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纹》 启示录 说起科幻小说,就绝绕不过倪匡先生笔下的卫斯理,痴然捧读那些离奇惊悚故事时的场景,恍惚如昨。还记得被那些人物,情节所吸引得无以自拔,如感身临其境之畅快。 倪匡先生年事已高,卫斯理传奇渐无声息,笔者也是忠实卫迷,对科幻小说的没落实为感伤,为了弥补这个遗憾,遂提笔作书,《布纹》应运而生。 鄙人不才,无意堪比倪老先生,但也绝不至妄自菲薄,为了向老爷子致敬,这部科幻系列全称定为‘里欧科幻系列’,《布纹》只是整个系列的第一部,一共会有多少部?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只要我不死,或是因钝物击头而致失忆愚笨的话,一定会继续写下去的。 ‘里欧科幻系列’沿袭着卫斯理的经典风格,每个故事都将是完整独立的,当然在一些人物上偶尔会有串联,但只需看全我的作品,就应该不会感到突兀。 最后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和鼓励,毕竟写作是要耗费精力和时间的。 第一章 不祥之物 “哧!”打火石经过摩擦迸出的火星燃着了浸在机油中的机芯。 持打火机的手将火苗移到桌上的白烛,屋内顿时亮堂开来,不过对比灯光,这亮度还是略显昏暗。 整间屋子里书籍随处可见,且颇有深度,不过大多都被随意地扔在床头或沙发上,满屋杂物和一地烟头,表明房主应该是个学识不低的单身男子。 “这就是那块布!”说话者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有些变调。 暗淡的烛光只依稀照得出围在桌旁四个人的脸,后脑及大部分身躯被黑暗悄无声息的给吞噬掉了。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每个人都往前凑了凑。在桌面上,摆放着一块几乎整桌大的厚重玻璃,下面正中位置,压着一块长宽各约一尺的深蓝色布,细看还发现被透明塑料带封着,可见其主人的重视程度。 布的本身十分普通,然而奇特的,是其面上有用线条和符号勾勒而成的暗纹。线条繁多,符号更是怪异难懂,而最为吸引眼球的,当属那个最大的符号,画的是一个人举着火把站在一扇“门”旁。 我的目光一时间像是被钉在了上面,居然久久不能移开。旁边的姚远一肘将我的视线捅了回来,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看法?” 我撇了撇嘴,没有作声。姚远随即朝对面的欧阳呶了呶下巴,欧阳望了他一眼,将头偏向另一个人,沙哑着喉咙道:“黑子,你把故事再讲一遍。” 待黑子讲完,已经接近午夜了,空中飘起绵绵雨丝,窗外那条僻静小路在几盏路灯吱呀摇摆的催眠声中彻底睡着了。我点了支烟,脑海里回忆着黑子的话,理出了大概头绪。 黑子有个舅舅,名叫齐一凡,工作正经,在一所大学教史学。大学教书,实在轻闲,光讲讲自己以前去过的几个地方就足以让那些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们惊叹不已。闲暇无事,齐一凡便热衷钻研考古学,但时间还未富裕到可以让他实地考古,所以他便花费了大把时间在书籍和古玩市场上。 由于自己历史知识的积累外加天赋异禀,约摸几年光景,齐一凡已成为本地几大古玩市场上的爷字辈人物,认识他的铺面老板无一不齐爷前齐爷后的,要知道,一般有不好估价的宝贝,那可都是要请爷字辈的高人来定价的。不过近些年赝品仿真技术越来越高,即便是爷字辈高人,估价也更得谨慎小心,因为一次失误便可能将一老板前半辈子的积蓄赔光。 齐一凡毕竟还是位文化人,心里总比那些靠捣腾古玩为生的那些倒爷明白多了,所以纵是报酬再高,也绝不会轻易给人估价。再则现在鱼龙混杂的程度日益泛滥,有时候整个市场一天都难得收到一件上档次的宝贝,所以他去市场的次数也日渐少了。 连续几个阴雨天让齐一凡有些憋闷,再加上半个多月没去了,难免有点心痒痒,吃过午饭后,便驾车直奔古玩市场,哪知路上堵车,到地方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再过几个小时可就收市了,根据经验这个点也难遇上什么俏货,不过他也不在意,只当闲逛散心。 阴霾的天气使得市场内门可罗雀,齐一凡还是逛了一圈,最后进了熟识的钱老板家铺面喝了杯茶,小叙了几句。眼看要收市了,他也无意多留,正准备起身告辞,可就在这功夫,突然闯进一个人来。 此人长得獐头鼠目,廉价的西装被穿得歪歪扭扭,破旧的皮鞋甩了满裤腿的泥点子,一只手插在上衣内荷包里,进来劈头就是一句:“有好东西,要不要?” 一看便知此人不是瘾君子就是耗子,还别说,凡是玩古的打心眼里喜欢这两类人,从他们手里出的货,十有八九能让买家捡漏。不过这两类人是可遇不可求,碰到了就算你摸到财神爷的手了。 齐一凡和钱老板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齐一凡也随即客套了一句:“钱老板,您这儿有生意,我就不打扰了。” 钱老板当然不会放他走:“齐爷,您这就见外了,这不还要烦劳您给掌掌眼不是。”掌眼是古玩界行话,意思是请行家帮忙鉴赏,齐一凡此时也对那人所谓好东西兴趣浓厚,便留了下来。 钱老板随后便做了请的手势,示意那人可以将东西拿出来了。那人也丝毫不客气,硬生生的从怀中掏出一团揉皱的东西扔在了桌上。 小心翼翼的将其摊开抚平,钱老板才看清原来是一块满是奇特纹路的棉布,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不过布上纹路清晰完好,整块布也没有任何破损和污染,应该是其主人小心保存的结果。 钱老板知道东西来路不正,但还是假装饶有兴致地向来者问道:“敢问先生此布来历?” 那人看来早就想好了,不加思索便开口:“在家翻箱底翻出来的。” 钱老板还想问点什么,却被那人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别罗里八嗦的,保证正经来路,开个价吧。” 确实再问下去很难得到什么结果,而且这类人也不好得罪。钱老板这时看了看齐一凡,却发现齐一凡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布,表情诡异,连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钱老板媚笑道:“齐爷,还得您给掌掌眼。” 齐一凡又端详了半天,越看心中越觉得异样,凭自己的专业知识感到这布不简单,顿时起了私心,欲占为己有,于是摇了摇头。钱老板见状忙追问道:“怎么?莫非是品相不好?” 齐一凡故作遗憾:“此物品相虽好,却只是古代民间私藏之物,距今也不过百余年,并无太大收藏价值。” 钱老板熟知齐一凡为人谨慎,没有把握绝不轻易出口,听这么一说,也只好将布折好,还给来人,递上根烟:“承蒙朋友赏脸光临,下次有好宝贝还望再来。” 那人眼看货不能套现,有些急了,追问道:“这东西难道一文不值?” “那倒也未必,”齐一凡继续编道:“要看谁识货,考古研究院的学者可能会有点兴趣,但拿到古玩市场来,便是找错地方了。” “我哪里认得什么研究院的……”那人丧气地咕噜着,便怏怏离去。 待此人离开不久,齐一凡也急忙起身告辞,一路小跑,追出市场截住此人。齐一凡开门见山道:“朋友,我碰巧认得一个研究院的,正寻思送他个礼物,把东西匀给我吧。” 那人愣了半天,想这人怎么刚才不买非要现在追出来买,便随便说了个价。齐一凡连价都不还,即在附近银行取了现款换到了那块布。 不料事情的发展却令人茫然不解。三个月后,齐一凡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辞去了大学教师的职务,此后每日独自在家深居简出,整天近乎痴狂的研究着那块布,并且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起来。 妻子因受不了他的变化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但这并未起任何作用,而到后来,他更是变本加厉的将位于市中心的高档住房贱卖掉,搬到了郊区来(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的房子)。亲戚实在不解这种巨大的反常行径,甚至将其强行绑进了医院,折腾了几个月后才出院,但出院不久便出了远门,自此杳无音讯。 “前几天很意外的收到了他的一封信,看过后才发现事情的确不简单。”黑子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众人再度围到长桌旁。我一看信封面上的英文就吃了一惊:“怎么?还是封国际邮件?”黑子苦笑着点了点头,是从印度加尔各答来的。 信不长,内容简明扼要,大致就是让黑子拿着布到加尔各答与他会合,不要回信,到了地方再联络,下面附有一串电话号码。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务必、千万’这类叮嘱小心的字样倒是在信中频繁出现,给人一种谨慎异常的感觉。 “不会是你舅舅又得了什么幻想症,觉得有人要抢他的这块布吧?” 姚远随即笑了笑,看向我道:“里欧,你说呢?” 看着黑子面露愠色,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毕竟黑子是雇我们帮忙,哪有奚落雇主的道理,便道:“你别乱扯,我看这事还是有些蹊跷的,光是这纹路,就古怪莫名。不过眼下不谈这个,最主要的,得先把人给找回来。” 欧阳也道:“的确,看这封信写得结构严谨,语句顺畅,绝不像有什么精神问题。不过,”这时他语速放缓,显得若有所思:“他去加尔各答干什么,莫非跟这块布有关?” 黑子苦笑着摇头:“这就是请你们来的原因了,老实说,我的生活一向平静,不喜欢招惹是非,这事来得太突兀,而且还是在一个远隔万里的陌生地方,我实在是有点措手不及。” 欧阳点头表示理解,不过续而又问道:“为什么他单单让你将布千里迢迢的送去呢?” 黑子道:“自从他行为古怪以来,亲朋好友无一例外地与他疏远开来,不过舅舅还是挺疼我的,估计是把我当作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吧。” 欧阳沉思片刻,道:“里欧说的不错,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不宜迟,我想还是尽早动身的好。不过去加尔各答,证件方面……” 黑子忙道:“证件方面我有熟人,三天内下来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欧阳道:“那样甚好,这两天做些准备工作,你把手续办好后就立刻通知我们。” 而后黑子翻箱倒柜找出一张老旧的照片给我们,上面的齐一凡着装考究并戴副眼镜,但满脸的短胡渣让他看起来不像普通学者那般斯文。 夜已经很深了,黑子将我们送下楼,外面寒风呼啸,我们不禁都裹紧了外套。欧阳说他精神还好,由他开车,不知是疲倦了还是各有心事,一路上三人无话。 回到家中,在床上辗转反侧,只好爬起来洗了个热水澡,顿时疲倦全无并且通身燥热,知道一时难入睡,便打开冰箱开了罐啤酒,随手拿了本书读了起来。 过了半天,却发现书上的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齐一凡的那块布,尤其是那奇特的符号,更是让人念念不忘。此外信上的内容也足以叫人不安,他为什么会跑去加尔各答?加尔各答与布有着什么联系?布上的纹路究竟代表了什么,齐一凡这两年到底研究出了什么? 太多的问号纠结在脑海里,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使得脑袋生疼。我索性丢开书,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不禁慢慢地想起同姚远及欧阳过去的经历种种…… 第二章 情况突变 我跟姚远那是有着十多年的交情,上中学就在一起,这厮脑子好使,经常上课听懂了就和我私聊,老师气我们不过,经常说我们臭味相投。 姚远生性顽劣,大学毕业后其父要他接手家族生意,他却拿了笔钱开了家俱乐部,专门结交有奇特经历的人,每晚就是杯酒言欢,听众人讲述自己的经历。姚远为人豪爽的作风赢得了人气却使得生意入不敷出,不多久就关门了,不过也就是在这个圈子里,让他结识了欧阳。 听姚远说,起初并未特别注意到欧阳,因为他个性沉稳,每每都是点杯酒,然后默不做声地听别人的故事。直到俱乐部关门的前一天晚上,姚远伤感地说:“诸位,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听你们讲故事了,我命令,在座每个人都必须讲。” 狂欢就此开始,麦克风传来传去,昏暗的氛围配上质量上乘的音响,每个人的讲述都迎来热烈的口哨和掌声。 轮到欧阳了,姚远没报太大希望,可当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由扩音器传出后,众人被吸引得鸦雀无声,按姚远后来形容,当时就好像屏幕被按了定格键,整个俱乐部里像是被定住了,直到讲完后好久都静得可怕,因为没人敢相信,这个年轻人竟会有如此精彩丰富的经历。 姚远更是听得入了迷,随即坐到欧阳的旁边,两人边喝边聊,一直聊到第二天中午,喝得烂醉如泥,从此便成为了莫逆之交。 转起说欧阳,那恐怕得费诸多笔墨。这厮少时便离经叛道,过不惯世俗生活,后来在一家武馆帮工,耳濡目染中身手大有长进,馆长见其资质过人,勤学肯练,本有意重点培养他,可惜却因少不更事,在一次打抱不平中失手将人致死,被判蹲牢狱。 重获自由后,发现外面世界已是大不一样,无脸归家只有满处漂泊,不过这同时也让他的阅历大增。一日流落沿海城镇,被人发现条件不错,推举做了一艘远航船上的水手,欧阳也很快适应了海上的生活,而且因其沉稳可靠,几年后便被提升为三副。 本以为生活就此平静下来,不想该船的一次远航作业,途中竟遇上外国海盗,两船交火,全体船员拼死抵抗,最终死里逃生。但是由于海盗火力凶猛,远航船遭到重创,很多重要仪表被打坏了,无法跟岸上联络,他们在茫茫大海上迷失了方向。 再因船长的牺牲,大副与二副之间诸多问题存在分歧,导致浪费了不少燃料,好在他们在船燃料快要耗尽的时候发现了一座火山岛。被困在孤岛,食物的匮乏加之岛上环境恶劣,令不少船员绝望到精神崩溃,有人甚至投海自杀。 欧阳沉稳的性格和种种磨难经历使他意志力超群,也比其他人镇定得多,在他的鼓励和指挥下,最终等来了救援直升机,遗憾的是最后仅有数人获救,大多数都死掉了。但据他后来回忆,在那岛上曾发生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因为简直太离奇,所以他一直坚称是人在精神恍惚下的幻觉,不过我却相当感兴趣,跟他探讨过多次,这里就表过不提。 后来他拿着补偿金到东南亚几国转了一圈,好好放松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也没想好该干点什么,便天天泡酒吧消磨时间,直到遇到姚远,后来又通过姚远认识了我,两人也是相见恨晚。都因喜欢冒险刺激,三人不久后便去到布达拉宫朝圣,不仅全部削发以示心诚,还有幸跟老喇嘛探研世间之事,之后也有数次结伴出行,途中所遇之事也颇让人印象深刻。 几趟下来,三人的游历在圈中朋友间传开,我们于是也索性开了家公司,专为人代劳远行之事,收取些酬劳以供日常开销,黑子也就是通过这样找到我们的。 睡到第二天中午,电话骤响,实在不想去接,任它响了好久,不过打电话之人似乎比我更有耐心。懒洋洋地拿起话筒,是姚远的声音:“你娘的,属猪的啊?快来,黑子出事了。”接着留下一家医院的地址便匆匆挂掉了。 一句话让我彻底清醒,看来事情的确不寻常,匆忙穿好衣物,打车往医院赶。来到医院急救室外,欧阳和姚远已经到了,我疾步上前:“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欧阳灭了手里的烟:“刚手术完,麻药时间还没过,医生说没有危及性命,但估计有段时间下不了床了。” 我松了口气,坐了下来,问道,伤哪儿了? 姚远道:“跟腱被刀片划了道口子,看来对方是职业的,还不想取他性命。”虽说如此,几个人还是很不放心,怕凶手再来,就在门外守了一下午,直到医生叮嘱我们少讲两句后才放我们进去。 流了太多血,黑子还很虚弱,讲话有气无力,但他第一句话却让我们几个都大吃一惊:“东西被抢了。” 我猛然一惊,大喊了一声:“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激动,我只知道自从第一眼看见那块能改变一个大学教师性情的布时,心中就泛起莫名异样,我也实在是很好奇布上纹路的意思,可现在居然被抢了。 小护士闻声进来大怒:“喊什么?这里是医院,要闹就出去!”姚远马上赔笑脸好说歹说才将其请了出去。躺着床上的黑子看我如此失态,也是呆了一呆,随后虚笑着摆了摆手:“兄弟,别激动,好在我早有准备,被抢的只是护照之类的东西。”说完掀起上衣,原来布被他绑在胸前。 他挣扎地取下了布,递到我手里:“收到信后我就心里不安,不仅担心我自己,也怕连累你们,所以只有把布放在自己身上。今天早上我故意提了个包打掩护,去办证件,路上有个人在前面蹲着系鞋带,我完全没防备,走过去时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就昏死过去了。”他看了看打着绷带的脚,“我恐怕是动不了了,所有烦劳你们,一定想办法把我舅舅带回来。” 布拿在手里,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侄子不顾性命也不忘惦念自己舅舅,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多时,医生进来催促,我们只好安慰了黑子几句,让他安心养伤,便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随后欧阳一次性付足两个月的住院费,要了间特理病房,并特别叮嘱要全天候都有人监护,做完这些,我们才稍微放心离开。出到医院门口,姚远疑虑道:“抢布之人怎么会将黑子的底细模得如此清楚?那封信不过才收到不久啊。” 欧阳巡视了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才道:“我也想过,大概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对方从寄信地跟踪信件一直到这里,第二是对方并不知内情,是受人暗中操控。究竟是那种情况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对方这次没得手,必定还会有事发生。” 姚远听到这里,吃了一惊:“照你的意思,那黑子在医院里岂不是依然危险?” “我估计对方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里来,再说现在布在我们手上了,要谈危险也该是我们。不过既然是冲布来的,为了确保黑子的安全,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布现在在我们这里。”欧阳说完后看了看我,意思问我什么意见。 我想了想,道:“如果抢布之人不善罢甘休的话,我倒觉得,现在有必要去昨晚的齐一凡家中看一下。” 半小时车程过后,我们便驶到了齐一凡家,老规矩,在还有一段路的地方熄掉车,徒步走过去,以免有埋伏。下车时姚远拦住我们:“带家伙了吗?空着手心里有点不踏实。”欧阳笑着拍了拍口袋,算是回答。 我知道那是一口袋的钢珠。欧阳手射钢珠的功夫可谓出神入化,威力丝毫不亚于气枪子弹,普通人某根骨头若被他钢珠连点三下的话,必断无疑。这手绝活得益于少时的习武以及后来的水手生涯,也是他最钟爱的武器。姚远则在路边找了两根结识的木棍,丢给我一根:“有备无患。” 齐一凡的家是栋两层砖瓦楼,附近也都是些类似的楼房,大多是私人自盖的,而且盖得杂乱而密集,一栋挨着一栋,毫无规划可言。这里居民本来就不多,晚上路人更是寥寥无几,借着路灯我们沿着小路迅速摸了过去,到了楼下没走正门,而是绕到后窗翻了进去。 照例欧阳打头,依次而入。当我最后蹑手蹑脚翻进来,后脚刚着地时,前面的姚远便猛地一把拉我蹲了下来。屋里很黑,我一时眼睛还未适应,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前面的欧阳和姚远察觉到了什么,但我感觉得到,正门就在不远处。 我们屏住呼吸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乎同黑暗融为一体,四周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偶尔从外面很远处传来的犬吠声。慢慢我的眼睛能在黑暗中依稀辨别事物了,只见欧阳离我们几米远,雕塑般的蹲在楼梯的后侧方,隐蔽在一个花架下面。 欧阳不动我和姚远亦不敢动,因为我俩深知他对危险的感知度极其灵敏。约摸过了一根烟的功夫,楼上突然一阵吱呀的开门声,紧接着楼梯上便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轻快,一个厚重,听得出是两个人。我心里祈祷他们别开灯,同时也紧了紧手里的木棍,准备随时扑上去。 两人边下边说着话,一个道:“事情一定要尽快办好,希尔先生等不急了。”另一个冷冷的回道:“叫美国佬把心吃进肚子里,我刀四会让他拿到东西的。” 下到一楼,二人显然并未发觉异样,将大门拉开迅即便闪了出去。由于背对着我们,所以并未看到脸,只辨得一人身形健硕,另一个则显得精瘦不少。 欧阳猫着腰迅速贴到门边,听他们走远了才回头看了看我和姚远,做了个手势示意安全。三人奔上二楼,打开微型手电推门一看,只见昨晚还只是凌乱房间里如今已难找到一件完好的东西,全部拆得支离破碎。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布,心中暗暗庆幸。 眼看这里已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欧阳挥手准备撤,但姚远却在门旁叫住了我们,过去一看,原来门背后的墙面上竟有用墨汁写的一句话:“速带布来石园路7号,否则下次割的就是喉咙。” 第三章 夜探科技园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欧阳盯着墙上的那行字,紧锁眉头道:“知道刚才那刀四是什么人吗?”我和姚远摇了摇头,一听就知道是道上的名号,这方面我们都不及欧阳清楚。 欧阳沉声道:“据说最近几年本地兴起了一个帮会,专门从事抢劫活动,其最大特征就是成员均以刀片作为凶器,手段简练凶残,往往让人猝不及防,成员虽不多,但个个老练毒辣,刀四便是创始人。”停顿了一会,有些感叹:“我也只是听说,没想到真有其人,而且还能在今晚碰见。” “乖乖,看来都是些亡命之徒啊。”姚远吞了口口水:“那么,那个叫什么希尔的美国佬又是谁?” 我此时也感觉脊背发凉,道:“听刀四的语气,恐怕这个美国人才是背后的指使者,不过这事怎么会跟外国人扯上关系呢?”看来我们被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莫名的漩涡,这绝对是事先始料未及的,几人半响没说话。 欧阳率先打破沉默,分析道:“他们既然明知黑子受了伤不可能再回来,却又将警告留在这里,看来他们已经知道布在我们手里,这样一来,黑子倒也安全了。” “我倒觉得他们并不确定布到底在谁手里,”我却提出不同意见:“不然今晚就不会到这里来这样彻底的搜寻了。留下警告只是试探,如果没人交布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布仍然在黑子手里,也会更加想方设法找到黑子。” 姚远呆了一呆:“怎么,你的意思是……?” 明知道此行凶险,我还是硬着头皮道:“这帮人必然不肯轻易罢休,为了黑子的安全,我看还真得去一趟,不过也无需硬碰硬,只要让他们知道布在我们手上就行。” 姚远看了看我:“难不成要把布给他们?” 我摇了摇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连自己都不清楚这摇头是代表不知道还是否定,这事本来就够神秘的了,现在又饶进来刀四这样的狠角色,实在无法不让人感到胆寒。 欧阳没发表意见,只是问道:“石园路7号具体在什么地方?” 我没有什么印象,只得望向姚远,姚远抵着脑袋使劲想了半天,才道:“以前曾路过过,我记得那里好像都是科技园啊。” 欧阳和我一愣,觉得有些出乎预料,因为实在很难将刀四这种人跟科技园联系起来,不过想到还有个美国佬,也绝非没有可能。我道:“先不管这些了,去了再说。”欧阳和姚远表示同意,三人灭掉手电,依次又从后窗翻了出去。 十多分钟后,我们已驶离齐一凡家很远了。三人沿途都在讨论可能会遇到的状况和应对方法,无暇顾及车外的风景,但当我们在越行越宽的路面上近乎飞驰,对面而来的车辆也逐渐减少时,才意识到已经进入远郊的科技园区了。 科技园区傍湖而建,景色优美怡人,一座座占地面积达数公顷的科技园整齐的排列在马路的一侧,而每两座之间又相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所以可以说都是独立的。 相比市中心高楼大厦的臃肿密集,这里绝对显得开阔,举目之下,除了科技园内星星点点的灯火,远处则全都是与夜相接,一片漆黑。 每座科技园的标牌一律都冠以“某某科技园”,仅是前面名称不同罢了,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到底是研究什么的,恐怕也只有内部的工作人员才清楚。不过有不少一看就知是外国人投资的,石园路7号便是一座,迈尔曼科技园。 看到目标后,欧阳并没有立即停车,而是将车速减慢,从门前缓缓滑过后突然加速,并对我和姚远道:“注意看有没有尾巴。”我和姚远马上回头紧盯科技园大门,盯了好久都没看见有车跟出来,只有两排街灯一直向公路的尽头延伸而去。 欧阳随即将车折了回去,在离大门不远处停了下来。整个迈尔曼科技园都被粗壮的梧桐树包围着,在橘黄色街灯的衬映下显得格外神秘。我们停了十来分钟,也未发现四周有任何动静。 我知道继续等下去没有意义,想到刀四的人或许正在疯狂地找黑子,我更加如坐针毡。不过现在也不能贸然行动,搞不好因为冲动三条命都要搭上。 欧阳似乎看出我心神不定,道了句:“准备一下,我们过去看看。”我和姚远立即拿起顺路买的榔头别在后腰,随后三人小心翼翼朝大门走去。 欧式的铁栅栏大门,上面还刻有不列颠狮子雕花,园内布局简洁,正前方便是科技园的主楼,主楼左右各有一条小道通向后面的几栋侧楼,小道旁是整片草坪。此时主楼的二层有一扇窗亮着灯,说明里面应该有人。 大门由电脑控制,推不开,姚远提议翻进去看看,欧阳嘴上虽没反对,但还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道:“刀四可不是什么善类,把招子放亮一点,万一碰到了,绝对不能让他们近身。”虽说三人的默契程度极高,可这回要面对刀四这样的匪徒,不免要更加小心谨慎一些。 借着梧桐树三人轻松翻了进去,落到草坪上,四周一目了然,并无可供遮挡的地方,看来的确没有人,我和姚远从身后抽出榔头,跟着欧阳朝主楼摸去。 一楼大厅外竖着几根罗马柱,三人快速闪过,来到厅门前。小心翼翼推开厅门,迎面赫然立着一尊两米多高的铜像,看样子是个外国人,我们当然不认识,也不去管它。打开手电,将整个大厅仔细扫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三人便贴着墙缓步上到二楼。 二楼结构是三条深长的走廊,呈t形分开,而且五六步之隔便有一扇窗,外面的光或多或少会透过玻璃照进来一些,不至于黑到看不见。亮灯房间在主楼的右侧,我们转入右边走廊挨个搜寻,尽管每间房都是关着的,但毕竟门底缝还是会渗出一些亮,所以不多时,我们便站在那间房的门外了。 我和姚远分别站在门的两侧,姚远负责敲门,我手握榔头守在门旁,欧阳则正对门站着,手中已备好几枚钢珠,就等来个下马威。欧阳朝姚远使了个眼色,姚远立马叩响三下。 过了一会,就听见里面有人朝房门走来。三人此时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扇门,一想到开门的可能会是刀四,我心头便是一寒,更是紧了紧手里的榔头。 门一开,站在门口的却是一位胖胖的外国老头,恐怕就是刀四所说的希尔了。他首先看到的是欧阳,可能因为是陌生人,他表情有些惊讶,但当我和姚远闪出身来后,他随即变得愤怒异常,并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嚷道:“你们这些流氓,休想得到它,都见鬼去吧。”说完,便重重地将门关上。 姚远这时手疾眼快,猛地将榔头插入门缝,让门无法关闭。接着,三人冲进房内,却见老头拿起话筒准备拨电话,欧阳迅即一枚钢珠过去,不偏不倚,正中手背,话筒也随之被震掉。老头显然有些惊愕,慢慢退到一张桌旁,道:“你们难道打算明抢吗?” 房内除了老头外并没有第二个人,我们的擅自闯入,的确有些不怎么妥当。欧阳想缓和一下气氛,便摆了摆手,示意老头坐下,哪知老头很倔,依然厉声道:“我绝不会把东西给你们的,你们趁早离开,要不然我——”同时望了望电话,但估计是被刚才的钢珠吓住了,并没有说下去。 我们第一次见到这老头,可他的话却听起来好像认识我们一样,我感到奇怪:“什么东西,绝对不会给我们?” 老头略带鄙视的神情看着我们,哼了声:“难道希尔叫你们来抢劫,连抢什么东西都没跟你们说吗?” 姚远一愣,道:“你不是希尔?”熟料老头竟大怒:“我怎么会是那个美国流氓。” 我们不禁面面相觑,有些糊涂,既然这老头认识希尔,说明我们并没有找错地方,然而听他的话却好像他也是希尔的抢劫目标,这就让人有点糊涂了。我收起了榔头,问道:“那你是谁?和希尔又是什么关系?” 老头依然十分警惕:“你们不必知道我是谁,先说说你们是谁,告诉我你们与希尔的关系。”我心中不禁好笑,听他的语气,倒不像是我们控制住了他,而是他控制住了我们。 第四章 多了一块 姚远急脾气,拿起榔头就想吓唬老头。欧阳拦住他,并朝我打了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不明之事太多,要想完全知晓我们自身的处境,便得先把任何有关联的事搞清楚。于是我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只是并没有提及那块布,而是随口说是个玉器。 “原来如此。”老头听罢,紧张的神情总算是有所缓和,他叹了口气,道:“希尔的确是个强盗,十足的恶棍,为了达到目的,几乎可以不择手段,我隐姓埋名地躲到这里来,竟依旧没能够摆脱他。”说着,老头像是记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上面写道,迈尔曼科技园,亚瑟·沃尔克,头衔是天文学教授。 天文学?我不禁有些肃然起敬。对这一职业,我可是有着由衷的好感,探索宇宙应该说是最困难也是最有趣的研究,要不断的假设,实验,否定,再假设……为了论证一个假设,可能几代科学家都会为之不懈努力,而其中的佼佼者诸如哥白尼、伽利略等也当留名千载。 沃尔克将头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相当自豪的表情:“这座科技园是皇家天文台在整个远东地区设立的唯一分站,由吾兄威廉·沃尔克和我共同负责。我们兄弟二人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很陌生,就连在英国,也不见得人人都知道。但在业内,我们却享有着极高的荣誉,本人也曾荣幸的被女皇陛下授予爵士称谓。” 我心说什么女皇陛下,不就一小老太太吗,都说欧美人不善谦虚,看来果真不假,干脆给个梯子你继续爬:“想必阁下为英国的天文研究事业做了不少卓越的贡献吧?” 不料他却表情严肃,反驳道:“不是英国,绝不是仅为英国,而是全人类。”说这话时,好像是在阐述一句不容置疑的真理。 欧阳懒得听他那些历史,皱了皱眉,直入正题道:“那这个希尔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在英国身份显赫,居然都被其逼得东躲西藏,如此猖狂,应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吧?” 沃尔克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变得很是难看:“此人关系网极其复杂,只知道受命于美国的一家公司,不过那纯粹是遮掩,实为一个秘密机构,至于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不清楚。” 我们三人这时不由都眉头一紧,相互对看了一眼,果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以我对他的了解,但凡是他迫切想得到手的东西,必定很不一般。”他顿了顿,以一位长者的口吻劝道:“所以,如果我是你们,就绝对不会想要跟他打上交道,毕竟再贵重的东西也比不上性命重要。” 老头讲得倒是很忠恳,善意地劝我们放弃,不过年轻人终究气盛不过,是以姚远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口中的这位美国佬这么不好惹,你何不将他想要的东西给他?”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沃尔克的痛处,他有些尴尬,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半响才缓缓道:“我的东西绝对不能给他。”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也有些许不快,口口声声劝我们放弃,轮到自己却又大义凛然起来,这是什么道理?于是我也话中带刺道:“教授,莫非你的东西就与众不同一些吗,到底什么宝贝?” 我只不过是想讽刺他下罢了,但老外毕竟是老外,听不出我的画外音,以为我真的是在问他,继而连连摇头道:“你们被希尔盯上已经够麻烦了,而且也与你们没什么关系,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琢磨老头的话,心想也对,既然知道了希尔如此难缠,着实不该久留,也更没必要再横生枝节了。我站起身来,和沃尔克握了下手:“感谢你的忠告,刚才冒失的闯进来,实在是抱歉。” 沃尔克倒也大度,微笑着摆了摆手,连称无碍。 于是我和姚远退到门口,准备离开,却发现欧阳没跟过来,两人一看,只见他正僵在教授的书桌旁,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电脑。我叫了一声,他抬起头,目光并没有朝我看来,而是直直射向沃尔克,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老头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转过头来望着我,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姚远走到欧阳身边,看了眼电脑,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反手将榔头抽了出来。我见他们两人如此反常,也忙过去一看后,只觉得头皮一乍,原来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张布上的纹路图!虽然没有拿出布来对比,但是那个门旁站着个举火把人的奇特符号是绝对不会错的。 沃尔克看见我们如此,忙道:“年轻人,别激动,你们是不会明白那张图的意义的。” “别在那打哈哈,教授。”欧阳冷笑一声:“你比那个希尔更加不简单。” 沃尔克依然不知所措,双手摊开道:“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那张图难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别再跟这洋鬼子废什么话了,”姚远竖起榔头指着老头道:“赶紧撤,小心有诈。”欧阳也立马逼了过去,将沃尔克推到沙发上坐下。 我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虽然有些混沌,却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哪里错了,再仔细一看,果然不对劲,因为对那个符号记忆特别深刻,所以我清楚的记得布上画的人是右手持火把,而屏幕上持火把的手变成了左手! 姚远在旁看到我一脸疑惑,忙问我怎么了,我向他指出奇怪之处,他也表示记不太清楚,叫我把布拿出来比照比照。可我刚把布掏出来,却只听见沃尔克一声闷吼,猛地从沙发上蹦起身,并朝我扑了过来。 事发太突然,连欧阳都没能反应过来,一时间场面极为混乱,直到看清楚他死死抓住我的手,我才意识到他是要夺布。 不过欧阳和姚远很快便将他给制住了。老头即便全身不能动,却仍在气喘吁吁的骂道:“你们这群贼,居然被你们偷到了,你们都该下地狱,你们都是恶魔,你们——”令人吃惊的是,骂到后来,他的语气竟变成了哀求:“这布对你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求求你们,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拿走——” 看到他如此失态以及他说的话,都令人大为不解,不过即便只是一普通老头,这样语气的恳求也会让人为之动容,何况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 欧阳和姚远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水,待他冷静下来,我才问道:“教授,看到这布,你为什么会如此激动?还有,你刚才为什么说我们是贼?” 没想到他的回答让我们大吃一惊:“废话,布是我的,被你们偷去了,我怎么能不激动?” 我猛地一震,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又想起布和电脑上那细微的差异,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惊人的想法,莫非这布不止一块? 我急忙拿到电脑屏幕前细细比对,发现不仅是那个奇特符号有差别,其纹路也不尽相同,果真不一样!但如果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我急于证实这个假设,忙将布拿到沃尔克跟前问道:“教授,你是不是也有一块这样的布?” 沃尔克嚷道:“这本来就是——”我立马打断他的话,把布给到他手里:“你仔细看看。” 沃尔克狐疑的拿起布,刚看了一眼就惊呼道:“这——,老天,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我的假设得到了证实,但疑问却是越积越甚,当然没时间跟他解释布的由来。 “我研究四年了,闭着眼睛都能把上面的纹路画下来,”沃尔克激动的有些发抖,像是在自言自语:“这绝对是另一块,难怪我们不知道它的意义,原来是因为还缺少另一块布。” 听他一说我猛打了一个激灵,忙问他研究出了什么,可他像根本没听见一样,跌跌撞撞抢到桌旁,又是扫描又是翻书,旁若无人的捣鼓了好久。 我们三人对望了一眼,明显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寻常了,现在只能肯定的是目前布有两块,一块在我们手里,一块在沃尔克手里,而且都是希尔的目标。欧阳沉声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刀四要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仅仅是让我们知道这布不止一块?” 姚远瞟了沃尔克一眼:“绝不会那么简单,还是要问问这洋鬼子。”接着便朝老头嚷道:“英国佬,别在那里装神弄鬼,这纹路究竟有什么秘密?” 沃尔克理都没理他,继续埋着头,姚远立马火大了:“你奶奶的,把你电脑给砸了,叫你不吭声。”说罢便亮出了榔头。老头吓得忙道了几声好,站起身来。 “先生们,这个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沃尔克取下眼镜,并兴奋得搓了搓手:“干脆我们把两块布放在一起,看看会出现什么,请随我来。”欧阳对我和姚远打了个眼色,要我们小心。 教授领着我们下到一楼大厅,在那尊铜像前站定,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便掏出随身的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未听见任何声响,那铜像竟然缓缓下沉,一直到铜像头部只有我们胸那么高时才停住。 我看到铜像头顶有一圈细缝,猜想肯定也是个机关。果然沃尔克又将遥控器按了一下后,铜像的头顶整个翻了开来,一个正方形的密码输入装置龛在里面。沃尔克点下几组数字,就听见大厅内微弱的闷响了一声,我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铜像背后的墙面上现出一道暗门。 第五章 教授的回忆 众人来到暗门旁,便感到一阵寒气袭来。沃尔克扭亮了壁灯,只见楼梯通往地下,看来下面是间地下密室。沃尔克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跟在他后面鱼贯而下,欧阳在我前面,双手始终插在口袋里,谨慎地监视老头的一举一动。 踏下十七八步台阶,楼梯便是一转,几步远处,竟又是一道带密码控制的厚重铁门拦住了去路。姚远怪叫了一声,好家伙,你这儿都可以防核武了。我也笑了起来:“如此严密的防范,难怪你刚才会惊讶说我们居然将布盗出来,因为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而沃尔克却以为是在讽刺他刚才冤枉了我们,略带歉意地笑道:“这间地下室是德国鬼才设计师冯·弗林格的作品,我们兄弟花了不少代价才请到他,不过现在看来,绝对是物超所值,简直太完美了。”接着,他输入密码,推开了铁门。 一个将近四百平米的空间映入眼帘,室内光线柔和明亮,加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迷迭香,把人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地下室空间很高,从铁门的位置俯视下去还看不清全貌,被几段横梁遮挡住了视线,还要下过一段楼梯,才真正站到地下室内,我看到顶前方还有几扇门,估计那也是几间房,可以想象这个地下室规模的确够大。 我们四下打量了一番,欧阳问道:“为什么你们会不惜如此代价建这么一间地下室?难道就是为了防范有人盗布?” 老头竟然点头:“不错,这间地下室是后来特意加建的,前期的设计图纸中是没有的。”这句话不免让人有些咂舌,为了一块布竟不惜耗费如此大财力,到底为了什么? 但恐怕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只见他快步走到一台保险柜前,旋开柜门,从中小心取出了一块和我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布来。我的心猛地一下子收紧不少,因为完全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 沃尔克将布摊放在桌面上,双手略微有些颤抖,脸上也掩饰不了迫切的神情,看来这位天文学教授也和我这个普通人一样,都难以阻挡这神秘纹路对内心世界的诱惑。慢慢地,他把两块布靠拢拼了起来,然后凑近仔细看了一下,随即露出满意的表情。 姚远反应够快,最先嚷道:“乖乖,这两块布的纹路,居然是相接的!”我顿时也悟了过来,怪不得沃尔克说要把两块布放在一起,原来竟是一个整体! 实在是让人不禁啧啧称奇,如此奇特的纹路和符号,即使没有任何研究价值,这两块布本身,也该算得上是极佳的艺术藏品了。 姚远给我和欧阳打个眼色,然后斜着眼看着沃尔克,满脸阴险地笑着试探道:“这该不会是幅藏宝图吧?”他的意思是如果真是藏宝图,那这老头肯定是没福份再收藏了,说什么也要把你给抢了。 没想到教授肯定的点了点头:“你说对了一半,这确是一张地图,但至于是不是藏宝图,恐怕得先找到这上面的地方,才能知道。”他这话又让我们糊涂了起来,我刚要发问,沃尔克微笑着摆了摆手,接着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我们坐下。 待我们坐定,沃尔克道:“你们刚才说的玉器恐怕就是为了掩饰这块布吧?” 我点点头,道:“不错,这块布已经让我们的一个朋友受了重伤,而且抢布之人凶残至极,所以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沃尔克听后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望向那两块布,接着,他向我们道出了估计在他心头埋藏了数年的秘密:“大约是五年前,那时我还身在英国。有一天,一位在伦敦拍卖行工作的老朋友与我联系,说他们拍卖行受一位匿名雇主的委托,不久就将展开一次小型拍卖,朋友说他提前相中了其中的一件物品,但由于当天竞拍者要严格限制,必须是上层名流,他资格不够,所以想请我帮一个忙,将物品拍下,然后再等价卖给他。你们知道,我是搞天文研究的,对那些东西不是太感兴趣,不过碍于颜面,最后还是去了。” “那天的竞拍者不多,很多人我都是头一次见,不过我倒是看到有几位皇室成员,因为我被女王封过爵,所以他们还认识我。整个拍卖会上展出的大多是东方的文物,我也没仔细看,只是到了拍卖我朋友说的那件物品的时候,我才打起精神。” 说到这里,沃尔克直了直身子,语调变得沉重了起来:“那是一个小巧的四方盒,外壁装饰着精美绝伦的雕花图案,可能是古代用作存放首饰或是什么的,我当时也没有细看,只想快点怕完走人,便开始报价。刚开始还有人追价,不过后来所有人看到我一直坚持,也都知道我是决心想要了。可就在司仪准备落槌的时候,又有一人举牌,价格居然是我的一倍。我当时就感到特别奇怪,因为那个盒子虽说精美,但在整个拍卖的物品中并不是最好的,也绝无理由让人出那么疯狂的价格。于是我便向那位出价人望去,原来是名日本青年。” “等等,”欧阳止住教授的话,似乎想问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得勉强道了句:“怎么又跑出个日本人?” 沃尔克道:“当时我也并不知道他是日本人,只看到是东方人模样。我想他愿意出那么高的价,也许那个盒子是他们国家的文物,可能他想借机会收回去。想到这些,我便打算放弃了,谁知皇室的那几位成员却不愿意了,他们也往上一路加价,直到后来日本人脸上都挂不住了,最终那盒子被皇室成员拍得。” 姚远是个愤青,坐在那里乐得直点头,搞得老头莫名其妙,欧阳拍了他一下,示意教授继续。 沃尔克叹了口气,接着道:“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谁知道拍卖会结束以后,那几个皇室成员找到我,说要将那盒子送给我。我当然执意不肯接受,可他们说由于委托人是位英国同胞,再加上他们的显赫身份,所以最后盒子的价格并非拍卖会上喊的那么高。说到那位委托人,虽不十分有名,不过他被称之为远东海盗,发的大多是无主之财。” 听到这里,我立马插了一句:“那个委托人,该不会是迈克•;;哈彻吧?” “没错,正是他。”沃尔克有些诧异,估计没料到我竟知道:“此人成立公司,专门在远东及南太平洋地区打捞沉船,你们也知道,这两个地区在二战时期是日本的主战场,亚洲各国的瑰宝都遭到日本人的抢掠,但在那个战乱年代,特别是在海上,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 我有点不明白沃尔克的话,想听他再说下去,哪知他又将话锋转到那盒子上:“那些海底的坟墓,由于没有大洋公约的维护,所以历来都是谁先发现,就是谁的,哈彻估计也没少发横财。想到这里,我也就不再推辞,便收下了那盒子。当然我也十分好奇地问到那位神秘东方人的情况,因为我知道那次拍卖会是极其严格的,不可能有来历不明的人混得进来。” “根据拍卖行的记录查到那人是日本人,而且是驻英大使的儿子,不过事情很快便让人大为震惊,因为有人证实拍卖当天大使的儿子并不在伦敦,再调查下去,竟发现那个日本人的所有证件包括同拍卖行通过话的大使全部都是伪造的。但毕竟这个冒充者没有闹出什么乱子,而且牵涉到外国政要,警方也就不好深究,这件事很快便不了了之了。” 欧阳分析道:“拍卖会准备时间并不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伪造出如此机密重要的证件,如果不是其背后组织庞大想必也是通过精心策划。” 这时我和欧阳对看了一眼,几乎是条件反射想到一个人,我脱口而出:“难道那个日本人是希尔派去的?”沃尔克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表示否定还是说他也不清楚。姚远听得正带劲,忙要我们别插嘴,接着往下听。 沃尔克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当查到那日本人是冒牌货时,那盒子已经在我那位朋友那儿了,我心里自然十分不放心,隔三差五便打电话给他要他小心。后来因为并没有出什么事,慢慢的我也将这件事淡忘了,直到一天晚上我在实验室里做一个实验,接到他的电话,当时他的声音极度惊恐,反复说着一个地址,而且恳求我一定要去,之后信号就断掉了,谁知第二天竟得知他意外身亡。” 说到这里,教授明显神情悲愤了起来,缓了一会才道:“警方的调查结果认定是场意外,但我心里知道这场意外绝非偶然,而且他在电话里说的话也让人寝食难安,所以我想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去找线索,可毕竟有人已丢了性命,我也有些害怕。这时我便想到我的兄长威廉,他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我便将事情告诉给了他,他冷静地分析后,还是决定去探个究竟,而且他还相当细心,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说为了避人耳目,最好乔装打扮一番。” “我们带上礼帽和墨镜,剃掉了胡须,穿上意大利西装,就像两个老花花公子,然而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只是家典当行。我们找到老板,说明了来意,并没费多大周折便赎回了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果然是拍卖会上的那个盒子。回来后,我们将盒子仔细研究,无意中发现了盒子底部的一个夹层,里面便装着这块布。威廉和我顿时来了精神,我们一致认为对方的目的恐怕就是这块布……” 这时,欧阳突然打断沃尔克的话,并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在我们来之前,科技园里就你一个人吧?” 第六章 黑暗来袭 沃尔克的思绪可能一时没转过来,半响之后,才机械地点了点头道:“这段时间,其他人都去到俄罗斯参加一个学术交流研讨会,下个月才会回来。” 姚远刚想问怎么回事,欧阳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听!” 几个人一下子静了下来,都在努力捕捉四周可能发出的任何声响,可听了半天,这座深埋于地下的空间内依然一片静寂。老头有些沉不住气了,刚想说话,就听“咚”的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响。老头显然也听见了,惊道:“这是什么声音?” 欧阳站起身,边走边抬头往顶上看,围着墙边走了一圈后说道:“在如此深的地底待了这么长时间,我们的呼吸却一直都很顺畅,说明这里一定有很完善的通风换气设施,和上面是相连的。”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往顶上望,细看下才发现有两个巨大的圆形通风口,不过都被很高明的装饰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用画笔在顶上随手画的圆。 我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声音是从通风管道传下来的?这么说——” 姚远接道:“他们来了!” 欧阳点了点头,转向沃尔克,表情十分严肃:“我想希尔叫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将两块布凑齐然后给一并夺了,料他怎么也不会轻易放掉这个机会,而且据我们所知,他这次雇用了一帮相当凶残的打手,估计现在上面的人就是他们,你最好一直待在这里,暂时不要上去。” “这里有电话,可以报警。”看来老头有些紧张,中文也说得不那么利索了。 欧阳摇头示意不妥:“若是报警,说不定会暴露掉这间地下室,那将更麻烦。这样,我们先出去探一下,趁现在天黑,说不定还有机会逃出去,不过按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得想办法另寻出口。” 欧阳的话虽说有些冒险,但却别无他法,毕竟我们还要去找齐一凡,总不可能在这里躲着不出去。 “出口倒是还有一个。”沃尔克道:“可以通到侧楼的一间库房,不过库房的门很久以前就被锁死了。” 欧阳考虑了一下,说还是想去看看,或许有办法将锁给弄开。沃尔克于是领着我们进到顶头的一间房内,里面堆放着许多箱子,应该是间杂物室。他指挥我们把墙角的几层箱子推开后,便露出了一条通道。 沃尔克说直走到头便有一阶梯,上去便是。姚远一马当先,我也正准备跟上去,却被欧阳一把拉住:“你留在这里,问问那块布上纹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分头行动。” 我点了点头,退回到地下室内,只见老头正颓然地坐着,盯着桌上的布发呆。想到他一个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却过得如此提心吊胆,多少让人感到些唏嘘。我也不太好多说什么,只好先坐了下来,点了根烟,让精神略微松弛一下。 灭了烟,见老头也缓过神来,我便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教授,你说你研究了这布很久,那这上面的纹路到底预示着什么?”这间地下室可以说是沃尔克最后的屏障,既然他敢带我们到这里,还把布拿出来,足以证明他对我们的信任,至少不会隐瞒。 沃尔克摇了摇头,说:“虽然对这布好奇,可毕竟我也只是搞天文学的,不过,”他语气一转,变得有些兴奋起来:“研究了这么长时间,倒还是有所收获,而且非常有趣,你过来看。”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激动不已。沃尔克将我招呼至桌前,然后欠身点了点布上的那个举火把人的奇特符号,问道:“你发挥一下想象,觉得这像什么?” 我借着地下室内强力的灯光仔细端详了半天,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实说道:“从外形来看,就好像一个人守卫在一扇门旁。” 老头有些不置可否,只是道:“挨着边了,再想想。”这架势就像老师在开导一个不开窍的学生,我也不好发作,耐着性子又看了半天,仍旧是毫无头绪。 老头见我想得艰苦,终于一字一顿地道破玄机:“依我看,这两个符号应该分别代表的是入口和出口。” 我吸了口气,照着老头给的结论去看,果然形似。持火把的手朝向门的那个是入口,反之那个便是出口,换句话说沃尔克的那块布是入口图,我们的这块则是出口图!难怪老头说这是张地图,看来这纹路的确大有乾坤。 “那这究竟是哪里的地图?”我赶忙问道,全然忘记沃尔克也是今天才看到全图。 沃尔克大摇其头:“图上既没有坐标,也没有任何文字,只靠这些大小不一的符号,哪里能确定位置呢。但如果能查到布的最初来源地,或许会发现些什么,不过这种希望很渺茫,因为根本不可能查得到。所以现行的方法,唯有借助科技手段,用电脑搜索,与世界上已有的地图一一比照,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他顿了顿,拍了拍我的肩:“在英国科学院我还是有朋友的,应该会有希望。毕竟这也是我多年以来,最想解开的谜题。” 听到教授的最后一句话,我猛地联想到齐一凡,这人莫不是如同着魔一般,钻研了两年的光景吗,看来人类对未知事物探究的狂热,的确是天性使然。 这时欧阳和姚远也退了回来,我忙问他们那边怎么样,姚远张口便直抱怨:“锁弄不开,又不敢使劲,怕声音一大会被发现,更绝的是房里连个窗户都没有,还娘的鬼才设计师,也不知怎么设计的?” 欧阳捅了他一下,转向沃尔克道:“教授,这里应该有梯子吧?” 沃尔克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欧阳指了指顶上的通风口说,我们就从那儿上去。 我一听,有些犯糊涂,通风管道内壁是光滑无缝的啊,怎么爬得上去? 欧阳笑道:“我当水手时,在香港帮忙修建酒店,也是用从德国进口的通风管,德国人作风严谨,一般会在内壁安些可供攀爬的壁手,毕竟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一辈子用不坏的。” 既然这条道有门儿,也就不再多言语,姚远找沃尔克要了个多用螺丝刀,架好梯子,爬上去就开始卸。 “还有一件事,这布是怎么跟希尔扯上关系的?”趁这功夫,我把心中最后一个疑问抛了出来。 沃尔克摆了摆手:“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总之万一你们要同他打交道,就必须记住,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时刻都要提防。” 一想到希尔的身份,我的心就有些虚,如果有可能,谁会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呢。 姚远和欧阳配合得相当利索,很快就把直径近乎一米的通风管道口给拆了下来。用微型手电往里面照,管道内壁上还当真有凸起的扶手可供攀爬。姚远猴急,说了句先去看看究竟,就直攀了上去。 见他一个人上去,我实在不怎么放心,忙叫欧阳跟着。欧阳点点头,然后跟沃尔克握了下手,叫他小心,便也爬上梯子,钻进了管道。 沃尔克将布递还给我手里,接着又俯身写了一张字条,上面是一组号码:“布意义重大,千万要收好,切勿不要让希尔夺去了,还有,你们若是再来找我,便打这个电话。” 其实我也很担心沃尔克,如果他再年轻一点,说不定会劝他和我们一起走,但现在,还是让他呆在这里为妙。 我将字条和布收好,叮嘱了几句,也跟了上去。管道里还算挺宽,扶手错落分布两侧,但凸出的部分并不多,所以不停向上爬还可以,若是停下来,反倒有些站不稳了,而且爬的时候要像壁虎那样,手脚必须尽量协调。 向上望去,他俩已经攀了有近五六米了,我打开手电示意了一下,欧阳见后停了下来,喊我快上。我将手电含在嘴里,猛赶了几步,到了欧阳下面。 欧阳拉了我一把,扶我站稳。姚远在最上面,低头看了看道:“这他娘的还真高啊,看得我腿直哆嗦,别磨蹭了,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我看欧阳也站得有些勉强,便示意他别停了,一口气上去再说。 又往上了十多米,管道终于转了个弯,三人爬到折角处坐下喘了口气。一摸前面,有东西挡住了去路,拿手电一照,估计是空气过滤器,姚远三下五除二就给卸了下来,接着便看到从外面渗进来的光亮。 外面原来是顶楼天台,三人凑到管口,很快便依次跳了出去。周遭一番打量,整个天台上,除了不远处两个毫无遮拦的欧式穹顶外,一览无余。 目前楼下的情况不得而知,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唯有小心翼翼来到通往楼下的门口前蹲好。姚远用榔头轻轻试探了一下,门没锁,这让我们多少有点欣慰,不然又要想办法把门弄开,难保不会发出些声响。 姚远本想要再捅开些,好进去,欧阳却一把将其拦住,接着打了个手势,意思让他先听一下动静再说。 姚远将耳朵凑到门缝,刚听了一会,脸色竟陡然一变,接着向后连连挥手,并用唇语道:“有人上来了!” 第七章 遭遇战(上) 我心说这下要糟,天台上连根柱子都没有,往哪躲?正慌着,欧阳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并紧贴着门边的墙壁,姚远也迅速把头一缩,贴到了另一边。 有道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般没有谁一出门眼睛就朝两旁扫的。不过要是碰到老江湖,他就不会上你这套,凭感觉就知道你阴那儿了,到那时就得比反应力了。 姚远这小子还不老实,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欧阳赶紧打了个眼色,要他不要胡来。 里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外面都能听见了,我屏住呼吸,尽量收腹,恨不得融进这墙里头去。但该来的也躲不掉,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家伙后腿才刚迈出门槛,可能余光已经看到那边的姚远了,整个身子便是一抖。他反应算是快的了,可欧阳更是神速,还没等他想跳出去,已经一榔头直中后脑勺,那人哼都没机会哼一声,便栽倒下去,姚远急忙上前一把将其扶住,以免落地震出声响。 这一榔头估计没半小时醒不了,我帮着姚远将那人抬到一旁,翻过正脸来仔细瞅了瞅。约摸三十出头,身材不壮倒是挺沉,恐怕是个练家子。姚远压低声音道:“这该不会就是刀四吧?” 我摇了摇头,根据在齐一凡家的那个背影,应该比这人更高一些。欧阳则道:“别瞎猜了,先搜一下,说不定能看出点名堂。” 我们简单的搜了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两快刀片来,刀片是单面的,表面光滑手感极佳,应该是质地优良的锋钢。姚远把刀口放在指头上试了试,立马便拉出一条口子,他连忙用嘴含住,含糊地骂了声娘。 这时,只听见有人在楼下喊道:“大猫,顶楼上怎么样?”连喊了几声,当然没人搭理他,这大猫已经躺这儿了。 那家伙骂骂咧咧,估计在往顶楼上来。姚远习惯性摸了下嘴角,望着我和欧阳:“再来一次?” 欧阳皱眉道:“不行,这帮鼠辈都是老油子,上面没反应他已经起疑了,肯定不会轻易出这道门。” “那就只好打他娘的遭遇战了。”姚远立起榔头,咬着牙道。 “先不忙,”欧阳边说边把大猫的外衣给刮了下来,然后叫我穿上:“里欧,你身高体型和这家伙差不多,我们三个里面又属你演技最好,你来装一回,想办法把底下那个引到外面来,千万记住,一定要背对着门。” 我心说这下好,不打遭遇战改肉搏了,不过现在也犹豫不得,赶紧套上衣服。欧阳拉住我,叮嘱一句:“还有,绝对不要开口说话。” 姚远拍了拍我肩膀:“没事,兄弟俩就在后面,情况一不对立马冲上去,伤不了你一分半毫的。”欧阳在旁边也朝我点点头,我这才稍稍安了心。 要想做得逼真,就必须主动。也不管那小子上到哪儿了,我猛地一下,跌跌撞撞冲进门,扶着楼梯围栏捂着嘴一阵干呕,边呕边眯着眼看,只见离我仅有十几级台阶的地方,果然有一人,且正十分警惕小心地,往上挪着步子,不过因为我背对着门的缘故,所以敢肯定他只看得到我身体的轮廓,而看不到脸。 那人见我这般,估计也一下子有些懵,搞不清状况了:“大猫,你他娘看到什么了?恶心成这样?”说着就要上前来扶我。 我一看他这架势,心说再近可就要穿帮了,于是赶紧把身子蹲下来,边呕边对着他摆摆手,然后往身后的天台外指。 也许是的确演得像,那人真的丢下我,往外面天台走,想去看个究竟。他走过我身边时,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当然还有一丝窃喜。不料还没等他迈出门,楼下竟又传来一声:“老五,谁他妈在上面吐啊?” 我心一下提了上来,不好,声音太大,要是把一窝耗子引上来可就麻烦了。还好老五对着楼下喊了句:“没事,大猫踩到屎了。” 楼下道:“你们两个搞快点,头儿要我们等下在大厅里集合。” 老五应了一声,转过身来踢了我一脚:“三楼有厕所,快去洗下,搞完了就下去,免得头儿等烦了。” 我依然不敢抬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先缓口气。老五也不再管我,迈出了天台门,还没等我转头看,就听见他闷哼一声,瞬间软倒在了欧阳怀里。 姚远奸笑了两下,对我竖中指以示赞扬。欧阳将老五顺到大猫旁边,道:“这两个没下去,时间一长楼下的必然会心里有数,所以咱们时间不多,得赶紧逃,但现在楼梯恐怕是走不通了,我看得翻窗。” 见我和姚远均无异议后,欧阳继续安排道:“这楼里太安静,从二楼下去可能不太稳妥,姚远,你先去三楼踩点铺路,里欧留下帮我搭把手,把这里给收拾了。” 姚远望着一摊烂泥似的大猫和老五,不解道:“还收拾什么?难不成要放这两孙子的血?” 欧阳回道:“少啰嗦,再废话等下就该他们放咱们血了。” 待姚远蹑手蹑脚下去后,欧阳抓起地上一个就开始剥衣服:“快,剥另一个的。这两个体质不差,顶多十几分钟就醒得过来,到时候又多两麻烦,干脆现在彻底废了他们。” 不多时,我们就将两人里外上下剥了个精光,然后抱起两堆衣物,从平台上统统扔了下去。 第八章 遭遇战(下) 接着下到三楼,姚远早已在楼梯口等我们了,看来点已踩通。果然,他领我们迅速来到一条走廊尽头的一扇壁窗前,探头向外望,旁边有一小腿粗细的排水管道,顺着墙直下一楼,虽然离窗稍许有点距离,不过应该还在三人的臂长范围之内。而下去后则应该是主楼的侧面,穿过草坪绕过侧楼再往前几十米便是围栏了,地形对我们有利,点还不错。 我同样竖起中指还给姚远,还没等他张口骂,便听见楼下嚷了起来:“老五,大猫,快点给老子滚下来。” 这时当然没人回答,整栋楼在静了片刻后,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往楼上涌,刀四果然察觉到不对劲了。 欧阳连忙做了快撤的手势。姚远最瘦,我先把他托上了窗台,他一手拉紧窗的沿边,一手努力往外够着。为防万一,我牢牢握住他的脚踝,直到他挣扎地喊:“我已经够到了,里欧你他娘的放手啊。” 这时楼道口已现出两条黑影,看来已经发现了我们,但这两人显然老练得很,并没有马上过来,而是冷冷地盯着我和欧阳,因为此时楼道里黑成一团,他们也不知道是否有埋伏。 姚远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在外面喊,叫我们快点。那两人中其中一个立马回身打了一记响亮的唿哨,并喊道,快下楼,在外面还有一个!同时二人朝我们猛冲过来。 地球上绝大多数生物面对追击的本能反应就是后撤,很少会选择迎刃而上,正所谓避其锋芒,而且一想到锐利的钢片刺入喉颈的画面,我心里也不禁阵阵发怵,所以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但直到来人离我们至多只有三步远时,欧阳却仍立在前面纹丝不动,我看这不对劲,怎么钉着不动了,刚想喊他,只听见啪啪两响,两枚钢珠落地,而与此同时,那两人已捂住脸倒在地上连叫带骂开来。 我一下兴奋了,刚想上去再补两脚,欧阳一把拉住我道,快走,姚远还在外面呢。 我们忙探出窗,姚远已经在顺着管道往下滑了,看他下得倒是挺利索,已经到了二楼。但是楼底光线黯淡,树影摇晃,让人觉得很是不安。 欧阳喊了他一声,叫他当心下面,然后不由分说将我顶上了窗台。我费半天劲总算够到那根管道,然后欧阳也跳上窗台,我正想拉他一把,却发觉他整个人猛地一抖,脸色也变了。我心中一惊,忙问他怎么了,欧阳从牙缝挤出来两个字:“快下。” 我不敢再耽搁,手忙脚乱地向下滑。可边滑上面却似乎边有水滴落下来,我抬头一看,差点没掉下去,上面欧阳的背上竟直直立着一块钢片!血正顺着刀口往下淌。欧阳又下了几步,感觉我不动了,低头发现我在看他,咬牙骂道,你是不是要等我血流干净才安逸? “磅”,十分清脆的一响,只感觉手里的管道被什么东西打得震了一下,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刀片,但一时心慌意乱,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我也顾不得再看了,心说这样趴在墙上不是给人当靶子打吗,随即拼了老命地往下滑。这时姚远在下面也嚷了起来,快下来帮忙,他们来了。 离地差不多还有三米高时,我就慌忙跳了下去,摔得那叫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分清东西南北,便听见姚远的尖嗓门:“里欧,当心你后面。” 我的确感觉到有人从侧后方过来,但无奈此时身子实在是尚未恢复平衡,根本无力抵挡住这一下,而且这家伙冲着我后面来,恐怕是要拉脖子下狠手了。好在关键时刻我还是比较清醒,念头只在脑中闪了一下,后一秒我就想到该怎么办了。 我顺势腿一软,倒在地上,然后就地一滚,背后的榔头摁了下腰,疼得我呲牙咧嘴。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马上回头,一看来人果然扑了个空,但这小子绝对心狠手辣,紧接着就是一甩手,刀片打在地上清脆一响,我完全是下意识的一偏头,才侥幸躲过。 显然刀片不是被他们用来扔着玩的,他也知道拿在手里远比扔出去要有威胁得多,所以他没再扔第二下,不过我估计他也没多的可以扔了。我抽出榔头站起身来,离他五步开外,因为我深知距离近了对他所持的武器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站定后我才来得及细细打量,看清了对方是两个人,姚远那边是个高个,而对面的则是个目露凶光的小个子。纵使对我手里的家伙有所顾忌,但他很清楚欧阳一下来形势就要对他们不利,所以他很快沉不住气了,猛地朝我扑过来。 别看这小子比我矮了半头,却是下盘极稳,同时出手速度奇快,我的手臂很快便被剐了几下,而榔头这时则显得笨拙无比,碰都没碰到他一下,更别说击中他要害部位了。 伤口虽不深,也让我有些吃力了,好在欧阳这时也滑了下来。姚远估计在那边没占到便宜,所以看到欧阳下来立马叫道:“欧阳,快点死这两个狗娘养的。” 听到叫声,小个子一下子分了心,因为他是背对着欧阳,他保不准欧阳会在后面给他一下,所以马上变换脚步,想侧身而立,我一看机会来了,身形一矮,陡然朝他双腿轮了过去。 他一定没料到我会攻他下路,本来就在挪着脚步,一时间更是方寸大乱,一榔头正中膝盖,估计下手重了些,小个子嗷的一声,竟疼得蹦了起来,我也不跟他客气,接着上去就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明知这帮人罪恶昭彰,而且刚才也曾想置我于死地,可此刻看着他抱膝哀嚎,我还真下不去手,毕竟两人之间并没有切骨之仇。不过我还是上前照膝盖补了两脚,好让他动弹不得的时间长一些。 姚远那边的高个是个识时务者,一看变成了三打一,马上就退远了,姚远正准备追上去,我连忙拦住,告诉他欧阳受伤了。 欧阳扶着墙半天没动弹,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妙。我们赶过去才发现,一枚钢片插在在他左肩胛处,而且刀身几乎进去了一半,不过万幸的是未伤到脊椎。姚远将他扶住,惊道:“娘的,怎么搞得?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哪儿着的道?” 我想起欧阳出窗时曾抖了一下,问:“是不是刚才楼道里那两个?” 欧阳摇头道:“我翻窗的时候隐约看见楼道口还有一个黑影,我想应该是刀四。” 姚远有点不相信:“乖乖,从楼道口到窗户怎么也得有个十几米,那么远的距离扔得这么准,而且还插得这么深,这不仅眼力了得,臂力也够惊人的。” 听见姚远这么说,我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如果刀四真的像姚远说的这般神乎其神的话,那也就是说,随时都可能会有钢片从黑暗角落飞过来,落在我们三个的脑袋上。 我朝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心里就更加不舒服。我马上道:“这里还是不安全,先得找个隐蔽地方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赶快逃出去。” 姚远搀住欧阳,我在前开路,迅速来到一处拐角,将背上钢片拔了出来,然后用衣服把伤口系死,暂时止住流血。 借着小道旁的路灯,我看见几个人影从主楼奔了出来,绕到刚才我们站的地方,那个小个子一瘸一拐地冒出来,似乎说了些什么,而后几个人便四散开来,看来是开始分头搜寻我们了。 第九章 涉险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要在这座巨大的科技园里藏匿三个人,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加之夜色浓密,即便是原地不动,恐怕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发现我们。可我对欧阳的伤势没有把握,不知他还能撑多久,所以尽快想办法逃出去才是上策。 围栏离我们不算太远,我回过头,问欧阳挺不挺得住,他点了点头,示意问题不大。但当姚远拉他起身时,我还是看出了他的竭力强忍,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剧烈的疼痛将会极大限制他的行动,急停、跑、跳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动作都会让他感到费劲,能不能翻过近三米高的围栏还真是有点悬。 姚远倒是没看出来,大剌剌地笑道:“狗日的,不愧是从小就练过,皮厚肉糙的。”完后还不知轻重的拍了欧阳一下,拍得欧阳脸都绿了。 我立马给了他一下,道:“你娘的消停会,等出去了再闹。” 三人警惕了下四周,随即迈着轻稳的步子悄然来到科技园一侧的围栏旁,在确定没有被发现后,才稍许舒了口气,总算是离安全近了一步。我对欧阳道:“伙计,再咬咬牙,翻出去就好了。” 欧阳没有说话,脸色却似乎比刚才越发不好看了。姚远转到他身后,咂舌道:“不好,血没止住!”我大吃一惊,果然,伤口位置的衣服已被血浸得乌黑。 我俩赶紧扶欧阳坐下,把伤口重新紧了紧。欧阳的声音也明显虚了不少:“估计是伤到了肌肉神经,左臂抬不起来,一使劲整个背就受不了,实在是坚持不住。”顿了顿,续道,“要不你俩先走,找人来救我。” 姚远一愣,随即怒道:“你他娘的纯粹是在扯淡,你当那帮人是他妈善类?再说这血也得要想办法止住,你想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血流干啊?” 我也不同意这样做,冲欧阳摆了摆头。姚远在一旁边打着手势边道:“这样,我先爬上去,在树上拽,里欧在下面顶着,老子不信弄你不出去。” 欧阳道:“我们进来时是爬树翻进来的,现在是从里面往外面翻,你看这围栏直上直下,必须得要有十足的臂力和腰力,我现在根本不能使劲,按你的方法动静肯定不会小,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姚远反驳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兴许能成功呢。” 欧阳闭上眼睛摇头道:“现在这种情形,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能逞强,正如你说的,对方可不是善男信女。” 姚远看着我,一时语塞。欧阳这时也朝我望来:“里欧,你主意多,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欧阳的话不错,我们还真得要谨慎些,就算我和姚远,若想要悄无声息的翻过近三米高的铁栅栏都不一定轻松,更何况欧阳有伤,谈何容易,万一被发现了,想跑都难。而目前更伤脑筋的是如何止住伤口的血,时间拖得愈久,欧阳也就愈发虚弱,可能会连走路都成问题。 所谓谋略,通俗点讲就是要事先将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逐一假设出来,全面分析,权衡利弊之后,得出最稳妥的方法,并且还能保证事情的进展绝对会按照你的设想,不说完全一致,也得要八九不离十。那些被尊为谋略过人的智者,其实想必就是能将所有的可能推算出来,或是能以一个局外人的眼界洞悉全盘。 若在平时,还可以和欧阳一起商量,可现在估计他很难集中精神。姚远则是典型的勇甚于谋,虽说偶尔会有神来之笔,但到关键时刻却很难指望他,因为他往往能将你的思路越引越偏。 这一刻,还真有点难静下心来动脑筋,姚远看我半天没吭气,就在那里连声抱怨,说早知道这布这么烫手,悔不该当初接黑子的活云云。他说的无心,我听的倒也无意,可烫手二字却是猛点了我一下,让我想到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办法。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纵然有些剑走偏锋的味道,却绝对值得一试。我快速地将几种可能大致梳理了一遍,也觉得可行,那么剩下的,就是说服欧阳和姚远了。 姚远还在喋喋不休,我止住他,再次确定周围暂时安全后,以极快的语速道:“以目前的状况,只怕除了继续躲着别无他法,然后再祈祷刀四对我们突施怜悯,或是认为我们已经逃出去了,但依我分析这两种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一来既然他们是道上的帮会,定然不愿坏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事没办成之前不大会中途收手;另外刀四知道我们中有人受伤,也不大可能那么轻易脱逃。” 这里我顿了一下,然后看着他们两个,询问他们有什么异议。欧阳点点头,表示我分析得没错,示意继续。 “现在的关键就在这块布上。”我将布从怀间掏了出来,“我们已知布有两块,并且二者合一,缺一不可,因此刀四即使得到了这块,至少沃尔克的那一块还是安全的。而且可以肯定,希尔也是在寻找布上神秘纹路的位置,他必定还要去夺沃尔克手里的那一块,来日方长,只要我们跟着沃尔克,不怕拿不回来,所以权宜之计,我看这布得先让给刀四。” 欧阳和姚远显然有些惊讶,沉默了半响后,欧阳才道:“那你打算将布怎样给他?”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虽说我已决定自己单独来应付,但依照他俩的脾气,特别是常以主观意识来判断行为准则的姚远,一旦犯犟起来,必会将我的计划全盘打乱,所以要想让他俩接受,非得循序渐进地说才行。 我想了想,道:“必须要当面给他,条件是换取我们三人的安全。至于由谁去嘛,你受了伤,当然不行。”转而看向姚远:“你脾气太暴,不适合谈判,所以必须得我去,况且也只有我知道该怎么说。” “你去当面给他?”姚远伸手过来探我额头:“没发烧啊!” 我料到姚远会反对,必须得要先说服他才行,于是故作轻松道:“你放心,我的计划周详,定然不会有事。” 姚远还是不同意:“周详?周详顶个鸟用,凡事无绝对,何必非要去冒这个险,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我望了望向两边延伸至黑暗中的高栏,摇头苦笑道:“比起硬逃出去,这个办法的胜算还是要大一些。除此之外,只怕还真没什么好点子。” “那行,要去我跟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这厮又开始耍泼起来。 我骂道:“就你那狗脾气,去了反而会坏事,你就老实在这待着,照顾好欧阳,不添乱就算阿弥陀佛了。” 姚远听我这么一说,便朝欧阳望去,我也望向欧阳,想听听他的意见。 欧阳沉思了片刻,问我道:“你真的有把握吗?这可不是开玩笑,倘若刀四拿到布后变了脸,你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对于欧阳的顾虑我已早有考虑,自然也想到了对策,只是此时不便细说出来,因为一切还得见机行事,我心里也没底,但为了给他俩吃定心丸,我还是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已经没太多时间犹豫了,如果连试都不试就将性命丢在这里,那就太不值了。我们先商定好,谈妥之后我会连打三声哨,否则你俩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姚远道:“那要是没谈妥呢?” 没等我开骂,欧阳已先训斥道:“闭上你娘的臭嘴!” 我小心的探头巡视了下地形,决定到主楼那边去,为了不暴露目前的藏身地,我决定迂回一下,从侧面绕过去,刚走两步,姚远赶上来拉住我道:“千万不要逞性子,不行就赶紧喊我,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我心里霍地乱了一下,想挤出点笑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来,只好拍了拍他,让他放心,转身欲走,又想起一件事,折了回来,掏出沃尔克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交给姚远收好,以后说不定有用。 第十章 剑走偏锋 我猫腰顺着围栏边的灌木,往前慢慢摸出了近五十米,刚才的藏身处早已被夜幕吞噬了个干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依稀感觉四周有股似断似续的薄雾,在半空中缓缓浮动,煞是妖异,再想到方才姚远的那句话,我竟有些莫名紧张,这一步真走对了吗?我疑惑起来。 在关键时刻彷徨不决,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暗骂了自己几句,狠狠拍了拍脑袋,集中了一下精神,然后半身微扬,向外望去。此处位置的角度不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主楼以及稍远端的大门。 我又耐心观望了一下,只能确定目极之处没发现有人,但是否有像我一样隐在暗处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时间已耗不起了,每耽搁一刻欧阳的血势必会多淌一滴,一想到这里,我便立起身,由灌木后慢慢向主楼走去。 这短短的几十米竟被我走得漫长无比,每走一步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会突然从暗处飞出一片钢片,直中我面门。而当我整个人完全暴露在主楼前的空地上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就在我有些逡巡不前的时候,不知何处传来硬邦邦的一声:“站着别动。” 我心中一惊,立刻循声而望,却并未看到有什么人,我只好大声道:“我是来谈判的。” 这时,从大楼门前阴暗的罗马柱后闪出一个人来,仔细一看,原来就是刚才的那个高个子。我问道:“我是来谈判的,刀四人呢?” 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道:“还有两个呢?” 我以牙还牙:“我只跟刀四谈。”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后,猛然打了一声呼哨,在寂静的科技园中显得格外响亮。不多时,主楼两侧便黑影措措,奔过来好几个人,他们显然看见了空地上的我,渐渐放慢了脚步。 高个子走过去,对着其中一人耳语了一番,那人略微点了下头,众人随即跟在他后面朝我走来,那个吃过我亏的小个子也在其中。 对方一共有五人,并且训练有素,过来后立马围作一圈,将我牢牢锁在中央。为首者面容消瘦,一言不发直钩钩的盯着我看,气势咄咄逼人,显然他就是刀四。 这家伙的目光严厉而阴沉,与这样的眼神对视绝不会是件舒服的事,于是我先开口道:“布在我这里,是否能高抬贵手,放兄弟们一马。” 话说完,刀四却如同未听见一般,良久不语,没有一点反应,压抑的气氛让我只有尽可能的保持住镇定。猛然之间,他朝我身后看了一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后面就上来一人将我插在腰上的榔头给缴了去。 刀四随即冷笑一声:“谈判还带榔头?” 我哼道:“如果能单凭一把榔头就能掀翻你们一票人的话,我还来跟你谈判作甚?” “有点意思,”刀四咧开嘴角:“不过反正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把东西拿来吧,要是敢耍心眼的话,你连说话的资格都不会再有了。” 不愧是道行颇深的笑面虎,用的简直是不容违抗的口气,周围的几个也是个个虎目圆睁,恐怕我只要说个不,他们就会冲上来把我给撕了。我心说这他娘的还真有些不好办,万一真像欧阳说的那样,该如何是好?但转念又一想,这帮人都不是慢性子,若不爽快点,把他们惹急就更难办了,再说现在这种局面,将布给他和被他抢去,不过只是概念不同而已。 我掏出布,刚一扔给刀四,顿觉后背生风,紧接着脖间骤凉,我心头一紧,知道要糟。但几秒钟后,那股寒气依旧停在我的喉结处,对方并没有下一步行动,此时我却已是满头虚汗,身体也僵住不敢妄动,生怕会被那锋刃给碰到。 刀四似乎很欣赏我此刻的表情,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一抬手,又上来一人将我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然后对刀四点了点头。 他这才没有再看我,拿起那块布,自口袋中翻出一张照片,比照一番后将布收起,然后示意手下放开我。 他眯着眼看着我道:“算你识相,不过据我所知,除了你们的这一块,这个科技园里应该还有一块。那个英国老头呢?藏哪儿去了?” 刀四这样一说,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欧阳所料,希尔果然是想在今晚将两块布一并收走,眼前这帮人穷凶极恶,我还真有些不安起来,担心沃尔克不知上面动静,贸然跑出来怎么办?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换,脑子还真是有点乱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人在紧张混乱的情况下,说的话往往会露出破绽,而要想在刀四这种人面前说谎,更需编得天衣无缝,该怎么说呢? 就在近乎绝望之际,我猛然想起,那两块布几乎区分不清,何不妨拿来做做文章呢,是以我装糊涂道:“什么我们的?给你的这块便是我们从二楼一间房里找到的。”说罢,我指了指后面的科技园主楼。 将齐一凡的布充当沃尔克手里的那块,这个谎编得合情合理,刀四当然听着有些迷糊:“那你们带来的那块呢?” “我们没有带什么布来啊。”我摇头道,故作不明。 “放屁。”刀四当即喝道:“那你们今晚来这儿干什么?” 我故作惊恐道:“你说要割我们的喉,敢不来跟你解释吗?今晚我们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布在那个叫齐一凡的人手里,根本与我们没关系。” 刀四想了半响,似乎信了我的话:“那么,那个叫齐一凡的,现在人在哪?”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刀四凑近几步,抵着我耳根压低声道:“你不知道?你的那两个兄弟不会也不知道吧?” 他这下着实点中了我的软肋,其实我心里清楚,若是认真起来,欧阳姚远是藏不住多久的,而且依刀四的言行,若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绝然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看来要想让欧阳和姚远,以及沃尔克真正意义上的安全,唯有想办法将这帮人引出这座科技园。 要怎么做才行呢?情急之下,我突然冒出一个更大胆的计划,也来不及细想,便随即脱口而出:“我要见希尔。” 刀四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句,愣了一下,不过这种表情在他脸上稍纵即逝,他很快恢复常态道:“你是如何知道那个美国佬的?” 我冷笑一声:“当人在专心致志找某件东西时,应该不会注意到暗处吧?” 刀四回忆了一下后,笑了起来:“没想到江湖人才辈出啊,看来我是老了,耳力不比从前了。”忽然他脸色一变,道:“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找希尔是什么道理。” 我淡然答道:“齐一凡的下落我倒确实知道,但我信不过你们,我要直接对希尔讲。” 没等刀四开口,旁边一个大汉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你他妈的,嘴巴痒是不是?老子先卸你一支胳膊再说。”这一下力道极大,我只觉得脑袋火辣辣的疼,这时听见刀四低声呵斥了一句,第二下才没有扇下来。 刀四的面色有点沉,这让我不免一阵惶恐,他刚才那一下可以放过我,现在同样也可以立马再来一次。 刀四阴阴一笑,说:“你死心吧,别指望那个美国佬会给你赏钱,能在我手里留住一条命,就算你赚了。” 我也笑了一下,但毫不示弱:“我可不是为了什么赏钱,只是想跟希尔谈谈条件。” 刀四一时半会没吭声,估计是在权衡利弊,这家伙考虑的结果将直接攸关我的性命,我这下心里已经紧张得要命,可他还要用那双歹毒的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扫个不停,似乎想从中看出点蛛丝马迹,我已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好在这时,除刀四外的几个人陡然哄笑起来。 我扭头一看,从主楼里走出两个人,边走边系着裤子,嘴里高声骂着娘,原来是老五和大猫。 刀四看到他俩,也失笑起来:“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被这几个毛崽子戏弄了,真给老子丢脸。”众人已经笑作一团,老五和大猫也有些无地自容,这会一眼看到了我,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上来就想要踹我,但却被刀四厉声给喝住了,看得出,在这个集团里面,刀四有着绝对的权威。 接着他挥手将小个子、老五和高个子召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三人点头后走到大门口,迅速翻了出去。我不明就里,只得静观其变,刀四走过来单臂揽住我的肩,然后用手指划了划我的喉咙:“若到时候你说不出来,或者结巴的话,我就帮你在这里动个小手术。” 他的语气随意,好像说笑一样,但我知道他是做得出来的,而另一方面,也表示他同意了我的要求,所以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高兴。 这时扇我巴掌的那个汉子走上来,对刀四道:“那两个还要不要去找出来?” 刀四笑道:“算了,东西已经到手了,没必要做得太绝。再说有一个中了我一刀,即便不管他们,说不定也快要自生自灭了。” 我听刀四这么一说,心中暗叫不好,原本打算与刀四谈妥后等他们走了再通知姚远和欧阳,可现在计划有变,该如何通知他俩?若他俩傻等我的暗号岂不要误事?姚远啊姚远,这次你千万不要那么听话啊。 正在胡乱想着,刚才出去的那三人又翻了回来,不过每人手里却多了两个黑乎乎的箱子,三人没做半分停顿,径直进了主楼大厅,刀四抓着我,然后一抖手,招呼其余的人撤。 众人刚走出十来步,我突觉背后猛地一亮,回头一望,目瞪口呆,主楼大厅内竟火光四溢,整个烧了起来,敢情那三人拿的是满满六箱汽油! 刀四望了我一眼,道:“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又是一愣,不知道此话怎讲。但他却不再多说什么,抓着我朝大门走,那放火的三个也集合过来,一行人很快翻出了大门,转角处一辆车早已候在暗中,刀四推了我一把,叫我上车,我往前刚跨出一步,只觉后脑勺一疼,眼前便是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一章 谈判 猛地一个冷颤,浑身毛孔陡然全部张开,神经刺激大脑,唤醒了意识。我朦胧睁开眼,却发现光亮耀得刺眼,而四周静得连一点声响都没有,让我有些怀疑是不是耳朵被打失聪了。 待眼睛完全睁开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沙发上,双手被束带缠死扭在背后。我挣扎得坐了起来,脑袋依然有些生疼。 我站起身来,周遭打量一番,原来是间相当豪华的客房,冷气机张着嘴呼呼的吹着,怪不得能将我冻醒。 房内灯火通明,却并没有人,但这不意味我能够逃出去,更何况我也并不打算逃。我在房间里四下走着,来到一扇窗前,用脚挑开厚重的窗帘,往外望去。 光往下看,现在已是深夜,下面漆黑一片,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抬头一望,便足以吓人一跳了,市内标志性建筑——王子大厦的尖顶居然仰目可及,顿时我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了,我竟是在紧邻着王子大厦并与之交相辉映的全市最高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内! 正当我还在那诧异的时候,身后房门徒然被打开。我转过身来,却发现进来的既不是刀四和其手下,也非意想之中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希尔,而是一个面孔陌生的人,不过从相貌来看,应该和我一样,也是中国人。 此人表情波澜不惊,眸子淡定,我起先还以为是服务生,但待他几步迈至跟前,没等我开口,便转到背身,将绑住我双手的束带解下来后,我便意识到,酒店里绝不会有提供这类服务的服务生。 看他解得如此利索,不用想,绑的人肯定也是他。我活动了下手腕,问道:“你是什么人?刀四呢?” 可这家伙却不答话,自顾自坐下,闷声不语。又问了几遍,依旧得不到回应,我不愿再自讨没趣,可半小时过去后,再没有任何人进来,而那人嘴巴也一直死死闭着。 派这样一个哑巴来,不知道是在唱哪一出,再加上担心姚远和欧阳的安危,我顿觉心烦意乱,忽地跳起身来,嘴里高声喊叫着刀四,就想拉门出去。可还没等我走到门口,那人竟如鬼影般的贴了过来,拦住去路,并朝我摇了摇头。 我一下子火就起来了,心说去你妈的,问你你不答腔,在那里装神弄鬼,现在又不让走,爷爷我还没窝囊到这份上,想到这里,挥起一拳就朝他面门击去。 我和他相隔不会超过半米,这一拳也十分突然,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一下居然被他给躲开了。速度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见此人有着极为惊人的提前预判能力,这个时候若是聪明点的话,就不会再出第二下了,因为绝无胜算,不过我现正在气头上,哪还考虑那么多。 他倏地闪到了我的身后,我反应也不慢,即刻抡起肘子就往后砸,不料却是正中其下怀,手臂顿时被扭得动弹不得,紧跟着小腿肚又是一疼,不由地单膝着地,接下来喉咙口一紧,已给他实实捏住。 我还不服气,正要挣扎,这时门开了,进来三个人。迎面在前的是个长着鹰钩鼻的老外,后面跟着刀四和一个谢了顶的胖子,刀四一进来立马笑开了,娘的,里面还切磋起来了啊。 那人估计是见我已没逃的可能了,这才将我放开。刀四走过来,皮笑肉不笑,挺能打啊,赢了没?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游离,没怎么停在我脸上,倒是很不经意地扫了扫旁边那人几眼。 这时老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待几个人相继围着沙发坐了下来后,他便急急开了口,一大堆英文,我当然听不懂,完了那个胖子翻译道:“希尔先生说大概的情况他都已经知道了,他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不过不知你所谓的条件是什么?” 原来这个人就是希尔,从外表上看,一派斯文,脸上带着浅笑,神情也显得轻松,看来得到一块布让他心情很不错。 相比而言,我就没有那么惬意了,必须用适合的语气说出令人信服的话语来,不过我也早有准备,便道:“条件很简单,齐一凡也是我当下极力找寻的人,只要你帮我找到他,布归你,人归我。” 与刀四阴冷无情的眼神不同,希尔那双深蓝色眼珠显得凌厉而睿智。他扬了扬眉,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想了半刻,转而狡黠一笑:“你肯这么帮我,目的是什么?” 这老外确实够精明,知道我没有理由这么便宜他,好在我反应也不慢,反问他道:“若是我不帮你,难道你肯放我走吗?” 希尔讪讪一笑,没吱声。我继续道:“我们中国人在意的是亲情仁义,而非身外之物,我那位受伤朋友的舅舅正是齐一凡,他曾经嘱托过我,要帮他找回齐一凡,所以换句话说,我并不是在帮你。” 其实在科技园的时候我就想过了,之所以要见希尔,想办法让他答应帮忙去找齐一凡,一来是因为我觉得依仗希尔的势力去找会相对容易一些,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能在途中逃脱出来,我不得不做坏的打算,即希尔在见到另一块布之前都不放掉我,所以必须要找机会逃。 希尔听后很是沉默了一会,才道:“对于你朋友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关于他的一切医疗费用我会全部承担。” 这时那个胖翻译凑到希尔身边,耳语一番后,希尔皱了皱眉,又道:“不过那个叫齐一凡的人,好像已经是失踪了,你让我如何将他从满世界中找出来?” “这个不必你费心,我知道他现在人在加尔各答。”我停了一下,道:“你要做的,便是派几个人助我一臂之力。” 胖翻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加尔各答?那可是座拥有好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若没有其他线索的话,同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道:“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应该是可以与之联系的。” 希尔略微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同我握了一下手:“那好,即然这样,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会帮你找到他的。”顿了一下,笑道:“当然,也帮我自己。” 听他说这句话,我知道这关总算是过了,不过还不算完,到底希尔会派哪些人和我去呢,这十分关键,我用余光瞟了瞟刀四,他正眯着眼抽烟,并没什么反应。 我点点头:“我也不知会遇上什么麻烦,所以若是能够尽快动身,那便最好。” 胖翻译看了看表,道:“这个我们自会有安排,最迟明天早上你们就能出发。”我见他这个动作,马上意识到现在估计已经过午夜了,离他所谓的明天上午应该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就这样谈完了,比我想象的要轻松一些,希尔也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只是低声交代了一番,然后对刀四和那哑巴打了个手势,三人便一道出去了。剩下的胖翻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键,道:“送点吃的上来。” 放下电话,胖翻译对我道:“你就在这间屋里休息,一切准备妥当了就来叫你,另外记得,最好老实待着,不要到处乱走。” 我当然不会在这种时侯去找什么麻烦,所以便应了一声。不过我还是揉着脖子试探了一句:“刚才那个哑巴是什么人,娘的下这么重的手,胳膊差点给他拧脱臼了。” “你只要不去招惹他就没事了。”胖翻译哼笑了声,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便转身退了出去。 看来这个翻译也没将我放在眼里,不过这样反倒也好,总之需时刻提防万分小心便是。过了一会,一个服务员端了些糕点进来了,神经紧绷了一整个晚上,现在倒真是有些饿了,但一想到欧阳姚远依旧祸福不明,又没有食欲了,胡乱吃了几口,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总统套房的床的确舒服,一觉下去梦都没怎么做,醒来已经夕阳西下了,饿了就摇桌上电话便有人送餐上来,无聊就躺着看电影,乏了就泡会澡,总之是抓紧休息,充分养精蓄锐。我知道接下来的行程必定不会轻松,必须要有十足的体力和精力,不然到时候想跑却有心无力那就惨了。 第二天东边刚泛起白肚,就被老五一脚给踹醒:“起来,龟儿子的,口水流一床的,做他妈什么梦呢。” 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大猫正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翻着一本地图册,小个子则靠着窗看日出。 一看这三人,我心里有数了,八成就是要陪我同去的几个,我一阵窃喜,心想这次脱身问题应该不大。然而就在这功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胖翻译同一个人走了进来,我抬头一看,脑袋顿时就大了,又是那个哑巴! 第十二章 左军 胖翻译看了一圈,然后冲老五道,这位是左军,到了那边一切由他负责。老五嗯了一声,随即朝左军冷冷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一看这态势,心说原来他们之间也不认识啊,恐怕是正规军和雇佣兵的关系。 胖翻译挥了挥手,将众人招至桌旁,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是张亚洲地图,图上有几个位置被打上红点以示记号。他指着图上的红点:“一个小时之后有车送你们到机场,大约十个小时左右就到加尔各答,不过中途要转次机。” 他顿了顿,接着道:“现在安检很严,你们得空手去,到了那边再把东西配齐。”其它几个人都没说话,看来没什么异议,我也不好插嘴。随后他打开随身带的一个包,掏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小本,应该是护照什么的,看来办事效率还相当高,分发完毕之后便领着我们下楼吃东西。 趁这个挡我向老五打听欧阳和姚远的消息,谁知他眼睛一翻,我他娘的哪里知道?嘿,这老小子还记仇了,不过想起在天台上把他和大猫刮得精光的情形,也着实好笑。看来大猫那里也别想问出来,这样一来只剩下小个子了,可小个子也曾挨过我一榔头,不知会不会碰钉子。 小个子叫陈亮,倒是没耍小家子气,不过也没多说:“反正那天后来我们都走了,头儿没留下谁打底。” 我一直担心刀四留了后手,不过既然陈亮这么说,那就表明刀四确实没再为难他俩。心稍稍放宽了些,精神也振奋起来,那么现在就该考虑要怎么样逃了。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到了机场,过完安检,顺利的登了机。老五跟大猫估计是头一遭坐飞机,这也新鲜那也稀奇,不时得大呼小叫调戏空姐,不过他俩那股匪相,惹得旁边的人是敢怒不敢言。 几个钟头以后,飞机降在曼谷,再次起飞后,那三个倒头便睡着了,特别是大猫的呼噜,让人很是受不了。左军则坐在我旁边一声不吭的看报,毫无睡意的样子,此人的确有些神奇,整日嘴巴就没怎么张开过,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患有语言障碍症。 我心中有事,自然也睡不着,再加上有些犯烟瘾,便在那里不停的喝水。这时旁边突然冒出一句:“难道你对那布就一点都兴趣没有吗?” 毫无准备,害我连呛了两口水,左军居然开口说话了,这就好比布什和查韦斯握手,不说绝无可能,却绝对难得。但他脑袋没动,还是在盯着报纸看。 我怔怔的看着他,道:“你还会说话啊,我还当你是个哑……”巴字还没落地,他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谨慎地直往后瞟了几眼,却看得我毛骨悚然,心说机上有鬼是怎么的。 他看够了,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道:“这仨好不容易一起睡着了,别闹他们,我想跟你单独谈点事。”这话让我有些纳闷,我俩根本不熟,能有什么好谈的。不过看他煞有其事的样子,还是严肃的点了点头。 左军自口袋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上面是个东方面孔的中年男子,我并不认识,左军见我有些茫然地呆望了半天,终于缓缓说道:“这个人名叫高桥拓也。” 高桥拓也?日本人?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突然,我脑中一颤,猛地记起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日本人,对了,在科技园的地下室里,沃尔克对我们叙述他那块布来历时也曾提到过一个日本人,莫非就是同一个人? 不过我还是摆了摆头,装作不知所云。左军收回照片,道:“此人的父亲曾参加过二战,在关东军中任职中尉。”这时,他忽然停住了,问了一句:“你对历史应该有了解吧?”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紧,沃尔克也曾讲到关于二战的事,不过当时他没有细说,而恐怕左军接下来讲的便能揭开事件的原委,我连忙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他这才接着道:“关东军在对华全面战争前期,占领了东北三省,建立了伪满政权。而东三省的省会之一,沈阳,在清朝的统治时期,一直是满人眼中极其重要的都城,更被当作在形势不利下可退的后院,所以他们称之为盛京,寓意为永远繁盛的京城。” “清朝作为中国最后一代封建皇朝,可以说是续承了历代王朝的瑰宝,沈阳的皇宫中,自然也有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而在日本人来了以后,这些东西自然被统统打包运往日本本土。” 这左军也是相当有趣,要么不张嘴,一张嘴竟然连绵不绝,而且语气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很容易让人沉迷进去,是以我感叹道:“中华文明璀璨辉煌的见证,竟无缘留给它的子孙们,的确是件憾事。” 左军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续道:“高桥的父亲便是当时指挥搬运的军官之一,这些军官虽然被委以重任,不过人性使然,当他们看到并触摸到那些宝贝时,无一例外的动了私心。所以他的父亲便伙同其它几个军官,达成秘密协议,将每人喜欢的宝贝装了一箱,然后作上记号,以便回国后再盗出来。” “不想船在出港不久便遭到风浪袭击,舱内开始渗水,为了保命,他们不得不放弃装有整箱宝贝的运输船,但是船上的所有人都心有不甘,他们拼命将木箱撬开,将那些体积小的尽量往口袋里放,最后他们坐着救生船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这次事故让整船军士记下大过,高桥的父亲也未能幸免,后来因其染上顽疾,便被遣送回国治疗,等他病好了,日本也投降了,虽然他错过了二战,却幸运地得到这个。” 说到这里,他又掏出另一张照片,我一看,是一方锦盒。再想起沃尔克也曾提到一个类似的盒子,心中顿时明白了八九,两块布的来龙去脉也能联系起来了。 左军道:“这个就是他在那次事故中最后抢到的宝贝之一,根据他的回忆,这锦盒本是一对,还有一个应该是在慌乱中遗失了,而半个多世纪之后,那个遗落的锦盒被英国人哈彻从暗无天日的海底捞了上来,重现天日之后被他廉价卖给了他的同胞,也就是迈尔曼科技园的主人沃尔克。” 他顿了一下,看着我道:“整件事的大概就是这样,至于说齐一凡手里的那块,那是被一伙扒手从我们手里给窃走的,其间经过,我也就不过多赘述了。” 左军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却是心里发慌,这帮人简直是手眼通天,居然能将事情搞得如此清楚。不过,他无端将这些告诉我是何用意? 左军好像看出我有些不解,笑道:“跟你讲这些,只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存在什么误解,这样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不过至于后面那三个,他们恐怕是……”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然后身体往后一靠,便闭上眼睛不动了。我一愣,不知怎么了,扭头一看,发现老五正眯着眼睛朝这儿瞄呢,我心一虚,赶紧起身去上了趟厕所。 回到座位上,琢磨着左军的一番话,愈发觉得不安起来。按理说该是我知道得越少越好,他们却反倒让我知道了整件事,这么做的目的,恐怕不会只是为了彼此间相互理解那么简单。还有最后那句未讲完的话,他说老五他们恐怕是什么呢? 我望向左军,可他显然没有再睁开眼睛说话的意思,于是我只得满脑子混沌地度过了在飞机上的最后几个小时。 第十三章 加尔各答 加尔各答,续新德里和孟买后印度的第三大城市,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导致大量外来人口迁入,促成了现如今其多元化的特点,再加上它曾作为首都的短暂历史,更让这座城市声名赫赫。 下了飞机,迎面卷来一股热浪,我一下子有些闷得喘不过气来,此刻太阳早已西沉,但气温却酷热得让人颇感难受,大猫也在那里叫苦不迭:“怎么他娘的这么热?这里不是挨着什么波斯湾吗?” 虽然我的地理也不太好,不过至少知道气候和挨着哪儿关系并不大。我望了望左军,他似乎没有任何不适,抿着嘴大步流星地在头前走。 出了机场,我们拦到一辆出租车,左军不愧是与美国人共事,对着司机低声说了句什么,车旋即发动,开往何处,不得而知,反正我也不太关心,总会有人安排。 沿途的景象让人不得不感慨印度的确是个贫富差距悬殊的国家,亚洲富豪榜上那些独善其身的印度寡头们完全不在乎他们国家底层人民的生活质量,街头巷尾赤脚的乞丐,不辞辛苦的人力车夫,衣衫褴褛的小贩,以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污水,勾勒出加尔各答这座城市的缩影。 车开到市中心,找了一家酒店安顿下来。几个人先在房间里洗去风尘,接着便下楼大快朵颐胡吃海喝了一番,待酒足饭饱之后,老五剔着牙问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左军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向我问道:“你说知道有一个号码可以与齐一凡联系?” 我点点头,左军让我写下来,然后拿去到服务台打了一通电话,回到桌前打了个手势:“先回房歇着,待会应该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几个人回到房里,老五他们拿出牌玩了起来,几圈过后,猛地有人敲门,打门一看,是个块头巨大的红脸汉子,一进来打量了一圈,然后用蹩脚的中文问谁是左军。 左军起身迎了上去,大个子看着左军,又确定了一遍,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大信封袋来:“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左军接过袋子没说话,只是笑着拍了拍他,大个子也不多留,转身便走了。 待那人走后,左军关上房门,转过身来,拉开袋子口瞅了瞅,从里面夹出一张纸来,接着把袋子反过来,把剩下的东西倒在了桌上。只听叮当作响,一串金属碰撞的声音,桌面上顿时多了几片明晃晃的钢片和一柄长约五十公分带鞘的短刃。 短刃十分精美,光看鞘和柄的做工,就知道刀身绝不会差。左军拿起来别在了后腰,这一下不仅让老五的脸色稍稍变了变,我看着也直冒冷汗,这家伙身手已经非常了得,再配上这把利刃,逃跑的几率恐怕更加不大了。 左军将那张纸摊在桌上,用食指叩了叩:“这里就是那个号码的位置。” 众人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唐人街66号乐家旅馆。 左军看着我问道:“齐一凡跟你提过这个地方吗?”我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一阵不解,按理说,各国唐人街商户大多都诚实本分,为了能立足,他们规范经营,谨守当地的规矩,最忌讳的就是惹事生非,怎么会是在这种地方呢? 我将疑惑提出来,左军摇头道:“信息绝对可靠,这点你不用怀疑。” 既然看他如此肯定,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左军雷厉风行,决定马上就去探个虚实,几个人没有异议,收拾了一下便下楼,半天不见一辆计程车,老五有些不耐烦了,一声呼哨把酒店街边几个蹲活的人力车给招了过来。 人力车被喜欢贵族式做派的不列颠人在它的殖民地上大力推广,作为其亚洲前哨站首都的加尔各答更是义不容辞。不过印度政府近年来有意让这种交通工具退出历史舞台,措施就是禁止新的人力车夫注册登记,所以现存的大多都已人到中年了。 加尔各答的夜景是美丽的,这点不可否认,但鼎沸的人群,耀眼的霓虹,以及包裹这一切的黑夜,只不过是将白天看到的贫苦和破落暂时遮掩起来,造成繁荣的幻觉,使得人迷离而流连。 红色琉璃瓦层叠的牌坊,基座下的两只石狮威风凛凛,牌面上方横扁高悬,隶书大字显得豪气冲天,这才是我印象中唐人街。不过这几个车夫卯足了劲一路飞蹬,最后在一处灰暗得犹如庙门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且喊道:“唐格拉,唐格拉。” 这一喊把我吓了一跳,不会是这几个车夫设有什么埋伏吧,正诧异着,左军已经跳下来甩手把他们给打发走了,然后道:“这里应该就是唐人街。” 我一愣,不是吧,享誉盛名的唐人街在这里就这般模样?四周全都是些低矮的建筑,并且连灯都不打,显得死气沉沉一片荒凉。 左军四下扫了扫,警惕道:“我们几个生面孔走在一起进到里面未免太打眼了,倘若打草惊蛇就不好办了,这样,我在最前面,里欧和老五一起,大猫跟陈亮散开垫后,尽量保持在十步左右的距离,切记眼不离人。” 那三个都是跟着刀四在外面跑的人,哪会不了解这些,左军一说,几人便点头示意知道了。 进到里面,顿觉左军的计划很有必要,这里商铺尽管鳞次栉比,但却是人气惨淡,根本没有什么顾客,甚至印人比华人还更多一些,我们几个一进来,马上便吸引住了商贩们的眼球。左军在头前不急不徐的走着,我知道他是在寻找目标,又走了几十步,他突然身子一转,闪进了一道小巷,老五给我打了个眼色,意思要我不急。 我们又在外面转了一会,才拐了进去。这时左军正点着烟站在一便利店前年久失修的台阶上,他看到我们,往更里面一家挂着灯笼的店门仰首低声道:“那里便是乐家旅馆。” 这时大猫和陈亮也集结过来,老五叫他俩在外头把风,然后和我随着左军一道走进了那家旅店。 一位五十多岁瘦瘪的中年男人正靠着斑驳的墙壁看着电视,见有生意上门,连忙站起身来,但一看我们有些来势汹汹,他一下给愣住了,依次打量着我们,显得不知所措。而我们也不说话,只是四处看着,这恐怕愈发使他胆颤心惊起来,不过还是满面堆笑道:“几位,可是要住店?” 左军看了他一眼,报出一串号码,问道:“这个号码是这里的吗?” 老板呆了一下,随后点头道:“不错,是这里的电话。” 左军转而看看我,示意下面的该我说了,我不想把气氛搞得紧张,便给老板点了支烟,闲扯了几句,得知老板姓孟,我道:“孟老板,你是否认识一个叫齐一凡的人?” 孟老板一听这个名字便点头道:“认得,认得,这个人在我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呢,怎么会不认识。” 我一听忙道:“他现在人呢?” 孟老板回道:“一个星期前便已离开这里了啊。” 看他的神情,并不像在撒谎,于是我急忙追问道:“那他到哪里去了?” 孟老板摇了摇头,我一看完了,线索断了。但这时左军插了一句:“难道他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一听这话,孟老板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欲言又止,老五见状喝道:“别磨磨唧唧的,有话就说。” 被老五莫名一吼,这位中年男人更是吓得不敢说话了,我只得安抚他道:“你不要怕,其实是这样,我们是受他侄子之托来的,不过由于不知道地址,所以才顺着他留下的号码,一路找到这里来的。” 孟老板恍然道:“他侄子是不是叫黑子?”我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孟老板摸索着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封信,递给我道:“齐先生临走的时候嘱咐过我,说会有一个叫黑子的人来找他,叫我把这封信务必要转交给此人,既然说是黑子叫你们来的,那就给你们好了,我这里也是小本买卖,实在是惹不起麻烦。” 最后一句说得尽显卑屈,无不让人感叹华人在外生存之艰辛,但这也不是朝夕之间能转变过来的,我只能是心里叹了一下。 我刚想展开信,却突然想到若是齐一凡在信中提及布不在他手里,那我不就要玩完了,不过现在两人都在旁边看着,我又没有理由不把信展开。 忐忑地拆开信,上面竟只有七个字:“锡金,甘托克,速来。” 第十四章 不安的内部 老五当即骂道:“娘的,还他妈速来,当老子超人啊。”我一时也不知齐一凡在玩什么把戏,而且这次又是没说具体位置,甘托克可是锡金邦的首府,人口少说也有大几万,要到哪里去找他? 左军也同样困惑,他问孟老板道:“除了这封信,还留下什么别的没有?” “其实我倒觉得并非难事。”孟老板摇了摇头,却道:“那里的华人本身就不多,市中心的酒店估计就那么几个,而且齐先生也不会说当地语言,我想只要稍许打听一下,应该便能找到。” 左军觉得此话有理,点头沉吟了一会:“那样的话,就只差一个翻译了。” 这句话左军应该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一旁的孟老板踌躇了一下说:“那位齐先生待我十分好,既然你们要去找他,我倒是可以帮你们一个小忙,兴许用得上。” 左军示意他说下去,孟老板笑道:“我这里有个伙计,是几年前从锡金逃难来到这里,我看其可怜便收留了下来,包他吃住,这个人很聪明,中文话也学的很好,普通交流没有任何问题,你们若是去那里,他应该可以当向导。不过我只知道他是从锡金来,至于对甘托克了不了解,你们可以当面问问他。” 我和左军对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出人意表,连忙道:“那样甚好,你把这个人叫出来看看。” 孟老板绕出柜台,走到后面走廊,高声叫喊起来:“阿三,阿三……” 连喊了几声,一个西亚面孔的人从楼上姗姗而下,他揉着朦胧的睡眼道:“出了什么事?老板。” 孟老板将他拉到我们面前,道:“这几位先生要去锡金,你可以帮他们带路,顺便也可以回家看看。” 阿三打着呵欠道:“家里人都死光了,看什么?” 孟老板立马打了他一个后脑勺:“混帐,不孝的东西……” 左军止住孟老板,问道:“这个人叫阿三?” 孟老板笑道:“印度阿三,印度阿三嘛,图个方便,就管他叫阿三。” 趁这个功夫,我在一旁仔细打量了这个阿三,此人身高臂长,浑身肌肉结实,皮肤被晒得黝黑,而在他肚子上,肚脐的正上方,有一处人头像纹身,并且与他的腹肌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显出凹凸的立体感。 我顿觉好奇,因为很少会有人在肚子上纹身的,是以指着那处纹身问道:“这个纹身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阿三闻声朝我望来,听我这么问,他摸着腹部笑道:“但凡我族男子,都会纹上这个纹身,算起来,的确有些时日了。” 我听到这里突然想起,印度的种族问题十分复杂,我也并不是很懂,搞不好会无意说出不中听的话来,所以便没再继续下去。这时左军岔开话题,问到重点上:“你对甘托克熟悉吗?” 阿三点着头,显得神采奕奕:“甘托克可是座大城市,那是我们锡金人的骄傲。” 老五纳闷道:“你不是印度人吗?怎么又锡金人?” 阿三撇撇嘴:“那是他们一厢情愿,我们可从没把自己当作过印度人。” 左军朝老五摆了摆手,让他把大猫和陈亮叫进来,然后对孟老板说,去准备两间大房,今晚我们就住这里。 趁老五出去这个挡,左军问阿三道:“从这里到甘托克,该怎么走?” 阿三道:“到那边没有飞机直达,最快捷的方法是坐长途车去,市中心就有一条直达线路,估计两天一夜便能到。” “为什么不坐火车去?难道不会更快些吗?”我有些奇怪。 阿三笑着摇头道:“同样没有直达的火车,中途也是要转乘,而且这里办证件买票的时间你们应该是不愿去忍受的。” 正说着,孟老板下楼来,这半老头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错,已经看出来左军是咱这帮人中的领头,所以径直对左军笑起来:“房已准备好了,要不要我去帮忙叫点宵夜?” 这时老五几个进到屋里,左军笑了一声,答道:“你问他们要不要吧?” 大猫比老五长的更加粗鲁三分,孟老板哪里还敢说话,支吾了几句便把我们往楼上领。楼道窄而暗,几盏看起来快要寿终正寝的灯泡发着昏黄的光圈,勉强能辨得清脚下的路。 孟老板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辩解因为自己生意不好才无力投资,大猫却不给面子他,笑骂道,就你这种环境,生意能好的起来才是见鬼了。一句话,一干人都笑了起来。 环境虽不怎么样,房内设施倒还算齐全。左军和我住一间,老五他们则挤隔壁一间。待孟老板端来茶水时,我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你把阿三借给我们了,谁来跟你帮忙?” 孟老板苦笑一声:“哪里有什么生意,到加尔各答来旅游的人大多住市里面的酒店,谁还会到这唐人街来?我们一般都是接待华人旅游团,不过现在到加尔各答来到的华人是越来越少了。” 我纳闷道:“这里的唐人街如此破旧不堪,怎么可能吸引到游客呢?这里的华人组织难道不曾想办法改善一下吗?” “你有所不知。”孟老板叹了一声:“这里的华人世代以皮革业为生,不过近年来印度政府对皮革业采取严格限制,导致很多华人生活不下去,纷纷出走。” 他顿了顿,面上写满了遗憾和不甘:“十几年前,我父亲还在世时,这里可谓一片繁华,整日不停有车进出拉货,饭馆餐厅更是生意火爆得人满为患,经常有把酒言欢豪饮作乐到子夜的客人。那个时候,加尔各答的唐人街可以说是整个印度华人最集中的地方,只要到印度旅游的华人,势必会来这里,现在,可叫一个惨。”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摇着头,失望无奈之态尽表无遗。人上了年纪,便容易害怕改变,因为他们会觉得很难去适应,可殊不知这世间万事万物每时每刻无不在新陈代谢着,有繁华必有衰败,有落没就会有复兴,哪里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但时刻也没有必要让人心里不痛快,是以我也叹惋了几声,安慰了几句,便将他打发走了。 左军闭着眼横躺在床,我料他也不会对此发表什么感慨,于是熄灯准备睡觉,但我突然想起在飞机上他未说完的那句话,现在老五他们不在,倒是个讲话的好机会。熟料他对我的问话只是侧了侧身,哼了句隔墙有耳,便不再作声了。 我心中着实有些琢磨不透,这人提防老五他们究竟是何缘由?是他行事一向如此谨慎还是其中另有什么隐情?不过闷热的空气让人实在是有些困倦了,我无力多想,很快也深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听觉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我将眼睛眯开一些,竟依稀辨得离床脚不远处正蹲着几个黑影!甚至还能清楚看到其中一个的头在不停地晃动。我心中一紧,莫非来了些个蟊贼?但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头,临睡时我记得已将房门反锁过了,那他们是如何悄无声息摸进来的? 如此看来,这几个的道行不浅,我沉住气,静观其变。盯了好一会,黑影并没有移动的意思,而那个晃脑袋的依旧摇个不停,且有愈摇愈快的趋势,让人觉得十分诡异。我感到不对劲,正要去推睡在里面的左军,这时黑影中压低声音传来一句:“把他做了吧?”我顿觉头皮一乍,是老五! 第十五章 甘托克浓雾 我连忙将手往里面探,想叫左军,可越探脊背越凉,里头根本就没人!我只觉后背的冷汗顺势直淌,这下坏了,只怕是被左军给卖了,或是左军已先我一步被做了。脑中正乱着,老五的声音竟从我脑后骤响起来:“把他做了吧?”这一下把我给惊得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 “咚”的一声,膝盖疼的要命。我定眼一看,周围一下子全部亮堂开来,柔和的阳光透过腐朽的窗格晒在地面上,怪诞的黑影不见了,房内并无他人,原来是他娘的一场梦啊。 脑门上的汗和被浸得透湿的后背却是实实在在,我跪在地上,脑袋隐隐胀痛,想起这个怪诞的梦,真是有够瘆人的。 我揉着膝盖站起身来,推门下楼,碰巧看到正在整理床铺的孟老板,他笑着跟我打招呼道:“才起来?那几位正在楼下吃早点呢。” 我哦了一声,走出店门,来到街上,此时的太阳已经有些毒了,不过对于遭受惊吓的我来说,阳光自是再多也无妨。 “喂!这边,这边。”一个含糊不清的粗嗓门嚷着。我偏头一看,街边一家小店的摊位上,大猫嘴里不知塞着什么,同时在朝我招手。其他人也都在旁边,阿三身后还背着一个鼓胀的包。 我走了过去,看见老五,心里便是一梗。大猫咽下嘴里的东西,道:“我操,你怎么睡得跟猪一样,早上那么闹腾,把老子都给吵醒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 话音一落,几个人已经笑开了,我倒是没反应,木得站在那里。大猫转脸朝左军笑道:“这小子水土不服啊,怎么一觉就给睡傻了。” 左军过来拍了我一下:“快吃点东西垫下底,等一下就出发了。” 路上交通拥堵不堪,不过好在有阿三提醒,我们得以避开了上班高峰期,否则即便是左军手中美元再坚挺,也无法买来耗费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几人已经上了一辆双层的长途巴士,同车的除了不少旅游者外,还有一些提携大包小包的当地人,估计是去探亲访友。 阿三的精神很好,也异常健谈,我问他一些齐一凡的事,他娓娓答道:“这人经常早出晚归,所以我对他印象很深。不过他相当守规矩,从不拖欠房费,偶尔还会闲谈两句,所以老板很是喜欢,时常叮嘱我要待他客气些。” 左军貌似对齐一凡很感兴趣,也在一旁听了半天,不过略感遗憾的是,透过阿三的描述,还无法弄清他到底在加尔各答干了些什么。我侧过脸转向窗外,全然不知这个齐一凡会把我指引到哪里,最终的目的地又将是在何处。 阿三看来是在旅店里憋太久了,一出来就特兴奋,从加尔各答贫民窟的生活讲到印度耍蛇,再从印度耍蛇讲到锡金佛教,反正翻着嘴皮在那儿不停的讲,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他,老五他们依旧打牌,我和左军闭目养神,权当是雇了一说书的。 虽说旅途闲闷,但沿途风景着实让人心旷神怡,时而重峦叠嶂云水缭绕,时而溪涧瀑布旷野无边,引得前面的那些旅行者连连拍照。我也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神力,那些犹如鬼斧神工般的奇景大气磅礴、气贯长虹,依人之力确不可再现也。 接下来的行程平淡无奇,除了晚上有段时间车上空调坏了,打牌输了不少的大猫躺在那高声大骂,顿时成了满车人的众矢之的,大猫一时火起抓着一个欲要杀一儆百,不过最后还是被我们拦住了,左军也警告他别惹事,看来大猫还是有些服左军,便乖乖退了下来。 车沿着逶迤的山路攀爬着,气温逐渐凉爽起来,风景也愈发旖旎秀美,阿三告诉我们,现在已经进入锡金地界了。我看到窗外连绵不绝的群山,赞叹不已,阿三笑道:“锡金自诩山巅之国,哪能没有山?也正因为经济落后,没有能力兴建大规模的城镇,山林才得以都被原始性的保留,再说政府也要靠这些来赚旅游者的钱呢。” 左军边翻地图册边问道:“来锡金的人很多吗?” 阿三嘿嘿一笑:“锡金只是内陆小国,人口不过几十万,没什么经济实力,只能靠发展旅游业。每年到锡金徒步旅行、探险或登山的人络绎不绝,还有一座雪峰金城章加,那是我们锡金人心中的圣峰,几乎所有来锡金旅游的人都会想去看看,你们找到那位齐先生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你们去。” 我几乎已被这片自然气息浓厚的净地吸引得忘掉了齐一凡,经阿三这么一提,顿觉有些心绪不宁,毕竟来这里不是为了观光的,我只得心中叹了一声,无比羡慕前面那些背着包心无杂念的旅人们。 到达甘托克已是暮色斜阳了,在空间狭窄的车厢里待上十几个小时,的确把人给憋坏了,几个人下车后全都不由地伸展了下筋骨。 甘托克的规模不大,却很有特色,行人中有不少近乎西藏人面孔,让人倍感亲切。虽然头次来,却可轻易嗅出浓厚的佛教氛围,因为佩戴佛珠挂链等装饰在这里显得稀疏平常,而且不时还可见到一些僧侣。 在阿三的指引下,我们马不停蹄地来到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宾馆,前台的女接待长得不怎么样,但满面热情笑魇如花,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先天的缺憾。 印度语种的复杂程度也很是让人头痛,虽说英语可以全境通用,不过有些地方却并不卖账,比方说这里的居民就大多习惯用尼泊尔语。如此看来,极具语言天赋的阿三在身边,的确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这里民风淳朴,人们也大多忠厚老实,待我们说明来意之后,她没有丝毫怀疑,而且显得非常配合。 结果同样令人惊喜,齐一凡果真就住这里,而且已经两天了。看来孟老板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齐一凡也充分相信他侄子的智商,算准黑子会沿路找过来的。 左军问道:“这人现在在上面吗?” 女接待转身问了问身边的服务生,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那服务生道:“这个客人上午便出去了。” 我有些奇怪,这里旅客这么多,他怎么会如此肯定?服务生答道:“来这里旅游的中国人本来就很稀少,再加上这位客人出门时还特意嘱咐要我将他房间打扫一下。” 左军接着问道,他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吗?我觉得纳闷,问这个干什么,但那服务生有问必答:“除了一地的垃圾,什么都没有,这个客人就只有随身的一个包。” 听到这里老五在一旁对左军道:“会不会咱来晚了?” 左军皱眉没说话,接着问齐一凡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女接待略带歉意地笑道,这里的旅客太多了,根本不可能特别注意哪一位,并且时常有游客会不辞而别,所以无法回答我们的问题。 左军想了半响,而后朝阿三道:“问清楚齐一凡住的那间房,然后开间离他最近的,最好是对门的房间。还有,若是他回来,就说他侄子来了。” 很快,我们便在齐一凡隔壁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老五用力踩灭烟头,咳嗽了一声说:“咱在这儿安营扎寨,倘若姓齐的不回来怎么办?” 大猫也在一旁随声附和道:“就是,从加尔各答追到这儿,连这小子的一根毛都还没有见到,行踪如此隐秘,简直比他娘的耗子还精。” 左军摆了摆头:“我们得耐心些,不要轻举妄动。再则这里人生地疏,守株待兔总比胡乱去找要管用得多。” 然而事情没有想象的那样顺利,齐一凡似乎并不急于回来。老五显得有些烦躁,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踱步,左军起身拍了他一下,示意下去看看。这时正好我也觉得憋闷,便跟着他们一起下来了。 甘托克人好像对夜生活没多大兴趣,街上行人稀少,沿街的店面也已大多关门,不过这反倒给我们提供了优良的庇护地。我们站在一家店铺旁的阴暗角落里,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宾馆的大门以及进出的人,而且绝不会被人发现。从繁闹的大都会加尔各答到幽远的小城甘托克,从酷热难熬的波斯湾畔到寒意浓浓的喜马拉雅山脉脚下,无论是精神上还是气候上,变化都是巨大的,我甚至被空气中的湿冷惊得打了几个冷颤。 夜很凉,不由让人清醒不少。现在齐一凡可谓近在咫尺,该是盘算如何甩掉左军老五这帮人的时候了,然而在一个敌众我寡的队伍里面,这几乎需要有瞒天过海的伎俩,我能够成功吗? 一时间我异常想念欧阳和姚远,如果他俩在,起码还有出主意的人,可现在一切都要我自个掌控,万一在拿捏上有个偏差,齐一凡和我估计都得玩完。 不过欧阳也时常告诫,做事必需准备周全,若是没有详密计划,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切莫急躁,仓促出手,否则定会悔之晚矣。 三人闷头抽了一地的烟,等了许久,仍旧没有目标的影子,老五道:“该不会是察觉到我们了吧?” 对这句话,左军只是未置可否的摆了摆手,随后举目远眺一言不发,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黑黝黝的山影,静静地环坐在四周。 左军看了一会,回过神来:“算了,没必要在这里等了,你俩先上去,我随处看看,摸一下环境。”说完,几大步便隐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第十六章 危险的线索 回到房间里,大猫和陈亮叉着脚丫子正在啃阿三从唐人街带来的各种中式小吃,老五大概也有些饿了,便也凑了过去。我没什么胃口,直接靠倒在沙发上,这时阿三走了过来,表情似乎有些古怪。 我起初并没怎么在意,直到他用英语低声说了一句话。我俩的位置离老五他们有些距离,而且这句话音量确实够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听到这句话后一愣,转脸过去,发现阿三并没有望着我,我一时间猛地明白过来,原来他是为了提防老五他们才故意说英语,并且还尽量不让他们看出来。 好在原声好莱坞大碟我看过不少,耳濡目染中简单的对话我还是听得懂的,不过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也难怪阿三会起疑,我们如此这般的行径看起来绝不会像是齐一凡的朋友,虽说左军肯定不会在酬劳上亏待他,可他也犯不着为了俩钱跟着一伙不明之徒作奸犯科。 然而整件事纷繁复杂,再加上我英文疏浅,即便有心也是张不开嘴。但若是装聋作哑,又难以消除他心头的顾虑,现在事情尚未终了,肯定还有用他的时候,万一这小子临阵倒戈或是报警那就麻烦大了,老五几个都是受不得什么刺激的主儿,一急准会红眼,我当然不希望他们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来。搜肠刮肚地想到几个简单的单词,我也同样低声道:“别担心,我们是好人。” 也不知单词没说准还是这句高度概括的解释听起来不怎么靠谱,阿三似乎显得更加狐疑了,好在这会儿门声一响,左军回来了。 左军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表示现在既没有别的办法,那唯有继续等下去,今天都累了,尽早休息,明天再说。 “咣,咣,咣。”三下叩门,在五点不到的凌晨,显得响亮至极,像是砸在了心上。 我睡得不深,立马被惊醒,会是什么人,齐一凡吗?这时左军老五他们也全都齐刷刷坐起身来,这些在外面漂的汉子,看似五大三粗的,其实精着呢。 老五和大猫连手势都用不着打,两人悄声跳下床,蹑手蹑脚摸到门边,然后极为默契地在门侧及门前站好位置。屏吸定神后,老五猛地将门拉开,几乎同时,站在门侧的大猫突地伸手往外一拽,便将敲门人给拽了进来,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两秒。 门外之人对这一下显然毫无防备,加之房内也是黑漆一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紧接着灯就亮了。而待我们看清倒在地上的是谁后,一时间骂声此起彼伏,原来是宾馆前台值班的服务生,虚惊一场。 左军也是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这么早装鬼吓人做什么?” 那个服务生狼狈的爬起来,哇啦哇啦在那里嚷个不停。左军又笑起来:“妈的,这简直是在鸡同鸭讲,阿三,快,翻译一下,这小子在说些什么。” 阿三听了半天,却转头冲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快去接电话!”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以,什么电话?阿三一看我懵了,提醒道:“齐先生打来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问道:“在哪里?”其实这句也是多此一举,这个服务生显然是为了要带我去才来的。 左军一听便明白过来,连连挥手,叫我赶快去接。我跟在服务生后面,腿刚迈两步,心中却猛然一动,若是在电话中知晓到齐一凡身在何处,岂不是脱逃的绝好良机吗?我回头一把拉住阿三道:“你也来,说不定还要翻译什么。”由于紧张,阿三几乎被我拉得一踉跄,好在左军他们没有起疑,并未跟着来。 走道上,服务生边走边咕噜着什么,我问阿三他在说什么,阿三道:“他说若不是电话那头催得急,他才懒得上来叫你呢。” 我俩跟着服务生下到一楼大厅,看到横搁在服务台上的话筒,我抓起来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立刻传出一男声,声音急促但却不显慌乱:“黑子吗?我是舅舅,现在情况很紧急,我只能说一遍,你仔细听好,距甘托克以东二十公里,有个叫布依鲁卡的地方,那里有座山,译为月锋山,你现在马上动身,我们到那里碰头,好了,我不能再多说了,对了,布还安全吧?”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明显已经痴狂了,他根本只关心布的安危,而不知道他的侄子为了他和他的布,现在仍在医院里躺着,说不定还会落下终身残疾,他同样也不知道我们曾为了他和他的布险些丢命,他更不知道这布已招来了一伙如狼似虎之徒。我现在必须要给他泼冷水,让他幡然醒悟。 于是我沉声道:“齐先生,我是黑子的一个朋友,黑子受了伤,所以托我代替他,不过我可以郑重告诉你,有一伙歹人正在打布的主意,而且黑子的伤也是因布而起。所以请相信我,这布并非吉祥之物,它定会带来灾祸,你必须要迷途知返,收手吧,不要越陷越深了。” 这番话说得言简意赅,我觉得即便不能够说服他,也应该能让他明白利害关系了。哪知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却道:“这么说,布现在你的手里啰?” 他竟依然惦记着那块布,这不禁让我有些愕然。我苦笑一声,如实相告:“实在是抱歉得很,那块布,已经被人给抢了。”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齐一凡收线了。听着那无尽的“嘟”声,我也只好放下了电话。 阿三在一旁道:“知道齐先生在哪里了?” 此刻我还在回味与齐一凡的对话,被他这么陡然一问,缓过神来,我已打定主意,不愿让阿三继续卷入这件事里来,是以我“恩”了一声:“这个待会再说,现在你必须马上跟我走。” “走?现在?”阿三瞪大眼睛看着我,显然很是疑惑不解。 我不愿再多耗时间去解释,上前拉住他便往门外走,谁料到这个阿三竟一把挣脱开,略带愤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何都如此神秘?” 我所担心的事来了,阿三果然不甘被莫名其妙地指使,在他看来,我们既然说是为了找齐一凡,却又显得居心叵测,这完全不合乎情理。看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不会跟我走的,但这一时半刻哪里说得清楚?我急得心中暗骂道,这个混帐,难道非要告诉你楼上的那几位都是佩刃在身恶行累累的狂徒才满意吗? 我本欲再劝他两句,但转念一想,现在既已知晓到齐一凡的下落,一个人又有何妨,我的本意便是不愿阿三淌这趟浑水,实在没必要强人所难,再说左军这人倒还算正派,应该不大会为难他。 想到这里,我打定主意,叹了口气道:“三言两语很难讲明白,既然你不愿跟我走,那也好,不过烦劳你告诉我如何去离这里正东方向的布依鲁卡。” 阿三听到这话,竟呆了一呆,反问一句:“齐先生在布依鲁卡?” 我点了点头:“不错,布依鲁卡的月锋山。” 熟料阿三的脸色霎时变得蜡白,随即安静的宾馆大厅被他的一声高喝所充斥:“不,不能去那里!” 这一下不仅让那个服务生在旁边挥手乱叫,也全然把我给震住了,根本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不过我马上意识到不妙,因为声波肆意横行的后果便是将楼上那几位给招下来。于是我转身就走,不想阿三两大步抢到我前面,横身将门给挡住,然后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我。 我完全不能明白其意,不管他因何激动,但若是要拦我就是不行。我也低吼一声,上前正准备要去推开他,却听见左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回事?” 左军站在二楼阶梯口,两目犀利如刀,直朝我和阿三射来。待左军几步走到近前,还没张嘴,阿三却好似神经质般地抢白道:“绝不能去那里。” 左军也被他这突然的一惊一乍弄得一怔,这时已陆续有游客准备出门看日出了,为了避人耳目,左军头一偏,示意上楼再说。 走廊上,老五大猫正靠着墙抽烟说话,看见我们仨走来,忙问怎么样了。左军摆手让他们进去,待所有人进到房内,左军亲自关上门,然后问我道:“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这次脱逃未遂,我并未感到遗憾,相反觉得事情另有蹊跷。我吸了口气,将齐一凡告诉我的地址说了一遍,当然对布的内容绝口未提。完了我瞟了眼阿三,他虽已恢复了常态,但却满脸复杂。 左军立即对大猫道,拿地图册来。大猫刚起身,阿三在一旁缓缓地道了句:“不用看地图了,上面是不会有那个位置的。” 在地图上找不到?众人被听得一愣,不知何意,再加上他那低哑的语调和无血的面色,连一向不驯的大猫也严肃了起来:“别他妈跟老子弄得这么玄乎,究竟什么意思?” 一屋子人都盯着阿三,都在等从他嘴里出来的解释,阿三却眼神发散,不知在望向何处,像变傻了一样。老五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竟然朝我望来,老五道:“是不是你给这小子下药了?怎么成这样?” 这一句搞得我哭笑不得,心说我要是有那种药,不先干掉你们,浪费在他身上作甚。 就在这功夫,听得阿三叹了口气,一群人又齐刷刷地望了过去。这时他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过还是苦笑一声,问道:“齐先生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这一下又让我卡了壳,不错,这话问得挺正常,但要怎么答呢,我只好道:“他可能是来旅游……” “绝无可能。”阿三打断我的话,一个劲的摇头:“别说游客不会,就连本地人也从不会到那里去。” “为什么?”一旁的左军老五几乎异口同声。 阿三抬起头,说了句让我极度生寒的话:“因为进月锋山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第十七章 月锋山 其实也就是我,左军老五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根本看不出有多大反应。老五给阿三扔过一根烟:“这么吓人?倒是说说看,是山上有鬼啊还是怎么的?” 阿三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先望向左军道:“你们不会是真的要去吧?” 左军道:“这个暂且不谈,你先说说这月锋山吧。” 阿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徐徐铺陈开来:“你们知道,锡金的森林覆盖率相当高,山也特别之多,整个北部的山脉一直向东绵延,直达不丹国的境内。月锋山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座,但那里却是尤西族的栖息之地,一个几乎销声匿迹的种族,对任何闯入者都是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大猫撇了撇嘴。“这鸟族嗜好杀人?” 左军叫大猫闭嘴,然后让阿三继续,阿三接着道:“不是尤西族有多么恐怖,而是极度排外。他们全族总共才不过几百人,生活相当原始简陋,遵循着自己的一套法则,而且从不轻易踏出月锋山半步,也绝不允许外族人踏入,所以久而久之,便很少有人知道莽林深处的这个族群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我也是听父辈们说的。”阿三苦叹一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一旁的左军神情略有所思,仿佛在盘算着什么。我当他是拿不定主意,刚要说话,左军开口问阿三道:“若是进山,活着出来的几率能有多少?” 阿三显然没料想左军会这么问,他盯着左军看了好久,而后摇头不语,这意思不用说也明白。左军转脸向老五三人,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老五竟嘿嘿一笑,爽快应道:“咱哥几个都无所谓,只要能把事情办妥。” 这话不禁让我心头一热,甚至还有些热血沸腾起来,这帮人虽说作恶多端,但到底是几条硬汉子,值得人佩服。 左军点点头,对阿三道:“那就带我们去月锋山吧。” 阿三一时眼珠大瞪,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左军泰然自若地笑了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把我们带到山脚,到时候我们自行进山。” 阿三连连直摇头:“不行,这太胡来了,虽说我并不清楚你们还有那位齐先生是什么来头,但总归不能拿性命去开玩笑吧?” 大猫性子烈,见不得婆婆妈妈,一下子便嚷嚷起来:“娘的,又没要你去送死,只是带个路罢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去还是不去,爽快点。” 听到这话,阿三张嘴似乎想反驳,但不知什么原因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埋首沉思了半响,最后他道:“既然你们执意要去,那我也没有办法。”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倘若他真的已经进了山,救他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左军问:“能在进山以前截住他吗?” 阿三皱了皱眉道:“那样当然最好,不过也没太大把握,抄近路兴许还有希望,再者齐先生一个人应该不会那么快找到月锋山,所以现在我们只能拼时间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几个人分工开来。阿三、左军和老五去租车,其余的人则负责采购用品装备,包括迷彩服以及厚实的登山鞋。毕竟在凶险未知的山林里,鞋的好坏可以说攸关性命。 我们采购完毕后,赶向事先约定的地点,老远便看见一辆黑色吉普,待我们来到车旁,却发现只有左军和老五,唯独不见阿三。大猫一愣,随即道:“怎么,那小子临时变卦,不敢去了?” 左军一笑,没有做声,径自拿起迷彩换了起来。大猫转向老五,老五道:“那小子说有事,叫我们先来,他随后就到,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等了一小会,大猫有些不耐烦起来,我正要劝他,就见一个人飞奔而来,是阿三,背后还背着一个细长的袋子。 阿三气喘地跑到跟前,大猫骂道,干什么重要的事去了,老子们还在担心你不来了呢。阿三没搭话,卸下背后的袋子扔给左军,左军拉开袋子一看,好家伙,六七把长刀,刀身虽锈刀口却是铮亮,明显是刚刚才打磨过一番。左军有些乐了,裂开嘴笑道,看来你是准备大干一场呢。 阿三道:“这是方便进山砍荆棘用的。”停了一下又说:“当然,用来砍人也肯定没问题。” 虽说没有城市里车水马龙的拥堵,然而山路的崎岖险阻还是严重影响着速度,有时还不得不下去推一把。老五的车技应该算相当不错了,但我们还是被颠簸得弹上弹下欲罢不能,让人不得不提心吊胆,生怕这车在半路给颠熄火了。 阿三坐在副驾驶,不时地探出头望天,神情严峻,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今天会下雨,当时我还没怎么在意,后来才知道天气的因素对我们来说也至关重要。 车就这么一直开着,直到大猫发现不远处的袅袅青烟,阿三道:“这里只是布依鲁卡,那里才是月锋山。”说着指了指更深处的叠嶂重峦。 那片山峦看上去并不远,但由于直线距离没有路,所以必须得绕一个大圈。越往里走,不仅愈发难行,而且林叶的茂密程度也简直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连路都被繁杂的草和落叶遮盖得严严实实。 渐渐地,眼前只剩下两种颜色,一种是抬头天空的淡蓝色,另一种便是放眼四周,几乎杳无穷尽的绿。绿得如此纯粹,如此刺眼,让人感到仿佛置身于一片鬼魅的绿色沼泽。 我的心也随着越来越深陷这片沼泽而莫名惶恐起来,想到齐一凡,撇开他来此的目的,就凭他的这份勇气,都让人觉得极其不可思议。 这时候突然开始慢慢飘雨了,空气中随即弥漫起清新的林叶气味,十分提神。不过除了嗅觉和视觉以外,听觉却似乎发挥不了功能了,起先还能听见几声鸟叫,但越往里走像是鸟兽绝迹一般,寂静得让人很是不安,尤其是当阿三突然让老五停车后,这种感觉显得尤为强烈。 老五熄灭了车,阿三拉开车门探出半身,往前张望着。其余的人也都没说话,不知是都在刻意地不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还是这深山林莽可以让人不自觉的肃穆起来。 阿三看了一会,回身车中,说道:“我看就在这里下车比较稳妥,这条路是进月锋山的必经之路,若是齐先生在我们后面,应该可以截住他。” 既然阿三这么说,大家也没异议,纷纷拿起家什鱼贯而下。老五按阿三的吩咐将车开进旁边一处凹沟中隐蔽起来,然后作上记号。 左军和阿三决定到前面去看看,叫其余的人原地候着。大猫拿起砍刀,闷声在一旁毁林伐木,虽说声音不怎么好听,但总算发出了点声响。 我抬腕看了眼表,离齐一凡打电话已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他会怎么做?会改变计划不来了吗?另外当他得知那块关键的布也丢失了,会不会精神失控?想到这里我有些后悔,电话里的一番话可谓将他的企望全盘击碎,不过当时又能怎么做呢?我叹了一声,的确有些怜惜这位狂热的历史学者。 突然前方猛起一声呼哨,是左军的,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我们连忙循声而往,奔了几步,便听见跑在前面的大猫道:“娘的,那是什么东西?” 我眼力不如大猫,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由于都是穿的迷彩,好不容易才辨清楚左军和阿三,再往旁边定眼一看,似乎有一抹不该属于山林中的颜色,灰白色。待我们来到近前,阿三撩拨开一大簇枝叶,这才现出全貌,竟也是一辆吉普。 左军望向我道:“看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我只得点了点头,心想这个齐一凡果真是有备而来,这种地方竟也能被他找到。 老五蹲下身摸了摸轮胎:“还是温热的,估计没走多远。” 左军四下看了看,然后径直来到车旁,一击将车窗砸了个粉碎。我们都在旁边看着,有些不明白他在干什么,谁知他往里瞅了瞅,竟“咦”了一声,接着哼笑道:“有意思,恐怕这次来的,不止他一个人。” 第十八章 深陷其中 副驾驶座位下的泥印和烟灰,以及后排座位上超过一人份量的食物和水,都足以表明左军没有说错。尽管不太能断定有几个人,也不清楚是齐一凡请来的帮手,亦或是有着别的什么目的,总之我们都该警惕小心,因为但凡敢到这穷山恶水来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左军也很明白这一点,马上打手势叫大猫跟陈亮注意四周情况。 老五围着车转了一圈,纳闷道:“不可能啊,照两地旅馆的人描述,这姓齐的一路独行,没有道理会在这时候多出人来啊?” 阿三翻了翻那些食物和水,哼道:“他能这么顺利找到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向导。” 老五有些意外:“敢情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知道这月锋山啊?” 阿三摊了摊手,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只是说知道这山上有尤西族的人不多,并不代表没人知道月锋山。” 老五也没话说了,朝左军望来。老五这人虽然沉稳冷静,但估计是平时习惯听命于刀四,所以自个的领导判断能力还显不足,遇到难事就有些没辙了。 左军环顾了四方的林莽,问阿三道:“你以前进过这山吗?” “锡金的山我不知踏遍多少,但这座山我却从未进过,都因有关尤西族的传说太骇人。”阿三摇头道:“不过听父辈们说过,尤西族人栖息在月锋山深处,若是侥幸的话,围着这山的外围走一圈,兴许能有收获。” “但只怕是……”阿三说到这里,略微犹豫地收住了口。 只怕什么?我忙问道。阿三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只怕齐先生正是为尤西族而来。” 听他这么说,我猛吃一惊,为什么这么说?阿三摇摇头道:“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合适理由了。” 左军似乎看出了某些端倪,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 这时猛地乍起一声焦雷,吓了众人一跳,阿三眯起眼睛看了会天,然后对左军道:“这雨下得不是时候,看来得利索点了。” 左军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不愿意进山,只要给我们指下道就行了。” 阿三咧了咧嘴,笑道:“现在既然齐先生有了向导,你们要想找到他就更加困难。再则这里群山相连,万一迷路就别想出来,就算你们运气好,没遇到尤西族人,恐怕你们也可能会饿死。我既然来都来了,还会不带你们进去吗?” 左军也很老道,知道这次缺了阿三基本办不成事,见阿三这么一说,立马拍了拍他的肩,表示谢意。 “不过你们要先答应我一条,进山之后必须得听我的,绝对不能擅自行动。”阿三一脸严肃补充道。 左军笑了一下,道:“放心,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阿三点了点头:“那好,走吧。” 待大猫将齐一凡的吉普车胎挨个扎破,队伍正准备进山时,老五拦住阿三问:“不做记号什么的吗?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家走散了,到时候该怎么回来?” 阿三答道:“我敢带你们进去,自然有办法领你们出来,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我会在路上告诉你们如何识别方向。” 我们就从停靠吉普的位置开始进山。刚开始的二十多分钟路还比较好走,渐渐地,杂草荆棘变得异常茂密了起来,怎么绕也绕不开,而且更伤脑筋的是,能见度居然也降了下来,周围似乎雾霭朦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五道:“这娘的有点不对劲啊,照这样下去我看怎么着也得迷路。” 阿三示意一行人停住,然后独自低着头在地上似乎找着什么,没多久,他在一棵树边蹲了下来,然后从树根部拔起一株紫色的花,他将其拿给我们看,说道:“锡金的每座山,都长有这种紫色的花,而且规律是,越往深处这种花就越少,不信你们可以看看。” 我们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地面,细看之下果然有不少。阿三接着道:“这种紫花在丛林里很打眼,应该很容易找到,若是半天没看到一朵,那就说明你已在山的深处了,得赶紧往外退。” 大猫笑道:“这也太难为咱老爷们了吧?谁没事去在意这些烂花啊,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阿三沉默了一下,道:“月锋山虽说是锡金万山中的一座,但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我一直以为这句话只是个传说,不过今天我也看到了,你们看……” 说罢,他竟抬手指向树的树冠。一行人齐齐朝上仰望,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左军貌似看出了什么,有些惊诧道:“这树怎么……” 老五他们估计也是云里雾里,连忙凑到左军身边:“怎么了,哪里不对头?” 左军道:“你们看这些树的树冠,是不是长得特别怪异?” 我们仔看之后,果真都吸了一口气,这里每棵树的80%的枝干都长在一侧,而另一侧只有寥寥几根侧枝,跟平常树的对称生长明显不同。 老五还是有些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 阿三幽幽地答道:“这茂密的一侧正是指向着月锋山的深处。这种景象,就好像山的深处有一种力量,在无形地影响着林中生物的生长。” 我有些不解,提出疑问道:“一侧生长茂密说明吸收的营养不均衡,但树是从根部开始吸收营养,若是说山深处的土壤与外围不同,也只会是整棵树的茂密和稀疏,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状况呢?” “我既不是植物学家也非地质学家,解释不了,只是这山不祥,需要格外小心。”停了一下,阿三接着道:“月锋山三面连山,而刚才的进山口位于南面,也是此山唯一的出入口。万一迷路了,找准方向往南退,就可以出去了。” 既然退路问题解释清楚了,大家心里也稍许有了些底,左军大手一挥,队伍继续前进。 别看老五他们进山前满不在乎,现在身历其境,尤其是听过阿三刚才讲的话后,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小心来,尤其是大猫,不停地东张西望,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不放过。 我想这也许是跟他们平时作案手段有关,因为通常都是他们在暗处,然后乘人不备再下手,而现在却恰恰相反,尤西族人隐在暗处,所以这种处境会让他们很不习惯。 边走我边问阿三:“这林中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雾?不会也是月锋山的奇特现象之一吧?” 阿三摆手道:“起雾只是源于下雨,雨下得越大,雾就越浓,而且都是整团整团的飘,特别不容易散。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锡金已到了雨季,这种雾并不奇怪。” 老五道:“我发现这雨好像下小了啊。” “不是下小了,你看上面。”左军指了指头顶:“是根本下不进来。” 这里的树木几乎棵棵都是高大挺拔的乔木,犹如定海神针般拔地而起,繁茂的枝叶在离地几十米的高空纵横交错,简直称得上天然的顶棚。 不过路还是非常难走,不光有山林中经常可见的蕨类苔藓和暗藏着的林沟茎藤,而且地上到处堆积着被细菌和微生物所分解后的腐败落叶,再沾上雾气带来的水份,若不当心,随时都会滑得你一个踉跄。 我们以一条直线行走,阿三在最前面领路,左军第二,接下来是老五,再是我和大猫,陈亮殿后。其实左军一开始叫我跟在他后面,但我的体力没有老五好,经常是歇口气的功夫,老五便超上去了,所以走着走着,便成了这种顺序。 行进了很久,四周都是一个样子,若是停下来,会让人感觉好像根本没动。这时大猫在身后嚷起来:“停下喘口气行不行?都没头没脑地走了一个小时了,什么都没发现,我看咱要保存点体力,起码到时候见到那鸟族人要斗志昂扬,不能让人家笑话。” 左军头也没回答道:“不行,累了走慢点都可以,绝不能停,必须赶在天黑前下山。” 其实林中湿气很重,人在呼吸时会带入大量水份,肺部很舒适,连我都没觉得喘,大猫应该也只是发牢骚罢了:“若是一开始在吉普那守着还好了,总比在这山上瞎转悠要强……” 他话没说完,声音陡然变得模糊不清,前面的人包括我一听不对劲,赶忙回头,一看竟是陈亮从背后捂住了大猫的嘴。 大猫扒开陈亮的手,怒不可遏:“妈的,抽什么疯……” 陈亮朝我们作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转过身一动不动地望着身后一排排棕黑色的粗壮树干。 大家一看他这架势都有点懵,陈亮是在末尾,身后没人啊,他这是干什么?不过看他这煞有其事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所有人也全都跟着紧张起来。 陈亮看了一会,偏头给大猫递了个眼色,看来他们间默契度很高,大猫一点头,两人立即慢着脚步往一棵树后挪去。我也正准备跟过去,老五一把拉住我说,他们只是过去看看,人多了反而坏事。 阿三压低声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亮这小子听力了得,向来是把风放哨的行家,这下肯定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不然不会这样。”老五微微点点头。这下我才恍悟,难怪安排陈亮走最后,原来是有讲究的。 阿三有些不解道:“若是发现了什么,我们不用过去帮忙吗?” 老五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们既然过去,肯定问题不大,不然早就叫我们撤了。” 陈亮大猫围着几棵树转了一圈回来,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一向不怎么积嘴德的大猫此时也不敢随便怀疑陈亮的听力,只是在旁边分析道,八成是什么动物吧? 老五表情古怪地四下扫了几眼,道:“好像进山后,没见着什么动物啊。” “的确不像是动物。”陈亮也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这时大猫打断他道:“别往玄了说啊,老子什么教都不信,也最听不得什么鬼啊怪的,一听就浑身发毛。” 陈亮幽幽的回头望了一眼,道:“但也绝不会是人。” 这下不光大猫,连我都头皮一乍,非物非人,那不真是鬼怪了吗?这林子本来就够恐怖了,现在还来些超自然的,实在让人神经有些接受不了。 跟着陈亮回身看,尽管是刚走过来的路,此时由于心态不同,竟显得格外陌生,虽然没有丝毫动静,我们却都噤若寒蝉,如临大敌。 “别再看了。”左军的声音浑厚有力,一下子把我们震清醒不少。接着他问陈亮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我也不确定。”陈亮摇了摇头:“那个声音很轻,应该就在二十步开外,不会更远。而且时有时无飘忽不定,我曾出其不意地回头过数次,都没有任何发现。” “等等。”左军止住他问道:“这么说,这声音跟了咱们有段时间了?” 陈亮点头“恩”了一声,差不多有十分钟的样子吧。我一听有些傻了:“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陈亮一笑,道:“放心,没有人能在我后面跟这么近不被发现的,除非他会飞。再者说。”陈亮指了指阿三:“这家伙不是说过这座山不同寻常吗?肯定又是什么奇特现象。” 经陈亮这么一指,我们才发现,阿三正举目望天,不知在看什么。被老五扒了一下,他才低下头来,但却一脸悲郁之态。我忙问他怎么了,阿三竟像是要哭出来:“尤西人,真的会飞。” 第十九章 溃逃 “扯你娘的淡。”大猫顿时勃然大怒:“老子算是明白了,你个狗日的就只会装神弄鬼,不就是座破山嘛,从进来之前开始到现在,越说他妈越邪乎,还他妈会飞,飞、飞、飞、你飞一个给老子看看。”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上方“咔”的一声轻响,一节枝杈至上而下断落下来。上一秒还满面鲜活的大猫顿时呆若木鸡,其余的人也全都一怔,旋即抬头往上望去。 林中的寒气阵阵,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已变得冰凉,尽管跟大猫一样不信迷信,但此时心中却也掠过一丝莫名的异样。 无以计数的枝干随心所欲地穿插,肆无忌惮地交织,毫无目的,不求结果,这有点类似于某些艺术大师的作品,纷乱却有形,统一而无序,随性之笔,无可复制。 静,不是一般的静,这林中本来就僻静,再加上我们也不动了,便更显得万籁俱寂。然而任凭我们六双眼睛如何轮番扫视,上面看起来都是悄无声息的,一点可疑的动静也没有。 恐怕是自己吓自己,我舒了口气,其它人也都收回了视线。 “你说尤西人会飞,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打岔让人似乎都忘了这个本该是重点的问题,我对着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的阿三问道。 阿三舔了舔嘴唇,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好半天才开口:“当然只是个比喻,不过我认为我们还是……” “嗖”,一阵风响,不知何处传来,几乎是同时,陈亮一声突如其来并撕心裂肺的惨叫,将阿三的话给生生打断。 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瞬间拧紧,还没等我往陈亮方向探清楚究竟,身子已被左军使劲一推,地上本来就湿滑不平,整个人立马摔了个驴打滚。 “找掩体躲起来……”左军急促的喊声响彻山林,我趴在地上,看见大猫老五猫着腰左躲右闪,不说是抱头鼠窜,至少也是狼狈不堪。 但此刻我还是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到眼前一块泥地突然一抖,溅我一脸泥花后方才看见,咫尺之距竟插着一根拇指粗细并削得发亮的木箭,从方向上来看,是从上面射下来的。 “嗖嗖嗖…”又是几下,我总算悟了过来,而后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地闪到一棵树后蹲下,心中暗骂,娘的,果然着了道。 一阵慌乱之后,林中又恢复了死寂。我小心地环顾了下四周,左军阿三早已不见踪影,老五大猫更不知死哪去了,就连受伤的陈亮,竟也没在地上躺着。该不会扔下我跑了吧,我忐忑起来。 还好手里的刀没掉,然而跟二十码开外便能致人死地的弓箭来比,简直如同多余在手的一块废铁条。 不过终归能壮壮胆,我紧握了两下,正寻思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股力道突然在肩头一压。我惊得下意识地差点喊出声来,赶忙挥臂去挡,但挥出去的臂膀立即被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我,别乱动。 原来是左军,我心里踏实下来,知道有靠山了。怎么人都不见了?老五他们呢?我低声问道。 左军朝左前方的几棵树那扬了扬眸:“他们应该在那边,陈亮也跟他们在一起。” “陈亮他……”尽管我并不喜欢刀四的那帮手下,但我也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左军看了眼不远处一根深没入地的箭道:“若是被射中致命部位,铁定一命呜呼,不会有哼一下的机会,那小子叫那么大声,应该还没死。” 我微微放心,又问道:“那阿三呢?没跟你在一起?” “那家伙我还真没注意,一下就闪没影了。”左军摇了摇头。 左军见我有些担忧,嘴角上扬续道:“还是管好自己吧,我可是不敢打包票,能保证让你毫发无损的。” 他的语气镇定,似乎成竹在胸,我也精神起来,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光这里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左军四下瞟了瞟,反问我道:“怎么样,还能不能跑?” 我有些诧异,不解道:“跑?箭是从上面射下来的,给人当靶子吗?” 左军道:“这我当然明白,不过分开逃死的几率更大,所以我们得先找到老五他们,毕竟那边还有个伤号,若不过去帮忙,恐怕他们三个都得挂掉。” 尽管我并不清楚左军过去的种种,而且他这次来也是带着浓郁的个人利益色彩,但无可否认,他的确是个优秀的领导者,极其优秀。不过,将这话表述出来是件非常矫情的事,于是我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左军笑了一下,道:“记着,等下跑的时候我是无法顾及你的,若想活命,就跟紧我。” 说罢,他伸出手指,示意我准备。我盯着他那三下倒数的手势,全身紧绷,心里则不停地默念着阿弥陀佛,指望能临时抱下佛脚。随着食指有节奏的一落,左军倏的一下就奔开了,我只迟疑了半秒,也没命地冲了出去。 在我眼里,左军非常稳重,几乎没见过他跑的样子,但此刻他矫健得如同一只非洲猎豹,加速,变线,再加速,我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踩着他的步子,勉强没落下。 不知是真的速度太快让对方措手不及,还是射下来的箭没命中,在闪过几棵树后,我在左军旁边喘气边暗暗庆幸运气好。老五看到了我们,举手示意了一下方位。我和左军疾步赶过去才发现情况相当不妙,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大猫正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斜靠着,陈亮则浑身是血侧躺在地上,恐怕中了不止一箭。 “那个阿三呢?”老五尽量轻言细语,无奈头上暴突的青筋却适时的出卖了他。 左军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得先想办法出去,若是及时,说不定命还能保住。” 老五道:“出去?这他妈箭从头上下来,动都不能动一下,怎么出去?又没有喷子,就凭这几把破刀,怎么出去?”老五越说越激动,手一扬,腋下竟也殷红了一片。 左军眉头一皱,你也伤了?老五摇了摇头,道:“我这还不算什么,那边两个才是伤得不轻。” 当我闪到大猫那边后才深深体会到,左军当时推我的那一下完全可以算作救了我一命。先说陈亮,一支箭从背部射入,箭头从差不多是脾脏的部位冒出,另一支斜插入右肾,还有唯一一支未伤及要害的在小腿上。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也不能确定他还能坚持多久,我只觉一股寒气在后背肆意游走,不禁颤粟。只在顷刻之间便由生龙活虎到将死之人,这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接受。 大猫背上也中了两下,虽插得不深,但也足以疼得人神志不清。我扶了他一下,道:“挺住,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疼痛让大猫五官有些扭曲,不过他还是咧开嘴道:“狗日的,真带劲。”我一听愣了半晌,心说这是什么混账话,中了两箭还带劲? 左军过来翻了翻陈亮的眼皮,摸了一下手腕,但没作任何表示,只是闭着眼,不知是在沉思还是默哀。过了一小会,他指着山林的一方果断对我道:“那边是南,你背上陈亮,跟老五先走,大猫我来负责。记住,一直走绝不要停,我会赶上来的。” 我顿觉有些纳闷,暗想不是你说分开逃死的几率更大吗,现在怎么又要我们先走,刚要发问,左军止住我:“趁这小子还有口气,快走,没时间再废话了,照我说的做。” 左军眼神一冷,似乎已不容我再质疑什么,我只好小心翼翼背起陈亮,这时老五也扶着树站了起来,看样子跑路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便立即朝着左军指的方向前行。 一直很奇怪,按理说那些尤西人不该对我们仁慈的,但为什么他们后来没有继续射箭了呢?是咱们已不在他们的射程范围内了,或是想抓活的回去祭祀,围着砍下的头颅跳舞欢庆?抑或是干脆当食物给分食了?各种恐怖荒诞的想法让我只想尽早走出去。要在平常,老五的脚程应该比我快不少,但现在只跟负上陈亮的我差不多,说明他也的确伤得厉害。我虽背着一个人,但依旧不敢大意,仍不时环顾四周,因为现在这三人中数我最清醒,理所当然我也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况且这路上不知还有没有埋伏,所以走得提心吊胆,也特别累。 不过左军叮嘱过我不要停,而且即使我再怎么累,也不能在中箭的老五和陈亮面前表露出来,毕竟相比他们我可要幸运多了。 我的步伐蹒跚,老五也是举步维艰。这也难怪,人在受伤后肌体内会发生一连串反应,血液的调度,细胞的再生重组,都消耗着大量的能量和热量,老五还能这么坚持,已经是很不错了,若他在半路倒下,那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又走了一里多路,我看老五有点撑不住了,便问要不要歇一下,老五点头,旋即靠倒在一处沟洼边,我小心地将陈亮放下,也挨着老五坐了下来。 老五身上的血已经干了,看来暂时停止了出血,那么只要接下来不再出事,应该问题不大。往后方望去,依然不见左军和大猫的影子,我不免有些焦急起来,但突然想到不对,照理说,我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啊,现在不正是逃走的绝好时机吗?完全可以扔下这两人一走了之,怎么会变得有感情了呢,我不由哑然失笑。 老五在一旁道:“你小子在那里傻笑什么,快给我把伤口紧一下,也好刺激一下神经,免得我睡着了。” 我应了一声,将老五中箭的位置重新处理了一下,刚弄完,便听见后方隐隐一阵“沙沙”声,那应该是脚踩在枯树叶上发出的声响,我正要起身去探是不是左军,老五一把拽住我,摇头示意不妥。 我们正靠着的这处沟洼在一土坡之下,旁边一株粗壮的榕树以及它的根须杂枝起到了很好的遮掩作用,只要不出声,根本不担心被发现。 “沙沙”声越来越响,听得出是两个人,走得十分稳健,的确不像是左军和大猫,刚才若是贸然探头,恐怕还真要吃大亏。 我和老五屏住呼吸,手里紧攥着钢刃,听着脚步声上了土坡,慢慢走到我们头顶,突然声音嘎然一停,换句话说,两人竟站住不动了。 第二十章 余生 我的喉咙立马“咯”的吞了一口口水,全身僵直,连侧脸望老五的气力都没有了,那感觉不亚于一个等待被判刑的犯人。 莫非是看见我们了?还是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了?我试图通过分析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来缓解内心的恐惧,但仍旧无法使慌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这种难受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上面还是没有动静,也许并没有发现我们,我轻微地动了动双脚,不想其中一只居然麻了。该死!我心里忿恨地骂了一句,真不是时候。 这时余光中的老五竟慢慢蹲了起来,不知要干什么,我费力扭动僵硬的脖子向他望去,他眼珠斜上一指,看样子是不堪忍受这种精神折磨,想叫我一齐杀上去。 此刻我的语言能力完全失效,唯有瞪大双眼拼命摇头叫他不要乱来,老五瞥了我一眼,全然不作理会,径直朝那株榕树挪去。 我一看坏了,这厮怕是要单干了,跟这种莽夫在一起还真是一刻都无法省心,但也不能眼看他去送死啊,可我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怎么办?心一急,身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老五虽说鲁莽,不过动作倒是极为小心,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很快便触到了树干。他眼神中的不驯和毫无怯色的神态,也不由地激起了我体内的血性,的确,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若是不拼,还指望人家客气地放你出去吗。更何况现在我俩可以说是唇齿相依,老五死了,估计我也至多再苟延残喘几分钟而已。 就在我将身子缓缓支起,准备拼死一搏时,上面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始料不及的嚎叫,“呜……呜……”,声音高亢雄浑震耳欲聋,竟像是发自野兽之口。 我只觉腿一软,差点没跪下来,娘的什么东西?老五尽管也有些错愕,但他没再多作犹豫,左手猛地发力,借着树干便腾了上去。我一看没办法,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上了,牙关一咬,双手一撑也翻上了头顶的土坡。 土坡上果然立着两个“人”。说来好笑,其实这两人是背身站着的,我和老五这忽然杀出,也把他俩吓得不轻,不过两人身手极快,往前跳了一步后立即回身,整个动作不用一秒。 二人均是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头发长及臀部,除用不知何类动物毛皮遮住下体外,浑身赤裸并泛着黑色的油光,肌肉线条明朗,特别是大腿更是粗得令人咋舌,一看便知是跑跳能手。另外还各持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棒,木棒尖部已呈黑紫色,恐怕是长期宰杀猎物的痕迹。 不用说,这两人定然便是尤西族人了。此刻他们微微下蹲,凶神恶煞地打量着我们,像是随时要扑过来。我低声对老五道:“别大意啊,虽说他们武器材质没咱的好,但效果终归还是一样的。” 老五一动不动与两尤西人对视着,然后问我道:“你说这两畜生刚才鬼叫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在召唤同类?” 问得虽有些别扭,不过我还是点头嗯了一声,很有可能。老五语气一变:“那还站着等什么?速战速决。”说完便虎步生风,冲了过去。 尤西人果真毫不怯战,一个立马迎身缠住老五,另一个也大声喝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朝我杀来。 这一刻,我倒宁愿对手是刀四之流的狂徒,至少他们还会残存现今社会道德中哪怕一点点的怜悯和人性,然而此时我面对的是一个道德观念恐怕只是生存本能的尤西族人,他们的冷血和残忍程度足以让都市中的任何杀人凶手相形见拙。 这样惊心动魄并充斥原始野性的搏杀必然叫人永生难忘,我只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术,我被逼得不停地躲闪,翻滚在地,狼狈不堪,鲜有几次近身机会,也在气力上完全出于下风。 躲避间隙大喘粗气的时候我不时在想,恐怕再来一下我就没命了,可越是这样想,我倒次次都化险为夷。不过我也深知,这样下去体力消耗太大,早晚要被戳到,即使不致命,只怕我也受不了。 生死搏杀,比的就是双方的意志力,谁的求生欲望越强,谁的赢面就更大。为了扭转局面,我不得不以攻代守,多亏平时无事经常跟欧阳讨教两招,虽是皮毛,但也不得不用了。 尤西人依旧蛮横的挥棒乱刺,我瞅准时机,用刀顺势一拨,接着几乎没有停顿,举刀便朝他面门砍去,孰料他猛地一退,竟横棒截住了这一下。我一看不妙,正想抽身,却发觉由于刚才用力过猛,刀切进木棒太深,拉不回来了。 尤西人手腕一变,硬生生缴了我的械。他嘿嘿一笑,像是对我的武器很有兴趣,使劲一扯,给拽了下来,然后左持棒右提刀向我逼了过来。 这下我的心可真是抖的厉害,整个人近乎六神无主。拿刀好歹还能有三分胜算,现在手无寸铁,等于就是必死无疑。手脚反应开始变得迟缓,我知道那是由于过度紧张而引起大脑供血不足所导致的。 跑,估计是最后选择,但我能跑过他吗?况且方向我早已丢失了,又该往哪里跑呢?在这些困顿的问题下,我做出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极度惊恐下本能的反应,僵住不能动了。 尤西人走到近前,表情疑惑,似乎在为我突然不动感到不解,但他的好奇心毕竟有限,很快便扬起刀,准备下手。此刻我的灵魂犹如被抽空一般,浑身的力量仅用于维持站立,我瞪大眼睛,茫然的等待着终结的那一下。 就在要落刀的一刻,眼前的尤西人却陡然一震,五官扭曲,眼瞳往上一翻,紧接着整个人向我迎面压来,而我也被他厚实的身体给一下撞翻在地。 这下撞得着实不轻,不过疼痛似乎让我恢复了些意识,只见尤西人的后颈部直直的插着一柄短刃,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再抬头,不远处,一人立一人卧,立着的那人抹了把脸,呼了口气:“又嗜一命,真是罪过。” 我定眼一看,才看清是左军。左军满身是血如同屠夫,脸上也略显疲态,他走过来拔下尤西人颈部的短刃,然后扶了我一把,道:“真是好险,老五呢?” 经他这么一问,我这才想起老五,四下一看,哪里有人的影子,两人急忙回土坡附件找寻。顺着地上零星的血痕,很快便看到了尤为惨烈的一幕,后来连左军都不由的感叹老五的骁勇。 两个一动不动的血人可以说“绞”在一起,老五伏在尤西人的背上,木棒捅穿了他的锁骨部位,而尤西人则面朝下趴着,整张脸憋得乌紫,脖子不仅被老五的臂弯死死扣住,还被开了一道大口子,看来老五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结果了对手。地上一大滩浓稠的黑血已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让人感到惨不忍睹。 我俩将老五拉开,发现鼻息尚存,但很微弱,可以说是奄奄一息。左军让我背上大猫,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驮起老五,然后道:“若是再来两个尤西人,咱们非死不可,现在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走。” 我提醒他道:“还有一个陈亮呢。” 左军沉默了一下,道:“其实陈亮早就已经死了,我之所以说他有救,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出去的精神动力。” 我猛地一呆,不知该说什么。左军叹道:“不要多想了,若是我们最后没能出去,那陈亮就白死了。”顿了一下,他接着道:“等下不必左顾右盼,跟着我就行了,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左军是在担心我的精神会溃崩,但如同历经过生死的人都会另眼看这个世界一样,对于刚才差不多轮回了一遭的我来说,不会再有什么能令我畏惧了,我重重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由于不宜久留,又加上没有工具,我们只得将陈亮的尸体简易地葬在了那个沟洼里,好让他不至于横尸荒野。 接下来,我变得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没有疲劳,没有饥饿,甚至没有目标,只是紧跟着左军,直到他在头前停下来,我都依然没意识到收脚,重重地撞了个结实。这时已不知走了多久,我已昏头转向,刚想问他怎么不走了,左军喘了口气,道:“总算是出来了。” 我一看,来时的小道果然就在脚下不远处,这下我长舒了口气,顿时恢复了知觉,感到全身似散架般难受。不过还不到休息的时候,背上两人性命垂危,不尽快送医就晚了。 左军找到我们的那辆黑色吉普,同我一起把老五和大猫安放妥当,可刚发动车子他却又突然熄掉,我一惊,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左军道:“等一下,差点忘了那辆车。” 第二十一章 重逢 我知道他说的是齐一凡的那辆,虽说不过几十米远,但眼看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再出什么意外,左军纵使本领再大,多一双眼睛在身边也是好的,于是我也翻身跳下车来。 走到藏匿车的树丛边,左军眉头陡然一皱,我也马上明白了他为什么皱眉,眼前大团叶片上都沾有血迹,红绿相间,十分打眼。左军边使眼色示意我当心,边轻轻拔开枝条,极为谨慎地往里进,我跟在后面,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车子渐入眼帘,却与我们进山时候不大相同,车身整个后倒了数米,一侧车门也敞开着。我俩轻步来到近前才发现,方向盘上歪斜着一个人,背上突兀地插着几支箭,看来跟我们遇到的情况一样。 左军将他翻过正脸,一看是本地人模样,不出意外,此人应该便是随同齐一凡一起来的那个向导。 “死了。”左军摸了摸这人的脉,声色平淡地为他下了诊断书。 左军又想了一下,对我道:“这样,你搜一下他,看布有没有在他身上,我去附近找找齐一凡。” 我心里一叹,这布本来就是一个幌子,齐一凡身上都没有,这人怎么会有。但还是装模作样摸了一遍,左军也转了一圈回来,我朝他摇摇头,左军道:“也没发现齐一凡,算了,先回去,车上两人命要紧。” 我俩将身上带血的外套扔进后备箱,开车上路。天色渐暗,加之山路很相像,我已有些辨不清来时的路了,不过左军说他记得,让我先休息会,我也很快在颠簸中沉沉睡去。 再等我被摇醒时,车已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医院旁,几分钟后,急救的医生护士便急急忙忙用担架将老五和大猫抬了进去。 接下来我俩到附近的酒店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然后回到医院,尽管语言不大通,但还是大致明白老五和大猫已保住了性命。 放下心来,我和左军到外面抽烟。左军良久没开口,我也有些无言,此次六人进山,死了一个,重伤两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不可谓不惨痛,而且这还是在他们不知实情的情况下,倘若他们知道齐一凡身上根本没有布,恐怕陈亮都要活过来掐死我。 话说回来,这个谎不捅破还真有点如鲠在喉,看着帮我捡回两条命的左军,想起死去的陈亮以及身后气息奄奄的老五大猫,还有那个失踪的阿三,任何一人我都对不住。那些生死一瞬的片段在我脑中不停闪回,一股沉重的负罪感无形地压在心口。 就在我几乎想对左军全盘脱出时,他却先我一步开口道:“明天回加尔各答。”他这话看来并没有与我商量的意思,已然是明日的行程安排。我“哦”了一声,指了指身后:“把老五跟大猫撂这儿?” 左军摇摇头:“当然带他们一起走,这里地方太小,交通不便,医疗方面也不如加尔各答好。”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件事,你说齐一凡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被问得措手不及,有些呆。左军叹了口气,道:“难道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布上纹路的事?” 我当然不能点头,只得摇头装傻。不过听他的语气,像是有话要说,其实我也希望从左军这里多了解些内幕,特别是有关他们这些人的信息,看来现在是个好机会。 然而左军的反应却让我后悔不迭,他竟摆了摆手,道:“算了,既然你不知道,那还是一直糊涂下去为好。” 我虽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好过于追问,怕老练的左军察觉出什么,不过我还是逼出一步:“那你在飞机上跟我讲那些是为何?” “那其实是我们想套你的话,以为齐一凡跟你讲过纹路的事,可现在看来,你还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不过很遗憾,你要的齐一凡没了踪影,我们要的布也同样迷失在了那里。”说罢,他手指向远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我知道他所指的是月锋山的方向,一时间我也倍感惆怅,是啊,没人会料想在这盛景之地会有如此恐怖的一座山,而且还曾有群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去过。至于齐一凡,这个人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回去要怎么对黑子说呢。 经过一夜辗转,第二天一大早便和左军赶到医院,提出要求并且很快办妥了手续,如此高效其实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左军的“美钞外交”,不然可能要麻烦和繁琐得多。 然而行程却实在是让人颇感头大,由于锡金既不通火车也不通飞机,再加上全都是坡路,所以我们没要医院派车,而是包了一架直升机,还得先飞到邻近的一个邦,在那再转火车到加尔各答。 到了加尔各答,早已有医护人员等候在车站,迅即将老五大猫转入当地医院,保守估计,他俩至少得在这里呆上三两月。 从医院出来,左军问我接下来怎么打算,我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心说难不成你还放我走?便道:“还是你拿主意吧,我说了不算的。” 左军笑了一下,道:“老五他们你不用操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另外在这里我还有些事要办,若是你想回国,随时可以走。” 起先我简直以为是幻听,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恐怕是左军认为我与布纹没有联系,也就不想再难为我了。这还真是世事难预料啊,自从在科技园被落到刀四手里,我就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这次的印度之行,被四个人盯着,更不可能轻易地逃脱,但现在,左军却轻易说要放我走,该不会是什么诈吧? 我在那憋了半天,才道:“那我想还是先去趟唐人街,阿三是孟老板借给咱们的,现在人不见了,好歹也要跟他说一声。” 左军拍了拍我,道:“也好,不过不要说太多,进山的事最好不要提。” 我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左军拦过一辆计程车,钻了进去,随后又摇下车窗对我道:“不出意外,我还是会在第一次住的那家酒店,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到那里去找我。”说完,一摆手,车疾驰而走。 我独自站在街边,还是感到有些茫然无措。齐一凡虽说生还机会渺茫,但到底是没见着尸首,说不定他仍被困在月锋山里,该不该再返回去寻一趟呢?然而要我一个人进山,我还真没那能耐,难道还要去找左军?可好不容易才获取自由,再找他不是犯傻吗? 一路就这么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看到了唐人街的大门,我叹了口气,心说不管怎么样,先把阿三的事了结了再说。 轻车熟路,来到孟老板的那家小旅馆,推门一看,孟老板还正巧坐在堂内,他一见是我,立马起身道:“唉呦,您这是刚从锡金回来吧?” 见我点头,孟老板问道:“怎么样?你们找着齐先生没有?” 还没等我开口答话,孟老板拍着脑门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昨天住进来了三个人,也说是来找齐先生的,你和他们该不会认识吧?” 我猛地一愣,连忙问道:“是什么样的三个人?” 孟老板道:“三个男的,其中还有一个外国佬,看模样像是欧美那边的。” 听到这话,我暗叫不好,一定是希尔亲自来了,恐怕刀四也在里面,左军肯放过我,这几个只怕未必。 我低声问道:“这三人现在楼上?”孟老板摆摆手,说没注意。 我心说这地不能久待,不然又得滋生麻烦,一时间连阿三的事都忘了说,匆忙告辞,转身便走,哪知刚到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我名字:“里欧。” 我一呆,这不是孟老板的声音,但觉得很耳熟,回头一望,看见一人正站在楼梯上,但由于门内外光线对比太强,始终看不清面孔。 正想回身两步看个仔细,却突然全身一沉,不知哪来的一个人竟整个跳到了我的背上,并且伴着一声夸张的尖叫:“乖乖,你果真没死啊。哈哈……” 一听这可称得上独一无二的嗓音,我就好似浑身通电一般,所有细胞都被激活了,因为我知道,自己人来了。 第二十二章 变换思路 姚远从我背上跳下来,结实的给了我一下:“娘的,你那晚究竟到哪里去了?我们都以为你被刀四扔湖里了呢。” 我看着姚远,只是笑,溢于言表的高兴,而刚才那喊我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欧阳从楼梯上下来,笑着拍了我一下,接着又显出沉稳谨慎的一面:“你怎么来的?一个人?” 要将这个问题表述清楚,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科技园那晚到现在,算来差不多已有一个礼拜了,都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我苦笑一声,正欲开口,欧阳止住我道:“不忙,上楼再说,沃尔克肯定也很想听听。” 我这才意会原来孟老板所说的外国佬是沃尔克,真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害得我以为是希尔,虚惊一场。 三人上楼,老头看见我,也是连声意外,同样,他对我这些天一系列的遭遇大感好奇,不停催我快讲,我只得整理思绪,将经历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就连一些我忽略掉的细节,也在三人的问话中被扣了出来,所以他们应该是听得非常明白。特别是讲到左军跟我在飞机上说的那段,沃尔克也是大为惊讶,连称离奇。 姚远笑道:“你那招偷梁换柱还真是厉害,不仅救了我们几个的命,还把刀四,特别是希尔都给唬住了,你小子越来越长进了。” 我自嘲地摆摆手,道:“别扯我了,说说你们吧,后来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刀四有没有为难你们?” 欧阳一笑,指了指姚远:“我当时估计神智有些不清,不大记得了,还是让他说吧。” 姚远吸了口气,对我道:“其实你去同刀四谈判,欧阳和我都很不放心,为防万一,欧阳让我尾随着你跟过去。我隐蔽得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你和刀四一伙在主楼门口,虽听不见声音,但看着情形有些不妙,我还真准备冲过去的,不过后来你居然同他们一起走了。我正考虑要不要去追你们,哪知接着主楼便起了火,火势太旺,十来分钟就把消防给招来了,大门也被强行撞开,我和欧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趁乱逃了出去。” 这时我突然想起离开科技园时刀四对我讲的那句话,说我欠他一个人情,现在有些明白了,看来他是用这个办法帮了欧阳和姚远一把。 “那接下来呢?你们怎么和教授联系到一起的?”我问道。 姚远看了沃尔克一眼,道:“火烧得那么凶,我们当然也不放心他,生怕他从地下室钻出来,等到医院安妥好欧阳后,我便照你给我的那张字条上的号码打了过去,孰料他竟根本不知道上面着火的事,看来那地下室还真是没话说。”“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你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到处也打听不到消息。害得我天天关心报纸新闻,看有没有哪发现无名死尸,我好去辨认是不是你。”说到这里,姚远嘿嘿一笑。 “欧阳这家伙虽然在床上躺着,但脑子没歇着,他认为你有可能是被刀四逼着去找齐一凡了,我尽管不大相信,可也没别的招,加上他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我俩便想顺着信上的线索到这儿来碰碰运气。不过意外的是,我们在机场居然碰见了教授,教授说他……” 沃尔克突然止住姚远道:“接下来的事还是由我自己来说吧。” 众人目光聚在沃尔克身上,老头满面红光,显得有些兴奋,话语也相对急促:“也许真的是上帝的旨意,科技园虽遭受狱火之灾,但皇家科学院的朋友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人无法不激动。据他们说,单凭纹路本身想查到位置的方法,是微乎其微的,不过幸运的是,这张纹路图被一位历史学家偶然看到,使他产生浓厚兴趣的不是纹路,而是那些古怪的符号。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历史学家专攻的便是亚洲历史,经过研究他发现,这些符号似乎是亚洲古老图腾的简化。” “等等,”我插了一句:“古老图腾?这太广了,亚洲历史久远,大小民族无以计数,即使只有一半崇尚图腾,要找也犹如大海捞针啊。” 沃尔克摆摆手,让我别急:“实不相瞒,我对亚洲历史也是知之甚少,所以也让那位历史学家解释。他告诉我,古老亚洲大陆的文明可以说是以中国为圆心向外的扩散,中土大地不同种族的纷争,事实上也促进了文化的发展与交流,很多民族便以中原文化为基础,创建了自己的文化,日本、朝鲜等莫不如此。” “他说他对那些符号有印象,好像曾经见过,但也不太确定,毕竟扫描过去的图无法与实物相比,所以我就决定回国一趟,将布交给他,让他好能更直观的研究和判断,有助于揭开谜题。” “不想就在机场,我遇见了你的这两位朋友,得知他们要去加尔各答,找一个叫齐一凡的人,并且此人便是你们手里那块布的曾经拥有者,更让我惊奇的是,齐居然也是位历史专家,这让我心中一下子有了奇妙的反应,觉得很有必要先来加尔各答看看。而刚才听完你的遭遇,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布上纹路所绘之处,极有可能就在那座神秘的月锋山之中。” 最后一句沃尔克几乎按耐不住激动,两眼直放光。我琢磨细想,也不无道理,一来齐一凡是中国人,又是史学家,不仅对那些符号的解读能力远在普通人之上,而且比之希尔和沃尔克,亦更了解亚洲文化,这恐怕也是希尔和沃尔克长久以来不得要领的重要原因。 再者齐一凡这次神秘的南亚之旅,也与那位历史学家的亚洲古老图腾说不谋而合,印度作为次大陆上的文明发祥地,历史璀璨悠久,从这点上来说,齐一凡的确有可能已悟出了布纹的奥秘。 我对沃尔克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布上的符号绘的是锡金的图腾?” 沃尔克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不已。缓了一下,又问道:“你们对锡金有了解多少?他们信奉图腾文化吗?” 他这么一问,我们倒都有些面露愧色,显然我们平时对这个喜马拉雅山脚下的小国没怎么注意,除了知道当地盛行佛教外,其它方面几乎可以说一无所知。 我叹道:“这个恐怕得等找到齐一凡之后才能告诉你。” 姚远提出疑问道:“你说齐一凡生死不明,那万一他已经死了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姚远这话也是问得妙,按道理来说,我们仨的任务只是找到齐一凡为止,至于布上的纹路及符号,那是希尔和沃尔克他们的游戏,我们犯不着跟着掺乎。但进过月锋山的我很清楚,就算我们四个一起进去都很难保证可以全身而退,更不要说沃尔克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叟了,而且齐一凡兴许还活着,所以我们还真不能就此撒手。 沃尔克倒是没听出意思,依旧兴致勃勃:“当然要继续下去,这么大的谜团被解开了,怎么说也不能放弃。” 看来这老头还真是一典型的儒雅学士,以为这里跟在制度健全法律完善的不列颠半岛上一样,可以无所拘束心无旁骛地做想做的研究,科学家能得到政府的全力支持。可这里毕竟不是英国,况且这场游戏并非普通的科学研究,而是源于内心的猎奇欲望,根本不可能寻求到政府的帮助。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绝不希望欧阳和姚远出现任何意外。 欧阳看我闷不作声,心里已明白了八九,他对沃尔克道:“已经死了一个人了,我们不能再莽撞,即便非去不可,也得想出万全之策,做好充分准备。” 我点了点头:“是啊,当初那个阿三也曾力劝过我们,现在想起来真是太鲁莽了,完全低估了尤西族人。” 沃尔克冷静了下来,问道:“得准备些什么?全副武装吗?” 我苦笑道:“在那种环境下,全副武装都不见得有十足胜算。不过我认为,现在的关键是要找一个向导,否则我们进山后若连目标都没有,那等于是去送死。” 到哪去找一个进山的向导呢,这还真是一个难题。知道月锋山的人有多少?敢带我们进去的又能有几个呢?我差不多完全忘记了去月锋山的路,指望我是不行的,难不成去找左军?这个突兀的想法让我感到好笑,即使我愿意只怕沃尔克也不会答应。 不过左军倒当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一者凭他不仅能带我逃出月锋山,续而辨清幽暗雷同的山路,便足可证明他记忆力惊人。二来这家伙心理素质极佳,临危不乱,擅长谋定而后出手,这些欧阳虽也具备,但若真正比较起来,恐怕左军还是会更胜一筹。 正好,这时姚远见我面色有异,问是不是有主意了,我便顺水推舟,将话表了出来。沃尔克果然吃了一惊,欧阳姚远也是颇为意外。 我对沃尔克道:“教授,恕我直言,和这个左军待的这段时间,我感觉此人秉性同刀四一伙截然不同,全然没有凶残无道的一面,否则他也不会轻易放了我,至于那个希尔,我也有同感,所以我想,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虽说他这几年穷凶极恶地追踪你,但好像也未曾伤害过你啊。” 沃尔克默默闭上眼,双手交织,握紧又松开,像是内心在做什么挣扎。我心说坏了,不会是这句话刺激到老头了吧? 缓了好半天,老头才睁开眼,舒了口气,语气轻缓但却决绝:“我虽说是名科学家,可毕竟年纪大了,探索和冒险的劲头本不该如此强烈,而这次令我执着的原因,其实是为了我的兄长威廉沃尔克的遗愿。” 第二十三章 合作的可能 “遗愿?”我们有些惊讶:“这么说,威廉教授已经……” 沃尔克微微点头,平静回忆道:“其实要说起来,真正对布最感兴趣的还是威廉。他也是个快七十岁的人了,但脾气依旧很固执,在天文学界属于典型的顽固派,很难轻易说服他改变自身的观点。说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在大爆炸理论已经得到广泛认可的今天,他却仍然支持稳恒态宇宙学理论。” “那个时候,他的实验没有什么进展,所以也就腾出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块布,后来我们慢慢察觉到了威胁,也就是希尔。尽管曾试图调查他的底细,但却始终阻力很大,根本无从查起,再加上我们并不希望把布的事公开,无奈之下,唯有一味的防守,直到总部有意在远东建一座实验室,我们便申请到中国来了,但不想还是出了事。” 沃尔克表情凝重,接着道:“威廉在临终前仍不忘叮嘱我要保管好那块布,而我也当即对他立下誓言,一定要为他解开布纹的谜团。” 从一场普通的拍卖会,到身边的朋友及亲人的相继离去,还要为躲避追击跨越大半个地球远走他国,这些曲折不已的遭遇,对于一个老者来说,未免很是残忍。人在精神上遭受的打击远比肉体上难以抹去得多,我想支撑沃尔克坚持下来的动力来源,恐怕就是那句誓言了。 几人心情都很沉重,静了好久,欧阳冷不丁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跟希尔合作?” “合作?跟希尔?”老头一呆,表情有些错愕。 欧阳点点头:“希尔如此拼命夺布,我想他的目的不会有二,无外乎对布上纹路的探究,既然你们目的一致,为何不试试合作呢?说不定,那些遗憾的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沃尔克既没点头也未摇头,一时间像是找不到话语反驳。 欧阳摆摆手,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放心,但也大可不必紧张,我们不妨试探一下,若希尔真的有诚意,那是再好不过,万一他不肯,到时候我们再作打算。毕竟两块布合二为一才能拼成一副完整地图,我们只带一块布进山,未免不大稳妥,再说要想夺回希尔手里的那块,也确实有些困难。” 欧阳的一番话倒是正和我意,但关键还是在于沃尔克的态度,终究我们不能强迫他。沃尔克考虑了一会,问道:“你的意思是去找那个左军?” 欧阳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既然里欧说此人并无恶意,我想应该可以从他那里侧面了解到希尔的一些想法,况且对我们也没有害处。” 沃尔克还是有些犹豫:“那若是这人说谎该怎么办?”欧阳“哈哈”一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别的不行,看人我还是有一套的,只要他心不诚,我定然发现得出来。” “那好,”沃尔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们去见见他。” 这英国老头的耿直单纯可把我们仨乐坏了,欧阳边笑边摆手:“出面的事不用你操心,由我们去就行,你只需待在这里养精蓄锐,耗体力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接着欧阳安排姚远留下来守着沃尔克,姚远立马抗议起来:“娘的,怎么又是我落下了?” 我笑道:“要怪只能怪你的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控制自如了,谈判之类的事你就能参加了。” 姚远反驳道:“总得给点锻炼的机会吧,现在眼瞅着机会来了,又不让我去,那什么时候能改得过来?” 一旁的欧阳止住他道:“别闹了,要不是得里欧带路,我倒宁愿一个人去,让你们两个都留下。再说你的担子也不轻,剩下的这块布要是再给丢了,那我们可是满盘皆输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一定要放精明些。” 姚远也是好面子,一听说他在这儿责任重大,即刻拍着胸脯允诺,说什么布在人在,布失人亡的鬼话。下到楼下,欧阳又吩咐了孟老板几句,请他多多照应,孟老板自然是应承不迭,连连点头。 安顿好了后方,我和欧阳闪出店门,走到唐人街街口,欧阳突然拦住我,问道:“那个左军的话真的能听信吗?” 我没有半分犹豫,点头道:“这点我不是很担心,倒是我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偷梁换柱的事,毕竟这事闹得太大了,只怕他知道真相后,不会愿意与我们合作了。” 欧阳想了想,道:“解释清楚肯定应该,不过既然沃尔克判断月锋山与布纹极有关联,那么你们上次的进山就并非没有意义,相反还可以说非常有用。” 一辆出租车将我和欧阳送抵左军住的那家酒店,接着也没费多大劲就知道了左军的房间。 “哐哐哐……”欧阳给我递了个眼色后便开始敲门。 “门没锁,进来。”里面的人也懒得过来开门,直接答道。欧阳拧转门把,推门而入。 一扇硕大的落地窗,窗帘全部拉开,整个房间被倾泻而来的阳光照得通亮,靠近窗户的地方更是白得刺眼,而左军正坐在窗边一张软椅上抽着烟,大量蓝色的烟雾在强光中如丝般飘绕直到逐渐消泯。 “很意外,”左军抬眼看见我,扬了扬手道:“原来你还没走。” 我一时竟有些尴尬,想了一会才接上道:“是啊,跟你一样,我也有些事情没做完。” 左军一笑,道:“没想到你在这里还有朋友。” 我知道他是在说欧阳,我正准备介绍一下,欧阳却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是来跟你谈谈布的事,现在方便说话吗?” 光亮很好地遮盖住了左军脸上的表情,然而约莫半分钟的缄默足以说明吃惊的程度。左军掐灭了烟蒂,指了指近前的沙发,示意我们坐下。 但直到我们坐定,左军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只是换了个坐姿。欧阳则很随意的四周瞟着,我知道他是在观察屋里的情况,但我们这次来是随机的,我想不大可能会有什么埋伏。 欧阳和左军,这两个令我十分钦佩的男人开始了面对面的交锋,两人对视良久,谁也不先开口,宛如博弈的大师,不愿让对方看到破绽。 见欧阳这么沉得住气,我也不敢贸然开口。过了好半天,左军才缓缓说了句:“如果是关于布的事,那就没有不方便的时候。” 欧阳一笑,道:“那好,我就不多说什么废话,咱们直截了当一些,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必须先给你解释清楚,毕竟开诚布公对于双方来说非常重要。” 左军像是对这番话很感兴趣,作了个手势让欧阳继续。不料欧阳却道:“既然同意坦诚,那是不是可以把身后的东西拿出来,不然我怕有些话我会不敢讲。”听欧阳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左军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则隐在腰际,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东西藏在后面。 谁知左军竟果真从身后亮出了一把短刀,正是救我一命的那一把。他将刀按在一旁的茶几上,笑了句:“眼神不错嘛,这都看得到?” “我是猜的。”欧阳回报一笑,然后示意我将科技园那晚细节大致过一遍。左军的理解能力不差,待我一讲完,他便明白过来:“照这么说,齐一凡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手上根本没有布,另外一块,仍在沃尔克那里。” 令人略感意外的是,左军表情始终如一,完全没有我预想中的惊讶或是震怒。我艰难“恩”了一声,道:“所以对于老五大猫,还有陈亮的死,我都应该负很大责任。” 这时欧阳连忙帮我圆场道:“布虽不在齐一凡手里,但他的确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去救他是非常必要的,而且……” “这点我知道,也正是我留下来的原因。”左军突然欠身打断欧阳的话,顿了一下然后对我道:“另外,你也不需过于自责,还记得我在飞机上对你说的话吗?” 我略微一想,道:“我记得你说老五他们是什么,后面的话没讲完。” 左军道:“这仨说是来帮我忙,实则不光是在监视你,同样是刀四安插在我身边的钉子。” 第二十四章 共同目的 我一愣,听着有些不明白,左军接着说道:“八成是刀四也在打那两块布的主意,所以特意派人跟过来。好在这仨都是几条实在的汉子,做这种细致的活还欠火候,使得我一开始便有所察觉,沿途都在提防着。说到月锋山的事,其实责任并不在你,毕竟最后进山的决定是我下的,要怪也得怪我,至于陈亮的死,虽然不是我希望的,但既然发生也挽回不了,不过还好老五和大猫的命大,你不必担心,我自当尽全力医治好他们。”顿了一下,他又道:“这也是希尔先生的意思。” 左军能如此大度地揽责,让我切实有些惊讶和感动,但一提及希尔,不免又使人一怔,这家伙终归是与希尔一伙,不能不防,况且人心隔肚皮,飞机上就讲了个故事想套我的话,指不定现在也是故技重施想套沃尔克的下落呢。不过既然旁边坐着欧阳,我还是学聪明点,少讲话为妙。 阳光褪去的速度惊人,房间内逐渐恢复了原本该有的阴冷,只是除了那柄突兀在茶几上的华丽短刃还在沐浴着窗边最后一抹残阳。 “看起来希尔先生很在意善后工作啊。”欧阳一笑,话锋犀利。 “你们来,不只是为了忏悔吧。”左军思路清晰,只按自己的顺序出牌,并没有接欧阳的茬。他又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我也来自不量力地猜一回,我在想,是不是沃尔克的那块布就在你们的手上,或者可以说,那块布已经到加尔各答来了。” 我心头猛地一抖,心说这家伙也太可怕了吧,是用哪门子方法推理出来的?难道是我们说了什么话被看出了破绽?尽管回忆了半天也没有想通,但我很清楚,如果连底牌都被对方猜到的话,那无遗是要处于被动了。 怎料欧阳见招拆招,竟直直点头道:“没错,布是在我们手上。” 气氛瞬即僵住了,左军的脸色有些微变,这让我陡然紧张起来,因为那柄刀正摆在他和我们之间,只要谁动作快,轻易便可拿到,但比起身手,我同左军不在一个档次,而欧阳又靠着沙发一动不动,像是根本不在意,这就有点麻烦了,若是左军突然变脸,还真不知道我和欧阳是不是他的对手。 刚恢复自由的我当然绝不希望再次被控制,既然欧阳没察觉到,那么只有自己来拼一拼了。我将身子微微前倾,准备能随时扑上去,但就在这时候,“哐哐哐……”一串敲门声分散了几人的注意力。 “终于来了!”左军一笑,起身开门,门一拉开,我侧头一看,脑血顿涌,门口竟赫然站着希尔。然而当一个身材纤瘦面目憎恶的人闪进来后,我更加感觉到血脉贲张,刀四! 当然也少不了那位胖翻译,三人进到屋内,刀四看见我,阴阴笑道:“小子,咱俩又见面了。” 我一看这阵势心说完了完了,又落贼窝了,早知如此万不该来,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但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这几个人欧阳自然全都不认识,即便是在科技园伤他一刀的刀四,他也未谋其面,但依欧阳的观察能力外加听过我的叙述,估计他十有八九已能够对号入座了。 待几人坐定,左军先是给希尔耳语了一番,转而又同刀四低声说了几句,刀四越听脸色越沉,直至低喝道,怎么搞成这样?随后两人便起身匆匆离去。 这一来,剩下我和欧阳还有希尔及胖翻译四人,我趁那俩没主意,给欧阳递了个眼色,问是不是也赶紧开溜,欧阳却示意先不忙,看看再说。 希尔还是一贯的风度有加,在得知欧阳是我的朋友后,相当客气地握了握手,然后通过胖翻译对我们道:“两位先生,烦劳你们稍微等一下,左军说他将有很重要的事要与二位商议。” 希尔那副真诚的神态还真让人难以拒绝,而欧阳的一句‘好’,更是彻底打消了我想要离开的念头,然后几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坐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在满屋子被欧阳的烟熏得乌烟瘴气后,终于等回了左军,不过他是独自一人,没看见刀四。 略微急促的呼吸表明他赶了不少时间,左军坐下来,舒了口气,道:“好了,暂时把他甩开了,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这明显是在说刀四,我想他应该是到医院看老五的大猫的伤势去了。 接下来,左军长话短说,将在锡金所发生的梗概大致对希尔讲了一遍。左军的语句清晰流畅,希尔听得很明白,其间没有任何打断,末了,左军道:“然而另一块布,却并不在那个叫齐一凡的人身上。” 希尔一怔,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其意:“怎么回事?莫非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倒谈不上,但也不必担心,”左军摆了摆手,望向我和欧阳笑道:“因为在座的这两位,很清楚布的下落。” 希尔似乎有些吃惊,也不由朝我俩看来,我的心又猛地忐忑起来,生怕希尔会像电影里那样,突然掏出一柄乌黑洞亮的枪,逼迫我俩就范。但事实却证明只是我的想象细胞过于发达,希尔并没有掏出什么枪,而是左军续道:“不过我也可以断言,再对布的争抢已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布上纹路的秘密,很可能已经被那个齐一凡给解开了。” 话音刚落,希尔便犹如被一股力道极大的电流给击了一下,眼珠睁得滚圆,显得惊愕万分。而这时欧阳接过左军的话道:“没错,布纹所示之处,应该就在月锋山内。” 左军闻言也是一呆,可能没料想到欧阳竟抢先说出了他精彩的伏笔,是以笑道:“看来你们的工作也做得相当不错呢,但我只是说极有可能,到你那怎么变得如此肯定了呢?” 欧阳道:“相信你们也知道,那个不知下落的齐一凡,是位杰出的历史学者,而且对亚洲历史方面颇有心得,所以我想他对布的研究应该也是得心应手,再则他既然敢于冒巨大危险去进月锋山,我想必定是有十分把握,这个推理纵然简单,但却是再合乎情理不过。” 希尔对欧阳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他望向左军,询问其意见。左军着力点头道:“他说得不错,齐一凡为了进山下了很大功夫,的确不像只是为了探险那么简单,另外我也发现了诸多端倪,月锋山是块未经开发的蛮荒之地,例如那里奇异的自然现象和神秘的部落,都与以往的事例极为类似,而且他们所说的……” “等一下,等一下。”我慌忙打住左军的话,是因为现在事情正逐步明朗,应该越听越明白才是,怎么我反倒有些听不懂了:“什么叫做跟以往事例类似?言下之意,难道你们还曾见过另一座月锋山?” 左军并没有因我打断他的话面露愠色,而是转向希尔,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事已至此,我看倒不防把我们的身份表出来,否则很难得到他们的信任。” 希尔的神情看起来很是犹豫:“你确定有这个必要吗?” “非常有必要,”左军点了点头,说:“因为我们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 左军的话真是越来越难理解,但我知道他是个思维缜密的人,不大可能会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于是我也没有再催促,等待他自己讲。 接着,左军从怀中掏出一个非常精致的皮夹,由里面抽出一巴掌大小且乌黑铮亮的本子,看模样应该是本证件,它的面上正中还镶有一块银灰的浮纹徽章图饰,显得十分考究。左军将其放在桌面,然后对我和欧阳做了个请看的手势。 依欧阳脸上的神情,似乎也不曾见过。我俩拿起翻开来,一眼便看见左军黑色西装打扮的照片,果然是证件,但无奈上面尽是洋文,全然看不懂。我正准备问左军究竟写的是什么,欧阳却突然脸色一变,指着左上角一排英文中明显比其它粗一号的几个字母,我一看也立马瞠目结舌,原来那几个字母竟然是:“f。b。i”。 第二十五章 决断 这下着实把我和欧阳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已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么难看,只觉面部无比僵硬,将证件递还给左军时,我道:“几位原来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啊,真是失敬。” 左军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胖翻译解释给希尔听后,他俩也是乐不可支,我被他们笑得有些懵,不知何意。左军摆了摆手,道:“你太高估我们了,我们若是fbi,只怕也不会这么费力了。” 左军看我们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笑道:“当然,我们和联邦调查局还是有关系的,比如这上面英文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和联邦调查局是合作组织,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相互请求援助。” “那你们是……?”好奇欲似乎是人类的通病,我也无法免疫。 左军摇摇头道:“在这方面我不能多说,但可以让你们知道,我们也是一个独立的调查机构,同fbi一样,我们也有自己的强项。” 强项?是什么?追问下去,左军已不肯再说什么了,只是道:“讲这些,已经是破例,不过我是在向你们证明,我们是可以被信任的。” “信任?”欧阳哼笑一声,道:“沃尔克的兄长和朋友的死,以及我们一位兄弟的重伤,都与你们有关,你们这种不择手段的作为,如何能使人信任?” 欧阳的忽然发难让我始料未及,但他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正是因为一系列的黑暗暴力行径,才使得两块布五年来未能聚首。我是以奇怪道:“你们为何不对沃尔克表明身份呢,凭借你们两方的力量,恐怕几年前便已研究出来了。” “先生们,让我先解释你们的第二个问题。”久未开口的希尔这时道:“我们之所以不能对沃尔克教授表明身份其实是有苦衷的,相信你们已知道,沃尔克是英国皇家科学院的教授,是位声名显赫的人物,若是对他表露了身份,难保不会遭到泄密,而由此引起英国方面对布的觊觎是我们绝不希望看到的,那样的话,恐怕会转化成一场间谍战或更严重的政治纷争,那就不免太愚蠢了。” “至于沃尔克朋友及兄长的死,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绝对与我们无关,我们的手段仅限于逼迫诱使偷窃等,但并不会伤及身体,更不要提谋杀。当然我也必须承认,在对人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方面,我们无法控制。” 不可否认,起先左军的证件还不足以让我相信,而希尔的这番解释倒真让我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因为再厉害的骗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出口成章对答如流。 可欧阳依旧神情鄙夷道:“难道刀四的身份也同你们一样?将我们的朋友割成重伤又算什么?” 希尔看来左军一眼,苦笑道:“当我们得知沃尔克到了亚洲之后,很是大伤脑筋,因为沃尔克的防范工作做得很好,我们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将布藏在哪里,而我们的成员又大多是欧美人,亚洲不同于欧洲,外籍人士无理由的长期逗留势必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不得已,我们只能借助于当地的势力,雇佣了刀四这批人。” 顿了顿,希尔面露愧色道:“对于你们的那位朋友,我们一定会……” “这个就不用了。”欧阳打住希尔的话,说:“我只希望能尽早把这件事解决,至于将来,说实话,我倒真不愿再与你们有什么瓜葛。” 对这句令人尴尬的话,左军倒是并不在意,他说:“这两块布着实耗费了我们不少时间,不过总归有了实质性进展,若我们这次能够通力合作的话,想必事情会有一个终结。” “我也由衷期望。”看着差不多了,欧阳站起身,同希尔和左军握手:“但合作的事,只怕我们还要回去商议一下,才能给你们答复。” 左军应声道:“也好,不过给你们的时间不是很多,明天中午,我们便会起程去锡金,因为我有种预感,觉得齐一凡很可能还活着,倘若能够找到这个人,应该可以解释许多事情。” “但愿吧。”欧阳点点头:“怕只怕他撑不了那么久。” 此时的加尔各答已是华灯初上夜色撩人了,左军将我们送下楼,出了酒店大门,拦过一辆车,趁开车门的间隙,左军突然道了句:“即便我们只有一块布,也可以进月锋山,而你们若是错过了明天,再想进山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请好生斟酌。” 这小子,竟最后还要将我们一军,欧阳只是一笑,没答腔。 出租车刚窜出几条街区,欧阳便让停了下来,然后在街边又另寻了一辆,我马上明白过来,他在担心那辆车是左军的刻意安排。 欧阳终于放松了些,他倚着靠背道:“对方可是来头不小,由不得存侥幸心理,该防的绝对不能马虎。左军这人很聪明,他知道我们不会揣着布去找他,保不准在指望着我们引路呢,利欲熏心之下,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那你相信他们说的吗?”欧阳的慎重让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欧阳深深摇了摇头,道:“那些话即便再怎么无懈可击,终归也是站在他们自己的立场,所以很难辨别。至于他们会怎样做,那倒是真正需要在意的。” “你的意思是明天去?”我听欧阳的意思好像已有了决定。 “必须一搏。”欧阳答得斩钉截铁:“正如左军最后说的,错过了明天,恐怕我们真的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没再做声,而是望向车外炫彩的霓虹,今天不知是什么节,街上人流如潮,个个意兴盎然,但这一切却丝毫调不起我的情绪,想着希尔他们深严复杂的身份,真觉得欧阳的那句话很对,希望将来再也不用跟他们打什么交道了。 “你跟左军待了那么久,对这个人有什么看法?”沉默了一会后,欧阳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有些愣,一时还真没想到怎么回答,半天才道:“从行为举止来看,这人训练有素,做事也是相当稳健老练,总之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是啊。”欧阳眯着眼微微点头:“谈吐往往可以暴露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这家伙说话张弛有度气势夺人,的确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若他所言的身份不虚,那真可谓是深不可测。” 到了唐人街,刚一下车,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希尔不愿对沃尔克公开身份,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去给老头解释呢?我讲给欧阳听,欧阳一笑:“你太低估左军了,他难道真会相信布在我们手上?他们几年都没抢到手,我们怎么可能轻易得到?我想他必然料到沃尔克跟我们在一起,他敢对我们不避嫌,说不定是在暗示我们告诉沃尔克。” 对啊,经欧阳这么一说,再回想起左军最后那句话的语调,真有点像是在特意对沃尔克讲的味道。这个左军,实在是太不简单。 回到乐家旅馆,刚推开门,却把我俩吓了一跳,只见姚远在大堂中央支了个破板凳,一脸焦躁的在上面坐着,一见我俩,立马蹦了起来,高声爆了至少三句粗口才转正题道:“你们真够可以的,去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你这么癫狂,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欧阳先是没声好气,续而压低声问道:“怎么样?老头还好吧?” 姚远表情不屑道:“废话,有我在,能有什么不好的。一直在上面待着,也不下楼,全凭我端茶倒水,伺候得好着呢。” 欧阳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小子还有点用处,不过就是……”欧阳没把话讲完,而是望着我一笑。 姚远这个单细胞当然会意不过来,一愣,欧阳没再理会,自顾自地上楼,那小子便缠上我,非要我把后半句憋出来,我拽不过他,只好将欧阳的话补全:“不过就是你那狗脾气永远也改不了。” 沃尔克见我们平安无事,很是欣慰,看得出他也非常担心我们,只是不像姚远那样表露出来。 欧阳探头检查了一下走廊,在确定一切正常后,反身将门关好。沃尔克神情专注地盯着欧阳的一举一动,看来我们煞有其事的样子让老头不免有些紧张。 接着,欧阳亲自作了一次汇报,但是对于希尔他们的身份,欧阳并没有讲得那么清楚,而是有意地模糊了一下,看来他是怕沃尔克在某些方面接受不了,会拒绝这次合作。但当说到希尔也来此地了的时候,老头还是不自主地攥紧拳头,神色凝重。 待欧阳讲完许久,沃尔克都只是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坐着,并没有表态,我们三个亦没有作声,静待着他慢慢理清头绪,作出判断。 好半天后,沃尔克终于重重舒了口气,道:“好吧,看来我没什么理由可拒绝了,只要你们没有意见,那明天就去吧。”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悲凉,我忍不住道:“教授,你大可不必强迫自己的意愿,若你认为希尔一伙不值得信任,觉得危险,不去也无妨,并不意味着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啊。” 哪知沃尔克缓缓摇头道:“我已到能坦然面对生死的年纪,危险对我来说,没什么值得畏惧的,而且我也并非守财奴,这块布的金钱价值我也从未考虑,我唯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当我死后,再遇见威廉时,会为没能遵守誓言而感到羞愧。” 沃尔克语气虔诚,估计是信奉天主教,居然能想那么远,看样子誓言不能随便发,发了就得信守。 既然沃尔克都同意了,那就意味着事情定下来了,本来欧阳还想多嘱咐一下细节,但介于明天还要奔波,所以欧阳没有多说,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大家休息了。 心中有事自然睡不踏实,欧阳没躺一会便起身到窗前抽烟,我也爬起来,陪他一起抽,袅袅烟雾让夜色显得愈加朦胧。 “这么做真的对吗?”欧阳猛吸一口,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 在我印象中,欧阳做事向来干脆,无论最后是对是错,像这样事前便质疑自己的决定,还真是头一回。我笑了笑,道:“人生的精彩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秒将发生什么。” “狗日的。”欧阳也被我逗乐了:“说这么哲理的话,不嫌累啊。” 第二十六章 再次启程 第二天,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趁吃早点的功夫,我也顺便将阿三的事告知了孟老板,当然没有说失踪,只是说可能不回来了。 孟老板听后一个劲地摆手,连声无碍:“流落异乡毕竟不是件长久的事,我也希望他能够归家,再怎么说,那里也是他的根。”是啊,我一时也顿生感慨,由衷希望阿三能平安无事。 准备出发时,姚远提议备家伙防身,不过被欧阳坚决否掉了:“如果他们真有心下套,你就是带枪也没有用,况且若是被他们误会,那还麻烦了,我看就空手去,一切视情况而定。” 到了酒店,欧阳并没有四下扫视,而是步伐沉稳地径自上楼,显得格外自信,倒是跟在后面的我和姚远不敢大意,频频顾盼。 站到房门前,欧阳回头寓意深长地望了沃尔克一眼,像是在说这门一敲就没有退路了, 可以再作最后一次选择,然而沃尔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已很难看出有什么变化,待他微微颔首之后,欧阳沉闷的敲门声随即响起。 开门的正是左军,他头一眼望的是欧阳,第二眼便看到了沃尔克,果然,在他眼神中并未见惊,唯有喜。 左军将我们让进屋内,里面还坐着三人,依旧是上次的希尔、胖翻译和刀四。与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刀四不同,希尔一看见我们,连忙起身相迎,尤其是对沃尔克,但老头却并不领情,看都没多看希尔一眼。 见所有人坐定,欧阳环视了一圈,对左军道:“在座的,应该就是这次的最终参与者了吧?” 左军笑着应道:“人多了也没用,多不如精嘛,而且,我想也应该够了。”说完,他朝胖翻译打了个手势,胖翻译便侧身拨了通电话,很快挂了,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先生们,容我说两句。”这时希尔拍了拍手,集中了一下大家的注意力,道:“我们彼此之间在过去曾有过一些矛盾和误解,也曾给对方造成过伤害和困难,但恩怨不会存在一辈子,现在我们正因为同一个目的而坐到了一起,既然有了契机,我想我们唯有忘掉那些曾经的不愉快,才能更好的合作。况且这次的行程有可能危险重重,若是人心不齐,带来的后果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彼此间?”看来沃尔克对希尔的措辞十分不满,待希尔话音刚落便道:“好像我并没有给你们带去什么伤害吧?你所谓的伤害完全是单方面的,难道你不承认吗?” 如此轻描淡写便将自己的恶行一笔带过,我也觉得希尔的话说得太圆滑,怎奈希尔并不轻易服软,对于老头的奚落,他只是道:“沃尔克先生,我已经说过,你兄弟和朋友的死,与我们并没有直接联系,而且我认为我们现在应当向前看,对以前的事就不必过于追究了吧?” 老人通常会有些固执,沃尔克也不例外,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怒视希尔道:“不必追究?你……” “当然要追究。”眼看苗头不对,左军适时地站了出来,止住了沃尔克,然后站起身来,竟朝我们鞠了一躬:“以前的过错,我们的确要负很大责任,所以请允许我作为代表,向你们表示真诚的歉意。” 我知道左军是在顾全大局,但这种‘勇于认错’的气度还是比较让人受用,至少使沃尔克的火气消掉不少。 见平息了争端,左军却没有重新再坐下来的意思,他看了眼表,道:“好了,由于时间紧迫,我也就不赘述具体计划了,有什么话,留到路上再说,行程方面我们已安排妥当,现在必须要出发了。” 听左军这么说,众人均没有异议,陆续起身下楼。看来左军所说安排妥当确实不虚,到了门口,就看见外面候着一辆中型面包车,左军也不多话,拉开车门便招呼我们上车。 半个小时,车开到了加尔各答的火车站,我顿觉有些纳闷,既然说抢时间怎么不坐飞机,低声问欧阳,欧阳没说什么,只是表示这么安排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叫我不必多虑。 然而车并没有在车站大厅附近停下,而是绕过拥堵的人流,进到了对面的一处小型的停车场内,在卸下我们后,没有任何停留,迅即开走。 这下,想叫我不多虑也是不可能的了,到这里来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但出于什么目的我们却不得而知。是在等什么人?还是根本就是他们瓮中捉鳖的地方? 更令人起疑的是,希尔他们四人此时像是在故意远离我们,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神情费解。我紧张地四周望了望,猛然间看到不远处立着两栋居民楼,同样可以反过来说,那两栋居民楼上的人也完全看得见我!我脑中立马闪过两个字:“狙击。” “快……跑……”我的跑字还没说完,已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撕得灰飞烟灭。转头一看,是一辆破旧的老爷车停了进来,而希尔他们正朝向那辆车走去。 欧阳离我近,听清了我的话,问我喊跑什么,我把心里想的一说,姚远直笑我电影看多了。不过欧阳则伺机对我们道:“我看希尔左军他们还没什么,倒是刀四这家伙有点古怪,你们俩多留点心,千万不要大意了。” 听欧阳这么一说,是觉得刀四安静得有点过头了,但我也没有细想,和姚远点头会意,然后跟着希尔他们来到车旁。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外,貌似也是欧美人,希尔上前跟他交谈了几句过后,那人便拉开了后车门。 我们探头一看,里面是七八个大背包,五颜六色花里胡哨,左军也不见外,上去拽出来就丢给我们,最后才发现刚好人手一个。 背包被塞得满满的,而且很沉,大概有二十来斤,细看之下,发现拉链居然被用粗麻线给缝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用手摸也摸不出来。 待分发完毕后,那司机不知怎地竟朝希尔行了个军礼,然后也是一样,迅速离开。希尔拿起包背好,西服领带配上一花式背包,怎么看都觉得好笑,但他却不以为意,只是简单打了个手势,让其余人跟着。 很快,一行人来到火车站,避开人群,直接从一侧门进站,不多时,我们在一位内部人员的引导下登上了一节软卧车厢,十余分钟后,加尔各答已然踪迹全无。 车厢还算舒适,也是分有隔间,每隔上下四个铺位,我们八人正好占满两隔。左军说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行程,叫我们尽量休息。 我虽然身体不累,但心理上却是颇为倦怠,这些天始终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于是就想躺一会,没等合上眼,姚远突然问我有没有带剪刀,我说没有,问他要干什么,他扯过背包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摆摆头,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姚远讨了个没趣,爬上去睡觉了。这时左军从那边过来,问我们谁要晕车药,虽然没人要,但他却没走,反而一屁股在我床沿边上坐了下来。相比而言,左军与我还算有交情,我倒并不反感他,只是他太厉害,会给人一种无形的距离。 两帮人终归有些芥蒂,左军往这一坐,几人间讲话也有些不自在,好在我猛地回想起那个送背包来的司机对希尔行的礼,总算找到了一个话题。 “那人是伪装的,看起来应该是个大兵。”对面的欧阳淡淡地道了句。 “不错,”左军看了欧阳一眼,嘿嘿一笑:“他是驻加尔各答美军基地的一名少尉。” 美军基地?我闻言一呆,那照这么说,这背包里装的岂不都是美军的军用装备? 左军点点头,拿起背包拍了拍:“按我们开的清单来看,这里面至少是一个正规美军陆战队士兵的大部分装备,包括整套军服、防弹背心、军刺、简单的医疗用品、足够一天的军粮,还有范围在十五公里内的对讲机和一柄带消声器的m9。” 看着我惊诧的眼神,左军仍旧一笑:“别那么惊讶,毕竟我们还是有点特权的,你也知道,上回吃亏就在准备工作上,不然也不至于那么狼狈,所以这次一定不能疏忽。” 左军说的很对,如果上回有这么精良的装备,情况定会大不一样。不过现在倒是该佩服一下他们的能耐,仅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办好了这么多事,绝非我们能力可比,看来若仅凭一己之力,既便是两块布都在我们手上,恐怕也很难有所作为。 “这恐怕也是为什么坐火车的道理吧,飞机的安检可不会这么轻松。”欧阳问道。 左军道:“那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们不想在关键时刻出什么意外,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做任何吸引眼球的事都意味着自找麻烦,所以必须得低调,否则,调派一架军用飞机会更省时。” 缓了一下,左军朝欧阳做了个扣扳机的手势:“会用这个吗?” 欧阳一笑,算作回答。左军点点头:“那就好,可以减轻我的负担,把你们这其余人教会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下上铺的姚远不乐意了,伸出个脑袋嚷嚷起来:“娘的,少瞧不起人啊,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就不会了?” 一时大家都乐了,气氛也暖了不少,又聊了几句后,我突然想起件事要问左军,但事先还得警惕地往那边隔间翘首探了探。左军立马猜出了我的心思,道:“没事,刀四的耳力还不至于这般厉害。” 我仍旧不是很放心,压低声音道:“你既然说他心怀不轨,怎么这次把他也带上了?” 左军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解释太多:“这小子或多或少知道我们的身份,若不让他来,保不准会坏我们的事,再说老五跟大猫伤得挺严重,还有陈亮的死,不让他来看看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一提及陈亮,我也禁不住有些神伤,两人沉默了一会,我又问道:“可这小子怎么变得有些怪怪的,跟往常时候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啊。” 左军没有再回答,只是摆摆手,说不聊了,趁时间赶紧小睡一会,便过去了。 我见欧阳在闭目养神,沃尔克和姚远也没了动静,本有兴致想欣赏下沿途美景,但怎奈愈看眼前愈朦胧,直至合拢了眼。 再次醒来是被从上面下来的姚远给踢醒的,睁眼一看,车已到站,大批旅客聚集在走道,缓慢地挪着步子,正在下车。 我们顺着人流挤了下去,接着,和上次从锡金出来一样,在当地包下一架价格不菲的观光直升机,马达轰鸣地飞向最后的目的地——甘托克。 第二十七章 重返月锋山 在直升机上,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太阳一点点地往下坠,炫目的霞光将天际映得暖暖的,但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当我们降至甘托克时,已是凉意逼人了。 这座山顶之城依旧宁静安详,除了几家显眼点的酒店,几乎很难再感受到都市的气息。而在暮色低垂时,它愈发能洗涤世间的躁动与纷杂,或许你会瞬间顿悟,无欲无求顺其自然才是生命的真谛。 但这只是对心无旁骛的普通人而言,我们现在可没闲情逸致去参悟人生,一行人一下飞机,便直奔到一家酒店,看着大厅内几个背着包正在登记的旅客,一时还真分辨不出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这恐怕也正是希尔他们所期望的。 洗去风尘以后,左军将所有人的背包挨个割开,我这才发现他所谓的大部分装备绝不含糊,因为里面竟连钢盔、护肘、手表、手套一类的附件也都丝毫不缺。 左军拿出对讲机,逐一调试,然后将功能和用法详细地讲了一通,不过更吸引我跟姚远的,还属那柄用透明胶袋封装的伯莱塔m9。 枪械方面尽管我不是很懂,但对于伯莱塔的鼎鼎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这家拥有几百年历史的意大利公司可算得上枪厂的元老,而它的手枪系列绝对是它的品牌,不然也不会为高度注重性能的美军所服役。 左军拿起枪,对着刀四扬了扬眉:“用我教吗?” 刀四瞥了左军一眼,哼笑一声,只是利索地将自己的那柄别进了腰后,便坐一旁去了,从那连贯动作来看,很显然用不着左军帮忙。左军微然一笑,转向欧阳道:“来吧,让我看看你对枪的理解程度。” 这当然难不倒欧阳,在其水手生涯中,枪械可以说是门必修课,属于最基本的技能要求,而且在船上待的时间越久,也越可能接触到不同种类的枪支,所以水手也可称得上玩枪的老手。 我本以为沃尔克也会跟我们一块学,哪知完全看走眼了,老头摆摆手,说他年轻时当过兵,开枪就跟开车一样,会了就一辈子忘不了。 得,这八人里头原来就我和姚远头一次摸枪。不过也不知是太简单,还是男人对枪械有着与生俱来的感觉和悟性,用了不超过十分钟,除了拆卸之外,其余的操作都已基本不在话下了。 可欧阳却给我俩泼冷水道:“仅懂得如何使用还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射术,但要想在一晚上之内补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你们在实战中的有效射程顶多只有五到十米,再远点就属于浪费子弹了。” 我看了一下,问左军道:“这里只有两版弹夹,够用吗?”姚远笑道:“两版弹夹三十发,八个人足有二百多子弹,就算两发干掉一个,也可以……” 这时左军急忙打住他道:“别搞错了,带枪不是去杀戮,只是用于防身,若是能平稳地达到我们的目的,那就再好不过。”顿了一下,左军又道:“当然,在危急时刻肯定要另当别论,但原则上我更趋于吓唬一下就足够了。” 左军的话虽不错,但我很清楚,生死关头时只怕连道德伦理都会抛掉,哪里还顾得上仁慈。 一旁的希尔也对左军吓唬一下的说法不怎么赞同,说道:“我认为还是不能够大意,必须首先确保我们自身的安全。” 左军点点头,接着低声自言自语地道了句:“但愿我们不要过多地侵犯他们生存的权利。” 左军这句话至多是他自己所发的感慨,但却使我心头猛然一震,仿佛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的确,当站到尤西人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行径便是人类可怕劣根性的缩影,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全然不顾及他人的权利,甚至是生命。 引申细想,劣根性几乎伴随着人类的整个进化史,最好的例证当属战争,古往今来的战场上不知有多少冤魂,他们只是充当着少数人利益的牺牲品,死得毫无价值可言。 值得欣慰的是,人类也始终在努力消除和弱化这个心魔,然而其隐藏甚深,又何其狡猾,结果往往是收效甚微有心无力。劣根性固然是人类文明不断进步中的最大的桎梏与羁绊,但转念想想,若是没有劣根性,人类社会会有如此精彩和丰富吗?这个问题再深究下去,恐怕就得去用辩证法来探讨了,点到即止。 柔和晨光轻抚着山林,层层楼舍点缀其间,远眺之下,甘托克的早晨恍若仙境。 我站在窗边看了这最后一眼,转身下楼。楼下已停好一辆车,左军正斜靠着车门,眯着眼抽烟,疾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使他原本刚劲的轮廓显得愈发沧桑。 我走过去,故意开玩笑道:“去月锋山的路还没忘吧?” 左军一笑,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也笑了,这当然是过谦的话,他的记忆力绝对让人放心。 不多时,希尔他们也纷纷下楼,见人已到齐,左军猛吸一口,扔掉烟蒂:“出发。” 由于天色尚早,路上行人较少,车得以一路欢跑,很快便进了山林。此时的气氛立刻变得迥然不同,四周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只剩呼呼的风声。 我和左军已是来过一回,不以为怪,但其他人可都是头一遭,而且这种气氛的确不太容易让人有舒服感,连一路沉闷少言的刀四都忍不住咕噜了一句:“这他娘的什么鬼地方。” 继续开了一段路后,左军将车缓缓停住,这时我也看出来,前方百余米处便是进月锋山的那条小路了。 左军道:“就在这里换装,前面便是月锋山了。” 所有人立即打开各自背包,一根烟功夫后,八名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出现在了连地图上都不曾标注的月锋山脚下。 临行前,左军仍不忘告诫不要贸然开枪。随后,他对行走顺序作了细致安排,他与希尔还有胖翻译枪法最佳,所以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刀四、姚远、沃尔克和我,而因为有上次的前车之鉴,所以这次殿后的,他挑的是欧阳。 左军也特意嘱咐欧阳,说但凡听见身后有动响,用不着任何犹豫,只管立即开枪。 趁着最后检查装备的时候,我单独拉过左军,低声说道:“我的耳力也不弱,让我走最后面吧。” 左军看出我是在替欧阳担心,他拍了拍我,道:“放心,我都是精心考虑过的,欧阳的能力我清楚,这队伍中没人比他更适合。再说你还要跟姚远一起竭力保证沃尔克的安全,团队中各司其职的道理你应该懂,所以若想不出什么意外,必须按我说的来。” 左军俨然已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一番柔中带刚的话让人无以辩驳,而且这次进山非同小可,成败可以说在此一举,我也不敢太意气用事,便没有再说什么。 待一切妥当,一行人悄然进山。由于天没有下雨,所以能见度比上次好了很多,但身上的一些额外负重以及沿途的谨慎使得前行的速度快不起来,而领头的左军倒对这个速度颇为满意,还时不时停下来掏出望远镜对着前方扫视一通。 这样走走停停相对我这种耐力较差的人来说绝对是一大利好,使我能够充分地恢复和调节体力,不至于短时间内接不上来。同样,在心态上也有不少变化,毕竟上次我是被监视着,并且又担心谎言的暴露,因此内心一直悸动难安,而这次不仅现代化的装备让人底气十足,更重要的,是身边有我最信任的人。 一路上都很静,不光是四周寂静无声,一行人中也没人说话,都只是踩着前面的步子,尽力跟上,我相信没人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包括左军。但长时间的跋涉无遗会使我们离月锋山的深处越来越近,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全然不可预知。 第二十八章 落单 树的根须有的已漫出地表,树干也似打了催化剂一样,变得愈来愈粗,枝条更呈爆发性突长,没有节制地分叉,遮天蔽日。周遭的一切,让我前面的沃尔克深感不安,他陡然停住,喃喃道:“不对头,这不对头,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当然,在来之前,沃尔克已听过我对月锋山内部的描述,但由耳朵传达至大脑的效果肯定会与身临其境的感觉有所不同。其他人也随之停了下来,姚远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解释不了的事多了去了,这里只不过是树的发育旺盛了一些,不必太过紧张吧?” 沃尔克用手摩挲着近前一棵的树干,道:“旺盛?这种树就算是长上一千年,也绝不会长到这种程度,岂是区区旺盛?分明是树的分子结构被更改了。” “分子结构被更改?是不是类似基因突变或是变异什么的?”我有些惊讶道。 “差不多。”沃尔克道:“简单来说,就是细胞在不停地分裂,细胞的再生率大大高于死亡率,使得这些树得以无止境的生长。” 希尔往地上跺了两脚,也加入了讨论:“会不会是这山的土壤里富含了什么特殊物质的原因?” “但愿是这样。”沃尔克思忖半响,答道:“可是为什么会越往里走变化越明显,这就很令人费解了。”说罢,他转头往林深处看去,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变。 “现在不是做学术研究的时候,我们时间有限,先生们。”一直在负责警戒的左军看了眼表,然后指着前方道:“要想早点揭开谜底,就得继续赶路了。” 的确,来之前制定的计划便是要保留充裕的时间出山,否则若是到天黑还被困在山中,那就相当麻烦了。现在距我们进山已过去了差不多三个钟头,我们至多还有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若仍一无所获的话,就必须得出去,然后等到第二天天亮再进来。 不过在这深山里想借助光亮强度来测算时间几乎是徒劳的,好在有多功能的夜视腕表,对时间的掌握起码可以精确到分。 未经过训练的人难以长时间保持高度警惕,这句话确实很对,时间一久,我手中枪的枪口早已不知对向了哪里,老头沃尔克更是没拿在手里,对他而言,一节用来撑地的树枝可能实在得多。 左军的步伐莫名地快了起来,差不多已有半小时没停脚,由于个人的体力参差不齐,队伍的间距也逐渐不那么紧凑了,欧阳从后面拍了我一下,道:“到前面去跟左军说一声,要他别这么急,队伍拉得太开了容易出事。” 我哪里还有气力追得上去,勉强不落下就算好的了,于是喘了口气说:“还是你去吧,我跟教授先休息一下,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沃尔克虽然身子骨硬朗,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也有些腿软。欧阳看我俩实在是不能勉强,便点头道:“那好,你们先歇一会,我很快回来,记得千万不要乱跑。” 我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叫他赶紧,欧阳几个大步,一下便没影了。 我一屁股坐下来,刚抹了把脸,猛然间沃尔克拽了我一下,同时用手指向侧方,像是示意我看什么。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片密林,影影绰绰,但沿路都是这样,不明白有何不妥之处。沃尔克低声道:“那边好像有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头一紧,迅即将枪给端了起来,然而一轮扫视,却并未看到什么人,沃尔克这时也有些不确定了:“也许是我有些疲劳,看晃了眼吧。” 这林中鬼魅气氛浓厚,难免会使人产生错觉,可我和尤西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擅于藏匿和隐蔽,尽管不排除沃尔克看花眼的可能,现在也最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然而就在我正准备放下枪的那一霎,只觉眼前有东西一晃,快得连眼瞳转动的速度都来不及捕获,紧接着耳边便是“噔”的一声闷响。我吓了一跳,偏头一看,一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木箭实实地钉入我脑边的树干上。我眼珠大瞪,瞬间明白过来,并一把推开沃尔克,大吼道:“跑……” 老头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木在那里,我不由分说,拉住他便跑,边跑还边往后胡乱开了几枪。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跑了不知多久,直到沃尔克摆着手说实在不行了才停下来。 真太邪门了,我和沃尔克刚一落单,尤西人就出现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我望了望后面,依旧静得可怕,实在不敢确定是否已脱离危险,而且我还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方向没了。 一通乱跑,已不知与队伍岔开了多远,在这汪洋林海里,迷失方向简直是自掘坟墓。好在装备还没跑掉,我拿起对讲机呼叫左军,但不知怎么的,对讲机里只是传来一阵“嗡嗡”声,频率不对还是有干扰?换沃尔克的试试,结果竟也是一样,我有些懵了。 不过还未到绝望的时候,背上的军粮和指北针至少能让我们活着出去,但前提是能躲过尤西人的追杀。我对准方位,然后问沃尔克是不是该往回走,先出山再说。 沃尔克摇着头,连声说了几个不:“从欧阳离开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我想我们与大部队之间距离并不远,况且欧阳姚远也定然不会弃你不顾,我看最好现在这里等,万一若是不行,干脆继续往里走,说不定和他们碰上的机会还更大一些。” 我仔细一琢磨,就目前这个形势,差不多也只能按老头说的办。再说诡秘的尤西人实在是防不胜防,我无法次次都能那么侥幸,既然现在暂时还安全,那就尽量不动为妙。 就这么静坐着,除了警惕四周和频频调试对讲机外,我几乎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整个人也尽力屈缩着,为了不过多暴露。相反沃尔克则没那么紧张,甚至在一旁闭目养神起来,没办法,总不能让一个老叟去保护一个晚辈后生吧。 对讲机故障依旧,只得放弃,我看着表掐算时间,觉得再这么坐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倒还真不如继续往山深处走。我推了推沃尔克,准备扶他起身上路,然而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后方隐隐有阵动静,之所以用“感觉到”而不用“听到”,是因为这动静非常微弱,人耳几乎无法听到,除非全身神经紧绷,对声音异常敏感和注意,而我此时恰好处于这么一种状态,所以才会有所察觉。 我按住不知就里的沃尔克,做了个叫他不要动的手势,然后背靠着粗壮的树干,仔细分辨着,可这声音时有时无,极难捕捉,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声源就发自我们身后不远处。 可是过了很久,却仍能感觉到这声音的存在,而且像是根本没怎么移动,这就让我有些困惑了,即便是尤西人也没有长时间待着不走的道理,更不要说我们队伍中的谁了,那会是什么人呢? 不断猜测渐渐变成好奇欲,一时间极为难受,很想探头看一眼,但又怕暴露目标,就这么内心不停挣扎,最后想到手里还握着枪,料谁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吧?深吸口气,豁出去了,身形一矮,便从树后闪了出来。 可还没等我举枪壮胆,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整个人傻得呆住了,两条支撑腿也瞬间软了下来,我已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因为十步开外处,赫然卧着一头金钱豹! 第二十九章 深山中的故人 这山里竟会有如此猛兽,虽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应该属正常,像月锋山这样的原始山林,或许正是兽类们心仪的栖息之所。 原本卧躺着的花豹受了我的惊吓,一个“激灵”便立起身来,扬起脖子与我四目相视。我辨不出它是公是母,只见得那身艳丽抢眼的斑纹,委实漂亮。 它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我看,是已经用过餐了,还是觉得我难以下嘴?见它没有进一步动作,我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盘算该怎么办。 “哦,我的老天。”沃尔克这时偷瞄了一眼,看到了我的窘境。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保持姿势避免分散花豹的注意力,同时低声让沃尔克赶紧想办法。 “慢慢蹲下,慢点,再慢……”沃尔克在树后给我喊着口令,虽不知他是否真有类似的经验,但依现在的情形,我就好比垂死之人抓到一个庸医也如获至宝一样,只得照他说的做。“眼睛盯着它,然后身子慢慢后退,不要慌,手上千万不要有任何动作……” 蹲着身子,撅着屁股,我的样子恐怕极为难看,但为了保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不过那花豹倒也挺老实,我整个人渐渐后挪了将近半米多,它仍旧没有动的迹象,我舒了口气,祈祷它能善始善终。 眼看就能退到树后面去了,哪知脚下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突然一拌,平衡感顿失,为了不至摔倒,手不可避免的扬了起来。这一扬不要紧,待我再次站定后,花豹的姿势可就有些变了。 脖子下压脑袋前伸,身子也低了下来,我一看不好,这姿势电视里没少看过,典型的猫科动物攻击状态啊。而紧接着所发生的也证明了我的判断,这家伙后腿猛然发力,一跃而起,就朝我过来了。十来步的距离对它而言,估计只需两下便可到我跟前。 生存的本能让我不再犹豫,举枪便打,但我显然没有射击高速运动物体的经验,在我做完举枪、扣动扳机、子弹出膛这一系列动作后,原本还在空中的花豹早已落至地上,换通俗话讲,这一枪打空了。 完了,当我能够清晰地看到它面部皮毛时,我已知道彻底完了,因为我毫无可能在连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内再开一枪,而这头动物界中瞬间爆发力数一数二的翘楚,也断然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然而结果却与我的预想大相径庭,花豹并未完成那最后的致命一扑,而是陡然一个急转变线,以其惊人的柔韧性倏地朝旁边弹去。 这一变故几乎发生在转瞬之间,致使我根本来不及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再看那头豹,仰首直勾勾地望向我的后侧方,我一阵不解,正欲回望,那豹竟再次腾空而起,跳开几米远,而后迅速调头隐没入了丛林。 沃尔克还以为是我打跑了花豹,连忙过来夸赞我的英勇,可我当然心知肚明,若不是有什么蹊跷,那头豹绝没理由乖乖败走。我跨开两步,忽觉眼前一亮,发现花豹方才站立的位置,地上横插着一支木箭! 尤西人!我猛吃一惊,心说这太扯了吧,居然会是尤西人救了我。不过由不得我细想,身后便是一声闷响,我和沃尔克即刻回望,果不其然,从一棵树背后翻身跳下一个尤西人来。 依然和上次一样,披头散发,全身赤裸,肩背一张夸张的长弓,粗犷而彪悍。这里可以顺带提及一下“弓”,此种古老至极又简易轻便的发明,绝对可以称为“人类智慧的伟大凝聚”,在漫长的进化史中,其重要作用更是无可替代,而且即便放在现代,也丝毫不过时。然而它的用途却遭到人类篡改,最终演变成最为冷血的杀人利器,实在可悲。 沃尔克估计也是头次见到这类“林中野人”,双眼大瞪,看了好久才记起去拔枪,我一把拦住他道:“等一下,先看看情况。” 其实我也不解自己为什么要拦住沃尔克,是认为区区一个尤西人不足为惧?还是源于刚才救命之恩? 尤西人虽并未做出攻击之态,但却就这么一直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我俩看,看得沃尔克有些发怵,扯我衣服问这算怎么回事,我嘴上说让他静观其变,但难免还是心中发毛,不知该怎么应付。 正当我俩惶惶不知所措之时,突闻翼侧一阵急速的响动声由远及近传来,侧耳细听,听出是几个人在向这边跑,脚踏枯叶,簌簌作响,像是在狂奔而来。 是谁?是我们的队伍吗?抑或是另一群尤西人?我一时心头猛紧,手心不停地出汗,宛若那望穿眼眸,期待格鲁希会奇迹般出现的拿破仑。 但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历史总是会出奇地相似,当声响穿越树丛,一个手持木棒的人率先现出身后,我的心不由地凉了半截,恐怕拿破仑也就是在同样的时刻知道自己的皇帝梦要醒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毫无悬念,果真是一队尤西人,我正绝望得要收回眼,却猛地发现走在最后的一人并非尤西人模样,我再定眼一看,吓了一跳,竟是阿三。 简直惊诧莫名,我一直以为这个土生土长的锡金人上次已经逃脱掉了,不过现在看来,他或许根本就一直在这月锋山里没出来。 但他为什么会在尤西人的队伍里?这些天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过过来的?这些疑问恐怕用再丰富的猜测都是枉然,唯有听他亲口讲了。 阿三有些气喘,显然他还不习惯尤西人的奔跑速度,我死死盯着他,希望他能看到我,可奇怪的是,他的眼神飘忽闪躲,压根就不朝我这儿瞟。 娘的,这是什么意思?没看见我?两个大活人这么突兀地站着怎么可能看不见。忘记我了?不可能啊,不过三天而已,没人会健忘到如此程度吧。认不出我了?也说不通啊,我戴的是钢盔又不是面罩。那会是什么原因,我心头一动,莫非这小子投降尤西人了? 说实话,当我看到阿三时,潜意识告诉我事情可能会有转机,但转念一想,却远没有那么乐观,毕竟跟他相处不过两天,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现在指望他出手相救无疑不太靠谱。想到这里,我不禁紧了紧手里的枪。 此时阿三在和那帮尤西人用不知什么语言交谈着,身边的沃尔克也看出阿三的不同,小声问我那是谁,我没有告诉他,只是让他别大意。 几分钟后,阿三像是和尤西人谈妥了,转身面向我和沃尔克,上前两步道:“把身上的东西统统脱掉。” 我实在没料想他会说出这等话,不过也更加坚定了我推测,于是当即讥讽他道:“阿三,几日不见,你就从我们的向导变成了尤西人的翻译,你的角色转换得真快啊,我还真是看……” 话没讲完,我就突然收住了口,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看见阿三正在朝我不停地挤眼色。 由于他刚才往前跨出了两步,所以此时那群尤西人全都在他身后,当然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他恰好利用了这个机会,看来肯定是早就算计好了这么做,不过这小子到底是敌是友,我一时倒真有些糊涂了。 而且我也不太理解他想传达的意思,难道他是在让我们照他所说,卸去装备束手就擒?开什么玩笑?尤西人可怖之处仅在于防不胜防的暗箭,毕竟隐蔽于高耸的树端,是很难有办法制住的,但现在他们都现身在地面上,我就不信一身防弹衣外加连发手枪会没胜算。 恐怕是看见阿三的话并没有对我们起任何作用,一个尤西人又怒喝了一声,我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等阿三的翻译,哪知他一抖,喊出来的竟是:“脱掉就带你们去见齐一凡。” 齐一凡!?我听到这仨字陡然一愣,随即情不自禁地扬手指向他道:“你说什么?你见过齐……” 但我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扬起的是持枪的那只手,待手还未完全伸平,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只见阿三背后的那六七个尤西人竟全都齐刷刷地在拉弓。 这时旁边的沃尔克一看不妙,连忙将我的手给按了下去,方才止住了事态。我回过神来,再看阿三,这小子一脸惨白,甚至面部还在微微抽搐,看样子像是紧张得不行。 “啪”,身边的沃尔克一把将枪给扔了出去,接着便开始卸背包。真缴械了?我一呆,心说这老头挺拽啊,不商量商量就擅自做主,也不怕尤西人出尔反尔。 沃尔克见我望着他不动,低声道:“怎么?看样子你不想去见齐一凡?” 我同样小声道:“哪有这么轻信他们的道理?倘若不是真的呢,你就不怕尤西人把你煮着吃了?” “那也没办法。”沃尔克边脱边环顾四周的林莽:“你以为把这几个干掉就能逃得掉了?说不定头顶上还埋伏着一大群呢,算了吧,我看现在还不是硬拼的时候,赌一把是上策。” 想了半晌,发现还真没词去反驳他。我又望了一眼阿三,不知何故,总觉得这家伙的眼神有些难以揣摩,好似藏着许多秘密,还有后面那帮如铁塔般的野人队伍,哪一样都无法不令人头大。他娘的,我暗骂一句,那就赌一把,“啪”,把枪也甩了出去。 第三十章 前行 接着是对讲机、指北针,这些东西都极其重要,对我们来讲就是生命的延续,但现在全部拱手相让,也意味着我们和左军他们再联系上的几率几乎为零了,这场赌博,代价还真不算小。 待我和沃尔克将所有装备抛完,便上来两个尤西人,开始将满地的东西收走,这一刻我很是紧张,生怕他们捡完后还要搜身,因为进山前我便学着欧阳将军刺绑在了腿脖子那,为防不测,刚才故意没丢出来。 好在这俩尤西人像是根本不知道有搜身这一说,拾完后便退开了,我舒了口气,同时与沃尔克对望一眼,表示从即刻起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沃尔克却泰然一笑,像是并不在意。 此时阿三的紧张也明显缓解了不少,但却好像还是不太敢正视我,一下便躲到一旁去了,我顿时感到起疑,这家伙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为何如此古怪? 不多久,那个救过我一命的尤西人对着我和沃尔克招了下手,起先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看这家伙一个转身,迈开步子便走,我才会意是要上路了。其余的尤西人包括阿三,这时也立即跟了上去。 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差距”,本以为卸掉全身负重会不至于那么狼狈,然而现实却是,我和沃尔克一路小跑都追不上尤西人走路的速度,阿三虽然要比我们强一些,但也是上气难接下气。 尤西人经常要停下来等我们,而且满眼充斥着嘲笑和疑惑,似乎是弄不懂我们何以这等虚弱。而我们自然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因为像这样一刻不停地跑,简直是在与生理的极限较劲。 我埋着头,跑得跌跌撞撞,突然看到前面的阿三收住了脚,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抬眼一望,果然不对劲,那群尤西人竟全都无影无踪了,沃尔克停下来喘道:“咦?那群野…野人怎……怎么跑不见了?” 阿三倒没有什么惊讶之态,只是舒了口气,接着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可以歇会儿了。 由于一直都在跑路,加上又有尤西人在,我根本不可能跟阿三说上话,但现在尤西人神秘消失,我绝没有理由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顾不得换气,上前一把拉住他,厉声将满腹疑问全倒了出来:“阿三,你老实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齐一凡真的没死?尤西人当真肯带我们去见他?还有你,跟尤西人是什么关系?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三幽幽望了我一眼,没有答我的话,而是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又进来了?难道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吗?” 我一看他转移话题就怒不可遏,骂道:“娘的,别扯其它的,先回答我的话。” 阿三仍旧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你们没法回头了,我刚才已给过你们警告,可你们偏偏……”这时他摇了摇头,神情颇显无奈。 “嗯?你什么时候曾给过我们警告?”一旁的沃尔克倒是对这话有了兴趣,追问起来。阿三苦笑一声,道:“你忘记刚才射你们的那一箭了?” 我回想了一下,怒道:“放屁,那一箭几乎要了我的命,这能算作警告吗?” 阿三看着我,竟一笑,伸出食拇指,比划了个长度:“尤西人射术的误差不会超过这么多,他们若真想要你的命,绝不会让你用几乎两字。” 那怎么成了你的警告呢?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不料阿三却站起身来,道:“这就要回到你的问题上去了,必须把这些天所发生的事讲清楚你们才能明白,不过我想我们还是边走边说为好,不然会很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因为我知道,他将要讲述的肯定会十分不同寻常,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齐一凡真的没死,那么我继续下去的动力会大得多。 于是我重重点了点头,然而就在扶起沃尔克,准备上路的那一瞬,我猛地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漏洞:“等一下,等一下,我差点忘了,那帮尤西人不是说带我们去见齐一凡吗?现在他们人都不见了,那怎么……” “尤西人并没有说过带你们去见齐一凡,那是我为了救你们,故意那么说的。”话没说完,阿三便止住我,看表情,竟还有些洋洋自得。 什么?我一下被惊得通体冰凉,没错,尤西人并不懂中文,阿三在翻译时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意思来说,这么说来…… 难怪刚才他的神情古里古怪,原来竟真是有名堂,本以为可以用一身装备换取找到齐一凡这个关键人物的捷径,现在看来只怕要两头落空,顿时一股无明业火直窜脑门,我猛地扑了过去。 阿三显然没料到我这一下,猝不及防,被我直接按倒在地,不等他反应过来,我接着就挥拳朝他脸上击去,阿三也实在来不及躲,结结实实给挨了一下。 不过阿三的体格也绝对不弱,腰腹用力,一个翻身便轻松将我推了开去,并怒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厉声斥道:“你这个混帐,若不是冲着能见到齐一凡,我们怎会那么轻易便束手就擒?怎会像现在这般山穷水尽?他娘的,搞了半天,居然是你编的,你以为你救了我们吗?你简直把我们给害惨了。” 原本以为这番话会让他无言以对,哪知阿三吐了口唾沫,竟悠然指向我,道:“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冲动的家伙。”我一听,又要发怒,却被沃尔克拦住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我只好强压怒火,暂且作罢,但还是怒视着他。阿三这次倒没有避讳我的眼神,他看向我道:“你根本不了解你们那时的处境,当时那个尤西人喊的是‘上面的准备’,也就是说,在你们周围的树上有弓手,而且肯定不止一两个,依我刚才对他们恐怖射术的介绍,你认为你们逃脱的几率会有多大?” 竟真有埋伏?我一阵愕然,与沃尔克面面相觑。阿三接着道:“若是我不把齐先生摆出来,你们岂肯妥协,到时候不免一番恶斗,所以我唯有先想办法救你们。不过,我那句话虽是编的,但却并没有说错,因为只要你们妥协,自然会见到齐先生。” 这又是为什么?我和沃尔克几乎异口同声地刨根问底起来。阿三望了望前方,道:“只要你们投降,尤西人肯定会把你们送到他们的部落山寨中关起来,而齐先生也正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齐一凡在他们寨中?难道你去过?那么也就是说你也能带我们去?”我一时间喜出望外,不禁连珠发炮般问道。 “当然能。”阿三点点头:“刚才我正准备要说,却被你莫名其妙的揍了一拳。” 我哈哈大笑,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略带歉意道:“刚才真的是对不住,只怪我心情急迫,做事才会太鲁莽,不要见怪。” 阿三倒也是性情爽朗之人,大度地摆手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这时沃尔克在一旁问道:“尤西人怎么那么信任你?他们难道不怕你带着我们逃吗?” “逃?想都不要想。”阿三摇摇头,叹道:“尤西人虽说原始,但却有着严密的防御体系,大批幽灵般的弓手游走在林端树梢,狩猎的同时也可以巡逻放哨,他们一般都在离山寨一定距离的地方,呈圆弧形活动,彼此间也能够很好地相互呼应,除非受到多点攻击,否则几乎不可能有破绽。我说过,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头了,我们只能朝山寨的方向走,若是反向行进,那些弓手们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射杀我们。” “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永远也出不了这座山了?”沃尔克有些惊诧,显然他也不愿困死在这里。 阿三撇撇嘴,沉思了一会,道:“很难说,用中国人的话讲,就是得看你们的造化了,若是族长肯答应,那你们就有生机,毕竟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居然还有族长?一直以为尤西族人是地位平等的简单群居氏族关系,没想到竟也有了等级制度,看来他们远非我想象中的那般原始。 不过我突然听出玄机,奇怪道:“你为什么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怎么,难道不包括你吗?” 阿三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出去,反正我的性命是和齐先生捆绑在一起的,和你们一样,也得看造化。” 这又是为何?我再次感到困惑不解。阿三长舒了口气,道:“我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必须得上路了,以我们的速度,起码还要走半个钟头,我保证不浪费这段时间,一定让你们听个明白。” 既然进到月锋山,尤西人便是始终绕不开的一个结,与其逃避不如面对,但面对的前提必须要先了解他们,在这点上,阿三有着我们无法比拟的语言优势,加之他已与他们相处数日,定然能够给予我们极大的帮助。 阿三的话毫不夸张,接下来的行程中他的讲述非常彻底,几乎是对他这几天的经历做了一次还原,并且其间更有对齐一凡的叙述,所以愈发显得重要。 第三十一章 逐渐明朗 讲述从上次遭遇的那场伏击开始,一阵慌乱后,阿三也旋即隐到一棵树后,不过他心里很清楚,面对这种至上往下的攻击,除非能钻入地下,不然就只有跑,别无他法。 阿三想告知我们,可四周却没有一丝动响,根本判断不出我们躲在哪里,没有办法,只能先稳一下。果然不多时,我和左军便冲了出去,阿三看到了我们,辨清了方位,正想也跟着跑过去,却不料刚迈出一步便崴了脚。 在那种时候,跛着脚跑几乎是给人当活靶子,阿三只好暂且退了回去,但等他恢复过来,再跑过去一看,发现所有人竟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些血迹。 他呆了片刻,虽然料定我们应该是在往山外退去了,但却不知道我们是否找准了方向,然而当时的他也十分害怕,不敢再多作停留,稍作考虑后便赶紧沿着来时的路回撤。 虽说紧张,但阿三毕竟对山林还是相当熟悉,对行走中的一些躲避技巧也是驾轻就熟,以至于走了很久,都没再遇到什么麻烦。 阿三舒了口气,以为已度过了劫难,脚步也愈发轻快起来,然而就在突然之间,他的眼角余光中猛然闪过一道人影。 由于一路都紧绷着神经,所以阿三的反应很快,迅即一个矮身藏好,然后借着灌木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偷望,只见远处有一人正在往山深处走,并且速度还不慢。 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阿三,仍旧在自顾自的赶路,很快只剩了背影,阿三这时便大着胆子决定看看是什么人,不过探头一看后却大为震惊,原来那人竟然是一身迷彩装。 阿三记得很清楚,这次进山我们的着装统一,全都身着迷彩,那么这个人是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但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往山里走?阿三冒出一阵冷汗,虽然他不愿趟浑水,但也没有对近在咫尺的同伴见死不救的道理,思忖片刻,他追了上去。 追了几步,前面那人便感觉到了,不过那人根本没有转身回头看,而是猛然跑了起来。 娘的,跑什么?阿三既纳闷又恼火,但还不敢喊,怕惊扰了尤西人,只得在后面拼命追,而前面那人也是拼命逃,两人竟在这林里奔开了。 阿三越跑心越慌,心说这不行,这是在自寻死路啊,再往里跑下去,非得被尤西人发现不可,于是一咬牙,拼了老命,决定速战速决。前面那人一看后面追得急,也是脚下发虚,“吧唧”一声,被根藤一绊,栽倒在地,阿三岂能客气,立马飞扑上去便将那人按在身下。 那人一阵挣扎,连声高叫,阿三顿觉有些不对劲,这声音怎么……怎么好像是齐一凡的?翻过那人身一看,乖乖,还果真是他。齐一凡这会也才弄清追他的是谁,不过一见是阿三,他那原本就泛白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像是看到了绝不该看见的人,惊恐万分道,怎么会是你? 也难怪,他怎么会想到居然在这月锋山里能见到加尔各答唐人街的伙计呢,而阿三也不可能跟他解释那么多,一把拉起齐一凡说,别问了,赶快跟我走。 齐一凡岂肯轻信阿三,当然执意不从,非要阿三讲清楚怎么回事。阿三一时心急火燎,正考虑要怎样长话短说,忽然旁边一阵悉窣动响,他立即预感将要发生什么,刚想躲,却为时已晚,“嗖”的一根木棒便掷了过来。 阿三一偏头,侥幸逃过一劫,但这样又能撑多久呢?情急之下,阿三猛地用当地土语大喊,我要见你们族长,我要见你们族长。 其实早在进山以前,阿三便想好了这句话,本来是当作救命稻草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族长意味着什么,阿三当然不会不知道,此刻适时地将族长搬出来,料想那些不明就里的尤西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果然,待阿三话音落下后,攻击也随即嘎然而止。 四周逐渐涌出几条黑乎乎的影子,加之林中阴森气氛浓郁,不消说阿三心中忐忑惶恐,一旁的齐一凡更是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打颤。 尤西人其实并不黑,只因他们浑身涂满了黏稠的树脂,阿三后来告诉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不仅能避免发出较大声响,还便于减小在树上攀爬跳跃时对肌体的损伤,甚至一些毒虫蚊蚁也对这种气味避而趋之。 几个尤西人将他俩围住,先是问阿三要见族长干什么,阿三只好扯谎说有要事与族长商量,尤西人对看几眼,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喝令他们交出所有身物,阿三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自然积极配合,倒是齐一凡不知何故死活不从,惹得为首的尤西人几棒将他打昏在地,然后从里至外搜了个彻底。 齐一凡随身的东西不少,但大多都是诸如钱包、火机、手电之类的零碎玩意,唯一不同点的是从他怀中摸出来的一个封口袋,里面装着一叠纸,其中几张是地图,还有一张也像是地图,不过却是手绘的,线条繁杂费解,更有些类似符号的图案。 听到这里,我和沃尔克不由的对视了一眼,我俩都心知肚明,不用说,肯定是齐一凡不舍得将原布带出来所以特意临摹的草图。阿三并没有在意到我们的眼神,而是继续在往下说。 那几个尤西人也没有深究,直接统统打包,接下来两人一组,分别架起阿三和齐一凡,脚不沾地飞速往深山里奔驰。阿三形容那种感觉也真是难受,虽然不耗什么体力,但脖子被架得生疼却不敢吭声,任由尤西人似运猎物一般将两人运回他们的山寨。 尤西人的寨子和阿三想象中的全然不同,并没有开伐出一大片空地,而是与山林共融,所有的房屋都是依着树干,用木头堆积捆扎而成,外面再围上一圈石块,显得简单而结实。 但阿三还没来得及多瞅两眼,就被扔进了一间木屋子,刚一进去,阿三便觉一阵眩晕,差点没昏过去,不为别的,只因里面的气味实在够呛,仔细一看,地上横陈着不少动物的尸体,血腥味混杂着臊臭味,令人作呕,原来是间食物储存室。 待逐渐适应过来后,阿三立刻开始打量屋内,看有没有可能逃出去,但无奈木桩除了不怎么严实有些许缝隙外,并不松动,根本没办法。 阿三不得不坐下来,看着一旁还未苏醒的齐一凡,开始冥思苦想,冀望编一个像样点的瞎话,不然若是待会见到族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这间储存室里又会添上两具口粮。 然而才坐下没多久,栅栏门就被猛地掀开,进来一个尤西人,也不作声,一把抓住阿三后背,直接从地上给拎了起来。阿三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尤西人竟能轻松悬空提起,可见臂力之惊人。 不由分说,阿三被带到另外一间木屋,相比而言,这间木屋就很不一样了,三面木墙上分别挂着不知何种野兽的头骨,地上则铺着由几张兽皮拼接而成的地毯,此时屋里正有几个尤西人盘腿坐在上面。 这几个尤西人年纪都不小,且居正中而坐的,是一位满身皮肤褶皱的老者,虽然年迈,却是精神矍铄,目光不怎么犀利可气势尚存,语音更是铿锵震耳,还有脖子上的那串用猫科动物獠牙制成的饰物,立马将其与另外几位区分开来,不用说,他应当就是这座山的主人,尤西族族长。 见阿三进来,几人目光齐刷刷往他身上聚焦,看得阿三不由地一阵紧张,本来已想好的话一下子支离破碎,几乎忘掉该怎么说了。 族长深深打量着阿三,好半天才开口,但第一句话却问得阿三一愣神,因为族长问的是:“同你一起的那人来自哪里?” 照阿三的逻辑,族长理应追查他俩进山的目的才是,怎么会对齐一凡是哪里人感兴趣呢?不过这时的阿三哪还敢有自己的主张,只能顺着族长的话答道:“他来自中国。” “中国?”族长喃喃自己重复了一遍,眉头一紧,表情似乎有些困惑,而周围另外的那几个尤西人也是一脸茫然,像是不知何意。 阿三一时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纳闷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是过了好半天,族长才问到第二句话:“他身上的这个东西你知道吗?”说着,从面前的地上拾起一张纸,阿三定眼一瞅,正是从齐一凡身上搜出的那张奇怪的手绘地图。 阿三并不是傻子,浸淫外面世界多年的他怎会反应迟钝,一下便揣测到这张图肯定大有文章,事情接下来也正如他所料,因为其后的一整天,他俩几乎就一直待在族长的屋子里,顿顿鲜肉野味款待,然后与族长促膝长谈。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知道阿三肯定是全程充当翻译,他当然明了族长和齐一凡对话的一切,所以急忙问道。 阿三停下来,想了一会,说:“自然是围绕着那张图,不过他们之间倒是讲了许多年代久远的事,其中包括大量有关你们中国的历史,我不太懂,所以记不大清楚了,总之简单而言,就是在这座月锋山里,有一处极其诡异的地方,而那张图则描绘的是那个地方的内部结构。” 诡异的地方?这句话让我的心怦然一动,看向沃尔克,老头显然也是心知肚明,顿时按捺不住激动,语无伦次地低呼起来:“天啦,真的,竟然真的是在这里,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上帝啊,这太伟大了……” 第三十二章 大寨 阿三见老头突然如此兴奋,先是一呆,随后陡然神情一变,惊讶道:“莫非?你们也是为此而来?” 他这一问,弄得我有些打舌,其实事已至此,也确实没必要再对谁隐瞒什么,只不过一时半会很难将整件事概括明白,是以我摆了摆手,道:“这个容以后再慢慢跟你细说,先把你的故事讲完,后来还发生了些什么?” 阿三轻微摇头道:“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后来族长便下令,再遇到任何进山者,只准活捉,不许滥杀。而我由于能知晓几种语言,得以被派遣到巡逻队中,若是碰上进山者,也好知道来意。” 再接下来,便是到了数小时之前,当阿三看到山中来了支全副武装的队伍时,也是给吓得不轻,以为是政府派兵来围剿了,直到我和沃尔克停下来,他才看清原来竟是我,也明白我又卷土重来了。 迫不得已,阿三只能让一弓手吓唬吓唬我,指望能提醒我有危险赶紧往回撤,哪知我却慌不择路反而越跑越深,最终直至目前的境地。 “不过现在不要紧了。”阿三一笑,道:“既然你们跟齐先生目的一致,我想尤西人绝对不会再为难你们半分,相反,恐怕还会对你们敬佩有加。” 唔?什么意思?见我和沃尔克又现出一脸茫然之色,阿三朝前方呶了呶嘴,说道:“不用我再多作解释了,你们可以亲自去感受了。” 我抬头观望,顿觉幽暗森然的前方好似筑起了一道黑墙,待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一大排紧凑相连的木头屋子,原来不知不觉中,尤西人的大寨已经到了。 由于上方的树木参天,所以纵使底下木屋密集,从空间上来说也不显那么压抑,倒是林中氛围的阴晦,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愈走愈近,这种感觉也越发强烈,总觉得在担心什么。我深吸口气,平缓了一下心绪,才想起来,因一路都沉浸于阿三的回忆之中,几乎忘记了左军欧阳他们。 我猛地收住脚步,将心中的忧虑告知阿三,阿三沉吟了一下,道:“若不先受到攻击,我想尤西人应该不会违抗族长的命令,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把你们二位引见族长后,我再到外面去问问情况,说不定还能将他们带进来。” 这样再好不过,我甚为感慨地拍了拍阿三,说:“这次真的是多亏有你,不然很多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阿三摆摆手,自谦道:“我并没有那么大本事,而且说实话,我这人很怕死,根本就不想被牵扯进来,不过也正如我说的,现在没可能回头了,既然已经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就只希望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最后能平安出去我便心满意足了。对了,你们的那帮人中有我认识的吗?” 阿三这番话估计也是发自肺腑,我深深点了点头,道:“有,上次领头的左军,就在那帮人里面,他也肯定记得你。” “那就好,可以省去不少口舌。”阿三淡淡答了一句。接着三人便来到了寨子近前,不知是在这林子里时间待久了还是怎么着,我的第六感这回也敏锐起来,竟能察觉到周围树上似乎不太对劲,仰目而视,果然在树杈处坐着好几个尤西人,正往下盯着我们,此刻我却非但没觉惊惧,反而对着上面笑了两笑。 估计是尤西人认得阿三,所以我们得以畅通无阻地进到寨中,不过进去之后却发现,寨子里的基本上都是些妇孺,阿三告诉我们,尤西族的男子,无论长幼,白天都必须劳作,青壮者弋猎放哨,老弱者拾柴摘果,直至日落方才回来休息。 几个怀抱幼儿的女子,看到我们,只是轻微瞥了一眼,便迅速钻进了木屋,十分警惕。这里简单说一下尤西人建造的木屋,屋顶竟是平的,直接是拿木头盖在上面,外形就像一个方盒子,十分另类。 阿三叮嘱我们站着不要乱动,然后去转了一圈,回来对我们道:“族长跟齐先生都不在,不知到哪儿去了,我看只得等了。” 我道:“那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赶紧去接应左军他们,不见着人,我的心总还是悬着难放下来。” 阿三也不啰嗦,点头转身便走,跨出两步却不忘回头告诫道:“记住,千万千万不要乱走,老实待着。” 我和沃尔克自然不会去拿性命开玩笑,毕竟尤西人的意图我们还不清楚,很难预料将会发生什么,换句话讲,并没有谁给过我们安全的承诺,所以哪敢不规矩些呢。 我俩就地找了一大石块坐下,这一坐,潜伏已久的疲劳和饥饿感便立马袭来,引得胃部一阵绞疼,十分难受。老头估计也耗损了不少体力,两人就这么相互背对靠着,顾望四周,默然无语。 凉风拂面,坐倚青松,如此意境理当不错,可无奈这里却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就算来十架直升机,只怕也难探寻到我的方位。在地球上,像月锋山这类在地图上没有标注,亦或只能尚且画个大概的地方几乎无所不在,不谈占十分之七面积的深海大洋,单说陆地上,那些荒漠、沙丘、山林、沼泽,极地,哪一处不能吞噬人类于无形呢? 而人类的抵御方法便是选择逃避,苟安一隅群居起来,谓作都市,然后再大言不惭地妄称自己是地球的主人,想到这些,实在可笑,无法不悲叹人类的渺小与卑微。 正当我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沃尔克猛然推了我一下,其实不用他提醒我也听到了,一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我站起来,循声而望,只见黑压压一片,少说有五六十个尤西人在朝着寨子这边涌来。 奇怪的是,这些人中,有的边走还边回头看,后面有什么?我一时好奇,站上石头登高远眺,但怎奈影影绰绰,着实难看清,我刚想放弃,突然人群中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左军。 其余的人也都在,特别是欧阳和姚远,看到这两个毫发无损,实在让我感到欣慰。当然,还有阿三,他正走在左军旁边,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左军则满脸严肃,一言不发地听着。 而在最后面,竟还跟着为数不少的尤西人,我们的队伍,就被前后夹在中间,看来尤西人对于异族,也是如临大敌。阿三一时不知怎地看见了我,连忙指给左军看,左军一抬眼,紧绷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过对我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又立即恢复到那种戒备的神态。 几个人就被这么不知算是‘簇拥’还是‘押解’来到寨口,我和沃尔克自然迎了上去,左军一见我,张口便戏谑道:“你这混小子,能耐还挺大啊,居然比我们先到了。” 这时欧阳和姚远也连忙挤上前来,姚远抓着我两肩头,上下打量说,没事吧?这帮野人没对你怎么样吧?我一笑,连连摇头,再看向欧阳,这家伙也是满脸笑意,不过看得出眼神中些微的埋怨和责怪,我刚想替自己辩解一下,欧阳道:“这个阿三已经帮你解释过了,总之只要人没事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回真的是让我俩结结实实担心不小。” “是啊,”左军接上话头道:“我料想你们会下山,也准备带着队伍退出去,但你的这两兄弟说要往最坏的情况考虑,不然若是判断有误的话,恐怕你们的性命就十分堪忧了。好了,既然没出事,那也不再多说了,对了,齐一凡回来没有?” 见我摇头,左军接着望向阿三,像是在问他该怎么安排,阿三道:“那就先进去等吧,估计也快了。” 左军嘴角一扬,笑道:“还真是好客,不过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能做得了这个主吗?再瞅瞅这帮家伙们,是准备让我们进去的样子吗?” 的确,此时周围的尤西人目测之下差不多已有百余之众,再加上隐在树上的,不知还有多少。他们个个手持武器,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保持二十来步的距离,将我们严实地困在中央,冷眼视之,看来不见到族长,他们是不会散的。 阿三也是有些尴尬,只好讪讪笑着,左军也不想让他勉为其难,大手一挥,说:“算了,去给我们弄些根木头来就行,走了这么大半天,也早都饿惨了,正好,就借这地儿野餐。” 不等阿三回应,左军便卸下包囊,席地而坐。接着希尔、胖翻译、刀四也都跟着坐了下来,说实话,我也确实饿得不行了,一路逃命都嫌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胃啊,现在有这个机会,再不吃,谁知道下一顿会是什么时候? 不一会,阿三抱来了一大捆枝条,我们将其分为两堆,摆成花式,将机油倒在上面,一下便燃着了,然后敲开罐头烤着吃。左军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我却对那味道不敢恭维,只能嚼咽些饼干之类的,勉强果腹。 像这样被百多号人盯着吃饭的滋味肯定别扭,但同样也把周围那些尤西人给看傻了,无一例外的勾着脖子瞅,两眼发直,满脸不可思议状。姚远也是可恶至极,竟还故意扔出去逗他们,简直是不知死活。 吃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或坐或卧,拿着背包当枕头,边烤火取暖边抽着香烟,极其放松,全然不把眼前的处境当回事,回想起来,也的确相当过瘾。 “回来了。”就在这令人悠哉游哉的当口,阿三突然喊了一句,话音刚落,只见尤西人的包围圈一阵骚动,人群很快便自觉分出一条道,晃眼之间,有两人从这条道中慢慢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不可能再表现得若无其事了,我们几个统统站起身来,向那二人望去,走在头前的,是一个干瘪高瘦的老者,虽说老态毕露,但并不显龙钟,反而神态中残留着的不怒自威,还能使人莫名畏肃,想必定是族长无疑。而紧跟在侧后方的,则是一中年黄种人,面容消瘦,模样也普通,不过却足以让所有人精神一震,不用质疑,他正是那位我们苦寻良久,执拗的历史学者,齐一凡。 第三十三章 齐一凡 族长站定,用威严的眼神扫量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一旁的阿三赶紧过去,不停地说着些什么,估计是在为我们作介绍。 这时姚远捅了捅我,低声道:“你看那人是齐一凡吗?怎么感觉跟上回照片上看的不太一样,该不会是冒牌的吧?” 我一笑,当然会不一样,这家伙为那块布忙活了几年光景,生理和心理上恐怕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变,更何况照片与现实本来就会不尽相同。但平心而论,若不是脸上那副眼镜给他平添的几分书卷气,留着一头板寸,相貌也难堪大雅的齐一凡,还真有些凶煞。 虽然并不怀疑他的身份,不过倒有一点令我不解,那就是他看见我们之后的反应,既没有惊诧,也不见欣喜,而是一种极为漠然的神情,漠然到近乎好像无视我们的存在。 这就有点说不通了,以齐一凡的智商,即便不认识我们,也该清楚我们来此的目的,可为什么竟是这般态度呢?我突然猛地意识到,虽然我们两块布在手,关键人物也找到,但却远未万事大吉,因为若齐一凡不肯合作,或是与我们敌对的话,恐怕事情又将变得复杂起来,所以想办法说服并取信于他,看来是接下来最为迫切的工作。 阿三讲了半天,族长的面上终于和悦开来,也对阿三说了几句,然后便带着齐一凡进了寨子,而此时那些围着我们的尤西人,也大多开始慢慢散了。 阿三回到我们身边,道:“族长说欢迎你们的到来,他已经安排了一间屋子,好让你们先休息一下。” 既是族长亲自发的话,那还多说什么,几人立即拎起各自包囊,不一会,就有人过来将我们领到一间木头屋子里。 屋内面积不算小,大约有十个平米,对付我们八个人也基本上有余了,但唯一让人别扭的就是里头的光线,这林子本来就将自然光遮蔽掉了一大半,现在进了这木头盒子,愈发显得昏暗无比,不过幸好我们随身带着有军用手电,打开两个,足以解决问题。 一行人背靠着木桩坐下,正准备开始讨论下步该怎么办,“咣”的一下,木门忽地被掀开,两个尤西人,抬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进来,放下就走,一瞬间,屋内香飘四溢,姚远将手电打过去一照,好家伙,一整只烤熟的野猪。 他娘的,敢情我们真的成贵客了?我正与沃尔克对视一眼,却只听“唰唰”几声,左军、刀四、姚远早已把军刀抽了出来,并立即在猪身上划拉开了,还大嚷道,来啊,来啊,让咱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也顺便见识见识尤西人的厨艺如何。 看来这帮家伙不仅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更有着一套非凡的消化系统,这才离上顿多久啊?不过在他们涂抹上去一些香辣调料后,我的胃也禁不住诱惑了,再加之刚才也没怎么吃好,便也凑上去舞刀翻飞起来。 然而我还没吃上两口,便进来一人,一看是阿三,左军连声招呼他也过来坐下,但阿三却摇摇头,只是用手指向我,说:“齐先生想见你。” 一时满屋子的人都朝我望来,我也给愣了一下。这时左军对欧阳递了个眼色,欧阳立马心领神会,正欲起身,阿三连忙抢先一步道:“他想要单独见你。” 欧阳没再坚持,只是拍了拍我,示意我自己把握分寸。我站起身,也觉得好笑,心说怎么着,他齐一凡还想捏个软柿子不成? 不过想归想,还是跟着阿三出了木屋。外面有不少尤西人在忙碌着,从他们中间穿过时,并没有谁拿异样的眼神看我们,忽然间,我不自觉地产生出一股亲切感,好像与这些世外桃源中人的距离近了些。 看着周遭的一切,不禁使人感慨连连,老实说,自然界并没有多给予过尤西人什么,仅仅是一片山林而已,而他们则顽强地筑造起属于自己的世界,用身体来捍卫它,试想若是将现今社会倒转几千年,不也是这个样吗? 可以说,这里是人类社会萌芽的重现,虽然与当今主流世界是有些格格不入,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人都应有选择生存方式的权利。而我们也理当敬羡这一方纯洁没有杂质的净土,如有可能,真的不希望来惊扰他们。 走出没多远,便看到齐一凡,十分深沉的立着,一动不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直至我们走到跟前,方才回过神来。 阿三很知趣的避退开,留下了我和他两人,齐一凡倒还保留着学者的风度,对我点头笑了笑,才道:“上次与我通话的就是你吧?你当真是黑子的朋友?” 我‘嗯’了一声,答道:“黑子一收到你的信便召集了我们,原本准备打算同我们一道来,但由于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所以……” “黑子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齐一凡到底没有泯灭亲情,立即打断我问道。 我摇摇头:“不必紧张,只是小伤,并无大碍,不过正因如此,也更加剧了他对你的担忧,临行前还曾特地嘱咐过我们,说情势太过凶险,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你安全地带回去,因为他不希望失去你这么一个舅舅。” 齐一凡显然颇有些触动,沉默了半响,随后喃喃自责道:“都怨我,真的是不该把他牵扯进来,这本来就应是我自己的事情。”一面说着还不禁闭上了眼,满面的懊悔之态。 我并没有劝慰他,只是待他情绪平复了些,才继续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齐一凡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欲言又止,我笑了笑,道:“放心,你的那块布在我们这里,并且完好无损。”其实我已猜到他想要问什么,说了这么久,也是该提及一下他最关心的东西了。 出乎预料的是,当我说完后,齐一凡根本没有丝毫喜悦之色,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他掏出一支烟,燃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朝向远方,呆望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你是黑子的朋友,我也不对你隐瞒什么,不过还是繁话简说,关于那块布,我已经研究了整整两年之久,我坚信,布上的纹路,既非信手涂鸦,也不是艺术图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代表的,应该是地球上某一处位置的地形结构图。”他停了一下,重重吐了口烟气。 看来齐一凡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并没有说破,而是继续听他讲。他又埋头抽了一口,幽幽道:“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今天第一眼看到那个地方,我就深信不疑,布纹所示的地方,终于被找到了。” 什么?他已经去过了那个地方?我望着眼前的齐一凡,惊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好半天后才想起来问了一句:“那么,那个地方是……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齐一凡突然之间神色颓萎了不少,竟摇着头说:“这个我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去过了怎么会说不上来?我一时也是有些微怒,心说这是什么狗屁大学讲师,词汇匮乏到这种地步,连亲身到过的地方竟都难以描述。 不过却也不好逼他,我只得先不作声。而齐一凡抹了把脸,舒了口气,又缓缓道:“并非是我表述不出来,只因我一直都是在远处观望,全然无法窥尽全貌,仅仅能看个大概而已。不过据我观察,”他顿了一顿,道:“那里应该是山谷间的一处裂缝。” 山体的裂缝?我呆了一呆,续而问道:“那你为何不进去看看?” 孰料我这句顺口而出的话竟让齐一凡的神态骤变,一时脸色铁青,我一下也有些懵,不知怎么回事,不过缓了一会后,他慢慢恢复了平静,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硬了不少:“你没有身临其境,当然不会了解,那个地方,虽然能看得到,但想要进去,却并不容易,起码得需要事先做足充分的准备工作。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原因,我之所以没进去,只因在那块布上,根本没有标注如何出来的出口。” 最后一句,齐一凡说得是愤恨不已,像是极度不甘,然而与此同时,我却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个齐一凡,竟全然不晓还有另外一块布的存在,难怪会如此懊恼。不过根据没有任何文字提示的纹路图,就能够锁定这座月锋山,也应该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不由地轻声笑了起来,齐一凡望着我,茫然不解:“你笑什么?” 我只好收住脸,拍了拍他的肩,道:“我是在笑,虽然你的能力非凡,但对于讯息方面却不大灵通,因为早在五年之前,便已有人开始对这布展开追逐,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布就已经出现了,而且,”在这里,我故意停了一下,才道:“还并非只有一块。” 这回总算预判准了齐一凡的反应,他果然被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怔怔看着我,好半天才试探着反问了一句:“不止一块?” 我点着头,道:“这布一共有两块,并且需拼在一起,上面的纹路才会合成一张完整的图,换句话讲,你的那块只是其中之一。” “那另一块布在哪?”齐一凡顷刻间激动起来,一把拽住我,疾声问道。此时他的面部肌肉紧绷,表情相当骇人,像是即将盛怒爆发的状态,不过我知道,这只是人在情绪极度亢奋或是冲动之下所做出的正常反应。 由于被他抓得生疼,我只好快语快说:“你刚才看到的我们那群人中,就有几个是最先开始觊觎布的始作俑者,不过源于共同的目的,现在已与我们合作了,而那另一块布,也正在他们身上。” 齐一凡浑身一震,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块布上,是不是也有一个……” “举火把人的符号。”不等他说完,我便笑道:“这也应该能解释你为什么找不到出口的原因了,因为出口的位置,是在另一块布上。” 这时齐一凡才平静下来,松开手,沉默了半天,才朝我看来:“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得这么多,看来对布感兴趣的人真不止我一个。” 我苦笑一声,道:“不可否认,只要是好奇欲重的人,见过那块布,定然会沉迷进去,不幸的是,我恰好就属于这类人。” 第三十四章 来龙去脉 齐一凡点点头,不再做声,恐怕是在平复整理思绪。看得出来,这人行事还算小心,绝不莽撞,并未有什么狂喜之举,也许在他眼里,一切还充满着变数。果然,缓了一会,他小心翼翼问我道:“那帮人会不会……” 我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便道:“放心好了,既然都已到了这里,没人还会再存什么私心,况且这些人的目的与你一致,都是为找寻布上纹路的秘密,所以没有理由不开城相见。只是……” “只是什么?”一句转折语让齐一凡猛地紧张起来,似乎怕我提什么条件。我狡黠一笑,道:“只是那帮人恐怕跟我一样,都很想听听你是怎样找到这座月锋山的,这个小小的要求,你应该能满足吧。” 齐一凡听完,舒了口气,也“哈哈”笑了两声,道:“当然没问题,我这个历史老师,还是能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的,而且里面牵涉到许多颇具渊源的史事,也着实有趣,绝不枉费我在上面所花的功夫,若不讲出来,还未免觉得有些憋闷呢。” 一番话无疑有着极佳的诱惑力,他刚一讲完,我便顿时有些把持不住,连忙说:“那还不赶紧,就趁现在,快随我来,他们估计都等着呢。” 这时齐一凡却摆摆手,像是示意不妥,我一阵奇怪,问他怎么了,他望了望四周,道:“现在不行,这里毕竟是尤西人的地方,你我都没有那么大权力能够擅自走动。不过不用着急,这件事同尤西人也是密切相关,族长自然会召见你们,到那时候再讲也不迟。” 我细下一想,方觉在理,有道是欲速则不达,目前的境况已属来之不易,没必要再去引起什么误会和麻烦,所以凡事都得收敛一些为好。齐一凡见我是明理之人,也是甚为满意,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离去。 我回到木屋,里面立即一阵骚动,连连争着问齐一凡都说了些什么。待我将两人对话原模原样复述一遍之后,所有的人又全闹腾开了,七嘴八舌,众说纷纭,不过每人脸上均洋溢着或多或少地兴奋之态。 希尔、沃尔克的确应当庆祝,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旷日持久且毫无头绪的迷雾终于散开,而对于欧阳姚远和我来说,同样不失为神怿气愉之事,现在不仅找着了齐一凡,还能随之探明神秘布纹的究竟,何其美哉。 一时间,屋里气氛畅然无比,真的很难想像在这处被现代文明隔绝的地界,我们还能够如此惬意,扑鼻的烟气、刺耳的笑声、爽朗的言谈,简直会让人产生老友聚会的错觉。 夜幕就这么徐徐展开,外面的尤西人堆起几簇篝火,应该是为震慑野兽而用,但此时看来,却显得十分应景。 熊熊火焰将四周映照得幽明幽暗,若隐若现,望着这火光,我不由地回想起头一次见到那块布的情景,当时也是在一根昏黄摇曳的烛火下,看着那诡秘的纹路,只是现在的处境,恐怕那时怎么也不会预想得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吧。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暗,原来是有人在篝火前晃过,起先我并未在意,但等看到几人正渐渐朝我们方向走来时,我心中“咯噔”一惊,该不会是族长就要在今晚召见我们? 片刻之后,三个健硕的尤西人立在门口,对着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虽说不清楚什么意思,但从他们垂目低首,恭敬有加的态度看,我们立即可以猜个大概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纷纷起身,然后随着他们,至寨中穿行,最后在另一间木屋跟前停了下来。打开门,一眼便看到齐一凡和阿三,分列于族长左右,阿三对着我们招了招手,一行人鱼贯而入。 四下一打量,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阿三曾描述过的那间族长的屋子,里面不仅相当宽敞,而且四壁上的兽头骨内,还插着有火把,以至于对早就习惯了黑暗的我们来说,顿觉亮堂至极。 我望了一眼齐一凡,这家伙炯目有神,面色饱满,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一见他这般,我心中便有了底,看来所有谜题,将会在今晚逐一揭晓。 待我们围成一圈,陆续坐好后,齐一凡毫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我用不着介绍自己,同样,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有着什么背景,曾做过什么事,我们彼此间可以说都是陌生的,但这些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到这来的目的,想必应该是殊途同归,全然一致的,而且我也愿意相信,是一种缘份才……”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这时左军突然道:“说殊途同归我同意,但缘份两字可不敢苟同,能来这里,只能证明你有够聪明,而我们则够狡猾,若不是靠循着你的足迹,只怕我们穷尽余生也是徒劳。” 看来左军也是比较欣赏齐一凡的直爽,故意开了个玩笑,如此一来,不仅拉近了齐一凡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同样又能缓解他的紧张,可以说对接下来的叙事非常有益。 齐一凡笑了一下,道:“既然这么捧我,我也理当告知一切,同时如果有任何疑问,也大可以提出来。” 在这里,我也不得不暗暗佩服起齐一凡来,这人十分清楚,想在短时间内取得一群生人的信任是尤为困难的,若率先表示诚意,便可赢得主动,毕竟,现在那两块布在我们手里,他这么做也是在为自己铺路。 齐一凡深吸口气,开始言归正传:“那么首先,必须得谈谈我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的确,那是一段艰苦漫长的过程,也相当不容易。可以肯定,对于这两块布,你们必然也做过详细的研究,只怕还曾动用过某些高科技的手段,不过,我用的方法却更为直接有效。”说到这里,他探手点了点布上的那些个古怪至极的符号:“它们就是我的突破口。” “众所周知,文字是人类最为通俗的标识,是区分种族、文化、地域的基本代码,就好比先进的定位系统。举个例子,你若是想在美洲大陆挖出刻有甲骨文的古物,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者说,只要提及甲骨文,自然而然就会锁定中国,同样的道理。不过由于这布上没有文字,我只有寄希望于这些符号。” 齐一凡苦笑一声,续道:“相比文字而言,符号的范围则要广大得多,这也是我为什么耗费了两年时间的原因。好在我利用自身的史学知识,最终断定这类符号,出自南亚,而印度,又正是南亚文明的发祥地,所以这样我才去到加尔各答碰碰运气。在加尔各答的日子,我几乎天天往返于当地各大图书馆、博物馆,更咨询过不少专业人士,后来终于查到,这些符号,与锡金早期十分盛行的部族文化十分类似,应该是用作记事的某些特定记法。” 有了线索后,我立马抄好资料赶往锡金,但到了之后才知道,锡金早已改头换面,在被英国和印度轮番统治下,那些原始部族几乎都已消逝殆尽。也算机缘巧合吧,正当我束手无策时,却偶然得到一条消息,说有座月锋山,山势险恶,密林遍布,但上面曾有过尤西族人活动的踪迹。” “一听到尤西族这三字,我便知事情有了转机,因为相关资料上记载过,这个族群,曾是锡金几个主要部族中较大的一支,我想若能找到他们,必然有助于破解纹路的意义,所以才有后来不惜重金,请人带我上山,再接下来的事,相信你们差不多都已知道,不用我多说了。” 讲到这里,齐一凡停了片刻,环顾一周,像是在询问我们有什么意见。左军沉吟一声,问道:“但据我们所知,这布应该是从中国流失出去的,既然你说是锡金的古物,那是怎么最后到了中国呢?” 齐一凡一笑,道:“当然,我也知道布的归属地在中国,而且其间的故事也是不乏曲折,我接下来正准备说到。不过若想听得明白,就得先补习一下历史,从锡金这个地方开始讲起,而且还需将时间往前倒推近三百年,也就是1700年,当时的锡金是一个独立的封建王国,但无奈自身太过弱小,领国尼泊尔企图将其鲸吞,两国间爆发战争,结果是锡金大败,国王也被迫跑到西藏避难。” “得胜后的尼泊尔军队狂妄至极,继续挥师进犯中土,藏人无力抵抗,只得向清政府求援,当时的乾隆帝立即调遣兵将,也终将尼泊尔人赶了出去。接下来的细节在这里并不显重要,我就不提了,只讲锡金,在这次战争中固然损失惨重,但毕竟还是收回了一部分领土,君主之位得以保留。” “你们此时或许在奇怪,我讲的这些历史,好像跟这两块布和这座山完全沾不到边际,别着急,慢慢听,马上便能说到上面去。锡金国君能重返王座,当然首先得感谢满清政府,再加之他也清楚,在不丹和尼泊尔两个邻居的虎视眈眈下,更加迫切需要仰仗这个庞大的东方帝国,若不然,亡国之痛终归有一天将降临。但是,他当时也不会料到,就在不久的年岁后,他的国家以及这个东方大国,都被英国人蚕食得千疮百孔,当然这也是题外话,表过不说。” “所以自那以后,锡金每年都会向清政府朝贡,用以维系两国关系。不过锡金并不富有,没那么多黄金白银,进献的也仅限奇特稀罕之物,供清朝皇帝把玩,当然,这些东西也全靠从民间收刮而得。” 这时齐一凡陡然打住,没再讲下去,而我也不失时机的顿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块布就是在那时被上缴的宝物?” 第三十五章 锁定 齐一凡抿着嘴,默然一笑,看样子我应该是准确道出了他要下的结论。 一圈人给听得一愣一愣,像希尔、沃尔克他们这些对中国历史不懂的,即便齐一凡说得再荒诞,估计也会深信不疑。而我们这几个中国人,虽然也觉得有些太扯,但又确实挑不出什么破绽来,所以一时间,没人答腔。 过了半响,左军才喃喃道:“若是这么解释的话,倒还真能接上来,这两块布到了中国以后,被藏于沈阳故宫,二战时日军攻陷东北,洗劫故宫,运回日本时突发变故,致使其中一块深葬海底,五年前由文物海盗哈彻给打捞了上来,然后便是一系列辗转,最终到了这里。” 齐一凡微微点头道:“是啊,谁曾想这布漂流三百年后,又被我们这帮人给带了回来,简直犹如一次轮回啊。” “等等。”突然欧阳提出不同观点:“你只是讲了布,那这上面的纹路该怎么解释?究竟为何人所作,又源自哪里?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纹路到底是不是那处裂缝内部的示意图?”这一问立刻引起了多数人的共鸣,毕竟布只是一个载体,纹路本身才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齐一凡笑着摆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关于纹路,当然也会有解释,不过我们是不是该先看看再说?” 诚然,齐一凡一连说了这么多,而且应该都是属实,现在再提这个要求,实在算不上过分。希尔和沃尔克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接着又几乎同时将各自的那块给掏了出来。 在座的,并非人人得以有幸见过两块布合二为一之态,所以都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凑近了些,也好看个仔细。 当两块布被慢慢挪至拼拢,并成整体的一刹,果然有人发出一阵低呼,也难怪,当初在地下室,我又何尝不是惊叹无语。这两块布都已然精美绝伦,更妙的是居然还能合为一体,再加上那些怪诞的符号线条,岂不由得人啧啧称奇? 齐一凡在细细凝视良久之后,终于收回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欧阳道:“前面的那些历史都有记载依据,而你的问题就得靠臆测了,试想一下,这纹路一开始是刻在石壁之上,直到后来,被奉命四处找寻奇珍异宝的人无意间发现,虽然不懂其意,但为了凑数交差,便将其整体给凿了下来,然后送往中国。由于大块石体搬运繁重,所以途中被能工巧匠纺于布上,这样解释,不就通了?不过,至于它是否确是标注的那处裂痕的内部,这个不由我来讲。” 齐一凡一顿,偏头看向族长,族长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此时身为翻译的阿三早已被我们的故事吸引得无可自拔,全然忘了职责,经过提醒才回过神来。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指向族长,族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声调平和地开了口,他的语速缓慢,近乎时断时续。再加上还需译成中文,所以一席话耗时颇长,而且也显得零碎,不过好在阿三翻译得流畅,我们还是弄懂了他讲的什么。 在这里,先提及一下尤西族人,自打锡金王国被推翻之后,这个族群为了逃避灭顶之灾,举族躲进了月锋山,然后便犹如桃花源中人一般,过着自己的简陋原始的生活,倒也逍遥快活。 而我们关心的那处山体裂痕,据族长回忆,在其孩提时代,似乎就已经存在了,不过接下来令我们愕然的是,这处裂痕,竟一直以来被尤西族人视若神明,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梦魇。 打每个尤西人能记事起,其族人便会严重告诫,绝不允许去那个地方,这个不知何时传下来的古训,至今都在影响着他们,潜移默化,由惧怕直至敬畏。尤西人足迹遍布整座月锋山,却始终不会,也不敢越雷池半步,纵使会莫名其妙有众多猎物聚集,纵使年轻的尤西人认为这山中没有什么能比食肉猛兽更可怕,但那里永远是尤西人心中的禁区。 不过,祖上也相应流传着另一个传说,说这处裂痕,原本是可以进去的,因为在外壁山岩上,曾有人刻过详细的出入记号,然而后来,记号却莫名地不知所踪了。 说到这里,族长的目光又投到眼前的布上,于是我也立马问了一句:“那个记号,就是这布上的纹路吗?” 族长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不大确定,毕竟我也从未见过,还是幼时听长辈们说的,不过,这上面的符号我倒是看得懂。”说罢,他用手指向布,而众人也再度围凑上来。 一番详解过后,我们得知,这纹路的确是一幅简易的方位图,除那两举火把人为出入口外,其它的符号则大多代表着警示危险的意思,细数之下,共有十几处之多。 “我他娘的,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啊?竟这么多危险的记号,这倘若一旦进去了,能活着出来吗?”姚远有些惊愕。 “族长,这些年来,你们族人真的没有进去过吗?”姚远的话似乎让欧阳也是有些心难安,做任何事之前起码要了解危险系数,人终归是脆弱的,包括精神方面。 族长迟疑了一会,道:“我族向来谨守戒令,一般不敢违犯,不过在早年,是曾有年轻人在那处附近神秘失踪过,不知道会不会是进去了。” 众人一听,顿时语塞,全都说不出话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状况确实有些尴尬,虽说齐一凡查明了不少史料,我们心底也大抵认同这纹路与那处裂痕的关联,但他毕竟无法拿出确凿证据来证明,甚至由于年代久远,连尤西族人都不敢确定。即使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弄错,可那么多危险的标记,也足以让人考量再三了。 “绝对错不了,如果你们不去,把布给我,再留下一套装备,我独自进去。”齐一凡看我们都不作声,以为我们打算放弃。 左军见他如此坚决,也觉得好笑:“那里面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拼命?该不会是藏着有什么古代的宝藏之类吧?” “宝藏?”齐一凡一听,哈哈大笑:“若真有的话,岂不是更好,不过说实话,我千辛万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财,也并不指望能发现什么,我的目的,只为揭秘。” 左军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后道:“这件事毕竟攸关性命,我不能随意替在座的其他人做主,得听听民意,这样,若是有不愿去的,现在就可以表态。”言下之意,既是他自己已做了跟齐一凡同样的选择,那么希尔他们,应该也是一样,所以他这么说,多半应该是在问我们。 欧阳姚远都没动静,我望了眼身旁的沃尔克,老头同样一脸肃然,双唇紧闭。 等了半天,见都没人吭声,左军环顾一周,笑了起来,怎么,敢情坐的是群亡命徒,都把性命不当一回事?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我不想去。” 一看说话的原来是阿三,的确,将其卷进来已是非常对他不起,实在没有必要再让他跟着我们去冒任何危险了。左军这时也是往前欠了欠身,对阿三伸出了手,阿三起先还一愣,缓过神来才握了上去。 左军语态真诚道:“衷心感谢这些天来你给予我们的帮助,日后若是有机会,还希望再见到你。”阿三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只是连连点着头,没有说什么。 见一切明了,众人也都站起身来,齐一凡像是还有些不放心,追问一句,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左军一笑,说:“赶紧休息,明天一早就动身。” 走出木屋,顿觉凉风飕飕,四周则是一片漆黑,寂然无声,刚才还旺炽的那几堆篝火也行将熄灭,残弱的火苗在黑暗中晃荡得厉害,像是极度不安。 回到先前的那间屋子,众人各自找一席之地躺下,都没怎么说话,有也仅是只言片语,不过一会功夫,便有微弱鼾声响起,我枕着身下柔软的泥土,很快也没有了知觉。 或许真的是头天太过紧张疲乏了,一屋子人醒来时都差不多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欧阳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娘的,怎么会睡这么沉。 一番简单整理之后,我们赶紧来到族长那,方知齐一凡也还在睡着,看来这家伙是口急心不急。我们只得在族长屋子里等,这其间,族长命人将我和沃尔克的装备完璧归赵,再次穿上那厚实的防弹衣,的确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没过多久,突然一人闯进门来,声势之猛几乎跌倒,来者正是齐一凡,他抬眼一瞅,顿时长舒口气:“哎呀,我的妈啊,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 欧阳伺机接上话道:“就是扔下谁也不能扔下你啊,都还指望靠你领着找宝藏呢。”众人皆乐,齐一凡刚想说话,后面又跟进来一人,是阿三,看来他是来最后送我们的,我也连忙过去,热情地拍了拍他。 时间已不充裕,左军见齐一凡已到,便立即招呼大家起身上路,一行人逐一向族长和阿三告别,族长也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同样预祝我们顺利。 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个细节,就是此刻在屋内,除了族长外,并没有其他尤西人,我之所以强调这点,是因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绝对令人始料不及的突发事件,也彻彻底底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第三十六章 极度深寒 就在众人转身欲走出门的当口,不知谁突然道了句:“等一下,差点忘了件事。”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我的反应不算慢,一回眸,却是余光中什么东西一晃,待转头望定,只见刀四不知何时站到了族长的身后,而族长则呆立不动,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唯一不同的是,有几股殷红的浓稠液体正从他脖颈间涌出,顺着胸口直淌而下,接着“扑通”一声闷响,族长仰面倒在了地上。 “嗡”的一下,脑袋一片空白,全身不能动弹。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我无法得知其他人的表情,估计也是一样瞠目结舌,因为此时屋中死寂一般。 然而这种死寂徒然被一系列混乱所打破,先是一人突然反身奔向门外,身旁的欧阳瞬间飞扑上去,将那人死死按在身下,我一看,原来是齐一凡,欧阳封住他的嘴巴,急促低语道:“别,别紧张,是意外,这只是意外……”齐一凡确实有理由害怕,他根本不知我们的底细,刀四这下发难,恐怕被他认为是在灭口。 而几乎与此同时,左军也抢先一步,抱住了正欲冲向刀四的姚远。自打认识姚远起,我就从未见他如此盛怒过,全身绷紧,拳头捏得发白,别看这小子瘦,耍起横来爆发力绝对没话说,以至于仅凭左军一人都显得有些勉强,我不得不连忙过去,两人合力才将其平息下来。 “都他妈别动了。”这时左军猛然怒吼一声,虽说是吼,声音却压得很低,完全是靠运丹田之力迸发出来,而且把握尺寸得当,既镇住了屋内的人,又不至传出屋外。接着,他铁青着脸,朝向刀四走去,我一看不妙,这家伙拦住姚远莫非是要自己亲自动手?于是赶忙上前拉了他一下,谁知左军头都没偏,只是一抬手,止住了我,示意让我别管。 这个时候,我当然不敢再坚持,只得松开手,任他走到刀四跟前,刀四也丝毫没有避退,两人四目针锋而对。 “为了什么?报仇?”左军语气淡定,将自己情绪控制得很好。 “有仇必报,是我为人的准则。”刀四望了眼地上的族长,冷冷答道:“子不教,父之过,族人之过,必然算到族长头上。” 果然是为了陈亮、老五他们,刀四一路收敛隐忍,恐怕就是在盘算着这一时刻,非得要手刃尤西族人方才罢休,而族长,则适时的成了牺牲品。 左军没再说什么,而是重重吐了口气,眼神也移开了,看来他终归还是有些自责,但我却认为完全没那个必要,上次若不是他,只怕不光是陈亮,连老五、大猫还有我都得玩完,况且他也杀掉了几个尤西人,换句话说,已经替陈亮报了仇,还有什么可自责的呢?现在刀四的所为,只能证明其心胸的狭隘和本性的凶残,报仇二字根本不过是个虚伪的借口罢了。 姚远也是恨得牙痒痒,手指刀四劈头盖脸就骂开了:“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杂种,自己不想活就死远点,别他妈搭上……” “够了。”左军挥手止住姚远,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要考虑该怎么样出去,至于其它的,暂且都搁放一边。” 左军的老成持重再次凸现,他没有为出一时之气而不顾大局,很明显,这个时候要是闹起来,势必会惊动外面的尤西人,到那时恐怕所有人都在劫难逃,所以现在得趁这件事未暴露前尽快脱身,而不是找刀四算帐。 但十人之众想要全身而退岂是件易事,稍有闪失都将会不堪设想。这时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全望向左军,一来是让一人做决断总比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要强,二来也说明大家都信服他的能力。 左军也确是能堪此重任之人,他一言不发,迅速抽出枪来上膛,动作十分利落,其他人见状,即刻纷纷照做,无一例外。接着,他将枪别回枪套,然后看了眼表,吩咐开来:“我们在这屋里待的时间太长,再不出去只怕会有人突然进来,所以现在非走不可。记住,出去后表情一定要放自然,实在装不出来的就互相说话,总之千万别紧张,更不要东张西望,还有……”这时左军猛地拽了我一把:“注意脚下,别踩到血迹。” “还有就是把枪尽量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过没我命令,绝不准自作主张。”这句左军说得是正言厉色,其间还刻意瞟了刀四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顿了一下,他望向齐一凡问道:“去那个地方的路,你知道该怎么走吧?” 齐一凡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恩’了一声。左军点点头:“那好,待会你和欧阳打头走最前面,你只管专心带路,无需旁顾其它,切记,步调不必太急,比正常速度略快一些便可。”说着,给欧阳递了个眼色,示意让其在旁边帮忙稳着。 接下来,左军微微侧了侧身,面朝阿三,苦笑一声,道:“照目前形势来看,是无下山的可能了,你也不得不再次跟着我们遭罪了。” 阿三像是有些吓坏了,神情有些木讷道:“没关系,我听你的。” 这时我心中不由地暗骂起刀四这个混账来,为了了断私怨,捅这么大娄子不说,还搞得人人自危,尤西人待我们如上宾贵客他都尚且下得了毒手,天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这家伙的确是个祸害,再加之平生恶贯满盈,即便左军决定要除掉他,也数罪有应得。 “我倒真的要请你帮忙,而且还非你不可。”左军将手搭在阿三肩头,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我们还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等下出去的时候你走最后,倘若门口有尤西人,你便告诉他们族长想休息了,不要进来打扰。同样的,别紧张,一旦情况不对,我自有应急措施和方案,你只需牢记一点,表情自然些。” 阿三使劲点着头,一脸机灵,表示明白。左军赞许一笑,拍了拍他,然后将族长的尸体顺到角落里,接着对欧阳做了个准备的手势,后者心领神会,片刻之后,拉起门来。 一行人陆续走了出去,到了外面我们发现运气不错,寨子中压根没见着什么人,殿后的左军和阿三旋即将木门小心关好,也跟了上来。 就这么一直走到寨口,才有几个正在放哨的尤西人,坐在树杈上,静静地看着我们。老实讲,这个时候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便是一阵忐忑难安,幸好阿三突然朝他们喊了句什么,并且挥了挥手,尤西人也纷纷扬了扬手里的木棒弓弩,有的还含着笑,应该是在道别。 这下让我心头不禁有些发寒,尤西人纵使凶悍骁勇,秉性却还是淳实厚道,哪里料想得到我们会以怨报德,残杀掉他们的首领。但事情毕竟瞒不过多久,迟早是要暴露,到那时究竟会招到怎样的报复,简直让人不敢去想。 当寨子与我们渐行渐远,直至全然隐没无踪后,左军回头望了两望,决定要加快速度了,果然他很清楚目前的处境并不足够掉以轻心。 队伍立即由走变跑,但左军同时也提醒,不要跑太快,必须保持紧凑间距:“这林子里似乎有强大的干扰源,对讲机完全起不了作用,所以绝不允许掉队。” 在林中跑路实在难言轻松,尤其是对我们这些个平衡能力已然弱化的城市中人来说,得格外留意脚下坑洼不堪的地面以及附在之上的粗根硬藤,否则随时可能一个踉跄。 行进之中,左军问齐一凡,离那裂缝处大概需要多久?齐一凡边喘边答:“照这个速度,估计得二十分钟。” 正在这时,我突然感觉紧跟在身旁的阿三不见了,回身一望,这小子站在几步开外,怔立不动,我一头雾水,刚想要喊他,哪知他陡然发力,猛冲过来一把拽起我就跑:“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这一下可把前面的人吓愣了,全都本能地收住脚步往回看,阿三急切地挥着手,大嚷道,还看什么,快跑!要论在林子里经验,恐怕谁都不及阿三丰富,他敢这么肯定,断然不会有错,众人于是立马撒开腿狂奔开来。 我说过,这件事早晚是要暴露,只是未曾想到,竟会来得如此之快。没跑多久,便由不得再心存幻念了,后方隐隐已能听见一阵‘沙沙’作响,说明尤西人真的已经追上来了,而且离我们并不远,至多只几十米开外的距离。 “他娘的,也太快了吧,这怎么跑得脱啊。”前面的姚远一阵惊呼。其实即便是轻装上阵都难与尤西人一个级别,更别提现在负重一身了,所以并不是他们追得太快,而是我们逃得太慢了。 “别废话,一直跑,熬过这二十分钟就好了。”原来左军的算盘早已打到了那处‘尤西人的禁区’,只要能跑到那里,势必就能安全了。 这句话起码算得上一针强心剂,应当能振奋人心,提快速度,然而就在这时,沃尔克突然腿一软,被绊了一跟头。外国老头虽说身体硬朗,可毕竟还是年岁不饶人,累了这么久,也实在够戗,我和阿三赶紧停下,将其搀了起来。 这一停便打乱了节奏,前面的人也被左军勒令放慢了脚步。老头估计摔得有些懵,一时没缓过劲来,全靠我和阿三拖着走,欧阳一看这样下去不行,立即对左军道:“逃不了了,恐怕得……” 欧阳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用火力来阻遏他们。左军没有吭声,显得有些迟疑不决,毕竟对族长已是犯下一个错误,倘若再大开杀戒,那即是错上加错了,这绝对不是他所期望的。 然而追赶的“沙沙”声却是愈来愈响,希尔见状,率先拔出枪来,其他人立马跟着出手。左军也是没法,只得挥了挥手,让齐一凡和阿三这两个既手无寸铁,又没护身装备的躲到队伍后面去,然后端起枪,轻声道了句小心。 倚着树干,或蹲或立,枪口齐齐对准身后,一行人已然严阵以待,但不知为何,刚才还听得真切的声响竟悄然消失了。 第三十七章 本能 瞄了半天,身后始终不见人影,也没有半点动静。怎么回事?我不禁感到一阵压抑,明知大敌当前却难寻对手踪迹,如此蹊跷的感觉,再加之四周的寂然无声,逐渐汇聚成了一种异样的氛围,弥漫开来。 这时左军缓缓支起身,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徐徐退了两步,然后单手做了个后撤的手势。但这并不是意味着安全,因为他的枪一直在扫视着前方,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有点不对劲,只怕尤西人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简单,我看我们得……”左军正说着,话音还未落,就听不知从哪来的‘嗖嗖’声,紧接着便是‘铛铛’几下清脆的闷响,与此同时,我感到钢盔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打得一震。 “糟了,他们在上面。”这时不知是谁扯着喉咙大喊一声,整个队伍顷刻间乱了起来。抬头一看,树上果然立着不少鬼魅般的黑影,而且竟四面全有,看那阵势,应该是已经将我们给包围了。 看来尤西人当真不简单,竟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行动自如,而且完全不被察觉。若是一人还可以解释,可这么多人,个个都神出鬼没,那就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了。 “娘的,什么时候蹿上去的,……”姚远才张口说了两句便接不下去了,因为此时不说是箭如雨下,也足让人应接不暇,那种没入树干所发出的强烈撞击声,接连响彻在耳旁,显得恐怖至极。 见有人还试图举枪还击,左军慌忙阻拦道:“快跑,快跑,别站着不动。”的确,这个时候我们无疑正处于劣势,即便是神枪手,也无力应对来自三百六十度的攻击,所以必须得先逃出这个包围圈再说。 欧阳将齐一凡拽至身后,我也把阿三拉到身边,一行人弓着后背,避避闪闪,好不容易逃出了百余米,头上的攻击才终于是停了下来,队伍也暂时能够缓口气,查点人数,并无掉队,总还算是有些欣慰。 突然姚远望向我,大惊失色,原来我的背上斜立着两支木箭,他以为我受伤了,后来得知防弹衣起了作用,方才放下心来。 其实不止是我,还有几人也是全凭身上护体的装备得以保命,若不然,就刚才的那一下,不知会折损多少。 这时齐一凡已是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也难怪,他哪里会曾经历这种攸关生死的场面,能坚持过来,就理当是不错了。不过阿三见状,却道:“我看这会还不是歇下来的时候,尤西人运用的是他们最擅长的狩猎战术,先使弓箭围攻,待猎物中箭精疲力竭后,便会采取近距离搏杀。好在我们现在还无人受伤,所以得趁这个机会尽快逃。” 左军点点头,赞同阿三的观点:“不错,他们的行动太过诡秘,我们确实停歇不得,否则定然还要吃亏。”说着,伸手准备去拉齐一凡起身,哪知齐一凡像是被什么刺中一般,猛然间跳起来,指着后方惊叫一声:“那儿有人!” 只是倏然之间,从几株树后闪出六七个尤西人,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忽地一下,整齐划一的动作,就见空中飞来一团黑影。 我吓得本能的一个矮身,只觉什么东西从头顶掠过,再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浑身血液凝固,全然无法动弹,旁边的阿三,竟被一根手腕粗的木棒戳穿了胸膛。 “簌簌簌”,立马是一阵消音器手枪射击的声响,以及杂乱的脚步,但我此刻根本无暇旁顾其它,只是呆望着地上,眼睛尚未闭合,神情木然的阿三,脑袋里一片空白。 也许真是命运的捉弄,本该已经安然下山的他,却偏偏在最后一刻又鬼使神差般与我们连系在了一起,可谁曾想到,等待他的,竟是一个无声的结局。 诚然,人是脆弱的,可我不愿承受一个生命就这样在眼前凋逝,而且还是一位共过患难,给予过无私帮助的朋友。刹那间,一股极其难受的悲感涌起,胸口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胀痛无比。 “没时间在这默哀了,走。”这时突然不知被谁猛扯一把,将我生生拖出好几步,一看原来是欧阳,他望了我一眼,沉声道:“打起精神来,照顾好自己,我可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 寥寥数语,关切之情尽显其中。我和欧阳还有姚远,三人间早已如同有着血缘纽带的亲生兄弟,喜怒悲愁,均能够感同身受,倘若我不及时振作起来,想必他们也不会安神,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口,岂可自私?于是我重重点着头,让他放心。 “快点,跟上。”前面的左军见我和欧阳落在后面,连忙招手示意,并举枪替我们掩护后方,直至我们赶上来,接着三人一同往前奔去。 左军确是辛苦,两步一回头,几乎是在背着身跑,不过他的耐力也实在不简单,根本不见一丝乏力之态。他边跑边道:“不太妙啊,尤西人像是在打游击,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在这里,我们可绝非他们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连唯一熟悉山林的阿三……”左军一时神情也是有些悯伤,没再说下去。 “尤西人不是傻子,明知我们有枪,怎会轻易现身,我料他们是在等着我们子弹耗尽,所以若再继续与之缠斗,必将对我们十分不利。”欧阳接过话锋道。 左军深深点了两下头,看样子十分认同欧阳的话,不过又苦笑一声:“我们是不愿纠缠,只怕他们不肯啊。” 又往前追了段路,赶上了大部队,只见有些人已经明显体力不支,开始由跑转走起来。左军让队伍停下,看了眼周围的密林,道:“不必白费气力了,即使再怎么跑也不可能甩掉尤西人的,而且我料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也相当清楚我们的位置,只是因畏忌我们手里有这个,才会一路跟着,伺机而动。”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枪。 “已经失掉一人,我不希望看到剩下的诸位再有什么不测。”左军顿了一下,语气放缓:“所以现在得充分保存体力,以防尤西人的突然袭击,不过这点,必须通过集体的力量,方能奏效。” 见众人像是有些不太明白,左军接道:“由于不知尤西人会从何处攻来,因此八方四面都得一一顾及到。” 说罢,九人的队伍,在他的指挥下,排成了类似一圆锥的阵型:前方开道的,是左军和姚远;位于左翼的,是希尔和胖翻译;位于右翼的,是我和刀四;欧阳一人负责拖后;而齐一凡与沃尔克,则走在正中间。 这样一来,便无需再兼顾左右,只要各司其责,任凭尤西人从哪面进攻,势必都能及时察觉。至于行进速度,疾走即可,不用再跑。另外,左军也脱下自己的防弹衣,让齐一凡穿上,毕竟他是最应该保护的关键人物。 完毕之后,队伍开始小心翼翼地前行,虽说速度相比先前减慢不少,但随着压力的无形分摊,每个人心中必然感觉到踏实许多。 一路上格外安静,无人说话,显然都在全神贯注地盯望四处。我也是一刻不停地扫视着侧方,可走了很长一段,却并未发觉任何动静,同样,其它方向上也无人发出警报,说明都没有发现尤西人的踪影。 切莫认为这是过于紧张,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潮,那是说来就来,只见左军徒然将手一扬,止住了队伍,同时姚远低语一声,前方有人。 话音刚落,便听见希尔那边的胖翻译道:“我这边也有。”紧接着是欧阳:“后面也是。” 这时身边的刀四也沉声道:“这边一样。” 四面竟同时预警,我不禁呆了一呆,定眼一看,果然右方林间有黑影正朝我们逼来,粗略目测,不下二十余人,那么计算四面的话,将近达到八九十人之众,如此巨大的人数劣势,即便手里握着枪,也难免感到心慌了。 “子弹有限,不要胡乱开枪。另外他们的木棒很是厉害,防弹衣恐怕都不见得能抵挡得住,尤为要当心。”危难时刻,左军还是颇为沉得住气,语调丝毫未变,铿锵有力。不过这句话也意味着他做出了抉择,毕竟在这种时刻,再重申道义的话,那便是对自己的不公了。 我的手心早已有些汗湿,身子也似乎僵硬起来,整个队伍此时已是背对着背,围成一个圈,而尤西人同样正慢慢缩成一个更大的圈,虽然他们还不敢靠得过近,六七棵树的距离,但却足以将我们牢牢困在了中央。 在这关口,齐一凡突然道了句:“我记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再往前走便有一处下坡,那道裂缝所在之地,就在坡的最底处。” “怪不得。”欧阳哼了一句:“看来是他们迫不得已,非得要出手不可了。” 姚远闻言接道:“那还等什么?不先发制人,难道要坐以待毙吗?”这话虽说没错,但却无人响应,因为依目前的形势,实在不太适于先发制人。 这林间光线本来就暗弱,再加上尤西人隐蔽树后,只露出半截身子,使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射击空间,更谈不上准度,如果将现有的子弹用尽,那待他们反扑过来,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到那时,纵使左军欧阳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只能回天乏术了。 然而这时,却听得刀四冷笑了一声,道:“这个提议,我十分赞同。”说话之间,他已是身形一矮,单膝支地,平举起枪,没等我阻拦,便是一记极为微弱的闷响,这家伙扣动了扳机。 第三十八章 本能2 我顿时一惊,赶忙朝前方看去,只见一个黑影,连哼都没哼一声,轰然倒地,显然刀四一枪,将其当即毙命。 这一下,让整个尤西人的包围圈骚动了两秒,仅仅两秒后,乍起一阵齐声的狂吼厉嚎,那声响,犹如排山倒海无可收拾一般,几近使人精神分裂溃崩,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蜂拥而至,手持木棒的尤西人。 突然之间爆发出的威力非同一般,面对这股凶猛的势头,我竟有些呆住了,直到有人影扑至眼前,方才回过神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枪,击中了离我最近的那个尤西人,但这一枪显然没能致命,那人怒吼一声,在倒下的同时,手里的木棒直冲我面门飞了过来。 如此近的距离,偏头恐怕都难以躲过,千钧一发之际,我将头一低,用钢盔去抵挡这一下。然而事实证明,这么做也并非明智的选择,我只觉整个身子剧烈一抖,接着脑袋嗡的一响,刹时间天旋地转,差点直接昏了过去。 待我清醒过来,看见欧阳和刀四已经挡在身前了,我捡起枪,定了定神,张望四周,伴着不绝于耳的连连惨叫,地上已经横躺着不下十余尤西人,其余的见势不妙,大多退了开去,不过仍旧将我们围困着。 总算是抵住了这一波攻势,而我们方面,也并非全都安然无恙,希尔和姚远便不同程度的挂了彩,但好在仅是皮外伤,暂无大碍。 “没子弹的赶紧换弹夹。”左军紧锁着眉头,吩咐了一句,看来形势不容乐观,子弹恐怕是没剩多少了,这样下去,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欧阳走过去,两人小声嘀咕商量了片刻,左军沉沉地点了点头,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欧阳转过头来,鹰眼警惕着四下,嘴上道:“各位,把子弹上满,军刺备好,准备突围。” 没人提出任何质疑,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现在唯一值得一试,也是必须一试的办法,不然等待我们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顺着齐一凡记忆的方向,队伍缓缓挪着步子,硬生生地将尤西人的包围圈往前挤。纵然勇猛超群,但尤西人骨子里毕竟还未达到视死如归那般精神意志,面对我们的咄咄逼势,不得不连连后退。 估计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前方的尤西人突然站定,嘴里咆哮着,右手后摆,正欲投掷手里的木棒。眼瞅时机,左军果断连发数枪,瞬间撂倒几人,同时将包围圈打开一道缺口。 “快冲出去。”左军随即的一声厉喝,也是威震全场,将尤西人吓得有些乱了方寸,而我们趁机在欧阳刀四的掩护之下,成功突围。齐一凡一马当先,跑得飞快,其余拿枪的人,则拖在后面用火力压制追击。 嚎啸,怒吼,惨叫声参杂在一起,一时间场面可以说极为混乱,我只能是紧跟着欧阳,根本来不及旁顾其他。这时刀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对我大声叫道:“嘿,我没子弹了,把你的枪给我。” 我一愣,心说这种关头把枪给你了,那我怎么办?正在犹豫,却把刀四惹急了:“他妈的,快点,给我总比你在那糟蹋子弹强。” 这下我没话说了,只得扔给他,这家伙也确是嗜杀成性,接过去后就是几下,身上立刻又多背了几笔血债。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道:“还呆着干什么,赶快逃命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我暗骂了一句,刚要撤,却猛地听到左军的声音,抬眼一看,便知不妙,似乎是有人受了伤,倒地不起,左军正一人应付着尤西人,明显有些独木难支。 我赶忙过去,只见胖翻译的大腿被刺中,血流如注,希尔则在一旁努力想扶他起来,我立马蹲下来,准备帮希尔的忙,这时左军突然回头,道:“给我把枪,你们快走,再被围起来就死定了。” 我掰下胖翻译手里的那把,刚要丢给他,哪知一支木棒陡然飞掷过来,左军侧身一个地滚翻,闪了开去,而与此同时,希尔骂了一句shit,并扔掉了手里的枪,显然他没子弹了。 没有办法,我只得挺身横在前面,替他们作掩护。可火力一旦减弱,局面就顿时变得难以控制起来,不仅随时有疾飞如电的木棒和木箭,更甚的是,他们好像已经知道我们子弹无多,不断有杀红眼的试图从树后冲出来,这愈发使我感到恐慌不已。 “当心。”左军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我不知道他是在对谁喊,不过光听那歇斯底里的声调,也足够震人一哆嗦。我头一偏,正要往他的方向看,不料却是猛地头顶一黑,像是天塌了下来,接着便是双腿一软,整个人不由地摔倒在地。 我翻身定眼一看,原来竟是一尤西人从树上跳了下来,这家伙虽说赤手空拳,但速度却是惊人,还没待我爬起来,便又是接着一个飞扑,我避闪不及,被撞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下可真够呛,只觉一阵耳鸣目眩,更糟的是,枪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而当我勉强站定,还未来得及辨清对手在何处时,后背又挨了一击,力道极大,如同被头蛮牛顶了一下,我想若不是有防弹衣隔了一层,多少缓冲了部分力的话,脊背恐怕已经断掉了。 毫无悬念,我跌出几步,俯身栽倒,酸痛顺着感应神经瞬间发散,进而全身麻木不堪。此时鼻下清新的泥土气息,实在好闻,几乎起到麻痹的作用,让人有了放弃的念头,但还好潜意识在提醒着自己,我并不想死在这里。 我慢慢努力,刚把身子撑起一些,熟料一股千斤之力徒然作用于腰际,硬是将我给生生压了回去,紧跟着脑袋两侧一紧,整个头颅被锁住,一刹那,浑身血液几近凝固,我立即意识到,这是要拧断我的脖子! 无能为力,根本顶不开腰间的重力,我此刻就像是被钳住命门,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绝望之下,我唯有嘶喊大叫,祈望奇迹出现。 然而奇迹果真出现了,突然身上一轻,头也松开了,我赶忙趁机爬了起来。回身望去,那尤西人歪躺一旁,脑门中了一枪,乌血汩汩直涌。 “最后一颗子弹,便宜你了。”不远处站着刀四,显然是他及时杀到,替我捡了一条命。可还没等我谢他,刀四的眼神已转向我身后,并道了句:“乖乖,那家伙还真是够可以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左军被四五个尤西人围着,正孤军奋战。我一惊,正要冲过去,却让刀四一把拉住:“你连枪都没有,去了也是送死,他想逞英雄就随他去吧,现在是自身难保,谁管得了谁,还是赶快跑吧。” 这个混账,竟说出如此放屁的话,方才救命之恩的言谢被我吃进肚子里,刚想要叱喝他,却突然看到欧阳和姚远正往这儿奔来,我连忙扯着喉咙喊了一声,然后冲左军那边指了指:“快过去帮忙。” 欧阳看了一眼,明白过来,随即做了个手势,让我们先撤,这里交给他们。 放下心来,我和刀四往后退去,不多远便看到希尔正吃力地挪着已开始呈现昏迷状态的胖翻译。我俩赶忙过去,希尔和我架起胖翻译,刀四负责周围警戒,四人配合,撤得倒也不慢。 可没等悬着的心落下多少,就听刀四猛地低喝一声:“不好,追上来了。”说罢,他转身一闪,躲到了一棵树后,而剩下的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觉背上背包震了几下,显然是中了箭。 回头一望,果然,后方隐隐有几个黑影,正朝我们搭弓放箭。我看到这里,心中不觉一凉,这下怎么办?现在我们四人,一把枪都没有,况且还有个伤号,或战或逃,恐怕都是胜算渺茫。 无奈之下,我和希尔也只好是迅速藏身树后,将胖翻译放好,可再等我们跳出来,准备背水一战时,却发现刚才身后的那几个尤西人竟都不见了。 第三十九章 默然哀悼 糟糕!我立即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连忙大喊道:“注意周围。”虽然语言不通,但不知是被我那紧张的神情所感染,还是也同样有所预感,希尔立马转变站位,朝向侧方。 四周又沉寂下来,没有一丁点响动,顷刻间,一股巨大的压抑感袭来,我的脊背开始一阵发寒,老实讲,我相当害怕这种氛围,因为简直可称得上是危险的前奏。左军说得对,想要在这林里和尤西人玩捉迷藏,那必输无疑。 四处都是影影绰绰,辨不清是人影还是树影,我和希尔几乎背靠着背,不敢有丝毫大意。刀四这家伙,在关键时刻还真是靠他不住,一下竟不知躲哪里去了,但估计就在附近,不会太远。 尽管空气中未能捕捉到一丝动响,但该来的还是来了,好在我们做足了准备,当“唰”地一下,像是凭空多出了两条黑影时,我和希尔几乎同时发力,跳开两步,使对方扑了个空。 但紧接着,眼前便是一晃,木棒尖已是戳到面门。我猛地将头一偏,左手一拨,持刀的右手电光火石般地挥了过去,那尤西人虽说不慢,但这下依然没能完全躲开,不仅木棒脱了手,半张脸及前胸也被划拉开了一道口子。 那尤西人显然是受了刺激,顿时怪叫一声,朝我扑来。这股凶猛的气势外加满面涌血的恐怖模样,着实令我胆颤了一下,本能的一个退步,却不想竟脚底踩滑,失足跌坐在地,刀也给震落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连忙弓住双腿,待巨大的黑影压下来的刹那,卯足力蹬踢出去。这一击也实在不轻,那两只沉重的军靴,正中尤西人的小腹,令他闷嚎了一声,翻滚开去。 趁这空挡,我立即去摸找地上救命的军刺,哪知那尤西人完全不让我有这个机会,竟又追扑上来,这次我可是躲闪不及,被狠狠撂倒,但我也学精了,拼命一个翻身,让自己背面朝地,否则又让人拿住腰杆就完了。 尤西人紧跟上前,两只蒲扇大掌直奔我面门而来,我一阵晃动脑袋,让钢盔挡住了几下,这也愈发使得他恼羞成怒,这家伙干脆朝我脖间袭来,显然是要致我窒息。 力大无穷的臂力,不停滴血的面孔,简直狰狞至极,像是恨不得将我直接摁进土里方才解气。我也唯有死命护住喉颈,让自己有吸气的空间,但逐渐地,那空间被压得越来越小,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忽的一下,那尤西人背上又多出一条黑影,我咬牙一惊,心说怎么地,掐不死我,难不成想压死我? 正想着,尤西人却突然松开手,并一声怒吼,伴着整个身子的剧烈摆动,很快将身后那人给甩了出去。我一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趁机挣脱开来,并顺势拾起了刀。 待我猛吸两口真气,再定神一看,摔在一旁的人竟是刀四,原来刚才尤西人背上的黑影就是他。而那尤西人,此时双膝跪地,手抚颈部,浓稠的乌血从指间不断溢出,看来是被刀四偷袭得手。 见那尤西人已很难再有气力站起来了,我于是也暂时放下心,正准备去拉刀四起身,他却手一扬,朝我身后一指:“若是想当英雄的话,现在倒是时候。” 我扭身回望,只见希尔与另一个尤西人正打得难分难解,双方的武器都不知哪里去了,两人赤手空拳,互相扭着,在地上不停翻滚缠斗。而这会儿,则是那尤西人占了上风,他长着血盆大口,似乎想用嘴作武器,去撕咬身下的希尔。 我于是立马几步赶奔过去,照准头部,一记飞踹,结果自然是替希尔解了围。但等我横刀上前,刚把希尔扶起,从树后竟又窜出两个尤西人来。 二人手握尖木棒,上面鲜血淋淋,像是刚宰杀过什么,但一时我也没去多想,只是考虑要该如何应付。那俩尤西人见到我,也是杀意顿起,正欲冲过来,可却在陡然之间,忽的将身形一矮,而与之同时,临近两人的一棵树的树皮突然爆裂四溅,我回头一看,长舒口气,原来是欧阳他们提枪从前方退了下来。 尤西人显然没底气再战,迅即逃进了丛林。欧阳他们赶到近前,左军按着受伤的臂膀,问说,怎么样,都没事吧?我正准备回答,熟料不远处的希尔却突然爆发出一声悲呼:“oh,my god!” 所有人过去一看,全都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瞠目结舌,而我更是一阵作呕,差点没吐出来。此时的胖翻译,全身已被戳得血肉模糊,几乎面目全非不成人形,好似一堆肉泥,看来刚才那俩尤西人,把满腔仇怨彻底地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这种场景,实在让人不忍多看,欧阳遂脱下外套,将其简单遮盖起来,其余人则肃立无言,默然哀悼。 “好了,该走了,尤西人估计很快便会追上来,我们可没多少本钱再同他们硬拼下去了。”左军虽面色铁青,但还是尚未失去理智。他又望了地上的胖翻译一眼,轻声道:“但愿他们的死能够值得。” 一行人继续往后退去,没跑多久,地形陡然一变,果然呈下坡走势,看来离逃出升天已为时不远。可就在这会儿,从旁边林中又突然冒出两条黑影,一下把众人给吓得够呛,但仔细一看,才发觉一场虚惊,原来是躲避已久的沃尔克和齐一凡,此二人安然无事毫发未损,也算让人欣慰之极。 这下既然所有人到齐了,也安下心来,无需多言,即刻朝坡下奔去。由于坡陡地斜,非常利于跑路,以至于一路都是在急速下冲,就这样不知冲跑了多久,直到欧阳大喊了几声,队伍才停了下来。 “够了,我想尤西人应该是不会继续追下来了,咱们最好先原地修整一下,再往前走。”欧阳回眸看了片刻,说道。 环顾之下,队伍早已精疲力竭,而且负伤的不在少数,虽然并无大碍,然而前路险阻难测,不知还会有什么事发生,所以趁现在喘口气也实属必要。 左军点点头,赞成这个提议,但他同时强调,依然不能够大意,毕竟现在便断言尤西人会就此罢手,似乎为时尚早。 一行人于是席地而坐,有的开始清理包扎伤口,有的则靠卧树身,恢复体力,总之是充分利用这弥足珍贵的休息良机。不过有一点所有人却表现得格外一致,那便是全都闷声不语,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显然这场用两条性命换来的劫后余生并不值得庆幸。 我帮着姚远,将其小臂上的伤口包好,这家伙眼神直勾勾地盯望着刀四,表情忿恨难平。而刀四此时则独自一人靠在树下抽着闷烟,显得形单影只,但这也没办法,若不是他的自私行径,我们怎会遭此劫难?现在被众人孤立,实属正常。 不过他究竟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起码于我有恩,而我又绝非薄情寡义之人,所以正想过去关切一下,问问他有没有受伤,哪知姚远这时却先我一步,突然手腕猛地一摆,我只觉什么东西从耳畔疾飞而过。 紧接着便是一声钝响,待我循声而望,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刀四身后的树干,离他头顶仅一掌之上的位置,竟直立着一柄军刺。 第四十章 近在咫尺 不知姚远是故意扔偏还是真没扔中,反正这一下实在够悬,刀四虽说江湖资历老道,但也给吓得不轻,那张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立马变得惨白,眼珠惊恐大瞪,似乎一时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不过当他明白过来后,旋即勃然大怒:“你他妈的,在往他妈哪儿扔呢?” 看来已是对刀四恨之入骨,姚远咬牙切齿回道:“狗杂种,老子现在真他妈想亲手剐了你。” 刀四一听这话可不得了,若是手里有枪或许早就举起来了,但幸好现在没有,不过他还是用极快的一个翻手,将腰后的刀给抽了出来,然后指向姚远道:“兔崽子,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既然你这么得寸进尺,那老子今天若是他妈不把你那条烂舌头给绞下来,老子就……” “啪”,一旁的欧阳忽然发力,箭步而上,先是一脚踢飞了刀四手中的铁刃,然后跟上一组勾拳加肘击,轻松便将上一秒还在叫嚣的刀四掀翻在地。 刀四明显有些不服,刚准备要起来,欧阳又是一个膝盖压了下去,将其摁得是动弹不得,接着用刀抵住他的脖子,厉声喝道:“我他妈也忍你很久了。” 见已无法反抗,刀四识趣地放弃了挣扎,不过他却并不畏惧欧阳的目光,且哼笑一声,道:“妈的,你们人多,算老子认栽,不过我倒想问你一句,如果这两崽子被尤西人杀了,你会不会报仇?”说着,用手指向我和姚远。 这一问,还真让欧阳卡了壳,半天说不出话来。诚然,欧阳是个极其理性的人,但倘若我和姚远真出了意外,我想他只怕也会感情用事,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变相肯定了刀四的行为? “当然会。”就在这僵住的时刻,左军走了过来,替欧阳答道:“不过却绝不至于像你这般愚蠢和鲁莽。” 接着,他轻轻扯开欧阳,放刀四起身,然后道:“我们虽是逃过一劫,却也断掉了退路,恐怕尤西人不再追我们同样是这个原因。” “他们认为那处裂缝,必将送掉我们性命。”这时一旁的齐一凡补充道。 左军点点头,说:“不错,如今形势已是进退维谷,往后,是欲将我们斩尽杀绝的尤西人,往前,便是那处诡秘莫测的裂痕。不过我想诸位心里都很清楚,后退绝对是死路一条,而前进,也并不一定就意味着能够绝处逢生。” 顿了一顿,他朝我们望来:“若想在这深山中存活得更久一些,尤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同舟共济,相互协助。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不仅都是彼此眼中的依赖和希望,而且更是维系生命的关键,无论少掉谁,对整个队伍而言,都可谓损失巨大。因此我认为,与其耗费精力内讧,倒不如将成见先搁放一边,等想办法出去了再说。”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此刻我想,即使再怎么水火不容的对手,听完这席话后,也该冷静下来了。的确,若是站在全局的角度去考虑,将私怨放到其次无疑是明智的选择,不然,就算现在除掉了刀四,而最后我们却也因逃不出去困死山中的话,那只不过早死或晚死的区别,毫无任何意义。 左军又看了眼前方,道:“好了,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再休息下去了,必须赶在天黑下来之前到达那裂缝处,否则的话,会更加麻烦。” 队伍于是开始继续前行,一段路之后,视野逐渐变得开阔,竟能平视到天空了,而依地形来看,我们俨然已位于山谷之中。 对面也是一座莽莽林海,巍峨雄浑的高山,根本无法窥尽全貌。就在我多看了几眼风景时,头前领路的齐一凡突然指向前方,高声道:“就在那里,便能看到那处裂痕了。” 众人想必心中全都一振,立马小跑起来,直到齐一凡停下。再顺着他的手指,举目远眺,只见在深谷之间,有一处面积巨大的裸露岩壁,而在那之上,嵌着一道上下走势的狭长裂痕,远远看去,犹如是被一柄巨型利剑刺入后所留下的印迹。 然而站在这里,也只能够看到这裂痕的上半部分,至于它的下面,则完全被幽谷底部的树林给遮蔽住了。这时左军目光一偏,移向谷底,看了半天,然后对齐一凡道:“那下面,你去过了吗?” “没有,昨天我就只到了这个位置,没再继续往下走。”齐一凡摇了摇头,接着又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底下,倒真有种莫名的恐怖。” 左军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脸严肃。齐一凡的话不假,往下望去,谷底影影绰绰,鬼魅阴森,好似没有尽头的深渊一般,现在就是身边有这么多人,我都不免有些望而却步,更别提齐一凡独自一人的时候了。 “有什么可恐怖的?除了树不就是树,还能有什么?”姚远又在一旁大放厥词起来。我没声好气地反驳道,能有什么?毒虫猛兽,哪一样你受得了? 左军估计也是摸清了姚远的个性,便没作理睬,而是提醒众人刀不离手,招子放亮,接着他一马当先,带头往前走,其余人见状,随即跟了上去。 越往下走,令人不安的氛围便越加浓烈,别的不谈,光是四周的树,就十分不对劲,变得怪异至极,简直有些莫可名状。 粗壮得近乎恐怖的虬劲根须,自地下拱爆而出,拧麻花一般,绞缠在一起,甚至还攀上树身。而树干之上的主枝,竟达十余众之多,争先恐后,拼命往上疯长,挤占空间,有的枝干负重不起,垂了下来,便干脆沿着地面生长,有的无立足之地,竟绕进了旁边树的枝丛里。 而再分岔出的侧枝,不仅密密麻麻,难以计数,且居然比主枝还要粗得多,所以使树冠庞大得超乎想象,看起来极不协调,整个树形,就像是一株株硕大的木制酒杯,绝对的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但意外的是,众人好像都已经习惯了这山里的不同寻常,根本没任何人表示惊讶或是发表议论,恐怕只要是不对我们有危险,看在眼里也就够了,不必去管它。 虽然这样,可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置身于这种怪诞可怖的环境,几乎让人心底泛起阵阵无助之感,我们现身在何处?还是在地球上吗? 就这样走了很久,也不知有没有到谷底,反正只觉得脚下的坡度变得愈来愈小,差不多已趋于平坦。但四周,早已暗同黑夜,头顶的天空被严丝合缝地给罩盖掉,透不出一线光亮,队伍唯有借助强力手电筒,方才能够继续前行。 死寂和昏沉将我们团团包裹,而在光柱的照射下,到处都是虚影迭迭,一切显得格外不真实,恍然之中,我甚至产生出以为是在梦境里的错觉。 “已经到底了吧?”姚远低声问了我一句,显然他也是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早已没有了刚才那股无畏的势头。 “应该是吧。”我虽无法肯定,但左军在头前倒是走得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停顿,像是目标已在他的脑中清晰可见。 果然,在他的带领下,在这片古怪的谷底密林间穿行了约摸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块岩壁的底部。 我狠狠舒了口气,然后随众人来到近前,只见岩壁与丛林之间,咫尺的间隙,有些许自然光亮泻下,这无疑使人满心欢喜,不过在细看之后就发现,新的问题又来了。 第四十一章 入口 原来那道裂缝,并没有一直延伸至谷底,它的最下端,离我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尚有近三十米之遥,也就是说,要想真正进到裂缝里面,还需往上攀爬至少七八层楼的高度。 这种挑战,对于职业的攀岩高手们而言,可能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则是相当严峻。若是说在与尤西人的搏杀中还可以相互掩护、协作的话,那现在,就非得亲历亲为不可了,绝没人能替代谁。 左军也意识到这点很棘手,他打着手电筒,前后查看了一番,最后竟被他寻到一处天然形成的粗糙石级,足有五六米高的样子,这样一来,应该可算作是将难度降低了一些。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无法足够乐观。徒手攀岩,需要极佳的身体柔韧性和协调能力,这方面,队伍中符合条件的并不多,而且退一步说,即便有七个人能够攀上去,也仍然不行,因为总不能把剩下的一个留在下面吧,所以得想出万全之策,让每个人都上去。 由于那石级容脚的地方有限,左军和欧阳决定先登上去看看情况。几分钟后,两人折返下来,左军道:“石岩虽说陡峭,但毕竟还是有些斜度,而且表面凹凸不平,有许多可助攀爬的裂纹和突石,只要小心一些,我看问题不大。” 这时欧阳在一旁接道:“等下由我第一个上去,若是上面没有危险,再一个个跟着上来。” 众人没有异议,欧阳也随即拍了拍我和姚远,神态淡定自若,示意让我们不必担心。接着,左军命所有人将各自背包中的备用绳取出,并连在一起。 这么做道理很简单,欧阳上去之后,将绳子的一端抛下,等我们攀的时候,便可系在腰际,防止意外失足,起一定保险作用。但这种绳终究不比专业的登山绳,想完全拉着借力,恐怕是不行,另外,上面是否有石块能固定住另一端也是问号,如果没有,仅凭欧阳的力量,那一旦有人失足,甚至可能会连他一起给带下来,总之有利有弊,并非万无一失。 待所有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欧阳便口含利刃,开始往上爬。虽然速度不快,但看得出,他的协调性掌握得相当好,爬得十分稳健,一旁用望远镜全程观视的左军忍不住赞道:“这家伙,身体条件确是没得说。” 十分钟后,欧阳身形一突,翻进了那道裂缝内,底下的人总算舒了口气,但过了好半天,却不见他出来,我和姚远顿时急了:“不好,怕是出事了。” 其余人也是一阵紧张无措,可就在这时,欧阳突然探出脑袋,并且打了个手势,左军仔细看了看,收回望远镜,道:“一切正常,我们可以继续了。” 这时齐一凡自告奋勇,执意要第二个上去,看来他早已迫不及待,一刻也按捺不了了。左军也没办法,只得同意,并不厌其烦地嘱咐他抓稳抓牢,不要往下看,不必图快等一些诀窍和要领。 齐一凡听的时候倒是频频点头,可一旦实际攀起来,却无不让人看得胆颤心惊。并非是有类似手滑或者踏空的险象,而是他爬得非常之慢,几乎上两步就停一阵,有时甚至动也不动,像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吓得我们简直呼不给吸。 尽管用掉了近半个钟头,但好在最终还是成功了,左军也是深出了口气,估计心中落下了块石头,轻松不少。 再接下去,左军安排的是沃尔克,因为时间已渐进黄昏,光亮明显暗淡了不少,所以必须尽量让相对“弱”一些的赶快先上去。 对沃尔克,左军也是不敢大意,亲自将其护送上石级,但接下来,他便也是爱莫能助了,只得看着老头一点一点往上挪,那过程确是揪心。 屏气敛息间,老头慢慢地接近着目标,而随着欧阳的搭手一拽,将沃尔克拉了进去,底下的我们即刻欢呼起来,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左军此时也使劲鼓掌,俨然是在向这位六旬老者致敬,的确是太不容易了。 短暂喧闹过后,左军看向我,头微微一偏,示意轮到我了。虽说心中并没有底,但一想到既然连齐一凡沃尔克都能攀上去,那我自然也该不在话下。 走上石级,将护绳绑好,便开始向上登。起初的一段倒并不觉困难,然而爬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有股往下望的冲动,而我也当真偷瞟了一眼,这一望不打紧,刹那间,小腿肚不自觉的一软,一下子踩空了。 幸好这时我双手还抓得牢靠,下意识地一使劲,及时控制住了身体,才算是没有掉下去,不过后背此时早已冷汗直淌,心跳更是狂乱难息。至此,我不敢再有任何杂念,调整好节奏后,一鼓作气,终于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 欧阳这时也是过来与我热情相拥了一下,以示庆祝。缓了口气后,我自然而然地开始打量起四周,一看才发现,原来这裂缝,是个极具规模的洞穴。 我稍微目测了一下,光是洞口的宽窄,便足能够使三辆坦克并行有余,而往深处看去,则是一片幽明莫辨,难以估量。但最令人感到震撼,也是最彰显气势的,还要数它的高度,几乎仰目不尽,显然洞穴的顶,也就是裂缝的最高端。 “里欧,别站着不动,快过来帮忙。”就在我看得直发愣的时候,听到欧阳叫唤了一声,扭过头去,见他们三人正奋力扯拽着绳子,我这下才回过神,想起还并不是所有人都上来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姚远、刀四、希尔、左军依次成功攀了上来,与此同时,天边最后一抹斜阳也不见了踪影,天色开始变得灰蒙,估计再有一会,就会彻底黑下来。 我站在沿边,望向石壁之外,那森然的林莽漫无边际,就像是碧波浩渺的海面,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我们竟是从中一路跋涉过来,再回想其间艰险曲折和惊魂动魄的历程,一时不由感慨万千,衷心祈祷那些逝者安息的同时,也更希望身后的这个山洞,能真正使我们脱出困境。 希尔和沃尔克等人正凑在一起,讨论着纹路的路线,左军和刀四则扭开手电筒,略微往洞内探了几步,但显然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时,姚远走过来,用一种颇为神秘的口吻,对我和欧阳说道:“怎么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很想进里面去。”姚远嘴上说着,目光却怔怔盯望着洞内,像是极力想辨清些什么。 “你小子哪来那么丰富的第六感……”我当姚远是在故作玄虚,于是笑着应了一句,但猛地一下,我的笑便僵住了,因为转瞬之间,同样的感觉也涌上了我的心头,而且紧接着,双脚竟还鬼使神差地往前迈了两步。 在强制身体停下来后,我脑中不禁感到有些混乱,这实在太不正常,照理说,纵使人类有与生俱来的探险欲望,却也有着天生的警惕性,怎么会忽然对这么一个充满神秘气息的洞窟,产生如此不顾一切的念头?是什么作用导致的?这里的环境?气氛?抑或别的什么?我一时也不禁望向洞穴深处,内心泛起阵阵不安。 看到左军折回洞口,齐一凡立马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左军见他如此心急,也是笑了笑,随即摆了摆手,道:“虽说这里面深险未知,但我们早已没了其他选择,进去是肯定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阐明几点需要注意的地方。” 说着,左军转过脸,正对洞穴,手往上指:“你们都看见了,这上头的空间极高,声音肯定不容易消散,等下进去之后,尽量减少出声,若是有必要,也最好压低些,因为毕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所以一切小心为妙。另外,照那布上纹路来看,这山洞必然不会浅,因此我们还得节省资源,只需开两个手电,其余的留作备用。”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说到这里,左军稍许停了停,然后续道:“在里面,无论是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慌乱,这一点,务必要谨记。” 第四十二章 异样陡生 最后一句,左军的语调似乎用得过于低沉,使人听过未免心头一紧,甚至有些不寒而栗,沃尔克便是不解道:“既然我们有布在手,我想只要严格按着上面的路线来走,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左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怎的,又将话咽了下去,转而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 其实左军的欲言又止并不难理解,他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以免使大家过度紧张,适得其反。不过只要稍微想一想,既然骁勇彪悍的尤西人会对这里敬若神明,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换句话说,潜在危险的可能性应该是不言而喻。 天色果然迅速暗了下来,点点繁星忽隐忽现,而放眼之下的林海,也蜕变成了青黑色,与山融成一体。一时间,脚下的这方孤岩绝壁,被四周景象衬映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我们在洞口,做着进去前的最后准备,这也是欧阳临时提出来的,就是将每人背包的肩带,用刚才的那段几十米长绳串连起来,这招虽然老套,但却能有效减小走散的可能,而且一旦遭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分开时,也只需用利刃轻松斩断即可,绝对实用。 绑系完毕后,队伍开始小心翼翼踏入洞穴。洞中的道路尽是杂乱碎石,极其难走,不过尽管如此,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大多跟随着左军和欧阳的手电游弋,而不会在意脚下。 借着不大的光圈,我们依稀能够看清洞壁怪石嶙峋,层层堆叠,以及随处可见的断面,突出的基岩遍布,反正总而言之,和常见的山洞别无二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洞内不见溪水,显得尤为干燥。 走了许久,尚未发现有人类活动的迹象,甚至连昆虫生物也不曾见到,杳无生息,一派死寂。我回身望了望,洞口早已踪影全无,此刻我们就像是一群野外探险家,在团团围裹的黑暗中摸索向前,没人出声,只有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碎石上的细微声响,气氛虽谈不上诡异,但也确是有些压抑。 这时陡然一下,前面的欧阳站住不动了,后面的人也立马跟着急停下来,一时间,脚步声戛然而止,空气顿时凝固住了。 只见欧阳,将手电光束投射在洞壁,上下来回晃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左军显然也是一时没弄明白,赶紧把另一支手电也移了过来,并压低声问了句:“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欧阳以同样的声调答道:“你看这石壁,怎么变得越来越平滑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石壁果真平展了不少,虽说表面依旧粗砺,但已基本看不到那些棱角分明的奇形怪石,另外细看之下还可发现,洞顶也明显矮了下来,以致光柱都可以照到。 左军上前两步,用手去摸了摸石壁,然后退回来,问众人道:“谁懂这方面的知识?这样的结构变化,是不是属于正常?” 沃尔克想了想,道:“不太好说,但起码可以肯定一点,这洞不是溶洞,既然不是溶洞,没有水的冲刷作用,理应不该具有如此特征啊,真是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外面那些树,那些原始人,甚至这整座山,哪里有正常过?别瞎操心了,管他娘最后变成什么模样,只要能让我们出去就行。”见众人都有些不得其解,姚远忍不住在旁边咕噜了一句,仔细听来,倒是话糙理不糙,挺有道理,我们毕竟不是来这里做地质考察,我们是来逃命的,哪有精力旁顾那么多。 左军也是听进了心里,与欧阳一合计,表示暂且先不去管它,稍作留意就行。队伍于是开始继续往前,但是越走,石壁的变化竟越发明显,到后来,几乎像是被人工打磨过一样,触碰上去,甚至满手细腻石粉灰。 这种前所未有的奇特现象,简直难以置信,就如同幻觉,让人仿佛是置身于一处现代化的大型隧道当中,可脚底的碎石路,却又证明我们仍在洞中。 该不该接着走下去?现在的情形,这个问题无疑最考验每个人的神经,所有人全都停住不动,面面相觑,连一向行事果断的左军,一时也是默然不语,貌似有些踌躇不定。 “你们看,这路好像是分岔了。”这时欧阳突然将光束射向前方,定神看了看,然后道。 顺着欧阳的手电光,我们隐隐看到,前方十几米开外,碎石路分成了两条,一条依旧笔直向前,而另一条则转向朝右延伸,也就是在原来的洞壁上,又形成了一个洞。 我们走到近前,用手电照了照,两边都是一样,无限幽深,会通向哪里,恐怕只有天知道。 不过这个变化,恐怕正是相对应着布上那些纹路,也就是说,现在得开始按照纹路的指示来判断方向了。于是左军蹲下身来,将布摊放在地上,与欧阳商议了半天,毕竟事关重大,得谨慎决断,不然万一走错了道,谁也难料将会有什么后果。 根据布上的纹路来看,应该是走右边那条新的隧洞,确认无误后,左军站起身来,正准备招呼大家,然而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我只觉脑中陡然嗡嗡作响,片刻之后,耳畔乍起一句人声。 十分之一秒,不会超过。如此短暂的一瞬,是这个声音经我大脑分析的耗时,但分析的结果却是让人遍体生寒,因为这个声音,根本不属于队伍中任何一人。 “谁?”我被吓得往后一退,几乎与其同时,还有另外几人也同我一样,发出惊呼来,显然不止我一人听到,但那声音,这时却倏然而止,消失无踪了。 “啪啪啪啪”,所有手电瞬间被全部点亮,光束四射,场面一度有些混乱。而身旁的刀四更是莫名其妙,竟朝我面部照来,强光之下,几乎难以睁眼,我立即怒道:“混账,你照我干甚?” 他看了看,这才移开手电,缓声道:“刚才有个声音,就在我耳根子旁发出,我看是不是你。” 我哼了一声,没声好气地反驳道:“我说话,是那种声音吗?” “就你那破喉咙,我还听不出来吗?”刀四冷笑道:”我是怕有人混进了这个队伍。” 第四十三章 难以置信 这一下,可让众人都一阵变脸,没错,我们在洞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四周又是漆黑一片,保不准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跟在身边,而没有被我们觉察。于是赶紧,相互照了一圈,但却是并未多出谁来,依然是原来的八个人。 虽然这点被排除了,但还是不放心,又将四周仔细照了个遍。笔直的洞穴,也不存在什么死角,四面都是毫无生气,阴沉冰冷的灰色石壁,探照之下,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疑的发现。 “对了,你们有谁听出那句话说的是什么了吗?”沃尔克突然一下,提到了这个很关键的问题,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听清了那句突如其来的话。 “等等,还有件事,也很奇怪。”欧阳接过话茬,转向刀四道:“你刚才说声音是出自你耳边,可我怎么觉得,也是在我耳边响起的。” 欧阳不说则已,一说便炸了锅,其余人竟都纷纷表示是在自己耳边响起的。 “停!”左军一挥手,止住众人,接着,他皱了皱眉,沉声道:“有点不对劲,我们彼此间的距离和各自站位都互不相同,既然我们都说是在自己耳边发出的,那么,声音来源的方向便无从谈起,这一点明显违背常理,更是有驳最基本的物理规律,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这里,左军打住话头,没再继续下去,显然他也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所在。的确,队伍首尾的相隔约有二十多步,这么远的距离,声音是如何在每个人的耳际响起的呢?而且那种宛如有人趴在肩头,贴着耳朵说话的感觉效果,也绝非洞穴中的回音能够制造得出来。那么,这声音究竟源自何处? 气氛顿时变得异样起来,无形间,巨大的阴霾笼罩住了每一个人,没人说话,或者是,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指不定是这洞中,存在着什么超自然力量。”这时齐一凡突然冷不丁冒出的一句,几乎吓了众人一跳,不过他的言论,立马遭来了一阵呵斥。 “别他妈扯淡,刚才那声音,分明是人声,你自己又不是没听见,科幻小说看多了吧,书呆子。”刀四的话想必代表着多数人的观点,谁也不可能往那方面去想。 接着,姚远罕见地与刀四立场一致:“就是,不懂就别乱发表意见,现在已经够人心惶惶的了,还搞什么超自然出来,你这不是成心添乱吗。” 齐一凡到底是个读书人,争辩起来振振有词:“那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一声莫名之音?而声源体,又是在何处?这里除了石头别无它物,你认为石头作为传声的介质,能达到在每个人耳边发声的效果吗?如果这些现象都无法解释,那么在科学上,就被称为超自然。” 这下轮到刀四和姚远语竭词穷,无言以对了,不过为了不失面子,只好开始耍横:“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固执……” “别闹了,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任何意见都可以保留。”欧阳还是相对冷静,接着,他环顾了下四周,对左军道:“不过我还是偏向,会不会是这洞中有什么奥妙所在?” 左军点了点头:“不错,这事虽然奇怪,但依现今的科学技术,也并非解释不了。或许这个山洞,是某国的秘密实验基地,这石壁里面,埋着尖端仪器设备,而我们,则正处于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当然,以上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假如这些猜测都不成立的话,那么,”左军看向齐一凡:“你的说法,就不是没有可能。” 姚远一时又想插嘴,左军没给他机会:“无论最终是哪种原因,不过有一点我倒可以确定,就是那声音一定不会只出现这一次,所以自现在起,我们开始保持沉默,等待那声音的再次出现,同时仔细去听辨,究竟讲的是什么,或者说,是在向我们传达什么意思。” 没错,那声音不会平白无故出现,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和意图,而且此时,我们除了被动等待,确实也是别无他法可言了。 “那么,我们还要不要……”我指了指新的洞口,正准备问在情况未明之下,该不该继续冒险走下去,可就在这时,身体竟突然之间变得僵硬,无法动弹了。 我猛地意识到不妙,但同时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一颤,手电也失手掉了下去,然而紧接着的一幕,却足以让我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摔落在地的手电,居然倏地一下,被那新洞口给吞了进去。 原来并不是身躯不受支配,而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自那洞中袭来。我们应该是由于比手电重个百八十倍的原故,所以才没有被瞬间吸进去,但却也好不到哪去,身体全然抗拒不了这股吸力,根本是无计可施,除了惊呼叫骂,听到最有用的一句,是左军的:“都把手电拿稳。” 几秒钟后,所有人都毫无悬念地被吸了进去,无一幸免。不过那股吸力没有持续多久,以至于我们除了踉跄几步之外,并未遭到多大损伤。然而也有十分诡异的地方,那便是所有的手电竟全都莫名黯淡下来,直至完全失灵。 一群人虽说惊魂未定,但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之中,不动自然是最佳选择。尽管看不到其他人的面部表情,但想必应该都和我一样,困惑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洞内一时格外安静,似乎已预感到将会有什么要发生。 果然,片刻之后,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头脑中再次一阵嗡嗡作响,接着,耳畔又传来那个陌生古怪的声音,但这回听清楚了,说的竟是一句中文:“欢迎。” 众人一时都惊愕不已,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谁在同我们说话?身在何处?是敌是友?刚才那股离奇的吸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系列的不确定和未知使得没人敢贸然开口,直至好半天后,才听得欧阳试探性的回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欧阳的话,在空旷的洞穴中,显得极为洪亮,伴着回声,环绕了几秒后才彻底消散,四周也再次回归了沉寂。 “不用紧张,你们不会有危险。至于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恐怕也不想要知道。”正当我们以为不会收到回应时,那声音再度响起,而且令人震惊的是,他不仅听得懂欧阳的话,竟还做了回答,也就是意味着,我们能与之交流。 这时左军也大着胆子道:“好吧,我们不在乎你是谁,但我想知道,你与我们交谈,究竟是用的什么方法,为什么能使得声音同时在我们每个人耳边发出。” 熟料那声音的回答,却让我们大惊失色:“那并不奇怪,因为我是通过你们每个人的脑电波,来与你们交流的。” 通过脑电波交流?当今科技,还不曾先进到如此地步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究竟到了哪里?突然,我心中“咯噔”一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天啦,莫非齐一凡是对的,这声音,真的是所谓的超自然物质发出的? 还没等我整理明白,就听到齐一凡兴奋至极的语音:“这么说,你不属于地球,或者说,你是来自地球以外的生物?”这一问实在是惊镇住了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声音的回答。 “是的。”那声音毫不犹豫,简单直白的一句肯定,却使洞中时间如同停滞一般,一时静得可怕,我只觉得自己形同蜡像呆立着,脑中霎时混沌一片。 “哈哈哈哈……”刀四猛然间发出一通歇斯底里的狂笑,几乎吓了我一跳,这家伙笑完,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荒谬,你就没发现你的谎言中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吗?外星人先生,难道你天生就恰好会讲我们听得懂的中国话吗?” 第四十四章 向前辈致敬 刀四的质疑,不禁使我理智了一些,对呀,为什么我们的语言,他能运用得如此娴熟,交流得如此流畅自如?这一点,确实难以想通。 “这是由于,我们与你们人类有着诸多不同。其实我们是不能够发声的,我们之间所有的交流都是靠电波的传送和接收,由于你们人类的脑电波太过薄弱,所以我能够轻易进入你们的大脑,获取资源。而要读懂你们记忆库中的语言信息,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比如我知道,你们其中的一人,就与其他人语言不一样,所以我向他发出的波,便会不同。” 经这么一提,让我倒是想起来了,美国佬希尔不会半点中文,那么他接收到的,就一定是英文讯息,而且除他之外,没人听得到,这也就能够解释,刚才的声音,为什么会在我们各自耳边响起,原来是我们每个人都在接收着不同的波。 “等等,你说你们不能发声是什么意思,现在你讲这些,不就是正在发声吗?”欧阳注意到这个细节,赶紧插上一句。 “不,我们根本没有发声的功能,你们所听到的声音,自始至终,只是我调整和改变空气中声波振动频率的结果。” 原来如此,刀四似乎开始有些将信将疑,没有再吭声。而其他人也似乎都在努力尝试着接受这个事实,但这的确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毕竟大家都是深受现代科学的教育,对于科学以外的认知,还远没有达到能够轻易肯定的范畴。 “那你们到地球来,目的是什么?为了研究我们?”沉默了良久之后,左军终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当然。每种智能生物身上,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你们人类自然也不例外。我们来地球,正是为了这一点。” “哦?是什么?”左军明显有了兴趣,追问道。 “你们的大脑。” “大脑?”姚远有些不理解:“你不是刚说我们的脑电波很弱,你们能来去自如,取得信息,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还值得研究什么?” “脑电波的微弱,是你们人类自身未能开发出来,并不意味着大脑能力的不足,相反,你们大脑的潜能,极其令人惊叹。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对一些相对稳定,也可以说成是非常表象的东西有把握,例如语言、记忆等等,这些都只是存储于你们头脑中,几乎恒定不变。但我们真正渴望了解的,无疑是更深层次的内容,比方说感觉、情绪、想象力、逻辑推理、思维的跳跃和发散,诸如此类,完全找寻不到规律可循,捉摸无常,甚至可以是瞬息万变,就像现在,我根本无法揣摩你们正在想些什么,不然,我也不用与你们交流了。” 作为一个地球人,此时无不感到暗自庆幸,若是连脑中的所思所想都被看穿识破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可怕了,或许应该算作人类的灾难。 左军呵呵一笑,道:“那些可都是我们大脑的核心能力,若是能探究出来,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还可以将这些能力转移到你们自己身上,为己所用吗?” 左军的这个观点,恐怕是基于人类对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研究,有很多我们不具备且超群绝伦的技能,虽然已经被发现和认知,但若想将其运用到我们身上,或者哪怕是去学会它们,都几乎是痴心妄想。 “目前还无法确定,但我认为不会有太大问题。”那声音信心满满:“我已说过,我们同类之间的交流是用电波,同样的道理,知识、信息一类复杂的内容,我们也能进行相互转换。据个例子,我们到地球来已有超过了一千个地球年,但我们的生命却并没有那么长,所以每到一定时间,就有同类来接替,那时候,上一位便会将自己在地球的所有探知和发现,利用电波传输给下一位,如此这般一直延续下去,不会存在任何遗漏。” 不知是没有理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反正一时无人吭声,那声音于是继续道:“这样吧,我来演示一遍,你们就更清楚了。”这话说完,便是一阵沉默,而我们也并不知道所谓的演示是什么,只好静静等着。 刹那间,大脑又是一阵“嗡嗡”作响,不过这次时间持续颇长,几乎到了头皮发麻的地步。可就在这时,出现了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在我的脑海中,竟不停地浮现出英文单词,源源不断,连刻意去想别的都不行,全然控制不了。 约摸一分钟左右,这种感觉渐渐消失了,然而这时,我却不得不接受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我居然,完全掌握了英语! 千真万确,任意联想到的东西,脑中便即刻能够显现对应的英文,甚至困难的词组和句子,也都如同根深蒂固的中文一样,可以信手拈来。 四周不断有人惊呼出来,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个奇迹。实在是没有适合的词语来形容惊异程度,只能说,给我带来的内心震撼,简直超乎想象。 这时那声音道:“我将你们所拥有的两种不同语言,通过电波的传送,存入每个人的记忆库当中,这样的亲身体会,应该能理解我刚才的话了吧。” 着实恐怖,难怪他们有能力来到地球,悄无声息的潜伏千年之久,这跟他们智能的高速进化绝对密不可分。这样的方法,不知道要比人类言传身教的传统教育模式高效和便捷多少倍,若是人类具备这种能力,岂不是所有人都是牛顿,爱因斯坦吗?那人类文明的整体进程将会以怎样的速度向前跨进,几乎不敢去设想。 “你们控制波的能力,竟到如此地步,那岂不是能够随心所欲地获取任何人的信息?”欧阳也是愕然问道。 “针对你们地球人而言,理论上我们是可以办到的,不过地球上干扰太多,例如两极磁场,太阳光等等。所以关键的,还需要在一定的环境下,这个洞穴,就能够起到抗干扰的作用。换句话说,只有当人类进入这座洞穴之中,我们才能获取。” “对了,说到洞穴,我倒是有个问题。”左军道:“我们这里,有一幅图,据说描绘的是这座山洞的内部结构。你能看着确认吗?”说罢,便是一阵沙沙作响,听声音,是要将布给掏出来。 这时,所有手电突然间恢复了作用,洞中瞬间亮堂开来。可我一下子竟有些紧张,以为外星人就在我们面前,但一看才发现,四周依旧是空无一物,除了冰冷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左军也是小心翼翼,将两块布放在地上,然后用手电打照在上面。过了一会,那声音道:“没错,因为时常会有这山林中的人类进入洞中,虽说我很想与之交流,但他们通常表现得极为惊恐和慌乱,只是一个劲的逃,所以我便只好根据他们的语言信息,绘制了一副洞中地图,刻在山岩的洞口处,好让他们看懂,这样即使进来,也能够安全,不至于误进歧途。” 山林中的人类,想必便是尤西人无疑了,看来齐一凡之前对纹路来历的推测,十分正确,后来石岩上的那块石纹,一定是被人凿掉了,接着经过一番曲折,到了中国,最后也辗转至我们手上,看来所有的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了。 “你说的歧途,莫非就是图上这些,标注有危险符号的道路?”左军问道。 “是的,这山洞,虽然极其平常普通,但其实是经改造过的,我们的星球,虽然也在银河系之内,但要来地球,依然需不少时间,所以为了节省路程,我们于是扭曲了洞中的时空,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轻松往返了。” “这……”沃尔克闻言,脸色大变:“那我们岂不是没有办法出去了?” “不必担心,有一条道路是留给你们人类通行的,我在图上也标示得很清楚了,只要你们严格按着纹路一直走,不进那些带有危险记号的岔路,便能够出去了。” 所有人都深舒了口气,总算是确知能够得救了。左军道:“既然这样,我认为我们也该走了,路程还很长,趁现在体力尚存,尽早出去为好。”“那好,也就不耽误你们了。不过我想表示,我对此次交谈很满意,你们的镇静和沉着,不禁让我记起,曾经也有过一个地球人,如你们一样,与我进行过深入的探讨。这个人不仅知识广博,见解独到,而且还能够接受非地球生命的观点,做出合理有趣的遐想,更奇特的是,他竟通晓十几种地球语言,这完全使我相信,你们人类也是个奇迹,非常了不起的生命。” “这人,叫什么?”我脑中迅即闪过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那声音清晰吐出那三个字时,我很是一呆,竟果真是他,那个奇人,热衷冒险,阅历丰厚,一生所历经过的稀奇古怪匪夷所思之事,简直无以复加,而且更是与外星人有缘,总而言之,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会来这里,想想也不那么奇怪了。 第四十五章 出口 我们没再说什么,简短告别之后,便准备上路。这时,齐一凡却突然道了一句:“等一下,我最后还想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当然可以,是什么?”那声音道。 齐一凡舔了舔嘴唇,说:“你能让我们看看你的样子吗?”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答道:“其实我一直都在你们的可视范围之内,只不过你们的眼睛,无法使我成像,即使手电灯光,对我也是毫无用处,所以很遗憾,我也没有办法。” 欧阳这时过来一把揽过齐一凡的肩,道:“别傻了,若是能被我们人类看到,那还叫外星人吗?什么时候你能肉眼看到红外线了,再来吧。” 接下来的,无非是一刻不停的走路,本该不值得再去赘述,但其间仍然发生了一件出乎预料的事,让人不得不提及。 那是在行程走到将近一半的时候,后面的刀四突然道了句:“咦?姓齐的那小子怎么不见了?” 这句话可真是吓了众人一跳,队伍连忙停下,仔细一看,齐一凡果然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截被割断的绳子在地上拖着。 “这家伙,莫非是进了那些时空被扭曲的岔路?”姚远忍不住惊道。 左军捏着断掉的绳头,沉默了片刻,说:“毫无疑问,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那咱们要不要回去找他?难道就这么不管他了?”我问道。 左军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显然这并不现实。或许,是与外星生物的对话所引发了某种心灵触动;或许,是缘于好奇欲的无法抑制,总之,齐一凡失踪了,在这迷宫般的石头洞穴中失踪了。虽然明知希望渺茫,但我们还是在原地等待了半个钟头,然而奇迹最终没能发生。 带着沉重的心情接着走下去,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是看到了洞口,看到了久违的绿色,甚至,看到了一缕缕阳光。 “不对啊,按我们进洞的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是子夜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太阳?”欧阳一阵纳闷。但一时半会,谁也解答不了他的疑问,一切唯有出去了才知道。 然而当我们顺着洞口走出去后,所有人都禁不住目瞪口呆,映入眼帘的,竟不是高地山林,而貌似是一片热带雨林! 强烈的阳光自叶丛枝干的间隙中射来,晃得人几乎难以睁眼,左军也是左顾右看一脸不解,以至于干脆摆了摆手,道:“不管了,先下山再说。” 困顿不堪的一行人只好强撑身体,接着找路下山。最后,当我们千辛万苦下到山脚,看到山脚边一村镇上空飘扬着的一面国旗时,我们终于意识到,刚才我们走的道路,显然也被扭曲了时空,因为此时,我们竟是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另一片大陆上,南美洲的巴西。 顾不得当地人惊诧和异样眼神的包围,我们急急寻到一家酒店,饱食畅饮之后,倒下便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终于感受到了真实的世界,但出口成章的英语却也提醒着我,此番经历同样并不虚假。 睡了一个晚上,也没人愿意多待,第二天到首都巴西利亚,大家在机场作别。希尔回美国,沃尔克回英国,左军和刀四返回加尔各答,毕竟老五和大猫还需要照顾,而欧阳、姚远和我,自然直飞中国。 临别之时,除了简单的几句珍重,大多无话。这也难怪,事情虽是结束了,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而且布纹谜团的解开,不仅没有让人释然,反倒使心中多了一层困扰,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慌,还是对人类未来的忧虑?说不清楚。 回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不时地回想起这段经历,而每每想起,便总有与人倾述的冲动,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我并不是担心没人相信而遭到嘲笑,恰恰相反,我是怕有人会深信不疑,且不惜性命地,再去重蹈覆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