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白药》 第一章 红尘之桥(1) 内容提要 曲焕章,字星阶,生于1880年8月10日,云南省江川县赵官村人,原名曲占恩,乳名桥官。出生于晚清末年的曲占恩也曾有过童年的欢乐,因发生鼠疫,父母亲不幸在这场灾难中先后病逝!人生之路自此改变。曲焕章三姐小名唤作三囡。此前三囡已许婚于村里袁姓人家,1885年袁恩龄下京赶考,不想文科不第却中了个科武举,一日在与同科举人交流治伤经验时偶得伤科名药二十余种,后弃官回乡业医,首创万应神药,也称万应丹。 随着三囡出嫁,曲占恩为了生活随姐姐来到袁家开始了学医生涯,后得袁恩龄亲传万应丹。人生路上,曲占恩和王玥也曾有过一段凄婉的恋情,和儿时的伙伴陈华、陈娟兄妹俩、王翔也曾有过纯真的友谊。曲占恩一生倾全力相助、甚至与李惠英成亲为代价助王翔进入江城官府,为的是希望王翔能给一方父老乡亲们带来福音!而王翔带给一方父老乡亲的是什么?带给曲占恩的又是什么? 逃难路上,曲占恩从此易名为曲焕章,将万应丹改名为百宝丹,这时幸遇武当派道医姚洪钧师徒。曲焕章遂拜姚洪钧为师,又虚心向当地父老请教,后成为滇南一带名医。随着满清王朝的土崩瓦解,中华民国的成立;逃难路上又一次被匪迫医,滇南名医和滇南匪首吴学显就这样相识了,曲焕章不得不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1914年曲焕章回到故乡,终于集大成而始创曲氏万应百宝丹这一传世奇药。后行医至通海又与缪兰英结为夫妻,与此同时助唐继尧重新夺得云南宝座的吴学显摇身一变成为了政府军军长,随着曲焕章义父通海富滇银行总办赵咏泉的病逝,眼看靠山已倒,曲焕章正为此发愁之际,吴学显又派副官杨宽请曲焕章到昆明发展医药事业,终成为一代神医。但曲焕章并未就此止步,终使百宝丹的药效登峰造极,医药事业达到了一个全盛时期,声誉传遍全国,不但畅销川、黔、赣、浙、湘、鄂、豫等省,同时还以七三折在上海、武汉、香港、澳门、新加坡、雅加达、仰光、曼谷、横滨等地建立代销处。 抗战爆发后,曲焕章向六十军将士赠送了三万瓶百宝丹,向国民党昆明市政府捐献了三十万元滇币,陈娟之子李箫也在台儿庄这场战役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而吴学显及吴的副官苏鸿远、杨宽在这个乱世又将演绎一段怎样的人生?围绕百宝丹这一传世奇药,制售假药、欲发国难财者数不胜数,侦辑队队长刘鸿恩、鸦片贩子曾泽生、国民党昆明市市政府官员刘怀中、国民党行政院副院长兼高等法院院长焦易堂,而他们又将上演怎样的一幕幕人生丑剧?国民党昆明市政府借抗战之名强行摊派曲焕章捐飞机一架,面对国民政府无止境的逼交钱财,曲焕章早已走投无路。这时国民政府的陪都重庆又向曲焕章伸出了手,请其担任中国国医馆馆长一职,是天堂之路,还是地狱之门?此时此刻,曲焕章又该何去何从? 曲焕章也曾梦想着医药能救国!然而这是一个乱世。而百宝丹的命运、曲焕章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本书将为你讲述的正是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乱世白药。 (一) 民国27年8月20日深夜,一代神医曲焕章带着满腔的恨离开了人世,离开了灾难深重的祖国。国民党行政院副院长焦易堂通过报纸发表消息,表示沉痛哀悼、惋惜!同日蒋介石发表广播谈话说:“在抗战正需用人才之时,我国著名的曲焕章医士的逝世,实为国家、民族之不幸!”一段战火纷飞的年月已经远去,而白药的传说依然流传于世,依然是那般神秘莫测。 话说滇国故里江川,这地方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星云湖又名浪广海,在风光如画的浪广海西岸有一赵官村,世居村里的曲宗周,世代以农业为生,由于祖上的积余和勤俭,到宗周时也算得上是一小康人家。几年前父母亲皆已过世,曲宗周膝下有一五岁的女儿,唤作大囡,连同媳妇杨秀珍三人一块过日子。男的生得高大英俊,相貌不凡,女的也是端庄秀丽,心灵手巧。平日里农闲时,曲宗周也会帮人去做些泥水活,这时杨秀珍就一个人在家中操持家务,纺线织布做些针线活,这小日子倒也过得实在。 光绪元年春,杨秀珍又生下了一个孩子,仍是一个女孩,这小女儿便依姐姐之名唤作二囡。曲宗周心里不免感到失落,平日里连做梦都想着要是媳妇能生下个儿子那该多好!曲宗周正想间,忽见同村好友袁恩龄前来看望,袁恩龄穿着一身崭新的黑布长衫,脚上是一双黑布鞋,生相威武,身材高大魁梧。祖父袁天桂为文进士,善歧黄,父亲袁暹,世代行医。只听袁恩龄笑道:“大哥、嫂子近来可好?”曲宗周笑道:“来,来!恩龄快请上座。”说着又赶忙挪过椅子,倒好茶水请袁恩龄上座。杨秀珍笑道:“恩龄兄弟今日怎有空来看望你大哥和嫂子,没去义学馆念书?”袁恩龄接过茶水,方才坐下笑道:“嫂子,今日义学馆没事,又因心中牵挂着大哥和嫂子,这不一有空闲便赶了过来。”曲宗周笑道:“听说赵官义学馆、金甲阁义学馆、关圣庙义学馆、玉皇阁义学馆,是江川赫赫有名的四大义学馆。”袁恩龄笑道“大哥说的一点不错,只是这义学馆的学规也太严了,恩龄都快有些吃不消了。”曲宗周笑道:“常言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恩龄自幼习文练武,已是闻名乡里,大哥盼你早日金榜题名!到时可别忘了大哥和你嫂子啊!”袁恩龄笑道:“哪能呢!虽说恩龄自幼习文练武,可恩龄最大的心愿还是习文。”杨秀珍笑道:“恩龄兄弟,在学馆里念的啥书,练武一定很辛苦吧?”袁恩龄笑道:“嫂子,恩龄在学馆里念的还不都是三字经,四书五经之类的,练武虽说辛苦些,但恩龄已经习惯了。”曲宗周笑道:“恩龄兄弟,学馆里练的都是些什么拳术?”袁恩龄笑道:“学馆里一般都是上午念书,下午再由武学师傅传授武艺,学的都是些太极拳、八段锦等,还得举石锁、举石礅,武生都是身背弓箭,手持刀枪骑马奔跑扑向靶子,如临敌冲锋陷阵一般。”曲宗周笑道:“唉,可惜宗周……”袁恩龄笑道:“宗周,莫不是因嫂子给你生了个千金便如此唉声叹气!”曲宗周叹道:“你又没成亲,这事说了你也不懂!”杨秀珍听得,欲言又止,眼看着孩子的小嘴正往怀里拱,慌忙掀起衣裳给孩子喂奶。袁恩龄笑道:“什么不懂,生了个女儿又有何不好?如大哥所言,可惜恩龄眼下尚未成亲,要不你我结为亲家,岂不更好?”曲宗周笑道:“恩龄就不要再取笑宗周了。”袁恩龄笑道:“宗周到底因何事弄得这般烦恼,不妨说来听听!”曲宗周叹道:“恩龄你不是不知道,宗周如今已是人到中年,按照族规待将来年迈之时若是家中还没有儿子,家产就得被家族中人白白分去。”袁恩龄笑道:“就为这事?大哥、嫂子也不别太难过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何别如此耿耿于怀的?”杨秀珍在一旁听得,叹道:“唉,都只怨自己!只怨自己没能给你生出个儿子来。”曲宗周看到媳妇的伤心样,慌忙安慰道,“别哭,别哭!哭坏了身子可咋办?待养好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不就是一个儿子么?别人家有的,我们早晚也会有的。”袁恩龄笑道:“大哥早这样说不就对了嘛,兴许再生一个还偏就是位少爷,到时只怕大哥早笑得合不拢嘴了!”杨秀珍叹道:“说生儿子就生儿子,这事哪那么容易,这都是命啊!”杨秀珍说着心里更觉伤心,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了正在吃奶的孩子脸上。曲宗周急道,“秀珍,看你快别吓着孩子!”袁恩龄笑道:“嫂子也不必想得太多了,眼下还是养好身子要紧!”杨秀珍笑道:“恩龄,不知袁伯父、袁伯母他们为你订下了门亲事没有?”袁恩龄笑道:“嫂子,暂时还没有,恩龄对于成亲这事倒是还未想过,不过家父、家母为此事已是急得要死,眼下正在四处托人打听合适的人家。”曲宗周笑道:“以恩龄的才学品貌还愁讨不到个好媳妇?”袁恩龄笑道:“大哥又在取笑恩龄了!”袁恩龄说着便欲告辞,曲宗周听得,赶忙起身送至门外。 眼看二囡已经半岁了,杨秀珍心里也想为丈夫早日生下个儿子,不想因此事竟是忧郁成疾。杨秀珍坐在床沿上,呆呆的望着熟睡中的二囡,轻声叹道:“宗周,看你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要不你再去续一房吧!”杨秀珍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话,说着又咳了起来。曲宗周一步上前,轻轻的拍了拍杨秀珍的背部,苦笑道:“看你都病成什么样子了,还说这话?”杨秀珍拉过丈夫的手,笑道:“宗周,这事在秀珍心里想了好久。秀珍心里十分清楚,自从生下二囡这孩子后,身子骨已是大不如从前了,又担心断了你们曲家的香火,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曲宗周笑道:“秀珍别想得太多了,虽说眼下是没个儿子,但这辈子能遇上你,宗周心里也知足了。”杨秀珍叹道:“只是这病,秀珍也不知哪日才能再怀上个娃?”曲宗周安慰道:“就这点小病有啥好担心的?秀珍,你就安下心来吧!宗周还是那句话,待养好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杨秀珍叹道:“宗周,这病虽无大碍,可都是月子里落下的老毛病了,怕是一年半载也难医治好的。”曲宗周笑道:“秀珍不用担心,这事得慢慢来。好了!该喝药了,宗周这就给你煨草药去。”曲宗周说着慢慢的抽出了手,轻轻的走出了房门。 曲宗周刚刚倒好药凉着,忽听得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曲宗周快步走进房里,原来二囡已经睡醒了,只见杨秀珍已将二囡抱在怀里不停的哄着:“囡啊!娘在这里,娘在这里。乖乖不哭,乖乖不哭了啊!娘抱着你哩……”曲宗周笑道:“孩子他娘,二囡怕是肚子饿了吧!”杨秀珍听得,急将一只奶头塞进了孩子嘴里,只见二囡睁大双眼望了一眼曲宗周和杨秀珍,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吸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儿,早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小酒窝。杨秀珍笑道:“看把你馋的,慢慢吃,别噎着啊!”曲宗周怔怔的站在一旁,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秀珍,大囡这疯丫头出去玩半日了,都快吃晚饭了,怎的还不见回家?”杨秀珍心里一惊,急道:“那你还愣在这干啥?还不赶快出去找找。”曲宗周点了点头,刚欲出门,忽听门外一妇人大声喊道:“宗周大哥在家么?”曲宗周急道:“秀珍,听声音好象是王婶。”杨秀珍大声道:“王婶,有什么事快进屋说吧!”这王婶何许人也?原来王家和曲家是邻居,刚好是斜对门。王婶原名王兰芬,丈夫赵有财几个月前上山打柴不幸堕涯身亡,丢下一双儿女自个去了。儿子赵明贵年仅6岁,女儿赵明凤刚满周岁,日子自然过得十分辛苦。只听王婶急道:“不,不了!婶婶就想问问宗周大哥在不在家?” 曲宗周一听,慌忙从房里迎了出来。只见王兰芬体态丰满,颇有几分姿色,身着一半新不旧的藏青色面襟衣裳,脚上是一双绣花鞋,头上戴一勒子,上别一银簪子。曲宗周笑道:“孩子他婶子,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王兰芬喘了口气道:“宗周大哥,快到关园子桥,快到关园子桥,你孩子出事了。”曲宗周一听这话,只惊得六神无主,急忙随王婶向关园子桥赶去。 关园子桥就在村西北,原是一座木桥,上面就摆了两根光光的木头,行走很是不便,却也少不得一年一修,几年一换。要是遇到雨水天,乡亲们宁可绕道远行,也不愿从桥上走过。河水上涨的时候,这桥便成了一座危桥。可没了桥则更觉不便,邻村的人上街赶集,村里人上山打柴,收种庄稼也只好绕道远行。村里人想在此建一座石桥,已是几辈子人的梦想! 第一章 红尘之桥(2) 眼见曲宗周急急忙忙一路赶来,大伙早让开了一条道,一时也不知该说些啥好?村里人王保长叹道:“宗周,待恩龄将大囡救起时,她已经死了!”王兰芬含泪道:“宗周大哥,兰芬刚刚把小囡明凤哄睡着了放到床上,原想到地里弄几颗菜回去做饭,可一到关园子桥,唉!兰芬啥也顾不得想便一路跑回去找你。”曲宗周点了点头,含泪道:“宗周在此替大囡谢谢恩龄,谢谢王婶了!”袁恩龄含泪道:“宗周,恩龄正欲去找你,不想你就来了。恩龄今日一早上山去采草药,回来时看到关园子桥有人落水了,没想到竟是大囡,可惜恩龄未能救活大囡,恩龄这心里头也很难过!”曲宗周含泪道:“恩龄也不必太自责了,也许命该如此!”大伙望着眼前的一切,皆不免摇头叹气!都说这关园子桥早该修一修了,要不宗周的女儿今日如何会出事?曲宗周走进人群,蹲下身抱起女儿已是欲哭无泪,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哭泣道“小姐姐,小姐姐她想从桥上走过去到那边玩,就——就滑到河里去了,待大人赶来时,小姐姐就不见了。”袁恩龄安慰道:“宗周,居然孩子已经出了事,你还是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要保障身子啊!”王兰芬怒道:“唉,都是这该死的关园子桥。”曲宗周擦了把眼泪,正欲站起身来,却见妻子正急急忙忙向这边赶来,一时惊得手足无措! 原来杨秀珍半日不见动静,也不知王兰芬都跟丈夫说了些啥?心里已是七上八下的,慌忙抱着孩子一路跌跌撞撞的寻了来。众人一见,自知不便上前劝阻,只得傻愣愣的看着杨秀珍一步步走了过来。王兰芬急道:“宗周大哥,你快上前劝劝嫂子吧!让她先抱着孩子回家去。”袁恩龄急道:“这下可怎么办呐,嫂子如何经受得了这般折腾?”曲宗周这时猛然醒悟过来,边走边抹了把眼泪道:“秀珍别过来,大囡没事的,没事的,快些抱好孩子回家去吧!”杨秀珍急道:“宗周,是不是大囡她……”曲宗周急道:“秀珍你别瞎想,大囡她、她只是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没事的。”说着又赶忙双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二囡惊恐的望了众人一眼,一时吓得大哭不止。王兰芬含泪道:“秀珍嫂子,大囡是多好的一个闺女啊!没想到,没想到,这孩子是这般命苦!”王兰芬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杨秀珍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大囡,只觉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到地上,放声大哭道:“囡啊,你咋这般命苦,自从娘将你生下地来,你知道娘是多么疼爱你,可你竟这般狠心丢下娘去了,你让娘还怎么活呀?”袁恩龄含泪道:“秀珍嫂子,你要想开点,想开点啊!”曲宗周悲切道:“秀珍快别哭了,看你身子这么弱,二囡的嗓子都哭哑了!”杨秀珍回头望了一眼曲宗周和二囡,仍又止不住内心的悲伤哭出声来,“我的囡啊,我的心肝,你咋这般短命……”任凭曲宗周、王兰芬、袁恩龄和乡亲们百般劝解,杨秀珍直哭得气断声吞,昏死过去。 待安葬完女儿,曲宗周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杨秀珍更是病得奄奄一息,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只有进去的气,哪还有出来的气?眼看已是时日不多了。这日杨秀珍拉着丈夫的手,含泪道:“宗周,瞧我这身子骨怕是不行了。宗周,请你千万答应秀珍,待我死后,你再去找一个女人生个儿子,好好待我的女儿,将她养大成人,告诉她这世上曾经有一个疼爱她的娘!”曲宗周含泪点了点头:“宗周答应你,宗周一定好好待我们的二囡,将她抚养成人。”曲宗周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握着杨秀珍的手,任泪水从脸上淌下。 不几日,曲宗周眼睁睁的看着媳妇从他身旁走了,只留下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待安葬好媳妇,守过三日灵堂,望着身旁的女儿,不免想起死去的妻子,心里更加伤感,只恨医药为啥这般落后!为啥这般落后? 曲宗周抱着饿得啼哭不止的二囡,早急得满头大汗,心想也不知抱着二囡跟王兰芬要过几回奶了。且不说一个大男人家的,这样整日跑来跑去的也不是个常法。曲宗周已是心烦意乱至极,竟不知袁恩龄是何时进的屋。袁恩龄正欲开口,忽听门外一妇人说到,“宗周大哥在家么?婶婶来给二囡喂口奶。”王兰芬边说边走进门来。袁恩龄笑道:“宗周大哥,看你烦躁的,这不救星来了。”曲宗周回头一看,已是吓了一大跳,“王婶快请到客厅里做,你看二囡这孩子哭的,宗周正想去找你给孩子搭口奶呢!”说着便将二囡递了过去。王兰芬接过仍在啼哭的二囡抱在怀里,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笑道:“恩龄兄弟也在呀!唉,二囡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袁恩龄点了点头,笑道:“恩龄也是顺路进来看望宗周大哥和侄女的,难得王婶一副菩萨心肠,这下好了!”王兰芬一听也是笑而不答,急忙解开衣扣,掀起衣裳给孩子喂奶。兴许二囡是饿坏了,王兰芬塞了几次才将奶头塞进二囡嘴里,心疼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悠着点,小心呛着。婶婶这奶水多的是,够你吃上一年半年的。”曲宗周望着一双雪白,饱满欲滴的乳房,已是思绪万千,不由想起死去的杨秀珍,一时心乱如麻。袁恩龄叹道:“宗周,可曾想过再去找个女人?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曲宗周叹道:“恩龄,媳妇的尸骨未寒,你让宗周怎么去找呀!” 袁恩龄叹道:“说的也是,可眼下也是没有法子了,若这二囡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大哥如何对得住死去的嫂子?”袁恩龄说着便欲告辞,王兰芬笑道:“恩龄兄弟请慢些走!”曲宗周听得,赶忙起身送至门外,这才转身进了屋。 曲宗周回到屋里,只听王兰芬叹道:“宗周,你还是去找一个女人吧!要不这孩子又太小,你一个大男人家的怎能养活?”王兰芬说着,双眼怔怔的望着曲宗周。曲宗周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虽说王兰芬丧偶不过半年,可她也是女人,又正值虎狼之年,王兰芬也需要一个男人去爱她呀!这些日子常抱着二囡去跟她要奶,在村里已是妇孺皆知,村里有不少人也在猜测二人会不会凑合在一块过日子?曲宗周心里不是不明白这些,可一想到家族中人是不可能承认赵明贵这个过继的儿子,便只好悄悄打消了念想。王兰芬笑道:“宗周大哥在想些什么?你没听到兰芬在跟你说话呢!”曲宗周心里一惊,笑道:“谢谢王婶的一番好心!这事还容得宗周再细细考虑些时日。”王兰芬叹道:“都说没娘的孩子难养活。唉,或是你选个吉日,先到武当别院帮孩子寄个名,讨一道寄名符回来放在家中,回过头来再去找一个能好好待孩子的女人。宗周,去的时候就不要坐船了,因海边风大,船上人又杂,二囡如何受得了这罪?还是乘马车为好。”这时妻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宗周,待我死后,你一定要再去找一个女人,好好待我的女儿,把她养大成人。”曲宗周点了点头,含泪道:“我听王婶的,眼下也只能如此了。”王兰芬一听,心早凉了半截,他咋就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呢!二人一时无话。 初五这日,曲宗周简单收拾了一下家什,用背衫背着孩子乘马车一路来到了碧云山上的武当别院,这武当别院又名碧云寺,她面向抚仙湖,乃依山而建,也称“玄天阁”。据传始建于明代,寺中香客,善男信女很多,一年四季也是香火不断。门前是一木刻对联,左联为:抚湖呈瑞图举首时云蒸霞蔚;右联为:碧山开胜境放眼处海阔天空。曲宗周刚进得寺中,忽见望海楼旁的大殿上一年长的道士正在敲钟,钟声刚刚落下。一身着粉红色旗袍的青年女子正跪在地上摇签,身后是一根乌黑的长辫子,满脸的虔诚之相也掩饰不了她的美貌;身旁站着的是一身素衣打扮的中年妇人,只见中年妇人神态安祥,面容端庄,头上梳一高 ,上别一金簪子。忽听中年妇人悄声说道:“凤藻,你也老大不小了,今日就诚心向神明问问你的婚姻大事吧!”青年女子点了点头,一双白里透红的纤纤细手不停的摇晃着竹筒。 曲宗周收回目光,径直走到了道士面前,施礼道:“道长,在下乃是浪广坝赵官村人氏,只因妻女不幸早逝,今日前来贵寺为的是替这闺女讨一道寄名符,还请道长成全!”道士还礼道:“人生无常,施主也不必过于悲伤!施主,请在此稍等片刻。”青年女子和中年妇人听得,只觉心头一怔,自是吃惊不小。正在这时,忽听二囡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曲宗周急忙伸手向背后解背衫,欲将二囡放下,他的笨拙样子早已被中午妇人看在眼里,青年女子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身材高大、相貌不凡的中年汉子身背一幼童,竟一脸哀伤之相,心中顿生怜悯之情。中年妇人摇了摇头道:“凤藻,求签时要有诚心,可不能三心二意啊!”说着一步上前帮曲宗周解开背衫,心疼的将二囡抱入怀中,笑道:“这位大兄弟,你看这孩子长得多俊俏啊!不哭了,不哭了啊,小乖乖!”曲宗周苦笑道:“今日还真是谢谢这位大姐了,在下姓曲名宗周,敢问大姐是哪里人氏?”中年妇人笑道:“大兄弟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嘛,我们娘俩是浪广坝小街村人氏,今日一同前来的是小女靳凤藻。”说着随手指了指一旁的青年女子。眼看二囡还在哭个不停,曲宗周笑道:“靳大姐,这孩子还是宗周来抱吧!”靳母笑道:“小家伙许是肚子饿了。”曲宗周一听,赶忙从衣袋里取出糕点掰了一小块放到二囡手里,可二囡放到嘴边又随手扔了,仍是哭个不停!曲宗周、靳母一看这阵势,一时也没了主意。 靳凤藻手拿一支刚摇出的签走了过来,靳母笑道:“凤藻,这签好不好?”靳凤藻笑道:“娘,这签好着哩!是一支上上签。娘,你看这孩子哭得多伤心,让凤藻来试试吧!”说着便将竹签递了过来,靳母伸手接过竹签,又双手将孩子递了过去,喜道:“上上签?正好娘要去找道长请教一个奇怪的梦,顺便也请道长帮你解解这枝签。” 靳凤藻笑道:“娘,是一个什么样的梦?”靳母笑道:“娘一连三晚上都在做同样一个梦,你说怪不怪?唉!不说了,娘去去就回来。”靳母说着,一转身走了。 曲宗周也觉着这梦是好奇怪,可又不便问,无意中看了靳凤藻一眼,只见这青年女子年约20岁光景,长得美貌异常,身材匀称,一身得体的粉红色旗袍,脚穿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曲宗周正看得出神之际,忽又听到了二囡的笑声,只见二囡头往怀里不停的拱着,不想一双小手已紧紧的抓住了靳凤藻高耸的乳房。靳凤藻是又气又羞,赶忙将二囡的手轻轻拿开,一抬头见曲宗周正看着自己,早羞红了脸,“这孩子,真是太淘气了!”曲宗周苦笑道:“唉,真是个淘气鬼。靳姑娘,还是让宗周来抱吧!” 靳凤藻笑道:“不,不碍事!” 靳凤藻说着,又开始逗着二囡玩,二囡早被逗得嬉笑个不停。 靳母和一道士轻轻的走了过来,靳母笑道:“这孩子就是捡人,你看我闺女抱着多乖啊!”曲宗周笑道:“是啊!这孩子想是把靳姑娘当成她娘了。”靳凤藻听得,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二囡笑,二囡也睁大双眼望着她笑个不停,象娘亲么?道士施礼道:“施主,这是刚刚开过灵光的寄名符,这是一道符章,请施主收好!”曲宗周双手接过收好,还礼道:“还请道长指点该如何使用?”道士点了点头:“寄名符回家后系在孩子脖子上,符章贴在床头旁的墙上即可,施主请走好!”道士说完,径自去了。靳凤藻笑道:“娘,凤藻求的签还有那个奇怪的梦,道长是怎么说的?”靳母只觉心里一惊,笑道:“凤藻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快将孩子还给宗周大哥,我们该回去了。” 靳凤藻娇嗔道:“娘,好吧!” 靳凤藻正犹豫间,靳母双手抱过二囡放到了曲宗周的背上,又帮着系好背衫。曲宗周笑道:“谢谢,今日真是太谢谢你们娘俩了!”曲宗周说着转过身来,只见靳母一言未发,匆匆走了。 未出一月,曲宗周便托媒前去提亲,原来靳凤藻是靳家的掌上明珠,可靳父自然是做不了主的,这事还得靳母说了算。不想靳凤藻竟一口应下这门亲事。靳母一听这话,自知从小便把凤藻这孩子给惯坏了!可一想到那个奇怪的梦和那支上上签,心中虽不大情愿,眼看事已至此,也不好再多言。 曲宗周和靳凤藻结为夫妇这日,袁恩龄和魏官村的一位女孩也成亲了。洞房花烛之夜,曲宗周和靳凤藻一番云雨之后,夫妻俩这才披上衣裳,双双坐到床沿上说起了悄悄话。曲宗周笑道:“凤藻,真是做梦都未能想到你竟能委身于宗周。” 靳凤藻含羞道:“凤藻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还说这些干嘛!宗周如今是不是后悔了?”曲宗周笑道:“哪能呢,宗周是高兴还来不及呀!不过话说回来,宗周毕竟整整大了你16岁啊!”靳凤藻笑道:“常说姻缘靠的是个缘字,你说我俩是不是很有缘份?”曲宗周笑道:“你我都已经是夫妻了,当然是有缘份喽!”靳凤藻用手指戳了戳曲宗周的脑门,笑道:“你呀就是个木头脑子,当然是不会明白的!宗周,就是凤藻不说你也该明白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曲宗周笑道:“你娘人很好,她是一个整日吃斋念佛的人,可这与我俩的亲事有何关系?” 靳凤藻大笑道:“还记得当日我们在碧云山相遇时的情形么?试想一个大男人家的身背一幼童进了寺庙,那多引人注目;又听你和道长说起家中变故,凤藻自然也能感同身受,我娘是一副慈悲心肠,她心里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曲宗周笑道:“哪能忘呢!不过宗周也看出来了,凤藻摇签为的是寻一如意郎君吧?” 靳凤藻笑道:“看你都说些啥,那还不都是我娘的主意嘛!”曲宗周笑道:“当日曾听你娘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梦?”靳凤藻笑道:“宗周你还别说,我俩的姻缘就是从这个梦开始的。”曲宗周惊奇道:“从一个梦开始的,如此说来这个梦肯定非常奇特。” 靳凤藻笑道:“一连三日晚上,我娘都梦见她去到一处很大的宅院里,月光下的院子里却空无一人,之后她便走到大堂上去点香灯,唯一不同之处是第三日晚上刚刚点燃香灯时,忽见天已大亮了,天上飘来满天的七彩祥云。”曲宗周大笑道:“大堂上点灯,很大的一处宅院?这梦所暗示的分明就是赵官村嘛,梦中所出现的大宅院应该是曲家祠堂。”靳凤藻笑道:“宗周说的一点不错,这和当日那道长说的一模一样。”曲宗周笑道:“原来你娘是为了解梦才上的碧云山,刚好我们就在碧云山相遇了。凤藻,当日你不是求得一枝上上签么,这签上是怎么说的?” 靳凤藻笑道:“道长当日跟我娘说欲问之姻缘,即在小街村的正东、正西方向上。今日可遇到贵人,必是日后夫君。我娘听到此,联系到那个奇怪的梦,又知你是赵官村人,且又刚好在碧云山相遇,你说我娘哪里还坐得住?”曲宗周笑道:“难怪当日你娘随道长回来后,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便拉开着你匆匆下山了。凤藻,你娘是担心这一切都会变成现实是吧?”靳凤藻笑道:“这倒不是,我娘唯一担心的是我俩的年岁相差太大了,所以当日下得碧云山后,又选了个日子一个人悄悄去到曲家祠堂里细细看视了一番,竟和梦中的情境一模一样,至此我娘才不得不认命!”曲宗周听得,二人已是大笑不止。 一日袁恩龄夫妇来到了曲家,靳凤藻一见,赶忙倒好茶水请二人上座。曲宗周笑道:“想不到恩龄和宗周成亲的日子竟会是同一日,不知道的人呐还以为你我早就商议好了!”袁恩龄笑道:“这还不都是算命先生给瞧的日子。” 靳凤藻笑道:“如此说来,不知算命先生把多少人成亲的日子都定在了那日。”袁夫人笑道:“早就听说过姐姐出身于书香门第世家,且又貌美如花,便是待二囡也如亲生女儿一般,今日一见真是令妹妹无地自容,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靳凤藻笑道:“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又想笑话姐姐和宗周了不是?妹妹和这恩龄兄弟不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袁夫人笑道:“说正经的,待姐姐日后有了孩子,若妹妹和姐姐的孩子正好是一对龙凤胎,不如妹妹和姐姐做个亲家怎么样?”袁恩龄笑道:“此意甚好,此意甚好!”靳凤藻笑道:“这有何不好?这话都快说到凤藻心里头去了,你让凤藻上哪里去寻这么好的亲家?”曲宗周、袁恩龄听得,不由齐声叫好!眼看时辰已不早,袁恩龄、袁夫人便欲告辞,曲宗周、靳凤藻听得,赶忙起身送至门外。 同治15年,袁恩龄夫妇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袁槐。后一年曲宗周和靳凤藻也生下了个女孩,小名唤作三囡,夫妻俩喜欢得不得了,对两个女儿更是珍爱有加。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在关园子建造一座石桥,这事再一次被乡亲提了出来。曲宗周叹道:“若能在关园子建一座石桥,自是最好不过了!” 靳凤藻笑道:“这倒也是!宗周,前些日子听王保长说在桥踩好以前,除了男人和孩子外,是不允许任何妇人通过的。你说可笑不可笑?”曲宗周笑道:“这情形也跟修建寺庙差不多,也不知是哪一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据说是为了图个吉利,这桥自然也能够牢实些,同时也是出于对神灵的崇拜和尊敬。” 靳凤藻笑道:“宗周,凤藻自然明白你心中的那份痛,如今欲修造关园子桥,我们曲家不妨先带头捐些钱出去,乡亲们知道了自然也会尽力而为的。”曲宗周笑道:“还是凤藻想得周到,只是宗周也不知道该捐多少钱为宜?” 靳凤藻笑道:“捐少了当然不行,不过话说回来还得量力而行。”曲宗周咬了咬牙,笑道:“常言说有福有禄的,就捐16两银子吧!” 靳凤藻笑道:“16两就16两吧,这可都是功德钱呐!听乡亲们说王保长正为造桥四处筹钱,宗周,那你快到祠堂里去吧!”曲宗周听得,赶忙拿了钱出门而去。 待一切准备得差不多时,便请来了工匠,各家各户出工出力,加入了造桥的行列。两个多月过去了,曲宗周同许多人一样晒得又黑又瘦,几个人凑在一块,一边忙活着,又开始说笑起来。袁恩龄笑道:“听外出经商的人带回消息说很多地方发生了瘟疫,宗周,如今是去还是留,你对这事是如何考虑的?”李石匠笑道:“染病的又不是我们这里,皆是外面、外地州,想要逃出去岂不是白白送死?”曲宗周叹道:“听说瘟疫遍布云南全境,迤东、迤西尤为严重,且不易消灭,连年不绝。想必你们都看到了,一些有钱人家已开始收拾细软,准备举家逃走了。”老夯笑道:“既是这样的话,又能逃到哪里去,我老夯就不走,偏要留在村子里。”曲宗周笑道:“大伙说的都在理,只是凤藻就快要生孩子了,宗周和凤藻也反复商议过此事,我们决定留下,因染病的又不是赵官村,只要不跑到外面去,呆在村里自是最好不过了。”李石匠笑道:“老夯,瘟疫要是来了,你准备带着媳妇逃到哪里去?你怕么?”老夯急道“逃到哪去有个屁用?我怕啥?自古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怕有啥用?”大伙被他说得直笑,却又找不出反对他的理由,“宗周,看你晒得这么黑,就跟木碳似的,晚上回到家里,不怕媳妇把你给当根木碳烧了。”袁恩龄话未说完,李石匠接口道:“人家杨秀珍挺着个大肚子,就是想烧木碳,又如何拎得起这么大根木碳?”老夯急道:“宗周,待嫂子生下了孩子,让大伙给他取个名如何?可别说等我与媳妇商量商量后再告诉大伙。”曲宗周被大伙说得心花怒放,笑道“既然大伙都是在为乡亲们造桥,自然也是为我们自己造桥,为子孙后代造福!别说晒黑了,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众人皆点头称是。袁恩龄笑道:“古人为涉津之便,聚石为绮,横木为约,始为桥。若关园子桥早日建好了,乡亲们往后上山打柴、收种庄稼可就方便多了。”老夯笑道:“恩龄日后上山采挖草药可是更方便了?”袁恩龄点了点头,笑道:“宗周,嫂子这回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曲宗周听得,欲言又止。李石匠笑道:“宗周,若嫂子能早日生下孩子,我定抱着孩子让他第一个从桥上走过。”曲宗周一听,却是笑而不答。眼看已是正午时份,忽见天空铺满了一望无际的彩云,颜色鲜艳亮丽,令人叹为观止!李石匠、袁恩龄、老夯、曲宗周等见得,顿仰头观望,众人皆不由啧啧称奇!大伙的心情,今日是格外的好,再过一会儿,这桥就要完工了,即刻便可以踩桥,乡亲们将永远告别那座木桥,一圆几辈人心中的梦想!曲宗周和众人正把最后一块雕好的石料放进去,内心的喜悦之情再也按奈不住,悄悄的绽放在脸上,连日来的疲劳一扫而光。正在这时,忽听袁夫人大声喊道:“宗周,快,快些回家去吧!你媳妇快生孩子了。”老夯也在一旁催促道:“快去,这儿没事了,一会儿大伙准跟了来给孩子取名。”曲宗周一听,心里早乐开了花,当下已顾不得收拾东西,便急忙往家里赶去。 到得家里,却见产婆张大娘和王兰芬、吴姨她们正在屋里说笑着,王兰芬笑道:“你说这事怪不怪,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天上忽然飘来满天的彩云,可孩子一出生,这满天的彩云便慢慢隐去了。”吴姨笑道:“这可是天降吉兆呢!难怪一大清早起来,又是喜鹊叫又是眼皮跳个不停。”张大娘笑道:“今日一早起来,只觉得这心里头有些怪怪的,总觉着要出什么事情,没想到是凤藻要生孩子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一见到曲宗周,王兰芬祝贺道:“孩子他爹,恭喜啊!恭喜夫人给你生了个儿子。”曲宗周笑道:“宗周在这里谢谢张大娘、谢谢王婶、谢谢吴姨了!”曲宗周说着,内心的喜悦之情还真是无法言语。曲宗周走进房里,见妻子正躺在床上休息,孩子静静的依偎在母亲身旁。只听靳凤藻拖着疲惫的身子说道:“宗周,趁着大伙高兴,把孩子抱出去让大伙看看吧!”曲宗周深情的望了一眼妻子,依言而出。王兰芬笑道:“大伙都说今日天空忽现彩云,这孩子和关园子桥又是同一日生的,这关园子桥必定是造福乡亲们的,待将来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有出息之人。”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宗周,这孩子长得像你,还是像嫂子?”老夯说着,一双脚早迈进了门。李石匠笑道:“给孩子取名了没有?”曲宗周笑道:“哪有那么快,今儿个趁大家伙都在,还是烦请诸位给想一个吧!”众人闻听此言,皆想给孩子取个好名,可一时又哪里想得出?袁恩龄刚刚进得屋门,老夯急道:“恩龄兄弟来得正好,大伙正等你给孩子取个好名,你快好好想一个吧!”袁恩龄笑道:“恩龄也想给孩子取个好名啊,可一时半会又哪想得出?”李石匠笑道:“恩龄兄弟不用担心,大伙又没催你,你就慢慢想吧!”曲宗周笑道:“恩龄兄弟就莫再推辞了,赵官村还有谁比你的学问高?”众人便推举他给孩子取个好名,袁恩龄推辞不过,半响方开口道:“今日天空忽现满天的彩云,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保长和村里的长者眼下正在关园子桥上敬香,祷告神灵保佑关园子桥牢固万年,也保佑乡亲们平安,年年丰收有余!我看不如这样,居然宗周这儿子是和关园子桥一起诞生的,将来和关园子桥一样,必定是要造福乡亲们的。何不取‘桥官’之名如何?”众人听得袁恩龄如此一说,不由齐声叫好!曲宗周一听,喜道:“好、好,就这么着吧!” 靳凤藻在房里听到了,心里不由暗自高兴!难道那个梦还真应验了?老夯急道:“孩子既取了好名,待他长大成人之时,我们大伙要有什么困难就去找宗周的儿子——桥官,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王兰芬在一旁埋怨道:“如今孩子不曾学会说话,便想着去沾光,羞不羞?”李石匠笑道:“好,王婶说得好!今日天降异彩,大伙可都是亲眼看到了的,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也是上天对乡亲们的恩赐。不过王婶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今日既是取名,不知‘占恩’如何?”众人听得,不由拍案叫绝, 第二章 悲欢童年(1) 自靳凤藻生下桥官后桥,曲宗周心中甚是欢喜!成天心肝宝贝儿的叫个不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对妻子凤藻更是百般体贴,照顾备至。眼望着小桥官在母亲怀里一天天长大,曲宗周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开始为桥官编织着未来的梦,送私熟进学堂念书,将来也下京赶考,要是能中个举人什么的,还真是光宗耀祖。 靳凤藻手里拿着一顶刚缝制好的帽子走了过来,这图案绣的乃是喜鹊嬉梅图。靳凤藻笑道:“桥官快过来,看看这帽子合不合适?”桥官飞跑了过来,急道:“娘,这帽子是给桥官的么?”靳凤藻笑道:“桥官,这帽子娘当然是给你做的,看看这上面绣的都是什么?”桥官接过帽子,“娘,真好看!上面有两只喜鹊,一只在睡懒睡,一只绕着梅花飞来飞去,那只小猫真懒,躺在树下看担水的小姑娘走路。啊!路边的花朵开了,花丛里躲着一只小青蛙,还有两只小蜜峰在采蜜。”靳凤澡笑道:“这上面还有四块玉石,桥官知道写的什么字吗?”桥官笑道:“娘,不知道!”靳凤澡笑道:“小傻瓜,这上面写的呀是长命富贵四个字,她能保佑我们的桥官平平安安长大!”桥官笑道:“娘,那黄颜色的这两颗呢?”靳凤澡说着将帽子轻轻的戴到了桥官的头上,笑道:“这两颗呀是玛瑙石!看我们的桥官戴上帽子多神气呀!”桥官戴上帽子,抚弄着系在帽子边沿上的饰物,“娘,上面还有小狗、小白兔、小鱼儿,还有小猫,它们真好看,是用什么做的?”桥官说着,晃了一下小脑袋。那声音清脆极了,像风儿吹过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靳凤藻笑道:“小傻瓜,声音这么好听,当然是用银子做的。走起路来还要更好听呢!”桥官一阵风似的跑出家门,身后是一串银铃般的响声。 曲宗周家有一条从门前淌过的小溪,浅浅的,清清的溪水由南向北流去。小鱼儿在水中游荡着,玩乐着,忽上忽下的,可爱极了。桥官看着看着,便想去抓小鱼儿。每当这时,凤藻便让他坐在身旁,桥官不得已,只好坐在母亲身旁,怔怔的望着小鱼儿出神。一抬头,忽看到对面的姐姐,也不知她们在做什么游戏,只听二姐、三姐说唱道:君住湖之畔,我住海之滨。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君住湖之畔,我住海之滨。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桥官看到姐姐她们玩得好高兴的样子,便嚷着让妈妈也教他,曲宗周站在一旁,这时双眼早眯成了一条缝。 桥官每次跟母亲学数数,习字,便央求爹爹和娘给他讲个故事,二姐、三姐也在一旁附和着,靳凤藻无法,笑道:“好啊!娘今晚就给你们讲一个抚仙湖的传说。”我们老百姓平常都把抚仙湖称作下海,相传在很久以前,抚仙湖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坝子,有很多户人家住在那里。有一位老奶奶没儿没女,孤身一人,靠做些小生意为生。一日,街上来了一位算命先生,帮人算命时要很多钱,直到太阳下山时也没人找他算命。算命先生看到老奶奶很是辛苦,便走到老奶奶身旁说要帮她算个命,而且不收分文。老奶奶推辞不过,却听算命先生说这地方不久将有一场大灾难,老人家在此摆摊卖货,可千万要留神对面寺庙前那对石狮子的眼睛。若狮子眼睛一红就得赶快往山上跑,这样就没事了。这时,在一旁看热闹的听见了,有人很害怕,也有人说算命先生是个疯子,大可不必相信。老奶奶心地善良,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天天注意着石狮子的双眼,偏偏有两个可恶的学生知道了,趁着老奶奶卖东西之时把狮子的眼睛给染红了。老奶奶一看不好,扔了东西拨腿就跑,说来也真是奇怪。才跑出城门不远,刚刚还是大晴天,转眼间乌云滚滚,下起了暴雨。城也开始下陷,地面喷出大水柱。老奶奶往前跑着,哪敢回头?洪水就在后面追着。实在是跑不动了,便坐下歇息。回头一看,那洪水也怪,来到老奶奶脚跟前也就停住了。只是城已经被水淹没了。过得些日子,就变成了现在的抚仙湖。据说,在天晴无风的日子,还能看到海底的房子呢!桥官和姐姐她们听着这美丽的传说,不知何时也悄然睡去。 三囡满头大汗的跑进屋里来,急道:“今日祠堂里要唱戏呢!爹爹、娘,快带我和姐姐、桥官他们一块去看戏嘛!”二囡一听,拉着曲宗周的手笑道:“爹爹,带我们去嘛!”桥官嚷道:“娘,桥官要看戏,桥官要看戏!” 靳凤藻笑道:“娘这就和爹爹带你们一块去看戏,好不好?”二囡、三囡、桥官异口同声道:“好,去看戏喽!”说着便欢天喜地的随曲宗周、靳凤藻一道出了门。 进得曲家祠堂,这戏唱的正是“窦娥冤”。眼看窦娥就要被处死,桥官急道:“娘,他们为什么要杀死窦娥?她是坏人吗?” 靳凤藻笑道:“因为窦娥被冤枉杀了人,所以被判成死罪。” “为什么要冤枉她呢?”桥官问道。“这个?”靳凤藻一时无语。忽听曲宗周在一旁说道:“桥官,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桥官似懂非懂的听着,却又学着戏台上唱了起来:为善的受贫穷更短命,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哎,只落得两泪涟涟。一旁看戏的也被桥官逗得笑出声来,曲宗周和靳凤藻望着桥官早笑弯了腰。二姐姐、三姐姐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唱了。桥官哪管这些,扭头又问道:“娘,窦娥说六月飞雪,是真的吗?”靳凤藻笑道:“娘也不知道,快看戏吧!”桥官瞪大双眼,“娘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光绪11年,京城又是大比之年。这日一早,只听靳凤藻笑道:“宗周,前几日听袁夫人说袁恩龄就要下京赶考了,我们是不是该去看望一眼才是?”曲宗周点了点头,笑道:“正好宗周也想去趟袁家,一来对恩龄下京赶考表示祝贺,二来想把三囡这婚事给定了,也不知凤藻是如何考虑的?” 靳凤藻笑道:“当日所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因二囡已许婚于老街村的段氏人家,若能和袁家订下这门亲事,未尝不是件好事情。”曲宗周笑道:“宗周深知自己已是40好几的人了,加之瘟疫的传闻越来越多,宗周只恐不能好好照顾你和呵护孩子们长大,又恐族人为谋家产而害幼子之命。宗周一想到这些,心里也是深感不安。” 靳凤藻笑道:“一大清早的,竟胡思乱想些什么?”曲宗周叹道:“如今这乱世,这事不得不防啊!若要能与袁家订下这门亲事,宗周就是哪一日闭了眼也放心了!” 靳凤藻笑道:“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还老早的日子老长的天呢!”曲宗周笑道:“凤藻,宗周今日所说的全都是心里话!” 靳凤藻笑道:“此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宗周,那你先准备准备吧!待会吃过晌午饭时可别空着手去。” 曲宗周带上糖果糕点到得袁家,袁恩龄一见,笑道:“宗周,快请到客厅里坐!”曲宗周点了点头,笑道:“伯父、伯母好!”说着又将糖果糕点递了过去。袁天桂笑道:“好,好!宗周,快请坐下歇息!”袁母笑道:“宗周这孩子也真是的,下回可不许再带什么东西来了。”说着这才接过糖果糕点摆放好。袁夫人笑道:“宗周快请喝茶,今日怎不见凤藻一块过来?”说着便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曲宗周伸手接过茶水,笑道:“凤藻在家中照管孩子们,宗周来了还不一样?”袁夫人笑道:“恩龄如今都要下京赶考了,妹妹当年和凤藻姐姐曾有过个约定,这事也不知宗周大哥和姐姐考虑得如何了?”曲宗周笑道:“宗周今日正为此事而来,一来为祝贺恩龄早日金榜题名,二来也想把三囡和袁槐这婚事给定了。”袁恩龄笑道:“宗周,金榜题名恩龄可就不敢想了,只是想不到此事还真给言中了!”袁夫人笑道:“宗周,改日不妨请个媒人来把这事给了了!”曲宗周笑道:“对,对!这事是该请一个媒人来才较为妥当。”袁恩龄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到时恩龄也可以放心的去了。”曲宗周笑道:“恩龄准备几日动身?”袁恩龄笑道:“大概一星期后启程上京。”曲宗周笑道:“宗周在此祝恩龄一路顺风,心想事成!”袁恩龄笑道:“谢谢宗周,待得恩龄返乡之时,你我再叙友情。”曲宗周点了点头,便欲告辞而回,袁恩龄、袁夫人听得赶忙起身送至门外。 袁恩龄辞别亲人,又一次踏上了京城之路。几月后,袁恩龄历尽千辛万苦到得京城,当下也顾不得歇歇便去报名,在京城同时参加了文举和武举考试。经过一番拼搏,袁恩龄未想到,文科不第却中了个科武举,袁恩龄为人诚恳,谦虚厚道。一日在与同科举人交流治伤经验时,偶然得到了二十余种伤科名药。惊喜之余,不由一一记到了本子上,又虚心向人请教,画出一幅幅药物形态图,标明产地、药物特征、性能、功效以及治疗何种疾病等等。连日来袁恩龄一直在想,若能把这些药物组合起来,效果会怎样?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是等着前去赴任,风风光光的过一生?而这不正是天下人所向往的,一生苦苦追求的?还是冒险医药?用自己所知道的医药知识成就一番医药事业,为天下人谋福利?袁恩龄想到此,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返乡之路。 曲宗周刚进得袁家门,笑道:“亲家公、亲家母,宗周和孩子他娘本该早些过来看望你们的,只因近来事情多,前几日又送桥官去小街私熟念书,今日一有空闲便赶了来,还请见谅!”袁恩龄笑道:“亲家,既是一家人,怎又说些见外话?”话未说完,早有袁夫人端了茶水请宗周上座。曲宗周接过茶水,又向袁夫人问过好,方才坐下!笑道:“宗周原以为恩龄兄弟早就做官赴任去了,没想到我们这辈子还能再相见!”袁恩龄笑道:“恩龄也是生不逢时啊,俗话说叶落归根,何况江川还有一座回头山,恩龄不过是提前回家来了。”曲宗周笑道:“这官不做也罢,回家,回家好啊!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稻草窝。”袁恩龄点了点头,笑道:“宗周大哥,村里不是有现成的义学馆?为何还要将侄儿送去小街私塾念书,这不是舍近求远么?”曲宗周笑道:“宗周明白,可恩龄兄弟有所不知,靳家就凤藻这么一个独生女,桥官自然也是凤藻她爹娘的心肝宝贝呀!”袁恩龄笑道:“原来如此,让侄儿陪在二老身边也是人之常情。”曲宗周笑道:“前些日子宗周还在想,恩龄刚刚中了举人怎的又回来了?宗周今日总算是明白了。”袁恩龄笑道:“宗周如今都明白了些什么?”曲宗周笑道:“如今正是乱世,恩龄又在这中医药上弄出了些名堂,这可比干什么都强!”袁恩龄笑道:“恩龄当年也是一身雄心壮志,可到头来又能怎样?”曲宗周点了点头,叹道:“当日生下占恩这孩子后,宗周也曾梦想着有朝一日占恩要能中个举人什么的,还真是光宗耀祖。”袁恩龄笑道:“金榜题名,谁人不想啊!”曲宗周笑道:“说的也是,可乡亲们如今还在议论纷纷,说恩龄既中了科武举,为何未去做官赴任?”袁夫人笑道:“亲家,如今这世道只要人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这官不做又有何稀罕的?”曲宗周笑道:“亲家母说得对,只是伯父、伯母他们没责怪恩龄吧?”袁恩龄笑道:“当日恩龄刚进得家门口,原以为爹爹会非常生气,可爹爹听完恩龄的想法后,只是淡淡的说槐儿想搞医药是好事情,爹爹支持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怨你?”曲宗周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恩龄回乡没几日,医药事业已是大有进展。”袁恩龄笑道:“让亲家见笑了,如今还只是刚刚起步。”袁夫人笑道:“这人活一世啊,只要没病没灾的,一家人若能平平安安的过到老,还能图个啥?”袁恩龄笑道:“恩龄自青年时曾私下以为今世非文不能长才干,非武不能保家乡,非医不能驱疾病,因此恩龄一生立志习文、练武习医,以图将来报效国家,无奈官府政治腐败,官场贪污成风,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梦!”袁夫人笑道:“恩龄,你就不能说点高兴的事情?”袁恩龄点了点头,笑道:“宗周,请喝茶,今日不提这些伤心事也罢。”说着又往杯里添了些茶水。曲宗周笑道:“宗周心里有一想法,日后欲让占恩跟恩龄一块学医!不知亲家意下如何?”袁恩龄一听,当即笑道:“亲家,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须等侄子年纪再大一些才好!”当下二人又说过一回话,曲宗周方才告辞而去。 在父亲和家人的帮助下,袁恩龄将所有的草药逐一进行验证。并在多次反复试验论证的基础研制出了一种镇痛止血、消肿化瘀的高效良药。并在实践中形成了固定的配方。此方温寒并用,温而不燥,寒而不滞,兼温热通散,寒凉清摄之功效并存,药各尽其妙用。 是年春,曲宗周夫妇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曲占甲”,也就是曲占恩的亲弟弟,这时曲占恩正在外婆家的小街村上私熟,平日里父母亲不在身旁,饮食起居皆由靳父、靳母照管。 靳凤藻看到怀里的孩子已经入睡了,正欲站起身将孩子放到床上,忽听门外一声大喊,“爹爹、娘,外公、外婆看你们来了。”桥官说着,一溜烟的跑进门来。靳凤藻一见,赶忙抱着孩子迎了过去,喜道:“爹爹、娘,今日可总算把您们盼来了!” 靳凤藻话未说完,一旁的二囡赶忙端过椅子摆放好,笑道:“外公、外婆快请到这边坐。”靳父笑道:“好、好!外公、外婆已是好长日子没来看望你们了,想不想外公、外婆?”靳父说着,这才坐到了椅子上。二囡笑道:“二囡和妹妹还有娘天天都在想外公、外婆呢!”三囡端过茶水放到了桌上,笑道:“外公、外婆,请请喝茶!”靳母笑道“凤藻,你看孩子们多懂事啊!”靳父笑道:“乖孙女,你们都几岁了?”二囡笑道:“外公,二囡今年刚好12岁,妹妹也快9岁了。”靳母笑道:“乖孙女,虽说端阳节未到,但外婆还是老早就给你们买好了白索,你看桥官都给提前戴上了。凤藻请收好这两对金耳环,待日后二囡、三囡出嫁时你再给她们戴上吧!”靳母说着从怀里掏出金耳环递了过去。靳凤藻接过金耳环收好,笑道:“娘,又让您和爹爹破费了,二囡、三囡还不快谢谢外公、外婆!”二囡、三囡笑道:“谢谢外公、外婆!”正说话间,靳母已为二囡、三囡系好用五色丝线编织成的白索,笑道:“凤藻给占甲也戴上,这样既好看又能避邪。”靳凤藻听得,赶忙将孩子递了过去。靳母双手接过孩子,笑道:“来,让外婆好好看看我们的小外孙,哟,小宝贝睡着了。”说着又轻轻的给占甲双手系上了白索。靳凤藻笑道:“娘,可不是刚睡着!”靳母双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轻的坐到椅子上,笑道:“都说男孩子象娘,姑娘长得象爹爹,真是一点也不假,这小外孙和桥官长得跟凤藻一个模样,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帅小伙。” 靳凤藻笑道:“娘,瞧您说的!”靳父笑道:“凤藻,爹爹和娘今日是专程送桥官回家的。” 靳凤藻笑道:“是不是桥官在学堂里不听先生的话,先生不想要他了?”靳母笑道:“没有的事,凤藻,你这宝贝儿子不仅人长得聪明,温习功课也十分用功,在学堂里先生还常常夸赞他呢!”靳父叹道:“凤藻,近日爹爹和您娘在小街集市上听到不少传闻,说县内有些村庄已经遭瘟母了。学堂里的王先生闻讯已是担心得要死,急让将桥官送回家来。”桥官急道:“娘,瘟母是什么东西?” 靳凤藻板起脸道:“桥官不许乱说话,快坐到一边去。”桥官低下头道:“娘,桥官知道了。”靳母叹道:“凤藻,孩子们都还小,这事可不能马虎。” 靳凤藻笑道:“宗周和凤藻也听说这事了,正想把桥官给接回家来,不想爹爹和娘就来了。不过爹爹和娘也别太担心了,凤藻会小心应付的。”靳母笑道:“凤藻别嫌做娘的多嘴,粮食衣物、盐巴该预备下的,不妨多预备些为好。” 靳父笑道:“你娘早给你准备好这些东西了!可惜今日没请到马车,桥官这孩子又催得紧,要不就一块带过来了。凤藻,改日就让宗周请辆马车去一趟吧!” 靳凤藻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娘早预备好了,凤藻真是太谢谢爹爹和娘了!”靳母笑道:“少给我贫嘴,娘从小就知道你毛手毛脚的,这事还少不得做娘的为你操心!” 靳凤藻笑道:“娘,你歇会吧,让凤藻来抱孩子。”靳母将孩子递到了凤藻怀里,叹道:“唉,娘真是老喽!”靳父笑道:“凤藻,今日怎不见宗周人影?” 靳凤藻笑道:“爹爹、娘您们还不知道吧,宗周和袁举人为修建赵官大寺没日没夜的忙活着,算起来也快一年了,要不让三囡去叫他吧?”靳母急道:“不用,不用!待建好了大寺,娘还要到寺里吃斋烧香呢!”靳父笑道:“凤藻,你刚刚说到袁举人,是不是那个力大无比、人称袁大力士的袁恩龄?”靳凤藻笑道:“其实袁恩龄能文善武,一人能扛起一棵柱子哩,这不大寺里的柱子都是他一个人竖起来的。”靳母叹道:“我的妈呀,天下竟还有这么力气大的人!” 靳父笑道:“如此说来,万应神药也是袁家首创?” 靳凤藻笑道:“袁家创制出这药时,一时间很多人抢购此药作为家备良药,遇有他病无对症药时,急服用此药,却也大多得到治愈。许多老百姓在服用此药时,发现能治疗多种疾病,但此时仍没有一个正式名称。故此,老百姓皆呼万应神药。”靳母笑道:“凤藻,娘几日前用过万应神药,这药好着哩!”靳凤藻笑道:“娘,不瞒你说啊,说起我们两家还是亲家呢!”靳母喜道:“三囡都订亲了,那二囡可曾找到个好人家?凤藻,这事应该早告诉你娘才是,让爹爹和娘也高兴高兴!”靳凤藻笑道:“爹爹、娘,凤藻这不正跟您们说嘛!因二囡先许婚于老街村的段姓人家,段家虽说不是大户人家,但还算过得去。至于三囡,只因当日袁家和凤藻有约在先,去年正好又是京城大比之年,凤藻和宗周一商议,便在袁恩龄下京赶考之际将这门亲事给定下了。”靳母笑道:“这样好,这样好!凤藻能为两个宝贝孙女寻到个好人家,那可是关系到一辈子人的大事情。”靳父笑道:“真是太好了,天底下做爹娘的那有不为儿女着想的?”靳母叹道:“如今最让人放心不下,最让人操心的就是桥官和占甲这两个孩子了!”靳父笑道:“凤藻看到你们一家人好好的,爹爹和你娘也就没什么牵挂的了。”靳母笑道:“凤藻,天色已不早了,娘这就和你爹爹回去了。”靳凤藻笑道:“爹爹、娘,待会等宗周回家一起吃过晚饭再走也不迟,要不就在家里安心住上几日?” 靳母笑道:“不,不用!娘和你爹爹还要回去看家呢!”靳母说着,站起身来又细细的看了一眼凤藻、孙子和孙女们。靳父见状,赶忙起身笑道:“凤藻,改日吧!你娘今晚还要回去点香灯上香。”三囡笑道:“外公、外婆,三囡和娘,姐姐、桥官会常来看望您们的! 二囡笑道:“外公、外婆,请慢走!”桥官急道:“外公、外婆,过几日就来接桥官去学堂念书。”靳父、靳母笑道:“好,好!外公、外婆会再来看望二囡和三囡的,也会来接桥官去学堂念书的。” 靳凤藻听得,赶忙抱着孩子随二囡、三囡、桥官送爹娘出了门,久久才转身进屋。 山里的杜鹃花又开了,传闻中的瘟母已开始向赵官村悄悄袭来。曲宗周刚刚进得家门,天也快黑了。靳凤藻笑道:“宗周回来了,快去洗把脸脚吧,看你累的!” 靳凤藻说着,赶忙点亮油灯,又到锅里舀了盆热水端到曲宗周面前。曲宗周接过盆子放到地上,拿过毛巾笑道:“辛苦点也无妨,谁让宗周是去盖大寺呢!凤藻,二囡、三囡和桥官她们去哪了?”靳凤藻笑道:“孩子们哪也没去,这不刚刚睡下。宗周快洗把脸脚吧,待会水都凉了。”曲宗周点了点头,笑道:“近些日子,孩子们怎睡得这么早?”靳凤藻叹道:“外面的风声这么紧,凤藻哪敢让孩子们到处去玩?这不刚刚把占甲哄睡着了,便招呼孩子们上床歇息。”曲宗周笑道:“这倒是,白天也得盯紧点才好!”靳凤藻笑道:“放心吧,有凤藻在呢!唉,也不知爹爹和娘他们怎样了?”曲宗周笑道:“凤藻别想得太多了,这瘟母毕竟还没来到赵官村嘛!哦,对了!当日宗周去到小街村时,爹爹和娘他们也都好好的,叫你不要太牵挂了!”曲宗周说着,这才开始洗脸脚。 曲宗周进得房里,紧挨靳凤藻坐下,靳凤藻叹道:“宗周,听说遭瘟母的人不是被老鼠咬伤了,就是被老鼠身上的蚤子给咬到了。”曲宗周笑道:“前些日子宗周和袁恩龄说起这事时,好象就是这么回事情。凤藻,要不明日天一亮,宗周就在家里好好的搜一遍。” 靳凤藻笑道:“不用,凤藻已经在家里找过几日了,暂时倒也没发现老鼠。不过凤藻心里还是不踏实,宗周明日就不要去!”曲宗周叹道:“凤藻,赵官大寺眼看就要建好了,如今怎好停下?” 靳凤藻叹道:“凤藻也是担心你和孩子们嘛!”曲宗周笑道:“没事,再说爹爹和娘他们给的粮食衣物、盐巴都运回家来了,还有何好担心的?” 靳凤藻笑道:“凤藻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孩子们!”曲宗周笑道:“宗周心里明白,待缓得些时日建好了大寺,宗周哪也不去,定好好的陪在你和孩子们身边!”靳凤藻关切道:“宗周,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曲宗周笑道:“凤藻多虑了,有你在家中照看孩子,宗周也可以一条心的在大寺里忙活了。一旦大寺建成,到时就请爹爹和娘到寺里来上香,让他们看看赵官大寺盖得有多气派。” 靳凤藻笑道:“赵官大寺是盖得非常雄伟!宗周,说正经的,要是遭了瘟母可咋办?”曲宗周笑道:“这事凤藻不用担心,王保长和村里的几位长者已经想好了一个应对的办法,今日一早就在祠堂门外贴出了布告,让李石匠和老夯在门外守着,并派人挨家挨户的去说了。” 靳凤藻叹道:“凤藻想起来了,难怪今日王婶到家中说为防遭瘟母,已在祠堂里预备好几十口棺木,叫染上病的人都自觉集中到祠堂里,所需粮食衣物由家人从木栅门外塞进去,让他们自个相互照应,一旦出现死人的情况,由由其它人将装殓好的棺木杠到村外的空地上摆放好。宗周,这叫什么办法,这不是让遭瘟母的人自生自灭么?”曲宗周叹道:“可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躲过这该死的瘟母?” 靳凤藻笑道:“宗周,袁家的万应神药管不管用?”曲宗周笑道:“宗周也不知道,不过祠堂里还是预备下了不少万应神药。” 靳凤藻叹道:“唉,要是这药管用的话,到时就不用担心了!”曲宗周笑道:“那还用说,乡亲们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靳凤藻笑道:“宗周,今日凤藻和王婶说起这事时,你猜王婶怎么说?”曲宗周笑道“怎么说?难道王婶还能驾簸箕云不成?” 靳凤藻笑道:“你呀!王婶说这事担心个俅,祖辈人淘的赵官大井就是一眼神泉,风水先生都说出水的位置正好在弥勒佛的肚脐眼上,村里人谁不是喝井水长大的,还担心什么瘟母瘟龙公的。”曲宗周已是听得大笑不止,“王婶还说什么没有?”靳凤藻笑道:“王婶说要真的遭了瘟母,老娘就把衣裳裤子脱光倒着扛棺材,看你瘟母厉害还是老娘厉害?凤藻一听可真是羞死人了,这不是连鬼都要被她给羞死?”曲宗周笑道:“可真有王婶的,不过王婶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其实渔村的老婆娘、小媳妇已经这样做了。”靳凤藻笑道:“大井水是好喝,不仅甘甜清洌,且冬暖夏凉,只是这井也太深了,得有四、五十尺吧?”曲宗周笑道:“大概也就那么深,凤藻,水缸里的水也快用完了吧,要不宗周摸黑担几担回来。”靳凤藻笑道:“这会黑灯瞎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看你都累了一整天了,还是早点上床歇息吧!”曲宗周听得,趣味忙宽衣解带,轻轻吹灭了床前的油灯。 天刚朦朦亮,曲宗周到大井里打好两满捅清水正往回走时,忽见成百上千的老鼠象一串串蚂蚱,一只咬着一只的尾巴 第二章 悲欢童年(2) 靳凤藻一时找不到水桶和绳子,刚一出门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待老鼠从屋前过去时仍未缓过神来,呆呆的望着曲宗周正担着两满桶水快步走了过来。曲宗周放下肩上的扁担,笑道:“宗周今日就不进去了,快将水桶拎进屋吧!” 靳凤藻一听,方才一头醒悟过来,“宗周,这是为何?小心别碰到老鼠!”曲宗周笑道:“听我说,凤藻你千万要挺住,宗周刚刚在路上被老鼠咬到脚了。”靳凤藻含泪道:“不,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凤藻要你回家,宗周你听到了没有,凤藻要你回家!”曲宗周笑道:“凤藻别这样,快将水桶拎进屋去,记着一定要烧开了再喝。另外再端一盆米出来,宗周就要去祠堂里了。” 靳凤藻抹了把眼泪,默默的将两满桶水拎进屋里,又将一盆子米、一篮子芋头和一包盐巴递到曲宗周手里。靳凤藻哭泣道:“宗周,宗周,凤藻不让你走!”曲宗周含泪双手接过东西,“凤藻,都说宗周福大命大,过不了几日便可以回家的。”靳凤藻哭泣道:“宗周你留在家里吧,凤藻会照顾好你的!” 靳凤藻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一把抱住了曲宗周。曲宗周含泪道:“凤藻快放手,宗周求你了!为了你和孩子们,宗周不能留在家里,只能到祠堂里去。” 靳凤藻哽咽道:“我不管,我不管!”曲宗周抹了把眼泪,笑道:“凤藻别难过,别再象个孩子一样任性!” 靳凤藻听得,已是泪如雨下,“宗周你别说了!别说了,你会没事的。”曲宗周笑道:“凤藻别哭,凤藻别哭!千万不要吵醒了孩子们,也不要让孩子们知道宗周去了哪里。”靳凤藻抹了把眼泪道:“宗周,凤藻明白!凤藻心里明白!”曲宗周笑道:“凤藻,这辈子能遇上你,宗周已经很知足了。宗周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将孩子们抚养成人!宗周这一走,如有不测,请你告诉二囡、三囡、桥官和占甲,爹爹是爱她们的。” 靳凤藻含泪道:“宗周,凤藻答应你,凤藻全都答应你!若有下辈子,凤藻下辈子还做你媳妇。”曲宗周笑道:“凤藻在我心里,宗周一直是深爱你的!凤藻,放手吧!一切都是天意,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靳凤藻渐渐的松开了双手,悲切道:“宗周……,宗周……”曲宗周一步一回头,含泪道:“凤藻……,凤藻……” 两日悄悄过去了,靳凤藻心中割舍不下曲宗周,仍象往常一样提了一篮子饭菜,一个人悄悄走到祠堂的栅栏门外。老夯一见赶忙接过篮子,又用绳子拴好慢慢的滑到院里的一棵桂花树下,眨眼间便被院里的人给拎走了。李石匠叹道:“嫂子,都已经三日了,别再给大哥送饭了啊!”靳凤藻急道:“李兄弟,这是为何?宗周昨日还好好的,不是说好三日后便可回家的?”李石匠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老夯叹道:“嫂子,宗周大哥为了不让你担心,这些话都是他让老夯和李兄弟说的。” 靳凤藻含泪道:“李兄弟、老夯你们快说,宗周他到底怎样了?”李石匠叹道:“不瞒嫂子说,宗周大哥来到祠堂里的当日深夜就已经开始发病。”老夯含泪道:“当夜在栅栏门外还能听到宗周大哥一会说冷得发抖,一会又热得要死,浑身酸痛难忍。” 靳凤藻含泪道:“宗周当日服用过万应神药没有?”李石匠叹道:“嫂子,宗周大哥和进入祠堂的人一样,皆是每日三次按时辰服药的,可这药不管用。”靳凤藻哭泣道:“这药不管用,那该怎么办?”李石匠含泪道:“嫂子,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老夯含泪道:“刚开始的时候,宗周大哥还能大口大口的吃完嫂子送来的饭菜。可后来就,就咽不下去了,送进去的饭菜都分给别人吃了。”李石匠抹了把眼泪道:“嫂子千要挺住啊!宗周大哥他身上已是多处溃烂流浓,可能熬不过今夜了。” 靳凤藻双手不停的敲打着栅栏门,哭泣道:“开门,你们快开门!让凤藻进去看宗周最后一眼!”老夯含泪道:“嫂子快停手,你不能进去!”李石匠流泪道:“嫂子别这样,宗周大哥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十几根松明火把将院子里照得通明。靳凤藻双手无力的扶着栅栏门,双眼怔怔的注视着前方。只见曲宗周被抬到了一口棺木前轻轻的放了进去,靳凤藻只觉两眼一黑,顿时泪水纷飞,“宗周,你曾答应过凤藻和孩子们三日后回家的呀!你曾说和凤藻带二囡、三囡、桥官和占恩一起上碧云寺,去抚仙湖游孤山的呀!可你就这样一个人走了!你好狠心,你好狠心呐!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叫我们怎么活呀!”李石匠听得悲切,流泪道:“嫂子,大哥今日一早还让我转告你,叫你千万不要再走近祠堂门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孩子们就有希望了,大哥死也能瞑目了。”老夯抹了把眼泪,急道:“人死不能复生,嫂子快些回家去吧,若要让二囡、三囡和桥官她们寻了来,要再出个什么差错,我想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 靳凤藻听得,哭声也渐渐小了下来。“娘、娘,你在哪里?爹爹是不是不要桥官了?桥官害怕!桥官很害怕!”桥官边说边哭着走了过来。靳凤藻擦了把眼泪,双手扶着桥官的肩膀,“桥官别怕,桥官不哭,娘在这呢!”三囡哭泣道:“娘,爹爹在哪儿?三囡和姐姐、桥官都很害怕,弟弟占甲在家里也是一直哭个不停!”二囡含泪道:“娘,爹爹他去了哪里?” 靳凤藻含泪笑道:“二囡、三囡、桥官别哭,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会在心里一直祝福我们的!别哭,别哭了啊,娘这就领着你们回家去啊!” 出殡那晚,靳凤藻同村里活着的妇人一样早早的披好了蓑衣,将占甲反锁在家中,又给占恩、三囡和二囡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孝服,这才光着脚板向村外的那块空地上走去,占恩、三囡和二囡一路随母亲默默的走着。从家门口到关园子桥旁的那块空地并不是很远,但靳凤藻走得很慢,这段路对她来说似乎太漫长了!因今晚就要从关园子桥上走过,亲手把自己的丈夫送到山林中去安葬,靳凤藻心里想象着和宗周在一起的日子,和宗周仅仅是一次偶然的相遇,想从前相夫教子的日子,还有多少心里话儿要向宗周诉说!还有年幼的三囡、占恩、二囡,她们还未长大成人啊!都因为遭了瘟母,宗周走了,宗周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在生命中这是何等痛苦与不幸之事?这些日子里,靳凤藻心里也记不清楚到底抬了多少回棺材?走了多少山路?如今这双肩仍是血痕累累,说与谁听?靳凤藻回过头来,轻声说道:“三囡、二囡、占恩,娘今晚就要送你们的爹爹去山上安息了,你们要好好记住这一天啊!”三囡、二囡和占恩哭泣道:“娘,我们记住了!”靳凤藻点了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送葬的日子里,村里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除了幸存的婴幼儿外,全村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全体出动,皆是由妇人光着屁股抬棺材,男人们的任务就是跟着棺材一起上山,挖墓地、下葬。曲占恩和三囡、二囡随同母亲一块来到了那块场地上,只见那里也摆放好装殓完毕的几十口棺木,靳凤藻一眼就看到了停放在最前面的那具棺木,一旁的摇钱树同众多的摇钱树正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还有搭桥用的竹筒、金山、银山占了近半块场地。几百人脸上无不挂满哀怨之色,正静静的站在那儿等待出殡。曲占恩同三囡、二囡一样心里充满了恐惧!那清一色的孝布又平添了几许哀伤,给人一种欲哭无泪,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令人荡气回肠!只恨苍天瞎了眼!只恨医药为啥这般落后! 随着村里几位长老一声清脆的锣响“——出殡啰!——出殡啰!”众人听得,大家各司其职,送葬的、抬棺材的、扛摇钱树的、扛锄头的、扛火把的、挑金山银山的、放爆竹的、撒纸钱的、鸣啰开道的皆纷纷行动起来。靳凤藻望了一眼占恩、二囡、三囡,慢慢的弯下腰,赶忙和村里的两位妇人及王兰芬一起弯下腰,咬紧牙关开始扛起棺材,这棺材也是正面走倒着扛。因棺材一上路是不能停下来歇息的,另有四位妇人挑了金山银山,待会便是替换靳凤藻她们几个的。曲占恩和三囡、二囡见状,赶忙一手抓了一只竹筒拿在手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离棺材不远处的关园子桥上面直挺挺的躺下,依次为二囡、三囡、曲占恩,姐弟三人脚抵头,头抵脚排成一条直线。只见母亲扛着棺材向她们走来,从她们身上走过。曲占恩、三囡和二囡为父亲搭桥送行的仪式一过,赶忙站起身来随母亲一块上路。赵明贵不时从篮子里抓出几把纸钱向空中撒去,“起棺喽!各方妖魔鬼怪,这是曲宗周的买路钱,请快些让道!起棺喽!各方妖魔鬼怪,这是曲宗周的买路钱,请快些让道!”老夯和李石匠扛着几把锄头,另有几个男人扛着几大捆松明火把紧随其后,袁恩龄见状,即从篮子里拿出几串爆竹点燃了火,一声声清脆的爆竹声,似要向这个不平的人世宣战一般!紧接着一口又一口的棺材便扛着上路了。 空气中的硝烟和硫黄味呛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天空中飞舞的纸钱经晚风一吹,似片片飞舞的雪花飘落不停!“咣,咣,咣!……”随着王保长几声清脆的锣响,“光着屁股抬棺材哟——羞鬼!光着屁股抬棺材哟——羞鬼!”这声音一阵紧似一阵,竟似催魂一般令人心悸!不多会儿,送葬的队伍婉若一蛇形绵延二三里之长,缓缓向前移动。 袁恩龄望着眼前一群群倒下的人再也没有活过来,此情此景不免凄然泪下!众人皆呼的万应神药对此竟是毫无办法,令袁恩龄倍感伤怀!光着屁股抬棺材哟——羞鬼!这是没用的,可乡亲们也是真的没有法子了,袁恩龄心里想着,此时此刻倒希望乡亲们的行为与虔诚能感动上苍,让这人世间不再有瘟疫发生。 也不知走了多久,曲占恩看到母亲的双脚流出了鲜血,还有几位婶婶的脚板也在流血,一路上留下了鲜红的脚印。太阳正在一点一点的落下,如血的残阳似回光返照一般映在大地上,看了令人心惊肉跳!乡亲们再也没有了眼泪,可活着是为什么?活下去的希望又是什么?曲占恩和三囡、二囡、母亲一路默默的走着,“光着屁股抬棺材哟——羞鬼!光着屁股抬棺材哟——羞鬼!”这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响起,久久回荡在山谷中,伴随着天空中飞舞的纸钱;曲占恩看着、听着,心中已是胆战心惊!赵明贵、老夯、李石匠的心里又一次悲伤到了极点!想当年关园子踩桥时,大伙的心是多么的齐,又是多么的乐呵!可如今?可如今?一切都只能成为往事了,一切都只能留在记忆里了。耳边不时响起的爆竹声,似与这个不平的苦难人世抗争到底!到得山脚下时,眼看靳凤藻、王兰芬她们几个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这时便由另外四位妇人接上,赵明贵、袁恩龄、老夯、李石匠在一旁看着自是于心不忍,却也无法!靳凤藻接过金山银山挑着,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占恩、三囡、二囡,心里不觉宽慰了许多,“是啊!宗周虽然走了,可为了孩子们,如今更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不仅仅是一种爱,更是一种责任!”随着一声“卖花花果,卖花花果”的鸟语声,天也渐渐黑了下来。一根根松明火把不知何时也悄悄燃上了,那跳跃不停的火苗似鬼怪一般直盯着众人的脸,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火把令人心欲碎!曲占恩回头望了一眼送葬的人群,吓得紧紧的拉着二姐和三姐的手,一阵响彻山谷的爆竹声再次炸响开来,曲占恩听着、听着,心里已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翻过了多少座大山,也不知娘和婶婶她们轮换了多少回,曲占恩终于看到母亲她们从肩上放下了棺材,只见靳凤藻和几位妇人又从男人们手里接过松明火把。曲占恩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满山都是数不清的火把,还有不时传来的爆竹声,只觉心里堵得慌!这时袁恩龄将火把交给了占恩端着,又一次点燃了爆竹,赵明贵把火把递给了二囡,李石匠将火把递给了三囡,便开始同老夯及村里的几位男人一起掘墓。曲占恩和母亲一样双手举着火把在一旁照着,心里非常担心这火把会不会被风给吹熄了!曲占恩看到母亲全身上下什么也未穿,就披了一领蓑衣,光着脚板站在秋风中,“娘她不会冷么?啊!娘的双脚还在流血。”曲占恩再也忍不住了,急道:“娘!您的脚流了好多血,您的脚流了好多血!”袁恩龄听得,一摸口袋,因今晚走得伧促,并未将万应丹药带在身上,袁恩龄苦笑了一下,仍继续挖墓。靳凤藻听得,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双脚,因左手举着火把,便用右手摸了一下口袋,可这衣裳哪有什么口袋?想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可这衣裳哪是什么衣裳?靳凤藻望了一眼占恩,又望了一眼三囡和二囡,苦笑道:“孩子,不碍事!快举好你的火把,别让风给吹熄了!”赵明贵听得,赶忙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递了过来,笑道:“婶子,快包扎一下吧!”说着又忙活去了。靳凤藻接过布条,并未去包扎仍在流血的双脚,而是将它递给了一旁的王兰芬。 松明火把燃了一根又一根,曲占恩端着火把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双手,索性将火把立在了地上,用双手扶着。松明火把燃了一根又一根,眼看快至深夜,只见袁恩龄他们已将墓穴挖好,开始缓慢的放下棺木,忽听靳凤藻含泪道:“占恩、三囡、二囡,再好好看一眼你们的爹爹,给他添把土吧!”靳凤藻说着只觉鼻子一酸,背过身悄悄抹了几把眼泪,一步上前,双手接过占恩、三囡、二囡手中的火把。曲占恩、三囡和二囡听得,便依母亲之言围着父亲的墓穴走了三圈,不时捧上几捧黄土往棺木上撒下,靳凤藻早哭成了泪人儿,“宗周,你走了!宗周,你好狠心,你好狠心呐!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叫我们怎么活呀?”曲占恩和姐姐只是一个劲的哭,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王兰芬抹了把眼泪道:“大妹子、桥官、二囡、三囡,你们别哭了,你们别哭了啊!”袁恩龄轻声说道:“宗周,你安息吧!乡亲们在这里给你安了个家,希望你能看到赵官村,看到乡亲们,看到关园子桥,还有你的亲人!宗周,请你相信这病总有一日是可以治好的!宗周,你安息吧!”李石匠含泪道:“大哥,只要兄弟还活着,兄弟一定照顾好嫂子她们!”老夯哽咽道:“大哥安心上路吧,兄弟就送你到此!”曲占恩在心里默默念道:“爹爹,桥官和娘、二姐、三姐她们都想你!爹爹,你到哪里去了?”“爹爹他能听到桥官的话么?他会听到的,他一定会听到的!”曲占恩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默念着!至此,袁恩龄、老夯、赵明贵、李石匠便和众人一起开始掩埋棺木,靳凤藻仍将松明火把一一交与占恩、二囡和三囡,和众人一道掩埋棺木。 眼看一切差不多了,靳凤藻便同村里的几个妇人开始在坟前烧纸钱、金山、银山,老夯则忙着把摇钱树立在坟前,袁恩龄开始燃放爆竹,在火光中,在爆竹声中,靳凤藻最后一眼望过那座新坟,慢慢的站起身来,随众人和孩子们慢慢的走了出来。 和母亲一起上坟时,曲占恩看到了爹爹的坟上已长满了野草,坟前没有石碑,没有名字,什么也没有!母亲焚香时,曲占恩望见娘和姐姐她们哭了:“宗周,来年我和孩子们再给你立块石碑吧!……”一对乌鸦叫着从头上飞过,风儿吹动树叶一阵沙沙的响声,曲占恩非常害怕,拉着母亲的衣角一起跪了下去。 瘟疫已经远去,家家户户开始在各自房屋墙上挖门。靳凤藻同村里人一样,也在家中忙着挖侧门与后门,二囡和三囡则在一旁帮忙,曲占恩领着弟弟占甲,不由好奇的问道:“娘,不是有一扇大门嘛?还要挖门干啥?”靳凤藻喘了口气,笑道:“占恩,家家户户都这样子,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现在死了这么多人,村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你不害怕么?正因为如此,家家户户都盼着能有客人来,若家里来了客人不就等于‘添丁’么?到时还要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端给客人吃。养了鸡鸭的,还要杀鸡宰鸭招呼客人。但客人自然是留不住的,终归还是要走的。要走就不让客人再从大门出去,而走侧门或后门,这样做的目的好比家里添了人丁一样,明白了吧!”二囡、三囡急道:“娘的意思是说,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村里人快些多起来,这样子才不会害怕!”曲占恩听了,低头不语。 光绪15年春,一大早,家里来了许多客人,曲占恩看见二姐姐穿上了红红的新衣裳,娘正在给她梳头,打扮得漂亮极了,脸上却挂着未干的泪珠儿。只见靳凤藻又从怀里取出一对用红丝巾包好的金耳环,笑道:“乖女儿快别哭,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来,快戴上外公、外婆送你的这副金耳环。”靳凤藻说着,又亲手给二囡戴上了金耳环。二囡含泪道:“娘,二囡今日就要离开家门了,外公、外婆为什么不来看一眼二囡?”靳凤藻心里明白前些日子去小街赶集时,已知道爹爹和娘遭瘟母病死了,可她不忍说出来伤孩子们的心,仍笑道:“你外公、外婆可能临时有事耽搁了,要是今日看到二囡打扮得这么漂亮,别提该有多高兴!” 靳凤藻说着,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泪。曲占恩正想问娘这二姐姐今日是怎么了?三囡拉了拉他的手,悄悄说道:“二姐姐今日当新娘,要嫁人了。”曲占恩急道:“三姐姐,那二姐姐是不是要到别人家里去, 一下都不回来了。”三囡点了点头。曲占恩便开始恨那些人,恨他们不知要把二姐姐弄到什么地方去?曲占恩含泪道:“娘,占恩不让二姐走,占恩不让二姐跟他们走!” 靳凤藻抹了把眼泪,笑道:“桥官,娘也舍不得让二囡走啊!可是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当新娘,等桥官长大了也要讨媳妇,当新郎啊!”曲占恩哭泣道:“娘,桥官才不要讨媳妇当新郎,桥官就要姐姐和娘在一起!” 靳凤藻笑道:“傻孩子,娘正盼你快些长大呢!”二囡含泪道:“娘,二囡要走了!娘,三囡、桥官,二囡会常回家看望你们的!”二囡说着即跑倒在靳凤藻面前,含泪磕了三个响头,靳凤藻赶忙双手扶起二囡,牵着她的手上了花轿,曲占恩看见二姐哭了,三姐哭了,娘也哭了。便和三姐一道追赶着花轿,哭着不让她走。 这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曲占甲睡觉时不小心跌了被子,着凉生了病。靳凤藻背着占甲到袁家看了几回,药吃了不少,可这病一直没好,身上烫得十分厉害。为了治好占甲的病,靳凤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变卖了。这个夏天还未过完,曲占甲还是过早的死去了。 曲占甲的死,让原已心力交猝的靳凤藻一下子病倒了,这一病还真是不轻,不幸又染上了风寒。曲占恩望见母亲眼圈黑黑的,“娘,你哭了?”靳凤藻笑道:“没有,好好的娘怎么会哭?娘只是昨晚没睡好,今晚好好睡上一觉,就会没事的!”靳凤藻身感留在世上的时日也不多了,不由为孩子们牵肠挂肚,“若我一走,孩子们靠谁养活?这可怎么办哪?老天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呀!”这晚靳凤藻躺在床上,拉着占恩和三囡的手,含着泪笑道:“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们!娘不该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来,生了你们又不能好好照顾和养育你们。娘走后,你们姐弟俩要相互照顾,要好好的活下去啊!没法子时就到老街村找二姐姐,二囡她会帮助你们的。”二囡站在床头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只是一劲的点头!“娘,女儿答应你,二囡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弟弟和妹妹!”桥官哭泣道:“娘,外公外婆为什么还不来看望娘、桥官和姐姐她们?”三囡含泪道:“娘,三囡也想外公外婆他们!”二囡抹了把眼泪,含笑道:“桥官、三囡别哭,外公外婆很快就会来看望你们的!”原来几日前二囡闻知娘病危,回到家中时,靳凤藻就悄悄跟她说起外公外婆早已病逝的消息,并希望她日后能好好照顾桥官和三囡,二囡一听当即含泪答应下来。靳凤藻笑道:“二囡、三囡、桥官不哭,其实外公外婆一直都很想念你们的,过不了几日就会来看望你们的!” 靳凤藻不想让桥官和三囡知道外公外婆已病逝的消息,她想把所有的痛苦都带走,把生的希望留给桥官和三囡。只见靳凤藻艰难的从怀里摸出一副金耳环,又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金戒指,笑道:“外公外婆给的金耳环娘都留着呢!二囡快收好这两样东西,待日后三囡出阁时金耳环就由你给她亲手戴上,桥官将来成家时,这枚戒指留给新娘子。”二囡双手接过金 耳环和戒指装好,含泪道:“娘您放心,二囡都记在心上了!”又听靳凤藻断断续续的说道:“孩子,娘别无他求,娘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活着,平安长大成人,平安长大成人!”靳凤藻话未说完,竟是含着泪走了,许久也不肯闭上双眼。她心里牵挂着三囡和占恩,不知她们能否活下去,能否长大成人?姐弟三人只哭得死去活来,拉着母亲的手,哪肯让母亲离去? 靳凤藻被乡亲们抬走了,曲占恩和三囡、二囡披着麻、戴着孝,一步一哭,一路送母亲到墓地。母亲下葬时,曲占恩和二囡、三囡绕着母亲的棺木,双手捧起黄土撒了下去。母亲的坟就葬在父亲的右边,孤零零的,光光的两座坟。曲占恩和姐姐流着泪,在悲痛和恐惧中哭着,哭着,那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第三章 少年情怀(1) 三年后,袁槐已是15周岁,该是成婚论嫁之年龄。当年与曲家订下的婚约如期而至,成亲这事是如期举行还是不举行?袁恩龄心里一直摇摆不定,袁夫人早就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劲,“恩龄,你看是不是选个日子把袁槐和三囡两人的婚事给办了?”袁恩龄笑道:“这事不用着急,还是缓一缓再说吧。”袁夫人笑道:“这话你都说几遍了?村里人谁不知曲家和我们袁家早就订下过婚约,可不能因为曲家的变故而毁了这门亲事啊!当年靳凤藻病逝时本该把三囡和占恩接回家中安顿下的,可袁家呢?”袁恩龄叹道:“此事你也是知道的,只因当日生下袁权这孩子后,家中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又忙着将万应神药命名为万应丹,这才去晚了一步,让二囡将占恩和三囡给接走了。”袁夫人叹道:“二囡将占恩和三囡接走是不假,可你考虑过段家的情形没有?”袁恩龄笑道:“听说段家虽不是家道殷实之家,但还算过得去。”袁夫人怒道:“什么叫还算过得去?段家的情形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日子过得十分清苦,二囡不过是段家刚娶进门的媳妇,可想三姻和占恩这几年在段家过的什么日子。”袁恩龄叹道:“寄人篱下的日子是不好过,毕竟袁槐和三囡成亲是件大事情,还容得恩龄考虑一下吧?”袁夫人怒道:“考虑个屁,老娘看你是存心想毁掉这门亲事吧?” 袁恩龄劝道:“夫人别动怒,恩龄这不也是为槐儿着想嘛!”袁夫人怒道:“不要再给老娘找些什么好听的借口,亏你还中过什么狗屁举人,就不怕村里人笑话你是知书不知理,文章夹在裤裆里?可惜王婶、李石匠、老夯遭瘟母那年都病死了,要是他们都还活着,我看你还有脸没脸呆在村里?” 袁恩龄笑道:“恩龄这不是正跟你商量嘛!”袁夫人冷笑道:“这事有什么好商量的?老娘可不想让村里人戳我脊梁骨。袁夫人又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如今是不是有出息了?是她爹娘死得早,还是因为三囡当过叫化子?姐弟俩自小遭了这么大的难,可怜还来不及,不想你竟说出这等不要脸的话,你叫村里人怎么看我们,还要不要这块老脸?也不好好想想,这话亏你也说得出口?”袁夫人说着,仍是余怒未消,又道:“告诉你老袁,这儿媳妇老娘我是要定了!三囡这姑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自小乖巧伶俐,十分讨人喜爱。又长得跟她娘似的貌美如花,人家三囡哪一点比不上我们家袁槐?你要是毁了这门亲事,我可跟你没完,这日子也别想过了。”袁夫人的一席话,只说得恩龄是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非常惭愧!当下不由苦笑道:“夫人所言极是,如今定依夫人之言,槐儿和三囡的婚约如期举行!” 三囡和袁槐成亲后不久,十二岁的曲占恩便随姐姐来到了袁家开始了学医生涯,生活也渐渐安定下来。 曲宗周和靳凤藻的病逝使曲占恩过早的懂得了生活的艰辛,自进入袁家以来,每日皆是早晚温习功课,白天随袁恩龄学医。曲占恩不仅能吃苦,且聪慧过人,很多东西是一学就懂,一学就会,深得袁恩龄喜爱。进步之快,进步之大,袁恩龄、袁夫人,看在眼里,也是喜在心里!袁恩龄深感他年之后,侄子曲占恩在中医方面,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这样过得半年,每遇坐堂看病时,袁恩龄和袁槐皆在一旁,指导和放手让曲占恩为患者诊治跌打损伤等症。 一晃四年过去了,曲占恩已成为闻名乡里的少年郎中,这日袁恩龄、袁槐在院里整理加工药材,仍由曲占恩坐诊看病。曲占恩随手拿过一本中医药书翻了几页,却是无心看下去,心儿早随风飘向村外的山林间。 还是去年的今日,那天早晨曲占恩和三姐夫一块到赵官山上采药。回来的路上,袁槐问占恩要不要喝水?前面就有一眼山泉水。曲占恩摆了摆手,袁槐独自去了。正在等三姐夫的时候,曲占恩看到不远处是一片盛开的杜鹃花。白色的,红色的,紫色的,一朵朵、一族族在风中摇动着,十分惹人喜爱,曲占恩快步走了过去,想采一些带回家里,用水养在盆里。这天气说来真是奇怪,刚刚还是明媚的阳光,这会竟飞起了小雨,曲占恩理了理有些潮湿的头发站起身来,只见一位端着红雨伞的女孩已行至眼前,手里提着一篮子水灵灵的蘑菇。不经意间望了一眼曲占恩手中的杜鹃花。曲占恩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红雨伞,不禁多看了一眼。雨中的女孩,穿一身雪白的旗袍,脚上是一双精美的绣花鞋,女孩是那般俊俏,清纯可人,曲占恩不由看得呆了!女孩也知道占恩在看她,早已害羞不已,只是这人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女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开了。曲占恩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些人正在不远处专心捡蘑菇,她们是她的朋友吧?是跟她一起来的吗?曲占恩走了几步,不忍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女孩,还有那红雨伞,已渐渐飘向远方。这时天空中的小雨悄悄停了,曲占恩看到袁槐正向他慢慢走来。 回家的路上,曲占恩的心里一阵惘怅,心想要是有勇气和她说上一句话,或是知道她的姓名,哪里人氏,那该多好! 一连好几日,曲占恩再次来到了山林间那条熟悉的小路旁。心里一直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位女孩,可雨中的红雨伞,还有伞下的那位女孩,却再也没有出现。曲占恩很失望,心中很是失落!半响,不由呆呆的望着那片火红的杜鹃花。 “这位郎中,有万应丹药卖么?”曲占恩似从梦里惊醒一般,一抬头,两人不由惊呆了!“你是陈华?”“你是占恩?你就是那位闻名乡里的少年郎中?”儿时的伙伴在瘟疫来临前,自学堂一别已是各奔东西,而今又怎知生死?曲占恩想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叹道:“陈华,真不敢想象我们今日还能相见!如今都忙些什么呢?”陈华苦笑道:“在那场瘟疫中,陈华也不敢想象还能活下来,万幸的是!我和家里人一样居然幸运的躲过了那场大灾。不过穷人家的孩子吃苦受累长大了,又能去干啥?哦,对了!占恩,你爹娘都还好吗?啥时也做起郎中来了?”不想一句话又勾起伤心住事,曲占恩摇了摇头,凄然道:“爹娘早死了!在那场瘟疫中,先是爹爹走了。两年后,我娘和弟弟占甲也相继病逝。最可怜的就是我那弟弟,死时还不满三岁,就像不曾来到这世上一样,后来三姐嫁入袁家,便随三姐来到姐夫家学医。”曲占恩叹了口气,又道:“陈华,你可能没有我那种感受,也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心情。以我们那样的年龄,一个人眼睁睁的望着爹娘和弟弟死去时,是多么的无奈和无助,也无法说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在占恩幼小的心里,也曾多少次梦想着这世上要是能找到什么仙丹妙药救活他们,那该多好!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时至今日,占恩仍无法想象这疾病是多么可怕,也无法想象这世上的医学是多么落后。自那时起,我就常想,如果有一天占恩能长大成人,一定去学医。希望将来能救治像我爹娘一样死难的人。假若医学发达,这悲剧应该是可以避免的,然而一切都不是这样子的。或许正像当年爹娘所期望的在学堂里好好念书,要是将来能考取个功名谋得个好差使,兴许也能过上好日子,如今看来都不过是一场梦。”陈华听得欲掉眼泪,原来世间苦难太多,岂非贫穷一种?叹道:“好哥哥,如今虽是乱世,但一定得学好中医,唯有这样方能走出那片阴影。” 曲占恩点了点头,三囡不知何时已悄悄来到占恩身旁,忽听弟弟提起那些伤心往事,心里也不好受。许久,三囡方才笑道:“占恩,别光顾着说话,这位小兄弟还要买药呢?”曲占恩一听,赶忙拉过陈华说道:“三姐,这位就是占恩的同窗好友陈华,家住小街村。刚才只顾着说话,还真给忘了!对了,都买些什么药呢?”陈华望了一眼三囡,笑道:“你姐知道,父亲身体一直不好,这阵子我常到这买药,还不都是些万应丹。” 曲占恩包好药递给陈华,不由埋怨道:“三姐姐,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三囡笑道:“我哪知道你们是同窗好友?再说了陈华几次来的时候,你都在屋里弄药,要不你俩早该见着面了!”陈华一边掏出钱递了过来,一边说道:“这不怪你姐,今日既已相见,这不很好么?” 曲占恩点了点头,急忙用手拦着,急道:“我们既是朋友,几包药还给什么钱?占恩帮你垫上就是了。”三囡也在一旁笑道:“陈华,快些把钱收起来,怎么还要你钱?今日这药钱就算是姐姐和占恩对你父亲的一点心意吧!记着往后还到这抓药啊!”陈华点了点头,也不好意思再推辞,这才把药放回包里装好。曲占恩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笑道:“陈华,王翔如今可好?”陈华笑道:“怎么说呢,王翔在大灾中也是幸存者!你知道,当年我们三兄弟一块在学堂念书时,那教书先生就是他爷爷。如今还跟他爷爷一块在学堂念书。” 曲占恩心里一怔,也不知王翔长啥样子了,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鬼精灵?曲占恩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便有了邀约陈华上山散散心之意,笑道:“陈华,每年的这段日子,附近山里正是捡蘑菇的季节,也是上山游玩的大好日子,可曾去过?”陈华笑道:“当然去过,莫非哥哥今日也想带我一块去?” 曲占恩笑道:“今日恐怕不行,不如你先把药送回家,你看明日如何?”“一言为定!”陈华摆了摆手,说着就要告辞,三囡和曲占恩欲留他吃过晚饭再走,无奈陈华还是坚决的走了。望着陈华远去的背影,姐弟俩一时无语,当下谁也不再说话。 这些日子,三囡、袁槐也觉得占恩怪怪的,成天像丢了魂似的。三囡关切的问道:“占恩,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病了?”袁槐在一旁笑道:“他呀!人已经长大了,怕是有心病吧!” 曲占恩摇了摇头,急道:“三姐夫可不许胡说!”曲占恩说着又想起了在山里遇到的那位女孩,可又难于启齿。袁槐笑道:“占恩快快16岁了吧?男大当娶,女大当婚,这可是古老古辈的规矩。”曲占恩笑道:“三姐夫,再过得几个月占恩就满16岁了。”三囡笑道:“占恩要是看上了谁家姑娘跟姐姐说一声,姐自会托媒给你提亲。占恩还记得吧,当日成亲时是二姐给三囡亲手戴上的金耳环,这不二姐已将娘的戒指交给了你姐,到时就由三囡给新娘子戴上。唉,可惜爹爹和娘死得早,要不这事哪里用得着三囡为你操心!”曲占恩叹道:“三姐,占恩心里明白,要是爹爹和娘还活着,那该多好!”袁槐笑道:“三囡、占恩,都不再说那些伤心事了。三囡说得对,占恩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曲占恩欲言又止,笑道:“三姐、三姐夫,占恩明白您们的一番好心,可占恩还是想先学好中医后再考虑婚姻大事。”袁槐笑道:“三囡,看来占恩的志向大着哩!”曲占恩笑道:“三姐夫就别在笑话占恩了!三姐夫,占恩还想跟您说个事。”袁槐笑道:“占恩,什么事还这么神神秘秘?”曲占恩笑道:“三姐、三姐夫,占恩约了朋友想明日一块上山去游玩。”三囡笑道:“占恩,是同今日买药的陈华一块去吧!”曲占恩笑道:“三姐知道了还说。”袁槐笑道:“占恩可真会选日子啊!如今是杜鹃花盛开的季节,又是捡蘑菇的好日子,占恩放心去就是了,爹爹那边袁槐自然会跟他去说。”曲占恩笑道:“谢谢三姐,谢谢三姐夫!”曲占恩说着方才满心欢喜的走了。 第三章 少年情怀(2) 次日一早,曲占恩刚刚吃过早饭,陈华如约而至,曲占恩听得袁槐一说,慌忙迎了出来。忽见陈华身后多了两位妹妹,心里已是吃惊不小。陈华急道:“占恩,让你久等了吧!小妹陈娟和表妹王玥她们吵着要来,母亲原是不让她们来的,经不住她们再三恳求,这才同意一块出来游玩,这会姑母和我娘正在屋里说话呢!”正说话间,两位女孩已慢慢的走了过来。占恩根本就没听清陈华说了些什么,也忘记了向陈华问好。他几乎惊呆了,走在前面的那位竟是让占恩魂牵梦莹的女孩!仍是一身雪白的衣服,只是手中的红雨伞还未撑开。这时王玥似乎也认出了曲占恩,微微的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陈娟偷偷的望了一眼曲占恩,只见占恩长得高大、英俊不凡,正是一表人才,慌忙低下了头。陈华搂着曲占恩的肩膀笑道:“你别老是这么看人家,弄得她们怪不好意思的。” 曲占恩心里一惊,慌忙说道:“尽瞎说些什么,没有的事。”“其实我们大家早就见过面,也都是认识的。”陈华一语未了,众人又是一惊!陈娟不明白哥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非占恩他去过我们家,也见过表姐,那会是什么时候呢?”王玥心下想到,那日和表哥、表妹在山里捡蘑菇,在开满杜鹃花的小路旁,确是遇到了眼前的这位男孩,也曾多看了一眼,可表哥他们是不可能看到的,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事都快过去一年了,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难道是他凭印象告诉了表哥?这会儿又让表哥来蒙我?曲占恩也给弄糊涂了,那火红的杜鹃花、红雨伞,还有神仙般的妹妹,就连三姐夫都不曾看到,别人又如何晓得?看来这小子恐是在蒙我!陈华望着众人摸头不着脑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好笑,方才催促道:“咱们先上路吧!待会再慢慢细说与你们听。”众人听得,皆点头称是,便一路赶去。 一路上曲占恩急欲想弄个明白,却又不便催问。只听陈华慢慢的说道:“占恩,你不是有一个小名唤作桥官吗?当年我们一块在学堂念书时,那日我娘让我约你一块到我们家吃晚饭,刚好姑母与表妹也来到我们家中。当日姑母问你叫什么名字?‘曲占恩’,我娘说我是关园子踩桥那日出生的,村里人便给我取了‘桥官’这么个名字。”曲占恩这时方才想起,原来王玥正是那日叫我“鸡冠哥哥”的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王玥’,左边一个王字,右边一个圆圆的月亮。”王玥一边用小手比划着,一边问道:“知道什么意思吗?这么笨,还不是读作一个月字,我娘说那是一种很美很美的玉石,只有天上才有,就在月亮上面。”王玥心下想道:莫非他就是那位“鸡冠哥哥?”母亲让他背诵诗词时的样子,还真是好看。“你的名字是叫桥官还是鸡冠”,“你不要乱说,我不准你说。”“我就要说,鸡冠可比桥官好听呢!刚才你背诵的样子就像大公鸡呜呜呜叫,鸡冠哥哥,我没说错吧!”陈娟见众人皆有心事似的,一把拉过表姐的手,悄声笑道:“表姐长得跟个大美人似的,又在省立师范学校上学,家里肯定有不少人前来提亲吧?”王玥经陈娟这么一说,早羞红了脸,急道:“哪能呢!人家还在念书,怎会去嫁人?尽瞎说些什么?表妹如今也是大姑娘家了,且长得如花似玉,莫非也想急着嫁人?不如晚上回家时,让姐姐跟舅母说说,帮你找个如意郎君如何?”听表姐这么一说,陈娟嘟哝着小嘴,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偷偷的望了一眼占恩,“不跟你说了,我们快走吧,你看哥哥他们都上前了。” 到得山里,王玥和曲占恩一眼就看到了那片火红的杜鹃花。还是那条熟悉的小路,还是那个小雨天。年年杜鹃花开,几时有情人?曲占恩动情的望了一眼玥儿,一时心潮起伏。王玥心中想起那个爱花的男孩就在眼前,难道一次相遇,将注定一生情缘?两人的目光相对时,王玥不由悄悄低下了头。走进森林,四人决定分头找蘑菇,同时又相约不能走得太远,须能相互照应为好。陈华、陈娟也开始忙碌起来。很久了,曲占恩想找句话跟王玥说说,竟未能想出一句合适的话语。王玥问道:“占恩,这山可曾有名字?”曲占恩笑道:“脚下这山哪有什么山名?只怕从有这山那日起,便不曾有过名字。但村里人皆称作大山,一直往前走便是燕窝山、李季山、新山,左边是朱季山,右边是曲季山。也不知从哪朝哪代起,这山便跟着姓朱、姓李、姓曲什么的。”王玥笑道:“如此说来,各家的祖坟只能依山名而葬了” 曲占恩笑道:“我想应该是这样。”忽听王玥笑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可不可以安葬在你们山里?” 曲占恩急道:“好好的,快别说那些话。”王玥笑道:“我是说假如,不过怕是要嫁到你们村里才行吧!” 曲占恩却是笑而不答。王玥笑道:“依我看还是这无名的大山最美,站在这里,古朴的小城,袅袅吹烟的村庄,山脚下下悠然自得的牧童,碧绿的庄稼尽收眼底,远处是碧波万顷的星云湖、娇美的抚仙湖,胜似一幅天然图画。”曲占恩点了点头,是啊!星云湖的秀、抚仙湖的美,还有远处连绵的群山,胜似天然图画! 陈娟看到哥哥不在身旁,扬起手中的蘑菇,欲罢不能,有些难为情道:“占恩哥,你快过来看看,这蘑菇是好的,还是坏的?” 曲占恩刚欲转身,却见王玥又在不远处扬起手中的蘑菇,“这能食用吗?” 曲占恩还真是顾此失彼,不得不在她们中间跑来跑去。可心中依然无法忘却那条开满杜鹃花的小路,还有那个小雨天,那把红雨伞。一抬头看到王玥已经站在了那片火红的杜鹃花旁,曲占恩慢慢的走了过去,只觉今年的花儿开得比去年更美。不知何时,王玥已悄悄将她的红雨伞撑开,低头弄着花儿。曲占恩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玥儿身旁,花儿作证,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的望着玥儿,心底一种久久的、渴望的爱慕之情悄悄涌上心头。一年了,曲占恩在心里叹道:“似曾飘落天外的红雨伞,还有伞下的玥儿,多希望她是一生一世唯一的一次等待!一生一世的红颜知已。”心中又惶惶然,红雨伞会被风儿吹走么?曲占恩犹豫着、渴望着、小声说道:“玥儿,占恩想牵你的手一起走,不想再让你走丢了,可以吗?”王玥犹豫了一下,微笑道:“占恩哥,你知道牵手的意思吗?”曲占恩急道:“玥儿,想牵你的手,就是希望能永远跟你在一起。”王玥低头弄着花儿,红着脸道:“占恩哥,‘牵手’出自几千年前的《庄子》一书。原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王玥站起身来,犹豫着,仍把手伸给了过来,曲占恩轻轻的挽起玥儿的手,心跳得厉害。伴随着淡淡的百合花香味,曲占恩感觉到了玥儿心跳的声音,那种感觉美得无法言语!玥儿轻声说道:“占恩哥,有生以来我是第一次跟一个男孩子靠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让他牵我的手。”曲占恩深情的说道:“ 我也是!占恩愿用一生去承诺,牵玥儿的手一起走。此生若有玥儿,一生足也!”王玥静静的望着占恩,脸儿像绽放的杜鹃花。陈华看到他们在一块,知道表妹爱花,占恩也喜欢花草,两人肯定在谈论花吧!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仍又低下头继续找他的蘑菇。陈娟见表姐她们站在花丛中,只因那红雨伞,已是无法看清曲占恩的脸。陈娟正在悄悄长大,也是风华正茂的少女,心中渴望爱,渴望被爱!那一份真情在哪?望着她俩在一起,又靠得这么近。陈娟不由瞪大眼睛,表姐常说什么新女性?婚姻自由,难道就像现在这样?心底里便有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是兴奋,是悲哀?还是失落?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表姐家在江城,且姑父又在官府中做事,家里又不缺钱。表姐她会嫁到这村里来吗?姑父、姑母会同意吗?陈娟只觉心里一惊,我这是在瞎想些什么? 一路走着,红雨伞在山林间飘来飘去。王玥轻声说道:“占恩哥,有没有一种简单的方法鉴别蘑菇?”曲占恩笑道:“当然有,除了少数几种需要用心记住外,大部分蘑菇捡起时,只需用手指轻轻一按,若会出现青色,皆能食用,否则便不能食用。” 王玥随手从占恩的篮子里拿过一朵蘑菇,试着用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那青色果然显现出来。王玥笑道:“占恩,果真如此,还真是神了,原来鉴别蘑菇就这样简单。刚才捡起的那些蘑菇不小心碰了一下,竟也出现了些青色,若你刚才不说,我还觉得有些奇怪呢!”曲占恩笑道:“就是这么回事儿,我没说错吧!”王玥假装生气道:“当然没有,这与你姐夫他们上山采药又有何不同呢?”曲占恩一听到采药,喜道:“说到采药,也是很讲究的。比方说某种药材,需要的是花芽,须选择冬春季节去采,若是果实,秋天即可采挖,至于根茎,就只能在冬天采挖。唯有这样,方能达到更好的药效。” 王玥静静的听着,心想原来采药也是一门学问。王玥忽又问道:“占恩,听表哥说你姐夫家的万应丹药效非常好,当初还被称为万应神药,是真的吗?那日母亲听得舅母一说,心里一动,便想买些带回家备用。”这时陈华、陈娟兄妹俩已走到曲占恩身旁,陈华笑道:“占恩,是这样吧!”陈娟急道:“表姐,当然是真的,占恩哥在她姐夫家正学配制万应丹呢!”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陈华和小妹说的都没错!此事说来还真是好笑,那年袁恩龄下京赶考,不想文科不第却中了个科武举。一日在与同科举人交流治伤经验时,偶得伤科名药二十余种。袁恩龄兴奋之余,毅然弃官回乡业医。不久便在家里弄出了万应神药,也就是今日的万应丹,这药效自然是不错。王玥若想带些回去给你母亲,待会到了药铺门前,顺便捎上几包就是了。” 眼看时辰已不早,山下的村庄已是缕缕吹烟,陈华、曲占恩、王玥、陈娟四人一路说笑着已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到得袁家门前,曲占恩放下竹篮和三姐夫简单说过,匆匆取了药出来递与王玥,知陈父身体不好,也送上几包万应丹交由陈华带回家中备用。王玥、陈华皆欲给钱,曲占恩哪里肯依?王玥和陈华推辞不得,只好收下。至此,众人方才依依惜别! 眼看就是年关,曲占恩在发奋学习中医的同时,并未忘记和玥儿她们的那个约定:“大年初三,我们四人一起去碧云寺游玩!” 此时玥儿已经回到故乡,她不敢想象走出校门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公子哥儿——丈夫?”心中已是忧愁不已,或许大年初三这日同占恩哥将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当下便向母亲恳求道:“娘,反正爹爹他也不会在家,不如我们回舅母家过年好吗?”王母心里正有此意,笑道:“小玥,娘什么都依你,但也得容娘准备准备吧!哪有空着手回家过年的道理?” 二人到得陈家。陈母一看,喜道:“大妹子,好侄女,可把你们盼来了!怎么不见小玥她爹爹一块来?”王母一愣,心里闪过一丝悲哀,叹道:“谁知他死哪里去了,不来才好呢!”陈父听了,急道:“大妹子,今日应该高兴才是,快别说那些伤心话!”这时陈娟早拉了王玥的手一块进了屋,只见陈华已倒好茶,挪过椅子,请姑母上座。陈母心知刚才说错了话,又惹得妹妹伤心,笑道:“大妹子,以后可不许大老远的再带什么东西回来。这儿虽不比城里,可哪样新鲜货没有?”王母洗过手,方才上座,笑道:“妹妹快别这么说,你们家里也挺不容易的,不过是给侄儿、侄女买了一身换洗衣服、还有几块宣威火腿,洋火之类的,也不值几个钱。”陈母听得,这才接过东西放好。陈父也端了把椅子挨着妹妹身旁坐下,两人说了些家常话,感慨这日子过得好快。陈母望着长得如花似玉的侄女,心里好不喜欢,拉着王玥的手笑道:“好侄女,待会吃过饭,我和你娘去赶集,好好唠唠。告诉舅母想去什么地方玩乐,舅母让陈华、陈娟他们陪你一块去。”王玥望了母亲一眼,笑道:“舅母,今日就待在家里和表哥他们说说话,待过完年后,初三那日让表哥、表妹我们一块去碧云寺游玩好不好?”陈母惊奇道:“好侄女,你们家就在江城,怎会没去过碧云寺?”王玥笑道:“不信你问我娘,平日就在学校里,学校放假时就我一个人,跟谁去?”陈母笑道:“好,好!让舅母帮你记着日子,到时平安去,平安回来啊!”陈华、陈娟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第四章 泪洒抚仙湖(1) 正月初三这日曲占恩刚吃完早饭,因心里惦记着和玥儿她们的那个约定,便匆匆直奔陈家而去。陈华、陈娟、王玥在家中已是等得心急,眼见曲占恩来到,众人便一块出门上了马车,这才安下心来。陈华笑道:“占恩,若要再不来,我们可就先走了。”众人一听,不由相视而笑,曲占恩急道:“那我就一个人去,只要到得寺中,如何不能找到你们?”陈娟、王玥一愣,陈娟旋即笑道:“占恩哥,陈娟已经跟哥哥和表姐他们说好了,去的时候乘马车,回来的时候呢坐船好不好?”曲占恩笑道:“好啊!占恩也是这样想的,来得及的话正好可以上孤山游个遍。”王玥笑道:“占恩倒是想得美,一日的功夫哪能都玩个遍呢?”陈华笑道:“这有何难,大家再另选日子就是了。”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就在几日前袁恩龄将万应丹亲传长子袁槐、次子袁杞的同时,已将万应丹亲传于占恩。”王玥一听,心里自是非常高兴,陈娟笑道:“占恩哥,那日后是不是可以自己开诊所了,到时请陈娟做个帮手如何?” 曲占恩笑道:“若能开起诊所,自然没问题。” 曲占恩说这话的时候,看到玥儿长得比先前更美了。忽听赶马的车夫说道:“大伙既是去碧云寺游玩,可知碧云寺的由来?”见众人摇头,车夫便说开了,这碧云寺又名武当别院,在险崖石壁上有文字为证:因峭岩壁立,高入云际。群山来朝,势如星拱,仙湖面临。形似碧带环绕,故名碧云,溯其渊源乃湖北均县武当山分滇南支系。寺前有石碑为证:明永乐二年,有僧圆主云游至此,仰视太虚呈碧霞之瑞而奇异之,遂建真武殿于斯。之后又有僧性空继之,修葺庄严,禅院为之振新。远近名山宝刹云游僧等,前来斋宿者颇多,一年四季已是香火不断。车夫顿了顿,继续说道:“相传当年披发祖师来到此山修炼,甚感寂寞。不时下山闲游,遇一磨铁杆老者。闲谈间,老者笑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此话犹如电光火石,披发祖师不由当头棒喝,恍然醒悟。随后在山上专心修炼,从此不再下山。观音菩萨见状,变成一窈窕美女前来试探,先是言语撩拔,继而靠前依偎。若得披发祖师怒发冲冠,一跃而起,仗剑追杀。这就是大殿上披发祖师的塑像,也是一针千石的由来。据说这碧云寺要转36个弯,过72道拐,登上499级石阶,方能进入寺院。众人听得,不由啧啧称奇! 正说话间,已到得碧云寺跟前。下得车来,却见卖香纸、小食品、洋火的小商贩已是喧哗不已。原来每年的正月里正是寺中香火最旺的日子,待王玥和陈娟买好香纸,四人这才依石阶而上。一路上游人如织,络绎不绝,石阶两旁,只见古木参天,绿树成荫,藤萝相间。还有散发出阵阵清香的糯米果树,不乏治疗眼疾的珍稀药木,在此不能一一复述。在冬日仍是一派春的生机,有如置身人间仙境,令人飘飘欲仙。 进得寺院大门,一眼便望见大殿上那块“一针千石”的大匾,一侧是望海楼。望海楼上的石香炉旁又有一副对联,上联为:谋人财害人命奸盗邪淫任你烧香也无益,下联为:忠于国孝于亲清正廉明见神不拜又何妨。王玥静静的望着,已是忍俊不住笑出声来。“既然来到寺中,表姐,不如我们先去上香吧!”听到陈娟叫她,王玥正欲前往。曲占恩在一旁笑道:“王玥、陈娟,人太多了,如何挤得进去?走吧!等会再来也不迟。”四人一路谈笑着,不久便来到山巅之上,这里已是碧云寺最高峰。大有伸手可及白云之势,放眼望去,四周草木葱翠,群山不绝。碧波万顷的抚仙湖,在湛蓝的天空下美得无法言语,一叶小舟从湖面上轻轻飘过,如在画里行。真乃奇山秀水,众人不由暗自称奇!陈华忽道:“大家快看,原来这儿就是莲花峰,正是传说中观音菩萨所坐的莲花台。” 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大家需小心才是,因下面即是险崖绝壁。” 王玥和陈娟小心的走了上去,蹲下身,抚摸着朵朵久经风雨的莲花,一同感叹着大自然的神奇,迎面吹来了习习凉风。 走下莲花峰,王玥似有心事一般,“一旦毕业,即刻完婚”,一想到父亲这句话,心里不免伤感!面对如此美景,想要忘却心中烦恼,却是不能。不由悄悄的拉了拉曲占恩的衣角,曲占恩会意,正欲问王玥何事,却听王玥小声说道:“等会去求支签吧!”不想曲占恩正有此意,说道:“占恩也是这么想的。” 回到大殿上,王玥和陈娟开始忙着敬香,两人心里都在为各自的姻缘默默向上苍祈祷着,陈华依妹妹之言,趁此机会为爹娘捐了五文钱的功德钱。曲占恩心想玥儿再过一年就该从学校毕业了,而那时自己也将走出袁家门开始新的生活。此时此刻,曲占恩倒希望世上真有神灵能保佑天下有情人都终成眷属。“占恩,我们一块求支签吧!”听到王玥叫他,曲占恩如梦初醒。待报上姓名和出生之地,知是求姻缘签。道长会意,只见道长郎声念过,钟声响起时,王玥和曲占恩便一同跪了下去,两人一起慢慢的摇签,王玥捡起一看,竟是一支下下签,慌忙递给道长,心中似有万般说不出的后悔。曲占恩看到玥儿惊慌的样子,心想恐是这签不好,不看也罢,免得又让玥儿伤心。陈华这时方才醒悟,原来曲占恩早就跟表妹好上了,前些日子还真是没看出,心想他俩还真是般配,真乃地造天设一双。陈娟看到占恩和王玥一块求姻缘签时,不由心头一震,臆想中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日曲占恩将成为表姐的丈夫,自己的表姐夫。陈娟呆立在一旁,这下原想独自求支姻缘签的勇气也没了,心里乱极了,竟连表姐慌张的样子也没看出。直到曲占恩叫她,“陈娟,你也去求支鉴吧!”方才苦笑道:“不,不了!我又不急着嫁人,不如哥哥跟占恩去求一支吧!看看前程如何?”王玥已从那里取了解签纸悄悄收好,“道长,还是我自己看吧!” 陈华和曲占恩依小妹之言各自求了一支签,曲占恩这回求得一支上上签,乃“明月当空之象”,全诗为: 明月当空处处辉,朗然照耀破昏迷。 所谋显达家门泰,此处荣华正得时。 心欲清闲事有千,失物无处把身安。 如今却问清云路,无梯可上广寒宫。 陈华、王玥、陈娟皆说曲占恩这签摇得好,王玥接过一看,心里为占恩高兴不已,暂时倒也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陈华的签已摇出,是一支中平签,全诗为: 劳心费力事不成,待得花开一阵风。 须借东风轻借力,望中别有一支红。 用尽心机事不成,汝今休要问前程。 直到金鸟到坤震,自然名显荣到兴。 陈华看着有些沮丧,悔不该求签,反倒在心里弄了一个疙瘩。却听道长笑道:“年青人,此签并不见差,意为前半辈子辛劳,后半辈子享福不尽哪!”陈华听得,方才转忧为喜,“陈华在此谢过道长了。”道长双手合十道:“施主,请走好!” 王玥笑道:“表哥,你这是先苦后甜,有何不好?” 出得碧云寺大门,走下石阶时,王玥和陈娟说想去抚仙湖看海。曲占恩应着声,当下安慰道:“王玥,其实那签不别信的,我都早给忘了。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又如何保佑众生?还不是权当欣赏玩乐罢了。若上天能注定什么,那天下百姓也不会如此多灾多难了。”陈华在一旁笑道:“是啊!表妹,若上天真能保佑苍生,为何乡亲们还遭了瘟母?” 王玥心想曲占恩和表哥说的也是,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陈娟看了一眼哥哥,示意他别说话,欲说刚出得寺门,这话如何说得?恐又伤了表姐的心,只好欲言又止。心下想到,占恩哥和表姐的姻缘签恐是不好吧?这签到底灵不灵?既为表姐感到可惜,又不免独自叹气,心里矛盾极了。 出寺门不远,抚仙湖便在眼前。温柔平静的抚仙湖就像一面蓝月亮,水清得出奇。远处戏嬉的水鸟,不时飞起,不时又落下,抚仙湖太美了,美得无法言语。王玥和曲占恩、陈华、陈娟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抚仙湖边,谁也不说话。各人想着各自的心事,心里却是久久难以平静,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和极了,王玥和陈娟蹲下身,双手不停的舀着水,捧起一捧水喝,只觉湖水甘甜至极。王玥站起身来,又细细看了一眼姻缘签,“胡说什么水中明月镜中花,道是可望不可及,”随手仍了下去,在水面上一晃一晃的飘走了。 四人沿湖畔慢悠悠的走着,到得一鱼洞前,只见一老者正在车水捕鱼。曲占恩、王玥、陈华、陈娟一时看得呆了,曲占恩笑道:“真是太神奇了,占恩可是头一回见过这等捕鱼方法。”陈华笑道:“陈华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过。”王玥笑道:“陈娟,这捕鱼的方式好奇特,在岸边既不用下水,又不用鱼网。”陈娟笑道:“表姐就未听说过浪广坝人常说的空手拿鱼卖现钱,指的就是这种独特的捕鱼方式。”老者听到说话声,回头笑道:“这位姑娘家说的对,几位可是头一次到鱼洞游玩?”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老伯,占恩与几位好友正是为一饱眼福而来。”老者笑道:“这水车又名龙骨车,皆是用上等木材精制而成。待架好水车后,须在真水洞的出口处开挖一条小沟,用石块砌成沟路,沟底铺上砾石,并放置一竹笼,因抗浪鱼喜逆水而行,这时只要水车一响,这些小精灵啊就乖乖的钻进了竹笼。”王玥笑道:“老伯,这样就可以捕到鱼了?”老者笑道:“光这样子还不行,还须在竹笼和沟道内放置蕨蕨棵,香把和青草等,方能引来大量抗浪鱼。”陈娟笑道:“表姐,陈娟就说嘛是什么香味呢!”王玥笑道:“你呀还不都是事后诸葛亮。”陈华笑道:“请问老伯,真水洞是何说法?”曲占恩笑道:“陈华,真水洞想必是能出泉水的山洞。”老者笑道:“说的没错,真水洞是指有泉水涌出的山洞,而没有泉水涌出的山洞称为假水洞。抗浪鱼还有一大特性就是喜欢生活在水质极清澈的水中,故在真水洞捕到的鱼自然要比假水洞多。”曲占恩笑道:“老伯,占恩明白了。浪广人常说空手拿鱼卖现钱,原来如此。”陈娟笑道:“表姐,你说这是真水洞还是假水洞?”王玥笑道:“这还用说,要不老伯如何能捕到这么多鱼?”老者点了点头,笑道:“这算什么?今日总共才捕到十几斤鱼,要是在鱼汛期,有时一天能捕到一两担鱼。”曲占恩笑道:“老伯,能否让占恩试一下?”老者笑道:“好啊!几位不妨上前一试,双脚踩稳了,小心别跌到沟里去。”曲占恩、王玥、陈娟、陈华听得,已是一脸喜悦之色,皆纷纷上前一试身手。 曲占恩、陈华、陈娟、王玥正往回走时,眼看已到得碧云码头,忽听船家大声说道:“几位客官,可是要乘船?”陈华笑道:“船家,能否载我们几人一程到小街码头?”船家笑道:“十文铜钱一人,几位客官快上船吧!”说着已将船撑到了岸边。曲占恩笑道:“有劳船家了!”说着一步上了船,赶忙将四十文铜钱递了过去,又招呼陈华、陈娟、王玥上了船。船家伸手接过钱装好,笑道:“几位客官请到船仓里坐好了,这就开船喽。”曲占恩笑道:“船家,能否烦你去趟孤山再转回小街码头?”船家叹道:“不瞒几位客官说,到抚仙湖游玩不上孤山,确是件撼事!可惜今日时候不早了,又因小街码头路途遥远,欲上孤山岛玩乐也只好改日了。要不这样吧,待会途经界鱼石时可稍作停留,各位客官不妨下船四处走走。“曲占恩笑道:”船家,看来今日也只能如此了。“陈华、陈娟、王玥听得,皆是婉惜不已! 不多会儿,孤山岛已近在眼前,只见沿岸垂柳依依,岛上一派繁花似锦。陈华、陈娟、曲占恩、王玥注目观看时,无不摇头叹息,遗憾之至!船家回头望了一眼众人,笑道:“既是这样,不妨让老夫给各位说一说这孤山岛。”曲占恩笑道:“也好,今日不妨先听船家说说。”船家叹了口气道:“孤山自宋朝时得以开发,元朝时众多名人学士、乡绅捐助银钱兴建庙宇殿阁,至崇祯年间初具规模,孤山一时有巍然形冠南州之说,成为滇东、滇中胜景。可惜到了明末清初,岛上建筑一应俱焚于兵祸。”王玥笑道:“船家,据说顺治4年,张献忠率部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等农民起义军从四川进入云南,次年李定国率兵占据江川后,县令周柔强知不能敌,率3000多士民避兵祸于孤山岛,后因岛屿被破,士民不愿受辱,纷纷从绝壁上投湖自尽,李定国即下令焚毁岛上所有建筑,并毁铜塔运至昆明铸永历通宝,以充军响。”船家说道:“农民起义军失败后,李定国和几个亲随逃上了北山寺出家,死后就葬在北山寺附近山上。康熙17年开始重建孤山岛,规模终不及当年宏伟。至今日已形成十大胜景,即弄珠岩、烂柯坪、双人石、虹饮桥、襟海亭、鱼乐国、龟极峰、雄文阁、振衣岗、观生台。康熙21年县令彭贤曾在重修孤山寺中写道:孤山向为迤东胜景,阙草攀萝,逐跻其巅、始由烂柯石、探南无洞、登弄珠岩、俯鱼乐国、众山献翠、两海环碧,颇如吾楚潇湘洞庭。”曲占恩点了点头叹道:“谁曾想到孤山岛竟是这般沧桑。”王玥笑道:“明代诗人扬升庵曾写过三首描绘星云湖、抚仙湖的诗,占恩、表哥、表妹你们各人能说出来一首?”陈娟笑道:“表姐,陈娟记得其中一首诗:通海江川湖水清,与君连日镜中行;孤山一点横烟小,何羡霞标挂赤城。”曲占恩道:“澄江色似碧醍醐,万顷烟波际绿芜;只少楼台相掩映,天然图画胜西湖。”陈华道:“海鳌江蟹四时供,水蓼山花月月红;自是人生不行乐,莼鲈何必羡江东。” 四人正说得兴起,忽听船家说道:“几位客官快看,界鱼石到了。”曲占恩、陈华、王玥、陈娟听得,纷纷弃船上岸。王玥笑道:“占恩,你们快过来看界鱼石碑!” 王玥说着,又轻声念道; 界鱼石,界鱼石,鱼到海门界不越。 谁信一水潜泳游,咫尺邈若河山隔。 碌异名胜星云湖,湖水日向抚仙趋。 雪浪银涛千重叠,山光水色一鉴铺。 上有盘坤之古洞,幽邃石洞若悬瓮; 下有两湖之交川,山崖水石訇然送。 亟放小艇下前滩,巨灵为我开奇观。 风黯淡,雨廉纤,山清清,水潺缓; 片石中分,划断南北群鱼之往还。 我疑海若兮缰域,冯夷锁钥鲛人授; 我疑龙战割鸿沟,割据亘古成世守。 吁嗟!四海皆朝宗,介石讵能封? 不是弱水三千隔,岂是崤函百二重。 而乃鱼以石为界,石为鱼关隘。 始知神物非寻常,侵疆越界昭炯戒。 君不见天堑限长江,十丈吕梁险无双; 又不见银河隔牛女,盈盈星汉成间阻。 况尔水族宁有知,胡自淰淰各来去。 我本操刀人,烹鲜阜吾民。 解纲 挹三尺泽,维鱼梦占万家春。 鱼兮,鱼兮!守界戒勿夺,各安厥性蛟龙窟。 令我时亲山水绿,一声长啸海天阔。 陈娟笑道:“占恩哥,这还有一块石碑呢,快念来听听!”曲占恩笑道:“好啊!占恩今日就念给陈娟妹妹听听。”曲占恩说着回头望了一眼王玥,快步走到了界鱼记碑旁,一边细细看将起来,一边念道: 双峰极天,一水流月。两湖接通,鱼不来往。“界鱼石”得名由来尚矣。河畔有石壁一,中空外实,古峭玲珑。适当政秋之交,锦鳞游泳,钓者获之,状如松江之鲈。古今驰名,匪伊朝夕。其上有观音岩,佛像庄严,天然秀雅。明天启题额云:“人我憧”,数百载风雨不磨,一奇观也。里人于光绪三年、倚岩建阁。每届花朝,拈香妇女,往来如云,惟观宇湫隘,又于宣统元年,复建前殿。几次经营,始成大观。阁之右,一峭石,通二孔,中藏龙身。鳞甲活现,名曰:“龙洞”。又一奇观也。访闻,是处龙君与洞庭龙君有姻旧。明季举人张某,北上应试,下第归,路过洞庭,适一少妇欢迎来前,出书二函,钗一股,敛衽拜曰:“烦先生带至云南海门桥界鱼石确交,幸勿遗泄,终当璧谢!”张迫于舟,妇之里居姓氏,不暇穷诘。后至海门桥,遏阮姓栈,觉彼处荒落,甚是惊讶。密其书暗访之。一童立河岩上,张未启齿,童先言曰:“仆知先生来,等候多时也!”导张往、入水不濡,不数武,见一官殿,壮丽非常。甫入门,阶级琳琅,楼榭烟霄。堂中兀坐1人,戴冕旒,服蟒玉,类似王者。张趋前行礼,渠笑迎曰:“水国岑寂,幸先生辱临,有光多矣!”胡以拜为推左席。待妾数辈,姿态若仙;珊瑚玉树,生平未睹。无何,酒、馔纷腾,音律齐奏。宴罢。散步亭园。古柏千章,本大卞围,琪花瑶草,尘世罕有。遥瞻桂树下系一童,有绿蚁攒食其身。近视之,知为阮某之子,不觉恻然。问故,伊答云:“此子毁吾垣墙,应持斯罚”。张曰:“童子何知,请赦宥。”彼曰:“诺”!呼仆握毛帚扫蚁,释之,款洽三日,礼貌周至。张忽思归,挽之不可,即启箧。携金三百,珠一枚,慰之曰:“先生此来,无金赠别。区区微物,望其笑纳。”张再拜而受之。仍归故栈。阮讶曰:“先生何之?迄今已三年矣。幸囊物犹封,不致颜“。先是阮子患癞,一夕忽愈,莫名其妙。至此,张备叙颠末,始知其子之愈,乃张之力也。阮呼子罗拜前曰::“活命之恩,万世难忘”。噫,异矣!愚谓此间胜迹,与五陵桃花源洞,先后如出一辙云。 陈华笑道:“想不到界鱼石记碑还记载了一个神话传说。” 王玥笑道:“可不是!”船家笑道:“几位客官可曾看仔细了,快上船吧!”曲占恩、王玥、陈华、陈娟听得,方才依依不舍的上了船。 船才出得海门桥驶入星云湖,曲占恩笑道:“船家歇歇手吧,让占恩帮着划会儿船吧。”船家笑道:“不用,又不是大船,若是大船的话,凡乘船的客官都需轮流划船,这可是沿用了几十年的规矩。” 王玥笑道:“我倒有一主意,不知大家赞不赞成?”陈华笑道:“表妹有甚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王玥笑道:“明嘉靖乙未科进士,浪广坝人氏侯必登,官至湖潮州知府,曾写过一首绝好的诗词星云湖对月,咱们不妨每人两句轮着说,若有谁说不出来就去划船。”曲占恩笑道:“好主意,咱们由谁先来?”陈娟嘟起小嘴道:“占恩哥,这不是欺负陈娟没念过书么?”曲占恩笑道:“陈姑娘不用发愁,待会占恩在一旁小声念着,你跟着念就是了。” 王玥笑道:“表妹就不用管她了!还是由占恩先来吧!”曲占恩道:“玉露清凄秋气凉,星云湖水澄明光。”陈华道:“近屿含烟凝紫翠,远山峭壁摩青苍。”陈娟道:“水光山色辉相映,万里无云碧天净。”王玥道:“饿惊龙女涌云波,忽讶嫦娥悬宝镜。”曲占恩道:“嫦娥龙女竟何之,一片飞来映酒卮。”陈华道:“寒生几席冰壶澈,影转栏杆玉漏迟。”陈娟道:“栏杆几席此清辉,曾向关前耀铁衣。”王玥道:“寂寞长门砧杵急,欢娱金谷管弦低。”曲占恩道:“长门金谷总人寰,寂寞欢娱自往还。”王玥道:“唯有星云湖上月,年年依旧照青山。” 第四章 泪洒抚仙湖(2) 回到家中,已是下午时份。陈母热情的招呼道:“占恩、小玥,快请屋里坐!”王母站起身来,微微的笑了一下,曲占恩这是第一次见到王玥的母亲,叫了声婶婶好!王母笑道:“好孩子,快坐下歇息。”曲占恩方才随陈华坐下。却见王母是一位穿着华丽,长得很美,体态丰满的妇人,看上去也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举止言谈间更显得心地善良,哪有一点贵妇人的架子?这让曲占恩既感到意外又亲切!忽听门外有人大声嚷道:“你们今日去碧云寺游玩,怎不叫上我一声?”众人一看,原来是王玥。陈华和曲占恩笑道:“这家伙鼻子怪灵的!这不大伙前脚刚进门,后脚便跟了来。”王玥看到这人长得较胖,却是相貌平平,甚至有些丑陋,说话翁声翁气的,真有点像老鸭叫。陈母笑道:“侄儿快请上座,今日还真是好日子,大伙可都到齐了。”王母拉过女儿的手笑道:“小玥,今日玩得可好?” 王玥犹豫了一下,笑道:“好!娘,那你呢?”王母笑道:“娘与你舅母今日去赶集,小街虽不比江城,却也是百货齐全,繁华异常。今日舅母特意买回了你爱吃的大头鱼,喜不喜欢?”陈母笑道:“ 大妹子,大头鱼不仅肉肥细嫩,味道鲜美,据说还可以入药,有滋补祛风之功效。”王母点了点头,笑道:“前卫街是天天赶,江城每月是依属狗、牛、羊日赶集,记得小街前些年每月皆是按属猪、蛇日赶集。”陈母笑道:“可不是,小街原是日中为市的草皮街子,只因近年来江川与河阳县之间,常有数十支大船往来,邻县成百上千客商云集于此,每街期赶集人数常有万余。“王母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今日这般热闹。”王母说这话时,发现女儿的眼睛悄悄望着对面的男孩。心下想到,这人大概是上回送万应丹给王玥的曲占恩吧。只见曲占恩已是长得英俊不凡,正是一表人才,却不乏英武之气。难怪女儿的心思全都在他身上了。王母叹了口气,心想若是那死鬼别贪图什么权贵,那该多好?这孩子也不知道他的中医学得如何了? 王翔刚刚坐定,急道:“占恩,今日我去药房找你了,你姐说占恩早跟朋友约好了去碧云寺游玩。我一猜想肯定是跟陈华他们一块去了,这不又赶了回来。占恩,听陈华说你姐夫家常去昆明送药,有机会的话想请你帮我带两本书回来,因再过半年就要考学了,急着用的。”王翔一口气说完,递上一张纸条,写的正是所需之书名国文和算术。曲占恩接过看了一眼,装好纸条,笑道:“王翔,过得几日倒是有一批药送往昆明,若书店里有这书,占恩帮你买回来就是了。”陈华看了一眼王翔,笑道:“王翔,今日算是找对人了,就是占恩找不到,自然也会有人帮他去买,到时可要好好谢谢人家!”王玥不满的看了表哥一眼,却是欲言又止。王翔一听,不由偷偷望了一眼王玥,难道是她?心下甚是吃惊。刚进门时便看到陈家今日怎的多了一位大美人?就只看了一眼,早被她的美貌所震住,看到她对曲占恩有意,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初次见面,连话都未曾说上一句,恐是木已成舟。王翔心里不免怨恨陈华,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陈华呀陈华,你我不仅同村且是同窗,为何偏偏介绍与占恩相识,却不介绍与王翔相识?今日前去碧云寺游玩,为何又丢下我?”王翔真是越想越气恼,却也无可奈何。王翔心想兴许以后还有机会的,将来若是求得个功名,曲占恩算老几?不过学了几年中医又有何了不起?将来也不过是一介草医罢了。王翔这样想着,心中不由大为快慰。忽听王玥问道:“既是考学,都想报些什么学校?可曾想过我们学校?”“小玥这孩子,就是这脾气!”王母笑道。听到王玥问他,王翔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心里已是欣喜若狂。当下既是吃惊又是激动,笑道:“不知是哪所学校?”王玥看着他一副好笑的样子,说道:“就是省立师范学校,刚成立两年的新式学校,男生、女生实行分班制,各招三个班。有艺术、文体、法律好几个学科呢,皆是学制三年。如今的男生一般都喜欢选报法律学科。大家都说将来没有皇帝了,天下只有法律才是至高无上的。”听王玥这么一说,曲占恩和陈华都劝王翔还是选报法律学科为好,也便将来做了官,也好为穷人做点事。王翔点了点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全听大伙的。”众人听罢,已是大笑不止。 看到王玥高兴的样子,王母笑道:“小玥,对面那位小伙子该是在他姐夫家学中医的占恩吧!”王玥含羞道:“娘,不是都跟你说过吗?还要问?”曲占恩知是王母问他,慌忙起身道:“婶婶好!孩儿就是赵官村的曲占恩。只因爹娘死得早,自三姐出嫁后便随姐姐到了袁家学医,如今已快5年了。”王母关切的问道:“好孩子,那你父母亲都是谁?”曲占恩轻声说道:“曲宗周、靳凤藻。”王母心下自言自语道,是她,是她!不由悲喜交集道:“孩子,我认识你爹娘,你娘是小街村人氏吧?我们同在一个村里,自幼一块长大。那年你娘先我几个月出嫁,当时我还到过你们家里做客呢!唉,可惜遭瘟母那年,凤藻还有她娘家的人都走了,要是凤藻还活着,她看到今日眼前的一切该有多高兴啊!”王母说着已是眼圈红红的,不停的用手拭去泪水。陈父叹了口气道:“从前只知占恩是赵官村人,与华儿又是同窗好友,却不知占恩就是凤藻的儿子。”王玥听得母亲如此一说,心里既是吃惊又是难过。曲占恩默默的听着,呆呆的望着王母,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真想上前叫王母一声娘。陈母在一旁劝道:“大妹子,快别说这些伤心话了,今儿该让大伙高兴才是。”言罢便吩咐陈华、陈娟兄妹俩招呼好客人,陈母便下厨房去准备饭菜。 元宵节过后,王玥她们要走了,那日曲占恩前去陈家送别,王玥深情的说道:“占恩哥,待学好中医,将来也到昆明开诊所吧!”曲占恩点了点头道:“王玥,占恩记住就是了。”王母在一旁说道:“好孩子,婶婶要走了。往后可要自己多保重啊!清明时节,土黄天挂纸的日子,记着到你爹娘坟前烧柱香吧!” 曲占恩含泪点了点头,临别时又把王翔所需的书名重写了一份交给王玥,“王玥,这邮政局成立得还真是时候,要是过得一个月还未见我上昆明来,若买到书就从邮局寄来吧!” 阳春三月。这日天刚朦朦亮,曲占恩和三姐夫骑马一块去昆明送药,至傍晚时份方进得昆明城。待一切办妥时,袁槐笑道:“今晚就到对面的悦来客栈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去也不迟。”二人进得客栈,待开好房。因一路奔波已是疲惫不堪,当下倒头便睡,不久已进入梦乡。这一夜曲占恩做了一个梦,梦见在昆明城开了一家大药房,这房子好大,甚是气派不凡,光请来做药的工人便不下百人。上至省府王公大人,下至黎明百姓,没有不请占恩看病的,占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明媒正娶王玥为妻。坐堂看病时,便让王玥在一旁帮着研药,不,不!让玥儿管帐收钱,岂不更好!王父这时看到占恩有出息了,自是无话可说。不久曲占恩醒了,方知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因急着想去见王玥,赶忙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待洗过脸。便急忙叫醒三姐夫,言明欲去省立师范学校看望一位同乡好友,袁槐一听,急道:“这地方姐夫路熟,要不要姐夫陪你一块去?”曲占恩笑道:“三姐夫,这昆明城又不大,你还怕占恩走丢了不成?”袁槐笑道:“因今日还要忙着赶回去,可别耽搁太久了,记好这店名,早去早回!”曲占恩应着声,关好房门,快步走了出去。这昆明城虽不大,所到之处已是繁华之至,远非乡下可比。曲占恩一路走着一路向人打听,好不容易来到了省立师范学校门前。曲占恩看见附近有一女生,便向其打听,不想此人正是曲占恩的同乡李小虹。李小虹心知其意,笑道:“请在此稍等片刻,小女子这就给你寻了来。” 不多时,王玥慢慢的走了过来。曲占恩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王玥笑道:“占恩哥,瞧你满头大汗的,可是刚到?三姐夫他人呢?”曲占恩笑道:“昨日下午就到了,这不一大早就赶了来!三姐夫这会只怕还在睡觉呢!他原想陪我一块来的,占恩没同意。玥儿,买到书了没有?”王玥生气道:“看你急的,刚见面除了书你还会说些啥?”曲占恩一愣,心想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却见王玥抿嘴笑道:“正好我们学校今日没课,想到什么地方去玩?”曲占恩笑道:“想去的地方很多,可不能玩得太久,因今日还要急着赶回家去,若是回去晚了,三姐夫会责怪的。”王玥挽起占恩的手,轻声说道:“既如此,就在校园里走走。你放心这书早已买好,就在包里。” 路边的樱花和秋海堂已经开了,不远处有一位老人正在专心画画。王玥悄声说道:“听人说,十几年了那老人就一直在校园里靠卖字画为生,不时也帮人画上几张画像,他画的画非常好。”曲占恩笑道:“听三姐夫说两年前就有西洋人到昆明城开设了什么照相馆,玥儿去过照相馆没有?”王玥笑道:“当然去过,西洋人开设的这两家照相馆,一家唤作水月轩,另一家唤作观化阁。去年秋天,王玥就到水月轩照了一张像,同学们都说那像片上的人简直就跟玥儿一模一样。可惜放在家里了,要不今日就送给你!”曲占恩笑道:“那今日就画一幅好的画像送给我?”王玥仰起脸,笑道:“才不呢!”南国的春天来得早,校园里的樱花已经盛开。一团团、一族族在风中轻轻的摇动着,路旁的秋海堂不时又有几朵绽放,随风儿一吹,片片花瓣似雪花飞舞,一些花儿落在了王玥的秀发上。曲占恩欲伸手拾起,王玥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动。忽听那老人说道:“先生、小姐,可是要买画,还是画像?”王玥沉默片刻道:“老人家,我们俩人就这样在一起画张像好吗?”老人抬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点了点头道:“不知两位是想以樱花为背景,还是秋海堂?”“秋海堂”,王玥不假思索的答道。老人继续说道:“那有烦两位选好一个姿势,就这样站着,或是蹲下也行。” 王玥望了一眼曲占恩道:“老人家,假若可以的话,希望是这样一个意境,在蓝天白云下,我们手挽着手,欲从含苞欲放的秋海棠旁走过;似眼望前方又默默的看着路旁的秋海棠,这时一缕淡淡的阳光洒在秋海棠上;至于其它的,老人家可以自行决定。”老人温和的望着眼前的这位女孩,还有她身旁的小伙子开心的笑了。曲占恩牵着玥儿的手,面带自信的笑容,静静的站在秋海棠旁。老人画得很用心,象在完成一件自己心爱的作品。眼看王玥都快有些支持不住了,只见老人轻轻的取下画像递了过来。曲占恩看得呆了,画中的景是那么美,两人如同走进画里一般。那会是什么地方呢?王玥兴奋的拿着画像是看了又看看,仍是看不够。曲占恩深情的望了一眼玥儿,方才轻声说道:“老人家,多少钱?”却见老人笑道:“随便几文都行。”曲占恩把身上仅有的两块银元都放到了他手里。老人说了声谢谢,一直望着她们走远,这才慢慢的回过头来。 王玥收好画像,忽又问道:“这画像由谁保管好?”曲占恩笑道:“在你那张画像送我之前,当然是占恩。”王玥笑道:“不行!玥儿自己的那张画像自然要送你,但不是现在。我看不如这样,每人轮流保管一年,今年先由我保管,不知占恩哥心里是怎么想的?”曲占恩心下一想,这画像有朝一日还不是我们共同拥有?喜道:“占恩全听玥儿之言。”王玥把画像放进包里,心知占恩今日还要忙着赶回去,当下便狠心催他快走,曲占恩心知玥儿好意,两人牵手一块走出了校园。 “前面就是悦来客栈,我就不进去了,代我向你三姐夫问好!”王玥说着,从包里拿出《本草纲目》与《滇南本草》这两本书,王玥轻声说道:“占恩哥,这两本书是我送给你的,对你学中医很有用。原想过年时就送给你,可惜没买着。另外两本国文和算术是你朋友要的书。”占恩接过书,默默的看了一眼玥儿,轻声说道:“玥儿,占恩要走了,你多保重!” 王玥仰起脸,含笑道:“占恩哥,你也多保重。”一转身,王玥含泪道:“我想你!”曲占恩大声说道:“我也是!”这一刻,曲占恩呆呆的伫立在街头,看着王玥走远,这才转身进了客栈。 曲占恩和三姐夫一回到故乡,曲占恩便急忙把王翔所需的书给他送过去。王翔知是曲占恩到来,待接过书已是激动得不知说啥好?“大哥,这么快!在昆明见到王玥姑娘没有?”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这还不都是她帮你买的,占恩去到学校时王玥早给买好了。”王翔诡秘的笑道:“大哥,你是不懂还是装糊涂?王玥买的,还不都是大哥你的功劳?她们学校怎么样?就没陪王姑娘好好出去玩玩?”曲占恩笑道:“竟瞎想些什么?不过她们学校确实很美,校园既幽静,房舍又气派,各方面都不错。如今还是好好念书吧!到时候去了自然会知道。就这样吧!我等你好消息。”曲占恩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翔捧着书,呆呆的站在门外。心里想着王玥的美,轻轻的闻着书香味,多希望这就是王玥的那种香味,多希望这书就是那神仙般的妹妹。那该多好!王翔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今生今世一定要考取个功名,虽说曲占恩学了几年中医又有何了不起,不过是一介草医罢了,他又算个什么东西?跟王玥这神仙般的妹妹又如何般配?到时若攀上老丈人,可谓青云直上,飞横腾达。那时,谁还愿跟这帮村野民夫在这里厮混,岂不惹人笑话?王翔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由心头大喜,方才转身悄悄进了屋。 眼看王玥就要从学校毕业归家,这些日子里王母也是愁得要死。想当年嫁入王家时,曾令多少人羡慕不已!可如今,自从小玥他爹进了官府,已是整日不回家,十天半月不曾见得一面。这家哪还象个家?哪有当初的夫妻恩爱可言?这些年要不是守着个女儿,不如干脆死了的好。如今女儿长大了,那个不曾尽到父亲责任的死鬼又非要去巴结什么权贵,可小玥又这么喜欢占恩,,要是弄出个什么乱子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活了,王母心里这样想着已是伤感不已!这日眼见丈夫回到家中,王母并不想搭理他,但为了女儿的婚事,又想跟他好好说说。王父近来也常回家歇息,倒不是有心与妻子重续夫妻感情。只是担心王玥在外面上了几年学,这孩子会不会变野了?在昆明那地方,会不会也跟着学校里的一帮疯子闹什么婚姻自由,争做什么新女性?唉,真是悔不该,悔不该当初送她去省立师范学校上学。偏偏李大人家又喜欢有文化的女子,方能入得了门户。如今一切只待女儿回来,一旦王玥与顶头上司李大人家的小儿子完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到时可谓前程无量!王父想着,不由喜上眉捎。王母自然明白丈夫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压根儿就不愿意与他说上半言片语,但为了女儿,只得强装欢颜道:“孩子他爹,我们可不要去依附什么权贵,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女儿长大了也该考虑考虑她的感受,为她着想才是。再说了李大人家李衡那小子可是闻名乡里的恶少,乡亲们恨不能一刀取了他的狗命。”王父笑道:“你懂什么?全是妇人之见,没钱何谈过上好日子?把王玥许配于李大人家有何不妥?只要夫妻间有了感情,管他什么恶少,还不一样恩爱?”王母已是气极,当下便把王玥和曲占恩已经相好多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再三恳求丈夫回心转意,不要把女儿再往火坑推,成全王玥与占恩这桩美满姻缘才是。王父一听,不由火冒三丈:“原来如此,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口口声声说别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如今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个野杂毛曲占恩?自古婚姻父母做主,乃天经地义之事。你今日反了不是?”王母怒道:“反了又怎样?我是早就不想活了。”不想多年来一向温顺的妻子今日竟如此大胆,王父心里真是越想越气,要在平日非揍她一顿不可。可今日不同,为了事情成功,当下只好忍住,不再言语。 原来王父早与李大人商量好,双方只待王玥离校返家,便择良辰吉日把婚事给办了,不想今日又冒出个曲占恩,王父心里已是大为恼火,心想若再争吵下去,恐又把事情给弄砸了!想要说服女儿,自知也是希望渺茫。王父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想今日非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既可让女儿死了这条心,又可让女儿顺利嫁入李大人家,乃是上上策。王父为这事可谓费尽心机,仍不得主意。眼见又有一批通匪案犯被处死,王父看着布告,只觉眼前一亮,不由笑出声来,“真乃天助我也!”当下与李大人如此这般一说,二人便一块开始密谋起来,李大人则放手由王父着手进行准备。 王玥既从省立师范学校毕业,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一路上她早已想好,待回到家里休息一两日,便去看望曲占恩。心想只要占恩的诊所一开张,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这会儿刚迈进家门放下东西,正欲向母亲问好!却见爹爹也在家里。母亲坐在一旁怔怔的望着她,也是一脸的哀愁。王玥心下想到:莫非爹爹和娘又吵架了?父亲又想让我现在就去嫁人,嫁给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公子哥儿?王玥不由心口一紧,若是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正想间,只听王父说道:“小玥,累了吧!快到爹爹这边坐,爹爹今日有话要对你说。”王玥怔怔的望了一眼父亲,走到他身旁,却不愿坐下。王父又道:“小玥,是关于家乡人曲占恩的事。那日听你娘无意中说起你俩的事,这事爹爹原本是不同意的,不巧就记下了这名字,只可惜还未曾见得一面他竟死了。如今这世道,恐是被人陷害的也可说不准,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悔死了”王父说着,便递过来一张官府告示。王玥接过一看:通匪案犯曲占恩系云南江川县赵官村人氏,于昨日午时……,王玥哪里还看得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险些昏倒在地。不由呆呆的望着那颗鲜红的官府大印,似用千万人的鲜血所染红,顿时泪水纷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骗人!你骗人!不会的,不会的,占恩、占恩他不会死的!”王玥怒道:“都是你们这帮狗官干的好事。”说着又拼命撕碎告示,向头上扔去。王父见状,并不发怒,眼见已经达到目的,心中好不欢喜!王父仍不露声色的好言安慰了女儿一番,王母擦了把眼泪拉过王玥,含泪道:“小玥,人死了不能复生,你要想开点,想开点啊!”王母说着,忍不住又哭出声来。王玥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一劲的悲哭,双手捧着和占恩两人在一起的那幅画像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王玥就这样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夜,眼泪哭干了,声音哭哑了,心里早有了一死的决心。这时已是日上三杆头,王父在一旁劝道:“好女儿,快别伤心了,人死已是不能复生,你还是想开点吧!上回李大人家托媒前来提亲,爹爹也未敢自作主张,今日就由你拿个主意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王玥早知父亲说这话的意思,当下已是强忍内心悲痛,冷笑道:“占恩哥既死,女儿今日愿听从父亲教诲,应下这门亲事。不过占恩既被官府沉入抚仙湖中,爹爹也必须答应女儿到抚仙湖边祭奠过占恩哥后方可完婚。”王父一听,不露声色道:“爹爹全答应女儿,待会爹爹和你娘自然会一块陪你去。” 王玥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她想把学校里临毕业时学会的那首歌——《心灵之约》,还有和曲占恩在一起的那幅像寄给表哥陈华,让表哥到她与占恩初识的杜鹃花旁烧了。王玥做好这一切时,又从木箱里找出她自己的那张像片带在身上。心想这世上就当玥儿和占恩哥从来不曾存在过吧!对于父亲,王玥可是什么记忆也不愿给他留下,只是可怜的母亲,从此将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漂泊在这世上了。王玥心里默念着:亲爱的母亲,是女儿不孝,是女儿对不起你!请你原谅女儿吧!来世小玥还做你的好女儿。王玥慢慢的站起身来,心想此一走将永远不再回来了。王玥刚走到门口,王母慌忙站起身来哭泣道:“小玥,你要去哪?”王玥深情的望了一眼母亲,扬起手中的信,含笑道:“娘,我去寄信。”王母不安的跟着女儿出了门,王父也不紧不慢的跟了来。 王玥寄完信,想起往事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王玥买好香纸,欲向抚仙湖走去。忽听路边一小女孩哀求道:“大姐姐,你行行好吧!你行行好吧!我一天没吃东西了。”王父见状,欲上前拖走小女孩,眼见王玥慢慢的回过头来,非常厌恶的望着他,便只好忍住。王玥看到这是一个衣衫不整,约摸10多岁的女孩。不由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家在哪,爹娘都到哪里去了?”小女孩怯生生的说道:“爹娘早死了,我们家在通海。前些日子与哥哥一路讨饭到此,不想在江城被官兵冲散了。”小女孩说着,两手不停的抹着眼泪。王玥拿出身上所有的钱递了过去,含笑道:“小妹妹快拿上这些钱,要是能找到你哥哥,快些回家去吧!”王玥就这样将自己的像片夹在钱里一起给了小女孩。眼见小女孩向王玥千恩不谢!王玥摆了摆手,家?回什么样的家啊!原来我也是没有家的人! 王玥就这样漫无目的的一直向抚仙湖走去,王母则在一旁陪着她。这时王父已请来了马车,招呼母女俩上车。王玥哪里肯听,仍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王母不屑的望了一眼丈夫,仍陪女儿一块走,王父无奈只得一路跟了来。 晌午时分,三人到得抚仙湖边。王玥久久疑视着美丽的抚仙湖,不觉泪如泉涌。许久,王玥慢慢的跪了下去,点燃香纸。心中已是毫无牵挂,“占恩哥,是谁害死了你?是谁害死了你呀?占恩哥你好狠心,你好狠心竟丢下玥儿一个人走了!占恩哥,学医是为啥呀?为啥竟落得这般下场?占恩哥尚未完成自己的心愿,怎么就走了?占恩哥,你等着玥儿啊!”王玥站起身来,已是欲哭无泪,深情的望了一眼母亲,最后一次喊道:“娘,您原谅女儿吧!来世,小玥还做您的好女儿。”言罢,竟纵身跳进了抚仙湖中,“小玥……,小玥……,”王母悲愤之下,竟也投了湖。 王父做梦也未想到会弄出这等事来,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陈华一收到王玥的来信,强忍内心悲痛,匆匆来到曲占恩家里。遵照王玥的遗愿,把那幅画像,还有那首歌词亲手交给了曲占恩,竟是泪流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曲占恩双手捧着和玥儿在一起的那幅画像,任泪水不停的淌下,轻轻唱起那支袁婉的歌。 我珍爱记忆中的你,在那里才能感觉你的爱。虽说往事越来越遥远。多希望一切都没有改变,任天长,任物换星移。在心中,你是我唯一的梦。虽然我承受别离的寂寞,期待着重逢的来临。穿过千山,穿过万水,共赴心灵之约,看不见你,触不着你,我也感觉是那么靠近你。再给我深深的呼唤,安慰为了你创伤的心,我怎能舍去对你的思念,那是我所有的一切。 第五章 婚姻大事(1) 王玥的死,曾令曲占恩悲痛欲绝,也曾一度心灰意冷。此生若无出息,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何况玥儿?自那日袁恩龄将万应丹亲传于已,曲占恩深知留在袁家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但世间有很多事往往令人无能为力,如今只好把对玥儿的一片怀念之情,深深融进自己所热爱的中医里。袁恩龄、袁夫人看在眼里,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已是赞不绝口,三囡看在眼里,高兴得只掉眼泪!想从前的日子,早去的爹娘,心里不免更加伤感!如今只盼弟弟早日成家立业,以此告慰九泉之下的爹娘! 这日晚上,袁恩龄将曲占恩唤至眼前,轻声说道:“好侄儿,自你三姐成亲后,到袁家学医已是五年有余,如今万应丹已亲传于你,恩龄再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了,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去走。不过恩龄深信你天资过人,又好学上进。只要侄儿肯继续努力,将来必是大有出息之人。恩龄在此也希望侄儿他日能将万应丹发扬光大,就不枉费亲爹对你的一片苦心了。”袁夫人笑道:“占恩,如今你也长大成人,该有自己的生活。亲娘和恩龄都盼你能早日成家立业!待将来成了亲,跟媳妇一块好好过日子。” 曲占恩慌忙跪了下去,含泪道:“亲爹、亲娘所言极是!占恩自爹娘去世后,是二老收养了孩儿,视占恩如亲生儿子一般,教孩儿习中医。孩儿自知今生今世难以报答亲爹亲娘的养育之恩,二老今日请受孩儿一拜。”说着连磕了三个响头,袁夫人见状赶忙双手扶起,含笑道:“好侄儿,如今我们是一家人。往后若遇到什么困难,还到家里找亲爹亲娘,可都记住了!”曲占恩含泪点了点头,又一一谢过袁家人,方才走了出来。 曲占恩回到家中,五年来自进入袁家学医,如今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屋子里,却见遍地灰尘,墙上、屋檐上已结满蜘蛛网。想多少年前这里曾经有个温暖的家,也曾有过童年的悲欢,儿时的梦想,不幸在那场瘟疫中一切皆化为乌有。在那场瘟疫中,多少人失去了家园。多少人就这样白白死去,是可恨是无奈?曾几何时家里就剩下占恩姐弟俩,每当夜幕降临时,一听到什么响动,曲占恩都非常害怕,只知道坐在三姐身旁哭泣,这时三姐也跟着一块哭了起来。姐弟俩就这样哭着哭着!不久天亮了,又昏沉沉的睡去。这么多年过去了,爹娘的那幅画像已经蒙上灰尘。曲占恩慢慢的走了过去,取下画像轻轻的擦试着。爹娘的笑容还是那样亲切,如在呼唤儿时的桥官,如在跟桥官讲述一个很遥远的故事。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日!曲占恩心想爹爹走时,爹爹知道还有娘照顾我!可爹爹又怎知娘也离开了人世?娘走了,娘又怎知她的儿女是生是死?曲占恩久久的疑视着画像,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这是我至亲至爱的爹娘,生我养育我的爹娘!她们就这样年纪轻轻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曲占恩重新放好画像,便开始打扫屋子。 不几日,三囡和袁夫人一同来到家中看望曲占恩。眼见屋子已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得甚为整齐,袁夫人心下便有了赞许之意:“这孩子,将来成了家会过日子!”三囡在一旁听了,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占恩都已经17岁了,该成家过日子了。占恩,三姐不说你也该明白,乡里女子十三、十四岁上就得出嫁,男子十四、十五岁上就得成亲。这时若女孩子家还未有人家前来向其父母提亲,男孩子家尚未托媒提亲,就会让村里人笑话的。”曲占恩一听,赶忙向袁夫人、三姐问过好,又端过椅子请袁夫人、三姐上座。袁夫人笑道:“好侄儿,不要嫌亲娘话多。还是赶早娶个媳妇,那才更像个家。我13岁时就嫁给了你亲爹恩龄,你姐成亲时也不过15岁,姐夫不也才16岁?找个姑娘家成了亲好好过日子,这可是一辈子人的大事啊!再说了成了亲有个家,往后干什么事情也才有个奔头。”三囡笑道:“弟弟恐是担心钱吧!没钱如何能娶到媳妇?”袁夫人急道:“好侄儿,别听你姐瞎说,亲娘知道你没钱,怎会看着不管?这钱的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占恩,我看不如这样,亲娘先让你姐托了媒人,一有消息便来告诉你。”曲占恩听着,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三囡和袁夫人看在眼里,只当他是害羞,也并未在意。当下便欲告辞,曲占恩慌忙起身送至门外。 送走三姐和袁夫人,曲占恩心知三姐和袁夫人是一片好心,托媒提亲,成家立业?曲占恩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悲伤还是高兴,心中不由想起死去的玥儿,还有飘落天外的红雨伞。天下如此之大,可谁知我心?谁解我意?唯有玥儿!唯有玥儿!举手投足之间那会说话的眼睛,秀美的脸儿,如花的笑容,还有那淡淡的百合花香味。唯有玥儿,唯有玥儿!此情此爱一生一世怎能忘却?一种“执手望泪眼,尽在楣上梢”的情意已经悄悄远去,心爱的玥儿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人生路上,上天让我等到了玥儿儿,为何偏偏又要如此?只道天涯断肠人,梦断天涯!曲占恩叹道:如今玥儿既死,还托什么媒提什么亲,还是不去想的好。 过得几日,三囡便打听得邻村有一张姓人家,这张姑娘长得既美貌又心地善良。便急忙赶到占恩家中细细说了一遍。曲占恩听后,却是一言不发,三囡急道:“占恩,你今日是咋的啦?若是嫌三姐多事,今日只要你一句话。往后三姐绝不再管你的闲事,瞎操这份心!”曲占恩听得,已是一脸痛楚,摇了摇头道:“三姐,你别说了?这事占恩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居然事情都到了这份上,还是说与你听。”曲占恩慢慢的向三囡道出了他和王玥的那份真情。望着曲占恩痛苦不已的样子,三囡也是听得脸红心跳,不觉落下泪来。三囡心想自己也不知爱情是个啥东西?便与袁槐拜堂成了亲,如今已是为人父母。有道是自古婚姻父母作主,未曾见得一面,新娘便上了花轿,待见得面时两人已是夫妻。哪里还去想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三囡未想到占恩在婚姻大事上竟是如此大胆,既为占恩和玥儿的那份真情所深深感动,又为占恩和玥儿的那份真情感到可惜!在三囡的印象里,占恩竟是牵了玥儿的手一起走,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要真有也不过是那些妇人没事时瞎编的。一时间姐弟俩谁也不再说话,三囡起身欲告辞,回头轻声说道:“占恩,若是这几日心情不好,待过得些日子,姐再跟你说这事也不迟。” 陈家人既知王家变故,自是叹息不已。陈父知妹妹和侄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心中更是悲愤不已!陈家这几日正欲去找王父理论,却听说王父如今也未去江城官府了,整日在江城街上一会喊着妻子的名字,一会又唤着女儿的名字,路过之人皆说他疯了。陈父闻听此言,不由怒道:“疯了才好!别以为他是官府中人,就没人能奈何他,偏偏老天爷还不饶他,想来也是报应!”陈母叹道:“最可怜的还是我那大妹子和侄女,正是大好年华。唉!不想小玥竟是这般刚烈女子,这做姑父的也真是,小玥和占恩原本就是天生的一对。偏要去贪图什么权贵,胡说什么占恩已死,还真是害人又害已!”陈华淡淡的说道:“这官府中的人最是阴险狡诈之徒居多,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倒头来反误了卿卿性命。”陈娟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想从前还真是羡慕表姐和占恩,两人可谓郎才女貌,地造天设的一双,如今却是好梦成空!可陈娟还是忘不了心中的占恩哥。曾几何时便把这份情深埋在心底,就连粗心的哥哥也未看出。陈娟心想如今表姐走了,占恩哥会托媒前来提亲么?陈娟已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今生今世非占恩哥不嫁。可心里一想,王玥刚走不久,占恩哥和表姐又那般相爱?一时又怎会来提亲?这样想这样做恐又对不住死去的表姐。正是思之愈切,盼之愈切,心里仍是乱纷纷!陈父、陈母眼见兄妹俩已长大成人,已是成婚论嫁之年龄。夫妻俩为这事皆认为须慎之又慎,可一想到王家的情形,更是忧虑不已,当下便不再言语。 眼见陈家又有媒婆前来提亲,陈母一听媒婆说得既中肯又实在,正欲应下这门亲事。不想陈娟在房里听到了,便哭着跑出来央求母亲道:“娘,孩儿死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因孩儿已有意中人。娘,何况那人你是见过的?”陈母一听,自是吃惊不小。一想到王家的情形,无奈只得好言打发了媒婆。陈父在一旁听了,却是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息!陈娟含泪道:“娘,陈娟此生只喜欢过占恩哥一人,娘,陈娟求您了!”陈母听得,不由叹道:“唉,真是两个小冤家。占恩这孩子是不错,娘打心眼里就喜欢他!王玥和大妹子的死,这也全不怨他。如今占恩学医既成,只可惜爹娘死得早,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托媒前来提亲。再者小玥刚走不久,只怕他伤心还来不及,也未免会托媒前来提亲。可这女孩子家的,又不能请他前来提亲,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但要耽搁了你,可是更不好!”陈娟擦了把眼泪道:“如娘所言句句是实,孩儿对这事原本是不抱希望的,随娘把孩儿许配谁家都行。可如今表姐不在了,占恩自然是很伤心的,一时半会也未免会考虑婚姻大事。所以孩儿今日恳求娘,且把这婚姻大事缓一缓,再给孩儿一些时日。”陈母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当下只好点头应允。陈娟见母亲已答应下自己的请求,心中好不欢喜。便悄悄来到哥房里说话,说来说去,仍是央求哥哥去找占恩。陈华不知为的何事?便不肯。陈娟不得已,红着脸道:“人家喜欢占恩哥嘛,哥哥,陈娟求你去趟占恩家,顺便找个机会把这意思告诉他。”陈华疼爱自己的妹妹,因与占恩又是无话不说的好友,笑道:“陈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好,哥哥答应你就是了。”陈娟一听早羞得满脸绯红,低头悄悄走了。陈华望着妹妹远去的背景,心想自上回把王玥的信转给了他,转眼已是好几个月了,那日曾听占恩说起将不在袁家学医了,如今是不是已开起了诊所行医?陈华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便决定择日前去看望。 曲占恩正欲前去上坟,忽见陈华来到家中,曲占恩笑道:“陈华来得正好,占恩已备好香纸,快随占恩去爹娘的上添把土吧!”陈华笑道:“转眼间已是10年了,陈华虽未见过曲伯父、曲伯母,也想去坟前看望一眼二老!”陈华说着,便随曲占恩一块出了门。曲占恩笑道:“待过得几日,占恩想独自一人到外面去走走,这样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陈华叹道:“占恩心里还是放不下王玥,不过到外面去散散心也好!”曲点恩叹道:“占恩曾和王玥说好一起去看兰公祠,和玥儿沿着兰茂的足迹去寻访世间奇药,可如今的玥儿倒先走了,占恩又怎能背弃这个誓言?”陈华叹道:“这倒也是,若王玥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可兰茂是何许人,兰公祠又在什么地方,陈华就不明白了。”曲占恩笑道:“这兰公祠就是崇明县的杨林镇,世人皆知明代李时珍所著《本草纲木》,殊不知早在百余年前,在偏僻的南蛮之地,崇明人氏兰茂积十数年心血终成《滇南本草》一书。”陈华笑道:“原来如此,兰茂果然是位了不起的医学前辈。”曲占恩笑道:“兰茂生活在明洪武到成化年间,与郑和下西洋同一时期。兰茂的过人之处还在于他敢于坚持真理,敢于纠正前人的一些错误。正因为如此,此书具有较高的实用价值,同时也具有浓厚的地方性特点。成书数百年间滇中奉为至宝,竟相传抄。” 正说话间,二人已到得坟前,眼见坟前、坟上又长满了野草。曲点恩看着,心里好不心酸!即招呼陈华一块清理杂草,二人又往坟上添了几把土。只见曲占恩点燃三柱清香,又烧过不少纸钱,跪倒在坟前磕过三个响头,含泪道:“孩儿今日前来看望爹娘!爹、娘,孩儿本想成了亲带媳妇一块来看望您们的,可王玥她走了,不能来了。爹,娘!孩儿今日也给王玥和她母亲上一柱香。若娘泉下有知,希望娘能看到她们,娘当日曾说外公外婆会来看望占恩的,占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盼着,等到占恩长大了,终于明白了娘的一番苦心,娘没有骗占恩,娘是想把所有的苦难都带走,把生的希望留给占恩。爹,娘!恕孩儿不孝,孩儿要走了,不能常来看望娘和爹爹了!他日孩儿有出息时,再给娘和爹爹安一块石碑。”陈华也跟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轻声说道:“曲伯父、曲伯母,陈华今日随占恩一块来看望二老,如今占恩也长大成人,三囡姐姐已成亲到了袁家,他们都很好,二老也不必太牵挂了,请曲伯父、曲伯母安息吧!”曲占恩站起身来,轻声说道:“爹爹、娘您们安息吧!”言罢,仍拉陈华一道下山。 回到家中,陈华问道:“占恩,如今学医既成,可曾想过开设一诊所?”曲占恩摇了摇头,笑道:“你看我这水平,开诊所只怕还不行。对了!陈华有何打算?”陈华叹道:“你看我这人笨头笨脑的,既不懂医,又无一技之长。还不呆在家里帮爹娘干些活,顺便也做些小生意,凑合着过日子。”陈华又道:“占恩,那你不准备托媒提亲了?唉,今日本不该说这事,可回来的路上听你说要到外面去走走,瞧我这急性子还是说了。”曲占恩苦笑道:“亲事自然要提,但不是现在。你知道占恩如今心里很乱,这事还是等回来时再作打算。”陈华笑道:“看你这么自信,莫非你姐已帮你托了媒,订下婚约只待你回来不成?其实王玥走了,大家心里都很难过!我也知道你无法忘了她。一边是我表妹,一边是我好友,陈华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该忘记王玥,但总得走出这片阴影。若王玥泉下有知,她定也希望你能早日成家立业。占恩,或许你还不知道,其实小妹很关心你,她心里一直是喜欢你的!那日得知王玥走了,为此还偷偷哭过。难道王玥走了,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位姑娘家?”曲占恩心里一惊,急道:“陈华,不是的!因王玥一死,占恩曾在心里发过誓,几年之内不想再考虑托媒提亲之事了。为此前些日子三姐和袁夫人欲帮我托媒前去提亲,占恩都没答应,这会正生我气呢!占恩也知道陈娟是个好姑娘,这事还是等占恩回来后再说吧,若占恩和陈姑娘有缘,占恩自然会好好珍惜!”陈华听罢,也不好再多言,心想一切就顺其自然吧!当下两人又说了些高兴的事情,方才依依惜别。 眼下已是初冬时节,曲占恩背上药箱一个人独自上路了。 陈华回到家中与小妹说起此事时,费了好大劲才说清楚小妹所托之事。陈娟一听,便跑回房里,暗自伤心起来。或许上天注定我们今生无缘,仅仅是匆匆的过客,有缘无份的朋友。陈娟呆呆的望着窗外,用被子捂起头,忍不住低声哭泣。待哭过之后,陈娟想了很久,横下一条心,只要占恩一日不成亲,她便一日不出嫁。陈华也未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欲说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心里空荡荡的。忙来忙去,可自己的婚姻大事又如何?早在去年,娘早想托媒前去提亲,只因爹爹的病钱花了不少,却是不见一点好转的迹象。为此家中已是十分拮据,不得已这事只好一拖再拖。 几月后曲占恩回到故乡,三囡得知弟弟回到家里,心中自是悲喜交集。当晚便前来看望,三囡刚一进门,急道:“占恩,你还知道回来?这段日子里别说连个人影也不曾见着,也不曾听得半点音讯,你让做姐姐的如何不着急?就是姐不说你心里也该明白,姐在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姐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姐天天在家里烧香,为的什么?姐也记不清到寺庙里敬了多少次香,这又为的什么?前些日子又到爹娘坟上烧了些纸钱, 还不都是希望你能平安归来。”曲占恩听得赶忙倒好茶水,端过椅子请三囡上座,笑道:“三姐,占恩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姐,占恩也知道你从小疼我,我都记在心上呢!”三囡这才破涕为笑,姐弟俩又说了一回话,皆不乏思念之情。末了,三囡说道:“如今见到你平安归来,姐姐也就放下心了!占恩,只是这婚姻大事再不能拖了,转眼间已是18岁的人了,你不发愁?做姐姐的还发愁呢!这事还少不得做姐姐的为你操着心。待过得几日,姐便托媒为你前去提亲,不知占恩心里是怎么想的?”曲占恩心知姐姐的一片苦心,也不忍再伤姐姐的心,苦笑道:“好吧,占恩全听三姐的。”三囡听得,方才满意而归。 曲占恩心知王翔也从省立师范学校回来了,即来到了小街村约上王翔一块去到陈家。陈母一见,笑道:“哟,占恩、王祥来了,快请屋里坐!”曲占恩近前一步,笑道:“伯父、伯母好!”陈父笑道:“好,好!王翔也回来了?”王翔听得,笑道:“回伯父的话,因学校放假,王翔已是刚回来几日不久。”陈母笑道:“占恩、王翔都别站着,快请坐下。”陈华听得,赶忙端了椅子过来请二人上座,早见陈娟倒好两杯茶水端了过来,含羞道:“家里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请占恩哥和王翔先喝口茶水吧!”陈娟无限深情的望了一眼曲占恩,又将茶水递了过来,曲占恩、王翔赶忙伸手接过。忽听陈母笑道:“陈华,你就在家里招呼好占恩和王翔,娘和你爹爹想出去外面走走,顺便买几个菜回来,待会请占恩和王翔一块在家里吃顿饭。”陈华听得赶忙站起身来答应了几声,却见爹爹和娘已出门而去了。 陈华笑道:“我们三兄弟已是好久不见,今日是哪阵风把二位给吹来了?”曲占恩笑道:“占恩一回到家中,自知王翔已返乡,这不便约了王翔一块过来。”王翔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这才几年不见,陈姑娘如今已出落得跟个大美人似的。”陈娟听得,偷偷望了一眼曲占恩,假装生气道:“王翔哥又在取笑妹妹了,再说可不理你了。”曲占恩笑道:“王翔说这话是何居心?可是居心叵测?要在胡说可是小心撑嘴。”陈娟听得,不禁又偷偷望了一眼曲占恩,欲言又止。王翔笑道:“王翔可没有胡说,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陈华笑道:“说正经的,占恩自当日一别,不知去到兰公祠没有?”陈娟笑道:“听哥哥说占恩哥前些日子可是去兰公祠游玩?”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当日在兰公祠,占恩就站在这位医药巨人的塑像旁,想必陈华和王翔两位可是没这眼福了。”王翔笑道:“那地方有啥好玩的,说来说去不过是个破庙。有这闲工夫倒不如上碧云寺游玩,去抚仙湖看海。”陈华急道:“王翔你不懂,因你未曾学过中医。”陈娟含羞道:“占恩哥可是与人结伴同行,还是独自一人?”曲占恩笑道:“与谁结伴同行,当然是占恩独自一人前往兰公祠。”陈娟笑道:“占恩哥独自一人前往兰公祠,就不怕路上遇到坏人么?”陈娟说着,早已放下心来。曲占恩笑道:“占恩是一个男人,若遇上了坏人又有何好怕的?占恩真要有什么不测,陈姑娘他日若能到占恩坟前烧一柱清香,占恩已是死而无撼了。”陈娟听得,心里好不喜欢!佯怒道:“听占恩哥这么一说,陈娟还真是多虑了,日后还望占恩哥少说些不吉利的话!”陈华笑道:“小妹说得对,如今正是大好年华,这死不死的话还是少说些为好!”王翔笑道:“若大哥在路上遇到了位可娶回家的大美人,岂不可喜可贺?”陈华笑道:“王翔,又来了不是?”陈娟生气道:“王翔既在省立师范学校上学,怎不见王翔带着个大美人回家?”王翔笑道:“陈姑娘,其实王翔也想啊!只是,只是……”曲占恩笑道:“只是什么,王翔不妨说来听听。”王翔叹道:“这事你让王翔怎么说!省立师范学校倒是有一位合适的女孩,这唤作李小虹的女孩是王翔的同乡,乃是江城人氏,可王翔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陈娟听得,不由笑出声来,“天底下哪会有那么难的事情?”陈华笑道:“以王翔的身手,何愁不能将这小虹姑娘弄到手?”王翔叹道:“王翔自知无能,陈华就不要再笑话王翔了。”曲占恩沉思道:“这小虹姑娘莫不是占恩当日去到省立师范学校时遇到的那位女孩?”王翔吃惊道:“应该是吧,占恩怎会认识小虹姑娘?”陈娟笑道:“王翔还真是好记性,当日王翔考学所需用的书还不都是占恩哥去省立师范学校找王玥给带回来的?”陈娟此话一出口便觉不妥,今日无意中又提到了王玥,恐又要惹占恩哥伤心了!却见曲占恩没事人一般,笑道:“陈姑娘所言可都是实情,这小虹姑娘不仅人长得美,且性情温善,心眼又极好,王翔可真是好眼光呐,若王翔日后能将小虹姑娘迎进王家门,王翔可是乐都乐不尽呀!”陈华笑道:“如此说来,王翔可要多加把劲哟,千万不能错过了这大好的姻缘!”王翔叹道:“陈华、占恩,今日不提这事也罢。”陈娟笑道:“占恩哥,你得答应陈娟一件事情。”曲占恩听得,心里已是吃惊不小,笑道:“不知陈姑娘是何事?还请陈姑娘直言。”陈娟喜道:“陈娟想拜占恩哥为师,跟占恩哥学中医,日后也不至于挨冻受饿的。”曲占恩笑道:“拜师嘛占恩倒是不敢当,陈姑娘日后若想学中医,占恩答应陈姑娘就是了。”陈娟笑道:“占恩哥可不许反悔,陈娟日后就自己到赵官村找占恩哥学中医了。”曲占恩笑道:“一言为定,永不许反悔!”陈娟喜道:“一言为定,永不许反悔!”这时忽见陈父、陈母回来了,陈母笑道:“看你们高兴的样子,都在说些什么呢?”陈娟笑道:“娘,陈娟跟您一块去做饭吧!”陈母点了点头,笑道:“占恩、王翔你们也饿了吧,今晚可是哪也不许去,待会一块吃晚饭。”曲占恩、王翔听得,慌忙站起身来说道:“谢谢伯母、谢谢伯母!”至此,陈娟便帮母亲一块拣菜,准备生火做饭。 曲占恩正欲把清洗好的药材搬到后院里去晾晒,忽见陈娟和三囡走进门来,曲占恩吃惊道:“陈姑娘还真来了?”陈娟点了点头,笑而不答。三囡笑道:“什么真的假的,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请陈姑娘上座?”曲占恩笑道:“陈姑娘快请坐,三姐你也坐吧!”说着又赶忙倒好一杯茶水递到了陈娟手里。陈娟怔怔的望了一眼曲占恩,这才接过茶水坐到了椅子上,笑道:“占恩哥平日里都忙些什么呢!”曲占恩笑道:“陈姑娘都看到了吧,占恩不是上山采药,便是整日呆在家中弄药,不时也会上街摆摊卖药。”三囡笑道:“你姐刚出门,正好遇上陈姑娘欲打听占恩的住处,三囡便陪陈姑娘一块过来了!”曲占恩笑道:“三姐快请坐,可别光顾着说话。”三囡笑道:“你姐今日就不坐了,这下好了,哪里还用得着做姐姐的为你操心!”陈娟听得,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好不喜欢!曲占恩苦笑道:“三姐想哪去了,可曾记得当日前来买药的陈华?”三囡笑道:“你姐又没老眼昏花,如何记不得?”曲占恩笑道:“这陈娟姑娘也是小街村人氏,她就是陈华的妹妹。”三囡喜道:“哦,陈姑娘原来是陈华的妹妹,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日后还请陈姑娘常来家中坐坐!”三囡说着,心想这占恩还真是长大成人了。陈娟含羞道:“姐姐请放心,陈娟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占恩哥是怎样想的?”三囡笑道:“陈姑娘不用担心,这事姐姐自然会为你做主!陈姑娘,姐姐今日有事先走一步。”陈娟笑道:“姐姐请慢走!”陈娟说着,心里已是喜欢得要死!只见三囡出了门,曲占恩笑道:“陈姑娘,你让占恩怎么说你好!”陈娟笑道:“占恩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难道你忘了当初曾答应过陈娟什么?”曲占恩叹道:“这事占恩倒是没敢忘,只是你一个姑娘家一来一往的,何况你我孤男寡女的又同处一室,要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陈姑娘不是不知人言可谓,若是耽搁了陈姑娘,这可如何是好!”陈娟急道:“外人想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情,占恩哥是怕陈娟耽搁了你的婚姻大事吧?没想到占恩原来是这般胆小之人。”说着站起身来便欲往门外走。曲占恩见状,赶忙一把拉住,叹道:“陈姑娘请不要多心,眼下占恩既未定下婚约又未成亲,怎说耽搁了占恩 第五章 婚姻大事(2) 陈娟接过装好,笑道:“陈娟一定用心温习,占恩哥,时候不早了,陈娟该回去了。”曲占恩笑道:“陈姑娘吃过晚饭再走也不迟!”陈娟笑道:“还是赶下回吧,陈娟今日可是偷着跑出来的。”曲占恩听得,赶忙起身送至门外,招呼走好,这才转身跑进了屋。 未几月,这日陈娟又来到曲家,正在屋里研药的曲占恩一见,赶忙起身笑道:“陈姑娘已是好久不见,今日莫不是偷着跑出来的吧?”陈娟笑道:“当然不是,陈娟刚刚来时还曾跟我娘说过一声的。”曲占恩笑道:“陈伯父、陈伯母都还好吧?”陈娟笑道:“他们都还好,只是爹爹的病也有好些年了,也未见好转。”曲占恩笑道:“看你一脸愁苦的样子,陈姑娘有何心事?”陈娟叹道:“你还笑,人家都快急死了!”曲占恩笑道:“陈姑娘,这是为何?”陈娟苦笑道:“听我娘说王翔的家人已托媒到家中提亲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曲占恩笑道:“占恩在此祝贺陈姑娘了!这可是大喜事,陈姑娘为何还愁眉苦脸的?”陈娟笑道:“占恩哥这不是幸灾乐祸么?什么大喜事,王翔这人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曲占恩笑道:“大家都相识,陈姑娘跟王翔成亲有何不好?”陈娟生气道:“占恩哥还说,再说陈娟可不理你了!占恩哥,其实陈娟心里一直是喜欢你的呀!让陈娟跟你一起学中医吧!”陈娟说着也顾不了许多,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曲占恩!曲占恩一时已是吃惊不小,叹道:“其实占恩心里何尝不是如此,只是……”陈娟轻声叹道:“只是什么?”曲占恩叹道:“陈姑娘快松开手,占恩自会慢慢说与你听!”陈娟怒道:“不松、不松!没想到占恩竟是这般胆小怕事。”曲占恩叹道:“此生若无王玥,占恩定当好好珍惜陈姑娘!可占恩一看到陈姑娘便会想起王玥,所以占恩恳请陈姑娘放手,占恩对不起陈姑娘!”陈娟慢慢的垂下双手,哭泣道:“占恩哥你醒醒吧!王玥已经死了,王玥已经死了!”陈娟边哭边跑出了门。 三囡自当日无意中遇见了陈娟,便有心想选个日子把曲占恩和陈娟二人的婚事给办了,三囡原以为占恩贪玩,眼看已快过了两年,三囡这才着急起来,一路气冲冲的向曲占恩家走去。 三囡一进门便生气道:“占恩,你和陈姑娘的婚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这婚事还想不想办?”曲占恩笑道:“三姐来了,快请座!”三囡叹道:“姐姐哪里还坐得住,姐正问你话呢!”曲占恩笑道:“三姐是说占恩和陈姑娘成亲之事?这事占恩可是从未想过。”三囡生气道:“从未想过?占恩别跟你姐在这儿装糊涂,那你今日就给想好了,姐就在这儿等你一句话。”曲占恩叹道:“三姐这不是为难占恩么?”三囡怒道:“啥叫为难?你这样做就不为难陈姑娘,就不为难做姐姐的?占恩你既然说是为难,姐今日就陪你去陈家把这婚事给定了。”曲占恩笑道:“别,三姐今日可别去陈家,其实占恩心里也知道陈娟是位好姑娘,只可惜和陈姑娘没这缘份。”三囡笑道:“缘份?占恩怎么越说我这做姐姐的越不明白了。三囡和袁槐有没有缘份?你姐只知道若你和陈姑娘成了亲便是缘份,若你无意和陈姑娘成亲,缘份二字又从何说起?所以姐姐以为这不是缘份不缘份的事情,而是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的问题。”曲占恩笑道:“三姐今日所言句句是实,可占恩怎么就听不明白。”三囡叹道:“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姐自当日遇到陈娟姑娘后,姐只知道你和陈姑娘交往很长日子了,村里人都议论说你俩早就订下了婚约,也有人说你俩早就私下拜堂成亲了。不知占恩你想过没有,这事要是传开了,你让陈父、陈母的脸往哪搁?你让陈姑娘往后还有脸没脸见人?今日就听姐姐一句话,赶快和陈家订下个婚约,择吉日把陈姑娘给娶回家来,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曲占恩叹道:“三姐,这事还是算了吧!”三囡怒道:“放屁,陈姑娘哪一点不好,哪一点比不上你曲占恩?何况你二人不仅相识,陈姑娘对你又是一往情深,你不但不好好珍惜,刚刚还拿什么缘份来糊弄你姐,你这不是要把三囡给活活气死么?好,三囡这就去给你寻个有缘份的来。”三囡说着,也容不得占恩细想,已是满脸怒气的夺门而出。 这年夏天,王翔已从省立优级师范学校毕业回到故乡。一时之间也无法谋到个什么差使, 王翔在家中闷得慌,便约上陈华一同前往赵官村。曲占恩见是二人来到,心中自是十分高兴。陈华、王翔笑道:“占恩,回来了就好!”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今日我们三兄弟又在一起了,今日该玩个痛快才是,待会我请两位喝酒如何?这可是正宗的三街瓦仓酒。”陈华笑道:“好,既是三街瓦仓酒,又是占恩请客,今日定要玩个痛快,喝个树倒雀飞,不醉不归。”却见王翔一言不发,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曲占恩诧异道:“好好的,又是怎的了?我们三兄弟中就你王翔学问最高,从学校毕业了该高兴才是,刚刚还好好的,一会儿怎又象霜打了似的,真叫人弄不懂?”陈华在一旁笑道:“王翔从省立师范学校毕业了是不假,占恩你还不知道吧?如今王翔是连饭碗也未曾捞着一个,眼下正为此事发愁呢?”王翔犹豫道:“占恩,如陈兄所言,爹娘不仅心疼花了这么多钱上学,心里是既生气又无可奈何。如今还得烦请哥哥找个日子去一趟你三姐夫家,请袁家出面到江城官府说说情,看能否谋到个事做。待将来王某有了出头之日,王某自会重谢!”陈华笑道:“若将来王翔有出息了,他敢忘了我们?”王翔急道:“兄弟之情,怎敢忘却?”曲占恩笑道:“原来就为这事,我答应王兄就是了,不过这事也只能尽力而为。”王翔一听不由眉开眼笑。 过得几日,三囡忽听媒婆前来回话说:“大少奶奶、袁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几日前已经替占恩物色好一位女孩子,乃是周官村犁花匠李氏之长女李惠英。李家姑娘人长得不错,性情又极温和,跟李家一说了占恩的境况,不想李家当即答应下这门亲事。如今只要你们袁家一句话,这婚事就成了。”三囡一听,心中自是十分欢喜!“三囡在此谢过老妈妈了!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老妈妈一定收下!”三囡说着将半块银元递了过去。媒婆接过钱装好,喜道:“三囡太客气了,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也该是他两人的姻缘。”三囡笑道:“老妈妈,因占恩爹娘死得早,此事还须与公公、婆婆商议后再作决定不迟。”袁夫人笑道:“三囡,这事哪还用再商议?娘和恩龄呀是高兴还来不及,只可惜宗周和凤藻死得早!”三囡笑道:“如今占恩已长大成人,娘就不要再想那些伤心事了。”袁恩龄叹道:“占恩这孩子是该成个家过日子了,可不能再由着他把性子给玩野了。”三囡叹道:“爹爹、娘,可是占恩哪有什么钱成亲?”袁恩龄笑道:“三囡不别担心,爹爹和你娘已经商议好了,占恩办婚事这钱早预备下了。”袁夫人笑道:“娘老早就说过了,办婚事这钱哪用占恩担心?日后只要占恩这孩子能和媳妇一块好好过日子,娘也就放心了。”媒婆听得,笑道:“袁夫人、大少奶奶,说媳妇如救火,今日您们家不去,明日别人家就找上门去了,不如今日就去李家把这门亲事给定下吧!正好将李家姑娘的时辰八字一并给要回来。”袁夫人笑道:“正是这意思,今日还真是有劳老妈妈了!”袁夫人说着即唤过三囡随媒婆一块去了李家。 曲占恩和李惠英的婚约既已定下,袁夫人便与李父、李母约好下月十五为二人操办婚事。 三囡得此消息,当即赶到曲占恩家中如此这般一说。曲占恩笑道:“这门亲事可以同意,不过有一事还得烦请姐姐再费些心。”三囡正欲问弟弟何事?却听曲占恩说道:“这小街人氏王翔,当年与占恩是同窗,如今刚从省立师范学校毕业,一时也未能谋到个什么差使。此事还有劳姐姐跟姐夫商议一下,恳请袁恩龄出面,到江城官府中走动走动,看能否谋得个一差半职,也不负好友之托。”三囡一听心中不禁左右为难,王翔这人倒也见过,听说跟袁杞还是同校,且是一起毕业回乡的。这几日袁恩龄也正为儿子袁杞的事操着心。眼下去说这事恐是不好!三囡也知曲占恩的脾气,若不答应?恐又生出其它事来。如今成亲之事正在节骨眼上,思来想去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占恩,此事做姐姐的也只能尽力而为。”曲占恩听到这话,恨不能飞报王翔。 原来袁杞与王翔不仅同乡,且又同在一个学校里。几个月前,两人皆从省立优级师范学校毕业回到家中。当日袁恩龄见到袁杞学成归来,心里自是十分高兴!“袁杞,先留在家中做一阵子药,往后的事再从长计议不迟。”袁杞笑道:“孩儿全听父亲安排。”袁夫人在一旁听了,也不好多言。袁槐正想间,忽见三囡向他使了个眼色,袁槐会意,一步上前笑道:“爹爹,孩儿有一事想请爹爹帮忙!”袁恩龄笑道:“槐儿,有何事不妨直言?”袁槐笑道:“爹爹,内弟占恩有一同窗好友名叫王翔,王翔和袁杞本是同校,如今从学校毕业了仍是闲赋在家中,所以孩子想恳请爹爹去趟江城官府,看能否谋得个差事?”袁恩龄一听,笑道:“杞儿知道小街人氏王翔吗?听说他与你同校,这人如何?”袁杞笑道:“回父亲的话,孩儿与王翔虽是同乡,也同在一个学校里,但并无多少交情可言,仅仅认识而已。因这人喜欢独来独往,便没人去理会他。听同学议论说王翔曾在书本背面抄了这么句诗词‘不问世事,独上高楼’,还曾闹出过不少笑话。又因其头发长得稀少,便有同学取笑他是个毛芋头,加之身上又有狐嗅,天热时很浓,天凉时倒也不觉着。同学们便在背地里送了首诗给他,说的是:秃头骚汉,尿泡眼,不问世事,独上高楼。”大伙皆被袁杞说得大笑不止。袁恩龄也是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急道:“孩儿不得无礼。”三囡心想王翔既是这等模样,这人如何帮得了?袁恩龄叹道:“人嘛难免有些缺点,读书人更是不容易,可跟谁说较为妥当?”袁夫人一听,不由怒道:“前些日子,你从前的同科举人王大人在省府任职。那日到抚仙湖游玩时,还曾到家中拜访!你不也陪着去了几日?让你跟他们说说袁杞的事,你竟闭口不提,今日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什么尿泡眼来,你就屁股痒痒了不是?”三囡正觉着不该提出此事,当下又惹得袁夫人生气,正不知如何是好?袁恩龄笑道:“夫人快别生气,袁杞的事自然要管,先让他学点中医有何不好?这事一码是一码,得慢慢来!再说这满清王朝已是气数将尽,若让杞儿进了官府,到时要闹出个什么事来可就更不好了。”袁夫人一听,方才转怒为喜,“俗话说平安二字值千金,何况如今还是一个乱世。”袁恩龄笑道:“夫人这下想明白了吧!”正说话间,袁恩龄在心中早也想好,决定去找当日陪王大人到抚仙湖游玩时认识的张庆和知县。 次日一早,袁恩龄到得江城官府中拜见张知县。袁恩龄递上礼品和三十包万应丹,便把所求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张庆和已知他当年弃官回乡业医之事,心里自是十分敬重,又知袁恩龄是王大人的故友。想别自己年岁已高,早有告老还乡之意,这年月助人还不等于助已?当下接过礼品和万应丹,竟一口应允,说改日就让王翔到刑房做事吧。袁恩龄不想事情竟会如此顺利,还真是出乎意料。二人又说过几句客套话,袁恩龄便告辞回来。 曲占恩一得到消息,便到王翔家中上气不接下气道:“王兄,好消息,好消息!”王翔笑道:“大哥,看你满头大汗的,什么好消息?”曲占恩笑道:“王兄所托之事成了,今日一早亲爹袁恩龄亲自去江城县衙找到张知县,不想张知县竟是一口答应下此事,说是三日后就让王翔到县衙刑房去做事。”王父、王母一听自然是千恩万谢!王翔一听,拉着占恩的手,眼里闪动着泪花,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大哥,王翔今生今世不知该怎样报答大哥才好?”曲占恩笑道:“别忘了,我们既是三兄弟,又是好友,还报答什么?三人中就你最有出息,到了官府好好干吧!可别辜负了大家的一片苦心。”曲占恩说着便告辞而回。 却说王翔自当日进得江城官府,心中好不得意!整日盘算的便是如何捞取钱财,何日抱得美人归?王翔为此竟是想了几日几夜,方才开始实施他的毒计。 王翔回到家中已有几日了,这日又到街上闲逛,忽见陈娟迎面走来,王翔心下不由大喜,知是机会来了,赶忙快步迎了上去,笑道:“陈姑娘已是好久不见,这是上哪去?”陈娟一看是王翔,不冷不热的说道:“王大人不是在江城官府么,今日怎会在此?”说着便欲走开。王翔急道:“陈姑娘请留步!只因王某回家看望二老,故在此小住几日。王某昨日去到占恩家中,知占恩今日欲上山采药,王某说欲约陈姑娘和陈华一块上山乐乐,不想占恩也同意了,并与王某约好就在当日占恩和王玥相识的地方见。可王某刚刚去到陈姑娘家,并未见得半个人影,不知陈姑娘今日想不想一块去?”陈娟犹豫了一下,笑道:“今日一吃过早饭,我娘便陪爹爹看病去了,哥哥又下地忙活了,家中哪会有什么人?陈娟一个人闲着没事便到街上走走,只是不知占恩哥真是这么说的吗?”王翔笑道:“那还有假,王某人何时说过半句谎言?陈姑娘若想去就快上路吧,几日前王某骑来一匹快马正好留在家中,晚了可就来不及了!”陈娟犹豫道:“只是陈娟还未来得及跟爹娘说上一声!”王翔催促道:“这会又上哪去寻陈伯父、陈伯母他们?陈姑娘若不想去的话,王某就只好一个人去了。”陈娟心想自当日出得占恩家门,如今已是一年多未见到占恩哥了,心中好不牵挂!忽听陈娟笑道:“那好吧!陈娟今日就随王大人去一趟。”王翔笑道:“陈姑娘请在此稍等片刻,王某这就去家中牵了马过来。” 王翔和陈娟上得马一路直奔赵官山而去,不多会儿到得山脚下,王翔便下了马与陈娟步行上山。刚进得一茂密树林,陈娟猝不及防被王翔扑倒在草丛中,只见王翔已将整个身子压在了陈娟身上,陈娟怒目圆睁,厉声喝道:“王翔,你想干什么?”陈娟说着便使出浑身力气又是抓又是咬的,可陈娟如何反抗得了?王翔淫笑道:“王翔想干什么?待会不就知道了,好妹妹真是想死我了!”说着又开始扒陈娟的衣裳。陈娟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惊呼道:“杀人啦、杀人啦!占恩哥、占恩哥你在哪里,占恩哥你在哪里?快来救陈娟呀!快来救陈娟呀……”王翔奸笑道:“陈姑娘就不要装糊涂了,这地方哪会有人?你就是把桑子喊破了也不可能会有人听到的,好妹妹还是从了哥哥吧!”陈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王翔扒了个精光,已是羞愧难当,哭泣道:“王大人,念在陈娟、占恩、陈华和王大人相识一场的份上,陈娟求求你,求求你放过陈娟吧!”王翔淫笑道:“王某人还想求好妹妹顺从了哥哥呢,哥哥日后自然不会亏待你的。”陈娟怒道:“王翔,都说朋友之妻不可欺,你为何要这样做?”王翔淫笑道:“曲占恩又不想娶你,陈姑娘算什么朋友之妻?偏偏还一口一个占恩哥叫得多肉麻呀!这会怎不叫几声王翔哥来听听?王某人可是真心想和陈姑娘做夫妻的呀!”只听得一阵惨叫声,殷红的血正顺着陈娟的大腿一滴一滴的落下,陈娟早被王翔给奸污了。王翔完事之后迅速穿好衣服,又为还在低声哭泣的陈娟穿上衣服,将她扶起来坐在草地上。王翔淫笑道:“难得王某人爱慕你这么多年,今日一见妹妹这胴体,竟是令人兴奋得要死,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自是妙不可言,真是令人销魂死了,只可惜曲占恩那个王八也是无福消受了。”陈娟怒道:“王翔你个畜牲,你杀了我吧!陈娟如今已没脸活在这世上,他日陈娟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陈娟说着又从身上掏出当日曲占恩写的“中医、陈娟”四个字看了又看,心中已是万分伤感,泪流不止,陈娟慢慢的装好字纸,心想今日就要和心爱的占恩哥永别了!只见陈娟站起身来猛的一头向一旁的树上撞去。王翔见状,赶忙双手拦腰抱住陈娟,奸笑道:“陈姑娘可万万不能死,先让哥哥亲一口消消火气,哥哥自然会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说与妹妹听。”王翔又道:“陈姑娘自是聪慧之人,今日若你一死,而曲占恩今日正在这山里采药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如此一来曲占恩自然也难逃一死,到时只怕还要背个奸淫杀害妇女的罪名赴刑场。陈姑娘想死还不容易,可陈姑娘愿意看到这种结局么?”陈娟一时听得呆了,冷不防又被王翔亲了几口,心里只恨自己不能杀死王翔,这才拼命挣开了王翔的双手,怒道:“王翔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没想到你今日竟设下如此圈套,陈娟恨不能一刀杀了你,只恨占恩和陈娟当日瞎了眼,这事若让哥哥和占恩知道了,他们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王翔奸笑道:“又说错话了不是?陈姑娘会说自己被人奸污了?不会,当然不会。若陈姑娘到官府说自己被王大人给奸污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官府的人会信么?若陈姑娘跟曲占恩、陈华一说,此二人当然会来杀死王某为你报仇,可陈姑娘想过没有,谋杀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陈姑娘,我想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就不怕王某安个罪名给他二人,到时只怕曲占恩和陈华还未得手早被王某给绑去午门斩首了。”陈娟怒道:“什么狗屁朝廷命官?充其量不过是杂役而已。陈娟如今总算明白了,原来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王大人早就谋划好了的,王翔你个畜牲就是这样报答曾经帮助过你的恩人吗?”王翔奸笑道:“王翔说了这半日想必陈姑娘心里应该明白,陈姑娘应该好好的活着,这日后嘛王翔和曲占恩、陈华自然还是朋友,王翔又怎会为难于他二人?当然谁助王翔进入官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进入官府,可以做王翔想做的任何事情。”陈娟冷笑道:“王翔你个千刀万剐的妖魔就不要再甜言蜜语了,总有一日你定会遭到报应不得好死的!”王翔奸笑道:“陈姑娘请别生气,王翔还未向你道喜呢!”陈娟冷笑道:“陈娟从变耳朵也未听说过畜牲也会给人道喜?”王翔奸笑道:“陈姑娘,今日可是天作被地作床,我俩也算是圆过房行过夫妇之礼了。这门婚事若陈姑娘考虑好了,王翔明日定当亲自带了媒婆及一干人把聘礼送到府上。”陈娟冷笑道:“王大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么?”王翔奸笑道:“今日你我二人都配了一回,还说什么配不配的话?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待会到得街上,陈姑娘就打起精神自己回家吧!”王翔说着又将陈娟抱到了马上,自己牵了马跟在一旁,陈娟呆呆的坐在马上已是欲哭无泪,自知欲死不能,欲说不能,欲活不能,心中已是痛苦万分,可为了占恩哥和陈华的安危,只得忍受奇耻大辱,含恨将泪水吞进肚里,随王翔一道下山。 陈娟回到家中后便一病不起,陈父、陈母见状已是愁得要死,急让陈华快去赵官村请曲占恩前来诊治。曲占恩当下听得陈华如此一说,赶忙配制好了几副草药,又带上不少万应丹药随陈华一块上路。 曲占恩和陈华刚进得门,陈父急道:“占恩来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陈母含泪道:“陈娟这孩子几日前还好好的,可一病就……”陈母说着,双手仍不停的拭去泪水。曲占恩正欲放下手中的草药,早有陈华伸手接过摆放到了桌上。曲占恩笑道:“伯父、伯母也不必太担心了,占恩今日定会尽全力诊治的。”陈母点了点头,含泪道:“占恩能说这话,做娘的也就放心了!占恩,快请进房里。”正说话间,曲占恩随陈父、陈母到得床前。陈娟知是曲占恩到来,只觉眼前一亮,欲言又止。曲占恩深情的望了一眼陈娟,心中自是惭愧不已!这才蹲下身细细的把起脉来。陈华急道:“占恩,小妹这病能医治好么?”曲占恩叹道:“陈姑娘这病想必是心情抑郁所致,待好好调养几日便会没事的,不过还得服用五、六日万应丹药。”陈父叹道:“刚刚听得占恩如此一说,这做爹娘的也就放下些心了。”陈母笑道:“伯母在此谢谢占恩了,只是不知这万应丹药一日需服用几次?”曲占恩笑道:“占恩和伯父、伯母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话?至于这万应丹药每日需分早、中、晚三次服用为宜!”忽听陈娟说道:“爹爹、娘和哥哥您们都到外边去吧,陈娟还想和占恩哥说几句话。”陈父、陈母听得即唤过陈华关上门走了出来。 陈娟掀开被子坐到床沿上,叹道:“占恩哥,陈娟这病能治好么?”曲占恩心知陈娟其意,叹道:“陈姑娘这心病,说实话连占恩自己也不知道。”陈娟一想起当日被王翔奸污的情形,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哭泣道:“我恨你,我恨你!若当初占恩哥娶了陈娟……”陈娟哪里还敢往下说,站起身来双手不停的往曲占恩的胸前轻轻打去。曲占恩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叹道:“陈姑娘不要哭!看到你这样子占恩心里也不好受。占恩心里明白这事皆因我所起,是占恩辜负了小妹的一片心,占恩这一辈子都对不起小妹!”陈娟听得,这才停了手,含泪道:“占恩哥你不明白,陈娟不是这意思。”曲占恩含泪道:“陈姑娘不哭,陈姑娘不哭!占恩心里明白,占恩心里明白!”陈娟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只好咽下,含泪笑道:“听哥哥说占恩哥已和周官村的李家订下了婚约,不日就要成亲了。陈娟当日得知此事,心里也为占恩哥感到高兴!”曲占恩苦笑道:“陈姑娘今日所说的全都是事实,不过占恩至今也未曾见得这李惠英一面。”陈娟叹道:“占恩哥,难道这就是你所期望的结果?兴许还真是上天注定了你占恩和李惠英的缘份!占恩哥请放心,陈娟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烦你了,陈娟虽然很羡慕李惠英姐姐,但在心里也是真心祝福你们的!”陈娟说着已是泪如雨下。曲占恩含泪道:“占恩也衷心的祝福小妹能早日找到个好人家!”陈娟含泪道:“陈娟还有一未了的心愿,望占恩哥能再抱一抱小妹!”曲占恩含泪道:“占恩答应你,但你得答应占恩好好的活着!”说着便将陈娟抱入怀中。陈娟含泪笑道:“陈娟好想一辈子就让占恩哥这样抱着,直到慢慢的变老,化作尘土。”曲占恩点了点头,含泪道:“占恩今生好糊涂啊!”陈娟摇了摇头,含泪道:“占恩哥一定要答应小妹千万不能跟李家毁婚,待成亲后也要好好的待李惠英姐姐!”陈娟哪里还说得下去,一把推开了曲占恩,“占恩哥你走吧,若有缘我们来世再聚!”曲占恩听得,无限深情的望了一眼陈娟,随即转身从房里走了出来。曲占恩又向陈父、陈母问过好,便匆匆告辞!陈华见状,也不便多言,即起身送至门外。 第六章 人生之路(1) 袁家和李家订下的婚约一天天临近了,9月15这日,袁家一早就在曲家祠堂里预备下了十余桌酒席,如今已是万事俱备,一切只待新娘的到来。 曲占恩在陈华、王翔的陪同下和迎亲的队伍随花轿到得门前,只见门前的一贡桌上早摆放好香案,已是香烟徐徐,香案旁的大托盘中盛有一煮熟的猪头及几碟敬献的小菜和糖果,屋里屋外皆铺上一层厚厚的青松毛,处处洋溢着一派喜庆气氛。三囡一见到花轿,赶忙在门槛前点燃了一把干松毛,弯下腰吹灭了火,刹时一股股青烟腾空而起。三囡急道:“新娘到了,新娘到了!快迎新娘进屋!”三囡说着赶忙走近花轿旁轻轻掀开布帘,牵了新娘的手跨过烟雾腾腾的干松毛火堆缓缓进屋。赵明贵见状,即点燃了一大串爆竹。却见新娘也是一身大红绸布衣裳,头上盖一红头巾,足穿一双绣花鞋,曲占恩、陈华、王翔、三囡、赵明贵和众宾客紧随其后。 眼看成亲仪式开始,赵明贵早摆好了两个椅子,笑道:“请袁伯父、袁伯母快些上座!”三囡听得,赶忙牵了新娘的左手缓步上前,又从怀里取出一枚金戒指,笑道:“惠英妹妹,让姐姐给你戴上金戒指。”三囡说着抬起李惠英的左手,轻轻的将金戒指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袁恩龄、袁夫人刚一坐定。忽听赵明贵朗声道:“一拜天地。”曲占恩和李惠英赶忙面向东方跪下,待磕过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赵明贵又道:“二拜高堂。”曲占恩和李惠英赶忙又近前跪下,曲占恩笑道:“爹娘的养育之恩孩儿万世难忘,日后还请爹爹和娘多教教孩儿做人的道理。爹爹、娘,请受孩儿一拜。”说着又与李惠英连磕了三个头。袁恩龄、袁夫人喜道:“好,好!孩儿快快请起!”袁恩龄说着又赶忙双手扶起曲占恩,笑道:“恩龄和你亲娘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袁夫人双手扶起李惠英,喜道:“占恩往后可要好好照顾惠英,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曲占恩笑道:“亲娘所言极是,占恩今生今世一定好生照顾惠英!”又听赵明贵朗声说道:“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待曲占恩和李惠英行过礼后,袁夫人和三囡这才将李惠英扶进了新房,又招呼李惠英坐到了床沿上。袁夫人笑道:“三囡就留在房里陪新娘吧!”袁夫人说着慢慢的退了出来。袁恩龄笑道:“今日大伙都辛苦了,请大伙都到曲家祠堂用饭吧!”众人听得,这才陆陆续续的出了门。袁夫人笑道:“占恩,你姐夫已在曲家祠堂招呼亲朋好友了,快随亲爹亲娘一块过去吧,待会亲娘会端两碗饭菜过来给三囡和李惠英他们。”曲占恩听得,急忙唤过陈华、王翔随袁恩龄和袁夫人前往曲家祠堂。 曲占恩、王翔、陈华、袁恩龄、袁夫人进得曲家祠堂院里,原来已经开席了,袁槐正忙着四处敬酒。袁杞笑道:“爹爹、娘,快请到这边坐!”袁恩龄即招呼大伙走了过去,袁恩龄、袁夫人、曲占恩、陈华、王翔便依次坐下。袁夫人笑道:“杞儿,你那弟弟袁权可有人照管?”袁杞笑道:“娘快往这边看,袁权这会正躺在奶奶怀里撒娇呢!”袁夫人抬头一看,“好个淘气鬼!”说着这才放下心来。袁恩龄笑道:“大伙都别愣着,快些喝酒吃菜,这可是上好的三街瓦仓酒。”袁夫人、曲占恩、陈华、王翔、袁杞听得,这才纷纷举杯动筷。曲占恩站起身来,笑道:“今日是占恩大喜的日子,占恩就此谢过亲爹、亲娘的养育之恩!”袁夫人笑道:“占恩,我们既是一家人,可别再说些见外话了!”袁恩龄笑道:“看到占恩成家了,恩龄今日总算了却了一桩多年的心愿,若宗周大哥和凤藻嫂子泉下有知,定能安息了!”袁夫人又往陈华、王翔、袁杞的碗里夹了些菜,笑道:“大家多吃点菜,占恩如今已是大人了,亲娘就不管他了!”陈华站起身来笑道:“今日借占恩大喜的日子,陈华敬袁伯父、袁伯母一杯!祝袁伯父、袁伯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占恩和嫂子一生幸福,心想事成!”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袁恩龄笑道:“年龄不饶人啊,恩龄哪里还胜酒力?”王翔笑道:“袁伯父不用担心,这杯酒就由王翔代饮吧!”王翔说着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袁恩龄笑道:“王翔如今进得江城官府遂了心愿,往后心里可要装着父老乡亲们啊!”王翔笑道:“请袁伯父、袁伯母放心,王翔都记在心上了!”袁夫人叹道:“唉,只是杞儿这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袁杞笑道:“娘,好好的又说这话干啥!”忽见两个孩童跑了过来嚷道:“新姑爷,快发喜糖!新姑爷,快发喜糖!”曲占恩正欲把手伸进口袋里,早有袁夫人递了几颗喜糖过去,笑道:“快拿着慢慢吃,小心别摔着!”赵明贵见状,笑道:“赵勇、赵臣快到爹爹这边来,可不许胡闹!”赵夫人也在一旁笑道:“赵勇、赵臣,快到娘这边来!”这赵夫人原名李玉蓉,为临安城人氏。曲占恩笑道:“小孩子嘛自是顽皮,明贵哥也不必责怪他们!”袁杞笑道:“占恩哥,袁杞敬你一杯,祝占恩哥和嫂子白头偕老!”袁夫人笑道:“杞儿,占恩今日是新姑爷,新姑爷晚上还要入洞房,怎能喝酒?”陈华笑道:“既如此,这杯酒还请王翔代喝了吧!”王翔笑道:“王翔就代新姑爷和老同学喝了这杯酒吧,祝占恩和李惠英早生贵早发财!”王翔说着,即与袁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袁夫人笑道:“恩龄,可别让杞儿喝多了!”袁恩龄笑道:“不碍事!今日既是大喜的日子,该让孩子们尽兴才是。”袁夫人站起身来,笑道:“大伙请慢慢吃!占恩,亲娘若再不端饭过去,新娘和三囡可是要饿坏了!”说着便赶忙向厨房走去。曲占恩笑道:“王翔,占恩心里有一想法。”王翔笑道:“占恩请直言!”曲占恩笑道:“占恩欲让王翔在江城官府帮陈华找个事做,为的是让陈华能有碗饭吃!”王翔笑道:“这事就是占恩不说,王翔心里也记挂着。”陈华笑道:“陈华在此谢谢占恩,谢谢王翔了!”袁恩龄笑道:“好,好!既是朋友就该如此!”眼看已是酒足饭饱,袁恩龄、曲占恩、王翔、袁杞、陈华这才站起身来依依惜别! 曲占恩轻轻的揭去李惠英的头巾,将李惠英轻轻拥入怀中,李惠英早羞得满脸通红。这李惠英长得并不算美貌,但也挺标志。半响,忽听曲占恩笑道:“惠英,如今你我已是夫妻,怎的还这般羞怯?”李惠英含羞道:“人家可是第一次见到你,也是第一次跟一位男人靠得这么近,如今又被你抱在怀里,惠英这心呀都快跳出来了!”曲占恩笑道:“还不都是什么三从四德造成的,狗屁的三从四德。”李惠英笑道:“今晚是你我的大喜日子,可不许胡说!”曲占恩笑道:“占恩以为这些陈规陋习早该改一改了。”李惠英含羞道:“占恩今日也够辛苦的了,不如先上床歇息吧!”说着便欲宽衣解带。曲占恩笑道:“惠英,占恩想跟你商量个事情。”李惠英不悦道:“占恩,何事不能明日再说?”曲占恩叹道:“占恩想开一家诊所,可手里又没哪么多现钱。种田吧!早年间爹娘留下的哪些田地早已名存实亡。惠英,占恩想听听你有何良策?”李惠英笑道:“惠英一个女人家的能怎么样?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曲占恩心里闪过一丝悲哀,大凡女人都这个样,这能怨她吗?若玥儿她还活着,那该多好!断不会是这样子的。李惠英笑道:“占恩,我看不如这样吧!你把这戒指拿去变卖了,先租上几亩田地侍弄着,往后的日子再作打算也不迟。”曲占恩急道:“不成,不成!这是我娘留给儿媳妇的,也是她唯一留在世上的东西了,哪能随便动呢?这钱可以找三姐、三姐夫他们想想法子。”李惠英听得,心里不免生气,一把推开曲占恩,“占恩,你在袁家学了这么多年中医,平日里袁家不也给了你些钱?都说让你攒着讨媳妇过日子,如今这钱都到哪里去了?”曲占恩叹道:“那钱还在早些年前就资助王翔上学用了,这会又何别言明?”李惠英生气道:“惠英今日算是明白了,看来当日媒婆所说的全是假话,就连你娶惠英过门的钱皆是袁家所出。你一个大男人家的,还有脸没脸,羞不羞?”本是大喜的日子,曲占恩哪想会弄成这样?当下只得好言安慰媳妇一番,曲占恩和李惠英这才宽衣上床歇息。 曲占恩便依李惠英之言,先租上几亩田地侍弄着,待时机成熟再作打算。曲占恩笑道:“惠英,如今有了田地,都种些什么庄稼好?”李惠英笑道:“种粮食呗!不然,一年到头来喝西北风去?”曲占恩摆了摆手,笑道:“种粮食哪如种大烟?你看很多人家为了过上好日子,都改种大烟了。”李惠英急道:“可也未听说过种大烟的人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倒是一个个成了烟鬼。大烟这害人的东西,惠英娘家再苦也不曾种过,占恩这会怎会想到去种大烟?”曲占恩笑道:“跟你说着玩的,怎么一说就当真了?种大烟是能落下几个钱。这不社会上也在议论云南的烟土最好,而云南的烟土又数我们村里的最好。就连官府中人上京城办个事什么的,也要带上些送人。殊不知染上了那东西,恐怕这辈就完了。可话说回来,天下贫民百姓又有几人愿意栽种大烟?说到底还不都是让官府给逼的,为了交清官谣赋税,为了活命又能有什么办法?”李惠英听得,一时无语。 曲占恩和李惠英同村里人一样,也开始在田间忙碌起来,李惠英笑道:“惠英在娘家时曾听爹娘说起过这赵官村人自古皆是硬田吃硬饭,惠英今日算是领教了。”一旁的赵明贵笑道:“占恩就没听村里人常说收获了一季水稻,若是上年还未打碎而又稍大一点的土块,待来年开春挖出时,它必定不曾在水里溶化过,敲开一看中间必定还是头年的干样。”曲占恩叹道:“干赵官因为一个干字,这田地里的庄稼只能栽种一季,虽是栽种了,有无收成?还得全看天年。这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赵明贵笑道:“可尽管如此,村里人还是把希望的种子埋进土里,不论是连年的烽烟,还是瘟疫横行的岁月,心里仍期待着来年的丰收,或许这是人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还有他全部的希望!”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明贵哥,栽种庄稼可有什么诀窍?”越明贵笑道:“占恩,明贵只知道栽种庄稼玩不得半点马虎,皆是一份汗不一份收获,若能掌握一些节令天气方面的常识,对栽种庄稼不仅省时省力,且是大有帮助的。”李惠英笑道:“既是如此,明贵大哥不妨说来听听。”赵明贵笑道:“节令方面的谚语说的是:惊蛰不息风,冷在五月中;清明止雪,谷雨止风,秋后止雷;夏至过干旱,小煮水淹田;秋前雨水少,秋后烂稻草;冬前冬后,冻破研臼;反土黄年霜小,来年霜必大。”曲占恩笑道:“想不到栽种庄稼也是一门大学问,明贵哥,占恩还想请教一下天气方面的知识。”赵明贵笑道:“说到天气方面的谚语就更多了,你明贵哥就拣重要的说吧!天黄有雨,人黄有病;云走东,有雨变成风;云走南,有雨下不长;云走西,骑马送蓑衣;云走北,有雨下不了,三月南风晒河底,四月南风下大雨,五月南风卖儿女;八月打雷出怪事,八月东风要下雨;日出云里走,天阴必下雨;东闪闪西闪闪,老母猪晒得喊。”李惠英笑道:“占恩,咱们今后栽种庄稼可得好好请教明贵大哥多教教惠英和占恩。”曲占恩笑道:“明贵哥,可千万不能推辞啊!”赵明贵笑道:“占恩、大妹子,大家乡里乡亲的,又都是穷苦人,还说这话干嘛!”曲占恩、李惠英、赵明贵说着,又开始忙活起来。 难得今年风调雨顺,田里的庄稼已是一天天长势喜人,曲占恩和李惠英看着自是十分高兴!可为开设诊所一事曲占恩又犯了愁,忽见陈华前来家中配制草药。待让过座,曲占恩笑道:“惠英,这是占恩的好友陈华。”李惠英笑道:“惠英就此见过陈兄弟!”说着又倒好一杯茶水递了过去。陈华接过茶水笑道:“陈华今日是专程前来看望大哥和嫂子的,不知大哥和嫂子一向可好!”曲占恩笑道:“大哥和你嫂子挺好的,只是多日不见,大哥和你嫂子这心里也挺记挂你的!”李惠英笑道:“前些日子占恩还常跟你嫂子念到你,惠英今日可总算见到陈兄弟了!”陈华笑道:“难得大哥和嫂子记挂!陈华今日前来想请大哥多配制几副草药带回家,只因爹爹的病是越来越重了!”曲占恩听得,简单的询问了一下病情,赶忙开始配药,“唉,伯父这些年也够受苦的了!”李惠英笑道:“人难免都有个生老病死的,陈兄弟也不必太难过了!”曲占恩笑道:“陈华,陈娟眼下可曾许配了个好人家?”陈华叹道:“前些日子倒也听母亲说起过王翔的爹娘曾几次托媒到家中提亲,也不知小妹是如何想的,却是死活也不肯同意这门亲事,爹娘也只好作罢。”李惠英笑道:“不知陈兄弟成家了没有?”陈华叹道:“嫂子,陈华至今尚未婚配,此事说来也是一言难尽,只因爹爹这病也有好些年了,如今也未见好转却是越来越重了,为此家中经济已是十分拮据。”曲占恩笑道:“若陈娟能许配个好人家,也可了却伯父、伯母的一桩心病,这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李惠英笑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婚姻大事也不能操之过急!”陈华笑道:“大哥和嫂子说的有理,还真是这么回事!”正说话间,曲占恩已将配制好的十几副草药摆放到了桌上,笑道:“陈华记着回去告诉伯父,每两日煎服一包,忌食酸冷!”陈华点了点头,笑道:“要是大哥和嫂子能早日开起诊所,那该多好!”曲占恩笑道:“占恩待会自会与陈华商议此事,只是占恩也不知道陈华在江城官府干得顺不顺心。”陈华叹道:“陈华也不知该怎样说才好,刚去的那段日子仅仅是做些杂活,那日又听王翔说待过得些时日,欲让陈华去挨家挨户的收取官粮门户钱。”李惠英叹道:“王翔这不是在让陈兄弟作难么?只可惜你嫂子和占恩眼下未开起诊所,要不就别再干那苦差使了。”陈华笑道:“大哥和嫂子的心意陈华心领了就是。哦,对了!大哥欲开设诊所之事何不去找王翔?几日前张庆和知县已告老还乡,这新官未上任之际,张知县临走时又将官府中大小事务暂时交由王翔主持!”曲占恩笑道:“这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看来袁恩龄的面子在着哩,占恩也正有此意。”李惠英笑道:“真是太好了!”陈华苦笑道:“只是有一事说来实在令人痛心!大哥、嫂子可曾听说过王翔被称为什么?”曲占恩笑道:“占恩倒是未曾听说过,不会称王翔是头猪吧?”李惠英笑道:“惠英前几日去赶集,忽听人议论说江城官府出了一头什么猪,可惠英也不知道是啥回事。”陈华笑道:“大哥、嫂子说的没错,陈华也私下听到过王翔的一些风言风语:这王翔虽是官府中老二,却是地地道道的鲁猪、二猪。”曲占恩吃惊道:“这鲁猪、二猪,分明就是指王翔这人太贪、太狠,且贪腐的行为粗俗至极,王翔果真如此,如何了得?”陈华叹道:“陈华原不相信这是真的,可事实偏偏如此。”李惠英叹道:“如此说来,这开设诊所之事又没指望了。”陈华笑道:“嫂子,这倒未必。毕竟占恩、王翔与陈华皆是一个望着一个在苦水中长大的好兄弟,这同窗之谊王翔总该不会忘吧!”曲占恩叹道:“看来当初对王翔所做的一切,乃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恐是要后悔一辈子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可惜枉费了袁恩龄一片好心,也不知他老人家又要如何生气了?”陈华站起身来,拎上草药笑道:“陈华该回去了,还望大哥、嫂子多多保重!”曲占恩笑道:“请陈华也多多珍重!”李惠英笑道:“陈华兄弟请慢走!”送走陈华,夫妻俩一时无话。 曲占恩思来想去,决定前往江城官府,王翔闻听差人来报,知是曲占恩来到。王翔早迎了过来,笑道:“大哥自当日成亲一别,也是多日不见,如今可好?今日怎不见大哥带嫂子一块到府上坐坐?也好再叙兄弟情谊?”说着便拉曲占恩一块进屋歇息,这时早有差人倒好茶水,端过椅子请曲占恩上座。曲占恩接过茶水,并不急于上座,笑道:“你嫂子哪见过这等大场面?只怕是来了,还要吓着她哩!”王翔笑道:“可惜近来事情太多,应酬也是不少,不会怪兄弟没去看望大哥和嫂子吧?”曲占恩笑道:“王兄说哪里话,你我二人从小情同手足,见与不见占恩心里还不都一样记挂着你?只是今日怎不见陈华人影?”王翔喝上一口茶水,忽又哈哈大笑道:“大哥刚才还说什么来着?可见大哥牵挂的不是王某人吧!不过今日恐是很难再见到陈华了,陈华一大早便带一干人到村里收官粮和门户钱去了。”曲占恩笑道:“王兄,让陈华去干这事恐怕不太合适吧?王大人就不能让陈华干点别的事情?”王翔听着,乃是一脸严肃,摆了摆手道:“大哥这话严重了,听起来就跟陈华一个鼻孔出气。”曲占恩笑道:“王兄弟怎么越说占恩越不明白了。”王翔大笑道:“如今陈华也在府上大谈什么体察民情,爱护百姓云云。话虽不错,可这官粮门户钱的能少得了一文小钱么?”曲占恩自然明白王翔的心思,却故作不知,仍笑道:“王翔,占恩当初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有今日。但有句话占恩还是不得不说,如今老百姓的日子自是苦不堪言,这官粮门户钱的,能减免就减免些吧!外面传闻说旧吏才去,新官未到。却又蹦出个什么‘鲁猪、二猪’来,若你好自为官,老百姓又怎会无中生有?”王翔一听,脸色煞是难看,当下瞪起一双二虎眼,恼怒道:“大哥快别说这些事,此事王某都听说了。这帮刁民若让本官捉到了,可有他们好看的。大哥,其实本官也很为难,你不知上头又催得这么紧,不时还要伸手下来拿走些。府上又这么一大帮帮人,全都要吃饭要靠钱养活。若都减免了,你叫他们去喝西北方风去。如此一来,只怕是皇帝老子也得饿死。”曲占恩听得,心中已是愤怒不已,知道劝了也无用,当下也无心再与王翔商议开设诊所之事。便欲告辞,王翔也不强留,起身送至门外。 转眼到了秋天,田里的稻谷也是一片金黄色。难得今年风调雨顺,眼看又是一个大丰收年,可曲占恩和李惠英做梦也未想到,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待交完官粮、门户钱、付过田租之后。这粮食已是所剩无已,李惠英难过得直掉眼泪,叹道:“若将来养了孩子,岂不是要活活饿死?”曲占恩望着伤心欲绝的妻子,赶忙安慰道:“惠英别哭,哭坏身子可咋办?”曲占恩说这话时,不由悄悄转过身去,轻轻拭去泪水。袁槐叹道:“袁槐一大清早过来帮忙,早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了,官贪自不必说,这老百姓也太善良了,只要这世上还有草根树皮可以充饥,便会咬紧牙根挺着,想以此捱过苦难,把希望寄托在来年。以至怪事不少,却道‘民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百姓’说来令人啼笑皆非。”曲占恩凄然说道:“惠英、三姐夫,这田我们怕是种不起,还是开诊所另谋生路吧!总比脸朝黄土背朝天用血汗养活那帮狗官心里要好受些。”李惠英脸上仍挂着未干的泪珠儿,“占恩、三姐夫,可眼下哪来那么多钱?你未听乡亲们说这事还须经官府同意才行,况且不知还要花上多少钱?”说着又落下泪来。曲占恩叹道:“钱的事可以慢慢想办法,占恩只是担心若能开起诊所会不会影响到三姐夫家的生意?”袁槐笑道:“占恩多虑了!若占恩和惠英欲开设诊所,三姐夫怎会不支持你们?钱的事情姐夫自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想爹爹和娘他们也会赞成的。” 为能早日开起诊所,曲占恩又一次下到江城官府,差人前去禀报后,王翔很快迎了出来。“大哥,今日怎不捎个信来,也好让兄弟亲自去接你!”说着便拉过曲占恩的手,笑道:“走,喝茶去。晚上陈华回来,再一块喝杯酒如何?”曲占恩笑道:“不急,不急!占恩今日前来,为的正是开设诊所一事。”王翔笑道:“还缺多少钱?”占恩伸出一根指头笑道:“至少50块银元吧。”王翔听得,已是面呈为难之色,忽又笑道:“我还以为十万火急的大事,只是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兄弟近来手头实在太紧,这些日子又忙着四处托媒提亲,已快弄得身无分文了。”王翔说着,从身上摸出十几块银元,自言自语道:“如今就剩下这点钱了,至少还得撑上一段日子,你看这日子难不难熬?”一旁的官差看着,不由偷偷笑出声来,心想王老爷怎会没钱?还真会演戏,可哪里又敢说出口?忽见王翔眯起双眼,那官差早吓得低下了头,险些跌倒。曲占恩听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想王翔或许是真的没钱,如今四处忙着托媒提亲,这花销也是不小,曲占恩便随王翔一道出了衙门。 第六章 人生之路(2) 出大门不远,忽听王翔说道:“占恩不要怪兄弟多嘴,在家盘田种地,跟嫂子一块好好过日子有何不好?这会又发什么神经病,开什么诊所?不想想你有多大点水水,何况你姐夫家的诊所就在同一个村里,就算你开起诊所,又能有多少生意?”曲占恩做梦也未想到王翔会说出这等鸟话,心中已是大为不快,“这种田的怎能和做官的走在一起呢?占恩今日原本就不该来到这里。”王翔笑道:“占恩何出此言,王某人这么说也是为你好!”曲占恩抬起头,一脸茫然的望着王翔,犹如从来就不曾认识一般。王翔笑道:“占恩,做兄弟的不是不支持你开诊所。只是这社会太现实,眼下不论办个啥事都得讲个钱字。岂不闻古人云: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才学了几年中草医?对中草医又知道多少?兄弟以为做人还是现实一点好。占恩,有个事你还不知道吧?听上头说再过些日子若未派新官上任,或许那人就是兄弟我了。王某人真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弄出个什么差错,到时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占恩,这下你该明白了吧!待缓得些日子。到时兄弟自然会把这事给你弄好。”曲占恩冷笑道:“王大人,功名富贵,谁人不想?只怕是‘拜迎老爷心欲碎,鞭打黎民令人悲’呀!只恐事情没这么简单吧!”王翔不悦道:“占恩,就说陈华吧,当日王某答应大哥把他留在身边,可陈华每次外出收取官粮、门户钱,竟然不曾带回一文小钱。这下你让王某人的脸往哪搁?胡说什么乡里人日子太苦了,就因为这个?可上头又催得这么紧。如未按期完成,这段日子算是白辛苦了。”曲占恩听着,甚是心烦,正欲告辞。忽听有人在叫王大人,曲占恩回头望去,只见穿着一身艳丽旗袍的两个青年女子,年纪与自己相仿,模样儿还挺俊俏。其中一人很是眼熟,似曾在哪里见过。王翔惊喜道:“占恩,快过来与二人相见!这是王某的同学李小虹、王小敏,这位是王某的好友曲占恩。”说着又将二人一一指与曲占恩相识。原来李小虹、王小敏是王翔在省立师范学校上学时的同学,二人皆是江城本地人氏。曲占恩犹豫着走了过去,这才想起李小虹正是当日在省立师范学校遇到的那位女孩。曲占恩笑道:“李姑娘、王姑娘好!占恩就此见过两位姑娘。”李小虹笑道:“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面的,只可惜王玥……”曲占恩笑道:“当日在省立师范学校,小虹姑娘还曾帮占恩去寻过王玥!”王小敏笑道:“王翔,听说你混进了官府,传闻又要高升了,今日不想庆贺一下?”王翔一听,笑道:“这有何难,这会便请二位去喝茶,晚上再一块喝酒如何?只是不知小虹、小敏如今在何处高就?”李小虹笑道:“我们哪象你王大人,官府中又容不下女人,现在倒好,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王小敏在一旁笑道:“就是嘛,还是古人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去读那么多圣贤书干嘛?”曲占恩既已见过李小虹、王小敏,当下又欲告辞。王翔一把拉住他,悄声说道:“大哥,你知道王某尚未成亲的,王某当日也曾跟大哥说起过小虹姑娘,这会一块去喝茶,就算帮兄弟一个忙好不好?待晚上陈华回来,开设诊所之事咱们再一块想办法,至于官府方面,自然不用你操心,”曲占恩推辞不过。只好随王翔、李小虹、王小敏一道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茶香馆。 茶馆不大,但显得清幽素雅,约摸可以坐下二十来人。茶香馆看起来生意很是不错,几张褪了色的方桌擦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若到此喝上一杯香茶,倒也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刚进门已是一股淡淡的茶香飘荡在屋中,“真香啊!” 李小虹、王小敏笑道。“王大人,快些请上座,小的这就让伙计沏好香茶给你送了来。”只见店老板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又慌忙俯下身为王翔重新擦拭了一遍椅子,方请上座。王翔嗯了一声,四人便依次坐到了柜台附近的一张方桌旁,曲占恩居中,正好对着柜台。从这里可以看到柜台上刚刚沏好的香茶,及店老板收款找补忙碌的身影。这时早有伙计端上四杯香茶依次摆放好,众人开始慢慢的品着香茶,李小虹笑道:“小虹当日曾听王玥说起占恩正在学中医,想必占恩今日已是学有所成!”王小敏笑道:“学医好啊!如今是乱世,小敏以为干啥都不如学医实在。”曲占恩点了点头,笑道:“承蒙两位姑娘家夸奖,占恩如今仍是一事无成。”王小敏笑道:“占恩大哥,小敏说的可都是实话。自去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城时乱象已生,这满清王朝还能有几年天下,垮台也只是早晚的事情。”王翔笑道:“小敏姑娘不许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王小敏笑道:“哎哟哟,王大人不会把小敏捉去领赏了吧?”王翔苦笑道:“小敏姑娘这话言重了,王某如今只是一心想成家过日子。”王小敏笑道:“王大人,那王小敏可高攀不起呀,不知小虹姑娘如何?”王翔喜道:“小敏姑娘今日总算没再说错话了!”李小虹急道:“小敏就不要再说笑话了,王大人如何看得上我们这些平常人家的女子?”王翔听得,欲言又止。李小虹笑道:“占恩,小虹深知王玥和你的那份情,令小虹也是感动万分!小虹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不能遇到一人生知己?”曲占恩笑道:“小虹姑娘说的也是,只可惜王玥死了!相信小虹姑娘也能遇到一人生知己的。”王小敏叹道:“都说红颜自古多薄命!若要能遇到一人生知已,也是死而无撼了!”曲占恩想说点什么,忽见王翔低着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更觉无聊。李小虹、王小敏看到了,端起茶杯不由相视而笑。也不知过了多久,曲占恩见王翔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似有心事一般。便欲早点告辞,正欲起身前去算账。李小虹站起身来笑道:“王翔,看你满腹心事的样子,又在想什么升官发财的好事吧!还说让你今日请客,心疼几个钱了不是?”王小敏也在一旁附和道:“算了,今日就让王大人当一回省长吧!这钱就由我们出吧!”正说话间,李小虹、王小敏一步上前,早将钱递了过去。王翔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快步走近柜台,急道:“不,不!这钱还是王某人出吧!说好了的。”这店老板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王翔一把推开李小虹的手,怒道:“掌柜的,不准收她们的钱,我这有的是……”王翔没把钱字说出口,慌乱中把所有的银元都放到了柜台上,又急急忙忙满身找零钱。曲占恩已看到了那些钱,足有上百大洋吧!这时王翔已经发觉他犯了一个错误,心想曲占恩就在柜台旁,正看着柜台这边啊!情急之下挪动了一下他肥胖的身躯,想用身子挡住占恩的眼睛。掌柜的笑道:“王大人,快些将钱收起来,小的怎敢收王大人的钱?”王翔一听已是气极,怒喝道:“快闭上你的鸟嘴,别那么多废话!”这掌柜的挨了训斥,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早吓得不知所措!李小虹、王小敏迷惑的望了一眼王翔,又回头望了一眼占恩,心里很是奇怪,抿嘴一笑,悄悄走了。曲占恩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觉鼻子一酸,头也不回的走了。王翔慢慢的走出了茶馆门,仍在努力寻找李小虹、王小敏的身影,心想或许占恩并不曾看到那些钱吧。 回到家中,李惠英问他借到钱了没有?曲占恩心里正烦着,又不便说出口,便推辞说没找到人,李惠英叹道:“是啊!这官府中的人应酬又多,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不过没找着人也就算了,俗话说天长日久这朋友是会变的,何况王翔如今已是官府中的人?这人心膈肚皮的,就算今日找到了也未必能成!”曲占恩一听,心里更觉烦燥,欲争辨几句又觉无趣。心想这惠英说的已是句句在理,还不幸被她言中了。眼见李惠英已摆好碗筷,曲占恩心想这肚子还真是饿了,便坐下和李惠英一块吃晚饭。 一日曲占恩听说陈华出事了,这布告都贴到了村里,乡亲们站在一旁议论纷纷。原来王翔几日前亲约陈华去了趟李小虹家,结果这李小虹偏偏看上了陈华,王翔为此已是气得要死!王翔自知满清王朝已无多大气数;又恐当日奸污陈娟之事败露,到时哪会有什么好下场,王翔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欲将二人置之死地而后快。曲占恩挤进人群细细看将起来,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把肺都给气炸了,心痛得欲滴血!这布告上所说的正是:查原官差陈华,系江川小街人氏。光绪27年秋在村里收取官粮及门户钱之际,被土匪掳去。竟投奔于土匪,与匪为伍,乃知法犯法,罪不可恕,现下令予于缉拿……”曲占恩心里明白,只恐这又是王翔搞的鬼。曲占恩慢慢的走出人群,决定前往陈家看望。 曲占恩敲了半日门,却不见一点动静。邻居听到声响,急忙开门走了出来,细细打量了曲占恩一番,这才小心的问道:“这位年轻人是找陈家的吧!如今陈家哪还有什么人?”曲占恩望了一眼老妇人,急道:“老人家,不知这话从何说起?”老妇人叹了口气,慢慢说道:“陈家就一双儿女,这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只是陈父身体一直不好,这病算起来也有些年了,钱没少花药也没少吃,可这病却是不见一点好转。如此一来家境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陈母为这事也是急得要死,再说了一个女人家的,这身子骨哪里吃得消?好在这两个孩子倒也十分乖巧。陈娟在家中也时常帮母亲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听说陈华认识官府中的王大人,便到官府中找了个事做。不想就在陈华这孩子去后不久,陈父便撒手人世,陈母也是忧伤成疾,正欲托人前去官府中报信时,官府却说陈华上山当了土匪,陈母听此消息竟也气绝身亡。陈娟为了安葬爹娘,不得以下嫁村里李姓人家做了个偏房。陈华这孩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他怎会去当土匪?好可怜哪,爹娘临死前也不曾见上一面!”老妇人哪里还说得下去,只是一面擦泪,一面摆了摆手,示意曲占恩赶快离开。 曲占恩已是听得泪眼朦胧,拎着万应丹呆呆的站在那儿,心中悲愤至极,恨不能一刀取了王翔的狗命。曲占恩拼尽全身力气喊道:“学医何用?学医何用?陈华、陈娟,是我害了你们呀!”说着又用力撕碎手中的万应丹洒向空中,世人皆说“卖女葬父、卖女葬父”古有之今有之,为何偏偏是陈娟,偏偏是陈娟?曲占恩痛苦的闭上双眼,往事哪堪回首?今生今世,今生今世定是有负于陈姑娘了,更何况玥儿?不觉落下辛酸的泪水。 就在这天夜里,曲占恩与惠英刚躺下不久。忽然听到敲门声,“占恩,快开开门,我是陈华。”曲占恩仔细一听,知是陈华的声音,急忙翻身下床点亮油灯,开门一看果是陈华不错!二人不由惊呆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李惠英已穿好衣服,小声说道:“陈华兄弟,占恩都别站在那儿,快进屋里坐!”曲占恩这才拉过陈华的手,两人一块进了屋。曲占恩含泪道:“陈华,是占恩对不起你,对不起陈娟,对不起你们家人!占恩不该让你到官府去做事,以至今日。”李惠英正欲问是何事,却听陈华急道:“大哥快别说这些话,当日为能去官府做事,大哥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怎知今日之变?”曲占恩怒道:“鲁猪那狗日的,总有一日非亲手宰了他不可。”陈华笑道:“大哥不用急!陈华不说你也明白,这满清王朝还能有几年天下?满清王朝一完蛋,这鲁猪还不跟着一块完蛋?到时若要取他狗命,还不易如反掌?到那时即便你我肯放过他,只怕老天爷还不肯饶他?”曲占恩点了点头,欲跟他说起家中变故,又恐陈华伤心。正犹豫间,只听陈华含泪道:“大哥,鲁猪当日请你去茶馆喝茶的事我都听说了,也就是在那日,陈华和几个官差前去村里收官粮,不想被土匪给抓走了。一连几日土匪见大伙不想入伍,便决定放人,临走时每人给两块银元作路费。”曲占恩怔怔的望着陈华,急道:“那你到过家里了?”陈华点了点头,含泪道:“陈华到得家中时方知一切变故,小妹也含恨进入李家。陈华当时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到李家去看一眼小妹,不想小妹只是一个劲的流泪。末了小妹哽咽道:哥哥,人生下来就是做牛做马的命,一辈子受苦受穷!何况李家待我也不薄?生在这乱世,谁还去奢望什么美满姻缘?哥哥,待会到爹娘坟上磕个头再走吧!爹娘可是临死前也未能见上你一面,嘴里还喊着你的名字,叫人好不心酸哪!小妹说着又拿出50块银元交给我说这钱是李家答应给的,原想给你留着娶媳妇之用,如今哥哥还是拿着快些逃命去吧!”陈华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钱,用颤抖的双手将钱递了过来,曲占恩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钱,含泪道:“这钱虽是小妹给你,却是小妹用她一生换来的,你让占恩如何忍心?还是快些收起来吧!”陈华急道:“陈华如今已被官府诬陷为土匪,还讨什么媳妇?若大哥用这钱开起诊所,小妹知道了也会心安的。”曲占恩方才含泪接过钱,“陈华,土匪既已放你下山,如何又被官府诬陷为土匪?”陈华望了一眼占恩,叹道:“占恩,此事说来也是话长,那日从小妹家中出来,原想去官府算过这苦工钱便不干了。不想半路上遇到了李小虹,这李小虹正是那日与大哥一块喝茶的女孩。却听李小虹急道:陈华,可总算找到你了!还不快些逃命去?如今休要再去官府,王大人他们说你投奔了土匪,你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眼下官府正准备四处缉拿你们,快些逃命去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在李小虹的一再催促下,陈华只好再次逃上了山,却见先前的几个官差已先陈华一步到得山里,大伙感慨之余,竟是万般无奈!曲占恩怒道:“原来如此!陈兄今后有何打算?可曾想过先成个家再到外地逃生?”陈华叹道:“何尝不想,如今恐是不可能了!想前些日子,陈华也曾想今生若能娶小虹为妻也就心满意足了。这李小虹倒是有意,可惜家里穷又觉着配不上人家,先前也未敢托媒前去提亲,也是担心她父母亲不会同意。如今事已至此,只恐今生已是无缘了!”曲占恩听得,心里很是难过,不由恨恨道:“看来,与鲁猪相识,是我们今生最大的错。助鲁猪进了官府更是占恩一生的痛!如今还盘什么田种什么地?且先把鲁猪这帮狗官鸟老爷饿死再说。占恩明日就去请几个匠人来把这屋子收拾一下,再添置些东西先开起诊所,往后的事再与鲁猪细细计较不迟。”陈华点了点头,眼看时辰已不早,便欲告辞。曲占恩哪里舍得让他走?李惠英含泪道:“陈华兄弟,这么晚了就在家里住上一晚吧!”陈华拉开曲占恩的手,急道:“大哥和嫂子的心意,陈华心领了就是。要让官府的人知道了,会让大哥与嫂子受到牵连的。”曲占恩哽咽道:“陈华,此一去不知哪年哪月我们才能再相见?不论陈华远在天涯何方?大哥和嫂子都会在心里惦记着你的!”陈华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件事来,笑道:“开诊所须经官府同意这点,大哥尽管去找鲁猪,目前他还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大哥千万要记住一句话,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啊!这仇总有一天是要报的。”曲占恩含泪道:“陈华,占恩全都答应你。”陈华最后一眼看过曲占恩和李惠英,一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曲占恩终于在家中开起诊所,前来买药就医的病患者已开始渐渐多了起来。这样过得几个月,倒也相安无事。曲占恩在对疾病的诊治实践中,不时感到对医药知识的贫乏,在不断努力学习中医知识的同时,决定上山全面找药。 曲占恩满脸尘土的回到家中,李惠英笑道:“占恩,回来了!”李惠英说着,赶忙帮丈夫放下背篓。曲占恩抓起一把草药看了又看,笑道:“惠英可别小看这些草药,它跟往日的不同,虽是在附近山上采得,却是新发现的,少说也有十几种,说不准将来还能派上大用场。”李惠英听着,忽又像想起什么事似的,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占恩,今日中午时分,你那官府的朋友王翔来过了。”曲占恩心里一惊,疑惑道:“什么狗屁朋友,占恩与他早无朋友之说,他来干什么?”李惠英笑道:“你还说哪!王翔说是来村里办事,顺路过来看望看望!成亲那会子他也来做客倒是没见到过。后来又整日听你和陈华说起,如此心肠歹毒之人,惠英心想若是再见到王翔,定得好好看看这位官老爷长的啥模样?今日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是丑死人了。脸果真是尿泡脸,眼是死鱼眼。一进到屋里便觉着有一股怪怪的味。不!不!是两股,象夹汗又似脚臭。刚一张嘴说话,竟是一副黄黄的老板牙,看了怪让人不舒服的!占恩,你说官府中的人是不是都这个样,个个牙齿吃得黄黄的?想不到你们居然还称作什么三兄弟,岂不是招人笑话?从前三人还成天混在一块,就不怕有一日也变成了尿泡眼死鱼眼,染上了夹汗脚臭,到时上哪去讨媳妇?”李惠英说着,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曲占恩刚想说点什么,竟是忍不住与妻子捧腹大笑。李惠英笑够了,方才说道:“这王翔问占恩上哪儿去了?惠英告诉他说你到山上采药去了。临走时王翔说陈华还经常来吗?待占恩回来告诉他一声,若能再见到陈华,就说我们三人找个地方聚一聚好吗?惠英送王翔至门外时,看见好几个人跟着他一块走了。”曲占恩静静的听李惠英说完,心想这鲁猪会安什么好心?他会来看望我?曲占恩这么一想忽然明白了,笑道:“惠英你就没看出,鲁猪今日前来看望占恩是假,抓捕陈华才是真。”李惠英点了点头,也是难过得想掉眼泪。 这日曲占恩外出行医归来,到得村里已是傍晚时分。忽见李惠英坐在门前啼哭,门前围了不少人,心中甚是纳闷!不由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慌忙放下药箱问道:“惠英,这是为何?”李惠英抬起一双泪眼望了一眼丈夫,哭泣道:“你进屋里看看不就知道了?”曲占恩这才发现诊所早被人给捣毁了,四周凌乱不堪。曲占恩不由心头火起,怒道:“惠英,这是谁干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惠英抹了把眼泪道:“还不是你那尿泡脸狗屁朋友干的?起初惠英还不大相信。中午时分一伙人冲进家里来,他们自个说是土匪想要几个钱使,说着便开始翻箱倒柜,毁坏了东西竟扬长而去。幸好余下的那30块银元尚在。当时乡亲们只是远远的在一旁观望,哪敢近前相救?一位买药的患者刚劝说了几句,当即被一顿拳脚打翻在地。待这帮人走后,大伙皆说土匪中有一个人曾跟随王大人来过村里。”赵明贵在一旁说道:“这人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只怕这伙人不是土匪那样简单?”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唉,如今这世道!”李惠英含泪道:“你说这不是官府干的还会有谁?”曲占恩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又是鲁猪,看来这猪早该杀了!”李惠英听着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占恩,咱们惹不起官府的人,若要开诊所,还是依陈华之言把钱送给尿泡脸吃了罢,不然可别想过上安稳日子?”曲占恩默默的听李惠英说完,肺都快给气炸了。当下把妻子扶进屋里,哽咽道:“惠英,占恩全都依你,明日就下江城官府去办理。”心里不由恨恨道,这猪再喂胖点杀也好。 次日晌午,曲占恩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来到了江城官府。王翔得报,仍像往常一样迎了过来,笑道:“大哥可是刚来?快请上座!”曲占恩再也看不出这张肉墩墩的脸与他还有何干系?当下只得强压心头怒火,不冷不热的说道:“王大人,曲某今日前来为的还是诊所一事。”王翔一听,心想曲占恩恐是为诊所被人捣毁一事而来,仍笑道:“大哥今日说起这事,其实王某也听说了,心里很是难过!不过请大哥放心,这事兄弟自会给你作主。若要能抓到那帮混蛋,非杀了他们不可。”曲占恩听得,不禁在心里骂道:鲁猪装得倒挺象回事的。心里已是恨得要死,恨不能上前一脚踩死他,忽又想起临走时惠英说的那番话,当下只好忍住,笑道:“王大人的一番好意,曲某心领了就是。只是这事依王大人之见会是什么人干的?”王翔大笑道:“这事除了土匪,谁还能有那么大胆?不过话说回来,开诊所行医虽是好事,但也须经官府允许才为妥当。”曲占恩耐着性子,沉吟道:“依王大人之言,官府要如何个允许法?难道王大人自己不能作主?”却见王翔面带为难之色,半响方道:“大哥,这里说话不方便,进屋再与你细说。”进得里屋让过座,王翔笑道:“这事说来倒也不难,怕是要花上些钱才行。占恩,官府中哪是王翔一个人说了能算?这不一旁还坐着个李老爷,张老爷什么的。说实在的自大哥上回来了后,王某也跟他们提起过几次。皆说开诊所自然是好事,只不过这事还得好好‘研究、棒头’一下什么的。占恩可别小看这‘研究’二字,说的虽是一句官话,里面可是大有名堂来着,说穿了就是一个钱字。既是好事还要研究什么呢?问题就出在这里,试想天下人谁不爱财?吃饭拉屎,嫖妓赌博,娶妻生子,哪样少得了钱?社会上不正流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这买官卖官的事,行情还在一天天看涨。既如此这买官所花之钱,他日必定是要连本带利一块收回的,是不是这个理?都说如今的官太贪、太狠、太黑,也就不足为奇了。”王翔顿了顿,又眉飞色舞的说道:“不过,这为官的收取财物也是极为讲究的。眼见送礼的找到了府上,老爷不仅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多少家底,甚而口袋里装了多少钱财也不逃不过老爷的眼睛。这老爷在收受钱财时,嘴上大声喝斥道:不行,不行,这样做如何了得?这样做是要犯王法的。这时老爷早满心欢喜的接过钱财在手里细细的掂量掂量着,若是不少的话自然是收下了。反之不仅不会收下,弄不好还会招来老爷的大声训斥。倒也有例外的,乃是世代为官,在当地有钱有势的人家,老爷又岂敢乱收?只怕是巴结还来不来及。若非亲眼所见,光听老爷大声胡言乱喝,旁人必定还当他是一位清官,可话说回来,世上又哪有多少清官可言?试想若你真是一位清官,一旁众多的贪官岂能容得下你?到头来只怕是贪官倒成了清官,清官又成了贪官。俗话说众口一词可将黑白颠倒,那时可真是怎么死了都还不知道?所以说这送礼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须得方方面面把握好才可。甚至于老爷的每一个动作、眼神、爱好、一言一行都需细细研究。只要老爷收下了钱,所托之事便算有眉目了。”曲占恩静静的听着,满脸的笑容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愤怒与悲哀,笑道:“好,好!曲某今日就送一回礼,还请王大人多多关照,这开诊所之事该不会有问题了吧?”王翔喝了口茶水,望了一眼曲占恩,继而大笑道:“大哥,跟你讲了这大半日竟是这般不开窍?王某能做到的自然不会含糊,只是天下哪有一定成的事,但天下事情大抵如此而已。道理很简单,平日里平民百姓有到官府喊个冤叫个屈的,办个什么事的,原本很合理很简单的事情,可谓举手之劳,本是老爷受了俸禄份内该做之事。可老爷为何不干?偏偏还要口口声声研究棒头什么的?让你过些日子再来看,岂不是劳民伤财?可这正是老爷的高明之处,他得给你一些时日,让你回去好好想想,看能否想破?再备好钱财,到时再视情况而定。若这时你还象个木头人一样,那真不知还要研究多少个春秋,直至猴年马月,最后是再也没有人记起这事了。事情是明摆着的,研究什么?棒头什么呢?不过是屁话一句,还说得振振有词;不过都是些子虚乌有,哄人骗人之举罢了。一句话——要钱呗!大哥可不要怪兄弟多嘴,王某今日所说的全是实话。大哥千万要牢记在心,万不可外传。” 王翔的一席话,曲占恩直听得心寒,当下不由大笑道:“王大人所言句句是实,今日听得王大人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哪!不过曲某今日倒是有备而来。50块银元嘛,七凑八凑就凑了这么多。少是少了些,还请王大人多多费些心,烦请今日给弄好了。”曲占恩说着,便把钱递了过去。王翔也不客气,接过钱笑道:“大哥请放心,你我皆不是外人,焉有今日之事拖到明日再办之理 第七章 牢狱之灾(1) 曲占恩刚刚开了诊所门,正欲坐诊看病,忽听李惠英笑道:“占恩,今日就别再外出行医了!”曲占恩回头望了一眼李惠英,笑道:“惠英,这是为何?惠英也别想得太多了,还是回屋再睡会吧!你肚里的孩子还需要好好休息呢!”李惠英指了指挺得象座小山的肚子,羞怯道:“惠英哪里还睡得着?你呀就是个木头脑子!”曲占恩笑道:“如此说来占恩要当爹爹了?”李惠英笑道:“惠英也不知道,只是凭感觉要生了。占恩你想想今日已是光绪31年的9月初5了,按月份说这孩子也该出生了,刚刚这小家伙还用脚踢惠英的肚皮呢!”曲占恩喜道:“瞧我这当的啥郎中,惠英要生孩子了也不知道?”李惠英一步上前,用手指头戳了戳曲占恩的脑门,笑道:“你呀你让惠英怎么说你才好!”李惠英正说着,忽然哎哟一声惊叫起来,曲占恩赶忙双手扶住李惠英:“惠英不要紧吧!都说女人的感觉最灵验,这小家伙还真是说来就要忙着出来了!”李惠英急道:“占恩,今日怕是要生了。你还有心思说笑话,快去请玉蓉嫂子找个产婆来吧!”曲占恩一听,赶忙将李惠英扶到了床上躺下,急道:“占恩这就让三姐过来招呼你,随后就去赵家。”说着慌忙出门而去。 曲占恩和李玉蓉、产婆王妈一路风风火火的进得屋里,只见李惠英已是痛得要死,三囡弯下腰替李惠英擦了几把汗,安慰道:“惠英,不会有事的!惠英不会有事,占恩他们很快就来了!”曲占恩一步上前,急道:“三姐,惠英没事吧?”三囡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急道:“王妈来得正好,玉蓉也来了!”王妈笑道:“占恩出去呆会吧,女人生孩子可不关男人的事!”曲占恩笑道:“占恩全拜托王妈了!”说着又望了一眼李惠英和王妈,这才转身出了房门。又听王妈说道:“三囡快去找几块毛巾和旧衣裳来,玉蓉快去打几盆清水来。”曲占恩在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早已烦燥不安。李玉蓉笑道:“占恩别老是在门外晃来晃去的,这王妈可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经她手生出的娃娃何止上百数?”曲占恩苦笑道:“ 嫂子,占恩只是心里有些担心!”李玉蓉笑道:“女人生孩子有何好担心的?你嫂子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这事急了也没用。听嫂子一句话,别想得太多了!”曲占恩叹道:“嫂子说的也是,都这么久了,只是惠英这身子?”李玉蓉笑道:“惠英这身子挺好的呀!占恩是她丈夫又是郎中,怎会不知道惠英的身子?占恩,不是嫂子夸嘴,将来惠英再给你生十个八个娃娃都不成问题。”曲占恩苦笑道:“跟你说正经事,嫂子又扯哪去了!”李玉蓉笑道:“嫂子说的不是正经事?女人生娃娃头胎是不易,往后就容易得多了,就跟母鸡下蛋一样容易。”曲占恩笑道:“嫂子,赵勇和赵臣这兄弟俩是双胞胎吧?” 李玉蓉笑道:“哪会呢!只因赵勇和赵臣模样儿十分相象,又长得一般高,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俩是双胞胎!”曲占恩笑道:“原来如此,赵勇、赵臣几岁了?”李玉蓉笑道:“赵勇今年刚好10岁,赵臣也快满8岁了。”曲占恩笑道:“听口音,嫂子不象是本地人?”李玉蓉笑道:“玉蓉的家乡远在临安城,要不你嫂子咋被称为外地人呢!只因明贵怕妹妹明凤嫁到临安城做了玉蓉的嫂嫂,玉蓉当日随爹娘到江川省亲,不想便被你明贵哥给骗到赵官村来了。”正说话间,忽听得一阵婴儿啼哭声,三囡喜道:“占恩、玉蓉,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李玉蓉笑道:“占恩,嫂子早说不用担心吧!”说着又匆匆进了房里。曲占恩点了点关,笑而不答!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王妈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笑道:“恭喜占恩啊!恭喜惠英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说着又将包好的孩子递了过来。曲占恩接过孩子左看右看也看不够,忍不住又亲了几口孩子的小脸,喜道:“今日还真是太谢谢王妈妈了!”三囡笑道:“这是一点辛苦钱,请王妈一定收下!”王妈接过钱笑道:“占恩也不必太担心了,惠英这身子骨结实着呢!可坐月子就不能马虎了!”三囡笑道:“占恩如今都是当爹爹的人了,往后可要跟惠英一块好好过日子!”曲占恩笑道:“三姐请放心,占恩心里可不糊涂。”李玉蓉笑道:“惠英就要做月子了,占恩好好照顾惠英吧,嫂子也该走了!”三囡、王妈听得,也都纷纷告辞!曲占恩这才抱着孩子来到了李惠英身旁边,却见李惠英已经疲惫的睡了过去。 曲占恩既开了诊所,如今媳妇又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可谓双喜临门。给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曲占恩为这事想了很久,仍是不得主意。这日曲占恩又与李惠英商议起此事,李惠英笑道:“占恩你上过私熟,又在姐夫家学了万应丹。哪像我一个字也不识,还是你给孩子取个名吧!”曲占恩一听,不觉眼前一亮,呵呵笑道:“惠英,倒是你一句话提醒了我,只是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不会争气?”李惠英疑惑的望了一眼丈夫,急道:“让你取名就取名,如今孩子刚满几个月,竟说些什么疯话?”曲占恩笑道:“惠英你别生气,待占恩把话说完你自会明白。占恩是想从万应丹上找一个字,既是男孩不如从‘万’字上来选,你看‘曲万争’如何?将来若是再生了儿子,必是‘万x,万x’顺着下去,岂不更好?”李惠英听曲占恩如此一说,方才破涕为笑。心想这名字也不错,笑道:“就依你吧!免得象别人家孩子叫什么狗的,听着心里怪不舒服的!只是你刚才说什么再生些儿子也这么办,如今孩子不曾学会说话,羞不羞!再说了生一大堆儿子,你能养活么?”李惠英说着早羞红了脸,曲占恩却是笑而不答。 这一年天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赵官村因庄稼只能栽种一季,无疑更是雪上加霜,门外的铜锣声已是一声紧似一声:乡亲们都听好了,今年的门户钱必须按时缴纳,违令者送江城大牢。咣、咣、咣……王保长又说道:“乡亲们都听好了,今年的门户钱必须按时缴纳,违令者送江城大牢。”曲占恩叹道:“啥事这么大呼小叫的?天天只知道催粮逼响的,就没看到今年天大旱么,还让不让老百姓活命?”李惠英叹道:“占恩,门户钱的事还未有一点眉目,可眼下又快断吹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曲占恩苦笑道:“唉!这年月天灾人祸的能有什么办法?惠英,三姐和三姐夫她们昨日不是送了半升米过来吗?”李惠英笑道:“占恩可别打那半升米的主意,惠英正想留着给孩子熬米粥喝哩!”曲占恩苦笑道:“让惠英跟着占恩受苦了!如今每日仅能靠泡些蚕豆、挖些野菜、摘些树叶就着水煮了聊以充饥,占恩没能好好照顾惠英,占恩对不住惠英!”李惠英笑道:“占恩,自从惠英跟了你即便是吃糠咽菜,惠英这心里头也觉着是甜的。”曲占恩叹道:“占恩最担心的还是万争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李惠英叹道:“占恩,惠英也是几日没奶水喂孩子了,惠英想让你配几副草药给惠英服下催一催奶。”曲占恩苦笑道:“惠英,这奶如何催得?好好的没了奶水皆因营养不良所致,并非出于其它原因。惠英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这事占恩会另想法子的!”李惠英刚欲张口说话,忽见陈华和一陌生人闯进诊所里来,陈华摆了摆手示意李惠英别说话,又压低嗓音道:“大哥、嫂子,王翔正带一帮兵丁往村里追来,能不能让陈华和杨兄在此暂避一时?”曲占恩小声说道:“陈华你二人快随我来!”说着便将二人引到了药材库中,又用大捆的草药将二人遮盖好,这才重新关上门走了出来。李惠英急道:“要让官兵知道了可不得了,占恩还是快些让他们逃走吧!”曲占恩笑道:“来不及了!惠英快些深住气,待会可别乱说话!”李惠英听得,欲言又止。 诊所门外已是人声嘈杂,忽听王翔喝道:“都给我退下,在门外好好的候着。”王翔话未说完,便与一唤作牛二的心腹拎着手抢大步走进门来。曲占恩知是王翔到来,却佯作不知,李惠英明知已无奶水,仍掀起衣裳将奶头塞进孩子嘴里。王翔环顾了四周一眼,忽又大笑道:“大哥和嫂子今日不是斗嘴吧,怎的一个个都阴沉着张脸?”曲占恩大笑道:“王大人就没看到今年天大旱么?占恩和惠英早给饿花了眼,也不知是王大人驾到,占恩失礼了!”王翔笑道:“大哥就不要再说笑话了,如今既开了诊所,又喜添贵子,可谓双喜临门!”曲占恩笑道:“王大人不是在江城官府么?怎么今日也有雅兴到这穷乡辟壤来溜溜?”李惠英这会心早提到了嗓子眼,“王大人别站着说话,快些请坐!”王翔随手指了指身旁的一心腹,“牛二,还不快些到门外候着。”牛二一听,慌忙应声而出。王翔又细细的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并无其它异样方才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将手抢摆放到了桌上,曲占恩正担心得要死,李惠英已是惊出一声冷汗,眼看王翔刚刚坐定,二人这才稍稍宽了些心!忽听王翔笑道:“大哥、嫂子,此事说来也是一言难尽!”曲占恩笑道:“王大人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今日怎会如此这般叹气?”王翔叹道:“伤心事倒说不上,大哥还不知道吧?刚刚到任的新县令崔荣达一上任便说是奉什么命裁兵,改兵防为团防,设团局于早街村玉皇阁内,任命回籍总兵王永安为主办,委王某为副职。令限期剿灭土匪,王某这不刚刚带了一帮手下追击土匪到此,可刚一进村里这土匪便没了踪影。”曲占恩冷笑道:“如此说来,这玉皇阁离小街村仅半里之遥,王大人可是住到家门口来了,如今又荣升为副主办,实为可喜可贺!”王翔叹道:“大哥快别提这事,王某昨晚就是想回趟家,不想竟遭贼人暗算,差点就见阎王去了。唉,这崔县令也真是的,既要裁兵又要限期剿灭土匪,原来就人手不够,这下可好?这土匪何日能剿清?”曲占恩笑道:“王大人手里有枪,手下又有这么一大帮人马,怎还有人敢暗算王大人?王大人该不会是说梦话吧!”王翔笑道:“王某哪有心思跟大哥说笑话,王某以为这放冷枪的非土匪莫属。若不是王某人福大命大,今日哪还能再见上大哥和嫂子一面?”李惠英笑道:“王大人,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李惠英说着又换了一只奶头放到孩子嘴里,孩子因吸不到奶一时大哭不止!李惠英只得站起身来抱着孩子又是哄又是逗他笑,哭声才慢慢停了下来。王翔笑道:“嫂子说得对,吉人自有天相。嫂子,给孩子取了啥名?有几个月了?”李惠英笑道:“王大人,还不都是占恩给取的曲万争,这孩子快半岁了。”李惠英说着,这才慢慢放下心来。王翔笑道:“这名字取得好,取得好!”曲占恩笑道:“占恩让王大人见笑了!王大人一心为民除害,可谓劳苦功高呐!”王翔笑道:“劳苦功高倒说不上,大哥和嫂子刚刚有没有看到可疑的陌生人?若要有的话请大哥和嫂子直言相告,王某人可亏待不了你们!”曲占恩笑道:“占恩也是几日未出门了,哪会看到什么陌生人?”李惠英笑道:“王大人,只因今年天大旱,这庄稼已是颗粒无收,诊所已是好些日子都没有生意了,王大人今日还是第一位进到诊所里的客人呢!要不王大人就带些万应丹药回去?”王翔笑道:“嫂子的好意王某心领了就是,只是大哥和嫂子的话王某怎敢不信?王某就此和大哥、嫂子告别了!”王翔说着拎上枪便欲出门。曲占恩听得,赶忙站起身来送王翔至门外,“王大人,恕占恩不远送!”李惠英笑道:“王大人请慢些走!” 眼看王翔走远了,曲占恩这才转身进了诊所,笑道:“惠英,终于把王翔这个瘟神给送走了!”李惠英笑道:“王翔刚刚进门时已是把惠英吓得半死,如今这身上早给汗水湿透了!占恩,王翔虽是走了,可他会不会回头又带了人找上门来?”曲占恩笑道:“此人阴险狡诈无比,这可说不准!”李惠英急道:“若是这样的话,占恩还是送陈华他们快走吧!”曲占恩听得,赶忙走进药材库唤二人出来。陈华笑道:“陈华在此谢过大哥和嫂子的救命之恩!”陈华又道:“大哥、嫂子,这位就是当日和陈华在江城官府一块共事的杨宽兄弟。唉,如今已被鲁猪副上了山。”曲占恩笑道:“占恩记得杨兄弟前些日子曾到诊所里买过药,杨兄应该是双桥营村人氏吧?”杨宽点了点头,笑道:“难得曲医生记挂,曲医生和嫂夫人的救命之恩,杨宽只能来日再报了!”陈华笑道:“大哥,陈华与杨兄昨晚曾在半路上伏击了王翔这个狗杂种,可惜陈华未能将这个狗杂种打死,因此也耽搁了上山时辰。”曲占恩笑道:“象王翔这等王八人人得而诛之,只是王翔没认出你吧?”陈华笑道:“应该不会,王翔一听到枪响早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跑了。”李惠英正欲催促陈华上路,只听陈华叹道:“大哥、嫂子,只因此地不宜久留,还望大哥和嫂子多多保重!”说着便欲和杨宽出门。李惠英笑道:“请陈华、杨宽兄弟也多多保重!”曲占恩见状,赶忙拿过十几包万应丹药塞到了陈华手上,笑道:“请陈华和杨兄带着上路吧!也不知哪年哪月我们才能再相见?”陈华笑道:“请大哥和嫂子放心,只要陈华还活着,我们总有相聚的那一日。”陈华说着,即与杨宽匆匆出门而去。 是夜,曲占恩和李惠英又商议起门户钱一事。李惠英叹道:“占恩,你没听王保长说若再不交清这门户钱,官差就要到村里来捆人了?你还是快些想想法子吧!”曲占恩笑道:“惠英不用发愁,今日送陈华走时曾给了占恩一块银元。这可是咱们的救命钱啊!如今连活命都成了问题,我看这门户钱就不用管它了!”李惠英叹道:“亏你还有脸要陈华给的钱!可不交门户钱,到时要让官差把你给捆走了,你让惠英娘俩还怎么活呀!”曲占恩笑道:“惠英,占恩怎么可能被官差捆走呢?”李惠英叹道:“赵明贵家不是还欠我们两块多药钱么,占恩,你就听惠英一句,去跟他们家要吧!”曲占恩为难道:“可他们家也没钱啊!要不早还上了。惠英,不如让占恩上三姐家再去借点吧!”李惠英生气道:“这话亏你也说得出口?这些年来袁家给你的钱还少吗?”曲占恩笑道:“惠英,占恩这不是正跟你商量吗?”李惠英恼怒道:“可是很多人看了病抓了药,人家给钱时你都没要,却口口声声说他大叔这草药嘛不值钱的,满山皆是要的只是力气,那会你咋不跟惠英商量!”李惠英说着已是气得哭出声来。曲占恩慌忙安慰道:“快别说这些话了,看你把孩子都给吓哭了。其实占恩心里也不好受,大家乡里乡亲的,谁家要有个什么困难,还能不帮上一把?再怎么说我对官府中的王翔还是有恩的,王翔虽不是个东西,如今不就欠一块门户钱吗?他总不至于连我占恩也捆走吧!”李惠英听得,觉得占恩说的也有些在理,便不好在言语,孩子又一次大哭起来。 未出几日,曲占恩正坐诊看病,李惠英在一旁抱着孩子,忽听得一阵哭叫声,曲占恩心里一惊,急道:“惠英快抱好孩子,占恩去看看出了何事?”李惠英眼望着曲占恩出了门,如何放心得下?急忙抱着孩子悄悄跟了出来。只见赵明贵五花大绑的正被几个官差押着向村外走去,李玉蓉和赵勇、赵臣两个孩子紧跟在身后啼哭不止!曲占恩急步走了上去,一声大喝:“明贵哥犯了哪条王法?你们快放开他。”李惠英含泪道:“明贵哥,为啥模遭此大难?”赵明贵含泪道:“还不都是门户钱给惹的祸,占恩、惠英快抱着孩子走吧!”李惠英一听,早吓得心惊肉跳,急道:“占恩,快跟惠英回去吧!”曲占恩竟似未听清一般摇了摇头,“惠英先抱孩子回家吧!”牛二回头望了一眼曲占恩,奸笑道:“原来是曲医生呀,牛某还当是谁呢!曲医生,这刁民拒不缴纳门户钱,这不是抗税么?曲医生我看你是连自个都顾不了,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赵勇、赵臣已在一旁哭喊道:“占恩叔快救救我爹爹吧!占恩叔快救救我爹爹吧!”李玉蓉哭泣道:“占恩,嫂子求你快救救你明贵哥吧!嫂子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说着已是声泪俱下,便欲跪倒在地。曲占恩赶忙双手扶起李玉蓉,怒道:“请问牛大人,这可是王翔的主意?”李惠英急道:“占恩,我们可是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是快走吧!”牛二冷笑道:“是谁的主意并不重要,牛某仅仅是奉命行事而已。”曲占恩怒道:“告诉你牛二,曲某今日这闲事是管定了!”牛二奸笑道:“那好啊!若曲医生肯为他补交一块银元的门户钱,牛二这就给你放人。”曲占恩狠了狠心掏出一块银元递了过去,冷笑道:“牛大人可要说话算数。”牛二伸手接过钱,奸笑道:“曲医生可真是世上少有的大好人呐!还不快给我松绑。”众官差听得,急忙将赵明贵身上的绳子解开。李玉蓉含泪道:“占恩,嫂子和明贵哥谢谢你了!”说着又欲跪下,曲占恩只得双手扶起,笑道:“嫂子别这样子,快些带着孩子和明贵哥回家吧!”赵明贵叹道:“占恩你这是何苦?这世道人明贵哥早就活够了!”牛二奸笑道:“曲医生,牛某还有件事情想问你,不知曲医生可曾缴纳了门户钱?”曲占恩冷笑道:“牛大人说来不怕你笑话,占恩从变耳朵起也未听说过什么门户钱?”牛二奸笑道:“是吗,曲医生就休怪牛某无情了,还不快给我拿下。”几个凶狠的官差二话不说便把曲占恩捆了起来就要押走。李惠英吓得大哭不止,抱着孩子一头跪倒在官差面前,急道:“求大老爷们放过孩子他爹,待过得些时日有了钱,自会给你们补上的。”李玉蓉也跟着跪下道:“求各位大人放了曲医生,曲医生可是大好人呐,曲医生的医术闻名乡里……”曲占恩怒道:“惠英,快起来抱好孩子,嫂子也快些起来!别理这帮狗官,有什么用?”赵明贵急道:“恳请大老爷们快放开曲医生,官府还讲不讲理,还让不让老百姓有一点活头?今年天大旱老百姓交不起门户钱,官府就来捆人?这是什么世道?占恩、惠英,是我连累了你们,求大老爷们放了曲医生让我跟你们走吧。”赵明贵说着便跪了下去,曲占恩急道:“明贵哥快些起来,这事怎能怨你?咱们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向这等狗官下跪?”“看来还挺嘴硬不是?”牛二说着便是一巴掌打将过来。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曲占恩的门牙早被打掉了一颗,嘴角不停的流着血。曲占恩两眼怒视着牛二,挣扎着欲上前拼命,无奈一旁的官差紧紧按住他,心中已是愤恨不已!李惠英站起身来,欲上前帮丈夫擦掉嘴角上的血迹,却被牛二朝腹部踢了一脚,险些跌倒,幸好被李玉蓉一把拉住,不然怀里的孩子非得摔个半死不可。李惠英忍着剧痛,抱着仍在大哭不止的孩子,呆呆的望着曲占恩被官差押走了。 第七章 牢狱之灾(2) 刚进得江城官府,牛二笑道:“王大人,小的把曲占恩给捉来了。”王翔喜道:“好,牛二干得好!本官正愁找不到个机会让他清醒一下一下脑子!”牛二笑道:“王大人,是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脑子了。”王翔笑道:“本官只是不明白,曲占恩既是闻名乡里的伤科医生,为何连一块银元的门户钱都有不起?”牛二笑道:“王大人,这个连小的也弄不明白。此事说来也是凑巧,只因小的绑了一未交门户钱的刁民,为的不过是杀一敬佰,不想这曲占恩竟替他给缴了,结果自己倒没了钱缴纳门户钱,小的一生气便将他给捉了来。”王翔笑道:“如此说来,曲占恩可是睁着双眼往火坑跳?”牛二笑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小的曾听说这曲占恩欲加害于王大人,依小的想法,何不趁此机会……”牛二说着,扬起手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王翔摇了摇头:“本官暂不想让他死,只是想教教他做人的道理,让曲占恩明白他可不是什么救世主。”牛二笑道:“王大人,那割断脚筋的刑法还执不执行?”王翔笑道:“刑罚当然还得执行,这可是他曲占恩自找的,可就怨不得本官了。牛二,待会给我下手狠点。”牛二笑道:“那是自然,都说曲占恩是闻名乡里的伤科医生,我看他这回真是连自个都顾不了喽!”王翔摆了摆手,牛二会意赶忙退下。 曲占恩环顾牢房四周,除了几个走动的官差外,和他同在一个牢房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曲占恩一想到陈华和杨宽伏击鲁猪之事,“鲁猪一听到枪响早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跑了。” 不由暗自笑出声来。一旁的官差见了,大笑道:“这郎中怕是疯了?哪见过进了牢房还会独自发笑的?换了别人早吓得魂都丢了。哈哈!等会有他好笑的。”曲占恩也看到了几个谈笑不止的官差,冷笑道:“再逞能也不过是狗奴才一个。”官差怒道:“说什么呢,想找死不是?”老人回头望了一眼曲占恩,叹道:“年青人,又是门户钱?”曲占恩点了点头,吃惊道:“老人家,莫非你也是?老人家,怎么称呼您?”老人笑道:“在下姓叶名子青。”曲占恩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老人不由怔住了,如此风烛残年之人只因交不起一块门户钱也要坐牢?曲占恩叹道:“这牢房里关了多少人?”叶子青摇了摇头道:“这牢房里到底关了多少人,没有人说得清楚?只是不时传出的凄厉哀号之声不绝于耳。”曲占恩诧异道:“请问叶老,这是为何?”叶子青叹道:“年青人还不知道吧?只要是关进这里的人犯,双脚一律被割断脚筋,官府的说法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不少人则因伤口溃烂而丢了性命。”叶子青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双脚。曲占恩怒道:“这帮畜牲可真是够心狠手辣的呀!”叶子青笑道:“年青人,如今家中都还有些什么人?父母可都健在?”曲占恩叹道:“爹娘早在10多年前的那场瘟疫中先后病逝了,家中如今就剩下占恩和媳妇及一半岁的孩儿度日。叶老,家里人可都健在?”叶子青点了点头,叹道:“年青人,怎么说呢!这事说来话长了,听口音你就该知道我是江城本地人氏。许多年前子青曾是一位孤儿,流过浪讨过饭,当过叫化子,后被一位好心人收养,20岁那年在这位好心人的帮助下娶亲成了家,妻子不仅与我同在一个村里,而且非常贤惠。我们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不想在那场瘟疫中她们都先后病世了。好好的一家人转眼间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头子。那时子青哭过也恨过!可又有什么法子?古语说天大随天,官大随官。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最后为了安葬妻儿不得不向村里一大户人家借了20两银子,以至沦落为仆。从此不得不到他家里做长工抵债,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这钱怎么就没法子还清。也就在前段日子东家把我叫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叶老头,看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回家养老去吧!看在你对王家多年辛劳的份上,余下的那点钱就不用还了。说着便叫家奴把一张破席子和一床破棉絮仍到我面前。”叶子青叹了口气又道:“唉,前些年收门户钱时,官府既未向我讨要,也未见向东家收取。如今我老了,再也干不动那些重活了,东家便打起了小算盘,把我赶出了家门。这不刚进家门没几日,官差便上门催收门户钱,因为没钱便被兵丁捉进了牢房。”曲占恩叹道:“如此说来,这门户钱一事里面可是大有名堂。”叶子青点了点头,不觉大笑道:“年青人,如今这乱世坐牢有何羞耻?我倒觉着很光彩。”曲占恩点了点头,两人也是大笑不止。 二人正谈笑间,忽听牛二奸笑道:“曲占恩,请吧!”曲占恩怒道:“牛二你个小人别得意忘形!”牛二一挥手,只见三五个官差一言不发的架起曲占恩便往外拖。叶子青双手紧紧的抱住曲占恩的脚,却被牛二一脚踢倒在地,“你个老不死的,自个都顾不了,你还想咋样?想找死不是?”听着牛二的淫笑声,叶子青呆呆的望着曲占恩被拖走了。叶子青人怒目圆睁:“畜牲,你们这帮不得好死的东西,还自称是百姓的什么父母官,看看你们干的什么事?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伤天害理的事。”却见来来往往的官差不时拖出去一些人,不时又送回一些人。 曲占恩被两个官差拖回牢房一丢,只见曲占恩一头重重的栽倒在地上,双脚不停的抖动着。叶子青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旁坐下,双手轻轻的扶起曲占恩的头,又抓过些干稻草给他铺好。曲占恩知道是老人抱着他,两眼茫然的望着牢房四周,泪水夺眶而出! 叶子青已仔细看过曲占恩的双脚,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赶忙压低声音道:“孩子别担心,子青知道几味草药,只可惜未带在身上,若将来你我都能活着出去,兴许能治好你这脚伤。只是现在得赶快想办法止血,不然会丧命的。”叶子青话未说完,曲占恩便一头想起了藏在身上的草药,急道:“叶老,占恩身上就藏着治伤药,还是先医治你的腿伤吧!”曲占恩低声说着,一边艰难的摸出草药递给叶子青。叶子青一把挡住了曲占恩的手,摇了摇头道:“不,不!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治好了又有何用?当初没把这药带在身上还有些后悔。可后来一想,要是治好了伤腿又被拉出去枪毙,这又是何苦呢?反正都是一死治它何用?可你就不同了,刚刚看到你被官差拖进来时还真是后悔了。心想要是那药还在身上,若能帮你治好伤腿该多好!孩子你还年青,媳妇又刚刚生了小娃,家里人正盼着你回去啊!这药还是留着治你的腿伤吧!”曲占恩正犹豫间,叶子青一把抢过药,轻轻的敷到了曲占恩的伤口上,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衣布包扎起来。方才轻声说道:“别动,要让官差看到了,这双脚就永远残废了。弄不好恐是连性命都难保住!”曲占恩两眼茫然的望着牢房四周,叹道:“叶老,一个人这样活着跟死人又有何区别?”叶子青闻听此言,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悄声说道:“孩子,这草药效果如何?能管用吗?”曲占恩会意,点了点头道:“或许能吧!”官差走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吵什么吵,再吵拖出去枪毙了。”一时间两人不由愤怒望着几个官差,心里已是恨得要死! 黄昏时分,曲占恩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曲占恩慢慢的抬起了头,一眼就望见了站在牢房门外的王翔,曲占恩不想再看到此人,便侧过身去。只听王翔喝退手下,打开牢房门径直走了过来。曲占恩面对眼前这个人,心里早已是怒火万丈,心中的那种屈辱令他痛不欲生,恨不能一脚踩死他。可这身子刚一动,双脚却是钻心般疼痛。王翔看了一眼曲占恩,仍是皮笑肉不笑道:“占恩,你这是何苦?不就是一块大洋么?若你早告诉我一声,兄弟还不帮你早给摆平了不是?再怎么说也用不着跟一块大洋过不去嘛。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抗税,抗税就是死罪,要杀头的!你明白吗?你这不是让做兄弟的难堪吗?”叶子青鄙夷的看了一眼王翔,眼见王翔直说得白沫四溅,叶子青扭过头去装作没听见,曲占恩恶心的看了一眼王翔,冷笑道:“请问王大人,曲某抗不抗税跟你有何干系?就算杀头又怎样?不过象你此等奸诈小人,早就该杀头了不是么?别看你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在曲某看来你何德何能?不过狗屎一堆。如今更是睁着双狗眼说些狗话,就没看到今年天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么?真是白长了一双狗眼?”叶子青闻听此言,欲拍手叫绝,心里却为曲占恩担忧不已。王翔已是满脸怒气,又不便发作。半响,方沉下脸道:“说完了?好了?王某人不想跟你争。占恩,我的兄弟没怎么虐待你吧?还好,要是换了别的牢房,不是被挤死也得让满地的虱子把你给吃了。”曲占恩冷笑道:“王大人说哪里话,曲某住在这里既不用回家盘田种地还有饭吃有房住,有甚不好?占恩差点给忘了有你王大人在,王大人的兄弟又怎敢虐待我?”王翔笑道:“占恩,咱们快别斗气了。如今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只怕王某人再去帮你补上也是于事无补。当初王某就劝你做个本份人在家盘田种地,跟嫂子一块好好过日子。可你就是不听,自以为学了几年中医就了不起是吧?非要开什么诊所,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个命?可话说回来王某人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还是帮你开起了诊所,可开起了诊所你又在干些啥?这该收的钱不收,该要的钱不要,占恩这是何苦?做人嘛王某老早就说过,大可不必跟钱大爷过不去,也不必如此迂腐。唉,偏偏世上就有你这种人!结果呢弄得一块大洋的门户钱都交不起!这下好了,弄成这样子怨谁去?”曲占恩冷冷的看了一眼王翔,怒道:“常言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真如此!请你快滚,曲某从来就没有你这等狗官朋友。” 王翔听了也不生气,仍笑道:“占恩,王某倒是替你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只是不知你肯不肯?”王翔望了曲占恩一眼,继续说道:“说句实话,王某和大哥,陈华三人本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患难兄弟。虽然我们所走的路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在这个现实社会我们都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学会生存才是至关重要的。古语说得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却是云。可我就不明白,世上千万条路,陈华却偏偏上山为了匪?他也不想想与官府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大哥,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陈华跟你一直有来往。换句话说,大哥跟陈华仍有来往。只是王某人没吭声,也不想说出口而已,我想大哥是个明白人,何须王某教你。通匪更是死罪一条,你有几个脑袋?那些都不讲了,如今王某就指一条生路给你,听不听就在大哥你自己了。哪个新官上任的第一首要任务不是剿匪?占恩,你现在可以要求去见崔县令,下面的话想必不用王某教你了。如此一来我想大哥定可以将功赎罪,过不了几日王某定可以保你没事回家,继续开你的诊所。”曲占恩怒道:“鲁猪你这阴险卑鄙之陡,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可惜曲某不知道陈华在哪里,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你滚,你快滚出去,曲某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你王大人!”王翔气呼呼的走到门外,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占恩,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到时若再后悔可就晚了。” 王翔走了,曲占恩的心情却是久久难以平静。刚才的一切,叶子青也是默默的看在眼里,叹道:“都说官场上的人不是骗子即土匪,你要挺住啊,一切都会过去的。若能活着出去,一切再重新开始吧!”曲占恩点了点头:“若能活着出去,一切再重新开始。”窗外是一轮圆月,曲占恩不由想起死去的玥儿,想起儿时母亲温暖的怀抱,“娘,人死后都会上天吗?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桥官,当然会的。因为在每个夜晚,天上的星星都会给地上的人照亮前方的路。”“娘,那爹爹在天上能看到我么?”“小傻瓜,当然能,桥官快睡吧!爹爹他在天上也累了。”王玥的话儿仍记在心上,“占恩,你一定要学好中医,为我、为你、为我们,为死难的双亲,为天下人!”曲占恩的心里一阵难过,“占恩不能死,占恩不能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曲占恩轻声问道:“叶老,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叶子青笑道:“孩子,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不曾听见鬼神吓死人,倒是听说过人吓死人。不过我倒希望这世上真有鬼神,好让那帮歹人鸟老爷不得安宁,定要遭到报应。”曲占恩默默的躺在老人身旁,久久不能入睡,窗外的月儿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远去。 曲占恩艰难的熬过了三日,没想到这腿伤竟然意外的好了,竟是活动自如。曲占恩喜道:“叶老,这治伤药只不过是在万应丹里试着添加了几味新发现的草药,这药效还真是提高了不少。”叶子青吃惊的望了一眼曲占恩,仍是不放心的用手摸了又摸,笑道:“孩子,这药比子青想象的还要好。不疼了,好啦?”曲占恩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正欲走动走动,活动一下身子骨。叶子青见状慌忙一把拉住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腿,又一瘸一拐的走了起来。曲占恩会意,也跟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起来,却是步伐稳健有力,两人不由相视而笑。一官差走近牢房门喝道:“过不了几日就把你们这帮残废人拖出去枪毙,还疯什么疯?”叶子青和曲占恩哪里把这官差放在眼里,仍象小孩子一样学步。走累了走够了,叶子青便拉占恩重新坐下,压低嗓音道:“孩子,想必你医术不凡,刚刚又听你说了什么万应丹,你能告诉我是从哪里学来的吗?”曲占恩叹道:“叶老,这万应丹药为袁恩龄家始创,只因占恩爹娘死得早,又因三姐嫁入袁家,占恩12岁时便随姐姐来到袁家开始了学医生涯,后得袁恩龄亲传万应丹。”叶子青听得,含泪道:“如此说来咱们都是苦命人。虽然我不懂医术,但刚进牢房时子青曾说过认识两味非常独特的草药,当时还担心说了你也未必会明白,如今总算放心了。这两味草药用于疗伤,必是效果不凡。”当下便把这两味草药一一细说与曲占恩听,曲占恩正欲向叶子青道谢。叶子青朝他摆了摆手,笑道:“孩子,谁叫咱们有缘相识,子青能告诉你自然不用你谢我。一进牢房门我就觉着你这人诚实可靠,心地善良。子青心想曲医生若能活着出去,将来必定是一位大有出息的好医生,也就是乡亲们的福气了!”曲占恩激动的望着叶子青,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曲占恩被官府抓走后,李惠英是愁又急,心里又没个主见,直弄得茶饭不思,整日啼哭不止。赵明贵一家人看在眼里只是干着急,却是毫无一点办法。李惠英心里牵挂着丈夫,又要照顾还在吃奶的孩子。都两日了,曲占恩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到哪里去借钱? 李惠英到得娘家时,李母正在做饭,见是女儿回来了,笑道:“惠英别光顾站着,快放下孩子到屋里歇息。今日怎不见占恩和你一块回来?”李母一边说着,一边替李惠英放下孩子,李父听到说话声赶忙迎了过来,笑道:“来,让外公抱抱我们的小外孙。小乖乖!想不想外公、外婆?”李母拉过李惠英的手,关切道:“惠英,听说你们那里有些未交门户钱的人家,都让官差给捆走了。当时你娘听了很害怕,昨晚正和你爹商量着去看望你们!不巧就见你来了。”李惠英闻听此言,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下,笑道:“娘,开了诊所挺忙人的。孩子他爹白天坐诊看病,晚上还得在灯下研药,隔三差五的还要上山去采药,要不占恩今日早和惠英一块过来看望爹娘了。”李惠英说这话时,哪敢正视母亲的双眼,心里又有了一丝慌乱。忽然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李惠英慌忙从爹爹手里接过孩子,笑道:“这小家伙怕是肚子饿了!”说着便解开衣裳给孩子喂奶。眼见孩子没了哭声,李惠英仍感觉心跳得厉害,心想若是爹娘知道占恩被抓走了更是不好。李父在一旁笑道:“兴许这小家伙还真是肚子饿了。”这时李母端来了两个椅子让惠英坐下,自己也挨女儿坐下。一手抚弄着孩子的头发,自言自语道:“万争这孩子还真是淘气,看把你娘缠得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李母又道:“惠英,娘今日想跟你商量个事。只可惜占恩不在,但娘还是直说了,你哥年下就要成亲了。可偏偏遇上今年天大旱,这田地里什么收成也没有。惠英,若你们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借点钱给你哥成亲之用?待缓得些日子,这钱你哥自然会还上的。”李惠英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忽听李父埋怨道:“老婆子,一大清早就跟女儿说什么钱不钱的事。既然知道今年天大旱,何况惠英她们又养了孩子,谁家又能有多少钱?这婚事今年办不成,明年再办又有何不可?”李惠英急道:“爹爹快别这么说,娘说的也是个理,哥哥成亲是件大事。只是这段日子我们手里头也是紧了些,待缓得些日子哥哥的婚事要办,这钱也不用说借自然是要给的。”李父在一旁听了,呵呵笑道:“老婆子,听听!这事惠英都给你想着呢!还不快端了饭菜招呼惠英吃饭。待会小外孙又要淘人了。”李惠英听得,当下便决定不再向爹娘说出借钱之事,因心里牵挂着仍在狱中的丈夫,早已坐卧不安。欲辞别爹娘回家,又恐爹娘生疑,只好耐着性子吃过晌午饭,又陪爹娘说了一会话才匆匆告辞而回。 刚迈进家门,三囡、袁槐便跟了来。李惠英正欲放下孩子,招呼二人上座。三囡接过孩子,埋怨道:“惠英,出了这等大事怎么也不跟姐姐讲一声?这些日子我和你姐夫闷在家里弄药,一家一大早便催着过来看望,不巧你又出去了。”袁槐叹了口气道:“未交门户钱,妹妹和占恩何不到家中说一声。就是再苦再难,这点钱总还是有的,你们又何必难为自己?也不至于把事情弄到这一步。”李惠英听着,不由哭泣道:“三姐、三姐夫!占恩从小没了爹娘,是你们袁家把他养大成人。又教他学了中医,出钱帮他成了亲。前阵子生了小孩,你们前来看望时又送了些钱米过来。这回交不起门户钱,如何还有脸再向你们开口借钱?刚刚就是去了趟娘家,原指望能借到些钱把这门户钱补交了。不巧哥哥正准备成亲,家里哪有什么钱?也不好意思再说出口。唉!都只怨孩子他爹平日里为人太善良,看病拿药时该收的钱不收,该要的钱也不会要,以至落得今日下场。”李惠英说着不由伤心的哭了起来,孩子已吓得大哭不止,李惠英擦了把眼泪,慌忙接过孩子哄着。三囡和袁槐看着,自是伤心不已,袁槐沉思道:“惠英,今日恐是来不及了。你且在家里安心照管孩子吧!明日一早,我便和你姐到江城看望占恩,并把他领回来。”末了三囡又拿出2块银元塞到李惠英手里,未及李惠英细想,三囡便与袁槐告辞而去。次日晌午,三囡和袁槐下到江城,正往江城官府赶去时。崔荣达县令刚刚从抚仙湖游玩归来,正团首王永安笑道:“崔大人,昨日中午数百名乡亲来到府衙中替占恩说情,恳求县令大人不要杀曲医生,说放了曲医生留他给乡亲们治治病吧!至于这门户钱乡亲们愿替曲医生补交。来者皆是到曲占恩诊所看过病的患者或家属,都说如今这世道缺医少药的,还让不让人活命?”崔荣达笑道:“王永安,还有这等事情?”崔荣达心下思忖道,这事要是闹大了可不好收场。这曲占恩他亲爹可是早些年前的武举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可谓一石二鸟。王永安笑道:“崔大人,小的也不知这事该如何处理为好?小的只是抖胆说崔大人不在,有什么话王某人皆会代为转告的,大家还是请回吧。”崔荣达笑道:“王永安下去吧,这事本大人自有主张。”王永安听得,赶忙应声退下。一官差前来禀报说曲占恩家人前来缴纳门户钱,欲领走曲占恩。崔荣达摆了摆手道:“收过门户钱,即刻放人。”说着便命王翔前去办理。袁槐看了一眼王翔,什么王大人?不过是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三囡一见这人,心里就觉着不舒服!王翔却是佯作不知,待收过门户钱,三人一路默默的向牢房门走去。 曲占恩辞别同牢房的叶子青,在三姐和袁槐的陪同下,昂着头迈着坚实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了府衙门。 第八章 逃亡岁月(1) 曲占恩当日从江城大牢回到家中后,决心成就一番医药事业,一晃三年过去了,由于夫妻俩的辛劳,诊所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 三囡和袁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二人进得诊所中,只听袁槐笑道:“占恩只三年的功夫已是闻名江川县的伤科医生,如今这诊所的生意都要超过姐夫家了,占恩今后有何打算?”李惠英笑道:“让三姐夫、三姐见笑了,日子还不是这么一天天过呗,待将来万争这孩子成家立业了,惠英和占恩也就老喽!”曲占恩叹道:“三姐夫可曾记得当年占恩跟你一块到昆明送药时的事,占恩一生的梦想就是上昆明发展医药事业。”袁槐笑道:“占恩的心思三姐夫懂,好好努力吧!三姐夫也盼望着这一天早日到来!”三囡笑道:“占恩,如今这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往后可不许亏待了惠英妹妹哟!”曲占恩笑道:“三姐说哪里去了?惠英如今又怀上了孩子,占恩能不好好待她么?”李惠英一听早羞红了脸,急道:“占恩,当着三姐、三姐夫的面说这话也不害臊?”三囡喜道:“惠英有喜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做姐姐和姐夫的是高兴还来不及,惠英也就不要多心了!”袁槐笑道:“三姐夫在此恭禧占恩和惠英了!”李惠英笑道:“惠英谢谢三姐夫、三姐了!”忽见陈华匆匆走进门来,急道:“大哥快些逃走吧!因鲁猪诬陷你通匪,官府正准备四处缉拿你,陈华一得知消息便冒险赶来跟大哥说一声。”李惠英一听当即吓坏了,含泪道:“三姐、三姐夫那该怎么办呐?”袁槐叹道:“陈华说得对,三十六计走为上。”三囡怒道:“又是鲁猪这个野杂种,早该千刀万剐了。”李惠英哭泣道:“占恩,惠英心里明白这一次若再让官差抓到你定是没命了。占恩,可你走了留下惠英孤儿寡母的一个人在家里,惠英还怎么活呀!”李惠英说着,早哭成了泪人儿一般,曲万争已吓得大哭不止!三囡含泪道:“万争不哭,万争不哭!惠英别哭,惠英快别哭!”三囡说着已是气得哭出声来。曲占恩怒道:“鲁猪这狗日的,占恩通什么匪?”陈华叹道:“大哥怎么还不明白?鲁猪一时抓不到陈华,只好把你给端出来了,因你我不仅相识且是好友,鲁猪何愁找不到你通匪的借口?”曲占恩怒道:“鲁猪不也认识陈华、杨宽么?鲁猪可是通匪,鲁猪怎不通匪?”陈华含泪道:“大哥还是快逃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常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笔血债总有一日是要鲁猪偿还的。只是大哥今晚一走,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回到故乡?”陈华哪里还说得下去?一转身走了。李惠英哭泣道:“占恩,如今说这话还有什么用?”袁槐急道:“占恩,眼下不是争论这事的时候,袁槐想问你一句话,占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把鲁猪给得罪了?”曲占恩叹道:“三姐夫,占恩只知道当日在江城大牢里,鲁猪欲借占恩之手抓捕陈华,可惜未能如愿,占恩也不知道鲁猪为何要这样做。”三囡哭泣道:“占恩别在想这些事了,如今还是快想想法子保住性命要紧!”曲占恩叹道:“占恩可以一走了之,可惠英怎么办?最让占恩放心不下的就是惠英一个人在家中不仅要带孩子,且又怀有身孕,这可如何是好?”三囡含泪道:“占恩放心的去吧,惠英他们娘俩就交给三姐和你三姐夫来照顾!”袁槐在一旁催促道:“占恩,眼下再没有其它法子了,还是快些逃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三囡抱起仍在哭泣的万争,含泪道:“惠英也别太难过了,占恩今晚走后,三姐和袁槐会常过来看望你们娘俩的!如今妹妹又刚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还是保障身子要紧,可别哭坏了身子啊!占恩今晚走后,总有一日他还会回来的!只是眼下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要挺住啊!”李惠英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开始替曲占恩收拾东西。当夜曲占恩背上药箱,含泪告别妻儿、三姐、三姐夫,一路匆匆向南逃去,刚上路不久便易名为曲焕章,将万应丹改为百宝丹。 袁槐与三囡连夜送曲占恩逃走后,二人又好言安慰了李惠英一番,方才告辞而去。袁槐回到家中,心中不免伤感,叹道:“三囡,袁槐原指望两家的医药事业比翼齐飞,相互促进一同将万应丹发扬光大。眼看内弟那边已有很大进展,不想又出了这等事。”袁夫人叹道:“占恩和惠英刚刚过上了几天舒心日子,没想到又出了事,唉!占恩这孩子的命怎这般苦?”袁恩龄叹道:“事已至此,还是好好考虑下一步该如何打算?唉,早知道什么尿泡脸秃头骚汉,又何别当初?看来槐儿和三囡已不能留在村里了。”袁槐听罢,心里更觉伤心。明知是王翔搞的鬼,可在公堂之上又如何能与县令说清?三囡含泪道:“爹爹说的没错,只是三囡和袁槐这一走,玉兰这孩子怎么办?三囡和袁槐已经答应占恩好好照顾惠英她们娘俩,何况惠英又怀有身孕,若这一走惠英娘俩怎么活下去呀?”三囡说着已是泪如雨下,袁玉兰一听便哭个不停:“爹爹、娘,玉兰不让您们走!”三囡抹了把眼泪道:“玉兰不哭,玉兰不哭!娘和爹爹不走,娘和爹爹会留在你身边的。”袁槐强忍内心悲痛,强装欢颜道:“三囡快别哭了,你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如今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袁恩龄叹道:“三囡、槐儿,也不是做爹娘的心狠,恩龄只恐官府找上麻烦,又担心家人受到牵连,不得以才出此下策!”袁夫人含泪道:“三囡别想得太多了,还是恩龄说得对先保住性命要紧!待三囡和槐儿走后,娘和恩龄会照顾好玉兰的,日后也会尽力照顾好惠英她们娘俩的。”三囡含泪道:“三囡在此替占恩和惠英谢谢爹娘了!”说着便欲跪下,袁夫人见状赶忙一把拉起。三囡见袁玉兰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赶忙轻手轻脚的将女儿抱到床上放下,又拉过被子盖好方才走出了房门。一家人折腾了大半夜,眼看天已快大亮,袁恩龄狠心道:“儿啊!为父想了大半夜,你还是快带上三囡一块逃走吧!如今怕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袁槐心想也只能如此了,赶忙和三囡一块收拾衣物、细软。袁夫人哭泣道:“儿啊,再让娘好好看你们一眼!”袁夫人说着已是泣不成声。袁槐、三囡一听,慌忙跪倒在袁恩龄、袁夫人面前,袁槐含泪道:“爹爹、娘,孩儿和三囡今晚就要走了,从今往后不能常在二老面前尽孝了,请受孩一拜!”袁槐说着连磕了三个响头。三囡哭泣道:“爹爹、娘,孩儿走后可要多保重身体,日后还望爹爹和娘常去看看惠英她们娘俩!”三囡说着也磕了三个响头。袁恩龄、袁夫人含泪道:“孩儿快快请起,爹爹和娘答应你们就是了。”袁恩龄、袁夫人说着又赶忙将二人扶起身来,袁槐和三囡这才拎上东西出了门,匆忙向河阳县方向逃去。 曲焕章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临安城,待找好地点便开始摆摊行医。原来两个月前,武当派道医姚洪钧与杜璞碧师徒二人巡游到云南。这日师徒二人到得江川境内,不由为星云湖的秀,抚仙湖的美,碧云山的雄俊所震住,便决定在此停留数日。姚洪钧和杜璞碧进得碧云寺大门,二人正玩得兴起,忽听一香客议论说在赵官村有一位唤作曲占恩的伤科医生,名气还真是不小,医术闻名乡里,每日前往看病买药的人络绎不绝。原来姚洪钧与杜璞碧此次入滇,为的是以行医为掩护联络革命党人。姚洪钧听罢,不禁怦然心动,“杜璞碧,改日我俩不妨前去赵官村拜访曲医生如何?” 杜璞碧笑道:“曲医生既是当地名医,这个自然!”当日二人下得碧云山,正欲前往赵官村拜访曲医生,途经江城时却见府衙门前围了不少人。姚洪钧与杜璞碧挤进人群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傻了眼。这官府告示所云,说的正是官府悬赏缉拿通匪案犯民间草医曲占恩。众人皆议论说治病救人医生之本份,何来通匪之说?姚洪钧听罢不由火冒三丈,一把撕下布告拿在手里,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与杜璞碧大步离去。 姚洪钧与杜璞碧几经辗转,这日也来到了临安城,正好与曲焕章同在一个小镇上。又是赶集的日子,师徒二人在街上转悠了半日,也感到有些劳累了。姚洪钧随口问道:“徒弟,还想到哪儿去看看?”杜璞碧笑道:“师傅,莫不是还想去看看中草药?”杜璞碧明知师傅是故意问的,却也这么回答他。姚洪钧一愣,随即笑道:“知道了还跟师傅贫嘴?走吧!说不准在这地方还能碰到些奇花异草,也未必可知?” 杜璞碧轻轻的拉了一下姚洪钧的衣角,急道:“师傅,快看前面摆草药摊的那位郎中,病人和围观的还真不少哩!” 姚洪钧笑道:“那好,一块过去看看。” 杜璞碧挥舞了一下拳头,笑道:“师傅,若那郎中是江湖骗子,今日定不轻饶他!” 姚洪钧看了一眼杜璞碧,并不言语。二人一同挤进人群,慢慢站到了曲焕章跟前,杜璞碧小声说道:“师傅,这人怎的这般眼熟,似曾在哪里见过?莫不是?” 姚洪钧严厉的看了杜璞碧一眼,示意他别再往下说,又细细的看了几眼曲焕章,心想这人是好眼熟,难道是官府正在缉拿的通匪案犯?两人不由相视而笑。曲焕章正忙着为患者诊治疾病,却见其中医功底极深,“望、闻、切、诊”运用娴熟,对病情、伤情的判断极为准确。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二人一时看得入了迷,想当日正欲前往拜访,不想这曲医生竟成了通匪案犯。如今在此相遇,却是相见不能相识,姚洪钧心里已是感叹不已!杜璞碧小声说道:“师傅何不上前与他结识?” 姚洪钧摆了摆手,笑道:“不急!为师自有打算。”忽见曲焕章从药箱里拿出一些白色的粉状药,用纸包好递与病患者。又听众人说这药叫什么百宝丹来着,百宝丹药是如何的好。杜璞碧正看得出神,姚洪钧则在寻思那粉状药到底是用哪几味草药配制而成?可又如何想象得出。姚洪钧就是这么个怪脾气,越是他不知道的东西越想弄个明白。这时又有几位患者挤了进来,大声说道:“曲大夫,你那日卖给我的药,好象是什么百宝丹来着,今日还有没有?我这腰疼的病,原本就不抱多大希望。那日也只是顺路买了几包回去试试,不想才过得几日这病竟然好多了,如今腰杆也挺得直了。”曲焕章笑咪咪的看了来人一眼,把几包百宝丹递到他手里,仔细的说过如何使用及注意事项。又忙着给一位不慎摔断腿的患者接上,用百宝丹药敷在患处,并用纱布包扎好。当下又从药箱里取出几包百宝丹交与他的家人,嘱咐此丹须一日三次按时服下,切忌鱼类、酸冷、豆类等食物。曲焕章话未说完,忽听得一脸堂乌黑的中年汉子高声嚷道:“请大家让一让,让一让!”众人一愣,只见中年汉子已把两大筐新鲜洋芋担到了曲焕章面前,含泪道:“曲大夫,在下姓李名贵,这洋芋请你千万要收下!要不今日我就不走了。”李贵说着,怔怔的望着曲焕章。曲焕章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李贵急道:“曲大夫,前些日子李贵带媳妇前来看病,当日连药钱都曾有不起,可曲大夫照样给医病,同别人一样细心,叫我心里怎过意得去?曲大夫,虽然我是个粗人,可我心里明白要是没遇上你曲大夫,也不知今日会怎样?但我知道曲大夫你是个好人,家里也没个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家人昨晚就商量好了,这是今日赶早从地里刚挖出的新鲜洋芋。曲大夫,你在此地行医也要吃饭啊,请你一定收下!”李贵说着呆呆的望着曲焕章。众人听得,无不动容!曲焕章动情的望了他一眼,站起身来,笑道:“大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如今还是把洋芋担回家去吧!你家里人更需要它啊!因为我知道在这儿的很多乡亲们都靠洋芋度日,曲某如何能收下?另外再带上几包百宝丹药回去以备急用。”李贵连忙摆了摆手道:“曲大夫,这如何使得?” 曲焕章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叹道:“其实我们大家都是穷苦人,你又何别计较?听我一句话,还是把洋芋担回家去,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曲焕章说着,赶忙从药箱里拿出几包百宝丹塞到他手上,又拿过扁担轻轻的交与中年汉子。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李贵一边擦泪一边担起洋芋,慢慢的走出了人群,众人又是一片嘘嘘声。这一切自然被姚洪钧和杜璞碧看在眼里,姚洪钧心想曲大夫确是个好医生,甚是值得结交,只是那些象锯末一样的粉状药百宝丹,怎可以涂在患处又可内服?作为伤科用药,这样做岂不是犯了大忌?而用过的人又都说好,这就更奇了,若说骗人吧不像,若说吹吧看来也不像?这百宝丹还真是奇了!一时间姚洪钧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便与杜璞碧悄悄走出了人群。 曲焕章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客栈门。“曲大夫回来了!”掌柜的像往常一样跟他打过招呼。曲焕章点了点头,径直上了楼。姚洪钧和杜璞碧吃过晚饭,这时刚好走进客栈里来。“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我们这里很便宜的。”掌柜的热情的招呼道。姚洪钧似没听见掌柜的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怔怔的望着曲焕章上了楼,心想怎会这么巧?杜璞碧笑道:“掌柜的,我们今日前来为的就是住店,还有客房没有?”“有,有!楼上正好有两间空房,小的这就领你们去。”掌柜的说着,正欲起身前往。姚洪钧笑道:“掌柜的可知刚才那人,他也常住这里?”掌柜奇怪的望了一眼二人,随口笑道:“你是说曲大夫吧!他来小店倒是有些日子了。你们两位大概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吧?曲大夫虽是一介草医,可自从他来到这里,倒也治好了不少人的病,名气还不小哩!有时深更半夜的,一些人家患了急病,还会找上客栈来非请他前去医治不可。可有一点小的就是弄不明白,你说这人怪不怪?无钱看病的人家他会自己找上门去,一些人看完病后没钱给他,曲大夫也不计较。常言道:人出门在外不过混碗饭吃,混个钱使罢了。也不知曲大夫这人是怎么想的?这不眼下还欠我一个月的房租钱没给呢!” 姚洪钧笑道:“那我们一块替他给了,你看如何?”掌柜的笑道:“客官说哪里话?象曲大夫这种人就是没钱给了,小的又如何会向他去要?” 姚洪钧笑道:“是这么回事,今日我二人初到贵地,晌午时份也在他那儿看过病。如掌柜的所言,曲大夫觉着我们不象是有钱人家,只收了一点点钱。恐是连本钱都不会够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不想今晚在此相遇,刚刚又听你如此一说,若再不收下这钱,叫我们如何安心?”掌柜的这才犹豫着收下了钱,领二人回房歇息去了。 次日中午,姚洪钧和杜璞碧再次来到曲焕章的药摊子旁,姚洪钧已想好亲自装扮成病人,以便亲尝百宝丹观其药效如何?二人在一旁站立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空闲,姚洪钧一步上前,笑道:“大夫,……” 曲焕章点了点头:“请问先生患的何病?”“大夫,烦请你先给看看吧!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着这身子不舒服。” 姚洪钧说着,将手伸了过去。曲焕章仔细把过脉,笑道:“这位先生,其实你并无大碍,想必是旅途劳累之故,休息几日便没事的。” 姚洪钧一听,不由诧异道:“哦,大夫!是这么回事,因昨日晚上喝了点酒,总觉着这胃有点疼。加之又受了些凉风,这身子就更不舒服了。” 曲焕章笑道:“既是这样,不妨服用几包百宝丹药,但须记着用温开水调服。”说着便将几包百宝丹递了过来,又细细的说了一遍服药期间应注意的事项。姚洪钧接过药给了钱,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曲大夫,刚才几位病患者皆是用酒调服,若用酒调服有何不好?” 曲焕章笑道:“确是不妥!因你的症状跟他们如何相同?这用酒调服者,主要是内外伤。众人皆知酒可以通经络活血脉,而用酒调服者正是利用了酒的这种特性,以期达到更好的疗伤目的。而对诸如肠胃病患者,肠胃对酒本身就很敏感,何况酒对肠胃又有伤害作用?先生刚才不也说是因喝酒伤了肠胃,若再用酒调服,如何妥当?” 姚洪钧笑道:“听大夫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麻烦曲大夫再拿几包百宝丹药给我。” 姚洪钧接过药,当下付过钱,叫上一旁发愣的杜璞碧,慢慢的走出了人群。曲焕章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这人似在何地见过?二人究竟是何人? 第八章 逃亡岁月(2) 出得人群不远,“师傅,你可真会戏弄人家!” 杜璞碧不由笑出声来。姚洪钧笑道:“徒弟,你懂个啥?” 杜璞碧急道:“我当然不懂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姚洪钧看了一眼杜璞碧,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试想武当治伤的秘方秘法,再加上曲医生的百宝丹,若能合二为一。那会是什么药?或许这将成为中医史上的一个神话,你信不信?”杜璞碧急道:“师傅,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把我们武当的秘方秘法拱手交给曲医生?” 姚洪钧笑道:“非也,徒弟这话言重了!改日与曲医生结识,双方既可相互学习,又都能得到对方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徒弟,你不要忘了我们武当的宗旨是习武强身,治病救人。曲医生如今仍是江川官府在缉拿的逃犯,稍有不慎一切将前功尽弃。而曲医生的成功,又何尝不是我们武当的成功?杜璞碧,曲医生这人你也亲见了,勿再多言,师傅不会看错人的。” 杜璞碧听罢点了点头,便不好再言语。 又是掌灯时分,姚师徒二人回到客栈,姚洪钧笑道:“快去找一把刀子来。” 杜璞碧犹豫道:“师傅,你要干啥?”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递了过去。姚洪钧接过刀子,忽然抬起杜璞碧的左手,杜璞碧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左手指早被划破了一道血口子,鲜红的血正顺着手指滴下。杜璞碧怔怔的望了一眼师傅,只见姚洪钧也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这让杜璞碧着实摸头不着脑。姚洪钧急道:“愣在那干啥,还不快用武当的治伤药包扎。至于师傅自己,就用百宝丹药包扎,待会你我二人皆一块服用百宝丹药,服药后两日可要细细观察。”杜璞碧这下终于明白了师傅的用意。 当百宝丹药敷上去时,姚洪钧发现血立刻止住了,很快和伤口疑为一体,姚洪钧心想,看来这药确实了得。忽听杜璞碧埋怨道:“师傅,这药真苦,真是苦得没法子说,苦得我直想吐!” 姚洪钧笑道:“再苦也得吃!岂不闻古人云,良药苦口得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姚洪钧喝下百宝丹药时,也觉此药奇苦无比,笑道:“这药还真是苦得人间难寻,只怕天上未必有?若非自己亲尝,实在是难于相信。”杜璞碧笑道:“师傅,听说在云南有很多奇药,有些至今尚未被发现,而生长这些药的地方则更为神奇。从山脚往上至山顶,每日随日出日落皆会出现春夏秋冬四季。从山下往上走时刚刚还是炎热的夏日,要到了山腰已是凉风习习的秋天,到得山尖之上便可摸到厚厚的积雪,可谓一山分四季。传说在山顶之上可以采到一种名为雪上一枝蒿的草药,可这药即便是当地人也无人敢于使用。”姚洪钧笑道:“杜璞碧,皆因此药是毒药,但只要掌握好制作方法、剂量,对治疗疾病则有奇效。这同中药里的草乌也差不多,使用得当则对疾病有很强的疗效,且对身子也有很好的滋补作用;若一旦掌握不好,则有性命之忧!病未治好倒先赴了黄泉。” 杜璞碧笑道:“这草乌具有很强的气味,其味其苦无比,倒也不难分辨。如今看来曲医生定已掌握此药,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加工配制而成?”姚洪钧心头一阵狂喜,笑道:“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眼前,杜璞碧,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杜璞碧点了点头,轻轻吹熄了床头的油灯。南国的夜是那样静悄悄,圆圆的月亮已经悄悄爬上树悄,一片洁白的月光洒进屋里来。 是夜,曲焕章正在油灯下专心读书。这些书都是当初逃难时从家中带来的中医药书,最喜欢的莫过于王玥送给他的《滇南本草》,此书可谓白读不厌,都快能重抄出来了,这些年来曲焕章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晚睡前必看一会儿书方能入睡。夜深了,曲焕章合起书本,正欲躺下歇息,却见今晚的月儿好圆。曲焕章望着窗外,不禁思绪万千,“占恩哥,月圆的时候,你会想起那个大大的圆月么?” 玥儿的话,仍记忆犹新。“桥官,无论去流浪去讨饭,一定要和三姐姐好好的活下去。”母亲走时哪肯闭上双眼?只因母亲太多牵挂,只因世间太多苦难。奈何爹娘和心爱的玥儿竟含恨九泉?只留下永远的伤痛! 天刚放亮,姚洪钧便叫醒了熟睡中的杜璞碧。杜璞碧伸了个懒腰,笑道:“师傅,如今天色尚早,又想干啥?” 姚洪钧笑道:“起来不就知道了?快把手伸给我,待会好好准备一下,今日得寻个地点前去摆摊行医。” 姚洪钧说着,一把拉过杜璞碧的手,拆下沙布细细看了起来,又抬起自己的手细细看过,喜道:“杜璞碧,看来还是师傅比你运气好,你看都快痊愈了。” 姚洪钧心下想到,如此看来这百宝丹的药效应在武当的秘药之上。杜璞碧心里一惊,赶忙翻身下床,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又拉过师傅的手看了一下,埋怨道:“都是师傅偏心,把好药留给自己用。师傅,昨晚服用了百宝丹药后,睡得可真香。连日来走了不少路,身子都快散架了,如今浑身上下舒服极了,也精神多了,似不曾走过远路一般。” 姚洪钧笑道:“师傅还没说出口,全都让你给说完了。若非亲身经历,只怕打死我也不信!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百宝丹药效确实了得。” 杜璞碧点了点头道:“徒弟也想说句实话,到目前为止,徒弟也未见过如此上好的药。” 姚洪钧道:“别光顾着说话,还不快去准备准备。待会前去摆摊行医时,有个事须得好好商量一下。师傅想了大半夜,仍未理出个头绪。你说该如何结识曲医生较为妥当?” 杜璞碧笑道:“师傅,这有何难?等会出去时找一处离曲医生较近的地点,把药摊子一摆不就成了?如此一来必能与曲医生相知相识,不过咱得先说好了,跟曲医生的药摊子摆在一处,到时若是一个患者也没有,师傅可别怨我?” 姚洪钧一听,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却不露声色道:“杜璞碧,就你歪点子多,师傅今日就依你吧!” 姚洪钧说完,便与杜璞碧一块着手准备。 待用过早饭,姚师徒二人便一路急急的赶去。到得街上时连曲医生的人影也不曾见到半个,不觉傻了眼。原来昨日下午收摊时,曲焕章眼见药材也是所剩无几,决定次日天明便上山采药。姚洪钧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待与徒弟商议后,索性将药摊子摆在了曲焕章往日摆摊行医的地点上。杜璞碧随即竖起“武当道医,治病救人”的旗帜,日头在慢慢的走过,却是不见一患者前来就医;偶而有病患者走近,上前一看不是原先的曲大夫都摇头走了。只听旁人小声议论道:“这先前的郎中才没来一天,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个武当道医来?难保不是江湖骗子?”“这年头谁能说得清?到处都是坑人钱财的骗子。”姚洪钧和杜璞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是毫无办法。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患者渐渐多了起来,但多是看热闹的围观的,并无真心看病的。这下可急坏了杜璞碧,姚洪钧看了杜璞碧一眼,示意他沉住气别乱了方寸。姚洪钧环顾了一眼众人,仍是显得悠闲自在,又专心看起他那本显得有些破旧的《本草纲木》来。忽听有人高声问道:“昨日在此卖百宝丹的那位郎中怎的没来?你们可是一伙的?” 姚洪钧心里一怔,不觉笑道:“你是说曲大夫吧?他今日有事,一时半会恐是不能来了。不过大家不必顾虑!我们三人同住一个客栈,是一起的。”来人又道:“既是一起的,那你这药摊上可有百宝丹售卖?” 姚洪钧情急之下,方想起昨日购买的百宝丹还剩余几包,正好放在药箱里一块带了来,赶忙取出递了过去,笑道:“有,有!这百宝丹也就剩下几包了,不妨捎上几包试试?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来人听得犹豫着打开了一包百宝丹药,用鼻子闻了闻,又用舌尖舔了一些试过,半响方道:“确是百宝丹药不假,这几包我全买下了。”只见来人收好药付过钱,方才大步离去。众人见得,已是一脸惊异之色!慢慢的开始有病患者围拢过来,恳请姚洪钧给治病。 转眼已是中午时分,曲焕章采药回到集市上,正欲往客栈走去。忽听路人议论道:“先前在此地卖百宝丹的郎中前脚刚走,这会倒又冒出个什么武当道医来。”“你可别小瞧了这武当道医,医术还是挺高的,眼下还有不少人围在那儿正等着看病呢!” 曲焕章听说是武当道医到此巡医,正欲看个究竟,顺便也想请教请教!不由加快了脚步,近前细细一看,心下疑惑道:这两人怎的这般眼熟,莫非是官府探子以行医为名,一路跟踪而来?这会倒又成了什么武当道医?那日曾听客栈老板说,有一操外地口音的两名男子替他付了房租钱,想必是他们无疑了。二人到底是何人?是跟王翔一样的官府爪牙,还是真正的武当道医?今日就算豁出去了,也要好好看个究竟。却见姚洪钧对于伤科病患者,从用药到疗伤确有一手。曲焕章心下暗想:“他日若能拜这道医为师,对于提高和完善百宝丹药效,无疑是大有帮助的。”姚师徒二人这时也看到了曲焕章,姚洪钧冲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曲焕章点了点头,仍在一旁细心观看,曲焕章一时之间看得入了谜。先前曾说这武当道医是骗子的人也不在言语,半信半疑的患者也开始恳请就医。曲焕章发现这道医不仅医术精湛,且医德也很高尚,可谓童叟无欺。对于贫困人家或是实在无钱者则分文不取,一样给予细心治疗,耐心讲解疑问,作为同行曲焕章也是深为感动。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集武术、医术于一身的姚洪钧,其给药及治疗方式更是独树一帜,在常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好比常人皆用右手写字,这会看到个左撇子且写得一手好字,看了不禁令人拍案叫绝。曲焕章正看得兴起,忽听姚洪钧笑道:“曲大夫,在下是武当派道医姚洪钧,几日前与徒弟杜璞碧初到贵地行医,还望曲大夫多多关照!这会病患者正多,能否请曲大夫过来帮个忙?”众人听得姚洪钧如此一说,这才发现曲大夫就站在自己身旁,不由顾虑全消。眼见这道医乃是一脸诚恳的向他邀请,曲焕章正有意结识二人,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放下背篓和工具。三人一直忙到下午,眼看再无其它病患者时,方才收拾好东西,到附近饭馆里吃晚饭。 回到客栈,姚洪钧命杜璞碧端茶招呼客人,自己也端过椅子紧挨曲焕章坐下。曲焕章接过茶水,望了一眼姚洪钧,笑道:“几日前曾听掌柜的说有人替曲某付了房钱,心里还一直纳闷,却不得结果。今日看来想必是前辈吧!” 姚洪钧听得,呵呵笑道:“曲大夫多虑了,区区几文小钱何须记挂在心上?其实姚某与曲代夫早就认识的!” 曲焕章疑惑道:“姚医生指的是昨日还是?” 姚洪钧摇了摇头,方才爽朗的笑道:“想必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着便从怀里取出那幅画像,正是江川官府悬赏缉拿曲占恩的布告。曲焕章接过布告一看,不知姚洪钧是何用意?笑道:“原来前辈都知道了,难怪昨日前辈和杜兄弟前来买药时,曲某就觉得有些怪怪的!” 姚洪钧笑道:“如此说来,曲大夫必定怀疑我师徒二人是官府探子了?可这布告是姚某人从墙上撕下来的。曲大夫,看看画得像不像?”曲焕章笑道:“像,画得太像焕章了,只是胡子少了些。”曲焕章心里释疑,三人不觉开怀大笑。杜璞碧笑道:“什么官府土匪的,有道是自古官匪一家。” 姚洪钧叹道:“如今这乱世,官府吃着百姓的喝着百姓的,几时把百姓当人看过?何为官何为匪,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曲焕章笑道:“前辈所言极是,焕章外出行医时曾遇到过夫妇二人只有一套衣裳轮流着穿的,兄弟俩只有一件衣服轮流着穿的,姐妹二人只有一条裤子轮流着穿的,官府不是常说什么礼教么?官府这会怎不去帮她们礼教礼教,我看这礼教就不用再礼教了。” 姚洪钧叹道:“老百姓的日子还真是苦得没法过了,街上随处可见衣不敝体的人群,集市上一头毛驴可以换回一个人,一头耕牛可以换回两个人,看了令人好不心酸!”曲焕章叹道:“其实焕章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养蚕人是穿不起丝绸的,养猪的人是吃不起猪肉的,这便是这个社会的法则。”姚洪钧点了点头笑道:“前段日子,姚某与杜璞碧途经江川,把个星云湖、抚仙湖、孤山、界鱼石,武当别院都玩了个遍。曲大夫,恕姚某直言,如此好地方可称得上是人间仙境了。” 杜璞碧笑道:“明代大文学家杨慎被贬谪云南时,曾写过一首诗:澄江色似碧醍湖,万顷烟波际绿芜。只少楼台相掩映,天然图画胜西湖。说的正是抚仙湖,这抚仙湖中的孤山更为一奇,被誉为天下第一岛,兼有天下名岛、涌泉山、瀛山、小金山等美称。相传孤山始建于宋代盛于明,孤山四壁如削,旧有千岁松,后遭战乱而毁。传说下有蛟宫,常有巨鱼万头来朝。” 姚洪钧笑道:“若说江川的美景奇山,界鱼石应为最奇。说的是双峰极天,一水流月。两湖交通,鱼不来往。界鱼石得名由来尚矣。”曲焕章接口道:“河畔有石壁一,中空外实,古峭玲珑。适当春秋之交,锦鳞游泳,钓者获之,状如淞江之鲈,古今驰名,匪伊朝夕。其上有观音岩,佛像庄严,天然秀雅。两湖相交,鱼不往来。为何一水相通,鱼儿不能往来?明代云南巡抚姜思睿曾在《题界鱼石》碑上写道:星云日向抚仙游,独禁鱼虾不共游;岂是长江限天堑,居然尺水割鸿沟。但也有人说是鱼各有性,如今争论了几百年,至今尚无定论。” 姚洪钧笑道:“如此人间美景,只怕天上未必有,人间难寻?哦,对了!曲大夫,当日姚某与徒弟在碧云寺游玩时,偶听香客说起当地有一闻名乡里的伤科医生,正欲前往拜访。刚到得江城不巧就看到了这张布告,一怒之下便撕了带在身上,不想今日还是真派上了用场。” 曲焕章叹道:“如前辈、杜兄所言,那地方确是美得无法言语。只是一帮狗官,还自称是百姓的什么父母官,说来实在令人恶心。这帮狗官整日想的就是如何算计别人,如何敲榨勒索百姓,其勾心斗角之术,恐怕是连朝廷的王公大臣也望尘莫及。开口说的是研究、棒头,闭口说的是不合程序。其官场术语用词之精当,堪称一绝。” 姚洪钧怒道:“曲大夫,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如今这乱世,光打倒这帮狗官是不行的,须连朝廷一锅端了,老百姓才会有出头之日。如今这个世道,大伙就是闹不明白,就连洋人也觉得奇怪,这帮狗官老爷对付贫苦百姓如狼似虎,有的是法子。可一到了洋人眼前,竟是猪狗不如。百姓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老百姓,还真是邪了门了。先是咸丰10年英法联军占领北京城,朝廷除了割地赔款议和还能干啥?最令人气愤的是,就连当地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抵抗洋人的侵略,也要遭到朝廷的镇压。曲大夫,你说如此腐朽愚昧的朝廷留它何用?”曲焕章点了点头,只觉得周身热血沸腾。姚洪钧叹道:“曲大夫,就说我们武当吧。想多少年前,武当也曾梦想着武术和医术能救国救民,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如今革命党人是铁了心,决意推翻这个人人痛恨的朝廷,岂不大快人心?”曲焕章听着,心头一热,急道:“前辈,世间人最渴求的无不是一个丰衣足食的社会,世间人最怕的无不是一个病字。可生在这缺医少药的乱世。一旦染了病,无疑只能眼睁睁的等死。难怪世人常感叹: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竟是何等无奈?” 姚洪钧点了点头,喝上一口茶水,笑道:“曲大夫,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姚某觉着你医术医德不凡,加之又特别勤奋好学,将来必是大有出息之人。故我与徒弟商议了许久,假以时日想把武当的治伤秘方秘法传授于你。只是有一点,须是武当弟子才可,不知曲大夫意下如何?”能得到武当治伤的秘方秘法,曲焕章心里正是求之不得,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如今又听姚洪钧亲自说出口,心中不由大喜过望,喜道:“若能拜前辈为师,曲某真是三生有幸!不过曲某仍在逃难,如今已易名为曲焕章,日后还请前辈直呼其名吧!” 姚洪钧点了点头,即令杜璞碧前去准备。 第八章 逃亡岁月(3) 眼看一切准备就绪,姚洪钧亲自点燃了三柱清香,重新坐到椅子上。曲焕章当即跪倒在姚洪钧面前,一字一句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今往后曲焕章愿听从师傅的一切教诲,一同将百宝丹发扬光大。” 姚洪钧轻轻的扶起曲焕章,笑道:“焕章,从今日起为师愿与你荣辱与共,同舟共济。”因曲焕章年长杜璞碧几岁,二人便以兄弟相称。曲焕章站起身来,心中自是激动不已。一时间三人自然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已经四更天了,眼看月儿西沉时三人方挤在一块昏昏沉沉睡去。 这日晌午时份,三人仍向往常一样上街摆摊行医。不多会儿,忽见对面街道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姚洪钧抬头望了一眼,随口说道:“杜璞碧,快看好药摊子,师傅过去看看出了何事?”说着便叫上曲焕章一块走了过去。二人挤进人群一看,只见一青年学生模样的人高呼:中国之危急,不自今日之始也。中国今日之危急,不独云南然也;然云南今日之危急,实中国全国之代表也。清政不纲,列强威逼,投降卖国,主权一一丧失,不需多日!岂有我云南,岂有我中国耶?缅甸、越南之所以有今日,实乃前车之鉴也,我等岂能熟视无睹,无动于衷乎?怵于国势之颠危,不推翻清廷,不足以救亡,不足以保我中华河山!爱国之志士,救国之健儿,应拼尽一腔热血,唤醒我四万万同胞,树独立之旗,使中华崛起,腾飞于世界! 这声音掷地有声,悲壮之至!句句皆是感人肺腑之言,令听者无不动容!曲焕章怔怔的站在人群里,两眼凝视着青年学生,一时听得呆了!那浓浓的乡音,还有一声声向这个不平人世的怒喊,令人不禁热泪盈匡!曲焕章轻声道:“师傅,此人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姚洪钧笑道:“听口音,这青年学生应是你的同乡。” 姚洪钧说着,他多想上前与这青年学生结识,为的是通过此人打听革命党人的消息。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呼:“快跑,官兵来了!快跑,官兵来了!”转眼间人群已四下散开,那青年学生早不见了踪影。姚洪钧、曲焕章一看这形势,无奈只得往回走,心里一阵失落!姚洪钧笑道:“假若师傅没有说错的话,那人可能是革命党,焕章就不怕掉脑袋么?”曲焕章笑道:“师傅,焕章走到今日,什么都豁出去了。” 姚洪钧笑道:“如今的满清政府正是把老百姓逼上了这样一条绝路。焕章,余下的草药已经不多了。只因这云龙山常有土匪出没,师傅想一个人上山去采些草药。”曲焕章笑道:“师傅,正因云龙山常有土匪出没,所以焕章和璞碧更应该陪师傅一起去采药。” 姚洪钧笑道:“也好,要有个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焕章快走吧,要不杜璞碧又该等急了!” 姚洪钧、曲焕章、杜璞碧三人进得云龙山,只见这云龙山山势巍峨,山上林木幽深,景色秀丽。忽听姚洪钧笑道:“焕章、璞碧,洪钧曾听师傅说起过一种名为王莲草的草药,这王莲草又名荷叶一枝花,说来也算得上是世间奇药了,此药对于性命危重伤者,一经服下几个时辰之内便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曲焕章笑道:“师傅,在什么地方能找到这药?” 杜璞碧笑道:“师傅,若世上真有这药,说不准今日在这山里就能遇到!” 姚洪钧笑道:“此药偶产于重叠高山间的深谷溪水旁,实难寻觅。”曲焕章笑道:“师傅,世上若要真有此药,焕章即便是用尽一生光阴也要找到它。” 杜璞碧笑道:“师兄说得对!” 姚洪钧叹道:“鸿钧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无王莲草,因洪钧的师傅寻觅了一辈子,至死都未能如愿。” 杜璞碧叹道:“师傅,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王莲草。” 姚洪钧笑道:“有一首民歌说来你们未必听过,想不想听?”杜璞碧急道:“既是如此,师傅何不唱来听听!” 曲焕章也在一旁催促道:“那师傅快唱啊!” 姚洪钧清了清嗓子,随即唱道:“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上一朵花,龙不翻身龙不打滚龙不下雨雨不浇花花不开。”三人直听得笑弯了腰。姚洪钧唱罢,笑道:“如何?师傅没骗人吧!”“师傅是没骗人,只是这歌唱得如此动情,莫不是又在想媳妇了?” 杜璞碧话一出口,便觉说漏了嘴,这会只恐又要勾起师傅的伤心往事了。曲焕章笑道:“师傅,是不是这样啊?” 姚洪钧叹道:“焕章,您师娘早病死了,要不洪钧也不会上武当山,更不会去学医。” 曲焕章笑道:“师傅,杜兄弟,焕章虽然唱不来歌,但也想唱首给你们听听。” 曲焕章顿了顿,唱道:“我珍爱记忆中的你,在那里才能感觉你的爱。虽然说往事越来越遥远,多希望一切都没有改变,任天长,任物换星移。在心中你是我唯一的梦,虽然我承受别离的寂寞,期待着重逢的来临。穿过千山,穿过万水,共赴心灵之约。看不见你,也触不着你,我也感觉是那么靠近你。再给我深深的呼唤,安慰为了你创伤的心。我怎能舍去对你的思念,那是我所有的一切。”杜璞碧听罢,不由大笑道:“说她是一首歌,还不如说她是一封绝好的情书。” 姚洪钧轻声说道:“焕章,确是首好歌,这歌是从哪儿学来的?”曲焕章含泪道:“是从前一位相好的姑娘送的!” 杜璞碧诧异道:“那她人呢?莫不是家中的嫂子?” 曲焕章摇了摇头道:“因她爹爹嫌贫爱富,好多年前她就含恨离开了人世。这首歌便是她唯一留在世上的纪念了。”一时间三人谁也不再说话,又默默的忙着去找药。 姚洪钧、曲焕章、杜璞碧进得客栈门,刚刚放下肩上的草药,忽见李贵找上门来,急道:“曲大夫可找到你了,曲大夫,这二位是……?”曲焕章笑道:“李贵兄弟有什么事不妨直言,这两位是焕章的师傅姚洪钧,师弟杜璞碧。”说着又用手指了指二人。李贵双手抱拳一揖,笑道:“在下姓李名贵,今日前来欲请三位前去救治一重伤患者!”说着又赶忙将几块银元递了过来。姚洪钧双手抱拳还礼道:“在下姓姚名洪钧,李贵兄弟快些将钱收起来,治病救人乃医生之本份!”说着便命曲焕章、杜璞碧收拾东西上路。 到得一山洞门前,穿过一狭小昏暗的通道,顿觉眼前一亮,却见石壁上的松明火把燃得正旺。只见一青年学生模样的人正躺在厚厚的干稻草上,此人面白如纸。一年轻女子正用湿毛巾替伤者轻轻的擦拭着额头,年轻女子旁站有一老者。老者一见来人,急道:“贵儿,请到大夫了没有?”李贵点了点头,急道:“姚医生,这位是李贵的爹爹李云青,这位是李贵的婆娘赵明凤。”曲焕章笑道:“赵明凤?难道嫂子是江川浪广坝赵官村人氏,赵明贵的亲妹妹?”赵明凤抬起一双满含泪水的脸,笑道:“曲大夫,明凤正是明贵的亲妹妹啊,不想我们今日还能在这里相遇!侄儿这下有救了,侄儿这下有救了!”李贵点了点头,笑道:“真是太好了,曲大夫快救救侄儿的性命吧!”曲焕章放下手中的药箱,一时惊呆了!此人不正是那日在街上演讲的青年学生么?心里已是悲哀至极,哪敢往下细想?姚洪钧心头一怔,几月不见,千里万里寻访的人竟?李云青一步上前,双手抱拳施礼道:“在下姓李名云青,辛苦姚大夫几位了!” 姚洪钧双手还礼道:“李老,在下乃湖北武当派道医姚洪钧,这两位是姚某的弟子曲焕章和杜璞碧。”姚洪钧说着又用手指了指二人。赵明凤含泪道:“姚大夫、曲大夫、杜大夫,今日还请三位多多费些心,万望能救得侄子性命!”李云青含泪道:“一切全拜托姚大夫了!”李云青说着,已是老泪纵横。姚洪钧蹲下身摸了摸伤者的额头,又仔细把过脉,却见伤者气息十分微弱,赶忙解开衣裳细细查看伤情,只见伤处已溃烂流浓。姚洪钧摇了摇头,心想这枪伤若救治及时兴许还有希望,“请问这位壮士可是革命党人?”青年学生艰难的睁开双眼望了一眼姚洪钧和众人,点了点头道:“请问这位先生是?”李云青见状,厉声说道:“姚大夫,你想干什么?” 姚洪钧站起身来,双眼直视着李云青,一字一句道:“请老人家和李贵兄弟不要误会,姚洪钧和杜璞碧也是同盟会会员,革命党人。我二人此次前来云南,行医找药皆在其次,为的是联络革命党人,共谋推翻清王朝之大计。”曲焕章听得,已是吃惊不小!心里头早就觉得师父和杜兄弟行踪神秘,竟未想到他们就是革命党人,如今听得姚洪钧亲自一说,心里是更加敬重!李云青听罢,喜道:“姚大夫,如此说来我们可是一家人了!刚刚你要不说,还真是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说着又热情的拉过姚洪钧的手,笑道:“姚大夫,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赵先生!” 姚洪钧点了点头,笑道:“焕章,有师傅在你身旁,不要有什么思想顾虑,放开手脚全力救治好我们的同志,他们可都是为民请命的人哪!”曲焕章听得,含泪点了点头,赶忙蹲下身细细把过几次脉,检查过伤情,又精心清洗好伤口,方才在伤口处敷上百宝丹药包扎好。李云青、李贵、姚鸿钧、杜璞碧、曲焕章、赵明凤两眼怔怔的望着青年学生,又是一阵沉默。 忽听一声沉吟:“必须推翻清廷,只有推翻清廷,老百姓才会有活路。”李云青、赵明凤、曲焕章、姚洪钧、杜璞碧、李贵听得,皆是一脸哀伤之色!又听青年学生喊道:“同胞们,夺取临安城,攻占昆明,推翻清廷在此一举!”曲焕章用心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话语,心中十分敬佩!是啊!终于有人喊出了民众的心声,并付诸行动。李云青含泪道:“姚大夫,伤者名叫赵勇。为配合革命党人在河口发动起义,赵勇和其它革命党人一道在临安城联络临安新军的进步士兵准备举行起义,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临安城的官府已有所察觉,偏偏赵勇就出了事。”曲焕章听罢,心里更是敬佩不已!心想这名字怎的这般熟悉?莫非这青年学生也是赵官村人?他多想再听一声那熟悉的乡音!他多么希望能救得赵勇性命!眼见赵勇清醒了些,曲焕章轻声说道:“假如没说错的话,赵先生应是江川人氏,但焕章想知道赵先生的爹爹可是赵明贵?”赵明凤含泪道:“曲大夫,赵勇的爹娘便是明凤的哥哥和嫂子。”曲焕章叹道:“焕章当日曾听玉蓉嫂嫂说她是临安城人氏,只是没想到侄儿……”赵勇听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焕章叔,赵勇也是赵官村人啊!侄儿只是不知焕章叔怎会在此?”曲焕章笑道:“焕章自当日被人诬陷通匪,便一路逃难到了此。”赵勇笑道:“焕章叔,怎么说呢?几年前去到了赵勇家中,姑父李贵、姑母赵明凤说欲带赵勇到临安城念书,爹娘当日一听这话便同意了,后来赵勇便参加了革命党。”赵明凤含泪道:“曲医生,若当日明凤和李贵未去到娘家,侄儿也不会……”曲焕章含泪道:“好侄儿所做的一切,焕章打心里头就为你感到高兴!焕章一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和师傅一起挽救侄儿的性命!”赵勇苦笑道:“焕章叔,侄儿也是好多年未曾见得爹娘一面了,也不知弟弟赵臣长啥模样了?侄儿也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焕章叔也不必太难过了!只是有一事,万望焕章叔他日回乡后不要将侄儿的死讯告知爹娘,就让孩儿永远活在爹娘的心中吧!”曲焕章含泪点了点头,心里好不酸楚!“好侄儿别说傻话,侄儿不会死的,侄儿不会死的!”赵明凤一听,哭泣道:“侄儿你这一走,你让明凤怎么跟你的爹娘说呀!”曲焕章含泪道:“嫂子也不必太难过了,侄儿的选择没有错。”李云青在一旁听得,心里自是吃惊不小!叹道:“李某和曲医生原是一家人,如今又同在一个山洞里相遇,看来也是天意如此!”忽叹赵勇吃力的说道:“赵勇原想等到天下太平之时,再请李老爹和姑父、姑母一同去赵勇的故乡,到那时我们一块去碧云寺,游抚仙湖上孤山。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待到推翻清廷之时,还请焕章叔、姑父、姑母到赵勇的坟前烧一柱清香,赵勇今生也就死而无撼了!”曲焕章含泪道:“焕章答应你,焕章全答应你!”李贵点了点头,含泪道:“侄儿的话李贵记在心上了,有姚大夫、曲大夫他们在,侄儿不会死的!”李云青怒道:“这仇总有一日是要报的。”姚洪钧含泪道:“芬天为证,这仇是一定要报的。”正说话间,只见赵勇又昏了过去。忽听曲焕章、姚洪钧、李云青、李贵、赵明凤、杜璞碧惊呼道:“赵勇,赵勇!”只见赵勇面带着微笑,安祥的离开了人世。曲焕章含泪道:“李老,师傅!赵先生,赵先生他死了!”众人闻听此言,无不泪流满面。 待掩埋好赵勇的遗体,曲焕章、姚洪钧、杜璞碧只得和李云青一行依依惜别! 这晚姚洪钧正欲让杜璞碧关门歇息,忽见李云青一头闯进屋里来,急道:“姚大夫,可找到你们了!” 姚洪钧笑道:“李老快请坐下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李云青急道:“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消息说如今的临安城,云南乃至全国都可能要变天了。”曲焕章听得,只觉心里一怔,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姚洪钧笑道:“如此说来,推翻清廷已是指日可待?”李云青点了点头,笑道:“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求,望姚大夫能将一重要消息送到川西、康藏一带,要联系的人及他的详细情况我都写好在这上面了。”说着便将一折叠好的纸条递了过来。姚洪钧双手郑重的接过纸条装好,“请李老放心,姚洪钧一定想法按时送到。”曲焕章见状,关切道:“天色已不早了,李叔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李云青笑道:“不,不用麻烦了!姚大夫,咱们后会有期!”言罢,一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眼看李云青已经走了很久,姚洪钧、曲焕章、杜璞碧三人各自想象着将要发生的事情,心里头既兴奋又担忧!姚洪钧唤过曲焕章和杜璞碧坐到自己面前,一脸严肃道:“焕章,明日一早为师将让杜璞碧前往川西、康藏一带联络革命党人。若师傅和杜璞碧如有不测,焕章千万要记住,速速离开此地。若官府追究起来,可要学会保护自己。焕章,洪钧已将武当治伤的秘方秘法传授于你,为师只有一个心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为师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早日将百宝丹与武当治伤的秘方秘法融为一体,以便他日能创制出天下奇药,造福一方百姓,也不枉为师对你的一片苦心了。”曲焕章直听得流下泪来,含泪道:“师傅,让徒儿和杜兄弟一块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打倒人人痛恨的满清政府,徒儿也有份。” 姚洪钧摇了摇头道:“不行,为师刚才已经说过了。你的任务是呆在家里好好弄药,别的一概不管!” 杜璞碧笑道:“焕章兄,听师傅的话没错!等推翻了清廷,到时璞碧还要回来跟师傅和焕章兄一块摆摊行医。”曲焕章听罢,只得和师傅一起为杜璞碧收拾东西。 次日天明,三人洒泪而别。 第九章 被匪迫医(1) 杜璞碧一走就是半年,曲焕章和姚洪钧在等候杜璞碧的同时,师徒二人又迁到了个旧城南边一个名叫闷坑的小镇,并在小镇上租了一间当街的铺面开起了诊所。 这日曲焕章正在坐诊看病,忽听姚洪钧叹道:“焕章,都这么长日子了,也不知杜璞碧将消息送到了没有?真是愁死人了!”曲焕章笑道:“师傅,都过去半年了也未曾打听得半点音信,焕章心里也很着急啊!” 姚洪钧点了点头,笑道:“三年来焕章的心血也没白费,终将百宝丹与武当治伤的秘方秘法合二为一,洪钧就是他日闭了眼也很欣慰了。”曲焕章叹道:“师傅,焕章以为这百宝丹的药效仍大有提高的余地,这段日子来曾尝试着在百宝丹里加入一些从滇南民间中草医那里讨教来的伤科名药,逐一精心配制,并和患者一道亲自服药以观其疗效,以便再另行改进,结果药效是提高了不少,可问题也跟着来了。” 姚洪钧笑道:“什么问题?”曲焕章笑道:“师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皆因患者有时不遵医嘱服药过量,以致整日烦燥不安。” 姚洪钧笑道:“洪钧也听不少患者说过这事,焕章,这事可不是一个小问题,还需找到解药才行。”曲焕章笑道:“师傅,焕章为这事想尽了很多办法,用尽了很多药物仍是不得结果。焕章不得以只好亲自服用过量百宝丹药,从所知药物中重新组方尝试。” 姚洪钧笑道:“焕章,这些日子难怪师傅天天晚上睡不好觉,昨夜更是被你给折腾了一宿。”曲焕章笑道:“师傅您还别说,焕章昨夜仍象往常一样过量服用百宝丹药后躺下休息,可哪里睡得着?只觉浑身烦燥不已,又觉口渴难忍。眼看快至深夜,正好这水缸里的水又用完了,一时又上哪去找水喝?焕章只得胡乱喝了些早上泡米煮饭时余下的米干水,方才重新躺下。约摸过得半柱香功夫顿觉舒服多了,烦燥感也随之消失。”姚洪钧喜道:“焕章,莫非这米干水竟是解药?”曲焕章笑道:“师傅说的没错,这米干水正是解药。” 姚洪钧笑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曲焕章笑道:“请师傅放心,今晚定可睡个安稳觉了!” 姚洪钧点了点头,忽见有病患者上门,二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曲焕章、姚洪钧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二人刚刚进得诊所门,只见房东李菊香笑道:“曲大夫、姚大夫,今日怎会有人?快些关了门走吧!官府都贴出了告示,说清政府已经废除了,新成立的政府叫什么中华民国来着,大家正在庆贺呢!”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焕章正想和师傅出去转转,不巧你就来了,咱们一块走吧!”李菊香的儿子张二华年方十六,长得眉清目秀,张二华在一旁急道:“娘,二华也想去。”说着便一道出了门,却见街上行人如织,大队的官兵正强令行人剪断辫子。曲焕章看着,心里已是百感交集,想多少年前母亲的话语仍留在心间,“孩子,你跟三姐姐无论去讨饭去流浪,一定要活下去啊!”曲焕章自言自语道:“孩儿如今不是在流浪么?可不流浪不远逃他乡?怎能亲眼看到这个腐败王朝完蛋的一天?”姚洪钧叹道:“焕章,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只可惜杜璞碧仍未归来,要不咱们今日也该好好庆贺一下。”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师傅,那不是李贵、赵明凤夫妇么?” 姚洪钧抬头一看,只见李贵、赵明凤手里正提着一把大剪子忙着为路过之人剪断长辫子。姚洪钧笑道:“焕章、菊香妹子、二华,咱们快过去看看。”曲焕章笑道:“两位可是夫唱妇随呀!” 姚洪钧笑道:“今日怎不见云青他老人家?”李贵回头一望,笑道:“阿爹这会早乐疯了,约了几个朋友正在家中喝酒庆贺呢!曲医生、姚医生你们来得正好,快把这辫子给剪了吧!”曲焕章笑道:“李贵兄弟,啥时改称医生了?”李贵笑道:“都说民国成立了,这口风也该改一改了。”赵明凤笑道:“这老百姓早被满清政府给吓怕了,今日就是剪根辫子也不敢。”李贵笑道:“曲医生、姚医生,今日这辫子可是非剪不行了。”曲焕章笑道:“焕章早想把这根猪尾巴给剪了,几日前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赵明凤笑道:“几日前要有谁敢剪了这根辫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老百姓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姚洪钧笑道:“可曾想就是这根曾被洋人讥讽为猪尾巴、奴隶标志的辨子,还真是一个民族的悲哀与不幸!”正说话间,李贵一把拉过姚洪钧的辨子,赵明凤也拉过曲焕章的辨子一刀给剪了。姚洪钧、曲焕章不觉大笑道:“这感觉真是太好了!”李贵笑道:“曲医生、姚医生还有一好消息差点给忘了。” 姚洪钧笑道:“什么好消息不妨说来听听。”李贵笑道:“这《滇南钞报》上都说了,10月30日,蔡锷、李根源等领导云南讲武堂学生,在昆明组织发动了重九起义,随后宣布云南独立。安抚统领罗佩金亲率大军来到江川,宣布废除满清政府,组织民国江川县暑,任命张钧为县知事。”曲焕章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此说来焕章回乡已是指日可待!”李菊香笑道:“曲医生,到时可别忘了你嫂子哟!” 姚洪钧笑道:“李贵,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两位是姚某的房东李菊香和她儿子张二华。”赵明凤笑道:“这位小兄弟快过来,让婶婶帮你把辨子给剪了吧!”张二华一听,一步上前将头伸了过去,李菊香急道:“小畜牲,剪不得,剪不得!”赵明凤笑道:“嫂子放心,如今已不是满清王朝,还留根猪尾巴干啥?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赵明凤说着,只听咔嚓一声响,这辨子早掉到了地上。张二华笑道:“娘,这样多好啊!”李菊香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姚洪钧笑道:“两位先忙吧,洪钧还想到别的地方去转转。”刚走几步不远,李菊香笑道:“姚医生、曲医生,街上人太多了,我看还是分头走吧。”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嫂子,待会诊所见!” 今日的闷坑就象过年一般,好不热闹。曲焕章和姚洪钧特意从街上买了两个灯笼和一些爆竹回来。曲焕章刚挂好灯笼,李菊香见了,急道:“曲医生,要过年了不是?看你急的!”曲焕章笑道:“嫂子看您说的,这过年还早着呢!不过今日可是比过年还要热闹哩!”曲焕章说着,招呼二华点燃爆竹,二华娘早吓得笑着跑回屋里,笑道:“曲医生,托你的福明年不再饿肚子就好了!” 姚洪钧笑道:“菊香妹子请放心,这好日子呐不远了。”鞭炮声响起,曲焕章看着不由开心的笑了。姚洪钧进屋拿出纸和笔,当即写下“本伤科诊所为庆祝中华民国成立,三日内所有病患者上门就诊,概不收分文。”并用米浆糊了贴在诊所门上。李菊香急问二华何事?见二华摇头,方才想起二华也不识字。拉着曲焕章的手欲问个明白,曲焕章便慢慢的说与她听。李菊香笑道:“曲医生,既如此!那嫂子也免收你半月房租如何?”曲焕章听罢,三人早笑弯了腰。张二华笑道:“娘、曲医生、姚医生,听说晚上要在大寺里唱戏,想不想去看?”李菊香急道:“你娘我早就知道了!刚刚你们上街那会儿,邻居王姨就进门来跟我讲了,说是民国成立了,得好好热闹热闹一番!刚想说与曲医生听,不想倒让你小子给抢白了。”曲焕章笑道:“嫂子,咱们今晚也难得乐乐,如何不去?” 姚洪钧笑道:“好啊!菊香妹子可别忘了给鸿钧和焕章留着空位。”李菊香笑道:“好,好!到时你们跟二华一块来,我给你们空着位子。”李菊香说完便开始做饭,曲焕章和二华也到一旁帮忙。 曲焕章、姚洪钧和二华刚刚进得寺里,二华娘埋怨道:“若再不来,只怕要赶不上了。”二人刚刚坐定,只听戏台上唱道: 你道皇帝万万岁, 你道皇帝比天高。 可叹个深宫大院, 敢问谁人能万岁? 可叹个深宫大院, 敢问谁人比天高? 君不见妃子失宠, 君不见太监跋扈? 弄得个民不聊生, 落得个两泪涟涟! 你道皇帝万万岁, 你道皇帝比天高。 可怜满脸奴才相, 古来自尊几时有? 可叹天下父母官, 人面兽心最狠毒。 君不见一生忠义, 落得家破人亡兮! 如今休再提皇帝二字,休再提皇帝二字! 一句句字正腔圆的唱词,似阵阵雷声从台下滚过,人群里静得出奇。李菊香惊奇道:“这是咋的了?怎的信了一辈子的皇帝,如今说不要不就要了?” 姚洪钧笑道:“这没了皇帝还不一样日出月落,一样春夏秋冬?说白了还不是一帮狗官在骗皇帝,这骗来骗去的,遭殃的还不是贫苦百姓?”李菊香疑惑道:“姚医生,自从盘古分天地以来,哪朝哪代少得了皇帝,如今是咋的啦?究竟是祸还是福?”张二华急道:“曲医生、姚医生,官府自称是百姓的父母官。依我看,狗屁!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曲焕章听得,自知一时难以跟他们说清,苦笑道:“嫂子,兴许今日的老百姓再也供养不起这皇帝了吧!” 姚洪钧笑道:“菊香妹子,焕章说得对!”张二华怒道:“这狗皇帝不要倒也罢了,何曾见他替穷人作过主?”李菊香急道:“小子不得乱说!”曲焕章和姚洪钧听了,只是摇头叹息! 几日后,曲焕章仍象往常一样坐诊看病。忽听一患者说道:“从大清国到民国到底也无多大改变,不过是官府的招牌由清政府改为县署,知县改为县知事;新增设了警察事务所,一伙兵丁改称警察;不过多了几杆枪,警察戴上了大盖帽而已;街道上的长辨子是很难再看到了,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 姚洪钧笑道:“大伙就没听说这几日云龙山上的土匪闹得正凶?号称滇南匪首的吴学显,小名吴三,从大清国到民国,官府竟是未能剿灭这帮土匪。如今的官府仍是无可奈何?竟只能贴出告示招安,允诺许于官职,可吴三偏是不干。”一患者急道:“吴三若是被官府所逼当了土匪,从此专以官府作对,只怕这会也未必相信民国?或是嫌这官职小了些也未为可知。”曲焕章笑道:“古时候宋江招了安,结果又如何?”一句话,说得大家皆点头称是。“姚医生、曲医生,别来无恙!”李云青说着,一双脚早迈进了诊所门。几名患者见状,皆拎上药纷纷告辞。曲焕章笑道:“请诸位慢走!”姚洪钧笑道:“云青兄来了,快请坐!”李云青点了点头,笑道:“姚医生、曲医生,云青早想过来看望你们了,只因近来事情太多一时抽不开身,云青这才来晚了。” 姚洪钧笑道:“云青兄,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李云青叹道:“唉!别提了,这外号刘老虎的刘一山你是知道的,刘老虎本是闷坑一霸,可云青怎么就想不明白这号人咋成了革命党?如今又混进了革命政府,你说这革的什么命?那么多人还有赵勇不是白死了么?” 姚洪钧苦笑道:“说句实话,洪钧做梦也未想到会是这种结局。”李云青笑道:“听说刘一山当年娶亲时曾有人编了一段顺口溜:老虎娶亲,豺狼拌菜,害怕鬼催客,背阴鬼挑水。”曲焕章笑道:“李老,如此说来这豺狼、害怕鬼、背阴鬼可是刘老虎的爪牙?”李云青笑道:“正是,更令人气愤的是连豺狼、害怕鬼、背阴鬼这三个打手也成了革命党,怎不让人寒心?” 姚洪钧笑道:“云青兄大可不必担心,咱们可是井水不犯何水,用不着去跟这帮人计较。”曲焕章笑道:“不知李老今后有何打算?”李云青叹道:“云青原想一等到民国成立便回家种地,以了此残生,如今看来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曲焕章叹道:“李老,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还是想开些。”李云青笑道:“姚医生、曲医生,不知杜璞碧有消息了没有?” 姚洪钧笑道:“眼下还未有任何消息,洪钧和焕章想在闷坑等上一段日子再作打算。”李云青站起身来笑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还望姚医生、曲医生多多珍重!” 姚洪钧、曲焕章见状,赶忙起身送至门外,姚洪钧笑道:“请云青兄也多多珍重!” 这日晚上,曲焕章打理好诊所正欲关门歇息,姚洪钧笑道:“焕章,师傅做梦也未想到你能采到两株王莲草,这回可是让师傅大饱眼福了,师傅还真是服了你呀!” 姚洪钧将王莲草捧在手心里,细细的端详了半日仍是看不够,竟是爱不释手。曲焕章笑道:“焕章当日听师傅说起王莲草这一世间奇药,就连做梦都想找到这王莲草。” 姚洪钧笑道:“焕章是如何采到王莲草的?”曲焕章笑道:“说来师傅未必相信,那夜焕章做了个奇怪的梦,次日上山采到这王莲草时,焕章才发现这地方竟和梦中的情境一模一样。” 姚洪钧笑道:“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想世上竟还有这等奇事。如此世间奇药,只怕一生一世再不会遇到第二次了,焕章可得收藏好了。” 姚洪钧说着便将王莲草递了过来,曲焕章伸手接过王莲草,仍旧放回怀里,笑道:“请师傅放心,王莲草都藏在焕章怀里随身带着哩!” 姚洪钧点了点头,笑道:“焕章,听说唐继尧由贵州都督调任云南都督,唐继尧已经下令在全省各地开始剿匪了,昨日临安城的官兵已向云龙山开拨了。”曲焕章笑道:“一个滇南匪首吴三,已是弄得人心惶惶,闻之色变,就连当地官府也是畏惧三分。但凡百姓遭到抢劫绑票之事报到官府,官府在无可奈何之际也会派人相机出去转一转,虚张一下声势。回来还得向受害人索要子弹钱、草鞋钱、辛苦钱,这土匪也能剿清?” 姚洪钧笑道:“从临安城到闷坑的大街小巷,墙上张贴的都是清剿土匪的告示,可这土匪为何越剿越多?其实师傅不说你也明白,只因当地官吏上任之后,还得先去拜访这帮土匪头目,双方达成妥协,给予一定利益,以便留下点官府的面子,方能勉强保持其威信。”曲焕章叹道:“有道是自古以来官匪兵匪一家,更令人痛恨的是官府中一些人不仅鱼肉百姓,更是与土匪串通一气相勾结,更有甚于土匪,这匪何日能剿清?”正在这时,诊所里忽然闯进三个壮汉来。曲焕章一见,慌忙起身问道:“请问客官,这么晚了,是想看病还是买药?”一壮汉瞪眼道:“请问阁下就是人称滇南名医的曲焕章医生么?”曲焕章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遂点头道:“正是在下,请问诸位有何事,但讲无妨!”又有一壮汉上前施礼道:“曲医生,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实是不得以,还待上了山再细说不迟。”另有一壮汉急道:“曲医生请快些收拾收拾,随我们一道前去救人?”曲焕章面露为难之色,仍笑道:“三位不必着急,先坐下喝杯茶,有话慢慢讲!”先前的壮汉一听便怒道;“喝个屁,二哥跟他啰嗦什么,快带上他的药拿绳子捆了上路”。姚洪钧冷笑道:“几位要干什么?”一土匪又亮出家伙来威胁道:“曲医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劝你还是快些跟我们走吧,不然的话……”曲焕章心里一惊,知是遇上了土匪,况且土匪手里又有枪,如何对付得了这三个凶悍的土匪?忽听先前被称为二哥的那人喝道:“都给我退下,不得对曲医生无礼”。说着又双手抱拳笑道:“曲医生,在下姓苏名鸿远。弟兄们不懂规矩,还请曲医生不要见怪!曲医生、这位大哥,今日冒昧前来不为别的,只是请曲医生前去救人,他日必有重谢!若曲医生今晚不去,大哥要有不测,这兄弟们如何肯放过你?只怕到时弄得大家都不好看,这就不好了!”姚洪钧怒道:“苏鸿远给我听好了,曲医生要是少了一根毫毛,小心姚某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匪窝。”苏鸿远笑道:“请大哥放心,今夜既是请曲医生前去救人,苏某定当以礼相待,他日必定将曲医生平安送回诊所。”曲焕章无奈,只得收拾药箱随土匪一道上山。 第九章 被匪迫医(2) 刚一上路,土匪便把曲焕章夹在中间,也不多言,只是匆匆赶路。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翻过了多少座大山,终于到得一山洞门前。却见附近有不少背枪的土匪在巡视,只听苏鸿远一声请,曲焕章随土匪进得山洞,众土匪急道:“二哥,请到了郎中没有?大哥他仍是昏迷不醒。”眼见曲焕章随苏鸿远径直走了进去,众土匪说了声请,乃垂手退立一旁。曲焕章第一次见到躺在床上的吴三,并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滇南匪首。不过从土匪强请上山至今,曲焕章见众土匪对此人如此敬重,知此人必不凡。只见吴三已经昏迷过去,胸前、腹部已被鲜血染红,这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吃得又白又胖的家伙。曲焕章在众土匪的监视下,放下药箱,这时早有土匪端来一把椅子,苏鸿远让过座,简单说了一下吴三受伤的经过。正说话间,曲焕章已为吴三把过脉,只见吴三气息十分微弱,性命危在旦夕。曲焕章皱了一下眉,正欲考虑一个治疗方案。苏鸿远小声道:“曲医生,你看大哥还有希望救活吗?”曲焕章并不急于回答,蹲下身细细的检查过伤情,又重新把过脉。曲焕章心下暗想,如此重伤者可是从来不曾遇见过。能否医治却是心里也没谱。苏鸿远叹道:“前段日子,到是托人到你的诊所里买了些百宝丹回来,这回大哥受伤正好用药之时,偏偏那药又用完了。如此一来,也只好用盐水清洗过几次伤口。”一土匪冷笑道:“听说你这郎中号称滇南名医,若今日能救活大哥,大伙都信你,如若不然,休想走出这山洞半步。”曲焕章站起身来,强压心头怒火,冷笑道:“你嚷什么?自古以来治病救人乃医生之本份,曲某也无须向你证明什么?” 苏鸿远喝道:“还不快滚一边去,若耽搁了医治,我非一枪毙了你不可。”那土匪自讨没趣,只得退回一旁。苏鸿远回头笑道:“曲医生,兄弟们就是性急,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曲焕章听了却是不语,心想如此重伤患者,且又伤及胸部、腹部,眼下只有非用王莲草不可了?曲焕章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以只好从怀里取出一株王莲草,在手心里捏碎了放进吴三嘴里,又让苏鸿远端过半碗温开水让吴三就着服下。遂从药箱里取出最新配制好的百宝丹,解开吴三衣扣,正欲敷上,不巧从吴三口袋里掉出一张带有血迹的像片,曲焕章无意中憋了一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画像上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死去多年的王玥。曲焕章心里急道:这究竟是为何?为何?曲焕章手一抖,百宝丹药差点撒了一地。众土匪已是吃惊不小,皆奇怪的望着他。曲焕章从容的把像片放进吴三口袋里,继续往伤口处敷药,又用沙布包扎好。当做完这一切后,曲焕章暗想:此人既是土匪,又非江川人氏,这玥儿的像片怎会在他身上?看来只有全力以赴救活他性命,方能解开此谜。倘有不测,白白搭上性命不说,只怕此事要成为一个千古之谜了!唉,如今横竖都是别无选择了。曲焕章打定主意,站起身来,众土匪见状,以为这郎中又要告辞,正欲阻拦。只听苏鸿远笑道:“曲医生请留步!如今大哥未见一点好转的迹像,还得请曲医生留下多费些心,在下先谢过了!”曲焕章望了一眼众土匪,气极道:“曲某不来,你们偏要强请!如今他不醒来,曲某倒是不想走了。” 苏鸿远听罢,这才放下心来,方拉曲焕章重新入坐,又命人招呼看茶,派人小心侍候着。曲焕章也不客气,乃是一边喝茶,一边看起药书来。 大约过得半个多时辰,吴三脸上有了一丝血色。苏鸿远喜道:“兄弟们,大哥这下有救了!”曲焕章听得,抬头一看,果见吴三有了好转的迹象,心想这王莲草确有起死回生之功效,看来救他性命也无需再费多大力气。当下仍继续看书。一旁的土匪悄声议论道:这郎中的医术实在是高明,兴许大哥活过来后定会赏他许多好处也可说不准?曲焕章厌恶的看了一眼众土匪,仍旧看他的药书。却听苏鸿远吩咐道:“弟兄们快去准备酒菜,今夜可得好好犒劳曲医生一顿!”当下便有几个土匪应声而出。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忽然听得一阵呻吟之声。苏鸿远慌忙凑近吴三身旁,不由喜极而泣,“总算活过来了!大哥你可是昏睡了一天一夜,把兄弟们都给吓坏了!大哥,如今既请得滇南名医,再不用担心了!”曲焕章听得,不由放下书本看了一眼吴三。只见吴三喘了几口气,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冲他似笑非笑,嘴角不停的蠕动着。曲焕章见状,急忙示意吴三别说话,笑道:“吴司令如今已渡过危险期,性命已无大碍,只是身子实在虚弱,不宜多说话,需好生看护着静养几日。” 苏鸿远点了点头,笑道:“大哥刚一睁眼,心里只记挂着你这滇南名医,倒是把兄弟们给忘了!”曲焕章装作没听见,心想如今救活了你,恐怕又得再次逃亡了。忽听一土匪向苏鸿远报告说酒菜皆已准备妥当,苏鸿远挥了挥手,吩咐土匪快将酒菜端上来。这时早有土匪摆好凳子,苏鸿远便拉曲焕章入座,可曲焕章哪里咽得下? 次日一早,忽听得一阵混乱之声,“大哥没事了,吴司令活过来了!”曲焕章睡得正香,这一吵便醒了,却见众土匪皆面露喜悦之色,吵闹不已。方才想起这不是在诊所里,乃是匪窝。忽听苏鸿远低声喝道:“兄弟们都别吵,大哥这命是曲医生给的,让他多躺一会儿。”曲焕章听罢,急忙翻身下床,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眼见吴三已是大活人一般,转身对苏鸿远说道:“如今吴司令没事了,曲某也该告辞了!”说着拎上药箱就欲告辞,苏鸿远笑道:“曲医生,昨夜真是有劳你了!这会刚让兄弟们安静下来,好让曲医生多睡一会儿。不想你倒先起来了,又说要走?这就是曲医生的不是了。”众土匪一听哪里肯依,曲焕章无奈只得留下。 又是掌灯时分,山洞里已点上松明火把。吴三刚刚喝下半碗稀饭,也能张口说上几句话,只是身子还很虚弱,吴三望了一眼坐在面前的曲焕章,笑道:“阁下就是人称滇南名医的曲焕章医生吧?在下是被官府污蔑为滇南匪首的吴学显,小名吴三,通海人氏。曲医生你我今日还真是有缘,想不到在此山洞相聚;曲医生的救命之恩,吴某将永世难忘!从今往后你我不妨以兄弟相称?”曲焕章摇了摇头道:“什么滇南名医?还不都是外面人混说的,吴司令,治病救人乃医生之本分,你又何别客气?”吴三喜道:“曲医生太客气了,吴某当日连中两枪,皆是要害部位,若非曲医生出手相救,只怕这会早见阎王去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说实在的吴某这命就是大哥给的,除了大哥谁配称作滇南名医?不管怎么说,吴某今日这大哥是认定了。大哥日后若有何难处,或者有何要求尽管说来,兄弟绝不推辞。至于山洞里的钱物,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吴三说着头上又滚下豆大的汗珠来。苏鸿远在一旁笑道:“吴司令不要紧吧?还是休息一会儿,待会再说。”吴三摆了摆手道:“曲医生,我怎觉得这伤口处好痒痒?”曲焕章点了点头道:“吴司令!钱财本是身外之物,曲某并不奢望,还望吴司令多多包函,至于要做吴司令的大哥,曲某更是不敢当。”吴三诧异道:“曲医生,若是这样,你叫吴某如何安心?”曲焕章笑道:“只要吴司令活过来就好,吴司令,凭曲某多年的行医经验,实不相瞒,身体完全康复已是指日可待”。众土匪一听,竟是一片嘘嘘之声,却是不解其意?曲焕章挪过椅子坐下,小心的替吴三解开伤口上的纱布,只听得咣的一声,一颗子弹头从吴三的胸部落在了地面石板上,声音刹是清脆。众土匪大惊,不由啧啧称奇,百宝丹药竟是如此神奇!这子弹头早有苏鸿远在一旁捡起,递与吴三看过,众土匪便争相传看,甚为折服!曲焕章又从腹部伤口处拿出另外一颗子弹头,随手递给了吴三,仍用百宝丹药敷在伤处,又用纱布重新包好。苏鸿远在一旁看到那子弹同胸部受伤处一样也是自行退至伤口处,却见伤口早已愈合,不由惊叹万分!喜道:“吴司令,让兄弟把那不吉利的东西扔了。”吴三摇了摇头道:“我说军师,以牙还牙,血债血偿的道理都不明白?快把另外一颗拿来,我要把这两颗子弹头重新装上,让那帮狗官也尝尝是个啥滋味?大哥,你说该不该如此?”曲焕章苦笑道:“吴司令,也正因为这个东西,曲某此次恐怕是真要通匪了。”吴三一听,似有怒意道:“大哥说哪里话?别什么匪不匪的,你以为大清国,民国政府都是个什么好东西?呸!只怕连土匪都不如,好好的谁不想呆在家里,搂着个娘们在家一块过日子?兄弟们是不是这个理?”众土匪又是一阵哄笑声。曲焕章忽然想起那张像片,平静的问道:“吴司令,那夜在给你上药时,忽见衣袋里掉出一张像片,吴司令可曾认识那女孩?”吴三不知曲焕章何意?掏出像片看了许久,叹道:“大哥,此事说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其实兄弟并未见过像片上之人。许多年前因姐姐被官府中人抢去,后又卖至昆明。也就在那年,为寻找姐姐便和小妹随一群叫化子一路讨饭,一路寻了去。不想到得江川时又被官兵冲散了,待吴三找到小妹时,已是病得奄奄一息。小妹临死前把这张像片交给了我,让我好好保存,说是在江城街头讨饭时,一位好心的大姐姐给了她许多钱,这像片正好就夹在钱里面,这事不提也罢。”吴三喘了口气,又道:“大哥,我找那姑娘多年了,不知大哥是否认识?”曲焕章望了一眼吴三,哽咽道:“吴司令,岂只认识?那女孩唤作王玥,因王父在江城官府做事,她母亲便随了去。又因她表哥是曲某的同窗好友,故得相识。曲某与这王玥,两人都很有意,原想待王玥从省立师范学校毕业后便成亲的。不想就在那年,因王父嫌贫爱富,骗王玥说曲某因通匪被官府沉入抚仙湖海中,王玥气极之下,竟也投了抚仙湖。”吴三听得悲切,叹道:“不想王玥竟是这等刚烈女子,实在令人钦佩!真是乱世可恨,可恨乱世!一个清王朝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如今的民国又他娘的能好到哪里去?”曲焕章叹道:“吴司令所言极是,如今这乱世土匪各自占山为王,军阀各自为政,可官吏吃喝嫖赌依旧样样在行,哪管百姓死活?一些良家妇女本是被逼为娼,沦为风尘女子,成了这帮狗官的玩物,却污其为贱人。吴司令,到底是谁下贱?这贱不贱又是如何说法?”吴三怒道:“正因为如此,老百姓才会起来造反!”众土匪听得,又是一片嘘嘘之声!吴三又道:“不瞒你说,早在大哥成为滇南名医前。兄弟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原名也不叫曲焕章,而是官府正在四处缉拿的通匪案犯。”曲焕章看了一眼吴三,不知何意?只听吴三继续说道:“大哥,我知道这一切皆是你从前的故友,外号叫鲁猪的,江城官府的狗腿子陷害于你。其实吴某的队伍中就有从江川逃难来的弟兄,大哥今日想不想一见?”曲焕章点了点头,心里疑惑道:吴三说得如此确切,莫不是陈华?笑道:“难得吴司令这样细心,若此人还活着,何不叫他来与曲某认个老乡?”吴三笑道:“这有何难?杨宽,还不快上来与你老乡一见!”一语未了,杨宽已快步走到吴三面前,双手抱拳行礼道:“曲医生当年的救命之恩至今无以为报,令杨宽惭愧之至!杨某在家乡时,记得曲医生当年已是闻名乡里的伤科医生。”曲焕章一看不是陈华,不觉心中宽慰了许多,笑道:“难得杨兄弟还记挂着当年之事,实在是令曲某感动!这老乡曲某今日是认定了。”吴三怒道:“大哥的救命之恩,兄弟如今是无以为报!我看不如这样,待缓得些日子,让兄弟去江川帮你杀了鲁猪如何?”苏鸿远笑道:“这事哪用吴司令亲自动手?让鸿远带几个兄弟过去不就行了,顺便也好为曲医生打听一下家里的消息。”曲焕章笑道:“吴司令和苏兄弟的好意,曲某心领了就是,只因焕章和鲁猪之间有太多的恩怨,鲁猪还是曲焕章亲自去解决吧!”吴三叹道:“也好!只是不知该怎样报答大哥的救命之恩才好?”说着又吩咐苏鸿远快去把那几根金条拿来送给曲医生。曲焕章笑道:“曲某已经说过了,治病救人乃医生之本份,吴司令不必客气!”正说话间,苏鸿远已取来了用红布包着的几根金条,双手递了过来,吴三笑道:“区区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大哥千万要收下!”苏鸿远双手捧着金条也劝曲焕章快些收下,众土匪听得,齐声说道:“请曲医生收下!请曲医生收下!”不想曲焕章却是坚辞不受,吴三、苏鸿远和众土匪见状,皆睁大双眼望着曲焕章,惊鄂不已!吴三笑道:“大哥,兄弟实在是佩服你,逃难逃成了滇南名医,而兄弟我却成了滇南匪首。如今又在同一个山洞里相聚,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言罢,已是大笑不止,众土匪也跟着大笑不止。 至第四日,曲焕章执意要走,吴三知不能强留,动情道:“还真舍不得让大哥走,要是兄弟身边能有你这么个人就好了。只是此一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相聚?”曲焕章笑道:“等到天下太平之日,咱们自会有相聚之时。”吴三一听,即唤曲焕章至床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像片递了过来,“大哥,这像片虽说是小妹妹之物,但得物归原主。兄弟今日就不远送大哥了,还请一路多保重!”曲焕章装好像片,笑道:“曲某告辞了,也请吴司令多多保重!”曲焕章说着拎上药箱,在杨宽和苏鸿远护送下,大步走出山洞,一路向闷坑走去。 离闷坑不远,杨宽和苏鸿远随即告辞而去。曲焕章心想官府早晚必知晓此事,如何肯放过?这地方自然是不能呆了,便一路急急的向诊所赶去。刚进得诊所门,李菊香含泪道:“曲医生可总算回来了!”李菊香说着早已泣不成声。曲焕章急道:“嫂子别哭,师傅他人呢,慢慢说出了什么事情?”李云青含泪道:“焕章自你被土匪带上山后,刘老虎这个狗日的便带一帮打手找上门来收什么保护费,姚医生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曲焕章急道:“李老,师傅他人呢?”李菊香哭泣道:“姚医生气极之下,出得诊所门双方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武打格斗之激烈实为罕见,却是无人敢于上前解救,交手数十回合后,约摸过得半个时辰的功夫。姚医生最终将刘老虎击毙,自己也因重伤倒地,旁人未曾来得及抢救便死去,姚医生连一句话也未曾留下就这样走了!”李云青含泪道:“待云青知道时姚医生已经死了,云青为安葬姚医生,便叫贵儿一起四处筹资借钱,当地一些父老乡亲得知姚医生为闷坑除了一害,便纷纷解囊,最终将姚医生和赵先生安葬在了一起。”曲焕章含泪道:“李老,焕章替师傅谢谢您了!”李菊香含泪道:“焕章,李贵当日将姚医生安葬后便提了枪直奔刘老虎家,不想赵明凤也偷偷跟了去。李贵打死豺狼、背阴鬼、害怕鬼后也被家丁给打死了,赵明凤一把火烧了刘老虎家,不想自己也葬身火海。”曲焕章含泪道:“李老,焕章欠您们的太多了,焕章去坟上看过一眼师傅和赵先生就要走了。”曲焕章说着便跪倒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李云青见状,赶忙双手扶起,急道:“来不及了,曲医生快些走吧!”李菊香含泪道:“曲医生快走吧!此地已不能久留。”曲焕章正犹豫间,李云青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推到了诊所门外,曲焕章回头望了一眼李云青和李菊香,这才匆匆上路。 第九章 被匪迫医(3) 却说唐继尧闻知滇南匪首并未死去,心中大为不快,前些日子当地官府曾报告说滇南匪首胸部、腹部当日已是各中一枪,不出几日便得一命归西。如今怎又活过来了?竟是大活人一般,听说被什么滇南名医给救活了,这还了得?唐继尧真是越想越生气,不由恼羞成怒,正欲下令缉拿。当下便有一名叫刘鸿恩的心腹献计说:“唐都督大可不必为此心烦,更不别大动肝火。如今这乱世正是用人之际,唐都督他日若得此奇人,岂不美哉?真乃天下人之大幸也。”唐继尧听得,即密令在全省内缉拿,务必抓到活人,不得将其杀死,令其改过自新即可。官府闻讯,即刻悬赏抓捕曲焕章。 滇南匪首吴三被救活的消息,外面已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活灵活现:吴三已是死去多时,忽然间竟被救活, 谁有这么高的医术?你说曲焕章不是神仙下凡是什么?是夜逃到阿迷州的曲焕章正在屋里配制百宝丹药,自知此地不能久留。正思虑逃亡他乡之际,忽见杨宽、苏鸿远二人找上门来。曲焕章正不知何意?杨宽急道:“曲医生,可找到你了!阿迷州这地方也不能呆了,前些日子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下官府全知道了,官府不仅要剿灭我们,连曲医生也受到了牵连。吴司令也是气得连饭都不想吃,命我二人速来报个信。曲医生,眼下官府正准备四处搜捕你,快逃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杨宽说完,没容得曲焕章细想,便与苏鸿远匆匆告辞而去。曲焕章重新关好门,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东西,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这日晌午时分,曲焕章进得宜良城,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是继续逃亡,还是找个偏辟的地方摆摊行医?心里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曲焕章早已厌倦了那种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可不这样又该如何?正行走间,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位曲焕章一生都不想再见到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江城府衙的王翔,想要避开显然已是来不及了,王翔似乎已认出了曲焕章。曲焕章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能一拳打死这个王八,只听王翔高声叫道:“大哥不认得兄弟我了?这是上哪里去?走那么快干嘛,又不赶去托生?你我兄弟二人已是多年不见,今日何不找个地方痛饮几杯?一叙兄弟友情!”曲焕章一愣,大笑道:“兄弟?谁是你兄弟?快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谁是你兄弟?你大概认错人了。”说着便欲走开。王翔急道:“曲占恩,你发什么疯?你好好看看,我是王翔,兄弟我几时得罪你了?”曲焕章明知王翔已被逐出官府,却见这般衣衫不整,心想如此奸诈小人也会有今日,该不会是讨饭的吧?不由大笑道:“王翔是官府中老爷,如今远在百里之外,也不瞧瞧你这副德行,岂是你等叫化子可以冒充的么?不要以为能说几句江川话,便可以猪鼻子插葱装象。”说着抬手便是两记响亮的耳光。王翔捂着火辣辣的脸,两眼直冒金星,欲罢不能;欲冲上去拼命,自知又不是对手。心想占恩莫非是中了邪不成?当下已是气极,怒道:“桥官、曲占恩,你疯了,我真是江川的王翔。你我与陈华皆是当年的三兄弟,难道都给忘了?你若再这般无情,休怪王某不义。好!咱们走着瞧!”曲焕章已是大笑不止,心里好不痛快,笑道:“在下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不过,在下倒是听说了很多人都想杀鲁猪,也不知那头猪养胖了没有?还不给我快滚。”言罢又飞起几大脚,只听得王翔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却见曲焕章理了理衣服扬长而去。 曲焕章遇上王翔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王八怎会在此?看样子竟是讨饭至此。唉!王翔这个狗杂种,当年若是早点教训教训这个王八,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这世界还真是奇妙,颠过来倒过去的。曲焕章刚走过两条街,看到一草药摊,正欲上前看个究竟。不经意间发现三姐夫袁槐不知何时已站到了自己身旁,袁槐正欲转身离去时不由呆住了!自逃难至今快八年了,如今还是第一次遇见曲占恩。一种久别重逢的亲情使他激动不已,一时竟不知所措!曲焕章何尝不是如此,“三姐夫,三姐和亲爹亲娘她们都还好吗?”袁愧已是激动得直掉眼泪,半响方道:“好,他们都还好!占恩别光顾着说话,快随姐夫一块回家吧!”曲焕章笑道:“三姐夫,怎么连家也搬到宜良城了?”袁槐笑道:“确切的说是药店,占恩你还不知道吧?当日你被王翔诬陷通匪,姐夫连夜送你逃走后。爹爹又恐官府找上麻烦,一家人商量了大半夜,这才和你姐一块逃了出来。 这一走便来到了宜良,这么多年来我和你姐已是四处托人打听了不少,内弟却是音信全无,叫人好不牵挂!”曲焕章叹了口气,笑道:“三姐夫,诊所生意可好?”袁愧笑道:“还行,哦,对了!占恩今日怎会到此?”曲焕章自知不便明说,笑道:“三姐夫,如今已是民国了,占恩也正想找个地方同姐夫一样开家药店,日后也把惠英她们娘几个接来,这不就寻了来?”袁槐笑道:“占恩,不说这些了,咱们快走吧!要不你姐又等急了!” 二人进得袁槐药店,三囡眼见逃难多年的亲弟弟归来,不禁悲喜交集,顿时泪如雨下。三囡擦了几把眼泪,仍不放心的拉过曲焕章的手看了又看,含泪笑道:“占恩,你看你脸都晒黑了,快放下药箱歇着。姐这就给你做饭去,待会一块吃饭。”袁槐接过药箱放好,急道:“三囡,瞧你挺着个大肚子,哪里方便?你们姐弟俩也是多年不见,这会该好好叙叙才是,今晚这顿饭就由做姐夫的去做吧!”三囡一听,倒被袁槐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和曲焕章坐到一块,两人说起各自的经历,已是感概万千。正说话间,袁槐已将饭菜端了上来。二人看到曲焕章吃得狼吞虎咽,心里好不心酸!三囡已是几次背过脸去,悄悄擦了几回泪水。袁槐和曲焕章少不得又好言安慰一番,三囡方才破涕为笑。 吃完饭,曲焕章心想自己如今又成了通匪案犯,王翔的阴影老是挥之不去,一股不祥之兆再次涌上心头,欲说不明,欲罢不能。既恐三姐担心,又不愿他们受到牵连。当下陪三姐、三姐夫说了一些家常话,曲焕章便起身告辞。三囡和袁槐眼见内弟态度坚决,知无法挽留。只得嘱咐一番,又起身送至门处,末了三囡又拿出5块银元塞到曲焕章手里,三姐夫也在一旁劝他快些收下。曲焕章心知是三姐、三姐夫的一番心意,不忍推辞只好收下。在三姐和袁槐目送下,匆匆来,匆匆去! 曲焕章刚出袁槐药店不远,便被守候在此的警察逮个正着。曲焕章被捕了,在姐姐、姐夫的视线里消逝了,随即被关进了宜良监狱。 三囡眼见曲焕章被警察抓走,当即吓坏了,直哭得死去活来,“袁槐你快想办法救救占恩,救救占恩吧,三囡求你了!”袁槐悲伤之际只得把妻子扶进屋里,一时性急倒没了主意,安慰道:“三囡别哭,袁槐一定想法救出占恩。”三囡一听哭得更为伤心,流泪道:“袁槐你快想个法子去救占恩呀,要是占恩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三囡也不想活了。”袁槐听得已是心烦意乱至极。忽见三囡直哭得一头昏倒在地上,袁槐大叫一声不好,却是为时已晚。待扶起三囡躺到床上,腹中的孩子早没了,竟是一双孩儿。袁槐当下气极,却也无可奈何!少不得一个人既要照顾妻子,又要想法营救内弟,心里已是悲苦不已,整日忙里忙外,人都累得变了个样。这样过得五、六日,待三囡情绪稳定下来,身体也稍稍恢复了些。袁槐仍不知该如何营救内弟,三囡因心里牵挂着牢房中的弟弟,不时仍在流泪。袁槐不忍再看到三囡这个伤心样,苦笑道:“三囡,欲救占恩!为夫想了很久,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钱,可是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了。为救占恩,咱们是不是把家中的那八十担谷子拿去变卖了,换成钱去送人?”三囡点了点头,急道:“袁槐,我在家里自己能照顾自己,那你快去打点吧!”袁槐当下便开始行动起来。 在狱中,三姐刚给的5块银元已被搜去。曲焕章身上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幸好吴三送还的那张像片还在,心里不免稍稍宽慰了些。却听一狱卒骂道:“什么狗屁滇南名医?呸!还不是穷鬼一个,这下你等死吧!”曲焕章冷冷的看了那狱卒一眼,压根儿就不想与他计较。心里却疑惑道:这儿的警察如何认得我?难道又是鲁猪?王翔这个狗杂种不成?心想今生今世若不亲手杀了鲁猪,只怕老天不依?只见五、六日过去了,也并未见过堂,这是为何?曲焕章疑惑之际,不免又担心起来:“姐姐,姐夫他们应该没看见,要不早过来探视了。若知道了倒是不好,姐姐快生孩子了,免得又担惊受怕的。”又有一警员来到牢房中,小声说道:“曲医生,听说你的百宝丹能救活吴三,岂不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本人只是不明白,这百宝丹与城内袁槐药店的万应丹到底有何关系?不过有一点本人倒是不怀疑,曲医生的药无疑是最好的。曲医生,如今跟你说句实话,上头说了只要你肯献出百宝丹秘方,此事便可就此了结,还可得到不少好处。”来人说完,满脸堆笑的望着他。曲焕章闻听此言并不答理,索性把头偏到一边不愿理他。警员急道:“曲医生,跟你说话别假装没听见?到时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只得悻悻离去。 不几日,袁槐卖了谷子揣上钱,与三囡说过便直奔宜良县暑而来。进得大门,待袁槐说明来意,早有差人前去禀报,县知事知是为曲焕章通匪一案而来。方才叫了声“请,啊?是袁医生哪!稀客,稀客。袁医生,自上回与内人到你药店买了些万应丹药回来,倒是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袁医生了!”当下喝退左右,笑道:“不知袁医生今日前来,为的何事?”袁槐见状,赶忙笑道:“大人,区区几包万应丹,何需记挂在心上,令袁槐实在惭愧!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求。内弟一介草医,救死扶伤乃医生之本份,并非通匪,恳请大人明察。”说着便将用纸包好的钱递了过去。县知事故作惊讶,眯起双眼,将袁槐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笑道:“袁医生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已是民国。为官就得为民作主,袁医生,若你这样做,岂不是让本官也跟着犯法?”袁槐手里拿着钱仍执意递了过去,县知事接过钱知是不少,当下收好钱,又知上头无意为难曲焕章,赶忙示意袁槐快去探监,如此云云,至此二人已是皆大欢喜! 大约过得半个时辰,县知事即命提审案犯曲焕章,公堂之上当即讯问是否通匪?可确有此事等等。曲焕章便依袁槐之言一一作答。县知事既收了钱,又知上头无意为难他,心里好不喜欢!当下走了个过场,判决道:“查该游医系被匪迫医,事后即远离盗匪到阿迷州行医,与匪再无往来,不属通匪,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等情据此,准予无罪释放回原籍行医,不准再至匪区行医。”言罢,曲焕章被当庭释放。县知事命人即刻写出布告,到城内四处张贴,又派人到省府说明情况,予以核销通匪罪名。 曲焕章出得牢房门,与袁槐道过别即踏上了回乡之路。 第十章 白药问世(1) 那日傍晚曲焕章进得村里,眼看已到得家门口,心头不由一阵狂跳。八年了,八年来,家里会是个什么样子?正在屋里做针钱活的李惠英无意中抬头一看,不觉吓了一大跳,急道:“占恩,是你回来了?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曲焕章惊喜道:“惠英,我是占恩,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 曲焕章说着,双脚早迈进了屋里。却见妻子瘦了,人也晒黑了,不觉凄然泪下,这李惠英已是喜极而泣,“你个死鬼,怎的今日才回来?还没吃晚饭吧!”曲焕章笑道:“早吃过了!”曲焕章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却见曲万争和一孩童正在屋里尽情的玩耍,见到娘和一陌生人进了屋,立时停住了,不由瞪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曲焕章放下手中的东西,怔怔的望着两个孩子出神,如今他们如何认得这个爹爹?想当年逃难他乡的日子,人生恍然如梦,谁曾想逃难既成百宝丹又活得性命,可谓人生之大幸!谁曾想此一去便是八年?人生短短几十个春秋,又有多少个八年?李惠英笑道:“你个死鬼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个音信也不曾捎回家。人家知道你在外面是死还是活?心想这辈子只好守着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过日子了。前些年哭也哭够了,盼也盼够了,哪曾见得半个人影,听得半点音信,心想能活一日就算一日吧!”说着竟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曲焕章赶忙安慰道:“万争他娘,占恩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好好的怎又哭了起来?其实占恩虽身在外,可一想到你怀有身孕,又没个人在惠英身边照顾你,占恩心里也不好受,整日担心得要死!”李惠英听得,这才破涕为笑:“占恩,自当晚你连夜逃走后,至五更天时三姐夫袁槐也带三囡一块逃走了!当年万争不满三岁,又怀上了老二。你一走就是八年,如今只怕兄弟俩都不会认得你这个爹爹了!”说着又落下泪来,李惠英擦了几把眼泪,赶忙唤过兄弟俩让叫爹爹,可兄弟俩只是呆呆的望着,哪里肯叫声爹爹?不时又偷偷瞅上母亲一眼,兄弟俩推推搡搡,却是不愿近前叫声爹爹,愣在一旁暗自发笑,李惠英气得扬起手欲打万争一把掌。曲焕章苦笑了一下,慌忙制止道:“惠英,这事怨不得孩子们。都是我这个爹爹没当好,要怨就怨占恩吧!哦,对了!老大该是11岁,老二也有7岁了吧?兄弟俩可曾上学?”李惠英含泪道:“上什么学堂?这些年连活命都成了问题,哪来那文闲钱?娘三人成天就盼着你早日平安归来。后来日子一久,村里人都传闻说你死了,别在傻等了!可惠英死也不信,仍这么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的盼着!说实在的占恩这些年你不在家,你知道娘三人过的什么日子?哪样野菜没挖过?哪样苦没少尝过?哪样嘴脸没瞧过?日子一久倒也习惯了。那年刚生下老二不久,家里实在是连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了,身旁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不巧奶水又不足,孩子也是差点饿死。多亏袁夫人前来守护了一段日子,又时常接济些钱米才活下命来。可惠英自嫁入曲家便认准这么一个理:活是你们曲家的人,死是你们曲家的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就算哪一日闭了眼,也算对得起你们曲家祖宗了。”曲焕章叹道:“惠英,让你受苦了!如今占恩既也回来,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再也不分开了。想逃难的日子念及你怀有身孕,自是悲痛不已!倒希望世上所有不幸的女人都能改嫁,重新找到个好人家,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别守着这空屋白受罪,岂不活活饿死?何须对得起什么曲家祖宗?”李惠英一听,不禁怒道:“你个没良心的,人家孤儿寡母的帮你守着个有名无实的家,日夜盼你平安归来!如今竟说出这等不要脸的话,听了叫人好不寒心!再说了世上哪有嫁出去的姑娘家还会再去嫁人?就算世上的女人可以改嫁,可拖累着两个孩子又有谁肯要?你也不好好想想,这嫁出去的女人几时兴改嫁?”曲焕章笑道:“惠英,难道世上只许男人三妻四妾,就不许女人改嫁,我看这些陈规陋习早该改一改了。村里的张大嫂你是知道的,自大姑娘家从邻村嫁入张家,不出半年丈夫病逝,膝下又无一儿半女,独守着一座空房度日,孝是孝了,忠是忠了。村里人嘴上夸得不得了,可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何等的不幸!直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过的什么日子?这孝是什么?忠又是什么?不过是一套骗人的鬼把戏罢了。”李惠英已是听得胆战心惊,急道:“占恩快别说那些疯话,若叫外人听到了如何了得?”曲焕章一时无语,站起身来,欲上前抱一抱老二,老二却远远的躲开了,无奈只得重新坐下,半响方道:“惠英,如今占恩已易名为曲焕章,给老二取啥名了没有?”李惠英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从小就叫他老二,就等你回来给他取个好名。”曲焕章笑道:“这有何难?可曾记得当日占恩说过若是男孩便顺着他哥哥来取名。惠英,你说老二这孩子乖巧伶俐,得给他取个文静些的名字才好?”李惠英催促道:“那你到底想好了没有?”曲焕章沉思道:“惠英,你觉得‘万从’如何?”李惠英一听,笑道:“这名字好听,念起来也顺口。”正说话间,曲焕章忽又想起一件事来,笑道:“惠英,这些年来可曾见到过陈华?”李惠英笑道:“陈华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唤过万争,从门缝里塞进一块半块银元的,待开了门时早没了人影。民国成立后,一日陈华来到家中说他没事了,想去做些小本生意,当问及他有没有万争他爹爹的消息时,陈华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唉,自陈华被逼上山,这么多年来也真是难为他了。占恩,若陈华知你回来了,我想他会来看望你的!”曲焕章点了点头,叹道:“陈华被逼上了山,其实占恩与他又有何区别?不过这人心地挺善良的,心眼又极好!只是眼下也不知成亲了没有?”李惠英笑道:“怕是还没有,自民国成立后陈华下得山来。惠英几次想在村里帮他订下门亲事,哪想陈华却是死活不肯,总说过段日子再瞧。也不知陈华是怎么想的,做嫂子的也只好作罢!”曲焕章点了点头道:“如今这乱世,陈华若能成个家过日子,自是最好不过了!惠英,万争、万从这两个孩子到底得送他们去学堂念书,须识几个字才好!”李惠英望了一眼丈夫道:“人要能识两个字自然是好事,若将来孩子有出息了,说不准咱们还得指望他们呢!”曲焕章点了点头,夫妻俩一时无语。 次日晌午,曲焕章正欲前往袁家看望。李惠英笑道:“原本早该叫你去的,只是昨晚你刚回来又不忍心。平日里惠英都是三日两头去的,今儿个就不陪你一块去了。占恩待会到了袁家,你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曲焕章一一答应着,遂到街市上买了些水果点心,方才前去看望。 到得袁家门前,曲焕章径直走了进去。袁恩龄一见,不由惊喜道:“占恩,可总算回来了!今儿一早,乡亲们都说你回来了,恩龄正和你亲娘商议着过去看望你们!”袁夫人在一旁埋怨道:“占恩,亲娘几时把你当外人了?人来了不行还非要带什么东西?下次可不许再这样子了。”说着已倒好茶水挪过椅子,请曲焕章上座。曲焕章笑道:“孩儿如今逃难回来,怎敢忘却亲爹亲娘的养育之恩?何况这些年来家中又得二老多方照顾,今日方能见到妻儿!孩儿心知这辈子也报答不了爹娘的恩情,故今日特来看望!不过一点心意,还请二老一定收下!孩儿当日被人诬陷通匪之时,不想竟带累了三姐夫他们,这些年来心中实为惭愧,还请亲爹亲娘原谅!”说着已是眼圈红红的。袁恩龄只得接过递与夫人,叹道:“占恩,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了,想八年前槐儿送你逃走时,怎敢想象今日还能再相见?自去年收到槐儿的来信,方知占恩还活着,并易名为曲焕章。槐儿在信上说占恩年初便可平安返家,恩龄和你亲娘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占恩,八年来到底把万应丹弄成了百宝丹!如今夫妻团聚,有没有想过重新开一家诊所,成就一番医药事业?”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孩儿还有一好消息要告诉亲爹亲娘,孩儿通匪之罪名于去年早些时候由官府上报省府予以核销了。从今往后便可堂堂正正做人,再不会跟家人们分开了。”袁夫人听着,不觉掉下泪来,“孩子,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了!既能堂堂正正做人,我和恩龄也就放心了。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孩子你还不知道吧?自那晚你逃走后,看着惠英那个伤心样,我和恩龄已是急得要死,经多方托人打听却是音信全无,村里人都传闻说占恩早已客死他乡,惠英听得竟是整日以泪洗面。我和恩龄劝了多少回,自己已不知哭了多少回,整日为着你和槐儿担心得要死!如今一切总算过去了。”袁恩龄叹道:“占恩,如今留得性命归来!吃了大亏受了苦也不要紧。可有句话恩龄还是不得不说,这人一辈子不能没有朋友,但往后交友须得慎之又慎,以免又上当受害!”袁夫人擦了把眼泪,笑道:“老头子,好好的又说些不吉利的事?占恩,袁槐说他们几时回来,生意可好?”曲焕章心想那日在宜良城,临别时三姐和姐夫再三交代,这儿媳妇小产的事,暂不宜让爹娘知道,以免二老又伤心,当下仍笑道:“三姐夫他们还好!生意也不错,并让孩儿转告二老也别太牵挂了,过不了多久他们自会回家看望二老的!”袁夫人含泪道:“槐儿这孩子,没长占恩几岁。自小很懂事又十分乖巧,怎的这般命苦?唉,这都是命!”曲焕章急道:“亲娘快别这么说,哪会是命不命的事?一切皆由孩儿引起,要怨就怨孩儿吧!”袁恩龄叹道:“这事也不能全怪占恩,占恩怎知昔日同窗学友一进入官府竟成了忘恩负义之徒?这么多年来恩龄一直在想如今这世道这人就是不能做官,一旦沾了官字就得变坏。”说着欲留曲焕章一同吃晚饭,曲焕章急道:“亲爹、亲娘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都在一个村里路又不远,再说了惠英正等我回家呢!还是赶下回吧。”袁夫人笑道:“这孩子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脾气,。”说着袁恩龄、袁夫人起身送至门外。 过得十余日,果见陈华登门拜访,曲焕章笑道:“陈华,是你!”陈华笑道:“大哥可总算回来了,陈华原以为我们这辈子是不会再相聚了。”李惠英见状,赶忙催促道:“你二人别老这么站着,占恩还不快请陈华上座?”曲焕章听得,赶忙拉过陈华一同上座,早见李惠英倒好茶水端了过来。曲焕章笑道:“陈华,当日占恩走后,这么多年来真不敢想象家里是个什么样子?这些年来还真是难为兄弟了。”陈华笑道:“你我既是好兄弟,大哥快别说这话。八年来,今儿个我们可是头一次见面。占恩,若不是前几日听说嫂子村里有人弄出了曲焕章万应百宝丹药,陈华怎会想到大哥已经回来了?一打听果是如此,这才急急的赶了来。”曲焕章笑道:“原来如此,啥时也变得精明起来了?”陈华叹道:“大哥,怎么说呢?民国成立后,官府嘴上虽说土匪皆系满清政府迫民所致,也宣告众人无罪。可官府到底不大相信我们,其实我们压根儿就没干过半点伤民害人之事,不过是专与朝廷作对而已,心里便不觉惭愧。这样一想倒也懒得去理会,虽说是改朝换代了,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除了王翔等几个臭名昭著的人物被赶出官府外,不过是县衙改称县暑,官府还不都是原先那帮人马?老百姓的日子依旧过得很苦。”曲焕章笑道:“陈华,如今都在忙些什么呢?”陈华笑道:“如今嘛,还不重操旧业做些小买卖,混碗饭吃罢了。陈华有一事还是不明白,这药是万应丹好?还是百宝丹更好些?”曲焕章笑道:“百宝丹既是在万应丹基础上发展而来,如今早已脱胎换骨,二者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不过这百宝丹药尚未达到更为理想的境界,仍须不断努力,则大有提高的余地,他日必成济世良药。”陈华哦了一声,笑道:“这么说咱们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改日说与小妹听,她心里定会非常高兴的!想当初大哥千辛万苦开起诊所,却受尽鲁猪那厮的百般嘲笑,胡说开什么诊所,学了几年中医就有出息了?到头来不过一介草医,还不如回家老老实实盘田种地过日子,这说的什么鸟话?令人气愤的是鲁猪先是逼陈华上山为了匪,后又诬陷大哥通匪。你我二人皆深受其害,是可忍孰不可忍?若非民国成立,那厮已被赶出官府,陈华非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不可。”曲焕章笑道:“占恩心里何尝不是如此,心想哪日若是再遇上那王八,就是死也非得拉鲁猪做个垫背不可。可这世间还真是有趣,没想到被鲁猪这么一逼,八年逃难倒逃出了个百宝丹,有时静下心来想一想倒也有些感激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原想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的人,偏偏那日在宜良城又给遇上了。嘴里还一口一个大哥不认得我了?不听还好,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方才打了他两个耳光仍不解气。又当胸猛踢了几脚,顿时便听到一阵猪叫声,陈华你说可笑不可笑?”言罢,二人已是大笑不止。陈华喘了口气,笑道:“踢得甚好,踢得甚好!只可惜未听到那顿猪叫声。占恩,对鲁猪这种人,这样做对他已是天大的客气了,不想鲁猪也会有今日?真是可笑!这不正应了古人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曲焕章笑道:“可惜鲁猪只怕等不上三十年便得饿死街头,来世岂不成了饿死鬼还得害人?”陈华笑道:“什么来世?不过一句玩话罢了。若有来世何不先在他身上留下个记号,叫后世的人记住就是了,又有何好怕的?”曲焕章听得,已是大笑不止:“陈兄所言极是,不知是何记号?”陈华笑道:“你觉得‘狗官鲁猪’这四个字如何?”言罢,二人仍是大笑不止,只见李惠英已到街上买了些酒菜回来,见二人笑得开心,笑道:“什么好事让你俩笑得这般开心?陈华可别光顾着说话,快喝口茶水润润口吧。”说着又添了些茶水,这才准备生火做饭。 陈华喝了一口茶水,忽问道:“大哥、嫂子,刚才只顾着说笑,今日怎不见两个孩子?”李惠英笑道:“万争、万从这两个孩子实在是顽劣至极,嫂子和你大哥一商议,几日前送村里学堂去念书了。”陈华笑道:“也好,让兄弟俩学点文化,说不准将来还能派上用场。”曲焕章点了点头,一脸神秘的笑道:“陈华,这几年可曾听到小虹的消息?何不托媒提了亲成家过日子?大哥记得当初陈华跟小虹很是有意,如今是何说法?”陈华叹道:“大哥说的是哪年的老皇历?这事都过去八年了,如今怕是不可能了,两年前陈华回到家中,便托媒到小虹家中提过一次亲。原想借此机会看看小虹来了没有?或是许了人家也好有个了断。不想她父亲一见到媒婆,便是怒不可遏,喝问道:小虹失踪这么多年,是不是被那坏小子给拐跑了?跟王翔一处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欲拉媒婆前去见官。媒婆一时吓得慌了神,费了好大劲才说清楚小伙子并不认识小虹,也不知道什么王翔,主人家这才松了手。含泪说小虹这闺女自省立师范学校毕业后,一日官府中的王大人王翔带了一帮人马来到家中,说欲娶小虹为妻,几个官差说完便放下手中聘礼扬长而去。可小虹这闺女死活也不肯嫁给王大人,众人明知王大人是强抢强娶,可又有什么办法?小虹思虑再三,无奈只得远逃他乡!至今也不知生死?媒婆听得反倒安慰了许多好话,这才慌忙出了门。那日媒婆一见到陈华,竟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老娘做了半辈子媒从未遇到过这种晦气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大哥,如今那媒婆还在怨陈华呢!”曲焕章听罢,叹道:“姻缘之说可谓世事难料!陈华也不必太难过了,不过鲁猪欠下的这些血债,总有一日是要偿还的。至于这婚姻大事,眼下自有大哥和嫂子给你留意着,若有中意的陈华只要说一声,让嫂子给你当一回媒婆就是了。至于要用到些钱,大可不必担心!”陈华叹道:“依陈华之想法,小虹恐已不在人世了。那日听得媒婆如此一说,陈华虽然心里难过,但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如今大哥、嫂子的一片好心陈华心领了就是,只是这事还得容小弟考虑一下。”曲焕章点了点头道:“当初在家中开起诊所,用的还是你妹妹陈娟的钱。待过得些时日重新开了诊所,陈华何不跟大哥一块干?这样一来,既可遂了小妹的心愿,也可有个稳定的生活。”陈华喜道:“小弟正有此意,不想都让大哥给说完了。只是陈华对于这中草医药实在是一窍不通,到时怕也只能打打杂,做个帮手而已。”曲焕章笑道:“这有何妨?若你想学一切皆可从头开始,大哥不是现成的老师么?有你陈华做帮手,做大哥的是最放心不过了!”陈华笑道:“这个是自然!只是有一事不知大哥听说过没有?象百宝丹这样的新药须到省里注册个商标什么的,方可公开出售又能得到官府保护,如此一来定可省去许多麻烦。”曲焕章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去年在宜良城也曾听袁槐说起过,只有经政府卫生部门检验合格之药品才允许公开上市,且受政府保护!只是这事需用很多钱得慢慢来。” 正说话间,李惠英已端上酒菜来招呼二人吃饭。三人边吃边聊,曲焕章笑道:“若这屋子再宽敞些,待日后开起诊所也好让陈华有个住处。”陈华听得,笑道:“不必,不必!这路又不远,陈华起个早,日后早起晚归就是了。”李惠英笑道:“占恩说得在理,只因这屋子实在是狭小,眼下也只好让大兄弟委曲些了!”待吃过晚饭,眼看天色已不早,陈华正欲告辞,曲焕章和李惠英赶忙起身送至门外。 在曲焕章和陈华的多方努力下,诊所得以重新开业。也兼卖些百宝丹及其它中草药。陈华则每日和李惠英一起清洗整理加工药材,也时常随曲焕章一同上山采药。这时李惠英便一个人留在家中照看诊所,至晚上陈华仍独自一人回家。每当夜深人静时,曲焕章便在油灯下配制百宝丹,李惠英则在一旁帮忙,白天还得照常坐诊看病。诊所的生意不久已是一日好似一日,百宝丹的药效正被众多病患者所认可,这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自在。只是有一事,弄得夫妻俩十分为难,这万从在哥哥万争的影响下,竟也十分顽劣,哪有心思念书?却是三日两头逃学,整日东游西逛的,直气得先生几次找上门来,欲赶兄弟俩回家。曲焕章与李惠英为这事在先生面前也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先生这才勉强答应留下万争、万从兄弟俩。 第十章 白药问世(2) 为了多攒下些钱,以便能早日上省城为百宝丹申请注册商标。曲焕章与李惠英、陈华一商议,决定采药广积备用。因家中地点所限,如今开了诊所,屋里又堆放着不少草药,原已狭小的屋子显得更为拥挤,曲焕章为此不免忧心忡忡;且不说等钱申请百宝丹注册商标,就是眼下建房,手中并无多少钱。陈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不想陈华这一急,倒想出了个主意,笑道:“大哥莫急,难到还能被这点屁事吓倒不成?想当年大哥被鲁猪诬陷通匪而逃难他乡时,可曾钻过山洞?”曲焕章不解其意,急道:“看来老弟被逼上山后,可是整日猫在山洞里?”陈华不觉大笑道:“大哥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眼下没钱建房又等钱急用,何不在这屋里挖上个地洞贮藏药材,说不准哪日再遇上官兵或是土匪,也好进去暂避一时。”曲焕章一拍大腿,惊喜道:“唉呀,陈华!瞧我这脑子,如此好主意竟是没有想到?记得当初逃难时,姚洪钧师傅也曾说起过在他们家乡,当地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建有地窖。每到蔬菜收获季节,便把蔬菜粮食等送进地窖里,既可保存很长时间,又可熬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其实这跟南方人所说的山洞也差不多。”李惠英笑道:“如此一来定能省下不少钱,若是家中早挖了地洞,你二人又何苦一个上了山,一个去逃难?只要这洞挖得隐蔽些,外人不知道又看不出破绽,每日送碗饭进去不就行了?”陈华听罢,已是大笑不大止,急道:“嫂子,若让大哥在里头呆上八年,只怕这会早给憋死了。”曲焕章笑道:“惠英说得对,既要挖地洞或是地窖也好,不干则已,一干需得保密不让外人知道,定要建造得非常坚实。一来要隐秘,二来得宽敞些,少不得十多米见方才好!” 陈华笑道:“这个自然,如今兵荒马乱的年月,他日若是遇上了土匪或官兵,也好进去躲一躲。”曲焕章笑道:“既如此,今日先准备准备吧!待晚上夜深人静时再干。但须记住一点,因夜夜如此,必在天明前清理干净灰土,不留下一丝痕迹。不然这诊所里人来人往的,焉有不被人知晓之理?”曲焕章、李惠英听得皆点皆头称是。三人说干就干,当即分头准备所需工具。 过得几个月,屋里的地窖已经悄悄弄好,建造得十分隐秘,又非常牢固。是夜曲焕章、李惠英、陈华三人又悄悄进去看视了一遍,心中自是十分欢喜。除三人以外,并无他人知晓,一些贵重药材,大批配制好的百宝丹,则一概堆放在里面,凡次日需用的药村,百宝丹则在头天夜里取出,摆放好在诊所里。 这年冬天,官府又开始派人到村里催粮逼晌,遇有未缴清或是抗拒者皆被官兵捆走。一时间直弄得人心惶惶,哭泣哀号之声不绝于耳。曲焕章刚吃过早饭,仍象往常一样坐诊看病。忽听得一声枪响,李惠英、陈华、曲焕章不知何事?正欲出门看个究竟。只见村里几个壮汉背了一人急急的向诊所奔来,赵明贵一路跌跌撞撞的跟了来。曲焕章、陈华见状,慌忙迎了过去,只见伤者两眼紧闭,嘴角不停的淌着血沫子,伤势异常严重。曲焕章心下惊疑到:光天化日之下如何中的枪?赵明贵哭泣道:“曲医生,快救救小儿赵臣的性命吧!”说着便欲跪下,曲焕章点了点头,慌忙扶起赵明贵,当下已顾不了许多,让众人赶快把赵臣放到床上。却见赵臣竟是子弹击中左脸,经口中穿右脸而出,曲焕章急道:“这竟是何人所害?”赵明贵拉着儿子的手,直哭得气断声吞,哪里还听得清曲焕章的问话?一旁的几个壮汉怒道:“刚刚一队官兵背了短枪来到村里催逼粮晌,眼见陈林家刚娶进门的儿媳妇长得如花似玉,顿起了歹心,遂上前调戏。我与赵臣几人因有事去到陈家,欲上前劝阻。不想那狗日的兵丁脑羞成怒,一枪打在赵臣左脸上,赵臣当即昏死在地,眼见官兵骑上马欲逃走。正待追赶时既恐官兵开枪伤了人,又担心误了赵臣性命,这才急急的赶了来。”众人听罢,心中甚是愤怒,却也无可奈何!村里人议论道:能否救得赵臣性命,需全看他的造化了,眼下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众人正说话间,曲焕章早已清洗好伤口,又细细的把过脉,开始往伤处敷上百宝丹药,又用纱布包扎好,心想赵臣看似凶险,实非致命伤,况又送得及时,并无性命之忧。待曲焕章做完这一切,直起身来微微笑道:“乡亲们不必惊慌,什么死马活马的,其实赵臣并未真的死去,不过是昏死过去,不出半个时辰即可醒来。”众人听得已是吃惊不小!仍是疑虑重重,“即便如此,仅用些百宝丹药就能救得赵臣性命?”李惠英和陈华在一旁听了,心里很是担心,正欲问曲焕章行不?只听赵明贵喃喃道:“儿呀,你为何这般命苦?上个月十五才刚刚成的亲,这会怎又弄出这等事来?儿呀,有曲医生在,你不会死的……”乡亲们看着,心中甚是悲切,不免近前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这样的厄运哪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约摸过得一柱香功夫,眼见赵臣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正慢慢苏醒过来,却不能张口说话,众人见得已是惊奇不已! 过得五六日,赵臣果然伤势大愈,活动自如,谈话如先。消息传出,乡亲们奔走相告。 诊所生意渐渐红火起来的时候,李惠英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曲万信。眼见曲万争、曲万从兄弟俩仍是无心念书,曲焕章为此伤心不已,却因添了三子曲万信,又因诊所生意红火,夫妻俩已是无暇顾及,自此万争、万从去与不去学堂念书,曲焕章再已无心顾及。 曲焕章忽闻袁家药材紧缺,万应丹大有供不应求之势,当即送了很多药材过去。袁恩龄笑道:“不知焕章听说了没有?袁世凯于去年12月12日在北京做起洪宪皇帝来了,至12月25日云南宣布独立,唐继尧决定组织护国军讨伐。由蔡锷率领护国第一军出兵四川,李烈钧率领护国第二军开赴两广。”曲焕章笑道:“亲爹,焕章自然也听说过此事,焕章只是不明白这事跟万应丹有何关系?”袁夫人叹道:“袁杞自云南省立优级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家中学了几年医,袁权自云南省立实业学校毕业后,曾被云南都督唐继尧任命为江川县实业员。兄弟俩在家中既学得万应丹并得万应丹真传,后来二人都入了滇军。护国战争一爆发,袁杞即被唐继尧任命为滇军直辖第二师军医处长,袁权为咨询参谋。在派往战场之际,兄弟俩遂带大量家传万应丹随滇军医治伤员。”曲焕章笑道:“焕章明白了,原来是滇军军部订购了大量万应丹作为军需药品,难怪亲爹家的药材都供不应求了。”袁恩龄笑道:“今日难得焕章送来这么多药材,总算解了恩龄的燃眉之急。”曲焕章笑道:“亲爹、亲娘,如今战争已结束,不知袁杞、袁权他们可都平安?”袁恩龄笑道:“6月6日,袁世凯在绝望中死去,护国战争取得了胜利。战争结束后袁杞、袁权兄弟俩返回昆明,深感战争之残酷,令人目不忍睹,决定返乡业医。”曲焕章笑道:“袁杞、袁权到什么地方行医去了?”袁夫人笑道:“袁杞当日回到九溪大村开设中医药店并出售万应丹;袁权到昆阳开了一家中医药铺,也兼出售万应丹。”曲焕章笑道:“亲爹、亲娘,听到袁杞、袁权兄弟俩好好的,焕章也就心安了。”曲焕章说着便欲告辞,袁恩龄、袁夫人即起身送至门外。 曲焕章为百宝丹申请注册商标之考虑,决定取出家中平日攒下的2000多块银元,并带上千余包百宝丹,与陈华一同北上省城。 到得昆明已是中午时分,曲焕章和陈华一路打听,直奔省政府警察厅卫生所而去。眼看到得卫生所门前,二人赶忙翻身下马,待拴好马,曲焕章急忙向一守门的警员打听,“长官,我二人今日前来为的是办理百宝丹药品注册商标一事,请问长官该找何人办理为宜?”警员笑道:“既是申请药品注册,上二楼所长室找杨从高所长办理即可。”曲焕章笑道:“有劳长官了,谢谢长官!”说着即与陈华拎上布袋,直奔所长室而去。只见一长官模样的人正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正犹豫间,陈华急欲上前打听,曲焕章赶忙拉住,小声道:“不可莽撞,还是让我来吧,就算等上一会又何妨?”陈华急道:“那怎行?待会人家关了门走人,又找谁去?”正说话间,忽见杨所长睁开一只小眼睛,似有怒意道:“是谁在外头嚷嘛嘛的?”曲焕章听得,近前一步笑道:“请问这位长官可是杨从高所长?”杨从高懒懒的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眯起双眼当下把二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并不言语,仍旧闭目养起神来。陈华在一旁急道:“请问所长大人在不在?”杨从高极不耐烦的睁开半只眼,用鼻子哼出一声,“两位跟他什么关系?有何事不能跟我直说?”曲焕章看了一眼门牌上所长室几个大字,可心里也弄不准此人到底是谁?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只得耐着性子说道:“所长大人,在下是江川人氏曲焕章,历经十余年创制出曲焕章万应百宝丹药,焕章今日前来为的是申请百宝丹注册商标一事,有劳所长大人了。”杨从高睁开双眼懒懒的说道:“什么丹?好了,好了!不合程序,明日再来吧。”陈华听得,心中大为不快,急道:“请问所长大人到底在不在,什么叫不合程序?我二人远道而来,若都说明日再来,如此折腾如何耽搁得起?”杨从高怒道:“我看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记性?还不给我快滚。明日耽搁不起,今日是谁请了你来?还不快滚!”陈华已是气极,正欲上前与他理论,曲焕章慌忙一把拉住就往外走,迎头撞见一警员,强压心头怒火道:“这位长官,请问杨所长大人在不在?”那警员望了一眼二人,并不言语,随即用手一指便离去,二人顿时惊得瞠目结舌,半天合不扰嘴。曲焕章叹了口气,自知今日说了也是白搭,只怕这会送了礼,所长大人也未必肯要。事已至此,心中纵有万般怨恨,两人只得悻悻离去。 二人牵了马出得大门,待找好旅社,伙计栓了马。进得屋里,曲焕章与陈华也是一肚子没好气,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二人再次来到了卫生所,曲焕章嘱咐陈华在门外等他,随即大步走了进去。到得所长室,曲焕章强压心头怒火,笑道:“昨日让杨所长见笑了!我那兄弟不懂事,没进过城,又未经历过大世面,别怪他多嘴,还请所长大人多多包涵!”说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眼见四下无人,曲焕章急忙把用纸包好的1000块银元递了过去,笑道:“杨所长,这是曲某从家乡带来的一点土特产,实在是不成敬意,还请所长大人笑纳!”杨从高一愣,随即接过钱大笑道:“曲医生说哪里话?不知今日前来为的何事?”曲焕章随即从布袋里拿出百宝丹药,慢慢道明来意。杨从高掂了掂手中的钱知是不少,赶忙收好,仍笑道:“曲医生原来就为这事?怎的不早说?如今这乱世缺医少药的,正需要曲医生这样的人才。曲医生,都说你们那地方山好水好人好,土特产更好,真是名不虚传呐!”杨从高随即话锋一转,正色道:“曲医生,以后可不许再带什么土特产来了,你知道这警察条例是怎么规定的?不论什么土特产,就是一针一线都不能沾染的,否则就是犯法。至于百宝丹要申请个注册商标,这是好事!得按规定慢慢来。”杨从高说着又冲门外大声叫道:“小毕你进来一下,等会陪曲医生去一趟办公室。”毕警官听得应声进了门,仍站立一旁。曲焕章笑道:“如今都还需办理些什么手续?”杨所长笑道:“你先到隔壁办公室登记一下,该交的费用抓紧时间交了。百宝丹先摆放在这儿,待会我亲自给你送过去。若药品检验合格,到时自然会通知你。”曲焕章一一答应着,谢过杨所长随毕警官一道出了门,陈华在楼下已是等得心急,正欲上楼看个究竟。却见曲焕章刚出了门,又进了另外一道门。曲焕章当下又把百宝丹申请注册商标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一警员笑道:“曲医生认识杨所长,是亲戚还是……?”曲焕章却是笑而不答。那警员赶忙抽出一张登记表递了过来,曲焕章接过一看,略略核计了一下收费项目,竟高达千余银元之多,心里已是吃惊不小。待填好表册交过费用,曲焕章笑道:“长官,你看这事还须等上多久?”警员只顾数钱,冷冷的说道:“这可说不准哪,但至少得要三四个月吧。”一旁的毕警官问道:“这百宝丹、万应丹皆出自同一个地方,不知哪一种更好?”曲焕章笑道:“万应丹乃是袁家始创,而百宝丹正是在万应丹之基础上历经十数年发展而来,其疗效应在万应丹之上。”毕警官冷笑道:“那护国战争期间,滇军为何不向你订购百宝丹,偏偏订购万应丹?”曲焕章一听,知说了也是白搭,当下收好单据,便下楼与陈华一同走了。 曲焕章和陈华走在街上,心里空荡荡的。自宣统2年滇越铁路开通以来。昆明这个古老的小城镇已在一步步走向一个时髦奢华的城市,如今昆明街整齐壮观,尤以城北车站一带,道路宽整,洋楼轩敞,与大都会全形相象,繁华异常。以金马、碧鸡两坊最为热闹,为全市精华所在地。欧美各国之舶来品,纷纷沓至而来,陈列于市,炫耀夺目。从马市口到德胜桥,只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卖的都是洋货、洋沙、洋布、洋酒、香烟无不应有尽有。从罐头、饼干、香槟酒、咖啡至钟表,缝纫机、化状品、香水以及玻璃、水泥、电灯电话、西餐。数不清的三井洋行中国字打字机, 富士株式会社道林纸,老头印墨水、虎牌自来水笔,洋磁面盆,眼镜牙刷,黑头洋火柴。直让人看得眼花暸乱,曲焕章有心买些东西回家,可一想到身上也是所剩无几,便只好忍住。倒是陈华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许多东西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不由啧啧称奇!曲焕章与陈华这回可是大开了眼界,陈华笑道:“大哥快看那象瓜一样的东西连着一棍什么线,只要轻轻一拉开关,立时亮得晃眼。”曲焕章笑道:“若是家里能安上这么个玩意,何愁晚上在油灯下配药?”这老板也看出了二人的心思,笑道:“两位客官,这电灯可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就连昆明本地也只有都督府和少数有钱人家接了电用着。小店也是托了昆明跃龙电灯公司的福方接了电过来,不过摆设而已,想别两位是外地人,你们那地方怎会有电?只怕买了也是白买。”二人无奈,方才牵了马往前走,却见眼前一大招牌上写道:金墨沙洋酒店。本酒店从外国聘请头等厨师,烹调甚美,大餐点心及各项酒水皆备,且物美价廉,住房清洁,随到随开,招呼完备,馆设于车站对门新盖洋房,电话四十二号,现已开张月余,莫不赞赏。诚恐远来未知者,并登报端,以广招徕。并将价目列后,头等房每月租银一元五角云云。忽听陈华笑道:“大哥,最可笑的就是刚才经过电影院门前时,听旁人议论说进电影院看电影不准男女观众坐在一起,用的又是手摇放映机,影片无声,银幕置放在场子中央。男观众坐在银幕正面看,女观众坐在反面看,均从不同的门进出。剧情需靠电影公司职员在一旁讲解,为哗众取宠,乃是自己编造台词,油嘴滑舌至极。”曲焕章笑道:“如此说来,莫非娶了娘子的也不能在一起?更是连碰都碰不得?”言罢,二人已是大笑不止。出得城门,方才上马一路直奔故乡而去。 谁知杨从高最是个贪得无厌之徒,这回既收了钱,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眼见二人出了门,当下不由暗笑道:“真是乡巴佬进城不懂规矩,申请个注册商标可谓发财赚钱之美事,此乃天大的好事!可就这点钱?若是打发叫花子还可以。”随即叫来毕警官喝道:“毕警官,还不快给我把这东西扔了,什么丹?乱七八糟的。”毕警官一愣,随即领命而去。 毕警官拎着布袋出得卫生所大门,心想刚才杨所长说什么丹?便从布袋里拿出了一小包细细看将起来,竟是百宝丹中草药,当下大为惊异!这不是刚才那位外地医生留下的待检药品么?丢了实在可惜,这百宝丹、万应丹皆出自同一个地方,定是好药无疑,兴许拿到药店还能换不少钱使也可说不准。毕警官心里这样想着已是兴奋不已,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老字号“济世堂”药店,便径直走了进去。药店王老板见是卫生所官员到来,赶忙起身相迎。二人说过一番客套话,王老板心知毕警官来意,接过药细细看将起来,竟有千余包之多!心想这满城的人还在议论万应丹,称其为行军圣药,怎的又冒出来个百宝丹?此丹专治一切刀枪跌打损伤等症,又都出自于江川人之手且是同村,这不奇了?心中不由惊喜万分。当下并不动声色,王老板打开一包百宝丹药,用手沾了些放进嘴里,味道苦凉苦凉的;药性极纯,一试便知是好药,这味道似前阵子卖过的万应丹,可又有些不像,说是假药似也不可能?王老板笑道:“长官,你能肯定这不是假药?”毕警官一愣,随即笑道:“王老板多虑了,每包百宝丹上面皆写有姓名、地址,这药如何假得了?王老板也不想想,谁敢把假药送到警察厅卫生所?”王老板哦了一声,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这药必是送到卫生所待检之药品,如今又被这帮官员偷偷拿来变卖与他人。王老板笑道:“长官,既是卫生所之药品,想必假不了。这药王某统统买下了,只是这价钱?”毕警官笑道:“既是好药,王老板还在乎几个钱?”王老板笑道:“100块银元如何?”“行,行!”毕警官接过钱,已是心花怒放的走出药店,可怜价值达几千银元的百宝丹就这样被贱卖了。 第十章 白药问世(3) 当日黄昏时分,曲焕章与陈华回到故乡,李惠英一见,赶忙过来牵了马笑道:“焕章、陈华,你们俩还没吃晚饭吧!饭菜都在锅里温着呢!事情可都办妥了?”陈华笑道:“嫂子,哪有那么快?赶早赶晚也要半年时间。”曲焕章苦笑道:“弄是弄妥了,只是还须等卫生所检验过,待临床试用之后,卫生所说合格了才行。这不在上面闲着没事了,又不能干等着,便与陈华急着赶了来。”李惠英听罢,赶忙拿了碗筷,端了饭菜上来,招呼二人吃饭。曲焕章笑道:“陈华,今日在昆明看过《滇声报》没有?”陈华不解其意,笑道:“看是看了,不知大哥指的可是关于收入问题那段,说是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为10块银元左右,一个上等技师的工资是40至80银元,政府普通官员的月工资为30银元左右。一升米折合14斤,其价格是5角到6角。”曲焕章笑道:“正是!你看今日送杨所长1000块银元应该可以了吧。”陈华笑道:“说了半天,原来大哥就为这事?依陈华之言,什么狗屁所长,断不能让他白吃白拿一文。”曲焕章叹道:“大哥何尝不想如此?只是这世道,若不想花钱就别想办成事。”言罢,又让李惠英拿来一壶酒,以示庆贺。 却说济世堂药店因无意中得到此百宝丹,这王老板也不知晓价格,只是将其胡乱卖出,不出几日便被抢购一空。当下王老板一数,净赚了千余银元之多,生意一时红火起来,竟是始料不及。王老板心想曲焕章这名字似曾听说过,想了几日方才一头想起:曲焕章莫不是传说中的滇南名医?几年前曾传闻医治好几近死亡的滇南匪首吴三。官府对此是又气又恨,后又贴出一纸布告说该游医系被匪迫医不了了之。王老板想此,心中已是大为惊骇!百宝丹药效不用说自然远在万应丹之上,假以时日这百宝丹定能红遍昆明城。若能找到此人何不跟他一道……?这可是一棵摇钱树,摇钱树呐!忽听一患者议论道:“前段日子听说滇军出征时用的万应丹,也是传得神乎其神。百宝丹还是第一次见过,心想买不到万应丹就买百宝丹吧!不想这多年的胃病竟给治好了。”一旁的妇人笑道:“这算什么?我家三姑娘的腿摔断了,几个月来药没少吃钱也没少花,找了不少郎中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那日无意中买了几包百宝丹前去试用,如今早好了,今日便是专程来买这药的。”眼看人群越聚越多,可百宝丹已经售完,到哪里去找百宝丹药?王老板这下可傻了眼,情急之下只得吩咐一伙计前去警察厅卫生所打听,看有没有多余的,以好缓一时之急。不多时伙计回来向王老板悄悄说卫生所哪有什么百宝丹?不过是前些日子一乡下人为注册商标之用而带回所里备检之药品。王老板一听,暗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幸亏还留了一手。”原来王老板早留了一包百宝丹以备他用,笑道:“大家莫急,这百宝丹药出自江川,本店自会想办法购得。只是这路途遥远,并非一时半会就能到得,大家不妨先登记一下,各人需要多少药都写清楚了,待缓得一两日即可到药店取药。”众人听得眼看别无他法,便依王老板之言纷纷行动起来。待人群散去时,王老板早被众人东头西头叫晕了头。当下拿起本子一看,竟达千余包之多,不觉心中大喜,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呐!一旁的伙计悄声说道:“王老板,百宝丹本是送到卫生所待检之药品,并未得结果,如今欲大量订购恐是不妥?”王老板笑道:“此事我也想好,请勿再多言。”忽见一妇人慌慌张张走进了药店,一进门就问还有没有百宝丹药?王老板一看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卫生所所长杨从高夫人,不觉吓了一大跳,心想杨夫人怎会知晓百宝丹?此番前来,为的何事?当下也顾不了许多,慌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不知杨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上座!”说着又吩咐伙计倒茶。杨夫人笑道:“王老板,不瞒你说我那小女儿几日前不小心摔断了胳膊,肿得十分厉害,药是没少用,郎中也看过不少,竟是没有一点办法。听邻居说百宝丹药治伤十分了得,比万应丹不知还要好多少倍!过才急急的赶了来。”王老板听罢,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下,苦笑道:“杨夫人,实不相瞒。本店是有一种名为百宝丹的草药,专治跌打损伤之用,不过千余包药,如今早给售完了,刚刚还来了不少人点名要买那药呢!实在没法,只好暂时给他们记着。”说着便将手中的花名册递了过去。杨夫人心里正焦急,哪有心思去看?摆了摆手,急道:“你这老板是如何当的?既开了药店,这药怎能说没有了?就不会再去进些?是不是这药店不想开了?”王老板小心的答应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悄声说道:“杨夫人,不瞒你说,这百宝丹药本是送往卫生所待检之药品,药自然是好药,谁知又被送来卖与本店,王某正欲根据上面的地址去寻找。若能购得,到时自然要给你送去,眼下还是先治好孩子的病要紧。杨夫人不妨到卫生所去看看,兴许能找到些百宝丹药也可说不准。”杨夫人听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夫人一口气跑到卫生所,见了人也不搭理。杨从高眼见夫人怒气冲冲的来到,心想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赶忙陪笑道:“夫人,孩子的病医生怎么说的?”杨夫人怒道:“亏你还记得这事,所里是不是有一种名叫百宝丹的草药?”杨从高笑道:“夫人,你问这个干嘛?让我好好想想,哦!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有位乡下人带了不少百宝丹草药到所里,说是要申请个什么注册商标。”杨夫人一听,怒道:“那药呢?卖吃了还是检验完了?”杨从高听了已是哭笑不得,“夫人,那药早让人给扔了,再说又未检验过,如何用得?”杨夫人已是气极,冷笑道:“告诉你杨从高,孩子的病除了百宝丹药别无他法,你自己看着办吧。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跟你没完。你整天吃人的拿人的,嘴上说的什么为民作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只怪老娘当初瞎了眼看错了人!杨从高,若你再不想干点人事,我看你这狗屁所长也不用当了。明日我就禀明父亲,他老人家既能让你上去,也能让你下来。”杨从高见夫人真的动了气,这才慌了手脚,赶忙起身哀求道:“夫人小声点,有事咱们不能到家里商量?只是岳父大人那里,还请夫人高抬贵手,孩子的病杨从高一定想办法治好。夫人,杨从高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杨某定当洁身自爱。”一旁的警员听见了,竟是暗笑不已。眼见夫人发怒而去,杨从高呆呆的伫立在门口,半响,方才叫来毕警官,命其发报到江川县暑,立购800包百宝丹火速送往所里。 曲焕章和李惠英刚刚躺下,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曲焕章迅速穿好衣服点亮油灯。待开了门一看都是官府的人,心里十分厌恶!“这么晚了,不知有何贵干?”李惠英正欲穿上衣服下床看个究竟?忽听一人说道:“曲医生,我们一行是县暑的,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实在是惭愧!此番前来为的是买些百宝丹药送往昆明市警察厅卫生所。”说着便将手中的电文递了过来。曲焕章接过一看:立购800包百宝丹火速送往所里。心里很是纳闷,前些日子在所里已经留下了千余包百宝丹,怎的这回又差人前来购买,实在是奇了?众官员见曲医生不说话,便催促道:“这药到底有没有现成的?”曲焕章笑道:“有,只是这价钱?”众官员已顾不了许多,急道:“曲医生,你想要多少钱一包?”曲焕章心想这百宝丹平日里卖给乡亲们都是1 块银元一包,这回可是官老爷自己送上门来的,自然不能与乡亲们相提并论,当下不由冷冷的说道:“百宝丹药卖了多年,向来都是3块银元一包。”众官员一听,只得付了钱,清点好数目,连夜匆匆出门而去。李惠英从房里走了出来,笑道:“焕章,真是吓死我了!原以为你又在外面犯啥事了?刚刚又听到你多收了几个官员的钱,心里真为你捏了一把汗,惠英这心现在还跳得厉害呢!”曲焕章听得,不禁哈哈大笑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待有了钱咱们就在屋后那块空地上再建一所房子,岂不更好!”夫妻俩不由相视而笑,当下仍和衣就寝。 次日天明,陈华到得诊所,一听曲焕章、李惠英说起昨晚之事,三人已是大笑不止。陈华喘了口气道:“大哥,嫂子!若那帮狗官再来,非收他个10块银元一包不可。”李惠英笑道:“陈华,就不怕官府又找上麻烦,到时用绳子一捆,你二人岂不冤枉?”曲焕章笑道:“既是卫生所买药,兴许这药是买去治病的,或是送去检验的也未必可知?”陈华笑道:“该不是卫生所官员也知道这药的厉害了吧!”这时见有病患者上门,三人便不再言语,各自忙活去了。 济世堂药店王老板带领两个伙计终于找上门来。曲焕章以为又是看病的,热情的招呼道:“几位可是看病,还是买药?”王老板细细的打量了曲焕章一番,方才笑道:“请问这位就是曲焕章医生吧!小弟是昆明济世堂药店老板,姓王,单字一个健字。王某今日登门拜访,实有要事相商,顺路也购些百宝丹药回去售卖。”说着便把曲焕章当日送往卫生所待检的一包百宝丹药递了过来。曲焕章点了点头接过一看,心中很是惊奇,这百宝丹药怎会在他手里?在昆明城可是从未售与何人!王老板笑道:“不想今日一见,曲医生竟是这般年轻,实在令人可敬可佩!”当下便把如何得到百宝丹药,如何被抢购一空,如今又有多少人正等药急用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曲焕章听得,心里乱极了,苦笑道:“王老板过奖了,凡事不过时势所逼,混碗饭吃罢了。王老板有话不妨直说。”王老板急道:“不知曲医生手头现有多少百宝丹药?小弟想统统要了,至于这价钱嘛好商量!”曲焕章沉思道:“百宝丹药在这地方用量不是很大,积存也不是很多,幸得前几日多配制了些,加之昨晚又被县暑官员买去了800包,如今也只剩下1500包左右了!”王老板一听,急道:“少是少了点,若等配制好,恐是已来不及了。”当下便以2块银元一包的价钱全部买下,并吩咐伙计收拾停当。原来王老板早就看好这百宝丹药, 想必将来定是一颗摇钱树无疑,何不趁此机会邀约曲医生入伙?往后既可有个稳定的货源,又有大把的银钱可赚。王健笑道:“曲医生,有个事在王某心里想了很久,只是不知曲医生是如何考虑的?”曲焕章笑道:“王老板但说无妨!”王老板急道:“曲医生不妨带上妻儿随王某一同上昆明,到时你制药我卖药,所得收入四六开,你四我六,不知曲医生意下如何?”曲焕章摇了摇头,却是一脸茫然。王老板急道:“或是你我二人合伙开一制药厂,所得收入对半开,如何?”李惠英在一旁听着,不由喜出望外,正欲催促焕章答应下来。陈华悄声说道:“嫂子别急,可不能贪小便宜吃了大亏,想别焕章自有他自己的主意。”曲焕章笑道:“王老板的好意,曲某心领了就是。只是这百宝丹药如今还在警察厅卫生所检验,怎可因为几个钱而又生出其它事来?此事还待日后再商议不迟。”李惠英听得丈夫如此一说,也不好再言语。王老板未想到曲焕章竟会一口拒绝,当下甚为可惜!因急着赶路,只得依依惜别。 却说杨所长一接到江川县暑派人送来的800包百宝丹,当即留下十余包为女儿治伤,其余大部送往药品检验室。命人即刻动手检验。这才带上百宝丹急急忙忙赶回家中,照着上面的方法给孩子敷上,又招呼女儿服下百宝丹药,且与夫人如此这般一说,眼见夫人的气消了不少,杨从高这才出门而去。不几日,果见女儿的手伤大愈,杨夫人对百宝丹药更是赞不绝口,杨从高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地。 几月后,县暑派人来到曲焕章家中,告知曲焕章前往昆明办理百宝丹注册商标事宜。送走来人,曲焕章与陈华为防万一,决定次日一早仍带千余银元前往。 到得昆明警察厅卫生所已是下午时分,二人见过杨所长,说过几句客套话,只听杨所长说百宝丹药品已经检验合格,手续完备,可以领取所申请之注册商标。三人边走边说,进得办公室正欲办理,不想一姓高的警员,乃是档案管理员。高警员知杨所长收了礼,得了不少好处,心想若非如此,杨所长、杨夫人怎会这般热心?自己可是半点好处也未捞着,心中大为不快!今日见曲焕章一行来到,便不冷不热的说道:“杨所长,关于百宝丹药申请注册商标一事,只因昨日丢失了一份材料,至今尚未找到,所以暂不能办理。”杨所长一听已是无可奈何,又不便发作,心想高警员跟唐都督不知又扯上了那门子拐国亲,此人实在不好对付。曲焕章笑道:“高警官,这材料怎会弄丢了?”高警官冷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天下又不只你一个人申请注册商标。”陈华听得,已是气愤不已,直恨得牙痒痒。曲焕章见状,赶忙示意他别吭声,又恳请道:“高警官,居然如此能否先出具一个检验结果的证明书?”却见高警官背靠沙发,翘起二郎腿,睁开半只眼睛,摆了摆手道:“重新出具一个证明,这个嘛——不合程序。”曲焕章听罢,恨不能上前一脚踢死他。杨所长听得,方才恍然大悟,知他是想要一点钱,赶忙拉曲焕章出门如此这般一说。曲焕章无奈,当即交待陈华说待曲焕章出得卫生所大门,再进办公室想法送上500块银元。陈华听得,只得含泪照办。 曲焕章终于领到百宝丹注册商标和一纸证书,上书百宝丹经省政府警察厅卫生所检验合格,列案为优等。允许公开出售。随后,国民政府云南省警察局、国民政府昆明市警察局颁发了准予行医商业执照。 曲焕章和陈华回到故乡后不久,曲焕章请来工匠,决定在原有的房屋左侧,正后方再建盖两所瓦房。 第十二章 药冠南滇(2) 到得吴家门前,曲焕章说明来意,待丫环禀报过。吴才英听得,赶忙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笑道:“曲老板,稀客,稀客!两位快请上座!”说着又命丫环招呼看茶,好生侍候着。吴才英早闻曲焕章之大名,知是送上门来的一笔大生意。曲焕章笑道:“吴老板,焕章今日前来为的是想请吴老板专门烧制玻璃瓶子,以供百宝丹之用。”吴才英笑道:“曲老板,那太好了!才英正为这玻璃瓶子的销路发愁呢!”周松年笑道:“吴老板,这玻璃瓶子的需用量很大,只是不知这价钱吴老板能不能优惠些?”吴才英笑道:“既是如此,这价钱嘛好说,好说!”曲焕章笑道:“吴老板到底想要多少钱一个?”吴才英笑道:“曲老板,若以滇币付帐的话,一元三个,这价钱已经是最便宜的了。”曲焕章笑道:“吴老板,一言为定!”吴才英笑道:“曲老板,那就这么说定了。”周松年笑道:“吴老板,松年以为这瓶子正面应烙上‘百宝丹’三个字,背面为‘曲焕章’字样,皆为竖排。右下角应有一图章印,仍为‘曲焕章印’四个正楷字。”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焕章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吴老板,这装百宝丹的瓶子样式,就依周先生吧。”吴才英笑道:“全听曲老板之言,吴某当日从《滇声报》上看到了一则神医与名士的消息,今日一见,周先生果然是个难得的人才!”周松年笑道:“吴老板见笑了!”曲焕章笑道:“往后这事就由周先生负责吧!”周松年笑道:“只要是曲医生吩咐之事,松年自然要尽力做好。”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吴老板,往后咱们可要好好合作。他日吴老板若有何事,见周先生如见焕章,皆一个样!”吴才英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曲焕章眼看事情已办妥,当即与周松年站起身来欲告辞,吴才英挽留再三,又亲自送至门外,招呼走好,这才转身回屋。 未出一月,刘鸿恩儿子的伤情已恢复如先,为答谢曲焕章的救命之恩,刘鸿恩在家中置办了一桌酒席,陪客不多,只有苏鸿远和曾泽生二人。 待众人坐定,刘鸿恩指了指一旁的中年人,笑道:“焕章兄,这位是刘某人的朋友曾泽生。曾老板可是唐继尧妹婿曾鹤章之兄,这些年来做大烟生意可谓财源滚滚,也是富甲一方。”曾泽生听得,点了点头,笑道:“曾某让曲医生见笑了!”刘鸿恩又道:“曾老板,这位就是被誉为一代神医的曲焕章医生!”曲焕章笑道:“刘副官过奖了!日后还请曾老板多多指教!”曾泽生笑道:“哪里,哪里!曾某久闻曲医生之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刘鸿恩笑道:“大家都别愣着,快些喝酒吃菜。”众人听得,这才纷纷举杯动筷,边喝边聊。 三杯酒下肚,苏鸿远随手翻开了一张《滇声报》,忽见上面露出一角广告,说的正是徐凤为感谢曲焕章医治小狗一事。曲焕章看了一眼,竟是哭笑不得,这徐凤啥时变成狗了?曾泽生皮笑肉不笑道:“曾某先前就听说了此事,如今看来曲医生医狗还是很有办法,这广告一登,曲医生岂不改行成了狗医生?”曲焕章反唇相讥道:“曲某若真要改行了,难道曾老板也想弃恶从善,洗手不干大烟生意了?不过,俗话说得好,这吃屎的狗怎能改得了吃屎的毛病。”曾泽生笑道:“曲医生真会开玩笑!”苏鸿远笑道:“你们俩可是一个在害人,一个在治病救人,日后可别唱对台戏哟!”刘鸿恩拿过报纸一看,气得将酒杯摔在地上,怒道:“他娘的不把老子当人看,休想让老子给他卖命?”刘夫人一听,怒道:“几杯猫尿就把你给喝晕了不是?还不快闭上你的鸟嘴。”刘鸿恩向来惧内,一听这话,酒早给吓醒了!后悔刚才酒后失言,笑道:“我,我!刘鸿恩刚才可是什么也没说呀!”曾泽生笑道:“鸿恩兄大可不必动怒,其实这滇声报上所刊载的曲医生为徐凤医治小狗一事是假,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再说了徐凤这小娘们连大门都不可能走出一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报上都说了些什么?曲医生,曾某人没说错吧!”曲焕章听得,欲言又止。曾泽生仗着酒性一时高兴便说开了:“想必诸位都知道吧!这何世雄和徐凤原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自何世雄死后徐凤对他更是百般思念,当日唐继尧去到别墅里,为的自然是想和徐凤云雨一番,也不知这小娘们是来了例假还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竟是宁死不从,唐继尧一怒之下,便狠命的一脚踢在了这小娘们腹部上,直痛得这小娘们双手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结果额头又撞到了茶几上,一时血流不止。唐继尧这才慌了神,急令曲医生前去救治。”曲焕章冷笑道:“治病救人乃医生的本份,曲某也不知道曾老板在说些什么?”苏鸿远叹道:“鸿恩兄也够痛心的了,曾老板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再说了这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曾泽生故作神秘道:“苏副官、刘副官、曲医生,曾某昨晚刚刚得到消息,听说要出大事了,望诸位最近不要外出走动!”刘鸿恩怒道:“原来如此,这天下不大乱才是怪事。”苏鸿远笑道:“这年月哪日不出事,真不知是个什么世道?”曲焕章听得也不便多言,只是闷着头喝酒。刘鸿恩原本欢欢喜喜的请曲焕章、苏鸿远、曾泽生喝酒,不想竟是不欢而散。 曲焕章刚欲出门,周松年扬了扬手中的报纸,笑道:“曲医生,今日就不要去东陆医院了。”曲焕章笑道:“周先生,这是为何?”周松年笑道:“曲医生,这是刚刚送来的滇声报,报上说是出大事了。”说着又将报纸递了过来。曲焕章接过报纸一看,只见报上说的是, 告全省三迤父老兄弟书: 自唐继尧二次入滇主政,五年之内近小人疏君子,视三迤父老为草芥,万里锦绣云南为私产,穷兵黩武,出师广西,劳民伤财,国库空虚,吾云南三迤儿女,流离失所,民怨沸腾,灾难深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久矣。 吾等四镇守使,深念云南三迤父老兄弟的养育之恩,顺应大势民心,迫于无奈,对唐继尧实行兵谏。 改组云南省政府,确立合议制度,成立军事机构,统一军权,和广州国民政府合作。 清发欠饷,惩办贪污,摒除宵小,驱逐唐三。 云南省滇中镇守使 龙 云 蒙自镇守使 胡若愚 昭通镇守使 张汝骥 大理镇守使 李选廷 民国16年2月5日 曲焕章看罢,笑道:“周先生,如今出了这等大事,焕章总算是解脱了。”周松年笑道:“曲医生可是因祸得福啊,往后定可回家专心经营诊所了。”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周先生,焕章有一事还是不明白,这上面说的唐三是谁?”周松年笑道:“唐三就是唐继尧的胞弟唐继虞,外号唐衙内,又名唐小三。唐三这人要说文武是一样不行,可胆子特别大,加之性格泼辣,吃喝嫖赌可谓样样在行,若做大烟生意也象开科取士那样的话,唐三定可中状元。”曲焕章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曾泽生、曾鹤章这些人不仅是赫赫有名的大烟贩子,且是手眼通天之人。”周松年笑道:“曲医生上昆明的时间不长,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曲焕章笑道:“周先生是指……?”周松年笑道:“曲医生,唐继尧原是会泽人氏,早年留学日本士官学校,唐继尧当年最怕别人说他是小户人家出身,便装出一副富家子弟的样子,很是令人反感。又因会泽那地方贫穷,一年要吃半年洋芋,他也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偏偏就有人在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大洋芋的外号。其实唐继尧并不是一个有才华和主见的人,他原是在蔡锷的提携下长大成名的,而蔡锷一离开人世便还他本来面目,至于当年领导的护国、护法战争,不过是为着自我膨胀的私欲,糊里糊涂的参与着斗争,若说要把国家带到何处去,这本身他就不懂,怕是想也没想过。”曲焕章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唐家一手遮天的阴云总算散去了。”周松年笑道:“曲医生别想得太多了,松年也该忙活去了。” 中午时份,忽见一伙斜挎着长枪的兵丁闯进诊所里来,曲焕章正不知何意?赶忙嘱咐缪兰英快抱好孩子回客厅去,缪兰英抱着孩子急道:“焕章,兰英走了,你自己要当心啊!”曲焕章点了点头,眼看兰英进了屋,忽听一领头的兵丁淫笑道:“曲医生,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挂着唐继尧那老杂毛的招牌,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曲焕章冷笑道:“你们想干什么?”原先的那小头目冷笑道:“兄弟们,是不是把那块匾给我砸了?”众兵丁听得,皆大呼:“把匾砸了,把老杂毛的匾给砸了。”说着便欲动手。陈华见状,赶忙掏出一叠钞票向小头目递了过去,笑道:“这老杂毛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匾是早该取下了。不过兄弟们来一趟也是不容易,还请兄弟们不要见笑,快拿上去喝杯茶水吧!”谁知这小头目有心伸手接过,又故作为难道:“这样做——恐不太好吧!”陈华笑道:“让兄弟们见笑了!不过一杯茶水钱,不碍事,不碍事!”说着便将钱塞到了小头目的手里。小头目这才满心欢喜的接过钱装好,似笑非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今唐继尧跨台了,兄弟们只是关心曲医生,这匾是不是也该取下了?说不准哪日又惹上了什么麻烦,那就不好了!”陈华笑道:“那是,那是!陈华在此谢谢各位兄弟了!”正在这时,忽听一军官怒喝道:“你们是哪部分的,想干什么?”众兵丁见状,已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不由面面相觑!曲焕章见是苏鸿远来到,笑道:“鸿远弟可是好久不见,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苏鸿远答非所问道:“大哥,这帮王八蛋是不是想在此撒野,这还了得!”众兵丁眼见曲焕章与这军官相识,更是吓得不知所措,皆耷拉着脑袋!原先那小头目抬头望了一眼曲焕章,笑道:“长官,兄弟们只是奉命前来巡逻,顺便看看有无歹徒无端生事。”曲焕章听得,心想俗话说这秀才遇到兵,可是有理讲不清!眼下正是兵慌马乱的年月,这帮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以免日后又生出其它事来,曲焕章想到此,笑道:“鸿远弟,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众兵丁,笑道:“诸位兄弟,应该的,应该的!焕章在此谢谢诸位了,日后还请兄弟们常来坐坐!”苏鸿远听得,怒道:“还不快滚!”众兵丁听罢,顿作鸟兽散了。曲焕章见状,这才拉着苏鸿远的手一块走进了客厅。 缪兰英见是苏鸿远到来,赶忙放下手中的孩子,笑道:“苏副官来了,快请坐!”说着又倒好一杯茶水递了过来。苏鸿远接过茶水,顺势坐到了曲焕章身旁,仍放回桌上,两眼直盯着曲焕章,笑道:“刚刚那帮兵丁可是前来敲诈勒索的?”曲焕章点了点头,叹道:“他们无非是想要几个钱使,借故说唐继尧已经下台了,为何还要挂着唐继尧的匾?鸿远弟,焕章以为这匾还是取下的好,以免日后不知又会弄出什么事来?” 缪兰英笑道:“焕章、苏副官,刚刚那帮凶狠恶煞的兵丁来到诊所里,还真是吓死人了!”曲焕章、苏鸿远听得,二人已是大笑不止!半响,苏鸿远喝了一口茶水,笑道:“这兵慌马乱的年月,焕章兄说的也是!不过焕章兄也不必太担心了,虽说胡若愚任了省务委员会主席,唐继尧眼下还是省务委员会总裁。”曲焕章笑道:“原来如此,焕章有什么好担心的。”苏鸿远笑道:“胡若愚原是想彻底推翻唐继尧的,可龙云不干便成了现在这种局面。”曲焕章笑道:“鸿远弟,龙云为何不干?”苏鸿远笑道:“龙云原是讲武堂第四期骑兵科学生,当日在昆明与一法国大力士比武时获胜,深得唐继尧赏识而进入了都督警卫团当保镖,后一路节节高升,龙云对唐继尧怀有知遇知恩,龙云怎忍心看着唐继尧被处死?所以龙云便主张给唐继尧一个闲差使。”曲焕章笑道:“难怪四镇守使龙云、胡若愚、张汝骥、李选廷能达成一定妥协,原来他们与唐继尧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苏鸿远笑道:“听说焕章兄已是好久未去东陆医院上班了。”缪兰英笑道:“苏副官,只因外面太乱了,兰英刚刚又生了竹林这孩子,焕章也就只好留在家里了。”曲焕章笑道:“鸿远弟,前些日子也不知到哪里去找辞呈对象,焕章索性搬回了诊所,如今只是一心想经营好诊所。”苏鸿远笑道:“这样子也好,这滇医部主任不干也没啥稀罕的。”曲焕章笑道:“因兰英身体不好,前段日子又生了竹林这孩子,眼下也只好请一奶妈领着,所以这段日子来焕章已是连大门都懒得出。”苏鸿远笑道:“这样好啊!可鸿远就没有你这样消闲了。”缪兰英笑道:“苏副官,今晚就别回去了,让焕章在家里陪你吃顿便饭吧!”苏鸿远点了点头,笑道:“焕章兄,鸿远今日是专程来向你辞行的,因鸿远所在的部队已被改编,鸿远刚刚被任命为团长,明日一早就得动身前往临安城去带兵了;吴军长也因唐继尧的关系,只好带着一帮弟兄回通海去了。”曲焕章点了点头,叹道:“鸿远弟,只是这一去,不知哪年哪月我们还能相聚?”苏鸿远当下听得曲焕章一说,动情道:“焕章兄也不必太难过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鸿远已经习惯了!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聚的!”曲焕章点了点头,眼见缪兰英已命丫环将饭菜端了上来,赶忙招呼苏鸿远一块吃饭,二人仍是边吃边聊! 也不知这顿饭吃了多久,忽听墙上的挂钟响了几声,苏鸿远抬头一看,站起身来,笑道:“时候不早了,鸿远就在这里和焕章兄、嫂子辞行吧!祝焕章兄和嫂子万事平安,医药事业更上一层楼!也祝小竹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说着又抱过竹林亲了一口才放下,缪兰英笑道:“竹林,快跟苏叔叔再见!”曲焕章听得,鼻子一酸,默默的将苏鸿远送至门外,含泪道:“鸿远弟,请一路多保重!”苏鸿远向曲焕章挥了挥手,一转身走了。曲焕章眼看苏鸿远已经走远了,方才转身回屋。 自刘鸿恩上任之初,心里想的就是如何报答曲焕章的救子之恩!不日便来到曲焕章伤科诊所,曲焕章一见,笑道:“听说刘副官高升了,焕章在这里给刘副官道喜了!” 刘鸿恩笑道:“6月14日,龙云,张汝骥,胡若愚三巨头发生火拼,龙云战败对手独霸云南宝座,蒋介石为拉拢龙云赏给了他一个云南省主席的头衔!龙云自然是投桃报李,宣布在昆明成立清共委员会,鸿恩也是刚刚被龙云任命为侦缉队队长。”曲焕章笑道:“不知刘队长今日前来有何要事?”刘鸿恩笑道:“不瞒焕章兄说,鸿恩昨日还去了趟东陆医院,可东陆医院里的人都说很长日子未见到曲医生了。”曲焕章笑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焕章是有很长日子未去东陆医院了,为的不过是平安二字。”刘鸿恩笑道:“刘某今日前来,为的是想请曲医生出山重任滇医部部长一事。眼下这时局,龙省长自然也需要曲医生这样的人才。刘某当日跟龙主席一说,龙主席便同意了,说这滇医部主任还是由曲医生接着干吧,要不就让曲医生去任昆明陆军医院院长。” 曲焕章听得,笑道:“难得刘队长一片好心,焕章在此谢谢刘队长、谢谢龙主席了!无奈焕章已是力不从心,诊所事务又繁杂,还请刘队长多多包函!”刘鸿恩一听,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想这曲医生还真是个怪脾气,你要抬举他,可他偏还不干?刘鸿恩转念一想,既如此,出山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仍笑道:“好,好!这事以后再说。曲医生想经营好诊所,兄弟一定助你成功!”说着便告辞而去,曲焕章慌忙起身送至门外。 未出几日,忽见刘鸿恩又乘马车来到曲焕章伤科诊所门前。原来刘鸿恩当日回去后,和媳妇商议起如何报答曲医生一事时,刘夫人笑道:“就你那木头脑袋也能办成个事?曲医生不想当官,你又何别为难他?何不到龙省长那儿给他弄块金字招牌来,岂不更好?”刘鸿恩听罢,一拍脑袋,笑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还是夫人高明,夫人高明呐!”只见刘鸿恩跳下马车,即命两个卫士抬了一横匾进来。曲焕章一见,赶忙起身相迎,刘鸿恩笑道:“曲医生,看看我给你弄来了什么东西?”说着便吩咐卫士放下,揭去上面的红布,原来是龙云题赠的一块横匾,上写“焕章医士,针膏起疾”,龙云题赠。曲焕章笑道:“太谢谢刘队长了!”刘鸿恩故作神秘道:“听说焕章兄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百宝丹药进行反复筛选验证,终于使百宝丹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曲焕章笑道:“刘队长过奖了,焕章不过是将百宝丹一药化为三丹一子:普通百宝丹,重升百宝丹,三升百宝丹及保险子。”刘鸿恩笑道:“曲医生就不要谦虚了,这瓶装百宝丹自全面上市以来,声誉早传遍了全国,不但畅销川、黔、赣、浙、湘、鄂、豫等诸省,同时还以七三折在上海、武汉、香港、澳门、新加坡、雅加达、仰光、曼谷、横滨等地建立代销处,这可不是用嘴就能吹出来的,靠的还是实力?”缪兰英笑道:“这曲焕章诊所能有今日,还不全托了刘队长的福?”刘鸿恩一听已是喜笑颜开,喜道:“如今有了龙主席的这块金字招牌,曲医生大可放开手脚干吧!”当下,二人又说过几句客套话,便告辞而回。 第十三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1) 昆明城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日李惠英的嫂嫂从老家来到家中看望,原来李惠英前段日子回乡时去了趟娘家,闲谈中说起曲万争和赵官村一李姓人家的姑娘成了亲,而曲万从尚未成亲,望嫂子在家乡为侄子寻一合适人家。只听李嫂笑道:“姐姐今日前来,为的乃是妹妹所托之事。侄子这桩婚事,姐姐也是跑了不少人家,但中意的只有大后卫村的陈家,这陈家有一独生女唤作慧萍,为人心地善良,模样儿又长得十分俊俏,姐姐我呀是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万从若要能娶这女孩为妻,只怕是前世修来的福。陈父、陈母知是你们曲家前来提亲,焉有不答应之理?陈家一听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要妹妹去回个话呢!妹妹,我看是不是择日把这婚事给办了?这正是姐姐今日来的目的,当然也是陈家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这事还须妹妹亲自去一趟陈家为好,免得日后妹妹又抱怨这做姐姐的。”李惠英笑道:“姐姐做事,妹妹向来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姐姐当了回媒人,辛苦了这么些日子,妹妹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姐姐?”李嫂笑道:“妹妹尽说些什么话,这做舅母的为侄子找个好媳妇,也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要外人听见了,岂不让人笑话?哦,对了!德昌那孩子说是到昆明来做工,可曾到诊所中找过妹妹没有?如今已是一年多了,连个音信也不曾有,叫做娘的好不担心!”李惠英笑道:“姐姐也别太牵挂了,德昌又不是小孩子,让他闯一闯未必是件坏事。姐姐今日前来,要能和德昌这孩子见上一面该多好!只是昆明城这么大,一时又上哪儿去找?再说了只要侄子来到家里,这做姑母的还能亏待了他?”李嫂点了点头,笑道:“这倒也是!”李惠英笑道:“刚才只顾着跟姐姐说话,还差点给忘了,家中爹爹、娘、哥哥、侄子、侄女他们都还好吧?”李嫂笑道:“都还好!大家都挺挂念你们的!若不是路途遥远,爹爹和娘他们早随姐姐一块来看望妹妹了。”李惠英点了点头,笑道:“万从这婚事再怎么说还得跟焕章说一声,若焕章没有意见,须抓紧时间办了才好!”李嫂笑道:“是该抓紧时间办了才好!哦,对了!妹妹与焕章可是和好如初?”李惠英叹道:“姐姐休再说那死鬼,姐姐有所不知,自焕章与那妖精成亲后,到昆明已有好些年了。妹妹与他连边都不曾沾得,两年前那妖精与他生了个女孩,如今又挺起了肚子,怎不叫人生气?这些年来,姐姐知道妹妹过的什么日子?”李嫂叹道:“不是做姐姐的说你,妹妹的脾气也是大了些。男人三妻四妾的,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何况焕章又挣了那么大份家业,娶个缪兰英又有何不可?再怎么说妹妹也是个正室,她缪兰英算个俅?不过是个偏房而已,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若当初他二人成亲之时,妹妹不发那么大的火,整日寻死觅活的,又怎会弄到今日这般田地?”李惠英叹道:“姐姐如今说这些话都晚了,今日还是不提也罢。”李嫂笑道:“姐姐明日一早便打算回去了,妹妹也别怪姐姐多嘴,这会便去找焕章拿个主意,看今日能否把侄子这亲事给定了,妹妹也好择日去陈家回个话。”李惠英听得,半晌方道:“好吧!就依姐姐之言!”李惠英说着站起身来,拉着嫂嫂的手一块出了门。 二人来到曲焕章书房,李惠英心里虽然有气,但考虑到万从成亲之事,又因嫂嫂在场,当下只得平心静气的将事情原诿和盘托出。曲焕章听得,笑道:“此事还真让姐姐费心了,焕章在此谢过姐姐!万从成亲是天大的好事,焕章怎会有何想法?只是这个月恐怕是来不及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改日由惠英亲自去一趟陈家订下这门亲事,下月再另择吉日如何?”李惠英笑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姐姐,不妨让妹妹陪你在昆明玩上一两日,顺便也好打听一下侄子的消息,到时咱们姐妹俩再一块回去如何?”曲焕章笑道:“姐姐也难得来趟昆明,听惠英的话没错!”李嫂笑道:“好吧!那就后日一早动身。”正在这时,万从途经书房门口,忽听爹娘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大步走了进来,叫了声“舅母好!”方才恳求道:“爹爹,娘!孩儿自幼身子很弱,不想又跟哥哥一块染上了烟毒。孩儿自知对不住爹娘,但孩儿有自己的想法,孩儿不想呆在城里;如今就连要娶进门的媳妇也远在乡下,所以孩儿想恳请爹爹回乡操办婚事,日后也望爹爹允许孩儿与媳妇居住乡里。”李惠英、曲焕章、李嫂一听,皆是吃惊不小。良久,曲焕章点头应允。万从见状,又向舅母问过好方才告退。曲焕章了却了一桩心病,和李嫂已是多年不见,心里十分高兴,二人说了不少家常话。眼看时辰已不早,曲焕章便命人备下酒菜,留李惠英和李嫂一块吃晚饭,因考虑到李惠英和缪兰英二人素来不和,见了面倒是不好,因此也未派人去请兰英。 李惠英陪李嫂玩了一日,并未寻到李德昌。次日一早,为万从之婚事考虑,两人决定一块返乡。不几日,万从的婚事由李惠英出面和陈家订下,双方直待吉日即刻成婚。 李惠英回到昆明后不久,忽见李德昌因火伤被抬进诊所里来。李惠英见状,当即泪流满面:“焕章你快救救侄子的性命吧!若德昌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叫惠英如何向姐姐交待呀?”曲焕章叹道:“惠英也别太难过了,既然事情都发生了,别说是亲侄子,就是外人也得好好医治!”李惠英听了,仍不停的抹眼泪。曲焕章向来人简单的询问过受伤原因,又细细的把过脉,只见李德昌气息十分微弱,伤势极为严重。李德昌原是江川周官村人氏,为李惠英哥哥之子。生于民国2年,一年前来到昆明一家火炮厂做工,在加工火炮时不慎失火烧伤,这老板早闻曲焕章之大名,又知李德昌与曲焕章的关系,当即派人送了过来。如此一来既可把李德昌推给曲焕章,又可免去大笔医疗费之虑,可谓一箭双雕。这不,曲焕章刚为李德昌清洗好伤口,正欲让惠英前去取药,一抬头这火炮老板和前来的小工早跑得没了踪影。曲焕章叹了口气,低下头又开始上药,并用沙布包扎好伤口。此后每日饮食起居皆由惠英细心照顾,大约过得十余日,李德昌病愈。知是姑父、姑母救了自己性命,心里十分感激,每日便帮着姑母在诊所中做些活计,倒也十分乖巧。因李德昌和万信年纪相仿又玩得在一块,日子一久二人自然十分要好。李德昌见姑母家的生意已是红遍昆明城,哪还有心思另寻门路去做什么工?这些日子,李惠英见侄子跟着自己忙前忙后,也是一副勤恳忠实的样子,心里不由暗自喜欢。李德昌眼见时机成熟,这日晚上待诊所关了门,李德昌叹道:“姑母,德昌到昆明一年多了也未能攒下半文小钱,哪有脸回去见爹娘,德昌如今只有一个心愿,恳请姑母能留下德昌。”李德昌说着便欲跪下,李惠英见状,慌忙一把拉起。曲万信笑道:“娘,您就留下表哥吧!您让表哥上哪去?留下表哥吧,孩儿求您了!”李惠英笑道:“侄儿想留在诊所中,姑母怎会不答应你?待姑母跟你姑父说一声,这事就成了。”李德昌一听,喜道:“侄儿在此谢谢姑父、姑母了!”曲万信笑道:“娘,那您快去跟爹爹说一声吧!”李惠英回头把这事向丈夫一说,曲焕章笑道:“既是亲侄儿,惠英想留下就留下吧!他一个人在外边也挺不容易的。” 不巧这事被曲万争知道了,曲万争当即找上门来,急道:“娘,您怎这样糊涂?表弟虽然年纪不大,但心计很深。若这样一来,将难保百宝丹配制之秘。”李惠英听得,心里很是生气,怒道:“德昌是我亲侄儿,有何留不得?你以为你曲万争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这百宝丹秘方,除了你爹爹外他会让谁知道?他配药时连我都不让进去,还难保什么?将来只怕要给了那妖精也轮不到你。”曲万争见母亲动了气,决意留下表弟,便不敢再多言。 眼看和陈家订下的婚约将至。曲焕章安排好诊所里的事情,次日一早,便率家小和陈华返回故乡为万从完婚,缪兰英因孩子尚年幼且怀有身孕,只好留在家中照看孩子。 曲焕章和众人一路风尘仆仆的到得村里,已是下午时份。进得家门口,曲焕章已顾不得歇息,当下与李惠英、陈华一商议,决定免费宴请全村父老乡亲们前来做客三日。曲万信喜道:“太好了,爹爹!”陈华笑道:“此意甚好,大哥和嫂子若能这么做,那是最好不过了!”李惠英叹道:“陈华,我们大家都是从农村出去的人,知道乡亲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曲焕章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即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递给李惠英,笑道:“惠英,你大概知道这枚戒指的来历吧!”李惠英笑道:“惠英和陈华当时就在你身旁,这枚戒指还不都是当日为救吴三性命从法国人手里赢来的那枚?” 曲焕章笑道:“惠英,待万从成亲之日,这枚戒指就由你给儿媳妇亲自戴上吧。”李惠英点了点头,笑道:“焕章,后日就是万从成亲的日子,我们明日是不是该去一趟陈家?顺便带些钱过去,也好让亲家母放些心!早点准备准备好婚事。”曲焕章笑道:“陈家明日自然要去,钱也该多带些过去才好。只是今晚还得辛苦惠英亲自去一趟娘家,另外再送些钱过去给爹娘和嫂嫂他们。请爹娘、哥哥和嫂嫂、侄子、侄女他们到时一块来做客。”李惠英笑道:“这个是自然,只是买米买菜的事谁去做?”陈华笑道:“嫂子尽管放心去,明日一早,这买米买菜的事自然包在陈华身上。”李惠英听得,赶忙唤过侄子李德昌,出门匆匆而去。 眼见李惠英出得家门,曲焕章站起身来,笑道:“陈华!这事还得我俩亲自跑一趟,咱们先到三姐夫家说一声,待会再挨家挨户去跟乡亲们说。”说着又唤过万从 、万信吩咐道:“万信快骑上马,陪万从去一趟大街村的段家,请你姑父、姑母他们一家也来做客。”二人听得,赶忙出门而去。曲焕章站起身来,这才与陈华一块出门而去。 成亲当日,李惠英娘家人、二囡和丈夫、儿子段春华、袁恩龄、袁夫人、袁槐、袁杞、袁权、三囡及孩儿都到齐了。婚礼就在村里的大寺中举行,场面好不热闹,席间,曲焕章笑道:“今日若不去到三姐夫家,焕章还不知道三姐夫已经回来了!”袁槐笑道:“三姐夫和你姐自当年回来后,又去江城街上开了一家诊所。焕章,昆明的生意还好吧?”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焕章当日听亲爹、亲娘说袁杞去九溪大村开设中医药店,袁权也到昆阳开了一家中药铺,不知袁杞、袁权弟弟的生意可好?”袁杞笑道:“焕章哥,马马虎虎,混碗饭吃呗!”袁权笑道:“比哥哥袁杞的情况稍好一点,跟焕章哥就不能相提并论喽!”曲焕章笑道:“袁权就别笑话你焕章哥哥了!三姐夫,这几年可曾听到王翔的消息?”袁槐不解道:“焕章,你问这个干啥?”陈华笑道:“袁槐哥别多心,大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头吃胖了的猪饿死没有?”袁杞一听,大笑道:“王翔那叫化子早投奔土匪去了。”陈华急道:“王翔又投奔了土匪?”袁槐笑道:“听说王翔这个狗杂种投奔蒋世英当了土匪,几日前曾在海门桥跟官兵展开了一场激战。”袁权笑道:“哥哥不是说笑话吧,几个土匪就能与官兵开战?”曲焕章笑道:“三姐夫,这蒋世英是何许人物?”袁槐笑道:“龙云为铲除吴三、蒋世英这两股土匪。将时任峨山县长的杜希贤急召回昆面授机宜,又支持其一定火力意在灭蒋剿吴。”袁杞笑道:“ 蒋世英原是江川九溪六十亩村人氏,十八岁时便毕业于云南省立师范学校,后入滇军在金汉鼎的教导队任警卫排长,后因唐继尧又主滇政而被迫返乡。民国16年龙云与张汝骥、胡若愚为争夺云南宝座而混战之际,张汝骥为击败对手龙云,即在江川招兵买马而封官许愿,蒋世英摇身一变成为司令官。”袁槐笑道:“王翔得此消息不禁大喜过望!经多方托人后投奔到蒋世英门下。蒋世英与吴三余部汇合,为支援唐继尧之胞弟唐继禹恢复唐家在云南的天下卖命。战争一直打到昆明的上庄子,眼看就欲大功告成,不想由西路而来的唐继禹、张汝骥部被龙云所部击溃。吴三、蒋世英不得不由昆明近郊撤往晋宁,途中掳掠了当地百姓的大宗财物,后在龙部的追击下,以行贿方式买得晋宁城南门的通路,蒋世英方才得以退守江川,吴三仍退驻通海六坝子。”袁杞笑道:“蒋世英从此走上了土匪之路,已是横行一时,通过向当地百姓派取粮响,向赌场抽头,绑票杀人,入室抢劫,收取保海钱保路钱,仿造枪弹、制售假币、开设商号,竟是无恶不作;就在县暑所在地江城,众土匪皆能持枪进进出出。”袁槐笑道:“杜希贤不久调任江川县长,这杜希贤又名杜宗瑗,上任伊始即带上礼物拜访蒋世英,并好言相劝蒋世英停止扰害百姓的一切活动,听从政府之令。同时又暗中抽调县内壮丁,组成四个常备中队,八个中队的预备团,日夜加紧训练。待一切准备就绪,杜希贤便发布命令,命令在全县范围内取缔原有的保路队,保海队,禁止聚赌抽头,绑票勒索等扰民活动,蒋世英闻讯不禁勃然大怒。杜希贤决定首先向在海门桥勒索过往船只,收取钱财的保海队开战,双方随即在海门桥一带展开战斗。”曲焕章笑道:“原来如此,看来鲁猪的死期已是为时不远了。”陈华笑道:“那是自然!”袁权笑道:“常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袁槐笑道:“焕章和惠英也难得回一次乡,我看就在家里好好玩上几日吧!”曲焕章笑道:“三姐夫的好意焕章心领了,只是诊所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焕章去做,焕章明日一早便想回昆明了。”袁槐点了点头,笑道:“酒席都早散了,焕章、陈华也早点歇息去吧!” 这日,曲焕章、李惠英、陈华一行刚进得诊所门,周松年早迎了出来,笑道:“曲医生、大太太、陈华回来了!”李惠英笑道:“回来了!”曲焕章笑道:“辛苦周先生了!”周松年笑道:“曲医生、大太太,应该的!”曲焕章笑道:“周先生,焕章不在的这几日没什么事吧?”周松年笑道:“曲医生,这几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曲焕章笑道:“只是什么?”周松年叹道:“曲医生,药房里常有一些达官贵人、记者、商人、老板借故买药什么的欲对工人施于小恩小惠,想套出些如何配制百宝丹药的道道。”陈华笑道:“周先生,有没有发现谁收下了他们的钱或是礼物?”周松年笑道:“曲医生、陈华,这倒没有,因曲医生待这些工人不薄,松年也相信他们都是好的。”曲焕章笑道:“这些人真是聪明过头了,工人们又如何晓得?”李惠英笑道:“焕章、周先生、陈华你们忙吧,惠英先走了。”曲焕章、周松年、陈华三人刚刚进得客厅坐定,曲焕章笑道:“周先生,这些年来焕章老在想一个问题。”陈华笑道:“大哥,如今心里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曲焕章笑道:“焕章心里倒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这么多年来,焕章一心想用自己所知道的中草医药知识编著一书,无奈焕章识字不多。”陈华笑道:“大哥原来就为这事发愁,何不请周先生代笔,岂不两全其美?”周松年笑道:“曲医生若能如此,把自己所撑握的中草医药知识奉献于社会,可是老百姓的福气了!” 曲焕章笑道:“周先生,此事于焕章而言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周松年笑道:“这有何难,这书由松年为曲医生执笔好了!就叫《草木篇》可好?” 曲焕章笑道:“那太好了!但焕章还有一事想请教周先生?”周松年笑道:“松年和曲医生之间还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曲焕章笑道:“周先生,王翔这人还要不要记上?”陈华笑道:“鲁猪这个杂种当然要记上!” 周松年笑道:“松年先前也曾听曲医生和陈华说起过王翔这人,如此蛇蝎心肠之人焉有不记上的?无论他是流芳千古还是遗嗅万年,留给世人去评说好了。”正说话间,忽听一丫环前来禀报说:“曲医生,门外有一名叫贝宁的外国医生要见你!”曲焕章笑道:“请贝宁先生进来!”丫环一听,应声而出。曲焕章笑道:“贝宁先生自当日一别已是几年不见,欢迎,欢迎!”贝宁笑道:“曲医生,贝宁今日是慕名前来参观的,还请曲医生不要推辞!”曲焕章笑道:“哪里,哪里!焕章今日就陪贝宁先生在诊所里到处走走吧。”曲焕章说着又叫上陈华一块前往。 到得药材库时,贝宁笑道:“听王院长说吴军长当年还是滇南匪首时,胸腹部受了重伤就是曲医生用王莲草给救活的,不知此事当真?”曲焕章笑道:“贝宁先生,王院长说的可都是实话。” 贝宁笑道:“曲医生,王莲草还有没有?”曲焕章笑道:“贝宁先生,此事说来已是一言难尽。”陈华笑道:“这药材库中常陈列堆放着上百种中草药材,除供配制二十余种中成药外,逐年皆有新增加、新发现的药物,以供临床验证使用,创制新药。而对稀有珍贵药材则深藏秘锁,比如王莲草等更是视为奇珍,就连曲医生本人也只有幸采到两株,至今并未听说有他人发现。” 贝宁笑道:“曲医生,王莲草如今还在不在?”曲焕章笑道:“当年吴军长胸腹受重伤之时用掉一株,现尚存一株珍藏。”贝宁笑道:“曲医生能不能赏脸让贝宁看一眼王莲草?” 曲焕章笑道:“很遗憾,焕章让贝宁先生失望了!”贝宁笑道:“曲医生开个价吧,贝宁想把这株王莲草买下了。”陈华笑道:“贝宁先生,曲医生把王莲草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怎会售卖于他人?”贝宁摇了摇头,笑道:“不,不!曲医生,一根金条如何?”曲焕章笑道:“贝宁先生,恕焕章难于从命。” 贝宁笑道:“曲医生若是嫌少,那就两根金条吧。”曲焕章笑道:“贝宁先生,两根金条是不少了,可陈华刚刚已经说过了,还请贝宁先生多多见谅!”贝宁笑道:“曲医生所创制的万应百宝丹皆是用哪几味草药组成?”曲焕章笑道:“贝宁先生刚才不是都看过了?这万应百宝丹正是用库房里堆着的上百种草药精制而成,故名百宝丹。” 进得药房门,忽见曾泽生、王院长也在药房里,陈华急道:“大哥,那不是王院长么?”曲焕章摆了摆手,示意陈华别说话。只听曾泽生笑道:“小兄弟,这是一点口舌钱,请笑纳!”说着便将钱递了过去。可那工人哪里敢接钱,笑道:“请问两位先生是要买药吗?”王院长急道:“小兄弟误会了,曾老板不过是好奇,想了解一下这百宝丹药皆由哪些药物配制成?” 工人笑道:“我们只是按规定将各种药物单独加工成药粉送进配药室,再将配制好的二十余种中成药抬出按规定包装,并未看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各种百宝丹皆是由哪些药物配制成。”又一工人笑道:“曲医生配药时把自己锁在屋里,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就连他的两位夫人、子女也不例外,我们又如何晓得?”曲焕章笑道:“贝宁先生都听到了吧!”贝宁笑道:“这帮蠢货!”王院长只觉心里一惊,抬头笑道:“曲医生、贝宁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曾泽生笑道:“曲医生可是大忙人呀,也会到药房里卖药?”曲焕章笑道:“曾老板,焕章就不能到药房里卖药?”王院长笑道:“那是,那是!”曲焕章笑道:“不知王院长、曾老板患的什么病?这药可都买好了!”曾泽生笑道:“这药早买好了。”王院长笑道:“曲医生,王某先告辞了!”曾泽生听得,赶忙随王院长一溜烟走了。贝宁笑道:“曲医生,贝宁也告辞了!”曲焕章笑道:“请贝宁先生慢走!”说着又与陈华送到门外。 正当曲焕章和周松年为《草木篇》一书而忙碌之际,这日早上,曲焕章收到了儿媳陈慧萍从家乡寄来的一封信。信的大意是说:“儿万从病危,恐不久于人世,儿媳慧萍也有了几个月身孕,万望爹娘速来看上最后一眼!”曲焕章看罢,不觉傻了眼,一瞬间只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叨念着:“万从这孩子怎这般命苦?万从,自你娘怀上你,爹爹就不在你身旁。是爹爹没有照顾好你,是爹爹对不住你!如今,如今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周松年一听,心想这曲医生今日是咋的啦?慌忙拿过信一看,已是吃惊不小!叹道:“事已至此,曲医生也别太难过了!还是快找惠英商量一下速去看望才是!若能救得侄子性命自是最好不过了。至于诊所中大小事务,自有松年为你操持着,曲医生就放心去吧!”说着也容不得曲焕章多想,赶忙起身去找李惠英。 李惠英一听当即心如刀绞,哭泣道:“万从这孩子自小十分乖巧伶俐,又文静得象个大姑娘。儿啊!你好命苦呀!”原来这万从是惠英一生最疼爱的儿子,是她的全部希望!李惠英抹了把眼泪,随周松年进得书房。曲焕章见二人进得门来,叹道:“惠英,你都知道了?快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就走吧!”说着又吩咐丫环快去叫万争、万信、陈华他们进来。丫环应声而去,李惠英心里乱极了,只是坐在一旁流泪。这时忽见缪兰英走进门来。缪兰英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笑道:“焕章、周先生,这是为何?”周松年说道:“二太太,你来得正好!曲医生正想找你商量一下药房里的事情,因侄子万从病危,曲医生待会就要回乡去了!”曲焕章叹道:“兰英,这药房里的大小事情有周先生操着心,倒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唉,只是万从这孩子!”缪兰英急道:“焕章,这病能不能能医好?要不待兰英把孩子安顿好了,让兰英跟你一块回去吧!再怎么说万从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兰英还是她娘,也该回去看望万从一眼才是!”曲焕章叹道:“如今竹林尚年幼,兰英又快生孩子了,还是别去的好!”这李惠英一见到缪兰英,已是气从心头起,当下一听不由怒道:“对,焕章说得对,还是别去的好!万从是你什么人?哎哟哟,万从都快要死了,这会倒轮到你做娘的关心起万从来了,你配么?哎哟哟,老娘今日正想找你算算这笔帐呢,不想你倒自个送上门来了!”李惠英说着,站起身来便欲上前和缪兰英拼命。曲焕章见状,赶忙一把拉住,小声说道:“惠英,如今不是吵架斗气的时候,还是赶快收拾东西上路吧!救万从性命要紧。”说着又使眼色让缪兰英赶快离开,缪兰英无奈,只得含泪离去!李惠英冷笑道:“收拾东西?惠英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这个家里哪一样东西是属于惠英的?救孩子性命要紧?亏你曲焕章还记得有这么个儿子!如今你还处处帮着这个小妖精说话,若你当初不是被这个小妖精给迷住了,万从又何至于今日?你,你真是气死老娘了!”说着竟又号陶大哭起来。周松年在一旁劝道:“大太太要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李惠英似未听见一般,哭泣道:“若万从就这么死了,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周松年听得,叹道:“大太太,大太太!救人要紧!”李惠英听得,哭得更是悲切!曲焕章怒道:“好了,若你李惠英今日不想去,焕章自己一个人去好了!”李惠英一听,抹了几把眼泪!半响,方才自言自语道:“惠英怎么不去?万从他是我的骨肉,无论千里万里远的路,就是爬着去,惠英也要去!”不多会儿,万争、万信来到,见此情景,皆不敢多言。陈华刚进得书房门,急道:“大哥、嫂子、周老先生,这是……”曲焕章摆了摆手道:“陈华,快些上路吧!周先生,兰英就全拜托你了!”周松年听得,赶忙送众人出了门,曲焕章又一次踏上了回乡之路。 第十三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2) 进得家门,陈慧萍早哭红了双眼从屋里迎了出来,“爹、娘!孩儿怎这般命苦?”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李惠英一步上前,拉着慧萍的手,话未出口已是泪流不止,哭泣道:“万从他怎样了?慧萍别怕,有爹爹和你娘在,什么都不用怕!”陈慧萍哭泣道:“爹爹、娘!万从他——他快不行了,求爹爹和娘快救救他吧!” 曲焕章听得,含泪道:“孩儿别难过,爹爹就是为救万从性命而来。”众人进得房里,只见万从脸色腊黄,喘得十分厉害。眼见爹娘一行来到身旁,曲万从喘了口气,苦笑道:“爹、娘!您们也别太难过了,孩儿这不是好好的么?” 曲焕章抹了把眼泪,强忍内心悲痛,笑道:“万从,让爹爹再给你好好看一回病。”说着便蹲下身,细细的把过几次脉,又细细的向万从、慧萍问过一些情况。曲万从刚说了几句,已是气喘不已。曲焕章不时点点头,眼里已滴下大滴的泪珠!陈华在一旁,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是伤感不已!小声说道:“大哥,你那王莲草不是还有一株么?今日可曾带在身上?陈华希望这王莲草能救得侄子一命!” 曲焕章点了点头,含泪道:“王莲草倒是带在身上,今日早上一接到万从的信,焕章就想到了这点。可这王莲草是伤科用药,只对刀枪伤重症有奇效,而对这鸦片毒根本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何况万从这孩子自小身子很弱,又因长期吸食过量鸦片,以至侵入五脏六腑。唉!如今身上已是多处溃烂,恐是无法了。”曲万从喘了一会,流泪道:“万从自知爹爹救不了孩儿性命,又怎会怨爹爹?今日这一切全是孩儿自己一手造成的,又能怨谁?而今说什么都晚了,只是孩儿一死,只恐辱没了爹爹的一世声名?” 曲焕章流泪道:“万从快别说这话,若能救得孩儿性命,爹爹又怎稀罕这声名作甚?”曲万从苦笑道:“今生今世能与慧萍结为夫妇,孩儿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只是孩儿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慧萍和爹娘了,孩儿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慧萍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孩儿有一个请求,孩儿死后,还望爹娘日后好生照顾慧萍和未出世的孩子。爹娘的恩情,孩儿只能来世再报了!”曲焕章和李惠英含泪点了点头,只见万从又昏沉沉的睡去,李惠英和慧萍早已泣不成声! 是夜,曲万从不幸病逝。李惠英、陈慧萍伏在床前,直哭得气断声吞;曲焕章与陈华不知劝了多少回,自己也不知流了多少回泪。只一夜光景,曲焕章已是苍老了不少。眼看天已大亮,曲焕章与陈华、李惠英一商议,决定请村里人前来帮忙,张玉兰闻讯即和三囡一块过来家中照顾陈慧萍,以防不测。曲焕章即吩咐众人分头行动,准备发丧事宜。 村里人闻知,皆纷纷来到家中表示哀悼,赵明贵含泪道:“曲医生,如今都还需要些什么?用具可都准备齐全了?几时发丧?”袁槐含泪道:“唉,都说万从这孩子自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刚成亲不到半年又——唉!这都是让鸦片给害的。”不多时,这上好的棺材,孝布、摇钱树、花圈、金山、银山、搭桥用的竹筒,及一切用具等,皆已备齐,只待发丧。 还是童年那条熟悉的小路,曲焕章率家小和乡亲们一路把万从送到了山林中,欲安葬在爹娘的坟址附近。往事哪堪回首?眼见爹娘的坟上又长满了野草,曲焕章心里好不心酸!许久,曲焕章含泪道:“陈华,晚上回到村里,随我去请几个匠人来给他们立块石碑吧!”陈华点了点头道:“是该安块碑了!大哥,依陈华看,因山中树林实在茂密,这路又不好认。是不是从进入山林中开始,每隔一定距离就栽立两棵标杆指路,这样一直到坟前,来年清明节上坟时也方便些。” 曲焕章沉思良久,道:“栽立标杆认路是个好主意,这事有劳陈兄了,就由你负责吧!”李惠英走了过来,急道:“焕章、陈华、棺木已经下葬,大伙都在等你们给万从添把土就要掩埋了。” 曲焕章听得,赶忙与陈华走了过去,依当地风俗在衣兜里装了些沙土,眼看道士已开始在一旁颂经,曲焕章在前,李惠英居后,陈华次之,依次为曲万争、曲万信,众人默默的围着棺木走了三圈,不时撒下几把沙土。至此,乡亲们这才开始掩埋棺木。 当日回到家中,曲焕章让李惠英从村里请来朱余恩、张云现两位石匠,曲焕章叹道:“朱师傅、张师傅,焕章今日请两位来,只因焕章想给爹娘安块石碑及栽立标杆认路一事。”张云现笑道:“曲医生若能为伯父、伯母安块石碑,自是最好不过了。”曲焕章笑道:“辛苦两位师傅了!”张云现笑道:“曲医生说哪里话?云现和余恩哥应当全力做好此事才是。”朱余恩笑道:“只是这标杆,不知曲医生欲雕刻成何形状为好?” 曲焕章笑道:“ 朱师傅,——这个?焕章倒是还未想好。朱师傅、张师傅,我看不如这样吧,两位不妨多请些人手,先准备好石料到时再说。至于需用多少钱,跟陈华说一声就行了。”二人听得,当下也顾不得歇息,赶忙前去准备。 过得五、六日,忽见杜希贤来到家中看望。曲焕章一见,赶忙迎了出来,笑道:“曲某不知杜县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正说话间,李惠英早倒好茶水,挪过椅子,请杜县长上座。杜希贤接过茶水,仍放回桌上,笑道:“曲医生,杜某也是刚刚听说侄子不幸病逝,心里也很难过,正欲前来看望!不巧,昨日又接到了陆军少将省政府总务处处长杜宗琦的电报。这杜处长消息好灵,知曲医生回乡治丧及为令尊大人造墓,亲笔书写了一篇祭文令杜某转交。杜某当即连夜照着电文抄写了一遍,这才匆匆赶来。”说着便将祭文递了过来。曲焕章一看,不由赞叹道:“真是好文章,难得杜处长费心了,只是杜处长怎知曲某回乡安碑?”陈华笑道:“大哥,今日已是二月二十五日,算起来回乡已该有八、九日之久了吧!恐是杜处长去到诊所里,一时又找不到曲医生,可这周老先生自是绝顶聪明之人,时间一久,自然会想到曲医生在乡里为令尊大人造墓了。如此一来,杜处长焉有不知之理?” 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哦,对了!这事焕章以前也跟周老提过几次。”杜希贤笑道:“难怪杜处长如此神速!曲医生,杜处长还说二太太已为你生下一少爷,并为少爷取名应龙,如今母子平安,叫曲医生不要太牵挂了!杜某也在此恭禧曲医生了!”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谢谢杜县长!只因曲某才疏文浅,正为祭文一事伤透了脑子,稿子是写了一遍又一遍,皆不中用。如今难得杜兄送来杜处长的好文章,曲某心里已想好,定以此祭文为碑文。至于日期,就以祭文为准吧。”说着又递与陈华。陈华看毕,自是赞叹不已!杜希贤点了点头道:“曲医生若能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了。” 曲焕章笑道:“曲某还有一事想请教杜兄,因山高林密,曲某欲在山林中栽立标杆指路,不知这标杆大小、形状如何为好?” 杜希贤笑道:“杜某以为这立标杆之说,非军长、师长、省长以上人物不可。但曲医生为国家贡献巨大,远非一般人所能比,自然不在此例。以杜某之愚见,此标杆应以上乘青灰石材为好,高度不少于一丈八尺,顶上雕刻一狮子,每两根并排正对,狮头相向,似一对雄师把守大门之状。所谓狮子朝斗之象,想必应是这用意。” 曲焕章听得,心里好不喜欢,笑道:“杜兄实在是高明,令曲某佩服之至!” 陈华笑道:“大哥放心,这事交给陈华去办好了!” 杜希贤眼看时辰已不早,站起身来正欲告辞。李惠英已备好酒菜,曲焕章、李惠英哪里肯让他走?杜希贤推辞不过,只得留下一块吃饭。席间,杜希贤笑道:“杜某差点给忘了,曲医生,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曲焕章笑道:“杜县长但说无妨!” 杜希贤喝了口酒,笑道:“当日海门桥一战,官兵抓获了几名土匪。其中有一名叫王翔的,曲医生可曾认识?”李惠英急道:“难道是尿泡脸不成?”陈华笑道:“怎么鲁猪也会有今日?”曲焕章不知杜希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道:“岂只认识?只因焕章和王翔之间有太多的恩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的。”陈华叹了口气,当下便把这事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出来。杜希贤一听,怒道:“曲医生,想不到天下竟还有这等忘恩负义之徒?杜某今日也是第一次听曲医生说起。如此说来,这王翔还真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不过,王翔如今也是将死之人,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正法了。几日前王翔说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心愿,希望在临死前能见上曲医生一面,也不知曲医生是如何想的?”曲焕章喝了口酒,大笑道:“去,焕章怎么不去?而且陈华也要去。” 杜希贤笑道:“好!好!有了曲医生这句话,到时杜某就在府上恭候二位了。”待酒饱饭足,众人又说过一番话,杜希贤这才告辞而去。 次日晌午,曲焕章与陈华二人到得县暑。杜希贤得报,知是二人来到,赶忙迎了出来,笑道:“曲医生、陈华兄,两位快请!”到得客厅之上,杜希贤让过座,又亲自倒好茶水,笑道:“请曲医生、陈华兄先喝口茶水,稍坐一会。”说着又命人将案犯王翔带上来。不久,王翔即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看样子身上已是伤得不轻,却见王翔目光呆滞,低着头。杜希贤站起身来,威严的说道:“王翔,快抬起你的狗眼,看看这两位是谁?”王翔慢慢的抬起了头,表情极为复杂。半响,王翔哽咽道:“大哥、陈华兄,你们来了!”曲焕章淡淡的说道:“王翔,焕章今日前来,也不知该跟你说些什么好?”陈华冷笑道:“早知今日,又何别当初?王翔,陈华有句话想问问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可是报应?”王翔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曲焕章正色道:“说句实话,以焕章今日的实力完全可以用钱赎回你的性命,知道焕章为什么不会这么做?”王翔苦笑道:“不知道!”曲焕章冷哼一声:“焕章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曾遇到过无数奸诈邪恶之徒,但焕章平生只恨过一个人?你知道那人是谁?”王翔嬉皮一笑:“知道,那人肯定是王翔。不过大哥也该明白一点,王翔千错万错还不都是这个社会造成的?人在社会上为了生存为了成功,必须不择手段,什么人都可以出卖,什么都可以牺牲。”曲焕章蔑视道:“好!好!说得太好了!不知王翔有没有想过一点,从古至今,纵观几千年的历史,这样的人即便侥幸成功了,到头来又会有什么好下场?”王翔一怔:“大哥,这个——?王翔倒是还未想过。”曲焕章笑道:“焕章小时候曾听母亲说过个故事,想听听吗?”王翔道:“大哥请讲!”曲焕章淡然道:“故事说的是古时候有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一日,其中一位把他心爱的宝剑送给了他的朋友,而这人竟用这把宝剑杀死了他的朋友。王翔,你知道这人有多可恨?焕章今日坐到这里,说句心里话,若你王翔有座金山送给焕章,也抚平不了焕章心里的创伤;或者说王翔你那颗心能做药引子,只怕你挖出那颗心送给焕章,也医治不了焕章心里的那份创伤。王翔,你明白焕章说这话的意思么?”王翔叹道:“大哥,陈华兄,王翔有一事对不起你们,王翔当日骗陈娟说焕章欲上山采药,想约陈娟和陈华大伙一块上山乐乐,刚进得赵官山不久,王翔一时糊涂将陈娟给奸污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他日王翔愿以自己的性命一谢天下。”陈华一听已是气得半死,抬手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怒道:“王翔你这个畜牲,陈华要早知道看我能不能将你做了下酒菜?”曲焕章大怒道:“鲁猪,20多年了!你让陈姑娘忍受了如此奇耻大辱,焕章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曲焕章说着一手揪住王翔的衣领,抬手又是两个响亮的耳光。杜希贤见状,慌忙安慰道:“曲医生、陈华兄,王翔已是将被正法的死囚,请两位别动怒!”曲焕章、陈华已是气得手脚发抖,曲焕章摆了摆手,杜希贤会意,即命人将王翔带了下去。曲焕章、陈华与杜希贤说过几句客气话,便起身告辞。 过得十余日,眼看造墓既成。曲焕章和李惠英准备好香纸正欲前去上坟。曲焕章笑道:“今日一早,陈华说是去一趟他妹妹家,如今也不见回来?”李惠英笑道:“陈华也难得回来一次,如今家中就剩下陈娟一个亲人了,焕章也该体谅些才是!”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焕章原想陪他一块去的,只恐见了面大家又伤心,还是不去的好!”曲焕章话未说完,忽见陈华和一青年人急急忙忙的闯进门来,曲焕章笑道:“若再不回来,焕章和你嫂子可就先走了!”李惠英也笑道:“可不是!”陈华正色道:“大哥、嫂子,大伙都等急了吧?只因陈华想带侄子李箫去药房打个杂,这事也未来得及跟大哥和嫂子说上一声,陈华便自作主张了。这事小妹原是不同意的,因李箫上面的两个姐姐皆已出嫁,前些日子父亲又过世了,家中就剩下侄子和小妹了!倒是陈华在一旁劝了不少,小妹也觉得让侄子到外面闯一闯未必是件坏事,这才答应下来。这不又让大哥和嫂子久等了!”说着陈华又将众人一一指与李箫相认,这是你焕章叔,这是惠英婶婶,慧萍嫂嫂,大表哥、三表哥。李箫听得,赶忙向曲焕章和李惠英问过好,又向慧萍、万争、万信问过好!曲焕章笑道:“焕章多年没回乡了,不想侄子都长这么大了!如今陈娟能让侄子去昆明,焕章心里是高兴还来不及!这事还用跟焕章和你嫂子商量?”李惠英笑道:“焕章说得对,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好侄儿,改日到了昆明就跟婶婶在药房卖药吧!”李箫笑道:“谢谢婶婶、谢谢焕章叔!”陈华笑道:“日后侄子到了昆明,还请大哥和嫂子严加管教!”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陈华,上回听杜县长说王翔不日即被正法,可是今日?”陈华笑道:“正是今日,只怕王翔这会离黄泉路已不远了。”曲焕章叹道:“今日?难道是天意?”陈华笑道:“今日一早去到小妹家,陈华正欲说起王翔之事,不想小妹倒先哭了!说杜县长几日前曾到家中看望过了,并说有何想法和愿望都可以跟他讲。”曲焕章笑道:“陈娟怎么说的?”陈华笑道:“小妹希望能将刑场设在抚仙湖边,也希望能亲眼看到这个恶魔被处死。杜县长当日一听自是欣然应允,刚刚又派人把小妹给接走了。”李惠英笑道:“鲁猪这号人早该砍头了。”曲焕章心知陈娟之意,笑道:“难得遇上杜县长这么个有心人。”曲焕章说着即率李惠英、陈华、曲万争、曲万信、李箫一同上路,因慧萍已怀有身孕,只好留在家中。村里乡亲们闻知,皆纷纷前往。 离山林不远,只见一对标杆排列整齐,皆系上等青石打造。顶上之狮子相视而望,甚是雄伟,真乃狮子朝斗之象。陈华笑道:“大哥、嫂子!忙了这么多日子,这标杆还行吧。” 曲焕章笑道:“比当日想象的还要好!”李惠英笑道:“可不是,多亏陈华出了这么个好主意。”陈华笑道:“嫂子,杜县长也是功不可没啊!” 曲焕章又道:“陈华,这标杆一共有多少根?”陈华笑道:“共24根,排列为12双,每双之间的距离不到300米。”正说话间,已到得坟前。朱余恩、张云现一见,慌忙迎了上来,笑道:“曲医生,你看还行吧!如今大伙就等您和嫂子来上柱香,烧些纸钱了。” 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朱师傅、张师傅,你们大伙辛苦了!待会回到村里,大家都来家中算过工钱,不必客气!曲焕章在此谢谢乡亲们了!”说着便跪倒在地,朱余恩、张云现见状,一时惊得手足无措!忽听众人惊呼:“曲医生,使不得,使不得!”赵臣含泪道:“焕章叔,快起来!”说着欲拉曲焕章起身,曲焕章不允,待嗑过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曲焕章绕着墓碑看了又看,只见这碑文字体苍劲有力,字迹清楚,线条流畅,心里自是十分满意! 许久,曲焕章与李惠英开始上香,点燃纸钱,跪了下去。曲万信、曲万争、李箫皆跟着跪了下去,陈华也跟着跪了下去,朱余恩、张云现、赵臣也跟着跪了下去,众人见状,皆纷纷跟着一同跪下。众人同曲焕章一起嗑了三个响头,曲焕章站起身来,此情此景令他感动万分!“乡亲们,乡亲们!快快请起,焕章和惠英在这里谢谢大家了不起!”曲焕章说着又面对众人深深揖了一躬。 末了,曲焕章与陈华最后一次看过碑文: 民国十七年秋,余奉命来守是邦。即见江邑荒凉之状,疮痍满目。原以迭遭匪灾,余有抚绥民众全责。因念近岁以来,邑之巨家豪滑恒事,备抢防范发事;正业逆流所屈,殊为扼腕;欲得一二乡,循良择其躬耕自食,谦谨守法者表彰,以励丰俗,而匆匆未得其选。越其明年,适邑绅曲焕章为其封翁宗周公与其太君靳太夫人造墓既成。邑中耆旧佥来走造於乃,知封翁为人居恒,孝弟恭谨。综其一生所为尽无日不躬耕自食,逮有所得则以供其父母,助其兄弟,育其子孙。乡有贫乏者,莫不尽力账济,又且守法乐善数十载如一日,用能昌大其家。先圣有言,顺天之道,因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老,孝之始也。当此全国统一之际,使乡之人皆得如翁,身率妻子努力耕桑以给公上,郡县安得不治?谚有之,善人必昌,厥俊余其哲嗣焕章君。原充东陆医院滇医主任,活人无算,所发明者百宝丹一种。战士缰场马革辄能生死,死人而肉白骨。滇军一再倒袁,护法将士得以保全,仁术寿世,功德殆遍於珠江流域。讵非封翁之遗,教慈惠有以感召欤翁,以民国一十八年二月二十四日葬于邑之老尖山。葬时戚族墓穴,致哀者甚众。斯城里之善人,邑之模范乡人,士所当则,效而与感焉者也!今者荒诞,暂启幽陇,长肩爱,为表而出之,并以告诸其家俾知,其先德资为世守千载,而后幽光发越亦。以见余之,族善而阐直者,殆非阿其所私云。 陆军少将省政府总务处长 杜宗琦书丹 三等嘉禾章暑 江川县县长杜宗瑷拜撰 大中华民国十八年岁次己已 二月二十四日 下午回到家里,曲焕章和陈华为张云现、朱余恩等算过工钱,可乡亲们哪里肯要?不得以,曲焕章与陈华只好硬塞到他们手里,乡亲们这才收下钱,又向曲焕章、李惠英道过谢,方才告辞而去。送走众人,眼看事情已办妥。曲焕章因心中牵挂着缪兰英和孩子们,便有了回昆明的打算,可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慧萍。这李惠英何尝不是如此?“焕章、陈华,惠英心里明白诊所中如今也是一大堆事情等着你们去办。过得今晚,我看不如你们先走一步。惠英想留下来陪慧萍一段日子,到时慧萍想来昆明,惠英自然会带她一块上来。”谁知陈慧萍一听,急道:“爹爹、娘!孩儿只想呆在家里,哪也不想去?” 曲焕章紧皱眉头,看着儿媳道:“慧萍,可是你如今怀有身孕,又没个人在身旁,若有个三长两短,或是个病痛,可如何是好?”李惠英也关切道:“做娘的也希望慧萍能到昆明去,若慧萍实在不想去也就算了。焕章,你看是不是留些钱在家里,也好让人放些心!”曲焕章点了点头,叹息道:“也只有这样了!”陈华在一旁也叹道:“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该给侄女一些时间才好,待侄女想来时再来,又有何不好?”众人听得,皆点头称是。陈慧萍小声道:“孩儿与万从成亲之时,爹爹和娘留给了不少钱,如今还剩下不少,足够孩儿用上一年半载了。孩儿怎忍心再依靠爹娘的钱来养活自己?孩儿留在家中一为思念万从,二为万从守灵。孩儿还有一想法,望爹爹和娘能在家中建立一百宝丹代销点。如此一来既可方便乡亲们买药,待日后生下了孩子也可有个稳定的生活来源。爹爹若能如此,孩儿也就心满意足了!”李惠英听罢,自是惊喜不已。曲焕章笑道:“这有何难?爹爹答应慧萍就是了。五年之内爹爹不收分文本钱,这收入嘛全归孩儿支配。”李惠英听得,心里自然十分满意。因考虑到明日一早要回昆明,眼看时辰也不早,众人只得分头歇息。 第十四章 百宝丹命运(1) 却说刘鸿恩这几年来已是明显的受到了冷落,这晚曾泽生约刘鸿恩一块喝酒,二人边喝边聊。曾泽生笑道:“鸿恩兄为何如此叹气?想当年清党、剿共那阵子,鸿恩兄是何等威风?”刘鸿恩叹道:“曾老板你不是不知道眼下这形势,随着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民众要求抗战的声浪也是一浪高过一浪?也不知龙省长他们是如何考虑的,若形势一变,到时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帮人?”曾泽生笑道:“鸿恩兄,人在这世上拼死拼活的,为的还不是几个钱?可这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这就得靠动动脑子了。”刘鸿恩苦笑道:“曾老板一提这事,可是要把刘某人活活气死不成?”曾泽生摇了摇头,笑道:“机会不是没有,曲焕章如今已是红得发紫,听说就要兴建曲焕章大药房了。”刘鸿恩笑道:“曾老板的言下之意是?”曾泽生欠了欠身子,忽又哈哈大笑道:“曾某也是为鸿恩兄考虑,况且你二人的关系又非同一般。如今曲焕章欲建盖大药房,何不与他合股?这样一来,鸿恩兄往后这日子嘛还用担心?”刘鸿恩听得,心里一惊,笑道:“曾老板,刘某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只是如今已有很长日子未去诊所了,只怕刘某人与曲医生的关系早疏远了。再说了这曲焕章大药房少了个几百万元,又如何能建好?如此说来就算曲医生肯与刘某人合伙,最少也得拿出个百十万元吧,可刘某人一时半会又上哪里去弄这么大笔钱?”曾泽生笑道:“鸿恩兄大可不必担心,这点钱就是再难曾某人还是有的,到时只要鸿恩兄开一声口不就行了。”刘鸿恩一听,哪里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与曾泽生也是多年的老交情,说穿了也不过是酒肉朋友而已。这姓曾的可是个爱财如命的家伙,今日怎会这般大方借钱给我刘某人?难说这曾泽生是另有目的?刘鸿恩想到此,不由差点笑出声来,“好!我倒要看看这姓曾的玩的什么鬼把戏?”只见刘鸿恩佯作不知,摇了摇头道:“曾老板,这么一大笔钱,刘某人不会是耳朵听错了吧?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曾泽生急道:“曾某可是诚心诚意的想帮鸿恩兄,这事曾某可以对天发誓!”刘鸿恩笑道:“既然曾老板如此真心待刘某,刘某人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看不如这样,若刘某人能与曲医生合伙成功,由曾老板分大头。”曾泽生生气道:“鸿恩兄这不是看不起曾某?曾某已有言在先,这钱曾某可是分文不取。”刘鸿恩笑道:“曾老板要这么说,刘某人也就不好意思再借钱了。”曾泽生笑道:“既然鸿恩兄一再坚持,那曾某也就不客气了!曾某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望鸿恩兄能立下个字据,说明兄长代我与曲焕章合股经营,曾某也就知足了。”刘鸿恩一听,心想如此拙劣的表演,也敢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姓曾的想得倒美,到时老子一翻脸,别说按股分分红了,只怕你连半个铜板儿也别想捞着。不过刘某且先答应下来,只要钱一到手老子翻脸不写这个字据,看你曾泽生能把老子怎样?如今哪还是唐继尧的天下?你那点裙带关系还能管用?到时把老子惹急了,小心刘某人赏你一颗花生米送你上西天。刘鸿恩想到此,笑道:“听曾老板一席话,刘某人今日是矛塞顿开啊。好!一切全听曾老板安排。”曾泽生一拍大腿,笑道:“好!你我兄弟情同手足,还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的?此事就这么定了。”曾泽生说着便拉刘鸿恩出了门。 刘鸿恩经曾泽生这么一说便来到了曲焕章家中,曲焕章赶忙起身相迎,笑道:“刘队长可是好久不见,快请坐!”说着又递了一支烟过去,刘鸿恩伸手接过,顺势坐到了曲焕章身旁,笑道:“怎么,焕章兄也开始抽烟了?” 曲焕章笑道:“心烦的时候,自然也想抽支烟解解闷!”刘鸿恩笑道:“哦,原来如此!” 曲焕章笑道:“刘队长,内人和浩宇这孩子还好吧?”刘鸿恩心里一惊,笑道:“好,好!难得焕章兄还记挂着她们,浩宇如今都长鸿恩这么高了。哦,对了!听说焕章兄欲在金碧路建盖大药房,不知所需资金、建筑材料都准备得如何了?” 曲焕章吃惊道:“这事正在商议中,刘队长是怎么知道的?”刘鸿恩吸了口烟,笑道:“焕章兄,这事都快传遍昆明城了,刘某人焉有不知晓之理?” 曲焕章笑道:“焕章这两日为此事已是忙得焦头烂额。”刘鸿恩笑道:“曲医生可真会选地点,只是建盖这大药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曲医生可都想好了?”曲焕章笑道:“这事焕章早就想好了,资金嘛大概需用400万元,这不把焕章的老本都给掏空了。”刘鸿恩掐灭了烟头,笑道:“焕章兄建盖大药房也是不易,刘某手头上还有一些钱,想和焕章兄合股经营,只是不知……” 曲焕章一听,不禁在心里骂道:这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家伙,今日怎会关心起大药房的事情来了?他刘鸿恩能安什么好心?半响,曲焕章笑道:“谢谢刘队长的关心,刘队长的一番好心令曲某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这建盖大药房的款项早已备齐;何况百宝丹药向来都是曲某独家经营,还请刘队长多多包函!”刘鸿恩一听,心里很是很生气,他曲焕章算什么东西?就算家财比你再雄厚的老板,也不敢在老子面前说半个不字。没有老子你能在昆明立足?刘鸿恩是越想越生气,真想给曲焕章一点厉害尝尝。可心里又犯难了,这些年来自己口口声声称曲焕章为救命恩人,已是人所共知,又怎好一下子闹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何况曲焕章这人是软硬不吃,若真的闹翻了,事情便没有回旋的余地,到时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刘鸿恩想到此,苦笑道:“刘某人这样做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兄弟只是担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就对不住兄长了!” 曲焕章听得,只是淡淡的笑道:“刘队长又不是外人,又怎会看着别人前来撒野?”刘鸿恩似笑非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言罢,刘鸿恩心里明白,自己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便欲告辞。曲焕章听得也不挽留,赶忙起身送至门外。 谁知曾泽生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这日晚上,曾泽生亲自带了礼物来到曲府,曲焕章一见,笑道:“曾老板可是大忙人,今日怎会有空到此?快请上座!”曾泽生笑道:“曾某前些日子到外地做生意去了,要不早该到府上看望曲医生才是!”曲焕章笑道:“曾老板太客气了!”曾泽生笑道:“曾某一回到昆明城,就听家里人说曲医生正为建盖大药房一事而忙前忙后,这做兄弟的在一旁看着委实帮不上什么大忙,想来实在令人汗颜!”曲焕章笑道:“曾老板这番心意焕章心领了就是,哪里还敢要曾老板帮忙?”曾泽生笑道:“曲医生,此言差也!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曾某以为曲医生今日欲兴建之大药房,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起来小弟与曲医生虽只是一面之缘,但能结识曲医生这样的朋友,曾某这辈子就不算白活了!因此曾某自然也希望能助曲医生一臂之力。”曲焕章笑道:“有曾老板这句话,曲某也就知足了,怎敢再烦劳曾老板?”曾泽生笑道:“曾某有一想法,只是不知曲医生?”曲焕章笑道:“曾老板可是爽快之人,今日说话怎这般吞吞吐吐?”曾泽生笑道:“曲医生恕我直言,曾某在生意场上混了不少年,也赚了不少钱。可做的都是大烟生意,这钱虽然赚的多来的也快!可曾某心里明白这干的什么事?这些年来曾某心里是越想越不安,曾某也想给自己给子孙后代积点德啊!”曲焕章笑道:“曾老板的意思是——这大烟生意不想做了?”曾泽生点了点头,笑道:“曾某正是此意!虽说曾某对医药是一窃不通,但曾某也考虑了多日,想出巨资与曲医生建盖这大药房,合股经营百宝丹,一同发展医药事业,万望曲医生不要推辞!”曲焕章一听,心想这烟贩子怎么对医药也有了兴趣?是另有目的?还是——?这刘鸿恩刚走不久,曾泽生又找上门来?且是同一个目的,难道是巧合?古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曲焕章想此,笑道:“曾老板的一片好心,令曲某实在感激不尽!只是这事恕焕章难于从命,一则这建盖大药房之款项已准备妥当;再者这百宝丹药自问世以来,为防泄密向来都是曲某独家经营,此事还请曾老板多多见谅!”曾泽生一愣,笑道:“请曲医生再考虑考虑一下,曾某也是出于一番好心!”曾泽生说着,便欲起身告辞,曲焕章也不挽留,吩咐陈华送至门外。 曾泽生出得诊所大门,仍不死心。想前些日子让刘鸿恩去做这事,可刘鸿恩哪是这块料?被曲焕章拒之门外已是意料中之事,可今日自己亲自出马又碰了一鼻子灰,曾泽生是越想越生气!“不行,曲焕章不肯给老子面子,老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可这事该从哪里下手?曾泽生为此竟是想了几日几夜,这才想出了点眉目。曾泽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几味配制百宝丹的草药,又托人打听得曲焕章三子曲万信常和一人到万家乐的地方打牌、赌博玩乐,陪曲万信一块去的李德昌,正是曲焕章的亲侄子,这李德昌原是当日因火伤被曲焕章救活而留在诊所里当了个伙计。曾泽生用钱打发走了来人,心中已是大喜过望,便决定亲自去一趟万家乐,为的是想通过曲万信、李德昌二人得到一些药材标本。 曾泽生说做就做,即花钱买通了常与万信玩牌的几个人,结果万信这晚竟输了千余元,可万信手里头哪有这么多钱?眼下还欠了几百元钱,好话说了不知多少,却见众人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说欲随万信到诊所收钱了事,万信一听,已是急得要死!心想这事要让曲焕章知道了如何得了?李德昌笑道:“表弟不如这样吧!让德昌在这儿做个人质,待表弟取了钱回来不就成了?”曲万信急道:“表哥有所不知,万信三日两头常跟爹娘要钱,可今日输了这么大一个数,又如何敢再向爹娘开口?”只听曾泽生在一旁笑道:“两位小兄弟,这为的是何事?”众人一看是曾泽生,皆装作不相识,执意要万信快些去取了钱来。曾泽生笑道:“这事好办,因我孩儿跟你们一般年龄,看了也是不忍心!可我那孩儿久病在床,如今刚刚得了个方子,还缺几味药材,不知这两位小兄弟能不能帮我找到?这钱我可以替两位小兄弟先垫上。当然,这药材也是要折算成钱给你们的。”说着,将方子递将过来。曲万信一看,喜道:“大叔,说不准这药材我俩还能帮你找到。因我爹爹便是……”曲万信说着,这才一头想起,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爹爹就是曲焕章。李德昌急道:“表弟,我们还不快谢谢这位大叔?”曾泽生笑道:“好!好!我就信你们兄弟俩一回。这样吧,你们俩人中先留下一人,待取来了药材,大叔便替你们先把钱垫上,以好折扣药钱,改日再到这里把钱还给大叔就是了。”曲万信前脚刚走,曾泽生奸笑道:“听说你们兄弟俩都在曲焕章诊所做事,大叔想问你个事情。”李德昌笑道:“大叔,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曾泽生笑道:“百宝丹如今已是天下第一药,小兄弟能给大叔讲讲这百宝丹药的来历么?”李德昌笑道:“大叔,德昌只知道这药皆从万应丹发展而来,别的就不清楚了。”曾泽生笑道:“好,好!请问小兄弟哪里能买到万应丹药?”李德昌笑道:“昆明城可买不到这药,若要买这药须到江川找袁槐药店去买。”曾泽生笑道:“原来是这样,那谢谢小兄弟了!”正说话间,曲万信已经取来药材递了过来,笑道:“今晚还真是谢谢大叔了,这是你要的药材。”说着又欲将钱还上。曾泽生伸手接过药材,摇了摇头笑道:“小兄弟能有这番诚意,余下的那点钱就算了,两位小兄弟还是快些回家去吧!”曲万信、李德昌一听,异口同声道:“谢谢大叔,谢谢大叔!”二人说着,赶忙出了门。曾泽生当晚便如愿以偿,得到了曲万信从药材库中偷来的十余种中草药。曾泽生望着眼前的这些中草药已是喜笑颜开!可对于如何配制成百宝丹药,不禁又傻了眼!曾泽生心里自然明白自己对中草药可是一窍不通,心想这曲万信、李德昌可是两个危险人物,如今也无多少利用价值,只得另寻合适的人选。谁知李德昌回去后,看到姑父、姑母家的百宝丹生意如此红火,一想到今晚之事心里便打起了鬼主意。是啊!如今和表弟万信已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何况今晚又替万信当了一回人质,“到时何不请万信到药材库中偷来药材标本,自己另立门户配制百宝丹药?到时谁还稀罕在这里当个小伙计?唉,只是一切尚待时日,一切尚待时日!” 曾泽生一行几经打听,这日便找到江城袁槐药店。进得药店门,曾泽生笑道:“袁老板生意一向可好?在下姓曾名泽生,这两位是曾某的朋友广东老板黄公度、徐九居,曾某与黄老板、徐老板三人一块在昆明合伙做生意。”说着又用指了指黄公度、徐久居二人。袁槐听得,笑道:“这年头兵慌马乱的,谁的生意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糊个口罢了。不知曾老板今日前来,为的何事?”曾泽生一听,喜道:“不瞒袁兄说,前些日子忽听友人说起万应丹,曾某已是仰慕已久,今日正为此事而来!”说着又故作神秘的看了一眼众人。袁槐笑道:“曾老板有话不妨直说!”曾泽生笑道:“袁家的万应丹也算得上是老字号了,这万应丹的疗效自是有口皆碑。曾某今日前来,欲与袁兄商议买下万应丹一事,袁兄不妨开个价吧!”袁槐笑道:“就为这事?这万应丹哪是我袁槐一个人的,如何能卖断?”说着竟是连连摇头。一旁的黄公度,徐九居急道:“袁老板,我们在昆明开办有公生药房,不妨由袁老板配制万应丹,我们三人负责销售,所得收入大头归你,待满三年之时交出秘方,为四人共享。或是袁兄以万应丹秘方到公生药房任技师入股,袁兄算一股,年终照股分红,不知袁兄意下如何?” 曾泽生急道:“此事还请袁兄三思而行!”袁槐听罢,竟是一口拒绝。曾泽生、黄公度、徐九居仍不死心,正欲劝说,袁槐即命伙计送客。 刚打发走曾泽生一伙不久,袁槐又收到了几位好友的来信,信上皆说:“国难当前,凡有一技一能者均应竭尽所长,以图贡献国家社会。兹灵药安可秘而不广制之,以备我前方将士之用……。”“又鉴于医药外行商贾皆梦想制售万应丹发财,我兄弟何不上昆明开一药房,既可有碗饭吃,又能解百姓疾病之苦,贡献社会。”袁槐看罢,已是左右为难!既是国难当头,又恐曾泽生一伙打着万应丹招牌制售假药坑害百姓,袁槐觉着事情严重,当夜与三囡交待完店中事情,次日一早便往老家赶去。 进得家门,袁槐当即与父亲说了曾泽生等人欲买断万应丹一事。袁恩龄一听,笑道:“槐儿不与曾泽生一行入伙,乃是明智之举。如今在江城的生意也是很难维持生计了,至于上昆明开设药房,为父焉有不支持槐儿之理?”袁槐笑道:“爹爹!只是孩儿心中还有一事不明白?”袁恩龄笑道:“不知槐儿还有何事?说来听听!”袁槐笑道:“爹爹!孩儿自知上昆明开设药房是好事。只是内弟曲焕章的百宝丹如今在昆明城已是如日中天,这会儿又冒出个万应丹什么的,恐是不妥!”袁恩龄笑道:“槐儿多虑了!曲焕章这孩子是爹爹自小看着他长大的,爹爹还不了解他?槐儿,曲焕章不是那种人,上昆明去放开手脚干吧,爹爹支持你!”袁杞在一旁听得,急道:“哥哥,这万应丹销售怎会与曲焕章冲突?正因为我们是亲戚,曲焕章才会有今日。若日后到了昆明我们仍以亲戚相处,各自经营。”至此,袁槐顾虑全消。袁槐笑道:“袁杞,若上昆明开设药房,取一个什么药房名为好?”袁恩龄笑道:“这万应丹既是我们袁家始创,槐儿你看‘袁氏同春药房’如何?”袁杞笑道:“爹爹这药房名取得好,哥哥该不会还有什么想法吧?”袁槐笑道:“这药房名当然取得好,只是袁槐还是担心!”袁杞笑道:“哥哥还担心什么?”袁槐叹道:“袁杞不是不知这万应丹和百宝丹皆为白色,袁槐担心到时会不会让患者产生误解,若影响了百宝丹的声誉可就不好了。”袁杞笑道:“哥哥,这有何难?将万应丹加工成红色不就得了?”袁恩龄笑道:“你看杞儿这孩子脑瓜子就是好使,毕竟比你哥多喝过几瓶墨水。”袁槐一拍脑袋笑道:“袁杞,怎么做哥哥的就没想到这点?”袁恩龄笑道:“槐儿,此事就这么定了,到时请焕章一块过来热闹热闹吧!”袁槐听得赶忙又修书一封给曲焕章,简单的说了欲到昆明开设药房的想法。 袁氏同春药房开业当日,曲焕章和陈华如约而至,只见药房门前已围了不少人,袁槐和三囡一见赶忙迎了过来,三囡急道:“焕章、陈华快请到客厅里坐,姐姐和你姐夫早就商量好了,今日也没请什么客人,就等你们两位了。”曲焕章笑道:“今日可总算把姐姐、姐夫你们给盼来了,惠英听说你们要上昆明开设药房,还特意到裁缝店订做了一套旗袍给三姐。”曲焕章说着又将旗袍递了过去。三囡接过旗袍笑道:“姐姐在此谢谢惠英了!焕章,今日怎不带惠英一起过来?”曲焕章笑道:“三姐,惠英原想跟焕章一块过来的,临时有事又给耽搁了。”陈华笑道:“大哥一接到信知袁槐兄和嫂子要上昆明开药房可是乐得几天几夜都没合眼。”袁槐点了点头笑道:“焕章能在小西门为袁槐找了一处这么好的地段开设药房,袁槐正不知怎么感谢焕章才好呢!”曲焕章笑道:“一家人又说两家话了不是?”三囡笑道:“焕章,你姐夫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呢!”曲焕章笑道:“姐姐、姐夫,焕章在此祝贺同春药房开张大吉,生意早日红红火火!”袁槐笑道:“好,好!”三囡笑道:“焕章、陈华别光顾着说,这药房自然有请来的员工招呼着,袁槐还不快请他们到客厅里坐?”袁槐听得,赶忙拉着焕章的手,又请陈华一块入内。 进得客厅,早见三囡倒好茶水端了过来,曲焕章和陈华赶忙接过茶水摆放好,这才坐到了椅子上。曲焕章笑道:“姐夫,这注册商标等手续之类的事情可都办好了?”袁槐笑道:“都办妥了,此次所申请的注册商标仍是南极仙翁商标。”三囡笑道:“自你姐夫决定上昆明开设药房后,前段日子便将南极万应丹及各种中成药、药酒送到省政府化验,不久便获准注册了。”说着又将一张彩色仿单递了过来,曲焕章接过一看,只见仿单为南极仙翁商标,附袁槐影照,上印党政军及社会各系统题词,有蒋介石的“功深救世”、龙云的“心存利济”、国民党云南省党部的“救国情殷”、陈荣昌的“嗣响伯宗”、廖行超的“活命灵丹”、杨策勋“人类救星”等十二份。上有万应丹的主治疾病及用法,同时附以外文,以利出口,背面为云南省各厅长及社会各界统计五十二人的介绍启事。曲焕章看罢,不由赞叹道:“姐夫,这仿单不仅内容写得好,而且制作得非常精美,与焕章的仿单相比也毫不逊色,可是各有千秋呐!”袁槐笑道:“让焕章见笑了,姐夫如今哪能跟你相比?”曲焕章笑道:“姐夫说的哪里话?可记得焕章当年在故乡开起诊所时姐夫曾说过的一句话?焕章如今开了诊所,我们既是一家人,往后可要相互促进,相互进步啊!”袁槐听罢,不觉大笑道:“这事姐夫都早给忘了,焕章还一直记着?”曲焕章笑道:“焕章怎敢忘却?焕章当年逃难他乡时不想竟带累了姐夫,当日被关进宜良坚狱时又幸得姐夫、姐姐相救,这么多年来焕章每每想起此事,心里已是惭愧不已!但焕章心里明白这辈子若没有姐姐、姐夫你们,又怎会有焕章今日?”三囡笑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袁槐笑道:“对,对!焕章能有这份心意,袁槐也就知足了!”曲焕章笑道:“姐姐、姐夫,慧萍她们娘俩还好吧?”三囡笑道:“好,好!慧萍她们娘俩都很好,临走时慧萍还让姐姐代她向你问好呢!”袁槐笑道:“哦,对了!慧萍想让你给孩子取个名。”曲焕章笑道:“依照曲家宗谱,孙子这一辈应该是‘开’字辈,我看不如这样,就让姐夫给孩子取个名吧!”袁槐沉思道:“既是开字辈,不妨取‘曲开禹’如何?”曲焕章知道:“好,就依姐夫吧,焕章改日就写信去告诉慧萍!”袁槐笑道:“听说焕章的《草木篇》成稿已有些日子了,只是不知《求生录》一书准备得如何了?”陈华笑道:“《求生录》这书哪用准备?书稿还不都是现成的。”袁槐惊奇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现成的书稿,焕章就别再跟姐夫卖关子了。”曲焕章笑道:“因该书所写的内容都是介绍百宝丹,保险子、撑骨散、虎力散、困龙散、消毒散、洗肠散、清添散、红崩散、瘳阻药酒、保身药酒、跌打药酒、万应华羊膏、汲水散、止血药、补脑散、癞疮等二十一种药物的显著疗效,并附上曲焕章本人医治伤员的情况和照片。”袁槐听罢,不由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姐夫全明白了。”三囡笑道:“焕章、陈华,姐姐已经让人预备下了饭菜,今日中午就随姐姐、姐夫在这儿吃顿便饭吧!”袁槐笑道:“焕章,今日就不要回去了,听你姐姐的没错!”曲焕章听得,不忍推辞,当下便点头应允。 却说曾泽生那日下到江城,与袁槐的生意未谈成已是恼羞成怒。曾泽生怒道:“想当年唐继尧主滇政之时,曾某和鹤章弟弟进进出出唐公馆,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曲焕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今日还偏就吃定这百宝丹了。”黄公度笑道:“曾老板连大烟生意都不想做了,可见这百宝丹有多诱人。”徐九居笑道:“事情是明摆着的,如今这乱世谁拥有了百宝丹,谁就拥有了财富,这大烟生意早成了昔日黄花。”曾泽生笑道:“徐老板也不必如此叹气!虽说唐继尧已经亡故,可龙云仍主滇政,两位就没听说龙云当年只是唐继尧都督警卫团的一名保镖,黄老板、徐老板就不懂了,其实龙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黄公度急道:“那曾老板还犹豫什么?咱们如今仍以公生药房为幌子,外虚加一股作招聘百宝丹技师之用。”徐九居笑道:“黄老板,百宝丹这名称自然是不能用了,何不以白药之精华而定药名为白药精?”黄公度笑道:“白药精?妙,真是妙不可言!”曾泽生苦笑道:“黄老板、徐老板,曾某提心的是到哪里去聘请这百宝丹技师?”徐九居笑道:“曾老板不必担心!既然曲焕章、袁槐皆是江川人氏,咱们何不去找当地人打听打听,看能否寻到些蛛丝马迹。”黄公度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听说曾老板府上就有一位来自江川的私塾先生,何不叫他来问一问?”曾泽生一听,喜道:“哎呀黄老板!要不是你今日提起,曾某还真给忘了!”说着又命一旁边的丫环快去请段先生来,段先生原名段恩厚,正是段春华之子。丫环小声说道:“曾老板,段先生来了。”丫环说着,仍站立一旁。曾泽生笑道:“段先生,认不认识曲焕章?”段恩厚笑道:“回曾老板的话,段某的爹爹段春华就是曲焕章的亲侄子,奶奶二囡便是曲焕章的二姐。”曾泽生奸笑道:“既是如此,段先生和伯父为何不随曲焕章一块做药?” 段恩厚叹道:“曾老板,此事说来已是一言难尽。只因爹爹早年在赵官村帮李惠英加工过百宝丹药,后在家中偷偷配制百宝丹药售卖,若非爹爹及早收了手,这事可闯下大祸了。如此一来,段某也只好打消了去焕章诊所的念头。”曾泽生喜道:“原来如此!段先生,你先下去吧!”徐九居笑道:“曾老板,何不聘请段春华为百宝丹技师?”曾泽生笑道:“曾某正有此意,这事还少不得曾某亲自去一趟段春华家。黄老板、徐老板就不用回去了,今晚可得一醉方休啊!”曾泽生说着,又命丫环备下酒菜。 到得江川,曾泽生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段春华家。待说明来意,曾泽生也容不得他细想,欲强聘段春华为百宝丹技师。段春华听得,心想当年曲焕章到通海开设诊所之时,已经对不起舅舅、舅母他们了!若当时舅舅不 第十四章 百宝丹命运(2) 曲焕章不服,决定请律师向司法部门控告。未出几日,周松年便请来一张姓律师。进得客厅,周松年笑道:“曲医生,这位就是昆明城大名鼎鼎的张信律师。”曲焕章一听,点了点头,笑道:“张律师,快请坐!”说着,又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张律师手中。张信伸手接过茶水,笑道:“曲医生不用客气,这事张某人也听说了。”曲焕章又从茶几上拿过一张仿单递了过去,怒道:“张律师,曾泽生这王八羔子的白药精仿单与百宝丹竟是一个模样,这哪还有王法可言?曲某不得也只好一面刊发广告启事,并在仿单上加盖焕章自己的印章;一面向法院起诉,请法院主持公道,一切还请张律师多多费心了!”曲焕章说着,又把曾泽生当日想与自己合伙经营百宝丹如何被拒绝,及曾泽生如何找到袁槐,如何找到段春华、王元明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陈华笑道:“皆因曾泽生这个杂种,一些集市郎中、药婆将其止泻药、咳喘药、胃痛药制成白色,皆呼白药。更有甚者,仅依据百宝丹之味,颜色等项,大肆制造假百宝丹药。”张信笑道:“听说前些日子昆明召开医药学界选举大会,一致推选曲焕章为中医工会主席,不知曲医生定于何日上任?”曲焕章叹道:“焕章有心去干好这个差使,可眼下哪有心思去干这工会主席,这事还是等张律师打完这场官司再说吧!”张信笑道:“曲医生,这倒也是。”周松年笑道:“张律师,曲医生所说的这些事都是有凭有据的,这不材料都准备好了?”说着便将一份材料递了过去。张信伸手接过,细细看了起来。半响,方才笑道:“曲医生、周管家,依张某的想法打赢这场官司不成什么问题。只是眼下这世道不论办个什么事,都得花上些钱,不知曲医生对这事是如何想的?”曲焕章笑道:“张律师,钱自然没问题,只要能打赢这场官司,需用多少钱,张律师只要跟周老说一声就是了。”周松年会意,赶忙拿过万余元钱递了过去,笑道:“张律师,这些是你的辛苦钱,还请一定收下,待打赢了这场官司,曲医生另有重谢!”张信一看,笑道:“周管家,能为曲医生打这场官司是张某人的荣幸,张某怎好意思再收钱?”曲焕章笑道:“张律师也要养家糊口,要过日子啊!”曲焕章说着,接过钱塞到了张律师手里,张信这才满心欢喜的收下。张信又说过几句安慰的话,便告辞而出。 曲焕章无法,只得依张律师之言前去拜访警察局局长,法院院长,及另外几位法官,又亲自送上了几万元钱财。眼看着那帮人收下了钱,曲焕章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心想这事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可过得十天半月,仍未有一点音信。就在曲焕章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周松年和陈华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缪兰英叹道:“焕章,你别老是这么走来走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其实兰英心里也不好受!”曲焕章苦笑道:“兰英说的是,可焕章就是心急!”缪兰英笑道:“焕章,天塌下来还有兰英和你扛着!”陈华苦笑道:“嫂子,还有陈华和周老先生扛着呢!”正在这时,周松年笑道:“曲医生,张律师来了!”缪兰英笑道:“张律师若再不来,焕章都快要急死了!”曲焕章急道:“张律师,你来得正好,打赢这场官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张信笑道:“问题不大!不过据张某所知,曾泽生那边也向法院、警察局送了大礼,如此一来这事可就复杂了。如今的老百姓都说这法院里的法官都是大嘴老鸦,当法官的是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曲医生,张某以为要想打赢这场官司,还是一个字——钱,要啥得花钱。”曲焕章听得,笑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好!今日曲某人就算拼了老本,也要和曾泽生他娘的决一雌雄。”张信笑道:“有了曲医生这句话,张某就是拼了小命也要为曲医生打赢这场官司。”缪兰英笑道:“难得张律师这样费心,待打赢了这场官司,兰英和焕章一定得好好谢谢张律师!”曲焕章笑道:“张律师,如今还须再送多少钱为宜?曲某这就让周先生去送。”张信笑道:“曲医生上回送了多少出去?”曲焕章笑道:“两万多元。”张信笑道:“曲医生,这回再送4万元出去,定是万无一失了!”曲焕章笑道:“好!没问题。”说着便打开保险箱,取出4万余元,让周松年立即去办这事。至此,张律师便起身告辞。 又过得十余日,眼看就要开庭了。曲焕章换上了一套新衣裳与缪兰英、陈华、周松年、张律师一同前往。 进得法庭,曲焕章在一法警的引导下坐到了原告席上。缪兰英、陈华、周松年则坐到了旁听席上。场内已是静得出奇,庄严肃穆。只见法官一身黑衣黑裤,脸上毫无半点表情,竟似木头人一般。曲焕章回头望了一眼缪兰英,见缪兰英也正微笑着在看自己。曲焕章这才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心下想到,常言说这衙门是有理无钱莫进来,可今日坐到这里,可谓要钱有钱,要理有理!这法律总该可以显出它本来的尊严了吧!曲焕章想到此,已是心地坦然,一切只待法官的判决了。 这时法官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请大家保持安静,下面宣读判决书。” 本庭自受理此案之日,听取了原告和被告的答辩,经多方调查核实,依据商标注册法及相关法律,现作如下判决: 一、曲焕章万应百宝丹自问世于边陲,历经数十年行市,自民国5年9月4日经省政府警察厅卫生所检验合格,列案为优等。二、百宝丹自民国5年9月4日取得注册商标权之日起受法律完全保护,任何人不得侵犯百宝丹药之所有权益。三、白药精自民国22年取得注册商标权,已是经省政府警察厅卫生所检验许可的。经过化验百宝丹与白药精二者互不相干,侵权事实不成立。 曲焕章听得,直气得脸色铁青,场内已是一片嘘嘘之声,众人听得,无不摇头叹息。只见被告席上的曾泽生面带微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曲焕章站起身来,怒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天理何在?法律何在?公理和正义何存?”缪兰英叹道:“这个社会哪有公理和正义可言?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一个吃人的社会。”陈华怒道:“这样的法律也叫法律?”周松年叹道:“有这样的社会就有这样的法律,有这样的法律也就有这样的社会,曲医生也不别太难过了!”张信在一旁听得,赶忙安慰道:“曲医生,官司能打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是想开点,想开点吧!”曲焕章看了一眼张律师,哈哈大笑道:“曲焕章有什么想不开的,曲焕章早就想开了,也想明白了。”曲焕章叫过缪兰英,“兰英,我们走!”在众人的叹息声中,曲焕章和缪兰英、陈华、周松年四人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法庭。 第十五章 曲焕章大药房 曲焕章大药房座西向东,为一幢典型的西洋式建筑,四周设有一护拦,皆为紫铜所铸。中有一大门,只见门前有一两米高的一副对联,字体雄浑苍劲。 左联为:三千界异草奇花灵岂一枝竟无第二神农遍尝度世 左联为:四十年安炉立鼎丹成百宝自有壁双才秀普济生民 门前是一条笔直、宽整的街道,路上行人川流不息。进得大门,中有一通道,只见两旁的秋海堂正在盛开,园林中种植了不少中草药,不乏奇花异草,有如置身仙境一般,只见进出曲焕章大药房之人,脸上挂满喜悦之情,皆是满意而归。 曲焕章大药房共建有三楼。屋里屋外,布置得金碧辉煌,气派不凡。与通道相对应的是大药房正门,正门两侧的窗子开得极大,几乎与正门不相上下,二楼、三楼次之。只见二楼、三楼的窗子旁挂满锦旗,上写赞誉之词,皆为患者所赠送。诸如:扁鹊下凡、华佗转世、奇草瑶花、仙术佛心;兼有“虎力散、撑骨散”之标识及效用,在此不能一一复述。 进得曲焕章大药房,一楼设有会客室、药房、及印制仿单的车间。进得会客室,墙上挂满了党政军要员的题词匾额。有唐继尧的“药冠南滇”、龙云的“针膏起疾”、金汉鼎的“撑骨散为专药将军”、杨杰的“百宝丹系百药之王。”等等。 二楼设有药村库,皆为堆放百宝丹成品及半成品药材之用。三楼专为销售百宝丹之用,驻有川、黔、粤、赣、皖、浙、湘、鄂、豫诸省及香港、武汉、上海、澳门、新加坡、雅加达、仰光、曼谷、横滨等地办事处人员。众人皆为销售百宝丹而来,既能赚到大笔银钱,又方便了当地群众,何乐而不为? 三楼与正门相对应的凸出楼房,正是曲焕章大药房最为神秘之地,人称阁楼,为配药室,所有百宝丹及成品药皆出自此,经焕章之手配制而成。白天一概不配药,每晚待夜深人静时,曲焕章方才进入阁楼开始配药。每当这时,曲焕章便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任何人不得进入,包括李惠英、缪兰英、陈华皆不例外。原来,曲焕章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为防百宝丹秘方外泄,二则配药时必须心静,静如止水,绝不允许有半点私心杂念,方能配制出上乘的百宝丹药。不然的话,若是哪一味药多了一点点,或是哪味药少了一点点,这药效势必大打折扣。因百宝丹销量实在太大,曲焕章每晚至深夜时进入屋里,必到天明前方能完成,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至次日一早,便由工人们抬出,将已配制好的二十余种百宝丹药按规定包装,一部分送往诊所,其余则经三楼销售点发往全国各地及海外。 当日,曲焕章大药房开张之际,前来祝贺的达官贵人自是络依不绝。曲焕章已从《滇声报》上知晓了公生药房开张一事,当下只得强压心头怒火笑脸相迎宾客,周松年见状,近前笑道:“曲医生,如今大药房既已建成,电灯、电话已安上了。这电话号码是七四三号。眼下印制仿单的机器刚刚调试好,工人们正等曲医生前去印制第一张仿单。”缪兰英在一旁笑道:“焕章,这太好了!将来《求生录》、《草木篇》这两部书弄好了,还得指望它出版呢!” 曲焕章听得,不由心中大喜,这应酬之事乃交由李惠英、缪兰英前去打理,这才与二人前去。 进得屋里,众人皆笑说请曲医生印制第一张仿单。曲焕章点了点头,笑道:“这玩艺可是第一次见过,恐又让大伙见笑了。”周松年笑道:“曲医生,这玩意既是人造的,便是供人用的,只要摸准了它的脾气,有何不行?”陈华正欲让工人们演试一下,早有几位工人上前示范了一遍。曲焕章推辞不过,便在众人指挥下,竟也印制出了一张仿单。却与原先在《滇声报》报社托印的相差无几,众人皆赞叹不已!曲焕章细细的看了几遍,当下不由自言自语道,将来若是能用机器制造百宝丹,岂不美哉?众人听得,已是大笑不止。 这仿单内容乃是由曲焕章亲笔书写,早已是家喻户晓之词。兹摘录如下。 滇于产药著称于世,李时珍本草纲木及滇南本草所收外尚未经前人发明者,不知凡几?而世人皆目为草药轻之贱之,不足邀识者一盼,甚为可慨也!殊不知草药之功用非常,而具有不可思议之,可能远出乎吾人意想之外者实繁。有徒观边夷老夫运用一草一木之微,无不应如桴鼓,药到病除。不过,彼辈唯知草药治某病,从单行剂投之而已。至于如何变化,如何配制,彼固不得而知之,以致药力之不克尽其用,未免可惜!鄙人昔挟医术漫游各地,深感草药功效之神奇,为之心醉!以是愿竭生平之力相与周旋,期于探究得及贡献社会。三十载以至无日不锐志钻研,苦心经营,所得验证方药虽多,而百宝丹一种,自开辟中国以来,只有鄙人。自前清光绪二十年来并未传授弟子及儿女等辈,俟有德者方能传授之,乃係会萃精英归一炼治九转白炼之灵丹,应世需求之良药也。以之治疗刀枪流血,跌打损伤及陈年固疾等症,其功用之伟大,收效之神速及用法之简便,诚药类中之无上妙品也。且其性质和平,无攻补偏枯之弊,尤为可贵。近有无耻之徒不顾人民生命,只图渔中取利之,见以为乱真。特于瓶口附加药片一种,系属天然物质,以资保护药品,能历久不变。与丹药同一用途,而效力则过之。非有重大病患不可服用此片。每大瓶加入两片,中小瓶各加一片,用心识别,以杜弊混,赐顾诸君垂察,早日康复! 白宝丹补叙: 自此丹问世于边陲,滋四十余年,探造化之效用,操生死之玄机,活人无算,宝越其名。近有无耻之徒仿造,虽经缉究,终难绝源。医生为济世利人,计乃于民国十七年将此丹另行改善,以便于顾客识别。滋再补叙者,查此丹之功效,除单中所举外,更能治久年不愈之胃病。照单中所载之数量服用,则病立疗。若阵中将土,如遇弹穿腹部及胸部者,立服此丹,也能应战不倦。如一切危急之症,勿乱清酒及开水生水均可服用。愈速愈妙,只须一分钟即可奏效。若以健康之人试服,则饮食倍增,行路如风,体强无比。 不久,《曲焕章求生录》,《曲焕章草木篇》这两部书由曲焕章大药房公开出版发行。一时之间,求购者如潮。 第十六章 抗日烽火(1) 曲焕章就任云南中医工会主席不久,一日上午,忽听一丫环禀报说有一名叫苏鸿远的军官求见!曲焕章一听,赶忙和陈华一块出门迎接。 曲焕章笑道:“鸿远弟已是几年不见!几时到的昆明?快请到客厅里坐。”苏鸿远笑道:“今日中午刚到昆明,鸿远因心里记挂着焕章兄。这不鸿远一到昆明便赶忙过来看望!”陈华笑道:“苏团长,快请进屋!”曲焕章一步上前,拉着苏鸿远的手笑道:“鸿远弟,今晚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在家中吃顿便饭,咱们边喝边聊。”陈华听得,笑道:“大哥,陈华这就让他们直接把酒菜端到客厅里来。”曲焕章笑道:“陈华,快去快回!”说着仍拉苏鸿远的手一块进了客厅。 不多会儿,酒菜皆已摆满,曲焕章笑道:“来,来!鸿远弟、陈华,快些动筷子,鸿远弟一定饿了!”陈华笑道:“苏团长,快请吃菜!” 苏鸿远笑道:“焕章兄,关于百宝丹一案的判决,鸿远在下面也听说了。如今这世道还是想开点,别往心里去!这公道自在老百姓心中,相信正义总有战胜邪恶的那一天。”曲焕章笑道:“今日不提这事也罢。来,来!我先敬鸿远弟一杯!”曲焕章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曲焕章赶忙又给二人满上,招呼二人吃菜。苏鸿远笑道:“焕章兄,这时局是越来越不安了!”曲焕章笑道:“鸿远弟,又要出什么事了!” 苏鸿远笑道:“前段日子红军四渡赤水,又南渡乌江,佯攻贵阳。蒋介石惊慌之余,急调滇军的薛岳前往贵阳防守,滇军三个劲旅调出云南。这样一来的话昆明城不就空了?至四月二十三日,进入云南的红军分两路挺进平彝县,二十四日,二十五日,红军一、三军团一部连续给龙云派来防堵的李嵩独立团以沉重打击。日前红军正以迅雷不及之势直逼昆明城,面对这险恶的形势,龙云早吓得惊恐万状!一面向蒋介石急电求援;一面急令各地驻军和民团驰援昆明,以防经营多年的老窝一朝覆灭。”曲焕章听罢,笑道:“如此说来,鸿远弟今日来昆的目的就是为保卫昆明城了?”苏鸿远笑道:“正是为协防昆明城而来。”陈华笑道:“红军来了也不用担心,哪朝哪代能少得了医生?”曲焕章笑道:“来了好,红军来了又有何惊慌的?焕章早就受够了,百宝丹的官司至今还是一个冤案,兴许天下变了还能得到昭雪。”苏鸿远笑道:“说的也是,有理有钱都打不赢的官司,这年月老百姓还能有什么活头?”酒过三巡,三人又说了不少知心话,眼看时辰已不早,苏鸿远因急着赶回部队,只得告辞。曲焕章、陈华起身亲自送至门外,招呼走好,二人这才转身回屋。苏鸿远刚走不久,忽见刘鸿恩前来拜访。曲焕章听得丫环一说,心里便不大高兴,一想起百宝丹官司,曲焕章只觉浑身不舒服!欲推辞不见,恐又得罪不起。正想间,只见刘鸿恩已走进客厅里来,曲焕章淡淡的笑道:“刘队长 ,今日怎有空到此?”刘鸿恩笑道:“刘某今日前来有要事和曲医生相商!”曲焕章心想:你刘鸿恩能有什么好事?和你刘鸿恩又能有什么好商量的事?你要能少做些缺德事就不错了。曲焕章心里想着,笑道:“有什么事刘队长不妨直说?”刘鸿恩看了一眼曲焕章,又四下望了望,见客厅里并无他人。刘鸿恩这才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龙省长决定急运二十箱百宝丹给贵阳的薛岳,后日一早出发。这可是绝密之事,望曲医生千万不要外传!因刘某承办此事,再说了你我又不是外人,所以先过来说一声,望曲医生能及早作好准备。”曲焕章笑道:“刘队长,明日几时取货?”刘鸿恩笑道:“曲医生,明日一早刘某随车前来运走。”曲焕章笑道:“好,好!不过,刘队长,曲某可是说好了现货现款。”刘鸿恩笑道:“没问题,谁还不知道曲医生的规矩?”刘鸿恩说着,便告辞而去。 原来刘鸿恩自当日欲与曲焕章合股建盖大药房一事未谈成,已明显感觉到曲焕章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心想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和这救恩人又要成路人了?昨日一早在龙公馆忽听龙云问起送什么给薛岳好?刘鸿恩便向龙云建议购买百宝丹药。龙云觉着这主意不错,即令刘鸿恩采办押运,刘鸿恩出得龙公馆,心里早乐开了花,这可是与曲焕章修复关系的大好机会!刘鸿恩思虑再三又自作主张采购了两百只宣威火腿,为的自然也是讨好薛岳,眼看一切准备妥当,刘鸿恩直乐得笑出了声,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美差呀!当即揣上龙云交给他的云南军用地图喜滋滋的上路了。 汽车刚到得曲靖城附近,只听得“砰、砰、砰”几声枪响,汽车的轮胎早给打爆了。未及刘鸿恩细想,只见几十名士兵已将汽车团团围住。刘鸿恩跳下车来,故作镇静道:“你们是哪部分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子不是,这军车也敢劫?”这时忽见一戴红五角星军帽的人用枪指着他,冷笑道:“快举起手来,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们是谁?”刘鸿恩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个半死,“真他娘的倒霉,竟然撞上了红军。” 刘鸿恩和司机被押下去后,红军战士开始清点战利品:百宝丹二十箱,两百只宣威火腿,一张十万分之一的云南军用地图!红军战士和指战员早就听说过百宝丹这一传世奇药,如今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大批百宝丹药,还有一张军用地图及火腿,当红军战士怀着喜悦的心情将这些东西送到总部时,周恩来笑道:“主席、伯承、朱总司令!龙云可真会选日子啊!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来了,而且还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大礼!”毛泽东、朱德、刘伯承听后,不由哈哈大笑。毛泽东笑道:“三国时刘备入川有张崧献地图,今日红军入滇,有龙云给我们献地图,蒋介石大概做梦也未想到吧?”众人听罢,仍是大笑不止。 红军已经远去了,昆明城也渐渐恢复了她往日的平静,是年5月,蒋介石在云南省政府会客厅接见曲焕章,一队卫兵抬着一箱500瓶的三升百宝丹,随曲焕章和一副官缓缓进入会客厅。龙云一见,笑道:“曲医生,这边请!”蒋介石笑道:“曲医生来了!坐,快请坐!”曲焕章笑道:“委员长好,龙省长好!”蒋介石笑道:“曲医生,龙省长多次向我说起你的百宝丹药,不愧是国之瑰宝,国之瑰宝呀!”曲焕章笑道:“谢谢委员长,焕章今日就送委员长500瓶三升百宝丹,祝委员长身体健康!”曲焕章说着又用手指了指百宝丹药。龙云摆了摆手,卫兵即将手中的百宝丹药放下,这才慢慢的退出了会客厅。龙云随手拿起一瓶三升百宝丹药,笑道:“委员长,这可是百宝丹中的百宝丹啊!”蒋介石笑道:“谢谢曲医生,坐、坐,快坐下!”一旁的副官早倒好一杯茶水递了过来,“曲医生,请喝茶!”曲焕章接过茶水,这才坐到了一旁的红色沙发上。蒋介石笑道:“曲医生是如何发明的百宝丹药,家中父母可都健在?”曲焕章笑道:“回委员长的话,焕章自幼父母双亡,后到姐夫家学医并得万应丹真传,百宝丹正是在万应丹的基础上历经十余年发展而来。”蒋介石听后十分感慨,笑道:“曲医生,听龙省长说江川可是个山水如画的好地方啊!抚仙湖与星云湖相交,鱼儿互不往来,传说是因为那界鱼石,有诗为证:星云日向抚仙游,独禁鱼虾不共游;岂是长江限天堑,居然尺水割鸿沟。”曲焕章笑道:“如委员长所言,焕章的故乡确是个山水如画的好地方。只是有一事,令焕章实在是想不通!”龙云听罢,心里一惊,怔怔的望了曲焕章一眼,欲言又止。蒋介石笑道:“有什么事,曲医生但说无妨!”曲焕章苦笑道:“委员长,焕章的百宝丹药自问世多年来已是不争的事实,可在几年前大药房开张之日便有人公开制售假百宝丹了。焕章为这事不得以打了几年官司,至今仍未有结果!”蒋介石笑道:“曲医生也不必太担心了,关于百宝丹造假一案,龙省长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会让龙省长秉公办理的。”曲焕章一听,心想这龙省长能秉公办理?又何至于今日?唉,早知道龙云已经跟蒋介石说过了,今日又何别再费口舌?岂不是事情未办成,倒先把龙云给得罪了。只听龙云笑道:“委员长,只是百宝丹这案子比较复杂,司法部门至今仍在重审。双方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龙云也不便插手,相信司法部门自会秉公判决。”曲焕章听得,不禁在心里冷笑道:“好一个不便插手?若没有你龙云插手,这事早完结了。何至于让曾泽生还在造假药,至今仍逍遥法外?”曲焕章想此,心里已是气得要死,却是敢怒不敢言。当下只得强装欢颜道:“焕章在此谢谢委员长,谢谢龙省长了!”会见结束后,蒋介石对曲焕章十分器重赏识,亲书“功效十全”的题词,外加一张半身照片,派其侄子蒋孝先送赠,以示关照! 曲焕章刚回到大药房,忽见李惠英一个人独自坐在客厅里,曲焕章笑道:“惠英来了!”李惠英嗯了一声,笑道:“焕章,惠英想问你个事?”曲焕章笑道:“惠英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李惠英笑道:“听大药房里的人议论说焕章欲把百宝丹药方传授给那小妖精,此事可是当真?”曲焕章一听,心里很是生气,叹道:“你不要整日捕风捉影的,只会听别人瞎说!”李惠英冷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惠英不过是随便问问嘛,也用得着你发那么大的火?不过话说回来,万争作为家中的长子;已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几日前又跟惠英说起了这事,正好我这做娘的也是这么想。焕章,如今是不是该考虑把百宝丹药方传授给万争的时候了?”曲焕章听得,生气道:“惠英,焕章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把百宝丹药方传授给万争。只是你看万争那副德行,你让焕章怎么传授于他?唉,只可惜万从死得早,万信又整日只知道玩乐。”李惠英叹道:“再怎么说万争他还是你曲焕章的儿子,也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长子,惠英可不能眼看着百宝丹落入外人手里,坏了老祖宗的规矩。”曲焕章冷笑道:“坏了什么规矩?焕章又没死,难道竹林、应龙就不是焕章的儿女?”李惠英怒道:“惠英就知道,你就是把百宝丹给了那个小妖精,也不会留给我们母子。”曲焕章怒道:“惠英,这不是给谁不给谁的问题,焕章还是那句话,百宝丹只能留给有德有才之人,少一样都不行!”李惠英听罢,只得十分气恼的离去。 曲焕章这晚和缪兰英又商议起此事,只听缪兰英笑道:“焕章,这事也不用着急!倒不是兰英想图个啥,只是眼下竹林、应龙尚年幼,若百宝丹落到了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不仅仅是毁了焕章一辈子的心血,到时可是遗害无穷呐!”曲焕章叹道:“焕章担心的正是这点,万争、万信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如何能传授?”缪兰英笑道:“兰英倒有一想法,焕章不如把这事公诸于仿单之上,该给谁不给谁就让世人去评说好了!免得让外面人猜疑不定,又让惠英整日纠缠不休的。”曲焕章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焕章怎么就未想到这点?好,好!焕章现在就去找周松年把这事给弄妥了!”缪兰英笑道:“焕章,再急也不急这会儿!”曲焕章回头笑了笑,转身出了门,到得周松年住处,曲焕章当下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周松年一听,笑道:“曲医生,这事还不简单?”说着便从书桌上拿过一张仿单略看了一会,周松年斟酌再三,方才说道:“曲医生,你看从‘所得验证方药虽多’开始,将后面的几句修改为‘而百宝丹一种,自开辟中国以来,只有鄙人,自前清光绪二十年来并未传授弟子及儿女等辈,俟有德才者方能传授之,乃係会萃精英归一炼治九转百炼之灵丹’不知行不行?”曲焕章一听,笑道:“行,行!就这么定吧!周先生,明日一早就去办这事。曲焕章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这才转身回屋。 次日一早,《滇声报》在头版头条刊出一特大新闻,说的正是:鉴于百宝丹药方之归宿,曲焕章特在仿单内容中予以说明,以正视听,其新增内容为“自前清光绪二十年来并未传授弟子及儿女等辈,俟有德者方能传授之。”这一消息随《滇声报》及新印制的仿单迅速传遍了千家万户,一时传为美谈。 却说李箫自当日来到了昆明,李惠英便将其留在了身旁清洗,整理加工药材。待曲焕章大药房一建成,李惠英同曲焕章一说,又将李箫安置到了大药房卖药。李箫不仅生得一表人材,且精明能干,又能吃苦耐劳,加之陈华、陈娟兄妹二人的关系,深得曲焕章和缪兰英的喜爱,李惠英和缪兰英之间虽然有着太多的怨恨,但待李箫仍如亲生儿子一般!随着小梅的到来,李箫和小梅刚好又在一个药房里卖药,这日子一久,二人顿生爱慕之情!可小梅心里明白,这份情、这份爱是不会有结果的!因当日龙云举荐小梅进入曲焕章大药房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曲焕章,自然也要负责曲焕章的安全,小梅的使命、小梅的身份不允许她这样做,这令小梅既矛盾,又痛苦不已!李惠英见状,心里十分欢喜,更是百般有意说合二人。这些日子里,李德昌忽见大药房里来了这么位大美人,心里已是喜不自禁!有事没事便往药房里跑。李箫、小梅心知其意,又知李德昌是曲焕章的亲侄子,也不便多言。这样一来,李德昌自以为有机可乘,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想小梅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令李德昌十分难堪!李德昌便将一腔怒火都移到了李箫身上,不禁在心里骂道:“若没有你李箫这个王八,何愁不能将小梅姑娘弄到手?”一日,李惠英跟李箫说起此事时,只听李箫笑道:“侄子心里明白婶婶的一番好意,可李箫只是药房里的一个伙计,又怎敢有此非份之想?”李惠英笑道:“侄儿净说些什么话?侄儿还不知道吧,自从侄儿上昆明后,焕章和惠英早把侄儿当亲儿子看待了。这事还待婶婶跟小梅姑娘好好说一说,人家小梅姑娘可是龙省长的侄女啊!这事若要成了,侄儿可真是前世修来的好姻缘哪!”李箫听得,心里好不感动,笑道:“谢谢婶婶,谢谢婶婶!”李惠英笑道:“侄儿就等婶婶的好消息吧!”说着便转身走了。 李惠英找了个机会跟小梅一说,小梅一听早羞红了脸,却是低头不语。李惠英见状,只当小梅是害羞,心里头早乐开了花!自言自语道:“唉,真是两个小冤家!”说着径自走了。李德昌闻知,心里很是生气,当晚便找到李惠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姑母,请您一定要帮帮侄儿!”李惠英笑道:“德昌想媳妇了不是?不是做姑母的不帮侄儿,也不是做姑母的不愿成全侄儿这桩婚事!只是小梅和李箫二人早就好上了,你让做姑母的如何帮得了侄儿?况且她二人又是这般郎才女貌,侄儿也就别再搅和了!再说了这大药房里漂亮姑娘多的是,侄儿若是看上了谁就跟姑母说一声,这还不简单?”李德昌听得,表面上装作没事人一般,心里对李箫更是恨恨不已!“李箫呀李箫,你要跟大爷作对不是?好,咱们走着瞧!” 这日中午,李箫一人独自在街上走着。忽然从道路旁冲出几个无赖之徒将李箫团团围住,只听一人奸笑道:“敢跟我们三少爷作对不是,兄弟们还不快上?”几个恶棍听得,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李箫也毫无畏惧,奋力还击。正在这时,小梅向她的上司汇报完工作刚好路过这里。小梅一看是李箫,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冲上去几顿拳脚便将几个恶棍打得东倒西歪,大呼“绕命!”小梅这才停了手,怒喝道:“是谁指使你们干的?”一恶棍小声说道:“请大小姐饶命!是,是三少爷和李德昌让我们干的。”小梅怒道:“快说,谁是三少爷?”又有一恶棍小声说道:“就是曲焕章的三子曲万信。”小梅吃惊道:“曲万信,怎么会是他?”李箫在一旁早听得惊呆了,心想自己素来与二人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只听小梅怒道:“还不快滚,若下回再让本姑娘遇上了,可别怪我不客气!”众恶棍听得,这才夹着尾巴溜了。小梅掏出一块手巾递了过去,笑道:“李箫,伤了哪里没有?快擦擦脸上的血迹。”李箫接过手巾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睁大双眼望着小梅!此时此刻,他真想紧紧的拥抱小梅,但李箫并没有这么做。李箫心想,与小梅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算短,可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小梅。小梅笑道:“李箫,怎么就象没见过小梅似的?”李箫笑道:“小梅姑娘说的哪里话,想不到小梅姑娘还有这等身手?”小梅笑道:“李箫,快别多想了,此事皆因小梅而起,今日还是由小梅扶你回去吧!”李箫很想一个人离去,可这脚刚一迈步又差点摔倒在地上,小梅笑道:“还逞什么能?快走吧!”小梅说着,也容不得李箫细想,一把拉过箫的手,扶着他一块向大药房走去。 李德昌几日前曾跟万信说起过此事,“老弟,快帮哥哥想个办法,帮哥哥一把吧!”曲万信笑道:“表哥刚刚不是说李箫是你的绊脚石,表哥何不到外面找几个兄弟教训他一顿?不过兄弟还是把话说在前,此事只能点到为止,表哥可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事来。不然到时若爹娘怪罪下来,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李德昌笑道:“老弟放心!这事做表哥的自有分寸。”曲万信听得,当下又和李德昌如此这般商议了一番,二人当即分头行动。 正当李德昌和曲万信在家中坐等好消息时,忽听报信的人偷偷跑来说眼看就欲大功告成,忽见一女子冲上来将兄弟们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的,兄弟们只有招架之功,哪还有还手之力?李德昌急道:“那女子是谁?身高几何,可曾记得她的模样儿?”只听来人一讲,曲万信和李德昌不禁吓了一大跳“唉呀!这不是小梅姑娘么?可她怎会有这等身手?”曲万信急道:“兄弟们没说是我们干的吧?”来人苦笑道:“应该没有!”李德昌和万信听得,心里才稍稍宽慰了些。待送走来人,二人已是惶惶不可终日,竟未想到小梅会有这等身手,又恐事情被小梅和李箫识破而告诉了曲焕章。 李德昌忽见小梅找上门来,早吓破了胆,急道:“你想干什么?不关德昌的事,都是万信指使人干的。”小梅冷笑道:“李德昌,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蒜!”李德昌哀求道:“姑奶奶,德昌求你了!这事千万别让曲焕章知道,要不德昌就得收拾东西走人了。”小梅冷笑道:“德昌你这卑鄙小人吃着别人的,用着别人的,却不知道做人的道理。本姑娘今晚可以放过你,但你要记住一点,日后若要再碰李箫一根指头,可别怪本姑娘对你不客气!”说完便转身走了。眼看小梅已经走远了,李德昌仍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第十六章 抗日烽火(2) 一日晚上,曲焕章正欲前往阁楼配药。曲万信从外面游玩归来,到得门前忽听到一妇人在门前啼哭,声音甚是悲切!曲万信不禁吓了一大跳,当下不由壮胆近前细问,只听一妇人说是为寻曲焕章到此,因快至深夜,又认不得路,故急得直哭。曲万信一听,笑道:“两位婶婶不用担心,侄儿便是曲焕章三子万信。请婶婶们稍等片刻,侄儿这就进门去给您们寻了来。”曲万信一进门便大声叫道:“爹爹,不好了!门外有两位妇人在啼哭,孩儿上前一问,听口音好象是老家人,二人明言欲找爹爹。”曲焕章听得,急道:“万信,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好了,快随爹爹出去看看是何事?”二人出得门,曲焕章借着灯光一看,已是吃惊不小,急道:“这不是赵臣媳妇么?怎会在此?”赵氏听得,慌忙站起身来,哭泣道:“曲医生可总算见到你了!与我同来的是赵臣的妹妹赵桂枝。”说着竟又流下泪来,曲焕章急道:“大妹子不必难过,有何伤心事待进了门再说。”说着便请二人进屋。待赵氏姐妹坐定,曲焕章又让万信端来糖果,可二人那里咽得下?只听赵氏叹道:“曲医生,自那日接到侄子万争之信,让婶婶给找一位可靠之人一块到昆明帮侄子带带孩子,这才与妹妹赵桂枝急急忙忙一路赶来。因路途遥远又不会骑马,刚好走了三日路住了两晚店。眼看天也快黑了,脚也走肿了,方才到得侄子家门口;不想侄子开了半扇门探出半个脑袋,硬是把婶婶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说你们乡下人领不惯城里人的孩子,又不讲卫生,两位婶婶还是请回吧;说完便当的一声关了门,连大门都不曾进得。曲医生,说了不怕你笑话,这做婶婶的可是连住店的钱都有不起,又认不得路,这才一路哭一路寻到此。”赵氏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曲焕章一听,肺都快给气炸了,用颤抖的手接过信,又慌忙背过身悄悄擦了几把眼泪,方才细细看将起来。曲万信在一旁急道:“爹爹,孩儿今晚跟几位朋友玩牌,赢了100多元钱,不如都送给婶婶她们作路费吧!” 曲焕章看了一眼万信,叹道:“整日就知道玩,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曲万信听得,赶忙把钱递了过去,赵氏姐妹哪里肯要?曲焕章少不得又劝慰了一番,赵氏姐妹这才收下钱。原来这信乃是陈慧萍所写,大意是说:前段日子万争寄信回去,让慧萍在家乡找两位可靠妇人到昆明帮万争家带带孩子。如今已寻到恰当之人,便是赵臣媳妇与他妹妹二人,不日即可到昆明。另外关园子桥已是年久失修,是不是请工匠修造一下?曲焕章看完信,怒道:“快去把你娘,还有那个不争气的混帐东西叫来?”曲万信听得,哪敢违拗?慌忙出门而去。赵氏叹道:“曲医生,还是别让侄子去的好!免得见了面,大家又伤心!” 赵桂枝也在一旁说道:“曲医生,还是别让侄子去的好!”曲焕章摆了摆手,叹道:“大妹子多心了,不碍事!这事要怨就怨焕章吧!是焕章未教育好孩儿,让两位妹子受委屈了!焕章对不住两位妹子,在此给两位妹子赔礼了!”陈华听到说话声,知来人不凡,赶忙从房里走了出来。曲焕章一见,方才一头想起,急道:“刚才只顾着说话,差点给忘了两位妹子还没吃晚饭吧?”说着也容不得二人细想,便吩咐陈华快去做饭。 眼见李惠英、曲万争已是满脸睡意的走进门来。二人不知何事,正欲问个竟究?曲万争一看到赵氏姐妹,心里便明白了个八九份,瞪时傻了眼,知今晚定要挨上一顿训诉不可,便悄悄站立一旁。李惠英一见赵臣媳妇和赵桂枝不由惊喜万分!眼里闪动着泪花,上前拉着赵氏姐妹的手问寒问暖,诉说当年姐妹情谊!曲焕章看了一眼万争,已是强压心头怒火,轻声说道:“万争、惠英!这么晚了还让你们过来,只因家中来了贵客,两位大妹子如今还饿着肚子,我们一家人该好好陪着她们吃顿饭才是。”李惠英听了,心下甚是高兴,点了点头,仍拉着赵氏的手,有说不完的心里话。直弄得姐妹俩十分难为情,又不便说出口。曲万争当下已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是怔怔的望着众人;曲万信坐在一旁,却是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正在这时陈华已做好饭菜端了上来。曲焕章,李惠英赶忙招呼赵氏姐妹用饭,又亲自给二人盛好饭,夫妻俩不时往赵氏姐妹二人碗里夹些菜。陈华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心中自是十分感动! 待二人用过饭,李惠英与陈华收拾好碗筷,曲焕章又亲自倒好茶水。许久,曲焕章站起身来,怒道:“万信,快坐到您娘面前去,把今晚之事当着众人的面说给你娘和大家听听,待会也把这信念给大家听听!”说着便把信递了过去。曲万信看了众人一眼,又偷偷望了一眼爹娘,哪敢抗拒?当下便一五一十的说了。李惠英一听,只差点没气死,站起身来上前揪住万争的衣裳,抬手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赵氏姐妹见状,吃惊道:“万争他娘,使不得,使不得!”说着便上前拉住李惠英,曲焕章叹道:“大妹子,这种不争气的东西有何使不得?”曲万争捂着火辣辣的脸,欲争辨几句。未容得细想,只听李惠英怒道:“你个不争气的畜牲气死老娘了!在乡亲们面前,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畜牲,你还不知道吧?当年你爹逃难在外时,多亏了两位婶婶,不然的话你早给饿死了!如今你竟这般对待婶婶们,叫做娘的好不伤心!”李惠英说着已是声泪俱下,当即跪倒在赵氏姐妹面前,“恳求大妹子原谅惠英!”赵氏姐妹见状,吓得不知所措,慌忙一把拉起,哭泣道:“都是做妹妹的不好,妹妹不该到昆明来,弄得大家都伤心!” 曲焕章叹道:“惠英,大妹子,你们也不必难过,这原本就不是你们的错。”陈华也在一旁劝了不少,众人方才稳住情绪。曲焕章已是气极,怒道:“万争,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说今晚这事,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当年焕章在通海开诊所时,惠英让你送些大米过去,你居然拿到江城卖了去抽大烟赌博,回来还骗你爹娘说在小白坡被贼人抢了,我看你就是那贼人。上昆明后你又做了些什么?哪日不是抽烟赌博?万从是怎么死的?难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前些日子你娘还让我考虑把百宝丹秘方传授于你。我想你哪是那块料?不得以方把此事公诸于仿单之上。你都看到了吧,什么是德才兼备之人?我看你就不配。曲万争,我曲焕章今晚当着众人的面与你断绝父子关系,明日一早就给我滚回老家去,日后也别说曲焕章是江川人,免得丢脸。曲万争你若还有何事不明白,明日顺路买一张《滇声报》回去看看。”众人听得,不由惊呆了!李惠英流泪道:“孩子他爹,你是不是给气糊涂了?”赵氏姐妹也劝曲焕章收回成命,曲万争哭泣道:“爹爹,孩儿知错了,再给孩儿一次机会吧!”曲焕章怒道:“机会?你也不好好想想,焕章给你的机会还少?曲焕章为什么要将百宝丹注册商标重新申请为曲焕章父母子牌白药,图案为曲焕章与缪兰英及曲应龙之影像,我想你心里比我更清楚。”陈华从未见焕章发过这么大的火,知曲焕章决定之事是很难改变的,便不好再多劝。曲万信自知哥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也不多言。曲焕章听得,摇了摇头道:“焕章不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天地良心?如何对得起乡亲们?请惠英、大妹子勿在多言!”言罢,即命陈华取来500元钱交由赵氏姐妹,仍是一人给了100元,又嘱咐说另外300元作修造关园子桥之用。 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全面侵华战争。因战争爆发,曲焕章当即决定中止在日本横滨设立的百宝丹代销点,召回一切人员,停止一切业务往来。 随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龙云当即着手改组、扩建六十军,加强装备、军事训练,作好了开赴抗日前线的准备。昆明街头,各界爱国群众自发的加入了抗日游行的队伍,“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赶走侵略者”、“抗日则生,不抗日则亡……”的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一时间,昆明各界抗日救亡组织纷纷成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曲焕章和陈华走在街上,也被深深感染了,曲焕章笑道:“陈华,看到他们能这样子,焕章打心里就感到高兴!哦,对了!这几日怎不见李箫人影?”陈华笑道:“大哥是说侄儿?他呀早上街游行去了!”曲焕章笑道:“侄儿真是好样的,好样的!要是万信能象李箫一样懂事就好了!”陈华笑道:“大哥不必叹气,或许将来一切都会改变的。”曲焕章点了点头,叹道:“从清末到民国至今仍是一个乱世,皆是国家不统一,人民不团结,以至于今日。”陈华气愤道:“若是那帮官吏平日里能多干点实事,少玩弄些权术,不要整日什么‘研究、棒头、不合程序’的胡言乱言一通,国家又怎会弄得如此积贫积弱?今日这帮东洋鬼子又怎敢到这块土地上来撒野?”曲焕章叹道:“而今逃得最快的,投敌当汗奸的还不是这帮狗官鸟老爷居多?”陈华苦笑道:“依陈华的想法,恨不能让东洋人把这帮狗官都捉去下了酒,或许能净化一下他们肮脏的灵魂。”曲焕章点了点头,道:“焕章心里有一想法,待六十军将士开赴前线之日,焕章想赠送六十军将士人手一瓶百宝丹。”陈华笑道:“此意甚好,大哥这话都快说到陈华心里去了!”曲焕章笑道:“陈华,走!待会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庆贺一下!”陈华笑道:“好!今晚可是不醉不归!” 几日后忽见苏鸿远来到家中,曲焕章一见笑道:“鸿远弟,快请坐!”说着又亲自倒好茶水递了过去,苏鸿远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笑道:“焕章兄,鸿远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不日就要随六十军开赴抗日前线了。”曲焕章一拍苏鸿远的肩膀,笑道:“鸿远弟,好样的!焕章为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苏鸿远笑道:“如今的中国已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碳,一定要抗日,只有抗日才能救我们这个民族。”曲焕章动情道:“没有国,哪来家?” 苏鸿远朗声道:“焕章兄所言极是,如今国难当头,全国的老百姓都要求政府抗日,鸿远作为一名军人更是义不容辞!”曲焕章伤感道:“鸿远弟,你和六十军将士们都是好样的!只是这一去,我们这辈子恐是很难再见到了!”曲焕章只觉鼻子一酸,哪里还说得下去?苏鸿远爽朗笑道:“焕章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能为国战死疆场又有何遗憾的?”说着便欲告辞,曲焕章听得,动情道:“鸿远弟请稍等!”说着赶忙让陈华取来十余瓶百宝丹,又亲手交到苏鸿远手里,道:“请鸿远弟带着上路吧!但愿胜利之日,我们还能再相聚!”正在这时,忽见李箫闯进客厅里来,跪下道:“舅舅、焕章叔,李箫想参加六十军,随鸿远叔上前线杀敌,恳请舅舅和焕章叔同意!”曲焕章、苏鸿远、陈华一听便傻了眼,三人一时惊得手足无措,李箫含泪道:“若舅舅、焕章叔不同意,李箫就长跪不起!”半响,陈华急道:“侄儿可想好了?如今你爹娘身旁就剩下侄儿一个亲人了!”李箫一字一句道:“舅舅,侄儿到昆明已有好几年了,侄儿为这事也想了多日。如今国家有难,作为一个热血男儿,李箫所能做的便是上前线去杀敌。”曲焕章含泪道:“好侄儿快些起来吧!焕章同意你就是了,只是这事?若侄儿有个三长两短的,焕章如何向陈娟交待呀!”说着又双手扶起李箫。李箫听得,这才站起身来。陈华含泪道:“大哥不用担心,小妹向来是深明大义之人,若她知道了李箫这样做也会同意的。” 原来李箫心里头早已想好,和小梅姑娘的那份情、那份爱是不会有结果的!与其留在大药房里这般让人痛苦,倒不如上前线去杀东洋鬼子,就算死了又有何遗撼的?苏鸿远笑道:“侄儿能有这份报国之心,令鸿远感动万分!只是侄儿想过没有,此一去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李箫急道:“人固然有一死,若李箫他日能上前线杀敌卫国保家乡,李箫今生死而无撼!”曲焕章含泪道:“好侄儿,焕章希望鸿远弟和侄儿他日都能好好的活着回来,这曲焕章大药房就是你们的家啊!”陈华含泪笑道:“好侄儿放心去吧!若你娘那里缺个钱或有个什么事,自有舅舅和你焕章叔操着心,侄儿不必记挂在心上!” 苏鸿远含泪道:“好侄儿!待入了六十军,鸿远叔让你留在身边多杀鬼子,为国争光!”曲焕章抹了把眼泪道:“焕章今日就把侄儿交给鸿远弟了,一切全拜托鸿远弟了!望一路珍重!” 苏鸿远笑道:“请焕章兄、陈华兄也多保重!”李箫听得,这才满心欢喜的和苏鸿远辞别曲焕章、陈华出门而去。 忽见《滇声报》及昆明各大报社均在头版头条刊出:《六十军将举行誓师大会,不日即开赴抗日前线》。 是夜昆明酒家彩灯闪烁,彩旗飘飘,却见门前一幅对联, 左联为:杀尽鬼子方罢休率领滇南健儿陷阵冲锋扬我国威戢凶焰 右联为:肆行侵略无忌殚造成华北事变穷兵黩武逆乎天道兆灭亡 曲焕章作为商会代表老早就和陈华来到了昆明酒家,眼看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只听商会会长王玉站起身来高声说道:“今晚,昆明商会特代表社会各界在昆明酒家举行欢送晚宴,为六十军将士出征壮行,现在我宣布,由我国著名的云南中医工会主席、曲焕章医生为诸位将士赠送锦旗。” 众人听得,皆站起身来鼓掌。曲焕章赶忙和社会各界代表一起抬着“收复失地”“卫国保家”“赶走侵略者”“杀尽东洋鬼子”等锦旗赠送于六十军将士,只见十余名军官列队近前,待行过军礼,这才双手庄重的接过锦旗,齐声说道:“请各位父老乡亲们放心,六十军将士绝不辜负父老乡亲们的期望!”眼看仪式结束,又听王玉高声说道:“请大家用餐!” 待曲焕章和众人坐定,不多会儿,忽见几位军官前来敬酒致谢。曲焕章和陈华慌忙站起身来,见苏鸿远也在场,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苏鸿远笑道:“焕章兄,你怎么哭了?今日应该高兴才是!”曲焕章擦了把眼泪,笑道:“焕章怎会哭?焕章是高兴,焕章为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有你们这样的军人而高兴!” 苏鸿远笑道:“焕章兄、诸位,鸿远在此敬你们大家一杯,祝万事顺心!”曲焕章喊了一声鸿远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曲焕章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向苏鸿远挥了挥手。只听苏鸿远笑道:“焕章兄、陈华兄请多保重!鸿远去了。” 苏鸿远说着,一转身走了。 曲焕章和陈华回到大药房已是深夜,曲焕章叹道:“多少年来,焕章从来没有象今晚这么高兴过!”陈华点了点头,笑道:“大哥,你认为能打败小日本吗?”曲焕章笑道:“这还用问?如今的民众觉悟远非民国初年可比,更不用说清末,改日陈华不妨随便找个村野民夫去问问,其实这日本人是一个从骨子里就被中国人看不起的民族,事实上焕章对这点也有同感;如今国共再度合作共赴国难,小日本这可是在同全中国人民打仗,他娘的小日本能有多大胜算,难道还能把中国吞了不成?”陈华笑道:“其实陈华心里也明白是这么回事,可就是有些说不明白。”言罢,二人不由哈哈大笑。曲焕章笑道:“陈华,明日就是六十军出发的日子了,明日一早安排好看药房的人,再叫上周老先生、李惠英、缪兰英及店里的伙计们一块到誓师大会会场去。”陈华点了点头,笑道:“大哥,今晚是不是再去核对一遍药品数目?”曲焕章笑道:“当然要去,这事可千万不能马虎。”陈华听得,赶忙站起身来随曲焕章去到药库房,二人又细细清点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这时眼看天已快亮了,二人方才转身回屋歇息。 天刚亮,曲焕章、陈华、周松年、李惠英、缪兰英和店里的伙计赶忙把近百箱百宝丹装到了马车上,一路向誓师大会会场赶去。昆明城的老百姓不知何时已自发的涌上街头,从南祥街到翠湖边,只见彩旗飘飘,一片人海。只见各式横幅上所写的皆是:打倒日本侵略者、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还我东三省等等。 到得誓师大会会场,已是人山人海。一军官笑道:“卢汉军长请曲医生上台发言!”曲焕章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台上,他多想再看一眼侄子李箫,可又如何看得到?环顾四周,只见六十军将士军容整洁,个个英姿焕发,曲焕章心里明白,这里有他的亲人,还有他全部的希望!此一去他们中很多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可他们是用生命去保卫国家,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父老乡亲们呀!曲焕章抹了把眼泪,大声说道:“六十军壮士们,你们放心去吧!杀尽东洋鬼子,保我中华、保我家园,焕章和诸位父老乡亲们在此恭候你们的佳音了!”曲焕章顿了顿,又道:“焕章今日决定赠送每位官兵一瓶百宝丹,祝你们早日凯旋归来!”只听六十军将士振臂高呼:“感谢父老乡亲们的关怀、感谢父老乡亲们的关怀!”“誓死保卫中华、誓死保卫中华!”“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侵略者赶出中国!”曲焕章已走下台来,便和陈华、周松年、李惠英、缪兰英及店里的伙计们开始向众官兵分发百宝丹药。曲焕章一抬头,忽听李箫喊道:“焕章叔!”曲焕章含泪道:“好侄儿,焕章叔等你好消息,等你回来!”李箫笑道:“请焕章叔放心,李箫绝不会给父老乡亲们丢脸的!”曲焕章含泪点了点头,又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好侄儿,这是兰英婶婶和惠英婶婶她们送给你的平安符,让你好好带在身上。好侄儿一定要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啊!”说着又将一瓶百宝丹药双手交到了李箫手里,向李箫挥了挥手。正在这时,忽见小梅快步走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拥着李箫的双肩,含泪道:“李箫,请你再好好看一眼小梅!小梅等你,小梅等你回来!”李箫也紧紧的拥抱着小梅,笑道:“李箫心里明白,李箫心里明白!”一旁的将士见得,皆吹呼不已!当曲焕章和众人满含热泪的将三万瓶百宝丹药全部交到众将士手中时,誓师大会已告结束。 在雄壮的军乐声中,六十军官兵列队走出了会场,一旁欢送的人振臂高呼:“卫国保家!”“收复失地!”“杀尽东洋鬼子”“血债血偿!”……另有送食物、送锦旗的,一些妇人、女孩子也将自己亲手缝制的平安符及一些小食品交到她们的亲人手里。 已经是秋日了,阳光依然是那样明媚,然而这悲壮的场景却令人热血沸腾、泪流不止。在缓缓的人流中,曲焕章、陈华、周松年、李惠英、缪兰英、小梅一路默默的走着,随众人一道送六十军至昆明城外。 台儿庄是运河边上陇海铁路支线的一个大车站,又是一个位置极为重要的码头,自古以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六十军官兵一进入战场,皆抱定必死之决心与敌人血战到底。战斗一打响,六十军将士英勇杀敌,以顽强的意志,艰苦奋战。许多人负了伤,服百宝丹后继续杀敌,冲锋陷阵,直至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空气中的硝烟和飞扬的尘土遮住了太阳,迎面吹来的是血雨腥风,这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日子,战争之惨烈,无法描述。日本报纸曾报导说:“自九•;;一八与华军开战以来,遇到了滇军的猛烈冲锋,此等英雄壮士之气概,实为罕见……” 4月28日,六十军与日军的阻击部队遭遇于五圣堂。日军凭借精良的装备和充分的战争准备欲将六十军歼灭于五圣堂。中午11时,苏鸿远团一接到命令立即带领众将士展开有利地形投入了战斗,苏鸿远、李箫和众将士第一次见到了民族的仇敌,一股股怒火直扑脑门,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随着苏鸿远一声令下,李箫和众将士手里的钢枪开始怒吼了,一颗颗复仇的子弹射进了敌人的胸膛、一颗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了花,将士们怀抱炸药包,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将敌人的一辆辆坦克送上了西天。只见将士们是越战越勇。不知这战斗进行了多长时间,也不知打退了日军的多少次进攻,直打得个天昏地暗。黄昏时份虽然伤亡近半,但将士们的斗志依然格外高昂,枪声渐渐的停了下来,苏鸿远和将士们一起简单的修整了一下工事,苏鸿远同众将士一样已经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今日可是把心里头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了侵略者的头上。只听苏鸿远笑道:“兄弟们,鸿远从未打过这么痛快的仗,眼见小鬼子两眼一翻没气了,真是大快人心呐!”一旁的将士听得,皆点头称是,李箫笑道:“是啊,因为身后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忽见苏鸿远从身上掏出10余瓶百宝丹药递了过来,笑道:“李箫,快把这百宝丹药分发给需用的伤员。”李箫行过庄重的军礼,方才双手接过百宝丹药,刚走出不远。这时日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随着一声凄疠的呼啸声,一发炮弹刚好落到了李箫附近。苏鸿远大叫道:“李箫快卧倒,快卧倒。”话未说完,苏鸿远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众将士见得,惊呼道:“苏团长小心,苏团长小心!”却见苏鸿远跪倒在地上,双手扶起李箫的头大声喊道:“李箫、李箫你快醒醒,鸿远曾答应过焕章兄要带你一起回昆明的呀!”苏鸿远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怒吼道:“今日,鸿远誓与敌人血战到底。”众将士听得,拼尽全身力气喊道:誓与敌人血战到底,誓与敌人血战到底!苏鸿远一声大喊:“兄弟们,为死难的六十军将士,为父老乡亲们报仇的时候到了,冲啊!”说着便挽起衣袖,纵身跃出了战壕,众将士也纷纷跃出战壕向敌人冲去。至晚上9时许,日军终于溃退了,苏鸿远和他的将士们终于用鲜血守住了阵地。 台儿庄战役取得了歼敌两万余人的重大胜利。滇军以它的骁勇守住了台儿庄,守住了中华民族的尊严! 台儿庄战役胜利的喜讯传到昆明时,曲焕章高兴得象个孩子,吩咐几个伙计买来三十万头鞭炮,在曲焕章大药房门前燃放,在鞭炮的爆炸声中,多少年来,曲焕章第一次开心的笑了。这笑容是那样的天真无邪,有如孩童般,这世界上仿佛不再有饥饿,不再有战争。 忽见周松年手里拿着一张《滇声报》匆匆走了进来,含泪道:“曲医生、陈华兄弟,节哀顺便!”说着便将报纸递了过来。曲焕章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便有一种不祥之兆,赶忙接过滇声报看了起来,这报上所登载的正是六十军将士的阵亡名单,曲焕章不禁傻了眼,抹了把眼泪,“李箫,李箫他——也不知苏鸿远生死,焕章还在这里等着你们回家呀!”曲焕章说着,将报纸递给了陈华,陈华一看,已是泪流满面,喃喃道:“大哥,李箫、李箫是好样的!”曲焕章含泪道:“陈华,这事不知该怎样向陈娟说才好?”陈华摇了摇头,哽咽道:“小妹知道了心里虽难过,可李箫是为父老乡亲们而死!小妹知道了也会替他高兴的,我们大家都应该为李箫感到自豪!感到骄傲!”曲焕章点了点头,当即吩咐伙计去买十万头鞭炮来。 几个伙计已在曲焕章大药房门口挂好鞭炮,曲焕章听得,便与陈华一块走了出去。曲焕章含泪道:“上回为庆贺台儿庄之战得胜,是焕章点的火。陈华,这回就由你来吧!”陈华听得,当即端了一柱香过去。鞭炮炸响了,曲焕章望着陈华,二人竟是流着泪,相视而笑!小梅得此消息,已是欲哭无泪,她恨这场战争,恨这个社会!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