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异世之两仪》 第1章 同生共死 修真界,轮回台。 残阳似血,冷风如刀;残肢断臂,尸横遍野! 这是一场伏击,亦是一场惨烈的围杀! 金丹真人、元婴真君……他们是修真界高高在上的修士,竟放下身段在此围杀一名年轻新晋元婴真君。 面对数十名金丹、三名元婴的围攻,那个魔神一般的男人,仍然坚、挺地站立着,就像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丰碑,什么都无法将他击倒! 金丹真人不行!元婴真君也不行!!想来就算是元婴之上的化神道君亲至,他也不会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弯曲他挺直的脊梁。 “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哈哈哈哈!想取我寒无殇的命,你们还不够格!一群废物!” 寒无殇吐出一口血,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布满伤口,衣袍被鲜血浸透,但他的神情仍冰冷桀骜,不曾示弱,仰首挥剑之姿,挥斥方遒之态,交汇成逼人的锋锐气势,令人胆寒。 “寒无殇,少说大话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寒无殇,你已经穷途末路,把两仪剑交出来,我们给你一个痛快!” “…………” 四面八方传来嘈杂的叫嚣。 众人结成法阵,将寒无殇困在中心,却没有人敢上前。 几日围杀,他们已经深刻地了解这个男人的可怕,五名高阶元婴,竟被他斩杀两人,金丹真人更是死伤无数。到如今,寒无殇虽重伤力竭,但谁也不愿做出头鸟,重蹈覆辙。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争夺两仪剑。不管他们现在做的事多么卑鄙无耻,但只有活着,才有望得到机缘,死了不过只是为他人做嫁! 两仪剑——传说中隐藏着突破化神奥秘的上古神兵利器! 寒无殇之所以能和这些远超自己修为的人鏖战一日,此剑功不可没,两仪剑不愧是上古的宝剑,以小博大,越阶杀敌皆不在话下。 在场的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妒忌、贪婪的光芒。看着这些往常道貌岸然的强者露出的丑态,寒无殇冷冷一笑,眼中满是讥讽。 “寒无殇,你执两仪剑多时,却仍未参透其中奥秘,只证明你与它无缘!” 位居众人之中的锦衣男子扬声道。 寒无殇将目光聚焦在这名男子脸上,目光中充斥着复杂的汹涌,他涩声质问:“寒良,你我血亲兄弟,往日我自认待你不薄,两仪剑的隐秘亦对你坦言相告,你为何……背叛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早已受够了跟着你四处逃窜流浪的日子,云天宗已经承诺,只要拿到两仪剑,我就可以加入宗门,成为人人欣羡的内门弟子!”寒良面色变得阴狠,振振有词地说道,“表哥,你压在我头上这么多年,也该让我扬眉吐气一回!” 寒无殇惨然一笑,再不看寒良,只一字字道:“是我寒无殇瞎了眼,信错了人!” 寒良还待再言,却见寒无殇眼神一厉,紧紧锁住远处的一线天,那里空空荡荡,寒无殇的目光却没有丝毫转圜,一脸凝重。 众人大惊,齐刷刷的将目光移到那处,仔细感应。 “寒无殇你在耍什么花招?” 寒良感应无果,不由破口大骂。 寒无殇充耳不闻,只一心盯着那天地交界之处。 正在此时,一道银色流光倏忽而至,白衣男子从天而降,矫若游龙。 众人大惊,纷纷戒备起来。 男子抬起头,脸庞英俊得绝无瑕疵,双眼明亮,眼神像锋利的剑刃一般,令人遍体生寒!待众人方看清他的面容,都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是他?”若来的是旁人,众人尚且心存侥幸,可以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之中,毕竟两仪剑的诱惑可不是常人可以抵御的。 但来人偏偏是君浩然! 九霄剑吟,正气浩宇!天才元婴真君,正气剑——君浩然! 在修真界,上至公卿王侯,下至贩夫走卒,说起这君浩然来,都会竖起大拇指。 至情至性,重义轻财,嫉恶如仇,浩然正气! 是以,即使是两仪剑,这个‘圣人’怕也是看不上眼的! 更何况,这君浩然虽与寒无殇针锋相对,但生平更厌恶其他人插手二人之间的恩怨,他甚至放出话来,“手刃寒无殇的只能是我!谁动寒无殇,我便与谁不死不休!” 千里疾驰,既然不是为了剑,那么定然是为了——人! 果然,君浩然刚落地便向疾驰而来,迅如一道霹雳闪电! 血落如雨,似雾,开出一地繁花! 长途跋涉,君浩然的精神力和体力都已经耗尽,但杀气和气势不减反增,一往无前! 即使对手是与他实力相当、甚至高出几阶的元婴真君,他的眼中也没有一丝绝望,只有傲然和杀气! “我养浩然正气!”君浩然吐气长吟,一柄寒冰剑就像一条银龙,蛟龙入海,开一条血路,“屠尽世间妖邪!” 吟罢一人一剑已经突破重围,来到了寒无殇身边,与寒无殇背背相靠,共迎强敌。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此时,君浩然正是在以命相搏! 从君浩然冲进包围圈时,寒无殇就呆了。 这家伙,不落井下石,竟然……帮我?往日,他不是整天叫嚣着要杀了我,为死在我手里的冤魂报仇吗?为什么……? 他掏心掏肺的兄弟背叛了自己;而争斗半生、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却千里相救。 哈!这可笑的世间,简直荒诞至极! “大圣人,你不在上玄门里打坐念经,来这儿干嘛!!”寒无殇声音竟不觉扭曲起来,夹杂着愤怒和不解,声嘶力竭。 对于寒无殇而言,他宁可去面对耻辱的背叛,也不想在君浩然面前示弱。 “言出必行,行必果。我说过,寒无殇的命是我君浩然的,那么,谁都不能动!况且,以前你杀人灭门,与正道为敌,我自然与你针锋相对;如今他们见宝起意,杀人越货,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君浩然面上没有了往日温和清雅、不染尘俗的笑容,神情冷肃,音色淡漠,仿佛只是在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理,却掷地有声。 “你这疯子!”寒无殇低声咒骂:“你这是在找死!” 每次遇到君浩然,他引以为豪的定力总会破产,绝对和这家伙八字不合,天生对头。 “哼!”君浩然斜睨一周,依旧是那气死人的语气,淡声道,“寒无殇,你何时染上婆妈的习性,管他刀山火海,拔剑便是!” “狂妄至极!不可救药!” “你们欺人太甚!” ………… 这些宗师强者,在哪里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现在却被两个小辈羞辱,更何况正中软肋,一个个恼羞成怒!攻击起来! 这两人当真是狂人,两个疯子,可能知道必死,索性放开手脚去干! 你砍我胳膊,我就捅你心脏;一条胳膊换一条命,值了! 你气势凌然,我就悍不畏死;两败俱伤,看谁先怯场!? 寒无殇和君浩然身上每多一个伤口,围杀之人中必然多一名修士殒命!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但双拳难敌四手,终究是困兽之斗! “砰!” 血花四溅,君浩然的身体轰然倒塌,他浑身浴血,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全然看不出原来英俊雄伟的样貌。方才,他闪到寒无殇面前,用移形换位的神通,以自身挡住三个元婴高手的联手一击。 “不!!!!!君浩然……” 寒无殇扶住君浩然的身躯,失声嘶吼。 “嘿嘿……”模糊的声音从君浩然的喉咙之中发出, “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你的命就是我的,谁都不能碰……嘿……”君浩然将手伸向寒无殇,眼中闪着难以名状的璀璨光亮。 直到君浩然的手从半空无力地垂落,如寒星一般的眼睛失去了耀目的明亮,寒无殇仍然难以接受——斗了半辈子的敌人竟为救自己而在自己的怀里咽气。 面对如此离奇可笑的现实,寒无殇却全然笑不出来,心一下子空空荡荡,支离破碎,如同灵魂从身躯中被硬生生撕扯去了一般,充斥着一种空茫的痛苦。 即使他曾对君浩然的死脑筋恨得咬牙切齿,即使他曾研究过无数对付君浩然的招数,即使他曾不止一次地诅咒专门跟他过不去的君浩然,但是……但是,他从没有想过君浩然会死去,就像坚信他自己不会失败一般。 ——君浩然怎么可能会死? ——怎么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些杂碎小人手里!? ——他们,他们,怎么敢动君浩然!!!!! 慑人的血光在两仪剑中流转,进而透出剑身,凝结成不祥的光幕,连通天地风云,风雨欲来的压抑萦绕在令人窒息的空间之中,如同张开爪牙的凶兽凝视着猎物。 所有人的动作皆是一顿,对这柄威名赫赫的神兵充满忌惮! “不要怕,他已经油尽灯枯,困兽之斗,大家一起上!” “呵……”寒无殇低着头,任散发垂落前额,洒下晦暗的阴影,对着冲上前来的敌人狰狞的面孔,勾起充满杀意的冷笑。 剑尖倒转,两仪剑瞬间贯穿寒无殇的丹田! 所有人目瞪口呆。 “血祭!”狂暴凶悍的力量肆虐天地,寒无殇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君浩然,你说用这些想化神想疯了的老家伙给咱们陪葬够不够……够不够……哈哈哈!!!!” 寒无殇用的正是以命魂为祭的自爆之法,此法会燃尽命魂,死后无法转世、入不得轮回,消散于天地之间!但此时寒无殇哪管得了这些,一心要以这些人的鲜血来祭拜君浩然的英灵! 这些强者哪能不知道这是禁忌之法,“不好,快逃!”一个个争先恐后,哪有方才志得意满之态,满是惊慌恐惧! 轰的一声,力量以寒无殇为中心爆裂开来,将血色的天地染上了一抹银白的光晕! 连修为通天的元婴真君都还未发出惨叫,就被这爆炸的余波席卷绞杀,灰飞烟灭!而修为最弱的寒良正是被绞杀的第一个人! 当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落下,仿佛在为在此埋骨的英魂嚎哭! 第2章 三日之约 寒无殇感觉就像漂浮在一片茫茫云海之中,头重脚轻。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响,噪杂吵闹。 “混蛋!你们这些庸医,你们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被雷劈一下,君家的臭小子没事,我孙子怎么就半死不活!”耳边传来的最清晰的是这个雄浑的声音。 开口的是东方帝国的护国大元帅寒千军,这位就算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护国元帅,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镇定,要知道床上躺的是他寒家最后一根独苗。 即使他不争气、纨绔、实力低微……但如果他去了,那寒家就真的绝后了! 寒千军心中不禁仰天长叹:“老天为何如此不公,我寒千军出身草莽,却凭一身本事、历经千难万险爬上了东方帝国的首席武将、护国元帅之位,但……纵有千般本领、滔天权势,仍是无法护住寒家这最后一条根!我在战场送走了无殇他爹,如今……难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我的宿命?” “这……这……”跪在寒千军面前的宫廷御医一个个汗出如浆,支支吾吾不敢轻言。他们纷纷在心中叫苦。 你说为什么大晴天的,就这么凭空降下一道霹雳下来,劈谁不好,偏偏劈中这在街上挑衅‘帝都第一俊才’君浩然的纨绔子弟,偏偏这纨绔子弟还是护国元帅的命根子! 要是说实话,“嘿!你孙子气息奄奄,生机断绝,等着收尸吧!”众人全身一颤。 ——会被杀的,绝对……会被这暴怒的老爷子拉去陪葬! “嘿嘿,你家那不肖子哪能和我儿子浩然比,被晴天霹雳劈了,说不准是触怒了上天呀!”太师君令仪冷笑着嘲讽。 寒无殇的对面躺着的是当朝太师的爱子、当今贵妃的亲侄君浩然,方才太医下了诊断,已无大碍。 “你放屁!被雷劈的不只我孙子,还有君浩然!说不准它原来就是要劈君浩然的,我孙子才是被人顶缸!我告诉你,君令仪,要是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放过君浩然那臭小子!” “寒千军,你……强词夺理!我看分明是寒无殇招来的祸患,浩然才是受了这无妄之灾!”太师君令仪气急败坏。 这帝都里谁都知道他儿子君浩然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温文尔雅,品行优渥,与寒无殇根本不是一路人。 “唔——吵死了!” 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闷哼,睁开了双目,眼中还带着一些朦胧,就像是刚刚睡醒一般,丝毫看不出经过一番生死挣扎。 跪了一地的御医面面相觑,不由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虽然不知道垂死的寒大少怎么突然活蹦乱跳起来,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们的脑袋总算能保住了,谁都不会没眼力见儿地大叫一声——这不科学! “殇儿,你醒啦!”一个威武雄壮的身躯霎时窜到了少年的床边,这是个五旬的老者,虽须发皆白,但目蕴神光,精气内敛,仍是一派英雄气概。 寒无殇惊得一颤,紧接着头痛欲裂,脑海里凭空多出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但寒无殇是谁?他可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元婴高手,一段小小的记忆亦不过困扰了他短短几息,马上就被他消化。 寒无殇复杂地看向满面狂喜的老人,半阖目道了一声:“……爷爷。” “好!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寒千军虎目含泪,大笑起来。 正在此时,另一阵欢声从后面传来,“浩然,浩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寒无殇越过寒千军的身躯,看向对面,一身白衣似雪的少年迷茫地坐起,略显慌乱地应付另一位长辈的热情。 寒无殇仔细打量对面的少年,双目狭长,挺鼻薄唇,自是非常俊秀,然眉间却带着几许深沉漠然,便显凉薄;但一旦他勾起唇角,扬起微笑,眉眼处便化作一谭秋水,真诚明朗,温文儒雅,教人不由心生亲近。 这等姿态却是与那段记忆的形象却是不同,记忆中的太师公子眼高于顶,高傲得很,虽是一副温和的表象,眼中的鄙夷傲慢却半点不少,还有那汹涌的野心更是掩都掩不住。 若非那居高临下的态度太过刺眼,否则,一向‘欺软怕硬’、‘极有分寸’的原主‘寒无殇’又怎会被轻易激怒? 要说‘寒无殇’此人可是个识趣的纨绔子弟,他对那些一本正经的青年才干固然万分不屑,背地里玩笑、咒骂、戏弄,都是家常便饭;但若是正大光明地一对一挑衅,还直接对‘帝都第一俊才’动手,没人会犯这个傻! 坑蒙拐骗、吃喝嫖赌、上眼药、敲闷棍、打/黑枪,咱们擅长啊! 正大光明、大义凛然、拼学识、比本事、上家伙,那不是找虐吗? 能把寒小少爷气得正面翻脸,当街挑衅动手,可见这‘君浩然’并不是省油的灯。 但现在笑得一脸春暖花开,满眼碧水凝波的家伙,十二分的温柔真诚,完全没有一点违和。 这种刻在骨子里气度,与流于表面的浅薄伪装,岂可同日而语? 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贻笑大方罢了。 更何况…… 寒无殇低头垂目,不由悲从中来。 这混蛋的笑容——该死的熟悉!!! #好基友,生生世世一起走。# #论被死对头救了,肿摸破?# #拿什么面对你,我的死敌!# #基友死去活来,真是好吐艳!# #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咦~~,最后一句好像有哪里不对……) 原本以为必死,此刻却穿越时空屏障来到异世,更夺舍转生,虽说不上万幸,却也算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然而,真说欣喜若狂却是没有的,便是有些劫后余生之感,瞧见疑似‘昔日死对头’的人与他处于相同处境,也只剩下说不出的复杂和无奈了。 这时,好不容易安抚了喋喋不休的傻爸爸的君浩然也抬起头,迎向一直落于他身上的火热视线。 不得不说,作为修真界正邪两道首屈一指的青年俊才,两人的敏感度都是出类拔萃的,更何况还你追我逃、针锋相对了几百年,就算是换了壳子,只凭周身气度,姿态眼神,便轻易将对方认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可以想见寒无殇当年被正道追杀之时,君浩然的火眼金睛可让他吃了无数苦头,更令他恨得牙痒痒。 如今他们之间敌人不像敌人,哪有人会为了敌人的性命拼尽全力,身死道消? 朋友却更算不上了,彼此都有彼此的坚持和底线,否则前生怎会彼此争斗不休? 前一刻,还经过那样激烈的生离死别,下一刻,就躺在床上两两相望,怎么说呢,有些微妙的尴尬啊。 “浩然,我的好侄儿,你怎么样?”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的回廊里响起,还未见到人,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一阵香风扑鼻,火红的影子倏忽落在君浩然的床前。 云鬓金钗,黛眉凤目,娇媚无双的少妇将人紧紧地抱在胸前啜泣,“浩然,可有何处受伤?青天白日,哪儿来的横空霹雳?姑姑听了消息,立时向王上求了出宫令牌,就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若是出了事,可教姑姑怎么活?” 君浩然愣了半晌,忙脱出少妇的怀抱,面上颇有些无奈,再抬眼却见寒无殇已起了身。 寒千军可没耐心瞧别人家的父慈子孝,姑侄情深。 监督着那群‘庸医’为孙子做了检查,便要吩咐手下扶着寒无殇离开医馆,回府歇息了。 君浩然连忙叫道:“寒无殇!” 寒千军不耐地回头,瞪着眼喝道:“君家的小崽子,你还想怎么样!?” 君令仪虽不晓得君浩然的打算,却也不甘示弱:“寒千军!这次本就是寒无殇先挑的事,累浩然受这无妄之灾,浩然想怎样都是应该的!” “哥哥,老元帅可是朝中元老,最是公正贤明,绝不会徇私枉法,今儿个的事理在哪边,他老人家最清楚明白不过,您又何必急着多嘴呢?” 君婉婉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眼角,仪态万方地火上浇油。 气得寒千军登时吹胡子瞪眼,就要火山爆发。 “三日午后,云华楼,我请你。” 冷冷的声音打散两方的火药味儿,旁若无人,淡漠得仿佛其他人都在无理取闹。 “好,不见不散。”君浩然温温和和地应了,开口便冲淡了对方话里的冷凝,却给人一种更极端的无法插足的感触,仿佛只需他们两个人便可成一个世界。 直到寒无殇拖着寒千军走出门去,君家的两人才从那奇怪的气氛里醒过神来。 “浩然,你和寒无殇在打什么哑谜?”君婉婉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君浩然只笑道:“哪有什么哑谜?姑姑想多了。如今我已无大碍,咱们还是快些打道回府吧!” 医馆外,正是夕阳西垂,风光无限秀美,两家人一前一后步出医馆,彼此冷眼相对,泾渭分明。 两辆华贵精致的马车停在路边,一左一右,然后,背道而驰。 第3章 两人的秘密 美艳妖娆,媚眼如丝。 寒无殇冷眼瞧着一房的大小丫鬟,哪里是丫鬟,分明是群大小姐,细皮嫩肉,柔弱娉婷,别说服侍主人了,只忙着勾魂摄魄。 ‘寒无殇’房内的侍女全是他的入幕之宾,平时玩耍厮混,自然烟视媚行,没有规矩,如今的寒无殇当然看不惯。 在床上翻了个身,便摆手道:“全滚出去!” 寒无殇并不是好人,全无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不像君浩然天资卓越,又有名师倾囊相授,师门精心栽培。 无门无派,孤家寡人。一身修为,皆由苦修而得,后来因机缘得到两仪剑,修习上古修炼法门,更是一心钻研,美色、权力、财富这些腐蚀人心、动摇意志的玩意儿,他皆是不屑一顾的。 娇艳的丫鬟们还待软语相求,但见寒无殇凌厉的双目扫视一周,犹如寒风刺骨,皆两股战战,不敢多言了。 待众人退去,寒无殇便举起右手,星光璀璨,巴掌大的球状透明光环凝聚起来,句句玄奥非常的咒言闪着金光在其中游走环绕,中央正是一把光剑,锋锐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寒无殇皱起眉头,凝视着手中凝聚的能量。 再一挥手金光流转,在身前化作一片光幕,字字句句皆是修炼法门。 原本只有前三重的功法,终于显现出后面的修炼之法。 “原来两仪剑的进阶之法‘心体相通,死生之间;同根同源,破而后立’竟要如此!?原以为‘同根同源’是应在我那弟弟寒良身上,还想与他一同参详,却换来背叛;最终竟与君浩然同生共死……呵,真是误打误撞……哎,哪里是误打误撞……只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手掌于虚空半握,身前光幕湮灭无踪。 寒无殇‘砰’地一声倒回床上,以手覆面,叹道:“竟是又欠了他一回。” 再念及后三层的修炼之法——双修! “该死的!!!”将头深深陷入高床软枕,寒无殇不由暴躁地咒骂道,“谁要跟那家伙双修啊!” 一如既往。 无论他的心情如何,只要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个让他咬牙切齿、让他无可奈何、让他无所适从的‘圣人’‘君子’! 无论是欢喜,还是绝望,都会轻易破碎。 没有时间欢喜,没有余力绝望,那么鲜明的存在感,仿佛突破闸门的洪流将他的思想情感完全吞噬,完全占据!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那个人明明已经是天之骄子,明明已经拥有一切。 为何偏偏与他纠缠?为何偏偏对他执着? 君浩然到底在想些什么? 君浩然到底想要什么? 君浩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寒无殇从未看清,从未明白! 所以,才愤怒。 所以,才恼火。 所以,才……无所适从。 天空的云,拂面的风,掌心的水…… 这些无形无相的一切全部加起来,或许都及不上君浩然半分复杂难测。 ********** ********** 与此同时,君浩然在太师府也并不平静。 “双修?!” 君浩然愣愣地瞧着闪现于眼前的光幕。 在检查自己的新身体时,君浩然第一时间发现了隐于灵台之中的光剑,隐约可见两仪剑前身的影子,却更加细长灵秀。 如今看过法门,方知两仪剑的秘密竟在于此。 心体相通,死生之间;同根同源,破而后立。 心意相通,并肩作战,共赴生死;而后重塑身体,双剑一分为二,同根同源;得以双修成道,破而后立。 上古大能倒是打得好算盘,如此苛刻的条件,难怪成为千年难解的玄奥。 “不愧是上古功法,果然精妙绝伦,博大精深。” 闭目平复心绪,片刻心如止水。 要知道上古功法对武者而言,便如琴师追捧广陵散,笔者临摹兰亭序,佛者钻研达摩经……只是一个名头,一个线索,便让整个大陆的金丹元婴争相追杀抢夺,更何况亲眼洞悉其中精妙之处,那种吸引力即使饮鸩止渴也会在所不惜。 而君浩然不过扫视一眼,便决然收起,只求了解前因后果,不入执迷,不动妄念;其人心性清正,意志坚定,可见一斑。 君浩然明白来到异世夺舍的因由之后,如同在师门之中,静坐修心,一副心如止水、再无挂碍的模样。 但如果有人会读心术,定然能发现他的内心已成翻天覆地、排山倒海之势。 若要总结君浩然重生之后的心理活动,大致如下: ——“嗯?我没死!?” ——“坑爹的!又穿了!!” ——“吓!为神马寒无殇也来了!!!” …………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已经明白君浩然的隐藏身份了。 他是穿的。 作为二十一世纪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君浩然以‘拯救落水儿童,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为名获奖。这真是个悲伤而感人的故事。 而幸运的是,他又重生了。重生为修真界的高富帅,出身高贵,天资卓绝,妥妥的人生赢家。 他也一直这样认为,因为他发现他穿越后,多出了一项技能——望气! 顾名思义,他可以看见大气运者头上的气运光环。 而在他的身边,就算是他的师尊,正道魁首也不及自己的光环耀眼。 就像主角定律,他的运气好得吓人,比如出山采办,会买到灵宝;入世试炼,能误入遗迹;碰到强敌,能战时突破,逢凶化吉…… 所以,他立下了一系列‘远大’的理想。 ——和前世一样兢兢业业地努力修炼(工作)。 ——尽自己所能地做做好事,不辜负组织和人民的殷切期望。 ——找一个漂亮贤惠的妹子,生两个可爱的熊孩子,最好一男一女。 ——好好地享受生活,掌握前世没机会学的琴棋书画技能,做个有文化、有思想、有道德、有理想的四有公民。 ………… 然后,渐渐的,他就成了正道青年一代第一人!浩然正气的正气剑! 可偏偏就在他想请师父给他介绍个相亲对象,和妹子谈谈星星、谈谈月亮、谈谈人生理想时,寒无殇横空出世! 寒无殇初出江湖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屠了‘碧落宗’满门。 碧落宗虽行事乖僻嚣张、与人为恶,却也是正道十四门之一。 寒无殇此举等于是向所有正道门派挑衅。 但还没等正道反应过来,魔道阴山窟,邪道合欢门……正邪魔道已被寒无殇得罪了遍。 一次次围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寒无殇总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在其中一次围剿中,两人终于正面交锋。 那是君浩然第一次失手。 因为他晃了神。 因为寒无殇头上金光闪闪,无比璀璨凝实的气运光环! 君浩然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重量级的金光气运,恐怕只有自己的气运才能与他相比。 他眼睁睁地看着寒无殇杀出一条血路,飘然而去。 这是肿么回事!!!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世界,两个人生赢家。 乃是在逗人玩吗,口胡! 君浩然开始努力活动他比前世聪明了许多倍的脑细胞,按照他曾经在某点文学网站的读者经验来看,这种动辄毁门灭派的人生赢家绝对是大杀器,通常是有着天大的冤屈,然后冷血复仇,后面基本只有两种支线。 1.沉冤得雪,改邪归正。 2.众叛亲离,毁天灭地。 如果走第一条支线,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要是一个不小心走了第二条支线,大概、也许、可能、绝逼的……全灭啊! 不要啊! 主角,乃不要想不开啊! 毁天灭地,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君浩然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 于是,他开始长达几百年的与主角斗智斗勇、拯救世界的作死之路。 君浩然每次回想起那段充满了血泪的百年追杀史,都不由自主内流满面, 为了减少寒无殇的仇恨值和杀孽,他一反常态,十分嚣张公开表示: 寒无殇这小子,劳资盯上了! 谁都不许动,谁动劳资跟谁急! 甚至连极端高大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谁动寒无殇,我就与他不死不休!’的豪言都发出来,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又凶残、又冷酷、又无情,又无理取闹! 但你们造吗?这是忠告啊! 你们要是动寒无殇,才一定会人生餐具的说。 跟主角作对是没有前途的! 我容易么,我t_t ... 经历了百年的放水、追杀、势均力敌、升级;再放水、追杀、势均力敌、升级……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纠缠了整整百年。 这期间,他阴谋、阳谋、阴招、诡计、奇袭……各种招数用了个遍,只求将寒无殇的注意力吸引住,不会招惹其他敌人。 终于,某一天,沉冤得雪。 被寒无殇灭门的几个门派曾经勾结在一起,进行了xxxx的阴谋,企图xxxx,还为了谋夺寒无殇家族的传家宝,灭其满门,寒无殇是为民除害,替亲人报仇…… 因为君浩然插手,寒无殇与其他门派的仇恨并不深,有了台阶,也就没有人再抓着这个杀神的尾巴不放了。 于是,终于皆大欢喜。 君浩然以为终于完事了,心满意足地回师门继续种田,马上要和妹子相亲相爱的时候,寒无殇他特么的又出事了! 两仪剑曝光了! 满世界追杀途中,君浩然早就发现寒无殇有金手指了。 但寒无殇藏得严实,君浩然还一度十分欣慰,寒无殇很强悍,很谨慎,众叛亲离支线几率下降妥妥的。 哪知道,他前脚刚走,寒无殇后脚就把秘密告诉小弟了。 真是白痴八嘎! #主角你这么卖蠢真的可以么?# #关键时候掉链子,后果很严重!# #到底该拿你肿么办,我的主角。# 第二支线还是开启了。 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主角的宿命,不就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么…… 结果,他死了。 死在阻止寒无殇黑化、拯救世界的作死大路上。 又是一个悲伤而感人的故事。 可惜这次,他或许只能做个无名英雄了。 只希望,寒无殇能因为他的死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是有真情的’! 木有人会理解他为修真界做过什么。 他自认为,自己的功绩绝对有资格角逐感动修真界十大人物魁首的宝座的。 但是,没想到寒无殇和自己都没有死。 两仪剑,双修,双剑…… 看到这些,他要是还不明白这个新世界才是主角的主场,他就不必混了。 #怪不得劳资头上也有主角光环!# #双主角、双穿神马的太狗血了好不好?# #和主角强制绑定不开心。# #原来剧情才刚刚开始。# #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君浩然面无表情地静坐,默默泪流。 共享金手指、穿越时空、双修全都出来了,他和寒无殇的联系肯定再也无法割裂了! 总之,上辈子的‘旁敲侧击、保驾护航’路线是绝对走不通了,或许他应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感觉要破廉耻了,肿么破? 此刻,君浩然深切地感受到了大宇宙的森森恶意…… 第4章 不欢而散 元帅府,练功房。 “喝!”随着少年的轻喝,剑锋划过空气的声音轻响,一次次循环往复。 执勤的护院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向来好逸恶劳的元帅府公子爷竟然在练剑,而且连续半天都没有停歇。 难不成三日前天降的霹雳,将这公子爷劈得转了性,浪子回头? 这世道,惊雷竟也能成灵丹妙药? 此时,三个身着华服的青年正在侍从的引导下经过摆放着兵器的院落,走进练功房。 刚进屋,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始向寒无殇表达深情厚谊。 “天哪!寒无殇,你竟然在练剑!!” “寒无殇,你受什么刺激啦,难道受了欺负?” “寒……寒哥,您的身体没事吧!” ……………… 王都四大纨绔之一:钱宝宝,财政大臣幺子,圆滑懒散,贪吃好色。 王都四大纨绔之一:李登,镇南王世子,个性单纯,冲动易怒。 王都四大纨绔之一:冯岁音,内务大臣之子,胆小懦弱,见风使舵。 好不容易从记忆里找到三人的资料,寒无殇此刻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身份的改变。 不再是修真界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杀神,而是一个普通平凡的纨绔二世祖。 本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父母早死,寄人篱下,灭门惨剧,修炼复仇,众叛亲离…… 他的亲族早被血洗,唯一的亲人已然背叛,没有人会在意他,没有人会怀念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忌惮他,畏惧他,甚至仇恨他!!! 可是,他不甘心,怎能甘心?! 一直以来他都经受着命运的鞭挞,为形势所迫,为了活下去而去拼命挣扎,但是,他不愿一直如此,他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要不断地不断地往上爬,变强,变强,再变强! 直到没有人能伤害他,没有人敢背叛他,没有人能主宰他! “喝!!!” 剑锋划破空气,寒无殇仿佛没看见几人一般,自顾自锤炼身体。 “喂!寒无殇,你什么意思啊!晾着兄弟几个不理人,我们可是特意来探望你的!” 镇南王世子李登瞪着眼,一脸不忿。 “嘿嘿,登哥,咱们都知道寒无殇平时最义气,今天许是遇着了什么事,心情不好,你又何必认真呢?”钱宝宝拍了拍李登肩头,婴儿肥的脸笑眯眯地做和事老。 “是啊!登哥,别生气,寒哥肯定不是故意的。”冯岁音身材矮小灵活,连忙拉住李登的拳头,软声劝着。 李登收回拳头,瞪了一眼寒无殇那一成不变的死人脸,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愤愤道:“别当老子不知道你小子的花花肠子,‘冲冠一怒为红颜’!要不是为了李银星那丫头,你会和君浩然对上?你该谢谢突然来了一道雷,否则,你的丑可出大了!” 寒无殇手中的剑一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他心神不定。 李登更是显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态,接着说道:“那天我陪你入宫,你不过远远的看了一眼银星嬉戏的样子,就呆得像头鹅,眼睛都拔不出来了。银星是皇帝大伯的掌上明珠,皇帝大伯要给她选驸马,呼声最高的就是君浩然,你这就急了?” 寒无殇收了剑,看向作痛心疾首状的李登,以一种似惊似奇的语气问道:“君浩然会成为驸马?你确定?” “哈哈,寒无殇说得对!”钱宝宝笑着插嘴,对寒无殇的话做了另一番解读,“驸马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花落谁家,谁也说不准。” “那也轮不到咱们啊!别忘了除了第一俊才君浩然,还有盛名之下的‘帝都三杰’——丞相府的文博,监察大臣家的万子轩,新兴武家的柳无痕! 人的名,树的影!他们可都是强敌。 再不济,就说我亲哥李秀,虽不算惊才绝艳,也是沉稳干练,还是银星青梅竹马的表哥,亲上加亲呢。” 李登不甘示弱地一一列举,企图扑灭‘寒无殇’的痴心妄想,免得再自取其辱。 寒无殇皱着眉回顾原主的记忆,除了必备的信息,那些堕落无趣的记忆早就被他扔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不过,只听眼前两人的吵闹,也可提炼出不少情报令他明白前因后果了,开口道:“我不知道‘帝都三杰’是什么人物,但他们绝不是如今君浩然的对手。” “寒无殇,你竟然为君浩然说好话!!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 钱宝宝惊讶道。 李登和冯岁音也满是疑惑。 “不谈喜恶,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寒无殇垂目轻抚剑身,淡淡陈述,“不过,即使比那些人都强,那个人应该也不会做驸马吧。” “哈?”钱宝宝一脸莫名,挠着头抱怨,“按你说的,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既然君浩然最强,怎么会放弃做驸马呢?” 收剑回鞘,寒无殇瞥了李登一眼,才淡淡答道:“天之骄子,眼光自然很高。” “什么?喂,寒无殇,你什么意思?”李登一愣,见寒无殇转身就走,急忙追上去大叫,“寒无殇,你要去哪里?” “赴约。” “你还有约会?和谁啊?” “君浩然。” “哦,君浩然……什么?君浩然!!!” 冷风吹过,元帅府院里多出三座新雕塑,栩栩如生。 ********** ********** 帝都,云华楼。 云华楼号称帝都第一楼,高档繁华,来此处消费动辄就成千上万,这儿的客人个个都腰缠万贯,而云华楼的包厢更是身份的象征,万金难求。 每一个包厢里坐着的定是大有来头的王公贵族,在这儿遇见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皆是等闲。 君浩然踏进云华楼,便有眼力好的侍者引上楼内包厢,来往的宾客瞧见了,窃窃私语一番,便都晓得了君浩然的身份。 太师之子,贵妃亲弟,二十岁的武宗高手,帝都年青一代最有天赋的第一俊才。 原身的光环确实耀眼,但对于君浩然前世的名气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 九霄剑吟,正气浩宇。 正道第一天才高手,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经过这些辉煌与历练,足以令他在任何境况下皆能坦然自若,心平气和。 君浩然刚进包厢,就瞧见寒无殇蹙着眉头,一脸显而易见的不耐之色。 再瞧见正襟危坐、虎视眈眈的其他三人,心中不由若有所思,面上则客气地打起招呼道:“李世子、钱公子、冯公子,真是久违了。往日聚会、交际之时,总有俗事缠身,没有与几位深谈,今日在此相会,实在有幸。” 李登三人面面相觑,实在有些纳罕,君浩然这般青年才俊,向来瞧不起纨绔子弟,如此折节相交,简直如同天方夜谭。但几人到底也是世家子弟,面上还是回了几句“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之类的客套话。 如此一来,原本僵硬凝滞的气氛倒也缓和下来。 寒无殇却似早已不耐,烦躁地道:“这些家伙硬跟着我过来,你不必理他们。” 君浩然坐到寒无殇对面,笑道:“真是不讲情面,他们可是担心你,有这样的朋友,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寒无殇却不领情,冷眼相对:“别以为我受了你的恩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你我之间本就两见相厌,还是划清界限最好。” 君浩然眼中飞快滑过一丝古怪,然后沉着道:“我君浩然行事遵从本心,岂是施恩望报之人。更何况,你我如今处境,不妨暂且摒弃前嫌,同舟共济。” “你倒是心胸宽广,竟愿意和最厌恶的邪道合作。” “厌恶?”凝视着寒无殇嘲讽的神情,君浩然认真道,“你恐怕误会了,我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寒无殇,你本不该如此。你有天赋,有毅力,本可以有光明的前途,可你的决绝却把所有退路封死。但现在不一样了,大好的机会近在眼前,你何必将重新开始的机会往外推呢?” “说够了吗?”寒无殇缓缓抬起头,打断君浩然苦口婆心的说教,嘴唇翕动,吐出尖刻的嘲讽。 “怎么?想要用你天真的慈悲感化我这罪孽深重的罪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你,怎么可能理解我这种一无所有的凡人的挣扎?回到圣洁的庙堂做你的圣人去,而我早已泥足深陷,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 寒无殇起身,毫不客气地往外走去,这样的行为、言语无不鲜明显示了他的态度——无须再谈! 君浩然敛眉低首,叹息一声。 寒无殇刚要出门,就听见一句诚恳的话语从背后传来。 “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不好么?只要我们好好相处,那么,痛苦、悲伤也好,挣扎、罪孽也罢……不就可以一起感受和分担了吗?” 放在门把上的手掌微不可察地一颤,寒无殇的脚步停了下来,“为什么偏偏是我?” 寒无殇听见自己咄咄逼人的质问,回应的是对方不假思索的答案。 “人海茫茫,缘起缘灭,能有人并驾齐驱,相伴而行,便是敌手,也足以欣慰。可我却是贪心,还想与此人成为朋友……至少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重头再来!” “……呵,不愧是君浩然,如此动人的辞令,真令人大开眼界,这世上还有谁能拒绝你呢?可你我之间,即使同席而坐,饮酒千杯,恐怕亦是如人饮水,最终无言相对,背道殊途吧!” 寒无殇漠然,手掌下压,房门啪嗒一声打开,他举步离开,未曾犹豫,也不曾回头。 “酒逢知己千杯少,而与你淡似水,纵千杯无言。……哈哈,倒也有趣!固执得像块石头,冷得如同寒冰,寒无殇果然还是寒无殇!” 君浩然望着寒无殇远去的背影,不见丝毫沮丧,含笑唤侍者上酒,自斟自饮,依旧一派洒脱风流。 第5章 交锋试探 云华楼的约见,上半场由于正主离开,算是不欢而散。 但下半场君浩然成功地发挥他舌灿莲花的口才,将又是疑惑、又是好奇的三位纨绔少爷顺利留了下来,以君浩然的本事若想结交哪个人,即使一时无法称兄道弟,但绝对能让人心生好感,为下一步深入接触打下坚实友好的基础。 所以,当他神清气爽地将几位醉得摇摇晃晃的纨绔少爷一一送上回程马车时,已经拿到了下次彼此拜访的橄榄枝。 这一切充分证实了他出色的感染力和手腕,在新的世界依旧如鱼得水、所向披靡,君浩然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 至于寒无殇,毕竟人家是比他气运相当的主角大人,又心志坚定,固执己见,没有被他的魅力吸引折服,这一点君浩然早有所料,一点也不奇怪。 现在,都提倡实践出真知,单靠嘴炮征服世界,只发生在天真的童话故事里,君浩然深以为然。 不过,语言艺术这种东西,仍是交往必不可少的手段,达成目的难以回避的捷径。 ——便如隐藏在他马车中的这位生死冤家。 若非他如此劳心劳力,掏心掏肺,这人又怎会等在这里? 其实,寒无殇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的吧! 君浩然心中欣慰熨帖,面上自然带出温柔的神色,令人错觉他对眼前人无比珍惜亲热。 寒无殇的神情有些恍惚,随即沉声道:“怎么这么慢?向来算无遗策的君大圣人应该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吧。” 君浩然眼睛里一点惊讶也没有,那种理所当然、不出所料的神气,是最令寒无殇恼火无力。 那百年追杀之中,不断破解自己的陷阱、计策,施施然站在狼狈不堪的自己面前,那仿佛看透一切的淡然,那种俯瞰的神情,曾一度成为他最大的梦靥。 “是啊。”寒无殇冷然的态度令君浩然心中的暖流慢慢冷却下来,他叹道,“毕竟是你提出的邀约,肯定有意心平气和地商议。但你今天的语气实在太过尖锐,你向来冷静谨慎,不会轻易情绪外露。可见,今日入席的三人是个意外,你无意在他们面前深谈。 我自然顺手推舟,与你说些似是而非的言语,激你离席,顺便帮你打发了那几人。但即使如此,只有现在见着了你,我才算真正安心。” 寒无殇撇开眼,心中暗暗警惕:盛名之下无虚士,怪不得前世君浩然能得正邪两道交相赞誉,闯出偌大的名头。之前,我只看到他对罪大恶极之人的果断决然的制裁,却未见他笼络人心的本事。 前身的那三个纨绔朋友,赴会之前对君浩然心存不满显而易见,但他只用一顿饭的功夫,便亲热起来,拉上了关系。这见缝插针,把握人心的手段何其厉害。 便是我,在他温言软语、诚恳剖白之时,又何尝没有放下戒备呢。 “既然我们都心中有数,便开始谈正事吧,如果我所料未错,你的灵台里应该出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寒无殇收敛心神,引开话题,他晓得一旦让君浩然掌握了主动,交谈中,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 君浩然见寒无殇微缓的神情再次封冻,知晓寒无殇又竖起心防。 经历过血亲兄弟惨烈的背叛,要让本就心防极重的寒无殇再次学会信任,简直难上加难。若非他与寒无殇有同生共死之谊,修养品格也值得信赖,恐怕早就被嘲讽回来了吧。╮(╯▽╰)╭ 如今,也只得随着寒无殇的心意说了,再甜言蜜语反而显得无趣,适得其反了,便正色道:“远古传说中,上古大能尚德道君取瑶池之壤,凤山之木,深海之冰,天外玄铁精心铸造成一把神兵,名为两仪,并于其中注入毕生功法精义。 然而,待尚德道君将两仪剑传于爱徒,其徒修习后,竟神经错乱,走火入魔,偏偏两仪剑威力巨大,致使上古仙界血流成河。道君悔甚憾甚,联合众人围捕,回收此剑,再次开炉熔铸,并于功成之际以身殉道,言道,‘余成于此剑,毁于此剑。今师徒二人,以死祭剑。只望后人谨记——今日之事,后事之师!’ 然而,后人得此剑者,威力却平平无奇,只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却再无昔日毁天灭地之威,众仙俯首之势,令人叹惋。回首上古奇闻,实在令人心向往之。” 君浩然并未提及他灵台出现的灵剑,只是将上古传说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温雅中透着怅惘,不由将人引入那远古亦悲亦欢的流离徜徉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寒无殇上身微微前倾,表现出他对此事的兴趣。 “哦?可这些传说,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远古时代,由来已久。纵使是两仪剑这般名噪一时的神兵,也因岁月的斑驳隐去了真身,只留下模糊神秘的驳迹。 自寒无殇得到两仪剑,自然十分关注两仪剑的讯息,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君浩然这般如数家珍。若非明确知晓君浩然对两仪剑并无觊觎之心,否则,君浩然这番讲说就宛如‘司马昭之心’一般令人疑忌了。 如今想来,剑身之上‘心体相通,死生之间;同根同源,破而后立’的警言,怕就是所谓的‘今日之事,后事之师’,指的是以死祭剑,超脱轮回。若早知这些传说,若早知道……呵呵,即使早知道,恐怕也没人敢轻易拿生命开玩笑吧! 寒无殇胡思乱想着。 君浩然摆摆手,显出几分赧色道:“当年因那阴谋冤枉追杀你时,我便察觉你的佩剑不同寻常,你虽有意遮掩,但总被我迫入绝境,自然无法周全。我心生好奇,便做了些失礼之事,排查过许多秘辛,最终确定是‘两仪剑’,自此,外出历练之时,便有意地关注两仪剑的传闻,一一排除取证,去芜存青,渐渐还原出一些当时的境况,大多是运气使然。” 君浩然所言,确是实话。当年,为了防止阴沟里翻船,知道了寒无殇有金手指,他自然要调查一番,但若是其他人来调查,估计只能查到一些没有价值的神话故事罢了,但君浩然既有主角光环加持,又与两仪剑有千丝万缕的缘分(现在他成为两仪剑宿主之一就是明证),才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但即使如此,剥茧抽丝,组合求证,也是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的,这段故事短短几句话不知倾尽了君浩然多少心血。 寒无殇听后,心情更加复杂,他也做过两仪剑的调查取证,自然晓得其中艰辛,即使君浩然身份高贵,但私下调查,也不见得比他有多少优势。 但偏偏君浩然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岂是一句运气可以解说的。 而且……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手里有两仪剑,却始终守口如瓶。哈,果真是清心寡欲、大公无私的圣人。”寒无殇抿唇低嘲。 得知自己极力遮掩的一切被人洞悉,寒无殇如今的态度已算是难得的气定神闲。 ——如果是君浩然,做到这种程度,并不奇怪。 ——如果是君浩然,做出这样选择,并不稀奇。 ——如果是君浩然,即使是被看透,也并不羞耻。 寒无殇脑海里不由闪现这样的念头。 “实在抱歉。”君浩然以极其诚恳的态度致歉。 他评价寒无殇胆大心细,善于忍耐和控制情绪,并不是凭空得出的。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沉着豁达,不管是伪装,还是果真一笑置之,皆是不可小觑。 况且,经历前世种种悲苦磨难,今日一见,寒无殇只是更加冷淡谨慎,并无愤世嫉俗、偏执入魔之态,便可知其心性坚忍、意志顽强。若是易地而处,君浩然亦难言可以做得更好。 但即使如此,君浩然仍不敢掉以轻心。 人的心理承受程度都是有限度的,寒无殇已经承受了这么多苦难,见识这么多丑陋黑暗,哪怕黑化也实属正常。即使现在相安无事,却难说不是缺少‘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罢了,罢了。那些陈年旧事,浮生种种,都已成虚妄。”寒无殇叹道,“不过,既然如此,关于两仪剑的事情,我便不必多言了,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目的。” 君浩然抬头直面寒无殇的灼灼目光,开口应道:“我自然明白寒兄言下之意。” “你有什么想法?” “你呢?” 两人彼此对视,仿佛先表达出意愿的人就输了一般,仔细探究对方的心意。 “怎么说呢,和你双修的话,感觉太别扭了!”寒无殇模棱两可地说道。 君浩然沉思片刻,却明确表态道:“可是,我却有些期待,若是与你双修,也算是一件乐事。” 君浩然说这话时坦率自然。分明是君浩然先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但君浩然表现得越是坦荡,寒无殇便越觉得仿佛输的人是自己一般。 老实说,两仪剑的功法就摆在眼前,而且两人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不继续下去,实在无法甘心。 但一旦接受双修,就代表着,两人日后的修行、人生、命运……都将亲密而长久联系在一起。 其意义重大,绝对不容轻忽。 君浩然见寒无殇沉默,依旧坦然自若,径自说道:“论实力,你我皆是青年一代天才,势均力敌;论阅历,我长于见微知著,你长于目光敏锐;论心性,我自认忠孝礼义,你亦是心性坚毅。即使换一个世间,如你我这般的人才怕也是凤毛麟角,无论是从各方面来看,我岂不都是最适合你的人?” 面对君浩然期待的目光,寒无殇并不为所动:“可双修并非实力相近、外部条件合适就可以一日千里,还需要理解、认同、信任、配合……如果无法做到这些,流于表面的双修纵使初期顺风顺水,最终还是会卡死在瓶颈,百尺竿头,无法再进一步。你是一个圣人,而我是一个恶人,只凭着一点,我们就可能毁在这把剑上。” “即便如此,难道你愿意放弃?”君浩然依旧不动如山,微微挑眉。 寒无殇沉默了。 第6章 最终抉择 一大清早,太阳刚刚冒出地平线。 帝都,太师府。 氤氲的水汽升腾,君浩然自然地从侍女手中接过浴巾,迈过暖玉台阶,离开浴池。 穿上宽松舒适的雪白里衣,服侍的侍女才敢微微抬头,乌发垂腰,肌理匀称,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氤氲中夹杂着动人的媚色,美人出浴,诱惑和魅力可不分男女。 君浩然并没有更换侍从,只因前身心思深沉,喜怒不定,身边的人自然谨慎有余,亲近不足。 有此积威,即使他显露出与前身的不同,他们想必也不敢质疑。 而在侍女们的眼里,少爷越发高深莫测。 原本‘君浩然’还有本性流露,有迹可循;可如今时时刻刻都是温雅清和的姿态,一举一动都完美无缺,牵动人心。而表象下内心的真实便越发扑朔迷离,令人战战兢兢。 “今日可有什么事?”君浩然打理好行装,例行公事地随口问道。 主事的总管连忙禀告:“丞相府的文博公子,监察大臣家的万子轩公子,武家的柳无痕公子联名发出请帖,邀请帝都才俊赴角斗场观赏比武,请帖今日清晨便送到了。” “哦?”君浩然接过烫着金边的精美请帖,打开瞥了一眼几人的联名字迹,微微含笑,“文博,万子轩,柳无痕。帝都三杰?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不知少爷是去赴约,还是照旧去藏经阁读书?”总管接回请帖,小心地问道。 “赴约。”君浩然淡淡道,“这个时候设宴,八成是为了银星公主的成年礼和婚事试探,如今寒无殇又不理我,就拿他们打发打发时间吧!” 总管诺诺应是,虽不晓得向来眼高于顶的少爷,为何突然对元帅府的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日日念叨,但谨守本分,他还是明白的。 君浩然如此表现,却是想让身边人潜移默化,他自认日后定会与寒无殇产生许多纠葛,免得日后突兀,自然要提前做好铺垫。 不过,现在的麻烦事可不止寒无殇啊,君浩然皱眉看向一旁的请帖。 前世因他的资质地位,他除了例行的修炼,只需专心盯着寒无殇,防止出什么纰漏便是。 如今,身份改变,虽也是地位高贵,可其中的利益纠葛并不少,再加上寒无殇的心性,是必然不会如他一般安心地闭门过日子。 所以,他必得好好筹划一番,若寒无殇出了事,他至少要有插手的余地。 帝都角斗场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除了中心高大的主建筑,四周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君浩然从马车上走下时,迎面而来的就是厚重刚劲的巨石建筑,以及热烈嬉闹的人群,这是个尚武的世界。经过这些天在藏经阁的恶补,结合前身的记忆,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与前一个世界一样强者为尊。 这片大陆广阔无际,以武为尊,便如那些鼎盛的科技文明、修真文明一般,经过无数代的探索和努力,发展起了繁荣的武之文明。 大陆武者众多,无论是民间还是贵族,都普及了武者传承。 武者传承的门类众多,有刀、剑、拳、掌、枪、棍、斧等等,但等级皆以灵力为基准,共有七个境界,分别为士、师、宗、王、皇、帝、圣。每个境界又分为初阶、中阶、高阶三个阶位。 这个世界的武者文化已经十分璀璨、登峰造极,然而,与修真界相比,虽体系不同,途径不一,然而,皆是凝练灵力,引动天地之气,以达造化之功,并不能明确判定两者孰优孰劣。 更何况,这个世界同样灵气充沛,力量崇拜盛行。 身负完整的上古功法,身处完美的修炼世界,光辉的未来变得触手可及…… 环视着这个世界的剪影,君浩然的眼亮的骇人,面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寒无殇终究会心甘情愿地来到他身边的! 因为,两仪剑无论缺少了任何一人,都不完整! “浩然公子能赏脸,真是蓬荜生辉啊!” 君浩然刚进门就有一个俊秀的蓝衣青年笑着招呼,正是帝都三杰之首丞相府文博。 往日‘君浩然’自视甚高,孤高自许,对这种集会向来不屑一顾。 这次竟欣然赴约,众人皆道,君浩然定是为了银星公主选驸马一事来做打探虚实的。 “文公子客气了。”君浩然弯起眼睛,轻轻一笑,如同百花盛开,说不出的风致。 同样挂着温柔面具的两人,站到一处,高低立见。 文博笑容一僵,往日君浩然总是独来独往,但都是贵族圈里,两人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文博生于世家,在家族内早见识了朝堂的明争暗斗,自有一套看人的方法,原本‘君浩然’姿态固然优雅,笑容固然温和,然而其中始终有几分阴郁和压抑,隐隐锋芒外露。 本就令人忌惮,但如今仿佛一夜之间将锋芒内敛,却越发风华绝代。 好一个下马威! 背负着帝都第一俊才的美名和压力,君浩然竟还有所保留! 文博引着君浩然入座,席上还有两个青年,一人着锦衣,一人着黑衣。 锦衣少年面色阴冷,眼锋格外犀利,被他盯着,便如被毒蛇盯住,顿生森寒之感。 而黑衣青年面无表情,空茫的眼神浑如一摊死水,右手紧紧地攥着剑柄,凭生诡异。 正是万子轩与柳无痕。 对于君浩然的到来,两人都表现得兴致缺缺,颇为冷场。 文博引君浩然坐下,才离席继续迎客。 毕竟是三人做东,万子轩与柳无痕看上去不易接近,文博就格外繁忙了。 只因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接引宾客、交际客套、彼此试探……都需他来协调。待宾客都形成自己的圈子,相谈甚欢时,文博才寻隙抽身退了下来。 当文博回到主席时,还担心气氛尴尬,有心调停,却见三人早已把酒言欢、打得火热了。 而令这十分有个性的两人放下戒备,君浩然也仅仅说了两句话。 他对万子轩讲:“瞧万公子这条腰带流光溢彩,中心的绣法是多面绣,经纬线深入浅出,手法出众,底端的条纹图腾更是精美,真是令人惊叹哪!” 万子轩全身衣着华丽,唯有这方腰带颇为厚重,而且,这物件虽光洁如新,但边角的颜色浅淡,可见经过数次浆洗,如此频繁穿戴,显然十分珍惜。而那图腾有合欢之意,多是女子为情郎织就的定情之物,如万子轩这般阴翳之人,能有这等心思,自然要直击软肋。 而柳无痕更是简单,只因与寒无殇的纠葛,应付有武痴潜质的人,他最是得心应手,便肃然与他探讨:“曾见柳公子的字迹,便感剑气凛然,然横撇竖捺、转圜之间,却有几分飘忽,我原来还纳罕柳公子这般人物应是笔力虬劲,为何有此不协调……呵呵,不过如今瞧见柳公子的新剑,便知真意。此剑与普通剑制不同,剑柄长三分,锋刃极薄,柳公子的武艺怕是又进一步,创出自己的剑法,虽尚未成熟,但亦是当浮一大白了!” 这二人皆是颇有个性的性情中人,只要对了胃口,很容易套上交情。 文博瞧见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却莫名地有些碍眼。 你说,他和这两个问题儿童是青梅竹马,成日里劳心劳力,都没见他们多么热情。如今,不过眨眼功夫,就背着他跟别人家的孩子搞在了一起,人干事! 君浩然看见文博回来,便再少开口。 纵使方才相谈甚欢,但怎及得上对方十几年的交情,亲疏进退,若不把握得当、见好就收,反而会弄巧成拙、喧宾夺主了。 正因如此,三人不由对君浩然大为改观,进而更加亲近了。 宾客齐至,好戏开场。 文博选择的宴客场所在角斗广场的三楼,隔着围栏,拉开重重帷幔,往下一瞧,整个角斗场的一切尽在眼中,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是符合许多人的胃口的。 场内已经表演了几场人兽之斗,武士交战。观众里的武者和贵妇人,个个都满脸潮红,万分激动。 “各位,开胃小菜已经过去,你们准备好享用饕鬄盛宴了吗?”解说员用夸张的语气,尽职地煽动起气氛。 “接下来,就是各位期待已久的擂主挑战赛!有请我们的新擂主——阳关!各位参赛者,挑战开始!” 听到‘阳关’二字,君浩然手中的酒杯一颤,目光往下瞧去。 黑衣斗篷,铁质面具。 遮掩了本身的一切行迹,然而,君浩然却再也移不开眼。 缓缓将酒凑到唇边,压下难以抑制的笑意。 “君兄对这个‘阳关’有兴趣。”文博敏感地发现君浩然的异样。 “啊,”君浩然的目光仍瞧着那人,笑道,“我曾有一把爱剑,名为阳关。我以此剑数次危及一人性命,终被此人给斩断。从此,那人时常以此化名,却不知是为了警惕我给他的屈辱,还是向我示威。” “他斩断过你的剑?” 柳无痕显出跃跃欲试的神色,他与君浩然探讨剑道,自然感受到君浩然对武道的理解十分高超,早有较量之意,如今又冒出来一个高手,以他的性子,怎能不欢喜。 君浩然却摇头道:“柳兄还是暂且放他一马吧。早先他遭逢大难,修为倒退至武师境界,如今从头再来,恐怕还要过些时候,才能与柳兄畅快交手。” “修为倒退?”听了君浩然的话,三人皆惊骇莫名,再看向场中身姿矫健、进退自如的青年,皆是面色肃然。 受此大难,仍旧没有放弃,重头再来,如此坚忍,自是令人感佩的。 “寒无殇如今的身手是中级武师,而我这个身体的修为却是高级武宗。一个阶位、五个级别的差距,起码要数年追赶,但双修却要本身实力相近,要尽快持平,要好好想些办法了。”君浩然沉吟着,暗暗估算。 于是,当寒无殇完成了今天的对战修行,就在门外出口瞧见君浩然站在那里,金黄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灿烂而耀眼。 “我看了你的对战。”君浩然走上前来,右手覆上寒无殇腰间的剑柄,笑着,“你已经开始使用两仪剑,所以,你是决定答应我的提议了,对不对?” 寒无殇沉默良久,才用他变过音、粗粝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本就一无所有,深陷泥沼,没有什么选择,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君浩然,你和我不同,以你的资质,并不是非两仪剑不可。你,真的愿意将你的未来,赌在我身上么?” 君浩然静静地听着他说完,而后,快活地笑了起来,引得周围人人侧目。 “难道……一直以来,困扰你的竟是这个?……哈哈……” 寒无殇皱了皱眉,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君浩然笑了半晌,才停下来,用轻松的语调道:“我原本心想着,以你追求力量的性格,却一直犹豫不决,定是你无法全然信任我。但你其实一直是在担心勉强我,不愿受我的恩惠么?” 寒无殇眉头皱得更紧了,对君浩然堂而皇之地说出他的心思感到不爽,立刻反唇相讥:“几百年的‘交情’,你是怎样的人物,值不值得信任,我还是有把握的。不过,你的想法向来稀奇古怪。百年追杀、千里相救就不说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对我一反常态,亲热得厉害,还积极地与我双修,这样看来,你的问题也大得很。” “这陌生之地,只有你我两人故交。况且人死如灯灭,何必追究前世纠葛恩怨,还不如从头开始,再结善缘。不过,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不能反悔。” 对于寒无殇的质疑,君浩然仍然笑得春暖花开,不见丝毫阴霾忐忑,本就打着亲近寒无殇的主意,又怎能不舍得脸面。 等寒无殇回过神来,君浩然已飞快地登上了马车,探出脑袋,再次喊道:“我等你进阶武宗。” 这般死缠烂打的行止作态,竟有些孩子气。 第7章 人生目标 寒无殇答应双修,归根结底是为了力量! 君浩然极力促成两人双修,归根结底是为了制约! 君浩然在回到家中,经过一夜的冷静,终于以理智得出了这个结论。 而从与寒无殇的对话中,君浩然又提炼出一点。 或许寒无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寒无殇的心中是不同的。 或许是因为同生共死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同是异世来客的身份归属、或许是因为共享两仪剑的秘密…… 无论是什么原因,寒无殇在排斥信任的同时,又矛盾地信任着他。 戒备而信任,相当复杂的情感。 这就相当于在一锅滚烫的热油中滴入一滴冰水,在无缝的蛋上敲开了一个缺口,即使一时没有反应,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的寒无殇经历过种种苦难,还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正是心理最为敏感、容易偏执的转折点。所幸即使历经满门覆灭、三道围杀、亲人出卖,寒无殇即使愈发孤傲决绝,却始终未入偏执,移了心性。 所以,君浩然才愿意与他订下双修之约。 他想要做的就是趁机加重自己的分量,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将寒无殇引向正途;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寒无殇身边的亲人、朋友的关心和良心上面。 要是再遇上个寒良那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寒无殇绝对会向着黑化之路一去不回。 更何况,以现在的形势,这些所谓的亲人朋友,对于寒无殇而言都是‘陌生人’,靠他们来打开寒无殇的心防,简直是天方夜谭,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 经过前世的教训,君浩然已经意识到:主角只有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才最安全。而且,从他与寒无殇一同降临这个世界开始,从他成为另一个两仪剑宿主开始,他与寒无殇的羁绊就已经结成,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手拿着一本《大陆通史》,君浩然执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三界——四方界,五海界,妖灵界。 四方界——四大帝国,十大超级宗派,二十四远古战场,还有数百番邦小国。 而他们身处之地,正是四大帝国之一,东方王国的帝都。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得要广阔得多。而四国之一,未免太渺小了。 虽然君浩然并没有太大的权欲和野心,但作为曾经到过世界巅峰的男人,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早已直线上升;更何况,在一个尚武的世界,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慑,那么,安全保障、利益纠葛……凡此种种实在太过麻烦,他可不想在生物圈的底层挣扎求存,龟缩于一隅之地聊此余生。 经过上百年的岁月,他早已分明什么是‘活着’,而不是仅仅‘生存’。 但是,要真正的‘活着’,必得先学会‘生存’。 唉,如今想想当年出生在修真界第一宗门,还直接接受精英教育,才是他在那个世界最大的金手指吧。 哎呀,哎呀,真是有些麻烦了。 为了理想中的生活,或许,他该更努力些才好。 君浩然弯着唇,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一边一笔一划地制定起人生规划。 ************ ************ 【易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天被称作乾,地被称作坤,水被称作坎,火被称作离,雷被称作震,风被称作巽,山被称作艮,泽被称作兑。 两仪剑以阴阳相合为道,而生四方稳固之象,生成天地水火雷风山泽。 简单来说,两仪剑中的功法已经触摸到了天地的本质,凝练出本原的能量,行之于外,可化成各种元素的攻击和守卫形式。 而世界上大众的武学,多是根据自身属性,凝聚单一的元素,达成专修精义的目的。 一为创生,一为运用。 两者差距,不囿于天地之别。 据此推测,上古大能必然对天地奥秘有深刻体悟,方铸成两仪剑。 以阴承阳、以阳乘阴,初期为力量积累,自然进境一日千里;而修到精深之处,若无法深究其义,便会导致阴阳分裂,无法相合,进而走火入魔,重蹈两仪剑初代剑主之覆辙。 而两仪剑二次铸造,至高深之处,化为双剑,再择一主,由两人分控阴阳,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一张一弛,解阴阳失控之忧,是谓大成。 ……… ………】 寒无殇出身寒微,不知天下众法,他接触的只有两仪剑,按图索骥,不免有所局限。 而君浩然出身大家,博览群书,有坚实的基础;更经历过21世纪信息泛滥,思想时常天马行空,对天地武学本原,自然拥有独到的见解。 所以,君浩然比任何人都更容易理解两仪功法的深意。 为何武者有阶位之别,自是因为武学为人所创,便有止境。 而两仪剑却打破止境,融于天地至理。两者之间,孰优孰劣,显而易见。 自寒无殇与君浩然在角斗场会面,商定进行双修之后,隔了几日,便收到来自君浩然的信笺。 打开一看,密密麻麻,正是关于两仪剑的注解以及探究,这是君浩然结合他两个世界的信息与思考汇总成的研究报告。 虽只是一篇论述,而非技巧术式,但其中价值却无法估量。 打个比方吧。这篇论述,大约与九阴真经的总纲一般,虽不是具体的武功招式,但只要悟性深厚,便能从中探究到宇宙奥秘,武学至理。 而直到此刻,寒无殇才直观地了解君浩然‘正道第一奇才’‘最年轻的天才元婴修士’等等称号的真正分量。 不同于他只专注于追求纯粹的力量,君浩然的境界和眼界早已超出常人太多、太多,甚至达到‘可怕’的地步。 君浩然虽在信中注明这些只是猜测,是一家之言,然其中令人眼前一亮、醍醐灌顶的观点,已是十分精彩、淋漓尽致。 收到君浩然所送信笺,寒无殇于房中枯坐数日,水米未进。 寒无殇的爷爷寒千军早就按捺不住,在寒无殇门外数度盘桓。 寒千军早就发现寒无殇不对劲,自从那天天打雷劈之后,不仅与死对头君浩然之间关系微妙,而且,浪子回头、对习武之事极为上心。 短短数日,便突破武士,进阶武师,还遮掩了身份,跑到角斗场去增加实战经验,修为由初级武师、中级武师、高级武师节节攀升,宛若神助。 直到几天前,寒无殇从角斗场回来,对他严词逼问,才得到了答案。 原来那日天降神雷,两人竟是因缘巧合地得到了不知何方高人的武学传承,而那高人传音三令五申,此功法不可外传,否则必降天谴。 要知道这世间还是有许多世外高人的,寒千军一听这些说辞,加上寒无殇进阶太快的事实,便不再多问。生怕耽误了自家孙子的前途,引得幕后的高人生气。 是以,如今寒无殇因君浩然来信而闭门不出,也不敢进去打扰。 父母亲长爱子之心,可见如斯。 殊不知,寒无殇的这些说辞是早就与君浩然套好的托词,那日在云华楼外的马车上,两人除了谈论双修问题,还将需要注意、掩盖的细节一一整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况且两人皆是细心谨慎之辈,一人一句,便将一切规划得天衣无缝。 至于这高人之说,虽是烂俗,却胜在有效。 二人所求,也不过是因果中的这个结果罢了。 等到寒无殇从入定中醒来,恢复正常作息。寒千军急忙来探望,却发现寒无殇精神十足,竟已进阶武宗。 如此迅捷的修炼速度,饶是寒千军心里早有准备,也不由暗暗咋舌,惊叹连连,心中对那高人的存在,亦是更加深信不疑。 进阶武宗之后,寒无殇并未急着与君浩然见面,商议双修之事,起居作息,仍与往常无异。 君浩然那日信中所言,虽皆是修炼之语,然其中未竟之意,寒无殇这等直觉敏锐之人,自是洞悉于心。 君浩然在信中对两仪剑的价值做出了极高的评价,表示世间功法无出其右者。便是向寒无殇表达他促成两人双修的原因,以及他对此事的认真和诚意。 而寒无殇正是感受到了君浩然的郑重,才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争取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而且,君浩然为他送上这样一份大礼,若是别人,坦然受之,日后图报便是。但正因是君浩然,才激起寒无殇不服输的心思,定要做些准备,令对方刮目相看才肯罢休。 可即使二人都没有打算主动联系对方,他们见面的契机仍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东方帝国皇帝掌上明珠,王室二公主李银星的成年礼来临。 第8章 难兄难弟 华美威严的王宫铺着火红的地毯,挂着喜庆的绸缎,轻纱拂过,颇有万花丛中百花齐绽的风采。 层层高起的台阶上,摆放着丰盛的宴席,高高在上的帝王面色柔和,仿佛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尽情地享受天伦之乐。 台阶之下,整齐的席案相对摆起,中央的厅堂舞女跳着姿态优美的舞蹈,琴师奏乐,管弦丝竹,不绝于耳。 如此热闹的情景,君浩然面上也不由升起几分暖意,柔和了棱角。 往日,总是于清冷寂寥的琼楼玉宇中修行,或是到荒郊野外的险恶之地历练,在这异世的王国之中,却是体会到久违的人间香火。 君浩然的位席是靠前的,往旁边一瞧,便可看到桃红的薄纱光华浮动,优美的倩影在后面影影绰绰,娇声笑语时常传出,招人心思浮动。 “这个席位的安排……” 君浩然状似不经意地环视一周,不由掩面叹息。 他的座位就安排在银星公主的席边,真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席中众多有为青年投来的目光简直像剑一样,各种羡慕嫉妒恨,他甚至还能感受到文博三人投来的控诉眼神——你不是跟我们信誓旦旦,对银星公主没有企图么,果然都是骗人的! 而当他的目光对上坐在皇帝身边,眨巴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的贵妃娘娘,君浩然终于知道一切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走后门,他这个姑姑啊!真是…… 君浩然一边烦恼着,一边颇为无奈地笑了起来。 “浩……浩然表哥。” 君浩然一怔,转头往身边望去,终于确认了声音的出处。 轻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薄纱后传来,“婉母妃跟阿星说,浩然表哥是婉母妃的亲侄,都……都是一家人,合该……好好亲近亲近。” 君浩然温和地笑了笑,答道:“表妹客气了,今日是表妹的成年生辰,本该是由我先问候,在此自罚一杯,向表妹赔罪了。” “没……没关系的。” 君浩然与银星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起天来,少顷便摸清了少女的性格——养在深闺,纯真无邪,对于陌生的事物有些胆小,却更好奇。 想来方才主动与他搭话,定是鼓起很大的勇气,经历过好一番的心理挣扎。 听着充满纯真稚趣的言语,与她分说些外界有趣的世情,这宴会仿佛被一层薄纱割裂成两方世界。 一边是小桥流水,纯洁无暇;一边是风花雪月,繁华锦绣。 如此,清者更清,浊者更浊,倒是颇有风味了。 君浩然在谈话间,心中不由思索起银星公主的身世背景。 东方帝国皇帝有三子二女,后宫自先皇后故去,后位空悬,地位最高、最得宠的就是他的姑姑——贵妃君婉婉了。 三位王子皆为庶子,生母地位低下。成年后,都得到分封,离开帝都,只有得到召见才能回帝都。 两位公主为双生嫡女,皆由先皇后所出。大公主‘李银月’天资卓绝,幼时便被鼎鼎大名的十大超级宗门之一——青玄宗收为弟子,入宗修炼。而小公主‘李银星’却天生体弱,一直避居深宫,从不抛头露面。 东方帝国向来重视嫡长、正统,如今后位空悬,能继承王位的竟只有两位公主,但大公主天资卓越,专注修行一途,自然不能兼顾国事;小公主天生体弱,却也不适合为王。 皇帝如今大办小公主的成年礼,还大费周章地挑选驸马。 帝都里的聪明人自然对皇帝的心思了若指掌——这驸马定是未来的王夫,女王羸弱,国事自然由王夫全权代理。 是以,各大世家纷纷望风而动,卯足了劲儿,来争一争这泼天的富贵。 君浩然也曾好奇银星公主是何种模样,但如今这种性情,虽有些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 这般柔弱单纯的性子,日后若成了女王,即使有一个厉害的长姐做靠山,但到底远在天边,聚少离多;而王夫近在眼前,若不是个好的,还不被吃得死死的? 可君浩然纵使心中百般思量,却着实难以将芒刺在背的恨恨目光视作不见;纵使有美相伴,却实在不怎么快活。 况且,还要时时关注某张空闲的桌案,暗暗琢磨着:“寒无殇怎么还没到,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再思及寒无殇麻烦的主角体质,更是忧心,“虽说即使遇到麻烦,多半也会逢凶化吉,但还是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君浩然一语成谶,寒无殇当真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 ************** 大理石的地板,高大的台柱,以及美丽的穹顶,构成了王宫富丽堂皇的回廊,从窗户往外看去,浓绿的树荫与经过修剪显得更加韵致的花枝,交相辉映,亭亭净植,日光透过花草的间隙分成一道道光柱,变得仿佛触手可及。 但寒无殇却无暇静心欣赏这美好的光景,匆匆的步履在空荡的回廊里嗒嗒作响。 他的手紧握成拳,抿着唇,眉间轻微的褶皱流泻出淡淡的焦急,深邃的双目深处暗蕴着难以觉察的期待。 左手时常抬起,放在胸前,这时候,他的神情便紧张起来,间或变得自得,然后又皱紧眉头,在转角处停下脚步,显出几分犹豫不决。 “呀,你是谁啊?杵在这儿,吓死人了!!” 只听一声娇蛮的厉喝,从转角处走出三个青年男女,开口的正是走在最前面,一脸惊魂未定的明丽少女。 三人长相皆是俊美,身着胸口绣着‘玄’字的青衣,一副眼高于顶的傲慢姿态。 寒无殇打量片刻,皱了皱眉,便侧身让开道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看起来十分麻烦的人物,敬而远之,方为上策。 但对方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图,那少女拉着另一个神情冷淡、姿态端庄的女子,趾高气昂地道:“小子!你是宫里的人,应该知道银星公主的宴会在哪儿吧!我这位师姐可是你们东方帝国的长公主殿下,今天师姐回来为妹妹庆贺生辰,还不快带路!” “长公主?”寒无殇回想起入宫前自家爷爷时时念叨的皇室家族秘辛,再端详这女子的长相,与‘寒无殇’记忆中的小公主气质迥异,但容貌却是一般无二。 ‘因幼年离家修行,多年未归,所以,连家中的路都不记得了么?’寒无殇暗自思量,对着几人轻轻颔首,淡淡道:“我是来赴宴的,跟我来吧,长公主殿下,以及青玄宗的各位贵客。” “嘿嘿,你还挺有眼力的嘛!”少女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笑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 寒无殇在前面引路,并不计较少女的骄横,不过是宠坏的孩子罢了。 “护国元帅府,寒无殇。” “护国元帅?听起来还蛮厉害的嘛!”少女皱皱鼻子,不以为然地道。 “寒公子相必是寒千军老将军的爱孙,父王给我的来信中曾提到,寒老将军是中阶武皇,战功赫赫,是东方帝国的栋梁。”长公主李银霜轻声细语,声音虽冷,却不失善意。 寒无殇有些讶然地瞥了一眼李银月,对她突然的示好有些意料之外。 而那娇蛮的少女已经跳了起来,心直口快地大叫:“天哪!银月师姐,你平日里最是寡言,什么时候学会说漂亮话了!” “玉祁,莫要胡言。”李银月呵斥。 “师姐!!!”玉祁瞪着眼赌气道。 “银月师妹,不要怪玉祁师妹了。”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青年出声道,“如今,青云宗中有十余位武皇,五名武帝,宗主更已踏入武圣境界。便是我们这般内门精英,大多已是武王,问鼎武皇指日可待。这般情境,自然不能怪玉祁师妹对寒老将军‘中阶武皇’的修为无法产生敬畏之心。更何况,寒老将军已是天命之年……” “就是嘛!都是老头子了,恐怕一辈子都是中阶武皇,有什么了不起!本小姐现在就已经是高阶武宗,银霜姐姐更是初阶武王,前途无量!根本不必对那个什么元帅青眼相加的!” 寒无殇冷冷地看着三人。 三人对他无礼,以他的心胸自然不屑计较;但当着自己的面轻慢他的长辈,于情于理,却都不能善了了。 若到了这种境地还无动于衷,那便不是胸襟宽广,而是软弱无能了! 但不待寒无殇开口,李银月竟比他还要急促地冷喝道:“都给我住口!寒老将军忠心耿耿,为我东方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岂可等闲视之。玉祁师妹,封卓师兄,你们若再口出狂言,莫要怪我翻脸了!” 言罢,竟还屈尊向寒无殇行礼致歉,这样一来,竟不好再追究此事了。 寒无殇按住急跳的眉宇,转过身去继续引路,眼前的一切——无论是李银月诡异过火的维护,还是其他二人刺在他身上的或愤恨、或嫉妒的目光。 他可不认为这件事会轻易结束。 现实和直觉同时告诉他——麻烦大了!!! 寒无殇的手再次附上胸口,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更加晦涩不明。 第9章 这是战争 寒无殇把人带进宴会大厅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喧哗,与银星公主相谈甚欢的君浩然也注意到了这阵骚动。 他抬眼看去,只如摩西分海般,世家子弟们纷纷起身,将入场的几人衬得众星捧月一般。 “是青玄宗的服饰。” “青玄宗为何来我们东方王国?” “……”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暗自思量。 趁众人关注青玄宗的贵客之机,寒无殇当即降低存在感,与那几位‘天之骄子’拉开距离。 正行走间,突然有人拉扯住他的手臂,令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寒无殇刚转过视线,便听见君浩然直白的询问。 “大公主与同门回来为妹妹庆贺生辰,迷路了,让我给他们带路。” 君浩然皱皱眉,沉吟道:“若只是庆生,何必带同门回来,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寒无殇一脸漠然:“不管有什么隐情,只希望不牵连到我便好。” 君浩然对寒无殇的不作为,摇头苦笑。 还待劝些什么,突然察觉几分违和,转头望去,目光犀利。 只见正与家人团聚,在父亲、妹妹身边神情舒缓的大公主正以一种奇特的仇视目光对着他,即使被发觉,仍旧针锋相对,不甘示弱。 李银月与李银星是双生姐妹,相貌长得一般无二,但是,当她们站到一起,没有人会把他们认错。 李银月神情冷淡,目光坚定,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倔强和傲气。 李银星则显得温柔,弱者芊芊,全然一派纯净,如同初雪般清洁无暇。 君浩然很轻易地认出对方的身份,随即显出几分怔忪,喃喃道:“我记得我好像没得罪过这位公主殿下吧!” 寒无殇闻言望去,李银月竟立刻收敛起露骨的目光,继续听着亲人谈笑风生。 两人面面相觑,皆有些莫名其妙。 君浩然再凝神去看,不由在心里打了个突,面色微微一变。 寒无殇不由问道:“怎么?” 君浩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只是摇头,不欲多言。 心中却想道:“观其气运,气运虽盛,却如无根浮萍,不断散失,此乃死相。但这位公主殿下面色红润,精气十足,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君浩然还未想通,便听一声柔糯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浩然表哥!”许是因姐姐的归来太过开心,小公主李银星变得格外开朗活跃,她小跑着过来挽住君浩然的手,“我给你介绍姐姐给你认识,姐姐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阿星!过来!”李银月冷着脸,完全看不出‘会喜欢’的痕迹。 李银星一愣,低头咬着下唇,呐呐道:“姐姐……” 君浩然轻轻一叹,笑道:“表妹的魅力真是大呢。瞧你姐姐都吃味了,快过去吧!她难得回来一趟,可别冷落了她,日后来日方长,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李银星心思简单,立刻露出笑脸哒哒地跑远了。 李银月却不领情,只冷哼一声,“虚伪。” 君浩然不由挑起眉,见惯了对他充满善意和好感的姑娘,得到这种待遇倒也新奇的很。 但李银月显然并不满足于此。 当李银星回到她的身边后,站立起身,与两个同门打了招呼,便朗声宣布道:“各位!关于小妹的婚事,原本应该在这大喜之日定下,喜上加喜!可是……” 李银月看向君浩然唇角不由上扬,大声道:“可是,我四方界十大顶级宗门与妖灵界经过多年互通有无,初步签订协议——凡我十大宗门弟子,二十五岁内的武王,即可进入妖灵界,契约幼灵。 而为了提升四方界整体实力,十大宗门决定在明年在二十四远古战场举办比赛,开放一百个名额,加入这一次契约队伍! 因此,我希望各位不要在这个时候分心,此次良机,千载难逢,而且,也可以展现各位的能力,相信我的小妹也希望能与最有实力的男人共度一生!!!” “说得好!”只听王座之上一声赞许,东方王国皇帝李曜朗声长笑,“我的女儿自然要嫁最强的青年英杰,在座的列位皆是我东方王国未来的栋梁之才,与妖灵结契乃是强强联合,对于武者的修炼,乃至王国的国力都至关重要!朕在此举杯,为每一个东方王国的未来之星敬上一杯酒!朕,朕的女儿,以及朕的王国就在这里,等着英雄凯旋归来!干!” “谢陛下赐酒!” 听得这样的消息,众人原本因小公主婚事迟迟不决的不忿,全都烟消云散,只余下激动万分,雄心万丈! “啧,美人计,漫天过海,因势利导,激将法,连环计……皇帝正值壮年却突然急着选婿,要订下接班人,原来是早有图谋啊!” 君浩然摸着下巴,恍然大悟。 寒无殇却没有丝毫兴趣,嗜血地笑道:“我可不关心什么利益阴谋,我只知道战斗开始了!” “战斗?”君浩然微微一笑,仿似悲悯,笃定道,“看着吧!这不仅仅是比赛,或是战斗,而是——战争!” ****************************************************************************** “战争!?会发展到那种地步?”寒无殇挑眉,面上显出几分沉思之色,片刻后又厌烦地道:“争名夺利,蝇营狗苟,都是麻烦。” “看来你也想到了。”君浩然面色凝重,“与妖灵结契,虽是好事。但僧多粥少,百人的名额,看起来虽多,但分摊到幅员辽阔的东、西、南、北四方王国,已是拮据,更逞论如今小国林立,国与国之间定然争斗不休。十大宗门垄断结契的名额,四国与宗门之间,十大宗门内部,又是何等光景?再往深处想,四方界与妖灵界联合本身,又有什么目的?此事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待到天下皆知,便会成风雨欲来之势。” 寒无殇提起腰间剑,冷冷一笑,道:“何必管他阴谋阳谋,我只知道,胜利与真实总是掌握在强者的手里。我只要握紧手中剑,一路向前便是!” 君浩然哑然失笑,摇头道:“有时候真是羡慕你,这做法虽简单,却实用,正应了‘大拙若巧,大巧不工’之理。” 寒无殇耸耸肩,用充满嘲讽的语调说道:“我可学不来你那般剥茧抽丝,对世间一切了如指掌。更学不来你圣人般的同情心,上天不曾怜惜过我,天下兴亡,又与我何干?” 君浩然自然不会将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但寒无殇的话确实牵动了他的心,令他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刻骨悲凉。纵使气运鼎盛,纵使实力高强,纵使得意张扬,难道这就是上天眷顾? 不!并非如此! 为了得到这一切,寒无殇付出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 难道就因为身负大气运,就活该经受种种痛苦、挣扎以及背叛? 难道就因为是主角,就活该接受命运的捉弄,除了变强别无选择? 这气运不曾给寒无殇温暖,不曾令寒无殇得偿所愿,只给他一片苍凉,一个战场!进则生,退则亡! 与寒无殇相比,君浩然实在幸运太多,太多! 出生名门,得遇良师,天资卓绝,一帆风顺…… 这一切到令他错觉——仿佛他的幸运是因为汇集了两个人的幸运,而寒无殇的悲哀是因为承受了两个人的悲哀! 所以,对待寒无殇,君浩然总是格外的不同。 “既然你不想管,那么,我们就不管好了。”君浩然轻柔地微笑。 寒无殇一愣,他本只是讽刺。君浩然的秉性,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好听的说是心怀天下,不好听的说就是多管闲事。遇到这种事,他已经料定君浩然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可现实却令他措手不及。 他自然不会浅薄地以为君浩然是个伪君子,只会逢场作戏、随波逐流。 与君浩然作对的时候,他曾刻意地观察过对方。 以往君浩然做过无数吃力不讨好的傻事,纵使有些得到回报,令他声名鹊起,而多数却只是如同江流入海,翻起几个浪花,就再无声息。 纵使他叫君浩然‘圣人’多是在嘲讽,但这个词的含义却是丝毫不掺假的。 仿佛察觉到寒无殇的惊疑,君浩然笑道:“在其位,谋其政。你我初来乍到,未曾安身立命,又何谈搅动天下风云?天下事有天下人管,但与你我的修行,却只与你我有关。我很清楚,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 寒无殇看向君浩然,容姿俊美,神情真诚,眼神又带着亲近,这是一个极易令人产生好感的人,尤其他还值得信赖,处处为你着想,事事合你心意,更是充令人难以拒绝。 他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书册,递了过去。 君浩然接过,打开看了几眼,便不觉眼前一亮,抬起头道:“这是……” “我虽驽钝,但持两仪剑多时,对其中修行之法略有所得,你尽管拿去用。还有,我已进阶武宗,不会让你等太久。” 见君浩然的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喜悦神情,寒无殇感到久违的欣悦,原来要与君浩然自然地相处,并不是一件难事。 第10章 真心假意 寒无殇与君浩然相谈甚欢,渐入佳境之时,银星公主殿下也遇到了一件奇事。 “银星殿下!在下柳无痕,今年23岁,高阶武宗,受众人抬举,有幸被称为京都三杰之一。在下在此说一句狂言,如今京师除了君浩然之外,实力不在任何人之下。此次大公主所言的比赛,愿竭尽全力,勉力一试。” 李银星惊讶地看着突然走到她面前侃侃而谈的男人,好奇地缓声道:“……这很好啊!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可以跟姐姐他们商量的。” “大公主殿下的消息固然重要,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殿下您的想法。”柳无痕摇头,坦言道:“虽然唐突,正如陛下所言,您的夫君理应是最强的男人,而我想要得到这份殊荣。我想要让您感受到我的心意,让您知道我今后的努力,都有您的一份;我的荣誉,也只献给您。” “你……我……”而李银星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双手在胸前无措地搅动着,总是呈现病态苍白的脸蛋此刻涨得通红。 “公主殿下,我也会为您而战的。” “荣光属于您。” “……” 周围的青年才俊原本都围着大公主和青玄宗的客人打听消息,但柳无痕与银星公主交谈时,并未遮掩,当然都落在了众人耳中,听到这里,他们连忙插言,表达衷心。 柳无痕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在其他人包围上来之前,就十分潇洒地行了一礼,向公主殿下告退而去了。 有人说,第一个用花形容女人的人,是天才;第二个用花形容女人的人,是庸才;第三个用花形容女人的人,是蠢材。 至少从李银星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出她对这些不知是第几个来奉承的人心不在焉;而对柳无痕的话却不是无动于衷,眼角眉梢不经意地扫过,目的地总随着某个人的移动而移动。 “无痕!你太冲动了!枪打出头鸟,在这种重要关头,你跳出去出风头,日后选拔比赛开始,岂不是众矢之的!” 柳无痕刚走出包围圈,就被好友文博拉住教训。 文博絮絮叨叨地悔恨着,他刚刚将这次选拔带来的利益纠纷理清,对两个好基友耳提面命,细细分析之后,柳无痕竟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跑去跟小公主告白。 #差点被吓死了,有木有!# “干得漂亮!!!”向来阴沉的万子轩却唯恐天下不乱,竖起大拇指,对好友的雷厉风行点赞,并发挥毒舌潜质刻薄地批判起文博:“文小博就是婆婆妈妈,追女孩子就得霸气,才能抱得美人归,成天分析来分析去,准备来准备去,等你准备好了,姑娘早跟别人跑了,只能打光棍了。” “你们!你们!”文博被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气得吐血,直接跟万子轩互喷起来,“你以为我愿意替你们两个混蛋浪费脑力么!?李银星不是普通女孩,而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第一继承人!要想追求她,必须得权衡更方面利益,才能得到最良好的发展。” “难道公主就不是女人?你不要太小题大做了,我看无痕做的就很好,小公主肯定记住他了。再说,你又没谈过恋爱,别把朝堂上的那一套,安在这儿!”万子轩阴沉地笑了笑,沉浸在与文博斗嘴的乐趣上。 “呵呵……”文博怒极反笑,道,“你又好的到哪儿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谢茵之间,是谢茵先告的白吧!一遇到女人就手足无措,无所适从的人到底是谁啊!自己都不行,还撺掇别人去做,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兄弟的幸福就是这么毁在你手里的!” “那也比你这个二十岁都没牵过女生小手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万年处男强!”万子轩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 *************** *************** 柳无痕面对每日一吵的两位好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作为导火索的自己,存在感真的这么弱吗? 听着他们从他与银星公主,吵到万子轩与谢茵的感情问题,再吵到文博的生活作风问题,又开始对彼此都耳熟能详的日常囧事进行相互攻讦…… 歪楼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好不好? 所幸文博与万子轩精通一门无师自通的绝技,那就是将高深莫测的问题吵到幼稚无比,再从幼稚无比的小学生吵架吵回问题的原点。 ——吵出去再吵回来,很有趣么?亲? “无痕!你来说!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鲁莽,你难道不晓得这样做的后果?” ——看,这不就又绕回原点了么? 柳无痕正了正神色,若不能令文博满意,他可明白事情的后果。 别看文博这小子在人前彬彬有礼,温囿宽和,但本质上,就像万子轩抱怨的——十分婆妈,又不依不饶,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也能一个猛子扎下水去,绝对不回头! 当年这小子就是凭着这股缠劲儿和韧劲儿,才把他和万子轩这两个生人勿进的讨厌鬼拧成一股绳。 “我是这样想的,”柳无痕正色道,“正如你所分析的——这次选拔会加剧四方界各国之间的争斗,而作为四大国之一,我们东方王国底蕴深厚,即使在争斗中有所损伤,也不至于伤及根本。所以,现在值得关注的只剩下王国与宗门之间的博弈。” 文博点点头,愠色稍去,道:“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那么,你就该明白,十大宗门占尽了好处,四大国怎甘心吃别人剩下的,定要从中分一杯羹。日后王室与十大宗门的关系定会越发僵硬紧张。” “所以这正是站队的时候!正因为注定势成水火,才需要当机立断。若等一切形势都明朗,怎能显出投诚的诚意?”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万子轩镇定地点头。 “可是,若是王室失败了呢?”文博犀利地问道,“王室实力雄厚,利益纠葛复杂,不过是一时势弱;而你若早早在前方冲锋陷阵,恐怕首当其冲,生死攸关。” “富贵险中求!”柳无痕一字字绝然道。 “无痕!” “不必多言了!”柳无痕左手按住文博的肩头,认真道,“阿博!我同你和子轩不同,你出身丞相府,百年世家,位极人臣,自然要小心谨慎,不越雷池;子轩家是皇帝的鹰犬耳目,需要的是客观和冷静;而柳家只是新兴武家,看似声势浩大,花团锦簇,实际上只是无根浮萍,若遭遇风波,覆灭流离,不过朝夕。我是柳家未来的家主,我明白,柳家最需要的是——扎根!我不是喜欢冒险,而是不得不抓住任何一个机会!” 文博揉着太阳穴,缓解开焦灼的情绪,冷静问道:“你决定了?” “是的!我别无选择!”柳无痕叹道。 文博看着柳无痕的眼睛,道:“那么就坚定地走下去,不要回头!文家虽然向来保持中立,但我个人至少可以替你出出主意。” “还有我,想要什么消息尽管问,就算是想知道小公主每天穿什么衣服,我都可以帮你查出来。” 文博翻了白眼,道:“瞎折腾!现在无痕最需要考虑的是皇帝的态度,公主只是一个媒介,追求公主的目的,就是向皇帝表示姿态,若是得到公主垂青,自然是最好;即使是失败,只要给皇帝留下忠诚敢为的印象,也没做白用功!无痕既然选择了支持王室,今日的表现倒也算是可圈可点,值得赞赏了。” “放心吧,皇帝和公主都十分看好无痕。”万子轩努努嘴,他从方才起就一直关注皇帝和两位公主的神情和动作,此刻已将他们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块肌肉的运动都分析了一遍,得出结论——“皇帝是欣赏满意,小公主是羞涩好奇,大公主则是支持赞许。恭喜你啦,兄弟!初战告捷!” 柳无痕微微一笑,看向低垂着头,对宴会的诡谲交锋一无所知、无所适从的小公主,心下一软。 在这一场场吃人的惊险博弈中,她身在局中,却置身事外,他只望能护住这一方净土。 这一场歌舞升平,人声鼎沸的宴会,到底有多少人还记得,宴会的主角是坐在一旁,强颜欢笑的银星公主? 皇家哪里存在真正纯粹的天伦之乐,不过是披着热闹外衣的空洞寂寥,永无休止。 正如他与文博所言——他不得不借对公主的倾慕来表明立场。然而,他固然对银星公主并无深刻的情意,但至少在争取的时候,愿意付出一颗真心,若有幸相守,也会竭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 这是他做人的底线,这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但如果恨,他会狠心,而不会容情! 如果爱,他会真心,而不会假意! 在生日宴会的最后,李银星终于收到了今天第二句简单而纯朴的祝福。 柳无痕抿着唇,用冷硬的神情吐出一句轻柔的‘生日快乐’。 第11章 风雨欲来 青玄宗的贵客虽只是短暂停留,转眼又启程去其他国家发放通知,但京城的形势却愈发波涛汹涌。 不出几天,十大宗门按人口基数分派名额,东方帝国只得了20个名额一事,已传的沸沸扬扬。 那些不被四国放在眼里的弹丸小国,竟联合起来,组成百国联盟,瓜分了20个名额。简直欺人太甚! 四大王国传承已久,为四方界的中流砥柱,而临时组起的杂牌军竟敢跳出来与他们叫板,而十大宗门竟然持默许之态,分明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东方王国皇帝李曜在与青玄宗的来使交涉的时候,就已经怒火攻心,险些翻脸。直到之后他与大女儿私下密谈,才令他勉强压下怒火,始终与几人虚与委蛇。 李银月回国之后,立刻在宴会里抢走了妹妹的风头,交涉时又一脸清高傲慢,对他这个生身父亲不冷不热,客气疏远,一味维护宗门的利益。 这一切都令李曜心冷,一回寝殿就砸碎了一室的装饰摆设。 而一阵发泄之后,令他恼怒的罪魁祸首竟从施施然地从寝殿内间走了出来。 李曜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以及李银月镇定而深沉的姿态。 他的女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成长得太过成熟,故作的姿态甚至能骗过他的眼睛! “父王,何必愤怒?十大宗门要的就是我们的愤怒,愤怒可以干扰理智,可以激发*,可以摧毁一切。当我们的愤怒达到顶点,当我们的处境捉襟见肘,那么,我们的底牌就开始昭然若揭;我们的脖颈之上就会架上刀剑;我们的生命就会化作亡灵,化作草芥,任人践踏!” 李银月淡淡地将两把座椅扶正,抬起冷然凛冽的眸,掷地有声:“父亲,斗争的号角已经吹响,您可有觉悟!?” 李曜无心理会李银月的反常,帝王的本能令他察觉到鼓嚣的危险,他沉下脸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天地分三界——四方界,妖灵界,五海界。以五海界为强,而四方界最弱。妖灵界界主素来自视甚高,何以与下界的十大宗门合作?我四方界能令一界之主动心的东西……”李银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问道,“父亲难道不晓得?” 李曜瞪大了眼,心念剧震,竟似忘了李银月在身边,语无伦次地斥道:“不可能!……不可能……十大宗门他们……他们……竟然……这群畜生!!!” 李银月叹了口气,无奈一笑:“所以,父亲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如今,他们以为控制了我这张王牌,不会立刻对东方王国动手,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日后何去何从,父亲还是早做打算。而我……仅仅只能回护自身一人。” 带着一身的落寂,李银月决然而去。 待李曜平复下心中的汹涌,伸手拿起李银月留在桌案上的精致短剑。 拔剑而视,雪白的剑身顿时在他苍白的脸上生成一道光影。剑身明晃晃的‘赠银星’三个刻字,李曜身躯一震,不由泪洒满襟。 ——他的女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到底承受了多少苦楚?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皆是出自他手! ************ ************ 京都的上方风起云涌,而君浩然与寒无殇却置身事外,一身逍遥。 君浩然甚至推却了一切交际,打着闭关冲击武王的旗号,其实,早就溜了出来与寒无殇一起修炼。 理论上,双修的双方的实力相当,效果最好,进境最快。 而双方的实力若是有差距,那么,实力强的一方就要迁就实力弱的一方,甚至要以自己的修为来成就另一人,可谓吃力不讨好。 这是强制性地将两人的修为持平,一进一退,从而达到完美的平衡。 但这个提案由君浩然提出之后,寒无殇并没有拒绝。 他本就追求力量,更何况从长远来看,越早开始两仪剑的修行,日后的进境越快。 至于君浩然付出的修为,从他们说开之后,他就开始学会接受君浩然的好意。 但真正修行起来,所遇到的问题仍是令他们焦头烂额。 首先,两仪剑分为阴剑与阳剑。 虽是各有所长,一掌灵巧,一掌力量。 但作为剑修,两人皆知,掌力量的阳剑,取大道至简之意,只需心志坚定,静心苦修,进境一日千里;而掌灵巧机变的阴剑却要耗费心力,奥妙艰涩,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君浩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阴剑,寒无殇虽知这是最好的选择。 并非有私心,至少若让他去研究那些难解的天书,未免强人所难;而君浩然博闻强识,擅长钻研,正是修习阴剑的不二人选。 可即使如此,还是有点心虚。 而另外一点,则是最尴尬的。 当时,他们关注的都是相同修为的双修之法。 只需同在一处修炼,发动力量,在空间内交融,此消彼长,形成一个循环。 而他们现在修习的是一进一退的法门,实力并不平衡,无法自然形成循环,只能通过身体接触协助完成。 虽只是双掌相交,但每次修炼皆是数天,同起同卧,不可分离。 可他们才刚从仇敌变成普通朋友,就一下子如此亲密…… 虽然尴尬,所幸两人皆不是墨守成规之人,不会做因噎废食之事。 因双修时气感交汇,效果明显,自然反应比较激烈,或许会热气升腾,汗流浃背。 两人皆着单衣,彼此举掌相合,彼此的灵气在相贴的手掌中流转,寒无殇可以明显感受到修为的增长,每一个循环之后,君浩然的部分灵力就会化为他的灵力,而两人的灵力也变得更加同步与凝练。到了后来,他已经不必刻意分辨到底是谁的灵力,只觉得两个人仿佛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两人直到此刻方知,原来修炼竟也有这种令人沉迷的美妙滋味。 自从两人开始双修,初次只是一天一夜,第二次持续三日三夜,第三次持续五日五夜……不知不觉,转眼间已是两月光景。 君浩然往日个性独立,又积威甚重。 旁人闻道他闭关修行,皆退避三舍,不敢打扰。 而寒无殇却是不同,往日里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隔三差五就会呼朋引伴,横行霸道一番。 之前还可以说是被雷劈的后遗症,身体不好;自他参加了银星公主的生日宴会,这种说法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在其他小纨绔的撺掇下,曾一度到访元帅府的三位大纨绔,雄纠纠气昂昂地带着一群小弟向着元帅府进发。 “走!我们去瞧瞧那小子在干什么好事,竟没义气地丢下咱们兄弟好几个月!” “得让那小子出点血,请咱们好好地搓一顿!” “…………” 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边叽叽喳喳地向着寒无殇的住处挺进。 众所周知,领头的几位纨绔少爷与寒无殇是最好的朋友,平日里一起顽,玩到兴起,别管谁的府上,就地解决吃饭睡觉问题。 是以,来往的下人们虽然得了寒无殇的禁令——任何人不可入内打扰,老元帅也特地下达了指令,但习惯成自然,看到这些混世魔王,众人还是恭恭敬敬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做特例来对待。 所以,当领头的李登打听到寒无殇在这间屋子里,直接动脚踢门之前,寒无殇和君浩然都对外面的喧嚣没有丝毫察觉。 只听砰地一声,一声惨叫冲天而起。 踢门的李登被门上一层看不见的力量反弹了出去,压倒了后方一群小弟。 “这是什么玩意儿?”李登瞪着眼,破口大骂。“疼死老子了!寒无殇你是不是在里面,快给老子滚出来!” “咦,这东西挺有意思。”钱宝宝摸着下巴,试探地敲了敲门,只见门上莫名地力量仿佛泛起涟漪的湖水一般波动起来,然后啪嗒几声,破裂开来。 钱宝宝轻轻一推,门开了! 第12章 临别赠礼(小修) 大门打开,屋内陈设一览无余,只见泛着火光的繁杂法阵在空中交织,形成令人悚然的神秘纹路。 红光耀眼,流光溢彩,着实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哪怕是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都不会小看眼前的一切。 这炫目的纹路并非虚张声势,亦或是装饰美观的装饰品。 沉郁的灵力和汹涌的威压,仿佛蓄势待发的凶兽,用势在必得的目光盯住了猎物。 钱宝宝眯着眼拾了一块石头,往里一扔,顷刻间,便被绞成碎末,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 “这是什么法阵!?真让人毛骨悚然!” 被两个小弟搀扶起来的李登,讶然道,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心有余悸。 这么可怕吓人的力量,他刚才还大大咧咧,横冲直撞地往里闯,若不被那道光幕弹开,恐怕现在早就粉身碎骨了。 如此大的动静,在内室修炼的君浩然和寒无殇再专注修炼,也会被惊扰,更何况这个法阵的灵力正是由两人供给,而门上那一道示警的光幕,更是君浩然特意设置的,就担心伤及无辜,希冀来人知难而退。 在那道光幕受到攻击的第一时刻,君浩然就从那种玄而又玄的修炼境界中,惊醒过来。 紧接着,寒无殇也脱出那种玄奥的沉迷,察觉到外部的骚动。 一群纨绔子弟又是忌惮,又是稀奇地围在屋子外,对着稀奇的法阵评头论足。 “你们在做什么?” 寒无殇走出内室,便冷声喝道,霎时令这群聒噪的纨绔噤若寒蝉。 “寒无殇!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老子的命都差点给你玩没了!” 李登可不怵他,当即沉着脸,破口大骂。 寒无殇皱皱眉,瞄了一眼破开的大门,又见李登一身的狼狈,才迈着带着特定韵律的步伐,一步步向外走去。 而他每走一步,那火红妖艳的法阵便会变换一次法则,将他身前的空间空出,又将他身后的空白补足。 下一刻,光芒在寒无殇身边汇聚,而不是寒无殇避开锋芒。 这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奇景,令众人目瞪口呆,钱宝宝更是两眼放光,径直赞道:“无殇,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宝贝,当真新奇有趣,玄妙非常!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寒无殇不理会钱宝宝汹涌澎湃的求知*,在上下仔细确认了李登的生命安全之后,才淡淡道:“你若是想弄清楚其中的原理玄妙,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你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鬼胎;第二,你有数百年的时间用来专心钻研。” 钱宝宝笑眯眯地摇头晃脑,道:“我可不关心这东西是怎么做的,我只想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落进你手里的?” 钱宝宝此人身为财务大臣的幺子,最是圆滑,家学渊源,还带着几分商人的油滑和精明,往日里在四大纨绔中虽不显眼,却能插科打诨,调节气氛,充当着管家一般的角色。 若是常人,瞧见这新奇的法阵,或许畏惧,或许好奇,或许贪婪,或许佩服……而他却想着打听法阵的出处,还想结识绘阵的大师。 其中用心,自是昭然若揭。 寒无殇讽刺一笑:“你若真的精明敏锐,就该发觉这阵法并非刻在卷轴上随意施放的廉价品,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用朱砂玄墨刻画;每一道纹路,每一点脉络,都是当场调控掌握。” 钱宝宝眼睛一亮,用来装逼的折扇发挥它的功用,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他没脸没皮地高声叫道:“这么说,那位大师就在室内!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无殇,你快跟大师说几句好话,大师的法阵在下闻所未闻,实在比市面上的高级法阵强得太多,不知大师有没有兴趣出售法阵卷轴?我们钱家掌管国家商务财务流通,要是有意向,完全可以由我们代理,绝对服务周到,物美价廉。” 热情的声音震耳欲聋,显然是向着室内的不知名人士讨好献媚,这死缠烂打的无赖架势,引得众人一阵无语。 一阵喧嚣过后,只听一个极为年轻的清越声音从室内传出,伴着脚步声渐渐临近。 “我从不知钱公子的口才如此伶俐,只冲着钱小公子的舌灿莲花,在下启程之前也该挥墨刻上几幅卷轴,令公子得偿所愿。” 钱宝宝正饱含着期待之情,探头探脑地往内室里瞧,却见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刚刚因发现商机而快活地弯起的眼睛,又因君浩然话中之意不由自主得再次瞪大了。 “这法阵是你的手笔!?”钱宝宝的目光在君浩然以及法阵之间打了几个来回,才惊疑地问道。 他自然知道这等大事是做不得假的,而且也知道君浩然为人谨慎,也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他话中并有质疑之意,更多的只是不可思议。 方才寒无殇所言,虽然不客气,但却是与钱宝宝所思所想异曲同工,他并没有奢求有人能年纪轻轻就掌握法则至理。 在他心中,能画出如此精妙巧思兼备的法阵的人——首先要有高强的修为,才能将灵力运用得炉火纯青;其次,必须天纵奇才,精于推演数算,才能将法阵的种种机变运用得得心应手;最后,这位高人必然历经人世的岁月,积累了无数经验教训,才能在这个领域修成正果。 而君浩然才是什么修为,什么年岁? 君浩然微微一笑,如白玉般修长的指节执起几根墨色的笔杆,踏步入阵,右手在地面迅疾地舞动,左手则摆出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动作,转眼间,空中肉眼可见的火红纹路,竟仿佛破碎的蛛网一般,瞬间收拢纳入其手。地上的法阵也失去了朦胧的光华,将自己真实的面目展现,令人一览无余。 光滑青白的石质地板上,鲜红的颜料组成美轮美奂的图案,犹如血流蜿蜒成的正义的悲戚,他这般毫不避讳地将破阵之术一一施展,然而,但众人莫说是跟上他目力所及只余残影的挥画与动作,即便是想从他笔下成型的图案中试图窥视几分意图,也只能头大如斗,绞尽脑汁。 而因做过阵法交易而见多识广的钱宝宝,更是苦不堪言。 与那些一无所知、不明所以的旁人不同,那些人只是觉得不明觉厉;而钱宝宝有所涉猎,从而可以从中窥见高明之处,却因自身实力与悟性局限,如入宝山而空手而归,实在憋屈到了极点。 是以,当君浩然将整份工程完全完成之时,转身垂手而立之时,钱宝宝向来猥琐轻浮的笑容已经退出了他的舞台,只余下满脸沮丧。 君浩然温润如玉的脸上波澜不惊,温言问道:“不知钱公子对在下的技艺可还有疑惑?” “疑惑?”钱宝宝龇牙咧嘴地摊摊手,“我现在哪里还敢有什么疑惑?我只有满腔羡慕嫉妒恨,可恨这世间竟出了你这般人物,衬得我们这些凡人黯淡无光!我算是服了你,以区区武宗之身,竟敢钻研高深法阵,更大有所成。莫说东方帝国,便是十大宗门的精英子弟,亦远不及你惊才绝艳。” “切,马屁精!”李登冷哼一声,一脸不忿,但他到底也是识货的,纵使他不懂绘制法阵的原理,但在王府中终究有几张重金购得的法阵卷轴,也见过法阵发动的功效。 眼前的法阵可能并不如那些法阵声势浩大,但其中凛然危险之感扑面而来、呼之欲出,并非凡品。 方才更亲眼瞧见君浩然修改法阵时,挥洒自如、举重如轻的姿态,此时出言不逊倒不是有意挑衅,只是性格使然罢了。 君浩然淡然一笑:“钱公子客气了,我研究这些只是出自心喜,如若与他人相较,反倒落了下乘。你若是赏识,便取些赠与你售卖面世,也算临别赠礼。” “你说什么?” “……临别……赠礼!!?” 钱宝宝此时才忆起之前君浩然已提过离别之事,只是方才被那法阵牵引了心神,未曾注意。 君浩然看向一旁默然而立的寒无殇,点头应答:“我与寒无殇已有约定,待到他进阶武宗中阶,我们便离京历练,为明年之事做些准备。” “武宗中阶!!!”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寒无殇的身上。 “君浩然,你!”寒无殇自身亦抬眼看向君浩然,带着些许讶异。 前世,他虽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平日里只得低调行事,令人摸不准心思,寻不到行踪;对修为一事更是讳莫如深,暗藏底牌,才能在每次磨难中出人意表,寻得一线生机。 而君浩然却毫不避讳地将两人的修为坦然说出,未曾有过此种经历,乍逢突然袭击,委实教人不太习惯,甚至无所适从。 君浩然将寒无殇的神态收入眼中,却一脸笑意满满,意味深长。 第13章 旧日因果 证实了寒无殇进阶武宗的事实,李登惊讶过后,见寒无殇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便不禁黑了脸,只听他冷笑一声,道:“好!很好!恭喜寒大少爷进阶武宗,前途无量!预祝您老人家成为驸马,得偿所愿!” 丢下充满负气滋味的话语,李登甩开两边小弟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李登!”钱宝宝唤了几声,见李登充耳不闻,只得面色复杂地看了几眼寒无殇,无奈地拱拱手,道:“我去瞧瞧李登,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就是……哎!” “李登,我的大少爷啊!等等我!”钱宝宝深叹一声,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领头的两位大少爷走了,剩下的一大群小纨绔,不由你瞧我,我瞧你,不知所措。 转眼间,就都将视线转到四大纨绔中平日最不起眼的冯岁音身上,毕竟那几位大爷每每随着心意妄为之后,只有冯岁音细心妥帖的善后才能令几位大爷满意,久而久之,冯岁音也在纨绔圈子里树立了不小的威信。 冯岁音看看面无表情的寒无殇,再瞧瞧笑得温柔的君浩然,垂眸静默了片刻,才转身对着众人道:“今日之事,请各位都忘了吧!即使忘不了,也要做到心中有数,行事有度!若是日后我在无关的人口中听到什么议论,莫怪我们不讲情面!” 寒无殇不禁多瞧了冯岁音几眼,冯岁音在他面前一向怯弱,如今正色训言,竟自有一番气势。 见众纨绔尽皆应下,冯岁音才回复原本的神情,温言道:“今日诸事繁杂,大家便散了吧!过几日,我再做东,与各位玩乐。” 众人也都极有眼色地点头,不间歇地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告辞而去。 冯岁音打发走一众小伙伴,才走到寒无殇面前,带着几分欲言又止之态,终是开了口:“寒哥……你别怪登哥,往日你与他玩得最好,登哥心中看重你,这些日子你不见踪影,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最在意的。他知道你对银星公主喜欢,虽不赞同,但还是特意进宫在银星公主面前为你说了不少好话……如今见你与他这般生分,进阶这般大事都不愿意与他分说,一时气不过,才会口不择言,你只要去跟登哥解释几句,以登哥的性子,定然不会记仇。” 寒无殇似是有所动容,点了点头,终是应了下来。 冯岁音见自己的话起了几分功效,不禁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腼腆怯弱的笑,又道:“岁音还没恭喜寒哥修为精进,短短时日,便由武师修成武宗,若是传扬出去,看谁还敢说咱们不学无术。不过,日后若要远行,还是和兄弟们聚上一聚,让我们为你践行,全了兄弟之谊。还有浩然公子,若是不弃,也可一起。” 君浩然微微一笑,以礼相待,从容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冯岁音点点头,觉得一切功德圆满,立刻告辞而去,急急忙忙地去寻李登和钱宝宝。得了寒无殇的许诺,多少能消减些李登的怒火吧!他这样乐观地想着。 *************** *************** “你与他们说这些话,到底是……” 待所有人都已尽皆离去,寒无殇不由皱眉质问起来。 却见君浩然嘴角流出一道血线,原本红润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无力地晃了几晃,倚着门柱滑坐了下去。 “君浩然!你……”寒无殇连忙上前,扶住君浩然的臂膀,方才恍然道,“是因为方才中断的修炼?” 君浩然点点头,抬手与寒无殇扶着他的右手相贴,两股熟悉的灵力再次流转循环,才勉力压下体内杂乱流窜的灵气,虚弱地道:“方才中断双修,灵气不稳;后来解阵,才致使灵气混乱。不必担心,调息几刻便好。” 寒无殇瞪起眼睛:“灵气不稳,你还动用灵力解除法阵!?” 君浩然摇摇头,解释道:“总要弄些把戏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吧!否则,怎么解释你我共处一室,还特意设置法阵相护。” “何必理他们!管他们怎么去猜测!” 君浩然含笑无奈道:“可他们终究是你的朋友。” “朋友?哼!”寒无殇见君浩然缓了过来,扶他进屋,讥讽道,“是‘寒无殇’的朋友,可不是我的朋友。” “虽非你我所愿,但终究欠下夺舍的因果,既是有缘入得此身,便该承继其情其志,了却前身的心愿。如此这般,才可算功德圆满。”君浩然语重心长地劝道,行走间侧身去看寒无殇的神情,又道,“况且他们现在结交的是你,而不是旁人,他们的所作所为,你当真没有一丝触动?” 寒无殇将君浩然安置在床上坐好,面色肃然,沉思片刻方道:“我知晓你的意图,也明白你的好意。少年累积时的情谊最是真挚可贵,你不愿我失去这份情谊,我并非无心无情,又怎会没有感触? 但正如你所言,我们犯下夺舍的因果,他们关心的是前身,而前身却是因我而消亡,仅凭这一点,我就已经失去与他们成为挚友的资格!无法交心的朋友,不交也罢!” 君浩然沉默片刻,面色黯然:“你这样想,也不算错。今天之事,是我唐突了。” “并非如此。”寒无殇唇角染上几分笑意,“我虽难以与前身的几位知交坦诚相待,但你方才所言——‘有缘入得此身,便该承继其情其志,了却前身的心愿’,此事亦在情理之中。” 君浩然难得地显出几分困惑,不解道:“所以,你想怎样做?” 寒无殇沉声答道:“他的亲人,我会供养孝敬;他的朋友,我会交往帮助;他所爱的女人,我会怜惜关照。但我做这些,只是以前身的身份,只是赎罪偿还,别无其他。我可以为他们付出,却不可以主动向他们索取!因为那是一种欺骗,卑鄙和掠夺!” 听着寒无殇的话,君浩然有点发愣,他定定地瞧着寒无殇,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寒无殇一般。随即,他的眉紧皱起来,面上显出几分烦恼与忧虑。 君浩然不由在心中感叹:“恩怨分明,本是极好的品质。然而,寒无殇这般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只因无法坦诚相待,便要斩断一切可能的执拗,却实在令人放心不下。世间种种,哪里是非黑即白,越是追求纯粹,便越是容易教人心生绝望。如若他倾尽所有,却得不到相同的回应,那该是何等悲哀!” 思及此,君浩然心中虽是忧心,但对寒无殇的秉性却又多了几分肯定与认同。 此人前世虽背负重重杀孽,然或是为复仇,或是为自保,从未伤及无辜。 个性虽是孤僻冷漠,然对待认可之人,皆是以诚相待,绝不背叛。 这样的人,这样的品性,无论为友为敌,皆是一件快事。 第14章 答疑解惑 君浩然擅动灵力,致使灵力紊乱,自那日后,两人又借助两仪剑的功法疗伤数日才得以恢复。 而在一次次理顺灵力的过程中,两人对彼此的经脉灵力愈发熟悉了解,对功法的运用亦是更加地得心应手,不知不觉竟突破瓶颈,完成了完整的循环,自此,两人皆为武宗中阶修为,再无差距。 持续三个月的闭关修行,终于功德圆满。 寒无殇在君浩然告辞去准备行装,拜别亲友之际,便寻了侍从,问了京都近日之事。 那侍从也是个伶俐的,条理清晰地将京都的大事捋顺了一一道出。 寒无殇听后,心中立刻便有了几分成算。 自那与妖灵结契一事披露,时隔三月之久,已在四方界掀起不小的波澜。 尤其是年轻武者中,掀起了一股苦修的狂潮。 对于二十五岁以内的青年,武王修为固然高不可攀,然而并非全无希望。 便如以天材地宝入药,拔苗助长;又抑或高门世家,为家族未来,由修为高深的前辈舍去修为,醍醐灌顶;再如用阴毒的邪法,强行夺取他人修为……各种旁门左道,殊途同归,不胜枚举。 这等急功近利的风气,委实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这些倒并不出人意料,反倒是京都并未传开他与君浩然即将远行的消息,令他有些惊疑。或许在某些家族中,两人的行踪心照不宣,但至少在明面上,并不招摇。 由此可知,冯岁音的手段,或者说,四大纨绔的威慑和实力亦是不可小觑的。 寒无殇本不喜理会这些俗务,但此时却有所不同。 “远行之前,聚会践行,以全兄弟情谊?” 寒无殇喃喃自语,忽而喟叹而起,“也罢!也罢!离别,践行,诀别!‘寒无殇’啊!‘寒无殇’!我便再替你敬他们一杯诀别之酒,毕竟你们已经是——碧落黄泉,永不相见了。” ***************** ***************** 京都,云华楼。 纵使世事风云变幻,人面更迭,这一处的繁华锦绣依旧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寒无殇走进云华楼,不由回忆往昔。 转眼之间,来到这个世界已是数月光景,与初入此世、此地的茫然悲郁不同,在这个陌生的世间,他竟如此迅速地平和下来,平静地在这里生存、修行,乃至生活下去。 这个世界,比上一个世界好么? 大概是好的,至少没有那些喊打喊杀的正邪两道,也没有天下之大,而无立锥之地的无所适从。 但若说是不好,也是可以的。 举目四顾,其他人眼中的寒无殇永远不是真正的寒无殇,他并非在这个世界诞生,并非在这个世界成长,他的快乐,他的悲哀,他的痛苦……这些都不属于这里,即使在那个世界,绝望的事情居多,正是这些经历才组成了现在的他的这副性情,这个灵魂,这个人生!只有这些,才是真真正正地掌握在他手中的东西,毋庸置疑。 “寒大少爷,你请客,竟然还迟到,站在大厅里发什么呆呢?” 钱宝宝从楼上探出脑袋,满嘴油光,促狭地大叫。 “呵,”寒无殇摇头笑道,“难道我迟来,就能坏了你的好胃口?” “嘻嘻,无殇,还是你了解我。人世百年,何必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何苦自己与自己过不去?”钱宝宝笑眯眯地说着似是而非的哲理,然而因他叼着鸡腿,翘着二郎腿的一副满足之态,只令人忍俊不禁,开怀一笑。 寒无殇走上楼台,钱宝宝就凑近了轻声叮咛,“我倒是不关心你的来去,但屋里的那位可快要抓狂了,我和岁音小弟可是费了不少唇舌才把他劝出来,你可得抓住机会。” 寒无殇明了钱宝宝说的是三人中最为爽直的李登。 他敛眉静思,却没有按着钱宝宝的意思进屋与李登独处,却是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与君浩然乍然相交,我的实力骤长,君浩然何故在我房内设置法阵?……这些,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其中隐衷?” 钱宝宝怔了半晌,见寒无殇的认真神情,无奈地卸下一副笑脸,道:“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怪异,但你既无意解释,我又何必不识趣?更何况,君浩然之后送了我十张卷轴,拿人手短,我又怎么好意思与你计较。” 寒无殇轻哂:“你倒是坦白。” 钱宝宝仍旧没个正行,直接打趣道:“我们的交情虽比不上你与李登插科打诨,无所不谈;但坦白相告还是有的吧!你小子最近生分不少,是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啰!” “胡说!”寒无殇轻斥,向着另一旁的冯岁音招手,随即道,“好了,开门见山,我想跟你们谈谈,有什么疑惑,我尽力坦然相告,离别之时,我不想令你们对‘我’生了嫌隙。” “咦!”钱宝宝一脸纳罕,“这么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将不上台面的狐朋狗友打发到其他包厢去饮酒取乐,最后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四人围着圆桌端正地坐着,静默着。 最后,寒无殇率先开了口:“你们想知道什么?” 李登还赌着气,头转向另一边,但在听了寒无殇的话语之后,眼神就不老实起来,时不时来回瞥着。 冯岁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钱宝宝左看看,右看看,无奈地举起手来,道,“就你刚才你在过道上与我说的几个问题,我看就挺有意思。” 寒无殇沉思片刻,仿佛在理顺思路一般,缓缓讲述道:“我想要变强,那日你们碰上的,便是我寻求的一条捷径。你们身边若是有实力强大的手下,便可看出我的实力迅速飞涨的同时,而君浩然却是不进反退,如今与我持平。我不愿与你们分说我的修为,一则是进阶太快,惹人疑窦;二则是这修为终究借了君浩然的手,只有得了他的首肯我才敢倾诉,更何况这本就并不是值得宣扬的事情。” “你是认真的!?”李登终于转过头来,“我本以为以你的轻浮风流,就算是倾慕银星,也不过是一时沉迷,见猎心喜。而如今你为了银星公主竟能做到奋发图强至此,当真难得。” 寒无殇静了静,压下想要解释的*,李登已经认定了寒无殇对银星公主的心意,多说无益,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反过来想,他们能自圆其说,自是最好,免得他殚精竭虑,思虑行动的动机。 “不过,君浩然为何助你?还是如此舍己为人?”钱宝宝一阵见血地指出症结,问道。 “互惠互利,他也在我这儿得到了好处。不过说到这好处,就是一个秘密了。”寒无殇淡淡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他最近修为减退,绘制法阵卷轴实在劳心劳力,你还是莫要因此事烦扰他了。” 钱宝宝憾然应许。 而李登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毕竟人家奋发是好事,受冷落就负气嚎哭,反而才是弱者。 毕竟他已经晓得了因由,便只得到此为止了;若是再寻根究底地问些功法细则,便是僭越了。 “寒……寒哥。”这时,冯岁音突然吞吞吐吐地开口。 “有事?” “那个……”冯岁音指了指楼下翩然而至的白衣公子,小声道,“上次我在寒哥家中提过要邀请君公子来聚会,所以,听说寒哥要请客,就自作主张通知了君公子,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寒无殇低下头,看向摆手向他微笑的青年,如同春日的清风,柔和地束缚着他,仿佛悄无声息,实际上无处不在。 他的身后跟着京都三公子,还有一位温婉秀丽的姑娘。 京都三公子自然都是俊朗青年,而那姑娘细看亦能瞧出在其温婉姿容下,带着几分难得的英气,皆是不俗。 寒无殇却不由皱起了眉——君浩然怎么跟这些人走在一起?他带这些人来此地又有什么目的?” “寒无殇,一起拼个桌吧!聚会,还是人多的时候,最为热闹!”君浩然走进包厢,笑着建议,随即指着身后人向寒无殇介绍,“这三位‘京都三公子’我就不必多说了,而这一位姑娘,是谢老将军的女儿,将门虎女谢茵。他们之中,谢茵与柳无痕也要外出历练,我们或许还能搭个伴。” 话音刚落,寒无殇便隐去了温和的神情,脸上显出了几分不悦。 “我不喜欢组队!你我便已足够,何必多增麻烦。” 这话说的殊不客气,更逞论是在当事人面前口出狂言,桀骜不驯。 果然,还未等君浩然劝导,谢茵已经抢身向前。揪住寒无殇的衣领,炸了毛:“臭小子!给老娘再说一遍!谁是麻烦?” 寒无殇冷冷道:“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是你的耳朵不好用?” “好,好,好!”谢茵怒极反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们的厉害!” 第15章 拨云见日 表象如此温婉的女子,开口的瞬间立刻幻灭,将女汉子的本质暴露无遗。 “小二,上酒。”谢茵拍着桌子大叫。 “…上…酒?” “不上酒上什么?难道要咱们扛着家伙,去角斗场决斗?别傻了!这儿是云华楼!宴会当然要斗酒,我早就听父亲说寒元帅豪爽海量,如今见到你,呵呵,也不晓得你身上还有他老人家几分风采?”谢茵气场十足地挑衅地瞧着寒无殇。 “呵,激将法?”寒无殇扬起嘴角,淡淡道。 “你怕了。”谢茵微微挑眉,不甘示弱。 “如果你坚持。”寒无殇静默片刻,举起酒壶,“你想怎么比?” 谢茵皱眉,感到几分挫败。 虽是达到了目的,但她的计策明显没有成功。寒无殇这个纨绔子弟的心志并不简单,心下不由多了几分认真。 “你竟会随着他们一起胡闹。”君浩然走到寒无殇旁边,瞧着他与谢茵一坛坛斗酒,又施展种种手段,悄无声息地将其他人都拖下了水,由单纯的单挑变成了热闹十足的群斗,而他自己却悄悄然脱身事外,躲得一身清闲。 这等移花接木的手段,当真是十分熟悉,十分久违了。 “这难道不是从了你的愿么?”寒无殇扬起眉,意味深长地瞧着君浩然。 君浩然神情一滞,随即露出懵懂茫然的笑容,眼神十分无辜,道:“这……可从何说起呢?” 寒无殇摇摇头,神情颇为无奈,又似纵容,轻斥道:“……装傻!” “呵呵……”君浩然亦不由笑了起来,轻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谢茵的身世来历从头道来。 谢茵的父亲谢厉是寒千军的老部下,沙场老将。 谢茵自小随着父亲常在军中行走,像个野孩子般长大,行止才干不输男子,而自15岁被其母丢到淑女训练营强制改造了大半年,才成了如今这般温婉端庄的淑女形象,且于琴瑟女工方面皆有所成,后与‘三杰之一’万子轩相恋,两人约定日后谢茵不会如寻常妇人般在家相夫教子,而是继续于武道之途探索追寻,甚至有朝一日若有战事,可以请战沙场。 此次,四方界与妖灵界联合,武者与妖灵结契,是百年难遇的机缘。 京都三杰之中,文博善于谋算,万子轩长于奇淫技巧,志不在此,两人于武道一途虽有天分,却无执着。是以,此次机会唯有痴迷剑道的柳无痕,以及谢茵这个对战场与武力拥有执着向往的巾帼红颜,执意前往。 “于京都之中闭门苦修固然进境喜人,然而又怎及出外历练进境迅速?他们二人皆是武宗,希冀以自身修行进阶武王,而非拔苗助长,借助外力,以防日后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你我要出外历练一事,便来寻我,虽是盛情难却,然彼此照应,于人于己,皆有益处。” 君浩然谨慎措辞,仔细观察寒无殇的神情,这世上恐怕只有此人才能令他如此患得患失,犹疑不决吧。 见寒无殇不置可否,复又建言道:“若是为难,不过一起上路,到了历练之所,再行分离便是。” 寒无殇并非不讲情理之人,然而此番拒绝,却并非由于生性冷僻,不喜外人,而是另有情衷。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寒无殇终是轻声道。 君浩然愣了愣,便听得寒无殇带着几分怅然与苍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君浩然,你向来最懂得人情冷暖,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问候……就能轻而易举地令人感到如沐春风。与人相处,更是体谅对方心意,若非不得已,绝不会做出一分越矩之事,令人为难。 然而,这数月来,你先是与李登等人结交,后又与他们分说你我之事,引他们来探查,让我不得不与他们接触交往。如今,柳无痕与谢茵二人虽是主动寻你,然而今日你带他们今日前来,岂非有推波助澜之意?” 君浩然垂头,叹道:“我早就想到你会识穿这些把戏,但却没想到暴露得如此之快。” “呵呵呵…”寒无殇摇头苦笑,“你做得很隐晦,我本不会发觉,但是,今日我进这云华楼,不由有些感触,过往种种,纷至沓来,才令我一朝明悟。 我自认心智坚定无畏,却实在并非豁达之辈,是以,历经种种绝望之事,来到这陌生世间,竟毫无怨怼,未曾有过空虚暴戾之念,委实有些奇怪。 如今想来,正是你,以及你的种种作为,才令我对这茫茫世间,未曾生出虚妄之感;才令我渐渐融入这个世界,不再是无根浮萍,无处可归。 如今你关注他们,并将他们引到我的面前,是打算让我有些交心之人,友伴之类,而不致空虚寂寞。凡此种种,不胜感激。” 君浩然微微一叹,却是苦笑,“骄傲如你,若是察觉此事,自是不会愿意接受我的摆布。我原以为可以在此之前,便可将缘分与羁绊结成,此番布置便是有成,然而,如今终是竹篮打水,无功而返,令人贻笑大方。” “这世间已有你,有我,总不至寂寞,又何必再做这等事情?” 寒无殇不以为然道。 君浩然沉声道:“你我皆是浮萍,宛如落入大海、挣扎求存的落难者。即使我们此时认为对方是自己的浮木,但天长日久,我们终将明白——对方亦是浮萍,那只是一根稻草,根本没有抗衡大海的力量,没有承担生命的厚重,永远不可能落地生根,只能随波逐流。所以……” “所以,你想给我寻找另一根浮木?”寒无殇冷声问。 君浩然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确实,但亦可称为桥梁,通过这些人,这些事,与这个新世界连接起来,融入这个世界。若不如此,仿佛客居,茕茕孑立,并非长久之计。” “那么,你呢?”寒无殇抬起头,盯住君浩然,字字句句如刀如剑,“纵使我这般际遇悲欢离合之人,亦对那个世界心怀眷恋与思念。而你——宗门精英,正道天才,众星捧月,如日中天。你又能忘记么?然后,去坦然接受这个世界的人与事?” “并非忘记,而是尘封,沉淀与升华。”君浩然沉默片刻,看着寒无殇,目光里是很深沉的隐痛,他缓缓说着,“这些都会成为我心上的花,永远停留在那里。但是,过去毕竟已经过去,既然无法改变,能做的就只剩下活在当下,随遇而安,如此而已。” 寒无殇心中苦涩,这一刻他仿佛与君浩然感同身受,他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感受到君浩然的痛苦,这个人不再像神庙中无悲无喜的圣人,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与他同病相怜的普通人。 忽然,他不欲再追究下去。 降临同样陌生的世间,面对同样难测的命运,承受同样别离的苦痛。 在面对这些的同时,君浩然竟还要顾念着另一个人,为那个人筹谋、安排、付出…… 君浩然并不欠寒无殇,而寒无殇却欠君浩然! 这是多么可笑失常的因果!这是个多么令人无奈,又令人动容的人! 这一刻,寒无殇所有的坚持瞬间瓦解,他叹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吧,这一次便随了你的心意。” “当真!”君浩然眼睛一亮。 “但是……”寒无殇正色起来,肃颜以对,“但是,寻找浮木也好,构建桥梁也罢,我抓在手里的,绝不会放手。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一粒种子,焉知不可成长为参天大树?” 第16章 前身冤孽 “卑鄙!”谢茵愤愤不平地抱怨。 前几日,云华楼斗酒,喝倒了一片,唯独寒无殇与君浩然独善其身 ,偏偏当时谁都没发觉不对劲,后来想来自然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我终于明白君浩然为什么对寒无殇令眼相看。这二人,一个不动声色,一个长袖善舞,都不是省油的灯。”文博喟叹。 “他们什么时候交上了朋友?瞧他们的相处,简直像相交多年的挚友,那种默契实在难以相信之前他们还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万子轩难得地应和了文博的话语,而没有选择与他抬杠。 “你们这些家伙!净想这些复杂的东西。真是无趣!”谢茵瞪着眼,数落道,“我不管他们是朋友,还是仇敌。我只管怎么出这口气!” “他不是已经答应一起历练了么。日后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半刻?”柳无痕老神在在,淡定道。 “好!我早就从家中那些纨绔子弟口中套问出寒无殇的修为,和我一样的武宗中阶。哼!我可不怕他!他的修为骤然拔升,想来必有猫腻,很有水分呢!我的修为却是一点点修行积累上去的,与他‘临时抱佛脚’截然不同!管他心思如何诡谲,我便以力破巧!这个世界可是以实力说话的!”谢茵摩拳擦掌,一下子回复元气,斗志满满,“咱们立刻出发!” “立刻?……现在?” “离约定之时,还有大半天呢!” “太匆促了!!!” 三人对谢茵的雷厉风行,好一阵劝说无果。 最终文博与柳无痕很没有兄弟爱地将万子轩推了出来,打感情牌。 “阿茵,此去山高水长,我会担心你。”万子轩苍白阴郁的脸上浮现点点殷红。 “你……你这人……干嘛说这些,真是婆婆妈妈。”谢茵的脸也变成红苹果,嘴硬地说着别扭的话。 文博与柳无痕相视一笑,极有眼色地一同撤退,将时间留给了这对即将分别的恋人。 结果,过了约定的时间,寒无殇与君浩然才在城门前等到抱剑而行的柳无痕,以及背着巨大包裹的谢茵姑娘。 谢茵放下包裹,见两人注目,不由脸上薄红,呐呐道:“都怪子轩他,偏要我给我准备行李,塞过来一堆没用的东西。” “哦?万公子心思细密,以备万全,怎么会没用?”君浩然笑着解围,“不过……这包裹的分量确实……呃,正巧在下对法阵一途有所研究,待到下个城镇,盘桓几日,为谢姑娘做一个储物卷轴吧。” “储物卷轴!!”谢茵瞪着眼,惊叫道,“法阵卷轴向来威力巨大,价值连城,但以攻击卷轴居多,储物卷轴却是极少。通常都是武皇一般的大人物才能完成,你怎么可能……” 君浩然微微笑道:“我所制作的卷轴自是不能如那些前辈排山倒海,只是些半成品,有些便利的功能,能帮助到谢姑娘些许,已是难得。” “半成品……”谢茵嘟囔着,“那也很厉害了。” “走吧!若是再慢,天亮前,就来不及赶到下个有传送阵的城镇了。” 寒无殇一马当先,向远处的骑兽走去。 “喂!寒无殇,你干嘛拿我的包裹!”谢茵叫道,急忙追了上去。 “闭嘴!这不是‘拿’,而是‘扛’!”寒无殇转头瞪了一眼谢茵,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会让一个女人在我面前负重,而我一身轻松?” “你看不起女人!”谢茵不忿道。 “不。”君浩然跟上来笑道,“这并不关乎高低贵贱,只是一种礼貌风度。” 柳无痕在一旁走着,插言道:“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风度?这一路,我可从没有为她搭一把手。” 君浩然坦然一笑,“柳兄的做法,是因为信任尊重谢姑娘的实力,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柳无痕定定地看了君浩然一眼,评判道:“你果然如文博所言八面玲珑,深不可测。” “八面玲珑……深不可测……?” “武道,阵法,人情,触类旁通,见闻广博。完美无缺,甚至到了堪称可怕的地步。”柳无痕淡淡道。 君浩然不由苦笑,“柳兄眼光,当真敏锐;柳兄所言,亦是辛辣……就连我自己都不晓得,如此这般到底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只是蓦然回首,已是面目全非。” “一个人一个活法,有什么是非对错。此次历练我会护着阿茵,你……你们若是自有打算,可随时告知。走吧!”柳无痕转回脸,加快脚步,“阿茵他们已经走远了。” *************** *************** 穿云入霄,云消雾散。 他们乘坐的骑兽,是骑兽园中的高阶骑兽,飞行平稳,速度迅捷。驾驶骑兽的两名位驭兽师更是武王修为,灵力可外化为能量罩,令旅客在骑兽背上,只见空中别样壮丽景色,而不受凛冽寒风之苦。 此时,骑兽背上共有十余个乘客,能坐得起高阶骑兽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非富即贵。出门在外,四人都不是娇气之人,打扮得素朴利落,然而,周身气质却是难以遮掩,自有一股凛然高华之气,令所有人眼前一亮,不敢小觑。 四人占据骑兽上的一个角落,自成一格,旁人虽然好奇,却不敢贸贸然打扰。 一路无话,经过一日的旅程,多数人已见疲态。 待骑兽在终点的城镇降落时,脸上都出现几分喜色。 “叔叔!你回来啦!” 骑兽刚刚落地,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远远瞧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少女,娇俏地站在马车旁边,欢喜地招着手。 然而当少女行至近前,瞧见了自骑兽上下来的所有旅客,便刷地一下白了脸。 “君少……爷。”少女惨白着脸,盈盈下拜,竟不敢与她的叔叔多说一句话。 “你是……沈笙宁?你为何出现于此处?”君浩然绞尽脑汁,才想起这个有些陌生的少女。 “宁儿,你认识这位公子?” 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疑惑地看着双方,不明所以地问道。 沈笙宁的身体禁不住一颤,面上惧色愈浓,眼中竟浮现出些许绝望的神色。 君浩然此时已将记忆完全捋顺,对事情有了几分推测。 如今,见少女这般为难之态,心中不忍,却不敢轻易做出安慰之态,着实是此事兹事体大,实在棘手。 为今之计,只好暂时稳住少女,从长计议。 他学着前身的口气,用命令的口吻沉声道:“我如今有些疲惫,要去休息,之后得空再寻你问话,我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沈笙宁垂首,顺从地答道。 那中年人似乎也从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中窥到了什么,不再妄动,扶着少女一步步走远,然后,乘着马车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寒无殇皱眉问道。 “前身的冤孽。”君浩然轻声回答。 寒无殇皱皱眉,不再言语。 柳无痕与谢茵则是一脸茫然,不知所云,只能信誓旦旦地表示——若有困难,不要客气。可真看起来,仿佛是那个少女更处劣势,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夜,月明星稀。 凄冷的月光通过透明的窗子,铺洒在毫无灯火的旅馆房间,零落成一簇簇银霜冰晶,明丽动人。 “你来啦!”君浩然摆弄着前身一直贴身收藏的玉质令牌,令牌上盛开着一朵碧莲,中央是一个‘法’字。他转过身,淡淡看向跪在他面前,一身夜行服的女子,继续道,“莲法宗内门弟子——沈笙宁!” 沈笙宁咬着牙,腰背坚持着挺直,并不屈服于君浩然刻意展露的压制。 “属下沈笙宁,拜见少主。”她的声音如翠珠击盘,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凛然。 凛然不惧! “经过一天的冷静,你可想明白如何与我汇报了?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京都周围市镇徘徊?我记得这不是我的命令。”君浩然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俯身靠近,端肃的神情竟令人感到一股妖异的魔性。 “是的,少主。”沈笙宁的声音已然平静无波,“我的确没有按照您的命令——前往东方王国境内的远古战场。寻找‘龙脉’的消息。” “看来你记得还是蛮清楚的。”君浩然冷哼。 “可是,我难以接受。”沈笙宁咬着牙,嘶声道,“龙脉是四方界的根基,世界的力量之源。我们十大宗门打龙脉的主意,若是龙脉断绝,岂非竭泽而渔,生灵涂炭!?” “糊涂!”君浩然长袖一摆,冷声道,“我四方界空守龙脉万年,也曾盛极一时。然而如今在三界之中位居底位,千年来武者的最高修为成了武圣,而传说中的武神之位却从来空悬,无人问津。四方界子民甚至忘记了这些,只是得过且过,若不将龙脉掌握在手中,有朝一日,其他二界来犯,我们岂不是束手无策,节节败退?” “即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实,事实是——十大宗门已经拿龙脉与妖灵界做交易了,对不对!”沈笙宁高声道。 第17章 内有玄机 君浩然看着少女正气凛然的姿态,不由扶额叹息。 他随意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摆出一种倾听的姿态,淡淡问道:“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沈笙宁已经将心中深埋的秘密说了出来,索性咬着牙说了下去:“虽然没人告诉我,但亲身经历,身在局中,种种迹象,又怎会毫无所觉?……我自幼便是孤儿,后来因资质有幸被收入莲法宗,四方界十大宗门之一,我一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幸资质尚好,修行亦努力,被妙法师尊看中,进入内门,得以接触宗门内务,而我成为内门弟子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离开莲法宗,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您的存在。” “我记得,”君浩然垂目道,“那时,我十五岁,你十三岁。你由妙法姑姑引领,来到我的府邸,暗中潜入我的房间。那夜一如今日,月华似水,佳期如梦。” 沈笙宁笑了笑,回忆这些令她的神情轻松了些,又似悲伤了许多。 “那一日,师尊告诉我,你是莲法宗千挑万选的少主,未来的掌门人,也是我今后的主人。” “我收下你,让你作为侍女贴身服侍,细心调教。你乖巧细心,伶俐聪明,而且经过莲法宗精心培养,我渐渐把你当做心腹,哪怕阴私之事也不瞒你,尽皆交由你打理。”君浩然继续道。 “是的,您对我确实极好,后来,我知晓了您的许多事。您天生武体,资质惊才绝艳,莲法宗掌门珍惜爱重,当日便授予少主之位,甚至不愿将您带入宗门,生怕荣宠过剩,护你不住,累你夭折,每年奔波万里,只为为您授业解惑,如此看中栽培,而您的修为…… 武宗修为虽在四国中是凤毛麟角,在宗门亦是难得,但以您的条件,早该突破武王,甚至武皇!您却坦然自若,甚至刻意修习各种杂学,放慢修行速度,压制锋芒,只为不会令皇帝疑心,种种行为本就令人费解。 作为莲法宗少主,要想立住脚跟,最好的方法,就是实力高强。您的心志已然成型,下一步,最好是一鸣惊人,顺理成章入主莲法宗。 可是,您没有!您的眼睛仿佛从来没有关注莲法宗,您的野心,您的*,看向王宫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知道志在何处! 十大宗门之一,莲法宗的未来掌门! 四方王国之一,东方王国的臣子! 一个是如日中天,一个是夕阳西下。 哪怕是傻子都晓得选择哪一个,更逞论是您这样聪明绝顶的人。 更奇怪的是,掌门对于您的不作为一直保持宽容,甚至对您所做之事表示隐隐支持。 后来,您让我收集古老传说中虚无缥缈的‘龙脉’的消息,思及您对王室成员不同寻常的兴趣,我不由多查了一些东西,多知道了一些秘辛,及至前段时间四方界与妖灵界联合结契一事披露,我才想明白——三界之间存有结界相隔,只有圣阶强者才能自由往来!要想将一群武王实力的年轻人送入上界,只有三界本源之力‘龙脉’才能做到!” “哦?”君浩然微微笑着,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只有这些。” 沈笙宁看过君浩然深沉,阴郁,热切,冷漠各种神情,也猜测过君浩然的各种反应,但惟独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平静,甚至无动于衷。 君浩然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沈笙宁的面前,道:“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沈笙宁不禁神色微变。 “你并不是喜欢回忆往昔的人,虎头蛇尾,是想模糊掉焦点么。”君浩然逼视着,继续道,“纵使我关注龙脉,纵使十大宗门窥探龙脉,纵使两界合作,纵使需要动用龙脉……但,你又怎知这其中拥有关联?又怎知十大宗门与妖灵界以龙脉为交易?又怎样确认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你那笃定的神气,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轻易出口?” 沈笙宁垂头不语,露出白皙的脖颈,表现出一种无言拒绝的倔强之态。 “还有,今日那位旅伴,叔叔?呵呵,既是孤儿,又何时有了亲人?”君浩然轻笑,“我吩咐你去远古战场寻找龙脉的讯息,顺便观察前去历练的英才种子,收归所用。你却在此处停留,在我发现之后,竟和盘托出龙脉之事,转移视线?拖延时间?笙宁,真的还要我说下去么?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耍心机,若论心机深沉,清醒冷静,这世间谁又及得上我?” 冷汗从沈笙宁的额角流下,瞳孔中温文尔雅的青年虽在微笑,带着融融的暖意,但她却感到丝丝冰寒从内生发,让她的身体逐渐僵硬冰冷,陷入深深的绝望深渊。 这个男人,她再也无法从他的身上看到任何端倪,任何破绽!明明是那么冷漠深沉的男人,她竟觉得他的眼神清醒悲悯,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而不是拥有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不要绕弯子了,好么。”君浩然扶起沈笙宁,声音柔和,彷如春风化雨,“你如何得知交易一事,又如何寻得亲人,笙宁,告诉我。” 沈笙宁苦笑,看着这双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双眸,便感觉自己的一切秘密顷刻暴露在阳光烈日之下,再也无法遁形,她知晓再也逃不过去了。 不过,到了如今这番地步,少主他竟仍旧愿意对她温言细语,或许,她还存在些许价值,可以令她忤逆欺瞒之后,留得性命,不致祸及无辜。 沈笙宁嘴唇蠕动,终是吐出这样一个名字:“东方王国长公主,青玄宗真传弟子,李银月!” 君浩然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帮我寻到亲人,又告知我两界交易一事,并希望我能弃暗投明,莫要后悔,徒然做了千古罪人。” “跟着我会后悔?会成为千古罪人?有趣。”君浩然摸着下巴思索,“身为王国公主,宗门该是对她百般遮掩龙脉一事,她又怎么得知其中玄机?甚至还来关心我的侍女,轻而易举地帮她找到亲人,她既然知晓笙宁是莲法宗的弟子,那么,我的身份……也暴露了么?” 第18章 窗明几净 “呼——!” 君浩然目送那位‘故人’离去,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此刻,他方才感受到附身于这具身躯,承受夺舍的因果,并非口头说说,真正要承担的远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前身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而更可怕的是还坚定冷酷,有实力,有底蕴,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然而,其性情却有些刻薄寡淡,观其行事,耽于阴谋算计,沉迷力量,眼界局限,可为一方枭雄,却无慑服天下英雄之势。 若要承继其志其情,着实是揽了极大的麻烦。 确实,他可以远远避开,视而不见,以他的实力手段,‘兼济天下’都不成问题,更何况只是‘独善其身’! 可是,他却不会那样做,此时,他竟不由想起了寒无殇,同样的处境,易地而处,又是何种光景? 那个人,大概会冷漠以对,同时将这些责任放在心里,默默承担。 而他也不会坐视这世界陷入纷争离乱,即使这并非是他的故乡。 碧落宗,东方王国,十大宗门,四方王国,龙脉,三界…… 千古罪人,弃暗投明,憎恶,忌惮,气运,虽死犹生…… 寒无殇,沈笙宁,李银星,君浩然……李银月! 脑海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记忆画面不断破裂重组。 君浩然闭目冥思,思绪急转。 在某个瞬间,他重新睁开双目,已满是光华夺目,兴味盎然。 房门外,寒无殇侧身倚墙而立,直到听见房内传来就寝之声,才一步步走进黑暗,悄无声息。 *************** *************** 翌日,柳无痕、谢茵皆发现君浩然的笑容比往日更加明媚,更加璀璨。甚至对他们消去了最后一层疏离客气,整个人仿佛明亮清透的琉璃,擦拭掉了表面的尘埃,窗明几净,使人耳目一新。 经过一个昼夜,竟如同脱胎换骨。 寒无殇面上则是一副理所当然之色,没有流露出半分异色。 “恩,你这样还像样点。”寒无殇上下打量君浩然一番,评判道。 “令无殇担心了。”君浩然笑意暖暖,“以我们的交情,我想应该可以换个更亲切点的称呼,你也可以称我浩然的。” 寒无殇因那一声亲密的称呼怔了怔,撇过头,不理会得寸进尺的某人。 “柳兄,谢姑娘,今日,我想带一位朋友入队。” “是谁?”谢茵疑惑问道。 “笙宁,过来。”君浩然往门外招招手,便见昨日于骑兽驿站相遇的青衣女子走了进来,拜下一礼。 “小女子沈笙宁,今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昨日,沈笙宁心慌意乱,而此刻落落大方,便显出出众非凡的柔婉气质来。 谢茵曾经在淑女培训营里受了大半年的苦,一看过去,便能看出,沈笙宁的气质与优雅出自大家熏陶,浑然天成,而不是她自己这般半路出家的半吊子。 不过,即使比不上沈笙宁的娴雅,但她自身也有自豪的技艺与追求,并不会因此自惭形秽。 “笙宁原本是我的侍女,然天资秉异,后由十大宗门碧法宗收入门墙,如今已是中阶武宗。昨日与她偶遇,方知她因宗门任务也要前往远古战场,可以结伴同行。”君浩然温言解释道。 谢茵性子爽朗,当即表示欢迎道:“这队伍里都是群无趣得大男人,有位这么漂亮的妹妹来陪我,岂不是顶好的事!” 沈笙宁唇角微弯,轻声细语:“承蒙姐姐不弃,这亦是笙宁的荣幸。” 女人间的交情就这么一来二去,不到一时半刻,便仿佛是密友一般。 按理说,沈笙宁虽早先是君浩然的侍女,然而,以她如今的实力与身份已可与君浩然平起平坐,不必讨好奉承。 但之后行程,谢茵与柳无痕眼睁睁地瞧着堂堂中阶武宗、十大宗门弟子,对君浩然又敬又畏,细心服侍。他们已然不知是该感叹君浩然会□□人;还是该感慨沈笙宁不忘旧情,一如既往? 却不知沈笙宁的心中的波澜可比他们壮阔得多。 她自十二岁跟随君浩然,在他身边已过八年。只有最近因任务在外滞留,亦不过分别一年光景。是以,她深知君浩然的秉性,君浩然才华横溢,天资出众,自然便滋生出几分傲气,他与人相交只为利益,姿态矜持,何曾有过这般亲近,言笑无忌? 但她却是绝不会因为这些就放下警惕之心,她仍记得君浩然私下相处时那深沉莫测的姿态,以及洞彻人心的锋芒。 可接下来的一路,却让她无法不动容,再也难以坚守自己的判断。 这一路,走得实在十分缓慢,事实上,只要乘坐几只骑兽,转过几次传送阵就可以到达。 但每在一个城镇落脚,哪怕只是传送阵到旅馆,或是骑兽驿站到旅馆,短短一小段路,君浩然就可以做出许多事情。 看到走路颤微的老人,他会上去扶一把,一路闲谈,几句话便问清了老人的生活。生活困苦的,总是力所能及地给予帮助;生活顺遂的,与他们聊聊子孙的出息,说些吉祥祝福的话语。 看到小孩子,会从怀里拿出糖果,做些玩具,勉励几句,君浩然气质清和,只要轻轻一笑,便让人感到安心舒服,那些孩子也喜欢围着他四处走动玩耍。 凡是遇到不平之事,看到他人陷入困境,他总会伸出援手,给予帮助。 这般温吞的老好人样子,仿佛霎时将气质高华的公子少爷拉下神坛,变成在普通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这是在演戏么?这是在伪装么?这是在施恩么? 为什么演戏?为什么伪装?为什么施恩? 这样的小人物,这样的日行一善,真的能够带来利益?真的能够得到回报?何必如此? 沈笙宁不由迷惑了。 君浩然在助人之后,不经意流露的神情与笑容,实在太过真挚满足,让她怎么坚信此人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伪君子?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四方界有远古战场二十四处,而四方帝国幅员辽阔,已占据陆地领土的十之七八,因此,光是东方帝国便有七处已探明的遗迹,这些遗迹虽已存在数千数万年,然而,仍有许多地方并非为人力所及,难以探明其中奥秘。 不过,这并没有阻挡武者对此地的向往,或者说,正是种种神秘和未知,才令远古战场经久不衰,自始至终都令人趋之若鹜。 经过传送阵的周转,五人一行很快就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远古战场。 这一处战场被称为‘极暗幽林’,巨树参天,林木茂盛,进入之后,哪怕有阳光亦难以射入,潮湿阴暗,条件恶劣。 但冒险者却极为喜欢这一处密林,只因其中万物生发,常有珍稀动物栖息其中,任意捕捉之后,取出灵核,扒下毛皮,所得利润着实可观,甚至有些武者自发组成了猎杀队伍,定期入林。 五人的实力皆是青年一代翘楚,自然艺高人胆大,在古战场外围徘徊数日,等到适应过环境,立刻踏上挺进密林内部的道路。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终于让他们明白,危机并不仅仅来自于蛇虫野兽,更可怕的是人心! 在他们进入密林的第七天,进入密林深处的第一天,他们就遇到了冒险者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猎杀队! 密林幽幽,树叶沙沙作响,穿着统一的服饰,面上挂满贪婪与刻毒的十余人从巨树之后转了出来,将独自赶路的五人围在中间。 这时,几人不由想起入林之前,向导的谆谆教诲。 ——极暗幽林中,最可怕的不是野兽,不是虫蚁,而是我们的同胞——人类! ——极暗幽林的猎杀队,并不仅仅猎杀野兽,还会谋财害命! 第19章 异世初战 “小子们,面生啊!”领头的中年人身着黑衣,面蒙面巾,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挥起锋芒毕露的钢刀向前一指,高声道,“我跟你们这些新人讲讲规矩,前面就是我们‘黑铁猎杀队’的势力范围了,要想平平安安地过去,留下你的钱财装备,充当过路费!” “唔,有组织,有纪律,有计划,有准备,这劫道劫得有点水平。” 君浩然环视一周,将来人的修为实力探查一遍,两个武王,四个武宗,八个武师,这样的阵容,兼之藏头露尾,看来来路不小。 “笑话!极暗幽林是东方王国的领土,没有过分封,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地盘?”谢茵怒目圆睁,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柳无痕闻言静默片刻,并未开口,却已执剑与谢茵并肩而立,神情肃然。 寒无殇与君浩然在一旁不动声色,他们的眼力早就评估出眼前这支队伍的整体实力,即使他们如今仅是武宗修为,但越阶杀敌一事,他们本就不曾陌生,更何况,如今他们的战斗经验和心性体悟早已是卓然大家,远超常人。 谢茵与柳无痕的反抗态度,正合两人心意,正所谓,乐见其成! 而新入队的沈笙宁明显持不同的态度,她虽不愿,态度却和软得多,商量着应道:“远古战场极暗幽林内部重重险阻,吉凶难测,我们五人入林历练,怎可将装备卸下,岂不是白白送命!若是留下钱财,各位大哥可否通融。” “你以为老子是乞丐么?你若担心送命,何必来极暗幽林冒险;将一切东西留下,老子允许你们往前走,若是不愿,呵呵呵,就问问我们手中的刀,它答应不答应!”那首领哈哈大笑,不为所动。 “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们会怕你们么!尽管试试!”谢茵亮出长枪兵器,意志坚决。 那首领嘿嘿笑了两声,并不在意地道:“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算了,反正无论是你们敬献孝敬,还是杀人越货霸占,都费不了我们多少功夫。” 话音一落,剧烈的灵力波动在首领以及他旁边的一人身上升腾,最终凝成实质,而灵力实体化正是武王的标志之一。 “武王!!!” 几人一惊,面色凝重起来。 沈笙宁叹息一声,她的感知能力出众,早早感知到眼前诸人实力高强,希望能够息事宁人,但看双方的态度实在事与愿违,只得出声提醒:“姐姐,他们有两个武王,四个武宗,八个武师,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抬出我们的身份,或许能令他们忌惮。” “这岂非历练的好机会?” “我出来就是为了这种体验。” 柳无痕与谢茵异口同声地说出来,眼中战火熊熊。 谢茵当即发号施令:“柳无痕,君浩然,你们拖住两位武王。笙宁,你与我一人两个武宗,寒无殇你盯住那八个武师,迅速解决,准备支援!” 不愧是将门虎女,遇事冷静,条理清晰,若君浩然仍是原来的君浩然,寒无殇仍是原来的寒无殇,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水平,那么这无疑是最合适的安排。 可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森寒白光划过空间,血花四溅,地上瞬间多出八具尸体。 在场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寒无殇霜刃出鞘,杀气凛然。一双黑目似是泛着红光,令人毛骨悚然。 “小子,大胆!”队伍首领一声厉喝,双脚一跺,整个人像弓箭一般弹了出去,直奔寒无殇而去。 寒无殇冷冷一笑,不退反进,一把铁剑之上点点光华隐隐跃动,凝成冰霜般的稀薄锋利的冷光,一挥之下,竟将首领砍下的大刀一下削断,留下整齐可鉴的刀口。 “这是什么神兵?” 首领侧身闪避,剑芒冰冷森寒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他的感官之中,‘神兵之利’四个字跳进他的脑海,他可以清楚地探知眼前这小子的实力不过是中阶武宗,然而,他的剑竟能将他凝有实质灵力的宝刀折断,除了兵刃之差,他找不到任何可能,思及此处,他脸上更显贪婪,盯着那兵刃仔细观察质问。 而教人崩溃的是,就在这首领动念之时,那柄锋利的铁剑仿佛在那灿烂璀璨的瞬间光华之中,耗尽了一切力量,摧枯拉朽,化为齑粉。 首领正陷入怔忪,寒无殇却没有丝毫懈怠,亦没有理会对方的质问,化拳为掌,化掌为指,化指为剑。 赤手空拳,却胜似十八般兵器,每一道攻击都带给敌人残酷而剧烈的压迫感。 首领手忙脚乱,只来得及护住要害,其他部位竟有好几处被突破防线,使他见血负伤。 这一刻,首领才真正明白,破开他的灵力外罩的并非是神兵利器,而是眼前青年手上附着的奇怪力量,而这股力量的破坏力竟如此巨大,甚至可以跨越等级的差距。 首领不由认真起来,灵力急速运转,势必要将这极具威胁之子当场灭杀。 不过,他却不知这一举动切断了他最后一次反击的机会。 ************ ************ 经过同伴被杀,首领动手,其他猎杀队的成员立刻进入战斗状态,首领出手的猎物自然跑不掉,他们要对付的自然是剩下的诸人。 谢茵等人虽对寒无殇‘先下手为强’的杀伐决断感到震惊,刮目相看。 然而,此刻已来不及多想,便按照原本的分配进行拖延,趁机脱身。 在另一位武王正前方,柳无痕执剑劈刺,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技巧,然而只凭身法的诡异迅捷,虽难以突破武王灵力壁垒进行有效攻击,却的的确确将此人牢牢拖住,难以脱身。 谢茵一柄长枪挥舞得密不透风,更有封狼居胥的霸气,势如狂风暴雨,同为武宗修为,对同阶位武宗却是已成碾压之势,如今一对二,一时之间,竟然仍然占尽上风。 沈笙宁双剑舞动,如同仙女散花,姿态优美。她的剑术精妙绝伦,威力不俗,然而对上两个不相上下的武宗,难免有些疏漏,这时,她便祭出一道法符,脱手即燃,然后爆裂,堪堪阻住敌人脚步。 而出乎众人所料,君浩然并没有与寒无殇共迎强敌,并肩作战,而是在一旁掠阵,宛如闲庭漫步,到这里参一脚,往那里移一步,可正是这毫无章法的插手化解了无数杀招,缓解了许多压力。 正在局面胶着之时,只听一声厉喝:“住手!放下武器!否则你们的首领大人可要受些皮肉之苦,或者……命丧黄泉!” 众人不由往声音来源处看去,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呆呆愣愣说不出一句话。 那首领面色青白,神情委顿,而身上细小的伤口却尽皆为血染,而且竟成了黑色,一柄断刀的刀口横在他的脖颈动脉,而这柄刀的新主人神情冷漠,目光嗜血,开口吐出的这句威胁立刻终止了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第20章 无名之墓(补全) “这位小兄弟,别生气啊!我们也不过是想发点小财,没有恶意,而且,……你瞧在这林子里,多得是危险,若是连我们这关都过不了,进入岂不是送死?” 不愧是当首领的人,如今处于绝对的劣势,性命垂危,竟还未曾慌乱无措。 “哦,原来你竟是好意!?”寒无殇冷声嘲讽道,“按你的意思,我们是不是该对你们感恩戴德,感恩你们的思虑周全。” 首领厚着脸皮,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各位都是少年英才,何必与我们一般见识。现在得了教训,今后自然不会与你们为难,这极暗幽林我们熟悉,可以给你们提供准确的地图以示诚意,小兄弟意下如何?” 寒无殇沉思片刻,抬头与君浩然目光相触。 君浩然从另一个武王高手手中接过地图,垂首一顾,便已了然于心,随即接过话头,道:“阁下的诚意我们收到了,不过,想必你也晓得我们这次占据上风不过是阁下大意轻敌,日后脱身,想做什么,自然由不得我们过问了。” “那不知小兄弟有何见教?” “阁下为无殇所制,除了大意轻敌,伤口不慎染上的毒也是重要原因吧,所以,在我们离开极暗幽林时,才会给阁下解药。”君浩然收起地图,诚恳笑道。 “……好!”首领点头,爽快应道,“我便等诸位回来给我解毒。” “一言为定。” 两人话音刚落,寒无殇也收起断刀,淡淡道:“以你的实力,半年之内,这毒不会危及性命,不过最好不要妄动灵力,灵力越是活跃,这毒发作得就越厉害。” 说完转头,径直向前方走去。 “你何时制的毒?竟连武王也能放倒。”君浩然疾走几步,侧身问道。 寒无殇答道:“总要准备些自保的底牌,我向来讨厌麻烦,但它却偏偏十分喜欢我。” 君浩然轻叹:“虽然有些麻烦确实恼人,但也时常有机遇如影随形。因祸得福,不在少数。”他抬臂展开绘着地图的纸娟,锁定一处山谷,复又笑道,“至少我们如今不必再横冲直撞,一头雾水。” “喂,竟然放倒了武王,寒无殇你还蛮厉害的嘛!” 谢茵也追了上来,开口就赞道。 “当然。”寒无殇微弯唇角,斜睨道,“‘解决八个武师,准备支援?’哼,我完成得可好?” “切,小气。”谢茵被噎得说不出话,瞪着眼生闷气。 沈笙宁微笑着轻抚着谢茵,眼神流转间,转过无数猜测与念头。 柳无痕依旧沉默,然而目光看向寒无殇时,明显热切了许多。 君浩然在一旁微微笑着,虽然打打闹闹,却显得温暖的气氛,令他心中欣喜熨帖,低头继续研究地图,不知何时开始,这个队伍的引路任务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无名墓。”君浩然喃喃自语,“这个应该就是附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新发现——冒险历练的最佳选择么?有点意思。” 而遗落在原地的黑铁猎杀队队员则急急忙忙地收拾残局,一人扶起委顿在地的首领大人,不明地问道:“大人,为什么放他们走,怎么不动用……那个东西?如果……” “不必多言。”首领扯下浸血的面巾,露出沉重的神情,他是个沉稳的中年男人,相貌普通,却目蕴神光,并非凡人。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看那青年的招式灵力,颇有些奇诡之气,何不退让一步,以防万一?更何况……那东西是不祥之物,我宁愿永远不用它。” “可大人你的毒?” “无碍,只可惜我这具身体才刚得到,也罢,再换一个便是。”首领举头远望,微微笑道,“毕竟我大概永远也等不到这群诡异的家伙了。咱们这里哪里算得上关卡?不过,有一点倒是有点相像,因为前方都是修罗场。不知道这一次的局,又会引发何等争斗?牵连多少人送命?” 说到此处,这个一直以来都十分沉稳的首领面上,竟显出难以抑制的畏惧之色。 ************** ************** 无名山谷,无名之墓。 极暗幽林是远古战场的遗迹,传说中此地曾是一片焦土,然而数千数万年来,昼夜轮转,物转星移,世间早已沧海桑田,更何况枯木生花,焦土成林? 君浩然等人终是到达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无名墓坐落于东方王国远古战场之中,最近由盘踞于极暗幽林猎杀队偶然发现,只是浅尝辄止便得了许多宝贝,尝到了甜头,许多探知此事的猎杀队甚至一些来自大宗门的弟子,或是王国贵族都结队进墓考察历练。 可这一次,却没有上回的运气,纷纷折戟沉沙,竟然没有一人出来。 这一下,可惊动了那些宗门和王国高层,能来到远古战场上试练的八成都是门派或是宗族里实力较强的英才,更何况‘无一幸免’地失踪,着实十分诡异。 各门各派,各方人马都派了强人再次出马。 恰逢其会,极暗幽林的冒险者猛增,有大宗门压阵,许多人也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混进去浑水摸鱼,这一情况便使许多猎杀队临时改了行,专门截杀抢掠过路的肥羊。 遭遇这种盛事,变强心切的五人组自然心动,君浩然一提议,就得到了广泛支持! 当五人来到地图上重点标识的无名之墓门口,那里已经人满为患,不管是斗志满满的冒险家,还是浑水摸鱼的投机者,彼此成群结队,攀谈准备。 “哇,真是热闹啊!”谢茵跑上前去,神采飞扬。 君浩然往四周打量一圈,此处虽人声鼎沸,但细看仍是能够发现,大致分为三个阵营。 第一个阵营是十大宗门的弟子,十大宗门虽遍及四方界各地,却也有明确的势力划分,活动范围。 在东方王国中,便坐落着十大宗门之三,分别为——莲法宗,青玄宗,阴幽宗。莲法宗精研符法;青玄宗主修刀剑;阴幽宗剑走偏锋,擅长傀儡炼尸。 这三个宗门的弟子分别身着门派统一服饰,组织严谨,泾渭分明。 第二个阵营是王国高层或地方势力组成的队伍,虽然人员身份各异,实力却都差强人意,有各方势力平日里互通有无的交往联系,组织亦算有序。 第三个阵营就驳杂不齐了,多是些投机者,独行侠。实力参差不齐,没有势力靠山,抱成一团,人数虽多,却是一团散沙。 谢茵转了转头,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指着第二个阵营的某个首领,笑道,“我瞧见父亲的同袍好友方伯伯了,还有几个相识的长辈和朋友,我们去打个招呼,进墓后也好有个照应。” 柳无痕迟疑片刻,跟着走了过去,那其中确实有几个家族需要交好的前辈。 君浩然没有动作,开口道:“我就不过去了,我陪笙宁去见见莲法宗的同门。” 柳无痕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神态淡然的君浩然,再看两个方向的不同阵营,沉默片刻,缓缓点了下头,神色竟有些舒缓。 众人再看向没有表态的寒无殇,寒无殇抬头道:“我跟那些人不熟。” 几人一愣,这是什么回答? 君浩然却是会意,上前拉住寒无殇,笑道:“你与他们不熟,却与我相熟,与我一道,就当是陪我。” 寒无殇颔首,一路同行,就在此刻分道扬镳。 第21章 逆天改命 此时,午时刚过,几人刚刚站定方位,便感受到强烈的灵力波动以惊人的速度渐渐逼近,仿佛风压麦浪、波涛汹涌,所有人不禁仰头望天,刹那,轰隆隆的破空之声在空中炸响,云霆乍开,惊破天宇。 携雷霆之势有三名男女降落地面,身后又各自带着两个小辈。 身着宗门服饰的宗门弟子,井然有序地上前,齐齐拜下,口中高呼:“恭迎长老!”这三名男女皆是三宗的长老,忝居长老之位,必是武帝修为。 因修为高深,三人面貌年轻,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莲法宗来的是一位美丽的女武者,一身月白纱衣,姿态优雅,面上无悲无喜,高高在上,难以攀折。 青玄宗与九幽宗的长老皆是男子,一人身着青衣,背负长剑,气势凌厉;另一个黑袍披身,半边银质面具覆面,彷如一片黑雾,时隐时现,令人胆寒。 为三人风采威势所慑,整个场上立刻噤若寒蝉,唯有灵气纵横不息。 三人到场之后,彼此执礼,当仁不让地开启墓门,向墓内行去。 “大公主,您也到了。几月不见,可还安好?”王国一方的代表上前,对着跟随在青玄宗长老身后的李银月施礼。 李银月神情端肃,目不斜视,冷声道:“你可以回去了。” 来人一愣,不禁失望地摇摇头,苦笑一声,才施礼回转。 她眼角的余光偏移一瞬,无奈与歉意一闪而过,即刻收束心神,仿佛没有丝毫留恋动容。 “师妹,机会难得,不如去与你王国的臣民聚聚?”李银月身边的青年男子轻声劝道,此人正是那日与李银月一同回国的同门封卓。 “无所谓,我现在来到这里,只是作为青玄宗的真传弟子而已。”李银月淡淡道。 这时,青玄宗长老回头一顾,吩咐道:“你做得很对,此行祸福难料,跟紧本座,不要分心,这里只有本座才能护住你们。” “多谢师尊。” “是,师尊。” 两人持弟子礼躬身一礼,急忙应道。 发丝微微垂下,遮住面颊,掩下李银月眼底最后一丝晦暗与嘲讽,抬起头,她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言听计从的青云宗真传弟子。 君浩然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思量百转。 “如此隐忍的姿态,提前的情感认知,奇异的气运云图,以及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动……穿越?重生?夺舍?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女人都不简单!只不过……” 他回忆往昔相遇时李银月对他与寒无殇截然相反的态度,无奈地叹了叹,想道,“真好奇在她的认知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寒无殇又是怎样的人?那样仇视鄙弃的眼神,千古罪人的评断,真是让人心有戚戚啊!” **************** **************** 殊不知,李银月见到他心中也是波澜起伏,满是诧异。 在她斑驳的记忆中,君浩然现在应该在京都闭关修行,在选拔参赛成员的比赛前成功进阶武王,获得契约名额,成功契约妖灵。 而后迎娶了她的妹妹,成功上位,夺得东方王国至高无上的权柄,并借此掀起战乱,不择手段地夺取各方龙脉,用一界的存亡成就了他的剑神之位。 若非绝世奇才寒无殇横空出世,将他打败,使龙脉的力量回流,才终于令四方界重新焕发生机,免于灭亡。 经过此役,四方界穷兵黩武,斫伐过度,急需休养生息。 而五海界,妖灵界却趁火打劫,三界陷入战火烽烟,尤以四方界损耗最大,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记忆中的她一直在青玄宗上修行,作为人质,被教养得不食人间烟火,直到三界动乱,四国倾覆,十宗动荡,她才下山参战,万里河山哀鸿遍野,平常百姓易子而食,入目的尽是疮痍。 甚至曾经发生的种种大事,皆是由他人口中得知,明明处于风暴的中心,她却平安顺遂,一无所知!在她的家,她的国,她的子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而如今她回来了,她的家,她的国,她的子民却再也无法回来。 那一刻,她将罪恶背上了身,余生只余痛悔与赎罪。 那时,她早已不是东方王国的大公主,东方王国在君浩然生前几乎统一了四国,而在君浩然死后,也以同样的速度迅速分崩离析,后来,外界来袭,再也没有城,没有国,只有寒无殇领导的护界军!为了他们的世界继续抛头颅,洒热血,牺牲所有,只为维护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一场壮丽,悲惨而恐怖的……梦! 李银月不知道这些记忆如何溯回到她的脑海,只知道在十岁那年,她正在练功,突然头疼欲裂,昏迷过去,醒来便得到了这段记忆,记忆中的事太过残酷,太过离奇……但那样深沉的痛悔,无助的呐喊,绝望的哀嚎都在她的耳边回荡,她开始错乱,开始迷惑,然后坚定,然后无畏。 她再也不是青玄宗内的单纯剑痴,也不是那段记忆中绝望荒芜的灵魂,她如今只是一个拥有刻骨执念,亦拥有未来希望的追寻者!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李银月在心中默念,她第一次因君浩然的身影产生激动快活的心情,她再三确认:“君浩然离开了京都,不管这变化是好是坏,但至少证明了一点——命运可以改变,我的努力也是有价值的!” 不过,这脱轨的命运究竟行往何处?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走过长长地甬道,他们终于进入宽阔的墓室。 所有人都对地下如此体积广阔、富丽堂皇的墓穴表示惊叹。 墓穴中摆放着许多夜明珠,但许是因之前有人探过的缘故,室内的夜明珠除了镶嵌得十分紧密,全被取走,只留下空空的夜明珠底架。 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上前去,跪地一拜,道:“在下黑铁猎杀队的成员,也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墓穴的人,请让小人为几位引路。” “恩,走吧!”长老发话。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前行去,引路人走在最前方,脸上缓缓流露出不会被任何人发觉的怜悯之色。 第22章 百死一生 无名墓或许是某个远古强者的洞府,宽阔恢弘,宛如宫殿。 自大厅有三个通路往不同方向延伸而去,引路人谦卑地走进最北方的入口。 三大宗门本就打着寻人的旗号进墓,此前失踪弟子便由此人引领,虽说久久未归八成是凶多吉少,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必要一见分晓。 “当日,我与几个兄弟初入此间墓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通过甬道,进入墓室……搜寻了一番,才向下走,但接下来的通道存有机关,小人以前进过墓,晓得其中危机重重,又见有人折损,心中胆怯,即时退走,才幸免于难。” 那人将众人引至一处石室,竟至尽头。 “这里。”青玄宗泰岩长老攻击力最强,充当前锋走在最前方。 灵识一扫,拂袖而出,便见三人多高的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眼前。 “大人目光如炬。”引路人躬身赞叹,又道,“先前为贵宗门失踪弟子引路,便至于此。之后,小人卑怯,不敢向前。” “嗯。”青玄宗长老泰岩微微颔首,艺高人胆大,一马当先前行探查。 三宗门弟子亦渐次鱼涌而入,没有人注意到,原本紧跟泰岩长老的李银月脚步微顿,不动声色地退至队伍中央,神情凝重,敛息戒备。 ************* ************* “师父!!!” 凄惨绝望的叫喊骤然响彻整个墓室,回声源源不绝。 封卓咬着牙,目眦欲裂,只欲冲上前去,哪怕螳臂当车,也要与那怪物拼上一拼! “封师兄,冷静!!!”李银月及时拉住封卓的手臂,将他向后拖。 只见血红的灵络交织汇成弥天大网,无论是向前冲的,或是向后逃的,凡是触及这些灵络,立刻如同夏雪般消融殆尽,烟消云散。 “这到底是什么!?” “好强!好恐怖!” ………… 伴随着无法抵御的无上威压,恐慌在所有人心头弥漫,化作哭喊绝望。 便在方才,泰岩长老还信心满满地一往无前,然后,只见黑暗深处突然亮起如同鬼火灯笼般的两团光亮,锁链碰撞,震天嘶吼,短短一刻,堂堂武帝,竟一招未出,便化作尸体肉块,身首异处。 这时,血红的光芒乍然燃起,将整个墓室照射得如同岩浆地狱,巨大的兽形现于众人面前,似犬似狼,远观如山,高近百尺,强烈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令人难以动弹。 此时,它的口中正衔着泰岩的尸身,大快朵颐,涎水四溢。 “圣阶?……不,不对,更强!这是……神阶!?” 莲法宗妙法长老面色苍白如纸,嘴唇蠕动,吐出令人震惊的判断。 神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阶! “嗯~,三个武帝,十几个武皇,还有些武王、武宗小子……孟海!本座给你那么长时间筹谋,就弄来这么点儿家伙,还不够本座塞牙缝,照这个吸纳灵力的进度,本座何时才能破开封印!?”那巨兽口吐人言,眼神盯着被禁灵血阵囚禁起来的数百人,磨着牙吼叫。 “尊贵的妖灵大人,请息怒!”众人身后一队黑衣武者越众而出,正是守在密林口四处打劫的黑铁猎杀队。 那位黑衣首领已褪去面巾,露出一张平凡方正的大众脸,他拱拱手,谦卑恳切地答道:“要吸引强者到来,只能循序渐进啊!否则,一旦暴露,各方势力群起而攻之,可就……” “那就让他们来!!!本座堂堂上界神阶妖灵,岂会惧怕区区蝼蚁!我要吃掉他们当做养料,破开这禁锢我数万年的封印!!!”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孟海上前几步,急忙劝道,“大人功力深厚,整个大陆都没人是您的对手,但您此刻身处封印之中,若是他们寻到了加固封印之法,岂不功亏一篑!?” “可恶!卑鄙的下界人类!!!”巨狼妖灵发出震天怒吼,刚欲起身挣扎,就见光华散落,数千圆形、方形法阵在它周身亮起,将它重新压迫在地。 “大人,请再忍耐一阵,这次武帝陷落,无名之墓的名气定然大涨,只要稍加手段宣扬,下一次定然可以引来圣阶高手啊!只要您吞噬了他们,定能存够灵力,破开这封印的。”孟海声音急促地吐出一连串谏言,尽力安抚巨狼妖灵的情绪。 “好,本座就再信你一回。”巨狼喘息良久,方才沉声开口,“不过……” 连绵起伏的惨叫声响起,黑铁猎杀队的武者纷纷捂着脖颈后方,倒在地上打滚,惨呼出声。孟海亦跪倒在地,呼吸急促,汗如雨下。 在他的颈后,一块小小的印记忽闪着红光,充满不祥的气息。 低沉震颤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威胁的恶意:“你可别忘了!你们的身上已经印上本座的仆人契约,不要动旁的心思,否则,只要本座一个念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你们!” “……是,大人。”孟海隐忍地垂下头,咬着牙缓缓道,“下一次的计划我已经制定完毕,请大人放走四人,三大宗门各一人,王国方一人,令他们传达墓内财宝众多,禁制高深,弟子受困,非圣阶不可破解的消息。有人质在手,财宝功法相诱,不愁他们不上钩!” “哈哈,好,好,好,这些阴谋算计果然还是你们人类擅长,处心积虑地算计你的同类,到底是何等滋味?” 巨狼眯起眼睛审视着恭敬地跪在它面前的人类,这是个有趣的家伙。 第一次进墓冒险时,被他逮到,其余人受到禁锢,看着它将人一一吞食,无不恐惧谩骂,甚至哭泣求饶,唯有他临危不惧,竟与他谈起交易,任其驱使,如今的进展虽然差强人意,但若想再找一个这样聪明识趣的人类恐怕是难了。 “何等滋味?我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孟海抬起头,目光深沉,“为了自己的生存,没有什么不可交换,不可背叛!” 巨狼仰天长笑,又道:“既然如此,你想要的人尽管去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孟海!” “是。”孟海颈后的印记又传来一阵刺痛,他瑟缩了一下,沉声应道。 “奇怪。”不同于阵法牢笼之中惊慌失措的冒险者,寒无殇观察许久,不由喃喃出声。 “哪里奇怪?”君浩然随声附和,他同样紧盯着场上紧张的对峙。 “那个猎杀队的首领,他身上竟没有丝毫中毒痕迹。” “难道他有什么解毒秘法?” “不对,我配置的毒药,自知道效果。哪怕解了毒,也会在身上留下些许端倪隐患。但他恢复得太快太好,反倒蹊跷。” 君浩然回头看寒无殇皱紧眉头,神情费解,不由上了点心,仔细观察起来。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问题出来。 往日,君浩然不愿让旁人的气运值影响自己的判断交往,所以,对于他能观气运的金手指通常处于待机状态,被他人为屏蔽。然而,每当他凝神观察的时候,这项能力就又会突破屏蔽,跳出来刷存在感。 君浩然游历中见识过许多奇怪的命格,奇妙的气运。 然而,有一样却是相同的,无论好坏,只要活着,哪怕只是萤火之光,也是拥有气运萦绕,而没有气运之人,抑或是气运飞速逸散之人不是死者就是将死之人。 若说是最为奇特的气运,便比如他自己与寒无殇那样鼎盛至极,另外,还有李银月那徘徊于生与死之间的无根气运,再次,便是如今…… 那名为孟海的猎杀队首领头顶丝毫没有气运,这也就罢了,甚至连生机亦没有,宛如顽石沙土,形同没有生命的行尸。 为什么他总是会遇见这样奇特的命格? 不,等一下。 君浩然突然发现一根细如蛛丝的细线连接在孟海的头顶,而线的另一头,延伸至近前,那是阴幽门的武帝冥夜长老,银质的面具虽然遮蔽了他的一切神情,但他掩在斗篷兜帽阴影下的双目却似熠熠发亮,逡巡着仔细观赏着孟海的表演,仿佛在玩味一个至高的艺术品。 “你们选择吧!”孟海走到法阵边缘,淡淡陈述,“每宗一人,王国一人,出来的会由妖灵大人留下契约,回去通风报信。” “小人!我们绝不会让你们得逞。”法阵中谩骂声不绝于耳,然而孟海却听而不闻,不动如山。 “这是你们唯一活命的机会!”孟海唇角浮现一缕嘲讽之意,恶意地诱导着:“而且,如果你们坚持不走,那么,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如果你们离开,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不是么?” 恐惧和求生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众人纷纷看向队伍的领头人。 这时,只听一句轰隆声炸响。“武帝,武皇一个也不许走。虽说我吃了一个武帝,可以暂时睡上十天半月,但这些得了手的还是圈养起来的好,报信又不需要多强的功力。” “还是妖灵大人考虑得周全。”孟海笑道,“那么,人选决定好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嗡嗡嗡的议论声响起,最后,王国一方的首领终是站了出来,朗声道:“我们王国方面选择大公主,李银月殿下。” 李银月猛然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国一方,看见众人坚定不悔的神情,心中酸甜苦辣难以言喻。 青玄宗选择了封卓,论实力,虽说他并非武皇之下最强,但作为真传弟子,地位之高,在如今的诸人中无人可出其右,再说,李银月已被王国一方选出,更没有什么争议。 青玄宗,莲法宗与阴幽宗等宗门之中等级森严,更何况两队的长老尚在,自然有他们亲自指派。 阴幽宗长老选出一个弟子推了出去。 而莲法宗的妙法长老沉吟良久,才吐出令所有人都万分费解的答案。 “东方王国的君浩然,我选择他。”妙法长老沉声答道。 第23章 突发事件 “东方王国的君浩然,我选择他。” 莲法宗的妙法长老话音刚落,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师尊,您……您为何选东方王国的人?”妙法长老带来的两个内门弟子惊骇莫名,不由开口叫道,“那个叫君浩然的可不是我们莲法宗的弟子!” 妙法长老只是摇摇头,她转过身,走到君浩然面前,双手柔和地整了整他衣衫上杂乱的褶皱,叹息道:“不要怪师叔暴露了你的身份,我虽不知道你与你师父的打算,但我却知道,所有筹谋都要在生命能延续的条件下,才有意义。” 君浩然低下头,温柔地覆上妙法的手,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妙法姑姑。反正我迟早要去莲法宗的,不过……” 君浩然微微一顿,继续道,“不过,姑姑您还是另外选一人吧。” 妙法长老先是一惊,而后又是满腔疑惑,急急问道:“浩然,你这是做什么?你要知道如果呆在这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那妖灵吞吃入腹!” “那么,被刻上仆人印记,受远程操控,身不由己,苟延残喘,难道就有意义?您也要知道我君浩然哪怕去死,也不愿受这等驱役!” “浩然,你!” “妙法姑姑!如果我今日成了这妖灵的奴隶,那么,日后即使活下来,又怎能挺直腰去坦然接任莲法宗掌门之位。”君浩然目光沉沉,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妙法长老顿足深叹,终究没有坚持下去。 *************** *************** 东方王国的公主,青玄宗的真传弟子封卓,阴幽宗的真传弟子儡九,以及莲法宗的内门弟子沈笙宁,终于选定了这几人离开,君浩然便与妙法长老打了招呼而后离开。 他走到寒无殇的身边随意地席地而坐。 “为什么不跟他们出去?”寒无殇靠在一旁的石壁上,低声问道。 君浩然没有立刻开口,寻思了一会儿,才道:“第一,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愿被人标记,受人驱使,呵呵它竟想标记我,也不怕折了寿?……第二,我呆在这儿,可比出去有用得多。” 寒无殇抬眼瞧着君浩然将手在胸前一握,意气满满,不由一笑。 君浩然固然是一个老好人,尊老爱幼,多管闲事;但是,他并不会忘记君浩然仗剑而行的风姿,锋寒,锐利,一身宁折不弯的傲骨,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 “看来,你已经智珠在握,胸有成竹了?” 君浩然毫不避讳地点头答道:“没错,不过,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好。”寒无殇颔首。 君浩然一愣,随即笑道:“你可真是爽快。” 寒无殇瞪着君浩然,撇开眼,抓起他的手,十指交叉握起,轻声道:“修炼吧。” “嗯?” 寒无殇问道:“你难道没有看出禁灵法阵的破绽,并试图破解?” 君浩然神色一变,目光亮了稍许,这话无疑说中他的心思。 见君浩然默认,寒无殇冷哼一声:“不管你破阵后有什么计划,但临阵磨枪,实力越强,胜算越大。” 君浩然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怔忪片刻,自他们修为持平之后,他们只要同处一处,便会运转灵力,在旁人无法辨识的虚空中彼此相交,形成修行的循环,然而,此种亲密接触便再也不曾做了。 寒无殇解释道:“我方才尝试过,这个法阵有禁锢灵力的功能,但是两仪剑的灵力活跃,自身灵力运转并无不妥,可如果释放到体外,就会承受法阵的斥力,引起空间动荡。” 君浩然点头,总结道:“所以,你我双修必要身体接触,只在两人体内形成小循环,才可事半功倍。” 君浩然用他宽大的广袖将二人交握的手掌掩下,他向来喜欢穿长袍,无论日常修炼,还是试炼探险,每次出门皆是纤尘未染,可见他对力量的控制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双修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自是不必如之前一般不可中断,不可打扰。 可若是旁人瞧见他与寒无殇双手交叉相握,绝对会察觉非常的反常违和。 寒无殇不耐烦地甩甩手,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君浩然解释道:“只是担心会受到旁人打扰,略做些准备而已。” 暖暖的热度在两人对方手心传递,寒无殇不由想起上一次两人双修被打扰的情景。 那时,正处于‘阴进阳退’之机,君浩然临时将一切灵力强制收回,后又妄动灵力,最后苍白虚弱得倒了过去。他那时也是这样握紧他的手,揽住他的腰,扶他入屋席地而坐,修炼疗伤。 那只是短短片刻,之后,他们又是手掌相合,彼此传达灵力。 可如今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记得那只手细长莹润,丝毫感受不出舞刀弄枪的痕迹,触上去如同玉石,不管怎么捂,也捂不热。即使此去累月,这些始终无法忘记。 而现在两人手掌相合未免太过显眼,改为交握,才最是方便。 寒无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思维神游到这里来,只觉得有些神思动摇,而后,两人的灵力竟无端地泛起波澜,阳剑充满冲击力的灵力在他的身体内横冲直撞,引起惊涛拍岸。 他的身体竭力支撑,又因跟从理智行动而轻轻地战栗,脸色被激得潮红,汗流不止。 “冷静下来,无殇!”君浩然隐忍地低声喝道,两人双手交握,灵力循环已经结成,君浩然虽不至于如寒无殇那般,被痛苦折磨得六亲不认,但他体内此刻灵气动荡,也是不好受的。 寒无殇紧握着君浩然的手,仿佛要将他扯断一般,直至将他拉至近前,不管不顾地紧密钳制住,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咬下去的方位,或许可以用另一个说法,那就是——一个技巧拙劣的吻! 第24章 苍穹剑魔 君浩然完完全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挣扎抵抗,直到口中尝到铁锈般的血,啃噬纠缠的痛,才将他震荡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不过是与寒无殇极其平常地交谈,一如往日地构建灵力循环,无论是他,还是寒无殇都没有丝毫异常,可偏偏在灵力循环架成的那一刻,灵力激烈地鼓嚣起来,还不及反应,寒无殇便目色赤红,神智大乱。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演变得如此荒唐。 但即使他反应过来,试图挣脱,现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寒无殇的身体如同一个吸盘,将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吸纳过去,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力,纵使心思澄明冷静如故,一时之间,亦难以想出脱身之法,更何况,他如今心乱如麻! 君浩然向来清心寡欲,一世修道,虽不至于心如止水,但亦是心无杂念,专心致志。便是曾经心生憧憬,知好色,慕少艾,亦不过是在精神上描绘琴瑟和鸣之景,从未接触过此般炽热激烈的诉求。 他睁大眼,透彻的双瞳中如实地倒映着寒无殇狂乱的神情,如同一只狂暴饥渴的兽,只知道遵照本能去躁动,攫取,吞噬…… “啊!!!” 一声惊叫响起,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 一个冒险者正惊讶莫名地瞧向某处角落,方才争论的主角竟与一人拥吻,更令人惊异的是两者皆为伟岸男子。 不相识之人已是好奇旁观,而与两人相识之人,更是心神震动,满脸古怪。 正要出阵接受妖灵标记的四人也不由回过头来,李银月的神情简直如同看见天塌地陷。黑衣如墨,白袍不染,旁若无人的亲密姿态,纠缠在一处,强烈的冲击感扑面而来,令人猝不及防。 “小子!无礼!” 这些人中要数妙法长老最为愤怒,两人虽是肢体交缠,但以她的眼力,还是看出端倪,君浩然的姿态分明很不对劲,更似受到强迫。 禁灵血阵中虽是无法动用灵力,但以武帝修为,到底与凡人不同,她疾行上前,一掌将寒无殇劈到一边。 两人乍一分离,所有人都发现了奇怪之处。 妙法长老含怒一击,虽是不带灵力,但威力亦是不可小觑,可只是将两人分开,自身却被震荡得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君浩然当即瘫软在地,身体战栗,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 寒无殇更是异常,化作实质的火红灵力在他周身升腾,如同凶煞般缠绕,如同火焰般燃烧,这禁灵法阵竟对这些灵力没有丝毫压制影响,甚至交相辉映,血红色的光芒在法阵之上时隐时现,寒无殇蜷缩着身体,青筋暴露,目光尽赤,喉中压抑着难耐的呜咽嘶吼。 大地震动,沙石坠落,仿佛连锁反应,一个个血色的法阵在空中浮现,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墓室,宽阔空旷的空间瞬间显得拥挤起来,但此时没人会关注这些,繁复的法阵发动运转,映射着瑰丽的绯红,透过这些光芒,可看见原本巨大强悍、不可一世的狼形妖灵,在数以千百计的联合法阵下苟延残喘,无力挣扎的姿态,这一刻,它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便如同他们方才一般——无能为力! 宛如尘封的机械重新注入动力,血色的法阵开始收缩运转,妖灵的身体颤抖着,咆哮着,大地又是一次次震颤,碎裂的墓室柱石再也无力支撑,渐渐剥落,无数碎裂的岩石从这头上崩塌下来,足下的土地留下一道道沟壑般的裂缝,然而,墓室始终没有崩溃,铺天盖地的法阵构成新的地基与支柱,形如结界一般的穹顶缓缓上升,高高在上。 “吼——!这小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引动段苍穹的法阵!?” 妖灵不甘地咆哮着,虽然这些法阵并不会危及他的生命,但是却能令他饱受苦楚,生不如死。 往常每次他挣扎破阵时便会给他来上这么一下,令他元气大伤,然而大约一百年前开始,这些法阵就再也不会运转,只能发挥禁锢的效用。所以,它才会推动墓室出土,吞噬灵力血肉,积攒灵力,以图破开这些封印。 一切都发展良好,谁知道竟发生这等意外,令法阵重新运转。 神志不清的寒无殇自然无法回答它的问题,而君浩然却是不同。 “段苍穹?”君浩然喃喃自语,如此巨变令他的头脑无比清晰,高速运转,突然间,灵光一闪,他不由高声叫道,“这法阵的绘制者是——段苍穹!?” 妖灵不屑理会其他人,紧盯着寒无殇身上熟悉的灵力,显出复杂仇恨的神色,不甘地朝天嘶吼,“段苍穹!段苍穹!!我一定要杀了你!!!” “此人与苍穹剑魔有何关系?”妙法长老扶着君浩然站起,面对着这如同末世一般的奇景,不由问了起来。 “段苍穹,传说中的苍穹剑魔,亦是修真界的苍穹真人!是他,竟是他,原来是他!”君浩然抑扬顿挫地一字一顿,字里行间满是欢喜。“怪不得这些法阵,我竟如此熟悉,分明是修真界的手法!” 妙法长老听得云里雾里,不由更加不明所以。 回忆往昔,历历在目。 苍穹真人,两仪剑第一任寄主,尚德大师亲手斩杀的众叛亲离的亲传弟子,因走火入魔,迫入死亡,令人唏嘘。 苍穹剑魔,异世大陆的前辈高人,他喜怒无常,下手狠辣无情。大陆异人传中提及其为末武时代,最后一位成就剑神之位的强者,破碎虚空,神隐而去。 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是一个人,那么,他与寒无殇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了依据! 如果这是段苍穹设定的法阵,那么,寒无殇的异常或许可以找到根源! ——两仪剑! 耳畔传来大地与岩石坠落的轰鸣,君浩然抬起头,仍能分辨出寒无殇的隐忍呻/吟,面上的肃杀越发重了。 “这个情况,不能再拖了,必须要提前实施计划。”君浩然苦笑着看向妖灵,随即高声喊道:“妖灵大人!我想和你再谈个交易!” 第25章 与虎谋皮(捉虫) 巨狼妖灵嗤笑一声,对于眼前蝼蚁的话语不屑一顾,它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个引发法阵异变的男人身上。 君浩然苦笑一声,这种轻慢的态度真是让他有些新奇,又有些无奈。 往常只要他往那里一站,身着宗门的服饰,持着正气剑,哪怕地位实力高他一等的前辈也不会小视他。 从新来过,果然还应抛下种种旧习,做到身行如一。 不过,他到底并非凭借宗门靠山以势迫人之辈,仅凭自身,他难道就不能令人刮目相看? 是以,君浩然并没有沮丧,只是坦然地表现出他的实力与价值。 阵法启动,漫天红光,困住众人的法阵正是禁锢妖灵的法阵之一,如今却被那妖灵反利用为猎食圈禁的工具。 妖灵皮糙肉厚,经受这血阵的鞭挞,尚可苟延残喘。 而普通武者,哪怕修为如武帝,一旦妄动,亦会灰飞烟灭。 是以,法阵发动,心神不定的岂止妖灵,所有被困之人都是战战兢兢,步步退缩,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然而,君浩然却与众不同,旁人向里缩,他竟一门心思地往外跑。 等众人回过神来,君浩然竟生生通过那道血红的光幕,转眼已站在了法阵之外。 这时,巨狼妖灵才真正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与他交易的小子正眼相看。 “不知妖灵大人,可否拨冗听听在下的言辞?” 君浩然挂着温润的笑意,表现得极其诚恳。 “哦?”巨狼妖灵桀桀地大笑,“你竟然能从段苍穹的法阵里脱身,的确有些本事!不过,别忘了这儿是谁的地盘,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座谈交易!?” 话音刚落,君浩然便感到磅礴的威压将他定在原地,难以动弹。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既不恐慌,也不怯懦,朗声言道:“我既然能从法阵中脱身,自然通晓法阵的关窍;既然通晓其往来运转,自然能够破解此法;既然我能破解禁锢大人的封印,大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去犯天下之大不韪?如果如此尚不足以与大人交易,那么大人又何必筹谋?” 妖狼被君浩然一段段的之乎者也弄得头晕脑胀,然而,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儿,终于明白了其中含义。 “你能破解法阵!!!” 妖狼猛然蹿了出来,连噼里啪啦打在它身上,将它鲜亮毛皮付之一炬的血色灵气,都抛之脑后。灯笼般的大眼狠狠盯住君浩然,口中吼声带起疾风,霎时尘土飞扬。 君浩然早有所料,扬眉挥手,正缠绕在妖狼身边张牙舞爪的灵络霎时崩溃,妖狼周身五尺内的法阵尽数破裂。活动空间的释放令巨狼一阵诧异,颤抖,紧接着是无尽的狂喜,令它不禁仰天长啸。 “妖灵大人,对在下的诚意可否满意?” 待妖狼发泄过情绪,君浩然才朗声问道。 “你……想要什么?”巨狼眯起眼,但丝毫掩不下眼底的狂热迫切。 君浩然心中轻轻松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正色道:“在这些法阵尽去之前,我只求大人能庇护寒无殇无忧。” “寒无殇?” “正是引动法阵异动之人。”君浩然答道。 妖狼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两人身上扫过,看到寒无殇痛苦挣扎之态,以及君浩然沉静之中难掩的担忧。再思及方才的种种事态,它虽没有在意,却也是看在眼里,听入耳中,这二人的关系实在不同寻常,不由会意笑道:“你倒是有情有义,为了这个小子主动跳出来与虎谋皮。” 说话间,一团灵气实体化的巨手将寒无殇一把捞起,下一刻,就落在妖狼的身边。 而当寒无殇进入巨狼的灵力屏障之中,所有法阵便如同无本之源,无根之水一般霎时光辉暗淡,归于沉寂。经过如此变故,妖狼不由更加仔细地审视眼前之人,寒无殇身上燃烧的灵力赤焰仍旧如故,没有熄灭势弱,只是从狂暴的喷涌变为平静的奔流,暗中的涌动,而寒无殇虽未回复神智,却不再流露痛苦之态,彷如安然地沉眠。 君浩然长长松了口气,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定下来。 他猜测得果然不错,寒无殇的异常与这墓室的法阵有关,如果这是苍穹真人的手笔,定然沾染过他的气息执念,据说苍穹真人陨落修真界时,已是神智大乱,时而如同君子般沉稳持重,时而如同狂魔般杀人屠城,既如此,其灵力带有狂乱之效并不稀奇,而当年苍穹真人便是主修两仪之阳,寒无殇承继此道,受到影响亦是寻常! 妖狼转过眼,沉声道:“你的交易,本座应下了,还不快快为本座破阵。” 君浩然却不着急,道:“那么,可否指天向地,共订盟约。” 妖狼一声吼叫,冷冷道:“小子!不要得寸进尺!与本座订盟,你配么!” 君浩然毫不让步,道:“若无盟约,怎来信任?在下偷工减料,大人卸磨杀驴,世事无常,何来配不配,只有做不做!” “你以为本座不会杀你!?”妖狼险恶一笑,一道流光倏忽而降,它大笑:“可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控制人的招数可多得很!你就乖乖做本座的仆人,受本座驱使吧!哈哈哈!” 但很快它的笑就卡在了喉咙里。 那点流光尚未依附君浩然的后颈,便如萤火烟花般消失不见了。 君浩然的周身罩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结膜,如水的波纹荡漾,清澄静彻,似能净化一切污浊之物,在这灵力化形之时,原本躁动的赤色灵络仿佛被抚慰了一般,失却了躁动与攻击,休养生息。 这一刻,妖狼才算真正的惊骇。 “你的灵力竟然能够抵御本座的刻印,甚至克制段苍穹的灵力!?哈哈哈,段苍穹啊!段苍穹!你那无人能制的血魔煞竟也有克星!!!” “实力低微,不能克敌,只图自保罢了。”君浩然缓缓吐息,他不愿与妖狼正面冲突便是吃不准自己能否抵御对方的标记攻击,如今看来两仪剑的灵力确实实用,这墓室的主人必是他心中所猜测的段苍穹无疑! “在下本可以耐心等待,静待时机,趁乱脱逃。然而,此时与大人坦然相对,便是下定决心。既然您控制不了我,也不愿杀我。那么,订立盟约岂不是最佳选择,在下只求一人平安,余愿已足!” 妖狼不甘心地低吼一声,听着君浩然沉着认真地念诵咒语立誓——妖灵残夜全力救治庇护寒无殇,君浩然尽力破解封印法阵,妖灵残夜自由之后即刻返回上界,放过众人性命。 妖狼不由心中冷笑,暗自决议:等它恢复自由之后,定要将这笔账好好算一算!要知道弄死几只蚂蚁,又何必要自己特意动手。 而君浩然心中的计划又岂会简单。 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第26章 悠然入梦 巨狼残夜虽不聪敏,却也不笨,知道双管齐下,两手准备的道理。 一方面应承了君浩然的交易,另一方面也将那几个挑选出来的诱饵放了出去。 “您认为那位猎杀者孟海,以及三宗一国的报信者何时能归呢?冥夜长老。” 君浩然破阵之余,寻隙向阴幽宗长老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如今人人皆知,君浩然是莲法宗暗中培养的继承人,拥有许多惊人的才能。不说以武宗之身化出实体灵力,灵力属性令神阶妖灵亦束手无策,甚至能克制传说中鼎鼎大名的苍穹剑魔;法阵造诣深厚,如此繁复、博大精深的连环法阵,每一个都教人殚精竭虑,他却可以挥手破去…… 若非那不知关系的寒无殇意外昏迷,君浩然又怎会挺身而出,正如他所言,以他的本事,若是想逃,只要韬光隐晦,暗寻时机,决计是逃得掉的。 仿佛无尽的夜空,深埋的宝藏,教人看不清,摸不透,心生忌惮又好奇探究。这样神秘莫测的青年,即使只是小小的武宗,谁又胆敢轻视? 二十余年隐姓埋的隐忍低调,直面妖灵侃侃而谈的卓然勇气,订盟时不落下风的步步紧逼,这样的人又岂会对一个外宗陌生长老无故相询。 冥夜长老扭着头,无机质的眼睛闪着阴惨惨的光,仿佛犀利的激光,精确的手术刀,滋滋地切开君浩然的肌理,审视他的内心和意图。 君浩然笑意不改,又道:“早听说冥夜长老的傀儡术登峰造极,俗话说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并非浪得虚名。翻阅古籍,曾见过傀儡之术若到高深之处,所制傀儡与活人无异,不知长老的技艺如何?” “那几人来去,至少一月之数,然门中商讨出行,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冥夜长老喀嗒喀嗒地开口,声音如同齿轮摩擦运转,刺耳得人,但看君浩然清润的笑意,却如听仙乐。 “若此事十万火急,又早有准备呢?”君浩然眯着眼笑得璀璨。 “……两个月。”冥夜沉默许久,冷冷地吐出时间。 君浩然点头,若有所思,复又与旁人闲话家常。 然而,再次破阵之时,却与那妖灵残夜明确交涉——法阵组织严密,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谨慎应对,要想破开封印,需要两月之期。 冥夜凝神静思,纵使面上银白面具遮掩,并无不妥,但心中仍然难以平静。 他心知君浩然已然察觉他与孟海的关系,活人傀儡,是他精研上古法门,数十年如一日,研制而成。 孟海正是他属意的最高杰作,孟海本是这黑铁猎杀队的首领,一次重伤频死,为他所救,因其执念深重,冥夜便循上古之法将他制成傀儡,自此两人心念相通,除却对猎杀队的执念,孟海一言一行皆如稚子,由他带在身边亲自悉心指导,耐心调/教,方有今日之孟海。 孟海每年半数时间为生前的执念黑铁猎杀队奔波,半数时间与他相伴,研习傀儡之术,是以,当孟海遭遇大难,为人所制,他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知会宗门长老、掌门之后,他便参与此次行动,名为探路,实为诱饵,只为取得证据,联合其他宗门势力,共同剿灭妖灵。 所以孟海才不畏寒无殇的巨毒,因为傀儡的血脉身体皆非必需,只需更换身体,便可重新来过,不过那妖灵的印记却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甚至可以少量借用妖灵的灵力,神阶的灵力即使是少量,亦有惊天威力,然而,代价却是侵蚀灵魂,成为完完全全的奴隶。 所以,孟海在战斗中才一直游刃有余,沉稳淡定,却又留出一线,不会轻易动用底牌。只有彻底消灭妖灵,才能摆脱束缚,他深刻明白这一点。 冥夜长老苦思冥想,实在纳罕,他与孟海的关系实在隐秘而离奇,君浩然到底如何得知? 不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君浩然独特的望气之法,而只要有此猜测,再寻找蛛丝马迹,就容易多了。 ************** ************** 君浩然虽然明言——两月之期! 然而,他手下的功夫却实在迅捷,自外而内,法阵虽愈加艰涩复杂,然而他的动作速度丝毫不减,短短一月,一室令所有术师都束手无策的高深法阵便在他的巧手之下,七零八落,只余断壁残垣。 妖狼残夜越发和颜悦色,对待君浩然的神色简直如同看待救世主,只不过,这个救世主只是救助他一人而已。 就在破阵的最后一道关卡之下,君浩然停下了脚步,流露出他的算计。 “恳请大人助我入梦!” 君浩然整日破阵,却也没有忘记初衷,寒无殇的症状委实棘手,仿佛陷入幻梦,神情时而安详时而愤怒,周身灵力流动经久不息。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将他拉扯出来,否则,或许会被苍穹真人的执念拖入永恒的沉眠。 君浩然当机立断,与妖灵合作,一方面是因为寒无殇的身体已经与法阵紧密相连,难以分离,自是无法将他带走;而另一方面,便是要进入精神世界,需要强大的灵力做后盾,而神阶妖灵岂不是最好的养料? 妖狼残夜怒极反笑:“你要本座大伤元气送你入梦?异想天开!乖乖破阵,否则本座撕了这小子,免得你分心!” 君浩然听完,微勾起嘴角,道:“此次诱饵放出,不出一月这世上首屈一指的圣阶强者便会莅临,在下对这法阵数日钻研,可查知一些线索,大人虽是神阶,有神阶威压,真实实力却受法阵限制,阵法一日不破,大人始终只有圣阶的攻击力。而大人之前信心满满,想来是要借用这法阵之力,将来人困住,同是受困,自然高低立见,任由大人做主。可是,您可能没有发现,经过在下数日努力,法阵范围凝缩,可以困住的只有大人一人罢了!您的两条路,都已经走不通了。” “你算计本座!!!!别忘了我们的盟誓!!!” 君浩然笑意满满,神色间透出几分狡黠,道:“我为大人破阵,可没有订下期限,若是等那些圣阶前辈到了,找到对付大人办法之后,我再解开封印也并不晚,不是么?” “那我现在就撕了寒无殇这小子!” “呵呵,大人是想与我们同归于尽?何必呢!在下若真想对付大人,何必此刻合盘托出?无殇如今这般情况,恐怕只能仰赖大人,然而先前在下筹码不够,不敢与大人明言施救,只得使用这些鬼蜮伎俩,只要大人送我入梦,救出无殇,在下即刻解开封印,让大人得偿所愿。否则,若是无殇无法醒来,我又怎会独活,更何况有大人这般人物陪葬,岂不是一桩乐事?” “立誓!”妖狼残夜怒火升腾,却又无可奈何。 它从未想过会被一只区区蝼蚁逼到这种境地,心中怨毒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它嘶吼着:“只要寒无殇这小子醒来,你立刻、马上给我解开封印,若是让那些圣阶渣滓占据先手,就让你与这小子生死相隔,永世不得翻身!!!” “好,我立誓!” 君浩然走到寒无殇身边,悠然答道,他又一次赌赢了! 他的目光细细描绘寒无殇安然的神情轮廓,莫名地感到几分不忿,自己在这里劳心劳力,这家伙倒是清闲,想到此处,不由瞪了他一眼,内心喃喃:“寒无殇啊!寒无殇!我倒要看看令你沉迷其中的幻梦到底是何种光景!” 第27章 轮回梦境 黑暗,犹如沉夜! 绝望,犹如泥沼! 进入寒无殇的精神世界,君浩然内心那一点点不忿早已烟消云散,他仿佛行走在黑暗的长廊里,哒哒哒,一步步前行永无止息。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光芒的影子,如同星辰荧光,汇聚到他的身旁,爆裂开来,化作刺目的光浪! 待他重新睁开双目,眼前是一个瓦屋,看室内陈设,虽不算大富大贵,亦是不愁衣食。 一个面相沉稳敦厚的中年男子正在门外徘徊,只听屋内一声啼哭,丫鬟抱出襁褓,男子接过孩子,朗声长笑:“好好好,我寒家终于后继有人,便叫无殇。愿他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无忧无殇!” 君浩然一愣,走上前去,梦中仿佛无人能看见他,他低下头看向襁褓中的孩子,澄澈透亮的眼睛如同一面镜子,将他的身影映射进去,随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君浩然不由也弯起唇角,神色温柔。 可就在此刻,眼前的场景尽皆破碎,他转过头,便站在院子里,四、五岁的男孩拿着绣着吉祥如意的虎皮绣球跑来跑去,此时,春光明媚,杨柳低垂,百花绽放。 坐在亭子的秀美妇人向男孩招手,托起石桌上的果盘,喊道:“无殇,过来!休息休息,吃点果子。” “谢谢娘亲。”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拿着虎头球小大人一般弯腰作揖,引得妇人与仆从掩口直笑。 场景又是一转,梁上挂起白绫,正厅摆上棺木灵堂。 妇人垂泪,悲伤难抑;孩子已有七、八岁,嘴唇紧抿,腰背挺直。 “大嫂,大哥如今去了,我这个做二弟的一定好好照顾你们!”与中年人长得极像的青年男人从族中接过大哥的家产,信誓旦旦地承诺。 这时从青年男人身后,钻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娃娃,一手扯着男人的衣摆,一手指着寒无殇,嘟嘴问道:“爹爹,这个人就是娘亲说的克死父亲的丧门星么!” 一旁满脸精明的妇人连忙抱住娃娃,面色尴尬地斥道:“寒良!你这孩子,净会胡说!” 千山暮雪,严寒逼人,入梦之人为魂体,并非可以感受到梦的温暖与痛苦,然而在这呼啸的寒风之中,君浩然陡然感受到刺骨的悲凉。 这是梦的主人的情绪,君浩然单手抚住胸口,抬目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褴褛单衣的孩子,约有十岁,苍白虚弱,瘦骨嶙峋。 他拖着盖着草席的木板,一步步踏着半尺的雪,艰难行进。 君浩然跟着那个孩子走了很久,很久,那孩子跌倒了一次又一次,手指僵硬甚至难以握紧绳子,在手心留下一道道血痕,后来,他甚至用牙齿咬,用身体爬,站起又倒下,倒下又站起,却又不断向前,直到到了一处被雪埋起的土堆,他才停下。 只见那孩子跪下磕了三个头,沙哑地如同磨砂的声音惨烈撕扯着空气,“父亲,自您死后,娘亲忧思成疾,药石无灵,今日我带娘亲来与您合葬,你们在下面团聚,不必担心儿子,二叔对儿子很好,儿子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一定……平安喜乐,无忧无殇!” 说到此处,孩子已经难以言语,泣不成声! 依旧是那个宅子,却是极为窄小的下人房。 寒无殇身着布衣,手持斧头,一挥之下,木柴应声而裂。 “喂!克死父母的丧门星!没用的拖油瓶,讨债鬼!” 童言无忌,但有时孩子的话往往最为伤人,在寒良的辱骂声中,寒无殇的身体一颤,随即转过身,默默道:“表弟,你怎么来这里了?” “父亲找你!哼,就知道在父亲面前装可怜,可舅舅是修仙者,给娘撑腰,父亲如今最听娘的话,娘让你滚,父亲也不敢留你!”寒良仰着头,得意地跑走了。 寒无殇垂目而立,微微笑了起来,却尽是无奈悲凉。 “无殇,这是你爹爹留给你的遗物,二叔无能,只能保住这个,你拿着它,赶快走吧!”鬓角染上霜白的男人苦笑着为侄子打点行装。 寒府大门外,十四岁的少年接过二叔递过的长剑,转身离去。 行至陋巷,面对匪徒拔剑四顾,剑身陈旧锈迹瞬间隐去,光华绽放,剑气冲霄,宛若沧海龙吟! 神剑传承,修得武艺,功成名就,欣喜还家。 却见寒府断壁残垣,残尸断臂,一夜之间,故人亡尽。 从尸体堆中寻到只剩一口气的寒良,少年顿时欣喜若狂,视若珍宝。 天山之巅,深海之底,极北冰原,火山岩浆……为寻仙道,为报家仇,少年逐渐变成青年,身上每一道伤疤,都代表着他的成长;每一寸时光,都积淀着他的强大。 尸山血海,围追堵截,惊险逃亡……历经千难万险,千辛万苦,终于得报大仇,然而亦成为修真界众矢之的! 然后,轮回台喋血,至亲血肉背心离德,惨遭背叛,一幕幕场景尽皆在君浩然眼前流淌而过。 君浩然曾经调查过寒无殇的生平,然而冷冰冰的文字,怎及得上现场直播? 痛苦,悲伤,坚韧,执着,愤怒,绝望……这些情绪又岂是言语可以表达? 君浩然以为这一切记忆到达了尽头,之后,抑或是周而复始?让寒无殇再一次体会到幸福,再一次失去一切,再一次拒绝一切,从而将他拉入绝望的深渊,永远沉眠。 然而,他猜错了。 再一次的记忆轮回,全是关于他的画面。 他与寒无殇骤然初见,擦肩而过;他与寒无殇万里追杀,百年纠缠;他与寒无殇并肩迎敌,同生共死! 原本在寒无殇漫长的记忆中,他仿佛白驹过隙,只留下些许痕迹。 然而,在重溯的记忆中,为何全是他的影像? 确实是循环往复,循环的是他的影子,往复的是与他的回忆。 看过第十次他与寒无殇共同赴死的记忆,君浩然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虽说他心中仍然对此难以置信! ——原来那个令寒无殇沉迷梦境的人,竟是自己!? 他的目的是来拉寒无殇出梦,如今找到了症结,即使觉得荒唐,却必须要做些什么!君浩然刚一升起这个念头,一阵强烈的吸力传来,将毫无防备的君浩然扯入了梦中,并非幻影,而是实体! 寒无殇正抱着已死的君浩然准备施展血祭,便见面前多了一只手。 他抬起头,在漫天乌云之下,满地血色之中,另一个君浩然大步走来,对他伸出手。 身后大片的乌云霎时烟消云散,拨云见日。 阳光形成倾泻的光柱打在君浩然的身上,头发睫毛都染上金黄的亮粉,雪白的长袍一尘不染,尤显圣洁! 然后,寒无殇听到对方认真的话语:“无殇,我来带你回去!” 第28章 误会大了 清润柔和的声音将寒无殇自无尽的轮回梦幻中惊醒,金黄的晨光正透过晦暗流泻而下,汇成光明的希望。 他抬着头,刺目的光明令他的瞳孔急遽紧缩,然而,他依旧睁大双眼,一眨不眨。梦境中的一切全都静止,唯有他们两个人仍然鲜活真实! 他不知道在这个梦境里呆了多久,一遍一遍地经历前世的悲惨,令他厌倦,却又悲哀,他的整个人仿佛要被阴暗吞噬了,他极力地寻求美好的记忆,轻松的慰藉。然而美好终会成为丑恶,仇恨终会湮灭欢乐。 难道没有什么感情,什么人能够始终如一,永远相伴? 然后,他看见了,梦境仿佛能够体会他的心意。 君浩然,君浩然,君浩然,君浩然…… 一遍遍地重来,一遍遍地完善,一遍遍地思索,一遍遍地体悟…… 他突然惊觉——啊!他所寻求的,所渴望的,其实就在身边! 自初见到死亡,他们之间的交集竟比他记忆中的所有人都要长久,都要复杂,都要紧密。 初始,他们是敌人,他原以为是不死不休,然而,历经十余次轮回,任何人的目光都会从那些表面上的敌对追逐,转向更深入、更细微的一些端倪细节。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了许多事情。 比如,君浩然每次动手虽神情高深莫测,下手干净利落,然而,许多时候,明明他出现漏洞、露出破绽,君浩然亦本能地做出反应,却又在下一刻收回手放弃了;有时,明明他已濒临绝境,君浩然却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留出一线生机,令他绝处逢生。 若只是一次两次,尚可当作意外,但这样的情景,在百年之中,发生得又何止一次!? 君浩然从未真正伤害过他,他也从未真正痛恨过君浩然,他们仿佛两个孩子卯足了劲儿针锋相对,彼此斗法,即使如此想,寒无殇仍然觉得君浩然对他的感官没有那么简单,与朋友不同,也不是仇敌,若说是对手,仿佛又更关注、更沉重。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会无休无止。 发现了如此端倪,寒无殇不由更加认真地体会他曾经的经历。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进入记忆,昔日的心念在他脑海中日益鲜明。 *************** *************** 他与君浩然初见之时,正陷入重重追杀。 那时,他屠戮仇人满门,动静虽大,但大宗门的老怪物总是自矜身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给他留出了生机。来的人或是想要抢夺悬赏功劳;或是想要借他做踏脚石,博得美名;或是与仇人有因果纠缠,寻他报仇…… 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他那时持剑而立,并不慌乱,反而有些意气飞扬,跃跃欲试! 然后,当他得知此次围剿众人共同推举的主导之人,竟是修真界最强宗门上玄门青年一代的首席弟子,更是不屑一顾。 “哼,不知世事的大少爷!那种宗门里潜修的宝贝疙瘩,又怎知斗法的残酷惨烈?不过是纸上谈兵!”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然而现实给了他一个巴掌。 那个大少爷确实拥有真才实学,英明的人员配置,严谨的阵势布防,那一次的围追堵截,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次他能够突出重围,自己都觉得是一种运气。 然而,在突破包围圈之后,他看到那个人站在盛放的紫楹花树下,花枝下垂,花瓣随风飘舞。 白衣青年持伞而立,描绘着红色花样的伞面微抬,映着漫天的繁花,霎时惊艳了时光,温柔了一方天地。 青年仿佛对他的出现有些讶异,神情微动,换伞为剑,冲天剑气直冲云霄,其中凛冽锋锐如同刀刃刺得他遍体生寒。 君浩然,他蓦然想起这个名字。 那个上玄宗首席,那个天之骄子! 就是这个人将他逼到这种地步,全身灵气耗尽,仅凭一股意气支撑,冲锋上前,不肯示弱。 可就在他以为必死之时,君浩然却由他遁去,没有丝毫阻拦。 如今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时君浩然望向他的目光专注热烈,神情茫然而怔忪,随后满是挣扎。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确信。 而君浩然最初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可就在两人对视那一瞬间,君浩然的眼神变了,剑气散了,两人擦肩而过,徒留一地落花。 便是从那一次开始,君浩然开始对他执着,放言天下,要亲手擒住他,旁人休得插手! 人人都道,君浩然是因失手落了面子,才定要洗刷耻辱;可他却知道:君浩然的计划明明已经成功,那时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君浩然出手,便可擒获,如今又为何对他穷追不舍? 一次次回忆,一次次经历。 寒无殇猛然发觉,自君浩然主动追杀他开始,他虽因君浩然的手段愈发紧张辛苦,疲于奔命;可实际上,却再也没有受过重伤,再也没有结过仇,甚至实力进境也越发迅速稳固。 整整百年,上玄门的天才弟子本该锦衣玉食,悠然论道,如今却随他深入险地,风餐露宿。表面上穷凶极恶,喊打喊杀;实际上却处处留情,暗中斡旋。 之后,真相大白,他洗脱了污名,虽仍让人忌惮,却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于世。那时,他欣喜若狂,只沉浸在本身的苦痛悲欢之中,无暇顾及其他,可再一次回溯,他却留意了君浩然的神情——欣喜快慰,如释重负! 他看向他的眼神盛满了无尽的关怀,以及祝福。 但那样柔软得令人想要哭泣的神情只在君浩然的面上一闪即逝,君浩然就这样深深地看着他,然后决然地离开,仿佛愤怒,仿佛不甘,但其实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这个人如他一般,向来习惯掩饰情绪,不同的不过只是——他习惯面无表情地前行,而君浩然选择微笑着离去。 那一百年,他以为君浩然厌憎他,仇视他,痛恨他,鄙弃他! 可如今,他才发觉,君浩然是在保护他,信任他,伴随他,锤炼他! 若非如此,君浩然的神态怎会如此安详欣慰,放弃离开也进行得如此干脆利落!分明是早有预谋,早有准备,早有打算!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君浩然。 百年的对手仇敌,即使分离,他还是关注着关于君浩然的消息。 他听说,君浩然会山门之后,便闭关潜修,突破元婴! 他听说,君浩然出关后,禀明师尊,希冀师尊为他挑选道侣! 他听说,各大宗门的优秀女修将择日登门相看,为众人津津乐道! 就在那日,君浩然要去选择共度一生的如花美眷;就在那日,他被寒良出卖,再一次追杀喋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可是,君浩然还是赶来了,抛弃了风光无限的美人、春风得意的庆典,赶来与他这个恶名昭彰的‘敌人’,共赴生死!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什么因缘? 明明从未相识,为何君浩然会为他执着百年? 明明向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为何要突然挑选道侣? 明明春风得意,前途光明,为何偏偏要为他赴死? 寒无殇再一次抱着君浩然的尸身浑身激颤,每一次回到这一幕,他心上的空洞就越发扩大,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没有麻木,每一次多上一点点,令他神智始终清明! 他清醒地意识到——这无尽的记忆轮回,只是空幻而真实的回溯幻梦,已经过去,无法重来! 但至少,他从这无尽的记忆回廊之中,发现了蒙尘的明珠,隐藏至深的情感。 他不能再沉迷下去了,也无法再经受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别离! 然而,就在这痛苦至深的时刻,君浩然出现了,携着璀璨的晨光,驱散无尽的黑暗,在这刺目的光中,他仍清晰地辨认出君浩然眼中不容错认的怜惜与期待。 他突然起身,紧紧地抱住君浩然,所有的疑问仿佛在这一刻寻得了解答! 为何会为他执着百年? 为何要突然挑选道侣? 为何偏偏要为他赴死? 这样的默默付出,这样的不惜代价,只有一个答案! ——因为,爱! ——因为,君浩然深爱着他! 在领会到这份爱的同时,寒无殇感受到的不是惊慌,不是厌恶,也不是苦恼,竟是自内心生发,难以抑制的……喜悦! 第29章 局面僵持 乍然被拥入怀抱,鼻尖可以闻到铁与血的气息,君浩然第一次被人这样拥抱着,有一种可以停靠栖息的错觉,他甚至感觉寒无殇仿佛是用灵魂来抱着他! “这真是荒唐的想法。”君浩然暗暗想道,但很快他就给自己和对方找到了可以信服的理由,“是因为太累了么?他和寒无殇都在错乱的时光中走了太久,他们都累了,所以才会想要温暖,想要依靠,想要休息。” 君浩然的手按在寒无殇的背脊上,安慰一般轻轻拍打着。 然后,他敏感地感觉到寒无殇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寒无殇带着点慌乱松开束缚他的臂膀,神态间极其自然地呈现着一如往常的平静,然而君浩然怎会看不出他的赧然。 这是第一次寒无殇在他面前,毫不防备地主动流露出内心的情感。 君浩然顿时忘却了因寒无殇突兀动作产生的惊疑,双眼眯起来,化作极为清朗的笑。 “切!就是你们两个小子破了老夫的幻境?” 一声冷哼打破两人间安然温馨的气氛,两人循声望去,记忆的幻梦破裂成一块块晶莹的碎片,五光十色,灿若星辰。 在星辰的最深处,有神秘的光汇集,漩涡般的扭曲中央走出一个人影。 与老气横秋的语气相反,来人出奇地稚嫩,看上去就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仰着头,傲气纵横。 “原来,传说中的段苍穹竟是……这般模样!”君浩然莞尔,温润笑道。 **************** **************** 而就在君浩然与寒无殇在精神世界逗留的时刻,三大宗门与东方王国的强者队伍终于姗姗来迟。 原本那庞大的阵法是束缚妖灵残夜的牢笼,然而现在,却是它克敌制胜的依仗。世事无常,它之前是那样地厌恶这些,急切地毁灭这些,可是,如今,庞大的阵法支离破碎,只余核心的部分仍然不曾停止流转。 残夜趴在地上,懒懒的抬起头颅,看向杀气腾腾的来人,原本十拿九稳的一招生棋,如今却成了死局的征兆。 唔,或许本来就是一招烂棋。 这些人进来时轻车熟路,见到它时也表现得谨慎忌惮,啧啧,它只是对算计不太敏感,又不是傻,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哪能看不出来这些‘强者’早在入墓之前就得知了它的存在。 若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方志得意满,一方以逸待劳,纵使它境界高,灵力强,但毕竟有法阵束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不过,反正两个计划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残夜索性放弃算计,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实在不是什么好法子! 现在的情况是——因法阵破碎,来人又早有准备,残夜没办法困住他们,而因法阵的压制,除了威压,它的攻击力也只在圣阶,而对方却倾巢而动,三位掌门,三个圣阶! 而从这些‘强者’的角度看,残夜虽攻击力与己方持平,然而那束缚它的法阵亦是绝佳的屏障,令他们无法前进一步,同时又抵消着他们的攻击,没有伤到妖灵,反而助它削弱封印法阵的灵力。投鼠忌器,亦是束手无策。 两方对峙,人类一方时常会派出一些人向它喊话,时而威胁,时而抚慰,时而温言,时而细语。人类狡诈,残夜已吃了不少的亏,索性闭上眼充耳不闻。 有的时候,被烦得实在恼怒,便想着要不要捏死几个人来泄愤,毕竟在它身边的法阵之中还有最初进墓的不少人质,再不济,它还标记了对面阵营中前去传递‘假消息’的‘仆人’,想来消息泄露,必有其中几人的影子。 虽不知他们是如何跳脱它的监视掌控,将消息传递出去;也不知他们是怎样说服三门一国联合起来,下这么大的赌注,来对付它。 但并不妨碍它将他们一一碾碎。 不过…… 残夜尖锐的兽瞳冷冷地扫过他身下护持的两个青年男人,这两人双目紧闭,神态安然,仿佛做着永无尽头的美梦。 哼!残夜心念一动,缓缓压下心头暴戾的情绪。 再等等吧!反正上千年的时光,都这样等过来了。 如今这等僵持的局面需要一个契机去打破,而掌握着破阵之法的君浩然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暂且放过这些人类一马,等那个小子回来,手里最好还是攥着一点筹码。 残夜思索一个来回,重新趴了回去。 闭眼之前,还犹自嘲讽,这么多法阵大师在法阵边缘来来往往,又是讨论,又是研究,却根本没有一点头绪。 即使是同一种族,资质智慧果然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瞧瞧千年前横空出世的段苍穹,一人一剑,挑了三界的强者;还有那精妙绝伦的法阵造诣,无人可解,无人不服;如今又有一个青年,从容镇定,临危不惧,修为虽是差强人意,但挥手之下,便可看穿艰涩复杂的上古法阵,十天半月便将其拆卸得七七八八。 而这些庸庸碌碌之人,纵使被人称为xx阵法大师,绞尽脑汁,还不照旧是一筹莫展。 跟这些庸人对垒,实在是丢人。 这样想想,君浩然虽然算计了它,却也比这群人顺眼得多,可爱得多。 等你醒来,是违背誓言,帮助你的同胞封印我?还是,遵守誓言,为我解开封印?残夜悠然地想着,颇有些破罐破摔,听天由命的架势。 李银月盘坐在讨伐妖灵的队伍里,感受到颈后的刻痕灼热地烫了一下,随即平静下去。 一来一去,惊得她泛起一身冷汗。 ——被刻上仆人印记,受远程操控,身不由己,苟延残喘。 ——哪怕去死,也不愿受这等驱役!’ 李银月突兀地想起了君浩然拒绝出墓的绝然言辞,若是前世,她定会说出一样的话语来维护她的尊严,而如今…… 死生由人,苟延残喘……呵呵,这样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但是,她却不得不承受,或者说甘之如饴。 她费尽心机参与这次行动,将自己陷入险地,任由妖灵刻下仆人印记,并不是她自甘下贱,而是因为她渴望力量,渴望能令她随心所欲、庇护家园的强大力量!而记忆中,就在此处,有一个秘密,有一个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哪怕受再多的苦,忍受再多的催折,她都义无反顾! 她要从所有记忆中,寻找一切机缘,获得一切力量,然后,掌握自己的人生! 从那些记忆中,她知道日后君浩然会篡夺东方王国的权位,但也正在他的手中,东方王国绽放出最璀璨的光彩。她也知道日后寒无殇会成为四方界的救世主,在他的领导下,四方界从动乱到稳定,从稳定到强盛。 纵使前路艰辛曲折,最终一切都将走向美好。 但是,她不甘心,那一路艰辛曲折中,没有她的身影;那一片美好前景中,也没有她的位置。 她一直如同浮萍,如同棋子,虽然外表光鲜亮丽,但却永远受人摆布,随波逐流。 她想要跳出棋盘,去寻找只有她能走的路,只有她能做的事,只有她能成就的道。 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就从现在开始! 李银月目光炯炯,看着山一般伏在原地的神阶妖灵,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第30章 梦醒之后 当君浩然醒来的时候,墓室里的阴沉似乎成了他梦的延续。 当人陷入一场迷乱的幻梦,醒来之后通常总是接受自然的洗礼,因现实的明媚而将梦境中的荒唐悲欢抛在脑后,但作为主角之一的君浩然明显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因为主角的生活节奏总是紧张急促的,而君浩然自与寒无殇相遇之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无暇体会梦与现实之间微妙的落差,短暂地怔忪,待到站起身来,君浩然已然变回温润如玉,笑如春风的谦谦君子。 “你醒啦!”妖灵残夜震荡的声音传遍整个山洞,仿佛决战的号角,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浩然!”对面阵营中焦急的声音传来。 君浩然抬眼望去,便见远处人群簇拥中一名中年人疾步上前,在阵法边缘眼巴巴地看着他。 “父亲?您怎么来了?”君浩然一怔,不由问道。 “你,你都出了这样的事,我可只有你一个儿子!”君令仪瞪着眼,紧张地道,“你的身体怎么样?我听说他们说你进入了寒无殇的精神世界?那么危险的事!你……” “无殇,无殇,他怎么样?为什么还没有醒?”精神矍铄的寒老元帅忍耐不住插话道,事关自家宝贝独苗,寒千军与君令仪的心情是一样的,同样做出了一致的选择。 君浩然转头看了一眼仍旧沉睡的寒无殇,微微一笑,回应道:“我没事,寒无殇也没事,而且,他简直好得没有再好了!” 没头没脑的话虽然让两位长辈满头雾水,但好歹安慰了他们急切的心情,他们还待再言,妖灵残夜已经不耐烦地开口:“你的要求我已经帮你达成,该是履行你的承诺的时候了!帮我打开阵法,我立刻回妖灵界,不会与你们为难!” 硕大的妖瞳圆睁着,面向君浩然,满是审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君公子不要答应他!” “君公子……” 阵外各派人士惊慌地喊叫,他们如今组团刷这位远古的神阶妖灵,不仅是为了四方界的安宁,更是因为一个神阶妖灵若能借机收伏,抑或斩杀,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能带来巨大的利益。 而如今他们已经捋了虎须,若是让这只老虎给逃了出去,纵使因承诺不与他们为难,但只要心里记恨,神阶的老祖宗,要想找机会捏死他们,实在不能再容易。 妖灵残夜何尝不知这些人的心思,与君浩然打了一阵交道,知道此人处事一环扣一环,滴水不露,实在难以摸准他的心思。不过,毕竟是唯一的生机,纵使有些渺茫,还需尽力争取。 它沉声道:“你若违背誓言,则与寒无殇生死相隔,永世不得翻身!” 君浩然岿然不动,坦然笑道:“言出必行,我君浩然说过的话,即使不是誓言,也是作数的,大人不必忧心。” 君浩然话音刚落,便听见一片哗然。 不过他的父母长辈只是沉默,未曾人云亦云,君浩然心中不由感怀,却也未曾更改决定。 “速战速决,请大人将法阵激活。”君浩然以专业的态度肃然道。 残夜怔忪片刻,不由狂喜,道:“好!好!好!” 身躯一震,神阶的威压蔓延开来,法阵迅速放出刺目的血光,仿佛巨大机械中的一个个齿轮,得到了运行的指令,飞快地旋转起来。 如果说之前拆卸的只是法阵的躯干,那么,这一次君浩然要克服的就是法阵的心脏! 体内的清气流转,流光溢彩的眼睛将疾转的法阵纳入眼底,传送给飞速计算的大脑,以致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极端冷静公正的姿态。 灵台之内的两仪剑嗡嗡作响,疾转的灵力经由它输送接收,完成完美的循环。 与段苍穹所布法阵的灵气相比,君浩然如今区区武宗修为,自是杯水车薪,然而,偏偏两股灵气系出同源,彼此交融,他可以顺利地将他的灵力输送至法阵核心,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法阵用的是两仪剑阳极之力,而君浩然所用却是阴极之力,两者彼此相溶,却也相克。 将阴极之力输入法阵核心,这个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 ************* ************* 莲法宗是四方界十大宗门之一,尤以阵法著名,世人称其为阵法之宗,备受推崇,四方界阵法大师的地位尊崇,然而,在阵法上有所造诣的人多是沉迷推演数算之人,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研究狂,技术宅!每次宗门联合行动时,莲法宗总是缺兵少将,可此次莲法宗高位阵法大师几乎全部出动,比起其他势力所派之人甚至还要多出十余人。 这些来人中小部分是为利益奔走,大部分却是想要来见识传说中的阵法鬼才段苍穹所布阵法,能将神阶妖灵束缚至今,这法阵的威力不言而喻!可这些研究狂虽然渊博,但研究跨体系法阵,哪里能立刻寻到端倪,只能挠心挠肺地望梅止渴。 然而,只在几刻时间之内,这令莲法宗所有长老,甚至宗主都束手无策的高深法阵,就这么破了! 一时之间,莲法宗的队伍不知是该欢欣鼓舞他们的弟子参透法阵的奥秘——他们已经从掌门口中套出君浩然是他的亲传弟子的消息——还是该痛心日后将被一位神阶妖灵盯上的悲惨遭遇。 所有阵法大师的脸上都呈现着五光十色的色彩,一副好想好想好想围上去请教解谜;又好怕好怕好怕,被神阶盯上,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的纠结复杂样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失却法阵之力,残夜神阶的灵力与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震天的吼叫令柱石崩断,墓室坍塌,然而上方落下的万钧土石却因吼声中所带的灵力波动推搡着,向上涌出,下一刻,如同拨云见日,大片的阳光慷慨地投射下来,深埋地下的墓室瞬间化作一个大大的土坑,重见天日。 残夜倒是守信,强大的灵力波虽将所有人都弄得十分狼狈,但却无人失去性命。它仰天狂吼,又低下头来,将墓室,哦,不,是土坑里的每个人类的面孔牢牢记住,咧开嘴:“本座记住你们了。” 残夜的话语沉重地打在所有人心间,化作战栗,毫无保留地从他们神态的惊慌中流露出来。 “大人可是答应过要放过我们的。”君浩然却不畏惧,有两仪剑的增幅,他并不惧怕等级威压,况且,*力量虽是从头炼起,但他的精神却早已被锤炼成钢铁,经受得住风吹雨打。 “你为本座解开封印,本座便放你一马,不过,这些触犯本座尊严的渣滓,哼!还轮不到本座出手。”残夜志得意满地道,言下之意,谁都清楚明白——残夜不会亲自出手,但也不会放过他们! 它轻身一跃便要跳出墓室,回归妖灵的界面,可正在此时,一道光鞭缠绕住它的身体,往下一拉,便令它栽倒在地。 残夜循着光鞭看去,鞭子的另一头握在方才还在安睡的寒无殇手中,然而,此时寒无殇的神态却该死的熟悉,更加熟悉的腔调在它的耳边炸响。 “小夜夜,真是不乖,不好好呆着,净往外跑,这是要去哪儿呢?” “段苍穹!!!!!!” 残夜双目顿时血红一片,它一边咆哮着,一边像公牛一般拼命地向寒无殇狠狠撞去! 第31章 谁是赢家 残夜双目血红,一边咆哮着,一边像公牛一般拼命地向寒无殇狠狠撞去! 它的身躯虽然庞大笨重,然而灵力加持,彷如雷池电掣,旁人竟只能窥见残影。而寒无殇只是含笑侧身,身姿蹁跹,每次出现脚踏血色光阵,两人从墓坑追到地面,又从地面移到空中,抬头望去,只见红光点点,烈风阵阵。 残夜穷追猛打,寒无殇举重若轻。 残夜终于怒不可遏,只见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团炽热的灵力球蓄势待发,转眼间,所过之处,尽化焦土。 直至远处山峦崩坍,大地震颤,神阶法术之威,直可将一方净土化作地狱。 “无殇,他这是……” 寒千军目瞪口呆,呆呆地自语道。 “他不是无殇,是段苍穹!” 君浩然此时已与众人会集于一处,三大宗门的圣阶宗主站在最前方,合力展开牢固的防护罩,将无法抵御神阶战斗威压的众人罩在其中,这个时候,若是窜离才容易受无妄之灾,众志成城才是最佳选择。 两人并未刻意降低音量,此刻众人都聚在一处,自然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段苍穹’! 一个四方界耳熟能详的名字,之前虽有闻名于世的神阶强者,但却无人能达到他的高度! 神阶之上,再无真神! 达到了神阶就相当于登上了武学的巅峰,再无上升的余地,只能枯守无尽的岁月直至枯竭,许多惊才绝艳的神阶都在绝望中走入沉眠,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神阶凋敝,四方界如今亦只有圣阶,没有神阶。 而段苍穹就是打破这样一个金科玉律的传奇! 历史上有过记载,段苍穹于万人瞩目之下,突破束缚神阶的空间法则。斩破虚空,进入难以预知的未知时空。 没有人知道段苍穹之后的旅程和结局,但是他是唯一的突破者,令无数人燃起希望,即使在他之后,再无来者。 当所有人的眼睛都从激烈的打斗转移到君浩然的身上,君浩然只能无奈苦笑,认命地解释起来:“正如大家所知,墓室中的阵法是段苍穹所设,而他为何要建一所墓室呢?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神阶妖灵困在此地?” 君浩然抬目环视周围或沉思,或好奇,或期待的目光,扔下重磅炸弹——“因为这里埋葬着他自己!” “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荒唐,谁不知道段苍穹斩破虚空,与天地同寿,便是在外时空遇到了什么变故,也不该死在四方界内。不过君浩然很快就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但在此处埋葬的并非段苍穹本人,而是他的一缕执念。” “执念?” “方才入梦,浩然有幸与那执念有所交流。执念化形不过少年模样,性格傲慢跳脱,虽有神阶之力,却偏执着于过往之事,戾气十足。细细想来,恐怕是段苍穹本体分离出的无法参透的执念,而他将妖灵残夜束缚于此,是想要压制执念,彼此牵制,这样就说的通了。那时,我与无殇便已经意识到那执念历经千年,已然壮大,无殇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执念只是一缕心念,却无实体,想要重入人间,需要一个身体!” 君浩然认真分析,仔细求证,又坦然相告,毫无隐瞒。 这一刻,众人对君浩然方才不顾劝阻解开封印,都有了几分宽容理解。 拥有戾气的执念与心怀报复的妖灵,无论是哪个出世,都不是如今的四方界可以掌控的,只能让他们对上,不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起码能够掌握一线生机。 而这些秘闻在先前那般境况之下,确实是难以明诉的。 “如今,如今那执念是抢了无殇的身体,那么无殇本人呢?那执念为何偏偏要抢无殇的身体?”待君浩然讲明情况,寒千军立刻焦急地问道,“现在可怎么办呢?你刚才不是说无殇很好,没有任何事么!” “元帅莫急。”君浩然神态淡然,不见丝毫慌乱,仰头望向空中不断交错的想到残影,以及乱飞的冰霜炎火,“不过是一缕残念,寒无殇,岂会被区区执念压制打败!?” 淡定而笃定的神态,令寒千军焦急的情绪稍稍缓解,但冷静一会儿,不由对君浩然侧目而视,他是知道内情的,君浩然和他孙子得到了一份传承,可……可明明前些日子还是死对头,生死相交,兄弟情深这风向也转得太快了吧! 先前听说君浩然为了救治孙子才拼了性命,耗尽心血,与妖灵周旋,斗智斗勇,如今眼见为实,眼前的君浩然神情表现自然真诚,分明是对自家孙子信心十足,期待满满。 此情此景,本应令他欣慰感激,可怎么想怎么别扭,而且周围相熟的人看君浩然与自家孙子的眼神,怎么就让他浑身发冷呢?可不管是他还是君令仪,每次好奇地打听,都被顾左右而言他,弄到头一无所获。 正在寒老元帅胡思乱想的当口,空中的斗争终于接近尾声,两股爆炸性的强大力量在天幕下天各一方地集聚着,天空风起云涌,如同末日浩劫,遮天蔽日,飞沙走石。 三位圣阶皆是严阵以待,谁都不知道两股力量的碰撞将会产生怎样的冲击。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大概只有这一个词,可以形容神阶放大招的情景,就好像两个核弹同时爆炸,相信所有见识过此情此景的人,都不会愿意经历第二次! 那是一种让人直面生死的恐惧与绝望! 圣阶的力量屏障早已破裂,即使相隔天地,但在力量攻击范围之内,无人可逃过浩劫,然而墓中众人虽然有的遭泥土覆盖,狼狈非常,但却都还活着,全须全尾、平安无事地活着。 当他们抬起头望去,光芒重新照彻大地,在光的源头,挺立着一个穿着利落黑衣的青年,正站在他们前方,恐怖的破坏都止息在他的身前,土崩瓦解。 幸存者们定睛望去,妖灵残夜灵力尽丧,不再是那如山的庞大身躯,身形缩小至寻常狼类,血肉模糊,简直如同丧家之犬。 “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吞噬了你!” 发出哀嚎的并非是战败的妖灵,寒无殇,不,段苍穹的残念大叫着,尖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战场。 就在方才,体内的原意识控制了这具身体,顽固地守护住那方墓地,以及墓地里的人们。 第32章 分道扬镳 疼痛,绝望,挣扎,怨恨…… 在段苍穹留下的残念世界仿佛肮脏的泥沼,将所有美好陷落,吞噬,化作最激烈地呐喊和深渊。 “为什么要杀我?两仪剑不是您给我的么?哈哈。” “我恨你!我诅咒你!终将经历与我一样的痛苦!与最爱的人反目成仇!” “到处都是背叛!这个世界污浊不堪!杀戮,惨叫,哀鸣才是最美的乐章!我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就算毁掉,也不放手!” ………… 这样的念头充斥在整个精神世界。 寒无殇的五感寂灭到了无限,被这些情绪包围着,静静等待,直到触及记忆的最深处。 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是一系列记忆的残片。 不规则,无时序,但与他所知的传说相互印证,还是能够将一切串联起来。 段苍穹出生的年代是修真界的鼎盛时期,百家争鸣,万宗并举。 那个时代,灵气充沛,思想活跃,莫说是化神,就连渡劫成功的散仙也时常在修真界游走,段苍穹的师父尚德更是其中惊才绝艳的天才,200岁化神,600岁渡劫,千岁以散仙之身开宗立派,传下两仪道统。 尚德虽广收门徒,但真正传承他衣钵的只有段苍穹一人。 段苍穹天资聪颖,悟性上佳,尚德对他满是期望,带在身边,悉心□□,宠爱有加。 修行顺风顺水,师尊宠爱重视,自是养成了段苍穹目空一切,任性跳脱的个性。 而正是这样的个性为他日后的修行留下了祸根。 尚德传下两仪剑,慎重交代此剑为其毕生心血,要循序渐进,细心参悟,说白了就是功法深奥,不懂就问。 但以段苍穹的性子,心高气傲,一门心思自行参悟,要令师尊刮目相看,在非道上越走越远,终至无法回头。 待他察觉修行走进岔路,他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另一个由两仪剑衍生的心念影响了他的精神,他变得暴躁,易怒,嗜杀,对整个世界充满恶意与毁灭的*。 这种种恶念,在尚德带领修真界强者围剿他之时,达到顶峰。 尸山血海,夕阳泣血。 最终,段苍穹在他的师尊尚德全力施为之下,被空间法器击中,陷入无尽虚空,一切终于拉下了帷幕。 进入时空裂缝,终会被其中的空间线割裂重组,陷入轮回,然而段苍穹竟奇迹地进入了异世大陆,侥幸存活。 失却两仪剑,段苍穹体内的恶念终于被削弱,虽然有时会出来作乱,但很快就能被本体意识压制。 然而,段苍穹仍旧对这缕心念深恶痛绝,即使恶念的源头来自于他本身内心的任性的放大化。 而最重要的是——这股恶念对他师尊的叫嚣一直残留在他的记忆里,他让他一直以来依赖、仰慕、崇拜、爱戴的师尊失了望、伤了心! 他绝对不允许他的身体里有一丝对师尊的仇恨与怨怼。 段苍穹用尽了一切方法,承受了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终于将残念分离,为了镇压恶念,费尽心机将当时妖灵界最强的圣兽妖灵困于此处,令它们彼此牵制,自相残杀,终有一天,会被消磨殆尽。 然而,段苍穹却没有想到那残念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它暗中隐藏,并于困住它的法阵融为一体,只要残夜冲击法阵,它就在一旁协助,暗中积累力量,这就相当于两人通力合作,原本无坚不摧的法阵在累日不息的水滴石穿之下,终于式微,迎来了终局。 可是,经历了这上千年的千辛万苦,上天仿佛终于对它稍许垂怜,在残夜禁锢住的两只‘食物’身上,它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动,充满归属力的吸引。 两仪剑!是两仪剑! 它简直要仰天长啸,又不禁怆然涕下。 然而,明明同是两仪剑的波动,区有微妙的差异。一个波动如同他诞生之时一般充满攻击性,煞气腾腾;而另外一个,柔和玄奥,仿若无形,又不容忽视,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虽有两仪剑的气息,却也让它想起令它惨败、苟延残喘数千年的罪魁祸首——散仙尚德! 残念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寒无殇,在他开始运转两仪剑之时趁机潜入寒无殇的精神世界,试图摧毁他的精神。 然而无数次痛苦绝望都没有让这个男人动摇。 它改变了策略,将寒无殇心底追求的愿望具象化出来,令他沉迷,从而失却斗志,趁虚而入。 果不其然,这一次,寒无殇真正地思考起来,投入感情……一切都进展顺利! 可这愿望的现实之人竟破梦而入,功亏一篑! 就像当年尚德破坏它与段苍穹本体融合的行为一样,令人愤怒! 这么多年,这么多筹谋,这么多琢磨,它最渴望之事便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以前,它弱小不堪,只能引导诱惑段苍穹与它融合,然而,如今千年的修行,它真正将实力凝实,它开始试图吞噬! 它成功了! 虽然那个那个侵入者破坏了梦境,但也同样将寒无殇的弱点送入了它的手中! 为了让那个入梦者逃脱,寒无殇留了下来,然而,寒无殇的实力虽不被残念看在眼里,精神强度却是不同,意志坚定,与段苍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非它修为深厚,又熟悉灵魂领域,否则这场角力,恐怕早就落入下风。 可就在双方僵持之时,段苍穹留下的法阵被破,束缚解开,残念瞬间实力大增,取得了胜利。 看到外面的场景,残念简直要笑出声来! 它心想:君浩然绝对想不到他的破阵之举,竟会成为寒无殇的催命符! 执着千年的心愿得偿,残念志得意满,即使它是作为邪恶、傲慢、任性、妄为等等人性弱点的集合而存在,也不由产生一种世界真是美好的错觉! 不过,睁开眼就见到自己的小伙伴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心情告诉它——十分不满! 在千年的陪伴中,即使残夜并不知道它的存在,或者把它当做段苍穹的替身,但并不妨碍它单方面霸道的自以为是——好歹同舟共济、相亲相爱了千余年(并不是!),怎么能就这样任由残夜抛弃它独自去逍遥快活!?而且,走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以后还能不能快乐友好地继续玩耍啦(大雾)? ************* ************* “你真可怜!”重新夺回主控权的寒无殇望着被他逼出身外的残念,一字一句地说道。 残念此时无所凭依,在空气中形成一团人形的黑雾,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在听到寒无殇不带丝毫语气的平仄话语之后,更是强烈地翻腾起来。 “你想成为一个人?呵呵,只知道夺取,占有,破坏和背叛,即使拥有躯体,也不可能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寒无殇冷冷陈述。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老夫说话!” “倚老卖老,不过是虚妄的残念,亦敢妄称为人?” “……”黑雾翻腾,随即平静,桀桀笑道,“你的人生又如何?比起快乐、幸福,你恐怕对毁灭和背叛有更深的体会,同样是两仪剑宿主,段苍穹当年可是天之骄子,六亲俱在,更有良师益友;可你却是至亲丧尽,众叛亲离,茕茕孑立!哈哈哈,你又何尝懂得为人?” 在幻境中,残念已经读取了寒无殇的记忆,而在两仪剑的帮助下,寒无殇也看透了残念的组成片段,彼此攻讦,是在太过容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亲不在多,知己一人已胜过世间无数!”若是前世遭遇这样的诘问,寒无殇定会无言以对,众叛亲离,举世皆敌,他实在不敢说自己为人是不错的;然而,如今他却可以如斯坦然——他并非独身一人,而陪伴他的人,哪怕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加起来,都不及他半分风华。 “哈哈哈!”残念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将为人的所有意义放在一人身上,当真可笑。当年,亲厚如尚德、段苍穹师徒二人,亦逃不过自相残杀的命运,你与那君浩然又能如何?你与段苍穹同是修行两仪剑阳之道,他与尚德同样悲天悯人,你们简直如同他们二人的影子,我等着看那一天,你们之间恩断义绝,不死不休!” “即使如此……”寒无殇抬起头,沉声道,“我亦是如同段苍穹对尚德仙君一般,没有怨怼,甘之如饴!”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为什么不怨恨,为什么不报复,为什么要心甘情愿……” “为什么?呵,段苍穹或许没有意识到,可我却清楚明白。” 寒无殇微微含笑,转身看向带着些许错愕的君浩然,轻声道:“原因就是段苍穹思慕着尚德仙君,而我也……倾慕着君·浩·然!” “不!不对!”黑雾中传来激烈的反驳:“喜欢的就去夺取,讨厌的就毁掉,这才是逍遥进取的正道,如你们那般为情牵绊,才是非道!” “所以,我才说你可怜。”寒无殇道,“你凭此道前行了多少年?而你的身边又有谁真正被你夺取?段苍穹愿为尚德仙君剥离心念,尚德仙君愿为段苍穹以身殉剑!我愿为君浩然豁出性命,他也愿意为我殚精竭虑。而你又付出过什么,又有谁会愿意为你付出?” “不!不对!”黑雾徒劳地申辩,混乱地道,“都是尚德仙君的错!如果没有尚德真君,段苍穹就会与我融合!如果没有君浩然,在经历那些背叛之后,你一定会认同我的观点!尚德!君浩然!” 残念混乱地大叫着,猛然扑向人群,气势汹汹,目标分明就是它口中呼号的——君浩然! “君浩然!!!” 寒无殇反应过来,连忙奔出去,残念的灵力激活了他体内的两仪剑,即使残念已被逼出体外,但身体的实力却未曾落下,奔袭之速,令人咋舌,然而,他刚刚在君浩然身前站定。 就听到君浩然叹道:“中计了,他们逃了。” 众人定睛一瞧,先前还不断缩小的小狼崽,以及那黑雾状的残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寒无殇的身形也紧跟着晃了一晃,一头栽倒在地,没有人注意到,寒无殇已是强弩之末,就如没人注意到东方王国的大公主,李银月也不见了踪影。 第33章 如何选择 一场风波过去,虽然段苍穹的残念和妖灵残夜都不知所踪,但是毕竟他们都已经元气大伤,暂时对四方界难以构成威胁,三大宗门与东方王国已经传讯整个大陆,后续的追踪找寻自然不需君浩然与寒无殇出手。 历经此役,两人皆是名声大噪。 君浩然作为莲法宗掌门弟子,内定的宗门继承人,年纪轻轻,法阵技艺便高超卓绝。 要知道阵法师是大陆上最受推崇的一类职业,法阵是辅助战斗、救急保命的重要手段,又因阵法师多是修为高深的强者,他们的作品向来千金难求,有市无价。 而君浩然如此年纪,如此修为,就能攻克令无数阵法大师束手无策的上古法阵,他今日能破可以束缚神阶的法阵,日后待到修为达到水准,说不定就可以制作出这样的法阵。 有莲法宗做靠山,更没人会轻易得罪这位未来风光无限的阵法大师。 而与君浩然一片赞誉的局面不同,对寒无殇的评价却是毁誉参半。 寒无殇与段苍穹残念的对话,众人都听得清楚,纵使有些不明所以之处,但必要的信息都能够提炼。 寒无殇得到了段苍穹的传承,更能与神阶这无疑是令人欣羡乃至嫉妒的机遇,但是,从那残念的话语看,修习这功法竟然拥有极大的风险,极有可能走火入魔,好像是段苍穹的师尊助段苍穹摆脱恶念,回归正途;但如今寒无殇的情况则是不同,谁都不能保证有谁能阻止寒无殇发疯。 所以,虽然众人对寒无殇的态度都摇摆不定,持保留态度,静观其变。 而另一方面,他们可是见证了两个惊天八卦。 第一,传说中的冷酷无情的段苍穹竟然还是一个痴情种,而且倾慕之人还是他的师尊。果然,非常人有非常事。 第二,寒无殇与君浩然这两个冉冉升起的新星竟然关系匪浅,咳咳,瞧瞧寒无殇表达爱意的言语直白不讳,君浩然与妖灵的交锋也显示了他对寒无殇的深情厚谊。 这直接震碎了被英雄救美的许多少女侠士的颗颗芳心。 四方界中,以武为尊,对伦理的束缚比较自由,对于依附于人的男宠多是鄙夷轻视,但这二人的实力皆有目共睹,所以,众人顶多看个热闹,没人会去插嘴。 而这两人的家人长辈,本就对这二人极尽宠爱,纵使彼此看不对眼,但都是有身份、有理智的人物,即使有意见也不会在面上直接闹得难看,都打算好待到自家孩子落单之后再打探劝说。 所以,当寒无殇昏迷之后,众人极其自然地将看护的任务交给了君浩然,但君浩然却并非如同他们认为的那般求之不得,反而颇有些退意。 “正如段苍穹思慕着尚德仙君,而我也……倾慕着君·浩·然!” 寒无殇的话语不断地在君浩然的心里回荡,激荡着他的心灵。 他多希望寒无殇跳起来促狭地跟他说——这只是个玩笑。 好吧!他知道这不可能! 不说寒无殇因强制激发两仪剑导致身体严重透支,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很明显,十天半个月的安心休养是逃不掉的,而且现在正处在昏迷睡眠中。 以他对寒无殇的了解,他从不说违心的话,也从不做无意义的事,而且,以寒无殇对感情的重视程度,是绝不会拿这种话来开玩笑的。 那么,这是真心实意? 君浩然焦躁地在房间里打转,转了不知多少圈,最后他颓然地坐在椅子里,双手插入发间。 从21世纪那种时代过来,身边腐女多多,同性恋□□、外国同性婚礼之类的事情也不少见,耳濡目染,令他对男男相恋之事并不排斥,甚至与大多数人一样秉承着开明祝福的心态。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要以身试法。 他可是一直怀着一颗渴望与妹子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理想的文艺青年心啊!!! 好吧!他承认,每次这样的机会触手可及的时候,总会被寒无殇打乱计划。 难道是命运?得到主角的示爱,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他应该淡定,淡定,淡定…… 君浩然努力做着心理建设,但是,但是,让他舍妹子而就兄弟……实在木有办法淡定啊!!! 他应该好好跟寒无殇谈谈,或许可以有转机? 说不准寒无殇只是因为异世之中只有彼此为伴,一时错觉? 君浩然定下心,下定决心做出拒绝。 然而当寒无殇睁开双目,如寒星般冰冷的眼神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带上温柔与期待;冷硬的神情在面向他的那一刻,瞬间柔和了棱角。君浩然原本下定的决心一下子土崩瓦解,他默默扭头,不由内流满面。 肿么办?完全说不出口啊! ************* ************* “银月师妹,宗门的队伍马上就要开拨了,我四处找你,怎么呆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封卓四处打听,在一处山坳之中寻到倩影。 山坳的阴影下,李银月面色异于常人地苍白,同样笔直的站姿,此刻却有些芊芊细质,弱不胜衣,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含着几分沙哑:“此役虽胜,然师尊身死,我不愿扰了他人的心情,便独自出来祭拜。” 封卓双目一红,陷入悲痛之中,自然没有意识到若是祭拜为何没有香案,没有牌位,没有烟火之气。 在一番追思之后,封卓见李银月心情低落,便打起精神,提起些振奋之事。 “银月师妹,你不必担忧,你瞧那妖灵给我们留下的主仆印记都已然消失,看来它是真的没有余力,定逃不出十大宗门的搜索,师尊的仇,一定会得报!” 李银月用手心捂住颈后,瞳孔紧缩,默然不语。 雪白的肌肤之上,那道妖纹蠢蠢欲动,闪着诡异的红光,时隐时现。 她有了可以依仗的底牌,却也失去了自由。 她终于得偿所愿,但是,却也赔上了一切。 即使前方是地狱,她也要继续走下去! 第34章 分道扬镳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但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追爱的儿子,比泼出去的水都不如,直接雾化成水蒸气,转眼间就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殇~~~~~~~” 寒千军元帅如同望夫石一般悲悲切切地凝望着远方,深情地呼唤着。 “寒无殇都走半天啦,你在这儿叫几百声、几千声,他也听不见。” “总比某人憋在心里强,死鸭子嘴硬,结果落得形单影只,独留此地默默遥望来得强,是吧!君令仪。” “无知!” 寒风吹过,断壁残垣之中,两个老人孑然一身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事情的起因要从几日前说起了。 那时,寒无殇终于醒转,本来元气大伤的各门各派也都休整完毕,准备好行装,准备打道回府,一场轰轰烈烈的试炼以虎头蛇尾结束,最后尴尬收场,原本打算试炼修行的子弟也纷纷打道回府,在这场变故之中虽然伤亡不大,但损伤之辈皆是精英,而且,神阶妖灵出世,并与段苍穹的残念交战,所产生的战斗波动凡是帝、圣之阶,大陆上实力高强之辈定然皆有感应。为了防止他国他宗趁虚而入、浑水摸鱼,各方纷纷收束势力,休养生息。 而此时君浩然的身份就逐渐尴尬起来。 他本是东方帝国王室看中的少年英才,甚至驸马之争中呼声最高,而且这驸马可是隐性的下一任国家掌权人,正可谓前途一片光明璀璨。 而如今他在此役中所暴露出的身份更是令人吃惊。 十大宗门,莲法宗掌门的真传弟子,小小年纪已被门内长老确认为未来的宗门接班人。 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是令人侧目的厉害角色。 可当着两个身份、两份光彩集于一身之时,却并非一加一等于二的关系,甚至隐隐有矛盾之处。 众所周知,十大宗门高高在上;四方王国占据天下,四地称王。两方势力表面上虽然和和气气,但实际上却是貌合神离,彼此忌惮。 如今,君浩然若是仍想在东方王国有所作为,就必须与莲法宗断绝关系;而若是接了莲法宗掌门的班,就绝对无缘于东方王国的核心权力圈,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正是如此。 此时,众人才纷纷回味、猜测起来。 君浩然莲法宗少宗主的身份为何多年隐忍不发,若非此次变故,他纵使做不了东方王国的驸马,也绝对会被皇帝拉拢,进入朝堂。 那么,表面上的王国重臣,暗地里的宗门继承人,啧啧啧,君浩然真是下了一盘大棋。 人类是一种十分善变的动物,他可以在前一刻对你崇拜赞誉,下一刻,就有可能对你鄙弃猜忌。 “浩然,若非是我冲动行事,你也不会暴露身份……”妙法长老满脸羞惭,作为事情的起源,她始终坐立难安。 “妙法姑姑,您言重了。”君浩然洒然一笑,显得尤为光风霁月,“左右逢源,并非长久之计。况且,宗门之主本该正大光明,光辉万丈;作为师尊的弟子,又岂可隐于暗处,掌阴私之局?今日局面,是为天意,与姑姑又有什么干系?师尊,弟子说得可对?” “嗯,不错。”一直端着冷艳高贵男神范儿的莲法宗宗主终于屈尊瞄了君浩然一眼,微微颔首,又道:“妙法,你不必自责。” “是!宗主!”妙法长老立刻恭敬施礼答道,其谨慎敬重之态令所有人都能瞧出她对宗主的尊敬爱戴。 君浩然心中吁了一口气,暗道:“果然,妙法长老的克星就是宗主师尊,只要师尊一发话,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不过君浩然心里清楚,他这师尊可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精明强干,深不可测;他认同自己的话,并不是因为他同意这样的见解,而是因为这个师尊与前世那个师尊有同样一种毛病——徒弟控! 所谓徒弟控,大抵就是徒弟所说全是对的,徒弟所做全是理所当然,徒弟所想全是惊才绝艳,徒弟所图全是殚精竭虑…… 前世,君浩然根骨好,悟性佳,为人正派,尊师重道,有这样的弟子自然如同烧了高香,令他的师尊对他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而今世,莲法宗宗主悟华实力高强,年纪轻轻就成就圣阶,力压众人得任宗主,任职中,处事果断,手段强硬,令各方势力十分忌惮,然而刚烈之人难免失之温和细致,此时,却阴差阳错收了君浩然这样一个弟子。 君浩然天资卓绝,又思维缜密,志向远大,所以,宗中许多事务皆经过悟华宗主传达给君浩然,任他处置,悟华每过几日便要奔波万里,与君浩然相会,并非只是为了传道授业解惑,而是为了探讨宗内事务, 这样一个能为自己分忧的弟子,悟华自然喜欢,宠爱有加。 君浩然站在悟华身后离开,这是十分清晰明白地表达立场。 东方王国一方之人皆是失望连连,无论如何,君浩然的实力与资质实在惊艳,英才流失,岂非极大的遗憾。 然后,他们又开始扼腕叹息,大病初愈的寒无殇与自家爷爷告了声罪,没有丝毫犹豫拖沓,径直追了上去。 买一送一,东方王国之人都不由捂着胸口默默吐血。 “不去与你的父亲打声招呼?” 听见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君浩然转头,便瞧见寒无殇略显苍白的英俊面庞,他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随即解释道:“因我之故,父亲定受皇帝猜忌。如今,若我再与他亲近,便是在害他。” “先前,你怎么没与我探讨去留?”寒无殇又问道,与君浩然打了这么久交道,自然晓得君浩然心有九窍,若与他绕弯子,绕晕的绝对不是对方。 “你难道不会追上来?”君浩然扬眉。 “自然!”寒无殇斩钉截铁,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那么,你我之间,何必多言?” 寒无殇顿在原地愣了愣,十分无奈:君浩然又开始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了。 他的意思是:这是鼓励他继续追? 寒无殇微微一笑,抬起步,想着歪理:其实无论君浩然是什么意思,自己都是要追的,那么又何必在意君浩然的话语与态度? 第35章 决心已下 莲法宗坐落于碧水之畔,镜湖之上,四周山峰峭立嶙峋,青松遒劲,杨柳垂髫,兼有山花烂漫点缀其中,灵气四溢,实在是一处极好的世外桃源。 莲法宗门下弟子多于山峰之上苦修,有三*堂、四十五峰皆由门内长老掌管,而掌门则在镜湖之中,岛屿之上,精研法术,修行入圣。 君浩然随宗主回宗,宛若空降,一石激起千重浪。私下里,议论纷纷。 “听说没?宗主这次出山,带回个少宗主回来!”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区区武宗修为,怎会令宗主另眼相待?” “据说那人在法阵上极有造诣,就连门内性情古怪的长老们,都成天鞍前马后,交流探讨,心服口服。” “阵法大师虽然厉害,可修为实力才是正途,区区武宗,我可不会心服。” “师兄说得极是,恐怕众人心中都是这个想法吧。” ………… 这样的对话在莲法宗各处都十分寻常,然而,君浩然却没有心力去理会这些评论谣言。毕竟他本就心思澄明,行止声明无甚可指摘之处,又有宗主、妙法长老鼎力相助,日后只要修为精进,诚心戮力,不愁坐稳少宗主之位。 然而,问题就出现在修为精进这个关节上。 ************ ************ 君浩然如今的居所,位于镜湖中央宗主府中,是一处新近盖起的小楼,君浩然回宗一事乃突发事件,又兼身份贵重,一时安置之所极为为难。 若是按照身份,君浩然理应独居一峰,至少为一峰之主。 执事堂只得匆匆挑选一处山峰,而灵气充沛的山峰皆是有主之地,其中协调、搬迁等等之事,利益纠葛驳杂,难以一时成行。 是以,君浩然这堂堂少宗主不得不暂居宗主府,等待一切协调完毕,方可入住。 此时,有宗主的震慑与命令,居室之中十分安静,无人胆敢在君浩然闭关冲击武王之时,进入打扰。外面更有精英弟子护卫,可谓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只是前来驻守的护卫皆有些疑惑,这冲击武王关卡的重要关头,为何偏偏让寒无殇伴随在侧,形影不离? 君浩然与寒无殇自帝都修行开始,旬月之日,修为已是大进,若非为求根基稳固,以防日后出现差错,早就可以突破武王,进阶之事,轻而易举,水到渠成,何须闭关苦修? 是以,这冲击武王的理由不过是打个幌子罢了。 此时,室内的情形实在不算乐观。 “寒无殇!寒无殇!” 君浩然沉声呼唤,然而身处玄冰池中,仍旧全身赤红、神志不清的寒无殇却没有丝毫动静,只有紧蹙的眉心、浑身的颤抖可以窥见其身心的隐忍与痛苦。 “真是孽债!”君浩然垂眸长叹。 下一刻,君浩然便毅然跳入寒冷刺骨的池水之中,白皙的脸色顿时被冷水激得惨白,而当他运转灵气,就连眉毛都染上霜白,一双凤目仿佛淬了冰的冰晶,呈现幽幽的蓝,与寒无殇身上跳跃的仿若实质的火焰交相辉映,矛盾而又协调。 双唇相接,嚣张的火焰仿佛找到了缺口,急切地通过这个缺口向外面蔓延。 可等待他们的不是薪柴,而是熄灭,炙热的温度在两人的唇齿之间传递,交换的津液也仿佛带着灼热的岩浆。 飞扬的修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目,冷酷的线条构成了寒无殇俊美的面庞,此刻,他垂眸紧闭,叫人无法窥见长而密的眼睫下所掩藏的神采,除了周身的炽热,无力的身躯无意识地倚在君浩然的身上,任由他人施为。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平息君浩然复杂的心绪,君浩然凝眸看着对方,神色复杂。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在封印之墓、禁灵血阵之中,他曾被寒无殇压制在怀里,无力地承受充满暴虐与宣泄情绪的啃噬,可那只是被动的承受,寒无殇神志不清,他措手不及,那甚至可以说是一场意外,不必挂心;而如今却是不同,他的神智清醒,准备充分,甚至,这一次是由他主动……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这种感觉无所谓厌恶、恶心,只有淡淡的无措与炙热! 令君浩然心中隐隐退缩的并非是口中炽热如同岩浆的同源吸取之术,而是他丝毫没有感到不适的心理感受。 这或许并不能说明什么,这并不表示他对寒无殇动了心,因为他也没有感受到脸红心跳,蠢蠢欲动。但这至少能够令他明白,对于男人,不,应该说对于寒无殇,他并不讨厌,甚至可以接受,拥有继续发展的可能。 而这就已经足以让他做出选择! 君浩然是个多情的人,对于身边的男女老幼,甚至牲畜草木,都抱有一种怜惜慈悲的情感;但他同样也是极为冷情的,并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不可以割舍,也并非离开某个人就会伤心欲绝。 他这样的心性是极适合修仙的,前世他修为通天,并非全部依赖运气与刻苦,修行悟道于他而言,顺其自然则水到渠成。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令他在两度背井离乡后,仍旧能够平静乐观。 而寒无殇却是不同,他孤傲,却重情;他正直,却决绝。 在某种程度上,寒无殇很容易被看穿,他太真,太简单,太直接。 即使寒无殇在岁月与世情的磨砺下,学会掩饰,学会冷酷,学会心计,学会手段,这些本质的东西,却永远无法磨灭,无法动摇。 它可以破碎,却不可玷污。 所以,在寒无殇得到善意时,他会倾力回报,哪怕刀山血海,也在所不辞。 所以,在寒无殇得到背叛时,他纵使心痛绝望,也要割袍断义,以直报怨。 所以,在寒无殇明了爱慕时,他千里相随,主动追求,不曾动摇一丝一毫。 明明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却总是在失去。 君浩然怎么忍心让寒无殇一无所获,一无所有? 全族被灭,一点温情消失殆尽;兄弟反目,全心付出弃之敝履;爱慕追求,一腔热血难道还要落花流水,随风而逝? 君浩然无奈一笑,经过不间断的吸取,寒无殇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周身狂躁的火焰变得温顺清澈,而君浩然则默默地蜷缩在冰池边上,身上赤红的火焰忽明忽暗,火势以微小的速度渐渐式微,直至消散。 自始至终,君浩然的目光都是坚定无悔,他早已发现——在漫长的岁月中,寒无殇对于他而言,早已不是需要忌惮,抑或拯救的单薄的主角形象,而是令他关注、认可、心疼的活生生的友伴! 寒无殇有意,他又并非无情,纵使此情非彼情,又何妨投身一试,以酬知音? 第36章 龙脉起源 黑暗的阴影弥漫整个山洞,在石壁的深处,倚坐着一个形容憔悴的青衣女子。 山洞前方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矿坑,正是数月前极暗幽林中的无名之墓。 当时,经过各派人士的地毯式搜索,墓室中的一切财宝与秘密皆无所遁形,然而,这女子又为何要在这空旷不祥的墓室驻步? 女子面貌清雅秀丽,然而此刻却骇人得紧,突起的经络在她的身上蠕动游走,鸦羽般的眼睫震颤,露出一双迥异的瞳孔——左眼是凶恶残虐的赤焰红瞳,右眼是尖细紧缩的黄金兽瞳。 只见她身体痉挛良久,弯曲的脊背仿佛即将崩断的弓弦,猛然激颤一下,‘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鲜血,紧接着她左眼的赤色动摇黯淡,最终化作纯粹的黑。 女子唇角好似嘲弄的诡异笑容一闪而逝,,随即又用与神情迥异的恭敬语气开了口:“段焰前辈,您可安好?” 识海中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君浩然!又是那个家伙!坏了我的好事!” “哈哈哈!”另一个浑厚张狂的声音响起,“段焰你也不过如此!你不是信誓旦旦,在寒无殇体内留下隐患,种下祸根,只要你恢复功力,稍一施为,他便如同俎上鱼肉,不堪一击么!?” “残夜!你闭嘴!!”段焰阴沉喝道,“哼!尚德那个老贼果真奸猾,竟想出注入阴之力以压制化解两仪剑戾气的办法,偏偏君浩然那厮竟深得其中三味,坏我大事!……” “无论过程怎样,到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残夜嘲笑道。 片刻沉默之后,只听段焰发出一阵阵桀桀的冷笑,回复轻浮的语调,低声道:“小夜夜何必心急?老夫本就是从那两仪剑衍生而出,同根同源,对他们的状态感知于心,老夫就不信他们一辈子不露破绽!只要你我齐心戮力,将这龙脉之力吸收消化,一到时机,老夫便可以以绝对的灵魂力量毁灭寒无殇的精神,夺取他的身体!你放心,老夫得到身体之后,定然会按照心魔血誓为你回复兽形,恢复实力!” 残夜冷哼一声,无声无息,也不知是什么态度地沉寂下去。 段焰自然地将残夜的态度定义为默认,更加肆无忌惮,大声嚷道:“李银月!你这丫头还不快快按我给你的路线去寻龙脉,哼!这墓室可是段苍穹建的,就现在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发现其中的奥秘!” 这奇特的女子和她识海中暴怒嚣张的两个灵魂,正是拜别青云宗、申请出外历练散心的李银月,以及令整个大陆发放通缉令的段苍穹残念与妖灵残夜。 那残念不愿被视为段苍穹的分/身,早为自己起了个名号——段焰。 残夜虽知段焰与段苍穹不同,但却也是害他囚禁万年的祸首,偏偏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只有他们两个异类才能彼此合作依靠,两人不得不相处起来,自是貌合神离,火爆异常。 从李银月接收这两个祖宗的那一天起,这样的互相拆台吵架早已成为常态。 在段焰的指引下,经过九曲八弯、无数关卡,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前行的李银月终于打开最后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以及凛然的威势令她心神巨颤,巨大的绿色结晶仿佛一面坚固的墙壁,碧绿的灵气在绿璧守卫环绕流动,身处其中,就像是在碧湖中徜徉,沁人心脾。 李银月凝视着巨大的结晶,就像是看着东方王国的覆灭与存亡,这便是一切争夺与阴谋的根源——龙脉!? 她涩声道:“除了四方王国镇守的龙脉结晶,和十大宗门的龙脉灵泉,竟然真的存在……失落的龙脉。” “没错。”段焰声音复杂地从赤色瞳孔中往外望去,沉声道,“这就是束缚老夫与残夜的阵法动力源,这个世界的支柱之一——天地龙脉!” 李银月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又问道:“龙脉为灵气,随意流转,上连天地之桥,下结四方之柱。据我所知,龙脉皆为气态,无形无色,无影无相,只有我四方王国帝王直系血脉,有不寻常体质,持独特法门,可凝结镇压龙脉结晶,除此之外,并无他人,就连十大宗门亦是要集结全宗门之力,日夜镇守,也不过是将锁住的有限龙脉化为液状灵泉得以封存。” “你这丫头,知道的不少。”段焰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见李银月并无变色,才有些无趣地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李银月不置可否,段焰却也不在意李银月的回答,然后,仿佛回忆,又似感慨,段焰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 ************** 这并非是个很长的故事,可这故事的时间跨度却实在长久。 李银月静静地听着,听着这个世界源远流长、沧海桑田的变迁。 并非如史书传说所言,天地初开就分为三界。实际上,最开始这个世界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天地初开,灵气四溢,万物生发,欣欣向荣。 人族、兽族、水族……各族生灵之间虽有冲突,总体上还是和平共处。 然而,在某一日,一切都改变了。 那一日,天黑地暗,电闪雷鸣,天空上骤然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一群强横的龙族降临于世。 龙族身躯巨大,力量强横,嚣张傲慢,降世之后,以绝对强势、蛮横的姿态将这个世界视为掌中之物。 抢掠食物,珍宝,女人……甚至制出夺天地灵气的灵宝抽取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提升修为。 天地变色,灵气衰竭,草木枯萎……一副末世景象。 对于龙族的倒行逆施,众生深感威胁,终于引发众怒,三大族联手,共同讨伐! 人族的顽强智慧,兽族的悍勇无畏,水族的奇妙法术……在三族的鼎力合作之下,即使强悍如龙族,终究节节败退,陷入绝境。 然而,龙族终究是龙族,在面临灭族的绝境之中,拼死一搏,虽未求得生机,却也令他们的仇人陷入永无休止的混乱、争斗的漩涡之中。 龙族精擅空间之术,其倾全族之力施展的禁咒,虽没有将他们面前的敌人撕扯成宇宙中的尘埃,却将整个世界弄得支离破碎——天地风云变幻,山河崩裂,陆海分离,那一役,存活下来的生灵屈指可数。 而剩下的生灵,面对的是一个破碎的世界。 龙族的禁咒将世界切割成三份,人族占据了拥有大部分陆地的四方界,那是龙族的藏宝之地,他们从世界攫取的万千灵气,形成矿脉,又化作无形无相的灵气,散播在四方界的各地。 兽族作为前锋,受到禁咒的影响,许多幸存者的兽形发生了异变,仿佛脱离了现实与虚幻的壁垒,修炼到深处,竟可以完成实体兽形与虚幻魂灵之间的转化,他们占据了龙族的巢穴,那里遍布着龙尸、龙骨,还获得龙族的修炼法门,同为兽族,虽无法直接修炼,却有着极大的借鉴作用,形成了妖灵界。 最后,水族先天的属性决定了他们生活在满是海洋的海界。然而,他们却在深海寻找到了龙族的圣地,更确切地说,他们找到了龙族制造的灵宝——五颗可夺天地造化的灵珠。 当时,三族皆有所得,一时之间,倒也是相安无事。 可是,这样的局面却并不长久,因为,三界的实力与平衡开始倾斜。 这就是上古大战的起源,二十四远古战场形成的开端。 五海界获得灵宝实力剧增,然而灵珠夺天地灵气,虽使水族实力强大起来,也造成五海界灵力衰微;四方界内灵气最为鼎盛,但修炼并非一日之功,不能迅速形成战斗力;妖灵界中规中矩,灵力含量居中,又因变异、功法实力不可小觑。当水族意识到这一点时,这个世界就又开始重复战争与争夺的原罪。 五海界入侵四方界,爆发大战,妖灵界虽隔岸观火,不曾宣战,却也派遣了小股队伍,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他们鏖战激烈,如今二十四战场就是当年灵气最为鼎盛,龙脉汇集之所。 五海界仗龙珠之利一路凯歌,节节胜利。 四方界只有自保之力,又怎有余力保住龙脉?然而龙脉是四方界延绵存续的根本,若是被人夺去,日后纵使得以苟延残喘,也不过是时日无多。 人族殚精竭虑,付出无数心血牺牲,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些圣者想到了一个法子来守护四方界的灵气,那便是——龙脉固化! 设聚灵阵法,选命格、体质刚硬者主阵,以圣者生魂为祭,将龙脉固化,加以封印镇压。 但是,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办起来谈何容易? 最难的便是那固化龙脉的阵法,几百个阵法大师不眠不休,始终不能十全十美。 此时,段焰颇有些得意地卖起关子:“你可知当时是谁完成了这具有决定意义的法阵?”可不等李银月回答,便道,“正是老夫那宿体段苍穹!这大陆上的阵法师又怎么比得上他的功力?当年,他的阵法造诣在修……咳,在四方界可是首屈一指!” 段焰与有荣焉的姿态,让人完全瞧不出他平日里对段苍穹封印他充满怨愤,李银月经常会感慨:段焰对段苍穹的感情真是复杂,既怨恨段苍穹的抛弃决绝,却又对段苍穹的优秀功绩与有荣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蛇精病? 段焰可不晓得李银月内心的诽谤,继续悠然地讲述。 龙脉固化封印之后,五海界即使手持灵珠,也无法引动被封印镇压的龙脉,四大封印之地又设了重兵把守,颇有鱼死网破的决意,那些贪婪的水族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才携带着之前劫掠的龙脉和战利品退兵而去。 如今四方帝国的皇帝便是当时主阵者的传人,他们世代相传,不可离开帝都,重视直系血脉纯粹传承,寿命不过常人半数,都承担着以生命气运镇压龙脉的使命。 不过,灵气充溢天地,龙脉的力量也十分强大,虽然大部分被封印,但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被当时的强者按照此法搜寻禁锢,因只是少量龙脉,主阵者的命格天资参差不齐,只形成灵泉,成了宗派兴起的根基。 而段苍穹也得到启示,虽不屑于利用旁门左道,借外物修行,但为了对付老夫,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在将法阵交给四国之前,事先凝聚了此处的龙脉,作为封印老夫的动力源,哼!这儿的龙脉量丝毫不逊于任何一国!若是段苍穹看见他千辛万苦收集的龙脉竟成为老夫恢复元气、重塑神魂的养料,又该是如何神情?哈哈哈…… 小丫头!作为老夫与残夜的宿体,老夫就传授你吸纳龙脉的法门,也不枉费你当初费尽心机将我们三个的命用‘共生契约’连在一起!就让我瞧瞧你能走到什么程度吧?小月月~~ 面对段焰挑明的话语,李银月脱下恭敬顺从的假面,沉默良久,才沉声道:“如您所愿,段焰大人。” 第37章 一峰之主 翠云峰,是莲法宗四十五峰中拥有上等灵气的山峰。 莲法宗内人情向来冷清淡漠,众人关注武学修行,沉迷阵法,只有同门大比,抑或是节庆之日方有些人气热闹。 但纵使本性如何淡漠,人总是群居动物,对热闹八卦还是十分热衷的。 此时,翠云峰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宗主真传弟子乔迁新居,第一次公开露面,所有弟子心里都好奇得很,即使没有宗门长辈谆谆教诲,也都一窝蜂地往翠云峰上赶,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盛事。 礼炮齐鸣,唱诺声起,众人只见久未露面的悟华宗主凌空而行,头戴莲花紫金冠,中插银簪,一身白衣金丝礼袍,脚下电闪雷鸣,容姿高华,威风赫赫。 宗主的身旁跟着一个白衣青年,亦是一身白衣,乌发雪肤,剑眉凤目,俊秀得很,然而,更令人瞩目的却是那自成一格的优雅高华的气质,即使在宗主凛然的威势旁边,亦丝毫无法掩盖青年身上的风华之态。 只见这青年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但他的实力,却令许多同龄人,甚至老前辈都自惭形秽。 凌空而行,是武帝高手的专利。 武士、武师、武宗、武王、武皇、武帝、武圣,武神。 在他们掌握的情报之中,君浩然的实力只是武宗,这实力确实不错,但在莲法宗中自然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在这个年纪达到武宗的弟子虽不多,却也不算是少的。甚至,宗门内门之中亦是有两个众人敬服的年纪轻轻就突破武王的苦修士与天才修士。 海锋——二十岁突破武王,如今二十三岁已是武王中阶,终日苦修,除了他参悟剑道的凌天峰洞府,只在历练之中才偶尔露面,其出剑的风姿令所有弟子惊羡、敬佩不已。 衣若狂——十八岁突破武王,如今二十一岁武王高阶,简直算得上是神明垂怜的天之骄子,本性豪放疏朗,在内外门的人气爆棚,宗门长老亦对他寄予厚望,被誉为最有望突破圣阶的种子弟子,宗门上下都隐隐将他视为领头羊。 如今,凭空掉下个少宗主下来,众人都猜测着会不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可如今,这少宗主的实力竟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这是在东方王国里藏拙呢!! 二十岁的武宗和二十岁的武帝! 可完全是两个概念,谁都不会相信他是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下子连升两级,跨越六个阶位! 可这偏偏就是事情的事实,段焰以寒无殇为宿体,将他强大的力量倾灌在寒无殇身体内,相当于洗精伐髓,与残夜大战,又以极大的程度激发了两仪剑的力量。这些力量,在段焰被驱逐出寒无殇的身体之后,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沉淀起来,但并不代表着流逝丧失。 而在寒无殇体内灵力突然紊乱激荡之时,这些力量完全被激发起来,所以,这一次双修,虽然有他分担,但那奔腾的力量还是在修炼的时候散发到外部,真正吸收的只是十之一二,却也成就了武帝之位。 若是让别人知道,君浩然对此次双修的效果十分失望,一定会被这些羡慕嫉妒恨的家伙疯狂诅咒吧! 强者为尊,君浩然出场露的这一手,一下子就震住了场子! 许多心中不服的弟子心里都默默开始盘算起来,不至于马上就站队,至少表面上都恭敬了不少,心里也多了许多认同。 悟华与君浩然走到峰顶的洞府建筑前方,悟华在长老们簇拥下坐了主位,他刚刚坐下,便十分自然地扬起手道:“这是本座的弟子,君浩然!初来乍到,请各位长老们多多照顾了。” 悟华的性格高冷,在宗门中行事向来单刀直入,一切话语都冷硬得像是严厉的命令,但今天他的话虽然依旧冷硬,可谁都能听得出这话与平时比起来可客气软和了不知多少倍呢! 君浩然也是知礼的,当即自悟华身后缓步走出,从容而揖,含笑道:“弟子君浩然,拜见各位前辈,日后疏漏之处,还请各位长老指教。” “当然!当然!” 君浩然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宗门里德高望重、资历深厚的长老连声应和。 这些长老往常都是深居简出的,纵使有宗主的面子,也时常阴奉阳违,可这次如此殷勤地到场,众人都晓得这其中的深意。 果然,客套话刚说完,那几个长老立刻就露出了真面目。 “小君啊!你燕非师叔这儿有许多阵法典籍,随时欢迎你来做客,我们一起探讨啊!” “小浩然,不用你四处奔波,师叔我带礼物去看你,顺便……只是顺便我们再探讨一下阵法。” “还有我,我是……” “别忘了我……” ………… 自君浩然破解传说中的阵法大师段苍穹的阵法,这些痴迷法阵的长老看他的眼神简直如同猫见了老鼠,飞蛾见了篝火,恨不得立刻将他吞吃入腹似的,偏偏一路上急着赶路,又有师尊在旁,他们不敢打扰,如今入了门,安了家,他们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一时之间,邀约不断,浑然失了风度。 其他执事长老和武者长老,则纷纷掩面,这些阵法长老的节操呢? 往常不是个个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一副你们都是木头脑袋、只有我们聪明的洋洋得意的样子!这让我们这些憋屈了几十年的‘笨蛋’情以何堪啊!? 君浩然并不显得受宠若惊,也不得意洋洋,依旧谦恭有礼地笑道:“弟子已经略备薄礼,待安顿好之后,定会一一拜访诸位,不辜负诸位长老青眼有加。” 君浩然的姿态自然,神情真诚,对所有人都显得那么亲切而有礼,但他的气质和风姿却令人不敢小觑,只觉得这人本该是高高在上,如今对他们神态亲切,实在是一种福气。 这些长老虽都是年长的前辈,却丝毫不觉得这种感觉违和,而是自然而然。 君浩然前世在宗门中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即使换了个世界,一样的态度拿出来,效果却是相同的。 坐上正是一团和气之时,一个人突然“哼”了一声,嘟囔道:“装模作样!” 那人的声音虽不大,但在座的人哪个不是修为通天的强者,这话简直就像是在他们耳边说的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君浩然转眼向声源处看去,那人一身灰袍,敞着领口,露出半个健硕的胸膛,一头黑发不羁地飘散着,五官粗犷英俊,神情似笑非笑,眼神对上君浩然含着若有若无的挑衅之意。 那人手臂上挂着莲花状的黑色臂章,君浩然学习过妙法长老和沈笙宁总结的莲法宗普及知识之后,可以认出这个臂章正是莲法宗三*堂高级执事的标章,这时,心中便有了计较。 只见君浩然眯了眯眼,随即挑起唇角,问道:“这位可是……衣若狂师兄?” 衣若狂一点也没有因君浩然一口叫出他的名字而吃惊,表现出‘你知道本大爷是理所当然的’的姿态,大声答道:“没错!我就是衣若狂!” 君浩然和声问道:“师兄对我不满?” 衣若狂毫不客气地直言道:“自然!明明傲得很,却又这么循规蹈矩,瞧着就讨厌得很。” 坐在一旁的妙法长老正要起来呵斥,便被悟华宗主压住,只见悟华神情淡淡,眼神却默默地关注着他们之间的冲突。 妙法长老动作一顿,也安静下来,看君浩然应对。 君浩然微微一笑,道:“正巧了,我对师兄也讨厌得紧。” 衣若狂一愣,他实在没想到君浩然会这样回应他,不管君浩然是真的温润如玉还是假的,都不该这样轻易口出恶言才对。 君浩然继续道:“今天是小弟的乔迁之喜,请师兄师叔们来,无论如何,都是一片善意,师兄一来就说讨厌主人家,难道还想要小弟喜欢你不成?” 衣若狂呆了片刻,下一刻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倒也有趣!原以为你是个循规蹈矩的无趣玩意儿,没想到还是有点儿气性,现在倒是有点儿顺眼嘛!” 君浩然微微挑眉,道:“我能说,彼此彼此么?” 一来一往,这两人虽还是不客气得很!但却都没了那剑拔弩张的感觉了。 “好了,浩然!峰主接任典礼就要开始了,不要跟你师兄打闹了。” 妙法长老站起身来,这次悟华宗主并没有阻止,柔声笑道。 君浩然颔首称诺。 这场风波到了这里,终于算是彻底消弭了。 君浩然起身随着他的宗主师尊登上高台,悟华从一旁的执事手中的托盘上拿起莲花青玉冠,君浩然肃然上前跪下,任由悟华解开他的束发的玉带,簪起青玉冠。 听着执事宣告一系列的礼词,然后,随着一声高声唱诺:礼成! 君浩然站起身来,俯视山间云雾飘渺,人头攒动,心中激荡。 他知道他在莲法宗,站住了脚跟! 也知道,他与莲法宗,终于结成了密不可分的羁绊! 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都会是出身莲法宗的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38章 将错就错 “你回来啦,恭喜。” 君浩然送走贺喜的宗门长老、弟子,回转进入新居室内,便见寒无殇静静地坐在厅堂的椅子上,见他进来,便起身迎上来,神情舒缓,目光柔和,虽仍嫌冷漠些,但却与平常神态迥异。 君浩然心中一动,不由笑道:“我以前在上玄门每次交际后,回到洞府纵使孤身一人,如同烟花火烬,有些寂寞。那时,便想着若有人能一直伴在身畔,又是何种光景?” 寒无殇面上显出几分喜色,上前握住君浩然的手,认真道:“那么日后,我来伴你左右。” 这一次,君浩然没有推拒敷衍,而是反手回握,他凝视着寒无殇乌黑的眼,沉声问道:“你可想好了?” 寒无殇他就这样与君浩然对视着,没有犹豫、没有动摇地剖开心扉:“我寒无殇是个天煞孤星,相信你在我的记忆幻境里已经看到,我没有什么好的出身,不像那些大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情识趣,圆滑可爱。我性格执拗无趣,横冲直撞,即使受世事琢磨,懂些变通,却也算不上聪明,你当年对我万里追杀,我一直对你怀着怨愤,甚至有时还诅咒你混蛋倒霉,可我在那幻境经历了一百年,又一百年……我才发现——其实!你那时就一直在帮我,对不对!” 面对寒无殇的剖白,君浩然认真听着,他感受得到寒无殇在掏心窝子地跟他说话,他起初看寒无殇的眼睛,是为了看清对方的决心,而现在反而是他被寒无殇眼中的神采所摄,无法移开。 君浩然微微一笑,他感觉这个时候,即使寒无殇问他穿越、金手指之类的隐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是,我是想帮你。”君浩然答道。 “哈哈哈……”得到肯定的答复,寒无殇欢畅地笑了起来,仿佛卸下了负担,笑得明亮灿烂,就像个孩子,他看着君浩然,眼睛闪亮,问道,“果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那样帮我?” 已经说开了,君浩然反而坦然起来,缓缓讲道:“那时候,你得罪的人太多了,正道、魔道、邪道的宗门都有被你屠杀的,他们又不晓得你是在报仇,只觉得你是个喜欢灭人门派的疯子,为了自家的安全,全都要清除你这个不安定因素,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惹了众怒,到时候,仇恨越积越多,即使日后真相大白,你也不可能回头了!我,不希望你回不了头!” “那么,你为什么相信我?”寒无殇的眼睛发亮,继续问道。 君浩然沉默,最终道:“你不是那种人,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不是因为气运光环,不是因为主角身份,而是因为,而是因为…… 君浩然闭目回忆道:“那天你一身紧身黑衣,满身血红,凌乱的短发飘扬着,你的姿态,你的眼神,那种眼神,如同孤狼一样——沉郁的悲哀,绝望的恨意,却又澄澈清透,就像个孩子!” 他睁开眼,一字字道:“那个时候,我感觉你在对我,不,是在对整个世界咆哮,同时又在卑微地乞求——救救我!救救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杀不了你!如果放开了你的手,你或许就会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我想要给你留下一条路,可以……回去的退路。” 寒无殇的眼有些发红,他的心中涌动的热流是什么呢? 他想起那段日子,他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只野兽,他在求救么?他在悲鸣么?他在咆哮么? 是的!他在求救!他在悲鸣!他在咆哮! 整个世界都在谴责他,所有人都畏惧他,甚至唯一的亲人都在厌恶他,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理解,可是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愿意将它视为浮木,紧紧地抓住,不愿意放手!他站在悬崖边,走在钢丝上,时时刻刻,如临深渊! 那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对他伸出手,哪怕只是单纯温和地看着他,他也一定会愿意跪在地上去亲吻对方的脚。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君浩然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对他伸出了手! 而可悲的是,他竟一直没有看见,没有意识到,这只手一直垂在他的眼前,陪伴在他的身边,明明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到,却因他的愚蠢视而不见、失之交臂! 君浩然没有像施恩者一般简单地对他施以怜悯同情,用简单的温柔和恩惠来收服他的心,而是默默地、静静地付出,尊重他,帮助他,让他一步步成长,一步步爬出仇恨的沼泽,最后功成身退,不留一丝痕迹。 寒无殇道:“我听说,你离开我之后,回宗门选择道侣,你已经仁至义尽,应该好好过你的日子,为什么又要来救我?” 说这话的时候,寒无殇的语气有些扭曲,脸上不自觉地带上几分不悦。 君浩然看得分明,不由笑道:“我确实是想好好过我的日子。可是,纠缠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到最后……到最后还不是与你共赴黄泉,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为什么就那么毫不犹豫,毫无挽留,竟真的为你豁出了一切。我也不知道。” 寒无殇听完这些话,奇异地并没有感到失望抑或是遗憾。 早在他这一路上对君浩然殷勤追求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君浩然或许并非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对他深爱倾心,但若是说君浩然对他毫无感觉,君浩然曾经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可是,他却不愿去想,不愿去思考,只是执着地追求着,紧紧地握住拳头,去挽留手中的流沙。 这一刻,当一切揭开表面的掩饰,他可以窥见其中的真实,却是满满的动容。 君浩然对他的情感并非那么简单,并非是盲目的爱慕,也不是慈悲的怜悯,而是真切的理解,诚恳的帮助,体贴的尊重…… 对于寒无殇来说,从他开始剖白的那一刻开始,就陷入一种决绝的心态,即使确定了君浩然对他所做的一切,但他的心仍是飘忽的。 因为,君浩然做这一切,到底出自什么情感呢? 是爱慕?是怜悯?是同情?是不忍?是…… 如果君浩然之前甚至此刻的一切,只是出自那让他觉得荒唐傻气的慈悲之心,就像是给路边孩子的糖果,帮助孤寡老人的钱财,对朋友甚至普通人的慷慨,他不会再一味索求,纠缠不放。 纵使他动了心,却不能将一份可贵的感情建筑在流沙之上,抛却骄傲和自持去延续一个错误的开始! 可是,可是! 君浩然,果然是君浩然! 不愧是让他动心的男人! 在感受过这样理解尊重的心意之后,他还能爱上怎样的人呢?还怎么能让他放手? 即使是错,他也愿意去争取!即使是错,他也要——将错就错! 更何况,这并非是错! 他们都是抱持着尊重、认真的态度来开始这一段感情,这不是错! 寒无殇轻笑起来,低声道:“你看,你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既然你不能轻易放下,那么,就不要放下,好不好!”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要问你?”君浩然侧过身,淡淡道。 “哈哈,”寒无殇不由朗笑出声,双臂揽住君浩然的腰,将他整个人抱起来。 “喂!”君浩然被突然袭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显得十分狼狈,大声道,“寒无殇,你给我放手,喂!你都多大了,还学孩子转圈圈!” “我高兴!我乐意!我开心!”寒无殇不紧不慢地答完,才把君浩然放了下来。 要说以君浩然的实力,若是想要挣脱,实在是小菜一碟,轻而易举,可他却没有对寒无殇动手,不得不说是一种纵容了。 寒无殇一放下人,当即就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君浩然瞪大了眼,委实没想到寒无殇这么直接,行动力立竿见影。 他还记得,这好像是他们刚刚确定下情侣关系吧! 可还没等君浩然开口批判些什么,就见寒无殇回复成冰霜覆面的酷哥脸,眼神犀利地看着门口,沉声道:“阿然,有客人来了。” 君浩然的眉心不由重重地抽动一下,有种直接钻进卧室,闭门谢客的冲动。 话说,所谓的客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话说,寒无殇你这是故意的么? 话说,这样秀恩爱,真的好么? 话说,‘阿然’这种刷亲密度的称呼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寒无殇扫过君浩然僵住的笑脸,心中暗暗发笑。 自家恋人总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又时候真的让人恨得牙痒痒,有木有? 这样偶尔的变脸,真是不错的情趣。 寒无殇在心里点头,确定了日后让君浩然深深无奈的坏习惯。 总的来说,君浩然的心理调试能力和脸皮厚度还是可以经得起考验的。 当他转过头,迎接不请自来、事先也不递请帖、来了也不敲门、打扰人家谈恋爱、不知道人情世故、不识趣的不速之客的时候,已经挂上十分自然的亲切笑容,当然,如果你仔细看,可能能看出君浩然今天的笑容稍微灿烂了一点点,眼神的温度也稍微冷了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求花花,求评论,求收藏! 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39章 不速之客 “额,看来我们打扰你们啦!哈哈哈……”衣若狂摸着自己后脑勺,装傻地哈哈大笑。 一旁的蓝衣男子侧身扶额,冷冷道,“我早说过不能这样闯进来的。” 衣若狂的脸色更加尴尬,低声嘟囔:“这也不怪我们,这门前连个小厮都没有,总不能干等着吧!” “今日事务繁忙,小厮皆去送别客人,真是失礼了。”君浩然淡淡地开口道,“两位光临寒舍,有什么事情么?” “额。。。”衣若狂这一次可说不出‘你太规矩啦!不用客套啦!’之类的话,默默理亏地将身边的好友拉出来,“这是我的好友,海锋!” 海锋的肤色极白,五官深邃,眼睛在阳光下反射出青蓝的色彩,及肩的长发由蓝色布带绑在身后,背上的细剑接近两米,气质冷清,神态沉稳,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 但出众的气质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若非是极度自信的人在他的面前,恐怕都不自觉地自惭形秽、敬而远之。 对应着海锋在宗门内的传闻——修行刻苦,痴迷于武道。 君浩然的神情终于显得真诚了些,而当海锋十分乖宝宝状地拿出一个大大的礼盒,一本正经地说着‘打扰了’的时候,君浩然最后一点不悦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擅自闯进他家里,撞到他和寒无殇亲热的责任人绝对是衣若狂无疑!看看,这么乖巧的好青年都被他给带坏了,绝对是暴殄天物啊! 君浩然内心的小人儿一副遗憾的神情,老气横秋地感叹。 “这位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苍穹剑魔’段苍穹的传人么!”衣若狂不耐听君浩然与海锋的互相吹捧,反正破罐子破摔,他就直接指着默默站立的寒无殇问道。 君浩然拉过寒无殇的衣角,笑着介绍:“是啊,他是寒无殇,我的恋人。” 寒无殇一愣,看着君浩然笑意诚挚,面色稍和,向两人微微颔首。 寒无殇与海锋都是比较冷的人,但是他们站到一起,却可以轻易分辨。 海锋的冷是冷清,如同清透的宝石水晶,高洁而纯粹! 而寒无殇的冷却是冷酷,是凛然的刀锋,血色的利刃,是可以刺痛斩裂一切危险! 海锋的容姿清湛卓然,却是更显精致。 而寒无殇冷冽深沉,仿佛是沉淀下来的美酒,辛辣而醇美,又令人看不透,看不清。 衣若狂先前见君浩然便知这人风华卓越,深不可测,但心中纵然警惕,但因其态度谦和,便知其为人处世,心中并不忌惮。 但这寒无殇却是不同,这人身上的煞气纵横,衣若狂的修为进境迅速,一方面是他天资优秀,又肯下苦工,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他的历练,衣若狂修炼的是刀,他追求生死一线的突破,所以,人们都晓得海锋终日闭关苦修剑术,却不知他是下山历练时间最长的弟子!所以,他对某些东西比较敏感,在进门时,寒无殇看向他的眼神里,就察觉到令人战栗的危险,之后他隐秘地小心观察,才会发现寒无殇无论是站的角度、剑的位置、手的姿势、身体的动作,时时刻刻都处在最佳的进攻和防守状态。更可怕的是他能看得出这些都是这个人本能的动作,没有丝毫僵硬造作。 这种习惯,这种本能,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怎样的经历才能锤炼出来!? 衣若狂突然明白将海锋强硬地将洞府里拖出来,来见寒无殇是一项错误的决策。 他原本以为即使寒无殇得到了段苍穹的传承,但以海锋纯粹的剑意绝不会输给对方。 海锋的剑固然凌厉,但那只是武斗的剑;而寒无殇的剑意却是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人的剑! 衣若狂心中心惊胆战,他自然不知道这种可怕的本能,可是寒无殇花了足足百余年,在几百几千号强者的围剿中,锻炼出来的! 不说这四方界的平均寿命不过一、二百岁,就算是成圣也不过数百年寿元;就说能吸引成百上千、乃至整个大陆追杀的仇恨值,就是一项难得的本领了! 寒无殇注定在这方面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过,或许只有那几千年前被这片大陆视为魔鬼的段苍穹,才有这种‘才能’吧! 送走粗中有细、心思缜密的衣若狂,以及一脸莫名其妙、单纯把这次拜访当成串门儿的海锋,君浩然与寒无殇相视一笑。 君浩然揶揄道:“你可把小朋友给吓坏了!” 寒无殇当即反驳:“那也比你扮猪吃老虎来的好,你表现给每个人的形象都是完美的伪装,将你的实力控制在他们可以接受又不会小觑的范围内,若是你露出一丝一毫的透彻和犀利,恐怕就不会有人敢在你面前放肆了。” 君浩然轻轻叹道:“那样固然清静,但多无趣?” 寒无殇问道:“那么我呢?你在我的面前有没有压制,有没有伪装?” “对于你,我不需要。”君浩然扬起嘴角,“面对你这家伙,我哪有心思去伪装,哪有时间去压制实力?只要一时大意,就要面临着被你超越的危险,偏偏以你的倔强犟性,若不是比你强的,你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额。。。” 寒无殇理亏地摸了摸鼻子,随即又笑了起来,“虽然我想说‘即使你没有力量,我也很在乎你’,但我想只有这样的你才是完整的君浩然吧!” 君浩然撇撇嘴,嫌弃道:“你还说不如大家公子油嘴滑舌,如今瞧你的嘴皮子不是很利索嘛!” 寒无殇无奈地叹气,他发现自从他开始对君浩然表达倾慕开始,尤其是如今确定下关系之后,君浩然的嘴好像有越来越毒的趋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撒娇? 作为几百岁高龄才开始初恋的光荣的老处男,寒无殇一知半解地思索解读着自家恋人的情绪代码,做出了全新的诠释。 而另一边,君浩然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好啦!自从有了恋人关系,他再也不用担心寒无殇的黑化~\\(≧▽≦)/~啦啦啦! 虽说他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但是也赞同‘人心难测,海水难量’的道理。 把寒无殇的幸福交到别人手里,实在让人担惊受怕,而握在自己手里时,终于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轻松。 好吧!他承认他已经不是笔直笔直的了。 不就是和个男人谈恋爱么!so easy! 君浩然表示他的节操已死,躺尸ing! ************** ************** 春光明媚,惠风和畅。 君浩然第三十五天黑着眼圈走出房门,非常认真地想向天空比一个中指。 好吧!他承认,和个男人谈恋爱,并不容易。 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寒无殇抱着枕头打着哈欠从君浩然的房间里走出来,同样是大大的黑眼圈。 “早!阿然!”看见斜眼瞧着他的君浩然,寒无殇立刻精神满满。 君浩然抽抽嘴角,转身进屋,砰地一声,大门紧紧地关上,严丝合缝。 寒无殇一手抱着枕头,一手压下乱翘的乱发,沉吟良久,才又疑惑的语气缓缓喃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害羞?” 君浩然在大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圈又一圈,猛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奋笔疾书。 只见雪白的纸张之上,最上方显现着几个带着双横杠的大字——双修时间限制以及动作标准。 好吧!他承认一旦确定关系,进展迅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对方就不能体谅一下他刚刚由直转弯的适应期么? 他们可以谈谈星星,谈谈月亮,谈谈人生理想,是不是? 双修!双修!双修!双修!…… 他们已经连续一个多月,除了双修,就是双修,从早到晚,从晚到早……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受够了!!! 寒无殇好像认准了双修可以刷亲密度,可他怎么觉得是单方面把寒无殇的好感度刷到爆棚,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仇恨值会崩盘的,绝对! 所以,为了世界不被破坏,为了世界的和平,他要增加这一活动的时间限制! 现在,唯一让他还有些安慰的是,至少,寒无殇虽然极度喜爱新增的亲吻修炼方式,但至少不会直接上二垒、三垒…… 想起来满满都是泪 “咚咚咚!” 房门敲响,君浩然眼里燃烧起火红的烈焰,他一把扯开房门,就像是扯碎一层纸片,霎时,木屑飞扬。 然后,站在房门前的衣若狂就听见房内传来歇斯底里的怒吼:“寒无殇!!!!你给我消停点儿,好不好!!!!告诉你,这个月你不准进我的房间,老子都快被你榨干了!!!” 紧接着,君浩然的身体僵在原地。 好吧!衣若狂欲哭无泪,他这次可是十分认真地敲门了呀,可是十分荣幸地再次扫到台风尾,遭受无妄之灾。 他真没想探听君浩然的私生活,他都觉得君浩然现在复杂的眼神,其中充满了挣扎,具体内容大概是——到底是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衣若狂举起右臂上的黑色徽章,像连珠炮一般快速汇报:“我是代表三*堂来传话的。按照功德堂规矩,每个弟子每年都要缴纳定额的功绩点,所以,少年,去接历练任务吧!” 君浩然抽着嘴角,看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师兄,双手覆面,天哪! 几百年养气的修炼,一朝破功。 还偏偏被人瞧见了! ————简直丢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四更,完成! 求评论,求花花,求收藏,么么哒! 第40章 从云化龙 莲法宗三*堂分别是执法堂,功德堂,执事堂。 当君浩然带着寒无殇一起走进功德堂的时候,场中顿时出现了片刻的绝对安静,下一刻,所有人都貌似正常地投入到紧张的私人事务当中去,不过,众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留出一线,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那次万众瞩目的峰主接任大会上,君浩然的现身亮相,令所有宗门弟子都记忆犹新,数日不见,依旧气质高华,风姿卓越,教人不免多瞧上几眼。 而寒无殇却是首次亮相,一身简洁大方的黑色修行服,怀抱长剑,没有一丝莲花标记的装扮显示了他外来人的身份,他悠然地走在君浩然的身旁,神情冷漠专注,仿佛眼中只能容得下一人。 而且,方才众人都瞧得分明,君浩然与此人同是凌空而行,联袂而来。 乖乖,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又是个年纪轻轻就成就武帝的怪物! 能堂而皇之跟在君浩然身边进出宗门要地的外来人,资质又这么令人羡慕嫉妒恨……种种情状显而易见,整个莲法宗也只有那么一个——苍穹剑魔段苍穹的传人,东方王国的寒无殇! 想想寒无殇和他们少宗主之间的八卦,所有人的眼神都难免带上些许情绪了,或好奇,或暧昧,或羡慕……,各种神态,不一而足。 无名之墓与妖灵一战,历经数月,已是天下皆知。 寒无殇与君浩然的声名更是显赫,种种表现更是被宣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事关未来的老板继承人,所有莲法宗弟子个个都对这些八卦信息感兴趣得不得了。 甚至,不少弟子都寻了各种由头下山打探,回山后,再把从流浪武者、说书先生那儿收集的故事去芜存青地到处炫耀宣扬,那些经历过此役、更进一步成为君浩然粉丝的内门弟子更是厉害,直接揽了一大帮懵懵懂懂的好奇宝宝,开了讲坛,手脚并用,口沫横飞,将那惊险片段讲得天花乱坠,日月无光。 这些故事有的讲咱们少宗主临危不惧、胆识过人!与那妖灵针锋相对,步步紧逼!有的讲三宗王国束手无策,君浩然与寒无殇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但更多的,尤其受女性同胞们喜爱的桥段则是,两人的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一个孤注一掷,与虎谋皮,只为为对方求得一线生机;一个刚烈决绝,意志坚定,生死关头,挺身而出! 还有那掷地有声的深情告白,追随千里的坚定不悔!…… 所以,在君浩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在莲法宗收服了第一批隐性小弟小妹。 君浩然经历的场面不少,万众瞩目的时候也习以为常,可这一次偏偏觉得芒刺在背,脚下的频率都不由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他尽量显得大方自然,在办公的任务窗口前停下。 这时候,正接近午时,办理事务的人并不少,但那高级的管事却是殷勤,恭恭敬敬地站着,礼敬道:“在下功德堂执事张彦,少宗主可是来接任务?” “正是。”君浩然颔首,又道,“我初来乍到,不知具体章程,张执事可否为我解惑。” 那管事客气了一番,便细细讲述起来。 程序并不复杂,君浩然听了半晌,便弄了明白。 大致意思就是,莲法宗是个大宗门,宗门运转需要实力、人情、经费……缺一不可! 为了购入各种资源,以及加强与各方势力的联系,宗门会接受友好势力发布的任务单,再由功德堂派发给门中弟子,所得报酬,宗门取用部分,余下为个人酬劳。 而门中弟子,分外门、内门、真传弟子的等阶,实力越强、日常分例资源越多、责任也就越大,像君浩然这般的真传弟子,必须每年交齐足够的功德点。 “通常真传弟子都是接地级任务,三个地级任务就可以交齐份额了。不过,以少宗主的实力,甲级任务应该也不在话下。” 张彦执事口里笑眯眯地恭维着,手上就取出一个烫金的卷轴,那卷轴的封口上印着一个鲜明的‘甲’,教人一眼就看得清楚。 执事捧着卷轴递到君浩然眼前,说明道:“原本少宗主初入莲法宗,按理说,不用急着积累功德,可这是东方王国王室刚送到的任务,指了名要您接手,才不得不请您来亲自定夺。” 君浩然微微苦笑地接过任务卷轴,左手按着额头,他已经预感到又是一个大麻烦。 好吧!他早就有觉悟了,只要跟在寒无殇身边,自己的主角光环24小时全天候都属于点亮状态。 想当修炼宅男,绝对是木有可能滴! 看出君浩然的抵触,寒无殇从他手中接过卷轴,扯开印信,展开一目十行,神色却是微微严肃起来。 “怎么,很棘手?”君浩然回头看寒无殇的神情,低声问道。 寒无殇合起卷轴,垂目道:“麻烦。” 君浩然接过卷轴,低头一看,就皱紧了眉头。 他闭了闭眼,觉得有些疲惫,缓缓道:“确实是天大的麻烦!” “要接手么?”寒无殇低声询问,见君浩然拧着眉陷入沉思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直接对着张执事道,“这个任务,君浩然接了。” 君浩然一愣,看向寒无殇。 寒无殇微微笑道:“我不信你能袖手旁观,与其在暗地里把所有事情都算计得没有疏漏破绽,还不如直接引蛇出洞,一下子吹枯拉朽!” 笑容中带着浅浅的包容和宠溺,还有坚定的决断,君浩然睁大了眼,心中的沉重霎时消散了,就像新雪融化那一刻的温暖舒适。 “何必纠结呢,即使是再大的麻烦,两个主角光环普照大地,毁灭世界也不用害怕吧!”君浩然不由想道。 总是思前想后,可有时候,偶尔任性地直接去做也未尝不是新奇有趣的体验。 若论心志坚定,做事果断,没有谁能比得上寒无殇的,他有预感,以后的日子,或许会更加多姿多彩,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从某种程度上,他的缜密,寒无殇的果断;他的温柔,寒无殇的冷酷,实在太过契合的组合。 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理智分析,他都有这样的感觉——只要他们联手,自可横行天下,所向披靡! “好。”君浩然笑道。“天下风云,如此盛事,若是缺了你我,又何谈波澜壮阔,风起云涌!?” 寒无殇挑起嘴角,这一刻的君浩然神采飞扬,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傲气凌云。 寒无殇不由感慨道:“真是好久不见你这种毫不客气的嬉笑怒骂和傲慢神态了。” “是啊!”君浩然挑眉一笑,“我还记得每次我这么意气风发,对应的好像总是你的狼狈不堪,怒发冲冠?” “你……你……”寒无殇噎住,瞪眼指着君浩然,最后只得无力地愤愤道,“你这个家伙的本性,还是那么讨人厌!” “须知,我这恶劣的性子可只有你能引得出来!”君浩然手里的卷轴在指尖旋转一圈,一边洒脱地大笑着,一边潇洒地大步往外走去。 一旁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众人,只看见君浩然接过执事的任务卷轴,与寒无殇低语了几句,然后,君浩然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霎时威势就散发出来了! 并非是武学实力上的压制,而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精神上的压制与慑服! 那种冲击感并不慑人,反而十分温和,但是,谁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威力,就像是仰望高山,山四时不动,然人却感其浑厚;纵观沧海,海自在流动,然人却感其广大。 是自然而然地高山仰止,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的雾里看花。 若是方才他们还可以君浩然客气地打个招呼,问个好;但这一刻,却觉得即使君浩然温言细语地与他们交谈,就像是主人家对客人仆役客气,那是主人家是心存慈悲,可仆役客人却是受了恩德,要心怀感激的,不由自主就会感受到诚惶诚恐。 普通弟子实力低微,虽然感觉到君浩然的气势变化,可是就像是一条小溪中的小鱼分不清江河与海洋,对于他们来说,少宗主只是变得更加威严,更加令人敬畏了。 而躲在大门外面看热闹的衣若狂、海锋却是不同,他们本是惊才绝艳的天才,无论是悟性和根基都比旁人深厚,所以,感受到的冲击才比普通弟子更加强烈。 冷汗在两人的额角流下,汇成溪流,滴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就像是敲击在他们的心上一般。 尤其是衣若狂,他的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 ************* 衣若狂喜欢热闹,性情活跃爽朗,粗中有细,又有情义,才能与内外门的许多弟子打成一片,在莲法宗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莲法宗内把他视为隐形少宗主,他虽不曾有过渴求妄想,但是,心中未尝没有自得,他有时想着:年青一代的莲法宗弟子,他与海锋是最拔尖的,以后,等他们这一辈成了宗门的顶梁柱,首领的位置,是他们二人莫属的。 看这一代宗主单刀直入、直白凌厉的作风,与海锋骨子里是极像的,纵使海锋如今还没有经过琢磨,但也是有这方面潜质的。若是宗主长老们看中海锋,他就忠心辅助,将宗门发扬光大。 而若是他侥幸入了他们的眼,他也是当仁不让的。 所以,他悉心交好海锋,将对方当做共同奋斗一生的挚友同伴,来呵护着他们之间的友情。 总的来说,一直以来,衣若狂的努力修行,人生的偶像与目标,都是冲着宗主和那圣阶的实力去的。 然而,这个时候,君浩然来了! 就像是一个突然袭击的强大病毒,一下子将衣若狂完美有序的规划系统弄得乱七八糟! 君浩然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愿意奋斗一生的远大目标握于掌中,一切的规划都要打破,变动! 要是个心胸狭隘的人,直接就会崩溃得恨上这个空降兵;可衣若狂却是个心宽的,他心中纵使有些不忿,也在那峰主接任的大会上消去了。 新来的少宗主,武帝的修为确实比他和海锋强,性情虽然婆妈点,但骨子里的傲气还蛮对他的胃口,秉性看上去也很正直。 衣若狂心里初步认同了这位少宗主,自然要好好相处,以后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他当天就拉着海锋去投诚,想着证明一下他们的实力,让新上司刮目相看一下,然后好好合作当兄弟,可第一次出师,就触礁了。 寒无殇的出现,让衣若狂心中忌惮,他晓得他与海锋确实比不上这两个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天才怪物。 铩羽而归的衣若狂不知在心里做了多少次的心理建设,才接受了现实——好吧!既然比不上你们两个怪物,我和海锋来争取他们下面第二层的领导人物,总行了吧! 所以,好不容易再次拉着不明所以的海锋来应征一级小弟。 可是…… 趴着的老虎,安睡的雄狮,盘起的神龙。 他们在趴着、睡着、盘着的时候自然没有威胁,让人错觉那是无害的,可以接近的。 但一旦他们站起来、醒过来、展开躯干,那一刻,你就会明白妄想与他们并列是何等的荒谬可笑、异想天开! 衣若狂站在大门外,内心狠狠问候这负心的老天。 好兄弟变小弟? 咬咬牙:……没问题 大哥变大魔王? qaq:…………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求花花,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__^*) …… 第41章 西国使者 好兄弟变小弟? 咬咬牙:……没问题 大哥变大魔王? qaq:………… 在经历了复杂得难以言说的心理斗争后,衣若狂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决意——没问题! “衣若狂?海锋?你们怎么在这里?” 君浩然走到大门前,迎面瞧见他们两个像雕塑一般,面色苍白地戳在哪儿,不由开口问道。 察觉到他们的神情和状态,君浩然心中恍然,却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势。 他不曾在‘君浩然’的亲人好友面前脱下伪装,在大名鼎鼎的京都三杰面前也一直压制实力,因为在东方王国他是一个过于优秀的青年俊杰。 但在莲法宗,君浩然是少宗主,是未来的宗主,终有一天,这个宗门的一切都是他的,在他的引领下,走向辉煌,抑或寂灭! 君浩然在莲法宗释放了他的气场,并不仅仅是被寒无殇勾起了心性,更是因为他没有隐瞒的打算。 在东方王国,臣强而主弱! 而在莲法宗,主强则宗强! 他或许可以用更温和、潜移默化的方式融入这个宗门,树立他的威信,可是,妖灵界结契选拔之战迫在眉睫,各国之间暗流汹涌诡谲,他不能袖手旁观,所以,他需要盟友,需要放权。 他心里对衣若狂与海锋是极其欣赏的,在这两人面前露出了真面目,若说最初只是一个意外,但是,现在就是刻意为之了。 肆意张扬地表现了他的强大、他的深不可测! 不仅仅是因为想试探一下他们的心性和态度,更是期待,期待他们的反应,或者是相信,即使只是几面之缘,他无端地相信这二人不会辜负他的希望。 海锋相对是单纯,他看不明白君浩然眼底的暗流,也不知道衣若狂沉思的深意,他只是凭着本心笑得灿烂,与苍白颤抖的脸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冲突的美感。 “你很厉害!虽然实力感觉没有变化,可感觉比面对宗主大人的压迫感还要强!你是怎么办到的!?” 君浩然温和地笑了,海锋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面对这样的人,人们总是会喜欢宽容些。 “参悟。”君浩然用浅显的话解释他的状态,“参悟剑的至理,参悟人的至理,参悟天地的至理,当你明白它的时候,你就会与它融为一体,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按照那个‘理’来行动,你看到的、敬畏的并非是我,而是我运用表现出来的‘理’!” 海锋闪亮亮的眼睛,眨了眨,眉间牵起几丝褶皱,随即迷迷蒙蒙,不知神思飘往何处去了。 君浩然眼中含着笑意,暗暗赞叹:不愧是终年闭关参悟剑道的男人,只是稍加提点,就能让他开悟了。 衣若狂并非走参悟武道的路子,而是真刀真枪地拼搏争斗之道,可一法通万法通,以他的资质,此时也若有所悟,却未失却神智。 君浩然关注的焦点也正在衣若狂身上,他再一次问道:“你来做什么呢?费尽心思把我叫出来,又把海锋拉出来,应该不容易吧!” “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呢!”衣若狂抓着凌乱飞扬的头发,无奈道,“海锋这家伙太痴迷修炼了,要是没有我时常拉他出来遛遛,说不准都要发霉了。” 君浩然含笑听着衣若狂心不在焉地抱怨,脸上淡然的笑意让衣若狂举手投降,“好罢!你赢了,我看你们像是又要下山?还是棘手的事?以后,莲法宗的事,你恐怕暂时顾不过来吧!我和海锋自荐一下,可以帮你看着!” 衣若狂说得坦坦荡荡,不像是来投诚,反而,仰首挺胸,一副‘我就勉强帮帮你吧!’的神气模样。 君浩然不由扑哧一笑。 反正已经说出来意,衣若狂索性豁出去,拍着胸膛,插科打诨地赞美着自己道:“我和海锋从小就在莲法宗长大,这儿的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实力也是里面顶尖的,保证能把这儿的小兔崽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再说你现在光杆司令一个,又要出远门,我们这样的算是不错的啦!” 君浩然听着衣若狂越说越像是久远的记忆里菜市场里神气的生物——大妈们的叫卖推销。 君浩然脸上带着笑纹,举起手臂,宽大的长袖在面前挡了一挡,只见他肩膀抖了几下,等手臂放下之时,君浩然又是一派文雅之态,轻笑着回应:“求之不得!” *********** *********** 东方王国边境,荒凉的戈壁冷落凄清,北风猎猎。 这空旷得可怕的荒漠,杳无人烟。 除却越境行商的马队和马匪,少有人逗留。 只听马声嘶嘶,马队的哒哒的马蹄声被风儿带走,奏成一曲美丽悦耳的乐章。 “吁——!!!” 只听一声呼和,马蹄声零乱地踏踏作响,随着领头人的止步,百余人的马队停了下来。 领头人是个威武的将军,一身戎装甲胄,钢盔卡着他的面庞,整个人显出一股彪悍勇猛的气息。 此时,他调转马头,引马走向队伍中心华丽的马车,恭敬地禀告道:“西华公主殿下,边境线到了。” “劳烦将军相送。” 马车厚重的门帘从内部撩起,穿着嫩黄色长裙,带着狐皮披风的年轻女子走到车前,盈盈一拜,犹如白云坠地,姿态十分美好。 “不敢,不敢。”将军翻身下马,抱拳回礼。 女子直起身子,方见真容,她生得妩媚明艳,身姿窈窕,广袖长裙,本该是极为艳光四射、光彩照人的人间绝色,但她的腰背挺直,宝相庄严,竟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清洁高贵之感。 将军又道:“西华公主是西方王国的使者,千里迢迢来我国访问,却因行程,不能隆重款待,本就失礼。公主殿下还要奔赴南国、北国,谨祝公主完成使命,促成四国联盟,一路山高水长,还望珍重。” “多谢将军吉言,西华定当竭尽全力。” 西华嫣然一笑,在这荒凉之地,依旧犹如春风拂面,光彩照人,又问道,“东国皇帝陛下说为我准备两位武者护卫前行,以保安全,不知这两位高手可到了?” 西华对皇帝卖的这个关子还是有些好奇的,便坦然问了出来。 那将军此时却有些赧然,往茫茫的黄土地深处遥遥张望,嘴里低声嘟囔着:“那两个家伙,怎么还不来?” 西华公主仍然面色安然,可随从的侍人却是不忿:“不知是何等的高手,还要公主殿下等候他们?” 将军更加无奈了,只能再次告罪。 正在此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震地而来。 将军与公主的神色皆是一顿,将军即刻翻身上马,西华公主眯着眼睛极目远眺,往震动传来的方向遥望,神色严肃。 那侍人不明所以地疑问道:“是那两个武者带着队伍来了么?” 将军摇摇头,沉声道:“不对!那两个人可是傲气的很,喜欢单独行动,等闲是不会领兵带队的。” “那么,那些人是……是什么人?” 侍人惊讶地叫道。 远方已经扬起沙尘,可见一队大部队往这里赶来。 将军握紧缰绳,拔剑而起,高声呼喊:“是沙匪!众将士准备,列队,摆阵!” 听到将军的命令,百余人的队伍飞快地动了起来,围在马车周围,形成守护阵型。 将军打马走近马车,告诫道:“公主殿下,请进马车去吧!外面太危险了!请公主放心,护卫公主的是东方王国最精锐的部队,绝不会败给这些匪徒!” 侍人也连忙走到公主身边,扶住西华的手臂,劝道:“公主,我们进去吧!” 西华公主颔首,坐进马车,打开窗帘,道:“将军,请小心。” “是!” 将军应道,打马到阵前,长剑向前指去,顿时杀气凛然! 将军看向奔驰而来的敌人,约有五百余人,而他手下的将士除了西国使者团的二十骑士,王国亲卫军一百人,差距悬殊。 可将军并不畏怯,若眼前的敌人真的只是普通的沙匪,那么,在精英王*面前,不堪一击的绝对不是王*! 因为,即使沙匪打家劫舍,有股凶悍劲儿,又熟悉地形,有地势之利,可无论是从装备、实力、配合上比较,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可是,在这么敏感的地点,这么敏感的时刻,这么大的一股沙匪来打劫一队装备精悍的队伍,真的有那么巧?怎么可能有那么巧! “西国骑士后退!护住马车,前方由东国骑士开路!” 将军镇定地再次下达命令,举起长剑,大喝一声:“杀!!!” 一马当先,两只队伍像两只野狼凶狠地向前扑去,撕咬着对方的要害! 将军皱着眉砍杀。 像砍瓜切菜一样,一剑扫过去,倒下去一片。 没有错!这就是一群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沙匪! 王*像一把尖刀□□沙匪的队伍,将对方的队伍分成几块,分而歼之,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 难道真是巧合? 将军疑惑地想着。 不!不对! 沙匪受到这么严重的损失,他们可没有正规军的军纪,应该早就四散奔逃才对,为什么还要继续战斗。 难道是调虎离山? 不!也不对! 除了二十名西国骑士,他还拨调了二十名东国骑士保卫马车,如果有什么变故,也足够应付,或者等到他们回去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对危险的直觉,令将军越发焦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求花花!谢谢各位支持!么么哒! 第42章 渐行渐远 “有刺客!!!” 一声贯注灵力的高呼声响起,打断了将军焦躁的情绪。 他猛得回过头去,只见原本固若金汤的马车被一道剑芒一分为二,金戈闪动,铁马嘶鸣! 两道人影从车里激射而出,一人正是西国公主西华,一身素色衣裙显得狼狈不堪,肩膀处那一道血痕更是触目惊心,但她的神态依旧镇定,脚下速度更是令人惊叹的不俗,谁也没想到这位以言辞机警、才华聪慧而闻名的女子,竟还是一位武者高手。 而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紧随其后的则是一身侍女装扮,此人手持利刃,眼神狠辣,身手动作干脆利落,西华公主的迅捷已是令许多人望尘莫及,但她的动作却更加迅捷,更加莫测,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缕轻烟,只剩下一个影子向西华公主越发逼近。 只看这刺客足下的功夫,就已然可以想象她手上的功夫是何等高超,西华公主竟能从她手中逃脱,可以说是运气。 而更好的运气是马车外的卫士驻守得十分靠近,西华卯尽全力终于逃进护卫圈里,护卫的骑士们也都是历经战阵的,及时地拔出刀枪对敌。 西华公主微微松了口气,才转头望去,一道黑影已越过重重包围,奔至近前。 而那一层层骑士组成的防线仿佛幻觉一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刺客的速度竟已然快到可以轻易避开四面八方的兵哥武器、循着骑士奔动的狭小空隙,一路相随!!! 西华公主可以接过行走天下、游说四国的任务,决非没有见过阵仗的人,但仍未想过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身法,她知道此乃生死关头,可是即使她调动全身灵力甚至透支到了极限,仍鲜明地感觉到他整个人已陷入这个刺客的猎杀范围之内! 只是一个眨眼,那刺客竟转到了奔跑方向的前方,一点剑芒,正在她眼前扩大。 透骨的杀气,透过长剑侵来,使她呼吸顿止,全身犹如刀割。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好的运气,总是会用尽的! 从惊觉刺客偷袭,到冲入骑士保护圈,再到刺客的剑悍然突破重围刺向西华公主。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工夫,险象环生,将军的心提起又放下,从放下再提起,直到这生死关头,他终于难以克制地大声喝道:“不!!!” 将军目眦欲裂,他太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重要性。 也十分清楚如果西华公主在这个地方出事,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若只是他的护卫不力倒也罢了,可是,如果西华公主真的死了,恐怕天下再无宁日! 这个时机、这个地点,太过敏感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沙匪的作用不仅仅是调虎离山,这刺客就潜伏在西华公主身边,可以下手的机会多不胜数,可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因为这里是东方王国与北方王国的边境线,而这里之所以如此荒凉,又无重病把守,就要说起东方王国与北方王国从立国开始,就不曾停息的领土纷争了。 这块地方名义上是边境线,可实际上是争议领土。 为了争夺这块地,两国不知打过多少仗,战乱导致生灵涂炭,居民纷纷迁移,到最后,就成了这混乱的不毛之地。 若是西国的公主死在这块地上,以两国过去的积怨,王国上层绝对为将责任互相推诿,两国自然再次交恶,若是西国再追究责任,简直是天下大乱。 四国联盟,不攻自破! 西华公主瞪大眼睛,只见那一点剑芒,不断放大成满目的光亮,刺得她的眼睛痛苦难当,而更可怕的是,她在对方杀气的锁定下,竟然动也不能动! 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几乎让她闭上眼去,可属于公主的骄傲让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挺直腰板,睁着眼睛,有尊严地死去。 正在此时,一股温和的力量如同海浪漩涡一般附上她的身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向着剑芒的方向缓缓脱离,她还没回过神,便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而那杀气凛然的剑,竟被另一把剑挡住,这把剑的主人浑身凛冽的杀气竟将刺客完全压制。 而接下来两人的交手,更令人惊骇欲绝! 无论是身法、剑术还是料敌先机、隐匿逃逸,来人竟稳稳地压了刺客一头! 这并非是实力境界的碾压,而是技艺的碰撞! 待将军带领着队伍赶回来的时候,刺客已然如强弩之末,就连退路都被封锁得密不透风。 这时,就听到那将西华公主带离刺客攻击范围的武者,向着沉溺在打斗中的黑衣人极为平淡地提醒:“好了,无殇,不要玩了。” 黑衣武者微微一顿,然后谁都没有看清他怎么出手,那刺客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从出手到收剑回鞘,他都没有丝毫表情,上一刻众人还因那刺客心惊胆战,下一刻刺客就□□倒在地。惊惧的眼神已经从刺客的身上,全部转移到了寒无殇的身上。 寒无殇走到君浩然身边,默默地盯着君浩然怀里的某位公主。 西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下子窜到全身,让她浑身一颤,几乎像飞一样地从君浩然怀里跳了出来。 方才被刺客追杀而发软的双脚,坚强地支撑着整个身躯,她承认,刚才对刺客给她带来的对死亡的畏惧,多少有些转移到了眼前这个气势与刺客有几分相似,又轻易压制住刺客的黑衣武者身上。 这一刻,她才注意到将她拉开,并且温言安慰她‘没事了’的另一位救命恩人,这一瞧,又是一惊。 芝兰玉树,谦谦君子;风神高彻,骨秀意清。 如果说另一人是严冬的凛冽,那么这个人就是夏日的清风。 西华公主交游广阔,之前也曾隐藏身份,周游列国,领略各地风土人情,结交各种能人异士,才有如今的声名。 可是,如这般风采的人物,竟是第一次见到。 君浩然此时抬手施了一礼,微微笑道:“公主受惊了,在下君浩然,以及同伴寒无殇奉我国皇帝陛下之命,前来护卫公主安全,姗姗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寒无殇抱剑而立,沉默不语,但是西华丝毫不以为忤,甚至心底里竟有几分畏怯。 西华公主倒也不愧是闻名四国的才女,初时有些恍惚,不过片刻,便神态自然嫣然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多亏二位,小女子才能幸免于难,还有了如此刺激的经历,当真为小女子的传奇上添了一笔足以称道的谈资呢!” 这西华公主历经巨变,竟仍能谈笑风生,侃侃而谈。 君浩然不由佩服地赞道:“公主处变不惊,气度不凡。果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名不虚传。” 西华公主掩口笑道:“君公子师从十大圣阶高手莲法宗主,寒公子继承剑魔段苍穹前辈的上古神剑,极暗幽林与妖灵、心魔残念一战,两位的胆识情义,天下皆知。青年一代,还有谁人能出你们之右?能与两位同行,当真令西华感到三生有幸!” 西华公主的声音本就婉转动听,这般话说来感情认真诚挚,竟比常人称赞更多了许多动人。 两人一来一往,皆是赞誉,而对对方所称赞的言语也毫不客气,坦然受之,彼此都是魅力值满满的人物,不过几句话之间,便仿佛至交好友一般,亲近自然了。 将军也走了过来,与西华公主请罪。 他摘下头盔,露出英气的五官,此人竟是京都三杰之一的柳无痕。 分别半载,柳无痕的气质已然大不相同。 如果说以前的柳无痕是收敛爪牙的猛兽,那么现在的他已经露出他的獠牙。 如果说以前的柳无痕是振翅欲飞的雄鹰,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展开他的翅膀。 锋芒外露,意气风发。 看来,柳无痕终于如他所愿,进入了王国的权力中心,得到了重用。 柳无痕转过头来,看着两人抱拳:“两位久违了,此番相助,日后回王都,我请两位喝酒!以后,西华公主的安全就交托给两位了。” 君浩然微微颔首:“交给我们吧!” 寒无殇也开口道了一句:“放心。” 柳无痕吐出一口气,神态轻松了许多,又道:“在这个地方遭遇刺杀,看来西华公主的行踪与目的已经暴露,日后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不过,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此时,柳无痕脸上最后一点忧虑也消失不见了。 三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西华公主矜持地浅笑着,低垂的眉目中带着浅浅的感叹,她不由想着:这般出色的人物,这般情义,这济济的人才怎么偏偏都生在东国呢?若是生在西国,若是在西国……哎…… 带着几分欣羡与神伤,西华公主再次登上骑士整修好的马车。 马车咕噜噜地前行。 柳无痕站在风中,目送着几人离开。 他能感受到君浩然与寒无殇的实力已经令他望尘莫及,忆起无名之墓中君浩然挥洒自如,而他却如其他人一般束手无策;今日再看寒无殇的身手,呵呵,他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已经注定萍水相逢,然后渐行渐远了吧! 柳无痕翻身上马,熟练地发号施令,押解晕厥的刺客,往王都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果然还是梦,只能保证隔日更。 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第43章 首次交锋 数日奔波劳累,车队终于进入北国王都。 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不过想来也是,有两个武帝压阵,除非那成圣多年的圣阶高手出阵,否则真没有什么出手的理由,因为那不过是自寻死路。 与东国王都的辉煌华丽不同,北国王都的房屋皆是由单调的石板垒建而成,构成雄浑威严的建筑群,别有一番风姿。 可是在他们的面前,这威严的建筑只是露出它的冰山一角,而引人入胜的内里乾坤却全被四面平整高大的石壁,以及眼前的一方城门阻隔,无法窥尽全貌。 威武的卫士站在城门之上,大声呼喝道:“王城军演,城门关闭,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西国的骑士首领打马上前,高声应答:“我们是西国的使者团,已向北国王室递交国书,请通报一下。” “请稍等!”片刻后城门上传来卫士的声音。 马车内,西华公主与君浩然、寒无殇相对而坐,三个侍女跪坐在一旁,伺候茶点。 君浩然与寒无殇在上次刺杀中显示了强大的实力,作为距离成圣只有一步的武帝在四方界都是有名头的,大抵是十大宗门的高位长老,在四方王国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西华公主怎么可能将他们当做区区护卫来用,而东方王国皇帝将他们两个送进这个队伍,也绝非是这个目的。 西华公主可以猜测出几点,比如说,为了向其他三国显示东国的年青一代的高端战力,再比如说作为镇北元帅的孙子、阵亡的战神寒战天的儿子,寒无殇的身份是东方王国对北国的示威,四国联盟虽是联合,可是谁为主导,谁为辅助,谁为首,谁为尾,这可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老实说,带着这么两个容易激化矛盾的人物去北国谈合作,一般人都是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而西华公主非但没有抵触游移,反而以礼相待,热烈欢迎。 君浩然看过西华公主的态度,真心实意,没有半分勉强。 他曾暗中与寒无殇说过,一个出色的外交家可以将一切资源利用起来,只要手腕高明,把握时机,劣势未尝不可以转变成优势。而西华公主便有这种潜质,看她如今成竹在胸,接下来只要瞧她的手段做法,便可知是虚张声势,还是当真天纵其才。 而一流外交家与二流外交家的真正区别便正是在此! 回转的骑士队长隔着轿帘禀告:“殿下不必担忧,护城卫士已经去回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得知外面的变故,西华公主不由皱起眉头,神色严肃起来。 君浩然拿起茶杯,微微笑道:“看来我们来的时机真是不巧。” 寒无殇开始擦拭手上的利剑,眼中闪着与剑锋同样森寒凌厉的光芒。 两仪剑的剑身虽然在前世毁去,但在两人识海中仍存有精华的剑心。实际上以寒无殇的实力本不必随身佩剑,只需凝神静气,利用识海的剑气,化气为刃,其威力绝不逊于吹毛断发的宝剑。如今他剑不离身,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 而且,化气为刃的法子也算是一项绝技,何必堂而皇之地露于人前,而他每次擦拭长剑,分明是要出手的节奏。 君浩然扫了一眼寒无殇的动作,不置可否,却也显得理所当然。 很明显,三人对骑士队长的乐观估计都有些不以为然。 “我虽知道此行会有困难,但却没想到麻烦来得如此之快。”西华叹了口气,显出几分无奈,却更多的是刚强,镇定向骑士命令道,“莫廉,整队,严阵以待。除非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殿下,出什么事了?”骑士莫廉惊疑的声音传进来。 西华叹道:“我们递交的国书早已写明访问日期,再加上我们进入北国境内一路畅通无阻,北国皇帝岂会不知我们何时到达呢?” 莫廉惊道:“他们是故意的!?” “没错!”西华沉声道,“不愧是以桀骜不驯闻名的北方王国!好一个下马威!”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被北国这些野蛮人这样欺辱!”莫廉问道,语气沉稳,却难掩冷意。 “以静制动,且看他们要出什么招吧!”西华安抚道。 “遵命!殿下!”莫廉告退离开,去传达命令。 良久之后,只见城门侧面的城墙上开了小门,一队穿红戴绿的队伍小跑着上前来,到了近前,为首的中年人一声拜谒,拜倒在地。 “小人北国侍从总管高功耀,奉我国国主之命,在此恭迎西国公主殿下!” 使者团的众人个个面有愠色,一国公主代表国家出使,竟只用一队仆从迎接。 要知道进入东方王国王都时,大开城门,礼炮齐鸣,由国中栋梁迎接,入宫后,皇帝亲自设宴款待,这才是正经的出使迎接程序,而北方王国先是令迎接使团与军演冲突,后又以仆从迎接公主之尊,简直是欺人太甚。 高功耀瞧着对面的来客虽黑着脸,却没有丝毫动作,也动手,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苦起脸,点头哈腰小心道:“北国重武,军演是国之重事,城门不得随意打开,请各位移步侧门。” “欺人太甚!” “太过分了!” “…………” 使者团众人大怒,然而,纵使义愤填膺,却也没有出手伤人,可见西华公主在这群骑士中的威望极深。 沉重的杀气在骑士们的身上升腾,高功耀的身体抖了抖,他在接受接引任务的时候,就知道不会有好下场,现在无论是处刑,还是缓刑,对他而言,都不会让他高兴。 只见马车的帘子微微抬起,一位骑士到马车旁静立片刻,便走上前来,讲道:“公主殿下想托总管传信于北国皇帝陛下。” 说着,将一方信笺递了过去。 高功耀听了,下意识地一惊,随后才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接过雪白的信笺,信笺没有封口,连折痕都没有,他低头无意识地瞄了一眼,只见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抖,口中也结结巴巴起来,连声道:“是,是,小人……小人立刻去办。” 高功耀匆匆离开,马车内西华轻轻地将手中的信纸撕成两半,双手放于胸前,施礼笑道:“君公子的言辞真是厉害,西华真是甘拜下风了。” 君浩然回礼道:“公主的应对言之有物,陈恳有力,打动人心,何必换上我随口的戏言。” 西华微微笑道:“同是向北国皇帝申明——将吾等辱没为从侧面的小门进王城的仆从之列,便是在辱没自身,失了大国风度!可公子的言辞更为犀利,北国上下皆崇拜强者,不喜拐弯抹角,犀利的言辞显然更加有效,公子当仁不让,何必谦虚?”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皆有些惺惺相惜。 寒无殇默默地抬头看着两人,又低下头继续擦剑,但手上的速度仿佛又快了几分。 *************** *************** “只有出使狗国的使者,才会从狗门进城!” 北国皇帝万壑坐在演武场前的高台上,一字一顿地念着信笺上短短的一句回复。 台下重臣将士面面相觑,西方王国是礼仪之邦,神秘之国,坐落于密林之中,以谋略与游击著称,而对于崇尚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的北国男人来说,西国人都是胆小懦弱又心机深沉的家伙,地位甚至要排到死敌东方王国之后。西华公主更是以华丽的辞藻,风雅的辞令,优雅的仪态以及亲切的性情闻名各国。 这样咄咄逼人的言辞,当真是出人意料。 众人战战兢兢,生怕成了皇帝陛下的出气筒。 ‘啪’的一声,薄薄的纸张被拍在桌案上,万壑起身放声长笑:“哈哈哈哈!有趣!这丫头的胆子还真大!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在我们北方王国的地界上,竟敢如此挑衅!?” “父皇,儿臣马上带领重甲兵,将他们擒拿到父皇殿前谢罪!” 身穿紫袍的青年男子越众而出,自信满满地跪地请命。 “呵呵,”万壑低笑几声,猛然将桌案上的茶具一扫而下,滚烫的茶水浇了紫袍男子一身,“我把迎接西国使者的任务交给你!万元定!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这紫袍青年正是万壑如今硕果仅存的一个嫡子,他的哥哥弟弟全是威风八面的人物,全都早夭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 至今为止,万壑已经给万元定下了不少差事,却每一个能十全十美的,让万壑总是火冒三丈。 万元定神色一滞,呐呐道:“您,您不是让我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么?” 万壑指着儿子破口大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狠狠道:“下马威是威风!看你做的这点事儿,全是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真是枉为我堂堂北国男子!” 万元定低着头,乖乖挨训,那逆来顺受的模样让万壑又是憋屈,又是无奈。 这时,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士站了出来。 头盔之下,稚嫩的脸庞让人看出他的年龄不过十五岁左右,但穿起盔甲,英气勃勃,有种模糊年龄的悍勇之气。 “事已至此,不可失了我国的大国风度。不如让末将前去迎接,其一,末将身为长公主之子,可以代表我国诚意;其二,皇上是知晓末将的本事的,下马威一事,末将也可勉力一试。” “好罢!”万壑坐下,摆摆手叹道,“去吧!去吧!王室里也就你还能用了。” 这话一说出来,颇有些冷落萧瑟之感,想起方才万壑还在台上看着千军万马军演的万丈豪情,不由让人唏嘘。 少年半跪在地,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求撒花!谢谢支持!么么哒!(*^__^*) 嘻嘻…… 第44章 你来我往 寒无殇依旧在擦拭长剑,他擦拭长剑的时间未免过于长了些。 若说之前他拭剑是为了应对北方王国的慢待,可如今,第一波交锋已在西华与君浩然的施为下化为无形。 他此刻仍然擦剑,就显得不合时宜,看到寒无殇的动作,君浩然却若有所思。 有一句话说——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君浩然与寒无殇交恶多年,寒无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点神态,他都了若指掌。 而在他们化敌为友,又双修之后,心意相通,君浩然对寒无殇的了解可算是一日千里,又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见寒无殇一身杀气,君浩然又面色肃然,严阵以待,西华不由正色问道:“两位可是有什么发现?” 寒无殇抬起头,看着西华摇头,干脆利落道:“没有。” 君浩然见西华紧接着递来的疑问眼神,开口道:“有些武者天赋异禀,对于危险的直觉比常人更加敏锐,而无殇的直觉一直是足以令我信赖的一样东西。” 西华一愣,惊疑道:“直觉!?” 寒无殇闻言,定定地看向君浩然,微笑道:“没错,但不同于以前那种生死之间的毛骨悚然,这次只是……只是一种奇异的预感,觉得在这座城市中会发生与我休戚相关的大事。” 寒无殇闭上眼睛,将右手贴在胸口。 咚咚咚!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喃喃道:“就是这种感受,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清晰,仿佛全身血脉都在奔涌,一点点,一点点,在贴近……” 伴随着寒无殇轻柔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受惊的战马在嘶叫,护卫团出现了一瞬的混乱,又很快平静下来。 西华公主起身上前,撩起门帘,车队前方烟尘弥漫,数百丈的巨大城门发出声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城门大开。 可是,所有人,包括西华公主都是满脸骇然之色。 这城门并非是用铁索固定缓缓放下,也不是像大门一般左右洞开。 整座城门,一块上万斤的巨石,竟像是装上了滚轮一般一点点地向前方挪移。 烟尘散去,所有人终于看清楚,种种景象都是因为巨门之下的那个人,是的,只是一个人,用双肩双手竟擎起了一座城门。 天生神力! 这个世界上,进入帝级的武者或许可以利用灵力将如巨门这般的巨石打破,但是,要让他们举起这样的重量,却是有些强人所难,只有圣人才有移山倒海的本事。 “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西华公主收起惊讶的神情,按住胸口,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神色坚毅地深深叹道。 君浩然睁大眼睛,透过轻薄的车帘之隔,他的瞳孔深处印出金色的火焰:“这……这是……” 君浩然匆匆站起,站到马车车辕之上,遥遥看去,双肩扛起巨大城门的少年身上闪着金黄的光,风起云涌,直冲云霄。 西华惊讶地看向君浩然,一路上,她已知晓君浩然的秉性,优雅淡漠,温和风流,一直以来,从来都是成竹在胸,仿佛世间万事,尽在指掌,偶尔流露出的风华更是令人心驰神往。 可是,又是什么令他打破一直以来的冷静,神色大变? 然后,她便听见君浩然低沉的声音,带着幽幽的神秘与笃定——“帝王之相,四海至尊!这世上,终究又出了一个可与我和寒无殇比肩的英才!” 寒无殇瞳孔一缩,眼神在少年出现的那一刻起,就集中到了对方的身上,听到君浩然的判定,目光更加犀利,仿佛要穿透重重的阻碍与空间,将对方的血肉骨骼都看得透彻! “帝王之相……四海至尊……” 西华呆呆地重复,声音带着些许掩饰不下的颤抖,“君公子,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君浩然回过头来,颇有些恣狂之态,朗朗答道:“便如无殇的直觉一般,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力!凡是我看过、评判过的人,从来没有出过错。这个少年……”他微微一笑,看向寒无殇,才继续言道,“这个少年给我的冲击感,就如同我初见无殇那日,那种急欲笑傲九天、生机勃勃的气息,根本掩饰不了?” 西华公主正色道:“可这终究是公子的一面之词,你就不怕西华将今日这番话公之于众?到时候,无论是公子还是这个少年,恐怕都不会好过吧?” 西华方才因连番的惊讶扰乱了心神,如今静下心来,才有心追究这番话的可信度。 只是一个青年天才的一面之词,一个人的判定,又有什么权威? 哈哈,真是可笑。 西华的理智明明是这样分析的,可是,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因君浩然理所当然的自信而动摇。 如果不是她已经深深了解君浩然骨子里的高傲,这样的人,是不屑于说谎的,也不屑使用卑鄙的手段,否则,她一定以为君浩然这番话是为了折断这个少年的翅膀! 帝王之相,四海之尊。 这八个字,已经足以令每一个承担它的人众矢之的,粉身碎骨! 而若是这个少年中途夭折,或者平平无奇,说出这一句话的君浩然,也一定会被世人视为傲慢自大、哗众取宠的笑话。 听出西华公主言下之意,君浩然轻轻一笑,摇头道:“公主高风亮节,并非多嘴之人。更何况即使传了出去,这等直入云霄的帝王之气,即使举世为敌,也只会成为少年的踏脚石。既然他终究会成为一代霸主,那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西华几乎要被君浩然言语之中的狂傲之意给逗笑了。 可是,奇异的是,这些从普通人口中讲出来只能逗人发笑的大话,在君浩然的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旁若无人、理所当然的神气,让人不自觉地从心里认同,相信! 寒无殇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将锋利的剑刃插入鞘中,走下车来。 这时,打开城门的少年,已经轻车简从地来到近前。 “北国皇帝外孙,王城近卫军首领万望归前来迎接西国公主殿下!” 少年将军翻身下马,熟稔地操持着外交辞令高声道。 “哦?可是本宫方才怎么听内务总管说,王室与重臣都忙于军演,要将我们跟从仆役从侧门进去呢?” 西华虽是来和谈的,可是却不能丢了西国的威严,她面上冷声质问,心中却是警惕万分,又好奇万分,这个被君浩然评价为一代至尊的男人,不,此时只能称为男孩的少年,除了那惊人的神力,究竟还有什么奇异的本事? 只听少年朗声长笑,清脆的声音还没有成年男人的稳重豪气,却是一派清新的爽朗。 “那只是个小玩笑,西国公主殿下,北国特有的冷笑话,公主可觉得有趣么?” 西华定定地看着万望归,片刻后,掩口轻笑:“可笑?确实……可笑!不过,北国的笑话好像并不适用于西国,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笑话的含义。” “哈哈,既然公主殿下不喜欢,这样的笑话就绝不会在发生。” “多谢小将军体谅。”西华微微笑道。 万望归侧身引路,又道:“那么,请公主移步,我国以尚武为荣,用军演来迎接公主可是我国最为盛大的迎接仪式。” 西华神态端庄悠然,柔和的声线,却掷地有声:“本宫拭目以待。” 所有人进入城门,万望归转身走向石门,却见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已站在石门旁边,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人是何时过去的。 “你是何人?”万望归沉声喝道。 “使者团的一员。”男人微微勾起唇角,凝成一个冷笑,一手放在石门之上,悠然道,“大人千金贵体,何必亲力亲为,这些事交给在下好了。” 还不待万望归出言,巨大的石门已被此人单手抬起,就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一般,大步跨开,竟没留下一个脚印,这悠然自得、举重若轻的本事分明比万望归还要高明一层。 “…………” 一日来,竟瞧见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先后显露本领,所有人非但没有被惊骇地麻木起来,而是更添了许多兴趣。 大抵之前心里还存着与他们一较长短的心思,而如今知晓绝难以达成那么惊人的业艺,反而平静下来好好见识欣赏。 “西国当真人才济济。”沉默良久,万望归意味深长地赞赏道。 “唉,小将军误会了,这位先生可不是西国人。”西华公主口里虽叹着气,神情却是扬眉吐气,如有荣焉,她缓缓介绍道,“这位是东方王国的武者,苍穹剑魔的传人寒无殇。” “寒-无-殇-!”万望归淡然的神情有过一瞬的空白,他紧紧盯住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道,“东方王国寒老元帅的孙子,已故战神寒战天的……独子,寒无殇!?” 被万望归盯着,寒无殇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颤,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心头升腾起来。 从方才开始,君浩然眼上的封印就自动解开,自动运转,他的眼中天地间的一切光影都淡化而去,唯有这两人身上金芒光辉灿烂,仿佛系出同源,紧密地交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撒花,求收藏。 今天小雪参加了毕业典礼,大学四年终于毕业,突然感到蛋蛋的忧伤~~~~~(>_<)~~~~~ 第45章 三局两胜 万望归的失态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当他收回目光,又成为那个热情爽朗、又过于成熟的少年将军。 “怎么了?无殇?”君浩然轻声对着失神的寒无殇叫道。 寒无殇一惊,回过神来,瞧着万望归的背影愣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瞧见这个少年,就觉得浑身气血沸腾,又是激动,又是亲切,竟难以自持。” 君浩然道:“我看他看你时的神态也不寻常,或许,有什么渊源吧。” 寒无殇低头沉思,喃喃自语:“渊源?” 看着寒无殇专注思考的神情,君浩然心口无端觉得有几分憋闷。 按理说,这样气运充足的少年与之交好才是正途,而且这个少年的气运图案根正苗直,是正统的霸主之姿,帝王之相。 什么样的身份,配有什么样的品性,既然能有成就那般功业的潜质,那么心性自有其出众之处。 这样的人,才拥有与他们比肩的实力,不会因自卑而自惭形秽,不会因浅薄而心生浮动,不会因软弱而停止前进,端看此子小小年纪便早慧通透至此,便可知日后成长起来,定主一方风云变幻,只有这样层次的人物,才能与他们相伴得更加长久。 “不过,无殇的反应是否太过强烈了?从未曾见过他对初见的陌生人有过这么多的关注。”君浩然暗自忖度,又不由自主地与他自己比对起来,“……当初,我可是花了多大的功夫,设局追杀了数十年,才让他在我面前显露出真正的气急败坏和嬉笑怒骂,真是……微妙的不爽哪!” 君浩然将目光集中到前面与西华公主相谈甚欢的少年身上,带着些许的锋锐与探究:“万望归么,竟能扰乱无殇的心境,当真——有趣。做为寒无殇的友伴,可是需要谨慎甄别的啊!” 万望归似有所感地挪转目光,一张亲切的笑脸出现在眼前,俊美无匹的相貌,高雅悠然的风度,这样的人竟出现在使团里,而且,他竟又一次忽视了此人。 “这一位是……”万望归回转头,看向西华公主问道。 “东方王国人士,君浩然。”君浩然从寒无殇身边,走上前几步,微笑答道,“同时也是十宗之一,莲法宗的少宗主,此次作为宗门的代表来访,请多指教,万望归将军。” 两人对视,一人面无表情,一人春光灿烂,明明是简单的对视,却仿佛有股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的感觉。 “彼此彼此,君少宗主。”万望归收回目光,朗声答道。 君浩然唇角微翘,而转过身的万望归却是一脸沉重:这种情况,真是难办了! 万望归在心里感叹着,有这么两个不明深浅的家伙坐镇,他的下马威计划可要再下点血本才好!更何况,万望归悄悄看向凝着眉头、有些出神的寒无殇,目光转厉。 只有这个人,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可以输! 我要在那个人面前,将寒无殇彻底地击溃! *************** *************** 顺着引路的士兵,西国的使者团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训练场。 周围陈设并不华丽,但空旷的场地,锃亮的甲胄兵戈,以及端坐在高台上的皇帝与臣工,或是一身毛皮服饰,以兽骨为装饰,或是一身戎装,铠甲加身,别有一番威风堂堂之相。 万望归离开车队,并没有立刻向皇帝复命,反而在台下单膝跪地,求了恩典:“启禀皇帝陛下,我国原本预定在西国使者面前阅兵,模拟演习,以示我北国国威与欢迎之意,然而,使者团中的两位客人,让末将有了新的想法,途中已与西华公主商讨,得了允诺。” “哦?”北国皇帝万壑微微倾身上前,心知这就是万望归向他承诺的下马威了,豪爽道,“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吧!” 万望归心中早已有了章程,此刻侃侃而谈道:“使者团中的两位客人,有一位是东方王国元帅寒千军之孙,不败战神寒战天之子。我想在西国使者面前表演一国武力未免片面,俗话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一将可求,一帅难得。在沙场上,前辈们曾领教过寒元帅与战神的厉害,互有胜负,今日,就由末将与寒无殇各领一队人马交战,一决胜负如何?” “好吧!”万壑沉思片刻,点点头,又补充道,“一场比赛未免单调无趣些,不如再添上两项,三局两胜如何?” “正该如此!”万望归微笑道,“这就要说起使者团的另一位客人,东方王国莲法宗少宗主君浩然!皇室亦有末将的母亲雪瑶长公主,为雪山宗真传弟子,同是武宗高手,可一较高下。” 万壑摸着胡子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至于最后一场,西华公主清谈之妙名震四方,就由西华公主与我国名士探讨联盟之意,”万望归托起右手,指向高台的贵宾席位,问道,“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西华公主起身行礼,将手抬起放在胸前,摆出一个北国的礼节来,微微笑道:“乐意之至。” 万壑朗声大笑,随驾的北国兵将也个个严阵以待,一副极感兴趣的模样。 万壑笑声刚歇,又道:“为了表示公平,应该由两国士兵进行比拼,我*中倒是有数千名东国俘虏,可素质参差不齐,寒公子可以选择统领这些本国人,也可以抽调北国正规军,朕可以保证,北国的士兵,定然令出必行,不会因统帅是东国人而不服从。” 北国与东国之间连年战争,就算规模不大,每年必然是有的,所以,积累下来,彼此都有对方国家不少俘虏,充当劳力,服徭役,这样的队伍早已经被生活的苦难压垮,军人的锐气早已在沉重的劳役中磨得一干二净,这样临时组成的队伍,简直是败军之师。而若是选择了北国的军队,这就说明寒无殇对本国的军队没有信心,即使最后赢了,精神上也输了一筹。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座位上正与君浩然窃窃私语的寒无殇身上,看他要如何应对,而此时,这位当事人却旁若无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句充满挑衅的话语。 “行军列阵,啧。”从刚才开始,寒无殇就在冷笑,神态颇有些奇异。 君浩然有些忧虑地瞧着他,道:“不必勉强,术业有专攻,虽说是三局两胜,但实际上也就是两局胜负而已,第三局才是正题。” 寒无殇摇摇头,道:“我明白,可前两局的胜负却是第三局的筹码,我们若是胜了,西华公主的辩论也会得利;若失败了,纵使能够结盟,东、北国之间谁主谁从,也必然尘埃落定。” 君浩然道:“你很重视。” 寒无殇点头:“在其位,谋其政,如是而已。” “好吧!”君浩然无奈叹气,“我研究过些兵书,虽是纸上谈兵,临时抱佛脚,但应该有些用处。” 寒无殇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君浩然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凑近轻声交代起来。 寒无殇正专注地记忆君浩然的临阵磨枪之语,直到旁边的人出声提醒,才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些什么。 万壑忍住怒火,对着一脸茫然的寒无殇,又重复了一遍提问,寒无殇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道:“毫无疑问,当然选东国人。” “呵,初生牛犊不怕虎!”所有人都在心里鄙视。 西华公主也不由低声劝道:“寒公子,若是选择北*队,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可就……” 寒无殇摇头,沉声道:“那些俘虏曾经是我爷爷和父亲手下的士兵,也就是我的士兵。一个统帅,如果对自己的士兵都没有信心,那么,从本质上,就已经失去了带兵的资格!” 听到寒无殇的话,万望归的脸色一白,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低着头好半天才缓过来,他朗声插言道,“末将请陛下添个彩头,如果寒无殇能够用这些残兵败将打败我国的精兵强将,那么,这些俘虏,全部释放回国!” 万壑神色一凛,盯住万望归,众人也议论纷纷,纵使东方王国的俘虏再不堪,在自由的诱惑下,也是可能被激发出困兽之斗。 如果这个命令颁布出来,那么,双方的条件就相对平衡了,一边年富力强、训练有素,另一边是穷途末路、困兽之斗。 所有人看万望归的眼神都像是看一个傻子,不由感叹: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气性大,这世道,有便宜不占才是王八蛋呢。 而等寒无殇再次开口时,所有人相同的目光又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寒无殇说的是:“没有必要,两军征战,不需要因对方皇帝的仁慈而苟且偷生。” 当两人十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下台,进入自己阵营的时候,众人对这二人的观感大致就是——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万望归(寒无殇)这么二呢?真是王八对绿豆,谁也不让谁。 待到寒无殇酷着脸穿起厚重铠甲,走向校场时,君浩然的心已全然放了下来。 虽不能确定必胜,但绝不会输得难看吧! 三局两胜这个想法,是西华公主方才提出来的,但瞧万望归的表现分明是顺水推舟,也早有打算。 虽然万望归的实力还有待商榷,但看他领军的架势,自信的态度,成竹在胸!对付寒无殇这种门外汉,除非寒无殇有压倒性的气运,才有些胜算,但万望归的气运加成也足够可观。 该做的都已做到,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就像方才,寒无殇就发挥得很好,深得他那个针对万望归的性格而设定的、讨巧的‘新时代笨办法’其中三味呢。 他的计策,寒无殇的实战,嗯~,二对一,应该没有问题吧! 君浩然在心里双手合十,默默地拜了拜,没心没肺地向万望归默哀,这么纯良的孩子耿耿于怀,好像以为是他占了便宜,其实……得了便宜的分明是他们这一方,大概这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吧。 君浩然转开眼,看向与北国皇帝推杯换盏的西国公主。面对这个今天无论成败,都是最大的获利者的公主殿下,他的心中一片雪亮。 可能接纳他们进入使者团的时候,这位公主殿下就已经定计了吧! 日常交谈时,对他与寒无殇的武功优势不着痕迹地打探,现在想来,才发现别有用心。如今,将矛盾摆到明面上来,借力打力,来分散北国对西国的注意力。为了避免矛盾激化,特意让寒无殇来比试并不擅长的兵法,让他来比试成竹在胸的武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论是平衡,还是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巧妙,果然不愧是闻名大陆的奇女子,明明是受了算计,却又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阳谋,让双方都心甘情愿,厉害,当真厉害! 西华公主转过头,发现君浩然的目光,只见对方向她举杯,笑得意味深长,那双眸子一片幽深,所有心思,在这双眼睛面前,仿佛都无所遁形! **************** **************** 寒无殇身着甲胄,走进己方阵营,红色的盔甲在太阳下闪着狰狞的血光,他站在近千名北国士兵面前,定下心,开始了战前动员,一系列动作下来,就见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杂牌军,纷纷落泪,待到最后寒无殇振臂一呼,排山倒海的‘万死’之声响彻云霄。 而在另外一边主营中,万望归一身黑甲,镇静稳重,他沉声说了几句话,传令下去,全军一片沉肃,井然有序,无声的杀气一点点蔓延开来。 传令兵匆匆在两军与高台之间奔波。 在高台之下,高声禀报:“两军将帅已做好战前准备,开始列阵。” 两组军队一点点开进校场,只见北方走进近千名士卒,一个个黑盔黑甲、如狼似虎、枪戈林立、势不可当,正是北国精英的黑甲军。 队伍疾行,除了兵士的马蹄声外,竟再无一丝杂乱声息,队列之严整,训练之有素,令人惊叹。 而南方一身红甲的将军一马当先,五千名东国俘虏竟只剩下一千余人,虽然队列散乱,但冲天的杀气和锐气,竟全部被寒无殇唤起。 这……这……更是奇迹! “这是怎么回事,寒无殇都做了些什么?”万壑好奇地问道。 “他,他,”传令兵擦着汗,两股战战,深深吸了口气,才颤声将所见的一切娓娓道来:“寒将军并没有做什么作战计划,只是在军中巡视,突然,突然就动起手来。原来没人敢抵抗,后来所有人都动起手来,寒将军没有用灵力,只用招式,可却没人是他的对手。那些没有挡下他一招的人,全部倒地而死,血染全营,最后……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千人。 之后,他就再没有杀人,只是一直在军中来回与士兵打斗,将他们都打倒在地。在最后,寒将军开始训话,说他们都是废物,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还说有机会让他们自由,可是他拒绝了,回去的只是孬种,可他想带回去是——烈士!寒将军承诺了他们死后家人的烈士家属地位,并颁布了三杀令——后退者,杀!胆怯者,杀!逃跑者,杀!并且连坐家人,世代为奴!” 听着传令兵禀报,一片死寂蔓延开来。 谁都没想到方才那个有些单纯稚嫩,外表冷漠但内心热血的爱国青年,竟有这样狠辣和魄力。 也都明白了寒无殇方才拒绝皇帝赦免的意图,为了自由地活而奋战与抱着必死之志而拼命,毫无疑问,后者所激发的能量更胜一筹! “还有……”传令兵有些迟疑地道,“寒将军说,他的作战计划十分简单,就是上了场跟着他向前冲,听从指挥。” 听到这里,万壑的眉头终于舒展,安心道:“用血与仇恨唤醒士兵的血性,再恩威并施转移仇恨,提升士气,有些本事。可只知蛮横冲击,不过是匹夫之勇,以望归的本领,不足为惧。君少宗主,可要准备下一场了。” 众臣工纷纷赞道:“陛下英明。” 万壑是四国屈指可数的名将,登基之前,就与寒千军两军对垒,胜多败少。至于寒战天之时,北国无人可阻挡战神攻势,万壑御驾亲征,却能与他战成平手。 万壑的军事眼光首屈一指,所下的评断也自然很有分量。 西国的使者团个个都一脸沮丧,西华公主虽说了几句‘没到最后,谁知谁胜谁负呢?’可眼中已流露出可惜之色。 君浩然面不改色,摇头叹息道:“陛下所言大谬。” “哦?”万壑挑起唇,带着几分兴味地看向口出狂言的青年。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寒无殇虽未定计,却未必只是匹夫之勇,也可能是因敌制宜,若是兵法为一些条条框框所制,那说明他还未入门。”君浩然朗声道。 随着君浩然的话语,万壑收起轻视,目光沉沉。 这番话,已道尽兵者三味。 明明是十宗多是修为通天的修士,万壑虽然敬重忌惮,可在行军布阵、治国平天下上面却是自傲得很,而十宗如今竟也出了一个奇才。 万壑凌厉道:“你这话说得漂亮,可朕不认为没经历战阵的年轻人能有这种手段,恐怕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那么,就让事实说话,请陛下拭目以待。”君浩然洒然道。 此时,两军已然交战,万壑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只见一支队伍左支右拙,应对前方层层阻碍,突破一个个阵法,不断向帅旗挺近,此时,帅旗后撤,北*且战且退。 高台上西国使者纷纷露出喜色,但万壑却仍淡然,轻笑道:“确实,攻势犀利,能从一系列阵法中寻找到生门,如同曾经经历过万众围堵的磨练一般,这种出色的天赋,令人惊叹。可是,君少宗主难道没发现他的攻势始终被阻挡在一个固定的距离,我军虽在撤退,却始终阵型未乱。” 君浩然并未慌乱,镇定地看着乱中有序的北*,分析道:“正是如此,北*虽在撤退,却韧性十足,如同一张即将发力弓弩,弓已打开,箭在弦上。接下来,万小将军若是截断我方中军,前后夹击,便可将胜利收入囊中。” 万壑转头看向君浩然,神色间满是骇然,他久经战阵,万望归又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才能够预测几分战情,可君浩然只是在旁观看,便料敌先机,虽不知寒无殇怎样应对,但君浩然绝对是个不世出的帅才! 战局正是按两人预测的那样稳步发展着。 万望归带领着军队回头反击,一身神力,一把巨剑如同蛟龙入海,横扫千军。东*被四面八方汇集的士兵打散,一片喊杀之声,两军主力迎面碰上。 正在此时,寒无殇一声大喝一声:“布阵!” 只见场上一片迷雾缭绕,顷刻间,整个校场都被笼罩在迷雾之中。 然后,一片寂静,半个时辰之后,迷雾散去,尸横遍野。 寒无殇带领着他余下的六百余人士兵凯旋而归,而北*无一幸存。 “望归!你把望归怎么了?” 万壑终于色变,急匆匆地走下高台,疾奔到战场,在帅旗处找到昏迷不醒的万望归,一壶清水从天而降,倒到了万望归脸上。 “寒无殇!你要做什么?”万壑厉喝道。 “嗯~”只听一声呻吟,万望归慢慢醒转过来。 “望归,你没事吧!”万壑大喜道。 “祖父?”万望归醒过神来,一下子弹了起来,只见身边满地‘尸体’,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咬着牙,“这,这是……是我输了……” “幻迷阵。”寒无殇冷然道,“利用迷雾,灵力波动等种种因素,影响范围内所有人的神智,至于昏聩,意志越坚定,越难被影响,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其他人就会惊醒。所有只有当你来到我们身边,进入阵法中心,才有可能一击必杀!否则,统帅保持清醒,士兵有人指挥,此阵就如同鸡肋,没有太大杀伤力了。死去的只是阵法外围的士兵,阵法中心的精英主力只是昏聩,只要……”他扬起手中的水壶,倒下剩下的水,“只要这样,就可以醒了。” 侍卫臣子都纷纷跟着皇帝走到此处,听见寒无殇的话,都觉得匪夷所思。 “灵力、阵法和军队的组合,首次尝试,看来很成功呢!”寒无殇看向君浩然。 君浩然摸着下巴,看着一个个士兵纷纷醒转,连连点头,飘飘然地暗道:“我真是个天才!” 面上则笑道:“我只是说了构想,而真正将这一切实现的却是无殇呢!无殇,这都是你的功劳,真是太厉害了!” 寒无殇愣愣地看着君浩然满面笑颜,不自觉地柔和了神情,转过头低声应着:“哦。”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一天,来一个大章。(*^__^*) 嘻嘻…… 第46章 醉酒之后 经过一夜的休整,西华公主表面上欢欢喜喜地设宴庆祝。 以西华公主的心智自然看得出这一次比试,无论哪一方获胜,都会打破平衡,可是此刻她的祝福却看不出任何破绽,完全出自真心实意,对待君浩然与寒无殇的欣赏和赞赏都真诚自然地不可思议。 “这个女人,理智与情感是分开的么?女人,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呢!”君浩然有些挫败感地浅啜着酒,看着忙来忙去的西华公主出神。 脸突然被两只手扳住,被强硬地转过来。 然后手被抓住,被牵引着向僻静处走去。 后背抵在墙上,君浩然怔忪地看着脸上飘上两道红云的寒无殇,微微笑开:“喝醉了?” 寒无殇摇摇头,带着一点懵懂,生硬道:“不许看她。” 君浩然笑得更灿烂了,仿佛传染一般,也觉得微醺,不由调笑道:“吃醋了?” 寒无殇呆呆地想了几秒,才点头,干脆利落地道:“对,吃醋。” 还不待君浩然再说话,就对准他的唇,一口啃了上去。 君浩然愣了愣,真是,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咬一口,宣誓所有权一般。 前些日子,与寒无殇双修时,已被痴缠得紧了,如今,竟丝毫不觉得违和。 自然地将手指插到对方柔顺的短发上,安抚般地抚摸着,缓缓回应起来。 这种默认接受的姿态,对寒无殇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种鼓励,原本带着标记意味的啃咬,变成刻骨的缠绵。 ************ ************ 而此时,西华公主的私人宴会上,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西华公主,冒昧打扰,请原谅。”万望归轻声道,此时,万望归的脸上已经看不见白日里沮丧的神色,进退自如,已经恢复常态。 西华公主客套了一下,问道:“不知万小将军有何指教。” 说话间,眼睛看向万望归身边的一男一女。 女子的颜色青春美好,可是眉眼间沉淀下的岁月,姿态典雅,显示出了她的成熟,雪白的发,银青色的眼睛,白色的裙裾。整个人如同雪山上下来的精灵,不似凡尘众人。 而在女子身边,是一个异常苍白的中年男人,两鬓雪白,剑眉星目,是个充满英雄气概的美男子,但却有几分病态,像是伤了元气。他的目光从进门起就在四处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听到西华公主问话,那个男人立刻接口道:“寒无殇!我们来找寒无殇。” 西华公主轻皱起眉头,万望归神色有些暗淡,强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母亲。” 西华公主睁大了眼,笑道:“原来是雪瑶长公主和驸马,真是幸会。” 万雪瑶点点头,回了礼,转头看向丈夫眼底潜藏的焦躁,微微叹气道:“请公主指路,我们没有恶意。” 西华虽然仍是不明就里,可对方的身份地位是不会食言的,心里猜度着,答道:“我方才瞧见他们向那边去了,随我一起去找找吧。” 西华一边引路,一边留意这一家三口的神情。 驸马神情恍惚,不自主地整理着着装。万雪瑶注视着丈夫,万望归注视着父母,神情都有些患得患失。 “这一家人真是奇怪。”西华不由暗暗思忖。 “这边来……” 西华公主盯着旁若无人拥吻着的两人,刚出口的话卡在嘴边。 “谁?”君浩然回过神来,推开寒无殇,神色凌厉地喝道,待看清来人的面孔,又松弛过来,凤目微微上挑,带着些许慵懒微微笑道,“西华公主和万小将军怎么在此?” 君浩然平时衣着高雅,姿态不凡,多数人瞧见他都不由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而此时,衣着微乱,神态风流,唇上还带着吻痕,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简直像是挑逗,可偏偏那一双欺霜盖雪的眼睛幽深清冷,仿佛不化的冰峰,幽深的寒潭,看上去是暖的,可又透着无通透的冷清。这种反差反而助长了他的魅力。 西华公主不由红了脸,简直想要捂住眼,来抵挡君浩然因动情而成几何倍增长的吸引力。 先前,她纵使听说过两人是情侣,可平日里看他们相处相敬如宾、亲切自然的模式,让人更倾向于挚友,可原来并非是他们不亲近,而是有意识地避讳罢了。 俗话说,打扰人恋爱,是会遭雷劈的! 西华公主算是世上最知情识趣的人了,当即将身后三人的来意转达。 君浩然看向他明天的对手,以及寒无殇今天的对手。 这一家子一家上阵,在这个时候,到底有什么来头,君浩然皱眉思索,可却总也静不下心来。 后面的身体锲而不舍地往他身上靠,双手和口舌不甘寂寞地在他身上游走,君浩然倒是不排斥寒无殇亲近,可他却没有在别人面前演春宫的打算。 身后醉得有些懵懂的寒无殇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嘴里直嚷嚷:“阿然,阿然。别管他们,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嘛!好不好?我们继续嘛!” 君浩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有种冲动学学寒无殇往万望归身上泼水的举动,说不准就清醒过来了呢? 君浩然牵强地笑笑:“无殇的状况几位也看清了,不知有何要事,可以告诉我,由我转达亦可。” “你们是恋人?”驸马欲言又止地问道。 君浩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坦然答道:“是的。” “一辈子那一种?” 君浩然更加疑惑了,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我和无殇都不是唐突的人,既然决定在一起,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驸马急道:“那子嗣呢?殇……寒无殇可是一脉单传。” 君浩然一愣,觉得此人交浅言深,实在怪异,再思及寒无殇见到万望归的反应,看这位驸马的眼神便开始微妙地探究起来。 “过继,收养,若是想要子嗣,自然有的是办法。可我与无殇皆是追寻天道的武者,子嗣一事并无执着。不知驸马为何关心这些?” 驸马面色一僵,生硬道:“我……我不过是可惜东国将帅一族从此断绝,听说寒无殇今日打败了犬子,自然佩服,不忍他的兵法韬略日后尽归黄土。” 君浩然不着痕迹地引导话题,道:“若说将帅之才,排兵布阵,您不是有了一位麒麟儿?今日在下看过令郎的行军,如臂使掌,如掌使指,挥洒自如。若非无殇将攻击法阵与行军布阵融合尝试,讨了个巧,定是手下败将。可这样取巧的法子是剑走偏锋,图个新鲜,并非正道,若是今日两军对垒的人数更多,我和无殇的法子更无法发挥作用。我们都是武者,并非将军。若是驸马惜才,更应磋磨自家子弟才是。” 驸马一脸颓丧,看向自家儿子,面上复杂的很,神色挣扎良久,丧气道:“不,他不行。我宁愿他不行。” 话音刚落,万望归的脸刷的一下便白了,紧握的手掌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嘶鸣。 “阿然!阿然!”寒无殇不遗余力地骚扰着君浩然,闹得他心慌意乱。 不由直接将他扯到前面来,低声喝道:“老实点。” 寒无殇被瞪得一愣,眨巴着眼,怔怔道:“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呀!” “啊!”不等君浩然回答,他就左手握拳敲右手,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喜欢我笨!我什么都不懂,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恨了你那么多年,辛苦你了啊!” “无殇,你醉了。” “醉?不,没醉。”寒无殇摆手,继续掰着手指算道,“还有你不喜欢我杀人!我以前虽然做过屠杀别人满门的事情,但那都是他们罪有应得!我现在都改了!你看今天演习示威的时候,我把那些老弱病残全都敲晕了,看起来挺惨,像是尸体,其实都活着哟!” “哦,还有,我的天分不好,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阵法军事都有涉猎,可我就是个武夫,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既不会像西华公主那样,与你相谈甚欢;也不像沈笙宁那样对你温柔体贴,服侍周到;还有那个银星公主,天真浪漫,又位高权重……”寒无殇絮絮叨叨地抱怨,但这话却不是质问,软着声音说着,有种撒娇的感觉。 君浩然感觉自己彻底被寒无殇打败了,无奈叹道:“好吧!好吧!我不管他们了,我只陪你玩,好不好?” 寒无殇立刻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十分纯真无邪。 天哪,为什么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喝醉的寒无殇竟是这般模样,行走动作分明一切如常,唯有神智仿佛倒退到幼龄了一般。 “失礼了,告退。”君浩然赧然道。 寒无殇也孩子气地振振有词,“不许跟过来!凡是跟我抢阿然的,都是狐狸精!咦?” 寒无殇的眼睛在看见驸马的脸时,突然不动了。 他一步一顿地走向驸马,有些疑惑道:“你是谁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 第47章 皆大欢喜 寒无殇问道:“你是谁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呢?” 驸马全身一震,目光紧紧锁住寒无殇,神色似悲似喜,复杂得难以分明。 寒无殇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一片片记忆画面在脑海里如星辰般飞速的流过。 “你是……父亲?” 寒无殇猛然张大了眼,在记忆的犄角旮旯找到了几个画面,那里面是一个两岁的小男孩,在院子里跑得很欢,然后被一个小石子绊倒,啪塔一声跌倒在地,哇哇大哭。 然后,英俊威武的男人一下子将他举起,高高地飞了起来,男孩立刻破涕为笑,男人也朗声大笑:“我寒家的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两岁的孩子是记不清什么事的,但这些记忆的碎片却又是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脑海里,被其他记忆压到了尘封的底端。 寒无殇继承了原身的一切,对于他而言,这些记忆无论是牙牙学语,还是风华正茂,都是一样的,就像是一本书,遇到了记忆相关的某一部分,就会自动翻到那一页,然后读取、领会、共鸣。 “寒家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寒无殇下意识地说出脑海里回荡的话语说了出来。 下一刻,那位驸马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君浩然心下一惊,他知道,寒无殇现在的理智还是昏愦的,否则,在往常,纵使想了起来,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说出口。 东方王国战亡的战神与北方王国的驸马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样的等式所引发的后果,太让人深思。 “无殇喝醉了,说起胡话来,真是失礼,还请北国驸马见谅。” 在‘北国驸马’四字上加了重音,君浩然凌厉地看向寒战天。 寒战天这才回过神来,他本也没想过要来认亲,只是想要看看这孩子,他宁愿他的儿子认为他的父亲战死沙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一个身在敌国,苟且偷生的罪人。 可是,他的儿子竟然还记得他!记得他这个早早离开他的父亲! 在惊讶与慌乱滋生出来之前,寒战天最先感受到的是浓浓的喜悦与激荡,令他险些泪洒满襟。 寒无殇迷迷糊糊地被君浩然领着去休息,因潜意识中的信任亲近,他对君浩然的吩咐还是一板一眼地执行,没有像寻常醉汉般不依不饶,乖巧得很。 但他方才爆出的消息,已经足以抵消他现在的乖巧,让君浩然的酒意全然消散,只余下一脑子烦恼。 所幸听到这些话的人并不多,而观察那位雪瑶公主与万小将军的神情,应是知情的,而唯一的外人——西华公主,也是玲珑剔透的人物,虽不知日后会不会利用这个消息,但至少是不必担忧外泄。 君浩然揉着眉心,终于明白为何寒无殇与万望归的气运相互呼应,同脉相承。 ——血缘! 可即使找到了原因,这个现象仍然可以说明许多问题! 为什么再上一个世界寒无殇的气运没有与他的至亲相连,而且在关键时刻时灵时不灵,致使他们走向绝路? 而在这个世界,寒无殇与万望归相逢,却激发了对方的气运,一时风云际会,天地变色? 这说明了什么? ——同化! 这个世界已经默认寒无殇的存在——作为东方王国的元帅府公子,作为寒战天的儿子,作为万望归的异母兄弟! 作为早已与寒无殇命运相连的君浩然突然感觉五味杂陈。 这个世界就是他的终点! 他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世界的法则承认了寒无殇,那么寒无殇就再也脱离这个世界。 而与寒无殇命运相连的他,也同样要扎根于这片土地。 再也回不去了! 即使日后得证大道,超脱时空。 他们的根基也还是留在这个世界,他们的归处依旧在此。 君浩然拉着寒无殇向前走去,圆拱形的回廊在他们脚下不断移动后退,礼服的后摆因疾走带起的风而飘起,前方的男子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眼中的神采却似是哭泣一般悲伤。 *************** *************** 寒无殇确实是醉了。 以他的修为,若不想醉,是决计醉不得的。 可是他仍是醉了,放任自己的理智进入暂时的失控状态。 一则是因为在他不擅长的领域里旗开得胜,虽然大部分是君浩然的功劳,但这明显让他更加开心;二则是因为君浩然在他的身边,既然开心,就醉一场的任性偶尔也是可以尝试的,因为只要由君浩然在,绝不会有后顾之忧。 可能君浩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自寒无殇开始关注君浩然开始,寒无殇就发现其实君浩然的注意力即使偶尔会分散开来,但只要他在君浩然的身边,君浩然的目光最终都是会回到他的身上。 这令他感到十分自得与欢喜。 也因此,他并不因君浩然尚未分明的心意而忧心,可以坦然地等待君浩然的回应。 可等他第二天从太阳正高的艳阳天中苏醒时,回忆脑海里醉酒后的荒唐,却不由悔之晚矣。 他醉酒后厚着脸皮的痴缠,虽让他有些羞赧,但从开始进行追人大业时,他的节操就在缓缓掉落中,并不至于让他忧心。 想起君浩然昨日的回应与默认纵容,寒无殇到现在还不由心中火热,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想着醉酒其实也不错。 可后面的事情,他就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 这个身体那早死的父亲竟还活着。 而且,还拥有那么敏感的身份。 偏偏他还自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寒无殇觉得麻烦即将接踵而至! 真是悲伤,他只是想要好好地专心地谈谈恋爱,怎么就这么难? 又是四国联盟,又是父亲复活,啊!对了,那昨天被他打击的将军少年,岂不就是他这个世界的……弟弟? 弟弟。 咀嚼这两个词,寒无殇不由感到阵阵寒意。 他忘不了前世他是被谁出卖的,也是弟弟。 可这个弟弟,瞧着是个有本事的,可一上手就把人家揍了一顿,这叫他们以后怎样兄弟情深,怎样一起玩耍呢? 寒无殇无奈地叹气,其实他实在没有做好哥哥的天赋吧!总会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寒无殇还没有开始伤春悲秋,自怨自艾。 就见一抹白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酒醒了?” 君浩然往床上瞥了一眼,淡淡问道。 寒无殇尴尬一笑,含糊地应了。 “看看这个吧!”君浩然丢下一沓资料,活动几□体,显得有疲惫地懒懒道,“这是我一大早就去打探的情报,毕竟是你的家人,由你来想想以后该怎么应对。” 寒无殇认真地翻看着,君浩然拉过椅子坐下,在一旁解说道:“据说这位驸马大人是横空出世,北国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就知道当年被长公主给带回宫里,重伤频死,药石无灵。后来长公主用冰晶护住他的生机,千里奔赴雪山宗,求得圣物冰莲续命,每年必有十个月在雪山宗禁地寒冰洞内起居疗伤,仅有一两个月才能回到帝都与亲人团聚,五年之后,驸马感激公主深情厚谊,两人共结连理,产下万小将军,由他的皇帝祖父亲自教养至今。” 说完,君浩然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静待寒无殇开口。 寒无殇合上卷宗,叹了口气,虽然这些情报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在知道驸马是寒战天的前提下,已可算是铁证了。 寒无殇面上浮现几许唏嘘,感叹道:“这便是世事无常,无可奈何了吧!” 君浩然微微一笑,点头赞同。 在那些忠臣志士眼中,寒战天的行为或许算得上是失节不忠,但寒无殇与君浩然置身事外,自然并没有那种义愤填膺,况且,寒战天做错了什么呢? 他不该被长公主救治?他已重伤,没有意识,哪里能抗拒。 他不该在敌国娶妻生子?长公主对他有救命之恩,情深意重,难道不该报答回应?况且他的妻子早年因病亡故,再娶之事并非负心。 他不该不回故国,流落他乡?不说北国是否同意他传消息回国,单单每年十个月的寒冰洞疗伤,难道求生也是错? ………… 他没有错,却也错了。 他没有罪,却是罪人。 人生不如意,无可奈何,何尝不叫人唏嘘。 寒无殇与君浩然感叹良久,最终决定顺其自然。 虽然他们本没有资格置喙寒战天的作为,但寒无殇终究与寒战天有着父子关系,不容否认。 至少,早有准备,总比措手不及,来得轻松。 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接到了北国侍者带来的宴会邀请。 第二场赛事要开幕了。 想想这其中纷繁复杂的关系,君浩然不由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与你弟弟打完擂台,就轮到我与你后母了。” 寒无殇一愣,随即笑道:“是啊!‘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君浩然的心中一顿,为他不经意的话语心神恍惚。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对方当做了一家人了么? 万雪瑶是大陆上数得上的高手。 在四方界这方天地,因龙脉固化,虽天地之间灵气四溢,真正能被武者吸收利用的灵气却并不丰富。 实力最高的武者止步于圣阶,被十大宗门垄断。十大宗门利用一切资源——资质、灵气、功法……——催生出每一任圣阶宗主,作为镇宗之宝,不可妄动。 而下一阶位的武帝,才是真正的高端战力,每宗之中不过三四,在大陆上,都是有名有姓,众所周知的。 万雪瑶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一柄雪痴剑锋利无比,所向披靡,摄人心魄! 因此,皇室才对寒战天的存在心照不宣,视而不见;雪山宗才拿出圣物冰莲给寒战天疗伤。 君浩然对这场比试是有期待的,毕竟当年他修习的剑法便是浩然正气为神,冰寒锋锐为锋。他与万雪瑶的剑法是有相通之处的,同一类型的对手切磋才更有印证之效。 而当君浩然向寒无殇表示出对这场比试的期待与兴趣之后,在君浩然出去准备宴会礼服的当口,寒无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驿所。 等君浩然回来的时候,就收到了寒无殇去拜访公主府的消息。 “真是笨蛋傻瓜。”君浩然嘟囔着抱怨,他心里明白万雪瑶因寒无殇的到来定是有心结的,自然心神不可能完全平静无波,寒无殇前去正是想要解开万雪瑶的心结。 对于寒无殇的‘多此一举’,君浩然一边担心着,一边为这份心意而心生难言的感动。 ************** ************** 当接到寒无殇的拜帖时,公主府的三位主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殇儿……殇儿他怎么来了?” 寒战天尤为失措,这位在千军万马、刀山血海前都不曾畏惧的将军,竟有几分颤抖。 但他还是很快平静下来,吩咐打开中门,迎接客人。 若非担忧太过显眼张扬,他简直想要自己跑出去迎接。 因为愧疚和思念,寒战天的姿态摆的很低,与寒无殇平和的心态,倒也是相得益彰。 在紧张的同时,寒战天看向如今妻儿的眼神无疑是无奈而愧疚的。 他知道他的表现会让他们不安,但是,他却无法说出安慰与承诺。 他放不下故国,也深爱着阔别多年的血脉。 这是在他与万雪瑶结合之初就存在的不可忽视的障碍与隔阂,而在这一刻,终于摆到了台面上。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丈夫,甚至军人! 寒战天就在这种心情的苛责下,辛苦地度过了这十几年。 与身体的病痛相比,他心里的矛盾痛苦,才是他双鬓雪白的根源。 寒无殇走进正厅,侍女已经都被打发离开。 只剩下神情复杂的三人立在堂中。 寒无殇早已做好准备,走进大堂,直接行了大礼:“无殇拜见父亲。” 一礼过后,他又看向如雪女一般的雪瑶公主与万望归,顿了一顿,恭声道:“若是公主与万小将军不嫌弃,无殇就大胆唤一声二娘与二弟了。” 寒战天、万雪瑶以及万望归全部都被镇住了。 他们或许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无论是他们设想的每一种情况,都不包括眼前的这一种。 “我们不嫌弃,当然不嫌弃。”万雪瑶急急道,寒无殇的开明让万雪瑶有种在云端的错觉,她是明白她的丈夫的:重情重义,刚毅决绝。 当年她无怨无悔、付出一切地守在他的身边整整五年,才打消他的死志,打开他的心门。 如果寒无殇不接受她,十五年夫妻,寒战天不会舍弃她,但是绝对会将一切责任背到他自己的身上,痛彻心扉。 “殇儿……”寒战天语塞,怔怔道,“你还认我?你不怪我?” 寒无殇淡淡道:“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并非是父亲的错世事无常,因缘际会。您为祖国拼死作战,身负重伤,已成全了忠君;您为……二娘所救,共结连理,成全了恩义。纵使您二十年了无音信,也是无可奈何,世上不得两全法。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并没有对不起我,而是对我有生养大恩,我为何不认您?” 见寒战天已经听进了他的话,寒无殇又道:“不管是多么困难,都要去面对。父亲曾说过‘寒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您现在是在身体力行‘寒家的男人,不会逃避’!所以,不必自责,也不必愧疚,只要俯仰天地,问心无愧,您就可以仰起头面对所有人!在寒无殇的记忆里,寒战天是个大英雄,现在也一样。人想要死很容易,但是有的时候活下来却很艰难。您能活下来,我很开心,爷爷也会开心的,我想跟您说的,就是这些。” 寒战天心中翻腾,只欲放声长啸,又欲嚎啕大哭。 寒无殇的肯定对他太过重要,无疑是将他从压抑自责的泥沼拉了一把,至少有人能理解他的无奈,明白的他的挣扎,并愿意接纳他,纵使被全天下人唾弃,他也能感到一丝温暖,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寒无殇在公主府喝了下午茶,与寒战天分说了东方王国的近况,也与万雪瑶和万望归也寒暄了几句,整体气氛还是很和谐的。 虽然存在十余年的差距,以及与万雪瑶的陌生,万望归的沉默,其中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但是面上至少达成了共识,解开了心结,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有了情分。 所以,当寒无殇在辞行时,对万雪瑶请求当晚的比试竭尽全力,对方十分干脆地答应了。 而当寒无殇心满意足地走出公主府的时候,就见不远处的大树林荫里,白衣蹁跹,一顶墨伞下一张清俊的脸,对着他微笑。 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来到近前,寒无殇问道:“你怎么来了?” 君浩然和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寒无殇道:“家?” 君浩然笑了,柔声道:“有我的地方,难道不就是你的家么?” 寒无殇呆了。 君浩然也不着急,耐心地看着寒无殇。 寒无殇心中一阵激荡,只见他喉结上下滑动了数下,竟似哽住了一般,这是君浩然第一次正面确认他们的关系。 隔了许久,寒无殇才涩声道:“好,回家。” 没有激动得大喊大叫,也没有得偿所愿的兴高采烈,情感到了深处,只剩下一片空白,甚至茫然。 只有寒无殇声音中残余的几分哽咽才显示了他的不平静,带着得到归处的感激,他们的感情,终于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在公主府的大门处,寒战天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两人执手而立,含笑对视,心中复杂难言。 寒战天心里是清楚的,寒无殇这次来拜访,固然有与他们修复关系,解开心结的缘故,但其中多少是有君浩然的影子的。 对于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他虽然遗憾因此断绝子嗣,但在寒无殇的生命中缺席十五年,他实在没有资格再插手其中。 而且,不得不说,他们站在一起,比任何人都要和谐温馨,让人不自觉感受到他们的亲密。 寒战天微微一叹,转身回府,他确实欠了殇儿,但是也伤了雪瑶和望归,他应该做的事,要还的债,还有很多。 所幸,他还有时间,也为时未晚。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接下来有两个考试,暂停更新,7、8号回归。 回来之后,会补上这几天的缺口,至少更新三章,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第48章 雪卷龙吟 雪痴剑,万雪瑶。 这个名号在北方帝国大名鼎鼎,与东方王国大公主李银月的遭遇相似,皆是作为质子被送入十宗之一的雪山宗,可与李银月不同,这位公主殿下没有接受任何思想的影响,这位公主很单纯,具体表现出来不是一般人的天真无邪,而是非常与众不同的一根筋。 雪山宗教她习武,尊师重道,她就心无旁骛地修炼,老老实实地尊师重道;王室教她父慈子孝,不忘根本,她就一板一眼地每年回宫探望,甚至尽可能地接手王室委托的任务,比如除恶,比如护卫,比如上战场…… 然后,她就在战场上遇见了寒战天。 一见钟情,两见倾心。 万雪瑶在帮助北方王国与东方王国战斗的时候,各出手段,针锋相对;而在战争结束,万雪瑶在尸山血海里一个个翻找,然后拼尽全力,护住寒战天的最后一口气,四处奔波求助。 就是这样的一根筋,让万雪瑶在王室与宗门之间茁壮地成长起来。 也是这样的一根筋,让寒战天在心灰意冷之中终于被她感动,成就眷属。 寒无殇和君浩然虽然不知晓这些内情,但他们对万雪瑶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在寒无殇眼中,万雪瑶气质沉静,态度谦和,虽然也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看在寒战天的面子上才如此温和,但骨子里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而君浩然则是从对方的剑意上判断出来的,修习冰雪之剑的人,若非是坚定之人,绝不会有这般成就。 这一点在君浩然与万雪瑶正式对阵时,感受得尤其明晰。 比剑台上,君浩然与万雪瑶相对而立。 虽是差了一辈的男女,但站在一起,却显得和谐。 一方面,因修为精深,岁月并没有在万雪瑶的外表留下任何痕迹;另一方面,君浩然内里也不是年少气盛的青年人,沉得住气,镇得住场面。 两人的剑气、剑意相撞,即使没有出手,只是无声的对峙,就已在空气中凝结出纷飞的飘雪,若无那纵横的杀气,此情此景足以挥毫入画。 前期的试探结束,两人不分前后地拔剑出鞘。 万雪瑶的雪痴剑如明镜秋泓,晶莹冰彻;而君浩然手中则是一把气剑,凝气为刃,锋芒毕现。 台下观战众人纷纷惊呼,只听场上传来兵戈剑击的清鸣,两道白影迅捷挪移,惊人的速度,令所有人都捏起一手冷汗。 两人过了近百招,此时,君浩然已经摸清对方的出剑套路和剑意,果断虚晃一招,拉开距离,从近战脱身出来,横起剑锋。 万雪瑶也顺水推舟,她也对君浩然的实力有了评断,招数应对可以说是没有瑕疵,十分玄妙连贯,她甚至想要继续交手下去,但是,如果继续下去,她并无必胜的把握,而若是要取胜,在此刻平分秋色之时拼上大招,一决胜负才是最保险的选择。 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中,漫天飞雪凝成冰晶,被剑压和剑风卷起,凝成漫天冰花,美轮美奂,而在双剑终于交击的那一刹那,刺目的白光将整片世界染成一片空茫。 烟尘散尽,震撼的众人才看清场内的情景。 两人整洁的形容都添了几分狼狈,面色显出透明的苍白,却都屹立不倒。 这时,人们才有余力去关注最后的结果。 ——谁胜谁负? 但毫无疑问,无论结果如何,君浩然已经真实地展现了他的实力,与成名已久的万雪瑶平分秋色的实力,已经足以在大陆屈指可数的武帝之中立足,之前只是传言猜测,这一刻,君浩然的实力公开地成为了现实,他无愧于武帝之名。 “多谢长公主指教。”君浩然转过身微微一笑,“在下略输一筹,甘拜下风。” “不过毫厘之差,凭着多年的灵气底子取胜,而且,”万雪瑶秀眉轻蹙,沉声道,“你我并未拼尽全力。” “又不是生死相搏,何必你死我活?如此切磋比试,已然酣畅淋漓。”君浩然淡笑答道。 结果一出,北国人欢欣鼓舞,使者团因已有一场胜利,一胜一负,倒也平静,整场宴会竟是分外和谐。 君浩然悠然入席,不见丝毫丧气神色,与寒无殇举杯共饮,竟似赢的人是他一般自如。 西华公主席间亦过来敬了杯酒,君浩然自然道:“恭祝殿下明日清谈旗开得胜,与北国缔结盟约。” 西华满饮一杯,不由好奇道:“公子就不遗憾?若是赢了这场比试,东方王国可就占了先手,压了北方王国一头,日后联盟中话语权的分量就会加重,获益匪浅。” 君浩然摇头笑道:“若无联盟,何谈压制?若能联盟,败又何妨?” 西华一愣,脱口而出:“你是故意的?” 君浩然哈哈笑道:“与万雪瑶那样的高手过招,你以为我能三心二意地留手么?我确实是输了,并无其他缘由。” 西华狐疑地看着君浩然,君浩然神色不变,万分真诚道:“这样的结果,对明日的谈判很有利,我相信以殿下的口才与魅力定能说服北国国主,可惜此为重要谈判,在下无法一睹公主挥斥方遒的风采。” 西华深深地看进君浩然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飘渺的云烟,深沉的黑洞,叹气道,“好吧!交给我吧!东国的盟约已经完成,北国也只差临门一脚,我的使命也要完成了。” “哦?那么,南国呢?”君浩然不禁问道。 “南国?”西华摆摆手,道,“南国国主老练谨慎,我国递交国书时,就得到回复说:只要其他三国联盟,南国定不落人后。” “真是狡猾的做法。”君浩然不由笑道。 西华颇为无奈地摊手,戏谑道:“是啊!是啊!四国国主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苦了我这个夹在中间到处奔波的小女子啦!” 三人对视一笑,气氛霎时和谐起来。 西华公主最后正色道:“如此,等到北国国主点头,盟约达成,一切便已成定局,两位的使命也完成了。届时,本宫亲自为两位践行!” “好。”君浩然朗声笑道,“下次便在妖灵界见吧!我想以公主的身手,定然能得到这次的考核名额。” “一言为定!”西华公主答道。 此时,宴会上人声鼎沸,推杯换盏,热闹非常。 谁也没有听见三人的交谈,若是听见,定然会对几人的狂妄感到震惊,北国国主的盟约首肯、妖灵界的入界资格,哪个不是让人绞尽脑汁的大难事,可是,偏偏在这几人眼中,却仿佛唾手可得,十拿九稳。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而但凡有才能的人,若是没有这等豪气,也大约是做不成事的! **************** **************** 在君浩然、寒无殇在北方王国开着主角光环,一路顺遂,并且签署了四国盟约之时;在东方王国境内,极暗幽林之中,激烈翻涌的灵气冲天而起,引起四方云动。 一声龙吟响彻天际,火红的灵气组成的庞大的龙形身躯,飞沙走石,卷起茂密的树木、挣扎的飞鸟、嘶吼的野兽,直面此种景象,仿佛末世般令人心惊肉跳,遍体生寒。 爆发的灵气波动在短暂的几息时间内就平息下来,徒留下巨大的坑洞,存在于这片原本被称为‘极暗幽林’的土地之上。 这片占地极广的远古战场,如今彻底地陷落入了历史当中,那些神秘的墓穴,古老的秘密,以及黑暗的丛林全部消失不见,只残留奔涌的、活跃的灵力在空气中仍在喧嚣。 “真是大场面啊!哈哈哈哈哈哈!” 略显透明的虚影在坑洞的中心处狂笑,透明的光影并不能掩盖男人强健的流线型体魄和张扬的容貌。 那一身火红的长袍,赤色的长发,赤色的眼瞳,如同火一般熊熊燃烧着,在风中尽情招展。 “我们该离开了,段焰。”一身黑色斗篷将此人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仿佛无法见光的阴尸,偷偷地在阳光下行走。 段焰瞪起眼,愤愤道:“小丫头,这宣告我段焰归来的大场面本应该万众瞩目,都是因为你的胆小如鼠,才让老夫只能一人回味这一关键的过程。” “这么强烈的波动,皇级以上的强者定然能感应得到,他们都是见证人!”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一团如同水银形态的灵气在段焰身边奔涌,化作一个银白轮廓的狼头,如此说道。 “你也可以化为妖灵了么?恢复地不错呢!” 段焰饶有兴致地点头,眼神跟着不断游走的灵体移动。 “快来了!”斗篷人指向东南方向,沉声道,“附近的强者赶来探查了!” 她转头看向正在交谈的一魂一灵,伸手一招。 魂灵便都飞向她的身体,然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正在庆祝四国结成盟约的典礼之上,北国的王宫中心祖庙掀起惊人的力量,在奔涌,在叫嚣…… 北国皇帝当即站了起来,大惊:“不好,龙脉出事了!” 而在其他三国的国都之中,都发生了相同的混乱。 四国的封印虽是分开设置,但是在冥冥之中,早有潜在的联系,如同坚韧的蛛网般将四个封印连成一个完全的整体。 所以说,天下龙脉,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一处的封印解开,其他几处封印的威力必会大减,历经千年,龙脉封印第一次迎来了它最脆弱的时刻! 第49章 针锋相对 碧绿的玉壁,清澈的灵气,赤红的火焰,嚣张的大笑,包裹着斗篷的人…… 最后一个画面,一张与段苍穹残魂一模一样的面孔志得意满地向他看来。 ………… 寒无殇从梦中醒来,深深地默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洗洗脑子,或者洗洗眼睛。 一晚上都在看段苍穹那个自称‘老夫’却嚣张地像个中二的蛇精病,简直不能再伤身。 不过,在这之前,他或许该去找找君浩然,不管是为了身心健康,还是为了这诡异的梦境。 他可不会认为他会无缘无故地梦到这些东西。 说起来,自从出了门,阿然晚上就不让他进门了,简直不能更伤心。 寒无殇默默地伤感着。 所以,当君浩然走出房门,他就看见某只大型动物,坐在门前走廊的栏杆上眼巴巴地向他望来。 “阿然,你醒啦!” “……有事?” “我做噩梦了。” “……哦。” 君浩然默默扭头,带领某个做噩梦的‘超龄儿童’进屋。可是,这种家长照顾孩子的和谐对话,出现在他们两个身上未免太不相称了,好不好。 在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君浩然微妙的神情才稍稍缓解,严肃起来。 “上次从古墓去莲法宗时,我体内的灵气失衡,就有些某种微妙感应。前几日四国龙脉出现问题后,我体内的灵气也开始沸腾,还做起那些凌乱的怪梦,这一切应该与那个上古残魂息息相关。” 君浩然沉吟道:“敌暗我明,只能见招拆招。” “至少有备而战,也不必过于担心。”寒无殇倒也豁达,他们经历过的困难险境也为数不少,倒也不会因暗中的威胁而心生畏怯,随即哀怨道,“只是天天入我的梦,让我睡不安稳,实在恼人。” 见寒无殇意味深长地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君浩然挑眉无奈道:“所以?……想要我陪你?” 寒无殇眼睛发亮,连连点头,道:“阿然真是了解我,心有灵犀。我梦见这些片段,可能是因两仪剑与那残魂之间仍有感应,也有可能是那残魂通过两仪剑将这些信息传递过来,来扰乱我的心志,若是我不入梦,每日夜间双修,将两仪剑运转到了极致。那么,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们可以感应得更加清晰,而如果是第二种,呵,对方既然这样做了,就要做到被揪出来的准备。” 君浩然会意问道:“你是说,反向追踪?” “没错,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们可好久没有玩了。”寒无殇笑道。 君浩然抬眼,毫不客气道:“以前我是猫,现在你也想当猫了么?” 寒无殇眯起眼,摇摇头:“我想当——猫夫人,不知猫大人意下如何?” 君浩然抽抽嘴角,默默扭头: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掉节操了?他每次向寒无殇走近一步,对方定然会前进两步,越发对他亲近起来。果然给了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了。 “好吧!好吧!真是那你没办法。”君浩然松了口叹道,他已经被寒无殇痴缠了数日,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还觉得寒无殇这样胡搅蛮缠仿佛撒娇一般,实在可爱。 这种节奏,简直是即将放弃治疗的节奏啊! 君浩然在心里完成了归纳总结,感到大宇宙的深深恶意。 而在远在千里的另一片土地上,李银月也感受到了同样深沉的恶意。 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个好觉了。 在将龙脉矿藏吸纳之后,她的实力激增,而体内的段焰与残夜也纷纷恢复实力,重新进入狂叼酷霸拽的行列,让她这个宿主的地位直线下降。 妖灵残夜还好一点,不过是一副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端起架子,摆起神阶的威严,时时化作灵体出去放风,一走就是几十天,直到必须回到她的身体休养生息为止。 以为她不知道么? 她可是清楚地看见,在能够化为灵体出去放风的那一刻,这位威武强大的神阶大人可是一声声嗷嗷嗷地又哭又叫——老子终于自由了!哈哈哈,呜呜呜呜…… 简直没有更加毁形象,再也还原不了原来高大上的印象了,有木有? 而更令她悲催的是那位段焰大爷,自从恢复了实力,这位瑕疵必报的小气鬼,就开始走上每天晚上骚扰仇人的宿命之旅,然后,她就开始过每天听着‘哈哈哈哈哈’入眠的苦逼日子,又在某一日,‘哈哈哈哈哈哈’变成了‘嗷嗷嗷嗷嗷’,又变成‘哈哈哈哈哈哈’,再变成‘嗷嗷嗷嗷嗷嗷’……循环往复,变成李银月每天入眠的晴雨表。 她在心中深深地为千里之外的寒无殇点蜡,每天晚上都要忙着和这个蛇精病斗智斗勇,果然不愧是未来的救世主大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在与段焰的交锋中,寒无殇与君浩然的修行进度飞速攀升,进入了圣阶,而在精神境界上,在原本的基础上,经过磨砺,更加凝实,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只剩下灵力的积累与凝练,修行之路,如今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坦途。 而段焰也在一次次互有胜负的较量中,怒气渐渐达到临界值,李银月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木头,整天忙着修炼修炼修炼,绝对不在炮竹一样的段焰面前刷存在感。 就在这样既痛苦又甜蜜的日子里,时间悄悄流淌。 百国大战,进入妖灵界的名额之争,终于开始。 十大宗门与各大王国的选拔方式并不相同。 君浩然是莲法宗少主,要回归宗门参加宗门的审核,而在远古战场之上,四大王国联盟以及百国联盟也开始针锋相对的对峙,寒无殇的战场正在那里。 一个宗门,一个王国。 这也是君浩然与寒无殇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 ***************** 四大王国,百国联盟。 在远古战场的试炼场之上,两方的阵营泾渭分明。 试炼场是四方界最为广阔的二十四远古战场之一,位于四国中心,有密林,有戈壁,有沼泽……地形地貌极为复杂。 这是一场混战,在战前动员中,四方王国的领导帐篷之中。 四国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齐聚一堂。 东方王国以王室世子李秀为首,西方王国以西华公主为首,北方王国以万望归为首,南方王国亦有王室成员姬卿为首,各有三四人随侍,十余人在座。 寒无殇虽然站在李秀身后,但没人会忽视他,谁都心知肚明,在这次的试炼中,寒无殇是属于bug的存在。 在以武王为主,武皇凤毛麟角的队伍里。 武帝这样的存在,简直是逆天的节奏。 所以,在四国首领发表了对百国联盟的愤慨和鄙弃之后,在制定作战计划时,都默认了寒无殇的独特地位。 “百国联盟的成员素质不如四国,甚至比不上我们任何的一个国家。但是,他们的身后站着宗门,几大宗门的修炼资源和战斗手段,比如阴幽宗的傀儡,万符宗的灵符,莲法宗的阵法,冰巫门的占卜,百草宗的丹药……种种资源,在这群亡命之徒手中,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李秀总结了战场的现状,做出表态。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倒也不必太过担忧。四国武者皆是千锤百炼而来,受到王室和家族精心培养,素质以及机变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十大宗门之内亦有与王室羁绊极深的宗门,这些年,四大王国秉承拉拢支持一宗,结成一宗一国联盟,来稳固宗门与王国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十大宗门打的什么主意,至少明面上东方王国的青玄宗、西方王国的密音宗、北方王国的雪山宗、南方王国的繁漪宗,并不能将他们的秘法借授给百国联盟。”西华公主剥茧抽丝地分析道。 “还有莲法宗。”寒无殇插了口,“莲法宗的阵法绝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众人眼睛一亮,前一段时间传言沸沸扬扬,寒无殇代表莲法宗说话可信度极高,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万望归建议道:“每国都对自己国家宗门的秘法法门有所了解,我们可以结成小队,由四国成员组成,分工合作,无论是应对哪个宗门,都有应对之法。” 对于这个提议,李秀和西华都暗暗点头。 南国姬卿微笑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抚掌大笑,率先表态道:“真是好主意!各位都说得很有道理,就这样执行吧!南国最友善的国家,绝对支持各位的决策。” 众人齐齐对其投向鄙视眼神,这位姬卿王子真是尽得南国国主姬衍的真传,打太极打得那叫一个顺溜,厚脸皮程度令所有人自叹弗如。 “不过,说起来我们队伍里不是有一个武帝么?如此利器束之高阁,岂不是暴殄天物?” 姬卿用折扇掩起唇角,娓娓道来。 雪白的面庞上只露出秀美的眉,弯弯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雪白的狐狸,流泻出一丝狡黠与锋芒。 随着这句话,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寒无殇的身上。 第50章 战前风云 “如此利器束之高阁,岂不是暴殄天物?” 挂着狐狸般的微笑姬卿王子执扇悠然缓声道。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寒无殇身上。 寒无殇抬眸,凌然一笑,提起腰间剑器置于胸前,冷声道:“既是利器,只为伤人。” “哦?此话何解?”姬卿缓缓收起折扇,好奇问道。 寒无殇垂眸看剑,勾起唇角,道:“凡利器所过之处,可不必担忧有漏网之鱼。不过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此话一出,帐中众人只觉有一阵彷如剑锋般的寒风刮过,所过之处,遍体生寒,尤其是寒无殇直视的首当其冲的姬卿不由生出冷汗,无言以对。 此事揭过,万望归紧接着站起身来,双手支桌,凌厉的双目环顾一周,沉声问道。 “既然如此,就按照先前所议,由四国各自抽调人员组成小队进行试炼,而东国寒无殇可独行狙杀百国联盟的成员,打乱对方的节奏。诸位可有异议?” “同意。” “可以。” “没问题。” 其他三国首脑纷纷赞同,万望归又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还需要讨论一下各个小队的分配以及联络细节。” 四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提议,否决,通过…… 寒无殇坐在一旁,再也没有插口,他来到这个战场,只是表明立场罢了,作为东方王国元帅府继承人这个身份的立场。 真正的战斗还要这场试炼的当事人来施行,不管是谁,想到得到什么,都不能全然将希望交托给其他人,否则,即使得到了,也终究会失去。 倒是万望归的表现令他刮目相看,在四国年青一代中,其想法、魄力,以及时机的运用……虽仍有瑕疵,却也颇有架势,隐隐占据主导地位。 他想起君浩然对万望归的评价:四海至尊,天下共主。 寒无殇不由暗暗思索:他这个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与前世的弟弟完全不同。这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虽然被他打败,但看向他的眼光永远生机勃勃,绝不服输。在表面的冰层下是海洋的汹涌,鼓嚣着仿佛战斗和冲锋的号角,而不是浑浊的、阴沉的如同沼泽的嫉妒和功利。 曾经他的眼睛被蒙蔽,或许是不想去看,自欺欺人地护佑着他的弟弟。 而如今这个时时刻刻,战意都不曾磨灭的少年,再一次勾起了他的几分温情,他会睁大眼睛看着,看着这个少年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 刚刚爬上东山的朝阳,正缓缓绽放光彩。潜龙腾渊,乳虎啸谷,鹰隼试翼,在成长的道路上,在日月凌空光耀大地之前,寒无殇想,他或许还可以尽一下哥哥的义务。 纵使脑海里纠缠着这些决定与想法,但在寒无殇内心的深处却没有任何波动,或许只有淡淡的鼓嚣。 君浩然不在他的身边,抬起头时没有追随的温柔目光,交谈时没有默契的配合,拔出剑也没有可以交托背后的对象,还有一直萦绕在他们身边纯粹循环的灵气,就算是放松也没关系,就算是懈怠也不必忧心,可以深刻地信任着身边的人。 即使蒙着眼睛,只要有君浩然在,就会有人拉着他前行,他这样相信着,保持每时每刻的安心、平和……就是在这种不知不觉、顺其自然中,修为不自觉地增长,那种修行的感觉,与他以前呕心沥血、穷经皓首的绝境修行截然不同,然而,他已经在君浩然的引导下,像呼吸一般自然地接受。 回首往昔,不自觉地觉得荒谬,又像是看到奇迹一般,他与君浩然竟然从针锋相对走到现在这一步,真是不可思议啊! 一旦想起这些,他的视线中,仿佛飘荡起迷蒙的雾气,眼前的世界渐渐虚无,物质的一切似隐似现,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再重要。 就当是一次久违的体验吧!那种紧张、冷酷、争斗的搏杀。 他的剑锋,有没有变钝呢?还是,更加锋利了呢? 寒无殇伸展着手指抚摸长剑的剑鞘,微微笑着,这样想道。 ************* ************* 莲法宗,试剑锋。 众弟子齐聚一堂,所有弟子都保持着肃穆的神情,秩序井然。 君浩然坐在高台上,从高处俯瞰,可将全峰上下的比试台的比斗尽皆收在眼中。 按照选拔的要求,修为达到武王就拥有入选的资格。 而对于十大宗门而言,入选的名额其实并没有限制,而下放到各个王国的名额之所以有严格的限制,正如李银月向东国王室透露的那样——为了挑起混乱,然后浑水摸鱼,再威逼利诱,在绝境之中,四国就该启动他们的底牌,而一旦动用,就停不下来了吧! 十大宗门的灵泉力量有限,终有一天,会消耗殆尽,到那一刻,恐怕再也保不住十大宗门的超然地位。 而如今最强者皆是有限的圣阶,若再不解封龙脉,当某一天,高端战力渐渐消失殆尽,再有入侵,即使有龙脉封印,若守不住国门,也不过是枉然。 但是如果解封龙脉,其他两界恐怕会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野兽般蜂拥而至。 这是一个悖论! 十大宗门与四大王国无疑站在天平的两端,持着相反的观点,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如今,妖灵界伸出了橄榄枝,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而这一场试炼选拔,就是双方第一次正式的博弈。 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君浩然剥茧抽丝地分析。 回归宗门的一段时间,宗主开始有计划地按部就班将一些宗门秘辛掌故交由他掌管,日常事务也移交给他处理。 为他确立权威的目的昭然若揭,但作为一个领导者,日常事务由他经手之后,就转交于衣若狂和海锋。 衣若狂负责整理批复,君浩然负责审阅,再由海锋负责执行,分工合作,循序渐进,以他们为首的新的团体已初见雏形,而这一次的审核,与其说是审核入选名单,倒不如说是培养他的班底,否则,就不会只交由他来主管了。 而在一系列交接中,君浩然获益匪浅的就是只有宗门高层才能翻阅的典籍,以及那些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在许多繁杂琐碎的资料中,以及宗主的坦言中,君浩然渐渐还原了这次妖灵界与四方界结盟的深层次奥秘,以及十大宗门所持的态度和手段。 四方界的权力主要掌握在四大王国以及十大宗门的手里。 四大王国掌握世俗权力,十大宗门掌握着高端战力。 两者彼此制衡,内部又纷繁复杂,构成一个极为庞大的利益和权力网络。 但总体而言,十大宗门注重增强实力,四方王国则更注重稳定发展。 换句话说,就是鹰派和鸽派的区分。 而在十大宗门内部又有激进派,保守派的区别。 当然这里的保守派并非拖鹰派的后腿,而是保持不作为的姿态,保持两不相帮,这样的宗门多数与王国有着紧密的联系,是一宗一国联盟的当事人。 但是,这一宗一国联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每一任宗主接任之后,所行使的政策也会不同,所以十大宗门内部两派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 便如这一代的青玄宗主虽秉承前代政策与王国方面结盟,但是,在政策上却已经渐渐偏移,多次与东方王国的意见相左,而在最近一次十宗会议上,更是公开赞同‘缩减四国试炼名额,制造混乱,扶持小国以抗四国’的策略。 若非那次只是十宗内部会议,不会外传,否则,青玄宗主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与东方王国公开翻脸了。 君浩然已经察觉,如今不管是站在宗门还是王国的角度来看,结果都不会改变。 两界订约,十宗定计,四国联盟,封印受损…… 天下龙脉已有一处封印被破,大小国家乱象摩擦初现,亦有天下之主的气运加身的英才现世…… 天道恒常,循环往复,人心向背,大势所趋,凡此种种,已非人力之所能移。 大势虽不能改,却可因势而利导,则事半而功倍! 既然天下注定纷乱,那么,作为十大宗门之一,无论是从泽被苍生的角度,还是从保全自身的角度,合作势在必行。 但在共同的敌人出现、共同的利益相连之前,这一阶段,莲法宗最好的方法竟只有——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而他所需要做的则是耐心以及等待! ************* ************* 在寒无殇和君浩然都任劳任怨地为进入妖灵界做最后准备的时刻,青玄宗峰上迎来了远归的游子。 身着青衣的秀丽女子,一剑挥去,地动山摇! “银月师妹,你竟已经成圣!!!” 见到青衣女子一剑之威,封卓不由惊叫道。 李银月收剑入鞘,转眼看向封卓满带赞叹与欣喜的面孔,微微一笑,道:“出外历练,偶得机缘。” “好!好!好!”青玄宗主在一旁连声称赞,朗声大笑,“真是扬眉吐气,想那莲法宗宗主悟华,不过是有个武帝弟子,便如此嚣张!如今我青玄宗可直接出了个圣阶!” “宗主。”李银月冷声叫道。 青玄宗主止住笑意,慈和地看向李银月,狂喜之余,心情有些复杂。 这可是东方王国的血脉,虽然他有信心,接受宗门多年洗脑,不必担心她的归属感。 但以后定位却天差地别,以前是控制在手心的棋子,以后则是极力拉拢的与他平起平坐的强者,要慎重以对。 李银月继续道:“宗主的消息更新的有些慢了,君浩然与寒无殇也已是圣阶,修为并不输于银月,让宗主失望了。” 圣阶! 多少人梦寐以求,耗尽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峰和桂冠。 转眼之间,竟已有三人摘取。 什么时候,四方界的圣阶竟如此不值钱了? 见身边宗主长老皆是一脸骇然,李银月微微上挑的唇角,仿佛带着几分嘲弄讽刺,轻声细语:“四方界的天,已经变了!陈旧的规则,终将破灭!”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启程进入妖灵界新副本啦!!! 第51章 入妖灵界 在四国中央的远古战场上,一片荒原之上描绘着五彩法阵,五角立着三人高的金属法器,上贴密密麻麻的高深符咒。 阵法之中,呈环形层层站立着身着十大宗门长老服饰的强者,吟诵念咒,凝成实质的灵力在周身环绕,并沿着空中的灵络飞速融合流动。当常常的祝祷文吟到最后一字,阵心处陡然放射刺目光芒,烈风呈螺旋形冲天而起,于天地之间铸成半丈粗的光柱,光柱随着风云变色的灵力冲击不断扩大,空中光柱延伸深处形成漩涡,仿若宇宙中的黑洞般神秘而骇人! “大功告成!” 十宗的主阵者一齐跳出术式,露出欣慰的浅笑。 大阵十里以外,围绕着密密麻麻的年轻武者,个个活力四射,精神十足。 在收到十宗主阵长老的信号之后,纷纷有序地向中心涌去。 在审核弟子检查确认之后,成群结队地进入光柱,步入那片神秘未知的天地。 而在无论是四国还是十宗通过考核的成员,并非将全部优秀子弟送入妖灵界,这毕竟是两界首次进行实际的接洽,即使是在极其耗费人力物力、双方都拿出相当诚意的基础上,仍然有可能的、抑或是不可抗力的风险存在。 参与到这场交流中的成员都是打着‘为了得到相应实力利益、急欲变强、愿意付出一定风险’主意的人,而这些成员都是在自愿的基础上,由四国和十宗高层精心选派的。 而真正的掌权者,抑或是精英弟子,重点培养对象,在这个队伍中所占的比例,并非如不明所以的普通武者所想,占据大多数,恰恰相反,这个比例是极低的。尤其是四国的王族,哪怕他们都通过了考核,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族对人员的限制十分严格,参加者更是凤毛麟角。 所有高层心照不宣的事实——这是一次冒险! 如果真正地将四方界的年轻精英送入妖灵界,那么,一旦出现变故,那么对四方界影响深远,虽然这些少年还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武者,但迟早有一天这些人会成为四方界一个时代的顶梁柱,拿一个时代的辉煌与衰落来赌一个可能的未来。 这是四方界任何人,任何一方势力都无法承担的代价! 君浩然带领着莲法宗的弟子接受临检,他的身后是莲法宗武王以上的一半精英,约有三十人。为了为宗门保留下有生力量,这一次的选择着实困难,这一次的名单是君浩然拖着衣若狂、海锋综合了各方面的因素,增增减减地修正了数个日夜才确定下的人选。 删选之后,大半人都被移除。 即使如此,在十宗之中,莲法宗的队伍仍是最多的。 而各宗也默认了这一做法,所有人都知道莲法宗的底气在哪里——君浩然! 在短短数月中,声名迭起,除却本身传奇的身份转折和事迹,最令人炙手可热的便是那如火箭般飙升的升级速度了。 由可算为青年俊杰的武宗,到惊才绝艳的武帝,再到如今…… 君浩然并未刻意隐藏他的修为气息,所以,在他到场之后,经由在场强者掌眼,几刻钟内,君浩然与寒无殇成圣的消息就飞快地呈几何状放射出去了。 这种吨位级别的大炸弹顿时打着所有人措手不及,对于这种升级速度,在羡慕嫉妒恨的震惊之后,大致只能“呵呵……”以对了吧! 有这样级别的武者保驾护航,已经算是带上四方界顶级战斗武器,即使是妖灵界,只要不是对上那屈指可数的几个神阶绝对可以全身而退! 而在莲法宗之后,青玄宗的弟子也接近三十余名,而秉承着扮猪吃老虎的原则,李银月十分低调地收敛了圣阶的气息。 虽然在青玄宗长老的眼皮底下,她体内有两个祖宗的事情并没有曝光,但她迅速的修行速度却难免会引人疑窦,一个青玄宗她已经如履薄冰,若暴露在探究的天下人眼中,她仍有些担心。 更何况君浩然、寒无殇修行速度惊人还有可能是因昔日剑魔的传承,可她的实力如何得来,却是有待商榷的,若是有人将她与前段时间的封印破裂、龙脉爆发异世联系起来,哪怕只是万一可能,她也要杜绝。 只剩下一点点了! 她费尽心思的筹划就要完成了! 她绝不会允许在这个时刻出现任何的纰漏和瑕疵! 李银月低垂的双目中闪过决然的光芒,挺直的躯干显出几分坚毅的风姿出来。 寒无殇遥遥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即使进入法阵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只是几百人,但混杂着亲友伙伴,蜂拥而至的人数亦是不少的。 寒无殇站在东方王国队伍的前侧,原本的主导者王室世子李秀已经让渡了领导权,作为王室成员,他并无法参与到这场博弈中,而寒无殇已经明确暗示了他只负责守护和镇场的职能,而领导权就当仁不让地交由正受王室重用的柳无痕的手上。 因此,寒无殇便是队伍里平日里最清闲的人了。 有着彼此的队伍和立场,寒无殇在一阵逡巡,准确地找到了君浩然的位置之后,便定下心来,并未做出其他举动。 而君浩然在若有所感地转过头,与寒无殇的视线相交,便已是面上带笑,遥遥一触,悬即分离,短暂的交汇,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不必痴缠,不必瞩目,只要对方在自己的不远处,飘摇的心就如同下了锚的船稳稳地定住了。 君浩然仍旧不厌其烦地向身后的弟子讲述进入妖灵界的注意事项,安排顺序,照顾每一名弟子审核。 而寒无殇也默契地完成他需要完成的事情,无声无息地来到万望归的身边,与他的弟弟告别。 万望归作为北国王室重点培养的对象,王室绝对不会放人,寒无殇在试炼时倒是特意留意北国与东国的队伍,明里暗里也帮了不少忙,对于万望归这个弟弟也有数次出手相助,自然以万望归的本领亦都是可以逢凶化吉的,然而,弟弟太优秀,做哥哥可就没有威信了。 在寒无殇的有心插柳下,这一路两人之间倒也切实发展出了些情义。 至少在寒无殇眼里,只要万望归以后办事不出格,他倒是愿意承认这个便宜弟弟,力所能及的帮助,亦是在情理当中的。 **************** **************** 妖灵界,龙骨山。 进入妖灵界后,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感觉——自由! 并非是精神上的自由,而是身体的松弛与自由。 妖灵界的灵气与四方界相比,还是四方界更加浓郁,然而,与四方界元素的禁锢相比,妖灵界的灵气明显活跃得多。 在妖灵界,仿佛呼吸之间就可以吸收灵气,化为己用;而在四方界,你若是不静心打坐,决计是吸收不了灵气的。 换句话说,四方界的灵气如同要通过水井水泵程序抽取的地下水,而妖灵界的灵气就是那□在地表,俯拾可用的江河水。 水的体积数量并不是差距,而取用的效率却是关键。 龙骨山的地表是灰白的,山上的丛林并不茂密,但树木躯干遒劲粗壮,一眼望去,便知是攫取了充足的养分,茁壮有力地成长着。 当众人都到达,聚集起来,成群结队的时候。 一道如龙卷风的如水波纹在空中盘旋,落在地上,便凝成实体。 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是兽,一身五彩广袖长袍,乌发雪肤,堂堂皇皇地现身在他们面前,五彩之色斑斓混杂,平日搭配定然刺目,然而在此人身上,却是一派飒然风流。 由魂灵化作的男子微微一笑,带着些许高傲与审慎,仿若随意地眼锋一扫,才淡淡开口:“你们便是四方界选派的青年才俊?” 众人纷纷挺胸抬头,不愿露怯,君浩然便被推举出来接话。 毕竟,在外人面前,当然要最强的人出面,才有面子。 寒无殇冷淡,君浩然温文,要运用言语辞令,众望所归,自然要君浩然出马了。 “正是。”君浩然当仁不让,上前两步答道,“想必阁下便是妖灵界的接引人,不知阁下名号?” 青年闻言显出傲然之色,朗声道:“吾出自孔雀一族,为凤族后裔,名为明凰。” 君浩然悠然道:“孔雀凤族为妖灵界五大妖族之一,凰代表尊贵正统,以此为名……我等得见孔雀凤族族长真身,当真有幸。” 明凰微微怔忪,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子,消息倒是灵通。本座正是本族族长。你等入妖灵界结契订约,总要有些本事才成,本座先来一观,若是怯弱,我族子孙怎堪托付?” 君浩然面色沉着,问道:“不知明凰族长可有结论?” 明凰倒也心直口快,傲然道:“多数都在标准线上挂着,不过,倒是有几个如你一般可堪造就,差强人意。” 君浩然朗声长笑道:“我听说与妖灵订约,有两个法子,一是有真情诚意打动对方,另一个便是将它打败得心服口服!” 明凰答道:“正是如此。” 君浩然踏前一步,凝目逼视,冷然道:“在下差强人意,自然便只能寻个差强人意的妖灵订约,不过这两个法子,在下倒是倾向于后者。” 明凰皱眉,只听君浩然继续道:“待到订约仪式,在下期待着与阁下交手。” 第52章 开诚布公 君浩然与五彩孔雀族长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四方界一行才跟着在明凰之后纷纷现身赶来的高级妖灵接引人进入安置场所。 明凰化作五彩状魂灵飞速穿林过谷,直到飘进一处建筑在半崖之上的恢弘洞府中,才显出人形。 洞府厅堂之上,摆着六把椅子,分别有人端坐,气势极盛。 明凰不客气地走到堂上唯一一把空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浓茶,一口饮下,忿然之色尽显。 “怎么?是谁惹到了我们六大妖族的数一数二的孔雀族长?” 坐在明凰对面雪发金眸的俊美男子轻笑调侃。 明凰冷哼一声,重重放下茶杯,冷冷瞥了一眼笑得恶劣的狐族族长,道:“这不关你的事!雪狐!” “好了,到底怎么回事?四方界年青一代的实力怎么样?” 端坐在中心,喜怒不形于色的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这男子一出声,紧张的气氛霎时舒缓下来,明凰弯身行了一礼,肃然道:“与我们得到的情报并不相符,黑虎大人” “哦?”六大妖族之首的虎族族长黑虎凝神,正色以对。 此时明凰面上的愤怒与高傲都沉淀下来,冷静、理智、镇定而沉着,他沉声分析道:“按照情报上看,四方界最高战力为十宗宗主十大圣阶,而年轻一代黄金时期的修为基准在武王阶位,而精彩绝艳者亦不过是武皇。 而我妖灵六族,虎族、凤族、狐族皆有一位神阶坐镇,蛇族、狼族、狮族亦有两位圣阶,三位神阶,十位圣阶。年轻一代重点培养者以武皇居多,甚至武帝,比起四方界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是以,此次结契,妖灵界付出的只是修为普通弟子即可过关,这样就可以从等级上压制住四方界,让他们永远比妖灵低一等!又能用我们无关紧要的弟子牵制住这些未来之星,这样的交易,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这一次却是要失算了!我们被四方界摆了一道!他们确实送来了三百余名武王,以及十余名武皇,但是,他们还送来了三个——圣阶!” “圣阶!!!” 听到这个消息,几大族长纷纷惊叫。 黑虎双手紧握,神色沉重。 “三名圣阶。”向来负责参谋的雪狐很快冷静下来,沉吟道,“那么,我们这一方也必须出三名圣阶,才可以匹配,如此一来,低阶武王、武皇的结契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只会演变成圣阶结契的附属品,根本起不到压制作用!” “怎么可能!25岁以内的圣阶,明凰族长,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狮族族长站起来叫道,“这样的天才,就算在我们妖灵界也是几百年难遇,更何况还一次性出现了三个!” “确实蹊跷。”雪狐思索片刻,便了然叹道,“龙脉,能在短时间内催生出三个圣阶高手,最有可能就是利用那些固化的龙脉!” “可固化的龙脉根本无法利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难道他们解开了龙脉的封印?”唯一的女族长蛇族媚蛇推测道。 雪狐却摇头否认这种推测,道:“龙脉掌握在四国手中,四国与十宗彼此牵制,至今我们的交易对象都是十宗,四国的态度向来保守,不可能这么快就妥协。更何况,妖灵界与四方界的合作才刚刚开始,这么快就将底牌掀开,即使是最急功近利的赌徒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那会不会他们只是解封了一处龙脉?”媚蛇又道。 雪狐皱眉,摇摇头,道:“四方界龙脉浑然一体,虽四国各持其一,但若是贸然解封一处,其他三处的封印也会同时崩溃,没那么容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雪狐,你们狐族的脑子最精明,有没有什么推测,别卖关子了!”急性子的狼族族长插口道。 雪狐微微一笑,正色道:“从龙脉固化至今,已有千年。这千年四方界可能研究出了利用固化龙脉的方法,抑或是当年有露网之鱼,还有别的龙脉封印地,或是远古留下的宝物。” “还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嘛!”明凰嘟囔着。 雪狐头上冒青筋,一副凡人的智慧,居高临下道:“虽然有这些可能,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四国封印还没有被破坏。若要进一步求证,当然还需要新的情报。不管怎么说,我的推测可是最靠谱的!” “谁知道呢?反正都是推测嘛!”明凰凉凉道。 “你……!” “好了!”黑虎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威严道,“木已成舟,不管是什么原因,最重要的是结果。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既然做到了,那么,就有相应的资格与我们合作。将结契的范围扩大吧,只要他们有本事,他们可以在妖灵界带走任何人。” “黑虎大人!请三思!” “那么,圣阶对圣阶,万一他们对上了咱们,怎么办?” 众人纷纷焦急地对黑虎放开的限制表示反对。 黑虎却是无动于衷,淡然道:“什么样的实力,配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态度,决定什么样的待遇。四方界弱小,我们可以占据强势,宣誓主权,攫取利益,扩充实力;四方界强大,那么就平等合作,相辅相成。诸位,请不要忘记我们的当务之急!” 他站起身来,双手支在面前的桌案上,沉声继续道,“四方界至少还有龙脉的杀手锏,但我们妖灵界只能靠自己!不要忘记五海界的威胁!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务必要在短时间内促成合作!” 其他族长神色一滞,或垂目深思,或交换眼色,纷纷站起身来,齐声应诺。 ************** ************** 在妖灵界众妖王商议之时,四方界的队伍也在召开会议。 十宗、四国的代表齐聚一堂,一起议定行程,守望相助之约。 而最有权威的三位圣阶高手,却并不在此之列。 静谧无声的树林之中,三人相对无言。 “银月公主殿下,您来找我们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么?” 君浩然在李银月站定后,开口问道。 他对这位公主殿下在短短几月时间内成圣一事,并无讶然之意。 他早就猜测这是个重生者,这本就是大大的机缘,常人或许不会将四方界那一场规模宏大的龙脉爆发联系到李银月身上,但他却不同,因为他知道在知道命运轨迹的前提下,李银月是有可能、也有资格参与其中! 寒无殇也在暗中打量李银月,除却她对他那不同寻常的灼热眼神,这个女人的身姿让他敏锐的神经和直觉在颤抖。 此刻松垮着披着黑衣斗篷的李银月,与梦中偶尔出现的用黑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他们给人的感觉太过相像。 李银月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段苍穹的残念段焰,还有神阶妖灵残夜,现在都与我签下共生契约,在我的体内休养生息。极暗幽林中的无名之墓之下,有段苍穹留下的龙脉封印,也是由我解封、窃取,一部分由我们三人吸收,一部分在解封后散失,融入天地灵气,还有大部分仍为晶矿形态封印在我的卷轴之中。” 李银月几句话几乎将她的底牌全部亮了出来。 君浩然饶是做了准备,还是被李银月的坦诚吓了一跳,心里不由更加慎重。 见君浩然与寒无殇神色间皆若有所思,还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恍然,却丝毫没有惊疑。 此刻,李银月哪里还能不明白,在她交代之前,这二人竟早已在心中有了怀疑和猜测。 在自嘲之余,心中却是安定不少。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放心将接下来的计划交托的人,有实力、有能力将这个计划实现的人只有眼前这二人。 如果说她对寒无殇的信任是建立在前世记忆的基础上,那么,对君浩然的改观则建立在对寒无殇的信任上。 这样的信任或许并不牢固,但却不得不为之。 至少在这一世,君浩然的命运轨迹已经偏移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上。 比如,君浩然关注的焦点从四国转移到了十宗,虽然说有些对不起青玄宗,但不得不说,君浩然如果想要统一十宗,比起统一四国,无论是规模还是死亡数量,都好太多了。 而且,她的计划,无论是对于前世还是今生君浩然而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思及此,李银月继续道:“初到妖灵界,残夜和段焰全都出去查探了,我没时间虚与委蛇,只能长话短说。 四方界十宗与妖灵界妖王的交易,彼此合作、结契的最终目的是要打破两界的壁垒,让两界达成真正的融合。 而要达成这些的条件,必须借助四方界的龙脉,将封印解开,攫取充足的灵气,以如今与妖灵结契的人为链条,并以神阶强者为祭品,在某一点重点突破,就有望在在两界之中铸就一条稳固的通道,不禁可以互通有无,还可以达成灵气的互相流通。” 君浩然立刻领会深意,道:“神级?妖灵界付出祭品,四方界解封龙脉。四国龙脉解封后,灵气会通过通道与妖灵界流通。如果成功,那么对四方界失去杀手锏底牌,四方界实力弱于妖灵界,日后定会处于弱势地位,短时间内难以翻身。” “要说好处,只能从长远来看,四方界可利用的灵气越发稀薄,龙脉不可能一直沉寂。总体而言,是有利于四方界发展的。”寒无殇接口道。 李银月点头,道:“没错,四方界与妖灵界的合作,虽然吃亏,但妖灵界也同时分担了解封龙脉的风险,这才是最重要的。” 君浩然凝眉深思,忧虑道:“从这个角度,这个交易确实是利国利民的益事。但……太快了。龙脉一旦解封,四方王国的权威和超然地位也会随之丧失动摇,十宗又是世外门派,如果双方没有协调合作好,极容易反目成仇,甚至天下大乱。妖灵界与四方界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若是四方界自己乱起来,他们绝对袖手旁观,若是四方界没有震慑天下的厉害人物,甚至极有可能趁火打劫。再加上五海界这个变数,四方界会成为最底层、最羸弱的存在。 十宗为什么如此着急?先安内,才可攘外,这种两界联合的大事,骤然空降,会出大乱子的。” 李银月挑眉,看向君浩然,极力平复内心的震惊。 听着君浩然描述的后果,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当年事情的发展,正如君浩然所言,一件件发展着。 第53章 来如此 上辈子,李银月一直在青玄宗修炼、修炼、再修炼。 就连轰动一时的妖灵界与四方界结盟也只是听听传闻,感叹几声而已。 在四国王室只派遣有限几个王室旁系成员进入妖灵界的前提下,她没有任何质疑,甚至连考核都没有参加。 李银月是个乖孩子,她所会做的就是在东方王国听父亲的话,在青玄宗听师长的话,循规蹈矩地生活。 而打破她的平静生活的是一场战争。 数百个小国组成的自由联盟成立,开始挑战四大王国的权威。 四国纷纷派出军队围剿,在所有人都认为自由联盟的覆灭指日可待之时,四国联军主帅纷纷遭到刺杀身亡,群龙无首,大败而归。 十大宗门正式地宣告支持自由联盟,与四大王国撕破了脸。 当时,刺杀、战乱、争权、夺利,每个国家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一切都乱了,即使是最先开始主导这一切的十大宗门,也无法再掌控整个世界的乱局。 而在此时,最开始签订协议合作抵御五海界的妖灵界妖王在积极备战的同时,还不忘趁火打劫,让四方界雪上加霜,而乱成一团的四方界早已没有了与它们平等交谈的能力。 但即使如此,这一片乱局中,十宗与四国的关系还是越发紧张,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当她得知自己的父王被她的师父刺杀身亡时的无所适从,她再也无法再躲在后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当个局外人。 可是,她能够做些什么呢? 她的立场在哪里呢? 她生长的师门,她出生的国家,她能怎么选择?怎么选择都是错误。 她开始自怨自艾,甚至憎恨。 憎恨把她当做政治工具送到青玄宗的父皇,憎恨一边培养着她一边利用着她的青玄宗,憎恨因贪欲而衍生的战争,甚至憎恨她登上王座的羸弱的妹妹,至少那个孩子,可以问心无愧地为了东方王国而战。 她扪心自问,可是,还没等得到答案,就不必再烦恼了。 作为人质,她被软禁了。她开始多疑,开始敏感,开始恐惧。或许某一天,她就会被当做敌人杀死,啊!看她的父王,不就是因为阻挡了十宗的野心而被残忍地杀害了么? 烦恼,憎恨,歇斯底里,绝望,她在一系列疯狂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她开始麻木地探听着山下的形势。 这个时候,君浩然的名字第一次进入她的耳中。 在十宗操控的自由联盟与四国的战争之中,涌现了两名将星,一位是北国王室的万望归,另一人便是君浩然。 万望归以勇武、兵法、战阵闻名,君浩然则是以奇谋、控制、算无遗策取胜。 自由联盟毕竟只是杂牌军,即使有十宗的支持,在底蕴深厚的正统王国不计代价的围攻下,终于土崩瓦解。 十宗也不得不向四国妥协,不再干涉世事,而她也得到了久违的自由。 这一段战乱,史称‘宗国之变’。 当所有人都以为战争过去了,欢庆和平的时候,又一件大事发生了! 她妹妹的王夫,四国双星之一,君浩然弑王自立,开始了统一四国的征伐,在其他三国始料未及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攻占了三国王都。 而在讨伐他的四国联军兵临城下之时,那只有四国王室成员合作才能启动的龙脉封印,在他的手中重新开启! 失去了龙脉灵气的支撑,四方界与妖灵界之间的通道瞬间土崩瓦解。 三界再次彼此隔离! 君浩然也得到了最强大的力量后盾! 再也没有人能够反抗他,他统一了四国,开始了严酷的统治。 在君浩然的□□之下,被赶尽杀绝的十宗、四国残军、自由联盟败军,都遭到了严重的损失,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联合。 就在这鱼龙混杂的革命军中,李银月真正地接触到了现实,学会了脚踏实地地奋斗,学会了忠义的牺牲,学会了世界的冷酷。 在革命军中,无论是公主贵族也好,还是平民奴隶也罢,在死亡与逃亡中,再也没有明显的分界。 但是,有两个人仍是不同的。 用兵入神的万望归,这位将军在北国国破、先帝殉国之日,被赐封为北国国主,在他的指挥下,除非端坐在王座上的君浩然亲自指挥,否则,没有军队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另一位就是寒无殇,没有龙脉、亦没有灵泉、灵石这些条件,仍然以恐怖的速度进步着,在君浩然利用龙脉催生出的高阶武者的围攻和刺杀中,正是寒无殇的斡旋,才令革命军的干部免遭于难。 这两位成为四方界人民的希望,众望所归。 在艰难的奋战中,万望归领导革命军冲击王城时,寒无殇与君浩然武力决战,那一战,天地变色,乾坤逆转。 以君浩然的死亡为序曲,他所建立的王朝在短短一年内土崩瓦解! 万望归登基称帝,寒无殇声望鼎盛。 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推翻□□之后,四方界再次与妖灵界建立了联系。 原来在四方界内乱的同时,五海界借道妖灵界欲攻打四方界,而妖灵界当初与四方界合作,也是探知五海界准备发动战争,担心殃及池鱼,才想要联合四方界共同抗战。 可没想到四方界乱成一团,自然就从联合作战,改成了劫掠四方界、充实妖灵界的策略。 但因君浩然的变数,他重新封印龙脉,更将封印的地点改到了两界的边界,大大增加了边界的防护力,妖灵界之前所做的准备和交易,全都做了无用功! 在强力打通通道不果的情况下,五海界将进攻的矛头指向了妖灵界。 而与妖灵界的损失相比,四方界简直算是因祸得福。 然而面对五海界称霸三界的野心,妖灵界的损失惨重、独木难支,新的战争已迫在眉睫。可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四方界已经不再惧怕,他们已经有了鲜明的旗帜,信任的首领,以及守护家园的勇气。 或许李银月注定没有福分看到战争结束的四海升平,作为远征军的一员,进入妖灵界与五海界作战的战场上,在一场艰险的战役中,她终于投入死神的怀抱。 *************** *************** 前世的一幕幕在李银月的眼前闪现,彷如夜空一瞬即逝的烟花,明明灭灭。 “那么,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发展,你认为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什么呢?”李银月忍不住问道。 “最好的解决方法?”君浩然挑眉,随意地负手笑道,“大概是让四国和十宗亲密联合,才能在外界的威胁下,守护住四方界吧。” 李银月脑海中有一种奇异的灵感闪现,马上又消失不见,却令她心神不宁,良久后才涩声道:“可是,让他们联合起来,谈何容易。” “要是有第三方势力就好了。”君浩然沉吟道,“强大到能够威胁到四国和十宗,令他们不得不联合,如果有那样的势力……哈哈,不过这种事情现在也只是想想而已!” 听了君浩然的话,李银月不自觉地结合前世的经历进行联想…… 停止!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在心底厉声警告自己,逝者已矣,无论前世君浩然是以什么心态造下那些恶业,这些她没有必要探究。 但即使如此,李银月对君浩然的观感还是改善了一些。 这个男人的才能不需质疑,而他既然对四方界还怀有真诚的忧虑,那么,他的心性或许也并非那般冷硬自私、不可救药。 李银月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忙,据我探知,五海界面临灵力枯竭,正在准备战争。五海界与妖灵界毗邻,若要发动战争,妖灵界首当其冲,而五海界的灵力枯竭相对,五海界的武者也更加强大。事到如今,只凭借妖灵界一界已经无法对抗了!” “这次合作是妖灵界促成的?”君浩然面色肃然问道。 李银月点点头,净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可十宗却以为是他们占了便宜呢。” “所以,公主殿下,您想要怎样做呢?” 君浩然边询问边凝神思索,在脑海里将最新得到的情报与李银月的身份目的结合在一起分析、整理、推测、决断,就像是要将散落的拼图重新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提前打通两界通道!”李银月坚定道。 “咦?”君浩然惊疑地抬头,看向一脸决然的李银月,他方才分析打通通道的利弊,陈述此时打通通道操之过急,这一点李银月分明是赞同的,可在行动上,怎么更加急功近利起来? 见君浩然诧异,即使只是清微的表情,也令李银月难得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滋味。 李银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微微笑道:“五海界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妖灵界冷眼旁观、摇摆不定,四方界又动荡不安、人心不齐。因此,面对共同的敌人,四方界与妖灵界必须联合,但四方界如今处于劣势,需要时间来整合资源,在这期间要想保住独立自主的地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这个通道完全掌控在四方界的手中。这是我早年得到的一个秘术,材料已经集齐,只需两位援手,定能大功告成。” 君浩然将卷轴打开细看,瞳孔骤然紧缩,不由心神剧震。 第54章 孤注一掷 “公主高义,在下叹服。”君浩然手持卷轴,躬身一礼。 李银月一愣,她明明还没有说明详情,却有一种闪电般的直觉击中了她的心。 对上君浩然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那一瞬令她心惊肉跳的直觉告诉她,君浩然仿佛已经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所有秘密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大白天下。 李银月表面上倒是如常地进退,实际上早已心神不宁。在与君浩然订下约定后,便急匆匆告辞,原本一肚子的计划打算都化作消散的云烟。 寒无殇只在旁观,盖因对君浩然的交际秉承着十二分的信心,此时才开口问道:“你瞧出些什么,竟让她这般慌乱?所谓‘高义’又是你们打得什么哑谜?” 君浩然瞥了眼寒无殇,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李银月是个怎样的女人?” 寒无殇皱眉思考了片刻,答道:“原以为只是个有些天分实力的小女孩,却没料到她竟有本事牵制住那两个家伙,当真小觑了她。不过,她的行事态度虽在平常无异,偶尔却天马行空,教人摸不着头脑,怪异得很。” 君浩然歪歪头,心下暗赞,寒无殇虽无望气之能,平日对李银月也没有刻意关注,区区几面,便已将李银月的举止心性看得透彻,其字字句句莫不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以如此认知应对行事,即使不知重生之事,亦是无伤大雅的。 见他已看到如此深度,君浩然便也不避忌,直言道:“我若没有猜错,李银月若非重生之人,亦是有预知之能的。” “重生?预知?”寒无殇脚步一顿,神色凝重。 君浩然展开手中的卷轴道:“这是一个集阵法、武者、灵宝为一体的阵势,其中衔接配合之法虽然精妙,可这手笔却……” 寒无殇拿过卷轴,打眼一看,不由神色一顿,霎时心头透亮。 他合上卷轴,笃定道:“这个作品完全是你的风格,绝不可能出自他人之手。” 没有人比寒无殇更加熟悉君浩然的能力与造诣,作为那些手段的直接受害人,寒无殇向来对此如数家珍。 君浩然点头道:“可是我很确定,完全没有关于这个阵势的记忆,而且,不得不承认即使我一直在研究,但至今也尚未完全掌握这个世界的阴阳五行与灵气法则。如若这个阵法出自我手,至少该是出现在数年以后才是。” 寒无殇眉头轻皱,对这怪异之处亦摸不着头绪,索性略过不提,随即心念急转,片刻便将先前之事连成一线,恍然道,“所以你们所说的高义,是指李银月要以自身为阵眼来控制两界通道?” “以身为阵,便可以完全控制住这通道,既可为两界互通有无之捷径,亦可为守护四方界之堡垒。然而,代价却是永生永世被束缚于两界的罅隙之间,化为活的‘阵心’,成为与阵法同存亡的‘非人’异类。她既然拿出这阵法,自然是打算将其呈现于世,而她又向我们坦诚她完全符合阵心严苛标准的底牌和资质……”君浩然微微一叹,说到此处,李银月的一途早已昭然若揭,他沉声道,“不管此女是何来历,有何目的,有何神通,光凭此等觉悟与牺牲,便值得敬佩。” 寒无殇却冷哼道:“如果所谓的和平要依靠无辜女子的奉献牺牲,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未免太过厚颜无耻了。她要将此事交托于你我,真不晓得是信任,还是小视。” 寒无殇说得虽不客气,君浩然脸上却隐隐含笑,知其嘴上说得越刻薄,就越不会袖手旁观,不由暗道:既然银月公主将此事交与他们,那么,事情如何发展却恐怕由不得她了! 不提李银月竭尽全力、孤注一掷订下的计划,以及这二人心照不宣的谋划,但有一点他们却是达成共识的——两界联合,势在必行!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一味退让,正因为要开辟通道,才更需要强硬,主动权多一分,届时动手脚的机会就多上一分。 ************* ************* 事关两界联合的大事,结契仪式的规模颇为宏大。 龙骨山脉占地数千亩,是当年龙族的根据地,埋骨之所。 数千年来,灵力鼎盛,被称为妖灵界的圣山,虽无甚恢宏建筑,人工穿凿,然而其自然形成的风光却也无比雄浑肃穆,教人心折。 君浩然初时的挑衅发挥了作用,除了没有决定下场的圣阶高手,纷纷参战,甚至孔雀一族的族长明凰也在其中。 这一场结契仪式,究其本质,就是两界中坚力量的角逐,哪一方拥有强势的实力,那么,在之后的谈判中,就会取得优势地位。 而君浩然之所以挑衅孔雀族长,便是想要把妖灵界的高端战力拖入谈判桌,成为筹码之一。 明凰和圣阶高手的下场,并不仅仅是为了争一口气,妖灵界最强的圣阶对上四方界初入圣阶的雏儿,结果可想而知,妖灵界要对四方界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君浩然经历丰富,自有信心收服妖王级别的对手;而明凰身经百战,也有底气对付他们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圣阶。 双方都磨刀霍霍,信心十足,端看结果到底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妖灵界入选的妖灵极少数可自由游荡,多数占着山头、山洞或是洞府等人上门。 而四方界的弟子则要循着手中各族群的情报资料,四处奔走,选择自己心仪的妖灵,并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 君浩然尽心尽力地指导过四方界弟子选择和收服妖灵的注意事项之后,才与等在一边的寒无殇一起启程,可还没等他们确定好路线方向,便有一阵狂风卷袭而来,风沙之中,两道巨大的身影漫步而来。 君浩然右手扶住腰间剑柄,眼睛微眯,岿然不动。 待完全看清眼前显露出的身影,君浩然目光炯炯,充满赞叹地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妖灵修为精深可化为人形,然而他们的本质是兽,在兽形之时才能发挥出最强劲的实力。 眼前的巨兽有十几层楼高,细细地打量模样,体态优美修长,流光溢彩的金色羽毛,五彩的尾翼,描述起来简单,但亲眼所见,那种震撼与惊艳仍旧惊人。 君浩然在修真界亦是收服饲养过灵兽的,但修真界灵力匮乏,纵使修士都要与天争斗,更何况灵兽,自是日渐式微,早已没有上古的风光,因此,无论是从灵性还是外观上,能及得上眼前此兽的坐骑实在凤毛麟角。 打从君浩然第一眼瞧过去,心里便确定了此兽正是当日前来接引他们的孔雀族长明凰。 怪不得他口中号称凤族血脉,这种体型风姿,虽名为孔雀,但与真正的凤族也相差无几了吧! 当日不过是情势使然,才说出较量的话来,如今看了明凰的原型,君浩然反而更加坚定起来,这线条流畅、光华灿烂的外形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圣阶的威压毫无保留地肆虐,平地卷起强烈的飓风,君浩然难得高调地完全释放出威压,风的流动霎时由极动化为极静,在两股力量的对冲下,呈现扭曲的静止,却比方才的狂风更令人压抑窒息。 随着对峙的僵凝,明凰周身燃起的火焰愈发煊赫,与他看来,人类圣阶无论从体型还是功法上,本就是弱于妖灵圣阶的;君浩然敢与他叫板,本就是狂妄的,但比拼气势竟然还占不到上风,简直是羞耻。 人与兽,小与大,强与弱,到底该怎样来界定? 小则敏捷,大则笨拙;小则气弱,大则轰鸣;小则避重就轻,大则以力破巧……世上的道理有几千几万种,但真正实现起来,又怎会完全遵循常理轨道,一板一眼呢? 在飞沙走石间,若有人旁观,或许可以窥见一鳞半爪的残影。 譬如,君浩然飞快划出的万千剑网中,明凰那庞大身躯仿佛一道无形无迹的红云,在剑光纵横处敏捷穿梭。 譬如,在明凰泰山压顶般的一击下,君浩然却以手中剑相持,寸步不让。 譬如,君浩然身法玄妙,时常在难以转圜的角度完成逆转,手中剑时而圆转如意,时而一往无前,时而光华满目,时而正气凌然。 譬如,明凰除却身上如同熔炎般炙热的狂焰,经过之处,皆摧枯拉朽,断壁残垣,身形飘摇,时而化为流动的灵体,时而化作威风赫赫的兽形,甚至化为人形时,手中一把五彩铁扇亦是挥舞得凌厉风流…… 这绝对是第一流的对战。 双方手段尽出,变幻莫测,实在令人眼花缭乱,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悟性高的修者,或许只是在旁观战,便可以坐而悟道,收获匪浅的。 君浩然倒是觉得酣畅淋漓,难得享受释放力量的快感。 但明凰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他越打越心惊。 明凰作为一族之长,虽会因一时的愤怒而冲动,但却不可能因冲动丧失理智;哪怕身负傲骨,盛气凌人,却不会因傲慢而闭目塞听,逃避事实。 竭尽全力、用尽手段,他终于惊恐地发现——君浩然恐怕还有所保留、未尽全力! 之前彼此表面上势均力敌,明凰感受到羞耻;如今竟落于下风,仿佛玩笑般戏耍,明凰感受到的是侮辱。 在这种情形,有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有的人却会不愿服输,甚至——孤注一掷! 第55章 忧患苦多 55忧患苦多 孤注一掷,不管成功与否,往往都会比较壮烈。 但明凰孤注一掷的结果,却实在是让他憋屈。 明凰用出的自然不是什么同归于尽的招数,但确实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能施展的大招。 可他万万没想到,前一刻下定决心、蓄势待发,下一刻便被极为纤细而坚韧的灵力线化作的囚牢牢牢地困在了原地,这种滋味绝不好受,在 关键时刻戛然而止,绝对胜似如鲠在喉,更何况灵力可不似‘鲠’般的死物,那是流动的、跃动的、有活力的……如今便可演变为失控的、 狂暴的……如此被迫收招,令明凰硬生生没忍住咳出一口血来,显然内伤不轻。 而形之于外,便是堪比六月流火般肆意怒张的赤焰,染上炙热而教人窒息的空气明晃晃地彰示着这火焰的不同寻常。可细密的灵力丝却如同 蛛网蚕茧一般,紧密地贴合在明凰虚实之间影影绰绰、不断挣扎变身的躯干之上,仿佛那漫天的火焰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烟花,不值一提。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明凰焦躁地大吼,身体弯成最有爆发力的弓形,“给我破开啊啊啊啊!!!”火光与灵光辉映交接,璀璨的 光亮将君浩然白玉般的面庞映得更为剔透,与明凰的焦头烂额对比,尤为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君浩然微微含笑,双手自然地交错,十指以奇特优美的韵致错落,身形于明凰周身四处时隐时现,一道道灵力在他的指挥动作下,飞速有序 地流动,若从上空俯瞰,明凰四面八方似是都有一个君浩然,每人牵引手中的灵力一线,织就气势磅礴、禁锢鬼神的大阵,镇压妖邪。 待一切做完,君浩然负手而立,静静站在明凰身前,那些灵力已然可以自行运转,令明凰的抵抗越发有心无力。 要说,明凰这一架打得当真是憋屈,先前硬碰硬就没占到便宜,好不容易准备放大招碾压的时候,又被君浩然这奇奇怪怪、无从下手的手段 困住,有本事你跟我对大招,来个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啊!哪怕失败,也比这种莫名其妙磨人的把戏来得服气。 君浩然调整了下略微急促的呼吸,经过这一番试炼,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虽说仍是不及前世修为,全力施为却也能有从前七八分威力,算得上一抒胸臆,谈不上拘束了。 可是此战,到底是有些取巧之嫌。 若论起他实际的灵力仍是比孔雀族长略逊一筹,可双方若不是上来就百分百的战力输出,却是瞧不出这一点的,知道方才,明凰酝酿的这一记杀招——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决策! 若非他在比试之初,便有所准备,于交手之际刻意留出半分灵力,在战场之上布下迷阵,此时恐怕胜负未必如此分明。 经此一战,君浩然尚未因胜利而轻松片刻,迅捷的反思所得出的忧患便已经占据了他的思维。 通过修习两仪剑的功法,他的实力恢复得无疑十分迅速,并且因精神境界已经到达一定层次,这种速度没有造成根基不稳的情况发生,但是,他仍是发现了不容忽视的弊端。 那就是他们的修炼速度并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客观发展规律。 切莫因修炼的玄之又玄,将其与科学相互背离,君浩然在第一世便是一位学术类型的文青,是以在进入修真界后,即使接受了修仙的设定, 但研究的强迫症仍是令他不自觉地将大把的功夫下在了探究力量本原的大道上。 而他所得出的结论是——一法通,万法易。 科学与玄学在某种程度是相通的。它们都在探究真理,只是运用了不同的手段,形成了两条看似迥异的发展历程,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 殊途同归! 正如在唯物主义辩证中,对世界、历史、规律、真理的解读。 在玄学中,这些并非是谬误。 君浩然在测试出自己的器量,脑海中便迅速浮现出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所持有的力量,以及来到这个世界的有效时间。 相对于这力量的增幅,经历的时光无疑太短!而且太快! 众所周知,修真界每上升一个阶位,都有天劫来袭,作为考验,亦算逆天而行的惩戒! 而如今他与寒无殇的修为又何止上升了一个阶层?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 他们身边……仍然风平浪静,依旧海晏河清! 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风雨积蓄了如此之久,云层又是如此厚重,令人看不清那高而难问的天意。那么真正的风雨来临之际,又该是何等的雷厉风行,何等的愤怒 咆哮!? 君浩然沉思着,缄默。 诸多的思绪,在君浩然的脑海中旋生旋灭;万端的流光,在他的眼前归于沉寂。 迷阵已成,梦中之鳖,网中游鱼,布网时尚需斟酌一番,收网时便不费功夫,变得轻而易举了。 剑网收起,巨大的身躯如幻梦般破灭,片刻之后,人形的明凰跌坐于君浩然身前。 被倔强的目光狠狠地鄙视着,君浩然的眼神从筚路蓝缕、狼狈不堪的明凰身上掠过,投向远方的天际。 寒无殇已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刻,翩然远去,自去寻他心仪的妖灵结契。君浩然自是并不忧心寒无殇的成败,他自矜这世间能令寒无殇品尝挫败的只有自己,只有一点令他有些在意——寒无殇,是否也会在这种战斗中得出觉悟,即使他们的觉悟或许并不相同。 在整片天空大地的某一处,寒无殇正长身玉立,仰首闭目,静然调息。 这一刻,仿佛有所感应,他的双目乍开,明亮灼灼,似有神光。 可眼底的深处却是厚重的沉郁——太弱了!还是太弱了! 变强!还要变得更强! 紧握的双拳似是心中执念的具象,正大光明、堂而皇之地展露人前! 正如君浩然的预感,他与寒无殇,同是身负功德金光、气运惊人的天之骄子,同样延续着相交的命运轨迹蹒跚至今,但究其根本,修习的却是不同的道,恰似正与邪,善与恶,友与敌,阴与阳…… ******************************************************************************* ******************************************************************************* 经过漫长而短暂的一月时光,这场两界酝酿推进良久的赛事终于落幕。 此刻聚集到一起,众人都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 仔细观察,便可见四方界的队伍已有数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不知所踪,而留下来的这些人亦有重伤、轻伤,眉目间更见坚毅之色。 留下来的人中多数身边都伴着结契的友伴,双方身上带着相似的条纹纹饰,分布在额头、耳畔、肩背、手掌等处,正是结契的契约之印。 君浩然观察得更为细致,甚至动用了灵力进行简单的探查。 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件事。 同样是契约之印,但却有3种差别。 以人为主,以妖灵为主,抑或是平等契约。 很快他就发现这3种区别,正是在于这一月内战斗的胜负。 谁赢谁输,胜者为主,败者为仆,势均力敌、僵持不下则为友。 留守于龙骨山的数位族长正端坐于殿中,他们自是料到此种光景,‘人为主妖灵为仆’十不存一,‘平等契约’亦有寥寥几人,‘妖灵为主人为仆’却是主流,想来那些埋魂于此的青年固然有些实力低下、运道不佳,其中也该有些傲骨嶙峋、誓不为奴的倔强之徒。 这倒也是理所当然的状态。 妖灵界本就比四方界强大,纵然是同阶妖灵与人类,妖灵亦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地位,如此结契,到底是为了结两界之好,还是将四方界收为附庸的目的,妖灵界都是绝对的赢家。 但这如今这些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 因为为了应付3名圣阶,妖灵界派出的精英之辈,竟然全部被收服。 君浩然收服凤族族长孔雀明凰、 寒无殇收服狮族族长狮森。 李银月收服狼族族长狼牙。 6大部落的首领去了一半,可以预见又是一番洗牌,弱肉强食。 几大首领不禁彼此对了对眼色,苦笑连连。 但黑虎毕竟是妖灵界之主,短暂的沮丧之后,便雷厉风行起来。 他客气地走到众人面前,笑道:“既然各位已经找到各自的伙伴,那么,下一步就是众人盼望已久的开辟通道了。” 君浩然、寒无殇、李银月皆不由自主神色一凛,暗道:“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第56章 峰回路转 虽说前期准备良多,不管妖灵界众人私下如何演练,但真到了执行的这一刻,却只是短短的一个仪式。 会场中央早就备好一个巨大圆形的场地,场地之中绘满符咒,并于固定位置摆放各种法器。 君浩然自入场之时便已关注此阵。 比起四方界所设那阵势浩大的两界互通传送之阵相比,妖灵界此阵虽不及其广大,然繁杂奥妙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奥义深得古法,以此界阵法发展平均水平而言,摆出此阵简直是天方夜谭。 “古法……奥义……”君浩然低声喃喃,凝眉思索,暗道:这定是那上古龙族所遗留之物,于修真界之中本就有龙族的传说,传说中的龙族深得奥义之法,龙吟之术晦涩深奥,后世之阵法多受其影响,而后不知何故,一夕之间,龙族销声匿迹,未留一丝传承,却不知这修真界的龙族与这异世的龙族有何关联? 不提君浩然暗下思索,六族长与小众高阶妖灵已于场内站定,手中结成各式法印,随阵法转圜,四处游走,周身皆涌起强烈的灵气波动,分明是运起全身功力皆注入这阵法奥义之中。 灵气注入阵法,及至外围的高阶妖灵目眦尽裂,阵心之中的几位族长面色惨白,血红的灵光才冲天而起,呈现螺旋之状,卷动天地风云,直入云霄。 刹那间,风云变幻,阵法上空形成巨大的漏斗状云层,飞沙走石,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吸入那黑洞洞的中心地带。 围观众人连忙凝神定气,于周身形成灵气罩,才堪堪站定。 而主阵的六人却是顺势而起,于这漩涡之中呈圆形环绕上升,及至接近中心,教人难以瞧清。 陡然见六颗如明星般的光亮于漩涡中心燃起,若是到近处便可发现这光亮正是由六人手中放出,只见他们每人手中皆是持有一柄锡杖,高高举起,漩涡中心之处随即隐现风雷。 六道光亮一同向中心指去,最终竟缠做一处,化作一条黄金巨龙,以矫健之姿以龙角直撞而去。 刹那间,天地无光,山河动荡。 一道与周遭决然不同的光影裂隙出现在妖灵界上空。 色泽七彩,六位妖灵族长在上空更是看得分明。 山川江河、鱼虫鸟兽…… “成功了!!!” 龙骨山上欢声鼎沸,欢呼雀跃。 黑虎族长虎目注视着仿佛咫尺可见的异界风物竟一时无语凝噎,热泪满眶。 妖灵界中虽是灵气不绝,然环境荒凉恶劣,是为三界之最。 而所谓花草繁茂、绿树成荫之景竟只能于书中所得。 此时虽是为抵御五海界的威胁,才于四方界破界联合,但数百年来,妖灵界研究破界之法又岂是完全因此而来? “首领!”六族长中最为冷静的雪狐于激动之余开口,带着些许喑哑的声音讲道,“就差最后一步,用我们手中的上古法器,将这裂隙稳定形成可控通道,看这裂隙正在增大,四方界那边想必也已开始发力,千秋功业便在眼前!” “好!”黑虎低吼,“众位准备,最后一搏!” 众人轰然应诺。 ************************************************************************************************************************************************************** 一切接近尾声,但实际上却没那么简单。 在两界暂时摒弃前嫌,同心戮力的光辉时刻。 仿佛反派一般,李银月、君浩然、寒无殇这3位四方界最为耀眼的明星却为着同样的目的,与大众背道而驰! 在众人紧张密切的关注中,三人通天而起。 于众人疑惑惊愕之中,直入云霄,冲着那空间裂隙而去。 “你们做什么!” 于空间裂隙周围的几名族长反应过来,大声质问,开口之时,三人竟已近到眼前。 李银月并不理会,径直鼓足全身灵气向着那罡风密布,极不稳定的双界空间直冲而去。 六族长不得不暂时离开阵地,前来拦截。 却见君浩然与寒无殇嘴角各自含笑,手中各自延伸出一道火红,一道冰蓝的光剑,于虚空中斩去,各自形成一个扇形的半弧,剑光延展之处,摧枯拉朽,以六位族长圣阶之身,竟也抵挡不住这锋锐的剑芒,迫身而退。 而待他们重整旗鼓之时,李银月已然置身于那仿佛能将一切摧毁撕裂的空间交界之中。 “愚蠢!穿越空间若无阵法相护,以稳定的通道顺空间规律而行,虽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这女人绝不可能活着回来!” 雪狐高声道,带着气急败坏地大吼,“阵法都已经失控,若是破界失败,你们都是千古罪人!” “失控!?呵!”君浩然却淡定如初,轻声笑言。 话音刚落,双足已落于最顶层阵法中心之处。 此时法阵已经发展到极致,如堆积起的塔罗牌般形成塔状,每一层都由灵气汇集的光线织就而成。 此刻六族长正立于最顶层光阵的六个星位。 而塔尖正是那空间裂隙的深处,李银月所处的那个位置。 因李银月的闯入,整个阵法正向着不可控的方向不规则地运转着。 即使主阵的六族长极力掌控,但整个尖塔仿佛已经漏水的巨轮一般,苟延残喘,随时面临着崩溃的危险。 君浩然轻笑一声,两仪剑直插六人足下法阵中心之处。 “竖子!敢尔!” 六人大吼。 而法阵却未曾像他们预料之中的那样摧枯拉朽地崩溃。 形近崩塌的巨塔竟是飞快地旋转起来,飞转的斥力竟将几人全部甩飞开去。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 被甩开的妖灵族长待重新站定,便见整个阵法如同上了弦的陀螺一般飞速地转动起来。 这惊人的转速形成的灵力波锋利强劲,令人望而却步,可以想象,如果清醒突破,定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更惊人的是这飞速运转的法阵竟然是可控的!!!! 只见一剑开启这种种异端的青年正傲然端坐于高空之上! 双手如莲花一般,变换着各种法印,整个阵法随着他周身的灵气波动竟生成与纸卷记载之中完全不同的巨变。 改变为一个完全不同、更为凌厉超凡的法阵! 此刻,深入空间裂隙的李银月竟也是安然无恙。 她的身边充斥着兽吼怒号,两道不可见的光影正在她的周身左支右绌,抵御着罡风的锋锐。 于是,她的周身竟形成了一个真空的球形。 虽然这球形的空间正在急遽缩小,但在空间裂隙中,哪怕多呆一刻,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壮举。 但若是来到李银月的身边,你便会听到段焰与狼妖灵气急败坏的怒吼。 “你这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你想死不要拖着我们!!!” 被强行绑定的两位大能终于尝到与人结契,同生共死的恶果! 若是李银月抱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他们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在正在观看这破界壮举的一干人等眼中,这无疑就是李银月个人的手段了。 虽是不知那三人究竟在做什么,但他们所施展的神通委实令众人心悦诚服! ************************************************************************************************************************************************************** 下文晚上更改新章节。 这惊人的转速形成的灵力波锋利强劲,令人望而却步,可以想象,如果清醒突破,定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更惊人的是这飞速运转的法阵竟然是可控的!!!! 只见一剑开启这种种异端的青年正傲然端坐于高空之上! 双手如莲花一般,变换着各种法印,整个阵法随着他周身的灵气波动竟生成与纸卷记载之中完全不同的巨变。 改变为一个完全不同、更为凌厉超凡的法阵! 此刻,深入空间裂隙的李银月竟也是安然无恙。 她的身边充斥着兽吼怒号,两道不可见的光影正在她的周身左支右绌,抵御着罡风的锋锐。 于是,她的周身竟形成了一个真空的球形。 虽然这球形的空间正在急遽缩小,但在空间裂隙中,哪怕多呆一刻,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壮举。 但若是来到李银月的身边,你便会听到段焰与狼妖灵气急败坏的怒吼。 “你这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你想死不要拖着我们!!!” 被强行绑定的两位大能终于尝到与人结契,同生共死的恶果! 若是李银月抱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他们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在正在观看这破界壮举的一干人等眼中,这无疑就是李银月个人的手段了。 虽是不知那三人究竟在做什么,但他们所施展的神通委实令众人心悦诚服! 第57章 各赴战场 古往今来,无论何种境地,破坏总比建立容易得多。 凝注妖灵界数百年心血、凝耗众多圣阶神阶灵力的界面大阵,在惊天的轰鸣声中支离破碎,破碎的余波仿佛骤然绽放的昙花,鲜丽的火烧云以及绚烂的天光弥漫开整个天宇。 然而在剧烈的爆裂之中,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的螺旋状光阵却始终坚韧地屹立在天地之间,这令所有为方才那一幕而胆战心惊、目龇俱裂的围观之人,仍可抱持着万分之一的希冀,祈祷原本的计划不会付之东流。 然而,这世间种种,多是事与愿违。 这天地大阵仍旧轮转的缘由,只是唯一——因为君浩然追求的自然不会是单纯的破坏。 单纯的破坏并不困难,毋宁说,在这种境况之下,破坏实在是轻而易举的,只要置之不理,甚至不需要再推波助澜,脆弱的时空交界只会因寒无殇那带有扰乱意义的剑光而愈加混乱,就像离铉的箭绝不会向回倒转,下游的流水绝不会逆流。 光阵本身闪烁着明灭的光影,立于顶端的君浩然表面上来看淡定,实际上他甚至无法移动一丝一毫,就如代替妖王成为阵法核心、现如今被凛冽如刀的时空乱流所围绕的李银月一样遥相对应,稍有差错,便是整个大阵分崩离析、万劫不复之时。 这时,唯一尚有可为的竟只有挥剑而上的寒无殇一人。 此时,他正栖身之处正是整片混乱星际的唯一清净之地,于君浩然、李银月之间,垂直上下的阵法轴心,寒无殇在挥出那一剑后在身居其中蓄力片刻。 下一刻,寒无殇动了! 腿、腰、肩、肘,他的身体迅速地完成了蓄力、发力、施力的完整过程。 由慢至快,及至残影地形成风车状旋转,而这旋转的方向却正是法阵螺旋的反方向,因混乱而造成凝聚动力源四散的法阵,此刻已失去了自动轮转的本领,仅靠君浩然与李银月两处堪堪维持平衡,在外界施加的新动力下,停顿了几个时刻,便随波逐流,完成了法阵的逆行之举。 此法阵,是为了构建2界通道而设,旨在于破坏一点随之加以凝缩。 而逆行,则决然不同。 破坏一点已然完成,随之而来的则是扩展一点而加以延展,将2个世界的壁垒完全打破。 这一点若是在五海界与四方界,亦或是五海界与妖灵界实施,两界迥异的陆地与海洋地貌会造成强烈的毁灭性打击,无异于在瞬间完成沧海桑田的壮举。 而在地貌、气候、灵气对流并无强烈冲突,甚至系出同源的四方界和妖灵界,便成为可能! 甚至可以说龙骨山这片荒凉开阔之地,是达成2界融合的绝佳缓冲之地。 犹如苍天巨树的光阵开始消散,化作明亮的光点由下而上缓缓逸散开来,随着耀眼的光沙冲天而起,以李银月为中心的光塔塔尖为圆心,呈现圆形的波澜一圈圈扩展,远看犹如一朵盛放到了极致,开得艳丽绝伦的花朵,神圣犹如日之初升、月至当空、繁星璀璨、光之华诞! 凡是声势浩大的光景,多是伴随着它所诞生之处的巨变,山之将崩,浪之将起,风雨将至,日之将出!二者如影随形、相伴相生。 身处于时空融合、沧桑巨变核心的那三人正直面这历史终将铭记的伟大变化。 足以令时空逆转的力量并非仅仅改变着时空,这些由纯粹灵力组成的光之砂砾在扩散的途中绝不会因人与时空的区别而区别对待,化为最纯粹的力量径直流入促成这一壮观壮举的三人的身体,若是寻常人的身体,保准会被这力量撑得爆体而亡,但自古以来凡有大机遇者必非常人。 君浩然、寒无殇本就是神魂降世,魂灵凝练至极致,自他们降临到这具身体上,便无时无刻不在有意无意之中改变着他们的身体。 与君浩然寒无殇自然而然的变化殊途同归,李银月则是以大毅力,忍受巨大痛苦,引神级魂灵入体,强行吸纳龙脉之力,幸得认为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体内魂灵出手庇护,才九死一生得以完成了蜕变。 因三人身体与灵魂的不平衡,君寒二人双修尚可让如同死水的灵力进行流转,林银月体内的灵气却是始终与外界隔绝,若不调理,早晚会面临崩溃,是以历经此次灵力洗礼,三人丝毫没有水满则溢的危险,反而彻底调理了他们的灵魂和身体,使其真正形成平衡循环的完整体系,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阵法运转到极致,双界融合造成的罡风扩散开来,原本深受福泽的三人首当其冲!顷刻便被卷入无序的时空乱流之中…… ******************************************************************************* 五海界,中央之塔。 寒无殇再一次睁开双眼,感受到了世界对他的浓浓恶意。 带着枷锁、面黄肌瘦的人类,束缚着项圈的妖灵兽族,以及手持长鞭呼喝着的……鱼人? 与尚可称之为正常画风的人与兽。 皮肤上布满鳞甲,人身鱼头的诡异生物,或许只可以用鱼人来称呼,与某个世界中上下颠倒发育的美人鱼,因为两极分化,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 再细细查看,寒无殇扶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感动愈发晕眩。 虾兵蟹将,人与走兽,整个画面如同荒诞的闹剧,闹闹哄哄、粉墨登场。 而他误入舞台,冷眼旁观。 可戏剧中的人又怎么可能看着他独善其身,那他就不是运气徘徊在及格线上的寒无殇而是那运气爆棚的君浩然饿。 寒无殇刚刚坐起身来,便有貌似奴隶主形象的鱼人哇哇叫地走了过来。 与寒无殇身处泥泞混乱的贼窝不同,君浩然倒是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人品记录。 高床软枕、绸缎纱幕,撩开帘幕,珠光宝气、贵气精致的房屋陈设便一目了然地映在眼前。 在房间另一边,侧卧在状似摇椅的软椅之上,那是一个明艳的女子,骨龄瞧着约莫三十些许,原本百无聊赖地胡乱翻着书,听到声响,便抬起头来,展颜笑道:“你可算是醒啦!” 说着便撩开盖在身上的纱巾,君浩然微微一愣,随即失笑,心中暗道: 第58章 棋逢对手 当君浩然决心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 仔细想想,如果一个人面貌俊逸,身姿英伟,神态彬彬有礼,举止行云流水,更兼对你言笑晏晏,风趣幽默,且言之有物,教人获益匪浅。 这样的人,在你面前。你若是厌恶他,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而你若是喜爱他,才是理所当然,赤玉显然也在此之列 君浩然与赤玉交谈至喜笑颜开之余,亦是看出了这位公主的性格,并非如银月公主般坚毅,也不是银星公主的纯真亲切,没有西国公主的机智雍容,但却比她们三人加起来都危险善变。 说起君浩然海上漂流数日,赤玉前前后后说了几十遍‘当真有趣’,而言谈之间,并不避讳她正是因此而施以援手,若非如此,死了便死了,与她是毫无半点干系的;而当君浩然刚刚提起灵力运转的内循环概念,赤玉略一思索便抚掌笑道:“原是如此,若是日常如此运转灵力,危急时刻,灵力便可无意识将外循环转变为内循环,而如此修行,既可应对如此般的意外之处,亦可在转换之中婉曲回环,删芜就简,既提炼灵力的纯度,又使运用之法更接近如臂使指,圆转自如。” 赤玉有着超出寻常的好奇心,对于未知的事物和风景,总是兴致勃勃,寻根究底,而她往往善于抓住问题的关键,寥寥几语便将其看得透彻,但待她明白之后,方才还极其喜爱的事物,刹那间便被弃之如敝屣,实在是令人惊叹她的洞察力之余,又因其乍变的态度心惊肉跳。 但君浩然却认为赤玉是极好的交流对象,与他相似,赤玉的见识十分广博,据她所言,成年之后,便独身游历五海,因其身份五海内的多数领域皆可畅通无阻,因少年意气海内的禁地亦曾闯荡见识,更兼其言语生动,娓娓道来,更令人身临其境,君浩然初至此地,所见所知,竟胜似土生土长。 如此一来,君浩然竟难得地萌发棋逢对手的势均力敌之感! 这些情报,与其说是他费尽心思引导获取,倒不如说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地等价交换。 赤玉说出君浩然需要的信息,而相应的,也猜出了君浩然的来历。 但若是有人旁听,或许会因其天马行空的话题而目瞪口呆,哪怕跟上节奏都望尘莫及,更逞论窥破他们每一句话的内涵,推敲掺杂在似是而非的形容中的半句真言。 在几日的倾心交往中,二人已结下不错的友谊,但这友谊却因赤玉的本性,而与世间的情义绝然不同。 不似如火焰般的炙热,也不似冰山似的坚固,是履薄冰、是临深渊、是似纸薄、是如风散。 此刻二人称兄道妹,把酒言欢,是兴之所至。 下一刻,意兴阑珊,便是陌路之人,毫无干系。 ****************************************************************************************************************************************************************************** 当寒无殇想要大闹一场时,从无失手,对他而言,天道的眷顾更多的表现在其破坏力上,只要他想要令谁灭亡,那那人绝不会有成为漏网之鱼的可能,而区别只是他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与他作对的,小至收养却虐待他的叔母仆从,大至树大根深的合欢宗门,甚至曾经围攻他的大能修士,除却君浩然令他百折不挠、屡战屡败之外,其他人,或早或晚,结局都已经注定。 作为气运之子,寒无殇的坏运气显然已经告罄。 他举目望去,毫无遮挡,一览无余,所处之地貌似洪荒。 赤土贫瘠,除去错落分布的矮小帐篷。 唯一像样且惹人注目的建筑,是在这片土地核心的如同恶魔堡垒的哥特式高塔,黑白塔身,塔尖陡峭嶙峋,仿佛要尖啸着刺破天空。 寒无殇的目光只是在那令他感到不详的高塔上流连片刻,便转开视线冲向因他方才不逊的举止而冲过来教训的鱼人‘大军’,实在 第59章 海神祭典 寒无殇冷眼打量,面前此人若说消瘦尚且是夸言,当真是‘皮包骨头’的生动诠释,仔细看来他的五官轮廓颇为俊秀,但惨败枯槁的身体已然让他形容可怖,更衬得他那双眼睛黑得吓人,以及努力挺直的背脊瘦骨嶙峋,唯恐下一刻就会绷折,并不像是因生活琢磨的风霜惨淡,反而像是因伤痛而损耗过度、油尽灯枯。 “大人容禀,那处高塔去不得!”见寒无殇停下脚步,来人微微松了口气,打了个千,细说因果,“先前我等曾暗中培养高手,以期摆脱为人鱼肉之困,承蒙上天之幸他们虽不及大人神武,却也有些本事,有一时与水族分庭抗礼,却因这高塔之诡异莫测致使我族精英损失殆尽,在下曾与前辈进入塔中探查,侥幸逃出生天,却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言道此处,这原本神色坚毅的汉子似是百感交集,一时哽咽难言。 “你叫什么名字?”寒无殇问道。 “什……什么?”来人闻言一怔,回神忙道“我叫阿七,在家里是排行老七的孩子,就取名叫阿七。” “我是寒无殇。”寒无殇收到入鞘,走向远处战战兢兢的人群,道,“阿七,你曾入高塔,那你就来跟我说说这塔的玄妙。” “是是是……”阿七闻言眼睛发亮,一边赶忙跟上,一边连连应答。 ************************************************************************************************************************************************************** 北海域,海王宫里张灯结彩,珍宝珊瑚陈列四处,珠光宝气,璀璨非凡。 赤玉领着君浩然四处游览,过往有如赤玉般人身鱼尾的俊秀人鱼,却也有前倨后恭的鱼头人,且占多数。 经赤玉解说,才知晓这水族也有等级之分,如她一般的高等水族,鱼尾人身,若有必要鱼尾亦可化作双腿,而进化不完全的鱼人却是不同,只有此等形态,无法变化,且智力低下,实力也不高强。 赤玉带着君浩然一路走来,所遇行人皆对赤玉行礼,瞧见君浩然必也是皱紧眉头,想来他一个人类在此行走必是不合规矩的,而赤玉的地位显然可以让他们对这一点出格闭口不言。 其中人鱼显得傲慢,时常面露不屑;而鱼人显然没什么脑子,到近前倒是谦恭,稍远便开始窃窃私语,以君浩然的耳力,便常常听到诸如此类的话—— “三公主真是混不吝的,不如其他海域的公主端庄就罢了,一年到头四处乱跑地不着家,如今竟还带回来个人类,便是养宠物也不该养这样的……” “反正是个古怪的丫头,做的都是不正经的事情。” “你听说三公主之前那些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么?” “海王海后都斥责她胡闹呢!” ……………… “王宫内可是一直如此热闹喧嚣?” 君浩然自知他能听见,赤玉也能听见。 虽然不知赤玉的实力,但得知她的独身行走五海的经历,便知道此女绝非等闲,竟任凭身边下人如此无礼? 赤玉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浩然兄,你说鱼目与珍珠混杂在一起,该怎样识别呢?是得到了珍珠感到欢喜,还是发现原以为是鱼目的废物实际上价值连城更为欢悦呢?” “自然是后者,更令主人家如获至宝,更为珍惜喜悦呢。”君浩然心领神会,道:“三公主排行第三,想必不缺少姐妹兄弟吧?浩然自幼孑然一身,倒是颇有些艳羡。” 赤玉摇头:“兄弟姐妹到底也是不同的个体,只要不是同一个人,便会有矛盾纷争,要消弭这些争斗,那就只能留下一个声音、一个脚步、一种思想,留下那一个必然是最强的那一个!”这铁骨铮铮的霸道言语从这么一个娇俏女郎口中吐出,竟也显得理直气壮,理所应当,毫无违和之感。 “最强的,难道就是正确的么?”君浩然反驳道。 “若不是正确,又怎会战胜一切成为最强?”赤玉并不示弱。 “那是因为有时真理与他同行,那么天下太平;有时与他悖逆,那么天下大乱。”君浩然断言。 “呵,真理?浩然兄竟信服这些?”赤玉嘲弄一笑,傲然道“真理是什么?存在就是真理,强权就是真理,我就是真理!认同这些,便无所畏惧,五海皆可横行,天下尽在脚下!” 赤玉侃侃而谈,动作话语铿锵有力,神态飞扬,犹如旭日初升,光华绽放。 君浩然微微一怔,再不反驳,反而道:“这未尝不是一种理,而你选择这条路,那么确实不需犹疑、也不必回头,只要坚定不移地一直走下去。” 赤玉挑眉,略带几分纳罕道:“哦?我还以为浩然兄会一直反驳下去,我瞧得出浩然兄对我的理念并不认同。” 君浩然点点头,并不否认:“确实如此,相对于用强力去征服,我更倾向于用心灵去理解、去感悟、去超脱,但每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而对待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所适用的理也各有差异,无所谓对错,更不分高上下,只是看谁符合时宜,谁得幸于天道。” 赤玉爽朗一笑,打趣道:“你呀,真是一肚子的大道理,用你们人的话来说,是不是就是书呆子、小学究?哈哈,那你瞧瞧我如何?是否符合时宜?又是否得幸于天道?” “是的。”君浩然驻足而立,直视赤玉道,“你的道理颠倒了因果,好没道理,可这世界便就是乾坤颠倒,毫无道理可言,负负得正,我的殿下,您得了上天的青眼,一生荣华眷顾,定当得偿所愿。” 赤玉本是戏言,得了君浩然这凛然而笃定的宣告,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 “好!好!好!”往常在君浩然面前表现得娇艳慧黠、在王宫中行走表现得任性胡闹性的三公主,此刻终于本性毕露,她拍拍君浩然的肩膀,显得英气勃勃,又野心满满,“那我就借你吉言!很快就是五国汇聚的十年一度的海神祭,曾经由五海王宫轮流举办,今年终于轮到了北海!到那时五王汇聚、海族尽出,而愿我那日所谋之事水到渠成!所求之物尽在指掌!” 君浩然看着赤玉,黑色的瞳孔深处闪动着金色的光晕。 ——这个女人身上有金色的帝王之气! 这帝王之气正随着赤玉充满自信的狂言鼓嚣咆哮,纵使五道状似黑龙的死气压抑着它,然而此消彼长,那死气早已疲软无力,只待时机便可突破禁锢,直破云霄。 这气运虽不及君浩然与寒无殇的福泽深重,却可与寒无殇帝王命格的幼弟媲美,想来一旦汇聚风云,便如蛟龙入海,纵横驰骋了! “海神祭么?”君浩然低喃,“或许这就是那个契机!” 两人开始谈及这些道理,便有意远离鱼群。 此刻驻足之地也算是人迹罕至的清净之地,可就是这寥落之所,也是美不胜收,珊瑚礁石任意参差,倒也相映成趣,珊瑚丛丛高大得不似珊瑚,竟似是些朱玉金翠镶成的宝树,陈列成林。 君浩然选取一处平滑的石块,席地而坐,妙目远眺,似是瞧着眼前的丛林景趣,似是透过无形笼罩着海王宫的波纹结界欣赏暗黑深海中未开灵智的浅色游鱼,又似是跨越这大海、这时间、这空间凝视着更深邃更神秘的未知。 赤玉发下豪言,转头看去,她眼中,那一刻的君浩然竟不似活生生的实体生灵,更似是在时光罅隙之间穿行的虚幻影像,犹如水月镜花,和光同尘。 ************************************************************************************************************************************************************** 夜晚的篝火熊熊燃烧,乱舞的群魔烟消云散,徘徊在幽深的海岸,窥探着光芒,蠢蠢欲动,又噤若寒蝉。 苍穹之下是茫茫海洋,陆地只占据十处岛屿。 他脚下的陆地是正在其中,是十块陆地的正中,位居世界的中央。 每块大地上都建造着冲天的巨塔,没有缘由,由海族驱赶日夜铸造,从来没有尽头,不知要建造到什么地方? 从世界三分之后,水族便执掌了这个空间的权杖,生活在此处的人类水深火热,没有希望,哪怕昼夜都没有区别,苦痛的毒汁浸透了他们的血肉,哪怕是反抗也只是换来片刻喘息的时光。 ……… ……… 寒无殇静静地倾听着这片土地上的悲歌,并没有催促,也没有责备他们讲出高塔秘密之前的冗长前言,倾听着这曲悲歌直到这夜半时光。 遥远的历史由年老的长辈讲述,直至说道那一次的奋起反抗。 早先与寒无殇搭话的阿七接过了话语的主权:“在水族的眼中,我们不过是圈禁的猪猡,哪怕得到片刻的安逸,也绝对无法撼动他们的主权。 当镇守的人鱼高手离开陆地,留下的鱼人看守并不是难以抵抗,这样的机会每隔十年就有一次,十年一度‘海神祭’所有人鱼都会赶赴祭典,但当祭典结束,若是人类趁机作乱,无论成败他们都会将人族精英屠戮一清,令我们元气大伤,待人类积蓄起反抗的力量恐怕又是百年时光,而上一次人族精英殆尽便是在十年之前。 这样的循环对水族来说或许毫无意义,但人类终于在一次次反抗中探究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水族力量的重要来源龙珠!并不是供奉于深海,而是藏在这高塔之中!” 第60章 地覆海翻 珍珠锦绣,委顿铺地;奇珍异宝,目不暇接。 文字岂能堆砌,语言岂能描绘?只有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才能体会到这与陆地庆典完全不同的奇异魅力。 平日里,海洋中的日子平静安然,他们的所有热情仿佛都在堆积着,通过十年一度海神祭的契机,如同火山,急遽迸发。 君浩然陪着赤玉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克制而闲适地欣赏这与众不同的异族风情。 每当此时,他都会由衷地赞叹自然的造化神奇,以及由衷的感恩。 正是因为穿越、重生等不凡的经历,这只能不断前进、难以回头的殊途,纵然有形单影只的遗憾,但终是令他摆脱了世界的樊篱,可以遇见许多人,见识许多事,品位不同的邂逅,扩展悠远的胸臆。 纵然途中不失遗憾,却不曾有过悔恨之情。 然繁华之中,常横生幽寂;万古时光,常凭生寂寥。 思念便由此无声无息地滋生,犹在此时,寒无殇在君浩然心中的地位便凸显出来。 这悠长的时间,能够彼此并肩;这漫长的旅途,能够一路相随。 唯有寒无殇,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想到什么快乐的事?或是念及某个令你快乐的——人?”赤玉回过头,笑着调侃,“瞧你满面春风,当真教人歆羡。” 君浩然脸上发热,瞧着赤玉笑的更欢,反而越发止不住脸红,向来侃侃而谈的他竟短暂地无法动用伶牙俐齿,所幸尴尬之时,几声叫喊打破窘境。 “赤玉!” “玉姐!” “小玉!” “阿玉!” 只听这几声叫喊一落,方才还有些喧嚣的人群霎时静寂。 一条双臂宽的小路自发地开辟出来,直通声源之处。 是四位俊秀异常的男性人鱼,都戴着金色的王冠,身穿华服,满脸兴奋地直奔过来,但当他们的目光产生交集,又显出各自的傲慢和矜持。 君浩然终于从讷讷无语的窘境中脱出,甚至露出揶揄的神情,反客为主道:“呵…当真令人歆羡…” 赤玉闻言一愣,不由笑开,拍拍君浩然的肩膀,又上前几步相迎,她指着来人,笑道:“浩然,我向你介绍下,眼前的几位在可是鼎鼎大名,东、西、南、北、中五个海域,他们正是我北海域外四海的王储,是我旅行途中结识的亲密友伴。” 而后,又牵着君浩然道:“这是我新近结识的好友君浩然,博闻强识,胸襟远大,亦是难得的俊才。” “王储?” “人类?” 两方彼此打量,凝神审视。 “既然是小玉的朋友,那么就是我风华的朋友,也是中海域的朋友。” 四人中年纪稍长,最为成熟稳重的蓝发人鱼率先伸出友谊之手。 随后,其他三人也表示友好,君浩然不由对赤玉侧目而视。 俗话说,物理类聚、人以群分,且看一个人身边的朋友,便可晓得此人的追求和地位。 看赤玉身边围绕着的天之骄子,她的野心显然并非是空中楼阁,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是在不断伸长手臂追寻着,终有一日要紧紧抓住。 寒暄一番,赤玉便引他们到僻静的珊瑚凉亭,待站定后便道:“不知几位兄长对小妹先前的提议考虑得如何?” 四鱼互相对视,又审慎地看向君浩然。 君浩然识趣地摆出避嫌的姿态,赤玉却道:“浩然兄不是外人,我等今日所谋,日后或许还要援请浩然兄相助。” 教一双美目似是期许地紧迫盯着,君浩然侧头微微一叹,晓得有些麻烦是避不开了,躬身拜道:“公主的救助之恩、照顾之情,在下谨记于心,若有吩咐,定然……尽心戮力!” ************************************************************************************************************************************************************** 高塔的外部陡峭嶙峋,高塔的内部阴暗森冷。 据说人鱼一族的高手平日坐镇塔内,仅在最高的顶层,唯有那处金碧辉煌极尽豪奢,其他地域不曾整饬,拾级而上,如同走入鬼窟,人迹罕至,唯有阴风呼啸。 寒无殇凝神望去,并非目之所及的冷壁残垣,而是感知高塔之上混乱的力量波动,经时空乱流淬炼过体魄,不仅是力量的增强,感知亦愈发敏锐。 “龙珠?”寒无殇心中暗道,“这气息确实与四方界的龙脉一脉相承。” 寒无殇并非单枪匹马闯上高塔,此处人族,生而受难,反而尤为坚韧;屡受摧折,反而生生不息。当寒无殇表示要探索高塔时,他们不曾吝惜,将族中召集青壮,选拔精英。便是如阿七这般身受痼疾,也坚持引路一职,不畏身死道消。 人类,就是如此,有繁华中滋生的可憎的罪恶,也有绝境中衍生的动人的希望。 或许…… 寒无殇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君浩然才能一如既往,始终坚持兼济天下,悲悯苍生。 塔中自有机关重重,然阿七等人探究已久,更兼又亲手参与过施工,熟悉地形且有过通关经验,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无甚惊险之处。 直到最后的关卡,一路不曾退缩的阿七停下了脚步,音线夹杂微微的颤抖:“就是这里。”他指着一面敞开的大门,从门外可以看见高大的祭台,雪石打造的纯白地板、台阶琉璃剔透,天光透过祭台上方透明的天花板折射下来,泛着优雅、冷彻的光泽,祭台中央耸立着一道朦胧的光柱,如同雾气缥缈零散,却摇摇欲坠地联通九霄。 雾气的中央凌空之处,一颗如同水晶的结晶,拳头大小,不疾不徐,滴溜溜地旋转着。 寒无殇道:“那是龙珠?” “是,”阿七点头,“自从发现此物,我等便翻阅经牍,查证史料传说:无色珠状,由七彩华光交汇成无色之态,存续于氤氲混沌之中,灵气如源泉活水,聚而成凝,凝而又散,光彩照人,蛊惑人心。” 阿七静静地凝视着仿佛触手可及、流光溢彩的圣物,片刻沉迷,随即又绷出青筋,面色惨白,苦笑道:“此处门前有迷踪金戈之阵,入门后有傀儡守护之卫,此两处皆是九死一生之局;但最可怕之处,却还在龙珠九尺之内,凡是进入那方天地,无不心驰神迷、不知所云、不知所行、不知所感,神智昏聩,暴躁残虐,竟有自相残杀,又有爆体而亡,当年我修为较弱,落后几位前辈几步,才逃过一劫,但午夜梦回,总会受龙珠之灵侵扰,血脉灵气四散逆行,时而迷蒙、时而疯癫。” 寒无殇颔首,双目沉沉,映入眼瞳深处的景象却与在场诸人决然不同。 阿七正要指引迷阵生门,却见寒无殇挥手令众人避让,自来到新大陆未曾出鞘的两仪阳之剑燃起火红辉光,一剑辟易,金戈阵破,傀儡身灭,立体四方的祭台被劈成两半,龙珠所在的光柱噼里啪啦闪着电光,浩瀚的威压破体而出,毁天灭地的咆哮自天际鸣响,飓风汹涌澎湃,高塔从地基开始崩塌,整个楼层房顶四壁皆被风卷到了天上。 探索小队在漩涡中各展神通,或是灵气化翼,或是在碎石中跳跃转移,或是迎风顺势运转灵力腾挪直下,协助合作,大多安然落地,知晓难以插手这等交锋,纷纷离开战场,免得教寒无殇分心。 这时再仰望苍穹,只会心生敬畏。 只见龙珠冲天而起,周围电闪雷鸣,转眼黑云压城,伸手难见五指,反衬托出空中蓝色电弧围绕的龙珠与一声焱红灵焰的寒无殇恍若魔神,睥睨天下。 正在此时,一道幽蓝澄澈的灵气冲天而起,自北海一处引动四方风云。 以寒无殇眼前龙珠为核心,幽蓝灵气化作十道如丝如缕的丝缎,在空中延伸交织,编织成一多星的法阵,将十座供奉龙珠的高塔笼罩其中。 十颗龙珠从高塔中脱出,在法阵中左支右绌,翻滚挣扎着向中央高塔涌去,但蓝色的华光始终如影随形,将他们牢牢束缚,而中央高塔的龙珠不断涌出澎湃的力量向四方辐射,但在寒无殇的打压下,也难以脱出重围。 似是感受到力量不断被削弱,此消彼长,所有龙珠同时从中心迸裂,绽放出刺目的光彩,虚幻的灵气凝聚成为实体,黄金的巨龙昂首飞扬在天际,这声龙吟,跨越千万年的岁月,再一次让此界生灵回想起久远的传说。 巨龙在云海中翻滚试图摆脱缠绕在身体上,如同藤蔓却坚韧如初的丝线,却是脆弱的空间如同面对决堤的洪流汹涌咆哮着先一步走向湮碎破灭。 北海深处,刹那间沧海桑田。 海王宫中的水族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地覆海翻!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赤玉等人更是面面相觑,他们的筹谋纵然会使五海界发生惊天的变化,但绝对无法招致如此的灾祸。 他们同时看向同行的君浩然,他是这个仪式唯一的变数,此时此刻,也只有君浩然仍旧面不改色,沉着如初。 然而,在他们眼中讳莫如深的君浩然只是在心中流泪: 如果他说这一切只是阴差阳错的意外事件,他们相信的机率是——几分之几? 第61章 有风快哉 君浩然负手,昂首而立。 若说起初是为了避开芒刺在背的几道眼刀,后来则是真正因空中精妙的变阵以及脱阵而出的巨龙目眩神迷! “捆锁之阵,换位四极;造化之阵,合十为一;时光之阵,沧海横流;叠加之阵、挪移之阵……妙,妙!实在高妙!设局之人,定是一位真正的阵法大师。”君浩然目湛神光,不住赞叹。 “浩然兄,观你的言行,似是深谙如今的玄妙,能否为我等解惑?” 赤玉打断君浩然的沉迷,如今种种,实在超出预料太多,早不是她所能掌控,但至少不能一无所知。 君浩然努力将目光从天空中金光、青芒明灭不定的巨大显像法阵中拔了出来。“列位方才向在下吐露密辛:五海上有十洲,十洲上有玄塔,设造化之阵,夺龙珠之灵气,以养五海之灵脉。方才与列位同设挪移之阵,欲将造化之阵之灵气源流从玄塔挪移到个人身上,以成大修为,并借其他散落灵气冲破虚空之界,反哺五海,一劳永逸,将三界合三为一,这是一举两得的壮举。各位都是造化之阵的血脉传承,海神祭之日的举办之地又是五海灵气最胜之时,借此良机,理应成事。可这造化之阵,已不是造化之阵,挪移之阵纵是精确到极点也是枉然!” 君浩然神色凛然,长袖挥洒,直指四极。 “这四方角落,造化之阵之前有捆锁之阵!是上古束缚猎杀龙魂的大阵!原本这龙魂在捆锁之阵中,历经百余年便可消散殆尽,然而偏偏有了这造化之阵!造化之阵原是滋养五海灵脉,但五海之中不知由何人设下了时光之阵,时光之阵向来以悄无声息、潜移默化著称,十年、百年或许不曾发觉,但千年、万年却可令高山化作深谷,冰山化作岩浆!或许最初这龙珠灵力还流向五海,后来经时光之阵的地理变化,已不是养灵脉,而是——养尸之阵!” ※※※※ ※※※※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 “浩然兄是如何看穿此局?” 他们能翻出挪移之阵,并化为现实,法阵一道已有不俗的造诣,但无论如何,如今瞧瞧天空繁复的变阵,已是焦头烂额、眼花缭乱,哪里看得出一丝缘起。 “从因预测果需殚精竭虑,然由果溯因只要有足够的见识,便不是难事。”君浩然凝神仰视,心中暗道:“从如今的结果看——这个世界的传承确实与原来的世界一脉相承!” 他好似抓住了什么,又一时没有办法完全想个明白。 “时至今日,再追根溯源,已是无用!”赤玉按剑上前,躬身一礼,“阵法已成,巨龙正盘旋凌空,请浩然兄教我,可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公主客气了。”君浩然的目光往赤玉腰间长剑上一扫,才侧身避让道:“若说阵法已成,也不尽然!十星汇聚才算大成,但不知何人破了中央之塔的阵心,令十星散落,又有我等挪移之阵的催动,这复生的巨龙也只是回收了十分之一的力量。若说应对之策,也只能是群策群力,趁着它复生的虚弱之时,毕其功于一役罢了。” “好!”赤玉断然应诺,回身与诸位王子道,“当初的计议是要借龙珠之力与各位兄长同登强者之林,未曾得计;如今却是要共赴大难,不敢强使诸位兄长相助,赤玉愿令北海作马前之卒先行。” “莫要如此说。我等共同盟誓,虽是由你而始,但皆是心甘情愿,此时功败垂成,怎可只是归罪于你一人?” “本殿下自认能同富贵,亦可同患难。此乃国难,理应共赴!” “于我而言,虽未曾专美于前,亦不甘——落人之后!” “我……我……” 众人看向欲言又止的南海王子,几人中他的年纪最小,尚未成年。 此时,他面上赧红,低声道,“诸位兄长掌过政事,而我虽有王太子之名,尚未到足以理政的年纪,南海是父王说了算的。不过,我会向父皇进言,父皇一定会答应的……吧?” 说到最后,生性内向的小王子已然将头缩进胸口,一点说服力也不剩了。 赤玉勾唇一笑:“这算什么?我也未曾插手政事,更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且看姐姐我——如何做!” 她右手握拳,拇指指向自己,脱去严肃的神情,一身洒脱。 君浩然置身事外,微微一笑,若是计划顺利,五海的混乱并不会比现在少多少,他不相信赤玉没有一点后手,而那几位王子胸有成竹,显然也是智珠在握。 既然早有准备,临机应变而已。 有心算无心,那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纵然五海之王名正言顺,威望深重又如何? 归根到底,与在场各位相比,彼此所差的也不过一步之遥! ※※※※ ※※※※ 赤玉等人正要行动,却见君浩然驻步不前。 “君兄?……” 君浩然俯身一拜,笑道:“公主与王子招兵买马,浩然是帮不上忙了。缘起缘灭,相聚别离,如同白云苍狗,倏忽而已,已是在下告辞之时了。” 言罢也不待赤玉等人挽留,转身便已化作空中流云,残影依稀,只留话语余声缭绕。 赤玉心中一凛,原以为君浩然的身手大约与他们相差无几,如今看来,竟还是小看了他。 这等踏空无痕,声息影灭的神通只教人骇然。 但此时此刻,再多的探究好奇都只能凭自按捺,寻根究底并非当务之急。只要能联合一切可联合的,斩灭一切将阻碍的,任何行径皆是他们该行之事,所循之理! 君浩然踏步而上,脚下只见涟漪轻绽,于涟漪处仿佛能瞧见片片界外虚空。 他无须刻意探寻,只教身体灵觉引路,便自发往一处行去。 空气中降下的压迫之力,是巨龙的威慑与怒火。 但在这骇人的抑制力下,丹田的灵气反而逆流而上,遇强愈强! 栖身于其中的两仪剑卷起剧烈的回旋,决不允许有任何生物凌驾于它之上,哪怕是天道,何况是巨龙! 君浩然向来淡漠,于任何事上皆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人生态度,可现在他的眼睛充满神采,周身盈满斗气,豪放的战意、不屈的斗志于胸臆中勃发。 纵使时光碾压,如同大浪淘沙,铺头盖面无法抵挡,但纵使能磨平璞玉尖锐的棱角,使之温润内敛,但不要忘记其‘难为瓦全’的本性。得遇鹏程万里的大风,便忆起当年意气风发,最爱逆风而上,一人一剑,搅得个——风云变幻,地覆天翻! 清澄的灵气冲天而起,化作湛蓝的光剑。 浩然剑——起! 两仪剑——出! 中央高塔,九霄云中。 一人一龙彼此对峙,他们周围,空间壁垒片片层层剥落,虚空混流扭曲离乱,不堪重负。 只见得,低谷隆起,山川陷落,沧海与桑田交错,风雷电闪,黑云沉沉压危城。 那一片虚空与土地仿佛是暴风眼的中心,仿佛即将面临无能为力的恐慌天灾,又仿佛世界之外的云梦之乡、桃源之所,超然物外。 然而,所有人的心底都隐隐知晓。 凝滞的这片虚空,即将会爆发何等的恶战。 此时此刻,暴风雨来临之前,是宁静的。 寒无殇转眼凝视天际,在此危急存亡之时,他竟然将心神分到了除却大敌之外的海天之交。 下一刻,巨龙腾空而起,吼声隆隆。 可在这惊天吼声之中,却有一声朗朗长啸穿插其中,搏击苍空,不落其下。 “万顷碧波净,忽然风浪起。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寒无殇勾起唇角,没有任何时刻,让他斗志满满,让他豪兴遄飞。 两柄剑,汇作雷霆电网,半个天空,皆在这一片电光之下,刺得人眼疼痛难忍,注目不得! 龙腾万里,若无法腾空,落入浅滩,还不如一条泥鳅。 巨龙方才冲破囚笼般的阵法捆缚,便被两道纯粹的力量压顶而下,重重地落入江海之畔,乱岩之中。 第62章 战定山 巨龙长啸,犹如困兽。 君浩然、寒无殇会合到一处,视线相错,均夹杂一丝笑意,朗朗清清,犹如澄空碧浪,涤尽尘埃,唯留下最真挚纯粹的光景。 不必言,无须动,便是如此,心神已然相通,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心神交汇,似是斗转星移,实则电光火石。 他们都深知狮象搏兔、皆用全力的道理。 值此交战之际,轻忽对手,分散心神实乃大忌。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不是三窟的狡兔,是比其强大数万倍,狡诈数万倍的龙! 更何况,困兽犹斗,此刻它还称不上困兽,必是一场血气之争! “汝等,何人?” 巨龙长啸后,暴怒散去,阴云按捺到胸腔之内,斗大的龙眼紧盯着御空的两人,倒映出两把长剑的影子,赤虹似红练,青虹似碧江,有一瞬它的瞳孔是紧缩的,流露出浓重的忌惮,它已从久远的沉眠中彻底清醒,最终口吐人言。 君浩然下一刻眉心紧皱。 敌人有理性与没有理性都是可怕的。 但此刻,有理性的龙无疑令事态更加棘手。 疯子的行动纵使无法预测,但是他们愚蠢,只要有效的引导,犹如瓮中之鳖。 理性会限制一定的破坏力,但也会令它懂得审时度势,知晓孰强孰弱,步步紧逼。 “你可识得我等手中之剑!?” 君浩然朗声道。 “哼!你便是段苍穹日思夜想的尚德吧?”巨龙在沙滩上翻过身来,海边的巨石在它行动之时,深受殃及,化作碎石沙土,它狠戾地看向寒无殇:“你灭我龙族气运,夺我龙族灵气,令天柱崩塌,地维陷落,空间失序,唯留下一丝生机给我龙族存续。段苍穹你祸害我族至此,得偿所愿、铸就真身后,竟还敢出现在老夫面前!!!” 寒无殇有片刻是懵逼的。 巨龙这一副受害者申诉模样,令他又领了无妄之灾。 纵使背锅这种事态在他身上屡见不鲜,但无论如何,没有人会习惯这个。 他正待反唇相讥,不自觉地扫视君浩然后,默默地闭了嘴。 君浩然那若有所思、寻根究底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 准是抓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线索,即将看穿一切谜团的征兆。 以前,每当瞧见君浩然此番架势,他绝不恋战,当机立断,走为上计。 后来,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寒无殇心如电转,面上岿然不动,显得居高临下,傲慢不屑。 虽瞧不出巨龙的神情,但想也知道,它定是愤怒得想要将寒无殇碎尸万段。 “历经悠远的时光,时移世易,容颜变换,你怎么一眼认出段苍穹的真身?” 君浩然一字一顿问道。 巨龙冷笑,“就凭这两柄剑!” “也许是他的后人,是他的弟子……” “绝不可能!” 巨龙断然道:“我与这小子斗了那么久,这数万年来,我日思夜念、咬牙切齿的仇敌,即使如今他的戾气消减,不见了偏执疯狂,即使他改头换面,与以往决然不同!但哪怕是化成了灰,也不会认错!更何况,这把剑,是他的命,若是他死了,定要与这东西一起化作灰、碎成尘,无论是弟子、后人还是遗落,都绝不可能!” 随着巨龙咆哮而出的越来越多信息,君浩然的脸色从健康的红润,转为骇人的苍白。 君浩然握剑的手向来很稳,颇有些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气概,但此时此刻,他的右手细不可察的颤抖,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寒无殇起始袖手旁观,毫不在意,对巨龙的言语一个字都不信,如同笑话,他就是他,纵使段苍穹曾是两仪剑的主人,但把他和段苍穹看做一个人岂不是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他无法置身事外了。 因为——君浩然竟然信了! *********** *********** 这世间本无偶然。 有时会在倏忽之间理解这句话。 因为,你发现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巧合究其根底,实是处心积虑。 这或许才是‘命中注定’的真正含义。 君浩然笑了笑,心中涌起些文艺青年的哲思,伤春悲秋的情绪过后,便不得不回到现实之中。 “如何如此看我?” 君浩然瞧向紧张兮兮的寒无殇,偏头问道。 他此语问得轻松,寒无殇却难以举重若轻,不由迂回出言试探道:“这,这孽龙所言……” “时光悠久,世事难料,岂能尽如所思所想?它口中的可能性十分之中,怕是仅能残留五成。” 寒无殇面色微微缓和,但下一刻便听君浩然又道:“虽时间悠久,但只要存在过便会留下痕迹,辉煌过就会留下传说,加上几分破天荒的联想,我与无殇或许当真与上古的尚德真人与苍穹剑圣真些渊源。” 君浩然口中泛泛而谈,心中的联想却是极深。 “气运一物,何等玄妙!既能瞧得见,又超越空间,且影响时运,为何偏偏降临到他二人头上?两仪之剑万载蒙尘,为何偏又与他们二人结缘?以此推论若有渊源,实是再寻常不过。如此也可解释,为何他二人福运深厚却又表现形式完全不同,只是万年之前的果报而已。” 君浩然看寒无殇,脸上黑黑白白,白白红红,瞬息万变,终是不由笑道:“傻瓜,纵使巨龙所言均是事实,如今的你我早不是万年前的那二人,你我的姻缘源自于此,难道仅仅因此而生,因此而发,因此而终么?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我交往的,我爱慕的,只是寒无殇,没有别人。” 并不是没有动摇,正是因为有那一丝动摇,才猛然发觉,此人竞已深入我心,思及此,君浩然心中熨贴,再也没有比两情相悦更令人甜蜜之事。 寒无殇神色一愣,随后温软下来,一双冷目如今只剩情意满溢,风华无双。 却在此时,一声长啸,声随影动,巨龙腾空而来,倏忽之间,竟请教人目不能及。 然而与他对战的这二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一左一右,不需意会,便向巨龙包抄过去。纵使他二人方才言笑晏晏,这其中,又何尝没有引诱之意? 方才心意相通,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此时的两仪剑,两人用出来,不再是单纯的阴阳进退,援引配合。而是真正的引动天地元气,不可小觑。 方才交手,便可见巨龙对两仪剑之威了如指掌,但他那时所见只是段苍穹之单剑,失鸾之鸟,莫若穷途末路之人,怀抱孤勇,一往无前,却不长久,只作快战! 而鸾凤和鸣却是迥然相异。11何止等于2?便是这个道理。 此时空间破碎之威,正是顶峰之时。三界之人仰首望向天空,只见风起云涌,隐见风雷动。风雷之中,龙腾凤舞,动人心魄。 但这波涛汹涌的战意却传递到每个人的心底。 不能就这样看着,不能就这样看着!某些人的心中是这样想。站在老顶山峰之巅的人,他们怎能甘心就这样被放在作为弱者的地位上,等待结束战斗,等待收获果实,等待天意的抉择!? 下一刻,他们就行动起来。 千万年前纵然群星璀璨,但千万年后又岂是毫无闪光之处? 四方界,妖灵界,五海界。 时空的错乱,令三界强者会聚成为可能。 他们经过紊乱的时空,小心的躲避,来到同一方世界。肆无忌惮的放开气势,招引同欲参战之人。 天骄会集!原本以为待到相见,便是千年之战开端,会是不死不休之局,何曾想到竟是如此局面。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可笑”一声嚣张的嗤笑于众人之间响起“就凭你们这等伎俩,不过是哗众取宠,自我满足罢了。” 众人的目光皆聚焦于四方代表人物李银月的身上。历经世事,李银月早已不复青涩,沉淀下来。 只见她沉稳地向虚空一礼,道:“请大人指教!” “我为何要帮你们?” “大人去开了口,定是有些兴趣。好令众人领教大人神威,如若此役功成,银月愿解除契约,还大人自由。” “哦?那破契而生的斥力…” “由银月一人负担!” “好!” 瞧这两个小子,虽掌两仪,但只是初入门径,只能生发八卦。 二者僵持,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午夜,周天星斗可成大阵,以两仪剑主阵,可成破军之势,灭杀一切敌手。 你们若舍得一身修为,以我之法布成阵基,以君浩然那小子的阵法造诣,要通汇其玄妙,不过片刻而已! 段焰现出身来,以灵气化为星图,不怀好意地怪笑着指点。 义之所在,九死未悔! 五海王子,四方王族宗子,妖灵族长纷纷挺身而出。 最终抉择而出。 却是几位修为深厚的长老之辈以势压人,前去不知生死的搏弈之局,于此乱局,这些昔日醉生梦死,争权夺利,盘根错位的大树表现出擎天之木的担当。 新一辈义气深重,已成气候。令人欣慰,可以大事相托! 且看吧,今后是你们的舞台,如今还是老子的战场! …… 一句句叮嘱,一句句期待,一句句托付。怎不令人深思,怎不令人敬慕,怎不令人热泪盈眶? 经此一役,原本意气的年轻人或许会更加沉稳下来,懂得在这世界,在这人生,终有一些善意,更留一丝慈悲。 午夜时分,随着周天星斗闪耀,一道冲天之力直冲云霄,世纪之战,落下帷幕。 此后,三界融合,互通有无,纷繁复杂,然而,每每思及此役,纵有纷争,终会不刃而解,以这样的态势,迎来大融合时代。 这又是新的时代,无数天骄扬名,无数繁星璀璨。 而曾经光辉如同日月的二人已然神隐,有人说他们周游四海,有人说他们归园田居,有人说他们破界而去,只留下悠久的传说在民间流淌,墨香的史册将他们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