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末世》 楔子 天空尚未破晓,天色还朦朦胧胧,布满雾气,微风吹来还是带着些许寒意。按理说这个时辰,就算是再勤劳的庄稼人也还未起床才是,可是在这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赵国都城,邯郸。现在出奇的热闹。都城民众都站在街头,但都没有说话,因此似乎也谈不上有多么热闹。虽然每个人相貌不同,身份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眼神望向一个方向,心中正在暗自祈祷。 皇宫后院,人进人出,一片忙碌,一切事项都进行的有条不紊。众人也不敢出什么差错,卖身帝王家,这可不是说说而已,随时能要了你的性命。 一位穿着华丽,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站在一个红漆大门外面,不停地来来回回的踱步,脸上布满了焦急之色。 男子身后跟着两个身着统一制服,弯腰低头的侍从,随着男子的走动也跟着不停走到,不敢远离男子,随时静候吩咐。 男子正是赵国国君,虽说如今天下兵锋四起,各国皆像吞灭他国,可是赵国国力强大,再加上良将谋士甚多,因此一直都是有惊无险。 男子这国君当得虽然劳力却也不是特别劳心,但此时他的心情,却是十分紧张疲劳。从昨晚传来消息开始,他已经站在这里一夜未眠。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走开,持续关注着宫内情形。 男子身后侍从斗胆走向前一步,但是身体仍然是处于男子后侧,轻声恭敬说道:“大王,你还是稍事歇息吧,贵体要紧啊”。 男子闻言轻声微叹,道:“王后此时临盆之际,寡人如何能够走开,切勿多言“。 侍从退后一步回到原位,和另一同伴相视一眼,皆是无奈。自己这位大王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千古明君,但也绝不昏庸。就是对儿女私情这些事情看得太重,尤其是对于王后更是喜爱得紧。 “大王就算再如何担心王后安危,也要先以国体为重吧。要是大王仍然不放心,老夫愿意代替大王在此处守候“。一道豪迈雄浑的声音响起,随后出现的是一个一身甲胄,满头银发的老人。 但老人年纪虽大,身体却是十分硬朗挺拔,一双豹眼更是炯炯有神。 赵王看到老人出言,快步走上去拉住老人双手,问道:“老将军怎么也来了“? “听闻王后临盆,末将从边关连夜赶来,私自行动,还请大王降罪“。老将军说完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赵王连忙把老人扶起,出言抚慰道:“老将军戎马戍边,劳苦功高。如今赶来,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两人正在一旁寒暄之时,突闻一声婴儿啼哭,急忙冲进宫内。 “大王,是个女儿“。卧榻上一位美**人虚弱地说道。 赵王亲捧着怀中女婴,高兴笑道:“女儿好,女儿好啊“。 老人也在一旁欣喜,出言说道:“大王,为公主取个名字吧“。 赵王看着宫外旭日东升,驱散漫天云雾,露出广阔天际,心有所感,说道:“就叫白灵吧,白临了白灵才临,你说对吧白灵,啊“。 ??????????????? 西部,秦国咸阳宫中,一位身着黑服的男子端坐在大殿之上,目光阴沉。殿下群臣皆是匍匐在地,不敢动弹,惶惶不安。 男子看着身前小桌上面的一块白绸,上面用朱砂写了八个字,“天要亡秦,夜去白临“。 “谁人知道?阴阳家推演出来的这句话是何意思“。男子出言问道,声音不带什么起伏,却充满了浓厚威严。 然而无一人应答,大殿之内虽有百人,却落地闻针。 强秦大业,才刚要开始,又怎能因区区八字而强行更改。男子不信天,更不信命。如果天意真要亡秦,他不介意和这天斗上一斗。 看着群臣皆是沉默无言,男子轻笑,叫过身旁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耳语一番,然后拂袖而去。除了那位中年人,无人知晓男子用意。 只是随后的局势发展让众人有所猜测,帝国突然加快行动,开始对六国讨伐,这会不会与那八字有关? ????????????? 山林之中,小溪流淌,一个老人横卧于磐石之上,袒胸露背,好不自在。突然老人坐直身子,似有所感。掐指一算之后跳起身来,遥指苍天哈哈大笑。 “天道固也难测,人道固也难穷。生而未死,轮回不离。这又算是何道理”? 老人白发白须,却是一副逍遥不羁做派,哪里有老人家该有的肃穆宁气。 老人闭上双眼,心中突然明悟。原来如此。老人一步踏开,竟是行了万里路程,倒骑青牛,出关而去,从此世间不见此人。只有老人出关之时所唱的五千真言被人记录,流传下来。 ??????????????? 一辆简陋马车,赶车的一位素衫青年,青年头插树枝,腰系麻绳,一手执鞭赶车,一手捧书朗读,自得趣味。 车子突然从一块大石头上碾压过去,差点翻倒。车里走出一位老人,衣冠正服,很是讲究。面色看不出是喜是悲,是恼是怒。 老人手中持一根木杖,朝着素衫青年脑袋直打下去,道:“君子好学,固也;掌车,礼也;奉师,敬也。岂能好学而却礼却师,该打”。 青年头上挨了一棒,却是丝毫不恼,笑着对老人施了一礼,真诚说道:“夫子教训得是,弟子自当谨记在心”。 老人突然微微失神,遥望远方,道:“吾道不行也久矣,只能交由你们后来人了“。说完放下手中木杖,身体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青年把木杖双手捧起,目光看向老人消失方向,躬身说道:“恭送夫子“。 ???????? 田间低头,一位老汉正在帮忙摆弄水车,围观的人都目光炙热,充满了期待。 老汉头戴草帽,短褐短裤,皮肤黝黑,此时把最后一块木板安置好,笑了笑说道:“成了“。然后示意上方的人放水试试。 水流出来,正好落到水车一侧,水车立马开始运转,周围人群都心情一送,兴高采烈的对着老人道谢。 老人和众人道过别,独自走到一棵大树树荫里面,叹息说道:“纵然弟子万千,倾尽全身匡扶天下,又如何能真正做到人人兼相爱“? 老人突然站起,目光眺望一个方向,喃喃自语说道:“真的可能吗?大道不孤也“。 随即也消失不见,树荫下只残留一个破烂草帽。 第一章 大风乍起 世人皆以为,长城塞外,尽是万里滔天黄沙。实则不然,偶有奇峰突起,沟壑纵横,其间略有夹杂一些生命力顽强的干草枯树,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何况那距离此地不远之处,还是一片片广阔草原。 若是黄沙万里,两军交锋,岂不是只能正面冲锋,兵对兵,将对将,除了比个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指挥有度之外,岂不是毫无艺术可言? 当真全然如此,我大秦帝国十万铁骑兵先略去不说,光是把那八十万歩卒调个四分之一万过来,任那草原蛮子如何勇猛雄壮,也不过数万兵力,何须刀刃相见,一口一个唾沫不也能把他给淹死。 想到此处,爵位已达大夫的陈克用不禁哑然失笑,若真是如此轻易就能将那帮蛮子解决,帝国方面又岂会筑起城墙要塞,拒敌千里?军中又岂会三日一轮的外出巡视防范敌袭。 回首望了望跟在自己身后的数十个兵士,皆是玄甲披身,就连胯下坐骑也是身披重甲,此时见到带队长官回首望来,一个个兵士挺枪立马,勒紧缰绳,身体微倾,随时准备接受命令。身下之坐骑皆为良驹骏马,产自岐山马场,一年不过数千,投入无数,此时也都静默无声,身为战马,训练之优不消多说。 陈克用很满意,这就是大秦重骑兵,就是我大秦马踏六国,剑指八荒之依仗,谁人敢不服,这是六国用血来证明的事实。 还是静默无声,陈克用此次亲奉大将军之命带队出巡,一路走来皆是安然无恙,如今就差这最后一段路,巡完就可以沿着原路狂奔而回了。 心中微松,陈克用带着一行兵士走入一片枯林。即是枯林,虽然树木干枯萎靡,总算也多少有些许生气。即使是在如此艰苦缺水之地依然不乏生命,实在叫人感叹。 马蹄踩在枯叶上,将枯叶踩入细土之中,散发出腐败气味。除了风吹过树林的飒飒声,马蹄踩在地上的哒哒声,再无其他声音,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个身影鬼魅一般跟着数十个兵士蛇行,身体似乎毫无重量质感,行动起来虽然如风吹柳絮一般轻摇无力,却又异常迅速。 呼,陈克用吐出一口浊气。虽说着林子已经走了无数遭,可是每次巡视到此处仍是感到一阵难言压抑。用手轻抚额头,竟然出现了一些汗滴,也不知道是因为骤然从林外烈阳下走入树荫阴凉处引起的反应还是因为心中的那个古怪念头? 终于走完了,陈克用轻挥右手,示意前队变后队,今日的巡视任务已经结束,可以返回要塞。 策马走到队伍最前方,陈克用把长枪斜扛在肩上,这是他的惯用动作,一般与蛮子作战归来之时都会以这个姿态打马回营,显示自己的惬意与轻松,枪尖指处正好是天上骄阳。由此军中戏称“斜枪挑日郎”。 再次走入林中,陈克用侧目回身准备与同行甲士说几句荤笑话,军中男儿也就这点乐子可言了。突然目光一凛,面色寒意出现,回马走入队伍之中,军中兵士虽然不明所以,仍是立马不动,只有目光追随长官身影移动。 陈克用把肩上斜枪抡了半圈,指向最后方一匹枣红骏马,此时骏马并无异常,低头嚼食枯草,直到感觉到被众人目光注视,才马头微抬。 “马上军士何在”?陈克用厉声问道。身为帝国军士,三年服役三年回乡,若有中途脱逃者,按律处死。但是军中脱逃者,即使是步卒也鲜有,何况是这些帝国精英,军中之王,玄甲铁骑兵。 玄甲铁骑兵人员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死里逃生无数次。若说是当逃兵,临阵脱逃还可以理解,这却又是为何?所以李克用有此一问,既是不解,也是愤怒。 一人拍马走上前几步,低头恭声说道:“回禀大人,不见者乃是李二,齐国人士,至于何时脱逃,属下无能,并未察觉”。 陈克用没有搭话,无能?并为察觉?就连本将军都没有察觉到,况且你乎,难道我也无能吗?李二,这小子我认识,前几天还在军中一起喝酒,酒量没话说,本将军也得写个服字,是个汉子,这样的人会脱逃吗?陈克用不太相信。 翻身下马,陈克用仔细查看情况,令人奇怪的是地面上并无印迹,这就怪了,还能飞了不成?陈克用目光继续扫视,身体一滞,抓起一捧黄沙,这沙随处可见,能有什么奇怪?可是此时并无一人轻视陈克用这个看似愚蠢无用的动作,因为所有人都注意到,在这捧本该是寻常普通的沙子中,有着几点猩红。 血,是人血,在战场上金戈铁马,短兵相接那么多次后,在场之人对这个都不会陌生,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他们都见过了太多次这个东西,不仅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但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铁血军士此时怎么都对这几点猩红反应那么大,表现那么震惊? 因为竟然有人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偷偷抹去一个同袍的生命吗? 没有太多时间给众人思考和平复心情,最先发现情况的是场中武力值最高的陈克用,但即便强悍如他,在面对数十个蛮子围攻依然可以来去如风,曾经一人杀入过百蛮子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他,此时也只来得及大呼一声:“低头”。 然而还是晚了,又一个军士被从马上掳掠出去。其余之人只看到一道白影风驰而过,然后就是一个人消失,连对方从哪里出来,又从哪里消失都不知道。 陈克用终究还是那个号称“斜枪挑日郎”的陈克用,率先反映过来,“敌袭,全军戒备”。一番指令快速下达完毕之后,数十铁骑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环,枪尖一致对外,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情况。然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场间又多出了四匹空马! 右手指尖紧紧地扣在长枪上,枪头一点红缨无风自动。陈克用双目如炬,不停转动注视着那个在林中飘忽不定的白影。 枯林虽枯,倒也不稀疏,否则倒是可以下令张弓射箭,箭雨指处,密密麻麻,任你再疾如风,又能逃得过我大秦铁箭百发?何况这阵中儿郎,与蛮子周旋多年,箭法准确更是不言而喻。 可惜呀可惜,陈克用心中连连叹道,要是敌人在林外就好办了,在这林中不止弓箭失去作用,这骑兵也冲锋不开,等于丧失了一半的战力。 不过要是敌人如此愚蠢,敢正面挑衅大秦铁骑的威力,那也真是让人失望,不过是找死鼠辈而已。但是看看这空了的五匹马,陈克用心中刺痛,这可都是帝国的精英重铁骑啊,每一个可都是投入无数心血才培养出来的,尤其是这种战场磨砺多年的老骑兵,更是能以一当十,所以数量自然是少之又少。一下子就损失了五个,却连敌人的一根毫毛都没伤着,谁人能不心痛。 下级军士可能不清楚军中真实情况,可是陈克用滚爬熬打多年,军爵已达五级大夫之列,又岂能不知。虽然大秦铁骑号称十万,但是撇开一些老弱伤残不说,真正能征善战的不过八万,尤其是这骑兵中的王牌军玄甲铁骑,更是只是两万,而且无一不是用在刀刃之处,少一个可是真的就是少一个了,很难替补。 杀意袭来,陈克用也眼挂寒霜,一枪刺出,迅如奔雷,裹夹着千钧之势,直接刺向激射过来的白影。 白影估计也察觉出这枪威势浩大,难以抵挡,空中不知从何处借力,竟然诡异地改变方向,飘然射向另一个玄甲骑兵,目标所指顷刻不见,只留坐下骏马茫然不知。 陈克用一枪刺空,也不泄气,虽说这些年来能从自己枪下避开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自己还没有自负发到一枪刺出,崩天裂地,无人能躲能挡的那地步。只是看着又一个兄弟身死,心中着实不舒服。 这一次白影出乎意料的没有一击得手之后再次隐遁不见,而是站在众人不远处看着众人。 说是看也不准确,因为当在场骑兵放眼看清敌人庐山真貌时,才发现,这家伙也许不是“敌人”,但又不能说不是人。具体来说是有人形,没人样。 但见白影四肢瘦长,衣衫褴褛,和那咸阳城外破落乞丐都快能混到一起去了。但最令人惊奇的是来者一身银白,稀疏白发下是白色头皮,余下部位骨架凸显,但是都被一层白色皮肤包裹着,显得十分诡异。双目无珠,黑洞深邃,所以刚才说看这个形容也不准确。 白色怪人咧开嘴巴,似是发笑,但却无声。把插入兵士的一只手拔出来,兵士头颅随后由于失去支撑滚落在地。众人这才发现那地上还有这另外五个失踪之人的头颅。 干瘦得只剩一张皮包着骨头的白色怪物双手满是触目猩红,突然间把头一歪,径自射向离陈克用较远处的一名骑兵。看来此物还是有些智商,知道陈克用实力强劲,柿子得先拣软的捏。 陈克用看到白色怪物的真面目也不明所以,塞外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个实力强劲的怪物,可是看这怪物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见过啊。 心中对白色怪物的真实来历难免诸多猜测,可是都无果。见到白色怪物再度暴起杀人,急忙策马阻拦。 砰,这一次白色怪物倒是没有闪躲,而是对着从侧面袭来的迅猛一枪一拳挥去,看似脆弱无力的枯手竟然爆发出泰山之力,惊起一声巨响,而且白色怪物还借着这一枪威势加快速度,再次一击得手,场中又多了一匹空马。 陈克用双目泛红,握枪的右手却是泛白,仔细观察之下竟然是抖动不停,五指与铁枪不再亲密无间,而是再怎么用力也握不紧。 这怪物怎么这般强势?一击硬碰之后陈克用气血翻涌,咬牙把涌上喉咙的那一抹甜意咽下。危机关头军心更不能散,主将更是不能示弱。 但是陈克用已经自知不敌,难道今天要全军覆灭在这无名枯林之中了吗?埋骨何须桑梓地,从军的第一天就早已准备献身帝国了。只是大将军,陈克用抬头看了看南边,心中哀叹,克用不能再鞍前马后了。 转眼间已是七八颗头颅滚落,林下黄沙多了不少红意,剩余的骑兵也开始有点慌乱了。 看着在场中兔起鹘落,杀人如割麦的白色怪物,陈克用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念头,那是早年间跟在大将军身前牵马的时候大将军偶然提到过的一句话。 难道真是如此吗?陈克用心头前所未有的震撼,那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要送回军方,上传帝国。这已经不是一城一池一军的生死之事了,而是关系整个天下的安危。 陈克用策马跑入军中,明知不敌依然竭力抵挡白色怪物,朗声说道:“全军听令,随我全速撤退”。 数十骑不再恋战,排成纵队向南边奔去,扬起一阵风尘,只是后方不时传来哀嚎。 陈克用不管不顾,继续大声说道:“全军将士,今日之事难毕矣。吾辈只当全力以赴,若有人到达边城,记得把我的这句话说出来,一定要让大将军知道消息”。 怒马突停,陈克用转身枪指后方,任务已经下达,只能听天由命了。看着一骑又一骑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陈克用不为所动,双目死死盯住那道影子。 拍马向前,枪尖挑动斜阳。 “为国尽忠,尽在今日”。 第二章 单骑归上郡 上郡,大秦帝国三十六郡之一,战国初期本为魏文侯所置。秦惠王十年,魏献上郡15县于秦,从此成为帝国一郡,同时也是帝国在北境地区抵御蛮人的最后一座大城。 所以设置重兵镇守,也在情理之中。 上群城墙高且坚,寻常云梯也不能攀登,就连筑墙之石块也不是由本地的石块构筑。北境地处偏远,位于蛮荒之地,居民房屋多为沙石混合修筑,唯独这上群城墙,一石一块皆是由民夫从南方千里运来。 城墙与城墙之间,密不透风,就连间隙最宽阔处,也难进细针。唯独一面城墙,隔上十数尺留个水孔,以防雨水淤积导致城墙毁坏。 城墙上兵甲严列,朝朝如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弓,十步一弩,哪怕是蛮人已被隔绝在塞外,也绝不放松。兵家大事,益勤不易荒,看来守城之人深喑此理。 城墙上旗帜随北境大风猎猎作响,黑底红字,上用秦篆大书一字“秦”,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这旗帜是染过多少献血,沉淀了多少亡魂。 此刻已经黄昏,荒原上的残阳已进西山,只在天边留下最后一抹余晖。城门郎黄中易此时正站在大秦军旗正下方,眼神微微眯起,眺望北方,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巨大黑影。 从以往状况来判断,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巡边骑兵队伍早就应该入城归进行伍之中了,就算停留在边城要塞里面稍事修正,也在半个时辰之前就能看到烟尘纷飞了。 可是此刻,黄中易揉揉有点发酸的双眼,最后一次注视着北方斜坡,再一次确定了,什么也没有。 怪哉怪哉,黄中易摇头不解,咂巴咂巴嘴,暗自猜想,难道是北边出了战事,拖住了骑兵队伍不成?那也不应该啊,数百蛮子根本无法拦住玄甲重骑,何况要是真有战事,边塞早就应该派人过来报信了。 想不通想不通,既然怎么都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吧,这事也不是自己这么一个城门郎可以操心的。自己只要如实汇报给上头就行了,至于上头怎么打算,如何安排,怎么猜想,那就让上头的人去伤脑筋吧,自己只需听命行事就是。 不要多问,不要多管,不要多想,帝国刑法严峻,市议者尚诛,家族同罪。何况天网疏而不漏,自己还是小心行事,保命求全。 黄中易一念及此,转身就欲进城禀报,一脚才刚踏入楼梯,忽然听到马蹄哒哒,如高屋落水,连绵不绝,由此推断马速飞快,骑马之人一定紧急。 果然,刚闻马蹄声,远处就是一道细尘,一人坐在马上急驰而来,侧耳细听,似乎有人声传来,只是由于距离太远,着实听不清楚。 马近了,人也近了,黄中易既然能在短短数年混到城门郎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战力勇猛,而是明辨时事,绝不会在一次次倾轧中站错队伍,自然能见微而知著。 第一眼看到来人来时就心知不妙,估计有情况发生,还是那种自己无法想象的情况。所以一边派人快马去将军府禀报大将军,一边早打开城门迎接来人。 马上之人摇摇欲坠,一路上完全是凭着铁血意气和那军人天职的支撑才跑到上郡,连进入边塞后也不敢下马歇息,怕的就是误了大事,尤其是想起自己的性命是由数十袍泽和陈将军舍生换来的,更是不敢懈怠,怕的就是辜负同袍期望。 此刻到了上郡城门,心神一松,再也坚持不住,竟是直接坠下马来。幸好黄中易眼明手快,赶紧扶住对方身体才没有让来人摔倒在地上,不然这位头盔早已不知何时丢失的骑兵被这么快速的马惯性一甩,没死在边境战场却亡命在城墙之外,落出天大笑话。 黄中易此刻才有功夫细细打量怀中军士,满面血污,神色疲惫,一身甲胄早已尘土遮掩失去本来模样,甚至就连那匹产自岐山的宝马良驹,此刻也侧倒在地,呼呼喘气。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黄中易大惑不解,数十玄甲铁骑竟然只有一人归来吗?????????????????? 上郡城虽在北境,坐落塞外,但是城府面积却是十分辽阔。虽然辽阔,但终究是在边境,比较不了中原地区的富庶华美样子,尤其时不时的战乱,更是让民生凋敝,若不是帝国严令,百姓早已都迁出此地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好生劳作、安于生产。 饶是寂寞千里空谷,也有幽兰绽放芬芳。即便边境高山,也不乏佳境引人入胜。 就是如此千万家都寒碜的地方,其居中之地却坐落着一座气势恢弘的府邸,青砖绿瓦,阁楼参差,朱楼掩映于垂柳之间。 占地虽然不大,但端的是流光溢彩,尤其是在如此穷乡僻壤之地,更是恍若人间天宫。 “四十名玄甲铁骑,就只回来了一个,铁心羊,你有何话可说”?说话之人面色刚毅,棱角分明,两条卧眉更是漆黑如墨,更添几分英武。此刻虽然端坐在大厅中央,但铁血气息自然流露,让人生畏。 被唤作铁心羊的男子其实名字不叫铁心羊,而是叫做杨铁心,只不过当初与蛮子一场大战之后,一枪掷出竟然直接连续穿杀了五匹黄羊,而且每一匹的伤口恰好都位于心口位置,所以被大将军笑言道:“杨铁心,本将军看你是铁了专杀羊心,以后就叫铁心羊吧,怎样”? 于是众人笑传此语,都管他叫铁心羊了。 杨铁心一直在大堂中专心听候安排,双目不敢注视男子,最多也就把目光放在男子的身前一尺之地。此刻听闻男子提及自己名字,心中一颤,随后又是听闻一问,虽说话语不严厉,可这其中的深长意味,他又怎会咀嚼不出。 身为上群玄甲骑兵的五位头目之一,出境巡视一直都是由他直接安排,一直也做得不错,早上知道大将军要来巡视,还特意挑选出了军中最好的苗子,让陈克用带队候查,可是怎么就只回来了一个呢? 陈克用啊陈克用,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杨铁心心中苦涩,俯身抱拳沉声回禀道:“大将军,属下也是方才才接到消息,对于边境之事已经吩咐人马急速查探,相信不久就能有消息传来。且那归来兵士虽然伤痕累累,但性命无忧,待他醒来之后事情真相定能水落石出”。 顿了顿,杨铁心注意到刚毅男子并无太大反应,心中莫名一阵惊慌。虽说眼前男子年纪尚未不惑,可是论起治兵打仗,军中威望,那可是无人能敌,也就帝都那几位早已功成身退的老将可以与之比上一比。 于是杨铁心身形俯得更低,话锋一转,厉声说道:“若真是蛮子所为,末将必定亲自领兵前往,这次一定要绞杀全族,灭其于百里之外”。 刚毅男子听到这句话,嘴角微翘,也看不出是何心态,开口轻声说道:“若是能这么轻易绞杀蛮族,本将军也不会坐镇此郡数年,还任其苟延残喘于塞外了”。 “将军教训得即是,属下鲁莽无能,还请将军恕罪”。杨铁心额头冒出几颗汗珠,眼前之人虽然毫无动作,却仿若一座大山将倾,快要将自己击垮。 刚毅男子轻轻摆手,示意杨铁心先行退下。杨铁心如逢大赦,恭敬告退,缓步退出厅堂。 男子自然就是大将军,是亲奉皇帝陛下之命镇守北境,远拒北狄,修筑长城的大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无人不服。 且不说出身将门,即使无先辈恩荫庇佑,光是东出破齐这一大功,也有资格位列王候,何况自从坐镇上郡以来,与蛮族不下百战,哪一次不是大获全胜,让如今蛮族不敢南行半步,只敢夜哭山河。 大将军抚额低思,蛮族在被本将军百战驱出五百里之外以后,早已是元气大伤,无力反击。甚至一看到我帝国兵士,就风声鹤唳,弃甲曳兵而走。哪怕是数十骑玄甲铁骑,谅他们也不敢轻易试探,早就当望风而逃。但若不是蛮族,在这北境之中,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和这个胆量敢于挑衅我大秦铁骑?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将军眼神寒光微闪,但无论是谁,胆敢挑衅我大秦铁骑威严,定当竭力诛之。 一人小步跑到厅堂之外,躬身等候召见。大将军示意来者上前,那人进来之后恭敬说道:“启禀大将军,北归铁骑,醒了”。 醒了么?大将军起身,身形说不上有多么高大魁梧,虎背熊腰形容也不恰当,只能说是壮硕得恰到好处,尤其是一身金黄甲胄披挂在身上,更是英武非凡。 大踏步走到一处小阁之中,床上之人正是那名单骑归来的兵士,此刻已然苏醒斜靠在床榻之上,虽然还是面色苍白,但已开始渐有血色。此刻见到来者,起身想要跪下行礼,但这一牵动却又呕吐出一抹红迹。 大将军走到床边,示意不必多礼,轻声问道:“你们这一队玄甲铁骑,我记得带队的是陈克用吧”? 床上兵士闻言面色微喜,没想到大将军还能记得我们,随机又暗淡下来,只是低头说道:“将军所言极是,正是陈将军”。 大将军微微颔首,继续问道:“说一说,发生了什么”? 床上兵士并没有具体说出什么详细情况,只是按照吩咐,始终牢记着陈将军最后的嘱托,缓缓轻声地从嘴中吐出两个字眼。 但就是这么随意的两个字眼,让一直即使是面对百万军马厮杀也面色不变的大将军,此刻却身形颤动,后退一步,一手撑在身后案几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白鬼”?????????????? 第三章 城内歌声城外哀声 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最后一国,齐国。从此兼并天下,一统九州。嬴政定都咸阳,去除分封,天下行郡县。从此不再有诸侯一说,也没有所谓的天下共主。 天下只有一个掌权者,那就是嬴政。嬴政有一个千古未有之称谓,那就是皇帝,自称始皇帝,寓意一世二世,乃至万世。 十月,南方骄阳依旧,咸阳城却已经朔风呼啸,不过今天街道十分热闹,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哪怕是身处最郊外的野户,也都特意跑到城里,打了几乎烧酒,回家庆祝。 不为别的,身为大秦子民,如今民凭国贵,既然天下出现了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四海之内都飘着大秦的黑底红字旗,自然少不了几分骄傲。 秦国子民在欢庆之余,都免不了不时地把目光投往一个方向,咸阳宫。 民间尚且如此愉悦升腾,更别提是宫城之内了。 咸阳宫长不知几许,宽不知几丈。高墙坚壁,大道小径,奇花异草,尤其是那后宫六国佳丽,皆为世人津津乐道,不必多说。 麒麟殿是议事之处,一道道让六国色变的命令就是从这里发送出去,直达四方。让秦皇虽不出宫门,已享有八荒之土,治理万国之民。 黄昏早过,殿中却依旧亮如白昼,万盏灯火,廖若繁星。把一个个状似疯魔的人影投射在纱窗上,如同鬼魅。 在皇帝陛下治下,按理说众臣应该唯唯诺诺,俯首帖耳才对,哪敢如此目无规矩,随心所欲。事实上以前都是如此,准确点来说直到三天之前都是如此。但如今七国争雄称霸局面已成昨日黄花,皇帝陛下声威加诸寰宇,自然乐得恩泽天下,与民同庆。 这场宴会已经开了三天,众臣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在这期间都卸下压力,放荡形骸。春秋战国五百年,诸侯之间互相攻击争斗,国家尚且朝不保夕,何况是个人安危。因此在这五百年中,无论江湖草莽还是庙堂高官,无一不是芒刺在背,小心翼翼。 五百年大小战争无数,死殍数不胜数,既有垂首布衣,也不乏将相王侯。人命如草芥,一春还一秋。难怪世人喟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如今五百年纷扰终于结束,无论之前多少次流离失所,妻离子别,如今总算可以盼一个安稳现世。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古今皆然。 尤其是咸阳城中的百姓,身为战胜国的子民,自然因秦人身份而自豪,对于他们君主的文治武功,早已没有丝毫怀疑。对于大秦皇帝治下的当今天下,也充满了希望。 然而他们的君主,那位千古一帝,此时坐在麒麟殿上,看着台阶下面那些早已得意忘形的群臣,眉宇之间却是没有丝毫喜悦,眼神淡漠,恐怕也唯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那右手拇指和食指偶尔摩擦的细微动作,才能略微判断出他的心境如何。 皇帝陛下身侧稍稍靠后一个位置坐着一位端庄丽人,姿容较好,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却自由大气流露。此时女子目光温婉,视线不在殿下徘徊,只在眼前男子身上停留。 另外一侧站立着另外一人,与那女子全然不同,与那殿下群臣也全然不同。身体弯曲,眉目低垂,嘴角带笑,面白无须,眼神淡然。但就是这么淡然的眼神,下面的每一个群臣都无不惧怕。 此人就是中车府令,赵高。 赵高无疑就是少数能揣测出眼前男子心意的人,侍奉眼前之人几十年,朝朝暮暮相伴相随,再难以察觉的细微动作表情都逃不过他的双眼,心细如尘,不过此番而已。 又有一个大臣跪拜上了台阶,赵高认出对方是位列九卿之一宗正的王大人,是个出了名的马屁精,要不是先辈劳苦功高,这份恩荫也泽被不到他。虽说如此,宗正一职主要掌握皇族的名籍簿,分别嫡庶亲疏,也不是什么握有实权的大官。 王大人走到皇帝身前九尺之地,恭敬跪拜道:“吾皇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北收要害,灭六国,却北狄。一定天下,威震四海。百姓无不叩首,诸侯无不敬怕。今天下八荒皆以收拢,六合之地无不请奉。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吾皇行天下之力,驭七国之民,治九州之地。成就千世不灭之功,万代敬仰之业。功盖三皇,业越五帝。开天下之新章。江山基业,永生永固。” 一番豪言壮语之后,伏地不起。 皇帝陛下听完之后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毕竟这段时间以来,类似的话语连赵高都已经听得耳朵发麻了。 嬴政片刻后轻挥右手,王大人显然是头埋得太低,没有注意到,没有任何动作。 不待皇帝陛下再做出示意,赵高小声说道:“王大人,皇帝陛下知你一片赤诚,可以先行退下了”。王大人闻言才再拜起身,退到阶下。 赵高轻嘘口气,暗自抹了把汗,这厮竟是这般不识时机,当下这种时刻也是你能上来拍马屁的吗?看来以后得找个机会,拉他下马。不然迟早得殃及到自己。倒霉的王大人可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经这样就被下了定论,真是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了。 皇帝陛下此时心情不悦,而且是十分不悦,这是赵高的判断,而这不悦的来源正是皇帝陛下手中的那一小块缣帛。是刚从北境十万加急快马飞驰送过来的,而且是由北境大将军亲手所书,其重要性由此可见。 能让大将军亲自禀报,还以如此速度送达的信息,肯定事关重大,而且多半是个不好的事情。 当然,赵高已经看过了上面的文字记载,倒不是他有胆量敢私自偷看,逾越规矩,这藐视君上的大不敬之罪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 主要是因为皇帝陛下对他极为信任,而且当前群臣皆在殿下或歌或舞,皇帝陛下便大方递给他看了一眼,一眼之下,赵高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上面记载的事情可是可小可大,若是不知道就算了,可这知道了就算想要刻意不在乎,也知道这繁华盛世下隐藏着的涌动暗流和汹涌杀机。 缣帛上的消息如果传出去这天下可要再次大乱,相信大将军应该也已经做好安排,如今天下刚定,帝国看似强大不可匹敌,可是这里面的苦楚和烦恼,自己这位终日陪在这位权势滔天的君王身边的人还是知晓一二的,幸好自己这张嘴巴也还严实得紧,这消息要是真从自己这出去,可是十个中车府令的脑袋也不够砍的。 但如果事情是真的,就算不传出去,那也是帝国的一大威胁。一千年前周王联合诸侯,举尽天下之兵,鏖战数十年才解决的大患,如今又再度出现。这次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打算,这可是关系帝国存亡的大事啊。 缣帛上面字数不多,准确的来说只有简单两个,白鬼。 “此事无论真假,万万不能让他人知晓”。一道虽然轻微,但是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让人不敢抵抗,只能服从。 赵高稍稍把视线抬高一点,看了看眼前之人,还是慵懒地端坐在华丽地席上面,和刚才相比一点变化也没有,甚至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说过话。 然而中车府令赵高心中早有答案,也知道该怎么去做,垂手一拱,声音略微尖细,缓缓吐出一个字,“诺”。随后缓缓退出,没入黑夜。 ????????????? 北境,上郡城北之外三十里地,一座荒山上面只有两个人影,一个站着,一个跪在地上。 站着的是名刚毅中年男子,一身金甲在阳光照射之下十分耀眼夺目,腰间系着一把漆黑重剑,剑已出鞘,寒芒闪动,寒气逼人。 四周荒无一物,天空当中偶有雄鹰飞过,也似乎感觉到了肃杀之气,鸣叫一声立刻远远飞走。 “苍茫北莽,万里无涯。鹰击九天之上,马踩千里风沙。君不见,多少儿郎,热血都尽撒,从此不还家”。刚毅男子面沉如水,目光遥望南方,自顾自的低吟出这首不知那位边塞文人写出的词章。 跪下的男子面色苍白,似乎曾经受过重伤,如今虽然面临知道难逃一死,神色却是十分平静。 “大将军,有劳了”。男子说完便双目直视北方,那里有他无数兄弟的英魂,现在他终于要去陪他们了。一念及此,心情有些许轻快。 大将军转身走到男子身侧,双手握紧手中宝剑,高举过头顶,斜指苍穹,略微沉吟,而后低声说道:“兄弟,对不起了”。 男子惬意一笑,道:“有大将军这声兄弟,这辈子值了”。 长剑挥下,一道身影翻倒在地。 大将军策马走下荒山,荒山之下是三千铁骑,一万步卒,此刻千万兵马都是秩序井然,排列有序,看到马上之人,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敬之情。 “陈克用一行外巡遇敌,皆是死战,直至力殆身亡。胡二却临阵脱逃,还妄言古怪,皆是托辞藉以逃避责罚。今已斩之,望诸位引以为例”。 大将军目光扫视一周,看到众将士无不愤慨,微微点头,继续说道:“然我大秦之威严不可侵,我大秦将士的热血更不可白流。杀吾一人者,吾十倍还之。侵吾一地者,吾十倍还之。众将士,随本将军前去手刃敌酋一番,誓报此仇,誓洗此辱”。 “誓报此仇,誓洗此辱。誓报此仇,誓洗此辱。誓报此仇,誓洗此辱”???????? 全军将士无不振臂高呼,气壮山谷,直冲斗牛。 今晚玄甲铁骑百里奔袭,战况如何不得知晓。只是三日后出境贸易的归来客商发现,北狄之住地再次远迁三百里,人口数量再次大量减少。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兵不敢弯弓而抱怨。北狄妇女夜哭狼山,声音凄凉,三十里之外依稀可闻。 “何日当归,何时可归,何日能归?不求马肥羊儿壮,只求千里把家回。思儿儿死我心忧,思父父远我心愁。将军何故千里地,不留一土白骨坟” ??????????????? 第四章 一马两人江湖笑 庙堂有庙堂之事,虽然波澜壮阔,气势浩瀚,但未免太过于遥远,只可远观而无缘参演。 远不如这江湖之事来得津津有味,值得细细咀嚼,充满人烟,况且其间也不乏荡气回肠。而且因为其往往就处于身边,使得自己有幸出现在其中的一两回画面,所以更受世人青睐。 越国故地,当年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气势早已不在,只能成为每个越国子民在梦中的甜蜜场景,叫人豪气顿起之后又立刻心酸泛滥。是啊,昨日英雄昨日梦,一入黄河也成空。 如今,天下再无越国,一切都属于秦国,包括越人自己,早已亡国忘家,终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越国风景多秀丽,没有如此好的水土,也养育不出西施和郑旦这般沉鱼落雁的可喜人儿,也不会让吴国君王丢却江山。 青山起伏,一条黄土小道蜿蜒其中。两边的土地上有人在收割庄稼,有人在采摘果实,还有一条小溪,不少妇女正在洗衣,小孩在水里面嬉戏。好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一位老者停止手中锄地动作,仰头看了看远方,那是越国故都的方向,心中哀叹一声,国都不国了,哪里还能怡然自乐,苦中作乐罢了。 突然老者目光一凝,然后眼珠开始慢慢移动。随着老人视线看去,原来是山路尽头出现了一匹骏马身影,马背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由于太远看不清相貌,只能从着装依稀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随后马蹄声依次想起,初时极少,后如山石滚落,振聋发聩。山地两边的人也都发现了情况,定睛一望,为首一匹骏马身后又出现了十几匹骏马。 后面出现的好像是秦国骑兵,越人甚至是六国子民对于秦兵都太熟悉了,那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秦兵此时皆是手持长矛,呐喊助威,似乎要将当先马上两人生撕活劈一般,气氛热烈。 咻,只听到那么一声,随即是一道惨叫,后面的秦兵中一人坠马,脖子上插着一只羽箭,早已穿透脖颈,中箭之人扑腾两下之后便是一动不动,已然死绝。 好精准的箭法,好冷酷的心。老人心中暗道。 奔腾的马背上颠簸不断,射箭之人还能如此准确的有的放矢,直取要害,出手即是杀招,明显是冲着人命去得,观者无不心寒,暗自猜想要是那一箭射向自己,自己能不能躲得过去。 老人微眯双眼,看着那个再次张弓射箭的人,相貌普通,唯独一双眼睛格外有神,抽箭举弓拉弦,一气呵成,显然这动作已是轻车熟路,自然而然。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老人早年也曾从军,哪里看不出来马背上射箭的少年绝不简单,尤其是那动作错落衔接之间,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也有军人风范。 难道此子之前也曾效力于行伍之中,不知道是哪国军士?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秦国的,只要不是秦国,那都是盟友。 老人心中踌躇,不知道应不应该帮助少年。少年虽然力猛,但面对十数个训练有素,战场厮杀多年的铁骑兵,老人不认为他能活着走出这条山间小道。 战斗还在继续,不多时已经有五个秦兵中箭倒地而亡,但是余下的秦兵也已经将这逃亡的两人一马包围起来。 近战不易用弓,少年神情冷冽,把木弓和箭筒都取下交给少女,后者接过,嘴唇嚅动,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见少年脸上露出轻笑,微微点头。 秦兵为首一人看着场中这两个待宰羔羊,嗤笑一声,也不废话,举起长矛就是一枪刺去。这一路追赶,早已筋疲力尽,该说的该骂的都在途中说尽骂光,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把眼前二人杀了好回去交差,那天香楼的姑娘可还在温酒等着自己呢。 秦兵队长想到这里,手上长矛力量加大几分,速度更快,直直地就要插入少年身体。 少年见长矛袭来,也不躲避,伸手向前一抓,随后用力一扯,便将这名秦兵拉下马来。手腕翻动,将手中长矛倒转过来,用力掷出,将落地之人活活钉死。 一个回合就赤手空拳把一个铁骑兵给杀了,要是普通军队即使不说是立刻溃逃,至少也是心中胆颤,失去再战勇气。可惜这是帝国骑兵,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被你一个毛头小子活活吓跑不成。 少年翻身下马,从腰间拔出一把无论制式还是材地似乎都是普普通通的铁剑,冷冷看着其他秦兵。 剩下的秦兵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也跟着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早已训练了千百遍。确实,此小径之地,骑兵也发挥不了冲锋,反而受到地形牵制。还不如弃马作步,更好厮杀。 没有谁在指挥调度,所有秦兵却在同时发起了进攻,长矛突刺,围观之人皆不忍看见少年血溅当场,闭目回过头去。 越人对秦人既无好感,那自然不吝啬与对秦人的敌人给予些许善意。不过接下来的情况却出乎众人预料,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这结局。血是溅了,不过溅的却是是秦人的血。 少年一个翻身跳到秦兵身后,接着一记横扫千军,霎时间三名秦兵立刻被一剑封喉,当场毙命。 “还有七个“,少年微微一笑,神情不再冷冽,轻声言道。 十数个秦国铁骑没多久就折损了一半,虽说不是那最精英的玄甲铁骑兵,但也已经足够让人嗟叹,尤其是这八个骑兵,皆是为一人所杀。而此人,似未及冠,也没有三头六臂,普普通通。 在场的一方是七个帝国军士,另外一方则是一个少男和一个少女。当然,还有四周山野上那围观的几十个越人。如果此地是在秦国,秦兵也绝不会如此孤立无援,秦民早已群起而攻之,毕竟杀敌一人,赏爵一级。何况此处还有两颗首级。 不过可惜此地远离秦国,更是别国故土,在场的也都不是秦国人士,严格来说秦国都是灭亡了他们故国的人,不上去帮助那一男一女就行了,哪里还指望去帮助帝国军士。 七个军士没多久已经倒地了五个,生死不知。还有两个虽然还在苦苦支撑,不过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没了人多的底气,更是越发柔弱,没有三两个回合,又倒下了一个。 少年此刻提着一把长剑,剑上缺口不少,但那剑身上不时滴落的血液,宣告它还可杀人。 “最后一个了”,少年低头避过对方刺过来的长矛,身形向前一冲,两手握住剑柄直直插入对方胸口。身形一个蹒跚,顺势倒在了对方身上,看来一下子力敌七人也不轻松。 把剑拔出来,看着剑刃上又多出来的几个缺口,少年微微皱眉,心中想到好像又比上次多了几个,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这把剑只能当成棍子用了。 把剑上的血液在对方身上擦干净,少年在倒地的七个兵士身上一阵摸索,不一会儿好像掏出了某样东西,少年嘿嘿一笑继续开始摸索下一个秦兵。 直到十几个秦兵尸体都摸索完之后,少年才走到少女身前,无奈说道:“这次都是些穷鬼,没多少钱”。 由于少年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围观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正是因为这样才难免咂舌,如今秦国势大,秦兵更是横行无忌,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眼前之人究竟是谁,敢情是把秦兵都当成钱袋了,专门杀人夺财。 少女却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是看着少年那虽然无奈,但眼中的喜意却是那么明显,也打心眼里高兴。 少女向前走了几步,直到快要撞到少年身体才停下,伸手帮其把脸上的尘土擦拭干净,柔声问道:“还会再有其他的追兵吗”?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随机摇摇头,微笑道:“没有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批”。 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先行了一礼,这一礼不是问候,而是感谢,随后对着少男少女二人问道:“二位似乎不是本地人士”? 少年一笑,也拱手施了一礼,道:“老人家慧眼,我兄妹二人从远方逃难而来,路过此处而已。至于逃什么难,老人家想必已经知道了”。少年用手指了指躺在不远处地上的兵士。 老者点头表示知晓,但心中仍旧疑惑。若说眼前二人是兄妹,以老人这么长时间的阅历和独到识人眼光来看,自然是不信的。 且不说二人相貌差异甚大,主要是那少女毫不掩饰的情意,更是只要明眼人都能有所明了。不过天底下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别人不说,老人也不是那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之人,生逢乱世,自顾自都不一定能顾得好,哪里还有多余功夫去管别人如何。 老人身为亡国之人,对于秦国自是痛恨,所以对这斩杀了七名帝国兵士的少年格外有好感,和煦笑道:“此处虽然远离官府,但是十几名帝国士兵身死,料想官府那边应该会有所反应。就算公子不惧,可这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年闻言和少女互看一眼,皆是微微点头。少年牵起马绳,准备离开。 老人怕对方误会,继续补充道:“公子莫误会老朽之意,不是老朽要赶公子离开,实则是因为秦国眼线众多,说不定此时已有人将消息传入城中,公子此行宜早不宜迟”。 少年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言重了,我兄妹二人并非不明好歹之人,多谢老人家一番善意。他日有缘相见,定和老人家喝上几碗”。 语毕也不停留,向着老人告辞之后,和少女并肩渐行渐远。 老人看着两人背影,不由得感慨时光无情,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并肩佳人。希望这一对好“兄妹”,在这无情世道能多情,也算为这悲苦世间增添几分暖意。 第五章 江南好,玉人一哭还一笑 “世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即入深秋,再好的风景也早已不在,烟雨锁重楼之景当三四月才好。而如今,落叶纷飞,乍暖还寒,昔日游人如织的堤岸也变得冷冷清清。 少年坐在桥拱上面,双脚悬空,嘴里斜叼着一根无名野草,头一摇一晃,双腿也摇摇摆摆,手中还拿着个石块在桥墩上胡乱涂画,看着桥下那如同明镜一样的碧波水面,里面可不是也有一个少年在如此动作嘛。 “都说是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可这会儿时节不对,早过了春雨时候,这江南能有啥好去处呢”?少年双手撑着下巴,似乎是自顾自的嘟囔着。 水面上突起波纹,原来是有人从桥上丢下了一颗石子,待到恢复平静,透亮清澈的水镜上多出了一道倩影。 少女没有坐下,把手扶在栏杆上,柔声说道:“当初你出来的时候,老爷是怎么跟你说的,那你现在怎么做不就好了,又有什么好忧愁的?偌大江南,还能真没个好去处不成”? 少年微微叹口气,你们这些小女子又怎会懂得这其中的缘由。没错,老爷是给了去处,可他没告诉我怎么去啊。 一年多的奔波,从北到南,一路上由赵入楚,又由楚转越,其中艰辛酸楚,多少次命悬一线,如今算是脱离了帝国的势力范围,可是天下虽大,我们两个亡国之人,能何去何从?何况你的身份又是如此敏感,去找的那人,真能信得过吗? 少年思索一下,开口说道:“老爷让我们去找墨家,说当初年轻时曾与那还未成为巨子的家伙有过些许恩情,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又早已不在,谁知道墨家巨子还能不能顾及昔日恩情,你忘了在楚国小村里的事情了”? 少女经言提起,从心里又想起了那件事,不由得微微蹙眉。当时自己二人刚摆脱秦兵追杀,路过楚国一个小村时看到一个户农家正被帝国军士欺凌,不忍之下就出手相助,反正帝国也是自己的仇人。 然后农家两个夫妇自然恩情相报,热情款待,谁知夜晚酣睡之时那男人却提起柴刀意欲行刺,而且那农妇手中也拿了一把钢叉,要不是南明警觉自己二人早已身亡,如今想起来都是后怕。 斩敌一首赐爵一级,或者可领受相应俸禄,这可是寻常农家忙活一年的收入,也怪不得有人会利欲熏心,以怨报德 但是,墨家也会如此吗?少女想到墨家一直以来在七国的行事风范,百姓都是有口皆碑,心中郁结稍解,道:“墨家素来以兼爱、非攻著于天下,七国百姓无不受其恩惠,赞其风度,无故之人都能慷慨相助,何况我们还有旧情在先”。 旧情?少年有点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看平放在手边的铁剑,这才是十几年的旧情,其他都是扯淡。 少年道:“兼爱非攻谁不会喊?说说又不用花费一文钱。法家还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少女觉得不能以偏概全,继续争辩道:“墨家子弟奔走天下,皆是任侠尚义,巨子更是其中之最,难道这也信不过吗”? 少年依旧没有多余的反应,淡淡说道:“人心叵测,我们只有一条命,我不想失去”。 少女闻言也不气馁,反问道:“那你又有何打算”? 少年摇摇头,不作任何回答,其实心中早有打算,老爷的话是不能不听的,信得过老爷,只是信不过墨家。既然老爷作此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虽然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少女饶是脾气再好,终究还是少了些许制怒平心静气的耐性,何况青春心性,此时自然难免发些脾气,杏眼圆睁,有点赌气地说道:“行行行,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呆坐着,等着秦兵过来把你我二人捕了去最好,也省得我受你的气”。 话语刚落,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开始泛红,声音也有点颤动。 “当初老爷觉得你是可信之人,才让我跟你走,本以为以后即使不能报仇雪恨,也能求个安生。这些日子兜兜转转,日夜奔波,片刻不得安稳,我可曾有过抱怨?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如此不可靠之人,现今前途难卜,我看你也不想受我拖累,那我还是趁早走了的好,免得相看两相厌”。 少女说完,也不等少年搭话,转身就走下小桥,秋风初起,带动衣袂飘飘,纤纤身影也生出了些许寞落之感. 少年也不急于行动,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随后拿起铁剑,几个跃步跳到少女身前,看着少女,摊开双手无奈说道:“我的大小姐啊,你就别走了,我错了行不行。你看你这国色天香的,一个人走上街去还不得被人掳走做了人家的小媳妇,那我怎么跟老爷交代。诶,别说,你这哭起来的样子还真有点像个小媳妇”。少年说啊说的自顾自地先笑了起来。 少女伸手抹了抹双眼,也不看向少年,把头撇向一旁,道:“本来就是你错了,还有我做不做人家媳妇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做你的???????”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竟是再也说不下去,细看之下才发现少女脸颊竟然略有红晕。 少年闻言,继续嬉笑打趣道:“又不是做我的什么?怎么不说,做我的丫鬟我还嫌你不会服侍人呢”。 少女心思本来就羞涩,此时似乎心事被窥破,难免张皇失措,也不知道如何辩解,微微跺脚之后起脚快速离去。 少年赶忙追上,得势就饶人,再说下去估计这小妮子就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少年赶紧作了一揖,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摆在脸上,正色道:“这位小姐,适才是小生无礼莽撞了,还望小姐见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瞧,这街角有一家包子铺,甜的还是咸的,你说了算”。 少女见状,不由得噗嗤一笑,一笑之后这气自然也就泄了,不好再找少年的不好,顺势借坡下驴,说道:“甜的咸的都要”。 少年闻言一副为难模样,故意伸手摸了摸怀里,叹了口气,道:“唉,地主家也没有余钱让你这般挥霍啊,难怪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少女看到少年这副姿态,更是心情大好,如同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笑声如银铃般悦耳清脆,暗自庆幸自己冰雪聪明,知道先示敌以弱,再趁火打劫,道:“就是甜的咸的都要,快去买”。 少年无奈,只好转身去买包子,谁叫自己夸下海口让对方任选呢?边走便故意大声说话,让少女听到。 “晴天啊晴天,一言不合变雨天。雨天啊雨天,眉开眼笑又成了晴天。晴天啊,我看你还是叫六月天算了,这样真变起来我也比较容易接受,成不“? 名叫晴天的女子粉拳轻挥,朝着少年声色俱厉地说道:“找打是不是南明,我饿了要吃包子,甜的咸的都要,快去买。你看自从和你出来我都瘦成什么样了,晚上梦见老爷我要向他告状去“。 少年大叫道:“冤枉啊,你看看是谁瘦了好不好?你可不能颠倒黑白。再说了,漂亮女子讲究的就是蜂腰细颈,葱手玉足,你吃那么多干嘛”? 也不知是少女加快了脚步还是少年放慢了脚步,两人身影渐趋平行。晴天背负双手,看着少年,认真问道:“南明你给我听着,老爷告诉过我,有得吃就吃,我要吃我要吃,我才不管胖不胖美不美呢,你听清楚了没有”? 南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双手捂住耳朵,也学着少女模样说道:“我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老爷那是年轻时候饿怕了才这样说的,你又不一样,从来没饿过,再说你胖了不美了可就没人要你了,到时候嫁不出去,要我怎么跟老爷交代”? 晴天只顾着和少年斗嘴,说话显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脱口而出,道:“嫁不出去就赖着你了,行不行”?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脸错愕,然后各自把头扭向一边,默默无言,气氛一时间有点吊诡。 片刻后还是少女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赖着你和嫁给你又不是一个意思”。说完感觉好像越描越黑,又低下头继续沉默,心中如小鹿乱撞,心想你倒是说句话啊,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吗? 似乎是听到了少女的心声,少年的声音马上响起,不过说的内容和少女期待的可谓是相去甚远,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包子铺到了,老板,麻烦你七个肉包一个糖包”。 晴天似乎被南明的话语给震惊到了,把刚才的尴尬事情丢到一边,不解的出言问道:“你不是说没钱吗”? 南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没钱啊,都买包子了”。 晴天感觉心里刚刚压下去的一丝火气又慢慢窜了上来,没钱你还买那么多包子,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钱都买包子了是吧。买那么多干嘛”? 南明依旧极其认真,态度极其诚恳地说道:“不是你说咸的甜的都要嘛,都在这了你看”。说完把手中的一大捧包子递到晴天面前,一副我很聪明的献殷勤等着夸奖的样子。 晴天看着这一大袋热气腾腾的包子,眼角不时抽动,但依旧尽量告诫自己不能失控,道:“可我的意思是我要一个咸的一个甜的”。 南明把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一脸陶醉的样子,悠哉说道:“我知道啊,一个甜的和一个咸的是给你的,其他都是我要吃的”。 “南明”,晴天突然微微一笑,如春风抚人一般。 可是南明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警惕地问道:“怎么了”。 晴天很温柔地说道:“我要杀了你“。 “不要啊“。少年顾不上再吃包子,急忙转身跑开。“你别忘了现在我可是你哥哥,身为妹妹你怎么能对哥哥动手,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大小姐,轻一点,哎哟????????”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听,风中还有那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 “我再也不敢了?????????” 第六章 昨日小桥友来到 少年名叫南明,少女名叫晴天。姓氏不详,籍贯可考,既然说是从赵国逃过来的,应该是赵人无疑。 相传赵国先祖乃是黄帝之子,五方天帝之一的少昊之后。先祖造父因助周王平乱有功,赐封于赵城,遂以赵为姓。后因幽王昏庸无道,宠信美姬,致使国家大乱。叔带乃离开周王,侍奉晋文君,随后赵氏在晋国渐成望族。 之后与韩魏三家分晋,建立赵国,定都邯郸。 赵国以舞闻名与天下,有“天下舞蹈,八九出于赵”之称。尤其是其中的“踮屣”之舞,穿着无跟小鞋而轻轻踮起脚跟而用脚尖舞蹈的动作,轻盈优美,在七国之中蔚然成风,学者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人因学习赵舞而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步法,竟然不会再行走,有‘邯郸学步‘之说。 赵亡于公元前二二八年,仅在秦国攻破韩国之后两年,成为第二个被秦国铁骑踏破的国家。而南明和晴天,在逃亡之前,皆不知其经历。在七国之中,类似的还有很多,或是亡国之后藏于民间,或是隐入荒野,只要身份不是太敏感,基本也可以安度残年。 不幸的是南明和晴天身份都挺敏感,当隐不下去之时,也只能在江湖中飘摇闯荡,如同一叶浮萍,起沉不定。不过还好,还有方向还有目标,知道何去何从,即使是一叶浮萍,这浮萍也是有根连着的,不至于失去方向,四处流浪。 “说江南,道江南,小桥小巷小水船。吃完西窗你到东窗,风景又是其他模样。各位客官你心莫急,小店有佳肴百样,还有美酒百坛。走进来你坐一坐,天上神仙也不想还。这位爷您请”。 南明和晴天在店小二的热情吆喝下走进了小店当中,由于两人已经用过午膳,所以只点了一壶茶,靠在窗边安静坐着。也不曾聊天,只是静静地欣赏着窗外风景。 茶自然不是好茶,好茶得在雨前才喝得到;水自然也不是好水,好水得清晨从山上取来;茶杯茶壶也皆是下品,留不住茶香。 但是对于在外面风雨飘摇多时的两人来说,已经是很满足了。对啊,若是你也风餐露宿了那么久,有点野味就算没有作料相伴都能吃得大快朵颐的时候,那这桌上的袅袅清茶的确是已经称得上是美味了。 南明把杯中茶水慢慢饮尽,细细品味着舌尖残存的清香,脸上挂着几分笑意,道:“虽然比起老爷泡的还是差了许多,不过比起那雨水来得是要香甜”。 晴天不生气的时候还是十分恬静秀丽,不同于那些一眼望去就惊为天人的美艳尤物,晴天如同一朵河岸边含苞待放的白莲,值得细细观赏。 对于杯中茶水不同于南明一杯接一杯的饿鬼归来样,晴天只是浅尝辄止,微微笑道:“老爷泡茶的功夫那是极其讲究的,水温分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也不去说云雾六安碧螺这些世人皆晓得的好茶,就算是寻常品种,也能泡出极品味道来,岂是这些小门小户可以比拟的“。 南明也不争辩,同样报之一笑,望向窗外,眼神飘渺不定,轻轻说道:“是啊,一朝尝过天上味,此后人间无欲心。你是大户小姐,又何止只是尝过一朝,这些市井俗物当然入不了你的尊贵法眼“。 话说到此处,南明突然目光一黯,让一直仔细注视着他的脸颊的晴天心神一伤,像是做了什么大不敬之事一样的内疚。 晴天正在心中思索要说些什么,只听南明继续说到:“可我不一样,塞外厮杀多年,真到了穷途末路,一口泥水都视为至宝,一口腐肉都味同燕翅。如今奔波千里,我是习惯了的,到哪里不都一样,只是苦了你一个女子。这一口清茶,于我甘之如饴,于你确实是委屈了”。 晴天心中柔软之处闻言更是受不了,正要申辩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却看到南明的目光又变得明亮起来,笑容也重新挂在脸上,一双眼睛波光泛泛,窗外阳光照耀下来,更是增添几分魅力神采,看得晴天也微微失神。 待得晴天回过神时,南明站直身子趴在窗台上,向着窗外兴高采烈地挥动双手,甚至还大声吹了个口哨,“嘿,在这在这,我在这儿呢,对对对,是我”。南明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晴天心中好奇,把头探向窗外,除了往来路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那些人自己也不认识,似乎又不是自己两人此行的目标啊。 然而看着南明这幅样子,晴天还以为是自己没有注意到,一边目光在人群中游动一边疑惑的问道:“南明,人来了吗”? “来了来了”。南明笑容越来越灿烂。 晴天皱起眉头,问道:“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南明双手指向一个方位,道:“在那啊,你看你看,好俊的小娘子,那脸蛋,那身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皮肤嫩得都快要滴出水来。自古江南多美人,既然有着西施郑旦这些前辈,后面的料想也不会太差。江南果然是个好地方,一方水土一方人,古人诚不欺我。嘿嘿,古人诚不欺我也”。 南明望着那两个成功被自己吸引了注意的娇美可人儿,嘴里还在自顾自的念叨,突然感觉气氛不对。 有杀气。在战场上多年培养出的直觉一下子让他惊醒了过来,难道是秦兵追来了,怎么这么快! 转身准备招呼晴天小心,却看到晴天双眼微眯,嘴唇轻咬,脸色阴沉可怕,十分瘆人。饶是心性坚硬如南明,也禁不住暗自打了个寒颤。 急忙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正色说道:“人已经来了,我们赶紧走吧,让别人久等多不好”。说完赶紧快步走出小店,竟是比逃离秦兵还要慌张。 晴天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少年身影,微微跺脚,随即又是展颜一笑。这家伙总是能那么轻易就挑起自己的脾气,可是自己怎么却真正气不起来呢?还有,自己真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会像秦兵一样杀人? 少女怀揣心事,莲步轻移,也跟了上去。 走到昨天两人休息的石桥下边,南明没有急着上去,等着晴天走近之后微笑道:“你看,桥头上的那几个人你分辨得出来谁是我们这次见面的对象吗”? 晴天目光顺着石桥的阶梯缓缓望去,江南虽多河道,但是大多数流淌民居里面的河道都比较小。 小桥不大不高也不宽,不过十几级阶梯就能到达小桥的拱顶,宽也不过四五人并肩而立。 桥拱上面平地才堪堪五六尺,也不过是供行人休憩赏玩之用,做不成生意。桥上此时虽然来来往往不少人,但要说一直站在桥拱之上的也不过那么几人。 其中一男一女似是眷侣,男的衣冠楚楚,头戴青巾,手摇纸扇,双目直视远方,认真听着女伴的话语,自己只是淡笑。 而女的年纪不过二三十,居家少妇一般,应该是男子之妻,撑着一把油纸伞,双眼都在男子身上流转,口型变换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有两个是小孩,一人如同南明昨天一样坐在桥上,只是嬉笑。另外一个手里拿着一根小竿,似乎是在钓鱼。 还有一个男的像是赶路的人一般,将身上的包袱放在地上,自己也无力的坐在地上,似乎是在休息,可是一双眼睛却东张西望,似乎是在等人。 晴天分析完毕,心中有了猜测,对着南明说道:“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的话,未免也太小觑天下女子了。那个歇息的汉子似乎是在等人,好像是最可能的人,不过老爷说过,世事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最有可能的其实是最不可能的。而且这汉子虽然看似疲惫,但是皮肤白皙,不太可能是奔走天下的墨家子弟,所以这一个不是”。 一边听着晴天的分析,南明一边点头,看见晴天等着自己接话,微微笑道:“很不错的理由,继续”。 晴天心中再思索了一下,道:“那对小孩,看似最不可能,其实是最有可能的。秋风已起多时,、河中之鱼难以垂钓,而且你看两个小孩。一个似乎坐在桥上嬉笑,可是眼神却在暗自观察来往之人,另一个好像在钓鱼,其实也是在打量行人。墨家子弟遍布天下,恩泽也遍布天下,找一两个小孩来帮忙,不仅可以掩人耳目,还可以策以万全”。 南明略微沉吟,突然一笑,道:“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 晴天以为自己一言中的,心中得意,说道:“本小姐天资聪颖,生来七窍皆通,哪还用得着去学,无师便能自通”。 南明听完,止不住哈哈大笑,道:“无师便能自通?我看你是狗屁不通才对”。 晴天闻言面色微红,但仍不服输,道:“难道我说的都不对吗“? “都狗屁不通了你还问对不对,就这领悟力你还好意思说是天资聪颖,这脸皮果真是比秦长城的拐角处还厚啊”。南明继续说道,一点不留情面。 晴天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说的都不对?难道是那一对年轻夫妇不成。我看他们夫妻不过是附近居民,吃完午饭过来散散步而已”。 南明走上石桥,边走边说:“我可没有小觑过天下女子,只是小觑你一人而已。你若不信,过来看看便是”。 难道真的是那对夫妻吗?看着这家伙满脸自信的样子,晴天也开始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怀疑,但还是不相信,或者只是不想服输所以才选择不去相信。 但还是跟着上去想要看看南明究竟是对是错,心中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他下不来台时自己应该怎么讥讽他两句,可是似乎又想不出什么狠毒的话语,自己果然不如南明牙尖嘴利,每每斗嘴都是自己吃亏。 想着想着两人已经走到了桥上,年轻夫妻样的两人仍是一人微笑望远,一人自说自话。 南明微微一笑,拱手对着两人施了一礼,道:“见过黑土两位先生”。 第七章 月下不同景,同景不同人 圣人曰: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墨家的影响之大和墨家子弟之多,当然,在秦灭六国之后,墨家也如同六国一样,辉煌逝去,但是烂船还有三斤钉,墨家依旧有着很大的实力,只不过把这份实力从明面上放到了暗地里。 从初代巨子墨翟创立墨家以来,到如今已是数百年时间,从者甚广,门众皆自称墨者。但凡墨家成员,皆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终生目标,以兼爱非攻为做事准则。除了依照公法以外,还有着自己的规矩和制度。 最为出名的自然是“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一条,曾经有墨者犯律,君王赦其不死,可是巨子依旧将其处死。法度森严如斯,墨家自是极其重视和遵守。 南明和晴天听从他们的老爷吩咐,来投靠墨家。此时南明行礼问候完毕,那名年轻女子停止了说话,眼带笑意的打量着南明。 而那男子目光低垂,也不转身看看来者,轻声问道:“这桥壁上的图案,是你所为”? 南明也不生气,知道江湖人总有一些江湖人的习气,行事风格虽然怪异,但只要对自己没有敌意,那自己也不会去没事找事。这么多年,对这些表面上的态度早就看得淡了,只轻声应了一声是。 不过要不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南明对男子的态度无所谓可不代表有些人就无所谓了,晴天心里本来对墨家还有些许好感,可是一见这男子连正眼相看一下也不肯,心中的好感早就烟消云散。 尤其是想到自己二人千里迢迢,多少次命悬一线才走到这里来,本以为就算没有夹道欢迎,至少也会好生问候一下,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眼看就要发作,可是年轻男子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怒气顿消,心中好感不仅重现,还有弥漫开来的迹象。 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画得真丑”。然后转身看向两人,尤其是看到晴天时眼神多停留了几分,不过眼中却没有丝毫意欲,更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一样的意思。 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开场白就会是这样,南明一时间也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毕竟还是年少,有些东西被说破还是会不好意思。 挠了挠头,南明难得的涩意十足,道:“没学过画,难免不能入眼,还请以后多多指教”。 指教什么?指教你画画么? 四人相视一眼,都笑了出来。墨家代表和赵国遗民的第一次相见,就在如此欢快友好又略带窘态的场合下完成了。 十年以后,当墨者谈论起这两名早已名动天下的少年少女时,皆是带着自豪得意,“那位,当初可是被师叔批评过的?????” ?????????????????????? 月明星稀,却没有看到乌鹊南飞之景,未免有几分遗憾。湖畔小筑之外,光影清浅,倒映在湖面上,就成了粼粼波光。小筑之内,人影成双,随着烛光晃动不停。 外面是虫鸣声起,屋内是清音贯彻。 晴天还是心存不解,今天憋了一下午了一直没问,可是这话闷在心里,虽然死不了人,可是能把人给难受得要命。 “南明,你怎么就知道这两人才是墨家弟子,而不是那两个小孩和那个路人”? 南明还对刚才吃完的晚宴心神向往,可是好久没吃得那么满意了,主要的是还不用自己掏钱。 此时听晴天提起这事,虽说有些兴致阑珊,不过看着这小妮子一脸求知的模样,还有今天也没给自己闹出什么乱子,还是决定耐心的解答一下她的疑惑。 “我怎么知道?因为就他们两个人站在我标出信号的地方,不是他们还能是谁,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晴天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心中仍是不敢相信,带有疑惑的声音想起,道:“就那么简单”? 南明反倒乐了,笑道:“不然真想你说的那么复杂不成?什么最不可能的是最可能,最可能的是最不可能?这些理论都是跟谁学的啊,老爷吗”? 晴天双手攥紧衣角,冷哼了一声不再搭话。她自然不会跟他说这都是自己瞎说乱套的,老爷才没有教过自己这些东西呢。 南明看到对方理屈词穷了,也不继续逗弄,再说下去估计吃亏的还是自己,话锋一转,道:“墨家两位先生出现,却没有直接把我们带到墨家去。反倒是把我们安排在了这个湖边小筑,其中用意你知道吗”? 其实南明心中已经是早有猜测,不过是想再给这小妮子制造机会转移她的想法而已。 晴天闻言,略微思索,带有试探性的说道:“莫非是觉得我二人身份可疑,要是把我们直接带到墨家里面,会是一大隐患”? 南明点了点头,道:“这是其一”。 “那其二呢”。晴天不假思索的问道,全然把刚才的不愉快又给忘掉了。 南明心中微笑,这妮子就是那么神经大条,易气也易乐,这也怪不了自己喜欢捉弄她了,因为真的很有趣呀。 心中虽然如此想法,嘴上确实另一套说辞:“墨家一向提倡兼相爱,交相利。四海之内皆可为亲友,就算怀疑我们的身份,也会开诚布公的提出疑问。而且这图纹老爷示于我时就说过,见图纹如见巨子。应该不会仅仅是一个联络符号那么简单”。 晴天点头赞同,也跟着分析说道:“如此说来,就算我们的来历墨家不知,那也会觉得是信得过的,断不会做如此安排,与墨家一向的行事确实差异甚大。事出必有因,难道,墨家出事了”? 晴天说到最后显然也是被自己如此大胆的猜测给吓了一跳,一手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竟是难以置信之神情。 虽然很不想去往这边想,但恐怕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了。墨家数百年传承,即使是在七国争雄的时候也没有覆灭,仍能游刃有余,甚至还在夹缝中生存发展壮大自身。难道如今秦并天下之后,那位终于要对墨家对手了吗? 南明站起身来,望向窗外,月悬西窗头,月亮之下的情形又是怎样呢? ??????????????????????????????? 咸阳城内,咸阳宫中,百官早已退去,大殿内空空荡荡,更显得寂寥空洞,如同一张黑色大口,在吞噬一切。 七国宫殿之前都是珠罗帷幕,景致非凡,麒麟殿也不例外,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皇帝陛下就下令把殿中帘幕全部撤去,殿内这才毫无阻隔,一眼望尽。 赵高在想起那事,心中也是颇为感慨,从那以后皇帝陛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正在心中思索,突然看到身前人影站起,立刻跟了上去。 嬴政一身黑袍,头戴九旒冕,冕前后分别垂着九旒,每道旒上有赤黄青白黑共九颗玉珠。随着身体的晃动,一百六十二颗玉珠也跟着上下挑动。 玉珠圆润剔透,乃是从七国十八万颗玉珠中千挑万选之后才得出的上上珍品,随便一颗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黑袍金缕镶边,雍容华贵,就连这地上铺着的毯子,从龙座一直延伸到麒麟殿下的三百六十五道阶梯,如此长的距离,材质活计都是西域一等一的佼佼之品。 嬴政背负双手,腰间随意悬挂一柄佩剑,慢慢踱着细步,走到了麒麟殿外,三百阶梯之上。不久之前,就是在这里,自己宣布称帝,接受万邦朝拜。也正是在这里,自己遥望六国是如何在大秦铁骑之下灰飞烟灭。 麒麟殿虽然不是咸阳城中最高的地方,最高的自是在骊山修建的阿房宫无疑,但也足以俯瞰整个咸阳城。 嬴政看着城中灯火明灭不定,片刻后说道:“当初朕说要踏破六国,兼并天下之时,众臣虽然不敢有议。但朕知道,他们皆以为笑柄,暗地里不知道讥笑过多少次朕”。 赵高不知道皇帝陛下突然说这些是何意,圣意难测,伴君更是如同伴虎,一言可以身兴,一眼也足可身亡。 低着头,躬身轻轻说道:“陛下鸿鹄展翅,燕雀安知其中威势。群臣目光短浅,自以为是,哪能知晓陛下宏图大业”。 嬴政轻轻摇头,淡笑道:“群臣皆愚,又岂会无一二能人志士,朕可是靠着这帮人才得以吞灭六国,难道六国真如此不堪,吹弹可破不成”。 略一停顿,嬴政忽然感慨,微笑道:“当时朕的确是年少轻狂,不知大事难为。五百年纷争,各国龙盘虎踞一方土地,又其实如此说亡就能轻易亡的。何况当时朕的初心,也不是为了合七国为一体,而是为了?????“ 说道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神情微暗。难道这天下间还能有什么事是这位坐拥四海,权势无双的帝王也要为之神伤的吗? 赵高算是其中一个略微知晓当年故事的人,陛下许久不曾言及此事,原以为早已忘却,没想到那么久了还是没能放下。 “陛下,起风了,回宫吧”。 嬴政微微点头,转身转入另一宫殿,那里有一扇未关的门还有一盏未灭的灯,似有等待。 “当时年少话青梅,相见寻常事,不解相思味。如今尝尽相思味,青梅依旧,相见只能梦中求”。 第八章 小筑花开小童心事 黑土先生自然不会真的叫黑土先生,黑土为墨,土上尽黑是为墨。南明不知道两人姓甚名谁,又不好直言,只好巧借黑土来称呼指代一下。 晴天和南明相处时日甚久,自然是一点既透,所以也没有觉得疑惑不解。真正令两人疑惑的,是带两人过来的黑土两位先生的安排。 什么安排?其实没有任何安排。这才是让两人心中疑惑越来越盛的原因。 晴天与南明跟着过来之后两位先生就消失不见,一日三餐到时间了自然有人送来,两人的行动也不受限制,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要不是身上没钱,再加上饭菜确实可口,南明都想一走了之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是不见那一男一女两位墨者出现。虽说两人已经确定墨家是有事发生,但至于是什么事,却是一点情况都不知晓。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明确期限的等待。十天?半年?还是十年?南明和晴天都不知道,总不可能在这里什么都不干的混吃混喝一辈子吧。 南明有时候也很矛盾,漂泊多年,见惯生死,报仇什么的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其实看得不是那么重。只是有时候想起一些事的时候心中会隐隐刺痛,尤其是看得眼前之人那一张清秀可怜容颜,更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才对。 但如果真要想做什么,就绝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南明心中暗自盘算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每日负责给二人送饭的是一个青衣小童,名叫一木,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左右,一脸都是同龄人的懵懂天真样,但是却没有同龄人的活泼喧闹,反而是话语不多、腼腆得不行,每次过来被晴天逗弄两下就满脸通红。 一木的这个反应看得南明一阵着急,心中念叨着你这样好的优势不好好利用真是太可惜了,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是喜欢往姑娘们身上蹭,但是自从三年前再蹭时脸上留下了一个掌印之后才开始罢休,同时也知道,那美好无邪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了。 南明在心中暗自估摸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今天怎么着也得弄出个结果来才行。 敲门声起,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来了。青衣小童一木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个方盘,盘中照例是三菜一汤,一个小孩拿着这么多东西还是有点费力。 一木微微喘气,有点羞涩的对着南明和晴天说道:“南哥哥,晴姐姐,吃饭了”。语毕把盘子放在桌上,准备离去。 南明赶紧抢先一步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堵着小童,脸上挂着笑意,道:“一木,哥哥问你问题,不许说谎,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不是好孩子的孩子可是要被欺负的哟”。 虽然说尽力去让自己的语气和煦温柔,可是怎么看怎么像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正在欺负小孩一般。 一木这几日不多时间的相处下来,觉得这位哥哥虽然爱开玩笑,看上去没个正经,可是为人还算是不错的。那位姐姐就更不用说了,比师娘还要好看得紧,对自己也是极好,哥哥买给她的糖都拿给自己吃。 晴天一个女孩子,毕竟心软,再加上这些日子里见惯了南明手起刀落,杀人如同切菜一样自然,就算心里明知道他不会对这小孩子怎样,还是下意识的把一木拿到自己身边护住,同时给了南明一个狠狠的威胁眼神。 南明呵呵一笑,也不在意,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一木面前,笑道:“一木,你师父和师娘呢”? 一木两只眼睛挣得大大的,眼神澄净,不含一丝杂质,如那初生婴儿一样吸引人。 此时一木就这样看着南明,又回过头看了看晴天,脸色一红,轻声说道:“师父和师娘只是吩咐我要好好照顾哥哥姐姐,然后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南明微微皱眉,难道真的出去了?万一出事了回不来怎么办,自己二人和这小屁孩要在一起待到什么时候。 “那这几天你师父师娘回来过吗”?南明继续问道。 小童一木明显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道:“昨天夜里师父回来过,但是马上又走了,师娘没看到回没回来”? 糟了!南明心中一惊,尽管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晴天给注意到。 不过晴天还算是顾及到一木在场,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先对一木和气地说道:“一木,那你师父下次回来的时候记得要告诉我们啊”。 一木虽然不解这两位问自己这些话是何用意,但是孩子心性,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再加上看着南明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心中有点惧怕,应了声是就赶紧出去。 晴天看到一木走了,这才开始问南明究竟什么情况。 南明犹豫着要不要对晴天实话实说,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江湖虽大,却仅有你我二人可以相依作伴。 南明缓缓说道:“墨家眷侣,一向感情深厚,无论何处都是比翼共存,没有单飞之理。来接我们的这对年轻夫妻就是如此,从那天二人共同出现就可以轻易看出感情之厚,若是遇敌则二人将共同抵对,不能同生也要共死”。 晴天听到此处似乎心中也明了,后知后觉般的反应过来,跟着微微惊讶,道:“你是说他们二人??????????”? 南明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一木说昨晚只看到师父回来,然后又匆匆离去。恐怕是一木师娘她遭遇不测,一木师父至今未归,多半也是凶多吉少呀”。 晴天听完,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就要开门出去。 “你去哪里”?南明急忙追问,然后跟紧晴天。 晴天脚步匆忙,连南明也感觉得出她心中的紧张,晴天边走边说道:“一木师父和师娘都遭遇不测,那他可怎么办,一个小孩子在这乱世怎么存活?而且那害了他师父师娘的人要是查出墨家此处还有这么个徒弟,难道会放过他吗”? 南明心中哀叹,想说这乱世之中自顾自都未必顾得过来,还怎么去顾及别人?只是望着晴天一脸着急担忧的模样,还是把话给憋了回去,默默的跟着晴天去找一木,心中暗自盘算后路何往。 小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靠近湖水,因而得以引湖中之水进来流淌成何。别院当中,翠竹依旧,小童一木正在竹林下方,手拿木盆,正准备洗衣服。 一木是师父取的名字,因为师娘说过一木是师父师娘早年外出时在一棵树木下面捡到的。为什么只有一棵树呢,一木当时就这样问过师娘。 师娘说那里一片荒地,荒地中间却唯独有一颗大树,枝叶茂盛,树干壮大,三五大汉合抱才能围住。 师娘还说一木妈妈肯定是想要有人快点发现一木才把一木放到那里的,因为树下比较显眼,也容易招来往路人过来歇息。师父师娘就是去歇息的时候才遇到一木的。 一木正在用力捶打衣服,偶尔腾出小手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自顾自地说道:“师娘你老叫一木不要怪罪自己娘亲,乱世不由人,天下父母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会抛下自己骨肉不顾。师娘呀,一木怎么会怪娘亲呢,如果不是娘亲,一木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更不会遇到师父师娘这么好的人,所以一木一点儿也不怪他们”。 青衣小童抬头看看天空,上面没有一丝云彩,微风浮起,竹叶缤纷飘落,再看看小筑墙下师父悉心照料的菊花,怒容朝天,都已经开放了呢。 “师父呀师父,你昨晚回来怎么不说我笨,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就匆匆走开了呢?还有师娘,怎么不跟着师父一起回来,是不要一木了吗?一木以后不淘气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一木”。突然竹林那边传来一道声音,一木听出来是那位好看姐姐的,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站直身子用力微笑大声答应了一下。 晴天和南明走到一木身旁,看着这个在洗衣服的青衣小童,前者释怀一笑,也不顾一木双手湿哒哒的,把一木紧紧抱在怀里。后者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冲着从晴天腰际探出的小脑袋做了个鬼脸,把一木也是逗得一乐,不好意思的把头又缩了回去。 晴天轻轻摸了摸一木的小脑袋,心中感触良多,好像以前老爷也是这样低着头一边笑看自己,一边摸自己脑袋的吧。 晴天对着一木柔声说道:“一木,你师父师娘可能不会回来了,你跟姐姐和哥哥一起走好不好”? 一木闻言心中一酸,不会回来了五个字,他还是大体上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其实看着师父昨晚的神情,还有那衣袍里面紧紧藏好的斑斑红印,他心中何尝没有过猜测呢。只是一猜测就害怕,一害怕就不敢再去猜测。 青衣小童闻言用力的摇了摇头,倔强说道:“不行,师父以前说过他们要是出去了这个小筑里面就是我当家,我怎么可以走呢?我要在这里看好小筑,等着师父师娘回来”。 “一木??????”,晴天开口正要继续劝说,突然身旁响起一道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南明不知何时已经把剑拔出,立在自己和一木的身体前方。 南明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竹林,看了看斜插在地面青石板上的一把小刀,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离晴天超过三尺距离,不然就是有心也无力。 “带着一木,快走”。南明身体一动不动,双眼也不曾望向晴天,只是沉声说道。 晴天很少能看到南明这般认真,最近的一次还是半夜遇袭那次,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废话,拉着一木就往小筑另一方向跑去。 “砰砰”,又是两声响起,晴天却不回头,连停顿都不停顿一下,有他在背后保护,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别院不大,没有几个呼吸就已经出来了,在转出庭院的那一瞬间,晴天眼睛望了望少年一眼,背影说不上多么高大厚实,但就这么站着,一人一剑,已经很好。 第九章 你一剑伤人,我一剑杀人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这种剑气势太大,一剑出而天下动,血流成河,南明暂时还没见过,也没听过。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这种剑过于孤傲,杀意汹汹,南明年纪尚轻,性格也不冷漠,自问没有理解其中精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南明心中一笑,看来果然还是这个形容比较适合自己,自己带着晴天奔走千里,不就靠的是如此一剑嘛。 虽然一路经历其实远没有诗中形容的那样潇洒飘逸,轻松自如,更多的是狼狈不堪,但是毕竟两人都还活着。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当初老爷带着自己上战场,要自己挑选喜欢的武器,自己在刀和剑之间徘徊不定,不知该如何抉择。 老爷便随便扔了一把剑给自己,说自己年纪还小,以后还有大把时间,剑道一途入门难精通更难,可以好好去砥砺一番。走一步便有一步的风景,走十步便有十步的感悟,至于最后能走多远,就看个人的造化。 其实南明心里也是偏爱剑甚于刀,不光是为了耍帅装酷和受那些侠客佩剑千里独行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剑轻巧灵活,还有两刃,真要杀起人来不用翻转,哪一面都能达到目的。 手中无名铁剑入手微凉,上面倒是没有多少铁锈,南明自问还是对它保养得挺用心的。只是那剑刃上的缺口,看着终究有点触目惊心。 南明心中微叹,终究只是一把普通铁剑,材质不够上乘,那么多场战斗下来还没有断掉,已经是苍天保佑了。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竹林中人影晃动,由于是处于逆光位置,南明看得不是很清楚。等待来人走出竹林,站在庭院当中,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才出现在南明眼中。 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子而已,荷衣麻裤,淡淡青色胡渣,更像是田间地头的一个农夫,哪里像是什么冷血杀手,更别提能有什么高手风范。 南明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农夫模样的男子也在打量着南明。一个目光清冷,一个目光疑惑。 男子开口说道:“墨家弟子”?随机又摇摇头,“我记得小筑里面只有一个小童,却还不曾知道另有他人,看来情报也不是次次都靠得住”。 南明不知道对方身份,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暗手,心中犹豫是要赶紧解决对方去追上晴天一木以防他们被别人对付,还有在这里拖延一下时间,让晴天两人更安全一点。 因为说句实话,这个男子给南明的感觉很不简单。晴天那句话用在此处还是有些道理的,越不可能的就是越可能的,那么越普通寻常的自然就越不普通寻常。 想到晴天这小妮子偶尔还是会说出这么一些很值得深思玩味的道理,南明脸上不由得笑了笑。 男子见状,眉头微皱,估计是没有见过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不仅不惊慌逃跑还能笑得出来,略带兴趣的说道:“你二人不是墨家的人,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只是那小童你们护不得”。 南明目光含笑,手中铁剑垂下,场间两人的敌意似乎也跟着淡了几分,微微笑道:“是吗?你觉得凭你就能留得住我,如果我一定要保那小童性命呢,杀了我吗?你杀得了吗“? 一连两个问句,男子只是轻笑一下,双手摩擦不停,略带寒意的声音响起,“杀得杀不得,总得试过才知道。不过你当真想清楚,愿意为了一个无关的墨家小子冒性命之险”? 南明嘴角轻挑,直视着男子,片刻后说道:“说实话真不愿意,我和他才认识了不到三天而已。所以我决定了,把一木交给你“。说完这句话也不等男子回答,转身离开。 男子心中冷笑,没想到三言两语如此轻易就能把这小子给诓骗住。看着南明的背影,双手猛地向前一辉,两道残影飞出,直射南明后颈之处。 小子,江湖险恶,你还是太年轻了,下辈子记得永远别把后背留给别人,尤其是你的敌人。 心中冷笑不断,还在为南明的愚蠢哀叹的男子突然目光一变,神情凝重起来,急忙侧身接连后退几步,直到退到墙根处再无地可退之时才开始拔剑反击。 南明真得会傻到把后背留给男子吗?当然不会,如果会的话不用等到秦灭六国,在边境参战的时候他就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想到当时与敌军作战时差点被身后的敌军内应一刀劈成两半,南明就决定再不会把后背空出来留给别人,哪怕这个人曾经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背对着男子纵身一跃一剑劈下,接下来又接连挥剑逼迫男子后退,直到对方开始拔剑反击时南明才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带嘲弄的看着对方。 男子面色阴沉,这捉鹰的还能叫鹰啄了眼睛,从来都是他玩弄别人,哪曾被别人戏耍过,尤其是对方还是这么一个在他看到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心中更是怒意大盛。 “小子,既然轻松的送你上路你不愿意,那就让爷爷一剑一剑的把你给活剐了吧”。 南明脸上笑意不改,但手中暗自加了几分力道,刚才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还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这家伙果然是个硬茬。 “爷爷在叫谁啊”?南明心中不敢轻敌,嘴上却是尤自逞威。 男子难得跟南明废话,脚步疾走,就是一剑狠狠刺出。 好快的剑。南明只来得及提剑侧身,边闪边挡。两人身影一触即分,男子也不再发起攻击,看着南明,目露高傲之色。 一剑之下,高下立分。 南明看了看手臂上被剑锋划破的痕迹,有点刺痛,但还没看到血液流出。不过南明知道自己是已经受伤了,虽然只是微微擦伤。 目光柔和清冷,如同冬日山巅落下的日光。南明神情平和,嘴角轻笑不改,淡淡说道:“没想到阁下有如此身手还要对一个小孩行暗中偷袭之事,果然是有大家风范,佩服佩服”。 没有在意南明话中的嘲讽之意,占据上风的男子只是轻声言道:“省一分力是一分力,目的达到,手段又重要吗?看你将死之人,倒是光明磊落,舍身为人。可最后只怕是死无葬身之所,连个为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南明微微思考,笑道:“好像是这个理,我若身死,料想阁下也不会放过其余两人,是没人为我收尸了。不过阁下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哦”?男子兴致不减,观笼中困兽本就是他的一大爱好,尤其是对于这种能让自己吃瘪的对手,更是有心里成就感。倒是不担心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让另外两人出逃,完成不了任务。 一个文弱女子加一个无知小童,能跑到哪里去。尤其是在自己这么一个隐匿追踪暗杀皆是擅长的人的追踪之下。如果这样都能让他们逃掉,那何须上头处置,自己割头请罪便是。 男子接过南明的话语,问道:“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南明低着头看了看手中铁剑,看不清楚神情,道:“忘了你得杀得了我才行。可惜我这人太过惜命,还不想死,所以还是你去死吧”。 杀人何需十步,何况两人距离不过两步之遥,南明一剑刺去,不偏不倚,恰是男子心脏位置。身体如风,跟在铁剑之后,南明一身黑色长衫随风摇动。 男子显然也没预料到南明会突然发难,但是手下性命不知多少的他又岂会慌乱,何况这一剑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寻常,不用思索自己至少就有十几种招式可以破掉。看来这小子语气虽然不小,手底下却没多少真本事。倒是自己高估了。 南明见对方没有动作,知道自己再一次被轻视了。没错,是再一次,因为之前还有许多次被轻视的经历。只是那些轻视自己的人,大多已经化作黄土。 年青不是很好吗?稚嫩的面容,青涩的笑脸,无害无辜惹人怜爱的容颜。虽说自己已经过去了一木这种让人完全不设防的年纪,但幸好还没有到达让人完全设防的年纪。 充分发挥自己的一切优势,哪怕你的眼神都可以变成武器,直刺敌人心脏。这不是老爷说的,是自己在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看到的。南明深以为然。 任你有十数种招数破我,我让你统统归无。穷则变,我不穷也变。 南明这一剑马上就要刺到男子身体,男子正要动作破招,南明手中铁剑路径却陡然一变,由刺便劈。本来这一剑刺入就留有余力,此时变招自是理所当然。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那是圣人的境界。男子不是圣人,自然要惊,一惊就乱,一乱这应对起来自然力有不逮。 你有一剑刺出让我不敌受伤,我却一剑化三直取你命你能奈何。 南明眼中光芒闪动,手中铁剑剑尖眼看就要划破男子腹部,男子回剑横挡其势似乎不及,眼露慌乱。 南明的剑却又开始再度变换轨迹,变劈为挑,浑身力量灌入手臂,手臂再推送入剑中,剑速更快,劲风刺痛男子。男子心头阴云笼罩,眼中剑影无限变大,最后化为虚无。 一剑挑出,挑碎数片落叶,挑出几朵红云,挑断一条性命。 男子双目突出,瞳孔放大,尽是不可思议之情,嘴唇微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身体无力倒下,脖颈出一道血丝蔓延开来,把一地衰草,淋出几分春意。 “坚强处下,柔弱处上。世人之亡亡于刚强,亡于自身,岂是他人之故”。 男子闻言目光黯淡,本来不甘,最后却嘴角挑起一笑,然后彻底死去。 南明看到男子的诡异笑容,心里不明所以,最后只得以故弄玄虚来解释男子的行为。 少年蹲下身在男子身上摸索一阵,片刻后脸上微带笑意,转出庭院。 第十章 那时风景正好 一般的剧情里面,女子小孩多是累赘,一出现准坏事。要么让男主由胜转败,甚至为之而丢却性命;要么就是让反派有机可乘,得以逃脱,终成大患。 可是晴天却不是这样的女子,南明的决定她不插手不过问,很多时候都是听从安排,少数时候也是让自己置身事外。这里的置身事外不是贬义,而是一种智慧,不去给对方添乱添堵。 这次南明让晴天带着一木赶紧走,晴天毫不犹豫就拉着一木赶紧走开。虽然心中自然是极其担忧南明安危,只不过若是在场于事无补,还不如走开让南明专心对敌。 晴天一个外地女子,叫她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再加上天生路痴,走远了南明找不找得到自己不说,要是真遇上歹人,自己一女一少,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 至于一木,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孩,一直在师父和师娘的陪伴下长大,还不曾真正接触江湖,心中明白师父师娘遭遇不测不哭就已经算是难得了,还能指望有什么主见。 又不是人人都像南明那样少年老成,十一二岁就会耍阴谋诡计,上马提刀征战下马赌博揩油。晴天望着一木,心中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那次初见自己不过五六岁,老爷领着一个年纪比自己稍大的小男孩回家,小男孩一身邋遢,头发杂乱,和那街上的小乞丐也没有多大区别,唯独一双眼睛神采焕发,一点也不像孩童该有的懵懵懂懂。 一见面也不知道生疏,拉着自己就往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还笑嘻嘻的说小姐好漂亮好香。可气的是老爷也不责骂他一下,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看着。 “他叫南明,比你稍大,以后就算是你哥哥吧。南明,这是晴天,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好她”。老爷说完就离开了,留下两个小孩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南明倒是一点也不拘束,坐到椅子上就开始剥桔子吃。而晴天则是坐到一旁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小孩,这家伙却赶紧把自己手上的水果捂起来,像是怕自己会抢一样。 “晴天小姐,咱们初次见面我也没有什么送你,刚才那个可是我的初吻,就算免费送给你了吧。你还没送什么给我呢,要不也还我一个亲亲呗”。这人小鬼大的家伙说完还笑嘻嘻的指了指他的脸颊。 当时自己才五六岁能懂什么吻不吻的,只是觉得好像他说的也挺有道理,就傻乎乎的走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现在想起真是羞死了。 这个家伙,总是欺负自己。晴天轻哼一声,有点恼怒,又有点羞意。 一旁的一木听到晴天发声,还以为出了什么情况。抬起头天真的来问道:“怎么了晴天姐姐,是有人追过来了吗?还是南明哥哥来了”? 晴天被一木声音惊醒,回过神来,摸了摸一木的头顶,轻笑道:“没事没事,是姐姐在胡思乱想呢”。 然后转过身望向来路,小径两旁树木葱郁,杂草丛生,鸟鸣不断,却是没有丝毫人影。 晴天心中暗自担心,南明,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 一木年纪虽小,可还是看得出晴天脸上的担忧,何况晴天那直直凝视远方的眼神,无不把她的心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一木轻声说道:“晴天姐姐,小筑别院转出,不过两条路,况且我们已经在路口留了记号,南明哥哥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晴天微微点头,只是那双眼睛却没有移动。 ???????????????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小径深处一道轻狂不羁的声音响起,晴天听到之后眼色温柔,嘴角含笑,他来了。 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家伙那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少年心性,念的这些诗不诗词不词赋不赋的,第一次听他念起时就问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只说是他很敬重的一位大哥常常念叨的,至于那位大哥是谁他也没说。这家伙七岁入我家,怎么就有那么多秘密呢。 少年一袭黑衫,腰配宝剑,相貌清秀,嘴角斜叼着一根野草,笑得不放纵却别有味道,正一摇一晃的向着两人走来。 晴天心境微晃,向前踏出一步,立刻止住身子。不行,不能让这家伙觉得自己有多重要,不然还以为自己离不开他多想他呢。少女自有心事,不能对人细说。 南明眼神明锐,哪里会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小小动作,心头微微一暖,也不点破,反而故作张扬的张开双臂,向前小跑过去。 一边跑南明一边说道:“想死我了小宝贝,赶紧过来让我抱抱”。 晴天闻言面色微红,这??????他怎么这么明目张胆,旁边还有一木看着呢,不行不行,可是南明这么热情自己拒绝他会不会伤他的心。 晴天感觉到自己脸色发烫,心中犹豫不定,最后下了决心,自己不主动迎合也不拒绝,让他抱一下就是了。 “哎哟,我看看,没受伤吧,那就好,担心死我了”。南明把一木紧紧抱在怀中,片刻后又松开对方蹲下身子细细的打量道。 然后好像突然注意到一旁晴天阴晴不定的脸色,心头微乐,笑道:“怎么了晴天妹妹,也要哥哥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吗,好的,来吧”。 南明张开双臂作势就要把晴天抱到怀里,晴天却闪了开来,目露不屑地说道:“谁稀罕,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隔着一片树林都闻到了一股怪味,离我远一点啊告诉你”。 “是吗”?南明揭开胸前衣服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脸陶醉,道:“爽,想必老爷说的心旷神怡就是这种感觉吧”。 晴天一脸厌恶,呸了一声说道:“恶心”。 南明嘿嘿一笑,把一木拉了过来,说:“一木你也闻闻,告诉姐姐恶不恶心”。 要不说小孩子思想单纯,胸无城府呢,一木乖乖的凑近南明闻了一下,然后突然把头撇开,一脸苦瓜样的说道:“南明哥哥,真的有点臭”。 “呃”,南明无语凝噎,好生尴尬,这几天确实没怎么洗澡。 只好装作没听见,朝着小路前方走去,一脸严肃的边走边道:“走吧走吧,天要黑了,再不走就要露宿荒野了”。 晴天在后面格格笑出声来,朝着一木竖起一个大拇指,拉着还是一脸苦瓜,不像是装模作样的一木朝着南明走去。 “哥哥,方向不对,我们应该走这边”。一木大声的对走在前边的南明说道。 南明转身,望着一木,道:“不对?那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走那边是通往那里你知道吗”? 一木低着头,两只小手握住一起,两根拇指不停绕动成圆,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那边是去湖畔,师父昨晚说要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就让我们到湖边去”。 墨家果然另有安排,还有后手。 南明走到一木身前,一脸微笑的注视着一木,然后用力在其头上敲了一下,疼得小童直挠头。 “一木呀,记住以后有话就说,不然真的让别人处境很尴尬”。可不是吗?南明心想我都潇洒的带头走在前面了,你小子突然来一句方向不对,是不是找打。 “知道了”。小童神情委屈,还是乖乖应了下来。 晴天一边帮忙一木轻揉头顶,一边说道:“南明哥哥心眼小,睚眦必报,你别跟他计较啊好一木,小时候他被石头砸过头顶,所以很喜欢打别人的头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以后你会习惯的”。 一木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晴天,又看看满脸无奈的南明,恍然大悟的样子,认真的嗯了一声。 “我什么时候被石头砸过脑袋啊晴天妹妹”? “我怎么知道,不过每个人应该都被砸过吧。就算不是石头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我九岁那年是被一个木瓢砸过头部,我还奇怪是谁砸的,四周一个人都看不到,难道是你做的,不然你怎么知道”。 “喂喂,南明,你可别血口喷人啊。难道我十岁的时候坐在树下被掉落的果子打中也是你做的不成”。 “咦!这你都知道!没想到隐藏了那么多年还是被你发现了,哈哈。这不是想请你吃梨子嘛”。 “你????你??????” “我?????我咋了。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广阔的胸襟加强健的臂弯儿” “一木,你跟我说南明是个大坏蛋,说了我给你买糖吃”。 “晴天,不带这么教坏小孩子的。再说你有钱吗?钱还不是都在我这里放着”。 “你欺负我,我告诉老爷去,呜呜呜????????” “怎么又来这招?好好好,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 ????????????????????? 很多人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心中的那个她哭。每次虽然口舌得利,但是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你以为你可以赢了对方,其实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你就已经输了一辈子。 有什么理由吗?一定要说有的话,恐怕就是不忍二字吧。为你倾尽天下芳华,只因不忍你蹙眉不悦。 南明把从刺客男子身上搜刮出来的几两黄金拿出一半给了晴天,梨花带雨的小妮子这才破涕为笑。 南明无奈摇头,心中暗自想到,还好败给你,不是败给天下。 第十一章 一舟一老叟 所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那得有个前提,你们之间得有过过往有过故事,才能有感情。 南明和晴天初来乍到,前前后后不过数日光阴,和一木师父师娘更是只有寥寥几语、匆匆几面,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 所以 对于二人可能遇害这个事实,自诩为现实主义者的南明心中除了些许嗟叹,实在是说不上有多么难过。 即使是晴天这么一个柔肠百转的女子,也不过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伤感而已。 可是一木不同,一木是师父师娘一手养大的,十数年的朝夕相处,音容笑貌都尤在眼前,但残酷的事实却几乎可以确定出真相,心中悲戚自然万分沉重。 看着一木双目含泪、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即使是南明这样的凉薄性子,也不由得心中感慨,谁言年少无情,恰是情深似海之时。因为此时的情才最真最纯,没有夹杂丝毫功利欲望。 南明走到一木身旁,想要安慰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世上有很多事,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别人帮不了你。爱过方知情苦,痛过方知悔长。尤其是对于男子,很多时候,再苦也只能自己咬牙挺下去,哪怕你是一个人。这样你更不能倒下,因为你根本没有依靠,倒下了,疼的还是自己。 三人静默无言,只是朝着湖畔方向行进。墨家有安排,这是既定事实。但至于是什么安排,连一木也不知晓。 “你说一木师父既然都想好了退路,那为什么明知不敌还要出去”?晴天轻轻对着南明问了一个问题。 南明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也提了个问题。“当初老爷面对秦国数十万铁骑,也是明知不敌,为何还要奋勇迎敌”? 晴天面色一凝,心中似有感触,低着头不再言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求仁得仁,足矣”。南明低声呢喃,细细咀嚼着这句老爷在最后分别的时候跟自己说的话所包含的意义。 此湖畔非彼湖畔,小筑是在上游,此处是在下游,虽然间隔说不上十分遥远,然而风景却是大不相同。 小筑旁边不乏奇花异草,茂林修竹,美则美矣,可终究少了那么几分自然味道。而此处芦苇飘荡,衰草残荷,野鸟不时啼叫。虽寂寥空旷,秋意萧瑟,不是江南好时节,却胜似江南好时节。 湖畔边有一孤舟,孤舟船头躺着一蓑衣老叟,老叟草帽盖在头上,身后随意背着一枝鱼竿,酒葫芦打开放在一旁,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但无论是哪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叟有船,而此处只有这么一条船。 南明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刺客会追过来,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其一,决计不能再发生其二。自己的信条就是打得过就打,打得过也可以跑。有风险的事能不干就不干,小命只有一条,可得爱惜。 “好香的酒味儿”。一道高声响起,丝毫不怕惊了天上人。 南明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芦苇荡中,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貌似除了这一舟一人也没有别的他物。既然只有一个选择,那其实也就是没有任何选择。 见到老叟还是躺睡在地上没有反应,南明心中怪异,自己故意那么大声说话都吵不醒你,装死是吧。 “一木,这就是你师父的安排吗“?南明低头对一木问道。 一木眼中哀伤未断,听到问话擦擦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也没有细说“。 南明轻轻点头,示意两人在这里等待,独自迈步走到湖边,也不管这草帽有没有挡住老人视线,施了一礼轻声说道:“老人家,可是黑土人“? 老叟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犹自酣睡。 南明见状,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边问话,然后老人还是没有反应。 任谁被这么忽视都会有点怒意,何况是玩世不恭,一向老爷第一我第二的南明。也不客气,心想你那么喜欢玩我就陪你好好玩玩,然后一脚把老人从船上踹到地上。 这下看你醒是不醒,南明拍拍脚背暗自想到。 可是老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该不会是死了吧,南明蹲下身子准备试探鼻息,突然听到“呼呼“的声音,一辨之下发现竟是老人的打呼声音,悠长有序,明明就是生命旺盛的样子。 心中无名火起,南明就准备送上自己的第二脚,被急忙赶过来的晴天拉住,晴天毫不客气的斥责道:“怎么能对老人家如此无礼”。 训完南明后晴天蹲在老人身旁,凑到老人耳边不停说道:“老人家醒醒,老人家醒醒”。可老人还是没有反应,南天给了一木一个眼神,小童马上心领神会,走到老人身边不停推搡,一边推搡一边也跟着晴天喊叫。 老人终究是活人,就算睡得再沉又怎经得住这般叨扰,终于悠悠转醒,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一副惺忪迷茫的样子说道:“你们是谁呀打扰我睡觉?哎我怎么睡到地上来了”? “我们是你老伴叫来喊你回家的,要下雨了让你赶紧回去收衣服。至于你怎么睡在地上,我们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这样了,估计是喝多了醉的吧”。南明站在一旁双手横抱在胸前,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 老人显然是还没理清楚目前的状况,有点迷茫的喃喃自语道:“我老伴?我老伴不是四年前就走了吗”? 晴天瞪了南明一眼,后者一脸无辜的表情,然后跟老爷和颜说道:“老人家,请问你是黑土之人吗”? 老人这会倒是十分确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黑土人,我是大梁人,大梁知道吧,魏国都城”。 晴天表情一噎,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南明则是忍不住捂着嘴哧哧轻笑。 “老爷爷,是不是我师父让你在这等我们的”?一木脆生生地开口问道。 老人点点头,说道:“对对,前天是有个年轻男子付了我船费,让我在这里等人,等谁也没细说,就是你们对吧”。 晴天接过话语,微微笑道:“对的,那他有跟你说要我们去哪里吗”? 老人再次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彭城’”。 ?????????????? 陆路三人添成水路四人,南明晴天一木坐在船中,小童还在暗自消沉,另外两个则是悠哉欣赏水道两岸美景。 说实话,一路虽然说是千里奔波,出赵入楚,经楚进越,可那都是走的陆路,而且都是惶惶急行,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小船轻摇,碧波微荡来得心旷神怡,优哉游哉。 老人站在船尾,双手扶舵,不停摇动,动作轻盈随意,的确是个驾船多年的好舵公。 彭城故名徐州,乃是九州之一,战国时为宋国都城,但后来宋国被齐、楚、魏三国联合讨伐,国灭,彭城也被三国分治。 不知道墨家安排自己二人去彭城是何用意,虽说初代巨子墨翟与宋国略有渊源,但也不至于就把墨家总部安置在彭城吧,安置在古滕更有道理才是啊,至少是墨家祖师爷的故地。 南明心中想不通透,摇了摇头,索性就不再庸人自扰,还是看看周围风景陶冶性情算了。 而晴天更是不会去担心要去哪里之类的问题,有南明在,跟着他走就是,哪里需要自己去操心。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老人虽然带着草帽,不过刚才就发现了还未白发,只是那脸上的皱纹还有浑浊的目光,让人知道他已然是阅尽沧桑阅尽百态。 看来这世间事千奇百怪,无所不包。不仅有少年白,也有老年不白。 一壶浊酒喜相逢,南明可不觉得自己和老人相逢有多么可喜,只求墨家找了个可靠之人,别把自己三人给颠翻在这湖面之上就行。 湖泊再大再广,也是由河流汇集而成。一行四人转出湖泊,驶进一条大河当中,河水平缓,谈不上滔滔。但颜色昏暗,也谈不上清清。 南明注意到小舟是逆流而上,只是这速度却和在平静湖面上行驶时相差不大,也不知道这老头是怎么做到的。心中默默叹道,果然事事皆学问,不可小觑了天下人士。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老人莞尔高歌,击浆为拍,自得其乐。 南明晴天一木都被歌声吸引,屏气细听。 老人继续唱道:“吾缨可濯兮,沧浪之水不清。吾足可濯兮,沧浪之水还浊”。 “世人不明其心兮,不改其衷。世人一明其心兮,不改其乐”。 “我心难鉴明月兮,明月不定。我意欲识秋毫兮,秋毫不见”。 “哀沧浪之水兮,浊也归道;哀世人之行兮,清也复消”。 ?????????????? 歌声豪迈旷达,不拘一格,闻者心中皆感其情意深厚,似怨似哀,似怒似悔。 南明听其歌词意境深远,悲天悯人之情油然而出。心中暗自赞叹此歌作者必是当世圣人,而老者能唱出其中意境,尽得其精髓,也让南明改观。 一曲歌毕,南明正想上前和老人攀谈几句,突然变故发生。 只见两岸芦苇荡里,百箭其发,目标直接指向小舟。一时间双眼所观之处,箭雨林密,遮天蔽日,咻咻弓弦弹动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晴天和一木见状早已怵然,呆立原地。即使是南明,拔剑在手,也只来得及护在晴天一木身前,对这漫天箭雨也生不出半点反抗念头。 十七年风雨飘摇,终于要在今日尘埃落定,也算是有个伴了。南明微笑,感受着抓在自己后背衣服上的少女温温玉手,心中默默叹息。 一条小舟,舟上四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再也找不出比这更能形容世间之人的代表了。男女老少,这世上之人不就是由这四种角色组合而成吗? 箭雨当空,瞬间就要命中小船,这小船要是突然一下子插进那么多只箭,想必也是个极为好看的玩意儿吧。 然而可惜,可惜没人能看到这玩意好不好看,因为这当空箭雨,竟是没有一只插入小船。 “看我一钓千秋水,荡尽人世万古愁”????????????? 第十二章 钓尽一江秋水 南明听闻老人声音响起,贯彻江面,随清风游走开来,只觉那漫天寒芒闪动,杀气逼人的羽箭给自己带来的压力骤然消失不见。 再看老人,傲立船头,不知何时把背上鱼竿握在手中,俨然一副钓瓮姿态。鱼竿其实不过是一枝普通竹竿,钓线自然下垂,而后随着老人话音落下,鱼竿猛然提起。 接着,南明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就算以后还会见到,也不如这第一次来得震撼。 小舟中人感觉小舟突然下沉了一大截,因为江岸景物开始拔高,但这不是因为小舟漏水沉没,而是这江中之水突然变浅。 老人一钓,把江中之水扯起,化为一道水幕,把众人遮掩其中。这水幕恰似一个水球,从里面往外看是密密麻麻的无数只箭簇;从外面往里看是朦朦胧胧的晃动人影。 既然有水幕挡住,羽箭当然射不进来,自然也无法伤到南明晴天四人。 南明此时的情况也和先前的晴天一木一般,呆立在原地,不知言语,脑中还在震撼,一副痴痴的表情,似被吓傻一般。 片刻后回过神来,水幕早已再次被老人送回江里,连同在一起的,还有那散乱漂浮在水面上的无数只羽箭。 听闻世间有大能者,可以乘风遨游五百里,昼出夜还,活八百岁有余,依旧面如婴儿。但这些南明都是当作神话来听的,心中从来不以为然。 人力有穷时,就算能夺取天地造化,又能与天相斗乎? 哪怕是老爷也曾经说过,武者一旦臻于巅峰,遁入化境,以一敌百,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虽千万人来去自如。可是南明只是笑笑,世间岂可真有如此强势之人,如有,养那百万兵马何益之有? 眼见虽不一定为实,但耳听一定为虚。南明此时见到老人出手,轻易间钓水为幕,挡却万箭。虽然不知老人能不能乘风五百里,也不知老人是否活了八百年,更不晓得老人万军之中能探取上将首级否。 但仅此一招,足以让自己谢拜矣。谢是感谢救命之恩,拜是表达崇敬之情。 老人身影仍然傲立船头,虽波涛汹涌澎湃,我自岿然不动。 岸边数千军士齐出,弯弓搭箭,但没一人松手,眼中也尽是惊讶之色。 为首一将青甲披身,胯下一匹玉骢马,一手勒紧缰绳,一手自然下垂搭在腰间佩剑上。双目直直望着小舟,尤其是一直锁定在船头老人身上。 “竟然如此强悍,虽甲士数千,又能奈此人何”?中年将领轻声说道,似在自言自语。 片刻后中年将领微微一叹,嘴角泛出些许苦意,道:“然军命在身,不敢不从”。 中年将领猛然抬头,目**光,厉声说道:“放”。 数千兵士早已是箭在弦上,此时闻言手指一松,千箭齐出,又是一片漫天箭雨。 然而船上之人早已不像先前那般惊慌,都把目光放在老人身上,都在等候老人出手化解。 老人脸上毫无波澜,握杆之手猛然一坠,把鱼竿拍到水面上,似有千钧之力,水面如同被群山崩塌碎石滚落一般,激起无数水花。 水花化作水箭,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其数量之多,排列之紧,比起那箭雨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水箭急速破空而去,声势浩大,把那漫天羽箭一一打断打回,撞击声和断裂声接连响起,刺痛双耳。 幸好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只是那水面上多出来的箭枝,还有岸边一些被打回羽箭伤到的军士哀嚎不断,昭示着刚才的激烈战况。 中年将领面色寒意浮现,说实话自己最不愿意跟这些江湖人士打交道,尤其是这种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若是不和你正面厮杀,想用人力耗死对方都很难做到。 上面就应该派出高人来应付才是,自己来这又有何用。看着这些受伤甚至亡命的士兵,中年将领心口疼痛,这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日一夜带出来的士兵啊。 若无军命在身,上头要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截住这些逆匪,中年将领早就打马回营了。 想着违背军命的处罚,中年将领暗自咬牙,右手抬起,示意属下准备继续战斗,可是船中之人显然不想再和自己过多纠缠。 老人向着中年将领所在方位一杆甩去,杆上钓线径直袭向中年将领身体,速度太快,倏忽便至,中年将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砰”,一道略显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老人神情一变,身体一抖把钓线收回,看向来人。 但见不知何时,一个白袍男子站到了中年将领身旁,手中宝剑已然出鞘。男子身材修长,眉目俊朗,只是左边脸上不知何故有一条细长疤痕,但这不仅没有影响到他的姿容,更是平添几分味道。 “墨家钓翁不钓鱼,开始钓起人命来了吗”?白袍男子出言说道,声音虽轻,可是在江中小舟上的四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老者闻言一笑,悠然说道:“白衣剑客纪浮生?那个一袭白衣三千里,不杀王候誓不还的纪浮生。怎么?嬴政亡了你的国,你就做了他的鹰犬了”? 名叫纪浮生的男子闻言也不恼怒,依旧神情温和,微微笑道:“我命由我,岂是他人能够摆布”。 中年将领听闻此言面色一变,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帝国方面会作何反应?不过随机又哑然一笑,陛下英明神武,通晓御人之术。既然纪浮生能出现在这里,并且救了自己一命,那就已经足够表明他的立场了。 纪浮生继续说道:“一生练剑,只为与强者一战。老人家,你能一眼看破我的身份,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来历”。 老人神情微微一顿,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不过随即释然,知道不知道,似乎也没多大差别。 纪浮生把剑横在身前,正色说道:“可敢一战否”?说完也不等老人回答,身体化作一道白芒,向着舟中老人激射而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来的凌空一剑,老人不慌不忙,哪怕是闻出了其中的凛然杀机,也凛然不惧。虽然不再嬉笑应对,也算不上多么认真。 手中鱼竿随便一刺,和那破空而来的一剑争锋相对。 纪浮生深知论招式比拼,自己或许略胜一筹;可要是比拼境界高深后力充足,自己和眼前之人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因此一剑虽然来势浩大,但面对老人的随手一刺却是豪不停留,一触即分。 老人见状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招击出之后就不再出手,而是化被动为主动,一竿在身前荡开,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其势悠久绵长。 纪浮生察觉出身前气浪劲力猛烈,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不敢大意。举剑竖立在身前,身形一退再退,直到退到岸边才把老人招式余威化解干净。 糟了,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纪浮生正欲再度向前奔去。突然眼前大江再一次翻腾起来,一道高达数米的水浪想着岸上众人奔涌袭来。 “白衣剑客?复得白衣乎?哈哈哈”。隔着水浪,老人声音传来,只是等纪浮生劈开水浪之后,江面一览无遗之时,哪里还有一舟四人的影子。 中年将领也被水浪冲击得颠下马来,身上水滴不断落下,好不狼狈,至于其他的士兵更是东倒西歪,丢盔弃甲,哪里还有什么阵列军威可言。 “纪先生,为何让逆匪逃走”?中年将领这次损兵折将,却是一点功劳也没捞到,回去之后估计要被查办,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还是二话,心中岂有不恼之理。 尤其是在自己成功拖住对方之后,以为等你一来就大功告成,谁知道最后还是连对方一根毫毛都没留下。 纪浮生脸色也不是太好看,身上白衫湿了一片,白衣不再全白。看了中年将领一眼,虽然自己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的人,但既然现在人在屋檐下,还是收起心中不满耐心说道:“他若肯战,凭你这三千兵士和我联手,还能取胜;他若要走,再来三千兵士和一个纪浮生也是枉然”。 中年将领目露骇然之色,本以为自己对那老者的评价已然够高,没想到还是远远不够。虽说事前受到风声,略微知道老人的身份,但还是不确定。此时闻言,立刻把心中困惑说了出来。 “纪先生,敢问这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担得起先生如此评语”? 纪浮生收剑入鞘,轻轻吐出四个字,然后身形一跃消失无踪,只留下嘴巴张大,一脸惊愕的中年将领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直到手下兵士前来请示,接连叫了几声将军之后才回过神来,苦涩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死已是大幸,何敢奢望其他”。 ???????????????? 老人翻手水幕破去三千羽箭,覆手水浪拍乱帝国军马。其何言可定哉?飘飘然似神人也。 然而老人终归不是神人,只不过浊世一老叟。收起鱼竿,双手摇舵,又成了那么普普通通的艄公。 沧桑之声再次在南明三人耳畔响起,不过此刻听起来又别有一番滋味。 “吾缨可濯兮,沧浪之水不清。吾足可濯兮,沧浪之水还浊”。 “世人不明其心兮,不改其衷。世人一明其心兮,不改其乐”。 “我心难鉴明月兮,明月不定。我意欲识秋毫兮,秋毫不见”。 “哀沧浪之水兮,浊也归道;哀世人之行兮,清也复消”。 ????????????? 南明和晴天相视一眼,皆是一笑,老人唱毕解下葫芦浮了一大白,也是放声大笑。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南明现在觉得真的是喜相逢了。墨家,似乎也是个好去处。去得,去得????????? 第十三章 老翁语来小童哭 小船没有乌篷,上面空无一物,抬头便是星月。下午才上的路,又是逆流而上,再加上被秦兵阻拦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即便老艄公能把长篙撑得再好,船桨划得再快,今天也是到不了彭城了。 皓月当空,星垂平野,江面倒映的星月光影,随着这不时晃动的船桨,散散乱乱,银光粼粼。 “此番美景,要是再有酒就好了”。南明故意提高音量说道,眼角余光暗自注视着老人。 然而老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并不答复,只是默默的站在船尾摇舵。 晴天怀里抱着一木,坐在船的另一头,看着漫天繁星,两人都静默无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么一来就剩下南明一个人坐在船中,很是无聊,闷得发慌。最后还是决定腆一腆脸,走到老人身边,笑道:“老人家,天高地阔,星亮月明,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老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掺杂任何情绪。即便是这样,早些时候见识过老人神威的南明也被看得心里一慌,不再胡言乱语,正色说道:“老人家,你也撑了一天的船了,歇息歇息,让晚辈来代劳一下吧”。 老人侧过身子,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船交给南明,南明站在一旁等候,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是心中实在是紧张得紧。能不紧张嘛,就这么一个强悍之极、横扫千军的猛人,今天竟然让自己一脚踹下船头。 对方要是真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杀了自己自己也只能洗干净脖子等着啊。 南明这边不敢多言,小心翼翼的等着老人答复。直到看到老人微微点头,心中才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接过老人手中船舵,入手微暖,心中也跟着微暖。 老人没有走到船里,就地盘膝坐下,遥望远处,解下腰间葫芦一口一口的喝着葫中之酒。 南明年纪虽轻,但是从军多年,哪里有不会饮酒的道理,虽然不是海量,但仍然乐意不时小酌。况且此时老人葫芦中酒香太盛,惹得南明直咽唾沫,却没有胆气开口跟老人讨酒喝。 老人感知何其细微,虽然目光不在南明身上,但对于周围环境的波动变化都了然于胸,何况南明那上下鼓动显得急不可耐的喉咙。 扬手一扔,将葫芦丢给南明,道:“小子,可得给我节约点”。 南明欢悦一笑,狠狠点头,拿起葫芦就喝了一大口酒,入口烧喉,流入胸中顿时浑身发烫,真是三十六万八千七百个细胞,无一个不畅快舒适。 “痛快,果然是好酒”。南明由衷赞道。 老人轻笑点头,道:“小子识货”。 看着老人心情还算不错,南明立马打蛇随棍上,趁机问道:“老人家,不知道尊姓大名”? 老人也没多想,率直说道:“柳残生”。 南明本来是想通过老人的名字推断出老人的身份来历,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枉然,自己或者一直呆在军中,或者就是老爷府上,对江湖之事一向不太了解,又哪里能够做到闻名识人呢。 听闻老人报上姓名柳残生,南明暗自记住,脱口而出说道:“留得残生戏红尘”? 老人闻言一怔,晃了晃神,突然放声笑道:“留得残生戏红尘?好一个留得残生戏红尘,哈哈哈”。 南明看到老人兴致颇高,也跟着大笑,道:“柳前辈可是墨家中人”?其实心里已经自有答案,经过白天的一场大战,傻瓜才会还认为眼前之人只是一木师父随便找的船夫。 老人没有明确回答,伸手一抓,把南明手中的酒葫芦吸到手里,仰头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才惬意说道:“诸子百家各成一体,泾渭分明。天下人也皆以为不归儒则归墨,可是自嬴政吞灭六国之后,诸子百家哪还能做到独善其身”。 南明话是听进去了,可是心中并不明白,诸子百家怎么不能独善其身,或者屈从于帝国,甘为鹰犬;或者与之相抗,你死我亡;再或者就远遁山林,不问世事。 也许是看出了南明的疑虑,也许只是老人话还未尽,老人嘬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当今天下,只有两家,哪里还有百家之分。不是秦,则是秦敌”。 南明心中了然,没错,以秦帝国的作风,就算你想独善其身恐怕也做不到,匹夫有罪乎,怀璧其罪也。帝国怎能允许有能力与自己相抗衡的力量存在,哪怕这股力量不是在庙堂,而是在草莽。 “如此说来,不归秦则只能叛秦吗”?南明继续问道。 老人笑了笑,道:“非也,不归心则叛心”。 不归心则叛心,南明在心中细究这句话的含义,仍然不得要领。这世上有些问题的答案,恐怕要等很久之后才能弄明白。而有些答案,你只能看着它慢慢消逝在岁月江湖中。 年迈之人年岁大,不一定行过千里路,见过万种人,但对于世事变幻、人事沧桑自有一番见解,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耳濡目染,再由岁月沉淀一番,自然很能说出年轻人无法窥探的事物本质出来。就如同那壶黄酒,越久越香越醇厚。 前有船头高歌,现有月下解惑,即便这惑是越来越深厚,可不是有句话说武学最高境界是尽忘其招,那么反之亦然,这解惑最高境界怎么就不能全是惑呢? 南明把这句话记在心中,留待以后在细细品味,转念继续向老人问道:“前辈,一木他师父,就是劳烦你来接我们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心中已有所猜测,但猜测终究不是事实。 老人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死了“。 死了?真的是死了!南明转头看了看和晴天并排坐在船头的那个青稚小童,身影更显单薄,但心中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待南明出言安慰或者其他什么,老人笑了笑,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可以说是很勉强,也不知是要安慰别人还是让自己好过一点,老人说道:“人固有一死,当此乱世,早点埋没随百草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南明心中苦笑,却也没有搭话,其实他心里觉得,不管世道再苦再乱,活着就是很好的事情,尤其是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那就更好。 那天小桥初见,一年轻男子嘴角蓄着淡淡微笑,眺望远方之景,心中似对未来充满无限期待;而那年轻女子,伫立一旁,不停轻语谈笑,眼神在男子身上游走,全然忘却世间一切,似乎对眼下就很满足。 难道,这些不是很美好的事情?难道,活着不好吗? 南明没有出言反驳,知道老人虽然故作轻松,但眼神落寞,心中自是一番不为人知的酸楚。 也许人老了,对于那一天已经有了预感;也许,是那么多的经历都放在心中,不吐不快。所以,年纪大的人难免话比较多。 以前,老爷一唠叨自己和晴天就受不了,总是想方设法的找借口回避。如今,还想再听听那些唠叨,可还能够吗? 柳残生是个老人,可能更是个情感丰富的老人,可能那死去的两人与他关系匪浅,总之,老人有话要说,并不一定需要响应,有人听听就好。 “小七他生性旷达,唯独性子散漫,待人又全然没有城府。性子散漫容易坏事,没有城府容易出事。这次不就遭到毒手了?以前我说他他只是笑着点头,但我知道他没有听进去”。 “这次一听到小七妻子受困,就知道要遭。小七定不会求助于我,怕连累。即使知道自己肯定敌不过对方,还要去送死,多傻。虽然做了后手,但是又怎么瞒得过那些人的眼线”。 “那我只好自己亲自过来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孩子即是小七徒弟,如今小七不在,我就帮他看着吧,一木?呵,倒是和小七有一个字一样”。 “小七是彭城人,两人的尸首我已经夺回来,就在船舱里。落叶归根,自古皆然。既然两个人那么恩爱,总不能把他们分葬吧,还是死当同穴的好”?????????? 老人还是不停嗫嚅,哪里还有那一竿激起千层浪,一人独战千万人的气势,此时不过就是一个看到心爱后辈夭亡,心中哀戚的孤独老叟。 南明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呆呆站着。即使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墨家,南明心中也没有任何不满,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 晴天和一木坐在船头,一会儿低头看着船尖划破水面激荡开来的层层波纹,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天空明灭不定的星星。 耳畔是虫鸣,还有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除却这两样,周遭环境担得上万籁俱寂这四个字。 晴天看着一木,犹如看到了老爷离开时的自己,那时候自己何尝不是常常一个人独坐发呆,心中万分悲苦,能与人言者一分都无。如果不是南明,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现在看到一木这个样子,心中悲意顿生,双目暗自垂泪。暗自恼火自己,本意是要安慰别人的,怎么自己反倒先哭上了,难怪南明总是说自己不懂事,真是说对了。 “晴天姐姐,师娘以前对我说过,星星都是我们的亲人变成的,因为不舍得不放心,所以即使走了以后也要化为星星在天空注视着我们”。一木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得分不出悲喜。 晴天悄悄擦干眼泪,开口轻笑着说道:“一木师娘说得没错,说不定一木师父和师娘现在正在看着一木呢,所以一木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一木低着头默默无言,片刻后抬起头,晴天看到一张小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在星光照耀下晶莹透亮。 “可是姐姐,我怎么知道师父师娘是那一颗星星呢,我想他们的时候该看哪里?你指给我看好不好”。 晴天把一木抱在怀里,眼中清泪再次悄然坠下。 世间文字三万个,唯情字最能伤人。 第十四章 新坟旧酒,昨事仍存 一夜不停浆,船就算行得再慢,也总有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天。何况彭城离得并不远。 将小船靠在岸边,老人和南明将船舱打开,下面果然用白布严实的包裹着两个东西,不用多问,从形状来看就可以推断出包着什么。 一木见到,本已收拾好的情绪又骤然爆发,扑在白布上泣不成声。老人摇摇头,也没有多加阻拦,其实自己何尝不想再多看一眼。 但什么事都犹有竟时,走的人已经走了,活的人还得活着,这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的吗?拥有失去拥有失去,不停反复,直到生命终结才能不受这折磨。 本来南明是要一个人来把这两具尸首抬上岸的,可是老人坚持要自己动手,争执不过,只好无奈同意。 老人用鱼竿,一边担着一个,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很是滑稽。好似那行路的货郎旅人,挑着的就是希望,走的就是人生。 一片荒草地里,不远处就是四人乘舟的大江,南明晴天一木帮着老人挖好了一个大坑,把两个白布包裹放下去,又再次填好黄土。一个小土坟就悄然出现在了这片荒草地中。 老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约一尺有余的石块,伸手在石块一边一抹,将凹凸不平之处抹去,使得石块变得光滑。 然后屈指为笔,不停在石块上面划动。片刻之后微微点头,似有不舍似有悲戚也似有满意,将石块插在土坟前方。 “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之处就没把你带到城里。此处也算是景色开阔,有山有水,不失为一块好地,你就知足了吧。这一辈子虽然听话,但还是我行我素,现在吃亏,知道后悔了吧?晚了小子”。 老人伸手在石碑上不时摩擦,最后虽纵有千万般不舍,也只得转身。 一木依旧跪在坟头,双目噙泪,双唇嚅动,眼睛死死地盯住石碑上的名字。直到老人转身离开,晴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声说了句“该走了”之后,才对着石碑狠狠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随着老人走去。 看着一木起身时的坚毅面容,南明知道这青衣小童此刻已经是真正长大了。不尝尽世间百味,又怎知酸甜苦辣?不阅尽世间百态,又怎晓得冷暖人情? 有人说看透就好,看透就懂得放下了。南明不屑一笑,看透还不如看不透,拿起是有情,放下是无情,这世间无情之人已然够多,何必再去凑热闹。只是学会理解,学会接受,学会面对便好。 把手中葫芦的塞子拔开,酒香顿时四溢。这是老人之前交给南明的。南明把葫芦中的黄酒倾倒成线,直至最后一滴。 然后蹲下抓起一把黄土,又任由这把黄土在指间流失殆尽,最后再看了一眼石碑上大气遒劲的八个大字,一笔一划皆是铿锵有力,入石三分。 “走了,木先生”。 人影消失,空填一坟。乱风吹过,酒迹磨灭。谁又知道这里来过什么人,又留下什么人呢? 也许能留下证明的只有那石碑上的八个字,“木小七与妻之灵位”。 ?????????????????? 一木,,一草一木皆生命,哪怕只有一木,这也是生命的开始和象征。南明看了看依旧坐在船头的一木,暗自想到也许一木这个名字的来历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在想什么呢”?晴天坐到南明身边,悄然问道。很少看到这家伙像这样发呆的,心中难免好奇。 南明轻松一笑,道:“老前辈跟我一直说小七小七的,我还以为是因为一木师父排行第七,没想到原来是因为一木师父就叫小七,小七,你说这个名字好不好笑”?南明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晴天闻言皱起眉头,有点微怒地说道:“叫小七怎么了?叫什么你都要管?现在你还笑得出来,还有没有良心”。 南明听完呵斥也不恼怒,犹自嘴角含笑,只是目光望着流动江水,不再说话。 傻瓜,要是连我也跟着悲伤了,那谁还能带给你欢笑呢。你说我没有良心,却不知道我连心都没有了。 晴天见南明不说话,以为自己说话太重惹对方生气,语气顿时软了下来,解释道:“对不起南明,我不是在骂你,我的意思是这时候你不应该??????” 晴天的话还没有说完,南明突然一下跳了起来,吓了晴天一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尤其是看到南明把剑都拔了出来,心中更是咯噔一下,说两句话而已不至于吧。 但见南明一剑迅猛地刺进水中,脸上挂着十足的喜色,“看你还望哪里跑“?铁剑拔出,剑身上穿起一条大鱼,犹在动弹挣扎。 见到此番情景,晴天心中的愧疚哪里还兴得起半分,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话就生气,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南明,你可以“。晴天说完转身快速走到船头,气呼呼的和一木坐到一起。 “我哪里可以?是在夸我吗?谢谢啊,等鱼烤好了分你多点“。南明脸上挂着笑意说道。 老人独自坐在船尾悠闲垂钓,因为现在进入了另外一条水道,顺流,所以随波逐流即可,不消掌舵。 老人钓了一上午的鱼,却是一只鱼也没钓上来。老人不急南明都有点替他着急,又不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况且你用的也不是直钩,怎么就一条都钓不起来。 暗里地发发牢骚倒不是对老人有什么不满,只是船上并未准备食物,几人一夜没吃东西,肚子早已在敲锣打鼓的表示不满了。 老人功力深厚自然不用去说,自己沙场羁旅多年,餐风露宿那是家常便饭,也不觉得无所谓。只是这一女一少,虽不言明,但自己可是早就听见两人肚中鼓声了。 南明把鱼烤好,分了一半给晴天和一木,前者接过去时还翻了个白眼外加冷哼一声,后者则是小声言谢。 剩下的一半南明不敢先动,直接递给老人,老人也不客气,拿来即食,几下子就把半条大鱼吞咽下去。 南明看得目瞪口呆,这、这,看你老悠然自得的还当你不饿,拿过来也是客气一下略表心意,谁知道你反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一点渣都没给我留下啊。 南明虽然欲哭无泪,但是让他对这个老人发飙,别说现在还没吃东西饿的乏力,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 无奈的摇了摇头,南明在老人身旁坐下,陪着老人钓了会儿鱼,才开口说道:“老人家,这江中无鱼吗“? 老人好像没听出弦外之音,也有可能是吃人的嘴短,听出来了却不去计较,答道:“若是没鱼,你那鱼又是从何而来“。 南明又道:“你这鱼钩可是直钩“? 老人言道:“我志又不在钓取王侯,何必学那太公之钓“? 南明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那就奇怪了,既然江中有鱼,钩也不是直钩,怎么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老人想了想,笑道:“可能是这鱼不愿意上钩吧“。 南明闻言一怔,不知该作何回答,不是说不学太公之钓吗,怎么又来了个愿者才上钩。 老人沉吟一下,对着南明诚心一笑,正色道:“对,应该就是不愿意上钩,不然怎么一天都钓不到一条,要不你下去帮我问问原因“。 南明看着老人不像是在开玩笑,转身欲走,然而为时已晚,老人脚下微跺,就把南明震下船去,跌如江中。 听到落水声和南明叫声响起,晴天和一木好奇转身,看清楚情况后晴天笑声不绝,即使连一木也不由得拉高嘴角。 幸好会水,这是在江面上沉浮不定的南明的想法。既然不通鱼话,自然不可能真的去问鱼为什么不肯上钩。 这老头绝对是故意的,南明心里对这个推断确定无疑,果然昨天是在装睡,还对那一脚之仇念念不忘,怎么实力那么强,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尤其是一把年纪了,还对我们这些小辈如此计较,真是越活越回去??????? 南明在心中不停抱怨,脸上却是一丝不满都没有,不是不介意,是不敢介意。技不如人只能受制于人,就是这个道理。甚至打完了问你舒不舒服你还得笑着说舒服,舒服是吧,然后抓着再打一顿。 南明默默地爬到船上,一副被流氓调戏了的小媳妇委屈模样,看得晴天止不住的轻笑。 坐在船里,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拧干,一边自嘲的说道:“笑吧笑吧,反正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过得怎么样也没人在乎,唉,苦命之人,不过如此“????? 晴天闻言笑声停止,心中一软,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悄然起色走到南明身旁,拿出手绢为南明轻柔地擦拭水滴。 看着老人望过来的目光,南明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甚至还对着老人扬了扬头,神情倨傲,一副你羡慕不来的欠揍表情。 老人摇了摇头,不再注视二人,继续自己这无果的垂钓之旅。 要不说乐极生悲呢,南明犹在得意微笑,晴天却好像发现了事情真相,也轻轻叹了口气,道:“唉,红颜女子命薄如纸,我命何尝不苦?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与其继续活着受罪,不如早点了却残生的好。南明,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南明心头第二次生出警兆,可惜还是第二次反应慢了,被晴天秀手一退,再次跌落水中。 “叫你再给本小姐装可怜,哼哼“。岸上佳人轻拍玉手,再也不看这个可怜人一眼。 南明遥望苍天,悲叹道:“唉,苦命之人,不过如此???????” 第十五章 江边一席话,道心初动 秋水横生凉意,又能奈我七尺之躯何?南明打了个喷嚏,把身子向着火堆挪了挪。 一天之中接连下了两次水,幸好有一套干净衣服可以换洗,不然可真不止着凉那么简单。 晴天和一木犹自谈笑,似乎心结稍解。老人坐在江边垂钓,悠悠然似世外高人。 夜风凛凛,之前连夜赶路是因为急着让一木师父师娘入土为安,现在目的即已达到,便不再需要匆忙行程。 何况江上水凉风冷,晚上也不好在露天小船上过夜,所以傍晚时分就把小船靠岸,就地歇息,明日再启程。 启程去哪?南明没问,老人不说,前者听天由命,后者自有安排。至于另外两个,则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事情上面,随遇而安就好。 靠着老人钓上鱼来做晚饭,那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来得实际一些。南明无奈,只好发挥自己从小天生天养学会的生存本领,没入草丛,大约半个时辰后提了只野兔和几只野鸟回来。 一边围着篝火取暖,一边不停的翻动这冒油冒得吱吱作响的野味,看着快差不多到火候了,南明从包里拿出些盐撒在上面,顿时滋味更加诱人,随风飘散的香味,引得老人都不断回首。 盐是居家旅行必备的良品,没有它吃啥都如同嚼蜡,所以南明随时会在身边带上一些盐,这也是从军中养成的习惯。 “好了,大功告成”。南明把串好烤熟的兔子拿下来,晴天一直蹲在一旁张着大大的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丫头一路上没少吃自己烤的东西,可是这吃得越多之后,不仅没有吃腻的征兆,反而是越来越迷恋。 俗话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把你的胃给抓住了。 南明心中轻笑,用铁剑各自割下一条兔腿分给晴天和一木,然后看看老人,想了想还是先割下一条兔腿拿着手中,边走边吃,把其余部分送给老人品尝。 老人直接拿着树枝就吃,南明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吃一堑长一智,要不然这一次又要为他人做嫁衣,无功而返了。 可能这人要吃饱了东西才有心情考虑其他的吧,毕竟活着是第一任务,要是温饱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有功夫去想其他。所以历朝历代要想发展进步,提高生产力是第一要务,只有让百姓都吃饱喝足了才能去创新。 老人吃饱了,虽然没去创新不过也是心情不错,看了看南明,尤其是南明挂在身上的铁剑,开口说道:“小子,你使两招剑法我看看”。 南明闻言心中大喜,哪里不知道这是老人在给机会指点自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刻拔剑后退几步,耍了几招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法。 老人一边看着一边抚须,眼神闪烁不定,一会儿点头又一会儿摇头。 既然是几招剑法,那时间肯定不久,没一会南明就完事了。这几招都是他沙场鏖战多年,对敌无数才总结出来的精华,不敢说有多么精妙好看,但却绝对实用,一招一式皆可取敌性命。 走到老人面前,南明停下脚步,双手抱拳恭敬道:“柳前辈,请指教”。 老人也没有摆出什么不可一世的样子说什么剑招,狗屁不通,尚可欺负女幼之类的嚣张话。而是说道:“招式还不错,动静之间拿捏得当,前后之间运转自如。寻常三五人,皆可轻松拿下”。 先扬后抑吗?南明知道以老人的实力还有火辣眼光,自己这几手在他面前算得了什么,只是不知是何评语。 南明没有跟谁学过剑法,老爷说过打的架多了自然知道怎么打架,杀得人多了自然知道怎么杀人。南明深以为然,提剑就是为了杀人。 老人看了看南明,道:“可惜,你的剑只求诸于杀之一字,再凌烈的杀招遇到真正的高手也不过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南明踌躇,虽然想到老人这抑的肯定会很低,然而低到如此地步还是出乎意料。自己的身手招数,虽然不敢说是什么独领风骚、难遇敌手,但也都是凭此伤亡百人,无数战役中保全性命,随后更是厮杀千里逃亡,剑下秦兵过百,怎么就不堪一击了呢。 任谁最洋洋得意的东西被别人贬低得一文不值都会心有不甘,何况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人,但南明不敢无理,因为知道以老人这样一个身份实力,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沉声问道:“还请前辈指教”。 老人微微点头,此子心性倒是不错,寻常人恐怕是早已气愤填膺,拂袖而去。 老人一笑,道:“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埋首于招式之间,就算让你穷尽技巧,也不过是觅了一条羊肠小道,终究踏不入正途。我虽不习剑,但天下万法,到了最后,皆能一以贯之。逃不过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八个字”。 南明心中似有所感,所谓一力降十会,老人说的没错,自己一直以来,用剑独求险求奇,为的就是让敌人防不胜防惨败剑下。可是就算再奇再险,比起老人这轻松一鱼竿蕴含的威势,也不过是滴水入江,不见波浪。真是如老人说的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十数年来却是走了一条歧路,歧路难行,再怎么跋涉也不见高峰。南明回首望了望晴天,再不走正途怎么护得了她,又怎么杀得了那人。 一念到此,南明躬身作揖,无不虔诚地对老人说道:“还请前辈为晚辈指明一条坦途大道”。 老人闻言,摇了摇头,南明以为老人不愿意心中大急,正要说话,老人却先开口。 “道可道,非常道。道家虽然喜欢故弄玄虚,但此言还是有些道理。天下皆以为只有道家才言必提道,此乃谬论也。其实诸子百家皆有其道,无道不足以名,亦不足以行”。 “儒家之道为仁义,法家之道为赏罚,道家之道为无为,我墨家之道则是兼爱天下。谁言无道乎?其不足道也”。 “然则道虽归一,出入之法万千,儒家修身,法家治人,道家善己,墨家存人,虽殊途,亦同归。你瞧这树叶,片片各自飘落,各得其所,每一个虽位置不一,但都归于尘土。这树叶就是诸子百家,这尘土就是大道“。 南明表面虽然风平浪静,心中早已波澜起伏。老人这一席话,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万物皆有道,殊途而同归?各得其所? 老人看到南明眼神迷惑,神情不解,却是会心一笑,非知其不足难知其足,非晓其所惑难解其惑。失之存之,迷之解之,方为本心。 小子,足以为道也。 老人转过身去,不再言语,月亮在哪里我可以指给你看,但你要注意的不应该是我的手指,而是我指的方向。老人哼着小曲,悠然垂钓。 师儒师法师道师墨?不可不可不可。南明心中如同早春晨晓时分一般,一片烟雨朦胧,难辨方位,不知该何去何从。 大道无言,难觅其踪迹。若是跟着前人脚步追寻大道,可省下不少时间和精力。但是那样的道还是自己的道吗? 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你的道终究不是我的道,跟着别人后面走的确可以一帆风顺,不过却难以逾越前人。与其受人囹圄,不如另辟一径。 古之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身先士卒,自成一体,岂有甘居他人之后的道理。 可是,我的道又是什么? 有法可师,却不得不师。欲穷千里,要上高楼,可是这别人的高楼看到的终究不是自己的风景。 南明心中挣扎,难以下定决心。道心不明,又何谈得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只是片刻。总之南明还呆在原地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得其意,老人早已收竿离开。 晴天看到南明像个呆子一样一动不动,就走了过来,推了南明一下,道:“怎么了?被水灌进脑子了”? 南明闻言苦笑,道:“被水灌进脑子还好,左耳进还能右耳出”。 见到南明出奇的没有反驳自己,晴天心中诧异,有点奇怪的打量了一下对方,这今天是唱的哪出?难道真被呛水呛傻了不成? “那你既然脑子没进水,站在这发什么呆”?晴天继续问道。 南明悄然喟叹一声,抬头望天,有点无力的说道:“大道万千,我该走哪一条啊”? 完了,真犯呆病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晴天心中暗自想到。“哪条好走就走哪一条呗”。 果然是鸡同鸭讲,南明无言以对,要是我知道哪条好走就好了,就是不知道才苦恼。 晴天见到对方没反应,以为南明对自己的随意回答不满意,想了想又说道:“跟着你的心走,喜欢怎么走就怎么走”。 南明翻翻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无奈摇摇头走了开去。跟着心走?说得轻巧,世间之人,要是能真正切切的知道自己的心之向往,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悲苦了。 或许能真正跟着心走的,只有那圣人了吧。不是说从心所欲不逾矩吗? 可惜自己离那圣人境界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老爷在就好了,以老爷的阅历能力,应该可以给自己一些提示。 “南明,你怎么不说话呀,我说得不对吗”?晴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南明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说得:“说什么?和女子还能说出个理来不成,我又不想问道于盲,那还是不说为好”。 “什么叫问道于盲,我又不瞎”。 南明闻言心中一乐,想到了自己在那个世界看到的一句话,停下脚步,回头展颜一笑,道:“你是不瞎,可你丑啊”?????????? 第十六章 天有一网,疏而不漏 晴天丑吗?自然是不丑的。而且不仅不丑,就算是如今的不施粉黛之容貌,也胜过那些所谓的碧玉佳人。 当初还未及豆蔻年华,前来提亲说媒的人就已经踏破了门槛,多少王孙贵族为她朝暮相思、辗转难眠,衣带渐宽终不悔。 哪家少女不爱美?不管你是乡野村妇,还是高阁闺秀,都免不了这个俗。被人当面说长得丑,心里自是委屈难受。 看着晴天苦着的一张脸,南明也是束手无策。当时实在是时机太好了,你刚好说了那么一句话,我就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回了那么一句,光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却忘记了还要承担后果 晴天一夜没有搭理南明,南明也有自知之明,不去自讨没趣。小孩性子,过了便好。何况现在萦绕在南明心头的,还是老人的那一番话。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自己现在一直力求精妙的剑招,应该就是术。那至于道,剑道,怎么求? 小舟一路行进,时而顺流而下,时而转进别的河道逆流而上。 芦苇荡尽,青山露出。从高处望去,只见青山间夹着一条白练,白练上有几个小点。 正是深秋时节,就不能遥望青山多妩媚了,但还好,不是所有的树所有的花都会在深秋凋零残破,也有些正是这个时节显露风采。 青山已经不是一个恰当的词了,因为此时两岸的山都不青,而是被那红枫盖住,层林尽染碧血如幕。 “停舟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南明看着小舟外的两岸美景,有感而发。 难怪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算是那些十年寒窗的学子,也乐于负箧游学天下,行遍名山大川。 当年孔夫子游学千里,数十年间不知到过多少国家,从者更是不知几千之众。原因何也,真的只是因为孔夫子他老人家学贯古今吗?真的只是为了推广自己的学说吗? 登高必自卑,行远比自迩。不走出去永远以为自己就是天地,走到天地之间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渺小。 南明心有所感,突然胸中豪情涌动,难以自制,对着这旷寂山谷,大啸一声,声音不停回响,久久未绝,惊起飞鸟阵阵。 “脑子的水还没出来是吧“。晴天用看个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南明,不无恶意的说道。 看来这气果真没消,南明装作没听见,走到一木身旁,微微笑道:“一木,若心有不快,不如大喊出来,一舒郁闷之情,也能让你好受许多。由古至今,诸多痼疾,都是益疏不益堵“。 一木听完抬起头,看着两岸的高大山脉,还有那如洗丛林,只觉天高地阔,万物无音,心中的愁绪不觉淡了几分。 随后一木抬起两只小手放在嘴边,学着南明大叫了一声,身子都叫得弯了起来,都快弯到与水面平行。 待到一木喊完,南明拍了拍对方肩膀,笑道:“是不是如哥哥所言,畅快了许多啊“。 一木虽然还没有笑,但眼中已有初见时的几分灵气,重重的嗯了一声。 晴天在一旁看着,不屑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疯了还不够,还要哄着人家跟你一起疯“。 南明笑了笑,道:“怎么,羡慕还是嫉妒?你也想叫两声又觉得不好意思吗?没事,我们不笑你“。 晴天被对方看破心事,轻哼了一声说道:“鬼才喜欢乱喊乱叫呢“。 南明闻言,重重点头,道:“自古深山莽林中就不乏鬼怪,如那山魈,你叫还好,它受惊就跑了,你要是不叫,它以为你好欺负,早晚回过来找你“。 晴天闻言,有点心虚的看了看两边的密林,林中枝叶不断晃动,也不知道是何物在里面奔走。再联想到自己以前听过的那些鬼怪传说,晴天心中更是害怕。 “别、别骗人,有柳前辈在,有山魈我也不怕“。晴天的声音有点颤抖。 南明看了看安然坐在一旁的老人,笑道:“对,前辈武功高强,当然不惧。只是万一等到晚上老前辈睡着了,那???????“ 南明脸上阴阴一笑,不再言语,转身走开。 晴天赶忙拉住南明衣服,有点为难有点不愿意又有点乞求的意思的说道:“那个,晚上你别睡觉,睡觉也要离我近一点,你可是答应老爷要保护我的“。 南明心中微笑,成了。 ??????????????? 老人今天出奇的没有垂钓,不知道是不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有点不好意思。南明看着老人闭上双眼,端坐船头,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直到正午过后,阳光由于山脉阻挡,照不进这山谷之中,只在群山上部留下自己的光芒,而下部则是一片暗影之时,老人才睁开双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前辈,你知道在小筑里面来杀我们的人是什么身份吗“?南明把今天自己抓上来烤好的鱼递给老人,顺便问道。 老人接过,吃了几嘴没有说话,眼神下沉似在思索,或者是在心中犹豫,最后看了看南明,道:“知道“。 南明当然知道老人知道,毕竟那个被自己杀死的男人肯定是和杀死一木师父师娘的是一伙人,老人既然能找到那伙人并从其手中救出一木师父师娘二人尸首,岂有不知敌情之理。 只是,这伙人的真正身份来历,自己还不知晓。不过看那男子的身手,虽然阴险毒辣,也是实力高强。从一剑就能伤到南明就可以看出,要不是托大轻敌,南明也不能轻易取胜。 应该不是军方那边的人,虽然军方也不乏好手,但是军人自有风范,一向大气磊落,这种屠杀妇孺的事自是不屑去做,就算军命难违逼于无奈不会从背后下黑手,这点和那男子的做派全然不同。 南明继续向老人问道:“前辈,可知那些人是何来历“? 老人放下手中还在冒着热气的烤鱼,双目望向远方,好像在追忆什么一样,嘴中悠悠吐出两个字:“天网“。 天网!竟然是天网中人。这名字如雷贯耳,响彻在南明的耳边。因为这名字实在是太响亮了,就算是身处边关的小卒也能知道一二,何况是南明这一直跟着老爷身边的人。 天网,南明目露凶光,老爷之死虽说不是天网直接出的手,但是却与天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南明的必杀单上,天网无疑排在靠前位置。 然而天网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组织,但真正可怕的不是它的庞大,而是它的隐秘和强势。 天网中人身份隐蔽,三教九流之人都有,官、贼、民、兵、盗、匪,哪怕是路边乞丐,都有可能是天网之人。天网招收成员向来不拘一格,只要有能耐有利用价值,哪怕你是通缉的江洋大盗,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才是天网真正的可怕之处,你永远不知道,你身旁的人会不会突然跳起给你致命一刀。所以只要被天网盯上的人,几乎难逃一死。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出现过例外。当年秦将樊于期被迫害出逃,天网一路追杀,最后还是让樊于期逃到了燕国。虽然说这是因为樊于期有很多英雄豪杰的从旁协助,但只看结果的确是天网失手了。 但是南明可不是樊于期,这一路也只有老人一个高手相随,要是天网真的要出手,自己不过只能任人鱼肉而已。 帝国天网,好钢用在刀刃上,轻易不出手,出手必见血。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是此理也。 看着老人又恢复了一副毫不在乎的轻松样子,南明心中悄然一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塌下来也是这些厉害的人先去顶着,自己有什么好急的。走一步是一步吧。 话虽如此,但是天网还是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南明心上,是要灭了对方为老爷报仇不错,可是现在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先行隐忍之策,最后寻机再把对方灭了。可现在问题是自己不去灭对方对方要来灭自己了。 要是那个被自己一剑斩杀的男子真是天网中人,那以天网睚眦必报的风格,自己恐怕也在对方的必杀单上面。现在终于明白那家伙临死之前为什么会笑了,自己是把对方杀死没错,可是也把自己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不过南明后悔吗?没有,就算再来一次,就算已经知道对方就是天网的人,自己也会把对方杀死。因为当时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不可调和。何况自己身后还有别人,那是决不能让对方触碰的人。 “你很幸运“。老人淡淡说道,没有任何情感。 幸运?南明苦笑,被天网盯上了还能叫做幸运,那自己这千里出逃还能从刀尖血口活下来的经历可是一点都不幸运了。 老人哪里不知道南明心中所想,继续淡然说道:‘天网那次要杀的人不是你,所以你很幸运“。 南明闻言心头明悟,总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幸运了?现在回过头想想还真是幸运得不能再幸运了,心中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试想一下,要是天网那次要杀的人是自己,面对天网派出来的人自己还能活下来吗?不能,南明很肯定这点。 天网派出的杀手都是根据对方的实力来决定的,吃虾米就派小鱼,吃小鱼就派大鱼,杀鸡焉用牛刀嘛,只要能确保目的达成就行。而且高手也就那么点,总不能事事亲为。 即便那次要杀的是一木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天网就已经派出了实力那么强劲的一个人,要是天网要杀的是自己,那来的人会有多强大? 南明不敢细想,看着一木,心里苦笑,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我的幸运?还是我们都不幸? 第十七章 求学不问道 人们最害怕的往往不是那些已经发生的事,而是那些尚未发生的事。 老人和南明说了天网之事,此后南明总是感觉有利剑悬于头上,难以安心。只是天网行事,向来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南明坐在船边,望着江面下的碧绿水草,颇有感慨。你再如何晃动终究还是有根,江流就算再湍急,还不是冲不走你。 可怜这世上之人,终日忙碌奔波,居无定所、食无定时,到了最后客死他乡,连个收尸的没有。 我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呢?南明歪着头看着晴天。佳人浅笑盈盈,眉目如黛,青丝微垂,正和一木在悬坐在船尾,将纤纤玉足浸入江水之中,不时嬉戏。 以前总以为天下虽大,岂无你我二人的容身之所。这仇即便再如何滔天,但若是希望渺茫,会让你陷入危险境地,那不报也罢。 在军中砥砺十年,一次次生死之战总能去死存生,而后护送你千里行走,虽有惊但也无险,还以为以后也能一直这样保你平安。哪怕不能大富大贵,也能一生无虞。 直到现在被天网盯上,心中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乏力恐惧,才晓得自己终究还是太弱,根本保护不了你。 南明把从水面上捡起的枯枝狠狠折断,一步一步的走向老人。 “前辈,如何才能达到你这样的武学境界”?南明问得很直接,也不怕老人拒绝,既然是唯一的希望,那就应该抓住。 老人解下酒葫芦,想要小酌一口,突然想起葫芦里面早已没酒,不禁摇头哂笑,“老了终究还是老了,记忆都大不如前了”。 南明仿佛没有听见,仍然躬身站在老人身前。 老人无奈,挥手示意南明坐下,才开口说道:“之前就跟你说过道术分别,欲求快求奇,学术即可,专心致志,七八年愚者也可有小成”。 南明摇摇头,诚恳说道:‘术再威猛,无道终归是行之不远,难以抵到上乘境界。但若是用术以辅道,应能有所成就“。 老人点点头,有点赞许地说道:“用术以辅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只是还是走了歧途。车轨固然可以让车子跑得更快,但是也限制了车子的自由。求道哪有什么捷径可走“。 南明抱拳施礼,真诚说道:“晚辈受教,那不知该如何去做“? 老人抚须淡笑,道:“我有前言在先,大道万千,各有一条。我的道说得再明白也只是我的道,你要是想要问道于我,怕是说无可说也“。 南明摇了摇头,道:“晚辈岂能不明此理,只是对求道一途,闻所未闻,还望前辈能多加教导,以解晚辈心头之惑“。 老人想了想,拿起身旁鱼竿,道:“鱼竿就是鱼竿,这是本质,谁也改变不了,但是如果握住不同人的手上,发挥的作用也能不一样。可钓鱼,也可御敌“。 “白衣剑客纪浮生,何能做到一剑化虹三千里,是剑本身的厉害吗?当然不是。是他的道的厉害。“ 一剑化虹三千里!南明心中向往,这是何等潇洒威风。“那要如何学习才能达到道呢“? 老人笑了笑,说:“学习?道不可学也,只可悟。“ “那如何才能用道来强大自身呢“?南明又问。 老人悠然说道:“如果你说的强大是以战斗来衡量的话,江湖门派、诸子百家都有其法门,不过江湖门派求诸于武学,诸子百家求诸于道“。 “武学和道一样,都讲究悟,悟不了难成大器,要想悟就得要修行“。 “修行“?南明疑惑不解,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字眼,自然不解其意。 老人窥破南明心思,道:“求道就是修行“。 求道就是修行吗?南明感觉自己抓住了方向,但是老人此话还是太过玄奥不可琢磨,怎么求道,怎么修行,自己都不知道。 南明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老人笑了笑,说道:“道是天地,化天地之力为己用,便是修行。人力有穷时,不然你以为纪浮生为何能做到一剑化虹,我又怎能一钓秋水”。 原来是这样。南明之前就觉得一个人能变成这么强大,真是太不可思议。当人力能做到不可思议的事之时,那还是人吗?原来是借助了天地之力,是天地相助。这个解释就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你以为天地之力是那么好掌控的吗”?老人看到南明有点释然轻松的样子,毫不留情的出言讽刺道。 我又没说天地之力好掌控?南明心里嘀咕道。要是真那么好掌控,自己也不会到现在才见过你们两个大能了。 接过老人话头,南明问道:“那怎么才能掌控天地之力”? 老人看了南明一看,说道:“修行”。 得,又回来了。南明无奈,是自己说话有问题还是老人理解有问题,自己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此生也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除却了多出来的一世记忆,应该没什么区别才对。 “你可感受得到周遭的天地之力流动”?老人望着南明问道。 南明闻言闭上双眼,用心仔细地感受周围环境变化情况,然而,除了那不时抚过自己脸庞的清风,还有那树林里面的些许杂音,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着南明苦笑着摇了摇头,老人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要是天地之力那么好察觉,那世间修行者何其多也,世间大能也不会就那么几个。 “你也不用灰心,修行之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长年累月的不断积累和感悟”。老人难得的出言安慰道。 南明看了看船头方向,可是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老前辈,那么这修行有高低之分吗?”南明换了个问题问道。 老人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闻道有先后,虽不乏后来居上者,但是一日讲究时间,行一日之功就比别人多一日之功。根据修行达到的境界的不同,可分为察意、入微、踏虚、无为四个境界”。 南明又问:“那是不是每个境界对应的修行者实力都不一样,相差很大吗”? 老人一笑,道:“察意是最初的一个境界,指修行者刚能感受道天地之力的存在,是任何人要踏入修行一途的开始。如果不能感受天地之力,何谈修行”? “入微是指修行者能明确领悟天地之力的运行轨迹,并能尝试交流,还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粗糙的应用。到了这个境界,才算是修行真正的登堂入室“。 “踏虚,则意味着修行者已经能真正把自己的意识融入天地之中,可以真正掌控天地之力,做出一些玄妙的应用和形成强大的攻击“。 “最后是无为,无为方能无不为。踏入此境,修行者才算是真正得道,理解了天地之力的运行规律和万物之间的本质联系。化繁为简,不再强求把天地之力纳为己用,而是去顺从天地之力,天地之力何其强大,能做到的事何其之多。所以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虽无为,已能无不为矣“。 南明听得心神向往,羡慕不已。直到老人停止不语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问道:“老前辈,道能穷尽吗“? 老人很自然的说道:“当然不能,无穷无尽方为道“。 南明笑了笑,继续问道:“道既无穷,修行有终点吗“? 老人一怔,随后哈哈大笑,道:“小子果然可教也“。 南明笑得很天真,抛出心中问题:“既然修行没有终点,那么岂能以四境就囊括天下修行境界,四境之上,还有什么?请前辈能告知一二“。 老人沉吟半响,才微微一叹,目露神采不无向往的说道:“四境之上确实别有风景,不过那是传说中的奇妙境界,高不可攀,非人力所能轻易达到。千百年来,也不过是典籍之中记载过那么一些,而且还不晓真假“。 “那么”,南明听到老人如此郑重的说道,问:“那到底是什么境界”? 老人看着青天,缓缓地、凝重的吐出两个字来,“圣人”。 圣人!圣人特起而后天下晏然!何为圣,超凡出尘才为圣。南明心情悸动,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就已经开始浑身颤抖。 嗓子有点干哑的问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老人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说道:“圣人之境何其难也,多少年已经没有出现,谁又能知道圣人行事能做到什么地步?姑且一听,当作传说罢了”。 老人看着南明的青春面庞,感慨说道:“你还年轻,未来充满不定之数,我也看不清楚你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既然充满了无限可能,就不必怅然,尽力便是”。 老人境界高深,对天地之力掌控程度自然极其精妙自如,能从天地之力的帮助中些许窥探一个人的未来,但是不知为何对于南明,在耗费心神的一窥之下却发现布满迷雾,什么也发现不了。 南明起身恭敬一拜,感谢老人的敦敦教导。然后再度坐下,双手放置于膝上,沉默片刻后对着老人认真说道:“就算只是一个传说,也算是给世人树立了一个可以穷尽毕生之力追求的目标,只要肯追求,总能走得更远“。 老人闻言点头。 南明恍然一笑,继续说道:“然而现在这些对于我来说还是太过遥远,空想也没有意义。老前辈,敢问一句,如何才能步入察意,感知天地之力“? 第十八章 七窍,你却一窍不通 这小子,老人笑了笑,不知道是要说他务实求真还是说他脸皮厚,再这么一问一答下去,自己肚子里那点干货都快没有了。不过老人心中倒是没有反感,反而有点欣赏。 没错,就是欣赏。孜孜不倦、心性坚定,老人从南明身上看出了这两个品质,一个人无论做什么,就算不是修行而去务农,少了这两种品质都不可能把事情给干好。 南明现在才知道修行这回事,比起那些从小就被宗门培养的人起步已经低了不止一截。还有见识到了自己和纪浮生一战,知道了自己的实力有多么微弱。再者就是天网的消息,但是这些似乎都没有打击到对方的斗志。 可惜了,老人看着南明不可察觉地摇头微叹,随后开口正式一步一步回答南明的疑惑,但是也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这修行是人人都可以修行的吗”? 南明下意识的反问道:“不是吗”? 老人很自然又很肯定的说:“当然不是。要想修行掌控天地之力,必须依赖于人体的七窍来进行,若是七窍皆通,体质先天适合修行,自然事半功倍。若是七窍不通,天地之力无法进入体中,又怎能为你所用,你又怎能修行”。 七窍南明当然知道,人人皆有嘛毕竟,无非就是眼耳口鼻七个孔。只要是个正常健康的人,不是瞎子聋子哑巴那都是七窍皆通的。想到这里南明心中欣喜,自己健健康康,无病在身,可不是正正适合修行嘛。 “老前辈,那你看看我能不能修行”?南明虽然心中窃喜,但仍然希望得到老人的回答。 老人看着南明眼中的希望之色,即便心中惋惜,还是实话实说地道:“很可惜,你一窍不通,无法修行”。 一窍不通?无法修行!南明顿时感觉似乎有千钧巨石突然压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不禁心脏停止跳动,呼吸也跟着停止。 片刻后头皮发麻,犹自不甘的说道:“我怎么就一窍不通了,我又不瞎不哑不聋”。 老人摇了摇头,道:“七窍虽然是指眼耳口鼻七个孔没错,可是其真正的含义,却是指这这七个地方的相互贯通和阔达程度,并非如你所想,只要这七个部位完好无损就行。事实上修行中人不乏身体残疾却有成就的能者异士”。 “七窍通达明畅,连接心脉,天地之力流入其间,不断滋养自身,强大心神空间,心神空间越大,你能调用的天地之力自然也越大。可不管怎么说,首先你得七窍皆通”。 南明脸上泛起苦笑,就算不是天才也不至于糟糕成这样吧,一窍不通,自己一直以为那是用来骂人的,没想到还可以用来形容人适不适合修行,可是自己怎么感觉比被骂还凄惨。 “难道一窍不通的人真的一点都不能修行吗”?南明试探着问道。 然而老人给了他一个无情的答案,很坚决地回答:“不能,一面墙全部堵死了,你觉得风还能穿过去吗”? “那就不能人为给墙打一个洞吗”?南明有点气急败坏,有点无赖性子的说道。 老人轻抚胡须,看着眼前这个好不甘心的年轻人,缓缓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混沌之死吗”? 南明不知道吗?南明当然知道,可是很多事知道了不一定能做到,尤其是当你看见刚刚有一条坦荡宽阔的大路可以通向幸福的天堂的时候,正准备走进去有人突然告诉你你根本没资格进去,你会怎么想? 别人怎么想南明不知道,南明只知道自己好像有点想把老人抓起来吊打一顿,这不是没事逗人穷开心吗?无知者才是幸福的,现在自己知道了却做不到内心自是十分煎熬。 “那真的没办法打通一窍吗”?南明心中不死,毕竟修行问道,这是一条成为强者的道路,若是没有强者的实力,自己怎么保护别人,又何谈报仇雪恨?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倔强顽强的少年,无奈说道:“凡事上天都总会留下一线生机,自然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只是这一线生机,很难很难”。 难?能有多难?再难也是希望,有希望就有可能。自己在边关与敌对战的时候,多少次就是因为这一线生机才能化险为夷,从敌人的屠刀下面存活下来。所以听到这一线生机,南明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向老人询问是什么。 老人看了看南明,有点无可奈何,最后还是说道:“若是有一个达到无为境界的大能愿意为你打通七窍,你自然可以修行。只是这样一来,那位大能也要损失一半的实力,境界退回入微。所以我说了这一线生机很难很难“。 要境界达到无为的大能以损失一半实力,还要掉境的代价来为自己打通七窍?南明根本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 先不说自己不认识什么无为境界的大能,就算认识,无缘无故人家凭什么承受那么大的代价来帮自己。大道难求,修行不易,哪一个能修行到无为境界的人不是历尽艰辛,数十年磨成一剑。 难道自己真的与大道无缘了吗?南明心中惆怅。随即又坦然一笑,就算真的不能修行又如何?以前不也是没有修行,不也活到了现在吗? 看着犹自坐在船头戏水的晴天,南明微笑不语,就算以后真的不能保护好你,那我也倒在你前面。 “前辈,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多知道一些关于修行或修行者的事“。南明微笑着认真说道。 “哦“?老人第一次生出了疑惑的神情,问道:”为何“? 南明笑得很无辜很纯洁,说道:“因为我以后很可能会与修行者为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要是知道修行者是怎么发动攻击,或是有什么弱点,那以后应对起来也会比较得心应手“。 南明心中却想到,天网中肯定不乏修行者,要是真出手对付自己和晴天,怎么也不能束手待毙。 老人听完南明的话,欣然一笑,原来是这样,道:“你倒是敢想敢做,以人力跟修行天道的修行者战斗。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取胜,也有很多修行者被世俗强者斩杀的前例”。 果然,南明眼神一亮,修行者若真是不可匹敌,那自己在边关打了那么多年仗,怎么一个修行者都没见到,就算借助天地之力,只要你不是那传说中的圣人,南明相信都可以与之一战。 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事实上就算是世俗武者,修炼到了巅峰,也可以与修行者中的大能互相匹敌。其实认真说来,世俗武学何尝不是另一种道。不过修行求诸于借助天地之力,武学求诸于自身强大,力求与天地对抗”。 “就像秦国大将如蒙恬王翦,也不是修行者,但是谁又能否认他们那万人敌的实力。所以就算你不能修行,也不用灰心,另走一途便是”。 南明闻言点头,武学若是真能臻入化境,与天地一战又有何不可。不过武学修炼何其艰难,讲究的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稳扎稳打,千锤百炼,进境自然十分缓慢,而且攻击手段远不如修行者那么多那么玄。 南明猛地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先抛到一边,现在可不是自己去烦恼这些道武之别的时候,而是应该抓紧时间向老人求解,谁知道什么时候此番行程结束,还能不能再见到老人。可不能坐失良机。 “那么修行者是如何把天地之力化为攻击的呢”?南明向老人问道,随机侧耳细听。 其实这些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只要是对修行略微了解的人都能知道,所以老人也很坦然的说道:“关于修行者是如何化天地之力为攻击的,这其实还得取决于修行者所修的法门或者说所用的手段,如纪浮生用的是剑,自然是通过把天地之力灌入剑中发起攻击。我习惯用的是鱼竿,那就是通过鱼竿来发挥天地之力”。 “还有一些修行者是通过意念来发动攻击,通过符咒来攻击,甚至更有甚者,通过话语就可以达到伤人的目的。总之这都是看修行者修的是哪一途,擅长的是哪一途”。 光说话就能伤人?南明心中对修行者再度升起几分敬意也有几分寒意,修行果然是千奇百怪,玄之又玄。 “那修行者的弱点是什么呢“?南明问道,这才是真正需要关心的问题。毕竟可是涉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老人想了想,说道:“身体,修行者就算再如何厉害,也是凡胎肉体,而且因为注重修行的是与天地之力的沟通交流,身体缺乏淬炼,所以最致命的弱点就是身体。修行者的身体远不如武者那样强悍,甚至可以刀枪不入“。 “当然,正因为如此,所以修行者对自己的身体都格外小心,不要说不会给你近身的机会,就算让你侥幸近了身,修行者也往往会在自己身上穿戴强大坚硬的护身铠甲,或是通过其他的宝物来护住自己“。 南明却是笑了笑,知道了弱点就好办。你不让我近身,我想方设法的就要近身。你有护身铠甲,可是你能护住全身吗? 南明笑意挂着脸上,满是邪意。 仿佛是猜透了南明的心思,老人嗤笑道:“别想了,除非那个修行者是个蠢货,才会选择与你贴身近战。何况我说的身体是弱点没错,可是修行者的身手能耐,哪是你一个普通武者能比的,就算真的选择与你近战。你也不过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 南明笑意僵在脸上,刚刚才生出的希望之火又被老人一盆冷水给浇灭了。这也不行哪也不行,难道真的只能等死不成。 不行,得想想办法。南明若有所悟。 第十九章 有一剑,还有一剑 一路北行,时间已近一月,但不知为何行程很是风平浪静,并没有出现南明心中预想的天网杀手一波接一波的局面。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南明在心中暗自想到。 这一个月的时间,朝夕相处,关系也自然熟络。青衣小童一木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而南明则是不时的向老人询问关于修行的事情,也受益匪浅。 期间南明曾经试图询问老人现在处于什么境界,但老人只是笑而不答。不过从那天展现出来的实力来推断,就算不是无为也肯定是踏虚。 老人一直没有告诉几人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晴天曾经试着问过,但老人只是说到了便知。 再好吃的鱼吃多了也会觉得无味,再好看的风景看多了也会厌烦,再有趣的旅途走久了也会累。 一路前面先是舟行,而后开始换了车马,仍然是朝行夜宿,饥餐渴饮。 说实话这坐马车还不如坐船舒服,至少船没有那么颠簸。南明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起伏不定的状态,再这样下去估计屁股都快要被颠没了。 所以他选择下车走路,幸好是行路不是赶路,马车行得虽不慢,南明还能跟得上。这土路果然是凹凸不平。南明皱眉,秦皇都车同轨了就不能好好修修官道吗? 换了车马,走的是大道,时不时可以经过村镇人家,总算不像在江面上那样孤单了无人烟,更重要的是不用再费心自己找吃的做吃的,可以去酒楼里面打打牙祭。 可是让南明无奈的是这些日子吃的饭钱都是由自己掏的,以前养个晴天就已经够艰难了,现在还多了两个,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个能吃会吃的老饕,点菜极为求精求细。 南明暗自摸了摸胸口,心中苦笑,从那男子身上搜刮出来的几两金子已经快没了。 “孔夫子有句话还是说的不错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在外漂泊的旅人,尤其不能苦了自己。来来来,小二再加份酱猪腿”。老人爽朗的声音在一家酒楼厅堂响起。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看着坐在一边也在大快朵颐的晴天和一木,南明摇了摇头,无可奈何。 “小子,好好吃这一顿吧,明早就到地方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到了那里,想再自己掏钱吃都吃不到了”。老人看着南明的忧郁怨愤样子,说道。 明天就到了?听到此话三个人都是精神一震,一个月的奔波日子总算是结束了,只是不知道去的地方又是个什么样子。三人心中都是七分期待三分怅惘。 南明也不客气,心想我的钱买的为什么不多吃点便宜你们,狠狠地夹了两只鸡腿到自己碗里,大口大口的往嘴里不停塞菜,看得晴天和一木都是一笑。 入夜寒星闪动,既然有了酒楼自然有房间可以歇息,一木和晴天一间,南明则和老人一间。 夜来凉风起,天气晚来秋。这越往北走天气是越来越冷,南明把身上的棉袄裹紧,起身准备把窗户关上,一阵秋风吹来,顿时整个脸庞都感觉冷冰冰的如刀扎一样。 这么冷了,和赵国的秋天很像啊,一样的凉一样的冰。南明寻思着是不是要再给晴天添置几件冬衣,那小妮子可是打小就怕冷的主。 窗外一轮寒月遥挂天穹,洒下白茫茫的一片光线。南明望着窗下小院,还有几个客人在那里把酒吟诗,真是好兴致。 看到南明目光投来,小院中的几人拱手对着南明行了一礼。不愧是齐鲁俊杰之地,儒家影响果然深远浓厚,连普通民众都有那么好的教化。 南明也微笑点头回了一礼,随后把窗户关上。脸上笑意顿时收敛,目露寒霜。 ???????????????? 晴天只是个女子,这一个月虽然没有像之前和南明千里行进一样那么艰险,但却是一天都没有得到休息,真是折煞人也。 晴天靠在桌边暗想心事,老爷让自己和南明来找墨家,找是顺利找到了,不过却立刻就出现了事故。随后幸得有柳残生前辈一路护送,才能平安无事。 可是这墨家毕竟是外地,自己也毕竟不是和墨家有交情的老爷。要是去了墨家,自己和南明分开怎么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寄人篱下总是比不得自己两人来得自由。 要知道有些地方可是规矩森严,万事有序。晴天难免对未来的日子有些担忧。 一木早已入床酣睡,累了那么久,一直都是露宿荒野,好不容易有个舒适地方,所以才刚刚枕上床头,就进入梦乡。 看着这小童在睡梦里还不时颤动的眉头,晴天抿嘴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糟糕烦人的心思,悲了一哭,乐了一笑,过好今天不会去想明天,哪像自己。 想到此处心头又是哀叹,正想伤春悲秋又突然想到那个讨厌家伙,要是他看到自己这样肯定又会说什么女子难养、少女矫情之类的话了吧。 想到了那家伙晴天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这段日子他只顾着和柳前辈交流,都许久没有好生陪着自己闲聊了,哼,我才不稀罕你来陪我呢。 月色渐趋朦胧,晴天倦意袭来,吹灭了烛火,上床歇息。 月色渐黑,秋风正高,恰是杀人好时节。 几道人影倏然移动,几个急掠就到了房间外面。悄悄推门而入,确定里面的人并没有被惊动,其中为首一人挥手示意跟进,于是几个身影掠进房中。 脚步如猫行一般,半点声响不曾发出。黑影来到床边,借着迷蒙月色看到床上侧卧之人,缓缓拔出佩刀,寒芒轻晃,杀意四射,作势就要往床上之人劈将下去。 然而未等一刀劈落,被单滚动,一剑早已从中袭来,直取黑影要害之处。 变故突生,黑影眼神微微惊讶,却不曾慌张。双脚发力向后一退,躲过身前之剑。 既然暗袭不成那就只能明杀了,虽然费事,但也不会太麻烦。只是,对方是怎么能够提起发现并做好准备的。 南明见到几个人影都各自拔出武器,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打算。所幸刚才已经叫醒晴天和一木,让二人和自己调换了房间。 拿出火种点燃床边蜡烛,室内顿时明亮,烛光映射在几人的面庞上,神情皆是一片冷漠,哪里还有刚才在小院中的客气礼貌。 为首男子灰布长衫,腰系绸带,头戴纶巾,很是儒雅,与那握在手中一片寒意的钢刀显得格格不入,恐怕任谁都不会把眼前之人和杀手二字联系起来。 男子对于南明的出现好像并不意外,或者说行事多年,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意外。轻轻开口,声音依旧那般自然亲切,让人如沐春风,“你是怎么看破我三人身份的”? 南明轻笑,道:“没有看破,只是猜的。我这人胆小惜命,哪怕只是觉得有一丝可能都会认真对待,做好准备。看来这次又猜对了”。 男子对于南明的这个回答倒是没有诧异或者不屑,而是认真点了点头,说道:“的确猜的不错,那你再猜猜你能从我三人围攻之下全身而退吗”? 南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天网”? 男子不置可否,把手中钢刀抬起,身后两人也各自站好身位,把南明的所有出路都统统堵死。 看着眼前三位天网高手对付自己都如此郑重其事,南明心中佩服,同时也很无力,狮子搏兔的道理看来天网之人还真是深得其髓,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机会不就无形当中少了几分吗? 幸好还有后招。 不等南明多想,对方攻击已到。男子身体一动,顷刻间变到了南明身前,一刀对准胸口位置直接砍下。 南明急忙闪身避开,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再看看那裂成两半的红木大床。心中后怕,我的乖乖,这要是被砍到不就是和切个西瓜一样。 刚刚站直身体,对方攻击再次到来。男子身形跳起,一刀直朝南明面门劈下。 来不及多想,甚至没有时间闪开,南明仅是凭着多年的战斗本能很自然的把剑举起进行格挡。一刀劈在铁剑上,铁剑剑身弯曲,幸好还没有折断。 可是这从剑身上传出来的余力,直接把南明手臂震得发麻,手中铁剑差点脱手而飞。即便如此,南明身体也不由得蹲下卸力,一只脚更是早已跪在了地上。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南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男子双手握刀,用力下压,力图直接把刀身压倒自己身上,不由得嘴角露出微笑,笑意中隐藏着凛凛杀意。 老人说修行者的身体就是弱点,因为其身体和常人无异,也是肉体凡胎,遇到利物攻击也会遭到创伤。除非其有护身铠甲,才能阻挡一下。但是即便如此,修行者的实力就算和你近身战斗,你也是敌不过对方,又何谈能伤到对方。 南明轻笑,敌不过对方,我就伤不到对方吗?老鼠尚且可以咬老虎一口,难道我尚不如鼠乎? 而且,谁说我只有一把剑? 你只看到了我蹲下,却没看到我为何蹲下。不蹲下何以蓄力,不蓄力何以爆发。 南明身体微微拱起,如同一张弯弓。男子看到就快要压倒对方对方头上的刀,眼神不禁更加寒冷。 突然,南明猛地轻吼一声,整个身子如同蓄满力量的弓箭一样,一下子跳跃起来。双腿发力至于腰,腰部发力至于手,手部发力至于剑。 一剑荡开男子的钢刀,同时另一只手风驰电掣般挥动,一道白芒闪过,一瞬即逝,激出一道劲风。 男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身体缓缓倒下,脖子处出现一条血痕,竟和在小筑中身死的那人一样。 第二十章 我见青州多妩媚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自然是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南明身上就有很多秘密,所以很多时候别说是晴天,就是老爷也看不透。 看不透才好呢,看透了多无趣。 灰衫男子身体倒下,鲜血流了一地。另外两个同伴彼此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多年共事,他们怎么会对灰衫男子的实力不了解。组织这次排自己三人一起行动,也是出于万全考虑,目标根本不是柳残生那个老头,而是杀了组织中人的南明,还有同行的晴天以及本来早就应该死掉的一木。 三人随便一人战力都在南明之上,而且是很上很上的那一种。更何况三人还都不是普通武者,而是修行之人。 灰衫男子虽然没有用尽全力,可也决然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故才对。 不过既然不该发生也已经发生了,任务还得完成,残局还得收拾干净。两人心中此刻更是不敢大意,看着南明,随时准备出手。 南明看着如临大敌的另外两人,轻轻笑了几声,自己都不慌你们有什么可慌的,正准备出言调侃两句,突然脑海一疼,如被火烧斧凿一般难受,感觉似有万剑在自己脑袋里面不断劈砍,整个脑袋都快要炸裂开来。 不好!南明心中大惊,脸上失色,竭尽全力保留最后一丝明智,准备破窗而逃。柳残生老人说过修行者攻击手段千奇百怪,甚是玄妙,其中就有一种就是以念力伤人,不过念力一途玄之又玄,修行的人极少,能修到可以杀人的更是少之又少。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碰见一个,真是倒了大霉。看着挡在窗户旁边的另外一人,南明自知此时自己的状态肯定不是对方的敌手,不由得出言大喊道:“前辈若是再不出手,下一顿饭可就没人掏钱请你了”。 老人爽朗明亮的笑声突然在小屋内响起,剩下的两个天网杀手听到声音,毫不迟疑,竟然直接放弃击杀南明的大好机会,纵身从窗户跳下,看似要逃离此地。 目标本来就不是老人,原本的打算就是在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击杀目标然后遁走,一路跟随,隐忍了那么久才等到今天四人住店,警觉稍退的好机会,没想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两个杀手虽然心中恼恨,可是还是很清楚自己与老人的差距,身形飞快撤退。 “既然都来了,就都留下吧“。也没看到老人有什么动作,只见早已逃到小院门口的二人身体突然愣住不动。由急速奔走到呆立不动,变化之快,显得很是吊诡。 南明眯起双眼细看,发现两人的身体上都缠满了钓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人已经出手制住对方。 翻身跃下窗户,南明走到二人身前准备问话,希望能从两人口中扣出些许有用情报。可是却发现两人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这是为何?南明心中不解,难道是老人动的手,可是原因呢? 老人不知何时到了南明身旁,手中鱼竿一晃,紧紧缠在二人身上的钓线松动,片刻间就收回到了鱼竿当中,而两个杀手的身体没有钓线借力,立刻就倒在了地上。 “天网杀手,就算是任务失败也不会苟活,看来这二人是服毒自尽了“。 果然狠辣!南明心中暗道,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那么狠。天网凶名在外,可不是凭空吹嘘出来的,而是一条条人命堆积出来的。而这人命,不止是对手,还包括天网中人。 南明和老人回到房中,各自端坐一边。 看着地上躺着的死尸,老人目露惊奇,开口淡淡说道:“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本事,说了要杀修行者,今天还真就让你杀了一个“。 南明嘿嘿一笑,一脸无辜的说道:“运气而已,要不是前辈及时出手,我也和他一样躺在地上了”。 老人把葫芦塞子拧开,往嘴中灌了一口今天刚刚在店里打满的绿蚁酒,咂巴咂巴嘴巴,有些意兴阑珊,果然还是老黄酒比较好喝。 都说绿蚁新醅酒,既然是新出的酒,酒渣犹存,味道哪里比的上那经历年月的老黄酒醇厚。 其实以老人对天地之力的掌握,哪里察觉不出有人偷袭。自打那三人进来时候起,就已经在暗自注视,准备看看这小子能撑多久。 可没想到这小子却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不仅没有吃亏,还能成功的反杀对方一个人,有点意思,要知道这小子才接触修行没多久,甚至还不能修行啊。 “小子,你杀那人的一招,用的是袖里剑吧”。老人眼神何其明锐,即便南明一出即收,还是看清楚了南明的武器。 双目微沉,南明没想到还是被老人识破了,随机笑道:“老人家果然慧眼如炬,什么事都逃不过您老的法眼。只是晚辈就那么几招拿得出手,还望老人家能够帮晚辈保守秘密”。 老人哈哈一笑,骂道:“你小子倒是谨慎得紧,和那满身铜臭的俗人倒是差不多,一点东西都像宝贝一样的藏着掖着。放心吧,你那几招对付这些不入流的还可以,倘若遇到真正高手,也是百无一用罢了”。 南明微微一笑,心中不以为意。只要能对一个人有用,那他就是有用的。那既然有用,最好是能把效用最大化,能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是最好不过了。 “对了小子”,老人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几个人有问题的”。 南明一脸天真的说道:“猜的啊”。 “放你的狗屁”。老人立马出言训到,一脸的不信。 南明笑了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天白天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就看到这几个人虽然不时谈笑,但是目光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那时我就有所怀疑。其后晚间又看到几人在小院当中,试问外面秋高气冷的,谁没事会愿意出去遭这个罪。尤其是几个大男人,所以更是可疑。但真正让我确定想法的是地上这个男子的转身问候,明明是背对着我,却知道我在看他,寻常人哪有这本事”。 老人抚须点头,笑道:“你小子虽然七窍不通,这心眼却是通达无碍,见微知著,难得难得”。 ?????????????? 红日东升,山间一条土路上车尘滚滚,一辆马车正在飞快的奔驰其间。 驾车之人是一少年,说不上多么俊朗,但还算得上眉目清秀,尤其一双眼睛叫人难忘,此时少年眼挂笑意,不时挥鞭赶马,加快车速。 一张俏脸从少年身后帘子里探出,似出水芙蓉,但此刻这芙蓉面上却一副难受样子。 少女出言抱怨道:“我说南明,你就不能慢一点吗?我们又不赶时间,跑得这么急都快把人给颠死了”。 少年闻言把手中马鞭放下,回头一笑,说道:“这不是柳老前辈说过了这个山就到地方了嘛,所谓近乡情更怯,我这近目的地也比较心急嘛”。 少女走出帘子和少年一起坐在外面赶车,看着这山间美景一脸喜意,随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出言问道:“对了,昨晚你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让我和一木和你换个房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少年一副为难表情,欲言又止,很是纠结。 少女见状更是觉得内有猫腻,催促道:“赶紧给本小姐从实招来”。 “其实“,少年一副扭捏样子,轻声说道:“我听店小二说我的那个房间里有人上吊过,然后那吊死之人阴魂不散。任谁住在里面晚上都被让他用垂下的长长舌头舔舐脸庞,就想着跟你要换过房间。对了,还没问你昨晚有没有什么感觉”? 少女听到前面还在发笑,说:“没想到你也怕这些”。等听到后面时却是再也笑不出来,再回想起自己昨晚睡觉的时候好像真的感觉自己的脸庞凉凉的,好像有人在挑弄一般。心里一阵恶心和惧怕。 “南明,你竟然把我置于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要杀了你”。少女声音充满了气恼。 “骗你的了,我怎么会让你处于危险当中呢?哎,别打了好不好,我说得都是真的”。少年出言求饶。 “鬼才信你,不对,没有鬼,我才不信你呢”。少女还是不屈不挠。 ??????????????? 一阵打闹之后,马车总算是从山中走了出来,峰回路转之后,眼前顿时一片开阔。 晴天看着眼前之景,小嘴微张如圆杏,眼睛充满光彩,赞叹说道:“好壮观的雄城”。 “是呀”。南明跳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巍峨城池,城墙高厚,一眼望去不见边际,城门大开,来往人群络绎不绝。也跟着感慨的说道:“好一座雄城”。 老人和一木也走下了马车,一木眼神雀跃,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此种景象,难掩激动之情。 老人望着雄伟城池,却是没有多大情绪起伏,好似随意又好似叹息的轻声说了一句,“终于到了,青州”。 南明举目望着城门上的两个大字,古朴刚劲,虽然历经岁月仍然难掩其风华,饱受战火也不改其颜面。 少年心中暗自说道,青州,我来了。 第二十一章 龙门还是鼠穴 四人坐在马车上面,缓缓前行。青州大门已然接近,门口有不少兵士负责维护治安还有审查行人身份。 大门一侧的城墙上贴着帝国的通缉要犯,竟有上百人之众。其中有的是违反刑律的犯人大盗,有的是六国王室遗民,还有的则是起兵抗秦的义士。当然,这些义士在秦人眼中就是反贼。 “站住”,一名秦兵看到南明赶车过来,出言呵斥道,然后摆手招呼一个同伴过来,两人一起走上前开始搜查询问。 “干什么的”?出言拦住马车的那名秦兵问道,眼神一直在马车和南明身上扫视。 “来探亲的”。南明放低身段,陪笑着说道,这些说辞都是和老人事先就沟通好了的,因此面对查问,南明心里有数,一点也不慌张。 “哪里人士”?另一名秦兵问道。 “徐州人士”。南明回答。 秦兵继续问:“听着口音不像啊”。 南明笑答:“常年在外和长辈做生意,乡音早就改点了,军爷自然听不出来”。 “马车里面还有什么人”。秦兵问道,随即掀开帘子就要观察里面的情况。 南明回答:“都是家眷”。但没有阻拦秦兵的意思。 帘子后面自然就是老人、晴天和一木三人。 秦兵看到晴天,眼睛一亮,和另一名同伴相视一笑,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帝国现在通缉要犯,我看这位女子和其中一名长得很像,为了帝国安稳,我看得让她下车随我去官府一趟,仔细确定一下身份才行”。秦兵对着南明说道。 晴天闻言,双目冒火,就要出言发难。 南明也是紧皱眉头,轻声说道:“两位军爷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探亲探的是谁吗”? 两名秦兵闻言动作停下,把抵在马车帘子上的长矛放下,心中腹诽,难道这几人还和青州城里哪位大家权贵沾亲带故不成,要是这样确实不是自己两个小兵可以得罪的。毕竟哪个地方没有几个地头蛇,天高皇帝远,皇上的命令也不一定能比他们说的话好使。 但是看眼前这几人衣着朴素简陋,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不急,且听听这小子怎么说,要是真只是个布衣黎庶,有的是办法整治。 “那你说说,是要去探访青州城里的哪位啊”?一名秦兵有的面带嘲弄的说道,他还真不信这几个家伙能认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东道石头路,周府周无病”。一道略显苍老却很淡定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飘飘忽忽得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没人说过话。 周无病。 两名秦兵听到这个名字反应各不相同,年纪稍大的那个秦兵显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脚步一软差点倒下,随后目露惊恐,微微失神。另一个则是神色如常,一点变化也没有,不知道是没听过还是什么。 年长的秦兵强作镇定,仍然不确定但是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的问道:“你们是来探访周老板的?失敬失敬,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若有冒犯还请几位多多包涵”。 南明知道周无病这个名字,因为老人昨天跟他提起过说要是秦兵问起就说是来拜访周无病的,但是却不知道周无病是谁、长什么样、做什么。不过现在从这两个秦兵的惊慌失措看来,这个周无病的能耐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上很多,能让帝国军人都感到害怕的人物,可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南明心中开始对周无病这个人感兴趣了,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轻笑,轻轻放开缰绳挥动鞭子,马车缓缓驶入青州城中。 “老哥,我们还没有查看这几人是不是有携带刀剑呢?就这么放走了万一上面怪罪下来怎么办”?年轻的那名秦兵对这位年长的冒失举动显然有点不满意,出言抱怨道。 年长的这名秦兵闻言呸了一声,一巴掌打在对方头上,有点气急败坏的说道:“要不说你小子是个年轻犊子,再这么不识好歹不用等到上战场,你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弄死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周无病是个什么人物,是你我二人能惹得起的吗?上头怪罪下来最多就是一顿军棍,伤点皮肉又死不了,可要是得罪了周无病??????“ 年长秦兵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的说道:“你我二人是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年轻的秦兵听完老兵的话,暗自咂舌,什么人啊能够这么牛掰????????? ?????????????????? 青州城内果然热闹非凡,街上往来人流如织,街道两旁商贩正在不断高声吆喝。房屋鳞次栉比,各种招牌高挂一方。 马车走的是青石地板,比那山路不知道要舒服多少,一点也感觉不到晃动。晴天虽然是生在城中长在城中,不过自从故国亡去,那种繁华似锦、多彩流光的生活也跟着消逝不见。 如今时隔几年再次走到城中大街上,自然是和普通女子一样心情激动,欢喜雀跃的把窗帘挑开,探头出去东张西望。 一木儿童心性,自然也对这花花世界充满好奇,入目之景皆是新颖,满眼都是如饥似渴。 所以在旁人看来,这个马车是一个微笑少年在前面赶车,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在后头张望,再加上马车上面风尘积攒,和那些在城中大户人家的华丽干净相差太多,也引来一些人驻足观看。 大秦兼并六国之后,为了防止六国百姓造反叛乱,威胁统治,所以尽收天下之兵,在咸阳筑了十二个金人。 因此在街上的众人中,都不似此前那样可以随意携带武器,哪怕是贵家子弟喜欢的佩剑也不能再出现在身上。秦律严苛,可没人敢轻易触碰。 南明的铁剑也放在车厢里,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的好。而且秦律明令禁止民间私斗,所以即使没有武器不能械斗,哪怕是赤手空拳的打架也是不行的,因此这街上治安还是不错,至少不会有决斗之类的事情发生。 但是虽然帝国禁止民间争雄斗武,却是十分鼓励子民战场杀敌。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确立了军功受爵制度,秦兵只要能斩获敌人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爵位一级,一有爵位就有土地。斩杀的首级越多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多。 因此秦人在战场都变得急功近利,好勇斗狠,为了多杀一人不顾生死。因此六国都说秦人一听见要打仗就像饿虎遇见了食物一样,急不可耐。 这样的虎狼之国,上到文武将相,下到普通黔首,都是如此,六国怎能抵挡。 南明心中感慨,自己做了虎狼就把六国子民都变成羔羊,收缴武器不说还不给私斗,久而久之六国子民一旦都失去血性,那也就只能屈服,逆来顺受了。 时已深秋,北国风光虽好,怎奈天寒风冷。秋风吹过,路上行人都不由自主的把身上衣服裹紧,脖子也缩了缩。 南明在车子外面,被风一吹也是打了个喷嚏。心中细想,也不知道这东道石头路周无病家还有多远,但看到老人对这里很熟悉,即使在车厢中也能给自己指明方向。 “前面左转,直走到下个路口右转“。老人的声音从车厢里面传来。 南明无奈的叹息,你啊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走都是你说了算,可是要走多远才到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吧。 “老前辈,这周无病也是墨家的人吗“?南明随便问了一句,其实既然自己一行既然进城了去找此人,不是墨家的还能是哪家。 谁知老人的回答却和南明的猜测相去甚远,老人答道:“不是“。 这倒让南明微微惊奇了,既然不是为何还要找他,而且自己四人正在被帝国天网追杀,就不怕此人会泄露自己四人的踪迹招来祸患吗? 不过随即又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老人处事何等精明,走一步看十步,又哪里想不到这些?既然会来找周无病,那说明就算此人不是墨家的也是可以靠得住的。 马车兜兜转转不知道过了多少条街道,南明这赶车之人都快被绕晕了,这也怪不得南明,城里的每一条街道实在无论是布局还是格调都太相似,是容易给人造成错位之感。 “到了“。老人声音再次响起。南明闻言勒紧缰绳,停下马车。 随后抬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宅子。我的个乖乖,南明心中诧异。 晴天和一木下车看到眼前的景象,也被震惊的不能言语。 只见眼前一座荒凉破落大宅,大到是有了,却没有丝毫富丽堂皇的感觉,残垣断壁倒是随处可见,而且外面还荒草萋萋,杂花生树。 但偏偏就这么寒酸破败的宅子,还煞有介事的弄了个大门,而且还继续煞有介事的弄了一个看门小厮。 南明晴天一木三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老人倒是一脸坦然,面目平静的举步上前,朝着大宅走去。 “周府“。南明抬头看着宅子大门上方一块颜色暗沉得快看不出字迹的牌匾,上面歪歪曲曲很是随意,其实更像是涂鸦草稿一般的两个大字,轻轻读道。 晴天恢复平静,轻笑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似不正经其实才正经得紧“。小姑娘说出了自以为很有哲理的话语。 南明沉吟不语,思索了一下说道:“狗屁不通“。然后跟着老人向前走去。 “你????“晴天指着南明气得说不出话,随后也拉着一木跟上二人步伐。 龙门还是鼠穴?不正经的地方真的可能正经得紧吗? 第二十二章 周家有客客相亲 周府门前有一小厮打扮的青年,慵懒的依靠在大门上面,一脸的疲惫之色,不时打着哈欠。此刻看到有人走来,上前一步拦住几人,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老人眼神笃定看着大门,似乎是要透过大门缝隙看清楚门内情况,闻言视线不移,开口说道:“来者青天人,所为人间事”。 小厮模样的青年神色一变,极为恭敬的把大门打开,弯身作礼请南明四人进府。 南明和晴天互相看了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还对暗号,该不会是进入江湖帮派了吧。 进入周府,眼前景象突然一变,里面虽说仍然称不上金碧辉煌,富贵逼人,但也是格局高雅,景色秀丽。 两边一排排的厢房白墙黑瓦,朱阁纱窗,整列有序。院子两旁小径弯弯曲曲,沿着池塘蔓延开来。池中锦鲤游来游去,好不欢快。 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当真是在外面看到的那个周府吗?是那个打开大门时大门还叫得咯吱咯吱想要倒塌一般的周府吧。 果然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这周府的主人,会玩。 四人沿着一条水上小径走入正厅之中,早有下人将茶奉上。南明端起来细细品了一口,果然是清香满口,和那小店里面喝的是不一样。 “哎呀,原来是柳老哥光临寒舍,当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呀”。一道略显爽朗的声音传来,人影还没有出现。 听到寒舍这个字眼,南明嘴角忍不住扯了扯,看看四周摆放着的尊尊古玩,以他的眼力都能看出这些东西的不凡,再加上在外面看到的破败样子与这里面形成的出入,还真是好一个寒舍! 话音落下,一道身形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来者锦衣华服,笑容满面,很是和蔼可亲。只是让南明吃惊的是,这家伙竟然是一身体巨大如移动山丘的胖子,还是很胖很胖的那种。 没错,要不是这个人在和老人说话,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双手摆来摆去,南明几乎以为这就是一个大球。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让守城秦兵闻之色变的周无病竟然是这么一副尊容。南明心中微微失望,但马上转念想到,搞不好这家伙也和这座宅子一样不可貌相。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看似不正经的其实往往最正经得紧了。 “哎呀,柳老哥多年不见,怎么要过来也不提前通告一声,我好吩咐人手去接你们才是啊”。周无病一脸埋怨的说道,身上的肥肉不停的跟着身体摆动。 老人淡淡一笑,道:“此行匆忙,而且无暇分身。突然决定过来真是叨扰了”。 周无病摆摆手,这穿在身上的衣服袖子都快能装进一个人了吧,南明心想。 “柳老哥这么说就见外了,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我虽然不是墨家的人,但受人恩果千里记。别的地方不敢说,但在青州这一亩三分地,我周无病还是有几分能力的。若是柳老哥有什么麻烦事,不用瞒着小弟,小弟一定尽力而为”。周无病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说完还拍拍自己的胸脯,又是一阵波涛汹涌。 可是这本来应该十分美好的画面,南明怎么看着那么别扭呢。 老人压低声音,对着周无病轻轻耳语一番,后者听着听着面色渐趋凝重,目光不时看着南明三人,又不时点头应是。 ????????? 既然是远来客人,免不了一顿接风洗尘宴会,南明和晴天以前都是不喜欢这种场面,无非就是一大帮各有心思的人满面笑容的客气一番,暗地里却争锋相对。这一顿饭吃下来,比出一次任务还辛苦。 可是现在不同,看着大桌上的十几道珍馐佳肴,即使是从小就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晴天也是食指大动,暗咽口水,更别提南明和一木这两个头发长见识断,又没过过什么豪奢生活的可怜人了。 不得不说这周无病不止人长得讨喜,整天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的,虽然现在的人还不知道弥勒佛什么样子。而且这招呼却是周到,一盘菜吃完立马撤下换上另外一盘样式不同的美味。席间也只是闲聊一些家常,氛围很是轻松愉快,更没有拉着劝酒非喝不可这种行为发生。所以气氛是想当轻松愉快。 一顿饭下来,南明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碗,只知道自己到了最后是扶着门框回到周无病安排的房间的。 看着那从来没有鼓过那么高的肚子,南明幸福的苦笑道:“天天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第二个周无病了“。 ??????????? 月色昏暗,反而把烛光映衬得十分明亮。周府其实是很大的,不止有池塘,还有一片小湖。 湖水中央是个小亭,平日无事,周无病最喜欢来这里,躺在摇椅上,吃着下面人从远方带回来的美酒佳肴,感概这才是自己辛苦几十年才过上的美日子。 小亭本来四面通风,可是一到秋天因为气温过于冷冽,周无病特意命人把四周安上了屏风,这样里面一旦烧上一盆炭火,那是说不出的暖和。 从远处晃去,小亭上屏风黑影随着烛火晃动,如同鬼魅一般可怕。 “柳老哥,帝国虽然早就打算对诸子百家动手,但是也不过一直在暗中行动。这次竟然把军队都派出来,那无疑是要和墨家摊牌,墨家这次该如何应对”? “还有小七先生一向处事低调,向来淡泊高远,不与人争,究竟是为何惹来杀生之祸?这天网轻易不动手,此时却接连派出人马,为的又是什么?军为军,政为政。天网虽然不归军政,但是军政都有它的影子,无利不起早,这利在军还是在政“? 周无病亲手给老人斟满一杯酒水,甚至还亲手端起酒杯送到老人身前,态度竟是十分恭敬。 要是让青州众人看到这一幕,还不得咬掉多少舌头。堂堂的笑面活阎王周无病,凶名在外甚至能止小儿夜哭的煞神,竟然会对一个糟老头子这么尊重。 当然糟老头子也不是真的糟老头子,虽然来历身份还不明确,但那一手钓尽秋水真不是唬人的招数,而是实打实的高手。 老人随意接过身前酒杯,脸上并没有太大表情,仿佛这就是一件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事情罢了。 酒是好酒,光看成色就知道,尤其是这香味,扑鼻而来,没用泥土封住埋个七八年是绝对不会如此醇厚的。 老人一口饮尽杯中酒,不知为何,心里觉得还是这葫芦里的老黄酒好喝。可能是人老了,对于味道不是那么追求,品得也不过是那些年放在里面的感情吧。 老人脸色淡漠,开口轻声说道:“秦兵虽然出动,但未必此刻就会挑起战火,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没有做好完全准备,嬴政不会轻易出手。但若要出手,必是雷霆一击,墨家虽然弟子遍天下,又如何能比得过六国?六国都逃不了覆灭局面,何况一家“。 “难道墨家这次真的要亡?真的没有丝毫办法了吗“?周无病哀声问道。 老人笑了笑,无谓说道:“办法?没有。八百年周朝都尚且不能苟延残喘,何况两百年墨家。够了够了。只是这亡却不一定亡,破而后立,只有看后来之人的造化如何了“。 周无病闻言眼神一亮,道:“难道还有一线生机“? 老人摇摇头,道:“当年师父叹了一声大道不孤,然后消失不见。我至今也没想明白是何道理,直到前几天才有了些许猜测。这一线生机,抓住了就有,抓不住就真没了“。 周无病也跟着摇了摇头,直直叹气。 “天网“,老人继续说道:”恐怕这次天网的真正目标,不是在我,而是在他人身上。至于军政,秦国军政何曾分离,利益都为一体“。 周无病猛地站起身子,把身前桌子撞得摇晃,酒水完全洒了出来,恍然道:“难道说?????“? 老人伸出一指轻轻按在桌子上面,淡笑说道:“早些年就跟你说过,遇事能静则安,沉心静气四个字你算是白写了十年了。夜去白临,恐怕是了“。 周无病听完老人这段话,苦笑一声,想到自己微末之时遇到老人,受到点拨才侥幸明悟,这才有了今日一切,心中对老人自是充满万分感激。即便是老人让他把那握惯了刀的手去握笔,写了十年的沉心静气,他也不问缘由乖乖听从。 只是老人最后的那四个字,让他颓然坐下,满脸苦意的说道:“夜去白临?阴阳家随便说了一句话,就让六国生灵涂炭。如此事不虚,谁知道还要引起多少腥风血雨,这世道,又要乱了。不知道这一次又要出现多少亡魂多少英烈“。 老人再次喝了一杯酒,叹道:“大道无情人有情,多人人杰归阴冥。空洒人间一把泪,欲付心事谁人听?大乱之后才有大治,还是在一旁细看谁笑谁哭吧“。 周无病无奈点头,时势造英雄,时势起了英雄才能出,上一次是那个家伙,这一次又是谁呢? 第二十三章 风欲起时鸟先鸣 木小七是老人的弟子,虽然不是第七个弟子。 老人从小就对这孩子喜爱得紧,因为每次一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冷淡性子,什么都看似满不在乎,对于长辈教导俯首应是,心里却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更重要的是,一样的痴情。十四岁见到了那个女孩就知道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最后在一番苦苦追求之后终于如愿以偿。这点可比自己要幸运多了。 我等了一辈子,还是没能等到。等的那个人也已经不见,看来这一生就这样了。 木小七出事,不肯通知自己。老人苦笑,当初自己出事生命垂危也不是不肯告诉自己的师父吗?小七是为了她才以身犯险,我也是为了她以身犯险。怎么都这样相似? 只是这点为师要比你幸运,为师救出了她,自己也活了下来,你却没能够做到。 老人满脸苦涩,果然是最苦人间回忆,堪不起几场别离。 “无病,你不是问我小七为何出事吗”?老人低声说道。 周无病看着老人的悲伤面孔,心中也是十分难受,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其实这个问题倒也不是特别想要知道,既然是墨家人,帝国当然不会客气,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也许只是小七先生时运不好,恰好做了这第一个牺牲者。 老人摇晃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水起起伏伏,眼神淡漠声音低沉的说道:“因为龙晶之钥”。 “龙晶之钥”?周无病闻言失声重复了一遍老人的话语,而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起身张头探望周围的情况,直到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再度坐下。 “真有龙晶之钥吗柳老哥?这不是传说中的宝贝吗”?周无病神情一变,仍然不确定的问道。其实老人长周无病很多年岁,周无病以前也是称呼老人为前辈,不过老人说过不用,叫老哥就好。周无病自然乐得如此称呼,毕竟这样也显得更为熟络。 老人淡淡说道:“既然是传说,岂是空穴来风?有些东西没人见过也不代表它不存在。龙晶之钥嬴政寻找多年,灭了六国之后没有抵抗更是方便了他的行事,再加上阴阳家从旁协助,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话虽如此,可是这龙晶之钥又怎么会与小七先生扯上关系”?周无病好奇的问道。龙晶之钥这种帝国大事,木小七虽然在墨家地位不算低,可是明面上也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怎么看都与龙晶之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才是。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小七他的确与龙晶之钥没有任何联系,可是他妻子的家族,却是龙晶之钥的守护者”。 周无病听完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容颜姣好,一直淡笑着跟着木小七身边的那个女子。本来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没想到来历却是如此不凡。 “龙晶之钥千年传承,乃是打开地宫大门必不可少的物件,嬴政想要长生不老,自然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周无病轻声感叹,语气里有着说不明的意味。 老人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小七妻子家族世代守护龙晶之钥,一直隐匿于民间默默无闻,千年传承的家族为了不引起注目却依然保持弱小,没想到还是被天网给挖了出来”。 天网?又是天网干的好事。周无病感觉脑袋微疼,以前十几年也听不到的字眼今天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几次,可每一次听到还是心惊胆战。 “那么这龙晶之钥,被天网夺走了”?周无病出言问道。 老人笑了笑,不过笑容怎么看都带有寒意,道:“小七心智聪颖,做事滴水不漏。既然明知有去无回,又怎么会把龙晶之钥带在身上”。 “那这龙晶之钥在??????”?周无病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恍然大悟,双目直视老人,老人笑着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以来,怕是墨家又要受到帝国大力攻伐了”。 老人却是摇了摇头,缓慢说道:“既然帝国早已容不下我墨家,那要是能让嬴政感到不快,我墨家又有什么好怕不敢做的?嬴政想要长生,我偏偏不给他这个长生。若要强夺,我也不惧和他斗上一斗”。 周无病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看着老人豪情万丈的样子,感慨时光虽然能摧毁一些东西,但也能成就一些东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间让深的东西越来越深,浅的东西越来越浅。想着自己思念夫人的时候那个丫头在一旁像个大人一样故作老陈的告诉自己这些道理,周无病笑意更盛几分。 “柳老哥”,周无病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有点为难的说道:“今日在大堂之中你跟我说的那些话,真要把事情这样去办吗?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老人轻抚胡须,低头想了想,决然说道:“不求死何以得生?只能兵行险招着,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可是天网既然已经知道了底细,随时准备动手杀人,会不会太危险了放在我这”?周无病继续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道:“天网那边应该也只是猜测,用的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方法行事,还不能确定身份。不然要是真的确定了,那个人恐怕要亲自出手了”。 听到那个人周无病打了个寒颤,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要是真是如此,只是些跳梁小丑我就放心了”。 跳梁小丑?天网里面的人会是跳梁小丑吗?不知道周无病是有什么依仗才敢这样说话。 老人沉吟一会,说道:“历练一下也是好事,如果这些都应付不了,如何指望能成大事。师父的大道不孤也要孤了。明天我带着他先离开,后面的事你自己安排。什么时候觉得时机到了,再行打算”。 周无病重重点头,说道:“明白”。 ????????????????? 小亭屏风打开,一道身影飘然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只留下一个巨大身影依旧端坐在小亭当中。眉目不时挑动,不知心中何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隐入乌云,小湖上面一片黑暗。屏风再次打开,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钻了进来,恭敬站在巨大身影前方,默不说话。 周无病低着头直视地板,眼睛一动不动,心思却在急速转动。 “东厢别院,叫一号亲自去看护。至于南院里面的暗棋,非到最后一刻不许出手。派出青州城的各路人手,都给我召集回来。这次要玩,就玩一次大的。对于朱家的行动加快,三天之内给我结果”。 黑影听完之后轻轻点头,再次飞身离开小亭,不知所踪。 周无病仍旧端坐了椅子上,把酒壶直接提起往嘴里灌酒,直到一壶酒都被倒完才停下动作。 肥胖的脸上挂着轻笑,任谁看着都觉得喜气洋洋,说道:“天网?哼,可惜你网不住我地上阎罗”。 宽大袖袍一挥,六面屏风不动,可是小湖水面却无风起浪,以小亭为中心水浪向四周漫开,拍打在白玉石堤岸上,激起层层浪花。 周府内部一处幽雅庭院,满园花朵齐放,香气袭人,让人错觉时节不是深秋,而是初春。 庭院里面一个别致阁楼位居中部,曲径回廊通向四周。 阁楼只有两层,每一层都算不上大,可是桌椅案几,应有尽有。如今阁楼一层一片漆黑,二楼仍然灯火透亮。 一名女子亭亭玉立在绿窗前面,手捧一份竹简正在认真观看。女子身材修长,但谈不上纤细,略微饱满,可与那肥胖二字又相去甚远。应该怎么形容呢?如同一个经常运动的人一样吧,健康。 烛光摇曳,女子双眉似柳,眼如满月,鼻比青山,双唇略厚,肤色如麦,很有异国情调,却是实打实的华夏子民。 突然女子秀眉微蹙,听着那拍打在堤岸上的浪花声音,目光看向小湖中央,美唇微启,声音不似寻常女子娇柔,自由一番韵味,说道:“大晚上的又在发疯”。 随后放下手中竹简,吹灭灯火,和衣而睡。彷如人如画中,安静甜蜜。 ???????? 次日,因为已是深秋,晨色难免昏暗。南明因为吃得太饱,睡得不是很熟所以就起了个大早。一番梳洗之后了小屋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又如饥似渴的用力深吸了几大口空气,满足惬意的笑道:“果然比我那个地方好多了”。 没过多久,就有下人过来带领南明到侧厅用早膳,一去发现众人都到齐了,甚至还多了一个昨天没有见到的女子。 南明见到女子时女子正自慵懒的斜倚在木椅上,身着一袭蓝色长裙,裙子下摆垂在地上,女子目光随意的在四处游走,很有莫名的气场。 南明眼神一亮,倒不是眼前玉人有多么美艳邪魅,而是和别的寻常女子不甚相同,年纪虽轻,已是万种风情流露。 晴天见状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南明收回目光,抱歉的对着晴天一笑。 “看看看,眼睛都快掉下来了,还不拿个碗接住”。晴天一边自顾自的吃着早膳,一边冷嘲热讽的说道。 南明咬了一口卷葱大饼,果然别有一番风味,然后猛地对着晴天哈了一口气,笑道:“好闻么”? 晴天只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都消失了,一种昏迷感直接进入脑海,差点反胃吐了出来,不敢在和南明打闹。 南明哈哈一笑,目光不经意的又在女子身上观察,可是女子却只是随意的摆弄着眼前汤勺,并不注意周围情况。 第二十四章 花径春光人独立 一席欢喜宴,不知是离别。 周无病看着众人俱在,高兴的介绍道:“这是我女儿,叫玉径春,昨日身体稍有不适,就呆在厢房中没有出来见客,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玉径春?周无病的女儿?这姓氏都不一样啊。 周无病瞧出了南明晴天脸上的疑惑神色,笑着解释道:“小女随她母亲姓,还有一个姐姐在外未归,随我姓”。 南明晴天恍然,虽说随女方姓的不是没有,但还挺少。毕竟现在还是男尊女卑的一个大环境,家族讲究的就是一个后继有人,哪里会愿意把姓氏让给别人。 名叫玉径春的女子站起身来对众人施了个福,脸上微微一笑,果真如春山流水,寒冰初融,浸人心脾。 早膳将近完毕,老人突然出言对南明和晴天说道:“南明,晴天。你二人暂且在周府住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跟周老爷说。至于去墨家的事,我后面自由安排”。 要分别了吗?南明放下筷子,虽说早就做好了这一天到来的准备,但还是有点惋惜。毕竟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老人教会了自己不少。不过南明也不是扭捏之人,大丈夫临别又何须作儿女态。 只是没了老人,要是天网果真派出高手,自己该如何应对?南明望向晴天,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她一定要保全。 想到此处,南明心中纵然不舍,也开口请求道:“老前辈,不知可否带着晴天先去墨家。天网杀手防不胜防,我怕难以护住晴天安危”。 晴天闻言,身体僵住,不知所言。怎么可以分开?不要和你分开。虽然明知道南明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是晴天心中就是难以接受。不过也不好无理取闹,只是双手抓紧衣摆,眼中秋波滚动。 南明见到此状心中更是不忍,不过奈何自己没有能力能够抵抗天网。对不住了,南明心中暗道。 还有什么能比这痛苦更大呢?在最没有能力的时候遇见了自己最想要照顾一生的人。 可让南明失望又意外的是,老人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请求。 老人说道:“晴天还是先和你在一起的好,墨家如今形势不明,晴天去了我也难以分身照看,恐有不测,所以你二人还是暂且先呆在周府之中。至于安危,你大可放心,天网在这青州城中,还不敢闹腾太大”。 南明闻言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失望,只是感觉压在心头的石块松动了几分。而晴天则是把紧紧捏住衣服的双手松开,一脸轻松。 “那老前辈,一木呢?也和我们呆在一起吗”?晴天心情落定,才发现老人没有提及一木的去留,不由得出言问道。 老人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青衣小童,一木正双手放在腿上,认真的听着众人的言谈,也不做声,不知道心中所想是何。 老人笑了笑,摸摸一木的小脸,说道:“一木是小七唯一的徒弟,我自然要带在身边,而且此子根骨奇佳,以后成就不可限量,自然需要好好教导才行,否则不是辜负了这苍天恩赐”。 一木闻言没有喜色,看着晴天和南明满是不舍。自己的性命不仅是两人所救,这一路上两位哥哥姐姐对自己也很是体贴照顾。 一木年纪虽少,可正是因为这样,才对这些特别较真,有人对他好他会记得一辈子,而那些夺取他至亲至爱的敌人,他也会记得一辈子。 南明和晴天虽然也是不舍,不过经历得多,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尤其是南明,自然知道老人说得根骨奇佳是什么意思,除了羡慕之外,更多的是期待一木以后的大放神采。 ???????????? 老人带着青衣小童飘然远去,晴天和南明痴痴遥望,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见。这离乱世间,有多少人萍水相逢之后,匆匆作别,再没有踪迹可寻。 老人和一木两人身影化作小点,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南明低吟浅唱道。 晴天狠狠瞪了南明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思娇?我看你是思春吧,刚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盯着玉径春看,还想赶我走是吧,走了正好圆了你的心意。哼哼,可惜我想走也走不了呀”。 晴天说完,不再理会南明,转身走进周府。 南明心中暗叹,这小妮子还在为刚才把她交给老人的事情生气。至于看玉径春的事情,男人看到美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何况还是那么一个有着异国情调的美人。 周府大厅,周无病正在和属下商议事情,看到南明进来,赶忙招手示意。 南明不知道这周胖子要对自己干嘛,对于老人把自己和晴天留在这里,他还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好吃好喝的供着,而且老人也说了在这青州城里不用惧怕天网追杀,那这多舒服啊。 疲于奔命了这么些年,是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看到南明走到厅内,周无病笑得满脸的肉都拉到了耳朵两旁,说道:“南明呀,这是帮我处理生意上事项的李清柱,根据柳老哥的交代,你在这里也不能闲着,就让李清柱带着你做做事吧”。 不能闲着?我闲着就闲着怎么了?对于老人的这个安排南明很是无奈,不过也只能接受,毕竟吃人家住人家,什么也不做好像真的说不过去。 李清柱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蓄着细细的一条胡须,模样也算得上是俊朗,尤其是一张国字脸,给人很可靠公正可信的感觉。 南明拱手施礼,道:“那以后就麻烦李大哥多多关照了“。 李清柱回了一礼,笑道:“南明小兄弟客气了,共同关照才是”。 李清柱见过南明之后,先行退下,随后周无病也挥手屏退了其他人,于是大厅上就只有南明和周无病二人。 “南明,你可知道柳老哥把你留在这里,不直接带回墨家是何用意吗”?周无病示意南明坐下,自己也坐在南明身旁的椅子上。 南明侧着头想了想,说道:“帝国要对墨家动手,老前辈怕连累我们”。 周无病闻言点点头,说道:“这只是其一”。 南明问道:“那这其二是”? 周无病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其二自然是因为晴天的身份”。 南明瞳孔微张,显然没考虑到老人已经看穿了晴天的身份这一层因素。但是,既然知道了不是应该更把晴天带进墨家,让她在外面不是更加危险吗?南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周无病听完,开口解释道:“这才正是柳老哥用心良苦之所在。你以为墨家内部当真是铁板一块?要是晴天进入墨家,身份被人识破,柳老哥分身不暇,来不及施手相救,那岂不是更糟”。 “而让晴天呆在外面,看似危险,其实不然。毕竟外面还有你我可以保护她的安危,而且需要防范的只有天网。” 南明心中略微明白了老人的用意,但是难道晴天就一直呆在外面了吗?这和老爷的初衷可不一样。“那么我们何时才能进墨家”? “等你有能力保护晴天的时候”。周无病微笑说道。 南明皱眉,问道:“怎么才算是有能力”? 虽然深秋,天气寒冷。但是周无病身上仍然只穿了一件宽松长袍,突然长袍无风鼓动,内部似有万千气流奔腾,猎猎作响。 南明看得眼睛发直,周无病淡淡说道:“等你能够修行的时候”。周无病说完起身离开大厅,缓缓向外走去,虽然身形臃肿,不过步伐却是轻盈稳快 能够修行?老前辈不是说我一窍不通吗,那还如何修行?难道??????南明想起来老人说的那个方法,又看了看厅外步步生风的周无病,眼神一亮。可是这?????没道理啊。晴天还是不敢相信心中猜测。 ?????????? 晴天很生气,后果暂时不严重。因为找南明争论的话肯定是说不过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的,竟然要让自己一个人去墨家。晴天一想到这个就气。 还有,一直色眯眯的看着玉径春,晴天想到这个更气。 女孩心思男人难猜也难懂,有些事明明这样做才是对的理智的,可是在女孩子看来却偏偏是错得离谱。 当初晴天和南明在街上看到一对夫妻吵架,女的一直抱怨打骂,男的一直在说事实说原因,但是那女的就是撒泼打骂不依不挠。 晴天看得都替那个男人不值,“这女的怎么可以这样”?晴天说道。 然后南明愣住看了看晴天,很认真的说道:“你看,这天下竟然有人在试图和女人讲道理”。 晴天想到这里突然又笑了,我有那么蛮不讲理吗?看着脚下不小心被踩断的兰花,晴天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一个小庭院里面。 庭院里面满是怒放鲜花,和春天景象一点差别没有,哪里还有半点秋天的意味。 女孩子哪有不爱花的道理?晴天站在花圃中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各色各样的美丽花朵,开心得把刚才的烦恼都全抛之脑后。一会儿蹲下来闻闻这朵,一会儿跑过去看看那朵,不亦乐乎。 可是好奇怪呀。晴天心中暗自想到,秋天了怎么还会又那么多花盛开呢? “好看吗?这可都是父亲几十年来的心血。以前母亲生病,父亲为了让母亲开心,开始研制一年四季都能盛开的花。如今这种子是培育得极为耐寒的,可惜母亲却是无福看到了”。 一个声音响起,晴天转身看到一个身着长裙,长长头发微卷如黑瀑自然垂落的女子站在花圃一旁,正在对着一朵花深情凝望。 是她?玉径春?????? 第二十五章 府上一游,小楼一叙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但是院中百花盛开,哪里有甚落花,而且佳人也不止一位,自然谈不上独立。 晴天看着正在观花的玉径春,对于后者的突然出现有点诧异,失声轻呼道:“玉径春”???? 玉径春把目光从那朵鹅黄小花上面移开,看着晴天微微一笑,目光却是十分平静自然,微微笑道:“晴天”。 有人说两个女子的关系可以很要好,但是两个姿色很美的女子的关系却是不会特别要好。因为这样的两个人只要同时出现,都是在争抢目光。 晴天对于玉径春的到来是有点意外,不过随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更何况如今是身处人家小院内,即使对于她的出现让自己感觉到了一丝威胁,也没有道理和她为敌。 晴天收起心思,南明那看着美人就离不开视线的德行她也理解,何况玉径春什么也没有做呀,自己干嘛要为难人家呢。 小步走到玉径春身前,晴天盈盈一笑,道:“姐姐府上竟然有这么个好地方,能一年四季百花不败,真是奇妙”。 玉径春很自然的拉起晴天的手,晴天也没有抗拒,女生之间这些都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两人并肩走到回廊下面坐着,玉径春才轻声说道:“花开四季,看似惊奇,其实习惯后也就感觉不过如此罢了。没有生死轮回,这样一直开着的花,其实和死去也没有多大区别”。 晴天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说这些,怎么一谈就是生啊死的,回想着玉径春之前说的话,难道是因为她母亲吗?但这种事别人不主动说自己又怎么好问,晴天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玉径春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笑颜再显,道:“瞧我一直说这些,真是难为人。晴天听说你今年十六对吧,那我长你一岁,这声姐姐还担得起。走吧,姐姐陪你好好逛逛周府,还有很多去处也值得赏玩”。 晴天轻嗯一声,起身随着玉径春缓缓前行。 两人先是来到一处小湖,湖中有一所亭子,亭子四面被屏风遮挡,不见内部景象。 玉径春指着眼前小湖说道:“这湖原本是没有的,后来因为父亲喜欢清凉和钓鱼,才叫人在此处挖筑,又引河道之水灌入,方才有了眼前景象”。 “小湖叫做镜湖,那个湖心小亭叫听潮,别看湖面平静无波没有潮水,可这潮水来时声音还是极为响亮的”。说道此处玉径春诡秘一笑,也没有细细解释。 既然无波,怎么会有潮水?晴天心中疑惑,不过看到对方那神秘的表情也只好按捺不问。 两人走入亭中,里面除了一个石桌四个石凳别无他物,四面屏风挡住视线也看不到湖光美景。 玉径春不知道按了哪里,突然四面屏风全部张开,湖面清风突然灌入,带来寒气,惹得晴天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夏天炎热时候父亲就会打开屏风,在此处置放一张摇椅纳凉,不过现在天气渐寒,这屏风还是放下来的好。”玉径春说完又按了一下,屏风再次挡住四周。 晴天刚才趁着屏风摇开时四处遥望了一下,果然风景独好。一边是杨柳堤岸绿树成荫,一边是阁楼座座别有情调。尤其是这小湖通着外面河道,一眼望去如同一条白练展开,不见边际,很是让人心绪宁静。 “走吧,我再带你看看别的地方”。玉径春轻声笑道,拉着晴天小手走出听潮小亭。 接下来玉径春带着晴天在整个周府都转了转,哪里有水井,哪里有竹林,哪里有果园,哪里有花圃都一一介绍。 晴天转了一圈下来,不仅没有对这周府情况更为了解,反而是更加迷糊。这周府在外面看时虽然感觉破败,但是从其规模也能判断出来绝不会太小。但是晴天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它的面积之大。 这周无病究竟是何身份?晴天在心中猜测,竟然能在寸土寸金的青州城中置办那么大一座规模的宅地。要知道寻常富商,就算再如何有钱,在这重农抑商的大环境下身份也是排在最末端位置,根本没有资格去置办大院,官府也不会允许。 “对了玉姐姐,不知道为何周府外面门庭要弄得如此??????如此?????”?晴天下意识的说出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礼貌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玉径春闻言却是一笑,道:“如此的不堪入目是吧”。 晴天也跟着笑了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玉径春目光明亮,笑容清澈,但声音却有点哀伤,说道:“一开始周府本来不是这样的,但是后来因为某些缘故父亲陷入危难,周府也跟着破败。后来父亲得以东山再起,但是为了记住那段日子,就让外面维持原状”。 其实母亲就是在那段日子遇到父亲的,留下这番景象,何尝不是为了记住母亲呢?玉径春心中暗自叹道。 晴天了然,居安思危,留着以前失败的事实借此来提醒鞭策自己,周老爷果然不一般。 “好了,周府几乎都看得差不多了,妹妹你饿了吗?要不到姐姐房间里吃些糕点,也好好歇息一下”?玉径春一点也不见外的邀请这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女孩到自己的房间。 这个???晴天有点犹豫,游玩周府已去半日时光,不知道南明那家伙看不见自己会不会担心。不过转念一想,担心也是活该,谁让你对我不好。 而且这玉姐姐为人也却是很好,相处下来各方面都挺谈得来,不忍拒绝对方好意。 晴天轻笑点头,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玉径春脸上微笑如同山泉,温暖人心。 小阁楼内,二层。 晴天看着那堆满了一整个墙壁的竹简,满脸惊讶,有点不敢相信的说道:“这些都是姐姐看的书吗”? 玉径春走到竹简前方,随便拾起一卷笑道:“这些是上个月刚叫人搬过来的,等这个月看完再换一批进来”。 “一个月就看那么多书,姐姐真是厉害。以前老爷就总喜欢让我看书,说什么文武之道都在里面,即使用不上也应该有所了解。可我一看到竹片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犯困,老是坐不住偷偷溜出去玩”。晴天轻吐雀舌,调皮的笑道。 当然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个家伙总是在窗户外面引诱着要带我去玩。晴天心中想到那段时光。 两个小屁孩,一男一女,可是那家伙怎么也不顾着自己的女子身份,带自己去河里摸鱼、山上掏鸟蛋,偷果子,放风筝,玩泥巴??????什么都干。 玉径春自然不知道晴天心中所想,微微笑道:“在家中闲来无事,生性又不如大姐那般喜欢女工,也只有看看书解解乏了。不像你和南明,浪迹江湖,每天都是新鲜和不一样的日子,刀光剑影快意人生,好生逍遥自在。这才是真正的活着。而我们,每天都在重复着前一天的日子,直到生命的最后才能解脱,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活过。“ 自己和南明逍遥自在吗?晴天不觉得,不过日子倒是过得还挺满意的。以前自己抱怨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时候南明就说,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着咱们这种生活的。 当时只当南明说笑,这种整天担惊受怕,吃了上顿愁下顿,居无定所的日子真的有人会羡慕吗?没想到今天还真的遇见了一个。 原来每个人都是幸福的,只是你的幸福常常在别人眼中。你羡慕我的逍遥漫步,我又何尝不羡慕你的安慰生活。 “其实姐姐要是不愿意整天呆在家里,大可以出去走走啊,要是老爷担心有危险,多派一些人手保护你不就可以了“。晴天说道,认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玉径春放下手中竹简,看着晴天那历经世事艰险,却依旧纯真的双眼,微笑说道:“傻妹妹,明枪暗箭看似危险,其实只要多加小心都可以防住。这看不见闻不到听不着的危险,才是真正的让人恐慌“。 晴天秀眉皱起,看着玉径春不解问道:“什么才是看不见闻不到听不着的危险“? 玉径春走到窗边用根小木棍把木窗撑起,窗外斜阳在屋内投进了最后的余晖,这余晖照在玉径春身上,让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金色光芒里面,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孔。 “比如人心,再或者比如感情“。 人心?感情?这很危险吗?看着晴天依旧不解的表情,玉径春没有过多解释,一手撑在窗台上面,独自眺望远方,天边出现一行人形南飞旅雁,飞得真高真快,真是自由自在。只是不知道明年还有几只能够飞回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谁寄锦书?玉径春心中突然浮现这句前两天才看到的诗句。 “那么姐姐经历过人心和感情这些看不见的危险吗”?晴天心有不甘的问道,她还不明白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可怕的?能比那几十万秦兵攻入邯郸还可怕吗? 玉径春没有回头看晴天,仍旧看着窗外旅雁,似笑非笑的说道:“其实我也没有经历过,不过看到别人遇见过,还有书上也有很多相关的记载,也听别人说过“。 “有人跟我说过,眼见尚不一定为实,何况仅是耳听“。晴天借用了一下南明的话,心中又出现了那个家伙坏坏的样子。 玉径春闻言微怔,随机笑道:“说这话的人一定很有意思。那你试过用耳朵吃苹果吗“? 晴天不解其意,怎么突然说到其他方面去了,但还是认真答道:“那怎么可能“? 玉径春点点头,自顾自地轻声语道:“是呀,所以有些事不是非得经历过才知道其中道理“。 第二十六章 无月,恰好杀人 南明一下午没见过晴天,甚至在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有见到。 不对,这丫头不是那种能够放弃吃饭的人。南明心里疑惑,不过幸好看门的小厮告诉自己晴天并没有出去。既然没有出去,安危应该是不用担心,对于周府的实力南明还是有信心的。毕竟除了周无病这么一个看不出深浅的高手坐镇,还有那自己只能感觉到却发现不了的暗哨存在。 今晚出奇的没有月亮,天色昏暗,夜色漆黑,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南明坐在厅堂,看着周无病大快朵颐的样子,南明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么一个满面油光、肚满肠肥的家伙和高手二字联系起来,可是早上对方身上的那一股气势,又是那么真实和强大。 唉,南明轻声叹息,又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两块肥肉。 周无病看到,笑了笑说:“这就对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能吃饱喝足就是最大的福气,其他都是扯淡。谁忙忙碌碌一生,不是为了让自己能安慰的吃喝,就是为了下面的子女能够安稳的吃喝“。 南明点头赞同,生存需要是人首先要考虑和满足的第一需要,只有能生存下来,才有余情去考虑其他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周无病竟然已经堪破本质,回归最初的需求。 可是,就算话是这么说没错,你也不用吃得那么残忍吧,这是饿了几辈子才能做得出来吃样。 南明虽然也喜欢吃喝,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晴天喜欢,自己也就随着她。如今满桌肴馔,不缺吃的也不赶时间,自然是慢慢的细细品尝,小口吃菜小口喝酒,这才叫享受。 可这周无病吃得真的是一点形象也不顾,脖子里的还没咽下去,嘴巴里就已经塞满,筷子上的也已经送到了嘴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南明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从未见过这般好学如好色之人,只是这学字得改为吃字才行。一念及此,不由得轻笑起来。 周无病看到对方轻笑,也不在意,把嘴里的给咽下去,喝了口酒才出声说道:“以前家里面穷,十九岁以前就没吃过饱饭。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顿顿都吃饱。南明你应该没经历过饥荒,千里饿殍易子而食,此言并非不是事实。有些事经历过了一辈子都怕,所以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 南明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想起以前老爷跟自己说过的一个故事。 说是一个乡下老头,在饥荒过后大丰收的年头,硬是把收获的粮食都煮熟砌了一堵墙。因为之前饥荒的时候老头就是靠啃食墙土活下来的,太害怕那种经历了,所以想要事先做好准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吃多了,再想把分量减少也很难做得到“。周无病放下筷子微笑说道。 南明点点头,心里却想到了那个小丫头在这几年里被自己活生生的逼得由奢入俭,从吃点水果都要别人洗净去皮切块穿签才会吃的大小姐,变成了在树上随便摘个梨子用手擦一擦就吃的野丫头。 真有成就感啊,南明心中笑道。 周无病看着南明心不在焉的样子,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在想什么,说道:“晴天和玉儿呆在一起,晚膳已经派人给她们送过去,你不用担心“。 南明被看破心思,尴尬一笑,也不说话。 周无病话锋一转,突然说道:“等下李清柱过来,今晚有些事可能要你帮忙一下,你听他安排,见机行事就是“。 南明闻言也不以为意,自己在人家这样一个高手眼里,最多算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无非就是去帮忙打打杂,胡乱混混罢了。 周无病吃完就走了,南明略微多呆了片刻,多吃了几口桌上没见过的珍稀菜肴,口福得意大饱之后也起身离开回到庭院。 周宅虽大,所幸南明记性不错,清晰的记得自己的住所于厅堂之间的路线,尽管如此,南明走着走着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今夜无月,四周十分漆黑,晚上无光,只有这手中灯笼和其他住所的烛光可以略微借用,但还是太过昏暗。再加上这庭院布局都太相似,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南明走了许久,虽然确定自己的路线没错,但还是心里发虚。 终于到了。看着前方不远处熟悉的住所,南明松了口气。不然要是真迷了路去找人带路,传出去还不得被晴天笑话死。 走到门前,南明发现不太对劲。记得出去之时这门明明是好好关上的,这下怎么就变成虚掩了?周府尊卑有序,下人是绝不可能随意闯入客人房中。那么这屋内之人又会是谁? 南明把手握在剑柄上,小心的把房门推开,果然一个身影正在里面,见到南明出现就一掌拍来。 感觉出掌风里面蕴含的森然杀意,南明心中一惊,难道是天网来人不成,自己果真是高看了周府守卫? 不敢大意,铁剑已然出鞘。既然用剑多年,这光是拔剑就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动作自然是剑招里面最快的一招。不然若是面对眼下的这种突然袭击,却连佩剑都没有拔出来就被对方杀死,岂不是冤死得十分可悲? 然而南明拔剑快,对方的攻击更快,南明也只来得及把铁剑拦住身前挡住对方这迅猛一掌。 一掌拍到铁剑剑身上面,铁剑颤动不已,南明被震得后退两步才卸尽掌力。 南明正欲回剑反击,对方第二掌已经攻出,竟然直接是袭向脸上。按照刚才的那种力量来推断,这一掌要是被拍中和用铁锤去砸一个西瓜没有多大区别。 来不及惊讶对方的连招之快,南明身体急速后仰,一手撑地翻向后边的同时另一只手将手中铁剑刺向敌人小腹。 看到一剑袭来,黑影没有闪躲,伸手随意一挥长袖拍打在剑身上,直接将铁剑弹开,之后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南明见到对方不再出手,也借着微弱光芒看清了来者身份,不是李清柱又是何人,那一道细长胡须,可不是谁都有的。 心中暗自感慨,周府果然藏龙卧虎,一个李清柱自己都应付不过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李清柱没有出现。 其实对于李清柱这个人南明还是印象不错的,当然,一般长相不赖的人给人的印象都不错。就像哪怕你是个再刁蛮任性讨人厌的公主,只要长得还可以,静静地做个美少女,那人家也是愿意待见你的。 南明开口正想搭话,问问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出手,周无病不是说跟着你做事就行了吗,刚才那两手杀气十足,可不像是普通的试探手法,万一自己真没反应到位,岂不是白白牺牲?那还怎么跟你做事? 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李清柱身体一晃,也不见如何动作,就直接出现在了南明眼前,一双手掌悬在南明脑门一寸之外,那激起的掌风让南明脸庞生疼。 好快!南明满面惊容,暗自咽了咽口水,这要是对方真想杀了自己,现在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了。 李清柱双目直直的看着南明,没有表情,也不说话,让南明感到一阵压抑。 片刻后李清柱手掌放下,脸上出现了几分笑意,但仍旧不说话。 “修行者“?南明问道,普通武者速度再快也不会快到这种变态地步,南明觉得这就是老人说的借助天地之力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李清柱闻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微微笑道:“大哥说你身手还可以,我不信。一个青葱少年能有多好的身手,你又不是出身武学世家。刚才一番试探,身手行不行我依旧不确定,但这对于危险的感知和对于敌袭的反应,还能入眼。不过真正让我好奇的是你年纪轻轻,怎么会对于应敌如此熟练“? 南明见到对方不愿意搭理自己的问题,不在乎的笑了笑,答道:“我从过几年军,要是还不能快速反应应对敌袭的话,估计也没命出现在这里了”。 李清柱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哥今天应该跟你说过晚上会有一次行动吧”。 “行动?什么行动?周老爷只是说可能晚上有些事需要帮忙一下,也没有具体的跟我讲过是什么事”?南明问道,心中隐有不安。周无病啊周无病,你不会是脑子有病吧,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有什么事你们修行的先顶上去不行吗。 李清柱看着南明脸上的忧虑神色,笑道:“南明小兄弟不用太过于担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以你的身手足以应付下来。走吧,我们先去安排一下”。 南明跟着李清柱前行,一路旁敲侧击的想要问出到底是什么行动,可是李清柱就是一点话风都不肯透露出来。 南明无奈之下也只好不再细究,暗自祈求老天保佑不要让自己去和修行者战斗就行。 李清柱带着南明来到一处庭院,里面已经整齐的站起了数十个人,数十人皆是一身黑色劲装,佩戴武器,显得十分干练和让人惊怕。 南明见状感觉到自己有点晕眩,看这架势不会真要自己拿刀出去砍人吧。 李清柱没有理会南明心里所想,对着南明轻声说道:“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见机行事即可”。 什么意思?南明还是一脸迷惑不解其意。李清柱却已经带领着数十人开始向府外走去了,临出门是回头冲着南明一笑,说道:“还有,离我不要太远”。 南明心里暗骂一声,不早说,赶紧跑进队伍里面。 今夜无月,正是杀人好时节???????? 第二十七章 朱门光寒人影重 一座大宅,重楼深锁,烟柳画廊,雕栏玉砌,竟豪奢。 大宅不是周府,因为周府外面周无病根本没有去修缮过,全然一副破落景象。 而这座大宅外面显然是极为讲究,保养的极好,明亮堂皇。即使是在暗夜里也能仅凭外观推断出里面人家的金玉尊贵。 大宅正门上方挂一黑底金漆大匾,上书两字“朱府”。 朱府老爷名叫朱褚,是一位年纪虽大,却依旧精神饱满的老人。但这位本应该安度晚年的老人,这几天却并不轻松。 “这几天的情况如何”?朱褚端坐高堂,厉声问道。大厅里面满满当当的坐着八个人,皆是多年位居上位才能养出的姿态。 八人随便一人在这青州城内名声都是响当当的存在,对谁不可以颐指气使,趾高气扬,被青州百姓叫做八虎。但是现在八虎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确切的来说应该是很难看。 八人中唯一的一个女子,一身红裙,虽然妆容布置得极好还是能看出眼角的细细皱纹,但即便这样依旧是韵味十足,足以颠倒不少男人。 “朱老爷,这几天不知何故周家突然开始对我们大力进攻,和以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短短两天,我们已经丢了十七座赌坊,三所酒楼,两处别院,还有四家青楼,再这样下去恐怕?????” 美艳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恐怕我们将完全被周家吞噬干净”。 朱褚冷哼一声,一掌把身前桌子拍碎,咬牙切齿地说道:“周家?周无病很了不起吗?我朱褚虽然不如你周家树大根深,但在青州也经营多年,要想吞掉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老爷所言极是”,一名满脸横肉络腮胡子浓密的大汉出声说道,正是朱褚喜爱的心腹之一,黑虎王山奇。看着莽撞无知,实则心思极其细腻,不知道多少人在他手上吃过大亏。 络腮大汉王山奇道:“周家再强,还能以一家之力与整个青州黑道对抗不成,我们已经派人去联系了东、南、北三城的当家,相信很快就能有答复,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明白,要是我朱家势力不存,他们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只要我们联合在一起,即便不能灭掉周家,也不至于被周家灭掉”。 朱褚闻言点头,虽说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豪言壮语,但大部分还是为了稳住己方不乱,真要去以一家之力跟周家对抗??????? 一想起这个庞然大物,朱褚心中就有阴影,十年衰亡四年兴起,而后屹立至今,不是没有人尝试过要去撼动胡虎须,只是这下场都不太好,身死都是小事,要是被灭了门,那才是真的再无机会。 朱褚眼中突然怒火闪动,要是真能把另外三城的当家都统一阵营,再进一步把青州城内其他的大小黑道并拢,未尝没有机会把周家搬倒。到时候不仅自己隐忍多年的丧子之仇可以得报,说不定还能坐上周家这青州黑道巨擘的位置。 想到此处,朱褚眼中的怒火又化为浓稠笑意,周家,且让你先狂,看看谁才能笑道到最后??????? ??????????????? 南明身体紧紧趴在墙上,一动不动,身边就是李清柱,还有其他的几十个黑影也都是如此趴在墙上,完全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看着里面的深宅大院,院中护卫来回巡视,还有从看不到的地方传出来的丝丝危险意味,南明感觉很是不好。 “李大哥,我们这是要?????”?南明心想地方都到了,总应该可以跟我透露到底要干嘛了吧。 李清柱目光一直在宅院里面来回扫视,细细观察院中动静,听到南明出言询问,想了想压低声音回答道:“和你在军中干的差事一样,杀人”。 杀人???????南明虽然没有倒吸一口冷气,但也是心中一惊。惊的倒不是杀人,只是要杀这一府的人吗?这些自己完全不认识无冤无仇的人吗? 南明虽然谈不上心地多么柔软,甚至有时候还可以很冷酷,但是在战场杀敌往大了说那是为了国家,往小了说那是为了保命。可这要平白无故的就杀人,南明确定自己可以做到,只是这心中滋味绝对不会太好受?????? 几道人影掠上房顶,其中一个潜行到李清柱面前,其他的则是找位置隐匿起来。 来人轻声对着李清柱说道:“朱府暗桩已经拔出,各个出入口也已经派人把守,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安排”。 李清柱点点头,挥手让来者离去。转头对着南明说道:“你仔细看那庭院中间厅堂位置,那里面有九个人,皆是此次行动的首要目标,绝对不容有失。朱府其他人可死可不死,唯独这九人,非死不可”。 南明顺着李清柱的指示看去,庭院里面就那一处厅堂灯火最为明亮,厅中九人各坐一方,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坐在中央位置的是一个白首老人,但是即便是远远看去也能感觉得出老人的不简单。 “其中有修行者吗”?南明出言轻声询问。什么都不怕,就怕修行者,牵扯到自己小命的事情南明绝对不敢马虎。 万一真的有个大能在里面,自己这点实力还傻乎乎的冲上去不是送菜又是什么?还是确定一下,要是真有也好早作打算。 李清柱却是像没听见南明说话一般,再次重复了一边之前说过的话语:“记住,离我不要太远”。 说完也不能南明反应,提起手中铁枪,率先跃下围墙,径直袭向庭院中央,目标直指大堂九人。 其他的几十名黑衣人也跟着一跃而下,分工有序,有些跟在李清柱后面冲向大堂,有些则是与朱府护卫战在一起。 南明见状,一咬牙,不再犹豫,手中无名铁剑拔出,也跟在李清柱后面奔向堂中九人。 外面战况一开始就异常激烈胶着,双方一遇便短兵相接,大打出手。虽然只有不到二十人在外面对抗那数目可达到半百的护卫,可却一点也不见黑衣人落入下风。 看来这次行动是筹划已久,此次派出的也都是好手。 南明避开外面战场,即使偶尔有人攻向自己也只是阻挡闪退,不与对方多做纠缠,所幸场面混乱,也没有人非要逮住南明厮杀不可。 南明来到厅堂,李清柱带着其他十几人早就把里面的九人团团围住,眼神冷冽的在九人身上一一扫过,这九人,可没一个简单。心中暗自盘算应该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将九人拿下。 朱褚是最早发现情况不对的人,一看到李清柱身形跳下府外围墙就把从不离身的宝刀抽了出来,其他八人反应也不慢,各自做好应敌准备。 但是当朱褚看见来人之后还是吃了一惊,周无病竟然让此人亲自带队,看来是势在必得啊。 朱褚见到对方不急于动手,也按下心中不安,出言说道:“小阎王李清柱?还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周无病竟然舍得让你亲自出手,实在是太看得起老夫了”。 李清柱笑了笑,淡然说道:“朱老爷盘踞青州几十年,朱家又数代经营,过百年的基业,当然入得了周大哥的法眼”。 朱褚闻言欲怒,可有人先行发言,正是手下八人之一专门负责赌场这块的洪刚道。 “周无病未免自视甚高了吧,既然知道是百年经营的基业,又岂是你数十人就可以掌控得了的”。洪刚道是名普通的中年男子,神情木讷,但是话语里面的不耻和怒意却是一点也不加掩饰。 朱褚的赌场这块一直是由洪刚道负责,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如今周家发难,损失最大的就是他的赌场,怎能不怒? 李清柱听完洪刚道的话,嘴角轻笑一声,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对方身前,也不见如何动作,洪刚道整个身体倒飞出去,口中喷出血箭。 李清柱不再看向飞出堂外的的洪刚道,转身对着面色阴沉的朱褚说道:“朱老爷手下人未免太无规矩,我帮朱老爷管教管教。也好让他们知道说话,是要分场合的。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 朱褚看着倒在地上没有动静的洪刚道,生死不知,心中怒火汹涌,但还是尽力压制。洪刚道的实力他自是清楚,没想到在李清柱手下竟然连一个回合也没走下,看来这小阎王的实力果真如传言那般恐怖。 其他七人见到同伴受伤,敢怒却是不敢言,都把目光看向了朱褚。 朱褚知道要是找不回这个场子,怕是人心就散了,上前一步厉声说道:“李清柱,我朱家的人应该怎么管教,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李清柱看了看眼朱褚,把目光移开,笑道:“诸位,想必经过前面几天的较量,诸位也都知道我周家的实力了吧。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各位也都是一方人物,打拼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不易。不如归顺我周家,诸位的一切还是诸位你们的”。 李清柱说完看着面色变幻不定的七个人,若能分散对方阵营,使其不攻自破,自然是极好。事后你们的还是你们的,但要你们能活下来再说。 朱褚闻言大惊,混他们这条道的哪里会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人,不过都是因利而动、见风使舵罢了。此时要是真被李清柱说服,自己孤掌难鸣,真的是再无希望。 “大家不要听他胡言乱语,看看过往周家的敌人,有哪一个有过好下场”?朱褚大声说道,其实说的也是事实。 场中七人闻言心里都是一惊,周家这个庞然大物能屹立不倒固然是其实力雄厚之故,但是那铁血手腕,斩草除根的作风也使得无人敢轻易与之无敌。自己要是真投过去,以周家的惯常作风真的会放过自己吗?很难。 七人心思定下,既然都不过一死,还是拼了,兴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正如之前说的,朱家百年经营,又真的只有明面上这点实力吗? 第二十八章 不过一场血战 外面战斗正酣,彷如狂风暴雨,鲜血四溅,尸横遍地,哀嚎不断。 而厅内却是一片风平浪静,除了李清柱教训洪刚道的那一次出手以外,再没有人有任何动作。 南明站在李清柱身后不远地方,看着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心中暗自窃喜。这样最好,要是真打起来自己也会少受点“关照”。 南明不知道李清柱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而是要和朱褚这一帮人废话,就不怕对方有救援吗?还是说李清柱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清柱身形不动,站在厅内安静的注视这八人,离间不成就不成,心中也不以为意,不过多费几分力气而已。 场外的战斗接近尾声,随着最后一名朱家护卫的倒下终于结束。黑衣人显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还有战斗力的不过八九人而已。这八九人也进入厅内,围住了以朱褚为首的八人。 李清柱看着朱褚那不知悲喜的表情,淡淡说道:“朱老爷,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别指望你设下的暗桩和贵府里面的那几位出手了,都已经让我先行解决了”。 其他七人闻言面色大变,要不是周家对待敌人毫不留情恐怕七人已经投诚了。 即使是朱褚,脸色也不好看,颓然坐到伸手椅子上,仿佛顷刻间老了十几岁,不是年纪,而是那股子精气神变得苍老了。 “周无病,当真不能留条活路吗”?朱褚苦涩问道,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只要李清柱能留条生路给他,就会马上投降。 其他七人看到为首的朱褚都问出了这话,也是满脸期待的等着李清柱答复。 李清柱迎着八人目光,却是面不改色的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能”。 朱褚目光低垂,看不出心中所想。片刻后握住手中宝刀,毅然站起,脸上阴云不见,竟然如同放开所以拘束一般,快意笑道:“既然如此,唯战而已”。 要殊死一博了吗?南明心中不敢大意,也把手中铁剑握紧,随时准备应对对方攻击。这种垂死困兽,拼起命来最是可怕,完全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要是不小心被咬一口,不死也得掉块肉。 其他七人听到朱褚这么说,相视一眼皆是苦笑,各自拿起手中武器,眼神也由犹豫不决变成坚定。谁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正是因为如此才惜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懂得拼命。 李清柱微微点头,这才是这青州黑道枭雄该有的样子。虽然心里把握十足但也不能轻敌,手中铁枪晃动,横在身前。 “请”。 请,不是请用茶请上座,而是请君动手。客随主便,主人不动客人怎么敢动。 朱褚闻言也不客气,低喝一声持刀前冲就与李清柱战到一起。 其他七人也各寻敌手,力图杀出一条血路。 南明看着眼前冲来的络腮大汉,心中苦笑,怎么别人的不是娘们就是瘦弱汉子,到了自己这边就成了一个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汉。 络腮大汉自然就是八虎之一的黑虎王山奇,手持两把大锤,看来走的是刚猛路子。 无暇分神去关注李清柱和朱褚的战况,南明看到眼前这个一脸横肉,两把大锤使得虎虎生威的大汉,只能专心应对。 王山奇两锤同时使出,一个泰山压顶直直砸向南明脑袋,光着架势就能吓死人。 不知为何看到布满双眼的黑色锤影,南明又想到了砸西瓜。一锤下去西瓜碎裂,红色的汁肉到处飞溅,场面十分刺激亮眼。 可惜这是自己的头,那就不刺激亮眼了。南明不会傻到和对方硬碰硬,且不说自己这破损铁剑能不能挡得住对方呼啸挥来的铁锤。就算能挡得下来,自己这手臂估计也就废了。 一个后掠躲过对方铁锤,南明迅猛一剑刺出,正好是在对方攻势消逝后劲未起的时候。 你走刚猛路子求重求力,我就以灵活路子求迅求速破之。 看到铁剑袭来,王山奇不躲不避,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吓傻了做不出反应。可南明心中隐有不安,那是多年的战场直觉。 一剑刺到王山奇胸口之上,想象中的一剑穿胸鲜血流淌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而是如同触碰到了一块坚硬大理石一般,铁剑不能前进分毫。 是王山奇穿了护体铠甲吗?没有。南明从那刺破的衣服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身体上面古铜色的肌肉。 这家伙竟然还走了横练路子!南明心中诧异。没有个数十年日积月累的艰苦打磨是练不出这么刀枪不入的身体的,所以大多数都愿意用护身铠甲来保卫自身,因为横练太过艰辛,而且难有小成。 发现不妙的时候南明就开始准备后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都说黑虎王山奇看着愚笨无脑,实则心思剔透。刚才故意卖了个破绽,没想到还真有人撞了上来。 与敌对战最关键的是什么?料敌先机吗?不对,是知己知彼。连敌人的手段都不知道就敢贸然出手,小子,下辈子再好好后悔吧。 王山奇一手弃锤抓住南明铁剑,一手提锤攻向南明脑袋,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变化又太突然。 南明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铁锤激起的气流吹到了自己的脸上,手中铁剑受制,此时再想弃剑而逃也已经来不及了,该怎么办? 南明想到了以前老爷说过的话,那是老爷带着自己去溪边煮茶的时候说的,“南明啊,这做人做事都和这倒茶一样,不可倒满,七分就好。水满则溢,不仅容易烫到别人,也容易烫到自己”。 从那以后南明出剑,一直谨记着老爷的这句话,总是留有三分余力以应变故。之前小筑中一剑能杀掉天网杀手,就是靠的那三分余力在变。而此时南明虽然一剑刺出,但仍有余力,有余力又有余心,还有什么不能应对。 南明没有弃剑后退,而是把剩下的力量都注入剑中,身体猛地向前发力,竟是直直的把王山奇小山一般的身体推得倒退了几步。 这小子?????王山奇眼中露出异色,没见过有这样对敌的。不退反进倒也罢了,竟然把铁剑当成木棍使,知道再怎么也刺不进自己的身体,反而可以靠着力量把自己身体往后推动。这一推之下自己身体晃动,攻击自然也失了准心,那一锤竟然堪堪从对方头上掠过。 好小子,有点能耐。不过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还能接住几招。王山奇提起两锤,再度向着南明攻去。 其实南明刚才也是无奈之举,赌的除了运气还有就是对方力量都集中在抓剑的握锤的手上,下盘必然不稳,所以才能把对方身体推断起来。 心中暗出一口气,南明看着眼前大汉,眼神变得凝重。竟然是刀剑不入的横练,该怎么办? ???????????????? 朱褚和李清柱各自身为一方阵营的实力最强者,其战斗自然也是最为凶险猛烈的。双方都很默契的退出厅堂战斗,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殃及到己方人马? 两人从平地打到房顶,又从房顶战到平地,最后再次回到房顶。 朱褚用的是刀,刀朴实无奇,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上面刻着一些复杂条纹。 李清柱用的是铁枪,黑身白头,厚重有力,不时闪过寒光。 一寸长一寸强,李清柱武器占优,再加上本身实力就比朱褚要干,一番打斗自然是处于上风。 铁枪一挑,把朱褚挡在身前的宝刀挑开,李清柱一枪直刺朱褚心口位置。 眉头微皱,一声轻微破裂声响起,李清柱闪身避开朱褚迎面而来的一刀,略带嘲讽的笑道:“堂堂朱家老爷,竟然还用护心镜这种东西,也不怕传出去让天下英雄耻笑吗“? 朱褚面色苍白,看来就算是护心镜挡住了那一击他也不好受,闻言没有恼怒,跟着笑道:“垂死之人,管不了别人笑不笑了。如能活下,谁笑杀谁便是“。 李清柱点了点头,赞同说道:“有理。可惜你活不了,只能被别人笑了“。 长枪势如奔蛇,带着迅雷之势再次袭向朱褚心口位置。 可惜朱褚早就做好准备,冷笑一声举刀横在身前,护住要害。同时手腕翻动,弹出一物朝着李清柱激射而去。 李清柱见到一枪无用,变刺为拍,枪身狠狠地砸到朱褚肩上,直接把对方从房顶砸入屋内。然后看着枪身上面插着的两把泛绿小刀,露出不屑笑意,为了活命,人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朱褚,我敬你也是一帮之主,快快出来与我一战,死了也给你个全尸“。李清柱站在屋顶破洞上面,寒声说道。 然而里面却没有声音。 李清柱眉头微皱,真没想到这朱褚竟然如此贪生怕死,打算龟缩在里面就妄图活下吗? 正准备提枪跳进屋内,突然一道寒芒从黑洞里面飞出,李清柱躲闪不及脸部被划了一下,渗出些许鲜血。 “哈哈,别怕小阎王,这一刀就无毒的,因为不是我的暗器。你以为就你会拖时间集中兵力,我就在束手待毙?告诉你吧小子,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九章 杀虎 夜色如墨,暗沉似水。天上虽然无光,但不影响地上的战斗。如果说当一个恍惚就会身死的时候,恐怕就连瞎子也能判断出来对手是从哪里出招。 南明不是瞎子,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所使用的一招一式也不是跟谁学的,而是自己摸索出来最简单但最实用的杀人招式。 但是今天,却连一个人也没杀掉。 又是一道碰撞声响起,南明手中的铁剑很直接很准确也很有力的砍在了王山奇的脖子位置,可是却伤不了对方分毫。 王山奇歪着头看着南明,咧嘴一笑,道:“小子,我可是让你劈上百次毫发无损。但你只要让我砸上一锤,我就能送你归西”。 南明冷笑,也不言语。不过深知对方说的一点没错,其实心中也很无奈,面对这样的对手,怎么打。 又不是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面写的,伤不了皮肉就伤内脏,直接用内力一冲,把对方身体内部就震的粉碎,让对方直接暴毙。 可问题是,自己不懂什么狗屁内力,走的就是个外家路子,也不会修行运用天地之力,那该怎么办。 等等,南明脑海中灵光闪过,武侠小说?有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南明双眼看着王山奇,嘴角冷笑变成柔和一笑,缓声说道:“砸上一锤,等你能摸到我的衣角再说吧大笨锤。绳锯木断的道理你不懂吗?劈上百次你都没事那我就劈上千次,看看你到底是破还是不破”。 王山奇闻言也不恼怒,自己走的刚猛强硬一道,力量奇大,论到速度灵活性的确是不如对方,现在的确是连南明的衣角也碰不到没错。但是人力有穷时,只要你小子稍露破绽,当场就能让你惨死锤下。还妄言千次,现在你就已经露出疲态。 王山奇嘴上不说,但是心中看得比南明还要清楚,只要再打下去,要不了多久死的一定是对方。 分心看看周围其他六人情况,各有胜负,不过好在还没有一人身死,只要自己这边解决战斗,便能抽身帮助他人。到时候只要李清柱被朱老爷拖住,我六人又怎能不可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王山奇把手中握锤的双手又加紧了几分力道,力求一锤就把南明给打死。 南明现在的确是有点累,和王山奇这么一个行家打斗,一点心思也不敢分出,除了精神上的紧张外这与人搏杀本来就消耗极大,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无误,自然身体的消耗也很大。要知道有时候与人拼杀,讲究的不是谁胜招最多,而是谁败招更少,南明自然不敢出现丝毫纰漏。 南明看到对方停下,自然是乐得暂作休息恢复精力,只要把时间拖住,等李清柱解决了朱褚,或者是其他人胜了对手就可以过来相助自己,那到时候要赢眼前之人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两人心中各有打算,不过一个是想要拖延时间,一个却是力求速战速决。 王山奇见到对方不再进攻,提锤便上,两只大锤呼啸着一左一右向着南明攻去,一副要把对方拍死才肯罢休的姿态。 南明见到对方攻来,知道再想休息已经是不可能了。握紧手中铁剑,双肩自然放松,暗中叹了口气,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出手,虽然有点血腥不人道,不过也别无他法了。 两只铁锤从南明身体两侧裹挟着万钧之势风驰而来,南明面色平静,看着眼前男子那略带狰狞的面容,突然低喝一声,手臂挥动,一剑破空以比铁锤更快的速度刺向前方。 用剑多年,刺挑突撤削几个动作不知道用了多少遍,完全能做到从心所欲,剑不偏锋。 王山奇看到对方铁剑刺来,目无表情,连不屑笑意都懒得露出,既然已经知道我一身横练,却还不避反攻,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可是下一刻发现剑锋所指位置,王山奇脸上的表情由僵硬变成了惊恐,一双豹眼圆睁,看着那越来越逼近的剑尖,上面带着冷然杀意。 王山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恐慌神色。想要抽身而退,可惜已经太晚了。 由于两人距离太近,王山奇的鲜血有几滴溅到了南明的脸庞,南明感受着血液里面的温热,心头毫无波澜,伸手把血液擦净。 对于敌人,尤其是想要自己性命的敌人,南明从不会心慈手软。 拔出从对方眼部刺入穿头而出的铁剑,铁剑的大半个剑身都变得猩红,任谁,哪怕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提着这样一把剑,都会让人觉得心中一寒。 八虎已死两虎,剩下的六虎看到王山奇身死一幕,有些黄磊阵脚很快就落入下风直接被围攻的黑衣人绞杀,有些则是爆发出更强大的实力伤了黑衣人最后也被绞杀。 南明把铁剑用倒地之人的一副擦拭干净,抬头看着屋顶上的挺拔傲然身影,目光眯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赢?????? 李清柱的脸上多了一条细微伤口,不过伤口很快就不再流血了,只是让这俊朗的面庞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站在李清柱对面的是三个人,中间一人嘴角溢血、面色苍白,不是朱府老爷朱褚又是何人?看来被那铁枪狠狠一拍,也是受了不小的伤。不过此时朱褚眉开眼笑,哪里有什么将死之人的样子,分明好像他才是最后的赢家一样神气。 李清柱看着眼前三人,最后把目光集中到朱褚身上,淡然说道:“原来这就是你的依仗,看来你以为你能赢了”。 朱褚咳出了几口血,把白须都染红了几缕,不过虚弱神色却是也挡不住他的得意声音,道:“如果是周无病在这里说出这句话,我还觉得有些道理。不过可惜你终究不是活阎罗,只是个小阎王,所以我看不出来我为什么不能赢”。 李清柱手指在铁枪黑色枪身上不时摩擦,感受着那手指指尖传来的厚实触感,心里异常轻松平静。 “可能太久没有出手,你忘了我为什么叫小阎王”?李清柱轻声说道。 朱褚闻言大笑,道:“青州东城门一战,以一人之力对上十人,其中七名修行者,两名入微五名察意,最后十人皆死唯有你李清柱活了下来,从此小阎王声名传遍青州,我说的对吗”? “可是那又如何”,朱褚突然寒声道:“我这边可是三名入微,难道以你入微上境的实力还能赢了不成”? 李清柱铁枪一动,直指三人,平静说道:“赢与不赢,战过便知”。 “装模作样,我们上”。朱褚说完,提刀率先攻向李清柱,另外两名男子紧随其后。 两名男子其中一个长发散乱飘动,使得是一把剑,不过此剑很是怪异,剑尖处突然分出一条分析,把一把剑变作了两把剑。 另一个男子即使是在黑夜里也带着斗笠,让人看不清相貌,双手空无一物,竟是不用武器直接和李清柱肉搏。 李清柱一把铁枪使得滴水不漏,以一敌山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朱褚心中大急,再拖下去要是对方援兵到来甚至周无病亲自出手,那自己这边就十死无生了。 “都别藏私了,速战速决。再拖下去恐情况有变,要是周无病过来,我们三人都走不了”。朱褚一边攻击李清柱一边出言对着另外两人说道。 两人听到周无病这个名字身形皆是略微一怔,随即手中攻势加快,招式更加凛冽。 一剑对上李清柱的枪身,长发男子口吐真言:“疾”。 只见长发男子手中宝剑剑身分出的两端化作两道流光,直接朝着李清柱激射而去。 李清柱眼明手快,及时发现情况,闪身急忙避过飞来的两把小剑,可惜身上还是再添了两条细微伤口。 修行不修身,老人早就说过,修行者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的身体,只要没有护体铠甲保护任你修为再高也是肉体凡胎,皆会损伤。 所以如果近战实力不是特别强的修行者都不会与人近战,而擅长近战的人又不会给你机会接触身体,所以老人才对南明说要杀修行者很难。 可是难也不代表不可能,尤其是遇到一个实力强劲的修行者对手的时候,不可能也变得有可能了。 两只小剑光芒闪动,破空而去又破空而来,再次以迅猛之势攻向李清柱。李清柱早有防范,铁枪挥动击退两把飞剑。暗自看了看铁枪上面留下的印记,好强大的力量。 长发男子闪身退出战场,独自站在一旁,双手捏出剑指,不时操控飞剑攻向李清柱。 李清柱一边要应对不是攻向自己的迅猛飞剑,一边又要应对身前两人的攻击,一心两用,一时间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势,而朱褚和那斗笠男子却是越打越得心应手。 李清柱再次一枪荡开从身后袭击过来的飞剑,又闪身避过从身侧攻来的飞剑,身前空位顿时大开,朱褚和斗笠男子那里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人用刀一人用掌,狠狠攻来。 回枪把朱褚大刀挡开,李清柱也伸出一掌和斗笠男子对到一起,两人皆是入微境界,一掌当中蕴含的天地之力直接爆发出砰然巨响,把身下瓦片炸开。 但是显然还是斗笠男子对于如何运用天地之力出掌更有心得,一击碰撞自己身形不动,李清柱却被击退了好几步,嘴角溢出些许鲜血。 “哈哈,小阎王,我看你今天可以去见真正的阎王了”。朱褚见到对方受伤,心中大喜,无不得意的说道。 李清柱把长枪撑在地上,身体屹然不动,平静说道:“是吗?像你之前说过的,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