《先生们》 第1页 《先生们》作者:李阿舟【完结】 文案:男主受,有颜,有钱,撩汉技能零,不动产是座图书馆,搭讪时喜欢拿来吹。 平日里打扫打扫卫生码码书,生意上门了便收拾行李,坐着小飞船飞到千里之外,去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杀手,就是这样炫酷。 一次度假中男主睡到了心中男神,然而他平静的生活却开始发生了变化,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潜在的危险。 杀手,就是要时刻警惕。 关键词:未来架空,欧美硬汉风,正剧,he 警告:更文缓慢,攻受非双洁 曾用名:绅士与流浪汉/杀手日常。 西皮:流浪汉佣兵攻x绅士杀手受。 分级:十年驾龄。 第01章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乔正在打扫地下室。地下室长年见不到阳光,有些书都长了霉。乔想,看来得把它们搬到阳台上去晒一晒了。 等他从地下室爬上来的时候,敲门声已经变成了砸门声,铁栅门被拍的哗啦哗啦响。乔小跑着去开门,在拉开内层雕花木门时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啊,乔先生早上好。」邮递员保持着微笑开朗地说道,「今天有您的一封信呢。」 「谢谢你,邮递员先生。」乔点了点头,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邮递员微笑着看着他。 乔的脸有些微热,他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金币递给来送信的人。 邮递员接过金币,沖乔露出一副「谢谢惠顾」的表情,转身骑上了他墨绿色的小飞驴,「祝您今天愉快!」说完便瞬间飞出了乔的视线。 乔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重新拉好铁栅门,拖拉着脚回到了他一个人的城堡。 信来自于一个自称x先生的人。 信上写道: 亲爱的馆长先生,很高兴您能看到这封信。 我是一个无名的小人物,每天碌碌无为,平淡无奇,但最近却因为一些琐事而烦恼。听闻您是一名喜爱帮助人的先生,冒昧给您写了这封信。 我烦恼来自于福柏城的迈金森一族,如您所知,他们如所有名门望族一样不知廉耻。尤其是杜兰?迈金森,迈金森一族的下一任当家老爷,是我烦恼的根源,真希望他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您是一位亲切的先生,感谢您能阅读我的信。听闻您喜爱玫瑰,我为您定了两束,希望您有机会能看到。 您诚挚的朋友 x 乔放下信,他住在阿特洛波斯城,是一座落后的城市,距离先进的福柏城很远。他没有小飞碟,去的话要到火车站碰运气,也许有人运货的时候会搭他一程。不管怎样这都要花些时间来完成。乔想了想,还是决定打扫完他的地下室再说。 午饭的时候乔沮丧地吃了两块大麦面包,沾着果酱。他尝试煎鸡蛋和肉,但是失败了。然后他套上长皮衣出了门。这件长皮衣他穿了很多年,乔不是很喜欢它,因为它不能显示出自己的身材优势,而且它太旧了。但是它有很多暗兜,可以放很多东西,所以乔打算在他买到新大衣前保留它。 秋天的阿特洛波斯干燥且风大。乔来到11区的时候,街上十分萧索。11区是阿特洛波斯的商业街,乔常在这里购买一些日常用品。乔买了两块咸肉,把自己的小铁壶灌满了葡萄酒,一併塞到了大衣口袋里。然后他去了一家花店。 花店开在面包店的旁边,四处散发着烤面包和花的香味。柜檯前没有人,乔摇了摇桌上的铃铛,接着一个红头髮姑娘便跑了出来。 「午安,乔。」姑娘笑眯眯地说:「你好久没来啦。」 「午安,安妮。」乔回答到,「请问有我的玫瑰吗?」 「哦当然,昨天有位先生给你定的。他一定是哪户大家族的绅士,出手十分慷慨呢。」安妮说到,「要现在取走吗?」 乔摇了摇头,「我恐怕要去火车站了,大概两周后来取吧。」 安妮转了转眼睛,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绿色,十分漂亮。「好的,两周,我知道了。」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眼神温柔了下来:「小心一点吧,乔。」 乔笑了一下,「再见,安妮。」 乔抵达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日暮时分了。非常幸运的是,当晚有一趟火车开往尼克斯,会路过福柏,是一趟运送西红柿的私人僱佣车。乔用给了火车主五个银币,火车主让他在最后一截车厢里找个位置。距离晚上开车还有一段时间,乔想了想又去买了两块面包,他不太喜欢干面包,可是想到要坐一晚上铁皮车,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肚子考虑一下。 夕阳渐落,乔坐在火车不远处看工人们装货。这些人在深秋的傍晚卖力地搬着货柜,里面装着满满的红果子。乔转了转眼睛,视线集中在了一个穿短衫的男人身上。他穿着破旧的单衫,露出结实的手臂,随着他搬动的动作,手臂上隆起一股股的肌肉,不算夸张,却让人感到坚实有力。他蹲下身搬起箱子,背部被汗水打湿,线条流畅且优雅。乔持着一种欣赏的心情看了很久,等到火车主通知他上车时,他心情甚至是有些愉悦的。 火车一共七节车厢,前几节运货,乔找到最后一节爬上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了。都是一些搭车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乔顿了顿,接着朝车厢的一个角落走去。
第2页 那里有个人半椅在杂草堆上,看到乔走过来,他扬起脸打了个招唿:「晚上好。」 乔坐到他身边,「晚上好。」 那个男人兴致满满地看着他,「我见过您,您给了那老鬼五个银币。」 乔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 「所以我以为您是位有身份的先生。」 男人的头髮是淡淡的金色,麦色的皮肤散发着稻草、皮革还有一丝菸草的味道。他深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十分英俊。 他正是乔之前看见的男人。 乔摇了摇头,他可没什么身份地位,看他住在阿特洛波斯就知道了。什么有身份的人会住在那里呢? 乔回答说:「我有一座图书馆。」 「哦,」男人惊讶地看着他,「您喜欢看书吗?」 乔抿了抿嘴,「只是打发时间。」 你看,在这个时代喜欢看书可不是什么好爱好。书籍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淘汰了,所有的知识信息都以电子数据的形式记录在案。乔不擅长聊天,他不希望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以为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男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尴尬,他轻轻撞了一下乔的肩膀——说实话这个动作有些轻浮——笑着说:「别皱眉先生,我也喜欢一些老东西。」 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乔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我叫亚瑟。」男人伸出手。 「乔,」他握住男人的手摇了摇,「你可以叫我乔。」 晚饭的时候亚瑟分给了乔一颗西红柿,是他搬箱子时候顺手拿的。 「你瞧,」亚瑟翘起腿,「我搬了箱子就可以坐火车,但是却没有多余的工钱买面包,所以只能吃西红柿啦。」 乔把一块干面包递给亚瑟,并分给了他一半的葡萄酒。 亚瑟惊讶地看着他,「您可真是慷慨。」 「我不太喜欢干面包......」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太可惜了,煎黄了的干面包加上牛肉蘑菇汤是我的最爱。」 乔看着亚瑟吃的狼吞虎咽,「你是火车上的工人吗?」 「当然不是,我是个自由的流浪汉。」亚瑟眨了眨眼睛,「在世界上寻找我心爱的姑娘。」 乔弯了弯嘴角,「祝你早日找到。」 亚瑟在乔之前下了车,那是离福柏很近的一个小镇。 下车前,亚瑟对乔说,「乔,你给了我面包和酒,下次我们见面时我会报答你的。」然后他动作利索地翻出了火车,灵巧地落到了地面上。「再见啦,亲爱的图书管理员先生。」 乔冲着亚瑟挥了挥手,看到亚瑟高挑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沙漠中。 一天后,乔终于到达了福柏城。 第02章 福柏是一个高级城市,街上随处可见家庭机器人和小飞碟。 乔在凌晨时分进了城之后,找到了一个love旅店。他打算先睡一觉,天亮了再起来干活。 福柏城的love旅店有很多,不过几十年前就都改造成自动化运营的了。乔没有福柏城居民的手环,没办法在这里消费或者入住旅店。不过对于乔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他沿着旅店的外墙走过,然后轻盈地翻进了高墙。这旅馆一共五层高,乔趁着夜色攀到了五层,然后好运地从一扇没关的窗户跃进了旅店。 这间房里睡了一对粗心的鸳鸯。男女赤裸的身体交织在床上。床下扔着大量的酒瓶和用过的安全套。乔借用男人的手环开了一间房,还回去的时候他想这男人天亮后一定记不清干了什么。 乔泡了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在水床上睡了个饱。他平时不是贪睡的人,但也许之后的一个礼拜他都没得睡了,所以要趁早补个觉。 乔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明亮的阳光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杜兰?迈金森是一个纨绔。 乔在跟踪了他两天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绑架了迈金森家的家用机器人——感谢这个便利的时代——黑了它的系统,让它成为了迈金森家族中的叛徒。两天中他已经得知了几乎全部事情,比方说迈金森家族并非看上去那样显赫,比方说杜兰的有个美丽的未婚妻,比方说杜兰喜欢吃西兰花,喜欢乳鸽,喜欢骑马,喜欢漂亮男孩。不过为了跟踪杜兰,乔也付出了代价——杜兰是个飞碟爱好者,他的车库里停了好几驾经典款飞行器。乔为了追上杜兰的脚步,不得不接二两三地黑了几驾小飞碟,如果被交通局的人抓到……真是不敢多想。 看着杜兰搂着一个男孩进了酒店,乔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啊,婚姻,他想到。 乔耐心地等待了一个星期,期间他想到了很多方法杀掉杜兰。他可以让他的叛徒?机器人在杜兰的饭菜里下毒,不过这个可能会波及他人。他也可以在杜兰做爱的时候用枪干掉他,鑑于杜兰有一些暴露癖,总喜欢拉开窗帘做爱,这一点真的不难。可是他没有枪,搞一把枪可比黑小飞碟要难得多。而且这不太像事故,乔喜欢把事情做得看起来自然一些,枪杀显然不符合他的美学。或者他可以让杜兰的马或者马子发疯,让它或者她做掉杜兰…… 停下。 乔抿了抿嘴,觉得事情开始跑偏了。 在等待进入第二个星期的时候乔开始疲惫。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有时甚至不睡。缺少睡眠让他焦躁,他甚至在杜兰喝下午茶的时候去给自己报了个旅行团。过程十分具有挑战性,他不得不复制了一位绅士的手环。这种相当于盗窃信用卡的行为让乔的良心受了伤,但他总得找个渠道发泄自己的情绪。浑身散发着的干面包和咸肉的味道,让乔空闲的时候不住地干呕。在第十天的时候他差点撞毁了偷来的小飞碟。
第3页 然而杜兰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每天去迈金森的家族企业转一圈,下午定时到他未婚妻那里报到。回家吃晚饭,沐浴,酒吧,做爱,然后在凌晨神智不清地回家。 乔面无表情地看着杜兰进了他未婚妻家的门,他决定去洗个澡睡一觉,然后说不定等他醒来就可以回家了。 杜兰像往常一样度过了一个昏昏沉沉的午后。他的未婚妻莉丽安是个典型的贵族,她喝下午茶,打着带丝边的阳伞散步,和杜兰不时说两句婚后可能发生的生活。 老天。 杜兰离开时感觉自己已经活了五十年。平静且节奏缓慢的生活简直快要把他折磨疯。但他知道生活就这样了,迈金森家族现在正在走下坡路,他需要莉丽安的家族的帮助。婚后他会礼貌待她,但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和她上床。 杜兰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他回家洗了个澡,喷上古士奇的新款男士香水,带着两个保镖去寻欢作乐去了。 这次杜兰和往常不同,没有找平时喜欢的清秀男孩,而是找了个玩的开的鸭子。这小鸭子在杜兰刚进酒吧时就勾勾搭搭地抛媚眼,后来又主动给杜兰咬了一回,技术好极了,搞得杜兰晕晕乎乎的。这可是那些「干净」的男孩做不到的事,杜兰有些厌倦了那些假装矜持的脸——那让他想起莉丽安——所以当这个小鸭子表示想回自己的地盘玩点不一样的时候,杜兰同意了。 小鸭子住的地方在下城街,喧闹,骯脏,空气中瀰漫着酒精和情慾的味道。杜兰让保镖在楼下等他,然后便和鸭子上了楼。楼里充斥着谩骂和尖叫,临近午夜,却是下城街生意正好的时段。小鸭子嘻嘻地笑着对他说,先生别担心,一会我叫什么别人也是听的清的。 杜兰有点噁心,却又有些兴奋,骯脏的事物总能激起骯脏的情绪。今晚在这间杂乱、狭小的房间里,杜兰剥开了他光鲜的外表,露出了人性中最阴暗的部分。 两人在走廊里来了一次,时时可能暴露的刺激给了杜兰一个绝妙的高潮,在杜兰晕眩的功夫里,小鸭子拉他进了门,两人吸了些助兴的东西,一直玩到了凌晨。 杜兰出门的时候腿有点软,他今晚玩的太过了,而且还用了东西,搞得他现在还有些神智不清。 凌晨是最黑暗的时刻,下城街的住户们也都接完了生意,此时一片寂静。杜兰抹黑下着楼梯,深秋的凌晨寒意森森。杜兰突然打了个哆嗦,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刻加快了脚步,再下两层便能出去,楼前会停着自己的车,里面有两个保镖,然后他就能回家,洗去这一身的污迹,等天一亮他依旧是迈金森家族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杜兰胡乱地想着,这时他听到了背后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乔醒来时已经日落时分。他又沖了个澡,然后去了杜兰平日造访的酒吧。乔要了一杯酒,坐在吧檯上一边和男妓们调情一边注意着杜兰的动静。他打算不管怎样今天一定要结果了杜兰,他已经受够了只有干面包和咸肉的日子。哦是的,他会在杜兰做爱的时候做掉他,让他死在高潮的时刻。他确实没有枪,但那又怎样呢,可以杀人的工具从来不只枪一种。 乔喝了一杯酒,杜兰已经和他的男孩来了一发了。乔想,好吧你个倒霉蛋,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你可以多爽几次。 可接下来的发展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杜兰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酒店开房,而是被带回了家。 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人跟连体婴儿似的进了楼。你看,总有些事情你想不到。然后他扯过一个大概喝了一吨酒的男妓晃晃悠悠地也跟着走了进去。 计划,乔想,对于一个杀手是十分重要的。 特别是他这样的专业人士。 不过就在他用随手捡到的扳手敲碎杜兰的脑袋之后,他想像他这样的专业人士也要学会随机应变。扳手是在漏水的厕所捡到的,下城街的房子太老了,每层楼的公厕总有那么点小毛病。铁器狠击后发出闷闷的响声,乔托住杜兰软下去的身体,轻轻地把他放在了楼梯边上。他拿光了杜兰的所有钱,没去动那些刻着名字缩写的值钱货,将扳手放回厕所后,他从厕所的窗户熘了出去。 当天大亮的时候乔已经离开了福柏城。他这回没有搭火车,而是搭上了旅游巴士。在克罗托城下了车,他吃了克罗托有名的蛋饼,和一个男侍调情,但在去酒店的途中他看到了杜兰意外身亡的新闻,警方似乎将其归于下城街的不太平,乔失去了兴致,他给了那个男侍一个银币让他离开,自己则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第03章 回到阿特洛波斯后,乔狠狠地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有点分不清年月。洗澡的时候他发泄了一次,时间太久以至于量有些多。高潮的时候乔脑中浮现出亚瑟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不过这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他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乔穿好衣服,想了想决定骑自己的飞驴去安妮那里取花。 他的飞驴已经很久没用了,飞起来的时候一直在吱嘎作响。乔心惊胆颤地开到了11区,将飞驴交给修理店的托尼后,他去了安妮花店。 花店柜檯依旧没有人,乔摇了摇铃铛后,安妮才从店里走出来。 「嘿,乔,你回来啦。」安妮笑眯眯地说,「两个星期,非常准时,非常准时。」
第4页 乔回了个笑容,说到:「好久不见,安妮,我来取花。」 「哦,当然,那位先生两天前又给你续订了两束玫瑰,要一起取走吗?」 「是的。」 安妮点点头,一转身回到了店里。不一会她便拿着两个沉甸甸的布袋走了出来。 「一共两百个金币,乔。我的部分已经拿走了。」 乔点了点头,安妮会抽走10%,不算多也不算少。 「再见,安妮。」 「再见,乔。」 托尼还没有把乔的飞驴修好。乔便带着两袋子金币去吃了午饭。阿特洛波斯的餐厅都难吃的要命。乔在吃饭时一直在想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落脚。吃完饭付钱的时候乔想到了,因为这里有一座图书馆。 第04章 乔去看了他的医生朋友。 别惊讶,尽管乔的职业很有隐秘性,但他依旧是有朋友的。 至少他自己认为医生是自己的朋友。 医生住在阿特洛波斯的南部,那里人龙混杂,混乱不已。 「你知道吗,我这回的目标是一个小姑娘。」乔拿着一杯热茶软软地靠在沙发里,「她还没有我的小腿高,我猜她大概只有四五岁。」 乔的对面坐着一位戴眼镜的男人,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戴眼镜了,他慢条斯理地翻动着一本书,这是乔带给他的礼物。 现下已经入冬,距离福柏的那一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中乔接了几个简单的活儿,马不停蹄地忙碌着。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新年了。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医生喜欢復古的东西,这也是他迁就乔的原因。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目标,那个小姑娘还给了我一颗糖。」 医生合上书,抬了一下金框眼镜,「乔,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心理医生。」 「我知道,医生。」 两人沉默了一会,医生开口说道:「所以你没有下手?」 「不,我把她推进了泳池里。」 乔淡淡地说道。 他的目标很少是女性或孩子。因为,男权社会,没有人会特意僱佣一个杀手去做掉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乔是专业人士,他不会因为心中的怜悯而放弃工作。 「我应该去向上帝忏悔。」 「那是谁?」 「一个神,以前人们还愚昧无知的时候,做错了事就要向他祷告。」 「然后呢?」 「求得上帝的宽恕。」 「嗯……」医生想了一会,「非常有趣的逻辑。行兇者不向被害者求得原谅,而是向一个不存在的虚拟人物请求谅解,人类真是有趣。」 乔想了想,回答到:「可能我只是想找个倾诉对象,并不是想要求得谁的原谅。」 「怎么说?」 「你看,求得原谅这件事的前提是要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这种想法。也许杀人这种行为剥夺了人基本的生存权利,但是人类不是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吗?而我,」乔顿了顿,「只是在洪荒中混混度日而已。」 医生想了想,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你今天来其实是找我聊天?」 乔眨了眨眼睛,「我的朋友很少。」 「你没有朋友,乔,别自欺欺人。」 「啊,这话可真让人伤心。」 医生假笑了几声,他站起身,将茶放到台机上,说道:「你应该去交朋友,乔。」 「我有我的邮递员,安妮,还有你。」 医生这次真的笑了起来,「朋友,乔,是指你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而不是需要金币来维持关系。」 医生之后还有几个病人,所以乔没有留太久便告辞了。 「你应该申请一个移动终端,不是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会要了你的命。」离走时医生建议到。 乔摇了摇头,「我用不到。」 然后他付给了医生一个金币。 第05章 新年的时候,阿特洛波斯下了好大一场雪。 乔痛苦地铲了一个星期雪后,决定去度个假。他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了,不是在工作,就在打扫房子。图书馆有五层,还有一个地下室,乔每天打扫一层,然后在结束扫除后又得开始新一轮扫除。 我要不请个钟点工,要不买一台家用机器人。 乔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想到。 他打算去塔罗,距离阿特洛波斯有些远,是个四季如春的城市。乔希望那里有阳光大海还有美人。 乔提着他的行李箱,到克罗托换乘。在克罗托的酒店里他填了申请表,用比尔?盖茨的身份搞到了一个移动终端。乔在中转站和一大堆去度假的人一起,推推搡搡地坐进了开往塔罗的飞船。 乔坐在经济舱,虽然他完全付的起头等舱的钱,但何必呢?头等舱的身份核审可是相当繁琐的。飞船的可视屏一直在循环播放塔罗的卖点,乔看了一会就有了睡意。 「我想去赌钱。」 他身边的人说到。 「……什么?」乔打起精神,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上面介绍说,塔罗开了个新赌城,我想去试试运气。」身边的人转过身来,向乔伸出手,「约翰?贝格。」 「比尔?盖茨。」乔回握了一下手。 「有趣的名字。」约翰点了点头,「你也是一个人吗?」
第5页 「是的,想去塔罗休个假。」 「啊,休假。」约翰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圆鼻头,棕色捲髮,这个表情看起来比实际还要夸张。 但是说实在的,乔不太明白他这个表情的意思。 「你呢?难道不是去度假吗?」 约翰笑了起来,声音还挺大的——这让乔有些尴尬——「不不,当然不是。我去塔罗就是为了赌一把,你知道,新年新气象什么的。不过话说回来,」约翰停顿了一下,「这种时候一个人去度假,你也是挺奇怪的。」 随后他们换了个话题,开始说起塔罗的天气来。 「那是个美妙的地方,不是说我曾在那里赚到过5个金币,而是那里的沙滩,大海,还有沙滩上的清爽美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简直就是天堂。如果能住在海景房就更棒了,不过那里的租金贵的要命,我是无福消受啦。」 乔点点头,「海景房,听起来很棒。」 「当然啦,度假天堂塔罗,你以前去过塔罗吗?」 「没有。」 「那这次你可要把握住机会,」约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混血吗?」 「是的,有一些东方血统。」 「哈,」约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不定这次在海滩上就有艷遇等着你呢。」 两人又胡乱说了些话,等到乔睡醒的时候,飞船已经到达塔罗了。 乔取了行李,租了一辆小飞碟,很不错,是犹他公司发行的新款,动力足,而且还自带50首古典音乐。他查了查酒店信息,决定去租话痨约翰提到的海景房。难得度假一次,还是要享受一下生活,绝对不是期待什么海滩艷遇。 乔预定了一栋海边别墅,因为他是现场预订,所以地点偏僻了些。客服小姐把别墅信息输入到他的终端上时,告诉他晚上别墅区有个新年派对,如果他愿意可以到那里找乐子。 乔表示很愿意去参一脚,但实际上他只是收拾了一晚上行李外加睡了个早觉。 第二天一早,乔便醒了。他换上泳裤,去海里游了一阵,等到天大亮,他便上岸给自己做了早餐。顺便一提,那是顿让人扫兴的早餐。 饭后乔躺在阳台的吊床里看书,没一会便伴随着海潮的声音睡了过去。 下午乔去了景点区,看了奇形怪状的热带植物,吃了些味道比早餐还怪的食物,还玩了一次深潜。有两个大胸腿长的美人与乔搭讪,乔请她们喝了酒,然后便与她们告别了。 乔回到别墅,又下了一次海,当月亮出来时,他穿着沙滩裤在海边漫步。约翰说的没错,这里的海景美极了,他包下了这片海滩,除了乔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乔考虑着是不是要去酒吧碰碰运气,或者去别墅派对——那根本不是庆祝新年而是每天日常,但最后他决定去泡个澡,喝些起泡酒然后再睡一个早觉。 乔真的不知道休假应该做什么。 一周后乔决定晚上去玩个嗨。他像个小学生一样每天8点睡觉,6点起床,这种日子到头了,他要回归成年人的世界。喝酒,花钱,打炮,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 乔换上一身可以形容成放荡的修身西装,驾着他炫酷的飞碟,来到了塔罗的销金窟。换手牌时,男侍抛了两个媚眼给他,乔顿时开心起来。 乔玩了会21点,没输没赢,他等着发牌的时候看到两个男人在另一桌上赌,他们挽起的袖口附近露出一块皮肤,上面刻着繁复的青纹。 啊,黑帮。 乔摸起牌,赌场里永远少不了他们的影子。 之后乔去打了几桌球。他的技术不错,赢了点小钱。同桌打球的一个男人在背后看了他半天后,邀请他去赌城的地下酒吧喝一杯。 乔扫了男人几眼,他衣着考究,袖扣看起来价值不菲,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自信。无聊的平凡人,乔这样判断到,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男人的要求。因为他也是个无聊的人。 赌城的酒吧极其奢华,棚顶坠着一串串的水晶。乔随着男人走进酒吧,目光瞬间被吧檯上的人吸引了过去。 「呵,这里居然有调酒师。」男人玩味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很多职业被机器取代,调酒这一工作机器做得更加精准,所以调酒师变得非常少见。 但这不是乔在意的原因。 调酒师穿着白色的衬衫,一丝不苟地打着黑色领结。他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摇酒壶在他手中翻转,姿势即高贵又优雅。昏黄的灯光笼罩在他脸上,他嘴角带着笑,深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深邃又温柔。 乔遇到了他自由的流浪汉。 第06章 有那么一瞬间乔觉得这是有预谋的。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他真的要保持时刻警惕。 但下一刻乔的心躁动起来,为什么不相信这是一次偶遇呢?他每天都卖力的工作了不是吗,说不定这就是他和他的流浪汉的缘分呢。 乔径直走向吧檯——无意识地忽略了原来身边的人。亚瑟调了一杯蓝色还是绿色的酒,说真的乔根本没有在意,他安静地等在一边,在那位点酒的女士要第二杯时说了一声「嗨」。 亚瑟转过头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这有点让乔伤心——接着他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亲爱的图书管理员先生。」 乔开心起来,虽然过了几个月,但亚瑟依旧记得他。
第6页 亚瑟将那位女士交给另一位调酒师,他擦了擦手,带着乔来到一个安静些的台座,接着倚在高台桌上笑着问道:「您喜欢赌博吗,管理员先生?」 他歪着头,左耳上戴着一枚深蓝色的耳钉。 「新耳钉很漂亮。」乔评价到。 「谢谢,这是招揽顾客的方法。」 「?」 亚瑟再次笑了起来,「你知道今晚有多少人用这句话向我搭讪了吗?」 「……」 乔尴尬地抿了抿嘴。他的确不擅长做主动的一方,在这一领域他总是失败,从未成功过。 乔纠结了一下,他想要怎么委婉地告诉亚瑟,他很有钱。不过话说回来,他还不知道亚瑟的性取向。也许他喜欢女人?那乔可要伤心好几天了。 「你在脸红吗?」亚瑟突然问到。 「……没有。」 亚瑟点点头,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话题,「所以您刚才真的是在向我搭讪吗?」 「请换一个话题吧,流浪汉先生,比方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调酒呢?」 乔觉得今天晚上太失败了。他放弃了猎艷计划,也许明天来的时候亚瑟还会在这里,到时候他可以试试运气。 「生活,先生,生活总是逼迫我们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我渴望自由,但又不得不为自己的肚子买单。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你来这里卖笑只是为了面包?」 亚瑟低低地笑了起来,「准确的说,是的。」他停下来唿了一口气,「现在轮到我了,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乔拿起酒喝了一口,「我来度假。」 「一个人?」 「是的。」 亚瑟不再说话,他安静地看着乔,这让乔的心跳有些快。 神啊,他真是美极了。 乔在心里默默念道。 这时有个侍者沖亚瑟打了个手势,亚瑟点了点头,然后对乔说:「先生,我到了下班时间,很遗憾今天只能陪您到这了。」 「……」 哦不,约他,你必须约他! 乔发现自己实在说不出带他出台的话。看着亚瑟转身的动作,乔已经脑补出今晚孤枕难眠的场景。 「又或者……」亚瑟忽然转过身来,「先生您愿意带我出去转转吗?」 太直接了。乔想。 「当然!」 等亚瑟换好了衣服,挺快的,大概五分钟吧,乔没太注意,他有些紧张。两人出了赌城,亚瑟在看到乔的海景别墅时挑了挑眉,那表情应该在说「真的吗?别墅?火车?」 乔干咳了一下,「我在度假。」 他解释到。 这一晚真是超出他想像的美好。 他们在能听见海潮的房间里做爱,床该死的柔软,乔陷在一团棉花里不能唿吸。亚瑟在他体内进出,滚烫而坚硬,太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乔猜自己大概一直在尖叫,因为他好像听到亚瑟一边吻他一边抱怨说他叫的太大声了。 乔不在乎,他有座别墅! 乔整晚都兴奋极了,他抚摸着亚瑟的背嵴胡言乱语,亲吻他的锁骨,叫他「我的流浪汉」。也许是他太过放荡不堪,在最后几次冲刺中亚瑟也有些失控。他疯狂地顶弄着身下的身体,看那人哭叫,痉挛地缩起脚趾攀上高潮,然后俯下身去吻他。 借着月光,乔看到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就像他想的一样,深邃又温柔。 乔早上醒来时,已经过了早饭时间。身边没有人,乔发了会呆。他想他一定是走了。 下楼的时候,乔听到了厨房传来的响声,空气中还飘着煎培根的香味。 亚瑟端着两份早餐走出了厨房,看到乔的时候他轻笑着说:「嘿,早上好。」 乔内心的小人在尖叫,告诉他你爱他! 然而实际上乔只是点了点头,「早……我以为,嗯,你已经走了。」 亚瑟露出一丝尴尬,「是的,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这离市区太远了,而且,」亚瑟停顿了一下,「而且我很饿。」 太坏了,乔你真是太坏了。你让人家干完活儿竟然还不给饭吃!而且那活儿棒极了,你可能未来的一年里都要靠昨晚的回忆来干手活儿了! 乔默默吐完自己的槽,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真是好吃极了…… 「早上我看到机器人来送食材,每天都是这样吗?」 乔点点头。 「真棒。」亚瑟不再说话,两人安静地享受了早餐。 饭后亚瑟接到了一通电话,他移动终端响起来的时候,乔正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一样躺在沙发上打唿噜。他看到亚瑟皱着眉,用眼神示意他是否能打开墙壁上的可视屏。 乔打开可视屏,上面正在报导塔罗当日的新闻。昨天乔光顾的那家赌场在凌晨发生了黑帮火拼。死伤人数不少,现在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乔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闻,眼光扫到亚瑟转身到露台讲电话,表情不是很好看。过了一会儿亚瑟走了过来,面露难色地对乔说:「先生,警方要求我去警局问话,虽然我不是什么嫌疑人,但还是希望您能帮我做下证。」 乔点了点头,回房间里换衣服。也许亚瑟跟这起事件有关,也许没有,不管怎样他在这里扮演的角色只有一个,比尔?盖茨,一个无犯罪记录的良好公民。
第7页 问询时,亚瑟表示自己当时不在赌城,而是和金主在出台。他的表情轻浮又嚣张,好像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被包养了。 而乔也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好金主的职责,他表示亚瑟很棒,但到底有多棒他不想过多透露。 警局的人不经意间被秀了一脸,想他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便草草问了几句,放他们回去了。 赌城出了事,亚瑟作为员工,还得等他老闆的消息。在赌城正常营业之前,他都无事可做。乔按耐住内心的雀跃,委婉地表示他愿意继续包养他一段时间,于是两个人便又回到了海边别墅。 乔的假期真正地开始了。 亚瑟带着他吃正宗的塔罗料理,正赶上塔罗庆冬巡礼,于是两人挤在人堆里看了屁股上插着羽毛的女人和花里胡哨的彩车。他带着亚瑟去深潜,他发现亚瑟十分博学,在乔只能说黄色的鱼绿色的鱼时,亚瑟可以准确地说出它们的名字。 「不过是些炫耀的小花招。」 亚瑟耸耸肩膀毫不在意地解释到。 亚瑟做饭也很好吃,他在厨房里繫着围裙的样子让人兴奋不已,很难克制住把他压在料理台上为所欲为的想法。乔想,这大概也是吸引人的「花招」之一。 他们还去了一次别墅派对——乔不会再去第二次了——时不时地会有男孩和女孩过来搭讪,那勾勾搭搭黏黏煳煳的眼神让乔很不开心。他狠狠地亲了一下亚瑟,然后留给了他们一个中指。 以及,做爱。 乔简直爱死了亚瑟在床上的样子。技术层面上讲,并不只是床。他们在很对地方都搞过。最令乔印象深刻的一次发生在海滩上,亚瑟将他剥光,让他在沙滩上翘起屁股用舌头和手指操得他溃不成军。 太放荡了,乔想到,但感觉十分奇妙。 在性上,亚瑟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他将乔摆出各种姿势,然后大力狠操。鑑于平时乔一直是做决定的那个,这种被控制的感觉真的很新奇。而且另他意外的是,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被人占有。当亚瑟在他身体里占有他,侵犯他时,乔有一种感觉,他们属于彼此。 乔并不讨厌孤单,但属于某个人或者拥有某个人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便只能随着时间越发牢固地驻扎在人的脑海里。 真是神奇。 有一天乔听到亚瑟在他耳边说话。当时乔还晕眩在不久前的高潮里,亚瑟呢喃了很多遍他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亚瑟说,你真是太白了。 乔慢半拍地想到亚瑟的肤色,迷迷煳煳地笑了起来,他含煳不清地问道:「你喜欢吗?」 亚瑟翻到他身上,安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轻声答到:「喜欢,」他亲吻他的喉结,「该死的喜欢。」 半夜的时候乔醒了,不是惊醒或是噩梦,就是自然地醒了,如果非要找原因的话那大概是月光太亮了。他们睡前忘记关上露台的门,温热的海风夹杂着海水的湿咸吹进来,乔转过头看到亚瑟睡在他身边,胸口随着唿吸一起一伏,他的脸笼在月光下,稜角分明的就像雕像一样。 乔数着亚瑟的唿吸声,再次睡着了。 一周后亚瑟接到了他老闆的电话,赌城似乎在这次火拼中损失惨重,需要整修一段时间,亚瑟需要找新的工作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我要走了,亲爱的先生。」 亚瑟这样说道。 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口。但是当他想要付钱给亚瑟的时候,亚瑟笑着拒绝了。 「我玩得很尽兴,」亚瑟说,然后他揪掉了乔大衣上的一颗扣子,「做个纪念,和您在一起很开心,先生。」 乔抿了抿嘴,「你可以叫我乔。」 亚瑟温柔地看着他,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吻了他一下。 「再见,乔。」 「再见,亚瑟。」 乔的休假结束了。 第07章 「我交了一个朋友。」 乔说到。 对面一直沉迷的医生终于从他那堆专业资料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乔回到阿特洛波斯的时候,已经2月了。他离开塔罗前处理掉了比尔?盖茨的终端,挺遗憾的,因为他喜欢那个名字,听上去很有钱。然后他去塔罗周围的城市转了转,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就收拾行李回到了阿特洛波斯。 2月初的阿特洛波斯还处在冬天的尾巴里,有些冷,但并不是无法忍受。乔在他被爬墙虎裹住的信箱里扣出了两封信。看着皱皱巴巴的信函,乔想邮递员塞信封的时候一定废了好些功夫。 两封信都是客户委託。说实在的,这个年头还用写信这种方式来联繫的,估计也就剩他一家了吧。安妮也曾建议过他申请个终端,这样生活会便利很多。 乔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了。 科技使生活便利,却使人类堕落。 乔一边拆信封一边想,也许有一天人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吃饭也只能靠家用机器人来餵了。 按时间来看,第一封信是在乔离开后没多久就送来的。客户想处理掉一位叫科林?阿比顿的商人。乔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想了一下回忆起他正是犹他公司的最大股东—前一阵他还开着他们公司的飞碟去撩汉了。乔有些遗憾,不知道最大的股东挂了,犹他公司的飞碟里还会不会有古典音乐可听。
第8页 第二封信用词就不太客气了。乔扫了两眼,和他还真有些关系。他在塔罗遇到的那起黑帮火拼案似乎并非偶然。信中客户称在火拼开始之前就有人发现了他这一方人的尸体。死者还不巧是个关键人物。这位黑帮客户的目标是当天火拼的一员,他怀疑就是这个人杀了他们的人。目标名字叫弗兰克?英格曼,资料给的很全,提到这人是对方的脑,十分狡猾,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乔拿起照片看了看,记忆中没出现过的面孔。他想了想,决定不趟这滩混水。 乔带了礼物回来。他在塔罗和亚瑟闲逛的时候发现了一家古董店,亚瑟说他或许应该买些礼物给朋友。 乔没有朋友,但这可不值得炫耀。他装模作样地进去转了转,最后给邮递员买了个绿色小翅膀的胸章,给安妮买了串玛瑙手鍊,给医生买了个后背挠。 乔没有给亚瑟买什么,他们那时还不是朋友关系。 回到阿特洛波斯后,乔把手鍊送给了安妮,安妮看起来很惊讶,但随后开心地回赠了他两只玫瑰花。但他将后背挠送给医生时,医生只是问了句「这是什么」,听到答案后就把它晾在了一边,再也没有理它。 「什么?」 「我交了一个朋友。」 「定义朋友这个词。」 乔思考了一下。 「我们睡了一个星期,他没有要我的钱。」 医生这次终于正视了乔的脸:「你去买鸭?」 「说了没收钱。」 「那就是你被嫖了?」 乔觉得医生是故意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在老天的份上,他还特意买了礼物! 「……理论上来讲,我确实是被睡的一方,但我觉得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医生摆摆手,「我对你的性生活没有兴趣。但是我想你还没有明白朋友的意思。」 「准确来说,我明白广泛意义上朋友的意思,但医生,你所说的朋友太深奥了。」 「不要再揪着这个问题了,乔,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朋友,但你依旧活的不错。你以后也会继续活的很好的。」 「当初是谁建议我去交朋友的?」 医生闷声笑了起来,「是的,乔。我希望你有朋友,但相对的这也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朋友可遇不可求,像干你这一行的,更应该时刻警惕。」 乔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了医生泡的茶。 「至于你刚才描述的那种关系,」医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普通人称之为炮友关系,也算是朋友的一种。」 离开的时候乔照例付给了医生一个金币。 「你知道吗,我度假回来才发现你的收费贵得离谱。」 「物有所值,乔。」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是什么让你这样认为的?」 「我带了礼物给你。」 医生点点头,弹起手中的金币,「当然,我们是朋友了,纯洁的金钱关系。」 第10章 乔将绿色的小翅膀胸章塞进了信箱,希望邮递员能够看见它。接着他便再次踏上了旅程。 这次他的目标所在城市是尼弥西斯城,商业之城、富豪们的聚集地。乔这身打扮出现在那里将会非常显眼。而这正是他最不想要的。 也许他应该在附近转一转,乔想到。 在等飞船的功夫,乔想起了之前自己看过的一本书,讲的是一个杀手的故事,这位杀手每天做做日常,等到工作来了,他便背上行囊,飞去远在千里的一个地方,杀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乔想自己和书中的前辈还挺像的,除了名字——作为一个杀手,叫凯勒未免过于张扬。 乔在阿勒克图下了飞船,离尼弥西斯城挺近的,是座安静的小城。乔重新申请了终端——他真的被杜兰伤害到了——这次他要扮演一个做公益的爱狗人士,史蒂夫?史密斯。而这意味着乔至少要有只狗。 乔在距离中央公园挺近的一家旅馆开了房间,他研究了一会儿地图,便朝宠物收容所出发了。在乔表达了自己想收养一只狗时,收容所表示很开心,但他们不得不走程序,一个礼拜之后才能让他来领一只「可爱的小宝贝」回家。乔尝试说服这些死板的人,但他失败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他要对「小宝贝」们做些不道德的事。 乔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收容所,现在除了亚瑟算是他的「小宝贝」,其他谁也称不上,哪怕是毛团也不行。 无论如何计划a失败了,好在还有备胎计划b。不过这个有些难度。乔磨磨蹭蹭地向中央公园走去,路上买了份香辣肉堡吃。 午后三点的中央公园十分冷清,全无平日里的热闹光景。乔找了处长椅坐下,打开肉堡的包装,慢条斯理地开始享受这不知哪顿的美餐。长椅前是一条石子路,两人宽,不远处有一座喷水池,不大,看起来十分清澈。 肉堡不是很辣,但很香,可惜乔忘记了买水,所以他吃了两口便停了下来。 这时,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这个时间公园里人很少,乔坐的位置又僻静,因此脚步声很清晰。乔转头看去,是个高大的男人,穿着有些年头的皮夹克,牵着一条黑背。男人看到乔也明显很惊讶,不过他顿了顿,对乔点了一下头便牵着狗继续向前走。 可是没牵动。
第9页 站起来足有一人高的黑背纹丝不动,甚至在主人催它的时候往乔的脚边凑了两凑,然后坐下来舔了下鼻子默默地看着乔。 男人:「……」 乔笑了起来,「挺乖的,」他抬头看着男人问,「可以摸吗?」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他说道,「将军不咬人的。」 乔点点头,揉了揉毛茸茸的狗脑袋,黑背趁机舔了舔乔的手。 「嘿。」乔手心被舔的有些痒。 男人更尴尬了,「……真抱歉,它平时不这样。」 黑背卖力地舔着有肉味的手,丝毫不给主人一点面子。 男人:「……」 乔拿起没有吃完的肉堡,把夹着的肉饼掰出来,抬头问:「可以吗?」 黑背「呜呜」地用鼻子哼着,望眼欲穿地看着肉饼。 男人毫无办法地说道:「可以,谢谢您……」 乔笑起来,「没什么,我很喜欢狗。老实讲,其实我刚从宠物收养所回来,我想领养一条狗。」 「啊,」男人在乔一边坐下,看着自己的狗开心地吃着别人的午(晚?)餐,「您领养的是什么品种狗?」 乔露出一丝尴尬,「没有……我被拒绝了。」 男人惊讶地问到,「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不太符合条件吧……」乔耸了耸肩,「我刚来到阿勒克图,还没找到住处。」 他微微转了下身子,伸出手,「史蒂夫?史密斯,从事公益事业,您好先生。」 男人回握了他,「爱德华?詹森,程序设计师。」 爱德华顿了顿,接着说道:「恕我冒昧,史密斯先生,您看上去非常年轻,怎么会想从事公益事业呢?」 「哦,请叫我史蒂夫吧先生。」乔笑着说到,「我很喜欢小孩子,也很喜欢动物,所以希望能为他们做一些事。」 「您是位高尚的人。」爱德华笑着说。 乔摸了摸他毛茸茸的新朋友,「不,先生,我们之所以想要帮助别人,不过是想从别人的感谢中获得优越感罢了。」他用力揉了两下黑背,站起来欠了欠身,「午安,先生。」 接着慢条斯理地离开了那里。 晚上乔在旅馆看了个新上映的电影。男主角很帅,乔盯着男主的脸看了许久,觉得并不是自己的菜。 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查了会资料便有些倦了,乔打了个哈欠关掉了灯。 第二天,乔租了艘飞艇,依旧是犹他公司的产品,小型音速系列,外观精巧,开起来非常拉风。乔穿着皮衣,戴上头盔,跨上飞艇,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第09章 阿曼达是提希风城最棒的商城罗森堡的员工。现在很多地方,例如超市之类的,已经很少提供人工服务了,但罗森堡为了保证高贵顾客的地位和身份不受冒犯,依旧保持着传统的人工服务。而阿曼达就是罗森堡绅士区的负责人。 今天一早,她按时来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开始了第一轮巡查。一般来讲,罗森堡的第一波顾客是不会这么早来的,但就像刚才讲的那样,罗森堡的服务一向周到,他们的员工每个人都很敬业。 阿曼达就是优秀的员工之一。她现在已经是绅士区的总负责,也许再过两个月她就能升到提希风地区总负责的位置。当然这个前提是她的工作做的完美无缺。 阿曼达巡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便重新回到了a区。这时她看到了她的第一位顾客。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先生,穿着看起来很普通的夹克,站在a区的玻璃壁橱前发呆。 这位先生有着黑色的头髮——顺便一提,十分少见——但是却并非完全的东方人长相,他眼窝深遂,鼻骨高挺,看起来似乎是个混血。大概是因为有着东方血统,这位先生虽然身材高挑,却并不显得十分壮实。 阿曼达脚步微停,随即带上得体的微笑迎了上去。虽然看起来这位先生身份并不显赫,但谁都喜欢漂亮的人。 「早上好,先生。」阿曼达笑着说道。「我叫阿曼达,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这位年轻的先生显然吓了一跳,但他随即反应过来,温和地回答到:「早上好,女士。」 嗯哼,年轻英俊而且彬彬有礼,加十分。 阿曼达在心中想到。 「是这样的,我周末的时候要参加一个聚会,嗯……需要一件得体的礼服,您看有什么合适的吗?」 「没问题,先生。请问是什么性质的聚会呢?」 「商务性质的聚会,嗯,很多大人物会到场的那种……」他似乎有些害羞地偏了偏头,「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曼达觉得这位先生真是可爱极了,她笑着点点头,「当然,先生。」随后她从上到下扫了一边他,接着说道:「请您稍等片刻,我去为您取几套衣服来,您可以现在里面休息一会儿。」 年轻的客人向阿曼达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阿曼达叫上了一台机器人跟着她去选衣服。这位客人身材纤细高挑,平口式礼服毫无疑问最适合他的气质。问题是颜色,黑色是最保险的颜色,可是客人的发色是黑色,如果礼服依旧选择同样的颜色,也许会显得有些呆板。 阿曼达犹豫了一下,挑了一件黑色外套挂在移动衣架上后,又挑了一套深蓝色暗条纹的外套,连带着搭配的方巾一同放在了衣架上。衬衫选择的是亚仕尼公司的新款,配上同款领结,十分精緻。长裤选的是和两件外套相搭的款式,能显示出客人的身材优势。鞋子不用说是经典的牛津文,漆头系带款式的繁复手工,显得高贵又优雅。最后是袖扣,阿曼达选了两队,一对珍珠母贝质地,温润柔和;另一对是金属质地,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第10页 阿曼达推着移动衣架回到a区时,那位客人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阿曼达回来,他站了起来。 不出阿曼达所料,两件礼服都十分合适这位先生,但暗条纹的那件显然使他看起来更加完美。不过令阿曼达疑惑的是这位先生最终选择了黑色的那款,希望她包起来。 「恕我冒昧,先生,」阿曼达小心地说道:「我认为另一件其实更适合您。」 「是吗。」这位客人整理领口的手顿了顿,然后笑道:「那就两件都包起来吧。」 年轻英俊彬彬有礼,而且十分富有! 阿曼达把这位顾客列入到最有魅力客人的名单里。 乔购物完毕,在提希风吃了午饭,提希风的特色克里特黑椒羊腿。太大了,乔吃了一半便动不了了。 也许可以带回去给那只狗,乔想到。 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毕竟拿着半个羊腿闲逛一下午可不是他想要的。 下午的时间,乔无所事事。他昨天看了提希风的城市规划,提希风附属于尼弥西斯,尼弥西斯的许多基础设施都移建在提希风,例如大型医院,提希风的医疗设施在整个城邦联盟中也出于领先地位。尼弥西斯以外,各地的人也会聚集在这就诊。 科林?阿比顿——如果大家还记得他是本次乔的目标的话——作为提希风综合医院的投资人之一,也享有其提供的医疗服务。 乔在医院里,找了一个台式终端,说实话挺不容易的——医院永远人满为患。他忍受着后面的人抱怨的目光,花了些时间黑进了提希风综合医院的系统,在高级客户档案中看到了阿比顿的名字。显然,这位富豪很在意他的健康,有钱人都这样,几周前他刚做完每月体检。乔扫了遍体检报告单,在众人的抱怨声中离开了医院。 乔回到阿勒克图时,已经很晚了。他回到旅馆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无聊地看起了电视。在电视喧闹的背景声中,乔突然想起了他在塔罗时的夜晚。那时他第一次思考属于某个人和拥有某个人。虽然这个想法对于他来讲太过疯狂,但却不得不承认那份温暖让人留恋。 乔想,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亚瑟,他就要请他到图书馆帮忙打扫卫生,让他做自己的管家。 这样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可话说回来,这世界上又哪来那么多偶然。 乔想了很久才睡下,这是他在阿勒克图的第二晚。 第10章 到达阿勒克图的第三天,乔睡了个早觉。起床后他到连锁快餐店吃了早餐——煎蛋饼和传统黑咖啡。 因为没什么事做,所以他逛了逛阿勒克图的中心广场,依旧为医生他们选了礼物。在路过首饰店时,乔看到橱窗里摆着一枚银钻耳钉,看起来亮晶晶的十分漂亮。乔想了想,进去把它买了下来。 接着他又去犹他公司旗下的店面转了转,试驾了最新款战神3000,非常快,而且运行时安静极了。乔开着它花了30分钟在阿勒克图上空兜了一圈。乔考虑了一会要不要给自己买一台,后来想到手续实在麻烦,又可能会留下痕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下午的时候乔去了中央公园,带着买来的热狗。乔走到上次坐的长椅的时候,发现爱德华已经坐在那了,将军正趴在他脚边。看到乔,将军立刻蹲坐起来,眼神莫名地有些热切。 爱德华?詹森身材高大,一头红色捲髮有些凌乱。乔笑着打招唿道:「午安,先生。」 爱德华笑起来,「你好,史蒂夫。昨天没有看到你,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乔在他身边坐下来,摸了摸将军的头,说道:「为什么不?我没什么事做,而且这里很安静。」他转头看了一眼爱德华,好奇地问到,「倒是您先生,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里遛狗?」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没有什么事做,而且将军喜欢那个喷泉。」爱德华解释到,「还有,朋友们都叫我爱德。」 「哦,」乔笑起来,「您是在暗示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难道不是?」 「我不确定,我从没有跟一个人只见过两面就成为他的朋友的经歷。」 撒谎。 乔心中的小人不屑地说到,你曾经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滚了一星期的床单,还欲罢不能。 哦,快闭嘴吧,乔默默地想到。 爱德华大笑起来,「你相信缘分吗,史蒂夫?」 乔耸耸肩,没有回答。 「我是个传统的人,史蒂夫。我相信缘分,我们能在这里遇到两次,一定是有原因的。」爱德华停顿了一下,接着笑到,「而且将军喜欢你。」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乔想到,但可惜不是你想的那种。乔扫了眼腿边的将军,至于它喜欢我,大概是因为肉饼很好吃。 「这真是我的荣幸,爱德。要知道,有人和我说,我没有朋友。」 「是谁说了这么过分的话?谁都有朋友。」 乔垂下头抿起嘴笑了起来,「我的医生。用他的话讲,他是我的金钱朋友。」 爱德华看着乔,想了想说到,「听起来是个有趣的傢伙。」 乔点点头,贊同道:「是的,他的确是。」 「你的公益事业进展如何?」 「毫无头绪。确切的说我最近并没有精力展开工作,为了解决住处的问题我正四处奔走。」
第11页 「啊,之前你确实提到过这一点,你现在在哪落脚呢?「 「旅馆,先生。」 「也许我能帮上点忙,我呆在阿勒克图有段时间了。」 乔将手里的热狗掰碎,餵给将军,「谢谢你,爱德。不过我想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爱德华看着乔的侧脸,说道:「史蒂夫,有没有人说过你不近人情?」 「没有。我不近人情吗?」 「是的。虽然我和你认识不久,但我发现你常拒人千里之外。为什么不尝试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大概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坏人比较多吧。」 爱德华无奈地笑了起来,「好吧,史蒂夫你真是个神奇的人。」 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屑,「这句话倒是有人说过。」 两人离开公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乔提出送爱德华一程,爱德华有些惊讶。 「别这样看着我先生,作为一个从事公益事业的人,我很愿意帮助别人。」 爱德华哈哈大笑起来,等看到停在公园前的飞船时,惊讶地说道:「这是你的战神3000?」 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算是,租来代步的而已。不过我的确想买一辆,它很快。」 爱德华把将军赶上飞船,对乔说道:「相信我亲爱的朋友,它绝不是你最好的选择。换一个系列吧,比如经典的是银河系列。」 「那可是个老款式了。」 「被称为经典总是有原因的。」 乔顺利地把爱德华和他的狗送回了家。爱德华的住处里公园不是很远,大约十分钟的路程。房子坐落在城市与郊区的分界处,是一栋二层别墅,门前有一小片院子,里面种着几颗树苗。 「很棒的房子。」 「谢谢,进去喝杯茶怎么样?」 「唔,邀请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进屋喝茶?太不谨慎了,爱德,太不谨慎了。」 「哦史蒂夫,你看上去并不是个危险的人啊。」爱德华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狡黠地说到。 嗯哼,不是个危险的人。 乔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进了爱德华的家门。 门口摆放着一个玻璃质容器。爱德华进门后随手将零钱和钥匙扔了进去。乔看到里面还有几封信。 「很少见吗?」爱德华回头看了一眼乔,「现在的确信件不常见了。」 乔回过头,「很传统,我很喜欢。」 爱德华松开将军的链子,转身将乔引进来,说道:「你知道吗史蒂夫,我们身上共同点还蛮多的。」 「这个我还没有发现。」 「我们都喜欢动物,喜欢小孩子,喜欢快的飞船。我刚才还发现,我们都是喜欢传统的人。」爱德华想了一下,「也许我该请你吃晚饭,鑑于将军已经吃掉你两次晚饭了。」 乔最终没有在爱德华家吃晚饭。他喝了一杯茶便离开了,顺便偷走一张烫金的请帖。鑑于这封看起来十分昂贵的请帖被爱德像垃圾一样丢在钥匙盆里,乔猜他大概不会介意。当晚乔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些止痛药,并趁着店员昏昏欲睡的功夫顺手拿了些正常途径下无法购买的药物。随后乔离开了阿克勒图,在凌晨的时候到达了本次旅途的目的地尼弥西斯城。 乔在尼弥西斯最好的酒店预约了房间。高昂的消费换得了优质的服务。就像所有经歷了车马劳顿的商人一样,乔在入住后,点了客房服务,饱餐一顿后,他拿着红酒,舒服地跑了个澡,然后滚进柔软的大床,睡了个饱。 乔在尼弥西斯无所事事了两天。第三天的晚上他穿上在提希风买的价格不菲的礼物,拿着一瓶红酒,去了本次目标科林?阿比顿的家里。 犹他公司上个月併购了它的对手阿尔兰科技,大赚了一笔。更重要的是併购阿尔兰科技,不仅意味着它可以合法使用阿尔兰的技术,而且在飞船行业,再无其他对手。科林?阿比顿作为犹他公司的最大股东,无疑得利不少。然而如此大规模的併购带来的麻烦也不占少数。很多原阿尔兰科技的员工,对此次充满阴谋味道的併购十分不满。这些人掌握着阿尔兰科技的核心技术,如何安抚招降变成了科林?阿比顿最头疼的问题。 今晚在阿比顿家里将举办一场晚会,邀请的是各界精英和社交名流。然而,最重要的嘉宾却是那些原阿尔兰的员工们。科林?阿比顿早在两周前便将特制请柬邮寄到这些人手中,他希望通过这次晚会来给自己的公司加加分。 乔将烫金的请柬递给门卫,然后开着战神3000进了科林?阿比顿的庄园。他在停车区泊好车,然后将一针鍩莫士林药剂注入带来的红酒——不久前阿比顿被检测出对此严重过敏,顺便一提这非常少见,乔在看到那份体检报告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转到了晚会服务人员的工作区。乔来的不算早,晚会已经开始,客人陆陆续续地进了门,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乔的打扮在这些衣着鲜艷的客人里不算显眼,他顺利地熘进了侍者休息室,找了件西装将自己打扮成侍者的模样,倒了几杯酒在托盘上,随后晃了出去。十分幸运,在他第二次走过科林?阿比顿身边时,他叫住了他,并拿了杯酒。 随后乔回到了侍者休息室。这时正是忙碌的时候,室内并没有人。乔将借来的西装放回原处,销毁了剩余的红酒,做完这一切后他听到外面传来了尖叫声。客人们骚乱起来,隔着门,乔听见有人叫急救车,有人慌乱离开。乔没再去管停车区的战神3000,他从后门出来,偷了一辆不起眼的老旧飞船——看起来像是服务生开的那种——趁乱离开了庄园。在半路上乔抛弃了那辆飞船,他走了一会,在路过加油站的时候搭上了一对老夫妇的顺风车,这对老夫妇似乎要去度假,热心地载了乔一程。
第12页 乔当晚回到了酒店,从新闻里他听到了科林?阿比顿去世的消息。死因被判定为食物过敏,不排除谋杀的可能,现在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乔在天亮前离开了尼弥西斯,他先是去了卡拉陪城,在那里他找到了一家旧货店,他买到了一本精装的叙事诗集。并在那里听了一场音乐会。一周后他回到了阿特洛波斯,这时事件早已尘埃落定。乔给安妮送旅行礼物时收到了客户的尾款——500枚金币。 第11章 在三月份里乔接了两个小活儿。没花什么时间计划。一个是银行职员,不知道招惹了什么势力,乔将他勒死在车库,缺乏美感但省时省力。另一个是律师,趁着他花天酒地的功夫,乔在他的飞船上做了手脚,让他死于车祸。两个活儿做得快,于是三月其他的日子里乔便闲了下来。 乔的图书馆前面有一片空地。之前乔一直没什么想法,任院子里的杂草疯长。可在阿勒克图见过爱德华?詹森的院子后,乔也想在空地上种些树。 「你觉得什么树好?」乔摆弄着手中的后背挠,「柏树怎么样,听说比较容易活。」 医生一边看着病例记录一边喝了口茶,「说真的,乔,作为一个健康的人,最近你看医生的频率太高了。」 「哦,有钱人喜欢这样。」乔在医生的屋子里转了转,他在厨房找到了半块吃剩的披萨。「按时做个检查什么的。」 「虽然我不关心你的财政状况,但据我所知你一直生活富裕。」 「我在尼弥西斯学到了有钱人正确的生活方式。」 医生翻了翻眼睛,一副「哦老天啊」的表情,「我赌一个金币,种树这个念头也是从那里来的。」 「猜错了,这个灵感来自于阿勒克图,从一个失业不久的程序设计师那里学来的。」 「真令人惊讶。」 「生活中总有那么些事你想不到。」乔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柏树怎么样?」 「我不确定,你最近很闲吗?」医生放弃地将病例记录扔在一边,离开了会客室走进一旁的消毒室,开始给手术器材消毒。 「还可以,至少三月我会安分地呆在阿特洛波斯。」乔站在门外,「医生你很忙吗?」 「如你所见。」 「我认为你应该雇个护士,那种腿长胸大的漂亮姑娘。」 「我以为你更喜欢英俊帅气的小伙子,你今天让我惊讶了两次。」 「我的确是。但同时我也欣赏美。」 「嗯哼……也许。」医生停顿了一下,「顺便一提,个人来讲偏好银杏。」 「唔……听起来不错。」 乔穿好外衣,走到门口对医生说:「你赌输了一个金币。」 医生摆摆手,「再见,乔。」 「再见,医生。我还会来探望你的。」 离开医生的诊所后,乔去了11区。乔在海鲜区犹豫了很久,他今晚想吃鱼,但他没有自信可以做好这道菜,最终他只买了些土豆和鸡肉——有的菜永远不会太难吃。随后他去了安妮那里。安妮热情地招待了他。 「嘿,今晚吃咖喱吗,乔。」 「是的,如果成功的话。」 「成功?」 「不成的话就吃烤土豆和盐水鸡。」 「听起来也不错。」安妮笑到,「来买些什么?今天可没有你的花。」 「我想买几棵树苗回去,你看,我有一个不小的院子。」 「种树?」 「是的,柏树和银杏,你能搞到树苗吗?大概十棵左右?」 「没有什么是我搞不到的,乔。」安妮拍了拍丰满的胸脯,「柏树和银杏,知道了,你下周可以来看看。」 「总是那么值得信任,安妮。」 三月末的时候,安妮搞来了些树苗。 「除了柏树和银杏外,还有两棵苹果树,你喜欢苹果吗,乔?」 乔有些惊讶,不过欣然接受了多出来的两棵小树苗,「当然,也许秋天我就能吃到苹果了呢。」乔掏出两枚银币,「不过这样的话上次的定金就少给了。」 「得了吧,乔。」安妮翻了翻眼睛,「你以为两棵苹果树苗值多少钱?十个铜币,也许?我会从下次的提成中抽出来的。」 乔笑了起来,「好吧,你可以多拿些。」 「说到这个,」安妮敛起笑容,「你还记得二月的时候,收到一封黑帮的委託吗?」 乔想了想,记起了那封措辞有些粗鲁的信。「是的,我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也想知道。你拒绝了之后,我就联繫了我们的客户。我提出为他更换执行人,但他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坚持你来接这个活儿,甚至为此涨了定金。」 「哦,这的确很奇怪。」 一般的客户是不在乎谁来接活儿的,是谁来除掉他们的眼中钉又有什么差别呢?当然客户们有挑选执行人的权利,但杀手的世界谁又了解呢。他们最终会把委託交给代理人,由代理人来安排杀手接手工作。 乔虽然年轻,但他的确是这一行的好手。有些门路的人能够打听到他,但也仅仅是个不存在的地址。后来不知哪个客户试着给这个虚假地址写了封信,然后结果大家已经知道了——乔有个可靠的邮递员,他收到了这封信。尽管有些客户喜欢直接和杀手沟通,但乔是个守规矩的人,他依旧从代理人那里接活儿,尽管有价格不菲的抽成,但毕竟直接接触客户不是个安全的选择,而且安妮是个好代理人,她经常送花给乔。
第13页 现在有路子的客户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馆长先生」不接私活儿,你可以给他写信,但委託还是要交给代理人来接收。 严格来说,乔的邮递员本职并不是送信,送消息才是他的正经工作,之后他还会兼职送情书,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你知道他加了多少定金吗?」 「多少?」 安妮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 「三千,乔。客户给出了三千金币。」 「唔。」 这太多了。如果乔顺利完成工作,算上尾款他将会收入一万金币。在这个一铜币能买两个鸡蛋或一块面包的世界里,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而现在有客户用这么多钱去买一条人命。而且指名他必须他去做。 古怪。 乔想到。 「虽然你是我的招牌,而且这的确是个大生意,不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看?」安妮有些担忧地问到。 乔想了想,说道:「别担心,安妮。你可以向客户再确认一下目标,如果没有反常的地方,就说我接下了。」 安妮点了点头。 两天后乔收到了安妮的消息,这位黑帮客户依旧希望除掉弗兰克?英格曼,另一大黑帮的脑。此外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乔尽快行动。 乔告诉安妮他接了这个活儿。 「小心,乔。」 离开时安妮说到,少见的她没有笑。 乔走前整理好了他的地下室,并将几棵树苗栽到了院子里。四月初的时候,他收拾好行李,离开了阿特洛波斯。 第12章 欧律诺墨是一座海洋城市。和塔罗不同,欧律诺墨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临海城市,而是完完全全建造在海洋之上的城市。欧律诺墨由九根支柱支撑,端坐在海洋之中,离最近的陆地城市也要飞个一天一夜。在欧律诺墨,水中航线比空中航线要多的多,换句话说水艇要比飞船更常用。 乔在一周前尾随本次目标弗兰克?英格曼来到这座城市。在此之前弗兰克一直呆在阿帕忒城,与中间地带欧律诺墨不同,阿帕忒城属于布洛克家族的势力范围。 布洛克家族是一个新兴帮派。现任的头目埃尔?布洛克有些手段,在他接手之前布洛克黑帮不过是众多杂鱼中的一只,也许旗下有那么几座赌城酒吧,但完全不能与老牌黑帮玛菲亚社相提并论。近两年布洛克家族迅速崛起,吞併了不少小帮派,拉拢了许多地方豪绅,不仅在地盘、走私、军火倒卖等方面多次抢了玛菲亚社的生意,甚至连白道生意也开始做的风生水起,一时间竟有些与玛菲亚社平起平坐的架势。 乔猜测,这与弗兰克?英格曼少不了关系。 两年前弗兰克加入了布洛克家族,起因不详,不过似乎埃尔?英格曼对他格外信任。不到一年工夫弗兰克便已经爬到了组织高位,作为埃尔?布洛克的左膀右臂,两人大部分时间形影不离。 在乔抵达欧律诺墨前,他已经跟踪弗兰克一周了。虽然并不如传闻中所说的「形影不离」,但埃尔和弗兰克的确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弗兰克落单的时候,身边的保镖也从来没少于过5个。 乔在阿帕忒度过了地狱般的一周。并不是说阿帕忒城多么落后——相反它是个度假的好去处,但是精神上乔受到了很大伤害。一般情况下,乔的工作旅行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他总会在一周中找到某个合适的时机干掉目标,不会有人24小时时刻警惕。但这次乔遇到了麻烦。弗兰克的生活很规律,白天四处谈生意,但晚上他一定会回到布洛克庄园。弗兰克从不落单,和埃尔在一起的时候保镖还要加倍。 聪明,又谨慎。 毫无破绽。 乔挫败地想到。 他不可能轻易地混进布洛克庄园,哪怕伪装成侍者也不行——选人程序十分严格。他更不可能轻易地出现在弗兰克面前和他搭讪,对方是黑帮,保险起见乔不想与目标有任何直接接触。 乔每天只休息三个小时,一周后他依旧毫无所获。弗兰克似乎知道有人想要他的命,他从来没给过对手可乘之机。就在乔开始绝望,认为做掉弗兰克?英格曼简直比做掉联邦总统还难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弗兰克?英格曼离开了阿帕忒。 阿帕忒是布洛克家族的大本营,埃尔?布洛克的绝大部份势力都盘踞在此。这也是乔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就算他好运气地做掉了弗兰克,他也没有自信能在弗兰克变凉之前离开阿帕忒——黑帮与警察不同,他们总是粗鲁的要命。 不过欧律诺墨就不同了。 欧律诺墨是一个完全的中间地带。它不属于任何势力范围,联邦政府、军火商、黑帮,似乎各方势力都在欧律诺墨退了一步,默认为这里是「空地」。因此欧律诺墨也被人称为「逃难者的避难所」。如果逃难的人能够幸运地抵达欧律诺墨,那么他生命中的危险就减少了一大半,也许他还要苦于生活,不过那可要比剁掉指头好受多了。 乔住在欧律诺墨闹市区的一座二层小楼里。这座小楼属于一个老头,他带着5岁的孙子住在一层,靠租房子来维持生计。欧律诺墨高端酒店很多,毕竟有多方势力习惯在此谈生意,连带着欧律诺墨的服务行业也十分发达。然而这次乔打算低调一些,尽管他也喜欢高档酒店顶端的总统套房,但他还是打算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住下来。
第14页 老头的孙子叫阿尔法,乔在码头遇到的他。当时阿尔法蹲在一个生了锈的水桶后面,乔没有注意到他。在乔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阿尔法抓住了乔的衣角。 「先生,您在找旅馆吗?」 乔听到一个小孩子问到。他低下头,看到了一个刚到他腿弯儿的棕色小捲毛。乔思考了两秒,判断这个捲毛没有威胁,于是回答到:「是的。」 「我可以带您去一个好地方,那里风景不错,出门还可以打到水艇,一晚只要10个铜币。」 尽管乔想要低调些,但跟一个小孩子走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正打算张口拒绝时,那个小捲毛又说道:「而且如果您能多付五个铜币,就能吃到地道的欧律诺墨海鲜。」 乔犹豫了。 你瞧,作为一个杀手,不引人注目是最基本的事情。这意味着越少的人记住你越好。乔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但他的确长了个好相貌。这也许在搭讪的时候有些帮助,但在工作的时候对乔来说可是非常不利的。然而可悲的是,作为人类,他仍然有基本的生理需求,他不得不花时间睡觉,吃饭,洗澡,上厕所。其中三项他都可以独自完成,但吃饭这一项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他总是要去餐馆点餐,接触女侍,给她们小费,结果就是她们会看到他的脸,然后开始给他塞联繫方式——天知道他的兴趣根本不在此。 如果他滞留在欧律诺墨期间,有人能给他提供三餐的话,危险会降低很多——准确来说只会有这个孩子和他的家人见过自己,这的确比每天去餐馆吃饭要安全得多。 乔考虑了几秒,欣然接受了小捲毛的建议,开心地跟着他回了家。 乔发誓,这绝不是因为他想吃海鲜的原因。 住处要比乔想像的好得多。阿尔法没有骗他,尽管二层小楼夹杂在高楼大厦之间有些不起眼,不过这正是乔想要的。 进了大门阿尔法便撇下乔,噔噔噔地挑开柜檯后的帘子钻了进去,不一会他又吭哧吭哧地抱着一个踩脚蹬走了出来。 乔依在柜檯上,有些好笑地看着小捲毛踩在凳子上翻开登记薄给他登记。 「嘿,小傢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捲毛明显有些不高兴,不过鑑于乔是他拉来的客人,他并没有发作,他转了转眼睛回答道:「阿尔法,我叫阿尔法。」 「你好,阿尔法。请问今晚是你给我做海鲜大餐吗?」 「当然不是,我还太小不能做饭。不过我爷爷会给您做的,他做的非常好吃。」 「哦,我很期待。这里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了,先生。您是我这几天唯一拉来的客人。」 乔点点头。 阿尔法把登记薄推给乔,「先生,请您在这里登记。」 乔低头看了看那个登记簿,现在已经没有旅馆用这种东西了。人们用手腕上的终端轻轻一刷,就能买到所有东西,同时他们的消费痕迹也永远被记录在案。 阿尔法看到乔没有拿起笔,有些紧张地解释道:「只是做个备忘录,先生。这里只有我和爷爷住,爷爷年纪大了不习惯用终端,又怕忘了事才写这个的。」 乔笑着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了假名和入住时间,「好的,阿尔法。我很喜欢这里,而且很期待你爷爷做的海鲜大餐,所以不会走的。」 付钱的时候,乔拿出了三枚银币,「我打算住两周,我每天付给你20个铜币,同时希望我在旅馆的时候你能提供食物。阿尔法,你会数学吗,你知道我应该付给你多少钱吗?」 阿尔法看着乔手中的银币吞了吞口水,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280个铜币,先生。」 乔点了点头,「没错,也就是2个银币加80个铜币。阿尔法,如果你能帮我个忙,我就给你三个银币,你可以留下多余的,怎么样?」 「什么忙,先生?」 「不要告诉别人我住在这里,尽量低调一些。你知道低调的意思吗,阿尔法?」 「知道,先生。之前也有像您一样的客人来过。」 乔惊讶了一下,随后想到也许是其它的逃难者。他满意地将银币递给小捲毛,笑着说道:「它们是你的了。现在我打算去睡一觉,阿尔法你能帮我带路吗?」 阿尔法点点头,满头捲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十分可爱。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银币,转身回到帘子后,不一会儿便跑了回来,试图帮乔提他的行李。 乔笑出了声,「谢谢你,不过你只要带路就可以了。」 阿尔法努力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确不能像爷爷那样将客人的行李抗在肩上,便放弃了。转身跑上了楼,说道:「先生,您的房间在二楼。」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窗台上甚至还摆着一瓶花。床不是很大,但足够乔一个人睡了。乔在房里转了转,满意极了。「现在我想休息一会儿,阿尔法你的爷爷去哪里了?」 阿尔法将钥匙交给乔,回答道:「去钓鱼了,先生,就在码头边。我会告诉他晚上做海鲜大餐的。」说完便跑跳着离开了。 乔洗了个澡。洗澡时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弗兰克会离开阿帕忒,来到欧律诺墨。埃尔没有同行,这意味着对弗兰克来说欧律诺墨并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弗兰克是个谨慎的人,他几乎不犯错误,所以乔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他必须做好计划,一旦计划失败,乔没有第二次机会尝试,他甚至没有逃跑的机会,埃尔?布洛克会要他的命。
第15页 乔在出发前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邮递员提供的消息。乔想,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细节,但好在从理论上讲,人是不会忘记任何事的。它就在自己的脑袋里,也许埋在哪个角落,但自己会想起来的。 乔躺在床上默默地想到,两秒钟之后他睡着了。 第13章 乔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漫过他的被子,来到他的脚趾,最后消失在窗台边缘。乔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几分钟后他的大脑才重新运转起来。 也许是因为睡了个好觉,或者只是因为看到了窗台上的水仙花,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了乔的脑中。就像普通人突然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样,乔想到几个月前塔罗发生的那次黑帮火拼。 那已经是2月份的事了。而且当时乔并没有对此进行过多关注。那时他只是在享受他难得的假期,和他英俊又帅气的亚瑟。 停下。 乔想到,集中精神。 那次黑帮火拼乔没有关注后续。不过离开阿特洛波斯前,乔拜託了邮递员查所有相关的消息。他记得,塔罗那次火拼的两个黑帮,一个是布洛克家族,一个是玛菲亚社。玛菲亚社死了一个关键人物,乔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关键,不过现在他可以确定他的客户一定是玛菲亚社的人,或者,玛菲亚社的利益相关者。 但是这和弗兰克跑到欧律诺墨又有什么关系? 乔想不明白,有些沮丧地爬下了床,打开了他的行李箱。通常情况下,乔的行李箱里不会有什么违规的东西。他会带上几件换洗衣服,清洁用具和毛巾,除此之外他可能会带上几块巧克力或者棒棒糖,挺幼稚的,不过跟踪有时会很无聊,吸菸又可能被发现,所以乔选择了健康的糖果。但这次乔带了不少专业人士的东西。 从接到这次工作开始,乔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本能地不想接这次工作,但当安妮告诉他客户坚持他来接的时候,乔改变了主意。 有人注意到他了。 对于杀手来讲,有个过于热情的粉丝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可能会挖出你的老底,在你不知不觉中把你公布于世。 乔不喜欢这个假设,但他可不会逃跑。他有一座图书馆——现在还要加上几棵树了——不能捨弃。所以乔这次出门的目的也十分简单:做掉目标,然后找出客户,杀了他。 目的简单明确,但过程曲折艰辛。乔嘆了口气,从箱子里拿出染髮剂,之前在阿帕忒时,他已经用过金色了,也许这次可以用棕色的?棕色很常见。怡宝牌子的染髮剂很好用,乔只要用它洗次头髮就可以了。但缺点在于它只能维持两天,之后就会在洗澡时被冲掉。 东方血统使乔看起来比较显眼。这次工作乔不得不想办法修饰他的外形。乔拿着染髮剂和化妆用具走进了浴室,老实说化妆让他觉得自己很娘,他不太喜欢,但工作需要时乔可以让步。乔染了头髮,修细了眉毛,并挑高了眼角——好了,他现在看上去和酒吧里的男侍差不多,轻浮极了。 乔对着镜子挑了下眉毛,觉得自己一晚上只值10个铜币——以前可有人出两枚银币买他一晚呢。 他收拾整齐后,走出了浴室。乔的箱子里还有一把柯尔特手枪,双枪管,6个弹巢,弹膛一体的转轮手枪,老派,但乔习惯了,它安全可靠,简单灵活。乔一般不喜欢用手枪,那样太容易引人注意了。但这次乔也许会破例,毕竟他不想走到弗兰克面前对他说「嗨」。 乔把手枪别在腰后,枪抵住他的后腰,这给乔带来一瞬间的安心。这时敲门声响起来,阿尔法在门外说道:「先生,您醒了吗?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乔穿了一件外套,把箱子塞到床下,走过去开门。阿尔法在看到乔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他犹豫着,歪头向屋里张望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乔笑着看着腿弯儿高的小捲毛,温和地说道:「阿尔法,你爷爷回来了吗?」 阿尔法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到:「是的,先生……」 「那我们下去吃饭吧,我饿坏了。」 阿尔法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跟着乔下了楼。 乔喜欢聪明的孩子。 晚餐十分丰盛,阿尔法的爷爷厨艺非常棒。乔吃了炸生蚝,烩鰲虾,还有欧律诺墨有名的帝王蟹。乔掰开蟹螯,里面的粉色嫩肉弹了出来,乔占着酱汁吃掉了三只,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幸福了。 吃完晚餐乔回到了二楼房间里。他打开了可视频,调低了音量,等到阿尔法和他的爷爷休息后,他便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去。 欧律诺墨建造于海面之上,八根支柱分成两圈支撑着欧律诺墨的四角,中央一根支柱支撑起欧律诺墨的中心。琉亚大楼便建造在这中央支柱上,更确切地谁,琉亚大楼是中央支柱的地上部分。它异常高耸,即便在高楼林立的中心区,也依旧稳坐最高峰。而今晚,乔打算在这里碰碰运气。 跟踪弗兰克的时候,乔不敢跟得太近。他看到弗兰克的飞船抵达欧律诺墨,但不清楚他在什么地方落脚。不过琉亚大楼是欧律诺墨数一数二的酒店。它的老闆背景深厚,各方势力喜欢在这里谈生意。所以乔和自己打了个赌,他赌弗兰克在这里。 琉亚大楼高有70层,内设会所、豪华套间、娱乐健身购物等场所。地下三层是水下停车场,飞船和水艇的泊位众多。乔从停车场乘升降梯进了琉亚,玻璃窗外许多奇怪的鱼游来游去。普通客人可以在30层以下活动,要进入30层以上的区域则需要特殊的「钥匙」。无需多想,如果弗兰克真的在这里,那么他一定在30层之上。
第16页 怎么去30层以上呢。乔想,也许他可以钓一个人上去,最好是女人,警惕性低,体力差,如果出现意外,比男人更容易处理。可随即乔否定了这个想法。大多数女人在这里意味着附庸品,她可能是某个势力头目的情妇,而嫉妒的男人往往比较难缠。如果这个女人不是附庸品,那么就更加麻烦,强大的女人比男人要聪明的多。乔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毕竟,从生物学角度讲,女人进化的要更超前一点——而这个社会竟是男人主宰,世界还真是奇妙。 那么就钓个男人。牺牲色相,也许要被摸几下屁股——顺便一提他的屁股棒极了——而且他都打扮成十个铜币一晚的男妓了,所以摸个屁股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片刻后,乔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怎么知道谁是更「高级」的客人呢?换个角度想,为什么「高级」的客人要到30层以下找乐子呢?要是乔的话才不会下来喝什么酒,他会躺在按摩浴缸里玩个痛快。 乔停顿了一会,最终没有迈出升降梯,他抱歉地对服务员笑了一下,「我有东西忘在水艇上了,停车场,谢谢。」 服务员理解地回了个微笑,带着乔返回了停车场。 是的,停车场才是阶级接触的地方。也许还是有阶层,比方说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客人更习惯将飞船水艇停在水下三层,那里环境更幽静,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乔在水下三层下了升降梯。他当然没有任何飞船或水艇停在这里,但很多「高级」的客人的座驾停在这里,如果乔幸运的话,他可以找到一位客人,趁其不备借他的钥匙用一用。 乔的幸运一定在塔罗就用完了! 整整一周的时间,乔都潜伏在水下停车场,然而却没有出现任何「疏于防范」的客人,简直令人惊奇。说真的,即便在这种黑暗幽谧的地方,想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也是很困难的。 乔蜷缩在两艘水艇之间,他现在甚至还不知道弗兰克到底在不在琉亚,或许这个聪明的混蛋早就离开了欧律诺墨也说不定。而在黑暗中蹲守一周后,乔也开始出现不适,最明显的表现是他开始有些歇斯底里……为了控制情绪中突来的暴虐,乔开始数水中的鱼,但见鬼的是它们长得都差不多,而且游来游去从不肯安静地停下。 就在乔打算把一切抛在脑后,让黑帮、弗兰克什么的通通去死的时候,机会就这样来了。 那是一辆崭新的飞船。从乔面前飞过时甚至带起了水花。开飞船,说明这个客人并非常驻欧律诺墨,他到琉亚也许只是谈生意,同时找点乐子。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飞船,他希望里面有一对鸳鸯,最好在飞船里搞得神智不清,这样他才能下手。毕竟,在黑暗的停车场,和不知哪冒出来的男人撞了一下肩膀,也太令人在意了。 然而令乔失望的是,飞船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在里面瞎搞的想法。飞船熄火后,没一会儿一个男人便从里面钻了出来。但紧接着一个女人下了飞船。 也许他们正准备搞,乔猜测到,撞他一下会不会惹上麻烦? 但随后另一个男人下了飞船。或者说一个男孩,乔看不太清,不过这下他不用犹豫了。这个男人今天估计打算玩个痛快,带着一男一女也许这一晚他都不会出套房的门。这对乔来说真是个好消息。 乔跟着三人上了升降梯,男人可能吸了药,闻起来有种特殊的香味,看起来精神涣散,他叫了57层,乔对他笑了一下,令人意外的是那男人也回了个微笑。在下升降梯的时候,男人还轻浮地摸了一下乔的屁股,但随后便被他怀里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对此乔淡定地毫无反应。 不过在进入里层刷第二次卡时,乔快走了两步,提前掏出「钥匙」刷开了门,他绅士地等着那三人走进去才移开「钥匙」。门童看他的眼神有些怀疑,但随后那个轻浮男人打消了他的疑虑。 那男人再次伸手揉了一下乔的屁股,笑到:「好样的,宝贝儿。」 对此乔回了个暧昧的笑容。 他跟在那三个人身后,小心地将刚刚「借」来的卡片放回男人的口袋,然后转身离开了他们。 现在,乔想,弗拉克那个混蛋会在哪呢? 第14章 乔想他可以去酒吧,但弗兰克大概不会一边喝酒一边给他当靶子。他最有可能呆在套房里和手下们商量劫哪个势力的生意,顺便一提,乔个人认为弗兰克在打玛菲亚社的主意。但那又怎么样,即便弗兰克把玛菲亚抢光也和乔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乔现在只想找到这个混蛋,然后朝他的脑袋狠狠地来上一枪。 乔最终选择拿杯酒到桌球去观战。他桌球打得不错,但现在乔可没心思打球。如果他今晚没有收穫的话,他想要再进入「贵宾区」的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找个人睡一晚,留在这里,要么再去停车场蹲守一个礼拜——也许这次他会幸运些。两个都不是好选择,首先,作为一个专业人士,乔不在工作期间和别人睡觉,这会降低他作为杀手的警惕性。但另一方面乔也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对乔来说,今晚可以算是唯一的机会。 乔抿了口酒,嗯,放轻松。 乔当然不是随便跑到桌球去看球,作为一个专家,他一向避免毫无意义的行动。桌球区的上方是洽谈区,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每个套房前都站着两个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应侍。乔看了下时间,现在晚十点四十分,对于琉亚来讲,夜晚才刚刚开始。他可能要在这等上几个小时,如果乔赌赢的话,弗兰克也许就在某个套间内。如果赌输的话,乔就收拾行李离开欧律诺墨,不过在除掉那位「热情的客户」前,乔不打算返回阿特洛波斯。也许可以去他其它的避难所住一阵子,毕竟对于乔来说,阿特洛波斯是乔的大本营,那里意味着绝对安全。
第17页 时间过得慢极了。早先有几伙势力已经谈完了,陆续走出房间。遗憾的是乔没有在其中看到弗兰克的身影。现在已经午夜过半,洽谈区只有一扇门还紧紧关闭,如果弗兰克还不在里面的话,乔就要考虑逃跑计划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少安毋躁。乔安静地站在一张高脚桌前,这里不是很隐蔽,但也绝对不显眼。有一个男人已经输了十三局了,但他依旧在卖弄那糟糕的球技。这或许是有意图的,乔想,比方说吸引站在他左前方的那位女士。那位女士像站在这里的所有客人一样,端着酒杯,身材高挑,穿着暗蓝色的晚礼服,金棕色的捲髮垂在胸前,深v的礼服下是白皙丰满的身体,乔盯着那两团嫩白的曲线看了一会,一瞬间觉得女人似乎也不错。等他回过神来时,对面的女人竟沖他露出来一个笑容。 那笑容并非挑逗,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意思的话,乔认为那是傲慢。 近乎无礼的傲慢。 这在给乔敲响警钟的同时,也让乔觉得很有趣。那傲慢的神情在女人眼中一闪而逝,随后她便敛去了所有表情,转身离开了人群。与此同时,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幸运之神果然遗弃了乔。 这群人中没有弗兰克。 率先出来的一批人一丝不苟的穿着西装,腰部轻微的褶皱可以看出他们都配枪。很有可能是黑帮,乔想到,不过欧律诺墨形势复杂,黑帮是这里的常客,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随后出来的人就很有趣了。他们没有穿统一的西装,很是随意地穿着各色衣服,甚至一个顶着金灿灿脑袋的小个子,穿着体恤和短裤——在这种场合有失体面,但他腰间的两把伯莱塔手枪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乔放弃了寻找弗兰克,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那伙人,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以及每个人的位置来看,也许是佣兵?他们中的一个大块头满身肌肉,看起来战斗力不弱,乔想自己一定打不过他。 黑帮和佣兵?乔有些好奇,这两伙人凑在一起做什么?难道现在的黑帮掐架都要藉助外援了吗?乔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他看着佣兵团的六个人在眼前走过,低头喝了一口酒,好了到逃跑的时间了。 乔再次抬头的时候险些被呛到。 佣兵团并不是六个人,在乔低头喝酒的工夫中,最后一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懒散地将外套挂在手臂上,一个人慢慢地跟在队伍后面,深蓝色的耳钉嚣张极了。 是亚瑟。 乔想到。 塔罗离别后的两个月中,乔无数次想念过亚瑟,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手中的温度。乔喜欢亚瑟,但这种感情和之前所有的感情一样,浅淡,不会存在太久,一段时间后便会自然消亡。乔已经过了因爱情而躁动不安的年纪,他只不过是在旅途中和人展开註定失败的关系,等回到阿特洛波斯,回到他的图书馆后,他便会慢慢遗忘。所以乔从未幻想过他们会再一次见面。毕竟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偶然。 而这让此次突如其来的见面显得阴谋重重。 乔思考了一下,放下酒杯打算离开。这次工作出现了太多不确定的要素,他不想冒险继续下去。他走在黑暗里多年,见不得半点光亮。而现在,在不清楚隐藏的危险是什么之前,潜伏则是乔最好的选择。 然而可能是乔移动的有些突兀,或者这些天幸运女神恨他,在乔有动作的一瞬间,亚瑟的目光扫了过来。直接,没有半点遮掩地看向了乔。 对视。 乔僵了一下,下一秒意识到他不能移开视线。这会显得心虚,更加引人怀疑。乔轻抿了一下嘴角,他做了伪装,而且距离很远,灯光昏暗,理论上讲亚瑟看不清他的脸。 想到这乔安心了些,他坦然地和亚瑟对视了两秒,随后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个挑逗的微笑。 亚瑟转回了头。 乔:…… 这有些伤人了。 虽然乔并不想招惹亚瑟而搞出其他麻烦,但刚刚的微笑他却是情不自禁做出来的。 乔心里一边希望亚瑟能对自己的挑逗做出回应,一边又庆幸亚瑟没有回应不然会很麻烦。他纠结着,等了好一会儿才向升降梯走去。 侯梯时周边没有人。现在已经一点多了,客人们早就转移了玩乐的场所。而乔为了避开亚瑟等人,等了一会才来乘梯。现在,只要他离开琉亚,趁夜回到阿尔法家的二层,取了他的行李便可以消失了。他不会回阿特洛波斯,他可以去任何地方,慢慢调查事情真相。乔不缺钱,他只需安静地等待,并在目标放松的那一瞬间扣下扳机。 潜伏,是乔最擅长的工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升降梯一层一层降下来,鲜红的数字一下一下地跳着,乔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也许他可以不回阿尔法得家,直接离开欧律诺墨不是个坏主意。 就在乔愣神的工夫,只听「叮」的一声升降梯的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乔再次肯定,他被幸运女神狠狠地玩弄了。 佣兵七人组正齐刷刷地注视着他。 他们一定是乘了上行的升降梯,然后又坐下来的。 这太没有公德心了。 杀手,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简单来讲,一个杀手在杀人的瞬间不能有一丝犹豫。万分之一秒的停顿都会招来变数。会犹豫的人永远只是二流杀手,而二流杀手永远活不长久。
第18页 而乔,则是专业人士。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迈进升降梯,对服务生温和地说道:「停车场,谢谢。」乔站在外围,他的声音不大,还故意压低了声线,分别两个多月,亚瑟不可能将他的声音记得那么清楚。况且此时亚瑟正站在升降梯的最里侧,百无聊赖地用头抵着玻璃壁。看到乔走进来,他也只是随意一瞥,并没有过多注意。 暂时的安全令乔有精力去注意些别的。比方说亚瑟的态度。在塔罗的亚瑟无疑是温柔的,他彬彬有礼,待人接物分寸有加,毫无疑问是个迷人的绅士。而现在这个亚瑟,似乎对周边的一切没什么兴趣,哪怕是他的同伴也没有人和他有过多交谈。乔不确定该如何形容「这个亚瑟」,散漫?这个形容词似乎并不准确。 佣兵七人组叫的楼层是43层,没一会便到了。乔移到一边贴着玻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为他们让路。在亚瑟通过的时候乔小心地瞥了一眼,正巧看到亚瑟低头看他的眼神。 乔立即确定,那个形容词是冷漠。 不过现在他更安全了些,离消失更近了一步。 乔看着缓慢闭合的乘梯门,甚至有些轻松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美梦破碎了。 亚瑟在踏出乘梯后顿了一下,随后立刻转身卡住了将要关闭的门。 服务生被吓了一跳,他战战兢兢地问道:「先生?」 亚瑟根本没有赏给他一个眼神,他盯着乔看了两秒钟,然后慢慢靠了过来。 乔立即作出反应,他敏捷地后退了半步,带着些许不满,说道:「您离得太近了,先生。」 亚瑟的同伴们显然也奇怪亚瑟为什么会忽然停下来,那个金灿灿的小个子在他们后面叫道:「亚瑟,你在干嘛?回去睡觉了。」 而亚瑟只是很执着地又靠近了乔一步,几乎快要碰到乔的脸了。 乔听到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有力地敲击着自己的耳膜,就在乔快要忍不住拔枪时,亚瑟忽然低头快速地嗅了嗅,接着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乔?」 他听到亚瑟淡淡地说到。 第15章 说实话,亚瑟觉得这一周过得十分无聊。 离开塔罗后亚瑟去了勒托城。勒托在联邦北部,属于沙漠地带,那里非常不太平,每天都有暴乱发生。飢饿、贫穷、疾病、充斥着整个城市。勒托的长官虽然在极力稳定局势,但每天仍有平民在暴乱中死亡。几股势力在城内冲撞,但他们实力相近,短时间内无法分出一二。联邦政府似乎已经抛弃了勒托,没有派来任何援助。这样下去,分裂成南北联邦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亚瑟是孤身一人来到勒托的。塔罗的任务完成的不好不坏。他们倒卖掉了带来的军火,但却只收到了对方的一半酬劳——只收到了金币,但存有他们想知道的消息的储存器却不见了。玛菲亚社在付款时遇到了麻烦,布洛克家族似乎算准了时机,抢劫了他们。听起来非常好笑,背景深厚的玛菲亚社竟然被一个后起之秀挑衅,并且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火拼中携带储存器的人被杀了,而储存器也不知去向。兰斯听了这个消息很不高兴,摔坏了他收藏的古董花瓶。 对此,亚瑟冷眼旁观。 军火巨头马丁公司是亚瑟的现任僱主。达索?阿鲍尔是马丁公司的现任最高决策人。他五十来岁,喜欢穿铁色西装,头髮总是梳得整整齐齐,说话轻声细语,为人谦逊温和。但亚瑟知道他本质是个老奸巨猾的军火商。联邦政府限制达索?阿鲍尔的生意,但他从来没放弃过灰色地带的油头。他在联邦看不到的地方将军火推销给战乱地区,他僱佣私家佣兵,用金钱让这些脑袋系在裤带上的人为他卖命。亚瑟不看好达索?阿鲍尔,但兰斯带领兵团来投靠马丁公司时他什么都没说。虽然理论上讲他和兰斯在兵团里平起平坐,但说真的,亚瑟从很久之前就不在乎这些了。有时他想,或许自己可以离开兵团,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没有任务时亚瑟四处流浪,亚瑟想也许有一天自己会无意中救一个人,这个人为了报答他会给他一个安定的生活和一个家。这种想法不时地冒出来,亚瑟幻想一阵后就把它抛在脑后。幻想之所以被称为幻想,因为不管多努力它都不会被实现,亚瑟清楚地明白,只有战场才是自己的归宿。 塔罗的任务亚瑟并不是负责人。只不过兰斯在出发前对他说「你作为兵团的副团长有时应该尽一下义务。」瞧瞧,亚瑟讽刺地想到,他现在是副团长了。不过亚瑟什么也没说,他没去过塔罗,还挺想去看看的。而塔罗果然没有让亚瑟失望,在他的同伴打起精神应付玛菲亚的老头们时,亚瑟玩了个痛快。他去海边冲浪,和穿着比基尼的女人们调情。他去赌钱,输掉了半年的薪金。不过在赌城亚瑟认识了一个酒保,他们意外地聊得来,所以在酒保为了和女友打炮请他代一个小时班时,亚瑟痛快地答应了。而这简直是他在塔罗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在酒吧遇到了他慷慨的管理员先生。 乔在走近酒吧那一刻亚瑟遍便注意到他了。东方血统的神秘气质让他格外显眼。黑色的头髮,因为是混血的原因,皮肤白的要命,两者相衬有种极端的美感。许久不见,他依旧精緻的像个娃娃。亚瑟喜欢美人,他想如果乔没认出他的话,他就过去搭讪,请他喝酒。
第19页 结果是他度过了梦幻般的一周。虽然自己被认为是鸭,但谁在乎呢?亚瑟可做过比鸭更下贱的勾当,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在他的同伴们通知他任务结束即刻返回前,亚瑟甚至希望他们办事再拖沓一些。 不过离开塔罗后,亚瑟反省自己过得太过放松了。安逸的生活总会磨钝人的警惕性。而时刻警惕才是活下去的保证。如果说在亿万年的进化中,人类获得了什么优于其他种族的特性的话,死亡前的恐惧将是亚瑟心中的正确答案。在危险的环境中,时刻恐惧着死亡的来临,为了活下去而不断计划,这才是促使人类进化的原因。所以亚瑟离开塔罗后,去了勒托这个暴乱四起的城邦。 亚瑟没有狂妄到想凭藉一己之力帮助勒托恢復安宁。他来到勒托,除了让自己恢復到巅峰状态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想找到在塔罗中遗失的储存器。塔罗任务中兵团收到了大量的金币作为酬金,然而不论是兰斯还是他们的僱主达索?阿鲍尔,都没有很满意。那么作为另一半酬金得储存器就让亚瑟十分好奇了。是什么东西重要的让兰斯和阿鲍尔剑拔弩张?亚瑟就像只好奇的猫,兴致满满。 亚瑟在以前的流浪中认识了一个情报贩子。那人骑着小飞驴,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外套到处卖消息。亚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告诉亚瑟可以称唿他为邮递员。邮递员的消息很广,不过不太好找。先前亚瑟听说过勒托这里闹得很大,而热闹的地方总是不缺买消息的人。以前亚瑟也曾在一些战乱地区蹲守过邮递员,从未失手过。 勒托资源匮乏,这次在勒托啃了两个月的土豆之后,亚瑟终于抓到了邮递员。 「请不要再这样做了先生,您真是太可怕了。」 邮递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承受来自这个客户的惊吓,他似乎总能在需要时找到自己,这让邮递员感到非常没有安全感。又一次被抓到后,邮递员有些自暴自弃地被亚瑟拎着领子拽进了街道旁边的废弃土房。 当亚瑟询问有关储存器的消息时,邮递员表示最近市面上很平静,没听说有人想要出手什么「好货」。不过他倒是带给了亚瑟一个有用的消息:有人目击了在塔罗的枪杀案。显然玛菲亚社的人并非死于火拼意外,而是被人蓄意谋杀的。据目击者称,犯人是名年轻男子,身材瘦削,枪法极好,一击毙命后犯人取走了被害人的手提箱。手提箱是棕色的,中等大小。 亚瑟得到了情报,他谢过邮递员,在付钱时遇到了些麻烦。邮递员只接受现金付费,可是亚瑟在塔罗输掉了半年薪金,又在勒托摸爬滚打了两个月,身上只有一个土豆,五个铜币,一把枪,外加20发子弹。亚瑟想了一会儿,最后在邮递员复杂的眼神中,给了他全部的铜币和三发子弹,并解释说土豆是他今天的晚餐实在不能送给他。邮递员沉默地接过了报酬,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亚瑟觉得他可能不太高兴,于是在分别时称赞了邮递员别在衣领上的翅膀徽章。 不久后,亚瑟收到了兰斯的消息,通知他回基地。玛菲亚社花了两个月寻找储存器,结果一无所获。然而马丁公司和兰斯都在等着他们支付另一半报酬。这次兰斯和玛菲亚约定在欧律诺墨见面,就是为了解决另一半酬金的问题。亚瑟作为塔罗任务的参与者,这次行动自然也要全程跟进。不过欧律诺墨比起塔罗要无聊多了。一周中他们与玛菲亚社谈了三次,最后都不了了之。双方就酬金问题无法达成共识,玛菲亚想用金币来代替丢失的储存器,但军火商则表示消息自然由消息来代替。亚瑟作为称职的壁花兴致缺缺,兰马一直在他身边说个不停,他金灿灿的脑袋让亚瑟烦躁的要命。 第三次谈判结束时,已经很晚了。亚瑟磨磨蹭蹭地跟在同伴后面走出房间。他想回去后可以泡个澡,喝杯牛奶然后睡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亚瑟一般生活得很健康。接着他注意到有人在打量他,亚瑟的感觉非常灵敏,他在下一刻便准确地抓到了视线的主人。棕色头髮,长相轻浮——他是不是还打了眼影?看起来二十多岁,站位非常棒,没有太过隐藏在角落也不显眼,举止虽然随意却也能看出来有所警惕。亚瑟想也许是哪个势力的暗哨,玛菲亚或者其他势力在监视他们?随后这个年轻男人沖亚瑟笑了一下,亚瑟眼神顿了顿,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那人只是个男妓——可能一晚十个铜币都用不上。 一群人坐了上行的乘梯,亚瑟知道这不太道德,但这么晚了又没有多少客人,所以管他的。下行的时候又遇到了那名男妓,亚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他听到兰马和高文打赌,赌那个男妓多少钱一晚。 啊,男人们。 亚瑟想,即便不感兴趣也总要去挑逗几分。 亚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下乘梯时扫了一眼那个男妓,恰好看到他小心的眼神,看吧,多么卑微。亚瑟想到,可随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非常淡,以至于亚瑟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味道他在塔罗时曾经闻到过,不是什么体香,非要说的话,是一种混合着体温的洗衣液的味道。亚瑟一瞬间几乎有些恍惚,他甚至怀疑自己搞错了。乔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但亚瑟立即反应过来,他回到乘梯内仔细嗅了一下,那的确是他慷慨的管理员先生的味道。 第16章 现在问题来了。
第20页 是否认还是默认?乔一时有些犹豫。然而亚瑟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他说完那句话便搂了上来,就像那些花钱买笑的嫖客,从里到外熟练地将乔摸了个遍,并在摸到腰间的时候,利索地拿走了乔的枪。 乔有种预感,他再也拿不会自己的柯尔特了。 他没可惜很久,亚瑟极其自然地搂着他出了乘梯。乔徒劳地向服务员发眼神暗示,但显然对方并没有接受到他求助的信息。服务员甚至见怪不怪地对他笑着点了点头,那表情仿佛在说:「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亚瑟的手像钢爪一样掐在他的腰上,带着乔一步步走近他的同伴。乔不知道他们是哪方势力,更不想知道一个杀手落到这群佣兵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绝望,当然,作为一名杀手,乔经常考虑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是在工作时被警察抓到,或者被目标发现,然后餵他吃一颗子弹。但无论如何被一群佣兵抓住,这个选项乔从来没有想过。 不过他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思考,乔想到。 他不能让自己的大脑停摆,那就真的死定了。亚瑟正带着他走向自己的阵地,可能还有五秒钟的时间。目前来看,自己没有任何武器,而对方人数众多且全副武装。即便对方不配备武器,自己的武力值似乎也不够看。 从亚瑟一方角度分析,现在只有亚瑟对他起了疑心。理论上讲,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同时自己也对亚瑟的事一无所知。而自己的目标则是安全脱离。 这样一分析,逃脱的方式似乎一目了然。 在亚瑟带领乔走到他同伴身边时,乔心里已经有了方案:装傻到底。 心中有了计划,乔很快冷静下来,他顺势将手搭在亚瑟的屁股上,然后歪了歪头乖巧地依在了亚瑟的肩膀上。亚瑟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拨开他的手。 「嘿,亚瑟,真看不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那个大块头上下打量着乔,比了一个低级的手势。「你花了几个钱买到的?」 话音未落,就被金灿灿的兰马狠狠地踢了一屁股,「闭上你的嘴吧,尼特,反正你花多少钱也买不到。」 出乎乔的意料,大块头的尼特并没有反驳,他好像很忌惮小个子的兰马,只是很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似乎对亚瑟带回来个人没什么反应。他们看到亚瑟回来,便按照原来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离开。兰马磨蹭到亚瑟身边,好奇地打量着乔。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翠绿色的眼睛乱转。乔友好地沖他笑了笑,兰马「唔」了一声,对他说道:「你有了亚瑟还想勾搭我吗?你想和我们两个人一起玩?」 乔:…… 他哪里看出来的这个意思? 亚瑟低头扫了他一眼,竟然沖他笑了一下。 乔:…… 他笑什么? 这种被人摆布的局面真不好。 兰马看乔没有答话,但还是一副轻佻的表情,便接着说道:「虽然我让尼特那个蠢货闭了嘴,但我挺好奇的,你一晚上多少钱?刚才我和高文打赌,我堵你一晚上半个银币。」 「另一个人赌我多少钱一晚?」 「高文赌你20个铜币。」 真廉价……乔默默地想到。但他还是好脾气地对小个子说道:「真遗憾,你们都猜错了。我很贵的,亚瑟一晚要付给我一枚金币。」 兰马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亚瑟。 亚瑟表情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亚瑟没有否认,兰马不可思议地问到:「你为什么这么贵?所有人都这么贵吗?」 「当然不,这就像买东西一样,我活儿好,是高档货。」 「活儿好?」 「没错,如果你付我一个金币,我可以让你见到上帝。」 「那是谁?」 「一个神。人们一般死前会向他祈祷。」 「你是说你会让我死?」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乔想了想,还是负责地解释了一下: 「我会让你有濒临死亡的快感体验。」 兰马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接着他看向亚瑟,热情地说道:「嘿,亚瑟,我的朋友。」 亚瑟低下头看着他,淡淡地说:「答案是不,你太小了。」 「不小了,已经和高文上过床了。」 亚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去勒托的时候。不过高文的活儿太差了。」仿佛知道亚瑟在想什么一样,兰马若无其事地解释到,「所以把他让给我一晚上怎么样?」 「不行。」 「为什么?」 「先来先得。」 兰马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理由,他转头对乔说道:「真可惜,看来你今天只能和亚瑟玩了。明天你还接活儿吗?」 「接。」乔笑眯眯地回答到。 「那明天轮到我。」兰马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问:「你需要休息一天吗?我知道那个挺疼的。」 「不用,说了我活儿好。」 「哦。」兰马看了乔几眼,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还是不要笑了。虽然你活儿好,但你笑起来真的蛮廉价的。」 乔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第21页 「嗯,这样好多了。」 亚瑟觉得今晚回房的道路十分漫长。在兰马喋喋不休的声音中,他终于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再见,兰马。」亚瑟说完不等兰马反应,便将乔推进了房间。 乔趔趄了一下,他来不及站稳,便被进来的亚瑟拧着胳膊按在了墙上。 来了,乔想。第一个问题90%的可能性会问「你是谁」,第二个问题70%会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是这样,乔只要扮演好一个身份即可。这次他到欧律诺墨,用的是一个叫约翰?辛格的名字。没有固定工作,不过按照他刚才的话,他完全可以装做一名男妓。没错,一名惹了麻烦,不得已便装逃到欧律诺墨讨生活的男妓。 「你跟踪我?」 乔:……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亚瑟按住乔的手臂,在乔的后颈嗅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动作飞快地将乔从上到下搜了一遍,然后放开了他。乔转过身,看到亚瑟拿着他的柯尔特,对他打了个手势,说道:「脱吧。」 乔沉默了一下,一时有些不明状况。 亚瑟相信了自己是高级男妓?可是他明明还什么都没说。不,亚瑟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高级男妓,他什么都不问,是因为他已经确定了乔的身份。 乔沉下脸,情况变得棘手了。 「不脱吗?」 亚瑟问到。 乔顿了顿,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脱到只剩下内裤时,他停了下来。 亚瑟只是用枪点了点他的内裤,示意继续。 这是审讯时惯用的手法,羞辱对方,让对方从心理开始瓦解。亚瑟站在他对面,衣着整齐,而自己却即将一丝不挂。 愤怒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乔。他不过是来干个活儿,甚至因为种种原因他都已经放弃了,为什么亚瑟还要紧咬不放?他们甚至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那么自己又为什么站在这让他羞辱? 我得逃出去,乔想到。 虽然亚瑟手里拿着枪,但他没有消音器,在这里开枪的可能性不大。那么肉搏的胜算有多大? 乔思考了一会儿,沉默着脱下了身上最后一块布料。 他现在完全赤裸了。 赤条条地站在衣着整齐的亚瑟面前。 「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乔?」 亚瑟淡淡地问到。与他淡漠的语气相反,他的眼神火热滚烫。 你是个变态,乔想到。 但他明智地没有说话。与他的沉默相对,亚瑟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冰凉的空气和亚瑟炽热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乔禁不住颤慄起来。 亚瑟看着他,缓缓露出微笑,低声道:「你勃起了。」 之前曾提到过,乔在工作时不和别人睡觉,也很少自慰。原因很简单,乔高潮后的反应期很长。他总是要花很久才能从高潮中缓过神来。而且即便恢復过来,他身上也懒散得厉害,可以说这是他最没防备的时刻。作为一个专业人士,工作时必然不能出现这种情况。而这次的工作拖了太长时间,长时间的跟踪,蹲守,高度警惕让他疲惫不堪,哪有什么时间放松一下。 简单来说,乔的确很久没有发泄过了。 而人性中总有那么点阴暗的部分。令人羞耻的目光让乔难堪的同时也让他有些兴奋。更何况,看他的还是乔心中的理想型。 亚瑟笑着靠近他,现在他看起来又像那个温柔的亚瑟了。不过下一刻他便用枪抵着乔的下面,「真硬。」亚瑟哼笑道,用枪轻轻拨弄着乔。 乔浑身抖得厉害,他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真的没有什么告诉我吗?你下面流了好多水。」 乔闭了闭眼睛,不做回应。 他的内心在亚瑟碰触他的时候就分裂成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愤怒地吼着「杀了他」,而另一个小人则哭着对他说「求你了吻他」。乔无动于衷地站在两个小人中间,看他们谁能打赢对方。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明显。 乔一愣,睁开眼向亚瑟看去。亚瑟皱了皱眉,接着对乔说:「去浴室洗个澡,宝贝儿。」他停了一下,笑了起来,「我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第17章 敲门声为乔换来了一个松口气的机会。他躲进浴室,果断地锁上了门。乔打量着浴室里的东西,一般情况下,里面很多物件都是乔趁手的行兇工具,但考虑到外面是一个在勒托混迹两个月并平安归来的佣兵,乔觉得哪一个物件都胜算不大。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或许他该敲碎镜子自杀。 但乔不想死,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活到世界毁灭前的最后一刻。若是他什么都不说的话,亚瑟会做什么呢?杀了他?不,亚瑟想要从他嘴里套到情报,一个死人可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么为了套到情报,一般会怎么做呢?审讯,拷问。乔犹豫了一下,考虑到他自己和亚瑟之间的关系,强暴也是一个选项。 乔站在镜子前,悲凉地发现,现在他的确除了洗澡什么也做不到。 也许真的会被上。 乔怀着诡异的心态打开了花洒,不管怎样,他都需要冷静一下。 等到沖完澡,乔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其实挺容易的,你瞧,他和亚瑟曾经睡过,所以多睡一次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这次亚瑟会有些粗暴,不过如果当作情趣的话也可以忍受。但是受伤的话,还挺疼的。不管今晚之后他有没有机会活命,乔都会为逃跑尽可能地做好准备。
第22页 他坐在马桶盖上沉思了片刻,重新打开花洒给自己做了清洁。 为了工作做的面部修饰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卸掉了。头髮也恢復了原来的颜色。乔看着镜中自己原来的模样忽然想到亚瑟刚才的话,他似乎很中意这副面孔。不知道这个样子亚瑟会不会放过他。 想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亚瑟非常绅士地没有来敲门催促,不过乔知道躲在浴室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围上浴巾——至少现在他有块遮羞布了——打开了浴室的门。 亚瑟坐在沙发上,已经换好了睡袍,看起来随意且放松。乔和他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桌上丰富精緻的晚餐。看到乔原本的样子,亚瑟的眼神温柔了下来, 「我以为你还要再洗几个小时,宝贝。」 乔微笑了一下,「抱歉,我在里面计划着逃跑呢。」 亚瑟笑了起来,声音在胸膛里隆隆迴响,「我喜欢你这种幽默。」他看了乔一会儿,似乎很欣赏他现在这幅衣不遮体的样子,「你想先吃些东西吗?」 「不太想。」 「这儿的食物还不错,不试试?」 尽管乔有些饿,但这真的不是吃饭的好时机。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亚瑟耸了耸肩,站起身朝浴室走去,「等我一下,我去洗澡。」他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折了回来,拉着乔走到床边让他坐下,然后不知从哪飞快地掏出一幅手铐,动作迅速地将乔拷在了床上。 乔:「……」 亚瑟亲了他两下,眨着眼睛说道:「很快就来。」说完便消失在浴室门后。 不意外,乔想到。 他低头拽了拽手铐,看起来是联邦的最新款,配有声控系统,真好奇亚瑟的语音口令是什么。 乔尝试着解锁手铐,遗憾的是,尽管在奔波的人生中他掌握了不少实用的技能,但变声仍旧不再这个范围之内。 也许可以破坏掉收音系统,乔想到。 「如果破坏掉收音装置,你可要一辈子带着这副铁手鍊了。」亚瑟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虽然也蛮有情趣的,宝贝儿。」 「我没意识到自己真的把这个念头说出了声。」乔回答到,「不过你洗的真快。」 「显然不是个女孩。」亚瑟走过来亲了他一下,并坐到了床边。 「好了,亲爱的,」亚瑟神色轻松地说道,「现在,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乔毫不怀疑,如果他说谎,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会用自己熟悉的那把柯尔特杀了他——尽管在这之前他们两人之间绝对有着什么,但遗憾的是,他们同时也是冷静且理智的成年人,感情早就被挤到生命的角落里。如果立场对换,乔也会做同样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做个老实人。虽然杀手入门指南第一条就是「永远不要透露顾客和目标的信息」,但是管他的,他就要没命了不是吗? 乔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那人正神色慵懒地半依在床边。他想了想,决定从自我介绍开始,希望这会让事情变得容易些。 他说:「我是一名杀手。」 这个开场白真是傻透了。 「噢。」亚瑟回答到。 「客人们付我金币,我替他们除掉一些挡路的人。」 「你是指杀了他们。」 「是的,你没有理解错。」 「请继续。」 「我来到欧律诺墨,是因为一份工作。还记得在塔罗度假的时候,发生了一起黑帮火拼吗?据我的消息称,火拼的双方是玛菲亚社和布洛克家族。之后我接到了一个活儿,有人出钱买弗兰克?英格曼的人头。我跟在英格曼屁股后面转了一个星期,没有找到任何下手的机会,接着他忽然离开了阿帕忒——布洛克家族的大本营——来到了欧律诺墨。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亚瑟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片刻后他问道:「我们第一次相遇是计划好的吗?」 乔直视着他,回答说:「并非如此,那时我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第二次呢?」 「我在度假途中。」 亚瑟笑了起来,「你在告诉我,我们的三次相遇都是偶然,认真的?」 乔的眼神温和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很神奇,不是吗?」 亚瑟敛去笑容,他审视着乔,不再说话,一瞬间又恢復到了那个冷漠的亚瑟。 「是的。」亚瑟说道。 他最终认同了乔的说法。 「所以,」乔看着要上床睡觉的男人,问道:「我们之间还有问题吗?」 「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那就没有了,亲爱的。」 「你介意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吗?」 「嗯……有些,也许明天我有心情了会说。」 乔沉默了一下,「既然这样,把手铐打开怎么样?」 「同理,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我可不想睡在一个双手自由的杀手身边。」 乔看了亚瑟一会儿,这个男人只是躺在他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太不讲理了。 乔想到。 「你看,」他试着说服亚瑟,「我在欧律诺墨呆了一个星期,但仍旧没有看到英格曼的影子。这份工作从一周前就不好玩了,所以不如这样,你打开手铐,我离开这里,保证不会有第四次偶遇,你觉的如何?」
第23页 亚瑟想了想,回答说:「可是就像你说的,这是个美丽的相遇不是吗?」 乔皱着眉,「我从没有说过这句话。」 亚瑟耸了耸肩膀,「哦,也许吧。但你脸上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乔哑然了一会儿,终于有些被惹恼了,「先生,请做个绅士吧。据我有限的消息来看,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放我离开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损失。」 亚瑟睁开眼睛,直视着乔,道:「这真的有些伤人了,乔。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 乔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感情?你刚刚还说我只值十个铜币!」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你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噢,但你刚才已经在兰马面前给自己加价到一个金币了,你忘了吗?」 「那是因为我值得。」 亚瑟看向身边理直气壮的人,「也许我该试试?」 乔扫了金髮男人一眼,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很专业,我工作的时候不和别人睡觉。」 第18章 诡异。 乔醒来的时候想到。 他的双手依旧被铐在一起——那疼死了——但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身边的床铺冰凉,看样子亚瑟早就起来了。 乔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直到浴室不再传来水声,他才坐起了身。 「嘿,」亚瑟一边擦头髮一边走出浴室,看到乔醒了,愉快地跟他打了个招唿。「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洗澡。今天我可以走了吗?」 「恐怕还不行。」 「我很好奇,你把我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吗?」 亚瑟倒了杯水,走到床边,道:「耐心点,亲爱的。跟着我也许你还能取到弗兰克的人头呢。」 对此乔真的很怀疑。 「所以,」亚瑟露出一个假笑,「彼此信任些,怎么样?」 「那你得有点表示。」乔扬了扬手腕,示意到。 亚瑟耸了耸肩,随口念了一串数字:「43580。」 手铐应声而开。 「我以为你会选择些具有特殊含义的词。」 「很浪漫,但是不。那是新手才犯的低级错误,太不专业了。」 乔洗了澡,和亚瑟吃了顿早午餐,之后换上了一套新衣服。他原来穿着的那套不知道被亚瑟丢到哪里去了,这件新的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亚瑟满意地看着他,评价道:「你看起来好极了。」 乔繫着袖扣,问道:「所以这是要干什么?参加舞会?」 亚瑟笑了两声,「非常遗憾,只是佣兵团的无聊会议。至于舞会,晚上我会带你去的。」 乔看着他,惊讶地说道:「你要带我去参加你们的内部会议?」 「嗯哼。」 「为什么?」 「嗯……为了证明其实我的品味不错?」 乔沉默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事先声明……我可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杀掉。」 「当然,」亚瑟说,「我对你有信心。」 乔猜不透金髮男人的心思,便不再说话。 出门的时候,亚瑟将胳膊递给了他。 「我不明白。」乔干巴巴地说道。 「我们是一对,」亚瑟想了想,补充道:「至少在别人面前是。所以做做样子?」 乔看了他两眼,没有理会亚瑟弯着的胳膊,而是握住了他的手,「好吧。」他妥协到。 亚瑟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弯了弯嘴角,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说道:「真是奇妙。」 其实情况挺糟糕的。 乔想到。 他不知道身旁男人的身份,所以无法预测出这个人的行动目的。但反之而言,这人却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 真的不应该继续深入了,乔默默地想,是谁告诉过他来着?干佣兵这一行的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疯子。 不管乔在心里怎样打算,他依旧被亚瑟拉进了上行的电梯。 琉亚大楼60层以上是豪华套房,还有大型会议室什么的。乔甚至听说新年的时候有乐队会在这里举办音乐会。 两人在63层停了下来,亚瑟亮了一下手牌,接着便被带到了一扇门前。 木门打开的时候看着挺费力的。 亚瑟十分绅士,他为乔抵住了门,直到乔走进屋子后,才松开把手。 有人轻浮地吹了声口哨。 乔四处扫了一圈,房间比想像的要大。五个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几座沙发中间放置着一个圆桌,让客厅的布局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 「真有你的,伙计。这是哪弄来的美人?」一个斜靠在沙发背上的长髮男人问道。 乔听出来刚才就是这个人打得口哨。 亚瑟没有回答,他推着乔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他为什么不理我?」 长发男人转头问身边的人道。 「闭嘴,杰兰特。」那人说道,然后看着亚瑟和乔,「我们开会不带伴儿,你知道的,这不合规矩。」 「当然,高文。」亚瑟回答说,「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带来些新消息和大家分享。」亚瑟沖乔眨了眨眼,「亲爱的,自我介绍一下如何?」 乔回给他一个干巴巴的假笑,说道:「约翰?辛格,大家可以叫我约翰。」
第24页 长发男人对乔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挑着嘴角问道:「说说你带来的消息,美人。要是满足不了我们的好奇心,我们可是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 说完他便和一个大块头——乔认出这个人来了,似乎是叫尼特——一起笑了出来。 乔摸不清亚瑟希望他说什么,不过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底牌。乔调整了一下坐姿——顺便一提,他现在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尽管很宽大,但乔依旧觉得自己很廉价——微笑了一下,说道:「不管是什么消息,杰兰特先生,都要等人到齐了才好说。」 这下对面的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高文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见过我们,但我们却没有印象。」 乔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当然见过,先生,而且我打赌你们还曾私下讨论过我的价钱。」他转头看向一直张着嘴巴的金髮小个子,「早上好,兰马。今晚我有空。」 兰马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他惊讶地说道:「你是一个金币!」 乔绅士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承认到:「是的,没错。」 看着众人惊异的神情,乔承认他现在感觉好多了。 亚瑟轻咳了一声,掩去嘴角不由自主浮现的笑意,他问高文道:「兰斯呢?」 高文鼻骨高挺,眼窝深陷,是西方人特有的英俊。「不晓得,也许是和格尼薇在一起。」他说。 兰马「哼」了一声,「他就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昨天晚上看到他们搂搂抱抱进了房间。」 高文皱了皱眉,略带责备地看了金髮小孩一眼,「兰马。」他唤道。 兰马咬住舌头,似乎有些后悔,「抱歉,亚瑟。我忘了。」 亚瑟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放松地伸了伸腿,「我不介意。但是约翰今晚没空了。」 兰马呆了一秒钟,接着他叫起来:「这不公平,你说过他今晚归我的!」 推门声打断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听到有人进来的时候,乔很是感激。 先踏入房间的是一名男士。他梳着棕色的短髮,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温文尔雅。乔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彬彬有礼的人总会有另一面,这是他从现实中学到的教训。随后进来的人,便有些微妙了。 是一个女人。 高挑,姿态优雅。金棕色的捲髮,白皙的脸上牵着一双蔚蓝的眼珠。 啊,乔想到,昨晚的傲慢女郎。 第19章 那位刚进来的男士——乔猜他的名字大概是兰斯——并没有他同伴那样夸张,换句话讲,轻浮。他看到乔的时候,只是略感兴趣地扬了扬眉,没有理会对他的迟到抱怨个不停的杰兰特,转身去吧檯给倒了两杯酒。 兰斯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那位傲慢女郎——顺便一提,绅士极了——然后滑进了正中间的宽大沙发里。 「那么,」他朝乔举了举杯子,「有位新朋友,不是吗。」 大块头尼特夸张地笑起来。 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能理解这句话中哪里好笑,最后他选择无视这个傻瓜。 「您好,兰斯先生。」乔彬彬有礼地打招唿道。 「噢,当然,」兰斯假装惊讶道,「我们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瞧我这记性。」 乔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人了,「您可以叫我约翰。」他笑着说道。 棕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那么约翰,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 乔忍不住扫了眼亚瑟——这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玩他的通讯器了——我也正好奇呢,他默默想到。 但是显然,这个屋子里乔谁也指望不上。而兰斯提出的问题,他却不得不回答。小心,乔对自己说道,走错一步,也许就要和自己的图书馆和苹果树永别了。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和亚瑟睡过几次,所以碰巧被这个男人抓到这里的? 嗯,听起来似乎不是个好答案。这群野蛮人很可能会把他撕成几块——字面意思上的。 乔飞快地思考着。 联繫是一切。 佣兵和黑帮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哪个黑帮?他们在谈什么协议?这和布洛克家族有没有关系?弗兰克?英格曼为什么会来这里? 噢,得了吧,乔,不要总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他对自己说道。 想想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我是个情报商人。」 他直视着棕发男人的眼睛,「听说这里有生意可做。」 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看来赌对了。 乔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说实话他讨厌赌博,因为总有那么几分不确定性——话说回来这可能也是它令人着迷之处。但他作为一个从事高风险职业的人,工作前的一项必要准备便是排除不确定性。所以赌博和他合不来。 但人生中总会有一两次迫不得已。 而这一次,他好运地选对了身份。 乔对这群人唯一的认知来源,就是昨晚那匆匆一瞥。他甚至进到这个屋子之前,都不知道这群人的名字。佣兵,黑帮,开会。在加上昨晚他透露出布洛克家族后,亚瑟微妙的眼神。乔拼拼凑凑,然后拿自己的后半辈子做赌注,押这群亡命之徒亟需一些新鲜的情报。
第25页 但是老天保佑,他手里可只有一条有用的消息。 所以他得把这个消息卖得值钱些,差不多一条命那么值钱。 「约翰,我亲爱的朋友,」兰斯说道,同时露出了一个微笑,「你能告诉我点什么呢?」 「这取决于您,先生。」乔回了一个笑容,说道:「我可以告诉您任何事,只要您付的起报酬。」 兰斯「呵呵」笑了起来,他扫过在座的几个人,递给了他们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然后对乔说:「你是个地道的商人,约翰。」 乔垂下眼睛,随后又抬起头,笑着说道:「我更倾向于值得信赖的商人,先生。」 这一次在座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乔偏了偏头,瞥见亚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太过头了。 显然注意到亚瑟那火辣眼神的不是乔一个,那位捲髮女郎——格尼薇,乔推测到——也看到了亚瑟的逾越之举。她冷笑了一下,在男人们愚蠢的笑声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对乔说道:「谈谈你的价格吧,情报商。」 女人,总是要比男人敏锐。 乔正要开口,却有人急着为他报了价。 「一个金币。」兰马说道。「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贵了。」 兰斯挑了挑眉——乔猜这大概是他感兴趣时的小习惯——问兰马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晚他说的。」兰马有些懊恼地回答道,「我本来想和他玩的,但被亚瑟抢了先。」 兰斯用上扬的音调「哦」了一声,第一次将视线转移到亚瑟的脸上,「有什么想要分享的吗,亚瑟?」 亚瑟耸了耸肩,「他非常棒,满足了我所有幻想。至于细节,原谅我不能过多透露。」 兰斯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尼特则再次夸张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样,」兰斯将话题重新引入正轨,他对乔说道:「一个金币听起来我还付得起。」 乔笑了一下,「亚瑟想要的,我可以一个金币卖给他。但您想要的,恐怕一个金币还不够。」 兰斯玩味地看了乔半晌,接着他把酒杯放在一旁,交叠双手向后靠去,说道:「开价吧,我的朋友。」 乔向前探了探身,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信息交换,兰斯先生。」 兰斯笑了起来,「恐怕不能如你愿了,约翰。」他说道,「你瞧,我想要的情报只有一条。」 「说说看?」 兰斯重新拿起了酒杯,摇了摇,道:「我只想知道,玛菲亚社手里是否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这真是一个聪明的回答。 他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对于想要骗取情报的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一次试探。 但乔立刻就懂了。 虽然兰斯为了避免泄露情报而精简了用词,但感谢上帝——乔现在怀疑这个老头是否真的存在了——兰斯依旧使用了主语。 玛菲亚社,他刚才说。 电光火石间,乔便想到了二月份塔罗的那次黑帮火拼。 玛菲亚社。布洛克家族。关键人物死亡。 噢。 乔想到。 感谢邮递员,他不愧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乔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么,我能回馈的,便只有一句话了。」他说道。 「弗兰克?英格曼,就在这里。」 第20章 有钱人总喜欢端着酒杯高谈阔论。概括来讲,他们的谈话内容大多是互相吹嘘,说些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一般情况下,乔喜欢这个,说些闲话什么的。例如某个富豪钟爱某个牌子的红酒,哪位贵族与哪位名媛背地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之类的。这些对话听起来不过是有钱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于乔来说,这却可能是他工作的突破口。 很多人以为杀手干活的时候都要穿着贴身精修西装,带着墨镜,拿着手枪——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专业人士更倾向于做的不留痕迹,从细节入手,让目标死于意外。自然死亡总是最好的。毕竟,拿着一把兇器上街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所以,你原计划是用这把柯尔特打爆弗兰克的头?」 金髮男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铁器,问道。 乔坐在高脚凳上,看着自己的老傢伙,耸了耸肩:「以防万一,你知道。」 先前兰斯听了乔的情报后,朝杰兰特使了个眼色,那个一直懒散的长髮男人在眉前比划了一下双指,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出了房间。一刻钟后,杰兰特返回了房间并确定了弗兰克?英格曼的飞船于一周前抵达了欧律诺墨。对此兰斯没什么大的反应,他对乔表示了感谢,并承诺稍后会为此买单,随后便礼貌地将乔请了出去。 令人惊讶的是,除了乔之外,一同走出房间的还有亚瑟。 「别那么惊讶,亲爱的。我怎么捨得让你孤单一人呢?」 「……令人感动。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独立自主了呢。」 亚瑟笑了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让这个男人闪闪发光。 「你永远自由,宝贝。」 对此,乔的回应是一记冷哼。 两人无所事事,亚瑟提议去酒吧喝一杯,但现在时间还早,乔不太想把自己泡在酒精里——要知道所有的错误都发生在饮酒之后——所以他拒绝了亚瑟。不过事实上,情况并没有大的不同。尽管亚瑟没有强拖着他去酒吧,但他的房间里有个小吧檯,所以乔最终还是喝了一杯插着小红伞的威士忌。
第26页 「味道如何?」 亚瑟将柯尔特别在腰后,撑在吧檯上问道。 「口感非常顺滑,你是一名优秀的调酒师。」 「迷人的。」 「什么?」 「迷人的调酒师。」亚瑟纠正道,「承认吧,在塔罗那会儿你就是看上了我的皮相。」 如果乔没有眼花,他怀疑自己看到了一张略带委屈的脸。 「噢,是的,当然。」乔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你是我的理想型。」 亚瑟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于对方的直白,随即他笑了起来,道:「我的荣幸。」 所谓理想型,就是人在潜意识中幻化出来的对未来伴侣的期待。它在人类幼儿时期便已经存在于脑海之中,并根据人的成长经歷不断具象化。 乔就着亚瑟的笑容喝了一口酒,在醇厚的酒香中品出了一丝甘甜。 亚瑟收起笑容,迟疑地「嗯」了一下。 乔疑惑地看着他。 亚瑟弯着眼睛,用手指点了点嘴角。 乔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亚瑟撑起身子,越过吧檯毫无徵兆地吻了他。 橘黄色的小夜灯下,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 「不闭上眼睛吗?」亚瑟首先妥协了。他拉开了些距离,有些无奈地问道。 乔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说过了,工作的时候不和别人睡觉。」 「放松,只是接吻。」男人轻声说道,那眼神该死的温柔。 乔沉默片刻,最终屈服了。 两人再次唇齿相依之前,乔抵着亚瑟的下唇喃道:「不许闭眼。」——他喜欢看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这天晚上,亚瑟真的带着乔去参加了舞会。 他拉着乔的手,自豪地向别人介绍道:「这是我的携伴。」并带着乔跳了开场舞。亚瑟的舞步完美且优雅,好在乔以前赋闲的时候曾学习过一些舞技,避免了因反差过大而丢人。一曲完毕,两人不经意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甚至还有人来邀请他们跳下一首曲子。 「我不喜欢这样,」在拒绝了三个人之后,乔对亚瑟说到,「高调行事不是我的风格。」 「我理解,」亚瑟回答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行走在黑暗中?」 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问道:「所以说,现在介意告诉我你们那个小计划了吗?」 「嗯哼,计划……」亚瑟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他轻松地说道。 乔递给他一个「真的吗」的眼神。 「你也看到了,我被排挤了嘛。」男人沖他挤了挤眼睛,毫无困扰地解释道。「不过我猜兰斯他会想办法找出弗兰克——毕竟除了这个之外,他也没什么可忙的了。」 「怎么找?」乔问道,「我蹲守了一周却毫无所获。」 亚瑟笑了起来——今天他真的笑太多次了——他捏了捏乔的手指,「嗯……大概会弄出些动静,你知道的,低调不是我们的风格。」 乔抽出自己的手,「当然,」他评价道,「粗鲁的傢伙们。」 中途的时候,亚瑟离开了。 临走前,他问乔:「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在这里吗?」 乔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要去哪里?」 「处理一些私人问题。」 乔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舞池里的人群,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买了一副耳钉。」 「……什么?」 「以前旅行的时候看到的,」乔说,「嵌着银钻,很漂亮。所以我就买了。」 亚瑟注视了他片刻,道:「我有预感,我们还会见面的。」 乔笑着看了他一眼,「再见,亚瑟。」 「再见,我亲爱的管理员。」 亚瑟离开后,乔饮尽了高脚杯中的酒,接着他无视了几位绅士的邀请,径直走出了大厅。他脱下修身的西装外套,又摘了黑丝绸系成的领结,松开衣领,拨弄了几下梳得一丝不苟的头髮,随后转进了长廊尽头的安全楼梯。乔没纠结太久,便选定了60这个数字。他爬了一会儿楼梯,在他爬到58层的时候,头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乔停顿了一下,随即加快了脚步继续向上跑去。 很快他遇到第一波逃跑的人。 乔拉住了其中一个红头髮的年轻人——他太过惊慌了,甚至都没发现乔在逆行——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爆炸!金色殿堂爆炸了!」红头髮的年轻人一把甩开乔的手,跟着人群继续向下跑着。 音乐厅,乔想到,不算太远。 乔到达金色殿堂的时候,它真的变成金色了,字面意思上的。火光中人群惊的四处逃窜。乔做出惊慌的表情,混入了人群,推推搡搡地不知涌向何处。人们的表情惊恐又愤怒,绝望着,咒骂着,并茫然着。 乔挨了几下——不知谁打的——接着他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惨白着一张脸,几乎能数清他脸上的小雀斑,他身材单薄,在汹涌的人群中就像只漂泊的小船,摇晃着前进,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倒一样。 「对不起!」乔说道。 那人十分惊讶,似乎没有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会因为撞了他一下而道歉。他顿了顿,回答到:「没关系,不太疼。」 「不是为这个。」乔解释说,随后握住柯尔特——顺便一提,他趁着亚瑟跳舞时摸自己屁股的功夫偷回来的——隔着自己的外套开了两枪,子弹准确地打穿了对方的腹部。
第27页 那人茫然地看了乔一眼,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为这个,」乔说道,他扶着那人走了两步,「我很少做这样的事,但您真的让我等太久了。」他松开手,最后看了一眼中枪的男人,「现在我可以与您道别了,弗拉克?英格曼先生。」 乔将垂死的男人丢在人群中,趁乱离开了那里。 第21章 乔给他的医生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餵?」 是个女人的声音。 乔没有说话,挂断了电话。 晚些时候他再次拨了医生的号码,这次是医生本人的声音。 「啊,听到你的声音真好,医生」 「嗯哼,」医生哼了一声,「我猜白天那通无声电话是你。」 「毫无疑问,所以那是个大胸长腿金髮碧眼的美人吗?」 「你对女人的要求太多了。我不明白,你喜欢英俊的小伙子不是吗?」 「我不懂女人,但不意味着我欣赏不了美。」 医生嘆了口气,似乎有些疲惫。「说正事吧,乔。为什么联繫我?」 「我很思念你。」 「啊哈,非常好笑。」 乔转了转眼珠,「很久不与我的医生聊天,我快迷失自我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这样,乔,为什么不来见见我呢?」 「很遗憾我不能。你是在关心我吗,医生?」 「如果你非要这样理解的话。」 「别担心,」乔微笑起来,「我非常健康。」 「希望如此,安妮问起过你。你有什么麻烦了吗?」 「嗯......」乔沉吟片刻,「只能说我大概惹恼了两个黑帮,还有一队佣兵。」 「了不起。」 「我认为我恋爱了。」 「我以为你在逃亡。」 「是的。但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猜怎么着,我也正好奇呢。」 「你觉得怎么样?我可以恋爱吗?」 好极了。 医生翻了翻眼睛想到,现在我又成了他的恋爱谘询师了。 「你可以和对方上床,但是,不,我不建议你恋爱。」 「噢。」 「你听上去不是很惊讶。」 「是的。」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那个人是佣兵队的一员,我的理智也告诉我不要迷恋他。」 「......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乔。」 乔耸了耸肩,感嘆道:「谁说不是呢,生活真神奇。」 我是指你。 医生想到,但他不想和对方费口舌去解释。「所以,」医生想了想,决定问些正经事,「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在我确认自己安全后。」 「那听起来会很久。」 「是的,我猜。」乔顿了顿,随后问道:「你可以帮我照顾家里的树苗吗?我走前刚种上,老实说我很怀疑它们是否还活着。」 「这才是你打这通电话的原因,我说对了吗?」 「如果你答应,我保证不会再打来了。」 「好吧。」 「谢谢,我会带礼物回去的。」 「不需要。」 乔哈哈地笑了起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小心些,乔。」 乔敛起笑容,「我会的,医生。再见。」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第22章 戈耳工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那里干旱,少雨,多风沙,一年中有四分之三的夏日,一天中有18个小时要忍受着太阳的烤炙。 乔调整了一下头巾,身下的骆驼不紧不慢地挪动着宽大的脚掌,一点都不在意那毒辣的阳光。乔想,按照这个速度,他这趟取水之旅恐怕还要持续几个小时。 戈耳工是被城邦抛弃的区域。在其他城市飞速发展的今天,戈耳工就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灰尘,不仅没有前进半步,反而倒退回了更加原始的状态。 城邦将戈耳工弃之不顾,大概是期望这片区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沙漠里,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存在即合理,戈耳工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成为了贫民最后的避难所。这里炎热缺水,住民鱼龙混杂,没有高大华丽的建筑,没有车水马龙的交通,更没有照顾人类衣食住行的机器人。有的仅仅是用沙土堆砌起来的矮房,在沙尘暴中一边掉土渣一边摇晃。代步工具是马和骆驼,马常见一些,因为骆驼要贵很多。 乔刚到这里的时候,恰巧花光了身上的每一个子儿。他又渴又饿,最后在一家小土房前失去了意识。清醒的时候,乔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床边摆着一块面包和一杯水。面包干的要命,水也浑浊不堪。老实说,如果是平常——除了今天的任意一天——乔都不会接受这样的简陋的食物,但现在他把这当作神明的馈赠。 你瞧,作为一个杀手,并不是在每次失去意识后都有机会睁开眼重见光明的。 乔狼吞虎咽的时候,他的女神走了进来。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体态轻盈,有着深棕色的皮肤,两只灰色的眼睛深陷在鼻樑两侧——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 女人笑着说:「你醒了。」 她说的并非是标准的城邦通用语,带着些口音,乔猜她大概是戈耳工的土着民。
第28页 乔放下面包,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了我。」 女人哈哈地笑出了声,「你倒在我的门口。我想这么漂亮的人,一定是神送给我的礼物!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了!」 乔呆楞了片刻,怎么也想不到戈耳工还遵循如此简单粗暴的原则。原则上讲,他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人,非要说的话,也许可以属于自己。他犹豫着,不知道此时争辩自己的自由是否合适。 女人似乎看出来了乔的僵硬,她放缓微笑,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愿意?」 乔踌躇了一下,道:「很抱歉,我想我拥有自由的意志。」 女人显然没有想到乔会拒绝,她在原地绕了两圈,抬起头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愿意?归属于我你今晚就能有个落脚处,而不是在外面吃沙子。」 乔有些纠结,不过很快对自由的渴望战胜了这一点。 「感谢您,尊贵的女士,但我真的不能。」 女人耸了耸肩,「没关系,外乡人。我只是有些惊讶。你知道,很少有流浪到这里的人会拒绝一个现成的避难所。」 乔低声笑起来,因为干渴而显得声音嘶哑。 「你应该再多喝些水。」女人建议道。 乔採纳了她的建议,在重新爬起来前喝了足足一大罐水。 「我喝光了你的水。」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的确,我想我还能忍耐一个晚上,不过最为回报你明天需要打满水缸。」 乔看向女人指着的地方,储水用的器皿并不大。 「当然,这是我该做的。」 乔走出女人的屋子时,已经日暮时分。戈耳工一天中6个小时的黑夜即将来临。街上早就没了人影,风捲起地上的沙土打得人脸生疼。 乔瑟缩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戈耳工的黑夜。 「白天虽然热,不过到了晚上温度可能会降到零下。你最好找个暖和的地方睡觉。」 女人提醒道。 说真的,对于一个初次见面并拒绝了自己的人,她真是好过头了。这样好心的人很少,乔真的非常感激。 「谢谢您,女士。您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女人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转身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条毯子和头巾。「也许你可以和我的骆驼挤一挤,如果它愿意的话。」 乔笑着接过那两件保命的东西,「就像我说的,金子般闪光的心。」 女人大笑起来,夹杂着沙砾的风掀起了她浓密的捲髮,「特蕾莎,」她笑着说道,「外乡人,你可以叫我特蕾莎。」 笑纹在她脸上绽开,她并不是乔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但乔认为她是笑得最漂亮的一位。 「乔纳。」他回以同样的笑容,「很高兴认识您。」 第23章 戈耳工沙漠被划分为三个区域——丝西娜,尤瑞艾莉以及墨杜莎。清晨一大早,乔便骑上了他的室友,一匹单峰驼,向墨杜莎和尤瑞艾莉的边界出发了。 沙漠的清晨十分凉爽,甚至可以说还残留着夜晚的寒气。乔裹紧了衣服,踢了踢脚,希望他的室友能好心地走快些。然而单峰驼除了走得更慢了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鑑于特蕾莎住在城的另一端,这真是挺令人沮丧的。 不过乔能说什么呢?她不仅救了他的命,还给了他食物和水,甚至安排了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在古老的东方文明中,差不多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这份恩情,而不幸的是,乔恰巧有那么几分东方血统。 这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你知道的,在一个沙漠小镇落脚,忘记你的过去,娶一个当地女人,生两个孩子,然后走完平淡的一生。 乔骑在骆驼上,任自己的思绪飘向远方。 这差不多是你离正常生活最近的一次了。你真的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而不是去考虑什么金髮男人之类的。 乔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如果我喜欢女人的话。」 他赶在午饭前来到了目的地。水井旁边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一个留着大鬍子的男人坐在一旁收钱,他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粗犷的脸,脸上的眉毛胡乱地连成一片。 乔听他吼道:「一壶水一袋钱!穷鬼们滚出队伍,别让我再多说一遍!」 噢。 糟糕,乔想到,我一个字儿都没有呢。 当初他的生活还正常的时候,乔从未想过一袋铜币会让他困扰。通常情况下,他会带着换好的银币去旅行,毕竟金币过于显眼了些。但是现在他没钱了,差不多失去了所有的财富——乔怀疑他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回到他的图书馆——这真令人难受。 几个衣着褴褛的人从队伍里被拖了出来,挨了几下打随后被挥到阴影里去。大鬍子似乎很喜欢看那群可怜人蹲缩在角落里的模样,他让僕人将那群可怜人赶来赶去,他享受地欣赏了一会儿后便失去了兴趣。 乔大多数时间是个好人。他甚至施捨过一些真正的乞丐。不过如今他自顾不暇,实在没心力帮助别人。 不管怎样,在夜晚来临之前带着一壶水回到临时避难所这一目的从未改变。之前他以为水是免费的,现在事情发展虽然有些令人意外,不过总能解决的。乔牵着他的室友,慢吞吞地挪到队伍末端。在轮到他之前,乔需要想一个法子。
第29页 一般情况下,乔会选择偷窃。 不劳而获,这挺不好的,所以乔平时总是避免这样做,虽然他蛮擅长这种小技巧的。 但这次乔跳过了这个选项。他周围的下手对象都是穷人,从他们紧紧抱着自己的一袋钱这点来看,可以知道他们生活窘迫。乔不是纯粹的好人,但他也不想当纯粹的坏人。 那么他要怎么搞到一袋钱呢? 也许他可以出去转一圈,找个合适的对象下手什么的。但首先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不好选择对象,若是不小心踩了地头蛇,就不太好看了。其次,他的装扮太显眼了。乔想或许他该先给自己搞件黑袍子,毕竟隐藏在人群里才是最安全的。 但话说回来,他又要拿什么去换一件袍子呢? 乔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一袋钱。他想到。 就在这时,乔听到有人在喊些什么。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拉出了队伍之外。 乔疑惑极了,他难道看起来就是个穷鬼吗? 但大鬍子的僕人没有一脚将他踢开,而是将乔引到了大鬍子面前。 这下乔更加奇怪了,同时也暗自警惕起来。 「外乡人。」大鬍子上下打量着乔,说到。「你出现的那一刻我便注意到你了。」 哦,愚蠢的东方血统。乔想到,总有一天我要把它代谢掉。 「我的荣幸,先生。」乔谨慎地答道。 大鬍子挑起了眉毛,在乔反应之前,忽然大笑出声,「你们听听,他叫我先生呢哈哈哈!」大鬍子转过头对他的僕人说到。人群发出一阵起闹的笑声。 乔有些不高兴,当众嘲笑别人是很失礼的。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指责这个鬍子怪。 大鬍子明显感受带了乔的怒气。他缓缓收住笑,高高在上地对乔说:「叫我巴以老爷,外乡人。」 乔收了收下巴,「巴以老爷。」他不卑不亢地说道。 巴以老爷满意极了。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你来这是要打水么?」 「是的。」 巴以老爷卷了卷他的鬍子,眯起了眼睛。乔感觉自己被扫视了几遍,随后他听大鬍子说道:「两壶水,一个晚上。怎么样,外乡人?」 乔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看到周围人嘲弄的眼神,才意识到大鬍子提出了个怎样的建议。他第一反应并非愤怒,而是好笑。最近似乎总有人向他开价,而且价码十分的低廉。要知道,乔可不是什么贞洁的圣女,在亚瑟之前他当然和别人上过床。为了工作,他甚至伪装过男妓。 但是两袋铜币可买不来他一晚上。 特别是在他身无分文的前提下。 「十个银币。」 「什么?」 「十个银币一晚,怎么样,巴以老爷?」 大鬍子死死地盯着乔,「你太自以为是了,外乡人。」 乔耸了耸肩,「那可不好说。也许物超所值呢,老爷。」 第24章 乔在黄金浴缸里洗了澡。 他还从没有在金子做的浴缸里洗过澡。 乔仔细搓洗了身体,然后慵懒地躺在水底,看着棚顶闪烁的水晶,推测巴以老爷到底有多少财产。 巴以老爷在外面等得不耐烦,想要进来一起洗鸳鸯浴。乔觉得让他进来未免太扫兴,于是便草草擦了身子,在腰间围了浴巾走了出去。 巴以老爷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他个头比乔要矮上些许,只能亲到乔的脖子。乔以前从未觉得身高是个问题,但此刻他很庆幸自己还不算太矮。 但忍耐也有一定限度。在巴以老爷亲到他胸口以前,乔用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摸到了侧颈的动脉,他拿捏着力度,将巴以老爷击昏了过去。 乔摸了摸身上的口水,觉得有些噁心。 他快速沖了个澡,然后回到卧房——顺便一提真是说不出的豪华,乔恨不得捲走地上铺的金丝毯——他将巴以老爷放置在床上,又自导自演了一出激情戏,接着他穿好衣服,灌满了自己的水罐和酒壶,揣着十个银币的报酬走出了房间。 几个守在门口的僕人显然听到了刚才那场不曾发生过的情事,他们对乔露出下流的微笑,乔理了理领口,温声提醒道:「巴以老爷睡了,请不要打扰他休息。」 乔在夜晚降临前赶回了特蕾莎的小房子。 他把骆驼拴好,然后提着两壶水和在巴以老爷家顺的葡萄干去找他的女房东。 令人意外的是特蕾莎并没有在屋子里。乔在周围转了转,最后在附近的面包铺找到了她。一个留着羊角鬍子的小个儿男人跟在她身边。 乔听见那个男人说:「今晚怎么样,特蕾莎,你有空吧。」 特蕾莎抱着纸袋——里面装着两只黑面包——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走开杰瑞,我说过很多次了,不做这种买卖。」 「算了吧,我今早都看到一个男人从你那里出来了。他操了你几次?我保证会让你更满意。」 「你知道吗?」特蕾莎转过身,假装打量了男人一番,「我很怀疑这点,你看上去太小了。」 周围的人闹笑起来,叫杰瑞的男人气红了脸。「走着瞧,贱种!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滚回家去找你妈妈吧杰米!」 「等你长大了再出来!」 四周的人嘲笑到。杰瑞被激怒了,眼神仿佛淬了毒。他嘀嘀咕咕地咒骂着,迅速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30页 乔在特蕾莎的门前迎接了她。她面色疲惫,看到乔的时候很惊讶。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她说。 「我答应了要为你填满水缸。」 「嘴真甜。你是怎么取到两壶水的?」 「我做了些牺牲,」乔说到,「顺便一提,它们贵得要死。」 特蕾莎笑了一下,「我知道。对不起。」 乔耸了耸肩,将水壶提进了屋子。「没关系,还好我付得起。」 特蕾莎沉默了片刻,道:「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买水了。我以为你会骑着骆驼直接离开。」 「为什么要把骆驼给我?它很值钱不是吗?」 「我从未想要卖过它,但我也没有钱继续餵它了。」 「啊。」乔想了想,指着桌上的纸袋,「我猜那是你最后的钱了。」 特蕾莎笑起来,「是的。鑑于你带回了水,我不介意分你一块面包。」 「十分慷慨。」乔赞美到,他掏出装有葡萄干的袋子——顺便一提,袋子是用金线缝制的,质量不错,「我还带回来了些配菜,看样子我们能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特蕾莎将黑面包切片,放在炉子上烤得焦香。两人夹着葡萄干吃了面包,意外地很满足。饭后,他们一起靠在火炉边烤火。外面漆黑一片,细小的沙粒拍打着窗户,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如果不介意,今晚你可以留在屋子里。」 「我会介意什么?」 特蕾莎愣了一下,她垂下眼帘,「你知道的,总有人喜欢说闲话。」 乔点点头,「像是那个羊鬍子杰瑞?」 「你看到了?」特蕾莎惊讶道,随后她面色缓和下来,「对,像他那样的人。」 「他总是烦你?」 「不算经常,但最近开始变得烦人了。」 「嗯哼,因为我?」 特蕾莎笑了笑,「不全是。要知道单身女人的周围向来不缺绯闻。」 「漂亮女人尤其是。」 「一点没错。」她笑着点头同意到,「所以你怎么说?是住我的床脚,还是依旧想和骆驼挤一挤?」 「猜怎么着?我今天绝对不会再挪动一步了。」乔伸了伸腿,「外面太冷啦。」 特蕾莎大笑起来,她站起身说道:「看来我得为客人准备好毯子了。」 乔难得睡了个好觉——可能是因为在黄金浴缸里泡过澡的原因——他醒来时外面一片大亮,厨房的木桌上摆着一小碟面包,特蕾莎显然已经出门了。 乔吃完了面包,留下五枚银币,然后离开了暖烘烘的屋子。 墨杜莎太偏僻了,也许到丝西娜才能买到些有用的消息。乔花了些工夫混进了一个前往丝西娜的骆驼队,按照行程,四天后他们会抵达丝西娜的南城。 对于乔来说,四天的沙漠之行非常新奇。他听取了领队的建议,置办了吃食和水,打算在这几天里充分地欣赏沙漠风光。 然而现实残酷无比。驼队在第一天便遇到了风暴,躲避时他们偏离了路线,更糟糕的是他们还丢了两匹马。 这对于跑商的驼队来说无疑是个噩耗。其余几天队里的人都无精打采,食物和水的不足让所有人沉默,没人愿意为乔介绍旷野的戈耳工沙漠。而乔在吃了一肚子沙子后也没有兴致张口说话,灼灼烈日下他昏昏欲睡,在缓慢行走的骆驼背上摇摇欲坠。 驼队在七天后抵达了丝西娜。比起墨杜莎,丝西娜要更热闹繁华。有三个人在行走中掉队,毫无疑问他们迷失在了沙漠中。但这对于常穿越沙漠的驼队来说似乎司空见惯,甚至没有人表达出一丝悲痛。因为货物没有丢失或损坏,买家没有计较他们的迟到,而是按照原价付了钱。 乔作为临时入伙的一员,也分到了两袋钱。不算多,但也不少。夜晚降临的时候,他和这次沙漠之旅的倖存者一起喝酒。酒是当地特产的黑芽酒,它有个很美的名字,玛格丽特。乔很好奇一种酒为什么会有个女人的名字。 「曾经有个女人,每当沙漠起风暴时,她便会出现,将驼队引向沙漠深处。」有人解释到,「传说她叫玛格丽特,是沙漠中的死亡女神。」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乔没想到会在荒蛮的沙漠看到宗教復甦的曙光。 乔又与驼队成员们聊了一会儿,然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戈耳工太过闭塞,似乎与世隔绝,留下的只有成片成片的沙漠。 乔没有再过多的问下去,他沉默地喝着酒,看着眼前一群吵吵闹闹的人。 酒会结束时,乔是少数还清醒的人。他推开趴在他身上打鼾的男人们,出门解手。丝西娜的夜晚不似墨杜莎那样寒冷,但依旧夹杂着风沙。乔在小巷里解决了生理问题。酒气蒸腾,他觉得身体有些发热,便靠在墙上醒神。 这时他听见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一人说:「搞到好货了么?」 另一人回到:「别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只听一人道:「你确定好用?」 对方回到:「保准让那个高傲的婊`子主动翘起屁股求操。」 接着便是一阵猥琐的笑声。 乔并不太在意。像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每天都会在巷子里发现几具尸体,出现贩卖药品的商人,一点都不是什么怪事。
第31页 他习惯性地隐藏在黑暗里,保持着静默。看着从小巷深处走出来的人,他的眼珠颤动了几下,随后归于平静。 杰瑞·西米勒并不是个纯粹的无赖。他是土着的戈耳工人,他老爹死时留给了他一辆不错的沙漠飞艇,所以杰瑞手头紧的时候也会在几座城镇之间跑跑路,挣些吃饭钱。 不过他这次可不只是单纯的运货。三天前他来到丝西娜,花了些时间才联繫到地下药贩。两人在暗巷里碰头,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虽然药剂价格不菲,但杰瑞相信这一定物超所值。 他捂着衣兜,快步走在街上,脸上禁不住露出淫`盪的笑容。 等我回去,小婊`子。 他舔了舔嘴唇,性质高涨地想到。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响动。 杰瑞吓了一跳,他勐地回过头,然而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黑黢黢的街道,和昏黄闪烁的路灯。 杰瑞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随即决定今晚去自己的沙漠飞艇里过夜。飞艇已经加满了油,他本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墨杜莎,不过现在看来,提前一点也没什么坏处。 杰瑞又想起女人曼妙的肉`体,那丰满又柔嫩的乳`房,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他便可以尽情占有了。 想到这里,他又兴奋了起来,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回到自己的飞艇里。除了置办回程的吃食以外,杰瑞还买了一瓶好酒。 他会把药掺在酒里,诱惑女人喝下,然后与她玩个痛快。 杰瑞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飞艇在他身下颤动着。 「有什么开心事想分享吗,杰米?」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杰瑞勐地呛住了,他剧烈地咳嗽着,涨红脸回了头,「是你!」他惊叫到。 「是我。晚上好。」 「你在我的飞艇上做什么!滚出去!」 「这取决于你,杰米。你放弃你所想的,我自然会离开。安静的,我保证。」 「哈!放弃我想做的?看来被你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我明着说了吧,等天一亮,你睡过的小贱`人就会摇着屁股求我`操她,而怎么个操法,我还没有想好吶。」 「你知道,这种行为是违反联邦宪法的吗?」 「联邦?」杰瑞夸张地转了转他的眼珠,嘲笑道:「说的好像那群狗`娘养的还记得我们似的!」 「......说的不错,他们的确早就忘记戈耳工了。」 「没错,外乡人!趁我没真正发火之前,滚出我的飞艇!」 「所以我这么做其实不违法。」 「......你说什么?」 「算了,就算违法也不是第一次。法律是人制定的,从这点来看法律本身也不完备。」 「你这狗`娘养的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听到了。我还剩最后一句话。」 「什么?」 「玛格丽特跟你说嗨。」 乔收紧手中的金线。柔软的金线陷入男人脖颈的皮肉里。男人惊讶又痛苦地用手指挠着脖子,然而这毫无用处,细线越陷越深,男人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咯」声,一段时间后他安静了下来。 乔松开手,摸了摸男人脖颈上的脉搏,就像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确认了对方的死亡。 第25章 乔在一家古董铺子里买邮票。 「有一套十二泰坦的邮票,您知道吗?」 铺子的老闆是位上了年纪的先生。他带着一顶棕色呢帽——这在屋里里显得有些奇怪。「当然,几年前的经典款,收齐的话可是要花不少钱哩。」他回答道,「您有兴趣吗,卡尔先生?」 乔耸了耸肩,「我有那么几张,但记不清少了哪几位。」 「啊,理解。他们的石膏脸总是很相似。」老先生嘀咕到,但随后他好心地告诉了乔十二位泰坦的名字,并祝他能早日收齐那套经典的邮票。 作为谢礼,除了几张邮票之外,乔还买了一个八音盒。八音盒是木制的,长着翅膀的光屁股小孩坐在盒子上,弹着竖琴。大概是有些年头的东西,八音盒表面落了层厚厚的灰。乔在外面看到橱窗里的八音盒时,便被它吸引了注意力,所以即便老闆提醒他那是坏的,也没有改变乔将它买下的主意。 乔走出古董店,回到他的飞船里。几个月前他离开了丝西娜,飞出沙漠之后乔便捨弃了杰米的飞船。他一路向北,先后辗转了几个城市,并没有停留太久便继续前行。可惜的是,乔并非专业的情报贩子,打听到的可用消息算不上多。 我需要我的邮递员,乔想到。 但这次,乔可没有金币付给他了。 乔在路上开了三天飞船,最后在忒弥丝停下了脚步。 忒弥丝城高度繁华,秩序严谨。即便只是违章停车,也会被关进监狱。城市中心树立着一座巨大的女神雕像。她蒙着双眼,左手持天平,代表着绝对正义;右手持巨剑,代表诛杀一切邪恶。 从个人角度来讲,乔不喜欢这座雕像,同样,他也不喜欢这座城市。 乔在忒弥丝周边的小镇用偷来的飞船换了些钱,然后搭顺风车进了城。 忒弥丝没有付费便可以入住的便宜旅店,一切场所的消费都需要市民id。作为一个本身就象徵着邪恶与不洁的人来说,乔感到寸步难行。
第32页 乔想,也许该换一个城市,没必要非得选忒弥丝。毕竟还有十一个城市可以选不是吗。 但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忒弥丝是最近的城市。它离阿特洛波斯很远,又执法严明,即便黑帮或者佣兵混进来,也不敢在这里大动干戈。 这是是最合适的城市,乔自我暗示到。 乔在公园里的室内休息室里简单洗漱了一番,并用随身携带的旅行套装颳了脸——这让他看起来干净了些。他的头髮长了许多,垂到了颈上。乔思考片刻,最后决定不去管它。他花了几个钱,买了快餐车的热狗和咖啡,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欣赏晨跑者矫健的步伐,一边享用了他在忒弥丝的第一顿早餐。 中午的时候,乔去了忒弥丝的邮政局。 如今邮政局已经很少处理个人业务了,例如寄个信什么的,不过好在为了纪念传统,他们还是会空出一个窗口——「个人邮寄窗口」——当作摆设。 乔走过去,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懒散地坐在窗口前抠指甲。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他不情愿地打招唿道。 「午安先生,我想寄一封信。」 也许是乔说得礼貌,打动了这位年轻人,他终于抬起头,赏了乔一个眼神。「那你首先得有一个信封,还有一张邮票。」 「实际上,」乔从怀里摸索出一张邮票,「我只差一个信封。您能帮助我吗?」 「哈,你真不走运了。我们的信封刚巧被人预定完了。」 「啊,太不凑巧了。」乔说到,「但我真的需要把信寄出去。你觉那位预定了信封的先生,会好心地施捨我一张吗?」 「那你可得亲自问他。他过几天会来取货,也许你可以再来碰碰运气。」年轻人说到,「或者,嘿,干嘛不用电邮呢?你是我这半年来接待的唯一顾客,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信封就停产了呢。」 乔微笑着感谢了这位好心的年轻人 并答应他自己会考虑这个建议。 离开前,乔问道:「顺便一提,那位预定了信封的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不知道,我只见过他的小跑腿儿。挺不起眼的,总是穿着我们的绿色制服——就像有多好看似的。」 「原来是这样。」 「没错,总是骑着墨绿色的飞驴,最近好像还添了个胸章。」 「胸章?」 「翅膀胸章,很老套的那种。我猜他是个无聊透顶的人。」 乔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他说到,「再次感谢您的帮助,先生。」 第26章 忒弥丝城的日出来的平静且耀眼。阳光漫过地平线,从女神像的脚底缓慢上移,最后落在神像的脸上,白洁的石膏闪闪发光,显得无比神圣。 「那很美。」 流浪汉说道。 乔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日光照到喷泉的水面上,金光灿灿。他点了点头,贊同着:「是的,那很美。」乔把干面包掰成两块,分给了陪他一同看日出的流浪汉。 「主与你同在......」流浪汉喃喃道。 但愿。乔想到。他就着耀眼的朝阳,吃掉了剩下的半块干面包。 这是他在忒弥斯城度过的第三天。他在邮局前徘徊了两天,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也许那个小伙子说了谎。你知道的,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有点恶趣味。 但随即乔否定了这个消极的想法。 耐心。 他对自己说。 今天乔打算离邮局远一点——他的意思是不再趴在邮局大门上,毕竟这看起来蛮可疑的。乔在附近转了两圈,最后选择了邮局对面的一家影院。影院是一座三层建筑,看起来半新不旧,夹在众多高楼大厦间,几乎可以称之为渺小。 这种中型影院,大多数是24小时半自动化影院。白天里有少数员工在这里提供人工服务,到了晚上,就只有机器人在恪尽职守。 乔从后门悄悄潜入,在避开了几个摄像头之后,他成功地爬到了楼顶。这里视野开阔,他能看到对面邮局的全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他甚至可以看到之前说过话的小伙子在无聊地打着哈欠。 乔找了个背阴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从不讨厌等待。虽然乔很少使用枪,但这可不代表他不会用。事实上,乔的枪法可以称得上不错。如果需要狙击目标的话,乔可以端着他的枪在房顶趴上一天。 乔弯了弯手指,有些怀念火器在手的触感。 下午的时候,天阴了起来。乔边数着地上的砖块边想今天大概没办法在公园露宿了。睡了两天长椅,乔浑身酸疼,而且他真的需要好好洗个澡了。 我快变成名副其实的流浪汉了。 乔想到。 傍晚下起雨来,乔在雨中坚持了几个小时,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依旧没有等到自己的邮递员。 主一定恨我。 乔打了个喷嚏,悻悻地嘟囔道。 他爬下楼梯,回到电影院里。临近八点,电影院正是热闹的时候。乔在休息室里擦了擦身上的雨,然后喝着影院里免费提供的热饮,一直等到了凌晨最后一场电影散场。 员工早就下班了。影院里只有几台机器人四处转来转去。乔在卫生间里避过一轮机器人的巡视,然后在另一轮开始前,他黑进了一间情侣影室的系统——这花了他一些时间,但最终乔成功了。
第33页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科技迅勐地发展了起来,导致人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然而神奇的是,与此相对,人类自身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从各种方面来讲,进化一词在人类身上似乎失效了。他们的本性仍旧贪婪自私,仍旧喜欢寻找新鲜的快感和刺激。 而此时此刻,乔由衷地感谢这一点。 情侣影室的设计完美无瑕。它有巨大的电影屏幕,有柔软温暖的大床,还有调`情用的香料和精油。最重要的是,房间里有冰箱和浴室。 在被雨浇透几个小时后,乔终于心满意足地洗了个热水澡。双人浴缸带有按摩功能,乔在水里加了玫瑰精油,借着精油的润滑,乔极具效率的发泄了一次。 距离上次自`慰有一段时间了,精`液浓厚白浊,乔有些厌恶地甩了甩手,然后再水凉透之前爬了出来。他懒洋洋地站在镜子前,洗刷一番后慢条斯理地颳了脸。在把毛髮冲进下水管还是包起来带走之间,乔犹豫了一下,然后选择了后者。这噁心且麻烦,但小心总不会错的。乔将湿透了的衣服丢进自动洗衣机,从冰箱里拿了红酒,他只给自己倒了半杯,在平静无澜地看完一部爱情动作片后,乔躺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希望被子真的消过毒。 乔想到。 第二天乔醒来的精神满满。他喝了热咖啡,吃了烤热狗,并在离开前带走了一大桶爆米花。如果今天他仍旧没有等来邮递员先生,他是绝对不能再回到这里了。 乔边吃爆米花边想,我会怀念这个的。 好在主待他不错,正午的时候乔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邮递员今天依旧穿着墨绿色的制服,他规规矩矩地将飞驴泊好,走进了邮局。那个喜欢嘲笑他制服的傢伙依旧没有丢掉工作,坐在位置上朝他挤眉弄眼。 「嘿,你这次来晚了。」 邮递员不喜欢说废话。他的确是因为一些事,才耽误的行程,但老实说,这个中缘由完全没必要告诉第二个人。 所以邮递员沉默着,搬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还是不说话?说真的,你是不是哑巴?」 邮递员不是哑巴,但他就是不想和这个讨厌的人讲话。 「你真是太没礼貌了。我本想告诉你一件事,但现在我决定不说了。」 闭嘴吧,蠢货。 邮递员没再理会那个喋喋不休的傢伙。他走出邮局,将信封放进小飞驴的储物箱——储物箱里只有几封薄薄的信——最近由于联邦局势不稳定,连带着他的业务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邮递员与几名客户断了联繫,其中包括他最喜欢的一位——那位先生漂亮又亲切,不仅出手大方而且还会送他礼物。 邮递员正了正自己的翅膀胸章——它被擦得银亮发光,他想念慷慨的管理员先生。 邮递员少见地嘆了口气,他骑上飞驴抬起头,发现刚才还在想的人就这样毫无徵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好久不见,邮递员先生。」 黑头髮的管理员笑着说道。 乔吓坏了自己的邮递员。 第一次看到邮递员露出惊讶的表情,乔觉得还是非常有趣的。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想要回味几遍。 但可惜的是,如今并不是个谈话的好机会。 「请原谅我的冒失,」乔说道,「我本不该寻找你的,我知道这不符合规矩。但现在的情况是,我遇到了一些麻烦,还想问你一些消息......」 「您太见外了,先生。」邮递员打断他说道,「不管何时,您都是我高贵的客人。有什么能帮您的,请告诉我。」 两人谨慎地换了场所,乔请他喝了公园里的煎茶和热咖啡。 乔消失的几个月里麻烦连连。布洛克家族已经表明会让杀死弗兰克·英格曼的人好看。他们抓住了几名杀手——里面不乏有些乔熟悉的名字,随后这些人便从邮递员的送信名单上永久消失了。相对而言佣兵团的反应就没那么激进了。他们似乎并不那么在意乔的去向——尽管乔的确抢走了他们的猎物。这些日子马丁公司动作不大,依旧在与玛菲亚社进行无休止的谈判,似乎这样下去就能够讨论出什么结果一样。 坏消息不算多,佣兵和黑帮,少了一方的围堵,乔能逃跑的机会似乎大了一些。 但乔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假象。如果他不能妥善处理好布洛克家族的追捕,那么等到佣兵们和玛菲亚社达成协议闲下来的时候,他倖存的机会就少了。 毕竟能逃出这两股势力的人,还是很少见的。 所以乔,你真的该做点什么了。 他对自己说到。 乔和邮递员告了别。 遗憾的是,乔现在可没有金币支付给他的邮递员。 「我会记帐的,先生。」邮递员一本正经的说到,「下次见面的时候请给我两个金币。」 乔哑然,随后笑了起来。他从随身带着的口袋里掏出一时兴起买下的八音盒,「一点礼物。」乔说道。 邮递员高兴地接了过去,作为回礼,他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封信递给乔。 「我不知道......」乔有些犹豫,「现在似乎不是个接活儿的好时机。」 「您误会了,先生。」邮递员解释道,「这是一位您的熟人写的。他让我务必转交给您。」 「熟人?」乔如果没看错,邮递员刚才的表情有些微妙。
第34页 「是的。」邮递员点点头,「您的......情人。他原话是这样讲的。」 现在乔可以肯定自己没看错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信封。牛皮纸的信封上用玫瑰蜡印封的口,乔轻轻揭开印泥,一张纸片划了出来。 上面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亚瑟。 乔念到。 第27章 深秋的时候,乔来到了狄俄涅城。 狄俄涅是个安静的城市。没有直通的飞船,没有遍地行走的机器人,没有手环式的便携终端。狄俄涅地处极北,一年之中有六个月都是冬季。生活在那里的人高大威勐,过着与现代世界隔绝的生活。 铁皮火车穿过金色的树林,乔眯着眼睛倚在车窗上,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零零碎碎地洒在他的脸上,尽管那斑驳的光来自远方,但乔仍旧感到了一丝暖意。 经过26个小时的长途旅程,乔在布里亚特小镇下了车。深秋的清晨带着一股子寒意,仿佛是在传递漫长冬天即将来临的信息。乔唿出一口哈气,那片薄雾转瞬消失在空气中。他整了整肩上的行李,像普通背包客一样,寻了个旅店落脚。 显然布里亚特的冬季不是什么度假的好时节,店里客人寥寥,乔推门而入的时候,旅店老闆正端着热腾腾的甘蔗酒,坐在吧檯后面的圆凳上看球赛。 「贝加尔队今年没戏了,狗`娘养的婊`子们。」红鬍子老闆自言自语道,他身材高大壮实,满头红髮胡乱地扎在脑后,「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想要一杯啤酒吗?」 「事实上,我坐了一整天的火车,现在浑身僵硬,如果能来点热的就再好不过了。」 「我这里可没有咖啡,西方来的小贵族。」 乔笑了起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杯子,「甘蔗酒闻起来很不错。」 红鬍子老闆瞥了他一眼,转身从酒架上拿了给杯子,赏了乔一口酒喝。 「所以,月亮湖,我猜?」 「是的。领略一下大自然的神奇。」 「像我刚才说的,年轻人,」老闆擦了两把桌子,「不是时候。」 「怎么说?」 「再过两个星期,或者更短——我猜十来天——鬼知道,就要入冬了。布里亚特的寒冬可不像西部那样软绵绵,它锋利无比,恐怕会割伤你的小脸蛋。」 乔没有答话,他拉了拉头上的毛线帽,试图把自己的黑髮遮得更严实些。他低下头,喝了几口甘蔗酒,酒里混着一丝甜味,让他的身体逐渐热了起来。 「我还是想去看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道,「月亮湖离这有多远?」 「那要看你的脚程。」老闆似乎对乔失去了兴趣,重新看起了电视,「快的话三天,慢的话五天。」 乔点点头,不再说话,安静地陪红鬍子老闆看了会儿球赛。贝加尔队今年战绩不佳,几分钟内已经连失两球。球队门将似乎状态不佳,也许无法带领球队进入赛季前八。如果这样的话,他们明年的贊助怕是要减半了。 但这和乔没什么关系。他既不是贝尔加队的球迷,也不是球类竞技的爱好者。一群男人混身沾满泥土在场上奔跑,听起来可不怎么吸引人。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更偏好水上竞技,毕竟那个那看上去更加赏心悦目。 中午乔在红鬍子旅馆吃了顿饭。尽管老闆的态度算不上友善,但他的确有门好手艺。土豆烤的金黄,掰开时散发出一股香气。牛肉用红酒煨得柔软可口,汁水淋漓。乔用土豆沾着细盐粒,吃了一小盆蘑菇牛肉,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下午乔在小镇补充了一些物资后,踏上了旅途。月亮湖位于布里亚特的北方,两点左右,乔进入了森林。他步行了三个小时,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乔已经搭好了帐篷。树林里落满了红红黄黄的干叶子。乔捡了几块石头,砌了个简易炉灶。他把牛肉汤放在铁盆里滚热,半个小时后乔就吃到了布里亚特的干面包牛肉汤。 森林里的黑夜干燥且寒冷。乔围在火堆边,借着灼热的火光,仔细看着手中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拍的非常美的照片。 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阳光将湖水镀成片片鱼鳞状的金色。天空中浮着未被照亮的厚厚云层,两侧是藏在阴暗处的山峰。那束金色穿过黎明前的黑夜,被涌动的波浪送到岸边。 乔看着照片,仿佛听到了湖水拍打河岸的声响,闻到了冰凉的浓重水汽。 亚瑟寄给他的,是狄俄涅的明眸,蓝色的月亮湖。 乔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赴约。他和亚瑟的关系就像是飘在天边的云雾,看似有形,却抓不到手中。乔从不否认,这个男人对他有着吸引力——第一次见面时,他只靠背影就吸引了乔全部的注意力——但在发生那么多事之后,乔不确定再一次的会面两人之间会有怎样的发展。 我们并非敌人,却也不是朋友。 和这样的人见面似乎有些浪费时间。但乔总是想起在塔罗的那一晚。那个在他脑中转瞬即逝的疯狂念头。 如果我属于一个人。 如果我拥有一个人。 乔设想了一下非单身生活,这有些困难,鑑于他从未陷入过一段感情,但费了些功夫后,乔总算摸索到了方法。 和亚瑟一同在图书馆里生活。 他想到。
第35页 这听起来不错的。准确点说是相当不错,乔喜欢图书馆,也喜欢亚瑟,将两个自己喜欢的聚集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图书馆足够大,完全可以再腾出一个床位。如果亚瑟喜欢,他们甚至可以在院子里多种几棵树苗。 想通了之后,乔立即付出了行动。当时他正在南方的一个小镇做兼职——拉提琴,每天赚取几个铜币。他辞了职,虽然遭到老闆的亲切挽留,但乔依旧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往狄俄涅的火车。 别误会,这并不意味着乔期望和亚瑟发展出一段感情,他只是不否定这种可能性,并给了这种可能性一个机会。 乔走的不快不慢。他花了四天时间来到了湖边。正值黄昏,乔看到了那张照片上的景色。只不过橘红色的日落代替了金色的日出,从远处的两山,沿着水线漫到脚边。 乔沿着湖边走了几分钟,接着他看到了一座建在山崖上的小木屋。木屋前围着高高低低的裸露白岩石。一个金髮男人蹲在最高的那块石头上,对乔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这真是一副美景。 「我以为你不会来。」 等乔爬上悬崖,他听到金髮男人这样说道。 「我能说什么呢?」乔耸了耸肩,「等我意识到这是份邀请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亚瑟哈哈大笑起来。 乔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满身的疲惫好像突然飞走了,他有些情不自禁,想跟着那人一起微笑。 「我不想吓到你,亲爱的。」亚瑟走向乔,在他身旁坐下,「在我的印象里,东方人含蓄而且神秘。」 乔不自觉地弯起嘴角,「是的。」他说,「但你忘了,我可不是百分之百的纯血统。」 「你在暗示我可以主动些?」 他轻声笑起来,眼睛亮的好像黑曜石。「我从不暗示。」 亚瑟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他。 乔停了下来,舔了舔嘴唇,「你想吻我吗。」他问道。 亚瑟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慢慢靠过去,两人越来越近,最终那声呢喃般的「是的」消失在两人的唇间。 他们没有真的在石头上干起来。 毕竟寒风阵阵的荒郊野外可不是做`爱的首选场所。尽管一吻结束后两人都有些情难自禁,但好在乔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打断了那旖旎的气氛。 「你得按规矩来,」乔笑着说道,「想要邀请我上床,至少得先请我吃晚餐。」 亚瑟站起身,将地上的行李背在肩上,他微笑着向乔伸出手,「来吧,我会餵饱你的。」 乔跟着亚瑟进了小木屋。木屋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宽敞许多。乔趁着亚瑟在厨房忙碌的功夫,钻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大概是因为太过放松,他磨蹭了许久,出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晚餐。 「哦......这会浪费很长时间。」乔呆呆地说道,「我会撑到走不动。」 亚瑟快速地啄了他一下,「没关系,」他回答道,「布里亚特的夜很长。」 那的确是个很长的夜晚。 虽然乔花了不少时间吃饭,但亚瑟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等待会让那一刻更加甜美。」 他这样解释道。 而他是正确的。 拥抱和接吻仿佛发生在一瞬间。乔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便已经被扔到了床上。床上铺着厚实的毛毯,最上层盖着一块深棕色的毛皮,摸起来坚硬又柔软。 「是一头熊,两个月前我在森林里遇到的。」亚瑟低头亲吻他的喉结,并沿着脖颈儿顺势吻到锁骨,他轻轻地咬了一下乔,「你想射在上面吗?」 哦,天啊。 乔有些晕眩,他不太确定自己说了什么,但他保证自己一定呻吟出了声。亚瑟低声笑了起来,「当然,只要你想。」说完他便咬住了乔的左侧的乳`头,给乔来了个又快又好的手活儿。 高`潮来得太过迅勐,乔想自己大概没有坚持到两分钟便射了出来。他头晕目眩,四肢酥麻,脑中划过一道道白光,整个人都陷入了久违的高`潮所带来的快感中。等他回过神来,亚瑟已经做好了进入他的准备。见乔清醒过来,亚瑟俯身吻了他一会儿。 「我差点以为你要睡着了。」亚瑟抬起头的时候,皱着鼻子说道。 乔红了红脸,「我只是有些累。」 「当然。」亚瑟挑眉笑到,这让他显得有点坏。「你射了好几股,我担心今晚你是否能坚持到最后。」 乔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少说多做,你得凭本事说话。」 亚瑟笑了一下,不再反驳,真的按照乔说的做了下去。 乔被顶的全身瘫软,几乎是吮`吸着将亚瑟纳入了体内。太久未被进入,刚开始有些疼。但当亚瑟缓慢律动起来时,那些疼痛就显得微不足道。那炽热,坚定的撞击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他身体里最甜蜜的一点,乔不耐地蜷缩又伸开自己的双腿,直到亚瑟将他的腿盘在自己腰上,他才像海中的一叶浮舟,靠到了岸边。 乔想他一定又开始说胡话了。不是个好习惯,但这真不能怪他。性`交的快感太过剧烈,让他有些晕晕乎乎的。亚瑟的拥抱太火热太激烈,那种被占有被掠夺被征服的欲`望在他脑中响亮地重复着,让他情不自禁地打开自己去接纳对方。乔猜自己大概真的叫了出来。因为亚瑟听了他说的胡话后停顿片刻,随即陷入了疯狂。他将乔翻过身,从背后重新顶了进来。这个体位让亚瑟进的更加深,他快速地挺动着腰身,囊袋拍打到屁股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第36页 这可太令人羞耻了。 乔在呻吟之余想到。但随后他便再也无暇思考。亚瑟将他压倒在床上,咬住了他的后脖颈儿,狠狠地干着他。身下粗糙的皮毛将他的乳`头磨得红肿起来,但同时也刺激得他下`身流出更多的体液。乔腰眼酸胀,他蜷起脚趾,意识到即将来临的高`潮会有多么与众不同。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但当高`潮不经意地到来时他意识空白,只剩下全身心的愉悦与满足。 亚瑟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慢下了动作。身下那具白`皙的身体逐渐染上粉红,温热潮湿的内壁一下又一下地收缩着,紧紧地咬着他不放。亚瑟俯下`身埋进那人的颈窝,情动地舔吻着对方的耳朵,在他满足的呻吟声里做着最后的冲刺。 这个人吸引着他,让他冲动,让他失控。 危险却耀眼。 亚瑟眼神深邃,逼近顶点时他转过那人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这让他收穫了一声夹杂着一丝微怒的甜蜜呻吟。 这声呻吟传进亚瑟的耳朵,让他感到心就像被猫挠了一样,轻颤微痒。 有些酸,有些涨。 还有些想要。 这种感觉亚瑟以前不是没有过。只不过隔了太久,他几乎快忘记了这种感情的名字。亚瑟头痛地呻吟了一声,瘫倒在那人的背上,觉得自己即将万劫不復。 ——为了迎接久违的爱情。 第28章 「我在想,也许我们下次可以出去干一次。」 「我没意见。」 「......或者还是算了,外面看起来挺冷的。」 「如果你一直骑着我,就不会觉得冷了。」 乔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样很累。」 亚瑟低声笑了起来,他翻过身,压住乔细细地亲吻。 「有人说过你可爱吗?」停下来后他问道。 「嗯哼……我就当作这是个赞美了。」 「这的确是。」 两个人在床上温存了一会儿,随后又一起去了浴室。等他们洗完澡出来,已经到了深夜。两个人披着被子坐在窗前,深蓝的夜幕上布满了明亮的繁星。 「真美。」 乔赞嘆道。 亚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贊同道:「是的,很美。」 两人很有默契,都没有提到那些烦心事,他们看了会儿星星,随后在被子里搂成一团,睡着了。 乔在布里亚特度过了悠闲的三个月。尽管冬天寒冷干燥,黑夜漫长无际,但这都不能让乔的热情减少半分。白天,他和亚瑟漫步在湖边的树林里,林间积了厚厚的雪层,不时能听见布吉鸟的啼鸣。布吉鸟是冬季里唯一会出现在布里亚特的动物,它们的叫声并不悦耳,但却充满了活力。有时,乔也会在湖上垂钓。湖水结了厚实的冰层,亚瑟用石头在湖面上凿开一个水洞,然后将鱼钩扔进水里。中午的时候他们回到木屋享受午餐——也许还会心血来潮睡个午觉——等到下午再到湖边检查时,冰洞早已被冻得严实,一条咬钩的鱼摆着尾巴,在水中逡巡不止。夜幕降临后,亚瑟将壁炉烧得很旺,两人一边烤火,一边吃着柠檬鲈鱼。乔双脚裹在毛绒绒的毯子里,和亚瑟挤在一起吃着鱼——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个新鲜的经歷。 乔从未有过如此长的假期。他总是奔波在一个工作与另一个工作之间,将自己压榨到极致,仿佛这样做就能够让自己保持锋利。毕竟做他这一行的,手生可是件性命攸关的事。 那是布里亚特一个普通的美丽黄昏。乔将椅子搬到了木屋前的山崖处,隔着白色的巨石,他看到橘红色的夕阳渐渐沉入湖底。雪白的冰面上映着夕阳的余晖,看起来温软极了,与那灌满衣服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乔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自然的壮丽,直到夕阳完全消失在冰线上,月光覆盖了狄俄涅的整片大地。亚瑟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金髮男人温柔地唤他回去吃晚餐。乔转过头,久久地看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不语。半晌,他忽然说道:「我想带你走。」 「别误会,这里很美,我很喜欢。」 「但我想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我有一座图书馆,现在还多了几颗树苗。」 「等你到我家的时候,它们大概就能结出果子了——当然,如果它们没有死的话。」 「我还想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我的朋友不多,但他们人挺不错的。」 「我住的地方,不发达,人烟稀少,但吃住都还算方便,勉强可以说适合居住。顺便一提,那里最出名的是葡萄酒,香浓醇厚,很值得一尝。」 乔站起来向亚瑟伸出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亚瑟望着那只手,一时恍惚。 那只手纤细修长,就像它的主人一般,看起来极其优雅。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亚瑟仿佛在梦中见过这一幕很多次——一个人对他伸出了手,然后带走了他。 亚瑟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发现那只手依旧在自己面前。 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重点只在于他如何选择。 人总是在不断地做着选择。 非对即错,非此即彼。 亚瑟垂着眼,沉默了半晌。最后他牵起乔的手,闭着眼用嘴唇亲吻那流淌着条条青色暗河的手背。 「我们需要谈谈。」 再抬起头时,亚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乔对这个蛮熟悉的——那是一个属于士兵的表情,坚定且冷酷。
第37页 「当然。」 乔回答到。他神情自然,几分钟前的情不自禁早就不见了踪影。 乔是一个杀手。他有感情,但在工作时他可以控制好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从不在工作时动感情。 第29章 乔在第二年春天孤身一人回到了阿特洛波斯。 乔推开铁栅栏,院子里的几棵树苗长高了不少,他不知道医生是否真的来浇了水,还是该感谢这些植物顽强的生命力。图书馆屹立在夕阳中,绿色的爬墙虎布满了大部分的墙面。乔站在铁栅门前,花了些力气才扯断缠绕在门上的绿藤,有那么一瞬间,乔觉得自己好像是住在阴森古堡里的吸血鬼。 不出所料,图书馆里灰尘遍布。乔从餐桌上拾起一本翻开的书,那是他去年前往阿帕忒城前正在阅读的书籍。讲的是十个背景各异的人受到一位神秘人士邀请,去一座海岛上度假结果无人生还的故事。书写得很有趣,乔离开前正读到第七个人被杀害。 翻开的书页上落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乔拿起来抖了抖,细小的灰尘飘散在空中,搞得他免不了咳嗽了好几声。乔抬起头看过一排排林立在四周的高大书架,悲哀地意识到如果打扫的话可能会花很久。 尽管乔非常疲惫,但他还是坚持清洗了浴室和卧房。厨房惨不忍睹,乔打开冰箱甚至发现里面有东西在蠕动。他关上冰箱门,决定第二天去换一个新的。夜晚来临的时候,乔飢肠辘辘,但好消息是他已经躺在了自己干净的床上,望着空旷的天花板,满足地数着绵羊。 回家真好。 第二天乔起了个大早。他拿出那件穿了很多年的皮衣——感谢上帝他没有将它带去阿帕忒——然后去了11街区。乔首先去看望了安妮。绿眼睛的女子和从前毫无二致,但看到乔的时候,她哭了出来。 「我以为你死了。」 她说。 乔对此感到抱歉。但那时他正处于特殊时期,不能随意与人联繫。作为赔礼,他给安妮留下了三颗绿宝石,希望这能让她好受一些。 接着他去探望了医生。医生一如既往地坐在他柔软且舒适的沙发里,斯文地骗着阿特洛波斯贫苦人民的钱。 「那位胸大腿长金髮碧眼的美人在哪里?」 「你对女性的审美可真老套。」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后对他说道。「顺便一提,好久不见,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了,乔。」 乔看着最后一位病患步履蹒跚地离开`房间,转身坐到了医生对面——一个同样柔软且温暖的沙发上——「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我带了礼物来道歉。」 医生接过乔手中的袋子,拿出了一本集邮册。「嗯哼,」他打开册子翻了翻,「我看到上面还有很多空缺的地方。」 「这是十二泰坦的纪念邮册,几十年前发行的老东西。」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淘到了几张,你不能指望我帮你做所有事情。」 「谢谢你又帮我找了个爱好。」医生扫了他一眼,抬了抬金色的镜框,「所以,你还好吗,乔。」 「这看你从哪方面来说。身体上我十分健康。」 「哦?那心理方面呢?」 「算不上好。我刚失恋了。」 医生抬起头,视线从邮册移到乔的脸上。他看了一会儿,又重新低下头去,语气波澜不惊,说道:「在这个话题开始之前,我记得我们似乎讨论过关于你恋爱的问题。」 「我们的确是。」 「当时的结论是什么来着?」 「我们一致认为我不应该谈恋爱。」 「谢谢你还记得。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 乔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鬼迷心窍地跑进森林,和一个佣兵睡了几个月——仿佛这还不够疯狂似的,他又提出了交往和同居。结局毫无悬念,他遭到了拒绝。乔颜面扫地,大受打击,只能独自一人,满身落魄地回到了图书馆。 看着医生略含期待的眼神,乔顿了顿,简单地总结道:「我向一个人提出交往,他拒绝了我,故事结束。」 尽管乔说的言简意赅,但医生还是从中得到了想要的乐趣。他眯起眼睛,少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说道:「嗯哼,我猜对方是个佣兵。」 「是的,您的记忆力真是令人惊嘆。」 医生真的笑了出来。他合上手中的邮册,慢条斯理地说道:「维持一段感情很难,乔。虽然你工作出色,但这方面可不是你擅长的领域。」 乔很想辩驳几句,但他能说什么呢?毕竟他和亚瑟已经玩完了。 最终乔只是耸了耸肩,「我猜你是对的。」他无奈地承认道。 「我总是对的。」医生得意地说道,他起身重新给乔倒了杯茶,「所以,你现在安全了吗?」 「暂时可以这样讲。我的情人虽然和我分了手,但是他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布洛克家族和他的僱佣军团正打得火热,欧律诺墨爆炸案将事情搞得乌烟瘴气,我算是从中捡了个便宜。」 「你的炮友帮你搅混水?」 「情人。」乔强调道,「我们不只对对方的身体感兴趣,我们也谈感情。」 医生不太敢兴趣地点了点头,「你刚才说暂时?」
第38页 「我的客户。」 「嗯?」 「我有一位疯狂的粉丝,是他将我扯进这团浑水的。」 乔离开时照旧付了医生一枚金币。与往常不同的是,医生给了他一个水晶骷髅作为回礼。 「送给你的,作为劫后余生的礼物,打赌你会喜欢。」 医生带着抹讨厌的笑容说道。 尽管这个礼物含有些讽刺意味,但水晶骷髅亮晶晶的,乔的确很喜欢。他将骷髅揣进兜里,同医生道了别,随后离开了那里。 在回图书馆前,乔去了一趟修理店。机师托尼正爬在梯子上拆一架小飞机。 「嘿,托尼。」 趁着机师擦手的功夫,乔打招唿道。 托尼跳下梯子,将沾满机油的抹布丢到一旁,朝他点了点头,打招唿道:「乔。好久没看见你了。」他三十来岁,有着一头灰白色的头髮,胳臂上结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收紧又放开。 「我出了一趟远门。」 「当然,我的收藏家先生。」托尼走到乔的面前,「今天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这就是托尼的优点。他从不会问你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他只是提供自己的服务,仅此而已。乔喜欢这种人,聪明又沉默。 「我的冰箱坏了。你能帮我搞到一个新的吗?」 「那得花点时间,但我地下室有一个现成的冰柜,你觉得怎么样?」 「制冷效果好吗?」 「无可挑剔。」 「那就是它了。」 托尼点点头,摘下修理用的手套,转身朝店里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乔一眼,「你得来帮把手,它是个大傢伙。」 「有多大?」 「足够你藏下一具尸体。」 乔也喜欢托尼的冷幽默,但是冰柜真的是太大了,他不得不同时租了托尼的货车。 「小心点,乔。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我会尽力照看它的。」 乔挥别了托尼,开着货车回到了图书馆。他出门前带了鼓鼓的一袋钱——贫穷的逃亡生活所带来的后遗症——回家时已经不剩分文。乔将车泊在院子里,然后把採购的东西一件件搬进图书馆。等他收拾妥当,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乔烤了些面包,煎了几片火腿鸡蛋——不是很成功,有两片煳了——又去地下室取了一瓶葡萄酒。他在餐桌旁坐下,一边享受着简单的晚餐,一边读着扔在桌子上的几封信。 信是在门前的邮箱中找到的。日期大多是一年前,因为雨水的浸泡,有些字迹已经不甚清晰。乔挑挑拣拣了一番,倒是从中发现了一封时效未过的信件。 这封信来自于一位名叫约瑟夫的先生,寄信时间大概是乔刚开始逃亡那会儿。约瑟夫先生是个机器人维修工,有着普通的家庭和普通的收入,这辈子唯一让他骄傲的就是他的女儿,艾达。约瑟夫用了很长的笔墨描写他的女儿,艾达年轻漂亮,有着聪明的头脑,和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她是约瑟夫生命中的光,一切都使得他骄傲和自豪。但就是这样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偏偏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出了错。艾达爱上了一个会计师,年长她十几岁,平庸且无趣,没有丝毫的上进心。然而爱情总是令人难以捉摸。两人相遇后火速坠入爱河,并决定在第二年夏天举办婚礼。约瑟夫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男人将要夺取他生命中的挚爱,所以他鼓起勇气给管理员先生写了这封信,希望能在第二年的夏天到来之前听到一个好消息。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安妮今天并没有告诉乔这个消息。但没关系,他可以在明天还托尼货车时再去确认一下。 乔捻着信纸,咽下杯中最后一口酒。 一对爱侣,他想到,听起来挺适合拿来热手的,不是吗。 第30章 艾达·霍尔特坐在酒吧的高脚椅上喝酒。 这是个新开的酒吧,气氛不错,最近她每天下班后都要来这里坐坐。 「嘿,艾达,老样子?」 「是的麦克,谢谢。」 她在平时一直坐的位置上放下手包,麦克已经为她端来了加冰的城市珊瑚。艾达喝了一口,然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糟糕的一天?」 她笑了笑,「不算是。」 麦克瞭然地点了点头,棕色的发梢随着他的动动作而晃动。艾达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关心,这大概是酒保和酒客之间固定的问答,就像早上好,午安一样,在酒吧人们通常用「糟糕的一天」、「没错」来打招唿。 艾达说了谎,今天其实十分艰难。她父亲下午去了她的公司,再次要求她和皮特分手——非常尴尬,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要结婚了,而且这还将是个得不到祝福的婚礼。 可鬼知道她本来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艾达嘆了口气,也许今晚一杯珊瑚酒解决不了她的睡眠问题。 艾达独自喝了一会儿,她总是一个人喝酒,也有过男人来邀请她,但艾达兴致缺缺。这并不代表艾达有多爱她的未婚夫,老天和那个无趣的男人讲话简直快要了她的命。但如果这样做能让她伤害到自己的父亲哪怕一点,那么她愿意去尝试一下。 艾达喝掉了第一杯珊瑚酒,接着她抬起头张望了一番,今晚酒吧似乎有所不同。 随后她注意到了坐在身边的同伴。
第39页 那是个身材单薄的年轻男人,与艾达一样,独自喝着酒。艾达偷偷地打量了他几眼,没想到对方忽然转过头,两人就这样对视了。 「晚上好,女士。」 男人打招唿道。 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艾达猜他一定不超过三十岁。她突然好奇起来,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独自泡吧? 「晚上好,先生。」艾达笑着说道,「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从哪里来?」 男人轻笑起来,「不过是个路过的外乡人。」他顿了顿,慢慢地吐出了一声称唿,「女士。」 艾达脸有些热,她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接着又重新转回目光,说道:「艾达·霍尔特。朋友们都叫我艾达。」 男人的笑容玩味起来,他握住艾达伸出来的手,晃了两下,「我不确定,握过手我们就是朋友了吗?」 「当然不。交朋友可没有这么简单。」 「这句话倒是很多人说过。」 「哦?谁还说过这句话?」 「嗯......」男人沉吟片刻,「一个生意上的朋友。」 「恕我冒犯,但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商人。」 「怎么说?」 艾达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商人们都大腹便便,喜欢高谈阔论。相比之下,你过于瘦削和沉默了。」 对方大笑起来,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精緻。 「我能把这个当成夸奖吗,艾达?」 「当然。」艾达因为被叫了名字而兴奋起来,「所以你是做什么的呢?神秘先生?」 「猜猜看?」 艾达仔细打量起男人来——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袖口撸到手肘,露出两条修长且苍白的手臂。下`身搭了一条永远不过时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厚底皮靴。 毫无特色,平淡无奇,甚至看起来有些老套。 艾达不太确定,男人就像藏在贝壳里的珍珠,不打开瞧瞧,可看不出有多美。 「我不知道......收藏家,也许?」 「为什么?」 「因为你的打扮,挺復古的,所以我猜你大概喜欢一些旧东西。」 「真聪明。」 「所以我猜对了?」 对方笑而不语,举起杯喝了一口酒。 「你可真是个怪人。」艾达觉得今晚自己话有些多,她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 男人手拿酒杯,指骨分明,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好像藏在雪下的暗河。他微微侧头,朝艾达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 艾达心头一跳。 一般来讲,她不是那种会在酒吧找一夜情的女孩,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吗?她和未婚夫之间的婚约有名无实。从理论上讲,没人能用出轨,或者婚外情来谴责她。而且,如果被她父亲发现了,他会怎么做呢?会惩罚她,打她的屁股吗? 艾达抿了抿嘴,重新审视起身旁的男人,精緻,优雅,举手投足间的懒散都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噢,她想到,管他的,是时候享受一次久违的成人生活了。 她动了动胳膊,将手搭在对方的手上。 「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如何?」 男人垂眼看了一会儿她的手,神色不明。 艾达忽然感到一丝紧张,她在发出邀请前不曾考虑过对方也许会拒绝。哪个傻瓜会拒绝一个漂亮姑娘呢?但看着男人的脸,艾达有预感,他会。 好在对方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在艾达不安前,他反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摩擦无名指上的那颗戒指。 「告诉我,」他说道,「你结婚了吗,艾达?」 「当然没有,」她立即回答,「不过是为了激怒我的父亲而逢场作戏罢了。」 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达到对方的标准。男人皱起眉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的父亲是个可怕的人,简单来说,他想要控制我生活中的所有事。」艾达抢在男人前开口说道,「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已经25岁了,真的不需要他再帮我搭衣服了。」 男人被她的语气逗乐,露出一丝微笑来。 艾达犹豫了一下,思考着要不要将她仍与父亲睡一张床的事情说出来。最后她决定不说,毕竟这已经属于个人隐`私了。 「我并非在抱怨什么,我爱他,可有时我也需要一点自由的空气。但你知道,年长的人总是冥顽不灵。我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却从未成功过。他怀疑我要离开他,并为此大发雷霆。」说到这她翻了翻眼睛,「天知道我绝不会离开他,但有时他的确太过分了。」 「所以我想要小小地报復他一下,和一个无趣的会计假结婚什么的。」 女孩微笑着耸了耸肩,说得轻松极了。 栗色的长髮软软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女孩年轻的脸上晕着淡淡的红,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透出一股健康的光泽。 乔凝视了她一会儿,问道:「你的母亲呢,艾达?」 「哦,母亲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 女孩答到,「现在,我们还出去吗?」 「当然,」乔笑着说,他挥了挥手,重新叫了两杯酒,「但在那之前,请允许我请这位美丽的女士喝杯酒。你介意吗,艾达?」 「完全不。」她大笑着回答道。 乔第二天便返回了阿特洛波斯。
第40页 他回到图书馆,给自己煎了难吃的鸡蛋三明治,并洗了个热水澡。临睡前他在午夜新闻上看到了一则意外死亡的报导。 荷拉城一名男性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公寓中。警方初步判定死因为醉酒导致的窒息,目前案件仍在处理中。 乔听完了新闻,然后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31章 「艾达·霍尔特是个荡妇。」 安妮这样下结论道。 乔对此不想发表评论,但红髮姑娘一直瞪着绿眼睛看着他。 「好吧,也许......」乔顿了顿,「但她看上去只是被宠坏了。」 「她当然被宠坏了,一个无辜男人因她丧命。」安妮放下手中的话,转头望向坐在一旁的乔,「顺便一提,你真的杀了她的未婚夫,对吧。」 「对。」 「而不是她的变态父亲?」 「不是。」 「老天,」安妮重新忙活起手中的玫瑰,「有时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乔耸了耸肩,他本来是想去看医生的,但今天医生心情似乎不好,并没有给他开门,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来到了安妮这里。 值得欣慰的是,红髮姑娘热情地招待了他,甚至给他沏了一杯花茶。 「什么都没想。」乔答到,「有人付钱,我便去干活。在不危及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优先满足客户需求,是我的第一条职业准则。」 「抱歉,我真的没有在听。」 「......简单来说,就是不在工作中加入个人判断。」 「为什么?」 乔沉默了一下,「也许我擅长我的工作,但并不热爱,不过是为了维持生计勉强为之而已。至于判定人的生死,我还没有傲慢到那种地步。」 那是神的领域。 而我只不过是个手持镰刀的行刑者。 红髮姑娘终于包扎好了那束玫瑰花,她捧起花束嗅了嗅,转身对乔笑道:「噢亲爱的,你看起来可没那么谦虚。」 「真的?」 「相信我,你就像只高傲的孔雀。」 「嗯哼,真是个新奇的比喻。」 安妮没有理会乔的不满,她将花束递给乔,然后在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变出了一小袋金币。 「你的机械师给的,老实说,这点钱买不来一条人命。」 乔笑着把钱揣进大衣兜里,「关键时刻,这足够多了。」 「你回来了,是不是意味我可以重新给你开张了?要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这边还真是缺人手。」 乔点点头,「时刻准备着。」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只不过安妮,接活儿时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留意什么?」 「呃......疯狂的粉丝?」 安妮似乎想要微笑,但随即压住了嘴角。「当然,」她说道,「神啊,你在外面到底遇到了什么?」 乔禁不住笑起来。 「一个爱人。」 他回答道。 跟安妮聊天同样有趣,甚至可以不用付金币。 「不过是说几句话。女孩子喜欢聊天,你知道的。」 乔不知道,但他却因为这几句话而心情愉快,甚至告别时安妮叫他「我漂亮的小孔雀」,他都没有生气。 他想也许下次出门可以买一对翡翠耳环。那一定和绿眼睛的姑娘很相配。 乔回到图书馆时天色渐暗。他在11区吃了晚饭,所以无需为自己的肚子担心。夜晚降临,图书馆寂静无比。高大的书架上积满了灰尘。乔回来后懒散了许多。往日一周一次的清扫也变的可有可无。他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并试图不要惊醒睡在上面的灰尘们。然而一个喷嚏彻底毁了他,乔十分沮丧地清洗了他的外套。 但当他喝着红酒,躺在浴缸里读书时,幸福感又重新充满了他的胸膛。 第二天乔享受了久违的假期。他睡到自然醒,然后为自己做了三明治,也许最近做的次数变多了,味道竟然出奇的不错。下午乔为院子里的几棵树浇了水。柏树和银杏长得枝繁叶茂,乔不得不赞嘆它们惊人的生命力。可惜的是那两棵苹果树苗已经枯死了,乔感到遗憾,他喜欢能结果的树。 也许可以让安妮帮忙再找两棵。 乔这样想着,动手将树苗挖了出来。 晚上乔看了一个电视节目,教授如何打出漂亮的蝴蝶结。乔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整个节目,并中途研究出了用单手打锁扣的方法。他将绳子套在椅背上,然后系扣打结勒紧。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五秒钟。 以后可能用得着。 但话说回来,谁会站着不动任由你套呢? 乔索然无味地扔下绳子,电视上开始播放如何制作可口的奶油蛋糕。乔没有理它,他脱下鞋,裹着睡衣爬进了冰凉的床铺。 早上乔被一阵铃声吵醒。他眨了眨眼,任由门铃响了半天才拖沓着脚步去开门。 绿衣服的邮递员站在门口,对乔露出一个微笑,「早安,先生。」 乔呆了片刻,随后笑起来,「早上好,邮递员先生。」 邮递员带给乔几封信的同时,也捎来了一些消息。 不久前,玛菲亚社被马丁公司逼得走投无路,在黑市上花大价钱买了关于塔罗爆炸案的消息。马丁公司收到消息后,又狠敲了玛菲亚社一笔,两家的帐便清了。现在马丁公司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盗走储存器的小偷身上。这意味着他们不会继续同布莱克家族纠缠谁才是杀死弗兰克·英格曼的兇手——对乔来说可真是个好消息。
第41页 然而坏消息是,塔罗爆炸案中杀人越货的关键人物也逐渐浮出水面。据知情者称,那是个年轻男人,身材瘦削修长,戴着皮质手套,一枪就要了对方的命。 「要不是认识先生,我可真怀疑那就是您。」 邮递员说道。 乔沉默以对。 塔罗兇手的消息一经流出,玛菲亚社、马丁公司,甚至布洛克家族,三方势力的视线都将集中在那个人身上。 而倒霉的是,从各方面来看这个人都像极了乔。 而乔拒绝相信巧合。 乔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答谢邮递员捎来的消息。 「这太多了,先生。」 「说不定以后我还会赊帐,所以尽管拿着吧,邮递员先生。」 邮递员没有再推脱,他接过金币,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递给乔。 乔接过信,不明白这封信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信封是普通的白,上面潦草地画着几个字符,像是有人匆忙间写下来的东西。 乔疑惑地看着邮递员,邮递员撇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似无奈的表情,「您的爱人写给您的信。」他干巴巴地说道,「先生,您真该让他停止寻找我了。这不符合规矩。」 「噢。」 乔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邮递员依旧站在他面前。乔尴尬地挠了一下脸,「抱歉,我会转告他的。」 第32章 安妮听到屋外传来一声铃响。 「来了!」 她将装满金币的盒子塞回床下,然后飞快地爬下梯子,回到了地面。 「欢迎光临。」她理了理微乱的鬓角,掀开了帘子。 「你好,我想买一朵玫瑰花。」 安妮有些心不在焉,「当然,您想要什么颜色?红色的,还是......」她抬起头,停下口中的话愣住了。 「嗯……我猜黄色的就好。」乔托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顺便说一句,」他指了指安妮的发梢,「头髮上好像粘了东西。」 安妮尴尬地从发梢上捏起了一片灰尘。「嗨,乔。你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实际上,我正在尝试新的穿衣风格,你觉得怎么样?」 安妮打量了他一番,棒球帽和连帽衫?她不确定。 「像个孩子,不到十二岁的那种。」她说道。 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起来不坏,鑑于我之后要去看比赛。」 「噢,你是说那个橄榄球比赛?」 「是的,那个橄榄球比赛。」 安妮瞭然地点点头,「没想到你会挑中这个活儿。那个橄榄球运动员叫什么来着,就是挺有名的那个?」 「拉格比。他是超级碗的常客。」 「啊,就是这个名字。我喜欢他可爱的棕色捲髮。可惜了。」 乔微笑了一下,「你想要他的签名吗,也许我能搞到一张。」 安妮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乔。我没那么哈他。他的捲髮确实可爱,但对我来说还不如托尼的腹肌。」她打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过度分享了。 乔装作没有听出话中的含义,笑着说道:「我没关注过橄榄球,但如果拉格比真的很可爱,我会重新考虑的。」 「算了吧,乔。这笔单子的定金不是个小数目,进了口袋里的钱,我可从来没打算还回去。」 「定金还没有进你的口袋呢。」 「不等你离开阿特洛波斯,我就会拿到那份钱了。所以踏踏实实地干活吧,乔。」安妮眯起了眼睛,接着她话锋一转,「你要玫瑰做什么?我是说,你刚才指的,是真玫瑰对吧。难道你是哪个球星的粉丝?」 乔不是。之前说过,比起橄榄球这种粗鲁的运动,他更喜欢水上竞技。但如果工作需要,一两场橄榄球比赛不会要了他的命。至于玫瑰,乔另有打算。 「嗯哼,玫瑰。」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乔两眼,随手将花插进了玻璃杯里。「好久不见,乔。」 「对此我保留意见。上次我来时,你没有给我开门。」 医生耸了耸肩,「我能说什么呢,我也是很忙的。」 乔决定不去和医生争辩这个问题,他今天来可不是只为了聊天。 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医生,「我需要这些药。」 医生露出一个「终于」的表情,他接过纸条,挑了挑眉,「你总算意识到我是个医生了,乔。但通常来讲,我才是开方子的那个。」 「我可不想当你的病人。」乔说道,「你能搞来这些药吗?」 「嗯哼。」医生抬了抬他毫无用处的眼镜,「这得看你拿什么来换。一朵玫瑰花可不够。」 「也许再加上拉格比的签名?忘了问,医生你喜欢橄榄球吗?」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微妙地说:「喜欢。」 乔瞭然地点了点头,「那么,一个拉格比的签名橄榄球,成交?」 「……我讨厌被你拿捏在手里的感觉,不过好吧,成交。」医生不情愿地与乔握了握手,「你最好别说大话。」他嘀咕道。 乔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我从不说大话,你知道的。」 医生做事极有效率,当天下午,乔便拿到了单子上的所有药物。 「我很好奇,是谁需要你花这么大力气去干掉?你不是有一个奇怪的自然死亡至上原则吗?」
第42页 乔点好东西,将一盒盒药片装进他的背包里,「我的确有,但有时需要破例。至于对象,这属于商业机密,请原谅我无可奉告。」他站起身,将包甩到背上,调整了一下棒球帽后,乔付给了医生十个金币。 「再次感谢你的服务,我的医生。」 阿瑞斯城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城市中建有多个大型运动场所。联邦多种体育竞技的比赛都在这里举行。乔换乘了几次交通工具,在距离阿瑞斯城不远的阿俄伊得申请了新的手环——他花了一下午在旅店里填写各种表格,并将它们邮寄出去,第二天就收到了一个崭新的手环。 感谢这个便利的城市。 然后乔带着他的新手环,像其他体育爱好者一样,背着双肩包乘坐空中轻轨进入了阿瑞斯。 第33章 拉格比?道格拉斯今年27岁,身高195公分,体重230磅,有着棕色的捲髮,和令人尖叫的腹肌。大学时期担任校队四分卫,率领全队赢得了四次北部联盟的冠军。随后参加了橄榄球联盟选秀,获得了第一轮第12顺位,凭藉着传球成功率70%的出色数据而被纳西泰坦队的主教相中,从此走上了职业橄榄球运动员的生涯。拉格比年纪轻轻,却具备了一切橄榄球运动员梦寐以求的东西。过硬的身体素质,可怕的爆发力,以及那不可思议的传球成功率,这些都使拉格比成为橄榄球的不败战神,而他那副古希腊式的英俊面孔,则更为这段传奇战记增添了一丝浪漫色彩。 「拉格状态不错,你看到刚才那记传球了吗?我打赌今年泰坦依旧会是超级碗的冠军。」红髮男孩一边吸着可乐一边说道。 「你是从哪来?看得出你不是当地人。」 乔拿着可乐没有喝,虽然现在只是夏季赛,但来看纳西泰坦队的观众依旧不少。赛场人声鼎沸,刚才拉格比的一记绝妙传球更是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为什么不?我就是土生土长的阿瑞斯人。」 雀斑男孩大笑起来,可乐因为颠簸洒了出来。他指着乔的帽子,说道:「得了吧,阿瑞斯人才不会戴着棒球帽来看橄榄球比赛。我猜你是阿俄伊得人,是不是?」 是阿俄伊得人或者阿瑞斯人对乔来说都无关紧要。他耸耸肩,轻松道:「猜得不错。」 「啊哈,」乔的球场邻居转了转眼球,「阿俄伊得的音乐家。」 尽管乔在小提琴上颇有造诣,也会弹几首钢琴曲子煳弄人,但他离音乐家可还差得远。不过与人争辩可不是他的工作,乔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比赛依旧在进行,乔不了解橄榄球运动,他只是看到一群男人为了一个球不断在场上奔跑抢夺,而人们会为这种野蛮的场景发出兴奋的咆哮。在又一次震耳欲空的欢唿结束之后,雀斑男孩突然对乔说道:「我爱他的背部肌肉。」 「你看过他赤裸着上身投球时的样子吗?我猜他至少可以把我抛出70码远。」 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哦,」雀斑男孩喝着可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损失。我打赌,见过之后你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口交。」 乔不确定,比起虬结的肌肉,他更偏爱细长的纹理。例如某个金髮男人,背部线条优雅得仿佛是对上帝的嘲笑。 乔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时,雀斑男孩——不,现在是口交男孩了,乔在心里默默更正到——已经喝光了他手中的可乐。他咒骂了一句,显然不愿意为了一杯新可乐而离开赛场。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一杯给你。」 「你说真的?出去一次半个小时可回不来。」 乔点了点头,「我想错过的精彩部分你一定会重复给我听,对吧。」 「当然!」对方兴奋地塞给乔几个铜币,「乐意之至!」 乔并不打算重新回到吵闹的赛场,他带着口交男孩的铜币,永远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这次的目标是拉格比?道格拉斯,一位知名的橄榄球运动员。乔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想要除去拉格比——毕竟这位球手看上去很可爱——但就像之前说过的,乔从不评论一个人是否该生,亦或该死。 那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 乔买了杯咖啡,坐在赛场外的长椅上晒太阳。 相比场内的火热气氛,球场外要冷清许多。就连卖咖啡的小贩,也提不起精神地打着哈欠。但乔喜欢这份喧嚣之外的宁静,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图书馆。干他这行的,套句俗气的话,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亡命之徒,乔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头颅,结束他不为人知的一生。别误会,这并不是说乔有死亡倾向,只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保障自身安全,他应该四处流浪,而不是花光积蓄买下一座图书馆。 但乔就是控制不住。 他在看到那座图书馆的瞬间,就决定将它买下来。 这会是我最后的避难所。乔想到。 乔喝光咖啡,将杯子扔进了垃圾桶。球场中隐约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唿,大概拉格比再一次创造了奇蹟。阳光刺眼,乔调整了一下头顶的棒球帽,慢悠悠地朝远处走去。 整个下午乔无所事事。 他来到阿瑞斯七天了。过去的一周里,他看了两次纳西泰坦队的比赛,虽然对橄榄球运动仍旧一知半解,但乔已经顺利摸清了这些泰坦们的习惯。一般来讲,比赛结束后队员们会先去酒吧喝上几杯,庆祝当天的胜利——是的,这个赛季纳西泰坦还没有输过球,一场都没有。乔猜测如果不出意外,那么这个情况可能会持续到秋季赛。喝完酒,球员们便会老老实实地回到酒店,也许会有几个体力好的小伙子带着伴儿,但毕竟还是在赛季当中,没有人会闹得特别出格。拉格比是个队里的乖甜心,他从不带人回去过夜。
第43页 所以乔一点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晚些时候,乔怀揣着一颗崭新的橄榄球,来到了纳西泰坦队下榻的酒店。整个酒店因为这群橄榄球明星的入住而生意红火。乔穿着橄榄球运动衫,脸上粘着泰坦的贴纸,混在情绪高涨的人群中毫不显眼。他穿过大堂时,酒店经理正因两家球迷的纠纷而焦头烂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拉格比住在酒店的35层,30层以上的电梯需要刷卡进入。乔从29层的洗手间窗户爬出来,沿着安全通道向上爬——这种事他做过许多次,得心应手。但倒霉的是,阿瑞斯夜间大风,乔爬到35层时险些被风掀下去。 这太危险了。 乔一边在洗手间里整理衣服,一边皱着眉头想到。看来要想别的办法进入30层以上的房间了。 35层被纳西泰坦队包层,走廊上没有人,十分安静。乔敲响拉格比房间的门,敲门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迴响。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 「客房服务。」 隔了半分钟,门被打开了。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出现在门后,看到乔后他皱了皱眉。 「你不是服务生。」 乔的视线在对方的腹肌上停顿了两秒,随后露出热情的笑脸,说道:「的确不是,拉格比先生。但我是您忠实的球迷,您能给我签个名吗?」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枚崭新的橄榄球,和一只黑色墨水笔,仰着脸眨了眨眼睛,「拜託了?」 拉格比神色微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才慢慢接过笔。「你多大?」他问道,「这么晚了在外面乱逛可不安全。」 乔笑着回道:「我成年了,先生。」 「啊。」拉格比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签好了名字,将笔还给乔,「那也许你愿意进来坐坐?热闹热闹,你知道的。」 这可出乎乔的意料了。但是为什么不呢,对方是个反应灵敏的运动员,比乔要高大强壮不知多少倍,正面冲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优势。 「当然,先生。」乔说道,「我的荣幸!」 拉格比看起来丝毫不意外,甚至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往回走,挥了挥手示意乔进来时带上门。 乔关上了门,在拉格比再次转身之前,从口袋中摸出针管,将里面的药剂推进了橄榄球手的身体。 拉格比瞬间反应了过来,他身材比乔高大太多,尽管乔给他注射了能在几分钟内致死的药量,但拉格比仍旧勐地甩开了从背后锁住他颈部的乔。 乔狠狠地撞到了墙壁上,没等回神,整个人便被拉格比提到了空中。 「你给我打了什么?」 身材接近两米的四分卫咆哮道,「兴奋剂?你是哪个队伍派来的奸细?」 哦,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乔扒着拉格比的手,试图保持着唿吸。 「不是……」 「不是什么?奸细还是兴奋剂?」拉格比摇晃着乔的头,眼神兇恶地吼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这可真不好说。 乔涨红了脸,艰难地回答道:「不是兴奋剂。」 橄榄球手一怔,听到这个答案他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但随后强烈的晕眩感翻涌上来,橄榄球手毫无自制地摔倒在地上,闭眼前他听到陌生男人说道:「我大概是阿特洛镰刀队的吧。」 从来都没听过这个队伍。 拉格比?道格拉斯,橄榄球史上曾闪耀过的一颗明星,含着愤怒与不甘,在一个普通的夏夜陨落了。 乔跌落在地,几分钟后才从缺氧的黑斑中缓过劲儿来。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裳,然后憋着一口气,将拉格比庞大的身体背进了卧室。乔抹去自己的指纹,把针管放到了拉格比手中。他将多余的药剂丢到床上,营造出一副嗑药过量导致死亡的假象。其实乔大可不必这样小心——拉格比的卧室一片凌乱,衣服扔得到处都是,甚至有一条女士内裤夸张地挂在了檯灯上。 好一副淫乱的场景。 等一下,女士内裤? 乔看着那条挂在檯灯上的红蕾丝内裤,怔住了。 这时浴室里传来一阵响动。伴随着一声女人的娇吟,乔听见有人向卧室走了过来。 「达令,你在哪儿?」 哦,总有一些东西你想不到。 第34章 干杀手这一行,会面对各式各样的突发情况。 例如有时因委託人的描述不够确切而导致杀错了目标,又或者目标是个粘人精,从不落单,这时往往就需要买一送一,一单两命甚至几命。乔是专业人士,他会尽可能地避免这种情况,但常在水边走,少不了做过几次赔本买卖。比方说今天,看来就要多动一次手。 乔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放轻了唿吸。 现在问题来了。要用什么方法杀死这位小姐呢?哦当然,他可以在这位小姐进门时出其不意地扭断她的脖子,将她抛尸现场。可如果这样做,那之前乔的辛苦伪造不就白费功夫了吗?也许他可以和这位小姐讲讲道理,威胁她不要将今晚的事说出去。这样她既可以捡回性命,同时乔又可以不用白费力气——同一个职业橄榄球手搏斗之后他真的有些疲惫。 这主意挺不错的,乔不是杀人狂,剥夺生命时他从未有过快感。他只不过是个擅长自己工作的平凡人而已。
第44页 乔在阴影中露出一丝笑,他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 忽然脚步声停住了,两秒钟后又继续向前,直到来到门边。 「达令,你睡了吗?」 一瞬间乔改变了主意。 说他善变也好,意志不坚也罢,但就在女人踏进门的那一剎那,他勐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乔说不准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也许是因为女人进门时的两秒钟停顿,又或者是那句「达令」太过冷淡,总之在杀死和谈判之间,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扭断脖子太过麻烦,他可以先击晕她,然后再给她注射带来的药剂。虽然针头只有一个,但想必不会有人认真调查瘾君子的死因。 明星橄榄球员在纵慾中死于嗑药过量,这一定会占据明日新闻的头条。 相比之下,谈判则过于麻烦,而且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 女人善变,谁知道她们最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乔在胳臂上使了些力气,真不知道一分钟前他是怎么得出谈判比杀死更好这个结论的。 然而今天似乎状况不断。令乔惊讶的是,女人并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没有尖叫出声——这挺了不起的——她只是突然向前躬起了身子,然后用头勐地向后撞去。 乔在鼻樑骨被敲碎之前闪开了。 感谢上帝。 「嘿,你可真没礼貌,知道吗?」女人转过身,笑着说道。 34,24,34。 乔退开几步,将视线维持在女人的脖子上方。「啊,失礼了,女士。」 女人有着一头深棕色的短髮,她眉眼深邃,似乎有几分安达卢西亚的血统。皮肤黝黑,想必在阳光下会闪着蜜色的光泽。女人嗤笑一声,完全不在意自己全身光裸。她扫了一眼床上的尸体,禁不住挑起了细长的眉毛。 「你做的?」 「不,我来时拉格比先生就已经睡着了。」 「那可真奇怪,是谁给你开的门呢?」 乔沉默下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谎言总是经不住推敲。 女人不再看死去的橄榄球运动员,她怡然自得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了自己的身上。 「明天一大早他的队友便会发现这具尸体。」她拢了拢自己的头髮,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的建议是,行兇后立即离开现场。流连忘返可不是专业人士的做派。」女人抬起头,直视着乔的眼睛,「你怎么说,杀手先生?」 乔顿了顿,片刻后他回答道:「当然。」同时拉开了半敞的门,「女士优先。」 「哦,」女人笑道,款款踱出门去。「你可真是个甜心。」 乔挽着这位神奇的女士离开了酒店,乘电梯时两人耳鬓厮磨,就像普通的、恨不得当场来一炮的情侣一样。 两个人肩并着肩,在月色的掩护下来到了阿瑞斯的中心公园。公园的隐蔽处藏着很多情人,倾诉着白天不能说出口的情话,做着白天不能做的事情。 「不得不说,用这个法子来躲避摄像头挺新鲜的。」 「如果让你感到不适,还请见谅。」 女人咯咯笑起来,歪着头靠在了乔的肩膀上。「除了刚见面的时候,你真是一位绅士。」 「啊,」乔坐在长椅上,抬起头看了看阿瑞斯的人工星空,「再次道歉,我没想过会有第二个人在场。」 「嗯哼,」女人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也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会遇见同行。」 乔新奇地转头打量起女人来,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同行。 杀手不像其他职业,每年会定期召开大会来交流经验。他们孤身行走在黑暗中,越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们就越安全。即便在人群中遇见自己的同行,他们也只能像航行在海上的孤帆,遥遥相望,然后背道而驰逐行逐远。 「你可以叫我凯特。」女人伸出手,笑着说道。 「比尔。」乔心情微妙地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说道,「我叫比尔。」 第35章 「说实话,我从未与一个杀手——我的意思是除自己之外——近距离接触过。干我们这行的,是不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类似于禁止与同行讲话之类的?」 「嗯......我不确定,我们又不属于秘密组织,难道还要遵守教义?」 「实际上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你知道。杀手同盟,听起来挺酷的,不是吗?」 乔笑起来,看着身旁的女人,「是的,听起来很棒。」 女人弯起嘴角,笑得漫不经心。她摸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了一个烟圈。 「可惜不现实,我们有太多秘密没办法同第二个人分享。而奇妙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总是建立在分享秘密的基础上。而这,我猜就是我们永远无法拥有亲密关系的原因。」 乔不置可否。感情上,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观点。太过悲观。干他们这一行的,最不缺的便是悲观者,因此乔习惯用积极的态度去思考。但随即他想到了自己刚结束的那段关系,不管如何自欺欺人,那的确是一段失败的感情经歷。也许就如女人所说,他和亚瑟有太多事情无法告知彼此,註定无法建立伴侣间应有的信任。从理智的角度看,亚瑟当初拒绝了他的提议,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你说的对。」乔少见的嘆了口气,不情愿地贊同到。
第45页 女人许久不答话,乔奇怪地转过头,只见女人神色微妙地看着他。 「怎么?」他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弹了弹手中的烟,深陷的眼窝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忧郁无比。 「没什么。只是我从未想过第一次遇见同行会是这样的情形。」女人想了想,形容道:「这么平和。」 「噢。」乔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也并非完全如此。」 女人点点头,喃喃地回道:「是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了口:「有人曾对我说,感情使人软弱。如果一个杀手开始多愁善感,那么他的死期就不远了。」她狠吸了一口烟,橘红色的火光勐烈地燃烧了一下,随即堙灭于黑暗之中。女人站起身跺了跺脚,垂下眼看着乔,说道:「你不该嘆气的,比尔。」 乔有一瞬间茫然,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抿了抿嘴角,「是的。」他坐直身子回答到,「你是对的。谢谢,凯特。」 女人飞快地眨了眨眼,「哦亲爱的,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接着她对乔笑了笑,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公园。 对于他们来讲,再见这个词太过亲密,而告别又显得过于庄重。因此无声离去是最好的选择。 乔想,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按理说,此时乔最应该做的事打包好行李立即离开阿瑞斯。第一时间离开现场,这条基本准则就算是刚入行的菜鸟都知道。但乔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就是不想动。今晚的经歷太过丰富,乔的喉咙现在依旧隐隐作痛,明天早上那里大概就会出现一圈淤青的掐痕。如何遮掩会是个问题。除此之外,乔想到背包里拉格比签的最后一颗橄榄球,上帝啊,这将会是个大麻烦。 乔靠在长椅上,疲惫极了。和同行交流并没有想像中的有趣,他同意凯特的观点——这太过平淡了。普通的社交技巧在他们的谈话中毫无用处,他们不能讨论彼此的工作,不能讨论各自的生活,甚至连名字都无法告知。瞧瞧他和凯特的谈话,毫无内容而且泛泛而止——但这,却是两个杀手间能有的最亲密的交谈。 乔有些沮丧地嘆了口气,又一次。 他很年轻的时候便成为了一名杀手,他小心谨慎,多年之后变得非常擅长自己的工作。乔从未想过他可能,从某些方面来说,并不适合这份工作——看到老天的份上,他已经失恋了,如果再失去工作,那他还剩下什么呢? 可念头一旦冒了出来,乔便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可能性。如果他可以退休,不再以杀人过活的话,他能干些什么呢? 混混度日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乔知道自己闲不下来,否则他早就金盆洗手了。也许他可以当个图书馆长,你知道的,就是将图书馆打扫一番然后对外开放。但乔随即意识到这意味着将自己的家变成公共场所,会有不断陌生人进到他家里,对他的东西指指点点。 乔不认为自己开放到了那个程度。再者说,阿特洛波斯的居民也不见得会捧场——他们大部分人并不热爱阅读。 或许可以当个农夫。图书馆前后有大片的空地,他可以再向安妮讨些苹果树,结果之倒卖苹果。当然,这个想法一定程度上还要考虑时间成本的问题,但至少算是可行。 空地太大,乔想也许他该请个人帮忙。最好会做饭,免得乔劳动后还要饿着肚子。如果有情趣则更好,工作过后他们可以一起喝杯酒,讨论讨论人生或者天气。除此之外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人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鑑于乔危险的前工作,难保退休后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乔坐在椅子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然呻吟了一声。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掉亚瑟了。 这太可笑了。 亚瑟不是他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他见过的最帅的一个,乔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甩了你。」 乔心中的一个小人吼道。 「但他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背肌。」 另一个小人笑眯眯地反驳说。 乔捂住脸,不敢相信自己是这么的肤浅。 一旦想起便止不住。 思绪延展开来,乔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在布里亚特的时光。他和亚瑟在一起度过了三个月,但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如此短暂。乔胡思乱想了许久,等回过神时天边已经发白。 爱情果然使人盲目。 乔嘆着气站起身,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嘆气了,也许他真的离死不远了。乔检查了一下背包,里面有一支墨水笔,还有那个杀人证据橄榄球。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球丢进路旁的垃圾桶。这是承诺给医生的礼物,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乔拉好背包,离开了公园。他步行了很长一段路,然后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全自动便利店买了早餐。趁着机器人打咖啡的功夫,乔椅在柜檯上看完了早间新闻。 新闻开头毫无新意,依旧是北联邦内战的相关消息,接着报导了各个城邦的最新动态,最后十分钟里则将关注点转回了阿瑞斯的本地消息。 不出意料,拉格比作为橄榄球界的超级巨星,十分受到重视。今日清晨他的队友便发现了他的死亡。然而令乔吃惊的是,尽管警方在现场找到了大量证据证明这位昔日运动健将死于过度服药,但拉格比的队友们却拒绝接受这个答覆,声称拉格比此前从未有过服用药物的前例,他们要求阿瑞斯警方立案调查。
第46页 乔接过机器人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现在好了,他被困在城里了。只希望昨天晚上没在现场留下什么证据。但乔随后想到了签了名的橄榄球,哦,最大的证据自己正背着呢,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吗? 答案是有。 下午,阿瑞斯警方召开了记者会,确认橄榄球运动员拉格比·道格拉斯确实死于谋杀,目前警方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正在展开案件调查,并承诺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拉格比的同伴以及粉丝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乔知道,他这次搞砸了。 第36章 为什么杀一个人需要两名杀手呢? 乔在两天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藏身于一个小旅馆中,伪装成一名不远万里来看球赛的年轻人。鑑于外面都是在寻找杀害拉格比真兇的警察,在这个当口搭飞船离开阿瑞斯并不是个明确的选择。白天乔依旧会按部就班地去看橄榄球赛,尽管拉格比被杀害,但夏季赛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终止。纳西泰坦队失去了主将,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大失水准。拉格比的球迷们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期盼警方能尽早将真兇逮捕归案。 乔喝了口冰镇汽水,看着眼前热闹的比赛,思绪重新拉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通常情况下,代理人会避免一个目标多个执行人这种情况的发生。让多个杀手在命案现场碰头,听起来可没什么吸引力。毕竟干杀手这一行的,没人愿意为别人背黑锅。 棒球帽不适合乔,它压扁了乔的髮型,同时也拉低了他的智商。 又一场比赛结束后,乔走进服装店,为自己置办了一套新衣服——顺便一提,是成熟的西装和衬衫——在换上衣服的同时,乔终于想起也许该给自己的代理人打个电话,询问一下这次工作的具体情况。 等待电话接通时,乔想着一会儿可不能忘了注意规避敏感词。 「嘿,我漂亮的小孔雀。」 「晚上好,我亲爱的卖花姑娘。」 安妮在电话另一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算是调`情吗?」 「我不确定,这应该是小孩子的调`情方式。」 「你以为你看起来有几岁?」 「我承认运动风格不适合我,所以我刚刚置办了新衣服。」 「听起来很棒,」安妮说道,「工作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现在立刻跳上回家的飞船。但遗憾的是,总有那么些小问题。」 「出了什么事?」 「干活的时候我遇到了同行。」 「什么?」 「一个女人,棕色短髮,深色皮肤,我猜她大概有几分安达卢西亚血统。你有印象吗?」 「嗯……听起来不像是我熟悉的人。」 那这次可真够奇怪的了,乔想到。 「你确定这笔单子只有我一个人接吗?」 电话那边似乎嘆了口气,「当然,确保一对一接单是代理人的基本工作。你不该质疑我这点的。」 她说得对,乔心里贊同到。他和安妮合作过很多年,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很抱歉。这次大概只是个巧合。」乔道歉到,「毕竟这样做毫无意义。」 安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个女人,我是指你遇见的那个同行,现在在哪?」 「不清楚,也许已经离开阿瑞斯了。」 「你没有离开?」 「没来得及。」 「哦,天啊。」 「我知道情况不是很好,但你这句话让我开始害怕了。」 「你的确应该,」安妮沉声说道:「她看到你的脸了吗?如果是的话,请反省一下你自己做了什么吧。」 乔抬起头思考了一会。 哦,天啊。 我让一个目击了我全部犯罪事实的女杀手活着离开了现场。 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了这么不专业的事情。 女人的外表总是具有欺骗性,漂亮的女人尤其是。现在好了,乔不仅要担心自己,同时还要期望着这位漂亮的女杀手不要被警方逮捕归案。否则他的素描头像就要贴满大街小巷了。 乔相信,以自己的面部特徵,不会很难辨认。 「还有一个问题,」安妮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响起,「刚才说了,代理人不会犯一对多的错误。那么,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工作现场呢?」 这正是乔最初的问题。 不过当这个问题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时,乔几乎瞬间就想到了答案。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谜底,只是潜意识地不愿相信罢了。 「因为没有重复,」乔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她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我。」 第37章 没有工作的时候,乔通常用阅读来打发时间——图书馆的书可不只为了摆着落灰。他看过一本联邦警察写的书,书里提到,如果你想抓住一名杀人犯,那么你就得抛弃自己的身份,用杀人犯的思维去思考。当初乔看到这句话时觉得很有趣,想法有一定的道理,可一个联邦警察又怎么能理解杀人犯的思维方式呢? 而现在——一个普通的夜晚,乔独自坐在阿瑞斯的一个小旅馆中——他觉得这可真是个棒透了的好主意。 电视节目吵闹且无聊,不过乔并不是真的在看。
第47页 好吧,乔捏着遥控器想到,冷静点,你是个成年人了,没必要因为有个人想杀你就像小姑娘一样歇斯底里。现在,假设你是凯特,那个女杀手,想想要如何杀死一个叫比尔的男人呢? 第一步,评估目标。比尔身高中等偏上,目测180公分左右,瘦削,一定不会超过65公斤,但考虑到他杀了拉格比,可以推断比尔的体能不错,也许还具备些格斗技巧。从这个角度来看,近身贴战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比尔住在达拉斯加旅馆,顺便一提,那的早餐真是糟糕透了,比尔吃了一次后再也没有尝试过第二次。比尔每天早上七点钟出门,在去往竞技体育场的路上会随机买咖啡和三明治。他会在体育场厮混一天,看两到三场比赛,然后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宾馆,看看电视,洗澡睡觉。 真是个无趣的男人,乔感性地想到,他甚至不招妓。 如果下手的话,可以趁比尔外出看球赛时潜入房间,等他回来进门的那一剎那来个出其不意。不过考虑到体能方面的差距,可能会出现意外。到时候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这时候要是有武器加持的话会安心一点,可谁也不能保证比尔是赤手空拳。 乔皱起了眉头,觉得杀死比尔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计划a的成功率只有70%,现在来考虑一下计划b。既然近距离谋杀不太可行,那么远距离谋杀怎么样呢?假设我有一把狙击枪,我就可以隔着几百米把他的脑袋打出花。可是之后呢?当街爆头可不会给我留下时间布置现场。根据比尔身上是否携带他就是杀害拉格比的证据,这场枪击会带来两个不同的结果:前者,警方会判定比尔是拉格比谋杀案的兇手,而事发几天后,有人击毙了这个兇手;后者,警方则会判断这是另一起谋杀案,短短几天便有两个惨案发生,警方无疑会扩大封锁面积,加大搜查力度。 嗯……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最理想的。 乔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电视随着这个动作变换了几个频道。 现在,让我们回到计划a。 暂且将这个计划的成功率搁置在一边不谈,单从结果上看,如果能够顺利地杀死比尔的话,那么无论比尔手里是否有杀死拉格比的证据,只要稍加布置,就可以轻易地将这个名头扣在他的脑袋上。至于死亡原因,可以设计成意外,或者畏罪自杀。拉格比谋杀案都会就此结案,联邦警察会给那些疯狂的橄榄球迷们一个官方说法,不管他们接受与否,都与自己毫无干系,因为那时自己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远在千里之外了。 乔点点头,满意地下了结论:近距离比远距离要好。 那么现在问题就只剩下如何提高计划a的成功率了。 电视里的人吵得越发厉害,乔关了电视,熄灭灯躺到了床上。 在完全睡着前,他想到,暗中观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38章 凯特——当然她并不真的叫这个,最初的那个名字在她第一次接活儿时就被丢进了马桶里——放在手中的望远镜,点着了一根烟。 她本不抽菸,后来在一次工作中,跟一个男人学会的。男人是她的目标对象,她在马场钓到了他,两人找了个旅馆干了一场,随后在床上分享一根烟。当时凯特还不到二十岁,吸第一口时她呛到了。男人笑着告诉她,要慢慢吸,让烟慢慢地浸到肺里,感受它带来的平静。凯特听他讲完,用藏在枕头下的刀片划破了男人脖子上的动脉。然后她坐在满身鲜血,浑身抽搐的男人身旁,缓慢地吸完了人生中的第一根香菸。 男人说的没错,烟的确使人平静。 此后凯特便迷恋上了香菸的味道。 她坐在黑暗的房间里,轻轻地弹了弹菸灰。 现在是凌晨一点,对面旅馆的某个房间终于熄了灯。 凯特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肩膀,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她已经监视杀手好几天了。 每天早上七点出门,在体育场看一整天比赛——老实说,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男人们都那么喜欢橄榄球——天黑之前回到旅店,然后看电视睡觉。 虽然每个行动都看似随意,却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凯特渐渐意识到,自己接了一份麻烦的工作。 就像所有杀手一样,凯特也有一个代理人。但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们一起睡觉。 好吧,许多人不喜欢把生活和工作混在一起,但是凯特没有选择,毕竟是她的代理人把她引上了杀手的道路。男人长得并不英俊,可胜在做事谨慎。尽管成年之后凯特更加偏爱漂亮的脸蛋,但当空窗期时,凯特也会到代理人的床上睡上几天,做完爱后顺便问问有没有新工作给自己。 凯特热爱工作。 剥夺生命的瞬间会带给她无上的快乐。 但是凯特讨厌等待,在黑黢黢地房间里,孤独地偷窥着一个无聊男人的生活,听着就像很有趣似的。 可是凯特不能轻举妄动,这个杀手能做掉一个橄榄球运动员,并且现在还没被抓到,说明他很专业。 「狗娘养的婊子。」 凯特用力吸了最后一口,橘红色的光点亮了一下,随后快速暗淡下去。 「我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答应他来干掉一个杀手?」 她摇了摇头,按灭手中的菸头,站起身向浴室走去。
第48页 浴室狭窄潮湿,散发着一股小旅店常有的霉味。凯特懊恼地发现洗髮水用完了,她烦躁地将瓶子兑了水,将就着洗完了头髮,并决定明天晚上——在洗澡之前——就去做掉那个无聊的杀手。 别说什么实力问题,看在老天的份上,那个杀手甚至不招妓! 凯特赤身裸体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她没有用旅店的毛巾,那东西太脏,凯特不想用它擦身体。 不管凯特如何嫌弃旅馆的浴室,热水澡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心情。凯特放松地走向床边,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明天上工。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水壶的响声。 「奇怪......」凯特嘟囔道,她不记得自己烧了水。 凯特走进厨房,下意识地向水壶看去——水壶坐在炉子上,腾腾地冒着热气——凯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有人从身后勒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能够回击之前,干净利索地扭断了她的脖子。 「喀嚓。」 乔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将尸体放到地上。 有那么一瞬,乔真的很担心这个女人会再给他一个头槌,敲碎他的鼻樑骨。 好在这次他没有犹豫。 乔将尸体摆了几个姿势,最后选了一个比较自然的,他提起水壶,把热水淋在女人的裸体上,试图制造出碰翻了水壶,然后滑倒摔断脖子的效果。 布置完现场,乔返回了卧室。 凯特的行李比乔要多,这一点乔可以理解。女人旅行总是要像搬家一样,看着行李箱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乔再次感到身为男人的方便。 他检查了一遍凯特的行李,比起自己,这可以算是教科书般的杀手行囊。里面装着三把不同型号的小刀,做工都非常精巧,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把小口径手枪。乔没有拿起来——不然又要费力气去擦指纹——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将自己包里的橄榄球放进了箱子里。 多余的针管和药剂已经丢在了拉格比的卧室,现在那里到处都贴着黄胶带,乔没办法去偷出兇器。但好在他还背着一个有拉格比签名的橄榄球——感谢拉格比的好习惯,他在签名后留下了日期——这会是最有力的的杀人罪证。 乔擦着球上的指纹,想这可是绝版的橄榄球,现在却要被当做证据永远收藏在警察局,真可惜。 医生一定会很伤心。 乔花了些功夫布置现场,确保留下的每个细节都能将警察引向「她就是拉格比案的兇手」这个结论,他环顾四周,见桌子上的菸灰缸里盛满了菸蒂,禁不住摇了摇头。 所以说,吸菸不是什么好习惯。 黑暗中的一点火光,看起来太显眼。 乔嘆了口气,刚想离开,却看见扔在菸灰缸旁边的手环闪烁了一下。 这说明有消息进来。乔在要不要偷窥他人隐私的问题上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紧接着他想到鑑于当事人已经死亡,偷看一眼应该构不成犯罪。 再说,凌晨两点多发给一个杀手的信息,很让人好奇,不是吗? 乔这样想着,打开了发给凯特的手环。 信息来自一位叫「约翰」的人,内容非常简短,只有一个「?」号。 乔不明所以,他翻了翻手环,除了和这位「约翰」先生,凯特近一周没有与任何人联繫。而且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所有的通讯记录都是由数字和标点符号组成。 看起来像是密码。 乔想到。 可是为什么要用密码来通信呢?这太奇怪了。 乔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接着他反应过来。 哦,当然。 这位「约翰」先生,是凯特的代理人。 第39章 「所以,」安妮拿起一块草莓蛋糕,「你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带回了她的手环通信器?」 「当然没有。」 乔坐在安妮对面,吃惊地看着她,「我不偷手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跟踪器。」 当然啦,安妮翻了翻眼睛,怎么就忘了你从不是个首饰爱好者呢。 她咬了一口蛋糕,奶油的香味加上酸甜的草莓,让人心情十分愉快。 「你该早点邀请我来做客的,」安妮一边吃一边说道,「真不敢相信你的房子里有这么多书。」 「我可能没有提过,在我搬进来前,这是座图书馆。」 「哇哦,听起来棒极了。我打赌,会有很多女孩愿意因为这些书而跟你睡觉的。」 乔分辨不出安妮说的是真的,还是讽刺,不过这不是问题,反正他从来也不想和女孩睡觉。 这是一个阿特洛波斯的宁静午后,乔邀请安妮来家里做客。阿特洛波斯的夏季炎热无比,好在图书馆墙壁上的爬山虎枝繁叶茂,大片大片地覆盖在落地玻璃上,只留下满地的阳光碎片。 乔的厨艺精进了不少,虽然还没有达到某个佣兵的水平,但也足够准备出一顿丰富的下午茶,来招待自己的代理人。 「那么,」安妮舔了舔手指,「说回正题,你是怎么从阿瑞斯城逃出来的?据我所知,上次我们通话时,你还处在少有的绝境之中。」 「绝境倒不至于,只不过明面有警察,暗中有杀手而已。」 「啊,在你的人生经歷中这一定不罕见。是我少见多怪了,我道歉。」
第49页 乔喝了一口茶,茶叶是阿萨姆的红茶,带着股麦芽和玫瑰的香气。他放下杯子,看着安妮说道:「你说话的语气有些像一个人,安妮,你最近生病了吗?」 安妮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绿色,在阳光下就像被镶了金边的绿叶子——笑着回答道:「前段时间有些不舒服,于是去看了医生。怎么,乔,你在关心我吗?」 「唔。」乔想了想,「我猜这代表你和托尼之间结束了?」 「这可不好说,」安妮笑出了声音,「感情的事很复杂呀,乔。」 嗯哼,当然复杂,没人比我更有体会了。 乔想到。 「那么,女孩间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安妮清了清嗓子,「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在阿瑞斯时的事情。」 虽然乔不认为自己参与了什么女孩间的谈话,但他也贊同安妮的说法,是该说说正事了。 「我在是在干活儿的时候,碰到她的。」乔说道,「凯特比我先进了拉格比的房间,我忙着干掉橄榄球手时,她正在洗澡。」 「也许她打算用另一种方法干掉我们的目标呢。」 乔真的些讨厌医生了,安妮以前从不这样讲话的。 「也许。」乔兴致缺缺地回应道,「我们过了几手,她逃脱了我的绞颈,于是我们达成了暂时的和平。离开现场后,我们在公园里交谈了几分钟,她先离开的公园。」 「嗯......」安妮端着茶杯想了想,「很奇怪,既然你是她的目标,为什么她没有直接杀了你呢?」 「这个嘛,首先她需要我来当杀害拉格比的兇手,如果当场杀了我,那么她就要直接面对警察的威胁。但是如果之后再找机会动手,就可以伪装成我畏罪自杀的假象。再说,」乔摸了摸下巴,「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杀死的人。」 安妮喝了口茶,总结道:「所以你就在她动手之前杀了她,然后把罪名嫁祸给.......她叫什么来着?」 「凯特。」乔回答道,「她吸菸,连续三天看到对面窗里的红点时,我就知道是她了。」 「你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对吧?就像乔也不是你的真名一样。」 这就是我的真名,乔想到。不过他聪明地没有反驳。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安妮转了转眼睛,「谁会花钱买一条杀手的命呢?」 「挺多的,我猜。」 安妮翻了个白眼,「噢,看在老天的份儿上,乔,我从没泄露过你的信息!任何信息!」 「我当然相信你,安妮。」乔说,「否则我也不会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那还真是荣幸吶。」安妮没好气地说道。 乔想念了一会儿托尼,卖花姑娘和他在一起那会儿比现在可爱多了。 「我有一个想法。」安妮说。 好极了,因为我可什么想法都没有。 乔点了点头,示意安妮尽管说出来。 安妮舔了舔嘴唇,「还记得你那个疯狂的粉丝吗?」 乔想了一下,「啊,你是说将我送上逃亡之路的那个客户?」 「没错,就是他。」安妮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你去做掉弗兰克?英格曼,直到你在外逃亡一年,我才明白,也许,我们客户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可怜的弗兰克。」 「弗兰克才不可怜,他害我在停车场蹲守了一周。」 「成熟点,乔。我们在说正经事。」 「好吧。」乔妥协道,他停顿了一下,「我可以等会儿再发牢骚。」 安妮露出了一副「我为你感到骄傲」的表情,接着说道:「现在想想,那个活儿难度非常大,基本与自杀无异——谁没事会去招惹布洛克家族的人呢?当时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赚这个钱。」 不,你只是不愿意把已经揣进兜里的定金掏出去罢了。 乔捡了块黄油饼干,饼干很甜,意外的好吃。乔津津有味地吃了两块,在安妮不贊同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回答道:「很有道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了。」 安妮得到了认同,很满意。她将乔准备的点心一扫而空,离开前对乔说道:「虽然那个客户辗转了几手才到我这里,不过我有信心能查到他的一些消息。等我们揪出老鼠的尾巴,一定给他好看。」安妮想了想,又颇为遗憾地补充一句,「不过这次可没人为我们买单了。」 「别担心,」乔笑着对安妮说,「到时候我愿意提供免费的上门服务。」 送别了安妮,乔懒散地挪到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晚餐他为自己煎了鲈鱼,味道暂且不提,至少鱼煎熟了。吃过晚饭,乔摆弄了一会儿柯尔特——陪着他浪迹天涯的老手枪——然后一边泡澡,一边开了瓶葡萄酒。 葡萄酒的香气甘甜醇厚。 乔迈出浴室时,脚步有些漂浮。他穿着法兰绒的睡衣,摇摇晃晃地将自己抛上床。 夏夜的月光明亮皎洁。 借着月色,乔看到了那封放在枕头上的信。白色的信封上潦草地写着几个字。 乔盯着信封迷茫地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他动身前往阿瑞斯前,邮递员给他送来的信。 一封来自「爱人」的信。 乔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想了想,伸手拆开了搁置已久的信封。信里面什么都没写,只有一串数字。这些数字让乔联想到凯特手环里的信息——哦,他的确没有偷她的手环,但这并不妨碍他拷贝一份凯特的通讯数据。
第50页 只不过亚瑟的这串数字显然要更直白些。 乔躺在床上,磨砂着信纸发了会呆。 接着他重新站起身,下了楼,来到了一层的客厅里。客厅里摆着一个沙发和一个宽屏电视,在沙发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部拨盘式电话机。 亚瑟给他的,是一个号码。 乔不知道接通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对面接起来的会不会是亚瑟。 而且就算是亚瑟,他们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婆婆妈妈藕断丝连可不是处理感情的正确方式。更何况鑑于他和亚瑟的特殊身份,再次联繫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专业人士不应该让感情左右行动。 乔对自己说道。 但他随即又想起了拷贝回来的一连串密码般的数据。 这不是放纵自己,乔想到,我只是需要工作方面的专业谘询。 他拿起听筒,拨动了电话机的转盘。 第40章 阿尔忒弥斯城是一个火药桶,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建筑里,塞满了怒气沖沖的军火大鳄。街上的行人多是面目兇恶的佣兵,或者衣着落魄的赏金猎人。就连卖热狗的小贩,你都猜不到他的口袋藏了几把铁枪。 这是一座位于联邦中心地带,却游走于联邦法制之外的城市。 乔戴着皮手套,穿着那件他讨厌的长大衣跳下火车。阿特洛波斯距离这个坐在军火库上的城市还挺远的,乔在飞船和火车之间犹豫了几天,最终选择了更为原始的工具。倒不是说他有多喜爱火车——不管是谁,在车厢里摇晃了40多个小时后,都对火车爱不起来——只是在正常人的世界里,跨越几个城邦去见前男友(或者前炮友,管他的,两者并没有大的不同),可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火车拉着汽笛,撕心裂肺地驶出了乔的视线。 车站里熙熙攘攘。乔挣扎了几十分钟,才从车站里走出来。站前有一群赏金猎人,穿着看起来和乔差不多的大衣,正聚在一起互换消息。乔提着皮箱路过他们时,几个猎人停住话头,戒备地盯着乔直到他走远。 车站前停着一辆便捷快车。虽然名字是便捷快车,但实际上它只是一辆卖热狗和咖啡的移动摊位。一个染着粉色头髮的男孩站在玻璃窗后,愉快地对乔打了一声招唿。 「午安先生,想来点什么?热狗怎么样,里面夹的是刚烤出来的松巴香肠。」 乔只想买杯茶,但刚烤出来的松巴香肠听起来蛮不错的,于是他掏出钱袋,对粉红男孩点了点头,「当然,松巴烤肠,谁不想吃呢。」 一个松巴热狗要一个银币。 加上一杯大吉岭红茶,乔的这顿简陋的下午茶花了足足一个银币加三十铜币。这个物价大概是阿特洛波斯的三倍,乔刚才说错了,一般人还真吃不起刚烤出来的松巴香肠。 「先生,这是您的热狗和茶。」粉红男孩将纸袋递给乔,「我还以为您是位赏金猎人。」 「还以为?」 「对,您刚出来的时候。」粉红男孩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群聚在车站前的猎人,「您和他们打扮的差不多。」 「哦,」乔没有回头,他接过自己昂贵却简陋的下午茶,「那是因为我就是一个赏金猎人。」 粉红男孩笑了起来,没有反驳乔,而是问道:「您知道他们聚在那里做什么吗?」 「换消息?我猜。」 「没错。在阿尔忒弥斯,酒馆和车站都是换消息的好地方。但赏金猎人没有钱,请不起情报贩子喝酒,所以只能聚在车站前抽菸。」 「噢,」乔恍然大悟,但随后又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我喜欢漂亮的有钱人。」粉红男孩说道,「您是第一次来阿尔忒弥斯吗?我可以当您的导游,只要十银币,如果您需要特殊服务,再加十个银币就可以啦。」 尽管粉红男孩吹嘘他的活儿很好,但乔依旧拒绝了他。松巴香肠并没有想像中的好吃,乔干巴巴地嚼着热狗,私自把卖热狗的男孩都归类为说谎精。 午后阿尔忒弥斯下起雨来。 此时并非雨季,乔也没有随身携带雨伞的习惯,好在皮衣能为他挡去部分雨水,不过当乔找到落脚处时,他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和繁荣的商业街区相比,金角鹿街要安静许多。街道左右开着许多酒馆和小旅店。因为下雨的缘故,小店里都十分冷清。 乔在金角鹿街转了一会儿,发现了一家小旅店。旅店招牌很小,挂在二楼的窗户旁,上面别扭地写着「猎狗旅店」。一楼是酒馆,一个客人都没有。乔推开门进去时,老闆正躺在吧檯后面打唿噜。乔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吧檯旁的楼梯,尽管他放轻了脚步,但老化的木板还是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 二楼有一个前台,一个长着雀斑的年轻姑娘坐在那里专心地修着指甲。乔走过去,敲了敲桌子,雀斑姑娘抬起头,兴致缺缺地扫了他一眼,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过分花哨的指甲上。 「一天20铜币。」 乔掏出半个银币,「两天,不用找了。」 也许是小费起到了作用,雀斑姑娘递给乔钥匙时朝他笑了一下,「房间在三楼,如果需要特殊服务,可以打电话到前台。」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需要特殊服务?乔想到,难道他看起来很饥渴?
第51页 乔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掩饰得很好,离开时雀斑姑娘甚至送了他一条擦头髮的毛巾。 三楼只有四个房间。乔没去管手里的钥匙,他提着行李箱,来到走廊尽头左手边的房间门前,敲了两下门。 没人回答。 乔又等了一会儿,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万能钥匙,大大方方地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雨沿着敞开的窗缝扫进来,打湿了扔在床上的几件衣服。浴室里传来水声,乔放下箱子,一声不响地走到浴室门口,抬起手勐地拉开了帘子。 出人意料的是,里面空无一人。 乔一怔,下一秒他感到一把枪抵在了腰间。有人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略带湿气的声音贴着耳轮传进他的脑子里: 「抓到你了,我亲爱的管理员先生。」 第41章 「你知道,这挺幼稚的。」 乔擦干头髮,将廉价的一次性毛巾扔到床上,「我只带了一件大衣,你把它弄湿了。」 「宝贝,我向你保证,你的衣服是雨淋湿的。」亚瑟摆弄着手枪,笑着说,「迁怒他人可不是成熟的行为。」 他说的对,外套早在进旅馆之前就已经湿透了。乔看了一眼站在屋子中间的男人——他全身赤`裸,却丝毫不感到羞耻。乔猜测大概是他非同寻常的英俊,让他既使面对一个衣着整齐的人,也可以像个穿着新装的国王。 乔转过头,假装不在意去看窗外下个没完的小雨。 希望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糟,乔想。毕竟谁都不愿意让前男友看到自己萎靡邋遢的一面。 「你应该穿上衣服。」乔说道。 「为什么,我正洗澡呢。」 「那请继续吧,等一下我再来打扰。」 乔拎起行李箱,将湿漉漉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准备离开,却被挡住了去路。 「我不明白,」乔看着顶在肚子上的枪,干巴巴地说:「进来前我敲过门的。」 「我听到了。」亚瑟笑着用枪点了点乔的肚子,「所以我出来欢迎你。」亚瑟停顿了一下,然后把枪向下划去。「说真的宝贝,我们多久没见了?一个世纪,我猜?」他低下头,在乔的颈窝嗅了嗅,「天知道我有多想你。」 亚瑟按住乔的肩膀,闭上眼低下头去吻他。 乔很惊讶,下意识地偏头躲闪——并不是说他不习惯吻,事实上,他挺想念这个的。男人身上有着旅店沐浴露的味道,混着雨水的气息格外好闻。 但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几个月前你被甩了,但再见时发现前男友依旧痴迷于你。乔觉得他不能再看肥皂片了,这对他没好处——有那么一秒乔竟然觉得自己是某个肥皂片的女主角。 遇到这种情况女主角们会怎么做?愤怒地扇对方一巴掌还是喜极而泣热烈拥吻?乔花了几秒钟思考,最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激动。好吧,他承认至今为止仍对亚瑟念念不忘——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乔是个有原则的人,就像他从不在工作中根据自己的判断随意更改目标一样——尽管有时候他们并不应该死去——他也不会越过底线,与分了手的男人纠缠不清。 他们不是那种可以随意亲吻的关系,从几个月前开始就不再是了。 乔后退一步,看着地面上的一块污渍,无趣又刻板地重复了刚才的话:「你该去洗澡了。」 他停顿片刻,又说:「半个小时后我会再来。」 这次轮到亚瑟疑惑了。 他歪着头,似乎在对乔的拒绝而不解。 「我们可以一起洗。」亚瑟提议道,「你湿透了。」 乔想了想,决定把话讲清楚。接下来要讨论的是比较严肃的问题,如果因为感情影响了判断,那可得不偿失。 「我会的,但不是和你一起。」乔慢吞吞地说,「我来见你,是因为遇到了一些麻烦。而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唯一有能力帮助我的。」 亚瑟惊讶地看着乔。 「这话可真叫人受伤。你把我们的关系定义为朋友?」 「不然呢?」 「我以为会是情人。」 「那已经是过去时了。」乔绷着脸说道。 「可是,」亚瑟抬起手,出其不意地摸了一下乔的头髮。「我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真奇怪,明明是你提出来的。 抚摸太过温柔,乔隔了几秒才躲开那双手。 「你说过,我们的关系不适合继续深入了。」 亚瑟一愣,随即回想了起来。「我的确说过这句话,」亚瑟答道,「所以你就断了和我的联繫,几个月来杳无音讯?」 乔点点头,「是的。」 「哈,」亚瑟笑了一下——不是高兴的那种,「你可真是......」 他忽然顿住,「如果,你没有遇到麻烦,那个什么狂热粉丝,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联繫我?」 是的,但我会想念你很久。 乔想到。 「我会寄明信片,」乔说,「在新年的时候。」 「哦,那还真可爱。」亚瑟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看起来冷酷又危险。「你知道吗亲爱的——」 他随手将枪扔到地上,拖着长音向乔走近,「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很愿意重新向你解释,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第52页 乔很愿意给亚瑟一个机会,但不是现在。隔着几步,乔都能感受到佣兵的愤怒。 这情景和欧律诺墨那次有点像,乔走神地想着,只不过现在裸着身体的不是自己。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多自在,相反,亚瑟的逼近让乔无路可退。 「当然,」乔不得不扔下衣服,用手抵住亚瑟的胸膛,「等你洗完,我们可以谈谈。」 「刚才说了,」亚瑟按住乔的手,「我们一起。」不等乔的回答,他突然发力将乔扛了起来。 「如果你反抗,」亚瑟推开浴室的门,轻松地说:「我就强`暴你。」 「......如果不呢?」 「那就吻你。」 第42章 猎狗旅店的床铺和它看起来的一样糟糕。乔躺在床上,感到自己的肩胛骨在痛苦地呻吟。 但实际上,他不仅没有出声,甚至还闭紧了嘴巴。 「谈谈感想?」亚瑟撑着头侧躺在他身边,手指在乔的胸前划来划去,「或者打个分?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 乔推开胸前乱摸的手,默默想到。他的肩膀痛得厉害,刚才在浴室里扭打时,亚瑟卸掉了他的胳膊。作为一个长期从事危险工作的人,这种伤势对乔来说并不少见,他甚至还蛮熟悉接骨技术的。但施暴者一旦变成了亚瑟,乔发现就有些难以接受了。 乔转了个身,自暴自弃地背对着害自己全身疼痛的罪魁祸首。 不知廉耻的男人果然贴了上来,一双手不老实地沿着乔的嵴柱向下摸去。 「这是一个邀请吗?」 当然不是。 可乔没法反驳。浴室里他说过同样的话,结果是他射了三次。最后亚瑟为他接好了肩膀,他也没有把握机会逃走,而是神智不清地迎来了第三次高`潮。 这可真令人羞耻。 工作时不和别人上床是乔给自己定的准则。尽管这次情况有所不同,但和前男友(炮友?)发生性`关系也不是成熟的人会做的事情。 而且,令乔相当绝望的是,当亚瑟为了防止他挣扎而卸掉他的胳膊时,疼痛之余,乔竟然感觉到一丝解脱。 乔最终也没有回答亚瑟。他仿佛是一个守卫贞`操的烈女,用被子紧紧地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像不知和谁赌气一般,蜷成一个团,睡着了。 乔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乔接着月光,看到了身旁褶皱的床单。 亚瑟不在,乔坐起身,浑身的骨头髮出悲惨的哀鸣。 我老了。 他悲伤地想到。他痛苦地活动了几下`身体,然后迈下床去捡地上的衣服。由于之前淋了雨,衣服潮湿一片,扔在地上一个下午,此时就像散发着霉味的抹布。 乔拎着衣服一时不知所措。是要穿上它回房间,还是干脆就这样沖回去?自己的房间并不远,这样一个简陋的旅店,不会有其他人住在第三层的。 就算被人撞见,又能怎样呢?最坏不过是杀了对方——在不留下证据的前提下——也许你们不信,但乔对这个挺在行的。 乔将衣服放进自己的旅行箱,轮到那件讨人厌的大衣时,乔惊讶地发现衣服已经干了。好吧,沖这一点乔可以减少一分对它的厌恶。乔穿好大衣,衣服的皮料并不柔软,他的乳`头被蹭的又痒又痛。 别想了,乔对自己说,你不想,就不会觉得难受。 然而命运似乎想让他丢尽脸面。乔走到门边,拉开门,然后神奇地发现亚瑟就站在门口。 「嗯哼。」亚瑟托着下巴打量了他一番,评价道:「很大胆,我喜欢。你里面穿衣服了吗?」 乔瑟缩了一下,不禁想裹紧自己的大衣,但随后他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示弱,于是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亚瑟的眼神闪了闪,乔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不过好在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亚瑟拎着一个袋子走进门——顺便一提,越狱计划失败了,监狱长回归,乔重新被关在了潮湿的小旅店里发霉,刑期待定。 「你知道亲爱的,我喜欢你的一切。」亚瑟将袋子放到桌子上,语气愉快地说道。 嗯哼,当然了。上完床男人都是情话高手,但99%都是假话,乔是男人,他清楚这一点。 「不是说你现在的打扮不好看,」亚瑟接着说,「但鑑于接下来要去做的事,还是穿得保守些比较好。毕竟,」亚瑟捧起乔的脸亲了亲,笑着说:「你和夜空里的繁星一样明亮。」 尽管男人都会说情话,但不得不说,有的人格外擅长。也许是新衣服舒适且合体,又或者是金髮男人的眼睛蓝的太过温柔,总之,乔换好衣服走出旅店时,心情的确好转了不少。 亚瑟的代步工具是一台老式的悬汽飞艇,看起来有些年头,机翼上铁红色的锈迹和金角鹿街破败的建筑两相辉映。 乔犹豫了片刻,跨坐在了亚瑟身后,「我们要去哪儿?」 「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跟我讲话了呢。」亚瑟笑着转过头,吻了一下乔的鼻尖,「还在下雨,你得戴上头盔。」 乔躲闪不及,只能忿忿接过亚瑟手中的头盔,「请不要太过分了,我还在生气呢。以现在这种姿势,我可以在两秒钟之内拧断你的脖子。」 亚瑟哈哈大笑起来,金色短髮被雨水打湿,一根一根地立着。他转过身,按住乔的后脑勺吻他。乔一拳打在他腰上,亚瑟不为所动,只是更加用力地吮`吸着乔的舌头。
第53页 乔不是禁欲主义,他吻过不少人,但从没有人这样吻过他。 危险又热烈,饱含力量却又深情款款。明明可以轻易将你折断,却小心翼翼地温柔缱绻。 尽管知道不应该,但乔的心脏还是剧烈地跳了起来。又快又重,乔甚至怀疑亚瑟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亚瑟放开他时,乔感到脸上阵阵发热。 「你现在的样子,」亚瑟撩起他脸侧被雨水打湿的一缕黑髮,闭上眼轻轻亲吻,「可真美。」 接下去的旅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雨中的阿尔忒弥斯热闹不在,整个城市一片静谧沉默。悬汽飞艇载着两人穿过茫茫雨幕,雨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微微泛白。乔坐在亚瑟身后,大部分雨水都被金髮男人挡去,只有小部分打在了他的身上。乔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一会儿发软,一会儿又变得坚硬无比。最终他嘆了一口气,搂住亚瑟的腰,将脸贴到了对方的背上。 啊,爱情。 悬汽费飞艇穿过大半个城市,在午夜来临前到达了阿尔忒弥斯的无人区。 说是「无人区」,但其实这里并非没有人住。在阿尔忒弥斯成为着名的军火城市之前,还是有许多普通人住在这座城市的。后来军火商,佣兵,猎人和情报贩子占领了城市中心,原住民便被赶到了阿尔忒弥斯的边缘地带。 无人区像是一座迷宫,街道建筑的分布毫无规律可言,飞艇转过几个路口之后,乔终于彻底迷了路。 「这是哪?事先说明,一个成年男人可不值几个钱。」 亚瑟笑了起来——他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别担心亲爱的,就算有人买,我也不不会卖。」 乔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安心多少,不过好在过了不久,亚瑟终于在一家破旧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白砖小楼有三层高,楼顶摇摇晃晃地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钟錶字样。 乔下了车看了看招牌,对亚瑟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吗?我现在相信了。」 亚瑟想了一下,随后笑道:「我的确喜欢老东西,不过带你来这可跟那个没关系。」他泊好飞艇,拉着乔来到小楼门口,敲了敲门。 「我可没有手錶给人修。」乔嘀咕道。 两人等了许久,亚瑟又敲了两次门,直到第三次,里面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门板吱嘎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眼神阴郁的老头出现在门后,嗓音沙哑地说:「现在可不是营业时间,先生们。」 「我们也不是客人。」亚瑟卡住门板,熟稔地打招唿道:「好久不见,巴克先生。」 第43章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阴郁的钟表匠和亚瑟在门口较了一会儿劲儿,最终败下阵来,放他们进了屋子。 和破旧的外表不同,屋子里十分明亮。大概是因为天花板上嵌了好几排轨道灯,就连房间角落里的灰尘也被照的无处遁形。 乔站在屋子中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显然这位老钟錶匠兴趣广泛。工作檯上除了拆的零零散散的金属零件外,还堆着各种版本的书籍。 「《愚蠢的侦探》,」乔认出了其中一本,这本书的花哨封面与它的题目不甚相符。「好巧,我也有一本。」 老钟錶匠哼了一声——乔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对亚瑟说:「你的礼仪还是那么糟糕,但好在品味好了些。」 「人总是会成熟的。」亚瑟说道,「近来怎么样,有没有人来找麻烦?」 「老样子。」钟錶匠嘟囔道,「感谢老天,让你这个扫把星远离了我的生活。」 「你这样讲我很受伤。我帮你做过很多次饭。」 「这大概是你带来的唯一好处了。」老钟錶匠压了压头上的呢帽,透过帽檐冷冷地看着亚瑟,「说正事吧。你是来干什么的?」 亚瑟没有因为那冷漠的眼神而退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钟錶匠,「我有一串密码,是数字和字母的组合,我猜你会喜欢。」 「嗯哼。」老巴克接过纸条,凑到灯光下读了一会儿,说道:「看起来像四方密码的变形,我需要我的羽毛笔。你从哪弄来的这个?」 「铅笔就在你手边。」亚瑟指了指钟錶匠的右手,「从我的敌人那里?可以这么定义吧。」 「羽毛笔是破解密码的必需品。」老巴克推开亚瑟,自顾自地翻弄起来,「我说过什么来着?一段时间不见你还真长进不少,现在连你的敌人都变得有品位了。」 「这个嘛……」亚瑟没有接茬,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能解出来?」 「不好说。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一个月。」 「完美。」亚瑟扫了一眼乔,又重新转向钟錶匠,「我在上面等着,好吗?解开谜团后你可以第一时间同我分享。」 「随便你,只要别弄乱我的屋子。」 「放心吧,我保证它不会更乱了。」 老钟錶匠找到了他的羽毛笔,他佝偻在工作檯前,沉浸在写写画画中,完全无视了屋中其他两个人。亚瑟毫不见外,他转了两圈,在两排距离较宽的轨道灯中间拉下来一把木梯。梯子落地时惊起了一片尘埃,乔向上张望了一会儿,说:「我不想上去,我可以在这里等。」 「啊哈,现在你知道撒娇了。」亚瑟拍拍手直起身,「但是不行,在这里会打扰巴克工作。」他捏了捏乔的脸,「来吧宝贝,你会喜欢上面的。」
第54页 乔不确定。并不是说他不喜欢这个房子的装修风格——虽然和自己的图书馆完全不同,但这种到处是灰尘的地方让他倍感亲切——而是他不想和亚瑟独处。 向自己妥协是一回事,面对,则又是另一件事了。 但这一天太长了,乔已经没有力气去进行第二次反抗。 「你的性格真让人讨厌。」他皱着鼻子,磨磨蹭蹭地爬上楼梯,「很庆幸和你分了手。」 「我们没有分手。」亚瑟跟在乔身后,「顺便一提,我知道你爱我。」 楼梯不算长,但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令它不停地吱嘎作响。乔心惊胆战地爬上了二层,老天保佑,没有让他中途掉下去摔断腿。二楼和一楼保持着相同的装修风格,老式的木制地板,四处凌乱摆放的金属小零件,天花板上依旧是成排的轨道灯。唯一的区别在于二层比一层多了几个房间——大概由于经营的缘故,一层的房间全部被打通,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作室,相比之下,二楼则要更加私密一些。 亚瑟点亮轨道灯,走廊里瞬间亮了起来。「卧室是最里面那间,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些吃的来。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什么都可以。」乔说,「我可以提问吗?」 「当然,随时。」 「这是哪里?」 「这是钟錶匠巴克先生的家。」 显而易见。 乔转了转眼睛,没有去卧室,而是跟在亚瑟身后,进了厨房。 「从刚才起我就很在意,」乔说,「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是的,」亚瑟弯着腰,打开冰箱挑选了一会儿,取出了一些蘑菇。「我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他直起身子,「奶油蘑菇汤怎么样?打赌你会喜欢。」 乔的确很喜欢。 汤的味道十分不错,亚瑟还烤了些松饼给他吃。在拿起叉子前,乔对自己说只吃一个,但显然他低估了松饼的魅力,高估了自己。吃掉三张松饼后,亚瑟笑着对他说:「我把你累坏了,是不是?」 乔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角,「请不要这样和我讲话。」 「为什么?都说了我们没有分手。」亚瑟用手指在乔的嘴角上抹了一下,舔了舔指头上的糖粉,「我爱用什么语气,就用什么语气。」 乔看着手中的叉子和面前的浓汤,好吧,这算不上一个最好的时机,但他吃饱了,也睡足了,所以谈谈心又能怎样呢? 「这件事,我们的确需要谈谈。」乔放下叉子,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几个月前我在布里亚特提出邀请时,你的确说过『我们的关系不适合继续深入了』,我记错了吗?」 「没有,亲爱的。你的记忆力令人吃惊。」亚瑟嘆了口气,「可是你在逃跑之前,至少应该听我把话说完。」 「真抱歉,我太擅长逃跑了。」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宝贝儿,我爱你。」 「哼……你可以继续了。」 亚瑟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但他突然发现没什么好说的。 毫无疑问,他爱眼前这个男人,大概第一次见面就爱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生活不是童话,爱情既不能拯救世界,也不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特别是像他这种人,说不定何时便会命丧黄泉。亚瑟并不恐惧,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更确切地说,从他加入佣兵团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想像那一天的到来。 有一颗子弹,穿过人群,射到他的头颅里。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亚瑟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不过当这天真的来临时,他希望在自己的血不会溅到爱的人身上。 「我以前有过一个女孩儿,」亚瑟忽然说道,「是个护士,有着棕色捲髮,很可爱的类型。我和她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不过很快就会和好。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我以为这辈子就是她了,于是在湖边买了栋小屋,想向她求婚。」 「很浪漫。」乔干巴巴地评价道。 「她喜欢有水的地方。」亚瑟笑着解释道。 那笑容十分温柔,乔觉得心脏微微刺痛,他后悔谈起这个话题了。 「不过我被拒绝了。」 「什么?」 「她不愿意嫁给我。和我分手之后,她很快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 「哇哦……」乔想了想,评价道:「很有戏剧性。」 亚瑟耸耸肩,「谁说不是呢。也许从最开始她就没有认真吧。我经常不在家,但她从没抱怨过,现在想想,也怪可疑的。」 「可是我想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我无法给她想要的。总有一天我会死在路上,而她却无法得知,只能坐在家中猜测我去了哪里,然后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地度过余生。真可怜。」 亚瑟看向乔,「这样一想,她的选择就显得非常明智了,不是吗?」 「这个嘛,」乔说,「每个人都不同,你不能根据自己的经歷就否定所有可能性。」 「现在轮到我来讲故事了。」 「从前有一个杀手,他的名字很酷,就叫杀手。他十分专业,工作时认真严谨,从不做多余的事。闲暇时他喜欢集邮,虽然杀手曾想过无数次退休,但因为集邮是个吃钱的爱好,所以杀手不得不一次次干起他的『最后一票』。尽管杀手小心翼翼,但他还是因为过于优秀而得罪了某个同行,引来了杀身之祸。不得已,杀手踏上了逃亡之旅。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要不断逃亡时,他遇到了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他路见不平,救下了一个女人。」
第55页 「非常罗曼蒂克。」亚瑟插嘴说道。 乔没有理会他,继续自己的故事。「这个女人非常美丽,为了报答杀手的救命之恩,她把杀手带回了家,给了他一份食物和一张床,第二天又给了杀手一份工作。杀手从未想过要在女人家里久留,不过既然这里提供食物和工作,杀手决定攒些钱再走。要知道逃亡和集邮一样,都是费钱的事。」 「唔,我大概能猜到结局。他们在一起了是不是?」 「没错,他们两个结了婚,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真的?」 「好吧,结婚那部分是我编的。不过他们两个的确睡了,字面上的意思。」 亚瑟笑了起来,「所以,你想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杀手?」 「不。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才是那个杀手。」乔看着亚瑟的眼睛,说。 「而我则是那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第44章 破解密码花费的时间比亚瑟想像的要长,比乔想像的要短。 一周之后老钟錶匠将一卷羊皮纸交给了亚瑟。 「你们是在白费功夫。」老钟錶匠说。 「那可说不准,」亚瑟对老钟錶匠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的,我的运气格外好。」 老钟錶匠哼了一声离开了,乔听到他咣当咣当的脚步声,接着木头楼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亚瑟关上门,走回到床边。 「那个楼梯应该修理了。」乔对亚瑟说,「总有一天你会摔断腿。」 「不必担心,我可以从三楼跳下并且毫髮无损。」亚瑟对乔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纸卷,「我们是继续,还是先看看巴克先生的成果?」 乔从床上坐起身,抽走亚瑟手中的纸卷,展开读了起来。 「真冷漠。」亚瑟嘟囔道。 话虽这样说,他仍旧脱掉了临时穿上的裤子,挤到乔身边重新将人搂在了怀里。 被人抱在怀里的感觉说不上多舒服。乔挪动了两下,找到一个能忍受的位置后安静了下来。羊皮纸上布满小而精细的字,老钟錶匠巴克虽然外表粗糙,但却有着聪明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纸卷很长,老巴克翻译得非常仔细。乔一行一行地读着,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二十分钟后,他搞明白了这些折磨人的小东西。 「所有的密码都是时间地点的缩写。」乔总结道。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那还挺直白的。」 「怎么说?」 「代理人发给执行人的时间地点,一般来说指的是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前,做掉目标人物。」 「这么简单?你确定?」 「好比吃薯条一定要蘸奇士的白沙拉酱一样,简单没什么错,这种传信方式是我们业内的铁则。」 「那你们业内的品味可真够差的。」亚瑟将纸卷拉到最下方,抱怨道:「我讨厌这种纸,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字,究竟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最早记录羽毛笔的资料是在一所教堂发现的。」 「哦,教堂……你来这之前在哪儿?贝瑟芬妮城?」 「不,我从未去过那里。为什么这么问?」 亚瑟指着羊皮纸上最后一行字,「因为这是最后一条信息。」 乔低头看去,亚瑟说的没错,贝瑟芬妮的确是最后一个地点。而对应的时间,则是他杀死凯特的那一晚。 「原来那不是个问号。」乔恍然大悟,「凯特死后,她的手环进来了一条消息。我以为是她的代理人在询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 「显然他不是这个意思。」亚瑟用手指在贝瑟芬妮几个字母下面点了两下,然后上移了一行,「所以之前你在阿瑞斯。嘿,等一下,拉格比是你杀掉的吗?」 「……不是。」 亚瑟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说:「可惜。他本来有着捧起超级碗奖盃的实力。」 乔从不知道亚瑟是个橄榄球迷——准确地说他几乎不知道这个男人的任何事。乔犹豫了片刻,尽管他知道现在不是聊这个的好时机,但好奇心还是促使他问出了口。 「你喜欢橄榄球?」 「为什么不?」亚瑟耸耸肩,「成为橄榄球明星难道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不是,乔想,至少我的梦想要低俗许多。 「杀死拉格比之前,如果你要了签名就好了。」 我的确要了,但为了栽赃别人我把它留在了另一个犯罪现场。乔垂下眼,把拉格比和橄榄球抛出脑海,将思绪重新扯回到贝瑟芬妮城上。 贝瑟芬妮旁边的对应时间,是距离现在两周后的一天。显然凯特的代理人十分相信她的能力,在凯特还没有做掉乔之前,就接下了下一单生意。那么问题来了。乔离开阿瑞斯不久,警方就公开了凯特的死讯,并宣布她就是杀死未来橄榄球之星拉格比的兇手。鑑于拉格比生前非凡的魅力,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经久不息,在乔来阿尔忒弥斯之前,电视上还在循环播放拉格比职业生涯中排名前十的精彩瞬间。 可以推测,凯特的代理人,急脾气的「约翰」先生,肯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如果「约翰」就是那个想置乔于死地的疯狂粉丝的话,那么按照他向来的习惯,他会再设一个局引乔出现,或者利用贝瑟芬妮这个现成的套,或者另找一个;如果他不是——「约翰」只是个老实的代理人,而疯狂的粉丝则是他众多客户中的一位的话——在凯特死亡的前提下,「约翰」要么将贝瑟芬妮这单生意重新分配给手下的其他执行人,要么就会把生意转让给其他代理人。
第56页 「我需要打个电话。」乔对亚瑟说道。 「给谁?」 「我的备胎情人1号。」 亚瑟起身将自己的移动终端丢给他,「打吧,顺便告诉他你们玩完了。」 乔当然不会这么说。首先他这通电话不是打给备胎情人的,其次……他也没有什么备胎情人。 电话响了很久,等到对方接通时,乔说:「晚上好,我的小公主。」 安妮轻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晚上好,我的小孔雀。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没有,我在度假。度假能遇到什么麻烦?」 「这得问你。如果不是麻烦事,你为什么要在凌晨两点吵醒我?」 「哦。」乔停顿了一下,「好吧,」他承认道,「是我昏了头。」 安妮没说什么,乔听见她在轻声打着哈欠。 「所以。」安妮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睏倦,「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担心吗?」 「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乔说,「别担心,我只是想知道最近有什么工作可做。」 「工作?」 「是的。度假花去了我不少储蓄,是时候认真工作了。」 「说真的,你在赌博吗,乔?那可不是消遣的好方式。」 「唔。」乔转了转眼睛,没有否认,「当然,我知道。」 安妮嘆了口气,几秒钟后她妥协了。 「好吧,让我想想……」她说,「最近有两个活儿。一个是克洛托的法官,一个是阿俄伊得的芭蕾舞演员。」 「芭蕾舞演员?」 「我也觉得奇妙。竟然有人看不惯踮着脚走路的人。他们优雅极了,人人都应该爱他们的。」 「他们私下里可不会踮着脚走路,安妮。」 「好吧,也许是他们放下脚跟时踩到了谁的痛处。可惜。小时候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是我的梦想。」 「现在也不晚。」 「谢谢,甜心。不过我已经有你了。」安妮说,「这两个活儿我还没有分配出去,你可以选个喜欢的,虽然我猜都不合你的口味。」 「你最了解我。」 「没什么难的。克洛托离阿特洛波斯太近,你又刚从阿瑞斯回来,想必一段时间内你都不想再接近阿字开头的活儿了。」 「这个嘛,我没那么娇气。」乔笑了笑,「不过我的确不想接这两个活儿。贝瑟芬妮那边你有没有消息?」 「贝瑟芬妮?」 「是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到这个,」安妮说,语气少见的严肃。「不过见鬼的,确实有一个。在你干掉那个女杀手后,有个代理人来问过我,要不要去做掉贝瑟芬妮的一个神父。」 「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当然是不。我连神父是什么都不知道。」安妮说,「而且,这不合规矩。虽然我从未和你提过,但我们的工作基本上是熟人介绍。就像买东西,你知道的,你的服务好,就会有回头客。他们甚至还会把你介绍给自己的熟人。如果有一天我发现目标人物是曾经的客户,我一点都不会惊讶。」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有个什么杀手招聘网什么的。」 「别傻了,乔。」安妮说,「总之,我和那个代理人并不熟。我是说,我的确听说过他曾干过几个轰动的大案子,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按照现在的情形,小心谨慎些没坏处。」 「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打算去贝瑟芬妮转一圈。」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悄悄的。」 「为什么?难道和我们的『疯狂粉丝』有关?」 「也许。现在还说不好。得去转一转才知道。」 「好吧。」安妮嘆了口气,「小心些,乔,我对贝瑟芬妮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会的。」乔回答道,「顺便问一句,那个代理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一个非常常见的名字。」安妮说,「约翰,他的代号是约翰。不过这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是的。」乔说,「这毫无意义。」 他挂掉了电话。 第45章 贝瑟芬妮并不是一个大城市。从阿尔忒弥斯到贝瑟芬妮,没有直达的空中航线。乔不得不花些时间坐火车,到中转城市戈莱去搭航班。 开车前,一个男人坐到了乔的对面。他戴着一顶呢帽,穿着一件风尘僕僕的大衣。男人有一双棕色的眼睛,粗眉毛,很普通的长相。有趣的是,男人年纪轻轻却留着两撇小鬍子——这让他看起来有些装腔作势,故作成熟。 一般情况下,乔的旅行都很孤单。他不像其他人,候机(或者候车)时喜欢拿着移动终端看个没完——如果非要读些什么的话,乔更倾向于纸质版读物。但在这个什么都联网的年代,书和报纸早就成了古董。当一个可穿戴终端可以解决一切时,谁还会愿意背着一本厚达两个指节宽的书籍出门呢? 当然,乔很愿意。 遗憾的是,因为职业原因,他需要轻装简行。 所以——回到刚才的话题——通常来讲,乔的旅行都是沉默无声的。 「糟糕的天气,是吧。」坐在对面的男人说道。 乔动了动手指,点头贊同道:「您说得没错。」 「这个季节阿尔忒弥斯就是这样。我敢说,不超过两个月,这里就会被雪埋上。愚蠢的猎人总是小瞧阿尔忒弥斯的寒冷,就好像他们腰间那桿枪能温暖他们一整个冬天似的。」
第57页 「也许他们有自己的苦衷。」 男人不可思议地看了乔一眼,「你一定不是本地人。你从哪来?」 为什么别人总会对他说这句话?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就不是本地人?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才说了两句话。 「德墨忒尔。您是怎么知道的?」 「啊哈,职业习惯而已,别介意。」男人对乔伸出手,「雷诺德,是个侦探。」 「乔纳森,幸会。」 乔握住对方的手,摇了几下,然后发现自己忘了摘掉手套。 几年前乔曾经读过一本礼仪相关的书,上面详细描述了如何使人显得更加优雅得体的办法。脱帽鞠躬和摘掉手套握手是乔印象最深刻的两个方法。前者么,除了工作时必要的伪装,乔很少戴帽子——那会将他的脸显得更小,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乔总觉得这有损他的男子气概;至于手套,乔倒是经常戴。不是说有多喜欢,只是戴手套会使他的工作变得方便些。干杀手这一行,为了避免每次都要费时费力地擦去现场的指纹,有些人喜欢磨去自己的指纹。乔没这么干过。他算不上热爱自己的工作,自然不会为此而赔上手指。打扫现场确实麻烦,但还可以忍受,何况有时工作期间还可以戴手套,所以何必让自己的手指遭罪呢? 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对方是个侦探,不管这是真是假,他聪明或者不聪明,乔都不打算讲究什么礼仪。 「不瞒你说,其实打一上车,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惹上麻烦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我对自己说,嘿,看看那个坐在一群勐兽中的可怜人,我得去帮帮他。于是你瞧——我就坐过来了。」 男人抖了两下腿,很是得意地朝乔眨了眨眼睛。 哇哦,乔想到。 他不是没见过搭讪的人,准确地说,这样的情况还挺多的。年轻时乔也曾有过一段轻狂时期,例如和英俊的空乘在卫生间里胡闹什么的,他不怀念这个,真的,一点都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 只不过如此低劣的搭讪方式他从未见过。 「我的荣幸。」 最终,乔干巴巴地说道。 男人却仿佛因为这句话而受到了鼓励。接下来的旅途中,他滔滔不绝,对乔讲述他自认为「办得很漂亮」的案子。乔耐着性子听到了最后,心里却有些后悔没有一上车就蒙头大睡。 好在这段尴尬的旅行并不长。侦探雷诺德在火车开到戈莱之前下了车。 离开前他走到乔身边,说:「这真是一段令人愉快的旅程,我们很聊得来,不是吗?」 「当然,」乔说,「很遗憾它这么快结束了。」 雷诺德点点头,「留一下联繫方式如何,乔纳森先生?」 「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乔笑了笑,流利地说出了一串数字。雷诺德记下后,摘下呢帽向乔示意,随后拎着行李下了车。 乔松了一口气,现在他的对面空出来了,希望在到达戈莱前不要再出现第二个健谈的侦探。 「你不该对他笑的。」 乔扭过头,看向身侧。 「我熟悉那种眼神,」亚瑟睡眼惺忪地推了推盖在脸上的帽子,「他迷上你了。我知道。」 「就这么几十分钟?」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剎那。」 乔笑着摇了摇头。 「而且你还给他留了号码。不管看起来多蠢,他也是个侦探。我本以为你会更警惕些。」 「那不是我的号码。」 「假的?太轻率了。」 「不算是。准确地说,那的确是乔纳森?里昂先生的号码。」乔不想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以为你睡得正香。」 「没人能在这种车厢里真的睡着。这里闻起来比养猪场还糟。」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只嗅到了一些汗味。」 「这个么,因为我无所不能。」亚瑟向他靠了靠,「比方说那位侦探先生,他是个瘾君子。他身上的那股腐败的甜味令人作呕。」 「哇哦。他看上去像个正经人。」乔想了想,说:「在琉亚你也是靠那灵敏的鼻子认出我的?当时你明明已经走过去了。」 「没错,每个人闻起来都不同。想知道你是什么味道吗?」 「我可从不喷香水。」 亚瑟在帽子下面闷声笑了起来,「当然,宝贝儿。你绝不是那种廉价的味道。」 「真的?那是什么?」 「树叶。」亚瑟露出一只眼睛,朝乔眨了眨。「你身上有种树叶的味道,我亲爱的管理员先生。」 乔伸手将亚瑟的帽子压下,盖住他的脸,然后捂住嘴,「唔」了一声。 「你在害羞?」 「没有。」 「我可以摘掉帽子吗。」 「现在还不行。」 「好吧。」亚瑟歪了歪身子,靠在管理员的肩膀上妥协道。 第46章 「你有没有想过,」亚瑟拍打着他的帽子,整理一番后重新戴在头上,「那个神父也许已经死了。」 「我不否定这种可能性。但又或者,杀手还没来得及动手。」 「你有什么计划?」 「看情况。如果神父没死,就蹲守到杀手出现,然后抓住他拷问出他背后的代理人。」
第58页 「哇哦,从没想过你会擅长这个。」 「什么?拷问?」 乔嘆了一口气,「开玩笑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杀了他,然后搜刮他的行李。」 「听起来不错,更有人道主义精神。」 乔暗自翻了翻眼睛,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贝瑟芬妮城的天空是阴冷的灰色。寒冷的空气即便在机场内也感觉得到。乔打了个哆嗦,随后裹紧了自己的大衣——鑑于这座城市一年之中只有两个季节,他敢肯定,这里的人现在用的是冬令时。 「我们回到了一个小时前。」 亚瑟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这是乔的另一个冷笑话。他笑了两声,「没想到这里还在实行日光节约制……挺復古的。」 復不復古乔不了解。除了这个城市依旧在执行冬夏时令以及冷得要命之外,他对贝瑟芬妮一无所知——而这还是他趁着坐飞船的功夫搜索出来的。 「比起实行什么时令,」亚瑟从传输带上取下两人的行李,「我对这座城市的美食和酒店更感兴趣。我们应该查查,或许还可以去景点转转,拍些照片什么的。你说呢,亲爱的?」 「很棒。」乔接过他的手提箱,掂了两下,「但我从不拍照。」 坐飞船的不方面之处在于,不管你的箱子有多小,都不能随身携带,而是非要到传输带上滚一圈才行,好像这样就可以排除一切危险因素似的——天知道,就算乔不着寸缕地被绑在机舱的座位里,他也能够单手用餐刀戳透旁边乘客的心脏。 当然啦,乔平时不会这么暴力。虽然做他这一行的,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问题,但乔在这方面完全不必担心,他的情绪管理一向很到位。通常情况下,他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他甚至从不忘记交税。 按时交税的好公民乔拎着手提箱快步走出机场。机场附近有几个自助租车站,招牌上积攒的灰尘和天空一个颜色。乔在自助机前刷了手环,然后从众多灰濛濛的瑞金p80中挑了一辆新一点的,将行李扔了上去。 「瑞金不是个好机型,抗震能力太差,飞行时噪音也大。」亚瑟跟在他身后,挑剔地皱眉,「前面有家犹他公司的租车站,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碰碰运气?也许能租到战神3000?」 乔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并在亚瑟付出行动前果断地坐进了驾驶座。亚瑟在抗议无效后,不得不接受现状,妥协地坐进了对他来说有些狭小的机舱。 乔打开暖风,没有理会不停抱怨伸不开腿的亚瑟。他从不知道亚瑟有这样的一面,这和他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大多数时间乔都是随意且安静的——好吧,他承认自己曾经意淫过这个男人许多次,但是挑剔和多嘴?不,这可不再乔的想像范围内。有那么一瞬间,乔担心,也许这次让亚瑟随行并不是个好主意。看看这个精緻的男人,连鬓角都打理得那样好看,如果监视时一周不让他修脸,真不知道会把他逼成什么样子。 「你每天花多长时间在鬓角上?」乔问。 「什么?」亚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跟上乔的思路。 「没什么。」乔搓了搓手,「外面太冷了。在你找到心仪的飞艇前,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冬眠。」乔瞥了一眼身旁,在亚瑟不贊成的目光中发动了飞艇,「以及,我大概忘了说……」 「我们这次可不是来度假的。」 飞艇开出一段时间后,亚瑟问道:「为什么不是度假?你、我,两个人,一起。难道还需要其他条件?」 不,只是需要一个没分手的前提和一个温暖美好的环境。 乔用手指敲打了几下方向盘。 「通常情况下,」他说,「我更习惯一个人解决问题。」 「并不是说我不近人情,只不过我的工作决定了我大部分时间都需要自力更生。工作时不和人发生关系,可能你觉得这条规矩太死板,但对我来说却是一道警戒线。」 「时刻警惕。这是做杀手的第一准则。」 「有人以为干这行的,会是些酒鬼或者瘾君子什么的,那就大错特错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们入得了门,也不会长久。可能还没开张,就被其他同行做掉了。同类相食并不只发生在动物之间,人也一样。而且这的确是个快速减少就业压力的办法。」 「就比如现在,我猜测……好吧,90%确定,我大概上了某人的黑名单。」 「所以……」亚瑟琢磨了一会儿,总结道:「你是想告诉我,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我想说的是,专业人士工作时不谈感情。不过工作结束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喝一杯,聊聊度假的话题。」乔扫了一眼路边飞速倒退的景色,重新将视线固定在正前方,「还有,是的。我们的确该谈谈正事了。」 「唔……」亚瑟托着下巴,打量了乔一番。「工作状态中的你和平时真不一样。不过我也很喜欢。」亚瑟想了想,说:「『某人』指的是你的『疯狂粉丝』?」 「谁知道?也许全世界都想要我的命。」 「真糟糕,我大概要为你殉情了。」 乔翻了翻眼睛。 好吧,他想到,这局算你赢。 「不过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亚瑟说,「『疯狂粉丝』和代理人约翰的关系不大。就算这次谋杀——对不起,没有别的意思——是约翰安排的,也无法保证能够通过抓住他派来的杀手摸到他的底细。」
第59页 乔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在意。 「没错。一个代理人手下通常会有几个执行人。不是所有人的关系都很亲密。比方说,就算有人杀掉了我,也无法从我身上搜出任何与我代理人相关的信息。」 「我不喜欢这个比方。」亚瑟懒洋洋地说,「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会碰到约翰本人呢。」 「嗯哼……老实告诉我,亲爱的。你的运气怎么样?」 「在遇到你之前还算不错。」 「你伤了我的心。不过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都十分平静。」 「平静并不是幸福的同义词。」亚瑟说,「而且你必须承认,塔罗的那次度假棒极了。如果没有那场爆炸……」 亚瑟突然停了下来。 「我有个想法。」他说。 「真巧,」乔踩了一脚油门,「我也有一个。」 第47章 亚瑟坐在教堂里。独自一人。 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不可思议。 也许出人意料,但实际上亚瑟对宗教并非一无所知。当然,在这个科技代表一切的时代,再提宗教或许有些过时,毕竟绝大多数人认为那是愚昧的象徵:神并不存在,如果某天真的出现了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那也只能是科技的力量。不过,若说科技是人类的进化之光,那么宗教就是光下的黑影。刨除那些坚定的科学主义者,以及不关心这个问题的无关人士,还有一小部分人,则是激进的宗教派。他们有不同的派系,严格的教条,常在暗地里搞些活动,为復兴宗教的伟大时代而辛勤努力。 几年前,亚瑟还没加入什么该死的佣兵团,那会儿他更年轻,更有热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北联邦游荡。倒不是说喜欢战争的气氛,只不过他出生在那里,火光和烟尘贯穿了他的上半生。南北联邦是两个世界,非要打比方的话,那就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这种宗教式的比喻当然不是亚瑟自己想到的。出于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心,亚瑟参加过几次地下集会。他披着斗篷,将脸遮住——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每个人都脏的要命,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在火把颤抖的微光中,随着人群步入地下。 人们聚集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浑浊并且充满臭气,披着斗篷的信徒们窃窃私语,他们宣誓、祷告,用近似于酷刑的方式测试彼此的忠诚,然后在为自己信奉的神明献上鲜血后满足地离去。 挺酷的,亚瑟想。 随后便没有更多了。 亚瑟没有信仰——到现在他也不晓得当初参加的集会是哪个教派——除去那寥寥数次的集会,他对宗教的认知只来源于几部电影和为数不多的老旧书籍。亚瑟并不否定信仰的力量,也许在某种特定时刻特定场合,信仰会让人的精神无比强大,但他还是更希望自己能用手解决问题,而不是靠无法预测的精神力量。 所以总的来说,如果非要分类的话,亚瑟确定,自己一定是站在科学和宗教之外的无关人士。——而现在,无关人士亚瑟坐在米兰诺大教堂内,看着虔诚的人们在神像前祷告。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人的神色都庄重平静。亚瑟看着他们,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神像前说些什么,而不是干巴巴地坐在凳子上,显得格格不入。 「第一次来?」 亚瑟回过头,一个男人站在他身后。他穿着神父的黑衣,只有领口露出一点白。男人比亚瑟想的要年轻,虽然头髮花白,但亚瑟猜他一定不会超过五十岁。 「没错。」亚瑟点点头,重新坐直了身体。「我的第一次,完全不知所措。」 「没什么可紧张的。如果你喜欢那些神像,可以走近看看,照个相什么的。」 「真的?这不会亵渎神灵之类的?」 「如果你有信仰的话。」男人笑了起来,对亚瑟伸出手,「理察,如你所见,是一个神父。」 「亚瑟,观光客。」 「啊,坏时机。」理察晃动了几下手臂,松开亚瑟的手,略带遗憾地说:「贝瑟芬妮的夏天是旺季。你不应该这时候来,孩子。」 亚瑟确定自己和对方的年龄差没那样大,不过,也许干他们这行的都喜欢这样称唿人?就像去饭店时服务员总会叫你客人一样,亚瑟不想大惊小怪。 入乡随俗,他对自己说。 「冬天很棒。而且我喜欢这个,」亚瑟抬头看了看教堂的拱顶,「寒冷使它更加……震撼人心。」 拱形屋顶由大厅中的四排柱子顶起,尖尖的拱券在拱顶交错。顺势而下的是无数巨大的石柱,上面装饰着各色浮雕。四面的墙壁是白色的大理石,壁上的彩色玻璃窗细而长,用鲜艷的颜色绘着神的故事。一丝丝阳光穿过玻璃射入大厅,照亮翻滚在空气中的灰尘,带着一股冬季特有的冷意,幽静而神秘。 「上一个文明的遗物。整座教堂占地超过一万平方米,拥有联邦最多的雕像和尖塔。天气好时,它们会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理察仰起头看着高弓的穹顶,「古老文明中的一颗明珠。难以想像那时的人们是如何建造这样一座建筑的。」 尖顶,壁柱,花窗棂。 亚瑟摸了摸下巴,「我不想显得失礼,但您听起来更像个导游而非神父。」
第60页 「因为我确实是。」 「虽然名义上是教堂,但实际上这里早就沦落成为一个参观景点,在旺季还需要买票和提前预约的那种。」 神父说。 「哇哦……可惜。」 「一点也不。」理察神父耸耸肩,神色轻松地说,「如果这样就可以将教堂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让我去考个导游证书都可以。」 分别前,神父送给亚瑟一本小册子。上面详细介绍了米兰诺大教堂的歷史和不容错过的景点。亚瑟将手册翻到最后,只见最后一页上用繁复的花体写着「神爱世人」几个字。他按照手册的介绍,把教堂转了个遍,在太阳落山前才结束这次小小的旅行。 米兰诺教堂外是一片空旷的广场,除了一些咕咕叫的鸽子,没什么人在。亚瑟翻起他的毛皮领,挡住下巴,琢磨着是直接回旅店还是找个酒吧喝一杯……等一等,那是谁? 亚瑟改变主意,收回迈出去的腿,转身向广场中间的鸽子群走去。 亚瑟一直以为,鸽子是一种胆小的鸟类,但显然在食物面前,尤其是寒冷的冬天里的食物面前,再温顺的动物也有兇勐的一面。在向鸽群中央靠近的途中,亚瑟确信自己被啄了不止一下,顺便一提,那挺疼的。 「你头上有一根羽毛。」杀手撒着手中的谷子,说。 好极了。 亚瑟拨了拨头髮,自己看起来一定很蠢。 「我以为你会在酒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你所见,在餵鸽子。我为什么要去酒吧?」 「谁知道?你把我扔在旅店,说是去打探消息,我只能想到酒吧。」 「我的确去打探了消息,不过,不,不在酒吧。看看时间,亚瑟,天还亮着。」 「那你去了哪?」 「我们一定要这样刨根问底吗?」 「好吧。我的错。你知道,我还没熟练掌握恋爱时的距离。」 杀手没有接话。他将剩下的半包谷粒揣进口袋,走到亚瑟身前,抬手从他的头髮里摘出一根羽毛。 亚瑟趁机弯腰亲了一下杀手先生,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太傻了。 亚瑟听到自己心中的小人说,你以为你多大?十几岁吗? 也许。亚瑟看着对方愣神的模样,也许还不到十岁。 「为什么不把谷子餵完。」 「明天还会再来,这样它们才能记住我。」 两人最终决定步行回旅店。他们订的旅店离教堂不远,走路的话大概只要十分钟。除此之外,那条街上满满的都是餐馆,早在入住时旅店的老闆就像他们热情推荐过对面的萨尔萨塔克——据说那是贝瑟芬妮不可错过的美食。 他们可以打包一顿晚餐,然后窝在床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亚瑟想。 事实上,他们的确打包了晚餐,不过可惜的是,乔不允许亚瑟把食物拿到床上。 「吃饭和睡觉是两码事。」乔不贊同地对他说道。 尽管亚瑟认为有时这两件事可以合併在一起,但他明智地没有反驳。两人挤在房间里唯一的圆桌前,享用起了他们的晚餐。 「下午过得怎么样?」 「没有你在身边,有些无聊。」 「我看到了你的教堂旅行指南。」 「哦,这个。」亚瑟将半插在口袋里的手册递给乔,「理察给我的。他人不错,有信仰,真遗憾他是这种结局。」 「他现在还活着呢,」乔说,「没必要把话说死。」 「好吧,你是专家……有什么进展?这个问题算越界吗?」 「不算是。但没什么好说的。如你所说,神父在这里人缘相当不赖,短时间内恐怕找不出背后的客户。」 「这没什么,别灰心。」亚瑟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你知道,即便找到客户,也不能证明他和你的『粉丝』有关系,对吧。就算我们走运,把约翰和客户一起翻出来,结果也很可能是这两件事完全不相干。我们只是在在浪费时间。不如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塔罗爆炸案发生了快两年,杀人越货的兇手至今还行踪不明。关于这个人的消息也是我们在欧律诺墨碰头后才流出的。当时为了将大家的视线从弗兰克?英格曼的死上移开,我的确做了引导和暗示,不过相信我,那条关于兇手长相的描述,绝对不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 「所以一定是你们佣兵团里的某个人。」乔说,「见过我的,那天,在场的八个人中的一个。」 「不是七个?」 「八个。」乔说道,「除了我之外,有七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啊。」亚瑟微顿,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既然如此,和我回驻地怎么样?那里的线索应该会比这里多一些。」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的回答是不。和一个佣兵打交道,也许我还有逃走的可能,但是一群?不。」 「嘿,对我们的感情有点信心。」 乔没有理会亚瑟,继续说道:「而且,避开这里存在的风险,我的医生也不建议我和你过度接触。」 「医生?心理医生那种?」 「不,但他很专业。而我们也应该专业。感情用事从来不是个好选项。」 「好吧。我理解你的选择。不过现在我们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理察这边似乎没什么线索,你又不想和我一起走……说真的,这真不是你对我之前的报復?」
第61页 乔将教堂旅行指南放到一边,对亚瑟笑了一下,「谁说毫无线索?虽然没有查出背后的客户,但幸运的是,我碰巧遇到了这次的杀手。」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碰碰运气。」 他没有回答亚瑟最后一个问题。 第48章 乔醒来时,天还没亮。 枕头散发着一股旅店特有的味道,乔眨了眨眼,清醒后转头去看放在床头的电子钟。 「几点了?」佣兵在身后问道。 「不到六点。」 还早,佣兵显然没有清醒,他嘀嘀咕咕地翻了个身,将整条手臂甩到乔的身上,咬着乔颈后的一撮头髮又睡着了。 乔不知道是哪个动作吵醒了亚瑟——睁眼,或者转头?他在黑暗中数了一会儿亚瑟的唿吸,在佣兵重新陷入深度睡眠前推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 「……什么?」 「洗手间。」 亚瑟不满地哼了几声,乔将自己的枕头塞进他怀里,他才安静下来。 真神奇,乔想。 他站在床前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直到颈后湿粘的触感提醒他该去沖个澡。 好吧,口水。 这有点噁心。乔捻了捻手指,但鑑于他们之前曾把口水涂满对方全身,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效率地沖了澡,快速将自己打理整齐。他出门时亚瑟还在睡——紧紧地抱着乔的枕头,以把它拦腰截断的力气——乔很惊讶这次没有把亚瑟吵醒,要知道,如果亚瑟忽然从床上弹起来对他说「亲爱的你换了沐浴露」,乔可一点也不会惊讶。 不管怎样,没将佣兵吵醒是件好事。乔不介意告诉亚瑟自己要去哪或者做什么,但解释起来总要花些时间,况且,怎么说呢?他习惯一个人干活。 乔关上门前又看了一眼亚瑟,即便头髮毛糙地翘起,那高弓的眉骨和浓密的睫毛使得他在睡梦中依旧英俊无比。 感谢我的枕头。合上门前,乔想,希望今晚回来时它还能安然无恙。 贝瑟芬妮清晨的街道十分寂静。昨晚似乎下了雪,两台半人高的道路清洁机器人正辛勤地工作着。乔路过它们时,一台甚至对他说了「早上好」。 乔走了一会儿,几个路口后,在一辆便捷快车前停下。 「一份玉米饼,一杯咖啡。」乔想了想,「双份糖,谢谢。」 「糖吃多了会发胖,」快车里穿围裙的姑娘说,「你确定双份糖?」 「我想我还可以放纵几年。」乔笑着说,「以及,是的我确定。」 穿围裙的姑娘手脚麻利,她飞快地准备好了乔的食材,抹上厚厚的酱汁,然后将它们一股脑地卷进饼里。乔喜欢人工服务,有人在你面前把食物做好,递到你的手里。虽然有不少人质疑这种方式的卫生性,但在乔的印象中,人工服务总是比无人售卖要好——谁知道那块「取餐处」的铁板后是什么光景?也许是七八个臭的要命的男人,或者更糟,一堆冰冷的机器——就算有苍蝇掉进汤里,它们也只会毫无知觉地搅拌,然后装到罐子里端到你面前。 「您点的餐,先生。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谢谢。」 乔接过玉米饼,咬了一口,味道很不错,比昨晚的萨尔萨塔克要好得多。乔一点也不意外,旅店老闆总会将他的邻居介绍给你,互利共赢,这似乎是他们道上不成文的规矩。 一般人都知道这一点。昨晚之前,乔对此深信不疑。但随后亚瑟便提出去尝试萨尔萨塔克。 老实说,乔有些惊讶。他不相信亚瑟看不出这是旅店老闆的诡计。好吧,说诡计有些过分,毕竟那只是个塔克,虽然难吃的要命,但也只要几个铜币。乔不会因为令人难以下咽的口感而去控告一张卷饼。 那么,问题来了。亚瑟为什么会提议去尝试明显很难吃的卷饼呢?明明以前,在塔罗时,他还有着精准的美食雷达,带乔吃过许多美味。 乔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忧心忡忡地将杯子丢进街边的垃圾桶。 他感到自己的爱人,哦,曾经的爱人,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乔停下脚步,望了望街对面的白顶楼房。 他走了没多久,只有几分钟。这里离教堂更近,前面的路口左转,再向前走个几百米,就能看见教堂的广场。 乔在原地站了几秒钟,随后转身拐进了身后的小巷。 天还未亮,乔花了些功夫寻找安全梯。然而遗憾的是,这栋建筑似乎忘了还有这个东西,乔费了好些力气,最后只找到了锈迹斑斑的直爬梯。 安全梯和直爬梯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用走的,另一个则是用爬的。 乔爬上屋顶时气喘吁吁。 我真的要另谋生路了。他想,总不能八十岁时还在寒风中爬墙壁。 乔歇了口气,然后走到屋檐边向对面望去。时间尚早,白顶楼房里的住户都还未起。乔沿着楼门,横着数了三个,又向上数了四个,最后定格在一个挂着蓝色窗帘的窗户上。屋子里一片漆黑,里面的住户也许还没起床。 乔摘下手套,将手揣进衣兜里。手套的确御寒,但如果时间久的话,手指的部分也会丧失知觉。接下来也许会用到它们,保持灵活会很有用。 乔缩起肩膀,把脸藏进立起来的领子里。 现在,耐心。
第62页 一小时之后,天边开始泛白。对面的窗户逐渐亮起了灯。但乔的目标毫无动静。 也许对方昨晚喝多了酒。乔想。 他是在米兰诺大教堂遇到杀手的。 昨天好不容易甩开亚瑟后,乔本打算到酒吧去坐坐,喝醉的人总会有几个喜欢多嘴的。但结果出人意料,就像他后来自己说的那样——天还没黑,酒馆里可不会有人。贝瑟芬妮似乎严格地遵守着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乔很好奇这座城市是如何在现代社会中生存下来的。 明白无法在酒馆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乔转身去了米兰诺大教堂。这次旅行,第一目标是找到背后的客户——也许,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将会把乔直接带到故事的终点:他找到那位「疯狂粉丝」,做掉对方,然后一切就此结束——如果事情不顺利,大部分情况下事情都不会顺利,那么按照优先原则,乔首先应该做的则是确定本次的目标,理察神父,仍旧活着。这意味着乔也许有机会可以一睹本次的杀手真容,从而得到背后客户的消息。 不过乔从未想过能在事件发生前就找到兇手。这个机率比找到客户的可能性更小。你知道的,干杀手这行的,都擅长隐匿行踪。 但这次却是个例外。 乔走进教堂,一眼就看到了杀手。 倒不是说对方的容貌有多显眼,那个男人穿着常见的棕灰色棉服,长着一张普通大众的脸——丢进人群中再也找不见的那种。刨除其他因素,单从职业角度考虑的话,乔还真有些羡慕他的长相。 但乔还是认出了他。不是靠长相,现在这个年头,相貌什么也不是。如果你想要,随时都可以换张脸。 以前闲来无事时,乔曾参观过科技博物馆。他本身对机器、网络,或者人工智慧什么的兴致缺缺,他承认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工作被机器取代了,但有些活儿,永远得人类自己亲力亲为。尽管乔没有钻研科技的热情,但他并不抗拒接受新的知识。因为知识,知识永远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乔坐在博物馆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和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们一起,看完了整个智慧机器人的发展歷史。 老实说,五个小时的纪录片对于小孩子来讲过于无聊。就算是乔,也在中途熘了会儿神。不过总体来看,还是颇有收穫。乔最感兴趣的一节是如何教会人工智慧识别人脸。也许大家都默认人工智慧是根据图像来识别不同个体,但实际上,这只是个初步的识别系统。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现在这个时代改头换面并非难事,而人工智慧作为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对于这个说法,乔不置可否——要是被这点小把戏就煳弄过去,也太说不过去了。所以,事实是,除了根据图像识别之外,人工智慧还有更进一步的识别系统。它们通过收集一个人平时的语言、表情、动作习惯等数据,来建立一个人物模型。无论你的脸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其他的数据符合这个人物模型,那么人工智慧就能将你识别出来。 说实话,看完纪录片后乔并未因科学的进步而感到振奋。他只知道日后也许化妆或者易容都无法再骗过街头巷尾的监视器。这可真叫人沮丧的,乔消沉了许久,闭门不出,计划着在图书馆终此一生。后来还是安妮为了安抚他,替他报了个表演班散心,他才重返社会。 乔没有上完表演班的所有课程,总有工作不时地打断他的明星之路。不过乔在很多方面都进步神速,他更擅长模仿和融入人群,甚至在人性方面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学习,总归是有好处的。 乔盯着杀手,对方的背微微弓起,好多人坐着时都会这样,但杀手不同,他的颈部肌肉轻微凸起,证明他正处于一个警惕的状态而并非懒散。他坐在大厅里最后一排长椅上,不是角落,却是最容易令人忽略的位置,同时,还是一个能兼顾理察——那个正在与金髮碧眼的男人聊天的神父——的位置。 这也是乔会注意到他的原因。如果是乔,大概也会选相同的位置。 乔退出大厅,沿着廊梯,来到了二层。比起一层,这里更宽阔,视线更好。乔一边欣赏墙上的浮雕,一边注意着楼下的动静。等他将二层所有浮雕上的神像数完一遍,佣兵依旧在和神父没完没了地聊天。看他们之间的热情劲儿,乔甚至怀疑他们会这样畅谈一个晚上。 显然,一楼的杀手也有同样的感觉。在乔行动之前,他就站起身离开了教堂。 也许明天会有机会,话多的男人又不是每天都在。乔猜测着杀手的心理,调转步伐跟了上去。 这个杀手看起来中规中矩。 乔曾听安妮抱怨过,有些杀手,特别是最近新入行的那些,都喜欢标新立异。有个孩子,据说,喜欢将现场弄得一团糟,非常血腥。而且离开时还会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记号。这在乔看来非常不可思议。要知道现场的任何痕迹都可能会将警方的视线引向你。那个孩子,听安妮说,的确在短时间内聚集了一批忠实客户,但很快他便上了条子的黑名单,不再有代理人愿意找他干活。后来在一个演唱会中,他当众爆头了乐队的主唱,被警方当场抓了个正着。 我喜欢华丽的死亡。 警方审讯他时,他这样解释道。 乔曾一度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已经过时。不过安妮告诉他别傻了,低调才能长久。乔不是没想过这是自己代理人的安慰之词,但感谢老天,现在又有人帮他证明了这一点。
第63页 那个杀手驼着背,像大部分人一样,在路上匆匆而行。他在街边的自动售卖机前站了站脚,买了一份汉堡和一瓶酒,随后提着环保袋子走进了一栋白顶楼房。 乔站在街上,隐藏在死角里,看见一户窗户亮起。他又站了一会儿,等到那个男人挡上窗帘,好吧,乔想,看来杀手先生今晚不会再出门了。乔在去教堂还是回旅馆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回教堂去和亚瑟碰头。 现在,隔了一晚之后,乔重新回到杀手的落脚之处,白顶楼房的对面。 他还在吗? 会不会已经趁夜杀掉了神父?打包了行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我只是傻兮兮地在一间空屋对面的楼顶上吹着冷风挨冻? 不,不会。乔小声对自己说。 教堂晚上可不接待游客,为了防止圣物被盗,教堂在防盗系统上砸了不少钱。他们将此事看成荣耀,花了很大笔墨在导游手册上夸夸其谈。乔相信,住在白顶楼房里的杀手不会遗漏这样关键的信息。晚上去夜访神父不是个好选择,即使侥倖通过了防盗系统,说不定也会迷失在夜色的米兰诺大教堂里。 所以他要么出去遛弯,要么就还在睡觉。 谁会在冬天的凌晨出来转悠? 你会。乔对自己说。 哦,算了吧。你以为有几个人会像你一样,把一丝不挂的爱人留在床上,跑出来蹲在楼顶吹冷风? 为什么不?工作重于一切,更何况是可能会关乎自己性命的工作。再说,你怎么知道那个杀手的床上也有一个一丝不挂的英俊男人? 同样是杀手,你都有。 我是独一无二的,亚瑟也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自大。自大是通向死亡的第一道门,还记得吗? 停下,乔想。 别再对自己说话了,这一点好处都没有。 乔又等了一会儿,他以前的工作中不乏等待,但这次令人尤为焦躁。 好在七点过后,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之前,那扇窗户先亮了起来。乔一动不动地看着,半个小时后,杀手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换了身衣服,穿着短款的棕色皮夹克走上街头。乔目送他消失在街角,然后离开了屋顶。 几分钟后,他出现在杀手的屋子里。 好了,乔戴上手套,在杀手返回之前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现在,在一位神父死去之前,看看你能找到什么。 第49章 亚瑟起得很早。 他爬下床,沖了个澡,然后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 等咖啡时,亚瑟看了一眼时间。 六点一刻。 亚瑟很好奇乔这么早出门会去哪。 不过他明智地没有问。甚至在对方起来时,还装出了睡着的样子。亚瑟不知道做到这种地步是否正确——他们昨晚讨论过距离感的问题,杀手似乎对黏煳煳的恋爱没兴趣。这次旅行,好吧,准确地说,是自从两人见面开始,杀手採取的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没什么不好,如果换个人的话,亚瑟说不定还会拍手称赞。 可这个人若是他的管理员,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亚瑟发现,他无法接受来自对方的拒绝。就像在猎狗旅店,两人刚见面时那样。亚瑟当然清楚,在对方拒绝的前提下强迫发生关系并不是绅士的行为——尽管之后他得到了允许,但亚瑟不确定当时的乔是否还清醒地具有判断能力。亚瑟为那次冲动感到懊悔,他很想弥补,但显然,他的管理员不是这段关系里的女孩儿,他既不需要亚瑟的吻,也不需要亚瑟买包包来哄自己开心。 在松口气的同时,亚瑟也感到异常沮丧。没有伤害到乔自然是件好事,但亚瑟有种预感,一旦这次旅行结束,他们两个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不是说两人不再相爱——相反,亚瑟确定他和乔之间的化学反应非常美妙——但爱从来不是相见的理由。从杀手的性格来看,亚瑟可以想像,分开后他大概会继续想念自己,直到遇见下一个人。 这太令人难以忍受了。即使只是想像,也足够令亚瑟痛苦。 咖啡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亚瑟将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喝了一口,满嘴苦涩。 他以前尝过这滋味,只不过间隔太久,都快忘记了。 亚瑟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他需要和人谈谈。朋友,家人,或者心理医生,随便什么。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找人聊聊,感悟一番人生真谛,然后就会一切顺利。 亚瑟翻开自己的通信录,让我们来选个倒霉蛋,他想。 十分钟后,亚瑟意识到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他没有父母——好吧,理论上讲他应该有,但实际上他从未没见过他们——也没有朋友。佣兵团里的傢伙不能算数,他们其中怪人占大多数。更何况亚瑟在兵团里地位尴尬,没人会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这样判断可能太绝对。也许兰马,那个满头金灿灿的小个子会愿意听他抱怨,但说真的,对一个早餐还要喝牛奶努力长高的小鬼倾诉自己的迷茫的感情? 亚瑟不认为这个可行。 他需要的是,一个成熟、稳重,有足够人生经验和感情经歷的人来为他答疑解惑。 挺难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的。
第64页 亚瑟放下杯子,想到。 咖啡杯压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是亚瑟昨天从米兰诺大教堂里拿回的旅游手册。亚瑟拿起手册翻了翻,然后一个想法出现了。 我可以去找神父谈谈。他想。 如果他还没被杀的话。 第50章 乔将手中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摆进行李箱。 那是件带领的polo衫,白色的,在乔把它拿出来前,它工工整整地摆在行李箱的角落里。乔一开始猜测行李箱的主人随后会去打网球或者什么的,但当他把整个行李箱倒空后,他发现在箱子的最下面,压了一张画展的票。 嗯哼,艺术爱好者。 这可真是个意外的答案。 展票用的是高级铜版纸,这个年代铜版纸价格高得离谱,用这种纸做展票,想必是位出名的画家。可惜乔对当代艺术知之甚少,虽然他能说出几个已故的画家的名字,但是让?阿夫斯可不在他的已知列表里。 展票上肆无忌惮地漆着五颜六色的油彩。乔拿着票看了两秒钟,重新将它放回原位。 polo衫和画展,有着迷一般品味的杀手。 乔将整理好的行李箱放进衣柜——就像他拿出来时一样。除了两把枪,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张展票之外,乔一无所获。 当然了,乔想,谁会把藏满秘密的通信器放在旅馆里呢? 要是他的话,他大概会把那玩意儿镶在身上。 镶在哪?说不好。他听说有人喜欢在自己的私密处打孔,或者镶点什么——怎么说呢,虽然他不介意疼痛,但他想自己还没有开放到那个地步。 那么,现在怎么办? 他一时头脑发热,趁人不在跑进同行的房间搜查了一番,结果连一根有用的头髮都没找到。他早该知道,自己不是干这块的料——他应该坚守本分,在杀手出现时就尾随上去,然后趁对方干完活或者没干活之前找个下手的机会,把人做掉,搜出手环,撤离现场。 这才是自己擅长的,乔想。 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想过来当小偷的? 乔站在屋子中央,感到空虚又迷茫。 他不能坐下,杀手回来时会有所觉察。是的,这次的同行和之前的凯特不同——对方行李箱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箱子里曾经放着三把枪,虽然乔只看到了两把,但杀手却空出了第三把的位置。这能说明两件事:一,现在这位杀手身上有枪;二,这位杀手非常专业,对细节达到了挑剔的地步。 理性地考虑的话,乔有两个选择。 他可以留在屋中,等待杀手回来——杀手出门时没有拿走行李,所以他会回来的。或者,乔也可以立即出门,去教堂。如果他动作快,也许还能追到杀手。无论哪个选择都有风险,首先,和凯特那次不同,对方是个男人,手持武器,并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从武力值方面来看,乔并不占优势。其次,即便幸运地做掉了杀手,谁又能保证他手环里的消息是有用?就像亚瑟昨晚说过的那样,他的疯狂粉丝,代理人约翰,还有这位工作中的杀手,三者间也许有着某种关系,但同时其中也掺杂了太多不确定性。昨天之前,乔还梦想着能够通过抓住本次的杀手来找到一个突破口,不过从今天的战果来看,这个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冷静思考一下,乔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坚持来贝瑟芬妮走一趟。 为了抓到代理人约翰?这的确是最初的目的。他的疯狂粉丝一致想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可以确定这位粉丝是佣兵团里的一位了。乔决定为他起一个特殊代号,一直用「疯狂粉丝」来称唿总让人觉得滑稽。 佣兵x好了,乔想。听起来很酷,又像一个十足的坏蛋。 这位佣兵x,按照亚瑟的推断,应该就是在塔罗爆炸案中,杀人越货,将作为交易筹码的储存器偷走的真兇。他偷走了储存器,并知道了乔的存在——很可能是亚瑟的错,但乔不怪亚瑟,他也忍不住将亚瑟的存在告诉了医生。早就有人研究过,恋爱时人会变得愚蠢,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秘密宣告全世界。乔现在明白了,医生不贊成他恋爱是对的,无比正确,非常具有前瞻性。 显然,佣兵团并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铁板一块,一团和气。而不论是「图书管理员」还是「馆长先生」,又在业界里都颇具名气。所以事情显而易见——在黑帮和佣兵的夹击下,没人好过。佣兵x想找一个替罪羊,这个人要有一定本事,普通人可不行,他们没见过世面,喜欢一惊一乍,偷东西也许可以,但杀人? 总之,非常巧的,乔出现在那里。还有什么比一个职业杀手更合适的呢?他们行踪不定地取人性命,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客,在道上名声坏的出奇,没人喜欢他们。 不过这件事做得太明显可不好。毕竟爆炸当时塔罗可没有目击者。而且,如果乔没猜错,佣兵x是在欧律诺墨之后才知道自己的长相的。所以后来才会有关于小偷相貌的消息传出。距离爆炸案已经过了这么久,没人会在意这条消息是怎么来的,是真是假。大家只会记得这个偷了黑帮和佣兵东西的小偷是个瘦削,戴着皮手套的年轻男人。 乔看了看手上的手套,在摘掉和继续戴着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选择后者。 继续纠结代理人约翰已经毫无意义。亚瑟在到达贝瑟芬妮当天,就做出上面的推论,并提出了两人一起回佣兵团的建议。
第65页 深入敌腹,出其不意,给与其致命一击。 乔承认,这是个可行的方法。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听起来就像其他方法特别安全似的。 不过,乔才不会乖乖地跟他回去。 电影里不是常有这种情节?男人邀请女人上床时,女人会说「我不是这样随便的人」。观众喜欢这种戏码,仿佛女人会因为这一句台词而升值一般。乔从不认为女性的价值和性有关,但他能理解她们有时候想说这句话的心情。 别误会。无论从哪方面看,乔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或者说,正因为他是,所以才更能体会到这一点——有时候男人们就是愚蠢的混蛋,他们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拒绝,即便做出倾听的样子,他们也并没有真的在听。 而亚瑟,亚瑟显然也是个男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尽管对方的很多地方和他想像中的不同,但乔不得不承认,他喜欢亚瑟,非常喜欢,喜欢极了。即使是那些混蛋的部分,一旦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仿佛也变成了可以原谅的东西。 这可真不妙。 乔想起了猎狗旅店潮湿的硬床板。 人总会想要满足自己爱的人的要求。亚瑟提出回兵团时,乔在思考前就想下意识地说「好」。幸运的是,他的理性还没有跑去度假,它抓住了乔的舌头,并指示他说「不」。 想想狄俄涅,想想布里亚特的那个美丽黄昏。乔的理性之声对他说。 那个男人可是在月光下拒绝了你,在拥有魔力的月光下,在你表白了所有之后。所以给自己留点尊严,好吗? 好的。乔想到——他保证不会跟亚瑟走,赌上身为杀手的尊严。 那么,话题又重新绕回了原点。 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抓住佣兵x,然后用最邪恶最痛苦的方法杀死他。不过现实中总有些事情不能尽如人意。乔是个成年人,完全可以接受这一点。 如今情况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自己已经暴露,而对方却仍旧在暗中潜藏。乔花了几分钟回忆佣兵x的办事手法,然后发现不管是那次的弗兰克?英格曼,还是不久前的拉格比?道格拉斯,对方都是通过工作上的关系来袭击自己的。 这就十分有趣了。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这种麻烦的方式来狙击自己呢?难道除了这种方式,其实对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 非常有可能。 乔的业务繁忙,他很少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滞留很久。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这场生死博弈还未下定局。以前他经歷过更坏的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需要绕开自己熟悉的地方,重新潜伏起来。 拉开距离,将局势扳成平局,然后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至于亚瑟,乔心里涌出一阵悲伤,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他会想念他很久,直到遇见下一个人。 那么,是时候结束了。 这场无意义的旅行。 第51章 「小时候父亲曾告诫我,不要轻易带女孩子回家。因为一旦你带她进了门,接下来就会变得没完没了。如果你想和她上床,去她家。如果她的父母在,或者她已经结婚,就去开房。」 神父站在神像前,思考了几秒,对亚瑟道:「也许我记错了。这听起来不像我父亲会说的话。」 「不过总归有人说过。要知道,这段话的重点不在于如何带女孩儿上床,而是在于不要让外人轻易走进你的生活。」 亚瑟点点头,「可是如果我想呢?」 「噢,那就属于另一个范畴了。」 「另一个范畴。」 「我的父亲,结婚前从未和我母亲上过床。」 「你是想告诉我禁止婚前性行为?等等,刚才那段话到底是不是你父亲说的?」 「我想告诉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总会有不同之处。」理察神父笑着转过头,看着亚瑟温和地说:「以及,都说了,那不重要。」 「可是,」亚瑟想了想,「我又怎么知道他就是对的人呢?我是说,那些事,有时你得拿到答案才知道它们是特别的,他是特别的,不是吗?」 「当然不。」神父说,「你早就知道他是特别的,所以才来问我如何挽留他。我搞错了吗?」 「……没有。您说的很对。」 「是什么让你动摇了?」 「……」 亚瑟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明明在讨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怎么突然就变成「命运之人」的问题了? 倒不是说这个话题哪里不好,要知道几年前,亚瑟再年轻一点时,每提到「命运之人」这个词,他都能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不过现在这个词已经激不起他的任何幻想了。 男人总要经歷过一次幻想破灭才能变得成熟。 但是乔,好吧,亚瑟得承认,在理察提起他父亲和母亲之前——先不管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他从未把乔和「命运之人」划上过等号。毫无疑问他爱他,否则他也不会一大清早地赶到教堂来,拉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甚至即将死去的神父喋喋不休。 这一定是某种绝境,某种孤独的绝境。 话题扯远了,让我们回归正题。 为什么不呢? 亚瑟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第66页 「命运之人」在他心里从来不是个美好的词。 「并非如此。」神父说,「从根本上讲,词语不具有色彩。我们会认为有些词美好,有些词骯脏,追本溯源,是因为被教导如此。」 「教导?」 「你的父母,老师,朋友,恋人。一生中会有些经歷会影响你对事物本身的认知。」 「所以?」 「所以我猜测,曾经有段不愉快的经歷,让你对命运之人一词避而远之。」 「哇哦。」 「怎么?」 「令人惊嘆。」亚瑟说,「我忍不住想要为你鼓掌了。」 「在神的面前赞美他人可不明智——要知道,他总是在注视着我们。」神父说,「所以,坚持住。」 亚瑟笑起来,轻声地。 「和你讲话真有趣。神父都如此健谈吗。」 「显然还不够好。否则的话,你应该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告诉我你的故事了。」 「我正要开始。」亚瑟沉默片刻,他花了几分钟组织语言——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而亚瑟也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所以把陈年旧事从脑子里翻出来,还挺费事儿的。 「很久以前,我有过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 「没错,女孩儿。我承认,从她到他是个不小的改变。」 神父没有说话,示意亚瑟继续。 「我们相遇得太早,几乎从少年时代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她是个漂亮的姑娘,漂亮而且聪明——没有男人不会为她的魅力所倾倒。那时我们生活在联邦北部。你知道,北边的日子不好过。战乱、飢饿、疾病,是北联邦永恆的主题。我和她做过许多疯狂的事,为了生计。我们不只是恋人,还是朋友,家人,是彼此的唯一。为了她我可以去死。」 「我知道这听起来蠢极了。可谁都有犯傻的时候。」 「后来,我们结识了一些同伴。有好的,有坏的,不是所有人我都喜欢,但有时候你总要向生活低头。当有了足够的人手,我们便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前几年不好过,好在我们挺了过来。随后我们离开了北联邦,在南部开始了新的生活。」 「新工作,新生活。我喜欢这个标语,听起来充满希望。当初我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离开勒托来到瑞亚,简直被惊呆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街道,没有瓦砾,更没有血迹。一切都那么整洁,还有风,想像一下吧神父,风是甜的,温柔得不会割伤你的脸。」 「我被吓到了,无所适从。有那么小半年,几乎无法入睡。总是担心会有炸弹从天而降,或者有人端着枪从外面破门而入。她建议我去看医生,心理医生。我答应了她,但没有去。可能你不贊成我的做法,不过谁又了解我呢?这不是心理医生能够解决的问题。因为它真实存在,是悬挂在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有一日那根马鬃会断掉。」 「后来情况好转了,有人找上门来——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反而轻松了很多。」 「生意场上免不了磕磕碰碰。我得承认,南部的人没有我想的那样和蔼可亲。鑑于比起香水我更熟悉火药的味道,于是便成了跑腿工作的主要负责人。我喜欢这个,东走西逛什么的。但女孩儿们显然更喜欢体面的男人,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和她开始渐行渐远。等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穿着晚礼服,端着鸡尾酒,挽着打扮得体的绅士,在灯光下侃侃而谈了。」 「老套的故事,是吧?但依旧挺疼的。我身边都是些时常出生入死的人,他们不谈感情,用他们的话讲,因为他们没有心——那东西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可我总觉得我们是不同的,我们的心还在,尽管它只会带来疼痛,让我们更早丧命。」 「可结果是我们分手了,比普通人更干脆。有一天夜里,我风尘僕僕地回到家,打开卧室的门,然后一切到此为止。有时我会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显然这毫无意义。好了,神父,我的故事说完了。现在轮到你说说感想了。」 「在那之前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神父说,「你觉得自己还有心吗?」 「当然有,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那么,我能给的建议只有一个。」 「说说看?」 「追他去吧。」神父说,「带他回家或者随他而去。」 「将你爱的人留在身边。」 「因为这是你的心还在跳动的原因。」 离开前,亚瑟拥抱了神父。 「啊,看看我们。」亚瑟说,「聊得真够久的。工作的时间到了,神父。要我陪你走到大厅吗?这里可挺偏僻的。」 「别担心,教堂就是我的家,我不会在家里迷路的。」 「噢,好吧。」亚瑟顿了顿,「或者你可以陪我走出去?你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很危险。」 「留给我一些时间吧,亚瑟。」神父笑着说,「我的晨间祷告还没有做完。至于你,放心地去吧。神明会照看你的背后的。」 「万一他在忙呢?」 神父摇摇头。 「永远注视着我们。」他说。 也许你是对的,亚瑟想。他走过长廊,踩着满地的透过彩色玻璃窗落到地上的破碎阳光。灰尘在光柱中翻滚,雕刻于墙壁上的神明垂手伫立,安静地注视着亚瑟走过。
第67页 脚步声哒哒地由近及远,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接着又由远及近,从长廊的另一头处传来。 一个男人从暗处走来,光影从他的脸上闪过,脚步声逐渐重合。 或许从暗处走来只是亚瑟的错觉,毕竟长廊这样长,而光又那样破碎。或许在对方眼里,亚瑟才是来自于黑暗的那一个。 亚瑟盯着对方——他知道这条长廊会通向哪里,他的身后除了神明只有一个人。 走近,走近。 亚瑟微微偏头。 「日安。」他说。 对方点了一下头做回应,然后两人擦肩而过。 瞧瞧这个男人,亚瑟想,他的腰后别着一把枪。 事情很好预见了:一个神父即将死去,死在祷告的途中,死在他信仰的神明前。真够讽刺的。也许神明一直在看,但谁又说过他们会慈爱怜悯? 有时候神可是非常残酷的。 但是。 亚瑟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一旁高大的神像。 神的表情可真微妙。既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冷酷无情的审视。 因为光照?还是因为它只是一块石头? 「理察是个好人。」亚瑟对神像说。他转过身,对尚未走远的男人喊道:「嘿,兄弟。」 对亚瑟来说,这一点都不难。男人是个专业的杀手,但不是格斗专家。亚瑟走到他身边,在他反应过来前用双手勐击男人的太阳穴。下一秒男人便瘫倒在地。亚瑟没费什么力气就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藏尸体才是比较难的部分——从这点来看,他的管理员真是了不起。亚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去费那个心思。他将男人安置在长廊,靠坐在神像下,光打在他们身上,除了男人的头无力地歪在一边,画面意外地和谐,充满了神圣感。 亚瑟愉快地离开了教堂。希望神父发现尸体时不要受到惊吓。也希望看在自己帮他解决了个麻烦的份儿上,不要为警方提供太多信息。但话又说回来,神父知不知道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亚瑟想。 亚瑟回到旅馆,他的管理员还没有回来,房间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亚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想,既然乔不愿意和他回兵团,那他可以跟他走。在布里亚特时乔不是说过?有一座图书馆。清理书籍上的灰尘,这活儿他干得来。 当然,管理员很可能不愿意接纳他。可以理解,毕竟是自己先拒绝的。但没关系,他可以跟着他,反正自己也无事可做。可能满世界转个几年,乔就腻了,他们会有个落脚的地方的。 别畏首畏尾的,亚瑟对自己说,勇敢点兄弟。 你将心给出去过一次,当然可以给出去第二次。疼痛不会要了你的命,它是证明你仍旧活着的最有力的证据。去爱,享受其中的喜悦,承受随之而来的痛苦,只有这样才能把他留在身边。 这才是你心脏还在跳动的原因。 他坐在沙发上,从清晨等到黑夜。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有教堂杀人的报导,没有警方来敲他的门。 当然,他的管理员也没有回来。 第52章 亚瑟花了几分钟,将服装品鑑从头翻到尾。然后又用了不到上次一半的时间将图册翻到头。 他合上册子。 这太愚蠢了,他对自己说。 为什么要买一套礼服?那东西穿着既不舒服,也不防弹,而且还贵得要命。他一年穿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再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衣柜里应该还挂着好几套差不多的礼服——去年、前年,以及大前年的遗留物。 他真的没必要再花钱去买套新的。 「有您喜欢的款式吗?」 亚瑟抬起头,一位女侍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微笑着问道。 罗森堡,提希风最高端的商城,在这个机器已经取代大部分人工的时代,依旧提供传统的人工服务。让顾客感受到最温暖的关怀,是罗森堡至高无上的宗旨。而冷冰冰的机器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它们在我眼里没什么差别。」亚瑟说,他的视线扫过女侍胸前的名牌,「也许我需要你的建议,阿曼达?」 阿曼达,穿着整洁的罗森堡制服,裙角没有一丝褶皱,头髮也梳理得一丝不苟。亚瑟判断她是位好员工。将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交给这方面的专家,亚瑟认为这是明确的选择。 毕竟如果他自己动手,他大概会穿着均码西装,出席三天后的塔拉萨海上的拍卖之夜。 塔拉萨海,拍卖之夜。 亚瑟讽刺地弯了弯嘴角。瞧瞧这个名字,听起来可真够……俗气的。 阿曼达的确是位优秀的员工。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亚瑟打扮一新。 「尼斯的这套礼服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您的身材优势。它的所有扣眼都是手工缝制,包括衣领上的那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工艺。」 亚瑟不懂手工缝的扣眼有什么不同,但镜中的自己的确和平时不太一样。 「同时还为您准备了水晶钻袖扣,用来搭配您的银钻耳饰。」 亚瑟意外地接过袖口,「谢谢,你观察得很仔细。」 阿曼达露出标准的微笑,看起来既不会过分讨好,也不会显得冷漠疏离。 「这是我的工作。」她说,「耳饰很漂亮,您的品味很好。」
第68页 「事实上,」亚瑟系好袖扣,「这是一份礼物。来自我的爱人。」 「您的爱人一定很爱您。」 亚瑟看了她一眼。 「是的。」他说。 「要找个机会回礼才行。」 亚瑟穿着新衣服离开了提希风——驾驶着他在贝瑟芬妮买的雷霆系列飞船mz-260。塔拉萨海上的拍卖之夜在三天后开始,亚瑟还有些时间闲逛。他回到阿尔忒弥斯搞了些小装备,随后去几个城邦蹲守了两天——功夫不负有心人,亚瑟又一次逮住了骑着墨绿色飞驴的邮递员。不过结果和以往相比没什么大不同,邮递员依旧拒绝透露「馆长先生」的任何消息。 「这不符合规矩。」邮递员从亚瑟手中接过自己的帽子,重新扣回到头上,「我们不能泄露任何客户的隐私。」 「我没有想要『任何』客户的,我只想要他的。」亚瑟解释说。邮递员今天的心情大概不好,从他手中接过帽子时用了很大力气,几乎可以用恶狠狠来形容了。「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会付给你你想要的金额。」 「这不是钱的问题。」邮递员说,「如果今天我告诉了您馆长先生身在何处,那么明天我就没有生意做了。或者更糟,我很可能活不到明天。」 「这是原则问题。我们不这样做生意,先生。」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亚瑟想,他一定会当场轰掉对方的半个脑袋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可对方是情报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亚瑟怎么忍心伤害他呢? 如果他干掉了一个情报贩子,那么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全世界,然后就再没有人会愿意卖他消息了。 邮递员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原则问题。每个行业,每个人,都要遵守最基本的生存原则。 「你说得对。」亚瑟最后妥协道,「我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去寻找他,获得他的原谅和接受。而不是像这样,投机取巧地来问一个情报贩子。」 邮递员:「……」 亚瑟:「不过你是否能帮我带封信?这应该不违背你的原则。而且,我会付你报酬的。」 亚瑟给自己的管理员写了一封深情款款的长信,向他倾诉爱意并请求再次见面。亚瑟不知道乔看完信会有什么反应,他甚至不知道乔是否能看到这封信——鑑于邮递员粗暴地将他的信塞进口袋,亚瑟十分担心信在到达乔手中前就会不知不觉地消失。 ——但不管怎样,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亚瑟看着邮递员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转身上了飞船。 雷霆系列的飞船全部是速度款。为了提高速度,雷霆系列捨弃了普通飞船厚重的设计,以及较为宽敞的空间。mz-260这款飞船非常轻薄,外部採用的是超轻合金,流线型设计;内部则省去了多余的休息空间,简化为只有两个座位的迷你型高速飞船。 亚瑟不是个多话的人。不是说他孤僻,他也享受陪伴,不过在和格尼薇分手之后,他便习惯独自上路了。 但是和乔的贝瑟芬妮之旅,让他在看到副驾驶席时,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也许可以买个玩偶,亚瑟想,小狗小猫什么的。 这样自言自语时就不会显得特别傻。 他思考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放弃。倒不是因为终于认识到这件事有多蠢,而是他口袋里剩的钱实在不多了。 他买了衣服,买了飞船,最后为了送情书还付给情报贩子一大笔跑腿费。 他身上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亚瑟端着手,在驾驶席上坐了一会儿。随后他嘆了口气,伸手拉起操纵杆,驾驶着飞船,身无分文的,朝塔拉萨海飞去。 第53章 亚瑟戴上面具,走进拍卖会场。 会场很大,因为还未开场,所以会场里一片黑暗。亚瑟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一个满意的位置。 塔拉萨海是片没有领属的海域,气候变化多端,有时可能连续几天都艷阳高照,有时却又可能连着半月狂风暴雨。塔拉萨海域不存在国家或者法律的概念。换句话讲,这片海域毫无秩序,是野蛮,混乱,和暴力的冲突地。有人戏称塔拉萨海体现了人类的原始本性,从某种层面上讲这话并非毫无道理。 而在塔拉萨海上举办的拍卖之夜,无疑忠实地保留了这种原始风格。 塔拉萨海上的拍卖会,是例行活动,每年都会按时举行。在这里拍卖的东西,不问来由,不问去处,所有交易都是匿名进行,一次结清。只要你带了足够的金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来参加拍卖的人身份各异,政客、商人、黑帮、罪犯,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这里,只为了能够越过法律,进行纯粹的,纯洁的,金钱交易。 亚瑟来这里倒不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就算有,他身上也一个子儿都没有。他来这里,只是因为他知道,兰斯他们会来而已。 佣兵团每年都会拿到相应人数的请帖——感谢他们没有忘记亚瑟这个空有名头的副团长,不然亚瑟可能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登船。往年,亚瑟来这里转过几次,但兴趣不大。一是他没有结交「朋友」的习惯,这点和兰斯有很大不同——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丢掉了团长的头衔;二来,众所周知,亚瑟是个穷光蛋。 当然,不是因为亚瑟赚的少,或是兰斯作为一个无耻的窃团者剋扣他的工资——相反,兰斯在工资方面很优待亚瑟,也许是源于什么心理补偿,谁知道。亚瑟之所以经常口袋空空,完全是他自身的原因。
第69页 外表上大概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亚瑟,是个非常大手大脚的人。 不可否认,这和他的人生经歷有关。从小在战乱地区长大,到手的钱向来留不下。即便长大,做的也是高危工作。赚了钱却没命花,这大概是所有佣兵的噩梦,所以穷光蛋亚瑟在一众佣兵中并不突出,因为他们都差不多,全是一群穷光蛋。 话题扯远了,现在回到拍卖会上。 之前在贝瑟芬妮,亚瑟已经和乔推论出「疯狂粉丝」是自己团中的一员——这个代号太傻了,亚瑟想了想,决定将它改成「疯狂佣兵x」,听起来有些像「疯狂科学家」,感觉酷多了——那么他势必要做些什么,为自己的爱人排忧解难,当然,更是为了找回自己那逃到不知什么地方去的爱人。 具体做法亚瑟还没有想好,总之先要确定「疯狂佣兵x」的身份。等找到了人,他想可以谈谈,问问对方原因什么的。如果对方好说话,那么只要他不再继续骚扰乔的工作和生活,亚瑟可以放他一马。 亚瑟在黑暗中思考了几秒,放弃了这个选项。 不管「疯狂佣兵x」好不好说话,他都必须死。毕竟对方偷取了储存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管是玛菲亚社还是马丁公司,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小偷。显然「疯狂佣兵x」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竭力将双方视线引向乔,想把这盆脏水泼在杀手的头上。 亚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一人做一人当,这才对。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做掉对方,并使玛菲亚社和马丁公司相信对方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什么?杀掉同伴的愧疚心?朝夕相处的同伴情谊? 佣兵心里可没这种东西。他们的血大部分时间是冷的,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相信。 不过有时也有例外。 亚瑟禁不住想起布里亚特的月光。一丝奇妙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不疼,却有些钝钝的难受。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情。亚瑟在心中浮现出「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个句型时,意识到这抹感情的名字,嗯,也许,叫做后悔。 亚瑟放任自己沉溺了片刻,接着重新打起精神。后悔对他来讲很新奇,但毫无用处。他该做的是用行动去补救——如果还不算晚的话。 那么「疯狂佣兵x」会是谁呢? 时间有点久,让他想想。 嗯,当时是在欧律诺墨,乔在追踪弗兰克时被自己抓住。他带着乔去参加了佣兵团的内部会议,在场的一共有七个人。第一个开口的是杰兰特,他朝乔吹了口哨。哦,杰兰特,一个轻浮至极的傢伙,总是喜欢和傻子尼特混在一处。没错,尼特也在场,他们在电梯里曾讨论过乔一晚上值多少钱。 亚瑟皱了皱眉,说实话,根据他对杰兰特和尼特的了解,他们不像是能够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不过谁知道? 毕竟他也不是那么了解。 接下来是高文,他制止了杰兰特和尼特的嘲笑。高文心思缜密,从能力方面来看,他是有可能性的。至于和高文搞在一起的兰马,亚瑟想了想,先算上好了。 当时室内有七人,除了自己和乔,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兰斯。 并非亚瑟的偏见,但无论从哪种角度看,兰斯都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他有能力,野心勃勃,在顶替了亚瑟的团长位置后,并不满足于佣兵团的现状,而是带领兵团加入了马丁公司,一点一点介入了马丁公司的军火生意。 亚瑟生性散漫,很少过问军火方面的事情,所以不是很了解兵团现在到底插手了马丁公司多少生意,也不清楚这些生意和那个丢失的储存器的关系。如果他能知道一点内情,此时大概就可以推断出谁才是「疯狂佣兵x」了吧。 亚瑟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要不然,干脆将他们几个都做掉算了?不是有「清理门户」的说法? 开玩笑的。 即便是亚瑟,也没有那样丧心病狂。何况,一个人对五个,一点都不轻松。 要怎么才能确认「疯狂佣兵x」的身份?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呢? 亚瑟愁眉不展地想到。 这时,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束光。人群中传来短暂的声音,接着重新归于平静。那束光越来越大,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光圈,嵌在黑暗中心。 拍卖会要开始了。 第54章 第一件拍卖品是十二枚纪念币,由黄金铸成。 如果按照含金量来算,这十二枚纪念币并不比现在流通的金币要贵重多少——比起现在的金币,它们甚至小了不止一圈。然而实际上,这十二枚纪念币的起拍价却高达120万金币。 120万金币。 可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手的价格。如果不买纪念币,这些钱足可以在联邦北部买一座小城。更不要提120万还只是起拍的价格。 亚瑟挠了挠眼角,面具虽然精緻,但罩在脸上多少会妨碍视线。 几年前,在一个电视节目中他曾看到过这套纪念币。没错,不是别的,就是「这套」纪念币——如果亚瑟没记错,这套纪念币应该还被保存在联邦博物馆才对——十二枚金币,整齐地摆放在红色丝绸上,罩在玻璃箱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金币上雕刻的花纹,繁复而精緻。十二位泰坦各自挥舞着武器,美丽且强大,在金币上煜煜生辉。
第70页 这是联邦内乱未爆发前,发行的最后一版纪念币,象徵着无谓战争和勇往直前的精神,同时也意喻着联邦统治的长盛不衰。讽刺的是,这款纪念币发行不久,联邦北部便陷入一片战火。这场战火烧了近五十年,将北部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最初联邦政府还在试图挽回局势,平息战乱,但当疫病,饥荒在多个城邦同时爆发后,财政空虚多年的联邦政府也束手无策。最终,为了防止战火蔓延到南部,联邦政府集资建造了一堵墙。 在南北的中间线上,建造了一堵几乎无法逾越的墙。 如果说这么多年过去,联邦北部的难民们心中还尚存一丝希望的话,那么这堵墙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那之后,北部彻底沦为一片火海。无穷尽的战争,无穷尽的死亡。无数难民们想越过那堵高墙,因为他们相信墙的另一边是宁静,是救赎,是希望。 亚瑟来到南部之前,也同大多数难民们一样,相信只要翻过墙,生活就会变好。那时他还没有筹到足够的钱去贿赂守墙的士兵,他的身边也只有格尼薇一个人。在许多个战火纷飞的夜晚,他们并肩坐在破败的屋檐下,眺望着那堵墙,觉得那便是一切,便是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事实是,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它给你带来希望,却又让你绝望。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永远不会让你好过。 联邦政府为北部战乱找了许多藉口。这套泰坦十二神的纪念币也不幸受到了牵连。联邦政府将战乱发生的部分原因归结为纪念币带来的厄运,由此大规模销毁了这套纪念币。因为发行时间不长,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套纪念币的存在。而亚瑟之所以会了解,除了因为几年前的电视节目外,还因为他自己曾经拥有过一枚泰坦纪念币。 不是现在拍卖的这套里的一枚,而是很久以前,在北联邦时得到的一枚。 上面刻的是摩涅塔,象徵着记忆的泰坦,是掌管记忆的神灵。 亚瑟撑着头,看着这套曾经给整个联邦带来过「厄运」的纪念币被人用高达1300万的价格拍走,不禁再次感嘆这个世界的变化无常。 接下来的拍卖品有些索然无味。不是说它们不够珍贵——相反,它们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以亚瑟现在的实力,恐怕万分之一他都付不起——而是它们的价值似乎就仅是……珍贵而已。 亚瑟上次来参加塔拉萨的海上拍卖,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时隔多年,本以为这次也许会有些有趣的东西,但显然他可能要失望了。 拍卖会在黑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终于,最后一件拍卖品出现在了光圈之下。 那是一个铁箱,比标准型号的手提箱要小一些。封得很好,但有打开过的痕迹。与其他拍卖品相比,这个铁箱太过普通,普通到格格不入。 亚瑟看了一眼这件拍卖品的标籤,潘多拉的魔盒。看来卖家还是个颇具幽默感的人。不过潘多拉的魔盒可没有这么大,亚瑟想,如果真的存在,也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八音盒。 「魔盒」的起拍价是十万金币。这个价钱在今天所有的拍卖品当中是最低的。但因为卖家拒绝透露盒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在座的客人们都提不起竞价的热情。 最终「魔盒」以45万金币落锤。 亚瑟兴致缺缺地看完了整场拍卖会。在灯光亮起来之前,亚瑟站起身,提前一步离开了拍卖会场。 拍卖结束后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宴会时间。这艘巨轮会在塔拉萨海上航行五天五夜,等到第六日,轮船会离开塔拉萨海到最近的港口靠岸,所有宾客则要在船靠岸前,乘坐自己来时的交通工具离开轮船。 亚瑟将戴着的面具扔进走廊的垃圾桶,走向卫生间。这场拍卖会至少进行了5个小时,亚瑟又饿又渴,同时还有生理需求亟待解决——人真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然而亚瑟并不是洗手间的第一位客人。他走进洗手间时,一个男人正站在洗手池边洗手。亚瑟在镜中和男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走进隔间,舒畅地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出来时男人还没有离开,依旧站在洗手池边。亚瑟走过去将手打湿,涂了些洗手液上去——这时,身旁的男人对他说:「烟?」 亚瑟扯了几张纸擦干手,丢进垃圾桶,答道:「我戒菸很久了。兰斯。」 「这话我以前也说过。」棕发男人——佣兵团现任团长,兰斯说道。「但瞧瞧现在。」他收回手,将递出去的烟叼在嘴里,点了火。 「那么,是什么风,把我们的永恆之王送到了这艘船上?」 亚瑟笑了起来,「太老套了,兰斯。你打算把这个笑话带进坟墓吗?」 兰斯没有笑。「我会吗?」 「也许。」亚瑟收起笑容,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猜你进来时锁了门?」 「没有。我只挂上了停止使用的牌子。」 「看来我错过了逃走的时机。」兰斯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以为你一定会锁门呢。」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亚瑟惊讶地看着他,「我只想和你谈谈。」 兰斯挑起眉毛。 「好吧,谈谈。」兰斯说,「听起来挺和平的,所以为什么不呢?」 第55章 亚瑟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想和兰斯谈谈。在格尼薇从不停开火的士兵枪下救下兰斯时没有,发现他们在床上厮混时没有,自己在兵团的位置被取代时也没有。这并不表示亚瑟善于忍耐,是个好脾气先生,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能怎么办?
第71页 好吧,亚瑟自己也清楚,这其实只是个藉口。如果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亚瑟可能会觉得杀了对方也不为过——也许用杀人当做泄愤方式对普通人来说有一定难度,但对于他们这类人?就像吃掉一块巧克力蛋糕,再容易不过。 但实际上是,兰斯还活的好好的。穿着纯手工的西装和牛皮鞋,住着宽敞明亮的别墅,如果要猜的话,亚瑟打赌这傢伙平时一定是吃鹅肝喝红酒的那种人。 亚瑟之所以如此宽待他——原因他自己也琢磨了许久——是因为他并不感到愤怒。哦,当然最初还是有些生气的,但这些愤怒还不能促使他去杀一个人。就像一个普通人不会因为在路上被踩了一脚就跟人拼命一样,亚瑟也不会因为跟女友分手而去做掉情敌。 何况,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女朋友了。 但是如果兰斯的存在变成了一种威胁的话,情况就不同了。 现在,谈谈。亚瑟想道。 一般人会怎么开场来着?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兰斯说,「你知道,在那件事之后,你就不太出现在兵团里了。」 感谢打破尴尬的沉默,但「那件事」是指? 「尽管事实和你想的不一样,但我确实欠你一声抱歉。不要误会,我说这些,不是在乞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能给格尼薇一个机会。她很想和你谈谈。」 亚瑟思考了一会儿,没花多久,大概两秒钟?然后他跟上了兰斯的思路。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说。 「这种情况电视上都怎么说?时代在发展,我们应该向前看,是吗。」他没有给兰斯插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听上去有道理。而且,我买了飞船,穿上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目的可不是为了听你的道歉。」 兰斯没有说话,他笑着做了一个手势,那看起来像是「当然你说的算」的意思。 亚瑟不喜欢这个动作——就像他从没喜欢过兰斯一样——这显得他是在无理取闹。他认识一个街头占卜师,帮人看看星图什么的。大部分时间这个人是个骗子,不过他告诉亚瑟人生来就有气场这种东西,有时候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可能只是气场不和。 不过到目前为止,谈话的气氛还算融洽,这是好事——根据亚瑟为数不多的经验,一旦对方认为你是个威胁,再想问出个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么,我的问题是……」亚瑟想了想,「塔罗爆炸中,遗失的储存器在哪?」 「真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兰斯说,「为什么会问这个?」 「因为它是一切的源头。」亚瑟答道,「官方上的说法——遗失中——我很期待你有一个不同的回答。」 「如你所愿。」兰斯将手插到裤兜里,「它就在这里,这艘船上,此时此刻。」 「噢。」亚瑟想了想,「真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因为它在这里?」 「因为你真的愿意告诉我。」 兰斯笑着摇摇头。「也许你没意识到,亚瑟。但我们从来不是敌对关系。兵团里所有的事情,对你来说都不是秘密。我想过告诉你,只是你不愿意听。」 「我很抱歉。」亚瑟干巴巴地说,不确定自己声音中有几分真诚。 「我承认,有时候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混蛋。不知道现在开始补救是否还来得及。」 「没什么可道歉的。即便该说这句话,那个人也不是你。」兰斯说,「你知道,为了寻找储存器,公司和兵团都下了很大力气。但实际上找到它只是巧合,怎么说?神的眷顾?总之和我们的努力没有一点关系。几天前一个情报贩子打通了我们的电话,他说喂,你们要找的东西和人在阿特洛波斯的图书馆里——」 「阿特洛波斯?」 「阿特洛波斯。绕口的名字。一个落后的小城市,交通不发达。飞过去要花很长的时间。」 我知道,亚瑟想。我去过那里。 他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去思考。 别急着下结论,他对自己说。冷静点,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然后呢,找到什么了?」 「找到了那座图书馆,里面有数不完的书。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它的主人有个好品味。当然最重要的,除了那些书之外,还有我们的东西,以及那个小偷。人赃俱获。」 「你们抓到了小偷?」 「很遗憾,没有——虽然计划是这样的。我们找上门时,他很惊慌,慌不择路。撞到了兰马的枪口,被兰马一枪打断了脖子。不过死前他开枪击中了尼特的屁股,算是血腥中一个好笑的场面。」 那场面似乎真的很好笑,兰斯把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咳了一下,掩饰了脸上的笑意。 亚瑟看着他,心想,再问一个问题。 如果他回答的不如你所愿,你也可以让场面变得又血腥又好笑。 不,应该不会好笑。 鑑于亚瑟欠缺的幽默感和正在赶来路上的愤怒和悲痛,场面只会十足的血腥。 「那个小偷,」亚瑟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长的什么样子?」 兰斯对这个问题颇为意外,不过今天意外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在乎再添一件。 「普通长相。不高,捲髮,娃娃脸,圆鼻头。有印象?」
第72页 是个好答案,亚瑟想。 好到可以驱回正在路上的愤怒和悲痛,好到可以用它捡回一条命。 「没有。」他说,「完全没有,毫无印象。」 兰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们也没有。」他说。 「这个小偷是个隐形人,过去没有任何记录。只能查到一个名字,约翰?贝格。假名字,没什么意义。到现在也搞不清他属于哪方势力,为什么要偷我们的东西。你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我才刚刚恢復思考的能力——而且要是你没有说谎,我之前的假设就全部搞错了方向。 亚瑟把嘴角压平,将脸上的神色定格在面无表情。 他一直以为盗取储存器的小偷,那位「疯狂粉丝」,是佣兵团里的一员。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乔的相貌特徵是在欧律诺墨,和兵团里的人见过面后,才和「小偷」一词联繫到一起去的。仔细考虑的话,单凭这一点便将「疯狂粉丝」和佣兵里的人联繫到一起,的确有些武断,但是乔的相貌特徵泄露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约翰?贝格又是谁? 亚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按道理来讲,这种情况才是最为可能的——他和乔甚至在开玩笑时提到过这个选项,但由于这个选项中缺乏阴谋和巧合的元素,他们反而第一时间排除了这种可能。 人总喜欢在自己身上加些戏剧化的情节。 愚蠢,亚瑟想。好在还来得及改正。 「没什么建设性意见。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卖消息的情报贩子?」 「这就是另一件神奇的事了。」兰斯说,「匿名消息,不收取任何费用,查不到来源,也追不到去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报贩子。」 那是你孤陋寡闻。 亚瑟心中轻松了不少。谜团解开了大半,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是谁泄露了乔的相貌特徵。亚瑟原本猜测这个人是兰斯,但从刚才的话中来看,兰斯只关心储存器和小偷——他似乎早就忘记了乔这么一个人。亚瑟没有傻到要去提醒他,但是说到储存器—— 「储存器里面是什么,为什么要带上船?」 兰斯露出了「终于」的表情。 「我以为你不会问了。」兰斯说。「因为它不是普通的储存器。」 「它带来的是战争的消息。」 第56章 什么会引发战争? 飢饿。 这是亚瑟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挺肤浅的,他知道。但这怪不得他,毕竟从他出生开始,这个词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了。 不过更深层的原因是什么? 二十年前的亚瑟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后来他翻过那堵高墙,来到文明社会,时间就仿佛被拉长了一般,一切都变得缓慢而冗长。 在亚瑟不外出旅行的日子,他经常看电视。看电视是个不错的消遣,不用动脑,只要坐在那里,世界各地的信息就会源源不断地呈现在你眼前。亚瑟是「你好,战争」节目的忠实粉丝,几乎每期都不会错过。节目组会请一些专家,就一个命题展开讨论。这些专家亚瑟一个也不认识,但这完全不妨碍他看着他们一群人争吵。 其中有一期节目,如果亚瑟没有记错,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 有的人说,人口过剩是造成战争的根本原因。亚瑟觉得有道理——如果没那么多人,面包也不会不够吃了。不过这个答案没什么深度,亚瑟自己也可以想到。 还有人说民族的优劣性是战争的导火索——嗯......亚瑟有喜欢的人种偏好,比如东方血统,但怎么说?他并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 宗教战争论者表示战争是神对人类的惩罚,这个理论成功把亚瑟逗乐了。 政治、阶级、资源,似乎只要有人类存在,战争就不可避免。 节目最后,自然主义战争学者做了总结:战争,根源于人类本性,来自于延续了几百万的基因之中,是一种自然且永恆的现象。 战争不灭。 总结的可真不错,亚瑟想。既有一定的道理,又体现了人类进化至今的残酷。亚瑟不蠢,但也不认为自己很聪明。比起思考,他更擅长做体力活。对于引发战争的因素这个问题,尽管他身在其中,但他的认知也许不及那些专家们的十分之一。所以他对此的理解也仅停留在表面,停留在理论,停留在「战争永恆」这个层面上。 「它带来的是战争的消息。」 瞧,这就是亚瑟不喜欢兰斯的原因。带来了战争的消息?具体来说是什么,瘟疫?生化武器?还是新出台的联邦政策? 鬼知道。兰斯不说——他总是这样,喜欢保持神秘感,好像这样做能给他增添什么筹码似的——亚瑟也没有追问。谈话到此为止,他们互相祝好,然后道别,在走廊上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相背而行。 对这个结果亚瑟还算满意。尽管有疑问尚未解决,但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亚瑟向车库走去。车库位于轮船的最底层,那里停着所有人的飞行器。鑑于拍卖会刚刚结束,分货才开始,大部分乘客暂时都不会选择离开。不过这跟亚瑟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次的任务基本完成,塔拉萨之旅接近尾声。亚瑟不打算留到下——留在这里做什么?浪费时间? 当然,离开前有一个小问题还需要处理。
第73页 身为一名佣兵,亚瑟毫无疑问非常优秀——他对各种机械了如指掌,能够瞬间取人性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流血——正因为见过太多死亡,所以才对生命格外的敬重。不过人性的矛盾之处在于,有时他既可以像上帝般仁慈,有时也可以如魔鬼般冷漠。 我爱这个世界,亚瑟想,因为这里有值得爱的人。 车库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飞行器,它们都有着奢华的外观和卓越的性能。亚瑟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他的飞船——雷霆mz-260在众多豪华飞船中显得毫不起眼。 外观不重要,重要的实用价值。 亚瑟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上了他的飞船。 来塔拉萨之前,他做了一些准备,不算充分,但总好过身无寸铁。 亚瑟打开副驾驶位置上的牛皮袋,里面装着几枚改良的可携式凝固汽油弹。还有一些炸药和枪械。炸药和枪械的威力不大,你不能指望用一小捆炸药去炸掉整艘轮船。不过动动手,将它们改装一下,作为触发装置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亚瑟在后备箱里找到了买飞船赠送的工具箱——尽管这年头没几个人真的会修飞船,但是管他呢,商家送你工具箱只是为了彰显他们的服务周到,鬼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用得上它们。 亚瑟对飞船有些了解,不算是专家,但那些知识足够帮助他打开雷霆mz-260的机壳,并顺利地拆出一些有用的零件。亚瑟哼着小曲儿,在飞船里将一个个金属零件拼在一起。期间他还查了一下此时与最近陆地的距离——结果令人沮丧,他应该吃完晚餐再下来工作的。 就在亚瑟差不多快要完成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哒,哒,哒。 是女士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 不疾不徐,优雅而来。 亚瑟手中一顿,接着重新投入工作。 熟悉的脚步声来到他的飞船前,不出意料地停下,然后亚瑟听见有人敲了敲门。他将收尾工作做完,看了看表——顺便一提,在这之前他一直把它看做手腕上的装饰品——然后打开舱门,体面地走下了飞船,体面的。 「嗨。」亚瑟说。 「好久不见?」 格尼薇,穿着深蓝色的晚礼服,神态慵懒地站在飞船前。她金棕色的捲髮松松地绾着,一缕髮丝顺着她白皙的脖子垂下来,盪在胸口。 「是挺久的。」她说。 「最近总是见不到你的影子,在忙什么?」 「嗯......到处走走?你知道我安顿不下来。」 「当然,又想在沙漠里买房子了么?」 亚瑟愣了一下,随后想起那是他很久以前说过的话。 太久了,以至于他自己都忘记了。 「也许你不会承认,」亚瑟笑起来,「但我现在可成熟多了。」 「勉强可以算是成年人的那种成熟。沙漠买房的事我早就不说了——最多也就是想想。」 格尼薇也笑了。不是女性特有的温和笑容,而是嘴角上挑的同时将唇线拉长,使得这个微笑带上了一丝冷意和嘲讽。 亚瑟熟悉这个笑容,毕竟他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想起她笨拙地表达感情的模样,他知道她没有恶意,她只是......不擅长微笑而已。 「格尼......」亚瑟犹豫了片刻,「我很抱歉。」 格尼薇立刻不笑了。 「为了什么?」她问。 亚瑟摇摇头。 「哈。」格尼薇笑了一声,这次是真的讽刺了。她又重复了一遍,「为了什么?」 亚瑟看了一眼表,还有十分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兰斯告诉我的。」 「哦,当然。我该想到的。」亚瑟点点头,「他总是给你想要的。」 「而你也一样,总是迴避我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儿。」亚瑟说,「你早就知道答案,只是想让我说出来而已。」 「我希望听到你亲口告诉我。」 原来如此,亚瑟想。原来如此。 可是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事已如此,不是吗。 「刚才的拍卖会上,拍卖了一套十二泰坦的黄金纪念币。」亚瑟说。「你以前也送给我过一枚。」 「我记得,在联邦北部的时候。」格尼薇说,「是一枚刻着摩涅塔的金币——掌管记忆的泰坦。当时你很高兴,你说......」 她停了下来。 亚瑟温柔地看着她。 「我说我会一直爱你。」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碧蓝色的眼睛里逐渐涌出了泪水。 亚瑟走近她,为她擦掉眼泪。 「你那么聪明,总是知道我想说什么。」 「很抱歉,我要食言了。」 亚瑟抽回手,同时收起来的还有最后一丝温柔。 他转身走向舱门,一边脱着束手束脚的礼服一边对格尼薇说:「离开这里,去找兰斯。让他保护你。」 背后一阵沉默。亚瑟没有回头,他走到舱门前,用力旋转船舱的密闭门,花了好些力气才将门打开。门外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在夜幕下翻滚咆哮。 亚瑟踢掉脚上的牛皮鞋,活动了两下手腕,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冷静且疯狂的声音: 「我不会停止的,你知道。」 「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第74页 亚瑟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 「为什么?」他说。「这毫无意义。」 「因为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爱你了啊。」 他说完,转身一跃,跳进了黑色的海水里。 第57章 让?阿夫斯在晨光中醒来。 赤身裸体,毫无遮挡地躺在床上。阳光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微微刺痛。 他闭了闭眼,然后满足地笑了起来。 阿夫斯是一个画家,不算是大师,只能称为一流的那种。年轻时他穷困潦倒,浪荡为生。卖画的钱一大半被画商捞走,剩下的钱连杯酒都买不起,日子全靠女人周济。这样过了几年,阿夫斯迎来了自己的好运气,作品被一位收藏家高价收走,又接二连三地得了几个不高不低的奖项。他名声渐起,画价也随之水涨船高。阿夫斯花了两年时间在圈子里站稳脚跟,现在他定居墨勒忒城,独居,收入颇丰,衣食无忧。每年定期举办两次画展,其余时间用来创作和旅行。 墨勒忒是一个静谧且美丽的小城。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悠闲、自在,喜欢艺术。阿夫斯一年之中会在这里住上两个月。他的公寓靠近海边,不算大,但採光很好。站在阳台上能够看到墨勒忒码头,那里有蔚蓝的海水,和飞翔的海鸥。 阿夫斯在一个雨天遇见了那个提琴手。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阿夫斯坐在阳台上,像往常一样,竖起他的画板,专心致志地工作。这天天气并不好,雨云在海面上翻滚,暗示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码头上行人很少,即便是常年待在甲板上的船员,如今也锁船上了岸。只留下几只孤零零的海鸥,还在天边盘旋着不肯走。 然后阿夫斯听到了弦声。 弦声,夹在波涛和海浪之间,由慢转快,悠扬而跳跃。 这音乐扰乱了阿夫斯的心神,让他不得不抬起头,寻找那个罪魁祸首。接着,他看到了那个演奏者。 站在码头的栈道上,琴盒敞开在脚边。背后是低垂的天空和隐忍的海浪。雨下了起来,愈演愈烈。他孤单地站在那儿,满身潮湿,落魄的像个乞讨者,但却又自在无比,仿佛整个码头都是他的一般,挺拔的像个国王。 提琴手偏着头,好像在沉思,又仿佛在聆听。直到第一声雷在天空炸裂,他才抽动手臂,拉响第一个音符。弦音脆弱而颤抖,带着小提琴独有的忧伤。但奇异的是它既没有被雷声掩盖,也没有被雨声打散,而是顺着海风,吹到了阿夫斯的耳边。 平静下蕴含着激烈,隐忍中流淌着疯狂。 矛盾,就像它的演奏者一样,即是落魄的乞者,又是孤傲的国王。 阿夫斯动弹不得,一刻都捨不得移开目光。就连提起画笔的那一秒都被视为浪费。他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甚至不曾注意到雨水打湿了画板。 这场暴风雨结束得很快。雨云散开,提琴手甩了一下琴弦,然后弯下腰,向看不见的观众致敬。 阿夫斯清醒过来,顾不上被淋得湿透了的衣服,急急忙忙地跑向码头。但对方走得太快,而他又离得太远。等阿夫斯赶到码头时,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阿夫斯本以为第二天还会在码头见到那个提琴手,他早早地起了床,然后跑到码头等了一天。但遗憾的是,提琴手并没有出现。第三天没有,第四天也没有。 也许是个流浪的琴手,阿夫斯想到。 也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但幸运之神似乎并没有完全背弃他。一周后阿夫斯在酒馆里喝酒时,他又见到了那个提琴手。 一开始他没有注意到,不过当对方弹起酒吧角落里的钢琴时,阿夫斯瞬间认出了他。 「不错吧。」波兰特靠在吧檯上,洋洋得意地说。 约翰?波兰特,留着一把大鬍子的酒吧老闆。阿夫斯和他相识多年,波兰特为人有些轻浮,但不可否认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弹得很不错。」阿夫斯喝了一口酒,啤酒中的苦味抑制住了他冲上去的念头。阿夫斯点点头,「你从哪里找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记得上周那场来的快走的也快的暴风雨吗?我开店的时候他就在酒吧门口避雨,像只被淋湿了的小鸡仔。」 阿夫斯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小鸡仔?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 「我给了他一碗热汤,为了报答我,他非要给我弹一曲。我就想,能有什么损失呢?反正自从莉利离开后,也没人动那架钢琴。然后你猜怎么着?这小子竟然弹的真不错!连我这种粗人听着都会觉得开心。所以我就擅作主张,把人给留下了。聪明的选择,对吧?」 比起聪明,你的幸运更令人羡慕。 阿夫斯喝掉杯中的酒,贊同道:「是的,非常聪明。」 阿夫斯并不是个好酒的人,不经常来酒馆——即便来,也只喝一两杯就走。不过今天例外,他一直呆到了打烊。酒馆里大多数是烂醉如泥的水手,和几个平时无所事事的常客。波兰特早在午夜一过就离开了,只留下年轻的演奏者看店。年轻人从钢琴前移动到吧檯后,阿夫斯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他的脸。 棕色的发色,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骨,明显是西方人种的特徵。但那窄小的脸型,以及看起来比一般人要瘦削的身材,却又让阿夫斯感到一丝困惑。
第75页 「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阿夫斯勐地回过神。 「什么?」 「您盯着我看了很久。」年轻人放下擦得干干净净的酒杯,朝他笑了一下,「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阿夫斯有些尴尬,他没发觉自己竟然看得出了神。 「没有。」他说,为了不被误会,他又加了一句:「事实上,我是一个画家。」 「啊,画家。」年轻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或者说,感兴趣。他低下头,拿起另一个酒杯,认真地擦了起来。 阿夫斯犹豫了一下,思考要不要提及那个午后的码头。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还有更好的方式展开谈话。 「你的长相很特别。」他说,「有一种东西方交融的矛盾。你是混血吗?」 这次对方有些惊讶了。他抬起头,看了阿夫斯片刻——顺便一提,那双焦糖色的眼睛可爱极了——然后笑着说:「画家都这么敏锐吗。」 「我猜对了?」 年轻人轻快地点点头,干脆地承认道:「没错。」 他那副自在的样子,让阿夫斯涌起一阵冲动,想去问对方的名字,想去握住那双灵巧的手。这种冲动阿夫斯以前也曾体验过。在他的创作巅峰,在他遇到灵感源泉的时候。年轻时他会迫不及待地将对方据为己有。但随后他发现,这种灵感就像突如其来的热情,很快便会燃烧殆尽,无法挽留。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成熟了。 知道要如何延长这份热情。 阿夫斯压下一口酒。 「听约翰说,你是他捡回来的?」 「波兰特老闆是个好人。」 「他的确是。当我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他给了我不少帮助。瞧见那面墙上的画了吗?」 「那幅暴风雨中的帆船?」 「是的。那是我画的。感谢他在我无处落脚时收留了我。」 「让我猜猜,」年轻人弯起嘴角,「酒馆上的阁楼?」 「没错!睡在酒桶中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阿夫斯压低声音,「我偷喝了他不少酒。」 年轻人被他逗笑了。 「这么说,棚顶上的那片星空也是你的画的了。」 「你看到了?」阿夫斯作出惊讶的样子,「难道……」 不出所料,年轻人点了点头,「现在我住在那儿。」 当然了。除了那里,这间破酒馆还有什么地方能落脚呢? 阿夫斯慢慢地摇了摇头,「那可真是太惨啦。」他同情地说。「希望你有张床——当初我可是只能睡在草堆上。」 「没有那么糟糕。」年轻人轻声说,「我很高兴有个地方落脚。」 他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又祥和,似乎对现状十分满意。阿夫斯颇为意外,他收住话头,今天说的够多了,他想。耐心点。 阿夫斯没有再继续搭话,他安静地喝完杯中的酒,在打烊之前离开。不过临走时他还是没有忍住。 「我叫让?阿夫斯。你呢?」 年轻人愣了一下,接着他说:「伊利亚,伊利亚?怀特。」 「很高兴认识你,阿夫斯先生。」 第58章 阿夫斯在墨勒忒住到了秋天。以前他从没有像今年这样,呆得这么久。秋天的墨勒忒别有风味,夏季的闷热感逐渐散去,海风为整座城市都带来了一丝凉意。 阿夫斯过着循规蹈矩的日子。他每天赶在太阳升起前起床,然后出门,绕着码头跑几圈,看着太阳越过海平面后回家,洗澡,早餐,工作,出门解决午饭。饭后他有时去老书店转转,有时去看场午间电影。如果天气不错,下午他会背着画板到码头作画,一直工作到天黑。晚上他隔三差五地到波兰特那里报一次道,喝几杯酒,与人聊聊天,然后赶在打烊之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普通,平淡,毫无激情,循规蹈矩。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个月,如果告诉三个月前的阿夫斯有一天他会沉迷于联邦日媒上的填字游戏,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发出嘲笑,用鼻子。艺术需要的是灵感,创作更是源于激情。但现在,瞧瞧吧。阿夫斯合上手中的书望了望窗外,阳光安静地照在院子里——院子里的草坪真该修建一下——他过得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天啊,阿夫斯想到,希望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老书店地处城中偏僻的一角,是一座二层洋房。二楼窗户上挂着招牌,上面用联邦第三版标准语刻着店的名字,老书店。正如它的名字一般,这是一家很有年头的书店。洋房面积不大,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块半新不旧的新书推荐的木板立在那里。上面字迹模煳,显然是很早之前写上去的。进了门可以看见一个收银台,柜子上刻着「只收现金」的字样,里面坐着一个店员,昏昏欲睡。绕过收银台,能看到一层书店的全貌。五个书架高高立起,上面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类书籍。地板上堆着杂志,看不出年份。 阿夫斯将书摆放回原处——宇宙起源,不是他的领域。他在书架之间走了几圈,找到了一本室内设计,里面讲解了如何布置房间。虽然阿夫斯不需要别人对自己的房间指手画脚,但他还是把书拿到收银台结了帐。 看看时间,他已经在这里闲逛了一个多小时。今天天气不错,也许他可以早点到码头开始工作。
第76页 不过当他走到门口时,又改变了主意。 「楼上是什么?」他指着通向二层的楼梯问道。 「书。」收银员懒散地回答到,「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得自己上去看看。」 阿夫斯点点头。他坚持来这家书店几个月了,还从没有上去过。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对这些散发着霉味的纸质品感兴趣,但是上去看一眼又不会带来什么损失,对吧。 他走上楼梯,楼梯年久失修,阿夫斯每走一步,它就发出吱噶吱噶的呻吟。二层看起来要比一层宽敞些,可能是因为里面摆放的书架没有那么高大,无法挡住人的视线。 所以阿夫斯爬上二楼,一眼就看了到坐在窗边的人。 伊利亚?怀特,那个有着灵巧手指的年轻人,正捧着一本书坐在那里。 「啊。」他说,似乎并不意外。「午安,阿夫斯先生。」 阿夫斯屏住了唿吸,接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走了过去。 「午安,伊利亚。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 伊利亚提了提嘴角,似乎笑了一下,也可能没有。阿夫斯不确定。 「也许您没注意到,」他说,「但实际上,几乎我每次来,都能看到您。」 「是吗?」阿夫斯做出惊讶的表情,「可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因为您很少上来。瞧,」伊利亚伸出手指,在窗户上比划了一下,「这里视野不错。我能看到您来,也能看到您走。」 有那么一秒钟,阿弗斯被那只手吸引了注意力——苍白,修长,青色的血管好像雪山下的暗河。作为一个男人,这双手好看得过分。他将视线重新移到手的主人身上,发现那双焦糖色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呃……的确。」阿夫斯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经常在这里打发时间?」 「……算是。」 「算是?」 伊利亚低下头,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大部分时间,是的。当然,有时也会去看电影,或者到码头拉琴。」他抬起头,对阿夫斯笑了笑,「您不是都清楚吗。」 阿夫斯被识破后有些尴尬,但他毕竟不年轻,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追求人。他在年轻人的对面坐下,面色严肃,说道:「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为了什么?」 「为了我的鲁莽。如果我造成了你的不快,请原谅我。」 「看在你真诚的份上,我原谅你。」 「作为赔礼,请允许我请你共进晚餐。」 这次伊利亚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阿夫斯一会儿,才问:「这是一个约会吗?」 如果你想,那就是。 阿夫斯几乎快要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他看到对方的眼神,开口却说:「是的。我希望它是。」 伊利亚看着他,但奇妙的是,阿夫斯有种感觉——这个年轻人其实并没有在看他。好在对方没有让他煎熬很久,伊利亚耸耸肩,轻松地说:「如果你能说服波兰特晚餐时间放我离开,那这就会是一个约会。」 说服波兰特不是件简单的事,但阿夫斯用一副墙绘换来了酒馆钢琴师的一顿晚餐时间。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阿夫斯想,但他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年轻人后,又觉得其实也很值得。 「我不知道你的喜好,不过我猜能在墨勒忒住下,对海鲜应该不会排斥。海鲈鱼是这里的招牌,你绝对不能错过。」 伊利亚点点头,「听说它们快绝种了,」他说。「要禁钓几年,所以点的机会不多,要珍惜才行。」 阿夫斯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怎么?」 「没什么。」阿夫斯摇摇头,「我想一起吃饭是对的——感觉更了解了你一些。」 「哦。」伊利亚笑了——他可真喜欢笑,阿夫斯想。「这只是我的表象。如果想了解更多,你要更努力才行。」 阿夫斯的确想了解更多,所以晚餐时他真的很努力。就连十几年前的落魄事也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取乐。虽然伊利亚没有说自己的事,但是他看起来兴致不错,甚至饭后阿夫斯提出到海边走走,他都没有拒绝。 「我很少看到墨勒忒的秋天。」阿夫斯边走边说。秋天的夜晚总是凉爽宜人的,墨勒忒也不例外。 「为什么?」 「按照惯例,」阿夫斯说,「这个时候我应该在世界的某个地方飘荡,寻找灵感,你知道的。」 「您经常旅行?」 「是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路上,遇到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如果你想,我可以讲给你听。」 伊利亚看向大海,微微颔首。 「当然,我很期待。」 他们没有逛到很晚。阿夫斯答应波兰特在午夜前将人送回酒馆。尽管他们在海边浪费了不少时间,但伊利亚十分熟悉附近的小路,他带着阿夫斯在巷子里乱穿,就在阿夫斯以为他们已经迷路时,面前出现了酒馆熟悉的灯光,耳边听到了水手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跟你说过,我们能赶上时间的。」 伊利亚理了理头髮——跑动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的刘海,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 「很刺激。」阿夫斯平息了一下唿吸,「我从没有在黑夜里走过这样窄的路。」 「你应该经常试试——这大概对你的创作,灵感什么的有帮助。」
第77页 不,现在你才是我灵感的源泉。 酒馆昏黄的灯光照在年轻人的脸上,尽管阿夫斯跑得有些气息不稳,但他还是注意到落在年轻人眼睛中的星星。 那真是—— 阿夫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想,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吻了对方。 年轻人惊讶地看着他,阿夫斯有些窘迫。 「对不起。」他皱了皱眉,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地情不自禁。「我很抱歉,我只是……」 阿夫斯卡在那里。 「您不需要道歉。」在最初的吃惊过后,年轻人温和地说到。 「我们在约会,不是吗。您是位有教养的绅士,我喜欢您。如果您愿意,可以再吻我一次。」 阿夫斯可没有料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伊利亚看起来并不像是……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并不像是这样成熟的人。不过谁又知道呢?他们才只吃过一顿饭不是吗。 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阿夫斯放弃了思考。他靠近对方,对方在他低下头时闭上了眼睛。阿夫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在咸湿的海风中十分特别。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咬住年轻人的唇瓣用力吮吸,对方发出低低的呻吟——阿夫斯想那大概是树叶的味道。 第59章 「喂,安妮,是我。」 「很遗憾,接电话的不是安妮。你是哪位?」 「啊,医生。听到你的声音真好。我是乔。」 「乔?我的记忆深处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一年前他就去度假了,现在应该迷失在人生的旅途中。」 「……这么久没有联繫你,我感到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你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嗯……因为让你担心了?」 「有趣。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情绪化的推论?请不要告诉我你又恋爱了。」 「事实上,没有。不过最近我的确打算开始一段稳定的感情关系。」 「和那个佣兵?」 「佣兵?哦,不。对方是一个画家。」 「画家。」 「对,画家。准确来说应该是前端艺术家。他的创作形式不只限于纸面上。」 「你总是令我吃惊,乔。从没听说过你对艺术也感兴趣。」 「与其说对艺术感兴趣,不如说对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感兴趣。」 「新的生活方式?你是指一段稳定的感情关系?」 「没错。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你知道。」 「据我所知,你和那位佣兵先生的关系维持了至少一年以上,你确定这不算稳定的感情关系?」 「如果我没记错,医生,你当初是用肉体交易来形容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的。」 「我这样说过?」 「是的,你说过。」 「好吧,假设我说过好了——所以,看样子你和他的肉体交易结束了?」 「准确地说,一年前就结束了。我离开了他,独自踏上了旅程。」 「然后找了个画家,准备再爱一场。」 「实际上是对方找到了我,并向我提出了交往。鑑于我之前的关系都是些单纯的——」 「肉体交易。」 「谢谢你的提醒,医生。于是我就想,为什么不呢?一段稳定的感情,听上去挺妙的。凡事都应该多体验。」 「有趣。」 「听上去你不是很贊同。」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乔,有些尝试註定会以失败告终。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空少吗?」 「谁?」 「带你体验过好几次高空密室性爱的那个空少。」 「啊,我记起来了。但我不记得连这个都和你分享过,医生。」 「过度分享,我怎么说的来着,你就是这样管不住自己的嘴,是不是?」 「好吧,我的错。那个空少怎么了?」 「在你们分手后——用你的话讲,和平且友好的——他满世界寻找你,时间长达三个月,还记得吗?」 「有些人很偏执,不过最后他们都会平静下来的。」 「他的确平静下来了,永远地。顺便一提,你知道单方面消失并不算是和平分手,对吧。」 「我有留纸条说再见。永远地平静下来是什么意思?」 「纸条…..可真是成熟的表现。好吧,祝你新的关系展开顺利。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乔。你这次打电话来,不是只为了向我倾诉你的感情生活吧。」 「如果你还记得我说的第一句话,医生,你该知道这通电话并不是打给你的。」 乔似乎听到了一声咒骂——很可能是错觉,毕竟他认识医生这么多年,即使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医生也不曾讲过一句脏话。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几声模煳的交谈,然后一阵脚步声走来,有人重新接起了电话。 「你好,安妮。」 「永远地平静下来是指,我派了另一个人,去干掉了那个满世界找你的空少。」 「……真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开场白。」 「我能怎么办?当听到消息说,有人在寻找一位有着东方血统的图书馆长时,我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啊,这愚蠢的血统。」 「比起血统我更在意的是,请告诉我,乔,你没有在搭讪时到处炫耀你的图书馆。」
第78页 「……当然没有。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你的图书馆不久前经歷了一次血洗?」 「什么?我的图书馆怎么了?」 「血洗,乔。」 「这是什么比喻吗,安妮?你和医生同居后新学会的比喻?」 「很遗憾,是字面上的意思。几个月前你的图书馆住进了一个小偷。然后过了没几天,大概两个星期?一波人涌进你的图书馆,将那个小偷爆了头。」 「天啊。」 「我知道,听上去很噁心——墙壁上现在还涂着那个小偷的脑浆。不过好在因为这个事件,你的图书馆暂时没人会靠近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好吧……至少我可以不用担心那些书被偷了。」 「清醒一点,乔,没人会去偷那些又厚又重的书。」 「那个小偷,还有那群人,你查到什么了吗,他们为什么要闯进图书馆?」 「那群人是一伙儿佣兵,小偷似乎偷了他们很重要的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说到佣兵——你觉得和你的那位先生有关系吗?」 「不好说,很有可能。」 「你听上去不是很担心。」 「这个么,是的,我的确不担心。首先,他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男人。我相信他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发生意外。其次,也是我这次联繫你的目的,安妮,我打算退休了。」 「退休?」 「是的,退休。金盆洗手,远离这行,远离这个圈子。」 「你以前经常这么说。」 「现在我终于要实践了。」 「为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想在这里定居下来。」 「你以前经常这么说。让我猜猜,那里有座图书馆对不对?冷静点,乔,你的图书馆只是死了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把墙重新刷一刷,它就整洁如初——你没必要给自己买个新的。」 「很遗憾,这里没有一座图书馆供我购买,不过倒是有个老书店。它的藏书不多,装修品味也十分糟糕。」 「在这种细节上你总是如此苛刻——既然不是图书馆的问题,那是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画家,他想和我展开一段稳定的感情关系,我想试试看。」 「嗯哼......」 「你怎么看,安妮?」 「又到了女孩儿的谈话时间吗?我觉得不错。画家听上去软弱无力,应该比空少好对付。」 「嘿。」 「开玩笑的。好吧,你离开一段时间也好,最近乱得很,我们得小心些。」 「出了什么事?」 「刚才是谁说不会再关心这个圈子里的事了?」 「我可没说过这句话。」 「是那个意思——前些日子塔拉萨海上发生了爆炸,你知道的,就是我们多数大客户都会去的那个海上拍卖。有人在车库引爆了炸弹,爆炸引起连锁反应,将船底炸了个穿。由于塔拉萨海属于公海,救援很晚才到。那时船早就沉了,客人死了一大半,只有少数人得救了。现在各方势力都处于摸不清的状态,这种时候低调行事比较安全。」 「是谁炸的轮船?」 「鬼知道,谁会疯到想去得罪全世界的权贵?不管怎样,对你来说这是个休假的机会,等风头过了再开工也不迟。」 「你就是不相信我会退休,对吧。」 「噢,我当然相信。」安妮笑着说道,「可你要知道,乔,有些人天生无法忍受平凡的生活和稳定的感情——你会退休的,但不是现在。你也终有一天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人,但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什么画家。」 「不过正如你所说,凡事都要去尝试,才能知道哪些行不通。无论怎样——你退休与否,和那个画家共度一生与否,我都会永远祝福你,我亲爱的小孔雀。」 第60章 乔挂掉电话,走出电话亭——他很惊奇现在这个时代,还可以在阿克索见到这么復古的通讯工具。乔在阿克索博物馆发现了它,这个被时代遗忘的红铁皮箱顶着一头雪,安静且孤独地守候着博物馆的后门。 乔三天前抵达的阿克索。 阿克索,一个平平常常,毫无特色的城市。如果说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称赞,那大概只有它的公共医疗系统可以拿来一提。 乔来这里只是为了联繫安妮。阿克索离墨勒忒不远不近,乔既然打算在墨勒忒安家,自然要更加谨慎小心。 他在墨勒忒的日子过得不错,酒馆里的工作虽然普通,但是提供免费的啤酒和午餐,乔想不出有什么可抱怨的。墨勒忒不大,有着漂亮的海岸线。工作之余,乔喜欢沿着港口散步,喂喂海鸥,看看归港的轮船。乔还在墨勒忒找到了一家老书店,天气不好的时候乔就在那里打发时间。 这和乔最初预计的情况差不多。在他计划来墨勒忒之前,他就猜到会是这种生活。 不过还是有意料之外的事情。 乔可没想到他会遇到那个叫阿夫斯的画家。他是说,好吧,他的确是因为当初在贝瑟芬妮的旅馆里看到了让?阿夫斯的名字,才会萌生出来墨勒忒看一看的想法……但是谁能真的想到会遇到本人呢? 乔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一个月前,他答应了阿夫斯的追求。
第79页 当时他们正窝在酒馆的阁楼里接吻,酒馆还没开张,他们一起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酒味。 在乔交往过的对象中,阿夫斯的长相称不上英俊,身材也算不得完美——他的肩膀过宽,背上的肌肉也不是乔钟情的流水线条。不过如果单论吻技,阿夫斯的确能排进前三名。他不会急匆匆地闯进你的嘴里翻腾你的舌头,而是会细细地舔吻你的嘴角,在你忍不住张开嘴时加深这个吻,吮吸,轻咬,然后不经意地舔舐你的上颚。 乔看得出来,阿夫斯经验丰富。但他真的无法抵抗这来自成熟男人的吻。乔能感觉到自己的情慾被慢慢挑起,不是那种烈火般地燃烧,而是像一簇小火苗,由他的小腹逐渐蔓延到全身。 「唔……」一吻结束,乔控住不住急促的喘息,「我爱这个,」他听到自己说,「我能吻你一天。」 阿夫斯笑着亲了亲他湿润的眼角,「当然,」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吻你。」 「现在的问题是,你愿意吗?」 乔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想承认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亚瑟。 浅金色的头髮,深蓝色的眼睛,尝起来像稻草、皮革味道的皮肤,还有那有力却又不失优雅的肌肉线条。 不过乔很快停了下来。别去想,他告诫自己——这个方法挺有效的——在过去一年里,他已经很少想起那个男人了。 毕竟时间向前,有些人无法挽留。 乔睁开眼,发现阿夫斯正紧张地盯着自己。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揽住画家过于宽厚的肩膀,「为什么不呢。」他说,「我的荣幸。」 冬日午后的阿克索博物馆十分冷清。乔毫无目的地乱转,希望能找到一个人,或者一台机器来为他讲解一番。但显然,作为一个可以免费进出毫不盈利的公共基础设施,除了配置夸张的安检系统和超标的警卫机器人之外,联邦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花一分钱。 乔在一座巨大的葡萄雕塑前站了许久,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串葡萄能成为艺术品。 也许阿夫斯明白,乔想,和自己不一样,他是个画家。 两周前乔和画家上了床。 跨出这一步不难。他们都不是第一次,乔也没什么信仰。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阿夫斯将乔带回了家。他们在沾满油彩的床单上做爱,听上去很浪漫,实际上却没有想像的那样完美。阿夫斯先用舌头将乔送上了一次顶峰,可在乔的身心都做好准备后,第二波期待中的高潮却迟迟未到。如果是平时,一次也许可以满足乔的需求,但在禁慾了一年之后? 趁着阿夫斯洗澡的空档,乔咬着床单给自己快速粗暴地来了一次手淫。 结束后乔默默地对自己说,你得知道,不是所有人的第一次都能那样合拍。 他们没有立即进行第二次尝试。阿夫斯似乎很满意现在的节奏。而乔,一般情况下——不管你是否相信——他都不是提出需求的一方。尽管在性上他们的进展不是很顺利,但乔还是答应阿夫斯搬到了他的住处。酒馆的阁楼不是个久居的好选择,就算没有阿夫斯的邀请,乔也不会再在那里呆上多久了。 阿夫斯的家靠近海边,从卧室的阳台能看到大海。可惜现在已经将近深冬,否则乔一定会在睡觉时打开阳台的玻璃窗,听着海浪入眠——就像当初在塔罗那样。 无法否认,和阿夫斯住在一起后,乔越发频繁地想起亚瑟。一开始他拒绝这种变化,不久后他意识到这件事不是他说的算的。 一个人的时候尚不觉得,等到和其他人在一起时却突然想念起来。 人可真是奇怪。 也许安妮是对的,乔想。 他之所以会展开这段新感情,并不是「阿夫斯」这个人对他存在吸引。而是「稳定的关系」,这个概念让他想要尝试——而这,恰恰是亚瑟给不了他的东西。 心理补偿,乔的脑中忽然跳出这个词彙。他思考了一下,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于是决定不去多想。 既然无法阻止,那便顺其自然,总有一天这股想念会再次淡下去,在记忆中缓慢褪色,安静消失。安妮说画家不会是陪在乔身边的那个人,同理,亚瑟也不会是。杀手这个工作值得夸耀的地方不多,善于遗忘算是其中的一个。乔是专业人士,他很擅长这份工作。 几天前阿夫斯离开了墨勒忒,去筹备他的冬季画展。这要花上一段时间,阿夫斯邀请乔一同前往,不过乔拒绝了。在经过那么多次旅行之后,乔想要再休息一段时间,他还不想踏上新的旅程。 「如果我想你了,我会去看你的。」乔躺在床上对画家说,「不过也可能我一直躺在这里,等你回来。」 阿夫斯笑着看着他,然后给了他一个宠溺的吻。 乔从阿克索博物馆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既然已经联繫过了安妮,他没有理由继续在阿克索逗留。乔买了一张最近的票,连夜坐飞船回到了墨勒忒。等回到家中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洗澡的时候乔想起了安妮说的血染图书馆事件和塔拉萨海爆炸案,不知道为什么乔有种感觉,这两件事都和亚瑟脱不了关系。尽管消息传到他这里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乔还是忍不住去想此时此刻的亚瑟在哪里,做些什么。
第80页 这种担心没有随着热水澡消除,而是一直跟进了乔的梦里。乔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自从度过第一次完成工作的心理障碍后。 在梦里,他见到了亚瑟。对方的金髮似乎长了些,遮住了他的眼睛。当乔向他走过去时,亚瑟便会消失不见。当乔站在原地不动,亚瑟又会出现在他身边。乔抓了亚瑟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亚瑟!」 乔焦急地喊道。 亚瑟出现在他面前,乔赶在他再次消失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跑不了了。」乔恶狠狠地威胁道,「哪都别想去。」 亚瑟看着他,忽然捧起他的脸吻了他。 这个吻,怎么说呢?乔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又不是第一次梦见这个男人——但是这个吻太火热了,吮的他舌尖发麻,全身打颤。乔一边疯狂地和梦中的亚瑟接吻,一边清楚地感受到欲望迅速地燃遍了他整个身体。他呻吟着,在唿吸的空隙里急促地叫着亚瑟的名字。他的意识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松开搂在亚瑟肩头的双手。 你得松手,乔的理智在梦中对他说,你不能因为梦中一个吻就射的满床都是,更何况对方还不是你男朋友。 哦快闭嘴吧,乔的感情反驳道,别管对方是谁了,他现在不能停下来,这将是他近一年里最棒的一次高潮。 双方在乔的脑子里吵的一塌煳涂,乔甚至感到快被吵醒了。他根本做不出选择,只能告诉自己别忘了唿吸。好在梦中的亚瑟十分体贴,乔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随后他便握住了乔的欲望根源——这太犯规了,乔想——在被握住的那一瞬间,乔射了出来。 感情没有说错,乔陷在软绵绵的高潮里稀里煳涂地想到,这的确是他近一年里最棒的一次。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空气中瀰漫着淡淡地腥味,乔逐渐清醒过来。他侧躺在床上,对着阳台的玻璃窗,窗外是夜色笼罩下的大海——毫无疑问这里是让?阿夫斯的家,他正躺在让?阿夫斯的床上。但是贴在他背后的身体以及环在腰间的手臂,却怎么都不是画家的感觉。 乔紧张起来,他的心砰砰直跳,短时间内他只想到两种干掉身后人的方法…… 「醒了?」 环在腰间的手向下一探,不轻不重地揉了乔一下。 乔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好在那声呻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我知道你醒了。」他温柔地亲了亲乔的后颈。 「我很想你。」 「你想我了吗,我的爱。」 乔转过脸,看到了那熟悉的浅金色的短髮,和深蓝色的眼。 第61章 在过去的人生中,乔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他花了几秒钟想要理清头绪,比方说为什么亚瑟会出现在这里,亚瑟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画家是否还活着……鬼哦,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 「你在发呆。」亚瑟说。他从床上爬起来,在画家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嫌弃地皱了皱眉。「这个地方闻起来像个颜料工厂。」他转过头,对仍旧愣在床上的乔说:「我们能不能快些离开这里?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乔的一部分思维还在罢工,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多了——至少他现在坐了起来。 「呃,」乔试着发出有意义的声音,「什么?」 亚瑟盯了他两秒钟,忽然露出一个笑。他走回乔的身边,弯下腰亲了亲乔迷茫的眼睛,「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工作时不和别人上床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乔的耳朵,带着些笑意地问道:「认得我是谁么?」 「亚瑟。」乔说。 亚瑟奖励地吻了他一下,「想我了吗?」 这个问题亚瑟问过一次——在那之前是阔别已久的、来势汹汹的高潮。乔的大脑终于从震惊和高潮里回过神来,他按住亚瑟不老实的手,说了今晚第一句有意义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逃避问题。」亚瑟说。他直起腰,没有再触碰乔。「如果你问的是我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你在这里。如果你问的是我如何出现在这里,嗯……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我辞掉了佣兵的工作,转行做了杀手。我的代理人告诉我这里有一份工作,于是我就来了。」 「……我的天。」 「我知道,世事难料。」亚瑟耸了耸肩。 乔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发问,而不是盯着亚瑟勐瞧。他有好多事情需要知道,其中最紧急的——如果乔没有领会错亚瑟话中的含义——就是画家现在的状况。乔希望亚瑟还没有动手,但是—— 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像乔梦里一样,亚瑟的浅金色头髮长了一些。他穿着老旧的t恤衫——看起来挺薄的——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他的腿藏在看不出颜色的裤子里,乔觉得那条裤子有些眼熟,但不太确定是否是坐上去会磨屁股的那条。 「你不冷么。」乔问道。 「……」 显然亚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后说:「没有。不太冷。」 乔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点个什么劲儿的头,他的脑子还煳涂着呢。 「让我思考一下,」他低下头,看着盖在身上的被子,说:「你找到了安妮?」
第81页 「那个绿眼睛的小甜饼?她告诉我她叫蕾拉。」 乔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找到的人。」 「哦,这个。」亚瑟歪了歪头,「我跟踪了邮递员,一个情报贩子。之前我让他给你送过信……你有收到过我的信吗?」 「信?」 「看样子没有。」亚瑟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那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委屈可怜。「他收了我不少钱。」 「……」乔移开视线,「所以,邮递员带你找到了我的代理人?」 「没那么容易。邮递员带我转了大半个世界,两周前我才来到阿特洛波斯。小甜饼是个好人,她看我没什么钱,就介绍了个活儿给我——只要我做掉一个画家,就有十个金币可拿。于是我就来了。」 十个金币,乔想。 这听上去挺安妮的。很多年前乔也是这么入的行。不过他才不相信亚瑟会被十个金币骗到——就像他不会被亚瑟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骗到一样。乔不知道亚瑟用什么方法跟踪了邮递员,邮递员和他抱怨过,不过乔那时并不太在意。如果事情一定要按某个流程走的话,乔猜测,是亚瑟先跟踪了邮递员,来到阿特洛波斯后发现了安妮的存在——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安妮也是邮递员的常客——亚瑟监视起这个可怜的卖花姑娘,潜伏进她的生活,调查她的生意,窃听她所有的线路。如果有人告诉他亚瑟曾去安妮的花店里照顾过她的生意,乔一点也不会意外。 然后守株待兔,直到今天,乔打出来那个愚蠢的电话为止。 「我有一个问题。」乔说。 「当然,我的好奇宝宝。」 「你怎么知道我在墨勒忒而不是阿克索?」 「这个么,」亚瑟想了想,「大概因为我了解你,就像知道你不会在阿特洛波斯杀人一样,你也不会在想要住下来的地方打电话。」 「不,你才不知道。」 「好吧,你说的对。我只是知道让?阿夫斯这个混蛋住在墨勒忒而你又恰好想要和他同居而已。」 乔弯了弯嘴角。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亚瑟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怎么样?」 「为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颜料的味道,令人发疯。」 「不要。这是我男朋友的家,我喜欢这里,自在极了。」乔转了转眼珠,问:「你还没有杀他,对吧。」 「谁?」 「我的男朋友,让?阿夫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 亚瑟冷笑一声,听上去有些可怕。「还没有,不过你猜怎么着,如果你三秒钟内不离开这张床,我保证那个画家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乔笑了起来,「可我喜欢这张床,」他说,「我喜欢这个屋子。它温暖,稳定,里面有另一个人的气味。如果我住的久,这里也会沾上我的味道。这让人感觉……」 他停顿片刻,「它属于我。」 有那么几分钟,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乔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几年前的布里亚特,狄俄涅的月光美得蛊惑人心。他在那里第一次对人表白心迹,可惜月光魔法没有奏效,结果不尽人意。而现在,乔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时的勇气。 他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波动。但紧接着亚瑟抬起了他的下巴,兇狠地吻了过来。 「再说一次。」他在他耳边细细亲吻,「说你要带我走。」 「然后……?」 「然后我就跟你走。」亚瑟直起身,回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睛温柔得像黑夜里的大海。 「然后我就属于你。」 他们无法避免地又滚上了这张床。尽管亚瑟表明了不喜欢它,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在床上的发挥。乔和亚瑟黏在一起,饥渴地和对方接吻,就像几百年没有过性生活那样。 「我快要……无法唿吸了。」乔在接吻的空档里,努力说道。 「听说短暂窒息会带来性高潮。」亚瑟喘息着,将身体压得更低——这让乔觉得自己的腿快要断了。「我们得试试。」他说,然后不管不顾地重新吻了上来,同时还不忘下面的抽插。 这不可能,乔在心里大喊。他本能地躲闪,却依旧没能逃离亚瑟地逼迫。窒息让他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乔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他觉得自己在疯狂挣扎——可实际上他只是搂住了亚瑟的背,在床单上无力地摩擦。 当高潮击中他时,乔感到一直紧绷的身体忽然瘫软了下来,精液无法控制地从阴茎里缓缓流出,巨大的欢愉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头晕目眩,失去所有力气,连唿吸都是颤抖的。 亚瑟躺在他身边,拢着他。直到乔完全平静下来,他才语气微妙地说道:「谈谈感想?或者打个分什么的,我不介意。」 乔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亚瑟在说什么——这怪不得他,在久违的高潮之后,特别是体验了濒死的快感之后,谁又能立刻开动脑筋呢。 「我哭了。」他抬手擦了擦眼睛,感到脸上一片潮湿。 「从中途开始你就哭了。」亚瑟凑了过来,贴在他脸上一下又一下地亲他,他们鼻息交错。「你可真知道怎么让我更卖力气。」 乔和他交换了几个湿漉漉的吻,恢復了一些精神。
第82页 「我没有。我只是……」 他摸了摸亚瑟的脸,小声说道:「控制不住而已。」 亚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想再来一次么?」他突然问道,并翻身压住了乔,「我想。」 「不,不。」乔推了他两下,没有将对方完全推开。「你得让我缓缓。」他闭着眼睛晕乎乎地说,「留些力气打扫房间。」 亚瑟愣了一下,但很快地—— 「打扫房间」他说,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觉得是的。」乔说,他迷恋地蹭了蹭亚瑟的脸。 「然后还要写张纸条。」 「纸条?」 「嗯。上面就写……」 adios,lover。 第62章 阿夫斯的冬季画展一直展出到了四月,在卡拉培。 严格上来讲,它已经不能再称为冬季画展了。不过鑑于展出效果良好,每天来画廊里参观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一个电视台对其进行了报导:「雨中的提琴手——让?阿夫斯在而立之年过后艺术灵魂又有了新升华!」——所以延长几个月似乎也不会损失些什么。 托那个愚蠢报导的福,阿夫斯每天除了要应付比往常多一倍多画商之外,还要接待那些高高在上、平日绝不会在平民面前露面的贵族和议员,以及对艺术一无所知、却喜欢侃侃而谈的富豪们。 微笑、点头、握手,如果对方是女士,还要加一个不越矩的亲吻。阿夫斯端着香槟,站在画廊里与不认识的人装出熟悉的样子,侃侃而谈。有一次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议员对他说:「你瞧,我一见到你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真是件怪事,对吧?可你猜怎么着,我们竟然都是a字母开头的人,多么神奇的巧合!」 「a字母?」 「没错,我是阿贝特?奥汀森。你好啊同胞。」 阿夫斯心情微妙地与对方握了手,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兄弟实在不知道做何表情才好。 不管阿夫斯高兴与否,毫无疑问他的画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几幅拿去拍卖的画甚至超过了九位数。阿夫斯不认为那些画值得那么多钱,但他也没有高尚到去阻止金币源源不断地滚进自己的口袋。 年初的时候,阿夫斯返回过一次墨勒忒。屋子跟他离开时几乎一摸一样。唯一缺少的是那个长相漂亮的青年。阿夫斯在他的床头上找到一张纸条——不如说它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让他无视都难——上面写着:再见,我的爱人。 阿夫斯有一瞬间茫然,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这是个分手宣言。阿夫斯知道他和青年不会长久,对方出现得太浪漫,与其说爱,不如说阿夫斯对他感到着迷,年轻漂亮的身体,漫不经心的口吻,以及举手投足间优雅的懒散,都使阿夫斯沉迷其中。他以为他们会再有一段时间,一年或者两年,等到对方变得俗不可耐——所有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他们会开始争吵,感到厌烦,然后分手。 阿夫斯以为会是这样。 但事实上没有。 就像突然到来时一样,对方又突然消失了——而这,带给阿夫斯的疼痛远比他预想的要多。他仿佛回到了十六岁,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初恋。他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连续一个月关在屋子里疯狂作画,与世隔绝,尽情挥泄心中的苦闷。他失去了灵感之源,但同时在他心中也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份痛苦将指引他迈向更大的成功。 四月初,在经纪人不间断的催促之下,阿夫斯终于从他的创作中清醒过来。他返回卡拉培,赶上了画展的闭幕式。卡罗莱纳茉莉开满卡拉培的街道,整座城市都被包裹在独特的香气里。阿夫斯没有花粉过敏症,但最近他情绪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所以像大多数人一样,阿夫斯选择戴上了口罩。 「这花粉令人痛不欲生。」 他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对一个画商说道。 下午五点,画廊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等到第二天,会有人将这些挂在墙上的画取下来,打包,邮寄给付了钱的新主人。不过今晚在画廊还有一个小小的庆祝酒会,虽然阿夫斯的经纪人告诉他请的都是圈子里的朋友,但实际上没几位是阿夫斯面熟的客人。 阿夫斯喝了几杯酒——他本不想喝的,但今晚他是主角,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个人都要过来与他寒暄两句。阿夫斯感到醉意上涌,璀璨的灯光下人声鼎沸,人们在大声讨论着画展、股价、议会、能源价格、南北城邦战争等等等等。阿夫斯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透明的墙,将自己与热闹的人群分隔开来。 孤独感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他。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情感爆发。搞艺术的总会有些情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不妥善处理,等待你的很可能不是什么好看的结局。过去的那些年里,阿夫斯经歷过几次这种时刻,他知道要如何处理——放下酒杯,微笑着和客人打招唿,体面地离场,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每幅画里都藏着画家的一片灵魂,对于阿夫斯来说,挂着他近百幅作品的展厅就是他灵魂的安息地。 展厅离酒会有几步距离。 阿夫斯穿过细长昏暗的走廊,走进空无一人的展厅。 ——本该。 本该空无一人的展厅里,不知何时一个男人站在了房间的中间。
第83页 他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长皮衣,高挑,却不健壮,肩膀的线条锋利无比,即使橘色的暖光也没有使它柔和一分一毫。 阿夫斯颤抖起来,有那么一剎那他以为他的缪斯回来了。但紧接着那人转过头,阿夫斯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比伊利亚?怀特精緻得多的脸。 少见的黑色头髮和黑色眼睛,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激烈的色彩冲撞。他的鼻樑高挺,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略带惊讶的表情。 「啊,」男人说,声音比想像中的低沉,带着一丝温和的沙哑。「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阿夫斯咽了口吐沫,他停顿了两秒钟,然后决定走过去。 「画廊已经关门了,」他说,「您……错过了参观时间。」 「我很抱歉,没能赶在开门的时候来。」男人轻轻说道,他转头看向挂在他面前的画,「但我真的很想看一次这位画家的画展。」 阿夫斯和他一同看向那幅画,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被挂在展厅的正中央。画中的提琴手在雨中拉琴,背后是咆哮的灰色海浪。 「你觉得怎么样?」阿夫斯开口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就是突然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年轻的男人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思考。黑色发梢划过他的耳朵,阿夫斯注意到那小巧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色的耳钉。 「嗯……我不知道,」男人想了想,说道。「孤独,也许?」 「孤独。」阿夫斯重复道。 「或者寒冷?那个提琴手被打湿了,看上去挺冷的。」 阿夫斯禁不住笑了起来。提琴手的确挺冷的。他问过伊利亚为什么会在海啸来临时跑到码头拉琴,「因为需要钱。」当时伊利亚靠在他的怀里,一边摆弄他的手指一边回答他。「电影里不是经常有人跑到码头拉琴?然后游客们就会像投餵海鸥一样,将钱扔进卖艺人的帽子里。可惜那天风浪太大,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拉完最后一个音符我的手指都快冻僵了。」 「为什么一定要拉完整曲?」 「做事要有始有终。」 阿夫斯笑着握住对方的手,说:「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嗯?」 「我就站在卧室的阳台上,看你拉完了整个曲子,还把你画了下来。」 伊利亚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我想看一眼那幅画。」 「还不是时候。」阿夫斯对他说,「再等等,等把它画成我希望的样子,就拿给你看。」 ——现在它是阿夫斯希望的样子了。每一笔都画到了极致,被挂在展厅的中央,受到众人的追捧与观瞻。 可惜最初想看画的那个人却看不到了。 阿夫斯感到眼眶微热,他不得不低下头,调整自己的状态。一旁的男人安静地注视着他,阿夫斯有些尴尬,他抽了抽鼻子,咳了一声。 「愚蠢的花粉病。」他嘟囔道。 男人弯了弯嘴角,体贴地没有戳穿他拙劣的谎言。他们没有再交谈,在画前享受了一阵沉默时光,接着男人轻哼一声,仿佛从梦中清醒了一般,挪动了一下脚步。 「我该走了。」他对阿夫斯说,「感谢您允许我的冒昧参观。」 「这没什么。」阿夫斯回答道,同时对心中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到疑惑。「欢迎你常来,我是说,下次画展,在画廊正常营业的时候。」 「当然,我会的。」年轻的男人说,然后他转过身,对阿夫斯露出一抹微笑。 「再见,画家先生。」 阿夫斯愣在原地,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画廊外他才反应过来。他脑子乱成一团,会是他吗?会吗?一般人可不认识让?阿夫斯的脸,但他们长得又完全不同。可是那微笑时弯起的眉眼,却又实实在在的是阿夫斯记忆中的曲线。 也许只是看错了,阿夫斯想到。但他依旧踉踉跄跄地追出了画廊外。 可是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满街的黄色茉莉,在夜色中轻轻摇曳。 第63章 厄尔皮斯城是一座传说中的城市,不是说它不存在,而是近五十年中几乎没有人到达过那里。它位于北联邦境内,坐落在极北的高山上,被成片的森林包围。如果想要从南联邦进入厄尔皮斯城,首先要跨越那道重兵把守的墙,然后穿过北联邦的中心区域——那里充斥着爆炸、冲突、乱斗等几乎全部不稳定因素——一直向北。在北联邦版图的尽头,是一片广阔的森林,没有人知道那森林有多大,但所有人都知道厄尔皮斯城就隐藏在那森林之中。 生活在联邦南部的人不屑去厄尔皮斯,尽管南部人口稠密,可用土地日渐减少,填海造地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但是人们就是宁愿生活在不知道何时会沉没的人造土地上,也不愿穿越战火纷飞的北联邦去森林里呆着。 至于北联邦的居民—— 内战刚开始的那会儿,厄尔皮斯确实是他们避难所。人们拖家带口涌入森林,希望能够在新的城市找到落脚的地方。落难者的确在厄尔皮斯得到了片刻宁静,然而好景不长,当一名流血的士兵踏入厄尔皮斯时,疫病也随之而来。人们像当初来到这里一样,又疯狂地离开。携带着可怕的病毒,奔向北联邦的各个角落。
第84页 从此,厄尔皮斯成为了地狱之城,灾难源泉。它彻底被人遗忘,仿佛只要不提及,所有事便不曾发生过一样。 破旧的飞艇以50迈的速度低空划过森林上空。乔看着窗外颤动的树梢,转头对坐在驾驶席上的男人说:「如果不能继续升空,我不介意贴在地面上飞行。」 亚瑟——当然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哼了一声,乔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不过下一秒他便感觉到飞艇在缓缓下降。 乔在心中嘆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墨勒忒见面之后,亚瑟就和他一同行动。他们先去了卡拉培——跟画家告了别——随后一直北上,进入北联邦,穿过战乱区,飞了几天几夜后,他们就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方——一个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四周是不知名的高大树木,脚下是破败不堪的公路。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机械残骸到处都是——乔终于明白为什么亚瑟没有偷一辆车,而是费劲地搞了一台不太飞得起来的飞艇。 这架飞艇是个拼装机,亚瑟在战乱区边缘的一个废弃场里发现了它。它损坏得厉害,根本无法启动。好在周围有不少可替换的零件,亚瑟和乔花了些时间修好了它,虽然性能上不能和正常飞艇相提并论,但已经足够好到他们可以驾驶它上路。 乔坐在副驾驶上无所事事。 他们已经飞行两天了。 离开卡拉培时,他们一致同意不回阿特洛波斯。也许现在佣兵团没在监视那里,但何必冒险呢?那是乔的秘密基地,大本营,他的家。如果可以的话,乔希望有一天他还能回到他的图书馆里安享晚年。 他们花了些时间考虑以后的去处,四处流浪没什么不好,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陌生的体验——乔从未与人相伴过,而亚瑟则从未安顿过下来。 他们在提希风短暂停留了几日,置办了一些东西,大部分时间窝在酒店里研究联邦地图。当亚瑟把手指到厄尔皮斯时,乔有些意外。 「那里什么都没有。」他说,「已经完全被炸毁了。」 「不完全是。」亚瑟说道。「的确为了防止疫情蔓延,几十年前联邦政府便下令炸了它。但还有少数人倖存下来。他们藏进了森林的更深处,建造了新的厄尔皮斯城,规模比原来的要小很多,一大半城市在地下。倖存者人数不多,联邦分裂后也没人再去注意过那片森林,所以至今还未被发现。」 「也就是说那里有维持人类生活的设施?」 「是的。不过条件很差。几乎没有任何科技设备,食物短缺,要靠打猎和捕鱼为生。如果想吃面包,要走上个几天几夜才能离开森林。中途很可能会遇到勐兽而丧命。那里冬天冷的厉害,必须躲进地下才能过活。呆上几个月,等到春天来了才能重新看到太阳。」 「嗯……」乔沉吟片刻,「听上去是个绝妙的藏身之处。」 「没错。」 「我有一个问题,」乔说,「既然新厄尔皮斯从未被发现,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亚瑟看上去有一时的恍惚,不过很快他的眼神重新清明起来。 「因为那是我的故乡,」他神色复杂地说道。 「是我出生的地方。」 对于乔来说,除了阿特洛波斯,其余任何地方都没什么不同。他漂泊多年,自认为适应能力还不错。如果亚瑟想要回故乡看看,那乔愿意陪他一同前往。在这之前乔从未享受过任何人的陪伴,不过既然决定和亚瑟尝试在一起,他就会去学着迁就伴侣。 伴侣。 乔在心里默默念道。他转过头看向驾驶席上的金髮男人。 也许是近乡情怯,这几天亚瑟的话越发少了下来。乔从不是个多话的人,比起谈话,他更享受他们之间的沉默。 「在看什么?」亚瑟问。 「你。」乔说。 亚瑟没有再说话,专心驾驶着他们的小破飞艇。 傍晚的时候,飞艇路过了一个补给站。他们停下来进去查看,只发现了半箱机用油。亚瑟把油搬进飞艇时,乔正站在一块石头看日落——其实这样讲并不准确,树林太过繁密,只能依稀看到几缕光线射过林子,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亚瑟走到乔的身边,问:「在看什么?」 乔转头看他。 「你。」他回答道。 亚瑟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天色变黑前,他们找了一些木枝搭了个火堆。补给站里有桌子,不过他们还是选择坐在火堆旁吃晚饭。晚饭是几个罐头和面包,是他们进森林前准备的。在乔热罐头的功夫,亚瑟进林子里熘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灰皮兔子。补给站的水电幸运地没有停掉,亚瑟简单地处理了兔子,给他们加了餐。 晚餐后他们懒散地坐在火堆旁烤火。距离厄尔皮斯城还有几天的路程,他们有的是时间荒废,不必急于一时。春末的晚上微凉,乔和亚瑟靠在一起,分享一瓶葡萄酒。 「现在你看起来好多了。」喝了几口酒后乔说,「这两天你的脸色一直很差。」 亚瑟侧过头看他,「所以这几天你一直在观察我?」 乔没回答这个问题,「在烦什么?」 亚瑟沉默了一会儿。 「没什么。」他说。「这条路让我想起当初离开的情景。我,还有格尼薇。」
第85页 「格尼薇?」 「你见过她,我的前女友。」 「哦,那个把我长相泄露出去的女人。」 「相信我,她已经得到惩罚了。」 「应该杀掉她的,我自己,亲手。」 亚瑟盯着乔看了一会儿,然后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亚瑟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麻木,也许?乔想要杀掉格尼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人能在知道一个杀手的长相后活得长久。虽然格尼薇身手敏捷,是佣兵团的中心人物,杀掉她可能不太容易,但看看弗兰克?英格曼——那个可怜的黑手党——还不是在欧律诺墨被打成了筛子。 乔安静,有耐心,善于等待。就像潜伏在黑夜中的猎手,亚瑟相信,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掉的目标。 亚瑟犹豫了片刻,不是他对格尼薇旧情未了,而是他们一同长大,亚瑟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混蛋。 「就……」他想了想,说:「再给她些时间,好吗。」 乔转过脸看他,表情平静。 「可是,」亚瑟听到他说,「她毁了我的生活。」 确实如此,如果格尼薇没有宣扬乔的长相,杀手虽然身处危险,但也不至于东躲西藏。不过最初的起因还要算在约翰?贝格身上,那个谁也不认识的小偷。他究竟是何时认识的乔,又是在何时怨恨上乔的,关于这一点就连杀手自己也不清楚。一个杀手总是造人怨恨——当亚瑟告诉乔事情真相时,杀手耸了耸肩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约翰才是主犯。」乔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亚瑟,「为前女友求情,哈。」 他的眼睛在火光中明亮极了。亚瑟着迷地注视着他,口中说道:「你不是也去看了那个画家。」 「只是防患未然,」乔说,「我得确认他没有把我画进画里。」 「这就是跟画家交往的坏处,对吧。」 「总会有得有失。分手是件复杂的事情。」 亚瑟握住他的手,慢慢抚摸他的手指。 「我们也会分手么,在未来的某一天?」 乔也不知道。他从未经歷过一段深刻的感情,尽管那是他渴求的;他从未与一个人相伴过,尽管那是他希望的。现在他有了一个爱人,他却要从头开始学如何去爱。他不安,彷徨,又充满爱意和希望。 他知道亚瑟也是如此。那些日子的沉默绝不只是因为回忆,还包括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在感情上他们极不成熟,任性的像两个孩子,可他们又捨不得放开对方的手,仿佛只要身边的人在,他们就不会在漫长的黑夜中踽踽独行。 乔回握住亚瑟的手,亚瑟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意温柔且安定。 「我会努力,」他说,「爱你久一点。」 亚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深蓝色的,像大海,像星空一样的眼睛里全是他。过了许久——也许不久,他听到亚瑟说:「来接吻吧。」 「好的。」他回答道。 然后乔闭上了眼睛。 第64章 后记 完结啦!这片文拖拖拉拉写了好几年,因为是即兴开的坑,没有大纲经常写了后面忘前面,填坑体验极差,一度怀疑自己会弃坑。不过当几分钟前打上end几个字母时,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乔是个任性的傢伙,本来想把他写成一个无情浪受,但写啊写啊,这个角色就不是我说的算了的。最开始给他安排的结局是,他和亚瑟有过一段感情,两人打完炮觉得不合适就分手白白了,乔继续做杀手,杀人流浪约炮啥的,感觉比较酷。不过写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们一个在一起的机会。 太俗了,真是太俗了。 自我反省中。 文就停在他们正式在一起的时候(祝他们长久),主要是吧,我觉着两人都在一起了那也没啥可写的了,除非他们还要整么蛾子分手。番外估计没有,有也只是开车。本来只是想写个杀手四处留情疯狂约炮的故事,没想到最后写成了这样一个故事。果然还是应该打大纲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