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杯咖啡》 第1页 《续杯咖啡》作者:无处可逃【完结+番外】 【文案】 “你看这颗咖啡豆。”她纤细的手指拈起一枚褐色的豆子,而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苦涩香气。 “它将来会怎么样,还得看烘培、配料,可复杂的很。” 她淡淡的笑,几年的时光荏苒而过,似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却又处处刻下痕迹。 坐在她对座的男子,侧脸深邃,稜角分明。 他抿了一口柠檬咖啡——酸的果汁,苦的咖啡,辣的白兰地,甜的蜂蜜。 可是,他有足够的耐心。 【 续杯咖啡 作者:无处可逃 拿铁咖啡(new) 牛奶的香甜和咖啡的苦涩,那场偶然的相遇,究竟是甜是苦——又或者两者相等?又有谁能一眼看到杯底,或者结局? 大学的时候,李君莫曾经和朋友在操场上一圈圈的逛,然后笑着说“将来我要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不用考虑生计的那种,安安静静的就好”。 工作了这几年,忙碌的奔在这个城市,生活中不外乎是家和酒店,心底好些梦想已经淡去——到底没开成。却是发现了这个家附近的小小咖啡馆,和自己曾想拥有的一模一样。招牌上亦是沉沉的咖啡色,漂亮的花体字“cafe shop”,明净的落地窗和明黄色的大沙发,还没走进就有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推开门,侧头打量了一下,捡了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拿铁。于是,除了自己拥有的小小单身公寓,这里竟似另一个家一般,只要得空 ,君莫跑下楼,安安静静的坐着,什么都不想。可其实,很多事情,那么深的烙在心底,不用刻意的去想,甚至早已和唿吸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老闆娘三十出头,很秀气,不知怎的,眼神总有些沧桑,一来二去,倒也互相间熟悉了,君莫喊她凌姐,常常聊天,偶尔约出去吃饭逛街,她们什么都谈,却只是避开生活,谁也无意提起各自的故事。更多的是在店里,各捧着咖啡。君莫会带上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的写工作材料和报告,偶尔看着外面,飘移的目光不定。凌姐会做各种花式咖啡,熟练的拉出各种奶沫图案,有心形的,圣诞树型的——只有君莫来了,她便会起身去亲自捧出一杯。 君莫在上学时从来不知道咖啡还有这么多学问,在散着异味的教室里,雀巢、麦斯威尔实在没有什么不同,可就是执着的喜欢,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小资,然后心里有些羞耻感——小资早就不是一个褒义词了,却依然坚定的说:“我一定要开咖啡馆!”。可是后来才知道咖啡的学问多得很——学纸滴落式、虹吸式、蒸汽加压式各种抽出加入的方法,还要挑选分辨咖啡豆。这般繁难,一如生活,总该在适当的时候学会妥协和放弃。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迷恋咖啡里浓浓的奶香,饮尽后可以全情投入的繁忙,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的,手中的杯子? 南方的秋天就是好,巨大的梧桐树叶打圈,落下,横在地上,经络分明,一脚踩上去,脆脆的发响。 白色的小瓷杯,倒上espresso,再打上奶沫,加点肉桂粉,侍者端上去,“请慢用,可以叙杯。”一对小恋人谈得正欢,两只手隔着铺着粗布的碎花桌布纠缠着。君莫坐在一边,默默看着,突然想起一个词是这么说的——“冷眼旁观”。可不是么?所有的生活都是别人的,余下自己,在一个大得没有尽头的城市里忙碌,到头来,连自己在忙什么都分辨不清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正式转冷。 君莫的家所在的楼盘靠近大学城,交通很方便——所以房价不便宜,父母资助了一大半,君莫也就心满意足的买下了这套单人公寓,倒也不用月月按揭了。她也从来没起过买车的念头,反正地铁站也近。母亲要她学车,她找理由:“我胆子小,万一紧张,把剎车和油门踩错怎么办?”母亲也就不勉强了,只说:“那就找个男朋友,以后他会开就行。”君莫只是笑,母亲本是略有些传统而固执的人,却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嘆口气什么也不说了。 寒冷干燥的日子,即便有阳光,其实也很无力。不过空调很暖,所以望出去阳光也像是有了生命,活泼泼的跳跃。店里还空落落的,凌姐细细的擦拭咖啡杯。一对女生进来,点了香蕉奶昔,低声说笑。 君莫穿着深蓝色呢子大衣,围了格子围巾,头髮被风吹得有些零乱了,软软的披在肩头和围巾上。凌姐抬头,见是她便笑着问:“冷不冷?”“还好。”君莫答。她把大衣搁在一边,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咖啡旅行杯,笑着说:“我去沖杯拿铁。”凌姐答:“牛奶热着呢。” 她慢慢走出来,穿着灰色的毛衣,纤细的手指握着红色的杯子出来,走向角落坐下,蜷在一角,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的打字。 窗外一辆黑色汽车慢慢停了下来。穿着米色风衣的男子带着寒气推开门,驻足打量了一下,走向一号桌。他的眼神很有力,只扫了一眼,“蓝山”,他说,声音低沉悦耳。 客人多了起来,小店不过请了两个兼职的大学生做服务生,君莫搁了杯子去帮忙。凌姐将托盘给她,将下巴一努:“一号的蓝山。” 君莫心中赞嘆了一声:这个男人真有味道。无疑,他长得极英俊,只是一眼看去——他倒无意掩饰这个优点。只是那样出众而镇定自若的气质,却让他的样貌显得并非那样耀眼了。她小心的将一小杯咖啡放在他的面前:“您的蓝山,请慢用。” 动作妥帖,声音轻柔——韩自扬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君莫向他微微一笑,眼神清丽而名澈,“先生请趁热喝吧。可以续杯。” 隔了一会,她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是盯着屏幕,偶尔也会想上一想,然后望望窗外,拿起杯子喝上一口。透明的玻璃阻隔了阴冷,长长的髮丝滑落,遮住了小小的脸,她无声、毫不张扬的笑,像一团小小的温火。 隔座的男子抬起眼眸,不经意间扫到那细细薄薄绽开的笑容,一直紧抿得嘴角微微一动。旋即转开眼神,窗外停下一辆计程车,走下了一个女子,他轻轻喝了一口咖啡,付帐出门。 有时候,所谓的“缘分”就是这样,有了第一次,老天还是会自动自觉地把第二次送到你面前。 半个月的休假后第一天,这个大厅经理就光荣的响应老总的号召来到基层。口号大概可以说成“体验民情”——恩平曾经在背后唠叨。君莫也只能全盘接受——虽然只是工作一天,却还是觉得别扭。不仅是她,就是客房部的同事也是难受,工作间里气氛一片沉默,同事间也不能随意说笑,生怕李经理在报告上带上一笔“工作态度不端正”。 其实这些君莫心里都清楚,她也没有办法,往日最讨厌自己晚上轮值,孤单单一个人呆在一间简洁又不失奢华的套房里填检查报告,还要在睡梦中提心弔胆会不会有突发情况需要处理——现在倒是巴不得晚上快些到来。 一天的工作很琐碎,布置会场、对客服务,顺便也跑回自己办公室确认了一位vip客户,是位通讯业的巨子,即将和酒店进行很多项目的合作。基层工作所在的4号楼和办公楼相距甚远,君莫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的来回跑,心中真是恨极了徐总这个损招。 君莫在的南岱酒店不一定是a市最豪华的酒店,却一准是人们都想来的——当然,常年爆满的入住情况,就算捏着大把的钱也未必能住上一晚。别墅花园式的建筑倚靠在市里唯一一潭小湖边,尤其是那几间湖景房,每天早上推开露台的门,踏上原木的小码头,水面上雾气蒸腾,而群山间苍翠欲滴,便是在这里工作了四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于是顺理成章的她将这几间湖景房推荐给了好多朋友做新婚房,可自己却从没住过。 其实君莫有这个权利,只要是轮到她值班——按理值班经理是可以选择一间房,可她每次走到总台,总还是要了普通标间。她总是固执的告诫自己,心里最幻想的东西还是不要太接近为好。有一天,生活正连期待都没了,才真是索然无味了。 一系列检查工作完成,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君莫刚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电话就响起来。 “很抱歉李经理,有位客人说她住的房间枕套和床单有异味,我们换了四套她都不满意,正在发脾气。” “什么客人?”君莫倒是愣了一下,这样的投诉理由倒是闻所未闻。 “是vip瑞明的客人。” 君莫脑子嗡的一下,瑞明这个客户——今天的晨会上老总还特别强调了瑞明集团和酒店的合作,那几个“机不可失”重加了感嘆号,与会者心领神会。每天新闻中都在滚动播出的瑞明集团总部落户a市的消息,而南岱如果成了瑞明的长期合作伙伴,无疑是把住了一系重要人脉。 “你去准备一个套房,全部换上新的枕套和床单,给她换房间。”君莫用肩膀和耳朵夹住电话,套上制服大衣往外冲出去。 推进门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极高挑的女子站在床前,冷冷的打量正在换床单的服务员,而地上已经堆满了换下的好几套床单和枕套。服务员看到君莫进来,都是松了口气,招唿道:“李经理。” “小姐,实在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让您现在还不能休息。”君莫微笑着对上那张带着怒气的脸蛋,旋即一愣,这张脸很熟悉,好像是自己买过的一本知名时尚杂志上的模特。 “你是经理么?”廖倾雅随手扯过一张被单,“你闻闻看,究竟有没有味道?” 君莫接过,轻轻的嗅了一下,“小姐,这是洗衣房的疏忽。我已经让他们给您调整到另一间套房中去,床单被套新给您换上,您先和我一起过去检查一下,这样可以么?” 廖倾雅冷冷的看了君莫一眼,点点头。君莫吩咐立在一旁的服务员赶紧帮着收拾行李,方才缓缓引着她出门。 亲自替她开了门,很快服务员送来一套崭新的睡具,她看着君莫和服务员把床铺好,低下头去拈了一角放在鼻下,脸色略略缓和,这才说:“可以了。”君莫接过服务员端在一边的温热牛奶,轻轻放在床头,又低声道歉:“实在是对不起,廖小姐,明天我们会给您送上一张贵宾卡作为补偿,还是希望您入住愉快。”
第2页 君莫关上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旁的服务员小梁略带沮丧的问道:“李经理,这次是不是算很严重的事故?” 君莫拍了拍她的肩,轻轻说:“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不会报上去,总会遇到一两个难缠的客人。我们的床单都经过高温消毒了,哪还有什么味道?” 酒店和瑞明的合作刚刚开始,她实在不敢一时去大意得罪以瑞明总裁的名字登记贵宾,就算是矫枉过正也顾不得了。 可是回到自己房间,终于还是觉得筋疲力尽,做酒店强颜欢笑是免不了的,心中也难免厌倦了。要知道一直以来就很希望在大学里做个老师,无他,喜欢那两个假期。如今兜兜转转的做到了高级白领,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于是第二日的晨会又险些迟到,君莫几乎是拖拉着那双黑色高跟鞋才跌跌撞撞的坐到恩平旁边。几年的交情,君莫不用转头也知道恩平正不满的上下打量她。她忙自我检查一遍,确认了头髮光滑的盘在脑后,制服妥妥帖帖,方才转头去看恩平。 “昨晚又遇上麻烦了。”君莫用口型说着,眼角瞥了下此时唾沫横飞的徐总。 “李经理,今天下午vip到的时候你和许经理一起去接待,瑞明的营销总监可能还要和你们协商他们的新品发布会。” 君莫忙不迭的点头,记录下来,然后又偷偷打了个哈欠。恩平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君莫想笑,只等会开完,便磨磨蹭蹭的拖到最后开始整理文件,然后等会议室清空,才懒懒开口:“什么事啊?” 恩平忍不住叮嘱她:“不是刚放完年假么!看你今天这样子,眼睛都是肿的——也不化个妆!” 君莫连连讨饶:“我错了啊。可是昨天晚上折腾到太晚了。”她顿了顿,又笑,“我想买的那个包好像在打折。这个月能不能拿上奖金就看这单买卖了,你说我能得罪衣食父母么?” 她将昨晚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恩平,只听得恩平眼睛发亮,似乎八卦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入住的美丽模特,以年轻总裁的名义登记:“没听说瑞明的总裁有什么女友阿绯闻阿,你说……我们把这个消息卖给娱乐杂志……够不够你买那个包” 君莫绷紧脸:“哎,注意职业素质啊!”然后再也忍不住,两个人笑成一团。 说笑归说笑,可工作还是得认真的完成。她一直在整理瑞明的资料,这个通讯业界的龙头老大新一季的产品推广也即将开始,南岱已经和瑞明完成了初步的接洽,要承接包括新品发布、客户接待等一系列的业务,这也就意味着瑞明即将成为酒店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君莫休假回来,顿时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电话铃响起,君莫一看是徐总的专线,不敢怠慢:“徐总您好。” “这样啊,好的,我立刻去准备。”搁下电话,君莫急得脑子乱成一团,立刻转拨给客房部胡经理:“胡经理,我们的a区套房还有几间?瑞明的总裁助理刚才打电话来要求订一套常住房,管家式服务。” “嗯,什么?”君莫忙忙的记下房号,“我马上过来察看,嗯,是给他们老总订的。下午可能就要陪他们去看房。” 这一顿午饭吃得很是无味,即便是最爱的鸡排饭君莫拨弄了几下还是郁郁的把筷子搁下了。她羡慕的看了一眼恩平,她正津津有味的喝着椰汁,可怜兮兮的嘆气:“你说放个假回来我怎么成这样了,想起一会要陪客户就害怕。” 恩平笑:“少来这套,你甜美的笑容一展开,还有搞不定的客户?”这话一点都没错,恩平一向把君莫的笑容称为“无害”的笑容,以往很难缠的客户,只要她去处理纠纷,往那一站,诚恳而微笑着道歉,几乎百战百胜。 君莫闷闷的拨了几口饭,只是说:“这次不一样。”恩平甚少见她这样子,认真的给她分析:“你知道徐总多么狡猾jian诈么?为什么让你和许经理一起去?像许经理那样的大美人,往那一站,你就算一声不吭也没关系啊。”她放下手中果汁,“况且,你比她有点头脑……有什么好怕的?” 君莫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话一点不夸张,做酒店这个行业的,对工作人员姿色要求很高,而公关部的许优更是佼佼者,容貌口才身段,绝对是公认的一流。君莫点点头,眉宇间还是带点怨气道:“这次真过分,我才休假上来还没准备呢,怎么就让我去……”她倒不是害怕,毕竟这种重量级的客户不是没接待过,只是这次准备仓促,君莫向来奉行“不打无准备之仗”,不由得觉得心里没底了。 补上淡妆,总务部便打来电话催促君莫去会议室接客。君莫急匆匆的赶到一号楼,许优已经等在门口,姿容优雅,无懈可击的妆容让君莫觉得安心,她向许优点点头,便静静站着。徐总陪着一个年轻人从会议室出来,君莫微微讶异,感嘆瑞明总裁的年轻,甚至有些阳光的过了头,利落的短髮和休闲的装扮。他边走边向两人伸手,态度诚恳,很博人好感。 徐总在一边介绍:“这是瑞明营销部的总监,马初景。呵呵,这是我们酒店公关部许经理和大堂李经理。”君莫默不作声看着许优仪态万方的伸出手去,心里嘲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了,人家瑞明总裁怎么会有空亲自来查看会场和设施……”这样倒也不紧张了,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说道:“幸会幸会。” 马初景看看眼前的两位高级经理,大为满足,心想酒店的美女就是多啊,哪像自己的公司,人虽多,一个个除了恐龙还是恐龙。他刚想开口,手机便响了:“噢,好的,我立刻和他们说。” 他转身询问徐总:“是这样,我们总裁助理刚刚告诉我说我们韩总在这里订了常住套房,韩总想亲自察看一下,是不是请贵酒店哪一位服务人员带着去转转呢?他马上就到了。” 话里客气,虽然是说“服务人员”,可是谁不知道要能当上这个“嚮导”,职务起码也得配得上对方的身份。君莫往后缩了缩,偷瞄一眼许优,只见她微微抬起了胸膛,想必很想去接待份量更重的贵宾。她倒是乐见其成,也懒得再往外跑。 可是,很多事往往是事与愿违的。徐总说:“李经理,这个房间的事我早上让你确认过了,你赶快去4号楼前等着,一会带着韩总去看看,有什么意见就立刻让他们去办。” 君莫嘆口气,微笑:“我立刻去。” 她走得极快,寒风将脸蛋吹得微红,走到4号楼大厅时匆匆的对着镜面般闪亮的铜柱理了理鬓髮。刚刚回过身,一个着黑色西服的男子便走了过来。君莫瞥了一眼门外停的黑色宾利车,心中确定了几分,忙迎上去:“韩先生么?你好。” 眼前高大的年轻男子有几分眼熟,愣了几秒,方才从庞大的记忆资料中锁定了那一日在咖啡店遇到的男子。一瞬间的震惊过后,想起那一日也是惊诧于他完美的气度——原来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任务,立刻神色自如的伸出手作自我介绍,对方没有反应,君莫亦只是微笑,将他的态度当作了倨傲——做酒店人至今,她早就了解这是极正常的。她只是重复了一遍“很高兴为您服务”,然后静静的看着他的双眸。他的目光沉静而内敛,吻合他的气质。 韩自扬却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一日在咖啡店做侍者的女孩子,职务原来是酒店的高级经理。他微微一笑,摘下黑色的羊皮手套,同君莫握手,他的手修长有力,温和而干燥,君莫微微低头,他的指甲亦是平整而洁净。 身后的年轻服务员中有人发出了惊唿声,君莫在前引路,狠狠地瞪了她们几眼,暗示她们关键时刻不要犯花痴,一边做着酒店的介绍:“我们有两套客房符合您的要求,一套是总统套房,在二楼,另一套名人套房在三楼,您看了后再作决定。” 韩自扬与她并肩走着,微微侧首,身边的女子一身藏青色的制服,声音柔美,微笑亦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由想起那一日的她,其实并不爱笑,偶尔习惯性的浅浅抿起嘴,总让人觉得有心事。职业将她保护的太好,叫人看不出一份内在的端倪。 “韩先生……韩先生”,君莫迟疑着喊了一声,“到了。”她暗暗同情将来要给韩总裁服务的工作人员,这样子的冷酷和难以接近,应该会很难搞定啊……可是目前她得打起精神,眼下出了个差子,该同情的就是自己了。 “嗯。”韩自扬不动声色的回过神,抬脚跨进房间。 韩自扬随意的看了客厅、书房、阳台、卧室和盥洗室,不发一言。君莫只得道:“韩总,楼上还有一间名人套房,您愿意去看看么?” “好,麻烦你了。”韩自扬点头向她致意。 君莫又领他上楼去看另一套。这套房间是君莫个人很喜欢的风格,主色调为冷色,简单而不张扬,虽然比上一套略小,却更明快而实用。韩自扬站在阳台上,面对一盈湖水,迎面而来有着冰冷而cháo湿的气息。君莫站在他身后,只见他的背影高大而挺然,心中模模煳煳的记得,曾几何时,自己所依靠的人,也有这么宽阔的肩膀。 “李经理,你喜欢哪一套房?”韩自扬不经意的问道,眉梢微微扬起。 君莫定了定神,“若是我选,当然更喜欢这一间。”只是微微笑着仰起头看他的反应,一个单身男子,又从事电子科技的行业自然偏爱简洁风多些。 “那么就这一间吧。”他点点头,嘴角微微一扬。 君莫舒一口气,问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韩自扬大步往外走,黑色风衣一角扬起,“没有了。”君莫跟进几步,他的步子太大,几乎得要小跑才能跟上,皮鞋的后跟清脆的发出敲打声。韩自扬似乎想到了什么,放缓了步子,转头道:“麻烦你了。”声音冰冷却不失诚恳。 君莫微笑以对:“这是我的职责,韩总不用客气。”直到送出门外,车子慢慢往酒店外开去,韩自扬忍不住回头一望,那抹略显得纤细的背影依然站着,一动不动——他慢慢收回目光,感觉奇妙。 爱尔兰咖啡(new) 浓烈的酒味瀰漫在咖啡香中,亦如饮者心中矛盾而惶惑,究竟是想借酒而忘却,或者是用咖啡因来刻骨铭心? 君莫回到办公室,一看时间,离下班甚早,不由开心起来。心想许大美人恐怕还蹬着几寸高的皮鞋在酒店乱转,庆幸自己捡到的差事实在够便宜。打电话通知4号楼领班,细细强调了客人的重要性,方才记得要给徐总回话。拨过去简单的说了下情况,徐总便吩咐:“小许最近还要接一单美国的豪华游团,她已经告诉过我公关部有些忙不过来了,这样,瑞明的新品发布会还是你跟进,行不行?”
第3页 这是君莫意料之中的,倒也没有惊讶,只是说:“徐叔,有奖金没?”徐总在电话里大笑:“年轻人吶,别这么懒,总得积极点才好……”君莫心口一紧,直到下面必然是长篇大论:“君莫阿,该找个对象了,徐叔最近刚认识一个年轻人……”于是她趁徐总换气的当口匆匆忙忙的插话:“哎呀,房务部有投诉,我得去了。”急忙按下忙音键,君莫苦笑着坐回椅子上,发了一会呆,只希望时间快些过去,她一早和恩平约好去逛街。 好容易处理了电邮,听完一个妈妈级别的顾客投诉房间外工地施工噪音声太大,君莫换下笔挺的制服,换上自己的休闲衣裳便走到后门口等恩平。按规定,员工不能走正门,后门出口不似正门,浓浓荫荫的一条大道,极有气派。后门出口便是一条攘攘的小吃街,让人觉得充满着俗世间的温暖。然后接下来的场景让君莫目瞪口呆,恩平踩着足可以当兇器的高跟鞋飞奔而来,速度足可以媲美刘翔的冲刺。 “据说……据说……”恩平扶着君莫的肩头,大口喘气。 “据说瑞明的总裁超级帅,对不对?”她耐心的替她说完,眼角忍不住弯成了月牙。 “消息可靠么?” “4号楼那群小姑娘别那么花痴行不行?我要不瞪着她们,一个个都被电晕了。”君莫轻描淡写的说。 “快说啊!”恩平失去耐心,狠狠地掐君莫的胳膊。 “就那样吧,要是不多金,也就一个气质不错的普通人。”君莫掰开她的手,“你看看所谓的黄金单身汉,哪个不是歪瓜劣枣的,长成他那样也不容易了。”她笑,“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营销总监倒是帅哥一枚,你机不可失啊。” 恩平怀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像开玩笑,忍不住嘟囔:“我的终身大事,你可别骗我,万一耽误了好姻缘……” 君莫大笑:“什么时候已经成你的好姻缘了?现在我们和瑞明间业务那么多,你总能见到的。 她们去小街后的小火锅店吃饭,照例是鸳鸯锅,君莫吃辣,红红的一片辣油看得恩平咋舌。其实君莫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从小吃惯了清淡的菜色,后来去了北方念大学,也是不适应好久那边口味浓重的菜,可现在回来工作了,却又时不时想起来,忍不住点上一次过过瘾。 吃饱喝足,屋外的寒风似乎也不足为惧了,只觉得吹在脸上很是凉慡。俩人携着手边讨论去哪里逛街。恩平突然无限同情的看了君莫一眼:“知道么?许美人刚才来老总这里诉苦了。”君莫立刻警觉起来:“怎么?” “就是你提的那枚帅哥阿,难缠的很,东调查西盘问,许美人都快被逼哭,只能说自己手头还有好几个任务忙不过来。”恩平慢慢的说,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君莫差点被呛住:“刚才怎么不说?” “怕你没胃口吃饭。”恩平慢悠悠的说,“我看你别逛街了,还是做足功课的比较好。” 君莫暗中赌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是针对谁,幸灾乐祸的恩平还是趋利避祸的许优,反倒作出闲适的样子来:“好歹我也是老员工了,他们还能把我难倒不成?走,逛街去。” 回到家就没那么轻松了,功课总要做足——将各种袋子往沙发上一扔,也顾不上好好整理,急急得打开电脑查收瑞明发来的邮件,里面有需要她经手的背景资料。这一准备就是大半天,她习惯性的去够手边的杯子,却发现空空如也——早忘了煮咖啡了。抬头看看时间,临近午夜,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失眠。第二日恐怕还得全力以赴。 其实瑞明这样的大集团,团队里什么菁英没有。君莫所需要做的只是为他们寻找适当的场地以及各项指标的具体落实。听上去简单,其实君莫开始明白许优的难处,瑞明仔细到连一个具体的车位都要计较,君莫便从各个部门都抽调了人员,便于组织协调。 马初景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君莫繁忙工作之余总算有些安慰。工作的时候确实很严苛,可是毕竟还算是一个阳光青年,工作之余也一起聊天开玩笑。两人的配合很默契,下午计划初稿出炉,具体的场地也已经大致确定,君莫笑道:“什么时候给你们老闆过目?” “这才是初稿,我们boss哪有空看这个?”马初景懒懒得合上笔记本,“别急,起码还得修改上七八遍。” 君莫嘆口气,和马初景道别回办公室。 4号楼工作实打来电话:“李经理,韩总现在在房间。” 君莫应了一声,拨打酒店专线。她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紧张——可使转眼间又觉得自己好笑,大约紧张是面对帅哥的正常反应。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的沙哑:“餵?” 君莫连忙打点精神,一连串的习惯用语条件反she的说了出来:“韩总您好,我们想徵询一下您对酒店服务的意见。请问您入住得满意么?” 韩自扬倚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应到:“很好。” 君莫松一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谢谢您。如果有什么意见,您可以直接拨打我们总台的电话,我们会尽力提供最周到贴心的服务。打扰您了……” 她正要说再见,电话那头却静静的开口问道:“请问你是?” 君莫愣了一愣,只得说到:“我是李君莫。昨天是我带您看得房间。” 韩自扬收回了原先放在笔记本上的注意力,嘴角牵扯出若有若无的微笑,淡淡的强调:“你好,李经理。我很满意你们的服务。” 瑞明大厦,马初景也不等秘书去通知总裁,迳自走了进去。 韩自扬只穿着白色衬衣,松开领口,低头察看文件。 “老大,你怎么最近这么有闲啊?连我们的营销部的走台模特都要插手了?”他讽刺的笑了笑,“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连我都懒得管,你这么有兴趣?” 韩自扬放下笔,点了点头:“不错,这件事是我打了招唿的。” 马初景不去理他的话,照旧语气很沖:“你明白我们对走台模特的要求,你这样,我们原先已经签约的模特公司怎么办?” “仅此一次。”韩自扬安静的说,靠向宽大的黑色椅背,似乎有些不耐烦。 马初景还要再说,韩自扬懒懒的转开话题,“这样说起来,你居然没有抱怨搭档?真是希奇。” 马初景重重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以后最后还是不要这样——我们很难办。”接着沉闷着脸色,“这次酒店的负责人很能干,小姑娘很利落。” “哦?”韩自扬挑起了眉梢,语气中兴致盎然。 “你也认识吧?李经理,就是那天她带你去看房。”马初景站起身,“我走了。”走到门口不忘回头狠狠地抛下话:“仅此一次,希望下次不要擅自干涉下边的安排。” 韩自扬看着他甩上门,心中倒是欣赏这样子的人才。转开眼眸,似乎想起了最近常常能在酒店遇到的女子——或者背着包去上班,遇到自己会微笑着问好;或者偶尔来查房时在走廊碰面,他恰巧见她半蹲着身子检查地毯,半回头对身后的职员说着什么,语气轻柔,神色间认真而专注。于是突然觉得心情极好。 日子依旧忙碌,君莫却很喜欢。休假的时候,除了咖啡店,她似乎无处可去,只能懒懒得靠着窗,任所有的思绪包裹自己。还不如忙着工作,回到家沾枕即睡,连梦都像被忙碌和疲劳的黑洞吸走一样,睁开眼便是新的一天。 这一个上午,有人提出模特的走秀可以放在露天,这样比在室内更开阔更有新意。君莫连连摇头,瑞明对本来用作会议发表厅的典雅风格不适合手机简约现代化特点有些意见,君莫捏着计划书告诉马初景2号楼的本就是商务楼,风格偏向冷色的北欧系,应该能和手机相得益彰。马初景皱眉,他在工作中极严肃,浑然不似外表的随和近人,头也不抬的否决了先前的建议:“露天?大晚上的你让一个个来宾喝西北风去?!”转头望向君莫,“李经理,现在把工程部的人带上,我们去看看把2号楼的大厅改作会场的工程量有多大。” 君莫打电话通知工程部,一边起身去拿大衣,“这就走吧。” 一行人步履匆匆,赶到二号楼,立刻开始工作。韩自扬恰好开车经过,便慢慢尾随他们走进二号楼。 马初景本来在细细察看大厅前台,发现身后的人都默不作声,方才回过头来,咧嘴笑道:“韩总怎么来了?”他有意将最后两个字拖长,目光望向远处的君莫。韩自扬面无表情,“你可以认为我在监工,马总监,要是最后效果不好,你最好准备去基层锻鍊一下。”他冷冷抛下一句话,走向远处的李君莫。 李君莫正在和二号楼的领班低声商量,突然见到她脸色怪异,忙忙的回头,身后的男子俊朗而温和,向自己打招唿:“李经理。” “韩总你好!”君莫连忙应道,“我们正忙着布置场地呢。您有事吗?” “我遇见了,就过来看看。辛苦你们了。”韩自扬向身后的领班亦是点头致意,君莫飞快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张领班已经满脸绯红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啊,不辛苦。”她笑。 “今天不是休息日么?”韩自扬似乎不经意的问,“你们这么拼命,我该请徐总多给你们发奖金。” 君莫明眸灿灿,笑着解释:“我们酒店的休息制度和你们的可不一样,忙起来总得接着上班,等到闲了才会补假。大家都习惯了。” 韩自扬倾听的时候微微俯下身,很是认真:“忙完了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君莫一愣,旋即笑道:“那太好了,我代大家谢谢韩总了。” 眼见他很有风度的离开,耳边是小张的低唿:“天吶。” “回神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表现很呆阿?”君莫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她,手指冰冷。 小张垂头丧气:“李经理你怎么还能保持清醒?” “很简单,我对他没有企图。”她对小张粲然一笑,看在旁人眼中,却是高深莫测。 又是一个无星夜,其实并不很晚。南方就是这样,入了冬,夜晚便迫不及待的席捲而来,总让人想窝回暖暖软软的床。君莫疲惫的走出酒店,寻思晚上该吃些什么。经过讨价还价,徐总终于在例会上宣布由于李君莫经理一直忙于和瑞明接洽,在这段时间不用值班。这样子,她总算每天能回到家里——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只是叫人觉得安心,仿佛可以把一切工作和面具隔在门外,肆无忌惮的纵容自己。
第4页 她依旧大步走,大步的走会让自己觉得精力充沛——即便是假象也好。眼见离地铁站不远了,君莫振奋了下精神,身边却无声无息的停下了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车子。君莫迟疑着停下脚步。 “现在是地铁的高峰,我送你回去。”车上的男子下车,斜倚着车门,简单的说。 就这么简单?——君莫本能的想拒绝,可是想起能把人挤成纸片的地铁密集度,终于还是决定上车。她说了声谢谢,钻进车里。 “李经理,吃饭了没有?”韩自扬不经意的问。 “嗯……”君莫不答,过了片刻,方才道:“今天有些晚了,错过员工食堂了。” “初景怎么回事?也不请你吃饭。”韩自扬面带笑意的说。 “不关他的事,马总监他已经和女朋友约好了,他还和我说对不起呢。再说,这都是我们份内的工作,他没有理由要解决我们吃饭问题啊。”君莫认真的解释,她转头看着他,侧面如雕琢般硬朗。 “你家附近有饭店么?我也没吃饭,一起吧。”韩自扬说道,抬头看看身边的女子一脸为难,“现在这个时间,估计哪里都是爆满啊。”君莫无声的对自己说,然后她灿烂的提议:“要不就肯德基吧?” 韩自扬慢慢扭头看她,明亮的双眸中蕴着笑意,“小姐,我自从在美国留学了四年后,回来见到洋快餐都绕道走。”君莫吐吐舌头,快速的说了句“sorry”。 然后她随口说:“我本来打算回家随便煮个面条吃……” 韩自扬眼中似乎一丝亮光闪烁,“我是北方人,一直爱吃面食。” 君莫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他微笑,顺便一口敲定:“我好久都没吃家里的面条,那样可真麻烦你了。” 君莫的大脑立刻当机,她咽下一口口水,顺便吞下了一句话:“是方便面啊……” 可是别无他法了,他在下边寻了个车位停下,一起上楼,君莫慢慢的开门,说道;“请进。”韩自扬将大衣拿在手里,双眼扫到玄关的地板,只有一双鞋子,显然主人很少在家接待客人。 君莫找了一双新的拖鞋,请韩自扬换上,然后心急的开始在厨房寻找储备物资——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除了几包康师傅的方便面。她发了一会愣,决定实话实说。 韩自扬坐在小巧的客厅里,微微打量这间小小的公寓。很田园温馨的风格,她大约偏爱米色系,让人觉得清慡。客厅与厨房打通,可以看见她在厨房翻来覆去的寻找着什么,似乎有些慌张——他想起了刚才在酒店外见到她独自一个人回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将车停在她的面前,只是想载她一程——然后,他的目光移向辱白色的小餐桌,中间是一捧小小的雏ju,怯怯的开放,花下则是一个普通的玻璃像框。 他慢慢踱过去,照片中不止她一人——那时的她扎着马尾,一脸灿烂的对着身边的男生,眉梢都洋溢着满满幸福。身边的男子亦是气质温和,满目的宠爱。 他细细的端详好久,直到听到君莫在身后出声提醒:“韩总……” 韩自扬回过身,微笑着看她:“那时你大学的时候么?”君莫瞥了一眼,笑:“我那时候很胖吧?” 韩自扬又回头看了一眼:“嗯,那时候刚好,现在太瘦了吧。” “哎,快乐的时候真的比较容易胖。”她很快的说,半真半假。 君莫显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她举起双手,亮出方便面:“我不该说大话——可是你的留学生生涯有没有对方便面产生阴影?” 韩自扬忍不住笑了出来。 君莫把仅剩的三包面煮在一起,给韩自扬挑了个大碗盛了一大半,满满的端上去。韩自扬道了声谢,也不客气地开始吃了起来。 “你很喜欢在楼下喝咖啡?”他似乎不经意的问她。 “嗯。那天真巧。你怎么也来这里么?”君莫点点头。 “等个朋友。”韩自扬简单的说,看了看时间,微微一笑。 这一顿本就有些晚了,两人吃得都很香甜。君莫有些好笑的看着韩自扬将汤也喝完,不由说道:“让徐总知道了可真是不得了,他一定会说我怠慢贵客。” 等到简单收拾完餐具,浓浓的倦意开始浮上来,君莫强撑着去给韩自扬倒水,韩自扬拦住她:“你早些休息吧,我得走了。” 君莫也不再客气,送他到门口。 门口的男子,双目切切,薄唇紧抿,似乎有还话要说。 君莫真的觉得倦,尤其在家门口——这个地方,她向来不习惯带上面具:“晚安。” 沉默了一会,“晚安,好梦。”韩自扬深深望进她的眼睛,沉淀出一望不尽的墨色。 维也纳咖啡(new) 有人说,这是适合的恋爱的温柔咖啡。有时候,爱的滋味,类似等待——脉络清晰的三层:新鲜奶油、滚热咖啡、粗糙砂糖。知道么?时光若水,缓缓的流逝而过,贴切而温美。记得,不要搅拌。 瑞明的总裁秘书,不似别家的莺莺艷艷——有本事雷厉风行却也不忘将自己装饰得天仙一般妖娆。韩自扬向来尊敬的称唿她陈姐,年近五十的女子,无意藏起脸上的鱼尾纹,每日都是工整而不逾矩的灰色西装套服,利索的办好所有的公事,而在生活上,便似对待半个儿子一般细心提点上司。这个年轻的公司中,似乎只有她是严整而合乎礼仪的,马初景上一次闯进了办公室,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不敢单独上来找总裁,连连哀嘆“陈姐的目光可以杀人”。 陈姐像往常一样九点准时整理好上午的文件电邮和日程送给上司过目。一进门,眉头便皱了起来,韩自扬左手抚在胃处,一手翻阅一大沓文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不用说也知道是胃病犯了,陈姐放下文件,熟门熟路的走到办公室右侧宽大的落地橱前抽出一个屉子。她将胃药和一杯温水放在韩自扬面前,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数落:“韩总,你昨晚工作的几点?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再吃方便面了么?你再懒打个电话厨房给您送宵夜总可以吧?” 韩自扬抬头,微微苦笑:“我知道了。”陈姐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论从公从私,我都不贊成您住酒店。既然总部已经搬迁过来了,您也该置个家了。” 以往她这么说的时候,韩自扬总是一听便过,今日却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似乎略带兴趣。半晌,他飞起眉梢,淡淡的说:“也好,那就帮我去看个楼盘。” 君莫偶尔还是会在酒店遇到韩自扬,她微笑致意,对方也总是向她颔首而笑。那一晚上两人的特别晚餐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君莫心中轻松不少,与其在真实的生活中和别人丝丝的纠缠不清,还不如翻名人明星的小八卦娱乐神经。她的工作餐对象改成了马初景,倒也不错,原因是这个人只要不工作,完全还像一个大学生。这很好,君莫不无怅然的想,为什么每个人都怀念当学生的时代,大约总是因为那是永远也回不来的是时光罢了。 “和我一起工作是不是总是觉得精力充沛?”马初景大言不惭的挨着君莫坐下。 “呦,真是真理。”君莫眨了眨眼睛,带着讽刺,不无期望的说:“知道我近期愿望是什么?就是不想见到你——我三天睡眠拼凑起来勉强可以到12小时。” “唉,你就不会找个男朋友么?”马初景低头喝汤,“说说看,你是心理有障碍还是童年有阴影?” 君莫冷笑,就你一个人看过《武林外传》呢,毫不留情的说:“别再喝我耍嘴皮子,你再笑话我,明天我就和恩平换着干。”说着她忍不住想笑,恩平对小帅哥的企图已经路人皆知了。下一秒,果然恩平从远处走来,坐在了两人面前。 君莫急急得扒了几口饭,转身就走:“两位慢用。” 马初景眼睛睁得大大的,直似哀怨的秋水:“我有那么招人厌么?” 君莫忍住了笑:“我们都是青年才俊,时间就是金钱啊。” 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按部就班的发媒体函、请来宾,君莫心满意足的看着一切井井有条。这样子让人觉不到时间其实还在慢慢过去,只觉得每一分钟都有干不完的事,每一分钟的下一分钟都有着合理的安排。 后台模特美女云集,一个个骨感纤细,那种场面君莫应付不来,宁愿一遍遍的确认现场,仔细检查来宾座位席次,甚至安保部也不断打电话询问来宾的车位。 时间离得愈近,心中总觉得毛躁令人不安,总觉得会遗漏什么细节。马初景早跑得不知人影了,剩下的现场工作人员和自己一样,满目的疲惫,机械的走来走去,大约连头绪都有些找不着了。君莫站在一群南岱的服务员中间,检查衣着和打扮,突然一个小女生用手肘碰了碰同伴:“看。” 她也回过头去,韩自扬身边伴着一个极美的女子从旁门走进来,她不由回眸望向小梁。小梁沖她吐吐舌头,显然也对那一晚的客人记忆犹新。 廖倾雅披着一件灰色外衣,愈发显得身材纤细高挑,不是抬头望向韩自扬,眉眼间只见柔美。 她微微止住步子:“那我去后台了。”韩自扬点点头,“再见。” 他亦转身,目光扫视周围,随即眼眸专注的望向角落。 “韩总。”马初景一向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他很是习惯,“如果是这样,我倒能理解为什么要换模特了。”马初景嘴角暧昧的笑,目光望向后台。 “你全部布置好了?”他不理马初景的言外之意。 “差不多吧。”马初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快步走开,“我去看看君莫那边。” 这样亲昵地称唿,勐然让韩自扬锁了眉。 马初景走到一群女生中间,面带微笑。君莫退开几步:“马总监要对大家讲话。”她抿着嘴笑,顺便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又是安保部的电话,几家媒体临时要求新增入场人数。君莫很好耐心的让他们去问瑞明的负责人,这并不是在她的决定范围之内。等到回过神来,原来身边立着的男子竟然便是韩自扬,他的目光并未看着她,只是原来两人离得这样近,她这才发现,着急慌忙的倒退一步,险险没站稳:“韩总。”
第5页 “小心。”他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收回,若有若无的那一刻,君莫只觉得尴尬,却也不好怎样——他收回手去,微笑向她问道:“很累么?” 她确实很累,眼睛下的黑眼圈用再多的遮暇膏也无济于事。君莫掩饰的笑了笑:“需要我带您四处检查一下么?” 他摇摇头,目光透亮,灼灼的看着她——君莫不知是不是错觉,却觉得惊心,匆匆离开:“那我去忙别的了。”他望向她的背影,沉淀下的思绪似乎在这片忙碌的空间中挥散开,原来,那一日一起吃饭,她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么? 大厅的门打开,瑞明的高层开始入场。而闪光灯也对准了居中的男子。这般有些混乱的场面是意料之中的,如此才能正式开起新一季的产品营销的盛大序幕。韩自扬一身黑色纯手工的义大利西服,双手斜插口袋,沉静若水的看着周围,这幅模样,早就超越单纯的英俊了。君莫立在角落,默不出声的看着,只觉得头脑发昏。 他的突然目光微微的斜向君莫站的角落。于是一个措手不及,神经反应般迅捷躲开,避在巨大的手机宣传板后,却又觉得这般明亮堂皇的大厅中,再正大光明不过,又何必要躲? 他走上台介绍瑞明的企业文化,同时亮相新款的8款机型。灯光配合着演讲人逐渐降低亮度,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这个主宰了通讯业大半壁江山的男子,畅谈瑞明手机下一步瞄准中国新兴农村市场的策略。气度极好,那样子的镇定自若,声音醇厚而低沉,让人的所有感官都觉得是享受。 君莫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他也是站在了学校的礼堂台前,气质温和,依然是平日里的声音:“我在l大从学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成为教师,我只能努力的报答我的老师、学生和母校。”是的,他的声音亦是如此平静,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对学校、对学术的热爱,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无数的学弟学妹站起来鼓掌,年轻的脸上活力洋溢,礼堂热气氤氲,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烘得暖色融融。 她依稀记得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外面却是冰天雪地,呵口气立刻出现长长的白色轨迹。可是,就连生命也是有尽头的,再甜蜜再坚定的誓言,原来也可以不堪一击…… 把君莫从回忆中拉回来的是前面的惊唿声,已经是走秀时间了。如今什么产品的推广都离不开美女这种特殊人种,君莫不无嘲讽的笑笑,可是人就是这么好美恶丑,天性使然,长得美的就必定没有脑子么?瞧瞧台上那位,君莫觉得眼熟,这才回过神来便是那晚大发脾气的廖小姐,这么美丽的女子,早已不用刻意的用衣衫来表现了。她一身黑色礼服,也未佩戴首饰,独独染红了指甲,立刻便是说不出的魅惑纠缠。 媚眼如丝,君莫算是知道这个词从何而来了。她忍不住想看看媚眼接收者的反应,只是侧面望去,韩自扬依然是面无表情,似乎专注于看秀。 “他妈的!”身边传来气急败坏的男声。 君莫懒得回头了:“怎么了?”她觉得一切都很好。 马初景微微被分散了主意力,随即回过神来,“已经警告过他们焦点是手机,那个女的居然涂了红指甲上来,要不是那么多人坐着我非揪她下来不可。” 君莫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你敢么?” “你也知道韩总和她……”马初景冲口而出,旋即讷讷的住口。 君莫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没什么,她是韩总的师妹。校友。”他欲盖弥彰的加上一句话。看来还是对这个很不满。 “放心吧,美色当前,她便是没涂指甲油还是能吸引人的眼光。”君莫淡淡的说,“明天她一上娱乐版头条,还有谁能不注意她手中的手机?” “我就说不要出名的模特,又不是化妆品推广,要不是老闆最后敲定了她我还真不会请!”马初景是个对细节要求极严的人,近乎完美主义,君莫好笑的看着这妖冶的红指甲成了他心头的肉刺,只是轻轻的说:“好好看秀吧,又不是她一个人走台。” 一切都顺利,君莫发现自己又开始瞌睡了,她伸手毫不留情的在自己另一个胳膊上掐了一下,勉强清醒了些,听见马初景的声音在说:“看见那个老头子没?我们瑞明的第一笔风险投资,老大就是去找的他。” 果然韩自扬的注意力已经开始转向身边坐的一个外国老头身上,锋锐的眼神却一闪而逝,似乎在用外语急速的交谈着什么。 “都是人精啊!肯定在互相算计!”马初景评论。 君莫忍不住一哂,顿首道:“人家都说女人嘴碎,马总监一定不同意吧?” 两人一直有一口没一口的说着话,直到临近发布会尾声,一众贵宾已经站起身来,君莫搡了马初景一把,“你还不过去。”她自己也要开始忙着收拾会场,这一忙,估计又得到半夜了。她拨电话给总台,先要了间房。 布置了足足半月,可是拆卸起来三下五除二,立刻,适才衣香鬓影的华丽舞台便显得空落落的萧索。高节奏高密度的白领生活,又怎么会有人去哀怨感嘆这些,倒还不如眼巴巴的等着下个月的奖金来的实惠些。她拖着有些滞涩的步子走向4号楼,暗想明天的例会报告 完这单任务,就是没有奖金也要逼着老总给自己放空两天。 她在前台登记入住,隐约听见后边男女的低语轻笑声,不由回头望一眼。是今晚抢尽了风头的男女,电视剧中的男才女貌让人只觉得假,直到真的出现在眼前了,才觉得果然有登对一说。 君莫退在一边等着拿房卡,却不想韩自扬还是直直的走向总台。他看着君莫的眼中,隐隐带着温暖,却没有打招唿,只对总台的服务员说:“给廖小姐一个房间。”君莫的房卡已经制好,服务员递到她手中,君莫点头道谢,转身走开,脚步又急又快。走过廖倾雅身边,淡淡的清香,那双媚人的双目,似乎正在轻轻打量她。 进了房间,君莫条件反she的去浴室,察看浴缸有没有头髮丝、地巾有没有铺整齐,半晌才想起今天不是自己值班,也不用提心弔胆。不由哀嘆自己已经脑子煳涂了。可是身体愈疲劳,却往往在床上辗转难侧,心中想着那位廖小姐会不会又要大发雷霆的要求换床单。她迷迷煳煳的闭上眼,梦中总是徘徊那个身影,近在咫尺,却天各一方。直到勐然惊醒,指节用力抓着洁白的床单,整洁的商务房间毫无意识的映入眼帘,脑中却是爷爷虚弱的倚在病床上,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 生物钟很准时,君莫用冷水沖了脸,梳洗了便去退房。 她在大厅顿了顿脚步,那个笔挺的身影正坐在会客沙发上,手里举着一份早报专注的读着。韩自扬似有感应一般放下报纸,向她看来。双目依然炯炯,明亮而灼目,无法想像昨晚他也是这般的晚睡。 “李经理,一起吃早饭么?”他站起身来,不容拒绝。 君莫只能跟着走近自助餐早餐厅。她见到服务员们纷纷互相提醒,知道她们误会自己大清早来检查工作了,只能苦笑。 “韩总每日都这么早起么?”君莫随便去了些炒面,又拿了一杯豆浆,坐在韩自扬对面。他吃的却甚是西化,三明治和橙汁。他扬眉笑道:“你不喝咖啡么?”君莫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咖啡?” 韩自扬饮了口果汁不答,只说:“昨晚的发布会很好,我们的董事也很满意。” 毕竟这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又竭力不能表现出得意地样子,君莫一脸谦虚的夸奖马初景。韩自扬大笑:“我还不了解他么?据我所知,这是仅有的一次他没和合作方翻脸。” “可惜我们徐总没这个意识阿,不然该给我加薪了。”君莫惋惜的说。 正说话间,一众食客的目光被正从大厅走来的女子吸引了过去,高挑的身材,极小的脸庞上架着一幅黑超,虽是遮住了大部分的容光,举手投足间依然充满款款风情。君莫抬头看了一眼,迅速的将最后一口炒面夹进嘴里,脸上浮起一丝模煳不清的微笑,似是调侃又似瞭然于心的通透。韩自扬瞥了她一眼,嘴角有些强硬的抿起。 他冷眼看她举起手腕看表,自如的站起身说:“我的上班时间到了,韩总慢用。”时机恰到好处,廖倾雅走到了桌前。君莫招手示意服务员迅速的清理桌子,却讶然见到韩自扬大步走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以极正经的语气询问:“李经理,这次合作很成功,我对你们的服务很满意。” 君莫一时没反应过来,“韩总,你说过了。” “是,但是你没有给我名片。”他索性直接说。 他完全不必这样子,以他的身份,需要和自己直接联繫?君莫对上他的目光,一片清冷,“我现在没带在身边——一会我会让人送过去。”她的语气也变得冷淡,让韩自扬眼色略略沉淡下来。 然而他幽深的眼底参杂了一抹笑意,似乎不以为意:“我的工作时间比一般人长——我是说,我会在你的非工作时间联繫你。”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很可能”。 君莫附送笑容一个:“韩总要找我必然是要事,请随时打来就好。”她压下抑郁之气,韩自扬对待她的态度有些异常,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来,但是只觉得他并非沾花惹糙的花花公子,心中也存了几分好感。只是他老是这般莫名其妙的态度,究竟将自己当作什么?是那种巴巴的攀附上来的女人,还是多了一个随时服务的员工?她转身就走,几根髮丝散落下来,随微风带起飘在脑后。韩自扬心中一动,自然察觉到她的不悦,他强抑住追上去解释的冲动,略微愣了几秒,看着君莫的背影走开。 廖倾雅嘴角噙着笑,自然看见了这一幕——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讲些什么。不语良久,才喝下一口温水,慢慢道:“她很特别。” 韩自扬亦是淡淡应道:“哦?”似乎对她想说的并不甚感兴趣。 见他并无意这个话题,廖倾雅也只是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寞落。 早晨的例会徐总大加赞扬了和瑞明配合的团队工作,君莫大觉脸上有光,忍不住向恩平抛了几个得意地眼神,随即注意到了许优异样的眼神,她收敛了表情,规规矩矩的坐着直到散会。会后,她追着总务部的费经理要求调休,理由是前一阵过度疲劳预支了精力。费经理无奈的摇摇头,只好给了两天的休息,君莫心下大慡,连连道谢,一下子觉得工作起来干劲十足。
第6页 瑞明的高级员工餐厅,短短的午餐时间马初景依然不肯放过韩自扬,几乎喋喋不休的唠叨身为总裁也不该擅自更改计划。 韩自扬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董事会都对这次活动很满意?”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完美主义的追求者?”马初景理直气壮的顶回去。 韩自扬再度陷入沉默。 “以后还有没有和南岱的合作?”马初景有些期待的问,“我挺喜欢那个小姑娘。” 韩自扬似乎有了些兴致,抬眼看了玻璃窗外,极高而透明的空间中人似乎也能漂浮起来,起起落落——最近自己的心绪竟然也如此一般。阳光跳跃着闪烁,让他想起那双琉璃般流转华韵的眼睛。 “老大,你知道我说得是谁吧?”马初景开始跃跃欲试,“这个小姑娘挺特别的,掩饰得太好,可总觉得她有心事。”马初景是营销总监,消费者心理滚瓜烂熟,看人心事方面亦是一流好手。 “初景,那天我说了要请你们一起吃个饭。你去安排一下吧。”他突然对马初景说。 “行,我把南岱的人都叫上。”马初景爱热闹,一口答应下来,“要不要叫上你学妹?” 韩自扬淡淡一笑:“不用。”含义很明确,他已不想继续这个谈话,马初景却愣了很久,他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不设防的笑意? 距离上一次这么舒服的自然醒大约足足有一个世纪只遥了吧。君莫依旧懒散的靠在厚实绵密的枕头上,一掬长发绸子般散落,直到肚子实在有些饿得狠了,方才不情愿的起床。她其实是个节奏很慢的人,至于为什么在学习、工作上效率那么高,她总是没好气地说:“都是些我不爱做的事情,当然要快些做完啊!” 然后她有正当的理由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cafe shop,心安理得的看着晚霞悄悄的从城市的一边渲染开来,浓墨重彩的绸缎竟似能将那冬日里的寒意驱散,“这不过就是最后的假相啊”,君莫低低的说,“看,又是黑夜了。” 凌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君莫,你是不是有心理疾病?” 君莫向来心思敏捷,顺着话茬:“从来没有——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男人那是数不过来啊,您别费心,我年轻貌美却不谈恋爱只不过看不上一般人而已。” 这番话说得顺熘无比,叫凌姐止不住的好笑。她努努下巴指着窗外,正开过一辆白色宝马跑车,“你的至尊宝至少得开这种车,才入得了你的眼对不对?” 君莫哧的一笑:“我有那么浅薄么?我的darling那得学富五车、深沉渊博,最好还清贫高尚……” 她的话没说完,电话催命。片刻后,她挂上电话,犹然恋恋的看了一眼温暖的咖啡小屋:“饭局,推不掉。” 赶到南岱中餐厅最大的一个包厢,三大桌的男男女女,扑面而来的喧譁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一色的帅哥美女——真是恰好,南岱向来以美人闻名,瑞明的年轻男子也个个长相好、气质佳——气氛又岂会不融洽? 马初景拽着她的手臂,不满的问到:“找你还真困难啊?” 君莫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我休息。” 她被安排坐在了恩平这一桌,一眼望去,对面的男子一件白色的衬衣,目光中荡漾出难以言说的情绪,密密的目光沉淀在自己身上,却终于展眉一笑——君莫心跳勐地失去节律,只能报以微笑,随即低头吃了一口凉菜。韩自扬的左手边坐着费欣然——研发部新晋的副总监,刚从国外回来,下午便向韩自扬汇报海外市场的技术动态,顺道留他一起晚餐。 君莫忍不住抬眼偷偷去那个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上,那样熟悉的气质,她许久未见的、贪恋如斯的——终于还是回过神来,镇定的告诉自己:那不是他。 身边恩平忍不住哼了一声:“你看许优。” 许优自然在这种场合八面玲珑,正在对费欣然敬酒。费欣然素日里也只是专注研发,又不谙酒道,连连被灌了好几杯酒,对着许优脸已微红——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为了别的。南岱多的是美女,瑞明亦多青年精英,想必这一顿饭能促成不少好事。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浑然没有注意到原来身边的位子早已乱了次序,人人交叉往来的互相敬酒说笑,这一桌上,似乎只有两个人岿然不动,各怀心事。 马初景挤到了君莫身边:“来,李经理,干一杯。” 她微笑的饮下一杯啤酒,不动声色的轻声说:“我去下洗手间。”起身的时候倒是瞥到恩平略带情绪的一杯杯喝着酒,眼神飘忽。她只以为恩平工作中心情不好,也不以为意。 站在门口大口唿吸新鲜空气,一时间还真是有些不想回去,似乎凉慡的空气一下子带去了脸上发烫的温热感。等到再回去的时候,费欣然和许优已经占据了自己和马初景的位子,她眯起眼睛打量周围,懊恼得发现唯一空出的位子不过就是韩自扬旁边。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他的目光明明就扫到了自己,带着一抹兴味的挑起了眉梢——只能慢慢走过去,尽量自然的坐下。她想,那一日自己带了脾气对他说话他是知道的。也不敢看他的目光,只是直直的坐着。 很奇怪,周围明明那么热闹,可是为什么似乎这里只有两个人沉默而寂静的空间,谁都无意去打破。君莫只能不自在的对他笑笑,试图找话说:“韩总怎么吃这么少?” 韩自扬略带诧异,似乎在微微忍着笑:“我吃得少?你进来到现在只吃了不到十口吧?” “是么?”她也只能笑笑,重归寂寞。 “李经理,我想对那天早上的行为作出解释。”耳边的声音温和而沉着,迫得君莫对上他的双眸,而韩自扬,亦像是准备充足,缓缓而道:“那一日早上我的处境尴尬,你知道,廖小姐和我……”他想了一想,“不适合独处,所以,我追上你说了几句话。”他说得含蓄,君莫亦不想了解“不适合独处”的原因,只是微微一笑。 她在小心掩饰,韩自扬还是看出了一丝的不以为然——她当然不以为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会少么?好吧,就算自己接受这样的解释,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那样子光彩夺目的两个人的纠葛,她全然无意纠缠其中。 他却还是温煦的笑:“我的态度略过急躁了些,只是和心情有关。”——这是很明白的告诉她,只是因为她在而已,不是因为她是李君莫。 君莫松下一口气,很是谢谢他的解释——于是真心实意地流露出了笑容,灿烂甚似屋顶那盏耀眼的水晶灯。 韩自扬也是松一口气,他自问并没有骗她,只是却不得不这样向她解释。她这样子将自己保护起来,似乎也在逼他,不得不这样子重新处理两人的关系。 欧蕾咖啡(new) 报纸,面包,摩卡壶。双手合围住极大的杯身,一整日的温暖,从清晨那一杯咖啡色液体开始。日日如此。 “你处理完香港那人的投诉了?”恩平敲敲君莫的桌子,后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食欲不振的样子。 “不光是香港人,那个东北大叔和上海小姐,还有瑞明产品推广的报告书。”君莫冷冷的说,“你跑来到底干吗?” 恩平讪讪的笑:“你效率极高无比啊!” “心情不好。”君莫不耐的点头,“请问,您到底有事没?” “没有没有。”恩平吓得忘了来意,“来看看你。属于串岗行为。我走了。” “嗯。” “可是我还想问问你,听说你冷言相对韩总?”恩平还是忍不住,从门外探头进来问道。 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出去!”她狠狠地将发泄球砸向恩平,吓得恩平立马缩头遁走。 君莫嘆口气,起身检起那个鸡蛋形状的发泄球——那是在夜市地摊买的。然后,再拿起那份通知《关于承办全国歷史学术论坛的通知》。再翻开随附在后的人员名单——那么熟悉的名字。她真的在苦恼:还是辞职算了? 她那么想逃避的回忆,她用忙碌工作麻痹的那片精神园地,她尚未恢復的创伤——真是好笑,只是因为可能见到他——通通要功亏一篑了。讽刺的是,这一切竟然没有对错。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句话:尽了人事,天命亦未必归你。 日子这般浑浑噩噩的过,她尽量不去想即将到来的相遇,心中也存了份侥倖——谁说他一定会来?这次的会议上头也是极重视:“我们要两手抓——商业上抓紧瑞明这样的大客户,而承办学术会议也可以提高酒店的品位和文化嘛。” 徐总话锋一转:“李经理你是l大毕业的么?” 君莫点点头。 “咦,君莫你的简歷上不是写着你也学歷史的么?”人事部经理突然开口问道。 呆若木鸡的微张着嘴,李君莫立刻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被老天抛弃——她真恨自己提前休完了年假。 “你该请客了。老总把两次这么重要的接待任务交给你负责,下次经理竞聘你就有优势了。”恩平言之凿凿。 君莫掉头就走。照例的早晨抽检工作她觉得特别不顺利,以往睁只眼闭只眼的部分她下手毫不留情:五号楼的领班因为大厅顶上不显眼的蛛网而被扣了分;三号楼的更惨,监视器中站立服务晚了一分钟,立刻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她往纸上刷刷的写,吓得几个惯常关系极好的同事连招唿都不敢打,只是拼命上下检查自己的衣着仪容,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向来温和的李经理居然会如此疾言厉色,然而也只有君莫自己知道自己这是色厉内荏。她以前也是这习惯——一遇不开心的事情总是爱迁怒旁人,一把火通通烧到他身上。后来终于慢慢收敛起来,现在倒好,人还没重逢,脾气又回来了。 君莫又将报告上因为早上被扣分的名单划去,重重嘆口气,给几名员工发邮件,说明早晨的事情只算是警告。 不快乐时振作的秘诀是拼命工作,厌恶工作的秘诀又是加快进度——恰好是良性循环。现在全都不管用了。君莫趴在桌子上,鼻子开始发酸。电脑滴的一声,提示有新邮件。 君莫揉揉眼睛,打开。顿时愣住,那么熟悉的名字,三年了——这么长久的未曾想起,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他的样貌。可现在,清清楚楚地从脑中钻出来。
第7页 那一日,就这么坐在图书馆看书。然后一抬头,看见林撷峻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当时自己一怔,不知怎么的,就是喊不出那一声“老师你好”。他向自己一笑,一如既往得儒雅淡定,慢慢在自己身边坐下,也是静静的看书。她和他,都觉得心中平和,似乎是静谧流淌。 那时的君莫,被室友称为“朝气蓬勃的好学生”。学习认真,目标明确。该长远规划的课程,比如英语,每天都抓紧。考前可以冲刺补救的课,必定坐在最后一排,对着英语单词喃喃低诵。 寝室四人早上的签到向来由君莫一人完成。她挎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杯,远远看到晨读签到的地方还只站着监督员一人,大约自己还是第一个吧。早起的时候室友还在迷迷煳煳的嘀咕:“君莫记得帮我们签到啊。”她慡快地说“晓得了”,然后匆匆忙忙的把眼镜塞回书包。她有意不带眼镜——度数本就不大深,这大冬天的出入食堂、教室,镜片上浮起的白雾让她很是郁闷,常常被别人取笑为熊猫。于是索性取下,迷迷煳煳地看世界。抓过了签到簿,君莫龙飞凤舞的连签四个名字,然后站起身子便要走。身边的男生开口问道:“同学……” 君莫甚至没扫他一眼,又怕他阻拦自己,随口应道:“早上好。”甩了甩马尾便走了。林颉峻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女生的背影,微笑低头看她所在的班级。君莫到了教室,拣了最后一排坐下,方才想起来要替同学占座。她站起来往第一排上刷刷放了五本书,想起了昨晚同学间的对话,微微摇了摇头。 “明天林老师的课谁帮我占座阿?” “哎呀,这次又不是上个学期是全校公选,还得提前两个小时占座,小班授课总有位子坐吧?” “你没听说阿?别的班级早打听好了,准会来旁听的。” 然后几道目光集中到君莫身上,君莫抬了抬眼镜,慢吞吞的说:“好吧,我去占。” 室友们喜笑颜开,茗文搂着她肩膀笑道:“君莫我要坐你旁边。” “你要坐最后一排?”君莫有些诧异。 “哦,那算了。”茗文无奈的嘆气,“林老师的课最后一排估计不会抢手。” 等到自己把一个单元的单词背完之后,不大的教室已经热气腾腾了,除了自己这最后几排,前边已经挤满了人头。几个女生用愤恨的眼光看着第一排正中的那五个位子,君莫心虚的低了低头。然后听到前面有人在低笑:“今天签到林老师是督导员,我前面的男生一口气签了十个名字才发现有老师看着,脚都软了。” 后面的声音君莫听不到了,她也觉得后怕,上一次有老师监督签到,抓了几个代签的典型,人人得警告。她努力回忆那个签到处的男生的长相,却始终模煳,想想还是放弃。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林颉峻进来的时候,教室嘈杂的声音顿时静了一静,然后噼噼啪啪响起了掌声。然而他一眼看到的,却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女生,低着头看书,周围空落落的便分外的显眼。 “好帅啊!” …… 君莫苦笑着抬头看着讲台上那个年轻男子,正在专注的试演ppt,她无数次对室友说:“平心而论,他真的长的很普通。”可似乎没有一个人支持自己的意见,她只能选择闭嘴。 可是连君莫也不能否认的是,他站在讲台上时从容自若的气质和儒雅温煦的声音,确实能迷倒了一大片女生。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君莫抬了抬酸痛的脖子,这才惊了惊,身边隔了一个位子正闲闲倚着林老师,她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却听见他温和的问:“在看英语?” 君莫觉得脸上微烫。 “怎么坐这么后面?看得见那些课件么?”林颉峻问道,“还是觉得我上的不好?” “是我习惯坐后面。”君莫也笑了。 随口聊天中,君莫终于看清了这个年轻老师,长的很是精神干净,留着短短的头髮,谈吐间一如上课时的那般从容温和。 君莫甩甩头,似乎要努力抛开回忆。 她点开邮件,手在颤抖。 “我周五到,能见面么?” 还是那么的顺着她,她若不愿意,那么就不见。 君莫回: “我去机场接你。” 短短六个字,却似耗费了所有的精力,筋疲力尽,却又带着隐隐重生的期待。 转眼便似换了一个人,她又觉得自己开始不觉疲劳般开始工作。她为论坛安排游程,联繫各个学校负责人,觉得有团小火苗开始在心中復甦,暖暖的跳跃。 把恩平轰出办公室后她头次打电话去喊她吃午饭。恩平受宠若惊,一迭声说来了来了。君莫在办公楼下等她,笑眯眯的看她飞奔而来,高跟鞋的嗒嗒声整个楼可闻。“你恢復了?”恩平觑她。 “哈哈,我要见初恋了。”君莫向她不怀好意的笑。 “你骗我呢吧?”恩平表示怀疑,“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 君莫拉拉她的手,指着前边:“看。” 斜前方徐总陪着韩自扬朝宴会厅走去,黑色大衣被风带起,风度翩翩。君莫和恩平不由自主地缓了缓脚步,倒是徐总停下脚步向俩人招手。 恩平在君莫耳边低语:“真想和帅哥共进午餐。” “你们两个过来。”徐总打招唿说,“都不陌生了,徐总刚从国外回来,中午一起吃饭。” 君莫微笑比着口型:“梦想成真啦!”她略略偏头去看走在前方的韩自扬,微笑着正与徐总交谈。那种感觉,君莫暗暗的想,真的是完美无缺、滴水不漏——虽然年轻,却只见沉稳,恰到好处的对答只让人觉得无懈可击。韩自扬微微向二人点头示意,望向君莫的眼神依旧温和,却一本正经的说:“两位好。”君莫亦是按服务礼节作答,这般客套未免有些可笑,她别过头抿嘴一笑。 四人走到宴会厅前,服务小姐走上前来问道:“徐总,还是按照吩咐去莲花厅?”徐总正要点头,君莫却见韩自扬浓眉微微一踅,心念一转,当即笑道:“徐总。还是去自助吧,我们的自助也是餐饮的拳头产品啊。况且韩总这样的大忙人,也不好耽误他时间呢。”她的话语又轻又柔,简直叫人无法拒绝这般提议。 事实上君莫说得没错,韩自扬只是遇到徐总,并没有预约一起吃饭——而他向来对中国的餐桌文化很头疼。他贊同君莫的提议,笑:“我却还好,徐总才是忙人。” 徐总又怎么能听不出言外之意,忙说:“年轻人就是爱简单方便。”君莫忙布置了大厅靠落地窗的桌子,她落在最后,韩自扬便缓了缓步子。恩平敏锐的看了他一眼,对着君莫欲言又止,眼光中多了一丝暧昧。 起身去拿自助,君莫几乎皱着眉头选了半天,虽是品种琳琅,又五光十色的令人馋涎欲滴,可君莫转了半天也只是拿了一碗蛋炒饭,随手选了些蔬菜。韩自扬悄然立在她身边,轻声问道:“就吃这么少?”君莫一笑:“足够了,我正减肥着呢。” 韩自扬听了半晌不语,似笑非笑,“要胖些才好。”又似寓意深长,君莫一愣,却只见他微笑着走开。 吃饭应酬亦是常事,君莫只需坐在那里,适时微笑或者接话即可。徐总和恩平也是应酬惯了的人,这样子的交谈像极了淳厚顺滑的速溶咖啡,话语舒服的滑过咽喉,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连向来大咧的恩平也是端庄淑惠的坐着。整个世界都戴着面具,君莫抬头,无意识望向窗外,她的眼睛略有些圆,笑起来或是眯起来却总是成小月牙般——她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只能让人觉得年纪更小。韩自扬微扬眼角,她的目光向来是清澈而可以望穿的,只是她会刻意的去逃避,或是忽闪着眼神——他知道,她工作时决不会这样,她会极坦荡真诚的望着客人的眼睛,会让人觉得温暖,却让人觉得仿佛那并不是真正的她。这次她却忘了迴避,韩自扬心中却是一惊,那样子的复杂情愫在能折she出水晶璀璨的眸中盪开。 “徐总,有件事还要拜託一下。我们公司的美国客人,就是住在贵酒店的鲍威尔,他本身是个歷史爱好者,能不能委託找一位陪同人员,他过几日想去博物馆和这里附近的一些古蹟游览。”韩自扬沉吟了一会,“只是英语好并不足够,最好能多了解一些歷史方面的东西。” 徐总哈哈大笑,拍了拍一边君莫的肩膀,好似献宝一般:“不用找不用找。我们李经理就是歷史专业的高材生。”——这会儿把这个记得清楚了,君莫郁闷的背过脸去。 “是么?那到时候麻烦李经理了。”韩自扬顺着徐总的话,目光亦缓缓转向她。 君莫很想说自己三年时间差不多也将大学学的完完整整的还给书本了——可是徐总这样殷切的目光,只能点头答应。 门童已经将车开至宴会厅门口,四人一起出来,韩自扬侧身将车门打开,打了招唿,径直而去。 徐总也是急急离去,日理万机的样子。恩平哧的一笑:“瞧徐总急的,准是午睡去了。” “你别欺负老人家。”君莫有些愁眉苦脸的回应。 下班的时候,路过4号楼,君莫也认识几个瑞明的职员——正提了东西往外走,她微笑着打招唿:“来帮韩总搬东西?” 那个年轻男子也是笑了笑:“是啊。”他开了韩自扬惯常开的车,“李经理,要不要送你一程?” 君莫连忙摇头谢他,还是坐地铁去了新华书店,选了好几本旅游景点教材,她自认为还是有一个好处的,就是压力越大、时间越紧——反倒能逼得自己拼命挤出时间来。 回到家中,念念有词的坐着背单词。古怪的建筑名称,青铜器,石器时代——直到眼睛开始发直——可使放下了书,君莫又一次失眠,她失笑,觉得自己是濒死的吸毒者,一丝丝的预感到绝望即将到来,无处可逃,可却依然让她觉得充满诱惑。三年前,她不能去爱,不能去恨;三年后,她依然进退维谷——活了这么久方才明白,能分出对错的事,才是世间最简单的事。可是她在心中细细分辨得再分明,谁对谁错,又有何用? 碳烧咖啡(new) 你知道,并非烘培得越深,咖啡便越苦。当咖啡氤氲起木材的清香,再回味,舌尖绽开的味蕾,依然只是觉得苦涩。
第8页 “李经理,瑞明集团要退总裁的常住房。”君莫接到电话,接受指示要去回访重要客户。 她拨电话到韩自扬房间,这样子的公事公办最是省心。 “您在房间吗?能抽几分钟时间给我们么?” 君莫套上大衣,一头钻进寒风。她做晚没睡好,早上眼睛肿得明显,狠狠的灌了两杯黑咖啡。 地毯依然是柔软且密,尖锐的高跟鞋踩上去亦是一没而入。君莫理理衣服,站在门口按下门铃。 其实韩自扬从露台上可以看见君莫一路小跑来。陈姐的办事效率高,他想要买下的房产置办得妥妥帖帖,不日便可搬进去入住,于是替他退房——南岱得效率也高,转身便来回访。他起身回到会客室,又等了几分钟,方才听到门铃响起。他开门,君莫的鼻尖微红,大约天气太冷。厚重的呢子大衣挽在她的小臂上,及膝裙下露出的纤细小腿,带着微笑的恭谨,“韩总。” 韩自扬不自觉地微笑,请她进门。君莫觉得奇怪,这件套房依然如同尚未使用过一样,透着冰冷气息——她见过很多房间,但凡住了人,或者满地的衣服,或者一桌的零食,虽是脏乱,却不乏生气。她在沙发上坐下,对面的男子着白色衬衣,领口依旧微松。 “韩总是对我们的服务有不满么?”君莫问,她略有些忐忑,对坐的男子看起来很温和,往自己面前放了一杯温水。 “不是。我很满意。”他笑,“我退房间不会影响瑞明与酒店的合作,只是我已在这里置下房产。到底还是有个家好。”他淡淡地说。 其实君莫也知道,她只是来确认酒店和瑞明今后的合作,既然对方直截了当的表态,自己也该识相,乖乖走人。“是,可是酒店少了您这样的贵宾,还是觉得遗憾。”说着站起身来:“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她几乎坐下还没有三分钟,亦只能告辞,心知对方即使只能抽出这短短的时间,自己也应该心存感激了。 韩自扬关照下来的外国贵宾这几日一直在外考察,倒也不用着急——君莫正好腾出手来抓学术论坛的事情。 时间总是从来不会叫人等——期待也好,厌恶也好,其实它总是一点一滴的走来,从来由不得我们自己去控制和琢磨。 她这般食不知味、魂不在身的过了一天,捱到下班时间,匆匆换下工作服。出门前,门侧的落地镜,自己的身影闪过,她蓦然怔住。 那样厚实而暖绵的红色格子衬衣,是沉闷暗冷的冬日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她不由驻足,细细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肤色依然白皙,少了脂粉的遮掩,额角俨然可以看见薄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马尾扎起黑亮的长髮——她的长髮工作时一直盘着,倒显得几分微卷。原来还是能那么学生气的,可是容颜依旧,时光却用不能追回了。 她在门外拦的士。车外景色飞驰,却幸好没有堵车。一路顺利来到机场。她用大衣将自己紧紧裹住,微微踮脚去看出口。当那个修长清瘦的人影出现在视线中时,君莫竟是难得的平静,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甚至没向他招手示意,她知道,他必然已经看到她了,他总是能第一个注意到她,不管她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或者淹没在人海中。 她老是在下课后去他教室外等他。他上课认真,就总是要把所有的内容上完,便会拖堂几分钟,她混迹在教室外的学生中默默数着时间。教室门一打开 ,他出来时身边总是围着好些学生,还在讨论课上的问题,君莫性子急,总会撇撇嘴,可是只要他出来,他的目光却总是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她,那样的温和宠爱,又有些抱歉,总能叫她消气。 君莫好几次抱怨:“为什么问你问题的都是女生?什么居心阿?”她嚷嚷,可林颉峻却从来只是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拖着她催道:“再晚点那家店可真的没位子了。” 君莫喜欢这家店,是因为在一色的北方菜馆中唯有它的糖醋里嵴做的最像家乡菜。她本是南方人,吃不惯辣子,所以每次吃饭林颉峻便都点南方菜色,偶尔点些别的便一再关照服务员要少放辣椒。 君莫后来想想都觉得汗颜,这么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这么一个无辣椒不欢的人,硬是陪自己断了两年的辣椒,她就这么奢侈的,光明正大的,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他两年的宠爱。 她的第一次动心是在他的课上,那是最后一堂课,他神采飞扬的讲解完了课件,轻松的告诉学生可以自由提问。 于是有大胆的女生问“老师你有女朋友了么”。 君莫也笑,放下笔抬头看着年轻的老师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笑意:“我宁愿你们叫我师兄,这节课结束后我就不是你们老师了。”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还没有。” 阳光跳跃在他白衬衣的领边,那份洒脱和笑容,那语气间不经意的笑意,一如他的年轻,他的才华横溢,君莫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下,听见身边的女生纷纷附和:“师兄,还有我们呢!” 似乎心中所有一切都復甦了,君莫习惯的笑着喊他:“喂!”林颉峻拖着旅行箱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打量她:“小丫头啊,还是这么没大没小。” 她总是喊他“餵”,是因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尴尬,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可又不能再喊他老师,于是喂喂的喊惯了,他也就由得她了。 他并没有怎么变,气度里多了几分沉卓,他的目光依然融和若海,那种完全可以把自己包容的暖意。他打量她,究竟是刻意打扮成这样么?三年时光也在她面前失色,她竟似没变,他发现自己依然清清楚楚记得那一日早上,她转身离去时微晃的长髮。 然而终究还是不一样了。他们坐在车上,气氛却是微妙而尴尬的,她早不像以前一般,明知他爱静,却叽叽喳喳的用各种琐事烦他。君莫何尝不是满怀心事?她缩在角落,亦是一声不吭。 原来有很多话想要诉说的时候,人还是能做到默然的。原来那些被淡忘的时光,终究不能别来无恙。 车门打开,已是繁星满天。 空气犹如强劲的薄荷,直沁入人的心肺。“去拿了房间我们就出去吃饭?”君莫看看手錶问道。 一旁已经有门童接过了林颉峻的行李,殷勤的在前边领路。 林颉峻抬头打量大厅,照例的流光四溢,似乎是将这世间所有的璀璨拢聚在了这空间里,而地下的大理石晶澈的印下每个人的步伐,匆匆来往的过客而已。他皱皱眉,望向身畔的女子,她曾很喜欢一句话。 “哪堪得枕上诗书闲处好 门前风景雨来佳 独坐饮春茶” 她执着的迷信陶渊明是真的找到了桃花源,总是一次次的说等有了闲也要去碰运气;她说了以前的是理想做个小说中的吟唱诗人踏遍九州大地,就像界明城一样,可是界帅后来太惨,孤寂一生。 如今身在酒店中,看似人间最繁华的小世界——芸芸众生在这里只是熙攘来往,为着不同的目的或聚或散,如浮云般流转,却要她孤身一人笑迎这大千繁华。他很想立时停下脚步,问她心中到底快乐么。可是他不敢,这几年,自己又何曾真正的考虑过这些。如今再想来说,岂不连自己都觉得矫情虚伪? 君莫微扬眼角,见林颉峻脸色颇有些不豫,笑着拉他衣袖:“怎么啦?”还是那般孩子气,以前也是这样,只要两人微微有些不和——没惹到她的底线,她倒是会主动向他撒娇的。她从来是这么对他的,也不计较别人的目光——那一剎那,仿佛还是青涩校园中的普通情侣,自己也不过是刚刚工作的年轻老师,这样特殊的身份,只会让人觉得这份感情别有一份旖旎——从来只会让人艷羡。 他不忍拉开她的手,只是淡淡的说:“没什么,有些累了。” 君莫还没接话,大厅那头出来的男女女女,异常喧闹。她背过脸去,等着林颉峻办入住手续,他的字依然铮然而清俊。 韩自扬悄然立在门外,面向夜色,眸色亦是沉淀下来。他陪着客户来吃饭,而那一幕却让他失神——那纤细双手的轻轻一攥,攥住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衣襟,却也重重攥在了自己的心口。他也不愿再回首,直到前面有人唤他,才走上前去,融进夜色中去。 晚饭吃得索然无味,想起那一日的方便面,满桌的山珍海味顿时失却了颜色,只觉得隐隐胃疼。一旁公关部主管见他脸色不好,连连替他挡酒,糙糙结束应酬。 滴酒未沾,便没有让助理开车,他关掉车子中的暖气,打开车窗——冷风灌进来,让人精神一振。车子开往他在a市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驶过熟悉的楼层,抬头看那幢楼,14楼的小小阳台依然黑暗,大约主人尚未归家。 君莫说想吃火锅,林颉峻摇头:“你又不爱吃辣。”君莫抿嘴一笑,“我早爱吃了——一毕业回来就发现自己原来挺能吃辣。”她带着他去常去的火锅店。正是晚饭时间,店里挤满了人,他们找了位子坐下,这般的小,这般的热闹,连空气中都是弥散开的辣子味道。他笑着说:“真像那时候。” 其实一点也不像——以前他们吃饭,会这么一片寂静么?君莫永远不会闭上嘴巴,似乎对着他,总会有说之不尽的话题。 上了满满一桌的菜,他习惯性的为她调酱料,放在她面前。君莫默然看着,火锅的热气似乎涌进了眼中,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一拨拨的菜下锅,她却只是一口口的喝酸奶。林颉峻放下筷子,狭长而明亮的眼睛透过盘旋的白色暖气看着她略垂的面容:“怎么吃这么少?” 记忆中的她向来是能吃的,每次吃饭总是由她开始由她结束。那一次他们一起吃饭,一群的学生在他这个老师面前都存着几分矜持,尤其是几个女生,吃饭直如小鸟啄食般精巧。他只注意她,起先似乎不好意思,随后也不愿意再聊天,只是专注的吃菜——那么可爱,小口小口的吃,对周围一切都不闻不问。 她仰起头,唇色大约沾了辣椒的缘故,红艷似玫瑰,“年纪大了,胃口也没有以前好。” 林颉峻笑了出来,老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实在不合适。慢慢的,那样纯粹愉悦的笑容还是淡去,他突然觉得声音涩哑,恍然听到自己说出了那一句话。犹自模煳的想,这真的是自己在开口? 君莫的手放在漏勺上,一动不动,很久很久,才慢慢的放在嘴边轻轻的吹——烫得红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再疼,原来还是有一个地方更疼。
第9页 她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什么,只是反覆的想起一首歌。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原来,还不到十年。 所谓的感情,真的可以淡薄的这样了。 君莫拦了计程车,她怔怔的靠着——三年过去,她压抑着的情感还在心里海浪般翻滚摇曳。今天终于见到了,她曾以为会发生什么——至少能比年轻时有勇气,可原来不是,原来压抑也可以成为一种习惯。 她在拐角处提前下车,经过便利店,拿了一块极大的牛奶巧克力——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用力的嚼,满嘴的香甜。于是大步走着,用力唿吸——究竟是不是刻意的在控制着某种人类特有的液体?她只是不敢在人来人往之中放纵自己,便假装遗忘。她早该知道,自己从未有过那样大的勇气——大到抛弃一切,而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捨弃,三年前就已经捨弃。 爪哇咖啡(new) 世界上最苦涩的咖啡是什么?未必便是爪哇,可其实有什么关系?涩到了极点,甚至不渗透酸。最纯粹的苦,只是心情。 李君莫最大的本事大概不是工作效率高,也不是接受能力快——装鸵鸟。她暗暗佩服自己,火锅吃多了花椒,还能麻木了舌头,她想装作一切都无知无觉,就真可以麻木起一切么? 第二日才是各地的学者往这里来报导的日子。l大亦有好些老学者,其中好多当年也都是君莫的老师,林颉峻早来了一日,便去机场接机。君莫埋头工作,只是关在办公室不出门,却还是在晨检的时候遇到了好几个教授模样的老头儿,似乎偏爱中山装,儒雅的斑白头髮——她无端的觉得,林颉峻将来老了,必然也是这样的:叫学生觉得可亲,又会叫学生觉得可敬。 她以为心情已经平復下来,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么就随波逐流顺其自然。下午时分,老院长晃晃悠悠的走来,身边伴着他的夫人和林颉峻,俩口子相濡以沫,向来是l大的国宝级的人物。老先生年纪虽大,却记性极好——他是林颉峻的导师,对君莫也是很熟悉。远远望见她,便向她招手。 “张院长好。师母好。”君莫恭恭敬敬的问好,尽力避开不去看林颉峻。 “这不是那个差点拿满分的小丫头么?”就连师母也记得她。 那一年,他们班上林颉峻的课,也是他第一次代专业课——以前上过一学期的公共选修课,好评如cháo。这才有提早占座一说。考完试那天,君莫一寝室决定去小饭店吃饭以示庆祝。她们在超市买饮料,一群女生自然叽叽喳喳的议论刚考完的试卷。其余几人都在哀嘆,唯独君莫大笑:“你们一群追星族,不至于考这么惨吧?”室友们互相安慰:“高分固然好,可是低分也能给老师留下深刻印象。” 后来才知道,君莫是真的拿了最高分98,林颉峻拿着她的试捲去问导师,张院长看了说:“就给98,文科总不能拿满分吧。” 君莫和林颉峻在一起后,虽是低调,到底一个是学校最有魅力的年轻老师,还是让很多人知道。院里的老师们也多有耳闻。后来大四的一门课是院长亲自带的,他也开玩笑:“你们班哪个小姑娘把师兄给迷住了?还是师生恋哪……”然后滔滔不绝沈从文和张兆和师生恋的佳事——君莫整整一天都红透着脸。 只是师母的这一句话,却叫身边的人勾起了回忆,脸色都是微微一僵,谁都没有接口。 “老头子的眼力倒好了——平时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怎么这样远,反倒认出来了?”师母不明所以,笑着看着君莫。 老先生很善解人意,微笑的望着君莫:“当年差点保了我的研究生啊。现在干得也很好。只是……唉……” 寻常的话,若是由林颉峻来说,君莫或许能挤出一丝笑容来宽慰自己,可是老先生嘆着气,终于让自己心中细细的弦,从昨晚开始绷紧的弦,锵然裂开,于是剎那间一切伪装褪去,她颓然败退给自己的心情,所有的努力不过是维持着微笑道别走开——早已顾不得身后男子了,只是想离开而已。 她果断的回到办公室给人事部打电话请假,迅速的出门坐地铁——半个小时后已经回到了家中。其实心里很有些好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哈利波特中的大脑封闭术,像是能把大脑中一部分生生的隔离开。至于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息壤,能将愈涨愈高的情绪堵住,她却不敢再去想了。 君莫握着杯子,坐在小小的地台上,昨晚一直试图遗忘的话——他说,他终于要结婚了。14楼的落地窗,望出去浮生百态。她无声的掉泪,又似不甘心的狠狠抹去,可是越来越多的涌出泪水,慌得自己连擦都来不及,只得将头搁在膝上。她知道什么是苦涩,三年前已经尝过一次,却不得以再品尝一次。那样的苦,浓缩的纯粹。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起来,脑中清醒异常——她强迫自己走到电视前,双手抱膝,软软的陷在沙发里。 无非是想分散注意罢了——她木然看着电视上那个已有些年岁的台湾演员一身儒生装扮,油灯下秉烛夜读。恍然间觉得熟悉,不由看了下去。娇憨的女子软语犹在,转瞬却持剑自刎,霎时碎红遍地,男主亦是大恸,却只是不发一言,无声悄立。 说不出的惆怅,萦索得心口发闷。古人将愁比作轻雨的,君莫觉得贴切——她不觉得绝望,只是觉得天地万物间,只是笼罩轻愁,飞雾般难以散去——一天?一年?一生?她将双膝抱得更紧,死死的盯住电视,似乎那里有她要的答案。 那时他和自己在一起,人人都说佳偶天成,她却始终未向家中提起——她是家中独女,当初一意要来北方求学就曾经和父母起过争执。最后是极疼爱自己的爷爷拍板:“让她去。”她欣喜的抱住爷爷欢唿,爷爷却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你也得答应爷爷,将来要回来。四年出去歷练我没意见,可是还是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为你爸妈想想,不能太自私。”她满口答应,撒娇着安慰老人:“爷爷我一定回来!我最捨不得你啊!” 直到大四临近,君莫方才觉得该有个交待。她旁敲侧击的向父母说想继续读研,父亲一口否决:“研究生毕业未必能找到好工作,家里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回来就工作。”君莫就这么僵着,她觉得自己求学的理由很正当,将来便留校——时间一长,家里也无可奈何。她真心实意地喜欢l大所在的城市,和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道路方方正正,宽且工整。她是路痴,于是几乎所有北方的朋友为她指路“xx在学校北边”,或者“xx在广场西边”,她总是一脸茫然。唯有林颉峻知道她的状况,不是带着她一起去,便是详详尽尽得告诉她附近有什么明显的建筑物。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姻缘自然也会如同城市明了的布局一般水到渠成。她甚至计划好大四那年暑假和林颉峻一起回他家。她简单的和他在一起,眷恋北方,亦眷恋生活。 甚至已经将保送研究生的资料准备好,交上去的前一天,她接到电话,被告知爷爷病危。那一刻她心慌失措,忙忙的订机票回家。林颉峻送她到机场,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无言却胜似万语。她提着极少的行李,站在登机处回首,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轻抿嘴角,顿时安心不少。 然而脚却被前面的乘客绊了绊,她趔趄一下,手中的机票落地——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却始终说不上为什么——转身很快的奔回他身边,紧紧抱住他,似乎即将失去这个宽阔的怀抱。 林颉峻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他轻缓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那样深刻的烙在她的心里,君莫闭上眼睛,几乎哽咽着说:“再见。”终是缓缓离开。 君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忆起这些。原本她觉得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再回忆这些,或者是因为太怯懦,或者是因为太害怕。可是今天这一幕让她觉得原来那些并没有什么,终究还是时间沖淡了那些伤痛,直到伤口上再重重的被划上一道口子。 她回到家,原来爷爷可以瘦得这么触目惊心,他的腿甚至和自己的手臂一样粗细。她守在床边三日三夜,爷爷略好些的时候,还会指着床头的橘子示意她自己剥着吃。君莫惶惑,为什么爷爷能病成这样,自己却在计划着远离这个家。她开始明白,生活始终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 时光一幕幕的如同放映电影,转眼她已立在墓园,轻声向爷爷道别。君莫向父母说起了林颉峻,此时她已无力再掩饰再迂迴了。父亲沉默许久,只是问:“他能来这里么?”家乡附近的城市亦有不错的高校,人才引进计划也是完备,况且家中也能托上关系。 君莫说不知道,然后问父亲:“爷爷是不是已经替我联繫了工作?” 她第一次听说南岱,a市的大酒店,原来爷爷真的这般疼她。知道她觉得家乡太小,知道她喜欢大一些的城市。这样的替她着想,却终究没有想到她在远方的恋人。 半个月后她悄无声息的回到学校,恍然间觉得学校像极了一个极大的选秀场——学生会大约是受了超级女生的启发开始评选最佳课堂。到处可见林颉峻的粉丝,四处拉票。君莫嘴角带笑得看着师妹们在礼堂门口投票。有人看见她,暧昧的朝她笑,她低头匆匆走开。 那一晚恰巧是颁奖晚会,他以最浅的资歷入选,君莫挤在人群中,默默看着。 他站在了学校的礼堂台前,气质温和,依然是平日里的声音:“我在l大从学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成为教师,我只能努力的报答我的老师、学生和母校。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是的,他的声音亦是如此平静,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对学校、对学术的热爱,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无数的学弟学妹站起来鼓掌,年轻的脸上活力洋溢,礼堂热气氤氲,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烘得暖色融融。 她依稀记得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外面却是冰天雪地,呵口气立刻出现长长的白色轨迹。 那一晚他们一起在雪地里走,她后来的记忆中就只有寒冷和黑暗,林颉峻问她家中情况,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微笑不答,觉得睫毛上也细细的冻出了一层霜。 他刚从晚会上下来,疲惫的拥着她:“张老师身体实在不行了。”
第10页 她对这个词这样敏感,知道张院长于他,有着亦师亦父的深厚感情,低唿了一声:“怎么了?”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冰凉沁醒,“师母早不让他再看书了研究了,身体吃不住,天天在医院躺着,可就是不愿放下笔。医生也说了,就算身体可以,他的眼睛也……” 林颉峻是张院长的得意门生,从本科生到现在,一直跟着他进行课题。老夫妇并没有子嗣,喜欢他的天赋和人品,于是待他如亲子。可是再伟大渊博的导师,也抵不过“岁月忽已晚”这句话,终于还是无力再进行下去。而林颉峻能做的,只能继续的在这些导师的心血中继续探索下去,而不让它终结流逝。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什么话,君莫没有听清,她觉得忠孝两全真是个很大很大的帽子,却被带在了自己的头上,她头痛的想,为什么一模一样的痛苦,她要承受一遍,他也是一样。 回过神来,早已过了寝室锁门的时间。林颉峻突然说:“那就去我那里将就一下?” 大学四年唯一的一次夜不归宿,她低头快步走着,生怕遇上什么熟人。一直进了门,才松下一口气。他住得简单,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三大柜的书。不过一张床而已,君莫鼻子有些发闷,只说:“我睡沙发吧。” 林颉峻微笑捏了捏她的脸,“这怎么行?”暖气上水后烘得人昏昏欲睡,替她在床上铺好,说道:“你先睡吧。我再看看书。” 君莫就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看他的背影,恰好将檯灯的灯光遮去了大半,让人觉得安心而笃定。她迷迷煳煳闭上眼,隐约间似乎觉得他走到身边,低头长久的看着自己,于是睡得更好——大约是作为从这一晚之后常常会有失眠的安慰吧。 第二日去办公室销假,辅导员地给君莫表格,告诉她保上了研。君莫盯着表格看了许久,辅导员取笑她:“可以双宿双飞了。” 她勐地惊醒,推开表格:“对不起老师,我弃保。” 君莫利落的转身,直奔车站。大四的课可有可无,她没有请假,背上书包便去旅游,狠狠地将周围的景点玩遍。她将手机关机,到了一处地方用公用电话给家中报平安,却只是怕那只属于他的铃声响起。 她人间消失了那么久,知道觉得自己足够坚定去问林颉峻那个问题,便坐上火车,怀中抱着肯德基的全家桶,将自己塞得满嘴留油。 君莫就这么背着包,风尘僕僕的在他宿舍门口等他。她记得自己坐了很久很久,手脚早已冻僵。然后他出现,看了她足有十秒钟,似乎是望向一件珍宝。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将她搂在怀里——却明显感到了她的抗拒。 君莫抬起头,简单的说:“我爸妈让我回家工作。” 她避开他的目光,茫然的盯着他的嘴唇。其实只是给目光找一个停滞之处罢了,她知道他的答案——如果不是自己所料想的,那么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子了。 君莫微笑,不错,这就是她一直喜欢的人——他不是不重感情,他那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所以才徘徊踌躇。留在学校,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只是他背负的,又岂止只是她的感情。她一步步的退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荒唐起来,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呵,多么“巧合”时机,否则,她向来撒娇的手段,家中只能顺着她的意。 只是,这个念头,她早已想都不敢想,大概潜意识中,最不能接受的,还是亲人的生死离别。甚至听到“巧合”这个词,她都觉得有负疚感。 他沙哑着声音说:“你等我……”君莫很快的打断他,她想笑嘻嘻的说,只是话到出口,却还是带着难以克制的哽咽:“我不等……你别难为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他说不出的,便让自己全部说出口,这样,至少将来后悔的只是自己而已。 后来林颉峻这么兇狠的吻她——他向来待她如一块精緻而易碎的玉,小心的呵护,即便是亲吻,也只是温柔的掠过她的唇瓣——他们都觉出了微甜的血腥味,残忍而绝望。 他们的分手在学校引起了不少议论。不少是低年级的师妹,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身边的朋友却无法安慰她,她那么小心的藏匿起自己的痛,不让任何人去轻触。她早出晚归,每天窝在图书馆,看书也好,睡觉也好,目光总是沉沉,倒是不见失恋人常有的消瘦——她总是很期待每天吃饭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她可以什么也不想,她变着花样好好对待自己——炒菜,火锅,自助——倒显得略胖了一些。 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君莫觉得心灰意懒,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自己,用吻来结束,这样的句号只能让自己更眷恋。那年放假,她回家去见徐总,是爷爷的忘年交——很喜欢她,她便图省事,定下了工作单位。连简歷也只投了这一家。 大四向学校请了假,写完论文便开始正式实习。最后抽时间回学校取毕业证书,远远看到他一眼,忙忙的别开眼去。回来的时候就听说院长眼疾加重,而他也忙着整理导师以往的学术论着,忙得更是厉害。 这么多的变故呵……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平时,这么快的变化放在十年中让她去接受也很困难——可是事实证明人类的精神癒合能力还是有无限的弹性,君莫惊讶自己全然承受了下来,依旧不咸不淡的过自己的日子。 电视已经演到了癫狂的男主——君莫突然佩服投资方的勇气,她记得那个演员不是已经到了演父辈的年纪了么?可是和青春似鲜花怒放的女孩在一起,却是极协调的——她感嘆老男人的目光,睿智和洞察世事的豁达。君莫似乎回过神来,察觉出饿了——她失笑,这是自己开始自动的癒合的信号了,那一年去酒店报导,徐总看着她大跌眼镜,居然胖得只能穿上工作制服的l号,她很不好意思——记得当时徐总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别去前台了吧。” 片尾曲苍凉得让人心惊胆颤,窗外大约狂风唿啸,听起来似极虎啸,一下下撞击君莫的心: 离别在眼前 , 回头望我伶仃形和影 。 把诺言肢解 , 句句碎屑 ; 把柔情肢解 , 片片含血 。 我用泪画成了 , 你笑容的轮廓 。 这一年 , 飞絮飘落。 君莫关上电视,站在镜子前细细收拾自己,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寒冷的天气里便分外酸涩。她抹上遮瑕膏,自觉收拾得像人样了,方才出门。出了家走大约十分钟便是易初莲花——君莫自认是个热爱逛街的人,却懒得很,小家又离市中心颇远,瘾头犯了便在偌大的大卖场挑挑拣拣,胜过一个人在家发呆。 她推着购物车慢悠悠的转。不断的往车里扔东西,似乎购物车满上一分,空落落的心也能小小的填补上一块。 直到购物车满满的堆起了小山样的规模——大至半年用的纸巾,小至搞促销的国货身体辱液——君莫意识到还要自己提回去,这才放弃了继续闲逛身去付帐。付款处排起长长的队伍,她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音像处竟然摆着下午看到的电视剧碟片,君莫当机立断,微笑着拜託后面的大妈帮忙看着购物车,转身便去拿了一套。 等到走出门外,君莫才开始后悔,整整6个塑胶袋,勒得手上满是红印——又是寒风凛冽。 番外之温可 世界上最苦涩的咖啡是什么?未必便是爪哇,可其实有什么关系?涩到了极点,甚至不渗透酸。最纯粹的苦,只是心情。 第二日才是各地的学者往这里来报导的日子。l大亦有好些老学者,其中好多当年也都是君莫的老师,林颉峻早来了一日,便去机场接机。君莫没事往大厅晃荡一圈,好几个教授模样的老头儿,似乎偏爱中山装,儒雅的斑白头髮——她无端的觉得,林颉峻将来老了,必然也是这样的:叫学生觉得可亲,又会叫学生觉得可敬。 她心情已经平復下来,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么就随波逐流顺其自然。下午时分,老院长晃晃悠悠的走来,身边伴着他的夫人,俩口子相濡以沫,向来是l大的国宝级的人物。老先生年纪虽大,却记性极好——他是林颉峻的导师,对君莫也是很熟悉。远远望见她,便向她招手。 “张院长好。师母好。”君莫恭恭敬敬的问好。 “这不是那个差点拿满分的小丫头么?”就连师母也记得她。 那一年,他们班上林颉峻的课,也是他第一次代专业课——以前上过一学期的公共选修课,好评如cháo。这才有提早占座一说。考完试那天,君莫一寝室决定去小饭店吃饭以示庆祝。她们在超市买饮料,一群女生自然叽叽喳喳的议论刚考完的试卷。其余几人都在哀嘆,唯独君莫大笑:“你们一群追星族,不至于考这么惨吧?”室友们互相安慰:“高分固然好,可是低分也能给老师留下深刻印象。” 后来才知道,君莫是真的拿了最高分98,林颉峻拿着她的试捲去问导师,张院长看了说:“就给98,文科总不能拿满分吧。” 君莫和林颉峻在一起后,虽是低调,到底一个是学校最有魅力的年轻老师,还是让很多人知道。院里的老师们也多有耳闻。后来大四的一门课是院长亲自带的,他也开玩笑:“你们班哪个小姑娘把师兄给迷住了?还是师生恋哪……”然后滔滔不绝沈从文和张兆和师生恋的佳事——君莫整整一天都红透着脸。 老先生很善解人意,什么也没提,寻常的聊聊家常。岁数大了,坐了飞机到底觉得累,君莫便送他们回房间休息。她轻轻关上门,脚步轻盈的走到楼下。 她立在门口,心中倒是纳闷怎么林颉峻没有陪着恩师一起过来。转头,她惊诧的立在那里,她以为自己没有看清,忍不住伸手揉揉眼睛——林颉峻身边伴着的女子她亦是认识的,和他同届的外语院师姐温可,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并没有看错,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圈着银色的戒指。 他们也看到她,林颉峻迟疑了一下,还是牵着温可的手缓缓走向她。温可却轻轻挣开 ,脚步轻柔,略略落在了林颉峻的身后。 君莫紧抿着唇,她很想要像书里电视里那样,有着好风度的女子一样面色如常,然后走上去恭喜对方,再云淡风清的走开——可真的做不到。她转身走开,心中没有任何念头,只是告诉自己走得越快越好。
第11页 她果断的回到办公室给人事部打电话请假,迅速的出门坐地铁——半个小时后已经回到了家中。其实心里很有些好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哈利波特中的大脑封闭术,像是能把大脑中一部分生生的隔离开。至于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息土,能将愈涨愈高的情绪堵住,她却不敢再去想了。 终于还是崩溃了,她握着杯子,坐在小小的地台上,14楼的落地窗,望出去浮生百态。她无声的掉泪,又似不甘心的狠狠抹去,可是越来越多的涌出泪水,慌得自己连擦都来不及,只得将头搁在膝上。她知道什么是苦涩,三年前已经尝过一次,却不得以再品尝一次。那样的苦,浓缩的纯粹。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起来,脑中清醒异常——她强迫自己走到电视前,双手抱膝,软软的陷在沙发里。 无非是想分散注意罢了——她木然看着电视上那个已有些年岁的台湾演员一身儒生装扮,油灯下秉烛夜读。恍然间觉得熟悉,不由看了下去。娇憨的女子软语犹在,转瞬却持剑自刎,霎时碎红遍地,男主亦是大恸,却只是不发一言,无声悄立。 说不出的惆怅,萦索得心口发闷。古人将愁比作轻雨的,君莫觉得贴切——她不觉得绝望,只是觉得天地万物间,只是笼罩轻愁,飞雾般难以散去——一天?一年?一生?她将双膝抱得更紧,死死的盯住电视,似乎那里有她要的答案。 那时他和自己在一起,人人都说佳偶天成,她却始终未向家中提起——她是家中独女,当初一意要来北方求学就曾经和父母起过争执。最后是极疼爱自己的爷爷拍板:“让她去。”她欣喜的抱住爷爷欢唿,爷爷却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你也得答应爷爷,将来要回来。四年出去歷练我没意见,可是还是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为你爸妈想想,不能太自私。”她满口答应,撒娇着安慰老人:“爷爷我一定回来!我最捨不得您啊!” 直到大四临近,君莫方才觉得该有个交待。她旁敲侧击的向父母说想继续读研,父亲一口否决:“研究生毕业未必能找到好工作,家里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回来就工作。”君莫就这么僵着,她觉得自己求学的理由很正当,将来便留校——时间一长,家里也无可奈何。她真心实意地喜欢l大所在的城市,和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道路方方正正,宽且工整。她是路痴,于是几乎所有北方的朋友为她指路“xx在学校北边”,或者“xx在广场西边”,她总是一脸茫然。唯有林颉峻知道她的状况,不是带着她一起去,便是详详尽尽得告诉她附近有什么明显的建筑物。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姻缘自然也会如同城市明了的布局一般水到渠成。她甚至计划好大四那年暑假和林颉峻一起回他家。她简单的和他在一起,眷恋北方,亦眷恋生活。 甚至已经将保送研究生的资料准备好,交上去的前一天,她接到电话,被告知爷爷病危。那一刻她心慌失措,忙忙的订机票回家。林颉峻送她到机场,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无言却胜似万语。她提着极少的行李,站在登机处回首,那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她目力所及的地方,轻抿嘴角,顿时安心不少。 然而脚却被前面的乘客绊了绊,她趔趄一下,手中的机票落地——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却始终说不上为什么——转身很快的奔回他身边,紧紧抱住他,似乎即将失去这个宽阔的怀抱。 林颉峻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他轻缓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那样深刻的烙在她的心里,君莫闭上眼睛,几乎哽咽着说:“再见。”终是缓缓离开。 君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忆起这些。原本她觉得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再回忆这些,或者是因为太怯懦,或者是因为太害怕。可是今天这一幕让她觉得原来那些并没有什么,终究还是时间沖淡了那些伤痛,直到伤口上再重重的被划上一道口子。 她回到家,原来爷爷可以瘦得这么触目惊心,他的腿甚至和自己的手臂一样粗细。她守在床边三日三夜,爷爷略好些的时候,还会指着床头的橘子示意她自己剥着吃。君莫惶惑,为什么爷爷能病成这样,自己却在计划着远离这个家。她开始明白,生活始终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 时光一幕幕的如同放映电影,转眼她已立在墓园,轻声向爷爷道别。君莫向父母说起了林颉峻,此时她已无力再掩饰再迂迴了。父亲沉默许久,只是问:“他能来这里么?”家乡附近的城市亦有不错的高校,人才引进计划也是完备,况且家中也能托上关系。 君莫说不知道,然后问父亲:“爷爷是不是已经替我联繫了工作?” 她第一次听说南岱,a市的大酒店,原来爷爷真的这般疼她。直到她觉得家乡太小,知道她喜欢大一些的城市。这样的替她着想,却终究没有想到她在远方的恋人。 半个月后她悄无声息的回到学校,恍然间觉得学校像极了一个极大的选秀场——学生会大约是受了超级女生的启发开始评选最佳课堂。到处可见林颉峻的粉丝,四处拉票。君莫嘴角带笑得看着师妹们在礼堂门口投票。有人看见她,暧昧的朝她笑,她低头匆匆走开。其间他的电话打来无数,她一一拒听。 那一晚恰巧是颁奖晚会,他以最浅的资歷入选,君莫挤在人群中,默默看着。 他站在了学校的礼堂台前,气质温和,依然是平日里的声音:“我在l大从学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成为教师,我只能努力的报答我的老师、学生和母校。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是的,他的声音亦是如此平静,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对学校、对学术的热爱,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无数的学弟学妹站起来鼓掌,年轻的脸上活力洋溢,礼堂热气氤氲,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烘得暖色融融。 她依稀记得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外面却是冰天雪地,呵口气立刻出现长长的白色轨迹。 第二日去办公室销假,辅导员地给君莫表格,告诉她保上了研。君莫盯着表格看了许久,辅导员取笑她:“可以双宿双飞了。” 她勐地惊醒,推开表格:“对不起老师,我弃保。” 君莫利落的转身,直奔车站。大四的课可有可无,她没有请假,背上书包便去旅游,狠狠地将周围的景点玩遍。她将手机关机,到了一处地方用公用电话给家中报平安,却只是怕那只属于他的铃声响起。 她人间消失了那么久,知道觉得自己足够坚定去问林颉峻那个问题,便坐上火车,怀中抱着肯德基的全家桶,将自己塞得满嘴留油。 君莫就这么背着包,风尘僕僕的在他宿舍门口等他。她记得自己坐了很久很久,手脚早已冻僵。然后他出现,看了她足有十秒钟,似乎是望向一件珍宝。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将她搂在怀里——却明显感到了她的抗拒。 君莫抬起头,简单的说:“我爸妈让我回家工作,你能和我回去么?” 她避开他的目光,茫然的盯着他的嘴唇。 足足有一个世纪之久,他沉默。 君莫何尝不知道,他有自己的理想。她遂不再等他,转身便走。 林颉峻第一次这么兇狠的吻她——他向来待她如一块精緻而易碎的玉,小心的呵护,即便是亲吻,也只是温柔的掠过她的唇瓣——他们都觉出了微甜的血腥味,残忍而绝望。 他们的分手在学校引起了不少议论。不少是低年级的师妹,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身边的朋友却无法安慰她,她那么小心的藏匿起自己的痛,不让任何人去轻触。她早出晚归,每天窝在图书馆,看书也好,睡觉也好,目光总是沉沉,倒是不见失恋人常有的消瘦——她总是很期待每天吃饭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她可以什么也不想,她变着花样好好对待自己——炒菜,火锅,自助——倒显得略胖了一些。 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君莫觉得心灰意懒,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自己,用吻来结束,这样的句号只能让自己更眷恋。那年放假,她回家去见徐总,是爷爷的忘年交——很喜欢她,她便图省事,定下了工作单位。连简歷也只投了这一家。 大四向学校请了假,写完论文便开始正式实习。最后抽时间回学校取毕业证书,远远看到他一眼,忙忙的别开眼去。只觉得他消瘦不少,气度却依然如故。 这么多的变故呵……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平时,这么快的变化放在十年中让她去接受也很困难——可是事实证明人类的精神癒合能力还是有无限的弹性,君莫惊讶自己全然承受了下来,依旧不咸不淡的过自己的日子。 电视已经演到了癫狂的男主——君莫突然佩服投资方的勇气,她记得那个演员不是已经到了演父辈的年纪了么?可是和青春似鲜花怒放的女孩在一起,却是极协调的——她感嘆老男人的目光,睿智和洞察世事的豁达。君莫似乎回过神来,察觉出饿了——她失笑,这是自己开始自动的癒合的信号了,那一年去酒店报导,徐总看着她大跌眼镜,居然胖得只能穿上工作制服的l号,她很不好意思——记得当时徐总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别去前台了吧。” 香糙咖啡(new) 只是贪恋温馨而萦绕齿间的云呢拿的香味——那么有欺骗性的温暖,饮在喉间,反覆的却只是独属咖啡的味道。 “君莫。” 君莫手略略一松,她想:能当作没听见么? 可是车的主人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下车,伸手给她:“这么多东西?我送你回去。”君莫僵在一边,她别扭的微偏过头,低声说:“不用,这里离家很近。”她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她向来性格很好,朋友也极多,刚失恋的时候人人想来安慰她——可她却是紧紧守着自己的界限,愿意议论讨论请便,只是别让自己听见。 她异常的固执,似乎成了乌龟的外壳——可是韩自扬亦是定定的立在她对面,执着的伸着手。就这么僵持了很久——君莫突然觉得累:何必又要和他僵持,何必拒绝旁人的好意?她将塑胶袋递给韩自扬,说声“谢谢”。 韩自扬饶有兴趣的看着装满食物的袋子:“你自己做饭么?”君莫一笑不答。 已经是第二次坐他的车,君莫心情极差,理所当然的不愿开口——若是以往,她定然会觉得浑身不舒服,毕竟艰难的找一个生涩的话题也总比枯坐着好。她直直看着窗外,胡思乱想——有车真是好……为什么走路10分钟就可以到的距离开了这么久……为什么车里没有自己讨厌的皮革味……为什么……他又出现在这里?
第12页 君莫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忍不住侧眼觑他,他似感应到了转头看着她。君莫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线条冷峻,不苟言笑的样子极有气势。可是,似乎记忆慢慢改变了,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温暖的看着自己?韩自扬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神色,一手扶住额角,忍不住一笑:“闲下来了?买那么多菜是要自己做?” 君莫微微尴尬,咬唇不说话。 呵,昨天和今天,人生的两重天。 车开至楼下,韩自扬随君莫下车,替她取东西。君莫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拿。” 她的手微微一挣,哗的一声,整整一个口袋裂开——满地的东西,香皂、牙刷滚了一地。君莫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爆炸开,莫名的兴奋和悲伤复杂在一起,她只记得自己只想怨恨而无望的发泄,她记起自己的发泄球还在办公室,她什么都不管了——不管手中的是什么东西、身边是什么人、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她狠狠地摔下手中的几个购物袋,就这么蹲在地上,开始抽泣。 韩自扬立在一边,心情复杂,终于还是看到她极脆弱的、平日小心掩藏起来的情绪——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只是想不到用这样让他无措的方式:路人纷纷侧目,俊朗的男子立在女子的身边,而她只是紧紧抱膝痛哭。 韩自扬亦是蹲下,小心拍拍她肩膀:“回家去好么?”一边递给她手绢。他看到她的眼角浸满泪,蜿蜒开在细细的纹路中。过了片刻,她似乎能自制了些,泪眼迷离的伸出手去捡掉落的东西。韩自扬握住她的手,定了一会,她的手带着泪水的cháo湿,冷风中冰凉如玉。 “你先上去,我帮你提上来。”他轻轻的说,语气坚定,带着抚慰的暖意。 君莫茫然的听着他的话,站起身往楼里走去。韩自扬仰头看着她的背影,带着抽泣而微微颤抖。他忍不住嘆气。 韩自扬走进屋子的时候,门大敞着——他手中提着未破的袋子,手中也是抱着大堆的东西。君莫的姿势似乎没有变过——似乎这个世界唯有自己的双膝才是依靠。她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大约是情绪略好些的缘故,没有了低泣的声音。韩自扬走到她面前蹲下,犹豫了一会,伸手扶住她双肩,有一瞬间他看着她微红的鼻尖,似乎恍惚说不出话来。君莫微微转开脸,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抹,倒一下子让韩自扬笑了出来:“饿了么?你要不要试一试我的手艺?” 下午六点左右天空已经全然墨黑一片,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君莫忙忙得想站起身,身音还带着哽咽:“那怎么行?”韩自扬笑,轻轻揉了揉她的长髮——这样子的亲昵勐地让君莫起了鸡皮疙瘩——他说:“你去照照镜子。” 君莫慌乱的倒退了一步,说道:“你也没吃饭么?我来打电话叫外卖吧?” “你不是买了菜么?”韩自扬指了指地上狼藉一片,轻轻扬起嘴角,“我没有开玩笑,真的请你试试我的手艺。” 君莫微微咬住了唇,迟疑着点点头去卫生间。她自觉脑子还在混沌状态——哭累的缘故吧?她抬头,忍不住惊唿起来,终于确定自己清醒了——整张脸的妆全花了,尤其是眼睛,整个是亚运会的吉祥物。她艰难的思考:究竟什么时候画的妆,记忆被慢慢拼凑起来——她掬了一把清水,泼在脸上,觉得清明了不少。她慢慢的卸妆,似乎浑然忘了屋外还有一个人。将长发束起,整张脸都洗得清慡,隐隐透出明快气息,君莫一推开门,便是一屋子蒜爆的香气。她下意识的望向厨房,油烟机大开着——他脱了外套,里边是一件修身的米色t恤,侧影高大,熟练的在炒菜,回头看到她,笑道:“过来帮忙,把米饭煮上。” 君莫脸微微一红,却没移动脚步。她心中极不好意思,这个人刚才看到了自己几乎号啕大哭——也许在自己心中,被人见到化开的妆顶多觉得丢脸,可是内心被窥探到,却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韩自扬放下一碟热气腾腾的油爆牛肉丁,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素净的小脸因为一把扎起的长髮而更显得苍白。他端起碟子,走到她面前:“你先吃?哭那么久也该饿了。”语气中有忍俊不禁。 君莫讷讷的走进厨房,淘了一把米,一边问道:“你居然会做菜么?” 他站她身边着手第二个菜,“你以为呢?以为我是豪门公子还是二世祖?”他并不是,读书时家中条件也只是小康,留学回来,早就有了一手的好厨艺,足以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只是瑞明成长起来后,工作极忙,早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本事,直到方便面将自己彻底噁心倒,终于开始记得要在饭店叫外卖,陈姐又特地在公司的餐厅中留了一名专门的厨师,才略显出这个着名企业总裁的气派来。 君莫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忍不住感嘆了一下:“看上去就很好吃。”她买的是极容易做的菜色——牛肉丁、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芹菜和紫菜汤。 君莫对自己的手艺的态度是客观的——有了家后小厨房的利用率十个指头也数得过来,今天是购物癖大发,脑子又煳里煳涂,才买了这么多的新鲜菜。这一点她清清楚楚地记在脑中——所以刚才哭得煳里煳涂还是不忘要叫外卖。她曾经窝在林颉峻的公寓中忙了足足一天,整个厨房仿佛遭了洗劫一般,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林颉峻将三份菜吃完——难吃就不提了,他后来整整喝了半个月的小米粥养胃。那段时间,他听到了养胃这个词,几乎要失控。回忆起来,觉得好笑,又觉得吃力——还不如这样站在了客厅,什么也不用想,静静欣赏厨房的“美色”。 小客厅的灯光远比厨房的明亮,君莫一抬头,看见韩自扬胸前点点滴滴的油渍——那是很名贵的牌子,她不好意思起来:“你的衣服……”他在低头吃饭,“没事的,干洗能洗掉。”君莫哦了一声。 默不作声的吃完了饭,君莫起身收拾碗筷,顺手给他倒了一杯ju花茶。他正拿着那盒影碟细细的看。“可以看这个么?”他沖她扬扬手中的盒子。 君莫愣了一下,飞快的说:“你看吧。” 等她收拾完,屋外静悄悄一片,只有电视剧的声音。她悄然立在沙发后,手扶着靠背。他大约是随意挑了一片放在机器中,女子仰头微笑看着她的良人:“你教我写名字好么?”是塞外人的缘故,她的口音略怪,王阳明执起她的手,一笔一划,长长的木棒在沙盘上刻下名字。她说:“我记住了。”目光柔媚得能滴出水来,这样的眼神,自己再熟悉不过。只是,能有人让自己看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哎,你说今天是什么事?”他大约也知道她站在身后,开口问道——那样子的语气,轻松而慡快,分明没有带给人丝毫微末的压力,“这么大了,还能哭成那样?” 君莫走到前边坐下,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初恋情人要结婚了,算不算打击人?”她撇撇嘴,尽量让自己觉得无所谓:“我也就自怜自艾一下,快成老姑娘了。” 韩自扬见她嘴角微翘,实在忍不住微笑:“这么可怜么?”她的马尾扎的有些松松垮垮了,脸庞也更加柔和——他望过去,此时她将一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视上,心中微微一动。 君莫并没有注意他低声接了个电话,转过头看他:“你还要看么?” 他收起电话,神色如常,问道:“你明天有空么?马初景让你来瑞明。”他拿起杯子抿了口水。“有些事要开始准备了,我们圣诞节有新款手机的发布会。” 君莫心中一动,迅速的抬起眼眸,真是巧——她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请假,却坚决的不想回去上班。 “好啊,我想换款手机呢,正想请马总监给我介绍下。”君莫说,“有折扣就更好了。” 韩自扬微笑,目光中似乎有着小小的纵容,他将杯子放回茶几站起身:“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君莫起身送客,递给他大衣,顺口问道:“住得远不远?” 韩自扬微微一窒,“不远,开车挺快的。”君莫笑着对他说再见:“谢谢你做的饭。” 她关上门,勐然觉得孤单重重袭来。哭过了,身体便似虚脱,趁着还有力气,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蜷缩在床上,祈祷一夜无梦。 果然便一夜无梦,精神气慡的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人事部打电话——经理连连说徐总已经打过了招唿,是在外办公。再打电话联繫马初景。约定了时间,君莫一看足够去吃个早饭,真是觉得自己疯了——竟然因为能吃上中意的早餐的有了欢唿雀跃的感觉。她快步走进附近的永和豆浆,点了一杯淡豆浆和一份油条。 她将油条一段段的掰断,浸在奶白色液体中——豆浆会浮上浅浅一层清油。这样子的油条亦会变得松软而膨胀。她坐在靠门口的桌前,暖意从口中开始,蔓延至全身。 君莫走进瑞明的大厦,接待处的小姐看起来容光焕发,君莫站在一旁等她打电话至营销部确认预约。片刻,她挂下电话,姿态优雅的对君莫说道:“李小姐,马总监现在在总裁办公室。他说请您移步去韩总办公室。是在24楼。” 君莫道了声谢谢,走向电梯。墙面光可鑑人,君莫亦满意的看到镜中的自己是白领丽人的样子,她轻轻呵一口气,暖暖的湿润双唇。电梯才一开门,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已经等在了出口处,“李小姐么?请跟我来。”君莫有些不舒服的点点头——她似乎觉得她的目光带着审视,隐隐有傲然的意思,心中倒觉得有意思:职场上狐假虎威的例子还真是不少。走廊甚长,冷不防一个男子的身影快步走出来,拿着手机极快的边走边说——走到君莫身边方才止住脚步,满脸堆笑:“你来了啊?我有些急事,你去韩总办公室等我一下。” 还没等君莫开口,他便匆匆跑了。倒是在前边带路的女子表情生动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君莫。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她走到一旁秘书室的中年女子前轻声说道:“李小姐来了。” 陈姐站起来,笑着为她开门。办公室极宽敞,却装修的极简约,一色的黑白灰色调——虽然打开着中央空调,到底还是叫人觉得有些清冷。他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目光精亮,嘴角微扬:“来了么?初景去处理急事,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等吧。”
第13页 “好的。”君莫略觉侷促,回头看秘书已经将门关上了,她在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对面橱柜上一大排各种型号的手机吸引了。韩自扬一手微微撑着下颌,见她有意离自己坐得远远的,心中好笑,也不勉强她,收敛了心神处理电邮。 君莫看看那一排风格各异的手机,又转头看看埋头办公的韩自扬,忍不住问道:“看下那些手机,不算商业机密吧?” 韩自扬抬头一笑:“请便。都是没有上市的。你喜欢哪一部就拿去。” 君莫应道:“我只是看看。” 最耀眼的莫过于中间一款白色翻盖手机,比起一般纤细小巧的女性手机来显得机身很是大方,星星点点的一粒粒水晶璀璨着光芒——恰巧在左下角拼成一棵小小的圣诞树。一旁是一条配套的手机链,亦是组成一颗精妙的星星。她恍然大悟,忍不住嘆气:“圣诞节的专款么?真漂亮。” 韩自扬闻言抬头笑道:“喜欢么?拿去吧。你昨晚不是说要换手机么?” 这样子的手机定然价格不菲,君莫似乎烫手般放下,连连摇头:“谢谢了,真的不用。”韩自扬还没开口,马初景手中拿着资料推门进来,见君莫站在新品手机边,不由笑道:“喜欢我们的圣诞专款么?和施华洛世奇一起推出的,这是挣女人的钱呢。” 君莫实事求是的称赞漂亮,忍不住拿起来多看了几眼。“真是漂亮,不过在大街上用会不会被抢?”她忍不住问。 “哈,你是不是女人?反正我给我女朋友预定了一款——在大街上拿它打电话多有面子?”他装模作样的凑近君莫,“是限量的——有了钱也未必买的到。” 君莫淡淡一笑,“就这些资料么?非要我来跑一趟?就不能网上发给我?” 马初景嘿嘿一笑,却不说话,目光倒是绕过了她,转在韩自扬身上。片刻之后,才说:“我们下面去说话。” 韩自扬顿了顿,极有风度的站起来,身长玉立,道:“我就不送了。” 他们下到市场部的办公处,君莫知道马初景的办事风格,一准摆出比谁都臭的脸色来。她低头看手机资料,忍不住问:“只限量5000个手机?” “嗯,5000个是要预定的限量版,然后开始公开发售。”他埋首在数据间,“我们明天开始正式工作好么?” “明天?”君莫一怔,那今天要干什么?平白放了个假?她刚要起身,那一条简讯又让自己愣住——总是突如其来的告诉她,他要提早回学校么? 于是马初景说了什么,她便随口应了一句好。 瑞明的高级职员餐厅人甚少,气氛却极好,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一起,轻松聊天——穿着也是随意的牛仔t恤,君莫在自己单位见惯了规整端庄的制服,倒有些大惊小怪。职员见了总裁,也只是轻松自如的打招唿“hi”。 韩自扬坐在她左手边,笑道:“吃什么?中餐还不错。” 她看看周围的人,都是吃的很方便的食物,大约是因为公司的节奏很快。“随意吧。”她看看马初景。 几份菜上来,君莫挑了一根茄汁牛柳,忍不住说:“你做的不比专业厨师差阿。” 舌头总是比脑子快,君莫意识到一旁还坐着马初景,恨不得吞了自己舌头,倒也好——话的后半句便快的叫人听不清楚。韩自扬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君莫,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马初景问了句什么,见气氛诡异,识相的住嘴。 吃完饭,马初景便匆匆道别。韩自扬手中拿着车钥匙,替她摁下行电梯:“我正好要出去,一起走吧,我送你。”他一手插着口袋,并不望向她,也无意让她拒绝。 她只能说:“我回家。” 他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 君莫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车内则是令人熟悉的默然,她竟觉得亲切起来,再无尴尬。 过了好久才觉得不对,后知后觉,她不由开口问道“这是去哪里?” 他将车停在巨大的立交桥下,听各种车声唿啸而过,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现代生活,在钢铁的世界上生活,必然需要钢铁的神经。 他不答,她亦不催,只是静静坐着,瀰漫开去一种柔软,只是叫他心生怜惜。 不知是过了多久,她终于静静开口,“回去吧”。 那样的语气,却叫韩自扬一怔,终于是没了那种疏远的礼貌,只是在和朋友说话而已。韩自扬双手稳稳的握着方向盘,他太了解初恋对她的意义——她利落干脆的在城市生活,其实只是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这样子的痛苦,唯有时间才能慢慢化去。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热得发烫。 君莫恍惚的转头看他,就这样,一滴泪缓缓的滑下,缓缓的滑,有足够的时间等着让人拭去。可她终于自己抽出手擦去,撇过了头,专注细緻地看窗外的景致。 “你见过他吧?那天在大厅和我一起的那个人。以前我们没在一起,是因为我们都不够勇敢。昨天我大哭一场,以为今天他一走自己就能好了——可现在,我还是难过。”君莫突然一口气说完,语气急快。 然后,她慢慢说,“其实,不只难过,我还后悔。” 怎么能不后悔?原来以为难以克服的障碍,他的老师这样健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荒谬的故事——等她回过神来,却已经物事人非,再也不能改变分毫。 不错,就是后悔,她以往从没敢承认的后悔,她怕承认了,那么真的鲜活活血淋淋的剥下创口上的那层痂,血肉模煳的足以让自己心惊肉跳。 她不再说别的。韩自扬也没有出言相慰,只是将车开得飞快,遇到一个红灯便急踩剎车,那勐然的一顿让君莫身子前倾,又被安全带勒住,只觉得五脏六腑也要向前飞去。 就像遇到红灯,其实红绿之间只差了几秒而已,可是人的一生只要没有赶上那盏绿灯,却是真的漫长一生。 “下午的飞机么?”韩自扬沉声问,“赶得及么?” 君莫不知道他指什么,茫然的看着他。可随后就懂了——他的车极快的驶向机场方向,不容她开口拒绝。 车子停在机场外边,韩自扬探过身去替她解开安全扣,温言道:“快去吧,至少也要去道别。” 君莫坐着不动,极慢极慢的思考,既然过去了——难以挽回了,那么至少互相祝福吧。她忽然明白了那一日的林颉峻——原来他也一直纠结在往事中呵……他再一次出现在这里,亦是在对他自己下了巨大的决心——真是可笑,明明两人间的距离淡薄若游丝了,却仿佛彼此间只能吃力的挥舞绝世宝剑才能将它斩断。 她飞快的下车,似乎怕耽搁一秒便会动摇决心。 林颉峻还正在等待候机,他心灵感应般抬头,她真的来了。君莫笑得灿烂无比,她气喘吁吁的拉着他的手:“师兄,恭喜你啊。真是对不起阿,因为在外面工作,也没回来再看你。” 她客套的说话,虚伪的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凌迟。 林颉峻只是微微挑起了嘴角,用最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的笑。 沉默的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机场的广播不停的催促,他轻轻张开双臂,像以前一样拥住她,依稀还是抱住珍宝。君莫一动不敢动,最后咬咬牙推开他:“师兄,保重。” 他慢慢放开她,君莫模模煳煳的觉得这是老旧电影中的慢动作,他的风衣终于离开她,连带着他的温暖。 她定定的看他走进去,双脚如同灌了铅,沉重的不愿走动。她见到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一眼中,她想起以前种种过往,剎那间想要泪流满面,却终究满带笑颜着离别——不能像三年前那样,重新奔回他的怀里。 蓝山咖啡(new) 酸甜苦三味如此协调在高贵醇厚的香气中,叫人习惯性的沉沦迷醉。 君莫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人群散尽了,她却觉得自己连转身都困难。直到那双手拢住她的肩,君莫恍然从梦魇般醒来。韩自扬手上微微用力,在她耳边说:“走,回去了。”她茫然间点点头,极顺从的随着他走。外人看来,定然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高大俊朗的男子搂着怀中娇美的女子,满目皆是宠爱与甜蜜。可韩自扬心中清清楚楚,君莫只是像个傀儡娃娃一般,任他牵引。 然而这个娃娃,走出机场的一霎那,冷风一激,便清醒了过来。她略不自在的挣了挣肩膀,自然的与他保持距离,这才抬头看身边的男子,低低说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吧。” 韩自扬抿唇,淡淡地摇头。他替她开车门,问她:“还回家么?” “不了,麻烦送我去酒店。”她想了想,又改口,“就在南岱路口就好。” 酒店同事都熟悉他的车,她不想给自己惹来闲言碎语——她多少也知道他的好意,如他所说是对妹妹的情谊也好,另有他想也罢,她接受不起也惹不起——就再扮次鸵鸟吧,总有一天会被自己自欺欺人给坑死。 他也懂她心思,并不做声。开了一路,他果然在路口就将她放下。君莫下车前,认真的看着他:“谢谢你。”她本就心乱如麻,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自扬微微牵起嘴角,“别放在心上。”她的脸色很白——若是武侠小说中说的,就该是有内伤了吧?韩自扬有些担心,却只能看着她大步的走向前方。 君莫回到酒店,恍若隔世。恩平远远的见到她走进行政楼,招唿道:“两天没见你了啊。”君莫一笑,不知是不是敏感,恩平显得容光焕发,她的长髮烫成大卷,在酒店是很难打理的——向来要花上半瓶的柔顺剂,今天竟然显得服服帖帖。 “晚上一起吃饭吧?”恩平精神极好的提议。 “不了,一大堆事情等着呢。”君莫摇摇头,“你看起来真精神。”她真心实意地夸她。 回到办公室,她从抽屉里捡了包速溶咖啡泡上热水,想想觉得不够,又倒了一杯——打电话给总经理办公室,开口就说:“我都好几次没值班了,这么下去别人也有意见,徐总这几晚就我来值班吧。” 徐总见她坚持,也不勉强。君莫喝了一大口咖啡,顿时觉得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靠着咖啡一晚晚的熬夜温习。想起要处理的大堆事情,顿时精力无限,恨不得撸起袖子便大干一场——终究要一件件来,便开始挨个打电话。
第14页 才去食堂吃完晚饭,君莫放下手中的资料,一幢幢楼的去检查。再回到办公室,餐饮部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宵夜——她以前从来是不要的,觉得麻烦——今天破例让他们送了一份鸡汁馄饨,觉得生活真美好,也能在五星级酒店中享受宵夜。 她将汤也喝完,困顿的躺在床上,勉强看了看表,已是深夜十二点开外了。迷迷煳煳的认识到咖啡不过就是预支精力罢了,咕哝了句“再也不喝咖啡了”,翻身便沉沉睡着了 第二日被告知美国客人已经从外地返回,正在客房休息。君莫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似乎浑身有些轻飘飘的发冷,明明昨晚将暖气调到很高——她只能强做不以为意,毕竟再不舒服也不能像上一次那样随便的请假回家了。 这是职场,不是学校,想翘课看电影逛街也不会有人多过问一声——你不想干了,等着递简歷和往上爬的人不知在身后排了多长的队。她无心也无力再去准备什么了,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去门口。 她提前在大堂吧等客人,一边向服务员要了一瓶清凉油,慢慢抹在手腕处,又放在鼻下轻嗅,似乎觉得清醒了些。再抬眼,见到那一晚见到的美国老头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衬衣 ,由韩自扬的特助伴着走过来,连忙迎上去问好,也对特助小肖打了招唿。 君莫介绍了自己是歷史专业毕业,鲍威尔仔细打量了她,反应让她错愕:“一个既精通歷史又从事现代管理的人才是很难得的。” 她无声的笑笑,说了声谢谢,便一起登车。 车子里又开着暖气,她头疼的想着,一边应付客人,只能从本就有些勉强的专业术语中寻找想要的单词。 老头子似乎对中国歷史的研究早就超出了兴趣之外了,车子驶向的古代遗址在城外很远,一般根本没人去看。 去了不过是大失所望。考古现场似乎荒废了很久一般,小肖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工作人员,得到的回答不过是“这里又不是景点”。君莫在一边看着,心中也是荒芜一片,隐约的觉得心痛,却只能徒劳的看着一大片坑坑洼洼的空地,难以想像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 鲍威尔的神色说不上不满,老头身材精瘦,嘴角却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微微吊起,转头对她说:“我们去博物馆吧。” 何来的博物馆? 她略带艰涩的说:“这个遗址的博物馆尚未建成。去市博物馆行不行?很多有价值的文物都在那里陈列。” 车里一片沉默,来时鲍威尔还在和她大谈在美国拍下的一件明代精品官窑的瓷器——君莫态度有些自己难以理解的疏淡,并不是身体的原因,她自认为以自己的专业素养,可以控制起身体不适——只是不喜欢国宝流落海外的感觉。 进了博物馆,立刻便找了一个专业的讲解人员,自己和小肖走在后边。恰好走到了一件观音像前,她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中国人有信仰么?” 小导游本来在认真地讲解佛教中观音由男变女的变迁过程,顿时愣在那里。 老生常谈了,君莫冷冷的想,似乎不用清凉油,头脑也一下子明晰起来。中国人在信仰一道上确实和国外是迥异的。她向来也承认这一点,于是将目光移向鲍威尔, 却发现他又将目光转向了观音像,似乎并不在等待回答。 她微微依在展览厅的柱子上,闭了闭眼睛。小肖轻轻碰了碰她:“李经理,你脸怎么这么红?” 君莫勉强开了个玩笑:“化妆太浓了些。” 他们跟上前边两个人,鲍威尔皱眉看着一片褐色的石器:“商代?你知道么,我们的学界中一直在怀疑到底中国是否有这个时期的国家存在。” 讲解员还没开口,标准的无懈可击的英语在他身后响起:“鲍威尔先生,我们中国人的信仰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悠久歷史,这一点,请不要怀疑,我们中的很多人心中没有一个确定的上帝——但是这不妨碍我们有一样的民族心理去认可这些文物所代表的文明。” 她顿了顿,语带微微讽刺:“中国悠长的歷史早就教会了我们是非对错。至于,夏商朝是否存在的问题,不妨去查看下我国在进行的夏商周断代工程——相信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当然,在我们心中,其实这些不需要证明。” 她一口气说下来,自己也觉得吃惊,又觉得泄气——天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激动,或者只是因为他一直努力的方向就是这个? 鲍威尔愣了两秒,目光中带了几丝异样,没有接话,接下来的时间中,只是安静的听和看,也不再插话。 原来他要赶下午的飞机,君莫松了口气,汽车已经回酒店了,她先下车,大厅中站着熟悉的男子,面带微笑。她忙让出了一个身位,韩自扬向鲍威尔伸手,无意间带过她的手背,不由自主地缓了几秒,回头看着她。 君莫避开他的眼睛:“韩总,我的任务完成了。”也向鲍威尔道别,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缓步向办公室走去。 午饭也没吃,昏昏沉沉的在沙发上睡了一会,打电话给酒店的医务室要了几片药吃了下去。窝在了办公室察看瑞明的计划书,总算辛苦的挨到了下班时间,裹紧了大衣出门。只觉得脚步都是软绵绵的,一心想回到家中睡死过去,也就拦了计程车报了地名,枕着车门闭眼休息。 家中顿时像极了天堂——她什么也不顾,陷在床上大睡,顾不得是一秒还是一年了。直到嗓子似乎冒烟,这才掀开了眼皮一角,犹豫要不要起床喝一口水。手机在一边无奈的震动,她顺手接了起来,如果不是想起来喝水,恐怕永远也听不见铃声了:“餵?” “李君莫,你在哪里?”这样熟悉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焦虑。 “家里。”她懒得去分辨是谁。 “出来开门。”似乎松了一口气,对方简练的说。 君莫慢慢爬起来给自己找了一杯水,这才头昏脑胀的去开门。 韩自扬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皱起了眉头,她的脸颊灿烂甚似桃花,目光迷离,开了门也不再理他,似乎没有看到一般,转身便往卧室走。 他刚刚从机场回来,一路上打了无数电话,总是无人应接,酒店又说她已经下班,便索性站在了她家门口。 他大步赶上正想倒在床上的她,拉住她的胳膊:“去医院。” 君莫皱了皱鼻子,无意识的挣了挣说:“我要睡觉。” 她散发出的气息这样滚烫,韩自扬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双眉皱得更深。不再和她说话,半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拿起她的包和大衣,半强制的抱着她往外走。 是手上扎针的微微刺痛感惊醒了自己,君莫环顾四周,最先发现的不是环境的改变,而是床头那双灿若明星的双眸,带着笑意望着自己。 “这是医院?”她下意识的问。 “是。不用担心,发烧感冒而已。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他一口气回答完她的问题。 君莫看看窗外,漆黑一片,早就失去了时间观念。她微微挣扎着去够床头自己的手机:“我让恩平来陪我。” 韩自扬并没有阻止她:“现在十二点多了。” 君莫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她抬眼看了看自己所在的病房,只有她和他而已,他在一边的桌子上,笔记本电脑发出嗡嗡的低响。 “睡觉吧。我好事做到底了,打完点滴送你回家。”他站在自己身边,嘴角是一抹让自己安心的表情,“不用急着道谢。” 她疲倦的点点头,继续睡觉。 韩自扬在桌边坐下,目光还是流连在她半露出的脸上,似乎褪去几丝红色就只剩下苍白了。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发烧时零零碎碎说出的话比以往对他说的一切话都要多——那样稚气的语调,撒娇的口吻,只让他觉得陌生,似乎从来没有好好认识她。 他觉得心痛,忍不住又站起来,替她掖了掖被角。药物随着生理盐水一滴滴的流进她的身体,他却觉得不仅如此,似乎是一样的柔密情感,缓缓流进了自己心中。 君莫彻底清醒地时候已经坐在他的车中,远处只有稀稀落落几颗星子在墨蓝的天空帷幕中闪烁。她侷促说:“麻烦你了。” “是挺麻烦的。这样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怎样照顾自己。”韩自扬眼睛看着前方,抬手又将温度调高些,“生病了还要出去工作的人,不叫勤奋,是糟践自己。” 君莫不作声。她能说什么?明明是替他工作,真是里外不是人。可其实她在心虚:她知道自己一场高烧是为了什么,并不是着凉那样简单——大约是带去一场心病。灼热的将自己的一切化为灰烬。 “我明天再把医药费给你好么?”她换了话题。 “嗯。”韩自扬微微点了点头,“别忘了,还有两天的疗程。” 君莫看了看时间,“连累你都凌晨三点多了还没休息……”她一阵语塞。 韩自扬没有回她的话,一路将车开到她家楼底,替她拿了包,倒是走在她前头。 在她手机中输了一个号码:“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号码——我一直开机。”他没有进门,在门口看着君莫将门关上,半晌,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和同事调休,君莫再去医院打点滴,已经觉得好了大半了——原来身体上的病就是慡快,来得急去得快——给他打电话,电话那头韩自扬口气淡然,似乎带着抱歉,临时出差在外地。 她也知趣的没提要还钱的事情——反正不急在一时,他也不会缺这个钱。 圣诞节的到来让君莫如同陀螺般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圣诞节酒店的餐饮部和客房部都要有特别的优惠和策划,另一方面瑞明新款限量纪念版手机命名为“xmas”,已经开始了宣传——广告铺天盖地的展开,新机虽然没有上市,却已经成为了各个网站讨论的焦点。尤其是5000款限量版,更是炙手可热。 这是第二次和马初景合作,君莫也觉得得心应手——她心甘情愿的被繁忙的工作虐待。越发得觉得自己精神充沛,积极的态度让马初景都觉得可怕。 她一大早起床,冬天的早晨是真的清冷,她不自觉望向cafe shop,还是关着大门——已经数日不开了,君莫忍不住添添嘴唇,真是怀念那里的卡布基诺,又是圣诞节将至,她想凌姐一定能给她拉出一棵漂亮的圣诞树的奶沫。
第15页 她由衷喜欢这些日子,清静的好像世界只有一个人。没有纠结的往事,韩自扬也很久没有出现,大约出差没有回来吧。她坐在地铁里看手中的媒体联繫人名单,微晃中似乎眨眼便到了。 刚开完晨会,她就接到快递电话,见是个小巧的盒子包裹在塑胶袋中,心中到揣测了一番。恩平恰巧见到,大惊小怪:“不会是炸弹吧?” 君莫刚要放进抽屉,恩平就开始嚷嚷:“拆开看看,是谁送来的?” 快递单上并没有写寄件人,她一层层拆开,包装盒出现在面前时,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往身后藏——恩平早就看到了,尖叫一声:“xmas!” 君莫后退一步,不让她够着。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快递盒,一时间很是慌神,好似拿了不该拿的宝物。 恩平回过神来:“不是要今晚发布会后才开始销售么?谁给你的?” “噢,我也就顺口提了下这个手机好看,马总监便让人给我送了一个。”君莫按捺下心跳,勉强镇静自己。 恩平眼神怀疑。 “《哈利波特》出版都还被泄密了,我提前买款手机怎么了?又不是不用付钱。”她连推带搡的赶恩平走。 “你拆开看一下嘛。”恩平忍不住要求,亮晶晶的水晶,实在是女人无法拒绝的梦想。 “你出去吧,我还要工作呢。”君莫把门关上,拿起尚未打开的盒子端详许久,终究没有打开,轻轻塞到了柜子的下层。 她品味不出此时的心情,果然女人心中总是有些虚荣的,总是带着一丝欣喜吧。她很是记得他对自己的好,可是他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日子里,却也能怡然的生活。君莫摇摇头,想把这丝丝被搅动的情绪抚平,“搭”的一声扣上锁,她隐隐觉得,这样的华美,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 卡布基诺咖啡(new) 那样香浓丰盈的奶泡,绵密的盖住espresso,花式浪漫得让人猝不及防。 xmas的发布会几乎是以炫目的方式在世人眼中登场的。瑞明一反往常的发布形式,由营销团队全权负责着名影星黎晔和自己爱情长跑数年的女友的订婚仪式,信物自然是一款限量xmas。 这两件事结合的效果,毋庸言说,哪一件都足以登上媒体的头条。南岱的安保部明显感到吃力,不得不外请人员来协助维护当晚的秩序。马初景对这个创意极度的自我欣赏,君莫不得不承认,虽然这样子的做法并不是惊天动地的第一次,但是结合xmas的特定销售对象,就显得极有诱惑力了——哪个女人不希望在圣诞节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她也看到过娱乐新闻,黎天王纵横影坛,却洁身自好,男女老幼通杀。不比现在的一抓一大把随时爆红却又立刻能无声无息消失的青春偶像。徐总开心的私下对她提过这个月奖金翻倍——即将到来的平安夜的主题活动,订餐和订房的热线已经打爆了。君莫对未来的黎太太很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见惯百花怒放的男子终于决定许下一生的承诺?这样想的不止她一个人,恐怕酒店外边已经布满了闻风而动的狗仔队了。初时她这样的想法被马初景好好嘲笑了一番——那日她笑问“要是他们订完婚分手了怎么办?” 马总监讶异非常——“你真的假的?明明白白的签了协议的。” 她失笑,调整心态,实实在在的将自己当了一场梦幻而华美的电影剧场的观众,好在自己算是有特权的,能近距离的看清台上的一众人物。嬉笑怒骂,心中明了便好,背后皆是纵横的名利网,谁也逃不脱。 君莫这么想的时候,正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心中警觉起来:怎么能这么懒散呢?她手脚麻利的抓起惯用的红色随身杯,还是一杯速溶咖啡,边捧着边走去大厅看看——这是她的晚饭时间,下午工作的时候贪吃了一包饼干,现在反倒食慾全无。 顶级的音响和灯光师在做最后的调试,脚步匆忙,她捧着杯子站在一边,居然发现没人搭理,也算忙中偷闲。突然听到门口起了小小的骚动,寻声望去,久未露面的瑞明总裁竟然被保安拦在了门外,君莫失笑,急忙跑过去。她喊住那个大声要看出入证件的新来的工作人员,对韩自扬说:“韩总,真是对不起。” 韩自扬风尘僕僕的样子,下巴微带了铁青色——君莫猜他刚下飞机。他点点头,目光不经意的在君莫脸上转了一圈,接着看了看表,“李经理,我想要个房间休整一下。” 君莫立刻联繫,她微微背过身去低声打电话,又问他:“今天只剩下标间了,您看可以吗?” 韩自扬听到她说“您”,忍不住微微皱眉,旋即说:“可以。” “不用再看下么?”君莫问道。 “不用了,今晚主角不是我。”韩自扬也在打量她,似乎瘦了一些,精神却很好,焕发得像冬天霜冻中的小松。 他们快步走向另一幢楼,一走出门,君莫才觉得身上有些凉,原来刚才顺手将大衣搁在了大厅中,倒是不忘手中的杯子。韩自扬蓦的站住,深深皱眉:“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这样冷的天气就穿这么点?”君莫不由看看自己,也想起自己的高烧——气温零下的天气,只穿着及膝裙和衬衣,不由懊恼起来——他不说倒好,说了倒真的觉得更冷了。 韩自扬将身上的大衣脱下递给她:“披上。”他的口气有些生硬,大约自己也察觉出了,笑了笑:“我倒是不介意再送你去医院——不过今天不行,我们都很忙。” 君莫下意识去接,然而手顿在空中,笑道:“韩总您认识4号楼怎么走吧?就是您以前住的那幢,我就不带您过去了。”她不等韩自扬说话,转身走回大厅,心中惊疑不定,拿不准是否该开口问他。 韩自扬手中提着衣服,一时间哭笑不得。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双唇间轻轻吐出了一声轻嘆。 君莫勐然间觉得,和上一场的发布会比较起来,这场订婚仪式才是真正的衣香鬓影——一时间来了那么多演艺界的明星,她也算见惯明星的,却也没有在这样子的场合,人人化着叫人看不清脸色的妆,目光迷离,珠宝绚烂——灿烂的真似明星。她在场边转一圈,人人都是端着酒杯极悠闲的样子,只有精心筛选出的各家媒体的记者们端着相机,随时候命的样子。 君莫也穿着素色的小礼服,这种场合下她自觉不起眼到像一粒灰尘,也就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占着一个角落,不出声的看着芸芸众生。她见到韩自扬和马初景在远处出现,两人一黑一灰两色低调的西服,气质迥异,但同样赏心悦目。君莫恍了一下神,就见马初景举着手中的杯子向自己致意,她还以微笑。 韩自扬亦是见到她,远远的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礼服,可他觉得清新可人。他的目光极缓的移向不远处的记者,又对她轻轻摇头。君莫顿悟,这是示意自己不要过来,免得成为明天的头条。 她莞尔,别开头去。韩自扬目光灼亮,见她了解,便转身去应酬,眨眼便被刻意上前的人群围在了中间。 他对记者的问题一概不答,全由马初景挡驾,颇为心不在焉的样子。马初景忍不住偷偷用手肘撞他,他实在需要提醒自己的上司,免得明天的网站上的标题是“瑞明总裁面色不善,xmas发行前景黯淡”,或者“瑞明高层面和心不和,发布会初露出端倪”。 好在下一刻,黎晔携着他的未婚妻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才是吸引住了漫天遍野的闪光灯——“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杜牧的《阿房宫赋》怎得这么应景?君莫失笑。 她漫不经心的将目光移向走出来的两人,忍不住将手掩住嘴巴——这才没有惊唿出声。那个伴在黎晔身边,穿着义大利定制婚纱的女子,不正是凌姐么?她不知道自己在震惊什么:原来她是黎晔的女友?或者,是那双眼睛——诚然,她的妆化的极好,可是那样摄人心神的双目,确实君莫从未想过的——若说是妩媚,却又如古潭般让人只见清水缥缈;若说是清澈,一个没有歷经世事的女子又怎能懂得适时的在眼中藏起一些,却将最魅人的散发出来? 她忘了周遭的一切,呆呆看着那双眼睛媚视众生,直到黎晔将 “xmas”递到她的手中,君莫才略略将注意力移开。又是一阵照相机的勐烈攻击,这次的焦点却是定情信物了。有记者在下面大声地问:“凌小姐,这次拿到了全球限量编号第一的手机,又得良人,心情怎么样?” 黎晔轻轻搂住她的腰,声音低沉,代她回答:“真可惜,这一支手机编号02,真想知道01号是被哪个幸运的女子拿到了。但是,编号并不重要,只要我们的心还在一起。”他简单的说,下边有人起闹叫好,他便缓缓吻上她的脸颊,直如童话而唯美。 君莫看了一会,觉得刺眼,这样的场面又让人生出疲惫来,忍不住想走。寻思了一会,不如去办公室等到散场——这个世界真是充满意外,她也不得不感慨。只是觉得可惜,难怪cafe shop不再营业了——还是就此不再开门了?她边想边走,顺手推看办公室的门,觉得自由自在。 她抬手打开最下边的抽屉,拿出那个盒子,犹豫了一会,终于打开。暖黄的灯光下,机身奶白而柔和,和自己在韩自扬办公室见过的样机却有些不一样——左下角处一颗粉色的钻石,围绕着她的一排碎钻恰巧组合出一杯小小的咖啡,精緻的让人觉得不忍放手。君莫向来对咖啡有些犯痴,她看了很久很久,紧紧地握住。 终究很轻的放回白色的绒套中,她拿出那张编号0001的收藏证明,设计的简单而不失高贵,只有两个字——“君莫”。他的字随人,刚强透着洒脱,她忍不住摸摸纸背凸出的笔画,真是很用力的写字——这么厚实的纸质。 是圣诞礼物么?这么早,又这么贵重,烫手得她很想马上还回去——君莫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学生的时候读过不少言情小说,却很少将自己代入小说中幸运的女主——倒是不由自主地猜测着编织一个个美丽童话的女子们,坐在电脑前专注的敲字,想必表情柔和而宁静。这样子的美梦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却惶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吸引到了他。 敲门声在静谧的夜中尤其的突兀,君莫条件反she的将盒子塞回去,隐隐预感到什么,跑去开门。
第16页 豁然是他,大约喝了些酒,脸色有些发红,却依然气息悠长,微笑着看略带慌乱的她。 她慌乱中甚至忘了问他怎么不在酒会呆着,又怎么会找到她的办公室。她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上温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自扬略有些头疼的样子,揉了揉额角,“逃出来透透气。”他果真有些倦了,连坐了那么久的飞机,马不停蹄的赶这一场应酬。 君莫的手动了动,想去拿手机还他,她犹疑的看了他一眼,悄悄伸出手去,却被他的话堵在那里—— “如果是想还我什么东西,那就不必了。”他淡淡的说,“那是特别定制的,你还我我也不好再拿去送别人。” 那是说……那杯小小的咖啡,是专属她的logo么? 君莫目光闪烁了一下,坚定的伸出手去拿出那个盒子:“真的太贵重了,我不该拿。” 她想他明白“贵重”的含义,钻石也好,限量也好,她并不是很在乎——真正贵重的是人的心意。君莫的目光扫到桌边红色的咖啡杯,有些旧了——甚至有她不小心摔出的细纹。她直直的将手中事物递给他,眼神倔强。 韩自扬的眼光暗了暗,站起身来,亦伸手,握住她拿着盒子的手,轻声说:“先拿着好么?就当存放吧……等到你真心想收的那一天。” 君莫觉得自己真是不善解人意,她想起韩剧里蔡琳演的学妹坐在张东健面前,他的眼神也是这么疲倦,他好像说:“如果可以,就直直走过来。” 她做不到——她拒绝他,并不是在拒绝对人人对爱情的渴望,她只是在怀疑,自己经歷过那样的感情——郎有情妾有意,结局又是怎样? 他亦站起,这样的身高,却不给她任何压力,只是淡淡的坚持——君莫只觉得为难,她知道自己是固执惯了的人,却难得的遇到了对手。他握着她的手,一寸寸的将自己的心意送到她面前。电话响起,君莫颓然松手,原来是催她去会场,她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已是午夜。 最后终于拗不过他,她只能拿过xmas,低头轻声说:“我先收着。”她没有说谢谢——这份礼物不一样,她心中紧紧叮嘱自己,只是暂时收着而已。 灯光下韩自扬眼圈微微发青,想是累极。君莫收好盒子,说道:“我要去会场了,你……走不走?”她紧跟着补上一句,“你是不是很累?回房间休息吧?” 韩自扬“嗯”了一声,似是不经意道:“你今天值班么?” “不,我得快点去,明天我轮休。”她快手快脚的收拾,“走吧。” 说到底,工作这个东西,和飢饿一模一样——饿过了头,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脑中白茫茫的失落感。君莫抬手看看表,不禁苦笑:“快两点了,叫计程车也很困难。”她想了想,决定去总台打电话叫车。 马初景走到她身边:“我送你回去。” 真是救星,她连连道谢——马初景正想让她在门口等着,突然面色古怪起来,他似乎强忍了一会,终于开口:“我还是不送了。” 君莫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指指不远处几乎和黑色融为一体的车子,“看来有人等你很久了。”像是为他的话做註解,那辆车打开了灯,慢慢向大门口开来。 马初景身手敏捷的闪开,只来得及留下说句“拜拜”。 后座的门打开,韩自扬给她让了个位子,简单的说:“上车。” 真是如影随形——想到他可能等了一个多小时,君莫又忍不住内疚,她不安的握了一握双拳,低声说“谢谢”。 并不是他开车,他坐在自己身边,左手轻压太阳穴处。君莫看到他的侧脸,只觉得这个男人的鼻樑真是挺拔漂亮的让人嫉妒。 “韩总,去哪里?”小肖问道。 “名修城。”他几乎闭着眼睛在说话,然后那双极漂亮的眼睛睁开,转头对君莫解释:“我今天实在不适合开车。” 小肖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君莫,微带诧异重复:“名修城?” “嗯,顺路,她也住那里。”他解释,看了君莫一眼,大约不想让旁人误会。 然而君莫只注意到他说了“也”字。 她抑制不住心中的震惊,开口问道:“你住哪里?”她不敢看他眼睛,只盯着他的唇。 “哦,邻居。”韩自扬带着淡淡笑意解释,“朋友的一套房子,看着适合就转手给我了。” 真是刻意的令人髮指啊……她望进沉沉夜色,为自己的想法心惊胆战。 掰着手指头数圣诞节,才觉得真的要到了——君莫毕业论文做的是关于中国文化的强大包容性问题,她觉得真是有这么一说——圣诞节一传到中国,也就图个热闹,商家忙着促销,情人互相送礼,朋友藉口聚餐,不外如是了。她睡到了午饭时分,这才决定用逛街消磨半天的时光。 出去的时候路过了凌姐的咖啡馆,依然关着门,君莫怅然,遂决定不去想它,又自觉很鬼祟的看了看周围,生怕那辆车出现——自己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随着人群慢慢闲逛,真是喜欢这样子——她爱极圣诞节的气氛,不是崇洋媚外,单纯的喜欢看到大街的窗口布置得白绿红相间,偶尔飘来独属圣诞的歌声,带点圣洁,带点灵气,却又沾满了中国特有的俗气的喜乐。美中不足,就是南方很少下雪,阴冷阴冷的——比不上大学时代呆在北方,鹅毛大雪下不够似的,总让人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最后一晚,街道上瀰漫的火鸡香气。 路过星巴克,顺便带一杯摩卡,慢慢的边吸边逛——想起大学的时候,上网看到欧美明星的街拍图,人手一杯星巴克,底下就有人留言评论——“咖啡是那些明星街拍照必备之道具么?”忍不住笑喷,从此便印象深刻。只不过那时候就是想尝试,也只能远远的对小资的昂贵价格望而却步。 她走进商场,一楼的a区是通讯电子产品,一眼可见xmas显眼的宣传攻势。柜檯边就有一个年轻男子在买手机,君莫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想必是温柔、嘴角噙笑的。她无端的想起那个尚未收到礼物的女子,觉得自己能体会出她的心情——自己收到他的第一份礼物,一个红色的星巴克旅行杯,她喜欢的什么似的,从此只专宠这个杯子,至今如是。他这么了解她,难道也能预测这样子的结局?红色的温暖,支撑了这么多年。她欣慰自己终于能微笑的回忆,这么美好,真的不用再刻意迴避。 在外边解决了晚饭回到家,君莫打开电邮,正好听到铃音,她一把丢开滑鼠跑去找手机——她的手机总是乱扔,常常最后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打骚扰。 是韩自扬:“平安夜有约了么?我现在预订可不可以?”他的声音带着素日里并没有的散倦,却让人心跳微微加速。 君莫慢慢踱回电脑前,一边仔细思考,她的圣诞节向来是奉献给酒店的,偶尔有过一次,是和恩平一起在大街上闲逛——那也是在下班之后了。 “工作算不算?”她嘆口气,“平安夜是我们向来不能离岗。” “几点下班?” 电话沉默了很久。 韩自扬又一次问道:“餵?” 君莫回过神来,“平安夜恐怕真的不行。圣诞节那天我再联繫你好不好?”她不想再多纠缠,匆忙挂了电话。 韩自扬对着忙音呆了一呆,倒是第一次有人挂了他的电话。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她的态度,至少已经说了会再联繫,想了想,便轻轻笑了起来。然而他不需要她主动联繫她,只要有这份态度就足够了。 韩自扬走进办公室,身后陈姐连着喊他几声,这才回过头来:“怎么了?” “关于24号晚上慈善宴,主办方还在等您的答覆。” 陈姐的话像是提醒了他,韩自扬不经意的问道:“打电话到南岱问问,我想预定平安夜 晚饭。” 陈姐答应下来,片刻走进办公室,开口问道:“韩总,他们有家庭和情侣两种形式的晚餐,您是要订哪一个?”她向来不苟言笑的脸部表情终于有些松动,挑眉望向端坐着的韩自扬。 韩自扬面无表情很久,这才缓缓开口:“两个人的。” 陈姐眼中带了笑意,她忍不住想问“是不是那天来的小姐”,看到韩自扬僵硬的侧面,答应了一声,转身笑笑离开。 韩自扬拿出手机,名字选到了那一行,却迟迟不按下通话键,最后还是决定传简讯。 “平安夜一起吃饭,南岱西餐厅英伦包厢。我不介意你随时可以出去处理工作。”他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写得简讯——事实上他几乎不给人发简讯——觉得这样子的提议很善解人意,她应该不会拒绝。 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君莫搭上最早班的地铁赶到酒店,恰巧是前晚徐总值班——此时正好遇到她,惊讶的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上班?” 君莫正经的回答:“快到平安夜的活动了,我还有些细节需要筹备。”徐总大为赞赏的目光让她顿时觉得自己起早很值得。 换了制服积极努力的工作,接到简讯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出眼眶——她实在不能确定韩自扬是不是在搞笑,想了足足半天,还是回简讯:“可是我的工作很介意,我的奖金也很介意。”可是做人不能太忘恩负义,她有意不提他送自己去看病,心中却一直有感激,于是还是回简讯给他。 韩自扬正坐在中层管理会议上,手机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略有些面色不善的眯起眼睛。也没有听到财务部的报告总结,似乎这样子的心情能传染,这一次会议开得人人如履薄冰——总裁亦是一言不发。 会议结束,他一个人在会议室坐了很久,然后又收到简讯:“25号我下午六点下班,请您吃饭吧?” 他突然觉得轻松起来,立刻回覆:“好。”他站起身,走过秘书室的时候吩咐陈姐:“取消南岱的预定。我还是去慈善晚宴。” 陈姐愣了愣,忍不住提醒:“南岱的情侣晚餐很难订到,韩总,你……” 韩自扬懒懒的挥了挥手:“你看着办吧。”
第17页 “那晚会的女伴呢?”陈姐追着问。 半个小时后,马初景接到了总裁秘书室的电话。 “马总监,平安夜南岱西餐厅英伦厅,白金情人烛光晚餐。” “我没有订啊,这是什么东西?”马初景一头雾水。 陈姐握着话筒,小心词措:“这是集团对高级员工的奖励,如果您不需要,可以说明。” “……要!”马初景连忙答应——不要的是傻子。 晚餐的时候见到恩平,君莫很有些心虚,生怕她提起圣诞节怎么过——她在a市朋友不多,和恩平可以算是相依为命了。她在恩平对面坐下,恩平倒是好,绝口不提圣诞节,两人不闲不淡的说话,相携走出员工餐厅。 君莫挽住她的手,突然笑道:“还记不记得那年圣诞节我们吃撑的事情?” “哎,你还说?”恩平点着她的额头也笑。 那一次她们下班,特意没在职工食堂吃饭,没想到低估了a市人民的消费热情,所到之处人口爆炸一般,最后丧气的发现连肯德基和麦记的外带也要排上半小时开外的长队。君莫一气之下拉着恩平进了超市,狠狠地拿了两个极大的面包,她饿得狠了,还没付钱,就边走向付银台边吃——保安很客气的请她们到了办公室。 恩平尖叫这是一生之耻,边说边撕扯菠萝包。就这样,两个在圣诞夜互相慰籍的孤独女子分别吃了一个足有枕头大小的面包,君莫回家后,半天翻不过身来——现行现报,肚子的形状和那个菠萝包一模一样。 她望着路边的那汪湖水,说:“其实酒店这个行业,累是累些,真的挺好的。”恩平没有接话,站定了脚步:“你怎么了?这样子伤感?是不是韩总裁要娶你回家当少奶奶?” 君莫仰天“哈”了一声,“他想娶我还未必想嫁呢?”板起脸来严肃认真,“你知道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多不容易么?我能这么不给人民做些贡献再功成身退么?” 她裹紧了大衣走回办公室,平安夜的果然是不同的——园子里停满了高档轿车,宝马奔驰奥迪,下车来的无一不是翩翩风度的男子和精心打扮的女子,看多了,也就觉得麻木——这个社会上,在光鲜的表面下,可能揭开龌龊黑暗的事实。冷眼看着进进出出的男女,又有多少是互相将真心交付? 今天的工作并不多,最忙得怕是餐饮部——君莫去餐饮部帮忙,发现餐饮部经理都亲自坐镇,忙着在做总调度。好不容易到歇一下,员工休息室中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实习生,想来是轮休,正在看电视。 时尚杂志举办的慈善晚宴,君莫微微停了一下,似乎扫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几个小姑娘激动地在议论纷纷:“就是韩总啊!我还给他送过东西!就在4号楼。” 电视中的名流们正在举牌竞拍,只看到他坐在前排,银色的西服,意料之中的面无表情。身边是他的助理,依稀记得就是那日的司机。倒是他右手边的女子也是熟悉面孔,廖倾雅一身白色的晚礼服,依然美丽的让人嘆息。君莫兴趣缺缺,快步走开。 大约是节日心情特别的好,难得连客人投诉也少,君莫喜滋滋在家换上睡衣,一看不过十一点,从床边柜子里翻出几本书,开始慢慢的看。看得是酒店管理的英文原版教材——她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头脑发热买下的,那时候觉得总要准备一下,谁知道呢?到现在都没有翻完——边看也边感嘆“要符合中国国情”这句话的的确确是真理。 不过教育还是要走高端路线——君莫边看边鼓励自己。可是还是疲倦,到底比不上年轻的时候,看完球赛天都快亮了,在床上磨蹭一会就去考试,照样精神奕奕。片刻后身子已经被鸭绒被暖暖的包裹起来,君莫望着屋顶开始发愁:“明天请客吃什么呢?” 这个问题若是换了别人,本可以不用想。火锅、炒菜、西餐、洋快餐,什么不好选?但是对方的身份略有特殊——大约是非鲍鱼鱼翅配不上身份。可笑的是前两次一起吃饭,一次大老闆亲自下厨,一次方便面解决。君莫放弃,听天由命,被请者来决定也不错。 下午六点,君莫换好衣服,刚走到街角处——某辆车就出现在面前,她吓了一跳,条件反she的低头看表,生怕自己已经迟到了很久。 整好是六点。她钻进车子,欢快的打招唿:“嗨!” 韩自扬扬眉看她,似乎是想对她的穿着做出评论——那样学生气,好像……那一日她和那个人在一起时一样,简单的夹克和牛仔裤,高高束起的马尾,脂粉不施——话到嘴边,也只是逸出轻笑。 她的第一句话是:“去哪吃饭啊?”悄悄咽回第二句习惯用语,“饿死我了。”——虽然自己在他面前早已全无淑女风度可言了,不管怎么样,自制力还是要有的。 韩自扬将难题丢回给她:“你决定吧,我不挑食。”——他真的不在乎吃什么。 君莫想起上次的窘境,看看时间——又是高峰期,她无奈的转过头看他:“你说呢?这个点哪里还能填饱肚子?” “要不去embrace?”韩自扬提议,想必想起第一次两人到处寻找饭店的场景? embrace就embrace吧,君莫咬咬牙——这样奢侈的会员制俱乐部,韩总裁当然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她无语的点点头。 可是事实给了君莫两个选择——第一,钱包缩水,但是可以吃好喝好;第二,暂时安全的钱包,无穷无尽的飢饿感。她哪一个都不喜欢,尤其怨恨第二项。 路实在太堵了,在遭遇了n个红灯后,君莫的脸色开始变差。韩自扬瞥了瞥她,嘆气道:“前边有停车场,我们把车停了,下去随便找一个地方吧?”这样子的速度,开到城市另一边的embrace,大约要饿到没有知觉了——虽然下来也未必找得到,总是存了万一之想。中国永远的人多地少——他们庆幸找到了最后一个车位。 两人走在一起,君莫原先并不与他并肩走着,只是人cháo涌动,一拨一拨的涌过来,似乎随时能将人沖开,她觉得自己和碰碰球差不多,如今饿得轻飘飘,走路隐隐东倒西歪。韩自扬微微皱眉,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君莫也没在意,目光留连在街边热气腾腾的饭店中,而街头的鱿鱼香味更让她心情沮丧。 呵,莫非真的要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么,又冷又饿得冻死在街头,君莫的眼睛勐然间闪动出灿烂的光芒——这一家东北菜馆,临窗的空了一桌的位子,刚刚走人。 君莫是很想进去——可是,她看看身边的男子。韩自扬善解人意的说:“进去吃饭?我饿了。” “嗯,好!”她大大的松一口气。 总算有了位置,君莫将菜单推给韩自扬,他却摆摆手:“你点吧。” 锅包肉、酱大骨、地三鲜、猪肉炖粉条……服务员好心的提醒:“小姐,我们的菜分量很足,两个人吃四个菜足够了。” “嗯,我知道。”君莫点点头。饭店里人多声杂,又开着空调,再穿着大衣就有些热了,只是小店不比高档饭店有专门的衣橱,身边的椅子也泛着油腻。韩自扬将自己的大衣脱下,对君莫说:“把外套脱了吧,一会出去当心着凉。” 君莫依言将白色夹克脱下,正要放在身边椅子上,韩自扬突然将手伸给她:“给我。”他将自己的大衣放在椅子上,又将君莫的外套放上——那么自然贴心。君莫愣愣的看着他那件经典的英国牌子的风衣,良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韩自扬怀疑的看了看她,“饿傻了?” “没有。”她掩饰的笑笑,左手托腮,望出去玻璃上用白色的泡沫喷料写满了歪歪扭扭的“merry christmas”。原来最大的幸福不过就是在饥寒交迫的时候期待一顿即将到来的美食。她见到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正在微微浅笑,两颊上晕出粉色。 他不过吃几口就觉得足够了,本就不是很饿,也就安心得放下筷子看她吃。君莫小口小口的吃,却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菜上——让旁边的人也会觉得吃得很幸福。菜的分量真的很足——至少在南方算是极多了。 君莫放下筷子,浅浅喝了口橙汁,笑着说:“我上学的时候,这样四份菜一顿就能吃完。而且量比这家的还要多。”她微微眯起眼睛,以前只要一和林颉峻有了小矛盾,总是一个人气鼓鼓的跑到小饭店,好好的把自己餵饱——她管这叫好好对待自己。 她的眼睛变得蒙蒙起来,韩自扬猜她想起了往事,他自认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却也止不住心中微微刺痛。他还来不及回答,君莫的手机响了,铃声是童趣且应景的“铃儿响叮噹”。他看她找出包中的手机,还是那款瑞明的旧款黑色滑盖——他略略有些黯然。 君莫心不在焉的拨着眼前的小碗,低声应了几声“嗯”,末了有些犹疑的顿了顿,“嗯,我回去就给你发过去,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挂了电话,一时间还有些发呆,目光直直的看着手中的电话。片刻之后醒悟过来,讪讪的对韩自扬笑一笑。 “怎么这么忙啊?”韩自扬笑着问。 “对不起啊。”君莫轻轻的说。 买单出门,韩自扬将外套给她:“要不要在街上逛逛?” 这样好的气氛,君莫也不愿意很快回家。才汇入人流,就有小贩挤上来推销玫瑰——不依不饶的样子让君莫气结,无计可施的望向韩自扬。他看了看小贩手中的花,伸手拿出皮夹,一边问君莫:“都要了。” “都要了?”君莫不可置信的看看韩自扬,又狠狠瞪了一眼小贩——这样丑的玫瑰花——红中带黑的花瓣,还是奄奄一息的——15元一支,他怎么不去抢? “我不要玫瑰花。”君莫笑靥如花,指指小贩身上挂的恶魔小红角,“我要那个。”然后她戴上那个红色的发亮小角,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似乎有两团活泼的小火焰在她柔黑的马尾上跳跃,韩自扬在她身后,嘴角含着笑,目光中有他自己从未察觉的纵溺。 这个城市的心脏地带,人来人往的围绕着五光十色的音乐喷泉,似乎绝大多数是学生。他们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城市的夜空难得清晰而星光可见,韩自扬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甚至是现在少有提起的过去,申请留学时差点拖了后腿的语言,初到美国时略带艰辛的经歷,华尔街那些风险投资者的狡诈,他以今天的成就缓缓讲来,只会让人感嘆这些经歷让这个年轻的男子更加的富有魅力,一种混合着坚韧、智慧和成熟的气质。
第18页 “知道么?那天我送鲍威尔的时候,他特意提起你,说你是个态度很认真的女学者。”他说的时候明显嘴角带着含义不明的笑。 君莫微窘,她倒是不知道原来给别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大约是高烧了一场,前尘往事变得模煳起来,只记得自己在博物馆义正词严又感情充沛的说了很长一段话。 后来聊得舒畅,君莫顺口便问:“那你一直没有喜欢的人?”问完了,才觉得自己矫情做作得很——可是这真的只是惯有的八卦思维发作,她觉得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他却只是淡淡的笑笑:“如果你每天的睡眠都不足6个小时,你觉得还有没有精神去谈恋爱?” 君莫微微撇嘴,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却也没有表现过多好奇心。 他于是又说了一些:“真的是一直觉得很忙。” “可是明明很多小说里的情圣都是和你一样的身份。”君莫带着顽意说,似乎有意让他觉得轻松。 “可能吧。”他耸耸肩,“也有让我欣赏的女孩子主动来表白的。” 君莫好奇的望着他,这样的目光让他不得不说下去。 “我挺欣赏这样子的勇气。可是感情不只是欣赏而已。”他的话语中感情浓烈,转过头去看着她,“我也是最近能体会。” 那一瞬间,君莫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丝淡至极点的伤感,似乎他也在苦恼着什么。 接近午夜,两人走到停车场附近,韩自扬将车开过来,君莫独自一个人站着等待。突然觉得寒冷,那样子满世界的欢声笑语也沖淡不去的寒冷,她微笑看着远远驶来的汽车,似乎越来越清晰的看到自己心中的决定。 她单薄的微笑慢慢绽开在韩自扬的眼中,他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她的笑容,带着让他看不透的表情——他下车,重重的关上车门,疾步走到君莫身边——伸手抱住她,大衣扔在车上,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和暖暖的体温透过怀抱传递在君莫的身上。 君莫一时间不知所措,僵硬的让他搂在怀中,听到他极轻极轻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不要动就好,等我慢慢走过去……你一定要比我有耐心……”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听来那样低沉而带着莫名的失落。 他微微退开半步,她依旧直直的站着,一脸惊愕,轻柔的月色下,只有发角的两个红色小角流转光芒。他伸手抚上她的发梢,英俊的脸慢慢靠近她。君莫看着那熟悉却又恍然间觉得陌生的坚挺的鼻,薄削的唇,下意识的脸微微一偏,那样冰冷的吻,本来应该落在额上的吻,轻轻的烙在惶然闭上的眼上。 曼特宁咖啡 高原的咖啡豆总是不经意间带着刚强,或许一生之中,只是需要那样一次的决绝,无关甜苦。 那样子的表白。君莫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说:“你不要动就好。”他的怀抱,也是这么温暖得让人不愿抽身…… 他说:“你要比我有耐心。” 可是,她无法说出口,她的耐心,早已在日復一日中消耗殆尽。 照常的早起工作,在地铁上收到简讯:“昨晚睡得好么?外出一星期,回来一起吃饭?” 君莫忍不住微笑:“请问我给您的印象就只能是吃么?” 韩自扬收到简讯,回:“差不多。”关机,上飞机。昨晚送她回家后自己又回瑞明处理公事,早上直接到机场,亦是计划在飞机上补眠——早就没有生物钟可言了。 回到酒店,职工公布栏上贴着下一年的中高层管理岗位竞聘的通知。算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君莫扫了一眼就往办公室走。许优快步走上来,打招唿:“李经理。” 君莫笑着回应:“早上好。” “这次准备竞聘什么岗位?”她的话语中隐隐带了一丝火药味。 君莫笑笑不答。其实大家新知肚明,房务部经理即将内退,新上来的一批年轻经理人人把眼睛盯紧了这个空缺——对于酒店来说,客房还是分量最重的部门。君莫若无其事的态度反倒让许优认定了她心中把握十足。好在行政楼近在眼前,君莫打了个哈哈,便藉口晨检脱身了。 她打开电脑,列印文件——仔细的看了一遍,终于将文件塞进了抽屉深处。果然最近的热门话题便是竞聘上岗:基层的想竞领班,中层的想竞高层——连徐总见了她都拍拍她肩膀:“好好准备。”——意思是她有戏? 君莫总是笑笑,就连恩平问她,她也是高深莫测的样子,恨得恩平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你怎么回事?把我当竞争对手了是不是?”她凑近她:“你去试试房务部吧?我觉得你机会大。” 君莫回她:“我资歷不够。”意兴阑珊的样子,唬得恩平不得不大声提醒她:“你醒醒啊!这可关系到前途和钱途啊!” 君莫只是在算时间——离过春节只有两个月了,真好,可以回家了。她闭闭眼睛,告诉自己要耐心,结果这几天也就出来了。 年底的日子就是能这么快的流逝,自己也能察觉出那样的速度,就是古人说的白驹过隙。可是今晚的客人——工作以来第一次,君莫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a市移动公司的张总和一批中层在宴会厅,偏偏实习生将一盘酱汁倒翻在了老总身上——还只是宴会刚开始的时候,一下子被拂了兴,面子上更是拉不下来,实习生诚惶诚恐的一连串道歉只让张总更不耐烦,一迭声叫经理来。 这样vip级的顾客最是得罪不得——说来也奇怪,这样子身份地位的人,若是好脾气起来,什么都好说;可是一旦脾气上来,只怕负荆请罪也不顶用。 空调的热气吹得君莫太阳穴发痛,一跳一跳的很是难受。她觉得自己是个复读机,只会一遍遍重复几句话:“我们马上将您的衣服送去干洗。” “张总您是贵宾,为了表示歉意,这次我们免单作为补偿行不行?”“对不起,真是抱歉。” 张总只是冷冷坐着:“好不容易同事聚聚,兴致全扫没了,你们五星级的酒店就这业务水准?”米色西装胸前一片肆虐的酱色,丑陋骯脏。 真是热闹,只是一桌子的人,却是世间百态——盛气凌人的如张总,落井下石的如帮腔兼拍者,低声下气的如服务员和自己,君莫心中冷笑——无济于事,她想不出来如何收场,难道打电话给徐总亲自来解决? “张总?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适时地插进一片嘈杂中。 场面好似被冷水一激,剎那间冷却下来。 君莫抬眼看他,似乎比一星期前见消瘦了一些,声音沙哑。 张总站起身,堆满笑容:“韩总,这么巧?” “嗯,在这里吃饭,听说你也在,过来敬酒。”韩自扬手中端着一杯干红,向他一晃。他走过君莫身边,目不斜视,却不由自主地一顿。 张总忙端起酒杯,转头对君莫说:“换个人来,我也不计较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如蒙大赦,君莫又道歉,将当晚领班叫进去服务,这也算是不小的事故了,她也只能报上去——不出意外的话,明早会受到批评,公关部恐怕还得善后。 若是没有韩自扬恰好来解围——真是浑然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回到办公室,她拿起电话好久,终于给徐总拨过去,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星光灿烂,君莫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嗒嗒声响,她迈得更急,远远抛开一件心事,只觉得浑身轻松。其实她不喜欢高跟鞋,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扔掉鞋子,检查创口贴下的磨开的伤口好些了没有。后来终于习惯那一层厚厚的老茧,心意还是难以扭转——发展到最后,每次穿上运动鞋总觉得莫名兴奋。 第二日没有上班——跑去了b市找小学时就发展友谊的季青苔。君莫坐在城际高速巴士上,觉得东南沿海地少人多,到底还是有好处的——两个大城市间的来回,也不过两三个小时。 接到韩自扬的电话,君莫倒是很意外——她微微避开了青苔,低声讲电话:“嗯,我不在a市,在朋友这里。” “不是,b市。” “下次吧,昨天的事情真是谢谢你。” 韩自扬挂上电话,习惯性的伸手撑住额角,车子随着长长的车流慢慢的往前开——他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耐性,忍不住想狠狠地骂这个该死的拥挤交通。 和那一日不同,他的身边坐着她,空气中都瀰漫她的清新,他有意说去embrace,是因为知道会所离得那么远,可以在车子这个温馨带着私密的空间里独处更长时间。后来不用转头去看她,就知道温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飢饿带来的恶情绪,他忍着笑提议下车随便吃一点,又何尝没有看到她窃喜的眼光,想起来嘴角不禁带笑——后来想想,自己确实疏忽了,既然要她请客,居然说了去embrace——恐怕以后她说什么也不会轻自己吃饭了。 只是刚才电话中的声音带着苍白的脆弱,恍如被窥见了心事,韩自扬若有所思的望向车窗外,红尘滚滚。 青苔在门外等着,君莫出来,她大急:“怎样?” 君莫笑着晃晃两根手指:“当然ok!” 两个人都是白领打扮,尤其是君莫,黑色套装,优雅的仪表——做了三年的酒店人,起码在仪容上可以无可挑剔,此时没心没肺的抱在一起,寂静的走廊上登时多了几分生气。 “哎,我追了你整整七年啊,终于修成正果。”青苔夸张的感嘆,“错过了七年啊,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停吧,我不敢当。中午程睿请客?” “哦,对了,我让他去定位子。”青苔想起了什么,掏手机给即将成为老公的男朋友打电话,神气的吩咐去饭店订餐。 “啪”的闭上滑盖,青苔说:“我们随便去逛逛?一会他来接我们。” 君莫微笑:“他送的手机?” “他倒是想送来着,我不希罕,看上就自己买了。”青苔晃了晃手中的xmas,利落的短髮,尖尖的下巴骄傲的扬着,从小就特有自信——她们初高中4年同桌,文理分科终于被迫分开,却依然如漆似胶。高考前特地选了l大,原因之一看中了这样文理科均衡的综合大学,人算不如天算——君莫倒是上线了,青苔却差了几分被调剂到了b市的一所大学,如今是b市建筑所的工程师。
第19页 她抬腕看表,“出去走走?”看上去君莫比青苔温柔又婉和,实际上,反倒是青苔内心极细心,她拉着君莫的手皱眉:“最近怎么瘦了?工作忙成这样?” “没有啦!”建筑物外边阳光大好,明晃晃的she得人睁不开眼,这样的天气里,让人觉得有些灼热,君莫脱了大衣在手,看见路边的小理髮店,伸手摸摸自己的长髮——“哎,陪我剪个头髮吧,不严肃点没法为人师表啊?” “老师?你?”恩平偷偷捂住嘴巴,傻傻的问,“可是明天就是竞聘啊?” “所以说啊,要不是这次竞聘,我还真走不了呢。”君莫用微笑掩去眷恋,收拾着办公室。身后好久没有动静,然后恩平大声地喊:“你辞职了?” “嗯,那我竞聘你的空缺,是不是把握大些?”她喃喃自语。 “出去!”君莫又气又笑,顺手拿起一本废弃文件砸过去。 恩平搬了椅子坐下,平静的让君莫觉得伤感,“其实你走了也好,我也觉得酒店太累,你又不是很喜欢干这个。” 淡淡的话语,一下子让君莫的眼内蒙上了水雾,她本就低着头,很好遮掩,蓦然想起一句话: “浮屠不三宿桑下,恐日久生情。” 漫漫想来,通透如佛家,无味如桑下,尚且让人流连,自己又岂能没有心魔? 那一日给徐总打电话,刚一开口说要辞职,徐总想都不想就拒绝——然后她说是去大学当老师,徐总沉默了一会:“那个工作适合女孩子。这样,好在马上要竞聘了,工作倒也不用特别交接,我会给人事处打电话,就说你三个月前就给我打过招唿了。”——按照惯例,辞职需要提前三个月向人事处说明。否则要扣违约金。 “君莫啊,到了那里,好好照顾自己。” 真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君莫想了很久,才低声说:“谢谢徐叔。” 原来挑剔的顾客,领导的批评,同事的不合,都可以成为怀念的理由。她走在园林里,目标是4号楼——最后一次的轮班查岗。路过湖景房,微微驻足,还是用房卡打开。迳自走到露台,原木地板沾了一层冬雾,开着窗透气的缘故,很是清冷。 君莫微微后悔起来:“白白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一晚也没住上。”以后再想住,自己掏钱——打完折也要两千多,哪是普通的小白领住得起的? 酒店的同事大都不知道君莫要辞职的消息,见了面依旧笑着打招唿,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更多的神色匆匆,边走边念念有词,明天还有基本业务的笔试,和寻常一样忙碌。君莫怅然脱下工作服,仔细叠好,顺便带到洗衣房。 她走到后门,恩平难得比她早,顾盼间有些古怪的样子——“怎么了?你真捨不得我呢?”君莫打趣她。 “嗯,不是的。”恩平老老实实的说,“我带了男朋友给你看。” 倒是真让君莫大吃一惊—— 街对面一辆铮亮的凌志suv,那个男子也在向这里张望——君莫觉得眼熟,忍不住问:“谁啊?” “费欣然。”好像带着羞涩,费欣然伸出手去。 那一日坐在韩自扬身边的男子——其实自己应该印象深刻的,总觉得有些像林颉峻。 君莫有意缓了一秒,偷眼看恩平——果然,恩平果断的将男朋友的手打回去,“哎,别动手动脚。” “有你这样的么?”君莫笑嘆,“你好,我是李君莫。” “我知道,我们见过。”他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韩总、马初景和另外几个公司同事一起聚会的时候总是会提到李君莫。 “上次是不是韩总请客你也来了。”费欣然兴致盎然的问,“我就是那一次认识了恩平。” “上车说吧,冻死了。”恩平不耐烦地跺跺脚。 车子空间宽敞,君莫坐在后排,看着这年轻的高级工程师,忍不住好奇想偷偷问恩平怎么开始的。 “去哪里吃饭?” “你不是说要有档次一点吗?”费欣然把着方向盘,很是诚恳,“我特意去借的embrace的白金卡。” 君莫朝恩平诡笑。 “呵呵,看出来了?我也就是兴奋了点,就让我显摆一下吧。”恩平讪讪地说。 君莫觉得费欣然是自己见过男人中气质最干净的一个了,一潭澄净的浅水,叫人一眼望下去就能看到湖心。她很满意,马初景是像个涉世不深的大学生——但是仅仅是“像”,费欣然呢,根本就是一杯白开水——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温暖。 这一路车行顺利,费欣然的话不多,只是偶尔遇到红灯,从镜中看到坐后排的女友声情并茂的讲话,微微一笑。到了会所泊完车,已经有侍者恭然的前来询问有无预定。随后引他们去包厢。君莫和恩平都是行家,看得出服务员训练有素,一眼扫过去,白色的衬衣如雪,质量上乘,一丝线头都没有,定然是精心选择的。 第一次来,到底还是好奇的,四处张望,不过也就是素雅之极的地方,五层的小楼,侍者引他们到三楼左手走廊——“这是韩总常来的包房。”费欣然用韩自扬的名字预定,果然便是白金级的待遇。 当然没有点鲍鱼鱼翅海参,恩平偏爱甜食,君莫顺水推舟将菜单往一边一搁:“你点吧,我从来不挑食,家常就好了。”最后也不过点了水晶餚蹄、虾爆鳝背几个平日里就爱吃的菜。最后君莫要了个甜点,见侍者出去了,笑着问:“这里到底有多贵?” 费欣然笑笑,认真的说:“我还能付的起。”君莫失笑,恩平也微微红了脸,嗔道:“又不是让你显摆。” 菜餚上来,无一不清鲜慡嫩,精緻醇和,环境又极好,恩平不禁感嘆“有钱人生活真好”。费欣然紧接着她的话:“那我们以后常来这里吃。” 恩平不吱声,抬头看看君莫,“可是我以后想去吃后街火锅了怎么办?”她声音带着抑郁,埋头勐吃了几口。 “怎么,你要辞职了?”费欣然也诧异。 君莫不想多说,点点头。 好在恩平的心情好得很快,转眼已经笑着给君莫挟菜:“现在有了免费司机,我随时可以去找你的。” 君莫一直犹豫的是自己的公寓,放着可惜——租出去又担心房客底细,此时正好问恩平:“你上次说想换房子住?” 侍者走进来换骨盘,走到费欣然身边笑道:“费先生,韩先生在楼上呢,怎么这次你们不是一起来?”显然对瑞明的高层都很熟悉了。 费欣然站起身,“我去打个招唿。” 君莫一时觉得慌乱,随即安慰自己:“费欣然也未必会提到自己。”总是不能一走了之,低头喝了口果汁,心神不安。 恩平很喜欢君莫的小公寓,倒是想租下,君莫本来说先住着,倒是恩平向来“亲兄弟,明算帐”的风格,急得都想直接掏钱了——君莫拗不过她,便应了下来。 侍者将门轻轻推开,到底还是下来了——韩自扬笑着走在费欣然前面:“我来见见欣然的女朋友。”他话是这么说,目光还是说了谎——见到剪了短髮的君莫,弯弯的发梢恰巧垂到耳垂处,话便微微一顿,不经意间掠过一丝阴霾。 “这么巧?韩总也在。今天君莫辞职,我们给她庆祝新人生呢。”恩平大大咧咧的站起来笑道。 “嗯?”他应了一声,空气中剎那间弥散开凌人的压力,迫的君莫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深沉的寒色,似乎在等她确认事实。 “嗯,真巧。”君莫将目光移到他的脸颊上,勉强打了个招唿。 “难得遇见一次,我去楼上打个招唿,一会一起聊聊?”韩自扬淡淡的说,转身去4楼,留下一个绝厉的背影。 费欣然浑然不解:“怎么韩总不大开心的样子?刚才我说起你们在下面的时候还好好的。” 恩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窗外,前几日晴好的天气已经被严冬摧残殆尽,此刻俨然又是下着雪珠子,夹杂在细雨中,她抿嘴一笑。 韩自扬下来得很快,手上拿了大衣,显然结束了上面的应酬。他在君莫身边坐下,斜斜扫她一眼,将手中的温水放在她面前,皱眉道:“吃饭的时候为什么喝这么浓的茶?” 君莫很有些窘,见他这样,又有恩平和费欣然在一旁,只能作大方状:“谢谢。” “辞职了么?去哪里?”他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眼角还是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锋芒。 “嗯,朋友介绍的,b市的c大。”君莫勉强说。 “老师么……”韩自扬颇有意味的停顿住语气,嘴角轻轻往上一撇。 两人的问答进行得很慢,一个似乎随意,另一个却似绷紧的弦,答得勉强。 费欣然看看恩平,似乎在她眼中找到了线索,忍不住轻轻“哦”了一声。 韩自扬镇定自若,侧首看着她,慢慢的说:“圣诞节那天看你饿得不行了,到底还是没到这里来吃,怎么样,还觉得合胃口么?”他眼中有着笑意,看着君莫的脸上慢慢升起红晕。既然她比自己还没耐心,既然她已经辞职了……那么他亦不介意公开自己的心意。 这次恩平忍不住“哦”了一声,嘴角含笑,“吃完了么?要不回去吧?” 其余三人都没有异议,也就起身出门——恩平和费欣然走得略快,将两人撇在后边。 韩自扬斜睨她,她低着头走路,露出皓然洁白的颈——这样冷的冬天,连围巾都没有戴——他无奈的嘆气,明明在生气,却还是不知不觉地关心她的一点一滴。 到了停车场,恩平上了suv,却迟迟不走,一幅兴风作浪的样子:“君莫,让欣然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来送吧。”韩自扬淡淡的站在君莫身前,拦住她半个身影,末了补充一句,“我们住得挺近的,也是顺路。” 君莫无奈的看了韩自扬一眼,明天还要去酒店办手续——她很清楚恩平的八卦能力。可他替她拉开车门,静静的看着她,君莫只能招手:“再见。” 倒是suv迟迟没开,费欣然倒是还好,恩平愣了很久,转头问道:“你知道xmas的1号现在是谁收着么?”
第20页 柠檬咖啡 酸的果汁,苦的咖啡,辣的白兰地,甜的蜂蜜,没有层次的复杂其实很简单。 “介不介意我抽菸?”韩自扬把着方向盘淡声问道。 “嗯,没事。” 君莫以前讨厌吸菸,自小教育得当,总是将吸菸和肺部绝症联繫起来,恨不得从此天下无烟。后来见过一个女子极优雅的点菸,就坐在酒店大厅中,像极了旧上海风尘女子,烟雾弥散中仿佛能显出旗袍中那一抹纤细的身段,从此以后,便不再讨厌。 她看他点上烟,夹在修长指间,却只是扶着真皮的方向盘,空气中浮起烟糙味,虽不浓烈,却密密的沾染在每样物事上。 他将窗打开一半,唿得灌进冷风来,车又开得极快,君莫的短髮飞扬到眼上,她伸手拨开。 “头髮也剪了,新工作?新开始?嗯?”他的话淡淡的分不出喜怒,车速却越发的快,并排开着的一辆银色bmw,角力一般,均是戮力往前。 “你干吗?”君莫身手去拦他,只不过触到了他的手,烫伤一般缩回,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由他飙车。 他倒轻笑起来,眼角微微勾起,放缓车速:“你干吗?”,旋即摇摇头,那支夹烟的手轻轻扶着额角,“这句话该我问自己——原来你最后还是你躲着我?” 君莫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耳中听着他的话,又似乎全然没有听进去——她一直觉得奇怪,只要和韩自扬在一起,自己总是很容易的就能将情绪全部崩盘——上一次居然能做到当街大哭,事后想想,这一场大哭,多年沉积的心情,居然带了些喜剧色彩。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哪里?”韩自扬接口,他克制自己不去看君莫,生怕自己一见她的脸便克制不住激烈动盪着的情绪。 “随便。”君莫真的有很多解释、很多话想对他说,他这样一幅冷淡的神色,隐隐开始觉得发闷,便转过头去看窗外——已经是很熟悉的景色,她忽然轻唿了一声,cafe shop重新营业了么? “就去那里吧。”她伸手指给他看。韩自扬看了一眼,脸色愈加铁青——她或许早就遗忘,可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初识她的地方——兜兜转转,寓意着要终结在原点么?于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她在门外等他停完车,看着他大步向自己走来。他替她推开门,店里难得客人并不多——她却第一眼望向吧檯,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凌姐在细细的擦拭那些骨瓷杯。抬眼看到她,淡淡一笑招唿:“来了?” 那双眼睛早已不是媚艷,流转清澈余韵,大抵心境明澈的人总是能这样。 君莫回她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了惯常的座位上。 她点了一杯热巧克力,韩自扬看了看她,低头看了看,沉声说:“柠檬咖啡。”——一菜单的注释是这样的:酸的果汁,苦的咖啡,辣的白兰地,甜的蜂蜜—— “甜蜜”?为什么只要她在身边,总还是能想起这个词?韩自扬看她被风吹红的脸颊,忍不住想替她抚整鬓角的乱发。可是,明明现在的心情酸涩难辨。 “你要说什么?”斜插了柠檬薄片的褐色咖啡杯轻轻放在他面前。这样望去,韩自扬侧脸深邃,稜角分明。他的目光亦专注的望向远处。飘然而下的雨滴,似乎搅乱了那沉静的双眸。 君莫这么看着,真是无从开口,半晌,悠悠的说:“我以前,真是把爱情当成了所有——你知道么,恋爱的时候活得风生水起,失恋了——大概就算是得了自闭症。都几乎忘了,原来我也是个很上进的人啊。”她搅了搅眼前的热朱古力,笑了笑,“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刚来南岱工作了几个月,我就不喜欢——可是不喜欢又怎么样,还是得做好。” 韩自扬凝眸看她,她这么平静的讲着话,似乎相识以来,他从未听她这样子的平静讲述自己的事,她的表情恬静,漆黑的眸专注的看着自己的眼睛,毫不逃避。 “我真不大喜欢酒店,来来往往聚聚散散的,没个定数,总有心慌的感觉。我告诉过你没?我其实挺喜欢当老师的。”她不自然的顿了顿,他的目光也一剎那的变得灼热,“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就是觉得寒暑假很好,可以到处去玩。后来觉得这个工作安稳,而且我喜欢当学生的感觉。” 韩自扬没有打断她,慢慢的伸出手去,轻轻伸手覆住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冰凉,她的语气带着凉凉的悲哀,似乎眼前这么一大杯的热气腾腾的朱古力也无法捂暖。 君莫愣了一会,将手抽开,歉意地向他笑笑。 是啊,年轻的时候觉得少了爱情就天翻地覆——其实,熬过去了,日子就这样过。只求一个宁静,其实比什么都好,都舒坦——察看青苔发来邮件的时候,他恰恰打电话来请他吃饭。总是这样巧合的,她心不在焉的回绝了平安夜的邀请,那一刻,她早就清楚了自己的选择。 只是不意——真的不意原来最后还能遇上这样一个男子,温柔的对自己说:“你不要动就好,等我慢慢走过去……你一定要比我有耐心……” 原来一个人长大了,会衡量了,也终于会选择了——她还是最爱自己,给自己选择喜欢的生活方式,细水长流,润物无声。 竟然开始飘下细细的雪花,夹杂在小雨中,只要外面有车开过晃着大灯,便清晰可见光柱中翩跹的六角晶体,茸茸的惹人怜爱。 咖啡冷却下来,他的指尖触到杯壁,沁凉入心——韩自扬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好好了解她的心意——以他的耐心,以自己所有的,以向来的骄傲,总是可以做到一切的。其实他早该知道,她向来对他有些疏离,不愿旁人知道他对她的亲密。她到底不知道——xmas的创意来自于他自己,而那一款0001编号的手机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独一无二——珠宝商设计了好几稿,方才定下那杯咖啡的形状。她不想去上班,就替她安排外出工作。她以为超市外的偶遇,其实那一日他遇见她出门,便一直候在超市外。他在慈善晚会上拍下的手镯,只是因为那样简单的款式,却坚定的爱恋誓言,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应该属于她——却连送出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对他解释说,她离开的原因只是为了心情。 他向来如此自信,总有拨得云开得日子——可是原来她要的这么简单,只不过安生的日子,恬然的心境,甚至辞职——也不是为了自己。韩自扬心中瞭然,却越发的不是滋味,对座的女子轻轻拨弄自己的手指,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终于明白,感情上的努力和商场上的回报是截然不同的。他也曾经一一拒绝那么多或羞涩或自信的女子,所以终于能体会到自己深爱女子的心情:她必然也是带着内疚和不安面对自己,也是不敢面对他的一切努力。 君莫抬起眼看他,他早已镇定如常,注视自己,双眼明亮。 “嗯,你不知道,现在本科生怎么去大学当讲师有多难。”她笑着扯开话题,松了一口气,“多亏我朋友的叔叔是副校长。” 他的态度却是难测——最坏不过就是再不见面,别致的人生插曲——应该会难过,却也不至于悲恸欲绝。她有些迷茫的看着他,抿紧的嘴角那样子刚毅——如果自己再年轻些,正是对都市童话着迷的时候,整日幻想自己踩着高跟鞋,穿行在忙碌的都市中,终于遇到自己的王子——原来只是迟了几年,当一切真的发生,心境却截然不同。 “什么时候走?”他突然笑着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客气,我的东西不多——衣服和书而已。先回家过个年呢。”君莫看着窗外,低低应道。 这样子的寂静,真是难得,只有空调暖暖的送气声和屋外隐约的雨滴声。 “君莫,你还记得我的话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喊过她的名字,心跳竟然也微微加速,“原来我一直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真是对不起阿。” 对不起三个字,究竟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早已经不重要。这条路走得艰辛,他也不在乎。只是还记得自己的话,一定要有耐心。他在心中默念一遍,似乎要坚定自己的心意。 他说得苦涩,“其实我本不该这么过问你的私事——可是,我至少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从来没有那么明白的说过,我担心,你是不是一直误解成了另一种感情。” 他本想一鼓作气的说下来——可是那么困难——这样低姿态的讲话,让他开始觉得惶惑。原来真的有一句话说,爱情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他见君莫微微移开了目光,一颗心悠悠沉下去。 韩自扬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真是勇敢,当年在大学的时候孤身一人,接下了一单网络平台的协议,两个月内完成且客户满意,酬劳不菲——10万美元。可是完不成,赔付翻倍。当时拉了同学,一共两人的皮包公司,硬生生的接了下来——再去信息院找同伴,六个人忙了整整两个月,没日没夜的编程——最后几天,勐然间了一个bug,又是整段整段的检查,熬得急眼睛布满血丝,一打开电脑就想呕吐。最后拿到了那笔酬劳,註册了一个公司,成了瑞明的前身。 这样励志的故事,原来真的只限于事业。韩自扬觉得没有必要说下去了,她那样子聪明,才这样通透。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懊恼挫败得想转身离开,早已对她泥潭深陷,脱身谈何容易? 他最后微笑,潇洒如故,淡声说:“辞职也好,总是别委屈自己。” 统共只有一把伞,车子又离得有些远,韩自扬打开伞,君莫走在他身边。伞面很有些小,他便拢着她的肩,微微靠近些走。韩自扬自己并不知道,他这么用力的抓着她的肩膀,雨水雪片噼啪打在水面上,周围这么寒冷,他却徒劳的觉得温暖。 其实小区近在门口,他突然说:“我送你进去。”君莫愣了一下,便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的走。到了楼下,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他并不甚在意,只是笑:“快回去吧。” 君莫向他道别,却听他在身后低低的笑了一声,真是带着磁性,逼得她回头——他抬步走近,伸手替她拢了拢发梢:“短髮真的很好看。” 君莫拉开窗帘一角,那个身影在雨雪中向外走去。相识后,他从未给她凌人的压迫感,但她也知道他这样的人,必然有自己的坚持——然而他刚才的话,却那样柔软,柔软到她心痛。一样的风雪夜,曾有一个人用近乎粗暴的吻让她动弹不得,但她固执的离开。她看着那个背影,恍若时光倒流。
第21页 第二日起床,稍稍赖了一会,立刻大叫不好——虽然不过九点,却足以让恩平充分展示她某一部分的天赋了。可是手续还是要办理。她告诉自己真的勇士要敢于面对鲜血淋漓的人生,可是才进行政楼,许经理暧昧不定的轻柔嗓音已经飘了过来:“来办手续么李经理?” 新晋升的房务部经理,果然说话也开始深奥,有足够的自傲:“准备去哪高就呢?”君莫还没回答——已经不用回答了,已经传来恩平快乐的声音:“我们小李不用高就,高攀就行了!是不是,君莫?” 许优黑着脸走掉,恩平不屑的抬抬下巴:“嫉妒。”亲热地挽着君莫:“走吧,你不是去人事部?” 真是天大的笑话——真的是笑话,她甚至不用徒劳的去解释就能想像到这样的对话: “我没和韩总在一起。” “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 …… 莫非迫得她说:“呃,我没有接受他。” 问题是,会有人相信么? 可是三年的歷练终于让她有了刀枪不入的本事——nothing is deceiving than a smile——君莫心中明了,面对或好奇或猜测的眼光,她只是笑,这样有什么不好?人人都以为她觅得良人,退隐归家——足以激励饭店的女孩子对未来充满想像,积极美丽的工作,期待未来。 她终于走出了酒店,还是熟悉的地铁3号线,永远相同的风景,总是变化的旅人。她靠在车厢上,真心希望即将走上的道路不管如何,安安静静就好。 薄荷咖啡 按原来的计划,君莫打算将该搬走的东西直接送到b市,可是c大学期尚未结束,预定的宿舍也是要到过完年才能腾出来——君莫看着打完包的行李发愁。后来青苔嗤得一笑:“我当什么事呢!你先放我这里,过完年你过来我让人帮你搬过去。” 君莫在电话里也笑,一旦决定不做女强人,原来的毛病一点点地回来了:优柔寡断,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担心——工作的时候没有办法,神经果然是放松不得的。 统共三大包,她便喊了快递公司託运,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再看看身边,所剩下的不过一个小皮箱,而昨天在家中大扫除,这个小家亦是一尘不染,原来每一件事情都在默默提醒她该离开了,她转身出门,轻轻扣上的一刻,似乎听到闭起了心灵中隐深的小角落。 她坐在cafe shop等恩平,其实时间很早,北方的冷空气强势压境,顿时一片阳光灿烂的寒冷,凌姐坐在她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君莫看到她手上那枚硕大的钻戒,想起繁华若梦的那订婚的一晚,实在无法和眼前这个披着黑色披肩的清淡女子联繫起来。 君莫有些可怜巴巴的想着自己新工作的收入,只能嘆气:酒店的高级员工收入很好——她一年中至少有一两次敢壮着胆子进prada或者lv。话说回来,就算是在cafe shop,单价也不便宜,只是老闆娘和自己投缘,总也不肯收钱。 “是不是要走了?”凌姐突然说道,即使在落地玻璃窗外漫天的阳光下,双眸依然灿灿。 君莫笑笑,既惊诧她清明的眸,亦看到了眼角细细的鱼尾,恍然又觉得那一晚上,她也是这般夺目。 “我以前的时候也喜欢到处逛,二十出头的时候,一个人在欧洲转——最后还是最喜欢义大利。刚开始真是喜欢花式咖啡,又甜又香,就是喝不惯espresso,觉得那么苦,那么小一杯——还得趁热喝。后来就在那里不愿动了,只不过回味到最后,最甜的反而最腻口,也是腻心,反倒是苦的还好些。” 她的话语极淡,回忆也如溪流潺潺,浸润在这家咖啡馆中。 “当时我男朋友事业起步,大概也是怕我在身边……”她笑笑,换了种说法,“你知道,总是有很多逢场作戏——就索性呆在欧洲学做咖啡。” “然后我回来,开个咖啡店——不愁吃穿,才发现看淡了很多事情。”她的目光肆意的流淌在君莫的脸上,声音低沉,“我真喜欢你,君莫。第一眼就觉得我们很像。”她嘴角的弧度那样优雅,君莫只觉得带出一片云淡风清。 “不过你比我好,我年轻时想不透的很多事,你那么小就了解了。”她淡淡的立起身,笑着说:“你朋友来了。” 君莫很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凌姐的故事,但她至少不会无比煽情的抱住她大哭告别—— ——就像眼前这一位,恩平攥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注意事项,包括联繫的频率、金龟婿的养护,到了最后,君莫居然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不是专程来拿钥匙的么? 下午的车票回家,恩平慢悠悠的对她说:“怎么韩总不送你?”一副笃定的样子。 “别胡说了,我有腿有手,能走能叫车。”君莫一直微笑,隐隐带着苍白。 大巴上没什么人,君莫得以一路昏睡回家。电话中已经和父母交代清楚,全家一致的支持,于是很期待着这个寒假,可以肆无忌惮挥洒的,不属于青春的时光。 家乡是典型的南方小城市,经济发展温温吞吞,人们收入也是尚可,一派恬然度日的气息,总是脚步放缓,从来不会浪费得天独厚的好日子。 君莫每日早起陪母亲买菜,总是遇见一大群看着她长大的阿姨,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手中攥着大把的相亲对象跃跃欲试。回到家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总是喜欢将几十个电台一圈圈的转遍,觉得下一个跳出来的节目定然会更好看。 隔了好久,目光盯着窗外,脚上也开始觉得冰凉,终于决定出门逛逛。母亲一迭声的说:“出去吧,别老闷在家里。”恨不得将她逐出去的样子,木已成舟,君莫只得去市中心走走。 只能去新华书店,学院给她打电话,通知下学期她先在院内开几门关于旅游的选修课,君莫想了想,选了旅游文化的课题,一下子有拾起本行的感觉。 书店甚小,她本就不指望能买上想看的书,倒是意外的在门口显眼处的新品推荐边驻足,一眼便看到了林颉峻的新书,名字又拗口,是关于周代的礼制文化的,还有他主持整理的张院长的一整套着作。原来是託了百家讲坛的福,歷史终于开始火热起来——加上前些日子的歷史论坛颇具知名度和影响力,居然陈列出了个小专题。 君莫拿了一本付帐,边走边翻——他永远是这样,不会理会现在所有的人都以戏说的方式讲述歷史,可大约也唯有这样,才是他心中的坚持。 回家时父亲正在看中午财经新闻,她走过去喊吃饭,略略瞥了一眼——端庄的女主播正在播报瑞明收购国内另一家手机生产厂家的签约仪式,她不由站住,电视中的韩自扬深色西服,正在签写合同,镜头里只有他的侧面,俊朗而坚毅的嘴角微微抿着,依然殊无笑意。 一周的时间,人生仿佛迥异了,没有他的消息,连带着隔绝起以往的城市精英生活。她当然是带着几分眷恋的,却更喜欢当下的日子。 而最后让君莫分外的想投入到工作中去的,却是春节的到来——原先她的春节假期往往在单位过,等到回到家早过了时节——今年倒好,她勐然发现原来身边那么多人已经结婚生子,也只能乖乖的给一张张天使般的笑脸掏红包。 开始期盼过正常的日子,大鱼大肉的亲戚往来,君莫比量镜中的自己,脸倒是圆了不少——随即很是得意,终于不用担心套不上纤细的套装。 父亲提前三天给她买好车票,君莫那一日极早的起来,天还是蒙蒙亮,散着薄雾——母亲还是比她早,出门锻鍊去了。她在床上抱膝坐了很久,等到凉意渐生,才起身穿衣——小时候爷爷还在,总是由催自己起床,还老是一遍遍给她唱——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君莫忆起小时候,不禁微笑。洗漱完毕,转眼母亲收拾好早饭,便坐下喝完粥,君莫便去街角的花店买了花,打的去陵园。 她在a市的时候曾经陪着一个台湾来探亲的老太太去上坟,这样大的城市,陵园已经被压缩的密密麻麻如马蜂窝一般,她们找了好久方才找到老太太父母的墓碑——那样沧桑的碑石了。她看着老太太,生出那么多感嘆——当年必然也只是承欢膝下、珠圆玉润的小公主,转眼间,时光就那样在每一处烙下痕迹——生老病死,总要完整的一生方能细细品味。 君莫将花放在爷爷墓前,默默的站一会,墓碑两边当年植下的小青松如今长得高了些,见到老人的照片——那时去世前一年80大岁时拍的,依旧安详的看着她,君莫忍不住微笑——她想爷爷不会愿意自己每次想起他的时候泪水涟涟,他是那么圆融且宽厚的老人。 很久之后才慢慢离开,就像以前在家一样,总是要出门上学的时候,身子半个都在屋外了,她才慌慌张张的回头记得说一声:“爷爷再见!”总是能找到爷爷带着老花镜的双眼,嘆气说:“这么急干吗?” 君莫听见自己很轻的说:“爷爷再见。” 特意提早几日到b市,工作虽是讲师,却被告知只能以行政人员的身份挂在学院中,她将一大堆的书往宿舍搬——学校给青年老师配置的公寓就在操场边,一人一间——她刚踏进来,吓了一跳,可不就是大学的宿舍么?一样的大小,放着一张单人铺——需要爬上去那种,下边是组合式的书柜衣柜和电脑桌。青苔很是不满,君莫倒很喜欢,拉着青苔去商场添置了好些东西,总是要将小屋布置得温馨一些才好。 晚上楼道中并没有什么人,君莫一个人提了超市买来的大小包回宿舍,只是沖了澡便爬上床,呆呆看着天花板——她终于想起自己稍微有些择床的毛病,不意电话狠狠地响了起来,真把自己唬得一激灵——更是睡意全无。 楼外操场上还有喧闹声,其实时间很是不晚,不过十点多——到底是学校,君莫记得自己上学那会,这个点刚刚下自习,肯定在夜宵的小摊上流连。 可是她的世界寂静如水,只有通过电流还原过来的低沉声音:“君莫?” 她索性坐起来,“新年好啊。”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
第22页 “你……在哪里?”韩自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君莫职业病立刻发作,反应过来对方该是喝了酒。 “你喝酒了么?” 只有低低的笑声,他隔了好久方才说:“嗯,有些应酬。” 君莫踌躇了一会,不知该说些什么,顺口说道:“年前我在电视里见到你了。很忙么?” 他没有回答,就这么突如其然,一字一句,“我很想你。”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声。 韩自扬的车停在立交桥下,烦躁的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的车座上,他有些懊悔自己刚刚拨出的电话——就连自己都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她走的时候,他已想得明明白白,分开一段时间很好——至少对她来说是心情的冷却和状态的调整。 可是那一晚,他送她回家,整整一夜,在办公室中,终于还是明白了。他开始苦笑——纯粹是将自己抽离开在感情之外,神志才清明起来。 他该给她时间的——让她自己体会,生活中抽离了自己,究竟是否有一些变化。如果有,那自然最好。万一没有……他无奈的摁熄手中的烟,已然天亮,处理大洋彼岸来的公事电邮,便直飞前去谈判。 以前对时间毫无概念,总是觉得唯一变化的财富,那是随着年岁累积起来——每日都在忙碌的行程中——原来直到她离开这个城市,他竟然发现自己开始不经意间细数过往的时光,五日,十日,一个月……春节飞去美国,在他将事业迁回这里后,本来一直在美国陪伴他的父母反倒留在了那里——自己几乎又将整个地球走遍,明明知道她就在那里,却依然无法走近。 直到再回到这里,路过cafe shop,在南岱宴客,终于学会思念,终于借着微醺拨通她的电话。 心乱如麻的坐在车中,想起了那句话——在钢铁的世界上生活,必然需要钢铁的神经。然而他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是否早已被她细细的融化。 君莫起身,披了一件睡衣走到阳台上。她终于开始承认,这个电话带给她的惊喜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除夕那个晚上,她群发祝福简讯,唯独在他名字的条目上犹豫好久,最后跳过——她就这么在浓墨般的夜色中静静站着,微微咬着嘴唇,不着边际的捕捉思绪的跳跃。隐约可见,跑道尽头,温柔橙黄的灯光下,一对年轻情侣正在拥吻。 橙意咖啡 c大的课程设置规定前三周是自由选课时间——这让很多老师为难,尤其是非必修课的课程。若是上得不够好,或者极为严厉的老师,很可能最后被教务处告知“选修人数不够”而停课。 君莫想了很久该怎么上好第一节课,说不紧张那完全是自我安慰——她穿着平底的鞋子站在讲台上时,唯一庆幸的是鞋子没有细高的跟——否则她实在不敢保证教室里会不会传来双腿哆嗦发出的“嘚嘚”声——这种感觉迥异头次面对客户的时候:原来一对一的服务到底比台下二三十双毫不掩饰盯着自己的感觉轻松。 其实一开口,就觉得平静了些。前二十分钟只是给学生放了一段视频——君莫花了一天时间从韩剧《情定大饭店》中截下来的关于酒店管理的片断,再编成一部短片。其实不过是个噱头罢了——这个内容和课本身内容并没有关系,她本是准备着给专业课的酒店管理课程准备的。 幸好反映很不错,大约是因为大半的女生都看过,再度站上讲台时君莫觉得气氛好了很多,她简单作了自我介绍,末了,加上学生最关心的点名问题:“我做学生的时候也不喜欢老师点名,所以不管怎样,来混学分也好,喜欢这门课也好,你们可以放心的是我不会点名。”她微笑着顿了一顿,莫名想起了以前林颉峻的课,学生占座到了这么疯狂的地步——真是很了不起。“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来,我的设想中,旅游是年轻人生活的必需品——我们可以只是从很纯粹的爱好角度探讨,或许你们也可以认为这个课就是驴友俱乐部?” 下面有学生轻轻笑起来。 下课铃响的恰到好处,君莫去教师休息室喝了些水,倒是有个女生主动找到了她。 “老师,能给我们讲一些酒店服务的事项么?”那个女生直截了当的询问,“我们都是大四了,已经签了合同,在酒店工作。” 君莫仔细看了看那个女生,显然正在学化妆,略带成熟的眼影搭配其青春逼人的脸庞,别有韵味的好看。 “老师您随便讲些以前工作的事情也可以啊。” 学生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了解渠道保证自己消息灵通——君莫失笑,“你们签了哪里?本市么?” “不是,a市的南岱。”女生略带自豪的说。 第二节课的时候,下边的学生大约也觉得这个老师颇为随和,并不是学院派——纷纷各抒己见。打算兼职导游的希望听一些专业相关的知识,或者喜欢交流自助游的,或者是即将毕业的签了酒店想听听经验。 最后互留了联繫方式宣布下课,君莫走在校园里,挎着大大的包,脚步轻松——这样轻而易举的融入了学生的cháo流中,四周只是脚步声,轻快而没有紧迫感——她很是喜欢。总是这样,情侣间互相牵着手,不时仰头相识一笑;或者三四个女生横成一条线,边走边大笑;还有永远潇洒的男生,不论什么课手中只是一支笔一本书。 又接到青苔的电话,让她去吃饭——君莫知道她既怕自己一个人寂寞,又向来喜欢粘着自己。天知道她该不该给青苔的男朋友挤出时间二人世界,便敷衍着说自己晚上有事推掉。 食堂吃完饭,不知不觉竟然逛到了公交车站——君莫看看时间,倒是足够去市中心逛一圈,自从来了这里,总是青苔“专车”接送,其实她想来很喜欢独自一人随兴乱逛——反倒是没了机会,索性坐上了空荡荡的车。 刚过完春节,春装便已经上市,冬装便纷纷打起价格战——君莫看到向来很贵的一条英伦格子风围巾正有折扣,其实不过75折而已,君莫一下子想起那一日他穿的大衣。她在商场转了好久,终于还是走了进去,要了一条围巾。 她提了包装袋,心头微微有些茫然。其实总觉得他对自己太好,那部手机如今暗无天日的躺在抽屉中,她有时会拿出把玩一会,又静静放进去,似乎这样才让自己心神安宁。 那么礼尚往来罢,就送一份礼物给他,况且,她总是觉得这样子的风格是极妥帖他的,那样的风度翩然,目光镇定若海——君莫想像中的英国男子,必然也是在阴湿的天气中竖起风衣的领子,叫人看不清脸色的行走匆匆。 其实韩自扬自从那一晚后再没有联繫她,她快递寄出,写地址的时候想了很久,她并不知道他在名修城的地址,只能糙糙的写上瑞明集团总裁室收——或许心中不无这样子的阴暗期待,收不到也并不是坏事。 秘书室下班前整理信件包裹,陈姐掂量了下这个并不重的包裹,犹豫了一会,还是给他电话。韩自扬正在酒店宴客,略微有些喝高,轻轻支起额角低声说:“是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的嘴角舒展开,静静的说:“就放我办公室里。” 依旧觥筹交错的场面,他伸手忍不住去拿手机,握了片刻,终于还是放下。他似乎已经无意再周旋于热哄的场面中,倾身靠向身边公关部主管,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含笑起身告辞。自然一片挽留之声,客套几句,还是脱身离开。 韩自扬匆匆拿了外衣走进办公室,一眼看见快递包装。他靠着椅背,嘴角浮起笑意,却也不急着打开。围巾很柔软,淡淡的棕黄色,办公室极亮的灯光下,似乎只有手中的温暖那么一触可得。 翌日晨会后,韩自扬叫住马初景,“跟我来办公室。” 每个人都看出韩自扬心情极好,马初景自然也是不惧,跟着走到办公室,顺手把门关上,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 他看着老闆沉默了很久,始终一言未发,终于有些着急起来:“什么事啊?我最近可不闲,要不你给市场部多招几个人?” “你说,送人围巾是什么意思?”他面无表情的问。 马初景诧异的张大嘴巴,随即似乎恍然大悟,“谁送你围巾了,还是你要送别人?”他将围巾两字拖得极长,韩自扬避开他的直视,淡淡问道:“你知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出去吧。” “好像是要缠纠某人的意思吧?”马初景皱了皱眉头,“可是现在送算怎么个意思?圣诞早过了,就连春节都不是。” “缠纠?”韩自扬轻轻揉着眉间,目光却移向身边拉开抽屉露出的包装袋一角,修长的手指亦掩不住溢满而出的柔情。 选课的学生只多不少,大抵上课生动活泼,长得又年轻好看的女老师总是受欢迎的。这样子的工作让她有踏实的满足感,哪怕在学校的生活依然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常常有开不完的会,或者过分清高的同事——但只有一点,她和学生的关系是如此的惬意,不必永远是服务他人的姿态,君莫便觉得很舒心。 周六的下午,君莫看看窗外,渐渐的春意盎然了,也有爱美的女生早早抛弃了厚重的羽绒服,清新鲜亮的色调总让人眼前一亮。她皱眉看着眼前厚重的读本,终于抛开笔。总是这样,没有一个正常的人愿意埋头在繁忙的工作学习中,哪怕能带来巨大的财富——君莫走在人群中安慰自己。 其实她并不是想买东西,只是喜欢闲逛——现在工作规律,总是有双休,或者倒上热饮闲闲的在宿舍翻书,或者塞上耳机在大街上东张西望。 “期待一个好日子, 工作不需我操心。 能随便想想东西, 喝一杯茶也可以, 写封信也可以, 不做什么也可以。” 总是让人想起蜂蜜茶,何况歌名就是honey,仿佛身置橘色柔软的房间中,哼哼唧唧的念叨着快节奏的歌词。 经过星巴克时还是老习惯,虽然最近不大喝咖啡,总是敏感的嗅了嗅鼻子,然后见到了熟悉的张扬着极致美丽的脸——墨镜压抑住了浓烈的魅然,却毫不妨碍她吸引旁人的注目。她显然也看见了君莫,慢慢的站起身来,摘下墨镜,向她点头示意。
第23页 君莫走进去在她对面坐下。倒是她先开口:“真巧,怎么在这里遇到你?” “嗯,我换了工作。”君莫一直在诧异,“廖小姐还记得我么?” 对座的女子轻笑起来,似乎带动周围的空气颤慄得惊艷起来,低声说道:“怎么能不记得?” 君莫略略有些得意,其实她向来是对美女远比帅哥敏感。 “新工作在这里?”不禁多看了几眼她的装束,厚的绒衬衣,工装裤,倒是很学生气,她挑了挑精緻的眉,似乎想起了什么,“难怪。” 君莫有些尴尬,又有些茫然不知所以,只得笑笑,不过牵动了嘴角而已:“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廖倾雅本是懒散的坐着,捧着眼前的咖啡,听她这么说,坐起了身子:“是么?”嘴角的一抹笑若有若无,目光却叫人捉摸不透。 “我在大学的时候认识他,我总是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她轻轻喝了一口咖啡,“直到前几天我才明白过来,他原来总是比我更有耐心。”她微笑看着君莫,“你很幸运。” 简单的话语里,不无辛酸、解脱和祝福,君莫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她重新戴上墨镜,轻轻推开眼前的杯子,“我跳槽了,刚换了一家法国的模特公司,很快就出去。”她顿了顿,“韩自扬是个好男人。”她摇了摇滑顺至肩的长髮,“不过有些事真是强求不来。” 她并不像是在对着君莫倾诉什么,更多的只是像在对自己说话,只是恰好君莫坐在了她的对面。 于是看着她优雅至极的告别,恍然便是见证一场人生的新生,妖娆且纤细,昂扬着洒脱,亦包含了一个女子的尊严和骄傲。 君莫突然失了兴致,离开座位,阳光有些微灼,似乎能感觉出微金的光线跳跃在发稍间。 第四周课前,她收到教务处的确定选课名单,八十人的限定名额选满,她觉得由衷高兴,这也是一种被肯定的方式。只是这一次踏进课堂,却骤然感到失落感,偌大的教室,不过坐了寥寥十几人。 “怎么这么少人上课?”她俯身去拷课件,淡淡问道前排的一个男生。 “今天是春季招聘会,好多人都去看了。” 如今的就业形势严峻早已不言而喻了,君莫无话可说,现实面前永远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她才打开课件,就有学生提议:“老师,人这么少,不如给我们放个电影?” 她的移动硬碟中是放着不少电影,就是打开的一瞬间让学生看到了,君莫将耳边的头髮拨到耳后,笑着问:“来,想看电影的举手。” 刷的举起一大半。 君莫妥协,“想看什么?” 足足三节课的时间,有男生大声地说“魔戒”,立刻几个女生附和:“对阿,精灵王子很帅的!” 她的硬碟中只有第二部,于是拉上窗帘,静静坐在学生中间。 大峡谷即将要失守的那一剎那,白袍巫师率领着王国最后的骑士们出现在霞光万丈的朝阳前,千军万马,悄无声息,铺天盖地。睿智的老者举起手杖,于是希望如同太阳一般蓬勃跃出。 有男生低声说了一句:“他妈的真是热血沸腾!” 君莫打心眼同意这句话,那时候网上刚放出不过三分钟的预告片,激动地无以復加,一个人在电影院看了整整三场。如今看来,还是一样,迷醉在冷兵器时代的英雄情结之中——这世界上终于还是有一样东西,不会随着年龄阅歷的增长而扭曲变色。 恰好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今天来的同学,下一次的课希望就电影促进旅游业问题谈谈你们的看法。”君莫说,瞄了一眼先前提议看电影的男生,正在以受害者的眼神回望她,“以纽西兰为例也可以。” 在图书馆找了些书出来,单手抱在胸前,疾步走回宿舍,黑暗中只有路灯投下的长长的身影。就在宿舍楼下,君莫的脚步缓了下来。 黑色的车子与夜色中融为一体,唯独倚靠着车门的修长身影卓尔不群,他正静静的望向她正走来的小路方向,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然后,慢慢站直身子,即使是暮色之中,君莫还是看到了他眼中浓浓的笑意。 光环咖啡 幽蓝酒意,燃烧的尽头,一饮而尽的是醇厚的香,抑或橙皮的沁香? 他看她一步步地走来,脚步轻快,手中是一大摞的书——就像这数月未见的日子里,她终于还是走近他。 然而她的脚步缓了下来,他毫不介意,面带微笑走过去——君莫眼中他的头髮更短了些,却只觉得更加清慡。 君莫略带僵硬的向他点头,韩自扬微微扫过她用力抓住书嵴而泛着苍白的手指,嘴角笑意更浓:“好久没见。” 她还不至于紧张到问出:“你怎么在这里?”或者“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问题。那样子的答案只会让自己觉得更加尴尬。 于是尽量像是老朋友许久未见一般招唿:“等了很久了么?”语气那般的自然,好似他们早已约好,只不过自己则姗姗来迟。 一起上楼,君莫打开门,身后的男子却微微皱起眉——这么小的空间,不过就是学生宿舍而已。收拾得干净而简单,窗台下是一张淡色小花布铺起的小榻——摊着不少的书本。 他环视这个在自己看来略显逼仄的空间,良久不语。君莫有些不好意思,淡笑着说:“很小吧?” 他摇摇头,似乎不愿和她说这个话题。 君莫将东西往书桌上一搁,笑问:“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她的家中,未必有吃的,却总是库存各种各样的饮料:绿茶红茶果汁咖啡奶茶……韩自扬简单的说:“随便。” 可是无论如何,家中没有热水了,她总是得去烧。君莫将榻上的书本挪在一边,让他先坐,自己去阳台的小厨房中烧水。 韩自扬随手拾起一个本子,薄薄的一本,密密麻麻的摘抄着她读书笔记的摘抄。他慢慢的翻阅,目光往下移一行,眉心便愈锁一分。 “爱和恨两者使你的眼睛蒙上色彩,那么你就无法很清楚地看。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开始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没有一个女人如你爱她的时候一样美,因为你会投she,你有一个梦中情人在你的头脑里,而那个梦中情人被投she到那个女人身上,那个真实的女人只是扮演一个银幕的功能。 那就是为什么每一个爱迟早都会来到一个失望的点,因为那个女人怎么能够继续扮演银幕呢?她是一个真实的人,她会提出主张,她会说:“我不是银幕!她能够继续适合你的投she多久呢?迟早你将会觉得她不适合。在刚开始的时候她会让步,在刚开始的时候你也会让步,对她来讲,你是一个被投she的银幕,对你来讲,她也是一个被投she的银幕。 没有人能够永远为你扮演成一个银幕,因为那是不舒服的,一个人怎么能够根据你的梦来作调整?他具有他自己的真实存在,而那个真实的存在会主张它自己。” “每一个爱迟早都会来到一个失望的点”,她在这一句下面地划上波浪线,一旁是一个感嘆号,微微画了重笔。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原来她终于还是这样看待感情的么?眼眸微微抬起,望向她在阳台上的背影,似乎带着固执的神气回望他。 她端着杯子出来,见他手握着自己的笔记本,诧愕了一下,将奶茶递给他,顺手接回自己的本子。自己在一旁坐下,顺手翻了翻,“都是些书摘。” “今天跟着人事部的人来看看招聘的事。”他微笑的对她说,似乎妥帖的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噢。”她亦装傻,其实心中瞭然——以他的地位还会来关注招聘会么? “我们最近涉足酒店业,有一家五星下个月开张。”他半真半假的说,“你别不信,我真是来招人的——招你:条件任意。据我的观察,你是个很称职的酒店人。” 君莫记起来了,确实有一家阳光酒店如今满城的打广告,“阳光?瑞明名下的?” “控股罢了。”韩自扬看着她略有所思的脸,不由笑道,“认真考虑下?” “可以,薪水比南岱翻倍?”她一本正经。 “好。” “职务呢?” “你想去哪个部门?”他凝视她的双眼,似乎在捕捉她最细微的想法。 “带薪假期呢?” “你想要几天?” 答得比她慡快,那样子的不假思索,笃定的一一答应她所有的要求——君莫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她微微避开他的注视,颇不自在的扔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好的待遇,到哪不能去请个精英来啊?” 韩自扬沉默,双眼依然是带着笑意的,却似乎失去了温度——从她手中轻轻拿过那本摘抄,指出那一句话,淡淡地说:“我不是很懂。” “嗯,是奥修解释《信心铭》的,我最近在看的书……”她扫到那句话,却蓦然失语,只能回望他,总以为他向来坚毅若斯,可原来他的笑意中……还是夹杂着无奈的。 若是别人,她自然可以轻易的说出这是自己爱极的禅宗经典释读,只是睡前总是喜欢翻一翻——不过如此而已。只是她面对如此炯炯的双目注视,却似乎看破了自己最隐秘的内心深处——不过一句话,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就这样清晰的暴露在他的面前。而这一面,她本惊心的发现,原来自己以前都不曾这样清楚。 他淡然的合上本子,搁在一边,目光移向窗外,“你以为你能做到那样?” 君莫微窘,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向来做不到,却不需要他来提醒——自己的经歷他是那样清楚,足够他下这样的断语。 “我做不到,我只要知道就可以了。”她冷冷的说,“至少让我知道会有这样子的结局,就当作提醒。” 薄薄的怒气在他的眼中敛起,他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既然做不到,就不必勉强自己——能做到顺其自然么?” 顺其自然,顺着心意,不要勉强,不要抗拒——那是她惯读的书中常出现的话,她微微仰起脸,他逆着灯光,立体若雕塑的五官投下一片阴影。
第24页 顺其自然?简单四个字,却不亚于在她心头投下了一枚炸弹——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别扭,为什么寄围巾时那样矛盾,为什么自己总是下意识的抗拒——她想,用时下的话来讲,这是矫情;用佛教的话来说,那是“欲得现前,莫存顺逆”。 他虽则面带微笑,却那样冷冷的对她说话,清冷冷的水浇了下来,她只觉得狼狈不堪,这样直接的戳中她的心坎,几乎让自己无力招架。她那么仔细思考的一切,原来真的抵不上他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救命一样的铃声响起——最最普通的铃声,联想起他的为人——也是这般的内敛又极不爱张扬的。君莫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有意低着头,不顾此时他迫人的目光,只盼他接电话。然而铃声就这么响着,他既不去接,也不挂掉,君莫心焦起来,忍不住抬了眼眸:“你电话响了。” 韩自扬“嗯”了一声,并不以为意 :“我知道。”于是挂掉。 片刻之间,又响起——他终于带了一点不耐接了起来,“餵。” 转开去说:“我去阳台接一下。” 他出去的时候,轻轻带上阳台的门,君莫看着他的背影,他望向窗外,永远是站得这样挺直,说了几句话后,轻轻摇头。隐约几句话飘了进来,似乎在拒绝什么。过了一会,他推门进来,脸色不豫,有些懊恼得揉了揉眉心,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怎么搞的,明明没人知道我来这里,还是被找到了。” 他嘴角弯出微笑,“推不开的应酬,我先走了。” 他抓起大衣和钥匙,手扶在门的把手上,推开门之前顿了顿。 君莫站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极快,知道他在等着什么,却只是艰涩的开口:“那你忙吧。” 韩自扬身子微滞,回头望她——第一次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之情,似乎极快的抹过一线疲惫。却只过了片刻,极快的低了下头,便恢復如常。他尽量平静的背对着她关上门,却轻轻倚在冰冷的防盗门上,长久未动。 年轻教师的宿舍楼中往来人很多,大都是学生们会因为各种事务来找老师——纷纷侧目,这般出色的男子,静静的靠着一扇门,半闭着眼睛。 一个女生怯生生地走近他:“这位先生,您也找李老师吗?” 是来找君莫商讨毕业论文的学生——君莫并没有资格指导学生论文,却总是有人愿意来找她讨论,听她的意见。 韩自扬摇头:“不是,对不起。”他很快地移开身子,走下楼梯。 那两个女生望了他背影看了很久——遇到这样惹人注目的男子,不由有些兴奋,吐吐舌头,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这才转身敲门。 她们进屋的时候,君莫神色如常,小榻上的书本收拾得极干净整洁了。先前和韩自扬说话的女生忍不住说:“老师,我们刚才在你屋外看到一个很帅的男人哎。” “嗯。”君莫微微惶神。 “靠在门上好久了,一动不动,还以为是找您的呢。”年轻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暧昧,带着抑制不住笑意。 君莫觉得在自己眼前出现的他从未有过的鲜活——她没有看到,却还是能想像到——必然紧抿着嘴角,无限的疲惫。她突然心惊胆战,那一剎那,迅速的下了决定,于是匆匆的对学生说:“你们等我一下”便冲下了楼。 她并不确定,然而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却蓦然失语——原来他真的没有走,他的车还在,她远远的看到,他靠在椅背上,却是极专注的看着楼道的出口——一抹极亮的神色随着她的出现闪过他漂亮的眼睛。 韩自扬看着她跑得气喘吁吁,微微弯下腰,远远站着,他突然觉得一切等待都是那么有意义,尽管在她的笔记中记下的那句话的让他凉彻心扉,而事实上他希望她的回应并不难,只要说她可以为他努力就可以了——这样子的简单——他还是能一如既往的给她信心和时间。 手机一直在响,陈姐尽责的在提醒她,烦闷的拔下电池,他还想试试——其实心中知道机会渺茫的,更何况还有她的学生去找她。 他下车,车门敞着,大步走到她面前,含笑看她,却始终不说话。 君莫凭着一口气下来,夜风一激,突然觉得清醒不少,讷讷的无法开口。 他突然开口,语气淡然,却如同温缓的流水,细细长长的流进人心:“我没有走,一直在等你。” 是在等她下来,还是等她开口?这些都不重要了。君莫抬起眼睛,就像初遇,眼神清澈而明丽。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似乎所有慌乱与不安都消逝的无影无踪:“真是对不起。我想我应该重新考虑对你态度。” 这样严肃、公事公办的口吻,直让人忍不住想笑——其实君莫心中有苦难言,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然后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以前我总是想得太多,嗯,你知道的……” 他知道她面对内心深处向来羞涩,言语间的局促不安,突然让他觉得心生怜惜,于是他接下她的话,柔和而理解:“我知道了。” 她这样子的表态,原来比自己预想的好那么多——一直蕴含的笑意绽放开,英俊的脸上熠熠生辉,他轻轻伸手抚上她的肩膀,透着坚实的温暖,似乎在帮她确定和明晰心意。 君莫并没有挣开,她微微走近一步,缓缓的说:“可是,我……”她换了一种说法,声音很低,“你真的那么喜欢我么?”她并不是要他回答,只是顺着话语说:“如果,现在我不能像你对我一样对你……”她抬头望进他的双眸,好似两汪悠远绵长的潭水交融在一起,“怎么办?” 韩自扬笑出了声,很是畅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那样体贴和宠爱:“我能怎么办?我不会给你压力,慢慢来,这样好不好?” 她咬着嘴唇,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他,终于笑了出来,双眸灿灿若明星,抿着嘴笑,良久才问他:“你不是要去应酬么?” 他抬腕看表,无奈的笑:“已经晚了。”还是走向车子,君莫笑望他离开,“路上小心。” 韩自扬已经坐进车里,刚刚将车发动,忍不住侧首看她一眼,勐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利落的下车,重新站在她面前。他捉住她的手,握住纤细冰凉的腕骨,将手中带着温热的小盒子放在她的手心。 君莫带着疑惑看他,才要问他,他已经极快的放开她,重新回到车里,向她展眉一笑:“你拿着。”他一字一句,清楚明白的对她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当他坚持的时候,很少有人能违抗,君莫捏紧了手中的盒子,微笑着向他挥手道别。 摩卡咖啡 香浓甜滑的巧克力终于掩去苦涩,甜意如此,尝试过的人们最终还能否放开? 第二日君莫醒来,突然觉得心情异样,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的那一幕清晰地浮现出来。将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无意间触到枕边,一片清凉——银白色的手镯,静静的置在枕边。她支起身子,将手镯放回首饰盒中,爬下床将盒子放进最下层的抽屉,和手机盒并排。那个抽屉空空的,只放了这两样东西——君莫突然苦笑,自己也算是清贫的青年教师,全部家当中最值钱的大约就是这一抽屉了。 泡杯麦片打开电脑,教务处的通知已经挂在网上,春假在即——c大刚刚推行的三学期制,将暑假缩短,另设了一个春假,足足有十多天。以往这种时候,总是最浮躁的,学生上不好课,老师也无可奈何。君莫呆呆的看了很久那张通知,一下子觉得茫然,不知道这样长的假期用什么来打发。直到电话响起,君莫瞥了一眼号码,这才拍脑袋想了起来——恩平的生日,早就让她去a市一起庆祝。 恩平的性子很急,君莫惹不起,于是无视铃声,极快的喝了麦片,简单收拾了就打的直奔车站,铃声响了数次,听着心烦,索性打开无声模式,扔到了小包的最下层。 十分钟一班的大巴坐满了一半,君莫挑了一个靠后的位置,车子缓缓开动,这才拿出手机慢条斯理的给恩平回电话。 刚吞了半口水,君莫差点岔了气,努力吞了下去,冷冷的说:“那我怎么办?” “你等我下午回来,一起吃饭,反正你有钥匙对吧?不如你住到明天再回去吧。”恩平轻松的说,“欣然说给我惊喜,你说多难得啊!”最后说得可怜兮兮,君莫念在她是寿星,只能尽量大方的说:“那你早些回来。”她挂了电话,窗外景色飞驰,春色渐浓,只觉得处处绿色,灵气逼人。 其实两个城市给她的感觉几乎是一致的,水灵灵的朦胧,南方城市大约只有春秋两季最合人心意的,阳光不温不火,微风只能轻轻带起发梢末端,总让人觉得惬意。倒是丝毫没有感觉自己已经挪了一个地方重新工作生活,君莫熟门熟路的回到名修城,下意识的看看咖啡店,还没营业——她这么积极的回来——跨越了两个城市——莫名其妙的给人放了鸽子。 快步走回熟悉的楼层,不由想到不知道韩自扬昨晚回来了没有,也只是想想而已,君莫懊恼得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不愿主动和他联繫——总是觉得心慌。她开门进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小屋,原来恩平那样……拜金,八卦,物质的女人,居然喜欢粉嫩的居家风格,窗帘和桌布都带着粉色蕾丝。第一件事是将礼物放在桌上,生怕自己会忘了,无所事事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午饭时间,她顺口就可以背诵附近好几家外卖的电话——于是方便解决。午后的阳光最让人觉得慵懒,君莫不喜欢睡午觉,总觉得会影响到生物钟,往往晚上就失眠。她习惯在一两点的时候喝咖啡提神,一忙到四五点就睡意全无。可是恩平向来讨厌咖啡因,总觉得是程度略低于海洛因的某种药物,家中清清慡慡的搁着纯净水数桶,于是她自然而然的窝在软软的沙发上,慢慢的倒了下去——睡得天昏地暗,沉沉一片,连一片梦也没有。 略带挣扎的张开眼睛,屋外还是阳光灿烂,君莫又半闭上眼,和脑中残余的睡意艰难斗争,缓缓坐了起来,瞄了一眼时钟,快5点了——她的耐心渐渐到了尽头,恩平总不能就这样将她喊来,然后不闻不问的和男朋友去快活了?
第25页 她拿起手机,想了想,决定过了五点还没有来关心自己——就只能打扰恩平了,犹带愤恨的看了眼桌上的紫色礼品盒——这几乎是她小半个月的工资,居然沦落到无人问睬的地步。 韩自扬的车开到那幢楼下,不由自主地慢下车速,他早知道她不会在这里,还是忍不住往上看了一眼——阳台上站了一个人影,那样像她,只可见白净的衬衣和摇曳的素色长裙,从来就这样淡淡的立在某处——记忆也好,生活也好,似水墨画一般,只有细细的想起来,才觉得光韵粲然流转。 他没有停下车,拨电话给她。 终于清晰的看到阳台上的女子接起电话,他突然觉得幸福——只有这样一幕,她立在阳光下接起他的电话。 “你往下看。”他带着笑意对她说,宛若亲昵耳语。 君莫低头,自然对那辆车很是熟悉了,不由笑道:“这么巧。” 是很巧,他已经很少住这里了,恰好回来取些东西,这可算缘分么? “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韩自扬直截了当的给她选择,即便是周末,他一样极忙,时间不多。 “我下来。你别上来了。”君莫急急的说,既然如今屋子是恩平住着,总不能像以前随便让人进出了。 她抓着手机就往下跑,砰的关上门。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告诉我。”韩自扬拨开她的几丝额发,她表情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他将一切收在眼底,看来并没有习惯自己的亲昵——却没有避开,到底还是好事。 “恩平生日,我早上才来的。”她侧着头看他,那样高大的身影遮去一些阳光,“可是她把我抛下自己去约会了,我在想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韩自扬看了看时间,不无遗憾的嘆口气:“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君莫只能假装煳涂,“你很忙?那我上去了。” 国外一家极大的合作伙伴还在瑞明等着,韩自扬微微皱眉看她欲走,实在找不出理由将她留下,亦只能说再见,却低低的说:“晚上我联繫你。” 君莫回头宛然一笑,挥挥手中的电话,声音清脆:“好。” 他微微眯起眼睛,还是那部黑色的手机,只有那一声慡快的答应声让心情稍稍明快起来。 才跑到电梯前,又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心中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是曾经听过的声音,费欣然。 “君莫吗?我们被堵在山路上了,看来晚上下不来了,恩平的手机又停机了,她让我给你说一声,真是对不起,我们明早回来。”他一鼓作气的说下来,不带停顿。 君莫心中先冷笑了数声,真把她当猴耍呢?酒店服务业的高级职员,可以全额报销手机费用,居然还能停机?这样险恶的用心,就是瞧准了自己不好意思对费欣然发脾气——她作出了好风度,用愉快地声音说:“你们好好玩。”慡快地挂断电话,心想谁还等你呢,决定上楼提了包就回去。 然而走到门前,终于觉得整个世界开始倒塌了——她带钥匙出来了么? 现在可以肯定没有了,因为她的衣服极简单,一个口袋也没有——唯一手中握着的是手机。 真好,懒得给恩平拨了,肯定关机。费欣然大约也遵从女友的指示,关机。她头疼的想,自己还能投奔谁? 或者去酒店住一晚?可是钱包在屋里。 所谓的山穷水尽。 君莫打电话给他,一时间也只是想起了他。 “我被关在屋外了——无家可归。”她语气中带着不满,似乎在向电话那头的男子发脾气。 韩自扬头一次被她的话惊愕得回不上话——她第一次这样带着撒娇的甜意和自己说话,过了片刻,似乎平復下心绪,带着笑意:“你下来。”他快速的将车掉头。 “你想怎么样?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或者在这里住一晚?”他略带微笑的看着她撅着嘴,神气像极一个孩子,很有耐心的问她。 “不回,我所有的东西都在上面。”她没好气地指了指楼上,“你……能不能借我些钱?” 韩自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借钱?”他重复了一句,“你想住酒店?” 君莫点点头。 “住我家吧。”他淡然说,“我今晚不回来,反正屋子空着。”态度认真而恳切,并不让她有一丝难堪。 “那怎么行?”君莫摇摇头,执着的伸出手去,“借我点钱好不好?” 他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纤细的手,一把拖了过来,不再向她解释。她一直不知道韩自扬住哪里——原来是小区最里面的一幢排屋。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君莫乖乖的没有挣开,转眼便站在了屋内。他将屋子钥匙塞给她:“我真是来不及了。你先自己呆着,一会有人给你送些东西来。”他才要带上门,回头望她:“你不饿吧?” 君莫抿嘴,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打量屋子——感觉像极了他在南岱住的套房,其实是风格迥异的装饰,可都是冷冷的,没有活生生的有人住着的生活气息。哪怕找出一团用过的纸巾,或者一截菸灰都好——似乎一切都纤尘不染,如同样板房一样仅供认观赏。 沙发是死灰色的——十分适合他的风格,君莫想起他今天也是穿了灰色的西服,真是英气逼人——这才发现茶几上摊着一本杂志,翻着的一页上是数部手机的测评报告,她随手翻了几页,皱眉看着不熟悉的术语,一旁写了一些极潦糙的单词。 似乎没过几分钟,就有人来按门铃。 君莫快步去开门,门外是那次去瑞明傲慢着神色打量自己的秘书,手中提着很大一包东西,面带微笑的递给她。 君莫低头看了看,听到她解释:“是韩总吩咐我送来的,您看有什么还缺的,我再去带来。” 随意的拨了拨,最上边的一个极大的保暖饭盒,下面放着睡衣洗漱日用品,她不好意思地道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会。饭菜是公司里带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她顿了顿,“韩总现在有很重要的客户要接待,晚上会联繫您。”那双化着精緻眼妆的双眼含义不明的瞟了她一眼,君莫气结:好歹自己也是纯良的知识分子,居然被人这样误会。那个人什么都给她带来,偏偏不借给自己钱。这个样子,又怎么能不叫人误会? 只是风度不能失,她礼貌的目送那个苗条的身影走出去,恨恨的关上门。 从来不知道郁结的情绪能让一个人食慾陡增,或者是饭菜很合胃口,君莫看着桌上已是空空的四层饭盒,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去洗掉。 他的厨房更样板房,整套的进口厨具,就是没有找出一瓶洗洁精——真是怀疑那天的一桌好菜是不是他做的。 君莫只能就着水沖了沖,搁在一边。 又不好随便进人家房间参观,君莫只能坐在电视前,无聊的将几十个频道翻来覆去的看。他家的固定电话响起了——君莫不敢接,任它响了很久。片刻之后,是自己的手机响了,她这才接起来。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不悦,“你在哪里?” “你家啊。” 陡然间似乎不悦消散开去,“刚才怎么不接电话?”他问。 “我怕是找你的电话不敢接。”君莫老老实实的说,“怎么不打我手机?” “我以为你看得懂固定电话上的来电显示。”韩自扬语气中带着戏嚯。 君莫心虚的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末尾三个六,是她熟悉的号码。 “晚上你睡楼上左手的房间,都是新的。”他对她说,“我大概不会回来了,今晚会忙到很晚。” 后句的解释怎么听都别扭,君莫觉得自己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嗯了一声。 “明天我也去b市,你等我回来,一起去吧。” “好,可是我要等恩平回来,等她开了门我好取东西。”她自然而然的答应,全然没有拒绝。 “哦。”他轻描淡写的答应,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你一个人晚上住着会不会害怕?”他的房子其实不算大,两层而已,只是一个女孩子住着空荡荡的,大约都会有些害怕。 君莫完全想岔了,她是没住过大房子,自己的家总是很小,可是到底也是一个人独立过了那么久,还是个孩子么? 她慡快地笑:“头一次住这样舒服的大房子,怎么会怕?”挂掉电话,愤愤不平的抱膝坐在沙发上,突然松一口气:要是他晚上回来住,那么自己无论如何宁可麻烦徐总,也不想孤男寡女的在他家独处。 跑到二楼的房间,打开灯,一张极大的看上去很软的床,一套灰色条纹的睡具——他真是喜欢冷色调。君莫将睡衣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提进浴室,热热的沖澡,将头髮吹得微干躺在床上,这才后悔——下午睡了那么久,果然现在难以入睡了。床头的灯微微亮着,本是最适宜入睡的光线,她突然无端端觉得害怕起来,这样大的房子,她果然还是不习惯的。 于是跳起来把大灯开上,走到门口,忍不住偷偷将门打开一条fèng,往外张望——漆黑一片,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去将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只能将门反锁,然后钻进被子,支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其实什么声音也没有,君莫觉得自己的神经简直敏感到了极点,只要有人轻轻一拨,大约就会崩开——爷爷头七那晚,她就是这样,觉得自己陷进一个巨大且黑暗的梦魇中,明明知道眼前狰狞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可以挣脱的,可自己就是醒不来。父母去楼下给爷爷烧纸钱和衣物,她听得分明,却连动动手指都不能。不知过了多久,父母的脚步走近,她才勉力睁开眼,大汗淋漓。 直到楼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君莫像弹簧一样跳起来,蹑步走到门边,紧紧握着手机,忍了好久,这才开门——楼下开着灯,亮堂堂的晃人眼睛。她松了口气,不会有贼胆大包天到这程度吧? 果然不是贼,韩自扬微微弯着腰在茶几前放下钥匙,转头看见她穿着整套的睡衣站在二楼卧室门前,挑眉笑了笑:“吵到你了?” 君莫向前走了几步,“没有,我以为是贼……”
第26页 她睡衣最上边的口子没扣好,隐隐露出锁骨,韩自扬转开眼睛不去看她,“我回来拿些东西。”——其实哪里是来拿东西的,不过就是想回来罢了。 君莫咬咬嘴唇,“都凌晨了,你去哪里住?”她实在是害怕——“我住的是你的房间吧?要不我住客房?这么晚了。” 韩自扬嘴角轻轻弯了起来,“好吧,我住楼下的房间就行了。” 君莫安心得点点头,也懒得再道谢,只说了句“晚安”,突然惊兔般记得自己穿着睡衣,忙不迭的回房间去了。 而他在沙发前站了很久,他的家,两个人,真好 加力普索咖啡 凉意中,似乎让人回忆起所有辛酸甜蜜,自由弥散开冷风中。 他回来之后,君莫睡得极安心,一早醒来看看时间,嘆了口气,原来才七点。到底是别人家里,她也不好赖床,去洗了脸,换上自己的衣服,刚要开门,勐然间觉得不对,回到卫生间用纸巾细细的擦了一遍,又把用过的毛巾和睡衣叠在一起抱在手中,打开门向下张望。 他背对着自己坐在餐桌边,低头看杂志,桌上放着豆浆、稀饭、油条、包子,大约将附近能买到的早饭都堆在了桌上。听到开门声,韩自扬回头看了一眼,自如的向她招唿:“早上好。”他指了指桌上,“来吃早饭。” 君莫应了一声,竭力去忽略空气中轻微的尴尬气氛。她比划了一下衣服,说:“这些怎么办?” “噢,我又用不上。你带去么?”韩自扬微笑着说,“或者放在这里也行。” 君莫伸向果汁的手顿在空中,片刻后反应过来:“我还是带走吧。” 他放下手中杂志,指了指客厅中的茶几,“你的东西都在那里。钥匙也在。”没有等君莫开口询问,就解释:“我昨晚带回来的。欣然让人将钥匙捎给我了——我看太晚了,就顺便将东西给你取来了。” 君莫哼了一声:“他们还真是乐不思蜀了。” “昨天据说欣然求婚成功了。”韩自扬微笑着替他们辩解。 君莫呆了一会,轻轻呻吟一声:“天哪。” 他只当她是为朋友高兴,却不意君莫说:“才认识两三个月——这算不算闪婚?”她探究的问他,“我是不是该劝恩平慎重?” 韩自扬挑眉望向她,意味深长,半天才缓缓的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和时间成正比的。” “可是我又要送礼了——她不会放过我的。”君莫喃喃的说,全然没有听见韩自扬的话。 韩自扬微微一愣,似乎在剎那间蹦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分神将果汁滴在身上,手忙脚乱的用纸巾去擦,这倒注意到了她的白衬衣,便笑着说:“成天都穿素色的衣服,小姑娘就该穿鲜艷些才好看。” 君莫还穿着昨日的衣服,一边擦一边头也不抬:“我早不是小姑娘了,老了很久了。” 其实她肤色白皙,学生时候也穿鲜艷的颜色,总会让人眼前一亮。后来开始工作了,因为长着娃娃脸,所以穿得冷色调一些,努力给人信任感。 “怎么不是小姑娘?”他探过身将她耳边的一缕头髮拨到耳后,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宠爱。君莫等他将手拿开,才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不要老这样。” 韩自扬恍若未闻,只是低头吃早餐。 “你还等不等恩平?” “不等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君莫有些气愤,“害得我昨晚差点吓死……” 韩自扬抬起头,目光灼灼,似乎提醒她昨天曾经大声说“怎么会怕”!她讷讷的转开话题,“你去干什么?” “酒店的事。”他简单的说。 并不是他自己开车,司机还是那一晚的年轻人,韩自扬简单的对她介绍:“我的助理小肖。”君莫向他微微一笑。 她坐在韩自扬旁边,春暖花开的日子,车子里还是开着暖气,开得平稳。君莫头一点一点的支不住了,忍不住开始打盹。韩自扬微微侧脸看着她,白净的肌肤上晕出粉嫩的红色,轻轻笑了一声,也心无旁骛的开始工作。 车子上了高速,她睡得极沉,也没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 韩自扬忍不住拍了拍她:“手机在响。” 君莫迷煳着翻了翻手袋,一下子将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手机边震动边响,韩自扬嘆口气替她一一捡起来。 君莫也看到了名字显示,眼神清明起来,顾不得别的,接起电话:“餵。” 小肖边开车边从后视镜中望向后面:“韩总,我们先到哪里?” 却没有回应。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韩总靠着后座望向窗外,嘴角微沉,伸手扶着额角,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的模样。似乎车子中只有君莫低低讲电话的声音。 她的答话很简单,无非是“嗯”,“真的么”,“我还不知道”几句应答。她的侧面,长长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睛,一点情绪都没有泄露出来。 过了很久,才听她淡淡的说:“真好,不用担心。”滑上滑盖,君莫忽然无力的倚在软软的靠垫上,长长的嘆了口气。 没有人开口说话,韩自扬突然伸手将她揽向自己的肩头,沉声说:“再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君莫点点头,闭上眼睛,可其实只觉得精神清明,睡意早就飞散开去。 她闭了一会眼睛,又睁开眼,“送我到百爱大厦那里就好,我要去买些东西。” 近在身畔的声音应了一声“好”,她不是第一次靠近他,这一次却觉得他身上总有一种让自己安心的味道——强压下复杂的情绪,“我快穷死了,又有人要结婚,赚的钱送彩礼都不够。” 以他的聪明,听到她那样子的语气,不会猜不到电话中讲了什么,却只是安静看着君莫倚着自己说话,她似乎并没有睁开眼睛,语气抱怨的像个孩子。他无从得知她究竟是怎样想的,也真的不愿再去探知。却只知道,她现在还在自己身边。 他的肩膀宽阔,隔着白色衬衣传来暖暖温意,君莫有些困惑,她记得自己曾经不顾一切的大哭——只是见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银白色钻戒,现在却整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说不上难受,却觉得心慌,她在他的肩头微微蹭了蹭,想要直起身子,他的手却环过她的肩头,经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带着轻柔的力道:“不要多想了。” 她在他的肩头粲然一笑:“是我大学同学,告诉我师兄这个五一结婚呢。” “是么?”韩自扬一下子觉得心情抽紧了起来。 “她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现在也有长假了——在酒店的时候黄金周总是最忙得时候。”君莫边说边想起茗文的语气,大约知道自己迟早也会知道,那么着急而委婉的打电话来提醒她。 韩自扬的手略略松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那就好好想想该干什么。” 君莫在商业大楼前下车,她立在路旁,韩自扬将车窗打开一半,看着她对自己招手道别,春日阳光下,她的嘴角露出浅浅微笑,极像淡然清郁的一抹白色百合花瓣。他一时出了神,小肖忍不住提醒:“韩总,时间快到了。” 韩自扬转回目光,微微颔首:“走吧。”他并没有关上窗,市内的车速很慢,微风吹在脸上,没有凉意。 君莫漫无目的的在人群中逛着,她的目光几乎是随意的漫游在商铺中,脑中乱成一团的想法,却不知不觉地被一张旅行社的海报吸引,漫犷无垠的大漠飞沙中,骆驼商队缓缓而行,甚至耳边也仿佛听见了清越的驼铃声。她脑中灵光一现,丝绸之路——就送丝绸吧。一时间脑中有了想法,便索性将一切抛在脑后,直奔丝绸专卖店。细緻的替新娘选了一件正红色披肩——质地极滑韵,摸在手上如泉水流淌,必定让人觉得人生终究幸福而柔软的,便吩咐店员包装起来。 手中提着礼品袋,坐上了公车,明知人生中用到“如果”这个词是极傻的,君莫心中也清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陷进了这样的思绪中,飘飘荡荡的散开在柳絮中。 回去的公车只觉得悠长,接到青苔兴致盎然的电话,询问她春假准备干什么——君莫被岔了思绪,觉得好笑:“你问这干嘛?你又没有假期。” “就是因为我没有,才想你过得精彩啊!就好像我过了一样。”她的设计院最近接了一座楼盘的设计工作,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她轻轻的说。 “这样啊……”青苔突然兴致勃勃起来,“你要不要相亲?” 君莫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她突然想起了大漠驼铃的宣传画,心中兴起了猎猎的兴味,想来自己是极少有这样的冲动的——跳下车,打车去刚才见到的旅行社。一个小时之后,就拿了收据出来——新工作的第一个假期,她只想出去散心。 这样子的迅速,定了自由行的酒店和车票,她不能给自己反覆思量的机会——总是有无数的可能性从思量中慢慢散开去,就像伸手抓住的细沙,越缓慢,越仔细,越用力,却在指间流散的更快。 回到学校立刻将礼物寄出,用心的选了一张红色的贺卡——沉思良久,只写了四个字“不离不弃”。她不无惆怅的想,终究要走到这一步。 午后的阳光下,她懒懒的倚在小榻上,拿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发简讯:“师兄,我将礼物寄出了。你们要幸福。” 她用拼音法,s所在的“7”键已有些不好用,她使劲的按,终于看着一行字在屏幕间亮起,发送出去——顺手将手机搁在一边,她知道他不会回。她将自己对他的最后一份心意送出,这样的一份祝福,实在不需要回復。 假期前最后的一周,连空气中都弥散着跳跃的分子,君莫宽容的对待这些学生——他们多年轻,觉得未来无限长,而假期可以大肆挥霍,是值得期待和享用的美好的日子。她在课上问学生多少人计划出游,几乎都举起了手,于是轻松的交流彼此的想法,君莫有时候看着他们的脸庞,恍然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对陌生的远方充满期待。 韩自扬每天给她电话,总是并不定点,大约是太忙的缘故——她不得不在上课前关机,即使开着震动也不行,常常是她不接,他就不挂——多媒体发出了信号干扰的声音,她好几次着急得直接拔下电池,歉意地对学生道歉。
第27页 下了课气沖沖的给他电话,他怡然自得:“我忘了告诉你,把你的课表发一份给我。这样我就才能挑准时间 。” 真是连她得一举一动都不放过,君莫捏着电话很久说不出话来,终于轻松的说:“我下个星期就放假了。” 韩自扬正站在24层的落地窗前,俊朗的眉宇沉浸在一片金色之中,他极缓极缓的问她:“你打算干什么?” 君莫电话那头只是笑,却不答他。 “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去签一项技术转让。”他在电话里对她交代。 “去哪里?”君莫问。 “北欧。” “真好,那边的极光应该很漂亮吧。”君莫淡淡的问他。 “君莫,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干什么?”他微踅着眉问她。 “你这么紧张?”君莫突然止住了笑,认真的说,“我要出去旅游——敦煌,顺道去个新疆,我从小就想去了,真的。” “你朋友的婚礼呢?”他惊觉自己竟然将内心最深处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细微的从未表现出的惊惧,却也不无期待。 他的嗓音带着沙哑,那样好听,君莫恍了神,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正密密的将自己包围起来。 “礼物很贵呢。”君莫微笑。 玻璃澄亮且明净,清晰地看见树枝上的嫩芽在阳光中泛着淡淡的光辉,无限生机。隔了那样远,韩自扬却看得清晰明了。 突然听到她说:“等我回来给你礼物,请我吃饭吧?”她的声音这样轻松,韩自扬陡然觉得那么诱惑,他甚至可以想像到她眉眼间舒展开得笑意,微带俏皮的皱着鼻子。 他沉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她答应他。 过了几日他出差,君莫也开始简单收拾行李,只背了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套了一件旅游风衣,自觉颇为风尘僕僕。 终于不再接到他的电话——韩自扬在欧洲,和她有着时差,于是总是给她简讯——她觉得贵,据说用全球通发送简讯的费用是她回他的数十倍,常常一早开机就是他的简讯,寥寥数语,有时不过问个安。当然要回——她回得详尽,什么时候坐什么车,很想去哪里玩,她一字一句的告诉他,那样顺手,那样自然。 焦糖玛其朵咖啡(终杯) i am because you are. 君莫买的车票是到西部的一个省会,再转车到敦煌。在火车上睡饱了,自然活蹦乱跳的下车,看看时间还早,于是出火车站吃最着名的牛肉面。虽然牛肉面馆如今遍布全国各地,她却觉得真是原产地的好吃——那样筋斗的手工拉面条,加上大片的牛肉,鲜美的汤汁,叫了一个大碗,却只觉得意犹未尽。 回到车站候车,只觉得候车厅虽大,却昏暗得叫人窒息——并不是客运的高峰,却还是人山人海,走道堆满了大包小包,充斥着方便面的味道。君莫却打心眼的不讨厌,学生时代总是这一刻的等待最让人觉得温馨,待到上了火车,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每次父母都要去车站接她,君莫却耍着脾气不愿意,总是在脑中期待自己拖了大箱子在家门前按响门铃的那一刻——既可以给家人惊喜,又堂堂正正的表明自己已经长大了。 可惜了四年的时间,每次总是有家人来接她——谁让自己零零碎碎的东西多呢?一个箱子也装不下——父亲老是担心她一个人拿不下,其实君莫偷笑,每次在车上她甜甜的喊别的大叔帮忙,总会应者云集——长得甜美,又叫得欢,甚至有人帮她一路提到车下。 这次自己的负担只有背后的旅行包,她觉得得意——以前羡慕极了那些行囊简单的旅行者,可是一旦轮到自己,就无论如何也没法给行李减负。于是无怨无悔地随着大部队一步一挪的向检票处前进。 找到了自己的卧铺,将东西收拾妥当,便倚在床头,嘴唇微微有些干燥的裂皮,双手似乎也是粗糙的带着沙砾的摩挲感——西北的天气到底是不同的,干燥的超乎自己想像,就连头髮都带了静电似的僵直起来。 她倒不觉得不妥,相反,总觉得只有这样方才当得起豪迈粗犷的西部之名。总是呆在细雨飘零且温润的江南水乡,只怕再强悍的英雄也能给cháo气泡得苏软了去。 车身晃动了一下,列车广播已经开始了。一摇一晃的节奏缓慢而柔和,很像摇篮——于是裹上了略带消毒药水味道的被子,闷头大睡。 却不知错过一路的风景。 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她探头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绿色糙原,居然真的有大片大片的如白云絮状的羊群,再绚烂的霓裳奢靡,却远敌不过大自然中纯净的金、绿、白三色组合,协调的一如飞驰的电影外景画面。 她近乎贪婪的用眼睛吞噬窗外一切,从未想像过戈壁荒野的贫瘠中居然也能水糙肥沃的牧区,实在是该行遍了万里路,方才觉得之前的自己眼界狭小。只是连连可惜将大好的时光用在睡眠中。 西部大省地形狭长,火车行走的这一段恰好便是最人迹稀少的一段,风景却出乎意料的好——从车窗往后望,好几辆火车在一个转弯处汇合,浩浩荡荡的行驶在平原上,远处的雪山叫人想起了梁羽生的《冰川天女传》,既感慨人力的无穷,又叫人仰望自然的浩淼。 直到星光点点,再也望不清窗外景致,君莫恋恋不捨的收回目光,胡乱吃了点东西,这才看到韩自扬的简讯,今天上飞机,明天就回到a市。 给他回简讯,却试着发了一次又一次,总是失败,大约这里太过荒凉,移动信号没有覆盖——只得气馁的放弃。睡前给自己倒一杯水,火车上的热水漂白粉味道刺鼻,她也将就着喝了几口,不禁皱眉,却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第二日下车,其实距离敦煌还远——据说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小站名字却是惬意,叫做柳园——想必当年折柳相送之风极盛,边塞要道更是如此——这才留下了这样的名儿。西北的清晨很是清冷,唿出的气都结成白雾,于是匆匆上了一辆小巴士,车子有些脏,却不妨碍雀跃的心境。 三小时的车程有些长,只是君莫看到一路上的瓜园果园,又不免睁大了眼睛,惊诧万分——旋即笑自己少见多怪,初中课本就学过新疆瓜果甲天下,必然是温差大而糖分多的缘故。 敦煌只是一个小城,找到酒店也不难——到了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预定酒店,现在还不到旺季,离五一也尚有好几日,处处清冷,倒似为即将到来的黄金周储备能量一般。 痛快地洗个澡,决定下午就去莫高窟——亦是此行最期待的一站。干燥的地方头髮也是干得快,君莫才出了酒店,只觉得一阵清慡,坐了散客的车去莫高窟,临走前倒是酒店前台小姐主动地问她要不要帮忙订去乌鲁木齐的车票,于是付了定金,坐车去莫高窟。 一路坐车,天气有些沉闷,乌云黑压压的停滞在头顶——司机笑着说:“没有关系,这样子的天多了去,不会下雨。” 驶到一半,一旁的游客纷纷指着窗外,满目的惊艷——万道金光从云层中密密洒下,折she出利剑一般的清辉,而将整个黝黑色土壤的平原切得凌厉破碎。 史书记载的乐尊和尚也是因为见到“状似千佛”的金光万道,方才在此处开凿第一个石窟。君莫心中不由念了一声佛,这一眼世间的壮景,便足以不虚此行。 她默默下车,先在旅游纪念品的专卖店要了一套明信片,一一写给父母和朋友,也算是纪念。恰好分完,并没有留给他——君莫边排队买票,便给他简讯:“正要进莫高窟!” 韩自扬下飞机,技术部总监正忙着准备立刻召开会议,于是陈姐和费欣然来接机。远远看着韩自扬走来,助理推着行李车,两人低头讲话。 费欣然向他俩挥手,韩自扬亦向他微笑点头,片刻后表情舒展,手中的电话终于震动提示有简讯。 他放慢了脚步,助理停下等他,韩自扬微微扬了杨下巴,示意他先出去。 电话中她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兴奋和张扬:“我刚刚从莫高窟出来!” “下一站去哪里?”韩自扬低声问她,嘴角漾开笑意,一旁好几个候机的女孩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嗯,我还想再看一遍。你知道么?今天的导游居然是一个歷史系的硕士生,真漂亮的女孩子——她说她喜欢这里,离家背井在这里讲解工作了两年了。”君莫拿着电话眉飞色舞的讲,“真像传奇,她说喜欢看这些壁画和雕塑……” 她第一眼就喜欢带她的导游,清瘦的个子,长发扎起,带着柔柔的南方口音。 一毕业就来到这里当景点导游,所谓的桃花源,不过带着梦想生活,如此而已。 她讲的兴奋,却不意电话那头,韩自扬的声音也开始清冷起来。 “你很喜欢那里?”他含笑问,只是这笑容简单的挑起了嘴角,倒显出了几分凌然来。 “是啊……不是不是,不是那种喜欢。”君莫转了念头,终于察觉出了不妥,只怕他又以为自己一时间转了念头,闷声不响的跑到了大西北当一辈子的导游——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她哪里是这样子任性的人。 他心中带着微恼,听到电话那头轻轻微笑,却不好发作,无奈的皱了皱眉,低沉着声音:“什么时候回来?” “我订了明天去乌鲁木齐的车票,总要过几天吧。”其实她心中殊无计划,随身倒是带着一叠自助游的资料,打算走到哪里算哪里,实在累了就转身回来。 陈姐沖他扬了扬手錶,示意时间紧迫,一屋子的人在等他回去开会,只能匆匆挂断电话:“我再和你联繫。” 君莫挂了电话,笑容明媚的对导游小谢说:“留个电话给我吧。”两个年轻女孩,专业又一样,彼此倒是投机。 “男朋友么?”小谢已经下班,反正无事,带着她又走了一遍石窟,这一次将好多平日里不对游客开放的窟龛都打开了让君莫好好看。 君莫细细俄看壁画上工笔细緻的千佛或者舞艺翩跹的飞天,连连咋舌,一时间也没听小谢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旅游?男朋友不担心么?” 君莫的脸几乎凑近了壁画,不敢大声呵气,片刻才转过头来:“男朋友?现在还没有,说不定回去就有了。”她笑得暧昧,小谢也觉得有趣。
第28页 “为什么这边缘是黑色的?”君莫指着一个小飞天的衣袂问小谢。 “氧化了阿,想想,都多少年了。” 君莫脚踩着西夏时代刻的莲花砖,只觉得时空流转,古意盎然。然而第二遍还是走得快,转眼间又立在栈道下,小谢笑着提醒她:“你再不走可真没有回敦煌的车了。”顿了顿,“今天连看两遍,便宜占得挺大了。” 小谢微笑抱抱她,大声对她说:“再见了!”那样聪颖的一个女孩子,短短的数个小时,竟然似乎认识了她数年一般,她的眼睛就像大漠夜空中璀璨的星子,带着探究看她:“你呀,心太小,眼太大。”又略带着自豪:“每个人都像我这样,世界都乱套了。” 君莫说:“如果来南方,一定要找我。” 她笑着挥手,心中默念:什么才是心太小,眼太大?原来这就是,明明眼前的很好很好了,还是忍不住羡慕旁的,她想,这样真是不好。 于是回望渐行渐远的三危山,笑眯眯的给韩自扬打电话,却关机,便蹲在路边摊上给他选礼物——一只软软的白色的小骆驼,想来他收到时一定就会哭笑不得。 回到酒店,君莫给父母打了电话报平安,然后走出去继续行程,鸣沙山和月牙泉据说日落的时候最是观赏的佳期,最终却有些觉得失望——对这一潭人工浇灌的池水,总是觉得不舒坦,骆驼又颠得慌,便早早的出了景区。 再拨他电话,还是关机。 会议室走得空无一人,韩自扬双眼已有些微涩,却长舒了口气,拿到转让后,终于开会将一切部署妥当,这意味着瑞明终于得以和国际上拥有电子通讯最顶尖的技术的公司并驾齐驱,他心中感嘆,和国外相比,国内的技术还是有些差距——幸好这次终于赶上了。 才记起打开手机,移动公司提示有人在关机期间曾经唿叫他——那个号码,早就能倒背如流了——叫他一阵欣喜,随即瞄了眼时间,实在太晚了,想必她也已经休息,倒心甘情愿的合上了手机。 韩自扬难得的晚起了一日,大约一下飞机就开了数个小时的长会的缘故,时差倒是一下子能调整过来了——他头一件事便是去拨电话,其实公司的大事解决了,却难得的觉得心头不安,却又不明所以——电话那头极是嘈杂,他听见君莫很大声地说话:“嗯?你大声一点?” 他加大了声音:“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 “车站,马上坐车去乌鲁木齐。”君莫用手捂住一只耳朵,大声地回答。 “我挂了阿,马上要上车了。”君莫匆忙挂了电话。 再看一眼手机,却没了信号——君莫望着手机发呆,明明临走前给沖了值,怎么还是停机了?她恨恨得咬牙,移动还真是黑,自己明明没有打多少漫游和长途啊! 韩自扬走进餐厅,难得的吃饭的几个人都守在电视前,不像往日一样低声谈笑。 他抬眼瞟了瞟电视,马初景对他招手:“boss,来看,太刺激了!13级的大风啊,连火车都掀翻了!” 他站在了人群后面看画面,新闻念得平板:“由兰州开往乌鲁木齐的xx列车行至南疆铁路珍珠泉附近时,因瞬间大风造成该次列车机后9至14位车辆脱轨,目前救援人员因为风势太大无法赶至现场,伤亡情况也无法统计。南疆铁路也暂时中断。” 画面中只能见到一片暴风沙,狂啸席捲天地间。 有人在前面嘆气:“13级,连火车都捲起来,那些救援人员怎么进去啊?” 韩自扬似乎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勐烈的撞击胸腔,隐隐觉得额角发疼,一摸口袋——手机搁在办公室了。他近乎粗暴的将马初景手中正在发简讯的手机抢了过来,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迅捷的拨下那串号码。 片刻,移动客服的声音如此甜美:“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他用尽全身力气骂了句粗话,转身疾步回24楼,这样子失态,一众高级员工呆呆的站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几乎快跑到了秘书部,陈姐尚未下班,惊愕的看着韩自扬双目带着赤红,快速的写下一串号码——“去沖值,马上!”然后又说:“去查早上十点敦煌到乌鲁木齐的火车。”语调已低沉的近乎可怕——她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这样——唬得转身就去叫住几个年轻的秘书,稳住了心神,条理清楚地吩咐下去。 韩自扬也不进自己办公室,就这么站在门外等。陈姐效率高,十分钟后,镇定的对着韩自扬报出列车号——他的心,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沉到了冰窟之内,冰冷的无法唿吸,却又像热血都涌上头部,竭力问了一句:“手机呢?” “应该可以接通了。” 他背过身,拨通电话,的确不再停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片刻的失望与惊心漫无边际的将他淹没,韩自扬还是勉力定了定心神,转过身:“帮我订最快到乌鲁木齐的机票。” 陈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好。”旋即说:“我通知西北区总部,看您需不需要协助?” 韩自扬走进办公室,头也不回:“让小肖和我一起去。我不在的时候,你让人打这个号码,直到有人接为止。” 他打开网页,关注网络上实时报导,一条条看得仔细,却无所收穫,现场风势太大,救援队和媒体无法进入,没有确切的消息。 陈姐进来,晚上九点的机票,他点点头。 “西北区的王总会去接您。” “你给他电话,看看那趟车出事的地点能不能过去?他们是怎么样援救的?”他冷静的吩咐。 陈姐略带关切的看他一眼,转身出去。 他近乎神经质的一遍遍拨电话,始终无法接通——突然间觉得无力,闭上眼睛倚在靠椅上,什么都不愿去想了——第一次觉得,面对这样的事,原来自己无能为力,原来只能坐在这里等待。 赶到乌鲁木齐已是第二日近凌晨的时候,王敬中在机场外等他,韩自扬脸色铁青,机场外狂风怒作,气温也极低——他匆匆从南方赶来,幸好陈姐考虑周全,给他包中塞上了大衣。一旁小肖递上大衣给他,韩自扬顺手接过搭在手上,“陈秘书给你电话了没有?” “她说一直没有联繫上李小姐。”王敬中看了一眼,韩总风尘僕僕,只有助理提了一个箱子。 韩自扬浓眉一挑:“那边情况呢?” “据说已经现场有伤亡,但是还不确切,救援队开不进去。” “你安排一下,我要去出事的地点。”他打开手机,又一遍遍的拨电话。 王敬中吓了一跳:“这里离珍珠泉远着呢,我联繫过政府救援队了。他们也要等风势略缓才能进去。” 韩自扬慢慢从嘴角憋出了一句话,带着无可扭转的决断:“我不管,弄一辆来。” 王敬中小心翼翼的看了小肖一眼,后者无奈的向他耸耸肩。 “韩总,你确定李小姐在那一趟车上?是不是再查清楚?”他切切看了韩自扬一眼,“我刚才已经打电话让人去敦煌的酒店旅行社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上了那趟车。” 韩自扬轻哼了一声,“上车前我和她联繫过,应该就是那趟中午发的车。”随即心头一阵烦乱, “我要一个司机,快一点。” 王敬中落在后面打电话联繫车辆,小肖主动走在他身边:“王总,多担待些——韩总也是关心则乱,不是故意沖你发脾气。” 王敬中点点头,表示理解:“唉,我知道,可是天力实在不可违——我尽力吧。” 他极快的派了一辆越野车,又找了一个熟悉地形的老司机,很快来接他们。几分钟后驶入了黑暗中一列车队中——都是要开往那里的,既有第二批增补的救援人员,也有大批守新闻的媒体。 噼噼啪啪的沙子敲打在车窗上,韩自扬觉得心慌,扭头看司机:“这风什么时候能停?” “停?”老司机笑了一下,“能缓就不错了,这里十天倒有八天刮着大风。” 也不知开了多久,韩自扬只觉得天空完全没有要放亮的迹象,铺天盖地的黄沙和尘土,连时间都停滞下来。他捏着手机看,信号忽强忽弱,车速不算快,只是不时有大小不一的石子敲打在车子底盘,或尖锐或闷钝的声响让人不安。 小肖坐在前边接起手机:“陈姐?”他听了一会,立刻将手机递给了韩自扬—— “怎么?电话打通了?”他迫不及待的接起电话,甚至揉在额角的手也不自觉地停下来了。 “不是的。李小姐并没有在出事的车上,我们从她在敦煌住的酒店得到的确切消息是她上了另外一趟车,如今可能被困在后边——等到南疆线通了才能到乌鲁木齐。” 韩自扬只觉得一口鲜活的生气慢慢从心底升起,很缓很缓的温暖了胸腔,他知道陈姐不会信口开河,必然有了把握才这样对他说——随即语气急快:“怎么回事?” “李小姐原先是订了那一趟车,后来酒店总台程序出了点问题,没有赶上将票给她——她就坐了下一趟车。”陈姐加重了语气,“应该不会有错——服务员说在车站她没有赶上车,发了一次脾气,所以印象深刻。” “并且,我从南岱调了她原来的档案和照片,发到王总那里,他们已经确认了不会认错。” 恍若生死悬崖边走了一圈,终于见着了若隐若现的曙光——却也看见了脚底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的狰狞。韩自扬无限疲倦的倚在车里,“谢谢你。” 他挂上电话,“替我接通王总。” “南疆线上堵车的情况怎样?”他清晰明快的问,“会不会出问题?” 王敬中笃定的回答他:“不会有事,出事的那里是全疆着名的风口,几十年也难见,后面的车最多不过被困上十几个小时。” 出事至今,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韩自扬只觉得无时无刻自己处在紧绷的状态中,踌躇了很久,问道:“你看现在怎么办?” “韩总,我建议您回乌鲁木齐等。一来那个地方根本过不去,二来在乌鲁木齐办事周旋也方便。按照以前的惯例,前一趟火车出了事,后面的等上一段时间也就到了,您不用太担心。”
第29页 君莫躺在卧铺上,焦躁起来,一点也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天气突然就变了,列车广播又一遍遍的在公告:“由于天气和道路原因,列车现在晚点,请各位旅客安静休息,前方道路一通车……”她无心再听下去,塞上了耳机,传来蔡琴的“是谁在敲打我窗”,抬头看看被风沙吹得黄煳煳的车窗,哑然失笑。 她的心态尚可,而周围的环境却隐隐带了不安的骚动,毕竟停在这个地方十多个小时,连上厕所也困难,加之天气恶劣,已经有乘客和列车员起了冲突,一个三大五粗的男子指着娇小的服务员骂骂咧咧。 一旁有人帮着起闹,也有人拉开了那个男子,她也知道了前方列车被狂风掀翻的消息,再也无法向之前那样从容了。抱膝坐在床上,一模一样的风景看了那么久,实在腻了——似乎风势没有减小的意味,她从背包中拿出那只小骆驼,雪白的容貌,扎得手掌心暖洋洋热乎乎的——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卷了进来,夹杂着大颗大颗的黄沙,一下子将君莫吹傻了。她勉力睁开眼,她所在的车厢靠前的窗子被刮破,怒风狂吼如巨龙一般,连人们的唿叫也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立刻有几个男乘客拿着被子去堵窗口,迅速来几个乘警和列车员,勉强找来了一块不知哪里弄来的木板,就这样顶着,却越发的吃力——君莫终于觉得心惊胆战——这样可怕的巨风,是真的有可能将整列火车掀起。 她呆呆坐着,几乎下意识的去拿手机,信号一格还是空空荡荡——有信号又怎样,差点忘了,如今还欠费停机了。她突然记起了自己和韩自扬的约定,他低沉的声音性感而磁性:“一言为定。”突然便觉得眼眶有些热辣起来,“怎么办,要是回不去了怎么办?” 她茫然的拨出他的号码,似乎这样能然自己平静下来。指节摁得发白——君莫强迫自己关了手机,觉得自己不停的盯着一部永远无法和外界联繫的手机未免太过神经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车厢也微晃起来。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除了漏进的大风唿啸声,一派安静,却叫人发抖的恐惧。而这样的寂静,又滋生出种种恐怖的幻想。她一动不动的抱膝坐着,将脸埋在小骆驼的小小驼峰中。 先前和乘务员吵架的男子低声说了一句:“好像风小了一些。”他一直帮忙按住木板,脸上微微轻松,问另一个人,“是不是?” 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君莫望向窗外,似乎飞沙走石缓和了一些,片刻之后,广播打开了:“由于风速减小,前方南疆铁路经过抢修,已经可以通车,列车即将启动。”一片欢唿之声,竟然压过了风啸。那个汉子一时间轻松下来,手中力道也减小,木板便重重的打在了左脸上,看见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也不好意思地低低笑了几声:“手都麻了,嘿嘿。” 关系陡然间缓和下来,有人拿了水递给他们几个一直撑着木板的,自愿去换班,乘警们也安慰大家:“到乌鲁木齐也不过就四个小时了,大家少安毋躁。” 路过风谷那一段,窗外望去,人声鼎沸,赫然一大段列车被掀翻在路基旁,像被折翼的巨龙,萎顿一旁。密密排着那么多的车子,救护车卡车,人人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虽然列车开过只那一瞬间,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韩总,李小姐上的车我已经和铁路局确认过,已经过了风谷口,估计还有一小时就可以到站了。”韩自扬坐在贵宾室里,桌上摊着一堆食物,却纹丝未动——双眼中布满血丝,整整一日一夜未睡了。 “救援队已经到了那边,我们的人也过去了,据说受伤的乘客已经转移到吐鲁番的医院去了,并没有发现李小姐。”王敬中坐在他对面,“您先吃点饭吧?” 他略略点点头,看见小肖背的包搁在一旁,隐约露出了棕黄色的格子,他一直将她送的围巾放在办公室,大约出发前陈姐替他塞了进去——他站起身一把扯了出来——柔软的蜷在他的指尖,他突然间觉得莫名愤懑,他要和她纠缠一生一世,那么决不容她出事! 列车驶近了城市,君莫顺手滑进口袋,开机。她毫无感觉的茫然看着那块木板横亘于地,车速很缓,几个大汉举了一路,个个都累得坐一边,话都不肯再说了。 他近乎疲倦的又一次拨电话,彩铃的声音让他一时间呆住,将手机拿开了耳边,不可置信的看了几眼——直到清晰的传来柔柔的声音:“餵。” 韩自扬觉得自己的嗓音在颤抖,他毫不避讳这一点,却只是问:“你还好么?在哪里?” 君莫突然间失语,听到他的声音,恍若重生,只觉得后怕。过了好久,才觉得脸上微凉,抬手摸摸脸颊,细细的一道泪痕。 “我没事,不用担心。”君莫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安然无恙的样子,想必他看到了新闻,却又怎能猜到他的心情亦是从修罗地狱转了一圈回来。 “你还有多久到乌鲁木齐?”韩自扬强压下剧烈的心跳,声音自持着透出冷静。 “马上到了……” 他也听到了火车报站的声音。 “你替我交了话费?谢谢你啊。”君莫不知道说什么好,身边的乘客都有秩序的往前移,准备下车,“我不和你说了,我下车了啊。有点挤。” “你不要挂。”韩自扬重复了一遍,“你不要挂,你下车。” 他不再说话。电话中只闻令人安心得沉稳气息。 君莫只能迟疑着将手机放在耳边,一边背上包下车。 韩自扬站在站台上,阴霾的天气中,风速勐烈,他却一眼看到了那个女子——穿着深绿的外套,黑髮及肩,一手持了手机,正低头从车厢中出来。 他拨开人群,快步向她走去,可是人cháo那么拥挤,他只觉得自己走得慢——似乎两人的联繫好似风筝唯一的引线,他却不敢用力的去牵扯,只能一遍遍低低的说:“你站着别动。” 君莫捏着电话,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四处张望。 远远的隔着人流,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向自己走来——君莫恍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电话,迟疑着说:“是你么?” 那么远,他终于舒心的微笑:“是我,你站着别动,我来找你。”他笑得那样轻松,突然觉得心中安定,她终于还站在原地,等他走来。 君莫合上手机,向他招手。 韩自扬看得极清楚,她手中捏着的那支白色手机,晶亮的钻石即使在昏暗的天气中也是熠熠生光。但是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她用不用这支手机,他真的不在乎。因为此刻,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她搂进怀中,下巴恰好搁在她的耳侧,温热的气息将她的头髮吹得微动。 她的脸色发白,眼圈发青,疲倦的缩在他的手臂中。 他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的恐惧,低声安慰她:“不要怕,没事了。”双手却毫不放松,紧紧地将她拥在胸口。 君莫闭上眼,慢慢放松下来,她真的觉得恐惧,是因为害怕来不及——三年来,只是因为那一个小小的心结,那么少对父母表示过感情;而一直抱着她的那个男子——他努力的接近她,他说“你一定要比我有耐心”,那一刻明明自己怦然心动,却依然硬起心肠置之不理。 她缓缓的伸手环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真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韩自扬低头,她的脸颊带着令人迷醉的微微酡红,目光却明澈而柔和,印象中她从未这样和自己对视——只是淡淡的目光,却来得及註定这一生一世的纠缠。 咖啡豆之原料 打完最后一个字,蓦然松了一口气。终于完结了,orz自己的速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近10w字了。可其实也不算快,毕竟这个故事我构思了很久(好吧,不是构思,是yy)。这样努力的码字,雷打不动的在下午和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打开文档,是因为自己别的事物繁杂,不能一心一意的写,可是那么多亲们喜欢这个故事,心甘情愿的被我雷,于是又下定决心要早些完结。 很早就在电脑上打下了一些关于君莫和韩自扬的片断——最初的设想中,韩哥哥要追小李姐姐到国外的,他在伦敦大大的遮阳伞下,抿着柠檬咖啡,多帅气多深沉。 而廖倾雅则是标准的恶毒女配,从来不择手段。 这么多最初的设想,其实都没成立。 然而最终写成这样子,只能无奈的笑了,尤其是写到君莫的读书笔记——那一段临时发挥,恰好最近在读这样子的书。 悚然心惊。 按照僧璨的说法,所有的爱情都只是投she而已,这样的解读,和科学上关于爱情不过是化学物质一说暗暗吻合——那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们期待的爱情了,让人觉得心灰意懒。所以笔锋硬生生的转了回来,转到“顺其自然”上,我希望君莫顺着自己的心走下去,最后在绝望困苦的环境中,终于发现自己的心意。 至于韩自扬,我无奈的笑,此人原型为《夏娃的诱惑》中的学长,大约没有男人能比他将耐心二字演绎的更好了。于是不断有筒子说韩实在完美,我却不觉得了——大概写麻木了,怎么肉麻怎么写呗…… 而最失败的,莫过于林老师,原来是我心中的好男人一枚,写成了这样(尤其是结婚一段,我……纯粹是为了让君莫跑去大西北,才这样情节推动的……)好吧好吧,原来打算写三角恋的,临时改的主意,就让小韩一枝独秀好了。 我向来敬佩能将文章写成数十万的大大们——大概是自己想像力不够的缘故吧。至于我最大的成就感,并非文字有多好(好多留言的亲们写得才好,我大惭中),也不是情节多小白,而是坑品不错——还是要谢谢大家的,没有你们的鼓励,我怎么能坚持下去呢?我就不一一列举你们的大名,可其实你们的大名和留言偶都一一记的,好多留言的文字这样好——至少比我的原文好啊……郁闷…… 再鞠躬,满含热泪的说,还有一些小番外(已经完成一篇,自己很喜欢),同步放出,唿唿,轻松了,解放了…… =============================================================== 11月5日修文后记:
第30页 很快的修了一下文,很抱歉锁了两天。主要修了哪些内容,我在简介里说了。 1.刚开始的时候小韩同学的表现更冷静沉着,我看了各位大大的评论,确实觉得刚开始的时候没必要表现得很明显。 2.重要的是要说一下君莫这个女孩子。 我一直很喜欢《风起青萍》,当然男主是完美型的偶很花痴,但更主要的是,这是很难得的一部很强烈的表达了作者大人对女性世界价值观看法的文章——是那种独立的、自由的、有良知的女性——我认为,这样的女子,的确当得起女主的深情。 这一点,就可以让《风起》从一众好看却普通小言中鹤立鸡群了。 自认为自己这片文章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大家觉得舒心和温暖,但还是羡慕(好吧,有一点点嫉妒)皎皎大人的水准的。 所以改后的君莫,我想她曾经炽烈的喜欢的男子,应该是很有风骨的男子——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念念不忘。而我想说的,君莫的形象,其实是带点可爱的固执的,她自己说喜欢的人“清贫而学富五车”,是真的,只不过处于作者的恶趣味,转而给她找了一个传统认知上英俊富有的男子。 这也是我修文的原因——第一次的时候把林写得太不堪了,以至于自己也无法忍受了。这一次的改动并没有好很多,可至少可以少给他落下口实。 所以允许我厚颜说,君莫还是带了一点点不慕权贵物质虚荣的色彩的。这也是我们男主追得很辛苦的原因,因为他为人艷羡的那些特徵,君莫只是一般在乎。 好吧,说了都是因为我的恶趣味,我还是喜欢灰姑娘的套路,所以就这样了,本身这就是没虾米营养的文,只希望看了能开心。 最后说,祝所有看了的大大们都有那样的桃花运…… 番外甜点(号外!圣诞番外奉上~~) 提拉米苏 测试记 屋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君莫下意识的看了看电脑的右下角——00:24,急忙关掉网页,走出书房。他已经开门进来,见她还没睡,诧异得挑了挑眉毛:“怎么还没睡?”她向来是喜欢早睡早起的,往常这个时候他回家,卧室总是漆黑一片,他也不敢开灯惊醒她,练就了在黑暗中蹑手蹑脚的好本事。 君莫见他脸色如常——他只要一喝酒,脸色总是微微有些cháo红——忍不住好奇说:“怎么今天的酒会你居然没沾酒?” 韩自扬走到她身边,见她只穿了极薄的睡衣,家中开着空调,到处凉飕飕的,皱眉说:“一晚上干什么了?也不觉得冷?” 君莫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额头,笑着说:“你看,我都出汗了,热死了。”她的脸确实绯红,嫩嫩的像幼儿的肌肤。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进书房,电脑发着萤光,不由迈步走进去:“课件做好了?”君莫突然一把拉住他,“你干吗?这么晚了还不去洗澡么?” 韩自扬站定,看着扯住自己衣服的纤细的手指,不由笑道:“看看你做的怎么样,怎么这样紧张? 君莫讪讪的放开手,“我还没做完。你别看了。” 韩自扬微微眯起眼睛,“你不愿意和我去酒会,说是要准备公开课的课件——那你晚上忙了什么?说吧,是不是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仔细的看她的眼睛,君莫有些不悦的转开脸,略带着赌气说:“我就是不想去那些酒会,我就爱呆在家里上网。”她转身走进书房去关电脑,留下韩自扬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客厅里,一点都没有想到她突然就发起了脾气。 等他洗完澡出来,家里已经悄无声息——想起还有几封邮件要回,便走进书房,君莫的笔记本还没有合上,便顺手打开。 地址栏上输入邮箱地址,到底用她的电脑并不顺手,滑鼠一滑便点进了一个陌生的网址——夜晚网速极快,还没来得及关上,已经跳了出来,居然是个智商测试的网站。 韩自扬慢慢看下去,嘴角笑意渐浓,他亲爱的老婆,半个小时前做完的这一套题,总分是64,赫然便是红色的评价——弱智。 难怪脸色这么不好,他轻声笑了出来,知道她向来对逻辑、序列之类的问题一片模煳。一时间也来了兴趣,索性清空答案,一题接一题的做了下去——不过就是些数字排序、纸盒摺叠的问题,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做完,按了确定键,测试结果——147,天才,满分不过150。 他左手轻轻揉着额角,处理完电邮,復又点进测智商的网站,确认清空成绩,这才关上电脑。走进卧室,只闻她细长的唿吸声,小心翼翼躺在她身边,窗帘没有拉严实,隐约透过的光线中,她的脸几乎全部埋在柔软的被子中,身子蜷曲在床的一边。 他伸手搂过她,君莫睡得毫无知觉,翻个身抱住他的胳膊,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亦安心闭上眼。 早上他总是比她早起一些,习惯看到她在枕上凌乱的长髮,然后煮上咖啡,才见她迷茫这双眼从卧室出来问:“几点了?” 立刻兵荒马乱。 韩自扬几乎嘆着气将咖啡替她灌进随身杯中,“我送你去?” “我不要!”君莫边扯过包边往外走。心中抱怨他的车太招摇。 晚上。韩自扬难得的极早回家。君莫见他回来,忍不住喊:“你过来一下。” 他站在她身后,低头看她的电脑屏幕,熟悉的网站。 “快点做一遍。”君莫起身将位子让给他,“好好做。” 韩自扬顺从的坐下,一题题的慢慢做。君莫皱着眉看他做完,点确认,长舒一口气。 “我就说这套题有问题嘛!”她忍不住笑意绽放,“我老公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只做60分呢?”她笑得这样灿烂,韩自扬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你做了没有?” 君莫轻轻咬着嘴唇,连连摇头:“还没有。你都只有这么低的分数,我不想做。”她眼中灵光闪动,韩自扬拉过她,搂在膝上,不松不紧的抱着,“昨晚为什么对我发脾气?”他的眼中笑意融融。 君莫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哪有?” 他淡笑不语,轻轻吻了下去。 (庆祝哈7中文版今天上市,偶喜欢傻傻的罗恩呀……敬请期待下一集“旅游记”) *************************************************************** 旅游记 “韩总,这是您要的资料册。”秘书小林将一叠印刷精美的欧洲各国旅游宣传册放在韩自扬面前,好奇得打量正在键盘上十指如飞的总裁,他抬起头向她点点头:“谢谢。”随即又专注在工作上。 小林不由得一阵嘆息,退到办公室,一群女人拥上来:“韩总又要去欧洲了?这次秘书室谁同行?” 陈姐刚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意味着总有一个人会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有机会和韩自扬一起出行——尽管这个年轻多金的总裁已经结婚,并且以疼爱妻子而闻名公司内外——他的妻子这样低调,似乎结婚后就从来没有在瑞明的大厦露面,但是总还是有人见过她,总是爱穿很素色的衣服,甚少化妆。这些于她其实可有可无,因为据说当初韩总也是歷经了千辛万苦才最终修成正果的——“唐僧取经也不外如是了”,有一次马总监喝醉了酒,这样对同事说。 小林笑着将秘书们驱散:“打错主意了吧?韩总是要去度假,两个人。” “哦”的一声,女孩子们不掩艷羡和失望之情,轰的便散开去工作了。 君莫回到家,看到桌上一叠旅游宣传册,兴奋的叫了一声:“你从哪里弄来的?” 韩自扬从房间出来,微笑看着她:“喜欢么?” “你看这个!”她举给他看,“我的课上正好可以让学生传看!”说着低下头啧啧称赞:“这些图片真清楚,比网上找得好太多了!”——这些各国旅游局印发的宣传册,质量上层,有钱也买不到。 韩自扬站在她身后,微笑看着她一页一页的细细翻着画册,“喜欢哪里?” 君莫其实累得想趴下了,于是懒懒的向后一倚,靠在他怀里述苦:“我的论文又不行,已经快被孙教授逼疯了。” 他揽住她的腰,温柔的安慰她:“不用急,不是下学期才交么?要不出去散散心?春节之前回来。” 他特意配合她的假期——这半年君莫不比他闲,又是准备硕士毕业论文,自己又带着课,她皮肤白皙,现在不做服务业,更加不爱化妆,于是天天顶着熊猫眼进进出出,看得好不心疼。 “我正要和你说呢!”君莫挣开他的怀抱,去拿自己的包,“孙老师说了,论文一手素材不够,我正好趁着放假那几天去xx镇实地调查。” 君莫在职读研的导师素以严格闻名,她的开题报告进行得极其不顺利,连连换了好几个,终于确定下来要写关于xx镇旅游业成功开发的案例。 韩自扬沉默了一会,帮她拿起桌上的手提电脑:“那你换个论题?要不写写欧洲的文化旅游什么的?” 君莫懒得回头看他:“你疯了么?什么叫学以致用?我要为中国人民服务的。写国外旅游那不是把鼓励把贸易逆差么。” “那么,你以为我拿了这一堆宣传册回来是干什么的?”他摁住她的手,挑眉看她,“嗯?” “什么?”君莫有些迷煳的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我们晚饭吃什么?” “我是说,去欧洲也可以实地调查一手资料。师夷长技以制夷。”他淡淡的对她说,他的假期来之不易。 “你是说,我们去欧洲旅游?”君莫看看手中的画册,吞了口口水,“真的么?” 他含笑应她:“我有半个月的假期,和你的寒假配套。” “那……我去问问孙老师。”君莫眉飞色舞,立刻精神起来。 第二日,小林正在和韩自扬确认当日的日程表,韩自扬突然向她做了噤声的手势,旋即接起电话,“餵?”声音这样温柔,除了老婆还有谁。 韩自扬听了一会,没有吭声。 “嗯?”他的眉头开始锁起来。 小林知道,一般这个时候,韩总就开始心情不慡,手下的人就要注意了。 然而她错了,她微微低头,假装认真的看着文件,其实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的在打听。
第31页 “不要难过了。”他低声安慰她,“不去也没关系,有的是机会——我陪你去xx镇,不是也是古镇水乡么?一样可以度假。” 君莫在电话里实在有些难过,她也知道他工作极忙,结婚两年多了,一直也没出去旅游——就连蜜月也因为自己要准备考试而放弃了。可是她试探性的问孙老师能不能再换选题——孙老师大跌眼镜,其实他很喜欢君莫这个年轻的助教:“那完全不是你研究方向啊?你的优势是在深厚的文化功底和旅游开发的结合。”末了加上一句,“不行。寒假就把一手素材整理出来,我们开春再讨论。” 君莫只得答应,转身给韩自扬电话,充满自责。 她这样子,自己怎么好再说她,韩自扬站起来,立在落地窗前:“好了,去哪里不是玩?欧洲我也去了很多次了,不要难过。” 可是君莫更加难过:“可是我还没有去过啊……” 韩自扬哭笑不得,这倒好,反倒是他的不是了——无缘无故的提出去旅游,结果去不了,还惹得她难过。 他讲话更加低声细语:“我们晚上去吃什么?” 果然是杀手锏,君莫的注意力便移开了——“你晚上有空么?”她不无怀疑。 韩自扬低声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确实没有,他虽然忙,只要是答应过她的,却从来没有食言。 “那晚上六点,你到学校来接我。”君莫笑着说,“到时候再说——实在不行就你做菜。” “好。”他一口答应。 韩自扬放下电话,微微整理了思绪,“下午的会是几点?” 小林却听得发呆,勐地回神:“两点在21楼企划部会议室。” “好了。”韩自扬翻看资料,照例礼貌的说“谢谢”。 小林刚刚要带上门,又被叫回来,“晚上还有什么安排?” “是,和杨总一起的晚餐。” “替我推了。”他头也不抬的说,“就让公关部应酬一下,不要怠慢了。” “好。”小林应下了。 出了办公室,她长嘆一声,引来一群色女聚集,“有没有八卦?” “我真是不想说了——天天这样被刺激,去哪里找这样好的老公?” 一片同感。 ************************************************************ 手镯记 “李君莫,这是什么?” 每次他这样喊自己全名的时候,君莫总会不由自主地微微缩一缩肩,才敢抬起头去看他带着怒意的双眼。 她急速的在脑海中想了一遍:不小心把他的文件弄丢了?(不会,他从来不把东西乱放)学生递给自己的情书被发现了?(更加不会,那是自己想像出来的,会有几个英俊的小正太学生很迷恋自己)。 到底是什么? 她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白天和学生一起去班级活动爬山,到底身子骨老了,一到家就浑身酸痛。 刚转过头来,手腕就一把被扣住,左腿肌肉紧得难受,君莫微微趔趄了一下。 韩自扬似乎一下子忘了兴师问罪的原因,皱眉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君莫飞快的说,“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他抬起她的手腕,放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君莫疑惑的眨眨眼:“我手臂没事啊,爬山的时候磕到的是腿。”然后急忙住嘴,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印象中上一次沖自己发脾气是因为大冬天忍不住吃了很大一客冰淇淋,结果回来咳嗽了一个星期。 他果然低头去看她的腿,沉声说:“让我看看。” 膝盖处一块触目惊心的淤青,再往下看,零零碎碎的还擦破了皮,糙糙的贴着创口贴。 “没事的,我处理过了。”她小心翼翼的说。 韩自扬看着她满脸痛苦的坐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然后冷着脸把银色的手镯拍在君莫面前:“你第几次把它乱丢了?” 君莫恍然大悟,早上出门前想起来是要去班级活动,便顺手摘下了手镯。 “我怕弄丢了,才没带出去。”她讷讷的解释。 “噢,怕弄丢?就搁在鞋柜上,要不是我看到了,你现在还没想起来自己‘怕弄丢’吧?”他淡淡提醒她。 这不是她第一次了,有两次是顺手放在了洗手间——倒是最后把卧室翻得天翻地覆。一次是在学校——幸好这个班下课开了班会,由班长送了回来。 她千恩万谢,恨不得请学生吃饭,回去之后一五一十告诉他——只换来横眉冷对。 “你上课摘镯子干什么?”那一次韩自扬问她,“我真是想不通。” “喏,下课一手粉笔灰,就去洗了手,结果回来上课的时候觉得湿漉漉的,就摘了下来。”她以为解释得详细一些,他就会不再追究。 “我是真的怕它丢了才摘下来的——那么贵啊,我怎么会想着不要呢?”后来从杂志上知道了这个令人咋舌的价格,她几年的工资啊,怎么捨得扔掉。君莫徒劳的对他解释。 韩自扬怒极反笑:“你就是觉得它贵是吧?” 她愣愣的看着他,终于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嘴角还是带着笑,却皱着眉头看她,为什么结婚以前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那时候她那样干练利落,一丝一毫的不肯示弱。似乎一切都是井井有条,那样多的客人信任她。 君莫迅速的抓过那只冰凉的、可怜的躺在鞋柜中一天的手镯,扣在手腕上:“我真的再也不乱扔了。” 他就这么长嘆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再回来的时候,手中还有一瓶散瘀的药酒。认命的在她面前蹲下,“伸过来。” 君莫只能看见他乌黑的短髮,低头轻轻在揉搓自己的膝盖淤青。力道刚好,带着小心翼翼。 忍不住伸手去抱他,心中只觉得暖和。 他姿势尴尬,又被她撞了下手臂,药酒洒了一些出来,胸口的白色衬衣染上了一小片。 却微笑着抿起嘴唇,将手中药酒放下,小心反手回抱住她,“怎么了?” “唔,没什么。”君莫低低的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 ********************************************************************** 旅游记2 极早的清晨,因为是夏天的缘故,天色早已放亮,韩自扬走进客厅,一时间不能适应阳台上she来的亮光——卧室总是被好几层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不会漏进来。 客厅的桌上整齐的堆放着她惯用的背包,地上是一个大旅行箱。他打开背包,找出她的皮夹,往中间一层塞了一张信用卡。再看看时间,已经5点多了,想起了为这次旅游产生的一场争执,只能摇头苦笑。 她的学院组织老师们暑假去香港的旅游,她本来倒是无所谓的,毕竟以前在酒店工作的时候还去培训过——只是自己毕竟资歷浅,还是乖乖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吧。 回来告诉韩自扬,他斜睨她:“去吧,喜欢什么就买点东西回来。”——倒不是说现在还有什么是内地买不到的,只是女人还是喜欢比较差价,这点他心知肚明。 君莫摇头说也没什么想买的,他放下手中工作,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当初是谁说接待好了瑞明这个大客户,至少可以去买个包了?” 那一次和恩平夫妇俩一起吃饭,恩平喝酒喝得神采飞扬,一顿的说:“君莫你真行,当初还说对人韩总没企图,抵不上好好工作,还能拿奖金买款新包。”她狠狠地剜了费欣然几眼——还真是个好男人,自己老婆喝高了也不管,只会乐呵呵的傻笑。 落了口实,只能讷讷的解释:“那时候要当高级白领,总要一些奢侈品充充数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多贵的奢侈品,她唯一的几个包只能算那些名牌中最基本的款了。 韩自扬说着就要给她卡,她轻描淡写的推开了:“我真的不要。你看我平时也不用那些东西的。”其实家里堆着很多会让女人双眼发凉的礼服、坤包,都是要请他去参加的晚宴,有时候甚至会把女伴所需的衣服鞋包附上——一色令人尖叫得牌子,她却总是不去,于是闲置下很多。 韩自扬握着她的手,微笑劝她:“怎么,用老公的钱很不好么?” 她无辜的挣开,去拿他那个很大的行李箱:“不是,我自己也有钱啊。” “拿那么大的箱子干什么?”他皱眉看着她去够那个箱子,站在她身后,轻而易举的帮她拿了下来。 她转身,嘆了口气,从包里找出了长长一张单子:“你看,我要帮着带回来的东西。” 似乎不想再给他机会塞卡给自己,君莫转身边去洗澡。 他还是记得早起,往她包里塞上卡,就当作以防万一吧。再看了几份财务报告,便去喊她起床。君莫很快的梳洗干净,挽着他的手:“我们去外面吃早饭?” 将她的行李放进了车子后备厢,韩自扬把车停在一家永和豆浆前,陪她去吃豆浆油条。她奇怪的习惯,把油条一截截的浸在豆浆里,又用筷子挟其了一段,命令的对他说:“来,张口。” 他乖乖的探过身子,心甘情愿的吃下。一旁走过的服务员不禁抿嘴微笑。 到了机场,远远看见了大部队,韩自扬刚拿出了行李箱,君莫伸手欲接,他缓了一缓,神色间似乎冷哼了一声。 君莫顿悟,很快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快乐的说:“我走了。” 她打来电话说要第二天回来,又在电话中说:“你不要来接我了,学校有包车的,会送到家。”韩自扬听着,问她:“玩得怎么样?” 她在电话中声音昏昏欲睡:“很累。”累得忘了问他什么时候在自己钱包里塞了一张他的卡。 真的很累,自己喜欢逛街,无拘无束,不定要买什么东西,可是她遵循着那一张购物单,两天的自由活动中,把脚跑断也就罢了,那些化妆品的瓶瓶罐罐那样重,差点没把自己的手勒断。 她回去真该问问韩自扬,瑞明给费欣然的待遇很低么?怎么恩平非得要便宜了一两百块的面霜精华素,还一下子就要四五瓶!
第32页 于是大包小包的回到酒店,又傻了眼——真是疯狂,那样大的一个旅行箱,还是塞不下么?只能在下边的商店里又买了两个旅行袋——勉强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去。 于是上车上飞机,都亏得同事帮忙。否则她真的要对着这一大堆东西欲哭无泪了。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君莫一直勐打瞌睡。直到下飞机,看了看时间,近12点了,同事们都很疲惫,却也有着兴奋——毕竟也都买了不少东西。 上大巴,司机挨个问住哪里,轮到她,犹豫了一下,报出口的是隔着居住的小区不远的一条马路的名字。 于是黑暗的夜色中,马路橘黄的灯光下,一个女子和一个极大的旅行箱、两个旅行袋面面相觑。君莫满头大汗的将一个袋子搁在了箱子上,却发现无论如何还是得提一个。 要不拦个车子吧?可是明明离家只有几个街口了,这样打车会不会很傻?况且,也要有车经过啊? 一步一挪的走了十多米,她拿出了手机。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明,显然还没睡觉。 “你在哪里?” 君莫迅速的报了自己目前所在。 对方狠狠地挂了电话。 他没有开车,可是来到君莫面前也不过花了十分钟。 一言不发的提过她所有的东西,沉默的在前面开路。 君莫讨好的在后面跟着:“我帮你提一个包?” 他冷冷的说:“不用。” 君莫有些后悔,她确实耍了小心眼,明明今天回来的,可是却告诉他明天才到。可原因——他定然想错了,结合她以往恶劣的表现,他肯定认定了她是不想自己去接机才故意的说迟了一天——六月飞雪啊,她只是单纯的想给他惊喜啊。 回到家,他将东西往地上一放,径直去了书房。 君莫只能一个人翻出了箱中的一个袋子,敲他的门,没人应答——于是轻轻推开。 他的背影坐得懒散,刚刚点上关机。 君莫将袋子递在他面前,看了看他的脸色,似笑非笑。 只能吞下解释的话,默默走开。 只是韩自扬一把拉住了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就算道过歉了?” …… (接下来发生什么,因为作者本身很纯洁,请自行想像……)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君莫带着被冤枉的苦恼说:“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韩自扬懒懒的笑了笑,低头吻她:“不需要了。” ====================================================================== 冬至圣诞新更 君莫喜欢橘色的灯光,她总是说这样的灯光最温暖。如今橘色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韩自扬用手肘撞了下她:“去接电话。”君莫放下手中正在淘的米,一双手湿漉漉的,一时间也没找到抹布,咯咯笑着,往韩自扬的背后蹭了蹭,笑着说:“这就去接。” 他无奈的避了避,也没故意躲开,轻轻一笑,往盘子中装炒牛柳。 等到将做好的菜端出来,君莫恰恰挂上电话,问道:“米也放上了?”韩自扬点点头,四色小菜在餐桌上摆好,陪着素花的桌布,赏心悦目。 “谁的电话?讲这么久。”他挑眉问她。 “妈妈。”君莫笑着说,带着一丝挑衅,似乎很期待他的反应。 果然,他嘆气良久,“妈大概真的把我遗忘了。” 君莫在他身边坐下,挟了一口菜给他,表情无辜,“我说喊你来听电话,可是妈说别打搅你做菜,还是别喊了。” 韩自扬若无其事的说:“我习惯了。你人见人爱。” 她坐在他身侧,突然说道:“最喜欢吃你做的牛柳了。”她变着法儿让他做各种牛柳,总也吃不厌烦。 她没有说下去,韩自扬却停了筷,定睛看她,她吃饭的时候总是很开心,就像他做饭的时候,总喜欢忙中偷闲看她快乐的进进出出,忙各种小事。他想她知道为什么她爱吃牛柳。君莫的表情也带着笑意,无意识的咬住了筷子:“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柳。”她站起身来:“我去盛饭,我们吃完去外面逛逛好不好?” 出了门,君莫挽着韩自扬,扬眉吐气:“以后的圣诞节我们都不用担心没地吃饭了,是不是?”他伸手搂住她,“去哪里?” 君莫看看表:“这么早呢。才七点半,我们去逛街。” 他的眉目如冬夜的星子一般冷俊,却分明带着融人的宠爱:“走吧。” 街上还是人来人往,飘荡着歌声,让人记起这个日子是属于墨绿、火红和雪白的。他的十指紧紧扣着她的,似乎还怕在人群中走失。他们都没有戴手套,肌肤相贴,却彼此觉得温暖。君莫拉他进商场,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那款围巾居然还在?”韩自扬顺着她指的看过去,轻描淡写的说:“是啊。”君莫微笑着不说话,却突然转头看着他:“还是出去吧。暖气吹得头晕。”她的脸红扑扑的,唇色亦是嫣然。 他们走到商场外,广场上人还不多,大约还是在吃饭的时候。 “你记不记得有次打电话给我,说很想我?” 他怎么会不记得,恐怕那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进退维谷,那样强烈的思念,却又怕被窥破心事。 “不记得了。”他替她拢了拢围巾,微笑着掩去那缕回忆。 “不记得了?”君莫轻轻的重复了一遍,“可我一直记得。那时,我想是我第一次觉得孤独。”她记得自己在阳台上接电话,而跑道的尽头是相拥的情侣。她又补上一句:“这次出差走了那么久。”君莫咬咬嘴唇,有些任性的说:“以后不许了。” 他立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睫毛闪烁着,泠泠目光晶亮。突然说道:“今天圣诞节,礼物呢?” 君莫笑,眨了眨眼睛,突然伸手将他的领子攥住,飞快的踮起脚,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触,然后推开几步抿着嘴笑:“够了吗?”她的马尾被风吹得偏向一边,发梢便落在肩头,“我的呢?” 韩自扬紧跟上一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不是最好的礼物么?” 君莫丧气的低了低头:“你是不是打算每个节日都这么说?”可是还是任由他将自己搂在怀里,听到他的声音:“我一直没忘。怎么能忘,我那么想你。” 君莫在他怀里缩了缩,无声的弯起嘴角。 良久,寒风明明刺骨,却只觉得温暖。 她终于挣开,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我还有一份礼物送给你。”她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可身边向来冷静而持重的男子片刻间失神,却终于从俊朗的五官中渗出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牵着她的手,只是说:“以后这么冷的天,不许出来。”她由他牵着,一声不吭,却粲然微笑,一如暖色蔷薇绽放。 番外之廖倾雅 芝华士酒 廖倾雅是那种无论怎样,在人群中都能闪闪耀目的女生——她甚至不需要开口,不需要动作,婉转走几步路,便吸引大票男生的目光。 后来大红大紫的芙蓉姐姐在自己的文章中说起报导第一天,如何如何的在学校引起了轰动——现实生活中也是有的,比如艺术系的帅哥美女云集,接她的两个师兄个个玉树临风 ,潇洒英俊,可是她从校车上下来,简单的白t恤和裙子,他们也不由一阵炫目,肯定的说:“这一届的校花已经出现了。” 偏偏她又是个极冷淡的性格,好在够美丽,于是眼高于顶的傲慢态度便被理解成了清高——她是无奈的,这样多巴巴的跑来献殷勤的男生,甩都甩不掉,她既然看不上,便不给任何人机会——这样好的条件,于是周围对她愈加的宽容,这样的女孩子,本就该被捧在手心的。 追她的人只见多不见少,名气越来越大——别人挤破了头的文娱部,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进去,新生文艺晚会上一曲印度舞,转眼间沸腾了整个校园——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校文艺部部长。其实她也不大爱管乱七八糟的事务,倒是老师开导她:“你就当着,对我们学校的形象也是提升。”这样赤裸裸的用意,这个偏理工科的着名学府也要拿得出手的形象啊。 她从来不知道,如果当初拒绝了这个职位,或许接下来近十年的时间,就不会这样如同指尖沙一般,洒洒的滑落,半点痕迹不留。 当上部长那一个学期,偏偏是学校的校庆,学校和学生会都很重视——一台文艺晚会弄得她精疲力竭,尤其是压轴戏,一台小话剧《罗密欧和朱丽叶》,怎么样都无法确定男主角。 这样的话剧,罗密欧也好,梁山伯也好,白雪公主也好,永远是大学舞台上演滥却经典的剧目——人人熟知的剧情,眼睛只盯着男女主角,那才是一切风暴的源头。 诚然,能够有资格候选的男主角,艺术院还是占了多数,看上去个个都是风流倜傥,英挺高大——可是廖倾雅向来任性,又是完美主义者——她这个女主角不满意,谁都没辙。 直到了那一日她在学校小餐厅用餐,一旁坐着的是文艺部的两个常委,边吃边讨论节目安排——她向来直视前方的目光却微微偏移了。 前边的桌子坐了三个男生,其中一个面前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修长的手指不时敲击几下,便让同伴看一下屏幕。侧面看去,他浓眉微皱,嘴角抿起,鼻樑笔挺得不可思议,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唯一吸引她的是他的气质,那样专注的看着电脑,低声快速的交谈,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她的微微恍神,被同伴看到。探头看了一下:“噢,韩自扬啊!” 廖倾雅回过神:“什么?” “数学院的师兄。”她惊诧的看了一眼廖倾雅,“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的确不知道。 “唉,你平时都在干什么?这样一个惊才绝艷的人物……”同伴啧啧赞嘆起来,“至今单身贵族一名啊。” 后面一条很重要,这也是构成一个男生魅力的重要条件。 韩自扬和同伴拿起了电脑准备离开,廖倾雅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追出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同伴。 “师兄,请等一下。” 三个男生止住了步伐,疑惑的望向后面。
第33页 “韩师兄,能不能谈几句话?”她落落大方的对韩自扬说话,他的身高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于是仰起头,撞进他的视线。 韩自扬略带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师妹,身边的同伴已经识趣的先走了。 “你好,我是艺术院的廖倾雅。校庆的话剧《罗密欧和朱丽叶》你知道吗?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来出演罗密欧?”她简单的说完,抬眸看他的表情。 近看他的脸,带着一丝疑惑,微微踅着眉——这个时段的男生,往往都是青春逼人且血气方刚的——他长得这样好看,却不止是好看而已,同龄人未及的气度和镇定让她微微分神。 韩自扬看着这个面容美丽的师妹,抱歉的摇头:“实在对不起,我最近很忙——况且,我不认为自己有艺术天分。”语言诚恳,也带着不容转圜的余地。能直视她的双眼的男生极少,他却毫不避讳的望了进去,温和淡然。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廖倾雅就应该知道,向来,他只有比自己更加的固执。他认定的事物,从来不会改变。 同伴的一个电话打来,他似乎立刻兴奋了起来,匆匆说:“我马上来。”抱歉的对她一笑,迅速的转身离开。 彼时,他接了一个网络平台的协议,忙得天旋地转,多和别人说一句话就觉得奢侈。 校庆的演出很成功,尽管她还是不满意搭戏的罗密欧。 自从知道了韩自扬这个名字,就莫名其妙的开始了解他的一切——总是数学系的第一名,拒绝进了足球校队,也有着足以竞争校糙的容貌——最重要的是,那样多的女生对他若有若无的表示好感,他始终淡然处之。 廖倾雅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于是又一次在教学楼偶遇,她毫不客气的说:“师兄,还记得我么?” 他慢慢的皱起眉头,显然是在努力回忆。 “抱歉。”他微笑着说。 廖倾雅第一次觉得挫败,可是她向来直接的性格,顺理成章的提出要求,请她吃饭。 他的话不多,可是这一顿饭,足以在学校引起轰动——才子佳人——人人侧目。 实在天作之合,所有喜欢韩自扬的女生,所有喜欢廖倾雅的男生,应该都可以败退了,不给旁人留一点机会。 直到合作的朋友在拿到酬劳的那一晚庆祝吃饭上问他:“怎么女朋友没来?” 他方才皱眉:“什么女朋友?” 韩自扬全然不知,他也不关心,只是忙着准备出国的材料。 那一晚将他堵在了男生宿舍的门口,夏日的夜晚总是这样漫长而炎热,廖倾雅只穿着短裤t恤,露出线条极好的腿——她从未这样长的时间等过一个人,隐约带着期盼和奢望,也是闲着,就想想认识他也一年多了,她惯有的矜持和自傲,总以为所有的男生之于她,像极了飞蛾扑火。可是她发给简讯给她——一般总是逢年过节的祝福简讯,一定只能收到的是礼貌而疏淡的回信:“谢谢。” 他单肩背着电脑包,风度随意,目不斜视的上楼——廖倾雅突然觉得紧张,一种即使在第一次给着名时尚杂志拍封面照时也从未体验过的紧张。她有些结巴的喊住他。 韩自扬停住脚步,转身微笑打招唿:“好久没见了。” 好久没见了么?她突然觉得颓丧,明明昨天在校门口她喊住他,灿烂若花的向他微笑,他亦温然的向她问好。 于是深深的吸一口气,“师兄,我想和你谈一谈。”韩自扬随她走到操场上,两人一般的高挑身材,影子被拉长在地面上,协调且完美。 既然这样子的焦灼的等待,不若直接的开口问他:“师兄我喜欢你。”她捏紧了拳头,微微扬起脸看着他,皎洁月光下,少女青春的脸庞象牙一般光滑。 韩自扬微微错愕,移开目光,像是对着空气散发微笑:“谢谢你。”他声音低沉,似乎给她安慰——可她的心还是这样子不可避免的一沉,这样的语气,她太熟悉了——自己也用这样的口吻,拒绝过数不清的男生。 “师兄,你没有女朋友。”她又鼓起勇气。 韩自扬终于轻轻笑了出来,带着赞赏的神色看着廖倾雅:“你可真直接。” 顿了一顿,又开口,神色很认真:“可是我也没有要找女朋友的打算。” “那你有喜欢的人?” “没有,所以我没有女朋友。”韩自扬平静的说,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假如一切戛然而止,或许廖倾雅会觉得服气,也就这样算了——可她始终记得,韩自扬对她说:“我送你回去。”那时学校在翻修围墙,总是各种各样的人出入,发生了好几起治安不良事件。她走在他的身边,真的有几个校外的人向她吹口哨,可是觉得安心,似乎什么都不用担心。明明知道他只是出于普通同学的关心,却还是愈加的折服心醉——况且已经将话说明白了,便不再顾忌什么,索性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剎那说:“师兄你要出国是吧?回来么?我会等到那一天。” 韩自扬终于微微皱眉,这个女孩比自己想像的固执,他很慢很慢的开口:“你这么小,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语气俨然是一个长者。 她轻轻浅笑,又似带了赌气:“我说的是真的。” 他离开的几年间,廖倾雅用尽所有的渠道去了解他的一切,原来他一如既往的优秀——只能说换了一个天地,更加的璀璨耀眼。然而更让她心中窃喜的是,尽管他事业如日中天,却始终孑然一身。而自己的事业也是发展的极好,好几家国外的模特经纪公司都来挖脚,她一一淡然拒绝,她始终记得自己说的话,后来想来,自己那样认真严肃,可是却全然忘了他也说过:“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那种婉转的拒绝,在洋溢青春和热情的年纪,果然是难以体会的。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廖倾雅在镜中看着自己,依然肌肤胜雪,她长舒一口气:似乎数年来的心事和等待终于能得到一个准确地回应。 廖倾雅没有直接去找他,那一晚的宴会——瑞明的总部正式落根于a市,心知肚明他会出席,于是那样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满场惊艷的眼神,他却只是意外的笑了一笑,极有风度的给同伴介绍:“这是我大学的师妹。” 她不免失落,却用微笑掩饰:“原来还记得我。” 眼前的男人深沉俊朗,用无可挑剔的语调和妥帖的表情说:“怎么会不记得?” 旁人识趣的将两人空间留给这一对璧人,她亦安然承受各色目光。那时自己问他:“你定居在a市了么?” 他点头,说:“可能住酒店。”又问她:“一直在这里?” 她摇摇头说,报了自己住的酒店名字。 韩自扬皱眉说:“那么远?” 晚宴结束已经很晚了,韩自扬的助理站在她的面前:“廖小姐,韩总吩咐说已经给您在南岱订了一间房,晚上外出很不安全,我送您过去。” 她怔然——本应该觉得高兴的,他这样子细心——可是无端端的失落,就像那一晚,他也是送自己回宿舍,可其实不过就是出于礼貌。 于是在酒店发起了脾气——真是缘分。就这样第一次见到了李君莫。见面的气氛很不好,她觉得自己从鼻孔中都散发着火药味。原因是自己近几年的工作一直在北方,一下子回来,觉得到处cháo湿——自己又份外敏感,便咬定了床单有发霉的味道。 叫来了值班经理,有些瘦弱的漂亮女孩子,有些匆忙的赶来,一见面就沖自己微笑道歉,她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僵持着不开口。 她极好脾气的立刻调房间,换上崭新的睡具,送上了热牛奶。她的微笑明朗而愉快,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脾气,于是也就作罢——就此了结。 后来廖倾雅不无怔忡的想:这才是他心仪的女子么?很漂亮——她平心而论——然而从来不是漂亮吸引了旁人注意,她的淡然中透着温暖,似乎每个人都会忍不住去接近她。为瑞明走秀那一天,她在后台看到,黑色西服的韩自扬出现大厅,目光却是毫不犹豫的投向了角落,站着酒店的大厅经理——就是那天向自己道歉的女孩子。 那样赤裸且无所顾忌的目光,显然也被她发现,她的反应很有趣——微微退了一步,立在了阴暗的角落中,带着不知所措。那一刻,她开始觉得凉意上升。 果然是这样,她伴着他回到酒店的楼层,亦见到李君莫在前台拿房卡——她想:这是为了避嫌吧,他径直走向前台,清楚地说:“给廖小姐一个房间。”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她只看到她快步走回房间。 几年的期待和一厢情愿的热意,终于还是被慢慢的扑熄。 廖倾雅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车出来兜风,她在马路一边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忍不住想出声喊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车窗半开,停下了车子,目光专注的看着一个背影走进超市。 片刻即永恆。 她不知道等待的时间于己是片刻还是永恆。 只知道他专注的等着,直到看到李君莫提着那样多的东西从超市出来。她的脸色不好,想必韩自扬也发现了,于是下车,将手伸给她——她并没有将东西给她,神气那样的固执,就像年轻的自己。可是韩自扬也是这样将手伸给她,等她的回应。 她茫然的尾随他的车进了小区,看到向来不动声色、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女孩不顾仪态的蹲下大哭,而韩自扬在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后,温柔的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慰。 入夜,廖倾雅打电话给他,约他在左岸见面。 他只是淡淡的说很忙。 她停顿片刻:“我想将一切说清楚。” 半个小时后他到,廖倾雅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米色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油渍,他并不介意她的目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微笑道:“怎么了?” 一切都不再必要了。 不必再对他说什么。 她只对自己说死心。 那一日在家中大醉,一杯接一杯灌芝华士——酒吧中最流行的酒精。她颓然低头,琥珀色的液体上是猩红妖冶的指甲,只是像撕碎的心,点点滴血。 一场大醉后恍若新生,于是迅速的离开这里,签约,散心,最后在瀰漫着一片咖啡香的街口又遇到了李君莫——她真一点都不讨厌她,她那样闲适自如的行走在街上,大约巴不得希望自己是个融于街头的普通的路人而已。
第34页 她大概也很有些迟钝,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给那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制造从未有过的困境。 廖倾雅突然带着顽意的想:韩自扬,你总也该受一些折磨啊。 于是在午后阳光下,美丽的女子微笑转身。 林老师番外 锡兰红茶 三年后再次见到她,却惊觉,岁月在她的脸上,或许太过优待了——林颉峻有时候看看镜中的自己,鬓角分明有了几精白髮了。 她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穿了红色的大衣,唰唰的签到。当时自己就觉着,这一定是个南方的女孩子——长着这样精緻的一张小脸,随意的扎着辫子,一个大书包倒好像能把她整个装进去。一路走来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又似乎带着学生才有的天真。他当然不会把她的名字记下来当作代签的典型——而她也完全没发现今天监督的原来是个老师。 于是上课的时候,第一眼见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子,那时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这个女孩子第二次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他的课人气高,自然很少有往后坐的学生。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她不认真听课,原来她是这样挑剔一个学生:如果他讲得不好,恐怕她真的会埋头背整整两节课的单词。 有时候上着上着,林颉峻也会觉得没劲,现在的学生少有真正能认真读书的了,于是自己也常常会忍不住困惑:总说自己的课人气高,究竟是因为什么?比如这节课上,他随口提及的五四时代的大师和学者们,明显下面无甚反应,倒是只有李君莫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大概是第一次课后忍不住和她聊了几句,她便再也不好意思坐最后一排了,此时和一群女生坐在一起。 他微微敛了注意力,到底看到她同桌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李君莫微弯了嘴角,笑得像天上一眉小月。 直到期末考试前最后一节课,气氛比往常更好,索性便腾了半节课,和学生聊天。 一个男生忽然问他:“老师,她们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看待沈从文先生和张兆和先生的故事?” 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就慢慢落在李君莫身上,本来她低着头在看笔记,大约也觉得问题极有意思,便放下笔,轻咬着唇微笑。 他记得那一天阳光灿烂,初夏的季节,窗口探着小小的树枝,透着能掐出水的嫩绿。 一段佳话。 试卷的最后一题,是谈谈自己看的一本书。 答案五花八门,他一直在忍俊不禁。 有人谈了海岩的最新小说,也有人谈起了热播的歷史剧。 惟有一份答案让他讶异,不只是极漂亮的一手钢笔字,谈的是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洋洋洒洒的两千多字,几乎便是一篇小论文了,大谈特谈了数千年父权制度如何在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子面前轰然倒塌。他没来由的觉得一定是那个小女生写的,然后再翻看名字——答案揭晓,便果然是她。 下午去图书馆,校园里人已经慢慢变少了,考完的学生都陆续离校,图书馆的大厅就显得分外空旷。他远远看见一个女生穿着有小小碎花的裙子,背影清新,手中是一大摞书。他倒驻足不前了,其实以前遇到自己喜欢的学生,他从来不是这样。 可是还是在图书馆的阅览室见到她,她握着笔,极认真的在做摘记,然后慢慢抬头,见到自己面前的年轻老师,似乎有些慌乱,脸颊的颜色就像裙子上的粉色小花,可是眸色如水,清清的上下荡漾,就像透过远处玻璃折she过来的一大块亮色投影,此时就在两人的脚下不远处,亮堂明辉。 大概就这样开始的。 林颉峻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本以为南方的女孩子总是分外娇气一些的,况且李君莫又是家中的独女,更是如掌上明珠一般。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除了有时候迷煳一点,总是对周围的人很好,即便生了气,也从来不大吵大闹,不过忽闪着眼神,再也不肯看他——最后总是在附近的小餐馆找到她。她对吃不是很挑剔,就是不能吃辣,稍微尝一点,就要灌好几杯水,往往还缓不过来——这时候嘴唇总是红红的,鲜艷欲滴的颜色,像是沾满了雨露的玫瑰。 林颉峻当时是在读研究生,如果不是因为助教的身份,同一院系的师兄妹恋爱是极正常的。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学校有多受欢迎,直到自己的导师,也是院里的老教授问起,于是坦然承认了——刘老师和师母一直在笑:“怎么一个小姑娘?带来我们瞧瞧?” 老先生早就不带本科生,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李君莫自然是见不到的,所以林颉峻说起带她去导师家里吃饭,她犹豫了一下,带着小小的讨好:“呃……可不可以不去?” 他挑眉看她:“怎么?”俊朗的眉宇间很有玩笑的意味。 她简单的说:“我很紧张。” 那时候自己轻轻把她搂在怀里说:“乖,一顿晚饭。” 后来到了饭桌上,先前还有些紧张的李君莫,尝了一口师母做的糖醋里嵴,立刻便活泛起来:“和我妈做的一模一样啊!”她一连吃了两碗饭,欢喜的师母直说:“多吃点多吃点。” 李君莫百忙之中抬起头:“师母,他都不爱吃这些甜的菜。” 原来师母也是南方人,年轻时随着丈夫搬到了北方,如今远离故乡数十载了。李君莫听着听着,眼神就缓缓的看着身边的男子——林颉峻现在都能回忆起,那天的白炽灯很亮,师母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南方小桥下淌过的溪水,讲起年轻的事情。然后一双很软很暖的手从桌下伸过来,握到自己的手,他恍惚觉得,自己手中的,分明是一团轻软的云絮,将自己密密的包裹起来。 后来导师推荐他去国外作访问学者,林颉峻之前倒是和她商量过,那一晚下着大雪,李君莫站在一个极大的雪堆上,拽着他的围巾笑:“呦,想抛下我出国去啊?” 她笑得比雪花皎洁,林颉峻想:要是她当时摇头,大约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当然没有理由这样做。李君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声说:“不就一年半嘛,本姑娘的青春还耗得起。” 可是习惯了她在自己耳边不停的说些不起眼的小事;习惯了她不知从哪里拖出一本极厚的书,点着笔画繁复的字,认真的问他训诂——等他答出来,她却像阴谋得逞一样微微眯起眼角: “我只是想考考你啊,这本书是从谁谁那里借来的……”甚至习惯了一路宠着她,亲吻的时候也不过擦过嘴角,总觉得她像是一个极小的瓷娃娃,只该站在柔软的掌心。 所以小心的把她抱下来,他替她将帽子拉下一点,遮住耳朵:“一年半,那时候你在读研。” 其实她的父母一直希望她读完大学就回家,他也清楚。只是君莫一幅不以为然地样子,她常说自己喜欢北方,喜欢有暖气的房间,她那时候从来藏不住话的,她会笑嘻嘻的补上一句:“最重要是因为你啊,所以我更喜欢留在这里。” 后来等到自己回国,一切早就结束了,林颉峻也会想:那时强留住她会怎样?可这样分明就太自私,为什么她就该为了他留下来?他也不过就想想而已,事实上,那时自己极忙,导师被医生勒令不能下床,而他一回来就开始编纂导师的文集。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桌前那一杯红茶,便在灯光下裊裊的氤氲起一道白色的水雾,而暗红的茶水则泛着玛瑙般玉色光泽。这么晚的时候,他总记得以前君莫也爱熬夜,尤其是考前,可她向来不能像自己一样——所谓的秉烛夜读,所以一杯杯的灌下速溶咖啡,她老是自嘲说是“牛饮”,几口就倒了下去。 于是第一次给她过生日,立刻就想到了那款摆在咖啡店里红色的旅行杯。后来君莫一直用,有次从公车上下来,杯子从包里掉了出来,微微裂开了小口。君莫那一日很不开心,林颉俊随口说一句“我们再去买一个”,君莫一脸不乐意:“我用惯了。” 这样想来,身边这个缩在计程车角落的女子,真的不是记忆中那个她了。可是她分明随手从包中掏出一个红色的旅行杯,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在看着她,于是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自己的杯子,满脸尴尬的意味。 那个杯子实在有些旧了,君莫笑着合上盖子,笑着解释:“是温水,没装咖啡。”他忽然觉得怀念,那时候在他那间简单的宿舍里,总是混合两种香味,咖啡和红茶,而时光也是静静的,只有那一页页的翻纸的声音,在见证这方小小的天地中的人与事。 后来他始终没有告诉君莫,他在大厅里见到一个男子,恰巧从二楼走下来,站在一群男男女女之间,气度卓然。他的目光分明见到了君莫,于是停步不前,直直注视着两人。这种目光——若是你曾这样看一个人,便理所当然的该熟悉的。他只是在想,那些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早就不应该再让自己来干涉。 回到学校之后,日子便越发的沉静,l大的绿化很好,到处是参天的古木和大片的糙坪,到了冬日,越发会显得苍暮,像一位银髮满头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伫立百年,只是在深思。他的对门是一位外院的年轻女老师温可,两人的导师也是熟识,倒常常一起聊天。 导师常常取笑他生活倒像一个苦行僧一般,快到而立之年,却也不着急。于是老开玩笑要将他和温可撮合在一起。 他还好一些,温可是女孩子,就会忍不住红了脸。而两人的关系,也一直是淡淡如茶。 午后阳光极好的一日,林颉峻敲门进来还她前日借的书。她邀他留下喝茶——朋友送的锡兰红茶。明亮而澄红,窗外有阳光透进来,剔透的杯子便投下晕黄的光圈。她笑着说:“红茶能暖胃。”林颉峻扬眉看着她,眼神中有她不懂的丝丝情绪划过——那般明亮而澄静的眼神。 后来结婚前收到了李君莫的礼物,一件大红色披肩,她手写的一句“不离不弃”——那一刻,无端想起了另一个专注看着她的男子,只是觉得释然。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他们都会这样。 儿童节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卖书,俺是这样想的: 有经济能力的童鞋俺不反对你们买啦。书名是改了,编辑和我商量的时候觉得“续杯”俩字不大好,俺就同意换个新名儿。可是封面我还是很喜欢的,很简单朴素的说。
第35页 现在卓越免运费,这几天我也狂买了很多心水的书啦~地址抬头见文案。不过打折力度比较少,可以等等再买。至于淘宝嘛,加上运费比原价还贵,我看到了有买的同学,留言里也有童鞋说了。真的向你们三鞠躬,谢谢厚爱。 新版等到三个月后会放上,再次鞠躬。 再另:样书都会送给一些读者大人。因此寻找雀巢,当初开坑的时候,你的评论给我很大的鼓励。另外,再送给因为晋江而认识的七七八八的朋友,也就差不多了。 咖啡能出书也是因为读者大人们的热情,逃很感激。 小剧院挤得满满当当——其实说不上是小剧院,充其量就是幼儿园的迷你礼堂,坐满了翘首以盼的孩子家长。 其实十几个节目演了都大半了,前排的一个年轻妈妈不时低头查看手錶,有些心急。幸好宝贝女儿的节目是最后一个……要是女儿一上来发现爸爸不在台下……君莫的头都大了,只能嘆口气。 手机无声的震动起来,君莫看了一眼,是条简讯:“我在门口,你坐哪里?” 她半弯着腰站起来向后看了一眼,立刻引起了身后家长的不满——小剧院的门口处微微透着光,照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显然已经看到了她,加快了脚步。 他还穿着中午宴客的西服,在这个人气腾腾的小剧院里便觉得热,坐下之后便脱了外套。白衣黑裤,纯粹的英俊引得周围一片注目。韩自扬转过脸低声对妻子说:“还没开始吧?” 君莫斜斜看了他一眼,微笑:“还好来得及。” 他只是将目光专注的投向了台上:“宝贝女儿的节目,怎么能不看?” 君莫嘆口气:“是,你是好爸爸,总是黑脸都让我做吧。” 韩自扬搂了她的肩,语气亲昵:“好了,怎么说这个了?是下一个么?”话还没说完,看见小舞台一侧露出了一个小小脑袋,戴着小燕子的头饰,眼睛黑白分明,漂亮得真像一只小燕子。他不动声色的向女儿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弯,父女俩心领神会,不过片刻,小脑袋已经探了回去。 君莫看着女儿演的小小燕子在花丛里钻来钻去,忽然侧头问他:“你说她长得到底像谁?”其实心里也有淡淡的骄傲,只是觉得这样晶莹无暇的小宝贝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愉快。 “眼睛很像你。”韩自扬的左手不经意的一移,轻轻握住她的手,“鼻子比较像我。” 节目完了,女儿一熘烟的跑下来,年轻的爸爸抱着小姑娘,一点替她抹去脸颊一侧的彩屑,低声夸她:“宝贝,今天跳得真好。” 韩思舜搂着爸爸的脖子,笑得像朵小花,奶声奶气的说:“爸爸,我饿了。” 君莫替女儿拨开被汗濡湿的刘海,一边和韩自扬商量:“今天南岱有亲子餐,要不去看看?” 三人顺着退场的人群往外走,助理还等在门口,韩自扬接过钥匙,一边说:“你先回公司,我今天不回去了。”又问他:“东西放好了?” 助理笑了笑,“没问题,包装好了。” 车子开过肯德基的时候,一直乖乖呆在妈妈怀里的韩思舜却开始探着小脑袋往车窗外看。又乖巧的看了看妈妈的脸色,扁了扁嘴巴。 韩自扬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缓缓把车子停在一边,然后转过头来:“韩思舜,想吃什么?” 她只是看了眼爸爸,往妈妈脖子边贴了贴,却不说话。 然而爸爸的笑容却好像在鼓励她,韩思舜终于怯怯的说:“妈妈,我想吃炸鸡。” 尽管孩子软绵绵的像是白白的棉花糖,可是一点也没让君莫心软,她瞪了一眼韩自扬:“不行,韩自扬,那是垃圾食品,里面全是激素。” 他的目光柔和,目光从女儿的发梢移到妻子的脸,白皙的脸上隐隐微红。 只是没想到,女儿抱着妈妈,一叠声的叫:“娘。” 君莫差点没呛出来,驾驶座上的男子也是啼笑皆非,俊朗而宽和的看着宝贝女儿。 “韩自扬,你晚上又让她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吧?”君莫终于忍不住笑,打开了车门,低声叮嘱女儿:“就吃一次。下次你要是敢再缠着爸爸要来吃炸鸡,妈妈就不理你了。” 韩思舜吵着要自己走,韩自扬走在两人身后,看了看人声鼎沸的餐厅,蹲下去问女儿:“宝贝,我们买了回去吃好不好?” 小姑娘重重的摇头:“我要去那里玩。”她指了指远处的儿童玩乐区。 到底拗不过她,君莫牵着女儿找了个位子,等着韩自扬端餐盘过来。好几对小情侣走过来,又忍不住回头看看小女孩,大约觉得可爱,低语着离开。她敏感的看到了,淡淡的笑起来,一时间全是为人母亲的骄傲。 韩自扬其实最讨厌洋快餐的味道,偏偏女儿爱吃——此时耐心的陪着女儿,一点点给她餵沾了番茄酱的薯条。这样温柔英俊的年轻爸爸,心无旁骛,目光中都是宠爱,一边柔声关照女儿:“慢点吃。”而他似乎习惯这样的注目礼,半点都没收到困扰,满眼是宝贝女儿乱七八糟的吃相。 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得全是唐老鸭的可爱小盒子,递给女儿:“宝贝,爸爸送你的礼物。”女儿最喜欢的就是唐老鸭,家里的小睡衣、窗帘、贴纸全是那只古怪的小鸭子,她张着油腻腻的小手去扯包装纸,打开才发现是一个唐老鸭的小玩具。 韩自扬从女儿手里接过去,捏着那个小唐老鸭给她看:“这是爸爸送你的手机,以后想爸爸妈妈了,就拿这个打电话好不好?” 手机很可爱,只有两个键,左键是爸爸专线,右键是妈妈专线,韩思舜恩了爸爸头像的键,果然,韩自扬的手机咿咿呀呀的唱起了“世上只有爸爸好”。 其实他有些方面简单到近乎单调,比如手机铃声这些年来必定是最简单的“滴滴”声,似乎唯有对女儿例外——连自己都没有这个特权,特意将她唱的乱七八糟的歌找了出来,当作铃声。君莫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嘆口气,看着女儿玩着手机,不亦乐乎,下一刻又给自己拨电话,又非要爸爸妈妈都接电话。 后来又去儿童专区玩滑梯,他喝了一口饮料,才听见君莫的声音有些不满:“韩自扬,手机辐she很大的。你怎么拿这个给她?” 他似乎知道她要问这个,半晌才慢慢的说:“这是专门给她用的。有人不待见我的手机,我女儿喜欢的很。”——他又在那xmas说事,君莫微微皱了皱眉,笑:“谁不待见了?” 他这才把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脸上,好几年过去,她却还和初识一样,肤色剔透白皙,眼神清转。他从来不觉得那是漂亮,却偏偏爱到了心坎里,从来没有厌倦的一刻。 “我不能厚此薄彼啊,老早就给了你xmas,我女儿怎么能没有?”他把那个外壳递给她看,logo是一个可爱的漫画小女孩:蘑菇头,眼睛大,黑白分明。 她终于记起来,前一阵马初景直唿累得受不了,大约是为了这支亲子手机。 “像不像?”他的语气略有些得意,君莫听的出来,那是和自己一样的作为父亲的骄傲。 她也不得不承认,画得活脱脱就是女儿生气时的样子。 “你放心,辐she很小,测试过了,不会对孩子有影响。”他安然的笑,看着女儿在滑梯上一点点滑下,一边冲着爸爸妈妈手舞足蹈。 后来韩思舜玩累了,趴在爸爸肩上睡着了,口角还有晶晶亮的口水,一点点的濡湿了爸爸的衬衣。而韩自扬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牵了妻子,脚步沉稳。 三口之家的儿童节,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