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 作品相关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守活寡的皇宫悠闲日子》作者:一把野火 文案: 1.西陵王司马御和皇后姚筠有仇,因为在他十三岁时,五岁的姚筠看到他烧伤的躯体,对他说了三个字:“好难看。” 为了报复姚筠,司马御扶持姚筠当上皇后,却不让皇帝宠幸姚筠,并让她天天目睹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人的寝宫,以至最后孤独老死 但姚筠发现有这么一个仇人也不错,仇人一手遮天,权倾朝野 来挑衅自己的得宠嫔妃,活不过第二天 大太监要拷问姚筠的宫女,姚筠拿刀往脖子一架,你放人不放?不放我死了,西陵王可不会放过你 人人知道司马御要让姚筠守活寡,谁让姚筠死,就是和司马御作对 当司马御的仇人,在步步危险的深宫之中居然可以活得好好的,姚筠挺满足这种日子 直到有一天司马御发现当初对他说好难看的并不是姚筠,姚筠急了 “怎么不是我说的?分明就是我说的,好难看。” 2.西陵王司马御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甚至天子宠幸某个女人也要受其约束 以至于天子和皇后大婚多年,皇后还是处子之身 夜里,司马御捏住皇后的下颌,道:“姚筠,如果你求本王,本王便让你蒙受帝宠生下皇子。” 姚筠淡淡地道:“罢了,我若生下皇子,也只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 天子至今没有子嗣,每有妃嫔怀孕,皆被司马御所害 “你不同,本王可以让你生下孩子,将来本王也会拥立这个孩子为帝。” “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以令太后,用你的儿子挟制你,你至死也不能离开本王。” 这是一个幼年遭受火焚而无法面对自己丑陋身躯的偏执王爷,向他的侄媳复仇失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筠┃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叔虐我千百遍,遍遍待我如初恋 立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第1章 不如妹妹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 刘淑妃挺着小腹,身畔两名侍女相扶,身后又有四名手捧小叶紫檀竹节文盘的侍女随侍。 文盘中置有酥香软糯的桂花糕,有顾渚紫笋冲泡的茶水,有快马从齐鲁送过来的青枣,有王羲之题字的纨扇。 “淑妃,这天刚晴,地湿,你小心滑着了。” 侍女胆颤心惊地扶着刘淑妃。 刘淑妃怀孕了,太医诊过脉,说是有三个月的身孕。 崇明帝登基有五六年,却没有一个子嗣,如果她能生下一个儿子,那她怀的可以算是崇明帝的长子,说不定还能被封为太子,这样她就有机会问鼎皇后之位。 刘淑妃觉得自己可以在天枢宫中横着走了。 只要把肚子挺起来,谁看见她都得绕道。 想着,刘淑妃便将三个月还没显怀的肚子,挺成快临盆的样子。 这时小径上来了一个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她看得很出神,嘴里念念有词,并没有察觉到刘淑妃也在这条路上,因此她没有绕道。 刘淑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皇后殿下。”几名侍女赶紧向那捧书女子行礼。 捧书女子这才醒悟过来,抬起头看到刘淑妃,目光在刘淑妃挺起的小腹上停留半刻。 “淑妃,恭喜,听说你有三个月的身孕。” 刘淑妃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她怀有龙种,其实也不用怕姚荺,谁都知道姚荺这个皇后是有名无实。 崇明帝只是在大婚那夜与姚荺见过面,甚至在行完礼后,崇明帝转头就去临幸了周贵人。 “姐姐,你可要努力,不如妹妹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让他今夜来你寝宫。” 姚荺微笑,她虽知刘淑妃故意嘲讽,仍是不动声色。 刘淑妃见她只笑不说话,心中更加得意,出言就更加放肆。 “姐姐,你看你花容月貌的,这天枢宫里的女人哪个都不及你,可陛下偏偏就不宠幸你。陛下说你太美了,要是宠幸你,他就会变成昏君。” 姚荺的容貌确实在天枢宫是上上选,不然也不会被选为皇后。 但是皇帝的心如浮云千变万化,琢磨不透,谁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爱的是什么。 刘淑妃打量着姚荺,姚荺的脸是鹅蛋脸型,这种脸型非常端庄,也适应各种发型。 今日姚荺只是把发丝垂下来,在发丝上系了一条白丝带,就显得风情万种,可媚,可柔,飘然出尘。 忽然刘淑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惊奇地道:“姐姐,这才二月你就换了单衣,不冷么?” 姚荺又笑了笑,道:“还好,出来走走还热了。” 刘淑妃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她并不信姚荺的话,二月天气怎么样也穿不了单衣。“姐姐,你可是没钱使了?妹妹听说赵常侍扣着好些嫔妃姐姐的俸禄没给。” “是吗?我倒是听说宫里又进来许多美人。”姚荺没接刘淑妃的话。 说到这里刘淑妃就有些恨,最近崇明帝宠的是刚入宫一个月的丫头片子,才临幸一次就封了她修容,和自己一样位列九嫔。 “进来不少,但陛下近日宠的是叶修容,我看这叶修容本事大得很,现在贵嫔还缺着,只怕这叶修容不用多久就能哄得陛下封她贵嫔了。” 刘淑妃言语酸意明显,皇后之下就是三夫人,三夫人之中又以贵嫔为首,就相当于整个后宫里除了皇后,贵嫔就是最尊贵的。 姚荺虽为皇后,但是有名无实,崇明帝不会宠幸她,不足为惧,但这个新进来的丫头片子是个劲敌。 如果叶修容再怀上龙种,自己决计斗不过她。 “姐姐,你应该去劝劝陛下不要再沉迷女色,作践坏了身子。”刘淑妃想撺掇姚荺出头,让姚荺和叶修容拼个你死我活,她隔山观虎斗。 “陛下自有分寸,淑妃你不用担心。”姚荺微微一笑,刘淑妃的心思了然于胸。 刘淑妃见姚荺拒绝她的提议,顿时脸色又变了,一股火气直从心口往嗓子里窜,然后又窜到头顶百汇。“扇风。”她大喊一声。 侍女赶紧拿了纨扇给她扇风。 “茶。”刘淑妃的火气被风扇得更大了。 侍女端起碗喂刘淑妃饮茶,没想到刘淑妃一口就吐到她脸上,吓得侍女赶紧跪下来。 “淑妃消消火,不然会动了胎气,这可是陛下唯一的骨肉哟!” 姚荺一脸微笑,她当然知道刘淑妃是发自己的火,但只要她不动怒,刘淑妃发再大的火也只能伤到刘淑妃自己,本来生气这事就伤不到别人分毫。 刘淑妃一怔,不等她回过神姚荺已经走了。 她咬了咬牙,姚荺说的话虽不多,听着软绵绵的,但仔细思起来却句句像刀子 直戳心窝。 姚荺见自己怀孕,故意提起宫里又进了许多美人,使自己想到叶修容身上。 自己本想借姚荺的手对付叶修容,没想到姚荺却先挑起自己和叶修容的矛盾。 姚荺这是借刀杀人,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等刘淑妃自以为想明白时,姚荺早就走远了。 姚荺捧着书,专心致志地读着,一直走到她的寝宫甘露宫。 鸳鸯在鱼池前投放鱼食,池中有几十尾红鲤,当她投食时,红鲤争先恐后地挤在池边,张大嘴接食。 池边的柳枝抽出嫩芽,被风拂动打在鸳鸯的后背。 鸳鸯被打痛了,回过头就看到姚荺,立即脸露喜色,道:“殿下,你看书咋看了这么久?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要说什么?”姚荺坐在鱼池前的山石上。 鸳鸯警惕地瞧着四周,周边并没有人,才低声道:“殿下,赵常侍已经好几个月没给你送俸禄,你应该差人叫他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这有什么可问的,自是有人不让他送来。” “是谁?是陛下不让吗?”鸳鸯急了。 “鸳鸯,这事你就不用管,兴许过几日就送来了。”姚荺放下书,在鸳鸯手里抓了一把鱼食,向鱼池中扔下去一粒,只见一尾红鲤鱼高高跃起,便将那粒鱼食给接住。 “殿下,你的性子就是太佛了,如果一直不争不抢,那陛下如何能宠幸你呢?”鸳鸯着急得不行。 她十二岁时便在甘露宫当差,后来姚荺来了,待她如亲妹妹,鸳鸯也是热心快肠之人,时时刻刻为姚荺的将来作打算,但姚荺好像也没有接近崇明帝的心思,整日就是抱着书看。 这都看了三年书,也没把崇明帝看来。 “殿下,俸禄就先不提,可你得主动去找陛下。我可是听说刘淑妃有三个月的身孕,她才进宫一年不到啊!殿下,你和陛下都大婚三年了。” 鸳鸯又开始着急上火了,这一着急,腮两边就疼起来。 “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抢不来。” 姚荺笑起来,将手中的鱼食一把洒入水中,又拿起书在鸳鸯的头顶敲了一记。“傻丫头,快给我倒一杯热茶来,我暖暖身子。” 二月的天气穿单衣是真的冷,这点刘淑妃没说错。 不但是皇后俸禄有三个月没送来,甘露宫的侍 女和太监的俸禄也没送,前些日子姚荺将自己的首饰和衣物,让鸳鸯拿到宫外卖了,换的钱再发给侍女和太监。 赵常侍是故意不送,当然这并不是赵常侍的主意。 整个大晋虽然表面上是崇明帝所有,可是握有百万军队的却是崇明帝的十六叔西陵王司马御。 这百万军队就在洛邑的城外驻扎,瞬间便可以闯入京都,进入天枢宫。 其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赵常侍就是司马御在天枢宫的爪牙,专门用来对付宫中嫔妃。 昏黄的阳光落在姚荺的面孔上,那张脸显得更白皙剔透,便连池中的红鲤鱼也望着她的美貌呆住了。 夜里姚荺坐在灯前看书,她幼时在家也喜爱看书,家中有个藏书阁,里面有近万册书,姚荺几乎看遍了。 天枢宫里的藏书阁比家里的更大,是一座三层高的楼宇,叫作玉鉴楼,藏书百万多册,搜罗的是天下奇书,内容之丰富简直如星辰大海,姚荺夜夜挑灯读诵。 鸳鸯又点了一枝蜡烛,放在案台上照明。“殿下,该用的还是要用,你夜里看书,光不够会把眼睛看坏的。” “没事,把那枝蜡烛熄了吧,我看得见。” 鸳鸯到底是不肯,姚荺只好从了她。“鸳鸯,你先去睡,我还要看一会书。” “嗯,殿下,你别看得太晚了。”鸳鸯再三叮嘱姚荺。 夜静下来,烛光映着姚荺纤瘦的影子,如同一株不胜娇羞的花枝在窗上摇曳。 忽然从窗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姚荺陡然一惊,打开窗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物件从窗外掷进来,啪地一声便掉落在地面上。 落在地上的是一个黑布包袱,包袱的四个角系得很紧,里面鼓鼓囊囊。 姚荺赶紧解开包袱,霎时目瞪口呆。 包袱里金光闪闪,竟然是十多锭金元宝。 姚荺开了宫门出去,院落里比屋里还要寂静,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她沿着院落走了一圈,毫无发现。“谢谢!”姚荺只得向着夜色拜了拜。 当姚荺进入屋子后,一道挺拔的身影从鱼池中窜出,瞬时水花飞溅,他扯下面上的黑巾。“哎!我的皇后!”他低声叹息。 光线很暗,他的面目一团模糊,只有一双眼睛熠熠发光,宛若从天而降的两片星光。 他正欲 离去,心中似乎有些不舍,遂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倾听屋中的动静。 第2章 嫔妃如果想要获得皇帝宠幸,就…… 床榻上鸳鸯睡得鼾屁交加,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发出低低的呓语声。 姚荺把她推醒了,鸳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揉着眼睛,翻了身继续睡。 “傻丫头,醒醒。”姚荺掀起褥子挠鸳鸯的胳肢窝。 鸳鸯被痒醒了,她嘟起嘴坐起来,不满地道:“殿下,大半夜的你把我弄醒干嘛?我这一醒,肚子就饿得慌。” 姚荺将手中的包袱猛地一打开,笑道:“傻丫头,你看,我们有钱了。” 顿时鸳鸯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十几锭金光闪闪的大元宝,一个足有五两重,喜得鸳鸯就把包袱给抱在怀里。 姚荺瞧着她欢喜的样子,心里也十分开心,在这深宫之中也唯有鸳鸯能带给她些许的暖意。 鸳鸯拿起一锭金元宝放在嘴唇边咬了一口,她很用力,差点把牙齿给崩掉。“是真金啊!好硬。” “当然是真的,你连金子都分不出来吗?” “殿下,这是哪里来的金元宝?莫非你藏着私房钱?”鸳鸯把包袱又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几口。 “我哪里来的私房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么,平时我的俸禄都接济了娘家。告诉你,这些金元宝是我看书看来的,我正在看书,然后外面有人叹息,我一开窗,这装着金元宝的包袱就飞进来了。”姚荺故意装出神秘的样子。 “是吗?”鸳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姚荺伸手在她脸颊上弹了一下,道:“难道你还不相信你家皇后的话,早就说过了嘛,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不黄金就来了。” 鸳鸯哼了一声,道:“你还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咋没见你看书把陛下看来?” 姚荺嘻嘻地笑,打趣她道:“这黄金屋有了,颜如玉自然也会有,说不定陛下就在窗外呢。” “是吗?我现在就打开窗看看陛下在不在外面。”说着,鸳鸯起了身,趿上鞋子,打开窗子探出头,窗外夜色凉如水,一弯上弦月挂在夜空。 “陛下呢?殿下,这窗外没有陛下呢。”鸳鸯也打趣起姚荺。 “想必走了吧。好鸳鸯,你快睡吧。” 鸳鸯掩上窗,刚上榻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赶紧缩在褥子里。 “着凉了吧?不好好呆在榻上,偏要去开窗,赶紧捂好别漏了风,明日给你煮碗生姜糖水饮。” 鸳鸯怔怔地看着屋顶,又转头瞧着身畔 装金元宝的包袱,她心里起了个主意。 天枢宫嫔妃甚多,但皇帝却只有一个人,嫔妃如果想要获得皇帝宠幸,就需要贿赂皇帝身边的红人。 赵常侍主理天枢宫的一切日常事务,每晚赵常侍会替崇明帝安排临幸的嫔妃,但如果有哪个嫔妃与赵常侍关系不好,或是得罪赵常侍,赵常侍便不安排这名嫔妃接驾。 即使崇明帝要临幸这名嫔妃,赵常侍也会从中作梗,使崇明帝转而临幸其他嫔妃。 这事在后宫中不是秘密,不但是刚进宫的要贿赂赵常侍,便是那些三夫人、九嫔,以及女御,都经常贿赂赵常侍,以得到崇明帝的宠幸。 鸳鸯也曾劝姚荺去贿赂赵常侍,但姚荺哪里肯答应。 因此鸳鸯便不打算和姚荺说,明日就带着金元宝去找赵常侍,让赵常侍安排崇明帝来甘露宫。 只要崇明帝来甘露宫,以姚荺的美貌和才情一定会获得崇明帝的欢心。 翌日,鸳鸯趁着姚荺去玉鉴楼看书,便携带了十锭金元宝,这十锭金元宝有五十两重,相当于是五百两银子,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能一生都赚不到这么多。 姚荺虽然美貌,但年龄会越来越大,能得到崇明帝宠幸的机会就越少,鸳鸯心急如焚,要立即作定姚荺的这件终生大事。 最好是一次就能怀上龙种,姚荺是皇后,生的儿子自然就是太子了。 天阴阴的,比昨日要冷了许多,看样子又有雨下。 鸳鸯瑟缩着身子,手里捧着装金元宝的小木匣。 一走近掖庭,鸳鸯便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种冷不是天气的冷,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阴森感,令人不寒而栗。 掖庭自古以来就是犯官家眷,和被逐的嫔妃们做苦力的场所,有不少人被繁重的活累死,还有人被打死。 在这里堆积着累累冤骨,自然阴气就重。 “做什么的?” 鸳鸯被掖庭前的太监给拦住了,这太监长了一双水蛇眼,眼珠小得几乎看不见,黑少白多,一副奸险狡诈之相。 “我,我,我是甘露宫的鸳鸯,来找赵常侍。” “甘露宫,你是服侍皇后的侍女?”水蛇眼的太监溜了鸳鸯一眼,视线落在鸳鸯手里捧着的小木匣上,他便心知肚明了。 来贿赂赵常侍的嫔妃们没有百个,也至少有二三十个,但是以皇 后之尊来贿赂赵常侍就比较稀奇了。 不过太监们也乐于看到这种事,赵常侍每次收到嫔妃的贿赂,也会拿出一部分分给手下的这帮人,虽然分到他们这些守门的只是蚊子腿,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你等着,我去通传。” 鸳鸯站在掖庭的门外,紧紧抱住怀里的小木匣,这里装的可是姚荺的未来和一生荣耀。 一盏茶工夫后,水蛇眼太监来叫鸳鸯进去。 进入掖庭后,鸳鸯耳畔便听到鞭笞声,一名蓬头散发的女子被绑在铁柱上,身上的衣衫血渍斑斑,头垂着也不知是死是活,但太监仍是下死手朝她身上甩鞭子。 “这是沈充容,因为嫉妒方容华,在方容华的茶里下毒,简直是罪大恶极。” 水蛇眼太监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鸳鸯听,睛睛往她怀中的小木匣又瞅了好几眼,他在估算小木匣里的是什么东西,价值几何。 鸳鸯没敢说话,在水蛇眼太监的引领下进入一间宽敞的屋子。 前面端坐着一个人,鸳鸯也没瞧清他的样子便立即跪下来,道:“赵常侍,我是服侍皇后的侍女鸳鸯。” “皇后派你来做什么?”那人说话懒洋洋的,声音比较细,有些像女人的声音。 鸳鸯低着头,畏怯地道:“皇后与陛下多日不见,心中甚是思念,想请赵常侍安排,这是给赵常侍的辛苦费,请赵常侍收下。”说着,鸳鸯将手中的小木匣举过头顶。 立即有人将小木匣呈上案台,堂上那人打开看,里面只不过是十锭金元宝,区区五十两金子而已。 赵常侍收受了不少嫔妃的贿赂,基本上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这五十两金子真的不入他的眼。如果此时是其他嫔妃,赵常侍一定会推辞。 可是,这个侍女是服侍皇后的,赵常侍就相当感兴趣。 “你抬起头来。” 鸳鸯抬起头,只见堂上坐着之人面白无须,脸色苍白如纸,消瘦得就像是一枝竹篙,但是头却又特大,仿佛是在竹篙上插着一个大西瓜。 此人正是赵常侍。 常侍是官名,均由阉人充当,赵常侍的真名叫赵武阳,他从小便净身入宫。 赵常侍先是服侍惠德帝,惠德帝驾崩后又服侍崇明帝,崇明帝对赵常侍非常信任,加上赵常侍服侍得又十分周到,崇明帝反而离不开赵常侍,这使赵常侍的权力越来越大。 一般嫔妃想见崇明帝,必须有赵常侍的首肯,否则就会被太监挡在门外。 “这是皇后的意思吗?” 鸳鸯点头,肯定不能说是自己的主意。“请赵常侍帮帮皇后,皇后思念陛下,夜夜不能寐,茶不思饭不想,实在可怜极了。” “你回去吧,我自会安排。” 鸳鸯见赵常侍如此说便当是答应了,赶紧再三磕头才告辞出来。 这时绑在铁柱上的沈充容被拖走了,她头朝后,眼睛圆睁,脸上没有一块好皮肉,似是气绝而亡。 鸳鸯吓得打了个冷噤。 “只要陛下宠爱殿下,殿下就不会是这样的下场。”鸳鸯单纯地认为沈充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崇明帝不宠爱她。 回到甘露宫后,姚荺已经回来了,坐在鱼池边的岩石上看书。 她仍是穿着单衣,鸳鸯皱了皱眉,殿下就是不爱惜身子,鸳鸯也不打招呼,径直进寝宫里寻出一件藏青色的斗篷披在姚荺的肩上。 姚荺回过头,将书放在膝盖上,抓住鸳鸯的手,鸳鸯的手冰冷如铁。“去哪里了?手怎么这冰,我给你搓搓。”姚荺用力地搓她的手,又在她手心里呵气。 “弄得我痒死了。”鸳鸯缩回手,插到袖口里。 “鸳鸯,我煮了生姜糖水,还在风炉上放着,你赶紧倒出来喝,袪祛寒气。” “我过会就喝。”鸳鸯心里喜滋滋的,总算能帮上姚荺一回,只要她有了崇明帝这个倚靠,天枢宫里的人便再也害不了姚荺。 黄昏时鸳鸯便计算着崇明帝来的时间,然后硬逼着姚荺沐浴,忙活了一个时辰。 鸳鸯在窗前的案台上点燃了三枝蜡烛。 “点一枝就够了。” “不行,点三枝光亮。”鸳鸯暗自好笑,又奉上茶水,道:“殿下,祝你今晚真能看书看出个陛下来。” 鸳鸯出来,便向其他侍女和太监打招呼,让他们早点安歇,有什么动静也不要理睬,末后她自去睡了。 甘露宫又变得静悄悄,仿佛是遗落在人间的一块静土。 姚荺安心地坐在烛光下看书,这是班超所写的《汉书》,她正看到讲西域的风土人情,里面内容十分有趣,因此看得停不下来。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进来,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竖在姚荺的身后。 屋内的氛围 在他进来后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案台上的烛火扑闪了两次。 姚荺没有回头,她凝视着墙壁上的两道影子,纤瘦的是自己,另一个人是他。 他来了。 第3章 没有遗传到丹凤眼的皇子会被首…… 那道影子向她走近,霎时两道影子就重合在一起,她的影子不见了,只剩下那人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倒映在墙壁上。 周遭都是凛冽的杀气。 姚荺始终没有动,继续伏案看书。 “是不是来的不是司马措感到很失望?” 声音很冷,连他吐在姚荺发丝的气息也冷得厉害,姚荺感觉细细的雪在发丝里融化了,渗入到头皮里。 “陛下怎么会来我这里?你想多了。”姚荺的声线平静,似乎对来人已经见怪不怪。 那人冷笑了两声,道:“你不是令鸳鸯拿了十锭金元宝去贿赂赵武阳,让赵武阳安排司马措来甘露宫宠幸你。姚荺,你是这样迫不及待想被司马措宠幸吗?” 姚荺愣住了,肯定是鸳鸯那个傻丫头自作主张去找赵常侍,可是她不知道暗中掌控一切的却是西陵王司马御。 明面上是赵常侍,实际上是司马御。 “随便你说吧。” 来人极不满姚荺的态度,道:“姚荺,你最好搞清楚你在和谁说话。连头都不转过来,这是你对待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姚荺只得转过头,一张清俊的面孔闯入眼帘。 这个男人是司马御,确实是姚荺的长辈,但并不老,只比姚荺年长八岁。还有他很俊,比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要俊,毕竟司马家的男人都是以“美姿仪”而闻名于世的。 他有一双非常标准的丹凤眼,这种眼型极具威严气势,是司马家男子的遗传标志。 因此,皇位只会在具有丹凤眼的司马家男子中挑选,没有遗传到丹凤眼的皇子会被首先淘汰掉成为储君的可能性。 “十六叔,夜深了,你该回了。” 司马御盯着姚荺,这个年轻女子的面上永远看不出她的内心。“姚荺,你若待本王稍假颜色,本王可以考虑让司马措宠幸你一次。” “不必了,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只爱看书。” “还假腥腥做什么?贿赂赵武阳的金子都送过去了,就别在本王面前假装。” “那也不用十六叔帮忙,请十六叔回吧,侄媳要安歇了。” “既然如此,你便在甘露宫中孤老一生。” 司马御拂袖而去,当他刚出门,姚荺便向他背影吐舌头做鬼脸,忽然司马御转过头,姚荺赶紧正色起来。 从门前进来的风 吹熄了烛火,姚荺赶紧找火折子点燃。 光芒重绽,屋内只剩下姚荺,和一丝司马御留下的寒凉杀气。 司马御猜不透姚荺的心思,姚荺同样也琢磨不透司马御的心思,但姚荺知道,自己和司马措的命都掌控在司马御手中,还有天枢宫千千万万人的命,也都掌控在司马御的手中。 三年前,她与崇明帝司马措大婚,当夜行完礼后,司马措离开甘露宫,转而临幸周贵人。 这件事姚荺并不恨司马措,因为根源在于司马御。 因此,姚荺是同情司马措,在司马御的控制下,他做皇帝一定很辛苦。 清晨时鸳鸯醒来,她站在姚荺的屋外犹豫不敢进来,说不定崇明帝和姚荺正在里面温存,此时进去岂不是扰人清梦。 她正要转身离去,门却打开了,鸳鸯转身看到姚荺。“殿下,你怎起来了?不多睡一会。” “天亮了该起来。”姚荺笑道。 鸳鸯踮起脚向门里看,但什么也没瞧到。 “你看什么?”姚荺知道鸳鸯的心思故意问道。 鸳鸯脸红了,压低声音道:“殿下,昨夜陛下来了吧?” 姚荺伸手在她头顶敲了一记,道:“陛下昨夜在云光殿就寝,你胡思乱想什么?” “什么?”鸳鸯大吃一惊,她还以为姚荺和崇明帝已经百年好合,没想到崇明帝根本没来,这是赵常侍没有安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傻丫头,以后就别做傻事了,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不来,陛下有他的原因不来。” “殿下,你都知道了?”鸳鸯捂着嘴。 “知道什么?” “殿下,昨天我拿了十锭金元宝去找赵常侍,让他替你安排,他怎么收了金元宝不做事呢?不行,我得找他去,不做事就把金元宝还给我们。” 鸳鸯委屈坏了。 姚荺拉住她的手,道:“算了,钱财用了就用了,以后别做傻事了。” “难道就吃这么个闷亏?” “那金元宝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现在没了也是应当的。” 姚荺安慰了半天,鸳鸯才想开,只是金元宝都没捂热就送了人,而且送了人一个水花都没打,想想还是气愤。 用过早点后,姚荺便拉着鸳鸯去御花园散心。 御花园里并没有什么景 色,光秃秃的,天气远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刻。 坐在石头上一会全身都冷透了,鸳鸯便要回甘露宫。 几名太医提着小诊箱迎面过来,面色神色慌张,见到姚荺后停下行礼。 “出了什么事?” “皇后殿下,刘淑妃在摇琼殿中自缢了。” “这怎么回事?”姚荺想起前日刘淑妃在自己面前不可一世的样子,当时刘淑妃可不像要自缢的人。 “昨夜刘淑妃小产了,可能是承受不起打击便就自缢了。” 姚荺愣住了,刘淑妃果然还是没逃脱噩运,在这个天枢宫中是不能见到孩子的,也不允许听到婴儿的哭声。“陛下知道吗?” “陛下知道,正是陛下令我们赶去摇琼殿。” 姚荺心内叹息,摆摆手道:“你们去吧。” 鸳鸯叹了一口气,道:“刘淑妃这人虽然不讨喜,但三个月的胎儿说没就没了也是令人可惜,但她也不至于要走上绝路,趁着陛下宠爱她,再怀一个就是。” “别说了,走吧。” 凡事哪里能如鸳鸯想得这样简单,这天枢宫中的女人不计其数,也曾有嫔妃怀上司马措的骨肉,可都过不了三个月便就各种原因小产。 是有人刻意不让司马措有子嗣,但这话姚荺不能说。 忽然姚荺如坠冰窖,她极端厌恶这个深宫,它缚住了她的自由,阻挡了她自由的爱。 这时笑声传出来,是从御花园那边传来的。 鸳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惊喜地道:“殿下,是陛下,你快看。” 瞬间姚荺全身剧烈地一阵颤抖,自从她进宫三年,她与司马措真正的见面只是大婚那一夜,此后他们偶尔会隔着众人,隔着十来丈远的距离瞧过。 但那只是她瞧他,司马措并没有瞧她。 姚荺转过身,视线去追寻那欢快的笑声。 天还冷,未到春暖花开,树叶仍是未发芽的状态,司马措的身影就没任何阻挡地落入姚荺的眼中。 司马措眼睛上蒙着黑布,在和叶修容捉迷藏,两人的笑声都很爽朗。 “陛下也真是的,自己亲骨肉刚刚没了,刘淑妃还自缢了,他倒好和叶修容捉迷藏,他怎么一点都不伤心?”鸳鸯扁着嘴。 姚荺极力地看着司马措,也想看出司马措是否伤心,但黑布蒙住他的眼睛就挡 住了一切秘密。 只是他的笑声显示他是开心的。 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妃子,他身边的女子没断过,若没有持久地钟情一名女子,又怎会为那女子伤心难过呢? 叶修容左躲右闪,这是个才十七岁的女子,她不算多美丽,至少容貌不及刘淑妃,可从这女子身上看到一种少见的朝气和活力。 她像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怪不得陛下中意她,我也中意这样的女子。”姚荺发出感慨。 “殿下,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两人凝视着御花园中的司马措和叶修容,叶修容的声音像清脆的铃声,她叫着“陛下,陛下”,姚荺的耳畔满是她声音的回声。 很快司马措就捉住叶修容,他扯下面上的黑布,笑道:“可把你捉到了。” 他笑得嘴角都咧开了。 姚荺面上也浮着淡淡的微笑,终于看到司马措的面孔。 他和司马御长得很像,他们都有一双标准的丹凤眼,但脸型却遗传了各自的母亲。 司马御是国字脸,国字脸配丹凤眼,是大将之风,是握有生杀予夺之人。 司马措是甲字脸,比国字脸多了几分秀气,因此威仪气势会稍弱,但更俊美倜傥。 司马措抱起叶修容的身子转动,蓦地他便看到站在御花园外的姚荺,他不自觉地放下了叶修容,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眼中的目光忽然深沉。 “陛下。”叶修容背对姚荺,没有发觉姚荺的存在。 司马措嗯了一声,道:“爱妃,该你捉朕了。”说着,他便将黑布蒙在叶修容的眼睛上,将叶修容往旁边轻轻一推。“来捉朕。” 叶修容循着他的声音找来,司马措便往后退去。 “陛下,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司马措没有理睬叶修容,他转过头,姚荺依旧伫立在御花园外。 两人的目光交错盘缠在一起。 “陛下。”叶修容撒娇地叫他。 司马措回过神,看着叶修容笑道:“朕在这里,爱妃,你是捉不到朕的。” “就要捉到陛下。”叶修容嘟起嘴唇。 司马措故意往叶修容身边靠,让叶修容捉住自己。“陛下,谁说我不能捉住你?”说着,叶修容要扯下 眼睛上的黑布。 “别扯,让朕这样抱着你,你不要说话。”司马措的声音低下来。 叶修容娇羞地依在司马措的怀中。 司马措抬起头,第三次向御花园外看去,但这次他没有看到姚荺。 不知何时姚荺走掉了。 顿时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流出血,但瞬间他又想到不能如此失态,便将头枕在叶修容的肩上,把一切秘密封埋在眼睛里。 第4章 我希望陛下是你最亲密的人 洛邑迎来春暖花开的三月,天枢宫中树木葱笼,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香气盈绕。 这时宫中开始流行用花瓣泡澡,据说花瓣泡澡能使皮肤细腻,还可以使肌肤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而叶修容便是用这种独门秘法,使崇明帝在她的云光殿流连忘返。 因此御花园的花被掐得一枝不剩,还有甚者,见结了花苞,便天天来守着,结果半夜里便被人偷采了。 为这采花之事,各宫的侍女还打得头破血流,几次闹到赵常侍那里。 鸳鸯行色匆匆地进入甘露宫,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案台上。 这个月赵常侍依旧没给姚荺送来皇后的俸禄,便连甘露宫中的侍女和太监也没领到俸禄。 甘露宫的日子艰难,姚荺便让鸳鸯去民间买些布匹针线回来,两人做针黹换些钱贴补宫中用度。 姚荺不在宫中,鸳鸯料着她去玉鉴楼看书,便去耳房找梅兰和梅菊,想让她们也一起做针黹。 不料到了耳房,梅兰和梅菊正在收拾行装。 “你们这是要走吗?”鸳鸯大吃一惊。 梅兰和梅菊是两姐妹,与鸳鸯一同来甘露宫当差,年龄比鸳鸯大两三岁。 “鸳鸯,我们要去云光殿当差了。” “云光殿,你们是去叶修容那里吗?” “现在不是叶修容了,是叶贵嫔。”梅菊满脸的光彩。 鸳鸯一怔,真快,才两个月就升为贵嫔,就只在皇后之下了。“你俩好端端地在甘露宫,怎么要去云光殿?是谁让你们去的?” 梅兰手按在鸳鸯肩上,道:“鸳鸯,甘露宫的情形你不比我们更清楚,殿下得罪了赵常侍,赵常侍是不会给殿下送俸禄,因此连累我们这些侍女和太监都没了俸禄。” “你怎么这样说?殿下平时待你们姐妹差了吗?”顿时鸳鸯气得不行。 梅菊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是待我们不差,但我们也要过日子,这没钱能让我们怎么办?前两日我们抬水时遇到叶贵嫔,叶贵嫔说我们姐妹勤劳,便要我们去云光殿给她当差。” 鸳鸯抿紧嘴唇,梅菊说的是实情,可也不能抛下主子就另投他人。 “那你们和殿下说了没有?” “说了,殿下也同意了,她还祝福我们姐妹。” “好吧,你们走吧。”鸳鸯无力起 来。 梅兰和梅菊收拾好行装,打成包袱背在肩上,默默望了鸳鸯一眼便就出门。 鸳鸯追到门口,梅兰回过头,道:“姐妹一场,有句话我也劝你,不只是我们想走,甘露宫里其他人都想去别的宫殿当差。鸳鸯,你也最好另寻出路吧。” “我是不会走的,我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鸳鸯重重地摇头。 鸳鸯送着梅兰梅菊离开甘露宫,便在鱼池边的岩石坐下。 池中的红鲤都认熟鸳鸯,以为是来喂食,都巴巴地挤在池边。 当初修建甘露宫时,发现这片地方有一处细小的泉眼,便在泉眼四周掘池喂养红鲤,而甘露宫之名也源于这处泉眼。 泉眼虽小却能聚少成多,汇聚成大海,象征着兴旺,因此甘露宫便一直作为皇后的居所。 “如果你们是鲤鱼仙子就好了,就可以帮帮殿下了,不要让她这么难。” 姚荺进来便听到鸳鸯在岩石上嘀咕,笑道:“什么鲤鱼仙子?鸳鸯仙子,你快倒杯茶我饮,口渴死了。” “哼,你又打趣我。”鸳鸯白了姚荺一眼。 鸳鸯进屋去倒茶,姚荺渴极一口饮尽,鸳鸯便要再倒一杯茶来。“不用了,你刚才嘀嘀咕咕什么鲤鱼仙子,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求仙子帮忙?” “唉!还不是为了你。”鸳鸯直叹气。 姚荺摸着她的脸,笑道:“别整天一副操碎心的样子,我没事,我说过,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不来。而且我相信,我的运气不会差,好运会来的。” “梅兰梅菊她们走了。”鸳鸯仍是愁眉不展。 “我知道,我同意她们走的,只要宫里人有好去处,就放人家一条生路吧,不必介怀。” “如果我要走呢?”鸳鸯凝视姚荺的面容。 “当然要让你走,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比我的父母兄弟还要亲,我希望你能幸福,这样我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姚荺流露出的伤感让鸳鸯精神忽地振发起来,她握住姚荺的手道:“殿下,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也是我最亲密的人,但我不希望我是你最亲密的人,我希望陛下是你最亲密的人。” “会的,鸳鸯你别急。” “我急,如果鲤鱼能化成仙,我多希望他们能帮你,帮你见到陛下。” 姚荺眼中氤氲出薄薄的雾气,她甩甩头 ,笑道:“鲤鱼仙子应该听到你的话,所以他们会帮我的,我会见到陛下。来,我们进屋去。” 两人在屋里裁布,打算缝几双鞋子,鸳鸯做鞋面,姚荺纳鞋底。 好在女子们基本都会女红,这针黹之活也难不倒她俩。 “殿下,还是你做鞋面吧,我来纳鞋底。”鞋底厚实,非常耗力,鸳鸯便想和姚荺换活计。 “还是我来纳鞋底,你刺绣比我好,应该做鞋面。” 一坐下来后就忙到夜里,两人在屋里说笑,时间也过得快。 烛焰不停抖动,鸳鸯剪了烛芯,又另外燃了一枝,将蜡烛悄悄地往姚荺那端移动。 “殿下,你说世上真的有仙子吗?鲤鱼真的化成仙?” “当然有了。鸳鸯,我给你讲一个鲤鱼仙的故事。” “好,好久没听殿下你讲故事了。”鸳鸯来了兴趣,她一边在鞋面上绣牡丹,一边倾听。 “以前有一个年轻公子,他出身武将世家,爷爷还袭过侯,但是到他这一代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好在公子刚出生时,父母为他定下婚约,公子便拿着定婚信物去见丈人。 “在路上,公子看到打渔人网了一条红鲤鱼,他不忍红鲤鱼成为盘中餐,便将红鲤鱼买下放生。” 这个开头立即吸引了鸳鸯,她忘记手中的活计,瞪大眼瞅着姚荺。 “等到了丈人家中,不料丈人却嫌贫爱富将他赶走。公子贫困交加,在街头病倒,这时一名非常美貌的小姐出现,自称是他的未婚妻,请医给他治病。” “真是他的未婚妻吗?”鸳鸯忍不住插嘴。 姚荺微笑,并不回答鸳鸯这个问题,道:“在小姐的照料下,公子的病很快好了,他们也好得如胶似漆。小姐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让他去前线从军,然后等他功成名就回来迎娶她。” “公子答应了,小姐赠送他路上的盘缠,目送公子远去。几年后,公子当上统领一方大元帅,他没有忘记和小姐的誓言,带着丰厚的聘礼来迎娶小姐。” 鸳鸯嘟起唇,道:“那这里有鲤鱼仙什么事?” 姚荺握针在发丝里抹了抹,一针刺穿鞋底,缝了两三针后接着道:“等到了丈人家,公子才发觉小姐并不是当年救他的小姐。”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过了多少年,公子又来到当 年放生红鲤鱼的地方,听到当地人要为鲤鱼仙修建祠堂。他来到祠堂一看,发现鲤鱼仙的铜像竟与救他的小姐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鸳鸯急了,忙道:“那公子最后和鲤鱼仙在一起没有?” “你猜呢?” “一定是在一起了,我喜欢这样的结局,那鲤鱼仙就是公子当年放生的红鲤鱼。”鸳鸯对着烛火出神,如果姚荺也能遇到这样的鲤鱼仙该有多好! “好啦,故事听完了,鸳鸯你去睡吧,明早还得起来继续做活。” 将鸳鸯赶到耳房歇息后,姚荺又独自在窗前纳鞋底。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姚荺微微一怔,赶紧起身去开窗,只听啪地一响,一个黑色的物件便从窗外飞进来。 包袱的四个角系得很紧,姚荺打开看,里面装的还是金元宝。 姚荺迅速开门出去,院落里微风拂动,落花满地,月影侵上台阶。 “能出来一见吗?”姚荺转了一圈,幢幢的阴影中那人无迹可寻,但姚荺知道那人还在甘露宫中。 没有人回应,只有鱼池中的泉水叮咚作响,姚荺向着鱼池走近。 月光投在鱼池中,但仍是什么也看不清,水面上一片墨色。 姚荺叹了一口气,便在鱼池边的岩石坐下来。 忽然水声滴沥,如珠落玉盘,姚荺赶紧转过头,便见一道黑影自鱼池中而起。 那黑影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光彩。 姚荺惊得站起来,捂着嘴道:“你是……” “我是鲤鱼仙。” 动听的声音里有丝笑意,但声音却是男人的。 “仙也有男人吗?”姚荺下意识地问道。 “人有男女之分,仙自然也有男女。” 姚荺目瞪口呆,她原是故意编个故意哄鸳鸯,没想到却真的有鲤鱼仙。 “那金元宝是你给我的吗?”姚荺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 鲤鱼仙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金元宝?” “因为我想帮你。” 姚荺兴奋起来,她抚着自己的半张脸,想说一些话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还想说什么?” 这鲤鱼仙看出她的难处,果然是仙。 “鲤鱼仙,你既然可以帮我,那我请你去帮另一个人,行不行?” “帮谁?”鲤鱼仙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司马措。” 鲤鱼仙没有说话,但蒙住的嘴唇发出低低的笑声,暗淡的眼神瞬间又明亮了,比刚才还要亮,像两簇燃烧的小火苗。 “可以吗?”姚荺露出祈求的神色。 “好。现在你转身向前走十步,不要回头,记住不能回头,否则我就不帮司马措。” 姚荺大喜,依言转身向前走,她走出十步后犹是不敢回头。“鲤鱼仙,现在我能回头了吗?” 身后静悄悄的,姚荺倏地转身,哪里还有鲤鱼仙的身影。 她跑到鱼池前,这时她看清了水面,几十尾红鲤鱼头挨头挤在一起,分不清哪尾是鲤鱼仙了。 第5章 居然要靠行贿阉奴才能见自己的…… 鸳鸯在睡梦中被弄醒了。 她睁开眼,只见姚荺拿着一锭金元宝在她面前晃动,她抓住姚荺的手道:“殿下,你拿着金元宝在我面前晃什么,这大半夜的你还不去歇息?” “我试试是不是真的能见钱眼开,没想到是真的。鸳鸯,我才拿着金元宝在你面前一晃,你就醒来了。”姚荺打趣她。 鸳鸯哼了一声,道:“成天欺负我。殿下,不理你了。”说着,鸳鸯翻身面朝墙里。 “好好,不欺负你。鸳鸯,刚才鲤鱼仙出现了,他给我送来金元宝,原来上次也是他送的。” 姚荺喜滋滋,她开心不是因为鲤鱼仙送给她金元宝,而是鲤鱼仙承诺帮助司马措。 鸳鸯迅速爬起身,伸手在姚荺的额头上摸,姚荺的额头略烫。“糟了,殿下你在发烧,你看你都说胡话了,哪里有什么鲤鱼仙,编个故事骗我打量我不知道是吧,我只是不揭穿你而已。” 姚荺抓下鸳鸯的手,道:“我没发烧,是真的,是鲤鱼仙。你看,这是金元宝。” 她从榻下拿出包袱放在鸳鸯手上,鸳鸯打开看,里面果然又是金灿灿的金元宝,约摸有十数锭。 “真的有鲤鱼仙呀!殿下,那鲤鱼仙是什么样?” 姚荺蹙起眉头,极力回忆那鲤鱼仙的形容。“他一身黑,只看得见眼睛,眼睛很亮,形状也很好看,像……”说到这里姚荺忽然陷入沉思,鲤鱼仙的眼睛是丹凤眼。 这鲤鱼仙大概也是姓司马的吧。 “黑色呀,那莫不是鲤鱼妖?不对,殿下,我们养的是红鲤鱼呀,不是黑鲤鱼。”鸳鸯不禁咋舌。 “红鲤鱼也不一定是穿红衣的吧?” “肯定不会是黑衣,要么就是白衣,不是说白衣仙人么。” “不管他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他帮了我们对不对?”姚荺笑道。 鸳鸯点头,道:“殿下,那我们就不用做鞋了,你看你手指头都戳了好几个血洞。” “这可不行,我们不能靠着鲤鱼仙的接济过日子,这长久日子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也对。殿下,你赶紧去歇息。” “还歇息什么,天都亮了。” 鸳鸯朝窗外一看,果然窗纸发白了。 “我去喂鲤鱼,可得把它们喂得饱饱的,以后都变成仙来帮我们。”鸳鸯赶紧披上衣裳,也顾不得梳洗, 拿了一碟鱼食,拉着姚荺去鱼池喂鱼。 红鲤鱼挤在一起,张大巨口,等待鸳鸯投食。 鸳鸯瞧了半天,道:“殿下,哪条是鲤鱼仙啊?都长得一个样。” 姚荺只觉得好笑,道:“你就甭管哪条是鲤鱼仙,多撒些鱼食便行了。” 鸳鸯手中的鱼食喂完,她还要去拿鱼食,姚荺赶紧阻止她,免得发生红鲤鱼被撑死的惨事。 用完早点后,主仆二人便在屋中做鞋,过了一会小虫子飞进来,鸳鸯穿的衣裳颜色鲜亮,那小虫子便围着飞舞,鸳鸯拍死了几只,但小虫子拍死后流出的水又染脏衣裳。 鸳鸯只得点了几枝熏香,但这只能阻止小飞虫,但一些大虫子却不怕熏香飞到案台上。 “赶明儿去集市上买几丈薄纱,挑掉几根纬线经线,再把薄纱糊到窗上,这样又透气,又能防止虫子飞进来。” 鸳鸯眼睛一亮,道:“殿下,你这主意真好,我想不出来。” “我也是书上看来的。甘露宫里树多,还有鱼池,这天气一暖和虫子就会多起来,也须得糊纱窗。” 小丫头子芳草匆匆进来,道:“殿下,叶贵嫔来了。” 姚荺和鸳鸯面面相觑,叶贵嫔进宫两个月,从未来拜见过姚荺,这突然大驾光临倒是莫名其妙。 门前人影一闪,几个人便接踵进来。 叶贵嫔走在最前面,青春逼人,美貌中有几分野性,此时姚荺才发现叶贵嫔的皮肤并不白,而是略微有些黑,但这黑不是墨渍那种黑,是闪烁着一种光泽的微黑。 梅兰梅菊跟在叶贵嫔的身后,手中各执一柄纨扇,给叶贵嫔驱赶飞虫。 “姐姐,请恕妹妹一直未来看你,实在是陛下缠着我不得闲。今日陛下与西陵王商谈国事,我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瞧你,姐姐,你不会怪妹妹不懂礼吧?” 初来乍到叶贵嫔言语中就是夹枪带棒,这是来给姚荺下马威了,并且明里暗里都在告诉姚荺,崇明帝宠爱她叶贵嫔。 姚荺见怪不怪,每一个得宠的妃嫔,都觉得自己有问鼎皇后之位的魅力和能力,必须要来向她挑衅一番。 “叶贵嫔,既然是姐妹又何须见外,芳草,给叶贵嫔奉茶。” 姚荺让着叶贵嫔在自己常坐的凳子上落座,叶贵嫔只不坐,打量屋中的布置。 甘露宫的布置比较古朴,色调趋于冷色,不如云 光殿的奢华光彩。 随意瞅了这么一圈,叶贵嫔没发现任何惊人之处,一应桌椅帐幔都是不起眼。 在这甘露中起眼的唯有姚荺,如传说中说的姿色天下无双,但美貌并不是夺得皇帝欢心的武器,而是娇、媚、柔,是心计,是拿住男人的手段。 不然凭姚荺如此的美貌,崇明帝有再多的理由也不会妨碍他宠幸姚荺。 案台上放着几双鞋底和几副鞋面子,叶贵嫔拿起一双鞋底瞧,鞋底纳得很严实,她嘴唇向上一勾,笑道:“莫非姐姐要靠做鞋维持度日?” “无所事事,做鞋打发日子。” 叶贵嫔见姚荺神色淡然,瞧不出所言真假,只好坐下来,但刚坐下又马上站起,嫌恶地白了一眼。 “这什么凳子?怎冰凉凉的?甘露宫就没一把像样的凳子吗?” 鸳鸯窝火,看着叶贵嫔挑衅的样子就来气,此时就忍不住道:“这是过山香所制的凳子,整个天枢宫就只有甘露宫才有这一把凳子。” “过山香是什么?没听过。” 鸳鸯正要说,姚荺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她只好抿住嘴唇不说话。 “叶贵嫔,这过山香是生长在百越山林中的一种树木,百越之地炎热,蚊虫密布,瘴气弥漫,这过山香生长此种地方具有驱赶蚊虫的功效。用过山香所制的凳子,可以使蚊虫不靠近。” “姐姐,既然过山香有这种功效,为何不多制几把?” “过山香生长的地方在密林之中,毒蛇猛兽数不胜数,又有瘴气,能得其树木制成一把凳子已很难。” 鸳鸯抓住时机,道:“甘露宫是皇后居住的地方,这里的一器一物都是好东西。” 叶贵嫔的脸白了,近日她被封为三夫人之首的贵嫔,离着皇后仅是一步之遥,不免起了觊觎起皇后之位的心思。 昨夜叶贵嫔向崇明帝透露出想当皇后,崇明帝却说立后不比封妃,废后更是朝廷和天下大事,不可轻易废立。 此话就是断绝叶贵嫔想当皇后的想法,叶贵嫔愤愤不平,心里满不是滋味。 清晨待崇明帝离开云光殿后,叶贵嫔便带着梅兰梅菊两名侍女赶到甘露宫,想给姚荺一个下马威,不料却反被打了脸。 叶贵嫔端起热茶饮了一口,无甚味道便就放下,但此时她不敢讥讽,怕又是什么名贵茶种惹出自己无知闹笑话。 “ 姐姐,我听说你十分想念陛下,可为何你不去见陛下?” “若无陛下宣召,不可擅去。” 叶贵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抬起手,看着手指甲上涂着的鲜红丹蔻。“可是听说姐姐为了见陛下,曾让侍女拿着金子去贿赂赵常侍,只是赵常侍嫌金子太少,没有替你安排见陛下。” 鸳鸯拿着金子去贿赂赵常侍一事早传遍天枢宫,大家虽不敢当面嘲笑姚荺,但私下引为笑柄。 “叶贵嫔……”鸳鸯急了,这事本不关姚荺,是她自作主张。 姚荺又向鸳鸯使了一个眼色,鸳鸯说出真相毫无意义,别人根本不信,反而还会惹出麻烦。“叶贵嫔,那你是觉得很可笑吗?” “当然可笑,你是一国之母,居然要靠行贿阉奴才能见自己的丈夫,你说可笑不?” 叶贵嫔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姚荺抬头看去,一名瘦得像竹篙的大头男子进来。 赵常侍的脸色永远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进来后先向姚荺行礼,然后嘴角轻轻一笑,道:“叶贵嫔,你莫非是看不起我么?阉人就是阉人,你还非得说是阉奴。” 叶贵嫔也是没想到赵常侍会来甘露宫,但话已出口亦无可挽回。 不过她入宫才两月,虽听说赵常侍行事狠辣,但毕竟只是崇明帝身边的一个奴才,而自己又是崇明帝最宠爱的妃子,谅这个阉奴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你难道不是奴才是主子不成?”叶贵嫔讽道。 赵常侍咬牙切齿,这个叶贵嫔真是恃宠而娇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当初若不是他安排司马措临幸叶贵嫔,叶贵嫔充其量只是一名低等女御。 叶贵嫔见赵常侍气极败坏却又不敢争执,心中直道别人言过其实,赵常侍再怎样权势滔天,但那是崇明帝给的,奴才还是奴才。 “姐姐,你这里好热,妹妹告退了。”叶贵嫔懒得再看赵常侍一眼,轻摇腰肢走了。 姚荺见赵常侍脸上煞白,知他被叶贵嫔气得不轻,便令鸳鸯奉茶。 赵常侍抱拳,道:“殿下,饮茶就不必了,臣是特地相告陛下今晚在甘露宫就寝。” 瞬时姚荺一怔,便道:“鸳鸯,你带大家先出去,我单独和赵常侍说几句话。” 待众人退出屋后,姚荺将案台上未完工的鞋底收起放到笸箩中。 “赵常侍,是西陵王让你这样做的吗?” “是。”赵常侍的态度很恭敬,和对叶贵嫔完全不同。 “那就不必,我说过不会求他,你安排其他嫔妃接圣驾吧。” “抱歉,殿下,这是西陵王交待的事。”赵常侍在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 姚荺转过身,正视赵常侍的面庞,道:“赵常侍,那麻烦你告诉西陵王,今晚我要见他。” “臣会转告西陵王。殿下,臣告退。” 赵常侍拱手向后退,到门前才转身出去,这时他满脸杀机,又该他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嫔妃了。 第6章 该找个对食,宫中你看中谁,朕…… 掖庭正堂的案台坐着一名男子,男子俯首擦剑,那是一把长及二尺的剑,剑身通体纯黑,两侧刀锋未开,竟是钝的。 赵常侍知道这把剑,此剑乃是玄铁所炼制的重剑,无须开锋,剑身的力道便能杀人,中者肠穿肚烂、脏腑碎裂成齑粉。 这把剑叫做“王者剑”,意即王者才能拥有的剑,是司马御所取。 只是,他这样大刺刺地坐在案台上,未免有轻视、不屑,不够对掖庭的主人尊重。 “西陵王。”赵常侍微微皱了眉,但还是恭敬地向司马御行礼。 司马御仍是擦剑,剑身映出他模糊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传给她听了?” “传了。”赵常侍立在堂下,仿佛是个被审问的犯人。 “她怎么说?” “皇后说不需要,让其他嫔妃接圣驾,还说今晚要见你。” 司马御微愣,马上道:“这么难得的机会给她不要,真够蠢的。” “西陵王,现在打算怎么办?” “今晚本王去见她。” “西陵王,我要杀一个人。”赵常侍牙齿咬响了。 司马御没有看赵常侍,对赵常侍说的话也并未感到惊奇,他凝视着剑身映出的面容。“在这天枢宫,你不能动的只有姚荺和司马措,其他的随意。” 赵常侍咬了咬嘴唇,道:“西陵王,你到底对皇后抱的是什么想法,我实在看不明白。” 司马御不动司马措,那是因为司马措是皇帝,是他的傀儡。 但是姚荺只是一名女子,家族没落,根本不足忌惮,但司马御却屡次警告,谁敢动姚荺者死。 “你不必知道,本王自有目的。” “那西陵王可是欢喜皇后?”赵常侍实在好奇。 顿时司马御哈哈大笑,从案台上一跃而下,瞬间便到赵常侍的面前。“你从哪里看得出来本王欢喜她?欢喜一个女人是这样么?” 赵常侍从未接触过感情,自然也不知晓欢喜为何物,只是觉得司马御对姚荺的行事怪异。 他打量着司马御,时下男人多兴宽袖袍服,袖宽能达两三尺,谓之风尚。可司马御除了偶尔朝见时穿冠服,平时都身着胡服。 司马御穿的是裤褶服,上身是印有狮子纹路的左衽短衣,腰部束有一根紫色络带,下身是 宽松长裤,只是裤管比较肥大,两侧膝盖处便各用一条三尺长的锦缎丝带束紧。 相对宽袖袍服的飘逸灵动,裤褶服却显得粗犷傈悍,适合行军打仗。 司马御察觉到赵常侍的异样眼神,道:“你看我做甚?” 赵常侍打了个哈哈,道:“西陵王是越来越俊朗了。” 司马御不置可否地尬笑,被一个阉人称赞他俊未免有点无语。 但大晋确实是个看重男子相貌的时代,因此美男辈出,光他司马家的美男就至少有一打。 “西陵王,今日去甘露宫,看见寝宫内有正在缝制的鞋底和鞋面,我打听过是皇后准备做针黹拿到集市去变卖。” 司马御哦了一声道:“她这么缺钱用?那前些日子贿赂你的金子又是怎么来的?你查出来源了吗?” “是天枢宫中之物。” 司马御又哦了一声,道:“是金库里的?” “没有记号尚不知,但金子的成色只有宫中才有,非民间交易所用金子。” “你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很奇怪,按理说皇后是无法进入金库。” “那自然是能接近金库的人给她的,不妨猜猜这个人是谁?” “猜不出。”赵常侍实言相告。 “司马措。”司马御笑起来。 赵常侍大吃一惊,道:“这不可能,陛下与皇后几乎都没碰过面,这两个月陛下都在云光殿。陛下性情怯弱,贪恋女色,对国事一概不感兴趣。” “这只是你看到的一面,还有你看不到的一面。” 赵常侍不以为然,他服侍崇明帝多年,岂会不知崇明帝的个性,司马御未免多想。 如果崇明帝真对姚荺这么上心,那就不会三年不去甘露宫,甚至也不与姚荺见面。 司马御瞧了赵常侍一眼,知他不信自己,忽然挥剑向前一劈,前面坚如磐石的案台便被劈成两半,然后他一声不吭地提剑步出掖庭。 赵常侍直翻白眼,这案台可是阴沉木所制,阴沉木极其珍贵,是树木埋入江河之中,经过江河水几千年的浸泡,和沙石几千年的磨压,才能形成这阴沉木,其材质介于木与石之间,异常坚硬,而且还有延处益寿的功效。 它是紫檀木和金丝楠木都比不上的木中珍品,便就这样给司马御给毁了。“败家子。”话一出口赵 常侍就掩住自己的嘴,向四周张望,确定没人后才舒了一口气。 天枢宫里上至嫔妃,下至宫女太监,无人不怕他赵常侍,但他怕司马御。 俗话说,民不和官斗,官不和兵斗。 和兵痞子能讲什么道理? 现在姚荺和司马御有什么恩怨他不管,他要做的是对付叶贵嫔。 虽然他在天枢宫是一手遮天,除了两个动不得的人,其他人只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赵常侍还得想一个好的名目,算是给崇明帝面子。 赵常侍坐在裂开的案台中间。 “来人。” 从门外进来四个人,赵常侍把头埋在膝盖里。 “叶贵嫔偷窃金库,现人证物证俱获,你们将她拿到掖庭。” “遵命。” 赵常侍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没办法,赵武阳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受不得一点辱。” 虽然并未证实鸳鸯送来的金元宝是金库所有,但他说是就是,谁人敢又说不是呢。 一炷香|功夫后,一名禁卫军匆匆赶来。 “赵常侍,吾等奉命捉拿叶贵嫔,但叶贵嫔拒捕,撞壁而亡。” “就这么死了?”赵常侍嘴角勾起。 “确实已死。” “那陛下当时在场吗?那叶贵嫔就没喊冤枉?” “在,卑职便告知叶贵嫔偷窃金库,人证物证俱获,现在要提到掖庭去审。那叶贵嫔自然大呼冤枉,但陛下没说什么,只挥手让卑职带走,那叶贵嫔大约见指望陛下无望,只好撞壁而亡。” “倒是便宜了叶贵嫔。也好,叶贵嫔也耀武扬威了两个月,该换个女人在天枢宫兴风作浪了。”赵常侍又自言自语。 宫中的女人有近千人,未得到崇明帝宠幸的多不胜数,只需要挑个女人给崇明帝就行。 但这些女人得到宠幸后,往往不够收敛,过于张扬,自然就爱得罪人。 赵常侍摇头,道:“都不够聪明,不及皇后半分。” 虽然有司马御的有言在先,但姚荺是真的让人拿不到把柄,除了上个月拿金子贿赂他。 “真要好好查这些金子的来源。” 监守金库的都是他的心腹,究竟是谁敢背叛他呢? 那这个人和姚荺又是什么关系? 赵常侍起身伸了个懒腰,双手托住脑袋往上拨了拨,道:“我该去安慰陛下,让陛下莫过于伤心。”说着,赵常侍笑起来。 云光殿中,侍女正在清理地面上的血渍,此时叶贵嫔的尸体已经被拖到天枢宫外掩埋。 赵常侍打着背手进来,意外地没有看到崇明帝。 “陛下呢?” “回赵常侍,陛下去找张淑媛。” 赵常侍自嘲地一笑,摇头叹道:“处处留情风流的人,反而是最无情的,死个女人对陛下来说就像是死只猫猫狗狗,无救了。” 尽管司马措对他十分优待,但赵常侍还是选择投靠司马御,因为只有司马御才能让他的权力落到实处。 没有实权,当个皇帝也只是笼中鸟。 赵常侍正要回掖庭,但转而一想决定去承香楼。 承香楼是张淑媛的居所,赵常侍打算去瞧瞧司马措如何寻欢作乐。 刚才司马御的一句话,让赵常侍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看了司马措。 还没到承香楼,赵常侍看到在楼下的司马措,司马措与张淑媛在玩蹴鞠,几名宫女也加入其中,正玩得不亦乐乎。 张淑媛抢到蹴鞠抛给司马措,只见司马措一个转身便将那只鞠踢到半空中,等鞠落下来时他用头去顶,鞠又飞到半空中,这次等鞠落下离地约摸三尺多高时,他将鞠倒踢到背上。 那鞠在他后背滑动,沿着腿到脚尖,他一勾,鞠便稳稳地落在他手心。 “陛下。” 宫女们叫得很欢,兴奋得满脸红光。 赵常侍踱过去,向司马措行礼。“陛下。” 司马措将鞠踢向他,赵常侍没有接住,鞠滚出十多丈远,宫女们赶紧去拾。 “陛下,今夜安排萧才人接驾。” “好。”司马措满口应承。 赵常侍仔细窥视他,司马措的面上完全没有悲伤之色,他脸红润润的,这种颜色是装不出来的。 “陛下,你快来。”张淑媛向司马措招手。 “马上来。”司马措春风满面,他正要向张淑媛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道:“赵武阳,你今年也有三十了,该找个对食,宫中你看中谁,朕就把她给你。” 赵常侍万万没想到司马措会说出这种话,一向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芥草的他居然脸红了。 “有意中人吗?”司马措追问。 赵常侍脸更红了,他从未涉及情场,道:“陛下,臣未考虑过这种事。” “必须考虑,男人终究要有一个女人,不然就会太孤单了。想想,你不开心时,可以向她诉说;你高兴时,可以与她一起分享。” “找个女人会有这么多好处吗?”赵常侍怀疑。 “不然朕为何要有这么多女人,能陪着解闷,不顺心时还能开解你。”司马措眼中的笑意味不明。 赵常侍诶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瞧到司马措右手指上空空如也,不禁问道:“陛下,你的翡翠玉韘呢?怎么没见陛下佩戴?” “不知搁在哪里了。” “可见这些服侍的人不仔细,当初高祖皇帝可是佩戴这枚翡翠玉韘,用箭射死曹叙才夺取天下。陛下,臣这就令人去找。” 赵常侍躬身告退。 司马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的笑赫然消失,目光如剑。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昨夜他就发觉翡翠玉韘遗落,但不知是落在何处。 这枚翡翠玉韘只要不出现在那个地方便无所顾虑,怕就怕它就在那里。 第7章 大晋规定男子年满十七必须娶亲…… 三更过后,甘露宫中一片宁静,只剩下姚荺的寝宫有一枝烛火。 姚荺推开窗,密密的雨丝拂上面庞,冰凉浸骨。 “陛下现在又在谁的寝宫呢?”姚荺咬着嘴唇,当她听到赵常侍说司马措今夜在甘露宫留宿,她内心是欢喜的,但她是皇后,皇后有皇后的尊严。 让司马措这样踏入甘露宫,那她就会在司马御面前无地自容。 而且她不知司马御这样安排到底是何用意,但一定会有阴谋。 姚荺拿了一碟鱼食,撑着桐油伞走出门。 鱼池里的水快漫出来,几十尾红鲤鱼又挤向池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等待姚荺投食。 “你们这样贪吃真的能成仙吗?” 姚荺笑起来,将碟中的鱼食一股脑倒在池中。 身后嗒嗒地响。 姚荺回过头,夜雨中有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踏木屐的人进来。 “大半夜喂鱼,真好的兴致。” 来人是司马御,他不等姚荺便自行进入内室,将自己的斗笠放在案台上,又解下自己的蓑衣,再脱下木屐,露出里面紧身的胡服。 姚荺掩了门,正要奉茶,司马御手中的剑鞘便盖在她的手背上。 “本王不是来饮茶的,说,你见本王有何事。” 姚荺放下茶碗,面向司马御正色道:“你不必费心安排陛下来甘露宫,我是不会接受。” “你不是一直盼望司马措能来吗?怎么本王的好意你反而不接受?” 姚荺摇头,道:“恕我没看出你的好意。” “哈哈。”司马御大笑,他慢慢举起剑,霎时剑横在姚荺的脖颈。“姚荺,你太多心了,本王就是好意,好让你生下一儿半女,免得你孤独老死在甘露宫。” 姚荺眉毛一挑,道:“孤独老死?十六叔,你不也一样,至今也未娶妻纳妾,膝下无儿无女。” 司马御索然大怒,喝道:“现在谈的是你,你少扯本王,本王是男人,如果想要孩子,一年内可以有十七八个。” “那你为何不娶妻?大晋规定男子年满十七必须娶亲,而十六叔你已经二十七,按你的年龄,你的孩子应该满十岁。” “闭嘴。本王娶不娶亲,与你何干?” “既然十六叔都不担心自己孤独老死,又何须担心侄媳。” 司马御手指一扣,剑从剑鞘出拔出四五寸。 姚荺呼出一口气,这把剑实在太重,估计有几十斤,她的脖颈被压得又酸又痛,但她还是昂首挺胸。 “你真想知道本王为何不娶妻的原因?”司马御斜睨着她,从眼角流露出的光充满暴戾。 姚荺又呼出一口气,道:“洗耳恭听。” 咣地一响,剑回到剑鞘,司马御将剑放在案台上,然后他扯起自己的衣袖。“你看。” 姚荺看着司马御的那条手臂,手臂是大片的瘢痕,她不解地摇头。 “你不明白?” “不明白。” 司马御长期沙场征战,手臂上有疤痕并不是稀奇事,要是没有反而奇怪。 “好,本王让你明白得彻底。”司马御伸手去解自己的上衣。 姚荺没料到他这个举动,顿时面红耳赤,吓得赶紧撇过头去。 “看我。”司马御喝道。 姚荺只得转过头去,当目光触及司马御时不由猛地吃了一惊,只见司马御袒露的胸腹上同样布满大片的瘢痕。 这些瘢痕的颜色大多很深,有的呈深紫色,有的呈焦黑色,就像摆在烧烤架上的烤肉,有的已经烤得乌焦,有的还只是五六分熟,而那些颜色稍浅的瘢痕,则像刚摆上去鲜肉的颜色。 司马御转动身体,以背对姚荺,姚荺看到他的后背亦有大片的瘢痕。 瘢痕破坏了他的皮肤,使他的皮肤看起来像是用一块块粗糙的布缝起来,没有半点光泽,甚至还有些褶皱。 “看到没有?这样的疤痕本王全身都是。” 姚荺蹙着眉,道:“那这是什么伤?”这很明显不是刀剑伤。 “是烧伤,被烈火焚烧留下的疤痕。” 司马御曾被烈火烧伤,姚荺倒是一点都不知情。“这与我相干吗?” “如何与你不相干?”司马御咬牙切齿反问。 “我不明白,你烧伤并非我所为,如何与我相干?” 听到姚荺否认,司马御眼中射出狠辣的光芒,身形一晃,伸手便掐住姚荺的脖颈。“姚荺,你都忘记了,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姚荺尽量使自己平心静气,她看出司马御几近疯狂。 “十四年前,你在春水湖畔遇到本王,本王在湖中沐浴,当时你看到本王身 体上的疤痕说了三个字。” “我说了什么?” “好难看。” 这三个字是从司马御紧咬的牙缝中蹦出来,姚荺听出刻骨的恨意。 “因为我说了‘好难看’,你便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姚荺感到好笑,世上竟然有人因为这三个字而怀恨十四年。 “是,本王怀恨。本王曾是最出色的皇子,即使烧伤好也一直认定自己最出色,可你说的三个字严重打击本王的自信和自尊,让本王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身躯,即使沐浴时也要熄掉灯火。“ 姚荺忽然猜测到司马御一直不娶亲的原因,他是害怕有人看到他被火烧伤的身躯。 “就是你说的那三个字,让本王一直认为自己很丑陋。”说着,司马御掐在姚荺脖颈上的力道加重。 姚荺立感呼吸困难,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抱歉,十四年前我只有五岁,我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三个字,如果我说过那三个字,我向你道歉。” “道歉有用吗?姚荺,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那你杀了我。”姚荺闭上眼。 炙热的气息扑溅在姚荺的面颊上,那像飓风扫过,头发丝里,面上的每一寸肌肤,热意袭人。 突然姚荺呼吸一畅,睁开眼,只见司马御已经松开手,他正在穿上衣。 穿上上衣后,司马御又变成雄伟强壮的男子。 “本王不会杀你,杀你没意思,本王要成为你永生的阴影,你活着,只能在我的掌控下。”司马御抬起手,但瞬间手掌又合拢。 说完,司马御提起案台上的剑,连蓑衣都顾不得穿,径直冲入夜雨中。 在院落中司马御倏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屋中,屋里残火如豆。 如果是此时姚荺对他说好难看,他一定不会自卑,但那时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那三个字深深地烙到他的心中,像毒虫日以继夜慢慢地啃噬他的自尊与自信,让他觉得自己其实很丑陋。 蜡烛熄灭了,姚荺坐在黑暗中沉思,她对五岁的事完全没印象,也不记得曾与司马御在春水湖畔相遇,自然就更不记得自己说过令司马御怀恨的三个字。 姚荺默默坐了一夜,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她的家族是个没落世家,父亲兄弟虽在朝中为官,但都只是四品官,按理她 不能选上皇后,而且皇后的候选人中并没有她。 那一年她十六岁,父亲也在开始为她挑选夫婿,不料一张圣旨便让她成为皇后。 后来姚荺才知道,这一切是司马御的安排,司马御选她做崇明帝的皇后。 “他让我成为皇后,是为了报复我当年说的那三个字。” 鸳鸯推门进来,陡地见到姚荺坐在凳子上,不禁失声道:“殿下,你是一夜未睡吗?” “不是,我是刚起来。”姚荺抿了抿耳后的发丝。 鸳鸯只不信,盯着姚荺的眼睛瞧,噘起小嘴道:“还骗我,你眼睛里都是血丝,肯定一夜未睡。殿下,你赶紧去歇息。”鸳鸯不由分说逼着姚荺去睡觉。 姚荺拗不过鸳鸯,只得躺到榻上假寐,但哪里睡得着。 躺了一个时辰,门外传来说话声,姚荺凝视倾听,好像是鸳鸯在和梅兰梅菊姐妹说话。 姚荺起了身,踱步到门前,外间果然是梅兰梅菊姐妹。 “殿下。”梅兰一瞧到姚荺,便拉着梅菊一起过来给姚荺跪下。 “你们快起来,不必行大礼。” 梅兰梅菊不肯起身,道:“殿下,你还能收留我们姐妹吗?” “你们不是去云光殿服侍叶贵嫔吗?”姚荺奇怪。 “叶贵嫔已经死了。” 姚荺心口一窒,来得这么快,赵常侍连一线活着的机会都不给叶贵嫔。“叶贵嫔什么时候过世的?” “是昨天,赵常侍派人来捉叶贵嫔,说叶贵嫔偷窃金库的金子,人证物证俱在。叶贵嫔大呼冤枉,求陛下救她,但陛下却让人带走她,然后叶贵嫔就撞壁自杀了。” 姚荺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们就留下来吧。” 深宫中的宠爱都只是昙花一现,时间一到花谢人凋零。 何况崇明帝的宠爱像小小的烛火,一捏就灭,那如何去对抗有司马御当靠山的赵常侍。 “昨天叶贵嫔还来给殿下下马威,没想到……”鸳鸯感慨不已。 姚荺正色道:“鸳鸯,梅兰,梅菊,以后要谨慎言行,宁可示弱,不可逞强,否则只会遭遇叶贵嫔之祸。” “是。” 梅兰梅菊回来了,做针黹的活就多了几个人,鸳鸯决定再出宫去买些布匹针线回来。 刚走到东华门前,几名禁卫军便冲过来, 将鸳鸯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 一驾云母装饰的三头牛车缓缓在鸳鸯身畔停下,赵常侍从牛车下来,他拈着兰花指,轻抚自己的嘴唇。“鸳鸯,跟我去一趟掖庭。” “去掖庭,我不去。”鸳鸯想到叶贵嫔被他逼得自杀,哪里还敢去掖庭。 赵常侍继续抚摸自己的嘴唇,道:“叶贵嫔偷窃金库中的金子,已经畏罪自杀。而你,鸳鸯,你企图贿赂我送来的金子,经查明是金库所有。” “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常侍,你别问我。”鸳鸯吓得颤抖起来。 “走吧,如果查清与你无关,会放你回来。” 赵常侍挥了一下手,几名禁卫军冲上前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住了鸳鸯。 第8章 我这可不是要动皇后,我赵常侍…… 离掖庭越来越近,鸳鸯闻到腥涩的味道,这是血的味道。 在这人间富贵气象的皇宫之中,不免也会有炼狱,本来炼狱与人间一直紧邻。 雨在这时落下来。 牛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没人敢催促。牛和马不同,抽马一鞭子,马会向前跑,如果抽牛一鞭子,牛可能脾气来了,将车给掀翻。 况且缓缓徐行不急不躁才是君子之风。 赵常侍坐在牛车内闭目冥想,司马御不让他动姚荺,但没说姚荺的宫女不能动。 在掖庭的门前赵常侍下车,这时其他随从早就淋了个透湿。 正堂的案台后坐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小刀,正在案台上刻着什么。 “西……” 才说出一个字,赵常侍便发觉认错了人,坐在案台后的是司马措,不是司马御。 这对叔侄确实长得太像了。 “陛下,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说话,你不在朕就在这里等你。” 赵常侍走上前来,好好的一块案台被司马措在上面雕了一个美人。“败家子,和你叔叔都是败家子。”赵常侍气得在心里乱骂一通。 上回的阴沉木被司马御劈成两半,他又寻了这个紫檀木,结果又没逃脱司马措的毒手。 鸳鸯被带进来,发丝上的水珠直往地面滴沥。 司马措蹙起眉头,道:“怎么带一个宫女进来了?是你找的对食?” 鸳鸯看到司马措赶紧跪下,道:“陛下,我是服侍皇后的宫女鸳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放我回去?” 司马措看向赵常侍,赵常侍挥了挥手,示意随从退下。 “陛下,月前鸳鸯曾送来一包金元宝企图贿赂臣,臣发现这包金元宝的成色和金库的金锭差不多,怀疑是金库的金锭,因此臣一直在追查这包金元宝的来源。” 司马措哦了一声,将手中的小刀插在案台上,顿时赵常侍的心在滴血。 “那包金元宝上可有记号?” “没有。” “既然没有记号,那便不是来自金库。” “虽没有记号,但这包金元宝的来源也可疑,臣还是要查证真相。” 司马措点头,笑道:“那好朕听你审案。”说着,他便要起身。 慌的赵常侍上 前,道:“陛下,你请坐,我站着便行。”在司马措的面前,赵常侍还是严守君臣之礼,不会让司马措失去九五至尊的面子。 赵常侍唤一名小太监给他端来一把凳子,放在案台的侧面,他便坐在那里。 “鸳鸯,你说吧,金子哪里来的?说出来就放你回去。” “我,我,我……”鸳鸯根本不知如何说。 “快说。”赵常侍喝道。 鸳鸯吓得腿软,一下子瘫坐在地面。 “说,不说就砍你一根手指。” 顿时鸳鸯大哭起来。 “哭也没用,你再不说,不但砍你一根手指,还要割掉你的鼻子和耳朵,剜掉你的眼珠,剁去你的手和脚,将你泡在酒坛中。” 赵常侍这一吓,鸳鸯更加放声大哭,泪如泉涌,此时她万分后悔自己不该自作主张替姚荺贿赂赵常侍,现在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麻烦,而且还可能会连累姚荺。 “说吧,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了就好了。”司马措漫不经心地道。 鸳鸯抽抽噎噎,道:“陛下,那金元宝真不是金库里的,如果鸳鸯说的是假话,就让鸳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是哪里来的?”司马措又拾起小刀,修剪自己的指甲。 “是,是……”鸳鸯瞧了赵常侍一眼,赵常侍歪着脖子,脸上不阴不晴,像是那地狱的勾魂鬼,鸳鸯吓得又去看司马措。“陛下,金元宝是鲤鱼仙给的。” “胡说。”赵常侍怒而起身。 鸳鸯双手连忙摆动,急道:“我没胡说,真是鲤鱼仙给的。” “你怎么知道是鲤鱼仙给的?莫非你见过鲤鱼仙?”赵常侍一步步地追问,按他平常的脾气,先打上一顿,再夹个手指,那就什么都招了。 现在是看在司马措的面上,不好对宫女用重刑。 鸳鸯苦着脸,她不能把姚荺扯出来。 “说吧,没事的,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不说是你的事,信不信是赵常侍的事。”司马措说得居然笑起来。 赵常侍无语死了。 “是,我见到鲤鱼仙,他是甘露宫鱼池中的一条鲤鱼化成的仙人,他给了我金元宝。但是我看到皇后一直独守甘露宫,而她待我如亲妹妹,我忍不住想为她着想,这才拿着金元宝来找赵常侍,希望他能安排陛下与皇后见上一面。” 鸳鸯决定把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说什么都不能扯出姚荺。 “好一个鲤鱼仙。”赵常侍完全不信,一定是甘露宫中有人暗通他人。“陛下,你认为鸳鸯的话可信吗?” “朕信了。”司马措大笑。 赵常侍又无语了。 “你审着吧,朕走了,萧才人还在等朕。”说完,司马措便起身大步离去,赵常侍赶紧屈身恭送。 鸳鸯满面泪痕,道:“赵常侍,我全说了,能不能让我回去?” 赵常侍翘起手指抚触自己的嘴唇,道:“恐怕你一时走不了。”说着,赵常侍便命人将鸳鸯关入掖庭的地牢,然后亲自带人去甘露宫。 “我这可不是要动皇后,我赵常侍不会动她一根头发,司马御也说不得我什么。” 鸳鸯口中所说的鲤鱼仙,赵常侍虽是不信,但鸳鸯编出个鲤鱼仙,或许在鱼池下面有什么东西也说不一定。 赵常侍坐在云母车中,普通的牛车叫犊车,以云母装饰的牛车叫云母车,云母车一般只能王公才能乘坐,但赵常侍服侍司马措多年,劳苦功高,司马措便特地准允他乘坐云母车,并可用八头牛拉车。 一般一国之君乘坐的辇车也就是十二头牛拉车,而赵常侍的牛车可用八头牛,这是巨大的荣耀。 只是天枢宫中的道路不宽,最多只能允许三头牛拉车。 三头牛慢吞吞地向前走,赵常侍坐在牛车里打盹,不知为何最近特别累,一闭眼就想睡。 恍惚间赵常侍来到一条溪水前,溪畔有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一边浣衣,一边哄着背上的婴儿。 “她……” 赵常侍瞧着那洗衣的女孩极是眼熟,甚至对她还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武阳哥。” 赵常侍陡地睁开眼,刚才他睡着了,梦到少年时的玩伴。 云母车在这时抵达甘露宫,赵常侍在禁卫军的搀扶下下车。 “你们就在院中等我。” 赵常侍接过伞,向姚荺的寝宫走去。 寝宫里很安静,姚荺正带着梅兰花菊做针黹,梅兰梅菊两姐妹是蜀地人,蜀地的蜀锦最有盛名。三国时期,蜀国国库空虚,百姓贫穷,诸葛亮便是将蜀锦当成军需物资。 蜀锦质地坚韧,织纹精细匀实,色彩绚烂,据说蜀锦织成后要放在锦江中洗过,这样纹路会 更清晰。 梅兰梅菊也擅长织锦,因此两姐妹提议购买织布机,一匹锦缎的价格至少能卖到七八十两银子,比做鞋子划算。 “皇后殿下,臣赵常侍求见。” 姚荺一怔,赵常侍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常侍,你进来吧。” 梅兰梅菊赶紧站到姚荺身后。 “雨大,臣就在门外说话,以免弄脏皇后殿下的屋子。” 姚荺起身走到门前,只见赵常侍在门外撑伞而立,院中还有十几名禁卫军。 “殿下,月前金库失窃,丢失金锭数十两,现查明鸳鸯企图贿赂为臣的金子是从金库流出。” 姚荺笑起来,道:“这么说,赵常侍是认为我偷窃金库的金子?” “殿下当然不会这样做,鸳鸯已承认是她和外人勾结所为,并说将所得金子藏在甘露宫的鱼池下。因此,臣现在就要冒犯,必须清空鱼池查证鸳鸯所说是否属实。” 姚荺咬紧嘴唇,怪不得鸳鸯去了这久未归。“赵常侍,请放了鸳鸯。” “鸳鸯一定会放,只要臣找出那个与她暗渡陈仓之人,她便自由了。” “那随你吧。”姚荺转身进入屋中。 赵常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姚荺的反应与他设想的一样,天大的事压下来也是面不改色,她的心思比司马御还难猜。 “开始吧。”赵常侍向禁卫军摆手。 鱼池中的水在往外溢,几十尾鲤鱼急先恐后往岸边挤。 禁卫军跳入鱼池中,鲤鱼感到有人进入水中,开始在池中乱窜,有的跳到地上,没多久功夫鲤鱼便给捉光了,然后禁卫军开始把鱼池的水往外排。 赵常侍抬头望着天空,让雨尽情地打在他的面颊上。 他的脸完全湿了。 “赵常侍,水排干了。” 鱼池的水见了底,里面什么都没有。 赵常侍抬起手,中指微动,道:“把鱼腹全剖开。” 几十尾鲤鱼便在鱼池边的岩石上被剥腹,血水顺着岩石又淌入鱼池中。 “赵常侍,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个结果是赵常侍早就猜到的,所谓鲤鱼仙只不过是鸳鸯编的谎言,看来须得对鸳鸯动刑才行。 屋里梅兰躲在窗前向外看,道:“殿下,赵常侍带着人走了。” 姚荺抬起头,放下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迅速走向门外。 梅菊赶紧撑伞追出去,将伞打在姚荺的头上。 鱼池四周散落着被剖开鱼腹的鲤鱼,血水和雨水汇成涓涓细流。 姚荺将鲤鱼都拾在一起,叹了一口气道:“等雨停了,你们姐妹俩拿出去埋了吧。”话说完,她的眼圈泛红,前天的那个夜鲤鱼仙从鱼池中出现,当他应承帮司马措时,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欢喜。 可是,鲤鱼仙是否知道他会自身难保呢。 “殿下,雨大太进去吧,别着凉了,你看你衣裳都湿了。” 姚荺站在鱼池前,雨水滴下,鱼池底部又漫了水。 忽然水在动,一团黄泥被拱出来,姚荺倏地瞪大眼,只见一条两斤多重的大红鲤鱼从泥土中钻出来。 但鱼池底部的水还很浅,它无法游动,不断地在鱼池底拍打。 有一条漏网之鱼。 姚荺欣喜若狂,情不自禁跳下鱼池,捧起那条鲤鱼。 怪不得有说鲤鱼会打洞,也许就是打洞才救了它一命。 姚荺开心坏了,她拿着鲤鱼看,这只鲤鱼的嘴一直张着。姚荺试着去捏着它的嘴,但鱼嘴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无法合拢。 这让姚荺感到奇怪,对着鱼嘴仔细地看,才发现鱼嘴里有一点荧光闪动。 她伸手在鱼嘴里一掏,指尖触到一个硬东西,略用力姚荺便将那硬东西掏出来。 那是一枚翡翠玉韘。 第9章 殿下,你是要威胁臣吗? 握着这枚翡翠玉韘,姚荺不由想起《诗经》中的《芄兰》篇。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韘佩戴于大拇指,下端齐平,上端为弧形斜面,正下方有一个凹槽,是用来扣住弓弦,这样放箭时避免手指被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 一般韘的正面雕琢成兽面纹,下方有两个孔,可穿系绳固定。 男子佩戴韘,就意喻着长大成人。 姚荺回到屋中,在窗前仔细看这枚翡翠玉韘,它的正面是刻成虎面,虎眸圆睁,虎虎生威。 她曾见过这枚翡翠玉韘,三年前大婚的那一夜,她与司马措行合卺礼时,当时司马措的拇指上便戴着这枚翡翠玉韘。 这枚翡翠玉韘原是高祖皇帝所有,高祖皇帝曾戴着翡翠玉韘一箭射死曹叙赢得天下,于是这枚翡翠玉韘便作为皇帝的信物一代代往下传。 姚荺也知道这个来历,因此当她第一眼看到玉韘时便认出来是司马措之物。 “鲤鱼仙原来是他。” 姚荺释然地笑了,没有想到司马措会以这种方式默默地帮她。 “他并没忘记我,而是时刻关注我,那他真是太难了。” 姚荺没有太多的时间开心,也没法让自己一直激动下去,她还要为鸳鸯的安危忧心。 鸳鸯落在赵常侍的手中,那纤纤弱质如何禁得起赵常侍的严刑拷打。 姚荺决定亲自去一趟掖庭。 她换上蓑衣,戴上斗笠,脚踏木屐,这是昨夜里司马御留下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滂沱大雨,雨丝从蓑衣滑下,里面的衣裳却丝毫不湿。 梅兰梅菊各执一把伞,跟在姚荺的身后,她们内心其实相当害怕,毕竟没有皇后的身份,可要是不去就又显得太薄情寡义,不顾与鸳鸯的姐妹之情。 此时赵常侍正在掖庭里修补被司马措雕坏的案台,像阴沉木和紫檀木都是比较难得的木材,世上罕见,偏这两个姓司马的一点都不珍惜,或者说不识货。 赵常侍爱财,爱这世上罕见的珍品,就是不爱人。 案台被司马措雕了一个美人,这倒好修补,刮一刮,再重新上漆便行了,可是被司马措用刀扎出的一个洞就不好修补了。 “禀常侍,皇后来了。” 赵常侍没有抬头,也不感到奇怪 ,姚荺自然是为鸳鸯而来。 很快姚荺进来,赵常侍转过身,顿时眼前一亮。 赵常侍识得姚荺身上的蓑衣,这是司马御的蓑衣,普通蓑衣是用蓑草制成,再差一点是用稻草,这种蓑衣粗糙,毛刺多,穿在身上比较沉重。 而姚荺身上所穿的蓑衣,是取白鹭头顶的毛制成,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色或是杂毛,轻巧又轻便,乃是百越国进贡的珍品。 这斗笠和蓑衣是一套,同是百越国的贡品。 赵常侍认出姚荺所穿是司马御的蓑衣,但面上不动声色,躬身向姚荺行礼。“殿下,这大雨天别出来,容易着凉。” “赵常侍,我来的目的料想你也清楚,请马上放了鸳鸯。” “殿下,鸳鸯涉嫌窃取金库金锭,臣暂时无法将她释放。” 姚荺抿唇一笑,道:“昨日赵常侍你说叶贵嫔偷窃金库,今又是说鸳鸯窃取金库,请问到底有多少人偷窃金库的金锭?” “臣不知。” 姚荺按捺住怒火,道:“赵常侍,如果是西陵王让你释放鸳鸯,你放与不放?” 赵常侍神色陡地一变,姚荺居然搬出司马御来压他。“殿下,如果是西陵王命令臣释放鸳鸯,臣自然不得不放。” “那好,你现在就放了鸳鸯。” 顿时赵常侍哈哈一笑,道:“殿下,此时西陵王并不在掖庭。” 姚荺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赵常侍,我若去求西陵王,西陵王必定会让你释放鸳鸯,但你真需要如此吗?花无百日红,我不明白赵常侍为何要将这天枢宫中的人尽数得罪,难道竖敌多会是荣耀?” 赵常侍脸上的笑倏地收敛,姚荺说的话没错,司马御对姚荺的态度奇怪,似仇不是仇,似爱不是爱。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司马御很在意姚荺。 现在姚荺穿着司马御的蓑衣,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些不言而喻。 “殿下,臣的毛病就是太争强好胜,但争强好胜并没什么不好,它使臣快乐。” “你若放了鸳鸯,日后若需要姚荺相帮,姚荺定当鼎力相助。倘若赵常侍你执意不放鸳鸯,姚荺只好……” “殿下,你是要威胁臣吗?陛下都不曾威胁过臣,况且臣不怕威胁。”赵常侍握紧拳头,他最忌有人威胁他,况且自从他入宫以来,就没有人再威胁过他。 “如果 这是威胁。”说着,姚荺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顶在自己的脖颈上。 赵常侍咬着牙,道:“殿下,你想以死威胁臣吗?” “你错了,我不威胁你,但我如果死在掖庭,你说西陵王会放过你吗?”姚荺清丽的面庞上浮上淡淡的笑容,她若死在掖庭,司马御一定会杀赵常侍。 因为只有她活着,司马御才能报复她,感受到报复的快乐。 赵常侍完全相信姚荺的话,司马御再三警告他不许动姚荺,如果姚荺死在掖庭,那司马御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人就是司马御。 赵常侍权衡再三,鸳鸯送来的金元宝还不能认定来自金库,如果不是也审问不出什么,再说鸳鸯只是个宫女,她未必知道实情。 其实真相是在姚荺身上。 但他是没办法从姚荺嘴里得到任何线索。 “殿下,日后臣有需要你帮忙,请殿下记得今日所说鼎力相助之话。”赵常侍终于想通了,他确实没必要与天枢宫里所有人作对。 “好,赵常侍,希望你以后不要盯着甘露宫的人,姚荺可以告诉你,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姚荺放下匕首,又藏入自己的衣袖中。 赵常侍嘴角动了动,在他印象中的姚荺凡事不出头,即使嫔妃挑衅她,她也会忍着。 但现在姚荺为了一名宫女,为了她甘露宫的人,居然与自己硬碰硬,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殿下,你先请回,臣过会就放了鸳鸯。” “不行,我要带她一起走。”姚荺立即拒绝。 赵常侍瞅着姚荺,姚荺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坚定,那是豁出一切的决心。“好,臣这就差人去放鸳鸯。” 一盏茶工夫后,鸳鸯披头散发地进来,一见到姚荺便大哭出声。 “别哭。”姚荺拨开鸳鸯面上的乱发,抿到她的耳后,柔声安慰道:“不要哭,没事了,哭会让你眼睛肿的,肿了就不好看。” “殿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鸳鸯扁着嘴,眼泪又淌出来。 “怎么会呢?你不是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来,转过身,我给你整理头发,等梳好了我们就回甘露宫。” 姚荺从袖中摸出一把小玉梳,旁若无人给鸳鸯梳起头发,等把鸳鸯的头发梳顺后,她解下自己发丝上的束带,在鸳鸯的脑后挽了一个如 意髻,再用束带束住。 “我们走吧。”姚荺挽住鸳鸯的手,两人向门前走去。 轻轻一响,一块黄澄澄的东西从鸳鸯的衣裳里落下,姚荺和鸳鸯都没察觉,赵常侍眼尖迅速拾起来。 等姚荺和鸳鸯出去后,赵常侍仔细看手中的东西,这是一块做工粗糙的铜锁。 一般孩子出生后要戴银锁,据说小孩魂容易被勾走,戴上银锁就能把他的魂缚住,这样孩子便能平安长大,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但许多穷人家打不起银锁,就只能打一副铜锁给孩子戴上。 这块铜锁上刻着三个字:长命锁。但大约打铜锁的人没读过书,长命锁中的“长”本来是四横,却只有三横,少了一横。 赵常侍看着铜锁蓦地呆住了。 等他醒悟过来跑到门外,姚荺早带着鸳鸯走出掖庭,哪里还瞧着见身影。 梅兰和鸳鸯共用一把伞,梅菊也将伞往鸳鸯头上打。 “梅菊,殿下没打伞,你给殿下打着。”鸳鸯推梅菊。 姚荺在前面听到,笑道:“不用,我身上的蓑衣防雨很好,等回去后梅菊煮一壶生姜糖水,大家饮了袪雨气。” 鸳鸯仍是后怕不已,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忽然她一怔,在脖颈上一摸,脖颈里只有一根断开的五色绳。 “怎么了?”梅兰发现鸳鸯神色的不对。 鸳鸯赶紧掩饰道:“没什么?脖子里忽然有点痒,可能是地牢里的虱子跳到身上来了。”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小铜锁掉了,可想而知小铜锁应该是落在掖庭,但她不能为了一块不值钱的小铜锁,让姚荺再去掖庭。 回到甘露宫,鸳鸯便发觉鱼池里没有鲤鱼,连池水也少了大半。 “殿下,甘露宫出了什么事?”瞬时鸳鸯急了。 不等姚荺回答,梅菊便抢着道:“你被赵常侍抓到掖庭后,赵常侍就带着一大帮人赶到甘露宫,说你在鱼池里藏了金锭,他们把池水都排空,又把鲤鱼全给剖腹,结果什么也没有。” “那一条鲤鱼都没有了吗?” “还有一条鲤鱼,养在屋子里。”姚荺脸上忽然放起光。 在姚荺的寝宫里,鸳鸯看到用木盆养起来的鲤鱼。“唉!就剩下这一条鲤鱼了。殿下,鲤鱼仙是不是也死了?” “没有,鲤鱼仙怎么会死?”姚荺满脸微笑 。 “鲤鱼仙离开了吗?那鲤鱼仙在哪里?” 姚荺摇头,笑道:“我有心湖一片,鲤鱼仙就在那里。” 鸳鸯听得糊涂,伸出食指指在自己的嘴唇下,不解地道:“心湖是什么湖?” “以后你就会知道心湖,心湖很大,但只能容纳一个鲤鱼仙。” 梅兰烧好了水,催促鸳鸯去沐浴,屋子里安静下来。 姚荺从怀中取出那枚翡翠玉韘,嘴角不觉溢出笑容。“我们的心是一样的,都惦记着彼此,但我们必须隐忍,这样才能有未来。” 这枚翡翠玉韘让姚荺知道司马措并不是对自己无意。 “鲤鱼仙,从此我便将你供养在心湖,那里只有春天的颜色,而无风霜雨雪四季的变化。” 这一刻姚荺对司马措的感情升华了,以前她只是秉承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关怀和责任,而现在是真正的爱。 她像一个初尝情滋味的小姑娘,紧紧地把翡翠玉韘按在胸前,那感觉仿佛是拥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第10章 现在你们信不信她是我的女人…… 两日后天放晴,恰逢这天是上巳节,甘露宫中的侍女都蠢蠢欲动,撺掇姚荺带她们去郊游踏青。 传统习俗每逢上巳节,人们结伴去水边洗濯,去除宿垢,祈求带走身上的灾害和不祥之气,这种行为称为祓禊。 祓禊在民间十分盛行,不但老百姓祓禊,甚至文武百官也会去临水除垢,由此就产生上巳节“祓除畔浴”的风俗。 姚荺想着她们素日来辛劳便欣然应允,嘱咐她们带上干净的衣裳,寻一处隐蔽的山涧祓禊。 一行人乘坐牛车往山里赶去,只见洛河沿岸不少老百姓在祓禊。 “殿下,你看好多人。”梅菊伸手指向牛车外。 梅菊之前一直觉得呆在甘露宫没有出头之日,甚至连微薄的俸禄也拿不到,想尽心思去服侍其他嫔妃。 自从姚荺在掖庭从赵常侍手中带走鸳鸯后,梅菊死心塌地要留在甘露宫。 那么得宠的叶贵嫔遇到赵常侍只有撞壁自杀,而姚荺不但敢与赵常侍正面对抗,而且还迫使赵常侍释放鸳鸯。 是的,没钱可以有办法活下去,但是没有人保护,在这深宫中步步都有性命之虞。 甘露宫中的人都安下心来,在甘露宫中他们至少能过得踏实,因为他们的皇后会救他们。 “我等不得了,真想马上就沐浴。”梅兰笑道。 “急什么?这里人太多,水都脏了,到山里清静又干净。”鸳鸯虽说不急,但看着车窗外一脸神往。 宫里虽说不算太繁忙,但除了办事基本出不了天枢宫。 行至中午时到龙门山脚,这里人烟稀少,四周青山围绕,溪水清澈,鱼儿游弋,众人都道这是祓禊的好地方。 牛车一停下,鸳鸯等几个宫女迫不及待地往溪水里跑,互相泼起水。 姚荺站在溪岸边,伸手摸了摸水,水微有凉意。“鸳鸯,我去上游放生鲤鱼,你们就在此处等我,水冷就上岸,别贪玩着凉。” “殿下,我陪你一起去。”鸳鸯赶紧道。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姚荺一方面是想静静,一方面是想宫女们更好地放松,毕竟她皇后的身份在这里,除了鸳鸯,其他人难免会拘束。 鲤鱼在木盆里游动,十分鲜活的样子,但姚荺还是想把它放生到江河湖海中,等时机成熟后,它就会跃过龙门化成龙,而这座山恰好就是 “鱼跃龙门”中的龙门山。 姚荺抱着木盆踏着蓟草蔓延的小道往上,溪水也沿着山道弯曲,约摸行至两刻钟时,溪水在此处山谷中汇聚成一汪深潭,潭上面是一条长达两丈的瀑布。 “就是这里。” 姚荺将木盆放在山道上,捧起鲤鱼踱到潭水边。 岸边的山石上长满青苔,姚荺小心翼翼走近然后蹲下身。 她轻轻抚弄鲤鱼的嘴唇,便将鲤鱼往潭水中放去,那只鲤鱼只在岸边瞧她,并没游到潭水深处。 “去吧,在这广阔的天地中,你品尝天地间的甘露,呼吸山林间的岚气,自由自在,不必被束缚在一只木盆中。” 姚荺像是对鲤鱼诉说,但内心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司马措。 飞过这龙门山,司马措也能化为真龙天子,不必再受制于司马御。 鲤鱼似乎是听懂姚荺的话,尾巴在水里打了一下,水珠溅到姚荺的面上。 姚荺伸手去擦脸上的水渍,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滑入潭水中。 潭水没有想像得深,才到姚荺的腰部。 四周没有人,有一只花喜鹊驻足在岸边的山桃树上,对着她吱吱地叫。 姚荺也起了祓禊的心思,她迅速脱掉身上的衣裳放在山石上,向潭水深处游去。 水温稍凉,肌肤起了疙瘩,但一会就适应了。 姚荺解散头发,轻轻搓洗发丝,她的头发又厚又密,像“缓鬓倾髻”这种发型一般人都要借助义髻才能梳成,而姚荺就不需要,她的发丝量轻松驾驭。 不过姚荺不中意复杂高大的发型,每次只是把头发垂下来,在发丝的中下部系上束带。 在水里泡得越久就越舒适,姚荺甚至不想上岸,她还是第一次在这种鸟语花香的深山里沐浴,有一种新奇又刺激的感觉。 她向着瀑布游过去,从瀑布溅下来的水泛着白花,姚荺捧起一抔水花向天上洒去。 水珠落下来,忽然眼前一花,一道白影从瀑布里窜出来,瞬间扎进潭水中。 姚荺呆了一呆,那白影速度太快,姚荺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蛟龙?” 潭水冒着气泡,水柱冲起,水渍四下喷溅,只见一个人从水中起身。 姚荺正面对他,便将那人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就惊叫起来。 原来刚才那道白影是司马御,当他看到姚荺明显也很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龙门山是司马御常来的地方,瀑布后面有一个洞穴,司马御有时会在瀑布后的洞穴打坐。 “那你怎么在这里?”姚荺下意识地反问,蓦地发觉司马御怔怔地瞧着她,顿时醒悟自己未着片缕,赶紧背转过身沉入潭水中。 司马御凝视她的背影,浓密的发丝像水草一样飘浮在水面上,水面下的胴体隐约可见。 半晌司马御才回过神,脸上俨如火烧。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体,有许多女子爱慕他的相貌和地位,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甚至是自荐枕席躲在他的床榻上,可司马御从来都不瞧一眼,还把她们扔到门外。 但他却盯着姚荺水中的身影看了很久。 在水中泡得久了,姚荺便感觉到冷,但她却不好意思起身。 “阿嚏——” 姚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这时司马御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向岸上大步走去,一会便消失在树林中。 姚荺转身看,已经看不到司马御,她才赶紧游到岸上,也顾不得擦身子,便将衣裳往身上套去。 “怎么偏偏是他在这里。”姚荺又尴尬又无语。 往山下走了十多丈远,从对面的一条岔道上过来五名穿着短衫长裤的男子,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地痞无赖之流。 姚荺低下头,当与他们错身而过时,那五名汉子却伸出手将姚荺拦住。 “女郎,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这山里可有强盗出没,不如让兄弟们送送你。” “不必,我家人就在山下。”姚荺仍是低头,想从众人中间穿过。 但几名汉子仍是拦住,其中一名酒糟鼻的男子笑道:“女郎,今日可是上巳节,不如你陪我们兄弟去这溪里祓禊,有我们兄弟帮你祓禊,女郎你今年一定无病无灾,大吉大利。” 这男子言语猥亵,顿时姚荺大怒,抬头正色道:“我是当今皇后,你们若再对我纠缠无礼,当心被诛九族。” 众男子都大笑起来。 “皇后,这女郎说她是皇后,兄弟们,你们信不信?” “好标致的女人,真是天仙下凡啊。”酒糟鼻男子色眯眯地打量姚荺,手在鼻头上摩挲,把鼻尖揉得更红了。 “人家都说是皇后, 皇后自然是美得紧了。” 姚荺咬着唇,冷着脸道:“既然知道我是皇后,就赶紧离开,我对你们既往不咎。” 众男子又大笑起来。 “你就别骗我们了,皇后怎么会出现在深山之中。好了,不管你是不是皇后,兄弟们都要尝尝你的滋味,你要是皇后那我就是皇帝了。” 酒糟鼻男子见姚荺衣裳湿漉漉裹在身上,曲线玲珑,早就色迷心窍,心痒难禁,伸手便来摸姚荺的脸颊,姚荺赶紧往后躲,但脚下一滑便跌倒。 “兄弟们,把美人抬到溪水里去,大伙儿和她一起祓禊。”酒糟鼻男子淫|笑。 几人上前就来抬姚荺,这时从山林中传出一声冷笑,有人道:“好大的狗胆,敢调戏我的女人。” 只见一道白影在山林里穿梭,闪电般就到了众人面前。“以后一个人不许出来。”司马御眉头紧蹙,语气严厉,狠狠地盯了姚荺一眼。 姚荺面红耳赤,不敢抬起头。 酒糟鼻汉子打量司马御一眼,司马御的衣裳是湿的,而姚荺的衣裳也是湿的,好像是两人刚刚在水里洗过鸳鸯浴,顿时就吃起无名飞醋。 他仗着自己人多,面前的男子虽说瞧起来像练家子,但他五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人不成。 “你说是你的女人,老子偏偏不信。”酒糟鼻汉子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 话音落下,酒糟鼻汉子只觉胸口一阵巨痛,他低下头,便见胸口插着一柄通体透黑的剑。 司马御神色冷然,缓缓抽出剑,霎时酒糟鼻子便向后仰面倒下。 剩下的四人大吃一惊,司马御出手太快,他们连看都没看清,就看见酒糟鼻子倒下去。 “西陵王。”他们认出司马御的剑,传闻西陵王司马御使一把通体透黑的宝剑。 “现在你们信不信她是我的女人?”司马御斜睨着他们。 “信,信,信。”四人慌不迭地点头,几乎是没有商量,四人便拔腿便往山下跑去。 司马御神色不动,挥剑起落,一道黑光划过,漫天的红霞飞起,四人同时倒地,后颈处鲜血汨汨。 姚荺惊得说不出话。 司马御盯了她一眼,道:“你差点坏了大晋的国威。” “我……”姚荺自知兹事体大,大晋的皇后若被歹人侮辱,不但有辱国体,而且使整个司马皇室蒙羞。 “若不是本王还未走,否则你万死难辞其咎。姚荺,以后你老老实实给本王呆在天枢宫,不许踏出一步,如果被本王发现你敢出来,本王会砍掉你的腿。” “今天是上巳节,我带宫女出来踏青。”姚荺忍不住辩解。 “本王不管什么节,本王言出必行,只要知道你出宫,这辈子你别想用脚走路。” 司马御从怀中掏出一幅绢巾,擦去剑上的血,插回剑鞘中。“你走前,我在后。” 姚荺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如果没有司马御及时出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谢谢。”姚荺道了声谢,便慌地向山下跑去。 司马御尾随在后,离她二三十丈远,直到姚荺到了山脚,与宫女们上了牛车。 他望着缓缓东行的牛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言自语地道:“她的身体很好看。” 话一出口司马御猛然醒觉,顿时气极败坏,姚荺说他满身疤痕难看,自己竟然赞美姚荺的身体好看,真是岂有此理。 第11章 她第一次觉得煮鸡蛋好吃,吃…… 宫女们玩得十分尽兴,可能都累了,横七竖八地躺在牛车里歇息。 鸳鸯顾着姚荺,拿着纨扇给她驱赶蚊虫,山里树多水多,刚才她在溪水里被咬了不下十个包。 “你也去躺一躺。”姚荺接过纨扇,她心绪不宁,想静一静,按照她的个性,今日的行为确实是鲁莽了,当时放生鲤鱼后直接下山,便不会出此事情。 身为皇后就得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皇后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大晋。 鸳鸯眼睛都困得睁不开,听姚荺这样说便就在牛车里躺下。 阳光渐渐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变成一轮血红的夕阳,半浮半沉在厚厚的云层中。 姚荺从怀中取出翡翠玉韘,将它套在拇指上把玩,但是男人戴的韘极大,姚荺根本戴不住玉韘,简直还可以插半个指头进去。 这几日司马措宠幸的是萧才人,据说萧才人得了不少奇珍异宝。 每个受宠的妃嫔短则几天,长则两三月,便就无声无息,或是消失在天枢宫。 但是她的皇后之位从来没动摇过,依然稳坐如山。 近天黑时抵达城门口,城门在申酉交界时关闭,一行人被拦在城门外。 “殿下,这怎么办?”鸳鸯急了。 姚荺也很着急,如果皇后夜不归宿,传出去有损声誉。但城门关闭后便不会打开,只能等到天明。 这时嗒嗒的马蹄声传来,姚荺从车窗向外看去,一骑黑马如疾风般冲过来,霎时便停在城门下。 “是西陵王。”鸳鸯小声道。 司马御骑在马上,运足气,向城墙上喊去:“张毅,本王在此,速开城门。” 声音一经发出发,有若洪钟,字字清晰。 没一会轰地一响,城门缓缓打开,东阳门守将张毅迎出来,向司马御行礼。 司马御嗯了一声,眼角瞥向姚荺乘坐的牛车,道:“还不进去?” 一副命令又不屑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姚荺懒得与他计较,他这种态度早司空见惯,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进城。 牛车向城门里行去,司马御凝视着车尾始终不发一言,侍立一旁的张毅也不敢多问。 这个时候城中路上已没有人,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早早关了门,只剩下黑古隆冬的窗子。 鸳鸯探头往外看,低声道:“殿下,西陵王骑马跟在后 面。” “别看了。”姚荺手里仍是握着翡翠玉韘。 鸳鸯放下帘子,笑道:“西陵王这是送我们回去,要不是西陵王,我们只怕进不来城里,要是一夜不归,明天可准得传遍天枢宫。” 姚荺瞅着鸳鸯的神色,鸳鸯的样子瞧起来挺开心。 “你觉得西陵王很好吗?” 鸳鸯突然一脸不理解的样子,瞧着姚荺道:“殿下,这天下最出色的男人就是西陵王,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他战无不胜,手下又有百万大军,你说西陵王会不好吗?” 姚荺听出了一些意思,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可是鸳鸯好像来了兴趣,道:“殿下,西陵王今年二十七了,他为何不娶妻?” 姚荺笑了,道:“可能西陵王无意娶妻。” “男人不娶妻怎行?他总得有儿子来继承他的王位吧。” “也许西陵王有更大的志向,所以他才决定暂时不娶妻,等上几年他就该娶妻了。鸳鸯,你不用替西陵王担心,他是男人,八十娶妻都不晚。” 鸳鸯脸红了,嘟起唇道:“八十娶妻也太晚了吧,人生七十古来稀,八十岁还能活多少年,多半孩子还没长大人就过世了,那谁来养孩子呢?”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就是想到了嘛!”鸳鸯的脸更红了,她不敢看姚荺便撇过头去,坐了一会又向车窗外探出头,瞧了好半天才进来。 姚荺瞧着鸳鸯的样子直觉好笑,这傻丫头多半是看中司马御了。 以鸳鸯的身份是不能当司马御的正妻,但当个通房丫头还是可行的。唉!鸳鸯大了,也该要出嫁了。 “想嫁人了是不?”姚荺打趣她。 “殿下,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说过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该嫁人还是要嫁人的,你只比我小几个月,早到了嫁人的年龄。鸳鸯,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我帮你找找。” “不要了。”鸳鸯转过身。 姚荺心里有了数,鸳鸯八成是想嫁给司马御,那好,不管能不能成,有机会向司马御提上一提,收鸳鸯当成妾室通房什么的。 到了天枢宫,鸳鸯再次向车窗外看去,但这次什么也没瞧到。 “西陵王不在了。” 姚荺笑着摇头,鸳鸯是真的是情窦初开了。 天枢宫里还很热闹,司马措在御花园中掘水渠灌水,邀请文武百官进行“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是上巳节文人雅士喜欢的活动,大家围着水渠,将一只盛着酒碗放在水渠的上游,酒碗流到谁的面前,那人饮过酒后要吟诗作赋。 鸳鸯本来还想去偷看,但姚荺实在是累了,她只得陪着一起回甘露宫。 回到寝宫姚荺正要坐下,忽然发现常坐的那把过山香凳子不见了,鸳鸯找来小太监一问,才得知是白日里萧才人来了,将这把凳子给带走了。 “不就是才得宠几天吗?就觉得比得上殿下了。”鸳鸯气得大骂。 “没事啦,一把凳子而已。”姚荺劝她。 “不行,太过份了,她们这些人一得宠就都跑甘露宫来欺负你,给你下马威,我非得把凳子要回来不可。” “那你怎么要?” “我,我找西陵王,西陵王他送我们回来,那对殿下还是很好吧。” 姚荺拍着她的手,道:“傻丫头,你让西陵王去要一把凳子么?西陵王是做大事的人,你能让他做这种事吗?这不是让人笑话他吗?” 鸳鸯被问住了,挠着发丝道:“那凳子就不要了?你做活时坐着那凳子,就没有蚊虫咬你。” “我们糊了薄纱窗,屋里就没蚊虫了。” 鸳鸯闷闷不乐,别人欺负姚荺就相当于欺负她。 沐浴后,姚荺坐在窗前看书,她习惯睡前看一会书。 鸳鸯点了两枝蜡烛,她总是担心光线太暗会把姚荺的眼睛看瞎。“殿下,别看太久了,早些安歇,白天里还得做活计。” “嗯,你去睡吧。”姚荺答应着。 没多久姚荺就沉浸在书里面,书里的世界无边无际,宛若瀚海,宛若苍穹,那些是姚荺从来都不知晓也未去过的地方。 窗外隐隐传来悠扬的笛声,但很快就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发出一声轻轻叹息,姚荺猛然一惊。 是...... 姚荺迅速开门,向门外走去,院中没有一个人。 “鲤鱼仙,是你吗?”姚荺四下顾盼,风里送来了蔷薇的芬芳。 没有人应声,院落中似乎只有姚荺一个人。 “鲤鱼仙,你在这里吗?”姚荺没有死心,他一定在这里,只是自己还没找 到他。 姚荺走到鱼池前,鱼池里的水又满了,但没有一条鲤鱼,她打算过一段时日便撒上莲子种上荷花。 她在岩石前坐了一刻钟,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鲤鱼仙从水中而出。 “难道是我听错了。” 听错也是有可能的,她心中思念便就幻听了。 姚荺甩甩头,向屋里走去,刚进屋她便发现摆在案台上的书上有五个鸡蛋。 鸡蛋的外壳染上浅浅的绿色,散发出荠菜花的清香。 这是用荠菜花煮的鸡蛋,上巳节这天吃荠菜花煮鸡蛋,据说早上食用头不痛,中午吃了腰板好,下午吃了腿不软。 姚荺拿着一枚鸡蛋笑了,鲤鱼仙已经来过了。 她不再出去寻找,关了门,在灯下吃起煮鸡蛋,平时姚荺并不爱吃鸡蛋,吃一个就足够饱,吃两个就腻,但姚荺居然把五个鸡蛋吃完了。 她第一次觉得煮鸡蛋好吃,吃完了还舔了舔嘴唇。 外面梆子响了五声,是五更天了,离天亮只有一个多时辰。 姚荺洗了手和脸,径直在床榻躺下,不料刚躺下外面就人声鼎沸,赵常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后殿下,现宫中发现刺客,且有人目击刺客是从甘露宫中出去,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请允许臣进来搜查。” 姚荺一惊,莫非是鲤鱼仙出去时被禁卫军发觉,但他们既然来搜查,应该没抓住人。 披上衣裳后,姚荺打开了门,赵常侍在门前向她行礼,然后才进来,其他人去搜宫女和太监的房间,毕竟皇后的寝宫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 “赵常侍,你可是见到那刺客了?”姚荺在案台前坐下。 “臣未见到,但有人见到,那刺客穿夜行衣,只露出眼睛,身形很快,飞檐走壁,功夫极高。” “是吗?”姚荺忍不住笑了,原来司马措会功夫,而且功夫还很好。 不过这也对,高祖皇帝就是武将出身,司马家的男人当然也有功夫在身了。 赵常侍看到姚荺面上的笑容,这笑容挺不妥,按常理来说姚荺应该很紧张才对。 整个甘露宫被搜了一遍,自然是没有刺客的踪影。 “殿下,打扰你歇息了。”说着赵常躬身告退,当他出门时忽然看到案台上的鸡蛋壳,遂道:“殿下,御膳房应该没有给甘露宫送煮鸡蛋,今日的 荠菜花煮鸡蛋全部送到御花园,这些蛋是哪里来的?” “今日我出宫了,在集市上买的。”姚荺一脸坦然。 赵常侍凝视姚荺的神色,但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悻悻地道:“殿下,臣告退。” 在院落中赵常看到了鸳鸯,鸳鸯和宫女都被赶出来,这夜里温度降下来,鸳鸯只穿着薄薄的亵衣冻得发抖,不停地跺着脚。 赵常侍的目光在鸳鸯面上稍稍停留,鸳鸯吓得赶紧低下头。 顿时赵常侍就笑了。 姚荺站在门前,看到了赵常侍面上的笑容。 第12章 殿下,萧才人去陛下那里告状…… 晨起后,姚荺便开始忙活,大约是心情好,姚荺纳鞋底也很快,宫女们分工,到中午时居然完成好几双绣花鞋。 前几日梅兰梅菊因说要织蜀锦,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一致认为这个主意可行。只是宫女中只有梅兰梅菊会织锦,因此只先买回两架织布,再由梅兰梅菊教大家织锦。 不再依靠宫中的俸禄,自给自足,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宫中是非多,步步都有危险,姚荺一再警告众人无事不要出甘露宫,在外谨慎言行,宁可低头不要逞强,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午后,姚荺的父亲姚再兴来了,自从姚荺进宫当皇后,姚再兴避嫌也极少来见女儿,一年最多两三次。这次姚再兴外放益州做刺史,便临行来来见见女儿。 “阿荺,这次外放,至少五年,你自己多保重。” “女儿会的。阿爷,那阿兄呢?” “你阿兄中郎将的职给革了,不过革了也好,省得天天为他担心,怕他惹出事来。” 姚家本是当地名门望族,但到姚再兴这代时家道中落,原来是五品中书侍郎,后来姚荺当皇后,姚再兴便升为四品御史中丞。 她的兄长姚晃便从六品官提为五品,算是父兄各升一级。 姚晃性情粗暴,常体罚下人,被人几次告到官衙,姚再兴多次教导他,但姚晃屡教不改。 “你阿兄也赴益州,他跟着一起外放,你阿娘可少些担心,在这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给他下陷阱,他走了,你也少些拖累。” 姚荺点头,道:“阿爷,你们去了益州,日子切忌奢华,女儿现今也帮不了你们。” 这几年姚荺每每用自己的俸禄接济娘家,但家中人都过惯奢华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实在非长久之计。 父女俩聊了一个时辰,姚荺要留父亲用晚膳,但姚再兴执意不允,姚荺也只好随他去了。 坐前窗前,浓荫洒进来,案台上绿意盎然。 姚荺发了一回呆,后来便释然了,外放并不是坏事,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父亲当上一地的父母官,省得在京城处处担心被人陷害。 恼的只是父母亲人从此不能再见面。 院落中传来女子尖尖的声音,似乎是争吵起来了。 姚荺没有动,倾听外面的声音。 “萧才人说了,她昨日来这里时把陛下赏赐的夜明珠落在你 们这里,萧才人命我们过来找。” “这里是皇后殿下的寝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说话的是鸳鸯,她最恨别人欺负姚荺。 “一定是你们拾了夜明珠,怕我们找出来对不对?” “谁拾了夜明珠?我们昨日去龙门山,夜里才回来,你说的那珠子我们都没见过。再说你就随口一说,我们就信有夜明珠落在我们甘露宫。” 梅兰梅菊也帮起腔。 几个宫女吵起来,姚荺稳坐如山没有出去,想必不久萧才人就会上门。 声音息下来,萧才人的宫女气呼呼地走了。 “真是岂有此理。”鸳鸯进来,一脸怒容。“才得宠几天,就以为自己不得了,想想刘淑妃,叶贵嫔,哪个没得宠过,现在还不是一抔黄土。” 姚荺一笑,不作搭理,继续低头纳鞋底。 过了一炷香时间,院中脚步声响,鸳鸯赶紧跑到窗前去看。 “殿下,萧才人来了。” 姚荺轻轻嗯了一声,直到萧才人进来她才起身,皇后的身份不管是不是有名无实还是要拿捏住。 “姐姐。” 姚荺曾在天枢宫散步时遇到过萧才人,当时萧才人刚进宫,和一群女御们一起玩耍,因此姚荺对萧才人的印象不深,也记不起她的模样。 现在看到萧才人,发觉容貌极是可人,肤色白皙。 “萧才人。”姚荺令鸳鸯给萧才人奉茶。 “姐姐,我不饮茶,昨日我来甘露宫,恰好姐姐你不在,后来我回去后发现陛下赏赐给我的夜明珠不见了,我想应该是落在甘露宫。适才我派小环过来寻找,但你的宫女把她赶走了。” 姚荺哦了一声,道:“萧才人,你能确定是落在甘露宫中吗?” “不可能落在别处,这一路上都派人找过了,只有姐姐你住的甘露宫没有找。” “既然如此,萧才人那你就找吧。” 姚荺的话中客气又疏离,让萧才人十分不满,她可是司马措的宠妃,便是皇后也应该要让她三分。 萧才人令跟随的宫女寻找夜明珠,但找了几遍都没找着,甚至还要去宫女和太监房间找。 姚荺沉下脸,道:“萧才人,你在我屋里找也就罢了,这去宫女太监的屋子找不合适吧?难不成你昨日还去宫女太监屋子了?” 别人挑衅姚荺, 姚荺倒无所谓,可是要寻她的宫女太监的事,那就非得管一管了。 萧才人被姚荺噎得说不出话来。 昨日她只进了姚荺的屋子,夜明珠自然不会落在下人的屋子里。 “那肯定是有人拾起来不肯交出来。”萧才人带来的宫女小环插嘴。 姚荺盯了小环一眼,道:“鸳鸯,给我掌她嘴。” 鸳鸯乐得笑开怀,立即左右手开弓给了小环两嘴巴。 小环被打得一句话都不敢吭,躲在萧才人身后。 萧才人勃然大怒,姚荺令人掌小环的嘴,就是给自己下马威,打狗还看主人,这完全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姐姐,小环有说错什么吗?你凭什么掌她的嘴?” “主子说话有下人插嘴的道理吗?我是一国之母,敢在我面前放肆,那就是不把大晋放在眼中,掌嘴算是轻的,教训她以后闭紧嘴。” 萧才人咬牙切齿,道:“姐姐,我找陛下评理去。”萧才人气极败坏地带着宫女走了。 鸳鸯笑得合不拢嘴,道:“殿下,就应该这样对付她们,太过份了,你要是不发威,她们就觉得你好欺负。这萧才人未经你允许就拿走过山香凳子,这真不知是什么人家才生出的女儿。” “算了,我毕竟是皇后,我说什么她们也不好怎样,但你们不同,不过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嗯。”鸳鸯眉开眼笑。 “殿下,萧才人去陛下那里告状,这可怎么办?”梅菊有些担忧。 “没事,陛下不会管这种事的。今夜里大家迟些睡,帮着找一下夜明珠。” “殿下,这夜明珠也未必是落在我们甘露宫,甚至我都怀疑萧才人是故意找碴编个夜明珠出来。” “先找一找吧。” 夜里天黑后,众人开始寻找夜明珠。 姚荺息了屋中的灯,夜明珠乃是发光之物,在这黑暗中更容易发现。 宫女们在姚荺的屋子找了几遍,床底、箱柜底、桌角下面都瞧了个遍,都毫无所获。 太监则在院中寻找,院子里有树木花草,天上又有月光,光线不太暗,寻起来没屋子里容易。 一直寻到戌时后仍是没有发现夜明珠,姚荺便令众人去歇息。 果然如姚荺所说,司马措并不管萧才人夜明珠丢失之事,萧才人也未再来甘露宫寻衅。 月中旬,百济国大王子和公主要来洛邑进贡,赵常侍便令人装饰天枢宫,以迎接远方贵客。 百济国臣服大晋有百多年,因在东北偏远地带,路途遥远,每三年来洛邑进贡一次。 甘露宫中也忙着打扫,修剪花草树叶,鱼池里冒出了几片荷叶,但奇怪的是鱼池里有几条小鱼,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近日织布机已经买回来,但买的线不够,午后鸳鸯出宫去买线。 萧才人带着一众宫女迎面而来,鸳鸯赶紧欠身行礼。 “小环,给我掌她嘴。” 萧才人喝道,那日她回宫向司马措告状,说姚荺拾了她的夜明珠不承认,还打她的宫女,要司马措给她作主,哭哭啼啼的让司马措好一阵劝。 后来司马措又赏赐她更大的一粒夜明珠,萧才人才消停了。 此时遇到鸳鸯,萧才人怒火又来了,趁着机会要报仇雪恨。 小环正对鸳鸯恨之入骨,上前便要扇鸳鸯的耳光,鸳鸯比她高,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推,小环便被推倒在地。 “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打人,来人,把这丫头按住往死里打。”萧才人怒火万丈,她拿姚荺没办法,难道还能对付不了姚荺的一个丫头。 几个宫女一拥而上,想要将鸳鸯按倒在地,鸳鸯的力气大,便和她们纠缠在一起。 云母牛车缓缓驶来,从牛车下来赵常侍。 “你们在干什么?”赵常侍咳嗽了一声,用绢巾捂住嘴,他在绢巾里吐了一口痰,马上便有小太监过来接他的绢巾。 萧才人见是赵常坐赶紧笑着打招呼,她之所以能得到司马措宠幸,也是全靠赵常侍。 “赵常侍,前两日听说你身体有恙,陛下赏我一枝千年灵芝,等会我派人给你送去。” 萧才人心计很深,也相当聪明,她知道自己在这天枢宫的荣辱,全在赵常侍的一念之间,因此一心讨好赵常侍。 赵常侍恍若未闻,只瞅着被几个宫女按住的鸳鸯。 “女人们还是要温柔一些才好,这才是女人的本份,还不放开。” 赵常侍虽说得声音很轻,但那些宫女都怕他要死,赶紧都放开手,侍立在一旁。 “你要出去做什么?”赵常侍走到鸳鸯面前。 鸳鸯也害怕赵常侍,低头道:“我去宫外买线。” 赵常侍点头,道: “我也正要去宫外,你和我一起出去。”说着,赵常侍上了牛车,过了一会他从牛车探出头,招手示意鸳鸯上车。 鸳鸯哪里敢,手捏着衣角不知所措。 “上来吧,有些话我想问你。” 鸳鸯只得怯怯地上车。 牛车又开始徐徐向前,萧才人盯着远去的牛车气得牙痒痒,正准备要教训鸳鸯,没想到赵常侍便把鸳鸯给带走了。 “姚荺,算你好本事,我与你没完。” 骂完,萧才人仍是气得心口不畅,忽然她又想到赵常侍救鸳鸯,多半是看在姚荺的面子上,那说明姚荺与赵常侍相互勾结。 “我告诉陛下去。” 第13章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是认为…… 鸳鸯坐在牛车里一动也不敢动,上回要不是姚荺赶去掖庭,说不定她的小命就不在了。 尽管赵常侍解了她的围,但鸳鸯还是担心赵常侍有目的。 她想往角落里缩,但牛车就只有那么大,离得再远也离不到一丈的距离。 “你不用怕,坐过来。”赵常侍瞧着她,语气温和。 鸳鸯不敢不从,只好胆颤心惊地坐过去。 “你再坐过来一些。” 鸳鸯只好又坐近一些,和赵常侍只相距三尺。 赵常侍从袖中掏出一只白色的绢巾,擦了擦嘴,又塞回袖中。“鸳鸯是你的真名吗?” 顿时鸳鸯一怔,鸳鸯确实不是她的真名。“啊——赵常侍,你,你怎么知道?” 一只小黑虫在赵常侍的面庞四周飞舞,他伸出手将小虫抓住,手指一捏便捏死了。“你真名叫槐花,对不对?” 鸳鸯瞪大眼,赵常侍居然知道她儿时的名字。 赵常侍见她吃惊的模样便知自己说对了,道:“你是小河沟村人,你有个阿姊叫桐花,比你大十二岁。” “你怎么知道?”鸳鸯惊恐不已。 赵常侍从怀里摸出一块小铜锁,举在鸳鸯面前,鸳鸯大吃一惊,道:“这是我的铜锁。”她伸手便来抢,但是赵常侍往怀里一放。 “这是桐花的铜锁。槐花,你阿姊现在怎样了?她嫁人了吧?有几个孩子了?” 鸳鸯脸色晦暗下来,道:“我阿姊死好久了,我两岁那年她就饿死了,我阿爷就把她的铜锁给我了。” 赵常侍愣住,半晌道:“那她葬在哪里?” “没有葬,别人说我阿姊没成亲不能入祖坟,我阿爷就把她的尸体扔到山里,我阿娘心疼去山里找,但尸体已经给豺狼吃掉了。” 赵常侍心口如被针刺了一下。 牛车向前,但赵常侍却沉浸在久远的记忆中。 他是个孤儿,因为身子瘦,头大,长相丑陋,被村中人笑话,唯有和他同岁的桐花不嫌弃他。有一次桐花从家里偷了一枚鸡蛋给他,而桐花却被家人狠狠打了一顿。 很多年赵常侍都觉得这是一分真挚的友情,但现在陡地听到桐花早就饿死了,他才发觉这其实是一份爱情。 世上唯一关心过他的人原来早就不在了。 “你下车吧。” 牛车停下来,鸳鸯下了车,一脸无语,这是被赶下车了。 刚才赵常侍的神色太奇怪了,好像是认识她阿姊,并且两个人关系还很好。“莫非赵常侍也是小河沟村人,我阿姊要是没死,也是他这般年龄。” “算了,我还是去买线,不然梅兰梅菊就等不及了。” 鸳鸯买了线便急匆匆赶回天枢宫,给姚荺讲了萧才人命一帮宫女打自己,后来赵常侍替自己解围的事,并将牛车上赵常侍的问话也说了。 姚荺思忖前些日赵常侍看鸳鸯的眼神,那就似乎很和善的样子。 “他若是你阿姊的旧识,也就断不会伤害你,你反而可以安枕无忧。你要知道赵常侍这个人只会害人,从不帮人的,他今日帮你也定是看在你阿姊的面上。” 鸳鸯点点头,道:“我也无须他帮,只要他不害我就行。” 主仆俩开始做针黹,梅兰梅菊在东侧偏房里织锦,几个小宫女觉得有趣,也在那边看热闹。 昨日梅兰要和鸳鸯比赛,看谁赚的钱多。 鸳鸯深知做鞋费时费力,卖出去的钱又少,但她哪里肯服输,就接受梅兰的挑战,水也不喝,就怕如厕耽误时间。 到了夜里鸳鸯奈不住困便去睡了,姚荺也是肩酸腰疼,洗了脸和手后在窗前看书。 一轮圆月落在窗外的树梢上。 又是月圆了。 姚荺望着月亮出神了,忽然月亮幻化成一个人的脸,甲字脸,丹凤眼。 又有很久没见到司马措。 尽管同在天枢宫中,但他们好像缺少缘分似的,极少在宫内遇到,便是远远地瞧见,司马措身边也会有嫔妃和一大群宫女。 如果当初没进宫当皇后,可能她早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早就生下孩子。 姚荺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等她睁开眼睛时,窗外真的有一张脸,顿时姚荺惊得啊了一声。 司马御从门外进来,没好气地道:“你叫什么?我是鬼么?” “不是,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走着就到这里了。”司马御一脸理所当然,他看到案台上的书拾起看,是班超的《汉书》。“本王听说你最近和萧才人不合,你还打了她的宫女。” 姚荺料着是赵常侍告诉他的,遂道:“这宫里每一个得宠的妃子,都拿我当试炼她们得宠程 度的磨刀石,她们挑衅我就罢了,但不能动我宫里的人。” “你倒是一个好主子。” 姚荺抿了抿唇,犹豫一阵道:“鸳鸯是我的贴身宫女,勤劳细心,会照顾人,我想把她送给你当丫头。” 虽然她内心不舍鸳鸯,但鸳鸯的年龄大了,应该放出去嫁人,不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 “你认为本王是缺丫头吗?”司马御皱眉。 “不是,鸳鸯这个丫头不同,和你其他丫头不同。” “有什么不同?都是丫头。”司马御没明白。 姚荺咬了咬嘴唇,她辈分是司马御的侄媳,说这话其实也蛮不妥,不过为了鸳鸯还是鼓起勇气。“我是把鸳鸯送给你当通房丫头。” 司马御脑袋轰地一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盯着姚荺,眼神越来越凶狠。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是认为本王娶不到女人是吗?” “不是,你误会了,是鸳鸯她对你好感,所以我才想把她交给你。” 司马御盯着姚荺看了一会,蓦地点头道:“本王明白了,你是想用鸳鸯来化解我对你的仇恨,本王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 “你想多了,我没这样想过,你想恨我就恨我。或者,你就把她当普通丫头,让她服侍你。” “行了。”说完,司马御怒气冲冲转身而去。 姚荺无语,司马御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言不合就走。 说实在的脾气不怎么好,但从军的不都是火爆脾气吗? 忽然司马御又进来,不由分说抓起姚荺的手,撸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条白皙的手臂。 姚荺吓了一跳,赶紧缩手往后躲,但司马御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只用一只手便让她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 司马御没理睬,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盒打开,里面像是印泥一样的东西,司马御中指在里面一按,然后中指又在姚荺手臂上一按。 姚荺看着手臂上的红点,伸手去擦,但越擦越红,颜色越鲜艳,像血似的。 “你弄了什么在我手臂上?”姚荺急了。 司马御脸上晃荡着笑意,他收起小盒放在怀中,又一声不吭地出门。 姚荺追出去,早不见他的踪影。 手臂上的红点太醒目,姚荺赶 紧端了水洗,又用了猪苓搓,但哪里洗得下来,而且这个红点越洗就越大,最后竟然有半个鸡蛋大小,仿佛是皮肤上的一块胎记。 姚荺气得不行,但又毫无办法,幸好不是在脸上,否则连出门都出不了。 一夜姚荺辗转难眠,为手臂上的红记生气。 清晨起来姚荺仍是一脸怒容,这一生气就是百事不顺,做针黹扎了好几次手指头。 “殿下,你今日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鸳鸯用针在头发丝里挠了油,针用久了就要抹抹油,这样进针就会顺畅。 “没什么。”姚荺也不好和鸳鸯讲。 “殿下,明日百济国的王子和公主就要进宫了,到时我们也去看。听说百济国的王子长得可俊,公主也是非常好看,我要瞧瞧这外国的男女是长什么样子?” “还不是和你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姚荺打趣她。 “我想,肯定没咱们大晋的人好看。” 鸳鸯又缝了几针,抬起头望着姚荺笑道:“殿下,你说是西陵王长得俊些,还是陛下俊些?” “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最近你的话三句不离西陵王。” “殿下,你就说说嘛!”鸳鸯偷笑。 姚荺放下手中的针,两个人的面貌都在脑中晃过,如果按五官来讲,司马措更俊,但司马御更有英气。“我怕说了你不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殿下你就说嘛!”鸳鸯急了。 “当然是陛下了。”姚荺说完便瞧着鸳鸯的神色。 鸳鸯摸着自己的嘴唇,道:“我觉得西陵王更俊,尤其是他骑在马上,穿着一身白衣,真是像仙人下凡。”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殿下,你咋这样说话,我就是这样觉得嘛!” 两主仆闹在一起,忽然外面有人报赵常侍来了。 赵常侍带了一名小太监,那小太监端着一只文盘,文盘用锦布覆盖,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殿下,这是你的俸禄,臣给你送来了。臣今日查帐,才发现居然没有发放殿下的俸禄,已经将值事的给打了一顿逐出宫。” 赵常侍揭起文盘上的锦布,里面是三百两的银锭子。 姚荺知必是司马御让他拿来,因此也不揭穿,命鸳鸯收了银子。 “甘露宫中其他人的月俸,稍 晚些会有人送来,到时烦请殿下按名单发放。” 姚荺应下来。 赵常侍躬身告退,在临行前他有意无意地看了鸳鸯一眼,鸳鸯不禁打了个哆嗦。 鸳鸯实在太害怕赵常侍了,他是皇宫中的恶鬼。 姚荺也看到赵常侍的那个眼神,这个眼神是喜欢说不上,是仇恨当然更不是。 但这样的眼神总是有目的的。 第14章 快找个地方让我藏起来,待会…… 翌日百济国的王子和公主进宫,司马措携文武百官去东华门前迎接。 百济国虽是东北小国,但臣服大晋多年,天子亲自迎接也是为了表示对百济国的尊重,也不会让百济国王子和公主失去面子。 远方贵客前来,天子和重臣都盛装出席,远远看去都是清一色的俊朗人才。 这主要是自大晋以来,无论男女都重视相貌,因此美男比美女还要多。 美男比普通男子也更容易仕途顺利,因此走上高位的大臣相貌都是一等一出色。 虽然都是美男,但还是能一眼看到司马措,他的丹凤眼高出所有人一大截,形态更为风流倜傥。 辰时末百济国王子和公主方至,那百济国的王子二十三四岁,相貌英俊,叫做李正成,公主是他的四妹,才十八岁,花容月貌,叫做李月仙。 李月仙没有像众人一样骑马,而是骑在一头梅花鹿身上,特别的引人注目。 司马措迎上去,李正成先下马行礼,他只是微微俯身,司马措便扶住他。“王子,别来无恙?” 李正成和司马措以前见过,但那是小时候,李正成随其父王来大晋,当时两个孩子还一起玩耍了好几天,临至分别时司马措拉住李正成不放,要他留在天枢宫。 “陛下,还记得小时的事吗?”李正成目不转睛地盯着司马措。 司马措笑道:“当然记得,似在昨日。” “陛下,这是我胞妹,李月仙。” 李月仙微微曲身向司马措行礼,司马措也扶住她。 “王子和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朕已在御花园备下接风酒,两位请。” 御花园中已摆下丰盛的酒宴,歌舞也早就准备就绪。 李正成走在司马措的左边,两人并肩而行,而李月仙则留神打量四周。她听李正成讲过很多关于天枢宫的事,对这里十分感兴趣,这次进贡,李月仙便要李正成带自己一起来。 主客落定后,众人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 萧才人领舞,她听说百济国王子和公主要来,心里计较要出席国宴。 但她不是皇后,没有资格出席,搅尽脑汁想了几天才想出在国宴上领舞,在文武百官和百济国贵客面前露一下脸。 这支《鼓舞》萧才人排练几天,她才练得熟了,但危险性比较大,是人不落地,站在宫女举起的小鼓上翩翩 起舞,所以跳这支舞,要么一鸣惊人,要么掉下丢人现眼。 萧才人本身是有功底的,虽然危险,但萧才人也十分小心,不让自己有大动作,以免失脚摔下。 众人不断拍手叫好,萧才人内心得意,只要这样多出几次风头,兴许皇后之位便能到手了。 跳完后,萧才人故意向司马措走去,坐在他的身畔。 这个时候司马措也无法赶她走。 李月仙瞅着萧才人,这女子虽然长得漂亮,但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尊敬的陛下,你身边的这位是你的皇后吗?”李月仙笑道。 顿时文武百官都愣住了。 司马措稍怔,便马上道:“这位是萧才人,不是朕的皇后。” “那为何不请皇后出来?这国宴理应请皇后出来?还是她不愿意见我们这小国寡民的王子和公主。” 司马措笑了笑,道:“皇后身子不适,在寝宫里歇息。” “那国宴后我去看皇后。” 萧才人的脸色立即变了,她费心费力地编了一支舞,却全然没得到百济国公主的欢欣。 “好。”司马措向着下首的赵常侍使了一个眼色。 赵常侍心知肚明,立即起身去甘露宫。 此时姚荺在窗前做针黹,虽然俸禄已经送到,暂时不忧钱,但姚荺却打算给鸳鸯攒一副嫁妆,迟早这些宫女们都要放出去嫁人,那自己就算是她们的娘家人,自然得备嫁妆。 活计还是继续做,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紧迫。 浓荫从窗外进来,案台上光影晕动,便连姚荺的面庞上都沾染了光芒。 正在忙碌,忽见赵常侍来了,姚荺赶紧让鸳鸯奉茶。 “殿下,那百济国公主国宴后要来见你,但陛下称你身子不适。” “我明白了。” 待赵常侍走后,姚荺放下手中的针线,令鸳鸯收拾起来,自己便躺到床榻上装病。 “殿下,你这装病都没经验,你脸色这么红润哪里像有病的。”说着,鸳鸯便往姚荺脸上涂抹着一些白色东西,在眼圈周围又抹了黑色。 这样姚荺看起来真像重病在身似的。 “殿下,要不要再弄点药煎煎,做戏做全套。”鸳鸯打趣她。 “你这丫头,不过可以去煮些百合莲子汤, 清热解毒,提神醒目。”姚荺笑道。 料着国宴一时半会不能结束,姚荺又起来做针黹,命一个小太监去门前守着,若看到百济国的公主来了便马上通报。 一直到午后小太监才来报百济国公主来了,姚荺才赶紧躺到床上,鸳鸯也在旁边假装服侍,拿着纨扇给姚荺扇风,心里笑开花。 李月仙进来时,姚荺示意鸳鸯扶自己起身,她也假装身子不适微微颤抖。 “公主,很抱歉,身子不适,未能远迎。” 李月仙打量着姚荺,道:“你是皇后,你可比那个什么萧才人好看多了,果然皇后都是美若天仙。”说着,她便让扶姚荺躺下。 姚荺躺下来,令鸳鸯去奉茶。 “皇后殿下,你是什么不舒服,可请医看过?”李月仙一脸关切。 “多谢公主关心,不是大病,只是天热了头晕脑胀。” “皇后殿下,我看你的脸色不像是天热引起的,怕是有些日子身子不好了吧?” “那倒不是,就这两三天,以前也有过,躺上几天便好了,不碍事。”说着,姚荺便让鸳鸯拿过来一只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支金碧辉煌的凤钗。 这支凤钗是纯金打制,栩栩如生,如凤凰展翅高飞,是当年姚荺大婚时的嫁妆。 “公主,这支凤钗送给你,作为见面礼,请不要嫌弃。” 李月仙接过凤钗瞧了两眼,赞不绝口。“皇后殿下,这做工真精细,在我们百济是做不出这么精致的凤钗,皇后殿下盛意拳拳,那我李月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公主性格爽快,对汉语极是精通,投了姚荺的脾气,两人聊了近半个时辰,李月仙不敢再打扰才告辞而去。 姚荺躺在榻上发呆,如果人能活成像李月仙这样,那就真是人生无憾。 “殿下,你怎么了?公主走了你好像一直不开心。” 姚荺坐起身,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羡慕月仙公主,她只比我小一岁,可以走遍天下,而我就像是一只鸟被囚在笼中,哪里也去不得。” “殿下,你要是不开心,明天我们就出宫去散心,带着梅兰梅菊她们。反正现在赵常侍又给送月俸,我们也不用担心没钱。” 这出去一天也难满足姚荺的心愿,她寻思着要在外多住上几天才行,念头一起,姚荺一时半刻都不愿意呆在天枢宫。 “鸳鸯,你去找 赵常侍来。” “啊——”鸳鸯吓了一跳。 “去吧,没事了,他不会害你。” 半炷香功夫后鸳鸯先回来了,说赵常侍此时在陪着陛下一起招待百济国的王子,要迟一阵才能来。 过了一个时辰赵常侍才来,进来后便向姚荺告罪。 姚荺让鸳鸯在门外守住,这才道:“赵常侍,我打算出宫,去观音寺修行半月。” “西陵王知道吗?”赵常侍颇感诧异。 “我是突起这心思,未告知与他,烦赵常侍和他说吧。至于陛下那边,就说我是身子不适,去观音寺静养,待身子好后便归。” 赵常侍沉思一回,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宫?” “明日。” “好,臣会告知西陵王与陛下,另外臣也会派人去观音寺保护殿下的安危。” “不用派人保护,我是在寺院里,若人多了会扰寺院的清静。” 夜深人静,明月照轩窗。 姚荺坐在窗前看书,今晚她好像静不下心来。自从李月仙来过后,姚荺的心就很乱,希望能活得像李月仙那样自由自在。 行囊已经收拾好,姚荺还带了几本书,只等明日清晨便出发去观音寺。 愿意随行的宫女有鸳鸯、梅兰、梅菊、芳草、小桃五人,其他人表示不习惯寺院日子,愿意留下看守甘露宫,每日打扫清洁。 姚荺也不勉强,寺院乃是清静之地,人去多也不好。 夜风吹熄了烛火,月光拂在案台上。 姚荺从怀中掏出翡翠玉韘,在月光的映照下,玉韘的颜色更深了,几乎变成了墨色。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姚荺叹道。 话音落下,这时窗外传来扑通地一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姚荺一惊但马上平静下来,她将翡翠玉韘放回怀里便走出屋子。 院落中比屋里要敞亮,姚荺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 忽然一道黑影从含香樟后面转出来,正好与姚荺面对面。他全身着黑,蒙着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姚荺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是司马家独有的丹凤眼。 那男子急道:“有人发现我进来了,快找个地方让我藏起来,待会他们会来这里搜。” 姚荺回过神,道:“你跟我来。”她将男子带到自己的屋子。 刚进入屋子,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赵常侍的声音响起。 男子径直钻到床榻上,用褥子遮掩住自己的身体。 “皇后殿下,臣发现又有刺客潜入宫中,且往你的甘露宫而来,请允许臣进来搜查。” 姚荺应了一声,道:“我已经歇息了,你自己进来搜查。”说完,她迅速上榻,扯下了芙蓉帐幔。 第15章 她是害羞,平生是第一次如此…… 赵常侍进来,但他站在门前,屋子里没有点烛火,他站了一阵才适应里面的黑暗。 他找出火折子,点燃案台上的蜡烛。 烛光在屋中绽开,赵常侍看到床榻上的芙蓉帐幔已经放下来,隐约中看到姚荺侧身而卧,薄褥子显出曼妙的身形。 “殿下,深夜打扰你歇息情非得已,请见谅。” 姚荺打了一个呵欠,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道:“赵常侍,你赶紧搜查吧。”她的声音十分慵懒,说完,又故意打了一个呵欠。 赵常侍在屋中搜查一遍,又装作掉了东西去看床底。 屋子虽大,但并没可以躲藏的地方。 赵常侍向床榻上看去,但隔着帐幔,看得并不真切,但他又不能掀开帐幔看,这样有辱姚荺的皇后身份。 只是这个黑衣刺客,一次是从甘露宫逃走,而这一次是发现潜入甘露宫。 那么一定是和甘露宫的某个人有来往。 “皇后只是个单纯的女子,她又认不得任何人,多半是那些宫女太监。” 这样一想,赵常侍道:“殿下,臣去其他屋子搜查。” 姚荺嗯了一声。 赵常侍退出屋子,掩上门,去宫女太监屋子搜查。 屋里姚荺躺在榻上大气也不敢出,她是第一次与男子同卧在一张榻上。 两个人挨得很近,从彼此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在帐幔里缭绕,两人都感觉到很热,可谁也没拉去身上覆盖的薄褥。 姚荺心口扑通乱跳,她试着往外移动身体,移出一尺后,她还是感觉到热,热得全身冒汗。 于是姚荺又往外移,不知不觉就到床沿边,忽然身子往下一沉,整个人就往床榻下坠落。 忽然腰间一紧,一只结实的手捞住她的腰肢,她只觉身子又一轻,霎时又回到床榻上。 姚荺吐出一口长气,刚才差点丢脸了。 男子收回手。 “不用害怕。”男子低声道。 姚荺不是害怕,她是害羞,平生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一名男子。 虽然司马御经常夜里来她屋中,但两人除了上次,基本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她想着刚才他捞住自己腰肢的力道,如果这只手用起力来,能捏碎山石。 院落中仍有动静传来,赵常侍没有那样容易放弃 搜查甘露宫,一直闹哄哄过了半个时辰,才一无所获地离去。 但是男子没有从床榻起身,姚荺也没让他离去。 两人静静卧在床榻上,彼此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屋顶。 姚荺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说,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同床共枕。 她害怕一开口,这个男人就要离开了。 帐幔内幽兰芬芳,男子好几次手指触到姚荺,但他都马上拿开,可是又不知不觉中碰到姚荺。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梆子声,四更了。 男子微动,姚荺便赶紧起身,走至窗前。 窗外月光照了满脸。 脚步声落在姚荺的身后,姚荺没有转身,迎着月光想象他的丹凤眼。 “我走了。”男子低声道。 姚荺只应了一声。 男子迅速向门前走去,这时姚荺又诶了一声叫住他。 姚荺从怀中掏出那只翡翠玉韘递给他,道:“拿去吧。” 清亮的月光落在姚荺的手心,那枚翡翠玉韘被映出了清晰的轮廓。 “你……”男子不禁失声。 “物归原主。” 男子突然笑出声,他压低声音道:“你收着吧。”说着,他又走向门前,可是走到门前他又转身回来。 他凝视姚荺的面容,伸出手抚在她的面颊上,温暖的肌肤贴着他的手心,那一刻内心变得无比宁静。“耐心等待。”这次说完后,他真正地离开了,没再回来。 姚荺握紧了翡翠玉韘。 “他一定是听到我要去观音寺半月,所以夜里来瞧我。”姚荺的嘴角露出微笑。 天很快亮了,姚荺的心情像蝴蝶一样轻快,司马措说的“耐心等待”四个字,让姚荺看到了希望。 在逆境中,司马措没有放弃,他一直在寻找着机会。 用过早点后,姚荺带着鸳鸯等人乘坐牛车前往观音寺。 观音寺位于城外青云山的半山腰,是一座皇家寺院。当年先皇太后去世,恭仁帝为母亲建此寺院,以表达对母亲的追思。 如今寺中有庵尼二十来人,寮房数十间,以供皇家来礼佛时小憩。 途经集市,姚荺便让鸳鸯等人下去采买蔬菜瓜果糕点,并一些香油之类,带到观音寺。 几个年轻姑娘难得出来,在 集市里转了半天,姚荺又让芳草去催,结果芳草也去了好久。 姚荺干脆躺在牛车里歇息。 一个时辰后几个丫头才回来,鸳鸯和芳草抬着一箩筐新鲜蔬菜,梅兰提着两壶香油,梅菊提着糕点和瓜果。 “殿下,都买到了。”鸳鸯容光焕发。 姚荺无奈地摇头。 直到午后才抵达观音寺,寺里的住持妙圆法师听说当今皇后来了,赶紧率尼众迎出来。 那妙圆法师年过七旬,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脸上没一条皱纹,如同才过五旬。 “皇后殿下,贫道有失远迎,请望恕罪。” “法师言重了,我偶起心思,想在寺里修行半月,也未来得及告知法师。” 妙圆法师留神细打量姚荺的容貌,心中暗道真是一副贵人的好相貌。“殿下,请先往知客室小坐,贫道令人收拾出寮房。” “有劳了。”说着,姚荺便将鸳鸯将准备的蔬果等物从牛车卸下车。 姚圆法师连忙道:“殿下远来,还带如此礼物,实在是让殿下破费。” “我等人多,在寺里会叨扰多日,岂敢受十方香火供奉的斋饭。”姚荺说完,便又让鸳鸯从牛车中端出文盘,文盘里摆着一百两银锭。“法师,这是给寺里的香油钱。” 姚圆法师喜不自胜,客气了几句,便命小尼收下,带姚荺等人去知客室。 陪着聊了半个时辰,有小尼便来找妙圆法师,姚荺便借口出来欣赏寺院风景。 寺院建在半山腰,站在最高处几乎能览洛邑半城风光,只见弯弯的河流像一条绸带,从城中蜿蜒而过,将洛邑城分成两半。 鸳鸯手搭凉棚眺望,忽然大叫道:“殿下,我看到天枢宫了,那那,就那里。”她向前伸着手。 姚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房屋,哪里看得出来是天枢宫。 芳草在摘野花,她最爱花,甘露宫的花基本上是她在打理。“殿下,这里有好几棵兰花,等我回去时就把它们摘了,种到我们甘露宫。” 梅兰梅菊两姐妹翻到山岩的一侧,她们发现了一株大桑椹树,树枝上结满了又红又大的桑椹。 小桃站在树下拾捡梅兰梅菊扔下来的桑椹,细心地放到绢巾中。 姚荺脸上露出笑意,大家都玩得很自得,年轻的姑娘确实应该要如此,可是呆在宫中难免会 老气横秋,没有朝气。 “殿下,你尝尝这果子好吃不?”小桃把挑选出来的大桑椹拿给姚荺。 姚荺伸手拈了一个,放嘴里嚼了嚼,真是甜入心脾,汁水在唇内荡漾,不免又拈了一个。 鸳鸯也伸手去拿,小桃赶紧把桑椹收起来。 “怎么了?不给我吃呀?还是不是姐妹的?”鸳鸯不满。 “你要吃自己去摘,那树上多的是,这是给殿下吃的。”小桃哼了一声。 姚荺笑道:“给她吃吧,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鸳鸯听姚荺这样说,马上从小桃手中抢走一把桑椹,气得小桃直跺脚,埋怨道:“你拿一个就是了,还抓走一把啊,我好不容易挑的这些大的,你给抓走一半了。” “就要吃。”鸳鸯故意一把塞到嘴里,还嚼得特别大声气小桃。 小桃果然被气得哇哇大叫,向鸳鸯扑去。 鸳鸯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扑倒了,两个人干脆在草丛中打闹起来。 “这么大的人还打架呀,这要是被男人看到,看你俩还嫁不嫁得出去?”梅兰瞧到她俩打闹赶紧下树,不过她没有劝解,而是在一旁煽风点火。 “好了好了,你俩别闹了,过会法师来看见了可不好。”姚荺去拉鸳鸯。 把两人分开了,但两个丫头都好像生了气,嘴唇嘟得老高。 “看来都是我的错。”姚荺笑道。 “殿下你别管,她俩一会就好了。”梅兰也跟着笑。 芳草采了一束野花,道:“殿下,这束花送给你。” 姚荺接过野花低头闻着芬芳,这淡淡的清香不像桂花那样浓烈,但有着清新泥土的气息,和山里才有的岚气和露水,嗅起来特别提神。 “芳草,花你拿着,待会插到寺里的大殿上供佛。” 眼见着太阳落山,一轮残阳半隐半现,四周静谧下来,众人才慢慢回到观音寺。 刚到山门前就遇到来寻她们的小尼,告知斋饭已经准备妥当,请她们去斋房食用。 正当众人用斋之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尼慌慌张张跑进来,向妙圆法师道:“住持师父,一群官兵闯进来了。” 霎时姚荺一愣,莫不是赵常侍派来的人。“法师莫慌,我去看看。” 等到姚荺出来,来者并不是宫中的禁军,瞧着个个脸生,竟不 知是哪路人马,瞧其身着服饰应是大晋的士兵。 为首的一人是个千总,他向姚荺躬身行礼,道:“皇后殿下,卑职鲁志安特奉西陵王之命前来保护皇后殿下。” 姚荺皱着眉头,一群大男人在寺院里岂不是存心不让自己清静,道:“不用了,你带着人回去吧,告诉西陵王,寺里安全得紧,别扰了寺里法师修行。” 那千总向姚荺拱手,道:“西陵王命令卑职不得擅离,违者斩。” “此处是尼庵,你等男子在此多有不便,既不能离去,那就请在山门外吧。” “遵命。” 一群人退出山门,妙圆法师赶紧让小尼锁了庵门。 只是姚荺心下隐隐不安,在庵尼寺院有孔武有力的男子在不是什么好事,可别弄出什么动静。 第16章 你个死鬼现在才来找我 戌时,寺里晚课开始,姚荺带着众宫女也去正殿诵经。其实妙圆法师并未要求她们也做早晚课,但姚荺觉得来了寺院,就要遵守寺里的规定。 姚荺还好,虽跟不上法师的诵经速度,但也能读自己的。 可苦了鸳鸯几人本来就不识字,这诵经速度又快,除了“阿弥陀佛”四个字,其他的简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几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还差点笑出声。 姚荺向她们打了一个眼色,几个丫头这才收敛下来。 半个时辰后晚课结束,鸳鸯等人像得了大赦似的逃出正殿。 姚荺又与妙圆法师在禅房里饮茶谈经,妙圆法师对经文极懂,讲起来头头是道,循序渐进,而姚荺只是略知皮毛,那些深奥佛理姚荺听起来是一知半解。 看着时间晚了,姚荺知妙圆法师要自修便告辞出来。 鸳鸯在寮房里收拾,将从甘露宫带出来的褥子铺上,姚荺赶紧制止她。 “来了寺里,就用寺里的。” “殿下,我发现我天生不是做尼姑的料,刚才差点把我闷死了。” 姚荺笑道:“那可没法子,出都出来了,你就忍半个月。对了,五更做早课,你记得把那几个丫头叫起来,别睡过头了。” “什么?五更得起来,我在甘露宫也没起这么早。”鸳鸯扁嘴。 “但在外面多自由自在。” “那是的。” “明天吃过早斋后,我们去山顶,这山顶的风景一定更好。” 鸳鸯两眼放光,连声道好。 熄了灯睡下,姚荺却辗转难眠,起身推窗向外,风清月朗,这山中景致比起甘露宫又是一种幽静。 姚荺披衣出门,院中月光满地,花草和着泥土的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若能长久居住于此也是幸事。” 姚荺兴致高昂,在院中翩翩起舞,还记得上一回跳舞还是在未出阁前。 三年没跳舞,不仅身子僵,便连转几圈都是气喘吁吁,姚荺只得坐在山石上歇息。 寂静的夜里传来细小的声音,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而且还是一男一女。 顿时姚荺一愣,在寺里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的声音?难道是幻听? 这山中老坟多,寺院后山就有不少的老坟。 是鬼? 姚荺虽然有些害怕,但又十分好奇,凝神细听,女人的声音很娇软,笑道:“你个死鬼现在才来找我,准又勾搭上其他女人了。” “哪能呀?你可是我的小心肝宝贝,日里夜里都想着你。” 没有人再说话,但又传来“啵啵”的热烈响声。 姚荺面红耳赤,当然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 可过了一会姚荺奇怪了,这是在寺院里,这一对男女为何要在寺里偷情?莫非女人是寺里的尼姑。 这样一想姚荺不敢再听下去,常言说奸夫淫|妇必有灾祸,姚荺怕被那两人发觉,赶紧回到寮房里歇息。 此后一觉睡到五更,中途未再醒,似乎做了一梦,但醒来后毫无印象。 洗潄后,姚荺便到隔壁的寮房里,鸳鸯几个人都住在这间房,她们都未醒,睡得很熟。 姚荺便自去正殿做早课,去时已经晚了,早课早就开始,姚荺便站在最后面诵经。 早课结束后,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吃斋饭,姚荺回寮房里,这时鸳鸯几人才慢吞吞地起身。 “你们几个没做早课,法师说不准备你们的斋饭。”姚荺故意逗她们。 鸳鸯啊了一声,道:“不会吧?我打算要做早课的,可夜里一直睡不着,到四更时我才睡过去。” “我也是择床。” 看着众人说得可怜,姚荺也忍不住笑道:“骗你们的,谁让你们不做早课的。” 鸳鸯嘟起唇,道:“殿下,你老是欺负我们,再也不信你的话。” “好了,不欺负你们,你们快起来吧,过会就吃斋饭了。” 姚荺从寮房出来,看到几个尼姑往后山的方向跑去,面上皆有惊惶之色,不知是发生什么事。 “小师父,留步。”姚荺叫住一个。 那小尼停下脚步,向姚荺施礼。 “发生什么事?” “今日早课时没看到慧心,刚刚在后山扫地的慧明说,在后山的草丛里发现了慧心的尸体,我们现在赶过去。” 顿时姚荺一愣,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本待不去,但一想置身事外也不合适,过去瞧瞧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 后山有一大片荒地,是原打算用来建藏经阁和地藏殿,这些时日雨水多,因此也就没动工,堆放了一些木头和砖石。 等姚荺到时,后山里已经有好几个女尼。 “皇后殿下来了。” 草丛里仰面倒着一具女尸,女尸双目圆睁,脸上有愤怒之色,胸口扎着一把匕首,她的双手握在匕首的柄上,衣衫上的血渍已经凝固,看样子已经死了几个时辰。 稍后妙圆法师也来了,她一见双手合十便诵起经,众尼也跟诵起经文。 姚荺听不太懂,想着是往生之类的咒语。 过了一会妙圆法师叹息一声,道:把慧心抬到寮房里。” “且慢,法师,慧心师父的死因不明,还是不要移动,赶紧派人报官,官府自会让仵作验尸。” 慧心手握匕首像是自杀,但昨夜听到的一男一女的对话使姚荺怀疑,那个与男人私会的女人是否就是慧心。 如果是慧心,那么男人就可能是凶手,只是昨夜两人情意绵绵,怎会突然起杀机? “殿下所言有理。”妙圆法师点头。 一个多时辰后官府才来人,仵作勘验后,确认慧心是他杀,是有人杀死慧心后,故意将慧心的双手握在匕首上,制造出自杀的假相。 趁着官府询问案情的时候,姚荺便将张志安叫进来,问他昨夜可曾听到异响。 但张志安是在前山门,前山门无任何异常。 姚荺悄悄让妙圆法师进入寮房,将自己昨夜听到的对话说给妙圆法师听,妙圆法师大吃一惊。 “殿下,你说可能是慧心?” “这个我不清楚,只是听到两人说话。” 妙圆法师立即叫了与慧心同寮房的慧娟,问这些日子慧心的情况。 慧娟皱眉沉思许久,道:“师父,慧心这些天好像没什么异常,白天上早晚课和干活,夜里自修后也很早就睡了。” “那慧心昨夜出去你可知晓?” 慧娟摇头,道:“我每晚都睡得很死,一觉到天亮,等我醒来时慧心已经起来了。” 妙圆法师见问不出什么,便挥手示意慧娟出去,慧娟挠着头走到门前,到门前她似乎记起一事,忙道:“这几日慧心似乎身子不适,时常恶心呕吐,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好,知道了,你出去吧。” 妙圆二十多岁出家,未出家前曾成亲过,还有一个孩子。 她听到慧娟说慧心恶心呕吐,再结合姚荺所说 昨夜的情况,心中已然断定慧心是怀孕了。 这如果追查下去,就算追查到杀害慧心的凶手,那观音寺百年的声誉便就全毁了。 “殿下,这事不可再查,否则观音寺的百年声誉毁于一旦。”说着,妙圆法师便附在姚荺耳畔低语几句。 姚荺也很震惊,确实此事追查下去,真相水落石出,那观音寺的声誉也就全完了。 “法师,你作主。” 若不追查下去,凶手逍遥法外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慧心,但事关观音寺的声誉就要慎重行事。 “殿下,你让官府等人速速离去。”此时妙圆法师只想保住观音寺的名声。 姚荺点头,出来便令官府等人回去,那官府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皇后开口,那自然是落得清闲,片刻走得一个不剩。 慧心的尸体也没抬回寮房,妙圆法师决定就在后山将慧心火化,让此事一了百了。 姚荺思忖,寺里发生如此大事,自己倒不便留在此地。 可要回天枢宫,姚荺也不愿意,想了半天姚荺决定回娘家。 父母并兄嫂已经远赴益州,府里只留有一个老仆守着,因此可以带着宫女去那里居住几日。 姚荺将这个主意一说,鸳鸯等人都表示同意,她们正怕要做早晚课,而且吃的素食也不合口味。 向妙圆法师辞行后,姚荺一行人便乘牛车下山。 走出没多久,一骑人马冲过来,鸳鸯听到马蹄声,揭起帘子向外看,顿时她面露喜色,道:“殿下,西陵王来了。” 牛车停下,司马御从马上下来,走至车窗前。 “西陵王。”鸳鸯向车窗外探出头。 “皇后在里面?” “是。殿下问你有何事?” “本王听说观音寺死了一个尼姑,料想你们会离开,因此过来护送你们回天枢宫。” “殿下说不回宫,暂时去她家府上。”鸳鸯笑得很甜。 司马御略沉吟,道:“也好。” “西陵王,你见过百济国的公主没有?那公主长得可美了。” “未见,无兴趣。” 司马御回答得很冷淡,他这几日都在军营,听到观音寺发生人命案,他不愿意姚荺被牵连其中,当然这不是他怕影响姚荺的声誉,而是姚荺的声誉事关大晋皇室。 他是绝不容许大晋皇室声誉受到影响。 下山后,司马御与牛车并辔而行,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剑,面色严肃,道路两旁的人看到无不避开,生怕惹祸上身。 大晋多美男,发生过不少老百姓追逐围观美男之事,但没人敢这样对司马御。 这倒不是因为司马御的相貌不及那些人英俊,而是司马御的杀戾之气太重,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他一副凶悍的样子,是个人都要躲远。 鸳鸯悄悄揭起帘子看他,但司马御一直目视前方,没有察觉她的视线。 这时一骑白马从一条巷子里冲出来,马上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白马跑得很快,眨眼就到了牛车前。 那红衣姑娘也不知是吓到忘记拉缰绳,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眼见着白马要撞到牛身上,司马御飞身而起,便跃到那红衣女子身后,双手扯住缰绳一拉,霎时白马抬起前蹄,便将白马给勒住。 第17章 皇后殿下,我一定要让那个臭…… 那红衣女子被司马御从背后搂住,心中又气又怒,反手一肘直击司马御的胸口,但是手肘却被震得发麻,仿佛撞在坚硬的山石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红衣女子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提起来,如腾马驾雾般飞出去,然后重重地落在地面。 她竟然被人直接从马上扔下来。 “我是百济国月仙公主,你敢如此对我……” 话还没说完,司马御已至面前,眼中的凛然杀气令她硬生生将后面威胁恐吓的话吓回去。 她下意认识爬起身,樱唇紧咬,脸上莫名流露出一丝委屈的样子。 姚荺在牛车里根本不知外面的情形,忽然听到有人自称是百济国月仙公主,赶紧挑帘一看,只见李月仙跌坐地上,司马御杀气腾腾,那情形就仿佛是大老虎要吃小白兔。 “本王不管你是谁,只要违法,本王就要法办你。” 面对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司马御毫无怜惜之情,甚至是更冷酷。 “我违了什么法?你乱说,欺负女子,而且还是欺负属国的公主。”李月仙恨恨地看着他。 “走车马罪,你在大街上骑马横冲直撞,不顾老百姓的安危,若伤人按律鞭笞五十。” “我没伤人。” “所以,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你凭什么?你口称本王,说明你只是藩王,刑法律例之事不归你管,便是要鞭笞我二十也是由官府来办。”李月仙身为公主,对国家刑法还是较为熟悉。 姚荺在牛车内听到司马御要鞭笞李月仙,忙道:“鸳鸯你去给西陵王说,这是百济国的公主,让他网开一面。”姚荺不好出面,大街上人来人往,容易招人话柄。 鸳鸯巴不得有和司马御说话的机会,下车走到司马御身畔,弯腰行礼道:“西陵王,殿下请你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司马御本来没生气,却被这话气得胸口怒火上升,喝道:“回去说,如果今日是走车马造成死伤,那死伤者如何被网开一面?” 他这一喝就像是在吼人,鸳鸯眼圈立即红了,泪水盈盈,低着头不声不响回到牛车里。 李月仙见司马御把一个小姑娘凶走,讽刺道:“原来你就是西陵王,我听过你,你不是好人,你只会欺负小姑娘。” 大晋的战神司马御声名远播,李月仙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头,虽未见人,但却隔空钦 慕。 这次她随兄长来洛邑就是存着见司马御的心思,只是国宴上没看到司马御,据说是司马御军务繁忙,不得闲。 虽然司马御人如传说,但凶神恶煞,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司马御没心思和李月仙斗嘴,他极少心思用在女人身上,自然也不会去揣摩女人话中的意思,喝令随从向李月仙立即当街行刑。 “要鞭打我也行,必须你来,我堂堂百济国的公主岂能被一个无名之辈鞭打。”李月仙咬牙切齿。 “如你所愿。”司马御心依然未动,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鞭子。 李月仙转过身,背对司马御。 四周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议论,司马御充耳不闻,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手中的马鞭便挥出去,二十鞭干净利落,一鞭也不少。 他打得并不重,但也不轻,他看出李月仙身上有功夫,因此用了李月仙能够承受的力道。鞭子挥出去声音吓人,但落在李月仙身上的力道至少少了十之六七。 打得太轻,对李月仙没惩戒;打得太重,李月仙会躺上两三月。 鞭打完,司马御把马鞭扔给随从,他再也不瞧李月仙一眼翻身上马,瞬时牛车跟在他身后缓缓向前行。 牛车里鸳鸯低声抽泣,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司马御吼,她心里面上都承受不了。 姚荺安慰半天,鸳鸯还是觉得伤心,这主要是因为她确实对司马御很有好感,被意中人当街吼换作任何人都受不了。 “好了,西陵王这人就是这样,不给任何人面子的,他其实不是吼你,是吼我,那话是他让你传给我的,你看我就不伤心。” “可是别人只知道他是在吼我。” “你管别人的看法做什么呢?别人又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他们,日后走在街上谁认得出你。”姚荺拿出绢巾给鸳鸯擦眼泪。 鸳鸯止住哭声,但眼泪还是偶尔滴落下来。 “还哭啊?眼睛哭肿了,待会看你怎么见西陵王。”姚荺笑道。 “我不见他了。” “对对,不见,你看西陵王当街打月仙公主,这种男人就不要理睬他,远离他,看见他就躲起来。” “那是月仙公主先不对嘛!要不是西陵王,月仙公主的马就撞到我们牛车了。” 说司马御不好,鸳鸯反而又给司马御辩解,姚荺笑得直摇头。 鸳鸯脸红了。 一个时辰后抵达姚府,姚家的府邸坐落在青衣巷,这差不多是洛邑中心的地方。 以前姚家鼎盛时,青衣巷周边大多是姚家的家产,后来逐年败落,只剩下这所老宅子。 姚荺下了牛车,与司马御对视一眼,司马御面无表情。 “本王回军营。” 姚荺忙叫住他。 司马御盯了她一眼,道:“怎么你要为李月仙指责本王?” “不是,是另有一事。” “什么事?” “观音寺慧心小师父意外被杀身亡,疑是有孕在身,妙圆法师为了寺院名声不愿意官府追查此事,但杀人偿命,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司马御打断她的话,道:“你要本王查清慧心死因?” 姚荺点头,道:“不管慧心生前怎样,但也不能糊里糊涂便死,但事关观音院百年声誉,只能暗中追查。” “好,本王知晓。”司马御一夹马肚,那马长嘶一声向路上奔去。 这时府里的老仆人周刚迎出来,姚荺三年未回娘家,此时见到家中老仆不禁眼红心酸。 “女郎。”刚喊出声,周刚便知自己叫错,姚荺现在是皇后的身份,他赶紧改口道:“殿下。” 说完,周刚便热泪盈眶,姚荺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生未曾婚配,一直将姚荺看作亲生女儿看待,只是身份低微不便多有表露。 “阿翁,我回府里住几天。” 姚荺对下人极其宽容,府里下人都知自家女郎心胸豁达,也都喜爱她。 “那好,太好了。” 姚再兴一家去益州赴任后,偌大的宅子只有周刚一人,没人陪他说话,他年纪也大了,就更觉寂寞。如今姚荺回来住几天,那真是喜从天降。 “那老奴去给殿下做饭。”周刚喜孜孜地去了。 姚荺住进自己原来的闺房,说来好笑,她这间闺房被娘家嫂子看中,说这间屋子风水好,凉爽透气,想要搬到这间屋来。 晋时女子十五岁便出阁,而姚荺还留待家中,因此娘家嫂子就百般挤怼她,想要把她嫁出去。 房间里极是干净,几乎不用收拾,姚荺有些累,嘱咐鸳鸯几人去帮周刚做饭,自己便在榻上躺下来。 床榻上全是自己曾经留下来的气息,没一会姚荺就睡着 了。 忽然房里发出响声,姚荺猛地惊醒,只见一个红影从窗外翻进来。 姚荺定睛一看,却是李月仙。 “月仙公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姚荺大吃一惊,慌地从床榻坐起。 “皇后殿下,我看到你的宫女,猜到你在牛车里,就悄悄跟在牛车后面,看到你进了这个宅子,所以翻院墙进来了。”李月仙笑嘻嘻地在床榻边坐下来。 姚荺不敢置信地瞧着李月仙,道:“月仙公主,你不是刚受了二十鞭刑吗?你身子不痛吗?” 李月仙眨着眼睛,笑道:“当然不痛了。”说着,她掀起自己的上衣,原来她的衣衫里面是一件铁甲,护住前胸和后背。 “月仙公主,你真聪明。”姚荺赞道。 “也不是我聪明,这是自保,皇室中人难免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不知何时就被暗箭所伤,所以我从小就穿着铁甲。” “那你就是一点都没受伤?” “嗯。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要是知道我里面穿着铁甲,他肯定要气得嘴歪,弄得我都想告诉他了。”李月仙满脸得意,她不知道司马御对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是西陵王司马御。” “我知道,我在百济国听说过他的名字,说他相貌英俊,能文善武,是什么战神。本来我对他还有几分期待,现在看来是个顶坏的臭男人。” 姚荺笑开了,李月仙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在骂司马御,和鸳鸯提起司马御的口吻一样。 莫非李月仙也看中司马御了? “你讨厌西陵王?”姚荺试探。 “讨厌得不行,他当众打我,我讨厌死了,我迟早会报复他。” 姚荺看着李月仙脸上的一抹红晕,女人报复男人,别最后连心都付给男人了。 “皇后殿下,你怎么和那个臭男人在一起?昨日我去宫里找你,陛下说你去寺里礼佛。” “我昨日去了寺里,只是寺里发生大事,我便回自己娘家来住几日。恰好在路上遇到西陵王,他便护送我。对了,月仙公主,你在洛邑要留多长时日?” “大概一个月吧。我王兄和陛下久别重逢,他们不知有多少话要谈,今日一早我王兄又去宫里见陛下,然后我便出来逛街,就遇上那个臭男人。“ 李月仙一口一个臭男人,倒像是骂自家男人一样。 诶 !鸳鸯有情敌了。 姚荺的心思没停留在司马御身上,她想着司马措与李正成究竟在谈何事。 李正成是百济国的大王子,未来的储君,司马措应该是看重他这个身份。只是百济国离洛邑太遥远,他便是想倚仗百济国的兵力,只怕是远水难救近火。 毕竟司马御的百万大军就在洛邑城外,况且百济国国小民弱,全国也只有四十多万兵马。 “皇后殿下,我一定要让那个臭男人向我道歉。” 李月仙的声音又把姚荺的思绪拉回来,可是让司马御道歉,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第18章 这两个情敌在一起谈着意中人…… 夜里,鸳鸯等人香梦沉酣,姚荺却独自在院中纳凉。 她环视院中,此时虽至立夏,可院中景致却显萧瑟。她曾听阿娘讲过刚嫁来的情形,那时姚家的人口有几百人之多,光服侍阿娘的下人就达二十人。 可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姚荺的阿兄出生后,姚家的景况就一年不如一年,下人被裁得只剩下四五十人,便连宅子也卖出去近一半,只留了前院的数间屋子和花园。 姚荺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翡翠玉韘,她戴在大拇指上,玉韘实在太大,一不小意就会掉。 “此时躺在他身边的是谁?” 不知怎的姚荺忽然有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她在天枢宫里并没这种感觉,而是这两日出宫后觉得日子很漫长,每日都到不了头。 此时姚荺热烈地盼望,司马措就从这院中的某个角落钻出来。 他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丹凤眼。 “他怎么可能会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便是到甘露宫还被禁军发现两次。” 司马措目前的策略就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声色犬马的荒唐皇帝,让司马御减轻对他的防备,他大约也知道赵常侍已经投靠司马御。 “他这么难,可我也没法子帮他。” 司马措要真正掌控天下是非常困难的,就不说司马御的百万大军,在天枢宫中他也是孤掌难鸣。 天枢宫由赵常侍一手掌握,宫中的禁军也只听令赵常侍。 至于文武百官,很难说是站在哪一边,就算有几个高风亮节的大臣那有什么用。 地面上缓缓出现一道影子,那影子向她走来,快要把她的影子覆盖,姚荺一惊,赶紧把翡翠玉韘塞入怀中,再猛地转身。 清亮的月光下,她看到一双丹凤眼。 但不是司马措。 “十六叔,你怎么来了?”姚荺语气平淡,其实司马御就是随心所欲,很难判断他的心思。 “好像是有些话必须要对你说。”司马御的语气也很平淡,甚至比姚荺还要平淡。 姚荺愣了愣,道:“什么话?” “你觉得本王当街对李月仙行鞭刑不对吗?” “这事从理来说你是对的,但于情来说好像有些不对。” “原因。”司马御惜言如金。 “因为月仙公主 是名女子。” “难道女子就可以恣意妄为不用受刑?”司马御眯起眼,姚荺说的原因完全不能说服他。 “既然月仙公主并没造成实质伤害,可以用别的方式惩戒她,倒不一定必须按律用鞭刑,比如罚她做几日的活以抵鞭刑。” 司马御若有所思,姚荺的话是有道理,他有些默守成规按律例来了。 军营里时常有士兵犯错,按他的脾气都是拖出去打军棍,结果人被打伤了,损失一个兵力。 如果以劳动抵刑,可以弥补军营中杂役的不足。 可司马御是不愿意承认姚荺的话有道理,道:“本王心里没有男女之分,他们都是人而已,违法就得受罚。” 这说的是实话,司马御根本就没男女之分的意识,都是人。 姚荺点头,不反驳他。 “我杀过女人,很多。”司马御突然冒出一句话,而且他没再说“本王”,而是用了“我”。 姚荺嘴唇微张,一脸讶异,不明白司马御为何要说这种话。 “我十六岁时出征羌族,羌人体形高大魁梧,能以一敌三,甚至敌四,我们三十万大军,却和他们不足十万的军队打了半年的仗。” “嗯。”姚荺应了一声,认真地倾听他的讲述。 “我们和羌族僵持不下,决定采取两面夹攻的方式,于是我带着两万士兵绕到他们营帐的后方。可是在路途中,我们遇到大风沙,等我清醒过来时,我置身在一个无人的荒漠里。” 姚荺又嗯了一声。 “我走了很久发现了一片湖水,可当我在湖边饮水时,突然出现了一队羌族女兵。她们从我身上的服饰认出我是汉人,冲过来要杀我。” “所以,你为了自保杀了她们?”姚荺轻轻问道。 “是,其实那时我已经累得不能动,但我脑中始终有一个信念,就是我不能死。所以我记不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她们全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司马御望着前方,这个视线是正对着姚荺,但他的目光是焕散的,此时在他眼前的是他十六岁时的事。 姚荺瞅着他的神色,说话的时候司马御鼻翼扇动明显,胸膛不断起伏,呼吸急促,还有微微的喘气声,他对这个往事很激动。 “这不能怪你,因为你不杀她们,她们就会杀你。” “所以,我并不觉 得女人和男人有分别。” 姚荺点头,知道司马御还在为鞭笞李月仙的事向她解释。“我明白,你不用特意向我解释,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就行。” 司马御一怔,他低下头咬咬嘴唇,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便连他也为自己这个奇怪的举动感到讶异,毕竟他是个从不解释的人。 他不需要向别人解释,这世上又有谁敢要他的解释,他却深更半夜里跑来向姚荺解释。 “月仙公主并未受伤,她穿着铁甲,你也不用想多了。” “哈哈。”司马御脸上露出笑容,他打起背手向黑暗中走去。 姚荺凝视他的背影,忽然司马御转过身,又走回姚荺的面前,道:“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向本王提一个要求,本王会满足你。” 司马御又改成“本王”的自称,神情冷淡,杀气隐现。 “任何要求都行?”姚荺的愿望很多,但如果说出让司马御把江山还给司马措,司马御只怕会马上翻脸,说不定还会给她当胸一剑。 “只要不太过份。” 哦—— 那个要求对司马御来说的确是过分了。 “说吧,时候不早了,本王要回军营。” 姚荺神色郑重,道:“能不能给陛下留一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司马御目光微凛。 “如果有怀孕的嫔妃,让她们平安地生下孩子。” 姚荺对目前的形势看得很清,司马措和司马御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而她也没任何办法帮司马措,如果能帮司马措留下一个孩子,司马措就是后继有人了。 “可以,但是孩子生下来后,司马措就得死。” 恐怖又残忍的话从司马御嘴里说出来,姚荺被震得往后退出好几步。 “既然司马措有了儿子,那他就没必要活着。姚荺,你是要司马措死吗?” 更残忍的语言从司马御嘴里说出来,姚荺的心仿佛被无形的箭刺穿,身体颤抖。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听说,你虽年长陛下五岁,但你们从小是一起长大,是感情很好的叔侄。” 司马御冷笑,道:“本王为何要这样对他?你可以去问司马措,不过你不会有这个机会,没有我的授意,他永远不敢来见你。” 说完,司马御头也不回地踏入黑暗中,旋即身 影隐没不见。 姚荺坐在石墩上忖思,以司马御目前的势力,只要他想当皇帝,天下没人拦得住。 而且以司马御的性格是不会在意有人说他篡位,毕竟篡位的皇帝也不少,可他似乎只是享受制造傀儡的乐趣。 面颊湿湿的,姚荺伸手去摸,夜里起了露水,在外面呆得久了露水湿了脸。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翌日天气晴朗,白云千里,一大早李月仙便来了,还带来她做的百济国糕点。 这种糕点叫米糕,是用糯米制成,方法和中原的糕点做法大同小异,不过更为精致小巧。 每块糕点只有核桃大小,形状多样,有做成梅花、桃花、菊花的花样,也有做成桑叶的形状,还有做成兔、狗、猪等形状。 姚荺吃了几块,便将剩下的拿给鸳鸯等人。 鸳鸯对米糕赞不绝口,这让李月仙极是欢喜,昨日鸳鸯出来传话被司马御凶走,李月仙便对鸳鸯抱有几分好感。 两人聊得很投机,但聊的内容是司马御。 李月仙没好意思向姚荺打听司马御的情况,但对鸳鸯却没这种感觉,毕竟鸳鸯是个宫女。 鸳鸯谈起司马御,那真是口若悬河,李月仙还没怎么问,鸳鸯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他都二十七了,为何一直不成家?”李月仙始终为这个问题不解。 “殿下说他可能是无意成家。” 李月仙摇头,道:“肯定不是,他多半是心中有人,是爱而不得,所以才不成家。” “不会吧。以西陵王的人品,会有女人看不上他?”鸳鸯咋舌。 “你真笨啊!爱而不得有多种情况,不一定是女人看不上他,是他们没办法在一起。” 鸳鸯瞪大眼,道:“这怎么可能?他是王,难道还没法子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李月仙双手抱在胸前,鸳鸯说得也对,司马御权倾朝野,一手遮天,想要个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想了半天,李月仙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 “月仙公主,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他欢喜的那个女人死了,所以他才不成家,因为他要终生怀念那个死去的女人。” 姚荺听到李月仙把司马御描绘成一个千古情痴,心里直觉好笑,果然对一个男人有好感,眼睛就会变盲。 司马御怕是终生都不会欢喜一个女人。 唉! 这两个情敌在一起谈着意中人,也是一桩奇事。 “月仙公主,你王兄今日去了宫里?” “没,今日他陪陛下去金鸡岭狩猎,皇后殿下,我们去金鸡岭看他们狩猎好不好?你要是突然出现在陛下面前,那陛下会有多惊喜呀!” 李月仙的这个提议,让姚荺不禁怦然心动。 鸳鸯巴不得姚荺能有和司马措相处的机会,也在一旁极力地撺掇。 姚荺本就是在眷恋司马措,李月仙和鸳鸯没用多久时间就说服了姚荺去金鸡岭。 只是此去金鸡岭要骑马,牛车速度太慢,而姚荺又不会骑马,李月仙便让她与自己同乘一匹马。 第19章 可是他们所骂的这个人,看不…… 李月仙所骑的这匹马是大宛名驹,虽不能日行千里,但比普通马要快不少,只是耐力不够持久,跑出一个时辰后速度就慢了许多。 两人又不熟路,向人打听多次方向,直到下午未时才抵达金鸡岭。 不料到了金鸡岭山脚,一个人影都不见,想必司马措等人早就进山去狩猎。 姚荺下了马,她从未骑过马,只觉心里跳得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 “皇后殿下,他们肯定进山了,我们也进山去,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他们。” 姚荺目视四方,群山连绵望不到边,山中树林被阳光照成一片墨绿色,可见山深林密。而且金鸡岭中多猛兽,平常普通老百姓是不会进金鸡岭,便是打柴也就在山脚下。 “要进去吗?”姚荺有些担心,她没什么脚力,又不会功夫。 “当然要进去,不然就是白来一趟,陛下和我王兄都在山里,我们进去寻一寻就能见到他们。皇后殿下,难道你不想见陛下吗?” 百济国小,没有像金鸡岭这样的崇山峻岭,李月仙有功夫在身,自然也不会想太多,在她心里不就是一座山。 姚荺轻易地被李月仙说服了,她实在太想见司马措。 进山不便骑马,李月仙便将马系在树桩上,和姚荺慢慢向山上走去。 金鸡岭因为人来得少,平常也只有猎户敢进山,就连采药的也不敢来,基本没有成形的山路可走,就只有一条半尺宽的羊肠小道蜿蜒向上。 山路湿滑,姚荺摔倒好几次,越往前走,山中越显阴森,姚荺的两条手臂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公主,我实在走不动路。”姚荺喘着气,走了一个多时辰,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耗尽。 李月仙也很着急,但她的情况比姚荺好,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这山太大,走了这么久还没瞧到他们。” “公主,我们最好是原路返回,再往前走也是找不到他们。”姚荺瞧着山色,此时已是酉时初,山里已经见不到阳光,再过不了多久天就会彻底黑下来。 李月仙不太甘心,都来了金鸡岭,又在山里找了这么久,这要原路返回岂不是前功尽弃。 “皇后殿下,他们要在金鸡岭呆三天,就算我们现在返回,明天也是一样要找他们。这样吧,皇后殿下,你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坐下歇息,我再往前找找看,如果找到就 让陛下过来接你。” “天要黑了。”姚荺提醒她。 “不碍事,我看得见,皇后殿下你就在这里,千万别走开,否则我找不到你。如果找不到他们,我至多一个时辰就回。” 见劝说不了李月仙,姚荺只好答应留在此地等她。 李月仙走后没多久,山里就黑下来,姚荺坐在岩石上不敢动。 山里风大,一入夜后冷得像初春的样子,寒凉刺骨,更兼着风吹野草哗啦啦地响,阴森恐怖。 姚荺瑟缩着身子,此时她不禁后悔,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便是再原路返回她也看不清山路,更无法寻到返回的路径,只能硬着头皮等待李月仙。 树林里乌鸦啼叫,声音渗人,偏得今晚又无月亮,眼前影影绰绰,仿佛鬼影似的,姚荺害怕得不行。 “月仙公主一直没回来,只怕是在山里迷路了。” 此时姚荺无计可施,山路狭窄,走夜路极有可能会坠下悬崖。 思虑再三后,姚荺决定硬着头发等下去,只要天一亮她便可以出山,那时危险就小了很多。 脚背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姚荺下意识地向脚下看去,只见一条手腕粗的青蛇正爬上她的脚踝。 姚荺吓得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只要身子稍微一动,蛇就会以为受到攻击和威胁,反而会先发动攻击咬人。 脚背上滑溜溜的,过了一会这种感觉消失,姚荺睁开眼,只见青蛇已经爬到草丛里,剩下一条细细的蛇尾在草丛外,但瞬间蛇尾也哧溜不见。 姚荺舒了一口长气。 她摸了摸脖颈,脖颈里都是吓出的冷汗。 “今夜都要这样度过吗?” 离天亮还久得很,姚荺只能咬着牙坚持。 越来越冷,姚荺已经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俨然有了伤风的症状。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姚荺冷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在岩石上跺脚取暖。 脚震得麻麻的,身子仍旧没暖和起来。 这时树林中传来一声虎啸,姚荺顿觉脚下的岩石晃了两晃,顷刻间山林中所有的声音,诸如鸟啼、虫鸣立即静止。 风吹起来,姚荺的鼻端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既然能闻到风中的血腥气,那老虎应该就在附近,姚荺无法顾虑太多,如果再不走就会成为老虎的盘中餐。 “我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姚荺跳下岩石,向着山下跑去,她心里着急,夜里起了露水,山路更加湿滑,没几步姚荺就摔倒了。 山路的一侧是高达百丈的悬崖,姚荺摔倒时幸好抓住路边的蓟草,才没有摔到悬崖下。 “我该怎么办?”姚荺此时方觉自己的无奈,急得差点哭出来。 爬起身,姚荺又发现右脚的脚踝崴了。 真是祸不单行。 姚荺试着走了几步路,脚踝疼得钻心,这种情况根本走不了路。 没有办法,姚荺只好又回到刚才的岩石那里,在岩石上坐下来,右脚几乎不能动,一动就疼,伸手摸了摸好像是肿了。 “听天由命吧,我不会那样倒霉的。”姚荺安慰自己,皇后这个身份总该是有天人护佑吧。 刚这样想,山林中又响起气壮山河的虎啸声,听声音比刚才还要近,风中腥臭逼人。 姚荺把头埋在膝盖里,只能是祈祷老虎不要发现她。 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到姚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听着胸腔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咚咚响个不停,快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虽然没有动静,但鼻端的腥臭越来越浓,仿佛就在身畔。 姚荺屏住呼吸,这时她感到头顶上热乎乎的,有灼热的气息在她发丝里喷溅。 是那个庞然大物来了。 姚荺的心跳陡地一滞,她抬起头,面前两只像灯笼一样硕大的眼睛瞪着她。 这是一只罕见的白虎,全身通体雪白,无任何杂毛相间,体形比一般老虎要大得多。 从白虎口鼻中喷出来的气息又臭又腥,可见丧命在它虎口的人不少。 姚荺自知难逃虎口,反而镇静下来。 只是她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被老虎吃掉的皇后,这让她倍觉委屈。 一人一虎对峙,瞬间那头白虎张开巨口,獠牙森森,一阵腥风直灌姚荺鼻端,熏得她几欲晕过去。 正当姚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黑暗中传来嗖嗖的两响破空声,只见那头白虎身子摇晃了几下便就轰然倒地。 顿时姚荺惊得目瞪口呆。 白虎的头部插着两支半寸粗的精钢箭,两支箭皆贯穿白虎头部。 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时响起,一道矫健的人影从密林中飞奔而下,眨眼之间 便到姚荺的面前。 姚荺望着他,尽管没有月光,但姚荺还是看清他的样子。 他的丹凤眼实在是太好认了。 司马措背着弓箭,他是跟踪这只白虎一路下山,手中所使用的弓是特制,重达五十斤,箭是精钢所制,非力气大者不能使用,是专门用来狩猎猛兽。 普通箭基本上伤不了老虎,如果遇上老虎反而还会有危险。 司马措也望着姚荺,两人的神色都很奇怪。 是惊讶! 是激动! 司马措伸出手抚上姚荺的面颊,瞬间他的眼框又酸又涩。 “来这里做什么?太危险了。”他的声音中有指责,但更多的是担心。 姚荺的泪珠滑到他的手心。 手心被泪水烘暖,使得司马措内心那片湖水动漾起来,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拥住姚荺。 第一次相拥,是在他们大婚的三年后。 还是在这恐怖幽暗的山林里,四周有猛兽徘徊。 姚荺也拥住司马措。 许多人说司马措荒淫无度、昏庸无道、沉溺酒色,拿他与商纣、周幽王相比,说他是昏君。 可是他们所骂的这个人,看不起的这个人,也能给她安全,护她性命。 两人拥抱了很久,这个拥抱来得太迟,也来得太珍贵。 这个时候是不需要言语的,两人都没说话,紧密的拥抱抵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姚荺啊了一声,脚踝处钻心的疼痛让她蹙紧眉头。 “你受伤了?”司马措放开她。 “我的脚崴了。” 司马措扶着她坐在岩石上,问道:“哪只脚?” “右脚。” 司马措脱掉她右脚的鞋袜,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他俯下身,这才看清她的脚踝肿如馒头。他伸手轻轻一触,姚荺便疼得叫出声。 “我们下山找大夫看看。”司马措估计她的脚踝扭伤了。 姚荺直摇头,如果下山他们很快就会分开,她为了见司马措,不是差点被蛇咬,就是差点被老虎吃掉,还差点掉悬崖。 经历了这般艰难险阻才能相见,怎能轻易又离别。 “等天亮了再下山。” 用她差点丢了命换天亮前相聚的两三个时辰,这个要求 总不过分吧。 司马措怔着。 “你要下山吗?”姚荺忽然意识到司马措要下山。 “不,我是担心你痛。” “我不痛。”姚荺咬紧唇。 司马措眼中露出笑意,低声道:“好,我明白了。” 姚荺没问他明白了什么,但很中意他的语气,他没用“朕”,只用“我”。 “这附近有个道观,我们去那里落脚。” 司马措把弓挂在肩上,给姚荺穿好鞋袜,再将她拦腰抱起。“阿荺,你抱住我脖颈。” 姚荺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心中欢喜,在宫中司马措叫他的妃嫔都是统一的爱妃。 “我重吗?”姚荺羞涩极了。 虽然抱她的人是她的郎君,可她就是害羞,怀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 “不重,你很轻。” 姚荺开心地把头倚在他的怀中。 他们在山林中穿梭,披着星辉,沐浴着岚气,踏着蓟草上的甘露。 苍劲的树枝划过他们的面颊,彼此的面上都留下细丝丝的血痕。 姚荺伸手去揩司马措面上的血痕,男人最易挥洒热血,因为他们没有眼泪,受伤时血往外流,痛苦时血往心里流。 第20章 我不想把你当成那些嫔妃,所…… 在抵达道观前,姚荺疲惫地睡着了,她静静依偎在司马措的怀中,嘴角噙着笑意。 在睡着前的那一刻,她还想到司马御,她原来很憎恶司马御,但现在一点都不憎恶,因为司马御给她安排了一个很好的缘分。 她满脸的星辉,怀揣着美梦,安然地睡着。 司马措踏入道观,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道观,也不知建于哪朝哪代,大概是建于深山密林之中,平时无人,没有香火,也就慢慢败落了。 只是从正殿的三清圣像来看,三座圣像宏伟辉煌,可见当年也是耗费力大。 如今其他殿堂皆被雷火所毁,唯有这座供有三清圣像的正殿除了门窗腐朽外,其他都保存完好,成为猎户们进山遮风避雨的休憩之地。 上午进山后,司马措曾路经此处道观,在里面歇过一脚。 正殿里还算干净,大约是在此休憩过的猎户打扫过,地面偶尔有些被风吹进来的落叶,就是屋檐角挂着几处蜘蛛网。 司马措的肩被弓硌得疼,这把弓就有五十来斤,背后的箭也有几十斤重,加上他又抱着姚荺走了许久的山路,衣衫已经被汗湿透。 他看着怀中睡着的姚荺面上露出笑意,也不知是为什么,抱着姚荺就好像是抱着一种安慰,让他的心宁静下来,想不到纷争烦恼。 到了道观,他还久久地抱着姚荺舍不得放下来。 在那深宫之中,他们虽然近在咫尺,却宛若隔了十万八千里,连见上一面都很难。 背上越来越沉,司马措终于把姚荺放下来,他将姚荺放在三清圣像的下面,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姚荺盖上。 他万般厌恶司马御,可司马御却也做对了一件事,就是选中姚荺做他的皇后。 “好好睡。” 司马措脸上又浮起欣慰的笑容。 他正准备在姚荺身畔坐下来,道观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司马御立即拿起弓,抽出一支精钢箭搭在弓弦上。 窗外有几道影子,但隔着远看不真切,也不知来者是何人。 “陛下。” 顿时司马措舒了一口气,来人是百济国的王子李正成。 他们进山后便按照既定的办法甩掉禁军,不料这些禁军跟得很紧,一时半刻都未能成功。 虽然在天枢宫他们聊了好几天,但一直都有赵常侍在场,司马措与李正成也只能谈 诗词歌赋,欣赏歌舞,品茗美酒。 司马措故意将随行禁军分成两路,一跟跟随自己,一路跟随李正成,双方狩猎比赛看谁猎的野物多。尽管人被分散,但司马措甩掉这些禁军仍是用了不少心思。 下午司马措和李正成汇合,在森林之中密谈许久,只是未得结果。 后来发现这头白虎,两人追踪这头白虎便渐渐分散了。 司马措放下弓箭走出道观,李正成带着他的几名百济国随从与李月仙赶上前。 “陛下,听我王妹讲,她带皇后殿下也进山,刚才我与王妹返回皇后殿下所在之所,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幸好发现陛下所留的记号才赶来。” 李正成面有歉意,当他听说李月仙把姚荺带到野鸡岭,便责怪了李月仙好久。 如今没发现姚荺的踪影,李正成正不知如何向司马措交待,便赶紧来找司马措谢罪。 “没事,我找到阿荺了。” 李正成面露喜色,道:“那皇后殿下现在何处?” 司马措回头向道观看了一眼,道:“她累了,在里面睡着了。” 李正成哦了一声,道:“谢天谢地,都怪我这王妹鲁莽,冒然把皇后殿下带到山里,这要是出了事,我与王妹都难辞其咎。” “皇后殿下命大,不会有事的。”李月仙不以为然。 司马措有些不爽李月仙的言语,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姚荺就丧命在虎口之下。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此时他还需要百济国的支持。 “王妹,以后不许再如此鲁莽行事。”李正成瞪了李月仙一眼。 李月仙娇宠成性,哪里明白自己兄长的意思,反而啐了他一口,道:“我进去瞧皇后殿下。” 李正成赶紧拉住李月仙,道:“王妹,皇后殿下睡着了,你别进去打扰她。陛下,我与王妹此时下山,明日在山脚等你与皇后殿下。” 司马措点了点头。 目送李氏兄妹离开后,司马措才又踏入道观。 道观中光线极暗,司马措点燃香炉上的半截蜡烛,微弱的烛火被风拂动摇曳不停。 司马措在姚荺身畔坐下来,大约是怕姚荺头枕在地面不舒服,他特意把姚荺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他背靠在三清圣像下的石壁上。 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时间一久双腿就麻得失去知觉。 可是 司马措担心自己一动就会弄醒姚荺,因此一直忍耐着。 今日他与李正成密谈,李正成的建议是让他离开洛邑,去幽州招兵买马对抗司马御。 幽州离百济国近,这样两人可以同气连枝,即使司马御举兵来犯,司马措正面对抗,李正成可以率领他的百济国士兵从后面包抄司马御。 司马措思索李正成的策略,这个策略是有道理的,他目前手下无一兵一卒,天枢宫和禁军皆被赵常侍把持,逼宫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洛邑城外还有司马御的百万大军虎视耽耽,他除了空有皇帝之名,实际无皇帝之权。 如果不离开洛邑,他就只能是一个傀儡。 这是他的命运转折点,司马措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慎重又慎重。 天渐渐亮了,姚荺睁开眼,她先是环视四周,当没有看到司马措霎时大吃一惊。 “他走了?”这样一想姚荺心内不由惶然。 从窗外飘来一阵烤肉的香味,姚荺赶紧爬起身走到门前,只见司马措在道观外面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手里正翻烧着一只野兔。 野兔烤了大半熟,肉质酥黄,汁水四溢。 姚荺静静地站在门前瞅司马措,她能看到司马措的机会太少,而这么近又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机会,大约也只有这一次。 司马措专注地烤着野兔,这种神情很难在宫里看到。 在宫里,司马措的身畔总是有各色各样的美人,他总是一副荒诞不羁的样子,从来没有这样专注认真,也不会这样深沉。 兔肉烤好了,司马措回过头就看到姚荺,姚荺的目光里像他一样有欣慰。 “你醒了多久?”司马措向她走来。 “一会。”姚荺脸红了,一面对司马措她就脸红心跳。 司马措握住她的手,道:“前面有一条溪水,我带你去洗脸。” 离着道观三四十丈远有一条小溪流,宽及一丈,水深只两三尺,但前些时日下过雨,水流湍急,溪水在岩石上飞溅,水声叮咚。 姚荺在岩石上蹲下来,手捧水轻轻在脸上摩搓,清晨的溪水还很冰凉,抹在脸上极是提神。 司马措也在她身畔蹲下来,手在溪水中搓了搓,便帮起姚荺洗脸。 两人的身影落在溪水中,俨如一对璧人,世间再无如此好看的俊男美女。 司马措捧 着姚荺的脸,端详哪里还没洗干净。 姚荺的脸红得像石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地看她,姚荺感觉自己面上的每根汗毛都被司马措瞧清楚,甚至是数过了。 “阿荺,你很美。”司马措低声道。 第一次见到姚荺,司马措就想说这句话,可是他没有机会,在行完合卺礼后他就被迫离开。 在大婚的那一夜,他们并没有说一句话。 姚荺低下头,这样的一句话对她来说不少见,有很多人赞美过她,但姚荺都不在意,只有司马措这一句赞美会让她羞涩与开心。 司马措抬起她的下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很想说,在天枢宫中有许多次,他也曾偷偷地瞧她,有时还等她熟睡后潜入她的寝宫。 可是现在司马措不想说,也没必要说。 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司马措俯下身,很快他就要碰到姚荺的嘴唇,可是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很快拉开与姚荺的距离。“抱歉,刚才我有些情不自禁。” 姚荺愕然不已。 “阿荺,我不想把你当成那些嫔妃,所以我不能对你随便。” “我没这样想。”姚荺摇头。 司马措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柔滑的肌肤抵触着他的内心。 “你是知道我的处境,我只是司马御的一个傀儡,命是朝不保夕,如果随随便便与你做一些事,那不是欢喜你,而是伤害你。以后我若是死了,你还能嫁给别人,而你也能很快就忘记我。” “为什么要这样讲呢?你认为我还会嫁给其他人吗?我早就想好将来的死法。”姚荺蹙起眉头。 司马措怔怔地凝视她,忽然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荡漾而出。他双手捧起姚荺的脸,轻轻地用自己的唇碰了一碰,像蜻蜓点水那样迅速就离开了。 这一瞬间他的心也慌得厉害,两颊如火烧。 “以后我不会有遗憾,在我临死前,我已经亲过我的意中人。” 姚荺眼中满是微笑,她也不会有遗憾,因为她的意中人已经亲过她。 “阿荺,我……”说到这里司马措面色一凛,他迅速跑到山路上,耳朵贴在地面倾听。“阿荺,有人来了,很多人,至少有十几个。” “是什么人?” “可能是司马御,昨天我甩掉尾随的禁军,他一定 不会善罢甘休,估计会亲自上山来寻我。” 姚荺大惊失色,忙道:“那你快点走,我来拦住他们。” “你真傻,我迟早要回宫里。阿荺,不用管他们,我们去吃兔肉。” 司马措笑起来,他扶着姚荺走回道观,这时火已经熄灭,兔肉散出发一阵又一阵的扑鼻肉香。 两人吃起烤兔肉,不时地给彼此擦去嘴角的油渍。 当司马御气势汹汹赶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情形,他倒并不是因为司马措甩掉禁军而来,而是因为他发现姚荺居然也不在姚府。 司马御猜测姚荺是去了金鸡岭与司马措见面,因此纵马赶来,在山里寻了一夜。 第21章 陛下在下废后的诏书后,另立…… 司马御看着旁若无人吃烤兔肉的司马措与姚荺,脸色铁青,如果只是司马措甩掉禁军的话,司马御不会放在心上。 其实,司马御知道司马措与百济国王子李正成有旧谊,但司马御根本没把百济国放在眼内,而且他已有吞并百济国的野心。 百济、新罗与高句丽处于东北,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的心腹之患,只因地偏且远,司马御一直无暇征伐。 此次李正成到洛邑进贡,司马御已打算把李正成扣押在洛邑作为人质。 他的目光停留在姚荺的面庞上,姚荺的眼神却在司马措的面庞上,她温柔地给司马措擦去嘴角的油渍。 “十六叔,刚烤好的兔肉,你要不要尝一块?” 司马措撕下一条兔腿扔给司马御,司马御一伸手便接住,他看了看,兔肉烤得焦黄酥脆,吃了一口便将剩下的兔肉扔到草丛中。 “阿荺,你多吃一些。”司马措又撕下一块兔胸肉给姚荺。 司马御紧盯姚荺,从他出现到现在姚荺还没看过他一眼,好像他不存在似的,这份轻视让司马御怒火万丈。 “你们退下。”司马御示意随从后退。 司马措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扶着姚荺起身。“十六叔,朕一直以为你军务繁忙,没想到你会有空来金鸡岭。” 司马御的视线落在司马措扶姚荺的手上,姚荺也紧紧挨在司马措身畔,两人之间毫无空隙,他冷笑道:“司马措,你好像忘记了什么?谁准许你与姚荺私相授受?” “十六叔,是我主动来见陛下。”姚荺忽然开口,这时她才去看司马御。 “和阿荺无关,是朕让她来的。” 司马御听司马措一口一个阿荺,显得和姚荺亲密无比,一股无名怒火直往头顶冲。“司马措,怎么你不想继续与本王虚与委蛇?现在就要和本王作对?” 他当着司马措自称本王,口气狂妄,司马措脸色微变,嘴唇紧咬。 姚荺感觉到司马措的愤怒,他的手指几乎嵌到自己的手心里。 “十六叔,你虽是王,但毕竟也是臣子,当着陛下称呼自己为本王,有犯上之嫌。”姚荺沉声道。 顿时司马御哈哈大笑,手中剑一挥,长剑出鞘,漆黑的剑体横在姚荺的脖颈上。 他的速度极快,司马措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十六叔,阿荺出言无状,请不要为难她。” “陛下,我们不要怕他,他就算能阻止我们见面,但我们也会在心里见面,在回忆里见面。即使我看不见你,你也在我的面前。” 这柄剑是第二次压在姚荺的脖颈上,上次剑没出鞘,这次剑出鞘了。 脖颈上凉冰冰的,滑丝丝的,应该是出血了。 “十六叔,你可以杀朕,阿荺是无辜的。” 司马措伸手握住那把剑,剑虽没开刃,但同样能杀人,能划开血肉之躯。 他的手滴下鲜血。 然后司马措便将那把剑移开了。 “陛下。”姚荺赶紧从袖中掏出绢巾给司马措包扎。 伤口包扎好了,但鲜血很快渗透绢巾,姚荺撕下自己的一幅裙摆,又给司马措包上。 司马御呆呆地看着,手中握着的剑拖在地面,这个时候姚荺又看不见他。 姚荺一次一次地忽视他,践踏他的自尊。 司马措出神地凝视姚荺,今日他在司马御面前没有表现顺从,从此司马御会更加防备他。 以前他从不帮任何嫔妃,甚至眼睁睁看她们死去,可他却无法不在意姚荺的安危。 但司马措没有后悔,也许他要夺回权力是个不可能的事,但他至少做了一件可能的事,就是保护姚荺,保护他的妻子。 “本王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司马御恶狠狠地道。 他看出在司马措与姚荺之间的情意,这对没有圆房的夫妻深深相爱。“我他妈真会拉郎配。”司马御在心里怒骂自己。 “来人,护送陛下和皇后回宫。” 司马御决定立即将司马措和姚荺送回天枢宫,在天枢宫有赵常侍盯着,即使只隔一堵墙他们也永远见不了面。 下山的路漫长幽远,司马措抱起姚荺,姚荺的手环绕在他的脖颈上,又在他怀中安然睡着。 司马御心中浑不是滋味,他看着司马措抱姚荺,茫然地去看自己的双手。他的这双手只用来杀过人,从来没有抱过人,更没抱过女人。 那抱着女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是开心?就像此时的司马措这样。 下山后,姚荺乘牛车,司马措骑马,司马御刻意把他俩分开,反正他只要看到他俩在一起就无名火大。 牛车慢悠悠地向前,直到夜里才到天枢宫,等姚荺进入甘露宫时,发现鸳鸯等人也回来,一问 之下才知是司马御令她们回宫。 “殿下,你见到陛下没有?”鸳鸯迫不及待地问道。 姚荺笑着点头。 “那你们有没有……” 后面的话鸳鸯没好意思说,但姚荺是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 顿时鸳鸯失望了,挠着头发道:“殿下,这么难得的机会你怎么没把握好。”她唉声叹气起来。 “这么晚你还不睡,叨叨这些也不知羞。”姚荺打趣她。 “我还不是希望殿下能第一个生下陛下的孩子,最好一生就是儿子。” 两主仆说着话,外面小太监报赵常侍来了。 赵常侍比以前更瘦,于是显得头更大,细细的脖颈几乎承受不起硕大的脑袋,似乎有随时可折的可能性。 在赵常侍的身后,还有六名禁军,这令姚荺感到奇怪,赵常侍位高权重,但也识礼仪,他每次来姚荺的寝宫,从不让禁军入内。 但这次他带着禁军进入自己的寝宫是何为? 鸳鸯怕赵常侍,立即躲在姚荺的背后。 赵常侍溜了鸳鸯一眼,马上正色向姚荺道:“姚荺接旨。” 姚荺重重一怔,她与司马措才回天枢宫,怎能这快就有圣旨来了。她瞧着赵常侍手中卷起的黄绢,这大约就是圣旨。 这样的圣旨她在三年前接过,那时她还在娘家,宣读圣旨的同样是赵常侍,但那次是立她为后的诏书。 赵常侍盯着姚荺,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道:“姚荺,还不跪下接旨?” 姚荺轻轻吐出一口气,跪下来。 赵常侍展开手中的黄绢,高声道:“皇后姚荺失序,德不配位,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出尘宫。” 姚荺又是重重一怔,这次的诏书是废后。 是司马御的报复开始了,他立她为后,又废去她的后位。 姚荺不由发出细细的哧笑。 赵常侍瞥了她一眼,道:“姚荺,你还不领旨磕头谢恩?”赵常侍早就知道诏书内容,当司马措在宣德殿拟这份诏书时,赵常侍就在场。 当然在场的还有司马御。 写诏书的墨是赵常侍磨的,诏书上的印是司马御盖的。 “姚荺领旨谢恩。”姚荺接过黄绢,磕了一个头。 “走吧,你 现在不是皇后,甘露宫不是你能住的地方,收拾好衣物随我走。”赵常侍从怀中掏出绢巾,在上面吐了一口浓痰。 不等他吩咐,在他身后的一名禁军便接过绢巾,放入自己的袖中。 鸳鸯半晌没回过神,她看着赵常侍,又看看姚荺,突然反应过来,抱住姚荺的腿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他们要把你带到哪里去?” 姚荺摸着鸳鸯的脸颊,安慰她道:“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只是换一个地方住,我还在天枢宫。” “好好的为什么换地方住?是陛下不让你住这里了吗?我们去找陛下说情好不好?”鸳鸯放声大哭。 姚荺用手指揩去鸳鸯面上的泪痕,低声道:“不是陛下,永远不要怪陛下。” 她可以想象得到,司马措同样也在承受司马御的折磨,他不比自己好受。 失去后位也没什么可惜,她并不想当皇后,她所想所愿的只是当司马措的妻子。 “走吧,现在就去出尘宫。”姚荺面上焕发出光辉。 赵常侍瞧着她面上的光辉,那比朝霞还要灿烂,这一刻赵常侍不得不承认姚荺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殿下,你还是收拾衣服再走吧,出尘宫的环境可不好。”赵常侍忍不住提醒姚荺,以前赵常侍很希望姚荺倒霉,但现在他居然有些佩服姚荺。 姚荺摇了摇头,毅然决绝地先走出甘露宫。 “殿下。”鸳鸯冲上来要拉住姚荺,但被禁军拦住。 出尘宫在天枢宫的西北侧,由于在西北方向,整座宫殿日照时间少,比其他宫殿都冷得多,嫔妃被贬为庶人后会安置在此处。 这座宫殿里没有宫女太监服侍,也无人打扫,因此比较脏乱。 姚荺站在出尘宫的门前,门上挂着一只蜘蛛网,一只红色的蜘蛛在吐丝结网。 “殿下,看来你在出尘宫呆不了多久,你看这里有一只喜蛛。”赵常侍笑道。 红色的蜘蛛被称为喜蛛,据说见到喜蛛后会有喜事发生。 姚荺低头进去,出尘宫里也有一个大院落,但地面上杂草丛生,完全不像是天枢宫中的一座宫殿。 “殿下,到里间去看看吧。” 出尘宫的院落虽大,但内室却很小,除了一张窄窄的床榻,其他物品一应全无。 床榻上也只有薄薄的衾褥,姚荺伸手一摸却有些潮意。 赵常侍瞅着姚荺,又道:“陛下在下废后的诏书后,另立了五位皇后,以后天枢宫会同时有五位皇后。” 姚荺嘴角有丝嘲笑,这种荒唐的事只有司马御能想得出来,他以为给司马措立五位皇后就能打击自己。“这是西陵王的主意吧?” “是不是西陵王的主意不重要,现在你不是皇后,而天枢宫又有了五位皇后。”赵常侍拱手退出,此时他还要去司马御那里复命。 姚荺在床榻坐下来,她从怀中摸出翡翠玉韘,将它贴在面颊上。 忽然床榻下有东西在动,姚荺吓了一跳弹起身,她转身看着床榻,床榻下有居然有只小白兔。 姚荺伸手去拎那只小白兔,不料小白兔往下一窜就不见,顿时姚荺一惊。她赶紧掀开床榻,只见床榻下有一个可容人身体钻过的洞口。 第22章 西陵王,今夜我可是你的人,…… 司马御在掖庭等赵常侍,他大刺刺地坐在案台上,这张紫檀木案台被司马措损毁后,赵常侍费了许多心血修补,总算是补得看不出痕迹。 当赵常侍进来时,看到司马御坐在那张案台上几乎要气得吐血。 只要姓司马的这对狗叔侄来掖庭,他的东西就会遭受损失。赵常侍心里大骂司马御不懂礼,案台又不是坐的地方,有坐的不坐,偏要坐在不该坐的地方。 赶明儿就把这张案台搬走。 心里虽在骂,但赵常侍面上却仍是恭敬,否则司马措就是他最好的例子。 而且司马御对他不会像司马措那样,司马御要杀自己便就杀了。 “她怎样了?”司马御没有抬头,擦拭着手中的剑,这把剑今日沾过两个人的血,一个是姚荺,一个是司马措。 赵常侍想翻白眼,废了人家的后位,转头又问别人怎样,简直是无聊。“没怎样。”忽然赵常侍想看好戏,司马御听到姚荺没怎样会是什么心情。 司马御一愣,道:“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笑了。”赵常侍简短地答道。 “她笑了?岂有此理。”司马御咬牙切齿。 赵常侍只觉好笑,大概司马御是希望姚荺抱头痛哭。“如果西陵王希望她哭,这又不是不好办,着人去益州拿她的父母和兄嫂,就不怕姚荺痛苦流涕。” 司马御上下打量赵常侍几眼,皱眉斥道:“你莫不是心里有病。” 赵常侍一脸无语,自己分明是为他出主意让他开心,没想到倒被他给骂了。 以后这个狗王爷和姚荺的恩怨,自己不管了,绝对不管,再管他也是狗。 “我有病,我看你心里才有病,大病,病入膏肓。”赵常侍是真的气着了,做人没有像司马御这样的,好歹都不分。“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你们这对狗叔侄。” 赵常侍在心里在把司马家十八代都骂成了狗。 “本王去见她。”司马御按捺不住,他要亲眼看姚荺是不是真的如赵常侍所说。 走出几步,司马御突然转身,挥剑向前一劈,那张紫檀木的案台被剑锋劈成两半,然后他扬长而去。 赵常侍的牙齿咬响了。 司马御没有听到赵常侍咬牙的声音,夜风拂动着发丝,胸膛里的愤怒好像平息许多。 姚荺的后位被废,而且还立 了五名皇后,按理说姚荺一定会伤心。她不伤心,就是假装的。 而且这件事对于司马措来讲,他一次立五名皇后,这种荒唐至极的事使他一生被人耻笑,甚至在史书上也会记上这浓浓的一笔。 耳畔环珮叮当,鼻端香风阵阵,夜色中出现两名袅袅的身影。 司马御懒得理睬,料着是宫女,他目不斜视与那两名女子擦身而过。 “西陵王。” 两名女子向他弯腰行礼,司马御自顾向前,不料其中一名女子又叫了他一声。 司马御回过头,那女子再次向他躬身行礼,道:“妾萧青见过西陵王。” 萧青便是萧才人,她也是所立五名皇后中的一位,封号天元皇后,另四名分别是刘贵人,封号懿德皇后;谢淑媛,封号孝仁皇后;常贵嫔,封号文恭皇后;钱夫人,封号敬端皇后。 这五位皇后当然也不是随便选的,其中萧才人的父亲是司马御手下的得力大将,封萧才人为皇后算是给她父亲的面子。 其他几位皇后,其父也皆是与司马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是萧远的女儿?”司马御依稀有印象。 “妾正是。” 册立五位皇后的诏书暂时还未送,待明日时由司马御宣布,因此萧青也不知自己已经被册立为皇后。 今夜司马措留宿一名新入宫的女御房中,萧才人想着自己平日受宠,便带着宫女前去寻司马措,不料在这路上遇到司马御。 萧才人瞅着司马御,司马御的五官虽没司马措俊美,但比司马措英气,充满野性和危险的气息。 因为她的父亲是司马御的手下大将,平日父亲总是宣扬司马御的英雄气概和用兵如神,萧才人难免就先对司马御存了好感,但这种好感只是崇拜。 萧才人忽然不想去找司马措,她娇笑道:“西陵王,妾有一事想请你去宫里一说。” 司马御稍一沉吟便应允,当然还是看在萧才人的父亲面上,如果将帅离心,那再多的兵力也打不赢敌人。 萧才人的宫殿是之前叶贵嫔所住的云光殿,云光殿富丽堂皇,光彩明亮。 当司马御进来后,萧才人马上命宫女端来糕点、果品与美酒,并请司马御上坐,而她坐在下首。 萧才人给司马御斟上一碗酒,趁机偷窥他,这烛火下司马御比刚才在路上显得更俊,眉目更深刻。萧 才人不禁后悔,司马措只是一个没实权的皇帝,虽然做皇帝的女人名头上好听,但远远不如做司马御的王妃更实际。 只要哪天司马御振臂一呼,龙袍加身就是天子。 “你有什么事说吧?”司马御不耐烦,他不喜与女子打交道。 “西陵王,这酒叫做琼浆,是采集专在断肠草旁边生长的花株而酿制。” 这倒是个稀奇事,一般酒都是谷物酿制,极少用花,而且还是生长在断肠草旁边的花株,如果一不小心误采断肠草,那酒就是剧毒。 “西陵王,你不敢饮吗?”萧才人故意激他。 司马御嘴角一笑,便端起碗一饮而尽,酒过喉咙冰凉沁心,与一般的酒显然大不同,不够劲道,也不够烈性,但喉咙里凉得很舒服。 “这酒味道怎样?”萧才人媚眼如丝。 “不错。” 得到司马御的肯定,萧才人更加开心,身子悄悄地往司马御那边移,本来是对面而座,一会子的工夫已经是相邻,再过一会萧才人的手臂已经挨着司马御。 “西陵王,你真是贴心,不像陛下朝秦暮楚,现在又去宠幸一个刚进宫的小丫头,一点都不把我这个旧人放在心上。”说着,萧才人的头已经趴在司马御的腿上。 司马御对萧才人的举动没有反应,继续执碗饮酒。 萧才人眉梢眼角绽开笑意,司马御没有反应就是不反感,现在他只顾饮酒,说明他默许了自己的挑逗。 什么西陵王不近女色,都是瞎谣传,这世上不存在不近女色的男人。 萧才人伸手去解司马御的衣衫,忽然司马御抓住她的双手,萧才人嗔道:“西陵王,你抓得妾好痛,你的力气太大了,能不能怜惜一下妾。” 司马御仿佛没有听到萧才人的嗔语,他将萧才人打横抱起,顿时萧才人心下大喜,原来司马御已经对她忍耐不住。 没想到西陵王这么轻易就上钩了。 萧才人双手绕在司马御的脖颈上,笑道:“西陵王,今夜我可是你的人,你要多怜惜妾。”话音刚落下,萧才人便觉自己的身子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去。 砰地一声巨响,萧才人直直地摔落在门前,半边身子麻了动弹不得。 司马御再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跨过萧才人的身体踏出云光殿。 走在幽静的御花园里,司马御冷哼一声,自嘲道:“抱女 人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很糟糕的感觉,脏我的手。” 他想起司马措抱着姚荺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可他抱着萧才人的时候只觉恶心想吐。 “女人并不能使男人快乐。”司马御得出结论。 夜风在他眼角下拂过,他的眼神渐渐冷却,真正让人快乐的是权力,站在权力的顶峰俯瞰众生。 出尘宫里静静的,如同是远离尘世的一块荒芜之地,司马御推开院门进去。 屋子里有一枝微弱的烛火,将姚荺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歇息?”司马御思忖。 司马御信步踏入屋子,这时姚荺突地转身,两人四目相对,很快姚荺低下头去,用竹扫帚打扫地面。 “失去皇后之位的滋味怎样?”司马御故意嘲讽。 姚荺默默地扫地。 司马御见她不理睬,心中有气,道:“说话,听到没有?” 姚荺这才抬头看他,平静地道:“你高兴就好,随你。” “本王当然高兴,姚荺,本王安排司马措来你甘露宫你不愿意,却偏要偷偷去见司马措,你究竟犯的是什么病?” 原因其实很简单,姚荺就是不愿意接受司马御的摆布。 姚荺低下头继续扫地,只见地面上一道人影向她迅速走近,不等姚荺反应过来,司马御抓住她的手臂。“你放开我。” 可是她的挣扎对司马御完全无用,司马御轻易地卷起她的长袖,直到露出上臂的守宫砂。 光洁的臂膀上,那点守宫砂殷红如血,直逼入司马御的眼中,瞬间他大笑起来。 而这时响亮的耳光也落到他面上,硬生生地把他脸上可恶的笑容打没了。 司马御愣住。 姚荺也愣住,她看着自己扬起的手,她居然打了司马御。 “找死。”司马御勃然大怒,从来还没人敢打他,这世上所有人的生死之机全在他一念之间。 司马御牙一咬,眼中迸出杀机,他本就是性格残忍暴戾之人,如何能容忍自己被姚荺打耳光,这严重侵犯他的威严。 他只想着要把这个女人活活摔死,摔成一滩不能动的肉泥,这才能泄他心头之火。 拳头捏出咯吱的响声,司马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姚荺,要把她举得高高再重重地摔下。 可是当他一只手抱住姚荺柔软的腰肢,一只手托起姚荺的双腿,还没来得及将姚荺举高,他暴怒的内心陡地宁静下来。 在这暗夜之中,在这逼仄狭小的屋子里,仿佛有一束阳光射入他心湖,湖面上莲花盛开。 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宁静之中有一种祥和,祥和之外还有一种满足。 好像是无欲无求。 又好像是得到一件绝无仅有珍贵的东西。 此时姚荺的拳头都落在他的胸膛上,司马御毫无所觉,他仔细地品味这种奇异的感觉。 那是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梆子声响起,司马御宛若大梦初醒,他望着姚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便将姚荺轻轻地放下,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出门。 这次他的双手没用来杀人,是忘记了。 第23章 怎么现在你还不承认要勾引本…… 一大清早,鸳鸯和梅兰梅菊几个宫女抱着褥子悄悄来出尘宫,昨夜禁军一直把守在甘露宫外,不允许她们出来。 直到五更后禁军才撤去,鸳鸯当即收拾姚荺常用的衣物,打包了褥子等一应物品。 当推开出尘宫的院门,众人都吃了一惊,院内杂草丛生,屋檐又矮又旧,比起甘露宫不知差了多少。而且这时甘露宫已经是阳光普照,但出尘宫里还是一片阴凉。 姚荺在熟睡,昨夜忙了一夜才将屋子收拾好,近天亮时才迷糊睡去。 在出尘宫就是一点好,天枢宫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与它无关的,因为这是一个被遗弃又嫌弃的地方。 上一次被贬居出尘宫的是贞贤皇后,时间距离现在是五十七年前。 这院中的草是春天发芽,夏天茁壮成长,秋天枯黄,冬天萎凋,五十七年的交替轮换后才迎来下一任主人。 “殿下。”鸳鸯轻轻敲门。 姚荺惊醒了,赶紧起身开门,道:“你们怎么来了?”姚荺有些担心,现在司马御正在寻她的过错,只怕也不会放过甘露宫的宫女和太监。 “殿下,昨夜你什么都不拿,我们姐妹收拾拿过来,不然你在这里怎么住。” 鸳鸯抱着褥子进来,只见屋中宽不过三丈,长不过四丈,除了一张简陋的床榻之外就别无他物,忍不住鸳鸯就落下泪来。 “我没事啦,这里可好,安静没人吵,以后嫔妃们也不会来挑衅我。”姚荺安慰鸳鸯。 话有一定的道理,但鸳鸯仍是难受,道:“殿下,你恐怕还不知道,陛下同时立了五名皇后,萧才人、刘贵人、谢淑媛、常贵嫔、钱夫人,她们都当了皇后。” 司马措册立五位皇后的诏书已经颁布,天枢宫中众人皆知。 “殿下,你在金鸡岭和陛下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鸳鸯直当是姚荺与司马措在金鸡岭发生不愉快,因此司马措才废去姚荺的后位,然后同时立五名皇后。 姚荺摇头,道:“和陛下无关,好了,你们快回甘露宫,不要让人瞧到你们来这里。” “殿下,你让我留下来服侍你吧。”鸳鸯不肯走。 “不可以。” “殿下,你是怕陛下不允许吗?那我们去求西陵王,让西陵王说情。”鸳鸯急道。 一提起司马御,姚荺的眼前晃过昨夜司马御的面容,还有他眼中的 杀机,当时司马御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你们走吧,不要来了。” 姚荺把鸳鸯等人推出屋子,掩上门。 门外鸳鸯放声大哭,渐渐地哭声小了,然后就消失了。 姚荺再次打开门,院落中空无一人,而杂草丛生的院落中不知何时绽开一枝兰花。 一整天姚荺在整理院落,拔除野草,因为院中阳光被树木遮挡,这里也比别处阴凉许多,居然是个避暑佳地。 拔完野草后,院子显得干净整洁,姚荺意外地发现了一口井。 只是井里落叶较多,水质浑浊,因此只要把井水淘一淘,这口井便能用。 除了井水要淘之外,屋子的门窗也需要修整,这里树木多,又阴凉,蚊虫厚,须得糊纱窗。 被贬居出尘宫,姚荺并不怎么伤心,如今没有皇后之位,她就不再是嫔妃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空闲时日便多了。 “我就把这里打造成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也许在这出尘宫里才能享受真正的自由自在,与世无争。 这个夜里姚荺累得直不起腰,做体力活比做针黹累得多,洗了手和脸后,姚荺便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姚荺突然感到全身恶寒,有如芒刺在身,浑身都不得劲,睁开眼一看,只见司马御站在床榻前。 顿时姚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司马御还在眼前,吓得姚荺当即坐起来。 “你怕什么?本王又不是来杀你。”司马御冷嘲热讽。 “男女授受不亲,请十六叔未经允许不要进我的屋子。”姚荺极其反感司马御这种想来便来的随心所欲的心态。 司马御看着她脸上的愠怒之色,知她反感,不由怒道:“如果来的是司马措,只怕你开心得紧。” “他是我夫婿,他来名正言顺,我当然开心得紧。”姚荺回讽。 “本王做的任何事都是名正言顺。”司马御紧盯姚荺,这两天姚荺总爱惹他生气发火,一点都不像以前那样逆来顺受,这肯定是和司马措在金鸡岭见面的原因。 “请你马上离开,我要歇息。”姚荺毫不留情地逐客。 司马御牙齿紧咬,怒火上升,但他还是按捺住道:“姚荺,你求本王,本王让你重当皇后。” 姚荺冷笑,道:“不需要,我根本不想当皇后,谁愿意当谁去当好了。”她绝不 会任由司马御摆布,也绝不接受司马御的摆布。 人人都羡慕的皇后之位,姚荺却哧之以鼻,司马御觉得自己不理解姚荺,她是真的不稀罕皇后这个位子吗? “好,本王现在就去告诉司马措,说你勾引本王。” “你胡说。”姚荺气得脸红,没想到司马御如此无耻,破坏她的名誉。 “本王没胡说,本王多次来你寝宫,你从来不声张,而且还刻意隐瞒。本王想这事,司马措应该不知道,你也没打算告诉他。” 姚荺面红耳赤,道:“我没让你来,是你不请自来。” “明明是你让本王来,赵常侍可以作证。” 确实有那一次是姚荺让司马御来,但其他时候司马御都是不请自来。 “你无赖。”姚荺简直要被他气糊涂了。 司马御摸着自己的鼻梁,终于看到姚荺被气着了,要看姚荺生气真的很难。 她和司马措一样,都是非常隐忍的人。 “你求我,本王就不告诉司马措。” 姚荺咬着嘴唇,沉吟片刻道:“你说了对你同样没好处,你不会说的。” 名誉同样对司马御重要,一个声名狼藉的人会被鄙视。 司马御哈哈大笑,道:“本王的任何行事都是名正言顺,没人敢诋毁本王,是你勾引本王,但本王没上当。” “陛下不会相信你。” “别嘴硬,男人对这种事是听一个信一个,不信本王现在就去告诉他,看他以后还会惦记你不?”说着,司马御便踏出门,当然他不是真的去,而是吓唬姚荺。 要让姚荺动容确实是一件难事,他就是看不惯姚荺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 姚荺吓到了,如果司马御真去向司马措胡说八道,不管司马措信不信,也是让司马措难堪,加重司马措的烦恼。“你别去。” 这个时候她不愿意司马措受到丁点的伤害,司马措远比她痛苦。 她跑得太急,在门前时脚尖踢到了门槛,霎时整个身子扑出去。 姚荺扑到司马御的身上,从司马御的背后抱住他的腰,这样才避免整个人都摔出去。 司马御站得像一株树挺直,眼角的余光向后看,姚荺扶着他的身体爬起身。 “怎么现在你还不承认要勾引本王?” 姚荺捂着胸口,好险,差 点就要出一个大丑,她正要回击司马御,视线里却平空多出两个人。姚荺定晴一看,不知何时萧才人与她的宫女小环站在院子门前。 第24章 皇后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怎能…… 萧才人今日正式被册封为天元皇后,但她并不开心,因为与她一起被册立为皇后的还有其他四名嫔妃。 皇后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怎能同时有五位皇后? 这让皇后的价值大大降低。 不过姚荺被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萧才人犹记恨当日,便带着小环来寻衅。 不料刚进院门,就看到司马御从屋里出来,然后姚荺也跑出来,还着急地抱住司马御的腰部,似乎是在阻拦司马御离开。 这种情况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向以正经本分著称的姚荺居然勾引司马御,而且看他俩的这姿势,一个走,一个拦,多半是有了苟且之事后司马御提裤子不认帐,姚荺才会愤而追赶。 司马御也看到了萧才人,他面不改色。 “你们看到了什么?” 萧才人赶紧躬身行礼,道:“西陵王,妾什么也没看见。” 小环也赶紧跪下表示什么也没看见。 “你们还不走?” 萧才人面上发白,昨夜她勾引司马御失败被辱,直道司马御是真的不近女色,但没想到司马御却与姚荺有一腿,她是又气又恨。 “走啊,你还看什么。”萧才人拿小环出气。 主仆二人灰溜溜离开出尘宫。 司马御无意再看姚荺一眼,他大步流星,没一会就与萧才人错身而过,但那瞬间,他突然掐住萧才人与小环的脖颈,手指一用力,再松开时,萧才人与小环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世上最好的保密者就是死人。 一炷香工夫后,巡逻的禁军发现萧才人与小环的尸首,两人的尸首被抛在花丛中,而此处位置偏僻,发现时两人已死去多时。 赵常侍匆匆赶来,这时两人的尸首被抬到路上。 死因非常明确,两人是被人用强力扼断颈骨窒息而亡,然后抛尸花丛中。 因为花丛里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尸首压倒的印痕。 火光在萧才人的面上照过,萧才人的眼睛瞪得很大,眼中有惊恐之色,似乎是突然遇到什么人,那人猛下杀手。而且萧才人还张着嘴,似乎是要说话,却没来得及说。 但是从萧才人的这个嘴唇,她要说的那个字应该是…… 赵常侍抬起头向前看去,这里离出尘宫很近,相距不过几十丈远。 萧才人与姚荺有嫌隙,被册立为皇后后难免要去找姚荺耀武扬威,可能她在那里遇到一个人,这就是她被杀的原因。 赵常侍很快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没猜透萧才人必死的原因。 萧才人真不至于非死不可。 “天元皇后为刺客所杀,将她的遗体暂且送到云光殿。”赵常起身,轻描淡写便将萧才人的死因定性为刺客所杀。 回到掖庭,赵常侍发现司马御又在正堂里,不过这次司马御规规矩矩站着,因为已经没有案台给他坐。 赵常侍暗自得意,面上不露声色,道:“西陵王,大半夜的你怎又来掖庭?”他心里清楚却明知故问。 “装什么糊涂?”司马御白了他一眼。 “装糊涂才好,活得久,不然就像天元皇后。” 司马御哈哈一笑。 “天元皇后被刺客所杀,遗体已经送回云光殿。” 司马御知他猜出是自己杀了萧才人,伸手拍了拍赵常侍的肩膀,道:“本王果然没看错你,赵武阳你是个人才。” 赵常侍的肩膀被他震得发麻,身体向后退了退,道:“西陵王,这宫里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杀人,杀人前也须得想好名目才行,咱们都得给陛下一个面子,让他下得了台。” 他服侍司马措几年,虽然投靠了司马御,但难免有时会为司马措着想。 “只是不想让这女人胡说八道。” 赵常侍一怔,司马御为了不让萧才人胡说八道出手杀她,莫非萧才人看到…… “西陵王,我越来越不懂你的行事。”赵常侍猜测司马御和姚荺是发生苟且之事被萧才人看见,因此司马御杀人灭口。 但既然司马御心悦姚荺,为何要废去姚荺的后位,然后将姚荺贬到出尘宫居住。 “你不必懂。”说完,司马御便大踏步出去。 赵常侍凝视他的背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该去瞧陛下,陛下大概很伤心吧。”说这句话时,赵常侍的嘴角却浮出笑容。 嫔妃们的得宠永远就只能是一两月,然后要么死,要么被冷落。 赵常侍乘坐牛车慢吞吞地赶到云光殿,此时司马措已经来了。 司马措当时是在谢淑媛的寝宫,谢淑媛也是五名皇后之一,今日正好是谢淑媛双十寿辰,谢淑媛特意备了美酒佳肴宴 请司马措。 听到萧才人的死讯后,司马措急忙赶回云光殿。 萧才人卧在床榻上,双目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司马措察看过她脖颈上的痕迹,这是臂力强大的人所为,硬生生将萧才人的颈骨扼断。 虽说是潜入宫中的刺客所杀,但司马措根本就不信。 能有这么强大臂力的人,他所知道的就有几个,比如禁军统领高潜,副统领桂无忌,还有西陵王司马御。 司马措仔细研究萧才人的嘴型,萧才人临死前吐出的那个字,如果猜得没错大概率是个“西”字。 但是司马御杀萧才人的原因是什么?萧才人的父亲萧远是司马御手下大将,跟随司马御南征北战,也建立不少功勋,被封为镇远侯。 况且司马御看中萧远的功勋,还将萧才人立为天元皇后,为五大皇后之首。 烛火在案台上跳跃,萧才人的那双眼睛好像一会闭上,一会又睁开。 司马措伸手抚下萧才人的眼皮,但萧才人的眼睛还是圆睁,他只好又抚一次,可萧才人的眼睛还是睁着。 “放心去吧,朕会为你报仇的。” 说完后他再去抚萧才人的眼睛,这次萧才人终于闭上眼。 司马措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萧才人的死让他忽然有了一个扳回一局的办法。 不管萧才人是谁所杀,一定要让人知道是死于司马御之手。 如果萧远知道司马御杀了他的女儿,那他还会对司马御忠心耿耿吗? 消灭敌人,就必须先让敌人从内部开始崩溃。 赵常侍打着背手进来,他看到司马措脸上深深的阴影。“陛下,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若天元皇后知道陛下这样为她伤心,她泉下必不能安心。” “是在哪里发现天元皇后的尸首?” “在出尘宫附近。” 司马措一愣,萧才人的尸首居然是在出尘宫附近被发现,难道萧才人的死会和姚荺有关? 赵常侍知他对萧才人的死因有所怀疑,遂道:“陛下,定是刺客潜到出尘宫附近时,恰好遇上天元皇后,就这样天元皇后就被杀了。” 天枢宫城墙有五丈多高,宫墙中有守兵,还有蓄势待发的箭弩,刺客一进入就会万箭穿心。 能在天枢宫杀人而不被察觉,只可能是宫里人所为。 赵常侍未经查证便肯定是刺客所为,这不像赵常侍平日的行事作风,他是在刻意隐瞒。能让赵常侍隐瞒的人,只能是司马御。 司马措假装相信赵常侍点了点头。 当赵常侍走后,司马措的眼中荡出笑意,明日他就该见萧才人的父亲萧远。 第25章 应该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姚荺睡得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赵常侍在门外的声音,顿时惊醒过来。 这个夜真的不平静。 整理好衣裳后,姚荺开了门,赵常侍向四周瞧了一眼便迅速进来。 姚荺瞅着他这个动作心下狐疑,赵常侍居然怕有人偷窥,莫非又发生什么事。 进来后赵常侍掩了门,他来找姚荺确实是有事,天明后萧才人的父亲萧远就会得知女儿被杀,那他肯定要来宫中。 毫无疑问,萧远是不会相信所谓的刺客之说。 萧才人死在出尘宫附近,而且萧才人与姚荺素有嫌隙,萧远首当其冲会来找姚荺了解情况。 “殿下,实话告诉你,萧青已经死了。” 姚荺吓了一跳,道:“什么?” “萧才人,天元皇后,和她的宫女小环都死了。” “她们怎么死的?刚才她们还来过这里。”姚荺只觉不可思议。 “是西陵王杀了她俩,因为西陵王不希望有人胡说八道,至于原因殿下比臣清楚。” 姚荺蹙起眉头,大概是司马御担心别人得知自己深夜见废皇后,传出去对他名誉有影响,所以对萧才人痛下杀手。“是西陵王让你来的?” “非也。臣是来告知殿下,虽然臣已将萧才人死因定性为刺客所杀,但萧远不会相信。天明后萧远就会进宫,因为萧才人死在出尘宫附近,他会怀疑你。殿下,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认萧才人来找过你。” “萧才人来找我,只怕她其他宫女也知情,如何瞒得过?” “这无妨,你只咬定她未来便可,萧远没有证据也不敢乱怀疑什么。”说完,赵常侍告退。 姚荺坐在榻上沉思,萧远是司马御手下大将,如果萧远得知女儿是司马御所杀,那他一定会与司马御离心,甚至会为女儿报仇。 如果让司马御手下的将士知道,司马御是如此对待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功臣之女,那司马御在军中的威望就不复存在,将士也许就不会再对司马御死心塌地。 从此点来讲,是对司马措大大有利。 可是如果说出事实真相,自己与司马御的关系就水洗难清。 “为了陛下,我自身的名誉又算得了什么,就随人说去吧,我现在也不是皇后。” 主意一定姚荺安下心,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司马御是很难犯下如此错误。 天渐渐亮了,姚荺洗净了脸,静待萧远到来。 没一会院门处传来脚步声,姚荺只当是萧远来了,才出门就看到惊慌失措的鸳鸯。 “殿下,大事不好了。”鸳鸯面色惨白。 “你怎么了?”姚荺扶住鸳鸯。 “萧才人,天元皇后她夜里被刺客掐死了,听说颈骨都掐断了,还有那个小环也是的。”鸳鸯气喘吁吁。 “我已经知道了。” “殿下,天元皇后是死在出尘宫附近,可见那刺客是从出尘宫附近潜进来的,你夜里可得小心一些,门窗一定要关紧。” 鸳鸯头脑简单,既然别人都说萧才人是刺客所杀,她自然也就相信了。 现在她最担心姚荺的安危,出尘宫偏僻,巡逻的禁军也来得少,弄不好那刺客都没离开皇宫,而是躲在某个隐蔽的地方。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鸳鸯扁着嘴,道:“殿下,我真希望你能快点回甘露宫,昨天那几个皇后都争着要住甘露宫,在甘露宫差点打起来。” 天枢宫自从兴建以来,甘露宫就成为皇后固定的居住,它代表的是身份和地位,是一国之母。 但其实甘露宫的布置并不如其他宫殿好,采光也不够明亮。 “你就随她们好了。” “殿下,我真想来服侍你,见不到你,我一点都不习惯。” 姚荺笑道:“那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可不是天天都见不着我。” “我才不嫁人,我要守着殿下你。” “如果是西陵王,你也不愿意嫁吗?”姚荺打趣她。 果然鸳鸯愣了一下,半晌道:“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连给西陵王做使唤丫头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嫁给西陵王。” 虽然如此说,但鸳鸯的眼神中明显有向往。 “将来的事都是说不定的。”姚荺叹息。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一大早乌云漫天,云层中隐约有雷电闪现。 姚荺催促鸳鸯回甘露宫,但鸳鸯哪里肯,一定要留在出尘宫陪姚荺,姚荺见她心志坚决也只好随她。 如今留下的事,一个是淘井,一个是钉门窗。 鸳鸯在井前站了半天想着要如何淘井,井中的落叶有厚厚的一层,拿竹篙往下戳,发现井水还很深。 “殿下,这需要有人下井去才行,不然这些落叶没法弄上来。殿下,你等我一下,我回甘露宫叫几个太监过来帮忙。” 姚荺赶紧拦住她,道:“别找人了,我现在也不是皇后,也不是甘露宫的主人,不应该再使唤他们。” “看你说的,你平时对他们好,难道他们帮个忙也不行吗?” 姚荺还是不肯,她想了一个笨法子,就是用桶把落叶舀上来,这方法也不是不可行,就是效率太低。 “殿下,干脆我下井去,这活我不信女人干不了。”鸳鸯豪气冲天。 “这井很深,四周滑溜溜的,你下去会有危险,还是按我的方法来吧,反正一时半刻也用不了这口井。” 两人还没决断下来,雨便纷纷扬扬落下来,夏日的雨瞬间之内便作倾盆之势,两人赶紧跑到屋里避雨。 才坐一会屋里漏起雨,原来是几处瓦片碎了,简直就是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鸳鸯拿着盆和桶放在漏雨的地方,担忧地瞅着姚荺道:“殿下,这里如何能住人?时日久了,湿气入体就会经常身子疼,都没法子治好。” “不碍事,等天晴了把屋顶的瓦收拾一下就行。”姚荺没在意。 雨声滴沥,两人挤坐在床榻上听雨声,一时相对无言。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沉,而且杂乱,似乎是有多人前来。 姚荺不自觉起了身。 鸳鸯看到姚荺严肃的面容,也下意识地跟着起身,站到姚荺的身后。 来人并没有进来,在门外大声道:“臣萧远求见皇后殿下。” 姚荺心中一凛,人终于来了。 她走到门前,只见一名蓄着虬髯胡须的中年男子伫立在雨中,手中无伞,衣裳已被雨淋湿。姚荺虽未见过萧远,但料着此人便是萧才人的父亲萧远。 跟在萧远身畔的是赵常侍,还有几名禁军。 “萧侯爷,请进。”姚荺见赵常侍在场,倒有些不知过会该如何说。 “皇后殿下,外臣不敢擅自入内。”萧远比较知礼,内宫不可擅入,他也仍是称呼姚荺为皇后。 “无妨,请进吧,这外间雨大。” 萧远犹豫一会,一时半刻可能说不清楚,既然有赵常侍在场,应该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臣谢皇后殿下。”他向姚荺拱了拱手。 进入屋内,众人才发现屋里漏雨严重,这雨也只比外间小一些。 鸳鸯瑟缩在姚荺身后,赵常侍的眼神跃过姚荺,落在她秀丽的面庞上。 赵常侍以前不觉得鸳鸯像桐花,可自从知道鸳鸯是桐花的妹妹,是他曾经抱过的那个小女婴后,赵常侍总觉得鸳鸯像极了桐花,而且很爱瞧鸳鸯。 第26章 深更半夜去会侄媳,这绝对不…… 屋里没地方坐,几人都站立,赵常侍站在姚荺与萧远的当中,这样能随时观注两人的情况,一有不对便能岔开话题。 只要不是蠢人,都能知道萧才人的死有原因。 但聪明人是不会去调查的。 赵常侍暗怪司马御行事鲁莽,他每次要杀人时,都事先找好理由,光明正大的杀人,这样别人也挑不出过来。 像司马御这样杀人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最后还得他来善后。 其实要杀萧才人完全可以想其他办法,比如办萧才人一个罪名,然后再来个“畏罪自杀”,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两个时辰内,赵常侍已想好对策,如果实在瞒不住萧远,就在宫里找一个人栽赃萧才人,说萧才人近日被冷落,怀恨在心与人通奸,那人怕奸情曝露杀人灭口。 “皇后殿下,昨夜我女儿在出尘宫附近被人杀害,这你可知情?” 萧远武将出身,不喜绕圈子,开门见山便追问。 “知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更时分,赵常侍说的。” 萧远哦了一声,盯了赵常侍一眼,赵常侍不动声色,心下大为恼怒,他一心想遮掩司马御行凶杀人的真相,最终目的不就是掩盖姚荺与司马御私通的丑事么。 “我女儿死在出尘宫附近,听云光殿的宫女说,当时她带着小环来找你,那你可见过她?” “见过,她俩来了出尘宫。” 听到这里赵常侍忽然狐疑起来,如果姚荺不想自己私通司马御的事被人察知,就应该否认见过萧才人才对,可听她的语气似乎要全盘托出真相。 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说了什么?”萧远眉头紧锁。 “什么也没说。”当时姚荺确实没与萧才人说话。 “难道她们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姚荺咬了嘴唇。 萧远审视姚荺的神色,姚荺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她是不可能有强大的臂力同时扼断两个人的颈骨,这只有男子才有的力道。 “皇后殿下,当时出尘宫中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萧远立即想到这个可能性。 萧远完全不相信刺客杀害女儿,天枢宫守卫森严,刺客根本无法进宫,杀人而不被发觉,只可能是宫中人所为。 但能一出手就扼断颈骨的人,除了武功高强,而且臂力奇大,这样的人在宫里有几个,且都是有名有姓的人。 萧远怀疑当时女儿与姚荺发生争执,惹怒了另外一个人,是这个人痛下杀手。 “有。” “是谁?”萧远心几乎都蹦出胸腔。 这时赵常侍反而镇静下来。 “西陵王。” 果然不出赵常侍所料,姚荺真的把司马御招出来,这让赵常侍猜测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姚荺与司马御的关系。 除了奸情败露要杀人灭口,还有其他什么事值得去杀人呢? 萧远猛地一震,他想过好几个人,但不会想到司马御。 司马御是他最敬仰的人,军中不少将领都希望司马御能取司马措而代之,成为大晋的一国之君,虽然萧远女儿嫁给司马措,但萧远仍是期待司马御能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 “皇后殿下,你可不能胡说,西陵王怎会深夜来出尘宫?”萧远尽管震惊,但又觉得不可能,司马御不近女色,又怎会和姚荺这个侄媳牵扯不清。 深更半夜去会侄媳,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西陵王为什么会深夜来出尘宫,萧侯爷,你可以去问西陵王。” 萧远瞅着姚荺,姚荺看起来不太像说谎,遂道:“我女儿当时也看到西陵王?” “是,她和小环只在院门前站了一会就走了,隔一会西陵王也走了。” 萧远面上一片惘然之色,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姚荺最后的一句话,他女儿走后,司马御也走了。 他虽是司马御手下大将,深受司马御器重,一般情况下司马御都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对他女儿下毒手。 可如果是女儿发现姚荺与司马御的奸情,那司马御是无论如何都会灭口的。 细思片刻后萧远又觉得不对劲,如果姚荺与司马御真有奸情,那姚荺不应该掩饰吗?怎会大大方方地说出司马御也在场? “皇后殿下,你污蔑西陵王是何用意?” 萧远深觉姚荺有阴谋,似乎是故意让他怀疑司马御杀害他女儿。 “我只是说我知道的,并无一句污蔑西陵王,萧侯爷你想太多了。” 萧远又深深凝视姚荺一眼,想从她面上看出端倪,但什么也看不出来。“告辞。”萧远拱手出门。 见萧远已 走,赵常侍望着姚荺摇头,他叹了一口气就自顾出去。 姚荺抿了抿唇,回过头只见鸳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姚荺伸手去摸鸳鸯的额头,鸳鸯的皮肤冷冰冰的,出了冷汗。 鸳鸯回过神,她也咬咬唇,道:“殿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昨夜西陵王来出尘宫找你?” “他是来了,说一些别的事。” “可是用不着半夜说啊!”鸳鸯也不禁怀疑起来。 “西陵王的行事你不用猜,他是随心所欲之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鸳鸯望着屋顶,雨珠从破漏的地方落下来,挂了一排水帘。 是的,西陵王确实是随心所欲之人,但真的随心所欲半夜来侄媳住的地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就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名声吗? “不要想太多。” “殿下,是西陵王杀了萧才人吗?”鸳鸯忍不住问道。 姚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鸳鸯,这事你就不用管,你赶紧回甘露宫。” 鸳鸯心神不宁,自觉在这里坐不住,便道:“殿下,我先回甘露宫给拿些盆过来接雨,这里的几个盆不够,也不知这雨会下多久。” 说着,鸳鸯便抱头冲入雨中。 姚荺掩了门,坐在床榻上,细思刚才与萧远的谈话,萧远虽有疑心她故意陷害司马御,但至少萧远心中会对司马御产生怀疑。 还有一点赵常侍听到他们说话,那赵常侍肯定会向司马御禀报,司马御也会想法子撇清关系。 “司马御势力庞大,萧才人的死虽不能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能动摇萧远对他的忠心,那就是对陛下有利。” 正想着床榻下传来窸窣的响声,姚荺低下头,只见床榻下的一块木板被顶起,上回看见的那只小白兔溜出来,姚荺眼疾手快,伸手一抓便拎住兔子耳朵。 姚荺抱着这只兔子,兔子吓得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昨日忙着整理院子,姚荺也没空闲去探究床榻下的洞穴,但既然有兔子从这洞穴进来,那这洞穴极有可能是通向天枢宫外。 此时姚荺起了好奇心,想爬到洞穴里去看看,洞穴的尽头是在何处。 第27章 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很想知道…… 夜深人静,雨犹在滴沥不停。 姚荺已睡了一觉醒来,此时渐至发觉出尘宫的好处,在这里不必遵守皇宫的作息,想睡便睡,想醒便醒,冷宫竟是皇宫中唯一的逍遥之地。 开窗向外看,雨打桐叶,竹影摇曳,除了雨声便无其他。 姚荺趿上木屐,撑上伞,将院落的门反锁,回到屋里又掩了门窗。 此时不进洞穴何时进? 姚荺爬到床榻下,掀开木板正要下去,忽然又钻出来,点了一盏油灯,又再次钻到床榻下。 洞穴看起来很幽深,用油灯照了照,还什么也看不清。“不管了,我先下去瞧瞧。” 姚荺往深穴处探下去,顿时身子一滑,一下子就滑出一丈多远,原来是个斜面的地道。 站起身,地道的高度和宽度刚容人行走。 地道里的土很干燥,一捏就碎成细粉。 约摸向前走了两三里路仍是没有到头,姚荺不敢向前走,可又禁不住好奇心,总是说再走一会就返回。 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子突然打了一个冷噤,只见地面上的土开始变得湿润,有了积水。 积水渐渐变深,到了姚荺的腰肢。 “莫非地道出口是在水中?” 这样一想姚荺更加按捺不住要寻个究竟,返身将油灯放到无水的地方,又趟着水往前。 渐渐水淹没到姚荺的脖颈,她闭住气,往水中一跃。 整个身体被水淹没,但是水很清,姚荺居然看到一片光亮。 她努力地朝着光亮的地方游去,突然头就扎出水面。 四周宽阔,岩石峭壁嶙峋,竟是在一个大山洞里面。 原来出尘宫的地道出口是通向这个山洞中的暗河里,普通人怎会想到山洞中的暗河能到皇宫? 姚荺不禁佩服这个地道的设计者,是如何想出把出口设计在暗河中。 上了岸,衣衫上水珠滴沥,姚荺拧出水,沿着路走到山洞出口,顿时没把她吓了一跳。 山洞外面竟是一片乱坟岗,一座接一座的坟头,瞧着只怕是上百年的老坟。 忽然视线中出现一片白影,姚荺只觉头重脚轻,这怕是看不到不该看的东西吧。 只见那片白影向山洞的方向过来,姚荺想逃但腿软动不了,眼睁睁地瞧着那片白影越来越近,这时姚荺大汗 淋漓,闭着眼念《金刚咒》。 笑声在姚荺的耳畔绽放,姚荺一愣,这个笑声听起来耳熟。 姚荺睁开眼,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陡地出现,姚荺不由得大声啊了一声。 “吓到你了?”司马措笑道。 “你怎么在这里?”姚荺面红耳赤,刚才她把司马措当成鬼了。 “等你啊!所以来碰碰运气,然后就真的等到你。” 姚荺不解,道:“陛下,你怎么知道在这里等我?” “因为我知道你在出尘宫一定会发现那个地道,你肯定会忍不住下来探个究竟,所以我就在出口处等你。” 原来司马措早知道出尘宫里的地道,姚荺还是不解,道:“出尘宫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地道?是谁挖的?” “天枢宫兴建之初就挖了这条地道,可以说是给皇帝逃生所用,因此我继位时就知道这条地道了、,以及它的出口所在。” 姚荺恍然大悟,道:“那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道?司马御知道吗?” “其他人应该不知,出尘宫并不是随便人能够进去,天枢宫兴建之初到现在,只有你与贞贤皇后居住。而贞贤皇后与先帝感情深厚,当年宫庭内乱,她是自愿进出尘宫,为了就守住这条逃生之路。” “如果我不来,你还会等我多久?”姚荺抿着唇。 “等到见到你为止。” 姚荺眼中满是笑意,绵绵情话最易打动人。“今早萧远来找过我。”姚荺料着司马措也知道司马御深夜来找自己的事,所以想要解释一下。 “我知道,如果猜测不错,是司马御杀了萧青。” “是司马御所杀,赵常侍亲口向我所言。” 司马措神色微怔。 ”赵常侍误以为我和司马御关系密切,司马御杀萧青是为了杀人灭口,所以他才敢将这事告诉我。”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为人。” 萧远离开出尘宫后,就又见过司马措,将姚荺所说全部告知。 司马御是否杀害萧青尚不知,但司马御深夜来访姚荺应该不假。 “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很想知道他为何要来找你?”司马措心中醋意翻滚,司马御和姚荺的来往他确实不知晓。 “因为他想看我在他面前失去尊严,这是他报复我的方法。他说十四年前我在春水湖畔见 到他烧伤的躯体,辱骂他很难看,于是他怀恨在心,让我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后,以此摆布我的人生。” 司马措久久不语。 “你生气了?”姚荺审视他的神色,暗夜里他的五官很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像从天而降的星星亮得很。 “没有,阿荺,是我对不起你。”司马措叹气。 “你没有对不起我。” “阿荺,司马御烧伤是因为我的缘故。” 姚荺愣住,司马御烧伤是因为司马措,她张了张嘴,道:“我曾听说你们幼时感情很好,我也曾问过司马御,可他让我来问你。” “司马御虽是我十六叔,但只比我大五岁,他生母早逝,而我母亲也在生下我后难产过世,所以我们是同病相怜,感情比其他兄弟叔侄要好得多。” 姚荺听出司马措语气中的惋惜,甚至还有些遗憾。 “我们从小一起吃饭,一处睡觉,可在我七岁那年,我和司马御在正阳馆里烤鹿肉,我无意中打翻酒坛,酒引发大火把整个正阳馆都烧着了。我幸运地逃出来,可司马御却被一根着火的木梁压住,等把他救出来时,他的身体都烧着了。” “那时天气热,他烧伤的伤口溃烂流水,蚊虫都围着他飞,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可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他活过来了,而且还活得很好。但就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心态变化了,他不再理我,眼中总是杀气腾腾。再后来,他去从军,跟随李苍灵元帅去攻打奚族。” “陛下,以前的事不用想太多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现在要防范的是司马御随时会篡位。” 司马措摇了摇头,道:“司马御不会篡位,他更中意拿捏傀儡的乐趣,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报复我。” 原来他们是因为司马御的报复,才被红线拴在一起的夫妻。 也只有司马御这样的人,才能想出如此报复的方法,杀人简单,只是他抬一抬小手指的事,他要的是诛心,让仇人成为他手中的玩偶,由他肆意拿捏。 “我有时很恨司马御,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想到他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就不恨他了。” 姚荺心中大恸,司马措竟和她是一样的想法,她恨司马御,可有时又感激司马御,是司马御让她遇到了司马措。 第28章 她近日被陛下冷落,与一名禁…… 山洞外夜雨滴沥,山洞里也是湿漉漉,无一处可坐的地方,姚荺倚靠在司马措的怀中,两人一直相拥。 那次在山中他们还没来得及细谈,今夜姚荺才将司马措的处境了解清楚,那远比她想的还要艰难。 在司马措的身边,除了姚荺,竟无一人是心向他,而那些嫔妃也只不过是为了争宠。 “萧远应该会相信他女儿是司马御所杀,这样司马御就多了一个敌人,你何不拉拢萧远?” “即使他相信,他目前也不会有能力与司马御对抗,这只能是分化他们,让他们渐至离心,所以从长远来看是对我们有利。” 姚荺想了想,道:“那百济国的王子李正成呢?你们是幼时至交好友。” “李正成和李月仙都被软禁在驿馆。” 姚荺吓了一跳,道:“他想挑起大晋和百济国的战争吗?” “司马御本来就是穷兵黩武之人,何止是百济国,还有扶余和高句丽都是他眼中之物。” “那如果司马御去征战,我们就可以趁机发展自己的力量。” 司马措摸着姚荺的面颊,道:“阿荺,你什么都不用管,这些交由我来做。如果有一天你等得不耐烦,就不要顾及尊严,你若求司马御,他应当会放你离开。” “不,我要一直等,只要你活着,我就会等。” 司马措捧起姚荺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有时一句话的力量,并不比千军万军的力量弱,何况这又是他心中所爱女子的誓言。 时至四更,两人仍是紧密相拥,不愿离去。 一旦回到天枢宫,就有几千双眼睛盯着他俩,使他们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成了天涯海角。 在万般的眷恋中,两人各自返回。 姚荺从暗河中潜入到地道,等她回到出尘宫,已经差不多快五更天。 院子和屋子的门依旧是锁闭状态,没有人进来过,姚荺松了一口气。 换了干净的衣裳后,姚荺又躺卧在床榻上。 和司马措的倾心交谈,姚荺带着愉悦的心态很快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姚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很给惊醒,睁开眼一看,窗外已是大太阳。 雨停了。 敲门声很急,似乎还有一些不耐烦。 这是谁来了。 明明自己已经不是皇后,怎么到哪里,哪里就不安宁。 这样的敲门声,姚荺首先就排除掉鸳鸯,也排除赵常侍,赵常侍在礼节方面还是做得很足。 开了门,外面是四名宫女模样的年轻女子。 瞧着依稀面熟,应该是见过的,可能是哪位嫔妃的宫女。 她们面上写满嚣张,当看见姚荺后都翻起白眼,道:“你怎么才开门?敲了半天门都不开,你在里面干嘛?” “你们是谁?”姚荺蹙起眉头。 “我们是懿德皇后、孝仁皇后、文恭皇后、敬端皇后的宫女,奉四位皇后之命,请你马上去昭宣殿。” 原来是新晋四位皇后的宫女,那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怪不得这几个宫女看人都是鼻孔朝天。 姚荺二话不说关了门,她关得太快,差点把站在最前面的宫女鼻子给撞到。 那宫女在门外骂骂咧咧。 宫女如此德性,那她们的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四位皇后,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姚荺也没什么印象。 瞧这几个宫女来势汹汹,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姚荺猜对了,四位皇后请她去昭宣殿的目的,一是为了给姚荺这个废皇后下马威,二是有些无聊,目前天元皇后在出尘宫附近被杀,她们心中也在嘀咕,怀疑姚荺与此事有关。 关了门,出尘宫就清静许多,不过都是些笼中之鸟,受着司马御的摆布,有什么可争的。 床上的褥子有些潮湿,趁着好太阳,姚荺将褥子晾到院中。 只听砰地一响,院门被踹开了。 姚荺看过去,门外站着那四位皇后,还有她们的宫女。 文恭皇后原来是贵嫔,是三妃之首,虽然其他三位也都是皇后,但她觉得自己应是皇后之首。而其他三位皇后,认为自己是皇后,当然要先进来。 四个人都想第一个进来,显示自己第一的身份和派头,结果四位皇后都挤在门那里,那尴尬又失礼的情形惹得姚荺直想笑。 “姚荺,你还不跪下?”文恭皇后喝道。 皇后虽是后宫之主,但嫔妃皆是皇帝的女人,也无须向皇后下跪,只须弯腰行礼便行。 “无此礼。”姚荺回道。 “你现在不是皇后,也不是嫔妃,只是一个庶人,见到皇后难道 不应下跪吗?”敬端皇后一脸怒容,刚才在门前挤时,孝仁皇后踩到她的脚。 她本来想发作,但目前是共同对付姚荺,因此才忍下踩脚之气。 “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他人皆不跪。” 懿德皇后双手叉腰,道:“你难道连陛下都不跪吗?” “我乃陛下的元妻,何须向陛下下跪?” 元妻意即正妻,夫妻皆一体,无下跪之礼。 “你现在是庶人。” “我即使现在是庶人,那我也曾是陛下元妻,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便你们被册封为皇后,也只能称为继皇后。” 上至天子,下至老百姓,元妻的地位永远高过后来的任何妻子,更不用说是妾室。 四个皇后被气得牙痒痒,可是又无法辩驳,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就是这样,她们也没能力更改。 “荷花,给我掌她的嘴。”文恭皇后嘴气歪。 “皇后,奴婢不敢。”荷花刚才敲门时嚣张,但此时见到姚荺一人独战四位皇后,还把四位皇后气得面色铁青,她哪里敢对姚荺动手。 “没用的东西。”文恭皇后大骂。 懿德皇后道:“各位姐姐,不用怕,姚荺已经不是皇后,她只是庶人,是陛下看在她元妻的面子上没把她逐出宫,才安置在这出尘宫。” “对,我们姐妹一起教训她,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姚荺冷笑,道:“即使皇后要处罚宫女,也得事出有因,请问你们是凭哪点教训我?” “天元皇后死在你出尘宫附近,而且她是来找你之后死的,你和刺客都是主谋。” “肯定是杀人灭口。” 众说纷纭,姚荺听得耳朵起茧。 也真是可笑,自己是皇后的时候,得宠的嫔妃爱来挑衅自己,没想到自己不是皇后,她们还是要来挑衅自己。 爱挑事的人,就是吃得太饱了。 姚荺向屋里走去,众人将她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姚荺干脆左耳进右耳出,充耳不闻。 这时赵常侍站在院门处,他瞧着姚荺被围在众人中间,里面一圈是四位新晋皇后,外面一圈是宫女,那口水直往姚荺脸上喷溅,而姚荺一副泰山崩倒面不改色的姿态。 赵常侍不禁感叹,还是司马御有眼光啊,也只有姚荺这种气度才是皇后之选。 其他人真是乌鸦,飞上金枝也还是乌鸦本色,毫无一国之母的风范。 在赵常侍的身后是鸳鸯,鸳鸯来找姚荺时便看到四位皇后在出尘宫,她担心姚荺有麻烦,尽管害怕赵常侍,但还是鼓起勇气去了掖庭。 赵常侍咳嗽两声,顿时众人都向他这里看来。 宫女们立即噤若寒蝉。 几位皇后面上也稍有惶恐之色,宫里的情形她们同样清楚。 赵常侍踱进来,道:“这里是出尘宫,不符合皇后的身份,请几位皇后立即回去吧。”他声音嘶哑,但却有力道。 文恭皇后面有不甘,好不容易四人结成一伙来教训姚荺,如果就这样回去岂不是掉大面子。 “赵常侍,姚荺与天元皇后之死有关,我们姐妹也是想查明真相,替天元皇后报仇。”文恭皇后自恃现有皇后身份撑腰,按理说赵常侍也要给三分薄面。 “天元皇后之死已查明真相,她近日被陛下冷落,与一名禁军私通,那人怕事情败露身家性命难保,因此将天元皇后杀害。目前凶手已经供认,被天元皇后之父处决。” 一夜中,赵常侍已将栽赃萧才人一事办妥,还拿出各种物证,就连萧远都不得不相信是自己女儿私通外人。 众位皇后面面相觑,赵常侍心下鄙夷,道:“请诸位皇后回去吧,待会陛下还要在香屑轩宴请你们。” 听到司马措要宴请,四位皇后不禁面露喜色,再顾不得姚荺匆忙出门,于是再一次挤到院门前,相持不下,一下子全跌倒在地。 第29章 敢情他是帮司马御擦那个的人…… 赵常侍看着她们,向天翻了一个白眼,真是恨铁不成钢,哪有什么皇后相,哪有什么一国之母的风范。 “殿下,臣告退。”赵常侍拱手出去。 鸳鸯跑进院子,上下打量姚荺,担心姚荺有哪里受伤了。“哪里受伤了?快告诉我。” “没有,她们没对我动手。”姚荺笑起来。 “吓死我了,我来时就看到她们像要吃了你一样,我只好跑去掖庭找了赵常侍。”说着,鸳鸯眼圈红了。 姚荺不禁感动,鸳鸯最畏惧赵常侍,却仍然为她去掖庭,这份情义无价。 今日晴好,两人开始修理破损的门窗,只是这样的活两人都没干过,鸳鸯的手被小捶子给砸了,慌得姚荺给她吹手。 “我们女人只适做家务活,洗洗捡捡缝缝补补,这种活是男人做的。”鸳鸯无奈地叹气。 “没有男人怎么办?”姚荺笑道。 话音落下,门前传来声音。“男人来了。” 赵常侍带着一帮人进入院子,他们手里拿着锤子和木板,还有的人用竹筐挑着瓦片。 “干活吧,把屋顶全部修修,铺上新瓦,如果下次有漏雨,仔细你们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还有你们,把井给淘一淘,淘干净。” “你们,去修门窗。” 姚荺感到讶异,这可不像赵常侍的为人,赵常侍是别人过得越不好,他反而越开心。 而且自己平日对赵常侍也普通,从不巴结讨好,甚至还威胁过他。 “殿下,不必疑心,臣无坏心。”赵常侍似乎知道姚荺的心思,溜了鸳鸯一眼,便又告退。 果然在多个男人的帮助下,井被淘干净,打上来的水清得能照见人影,还在井上安置打水的架子。 屋顶的旧瓦片被拆除,在木架上先铺两层油毡,这样防止瓦片破碎后雨水直接灌入屋中。铺好油毡后,才在上面铺瓦片,瓦片同样铺了两层。 姚荺和鸳鸯烧了热水,用碗盛给众人饮用。 一直忙活到天黑后众人才离去,鸳鸯四下瞅着,门窗已经全部修理好,还贴上新窗纸。 “赶明儿赵常侍要是给搬来一些物品就更好,最好还有梳妆用品。”鸳鸯笑道。 “这已经很好,其他的我不奢求。” 鸳鸯手摸着下巴,道:“我忽然觉得不怎么 怕赵常侍,感觉他还挺好的。” “那是因为他对你的善意,你感觉到了。” “有么?”鸳鸯耸着肩膀。 主仆俩聊了一会,姚荺便催鸳鸯回甘露宫。 今日身子比往常都疲软,可能是昨夜未睡,也有可能是昨夜潜水时感染风寒。 姚荺打了井水洗了脸和手,便在床榻上躺下。 迷糊中听到推门的声音,姚荺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睁开眼,原来又是司马御。 “你来做什么?”姚荺怒得不行。 司马御凝视她面上的怒容,道:“你就这么厌恶本王?” “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厌恶。” 宫中是有礼法制度约束,可司马御从来不管这些,随意进入她的房间,搞得别人误会她与司马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司马御哼了一声,道:“那本王让人来修理你的屋顶和门窗,替你补漏,你是否也要厌恶?” 姚荺一愣,原来是司马御让做的。 “既然如此,本王现在就捅穿这屋顶,毁了门窗。”司马御见她不说话,顿时怒从心起,拔出剑便要砍门窗。 慌得姚荺赶紧去拦,不料她又急了,扑倒在司马御的身下,并且双手抱住司马御的脚。 “哈哈,姚荺,你第一次对本王行这么大的礼。”司马御哈哈大笑。 姚荺爬起身,身子软软的,虚弱无力。“我是不小心摔倒,你不必想太多。”姚荺是决不愿意让自己屈服司马御。 司马御瞅着她苍白的面色,身子似乎也在颤抖,道:“你不舒服吗?”说着,他伸手来摸姚荺的额头。 姚荺见他伸手,赶紧后退,但一退身子就向后倒。 眼见头就要撞到地面,忽然身子一僵,人就直直地起来了。 司马御拽住她的手,这才使姚荺免于摔倒,但瞬间司马御便将姚荺拦腰抱起。 那种说不出的宁静安详的感觉又笼罩在司马御的心上,抱着这具柔软的身子,他的内心仿佛是平静的湖面,所有的光都照着他,温暖又慈祥。 司马御几乎舍不得把姚荺放下来,他体会着这种舒适的感觉,为什么抱着姚荺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放下我。”姚荺低声喝斥他。 司马御充耳不闻。 姚荺费力地爬起身,在他肩上狠狠一 咬,但司马御还恍如在梦中,一脸痴迷。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御才从大梦中醒来,他看着姚荺气愤的眼神,才将她放在床榻上。 “本王去找太医。” “我没事,只是着凉了,睡一晚就会好,你走吧。” 司马御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出门。 他没有出宫,而是去了掖庭。 掖庭值事的小太监赶紧去找赵常侍,这时赵常侍正睡得香,被突然叫醒勃然大怒,掌了那小太监几个耳光,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来正堂。 赵常侍心中大骂司马御,不可理喻的疯子,自己不但要给他收拾残局,还要管他各种杂事,现在半夜里他还要来打扰自己。 心里骂,赵常侍面上却装出恭敬的样子。 司马御站在正堂里,自从他两次破坏案台后,赵常侍就没再摆放案台,免得遭他毒手。 “西陵王,这半夜里又有何事?” 司马御蹙着眉头,嫌赵常侍来得太慢,没好气地道:“姚荺感染风寒,你宣太医去看看。” 顿时赵常侍就无语了,道:“西陵王,出尘宫不合适你的身份去,你这大半夜去出尘宫,如果让人看见传出去怎办?你和姚荺的名声都毁了。” “不是还有你善后吗?”司马御不屑一顾。 赵常侍真的想骂人了,敢情他是帮司马御擦那个的人么。 “西陵王,你对姚荺抱的到底是什么态度,你说明白了,我也好办,不然我糊里糊涂的不知如何办?” 司马御被赵常侍问愣住,他并未思考过自己对姚荺的心态,这些年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报复姚荺,让姚荺尝受到痛苦,让她生不如死。 他也是按照这样做的,至于姚荺是否真的尝到痛苦,是否真的生不如死,他没想过。 “有时想杀了她。”司马御咬着唇。 赵常侍嗯了一声,耐心地等司马御后面的话,凭他对司马御的了解,后面应该有转折了。 “刚才抱着她,心里感觉很宁静很安详,就想一直抱着她……” 司马御自顾说着,一旁的赵常侍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白眼乱飞。 说来说去,就是司马御对姚荺有好感。上次自己问司马御,他还嘴硬不承认,现在不就全招了。 “西陵王,你这就是欢喜姚荺嘛!”赵常侍忍不住打断司马御 。 “不是,本王不中意她,就是那感觉很奇怪。” 赵常侍听他还在否认,气道:“西陵王,那你抱其他女人有没这种感觉?” 司马御又陷入回忆中,道:“本王抱着萧青时,只觉得好讨厌,令人恶心想吐,就把她扔出去了。” 听到这里赵常侍白眼快翻没了,原来萧青确实与人私通,但私通的男人是司马御。明明这么俊朗的外貌,为何偏偏总和侄子的女人纠缠不休。 “可以了,西陵王,你就是中意姚荺,你爱上姚荺了。”赵常侍陈词结案。 司马御说不中意姚荺,但句句都是表露出对姚荺的好感。 “胡说,这不可能的事。”司马御拂袖而去,但到门前时又转过身,道:“你赶紧宣太医去出尘宫给姚荺诊病,令他们煎好药,再安排几个侍女去服侍。” 他大步而去,只留下赵常侍猛翻白眼。 “我这辈子,合着就给你们对姓司马的狗叔侄擦……” 第30章 如果我做不了一个真正的皇帝…… 半梦半醒之间,姚荺睁开眼,只见鸳鸯在喂自己汤药。 “鸳鸯,你怎么在这里?” 姚荺想要坐起身,刚一动又是一阵强烈的头晕,鸳鸯赶紧把她按下来。 “殿下,你晕过去了,是赵常侍发现你晕厥宣太医来给你诊病。怎么好好的就染上风寒?殿下,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姚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在她晕过去前司马御好像来过。 “殿下,万昭仪有身孕了。”鸳鸯冷不丁道。 姚荺一愣,神色恢复如常,道:“挺好,陛下该有子嗣了。” “可是……”鸳鸯吐出一口气,道:“如果万昭仪诞下皇子,那这个皇子就是陛下的长子,一定会被封为太子。” “那你想我怎样?”姚荺笑起来。 “殿下,你爱陛下吗?”鸳鸯的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如果你不爱陛下,我也能放心许多,我就担心你爱陛下,你会郁郁得病。” “傻丫头,你以为我这次是郁郁得病啊!” “那殿下回答我的问题。”鸳鸯嘟起唇,太医也说了姚荺除受寒之外,另外神思劳累,这神思劳累肯定是思念意中人所致。 “好,我回答你,我爱,很爱陛下。”姚荺笑起来。 “那他从来不找你,还封了这么多皇后,我觉得陛下不值得你爱。” “有些事你不明白的。”姚荺闭上眼睛。 鸳鸯一直审视姚荺的面容,姚荺就是思念陛下才得的病,如果只是单纯的风寒又怎会昏倒,心里的病比身体的病要严重得多。 “其实西陵王挺好的。” 姚荺没说话,司马御是有别人没有的好处,但并不是她心之所系之人。 缘分是个很巧合的事。 鸳鸯咬着嘴唇,如果当初姚荺嫁的是西陵王,那她就不会守活寡。 西陵王绝对是一个一生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 姚荺睡着了,鸳鸯在旁边守着,这才来出尘宫几日,姚荺清瘦许多,鹅蛋脸变成瓜子脸,下颌尖尖。 “我去找赵常侍,求他看在我姐姐的份上帮帮殿下,让陛下来看殿下,兴许殿下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鸳鸯估摸着姚荺一时半刻不会醒,掩了门出来。 天已经黑下来,一架云母牛车从掖庭里出来,鸳鸯在发呆没有察觉。 忽然那架云母牛车便在她的身畔停下。 “槐花。” 这幼时的称呼让鸳鸯恍然梦醒,她转过身,便见赵常侍从牛车里探出头。 “赵常侍。”鸳鸯躬身行礼。 “你是来找我吗?” “嗯,我有事求赵常侍。”鸳鸯虽对赵常侍有些改变印象,但心中还是存有畏惧。 “你上车来。”赵常侍笑道。 鸳鸯应了一声,揭开帘子踏上牛车。 “你坐下吧。” 鸳鸯在赵常侍的对面坐下来,但隔着三尺的距离。“赵常侍,殿下的病有部分是心病,她思念陛下,便郁郁得了病。赵常侍,鸳鸯恳请你能让陛下来见殿下。” 赵常侍噗地一笑,道:“槐花,殿下要想见陛下,实则非常容易,没人拦得住她,是她自己不愿意主动去见陛下。” “这不可能,殿下刚才还向我承认她很爱陛下。赵常侍,你告诉我,是不是殿下在金鸡岭得罪了陛下,陛下才废了殿下的后位,另立了五位皇后?” “殿下回来没和你说吗?” “她什么都不肯说,但我猜得到,自从金鸡岭回来后,她的心情就不好,人也瘦了许多。” 赵常侍又噗地笑出声,看样子鸳鸯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太单纯了。 “你对殿下真是十分忠心啊!” “我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那你不嫁人?” 鸳鸯怔住,她想嫁的人恐怕也嫁不了,那是一辈子都祈求不到的。“不嫁人,我要陪着殿下,服侍她。” 赵常侍点头,道:“槐花,你若想我帮殿下,除非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只要赵常侍肯帮殿下,莫说一个要求,十个要求我都答应。”顿时鸳鸯喜出望外,赵常侍这样说就是有希望让司马措来看姚荺。 赵常侍忽然沉默了。 鸳鸯也不也追问他,怕他反悔,只得耐心地等待。 过了半天,赵常侍的嘴唇动了一下,道:“槐花,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对食?” “对食?” 鸳鸯吓到了,宫里确实有不少太监找宫女当对食,结成挂名夫妻,但鸳鸯从来没想过要当 对食,当对食就意味着没有孩子。“我……” “你不愿意?”赵常侍的声音冷下来。 鸳鸯搓着手,道:“赵常侍,你要我答应的要求就是让我做你的对食吗?” “你若答应,我便此刻就安排陛下去出尘宫看望殿下。” “我……” “要不你回去考虑一下,这事对你很突然。” 鸳鸯抬起头,望着赵常侍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让我做你的对食?” “故人使我感到亲切吧。”赵常侍简短地道。 这个理由鸳鸯是相信的,至今赵常侍还没将她的小铜锁还给她,可见赵常侍在怀念她的姐姐。 原来在赵常侍的心里,也会惦记上一个人。 “赵常侍,我答应做你的对食,请你让陛下今晚就来看殿下吧,殿下真是过得太苦了。” “好,你回去吧。”赵常侍没再说其他,安排司马措去见姚荺,他肯定会受到司马御的责难。 但是与得到鸳鸯当对食,这责难也算不得什么。 鸳鸯下了车,向出尘宫的方向走去,心中一片茫然。良久,鸳鸯又开心起来,如果自己做赵常侍的对食,以后就有机会报答姚荺的姐妹之情。 “我自己没什么的,毕竟西陵王是不会娶我,我的宿命就是在宫里终老一生。假若我嫁给赵常侍,不但是我安全,就是嫔妃们也不敢再欺负殿下。” 鸳鸯甚至还想到,在赵常侍的帮助下,姚荺重登后位,生下皇子被立为太子。 等回到出尘宫,姚荺还没有醒,苍白削瘦的面容让鸳鸯一阵心疼。 一个时辰后姚荺才醒来,鸳鸯扶着她起身侍候汤药。“可觉得身子好些没有?” “乏力得很。” 太医说姚荺神思劳累,这诊断也并不错,之前在宫中她对司马措并无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司马措几次给她送金子,姚荺发觉司马措其实对自己也怀有情意,她这才开始心思多起来。 虽说两情长久不在朝朝暮暮,可相思最折磨人。 因此这次感染风寒,来势汹汹。 “殿下,我知你心思,因此祝你和陛下百年好合,恩恩爱爱,早生贵子。”鸳鸯揩去姚荺唇下的一滴汤渍。 “嗯,谢谢你,鸳鸯,你不用担心我。” 汤药饮完后,鸳鸯拿了一块糕点掰给姚荺吃。 门外脚步声响,姚荺面上不动声色,总之来的都不会是自己想见的人。 鸳鸯却面露喜色,赶紧起身相迎。 司马措从门前进来,两人的视线相接,姚荺不禁呆若木鸡。 “陛下。”鸳鸯下跪行礼。 “你在院门前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鸳鸯知他们有话有说,忙退出来掩上门。 姚荺仍是怔怔的,脸上又惊又喜,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是赵武阳安排的。阿荺,你的身体怎样?我听说你病得很重。”司马措在床榻坐下来,他伸手去摸姚荺的额头,姚荺的额头出过汗冷冰冰的。 “是那天潜水时感染风寒,饮过药不碍事。赵常侍怎会让你来见我?莫又不是司马御的意思?” “应该不是,司马御是不会让我见你。” 得知姚荺生病后,司马措心急火燎,又不能表现出来,比鸳鸯更是心痛无奈。 他甚至打算深夜潜入出尘宫来看姚荺,但没想到赵常侍却主动替他安排留宿出尘宫。 “那肯定是有阴谋。” “现在不要管是不是阴谋,我只想留在这里陪你。”司马措拥住姚荺的腰肢,这纤细的腰肢只堪盈盈一握。“阿荺,我决定了,带你离开。” “离开?”姚荺吃惊。 “如果我做不了一个真正的皇帝,那我想做你真正的丈夫。” 姚荺从他怀中探起头,愣愣地道:“那些嫔妃呢?听说万昭仪有身孕了。” “司马御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的,可如果我离开后,这个孩子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姚荺想起司马御曾经说过的话,如果司马措有了孩子,那司马措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第31章 是不是和陛下有关?陛下他想…… 出尘宫的烛光一夜未熄。 鸳鸯在院子里也呆了一整夜,虽然身体很疲倦,但心里却很开心,她终于帮到姚荺。 这时她觉得同意做赵常侍的对食,这个决定并没有错。 门吱地一响,司马措出从屋子里出来,面上溢着舒心的笑容,鸳鸯赶紧屈身行礼。 “好好照顾皇后。”说着,司马措便走了。 鸳鸯听到司马措说的是皇后,心下更喜,看样子姚荺有机会重登后位。 她赶紧进入屋子,姚荺在床榻睡得正香,她的发丝并不凌乱,床榻上也无褶痕。“咦!他们没有那个吗?”想了想,鸳鸯猛地拍了自己的腿。 是的,姚荺正在病中,自然是要等身子好了才可行房。 此时鸳鸯也困得不行,半蹲在床榻前睡过去。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时才醒,姚荺经过昨天的休养,今日精神强了许多,但身体仍虚,不大得力。 鸳鸯煮了燕窝粥,细心地喂给姚荺吃。 “太医说了,多吃燕窝,身子就会越来越硬朗。”鸳鸯觉得自己帮了姚荺,心下极是开心。 姚荺凝视鸳鸯欢喜的面容,昨夜她与司马措约定一起离开洛邑,去那人烟稀少的地方过日子。 这宫里其他人也就罢了,可姚荺实在舍不得鸳鸯。 鸳鸯单纯,头脑简单,一个人在宫里难免会被人欺负。所以如果要走,也必须安顿好鸳鸯的归宿。 可是鸳鸯情定司马御,这又如何是好?换作是别的任何一个男人,姚荺都有可能帮鸳鸯办成。 屋子被阳光照得光堂堂的,鸳鸯的脸上浮起了红色。 “殿下,你怎么这样看我?”鸳鸯嗔道。 “我在想怎么把你嫁出去?替你找一个好男人。”姚荺笑道。 鸳鸯舀起一勺燕窝粥,送到姚荺的唇边,道:“这事殿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作主便行。” “你自己怎么作主?我知你爱慕西陵王,偏西陵王对姻缘一事漠不关心。” “殿下,你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吗?是容不下我吗?”鸳鸯眼圈一红,眼泪便落在手里盛燕窝的碗中。 姚荺赶紧伸手揩她眼角的泪,道:“你怎么还哭了?我何时容不下你?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你的终身着想,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宿,以后我不在时你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你不在?殿下,你要去哪里?”鸳鸯失声道。 姚荺惊觉失言,赶紧道:“我不去哪里。只是打一个比方,你终归要嫁人的。” “殿下,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主意。”鸳鸯忍住没说出自己要当赵常侍的对食。 “鸳鸯,你去把赵常侍找来。” “殿下,你找他干嘛?”鸳鸯吃了一惊。 “我有些话和他说。” 鸳鸯料着姚荺不知自己要给赵常侍做对食的事,料着是有其他事,便就点头答应下来。 申时赵常侍才来,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归他管,忙得他一整天都没歇息的时候。 虽然放权给手下的人,但那些人胆小如鼠,像分派宫女去各宫当值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结果还得他来办。 姚荺坐在院中的树荫下纳凉,赵常侍审视她的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是有了。 “殿下,叫臣来所为何事?”赵常侍微微屈身行礼。 此时,鸳鸯已被姚荺借故打发到甘露宫去取东西,整个出尘宫就只有姚荺和赵常侍。 “我想见西陵王,请他夜里来一趟。” 赵常侍无语,比起弄不清司马御对姚荺的态度,姚荺对司马御的态度更令人难以琢磨。那天姚荺在萧远面前,明显有着揭穿司马御就是杀害萧青的罪魁祸首之心。 “殿下,臣能问一句原因吗?” “为了鸳鸯。” 这次赵常侍吃惊了,这其中又有鸳鸯什么事。“臣不明白。” “鸳鸯一直爱慕西陵王,我请西陵王来,是希望西陵王能收鸳鸯做个通房,或者给他做丫头也成。” 赵常侍怔住,鸳鸯爱慕司马御。 顿时赵常侍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觉得这好笑?”姚荺不满。 赵常侍笑的不是鸳鸯,而是姚荺和司马御,司马御中意姚荺,而姚荺却居然想给司马御找一个通房丫头。 “不是。”赵常侍拱了拱手,道:“殿下,你不必见西陵王。” “他不在洛邑?” “在,殿下,可能你有所不知,大概鸳鸯没告诉你,她答应做臣的对食。” 姚荺不由张大了嘴,然后她伸手捂住嘴唇。 “这什么时候的事?鸳鸯没说起过。”一时姚荺就 急了,这么大的事鸳鸯居然瞒着自己。 “昨天。鸳鸯来找臣,要臣安排陛下来见你,臣便提出要求,只要她愿意做臣的对食,臣就即刻安排陛下来出尘宫见你。” 姚荺这才恍然大悟,她一直疑心是司马御的安排,没想到是鸳鸯去求过赵常侍。 “她真傻!”姚荺咬着嘴唇。 赵常侍叹息一声,道:“她对你是真的忠心。殿下,你无须担心鸳鸯的将来,臣会好好对她,当她如珠如宝一样地看待。”说着,赵常侍拱手告退。 姚荺脑中一片空白,鸳鸯的这份情义令她深深感动。 可是她又怎能让鸳鸯嫁给一名太监,那不是让鸳鸯幸福,而是让鸳鸯痛苦一辈子。 鸳鸯的未来应该是夫妻和睦、儿孙满堂,享受到人世间最普通的亲情,这样她才能快乐。 “或者,我应该带鸳鸯一起走。” 这个念头一起,姚荺马上打消了,一旦她与司马措逃走,司马御就会对他俩穷追不舍。 鸳鸯不应该跟着一起过逃亡的日子。 “我还是要去见司马御。” 姚荺转而又想到,如果自己与司马措逃走之后,司马御会不会牵怒鸳鸯呢?但鸳鸯要是赵常侍的对食,赵常侍自然不会让鸳鸯被伤害,从这里来讲却是对鸳鸯有利的。 “鸳鸯嫁给赵常侍不会幸福,她不爱赵常侍,我还是要带她一起走才行,也许在逃亡中,她能找到属于她的归宿也说不定。” 顷刻之间姚荺决定下来。 这时鸳鸯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放针线的笸箩。 “殿下,我拿来了。” “鸳鸯,你去关了院门,我们到屋子里说话。” 鸳鸯陡见姚荺神色严重,也不知是发生什么事,赶紧去关院门,然后扶着姚荺进屋。 “殿下,你想说什么快说吧,你这样我有些怕。”鸳鸯确实感到害怕,在她的印象中姚荺一直都风轻云淡,宠辱不惊,而现在姚荺如此严肃,绝对是发生了大事。“是不是和陛下有关?陛下他想对你怎样?” 她怀疑昨夜姚荺可能又得罪了司马措。 “鸳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霎时鸳鸯心中重重一怔,果然是了。“是陛下他要杀你吗?” 也大概只有杀身之祸,姚荺才会逃走。 “殿下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生死不离不弃。”鸳鸯幽幽地道。 第32章 陛下会保护我们,因此陛下就…… 天已经黑下来,鸳鸯还在收拾衣物,既然要走,自然衣服得多准备一些。 姚荺坐在灯下看书,悠闲气定好像并不打算逃离天枢宫似的,鸳鸯满心满眼地佩服姚荺,这才是一国之母的风范。 “西陵王的眼光真好,挑中殿下做皇后,本来就只有殿下才配当皇后。”鸳鸯望着姚荺出神,这等的美貌,这等的气度,这宫里的任何女人都比不上。 但令鸳鸯不解的是,为何姚荺就得不到司马措的宠爱。 风有些大,拂动案台上的烛火明灭不定。 姚荺掩了书,舒出一口气。 “殿下,晚了,你还不歇息吗?” “哪还能歇息?” “为什么不歇息?现在才戌时,离天亮好几个时辰呢。” 看到鸳鸯还在收拾行装,姚荺便道:“不用收拾了,什么也不要拿。” “不拿怎么行?我们出门在外没换洗的衣裳怎么行?还要多带着些银两。殿下,你想好我们要去哪里没有?是去益州投奔你父母吗?” “暂时还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好了,鸳鸯,我们走。” 顿时鸳鸯吓了一跳,道:“现在就要走?城门已经关闭,我们出不去的,等明天天亮我们再出城。”她原以为会等上几天,没想到姚荺现在就走。 “你跟我来就是。”姚荺笑道。 鸳鸯赶紧背起包袱,姚均给她取下,但鸳鸯还是又背上,就只得随她了。 姚荺伏下身钻到床榻下,鸳鸯大吃一惊,道:“殿下,你爬到这底下干嘛?” “嘘!”姚荺嘘了一声,道:“你快钻进来。” 鸳鸯虽有些糊涂,但还是钻到床榻下面,不过背上的包袱顶住床榻,使她几乎是趴在地面上。 姚荺揭起地上的一块木板,鸳鸯这才发觉这下面是一个洞穴。 “鸳鸯,你先下去。” “殿下,这是地道吗?”鸳鸯瞪大眼。 “嗯,这地道通向城外白云山,你先下去,我断后。” 鸳鸯不疑其他,背着包袱跳下洞穴。 姚荺倾听一阵,屋外没有任何动静,便也跃下洞穴,然后用木板盖住洞口。 向前走几丈远,有灯光传来,这是姚荺事先放在地道里的油灯。 “殿下,我有些怕。”鸳鸯畏缩着身子。 “不用害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想。”姚荺安慰她。 两人沿着地道往前走,鸳鸯几乎不敢移动脚步,但看到姚荺神色坦然,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跟在她的身畔。 因有上次来过的经验,姚荺心无旁骛走得很快,一个时辰后便到暗河边。 “殿下,这里怎么有水?”鸳鸯叫道。 “地道的出口在暗河里,我们游过去就是。” “我……”鸳鸯急得想哭。 姚荺伸手抚着她的面庞,柔声道:“你怕了吗?如果怕了就原路返回去。” “我不怕,殿下,如果不在你身边,我也不会快乐的。” “那好,跟着我一起,你拉着我的手。” 鸳鸯面上仍是有惧色,姚荺解下腰间的绸带,分别绑在自己和鸳鸯的手腕上。“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 “嗯,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鸳鸯流下泪。 “傻丫头,别哭了。”姚荺擦着她的眼泪,对着她的眼睛猛吹一口气,霎时鸳鸯受痒就笑起来。“好啦,我说跳时,咱俩就一起跳到暗河里,跳……” 两人同时跃到暗河中,她们都会水性,只是鸳鸯心中有惧意,难免呛了几口水,正当她神识昏聩之时,绑着绸带的手腕突然一扯,整个人就浮到水面上。 “好啦,没事了,鸳鸯,你把水吐出来。”姚荺拍着鸳鸯的脸。 鸳鸯清醒过来,吐出嘴里的水,这才开始打量周围,只见山石嶙峋俨如张牙舞爪的怪物。“殿下,这是哪里?” “我们在山洞里。” 两人游到岸上,姚荺便帮鸳鸯拧衣裳里的水,鸳鸯也帮姚荺拧衣裳里的水。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一个人来。” 顿时鸳鸯啊了一声,道:“等谁呀?殿下,不只是我们两个人逃吗?” “三个人,他会带着我们一起走。”姚荺笑容满面。 脚步声在山洞外响起,在这凄清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鸳鸯下意识地抓紧姚荺的手。 一道雄伟的黑影自山洞外进来,他全身着黑,但那张脸白皙得像十五的月光。 “阿荺。”他低声叫道。 鸳鸯没听出他的声音,姚荺挣脱鸳鸯的手,向那道黑影快步走去,嘴里喊道:“陛下。 ” 瞬间两人双手握在一起。“阿荺。” 司马措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他实在太兴奋,不由分说抱起姚荺转圈。 “我快晕了,你把我放下来。”姚荺嗔他。 司马措笑嘻嘻地放下姚荺,但仍握住姚荺的手。 在宫里他的顾忌太多,不能表现出对姚荺热情,而现在他终于没有束缚,他内心热烈奔放的一面就展现出来。 姚荺打量着司马措,司马措背后背着弓箭,腰间悬着剑,英气逼人,竟是一点都不比司马御逊色。 “陛下。”鸳鸯走过来。 鸳鸯怔怔地看着司马措,此时鸳鸯更糊涂了,司马措在宫里和在这山洞里,对待姚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是你啊,鸳鸯,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司马措声音里充满笑意。 “我要服侍殿下。” “陛下,鸳鸯与我情同姐妹,我若走,只怕司马御会牵怒与她,所以我……” “我明白,阿荺,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司马措担心出尘宫里的地道很快被人发现,那他们就会迅速追到白云山。 山洞外是密密麻麻的坟墓,鸳鸯又吓得腿软。 “不要害怕,陛下会保护我们,因此陛下就是鲤鱼仙。”姚荺握住她的手。 司马措哈哈大笑。 “陛下就是鲤鱼仙?那么说那些金子就是陛下送来的?”鸳鸯挠着耳朵。 “嗯。” “这么说,陛下很爱殿下了?” “是,朕很爱阿荺。”司马措接口。 “那为什么要逃呢?那之前为什么要废掉殿下的皇后之位?” “傻丫头。”姚荺叹了一口气,道:“你只以为是赵常侍把持天枢宫,却不知赵常侍背后的人是西陵王,西陵王一直对我挟怨报复,不让陛下来见我。” “是西陵王?”鸳鸯难以置信。 “宫里发生的很多事都和西陵王有关,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最迟明早西陵王就会得知我和陛下逃离天枢宫,他就会四下追杀我们,本来我不想带你一起逃亡,但我又不希望你嫁给赵常侍,所以只能带你一起了。” “殿下,你知道我要当赵常侍的对食?”鸳鸯伸手掐自己的下唇。 “是赵常侍说的。鸳鸯,以后别傻了。“ 明月照在 崎岖的山道上,鸳鸯忽然不再感到害怕,她一生中所求的愿望其实已经实现了。 姚荺和司马措恩恩爱爱,这不就是她最初的愿望吗? 第33章 去塞外放马牧羊 更深露重,山路湿滑难行,姚荺走了一个时辰便就走不动,而鸳鸯自小在乡间生活,倒也能走惯这山路。 司马措有些焦急,他们还没走出白云山的范围,这样很容易被司马御追上。 “我抱你。”司马措抱起姚荺。 “是我拖累你。”姚荺不禁自责,她不会功夫,又没脚力。 “我们夫妻间说什么拖累不拖累,这是我做郎君的责任。” 他说话时,口鼻中喷溅的热气都洒在姚荺的面上,顿时姚荺面红耳赤,将头靠在他怀中。 鸳鸯在后面看见,心下甚是欣慰。 走出一段路后司马措呼吸明显急促,喘息明显,姚荺知他累了忙劝他放下自己歇息。 她虽身轻,但还是有一些重量,而且上山路上,比平地上更显重。 “不行,翻过这个山头才行。” 他抱着姚荺继续向前走,汗珠从他额头像雨点滑下,姚荺伸手细心地擦去。 司马措并不后悔离开天枢宫的决定,其实他一直在考虑李正成说过的话,以他目前的情形,只有离开天枢宫才能有出路,否则就只能困死宫中。 他手中无一兵一卒,便连大臣都明里暗里向司马御靠近。 虽然前路漫漫,任重道远,可会有一线希望。 他向姚荺一笑,嘴角勾起,那样子真是俊极了。 直到翻过白云山,前面是雷神山和西王母山的交界处,三人才在这里停下来。 此时天已经朦朦亮,姚荺去溪水里湿了绢巾,给司马措擦脸和脖颈。汗流到脖颈里,那滋味特难受,不知是痒还是热。 “陛下,我们在这里安全了吗?”鸳鸯怯生生地问道。 “不算特别安全,不过要找到我们也不容易。” 山高林密,道路难寻,不通车马,要想寻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是以司马御那人来讲,他有很好的运气,什么事对他都能发生。 一只野兔从树林中窜出来,司马措立即搭弓拉箭,箭落那野兔便倒地。鸳鸯屁颠过去拾起来,还掂了掂重量,至少有三四斤重。 当下司马措在溪边将箭羽取出,在溪水里洗净,晾晒在岩石上,然后着手将野兔剥皮开肚。 姚荺和鸳鸯则去拾柴,就在溪水边将野兔烤了。 吃完野兔后,众人 都有了力气,鸳鸯将包袱里的两个水袋都灌满溪水。 “我们要往哪里走?”姚荺眺望远山,这里已经看不到洛邑,群山连绵望不到尽头,云雾缭绕,犹如在仙境中。 司马措伸手指向前方,道:“西南方向是雷神山,西北方向是西王母山,接下来我们要翻越西王母山。” “我们要去西北?” “应该说是塞外。” “好啊,去塞外放马牧羊。”鸳鸯欢喜地拍掌。 姚荺打趣她,道:“你会放马牧羊吗?” “马是没放过,但羊我可放过,我小时家里养着几只羊,每天赶到山里去吃草,夜里再赶回来。” “塞外的羊可是几千只的,你能放得过来?” “几千只?”鸳鸯咋舌,她以为顶多几十只羊,但要是几千只可真就办不过来。“陛下,我们要一直翻山吗?怎么不走大路?这山路太难走。?” “傻丫头。走大路我们不出两天就被抓回天枢宫,沿着山路走到太行山,然后一直沿着太行山向西北方向,我们就可以到塞外。在这大山里,要想抓到我们可不容易。” 这天下皆是司马御的人马,光是进城出城就很麻烦,很快他们的画影图形就会下发到各州各县。 只有穿山越岭,才不容易被发现。 “对,阿荺说得对。”司马措将那支用过的箭在岩石上打磨,这接下来的几个月都须得在山中,每支箭用过后还要收藏好,除了打猎,还要用来防犯野兽袭击。 “怪不得陛下要背着弓箭,原来是要沿途打猎啊!”鸳鸯笑道。 “我们的称呼要改一下,阿荺,我排行第四,你叫我四郎就行。鸳鸯,你不能称呼我陛下,叫我公子便行,另外,你也不能再叫殿下,你叫阿荺为姚二娘。” “好。”鸳鸯点头。 稍作歇息,山尖云雾已薄,山体轮廓变得清晰,三人开始赶路。 白天比夜里好走,但是看到那些悬崖峭壁,姚荺和鸳鸯心里难免着慌。 司马措给她俩一人一根树枝,沿途敲打草丛,驱赶蛇虫。 山里比山外凉爽许多,走在树荫下隐隐有凉意。 “殿……不,姚二娘,你说现在宫里都知道我们逃走了吗?”鸳鸯问道。 “应该知道了,想必已经在追我们。” 行至一个时辰三 人在块突出的大岩石上坐下歇息,鸳鸯将水袋给了姚荺,姚荺又递给司马措。 “阿荺,你先饮。” “不嘛,我要你先饮。” 司马措瞧着姚荺脸上的媚态,只得先饮了一口,他把水袋交给姚荺,姚荺也只饮了一口就给了鸳鸯。 鸳鸯出汗多,一连喝了几口水,才觉喉咙里冰凉。 “还走得动吗?走不动我来背你。”司马措握住姚荺的手。 “走得动,你不用管我,你的力气还要用来打猎,我们可都指望你。”姚荺笑道。 鸳鸯一脸微笑,原来姚荺与司马措是这样恩爱,以前都是自己想错了,还拿着金子去找赵常侍,现在想来是多愚蠢的行为。 行至日落遇到一所废弃的茅草房,三人便打算夜间在此落脚。 一路上司马措打了两只野雁,姚荺和鸳鸯也摘了不少野果。 茅草屋外几丈远便是一条小溪流,趁着司马措烤野雁的时候,姚荺和鸳鸯去溪水边洗野果。 姚荺挑起一枚颜色鲜艳的野果在溪水里洗净,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鸳鸯问道。 姚荺笑着点头,将手里的果子给鸳鸯,鸳鸯不接,就在她手上咬了一口,一嚼顿时酸得牙齿都快掉了。 “好啊,姚二娘,你太坏了,这么酸的果子还骗我吃。”鸳鸯不由分说,捧起一捧水洒到姚荺的面上。 姚荺不甘示弱地也捧水洒到鸳鸯的面上,没一会两人的衣裳都给浇湿了。 两人玩得累了才停下。 “这些酸果子就不要了吧?” “留着,酸果子可以止渴。” 鸳鸯想了想,道:“那也成,肚子饿的时候还能勉强一吃。” 这时月亮出来,一轮月影落在溪水里摇晃,清凉的风拂动,令人神清气爽。 “如果能一辈子住在山里,无忧无虑,夜里和心爱的人一起赏月该多好啊!”鸳鸯若有所思。 在山路上,姚荺早将自己和司马御的恩怨详细告诉鸳鸯,并说司马御的目的就是让她在宫中孤独老死。 “不管我再中意西陵王,可我更在意殿下,殿下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即使西陵王和殿下同时遇险,如果我只能救一个,也只会是救殿下。” 阵阵肉香在风中飘荡,姚荺满脸笑意,鸳鸯望着她的面容,这 才是发自真心的笑。 第34章 皇帝和皇后一起私奔了 这一日,司马御几乎气炸肺,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司马措和姚荺竟然跑了,换句难听的词说,就是私奔了。 皇帝和皇后一起私奔了。 晨起赵常侍密报他时,司马御极为震惊,在两人隐忍的面孔下原来早就有潜逃的谋划。 司马御郁闷坏了,他的两只笼中鸟都飞了,而且还是结伴飞了。 司马措是堂而皇之出宫,他是皇帝,没有任何理由可拦他。只是姚荺走得出奇,她不但走了,还带走一个贴身宫女,她俩是如何出宫的? 在宫门各处盘查,根本没人看到姚荺出来。 司马御在天枢宫没有宫殿,每次来他都会去掖庭,今日他在掖庭等得有些久,索性就坐在地上。 此时天已经黑了,隔了半个时辰赵常侍大汗淋漓地回来,见司马御坐在地上见怪不怪。一般士族子弟都注重礼仪,较少像司马御这样不循规蹈矩的,但就算席地而坐,这张腿的坐姿也不雅观。 司马御哪里会顾及这么多,他十三岁就从军,自然是哪样舒服便哪样,随心所欲。 “西陵王,在出尘宫发现一个地道,此地道可直通城外白云山,想必姚荺是从此地道逃走。” “岂有此理,敢背着我逃走。”司马御手背上青筋暴突。 “要追吗?”赵常侍也很生气,姚荺要逃便逃,居然还把鸳鸯也给带走了,分明是不想把鸳鸯给他当对食。 “当然要追,必须追回来。”司马御咬牙切齿。 “可不能明目张胆的追,如果传出去是皇帝皇后一起私逃。” “那是自然。” 传出去大晋的脸面就会丢光了。 “分两路人马追,一路走官路,一路走山路。” 赵常侍面有难色,分两路人不是难事。“但我们不知他们向何方而去?” 司马御稍作沉吟,道:“向西北方向追。” “为何?” “南方皆在大晋管辖范围之内,他不会向南方逃的,只能向西北。另外,朝阳公主是司马措的亲姐姐,和亲到匈奴,他极可能去寻求匈奴的帮助。” 司马御猜测完全正确,这正是司马措的心中打算,司马措手中无兵无将,招兵买马不是何年何月的事,只能是借兵起事。 他仰起头吐出一口气,其实他已经开始着手攻打高句丽、百济和扶余三国,只 是突然来了这件事,倒让他措手不及。 如果只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单独离开,他的心情都不会这样烦乱。 可只要想到两个人是一起离开的,司马御脑子里就感觉是塞了一团稻草。 “他俩甜甜蜜蜜跑了,一路逃亡,一路亲亲我我,我如何忍得。” 赵常侍审视司马御的神色,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很少见。“西陵王,万昭仪有身孕了,如何处置?” “暂时不用管。” “要让这个孩子长大吗?”赵常侍感到奇怪。 “如果司马措死了,这个孩子就可以活。”司马御提剑出门,在门前他回头道:“将姚荺画影图形下发各州县寻找,但不要说出她的身份。” 赵常侍明白他的意图,司马措是皇帝,朝见过司马措的外臣不少,如将司马措也画影图形难免会被认出,到时影响大晋的声誉。 “好。” “我现在出发去雁门关,宫中之事你全权处理。” “西陵王,我有一事相求。” 司马御瞟了赵常侍一眼,道:“你又要杀谁了?自己看着办吧。”他曾警告过赵常侍,不允许他对司马措和姚荺下手,其他人无所谓。 “这次随姚荺一起走的有个宫女叫鸳鸯,西陵王如见到她,不要杀她,留她一命。” 司马御像不认识地打量赵常侍一眼,道:“奇了怪?你不会是看中那个宫女了吧?”司马御对鸳鸯还有印象,有几分姿色,但天枢宫中美女如云,这种姿色也只能当宫女。 “是看中了,请西陵王留她当我对食。” 司马御呵呵一笑,抬腿跨出门。 赵常侍白着他的背影,心里却道:“你看中人家主子,我看中丫头,各取所需。” 这时司马御快马加鞭赶回城外宛子坡的军营,按他设想,司马措要去往匈奴,多半要经过雁门关,一出雁门关就是塞外,他要先在司马措等人抵达雁门关前先赶到,在那里以逸待劳等候。 “如果姚荺和司马措一旦有夫妻之实,我就非得杀了他们两个不可。” 不知怎的,司马御发觉自己无法容忍姚荺与司马措有亲密关系,他孤独终老,姚荺也必须孤独终老。 回到军营,司马御挑选二十骑精兵跟随自己前往雁门关,又将营中之事托于副帅处理,在他回来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是夜在军营稍作歇息,仆妇替他收拾行装。 “西陵王,妾可以进来吗?”从营帐外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进来。” 帐帘挑起,一名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扭着腰肢进来,笑道:“西陵王,听说你要出行?” 这女子是军营中的歌妓,名叫谢韵,能歌善舞,原先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只因父亲犯事被斩,全家流放,而她相貌姣好,便被充作营妓。 “这么晚还没歇息?”司马御瞅了她一眼。 “今晚月亮很好,一直在看月亮,恰好走到您的营帐前……” 谢韵的诗文也极好,司马御见她有才,待谢韵也较常人宽厚,可让她随意在军营走动,也不让她做活。 “西陵王,此行能否带上妾?妾愿意一路上服侍你。”谢韵跪在案几前。 司马御皱着眉头,道:“长途奔波,你不适合跟着,况且一路骑马,你身子耐受不了,还是留在军营里。” “妾只恐……”谢韵面有难色。 “恐什么?你只管说。” “那林副帅一直对妾虎视眈眈,如果您一去,我便落入林副帅手中。” “放心,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奈何你不得。” “可是……西陵王,请您带上妾吧,妾可以为你洗衣做饭,这路上您总能用到妾的地方。”谢韵知林副帅虽垂涎自己,在司马御治理军中极严,是不允许有强占女子之事发生。 只是她心中爱慕司马御,便想与他一同前往,除沿途照顾外,或许还能增进些感情。 司马御哪里明白谢韵的意图,断然拒绝:“不行。” 顿时谢韵泪水涟涟,嘀嗒往下落。 司马御哪见得女子落泪,道:“你哭什么?女子都爱哭么?她怎么没哭过?” “她?她是谁?”谢韵一怔,脸上梨花带雨,更显娇艳无比。 “一个总是假装什么都不在意的女人。” 谢韵瞧着他,他脸上有些悻悻之色,遂道:“是您的意中人吗?” “别胡说,本王怎会中意这种女人。好了,你出去吧,本王想静一静。”提到姚荺,司马御胸口怒火熊熊,这女人居然跑了。 谢韵无奈,只得退出营帐。 这一夜司马御只睡了一个时辰,天一亮便整队出发。 在行辕门前司马御看到缩成一团的谢韵,谢韵肩上背着一个包袱,看到司马御来后便畏畏缩缩地起身。 司马御瞪了她一眼,谢韵吓得赶紧跪下。“你起来吧,去找一匹马。” 这相当于他同意带谢韵一起出行,顿时谢韵便满脸含笑,还给司马御磕了一个头。 司马御吐出一口气,带着女人虽然麻烦,但洗衣确实需要一个女人来做。 很快谢韵选了一匹白马,她在军营几年也学会骑马,骑术不算精湛,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一轮火红的朝阳从东方升起,司马御掉转马头,手握剑向空中一挥,道:“出发。”说完,他一马当先,向着朝阳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35章 敢情你只是看中他的一张皮囊…… 在山中翻越数日,司马措与姚荺已到太行山,这里属于太行山的西侧,称之为西太行。 西太行较之翻越的南太行,坡度平缓,最高处山峰也仅有四百多丈高,没有大起大落,较易于行路。 连着走这数日,三人都是风尘仆仆,满面烟灰,餐食基本上是以打野味和采野果充饥,偶尔遇到山中人家便去借宿,才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今日在山中走了一日没有遇到人家,但发现一个破寺院。 离寺院不远有一条小河流,姚荺和鸳鸯身上都出了汗,便决定去河边沐浴。 鸳鸯从包袱里找出干净衣裳,看到里面装的十几个大银锭子,叹气道:“这些银子背得我可累死了,全都没用出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等出了山就能用得上了。” 司马措在寺院外烤野兔,山里食材丰富,不愁吃,但是缺衣物。 沿途遇到人家时,他们已经向人买了好几身衣物和鞋子,如今穿的都是寻常老百姓的衣物。 “你把衣裳脱下来,我拿去河边洗。”姚荺笑道。 “好。”司马措同样满脸笑意,这逃亡的日子虽然风餐露宿,但别有一番情趣,是他二十多年的生涯中从未有过的。 他脱下外衣递给姚荺,姚荺接过抱在怀中。 “我和鸳鸯去河边沐浴。” “去吧,小心。”说着,司马措拾了一根半丈多长的树枝给姚荺,嘱咐她抽打草丛,以便将藏在草丛中的蛇虫赶走。 西太行山虽山势平缓,但此时盛夏,杂草丛生,极易cang毒蛇。 姚荺拿着树枝抽打路旁的草,小心翼翼地到河边。 这水质清澈,可见河底的鹅卵石,鸳鸯迫不及待地脱衣跳下去。 山里的水有些凉,鸳鸯热身子陡地遇冷便打了一个冷颤,道:“姚二娘,这水好冷啊!” “你就是太急了,应该慢慢适应,不然要着凉的。” 姚荺脱了衣裳后,脚先放下水中试探,水确实凉,但稍加适应后这个温度便合适了。 两人解散头发搓洗,头发里出汗就特别痒,痒得姚荺想挠。 鸳鸯望着姚荺嘻嘻地笑。 “你笑什么?”姚荺捧水泼她脸上。 鸳鸯抹去脸上的水渍,道:“公子真是个好男人,以前在宫里没看 出来,那时觉得他荒淫好色、贪图享受,现在我才知道他很能吃苦。咱们这一路上,都是公子打猎,烤好食物给我们,都没让我们插手过。” “难得。在咱们鸳鸯眼中,不是只有西陵王才是好男人吗?”姚荺打趣她。 “好啊!你笑我。”鸳鸯捧起水往姚荺身上洒。 姚荺咯咯地笑,鸳鸯被她笑得脸红了,半晌道:“西陵王虽然是个好男人,但他不会有公子这样体贴周到,所以说,我以前看走眼。” 行军打仗的男人全身没有一处是体贴周到的,如果司马御没有那张英俊的面孔,大概所有人都只会认为他是一个独断专行的武夫。 “你说,西陵王以后会成亲吗?”鸳鸯眼中有希望。 “会吧,等过十几年,二十年的,他的想法就变了。” “还要十几二十年啊,那西陵王都好老了,年近半百。”鸳鸯嘟起嘴唇。 “你这丫头,难道他老了,相貌不英俊了,背驼了,你就不中意他了么?敢情你只是看中他的一张皮囊呀!” “也不是,男人还是趁年轻早成家生孩子,本来那个年龄可以当阿翁,干嘛只能当阿父呢?” 姚荺笑得腹痛,鸳鸯真是太可爱了。 沐浴后,姚荺蹲在河边洗衣,然后把衣裳晾晒在寺院外面的树枝上,现在天气热,晾一夜到明日便能干透。 这时司马措已经烤好野兔,不过多日来都是烤野味充饥,三人都吃腻味,每人只吃了一小点便不再吃。 趁着天还没黑,鸳鸯就在附近转悠看有没山果可摘。 “四郎,你快去河边洗一下,你看你脸上都是灰。” 司马措的脸上全是油烟熏出来的黑灰,姚荺拿了一条绢巾拉着他到小河边,仔细地帮他擦洗脸。他的眼角,耳朵里都是灰,姚荺擦了很久。 “好了,擦干净了。” 说完,姚荺便发现司马措怔怔地看着自己,顿时她脸羞红,撇过身子。 司马措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笑道:“阿荺,你害羞时真好看,脸上红红的,就像是……”他望着天边的晚霞,“就像那一抹璀璨的霞光。” “油嘴滑舌。”姚荺羞得低下头。 “是真的,我一直都记得那晚大婚,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很震惊,原来司马御给我选了一个这么美的皇后,我还以为他会给我选一个丑八怪。” “啊——”姚荺噘着嘴,伸手打了司马措一下,道:“你以为我是丑八怪啊!” “我怎么能想到司马御给我选一位绝代佳人当皇后呢?” 姚荺低着头笑,道:“你快下河里沐浴,过会天黑后水就太凉了。” “好。”司马措脱下亵衣,只穿着亵裤下水。 水温确实凉了,但男人是不会在意的,也不会对男人有伤害。 姚荺低着头,洗司马措脱下的亵衣。 司马措凝视她低头的样子,温柔得像一朵刚浮出水面的莲花。 如果不是司马御,他就终生与姚荺错过了。 “阿荺,你真是我的好妻子。”他由衷地道。 姚荺抬起头,忽然看到他赤|裸的胸膛,脸上又羞红了。 他们虽是夫妻,但还是没有夫妻之实。 “不用害羞,看我,我是你的夫君。”司马措笑道。 “我不看。”姚荺只是低头。 司马措诡笑向岸边游过来,趁着姚荺不注意便将她拉下河里。 “啊——” 司马措伸手捂住姚荺的嘴,吃吃笑道:“别叫,不然鸳鸯听到了可不好。” 姚荺又嘟起唇。 司马措双手抚摸姚荺的脸颊,女人的皮肤像水一样细滑,撩动得他心里痒酥酥的。“阿荺,这三年让你受苦了。” “我不苦,真的,一点都不苦。”姚荺倚在他的怀中,这宽阔的怀抱就像是家一样,她感到安心,感到满足,感到了归属感。 司马措俯下首,嘴唇轻轻地触碰姚荺的嘴唇,像蜻蜓点水一样一掠而过。 “阿荺,很多次我想拥有你,却总觉得像是亵渎你,使我不敢对你有非份之想。” “你刚才还说是我的夫君,你怎会有这些想法?” 姚荺伸出手摸着司马措的面颊,他的面颊却十分粗糙,嘴唇上下都长出胡茬,原来风流倜傥的浊世翩翩佳公子不见了。 现在的司马措形象和司马御也差不多,白皙的皮肤晒成麦色,英气多于英俊。 “因为你太好了,我总怕误了你,你若是完璧之身,日后还能另嫁,别人也不敢小觑你。” “你又说这种话。”姚荺打了他胸口一下,道:“你明知我不可能再嫁给其他男人,以后你再说这种话,我可就不理你 了。” “好,我不说了。” 两人拥在一起,忽然山林中传来鸳鸯的惊叫声,霎时姚荺一怔,忙道:“不好了,鸳鸯出事了,我们快去看看。” 司马措来不及换干净的衣裳,拾起岩石上的湿衣便穿在身上,和姚荺向寺院跑去,只见寺院门外有几个拿着钢叉和弓箭的男子。 第36章 原来人家小夫妻还没圆房,当…… 那几名男子也紧盯着突然赶至的司马措和姚荺,双方都在打量,司马措瞧着这几人装扮似乎是贫苦人家,手中拿着的也只是普通的钢叉和弓箭,不像是山贼强盗。 司马措将姚荺拦在身后,向那几人拱手道:“各位兄台,我与家人路经此处,在此寺院留宿,请问各位有何贵干?” 对方也正在惊疑不定,他们见司马措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头发上还有水珠,分明刚才是在沐浴。 他们瞧着躲在司马措身后的姚荺,虽只瞧到一眼,但风姿秀丽,是个极美的女子。 “我们是这山下肖家村的村民,听你们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 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四方脸,宽额头,脸上的皱纹很深,两侧鼻翼下端各有一条纹路直通嘴角。这种面相在相书是极不好,将来会有饿死之虞。 “我们从梁州而来,想要去朔州,敢问几位大哥你们怎这时候还在山中。” 那四旬汉子叹了一口气,道:“你外地来的不知情,也是你们命大,居然没给你们遇上。” “遇到什么?”司马措奇怪了,这一路走来虽累,但倒也平顺。 “山里有只大老虎,我们村里好几个上山砍柴的村民都被老虎给吃了,所以我们就是上山来捉那只大老虎。” “这事不应该交由官府管吗?” 不等那汉子说话,他身畔一个稍年轻的汉子道:“官府哪里会管,我们早就报了官,但官府那些人个个贪生怕死,没办法,我们只得组织一些人自行上山捉虎,恰好走到这里就遇到你们。听我们的劝,赶紧下山去,我们村就在山脚下,你们到那里去借个宿。” 姚荺从司马措背后探出头,道:“这山高林密,你们上哪里去寻老虎?再说凭你们手中的钢叉和普通弓箭也对付不了老虎。” “这也没办法啊!我们就是农夫,在地里刨点食过活,在山上砍点柴,不把这老虎捉了,咱村还怎么过日子?” 姚荺咬着咬唇,道:“你们这样寻虎也不是办法,而且极危险,依我说,不如设下陷阱引诱老虎下山,在山脚布下天罗地网,这样方好擒住老虎。” 顿时众人眼睛都一亮,那四旬汉子眼中流露喜色,道:“敢问女郎,你有何办法引诱老虎下山?” “你村中可养鸡?” “养了,家家户户都有养鸡下蛋。” “这就好办,你将鸡绑在树上,从山腰开始,每隔二十丈远便绑一只,一直到山下,那老虎为觅食,就会顺着这条绑鸡路下山。你们在山下挖一口深两丈宽两丈的坑穴,坑穴上铺上竹板,再用土掩盖,最后置一只活羊于上。” “妙啊!那老虎见了活羊必是一扑而下,就正好掉到陷阱里,我们就乱箭将它射死。” 几个村民都欢喜起来,他们在山里也寻了一天,一无所获,心中又怕,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偏巧就遇到能人。 “太感谢你们,三位,不如就随我们下山住在村里,协助我们捕虎。”那四旬汉子甚是老成,姚荺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定是有能耐的人,不如把他们请到家里住上,也随时可以帮出主意。 姚荺和司马措对视一眼,他们身份敏感,如果冒然到村子里,别人就知道有这么三个人形迹可疑,很容易就会被司马御追查到下落。 “求你们帮帮我们吧!” 那四旬汉子向村民打了个眼色,几人都单膝下跪。 “这怎么使得,你们快起来。”姚荺急了。 司马措笑道:“阿荺,我们就帮他们捕虎吧,等捕到虎我们再走不迟。” 顿时那几个村民大喜。 姚荺和鸳鸯赶紧收拾行装,一刻钟后便随着村民下山。 这时天色已黑,众人燃起火把。 到了山脚果然远远见到一个村子,村外一条小河绕村而过,一座拱形石桥横跨河两岸,月亮的光影落在清波之中荡漾。 进入村子后,各家各户已经掩了门,窗子也是黑洞洞的。 “咱们村人睡得早,这天一黑就上炕了。” 这村子叫肖家村,所有村民都姓肖,四百多年前一户姓肖的人家在此西太行山脚下定居,经过几百年繁衍生息,便成了现在人口达三四百人的肖家村,俨然是个大村。 那四旬汉子名叫肖大勇,家里有三个孩子,头两个孩子是女儿,早嫁人为妻,前两年肖妻老蚌生珠又怀了一胎,居然是个儿子。 肖大勇嘱咐其他村民各自回家,便带着司马措三人来到他家。 “咱家虽不怎么好,但是空房间多,你们想住哪间就随便挑。” 肖大勇家的屋子一半是夯土房,一半是木屋,形成一个小四合院,院中的一角摆着劈好的木柴,整整齐齐地堆放,可见是个勤快人。 借着火把的光看,院内干干净净的,这家的媳妇也定是贤惠人。 肖大勇正准备叫他媳妇起来做饭,但被姚荺拦住。 “我们已经吃过了,就不要扰扰嫂子歇息,你只带我们去房间便可。” 肖大勇一家住在东厢房,西厢房还有两间,他点了油灯,领着大家去看屋子。 左侧一间屋里摆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干茅草,又在上面铺了褥子。 床榻对面是茶几,顺着茶几过去是几口大红色的木箱子,便就没有其他摆设。 “乡下房子比较简陋,请不要嫌弃。” “哪里,有片瓦遮头就可以了。”司马措赶紧道。 肖大勇瞧着他和姚荺,笑道:“这间屋宽敞,你俩小夫妻就住这间屋子,那位小女郎就住隔壁屋子。” “我和鸳鸯住一间吧。”姚荺脸红了,肖大勇看出她与司马措的关系。 “咦!你们不是夫妻吗?”肖大勇奇怪。 “他俩还没圆房。”鸳鸯笑道。 肖大勇连哦了好几声,原来人家小夫妻还没圆房,当然不好意思同住一屋。“那你俩住这间,小兄弟就住隔壁小的一间,我给你们烧两壶水送来。” 当下,三人便在肖大勇家住下,赶了一天路,很快便睡着。 翌日清晨姚荺先醒来,看到鸳鸯还在呼呼大睡,慌地把她推醒。 在别人家睡这久,这真是太失礼的行为。 鸳鸯没睁开眼,翻了个身道:“让我再睡会吧,我困死了。” “不管你了,待会主人来了看你好意思不。”姚荺下床穿衣,梳好头发后去隔壁找司马措,不料隔壁屋子门大开,司马措竟不在里面。 姚荺不禁感到惊奇,这大清早的司马措会去哪里?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女郎。” 身后有人唤她,姚荺回过头,只见面前的是个妇人,容貌一般,颇为憨厚慈祥,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娃。 那妇人看到姚荺后,眼中马上露出笑意,道:“真像大勇说的,是个天仙啊!女郎,你可真美,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女郎。” “你过奖了。你是肖大嫂吧,请问你知我家四郎去何处吗?我找不着他。” “他和大勇,还有村民去山脚下挖捕虎的陷阱,大勇说,让我招待你们,你肚子饿了吧?快到堂 屋里去喝点粥。” 大约有七八天没饮过粥,姚荺高兴坏了,这些天吃野味,人都上了火,耳朵后面都长出几粒小疖子。 堂屋里放着热气腾腾的粥,摆着煮得香喷喷的鸡蛋,还有两碟山野菜。 “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只有这些,等下午大勇不忙了,让他去河里捕几条鱼回来煮汤。”肖妻望着她笑。 “我就想吃这些。”姚荺没客气,连吃了两碗稀粥。 肖妻见她吃得高兴,心里也颇为舒服,又用笸箩装了几只青梨给姚荺。 姚荺拿起一只梨尝了一口,那汁水四溢,口齿留香。“大嫂,这梨好甜。” “这是山里的野梨,但自从山里有老虎后,咱村里人都不敢上山。平常我们靠种地收些粮食,再到山里去寻寻这些山果,采采菌子,挖些灵芝和人参,还能赚些钱,现在就只能折腾那几亩薄地了。” “大嫂,你别急,老虎一定可以抓到的。” 姚荺寻思走之前,给这家留一些银两。 吃完粥,姚荺去催促鸳鸯起身,不料却见鸳鸯一脸潮红,倦怠无力,竟是生病了。 第37章 老虎进村了 鸳鸯还是昨天热身子浸了冷水着了凉,今日头晕脑胀,迟迟不愿意起来,肖大嫂给她煎了一碗生姜糖水。 姚荺看着她饮了一大碗才放心,嘱咐她在屋子里躺着出出汗,自己便与肖大嫂去山脚下看村民们挖陷阱。 顺着昨夜来的方向出村,到了那座拱形石桥,石桥下悬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这把剑从我们祖上来这里就有,一直挂在桥下。”肖大嫂笑道。 “应该是镇河之剑,料想这条小河夏秋之时会洪水泛滥。” 肖大嫂啊了一声,道:“对哟!我们老祖宗刚来时,觉得桥下挂一剑不吉利,想要把剑给摘了,偏生来了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和你说的一样,说是镇河之剑,防止洪水泛滥。” 这西太行山虽不像南太行四季雨水丰润,但夏秋之时雨水仍是较多,山中有数条溪水,一旦暴雨便易酿成山洪,向山下冲积。 肖家村在西太行山群峰之下的盆谷里,如果有山洪就有被淹之忧。 肖大嫂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这道士也说了,这把剑不利村里的子孙,煞气太重,我们村男丁少,每家最多只能生一个男丁,大多只能生女儿,数年下来竟是女多男少。后来我们村就想法招女婿,但男丁还是稀少。” “这道士可说有解决之法?”姚荺听得稀奇。 “道士说,这把剑旁人也取不了,若不是天下最尊贵之人断不能取。村里也有人不信邪,偏要去取剑,结果被河水冲走了,就再也没人敢动那剑。” “那要是取了剑,没有镇河之剑,这洪水会不会泛滥?” “道士说了,只要那世上最尊贵之人取走剑后,用他的一缕发丝和指尖血浇铸在铜中,铸一尊他的全身像置于桥上便可。” 姚荺陷入沉思,天下最尊贵之人便只有当今天子。 山脚下挤满了人,不光有男人,女人和小孩子都有,大家都来看挖陷阱捉老虎。 当姚荺来了后,大家就都在瞧她,妇女和孩子们围着她转。 肖大嫂兴奋地跟大伙讲,就是这位女郎出的捕虎的主意,顿时大家看她的眼睛又多了几分敬意,拉着姚荺去自家里饮茶吃饭。 “谢谢大家。” 村子里的人太热情,姚荺一一道谢,只惜手里头无散碎铜板,不然就发给小孩子们做见面礼。 “四郎 。”姚荺终于看到司马措,他脱了外衣,拿着锄头和乡民一起挖陷阱。 “阿荺。”司马措满头满脸的汗,胸腹背上流下晶亮的汗渍。 姚荺掏出绢巾给他擦汗,柔声道:“累不累?” “不累。”司马措笑得很开心,他虽从未做过这种活,但皇室中的男子自幼也是习武和骑射,并不是弱不禁风没有体力。 和村民们一起干活,说说笑笑,体验从未有过的人生,司马措虽有少许的累,但也能坚持下得下去。 “我回去给你拿水来。” “不用了,那边就有,谁渴了就去饮。” 草地上摆着几个大茶壶,旁边放着十来只碗,有几个村民正在饮水,他们饮完后,就有其他人用他们饮过的碗倒水,然后一口饮尽。 姚荺心中感叹不已,司马措极爱干净,没想到居然会用别人用过的碗饮水。 “饿不饿?” “不饿,我吃了四个大馒头。阿荺,这里热,又晒,你还是快回去。你看,你都快黑了。”说着,司马措又跳到坑中去掘土。 坑穴挖了半丈多深,料得到今日夜里便能将坑穴挖成。 姚荺望着司马措的后背,汗水被阳光一照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个后背光亮得像镜子。 呆了一会,姚荺就热得不行,太阳晒得头晕,又惦记着鸳鸯,便和肖大嫂往回赶。 鸳鸯还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姚荺伸手一摸竟是极烫,再摸她身上皮肤干燥。 “她这汗没出来,毛孔堵住了,洗个热水澡把毛孔打开,出了汗就好了。”说着,肖大嫂便去烧了一大锅热水。 扶着鸳鸯洗了热水澡,肖大嫂拿了个瓷汤勺给鸳鸯刮痧,从颈部刮起,一直刮到腰下。 姚荺瞅着鸳鸯的后背被刮出条条紫痕,便道:“鸳鸯,你疼不疼?” “疼才好,就是要疼。”肖大嫂道。 刮完痧后鸳鸯又饮了一碗生姜糖水睡着了,姚荺便守在床榻前照顾她。 中午时肖大嫂做了饭送到山脚,据说村里的女人都准备饭菜送到那里,一时屋子里只剩下姚荺和鸳鸯。 太阳落山时鸳鸯醒来,姚荺伸手摸她的额头,额头没有之前那么烫,身上的衣衫也略有些湿,姚荺赶紧给她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 “殿……姚二娘,你对我真好。”鸳鸯抿着唇笑。 “不对你好对谁好呢,以后行事别再急躁了,不然又得生病。”姚荺倒了水喂给鸳鸯饮用。 鸳鸯吐出一口气,道:“感觉好无力,我真是没用,就是洗个冷水澡也洗病了,这还是大热天。” “虽是大热天,但这山里水凉,热身子陡地遇到凉水,寒气进了体内就着凉了。鸳鸯,你饿了吧?我给你煮点粥吃。”姚荺给她擦了脸,便去伙房里煮粥。 等粥煮好后,姚荺又炒了两碟山野菜,一起端到房中。 “我可不会炒菜的,不好吃不要怪我。”姚荺笑道。 果然,鸳鸯尝了一口咸得不能入口,另一碟菜又炒得太淡了,她干脆把两碟菜放在一起,用筷子搅拌后,咸淡适中。 退了热后,鸳鸯精神好转,勉强吃了一碗粥,之后又躺下了。 肖大嫂一直没回来,直到月上柳梢头时,姚荺听到屋外的说笑声,赶紧出屋相迎。 “阿荺。”司马措喜孜孜握住她的手。 “累了吧。”姚荺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汗。 “坑穴挖好了,我们还在坑穴下面插上削尖的竹钉,这样老虎坠入坑穴中时就会被竹钉刺伤,也省去我们许多力。” “太好了,那明日就可以引老虎下山了。”姚荺见他高兴,自己也很开心。 众人才在堂屋里坐下,肖大嫂着手准备饭,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提着两条鱼进来。 “大勇,我在河里打了两条鱼,你煮给咱们客人吃,好生招待。” 肖大勇赶紧接过鱼,向那老者道谢,等那老者走后才告诉说是隔壁的肖伯,这肖伯老伴去年过世了,膝下没有子女,平常都是村民照应着。 “赶紧拿去煮鱼汤。”肖大勇把鱼递给肖大嫂。 两条鱼估计有七八斤重,肖大嫂煮了一大锅,真是满室飘香,令人闻之便流口水。 肖大嫂先用碗盛了两碗,将锅里的鱼汤倒入木盆中,道:“你们先吃,我把这碗鱼汤给肖伯拿去,另一碗给那位病着的小女郎。” 姚荺盯着她的背影,这个村子虽不富裕,但村民之前却很友爱互助,没有尔虞我诈,实属难得。 肖大勇给司马措和姚荺也盛了两碗,笑道:“赶紧趁热吃,凉了就腥了,我们这条河里的鱼可鲜了。” “等大嫂回来一起吃吧。” “不用等,我家那个妇 人是走到哪里说到哪里,没一刻钟是回不来的。” 姚荺笑了,肖大勇两夫妇很恩爱,他们之间说话就像亲人一样随意。她低下头,双手捧起碗,饮了一小口鱼汤,果然味道鲜美。 “真好喝。”姚荺赞道,她又尝了一片鱼肉,肉酥汁滑。 司马措也饮了一口鱼汤,但他不习惯赞美,只与肖大勇一边饮酒,一边聊起捕虎的事。 三人一直吃到木盆里的鱼汤冷却,肖大嫂还没有回来。 “这妇人真是的,说起话来就忘记吃饭,我去找她回来。”肖大勇嘀咕,似是埋怨,脸上却是含笑。 他刚起身,从屋外却传来一声尖叫声,“老虎进村了。” 霎时虎啸声传来,惊天动地,桌上的碗碟竟然震出一两寸远。“糟了,我家那妇人……”肖大勇从墙角拿了钢叉就往屋外跑。 司马措见状忙按住姚荺的手,道:“阿荺,你就在屋里别出来,把门关紧,我出去帮肖大哥。”说着,他背起弓箭追出去。 姚荺满面愁容,还没开始引老虎下山,老虎就提前进村了,岂不是那个捕虎陷阱也用不上。 鸳鸯在屋里吓得瑟瑟发抖,她家乡是在山下,山中也有猛虎出没,吃了不少村民,后来是官府请了二三十猎户才把那只虎抓住,但是猎户也伤了好几个。 姚荺紧锁了门,又找了一根木棒握在手上。 第38章 还不照着我这样做,我一个老…… 肖大勇刚出门,便感觉脑后狂风大作,一股腥涩的气息直冲鼻端,他赶紧转身,只见一头吊睛白额大虎向他扑来,巨大的虎身带起的飓风几乎把他掀倒。 这只虎比寻常老虎要大得多,身子扑起后比人还要高。 顿时肖大勇跌坐在地,但他反应也算快,手中的钢叉向老虎胸口刺去,那老虎一掌拍下来,钢叉便被拍得飞出去。 眼见肖大勇就要丧命在虎爪之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入老虎的胸腹,这支箭不是专门用来狩猎的精钢箭,只是寻常羽箭,对皮厚肉粗的老虎来讲并不能致命,但是能阻挡老虎的进攻。 司马措向老虎射来第二支箭,箭再次刺入老虎的颈部,这次刺得较深,那老虎发了狂,向司马措扑去。 血腥气直冲鼻端,司马措赶紧向后退,但老虎的速度远比他快,瞬间老虎的右掌向他的头顶拍去。 此时司马措向后躲已完全来不及,他就地一个驴打滚,竟然从老虎的四肢中窜出去,到了老虎的身后,拔出腰间的匕首朝着老虎的后腿就是一刺。 匕首没入老虎的后腿,但瞬间老虎已转过身,作势向司马措扑来,但是速度却慢了许多。 司马措拔腿便向山脚处奔去,那老虎被他所伤,心中对他怨恨至极,对他狂追不舍。 肖大勇吓呆了,半晌没有动,见到那老虎向司马措追去才爬起身,喊道:“大家快出来,老虎去追马兄弟了,大家快拿上弓箭和钢叉去帮马兄弟。” 司马措从自己的姓中化名姓马,村民都叫他马兄弟。 刚才众人听到老虎进村,都吓得躲到屋里,现在听到肖大勇喊声仍是不敢出来。 姚荺开了门,门外已不见司马措。 “肖大哥,四郎呢?” “老虎追他,他往村子外跑去,我现在召集人去救他。” 姚荺心口重重一痛,她不及细想,拾起地上的那根钢叉便向村外跑去。 这时司马措已经跑到山脚下,按他的想法是把老虎引入陷阱中。 但陷阱承重力并不强,大家怕承重力过强,那老虎扑过来时无法掉下去,因此坑穴上只铺设很细的竹条,四周用土压住,这样的承重量大概仅能承受一二十斤的样子,约摸可以放一个小猪崽,或是小羊羔。 老虎是突然进村,现在无法在陷阱上布置诱饵,即使司马措想以自己为饵 诱惑老虎,那他一踏入陷阱,自身也会掉下去,被削尖的竹钉给戳得肠穿肚烂。 他一边跑,一边思考,但这样他的速度就落下来,老虎的前爪离他的后背只有一尺的距离。 两丈多的宽度,司马措倒能够轻松越过去,但老虎也同样能轻松跃过去,甚至比他更远。 他几乎已经感受到虎爪刺入皮肤的痛感,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能想,身子向陷进里跃去,霎时他的体重就把那细细的竹条压垮,身体向坑穴中坠去。 那老虎并不知有陷阱,它只是把司马措当作它的食物一跃而下。 这时司马措耳畔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能想,他看着那些尖尖的竹钉离他越来越近。 瞬间,他的双手牢牢地抓了那又粗又壮的竹钉,才维持住胸腹没被竹钉戳穿,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向墙体那侧倒翻,刚等他翻过身,吊睛白额大虎也跃下来。 但是老虎的前肢是没人类的手灵活,也不会去抓竹钉稳住身形,它的体重又是普通成人的几倍,扑跃的力气又猛,这一落下十几根竹钉都刺入老虎的肚皮和脖颈。 “嗷……” 它发出凄厉的啸声,身体企图挣扎,可越挣扎身体的重量就往下压,竹钉大半都进入老虎的身体中,渐渐竹钉从虎背中透出。 司马措喘了一口气,如差之分毫,他和这老虎都要肠穿肚烂。 他的双手倒握住竹钉,其实早就鲜血淋淋,甚至两条腿也被竹钉刺伤,只是他心情紧张并没察觉到疼痛,现在精神一泄竟有些体不能支。 “四郎。” 焦急而又关切的声音从坑穴上传来,司马措循声看去,从发丝里渗出的汗早湿透双眼,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他听得出那个声音。 “阿荺。” 司马措吐出一口气,他欣喜地笑了,在他危急的时刻,第一个赶来的是姚荺,是他的妻子,他没有娶错女人,也没有爱错女人。 姚荺急得要哭,向坑穴中扔下钢叉,但钢叉的长度完全不够。 正在一翻莫展之时,肖大勇带着一帮村民赶来,手中拿着钢叉、弓箭和绳索,顿时姚荺大喜道:“肖大哥,四郎他在陷阱里,你们快下去救他上来。” 众人瞧着坑穴中的情形无不吓出一身冷汗,司马措和老虎皆坠落在竹钉上,那老虎还没死,头部也插入竹钉,仍在嘶吼。 司马措面朝天, 背向下贴在竹钉上,双手倒抓住竹钉,那血把竹钉都染红,两条腿也刺入竹钉,但他上半身在用力支撑,卸掉两条腿的部分重量,虽刺入竹钉但不深。 这种情况必须是先下坑里,将刺入司马措腿部的竹钉取下,这样才能把司马措救出。 “我下去。”肖大勇立即道,如果不是司马措,他早就成为虎口之食。 众人在肖大勇腰部绑了绳索,慢慢地沿着坑穴的墙壁把他放下去,众人也不敢放得太快,怕他一不小心就撞到竹钉上。 墙壁的内侧没有埋竹钉,肖大勇下去后,便将竹钉拔除出一条路。 “马兄弟,你支持住。” 肖大勇想要抱起司马措,但司马措的腿还插在竹钉里,他只得又喊了一名村民下坑。 他抱起司马措的上半身,那村民便将司马措腿上的竹钉取下,再用绳索把司马措吊到地面。 “四郎。”姚荺眼泪扑簌往下落。 “我没事,你别哭啦!”司马措想伸手擦她的眼泪,但手刚抬起便又倏地掉下。 他晕过去了。 “快把马兄弟抬到我家里。”肖大勇和两名村民抬着司马措往家里飞快赶。 隔壁的肖伯以前是个土郎中,因为是自学的,他也不敢开药铺,另外也没钱开,只在村里帮人看看病,给采几副药。 肖伯被找到肖大勇家里,他脱了司马措的衣裳仔细检查伤情。 司马措胸腹和后背有被竹钉刺伤的伤口,不过不深,但划伤挺多。两条腿的伤口要略深一些,有半寸多深,流血较多。 肖伯先检查他的伤口中有没竹刺,大概竹钉削得比较光溜,除了手部的伤口外,其他伤口里没有竹刺。 肖伯将竹篮里的草药放到嘴里咀嚼,等嚼成一团泥后敷在伤口上,然后他发觉众人都在瞧他,怒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还不照着我这样做,我一个老东西嚼得过来吗?” 众人赶紧抓了一大把草药往嘴里塞,拼命地嚼,嚼碎后吐出递给肖伯,肖伯全部敷在司马措的伤口上。 “拿布带过来。” 这时姚荺和肖大嫂也正在把布单子撕成条,肖伯把司马措腿上的每个伤口都用布条子绑上。 处理完司马措腿部的大伤口外,肖伯出了一身的汗,肖大嫂拿了绢布给他擦汗。 司马措手上的伤口不是刺伤,是被竹钉的外侧 缘给划伤,因此伤口中有竹刺,须得把竹刺挑出来才行,不然就会长到肉里面。 屋中的光线太暗,村民都各自回家,点了油灯拿来,把屋里照得像白天一样光亮。 直到忙活到天亮时众人才散去,姚荺守在司马措的床榻前,用绢巾给他擦脸。 “在我心里,你是英雄。” 第39章 你准是想到下流事了 翌日午后司马措才醒来,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精神极其不好。姚荺给他喂了灵芝汤,又喂了一小碗稀粥,司马措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今日一早,乡亲们便拿着往年在山上采的野货送到肖大勇家,有灵芝、人参、何首乌等珍贵补品,也有各种美味的菌子诸如松茸等,像其他山野菜等也送来了好几筐。 众人都很感激司马措,如果不是他舍身把老虎引到陷阱中,这只老虎还不知会伤到多少人。 鸳鸯的身体略有好转,撑着身子过来看司马措。 “你怎么也起来了,快去躺下。”姚荺头疼,三个人中躺下了两个,看来在肖家村还得逗留一段时日才行。 “我还好,我来看看公子。” 姚荺扶着鸳鸯坐在床榻旁边,鸳鸯退了热,但出汗多,身子虚,走路颤微微。“我给你端碗灵芝汤。” “我不饮,太苦了。”鸳鸯直摇头。 “那我给你端碗粥。” “我不饿。”鸳鸯拉着姚荺坐下,她凝视着司马措苍白面容,叹气道:“公子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了,我真的很难把他和宫中的那个……” 姚荺赶紧嘘了一声,鸳鸯自知失言赶紧捂住嘴。 “希望公子早点好起来。” “你也是,早点好起来。”姚荺握住她的手。 鸳鸯坐了一会就耐受不住,便去隔壁屋里躺下,姚荺仍在这边屋子照顾司马措。 亥时司马措再次醒来,他睁开眼就看见姚荺眼不眨地守在自己身边,眼睛里充满血丝。 “阿荺。”司马措嘴角露出笑意,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这样守着他,担心他的安危。 姚荺赶紧抓住他的手,柔声道:“还痛不痛?” “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痛?我开心都来不及。”司马措享受着这种被人关怀的感觉,在很多年前,在他很幼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也很关爱他。 可是不幸发生了,他们之间却成了仇人,他再没享受过关爱。 现在他享受着姚荺的关爱,他忘记了曾经的遗憾,曾经的苦痛,曾经的卑微。 能得到一份人世间的真爱,那也不比得到天下差。 得到真爱靠缘,得到天下靠运。 虽然都很难,但缘是不可求的,能夺得天下,却不能逼着人爱上你。 “那你饿了没有?” “不饿。”司马措说了谎,其实现在醒来,身子痛得厉害,痛得根本感觉不出饿。 姚荺瞧着他的嘴唇干枯发白,起身去茶几前取碗倒水,用小汤勺喂给他喝。 司马措嘻嘻地笑。 “你笑什么?”姚荺被他笑红了脸。 司马措又嘿嘿地笑。 “你准是想到下流事了。”姚荺故意板着脸。 “不是下流事,我是在想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不是已经很欢喜我了。” “才没有。”姚荺白了他一眼。 司马措面上微微流露出失望之色,不满地道:“我对你一见钟情,你怎么不是?岂有此理。” “我对你的情,最初是普通的夫妻之情,因为你是我的郎君。但慢慢地我知道你的处境,我就开始常常想起你,但还是因为你是我的郎君。直到你装成鲤鱼仙那时,我才真正地欢喜上你。因为在那深宫之中,除了鸳鸯,你是唯一帮我的人。” “唉!我自作多情了。”司马措唉声叹气。 姚荺笑起来,道:“可我现在,不比你爱我多吗?我对你的情,比你对我更深。” “我的情也很深,只是我有太多顾虑。”司马措闭上眼睛。 姚荺俯下身,亲吻他的嘴唇,但刚刚碰到姚荺就害怕地弹起身。 司马措笑出声。 “你笑得不怀好意。”姚荺嘟起唇,他一定是在笑自己主动吻他。 “不是,我是觉得刚才的感觉很好,所以忍不住笑,你再亲我一下。” “我才不亲你。”可是说着不亲,姚荺又俯下身去,嘴唇碰到司马措的唇瓣,她慌得又要逃走。 这时司马措按住她的头,两人的鼻尖对鼻尖,唇对唇。 姚荺的脸红得涂了胭脂,连耳朵根、脖颈里都在发热。 司马措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从发丝里散发出来的芬芳在他心头缠绕,缠裹他的心紧紧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吱地一响,肖大嫂端着药汤出现在门前,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吓得尖叫起来,顿时姚荺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都怪你。”姚荺抱怨。 “我们是夫妻不用怕。”司马措安慰她。 隔了半晌肖大嫂敲门,姚荺起身开门,肖大嫂向 里面瞅了一眼,笑道:“这是刚煮好的止血止痛的药汤,肖伯亲自上山去采的,你喂给马兄弟饮吧。”说着,肖大嫂便笑着走了。 姚荺脸红红的,坐回床榻前,用小汤勺挑起一勺,轻轻吹了几口气,递到司马措的唇边,司马措张嘴一饮而尽。 他饮得有些急,咽下便咳嗽起来,慌得姚荺给他揉胸顺气。 饮完药汤后,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来的是肖大勇两夫妇,两人手里都端着菜。 “马兄弟,你嫂子炒了几个菜,这些菜可都是乡亲们送来的,你身上虽然有伤,但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说着,肖大勇便将菜放在小茶桌上。 四个菜正好放满小茶桌,姚荺看着那四个菜,两个山野菜,另外两个菜是红烧肘子和老母鸡汤。 “你们太客气了。” “这不是客气,马兄弟帮了我们村大忙,他对我们肖家村有恩,这都是大伙自发拿来的,一家出一些,也不多,你们就不用在意。” 司马措想起那只老虎,忙问道:“肖大哥,那只虎怎么处理了?” “昨夜那只虎就断了气,但大家没敢动它,今日一早才把它弄上来,足有五六百斤重,已经把它抬到城里见官。那使君听说是马兄弟杀了虎,还说要等马兄弟伤好后来见你。” “这这这就不用了,老虎也不是我杀的。”司马措吱吱唔唔。 “是你舍身把老虎引到陷阱里面,这杀虎的功劳就是你的,马兄弟,你别推辞,等伤好见官,说不定那使君还会给个官你做。” 司马措哭笑不得,他现在连皇帝都不做,还会在乎一个县的小官吗? 肖大嫂拉了肖大勇一把,道:“别说了,让马兄弟吃饭吧,等马兄弟伤好了,有你说的时候。”说着,她把肖大勇拉走了。 姚荺掩了门,笑道:“四郎,你现在可是大英雄了。” “你也取笑我,我只是一个傀儡……”说到这里司马措神色郁郁。 “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上天不会负你,会让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司马措面上浮出笑容,他不相信任何人,但却相信姚荺的话。 第40章 它代表着上天已经允诺了司马…… 几天后司马措的伤口愈合,鸳鸯的伤风也逐渐好转,三人开始准备离开肖家村,继续赶往塞外。 夜里起了凉风,一轮上弦月挂在山尖,显得极是幽静。 司马措携着姚荺出来散步,峰峦叠嶂的山峦在夜色中成了一条弯曲的黑线,这样的轮廓更显得苍劲伟岸。“生活在这里其实也不错。”他不禁感叹。 “生活在哪里都一样,知足常乐。” 司马措猛地怔住,姚荺顿觉自己失言,是有一个地方是除外的。 知足常乐并不能用在天枢宫。 “抱歉,我说错话。” “没事,我是在想我太不知足,有时我也在怀疑我并不是帝王之材,何苦一定要做皇帝,就这样在山村中与你度日不是更好。” “那不是你不知足,是你胸有大志。” 姚荺伸手抚上司马措的面庞,这张面颊越来越清瘦,当然也越来越黑。“我相信这天下始终是你的,等你下次回到洛邑,你就会牢牢把它掌控在手中了。” 司马措凝视姚荺,姚荺的话总是那样打动他,让他深信不疑。 两人携手往前走,踏着清幽的月光,来到村口的桥上。 姚荺站在河岸上,悬挂在桥墩下的剑完全沉入黑暗中,连一个影子都瞧不到。 “你在看什么?”司马措也向桥下张望,他咦了一声道:“桥下挂着一把剑。”他目力较好,桥下光线虽暗但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对的,桥下是有一把剑,据说是一把古剑,不知有多少年。” “应该是镇河之剑。” 姚荺忽然兴奋起来,道:“你快去把剑取下来。” “取剑做什么?镇河之剑是防止水患,我若取下来不是以后肖家村要遭受水患?” “不会的。四郎,肖大嫂说这把剑煞气太重,不利村里男丁,因此要把剑取下来,但只能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才能取下剑,其他人会被水流冲走。” “这倒是有趣,只是取了剑,无镇河之物又该如何?”司马措笑道。 “肖大嫂说,将取剑之人的头发和血,融入铜液之中浇铸成像,置于桥上便可。” 司马措蓦地沉默了,天下最尊贵之人只能是天子,可自己一个傀儡天子又如何尊贵呢。 姚荺知他心思,道:“你去取剑,便知谁是 天下最尊贵之人。”取剑虽然危险,但取剑能增强司马措的信心,人只要有信念在,什么事都难不倒。 这些年司马措一直生存在司马御的霸权之下,小心慎微,他的信念岌岌可危。 “阿荺,你说我真能取剑吗?”司马措满脸的渴望。 “能,当然能,你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姚荺重重地点头。 “好,我去取剑。”司马措也点了头,是时候要证明自己是否是天选之子。“阿荺,如果我不能取剑,以后我就安心做一个农夫,或是樵夫,与你在这山中过日子,再不问世事。” “去吧,你能的。”姚荺微笑。 司马措脱下脚上的鞋子,卷起裤腿,趟下河。 河水冰冷刺骨,竟不像是夏季之水,这山中之水比起那大江大河里的水确实凉得多。 “小心脚下。”姚荺忍不住提醒他。 河水并不深,司马措向河中走了几步,还是只到他的小腿。 他向桥下趟过去,这水中皆是卵石,硌在脚底异常舒服,忽然他顽皮心起,伸手在水里摸了一枚卵石向着姚荺站立的地方抛去。 霎时卵石落在水中,水花溅了姚荺一脸。 “讨厌。”姚荺佯装骂他。 司马措嘻嘻地笑,这样一闹才拂去他沉重的心绪。 是的,便是取不了剑,自己不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可是自己拥有姚荺,那是天下最幸福之人。 河水渐深,到河中心时已到司马措的腰部。 虽说是山水,但流速还是很快,司马措每走一步都立稳身体,以免被水流冲倒。 这时姚荺已经看不清,只能看到司马措大概的轮廓。“四郎,你一定要小心,这水流很急的。” 司马措走到桥下,那把剑就在他头上,离他的头顶有三尺。 他伸出手,剑离手指还有一定的距离。 只是在这剑下司马措莫名地感到寒意,一把剑能给人如此寒意,那必是上古神剑。 他运足气,身体向上一跃,便轻松地抓到那把剑,可是一抓到那把剑,就感觉到手指剧痛无比,鲜血嗒嗒地打落在他脸上。 司马措顾不得痛,抓到剑转身便向岸上踏去。 鲜血顺着剑身淌落,滴在河水中,湍急的水流忽然变得缓慢下来,河面变得静谧。 “四郎。 ”岸上姚荺焦急地喊他。 “我没事。”司马措喘了一口大气,握着剑向姚荺挥手。“剑拿到了。” 顿时姚荺高兴坏了。 “四郎,你果然是天命所归之人,以后再不许说丧气话。” 司马措上了岸,他借着月光仔细地看着手中这把剑,剑身上锈迹斑斑,但是鲜血流过的地方已经露出锋利的光芒。于是,他伸手在剑上一划,鲜血又汨汨地淌在剑身上。 “你做什么?”姚荺大惊失色,慌忙来看他的手。 “我的手没事,这把剑吃血,吃过血后才能开刃。” 姚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血滴在哪里,锈迹便自动褪落,露出光芒。 很快剑身完全显现出锋刃,月光下只见剑刃如壁立千丈的断崖,寒光逼人,血在剑身上氤氲出一条条祥云般的纹路,在剑柄下羰镌刻着两个篆字:赤霄。 “赤霄剑?”司马措讶然不已。 姚荺也惊呆了,谁也想不到在桥底下的镇河之剑会是赤霄剑。 赤霄剑的来历几乎是家喻户晓,它是刘邦斩白蛇所用之剑,能得赤霄剑便成帝王。 “四郎,这天下终究会是你的。”姚荺欢欣雀跃。 司马措满面微笑,这把剑印证了他是帝王,是名副其实的帝王。 司马御也一直对这把剑虎视眈眈,在民间派了近千人寻找赤宵剑的下落,可一无所获。后来司马御只得用玄铁铸造了一把重剑,取名王者剑,用来代替赤霄剑。 “阿荺,我会努力的,你耐心等我。” “嗯,我会一直等你成功,等你回到洛邑,等你接我进宫。” “还要让你做我的皇后。”司马措高声道。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过于响亮,在这幽静的河边激荡起回声,慌得姚荺赶紧掩他的嘴。 “我给你包手。” 司马措的手还在流血,姚荺掏出自己绢巾给他包扎伤口。 “你拿了赤霄剑,就得留下一缕头发和血给村里,让他们铸你的铜像。”姚荺也很兴奋,同时还很欣慰,这把赤霄剑是对司马措最大的安慰和肯定。 它代表着上天已经允诺了司马措的帝位。 天还没亮,约摸四更天时,司马措等三人便收拾行装悄悄出发。 临行前司马措割了自己的一缕发丝,刺破手指,在茶 碗中滴入数滴血。 姚荺留下书信,言明镇河之剑已被取走,因此留下发丝和血,望他们铸铜像防止水患。 叨扰了肖大勇家几日,姚荺又特意在屋里放了一锭十两的银子以作答谢。 从村里出来,草地中虫鸣声阵阵,三人的心头都是轻快无比,踏着慢悠悠的脚步向山中走去,刚到山脚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村中那头传来。 司马措几步跑到一个土墩子上,只见肖家村中亮起数十只火把。 “公子,出了什么事?”鸳鸯有些惊慌。 “好像官兵进村了,可能是司马御的人马到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司马措只当是司马御追到,但其实司马御此时已经赶到他的前面,正在雁门关恭候他与姚荺的到来。 第41章 我家二娘本来就是绝代佳人…… 司马措三人再次进入太行山后,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山中四季分明,转眼孟秋已过,仲秋时节到来,树叶从碧绿变成浅红,浅红渐至金黄,一山中有数种颜色,恰似画卷一般。 他们白天赶路,天黑便落脚歇息,倒也并不急着要赶到塞外,悠闲地欣赏山中美景,怡然自得。 “公子,我们今日能出山吗?”鸳鸯背着包袱大气不喘,在山中数日体力增长不少,走上半天路都不觉得累。 “差不多能行。” 鸳鸯得到满意的答复,放慢速度与姚荺并肩而行,笑道:“我现在就想到了秀容,一定得住客栈,再好好地沐浴。” 自从上回在肖家村住了几天后,之后就没有投宿的机会,皆是在山泉之中沐浴,山泉极冷,下水没一会就又上来,洗得甚是不尽兴。 “泡上一个时辰。”姚荺打趣她。 “不行,两个时辰才行,咱们这么长时间没好好沐浴,那身上不知多脏。” 姚荺也觉得脏,有时在泉水边洗脸时都不敢仔细看,风吹日晒,还有毒虫咬,可想而知这脸已经看不得。 “那我们就走快点下山,要是晚了城门关闭,我们就进不了城。” 两个女子嘻笑,司马措心中虽乐,但也有少许忧愁。 只要出了山,他们就会暴露在人群中,这大晋的天下无处都有司马御的爪牙。 但司马措忍住不说,不想让这两个女子也跟着他一起担忧。 未时初三人到了山脚,沿着大路进城,这西北的小城完全和洛邑不同,尘土漫天,连那天空都是昏昏沉沉的不透彻,仿佛蒙上了一层纱。 没走多远的路,三个人都成了黄人,不但脸上、头发、衣裳以及鞋子都沾满灰尘。 “姚二娘,这地方怎如此大的灰尘?”鸳鸯皱眉。 “这地方属于黄土土质,雨水稀少,土质风化疏松后就变成颗粒,风一扬便满天尘土。鸳鸯,你用绢巾把脸蒙住,别吸入灰尘。” 三人都掩了口鼻,但那风沙又往眼睛里吹,砂子硌得眼睛直流泪。 走了几里路,路旁有个小茶竂,众人进去打尖。 店家端来了一壶热茶,给众人满到碗中,司马措因瞧到茶竂有馒头之类,便问道:“可有饭菜?” “有,这外面风沙大,饭菜不能放,一放就吹得全是沙, 都在里面呢。” “那好,你做几样菜出来,随便什么菜都行,要快。” 一刻钟后,店家端出两只小木盆,一盆中装的是卤牛肉,另一盆中装的是煮熟的羊骨头肉。 “有没素菜?”司马措问道。 在山中的日子几乎全是吃的野味,现在看到肉都想吐。 店家苦着脸,道:“客官,你看我们这地能长蔬菜吗?没个雨水,那蔬菜也活不了,现今我们这里素菜比牛羊肉都贵着哩。” “四郎,算了,我们将就吃吧。”姚荺拿起一块羊骨头肉咬了一口,这骨头肉是清炖的,似乎只给了盐,没有什么味道。 店家这才眉开眼笑,既然吃了就意味着不能退菜。 鸳鸯看着肉就吃不下,便要了一碟豆豉蘸馒头吃,道:“我听说塞外也是长年吃牛羊肉,如果要住在塞外,可得想法子种些蔬菜。” 三个人吃了半天,也才吃了一小盆肉。 鸳鸯打了包,见桌上还有小半碟豆豉,遂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馒头,把馒头掰开,把那小半碟豆豉都倒了进去,又重新打包好。 结账时才半两多银子,店家见他们付银子爽快,又让自己妇人拿了一包干枣送给他们。 黄昏时分众人来到秀容城外,秀容的城墙极是低矮,不像洛邑的城墙是坚硬结实的青条石,仅仅是夯土垒砌,高不过两丈。 进城的人也很少,排成一列队依次接受官兵搜查,司马措和姚荺排在队伍的后面。 鸳鸯因见城墙上贴着海捕公文,一时兴起跑去看。 缉捕女江洋大盗水草,如有抓获赏银一千两,如有线索报官者赏银五百两。 “哇,赏银好多。”鸳鸯感叹不已,究竟是个什么神通广大的江洋大盗,光有线索报官就五百两,估计偷走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的视线向海捕公文上的画影图形看去,差点叫出声。 这副画影图形不说十分像,但至少有七八分与姚荺相似。 鸳鸯回过头,这时也差不多轮到搜查姚荺和司马措,她赶紧招手示意。 姚荺和司马措见状,只当鸳鸯发现了什么,赶紧向她走去。 “你们看。”鸳鸯指着画影图形。 两人一瞧也都大吃一惊。 “姚二娘,想不到天底下有如此与你相似的女子,只是她怎么是个江 洋大盗?”鸳鸯百思不得其解。 “傻丫头,画的就是我,大约司马御担心泄露我的身份,便故意用了假名,又说我是江洋大盗。”姚荺将司马御的心思估计得八九不离十。 鸳鸯啊了一声,道:“那现在我们还要进城吗?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拿着画影图形对照,很容易就发现姚荺和画影图形中人相似。 司马措想了想,道:“鸳鸯,你刚才在茶竂里是不是把豆豉倒在馒头里,你把那个馒头给我。” 鸳鸯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包袱中取出那块馒头。 司马措接过来,先用衣袖擦了擦姚荺的脸,他掰开馒头,将其中一粒豆豉点在姚荺的印堂上,又在她面颊上点了一粒。 黑色的豆豉看起来就像是一粒痣,霎时姚荺的脸上多了两粒痣,虽然五官没变化,但多了两粒痣,整个人看起来就丑陋了许多。 鸳鸯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姚荺向她耸鼻。 “姚二娘,你不知道公子把你弄得好丑哦!”鸳鸯笑得腹痛。 “丑就对了。”司马措观赏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他也笑开了,这两粒豆豉真的很破坏姚荺的美貌。 “好啊!你们都嘲笑我。”姚荺假装生气,抢过馒头,取出一粒豆豉不由分说点在司马措的左脸颊上。 鸳鸯更加笑得直不起腰。 三人去排队进城,官兵先是搜查他们的包袱,里面除了衣物,就只有几锭银两,加起来总共是二三十两银子。 一名穿着千总服饰的男子拿着画影图形对着姚荺看,他只瞟了一眼便将手中的画影图形收起来,画影图形里的是个美人,可眼前的女人丑陋得不行。 “快走。”那千总只觉嫌恶,倒胃口。 三人轻松地进城,身后官兵在嘲笑他们。“男的脸上一粒痣,女的脸上两粒痣,天生一对。” 进城后天色近黑,道路两旁的店铺陆续在关门。 走了近半里路,才发现一家客栈,这家客栈门头较小,夜里不容易发觉。 掌柜在柜台后面打瞌睡,被鸳鸯叫醒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我们住店。” “住店?就剩一间房了。”掌柜又打了一个呵欠。 听到只有一间房,鸳鸯便道:“公子,这里只有一间房,我们再往 前面找客栈吧。” “前面也没客栈,整个秀容就只有我这一家客栈。” 姚荺走上前,道:“掌柜,那我们就要这间房吧,劳烦掌柜引我们去。” 掌柜正等着他们这句话,马上领着他们去客房,一边走一边道:“我这小店一直都没啥生意,立秋之时忽然来了一二十个人,就一直住到现在。” “是客商吗?”姚荺随意问了一句。 “不太像,他们天天都在店里,也不外出,我也不敢问。” 剩下的一间房临着伙房,房间不大,只有一个窄铺,姚荺便让掌柜再拿一床铺盖过来。 收拾妥当后,姚荺和鸳鸯去伙房打水洗脸,这时一名体态婀娜的年轻女子端着木盆从伙房出来,姚荺与她打了个对面,忽然那女子看着她竟笑起来。 “你笑什么?”鸳鸯不满。 “没笑什么,我只觉得这个姑娘脸上的黑痣未免影响容貌,如果能去掉定是绝代佳人。” 女子说话很直,但惹怒了鸳鸯,霎时鸳鸯伸手抹掉姚荺面上的豆豉,她动作很快,姚荺完全来不及阻止,只见那女子的眼睛迅速地眨了两下。 “我家二娘本来就是绝代佳人。”鸳鸯面有得色。 姚荺甚是无语,拉着鸳鸯进入伙房,那女子目视姚荺的背影消失才转身走向对面的屋子。 窗上映着一道魁梧的身影,女子越是越走近,越觉得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第42章 以他的眼光,这种丰满的身材…… 那女子端着木盆进入对面屋子,屋里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正坐在窗前的案桌上擦剑,他擦得极是细心,擦剑所用的物品也是上等的丝绸。 他没有瞧女子,所有的眼神都落在剑上,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意中人那样深情。 这男子正是司马御,他立秋之初便抵达秀容,秀容乃是通往雁门关的必经之地,出了秀容就是雁门关,也只有通过雁门关才能到塞外。 秀容不大,只有这一家客栈,司马御一行人几乎就霸占客栈所有房间。 最初司马御十分惬意地等待姚荺到来,他想象着姚荺突然见到自己嘴巴张大的惊讶样子,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风轻云淡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神态。 他就是见不得姚荺那副样子。 可是等了这许久,孟秋过完了,仲秋到了,司马御越等越不耐烦,担心姚荺和司马御从别的路去塞外。 司马御甚至派探子到匈奴,但传回来的消息是司马措和姚荺并未来,因此他又只得按捺住性子在秀容等候。 “西陵王,水打来了,妾服侍你洗脸。”谢韵将绢巾放入木盆中湿透。 “不用,本王自己来。” 司马御放下剑,走到桌前拧起绢巾擦了一把脸,然后便把绢巾扔在木盆中,又走回窗前去擦剑。 谢韵无奈地摇头,行军打仗的男人总是不太讲究卫生,沐浴也是随随便便,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快字,早点完事便行。 “刚才妾从伙房出来看到一位绝代佳人,她们也去伙房打水。” “嗯。”司马御没有在意,仍是凝视手中的剑,这把剑跟随他有七八年的时间,除了那些跟随他的将士,这把剑算是跟随他最长的时间。 “可真是美,美得让我都自形惭愧了。” “是么?这西北蛮荒之地怎会有绝代佳人。”司马御不太信,他十几岁从军就是远征西北,不但没有绝代佳人,便连稍微清秀的女子都没几个。 漫漫黄沙,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妾又没说她是西北人,我听与她在一起的女子说话口音像是中原人,还夹着洛邑的口音,料想她也不是本地人。”谢韵就着盆中水洗了手,将绢巾晾挂在房中。 司马御怔住,夹着洛邑的口音,莫非是姚荺那女人到了。 “你说的那个绝代佳人长什么样?” “很美。” “废话,绝代佳人肯定长得美,我是说她五官长什么样?”司马御无语。 谢韵回忆了一阵,道:“说不出来,就是很美了,美得不行,模样还很温柔,一看就是非常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可能就是因为太美了,她还在脸上点了两粒假痣掩盖她的美貌。” “既然点了两粒痣,你又如何知道她是绝代佳人?”司马御感到奇怪。 “妾当时看见她脸上两粒大黑痣,但五官却是标致,只叹影响了她的容貌,忍不住笑出声。不曾想与她在一起的姑娘生气了,妾便说应想法去掉脸上痣,那姑娘就伸手在她脸上一抹,那两粒痣就没了。” 司马御思忖,秀容城墙上贴着姚荺的画影图形,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被官兵发现,莫不是故意在脸上点痣以防耳目。 他眼珠一转,跳下案桌提剑出门。 门外风声灌耳,司马御向伙房走去,伙房里有两个伙夫在谈笑,说的正是谢韵提到的那名绝代佳人,都道是如能娶得如此美妻方是人生幸事。 见到司马御进来,两名伙夫面上的笑容迅速凝固,司马御有一种迫人的气势,他们不但不敢笑,而且还起身向司马御点头哈腰。 “美人在哪里?”司马御开门见山。 “在在……”一名伙夫牙齿打颤,伸手指向相邻的一间屋子。“打水回去了。” 司马御握着剑一声不吭出来,与伙房相邻的一间屋子亮着灯光,有几个人的剪影映在窗上。 屋中似乎是有三个人,其中一人离窗近,影子看得很清楚,这是个女人,身形很丰满,他一眼能看出这不是姚荺的身形。 另外两个人离窗远,影子不是很清晰,也看不出是不是姚荺。 司马御正待踹门进去,但转而一想里面如果不是姚荺与司马措,自己岂非丢得脸大。 想了想,司马御伸手敲门。 里面似乎是没听到,司马御又敲了几声,这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是谁在门外?” 这声音是个老妇人的声音,司马御一愣,怎的里面有个老妇人? 看样子多半不是姚荺和司马措。 司马御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他抬起头望向屋顶,心念一动,身子随即一跃,便上了屋顶。 他的疑心很重,不见黄河心不死。 司马御猫身伏在屋顶上,悄悄地揭 开瓦片,才揭了两块瓦片,便就露出手掌大小的空隙。司马御身子骨立即贴在屋顶上,眼睛向屋里看去。 屋中间摆放着一只浴桶,有一名女子正在脱衣,那女子身形丰满,似乎正是刚才在窗前的那名女子。 司马御赶紧移开视线,将瓦片重新盖上。 这女子在房中沐浴,那表明房里没有男人,既然没有男人,那就并不是姚荺和司马措他们。 司马御悻悻地从屋顶跃下。 刚才的一幕很让他恼怒,好像吃到一枚并不新鲜的果子的感觉。 女人的裸体让司马御很恶心,似乎只有姚荺不会让他产生反感,他唯一触碰过的女人也只有姚荺。 对了,还有萧才人,他抱过萧才人,但因为太恶心把萧才人扔出去。 司马御回了房间,谢韵还在屋里收拾。 “可看到那位绝代佳人?” “那算什么绝代佳人。”司马御把刚才看见的那沐浴女子当成谢韵所说的绝代佳,以他的眼光,这种丰满的身材绝不可能是绝代佳人。 “长得那么美,还不能算绝代佳人,西陵王,你的眼光太高了。”谢韵笑道。 司马御不置可否,几乎没有女子能入他的眼,皆是凡间俗物。 “好了,你回房吧,本王要安歇了。”又是白等的一天,司马御意兴阑珊,连靴子也不脱倒头大睡。 这是司马御从军以来养成的习惯,夜里睡觉不脱衣、不脱靴,这样睁开眼便能上场杀敌。 谢韵给他脱了靴子,拉上褥子,吹熄油灯,这才端着木盆出去。 木盆里是司马御换下来的脏衣裳,谢韵准备拿到伙房去清洗。 她一出门,便又与姚荺遇上。 刚才鸳鸯沐浴,姚荺与司马措便去街上散步,此时方回。而司马御误把鸳鸯挂在架子上的衣裳,当成了两个人影,故而没有分辨出身形。 谢韵没有见过司马措,只觉一对俊男美女,真是天生一对璧人。 “我一直以为西陵王是天下最俊之人,没想到这男子却比西陵王又俊两三分。” 姚荺适才与谢韵打过照面,因此向她微微点头示意。 这时鸳鸯也沐浴完,出来倒洗澡水,姚荺和司马措携手进屋。 谢韵忍不住向他们看去,只见门已经关上,她不禁诧异,怎的这三人要同宿一屋? 一点都不避男女之防。 屋子里鸳鸯拨亮灯光,她面上有惶惶之色,道:“公子,二娘,你们走后就有人敲门,那人也不说话,我寻思着肯定不是掌柜,如果是掌柜那肯定要说话的。我怕是那强盗,就假装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了一句是谁,然后就没声音了。” “西北之地确实有很多强盗,还有一些流放的犯人,夜里我们睡觉警醒一些,怕是贼人投石问路。”姚荺皱着眉头。 当下姚荺也不沐浴,与鸳鸯躺在床榻上,司马措则在门前打地铺。 而此时,司马御也正在他们对面的屋子酣睡。 第43章 双方的人手都差不多,而且双…… 寂静漆黑的路上,冲过来十数骑人马,为首的是名鹅蛋脸的年轻姑娘,梳的并不是中原姑娘的发髻,而是像男子一样在头顶扎髻,再用一条羊毛编织的带子束起来。 他们在客栈门前下马,一名男子上前用力拍门。 大半夜的人都睡了,没有人来开门,于是拍门声变成踹门声。 轰—— 掌柜端着油灯颤微微来开门,他睡得迷糊糊的,此时仍是睡意朦胧,开了门后持着油灯一照,只见一个姑娘在朝他瞪眼珠子。 “客官是……” “住店。”那姑娘手里拿着一锭银子,约摸有十两,她歪着脖子道:“这店里所有的房,我全包了,有人的话都给我赶走。” 掌柜看到银子起初还是很高兴,可后面听到姑娘要他把客人都赶走,掌柜就苦起脸。 “女郎啊!开门做生意的哪有赶客的道理,以后传出去我哪还能做生意,没人光顾我这小客栈了。” 那姑娘哪听他啰嗦,伸手一推便将掌柜推了个趔趄,脚踏入门里,一群人跟着她一起穿过厅堂,进入后面的院子。 “女郎,你饶了我吧。”掌柜在她面前作揖求情。 “不行,你把里面住的人都赶出来,我今晚非得住在这里不可,还有我这些人也必须住。”女子手中握着一根软鞭,她一节一节地收起。 掌柜几乎要急得哭出声,道:“这里面的客人都住很久了,我哪能把他们赶出来。” 其实也是不敢赶,之前立秋来的那一拨,也同样是彪形大汉,他们的那个主子看谁都像是把人杀了的样子,凶得狠。 院子里闹哄哄的,司马措很快被惊醒了,他点燃油灯,只见姚荺和鸳鸯也披衣起身。 “你们别动,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司马措轻轻将门错开一线望去,院子有一群人,其中有个年轻姑娘,颐指气使,大声嚷嚷,似乎是这群人的主子。 这女子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娇艳的一张面颊,但却不羞涩,神态中颇有男儿之风。 与她在一起的皆是身着胡服的男子,身材高大,体形魁梧,手都按在腰上挂着的刀上。 刀是弯刀,这不是汉人所佩戴刀剑,这群人是胡人。 掌柜苦苦求情,但那女子根本不听。“必须赶,你是不赶,我就让人赶。” “女郎,我给你跪下 行不?”说着,掌柜真的跪下了,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只有跪最容易了。 可惜那女子完全不在乎,反而踢了他一脚,道:“仆骨,你带人给我把客栈的人都赶出来,全部赶出来,一个不留。” 仆骨是离女子最近的一个男子,面色黝黑,眼型狭长细小,鼻梁却高得异常,他什么话都没说,一挥手,院中十几个人便去闯对面的屋子。 不等他们踹门,门倏地从里面打开,司马御提剑横在门前。 剑已出鞘,直指仆骨的面门。 仆骨与他对视,只觉这男子的杀气凝重,竟比自己还犹甚。 “不想死,就马上滚。”司马御憋着火气。 仆骨向后退出几步。 司马御早看出这几人不是汉人,汉人的体形没有如此高大魁梧,而且所使弯刀也表明他们的身份。 这时从其他屋里也出来人,皆是司马御带来的人马,一出来后就立即围绕在司马御身畔。 “哪里来的混帐,敢来打扰我们西陵王歇息?” 这些人一直跟随司马御南征北战,同样是天不怕地不怕,何况现在还在大晋的领土之上。 众人在院子里吆喝,每间屋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屋里司马措回头向姚荺打了个眼色。 “西陵王追来了,我们怎么办?”一时鸳鸯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喜的是能见到司马御,忧的是怕姚荺和司马措逃不走。 司马措压低声音,道:“阿荺,把行装收拾好,他们可能会打起来,待会我们趁乱离开。” “嗯。” 外面已是剑拔弩张的局势,双方的人手都差不多,而且双方的主子都不是好脾气。 那胡女应是贵族之女,她打量着司马御的形容,司马御周身杀气腾腾,一副恨不得手起剑落取她首级的气焰,这她如何忍得,双眉一挑,娇叱道:“仆骨,你先杀了这个汉人。”说着,胡女的软鞭便挥向司马御。 鞭子只有一丈长,离司马御还有一小段距离,挥出去时鞭尾并不能打到司马御。 但是却激起司马御的杀机,手中剑一抖,那软鞭便缠在他的剑上。 司马御手腕略用劲,软鞭向前一扯,那胡女的身形便被带动向前冲去。 “赤月。” 仆骨大惊,身形晃动,抓住胡女的手臂,这才让她稳住身形 ,但让这名叫赤月的女子大怒,刚才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就更加容不下司马御。 “把他们都杀了,把这些汉人杀了。”一怒之下,赤月也不用汉语,说起胡语来。 仆骨拽住她,小声地用胡语道:“公主,此人是大晋的西陵王,能征善战,武功高强,掌握百万雄兵,我们此时还在大晋的地界,如果惹出事来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这叫赤月的女子是匈奴的七公主,出生于十五月圆之夜,当时明月鲜红如血,因此起名为赤月。 她有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底下还有四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可赤月是匈奴乞石烈大单于最疼爱的女儿,因为最受宠,嚣张跋扈惯了。 赤月在匈奴时常听人提起中原繁华,景致优美,可匈奴地处大草原,除了牛便是羊,她早就看腻了。 半个多月前赤月带着仆骨一行人悄悄溜出王庭,翻过阴山抵达朔州,又来至秀容,意图从秀容去往中原腹地。 这秀容有匈奴人开设的商铺,专门售卖草原上各种物产,像奶酷、羊皮、牛皮、牛角、牛骨、坐垫、胡服等。 赤月一行人来到秀容后,就在那家商铺里歇脚,也不知怎的惹到赤月不满意,大半夜里赤月带着人出来,另寻客栈投宿。 恰好秀容只有一家客栈,掌柜说住满人,赤月那性格是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马上要求掌柜把人赶走。 “我不管他是谁,我要你们杀了他。”赤月在司马御手上丢了脸,那是对司马御恨之入骨。 她与仆骨用胡语交流,司马御已经不耐烦,喝道:“说够没有?说够了就赶紧过来送死。”他的声音极大,吓得那掌柜匍匐在地上不敢动。 “各位神仙们,各位使君们,各位阿父阿母们,小的求你们了,小的就只有这家客栈养家糊口,你们别在我客栈里打行么?要是出了人命,我全家十几口人还怎么过日子。” 掌柜鼻涕眼泪齐流,只要死了人,官府就会来查封。 以后要想重新开张,别人知道这里死过人,是凶宅,就不肯来住店了。 司马措在屋中向外窥视,双方情况紧张,虽有血流成河的迹象,但那叫做仆骨的胡人男子似乎并不愿意打。司马措虽听不到仆骨和赤月的谈话,但从仆骨面上的神色看出好像在劝说赤月退让。 因此,能不能打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不打,他们倒不好趁乱离 开,因此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打起来。 第44章 汉人男子的眼睛都很漂亮…… 院中情势紧张,双方都拔出兵器,但并没打起来,赤月叫嚣的声音也弱下来。 仆骨是匈奴第一勇士,假若连他都自认无法胜过司马御,那最好还是不要逞强。 司马御也没动手,他虽听不懂赤月和仆骨的谈话,但知道他们说的是匈奴语,这个赤月如此跋扈,也多半是王公贵族之后。 目前司马御的打算,是先抓回姚荺和司马措,然后攻打百济、扶余和高句丽,匈奴还不是他的目标。 另外匈奴人的实力很强,如果要攻打匈奴必须从长计议。 所以,杀了这些匈奴人,可能会腹背受敌。 大概是双方都尴尬了,不知如何解决目前的情况,赤月的眼神在院中梭巡,几乎所有的房门都打开,只有西面的一间屋子还紧紧地关着门。 里面有灯光,看样子是有人的。 “仆骨,去把那屋里的人赶出来。”赤月找到解决尴尬的办法。 “赤月。”仆骨有些为难,这个七公主实在是太任性。 “你不去赶,那我去赶。”赤月气呼呼地向那屋子走去,在匈奴时,仆骨可是什么都听自己的,今夜却一再违背自己的意愿,他不愿意打那个西什么王也就罢了,就连人也不愿意帮着赶。 仆骨的眼神迅速地落在司马御面上,司马御神色未动,似乎这间屋子住的人并不是他们一伙的。 屋子里,司马措在急速地思考,他要如何摆脱面前的险境。 赤月走到屋门前,她没有推门,径直一脚踢去,门是虚掩的,一踢就开,然后赤月走了进去。 但是她刚进去,脖颈上一凉,她微微低下头,看到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 司马措的身子贴在墙壁上,当赤月一进来便用剑抵住她的脖颈,如今他只有挟持住这个胡女,令其随从与司马御对抗,或许他们能够逃之夭夭。 赤月的眼神从那把剑慢慢移到司马措的面庞上,她眼珠定定地瞧着司马措。 这个年轻男子很俊,比她所有见过的男子都要俊得多。 他的眼睛很出色,和院子外面的那个西什么王很像,只是这双眼睛更配他的脸型。 忽然赤月抿起唇笑了,道:“汉人男子的眼睛都很漂亮。” 司马措一脸无语,这个胡女的反应未免太奇怪。 “你躲在屋里做什么? ”赤月自来熟地问起话,这个男人可比外面的那个好脾气多了,他虽然剑横在自己脖颈上,但并没有杀气。 这时在院外的仆骨迟迟不见赤月出来,便向屋子走来,司马措听到他的脚步声,忙道:“不要让你随从过来,否则我杀了你。” 他威胁的声音里也没杀气。 赤月嗯了一声,大声道:“仆骨,你就在外面等我,这里有个人好讨厌,我正在教训他。” 脚步声停止了。 “喂,你放了我吧,你看我照你的话做了。”赤月满脸含笑。 “不许笑。” “你真坏,连笑都不让人笑,哪有像你这样霸道的人。”赤月翻了个白眼。 司马措凝视倾听门外的动静,这时他又听到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是司马御。“快让你的随从阻止司马御进来。” 赤月久久不从屋中出来,司马御也起了疑心,昨夜从屋顶偷看,只看到一名女子在沐浴,但另外两个人却没瞧到形容。如今外面闹得动静这么大,屋里的人不出来,莫不是有什么鬼。 “仆骨,不许人进来。”赤月喊道。 屋外司马御被仆骨拦住。 赤月嘻嘻地笑,道:“放心吧,仆骨是我们匈奴第一勇士,有他拦住那个什么王,就不会有人进来。怎么样,我帮了你,你该把剑拿开了吧。” 她毫不害怕,这个男人身上闻不到杀气,他对她没有杀心。 “不许嬉皮笑脸。”司马措板起脸。 赤月耸着鼻子,道:“你怎么这样啊?不让人笑?我父亲身为大单于都没不让我笑。” “大单于?你父亲是谁?”司马措一怔。 “我是匈奴乞石烈大单于的七公主赤月,汉人男子,你叫什么?”赤月笑靥如花。 司马措同胞姐姐司马云清就是嫁给乞石烈,两人生了一对儿女,因为司马云清汉人的身份,乞石烈总是防范她,司马云清生的孩子并不得乞石烈的喜爱。 这么说来,他算得是赤月的叔叔辈分。 司马措放下剑,压低声音道:“阿荺,你出来吧。” 姚荺和鸳鸯一直躲在床榻后面,听到司马措叫她们出来,两人便从床榻后起身。 赤月只觉眼前一亮,眼神便固定在姚荺的面庞上,这张清丽的面孔即使是荆钗布裙也无法掩饰,反而有一种天然去雕饰之感。 “你们是谁?”赤月对姚荺的美貌很吃味,她算得上罕见的美人,但明显姚荺的姿色在她之上。 一个美女见到另一个美女,敌意便萌生了。 “赤月公主。”姚荺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赤月的身份,因此略微屈身行了一礼。 司马措走到姚荺身畔,抓住姚荺的手,道:“她是我妻子。” “你妻子?”赤月眼神深下来。 不等司马措回答,院子外面已经响起刀剑相击的金戈之声。 赤月久久不出来,这令司马御疑心大起,在这屋中必定是有什么人,或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御急于进来查看,一言不合便和仆骨打起来。 他虽武功高强,但仆骨是匈奴的第一勇士,实力也不可小觑,两人一交手便知是在仲伯之间。 司马措走到门前向外看,司马御带来的那帮人也同匈奴人交上手。 “那个王是你们的仇人吗?你们在躲他?”赤月追着司马措问。 司马措没工夫搭理赤月,低声道:“阿荺,我们现在赶紧走。”说着,他拾起床榻上的包袱背在肩上,左手持剑,右手挽住姚荺的手。 赤月赶紧拦在前面,道:“你还没回答我,不许走。” 鸳鸯白了赤月一眼,这个赤月这么缠着司马措,分明是看上司马措。“公主,我们是在逃难,你别这么多话了。” “逃难?那我就是猜对了,汉人,我和你们一起走。” 顿时司马措三人都愣住,这个匈奴公主居然说要和他们一起走,明明刚才司马措还用剑抵在她的脖颈上。 司马措和姚荺彼此对视一眼,赤月既然是匈奴公主,而他们要去塞外找司马云清,那带着赤月倒正好可以攀一下交情。 两人心意相通,眼神一动便知彼此心意。 “赤月公主,那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姚荺马上道。 鸳鸯跺了一下脚,她的傻主子还没看出这个匈奴公主是另有所图吗?只是此时情势紧急,鸳鸯也不好明说,但脸色特别难看。 司马措和姚荺从门里出去,他俩一出来,司马御就瞧到了,虽然两人低着头,但司马御对他俩极熟悉,只看到背影便认出来。 顿时司马御心神大恸,他一直苦苦等待的人真的就在这客栈之内。“站住。”司马御大喝,纵身向他俩跃来。 仆骨见司马御跃起,也持刀跃起,在空中刀剑相撞发出一串火花,两人又打成一团。 客栈外拴着马,司马措牵着姚荺出来,他解开一匹马的缰绳,将姚荺抱上马。 “鸳鸯不会骑马。”姚荺急了。 司马措看了赤月一眼,道:“你和鸳鸯共乘一匹马。” “不,我不中意与人共乘。”赤月马上拒绝。 “小姑娘听话,我是你叔叔。”司马措一边说,一边替她拉出一匹马。 “你这人怎么占我便宜,你怎么是我叔叔?”赤月向他呲牙。 “过会告诉你原因,你现在带着她走。”说着,司马措将鸳鸯抱到马背上。 赤月耸着鼻子,道:“行,过会你必须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会让你好看。”她翻身上了马背,转头又看司马措,司马措重重地一拍马屁股,那马吃痛便向前飞奔。 司马措来不及思考,飞身上了姚荺那匹马,他一扯缰绳,霎时那马踏开四蹄狂奔而去。 第45章 我什么时候有一位汉人叔叔了…… 奔至城门时,正逢城门打开,微光之中两骑冲出城,快如闪电,差点撞到一名守城士兵,那士兵吓了一跳大骂一句,但声音完全没追上。 出城之后司马措马不停蹄,这匈奴人的马都是千金难买的良驹,习惯长途奔波,爆发力强,跑出一个时辰后已到雁门关。 此时天光明亮,司马措下马,眺望前方的雁门关,关隘上守卫森严,真是插翅也难飞过。 “公子,我们现在怎样过去?他们会不会把我们抓起来。”鸳鸯胆颤心惊。 “要绕路走才行。” 可想而知,司马御能来到秀容,分明就是洞悉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会让他通过雁门关。 但这一片连绵的山脉,南至并州,北至云中,长五百多里路,不管向哪方绕行都需要很长时日。 “我知道怎么出关。”赤月双手抱在胸前。 “你知道?”顿时司马措大喜,忙道:“你快说怎样出关?” “不说。”赤月哼了一声。 “为什么不说,你不是要我们带你走吗?”司马措奇怪。 赤月哼哼两声,道:“你说过的话忘记了吗?” “我说什么了?” “好啊!这么快你就忘记了,你真是过份,太过份了。”赤月一脸怒容,有求于自己时这汉人男子称是自己叔叔,现在人跑出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姚荺拉扯着司马措的衣袖,其实她也差点忘记了。 “你可不是要告诉赤月公主为何是她的叔叔吗?” 司马措被姚荺一提醒才记起来,笑道:“抱歉,我真忘记了。赤月,我确实是你叔叔。” “撒谎,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位叔叔,我什么时候有一位汉人叔叔了?”赤月白了司马措一眼,她根本不信。 “我姐姐叫司马云清,她是你父亲乞石烈单于的大阏氏,那我是不是你的叔叔?” 瞬时赤月一怔,她父亲的原配大阏氏去世后,便续娶了大晋的朝阳公主司马云清为大阏氏。“你是大閼氏的弟弟,是亲弟弟吗?”赤月不禁怀疑。 “是,司马云清是我同胞姐姐。” “不可能。如果你是大阏氏的亲弟弟,那你是大晋的皇帝?那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赤月虽然厌恶司马云清,但还是知道司马云清的亲弟弟是中原皇帝,因此司马云清才 能被封为大阏氏。 “我就是司马措。” 赤月盯着司马措看了一会,道:“你如果真是大阏氏的亲弟弟,那你是不是被汉人赶出皇宫了?”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在匈奴王权交替也是常事,中原自然也不例外。 “你可以这样认为。”司马措微微一笑,事实也和这差不多。 赤月忽然眉开眼笑,道:“那你是不是去匈奴找你姐姐?” “是,你真聪明。”司马措赞了她一句。 赤月哼了一声,道:“算你的运气好遇到我,不然你们是出不了雁门关,我可是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穿过雁门山脉。” “那太好了,你快带我们去。”司马措神色焦急,现在还在大晋的范围内,司马御随时会追来。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条路可有些危险。” 鸳鸯听得直翻白眼,这个匈奴的公主话真多,遂道:“我们不怕危险,那现在就请公主为我们带路。” “那就走吧。” 四人骑马沿着山脚向前狂奔,至中午时才弃马进入山中。 山路极是崎岖,悬崖峭壁陡直落下,令人望而生畏。 姚荺本来没有脚力,但这些日子翻越太行山脉,积蓄了体力,也能慢慢跟上。 “我背你。”司马措见她气喘吁吁。 “不用了,我还能坚持。” 赤月回头瞧着姚荺,道:“汉人女子太娇弱了,我们匈奴女子一出生就在马背上,这种小山包算什么,刀山火海我们匈奴女子都能去。” “不信。”鸳鸯反驳。 “爱信不信,反正我们匈奴女子就是比汉人女子吃得苦,厉害得多。”赤月又哼了一声,快步走在前面,树枝掠过她的面庞划出几道伤痕,她也不在意,甚至不用手擦拭一下。 鸳鸯正待又反驳,想说我们汉人女子会女红,会持家务,姚荺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向她使了一个眼色,道:“算了,没必要争。” “我不服嘛!” “放在心上做什么?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出雁门关。”姚荺安慰她,这些闲气实在没必要争。 “阿荺,你的心胸真让我佩服。”司马措笑道。 赤月回过头,见他们有说有笑,道:“你们嘀嘀咕咕什么?还不走快点。等会那个什么王追来了,看你们怎么办?” “公主,你那个叫仆骨的随从,你不担心他吗?”姚荺问道。 “有什么担心的,仆骨是匈奴第一勇士,他不会死的。只要他不死,他就有法子找到我,他是天上的雄鹰,没人困得住他。” 赤月的言语中掩饰不住对仆骨的赞美,这匈奴公主其实很单纯。 走了一下午,众人饿得饥肠辘辘,一只野兔窜出来,只见赤月手一挥,一把小飞刀便倏地一下插到野兔的腹部。 “公主,你真厉害。”姚荺由衷地赞美,这公主年龄与自己差不多,却能骑马,能用飞刀射兔子。 “不算什么。”赤月直接用小飞刀剥了兔皮,剖出内脏,便点火准备烤兔肉。 鸳鸯看得咋舌,道:“不用洗一下吗?兔肉上都是血。” “有的吃就不错了,这地方你到哪里去洗。” 鸳鸯又碰了钉子,满脸讪讪。 当下赤月烤了野兔,山谷中肉香飘逸,众人都不禁馋得流下口水。赤月撕下一条兔腿掷给姚荺,撕下前胸扔给鸳鸯,自己留下一条兔腿,便把剩下的都给了司马措。 “快点吃,等过了雁门山,我带你们吃好吃的。” 天色渐至黄昏,四人来到一处高达五六十丈高的悬崖,此处是雁门关的尽头。 雁门关北与长城相连,南与悬崖相接,这样险要的地形,凡是地上跑的都无法通过。 “公主,你是不是带错路了,这是悬崖。”鸳鸯忍不住。 “没错,我们翻过这悬崖就是塞外。” “公主,我们没长翅膀,飞不过这悬崖。”鸳鸯只当赤月寻自己开心。 赤月伸出手指在鸳鸯额头戳了一记,道:“动动脑子吧,不聪明的话就少说话。” 鸳鸯气极,姚荺赶紧拦住她,道:“我们听公主怎么说吧。” 赤月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瞟了姚荺一眼,又走到司马措身畔,道:“你看看那悬崖下有什么?” 司马措向悬崖下看去,只见峭壁之上竟有数只羊,那些峭壁极陡,简直就是削直的,根本无立足之处,但这些羊却如履平地一般。 “奇怪吧?这些羊是岩羊,因为防止被天敌捕食,它们学会爬树,学会在悬崖上行走,即使是再陡峭的悬崖,岩羊也可以通过。” “你是要我们骑在骑在岩羊上翻过悬崖吗?”司马措听得怦然心动。 赤月哼了一声,道:“你难得聪明了一次,是的,我们骑在岩羊身上翻悬崖。” “公主,你的主意不错,可我们怎样才能抓住那些岩羊?”姚荺不禁问道。 “我们匈奴世代牧马放羊,它们是听得懂我们的话。”赤月伸手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只见从山林中钻出数只肥硕的岩羊。 第46章 我们夫妻是感受到劫后余生的…… 羊咩咩地叫唤,赤月拔了一把青草喂羊,那羊一点都不害怕,直接去吃赤月手上的草。 鸳鸯向悬崖下瞧了一眼,悬崖几乎就是陡直的,连一只脚都站不住,深不见底。“二娘,我们真的要骑在羊身上翻过悬崖吗?” “别怕。”姚荺拍着她的手,道:“我们要相信公主,这些羊应该是匈奴人饲养的吧?” “你怎么知道?”这次赤月奇怪了。 姚荺笑了笑,道:“公主既然知道这里可以翻越到塞外,而且还知道这里有岩羊,如果不是匈奴人养的,公主又如何知晓呢。” 赤月没有回答,事实是姚荺猜对了。 这些岩羊都是匈奴人饲养的,目的就是能够不通过雁门关进入中原打探军情。 因此这些话赤月是不方便说出来的。 司马措沉默不语,匈奴仍是几百年来对汉地虎视眈眈。 “天快黑了,我们骑上羊吧。”赤月转换话题。 赤月挑了一匹身材瘦小的岩羊,向姚荺道:“你骑这只羊,别看它小,但它的腿十分有力。” “好,谢谢公主。”姚荺笑道。 赤月挑了一只壮硕的羊,望着司马措道:“没办法,你个大,只能骑这只羊。” 随后赤月为自己和鸳鸯各挑了一只羊,她见众人都没骑羊,便自个儿先骑上去。 “你们骑上羊后抓紧羊角千万不要松开,身子趴在羊背上,不要坐起。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待会我会在前面引路,这些羊就会跟着一起翻越悬崖了。” “我们听从公主的吩咐。”姚荺点头。 司马措将姚荺抱上羊背,扶着她抓牢羊角,他眼中有些担忧,姚荺和赤月、鸳鸯不同,她身子柔弱,又不会功夫,骑羊翻越悬崖仍是极大的危险。 “一定要抓紧。” “嗯,我会的,你别担心。” 鸳鸯骑上羊,她内心也害怕得不行,抓住羊角后便伏在羊背上,连眼睛也不睁开。 “那个汉人叔叔,你能不能快点,磨蹭什么劲。”赤月不耐烦了。 “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姚荺伸手摸着司马措的脸。 “不要放手。”司马措又嘱咐了一句,这才骑到羊身上。 赤月走在最前面,鸳鸯排在第二位,姚荺第三,司马措第四,他 抓紧羊角后,眼神便一直盯在前面的姚荺。一旦姚荺有危险,他就会马上来救。 但在悬崖上,他们其实谁也救不了谁,一失足就是粉身碎骨。 赤月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呜呜声,这些岩羊都是经过特殊方式驯养过,能听懂人的指令,并按指令行事。 岩羊长期生活在山林之中,为躲避野兽袭击,练出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的本领。 赤月异常镇定,用嘴里发出的声音引导岩羊爬下悬崖。 队伍中除了鸳鸯,姚荺和司马措也都睁着眼睛,司马措是看着姚荺,但姚荺却是看着赤月,这个嚣张任性的匈奴公主是有几分胆色的。 岩羊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岩壁上,显然岩羊也是小心翼翼,但是仍然有石头被带下悬崖,发出渗人的破空声。 半盏茶的工夫后,岩羊驼着众人有惊无险抵达悬崖下面。 司马措首先跳下羊,将姚荺抱下来,低声道:“阿荺,你没事吧?”他无法形容出这短暂的半盏茶时间,他的心是如何的紧张。 姚荺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安慰,也是他确定可以得到的安慰。 这个安慰足以与天下相提并论。 “我没事,我们都还活着。”姚荺依靠在他胸前。 赤月瞧到他俩拥抱不由翻了个白眼,道:“都说汉人女子羞涩含蓄,怎么也当着外人的面抱起来。” 姚荺轻轻推开司马措,道:“抱歉,我们夫妻是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庆幸,情不自禁拥抱。” 赤月哼了一声。 这时姚荺才发觉鸳鸯还骑在羊身上,双眼紧闭,一脸痛苦面容。“鸳鸯你睁开眼,我们安全了。” 鸳鸯充耳不闻,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姚荺拍了拍鸳鸯的肩膀,鸳鸯这才清醒过来,睁开眼一看,众人都在眼前。“我没死吗?” “有公主在我们怎么会死呢?”姚荺不经意地奉承了赤月一句。 霎时赤月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鸳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心情一松泄,全身冷得发抖。 “放松。”姚荺拉着她的手。 天色已经黑下来,四人走出几里路,便在一个山凹中歇息。 司马措找来树枝生了火,众人围着火堆烤火,姚荺依偎司马措身上,鸳鸯则紧紧挨着姚荺。 赤月又看不顺眼,将树枝扔到 火堆中。 火燃烧了一夜,在天微亮时熄灭,火一灭人就冻醒了。 司马措探视姚荺,但他一动,倚在他身上的姚荺便也醒了。“冷吗?” “有点。”姚荺站起身向远处眺望,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四郎,我们现在是到了塞外吗?” “是。” 姚荺从未见过如此宽广的草原,心情豁然开朗,她伸出双手尽情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这里的泥土也是香的。” 逃出了司马御的控制,姚荺闻到什么都是香的,看到什么都是美的。 司马措也闻了闻,泥土果然是香的。 赤月睁开眼,又看到他俩在亲密,猛翻白眼,还哼了一声。 姚荺回过头,向她笑道:“赤月公主,草原很美。” “当然美了,一点都不比中原的风景差。” 天空中传来老鹰的嗥鸣,赤月抬起头,只见一只苍鹰正在半空中飞翔,赤月嘴里嘘嘘了几声,那苍鹰似乎是发现赤月,俯身下冲,在离赤月头顶有一丈高时来回盘旋,忽地又飞走了。 “仆骨很快就来了,这是仆骨的老鹰。”赤月喜出望外。 半个时辰后仆骨出现,但来的只有他一人,他的衣衫上有斑斑点点的血渍。 那夜仆骨没有和司马措打照面,现在看到赤月旁边还有三个陌生人,顿时大吃一惊,身子往赤月面前一拦,手里的弯刀举起。 “赤月,是他们掳劫你吗?”仆骨以为司马措掳走赤月。 “不是,仆骨,他是汉人的皇帝,是我们大阏氏的弟弟。”赤月很开心。 “还是你叔叔。”鸳鸯马上加上一句,意在提醒赤月别有其他想法,你们可是叔侄关系。 赤月马上瞪了鸳鸯一眼,这个提醒很刺耳。 仆骨这次吃惊不浅,他根本就没想过司马措的身份,脑中思绪万千,道:“赤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他想对你干什么?” “他们要出雁门关去我们匈奴,然后我就带他们出来了。” 仆骨嘴张大,半晌他拉起赤月走到一边,蹙起眉头道:“赤月,你是不是带他们从秘道过来的?” “不从那里过还能从哪里出雁门关?他这个身份,那个什么王是要抓他的。仆骨,你别胡思乱想,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中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所以他才要去找大阏氏。” 此时仆骨的神色稍微好转,他对中原的事比赤月稍微了解,知道中原皇帝并无实权,天下其实掌控在司马御手中。 “仆骨,那个讨厌的什么王你杀了他没?其他人呢?” “没,我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我。赤月,其他人都死了,以后你不要再任性。”仆骨叹气。 赤月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报仇的,那个什么王,我要砍下他的脑袋当酒壶。” 仆骨压低声音,道:“此事回去后不要向单于说起,不然单于又要兴兵攻打汉人,我们匈奴人又要背井离乡,死伤无数。” 匈奴人天生好战,但仆骨却爱好和平,他不愿意打仗,只愿意驰骋在草原上,听雄鹰高歌,用鞭子轻轻抽打小羊。 还有陪伴他的公主。 第47章 总不能两姐弟一娶一嫁的是两…… 进入大草原,四面宽阔,无边无际,此时草原上的草也黄了,风一吹,草浪翻滚,与天的碧青色相接,鸳鸯从未见过此景,喜得手舞足蹈。 此去匈奴王庭极远,单靠双脚是很难抵达,尤其是姚荺没有脚力,一个时辰也走不了多远的路,经常是司马措背负她行走。 两人一亲密,赤月就看不惯。 “仆骨,还说汉人女子羞涩,我看她一点也不羞涩嘛!”赤月发牢骚。 “他们是夫妻,无碍。”仆骨没在意,妻子走不动路,做夫君的背一下是应该的。 赤月回头看,只见姚荺用绢巾擦拭司马措额头上的汗渍,司马措满面笑意,嘴角轻微嚅动,也不知在说什么。 “你不用太注意他们,他们可算是你的叔叔和婶婶。”仆骨察觉到赤月对司马措过于注意,走上一阵就会回头看,而且司马措还能轻易引动赤月的情绪。 赤月白了他一眼,道:“行啦,不必提醒我,你和那个叫鸳鸯的是天生一对么,不是她提醒,就是你提醒,要不要把你俩凑一对?” “胡说什么。”仆骨生气了。 那厢司马措放下姚荺,两人坐在草地上歇息,走了这许久的路,司马措也确实感到疲累。 他虽精通骑射,但常年累月在深宫中,体力并不如草原上的汉子。 赤月看到他们坐下来,怒道:“你们怎么隔一会就歇息?要像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王庭?” 鸳鸯早把赤月的心思看穿,遂道:“公主,不如你和仆骨先走吧,我们慢慢走,反正我们不赶时间。”分开走是有好处的,可以替姚荺赶到情敌。 没料到赤月也一屁股坐下来。 司马措的相貌很合赤月的心意,俊朗潇洒,这和草原上的汉子不同。至于什么叔叔身份,对于有着继婚制的匈奴人来说,这算得什么。 再说又不是亲叔侄。 虽然司马御同样相貌英俊,但过于盛气凌人,杀气凛冽,和她的父亲类似,赤月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同之处,反而不喜。 鸳鸯拿出水袋递给姚荺,姚荺又给司马措。 “阿荺,你先饮。”司马措自然不肯先饮。 “我口渴了。”赤月冷不丁道,这种推来推去的真够烦。 司马措和姚荺对视一眼,姚荺在点头,他便将水袋给了赤月。 赤月拿起水袋,仰起脖,咕噜咕噜地大口饮起水。眼见着水袋空了一大半,鸳鸯急得想阻止她,但实在没好意思开口。 很快赤月将水袋里的水饮完,将空水袋扔给鸳鸯。 “你全饮完了,怎么不给我家公子和二娘留一点?”鸳鸯气死,胡女就是不懂得礼仪。 “我渴为什么不能饮完。”赤月哼了一声。 鸳鸯气得干瞪眼,却又无话可反驳。 “前面有河流,鸳鸯,你别急,我们现在还不渴。”姚荺安慰她。 众人歇了半个时辰才起程赶路,仆骨沿途收集干牛粪装到布袋里面,鸳鸯只觉得奇怪,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拾捡起牛粪来。 在她乡下,这种活是小孩子做的,拾牛粪、猪粪,掏鸡粪,等等,没有大人来做。 但是拾这些粪是用来种菜肥土的,那仆骨拾牛粪是做什么。 “二娘,他拾牛粪干嘛?” “我在书上看到说是用来生火煮饭。”姚荺压低声音。 “啊——那做出来的饭菜不是臭死了!”鸳鸯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 姚荺赶紧使眼色,偏生赤月听到,赤月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静,或者确切说是在关注司马措。赤月很喜欢看司马措的眼睛,匈奴人中没有这样的眼型。 这种眼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同于仆骨的狭长眼型,司马措的眼睛里有一阵阵的光,像清波漫过,很令人舒服的眼神。 反正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平凡人,他有良好的家世,他出生富贵。 “哼哼。你懂个什么?草原上没有树木,要想生火做饭只能用干牛粪。嫌弃牛粪做的饭菜臭,我就不许你回中原了,把你配一个匈奴汉子,让你天天吃牛粪做的饭菜。” “二娘,她……”鸳鸯气得翻白眼。 “公主只是说笑话,匈奴男子也不可能欢喜汉人女子的。” “那可不一定哟,这小丫头长得有几分姿色,白白嫩嫩的,我们匈奴汉子最中意了。”赤月故意吓唬鸳鸯。 鸳鸯吓得脸都白了。 “别想太多,我们也帮着拾牛粪吧。”姚荺猜测是仆骨要用来生火。 “好,我也正想拾牛粪。”司马措迫不及待地拔出赤宵剑,这把剑没有剑鞘,只是简单地用白布包裹一圈。 草地上的牛粪随处可见,有些 是干的,有些没干,司马措将那干牛粪用剑挑起,可是却没有袋子装牛粪。 赤月解下腰间的一条灰色腰带扔过来,原来是个布袋,她折叠后当成腰带使用。 姚荺和鸳鸯各拉着布袋的一端,司马措便将牛粪装进去,没一会就拾满一袋牛粪。 趁着司马措等人拾牛粪的工夫,仆骨也打了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雁,赤月熟练地剥兔皮,剖开兔腹,没有一点的犹豫。 鸳鸯不忍心看,便去看仆骨用牛粪生火。 仆骨先将牛粪一块块地垒放,他一点都不嫌牛粪脏,直接用手拿。把牛粪堆出一个灶形,他又扯了几把干枯的野草塞进去,用火折子点燃,再用嘴一吹,火燃起来,没一会牛粪也烧着了。 “二娘,为什么牛粪这么容易烧着?”鸳鸯看得兴奋起来。 “牛吃的草,排泄出来的粪便许多是未消化的草,自然容易烧着了。” 鸳鸯点头,还是姚荺懂得多。 赤月已经把两只兔子都剥了皮,仆骨用箭穿了兔身,放在牛粪上烤起来。 “二娘,你敢吃牛粪烤的兔肉吗?”鸳鸯伏在姚荺身上问道。 “入乡随俗,这样的兔肉一定很美味。”姚荺笑道。 “是的,我都忍不住想吃了。”司马措大笑。 赤月偷瞄司马措,他笑起来眼睛更好看,可是他却不是对着她笑。等到了王庭,就把他留下来,可是他的妻子怎么办? 肉香味在风中飘散,仆骨烤兔肉的本事在赤月之上,兔肉烤得酥黄,清亮的油渍滑落。 烤熟后,仆骨将一只烤兔给了赤月,另一只给了姚荺,他又去拔野雁的羽毛。 姚荺扯下一条兔腿给鸳鸯,另一条兔腿给司马措,自己撕了一点前胸肉。 “阿荺,你吃兔腿。”司马措要将自己的兔腿给姚荺。 “二娘,你吃我的。”鸳鸯也争着。 “不用了,你们吃,我想吃这个前胸肉。” 赤月冷眼旁观,汉人这种推让客气方式,在她看来是不够爽快,装模作样。 姚荺和司马措都吃起来兔肉,唯独鸳鸯不敢吃,放在鼻端闻了好几次。 “用牛粪烤的肉真的很香。”姚荺故意打趣鸳鸯。 鸳鸯嘟起唇,闭上眼,将兔腿放在唇边一咬,鲜香可口的汁水滑入唇中,鸳鸯禁不住咀嚼起来, 确实是美味,兔肉又酥又脆。 三个人把一条烤兔很快吃完了,赤月扯下一条兔腿给司马措。 “给你,吃饱点,不然没劲背你妻子。” “我吃饱了。” “别说谎,你明明没吃饱。”赤月不由分说将兔腿塞到司马措的手中。 赤月断定司马措没吃饱,是依据匈奴男子的食量判定的,像这样一只野兔顶多只够一个男人吃,三个人分是绝对吃不饱。 草原地方广,就算只是走路也容易消耗体力,只有多食肉才能补充体力。 司马措道了一声谢,将兔腿给姚荺。 “你吃,你是男人要多吃一些。”姚荺推回来。 赤月无语,又来了,恨不得一把抢过来谁也不给,推来推去有意思么。 “公子,你就吃吧,你还要背着二娘。”鸳鸯笑得很甜。 “我们一起吃。”司马措不愿意独享。 “嗯。”姚荺知自己不吃,司马措也决不会吃。 两人共吃一条兔腿,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气得赤月肺快炸开。 “你俩不这样能行吗?” “公主,这是夫妻情深,你不懂的。”鸳鸯笑道。 赤月没好气地撇过头。 仆骨拔完野雁的羽毛后,将内脏取出,这时他嘴里发出嘷鸣声,一只苍鹰从云端中俯身飞来。 地面上是野兔和野雁的内脏,那只苍鹰落在草地上,便叼起内脏吃起来。 仆骨走回火堆前,将野雁放在火上烤炙,雁肉的香味比兔肉犹胜,等烤好后赤月一把抢走。 “你又任性了。”仆骨无奈。 捱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众人动身,赤月一个人跑在最前面,仆骨叫她几声也不答应,只好追上去。 姚荺瞧着他俩的背影,道:“仆骨好像很欢喜赤月公主。” “我早看出来了。”司马措笑道。 “那公子和二娘还看出了什么?”鸳鸯故意问。 “还看出什么?”姚荺和司马措同声问道。 鸳鸯一脸无语,他俩都没看出来,便道:“我还看出来赤月公主很欢喜公子,二娘,你要多注意。” “我是她叔叔,不会的。”司马措直摇头。 “又不是亲叔叔,赤月公主总是偷看公子,只要二娘和 公子行迹亲密一点,赤月公主就会生气,嘲讽二娘和公子。”鸳鸯看得明白。 司马措大概是怕姚荺多心,笑道:“鸳鸯,你知我姐姐是匈奴乞石烈单于的大阏氏,乞石烈是赤月的父亲,你觉得她怎会欢喜我吗?” 这样一说倒也是,总不能两姐弟一娶一嫁的是两父女吧,这岂不是乱伦了。 但是鸳鸯想起赤月看司马措的眼神,仍是有些不放心。 “走吧。” 刚走出几步,前方烟尘滚滚,竟有数百骑人冲过来。 司马措眺望,来人骑的是都是壮硕的黑马,这是匈奴的良驹,来的人是匈奴人,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匈奴人到边境来。 莫非他们要攻打中原? 第48章 把她留下来做人质 赤月欢快地向前跑去,来的人是她的大兄长术木合,术木合是乞石烈原配妻子所生长子,自乞石烈成为大单于后,术木合就被封为左贤王。 匈奴的左贤王基本是由太子担任,也就是下一任的大单于。 术木合极少离开王庭,这忽然来到边境,出乎赤月的意料,但却不胜欢喜。 赤月和几个兄弟姐妹中,与术木合的关系最好,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术木合就是疼爱这个小七妹,对她格外关照,自己的同胞弟弟和妹妹反而不大亲近。 “术木合。” 仆骨看着赤月向前冲,他仍是紧随其后。 “赤月,你怎么在这里?”术木合感到奇怪。 “你不也在这里吗?”赤月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还露出唇里尖尖的小虎牙。 术木合看到仆骨,道:“仆骨,你也在。” “见过左贤王。”仆骨向他躬行行礼。 术木合打量着他俩,道:“赤月,怎么就你和仆骨吗?没有其他人跟着。” “有,十来个人,我们走散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哪里。”赤月撒了谎。 术木合没有在意,他摸了摸赤月的头顶,笑道:“我在边境还要逗留一段时日,你就暂时留在这里,到时我们一起回王庭。” 他的身材比仆骨还要高大威猛,虽然仆骨是匈奴第一勇士,但他却是第一大力士,能单手举起一头七百斤重的牛。 赤月只到术木合的胸口,他伸手揉搓赤月的头顶,就好像是老虎在按着小狗的头。 “讨厌,弄得我痒痒的。” 术木合哈哈地笑。 “我不留在这里,我现在就要回王庭。” “怎么不愿意和我一起么?还是想你阿母了?” “都不是,我陪汉人叔叔去见大阏氏。”赤月眨眼笑。 “汉人叔叔?”顿时术木合一惊,然后司马措三人的身影闯入他的眼中。 司马措三人是明显的汉人服饰,衣衫破旧,一脸风尘仆仆之相。 “汉人叔叔,这是我大兄长术木合,他是我们匈奴的左贤王,也是我们匈奴未来的大单于。”赤月喜孜孜地介绍。 司马措瞧着术木合,这男人气势强大,和司马御类似,但比司马御多一些粗犷之气。他腰间缠着一只风干的狼皮,狼头就直接挂 在脖颈上,一共挂了三只狼头。 这样的气度和装扮,显出他不是普通身份,但竟没想到会是左贤王。 在司马措打量术木合时,术木合也在打量他,虽有风尘仆仆之相,但不掩其之风采,若不是出生王侯贵族,断不可有如此之相。 “术木合,他是大阏氏的弟弟司马措。” 术木合吃惊不浅,他显然是知道司马措这个名字的,因此对司马措突然出现在草原上,而且还与赤月走在一起,这就是大问题了。 但是汉人皇帝离开皇宫,到匈奴来的用意是什么呢? 霎时术木合的眼神落到司马措身畔姚荺面上,这张清丽温婉的面孔与匈奴女子的彪悍是不同的,她沉静如水,一双眸子星光点点。 术木合自认为可以看穿所有女子的内心,但他此刻却看不穿姚荺在想什么。 她的眉头微蹙,睫毛向下垂着,半掩半盖住了眼眸。 术木合注意到她与司马措挨得很紧,两人的手是挽在一起的,他们的关系很密切。 最后他又看到鸳鸯,这个很容易看出身份,她的神态表明她只是一个丫头。 “司马措,你有什么阴谋?”术木合开口了。 “嗐。”赤月赶紧把术木合拉到一边,低声向术木合说司马措的事,一边说一边回头看。 术木合问了几句,但面色始终沉重,他对中原王朝的事也相当了解,但就算司马措失去皇位,他来到匈奴也绝对是有目的,不会是单纯的见姐姐。 那厢姚荺瞧着术木合,这个人太精明了,不易对付。 术木合和赤月回来了,他也弄清姚荺的身份,这时他的面色好转许多。 “司马措,你的事我听赤月讲了,那就由赤月带你去王庭。” “甚好。”司马措心内也不愿意与术木合同行,这人和司马御一路数,性格残暴,翻脸无情,与他一起去王庭须得小心谨慎。 “但是……”术木合忽然转换了语气,一双鹰眸直盯姚荺,道:“把她留下来做人质。” 姚荺微微一怔。 司马措轻笑,道:“抱歉,不行。” “既然不行,你也不必去。”术木合声音咄咄逼人。 赤月急了,道:“术木合,你干什么?我要带他们去见大阏氏,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就一起来好了。”她只当是术木合对司马措有 疑,故意阻止司马措去王庭。 仆骨赶紧拉赤月,赤月虽与术木合兄妹情深,但毕竟不是一母同胞,而且术木合为人歹毒凶残,惹恼他并不讲情面。 “赤月,你不要上当,他们的身份绝对是对我们匈奴不怀好意。” 司马措懒得听他们争执,挽了姚荺的手掉头便走,鸳鸯赶紧跟上。 “汉人叔叔。”赤月慌地追上来。 她是第一次对男人有好感,而且这个男人有至高无上的身份,有着英俊的相貌,潇洒的气度,她对他天生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怎么回事?”术木合被赤月的举动搞糊涂了。 仆骨叹了一口气,道:“左贤王,赤月好像对那个汉人皇帝很有好感。” 术木合轻哦了一声,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忽然他笑起来,道:“仆骨,你去和赤月说,我现在同意他们去王庭。但现在天晚了,在此地留宿一晚,明日我送他们几匹马赶路。” 仆骨看着术木合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容,心知他肯定是有了计策,术木合比起他的父亲乞石烈城府更深。 前面赤月已经追上司马措,道:“汉人叔叔,你不去王庭了吗?你不是要去见你姐姐?” “你兄长要留下我妻子做人质,我如何能同意,只好携我妻子回转中原,我与阿荺同生共死,永不分离。”司马措握紧姚荺的手。 “我去劝术木合,他会同意的,他只是怀疑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在中原无家可归,若回中原,那个什么王就会把你抓起来,你会没命的。” 皇室中争权夺位,血流成河,在匈奴也是如此,乞石烈也是杀死自己的两个兄弟才成为大单于。 仆骨跑过来,他先看了赤月一眼,赤月急得脸都红透了。 “赤月,左贤王已经同意他们去王庭。” “真的么?”顿时赤月喜出望外。 “嗯,是真的,是左贤王让我来告诉你们,他还说现在天晚了,让我们在此地歇息一晚,明日送给我们几匹快马去王庭。” 赤月满脸笑容,道:“我就知道术木合会答应的,他最疼爱我这个妹妹。” 仆骨叹了一口气没说话,术木合根本不是因为疼爱赤月才答应,而是听到赤月对司马措有好感才忽然改变主意,所以术木合想要做什么呢。 这个答案让仆骨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虽是匈奴第一勇士,但仅仅只是赤月的护卫,是没能力也没办法改变术木合的决定。 术木合令手下的士兵搭起帐篷,还给了司马措和姚荺一间。 两人在帐篷里依偎说话,此时他们才有了独处的机会。 “你瘦了好多。”姚荺摸着司马措的面颊,这清癯的一张脸让姚荺不禁心生疼意,他原本是大晋的皇帝,可现在却不得已流落在外。 司马措也摸姚荺的面颊,姚荺同样削瘦了。 “你也瘦了。” 两人目光交错,千言万语但都没说出来。 “阿荺,我现在后悔不该把你带出天枢宫,让你陪着我吃苦,甚至我们还会成为匈奴的人质。” “我不后悔,我们是夫妻自然要在一起,而且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并不苦,反而很开心。”姚荺头靠向司马措怀中,她压低声音道:“只是你要想好到了王庭该做什么,那个术木合甚有心计,你要当心他的诡计。” “他暂时不会害我们,他突然改变主意,应该是有图谋。”司马措揣测术木合的用意,虽猜到一些,但他不便对姚荺讲,以免增添姚荺的烦恼。 帐篷外天色黑下来,有风灌进来凉嗖嗖的,两人温存一会,司马措从帐篷里出来。 鸳鸯缩在帐篷的一侧冻得发抖,两只手都塞在衣袖里。 “进去吧,陪着阿荺。”司马措笑道。 “那公子你呢?” “我就在帐篷外面。” “不行,我怎么能让公子在外面受冻。”鸳鸯不肯进去。 “傻丫头,你在外面一晚会冻病,对我则不会有事。还有,我和阿荺未圆房,不合适同宿帐篷内,你快进去陪她。” 姚荺从帐篷里探出头,笑道:“鸳鸯,你进来吧,公子是男人,他不可能看着你在外面挨冻的。” 两人一劝,鸳鸯只好进帐篷里,身子顿时暖和了一截。 “公子真是少有的好男人,对女人温柔体贴,以前我真是有眼无珠,现在才真是了解公子的为人。”鸳鸯赞不绝口。 姚荺忍不住打趣她,道:“只是还不如你的西陵王好。” “不,比西陵王好得多。”鸳鸯一脸诚恳。 “难得你会这样想,那请问好在哪个地方?” “对女人好啊,只有对女人好的男人才是好男人。西陵王再厉 害,他对女人不好,就不是好男人。二娘,还是你的眼光好,怪不得一直等公子。” “你啊!”姚荺伸手戳了鸳鸯额头。“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两人肩并肩躺下来,鸳鸯睁着眼睛,双手枕在脑下,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声道:“二娘,你说西陵王追来没有?” 姚荺没有回应,鸳鸯转头一看,姚荺已经睡着了。 像司马御这样的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应该会像一头猛虎一样追踪着猎物。 鸳鸯始终沉浸在苦恼中,她希望司马御追上来,但又不希望司马御抓走司马措和姚荺。 第49章 我这样拼命地追,到底追的是…… 赤月在术木合的帐篷里饮酒,匈奴的女人和男人一样粗犷,他们不喜欢独饮,喜欢聚众,比如跳舞,比如饮酒,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 匈奴的兵在不作战时,就是普通的牧民,但一旦收到作战的指令,就马上从牧民变成杀人如麻的士兵。 赤月的酒量很好,喝了一斤多酒,仍是头脑清醒。 “阿里朵还好吗?” 阿里朵是术木合的小女儿,才六七岁,十分乖巧可爱,被誉为匈奴未来最美的女人。 赤月的侄子侄女不少,但她最喜欢阿里朵。 “好,她也想念你这个姑姑。明天起程后,你和仆骨多注意那几个汉人。” “他们也就三个人,怕他们做什么,等到了王庭,就是我们的笼中之鸟。” “别大意,他们聪明的很。” 赤月没有在意,要是真聪明的很,就不会流落到匈奴来,术木合是没瞧到那个什么王凶暴的样子。 “问你一个问题,我和汉人叔叔的妻子谁好看。”赤月一直计较这个问题,她也问过仆骨,仆骨说差不多。 差不多明显就是敷衍的答案,哪有差不多的,肯定会有个高低。 术木合端起羊骨制成的碗,想起姚荺的面容,那张沉静的面容像夜里的幽光,比匈奴女子动人得多,看到她会想到很软,很软的东西,人会不胜酒力醉倒的样子。 “她好看。”术木合脱口而出。 赤月不高兴了,术木合真是不会说话,难道就不能像仆骨那样说差不多就得了。 “不饮了,我去睡觉。”赤月气呼呼地走了。 草原上的夜有几分寒凉,赤月向着司马措的帐篷走去,却看到他就躺在帐篷的侧面。 “咦!你怎么不睡在帐篷里面?” 司马措伸手在唇边嘘了一声,道:“不要吵醒阿荺。” 赤月向周围一看,鸳鸯那个丫头也不在,遂小声道:“你让那个丫头进帐篷去睡了?一个丫头对她那么好干嘛?这夜里冷得很,你可别冻病了。” “鸳鸯一个女子自然要睡在帐篷里,我是男人不碍事。” “别逞强,草原的夜不是你想象的,露水浸到骨子里,以后骨头痛得你不能走路。” 赤月虽然在斥责司马措,但内心却是想到这个男人对女人竟如此体贴,那 匈奴男人可从来不会这样心疼妻子。 说着,赤月便令附近帐篷里的几个士兵去别的帐篷,把这个帐篷空出来。 “你睡这个帐篷,千万不要露宿,否则以后有你苦头吃。” “谢谢侄女。”司马措笑道。 赤月仰头哼了一声,道:“是不是汉人男子都很体贴女人?” “也不是所有,但应该大部分男人都会。” 赤月得到了答案,满脸笑容,道:“你快点去睡吧,我也要歇息,明日太阳一出来我们就赶路。” 她向前面欢快地跑去,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 草丛中有个模糊的黑影,正在注视她和司马措,等四周安静下来后,那个黑影慢慢地向后退,退出百丈多远后,他才转身跑去。 约摸跑出一个时辰,前面出现几顶帐篷。 他走到其中一顶帐篷旁边,道:“西陵王,已经找到司马措和姚荺。” 帐篷的帘子瞬间被揭起,司马御提剑出来,深夜中他的目光就如同手中的那把玄铁剑,杀气凛然。他穿着匈奴的服饰,浑身透露出野性和粗砺之气,像一头凶残的野狼。 “在哪里?” “西北方四十来里路。现在他们与匈奴的左贤王术木合汇合,人数约摸有几百人。” 司马御哦了一声,道:“司马云清虽嫁给匈奴,但一直没与中原有书信来往,司马措如何认得术木合?术木合是特地在边境接司马措的吗?” 顿时司马御疑心大起,如果说司马措与术木合早就勾结在一起,那又是不可能的事。 天枢宫是绝对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司马措也根本接近不了外人。 “应该不是,术木合感觉是另有其他事来到边境,与司马措遇上应该是巧合。卑职还偷听到术木合要把姚荺留下来做人质,才肯让司马措去匈奴王庭。” 司马御哦了一声,道:“难道司马措同意了?” “没有同意,所以是术木合妥协了。” “这还算是个男人。”司马御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此时已是三更天,风吹在脸上已有了寒意,司马御也知草原的风劲,便又钻入帐篷里。 帐篷里光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司马御抱着剑盘腿而坐。 那日他杀了几个匈奴人后,只逃脱了一个叫仆骨,司马御便纵马向雁门 关的方向追捕,他猜测司马措等人已经通过雁门关进入塞外,因此带着随从也出了雁门关,并向西北方向一路追踪。 草原上生活条件简陋,司马御将谢韵留在雁门关,无论谢韵怎么哀求,这次他都没同意。 “我这样拼命地追,到底追的是谁?” 如果只是司马措一人逃走,司马御可追可不追,但会派出杀手,将司马措暗中杀死。 “如果是姚荺那个女人呢?我一定会把她追回来,还要关起来,好好地折辱她。” 现在司马措和姚荺甜甜蜜蜜地逃亡,还带着一个丫头,这一路上领略了不知多少风光,诉说了多少绵绵情话,只怕还在笑话他追不上。 司马御恨得咬牙切齿。 本来三个人都过得不开心,现在就只剩下他不开心了。 “我若娶了姚荺,那开心的不是就是我,不开心的就是他俩个混帐了。” 司马御忽然觉得这个主意很妙,竟然想得笑出声来。 “我须得早日把他们抓回,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司马御对位于大晋东北的百济、扶余、高句丽三国志在必得,但如果不把司马措和姚荺的事解决,他是无心去远征,甚至会一直心神不宁。 因为这次他们的出逃,使司马御平静的心变得躁动起来。 他非常厌恶这种躁动的心态,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失去掌控。 “术木合来边境应该是想看看有没机会攻打大晋,不过目前匈奴的兵力不够,他也不敢冒然开战。” 从汉朝以来,匈奴的实力大打折扣,人丁比以前少了许多,这多年一直奉行休养政策,未再向中原兴兵作乱。 “他们若一直在一起,凭我这几个人,是无法把司马措和姚荺抓走,须得他们分开才行。” 思虑一阵,司马御决定见机行事,他与术木合没打过交道,只是有过耳闻,据说是匈奴的大力士,能单手举起七百多斤重的牛,可见他的功夫不会低。 再加上那个仆骨,这两人加起来,自己是打不过他们的。 “这两人要除掉才好。” 帐篷外传来凄厉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司马御懒得理睬,身体躺下来,手握着剑横放在腹部上。 狼嚎声越来越近,司马御似乎是睡着了。 忽然帐篷里有两点发绿的光芒闪烁,那喘息声就在 司马御耳边响起,司马御连眼睛都没睁,手中剑一挥,剑尖便刺入狼腹,顿时那头狼气绝。 等剑再抽出来时,狼血喷得司马御满脸。 血还是热的,司马御用舌头舔了舔,继续翻身睡觉。 清晨时醒来,司马御钻出帐篷,随从们正在剥狼皮。 “西陵王,你看多肥的狼,这狼毛也光滑得紧,这往北走就冷了,狼皮正好围身上御寒。” 说话的人叫李俏,这李俏还在娘胎时,他娘做了一个梦,说有个姑娘要投胎到她肚子里,结果名字都起好了,希望是个俏姑娘,没想到却生出一个大胖墩。 他家的人也好笑,名字也不改,继续用个大闺女的名字。 如今二十多岁,人高马长,活像一座黑铁塔,自然是与俏不沾边了。 “本王帐篷里有一只更肥的,你拖出来,那皮就给你了。” 李俏大喜,进帐篷一看,果然比外间的狼还要肥壮,个头要大上一倍多,皮毛更顺滑,又密又厚。 众人行军打仗多年,烹饪都十分在手,当下狼皮剥下来后,大家便将狼肉架在火上烤了,吃不完的装在包袱里当干粮,这往北走天气越冷,烤熟的肉不容易坏,能管上好几天。 吃饱喝足后,大家立即将帐篷收拾起来放在马背上。 “出发。” 司马御飞身上马背,一马当先,众人跟在他身后,向着前方风驰电掣。 一个时辰后,他们就追上术木合的军队。 但是司马御等人没有靠近,离着百多丈远,现在他要等待司马措与术木合分开。 前方的帐篷还没有收拾,说明他们一时半刻还走不了。 “西陵王,听说那个术木合是匈奴第一大力士,真想和他比划比划。”李俏笑道。 “不要轻举妄动,既有此说法,那术木合也应有此实力。要杀术木合,没必要硬碰硬,他这个左贤王的位置估计有不少人想坐。” 要杀一个人的方法很多,但石头碰石头的方法是最笨的,因为会两败俱伤。 如果每对付一个人都要自己出马,那司马御早就累死,因此他才会培植自己的党羽,比如赵常侍,赵常侍可以帮他解决天枢宫中的所有敌人,根本无须他出手,而且赵常侍办的事还挺合他的心意。 从帐篷里出来一个人,魁梧的身材壮得像一座山。 司马御虽瞧不清他的五官,但看到他的肩膀上挂着几只狼头,猜测他就是术木合。 果然是气势逼人。 司马御几乎就承认了,如果是单打独斗,他极可能不是术木合的对手,这个人的力气太大,对付术木合要智取,最好是以夷制夷。 不过他目前的目标不是术木合,因此对付术木合都是后话,现在他只想从术木合手中抓走那一对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男女。 他想到姚荺,然后就真的看到姚荺,那纤瘦的身影在晨光中像一株百合,硬生生地逼入他的眼中。 虽然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司马御认出来那就是姚荺。 他心里不觉涌起几分欢喜,欢喜之中又有几分愤怒。“混帐。”司马御在心里大骂。 第50章 他俩这样甜甜蜜蜜,我不把他……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匈奴士兵开始折起帐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几乎是眨个眼的工夫,帐篷已经收拾妥当。 司马御脸色深沉,匈奴兵训练有素,动作敏捷,确实要强过大晋的军队。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术木合改变了主意,决定也返回王庭。 他来边境已有时日,一路沿着边境巡察,只惜匈奴与大晋之间有天然的高山屏障,从雁门关几乎无路可通,只能是向西的方向渡黄河抵达中原。 目前匈奴虽兵强马壮,但人数尚少,与大晋打起来也不易取胜。 因此术木合暂时放弃巡察边境,攻打中原仍要等待时机。 另外术木合对司马措不放心,他也想看看这个流亡皇帝究竟来匈奴是想做什么。 司马御伏在草地上窥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内里着匈奴服饰,外面是草编织的草衣,头上戴着草编织的草环,这样伏在草丛中不易察觉。 一只长腿大蚊子驻足在他的额头上,司马御浑若不觉。 他看到司马措和姚荺共乘一匹马,两人紧紧地依偎,顿时肺都要气裂开。 “气死我了,他俩这样甜甜蜜蜜,我不把他们抓回来誓不为人。” 司马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平生最生气就是此时,凭什么他将来孤独终老,这两人就可以悠哉快活。 他眼中的人影越来越大,大到眼中只有司马措和姚荺,他们四目相对,两张脸近得几乎嘴唇都要碰在一起,然后那两个影子消失了。 前面的人走得看不见,空旷的草原上仿佛还留下司马措和姚荺的笑声。 “岂有此理。”司马御大骂。 李俏看到他额头上的蚊子,提醒道:“西陵王,有只蚊子在你额头上。” 他一直呆着不动,那只蚊子饱尝他的鲜血。 司马御朝额头拍去,那蚊子饱得飞不动,这一掌下来立即四分五裂,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蚊子被分尸的惨景。“等抓到你们两个,像拍蚊子拍死你们。” 他幼时被火烧伤,亲人都以为他会不治而亡,对他也不加关心,后来伤好后又遭人嘲讽,那心性比一般人都要黑暗残忍。 此时恶念顿生,那是恨不得马上杀了司马措和姚荺,以消心头之恨。 “追。” 前方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更像是游玩一般 ,马没有跑,慢慢地前行,时不时地还低头啃头。 鸳鸯不会骑马,赤月安排一个仆妇与她共乘一骑,因此掉在队伍后面。 赤月也不希望鸳鸯在近前,这丫头说的话很煞风景。 “汉人叔叔,我们大草原比你们中原如何?”赤月其实还没深入到中原,只是到了大晋的边境地方,像朔州和秀容皆是黄土之地,不甚繁华,而且还颇为萧条。 “各有各的好,中原奇山秀水,草原宽阔无边。” 司马措低头看着怀中的姚荺,姚荺靠着他的胸口闭目养神,这连月来奔波,她的身体也渐渐承受不了。 “阿荺,要不要饮水?” “不用了,我不渴。”姚荺只是觉得乏力,除了在西太行山肖家村休息几天,以后就是风餐露宿,身子的元气消耗过快,底子便虚了。 司马措摸了摸姚荺的额头,头是冰凉的,在出冷汗。 “不舒服吗?” “也没不舒服,就是没力气,不想睁开眼睛,睁眼便头晕目眩。” “那你闭上眼睛睡。” 司马措一只手牵住缰绳,一手拥住姚荺的腰肢。 姚荺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就又闭上眼睛。 赤月瞅了姚荺一眼,道:“汉人女子就是娇弱,一点都不如我们匈奴女子强壮,我们什么活都能干,还能像男人一样打仗,如果我们匈奴女子像她这样,只会拖男人的后腿。” “也不是如此。” 司马措不想和赤月争辩,汉人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是千金娇弱之躯,因为男女秉承的权利和义务不同。 “怎么不是如此?汉人家的女孩儿娇生惯养,对国家一点用处都没有。” “话不是这样说的。侄女,对汉人来说,打仗是男人的事,流血、抛头颅也是男人的事,女人的责任是生儿育女,这样血脉才能流传下去。我们不需要女人去打仗,因为要女人去打仗,是男人最大的不负责和耻辱。” 赤月愣住了,她一直以女人上马打仗为荣,没想到司马措却说出如此一番话。 “对汉人男子来讲,生的希望是一定要留给女人,女人意味着一个家的未来和传承。” 这些话是赤月没听过的,她们也从来不会这样想。 赤月望着司马措出神了。 司马措接触到她的眼神,装作低头去看 姚荺,姚荺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阿荺。”他轻声呼唤。 姚荺没有应声。 司马措吓了一跳,赶紧去推姚荺,姚荺这才慢悠悠地醒来,但脸色更苍白。“阿荺,你吓着我了。”司马措吁出一口长气。 “我好累,刚才睡着了。” 司马措低头,将自己的脸贴在姚荺的额头上,额头依旧冰凉在出冷汗。 赤月掉头向术木合奔去,术木合在队伍的另一头。 “术木合,你让胡鹿姑去给汉人女子瞧一瞧,她好像生病了。” 胡鹿姑是匈奴的名医,术木合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他。 术木合微愣,但马上道:“狐鹿姑,你去看看那汉女。” 胡鹿姑跟着赤月去看姚荺,这时司马措已经下马,将姚荺放在草地上给她喂水。 鸳鸯蹲在一旁,急得焦头烂额。 “快给她看看,她好像要死了。”赤月心直口快,司马措听到后简直心如刀绞。 胡鹿姑审视姚荺的面容,伸手揭开她的眼皮,又拿起她的手腕把脉。 司马措怔住,胡鹿姑似乎用的是汉人的诊病方式。 术木合也踱过来,只见姚荺脸上已失去颜色,卧在草丛中仿佛一株枯萎的花朵,但依旧楚楚动人。 汉女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美味佳肴,令人想吃掉她,而匈奴女人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匈奴女子不会诱惑人,但这快要死掉的汉女居然对他产生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死了吗?”术木合比赤月还要直接。 “不许胡说。”司马措突然怒吼一声,这声惊天动地,像虎在咆哮。 赤月被骇到,司马措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即使那天拿剑架在她脖颈上,那周身也是毫无杀气,可现在他变得十分可怕。 术木合感受到司马措的杀气,沉重得乌云压顶。 “他真会掩饰。”术木合咬着牙,初次见到司马措,他表现得人畜无害,还有些弱,原来他只是隐而不发,若发必如风雷之势。“果然汉人皇帝不可小觑,便是他被迫流亡,也必是有过人之处。” 一时之间术木合竟忘了责斥司马措。 胡鹿姑诊断半晌,道:“左贤王,这汉女是被蚊虫咬了。” “蚊子能把人咬成这样?”鸳鸯眼珠子快瞪出来。 “当然能,草原上有许多种蚊子,其中有一种灰蚊子咬人后,人起先会发冷,没力气,全身酸痛,几日后全身发热,大汗淋漓,或者冷热交替,重者会晕厥,及至死亡。” 鸳鸯捂住下唇,道:“那我也被蚊子咬了怎么没事?” “身子好的人能压住,身弱之人自然会发病。” “请问此是何病?”司马措心急如焚。 “此病唤作疟邪,这名汉女从中原而来,长途跋涉,必是饮食不定致脾胃受损,又起居失宜,劳倦太过,元气耗伤,这疟邪乘虚而入便就发病。” 说着,胡鹿姑掀起姚荺的袖子,果然见手臂上有被蚊子咬过的痕迹。 “您既然知道是蚊子所咬,那一定有治疗之法。”司马措心砰砰乱跳。 “有。” 胡鹿姑从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些研磨过的青色药粉,他取下腰间的水袋,又要了一只碗,将那青色药粉倒入碗中,用水搅拌,喂给姚荺饮下。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治起来相当麻烦,这几日都得服药。我所剩的药也不多,须得采药。” 胡鹿姑给了司马措几个小纸包,嘱咐他每隔四个时辰喂姚荺一次药。 “谢谢。”司马措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但只是瞬间又消失了。 术木合瞅着姚荺苍白的面容,这样的女子死了也是可惜,遂命人就地扎帐篷,在此歇几日。 “拿羊奶喂给她饮。” 匈奴人长年饮用羊奶和马奶,这比补药更滋补,不管男人女人都身强力壮,不像汉女风吹吹就倒了。 帐篷扎好后,司马措便抱着姚荺进去,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姚荺身畔。 鸳鸯则在帐篷外面,眼睛盯着天空,看到有蚊子便啪地一下打死,嘴里还骂道:“叫你们咬我二娘,我把你们全部拍死,你们这些死蚊子,我拍死你们。” 草原上的蚊子确实多,大大小小的蚊子,但鸳鸯没放在心上,毕竟小时候在乡下哪个不被蚊虫咬。 可现在她才知道,蚊子咬了人,人会得病。 “拍死你们。”鸳鸯咬牙切齿,姚荺可是她最放在心上的人。“我和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百丈多远的地方,司马御正伏在草丛中注视,因为隔得远,他没有听到这边的谈话,只看到匈奴人又扎起帐篷,似乎是不走了。 这情 况很奇怪。 “后退。” 草原上没有遮挡,一行人匍匐身子向后退,退出两三百太远才起身坐起。 “西陵王,他们怎么又不走了?” 司马御神色凝重,对面应该是出了事。 “小戴,你夜里混进去查一下发生什么事。”话音落下,司马御又改了口,道:“算了,我亲自去。” 他决定亲自混进敌营,一来探姚荺和司马措,二来想探下术木合的虚实。 第51章 十六叔,你是欢喜上我了吗…… 深夜,万籁俱静,司马御匍匐在草丛中,又大又凶的蚊子向他脸上袭击,他却依旧纹丝不动。 换作常人早就去拍打蚊子,可他竟能忍住奇痒。 帐篷的四周只有少数士兵在巡逻,术木合大概认为不会有敌人,因此他们需要防范的反而是狼群。 草原上的狼很多,成群结队,多的狼群达二三十只,少的也有十来只。 四个角落里各燃着一堆牛粪点燃的火,火不大,但足够照明。 这时一名士兵从帐篷里出来方便,他睡得迷迷糊糊,眼睛也不睁,撩起裤子便拉尿。 司马御见机不可失,瞬间纵起向那士兵扑去,他扼住那士兵的头往左一扭,只听咔嚓一响,颈骨便被折断,两人无声无息地又落入草丛。 很快,司马御扒下匈奴士兵的服饰换上,也装作迷迷糊糊没睡醒的样子向营地走去。 巡逻的士兵也困得很,见他穿着匈奴士兵服饰也不及多想,打趣了一句。“高车,你一夜几次尿,要多喝点羊奶补补,不然你女人不高兴。” 司马御嗯嗯几声,不多理睬,摇摇晃晃往前。 他在草丛中窥视许久,差不多知道姚荺和司马措所在帐篷的大概方位,因此进入营地后径直朝两人的帐篷方向走去。 营地里面无人巡逻,如雷的鼾声在帐篷中此起彼伏。 有一间帐篷安安静静,司马御在帐篷前停留,向四周看了一眼,此时无人出来,他掀开帐帘进去。 里面的光线很暗,但依稀瞧到一名女子躺卧在地面,司马御瞅了一眼,这女子的身形丰满,根本不是姚荺,倒像是那个匈奴公主,他蹑手蹑脚又退出来。 往前走了几丈远,从一个小帐篷里出来一名女子,手里端着一个木盆司马御瞅了一眼,这女子竟然是鸳鸯。 刚才姚荺出了一身汗,鸳鸯给她擦干汗后又换了干净衣裳,便拿着脏衣裳去河边清洗。 “姚荺一定在这间帐篷里。” 司马御的牙齿咯吱咬响,说不定他一进去就能看到姚荺和司马措相拥卧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手起剑落,结果这对狗男女的性命。 司马御气极败坏地挑帘进去,羊毛毯上躺着一个人,纤瘦的身形如同花株一般,几乎不用看五官,司马御就断定是姚荺。 帐篷里只有姚荺一个 人,司马御哼了一声,心道:“算你运气好,你们要是卧在一起,两个都得死。” 既然两人并未同卧,司马御也不想杀人。 他走近前,忽然姚荺发出一声呓语,起初司马御没听清,但瞬间姚荺又说了一声。 “四郎。” 司马措排行第四,那姚荺是在呼唤司马措。 在梦中犹自惦记司马措,可见姚荺对司马措极为钟情。 司马御心头火起,杀机浓浓,慢慢拔出玄铁剑。 剑从剑鞘中拔出毫无声音,剑尖慢慢地指向姚荺的胸口,只要司马御略微用力,剑尖向前一送就可以插入姚荺的胸口,姚荺就必死无疑。 刺人的寒光在剑尖滴聚,这把剑杀过很多人,也曾经饮过姚荺的血。 司马御恶念越炽越重,此时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要杀姚荺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姚荺非死不可,姚荺一死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四郎,我愿意与你去任何地方。”姚荺还在说梦话,声音柔情蜜意,极尽缠绵。 司马御简直忍无可忍,正要结束姚荺的性命,但转瞬间他想到,姚荺还在梦里与司马措相会亲热,若这时杀了姚荺,姚荺死得甜甜蜜蜜,没一点痛苦遗憾,这倒是便宜了姚荺。 因此,要叫醒姚荺,可不能让她在梦里快快乐乐地死。 司马御凶狠地去推姚荺。 姚荺被推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面前的黑影,立即感到凛烈的杀气。 光线很暗,虽然姚荺也没看清面前人的五官,但同样认出司马御。 这个男人终于又追来了。 “姚荺,你该死,竟敢背着本王与司马措私逃。”司马御咬牙切齿,此时他才有机会质问姚荺。 “我不过是和我夫君离开家乡而已。”姚荺轻描淡写。 剑光一闪,霎时冰凉的剑横在姚荺的脖颈上,司马措尽量压低声音,道:“说,你与司马措有没做出丑事?” “我与我夫君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这么说你现在也不是处子之身,那本王杀了你。”司马御气坏。 姚荺叹了一口气,道:“十六叔,你是欢喜上我了吗?” 耳畔如同惊雷响彻,司马御顿觉脑中一片空白,良久他才回过神,恶狠狠地道:“本王会欢喜一个残 花败柳之身吗?姚荺,你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以为本王会中意你。本王就只是想让你和司马措永远没好日子过,你用不着自作多情。” 这个问题赵常侍也问过,但司马御否认了。 他想杀姚荺,既然想杀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欢喜这个女人。 姚荺沉默不语,自从她醒来就在想脱身之计,如果大声喊,那她一定会被司马御刺个透心凉。 帐篷的中间吊着一根绳子,这绳子是用来固定帐篷,只要伸手一扯绳子,帐篷就会坍塌。 姚荺强撑着起来,头晕乎乎的,几乎站立不住,她向帐篷中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既然十六叔不欢喜我,那何须在意我是否是处子之身。”她故意用言语引开司马御的注意力。 “本王就是要让你守活寡。”司马御的每个字都是咬着牙说出来,果然他的注意力和情绪都被报复的快感笼罩。 姚荺已经走到那根绳子下,猛地伸手一拉绳子,只听轰地一响,帐篷倒了。 两个人都被压在帐篷下,好在行军用的帐篷不重,姚荺用尽全力往外爬。 “阿荺。” 姚荺听到司马措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振,现在她与司马御都被压在帐篷下,料得司马御一时半刻也杀不了自己。 帐篷一倒,声音便惊动司马措,他的帐篷就在一丈远的地方,但他刚出来就看到一道人影从倒塌的帐篷里钻出,速度快如闪电,瞬间便消失了。 司马措心下大惊,那人的身形即使是化成灰也认得。 他心中直道是姚荺已被司马御所杀,悲凉、哀伤、痛苦、愤怒、仇恨,各种心绪涌上心头。 “阿荺。” 鸳鸯端着刚洗干净的衣裳回来就看到帐篷倒了,顿时哭得稀里哗啦,扔下盆子便去拉帐篷。 “快把帐篷拉开。”赤月也急了。 十几个士兵拉着帐篷的一角往外扯,帐篷已经散了架,很快就被拉开了。 姚荺静静地趴在地上,司马措冲过去扶起她的身体。“阿荺。” “二娘。”鸳鸯哭着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她的身边道:“我不应该去洗衣裳,我就应该陪着你。” 姚荺睁开眼,帐篷倒下来时砸到她的额头,额头被划拉出一条口子,流了不少血,眼睛里也有血,粘乎乎地睁不开。 司马措用袖子擦着她额头上的血, 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 “我没事。” 姚荺笑起来,她还活着。 司马措不由分说抱起姚荺踏入自己那间帐篷,把她放在羊毛褥子上。 “我去打水来给二娘洗脸。”鸳鸯松了一口气。 给姚荺洗净脸后,司马措才给她伤口洒是金创药,他瞧着姚荺的面色更苍白,不禁心疼极了。 “你别难过嘛!我不是还活着。”姚荺伸手抚摸他的面颊。 “司马御,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司马措握紧拳头,怒火熊熊,以前他还有留恋幼时与司马御的情义的时刻,现在只有刻苦铭心的仇恨。 鸳鸯跪在姚荺身畔,一句话不敢说,今晚的事竟然是司马御要杀姚荺。 她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泪水。 偏偏她欢喜的男人,却要伤害她最关心的人。 “阿荺,以后夜里我就在你身边,你不要害羞。”司马措眼神深沉。 姚荺苍白的面孔上起了淡淡的红晕,司马措的这句话就是表明日后他与她同卧一榻。 赤月掀帘进来,她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奶,递给司马措道:“汉人叔叔,你喂她饮羊奶,她流了很多血,饮羊奶滋补好得快。” 司马措握起小木勺,舀了羊奶,他轻吹了几口气,才喂给姚荺饮用。 姚荺失血过多,口里特别渴,没一会就把一碗羊奶饮完。 “汉人婶婶,你要是天天饮羊奶,包管身体像我们匈奴女子一样强壮,一天日行百里。” “赤月公主,谢谢你。” “刚才是怎么回事?帐篷怎么倒了?”赤月感到奇怪。 “是我拉了固定的绳子。” “你为什么要拉那根绳子?”赤月更奇怪了。 “司马御在帐篷里,他要杀我,因此我才拉了那根绳子。四郎,你看到司马御没有?” “我听到声音出来,就看到他逃走了。” 赤月蹙着眉头,道:“那个西什么王居然一路跟着我们,真是太过份了,要是让我看到他,我就让术木合打死他,把他五马分尸,将他的肉一条条地割下来喂鹰……” 鸳鸯忽然大哭起来,捂着脸跑出帐篷。 “她怎么了?我又没说她。”赤月一头雾水。 “赤月公主,以后别当着鸳鸯的面说 了,鸳鸯很中意司马御。” “什么?”赤月伸手指向帐篷外,道:“她欢喜那个西什么王呀?像那个西什么王的,我们匈奴多的是这种男人,她要是中意,等到了匈奴,我就帮她配一个汉子。” 鸳鸯跑到帐篷外小声地哭。 不远的地方司马御依旧匍匐在草丛中,他料准匈奴人不会追,因此并未逃远。 他心中甚是悔恨,今夜没能杀了姚荺,以后姚荺与司马措的感情会更深。他想起姚荺在梦中的呓语,忽然心如刀绞。 第52章 我这么壮,躺他怀里估计也不…… 三日后再次起程,姚荺身子好转,但元气耗损太过,也不是短时间能痊愈,为了不耽误行程,姚荺坚持要求赶路。 她依偎在司马措的怀中,司马措担心她又被蚊早叮咬,用薄纱盖住她的脸,将她的双手也缠上一层薄纱。 这几日姚荺一直在饮羊奶,确实如赤月所说,羊奶很滋补,虽不如以前,但也有了一些力气。 赤月跟在他们身边,见他们夫妻相依相偎,心底特别羡慕。 匈奴的女人都很要强,不会像一只小鸟赖在男人的怀中,可现在赤月很希望自己也能依偎在司马措的怀里,体会一下当小鸟的感觉。 “我这么壮,躺他怀里估计也不好看。要柔柔弱弱的女人,就好像花儿在大地的怀抱中。”赤月嘟着嘴唇想。 每走一段路,司马措都会低头审视姚荺,隔着面纱看到姚荺睡着了。 “汉人叔叔,那个王会不会还跟在后面?”赤月问道。 这是一定的,司马御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赤月见他不吱声,便道:“干脆我们停下来,和他打一场,有术木合和仆骨,那个王绝对不是对手。而且我们还有几百名士兵,一齐上的话可以把他碾成齑粉。” “他不会硬碰硬。” 赤月挑起柳叶眉,道:“他这么胆小吗?都不敢和我们正面对抗,就只敢偷偷摸摸地杀人。” “不是胆小,他是军人,兵不厌诈,他在乎的是嬴。另外,他不正面出现,大约是不想引起与匈奴的冲突。”司马措对司马御的性格很了解,嬴是司马御的最终目的。 赤月似懂非懂地点头。 黄昏时抵达一个小村子,这里全是匈奴老百姓,似乎是有一家在举行婚礼,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术木合令士兵在村子附近扎营安顿,赤月无聊,便要司马措陪去看热闹。 “抱歉,我要陪着阿荺。”司马措断然拒绝。 赤月狠狠剜了他一眼,道:“你这叔叔当的一点都不好,也不陪着我玩。” 司马措哭笑不得,道:“阿荺身子不好,我是她夫君,自然要陪着她,照顾她。” “不是有鸳鸯那个丫头吗?让鸳鸯来照顾。” “鸳鸯忙着洗衣、煎药。”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陪我玩,我找术木合去。”赤月气呼呼地走 了。 司马措坐在帐篷里,让姚荺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你就陪赤月公主去玩吧,看她好生气的样子。”姚荺笑道。 “她生气也没用,我必须守着你,司马御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出现,我甚至怀疑他已经伪装成匈奴士兵就在我们中间。” “有这个可能。”姚荺也深深了解司马御,为达成目的,司马御无所不用其极。“在他心里没有快乐的事,否则他也不会追着我们了。” 司马措叹了一口气,道:“他太嫉妒我们,他不容许我们快乐,如果我们过得痛苦,他就不想杀我们了。” “像个孩子一样,却又是一个可怕的孩子。”姚荺闭上眼,司马御真正的目的是不让他们快乐,而不是杀他们,当阻止不了他们快乐时,才会想要杀他们。 夜里赤月又跑来,她拿来很多小物品,有牛角制成的乐器,有狼牙制成的耳环,还有各种动物骨头制成的小饰品,她把这些都送给姚荺。 另外有一套匈奴女子的服饰,是她参加婚礼时,主人家特意送给她的。 “汉人婶婶,你穿我们匈奴女子的衣裳试试,我想看看你穿出来是什么样子?” 姚荺刚饮了一碗热羊奶,精神尚好,她瞧着那套匈奴女子服饰,颜色很艳丽,也是非常漂亮,不过与汉服比较起来,缺少轻灵飘逸的感觉,胡服紧身,利于劳作。 “你想穿吗?”司马措看出姚荺也想试那套胡服。 “嗯,我从来没穿过胡服。” “二娘,我来给你穿。”鸳鸯见姚荺精神好转,心下喜不自胜。 当下鸳鸯解下姚荺的外衣,帮她穿上这套匈奴女子服饰,这衣裳比汉服要厚重,质地粗硬,对于精致的绫罗绸缎来说并不是好料子。 “这些都是羊毛编织成的线,再织成布,然后又一针又一线地缝的,穿着保暖,包管下雪你都不会感觉冷。”赤月兴高采烈。 衣裳穿好了,鸳鸯扶着姚荺起身,腰身稍大,其他尚好。 司马措打量着姚荺,紧身的胡服裹得姚荺的腰身纤细得像杨柳枝,婀娜动人,轻盈曼妙,比穿起汉人衣裳又是另外一种风彩。 “好看吧,穿着我们匈奴的衣裳就是好看。” 赤月兴奋地将那些小饰品往姚荺头上戴,又帮她戴上狼牙耳环。 “汉人婶婶,你现在是我们匈奴最美的 女人。”赤月啧啧称赞,她虽性格刁蛮任性,但心无城府,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并不吝啬于赞美姚荺。 鸳鸯却在一旁皱起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匈奴公主突然对姚荺这么好,怕是打的什么歪主意吧。 司马措点头应和赤月,姚荺确实很美,他暗中偷笑,司马御也不知是脑袋出了什么毛病,才会替他选了一个这么美丽的皇后。 “汉人婶婶,我们到村子里去玩,现在他们烧起篝火,大家围着火跳舞。” “我不会跳舞。”姚荺摇头。 “很简单的,你只要手摆摆,腰扭扭,脚甩甩就可以了。”赤月极力撺掇,她爱热闹,这篝火晚会是人越多越好。 尽管她很中意司马措,但也不会将姚荺当成自己的情敌,毕竟她的父亲就有好些个女人。 “二娘身子才有些好转,这夜里出去别着凉了。”鸳鸯有些担心。 赤月见鸳鸯又在扫她的兴,哼了一声,道:“不会的,胡鹿姑的医术高明得紧,他会治好汉人婶婶。汉人婶婶,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姚荺哪禁得起她这样哀求,毕竟赤月也不是个令人讨厌的姑娘,再说到了匈奴王庭,估计还需要赤月的帮助,因此姚荺也有些想笼络赤月。 “好,那就去吧。” 赤月嘻嘻地笑,拉起姚荺的手,走出一步,她回头又抓住司马措的手。“汉人叔叔,你也去跳舞。” 两个人都被赤月拉出去了,急得鸳鸯赶紧跟出去。“那我呢?” “你就留在帐篷里吧。”赤月大笑。 鸳鸯跺脚,道:“我才不,你们都去了,我也要去。” 营地和村子挨在一起,走不多远就是村子,只见村子里灯火通明,把半边天空都染得红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火堆手挽手载歌载舞,也有人在弹奏乐器,还有人在烤羊排。 赤月兴奋地告诉姚荺,今日主人家特意杀了三十只羊,供所有人食用。 那主人家知道赤月的身份,见到她来了,赶紧拿来羊毛褥子铺在草地上,赤月拉着姚荺坐下。 “汉人叔叔,你也坐下来。” 很快有人送上来烤好的羊排、新鲜的瓜果、热腾腾的羊奶、甜丝丝的奶酪。 司马措握起姚荺的手,姚荺的手微微有暖意。“冷吗?” “不冷。”姚荺摇头。 火烧得很旺,周围几丈内都有暖意,映得姚荺的脸红扑扑的。 在她的前方术木合正在瞧她,从姚荺一出现,术木合就看到她,她穿着匈奴女人的服饰,但明显看起来并不像匈奴女人,因为她太瘦了,皮肤又太白了。 这里所有的女人都不如她美貌,她就像是一株会行走的花,或者花也没她好看。 只是身子太弱了,这么弱的身子是承受不起匈奴男人强壮的身体,会把她折腾得散架。 拥她大约就是拥花入怀的感觉,力量一重,花枝就会折断,花瓣就会凋零,终究来说不适合匈奴男人。 术木合移过眼神去看场中的那堆熊熊燃烧的火,但不知怎的他的视线又慢慢飘移到姚荺的面上,美丽不仅是女人追逐的,更是男人一生追逐的。 姚荺没有看到术木合,她依靠在司马措的身上。 匈奴的乐舞奔放有力,充满热情,男女老少皆可以跳,他们模仿各种动物的动作,将这些动作改编成舞蹈,并加入自己创意。 “走,我们去跳舞。”赤月拉起姚荺,又一手拉住司马措,踏入到众人当中。“不要管会不会跳,跟着大家的动作来做就是了,就算真跳错了,也不会有人笑的。” 姚荺只好学着别人的动作,但真像赤月说的那样跳错了也没人在意。 大家手拉手,扭腰抬腿,忽然姚荺手腕一紧,只见自己的右手被一只蒲扇大的巨手给握住,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姚荺便看到术木合。 术木合没有看姚荺,眼睛直视前方,虽然身材魁梧,但他的舞姿却一点都不差,扭动得比姚荺还灵活。 他握着姚荺的手,这小小的手完全包裹在他的大手中,手心体会着细腻柔软的感觉,真的是像花一样娇软。 姚荺试图挣出手但并没有成功,其实术木合没怎么用劲,他担心自己一用劲,说不定就把姚荺的手腕给捏折了。 不过大家跳舞都是手挽手,姚荺也不好再抽出手,她继续和着大家的步子跳舞。 忽然姚荺怔住,在火堆的对面她又看到熟悉的面孔,那张英俊的面孔在火光中时隐时现。 司马御乔装成匈奴老百姓混迹在人群当中,没想到一来就被人拉着跳舞,他老早就看到姚荺和司马措。当他看到两人喜笑颜开地跳舞时,杀机燃起。 就如姚荺所想的一样,他不想杀他俩,而是不愿意他俩快乐。 司马措和赤月正对着火堆,没能看到司马御。 术木合发现姚荺的神色变化,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对面,对面的人群中有一名男子格外引人注目,虽是穿着普通的匈奴人服饰,但他的眼神锋利得像出鞘的剑。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杀人的,而且杀过很多人。 “他是谁?”术木合问道。 “是西陵王司马御。”姚荺瞅了术木合一眼 “就是那个追杀你们的王。”术木合感到有趣了,他听过司马御的名字,只是一直无缘见面,现在看到果然不同凡响,有万夫莫敌的气概。 术木合起了心思,他要擒住司马御,一来竖立自己的威风,二来除掉司马御,大晋就无能人,匈奴兵就能长驱直入进攻中原,三来他要在姚荺面前露一露脸。 第53章 今日是我们来到匈奴王庭的第…… 术木合心意一动,他立即松开握住姚荺的手,绕过跳舞的人群向对面走去。 但当术木合走到对面时,人群中早没了司马御的身影,他四下观望,溶溶的夜色中有个影子正在向前方奔去。 “给他逃了。”术木合哪里肯让司马御逃脱,他拔腿向前狂追。“果然是怕我的,他大约知道我要抓他故而逃走。” 术木合虽有城府,但他因为力大无穷,比一般人都要自大狂妄,这个汉人的身形不如他魁梧,在力气上是讨不到便宜的,若打斗起来必定会输,因此术木合敢单枪匹马去追司马御。 前方的影子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快也不慢,好像是故意引他去追。 追出一段距离后术木合忽然醒悟过来,他停下脚步,果然前面的人也停下来。 “这个汉人若是引我出来,只怕前面有陷阱。”术木合转而一想又不对,司马御是为司马措和姚荺前来,目标并不是自己。“应该是我想多了,或是他有话要和我说。” 草地上的露水湿了靴子,术木合决定不再追,以防落入陷阱,毕竟在传说中司马御是个厉害的人物。 “前面的人,你引我出来意欲何为?”术木合的汉语十分流利,在匈奴的上层贵族基本上都会说汉语。 “术木合,本王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清朗的声音穿透夜色,中气十足,有如在术木合耳边说起。 “你就是司马御?”术木合不满,居然在他面前称本王,那是自恃身份高过他。 “正是。” 两人间离了几十丈距离,但彼此的声音都清晰地送到对方耳畔。 虽然没动手,但术木合已经知道司马御的本事,就算力气不如他,但功夫绝不在他之下。要杀司马御,最有把握的方法就是与仆骨联手。 但与仆骨联手,无疑是失了面子,荣誉也要打对折。 “你想做什么交易?” “术木合,你把司马措和姚荺交给本王,本王赠你黄金一千万两。” “哈哈。”术木合大笑,他是匈奴的左贤王,未来的大单于,不缺金银珠宝,也不稀罕。“司马御,一千万两黄金交换这么重要的两个人,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想要多少?” “用土地来换,雁门关内一百里地全归匈奴。” “ 那别想了,大晋的土地寸步不让。” “好,交易失败。司马御,有胆过来和我比试吗?”术木合仍是忍不住想与司马御比试,打败司马御绝对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司马御没有回应术木合,他走远了。 和术木合比试不在他的计划中,也没任何意义,因此术木合故意激他的话没起到任何作用。 交易失败,司马御是多的一句话都懒得说。 术木合拔出腰上的弯刀,作出攻击的姿势,但半晌没有听到司马御的声音,凝视细看哪里还有人,顿时气得大骂。 “狡诈的汉人,没达到你的要求你就跑。” 正骂着赤月的声音传来,赤月听姚荺说术木合去追司马御,赶紧带着仆骨赶过来,但却只看到术木合一个人在草地上痛骂。 “术木合,我听说你追那个汉人的王,你追到没有?” “他说和我做一笔交易,我没答应他,他就不声不响地跑了,真是没礼貌。”术木合气愤填膺。 “这个人坏得很,你千万别答应和他做交易,否则会上他的当。” “我当然不会答应他。” 回到营地,赤月去帐篷里找司马措和姚荺,将此事告知,她大骂司马御胆小,不敢与术木合比试,定是不如术木合,害怕输了丢面子。 司马措和姚荺心下皆不以为然,司马御那人做事目的性很强,和术木合比试能得到什么。 此后数天司马御未再出现,众人也平安抵达匈奴王庭。 虽是王庭,但其实也只是这里人口比较集中,居住的穹庐装饰得美轮美奂,但和中原富丽堂皇的宫殿无法相提并论。 这只是因为匈奴是游牧民族,需要不断地随着牛羊迁徙,无法像汉人一样修建房屋。 刚至王庭,司马措并没有见司马云清,术木合将他们安置在驿馆里歇息。 驿馆自然也是穹庐,但比老百姓的穹庐华美宽敞,里面摆放着两张小案台和几把胡床,铺着染得花花绿绿的羊毛褥子,一侧是火塘,几块干牛粪慢慢地燃烧,上面用吊壶煎着羊奶。 这在中原可能连普通人家都比不过,但在匈奴却是上等的布置。 姚荺躺在羊毛褥子上睡着了,王庭在雁门关西北五六百里远,这里早就是初冬时节。 她很怕冷,司马措给她盖上几层羊毛褥,隔一会就去摸她的额头, 看她有没发烧不舒服。 羊奶煮开了,发出滋滋的响声,奶香味四溢。 鸳鸯取下吊壶,将羊奶倒入碗中,司马措见她眼圈发黑,便知她也累坏了。“鸳鸯,你去歇着,这里我来就行。” “不行,我要照顾二娘。” “我来照顾,你去歇息,不然你累病了怎办?” 在司马措的劝说下,鸳鸯才去歇息,整个穹庐里就只剩下司马措和姚荺。 姚荺睡得很香,这些日子天天饮用牛奶,脸色又变得红润起来,但和匈奴女人的肤色又不一样,匈奴女人的脸红扑扑,但却是被阳光晒红的,姚荺的肤色是白里透红那种。 司马措忍不住抚摸她的面庞,这细腻的肌肤就像是上好的锦缎,他慢慢享受这种丝滑的触感。 姚荺的眼睛在他手中睁开了,顿时司马措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像是猥亵姚荺被发现了一样难为情,想缩回手却又舍不得。 “阿荺,饮羊奶了。” “嗯。”姚荺撑着要起身。 司马措按住她,道:“你躺着,我喂你饮。”他细心地吹着羊奶,直到不烫才喂给姚荺饮用。 姚荺直勾勾地瞧着他,不时地偷笑。 “怎么这样瞧我?我脸上很脏吗?”司马措被她看糊涂了。 “我在想以前在宫里,你是不是也这样对那些嫔妃们?” “你说呢?”司马措逗她。 姚荺摇头,道:“不知道,我想会有吧。” “就算有,也不是我心甘情愿。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很虚伪的人,对女人没有任何的感情,但我不得已要装出宠爱她们的样子,其实我也很累,很厌倦这种日子。” “我明白你的苦衷。”姚荺叹了一口气。 “今后我只愿意有你一个女人。” 羊奶饮完了,姚荺的面上红得像涂了胭脂,司马措放下碗,见她唇上有一滴乳白色的羊奶,正要掏出绢巾擦去,忽然他唇边一阵坏笑,俯下身嘴唇轻轻一碰,舌尖便将那滴汁液舔卷而去。 霎时姚荺面上火烧火燎,尽管他们已经同卧一榻,可对于司马措的亲密仍会感到羞涩。 “你总是很害羞。”司马措笑道。 “不理你。”姚荺翻转身体。 司马措凑到她耳畔,笑道:“今日是我们来到匈奴王庭的第一天,要 不今夜我们就圆房了?” 姚荺脸红到脖子根,心口扑通地乱跳,哪里好意思答复司马措。 “怎么不说话?不愿意吗?”司马措追问。 姚荺羞得把手捂在脸上,这让她怎么说出口嘛!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司马措吃吃地笑,他知道姚荺脸皮薄。 “讨厌。” 这两个字让司马措笑得脸上抽筋,女孩子家就爱说反话,他也不再逗姚荺,起身去穹庐外面看,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入睡了。 他笑着返回,掖好帘子,以免里面的热气外溢。 “阿荺。”司马措坐回她身畔,姚荺还用手捂着脸。“外面没人了,大家都睡了,我们也安歇吧!” 他伸手脱下自己的衣裳,姚荺从手指缝中看到他宽阔的肩背,又羞得紧闭上眼。 暖融融的身体挨着姚荺,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比火塘里的火要暖和得多,姚荺红着脸低声道:“有灯亮着,我不习惯。” “好。”司马措快笑坏了,他没有起身,伸手一挥,手里扇出的风吹熄了油灯。 穹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司马措伸手去拥姚荺,但手指刚碰到姚荺的肩膀,穹庐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阿四,阿四。” 帐帘外传来一名女子圆润的声音,霎时司马措一愣,他没听出这个声音,但是他排行第四,司马云清就一直叫他阿四。 “是我阿姐。”司马措压低声音。 姚荺啊了一声,吓坏了,慌的起身找衣裳。 司马措按住她躺下,道:“你别怕,躺着,我出去一趟。”他迅速地穿好衣裳,掀开帘子出去。 外面有个穿着匈奴服饰的女人,和赤月差不多的装扮,司马措认真地瞧了几眼。 司马云清比他大好几岁,十五岁时就被送到匈奴和亲,司马措对她的样貌记得不太清。 “阿四,你不认识我了吗?”司马云清走近几步,让月光照在她的面庞上,只见她的印堂上有一粒殷红的朱砂痣。“阿姐,真是你。” 司马措记得这粒痣,司马云清一出生时印堂上就有一粒天生的美人痣。 “阿四。”司马云清见司马措认出她,激动地拥住司马措,头伏在他的肩上。“阿四,我听赤月说你来找我,我就马上赶来了。”顿时司马云 清泪如雨下。 “阿姐。”司马措眼圈也红了,但忍住没流泪。 司马云清哭了许久才慢慢止住哭声,她盯着司马措仔细打量,末后便笑道:“我家阿四从小就长得俊,现在更俊了。对了,我听赤月说,和你一起来的还有你妻子,怎么不见她?” “阿荺身子不好,她早就睡了,本来她要出来,是我不让她起来,等明日再让她见阿姐。” “对,草原的风冷,她这热身子吹了冷风只怕病会更重,让她躺着,我们姐弟好好叙旧。走,到阿姐那里去。” “阿姐,让阿荺一人在穹庐里我不放心,现在也晚了,未免会打扰阿姐歇息,等明日我带着阿荺一起去见阿姐。” “好,阿四,那你就去歇息。” 司马措目送司马云清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后他才踏入穹庐。 他没有点燃油灯,脱了衣裳躺到姚荺的身畔。“阿荺,睡着了吗?” “没有。”刚才姚荺已经听到司马措与司马云清的谈话,原以为他们会谈许久,但仅仅只说了几句话。“明天我们要去见你阿姐?” “嗯。” 与司马云清的突然见面,使司马措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他伸出手臂,让姚荺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但此时他脑中不再有任何的绮念,他全心全意去想明日的措词,他该要如何和司马云清提出他的意图。 虽然他们是姐弟,可是他们分别得太久了。 第54章 你父亲不会让你嫁给汉人的,…… 清晨天刚亮,司马云清又来了,她在匈奴十几年未见着一个亲人,昨夜见到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激动得一夜都未睡着,五更时又重新梳洗打扮,就带着一双儿女来见司马措。 这是乞石烈和司马云清所生的一对儿女,算是乞石烈的老来子女,但因为司马云清是汉人,这两个孩子并不是血统纯正的匈奴人,因此不得乞石烈的欢心。 “快,元休屠,丽丝,叫舅舅和舅妈。” 两个孩子长得都挺像司马措,尤其是叫元休屠的男孩子,他已经十三岁,和司马措七八分相似,他也有一双标准的丹凤眼。 姚荺有些着急,两个孩子来了,自己却没准备见面礼。 “舅舅,舅妈。”两个孩子恭恭敬敬地道。 姚荺赶紧取下手腕上的一只玉镯,这只玉镯是她母亲送给她及笄之时的礼物,他们从洛邑出来时便没带珍贵物品,如今只能将这个玉镯送人。 “丽丝,这个给你。”她给丽丝戴在手腕上。 丽丝才十岁,这个玉镯戴上稍显大,她摇晃着自己的手腕,笑道:“阿母,真好看。” “说谢谢舅妈呀!” “谢谢舅妈。”丽丝眨着眼睛。 元休屠看着妹妹炫耀手镯,便道:“舅妈,我有礼物吗?” “你这孩子怎么索要起礼物来?”司马云清喝斥。 “有有,都有。”姚荺从怀中摸出翡翠玉韘,握着元休屠的手,将翡翠玉韘放在他的手心。“有了这个,你以后一定会是神箭手。” 元休屠高兴坏了,他把翡翠玉韘戴在拇指上,同样太大,一戴上就往下掉。 司马云清认得那枚翡翠玉韘,急道:“这件东西可不能送人,快收回去。” “阿姐,让元休屠收下吧,希望这枚翡翠玉韘可以给他带来幸运的人生,把我们司马家世代的希望给他。”司马措阻止司马云清。 “这东西太珍了,只有天下之主才能佩戴。”司马云清直摇头。 元休屠嘟起嘴唇,道:“阿母,将来我要做匈奴的主人。” 司马云清大惊失色,赶紧捂住元休屠的嘴,道:“不要乱说,被人听到可不得了。” 姚荺瞅着司马云清,可见司马云清在匈奴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司马措的计划能否成功真是未知数。 司马云清再三 叮嘱元休屠后,便让侍从带两个孩子去玩。 “阿四,你们怎么会来匈奴,是司马御谋朝篡位了?”司马云清的年龄比司马御还大两三岁,当时司马御被火烧伤时,司马云清正好远嫁匈奴。 至于司马御权倾朝野,把控朝政,也是司马云清后来听说的。 “没有,他不会篡位,只是我不甘心被他把控,所以带着阿荺来匈奴。” 司马云清愣了半晌,道:“也好,安安心心过日子,总比做人傀儡要强得多,那我在这边也算有亲人陪伴,也免我思乡之苦。” “阿姐,我此来匈奴的用意,是想向匈奴借兵打回洛邑,并非要长留在匈奴。” “借兵?”司马云清吃了一惊。 “嗯,目前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借兵是最简单,如果招兵买马,不但没钱,也无法短时间内成气候。可是借兵也是最难的,因为兵是别人的,很可能自己的成果会被别人得到。 “难啊!”司马云清叹了一口气,她摇着头道:“乞石烈根本不信任我,对我多加防范,就是这两个孩子他不甚中意。你若向他借兵,实在难成!” “阿姐,虽然我明白很困难,但我一定要试一次。” “好。阿四,你们这次和术木合一起来,现在乞石烈应该知道你来了,我想他很快就会见你,想弄清你来的目的。乞石烈是直肠子,你不用和他拐弯抹角直说便行。” 三人坐在穹庐里聊天,司马云清令人送来切好的羊肉,以及青稞酒和羊奶。 她亲自烤起羊肉,动作熟练,司马措笑道:“阿姐,你以前在宫里是十指不沾水,现在也会烤起羊肉。” “自己做的放心,我身为匈奴的大阏氏,不知多少人看不惯,想对我下毒手,我若不小心可能就会不明不白地死了。” 姚荺同情地望着司马云清,司马云清在匈奴的处境比自己在天枢宫还要艰难,至少在宫里没人敢害自己,顶多是一些得宠的嫔妃爱来挑衅。 “汉人叔叔。” 赤月的声音在穹庐外响起,只见帐帘挑起,赤月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进来,当她看到司马云清后便打了一个招呼,径直坐到司马措的身畔。 司马云清一怔,转头瞧了姚荺一眼,姚荺眼神未变。 “汉人叔叔,你陪我去骑马。” “我今天才见着阿姐,等过几日再陪你 骑马。” “不行,你现在陪我去。”赤月不依,现在她的几个兄弟都在马场,因此她想让司马措陪她去赛马。 “四郎,你陪赤月公主去骑马,我和阿姐说会话。”姚荺笑道。 “你听听,汉人婶婶都同意,你陪我去。” “只能半个时辰。”司马措很烦赤月,但又不好拒绝她。 赤月随口答应下来,反正到时拉着不让走就是了。 “阿姐,阿荺,你们等我回来。”司马措和赤月挑帘出去,在帐门前他又向姚荺投来深深的一瞥,那是示意她不要多想。 穹庐里暂时安静下来,司马云清将烤好的羊肉递给姚荺。 “赤月这一来,肉就稍微烤老了一些,阿荺,你将就吃。” 姚荺咬了一口,肉确实烤老了,还有丝糊味,她饮了一口羊奶,这才将羊肉咽下。 “赤月这孩子,似乎挺欢喜阿四,但你也没必要退让。”司马云清冰雪聪明,立即看出赤月对司马措的心思,也怪不得昨日大半夜的赤月跑来找她。 姚荺又饮了一口羊奶,这天天饮羊奶,她有些饮上瘾了。 “不是退让,在这匈奴处处是敌人,如果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说话,我们可能就会死在匈奴。” 司马云清点头,道:“难得你这样想,只是太为难你。” 姚荺也早看出赤月对司马措有意,像司马措这么俊的男人,有女孩欢喜他不是稀奇事。“四郎他会有分寸的,我不担心。” “阿四没选错你。”司马云清又递给姚荺一块羊肉。 这次羊肉烤得正好,又嫩又酥。 “以后不要退让了,不然会让你退到无路可走。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后,就不必大度,赤月那个丫头是无理之人,你太客气她就会骑你头上。” “阿姐,我也是希望赤月能帮四郎。” “阿荺,走,我们现在也去马场。”司马云清起了身。 马场走一刻钟便到了,有很多人,姚荺一眼就看到司马措,汉人的身形没有匈奴人魁梧粗壮,他在人群中就如鹤立鸡群似的。 司马云清瞅着司马措一脸高兴,她的弟弟比这些匈奴男人都俊。 赤月拉着司马措在一匹红色毛发的马前,这匹马极高,四条腿结实得像就柱子一样,连不会看马的姚荺都觉得这是一匹好马。 “那是一匹汗血宝马,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是乞石烈的心爱之物,没想到赤月居然把它带出来了,如果是别人,乞石烈断然不会同意。” “阿姐,那乞石烈为何如此欢喜赤月?” “很简单,赤月是他心爱女子所生,而且这名女子在生赤月之时过世,从此在乞石烈心里没有人可以取代。” 那厢赤月在撺掇司马措骑上汗血宝马,司马措也没禁得住汗血宝马的诱惑,中原的马匹远不如匈奴的马矫健和强壮,这匹汗血宝马价值连城。 虽然马很高,但司马措还是轻易跨上马。 “我也要骑,你拉我上去。”赤月撒娇。 “这不太好。” “好。” 两人相持不下,司马云清拉着姚荺的手走过去,司马措一见到姚荺,笑道:阿荺,你上来。“他伸出手便抓住姚荺的手腕,就将她带到马上。 司马措拍了一下马腿,霎时那匹汗血宝马向前狂奔而去,瞬间便在草原上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赤月气得跺脚,她本想让司马措带自己骑马,自己好试试依偎在他怀中的感觉,没想到就被司马云清给破坏了。 “气死我了。”赤月噘起嘴。 司马云清望着前方,已经瞧不到司马措和姚荺,在匈奴的十多年生活,司马云清放下自己一切争强好胜的念头,只安心做一个好母亲。 打天下太难,因此司马云清并不看好司马措借兵,她并不希望司马措失去天下后又失去姚荺。 “赤月,你父亲不会让你嫁给汉人的,而且他是你叔叔。” “他又不是我亲叔叔。哼,只要我愿意,大单于就会答应我,不信我现在就去说。对了,大单于要见汉人叔叔,还责斥你明知道汉人叔叔来了,却不告知他。” “你不是和大单于说了吗?也用不着我来说。赤月,他有妻子,你没必要强插到他们中间,难道你要两女共侍一夫?”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愿意怎样就怎样。” “好吧,我不管。” 元休屠和丽丝也在马场骑马,司马云清信步向他们走去。 这时赤月嘟起唇,翻上一匹白马便向前方追去。这些日子同行,赤月益发觉得司马措温柔体贴,比起匈奴男人要好得多。 她对司马措是势在必得。 第55章 我是说我不偷看,但我现在没…… 汗血宝马冲出十来里路后,司马措便勒停了,马开始低头啃草。 司马措将姚荺抱起,侧放在马背上,他笑道:“你现在可以靠在我胸膛上,它很寂寞,等待你的靠近。” 姚荺面红耳赤,但她还是将头倚在司马措的胸膛上,司马措俯下身品闻她发丝里的幽香。这淡淡的兰麝之香好像有蚀骨的功效,司马措久久地沉醉其中。 “阿姐和你说什么了?” 司马措头低得很低,一说话就碰到了姚荺的嘴唇,当然他是故意的。 “不告诉你。”姚荺把脸埋在他胸口。 “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夫君?”司马措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这尖尖的脸就像花瓣一样娇嫩,饮羊奶确实不错,姚荺的皮肤白里透红,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细腻,如初雪一般晶莹剔透。 “阿姐只是说让我不要退让。”姚荺红着脸。 “不要退让?”司马措若有所思,半晌他笑道:“阿姐是担心我和赤月有什么是吗?她想多了,我早就厌倦有很多女人的日子,那使我的心无法安定下来。现在我有你,就如同小船停在了渡口,如同鸟儿回到了巢穴。” “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 两人下了马,在草原上漫步,前面有一条小河流,两人就坐在河边。 这条小河不宽,最多一丈左右,河水流速缓慢,清澈的水面上时而有鱼儿跳出来。 “有鱼呀!”姚荺高兴了。 河里的鱼很多,但都不大,看到的最大一条也就半斤重的样子。 匈奴人不怎么吃鱼,他们主要是吃牛羊肉,姚荺自从洛邑出来后就一直吃肉,差不多是吃得要吐了。 “阿荺,你想吃鱼吗?” “想。”姚荺难掩面上的渴望,这牛羊肉吃多了上火,她耳朵旁都长出一粒小颗粒。 “那我去捕鱼。”说着,司马措脱衣裳。 “别,太冷了,你会冻病的。”姚荺拦住他。 “没事,我是男人怎么会冻病,你就在岸上等我,今日正好与阿姐一起饮鱼汤。” 司马措脱下靴子,趟着水下去,河流不深,走到中间也才到司马措的腰上位置。但水确实凉,刚下水时他的小腿抽了筋,但很快就适应了。 他先将水打在自己的胸口,这样伏下身时就不会痉挛。 水太清了,司马措可以看清水底的卵石,自然鱼也瞧得清清楚楚,他专门盯大鱼。 鱼远比人灵活,司马措抓了好几次都没抓着。 “捉不到算了,四郎,你上来吧。”姚荺在岸上喊道。 司马措向她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捕鱼,一条半尺长的鱼在他腿边游弋,司马措瞅准时机,这次他终于捉到了鱼。“我捉到了,阿荺。” 他一激动,鱼又从他手上滑出去,落在水里便游远了。 “唉!白高兴一场。” “那就别捉鱼了,上来吧。” “不行,我有责任让你饮到鱼汤。”司马措不肯上来,沿着河流往前走。 走出十多丈后,司马措发现这里的鱼稍大,有一条尺来长的黑鱼,他盯住这条鱼,一个猛子扎下去,整个人都没入水中了。 “四郎。”姚荺惊呼。 没一会司马措从水中爬起,双手抱住一条大黑鱼,笑道:“阿荺,我捉到了。” “你抱紧点,别又让鱼跑了。”姚荺提醒他,刚才就是得意忘形才让鱼跑了。 司马措走到岸边,把鱼抛到草地上,姚荺赶紧过去拾鱼,拔了几根草捻成草绳,将大黑鱼的嘴给穿了提起来。 这次捕到鱼后司马措就幸运得多,一炷香的工夫他又捕到了几条鱼,其中一条鱼达三斤多,他全部扔到岸边,姚荺又给鱼嘴穿了绳子。 “四郎,不要捉了,我提不动了。” 七八条鱼,加起来有二十来斤,姚荺提着很显吃力。 “好。” 司马措上了岸,姚荺慌的给他把湿衣裳拧出水。 “我们现在快回去,你最好洗个热水澡,不然真会伤风的。”姚荺蹙着眉头。 司马措也感到冷,他不敢再呆,将几条鱼挂在马背上,便与姚荺返回王庭。 经过马场时,那里已经没有人,司马措带着姚荺直接回驿馆。 鸳鸯已经烧了水,姚荺将鱼给鸳鸯去处理,自己帮着司马措沐浴。 姚荺拿着绢布轻轻给司马措擦洗,手指无意间碰到司马措的胸腹,司马措便吃吃地笑起来。他抓住姚荺的手,扔掉绢布,再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你在我这里。” 姚荺心扑通乱跳,她哪禁得起司马措言语挑逗,一张小脸红得犹如朝霞,头几乎埋到胸口不敢 看司马措。 “阿荺,你害羞时最美。”说着,司马措便拉着姚荺的手臂,霎时姚荺的半边身子都被拉到浴桶中。 这时穹庐外面响起鸳鸯的声音,道:“赤月公主,你别进去,公子在里面沐浴。” “沐浴就沐浴,怎么了?”赤月的声音很大。 司马措带着姚荺骑走汗血宝马后,赤月也骑马去找,但草原天地广阔,她哪里寻得到,跑出二三十里路后又怏怏地返回。 姚荺半边身子都被司马措抱住,她急道:“你快放开我,我去拦着赤月让她不要进来。”以赤月的性子,十有八九会闯进来。 “别管她,她进来也好。” 司马措脱掉姚荺的鞋子,将她整个身子都扯到浴桶中,两人坐在浴桶里,司马措双手环住她的腰肢。 果然赤月进来了,她一进来就见到司马措和姚荺在浴桶中亲密相拥。 浴桶中烟雾袅袅,也看不出来他们穿了衣物没有,但既然是沐浴肯定是没穿衣裳的。 姚荺脸上红红的,司马措脸上似笑非笑,赤月甚至能想象自己进来前他们在干什么,顿时一股子醋劲直冲脑门。 “你们刚才骑马跑哪里去了?害我找了半天。”赤月猛翻白眼。 “侄女,我和你婶婶在河里捕了几条鱼,过会煮鱼汤,你一起来吃。”司马措双手把姚荺按得紧紧的,生怕她会害羞得坐不住起身。 赤月嘟着嘴唇,她瞧了司马措半晌,忽然一声不吭转身向外走去。 等赤月一出去,姚荺就要起来,司马措又按住她道:“阿荺,看,把她气走了。”他呵呵地笑。 “你故意的啊?”姚荺瞪大眼。 “当然故意,让她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你也不用想到我们需要她的帮助而退让,大不了我们就做一对山野夫妻。”司马措转动姚荺的身体,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 姚荺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没有赤月,我们在这里可能就是凶多吉少,就连你阿姐都有朝不保夕之虞,又何况我们这种身份。” “所以我一直后悔带你一起逃,怕误了你的性命。” 姚荺赶紧伸手捂住司马措的嘴唇,道:“不要这样说,你在哪我就在哪,一起生,一起死。” 司马措点头,唇边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拥有这个女人的心就如同已经拥有天下。 “公子,二 娘,你们好了没有?”鸳鸯在外面没进来,刚才赤月气呼呼地离开,鸳鸯便知她讨了没趣,心里高兴着呢。“鱼已经杀好了。” “好,我来煮鱼汤。”司马措高声道。 司马措虽说长年在深宫,但对烹饪极其在行,也不知是何时学会的。这一路上打到野味,基本上司马措进行烹制烧烤,味道都还不错。 鸳鸯特别羡慕,除了做厨子的,天下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做烹饪之事。她总是夸姚荺眼光好,会识男人,一国之君都愿意为女人做烹饪,这是什么样的福气哟! 司马措把姚荺抱出浴桶,笑道:“你先去换衣裳。嗯,我保证不偷看。” 一语说得姚荺脸又红了,她嗫嚅嘴唇道:“我又没不让你看。” 声音低如蚊蝇,但司马措却听得清清楚楚,那饱含委屈的话语中隐隐在期待他偷看。 穹庐里没有遮挡之物,姚荺背着身子解下湿衣裳,在她的背后司马措一直在看,他不但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地看,眼睛不眨地看,看她如玉的身躯。 忽然姚荺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姚荺啊了一声,慌的又背对司马措。 “你说不看的怎么又看?” 声音里仍里有委屈的腔调,司马措笑道:“我是说我不偷看,但我现在没偷看,是堂堂正正地看我妻子的身体。阿荺,你身体很美,很美。” 姚荺面红耳赤,司马措对她说话越来越下流了,可是她又很欢喜。 换好了衣裳,姚荺先跑了出去。 鸳鸯把鱼都杀好了,还洗得干干净净。“二娘,你脸怎么这红?”鸳鸯做鬼脸。 “你这坏丫头。”姚荺向她耸鼻子。 鸳鸯知道他俩在里面亲热,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开心。“二娘,刚才赤月公主的脸色可难看了,我本来总担心公子会移情别恋,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 她说得开开心心,姚荺直向她打眼色,但鸳鸯没瞧到,继续喜孜孜地道:“赤月公主也真的,天下又不是只有公子一个男人……” 此时赤月已在鸳鸯的身后,恶狠狠地道:“好你个鸳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好,我把你嫁给仆骨,以后你永远留在匈奴别想走,更别想你那个西什么王。” 两个女子吵起来,姚荺在一旁劝解,但哪里劝得好。 司马措换了一身普通汉人老百姓的装束,笑道:“怎么吵 起来了?别吵,我们煮鱼汤,鸳鸯,你去拿一些干牛粪过来。赤月,你来掘个坑,我们就在外面煮鱼汤。” 这一安排就把两名女子分开了,赤月性情爽朗,这忙着掘坑就忘记和鸳鸯争吵,姚荺陪着鸳鸯拿干牛粪,哄了一会也就好了。 鱼汤煮得香喷喷的,赤月从未饮过鱼汤,馋得口水都流出来。还没煮好,赤月就急着要饮,司马措只得给她盛了一碗。 赤月也不管烫一饮而尽,她脸上浮出些红色,出神地瞅着司马措。 司马措正在搅动锅子,以免鱼肉粘了锅。 这种事是匈奴男人不做的,赤月笑了起来,在她眼中这个汉人男子实在有太多的优秀。 她更加动了要得到他的心。 第56章 穿常服以妹夫的身份,这样在…… 鱼汤煮熟了,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鸳鸯和姚荺这几个月都是吃肉,吃鱼比较少,此时肚里馋虫都勾引出来。 鸳鸯拿来几只木碗盛汤,盛好第一碗汤后赤月便要来抢,就只好让给她。 司马措在穹庐里寻出一只大碗,特意多盛了一些鱼肉。“阿荺,你们先吃,我把这碗鱼汤送给阿姐。” “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司马措没说什么,笑了笑,他知道在他回来之前,姚荺是不会先吃的。 赤月瞅着他的背影,匈奴男人就没这么顾情意,即使她与术木合的关系再好,术木合也不会这样做。 汉人男子体贴温柔,心思又细,如果换作匈奴男人估计都想不到要送鱼汤给自己阿姐。 “赤月公主,鱼肉里刺多,你吃时要小心,把刺吐出来。”姚荺提醒赤月,匈奴人不爱吃鱼,而这种大黑鱼虽然大刺多,但小刺也不少。 鸳鸯将锅盖盖在锅上,姚荺不吃那她也不会吃。 “鸳鸯,你先吃,不用等我。”姚荺知道她的心思。 “二娘你不吃,我也不吃,我们一起等公子回来。”虽然鸳鸯早就馋得流口水,但还是尽量忍住。 司马云清的穹庐离驿馆有两里路,司马措是步行,等到了后他大约还要和司马云清说会话,至少半个时辰内不会回来。 姚荺略微感到疲累,便进穹庐里歇息。 眼睛刚闭上就听到赤月在外面大呼小叫,慌得姚荺赶紧趿上鞋子出去。 赤月手里的碗落在地上,里面的鱼汤和鱼肉洒了一地,她跺着脚,手摸着自己的喉咙。 “是不是卡着了?” 赤月直点头,难受里眼泪都流出来。 “你用手扣下喉咙看能不能吐出来?” “要吃点东西,把鱼刺顶下去,我小时候卡到鱼刺,都是咽饭,咽几口就下去了。”鸳鸯也在出主意。 “到底是要怎样?”赤月急得不行,鱼刺卡在喉咙里一吞咽就会难受。 “赤月公主,两种方法都用一下吧,鸳鸯,你去拿着熟羊肉给公主。”姚荺又想起还有服醋滑刺,只是可惜匈奴人不吃醋,也就没有醋。 趁着鸳鸯去拿熟羊肉时,赤月便手扣喉咙,扣得两下她就吐出一团清水。 “鱼刺出来没有?” “ 没有。”赤月抬头望着姚荺又要哭了。 “你再扣一下。” 赤月又扣了两下,这次吐的清水较多,可是仍没吐出鱼刺。 “估计鱼刺卡得较深,这就麻烦了。”姚荺蹙起眉头。 这时鸳鸯拿来了熟羊肉,赤月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口吃起来,一连吃了好几块拳头大小的熟羊肉。 “鱼刺下去没?”姚荺小心翼翼地看着赤月。 赤月咽了一下口水,喉咙里仍是作痛,有一根东西横在里面。“没下去,还在我喉咙里,我会不会被鱼刺卡死啊?” “不会的,你别怕。” 现在扣喉咙呕吐和咽熟羊肉都不能奏效,一时姚荺也没办法。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姚荺转身看去,司马措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回来,还没到他便先跳下马,那姿势俨如展翅的雄鹰,潇洒又行云流水。 当司马措看着赤月苦着脸,面上还有泪痕时,奇道:“侄女,你怎么了?” “公主她卡了鱼刺,一直咽不下去。如果要是有醋就好了,让她含着醋,时间久了,那鱼刺就软化消失了。” 司马措皱了皱眉,他倒是会酿醋,可是酿醋需要时日。 “胡鹿姑那里说不定会有草药可以软化鱼刺,我们去找他。” 众人送赤月去胡鹿姑处,胡鹿姑正在穹庐外晒草药,他有两个穹庐,一个供生活起居,一个专门放置制好的药材。 司马措感觉奇怪,这个匈奴人的医术似乎是来自中原。 当胡鹿姑得知赤月被鱼刺所卡便去煎草药,司马措跟着他一起进入穹庐,胡鹿姑见他进来神色冷淡,但也没阻止。 穹庐里药香扑鼻,司马措也闻出了好几种,如车前草、大丁草等等。 里面堆放着几百个小盒子,他顺手拿着一只小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药草。 这时胡鹿姑也拿起一只小盒子,从里面抓出一两来的药草,司马措瞅了瞅,这药草叫做威灵仙,可治疗多种疾病,但其中有一个功效是治疗诸骨鲠咽。 “我们这里卡鱼刺的没有,卡羊骨头牛骨头的有些。”胡鹿姑露出了笑容。 他一直不苟言笑,板着一张面孔,现在笑起来倒很和蔼。 “你是汉人?”司马措突然问道,一个匈奴人精通中原医术令人奇怪。 顿时胡鹿姑一怔,他瞅着 司马措,眼神一直在变化,似乎在思索。“不要说这个。” 司马措点点头。 胡鹿姑煎好药,嘱咐赤月将药汤含在嘴里,药汤极苦,赤月只含了一口就猛地吐出来,搜肠刮肚一阵呕吐。 “有没吐出来?”姚荺关切地问道。 “没有。”赤月苦着脸摇头,这时她极为虚弱,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鱼刺细小,又是尖锐之物,不容易吐出来。公主,你还是含着药吧,坚持一会。” 赤月又含了一口药汤,但实在是太苦,她干脆躺在草地上。 众人见她辛苦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坐着。 不知不觉中赤月睡着了。 胡鹿姑拿着羊毛褥子给她盖上,挥手示意司马措等人离开。 等众人回到穹庐时,发现锅里的鱼汤早就煮干,鱼肉也糊在锅底,这已经不能吃了。 “赤月公主这一闹,好好的鱼汤没喝成。”鸳鸯只感到可惜。 姚荺笑道:“没事,匈奴人不爱吃鱼,那河里的鱼挺多,我们有空就去捕鱼,一定会让你饮到鱼汤。” “对对,一定让鸳鸯吃鱼吃腻。”司马措也笑道。 三人进入穹庐,现在也只能吃熟羊肉,司马措便将乞石烈可汗明日要见他的事说了。 如果见乞石烈可汗,那司马措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不同的身份,这穿着也会不同。 如果只是以妹夫的身份,那只须普通衣装便可,若是以一国之君,那就必须穿冠服,以免辱国体。 “穿常服吧。” 姚荺认为司马措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去见乞石烈,就无形中降低他的身份,自古以来就只有附属国君才有去见大国国君。 穿常服以妹夫的身份,这样在身份上是平等的。 “若我穿常服,恐不好提借兵。”司马措担忧。 “乞石烈若不想借兵,不管任何身份都不会答应借兵。我倒不担心借兵,我觉得乞石烈一定会同意借兵,因为匈奴人一直想进入中原,我担忧的是匈奴人进入中原后就不肯离开了。” 司马措看着姚荺出神了,没想到姚荺的见解这么深刻。 “阿荺,你真好!”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姚荺立即脸红了。 鸳鸯瞅着他俩,一边啃着熟羊肉,虽然 她听不懂两人的谈话,但司马措后面那句话还是懂的,便笑道:“公子,二娘,你们好恩爱!” “明日,需要我陪着你去吗?” 司马措摇头,笑道:“不用,你好好歇息,这一路上也把你累坏了。” 姚荺解开行囊寻出一件司马措的衣物,他们出来时倒是锦衣华服,只是后来翻山越岭赶路不便,就将衣物送给山中的农户,另买了普通衣着。 只有一件紫金色的常服留了下来,这件衣服绣工极其精致,光是用工时间就有三年。 “那明日就穿这个。” 她摊开衣物,其实衣物所刺绣不多,但是刺绣所用的线却是稀罕,比如白线是取白狐之毛发,灰线是取狼之毛发,甚至还取老虎头部之毛发。 “咦!这里怎么划开一个口子。”姚荺吃了一惊,下摆处有一道半寸长的口子。 司马措瞧了一眼,笑道:“可能是在山中划破的,不碍事,在下摆,没人会看见。” “这可不行,如果被人瞧到定会讥讽你,我得补一下。” 这是大事,虽然决定以妹夫的身份去见乞石烈,但仪表仍是非常重要,无论哪里都是人靠衣装,若被人看到穿着破衣去见乞石烈,有心人可以会借口不尊重乞石烈,再者会被人轻视。 “还是我来补吧,二娘。”鸳鸯笑起来。 “也是,鸳鸯的女红可比我强多了。”说着,姚荺把衣物递给鸳鸯。 鸳鸯瞧了一眼,道:“这里缺失了一块,得用界线方式把它补起来,不过不用担心,我补的衣物是看不出来的。” “这个我相信。”姚荺赞道。 鸳鸯拿着衣物走了,穹庐里只剩下姚荺和司马措,两人彼此凝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更加心意相通。 姚荺抚摸司马措的面颊,这张脸越来越消瘦,但仍是英俊。 “怪不得赤月公主会中意你。”姚荺说完便又脸红了,靠在他的肩上。 “我不需要其他女人中意我,我只要你中意我,永远中意我。”司马措拥着她柔软的腰肢,她的身体能让他飘泊不定的心安定下来。 姚荺听得更脸红了。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错过,每次只能是遥遥相望,无法言语,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两人拥得紧紧的,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是那么的热烈。 帐帘被陡地挑起,赤月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情形,但沉浸在爱情中的两个人却毫无所觉,依旧紧密相拥,根本没有看到赤月。 “哼!哼哼!哼哼哼!” 赤月一连哼了好几声,这才惊动姚荺和司马措。 “公主,你的鱼刺咽下去了?”姚荺问道。 “下去了。哼,你们故意让我吃鱼卡到折磨我,我要告诉我父亲。”赤月醋意上涌。 “侄女,这可是你自己抢着吃的,你看就你一个人饮到鱼汤了,我们都没吃到。” 司马措笑起来更是颜如春山,赤月瞅着他一会,道:“听说你明天要见我父亲,你打算和我父亲说什么?” “也没什么,第一次见姐夫,就随便聊聊好了。” “才不是,术木合说你有目的,有阴谋。” 术木合一回来就去找过乞石烈,将司马措来匈奴一事禀明,这对父子也摸不清司马措的来意,但他们能肯定司马措来是有目的。 “汉人叔叔,你要是有什么想求我父亲,我倒可以帮你。”赤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汉人有句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司马措千里迢迢来匈奴肯定是有事相求了。 “赤月公主,那就请你多帮四郎。”姚荺赶紧接话。 “哼,我要他说。”赤月撇过头,但眼角的余光却是看着司马措。 姚荺扯了扯司马措,司马措笑道:“顺其自然吧。” 顿时赤月就怒了,猛地回头道:“好啊,你说顺其自然,那你就等着好了。”说着,赤月气冲冲地出去,挑起的帐帘落下来时打着她的脚。 “你这又何必呢?就哄哄她吧。” “算了,不知怎的我后悔了,不该来匈奴,我应该就带着你去无人的地方隐居。” 司马措是忽然生起后悔之意,将来的事遥远不可触摸,可眼前的人是实实在在的,他甚至担心在留在匈奴,就会失去姚荺。 第57章 在本王手里你什么都不要想,…… 清晨,鸳鸯将补好的衣物拿过来,昨夜她一夜未睡,坐在灯下缝补衣裳。界线不是容易的事,要分出经纬,一针一针地就像织布那样非常繁琐。 到五更钟时才补好,她躺在榻上眯了一会天便就亮了,赶紧过来找姚荺。 穹庐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鸳鸯不知是否要进去。 “他们昨晚估计也睡得很晚,现在且别打扰,我过会再来看看。” 她脚步刚动,穹庐里就传来姚荺的声音。“鸳鸯,你在外面吗?” “是我。” “进来吧。” 鸳鸯走进去,原来两人早就起来了。“二娘,我补好了,你和公子看看行不行?” 姚荺展开,只见下摆划开的那道口子已经找不到。“咦!补在哪里了?” “这里。”鸳鸯伸手指。 手所指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有修补的痕迹,颜色和周围融成一体,就是睁大眼睛对着看也找不出来。 “鸳鸯,你太厉害了。”姚荺喜道。 “我就会这个嘛!又不会其他的。” 司马措接过来看,果然补得看不出痕迹,笑道:“鸳鸯真是心灵手巧。” 鸳鸯哪经得起被两个人夸,一脸得意忘形,笑得合不拢嘴。 早餐是吃熟羊肉,然后就是奶茶泡饼,这是将一块饼撕成小块泡在热奶茶里面,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如此,饮食变化不大。 姚荺总是感叹,过惯中原日子的人是如何能在匈奴呆下去,司马云清到匈奴和亲十多年,三千多天,她是怎样忍受下来的。 吃完早餐后,鸳鸯将碗拿去清洗。 “四郎,我帮你换衣裳。” 姚荺去解司马措的衣裳,看见里面还是单薄的亵衣,不禁叹道:“四郎,是我没尽到妻子的责任,我应该为你做上几件夹衣的。” “这哪能怪你,我们这不才到匈奴,都没空下来,你哪来时间做夹衣。” 话虽如此,但还是可以等夜里歇息时来做,每天做上两个时辰,就早做出来一件夹衣了。 姚荺想打点针线来做衣裳,这往后天越发冷了,要趁早给司马措做上棉衣。 换好衣裳后,姚荺抬起头去看司马措,司马措正眼不眨地瞧她,在这种直视下姚荺脸红了,她低下头又开始整理司马措的衣裳,拉 平褶皱。 “好啦!”司马措抓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去见乞石烈,你等我回来,如果累了就睡会。” “嗯。”姚荺点头答应。 两人一同走出穹庐,司马措转身瞧了姚荺一眼,点点头,便解开系在石墩上的缰绳,翻身跨上马,他没再去看姚荺,头也不回地向前策马而去。 姚荺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直到化成一个小黑点,什么也看不到,她还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鸳鸯端着木盆过来,里面是洗好的碗和碟子,还有刀叉。 “公子走了?”鸳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去见乞石烈了。” 两人进了穹庐,坐在火塘前聊天,忽然鸳鸯想起司马御,神情郁闷。 “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每日瞧着司马措和姚荺恩恩爱爱,鸳鸯虽然高兴,但难免有丝失落之感。她只比姚荺小几个月,到现在还没找到归宿,她中意的人却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想起西陵王。” 姚荺咬了咬嘴唇,半晌道:“早知你如此思念司马御,我就不该带你一起逃。鸳鸯,你实在要割舍不下,就去找司马御吧。” “不,我要陪着你,就算我再中意西陵王,可在我心里,二娘你是最重要的。” “除了西陵王,你不嫁任何一个男人吗?” “我不知道。”鸳鸯摇着头。 瞧到鸳鸯神情郁闷,姚荺遂道:“我们来了王庭三天,还没看到这边的集市,我们去打点一些布料针线回来做棉衣,这天气冷了,我得为四郎准备棉衣,还有棉靴。” “那我们去找找集市。”听到去集市,鸳鸯才有些兴奋。 出来一打听,才知道没有集市,一般是举行节日庆祝时才会有集市,因为只有节日时,四面八方的匈奴人会骑马赶来参加,这样物品才能卖得出去。 但是听说她们是要买布料针线,就指点她俩往前走一两里路,有一个叫珠玛的女人,她家里有上好的布料。 主仆俩一路走一路问,大约是那人指点的方向不对,还是她俩走错了,一个时辰才找到珠玛,其实离她们所在的驿馆并不远。 这是个匈奴女人,被太阳晒得红红的皮肤,脸尖尖的,皮肤很紧,有种野性难驯的味道。 到了珠玛的家里才知道上好的布料是指各种兽皮,羊皮、牛 皮、狼皮、兔皮等等。也有些麻料,但都不是棉布或是锦缎。 姚荺挑了两条狼皮,这狼皮被处理后,毛发顺滑无比,正好用来给司马措做一件狼皮袄。 另外买了羊皮,打算做几双靴子,麻布也买了三十来尺。 “二娘,你怎么不给自己买?” “我就是想买,我也做不来啊,我只有一双手。” “还有我呢,我来做嘛!我做得又快。”鸳鸯笑道。 “这可不行,你也得为自己做一件御寒的衣物,我们在这里还不知会耽搁多久。” “那你也冷啊!”鸳鸯不由分说,又挑了两条羊皮,要给姚荺做羊皮袄。 两人挑了半天,买了两条狼皮、四条羊皮,两条兔皮,三十尺的麻布,又买了各色针线,这些东西两人是拿不完的,因此珠玛便说帮她们送去。 付了钱后,姚荺因惦记司马措,便急着往回赶。 这时天空突然大片的乌云迅速堆集,半边天都黑下来,光线俨如黑夜。 “二娘,怎么这样了?”鸳鸯有些害怕。 “可能是要来暴风雪了吧,别怕,我们快点回去。”姚荺安慰她。 两人继续向前走,路上已经没有人,风却越来越大,两人冻得瑟瑟发抖。 “没想到草原的天气变化这么快。” 两人抱着肩膀,但风还是从衣领里灌入,真是冰冷刺骨,全身打哆嗦。 “不行了,我们找户人家暂避一下。” 前面十多丈远有一个穹庐,姚荺和鸳鸯前去求助。“里面有人吗?” 问了几声,里面没人回应。 “外面起了大风,我们迷路了,能不能让我们暂避一阵?“ 还是没人回应,鸳鸯瞅着帐帘,里面似乎是黑的,道:“二娘,可能里面没有人,我们就进去吧。” 这虽然不太好,但也只能如此,再走下去可能就真的迷路了。 鸳鸯掀着帘子进去,姚荺迟疑一阵也只好跟着进去。 里面没有灯,帐帘放下来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就说嘛没有人,二娘,我们还是幸运的,不然可真要冻死在路上,早知是这种鬼天气,我们不应该出来的。”鸳鸯四下瞅着,但什么也没看清。 “鸳鸯,你带了火折子没有?” “没有,带火折子一向是公子的事。” 姚荺笑了,是的,煮饭之类的事一直是司马措在做,当然也是他生火。 “那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两人往前摸,但是因为看不见,两人就走开了,姚荺伸出手,走了几步后手指忽然触到一个东西,那东西说是坚硬却有些软,说冰冷却有些暖意。 姚荺的手指抵在那里,然后向上摸,一下子就摸到一张脸,高耸的鼻梁,略带棱角的面庞。 啊—— 这是个男人。 不等姚荺叫出声,她的嘴唇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然后她的身体被抱起来,她感觉到那人在抱着她往外走。 她拼命地叫喊,但声音被堵在那人的手心中,她拼命地挣扎,但怎么也挣不脱这铜墙铁臂。 姚荺终于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原来司马御一直如影随形,他早悄悄到了王庭。 司马御身上的气息,这种凶悍不讲道理的气息,姚荺一直记得很熟。 “二娘,二娘,你在哪里?” 姚荺听着鸳鸯的声音却不能回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出穹庐。 外面的风已经停了,露出一线光色,洁白的雪花落下来,这是草原上的第一场雪。 这时姚荺才看清司马御的面孔,他紧咬嘴唇,目光如鸷,流露出桀骜不驯的气质,令人一见到他就知道不好惹,别人打他一拳,他至少要打别人十拳。 司马御穿着匈奴的服饰,他和司马措不同,司马措从不穿匈奴服饰,因为他是大晋的皇帝,大晋的皇帝怎能穿匈奴的服饰。 而司马御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他的西陵王身分虽然高贵,但并不能代表一国。 嘴仍是被司马御堵住,姚荺不能说话,她心急如焚,把鸳鸯一个人丢在穹庐里,要是发现自己不在,鸳鸯会害怕的。 雪打落在脸上凉冰冰的,姚荺忽然感到绝望,她现在落到司马御的手中,最惨的不是死,而是永远不能见到司马措,他绝对会把自己囚禁起来。 一匹马冲过来,倏地一下停在他们身畔,司马御凶狠地把姚荺往马背上一放,自己再跨上来。 “驾。” 这匹马是乞石烈的汗血宝马,司马御到了王庭后一直隐藏形迹,他看见这匹汗血宝马便动了心思。对于武将,宝剑和宝马都是最珍贵的。 今日他便偷了这匹汗血宝马,也可能是与这匹马有缘,司马御不费吹灰之力就驯服了它。 直到上了马,司马御才松开捂住姚荺嘴唇的手,姚荺喘出一口气,道:“你……” 马路得很快,还没等鸳鸯从穹庐里出来就已经跑得看不见踪影。 “司马御,你混帐,你快放了我。”姚荺又气又怒。 “不放,在本王手里你什么都不要想,否则我会打你。” 听到司马御的威胁,姚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就是难看,你身体就是难看,那么多的疤痕就是难看。”她像小孩子赌气一样骂起来。 顿时司马御眼神一变,十三年前姚荺嘲讽他身体难看,十三年后姚荺又嘲讽他。 “姚荺,你是不是找死?”司马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就是要死,你杀了我。” 司马御拳头握响了,杀心大炽,手慢慢地握倒姚荺的脖颈上,可是刚用力他又想到,即使姚荺死了自己也不会开心,因为姚荺和司马措是相爱的。 他放下了手,他并不想杀他俩,只是想他们不开心。 第58章 偷马贼真的很像他,尤其是眼…… 乞石烈可汗的穹庐里热火朝天,除了乞石烈可汗外,在座的有司马云清,有术木合,有赤月,以及匈奴的王公贵族。 赤月坐在司马措的身畔,不停地给司马措斟酒,他至少饮了十几碗酒。 匈奴的酒度数很高,虽然司马措的酒量很好,但也禁不起这样饮酒,但是众人敬的酒他不得不饮。 “你吃羊肉。” 赤月殷勤地给他喂羊肉,所有人都看出来她对远道而来的汉人皇帝有好感。 其实术木合本来想羞辱司马措,一国之君沦落到匈奴,但是司马措竟然是以妹夫之谊来见乞石烈,这样就不好说什么了,因为司马措并不是以国君身份。 司马云清暗暗蹙着眉头,她并不希望赤月嫁给司马措,毕竟赤月是乞石烈的女儿,是自己的继女,如果赤月嫁给司马措,那自己叫赤月什么,赤月又叫自己什么? 乱了,太乱了。 虽然匈奴有继婚制,但她接受不了。 如果有一天乞石烈去世,那她就可能会成为术木合的大阏氏。 酒宴进行了很久,司马措一直没有说出借兵,正像他昨天说的后悔了。 乞石烈瞧着司马措,这个年轻人确实长得俊,自然比起五大三粗的匈奴人要好得多,这也难怪赤月会中意他。不过乞石烈不会有司马云清这种想法,他就娶了继母,术木合就是他继母所生的孩子。 匈奴人不讲什么人伦道德,不然这些遗孀就没人管了。 司马措是中原的皇帝,虽说流亡了,但还是皇帝的身份,这个是不会变的。 如果他娶了赤月,匈奴就有借口进入中原,如果讨伐成功,赤月就是汉人的皇后,以后匈奴人就可以离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进入繁华的中原。 因此司马措还没说借兵之事,乞石烈却动了要将赤月嫁给他的心思。 天黑了,酒宴终于结束,司马措起身告辞,赤月喜孜孜地尾随在后。 “汉人叔叔,你走那么快干嘛?” 天上飘着细细的雪,地面上的雪还很薄,脚踏上去后便将雪踩得融掉了。 这陡然而来的寒意让司马措打了一个寒颤。 “阿荺还在等我。”不知怎的,司马措感到不安,自从洛邑出逃后,他与姚荺从未分开这么久的时间,他习惯一睁开眼就看到姚荺,然后心里柔柔的,软软 的。 “你和我说会话好不好?”赤月伸手去拉司马措。 司马措推开她的手,道:“现在没时间,等过几日。” “我就要现在。”赤月不依,她向来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坏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不管。 “不行。”司马措断然拒绝,翻身上马赶回驿馆。 赤月也骑上马追去。 司马措懒得理睬她,等到了驿馆前,只见鸳鸯披头散发坐在外面,脚上的鞋子也只穿了一只,顿时司马措吓了一跳,心陡地一下提起来。 “鸳鸯,你怎么坐在这里?” “公子。”鸳鸯抬起头,一看到司马措就放声大哭起来。 司马措情知不好,赶紧掀起帐帘进去,姚荺不在里面,但布置还是原样。他又着急地跑出来,道:“鸳鸯,阿荺去哪里了?怎么就你在这里?” 鸳鸯哭得更大声了,鼻涕眼泪齐流,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赤月也知是出了事,道:“你哭个什么劲?你说啊,发生什么事了?” “二娘不见了。” 司马措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神不附体,全身冰冷刺骨,恍如坠入冰窖。 “奇了?她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不见了?”赤月问道。 “我们出去买布匹,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风,天变黑了,又冷,我们就找了一个没人住的穹庐,那穹庐里面很黑,二娘就在那里不见了。我找了很久,可是都没找到二娘,呜呜,我把二娘弄丢了。” 鸳鸯自责,怪自己把姚荺弄丢了,姚荺弱不禁风,没有在外独自生活的经验,只怕是凶多吉少。 大狂风时,赤月和司马措都在穹庐内不知情,只是感觉到屋顶在抖动,但当时人太多,又杂乱,也无心思去想太多。 司马措这时回过神,他心里已想到一个人,但还不敢肯定。 “鸳鸯,你带我们去那间穹庐,还有你们买布匹的地方。” 姚荺失踪多半是和这两个地方有关。 鸳鸯撑着站起,但刚起来就又跌坐下去,赤月干脆一把把她拉起来。 “侄女,你和鸳鸯乘一匹马。” 鸳鸯跨不上马背,司马措将她抱上去。 三人急急地赶往珠玛家,在珠玛家问了问,司马措断定事情与珠玛无关,便又赶往鸳鸯说的避风的穹庐。 穹庐里一片漆黑,司马措点燃火折子,只见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完全没有任何线索留下来。 司马措握紧拳头。 赤月瞅着他,他眼中已有了泪光,这使他看起来神色更为生动。 他居然为会一个女人失踪流泪,这在匈奴是多么少见的事。 “唉!汉人叔叔,你别这样,你现在和我去找我父亲,让他下令马上找汉人婶婶,一定能找到的。”本来赤月还有些小庆幸,可看到司马措这个样子又不忍心。 这提醒了司马措,这是匈奴的范围,不管姚荺是走失,还是被人掳走,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匈奴。 司马措先把鸳鸯送回驿馆后,和赤月心急如焚地赶去找乞石烈。 穹庐里乞石烈和司马云清在说话,他向司马云清表明要招司马措为婿,肯定是遭到司马云清的拒绝,这让她的两个孩子日后是如何称呼司马措呢? 那是叫舅舅还是姐夫? 乞石烈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被司马云清拒绝后,他有些恼羞成怒。 虽然和司马云清夫妻多年,但司马云清汉人的身份不讨他欢喜,对司马云清生的两个儿女也是淡淡的。 司马措和赤月进来时,他俩脸上还有些怒色。 赤月性格大条,没眼色,根本没注意到两人争执过,进来就嚷道:“父亲,快让人去找汉人婶婶,汉人叔叔的妻子不见了。” “什么?”司马云清一惊,转头看着司马措,只见司马措垂头丧气,脸色已不似先前的神采飞扬。“怎么回事?” “她出去买布匹,途中遇到狂风,寻了一个穹庐避风,就在那里不见了。这都是和她一起去的小丫头讲的,我们也去找过了,没找到人。” “大单于。”司马措向乞石烈拱手,正色道:“我妻子柔弱,她突然失踪,不知是何原因,请大单于立即派人帮我寻找,司马措感激不尽!” 这不是什么大事,顺水人情,有了恩情反而更好挟制司马措。 “行。” 乞石烈正准备吩咐派人去搜寻姚荺,这时有个人进来了,那人浓眉大眼,是乞石烈的二儿子木旦。 “父亲,你的汗血宝马被偷了。” “谁偷的?”这匹汗血宝马极奇珍贵,是乞石烈花重金在大宛才寻到,价值能抵一座城池,顿时乞石烈气得胡须倒竖,在匈奴有人敢偷他的马, 这简直是挑战他大单于的权威。 木旦向穹庐外喊了一声,又进来一名匈奴人,看其装束应是饲养马匹的马倌。 “说,怎么回事?” 乞石烈威严的目光直扫那马倌,像一头凶残的野狼,马倌吓得根本不敢看他。 “大单于,小的正在给那匹汗血宝马刷背,突然进来一个人,一拳头就把我打倒了,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马倌吓得瑟瑟发抖。 “是什么人?,你抬起头说话。”赤月追问。 那马倌抬起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看他穿着是咱们匈奴服饰,但相貌不太像,像是汉人,身材高高大大,一脸凶相。” 说着,他的眼神飘移到司马措面上,身子猛地打了一个颤,道:“那个汉人,长得很像他。”他伸手指向司马措。 马倌一说完,赤月就踢了他一脚,骂道:“混帐,汉人叔叔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去偷马?你要是冤枉他,小心我把你活烤了。” “公主,小人不敢撒谎,偷马贼真的很像他,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样。” “你还诬陷?”赤月又踢了他几脚,直把他踢倒在地。 司马措偷马是不可能的,乞石烈也不相信。 “马被偷是什么时候的事?” “下,下午。” “混蛋,下午的事你现在才来说,木旦,给我拖出去砍了。”乞石烈气坏了。 下午离此时过去两个多时辰,以汗血宝马的速度,早就跑出去几百里路,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追是肯定追不回来了。但如果早点知道,兴许还要追回的可能性。 马倌被拖出去,随后听到一声惨叫。 乞石烈向司马措看去,道:“刚才奴才出言无状,请见谅。” 司马措一直在回味马倌的那句话,他说偷马贼和自己长得很像,尤其眼睛是一模一样,那只能是司马御。 他还是大意了,就早应该想到司马御不会死心。 司马措心中又悲又愤,只怪自己不该赴这个宴会,他昨夜后悔来匈奴,而此刻他就真的尝到后悔的痛苦。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他咬着嘴唇,嘴唇被牙齿咬出几个血洞,眼中的泪光若隐若现,赤月瞧着他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喜爱,他痛苦起来的样子同样俊美。 乞石 烈也看得呆了,只道是马倌的话让司马措不开心,他暗自想到:“原来这小子这么不中用,只是说偷马贼像他,又不是说是他,他搞得还哭了。他跑到匈奴来,也多半是避难的。不过这样更好,他不堪用,我便助他重当中原皇帝,这样中原就全落入我手中。” 司马措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只是他真的是忍不住,姚荺是他唯一的慰藉。 “大单于,司马措此次前来匈奴,是想向大单于借兵征讨逆贼司马御,助我重回洛邑。” 从昨夜到此刻之前,他都是决意不提借兵,甚至想和姚荺离开匈奴,去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隐居,但现在姚荺被司马御抓走,那他就真的被逼到无路可走。 他一直担心匈奴兵进入中原后为非作歹,此时他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第59章 本王又不是有意的 马跑出去很远,来到一片荒芜人烟的地方,这时马也跑累了,低头啃起地面上的积雪。 雪不深,下面是枯草,那马大概是饿极了,连枯草的根都拔起来吃掉。 司马御抱着姚荺一起跳下马,随手将姚荺往雪地上一摔,也不管姚荺是否摔疼,他便去抚摸马匹,拍着马背,深情的目光好像那才是他的意中人。 姚荺被摔得全身生疼,地面上虽有雪,但只是薄薄的一层,尾椎被震得发麻。。 但此时姚荺顾不得疼,爬起身便向后跑去,后面是刚才来时的方向,是匈奴王庭所在的方向。 姚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司马措回来看不到她,那他不知会有多伤心。 可是,姚荺没跑出几步就被司马御拎住了,简直就像是拎一只小兔子一样拎起来。 “你还想跑?在本王手上你往哪里跑?” 姚荺眼中满是仇恨的光芒,她气坏了,骂道:“司马御,你是混球,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女人中意你,你孤独终老,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你,会心疼你。” 瞬间姚荺像腾云驾雾般飞出去,她又被摔在雪地上,这次她摔得更疼。 但疼是阻止不了姚荺,她又飞快地爬起来逃跑,这次司马御让她跑出几十丈远,才慢吞吞地把她抓住。 司马御一只手就把姚荺拎起来,姚荺的脚离地有一尺多高。“本王说过,在本王手上你别想逃。”说着,司马御抱起姚荺的身子,当抱住这具柔软温香的身体时,司马御内心的愤怒忽然平静下来。 他把姚荺抱得紧紧的,越抱得紧心里越温馨,那种感觉就像是春暖花开,阳光普照,他看着姚荺竟然笑起来。 姚荺看到他笑,直当他是嘲笑自己,伸手便朝他的笑容扇了过去。 耳光落在司马御的笑容上,那笑容居然还在,而且笑得更得意猖狂。“混蛋。”姚荺又打了他一记耳光,这次才他的笑容打得没了。 “你打我三次。”司马御的眼神变得凶狠。 “我还要打你。”说着,姚荺又伸手去打他。 这次不等姚荺打到司马御,她再次被摔在雪地上,摔的次数多了,疼痛反而麻木了,姚荺迅速爬起身向汗血宝马冲去,只要骑上马,那司马御就追不上她。 司马御没有追,冷眼瞧她。 姚荺跑到马前,那匹汗血宝 马是大宛名驹,比中原马种不知高大得多,几乎和她差不多高,她蹬着脚蹬,却怎么也上不去。 有时蹬上了脚蹬,但人翻不上马背,急得姚荺要哭出声来。 此时姚荺不禁后悔自己应该学着骑马,否则就不会骑上不马。 司马御悠闲地瞅着姚荺的窘相,便是普通的中原马种,姚荺都未必能跨上去,就别说这种西域名马。 瞧着姚荺那蹩脚的上马姿势,司马御发觉自己实在看不下眼,他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然后大步走上前去。 姚荺正急着上马,忽然身子一轻,脚就蹬上了马蹬,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司马御托着她的身子,顿时惊叫一声,身子就斜斜地摔下来。 她摔下来时,嘴唇碰到司马御的嘴唇,瞬间司马御只觉温香满鼻,唇上甜丝丝的,如同饮了蜜般。 但是只有这一瞬间,姚荺摔到雪地上,那甜美的唇离开了他。 司马御伸手去抚自己的嘴唇,他抱着姚荺时很安心,姚荺的嘴唇撞到他,他感到很甜蜜。 只是他享受这甜蜜太短了,短到令他愤怒。 这次不等姚荺爬起身,司马御像一头凶残的野狼扑下去,把姚荺按倒在雪地中,他们脸对脸,鼻尖抵着鼻尖,只有嘴唇微微隔着一寸的距离。 从司马御鼻端喷溅出的热气,在姚荺的面庞上徘徊流荡,这危险的男人气息让姚荺感觉到不好。 “你想干什么?混蛋。”姚荺急了。 司马御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他压在姚荺身上,伸出双手去抚姚荺的面颊,这细腻的肌肤就像天空中飘下的雪那样白,那张红唇就像是开在冰天雪地中的花。 忍不住司马御就伸手去抚触那朵娇艳的花,软软的,比花芯还要柔软,香香的,比花还要芬芳。 司马御吻上姚荺的嘴唇,瞬间,那甜蜜的感觉又来了。 姚荺吓得魂飞魄散,用力去推司马御,可她哪里推得开像猛虎一样强壮的男人,她连骂都骂不出来声音。 她哭了起来,泪流满面。 眼泪从那俏丽的面庞滑下,也滑到两人的嘴角,司马御的舌尖品尝到酸涩的味道,他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从姚荺身上爬起。 “诶!你别哭了。”司马御面红耳赤,刚才的举动也是意想不到,他都不知当时想了什么。 姚荺坐起身,哭道:“你下流无耻。”说着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大哭,从来没人这样欺负过她,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叔叔辈份。 这是第一次有人骂司马御下流,司马御也对自己感到无语,他生平不近女色,没想到却对侄媳下手。 “本王又不是有意的。” 姚荺听他说不是有意的,一股撇清不负责的意思,气得更加号嚎大哭。 “不要哭了。”司马御心烦意乱,他确实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轻薄姚荺,那阵真像是着了魔一样。 姚荺哪里听他的,继续放声大哭。 “别哭了。”司马御吼道。 姚荺被他一吼哭得更大声。 司马御大步向她走去,抓住她的手道:“你打我行不行?你别哭了。”不知不觉中司马御又用了“我”这个自称。 “我怎么打你?我又打不过你。”姚荺哭道。 “你打我,我不还手。” “我不信你,你是下流胚子,欺负女人。” 司马御没法,他听不得女人哭,尤其见姚荺哭得这样伤心,鼻涕眼泪一起流,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一连打了十几下。 “这够了没有?” 姚荺只是哭,哭得身子抽搐起来,司马御只好又拿着她的手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 他的脸被打红了,微微浮肿。 “够了没有?不够再打。” 司马御又抓着她的手准备打自己,忽然姚荺抽出手,哭哭啼啼道:“你放了我,让我回四郎那里,行不行?” 一听到姚荺还惦记着司马措,司马御胸口一阵怒火,他是哪里比不上司马措,姚荺准是眼瞎了。“不行,你给我老老实实回洛邑,乖乖听话,以后有你的荣华富贵。” 他恶狠狠的样子十足像头野狼,姚荺才变小的哭声又大起来。 司马御烦得不行,真没想到姚荺是如此爱哭。“哭,我让你哭个够。”他像老虎扑食一样,又扑倒了姚荺,嘴唇吻了上去。 他咬着她的嘴唇,把所有的哭声堵得无声无息,然后姚荺的哭声真的消失了。 司马御看着她,她闭着眼,但眼泪不断地从眼角里流出。他长叹一声,轻轻地用手拭去姚荺眼角的泪水。 “我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想着回司马措身边,等回到洛邑,我让你当皇后。” 姚荺没有理他,眼泪越流越多 。 司马御抱起姚荺放在马背上,两人骑着一匹马向东南方向奔去。 那马休息了一阵,又吃了草,补充体力后,又恢复之前生龙活虎的样子,速度快如闪电,一阵子又奔出几十里地。 天越来越冷,司马御感觉到姚荺冻得打颤,再这样下去人非得冻病不可。 往前跑了半个时辰看到一个废弃的穹庐,司马御抱着姚荺下马,然后将姚荺扛在肩上,另一手牵着缰绳,一起进入穹庐里面。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司马措松掉缰绳,取出火折子点燃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这个穹庐被废弃很久,火塘里也没有引火之物,甚至连羊毛褥子也没有铺,可能是离开时主人家带走了。 司马御放下姚荺,扶她坐下来,这才一会的工夫,姚荺的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眼中满是泪光。 “你看,要你不哭,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真难看。”司马御也不知自己是埋怨,还是心疼姚荺,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语气。“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 那匹马在穹庐里甩着尾巴,司马措把它牵到帐帘处,这马夜里肯定是会拉屎拉尿,放外面受冻他也于心不忍,他的那些战功同样少不了战马的功劳。 穹庐里依然很冷,但比外面要好得多,姚荺却还是冻得打哆嗦。 司马御从衣衫里摸出一只硬邦邦的饼,递给姚荺道:“吃。” 姚荺撇过头,司马御一把将饼塞到她手中,威胁道:“你要是不吃,我就把你的衣裳全脱了,然后……”然后什么他没好意思说下去,可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威胁姚荺,是他心里真想这么干吗? 姚荺泪光满面,只得啃起饼,司马御是说到做到毫不讲理的人。 饼子被冻得像石头,姚荺咬了半天也才咬了一小块。 司马御又掏出一只饼子,他大口吃起来,一会儿就吃完了。 姚荺实在是吃不下,但不敢不吃,抽抽噎噎地吃了半个时辰才把饼吃完。 “睡。”司马措变得惜言如金。 姚荺害怕他威胁,只得在地面躺下来。 司马御吹熄火折子也在她的身边躺下来,刚闭上眼就感觉到姚荺在颤抖,他便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姚荺身上,可姚荺还是冷得发抖。 他皱了皱眉,骂道:“天王老子也不管了。”说着,他便把姚荺给搂了个结 实,双手箍住姚荺的上身。 “放开我,下流胚子。” “闭嘴,我是怕你冻死才抱你,你要不想冻死就乖乖地挨着我,不然你明天就成一具冻人。” “那让我死好了。”姚荺咬着牙。 司马御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死了,我把你衣服脱光,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看见你的身体,那这样司马措就无脸活在世上。” 这一威胁姚荺真的害怕了,她死不要紧,但司马御真会这样做,那难堪的就是司马措。 司马御见她不动便知是害怕妥协了,他拥紧姚荺的身子,鼻端一阵阵淡淡的幽香,扰得他神魂颠倒,忽然他又想到姚荺为了司马措忍受自己的威胁,那姚荺是爱极司马措了。 霎时醋意翻天。 第60章 你要是再敢骂我一句,你就要…… 夜里冷得可怕,饶是司马御铜筋铁骨也不由感觉到冷,他抱紧姚荺,姚荺没有动,顿时司马御吓了一跳,只当是姚荺冻死了,赶紧去推她。 姚荺被推醒了。 “不能再睡,再睡下去我们会冻死。”司马御不由感到庆幸,如果没有发现这座废弃的穹庐,那他俩一定会冻死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上。 司马措摸着姚荺的脸,姚荺的小脸冷冰冰的,手也是冰的。 他起身把马牵了过来,让马躺在地面上,自己挨着马而坐。“你过来,到我这里来。” 姚荺瑟缩没动。 “怎么又不听话?非要我动手是不是?” 被司马御一威胁,姚荺只得委委屈屈地走过去,司马御伸手一拉,姚荺就坐在司马御腿上,吓得姚荺就要弹起。 司马措按住她的头,一手箍住她身子。 “靠紧我,我可不想到天亮时抱的是具冻僵的尸体。”说着,司马御把自己脱下来的外衣将姚荺一裹。 两人相拥而坐,不敢再入睡,这么冷的天一睡着只怕就再也醒不来。 虽然仍是冷,但已经没刚才那样冷,司马御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输给姚荺。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穹庐中有了丝光线,司马御瞅着睡着的姚荺,这次他不忍心再弄醒姚荺。 每次姚荺困得睡着,他就把她弄醒。 他抚摸着姚荺的面庞,这时姚荺的眼皮已经消了肿,沉睡的姚荺是那样美好。 “我抱着她就很开心,可能我是真的欢喜她。可是她一惹我生气,我就想杀她。” 司马御俯下头,脸挨在姚荺的头顶,迷迷糊糊中他也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马尾甩到司马御的手臂上,他惊醒过来,赶紧探视姚荺,姚荺闭着眼,他伸手触向姚荺的鼻端,鼻端有微微的气息,司马御才舒出一口长气。 “醒了,别睡了。”他凶狠地弄醒姚荺。 姚荺一睁开眼,司马御就推开她,姚荺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没冻死你,算你命大,今日我们就可以进雁门关。” “我讨厌你。”姚荺咬牙切齿。 “讨厌我也没用,我看那匈奴公主很中意司马措,他大概要留在匈奴当驸马了,哈哈。”司马御大笑,他一路跟踪,早发觉赤月对司马措有情愫。 “才不会。” “什么不会,你等着。” 司马御是从乞石烈的角度来推测,乞石烈要进入中原必须会有一个合理的借口,那就是招乞石烈为婿,以帮忙女婿的名义攻打中原,另外他还可以以此借口留在中原。 “四郎才不是这种人,你不许污蔑他。”姚荺眼中射出恨意。 司马御站起身,牵马走出穹庐。 外面草地已经全白了,昨夜下的雪很大,脚踩上去可以淹没脚踝,怪不得半夜里特别冷。 他转身进来,将自己的外衣裹在姚荺身上,二话不说抱着她出去。 此地离雁门关不算太远,有四百多里路,但以汗血宝马的速度,半天时间就可以到。 果然跑出两百多里路后,雪迹全无,温度提升不少,温暖的阳光照耀大地,刺骨的寒意消失。 司马御打了一只野兔就地烧烤,他从小从军,对野外生存比常人熟悉得多,当下拾牛粪,掘坑烧野兔。 姚荺没有看他,一直紧盯着汗血宝马,可是汗血宝马就在眼前,但她却跨不上去,如果有一块石头让她垫着脚就好了。 四下张望,草原上哪里寻得到大石头,只是瞧到前面有一条干枯的小河流,顿时姚荺脑中灵光一闪。 把马牵到河沟里,自己站在河沟上就可以跨上马背了。 姚荺悄悄瞄着司马御,司马御正聚精会神地烤兔肉,她迅速起身,向汗血宝马走去,那马并未系着缰绳,姚荺赶紧牵起缰绳。 “你又想做什么?能不能有给我听话点?”司马御蹙起眉头。 “我牵它去吃草,反正我又上不去。” 司马御没再阻止她,继续低头烤野兔。 这厢姚荺拉着马往前面的小河沟走去,这干涸的小河沟有一尺多深,一丈来宽,姚荺把马拉到河沟里,她站在河沟上,这个高度踏上脚蹬是非常容易。 姚荺蹬上脚蹬后,抬腿跨到马背上,她猛地拍马腿,驱赶马往前跑。 汗血宝马的速度相当快,一撒开腿就是几丈远,姚荺耳畔皆是呼呼的风响。 司马御看着她骑上马,也不起身追赶,稍等马跑远,他伸手在唇边一吹,吹出一声嘹亮的哨声,那马陡地转过头,又向着司马御这里跑来。 “你往前跑,怎么往后跑呢?”姚荺急得不行,这往后跑不又回去了吗。 马哪里管姚荺,张开四蹄狂奔,瞬间便又回到原地。 司马御仍是坐着,手里翻烤兔肉,自言自语道:“不会骑马的人真是蠢,马被驯服了只会听主人的号令。” 顿时姚荺脑中嗡嗡响,原来这匹汗血宝马已认司马御为主人,听从他的指令。 “你这混蛋,你会有报应的。”姚荺大骂。 司马御眼神一变,道:“你要是再敢骂我一句,你就要想清楚我要干什么?” 姚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气得胸口发疼,道:“你下流无耻。” “再骂一句试试?”司马御的眼神冰冷又可怕。 “下流无耻。”姚荺气极。 司马御放下手中的兔肉,大步向姚荺走来,姚荺见他凶神恶煞走来,慌地拍着马腿要那马跑,但是那马只顾着啃草怎么也不肯走。 瞬间司马御走至近前,伸手便将姚荺从马背扯下来。 他捏住姚荺的下颌,令她仰起头,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覆下唇。 甜蜜的感觉在心间升起,司马御满脸的愉悦,这天下再没有比吻着姚荺更开心的事。 以前只是抱着她就开心,觉得心里舒爽,但吻着姚荺的唇,就好像是吃到美味佳肴。 渐渐地姚荺被司马御放倒了,她躺在地面,身子整个被司马御压住。 “你放开我。” 愤怒全被堵在喉咙里一句都说出来。 司马御伸手去解她的衣裳,此时的司马御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道美味佳肴吃掉,吃干抹尽,丁点不剩。 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就像是初雪般洁白,在司马御的眼前不断地放大。 他着魔了。 当他准备去脱自己衣裳时,突然全身重重地一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咬紧了唇,背转过身体。“你穿上衣裳吧,以后别惹我生气,不然我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他又走回火堆前烤兔肉。 他想起了自己满身的疤痕,那是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丑陋身躯。 这丑陋的身躯彻底浇熄了他的欲火。 “刚才我真的想占有她,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司马御不明白从不近女色的自己,怎么一再对姚荺做出下流之事。 烤好野兔司马御才去看姚荺,姚荺已经穿好衣裳坐着发呆,这 次她没有哭,嘴唇紧抿,脸色苍白。 司马御撕下兔腿给她,道:“吃,吃完了我们赶路。” 姚荺接过兔腿吃起来,等她吃完后司马御又撕下一条兔腿给她,她仍是一声不吭地吃完,问她吃饱没有,她也只是点头,不开口。 半个时辰后开始赶路,天黑时抵达雁门关。 司马御带来的铁骑正在此处等待,一经汇合后都欢呼起来。 “谢韵,你服侍她沐浴。” 谢韵一直在雁门关,见到司马御带着姚荺回来心中甚是烦乱,又听到司马御令自己服侍姚荺沐浴,谢韵更是不满,但她不敢公然拒绝,只好委屈地烧水给姚荺沐浴。 姚荺坐在浴桶里,她确实需要好好地沐浴一下,祛除司马御留在她身上的气息。 谢韵一边给她擦洗,一边留意她的神色,姚荺一直在发呆,眼神涣散。 姚荺白皙的皮肤上有好几个淤青的指印,谢韵愣了愣,女人的指纹没这么大,这是男人的指印,会是司马御的指印吗? 司马御不近女色,却从洛邑一直追到匈奴,都要把这个女人抓回来,可见他是中意这个女人的。 能把一个女人的皮肤按出淤青,可见是脱了衣服后按的。 谢韵忽然想得心痛起来。 “你是洛邑哪家的女郎?”此时谢韵还未知姚荺的真正身份。 姚荺没有说话,她懒得理睬。 沐浴完后姚荺躺在床榻上,没一会司马御进来,她转过身子面朝墙里。 谢韵还在房里收拾,司马御示意她先出去。 “姚荺,不要和我倔,不然你没好果子吃,我可不是司马措那个混帐就会哄女人。现在进入大晋,你也别指望去找司马措,还有万昭仪有四个月身孕,她的孩子出生后就会抱给你养,然后我会处死万昭仪,再然后你就是太后。” 这话太气人,根本是把人命当草芥,姚荺回过头,道:“你恶事作尽,你不会有好下场。” “我有什么下场,你就有什么下场,总之下地狱我都会拉着你。” 姚荺瞅着他的面容,他的面容深沉又严肃,这表明说的并不是假话。“司马御,你这么恨我,你干脆杀了我。” “让你活着折磨你不是更好。” 姚荺瞥了他一眼,再次转头看向墙壁。 身后没有动静,但司 马御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就像一把剑横在她的心口。 司马御站了片刻打着背手出来,谢韵还在门外等候,见到司马御阴沉的脸色,道:“西陵王,她是谁?看你不太开心,是她惹恼你了吗?” “这你不必知道,好好服侍她就行。” 等司马御走后,谢韵推门进来,却听到姚荺在哭。“女郎,你怎么哭了?是西陵王凶了你吗?”这让谢韵颇为奇怪,司马御令自己好生服侍,应是中意这名女子,这女子怎么反而哭了。 姚荺只是哭。 “是西陵王强迫你吗?”一时谢韵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是以司马御的人品,怎么还会需要去强迫姑娘家呢。“你别哭了,我去给你拿粥来。” 谢韵好奇极了,只想从姚荺这里套出口风,可是姚荺除了哭,就是一声不吭。 第61章 世上所有有情人想过的日子,…… 清晨,司马御带着众人离开雁门关,星夜兼程赶回洛邑。他不顾别人眼光,与姚荺同乘一骑,除了夜里没有同宿一屋,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姚荺。 谢韵暗觉罕异,她因不知姚荺的身份,因此不明其中的情况。 没几天姚荺怏怏生了病,此时已经到了潞州,司马御便在潞州寻了一家客栈,请郎中过来给姚荺诊病。当然这是心病,司马御将那贵重药材买了不少,姚荺服下后毫不见效,病势越来越沉重。 满城的郎中都找来给姚荺看过病,但都束手无策,只说要准备后事。 司马御守在床榻前,心中浑不是滋味,姚荺是他的仇人,按理说姚荺死了他应该开心,可现在他却感觉到痛苦。 他叹了一口长气,眼圈便开始泛红,又酸又涩。 “四郎。”姚荺说起胡话,她念了很多声四郎。 司马御瞅着姚荺苍白的面孔,她脸上的肉完全凹下去,贴着骨头,竟然像一个骷髅似的。“我竟把她折磨得如此惨,可我内心真想折磨她吗?” 他从被褥中抓起姚荺的手,这只手同样瘦得只剩下骨头,摸着硌手。 “四郎。”姚荺叫着。 她叫了很多声,从昨日就不停地叫着司马措。 “诶!我,我,我在。”司马御附在她耳畔,学着司马措的声音回应。 瞬间姚荺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屋顶。“四郎。” 司马御伸手在她眼前晃过,姚荺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整个人好像变成一具木偶。“我在这里。”他依旧学着司马措的声音。 姚荺向他看过来,脸上忽然露出一阵惊喜,道:“四郎。”说着,她便扑到司马御的怀中。 司马御愣住,姚荺是不认得他了吗? 怀中温香满怀,司马御双手在她后背抚摸,抱着姚荺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安心,很快乐。 他的嘴角涌出一丝丝笑意。 “四郎。”姚荺又叫了一声,声音甜得像蜜。 “嗯,我在。”司马御轻轻抚触她的发丝,他舍不得放开她。 姚荺没有动,她靠在司马御的怀中昏过去。 司马御给她盖好褥子,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她是回光返照了吗?为何没认出我?她把我当成司马措。”这样一想司马御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 他赶紧令人找来郎中,但全城的郎中都被他找来过,一听说是来云来客栈便知道是给姚荺诊病,大家便推说医术浅薄不能前来。 “西陵王,将灵芝煮水喂给她饮,兴许能保住元气慢慢好起来。”谢韵在旁劝道。 司马御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知如何是好,姚荺是心病,也不管谢韵这个法子有没效,他便让谢韵去煲灵芝,有什么贵重药材只管买来便是。 等谢韵出去后,司马御掩好门窗,现在天气冷,姚荺这么弱的身子是一点冷风都沾不得的,不然就真是回天乏术。 坐在屋中司马御忐忑不安,原来姚荺的死并不能让他开心,而是姚荺活着才是他快乐的源泉。 “阿荺,你一定要好起来。”他模仿着司马措的声音在姚荺耳畔呼唤。 叫了几声后,姚荺微微睁开眼,她似乎很疲惫,眼睛眨了两下便又闭上。 “阿荺,阿荺,我是四郎,你快睁开眼睛。” 姚荺努力地睁眼,眼皮很重压得几乎抬不起来,只能是微睁一线,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 “四郎,你在哪里?” 姚荺的声音很低,有若蚊蝇,司马御听得清清楚楚,只有用司马措才能唤醒姚荺。 “我在这里,阿荺,你快点好起来。” “嗯。”姚荺再次闭上眼,她的身体太虚弱。 “不要睡了,你睡着了就看不到我。” 司马御用着自己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哄她,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说话这么温柔的时候,平日地都是吼,士兵犯了错,他是直接上去踹一脚,或都拖出去打一顿。 “我不睡。”姚荺试着睁眼,但还是失败了,她咳嗽了一声,嘴角便涌出血。 “阿荺。”司马御赶紧伸手擦拭她嘴角的血,不料姚荺又一咳嗽,血从嘴里涌出更多。 “好冷,四郎,我好冷。” 司马御把褥子紧紧地裹在姚荺身上,将她抱在怀中,道:“现在还冷吗?” “好些了。四郎,有你在身边真好。”她说着话,但眼睛却是闭着的。 司马御伸手放在她鼻端,气息愈来愈微弱,知她没有多少时候了。“阿荺,你还有什么心愿没了,说出来我听听。”这时候他只有尽力去完成她未尽的心愿。 “心愿?我,我,想,想和四郎你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这是世上所有有情人想过的日子,男耕田,女织布,姚荺也幻想了许久。 “好,我们现在就去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你一定要等我带你去。” 姚荺没再回应,旋即陷入昏迷中。 “阿荺,阿荺。”司马御呼唤了几声,但姚荺没再醒来。 谢韵端着煮好的灵芝汤进来,她边走边吹,使汤药凉得快些。 “我来。”司马御端过药,用小汤匙舀了一勺,正要喂给姚荺喝,慌的谢韵赶紧提醒他要吹凉。司马御猛吹了几口,也不知是否凉了,他先尝了一口,苦得令人作呕。“没放焦糖里面吗?” “药要苦才好,加糖影响药效。” 司马御点头。 谢韵扶起姚荺,司马御将药汤送到她的唇边,可姚荺根本就不张嘴,药汤顺着嘴角滑下。 “这不行,她饮不了。” 司马御想了想,道:“你把她放下来,先出去。” 谢韵瞧了司马御一眼,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只好把姚荺放下,给她盖上褥子转身出门,在门前她又回头瞧了一眼,这才掩了门出去。 司马御端起碗,抿了一口药汤,然后俯下身去吻住姚荺的嘴唇,慢慢地把药汤过给姚荺。 这种方法虽然有些慢,浪费的药汤也挺多,但至少能让姚荺饮下一些药汤。 喉咙里苦得像吃了黄连,但是司马御一吻到姚荺的嘴唇,从心里眼里都是甜丝丝的。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姚荺好好地活着。 他甚至承认了,他真的对姚荺有好感,而且是非常有好感。 他很欢喜姚荺,欢喜这个侄媳。 一碗药汤饮了半个时辰,几乎是浪费了一小半,司马御和姚荺各饮了一小半。 窗外已经露出光色,司马御令谢韵去买了一些衣物,男女皆有,还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又令客栈掌柜准备大量的干粮。 他买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铺上厚厚的褥子,一边摆着锅碗和珍贵的补品,这些都是准备在路上用的。 “西陵王,你要带她去哪里?”谢韵蹙着眉头。 “本王也不清楚,走多远算多远。谢韵,你回洛邑吧,以后你不再是奴籍。这个是本王给你的凭证,你拿着它去找路遥,他会剔除你的奴籍。” 说着,司马御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谢韵,这块玉佩上 刻有司马御的名字。 谢韵接过玉佩,道:“西陵王,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我可以服侍你俩。” “不用,本王一向不需要人服侍,你过自己的日子。”司马御断然拒绝。 捱到午后,一应物品准备齐全,司马御从房中抱出姚荺放在马车上,细心地给她盖上褥子,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实现姚荺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马车缓缓向前,远离了潞州,向东行驶。 这日错过客栈,便在山野一家农户投宿,这小村子人不多,稀稀拉拉住着二十几户人家。 司马御以夫妻名义借宿,那家人见他妻子有病在身,未免同情心起,赶紧请他们进屋,特意把孩子的房间腾出来,又换上新的铺盖,还给他们煮了粥,烙了几个葱油饼。 见这家实在清贫,司马御拿出十两银子给他们,他们坚决不要,最后耐不住司马御恳求方才收下。 大半夜的人都去睡了,司马御坐在炉灶前煎灵芝,如今姚荺的元气皆是灵芝保着,否则气息一断神仙难救。 男主人夜里起夜,见到他守在炉灶前,便询问起姚荺的病。 姚荺的病虽是心病,但是看过的郎中也说不出所以然,司马御自然就说不清了,只把症状说了说,神识昏聩,气息短细,吐血。 “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话,看你妇人的病不轻,那样子不太祥。我给你一个主意,我们这山里有个癞痢道士,专治奇难杂症,你带你妇人去向他求医,说不定有得治。” 顿时司马御大喜,忙问清那癞痢道士的地址。 “这个道士医术是高明,但是人品不端,贪财好色,是个邪道,给人治病都是索要巨额财产当诊金,但是他确实又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索要巨额财产当诊金,这不重要,只要他能治好姚荺。 灵芝煮好,司马御熟练地将药汤倒入碗中,端起碗到房里。 姚荺人事不知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腊黄,整个人就像是被火烤干了一样,没有半点生气。 司马御忽地就生出愧疚之感,是他亲手把姚荺折磨成这样,在姚荺的心中一定是恨死他。 “阿荺。”他用着司马措的声音轻轻呼唤姚荺,姚荺也只对这个声音有反应。 姚荺睁开了眼睛,但她没力气,眼睛只能微睁一条线。 “四郎。” “嗯,我 在,饮汤了。”司马御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他喂了半匙汤药,但姚荺还没咽下就吐出来,慌得他赶紧用绢布擦拭。 司马御知她嫌苦,便自己饮了药汤,慢慢地输送到她的唇中。 一夜未眠,天亮后司马御便将马车暂留在这户农家,自己背着姚荺上山。 半山上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道观,从远处看约摸有几十亩的样子,山门前悬挂着“赐金观”的匾额,大门上有一副烫金对联,左联为“天近元门,上极斗牛之气”,右联为”云开黄道,永依日月之光”。 对联倒是挺有气势,但司马御昨夜听说住在这里的癞痢道人贪财好色,便只觉得这对联是讽刺。 这道观如此宏伟,便连院墙上的瓦片也是琉璃瓦,可见是这癞痢道人得了不少财,才能造出如此气派的道观。 既然如此,那他的医术确实高明。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司马御叩了叩门,但许久没人来开门。司马御本来心急如焚,见大门久候不开,此时不禁怒火冲天,抬脚便踹在门上,霎时从门从里打开,跳出十几个持剑的道童。 第62章 这冰冷的嘴唇仿佛止痛药似的…… 十几名道童手持利剑,杀气腾腾,将司马御团团围住。 司马御瞅着这些人,皆是面有杀气,五官不正,果然不是什么正经道观,怪不得别人要说那癞痢道人贪财好色,只见这些道童就知癞痢道人的德性。 有其师必有其徒,上梁不正下梁歪。 “哪来的粗人敢进赐金观,活得不耐烦了。” 听着道童的叫嚣,如果是平时司马御早就二话不说,手起剑落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但现在他是来求医的,少不得要忍气吞声。 “各位道童,我来向你们仙师求医,麻烦通传一声。” 他一向用本王自称,现在也改成“我”,但那些道童并不去通传,叫道:“要想求医,须得黄金千两,否则请马上离去,不然休怪道爷剑下无情。” “只身上山未带千两黄金,若仙师能救我内子性命,奉上万两黄金。”司马御仍是言词恳切,不与这些道童计较。 这些道童大概平日嚣张惯了,哪里会跟司马御客气,骂道:“没钱就滚,嘴里说奉上万两黄金,等人救活了,钱却没有。” 一群人呵斥司马御离开,还有人拿石头掷司马御。 司马御正在恳求,不妨耳畔听到疾风声,想要躲避已来不及,一枚石头正砸中他的眉骨,霎时鲜血横流。他伸手擦了擦血,按住伤口道:“请麻烦通传一声,我内子危在旦夕,请仙师救她一命。” 这群道童平日都是见钱眼开,见司马御不停啰嗦,齐声呵斥司马御,要他快滚。 司马御不禁怒从心起,他已经好言好语恳求,果然做好人就是要不得,不杀几个人,他们就反而骑在自己头上。 他身上背着姚荺,遂将缠在玄铁剑上的布带解开,在腰间一系,便将姚荺绑在自己的后背上。 “既然如此,我只好大开杀戒。”司马御杀机大起,他本来就是嗜杀之人,杀心一起就手比意念快。 黑色的剑光挥起,宛若一条矫健的黑龙,只见离司马御最近的一名道童立即身首异处,这剑势快如闪电,那道童的头颅在地面旋转,但身躯还未死去,仍是站立不动,脖颈处却是血涌如注。 稍过一阵那无头身躯才倒下来,双手正好抓住他的头颅。 “好啊,杀人了。” “居然敢在咱们赐金观杀人,师兄们,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道童们呼喝,却没有人敢上前,他们本来就是三脚猫功夫,见司马御眼露凶光,一出手就杀了一人,那功夫高不可测,因此他们只敢喊,却不敢上前,生怕死在司马御的剑下。 “去叫你们癞痢道人出来,否则我把你们全杀光。” 此时司马御不再客气,一见血后他心气不平,满脑子都是杀人的欲望。要不是身后背着姚荺急于求医,司马御片刻之间早将他们全部杀光。 道童们没敢动,司马御眼睛眯起来,几乎看也没看,向前几步长剑劈出,一名道童见到自己额头滴下鲜血,顿时心惊胆颤,他伸手一摸,这瞬间他的身体便从头到脚裂成两半。 这种惨烈的景象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大家纷纷逃之夭夭。 司马御向道观里面追去。 一名手持佛尘的老道士从大殿出来,道童们就围在他的身边,哭道:“师父,有人闯进来杀了我们两个师兄弟。” 话音落下司马御就冲进来,他手中的剑映着阳光,剑刃在犹在滴血。 “敢不给我内子治病,今日我就放火烧了道观。”司马御的凶残暴戾的一面完全被血激发出来,这也是他长期打仗激发出的本性,打仗时绝不能停,一停死的就会是自己。 剑光、阳光,无数的金光在他面上晃过,那抹狠绝之色令在场之人都无不胆颤心惊。 那老道士长了一脸的癞痢,形容丑陋之极,当见到司马御之后似乎是吃了一惊。“西陵王。” 司马御看到这名老道,见他脸生癞痢便知就是要找的癞痢道人,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名癞痢道人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认识本王?”司马御昂起头,眼神中杀机显露。 “有幸在洛邑见过一回,当时西陵王百万大军回归,贫道在人群中观望。” “好,既然你识得本王,马上给本王的内子治病。”司马御解下腰上的布带,将背后的姚荺放下来。 那老道上前观看姚荺的气色,面色腊黄如金纸,已是死了一大半的样子,他伸手探了气息,气息时有时无,欲断不断。 把了一盏茶工夫的脉象,老道放下姚荺的手。 “怎样,有救吗?”司马御问道。 “有救。” “那还不快点救。”司马御急了。 “西陵王,贫道素来敬仰你,但你一来就杀了我的两个道童,你让贫道如何救人?”癞痢道人将道 袍系在腰上,一副要算账的姿势。 司马御已听出老道的意思,道:“你要多少钱都行,本王只要你能救我内子。” “贫道钱多的是,但是贫道也有一事要求西陵王。” 这老道居然不要钱,那么他所求之事绝对不好办,司马御握紧拳头,道:“说吧,本王一定办到。”现在已没什么事比姚荺的命重要了。 癞痢道士微微一笑,道:“贫道想要洛邑的一块地盖道观,只是洛邑寸土寸金,竟无空地能盖道观,因此请西陵王赏一块地给贫道,贫道马上救治王妃。” 他真把姚荺当成司马御的内子,因此竟称起王妃。 司马御一怔,这老道居然想要洛邑的地盖道观,倒是乎司马御的意料。 确实如老道士如说,洛邑地少人多,光住房都不够土地,如何有空地来建道观。 往城外建道观还是可行,若往城中建那着实没地方。 “西陵王,贫道刚才给王妃把过脉,若错过今日,到明日就没得治了,便是贫道也无能为力。”老道见他心有所动,赶紧又加上一句。 司马御稍作犹豫,道:“京中实在没地方……” 不等司马御说完,那癞痢老道插嘴道:“看来西陵王是不想救王妃了。” “听本王说完,京中虽没空地,但本王的宅子可以给你改建成道观,它有五六十亩之多,足够当道观之用。” 顿时癞痢老道大喜,西陵王府可是洛邑中最繁华的地带,若将它改建为道观,来往香客必定络绎不绝。“如此,就请西陵王出示凭证,贫道也好收拾前往洛邑。” 这老道步步紧逼不放,司马御取下左拇指上的骨韘,道:“这是本王常戴的虎骨韘,韘上有本王之名,洛邑无人不识,本王再修书一封,将宅子典换给你。” “甚好。” 霎时癞痢老道眉开眼笑,他一直想前往洛邑开宗立派,但洛邑都是大官,他虽有本领却无人瞧得起,现有司马御的虎骨韘和修书,必定可以在洛邑站稳脚根。 当下司马御将姚荺抱入丹房,癞痢老道从柜中取出一只羊脂玉小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让姚荺服下。 因见癞痢老道开出的药方,也同样是人参鹿茸之补品,和别的郎中开出的药方一致。 “内子也曾请过不少郎中诊治,药方与道长开出一致,但基本上是药石无灵。”司马御感到奇怪, 莫非这癞痢老道也是言过其实,不符盛名。 “王妃是心气血不足,情绪不稳,连日奔波,身体劳累,你说的那些郎中开出的药也对,只是他们少了一味药,因此功败垂成。” “少了什么药?” “人肉。” 司马御怔住,这味药闻所未闻。 “以人肉作药汤的引子,而且还必须是最亲密之人的血肉方可。” 司马御忽然尴尬起来,他实在算不得是姚荺最亲密之人,那这样说姚荺是无救了。“普通关系的人肉难道就不行吗?就必须是最亲密之人的?” 癞痢老道只当司马御舍不得割自己的肉,道:“普通人也可,但效果差,王妃是心病,心病当须心药医,用最亲密之人的血肉做药引,能起到心血相连之效,这是普通人无法做到的。” 司马御更是尴尬,他不但不是姚荺最亲密之人,还是她最恨之人,是他拆散了姚荺与司马措。 只是此时去寻司马措迢迢千里路,时间上也来不及。 癞痢道人见他不言语,知他还在犹豫,遂将药方给了门下弟子去抓药。“贫道先去打坐,西陵王可早点把药引送来。” 等那老道走后,司马御掩了门坐在姚荺身畔。 “你这么恨我,吃了我的血肉应该也能使你好起来吧。”司马御叹了一口气,卷起袖子,拔剑便要割自己手臂上的肉。 这时癞痢道人正好推门进来,忙惊呼道:“不可。” “怎么不可?不是说要人肉做药引吗?”司马御被弄糊涂了。 “是剑不行,必须是未沾过人血的剑,不然这药引就变杂了。”癞痢道人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匕首,这匕首长及三寸,他递给司马御道:“幸好我来得及时,不免西陵王就要多割自己一刀了。” 司马御接过匕首,匕首虽是新的,但却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在火上过了过,撩起袖子便划下去,一块血淋淋的肉抓在手心中。“够了没有?不够我再割。” 癞痢道人瞧了一眼,道:“够了,西陵王,你赶紧洒上金创药,贫道金创药止血效果立竿见影。贫道现在要拿药引去煎药,就不能帮西陵王止血包扎了。”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瓶放在桌上后,便拿着司马御割下来的那块肉迅速离开。 司马御眉头疼得蹙起,鲜血从伤口处渗下,地面上一滩血渍。 装着金创药的小瓶就放在桌上,他竟然没有力气去拿,其实这样的疼痛他以前也经历过,但时间过得太久,他似乎忘记那种痛不欲生的疼痛。 司马御颤抖地拧开了瓶盖,一股脑地往伤口上洒,说来也奇怪,那金创药洒在伤口后就有一种冰凉的感觉,霎时血就流得慢些,司马御索性将金创药全洒在伤口上。 血虽然止住了,但疼痛没有止住,比起刚才更疼了。 他的印堂纠起深深的“川”字,两条手臂都在打颤,疼得他几乎要晕厥。忽然他向床榻前跑去,俯下身便吻住姚荺的嘴唇。 这冰冷的嘴唇仿佛止痛药似的,让司马御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开心、欣慰。 第63章 我真的很想得到你 姚荺服下药,这一夜的气息稍长,司马御舒了一口长气,没想到这个癞痢道人确实有两手真本事。 翌日姚荺没有醒,但癞痢道人把过脉说无事,到夜里必醒。 司马御坐在床榻前眼巴巴地瞅着,他有两日两夜未睡,此时眼中布满细小的血丝,眼睛又酸又疼,实在忍不住了便闭上眼睛歇息一会。 但没一会他又睁开眼睛,察视姚荺的情形。 此时他不再怀疑自己的感情,他就是欢喜姚荺,而且是非常欢喜。 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萌发的,司马御不知道,可能就是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姚荺本来就是个绝色女子,中意这样的女子不是难事。 他打算等姚荺的病情稳定下来,就继续向东走,两人去海边。 司马御的亲生母亲就来自东海边上的一个小渔村,他一直想去看看母亲的故乡,但一直没有空去。 到夜里,姚荺的呼吸又长了些,脸色虽腊黄,但皮肤渐有暖意,这让司马御心中安慰不少,他同时又充满自责,不该对姚荺太恶劣了。 道童端来了药汤,司马御耐心地喂给姚荺饮用。 “阿荺。”司马御发现只要装作司马措的声音,姚荺就会有反应,这样她就能饮进药汤。 他只轻轻一喊,姚荺的眼皮就动了一下,但并不睁开,他便马上把药汤喂进去,在姚荺的脖颈上轻轻一滑,药汤就会慢慢咽下滑到喉咙里。 一碗汤药饮了大半碗,这时姚荺的眼皮急速了动了几下,末后她就睁开了。 眼睛睁得不大,眼神似乎还是涣散,司马御伸手在她眼前晃过,她眼皮又眨了一下,这说明姚荺有反应。 “阿荺。” “四郎。”姚荺回应了一声。 虽然叫的不是司马御,但司马御不禁喜极而泣,姚荺终于活过来了。 “阿荺。” 姚荺转过脸看到司马御,她出神地凝视司马御,嘴角浮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司马御的脸有些僵,姚荺看到是自己,而不是司马措,她一定极为生气,还会嘲讽自己冒充司马措。 “四郎,我睡了好久。”姚荺的声音有气无力。 司马御愣住了,姚荺还没认出他,依旧把他当成了司马措。 “阿荺。”瞬间司马御脑中晃过好几个想法,但最终他还 是决定继续冒充司马措,直到姚荺认出他。“喝药啦!喝药身体好得快,那时我们就可以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药汤饮完后,姚荺又陷入沉睡中,司马御给她擦净嘴角的药渍后,便去找癞痢老道过来。 癞痢老道给姚荺把了脉,这次他只把了一会,便道:“可以了,她命保住了,只须按时服药便行。” “可为何还是神智不清?将本王认作他人。”司马御不解。 “痰迷了心窍,心病太重所致,等身子逐渐好转后,神智便会恢复。” “如果不能恢复可有法子治?” “这个就恕贫道无能为力,贫道只能治身体上的病,不能治脑中的病。”说着,癞痢道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司马御心中暗自叹息,莫非是上天故意给他安排缘分,现在姚荺神智不清,误把他当成司马措,就是为了让他来照顾姚荺吗? 在道观中住了四五日,姚荺的身体好了大半,但是神智仍昏,把司马御当成司马措。 此时天气渐冷,司马御担心再不走遇上雨雪天就更加耽搁,遂拜别癞痢道人下山。 到了那农户家,那家人见他俩回来喜不自胜,赶紧杀鸡招待,司马御阻止不及只得随他们,午饭后司马御悄悄留下一锭十两重的小元宝,便带着姚荺乘坐马车离开。 姚荺躺在马车里,她对外界的事反应迟钝,只有听到司马御的声音后眼神才会变得灵活起来。 司马御每日算计行程,以免错过客栈,因此只要申时一过就绝不行路,便找客栈投宿。 几日后到了随阳,这是个小郡县,约摸有三四千户,随阳虽小,但此地产出的胭脂却是十分知名,因此也是年年向宫中的进贡之物。 街面上随处可见胭脂铺,还有小贩挑着担子售卖胭脂。 司马御驾着马车寻找客栈,走了近一刻钟才看到一家叫东升的客栈。 才到门前,伙计就迎出来,接过了司马御手中的缰绳。“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司马御钻入马车车厢,将包袱背在身后,双手抱起姚荺下车。“给马多喂一些上等草料,多喂一些水,夜里再喂一次。” 这匹马就是那匹汗血宝马,现在用来驾马车也着实是屈材了。 住店的人不多,掌柜给安排了一间上房。 “炒两个素菜送来。” 掌柜见司马御穿着还算体面,本来从他身上赚几个钱,没想到他只要两个素菜。“真抠,女人跟着你倒霉。”掌柜小声嘀咕。 目前姚荺只能吃素,不能吃荤腥,因此司马御也陪着一起吃素。 但是成年男子若只吃素体力就跟不上,因此司马御会多吃两个馒头。 姚荺靠在床榻上养神。 “阿荺,饿了没有?”司马御轻声问道。 姚荺睁开眼,嘟起唇道:“饿了,好饿。” 司马御摸着她的头发,道:“掌柜马上送饭菜来,你忍忍。”这一场病让姚荺好像变成小孩子,她说话时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嘟起嘴唇,很可爱。 饭菜送来有些迟,那掌柜嫌他只要两个素菜,因此也不紧不慢地弄。 隔了半个时辰才送来,结果饭也是冷的,气得司马御逼着掌柜去热饭。 “阿荺,我们先吃菜。” 司马御扶着姚荺坐在桌前,给她夹了一筷白菜,姚荺嚼了嚼,没什么味道。“不好吃,四郎,我想吃白切鸡。” “你现在不能吃荤,你生病了,身子还没好,要吃一个月的素食才行。” “我不想吃素嘛!”姚荺撒起娇。 别说姚荺不想吃素,司马御更是不想吃素,只是那癞痢道人嘱咐过一月内不许吃荤,饮食要素淡。“听话,阿荺,你要是不乖,我就打你了。” “我不欢喜你了。”姚荺赌气地跑回床榻上。 司马御无语,姚荺幼时肯定就像现在一样爱无理取闹,只是这样的小孩子长大当了皇后,为何就变得风轻云淡,任何事都触动不了她的内心。 “你这傻孩子,你有病不能吃荤,等你身子好了就可以吃,到时你就是想吃龙肉,我也给你办到。” 姚荺嘟起唇,道:“那还有多久我的身子才能好?” “还有二十天。” 姚荺搬起手指数数,司马御不禁笑开了,握住她的手,道:“别数了,我都记着日子,快过来吃饭吧,不然肚子会饿坏的。” 司马御又把姚荺劝到桌前,给她夹菜。 这种感觉像是养了一个小女儿,但司马御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很开心,觉得有了亲人。 可是他又害怕,如果有一天姚荺神智恢复,这一切他将不再拥有,姚荺也会离他而去。 哄着姚荺吃了 饭,司马御又去伙房煎药,伙夫见他相貌出众,猜测必是大有来头之人。 “客官,你对你妇人可真好。” “瞧客官相貌,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 两个伙夫对他一顿夸奖,这种夸奖可是司马御从未听过的,心中不觉好笑。他掏出一些散碎银子打赏伙夫,那两个伙夫平白得了财,都说让他去歇息,药煎好了会送到客房。 司马御正担心姚荺一个人在客房里会出事,听这两个伙夫说便赶紧道谢回了客房。 他生平从未说过一个谢字,现在人情世故学得极是娴熟,眼中的杀气也完全收敛,没有人能看出这是手握天下苍生性命的西陵王。 房里亮着油灯,姚荺躺在床榻上睡熟了,她就像小孩子一样爱睡。 司马御不免担心,睡得久了并不是好事,还是需要适当地下地走路,现在姚荺就是懒得走路。 “阿荺,醒醒,别睡了。” 姚荺不理他,翻身继续睡,司马御伸手去挠她的胳肢窝,顿时姚荺就睁开眼睛,嘟起唇道:“讨厌,不让人睡觉,你太坏了。” “我就是坏人不让你睡觉。”司马御逗她。 姚荺坐起身,拿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就咬了一口。 咬得不疼,几乎就是被蚂蚁咬了一口那样的感觉,司马御看着自己手腕上连咬痕都没有,不禁笑得腹痛。“我不怕疼的,你再怎么咬我都不疼。” “坏蛋。”姚荺的嘴唇嘟得更高。 司马御看着更有趣了,这么可爱的姚荺忍不住他也想咬她一口,他覆上唇,轻轻咬了姚荺一口,当然更不疼,那是爱抚。 姚荺依偎在他怀中,又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地眨动。 司马御温香满怀,他忽然想起远在匈奴的司马措,现在痛苦的人该是司马措了。 不过司马措只在他心间晃了一下便消失了,他心中满是姚荺,他想的更多的是以后和姚荺在一起的日子。 “坏蛋。” 姚荺从他怀中挣扎而出,手指在他胸前划字,司马御胸前痒痒的,仿如有小虫子在爬。 “你在写什么?”司马御瞧了半天没看出姚荺写的是什么。 “画一只咬人的小狗。” “哦!你画的是你。”司马御又逗她。 “不是我,是你,我画的是雄狗。”姚荺一本正经地 解释。 司马御哈哈大笑,道:“那我画一只小雌狗,可不就是你了。” 说着,他也伸出手在姚荺的胸前划着,可是指尖却触到一团柔软,瞬时他好像吸入迷香全身都瘫软了,下意识地他的手指探入姚荺的亵衣里。 “坏蛋。”姚荺没有动,她只是嘟起唇。 司马御从她衣裳中不舍地拿出手,捧着她的脸,道:“阿荺,我真的很想得到你。”他每日与姚荺同床共枕,肌肤相贴,可是他始终没有踏出那最后一步。 姚荺的神智昏聩,他如果占有她未免是趁人之危,实在是太卑劣了。 第64章 你小子艳福不浅 半夜里下起雨,天亮时雨仍旧没停,这种天气赶不了路,司马御担心汗血宝马会被雨淋病,特地让伙计把马牵到马厩里,喂上好草料。 掌柜满脸欢喜,下雨天留客,客人多住店他多得钱。这客人虽说吃饭有些抠门,净点素菜,但给打赏时一点都不手软,可能人家就只爱吃素菜吧。 一下雨天就冷了许多,姚荺钻到被褥里不愿意起来。 “阿荺,别睡了,下来走走路。”司马御哄她下床,她这样长期赖在床上,以后走路都会困难。 “我睡着了。” 从被褥里传出来的声音让司马御不禁哑然失笑,他隔着褥子笑道:“你睡着了怎么还在说话?快下来走一会路,我扶着你走路。” “真的睡着了,睡着了可以说话。” 司马御悄悄揭开一角被褥,只见姚荺在里面眨眼睛,眼珠一眨一眨的就像是星星一闪一闪,司马御被她逗乐了。“里面有只大老鼠,你再不起来,大老鼠会咬你的。” “不信。”姚荺嘟起唇。 这个骗不到姚荺,司马御又心生一计,道:“这里卖很好的胭脂,我们出去买胭脂怎么样?” “不要。”姚荺又断然拒绝。 司马御无奈了,完全没法子对付姚荺,原来照顾一个小姑娘会这么麻烦,根本不讲理,也不听任何道理。“快下来,不然我可要打人了。”说完,他眼睛一瞪,拳头握起来,样子极凶。 霎时姚荺在被褥里哭起来。 完了,用软不行,用硬也不行,姚荺就是软硬不吃嘛! “好了,别哭了,我是吓你的,我哪舍得打你。”到头来他还要哄姚荺不哭。 姚荺哭哭啼啼的,司马御没办法,只好脱了衣裳也钻到被褥里拥住姚荺的身子。“我陪你睡,这总行了吧?”他陪了半天小心,总算是把姚荺哄好了。 司马御擦着她眼角的泪花,亲了亲她的嘴唇,道:“好,你睡吧。” 但是姚荺没睡,脑袋在他胸口蹭着,又弄得他麻痒痒的。 两人迷迷糊糊都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御先醒过来,睁眼一看,姚荺趴在他的胸膛上睡得极是香甜,嘴角边还有笑意。 瞬时司马御心中充满柔情蜜意,这是在他前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情感,比打败敌人还要令人开心。 他玩弄 着姚荺的嘴唇,这红红的小嘴唇像花瓣一样,忽然姚荺张开嘴,咬了他手指一口,咬完之后姚荺像无事人一样接着睡。 这情形让司马御笑得腹痛,原来姚荺是如此可爱。 “我当初真是傻,居然把阿荺嫁给司马措,好在他们没有圆房,不然我后悔莫及。”他心下思忖,轻轻卷起姚荺的袖子,只见姚荺左手臂上点着的守宫砂殷红如血,颜色鲜亮。 “以后你就是我司马御的女人,谁也无法把你抢走。” 司马御莫名生出了隐居之心,他甚至不想再回到洛邑,其实他对权势并无多大野心,一切全是为了报复。 报复也报复过了,现在他又有了姚荺,用报复支撑的野心就土崩瓦解,他一心一意只想与姚荺一起过小日子。 是的,他的人生该换一种活法了。 他的手不知不觉又探入姚荺的衣衫里,抚触那细腻的肌肤,瞬时心上溢满欢乐。 天黑时两人才下床,这时两人都饿得饥肠辘辘,姚荺吵着要吃白切鸡。 “还有十九天才能吃荤。”司马御刮着她的鼻梁。 姚荺嘟起嘴唇。 “如果你真想吃肉,那你吃我好了,我把我的肉给你吃。”司马御忍不住去捏她的嘴唇,她这样子怪好玩。 “你的肉不好吃。”说着不好吃,姚荺还是咬了司马御一口,惹得司马御又哈哈大笑。 晚膳是一碟油淋豆腐,一碟炒茄子,姚荺只吃了一小半碗饭,任凭司马御怎么劝她都不肯吃,但是吃得少身子就恢复得慢。 夜里司马御又逼着姚荺在房间走了半个时辰,很明显她走路缓慢,身子不稳。 “等你身子好了,我教你练剑强身健体。” “不学。” “你怎么什么也不学,你可要做一个好学的好女子才行。”司马御满脸无可奈何。 姚荺不理他,站在窗子前向外看,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对面的窗前走动,不知在做什么。她回头向司马御招手,指着窗外让司马御看。 司马御瞧了一眼,那男子似乎察觉有人注意到他,很快便离开了。 看来多半是个窃贼,这是提前来打探的,司马御出了屋子去找掌柜,让他锁好门窗,安排两个人守夜,以免混进窃贼。 熄了灯,两人拥在床榻上歇息,白天睡了一整天,夜里哪还睡得着。 姚荺手指捅着司马御的胸口,又在画小狗。 “不睡吗?“司马御拥紧她。 ”睡不着。” “以后白天别睡了,这昼夜颠倒最伤身。”司马御谆谆教导。 “那你白天还睡?”姚荺反问。 这小东西还怪上他了,司马御真是哑巴吃黄连。“好好,我们以后白天都不睡,白天赶路,晚上睡觉,谁要是不遵守就要挨打。” “打你。”姚荺握起拳头在他胸口一击。 简直是没道理可讲了,反正错的都是自己,虽然有苦说不出,但司马御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两人都把头埋在被褥里说话,司马御的鼻端满是幽香,他几乎是要醉倒。 门外传来窸窣的声音,顿时司马御警觉起来捂住姚荺的嘴唇,“别说话,有坏人进来了。” 只听那声音又到了窗前,司马御从被褥中探出头,有一丝异香吸入鼻端,顿时他一警醒,这是江湖中人用的下三滥的迷香,他赶紧运气把这股异香逼出来。 隔了一阵,窗子被打开了,一个人影翻进来。 司马御假装迷晕睡着,眼睛微睁一线,进来的那人在床前凝视。 “居然有这么美的女人,你小子艳福不浅。”那人啧啧赞叹。 司马御瞧着那人,獐头鼠目,一双绿豆似的眼睛透着狡黠的光,这长相令人作呕。 那贼子翻着放在桌上的包袱,里面有些银两,他悉数放到自己的袋中,后来觉得自己袋子放不下,干脆又把银两放回包袱中,索性背起包袱。 “今夜可撞上一个大买卖,这几年不用愁了。” 他正要出去,但到窗前便又回过头,朝着床榻上瞧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这么美的女人不干上她一干,就相当于看着金银珠宝不拿。” 于是那贼子又放下包袱走到床榻前,他料得床上两人中了迷香不会醒,便掀开了被褥。 不料被褥一掀开,一把剑就直抵他咽喉。 司马御从床榻上坐起,这贼子欺人太甚,盗了银两不说,还想污辱姚荺,简直是罪该万死。按他以往的个性早就一剑刺死,但此时是在客栈,如果杀了人,这客栈掌柜估计要倒霉。 另外在房间里杀了人,少不得又要换房间,挺麻烦。 “好汉饶命。”那贼子吓到了。 司马御起了身,用 被褥盖住姚荺,剑尖迅速在他身上一点,便封住那贼子几处大穴,令其不能动弹。随后,司马御叫来掌柜和伙计,令其察看是否有损失。 直到打开那贼子带来的布袋,掌柜才发现自己的一枚小金锁竟也被这贼子偷了。 “把他送到官府,最后让客栈的旅客也检查一下是否有财物损失。” 客栈的几个伙计拿了绳子将贼子给捆了,拖到柴房里拳打脚踢一顿。 房里清静下来,司马御打开窗子透气,一时间涌进好些人,房里难免有些腌臜气味。 等味道散尽后司马御才掩上窗,翻身上榻,只见姚荺在被褥里早就睡着了。“真像个孩子,这样也能睡着。”司马御笑着摇头,姚荺的性情退化得和小孩子差不多了。 他拥着姚荺很快也睡着了。 这柔软的身子有奇异的力量,拥着她会很安心、很惬意。 清晨醒来依旧在下雨,看来这场雨会持续几天的样子,司马御虽有些着急,但转而一想正好让姚荺休养几日,不然奔波起来她的身子吃不消。 昨夜司马御抓住窃贼,掌柜煮了一锅红薯继让伙计送来。 姚荺坐在床榻上搬着手指数天数。 “还有十八天,我都记着,你就别数了。”司马御在桌前吹粥。 “我不要你数,我怕你骗我,多算些日子。” “阿荺,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吗?” “嗯,你是坏蛋。”姚荺嘟起唇。 司马御看着她嘟起的唇忍不住又捏了一把,道:“不会骗你,等过十八天,我买一桌的荤菜你吃,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天天吃肉也行。” “那你的钱够我天天吃肉吗?”姚荺食指放在唇下一副思索的样子。 “这个……” 一路奔路,其实司马御携带的钱也所剩不多,他摸了摸姚荺的脸颊,这脸颊比前些时要水润多了。“如果没钱了,我就进山打猎,我保证每天让你吃肉,把你吃得胖胖的。” 姚荺是太瘦了,真应该多吃肉长胖,司马御都不敢压在她身上,这柔弱的身子只怕一压就会散架。 “你要是说话不算数,你就要变成推粪虫。”姚荺大笑。 看着露齿大笑的姚荺,司马御心里也万分高兴,他摸了摸姚荺的头发,笑道:“好,如果我说话不算数,我就变成推粪虫。” 推 粪虫就是屎壳螂,这种虫喜欢推着粪球往前走,是民间小孩子骂人的口头禅。 姚荺是真变成小孩子了,像小孩子一样纯真,再也不会摆出一副风轻云淡,仿佛世间事都不能触动到她的样子。 “来吃粥,吹凉了。” 每天照顾姚荺很累,但司马御却甘之若饴,这是苦中有乐,而且他不再感到孤寂,在他的身体里总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你喂我吃。”姚荺撒起娇。 “好,喂你吃。”司马御舀起一勺粥,递到姚荺的唇边,姚荺张口便将粥吞下去。“吃慢点,别噎着。” 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他像是姚荺的夫婿,又像是姚荺的父亲,或者这两种心情都有,令他全身每个毛孔都舒爽透了。 第65章 你知道成亲是什么回事吗?就…… 雨下了七八天,这几天司马御和姚荺都呆在房里,几乎是足不出户。 休养这几日,姚荺的身子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红润,皮肤也恢复弹性,水润光泽。 司马御常常趁她睡着时,就坐在床榻前静静凝视,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感把司马御团团包围,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瞧到姚荺。 感情不沾尚可,一沾就不可自拔。 但即使是万丈深渊,司马御也会毫不犹豫地向前,因为除了姚荺,他找不到其他快乐。 直到今晨雨停了,出了小太阳,司马御迫不及待地赶路。 他坐在马车前面挥鞭,忽然帘子一揭,姚荺钻出来,司马御赶紧放缓速度,手拉住姚荺以免她摔下车去。 姚荺在他身畔坐下来,半边都倚靠在他身上。 “怎么了?”司马御很中意她像只小狗依偎在自己身上。 “我们要去哪里?” “去大海边。” “大海。”姚荺没见过大海,她仰起头望着苍蓝的天空,笑道:“那一定会有好多鱼,你捕鱼给我吃。” “好。” 司马御刮着她的鼻梁,现在的姚荺就如同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子,她惦记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有时司马御不知道是否希望姚荺恢复心智,可是姚荺一旦恢复心智,那他们之间就会变成仇人。 姚荺唱起了歌,这是一首童谣,她唱得很认真,每个音都吐得清晰。 “四郎,你和我一起唱。”姚荺拉着司马御,她还是把司马御当成司马措。 “好,我和你一起唱。” 司马御的声音粗犷,唱这童谣自然不好听,他唱了一会就不唱了,专心听姚荺唱。 两人走走停停,扮成一对普通夫妻,天黑便住店,不多事,这样一路上倒也安全,约摸过了一月有余才到东海边上的一个叫清水河的渔村,这是司马御母亲的故乡。 远远看去,山脚下散落着无数民居,虽说是个村子,但这些民居修建得比较气派,家家户户有院子,可见是个富裕的村子。 司马御赶着马车进入村子,在村口处两人下了马车。 “咦!怎么没有人?”姚荺笑道。 “可能现在家里歇息吧。” 两人走在村子里,只见每家都紧 闭院门,整个村子里听不到一点动静,甚至连只狗都没有。司马御也颇觉奇怪,这么大的村子怎的不见人影,莫非真是没人。 前面有一家砖石修筑的屋子,司马御伸手敲门,但敲了半天也无人理睬。 “阿荺,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等姚荺答应后,司马御才翻到院内,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分明是有人住的样子,他又去敲里面屋子的门,但还是没人来开门,伸手一推,门竟然是开的。 进去一看,屋中空无一人,但同样收拾得干干净净,伙房里的碗碟筷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司马御开了院子门,道:“阿荺,你在这屋里歇歇,我去别处看看。” 他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将姚荺安置在屋里后才去其他家察看,情形都是一样,房屋收拾得整齐,但是没有一个人,这令司马御百思不得其解。 这村子挺大,约摸有百来户左右,人口至少四五百人,只是这么多人都去哪里了。 因担心姚荺的安危,司马御没再找下去,赶紧回了之前的那屋子。 姚荺躺在床榻上睡着了,身上也未盖褥子,司马御赶紧把车上的褥子拿进来给她盖上。 一直睡到夜里姚荺才醒,自从一场病后她的身子极弱,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司马御虽然不愿意她睡太久,越睡得久身子就越懒动,长此下去精神萎靡,行动无力,可是瞧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只好随了她。 “饿了没有?” “饿了。” 司马御给她穿上衣裳,端来煮好的粥,趁着姚荺睡觉的时间,他在屋里翻出一些米,还有一些晒干的大虾,便将虾放到粥里一起煮。 “好吃吗?” “好吃。” 粥里有海虾的鲜味,味道极是可口,姚荺一连吃了两碗,吃第三碗时司马御不让她吃了,这夜里不能吃多,积了食胃就难受了。 “坏蛋,不让我吃粥。”姚荺嘟起唇。 “嗯,我就是坏蛋,不让你吃粥。”司马御逗她。 姚荺也不再吵着吃粥,趿着鞋子站在窗前看,外面黑咕隆冬,只听到凄厉的风声呼啸,仿佛鬼哭狼嚎似的。“这里好吓人,会不会有鬼?” “有啊,我刚才到院子里去就碰到一只鬼,那只鬼说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女郎……” 他刚说到这里,姚荺就尖叫一声 扑向他的怀中,司马御抱了个满怀。“以后你就乖乖地呆在我怀里,那鬼就不敢来找你,不然那鬼就会抓住你。” 姚荺被他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只往他怀里钻,乐得司马御合不拢嘴,小孩子真好骗,要是姚荺恢复了心智,想骗她就不容易了,她根本不信。 司马御伸手抬起她的脸,那小脸吓得腊黄,小嘴却是红扑扑的,他俯下身去亲吻那张娇艳的嘴唇。 “坏蛋。”姚荺又骂他。 “嗯,我是坏蛋。”司马御拥紧姚荺的身子,他和姚荺每日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也该给姚荺一个名份。“阿荺,我们成亲吧。” “好啊!”姚荺向他眨眼睛。 司马御怔了怔,又道:“你知道成亲是什么回事吗?就是以后我们每夜都睡在一起。” “我们不是现在就睡在一起吗?” “不是现在这样,是我们脱光了衣裳抱在一起睡。”司马御又给她解释,这一解释他自己倒羞得满脸通红,连脖子根都红透。 这样的话是第一次说,总感觉怪怪的,浑身都不对劲。 “为什么要脱光衣裳一起睡?不能穿着衣裳睡吗?”姚荺不解。 “因为,因为要生孩子。” 姚荺哦了一声,又向他眨眼睛。 “那你答不答应成亲?” “嗯,答应。” 司马御见她在笑,怕她没听懂,又道:“那成亲后,我们可要脱光衣裳一起睡的。” “嗯。” 司马御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也不管姚荺是否能明白,但保护她的名节就只有成亲这条路了。“那今晚我们先睡,明天我去城里买红烛和喜服。” 姚荺又嗯了一声。 吹熄了油灯,两人上床睡觉,一时姚荺又先睡着,司马御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古里古怪的村子让司马御提着心,这么好的屋子没人住,绝对是有原因的。 他不敢睡得太死,一直是半梦半醒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奇怪的声音,司马御睁开眼,天还没亮,窗外黑乎乎的,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踹门,门被踹得咚咚响。 “难道是主人回来了?” 这也不对,大半夜里回来人,还踹门,这似乎不是主人所为。 司马御决定出去看,他披上衣裳拿起剑,刚走到门 前又转回身,将姚荺连褥子一起抱到床下,如果有贼人进来大概也想不到床下有人。 他悄悄打开门,走到院子里,踹门声不绝于耳。 司马御爬上院墙,只见院外有十几个巨大的黑影,体形至少有两丈多,但似乎是不高,走动速度极快。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人,而是四脚大怪物,拖着一条长尾巴,从后背到尾部覆盖巨大的鳞片,它的尾巴甩到门上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在踹门。 “这是什么?” 司马御没见过这种怪物,像蛇,但比蛇要粗大许多,而且还有脚。 好像他曾在大漠中看到的蜥蜴,但蜥蜴比这小得多。 司马御跳下院墙,向那只用尾巴甩门的怪物走去,那怪物极敏锐,立即察觉到有人便掉转身子,张开巨嘴,瞬间一股腥臭直扑司马御的鼻端。 这比茅坑的屎还要臭。 司马御赶紧捂住鼻子,仔细观察这怪物的形容,它全身皮肤的颜色如枯树枝,背上鳞片起棱成锯状,四只脚粗壮有力,有如兽蹄,头长约有身体长度的六分有一,满嘴密密麻麻锋利的牙。 那怪物喷出一口腥气后便急速向司马御冲过来,司马御一个翻身便落到它的背上,手中剑刺下去,当刺入它的背上时剑竟有些停滞,这怪物的皮肉竟坚如铁石。 司马御虽有些震惊,但反应极快,双手握住剑,用尽全力往下一插,剑尖才刺入那怪物的背中,随后他身子向后,剑向后划,将这怪物划成两半,随即他的身子跃起,稳稳地落在地上。 瞬间那只怪物翻倒在地,但是从它身体中流出的血吸引更多的怪物冲过来。 司马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挥剑劈砍,这些怪物皮厚肉粗,饶得是他的玄铁剑都斫出阵阵火花,如果是普通剑只怕早就折断。 好在只是些怪物,虽然庞大,速度快,但肯没有人的心思和智力,司马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砍死了几只。 其中有一只大概是想进入院子里,慌的司马御一剑砍下去,但是院门已经被那只怪物撞开,其他的怪物涌入院中。 司马御急了,姚荺就在屋里睡着,这些怪物冲进去岂不是会吓着她。 他抢先一步进入房中,将姚荺从床下抱出,这时姚荺还在褥中熟睡。“别睡了,醒醒。”司马御叫着姚荺。 姚荺睁开眼,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又闭上眼睡着 了。 司马御叹了一口气,抱起姚荺跃上屋顶,将她放在屋顶上。 这时十来只怪物在院子里徘徊,它们发现屋顶上有人,由于不能上去,便在屋下面排成一列,张开大嘴,等待食物从屋顶掉落。 司马御没敢下来,他杀了几只怪物累得不行,因此得好好歇息一会。 可是如果要这样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除了这十多只,外面还不知有多少只怪物。 姚荺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夜空中的星星。 “咦!我在哪里?” 司马御嘘了一声,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不要说话,有怪物在屋下面盯着我们。” “怪物?是鬼吗?”姚荺吓得往被褥里钻。 “嗯,是鬼,你赶紧闭上眼睛。” 司马御把被褥扎紧,以免风吹进去冻着姚荺的身子,有几次他想仗剑下来杀怪物,但又担心姚荺会从屋顶滚落下来,只好耐着心等待。 但屋下的怪物远比他还有耐心,一动不动张着嘴。 直到天将明时,这些怪物才陆续离开,司马御不敢跟踪,天光大亮后才敢抱着姚荺跳下屋顶。 这一夜司马御精疲力尽,他锁紧房门,不料刚刚睡着外面又传来动静,吓得司马御赶紧起来,他从院墙上向外窥视,只见外面有几个背着弓箭和手拿钢刀的男子。 第66章 我帮你洗,你会说我是坏蛋的…… 昨夜杀死的几只怪物就在院子外面,那几个人便围着怪物打量,司马御瞧他们的衣着皆是普通棉麻布,不太像是山匪,似乎是普通老百姓,遂从院子跃出去。 几人听得声响赶紧回过头,当见到司马御都大吃一惊,其中一人年纪稍大,约摸五旬,长着一把山羊胡须,背后插着一把砍柴刀,向司马御拱手,道:“兄弟,这些鳄鱼都是你杀死的吗?” “鳄鱼?”司马御一头雾水。 “就是地下这些,是你杀的吗?”那五旬男子指着地面上的怪物。 司马御这才知道昨夜所杀的怪物叫鳄鱼,既然叫作鳄鱼,那自然就是鱼,可是世上怎会有如此体形庞大凶狠的鱼,它们还能上岸,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司马御不禁感叹自己对世间知之甚少。 “是我杀的,昨夜我和内子在此处歇息,半夜这些怪物闯入,被我杀死几只。” 众人不由看着他目光炯炯,眼中充满敬佩之色,尤其是那五旬男子激动地道:“你真是厉害,一个人就杀死几条鳄鱼,我们几个人都弄不过一条鳄鱼。”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是鱼吗?可是鱼怎么会吃人?”司马御忆着昨夜,那些怪物分明把他当成食物进行攻击。 “不是鱼,我们也说不清是什么,是官府说这种东西叫鳄鱼。” “那你们是这村子里的人吗?为什么村里没人?” 一名男子和司马御差不多的年龄,自从见到司马御后一直面带微笑,他抢先道:“不瞒你说,我们正是清水河村的人,半年多前不知怎的就来了这些鳄鱼,我们连海都出不成,这些鳄鱼力大无穷,皮厚肉粗,普通刀剑都伤不得它们,我们村里好几个人都被鳄鱼吃掉了,有时它们夜里还进村子骚扰,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搬到山上去住。” “官府就没派人来捉这些鳄鱼吗?”司马御蹙着眉头。 “来了,但不是这些鳄鱼的对手,鳄鱼还吃掉好几个差役。今日白天我们几个进村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这些死鳄鱼。兄弟,你真是厉害。” 众人都向司马御竖起大拇指,司马御忽然感到尴尬,其实他也是仗着宝剑之利,不然也有可能丧命在鳄鱼之口。 当下众人询问司马御怎的来到清水河村,司马御便说自己想与妻子到海边定居,恰好路过这里发现没人,就打算在此安居乐业。 “你要是以前来,我们这里可是好地 方,凡在我们这里打渔的都满载而归,你看我们这些房屋就知道富裕得很,可自从鳄鱼一来我们有家归不得……”那五旬男子直叹气。 “怕什么,这位兄弟功夫高强,以后有他帮我们杀鳄鱼,迟早可以把这些鳄鱼杀绝。” 其他人劝那五旬男子,听得那五旬男子露出喜色,他向司马御拱手,道:“鄙人正是清水河村的族长,姓李,我们全村人都姓李。兄弟,你既然来到清水河村,也是和我们村子有缘,不如留下来帮我们杀鳄鱼。” 司马御本来就想在此定居,因此满口答应下来,另外这些鳄鱼危及百姓的生命,也是必须要杀绝灭净才可。 “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我叫马御。” 司马御将自己的姓去掉“司”,这样就没人知道他曾是威风显赫的西陵王,其实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人能认得出,他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收敛殆尽,现在的他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比较英武的年轻男子。 “马兄弟,我们进屋去谈。” 几人进了屋子,忽然姚荺从房间里出来,众人瞧到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出来,无不瞪大眼睛。 “这是内子。” 姚荺突然看到这么多人,吓得躲到司马御的后面。 “这小娘子怎么了?”李族长感到奇怪。 “我内子有病在身,像个小孩子。” 顿时众人都明白了,对司马御不无同情起来。 众人在屋里商量如何杀鳄鱼,目前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些鳄鱼因为体形庞大,几乎没有天敌,只能人为进行捕杀。因此只有把村里的壮年男子都召集起来,白天去海岸捕杀鳄鱼。 “马兄弟,你妇人有病在身,还是别让她住在村里,随我们一起住在山里,日里也有人照顾。” “好。”司马御也担心自己出去捕杀鳄鱼时,没有人照看姚荺,李族长的提议很合他的心思。 因为鳄鱼随时会上岸,司马御收拾了包袱,带着姚荺,随着李族长上山。 山上的屋子并不好,大多是茅屋木屋,李族长特意把最好的一间木屋给司马御和姚荺居住,还交待自己妇人照看姚荺。 村民得知司马御一人杀死几只鳄鱼,都跑来看热闹,姚荺胆小,吓得躲在木屋里不敢出来。 大家送来米粮,还有腌制过的海鱼和海虾,拉着司马御一起饮酒。 司马御将饭先盛了一碗,夹了菜端进去,姚荺还躲在床角处。“别怕,他们不是坏人,你肚子饿了吃饭吧。” “你喂我吃。” 司马御笑起来,姚荺越来越像小孩子。“好,我喂你吃。” 外间人等了半天不见司马御出来,李族长进去一看,却看到司马御在喂姚荺吃饭,遂悄悄出来和众人一讲,众人都夸赞司马御对妻子有情有义,不离不弃,是个好男人。 直到姚荺吃完饭,司马御才出来,只见众人都在等他。 “抱歉。” “不用道歉,我们都知道了,你可真是个好男人。” 众人纷纷向司马御敬酒,司马御不好推辞,他从未和老百姓相处到一起,平时也是高高在上,士兵见了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此时和一帮老百姓混在一起倒也新鲜。 “村里有多少人会功夫?” 鳄鱼皮厚肉粗,如果没点功夫恐怕非但杀不了鳄鱼,反而会有性命之忧。 “没人会功夫,我们都是渔民,靠打渔为生。” 司马御稍作沉吟,道:“捕杀鳄鱼极为凶险,如果没有功夫防身只怕有危险,如果乡亲们看得起我,由我教大家一些防身功夫。” “那敢情好,求之不得。”众人高兴起来。 这一席酒直喝到天黑,众人才告辞离去,司马御回房里看姚荺。 不知何时姚荺已经躺在床榻上睡着了,她又没盖褥子,手和脸都是冰凉凉的,慌得司马御赶紧给她盖上褥子。 安顿好姚荺后,司马御寻出一把镰刀在山间割了二十多斤草喂马,直累得直不起腰。 他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歇息,这时李族长的妇人拿来两床褥子,道:“山里冷,给你们拿来两床褥子,一床铺在床榻上,一床盖,这样暖和一些。” “谢谢。”司马御赶紧接过来。 “你们缺什么只管说,你家妇人你也不用担心,等你回来包管安安全全地交到你手上,不会少一根头发。”李家娘子说话极是风趣。 司马御又道了一声谢,李家娘子才含笑离去。 在屋外的灶台烧了一锅水,司马御打了热水给姚荺擦脸。 姚荺醒了。 “人都走了?” “走了。” “那我要沐浴,身上好痒。” 墙角有一只旧浴桶,司马御将里面清洗干净,倒入烧开的热水,又加入凉水,试着水温稍烫,又加了两瓢水,这次水温正好。 “来洗吧。” 司马御转过身,实际上姚荺昏迷期间,都是他在给姚荺擦身子,此时以免姚荺害羞,他便转过身体。 屋里响起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司马御脸红了,他忍不住回过头去,但什么也没看到就吓得又转过头。 姚荺的身体像一块洁净的玉,他很想看。 过了一会浴桶里响起水花声,司马御更加浮想联翩,心猿意马。 “四郎。” 姚荺在叫他。 这一段时间司马御已经习惯姚荺将自己当成司马措,叫他四郎,他也能很快地答应。 “怎么了?” “你帮我洗。” 司马御一怔,道:“我帮你洗,你会说我是坏蛋的。” “我不说你是坏蛋。” “真的不说?”司马御内心狂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说。” “那我来了。”司马御转过头,只见姚荺坐在浴桶中,从浴桶中袅袅而起的烟雾笼罩她的全身,那美丽的面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显得更加迷人了。 他的心口剧跳,忽然不敢上前。 “你帮我洗呀!”姚荺嘟起唇。 “好,我来了。”司马御上前,姚荺便将绢巾塞到他的手中。 浴桶里的身子像白玉一样无暇,司马御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握着绢巾不知要如何给姚荺擦洗,在姚荺的催促下,他的手才放在姚荺的后背。 他给姚荺洗了很久,每次心里想着洗完了,手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帮姚荺擦洗,体会指尖触到那柔软细腻肌肤的感觉,直到浴桶里的水冷却,不能再洗下去。 “阿荺,洗完了。” 姚荺没理他,司马御定睛一看,姚荺头向下歪着,早就香梦沉酣。 “诶!”司马御抓着头发,他被她弄得浑身都痒酥酥,她却事不关己地睡着了。 给姚荺擦干身子后,司马御便给她穿上干净的亵衣,盖上被褥。 浴桶中的水已经冰凉,司马御将浴桶抱出,在院子的空地上,他将一桶水从头顶淋下,冰冷的水浇熄他满腔欲|火。 第67章 这后生子可真够俊的,这体格…… 太阳出来后,司马御将姚荺交给李家娘子照看,李族长也再三叮嘱,千万要看好姚荺,不能有闪失。在得到李家娘子的保证后,司马御才敢放心与众人一起去清水河村。 明明是海边,可为何要叫清水河呢? 李族长告诉司马御,从山里发出一条小河流,河水直接流入大海,这条河叫做清水河,因此村子便依这河的名字叫做清水河村。 一行人在村子里转悠,暂时没发现鳄鱼的踪影,因此又去海滩上。 海滩上的沙子十分细腻,远远望去发出耀眼的金光,司马御不禁感叹,这么美的海滩被鳄鱼占据着实是可惜了。 走到山脚下的海滩时,这边是砾石滩,大大小小的石头和岩石堆积,众人在这里发现一条鳄鱼的踪影,这条鳄鱼不算很大,应该是鳄鱼幼崽。 虽然不算很大,但体长差不多一丈,它正悠闲地躺在砾石滩上晒太阳,忽然见到来了这么多人,它非但不害怕,反而向李族长发起进攻,大约看出李族长是众人中最弱的人。 李族长吓得赶紧后退,司马御一跃而起,手中的玄铁剑向那条鳄鱼砍去,剑落在鳄鱼的脊背上火花四起,但还是将鳄鱼砍成两半。 顿时众人欢呼起来。 司马御暗自侥幸,要不是玄铁剑,自己哪能轻易将鳄鱼斩成两半。 往前走了十来里路,又发现三条鳄鱼,皆是司马御斩杀,村民们直把司马御当成举世大英雄,要不是司马御不姓李,李族长都想让他来当族长了。 “李族长,到底有多少条鳄鱼?” 如果像这样杀鳄鱼,非得把人累死不可,杀一条鳄鱼如同和十几个敌人交战。 “不清楚具体有多少条,也不知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像这样杀鳄鱼,只怕一年半载也杀不完。对了,鳄鱼是怎样繁殖的?” 大鳄鱼生小鳄鱼,小鳄鱼长大了又生鳄鱼,没完没了,这怎么杀得尽。 “这个就不知道,我们看到鳄鱼就吓跑了,哪知道它们是怎样下小鳄鱼。” 没人知道鳄鱼的来历,连它们的生活习性也不知,这样将鳄鱼斩尽灭绝就会非常困难,如同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下午黄昏后一行人赶回山中,司马御见到姚荺放下心。 李家娘子端来刚做好的饭菜,她知司马御要捕杀鳄鱼,姚 荺脑袋有病,因此便将做好的饭菜亲自送过来。 “多谢。”司马御赶紧道谢。 他再想不到自己会说谢这个字眼,这个字眼意味着他已经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苍生性命的西陵王了。 碗里面全是虾贝之类煮的面条,味道特别鲜,姚荺很喜欢吃,司马御将自己碗中的虾贝全夹给她。 饭后全村的男丁都集中在屋前,等待司马御传授他们功夫,甚至连一些黄毛稚儿也来了。 只是这些村民完全没有武功基础,只能是从初步的站马步开始。 姚荺坐在屋前的石墩上傻傻地笑,引得不少人瞧她,虽然都知道她脑袋不清醒,但这一点都没损害她的美貌,正是这纯真的笑容让她更加动人。 司马御教了一会功夫就回头瞧她,或者摸摸她的手凉不凉,如果手凉了就要给她加衣。 几个村妇挤在旁边议论。 “这后生子可真够俊的,这体格又像老虎一样壮,只可惜娶了这么一个脑袋有毛病的女人。” “别这么说,我听说是得病后才这样的。” “他女人也是怪好看的,咱十里八乡的女郎都不及她好看,如果没生病,那是多般配的一对。” 练功时间不能短,司马御规定每天必须练两个时辰,不然不如不练,以后每日酉时中开始,亥时中结束,无论刮风下雨都不能间断。 今夜是第一次,时间练得比较晚,到亥时末大家才离开。 姚荺坐在石墩上睡着了,司马御抱着她进屋。 可一到屋里姚荺又惊醒了。 “你累不累?” 司马御一愣,姚荺居然懂得问他累不累。“不累,和阿荺在一起是不会累的。” 姚荺懂得问累不累,表明她的心智在恢复。 但司马御又有些惆怅,等姚荺真正清醒后,那他们之间该怎样面对,是仇人,还是夫妻。 “明天你带着我一起出去好不好?”姚荺搂住她的脖颈。 “这不行,我出去是要杀鳄鱼,没法子带着你,会很危险的。” 姚荺嘟起唇,道:“可我在这里好无聊。” “不是有李家娘子陪着你吗?” “我不要她陪,我要你陪我。” 小孩子的拧劲又上来了,司马御刮着她的鼻梁,笑 道:“等鳄鱼杀完了,我就天天陪着你,把你绑在我身上,这样行不行?” “那什么时候才能杀得完?” 这司马御就不知道,他现在对鳄鱼根本不了解,也想不到办法来治鳄鱼。 姚荺像小兔子一样钻到他怀里,道:“我不管,明天你就得陪我,不然我就跟着你出去。” “听话,我实在不能带你出去,鳄鱼很危险,它会吃人,如果让鳄鱼看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它就会把你带到大海里吃掉了。” “我才不信。” 司马御忽然感觉自己对小孩子好无奈,如果他真有了孩子,恐怕会被孩子挟制,现在他面对姚荺已经有这种被挟制的感觉。 “一定要跟着我去海边吗?” “嗯,一定要去。”姚荺点头,还耸了耸鼻子加强自己的语气。 这样子太可爱,司马御忍不住又刮她的鼻梁,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亲。“好,明天你要是走不动路,我可不能背你的。” “那你抱我。” “抱也不行,你只能自己走,如果走不动了遇到鳄鱼,我也不能救你的。” 姚荺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司马御的话,她摸着下嘴唇,眉头紧皱,司马御看得只想笑,应该把这个小女郎吓到了,她不敢去了。 “明天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再陪你。”他柔声道。 姚荺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我明天要和你一起去海边,我要看海,我要捡贝壳。” “那你走不动了,我不能背你,也不能抱你,遇到鳄鱼我也不能救你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姚荺向他眨眼睛。 “那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我知道我走不动了,你肯定会背我,会抱我,遇到鳄鱼你还会救我。” 顿时司马御目瞪口呆,小女郎知道自己在吓唬她。“你错了,我肯定不会背你,不会抱你,更不会救你。” 姚荺看着他忽然不说话,然后眼圈一红,眼泪扑簌地往下掉,便号嚎大哭起来。 慌得司马御赶紧擦她的眼泪,哄道:“我是骗你的,当然我会抱你,会背你,还要救你,你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你别哭了。” 姚荺一哭司马御就完全没办法了,吓唬小孩子这招一点用都没有。 “别哭,阿荺,你可是我的心肝宝 贝。”司马御说出“心肝宝贝”四个字,脸倏地一下红透了,他怎么能说出如此肉麻兮兮的话。 姚荺很快就被他哄好了,道:“那明天我要和你去海边。” “好。”司马御只得答应她,心中暗自叹息,他哪里对付得了姚荺,她一哭自己就心软了。 他堂堂的西陵王,有朝一日竟然被一名女子挟制,也是意想不到的。 可是司马御又很开心,这说明姚荺很依恋他,女人对男人的依恋,使男人感到快乐。 已经是三更天,司马御赶紧烧了热水,给姚荺洗脸擦身子,服侍她入睡。 很快天就明亮,司马御先醒来,睁开眼只见姚荺枕在他的胸口上熟睡,他轻轻地把姚荺的头挪到枕头上,蹑手蹑脚下床,如果把姚荺弄醒了,这小女郎就要跟着他一起去海边。 如果没有鳄鱼,他很情愿带着姚荺,可要是遇到鳄鱼,他带着姚荺就不太方便。 司马御穿好衣裳,俯下身在姚荺唇上一吻,从唇间传来的甜蜜感让司马御心中一阵欣慰,这是建功立业之外的另一种成就感。 从屋里出来司马御便去李族长家里,拜托李家娘子多多照看姚荺,不要让她乱走。 等姚荺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出门就看到李家娘子,李家娘子拉着几个村中妇人坐在院子里择菜,见到她出来便笑道:“马娘子,你饿了没有?我给你端面条过来。” 李族长家就在前面十多丈远的地方,李家娘子端来面条,姚荺安静地坐在门前石墩上吃,她吃得很慢,慢条斯理,李家娘子一边择菜一边瞧她。 “真是个好模样,这场病把她弄糟蹋了。” “是个天仙模样,如果这病能治好,不知多少男人会中意她。” 众人称赞中又不无惋惜,貌若天仙,却又傻里傻气,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吃完面条后姚荺正要去洗碗,李家娘子便拿走碗,笑道:“你就在这里别走,我给你拿一些鱼片来吃。” 没一会李家娘子抓来两斤多的干鱼片,这些鱼片是用火烘烤干,可以直接吃。 姚荺咬了一口,这鱼片虽有些韧劲,但正好有嚼劲。 “好吃吗?” “好吃。”姚荺眼里亮晶晶的。 “真乖。”李家娘子摸着她的面颊。 到了中午做饭时间,妇女们纷纷离开,李家娘子尿急也赶 着回家去,屋门前只剩下姚荺,她将鱼片包在衣裳里便悄悄地下山。 等李家娘子出来时早不见了姚荺,赶紧喊着几个妇女在山中寻找,但并不见人影。 “糟了,马娘子不会是下山到海边去了吧?” 李家娘子一拍大腿,众人都道有这个可能,急得找了一名男村民去海边寻人。 到申时司马御和李族长一帮人回来,他们今天又在海滩上杀了几条鳄鱼,众人无不欢喜,忽然听说姚荺不见了,气得李族长当场便抡了李家娘子一个耳刮子。 “咱们大家赶紧去海边找。”众人解劝。 司马御虽心急如焚,但并未失去理智,这些村民没什么功夫,再让他们下山很容易遭到鳄鱼袭击。“你们就别下山了,我自己去找。”说着,司马御飞奔下山。 清水河村里一片寂静,司马御心中一片惶然,他只怪自己向姚荺食言了。 他应该带着姚荺的。 “阿荺,你千万别出事。”他大声呼唤姚荺,可传回来的只有他凄怆的回声。 第68章 小女郎终于懂得自己对她的重…… 天黑下来,整个村子里就只有海浪的声音,司马御感到巨大的恐慌,甚至感到痛不欲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真的短促,可能一转身就没了。 司马御十分后悔对姚荺食言,他应该陪着她,或者带着她一起。 “她现在心智未复,我就不应该把她托付给任何人,我应该亲自照顾她才对。” 司马御在村子里转悠很久,把每个房屋都检查过,仍然没发现姚荺的踪影。 姚荺没有脚力,她是走不远的,至多只能走到村子这里来。 “她会不会心智恢复然后离开了?” 这种想法让司马御怀着一线希望,只要姚荺心智恢复,那她是懂得趋吉避凶的。可是姚荺真的清醒了,那他该怎么办?没有姚荺,他是无法呆在这无亲无故的清水河。 “阿荺。” 司马御喊得声嘶力竭,喉咙里干渴得说不出一句话,他跑到海边,捧了一口海水往嘴里灌去,但水咸得发苦,他又赶紧吐出来。 一轮圆月落在海面上,风在海面上呼啸,时而卷起如城墙高的巨浪,但每次到岸边时又湮息了。 宽阔的海滩上有许多的小鱼小虾,还有螃蟹在爬。 如果姚荺在,她肯定会很欢喜地拾螃蟹,拾那些小鱼虾。 他向着前面的砾石堆走去,鳄鱼喜欢在这堆乱石里睡觉,今日来这里杀死了三四条鳄鱼,鳄鱼的尸体后来被村民抬到海里冲走。 这片砾石堆范围很广,一直到山那边,除了砾石,就是成片的岩石,在这些岩石上附着有很多的海蛎子。 据李族长讲,退潮后这里的海货是最多的,村子里的妇女都会来此拾海货,可这鳄鱼一来就把这里霸占了,村妇们就不敢再来。 如今岩石上附着密密麻麻的海蛎子,他们中午在这里还拾了一麻袋的海蛎子准备回家下酒。 “阿荺。” 忽然司马御呆住了,前面的岩石上躺着一个人,白色的衣衫在夜中很显眼。 清亮的月光落在那人身上,被风拂起的发丝飘扬飞舞,衣袂翩翩,这柔弱纤细的身段不正是姚荺? 他正要喊出声,但瞬间他心里狠狠一窒。 在岩石的下面趴着一条硕大的鳄鱼,那比他见过的鳄鱼还要大不少,首尾至少有两丈多的长度,后背到尾部的鳞片像锯刀一样坚立。 司马御不敢向前走出一步,甚至不敢呼唤姚荺,担心姚荺一惊醒,就会惊动岩石下的鳄鱼。 他想了想,要保证姚荺的安全就必须先把鳄鱼引开。 主意一定,司马御拔出剑向岩石走去,他走得极轻,他的目的是惊动鳄鱼,而不是惊醒姚荺。 果然鳄鱼很快发觉司马御,掉转身子,向司马御张开大嘴,月光下那白森森的牙齿仿佛化成一把把利剑。 司马御握紧剑,这两日他斩杀鳄鱼,已经了解鳄鱼的习性,这种东西性情非常凶猛,易攻击人类,身体虽然庞大,但视觉和嗅觉都很敏锐,行动也极其迅速。 瞬间鳄鱼向司马御冲过去,速度快如闪电,司马御知它咬合力强,这一咬下来足有两千斤,因此他并不正面对抗,翻身跃起落在鳄鱼的背上。 鳄鱼皮肤极其坚硬,从这里刺进去剑不容易,但比正面对抗危险性要小。 司马御一剑刺入鳄鱼的后颈,鳄鱼受痛在地面翻动,企图把司马御摔下来,司马御骑在它身上,将剑用力往下一插,剑尖穿透鳄鱼的颈部。 他上下左右一划拉,然后将剑猛地抽出,鳄鱼血立即喷溅出来。 司马御赶紧飞身到岩石上,他正要抱起姚荺,但马上他又震惊了,在岩石的这边还有几条鳄鱼,此时已经都被他惊动,张开白牙森森的巨嘴。 这时姚荺也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到司马御便笑起来。 “四郎。”姚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马御也来不及多想,抱起姚荺跃下岩石,向村子的方向狂奔。 只是村子离乐石滩有两三里路,他抱着姚荺跑不快,而且这砾石滩大大小小的石头也不宜奔跑,眼见着鳄鱼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前面有一棵孤零零的小树,大约有一丈多高,司马御抱着姚荺爬上去。 但这株树不过手臂粗细,当两个人的重量压在树上后就摇摇晃晃。 司马御知道他再不下去,这株树就会被折断,到时两个人都危险。 “阿荺,你抱紧树桩不要下来。” “嗯。” “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下来。” “嗯。” 等到姚荺答应后,司马御摸了摸她的面颊,纵身跃下树,这时鳄鱼也赶至树下,司马御挥剑砍去。 姚荺望着他的背影,眼圈忽然红了,她咬 着嘴唇,眼泪几乎要流下。 围攻司马御的有五六条鳄鱼,体形都超过两丈,司马御应对一条鳄鱼已经捉襟见肘,哪还有能力同时应付五六条鳄鱼,这些鳄鱼除了牙齿锋利,力大无穷,尾巴同时也是攻击的利器,扫出的力道不下于几百斤重量。 司马御除了斩杀鳄鱼,还要防范其他鳄鱼从背后攻击,一时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被鳄鱼咬到。 “打鳄鱼鼻子,刺它眼睛。”姚荺在树上大喊。 几乎没有想,司马御握剑成棍,便去拍打鳄鱼的鼻子,只见那条被打中鼻子的鳄鱼叫了一声,转身便向海里跑去。 司马御一愣,但马上想到鳄鱼怕被攻击鼻子,鼻子是鳄鱼的弱处。顿时司马御来了劲,将剑使得像一把棍子,专门拍打鳄鱼的鼻子,或者用剑刺鳄鱼的眼睛。 这比刺鳄鱼的头顶和后背要简单得多,但必须要一击必中,否则就可能会被鳄鱼咬到,一旦被鳄鱼咬到那就不可能挣脱,毫无逃生的希望。 这些鳄鱼被打了鼻子后受疼,逃回浅海中。 司马御累得气喘吁吁,他经历的几百场仗都没有打鳄鱼这样可怕,他喘了几口气,这才向小树走去。 姚荺牢牢地抱着树桩,嘴唇嘟得老高。 “下来,跳下来,我接住你。”司马御伸开双手。 姚荺没下来,道:“你说发生任何事都不要下来。” 真傻! “是我让你下来,你就可以下来。” 姚荺还在思考,道:“你会不会没接住我?” “不会,我会稳稳地接住你。” 这小女郎想得真多,司马御在树下展露出温柔的笑容,道:“快跳下来,我保证一定接住你,不会让你摔在地上。” “那我跳了,你接住啊!” 姚荺松开树桩,向司马御跳过去,霎时就落入司马御的怀中。 “阿荺,我说过让你不要乱跑,你怎么不听话?”司马御脸色铁青,与刚才和蔼的态度截然不同,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当然他害怕的是姚荺出了事。 姚荺见他凶自己,立即放声大哭。 “你是坏蛋。” 又在骂他是坏蛋。 司马御见她哭起来不禁又后悔,事情已经发生骂姚荺也于事无补。“好了,别哭了,我不凶你,但你以后要听 话,不能到处乱跑,鳄鱼会把你吃掉的。” “鳄鱼吃坏蛋。” 司马御见她一边哭,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骂自己,不由得笑开了。 像这样的小女郎是不会明白自己有多担忧她,她只会觉得自己坏,是欺负她。 “好,我是坏蛋,让鳄鱼把我吃掉,以后你就没有我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人疼你,欢喜你。” 姚荺忽然不哭了,眼睛不眨地望着司马御,半晌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别被鳄鱼吃掉了。” 哈哈—— 小女郎终于懂得自己对她的重要性。 “你要让我不被鳄鱼吃掉,以后你就不能乱跑,否则我就会被鳄鱼吃掉,你懂不懂?”司马御循序渐进地教导她,让她明白其中的厉害。 “我不是乱跑。”说着,姚荺从衣衫里取出李家娘子给的烤鱼片,道:“这个好好吃,我拿给你吃。” 司马御愣住了,道:“你是为了送这个给我吃才跑下山?” “嗯。” 司马御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道:“阿荺,我错怪你了。”早知是这回事,他就不该那么大声训斥姚荺。 月光照着姚荺面上的泪痕,她的脸益显得娇嫩艳丽,司马御直恨不得啃上一口才好,但他只是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痕。 在回去的山脚下司马御遇到李族长等人,李族长带着几个村民在山脚等候,当看到他俩后都迎上来。 “找到了?” “找到了,她跑去砾石滩。” 众人啊了一声,道:“那遇到鳄鱼没有?” “遇到了,有六七条,我杀了一条,其他的跑回海里。”司马御暗叫侥幸,蓦地想起要不是姚荺提醒自己打鳄鱼的鼻子,只怕自己无法全身而退。 但问题是姚荺如何得知鼻子是鳄鱼的弱处? 等回到山里,司马御发现全村的村民都没睡,都在他家门前等待。 李家娘子眼睛哭得肿得像核桃,如果姚荺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是不想活了。 “夜深了,大家快去歇息吧,我们没事。” 把众人劝走后,司马御烧水给姚荺沐浴,还有刚才那个问题他得弄清楚。 姚荺坐在浴桶中,捧着水吹泡泡。 司马御给她擦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阿荺,你怎么知道要打鳄鱼的 鼻子,刺它的眼睛,鳄鱼就会逃走?” 别说姚荺现在心智未恢复,就是他一个正常男人也不知道这些,况且他还是常年南征北战,见识过不少稀罕事物,对这鳄鱼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在书上看到的。” “在什么书看到的?”司马御赶紧追问。 “不记得了,就是那阵突然想起来。”姚荺转过身,捧起一捧水洒到司马御的脸上。 司马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擦去面上的水渍,道:“你真顽皮。” 他想了想,可能是当时情况紧急,触发姚荺内心的潜意识,而现在安全了,姚荺的潜意识就无法激发出来,所以就不记得。 不过既然知道鳄鱼的弱处,那对付鳄鱼就有法子。 司马御擦干姚荺的身子抱到床榻上,姚荺正要穿亵衣,司马御将亵衣放到旁边的椅子上,低声道:“今夜不要穿衣裳了。” 他不想与姚荺只做化名夫妻,他要和姚荺做真正的夫妻。 “以后夜里也不用穿衣裳。”司马御的脸红透,他与姚荺一样都未经历这些,自然会感到羞涩。 他吹熄了油灯,让无边的夜色融入到屋子里。 第69章 那我变成鳄鱼吃你了 日上三竿,房中明亮的阳光晃动,司马御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看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姚荺。姚荺的一条胳膊放在被褥外,光洁的臂膀上,殷红的守宫砂已经消失了。 司马御唇边浮起舒心的笑容,他轻轻拉起被褥盖住姚荺的手臂。 昨夜,他终于得到姚荺, 他回忆着昨夜的姚荺,那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直嘟起唇骂他是坏蛋,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反抗,非常顺从。 唉! 等姚荺醒了,只怕还要骂他是坏蛋,也不知会骂多久。 “阿荺,我为了你,甘心被你骂是坏蛋,甚至是被所有世人骂坏蛋。” 手指划过姚荺的肌肤,那像是火烧着手指的颤栗感,既开心又舒服,司马御尽管很不舍,但还是穿衣裳起身,他仍是不希望姚荺看见自己被火烧伤的丑陋身躯。 屋外没有人,也很安静,似乎大家都知道昨夜他辛苦了,怕吵醒他似的。 李家娘子和几个妇人在择菜,她们说话都刻意压低声音。 司马御怔怔的,他好像明白人活着的真正意义,那不是建功立业,而是帮助那些普通老百姓,让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 以往在军营里,士兵也是不敢高声说话,但这些妇孺们却不是畏惧他,而是尊敬他,把他看做是恩人,因此不敢高声说话。 “马兄弟,你醒了,我去给你端面条。”李家娘子的眼睛还是肿的,但神色却是挺高兴。 “谢谢,有劳了。” 趁李家娘子去端面的时候,其他几个妇人也纷纷向司马御道歉没有看好姚荺。 “不怪你们,应该怪我,我是她夫婿,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屋里传来声音,司马御知道姚荺醒了赶紧进屋。 姚荺直愣愣地坐在床榻上,用被褥裹住自己,目光稍显呆滞。 “怎么了?” 姚荺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恨恨地道:“你是坏蛋。” “嗯,我是坏蛋,是特大的一个坏蛋。”司马御笑得不亦乐乎,他早猜到姚荺醒来要骂他坏蛋,索性自己就先骂自己是坏蛋。 姚荺哼了一声。 司马御坐在床榻上,摸着姚荺的面颊,道:“身子疼吗?” “疼。”姚荺嘟起唇。 这张唇昨夜被蹂躏 像红红的,此时嘴唇还有些肿,司马御轻轻碰了一下。“以后你就不会疼了,你会觉得开心,觉得……”尽管有了夫妻之实,司马御还是没好意思说下去。 给姚荺穿衣裳的时候,司马御又瞧到她几处肌肤有淤青的指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司马御没回答,姚荺是不会懂的,这是男人占有一个女人留下的印迹。 捱到午时后,司马御召集村中人来商讨,他将打击鳄鱼鼻子和刺眼睛,可使鳄鱼受痛逃走的事说了,这引起众人的振奋,知道了鳄鱼的弱点,这就能更好地捕杀鳄鱼。 “既然知道鳄鱼的弱点,我们应该打造捕杀鳄鱼的兵器。”司马御提议。 这是当然,村民手中的兵器只能用来防身,根本不能用来对付鳄鱼,需要特殊的兵器才行。 “马兄弟,依你看要什么样的兵器才行?”李族长问道。 “狼牙棒。狼牙棒上有尖刺,可以用来刺鳄鱼的眼睛,另外狼牙棒用来打鳄鱼的鼻子也会比刀剑趁手。” “行,不错,我们就找人打造狼牙棒。” 众人都同意下来。 “各位兄弟,虽然我们已经知晓鳄鱼的弱点,但我们并不知道鳄鱼的具体数目,如果有成千上万只,以我们的能力每日只能捕杀几条鳄鱼,那一年半载都捕杀不完,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单独去海边,更不要夜里去海边。” 现在首要事情是打造狼牙棒,司马御便先将狼牙棒的尺寸画下来,但他画的狼牙棒比一般的狼牙棒柄要长,这是因为鳄鱼过于凶猛,如果太靠近鳄鱼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因此狼牙棒的柄长达到半丈。 这一商量就到了下午,李家娘子带着几名村妇送来饭菜。 司马御端着饭菜进屋,姚荺在屋里抱着一只小兔子玩,这是村民特意捉来送给姚荺玩乐的。 “吃饭了。” 姚荺嫣然一笑,道:“你喂我吃。” “好。”司马御摸着她头顶柔软的发丝。 他喂姚荺吃饭,姚荺喂小兔子吃青草,姚荺也如这只小兔子可爱。 “明天我要去海边杀鳄鱼,你还要去不去?” “去。”姚荺冲他笑,道:“我抱着小兔子一起去。” “你要是和我一起去,我说不定就会被鳄鱼吃掉的,你希望我被鳄鱼吃掉吗?” “鳄鱼不吃坏蛋。”姚荺眨眼睛。 司马御觉得自己说不过姚荺,小女郎的歪理很多。“鳄鱼为什么不吃坏蛋?你得讲出道理来。” “因为坏蛋有毒,鳄鱼吃了坏蛋会中毒。”姚荺振振有词。 司马御猛地一怔,对了,下毒毒鳄鱼,他刚想到这个主意就马上否决了,鳄鱼不入海还好,一旦进海就把海水也染上毒了,那附近水域的鱼虾都会死绝。 “坏蛋肯定会被鳄鱼吃掉的,因为坏蛋没法子对付鳄鱼。”司马御故意逗她。 “鳄鱼怕吵的,它们喜欢安静。” 姚荺莫名其妙丢出一句话,司马御听着又愣住,鳄鱼怕吵喜安静。“阿荺,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真的,我在书上看到的。” “那你还记得什么关于鳄鱼的?”司马御抓住她的手激动起来,说不定就能从姚荺嘴里获知捕杀鳄鱼的方法。 “你一抓我,我就不记得了。” 司马御赶紧松开手,笑道:“好,我不抓你,你想起来就告诉我,等把鳄鱼都捉了后,我们就可以到海边捡螃蟹,捡贝壳了。” 关于鳄鱼是否怕吵,这个需要先试验一下,当下司马御出来和李族长一说,今晚的练武取消,挑二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带着锣鼓家什和他一起去村里。 只是司马御担心姚荺又会跑出来,李家娘子和几个妇人向他保证,会轮流看着姚荺。 天还有些朦朦亮,众人举着火把下山,很快到了村子,以防万一,大家都爬上屋顶,只待鳄鱼进村后就开始敲锣鼓家什。 三更时分,十几条庞大大物来了,好在众人这几天都跟着司马御一起杀鳄鱼,胆子也大了些,在司马御的指挥下,马上一起敲响锣鼓。 锣鼓声震天,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方圆几里都听得到。 那些鳄鱼开始还在村里闲逛,没一会就掉头离去。 “李族长,我跟在后面看看去了哪里?你们鼓声不要停,一直敲,等我回来。” 司马御飞身跃下屋顶,尾随在鳄鱼的后面,只见鳄鱼向海滩跑去。 海滩上黑压压的一大片黑影,司马御定睛一看,全是鳄鱼,大大小小的,足有几百条。 在喧闹的锣鼓声中,鳄鱼游进了海水中,渐渐看不清了。 “这些鳄鱼果然是怕吵,但是也不可能每天这样敲锣鼓, 我们人也怕吵。” 虽然是个驱赶鳄鱼的好办法,但也赶人。 “我得回去问阿荺,看她还记得哪些驱赶鳄鱼的方法,这个敲锣鼓的方法可以用在不时之需。” 司马御赶紧回到村子里,把鳄鱼逃到海里的情形说了一遍。 “我看我们可以每夜都来敲,说不定时间长了那些鳄鱼就不来了。” 李族长还想继续用这个办法,但是马上就有人反对,天天深更半夜这样敲,白天就不能干活了。 “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鳄鱼肯定不止这些弱点。” 众人回到山上,司马御只见李家娘子并几个村妇都在自己家中,几双眼睛都瞅着姚荺,这副情形让司马御不觉好笑,赶紧把她们劝回家。 “你看你不听话,就得几个人来看你。”司马御拉着姚荺坐在自己腿上。 “我很听话好不。” 瞧着她嘟起的红艳艳的嘴唇,司马御忍不住亲了一下,她唇上犹有茶香味。“饮了什么茶这么香?” “不是茶,是花,摘刚结了花苞的花泡水。” 司马御感到奇怪,问道:“这些也是你从书上看来的吗?” “嗯,我看过好多书,可是好多我忘记了,有时想得起来,有时又想不起来,可是我一用力想,我的头就好疼,好像要裂开一样。”姚荺靠在他肩膀上。 “那你就别想,忘了就忘了,可能某些时候你又记起来了。” 姚荺嗯了一声,伸手去拔司马御的胡茬,这些日子一路奔波,他的胡茬长得很密,一根根又粗又硬。“痛,别拔。”司马御握住姚荺的手。 “拔下了一根。”姚荺看着手里的一根胡茬子,她先是拿着刺自己的手心,忽然又用来戳司马御的脸。 “你别太顽皮了。”司马御一脸无奈。 姚荺玩得正上劲,又用那根胡茬子挠司马御的脸。“痒不痒?” 司马御痒得不行,他是全身都痒,他咬了咬姚荺的耳轮,笑道:“你身子还疼不疼?” “不疼了。” “那我变成鳄鱼吃你了。” 司马御用袖子拂灭了油灯,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两人刚在床榻躺下,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司马御赶紧披衣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李族长和他妇人。 李族长气喘吁吁,道: “李二娃的娘快死了,他娘有个心愿就在能死在家里,马兄弟,要麻烦你护送他们回村里。” 司马御就是为了满足姚荺的遗愿来到清水河村,人生最后的愿望是必须要满足的,因此司马御马上答应下来。 事不宜迟,李家娘子留在屋中照料姚荺,司马御和李族长一行人抬着李二娃的娘返回村中。 姚荺站在门前凝视司马御远去的背影,眼中一直有深思。 第70章 你再用顽皮,我可就对你就地…… 一行人刚到村口就看到几条鳄鱼,当锣鼓声停止后,鳄鱼又进入村中,这让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司马御拔出剑准备去斩杀鳄鱼,李族长拦住他,道:“这村里还不知有多少鳄鱼,你一个人也杀不完。”说着,李族长便去劝李二娃的娘。 李二娃的娘此时回光返照,意识比平时都清醒,李族长要她回山上去死,她哪里肯同意,一定要李二娃将自己送到家里,否则做鬼都不安生。 司马御挥剑杀了一条鳄鱼,就费去他几乎一半的体力,鳄鱼的皮实在是太坚硬了。 众人都拾起石头去掷鳄鱼的鼻子,现在只有攻击鳄鱼最薄弱的地方。 在大家的帮助下,司马御又杀了一条鳄鱼,另外几条鳄鱼逃之夭夭。 怕前面还有鳄鱼,司马御一人持剑走在前面,众人在后面尾随。 李族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床板上的李二娃的娘,道:“老嫂子,今夜大伙都是冒着性命危险送你回家,你日后在九泉之下可要保佑我们这条村啊!” 所幸一路上再没遇到鳄鱼,众人将李二娃的娘抬到屋子里的床榻上。 直到黎明时分李二娃的娘才咽了气,这村子里也没法久呆,只能再把李二娃的娘抬回山上办丧事。 等司马御回到家时,李家娘子和几个妇人都在屋里守着姚荺,她们一夜未睡,倒是姚荺躺在床上睡得熟了。 司马御满脸歉意,因为姚荺的安危让别人都无法歇息。 “几位大嫂,多谢你们照顾阿荺。”别的感谢的话司马御也不会说,说什么也不如用实际行动表达感谢,因此他只能尽早地捕杀完鳄鱼,让大家回到村中安居乐业。 “没什么,大家互相帮助。” 李家娘子等人这才敢离开,司马御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这时他也累得不行,脱了外衣便躺到床榻上。 也不知睡了多久,司马御只觉脸上痒痒的,睁开眼一看姚荺趴在他身上数他的胡须。 这小淘气鬼。 “阿荺。”司马御手探入她的衣衫里,手心里触着的温暖细腻肌肤,让司马御吁出一口长气。 此时他不禁庆幸当时的选择,如果不带着姚荺来到清水河村,可能眼前的一切就不会拥有了。 姚荺还在数他的胡须,这密密麻麻的胡须没修剪过,就像野草一样乱糟糟的。 “阿荺,坏蛋要对你做坏事。”司马御心痒难禁。 “不许做坏事,你做坏事,我可就报官了。”姚荺咬牙切齿。 司马御笑得嘴都歪了,道:“当官的可不管这种事,你报官也没用,这是夫妻间的事。”说着,他便抓起被褥盖住头,然后在里面猛地一个翻身,便将姚荺压在身下。 “坏蛋。” 姚荺仅仅说出这两个字,嘴唇就被堵住了。 许久后两人又疲惫地睡着,一直到下午两人才醒来,这时他们早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外间放着几张烙好的葱油饼,估摸是李家娘子拿来的,司马御兴冲冲地端到房里,递给姚荺一张饼。 姚荺饿坏了,吃得很快,司马御给她抚胸,道:“吃慢点,别噎着了。” “你怎么不吃,好好吃的饼。” “我不饿,你先吃。”司马御看着她吃,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高兴。 等姚荺吃饱后,司马物才开始吃饼。 “今日你要陪我,不许你出去。” 司马御猜测今日大家都在李二娃家帮忙,料着不用去海滩杀鳄鱼,遂就应承姚荺。 两人去山顶,正好那匹汗血宝马也要好好地喂一下,于是他牵着马,姚荺抱着小兔子,两人一齐向山顶走去。 这座山不算高,约摸有个百来丈,民居则是在半山腰上,往上走至多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到,但姚荺没脚力,才走了一会就累得不能动。 山上骑马容易摔下来,司马御只好将缰绳挽在手腕上,抱起姚荺上山。 姚荺在他怀里逗弄兔子吃草,司马御心里既是无奈又是开心。 “诶!我抱了两只兔子。” “明明才只一只兔子,你却说两只兔子,你真是笨死了。” “你也是兔子,待会天黑后就吃你。”司马御吓唬她。 姚荺根本不怕,在他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笑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司马御哈哈大笑。 到了山顶上司马御才放下姚荺,姚荺也放下兔子,让它随意吃草。 山顶上比山腰上冷不少,草也是枯黄的,偶尔有几株小野花,还没有一枚指甲盖大。 司马御站在悬崖前眺望远处,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因为离得远,海水呈现出一片墨色,墨色与天的苍蓝色相接 ,似乎那里就是天尽头。 他的心头不觉涌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豪迈之感,这与同样一望无际的大漠和草原相比,感觉完全不同。 大漠给人苍凉之感,草原给人孤寂之感,而只有这大海让人心头清明,满是豪情壮志。 姚荺拾了一块小石头,向司马御的后背掷去,她的准头不行,打偏了,石头从司马御的左侧擦过去。 司马御回过头,故意露出狞笑,道:“小女郎,这里可只有我和你,你再用顽皮,我可就对你就地惩罚了。哼哼,我会脱光你的衣裳,然后把你按在草地上……” 说到这里他脸先红了。 一个大男人害羞,也是没谁的。 “坏蛋,让你被狼吃。”姚荺耸鼻。 “哈哈,你提醒我了,这山上可真有狼的,待会狼来了肯定会吃你,谁让你长得这么美,皮肤还这么白,你的肉一定比我好吃,狼只会吃你,不会吃我。” 姚荺不说话了,思索司马御的话是真是假。 司马御忽然脸色一变,惊道:“狼来了,一只好大的灰狼,牙齿尖尖的……” 不等他说完,姚荺已经奔向他,然后就投入他的怀中。 司马御抱起姚荺,心里得意不已,吓一个小女郎还是有挺容易的。“以后要跟紧我,不然狼来了会把你吃掉。”他抱着姚荺在岩石坐下。 姚荺的体重仍是很轻,但比病中时要重了一些。 “以后就在这里把你养成一只小肥兔子。” “不,我才不要长肥。” “为什么不要长肥,是怕长肥了不好看吗?” 此时大晋朝的风气是以瘦为美,讲究飘逸轻灵,但太瘦了还是不行,至少要有些肉,这样才长寿健康。 “肥了你就要吃我了。” “瘦我也吃。”司马御笑道,他越来越中意吓唬姚荺,这是他从来不曾说过的话,在以前他说出的话都如誓言一般,说出去那就要践行。 姚荺不知怎样反驳,便钻到他怀中,脸贴着他的胸口。 司马御叹了一口气,他的人生命运突然之间就变了,两个月前他的计划是将姚荺带回天枢宫软禁,等到万昭仪产下皇子,便将这皇子给姚荺抚养,他继续把司马措的儿子当成傀儡玩弄。 可是姚荺一病,让司马御发觉姚荺在他心中的意义,他改变了主意 。 “我大概不会回洛邑了。” 他心意已定,决计与姚荺在这小渔村里做一对普通夫妻相伴到老。 “你自言自语什么?”姚荺又在拔他的胡须。 司马御忍住痛,道:“阿荺,我说我与你,以后就在这里生儿育女。” “好啊!” 司马御仍是隐隐有些担忧,此时姚荺是心智尚未恢复,若有一天她心智恢复,目前的一切她是否会接受呢? 他暗自想到要让姚荺怀上孩子,这样看在孩子的份上,姚荺也就会原谅他从前所做所为。 “阿荺,你来。” 司马御放下姚荺,拉着她走到悬崖前,伸手指着清水河村西侧的一大片空地,道:“我们就在那里定居,生十七八个孩子,孩子长大了,成亲后再生孩子,百年后那里也会是个村子,村里的人都姓司马,不,都姓马。” “那你就是族长。”姚荺一脸笑意。 “对,我是族长,所以咱俩要努力,要生好多的孩子。” 在司马御的眼前,仿佛看到成片的房屋,整洁的道路,男人出海捕鱼,女人在家带孩子。 姚荺转身凝视他,道:“那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 “不会,我们世居在此,我叫马御,不叫司马御。”他曾以自己姓司马为荣,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姓,皇家的姓,现在觉得并没什么。 姚荺低声咀嚼他的话,半晌道:“那我陪着你。” 司马御点头,眼中满是兴奋,就好像得到姚荺的誓言,他不由分说抱起姚荺便转起圈,然后他们一起倒在草地上。 “我好开心,我好快乐,我好高兴。” 司马御仰天大叫。 姚荺始终是淡淡的微笑,并不像司马御那样兴奋,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太阳沉没在大海的深处,天地相接之处变成一色,山顶上的风大起来,拂动发丝乱舞。 司马御将缰绳挽在手腕上,双手抱着姚荺下山,姚荺则抱着小兔子。 才回到家李族长便来了,原来今日官府来人,说州府请了一位少年侠士来铲除鳄鱼,因杀鳄鱼是长期的事,因此要住村中,请清水河村给予接待。 “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马御和江湖上的人没有来往,但有不少江湖人士投奔他,这个所谓少年侠士大概又是 那种出自名门自大自傲的年轻人。 “是个挺俊的公子哥儿,年轻很轻,二十不到的样子。” 司马御一听就知不妥,年纪这么轻哪有经验,就连他久经沙场都无法对付鳄鱼,又何况一个少年人。 “就他一个人吗?” “这公子哥儿还带了七八个人,壮壮的,看着都是高手。我和那公子哥儿提了马兄弟,他说明日来见你。” 司马御不怎么想见这种公子哥,但不过为了对付鳄鱼,他还是免为其难见上一面,看其是否有高见。“李族长,你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他们不肯住在山上,一定要住在村子里,只要我们按时给他们送饭送水。” “村里鳄鱼太多,他们这样会有危险。”司马御讶然失色,果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我也这样说,他们不听,可能他们真有能力对付鳄鱼,白天里我们还敢进村,这天一黑我们哪里还敢进村,因此这晚饭可能就要麻烦马兄弟给他们送去。” “也好,我正要去见识下这位少年侠士。”司马御欣然应允。 第71章 长大胡须的混蛋,你快滚出来…… 安顿好姚荺后,司马御便提着食盒去山下的清水河村。 天色已黑,万片星光在海面上闪烁,司马御不由思忖,如果没有鳄鱼骚扰作乱,这个村子大约就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忽然司马御又想起,他来了这几日,一直都没空问起他母亲的旧居。 当年他生母入宫为妃,按理说娘家应该有人在村里才对,不知他的外祖父母是否在人间。 进入村子,此时鳄鱼还没出来,铺着青板石的路被月光照耀,缝隙中长出紫色的小野花,司马御兴起,摘了一些野花放在口袋里。 李族长没有告诉司马御,那位少年侠士在哪间屋子,只好一间间地找。 进村没多久,司马御看到一间屋子亮着灯光,便走过去敲门。 “是谁?” 从屋里传出一声厉喝,这声音虽然尖利刺耳,但好似女子的声音。 “村里来送饭的。” 门打开了,司马御提着食盒进去,屋里有九个人,司马御一眼看到李族长所说的少年侠士。 少年是少年,但侠士就有些未必,这少年身材单薄,唇红齿白,毫无英武之气,却有一种脂粉之气。 司马御盯着她瞧了一眼,看到她耳轮上的耳环痕迹,原来是名女子,看样子是哪家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其他几个人,身材粗壮,应该是练家子,但不知功夫如何。 “李族长派我送饭来。”司马御将食盒放在桌上。 “以后早点送来。”那男扮女装的女子也瞥了司马御一眼。 众人打开食盒,里面的菜色皆是海货,清蒸大虾,或是清蒸海鱼,等等。 女子皱了皱眉,道:“没有素菜吗?” “没有。” “明天要有素菜。”女子一副命令的口气。 司马御没搭理,像这样飞扬跋扈的女子他倒是见多了。 “怎么你很不以为然?”女子不满意他的态度。 “明天一定会有素菜。” 女子哼了一声,坐在桌前吃了几口饭菜,便将碗一推,道:“不吃了。” 那些与女子在一起的人,大概是她的随从,其中一名四方脸膛的汉子命令司马御:“你去弄一碗素面条来。” “没有,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司马御可懒得惯他们, 这些人要是他的兵,准得拖出去吃军棍。 那汉子正要骂司马御,便被女子阻止,女子走到司马御面前,仔细地打量他一阵,司马御的嘴唇四周皆是乱糟糟的胡须,看样子就像是个渔夫。 不过眼睛生得不错,挺有神彩,但出身低微了就没用。 “你是清水河村的?” “是。” 女子点点头,道:“清水河村属于闽州管辖,这闽州可归我阿父管,所以你也得归我管。”说着,女子用手指直戳司马御的胸口。 一个小小的闽州刺史的女儿也如此嚣张,可见这个闽州刺史平日是如何地鱼肉乡民。 “女郎,你是来捕杀鳄鱼的?还是来发官威的?”司马御不由出言讽刺。 顿时那女子吃了一惊,忙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我可不是女子,我是男人,如假包换的男人,哼。” 她前面反问司马御如何知道她是女子,后面又说她不是女子,真是前言不搭后语。 “你们快点吃,吃完了我还要回去陪我内子。”司马御不耐烦。 不等女子说话,那名四方脸膛的汉子就抢先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家女郎如此说话,明日就把你关起来。” “狐假虎威。”司马御讽刺。 那四方脸膛汉子气个半死,正要破口大骂,女子又拦住他道:“待会等鳄鱼出现,我们就把他赶出去,吓他个半死,看他还敢对我不客气。” 司马御无语,这是来帮忙消灭鳄鱼,还是来捣乱的。 还好他现在不是西陵王,否则脾气上来真把这些人全给杀了。 院子外传来动静,一名随从迅速跑出去,没一会又进来,道:“女郎,鳄鱼来了。” “有多少条鳄鱼?” “没仔细看,大概有五六条吧。” 那女子看向司马御,道:“把这个大胡子给我撵出去。” “不用撵,我自己出去。”司马御大步流星踱出屋子,但刚打开门他又关上,装作非常害怕的样子跑进来,道:“太吓人了,我不出去了。” 女子和众人哈哈大笑。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等着吧,看我们提着鳄鱼的头进来。”女子抓起桌上的剑,一马当先向屋外冲去。 司马御冷笑一声,勇气倒是可嘉,但实力应该不怎么样。 桌上的食盒里还有干净未动的饭菜,司马御端起碗筷大口吃起来,这大虾清蒸才是原汁原味,在洛邑可吃不到这样肥美鲜嫩的大虾,还有这鱼也是又鲜又嫩。 屋外传来惨叫声。 司马御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便吐出来,他提剑便冲到院子外。 只见一名随从被鳄鱼咬住,那鳄鱼正将他往海滩拉去,之前那名气焰嚣张的女子拔剑猛刺鳄鱼,但剑还未刺入到鳄鱼体内便折断了。 其他几个人也被鳄鱼逼得根本不敢进攻,那张开的巨嘴和锋利的牙齿都令人望而生畏,瑟缩着往后躲。 “快救张胜。”女子呼喊。 那被咬的男子叫张胜,众人想要过来施救,但鳄鱼拦在前面,他们连动都不敢动。 其中一人是张胜的兄弟,犹豫了半天想从旁边转过去,但鳄鱼尾巴一扫,便将他扫倒了,众人慌得把他拖回来,这才免丧于鳄鱼之口。 那鳄鱼咬到人之后并不恋战,咬着张胜向海滩跑去。 司马御飞身纵起,几个起落前便落在鳄鱼前面,手中剑疾刺鳄鱼的眼睛,不料这鳄鱼也极机灵,见剑刺过来,身子一转尾巴便甩过来。司马御再次跃起,这次他落到鳄鱼的后背,剑尖迅即插入鳄鱼的脖颈,左右前后一划拉,又将鳄鱼的身子剖开,鳄鱼这才不动,但嘴仍是咬着张胜没放。 “快救张胜。”女子大声叫喊。 司马御跃到鳄鱼面前,用剑拍打它的鼻子,它这才张开嘴,司马御赶紧把张胜从鳄鱼口中拖出,但此时张胜已经死活多少,鳄鱼的牙齿早刺穿他的心脏。 外面还有几条鳄鱼,司马御已经累得不行,也实在无力对付其他几条鳄鱼。 “快上屋顶。” 此时只有爬到高处才是安全。 司马御抱起张胜的尸首,向院中的屋顶窜去,众人见状也赶紧爬上屋顶,唯有那名女子吓得呆住了,站在那里浑然不动。 “笨蛋,快上来。” 女子醒悟过来,她刚要跑,鳄鱼便咬住她的衣角下摆。 司马御飞身下来,一剑向那鳄鱼刺去,瞬时刺中鳄鱼的眼睛,同时女子的衣裳也被鳄鱼扯下来,露出里面的亵衣,司马御抓住她的手臂跃上屋顶。 那女子眼睛怔怔地望着司马御,这时她的眼中只能看见司马御,近距离看司马御,她只觉这个男人长得挺好看,鼻梁如山峦般挺拔,浓密的睫毛 下面是像深海一样的眼睛,即使是那把大胡须也不觉得碍眼了。 到了屋顶,司马御便把那女子扔下。 “女郎,你有没事?” 随从们赶紧问道。 “没,没事。”女子仍是愣愣的。 屋下的鳄鱼跑进院中,张开嘴望着屋顶,等待食物的坠落。 “你们就在这屋顶上,我要走了。”司马御拍着手上的灰尘,他如果不赶回山上,李家娘子只怕今晚又得守姚荺一夜。 女子马上问道:“你要去哪里?” “回家。” “不许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司马御没好气。 “哼。我说不能走就不能走,我是闽州刺史卢俊章的女儿卢蜓,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就让我阿父把你抓起来。” 司马御嘴角冷笑,道:“卢俊章,这个名字我记住了,闽州刺史。” “怎么你还想报复不成?我阿父是闽州的父母官,难道管你管不得?”卢蜓见他似乎要寻思报复的样子,还咬牙说记住名字。 “报不报复看我心情。”司马御懒得理睬卢蜓,飞身窜下屋顶,他从屋后走,鳄鱼在屋前没有发现他,瞬间他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岂有此理,我非得让你好看。”卢蜓望着他的背影大骂。 她并没有因为司马御救她而感激,反而因为司马御对她不屑的态度怀恨在心。 司马御听到她的骂声,但并没放在心上,他急于赶回家中见姚荺。等他一回家,果然见李家娘子等几个妇人在屋里陪着姚荺。 见司马御回来,李家娘子等人才告辞回去。 “以后别让她们来陪我了。”姚荺不悦。 “谁让你不听话跑出去的,她们是替我看着你。” “我才没有跑出去,我是走出去的。” 司马御听她狡辩,回身捏着她的脸颊,她的脸上没什么肉,忽然司马御就心疼起来。“一个月里我要让你长胖十斤。” 山中的日子清贫,虽有鱼虾蟹这些,但这些不宜长吃,也补不了身体。 “长胖了你抱得动我吗?”姚荺摸着下巴。 “你长胖一百斤我都抱得起。” 姚荺目光灼灼,道:“关键我长胖一百斤,你还要我吗?” “哈哈,长 胖一百斤,那是猪,我不要了。”司马御大笑。 姚荺张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司马御笑得更大声,拉过她的身子拥入怀中,道:“傻瓜,你再胖再难看,我都会要你,也只会要你。” 当夜两人温存,至翌日辰时才醒,司马御懒懒的不想动,与姚荺日日同床共枕,他变得比以前懒惰许多,以前在军营里五更便起身练剑,现在太阳都快晒到床榻上,他也不想动,就只想着拥着姚荺。 屋外有吵闹声,一名女子尖利的声音嚷道:“让那个混蛋出来。” 司马御一怔,他立即听出这名女子声音是卢蜓。 “长大胡须的混蛋,你快滚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就可以躲起来,你快滚出来,不然等我找到你,有你好看的。” 第72章 如果看到中意的男人,我就把…… 外面吵吵嚷嚷的,姚荺睁开了眼,她枕在司马御的手臂上,伸手去抓他的胡须。“外面那个女人在骂你呢!” “不是骂我。”司马御笑得不亦乐乎。 “就是骂你嘛!她说长着大胡须的混蛋,可不就是骂你,你怎么招惹别人了?”姚荺又数起他的胡须,这密密麻麻的胡须又硬又刺手。 司马御抓住姚荺的肩膀,便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这宽阔的胸膛像一张床榻一样结实。 姚荺拔下他一根胡须,挠他的脸。 “村里又不只我一个人有胡须,她骂的是别人,我们不理她。”司马御的双手环在姚荺柔软的腰肢上。 “胡说,村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是大胡须,你准是欺负人家女郎了。” “村里人你又没全见过,怎么只我一个人有胡须,还有我只欺负你,别人没兴趣欺负。” 话音一落,姚荺又拔他一根胡须。 司马御疼得呲牙咧嘴,道:“唉!是你欺负我,天天拔我胡须。” “你把胡须刮了,我就拔不成了。” “有道理,我起来就把胡须刮了。” 门上传来踹门声,姚荺听了一会,道:“好像有人在踹我们的门?是刚才那个骂你的女郎吗?” “不是踹我们的门,你听错了,我们别管外面的疯子。”司马御翻了个身,两个人面对面相拥,他扯过被褥盖过头顶。 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睛都发着光,被褥中萦绕着从姚荺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司马御不禁情欲萌动,伸手去触姚荺的亵衣,这时门被踹开了,脚步声冲到了内室。 半夜里鳄鱼就离开村子,但卢蜓等人怕又遇上鳄鱼,一直在屋顶上呆到天明。 卢蜓在屋顶上恨了司马御一夜,天亮后就直奔山上,村中留大胡须的人只有司马御,而且她把样貌一说,别人也就知道是司马御,指点了房屋让她来找。 她在门外骂了半天,但是司马御就是不出来,气得她干脆踹门进去。 “出来,滚出来,混蛋。” 卢蜓进入内室就看到一张床榻,床榻上躺着人,但被褥完全掩盖身体,但从被褥陷下去的痕迹来看,床榻上躺了两个人。 姚荺从被褥里钻出头,嘟起唇道:“你在找谁?我这里没有混蛋。” 话音落下,司马御就在被褥里笑得腹 痛,他怕笑出声,只好掩着嘴,但是身子却笑得乱颤。 卢蜓陡地见到姚荺猛吃一惊,这女子头发散乱,未梳洗,可是那张脸却如艳阳一般灿烂,眉目如画,竟比生平见过的女子都要美上几分。 虽然震惊于姚荺的美貌,但很快卢蜓就镇静下来,她见被褥微微起伏,便知有人躲在里面笑,遂道:“我找一个满脸大胡须的男人,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 “他是长得丑还是俊?长得高还是矮?长得胖还是瘦?”姚荺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你问这么多干嘛?”卢蜓皱着眉头。 “女郎,问清了我好告诉有没这个混蛋嘛!”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此时卢蜓仍作男装打扮。 “男人怎会是你这么好看的样子呢?声音也不会像你这样动听嘛!” 卢蜓扁了扁嘴,姚荺的恭维并没让她开心,毕竟一个长得比她美的女子赞美她美,多半是假话,遂道:“这个混蛋长得丑也不丑,俊嘛,就那样,一般般吧,高还是挺高的,不胖也不瘦,很壮的一个男人,反正这个男人很坏,你最好告诉我这个人在哪里?” “不知道。”姚荺摇头。 顿时卢蜓勃然大怒,道:“你问这么多又说不知道,你是故意消遣我吗?” “你说的太模糊了嘛,村里的男人都符合这个要求。” 司马御在被褥里笑得揉肚子,他的小女郎太可爱了。 卢蜓见被褥又在起伏,心知里面有人在偷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混蛋在你的被褥里?我可要掀开看看。” “你可不要掀啊!我男人他没穿衣裳。” 霎时司马御在被褥里面笑得捶床榻,姚荺居然说他没穿衣裳。 卢蜓不敢掀了,如果里面的男人真的没穿衣裳,那岂不是羞煞人。“你赶紧让你男人穿上衣裳,我要瞧他是不是我要找的混蛋。” “你在房里他怎么穿衣裳,你先出去一会。” 卢蜓盯了姚荺一会,道:“你可别耍滑头,否则没好果子吃,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赶紧把衣裳穿好出来。”说着,她走出内室。 姚荺等她出去后,赶紧起身掩上内室的门。 “这个女郎好凶,你快起来。”姚荺掀开被褥,拉着司马御起来。 “起来干嘛?”司马御没把卢蜓当回事。 “你把胡须给刮了,那就不是那女郎要找的混蛋。” 姚荺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司马御摸了摸胡须,其实他并不想刮胡须。 “来刮胡须。”姚荺推他坐下,拿来剃刀,用水湿了胡须,三下两下便把满下巴的胡须给全刮了。“这些胡须要收起来,埋在地里才行。” 司马御对镜自看,刮去胡须后他又变成原来的样子,有几分杀气。 “出来,快滚出来。”卢蜓又在外面叫骂。 “你快出去。”姚荺推他出门。 司马御走了出来,院子外面围着一群人都在看热闹。 卢蜓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名光彩照人的男从从屋中出来,他额头宽广,一双丹凤眼十分威仪,唇若涂丹,虽未说话但满脸肃杀之气,不怒自威。 “你……” 卢蜓仔细打量司马御,此时司马御的模样与昨夜改变了不少,但卢蜓记得司马御的眼睛,因为丹凤眼太少见了,而且标准的丹凤眼更少见。 “就是你,你刮了胡须我也认得你,昨夜就是你欺负我。”卢蜓的声音里俨然有哭腔。 李族长挤了过来,道:“卢公子,这位就是我向你说的马兄弟,马御,他帮我们村杀了不少鳄鱼。” “昨夜已经见识过了,也不怎么样嘛!”卢蜓故意嘲讽。 “我确实不怎么样,所以杀鳄鱼的事就拜托卢公子了,请卢公子早日除去鳄鱼,还清水河村宁静。”司马御心情很好,不想动怒。 卢蜓咬着嘴唇,道:“我一定告诉我阿父,让他把你抓起来。” 司马御冷笑一声,看来自己真的要会会这个闽州刺史卢俊章,他拔出剑,高举在手,剑光被日光一照发出一阵阵黑色的剑气。“回去告诉卢俊章,问他见过此剑没有?” 卢蜓的眼睛被剑光刺到,赶紧伸手挡住,等她再放下手时,面前已不见司马御。 “你这么傲,我非得让你跪在我面前不可。”卢蜓咬牙切齿。 下了山后,卢蜓带着随从直奔闽州,清水河村虽属闽州地界,但相距甚远,有两三百里的路程,中午时卢蜓才回到刺史府。 卢俊章的正妻王氏在生卢蜓时难产过世,卢俊章怜惜女儿刚出生就失去母亲,对这个女儿倍加疼爱,以至于养成卢蜓刁蛮任性的性格。 “蜓日,你跑哪里去了?阿父昨日派了不少人去找你,吓 死阿父了。” “我去清水河村了。” “你去清水河村做什么?” “杀鳄鱼嘛!”卢蜓心里有气,她堂堂刺史的千金,居然被一个山野渔夫看不起,不过那个男人确实长得很俊,他多半就是仗着他长得俊,才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卢俊章唇上胡须直抖,道:“胡闹,你一个姑娘家杀什么鳄鱼,跟你去的人都回来了?” “张胜被鳄鱼咬死了,没法子把他尸体带回来,已经就地掩埋了。” “你看你做的什么事,鳄鱼没杀着,人倒死了一个,你让阿父怎么给张胜家人交待。” “实话实说呗,多给一些抚恤银两,张胜怎么说也是为民除遭致不幸,以后他的家人我养着就是了。” 卢俊章实在不好说女儿,这孩子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也不忍心训斥。“鳄鱼的事你不用管了,阿父会再派人过去剿灭。” “阿父,鳄鱼实在太厉害了,我们的刀剑根本就刺不穿它们的皮,必须要特殊的兵器才行。对了,我见到一个男人,他手持一把通体黑色的剑,他的剑能刺穿鳄鱼皮。” 卢俊章眉头皱起来,因闽州处于东南方向,离洛邑路途遥远,他并未见过司马御,但听说过司马御使一把通体黑色的玄铁剑,此剑极重,非一般人不能使。 “蜓儿,那人长什么样子?” “挺俊的,不到三十岁吧,身材魁梧,对了,他的眼睛是丹凤眼。阿父,这个人昨夜还欺负我,你去把他抓起来扔到大牢里,好好地让他吃鞭子,还有烙铁也给他用上……” 卢俊章陷入沉思,根本没听到女儿后面的话,女儿说的形容与西陵王司马御是对得上的。 “蜓儿,那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马御。” 卢俊章心底一沉,马御,司马御,名字也差不多,难道真会是司马御? “蜓儿,明日阿父要去清水河村。” 如果真是西陵王,那卢俊章就必须去拜见,谁都知道大晋的天下都掌握在西陵王手中。 “阿父,你真好!”卢蜓直道父亲要给自己出气去抓那个家伙,不禁拉着卢俊章的手摇起来。 “蜓儿,阿父当然对你好了。”卢俊章爱怜地摸着卢蜓的头发,笑道:“蜓儿,你今年满十八了,这个年龄早就当母亲,阿父不能再把你留在身边,要给你找一个婆家。 ” “不要,我不要嫁人。” “不嫁人怎么行?你都十八了,以后阿父不在人世,至少有人陪着你,不然就会孤独终老。”卢俊章也舍不得女儿嫁出去,如果招婿的话,只能招那些寒门子弟,这样卢俊章又会觉得配不上自己女儿。 卢蜓嘟起唇,道:“阿父,如果你要我嫁人,除非我自己选夫婿。” “哪有姑娘家自己选夫婿的?” “不嘛,我就要自己选,你们选的我不中意。” 卢俊章拗不过女儿,只得道:“好,你自己选,你要怎么个选法?” “等到元日那天,我坐在牛车上,如果看到中意的男人,我就把绣球抛向他。”卢蜓一边说,一边想得出神,在元日那天她会遇上什么样的男人呢。 蓦地,司马御的面容从她眼前晃过,卢蜓赶紧甩头,把司马御的面容从脑中驱逐出去。 第73章 这么美丽的女子不可能是默默…… 离元日只有半个多月的日子,这是一年中最盛大隆重的节日,家家户户准备过节的食物。一大早李家娘子送来一堆晒制好的海货,还有一大袋子面粉。 做普通老百姓的感觉让司马御很开心,这是他做西陵王得不到的,人在高处不胜寒,只有到这最底层处,才不会感到寂寞。 不过接受了村民这么多的礼,司马御决定上山去打猎回报给大家。 司马御整好衣裳,背上弓箭,回头看到姚荺嘟起嘴唇不开心。“乖乖地呆在家里,我去打猎,黄昏就回来,过会李嫂子过来陪你。” “我要和你一起去。” “翻山越岭你不行,山里有狼会吃掉你。”司马御摸着她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 “有你保护我嘛!” “还是不行,我们收了别人这么多东西,必须要还别人礼才行,我们身上又没什么钱,只好上山打猎,打些野味分给大伙儿。” “好吧,你早些回来。” 司马御又抱了姚荺一会,在怀中揣了两张葱油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当司马御走后,李家娘子和几名村妇就来了,一个人看姚荺比较累,几个看着可以换换手,还可以一起谈天说地。 姚荺有时会听她们说话,但对她们的话不感兴趣,李家娘子她们谈的都是家长里短。 很快姚荺便就躺到床榻上睡觉,李家娘子也不见怪,姚荺本来有病,更加要体谅她才对。 几个妇人担心吵醒姚荺,便挪到外间说话。 “阿珠。” 李族长在外面叫李家娘子,李家娘子将手中的钱线活往旁边人身上一放,便踮着脚跑出来,只见昨天来的卢公子又来了,跟着卢公子一起来的还有个当官模样的人。 “马兄弟在吗?卢刺史要见他?” “卢刺史?”李家娘子吓得腿软,刺史可是整个闽州的父母官,管着闽州百来万人口。 “快让那个混蛋出来。”卢蜓歪着头。 李家娘子定下神,道:“马兄弟他不在,他去山上打猎了。” “那还有谁在家?”卢俊章蹙着眉头,今日是来得不巧,没有见着人。 “有马兄弟的妇人在,但他妇人脑子有问题,像小孩一样,使君要见她怕是没用。” “脑子有问题?”卢蜓也蹙起眉头, 昨日与姚荺说话,没有看出姚荺像脑子有毛病。“胡说八道,昨日我与他妇人说过话,他妇人清醒得很。” 李家娘子毕竟是平民百姓,难免有些胆小怕事,因此不敢说话。 “阿珠,你去把马兄弟的妇人叫出来。”李族长向李家娘子使了一个眼色。 “那行吧。” 姚荺躺在床榻上没有睡着,李家娘子一进来她就起了身。 “快出去,闽州的使君来见马兄弟,现在马兄弟不在,你就出去见见吧。” 李家娘子帮着姚荺穿好衣裳,扶着她出来。 冬日的暖阳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像一株沐浴阳光而绽开的幽兰,但又比幽兰而华贵,她的气质是云淡风轻,但她的容貌却如盛世牡丹。 卢俊章看着她竟呆住了,其他人也瞧着姚荺目瞪口呆。 “阿父。”卢蜓又对姚荺的美貌吃味了。 卢俊章醒悟过来,忙道:“你就是马御的妻子?” 姚荺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阿荺。” “姓什么?”卢俊章思忖,这么美丽的女子不可能是默默无名之辈。 “不记得了。”姚荺摇头。 卢俊章愣了愣,从姚荺面上的神色看不像是假话,确实神色与正常人稍有不同。“马御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天黑就回来。” 卢俊章眉头紧皱,他是不可能等到天黑,如果这个马御并不是西陵王,那自己在这里等一天可真就是大笑话了。 不过西陵王掌控天下,他有何理由要来一个小渔村,而且看这女子的衣着,分明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 而且听说西陵王不近女色,也未娶妻妾,看来多半是自己想多了。 这样一想卢俊章便想打道回府,只是这么美的女人以后见不着,卢俊章使劲地瞧了姚荺几眼,这才带着众人下山。 卢蜓气了个半死,今日真是白来了,也算那个马御好运,居然跑出去打猎,不然就可以看他丢脸。 黄昏时司马御回来,他满载而归,汗血宝马背上挂满猎物,有野鸡、野鸭、野兔、还有几匹狼,拾回了几十枚野鸭蛋,司马御让李族长将猎物分给村民,表示明天他还会继续上山打猎。 清水河村的村民都是渔民,他们长年以捕鱼为生,较少上山打猎,这山 上的猎物数不胜数。 司马御只要了狼皮,这狼皮可以给姚荺御寒。 李族长也将闽州刺史卢俊章来找他的事也说了,司马御也没在意,一个小小的刺史他并不放在眼里,大约是猜测他的身份故而前来查看。 一连几天司马御上山打猎,清晨而出,黄昏而归,打来的猎物他几乎都没要,全部分送给村民,村民也乐得将各种海货送给他。 屋子里摆满大海螺,姚荺把它们都串起来挂在屋檐下,每当起风时,海螺就会自动发出声音,似乎在呼唤着出海的渔民归来。 明日是元日,在夜里大家都换上新衣,燃起了爆竹。 姚荺捂着耳朵,司马御拉开她的双手,笑道:“听听爆竹声,可以驱邪,不用怕。” 爆竹声此起彼伏,到下半夜还在响起,司马御端来煮得香喷喷的鸡汤,这是野鸡煮的汤,味道比家养鸡更鲜更香,他将两条鸡腿都盛到姚荺的碗中。 “快吃,吃完了今夜我们早些睡,等明日我们去闽州。” 村民都穿上新衣裳,司马御看到姚荺却仍是家常旧衣,便想着趁着元日进城里给姚荺买些布回来,另外再给她买一些首饰胭脂之类。 “我听李嫂子说,闽州城里从元日开始到十五日都有花灯,我想要一盏花灯。” “行。” 司马御手里的钱确实不多了,才几两银子,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是当日出来时多备一些银两,也不用愁柴米油盐。 他生性高傲,也不好意思开口向人借钱,身上也无值钱之物,便打算趁姚荺睡着后,夜里上山打猎,明日正好到城里换些钱回来。 姚荺身子弱,洗漱后躺到床上便睡着了。 这大半夜里司马御也不好劳烦李家娘子来看姚荺,只好悄悄拿绳子绑了姚荺的手脚,免得姚荺醒来又跑出去遇到危险。 锁好门后,司马御便牵马上山,幸好这夜里的野味比白天还要多,两个时辰就打了十多只野鸡和五六只野兔,还有一头大野猪。 只是这野猪有几百斤,他没法继续打猎,只好把野鸡和野兔用草绳系了放在马背上,然后他扛着野猪下山。 回家后姚荺还没醒,司马御赶紧解开绳索,拥着她睡过去。 没过多久天亮了,司马御见姚荺还在熟睡便悄悄起身,收拾院内的野味,他将野鸡和野兔装在麻袋中,拿到城中去变卖,至 于这头野猎让李族长宰杀了,把肉分给村民。 刚打开院门,只见门前的石墩上摆满村民送来的食材,司马御满心欢喜,赶紧把食材拿到屋里。 趁着姚荺还没醒,司马御便把野猪扛到李族长家门前,李族长家里挤满来祝贺的村民,大家见到这么一头大肥野猪都喜不自胜,都说也不用分给各家各户,干脆在空地上烧一堆火,架一口大锅,等煮好野猪肉后,大家来一起吃,岂不是更好。 只是听说司马御和姚荺要去闽州,大家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马兄弟还要回来的,现在他是带妇人去城里去逛逛,他妇人散了心,说不定病就好了。”李族长劝大家。 听如此此众人才高兴起来,你几钱银子我几钱银子塞给司马御,司马御待不要,众人都不开心,在李族长的劝说下,司马御才只好收下银子。 回来家里姚荺已经醒来,坐在床榻上揉眼睛。 “小懒虫,快起来,我们去城里。” 早上吃了一碗面条后,司马御便拿了几张葱油饼,还有一包晒干的大虾当作路上的干粮。 姚荺坐在马上,司马御背着麻袋,手牵缰绳下山。 到了山下司马御才骑上马,这匹汗血宝马立即撒开四蹄向前狂奔,速度之快犹如腾云驾雾,中午不到便到了闽州城里。 闽州虽不如洛邑繁华,但也十分热闹,街道干净整洁,到处张灯结彩,便连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挂上各式各样的灯笼。 “四郎,我们夜里留下来看花灯。” “好。” 等到夜里花灯点燃,那城里就会更美。 司马御寻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将麻袋里的野味拿出来,瞬时面前就挤满一堆人。 闽州地处沿海,基本上一大半的人口靠打渔为生,海货吃得多,这肉类就吃得少,因此司马御一拿出野鸡和野兔,大家就围拢过来问价。 司马御哪里知道这野鸡和野兔卖什么价格,他出生皇室,从来不为生活奔波,这在街头当小贩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一两银子一只。” 这价格挺贵,现今一只鸡也就六七钱,但是野味难寻,况且又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贵一些也就无所谓了,毕竟一年到头也就奢侈得这么一回。 司马御见众人都没说话,便知自己说贵了,正要改口只要五钱,不料众人掏出银两掷给他,便 就将地上的野鸡野兔给抢走。 瞬间地面一扫而空,司马御欣喜地拾起别人扔在地上的银两,现在有钱了,可以给姚荺多扯几块布。 司马御万分高兴,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劳动赚钱,并且用劳动所得的钱给心爱的女人买布,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赚钱有些难,但又不是太难,只要勤劳就能赚到钱。” 司马御把钱装到腰包中,准备带姚荺去绸布庄买布,刚往前走了十多丈远,便见一架六头牛的牛车过来。 那牛车上扎着许多青松和花朵,一名身着盛装的女子站在牛车里,面上蒙着红色的薄纱,虽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但从脸型来看应该是位美人。 牛车里除了这名蒙面女子,还有一名小婢,小婢的手中托着一张文盘,文盘中放着一枚大红色绣球。 很多人都围着牛车看,甚至追赶牛车。 姚荺满脸兴奋,指着牛车让司马御看,这时牛车经过他们身边,站在牛车上的蒙面女子取过文盘中的绣球,忽地向司马御掷来,司马御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第74章 我现在就去看未来女婿 绣球是上等的绫罗扎成,司马御寻思着可以给姚荺做一件披帛,便是做不成披帛,做两块绢巾也是行的。 司马御正要把绣球递给姚荺玩耍,一群身着黑色皂衣的官差就冲到司马御面前。 “是他接了咱家女郎的绣球,那就是他了,快带他去见使君。” 众人推搡着司马御,司马御顿时就火了,喝道:“放肆,你们意欲何为?”但因为是大过节的,人也多,司马御忍住没拔出剑。 “今日是我家女郎乘牛车招婿,你既然接住绣球,就那表示要娶我家女郎为妻,请你现在马上随我们去见使君。” 司马御简直如五雷轰顶,居然还有这样招亲的方式。 “我已娶妻,是不会娶你家女郎。”说着,司马御挽着姚荺便走。 那群官差赶紧将他拦住,道:“不管你有没娶妻,现在我家女郎看中你,你便是有妻也得休了,娶我家女郎。我家女郎是闽州卢俊章刺史的千金,能选你做夫婿是你的福气。” 又是卢蜓。 司马御气得牙痒,这绝对是卢蜓故意的,他向牛车看过去,但牛车早就跑远了。 “我去见你们刺史。”司马御火大,这次必须要好好教训卢俊章养女不教。 姚荺依偎在司马御身畔,低声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刺史府,你别怕,没事的。”司马御安慰她,将她抱到马上。 那群官差瞧着姚荺,眼睛都看直了,虽是荆钗布裙,发丝上还包裹着一块布,但仍然不掩天姿国色,个个心里道原来人家的妻子长得这么美,怪不得不愿意休妻了。 这时卢蜓已经回到刺史府,她说在牛车上选婿其实也是闹着好玩的,没想到就遇到司马御。 因此卢蜓故意把绣球抛给司马御,就是为了让自己父亲去惩治司马御。 今日是元日,卢俊章在花园里陪着几位侍妾饮酒,这几个侍妾也都给他生了孩子,但他对原配发妻的感情较深,侍妾生的孩子始终不得他的心。 本来他要跟着去看卢蜓选婿,但父女俩一同站在牛车上未免让人笑话,因此但只好在府中等待。 这都过了一上午,也不知选着夫婿没有,他是既想把女儿嫁出去,又舍不得女儿。 “阿父。” 卢蜓像一只蝴蝶飞来,灿烂的容颜如同朝霞一般,卢俊章 瞧到女儿满脸欢喜,只觉女儿的容貌比那天在山里瞧到的女子差不了多少。 “蜓儿,你看你穿女装多俏啊!以后就多穿女装,别再成天穿男装。”卢俊章越看女儿越欢喜,他甚至忘记问卢蜓选婿的事。 “女儿本来就俏。”卢蜓噘起嘴唇。 父女俩正在聊天,官差就来报喜讯,已将卢蜓选为夫婿的男子带来,现在前厅等待。 “蜓儿,你已选到夫婿了?是什么样的人?可配得上你?” 卢蜓抿唇笑,道:“阿父,你去看就知道了嘛!” “对对对,我现在就去看未来女婿。” 卢俊章老怀欣慰,他对抛绣球选婿一事并没当真,如果真选到好女婿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家境不好但样貌好,这样也成,可以招赘,如果没任何长处优点,那就赶出府。 前厅里有一对年轻男女,卢俊章瞅着那男子,此时男子背对他,但从背影来看身材魁梧,肩宽体阔,是个有气力的好后生,就不知模样是否周正。 卢俊章咳嗽了一声,顿时那对男女都回过头,卢俊章瞧到那女子的面容不禁大惊,原来是前几日在山里看到的那个美人。 他赶紧去瞧那名男子的形容,国字脸,一双丹凤眼尽显威仪,竟是个极俊的气度出众的男子。 一时卢俊章只想到自己女儿好眼光,挑得如此好相貌的男子。 但转而一想就发觉问题,这男子与那山里所见的美人在一起,莫非就是她的男人马御。 “你姓甚名谁?”卢俊章问道。 司马御目光逼视卢俊章,那凛然的目光如寒冰一般,令卢俊章不敢与他对视。“他目光怎如此锋利?”卢俊章暗忖。 “你问我姓甚名谁?那你可知道此剑?” 司马御举剑横在眼前,他缓缓拔出剑,剑声若龙吟,一道黑色的光芒如苍龙般在屋梁前腾飞。 卢俊章瞅着剑,剑身上用篆书刻着三个字:司马御。 霎时卢俊章猛地一惊,下意识便单膝跪地道:“下官参见西陵王。” 不等司马御说话,卢蜓正好进入前厅,她看到父亲跪在司马御面前不由大惊,失声道:“阿父,你怎么跪他呢?是他威逼你吗?” 卢俊章向女儿使眼色,示意她也跪下,但卢蜓哪里看得明白。 “你这混蛋,该死的混蛋。”说着,卢蜓便拉卢俊章起身, 但卢俊章哪里敢起来。“阿父,你别怕,这是在刺史府,等我召集所有的府兵将他擒住。” 卢俊章按住卢蜓的手,大声道:“蜓儿,别胡闹,跪下,这是西陵王。” “西……陵王……”卢蜓牙齿打颤,西陵王司马御是如雷贯耳,十三岁从军就立下赫赫战功,他手握百万大军,大晋的天下尽在他手。“这怎么可能?” 她看着司马御,那威严的神色昭示着他不同寻常的出生,她嘴里虽说着不可能,但心里却信了。 “蜓儿,快跪下。” 卢蜓没有跪,她怔怔地凝视司马御,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西陵王,小女不知你是西陵王,所以才将你招为婿,一切都怪下官。”卢俊章吓得脸色惨白,西陵王是出名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司马御哼了一声,道:“以后好好管教你女儿,不要让我再看见她。” 卢蜓听到司马御说不要让他看见自己,气得七窍生烟,道:“你不想看见我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蜓儿。”卢俊章急得不行,只怕自己女儿脾气上来惹来杀身之祸。 姚荺一直在笑,遂道:“四郎,这个女郎挺有意思的嘛!你为什么不想看见她?” 卢蜓和卢俊章一听姚荺说话不太对劲,马上想起李族长说她脑子有病,现在倒是对上了。 “阿荺,你想见她吗?”和姚荺说话,司马御的语气就温和下来,简直是眉开眼笑。 “让她杀鳄鱼呀!” 司马御笑道:“好,就罚她去杀鳄鱼。” 卢俊章赶紧道:“多谢西陵王不杀之恩。” 司马御马上正色起来,道:“卢俊章,本王因内子身患恶疾,故而陪她来海边休养,本王的身份切不可泄露出去。另外,三日后你便派兵去清水河村剿灭鳄鱼。” “西陵王,下官曾派兵去剿灭鳄鱼,但鳄鱼实在太多,我们的兵器根本对不付不了它们。” “你提醒本王,卢俊章,迅速打造一千枝长柄狼牙棒,三日内交付,不得有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司马御陡地提高声音,那声音中隐隐有杀气,仿佛如果没有办到就会是人头落地。 “下官遵命。” “你起来吧。”司马御抬手。 卢俊章这才敢起身,他虽是第一次见司马御,但关于司马御的传闻实在太多了,这是个嗜 杀的年轻人。 其实当初见到姚荺,就应该知道能娶如此美丽女子的男人决不会是普通人。 “西陵王,今日元日,就请在府里歇息如何?” “不用了,我与内子住客栈,等今夜看过花灯后,明日我们就会回清水河村。”司马御拒绝,若住在刺史府,一大群丫头仆妇如何能安静,他只想过与姚荺的二人日子。 卢俊章不敢再自作主张。 “四郎,我们走吧。”姚荺扯着司马御的衣袖。 “好,我们走。” 司马御扶着姚荺,他们没再看卢俊章和卢蜓,旁若无人地出去。 从刺史府出来,司马御把姚荺抱到马上,他仍是牵着缰绳走在前面,仿佛是一个马倌。 卢蜓追出来,看到他俩远去的背影。“他竟然是西陵王,怪不得我……”卢蜓嘟起嘴唇,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 姚荺骑在马上唱歌,似乎没有歌词,只是一些咿咿呀呀,司马御满面微笑,不时回头瞧姚荺。 在周记绸布庄,姚荺挑了几样花色,司马御手里虽有二十来两银子,但如果买绫罗绸缎那是不够的,只能买了一些普通的棉麻布料。 两人一路逛街,买了胭脂水粉,但同样是普通的货,胭脂不够细,研磨在脸颊上有颗粒。 “我可真够穷的,连给阿荺买一盒好胭脂都没钱,只能让她用这种劣质的。” 不过劣质总好过没有,司马御不忍心让姚荺灰头土脸,这样的盛世美颜是必须要妆扮起来的。 司马御带着姚荺去玉器店,挑了一根簪子,这簪子做工一般,玉料也是普通岫玉,但要价五两,司马御不懂得还价,见他要五两银子只得给他。 才买了这几样东西,荷包里就只剩下三两银子,这三两银子还要住店,还要吃饭。 “阿荺,等我多赚些钱,给你买更好的。” “嗯。你给我戴上。” 姚荺低下头,司马御瞧了一阵,便将簪子插到姚荺的发丝里,他扶起姚荺的脸端详,这粗劣不堪的簪子一点都不损害姚荺的美貌,反而给姚荺增添了几分妩媚。 “长得美戴什么都好看。”那玉器店掌柜也忍不住赞叹。 司马御心里像吃了蜜一样,赞姚荺就相当于是赞他。 “阿荺,我们现在去住店,歇息一个时辰,等到夜里看花灯。” 往前走不远有一家大福客栈,两人便在此间客栈投宿,等他俩一进入房间,卢俊章和随从便出现在客栈中。 那客栈掌柜认得卢俊章,赶紧下跪行礼。 “刚才住店的两人,你要好生侍候,必须让他俩满意,不然仔细你的命。” 那掌柜吓得张嘴结舌,这时卢俊章又令随从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他,道:“这些钱你拿去,一定要把那两人服侍周到。” 卢俊章是知道司马御的为人,既然司马御在城中,他当然不敢怠慢,只能是暗中给予照顾。 第75章 我不敢吃,我怕你没钱付账…… 姚荺和司马御才在房间歇息没多久,忽然小二便来敲门,司马御一开门,几个伙计便往房间里送饭菜,小圆桌上摆满菜肴。 全是荤菜,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皆有,还有一盅燕窝粥。 “我们没点这些菜,你们是送错了吧?” 司马御感到奇怪,他只点了两样小菜,这些人是不是把饭菜端错房间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里。”小二还在桌上摆盘,已经放不下,他只好把碗碟摞起来。 “我提醒你们,我的钱不多,待会我们吃了可没钱付的,你们最好去弄清楚。” “客官,你们尽管放心地吃,已经有人付钱了。”说着,小二出去,顺便带上门。 姚荺看着满桌的菜笑道:“四郎,你点了这么多菜,我们会不会没钱付?” 司马御思忖一会已经明白,多半是卢俊章的安排,卢俊章不可能放着讨好自己的机会不用,况且他女儿得罪了自己,他更加要殷勤。 “阿荺,你肚子饿了就吃吧。” 姚荺直摇头,道:“我不敢吃,我怕你没钱付账。” 说得司马御极难为情,他堂堂的西陵王混到没钱付账的程度,以前从不觉得钱有什么好处,现在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吃吧,没事。” 司马御也拿不准是不是卢俊章的安排,但如果不是,他就拿自己的剑作抵押,这过大节的也应该让姚荺吃好一些,不然为人夫婿实在太失败。 姚荺还是摇头,司马御知她担心自己没钱付账,洗了手,伸手拿起碟中的一只大虾,剥了壳,蘸了醋汁递到姚荺的唇边。 “放心大胆地吃,我会想办法的。” 姚荺唇边浮出笑容,她这才咬了一口,又将剩下的推给司马御,司马御也咬了一口,然后又递到姚荺唇边。 桌上有白切鸡,司马御夹出鸡腿放到姚荺的碗中,等她咬一口鸡肉,便就喂她一口燕窝粥。 “你也吃嘛!” 两人高高兴兴地吃着,司马御饮了少许的酒,这出门在外饮酒容易误事,他也不敢多饮,只饮了两三碗酒。直吃到两人都撑了,桌上的菜还剩下许多。 “我们把这些打包回去吃。” “好。” 姚荺将那些鸡鸭肉类放入纸袋,细心地封好口。 司马御瞧着已经是申时,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会黑下来,赶紧拉着姚荺上床去歇息。 这一觉睡到戌时,窗外早就黑下来,姚荺只埋怨司马御没早点叫醒她,司马御一脸无可奈何,做人夫婿就是什么事都是自己的责任,什么错也都是自己的。 路上的行人比白天还要多,都是来看花灯的,以往只是十五那天有花灯会,这一年从元日开始为期十五天的花灯,引得周围的老百姓都进城来看。 除了看灯,每只花灯下皆有灯谜迷面,猜中谜底便有奖赏。 姚荺兴致很高,每个花灯都要瞧上几眼,再瞧一下谜面。 “可会猜?”司马御问她。 “不会,你来猜。”姚荺笑道。 司马御瞧着灯下粘着的谜面,上面写着:在娘家,绿发婆娑,自归郎手,青少黄多。受尽了多少折磨,经历了无数风波。休提起,提起来珠泪洒江河! 顿时他笑了,道:“这是撑船用的竹篙。” 姚荺想了想,笑道:“对,就是竹篙,我们拿着去领奖。”说着,她便撕下谜面。 临近节日前,全城百姓都在家中做花灯,然后官府收购花灯,粘上灯谜,花灯会这天官府会派人设置多个领奖点,也是少有的与民同乐的节日。 走不多远便有一处领奖点,在他们前面有好些人在领奖。 “奖品是什么?”姚荺踮起脚看。 “不知道。” 轮到姚荺领奖,先将谜面交出来,说出谜底是竹篙,那兑奖之人自然早知谜底,见她答上便给了她一枚五铢钱。 一枚五铢钱不值多少,但挺有意思,姚荺拉着司马御又去猜灯谜。 司马御十三岁便从军,在文采上并不出众,偶尔猜得几个灯谜,皆是简单之物,但如果那些生疏的自然就猜不出来了。“还是不要猜了,我不是读书人。” 这如果是司马措,他应该挺会猜,作为皇帝,从小就读书。 夜已经深了,路边有一个卖桂花类的小摊,两人去吃桂花糊,这桂花糊是用莲藕压出汁晒干,再用刚烧开的水冲调,加入糖和桂花。 碗里的桂花糊比较稀,甜味也不够,可见是兑水多了。 忽然一群人往前跑,姚荺赶紧拉住其中一名妇人问,原来闽州的大富沈叶舟在家门前摆下灯谜会,只要猜中他的灯谜,就会有一百两黄金。 “四郎,一百两黄金,我们赶紧吃完了去猜。”顿时姚荺急得不行。 司马御感到压力重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阿荺,你别太看得起我,我只能猜一个铜板的灯谜,这一百两黄金的灯谜我哪里能猜得出来。” “那就瞎猜,说不定猜中了。” “你怎么变成财迷了?”司马御小声嘀咕。 不只是姚荺变成财迷,司马御感觉自己都快变成财迷,每日都精打细算过日。 自从当家后,司马御才知道用钱很快,有时不知用到哪里钱就没有了。 光会打仗没用,会赚钱才行,不然连自己女人都养不活,就更别养儿女了。 吃完桂花糊后,姚荺便拉他去猜灯谜,一股势要夺得一百两黄金的架势。 唉!几个月前几百万两黄金摆他面前都不动心,现在却为一百两黄金愁眉苦脸,不得说如果赢了这一百两黄金,就很能度日了。 “我现在连回洛邑的钱都没有,如果得了这一百两黄金,我好歹回洛邑一趟,运些银两过来,不然我又不会赚钱,怎么能养家糊口。” 虽然上山打猎能换得一些钱,但只能是温饱,想要给姚荺买好的布料,买好的胭脂水粉,还有买好的首饰,那都是妄想。 “我那帮手下要是知道我现在混得这样惨,还不知要怎样笑话我呢。” 走了一刻钟,只见前面一处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司马御隐隐瞧到院中的雕梁画栋,比起自己在洛邑的西陵王府竟是丝毫不差,想不到在这闽州还有如此富裕之人。 朱红铁门前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透。 姚荺和司马御在人群中钻了好半天,才得到空隙挤到前面,只见前面摆着几张紫檀木的案台,案台上摆放着四张文盘。 第一个文盘里是五百枚五铢钱,第二个文盘里是一千五百枚五铢钱,第三个文盘里则是金灿灿的金锭子,约摸有一百两,第四个文盘则用红布覆盖,不知里面是什么。 “四郎,你要努力哟!”姚荺握着司马御的手。 司马御一脸苦笑,他于这文章上本来就见短,他再怎么努力也猜不出价值一百两黄金的灯谜。 靠着案台的一侧,挂着一只如钟鼎大的花灯,这只花灯做得十分精巧细致,花灯上画着花鸟虫鱼,还有市集和山水,各种人物也跃然花灯之上,更难得的是花灯里还 套着数个小花灯。 这只大花灯下粘着四张红纸写的谜面,说是只要猜出这四个谜底便能得到一百两黄金。 若只能猜中一个,就可以得到五百枚五铢钱,猜中两个或是三个,则可以得到一千五百枚五铢钱。 “四郎,你去猜呀!”姚荺推司马御。 司马御是被赶鸭子上架,这猜不中和不敢去猜是两回事,尤其后者更让人看不起。 他瞧着四周,周围众人都在瞑思苦想,可想这灯谜的难度不小,而且人群中不少的读书人,连他们都猜不出,自己就更难猜出了。 反正出丑就出丑呗。 司马御走到大花灯前看谜面,只见四张谜面依次是: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 果然难。 司马御默默走回姚荺身畔,姚荺低声问他,道:“猜出来没有?” “我哪猜得出来。” “想一想嘛!一百两黄金,我们不能放弃的。走,我们到外面坐着想,这里人太多了。”姚荺贴心地拉他出来,寻了一个无人的石墩坐下来。 两人坐在石墩上,这时天冷,石墩上挺凉,司马御便让姚荺坐在自己腿上。 “是什么谜面,你说我听听。”姚荺笑声如银铃。 本来因为猜不中谜底心烦意乱的司马御听到姚荺的笑声忽然开心起来,他摸了摸姚荺的脸颊,道:“是一首诗,但却是四个谜面。”说着,司马御便将谜面说给姚荺听。 姚荺听后不说话,手指在司马御的胸前比划。 司马御见她极想得那一百两黄金,只好也瞑思苦想起来。 姚荺下巴搁在司马御的肩膀上,石墩的后面是一扇废弃的石门,已经被堵死。 “四郎,我们瞎说一个去,说不定瞎猫碰着死耗子了。” “行啊,你就瞎说一个。” “就说门字吧。” “那还有三个字呢?” “全部是门,都是门字好了。”姚荺说得自己都笑起来了。 司马御知道难猜中,也无所谓谜底是什么,反正都是为了哄姚荺,让她开心。 两人携手走回人群中,这时仍没有人猜中谜底。 “看来今夜的一百两黄金没人能够拿到,估计要等到明年。”主持灯谜会的是一名五旬老 者,穿着一袭褪了颜色的蓝灰色长袍,面容和蔼,印堂发出红光,看穿着像是下人,但这神采翩翩,似乎又不是普通人,一时瞧不出其身份。 “我们猜到了。”姚荺嚷道,抓起司马御的手举起。 司马御满脸无可奈何,姚荺自从病后就完全和以前的性格不同,以前的姚荺万事不上心,现在爱凑热闹。 那五旬老者向司马御看来,他瞧了司马御几眼,又去瞧姚荺,心中直道是好一对天配地设的佳偶。 “哦!这位兄弟想必猜出谜底,就请你说出来吧。” 司马御面红耳赤,他哪里猜出谜底,分明就是姚荺随便乱说的字眼,此时众人都瞧着他,犹如万针刺在全身,他全身都发热,脸上火烧火燎,这一说出不知引出多少人笑话。 “你说呀,我们猜中了,说了我们可以得到一百两黄金。”姚荺小声催他。 司马御心里道别人笑就笑吧,反正就按姚荺说的那样说。“谜底是个门字。” 第76章 你现在的吃相可不好看 那五旬老者点点头,并不说他的谜底是对是错,道:“这有四个谜面,你只说了一个,还有其他三个谜底请一并说了。” “大,大概,大概……”司马御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哪有四个谜面都猜同一个字的。 “但说无妨。”那老者满面微笑。 司马御环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面上,此时不说更是骑虎难下。“也是门字,四个谜底都是同一个字,全是门字。” 他说完后四周突然静止下来,仿佛没有人似的安静。 但刹那间声音又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姚荺满脸喜色,道:“一百两黄金可以拿了。” 司马御脸上仍是发热,这下别人要笑话他乱猜谜底了。 “老丈,我们猜对了吗?”姚荺笑嘻嘻。 那老者笑了笑,并不说话,司马御见他如此神色就知没猜对,忽然那老者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诸位,这四幅谜面的谜底已经有人猜着了,就是这位兄弟。”说着,他伸手指向司马御。 顿时司马御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姚荺欢喜地拍手。 “这四幅灯谜其实是同一物,就是门。”老者大声道。 “四郎,我们有一百两黄金了。”姚荺欢欣雀跃,伸手推着司马御。 司马御回过神,没想到胡乱猜居然猜中了,这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是他们的运气太好。 老者端起案台上的装一百两黄金的文盘,向司马御笑道:“这位兄弟,现在这一百两黄金就是你的,请拿去吧。” 众人眼中都流露出羡慕之色,但羡慕之后就是嫉妒,都恨为什么不是自己猜中谜底,偏偏让这一百两黄金让别人得去。 “四郎,我们把黄金装起来。”姚荺开心坏了。 司马御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布袋,正要去装黄金,忽然那老者又笑道:“老夫还有四个谜面,如果你还能猜得出来,我送你五百两黄金。” 说着,老者掀起案台上第四个文盘上的红布,只见里面摆放着堆叠起来的金锭子,看数目不止五百两。 “好啊!”不等司马御答应,姚荺就在一旁欢呼答应。 老者瞅了姚荺一眼,又看着司马御道:“但如果没猜对,四个中有一个没猜对,你不但不能拿到这五百两黄金,就连之前的一百两黄 金也不能拿走。” 话音落下,人群中有人不满,这分明是故意难人,不让人拿走一百两黄金,说老者不讲信用。 “怎么样?兄弟,你敢来猜吗?”老者抚着颌下的胡须。 众止睽睽下,司马御又是骑虎难下,他如果不答应显得格局小,可如果猜错了谜底,那好不容易赢来了一百两黄金就没了。 若是以前他当然不在乎这一百两黄金,但现在到哪里都需要钱,司马御感到为难。 “四郎,我们再猜。”姚荺扯着他的衣袖,向他点头。 看到姚荺的笑脸,司马御点了点头,若输掉这一百两黄金,那他就加倍地打猎,甚至还可以砍柴换钱,总之决不让姚荺跟着他受苦。 别的女人有的,也会让姚荺也有。 “老丈,那我们就猜。” “行。”老者含笑点头,将花灯上的四张谜面揭下一层,只见里面又写着四个谜面。 众人凑拢过去瞧,但谜面看着浅显,但谜底却猜不出。 “各位乡亲,你们都能猜,只要猜出这四个谜底,不但有五百两黄金,便连之前的一百两黄金一并奉送。” 这就有六百两黄金,折算成白银就是六千两,这是一笔大数目,众人都开始挠头苦思。 司马御也看了谜面,只觉比刚才的那四个谜面要难得多。 “四郎,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坐到刚才的地方去想。” 姚荺拉着司马御走出人群,此时夜更深,石墩上冰凉沁骨,司马御还是拉着姚荺坐在自己腿上。 “你眉头皱着好难看。”姚荺用手抚平司马御的眉头,刚把眉头抚平,司马御的印堂又挤出深深的“川”字。“是什么谜面啊?说我听听。” “阿荺,这次真的猜不到,很难,之前的一百两黄金也没有了。” “你把谜面说我听听嘛,我们说不定又胡乱猜着了。” “哪有那么好运气!”司马御叹气,他叹了一口气,此时他竟对钱财十分渴望,这真是平民老百姓的无奈。 “你说呀!”姚荺不悦地挠他胳肢窝。 司马御被她挠笑了,印堂上的“川”字消失,便道:“那你听好,谜面还是一首诗,四月将近五月初,刮破窗纸重裱糊。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每句是一个谜面,阿荺,你再胡乱猜一个吧!” 姚荺 摸着自己的嘴唇,半晌嘟起唇道:“真的好难呀!” “当然难了,六百两黄金哪有那么容易拿到,自然要用很难的谜面刁难。” 司马御瞧着她嘟起的嘴唇红艳艳得像裂开的石榴,他看了看,大家都挤在花灯那块,没人看向他们这里,司马御迅速地亲了姚荺的嘴唇一下。 “坏蛋。” 司马御吃吃地笑,姚荺骂他就像是打情骂俏,他并不反感,反而很开心。 姚荺摸着他的嘴唇,唇上又生出胡茬,硬的扎人。“四郎,那我们也猜不出谜底是什么,就随便猜吧,不然人家老丈还等着你呢。” “好,你说吧。”司马御放弃了猜谜。 “你就说是半夏、防风、当归、白芷。”姚荺咯咯地笑。 司马御把谜面对着姚荺说的四个谜底一思,顿时惊呆了,这四个谜底竟如此贴切谜面,莫非这就是谜底。“阿荺,你不是胡乱猜的吧?” “就是胡乱猜的,我每日在家守着窗等你的时候,可就是这样的心情。” 司马御笑了,他伸手摸着姚荺柔软的发丝,柔声道:“以后等你好了,我便带着你一起,你就不用等我心急了。” 姚荺嗯了一声,道:“那你快去说谜底吧。” 司马御扶着姚荺起身,两人再次向前面人群跑去。 大家猜了许多物品,但都没猜出来,六百两黄金依旧放在案台上。 “老丈,我们来猜。”姚荺挤到前面。 那老者瞧着司马御,笑道:“这位兄弟,如果你猜错了,可是之前的一百两黄金都没有了,所以你一定要慎重。” “没有就没有了吧,我有双手,可以养家糊口。” “好,那你说吧,老夫洗耳恭听。”老者又抚起颌下的胡须。 司马御清了清喉咙,道:“这四个谜底乃是四味药,分别为半夏、防风、当归、白芷,老丈,你说这谜底可对?” 四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众人都回味着司马御所说的四个谜底,这次他们很快明白过来。 老者笑着点头,道:“兄弟,你可真是有才,全猜对了,好,老夫也言而有信,六百两黄金全是你的。” 人群中哗然了,仅仅猜了八个谜面就赢得六百两黄金,这简直天上掉金子,大家都嫉妒得不行。 司马御把黄金装到布袋中,向老者道 了声谢,便挽着姚荺的手离开。 这时街上的行人也少了,看时辰是子时,两人赶紧回客栈,没想到刚进入房里,只见桌上又摆满美味佳肴,还有各式果品与糕点。 “阿荺,现在放心大胆地吃,我们有钱付了。”袋里有钱了,司马御都感觉自己豪气起来。 两人坐在桌前大快朵颐,都撑得翻白眼,毫无之前在皇宫的优雅和仪态。 姚荺嘴唇上满是油渍,司马御哈哈大笑,如果是以前,姚荺哪会如此狼吞虎咽,在他面前失态呢。“阿荺,你现在的吃相可不好看。” “你的吃相也不好看。”姚荺也笑他。 司马御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吃相不好看,笑道:“我们都是饿死鬼投胎。” 桌上的菜太多,实在是吃不了,姚荺就只好饮了一碗燕窝粥。 “明天我们再去买好点的布料,还有胭脂水粉和首饰。” “好啊!”姚荺眉开眼笑。 这夜睡得太晚,翌日到辰时后才醒来,大太阳光照到床榻上,满室光亮,司马御睁开眼,只见姚荺的脚露在被外,被阳光照得如初雪一般洁白。 司马御扯过被子盖住她的脚,双手将姚荺拥紧。 他不禁回忆起在天枢宫中与姚荺的点点滴滴,那时他们相处得很不好,他对姚荺总是很凶恶,而姚荺也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要让姚荺生气都很难。 “我不是为司马措选的妻子,我是为我司马御选的妻子。” 姚荺睁开眼,她眨了眨眼睛,嘟着唇道:“你吵醒我了,讨厌,坏蛋。” 这娇嗔的语气让司马御情欲萌动,他不由分说去解姚荺的亵衣。 两人钻到被褥里,甚至连头也钻进去,阳光照在床榻上,只见被褥不停地抖动,不知过了多久才静止下来,他们才又钻出被褥。 姚荺侧着身子枕在司马御的手臂上,她摸着司马御的嘴唇,唇上的胡茬又长深了,十分刺手。 司马御闭着眼睛,额头有汗珠淌下,他累得不行,嘴唇被姚荺摸得很痒,扰得他又蠢蠢欲动。“小丫头,你老是挑逗我,是不是还想来一次?”他睁开眼故意威胁。 “坏蛋。”姚荺转过身子面向墙里。 “我们再歇会起来,准备回家去。” 一直到中午时两人才起来,一开门便见小二端着饭菜进屋,还贴心打来洗漱的热水 。 两人照样吃吃喝喝,将没吃完的打包,收拾好行李后去柜台结账。 “已经有人付了银子,两位客官可以走啦!”掌柜一脸媚笑,他虽然不知道司马御和姚荺的身份,但既然卢俊章特意命自己好生招待,那一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司马御心如明镜,也不说什么,将姚荺抱上马离去。 两人又逛了一次街,将那布料、胭脂水粉和首饰挑上好的选了一些,等到申时才出城。 刚到城外,只见城外有一骑快马,卢蜓坐在马上。 司马御视若无睹,倒是姚荺向卢蜓打招呼,好像毫不介意卢蜓差点把司马御招为夫婿。 “你也去清水河村吗?” 司马御无语,别人要抢她夫婿,她倒好还与人打招呼,真是傻得没救了。 卢蜓下了马,向司马御行女子之礼,道:“西陵王……” 司马御立即伸手阻止,道:“不可泄露我的身份,我姓马,叫马御。” “马……马公子,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会报。”说完,卢蜓策马向城中奔去。 没头没尾地说这样一句话,司马御也懒得放在心上,他一拍马腿,那匹汗血宝马便向城外冲去,霎时卢蜓回过头,看到那潇洒的背影。 “我的眼光虽好,但有什么用。”她自言自语。 第77章 隔一两年就给我生个孩子…… 夜里司马御和姚荺回到山上,虽然不像城里有花灯看,但是村民也自制了花灯,粘上灯谜,村民见到他俩回来都立即围拢过来,向他们打听城里的情况。 司马御简单讲了城里的花灯会,又拿出打包的食物分给大家,大家自然喜不自胜。 李家娘子见他们回来,本来还想大家热闹热闹,但李族长说他俩累了,别打扰他们,让他们休息,明日再热闹也不迟,因此大家这才散了。 司马御确实累了,其实这些天他都很累,他忙着打猎,回来还要照顾姚荺,夜里要教村民习武,便是把他分成三个人都不够。 烧热了水,司马御先侍弄姚荺沐浴。 姚荺捧起水吹泡泡,吹得司马御满脸都是泡沫。 “你怎这样淘气呢?”司马御万万都想不到以前风轻云淡的姚荺会如此淘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是不会信的。 姚荺在手里搓出泡泡,陡地抹到司马御的脸上。 “唉!你这坏丫头!” 姚荺笑得花枝乱颤,道:“你来,我给你洗。” 司马御听她如此说不禁怦然心动,只是他仍是介意身上的烧伤疤痕,每次两人和合时他几乎都没脱衣裳,或是熄了灯的深夜之中。 那样丑陋的身躯不仅他不想看,更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姚荺伸手来解他的衣裳,司马御赶紧握住她的手,道:“等你身体好了再帮我洗。” “我身体早就好了。”姚荺嘟起唇。 “现在天气冷容易着凉,等以后天气暖和你再帮我洗。”司马御又找了一个借口。 姚荺嗯了一声。 沐浴后姚荺很快就睡着了,司马御出来倒水,看到村民们已经散了。 蓦地司马御心生愧疚,这些年他一直忙于报复,竟未做过一件有利于老百姓的事情,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人。 “一定要尽早消灭鳄鱼,让大家回到村子里去安居乐业。” 清晨村子里静静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床榻上,不知何时姚荺的手臂又放在被褥外冻得红红的,司马御赶紧拿起她的手臂放到被褥中。 姚荺每日要睡五个时辰以上,她很容易睡着,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熟了。 司马御挺羡慕姚荺能睡,他心思太多,时常失眠,他整日忧虑什么时候能消灭完鳄鱼,怎样能多赚钱 ,当然想的最多的是姚荺什么时候会恢复心智。 姚荺恢复心智就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这个家就会没了,因此他有时希望姚荺永远就这样,但他觉得姚荺离恢复心智的日子近了。 当她认出自己并不是司马措,而是她最憎恨的司马御时,一定会气得大骂自己,说不定还会杀了自己。 司马御每天忧心这些事,一夜里统共只能睡上两个时辰,有时才一个多时辰,心思一多,这嘴唇上的胡茬子就长得飞快,越来越沧桑。 隐约外面传来李家娘子的声音,好像是呵斥小孩们别放爆竹,免得吵醒他与姚荺。 在这个村子里,司马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这种和军营里的那些士兵对他的尊敬是不同的,士兵是畏惧而尊敬他,而村子里的人是因为感激而尊敬他,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尊敬,因此更难可贵。 司马御悄悄起身,给姚荺掖好被角。 墙角的麻袋里放着六百两黄金,这些黄金其实是姚荺赢来的,说她是孩子,她又聪明得紧,问她为什么能瞎猜都能猜着,她说在书上看来的。 姚荺爱看书,这在天枢宫人尽皆知,玉鉴楼中的藏书她至少看了一半,这里搜罗有天下奇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世界各地风土人情应有尽有,只是极少有人去看。 司马御也不怎么爱看书,他只看兵法书籍,其他书基本不沾。 因此姚荺了解鳄鱼的弱点,能猜得到灯谜,也许真有可能是从书里看来的,可见看书还是有好处的。 “阿荺一直说她无聊,我应该给她买几本书回来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她到处乱跑了。” 司马御取出十个金锭子,每个金锭子有十两重,这是一百两黄金,折合银子是一千两,他打算让李族长把这一百两黄金去换成一千两银子,然后平均分配给村民。 不管怎么说,他生母的乡邻是应该得到一些他的好处,何况他们又是如此地尊敬他。 司马御将十个金锭子装在袋中去找李族长,此时李族长家院前有十多个村民在聊天,李族长端着一面鲜虾面条吃得扑哧地响,见到他来了,大家都起身打招呼。 “李族长,这两日我们在闽州城里猜灯谜赢了一些金子,你去兑换了,把钱分给大家吧。” 众人拿起布袋一看,里面十个金灿灿的金锭子,当即拿来秤盘一称,每个金锭子有十两一钱之多。 村 子里有一百多户,差不多每家可分得七八两银子,至少可以供几个月的用度。 “马兄弟,你真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李族长眼中放光,不由自主就握住司马御的手。 “没什么,现在我和内子住在村里,内子也多蒙大家照看,这些也都是猜灯谜所得,拿出来聊表心意,并算不得什么。” 众人听他毫掷千两银子,却并不居功自傲,更是引得众人对他赞赏不绝。 当下李族长带了十几个壮丁去县城兑换银子,县城里有一家大当铺,也只能在那里去兑换银两,但美中不足的拿不到全数的银两,要被扣得几两的兑换费用。 到下午黄昏时一行人才回,家家户户在李族长的院子前分银两。 李家娘子拿着一包人参来找司马御,这是李族长他们兑换银子后买的,姚荺的身体差,这用来补身体是最好的。 “他们打算请个先生来山上,教孩子们认得几个字,这些孩子大也不大,小也不小,帮家里也干不了活,成天在山里这么胡乱钻也不是回事。” “那是应该的。” 普通人出人头地的机会太少,若不识字就更是难上加难。 “请先生可要不少钱,这钱家家摊派,可有的家孩子少,有的家孩子多,怕是有的扯。”李家娘子叹息,村民虽然大方,但牵涉到钱难免都会有想法。 司马御想了想,正要说请先生的钱他来出,但这时姚荺怀中抱着小兔子,笑道:“我可以当先生。” 李家娘子满脸讶然。 “阿荺,你别乱说,这是教书。”司马御赶紧提醒姚荺。 “我可以嘛,我真的可以嘛!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姚荺嘟起嘴唇不悦。 李家娘子脸上泛起光,如果姚荺当先生教书,那这笔请先生的钱就可以省下了。“马兄弟,要不就让你家娘子试试,孩子们有个去处就行,认得几个字,也不是让他们有什么大造化。” “这可不行,她会误人子弟。李嫂子,你和李族长说,请先生的钱我来付。” “那也成,我现在就去说。”李家娘子高兴坏了。 等李家娘子走后,姚荺走过来对着司马御就是当胸一拳。 “怎么打我?” “你说我误人子弟,我还要打你。”姚荺脸上通红,咬牙又打了司马御一拳。 当然打得也不疼,像是挠痒 似的,司马御哈哈大笑,道:“教书不是好玩的,要对人家未来负责,而且你身子也不好,就不要教书了,好好在家休养,等到明年开春准备生娃娃。” “不生。”姚荺赌气。 “听说,做个乖孩子,不然山上的狼最爱吃不听话的孩子。”司马御摸着鼻梁吓唬她。 “山上的狼最爱吃坏蛋。” 谎言最多用得两次,后面姚荺就不相信了,也可能是她的心智正在慢慢地恢复中,现在用狼吓唬姚荺已经没用。 “你没当过先生,不懂的,不然会把孩子们教坏了。” “胡说。”姚荺又过来打了司马御一拳。 “好了好了,让你打死我行不行?”司马御拥住她的身子,这瘦弱的身子让他心疼,不管姚荺能不能教书,他都不会让姚荺去当先生,当先生劳心劳力,姚荺的身子就更难养好。 姚荺咬着他的肩膀。 “咬够了没有?咬够了我们出去散步,看看月亮和星星。”司马御笑道。 姚荺又咬了一下才松开嘴,司马御看着肩膀,衣裳都没咬破。 “我想去海边捡螃蟹,李嫂子说每天天不亮时,海滩上好多的螃蟹,她们提着篮子都捡不完。” “现在捡不了,海边有鳄鱼很危险,等把鳄鱼都消灭了,我每日陪你捡螃蟹。” “那什么时候才能消灭得完?” 明日卢俊章应该会派人来清水河村,人多力量大,兴许能提早消灭鳄鱼,但具体时候还拿不准。 “最迟不过一年。” “一年啊!这么久,我说不定孩子都生了。”姚荺扁嘴。 司马御又哈哈大笑,道:“是的,等你生了孩子,这鳄鱼也就消灭完了,到时我们带着孩子去海边捡螃蟹,岂不是更好。” 姚荺瞧着他面上舒心的笑容,道:“以后你不走了吗?” “当然不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们在这里生儿育女,阿荺,你打算给我生几个孩子?”司马御抚弄她的嘴唇,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姚荺皱眉沉思,半晌才道:“一,一个吧。” “太少了。” “两个?”姚荺试探地问道。 司马御摇头,道:“十个。” “不干,生十个那是猪,我又不是猪。”姚荺伸手推司马御。 “就把你当猪养,这往后的二十年间你可不能休息,隔一两年就给我生个孩子。” 姚荺趴在他的肩膀上,凝视他身后的窗子,窗外的夜空里有几颗星星,她咬了咬嘴唇,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瞬间作出了决定。 “马兄弟,快带你妇人出来饮汤,野猪汤,加了枸杞,还有好多药材。”李家娘子在屋外喊道。 “好,我们马上来。”司马御答应。 这时姚荺的眼神有了变化,她咧开唇一笑,自言自语道:“我也挺中意这个村子,大家很有爱。” 第78章 夜里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李嫂…… 午时姚荺睡着后,司马御便在院内砍柴,虽然每日的饭食都是李家娘子送来的,但这夜里要烧水沐浴,少不得要自己来做。 再说天天吃李族长家的,这令司马御不太好意思,他打算这两日便自己做饭菜,因此要多劈些柴放在院内。 石墩上放着一碗凉水,司马御拿起一饮而尽,这种生活条件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攻打奚族,当然那时的条件更艰苦,夏日蚊虫肆虐,冬日酷寒难熬。 不过现在条件虽然也苦,但心里甜丝丝的。 如果那时有姚荺的陪伴,也许同样能苦中作乐。 想到姚荺,司马御忍不住起身去屋里看,姚荺睡得很香甜,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只是手臂又放到被褥外,他搓了搓手,在衣裳上擦掉灰尘,这才将姚荺的手臂放到被褥里。 只是姚荺夜里睡,白日里也睡,基本上没怎么动也不行。 “明日我带阿荺到山里打猎,让她走动一下,长期这样睡也不行,迟早睡出病来。” 司马御低头吻了姚荺的嘴唇,她吃过烤鱼片,嘴唇上还有烤鱼片的腥味。 回到院子司马御继续劈柴,一斧砍下去,柴四分五裂,其中的一片向院外飞出去,只听哎哟一声,司马御赶紧回头,李族长陪着卢俊章正站在院外。 卢俊章捂着额头,眉头紧皱,料着是刚才劈柴时被柴砸中了。 “使君,你怎样了?”李族长吓到了。 司马御起身向他俩走去,卢俊章看到司马御不自觉就放下捂住额头的手,他的额头被柴片戳破了皮,稍微流了点血,不碍事。 卢俊章知司马御不愿意泄露身份,装作是和司马御初次见面的样子,道:“这位就是马御吧?” “是的,马兄弟也是才来到我们村不久,帮我们杀了好多条鳄鱼了。”说着,李族长又向司马御介绍卢俊章的身份,说是闽州刺史。 司马御只是淡淡地点头。 卢俊章这时也在打量司马御,司马御穿的普通粗麻衣裳,手里握着斧子,这装扮就像是山里的樵夫,可是他的气度却明显地与众不同,眼神和唇角隐隐地有杀机。 其实卢俊章不知道,这是司马御和姚荺在一起后,气度稍微比以前要温和了许多,如果是以前,在司马御周身的三丈之内都是凛冽的杀气。 “马兄弟,使君这次安排了一千人马来消灭鳄鱼。 ”李族长满脸欢喜,有这么多人来杀鳄鱼,迟早能把鳄鱼杀光。 卢俊章向司马御拱手,道:“马兄弟,我听说你力大无穷,因此想请你协助官府消灭鳄鱼,当然这些人由你指挥,听从你的命令。” “人现在哪里?” “在村口,未敢进村扰民。” 司马御点头。 “那请马兄弟到村口去,我介绍马兄弟给他们认识。” 司马御向屋里看去,此时姚荺还在睡,李族长知他心思,道:“马兄弟,你尽管去吧,你家妇人我来看着。” “多谢。” 到了村口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卢俊章向人群中招了招手,喊道:“卢昭,你出来。” 从人群中跑出来一名穿着盔甲的小将,年轻挺轻,大概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浓眉大眼,有些虎里虎气,司马御瞧着他身穿盔甲不禁心生好感。 “马兄弟,这是我的侄儿卢昭,平日里是他管着这些士兵,以后请马兄弟多教导他。” 卢昭从卢俊章嘴里早得知司马御的身份,立即便要向司马御行礼,司马御赶紧拦住他。“怎穿盔甲?”人群中独他一人穿盔甲,极是显眼。 “消灭鳄鱼如同行军打仗,所以末将穿了盔甲。” 司马御赞许地点头,倒是个打仗的好苗子,有想法。 卢俊章瞅着司马御的神色便知他欢喜,合了他的心思,遂道:“卢昭,在这里你全听马兄弟的命令,不得违抗,协助马兄弟及早消灭鳄鱼。” “是。”卢昭行了一个军礼。 司马御想了想,道:“粮草如何解决?”这一千来人总不能让村里供应饭食,那会把村子吃垮。 “已经带了半个月的粮草,然后每隔七天运送粮草过来。” 司马御点头,道:“卢昭,让他们去清水河村里居住,尽量选地势高的房屋,不要靠近海滩。另外,不许上山扰民,不许单独外出,如有违者立斩不饶。” 军规就是用来约束士兵,不得胡作非为。 “遵命。”卢昭大声道。 “马兄弟,一千枝狼牙棒也打造完,可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了,卢俊章,你先回吧。” “是。” 司马御不再理睬卢俊章,他心里惦念姚荺,大步向村里走去。 李族长 在院子里等候,见到司马御来了赶紧迎上去,道:“马兄弟,现在情况怎样了?” “让他们到山下村子里住着,还有他们人虽多,但也是初次对付鳄鱼没经验,只怕会有死伤,今夜我不能在山上,要到村子里,阿荺要拜托你们照顾了。” 司马御军人出生,对士兵天然有一种怜惜的情感在,不愿意他们有无辜的死伤。 “行,夜里我就让阿珠到你家陪着你妇人一起睡。” 司马御不再多说什么,进屋里去瞧姚荺,姚荺还在床榻上熟睡,脸颊红扑扑得十分娇艳可爱,嘴角噙着笑意,也不知是梦到什么这么开心。 待会说夜里不陪她,这小女郎不知会生气成怎样。 柴劈完了,司马御烧了一锅热水,等姚荺起来给她沐浴。 申时姚荺醒了,司马御赶紧将浴桶抱进屋里,盛上热水。“这么早沐浴?不晚上沐浴吗?” “夜里我不在家,现在先给你沐浴了。”司马御伸在浴桶里试水温,姚荺不太喜太烫的水,因此他出去舀了一勺冷水加在浴桶里。 “你夜里去哪里?” “卢俊章派人来村里消灭鳄鱼,我也必须到村里去才行,所以这些天我都不能夜里陪着你了,不过李嫂子会来陪你一起睡,你不用怕。” “我不要。” 果然不答应,这是司马御早就料到的。 “我要杀鳄鱼,不好带着你嘛!阿荺,听话,清晨天亮了我就回来了。司马御哄她。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村里住,不然我就跑了,乱跑,瞎跑。” 司马御听她威胁自己不禁笑喷,道:“你提醒我了,我得让李嫂子用绳子把你绑起来,免得你到处乱跑瞎跑,等我回来找不到你。” “你是坏蛋。” “说我是坏蛋,我也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村里,夜里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李嫂子一起睡。”说着,司马御便解姚荺的衣衫,像拎小兔子似的把她拎到浴桶里。 她还是轻得可怜,司马御只用一只手便提起了她。 在浴桶里姚荺不满地嘟起唇,司马御捏着她的嘴唇,笑道:“听话,我每天给你捉螃蟹回来,还拾好看的贝壳和海螺。” “不要。”姚荺扭过头。 沐浴完后姚荺穿上衣裳,梳理了发丝,这时李家娘子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见姚荺噘嘴生气便打趣道: “怎么你们还吵架啊?” “没有吵,是我夜里不能陪她,她生气。” 李嫁娘子哦了一声,道:“马兄弟,村里有那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你就在家里陪着你妇人呗!” “这可不行,人命关天,我必须去村里才行。”他这一说话,声色俱厉倒把李家娘子吓着了,好在李家娘子知他为人没放在心上。 因为司马御不肯带姚荺一起去村里,晚餐姚荺坚决不吃,并且威胁绝食。 司马御哭笑不得,这真是个麻烦,但是姚荺越是这样,司马御越是感觉到姚荺对他的依恋。 “你这样会饿肚子的,饿肚子很难受的。” 姚荺哼了一声,道:“你怕了吧?” “我不怕,反正饿肚子的不是我。”司马御笑道。 “不理你了。”姚荺脱掉鞋子躺到床榻上,拉起被褥就盖住脸。 司马御直叹气,他完全对付不了姚荺,但是把姚荺带到村里也是不可能的,夜里的清水河村太危险,况且他去清水河村的目的是为了杀鳄鱼,紧要关头根本就顾不来姚荺。 “我是去杀鳄鱼,你跟着我能做什么?” “我也杀鳄鱼。” 司马御笑得眼泪出来了,道:“你杀鳄鱼,你只会成为鳄鱼的美食,再说你长得这么美,鳄鱼看见你就会把你撕成一片一片的,你不怕吗?” “不怕。” “总之不行,给我呆在山里。”司马御耐性用完了,语气大得吓人,对于软硬不吃的人就只能来硬的。 姚荺一怔马上要哭,司马御立即捂住她的嘴。“不许哭,总是不听话,好说歹说你也不听,我真想打你。”说着他真扬起了手,但手在半空中没落下来。 如果等姚荺恢复了心智,他想姚荺依恋他都不可能。 他要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等时过境迁将会一无所有。 “好吧,我带你一起去,但你一定要听话。”司马御松开了手。 姚荺瞪着他,道:“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过来吃饭吧,饭菜要凉了。”司马御越说越温柔。 吃过晚饭后,司马御开始收拾衣物,他收拾得不多,白天还是要把姚荺送上来,如果姚荺成天跟他在一起,那他就真的没法子去消灭鳄鱼。 和李族长说过后,让他帮忙给汗血宝马喂草料 ,司马御便带着姚荺下山。 黄昏的风拂过面庞,凉意中有丝丝的雪花味道,姚荺抬起头,只见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云,像一座座小山似的,被夕阳染得红了。 “四郎,你说那朵云里有没雪?”她笑道。 司马御看着她伸手指的云朵,道:“那云里有没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云里肯定有个鬼要来抓你。” “不信,如果云里有雪就好了,那时鳄鱼就会离开了。”姚荺叹息。 司马御听得一惊,道:“阿荺,你是说鳄鱼怕冷吗?” “对啊,书上说鳄鱼怕冷,这海水要是冷了,它们就会离开。” 司马御出神了,他听李族长说过,每年这里都会下雪,只有今年没下雪,天气也比往年暖和,莫非这就是鳄鱼留在清水河村的的原因? 如果鳄鱼真的怕冷,是不是天气冷了就会离开? 可是要天气冷下来又如何容易呢? 第79章 我给你梳头发,还有我就是你…… 黄昏的海滩比夜里更静谧,这时候的海是温柔的,海浪声轻轻,一名士兵正在海滩上散步,一会坐在海滩上,一会在海滩上划着,也不知干什么。 司马御老远就瞧到这名士兵,明明他已经禁止士兵单独出来,这士兵居然不听命令,他这是找死不说,而且还影响其他人的士气。 瞬时他在军营时的脾气来了,军规就是约束士兵的一举一动,保证战争的成功和减少人员的损伤,对于违背军规的人只有拖出去打一顿。 司马御挽着姚荺的手不觉在用力,忽然姚荺啊了一声,嘟起唇道:“你捏我做什么?” “抱歉,我不是要捏你。”司马御赶紧去看姚荺的手,姚荺的手被他捏出一个紫痕,笑道:“痛不痛?”说着,他拿着姚荺的手吹了几口气,又摸了摸。 “坏蛋,坏死了。” 离海滩只剩下几丈远,司马御忽然发现那士兵的身影依稀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待到那士兵身后,那士兵犹是望着海面发呆。 “混帐,谁让你来这里的?”司马御控制不住怒火大喝。 瞬间那士兵回过头,四目相对之下,双方先是讶异,然后彼此眼中都燃起怒火。 原来这士兵是卢蜓,她听到司马御吼她,眼圈一红,眼中泪水弦然欲滴,司马御对她从来就没有好态度,不是骂就是吼。 “回去,回闽州。”司马御火大,杀鳄鱼不是闹着玩,这女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假扮士兵混在村中必定会引出事端。 “你凭什么让我回闽州,我又不是你的手下。”卢蜓恨恨地盯着司马御。 “我命令你离开。”司马御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就不走,我就要在这里。”说着,卢蜓向前面的海滩跑去。 又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女子,当然卢蜓的胡搅蛮缠让司马御厌恶,姚荺的胡搅蛮缠让他感觉到依恋的美好。 “你快去追,前面有鳄鱼。”姚荺催促司马御。 再往前跑就是鳄鱼最多的砾石滩,司马御真是气得牙痒,这个卢蜓就是出来坏他的事。 “阿荺,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追她。” 若说不管卢蜓的死活也不行,司马御待姚荺答应后便纵身向前追去,他的轻功极为高明,奔跑速度甚快,没一会便把卢蜓给抓住了。 卢蜓被他抓住大力挣扎,道:“放开我,你这混……你别以为你是西陵王,就可以随便欺负女人,我才不怕你。” 她本来要骂司马御是混蛋,但马上想起司马御的身份只好改口,当然她内心是希望司马御追来,但嘴上是不能示弱的,故意拳打脚踢,但都没打中。 司马御气死,又担心姚荺的安危,不由分说便将卢蜓扛在肩上。 “你放开我,你欺负女人。”卢蜓大骂。 司马御不理她,当走到姚荺面前时,便将卢蜓往地面一摔,地面上是柔软细腻的海沙,卢蜓摔得并不疼,她马上起身向司马御呲牙咧嘴。 姚荺看得手舞足蹈,笑道:“四郎,她不听话,用绳子把她绑起来,免得她乱跑瞎跑。” 本来气极败坏的司马御听到姚荺这句话笑得腹痛,这是自己说姚荺的话,被姚荺用来说卢蜓,她自己都不听话,怎么好意思来说卢蜓。 “你敢绑我?”卢蜓握紧拳头。 “必须得绑,谁让你不听话,你说你来干什么?”姚荺一脸义正言辞的样子,让司马御忍俊不禁。 “我来杀鳄鱼。” “你杀鳄鱼,你只会成为鳄鱼的美食,再说你长得这么美,鳄鱼看见你就会把你撕成一片一片的,你还是回家去吧。” 司马御听姚荺又用自己说她的话来反驳卢蜓,真是眼泪都要笑出来,姚荺太可爱了。 卢蜓简直快被姚荺气死。 “走,别在这里。”司马御喝道。 “我不走,我就算被鳄鱼咬死也不走。”卢蜓干脆一屁股坐在海滩上。 姚荺瞅着司马御,道:“你还说我不听话,她这才是不听话,非常的不听话。” 两个都不听话,让她们不要来,都要跑来,司马御只觉头疼脑大。 海面上出现几根黑色的枯木桩,向着海岸飘过来,司马御定睛一看,哪是什么枯木桩,是四五只鳄鱼游过来了。 “阿荺,快走,鳄鱼来了。”司马御拉了姚荺的手便往村里跑去,跑出几丈远只见卢蜓还坐在海滩上一动不动,他只得跑回去,一把抓住卢蜓扛在肩上。 待到姚荺身畔,另一手握住姚荺,急道:“我们快走。” 等进了村子,司马御回头看,那几条鳄鱼只在海滩上徘徊,悠闲地打滚,享受黄昏的美好时光。 司马御这才把卢蜓又扔下来, 这里的地不是海沙,是坚硬的泥块,卢蜓全身都被震麻了。“你混蛋,欺负女人。” “谁让你不听话的,我们又不能看着你被鳄鱼吃掉见死不救。” 姚荺说起话一套接一套,旁边的司马御笑得肚子痛,姚荺总说卢蜓不听话,就是不想想她自己也不听话。 这时卢昭和几名士兵出来了,看到司马御便向他们走来,当瞧到姚荺时,几个人都看得呆了。 “这位女郎是……”卢昭目不转睛盯着姚荺看。 “是我内子。”司马御不喜男性直视姚荺的目光,声音比较严厉。 卢昭赶紧收回眼神。 “所有人都安顿好没有?”司马御问道。 “都安顿好了,都在村后临近山脚的地方。” 司马御点头,道:“鳄鱼已经出来了,以后你们白天歇息,夜里杀鳄鱼。今日你们长途跋涉就算了,早些歇息,另外安排人轮流巡夜,如果鳄鱼骚扰暂不要管,上房顶便可。” “是。”卢昭拱手。 “还有,把她带走。”司马御斜睨了卢蜓一眼。 顿时卢蜓大怒,道:“你怎么不把你妇人带走?她又不会功夫,在这里碍手碍脚,而且话又多。待会鳄鱼来了,你是要杀鳄鱼,还是要保护你妇人?” 一语噎住司马御,确实他不应该带姚荺来,行军打仗本就不应该带着女人。 “因为我听话呀!我又不像你,明明前面有鳄鱼,还往鳄鱼那里跑,害得别人担心你,去救你,你不帮人还要拖后腿。”姚荺立即反驳。 “我才听话,从现在开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卢蜓卷起袖子。 “这怎么办?”卢昭看着司马御。 “先找一间空屋安置她俩。”司马御头痛,他长年行军打仗,并没多少应付女人的经验,尤其是这种刁蛮任性的女人。如果是男人,拖出去打一顿便可。 两个女人都被带到村后的一间大空屋里,这间屋子有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床榻被褥,卢蜓速度快,立即挑了一间最大的房间。 另外三个房间都不如卢蜓占的那间大,床榻被褥也没那间的新,因此姚荺一直噘着嘴生气。 司马御感叹,一场病让姚荺的性子完全转变了,以前姚荺哪会在意这种事,妃嫔每每上门挑衅,姚荺都视若无睹,反而让挑衅的嫔妃没了趣。 “ 我们住对面的房间。” 司马御拉着姚荺踏入对面的屋子,这间屋子比卢蜓那间小了一半,除了一张床榻,一张小圆桌,便别无其他。 “这里没有铜镜,我怎么梳头发,也看不见自己。”姚荺不悦,卢蜓那间屋子还有梳妆台,里面有面大铜镜。 司马御抱起姚荺坐在自己腿上,笑道:“没事,我给你梳头发,还有我就是你的镜子,我能看见你全身,你想看哪里,我就告诉你哪里怎样。” 姚荺脸红了,轻轻拍了他的脸颊,道:“你是坏蛋,顶顶的大坏蛋。” 两人在房间里说笑,卢蜓在外面偷听,听他们欢声笑语心里更加不舒服。 “夜深了,不许说话,还让不让人睡觉的。”卢蜓在门上敲了两记。 司马御放下姚荺,道:“卢丫头,你进来,我有话对你们两个说。” 卢蜓气鼓鼓地进来,她对司马御叫自己丫头不满,好像自己是个下人丫头似的。“你要说什么快点说,我可要睡了。”说着,卢蜓撇过头去。 真是和姚荺一样,但是对姚荺可以容忍。 “你们两个都说要听话,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互相监督,如果发现对方不听话,私自跑到海滩上,或者跑出屋子,一经检举,就必须打道回家,不许留在村中。” 司马御尽量让自己板起脸,装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卢蜓瞅了姚荺一眼,这个小女郎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她脑子不好,随便唆使一下便可以把她骗出去,到时司马御就不能说话不算数,只能是把姚荺送到山里。 “好啊!”姚荺欢快地答应。 “我也同意。”卢蜓心中暗笑。 司马御见她俩都同意下来,便道:“那行了,从此刻起,你们就要信守自己的诺言,如有违反绝不容情,阿荺你回山里,卢丫头你回闽州。” 话音落下,卢蜓便转身出门,然后听到她的房间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姚荺朝对面的门瞧了几眼,便掩上了门。 司马御捏了捏她的面颊,还是捏不起肉,叹道:“阿荺,你可真要听话,不然我就不能留你在村里了,到时只能把你送回山上去让李嫂子照顾你。” “嗯,我会听话的。” 司马御打来水,两人洗了脸和手,便去床上就寝。 姚荺依偎在他怀中很快睡着了,面上有甜甜的笑 意,司马御拥着她不禁百感交集,这甜蜜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 屋子里十分安静,司马御拂袖,拂灭了桌上的油灯,霎时四周陷入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卢昭在门外喊道:“马大哥,鳄鱼进屋了,我们好几个人被鳄鱼咬死了。” 司马御立即醒来,他推醒了姚荺,手忙脚乱地帮姚荺穿衣,两人出来时正好卢蜓也出来了。 开了门,卢昭满脸是血,原来他被鳄鱼的爪子抓破了脸,但侥幸逃得性命。 司马御二话不说,一手抓起一个女郎,把她俩带到屋顶上。“你俩就在屋顶上呆着,如果我没有回来就不许下来,哪一个不听话就马上送走。”说着,他跃下屋顶,和卢昭急匆匆地向外赶去。 第80章 不听话的人就该打 屋顶上只剩下姚荺和卢蜓,姚荺的身子弱,这夜里寒风一吹便冻得发抖,只得双手抱在胸前取暖。 卢蜓饶有趣味地盯着姚荺看,虽然承认姚荺生得比自己美,但卢蜓自恃自己是闽州刺史的千金,在身份上比姚荺高贵。“你要是冷,就回屋里去。” “我才不回屋里,四郎说了要在屋顶上等他回来。” 卢蜓一愣,没想到姚荺还真听司马御的话,便又道:“你病了多久了?” “不记得,很久了。”姚荺摇头。 “你父母是哪里人?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不记得了。” 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卢蜓想了半天,道:“你知道你夫婿是什么人吗?” “他是四郎呀!” 司马御排行十六,这四郎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称呼。 “他对你好不好?” “好。” “他怎样对你好?” “喂我吃饭,给我洗脸沐浴,帮我穿衣。”姚荺嘻嘻地笑。 卢蜓一阵醋意翻滚,道:“你是傻了,不是断手断脚,怎么什么事都要他帮你做?” “四郎愿意。” 卢蜓简直无语,她除了一张脸好看外,还有什么值得司马御中意呢。想那司马御也是看重色相之人,不重女子的品德、学问、涵养、仪态。 “那你中意他吗?” “当然了。” 卢蜓知她脑子不正常,也不怎么把她的话当真。她站起身向司马御离去的方向看,前面有火光,有厮杀声,她看不到司马御,但眼中却仿佛看到司马御。 她早就听闻过司马御的传说,司马御是先帝的第十六子,十三岁时便从军出征奚族,屡屡建立奇功,手下握有百万大军。 只是她远在闽州,司马御则在洛邑,两人基本上没有相交的机会,可现在他们相遇了,这就是老天给他们的缘分。 何况在元日那天,是司马御接到她抛出的绣球,那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夫婿。 姚荺望着屋顶下,神色呆呆,卢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地上有两条鳄鱼,伸长脖子正望着屋顶上的她们,吓得卢蜓当即打了一个冷颤,她赶紧再往上挪了挪,这要是落到地上就会被鳄鱼撕成粉碎。 卢蜓看着姚荺还坐在那里没动,便道 :“喂,你不怕吗?” “不怕。” “骗人。”卢蜓耸着鼻子,不屑地道:“你说什么大话?要是不怕你就下去。” “就是不怕嘛!不论何时四郎都会来救我。” 卢蜓一愣,她瞅着姚荺脸上的微笑心中醋意翻滚,哼道:“我就不信,他现在去杀鳄鱼,哪里会赶得来救你,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姚荺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遥远的海面。 卢蜓只觉她古怪,黄昏那阵她在海滩上说话气人,还要司马御把自己绑起来,现在却是风轻云淡,好像世间万事都触不动她似的。 鳄鱼还在屋下面等待,巨嘴里露出的白森森的利齿令人望而生畏,卢蜓不敢看,她总觉得那些鳄鱼在盯着自己,被当成食物的感觉并不好受。 “喂,你嫁给司马,嫁给马御多久了?”卢蜓只能找些话来说,驱走内心的恐惧。 “不记得了。”姚荺简短地回答。 “你在海滩上不是话很多的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是因为马御不在你身边,你不能狐假虎威吧?”卢蜓嘲讽。 姚荺神色淡淡的,对卢蜓的嘲讽置之不理。 “古里古怪。”卢蜓白了她一眼。 屋顶上越来越冷,这海风直吹得骨头都酥软了,两名女子瑟缩着肩膀,不停地打喷嚏,都有了着凉的症状。 卢蜓实在忍耐不住,仗着自己在屋顶上,拾起一片瓦便朝下面的鳄鱼掷去,大概打中鳄鱼的后背上,卢蜓不禁心喜若狂,又拾起一片瓦掷去,正好又砸中。 她想起司马御说鳄鱼的弱点是鼻子和眼睛,于是拾起一片瓦掷鳄鱼的鼻子,但这次用力太狠,身子向前倾,而这屋顶上又滑,只听哗啦一响,卢蜓身下的瓦片连着她一起往下滑。 “啊——”卢蜓大叫。 姚荺眼疾手快,赶紧抓住她的手臂,但这时卢蜓的身子已经滑到屋下,离地面不过只有半丈多高的距离。 视觉敏锐的鳄鱼立即向卢蜓爬过来。 “快拉我上去。”卢蜓吓得魂飞魄散,这个高度只要鳄鱼跃起来就能抓到她。 姚荺双手都拽住卢蜓的手臂,但卢蜓的体重比她重,姚荺用尽全力都无法拉起卢蜓。 鳄鱼向卢蜓越爬越近,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卢蜓感觉到脚尖凉嗖嗖的。“你快拉我上去。”瞬间卢蜓哭出声来。 姚荺拉得精被力尽,头晕眼花,这屋顶上本来就不好站人,何况还要用劲,听得脚底瓦片一响,瓦片便被踩碎,瞬间瓦片向下滑,姚荺的身子也向下滑去。 两名女子双双落在地上。 霎时鳄鱼爬过来,望着这两个美味可口的佳肴张开了巨嘴。 卢蜓吓得失声大叫,姚荺反而比她镇定,拾起散落的瓦片向鳄鱼鼻子掷去,瞬时鳄鱼鼻子被砸中,受痛后退出几丈远,但另外一条鳄鱼冲上来。 “阿荺。” 只见眼前一道魁梧的影子如风般奔来,手中的玄铁剑斩向鳄鱼的头部,这次司马御眼见鳄鱼就要袭击姚荺,这惊是非同小可,这一剑下去足有几百斤的力道,霎时将鳄鱼的头砍下来,但是司马御的虎口也被震得流出血。 “四郎。”姚荺眼圈泛红。 司马御抓住姚荺的手,往屋顶飞去,将她放在屋顶上,这才又跃下来救卢蜓。 当他的手抓住卢蜓,卢蜓便用力地推他,道:“不要你管我。”她见司马御先救姚荺心中气愤,故而又发起脾气来。 司马御没想到她会推自己,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退出几步,这时那条被姚荺用瓦片砸中鼻子的鳄鱼悄悄爬回来,离着司马御咫尺之近。 “小心,四郎。”姚荺焦急地喊道。 司马御身体刚站稳已感到脑后冷风逼近,腥气恶气直贯鼻端,他暗叫不好,来不及转身,身子向前冲出几步,抓住卢蜓便向屋顶跃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鳄鱼的前爪抓向司马御的后背,嘶地一响,司马御背后衣衫被撕破,尖利的爪子在司马御的背部划下,便出现几道从肩胛部到腰部的血痕。 司马御只觉背后剧痛,他忍着痛,带着卢蜓跃到屋顶。 在屋顶上卢蜓挣脱司马御,她还不知道司马御被鳄鱼抓伤,道:“谁要你救?我不会自己逃吗?” 话音刚落下,一记耳光落在卢蜓的面孔上,卢蜓捂着脸吃惊地看着姚荺,打她耳光的人居然是姚荺。 司马御也极是吃惊。 “你凭什么打我?”卢蜓作势也要打姚荺。 姚荺抓住她的手往下一甩,道:“不听话的人就该打。” “你……” 姚荺懒得理卢蜓,拉着司马御道:“你受伤了?很疼吗?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不疼,你别担心。”司马御 脸上露出笑容,姚荺因为他受伤而怒打卢蜓,不过说来,刚才姚荺的气势真有些皇后的架势。 “你坐下,我看看。” 司马御在屋顶坐下来,姚荺仔细检查他的伤口,五条长长的伤口从肩部直至腰部,伤口很深,血流得较多,需要马上止血才行。 屋下面的那条鳄鱼还没走,现在无法到屋里去取金创药,姚荺脱下自己的棉袄按在司马御的伤口上压迫止血。 “你脱了棉袄不冷吗?快穿上吧。” “不冷。”姚荺噘起唇。 “穿上吧,我皮厚肉粗不要紧。”司马御作势扯下棉袄。 “你别动嘛,一动又会出血的。” 司马御听到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哭腔,身上的疼痛忽然不痛了,满心满眼的欢喜,这小女郎在为他的伤担忧难过。 卢蜓坐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心中七上八下,现在她才知道司马御受伤了。“谁让他后救我的?我不过是推了他一下,他自己没站稳,才被鳄鱼抓伤,关我什么事。” “叫卢昭来,把这条鳄鱼赶走。” “闭嘴。”姚荺瞪了卢蜓一眼。 “你……”卢蜓气极败坏。 在清水河村海滩上的鳄鱼有数百条之多,每条鳄鱼都能抵挡十来个人,这一千名士兵根本就不是鳄鱼的对手,为避免人员伤亡,现在所有人都在屋顶上暂避。 司马御不禁感叹,他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如此败过,可是面对这些鳄鱼他却显得无能为力。 捱了一个时辰后,海面上现出一抹鱼肚白,屋下的鳄鱼离开。 司马御这才带着两名女子下来,一进屋姚荺便去找金创药,不过担心鳄鱼的爪子有毒,姚荺用酒洒在司马御后背的伤口上清洗。 但酒只滴了一滴,司马御的身体痛得抽搐起来。 “很疼吗?” “不疼。”司马御咬着牙,酒沾在伤口上就如同盐浸在伤口,痛得心口都停止了跳动。 姚荺将酒给了卢蜓,道:“你给四郎清洗伤口,一定要清洗干净。” “那你做什么?”卢蜓不满,姚荺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使唤丫头了。 “我给四郎止痛罗!” 卢蜓接过酒,仔细地察看司马御背后的伤口,可是当她看到司马御后背的皮肤时顿时惊呆了,在伤口的四周都是触目惊心的疤痕。 那些疤痕颜色或浅或深,但很明显不是刀剑枪伤,而是一片片的疤痕,也不知是怎样造成的。 但是这样的伤痕似乎有些眼熟,以前好像见过一般。 卢蜓含了一口酒,张嘴向司马御的后背吐去,霎时酒浸入到伤口中,司马御疼得全身打颤,这时姚荺蹲在他的身边,猛地吻住他的嘴唇。 四瓣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司马御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眼中只有姚荺美丽的面容,他尝到了她唇上的甜香。 卢蜓正在诧异司马御不感觉到疼痛,忽然向他俩看去,只觉心中一片失落。 她又含了一口酒喷向司马御的伤口,司马御的身形如磐石般巍然不动,这从姚荺唇上汲取的芳香是最好的止痛良药,他只有开心,只有满满的幸福和归属感,而没有疼痛。 第81章 他面对两个女子都手忙脚乱…… 处理完伤口后,司马御在床榻上睡着了,姚荺安静地守在他身畔。 卢蜓也躺在对面的屋子睡觉,她一闭上眼就想起姚荺与司马御亲吻的情形,扰得她怎么也睡不着。“他们如此相爱,还有我插进去的地方吗?” 她不是为司马御英俊的相貌所迷惑,而是为了那举世无双的英雄气概。 “别人都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那说明皇帝不如他嘛,既然能力不济就应该退位。” 自从司马措离宫后,司马御便让赵常侍封锁了消息,只说司马措患了重病不早朝,等到万照仪的孩子出世,他便宣布司马措的死讯。 因此天下人还以为司马措在天枢宫。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他贵为西陵王,也不可能就只娶一个。” 门外卢昭敲门,他也被鳄鱼抓伤,但伤势较轻,涂了药后就不碍事。刚才伙夫做好了饭菜,卢昭便端着饭菜过来,卢蜓不愿意和姚荺一起吃,端了碗去房间里。 卢昭趁机告诫这个堂妹,不要肆意妄为,不然出了事没法交待。 这边堂兄妹说话,那边姚荺叫醒司马御,本来司马御受伤,她是不想叫醒司马御,但司马御饿着肚子睡觉难受。 “我喂你吃饭。”姚荺嘻嘻地笑。 “不用了,我的手没受伤,可以吃。” 司马御披上衣裳,坐在桌前和姚荺一起吃,碗里的是鲜虾和鱼贝之类。 “听说受伤了不能吃虾,要饮鸡汤才行,李嫂子家养着鸡,我去她家买一只鸡煮汤给你饮。” “这点小伤不碍事。” 鳄鱼的抓伤比起他之前打仗受的伤实在不值一提,但受伤了确实不适合吃虾,司马御将碗里的虾夹给姚荺,他只吃了一碗白米饭。 两人正在吃时,卢蜓过来了。 司马御瞅了她一眼,道:“昨夜的事你自己说吧。” “我是不小心摔下来的,可没要下屋顶,再说你妇人也下来了,你要是赶我走,也得把她赶走。”卢蜓早知姚荺会把真相告诉司马御,因此先发制人,要赶就得一起赶,不能只赶她。 司马御知她心思,道:“这次就算了,如果有下次你就准备回闽州。” 卢蜓哼了一声,反正以后要干什么事把姚荺拉上,司马御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姚荺打她一记耳光,这 笔帐迟早要算的。 司马御身上有伤,无法去杀鳄鱼,因此他命令所有士兵暂时在屋中待命,如有鳄鱼闯入到屋顶暂避。 昨夜至少有十多个士兵丧生鳄鱼口和利爪之下,这些鳄鱼的皮实在太坚硬,尽管已经用了狼牙棒,可是士兵的功夫底子太差,根本就打不到鳄鱼的鼻子和眼睛。 夜里姚荺给司马御的伤口上药,包扎的布带子粘在伤口上,一拉就把皮肉扯起来,只好用凉水一点点地化开。 “疼不疼?” 司马御趴在床榻上笑,道:“你喂我吃止痛药,我就不会痛了。” “坏蛋。”姚荺嘟起唇。 “怎么不舍得你的止痛药了?现在喂给我吃吧,不然我会痛死的。”司马御大笑。 “止痛药没了,那你就忍着痛吧。” “别小气嘛!来一剂止痛药。”司马御笑得腹痛。 姚荺不理他,继续用凉水浸湿布带,但夜里温度低,姚荺又担心司马御着凉,寻出一口废弃的铁锅,在铁锅里烧了几根粗木头,端到房中来提升温度。 “你这伤口不能包扎,不然又会粘上,火烤烤伤口就愈合得快些。” 司马御感到奇怪,姚荺怎么知道这些。“你又是从书上看来的?” “嗯,书上看的,我现在能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书了,但记不完全,我好像看过很多书。” 看样子姚荺的心智在逐渐恢复,霎时司马御的心情就有些难受,姚荺的心智完全恢复后,他们就会是仇人。 “以后你的病完全好了,你会离开我吗?”司马御忍不住问道。 “不会。”姚荺回答很快,也很轻松。 包扎伤口的布带揭下来,伤口周围的皮肤发白,还有些腐烂,姚荺重新洒了金创药。因为不能包扎,也不能穿衣,姚荺便将铁锅移近了一些。 “冷不冷?” “不冷,男人怎么会冷。”虽然笑着,但司马御心底总有挥之不去的忧伤。 姚荺出去在柴房里又拿来几根柴扔到铁锅里,把火烧旺。 歇了几天,司马御背后的伤口开始结痂,但这时仍不能太用力,否则伤口又会裂开。 午后时分,卢俊章押着粮草来了,他得知司马御受伤赶紧过来探望,当见到司马御的伤势好转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司马御是因为救卢蜓受伤,少不得背地里卢俊 章告诫了女儿一番。 “一般往年什么时候下雪?”司马御这几日一直在思考姚荺说的鳄鱼怕冷,如果天气冷下来,鳄鱼就会离开这片海域。 “按理说早就下了,进十二月时就会下雪,但现在一月了估计不会下雪了,二月这里就会暖和起来。” 司马御思忖,鳄鱼虽然怕吵,但人也怕吵,不可能每天都敲锣打鼓的,这人谁受得了,因此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如果说杀鳄鱼,一个鳄鱼抵得过十几个人,皮质坚硬,普通兵器对付不了,这鳄鱼数不胜数,要消灭完鳄鱼也不是知何年何月的事。 如果能下一场雪,海水变冷,那鳄鱼就会受冷离开,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最冷的十二月都过去了,未下一场雪,一月现在也到了中旬,到二月就会暖和,更不可能下雪,那鳄鱼至少又会在清水河村呆上一年。 “卢俊章,你即日起着手运送冰块到清水河村。” 这让卢俊章一愣,不明白司马御的用意,但他没敢追问,道:”需要多少冰块?” 一般官府和民间都有储藏冰块的习惯,在冬天严寒的时候,挖取河面的冰块,埋之于地窖之中,等到来年酷夏之时取出冰块制造各种冷饮。 只是今年闽州地带没有下雪,因此今年没有储藏冰块,只有一些往年的冰块,不过可以往北的方向去寻冰块。 “越多越好,冰块运到后就堆放在海滩上。” “是要驱赶鳄鱼吗?”卢俊章猜测。 “鳄鱼畏冷,希望冰块的寒气能使它们远离。” “西陵王,天地如此之大,这些许的冰块只怕不能使天气冷下来,除非是下雪。” “这天不知何时会下雪,因此只能是先用冰块降温。” “下官这就去办。”卢俊章应承下来。 两人出来,瞧到姚荺在院中望天,两人也下意识地看向天空,天空上什么也没有,灰朦朦的,但是姚荺却看得很认真。 “阿荺,你在看什么?”司马御轻轻推着姚荺。 “看云。” 天上没有云,司马御见她说话又不妥了,赶紧向卢俊章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送他。 卢俊章瞅了姚荺一眼,这么清丽出尘的容貌,偏偏得了一场病就变得傻里傻气,他不禁摇头叹息。“西陵王,下官先走了。” 司马御摸了摸姚荺的手,手冻 得冰冷,脸颊也是冷的。 “进屋里去吧,别在外面着凉了。” 司马御拉着姚荺进了屋,屋里的铁锅一直没有移走,司马御烧了两根木头,抱起姚荺坐在铁锅前取暖。“饿了没有?今日卢俊章送来了一些羊肉,你想吃烤羊肉吗?” “吃。” 卢俊章知司马御是洛邑人,长期吃海货会吃不惯,因此特意送来了一些肉类,羊肉、牛肉、猪肉、鹿肉、鸡肉等,皆用冰块冰着保鲜。 司马御立即用竹枝串了羊肉,就着铁锅上的火烤起来。 才烤了一会,屋里就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姚荺馋得直舔嘴唇。 “再等等,很快就会好。”司马御笑道。 “我们不要给卢蜓吃。” “好,不给她吃。” 此时卢蜓早被烤羊肉的香味引到门前,但她没进来,听到姚荺说不给她吃顿时气呼呼地提脚进来。“这是我阿父送来的羊肉,凭什么不给我吃。” “你要吃就自己烤,四郎烤的只能给我吃。”姚荺抱住司马御的手臂。 卢蜓瞧着司马御手中烤的一串羊肉,已经烤得金黄酥软,油渍四溢,馋得她恨不得流口水,但她却故意哼了一声,道:“谁稀罕吃他烤的羊肉,我自己来烤。” 她学着司马御也用竹枝串了羊肉,但她没有翻面,一会就把羊肉烤焦了,散发出糊味。 这时司马御手中的羊肉烤好了,他递给姚荺,姚荺咬了一口羊肉,烤的是又嫩又酥。“你也吃。”两人就着一串羊肉吃起来,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卢蜓气得咬牙切齿,是她自己说不稀罕司马御烤的羊肉串,见到他俩共吃一串羊肉秀恩爱,忽然嘴唇一扁,便坐在一旁放声大哭起来。 “真好哭。”姚荺撇嘴。 司马御听不得哭声,道:“行啦,别哭了,我现在烤一只鸡,大家都有份。” 卢蜓这才止住哭声,一心一意看司马御烤鸡。 这些活对于行军之人是家常便饭,烤个鸡对于司马御自然是手到擒来,两名女子都眼巴巴地盯着司马御手中的烤鸡,简直是望眼欲穿。 司马御忽然想起司马措,他面对两个女子都手忙脚乱,可司马措应付几十名嫔妃却是得心应手,这种本事他可真没有。 鸡烤好了,司马御将两条鸡腿分给姚荺和卢蜓,他撕下一块鸡胸肉啃。 香喷喷的鸡肉引动食欲,大家都没有说话,一会儿就把一只鸡消灭了。 卢蜓还想吃,便要司马御再烤一只鸡,只是这时天色已晚,吃多了恐会积食,司马御便拒绝了,卢蜓直觉面上无光气呼呼地走了。 姚荺坐在铁锅前发呆。 “在想什么?” 姚荺嘟起嘴唇,道:“卢蜓她是不是欢喜你?” 卢蜓对司马御的好感,任是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姚荺此时才知道,也真是后知后觉。 “不是,你别胡思乱想。”司马御赶紧安慰她。 “那你欢喜她吗?”姚荺问道。 “我只欢喜你。” “不许你瞧她,也不许你和她说话,更不许烤肉给她吃。” “行,全听你的,我不理她。”司马御笑得五官都扭曲了,原来姚荺的醋坛子打翻了。 窗外刮起了风,窗子被吹得咣咣响,司马御去到窗前去关窗。 姚荺也走到窗前踮起脚向外看,院子里的落叶被风搅得在地面上旋转。“明天会不会下雪?” 这么大的风,说不定明天真会有雪,那么鳄鱼就能离开清水河村了。 第82章 他完全就没有应付多个女人的…… 风刮了一夜,凄厉的声音如同是鬼哭狼嚎,只听得窗子被风声震得嗡嗡响,屋顶上的瓦片咣咣响。 天刚露出一线白色,司马御就起身去开门,这么大的风说不定下了一整夜的雪。 可是等门一开,司马御就失望了,地面上满是落叶和灰尘,却没有一片雪。 他叹了一口气,一脸颓丧。 早上吃过饭后,姚荺便吵着要司马御带她去山上看云,这青天白日的天气不错,但天空上没有一片云彩。 “我们坐在屋顶上看行不行?” “不行,太低了,我要到山顶去看云。” 司马御想着她可能每日呆在屋里太无聊,找了个借口要出去,不过姚荺以前每日都呆在甘泉宫里看书,她从来都没觉得闷过。 “好好,我们去山顶。”司马御拗不过她,带姚荺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成天把她关在屋里也容易闷出事来。 两人刚出来就瞧到卢蜓在院子里舞剑,卢蜓见司马御背着弓箭,两人似乎要出去,赶紧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山顶看云。”姚荺笑得很甜。 “看云?”卢蜓抬起头望天,天上哪里有云。“你又傻了是吧?哪里有云给你看。” “你才傻。”姚荺回击。 司马御只觉好笑,以前风轻云淡的姚荺真的没有了,当然他更中意现在的姚荺,有人间的烟火气,傻里傻气,可爱,会和人争吵。 两人走出院子,卢蜓嘴一噘也跟了上去。 “咦!你跟着我们干嘛?”姚荺回过头。 卢蜓翻了一个白眼,道:“谁跟着你们了?这条路是只能你们走吗?” “那你先走。” “凭什么你让我先走,我就得先走,我爱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那你就是想跟着我们。好吧,你爱跟就跟着呗。” 姚荺也不和卢蜓再斗嘴,挽着司马御的手向山里走去。 一路上打了几只野兔和野鸡,但都没有拾,放在路边等回来时再拾。 走到一半路时姚荺就走不动了,司马御要背她,但她坚持不让司马御背,走走停停,午时才上了山顶。 山顶上冷得多,风也大,姚荺冻得瑟瑟发抖,司马御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卢蜓走了过来,在 经过姚荺时故意抛下一句话。“某人要看云的就赶紧看吧。” 天上依旧没有云,这四面八方都没有一片云彩。 “我才不理傻子。”姚荺把头埋到司马御的怀中。 卢蜓一见他俩亲密就恨得牙痒痒,但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姚荺是司马御的妻子。“光天化日之下,伤风败俗。” “不许吵架。”司马御板起脸。 他听不得女人哭,也见不得女人吵架,只好每次以赶人相威胁,但次数多了就不管用了。司马御也开始觉得自己没以前果绝,要是以前准得把人拉出去打一顿。 姚荺变了,他也变了。 “我一生只要一个妻子,多一个女人也不要。”司马御暗自想到,他完全就没有应付多个女人的能力,两个女人都镇不住。 可是司马措又是怎样把宫里几十个嫔妃都安排妥当的,这些嫔妃除了爱来挑衅姚荺外,彼此之间似乎没有争斗。 司马措这种协调女人之间关系的能力,确实令人佩服。 司马御对司马措满心羡慕,其实他不知道,这是素来他接触的女人少,又从不沾染感情,哪里晓得女人之间的各种小心计呢。 幼时情窦未开,十三岁又从军,直到二十岁时才回到洛邑,慢慢掌控朝中局势,他根本无时间也无精力去接触女人。 即使回到洛邑,他也不在王府居住,还是住在军营里,接触到的女人不是仆妇,就是一些营妓,姚荺是他唯一接触到的有情感纠葛的女人。 不过那三年多的纠葛只是在于他的报复,他每次来见姚荺都是摞狠话,姚荺也每次像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听就过了。 山顶上风大,卢蜓站了一会就冷得受不住,一个人下山。 司马御知她会功夫,虽对付不了鳄鱼,但这山里没有发现大型猛兽,也不怎么担心她的安危。 “冷不冷?” “冷。”姚荺的手放在司马御的袖子里取暖。 “那还要看云?” “再看一会。” 原来晴朗的天空此时也变得灰朦朦的,从这山顶看下去,苍蓝的海水也变成墨色。 “四郎,明天我还要上山看云。” 司马御愣了愣,摸着她冰冷的面颊,道:“明天我们就在屋顶上看云,这山顶太冷,你会冻病的。” 姚荺嘟着嘴唇,道:“ 屋顶上看不到,山这边的云会被挡住。” “为什么要看云呢?”司马御拥她入怀。 “有云了就会下雪。” “小傻瓜,云和雪没关系,虽然它们都是白色。” 姚荺嘴唇越嘟越高,道:“那我不来山顶,你每天到山顶来看云,要是天上有很多云,你就下来告诉我。” “好。”司马御思忖自己上来一趟,比带着姚荺要容易得多。 “还有,你让大家上山砍柴,把柴堆到砾石滩上,越多越好,铺满清水河村的海滩。” “你这是干嘛?想烧死鳄鱼吗?”司马御感到奇怪。 “撵它们走。” “傻瓜,鳄鱼会游到海里,烧不着它们的。” “四郎,你按我说的来嘛!就这几天,快点。”姚荺摇着司马御的身子。 “好好,我答应你。” 在山顶又捱了一阵两人才下山,沿途上没看到猎获的野兔和野鸡,寻思是卢蜓带下山了。 到了山下已是黄昏,炊烟袅袅,一派静谧的景象。 海滩上堆着巨大的冰块,原来卢俊章已经运送来冰块,这是往年储藏的冰块,数目不算多,因此这几日要征集外地的冰块送过来。 刚进入屋子里,只见房中冒烟,司马御赶紧冲入到房里,只见卢蜓在自己房间烧野兔,铁锅里的火烧出来,把床榻给烧着了。 卢蜓正拿着一件衣裳扑打床榻上的火,但哪里打得熄,司马御气极败坏,也顾不上骂卢蜓,赶紧去外间,用木桶装了一桶水,冲到房里便向床榻浇下去,一连浇了几桶水才把火熄灭。 虽然回来得及时,但床榻还是烧着了一小半,里面浓烟滚滚,这个房间不能住人了。 卢蜓见他脸色铁青,自己反而露出一脸委屈的样子,道:“不关我的事,我正在烤兔肉,不知怎的这床榻就着火了。” 司马御气得真想杀人,逼视卢蜓道:“你是要我把你绑起来,还是你回闽州?” “都不要。” “必须选一个。”司马御杀气腾腾,自从见到卢蜓开始,她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姚荺站在门前偷偷地笑。 卢蜓见她幸灾乐祸,气道:“你笑什么?” “四郎,我们把她绑起来好了。”姚荺捂着脸偷笑。 卢蜓见姚荺取笑 她,而司马御又是一副要杀她的凶相,顿时嘴唇一扁又大哭起来。 司马御怒火直冒,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翌日清晨,司马御便令众士兵去山上砍柴,将柴火堆放在砾石滩上。 但是所有人都进山了,村子里只有他们三人并不算安全,毕竟司马御至多只能保护一人,司马御便带着两名女子去半山腰的村中。 司马御在村中的房屋狭小,只有一间内室,司马御便让李族长给卢蜓安置一间屋供她歇息。 两个女子没在一起,司马御顿觉安静了许多。 安置姚荺睡后,司马御出来喂马,这匹汗血宝马应该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最多只能是驮着他和姚荺散散步,老死在这海边。 “如果让你这样跟着我,就完全浪费你的价值了。” 司马御多喂了一些草料,找出刷子给它刷毛,对于军人,宝剑和宝马是生平最爱,可是他现在最爱的却是姚荺,已经逐渐失去一个军人的杀伐果绝。 夜里几人又回到海边的村子,司马御本想把姚荺和卢蜓都留在山腰上,但想着这两个女子要是偷偷跑出来出了事可不好,只能是又带下来。 几日后砾石滩上堆满木柴,估计有几万斤之多,但姚荺说不够还要继续砍柴。 卢俊章运过来的冰块堆在村子的前面,仿佛是在村子前建造了一堵冰墙,这几日夜里鳄鱼便没有来村中,可能是冰块的寒气太重,鳄鱼怕冷便就不来了。 天气依旧没有下雪的迹象,说冷也不算特别冷,但还是有些冷。 这几日司马御没有上山顶去看云,而是特意吩咐了一名士兵,让他每日去山顶看云,如果有云就报告。 眼见着元月中旬也快过完了,到了下旬下雪的机会就更少。 刚刚司马御去砾石滩看过,那里聚集至少上千条鳄鱼,因村子的冰墙堵住去路,它们便都到了砾石滩上,在柴堆上打滚玩耍。 司马御只恨不得一把火点着柴堆,烧死这些鳄鱼,但他深知鳄鱼的速度很快,火一着就会迅速逃到海中。 他急匆匆向村里子赶,出来这一会只怕两个女子会吵起架,两名女子当着他的面都敢吵得面红耳赤,这他人不在估计吵得更厉害。 等到院子就听到卢蜓的声音,卢蜓的声音大得刺耳,她骂姚荺又蠢又傻,奇怪的是姚荺居然没有回骂,按往常姚荺马上回击。 司马御悄悄爬上院墙,只见两名女子都在院中,姚荺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卢蜓大声骂她,她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这样的神色就又像极从前风轻云淡的姚荺,姚荺最大的本事就是无视你,无视比蔑视还让人生气。 司马御曾经就被姚荺的无视气得半死,你骂她,指责她,训她,人家全然没有听到,自己白费了口舌和心情,那感觉就像是骂自己。 “阿荺恢复心智了?” 若是小孩心性的姚荺,定会和卢蜓吵得不可开交。 司马御爬下院墙,从院门里进去,这时姚荺看到他进来,便才骂了卢蜓一句:“蠢猪。”然后她露出笑容,向司马御欢快地跑去。 第83章 我是想当刺史的女婿,但不是…… 姚荺亲密地拥住司马御的腰部,把头依偎在他肩上。“四郎,卢蜓骂我,你替我教训她。”姚荺嘟起唇。 司马御也挺反感卢蜓骂姚荺的那些话,女孩家动不动就骂人傻骂人蠢。 “以后你再骂阿荺的话,只好给你另外安排屋子住。”司马御板起面孔,卢蜓这个丫头有必要让她吃些教训,太无法无天,卢俊章真是养女不教。 姚荺嘻嘻地笑,欢喜地拍手。 卢蜓不服气,道:“她刚刚骂我是蠢猪,你怎么不说她?不公平,你徇私。” “我只骂你一句,你骂我好多句。”姚荺插嘴。 “骂一句也是骂,和骂十句有什么分别。” 司马御头疼脑胀,两个女子又吵起来了,这要是男人一拳打倒一个,偏偏是女人。“不许吵,以后谁要是再骂人,全部送走。” 卢蜓哼了一声,提脚便进屋。 姚荺也不理睬司马御,背过身坐在门前的石墩上。 “别生气了,我心里是向着你的,但我不是普通人,不能徇私,不然就不能服众,你要明白。”司马御蹲在姚荺的面前,握着她的双手。 “你现在本来就是普通人嘛!” 司马御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虽然是普通人,但时刻还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军人看待。 在军营中必须处事公正,以军规作则,这样才不会引起非议,否则极易发生兵变。 “阿荺,以后你就不要理睬卢蜓,我们都不理睬她。” 姚荺没有说话,凝视司马御的面容,司马御见她这种神色心里陡地一个激灵。“阿荺,你在想什么?”这样的神色让司马御心惊。 “没想什么,我们到屋顶上去看云吧!”姚荺的声音很轻。 “好。”司马御扶起她,轻轻一跃,便将姚荺带到屋顶上。 两人在屋顶上坐下来。 从大海的那面飘过来一团团的白云,姚荺抬起了头,头顶上的云层很厚,重得好像要坠下来。 姚荺伸出手,似乎要去触摸云朵,然后她站起了身,在屋顶上转圈。 “小心。” 司马御搂住她的腰,这屋顶上的瓦片极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可惜山那边的云看不见,不知有没有?”姚荺叹息。 “那我们就再等 等。”司马御抱着姚荺坐在自己腿上,这瓦片还很凉,坐久了寒气入骨。 姚荺枕在他肩上。 司马御蓦然间想起以前为了给姚荺颜色,令赵常侍不许给姚荺送月俸,还停发姚荺宫中所有人的俸禄,姚荺也不吱声,当掉衣物维持用度,还打点针线准备做鞋去卖。 对他所有的威胁,姚荺都视若无睹,她以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活着。 很多次,司马御都被姚荺气得牙痒痒,想要让她屈服,但她没一次屈服。 “阿荺,以前我对你很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他没等到姚荺的回应,低下头一看,只见姚荺瞪大眼望着他,眼珠不停地转动。 “怎么了?” “你以前怎样对我不好?你有很多女人吗?” 这想到什么地方了? “不是,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有你一个女人,其他女人我连手都没有碰过。”司马御赶紧解释。 姚荺啐了他一口,道:“我才不信,你还把卢蜓扛在肩上,怎么女人的手没碰过,撒谎。” “我那是为了救人,难道你还见过我与其他女人亲密不成?”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刚刚帮着卢蜓我才不信你。” 司马御听她又纠结刚才的事,笑道:“我真不是帮卢蜓,你们两人都骂了对方,我不能只说她不说你吧。” “为什么不能只说她?哼哼,我知道了,你想当闽州刺史的女婿。” 司马御无奈地摇头,道:“嗯,我是想当刺史的女婿,但不是闽州刺史,是益州刺史的女婿。” 姚荺的父亲姚再兴外放益州做刺史,这也是司马御安排的,当时司马御是基于报复姚荺,让她尝尝亲人分离不能见面的痛苦。 “你还有认识的女子啊?益州刺史的女儿是谁?我见过没有?你到底认识多少个女人呀?”姚荺一脸惊讶。 “就是你啊!你阿父是益州刺史姚再兴,你不记得了?”司马御吃惊不浅。 姚荺摇头,一脸茫然。 “算了,不记得就别想了,以后会记起来。”司马御忽然打定主意,尽量不要提以前的事,姚荺这样也挺好的。 “那益州刺史的女儿是谁?”姚荺凶巴巴地盯着他。 “没有谁,我骗你的,我真的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信我行不行?” 姚荺摇头,道:“你刚刚说你想做益州刺史的女婿,你肯定心里藏着一个女人,你快说是谁?” 司马御都不知要怎样编,他从不说谎,以他的身份也无须说谎。 “说呀,你快说呀,你不说的话我就不理你。”姚荺伸手戳着他的胸口,又去拔他的胡须。 司马御头疼了,说益州刺史的女儿是姚荺,姚荺又不信。“别拔胡须了,很疼。”司马御握住姚荺的手,哄道:“你别急,我告诉你,全告诉你听。” “说。”姚荺的唇嘟得老高。 “就是我曾经认识一个女郎,但我把她当成我的仇人,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可后来我发现我其实很欢喜她。” 姚荺摸着嘴唇,道:“那你既然欢喜她,怎么没和她在一起?是她不原谅你吗?” “她过世了。” 司马御本来不想咒姚荺过世,但如果不说过世怕姚荺又时刻提起,干脆就说过世一了百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哪有空口咒人死的。”说完,司马御心虚不已,他就是空口咒姚荺死。 姚荺盯了他半晌,才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 司马御嗯了一声,又将姚荺拥入怀中,轻轻吻了她的嘴唇。“以后好好与我一起过日子,我心里也只有你,不会有别的女人。” 卢蜓从屋里出来瞧到他俩在屋顶上相拥,心中一股气全身乱窜,遂干脆就在院内舞剑,但她偷瞧了几眼,屋顶上的两人都没看她,她只好跺了几下脚复又进屋。 一名士兵沿着山道急速往下跑,司马御瞧了一眼,这士兵跑得很快不知是发生什么事。 司马御抱着姚荺跃下屋顶,两人刚下来,那士兵也跑到院前。 “有云了,很多云,山那边全是云。”那士兵累得不行,见到山那头的云飘过来,便急急地下山报告。 姚荺仰头四顾,果然满天的云朵,把天空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似的。 “走,我们去砾石滩烧柴。”姚荺满脸兴奋,抓住司马御的手。 司马御凝视她因兴奋胀红的脸,轻声道:“好,那我们去吧。” “让所有人都去砾石滩烧柴。” “行。”司马御觉得自己也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潜质,这每日令士兵砍柴,就让士兵疲惫不堪,现在还让他们去烧柴,大火一起, 这数日来的辛劳就化为乌有。 可是姚荺难得这么开心,这是几个月来姚荺最开心的一次。 所有人都赶赴砾石滩,这片长达几里路的砾石滩堆满了几十万斤木柴,当大家赶到时,木柴上还有鳄鱼在睡觉,被惊动后立即面向人群作出攻击状。 众人手上都握着绑着浸过酒的布团,当一点燃后火势熊熊。 司马御手里也举着一根火把,他先示意众人退到他身后,然后他向前猛地一掷火把,火把迎着风正好落在柴堆上。 这些木柴晒了几天十分干燥,一遇到火就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直响,没一会火势冲天,浓烟滚滚。 鳄鱼纷纷向海里逃去。 看到鳄鱼逃走,众人赶紧拿着火把分头去点燃木柴,很快整个砾石滩的木柴都燃烧起来。 姚荺望着天空,一团团黑烟从火光中拔地而起,如同无数条黑龙直冲云端。 “你怎么了?”司马御瞧着姚荺发呆的样子。 “没怎么。”姚荺仍是神色痴呆望着天空。 火一直烧到黄昏,满天的黑烟,天空暗无天日,众人呛得直咳嗽流泪,不免有人有怨言,砍了这多柴,然后就这么一烧,也不知是为什么。 卢昭在人群中听到,小心警告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阿荺,我们回去吧,现在冷了。”司马御感觉到森森的寒意,今日似乎比平日要冷得多,尤其是此刻。 姚荺没有说话,向前面走去,司马御赶紧跟上她,当经过卢昭时,他示意卢昭把众人带回村中,自己便又去追姚荺。 ”阿荺,你有心事吗?” “没有,我在等。”姚荺摇头。 “等什么?” “雪。” 司马御一怔,忙道:“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等雪?” “嗯,四郎,你感觉到变冷了吗?” 确实变冷了,寒意阵阵,连他不怕冷的人都觉得冷,难道真的要下雪了? 但司马御不也相信。 姚荺的面上满是木柴燃烧产生的黑灰,就连眼睫毛都是灰,司马御捧起她的脸轻轻吹去灰尘,但更加把她美丽的面容弄得到处都是黑灰。 “小黑猫。”司马御嘀咕着,俯下头去亲吻她的嘴唇。 姚荺的嘴唇有丝丝的甜味,司马御贪婪地汲取这甜美的味道 ,不知何时一片白色的东西打落在他的面上,霎时冰凉浸肤。 司马御正神思缱绻,这小小寒凉哪动得了他,忽然姚荺一把推开他,伸手向天空,然后她笑嘻嘻地看向司马御。 “你看,雪,下雪了。” 姚荺的手中果然是一片雪花,但只瞬间就在姚荺的手心中融化了。 司马御抬起头,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下雪了。”姚荺欢呼起来,她在砾石滩上奔跑。 司马御也跟着她跑。 渐渐地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砸下来,砾石滩上变白了。 海面上也在下雪,司马御伸手去试水温,海水冰冷刺骨,海面上已经看不到鳄鱼的踪影。 “阿荺。”司马御猛地抱起姚荺,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也像一个孩子般在海滩上奔跑起来,甚至还高声呼唤姚荺的名字。 第84章 原来你们还不是夫妻,居然每…… 雪下了几天都没停,地面上的积雪厚达一尺,司马御令众人将冰块抛到海水中,使海水的温度更低。 这几日司马御都在海边巡视,自从下雪后就没再见着鳄鱼的踪影。 不过这场大雪也带来一定的灾害,闽州虽不是传统的粮食产区,老百姓多以渔业为生,但还是部分老百姓种植蔬菜,大雪来得突然,因此许多蔬菜一夜之间被冻死。 司马御令卢俊章向菜农发放补贴,弥补他们的损失。 姚荺在院子里堆雪人,满院子的雪人,但是卢蜓半夜里出来就会将雪人推倒,姚荺白天醒来又会不厌其烦地堆雪人,司马御有空也会帮她堆雪人。 天空里正飘着雪,姚荺的发丝上也满是雪花。 “冷不冷?”司马御握住姚荺的手,姚荺的手冰冷,他放在自己手心搓了搓,又吹了几口气。 “你吹吹就不冷了。”姚荺嘻嘻地笑。 司马御瞅着她,她的脸颊也冻得红红的,忍不住他就想咬上一口,这红红的脸颊真可爱。 姚荺专心堆雪人,院子里有十多个雪人,大大小小不等。 这些雪人都堆得不怎么好看,大大的头,肥硕的身子,用石头做的眼珠,用萝卜做的鼻子。 司马御发现其中一个最丑的雪人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这肯定是姚荺写的,他不禁笑出声来。 他正要在其中一个雪人身上写姚荺的名字,但姚荺曾经是皇后,说不定有人会知道她的名字,因此司马御只写了阿荺。 “那不是我,我没那么难看。”姚荺抹掉自己的名字。 “我也没那么难看,你怎么要写我的名字。” “你难看啊!你看这个雪人多像你。”姚荺还在给写着司马御的雪人堆身子。 司马御摸着自己的鼻梁,莫非自己在姚荺眼中真的很难看,好像一直没问过姚荺这个问题。 他很小就知道自己相貌出色,在司马皇室中算是佼佼者,或者在外人看来,司马措的五官要比自己更俊一些,但司马御并不觉得。 除了相貌,他还有盖世的战功,天下无人能敌。 “好,我难看。”司马御不禁摇头笑。 姚荺在其中一个雪人身上写下卢蜓的名字,笑道:“夜里卢蜓肯定又要推倒我的雪人,我写上她的名字,让她推倒自己。” “ 你真顽皮,卢蜓要是知道了又会找你吵架。” 司马御起初想让卢俊章把卢蜓带走,但转而一想有卢蜓在这里,不管是吵架,至少能陪着姚荺说话,不然姚荺就是太无聊了,反正姚荺吵架也不会输,每次卢蜓都被她气个半死。 “进去吧,天快黑了,我烤鹿肉你吃。” 昨日卢俊章又送来粮草,还拿来许多珍稀补品,司马御每天都会给姚荺煲燕窝粥,早晚各一次,看得卢蜓羡慕不已,这二十四孝的好夫婿怎偏偏给姚荺得了。 每次司马御煮好燕窝粥后,卢蜓便会过来索要,司马御毕竟是男人,也不好说不给她,弄得姚荺还生气了一回。 房间里生着火,把屋里烘得暖暖的,两人坐在铁锅边烤鹿肉。 “卢蜓要和我们住到什么时候?” “怎么你希望她走?” “当然了,她在这里,我觉得你多了一个女人。”姚荺依偎在司马御的怀中。 “她要走了,没人和你吵架,你会不会无聊?” “也还好了,到时等雪化了,我和你每日去海边拾螃蟹,还要出海捕鱼。” 司马御转过头瞅着姚荺的笑脸,在她的眼中有向往,不禁也被姚荺的这种神色给感染了。“好,等雪化了我们出海捕鱼。” “你是渔夫,我是渔婆。” 司马御大笑。 “小渔婆。” “老渔夫。” 翌日雪停了,太阳出来,晴空如洗,万里无云,姚荺一出来就看到院中的雪人全被堆倒,她也不在意,拉着司马御就去海边。 海边海风大,比起村子要冷得多,姚荺用头巾裹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雪地上有野兔的脚印,两人顺着脚印往前,居然在一个山窝子里发现了一窝刚出生的野兔。 小兔子还不足月,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姚荺想要带回去,但是这么小的兔子是养不活的,只能呆在母兔的身边。 “等它们大了,我们再来一锅端。” 两人又往前走,这次又发现一窝野鸡蛋,姚荺高兴极了,拾起蛋就往司马御手里放,好在司马御带了一个小布袋,便把野鸡蛋放到袋中,数了数有二十多枚。 海边的物产极是丰富,除了海中的鱼鳖,沿着海滩还能发现各种野味的巢穴。 姚荺拾到几窝野鸡蛋和野鸭蛋,直到司 马御的小布袋装不下,姚荺才作罢。 “还要走啊?我们回去吧。” 虽然出了太阳,但温度仍是很低,司马御担心姚荺冻病了又会触发旧疾。 “难得到海边来嘛!” “以后我们都会在这里,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厌倦了。”司马御拉着姚荺往回走。 回来的路上遇到李族长等人,李族长带着一大帮村里的汉子到海边,他们听说鳄鱼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了,因此都来海滩查看。 果然海滩和海面上都没有鳄鱼的踪影,大家喜不自胜,这意味着又可以出海捕鱼。 司马御劝他们先不要出海,等到二月中旬天气暖和后,如果鳄鱼仍是没有出现,那意味着已经远离清水河村的海域,才可出海捕鱼。 只是大家都很着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出海,家里的积蓄也用得差不多,另外搬回村子,屋子还要修补,想出海打渔挣钱修房子。 “马兄弟,你是我们村的救命恩人,你帮我们赶走了鳄鱼,我们做牛做马都还不了你的恩情。” 众人对司马御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差不多要把司马御给供起来。 “乡亲们,你们误会了,其实赶走鳄鱼不是我的功劳,是……” 司马御刚说到这里,姚荺就过来堵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这么谦让干嘛?你大大方方接受就行了,过分谦让可是不好的。” “对对,不必谦让,马兄弟,你做的事乡亲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众人又是一顿猛夸司马御。 司马御面红耳赤,明明是姚荺的功劳,他若据为己有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是,我不是谦让,真不是我赶走了鳄鱼……” 姚荺又适时地堵住他的嘴,笑道:“你咋还这么谦让,你别让乡亲们不好想。” “马兄弟,就是你赶走了鳄鱼,你用冰块冻得鳄鱼不能进村,又让天降大雪把鳄鱼给冻走了。” 李族长对司马御真是崇拜得不行,一个外姓人拯救了他们全村,他们还私下商议全部改姓马,以报答司马御的救村之恩。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直把司马御捧成会法术的仙人,司马御急得不行想要解释,姚荺又总是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等众人走后,司马御才有机会开口,道:“阿荺,你怎么不让我说出事实,明明是你想法子下的大雪。” “是你是我有区别吗?我就中意看他们佩服你,崇拜你,感激你,这样我会很开心。”姚荺向他眨眼睛做鬼脸。 司马御笑起来,姚荺是将他当成亲人才不会计较。“但我希望乡亲们佩服你,崇拜你,感激你。” “我是女人不需要别人佩服我,崇拜我,感激我,男人就不同了,这些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 司马御看着姚荺的眼神忽然深下来,姚荺能说出如此深刻的话,那她的心智是已经恢复了吗?司马御不敢往下想,他害怕有些结局是他不能承受的。 “这样看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了?”姚荺抓了一把雪往他脸上擦去,然后向前跑去。 司马御凝视她奔跑的背影,唇角露出笑容,不管姚荺心智是否恢复,只要此时他们是在一起的,是相爱的,那就足够了。 他向前追过去,没一会就追到姚荺,像一只强壮凶悍的猛虎,司马御把姚荺扑倒了。 两个人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发丝里、睫毛上、衣衫里都是雪。 姚荺的手冻红了,司马御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衫里暖和,冰凉的手冻得他的肌肤直起鸡皮疙瘩,但能让姚荺的手暖和起来,即使冻也是开心。 “阿荺,我们还没正式成亲,等雪化了我去县城买些红烛和喜服回来,趁着我们成亲,请乡亲们热闹一次。” “好啊!” 两人侧卧在雪中彼此凝视,仿佛在这世间只有他俩,没有别人了。 “原来你们还不是夫妻,居然每日同宿一房,成何体统。” 卢蜓的声音飘过来。 她刚来,只听到司马御最后的一句话。 司马御扶着姚荺坐起来,成亲于否对他没任何影响,只是影响姚荺的名誉。“在我心里阿荺早就是我的妻子,现在只是缺一场仪式。” “缺仪式可是大事,不然那叫做无媒苟合。”卢蜓双手抱在胸前。 司马御沉下脸,喝道:“卢蜓,你再污辱阿荺,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打你。” 卢蜓脸上挂不住,马上道:“你打呀,打呀,我知道你杀过很多人,你干脆杀了我,好显示你西陵王的威风。” 顿时司马御火了,这些日子他已经忍了卢蜓很久,部分是看在卢俊章的面子上,另外卢蜓在的话,姚荺也不会显得过于无聊。 他正 要去拔剑,姚荺按住他的手,道:“随便她怎么说呗,她是嫉妒我,我才不会生气。” “你脸皮真厚。”卢蜓骂道。 姚荺嘻嘻地笑,道:“我们真心相爱,成亲那天请你过来饮喜酒。” 听到“真心相爱”四个字,司马御几乎要从心里笑出声来,这是多好听的四个字啊! 对,他与姚荺就是真心相爱。 卢蜓跺着脚,道:“你们……”她本来想骂奸夫淫妇,但又实在骂不出口,只好恨恨地转身跑开。 姚荺冲着她的背影做鬼脸。 “气跑啦!” 第85章 他们都晕船了 几日后雪化完,温度升起来,司马御每日带人在海滩巡视,将清水河村方圆百里的海滩都巡视到,一直没有发现鳄鱼的踪影。 这只是海滩上没有鳄鱼,但海面上是否有鳄鱼尚不得知。 清晨,司马御要乘船出海巡视海面,他坐上李族长的渔船,姚荺自然也想去,求了一夜司马御才答应带她一起去。 姚荺穿上厚棉袄,头上裹了面巾,十足是村妇的装扮。 “我们轻点,别把卢蜓吵醒了,不然她又要跟着我们一起出海。”姚荺附在司马御耳畔道。 村民的船停在村口的石桥处,这是一条长达十来丈的石桥,桥的一端延伸到海水中,桥的一边堆放着石墩,渔船上的绳索则绑在石墩上。 李族长家的渔村是村中最大的一艘,有三四丈长,平时出海时全家的男丁都一起上,女子们则在家里做家务,等男人打渔归来,她们就忙着收拾打回来的渔,将它们分类,运到市集上去买,也会留一部分自用。 无事时,她们还要忙着织补破损的渔网,清洗渔网上的脏物。 今日天气晴朗,海面上无风,正适合出海捕鱼。 姚荺极是欢喜,她是第一次出海,也是第一次坐上渔船,以前虽有坐船,但那只是在湖泊中,船是画舫类的游船。 “阿荺,你小心别掉到海里。”司马御嘱咐她。 李族长的三个儿子先跳下渔船,司马御站在岸上,只见渔船在海水面左摇右摆,这乍看之下司马御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和姚荺一样,也从未坐过渔船出海。 “阿荺,我抱你下去。”尽管眩晕,司马御还是强撑着抱起姚荺跳下渔船。 双脚落到渔船上,船身被海浪浮动剧烈摇晃,两人险些摔倒。 “马兄弟,你第一次出海吧?这渔船小,海浪又急,在船上要小心,不然船一歪就会掉到海里。不过马兄弟本事大,你坐上两次就会适应了。” 李族长解下石墩上的绳索扔到渔船上,他轻轻一跃便到了渔船上,身子稳稳的。 “马兄弟,你和你妇人最好坐着,这船一开更晃,只怕你们会不舒服。” 司马御知李族长所言不虚,赶紧和姚荺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两人背靠船舷稳住身体。 “阿荺,你感觉怎样?” “好像有些头晕。”姚荺靠在他怀中。 “第一次出海都会这样,李族长说了多坐两次渔船就会适应。阿荺,你还说要当渔婆,现在知道坐船出海难受了吧。” 姚荺嘟起唇,道:“你还不是一样,老渔夫,你要赶紧适应,不然以后怎么出海打渔养家糊口呢。” 司马御笑得腹痛。 船正要开,石桥上飞奔过来一个人,那人大声喊道:“等一等,等一下我。” 晨光中一道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姚荺的眼中,姚荺不悦地嘟唇,道:“卢蜓又跟来了,怎么都躲不开她啊!都怪你招风引蝶,拈花惹草。”说着,姚荺伸手打了司马御一下。 “我哪有啊,我都不怎么理睬她,倒是你理睬她多。”司马御拥住姚荺的腰肢。 卢蜓纵身一跃便落入船中,她没好气地瞥了司马御一眼,道:“你们出海也不告诉我一声,幸亏我赶得及时。”说着,她在司马御的对面也坐下来。 渔船驶动起来,李族长家的渔船是第一个驶出去,然后其他村民也摇起渔船出海。 只见海面上浩浩荡荡的几十只渔船,这次出海,每家的渔船都出来了,近一年大家没有上过船,也未出过海,早就心痒难禁,趁着这次巡视海面大家便都出来了。 每只渔船相隔几丈远,如果隔得太远,要是遇到鳄鱼就孤掌难鸣。 渔船上除了村民外,每艘渔船还带上十名士兵一起巡航。 海面上波浪滔天,渔船摇摆得更厉害,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但每次等到船快要翻时,这边的浪又打过来,船又向另外一侧倾斜。 姚荺和司马御两人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大颗的冷汗。 他们都晕船了。 姚荺闭着眼睛靠在司马御的胸口上,司马御虽然胸口又闷又难受,但还是忍耐着护住姚荺,没想到他能深入大漠,进入草原,可就是奈何不得这小小的渔船。 “四郎,我头好晕,好想吐。”姚荺有气无力。 司马御也有这种感觉,柔声道:“那你闭上眼睛睡觉,什么也不想。”说着,他脱下自己的衣裳盖在姚荺身上。 对面的卢蜓似乎没有什么晕船的感觉,她饶有兴趣地瞅着司马御和姚荺,笑道:“你们晕船了吧?这晕船的滋味可不好受,全身哪里都不舒服,可比牢里的酷刑还难受。” 卢蜓从小在海边长大,卢俊章也会乘船出海,卢蜓跟着父亲坐船,自然也就习惯了 风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姜,快速地用匕首削掉皮,将生姜切成几片。 “你们两人一人含一块姜片,可以止吐。” 司马御也不知卢蜓所说真假,但此时他们太难受了,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接过卢蜓递过来的两块姜片,喂给姚荺含了一片,自己也含了一片。 卢蜓也含了一片姜片,道:“我小时候出海时,我阿父就会准备一些姜糖,只要我晕船就会含一粒姜糖,就会不晕船了。” 舌下含下姜片,一股辛辣之气直冲鼻端和脑门,喉咙里也是辣辣的,虽然这股味也不舒服,但好像胸口舒服了一些,胃里也没再翻江倒海。 “阿荺,你怎样了?”司马御轻声问道。 “好像好一些了。”姚荺仍是没睁眼。 司马御叹了一口气,两人的渔夫渔婆梦估计一时半会不能实现,要想不晕船不是短时间的事。只是晕船这么难受,司马御已经不打算让姚荺上船。 既然要适应海上的风浪,司马御强睁着双眼看着四周,这茫茫的海面宽阔无边,他回过头看向村子,村子只剩下微微的残影。 “怎么样?好些了吧?”卢蜓盯着他。 司马御面色仍是苍白,冷汗直冒,卢蜓瞧着忽然不禁心疼起来。“以后你多坐坐船就会好的,不如现在我就让李族长掉头回去。” “不……好吧……”司马御原本是想坚持,但他看到姚荺难受的样子只好答应下来。 卢蜓向李族长喊道:“回去啦,马御和他妇人都晕船了。” 顿时司马御无语了。 李族长跑了过来,果然见司马御和姚荺都晕了船,赶紧让三个儿子摇橹回岸上。 众人见他的船返航,自然也都跟着回去。 回到家中司马御和姚荺都有气无力,仿佛去了半条命,两人都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黄昏时司马御先醒来,他睁开眼,感觉仍是身在海面上一样,身下的床榻也是在东摇西晃。 “想不到晕船竟会是如此难受。” 司马御和姚荺一样只是在湖里乘过船,但湖里风浪小,他坐的又是大船,自然是如履平地一般,没有什么感觉。而到了这海上,这海浪高达数丈,小小的渔船在海里就像是一片落叶,自然颠簸得厉害。 姚荺还睡在他身畔,眉头紧皱,看 样子也是不舒服。 “阿荺。”司马御伸手去摸她的额头,额头一片冰凉,竟然还在出冷汗。 姚荺睁开了眼,嘟起唇道:“怎么眼前有好多小星星在转?” 司马御笑起来,道:“我眼前也有好多小星星在转,阿荺,你饿不饿?” 两人还只是清晨时吃过东西,回来后就躺到现在。 “饿,但是不想吃。” 司马御也不想吃,头晕得没胃口。 “以后还要做渔婆吗?” “不做了。” “这么快就放弃做渔婆了?”司马御刮她的鼻梁。 “今日做渔婆,我都快没半条命,想想我可能不是做渔婆的料,所以我就开一片地种菜,养上几只羊,还有养鸡、养鸭、养鹅。” 她闭着眼说话,睫毛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 “好,你就等我出海归来,打好多的鱼给你吃。”司马御打算明日再出海,晕船的毛病没有法子治,只能自己去适应,多坐船减轻晕船症状。 姚荺依偎在他胸膛又睡着了。 司马御拥住她柔软的身子,也闭上眼睛。 门上响起两声敲门声,随后门被推开了,卢蜓端着一张文盘进来。 司马御被惊醒。 屋里的光线很暗,卢蜓将文盘放在桌上,点燃了油灯。 “你们怎么还睡?不饿吗?我可是好心给你们送饭来了。” “放在桌上吧,我们过会吃。”司马御头晕得厉害,眼冒金星,这次晕船如受酷刑般痛苦。 卢蜓走到床榻前审视他俩人,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瞧你们不过是坐一次船就成这样了,如果在海上遇到海盗,你岂不是无还手之力,乖乖地束手就擒。” 司马御睁开眼,道:“闽州有海盗?” “当然有了,以前没鳄鱼时,海盗就是渔民最大的敌人,经常掳掠渔民夺取财物。我阿父还征剿过海盗,但他们很狡猾,等大军到来之前就乘船逃走了。” “逃回陆地?” “不是,大海之中有许多岛屿,他们逃到别的岛屿上,等我们官船一走,他们就又回来了。大海茫茫,要找到这些海盗非常不容易。” 司马御是第一次听闻,以前到达大漠就以为到了天边,天下事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原来还有 许多事是自己闻所未闻的。 他以为赶走了鳄鱼就能安居乐业,没想到还有海盗的存在。 “这些海盗有的是别的国家的人,还有一些是逃逸的死囚,在你来清水河村前,闽州的几个乡下就遭到海盗洗劫。清水河村是因为有鳄鱼出没,那些海盗没敢来,现在鳄鱼走了,海盗一定会来清水河村。” 司马御的嘴角浮出笑容,这陆地上的仗他战无不胜,现在他少不得要学着打海上的仗了。 巡视海面有半个月的时间,他便利用这半个月快速适应海浪的颠簸,另外还要学会如何摇橹,如何打渔。 “自从我不是西陵王后,我处处倒像是白痴了,可见我以前过于自大,以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实际上我不过是这海滩上的一粒砂,一粒微尘。”司马御在心底自嘲。 第86章 没想到这四十多年前的酒,竟……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草儿也开始绿了,经过数日海面巡视,深达海中方圆五六十里,没有发现鳄鱼的踪影,所有人都相信鳄鱼已经远离了这片海域。 司马御每日出海,头几天仍是头晕脑胀,胸口发闷,但每次他都坚持下来,现在晕船的症状缓解了许多,但要想完全不晕船,甚至还要在船上自由行动,那还有一段时日才行。 过两天村民要搬回村中,司马御原来居住的那间房子是有主的,因此李族长带他和姚荺去看另一间空屋子。 屋子在村中间的地方,同样是一所比较大的砖石院落,有四个房间,外面是个大院子,外观布置和村中其他房屋没有多大区别。 “这房子空了二十多年了,也没有人住。” “那主人家去哪里了?搬到城里了吗?”姚荺问道。 李族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家原来住的是一家三口,后来两个老人去世后就只剩下一个姑娘家,那姑娘长得可貌美了,就是因为长得太美,远近知名,被送到宫里去,听说一入宫就很受先帝的宠爱,只是命不好,生孩子时难产死掉了。” 司马御一愣,便知李族长说的是自己母亲,原来外公外婆也早就不在人世。 进入屋子,里面还算干净,只是屋梁上有几张蜘蛛网。 “阿珠有空会过来打扫一下,只是这一年有鳄鱼才没有来了。那真是个苦命的姑娘,原来可以母凭子贵,没想到生个孩子把命丢了。”李族长不住地叹息, “那个孩子现在怎样了?”姚荺饶有兴趣。 “这就不知道了,他是皇子,应该不会过得差,我们倒盼望他能回来瞧瞧,毕竟这也是他的故乡。不过人家是皇家人,也看不上我们这小渔村,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母亲是哪里人。” 一时司马御真想说出自己就是那个孩子,但他还是忍住了。 身份上的差别,会使别人对他怀有戒备之心,他们之间再难以相处融洽。 何况也没必要说出来,毕竟自己已经回来了。 “过会我让阿珠来帮忙收拾。” “不用,我自己来收拾就可以了。” 屋子并不脏,稍稍打扫一下便就行了,伙房里的碗、碟、筷子、锅、灶都能用,只是房里的被褥东西用不了,放得太久,一拿出来就腐掉了。 李族长见状,便回山上让李家娘子送 两床被褥过来。 “这屋子你们先瞧瞧,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家里有的就给你们拿过来,没有的就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总之,你们住在这里就是我们村人,大家互相帮助。” 当下司马御便开始打扫屋子,他用竹扫把扫掉屋梁上的蜘蛛网,姚荺则擦起门窗。 “阿荺,你坐着别干了,我来就行。”司马御舍不得让姚荺干活,这几个月所有的家务都是他一力承担,甚至他还要服侍姚荺梳洗。 虽然很累,但司马御内心却很开心,能照顾姚荺也是一种乐趣。 “这点活又不累,我们一起干,早点搬进来住。”姚荺蹲下身子擦门。 “行,你累了就歇着。” 四个房间,有两个房间是内室,一间柴房,一间空房,里面没任何物品,姚荺选了东厢房作为卧室。这房间开窗就能看到太阳从海面上升起,一上午房里都会有阳光。 姚荺想好了,等搬进来后,便在院子里种花,养小兔子。 提一桶水姚荺去擦卧室的床架,这雕花床架到处是镂空,里面积有许多灰尘,擦起来甚是麻烦,擦了半天也才只擦了一小面。 床架的下面是整块的木板,姚荺拿着抹布一擦,居然发现在木板上刻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丙寅年午月埋入黄酒八坛于桃树下。 一天的时间便收拾完了,李家娘子帮着把被褥铺到床榻上,还叫自己儿子送来了两百多斤柴。 “四郎,我们住在这里,卢蜓不会又跟着我们一起住吧?” “当然不会,这是我们的家,又不是卢蜓的家。过会我去找卢昭,让他们明天就回闽州,让卢蜓也跟着回去,以后她就不能打扰我们。” 今晚司马御和姚荺还是在原来屋子睡,这间屋子长久没住人,需要打开窗子敞敞气,料得海风吹上一夜,明日就能搬进来了。 当卢蜓听司马御要她明天回闽州,当即就拒绝了。 “那随便你,你自己找屋子住。”司马御不想理她。 “我自己找就自己找。”卢蜓哼了一声,她根本就不想离开清水河村,原因自然是因为司马御,虽然司马御已经情定姚荺,但她仍有两女共侍一夫的心思。 翌日一早,卢昭便带着众士兵离开,临行前劝卢蜓也一起走,卢蜓哪里会同意,还把卢昭给骂了一顿。 不过卢蜓是闽州刺史千金,李族长也不敢得罪她, 就给她另寻了一间空屋,这间空屋比司马御那间小了一半,但住一个人还是够了。 司马御搬了新屋,李族长带着村民过来给他炸了爆竹,庆祝他和姚荺正式成为清水河村的一员。 本来村民还想热闹,但司马御知道他们也要收拾屋子搬下来,便将他们劝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姚荺和司马御,两人手握手坐在床榻上。 “以后这里就是我俩的家,我们在这里生儿育女。”司马御抚摸姚荺的面颊,这几个月真是恍如隔世,一切都与司马御当初设想的不同。 “嗯。” “现在我们也有家,也该把婚事给办了,明日咱俩就去城里置办婚礼物品。” 只有办了仪式,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也是被人承认的夫妻。 夜里两人早早便睡了,只待清早去城里。 不料半夜里竟下起雨,司马御心急如焚,瞧这天只怕雨水还会继续,现在已经入春,春雨绵绵,十天半月都有可能。 “阿荺,咱们的婚礼只怕又要往后推了。”司马御只想早些定下他与姚荺的名份,也就是他们今生的姻缘。 “我心里我们已经成亲了。”姚荺嘻嘻地笑。 “那不行的,有仪式别人才会承认,不然会影响你的名誉。”司马御将她额头的发丝顺到耳后。 “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四郎。” 说到这里时门上传来敲门声,司马御赶紧去开门,来的人是李族长和李家娘子,李族长披着蓑衣,戴着斗篷,李家娘子则撑着伞。 “马兄弟,屋里可漏雨不?这屋子太久没人住,就怕会漏雨。” 西厢房上有一处漏雨点,但上午的时候司马御已经上去补了一块瓦片。 “还好,不漏雨。”司马御极是感动,这么大的雨,难为他们两人还惦记自己屋子会漏雨。 “等天晴了,我们给你重新铺一下瓦片,这瓦旧了,不行。” “没事。” 李家娘子笑吟吟地瞅着姚荺,道:“刚才听到你们说什么仪式,是什么仪式呀?可是你妇人有喜啦?” “没有喜,是四郎和我要成亲,这雨大,他忧心不能去城里置办喜服,所以在这里烦恼着。”姚荺毫不顾忌地说出来,一旁的司马御已经脸红到脖子根,他比起姚荺还要害羞。 李家娘子溜了司马御一眼,笑道 :“原来是要置办喜服啊!喜服就别置办了,我有一套喜服,当然也就是穿过一回,现在压箱底有几十年了,你们不介意,我就拿过来。” “不介意啊,李嫂子和李族长这么恩爱,我若穿了你的喜服,一定也会和四郎白头偕老。” 司马御眼中放光,姚荺的话太合他的心意了。 “阿珠,把我的那套喜服也拿出来。”李族长笑道。 “好,红烛我们也有一对。马兄弟,你真应该早点说,今日晚了,明日大家来给你们贺喜。你俩什么都不用准备,看我和老头子来给你们办事。”李家娘子拍着胸脯。 司马御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倒让是李族长羞红了脸。 “马兄弟,你这就见外了,你帮了我们村这么大的忙,赶走鳄鱼让我们重回村里,这点小事你还谢我,倒显我不知好歹了。” “那就不谢,大家明天来家里热闹热闹,吃喜酒。”姚荺眉开眼笑。 等李族长夫妇走后,司马御拉住姚荺的手,道:“阿荺,你就在屋里呆着,我去镇上买几坛酒回来,明日好让乡亲们饮喜酒。” “不用去了,后院的桃树下埋着几坛酒呢。” 顿时司马御大吃一惊,忙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擦床榻时看到上面刻的字,说是丙寅年午月埋入黄酒八坛于桃树下。丙寅年离现在有四十多年了,李族长不是说这里原来是一家三口人吗?我猜应该女儿出生时,父母将黄酒埋在树下,以待将来女儿出嫁时再将黄酒取出。” 各地都有女儿出生时埋酒的习俗,这酒会一直存放到女儿出嫁。 丙寅年正是司马御生母出生的年份,可惜外公外婆死得早,而母亲又入了皇宫,料想这酒也没有机会取出。 “阿荺,我去挖。”顿时司马御大喜。 他在伙房里寻了铁锹在后院挖起来,后院没有前院大,也只有一株桃树,如今桃树有一丈多高。很快,司马御在桃树下挖出八坛酒。 他把酒坛都抱到堂屋里,姚荺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揭酒坛上的盖子。 盖子用蜡封住得十分严实,揭开盖后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溢满屋子,闻之便令人醉倒。 “好香的酒。”姚荺凑到酒坛坛口嗅了一下。 “阿荺,你想饮吗?”司马御看着姚荺嘴馋的样子。 “嗯,我只饮一小口。”平日姚荺是 不饮酒的,只是这酒实在是太香了,她不禁也想尝尝。 司马御倒了大半碗酒,姚荺用舌头轻轻蘸了一下便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辣。” “还饮不饮?” “不饮了,辣。”姚荺舔着舌头。 司马御端起碗,先将碗中的酒在地上酒过一些,这是他外公外婆为母亲所藏的酒,当然要敬酒给外公外婆,之后他才一饮而尽。 喉咙里都是酒香味,仅仅只是这少许的酒,司马御感觉自己要醉倒了。 目前市面上最长年限的酒也不过是二十年,这四十多年的酒极为少见。 司马御重新将酒盖用蜡封起来,没想到这四十多年前的酒,竟会成为他与姚荺的喜酒,也许他与姚荺的姻缘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第87章 你可别抱错人了,要是抱错了…… 翌日乡亲们都来了,这时雨奇迹般地停下来,大家都帮着装饰屋子,张灯结彩,还有的搭起火灶,准备明天婚宴的流水席。 一群妇女在房里陪着姚荺,和她讲起洞房里的事,姚荺只是掩嘴偷笑。 李家娘子拿来几床新铺盖,这是原本为她的孙女出嫁准备的,但孙女还小,一时半刻也用不上,就先拿来给司马御和姚荺,这成亲必须要用上新铺盖。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屋子焕然一新,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经过一日的操劳,婚宴菜肴已经收拾出来,桌椅也都摆在院内,院子里摆不下,又在院外摆了几十桌,总之全村老少都要来饮喜酒。 黄昏时分正是行礼的时刻,李族长安排姚荺从自己家出嫁,因此司马御和迎亲队伍去李族长家接人。 两家只相距几十丈远,没一会就到了。 “快让新妇人出来。”大家在起哄。 姚荺没有出来,李族长家门前有几名未出阁的女郎,手里各自提着一盏红色的花灯。 李家娘子也穿着崭新的衣裳,头发上戴着红头饰,笑道:“新郎倌,我们清水河村一直有个说法,就是新郎迎亲越难,就会越对新妇人好,所以你要想接走新妇人,就得猜我们的灯谜。如果你猜不对,今夜你就接不走新妇人。” “猜!猜!猜!”大家更起哄了。 李家娘子笑意吟吟地道:“新郎倌,你敢应战吗?要是没猜对,可就接不走新妇人了。” “当然敢,猜就猜。”此时司马御哪肯示弱,要是没把姚荺接走,他就是天底下最失败的新郎。 “好。”李家娘子点头,向那几名年轻女郎道:“女郎们,亮出你们的灯谜,让我们的新郎看看。” 这几名女郎都是十五六岁,其中站在李家娘子身畔的那位抢先踏出两步,挑起手中的花灯,道:“我的灯谜是大姐用针不用钱。” 她一说完,站在她身边的女郎也踏出两步,道:“我的灯谜是二姐用针不用线。” “我的灯谜是三姐点灯不干活。” “还有我的灯谜是四姐做活不点灯。” 四个女郎手提四盏花灯,便是四句灯谜,这谜面虽浅显普通,但想起来却是深奥,众人都被难住了,更不知要往何处去猜去想。 司马御皱眉沉思,他所知的灯谜较少,像这样的生活气 息的灯谜根本就未听闻过。 渐渐天色黑下来,众人都着急起来,莫不是今夜接不走新妇人了。 “今夜大喜日子就不要猜灯谜,把人接了回去再猜。”众人开始说情,还把李族长推上去说情。 “不行,必须猜出来才能接走新妇人。”李家娘子断然拒绝。 众人只好胡乱猜谜底,自然都是猜不对。 “大家不要浪费时间,免得误了马兄弟的吉时,咱们现在冲进去把新妇人给抢走,谅这些女人也拦不住。”有人提议。 李家妇人双手叉腰,大声喝道:“谁敢抢?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妇人都在里面,你们要是动手抢人,等你们回家了,你们妇人可饶不过你们。” 说着李家妇人一喊,顿时十几名妇人从院里出来,排开在村民面前,都是各家的女人。 这一威胁众人只得作罢,家里母老虎发威,日子肯定不好过。 “老老实实猜灯谜。” 此时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从屋里跑出来,他是李族长的小孙子,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司马御的身畔,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马叔叔,我有话和你说,你俯下身来。” 司马御蹲下身,那小男孩凑近他耳畔,道:“新妇人让我告诉你,灯谜是蜜蜂、蜘蛛、萤火虫、纺织娘。” 瞬间司马御笑了,大概姚荺也在里面等急了。 “去和新妇人说,我马上要进来接她了。” 小男孩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便又迈着小短腿跑到院子里。 李家妇人并不知道自己孙子通敌,耀武扬威地让众人猜灯谜。 “猜呀,你们这些迎亲的猜呀,赶紧帮着马兄弟猜。” 司马御成竹在胸,笑道:“我来猜,可是猜对了就能接走新妇人?” “当然。”李家娘子拍着胸脯。 “好,我猜了,大姐用钱不用钱的谜底是蜜蜂,二姐用线不用针的谜底是蜘蛛,三姐点灯不干活的谜底是萤火虫,四姐做活不点灯的谜底是纺织娘。李嫂子,你说这四个谜底可对?” 司马御含笑。 不等李家娘子答复,众人便一起喊道:“对了,对了。” 李家娘子咬咬牙,道:“对了,新郎,你进院子吧。” 司马御快步进入院子,现在他一刻都等不得,只希望马上把姚荺接走。 但是刚踏入院子,只见院中摆满用大碗装的酒,足足有几百碗酒。 李家娘子适时地挤进来,笑道:“新郎,饮完这些酒你才可把新妇人接走。” 饮酒不是难事,但是这么多酒司马御一时半会也饮不完,抱拳向众人道:“各位,今夜是我马御娶妻的好日子,请各位乡亲相助,帮我饮完这些酒。” 男人无不贪杯,立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每人饮上几碗,片刻工夫便将满院的酒都饮完了。 司马御进入屋子,众人本要跟着进去但被李家妇人拦下。 内室里有五名穿着喜服的女子,皆端坐在床榻上,头上覆盖着一条喜帕,看不清脸面。 司马御愣住了。 李家娘子在他身后掩嘴笑道:“新郎,这是考验你的最后一关了,请你把新妇人找出来,如果找错了,你就得娶别人哦!所以,你可得一定要找对新妇人。” 几名女子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单从着装和外观来看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哪个是姚荺。 “阿荺。”司马御叫了一声。 但没有人应声。 “新妇人不可以说话的,新郎,你另想办法找出新妇人吧。” 司马御正要走上前,李家妇人身子向前一拦,道:“不能走近,新郎,你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找出新妇人。”说着,李家妇人端来了一碗热茶。 茶水放在桌上,烟雾袅袅而起,忽然李家娘子向着茶水猛吹气。 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一碗茶水凉却可以入口的那段时间,这时天气虽暖和,但茶冷却得快,哪禁得起李家娘子再用嘴吹。 司马御赶紧仔细打量几名床榻上的女子,辨认她们的身形,但这宽大的喜服把身材完全遮掩,看不出胖瘦。他又使劲地嗅了嗅,鼻端闻到姚荺的芳香,可是隔得稍远,感觉不出是从哪名女子身上传出。 “新郎,时间快到了,等我饮完茶,你可就是输了,不能接走新妇人的。” 李家娘子端起了茶碗,放到唇边又吹了一口气,然后她抿了一口茶。 顿时司马御心急如焚,李家娘子饮完茶就意味着一盏茶的时间结束了,他瞪大眼再次寻找端倪,忽然坐在床榻右侧的一名女子抬了抬脚。 司马御眉开眼笑,是了,这名女子就是姚荺,她在给自己暗示。 他快步走上前,便将那女子抱起,霎时熟悉的 幽莲芳香直入鼻端,令人心醉神怡。 李家娘子赶紧道:“新郎,你可别抱错人了,要是抱错了你只能娶她的。” “没错,这就是阿荺。”司马御连盖头都没揭,他对姚荺的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而且手中的重量这么轻,那定是姚荺无疑。 现在差不多要到行礼的吉时,司马御抱起姚荺快步踏出院子,迎亲的队伍都在院外,一见到他俩出来便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向前走去。 其他人也跟在后面,现在都去观礼。 里屋里李族长充当傧相,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司马御和姚荺各执喜绸的一段跪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的高堂皆不在此处,因此又拜了一次天地。 “夫妻交拜。” 两人转身对拜,这时也不知是谁在司马御后面推了他一下,猝不及防,司马御便向姚荺冲去,一下子把姚荺抱在怀中。 “礼成,送入洞房。” 进入洞房,李家娘子充当喜娘,引导二人饮合卺酒,此时婚礼的仪式才算结束。 李家娘子悄悄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姚荺和司马御。 司马御打量着姚荺,涂抹过脂粉的姚荺皮肤吹弹可破,那面容比初生的桃花还要娇艳。“阿荺,我出去陪宾客饮酒,你耐心等我。” “嗯。四郎,我饿了,你先给我拿一只烤鸡进来。”姚荺嘟起嘴唇。 司马御笑喷,道:“好,我现在就去拿。” 趁着司马御出去的工夫,姚荺便走到桌前,桌上摆放的都是乡亲们送来的礼物,姚荺打开看,里面包的大多是布料,各种颜色都有,加起来有好几匹布。 等司马御进来时便瞧到姚荺在看布料,笑道:“小财迷,客人都还没走,你就把礼物给拆开了。” “你才是财迷!” “好,我是财迷。”只有当普通老百姓,才会明白对钱财的渴望,司马御也不由承认自己是个俗人。 姚荺将布料又重新包起来,在盆中洗了手,拿起烤鸡吃起来。 “吃慢点,别噎着了。”司马御摸着她柔滑的面颊,心底一阵阵柔情如水。“我出去陪宾客,可能要很晚才能进来陪你,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司马御出门,他一到院子里就被人拉去饮酒,众人你敬一碗,我敬一碗,司马御一 连饮了十几碗酒。 美味佳肴源源不断地往桌上摆放,所有人都吃得很开心。 不知吃到了什么时候众人才散去,司马御也来不及收拾,醉熏熏地向屋里走去。 屋子里还燃着一对大红烛,把洞房映得灯火通明。 姚荺守在门前,笑道:“四郎,我也有一个灯谜让你猜,你猜对了才能入洞房?” “还要猜灯谜,阿荺,明天猜行不行?今夜我必须和你洞房才行。” “猜对了才能洞房。” “好吧。”司马御一脸无奈。 “那你听着,上不怕水,下不怕火,家家伙房,都有一个。这个东西我们家里就有,你现在赶紧去找找,说不定你能猜出来。” 说完,姚荺便关上了门,在司马御的耳畔只留下银铃般的笑声。 第88章 紧急军情,外人不得入内 司马御站在堂屋里咬牙切齿,洞房花烛之夜姚荺还用灯谜难他,他想了许久没想出谜底,便轻轻敲门道:“阿荺,今夜是我们大喜之日可不能错过,我明日再猜行不?” “不行,你猜对了才能进来。”姚荺隔着门咯咯地笑。 “开门吧,不然我猜对了会进来惩罚你的。”司马御吓唬她。 “不开门,我先睡了,你猜着了叫醒我。”姚荺装作打了一个呵欠。 “阿荺,你别睡,我猜着了,是油灯。”司马御胡乱猜。 “不是,我不理你了,我可要去睡了,好困。” 司马御又喊了几声,房里没再有动静,可见姚荺去睡了。司马御急得抓耳挠腮,他所知的灯谜极少,洞房之夜要他静下心来想灯谜也着实为难。 不过刚才姚荺说谜底就在家里能找到,那谜面中有句家家伙房都有一个,莫非这谜底是在伙房里? 司马御赶紧去伙房,目光在伙房中搜寻,从橱柜里搜寻凡是能对得上谜面之物,直到看到灶台上的锅,顿时眼里一亮,上不怕水下不怕火,可不就是锅么? 锅里能煮水,锅下是火,家家伙房,都有一个。 司马御兴冲冲去敲门,笑道:“阿荺,我猜着了,是锅对不对?你快开门吧。” 门打开了,姚荺出现在门前,一脸娇羞地道:“那你进来睡吧!” 姚荺还穿着宽大的喜服,脸上的妆未卸,司马御见她模样娇羞可人,情欲大动,不由分说便抱起姚荺快速走到床榻前,然后拂袖熄灭了一对红烛。 清晨时司马御先醒来,身畔姚荺还在熟睡,脸颊上犹有红晕,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肌肤细腻柔滑,比那上等丝绸竟还要好。 “我有妻如此,此生也无憾了!” 他披衣出门,只见院子里已经被收拾干净,想着李族长他们早早就来帮忙收拾了。 “从今日起,我就要自立门户,养家糊口。” 他并不怎么稀罕往日的大权在握,一声命令便可让千万人人头落地的这种日子,现在做一个普通的渔民反而让他更开心。 怪不得相爱的男女们总想着过男耕女织的日子,原来这种日子真的很美好。 “以后我出海打渔,阿荺就在家收拾家务,以后有了孩子,我就教导孩子读书。唉!可能在这学问上我还不如阿荺懂得多。” 天气晴朗,海边的空气湿润,微风中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司马御推开院子的门,外面大家已经开始在晾晒渔网,李家娘子在织补破损的渔网,他家人口多,每次捕获的鱼总是全村最多的,鱼捕得多,网就破得多,每次打渔回来,第二天都得补网。 “醒啦?昨夜洞房怎么不多睡会?”李家娘子打趣他。 司马御脸红了,讪讪地道:“我打呼噜,怕吵醒阿荺。” “你可真是少见的好男人,咱村的男人没一个有你这么细心又耐心的,你妇人真有福气。”李家娘子大为赞赏。 聊了一会,司马御请李家娘子帮他问问有没哪家要卖渔船,他准备入手一艘渔船捕鱼,不过目前也不是急着要,毕竟他也是刚刚学捕鱼,还不熟练。 “这捕鱼啊一个人干忙不过来,须得将来你儿子帮你,一个摇船,一个撒网,一个拖网,儿子多了好干活。” 儿子现在是没有,而且等儿子长大是十几年后的事,所以他要适应一个人打渔的漫长日子。 回到家里司马御去看姚荺,姚荺还没有醒,他掩了门到伙房里开始着手煮稀粥,这些活是难不倒他的,每个士兵基本上都能上马打仗,下马做羮汤。 粥里放了晒干的虾,这样粥就不用放盐,味道鲜美可口。 直到辰时姚荺才醒,夫妻俩吃过粥后便去海滩,这起得晚了,自然是没有虾蟹可捡,只能到砾石滩上拾一些海蛎子。 海蛎子粘在岩石上很紧,姚荺掰了半天只拾了半篮子,司马御也帮着拾,但这种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因此他也是不紧不慢的。 “明天你早点叫醒我,咱们天不亮就来海滩拾螃蟹。” “好。”司马御笑死,姚荺准起不来。“明天我要和李族长他们出海捕鱼,你在家里尽量少出来。” “难道你不在,我就不能做别的事?” “可以做,在院子里做就行了,等过几日我去城里给你找一些书回来看。” 提到书姚荺眼睛笑得弯起来,道:“上回李嫂子说要请先生来村里教书,我觉得我可以胜任,就让我去教书吧。” “不行,教书很累,那些半大孩子们又不听话,你还是好好养身体,说不定过些时日你就有身孕了。” 他们的房事还是很多,只要姚荺不来月事,基本上每夜都有,有时一夜两三次。司马御迫切地需要 一个与姚荺之间相连的纽带,那只有是他们的孩子,有了孩子,过往的恩怨就会烟消云散了。 姚荺嘟起唇,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司马御呵呵地笑,将姚荺拥入怀中,道:“我们以后就是普通老百姓了,要自食其力。” 这是一种新挑战,并不比打仗简单,激起司马御前所未有的兴趣。 午后两人都有些饿,司马御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挽着姚荺回家。 “我们在院子里烧一堆火,在火上放一块铁板,然后就在铁板上烤海蛎子吃。” 姚荺对吃很有研究,还知道很多菜的做法,但她不做,总是指使司马御来做。 院子前有一堆人在聚集,司马御眼尖,看到卢俊章和卢昭来了,其中似乎还有卢蜓。“他们来干嘛?”自从鳄鱼离开清水河村后,司马御便令卢昭带人回了闽州。 卢蜓虽说不走,但过了两天也偷偷回了闽州。 “马兄弟。”卢俊章一转头就看到司马御。 “你们来有事吗?”司马御放下竹篮。 不等卢俊章答话,站在卢昭身后的一名男子摘下头上的斗笠,道:“主公,你让卑职好找。” 司马御瞧着那人面貌,这人竟然是他手下的大将李俏,曾一同与他去过匈奴。 “李俏,你怎么来了?”虽然嘴里这样问,但司马御深知李俏找来肯定是出了大事,这也肯定是他们决定不了的大事,因此只能来找自己。 四周有村民来回走动,不时向他们看过来,李俏压低声音道:“主公,我们进屋去说。”说着,他溜了一眼姚荺。 “那进去吧。”司马御料得是紧急军情。 司马御提起竹篮,李俏不觉蹙起眉头,昔日威风八面的西陵王此时和一个渔夫没有不同,这让李俏心中甚是不快。 “阿荺。”司马御挽住姚荺的手先进入屋子。 当卢昭和卢蜓要进来时,李俏把他俩拦住。“紧急军情,外人不得入内。” 卢照立即识趣地告退,卢蜓马上不乐意,伸手指着姚荺道:“她怎么也在里面,不说是紧急军情吗?让她也出来。” 李俏知道姚荺的身份,也知道司马御对姚荺的感情,只好拿眼望着司马御。 “她出来我就不进去。”卢蜓猛翻白眼。 司马御猜测可能与司马措有关,便道:“阿荺,你到 院子里去。” “不出去。” 这个也任性起来。 李俏又好气又好笑,这都是些什么女人,看起来司马御并没有对付这两个女人的能力。 司马御瞧了李俏一眼,李俏的眼中有几分对他的同情之色,只好附在姚荺耳畔道:“阿荺,你先出去吧,待会说完了我就告诉你。” “那行。”姚荺这才满意。 等姚荺出去后,卢俊章立即掩了门,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但李俏没让他出去,应该是有任务要吩咐他。 “说吧,是什么事?”司马御的心扑通乱跳,只怕是他猜着了。 “主公,匈奴乞石烈可汗已经纠集五十万兵力,由司马措领兵攻打中原,不日就会到雁门关。兄弟们让我来找主公,向主公讨个意见。” 司马御临行前,对众将领说过要去闽州,因此李俏一来闽州便去找卢俊章,因此才得知司马御的下落。 “五十万兵力?”司马御轻蔑地一笑,道:“李俏,司马措在匈奴怎样了?” “乞石烈招司马措为婿,将赤月公主嫁给司马措,目前赤月公主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三个月的身孕,那意味着司马御带走姚荺不久,司马措便与赤月公主成亲了。 司马措可以随时随地与一个女人成亲,而自己似乎是做不到,除了姚荺,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人,自己只怕都动不了念头,甚至厌恶与她们接触。 卢俊章垂首而立倾听他们谈话,但不敢吭一声,大晋的军队掌握在司马御手中,即使司马措是皇帝又能怎样。 但是他听出来了,原来司马措不在天枢宫中,而是早就逃到了匈奴。 “主公,司马措此次气势汹汹,匈奴人身强马壮,对抗汉人可以以一敌三,主公,你要速做决断。” 司马御犹豫不绝,他和姚荺好不容易在清水河村定居下来,而且还赶走了鳄鱼,一时要走他未免舍不得,在这里有着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他很想在这里生儿育女,与姚荺过简朴甜蜜的日子,如果去打仗,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说不定就会消失。 在这里他至少能够把握住未来,可一旦去了外面,那将来的事就真的说不准了。 “我考虑。”司马御叹了一口气。 “主公,你不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以为你能在这海边安心过小 日子吗?司马措打回来的目的不但是要夺回他的权力,还要夺回姚荺。等他打进来时,你手下无一兵一将,你要怎样留住姚荺?” 一旁的卢俊章大吃一惊,从李俏的话里他获悉了司马御妻子的身份,那是司马措曾经的皇后,是司马御的侄媳。 司马御咬住嘴唇,李俏的话有道理,虽然他很想做一个普通老百姓,但他若真是普通老百姓,他的结局就是死。 第89章 她要是追上来,我就把她许配…… 夜里,姚荺和司马御很早就睡了,新婚的第二夜异常安静,往常这个时候他们都没睡,可今夜两人都似乎无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从李俏走后,司马御就在思索是否要离开清水河村,赶赴雁门关与司马措带领的匈奴兵打仗。 他内心是抗拒的,在清水河村的日子幸福又宁静,只要他一离开就会改变。 目前的一切是他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得到,贏得一个女人的心实在是太难了。 窗外起了风,呼呼地响,司马御给姚荺掖好被角,这要是骨头进了风,到第二天会酸痛难忍。 “你还没睡着!”姚荺睁开眼,伸手在他胸前划着。 “刚醒。” “那个人来说什么?” “不是告诉过你,他说让我去做一笔买卖,我在考虑中。” “才不是,他明明说是紧急军情,做买卖是什么紧急军情。”姚荺掐了他一下。 “给军队打造兵器嘛!这是不是紧急军情。”司马御不想说出司马措,这或许会引起姚荺的记忆。“阿荺,你想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要离开?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我可不想走。” “我也不想走,可是又不得不走。”司马御感到无奈,司马措带着匈奴兵打进来掌握天下,那他就是死路一条,就别说与姚荺安居乐业,繁衍子孙了。 他若想与姚荺长长久久地做夫妻,必须要杀死司马措。 “那不走就行了。”姚荺枕在他的肩膀上。 司马御吐出一口长气,道:“阿荺,如果我不走,有一个人会来杀我,你希望我被杀吗?” “那我们躲起来啊,李嫂子不是说这海中有许多小岛,我们找个小岛住起来,就没人找得到我们了。” 顿时司马御眼前一亮,是的,出海寻一个无人的荒岛,司马措要想找到他们不容易。而且在荒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没任何人来打扰了。 但很快司马御又犹豫了。 匈奴人凶残成性,一旦进入中原必会残杀汉人,到时整个中原就成为匈奴的势力范围,不但大晋的江山不保,汉人只怕也有灭绝的危险。 似乎他只有出战这条路可走了。 “你还是要离开吗?”姚荺盯着他,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热气在彼此的面上盈绕。 “嗯,阿荺,你就留在清水河村等我回来。” “要等你多久?” 这场仗也不知会打多久,司马御对匈奴人的习性并不了解,但是他知道术木合的实力,在匈奴像术木合这样的勇猛之人不在少数,匈奴人比汉人有先天的身体优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半年,半年后我一定回来看你。” “不要。”姚荺伸手揍了司马御胸口一拳。 司马御御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叹道:“阿荺,我也不愿意离开你,只是非走不可,但半年后我一定会回来。” “你若走了,我就不见你了。”姚荺赌气。 “又不听话,乖乖听话行不?” “就是要不听话,你走我就让你见不到我。”姚荺威胁他。 “别威胁我,阿荺,真的别威胁我。我不走的话,我们汉人会有灭种的风险,我这是要去打仗了,很危险,也不能带着你,只好把你留在清水河村。” 把姚荺留在清水河村也不妥,这生活起居都得姚荺一人来操劳,会让姚荺过得太累。 因此不如将姚荺送到卢俊章那里,由卢俊章安排下人服侍,这样更为妥当。 “打仗又不缺你一个,你不去好不好?”姚荺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不行,阿荺你别再说了,我心意已绝,明日我便要走,先将你送到卢俊章那里。”司马御的声音一提高,就如同在吼人了。 姚荺哭起来。 “别哭了,我不是吼你,阿荺,你别哭了。”慌得司马御又去哄她。 但是任凭司马御怎么哄,姚荺还是哭泣,到下半夜大约是哭得累了才睡过去。 司马御一夜未眠,他哪里想离开姚荺,才过了这些时的夫妻日子,他无比眷恋这温柔的时光,还有这柔软滑腻的身子,这都让他魂牵梦萦。 天一亮司马御起身,他先煮好了面,才来叫醒姚荺,亲自为她梳洗,喂她吃面,擦去她嘴角的汤渍。 仗什么时候能打完还真是未知数,他所说的半年时间也只不过是在哄骗姚荺,让她安心。 姚荺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司马御又烧了热水给她敷眼睛。 “昨夜让你别哭,你看现在眼睛肿得真难看。”司马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可说出来后心头却更沉重。 他一日是军人,就一生是军人了,必须要在马 背上过日子。 将家里收拾妥当后,司马御便去拜别李族长,请他帮忙看屋子,并说自己老家有事须得赶回去,日后再来村中居住。 屋里还有上次猜灯谜贏的黄金,原来是六百两,分给村民一百两后,还剩下五百两,司马御也让李族长拿去兑换银子,然后再平分给村民,并嘱咐他家境困难的、人口多的、家里有生病的,要多分一些。 众人送他俩到了村口,还依依不舍要送,但被司马御阻止了。 “马兄弟,你和你妇人办完家里的事早些回来,大家都等着你。” “好,事情办完我们马上回来。” “马兄弟,在你回来之前,李嫂子我绝对帮你找好渔船,你一回来就可以出海捕鱼。”李家娘子伸手抹眼泪,与司马御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一时真舍不得他们两口子离开。 “好,多谢!” 司马御将姚荺抱到汗血宝马上,两人向乡亲们挥手。 马冲出去半里路,司马御回过头,依稀见到村口前的影子,大家还在目送他俩。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到了闽州城,径直去太守府。 李俏昨日与卢俊章一起回到这里,见到司马御来了赶紧出来迎接,但是看到姚荺颇为诧异。 “主公,你要带着她一起吗?” 司马御向卢俊章道:“卢俊章,阿荺拜托你照顾了。” 卢俊章吓了一跳,没想到司马御会把姚荺放在他府中,他下意识地向姚荺看去,姚荺没好气地撇过头。“下官遵命。” 司马御点头,道:“不要让她出府。” 姚荺听到他这句话,转头过来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下官明白。” “那没什么了。李俏,我们现在就走。” 卢俊章赶紧拦住司马御,道:“西陵王,此去雁门关数千里,待下官为你们准备路上干粮和盘缠。” 司马御急着赶去雁门关,恐怕路途中无暇住店打尖,有干粮的话可以直接在马上解决,因此便同意下来。 当下卢俊章命令下人准备干粮和水袋,又准备两袋金豆,一袋交由李俏,另一袋交给司马御,这样即使有一人不小心遗失盘缠,另一人的金豆也还在。 这些金豆都是足赤金,每粒重七钱,相当是二十多两银子,足够他俩在路上的开销。 卢俊章 本来想劝司马御明日再出发,但干粮和盘缠一收拾好,司马御坚持要离开。 “阿荺,我走了,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姚荺不理他,也不瞧他。 司马御笑了笑,伸手在她面颊上轻轻一触,便背起装着干粮和盘缠的包袱,大步向门外走去,等到姚荺回过头时,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等姚荺追出府,但这时司马御骑马快到了城门。 城门外有一骑黑马,卢蜓妆扮成男人的样子在等司马御,她早知司马御要去雁门关,因此便偷偷在城门口等他。 “司马御。”卢蜓不愿意称呼他为西陵王,感觉这会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俏知她是卢俊章的女儿,听她直呼司马御的名字,便猜测她与司马御有些瓜葛。 “你在这里做什么?”司马御勒住马,声色严厉。 卢蜓的肩上也挂着包袱,道:“我要和你一起去雁门关打匈奴人。” “胡闹,回去。”司马御大喝。 “就不回去,我就要去雁门关,你不让我和你一起走,我就在你后面偷偷地去。” 李俏掩嘴偷笑,一向威风的西陵王身边竟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又任性的女子,而且司马御看起来还没什么法子对付她们。 “回去听到没有?”司马御要发火了。 “我就要和你一起去雁门关。”卢蜓也十分坚持,她从小就被卢俊章惯坏了,即使知道司马御是西陵王,她的刁蛮任性的脾气也改不了。 司马御冷冷地瞥着卢蜓,他当然知晓卢蜓的心思,道:“好,如果你一定要去雁门关,等到了雁门关我便将你配给我的手下做妇人。” 卢蜓一怔,瞬间哇地哭出声,司马御居然说要将她配给别的男人当妇人。 趁着她大哭的时候,司马御扬鞭,汗血宝马四蹄撒开如飞,瞬间又冲出几里路。 稍过一会司马御放缓速度,让李俏赶上来。 “主公,那姓卢的丫头骑马在后面跟着,这怎么办?我看她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去雁门关。”李俏还在偷笑。 “她要是追上来,我就把她许配给你。”司马御目不斜视。 李俏愣住了,半晌道:“这不好吧,她明明看中的主公,要不然也不会放着太守千金的福不享,跟着我们去雁门关了。主公,这丫头瞧起来也不错,不如你都收了吧,男人嘛 三妻四妾很平常,你才两个也不为过。” “胡说,我只要一个女人,其他女人都不要。”司马御喝道。 李俏吐出舌头。 渐行渐远,当司马御回过头时,已经看不到闽州城。 此去雁门关再回时,又会是如何的情形呢,姚荺是否还在这里等他。 司马御不禁黯然神伤,今日才是他新婚的第三日。 “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虽这样说但内心并不肯定,打起仗来不是几个月的事,一两年都说不定。 黄昏时司马御去投宿客栈,他原来想马不停蹄,但汗血宝马始终是凡物,奔跑了几个时辰也累了,须得歇上几个时辰。 李俏的马是普通的马,这一天下来早就累倒了,等司马御在客栈住下来后,他便去驿站寻马。 普通的马是无法经受长途奔波,如果想速度快,只能是每日换马。 等李俏刚出客栈,卢蜓便赶来了,两人在门前相遇,卢蜓白了他一眼,她很反感李俏的名字,一个男人名字叫什么俏,简直就不是男人。 她没搭理李俏径直进去,李俏回头瞧了她一眼,莫名地心中一动,这丫头其实蛮有趣。 第90章 天亮就要走,不然我现在就自…… 卢俊章将姚荺安置在上房中,里面的物品全部换上新的,另外女子所用的胭脂,以及一些饰物,卢俊章也体贴地准备了。屋里四名婢女随时服侍,屋外有十名府兵把守,任是姚荺插翅难飞。 夜里时卢俊章才得知女儿没有回来,派人去城门打听便明白了,卢俊章对女儿的心思还是了若指掌,只是司马御位高权重,贵为西陵王,一般女子哪能入他的眼,女儿是高攀了。 女儿定是追随司马御而去,这也好,说不定会有些奇迹发生,因此他只能好生照顾姚荺便可。 亥时初下人给姚荺送来燕窝汤,姚荺只饮了几口便不吃,便说要安歇,将几名婢女都遣出去。 烛火一直在燃烧,也不知哪里漏风,烛焰微微地颤动。 姚荺翻来覆去睡不着,忖道:“卢蜓知我在这里却不来找我,她多半是跟着一起去了,所以我也得想法子离开才行。可是我又不会功夫,外面还有人守着,只怕是出不得这太守府。” 便是她出了这太守府,又不会骑马,又没有脚力,也走不了太远。 “看来我只有威胁卢俊章送我去洛邑了。” 姚荺并没想去雁门关,她着急地要回洛邑。 “我原以为用柔情困住他,可我还是失算了,男人终究最在意的是天下。这步棋,我是走错了吗?等回到洛邑我又该怎么办?” 那场大病并没有损及姚荺的心智,而是她发觉司马御对她的感情。 她设想的用情去软化司马御,去缚住司马御的手脚,让他为情所惑,为女色所迷,成为普通人,因此姚荺甘愿嫁给司马御,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司马措。 “司马御并没有我想的那样深爱我,是我自己高估了他对我的感情。” 姚荺这样想倒也想错了,司马御并不是因为对天下有野心,而是这天下是他司马家的家业,如何能容得外族人来侵犯,对于皇位他并不在意。 另外中原之地又岂能让胡人占据,一旦匈奴攻入中原,汉人都会沦为奴隶。 姚荺穿衣起身,故意踮了凳子,拿着一条绸带往房梁上甩。 守在屋外的士兵透过窗纸看到姚荺,以为她要自缢,赶紧去禀报给卢俊章。 没一会卢俊章就赶来了,他听说姚荺要自缢吓得魂飞魄散,如果姚荺在他这里死了,司马御绝不会饶不过他。慌的卢俊章赶紧去推门,只见姚荺 站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条绸带。 “马娘子。”卢俊章不知该怎样称呼姚荺,姚荺原来是皇后,现在又与司马御结为夫妻,称呼王妃似乎也不妥,干脆就以在清水河村的称呼叫她。 “我要去洛邑,天亮后安排人送我去洛邑。”姚荺平静地道。 卢俊章愣住,姚荺居然是要去洛邑,而不是雁门关。“马兄弟不在洛邑,你还是就府里耐心等他回来。” “我要去洛邑,如果你不送我去,我就自杀。” 顿时卢俊章一脸无语,这比他刁蛮任性的女儿还要可恶,起码他女儿不会用自杀威胁他,可见司马御的日子并不好过,这女子真难养。 “马兄弟吩咐过我不能让你出府,如果我送你去洛邑,他会要我的命。” “我死了,他也会要你的命。”姚荺步步紧逼。 卢俊章脸憋红了,他也对付不了姚荺。“容我考虑考虑,再说去洛邑路途遥远,还要打点打点才行。” “不许考虑,天亮就要走,不然我现在就自杀。” 卢俊章脸憋得要哭,他怎么遇上姚荺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而且姚荺还省了前面的一哭二闹,直接给他来个上吊威胁。 想那司马御还责斥他女儿胡闹,明明姚荺才真是胡闹的主。至少他女儿才不会闹自杀威胁。 不管姚荺是否真的要自杀,但如果把她弄伤了总是很难向司马御交待。 不如先送姚荺到洛邑,再一面派人去向司马御禀告,只要姚荺不出事,料得司马御也不会责怪他。 “那行,我这就去令人打点行装。” 此时不答应姚荺,还不知姚荺会做出什么事来,暂且先把她哄着再说。 卢俊章告退出去,姚荺这才眉开眼笑地掩门,原来撒撒娇,闹闹小脾气,刁蛮任性,也是有些好处的。看来女人太懂事了,反而拿捏不住男人,就得有些小性子。 离天明还有两三个时辰,姚荺钻到褥子中很快睡着了。 翌日捱到午后才出发,卢俊章亲自送姚荺去洛邑,又令了卢昭去雁门关寻找司马御,将姚荺一事禀告,看司马御的意思定夺。 其实卢俊章久居闽州,十多年前在玉饶为官时曾去洛邑拜访同僚,但那时的司马御也只是个大孩子,他并未见过司马御,可没想到短短几年司马御就已经威震天下。 此次去洛邑,他也正好再 次拜访这位同僚,当年卢俊章也就得这位同僚之助,才能放任为闽州太守。 姚荺乘坐马车,她脚力不行,又不会骑马,乘马车是最合适的,马车里也铺着厚厚的褥子,累了还可以躺下歇息。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向洛邑行进,闽州到洛邑接近三千里路,按车马每日的行程不过百里路,这估计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 姚荺坐在马车里看书,这是从卢俊章府里带出来的书。 卢俊章是读书人,也搜罗不少民间奇书,卢俊章知她爱看书,便打包了一箱书带在路上,给姚荺看书解乏,这样自己也轻松许多。 果然一下午姚荺在马车里都安安静静没闹事,卢俊章几次经过马车,从飘起的帘子向里看,姚荺端端正正坐着看书。 他曾经听闻过姚荺,据说姚荺性情温和,从不惹事,即使嫔妃去挑衅她,她也是置之不理,素有国母风范。 可是卢俊章看到的姚荺和传闻中哪里有相似,就是一个任性的女郎,可见传闻多是虚假。 在路上走了近一月,白天走官道,夜里宿驿站,一路平安无事,抵达洛邑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中,满城的牡丹竞相开放,路上游人如织,通往城门的路被堵得死死的。 卢俊章直感叹,十多年没来洛邑变化如此大,比起那时更繁华了,闽州虽富但远不能与洛邑相比。 他瞅着行人,男子宽袍大袖,女子花枝招展,比闽州人可体面多了,光是肤色就白出好几个度。 “洛邑人不但富,而且仪表出众,不愧是天子脚下的臣民。” 卢俊章骑马到马车前,车帘子被风拂起,姚荺依旧端坐着看书。也奇怪,在路上的这一个月姚荺安静极了,不吵不闹,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卢俊章基本上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坐在马车里面孔沉静温柔,举手投足之间优雅至极,就这么瞧着还真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难道这才是姚荺的本性,那以前岂不是装出来的?”想到这里卢俊章记起来第一次见到姚荺时,别人说她心智受损,性情如小孩。“可不是假的吧?我瞧着她聪明得紧。” 卢俊章私下猜测,但不敢表露出来,他只要让姚荺平安无事就能向司马御交差。 城门前士兵在搜查每个进城的人,现在战事已起,防止有奸细混入,会盘查每个人,甚至还要检查所携带的行装。 等待进城的人排到城门外一两里 地,卢俊章等人就阻在最后。 “马娘子。”卢俊章在马车外轻声道。 姚荺揭起帘子探出头,道:“使君,有何事?” “城门口在盘查,把路都堵死了。” “那等等。”姚荺放下了帘子。 卢俊章暗自生气,他堂堂闽州太守居然也与平民老百姓一样等待盘查,如果不是因为姚荺,他早就先行进去,何必在这太阳下面苦等,简直是有失身份。 姚荺不知卢俊章所想,安然地坐在马车内看书。 “那个猎户,你打的野兔怎么卖?” “五钱。” 这个回答的人声音很清亮,甚是耳熟,顿时姚荺在马车内重重一怔。 她下意识地挑起帘子向外看去,外面黑压压的全是人,看不到刚才那说话的男子。 姚荺想了想,放下膝盖上的书,起身下马车。 卢俊章见她出来赶紧守在她身畔,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马娘子,你要去哪里?这里人多你最好呆在马车里,不然会把你挤着的。” 他是担心姚荺美貌,这人群中难免混有不法之徒,会对姚荺有非份之想。 姚荺没有理睬卢俊章,她的心思完全在刚才说话的男子身上,她向人群中张望,还踮起脚看,可并没有看到那所谓的猎户。 她寻思,既然能清晰听到二人的对话,表明二人离她并不远,应该就在马车的附近。 姚荺沿着马车寻找,在马车的右后方的人群中有一个穿着灰麻布衣裳的男子,男子肩上挂着几只被箭射死的野兔,那野兔似乎刚死没多久,兔身上的血还没变黑。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正在和他讲价,要三钱拿走一只野兔。 他的声音很轻,也说得很慢,但一定要五钱。 姚荺盯着他魁梧的身影,他一直背对姚荺。“五钱,我买一只。”姚荺开口了。 瞬时,猎户男子猛地转身,当他看到姚荺后神色激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但眼圈却迅速地泛红。 姚荺凝视着他的面容,他的面孔比以前粗糙了许多,嘴唇上长满了胡须,只有那一双丹凤眼依旧炯炯有神,像两颗宝石一样。 他沧桑了,许是匈奴的风雪太大了。 两人的目光紧紧地粘在一起,嘴唇都在动,似乎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竟都没有说话 。 “喂,猎户,你兔子到底三钱卖不卖的?”那妇人不耐烦地推他。 他纹丝不动,只顾瞅着姚荺。 “马娘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卢俊章跟过来。 “他这打的野兔不错。” 卢俊章瞧了那男子一眼,当看清男子的面容时心中颇感讶异,这男子的眼睛与司马御极为相似,面貌也有几分相似。 “那就买了。”卢俊章也不问价钱,伸手从袖中掏银子。 突然那猎户抓住姚荺的手,拽着她便往人群中跑去,吓得卢俊章大叫,直当是歹人看中姚荺的美貌要强抢了。 四周人很多,那男子扔掉肩上的野兔,一群人开始哄抢,挤成一团,两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中。 第91章 她对我的情没变,可是我又觉…… 司马措背起姚荺跑出很远,来到偏僻的山林里,在这里他才敢放下姚荺。但刚刚放下,他的双手就不自觉地拥住姚荺的腰肢,脸摩挲着姚荺的面颊,发丝纠缠在一起。 他们还是沉默着,这数月来的分别又突然相逢,使他们都激动得说不出话。 最后眼泪先滑下来。 姚荺仰起头,伸手去揩司马措眼角的泪花,手指触到他的皮肤,毛毛糙糙的感觉,看来匈奴的风沙不能维持住一个美男子的容颜。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到了。” 姚荺声音哽咽,在清水河村时,姚荺已经抱定主意与司马御终老一生,当然她的目的只是拖住司马御,这样司马措借兵夺回天下就会容易得多。 “我死都要见到你,阿荺,我好想你。”司马措又紧紧地拥住姚荺的身子,这柔软的身子让他魂牵梦萦,是他心灵的归宿。 姚荺依偎在他胸前,她同样日夜在思念司马措,只是她不能表露。 两人又拥了一刻钟身子才分开,但司马措仍是紧握住姚荺的手,他瞧着姚荺的手,还是从前那般细腻润滑,忍不住他亲吻了姚荺的手背。 姚荺脸红了,司马措很容易让她脸红心跳。 “我听说你带着匈奴兵攻打雁门关,你怎么到洛邑来了?”姚荺感到惊讶。 “嗯,不过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想潜进洛邑找到你。阿荺,当日是司马御把你抓走了吗?”一提起那天,司马措满脸愤色。 姚荺点头,现在她与司马御的事还不知怎样说。 “这个混蛋,我非杀他不可。” “那你现在怎么办?”姚荺蹙起眉头,听到司马措要杀司马御时,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适。 “阿荺,我们现在离开洛邑,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我……”姚荺语塞,她与司马御有了夫妻之实,甚至还拜堂成亲,又如何跟着司马措呢? “怎么了?你不想与我在一起?” 姚荺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顿时司马措大起疑心,他想起刚才姚荺是与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在一起,那男子衣着神色似乎是个大官。“阿荺,你被司马御抓走后,怎么又和刚才那人在一起?那人是谁?”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他猜测不到的事。 “他 是闽州太守卢俊章。” “那你怎么遇到他?”司马措疑心越来越重,姚荺不会功夫,是无法从司马御手中逃出的。“你们是发生了什么吗?”以姚荺的美貌,那个闽州太守很难不对姚荺起意。 “我和他没发生什么,没有任何关系。” 司马措松了一口气,是自己多虑了,姚荺是贞洁烈女,她怎会让自己被别人玷污。 姚荺眉头仍是紧蹙,司马措刚放松的心情不免又紧张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姚荺瞧了他一眼,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她卷起左手臂的袖子。 这条手臂白皙如雪,在阳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但是看不到那粒殷红如血的守宫砂。 司马措咬着嘴唇,他的神色出乎意外地平静,轻轻问道:“是谁做的?” “是,是,是司马御。”姚荺吞吞吐吐几次才说出来。 “是他强迫你对不对?”说到最后司马措的声音陡地提高,这时他才显露出愤怒,他咬着牙,眼中冒火,拳头捏出咯吱的响声。 姚荺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强迫我。” “是你自愿的?”顿时司马措身子重重一怔,差点站立不稳。 姚荺点点头。 “你爱上他了?”司马措忽然意识到这个原因,毕竟司马御也是很容易让女子爱上的男子,姚荺被司马御抓走后有数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很容易发生一些事。 事实上,司马御是这世上最出色英武的男子,他自愧不如。 司马措心痛不已,在以前他还可以以得到姚荺的心感到安慰,因为在他心里姚荺足可以与天下相提并论,现在他失去姚荺的心,就完全输给了司马御。 他只感全身冰凉,如坠冰窖,声音发颤,摇摇欲坠。 “没有。”姚荺摇头。 “你不爱他,那他就是强迫你。”司马措的心又好受了一些,但还是疼痛,完璧无暇的姚荺被司马御玷污了,他怎么也不能忍住这股愤怒。 “他没有强迫我,是我失算了。” “失算?阿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司马措急得不行,眉间如着了火。 “对不起,是我错估了自己。” “你说呀,到底是什么回事?”司马措快急死了。 姚荺感觉难以启齿,拼命地咬着 嘴唇,可是她越不说,司马措就越急,心里也就越痛。 “不能对我说吗?才这几个月,我们之间就这样疏离了?” “不是。” “那你告诉我,我现在心里难受得不行。” 司马措在匈奴日夜煎熬,他也有很多话要对姚荺说,可是先面临了姚荺的问题。他可以不在意姚荺是否是完璧之身,但他在意姚荺的心是否还在他那里。 “我说,当时我被司马御抓走后生了重病快要死了,他找了一个邪道,割下自己的肉煎药救活了我……” “所以你被他感动了,和他有了……”司马措说不下去。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并没有被他感动,我恨他抓走我,所以我假装自己心智受损,然后我们来到闽州。我知道你会带着匈奴人打回来,因此我想让司马御困于儿女私情,被女色所惑,丧失野心,所以我与司马御成亲了。我以为他会甘于过田园日子,可是我高估了自己,战事一起他就走了。” 司马措呆住了,他想过很多可能性,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阿荺,你真傻啊!司马御不是可以被女色所惑的人,他永远都不会。”司马措说不出有多心疼姚荺,姚荺是为了他才失身于司马御。 “是我的法子太傻了,是我没有能力迷惑他,总之我失败了。” 司马措的心里燃起对司马御的熊熊怒火,司马御玷污了姚荺的清白,那他必须要杀了司马御。 “阿荺,以后不要想这事,都过去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安心在我身边,我不能再容许自己失去你。”司马措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但眼中充满痛色。 “可我已经不是……” 司马措捂住她的嘴唇,道:“我不在意,只要你的心还想着我,我什么都不在意。”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乌海。” “为什么去乌海?匈奴的兵力不是在雁门关吗?”姚荺奇怪。 “在雁门关的只是一部分兵力,是术木合,他会与司马御正面对抗,我会率另一部分兵力从乌海直捣洛邑,然后攻占天枢宫。” 姚荺对兵法不甚了解,听着似是可行。 “鸳鸯她现在还好吗?我被司马御抓走,她一定自责死了。” “她还好,她也在乌海,阿荺,我们现在快点走。” 司马 措不禁担心,此处是洛邑,到处都有司马御的耳目,如今司马御虽不在洛邑,但守城的史正毅是他的心腹,天枢宫的赵常侍也是他的心腹。 姚荺一提起鸳鸯就万般想念,她与鸳鸯日夜相处三年情同姐妹,巴不得马上能见到鸳鸯。 “我们是翻山吗?” “不翻山,我们要马上赶回乌海。” 这是司马措和术木合议定好的兵分两路,术木合吸引大晋的主力兵马,他从乌海进发,经陇州到洛邑。 “好啊!”姚荺展露出笑颜。 司马措这才看到她的笑容,那像春风拂散他心中的愤懑,只是姚荺的清白被司马御玷污,这让他总感到遗憾,感到憋屈。 他伸手在地面上抓了一把泥,抹在姚荺的脸上,瞬时姚荺的脸脏得看不出五官。 “要丑点脏点。” 姚荺伸手去摸司马措的胡须,不料竟然扯不动,道:“不是假胡须?” “当然不是假胡须,因为思念你,胡须就越长越多,越长越快。” 姚荺忍不住伸手拔了一根胡须,司马措无奈地摇头,道:“你怎变得这样顽皮了?拔胡须会痛的。” “我中意你没胡须的样子。”姚荺不知怎的又感到一丝失落,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居然成了习惯,她拔过司马御的很多根胡须。 姚荺身上穿的衣裳是绫罗绸缎,不适合长途奔波,司马措带着她在山下附近寻了一户人家,买了一身粗布衣裳,又打点了一些干粮,另外又托那农家买来一匹马。 午时两人才出发,司马措依旧是猎户装束,而姚荺却成了农妇。 两人共乘一匹马赶往乌海,他们也不宿客栈,到天黑时便就找了一所废弃的道观落脚。 道观在半山腰,有一条溪流穿过,四周树木茂盛,此时桃花已经开过,但那避荫处的山凹里春色晚,犹有一两枝桃花绽放。 姚荺站在岩石上品闻桃花的芬芳,这一路从闽州来,把这春色竟给耽误了。 司马措在烤野兔,眼睛却看着姚荺,这数月不见,他依稀察觉到他和姚荺还是有些生分。 他瞧着姚荺出神,不妨手里的野兔烤焦了,他甚至毫无所觉。 “四郎,兔肉烤焦了。”姚荺向他大喊。 司马措这才惊觉,但哪来得及,只好用刀把烤焦的地方削去。 姚荺折下一枝桃 花,走到司马措身畔坐下,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想你,想你越来越标致了。”司马措笑道。 瞬间姚荺脸红了。 “你还是很容易脸红,面对我为何总要脸红?”司马措打趣她。 姚荺嘟起唇,道:“是你说话下流嘛!” “没有下流吧,我只是赞赏阿荺越来越美,这怎么是下流?” 姚荺的脸更红了,也是奇怪,她面对司马御时极少脸红心跳,可是司马措几句话就撩拨她脸红,心跳加快。“我不理你了。”说着她往道观里走去。 司马措凝视她的纤瘦的背影,忖道:“她对我的情没变,可是我又觉得我们并不像以前那样了。” 第92章 你为什么要娶你的侄媳 司马御赶赴雁门关有数日,不料他刚到雁门关,匈奴军队便后退三十里安营扎寨,既不攻也不退,与大晋军队形成对峙状态。 目前雁门关屯兵二十万,这个数目是不能与匈奴的五十万兵马相比的,部下纷纷劝说司马御立即从各地调兵,但司马御没有答应,如果从其他地方调兵,那其他地方兵力便会薄弱。 他每日查看雁门关周边的地形图,雁门关处于群山之中,南有吕梁山、云中山,北有恒山和五台山,阻止匈奴人的去处,他们只能攻打雁门关才能进来,因此牢牢守住雁门关便让匈奴人无法踏入半步。 况且雁门关险要,易守难攻,一夫挡关万夫莫开。 当然有能人能够翻越悬崖进入关内,但只能是少数人,不能是军队,但这些人多半是匈奴人的奸细,因此司马御令士兵沿途搜索,如发现有人从关外翻山越岭便乱箭射死。 “我要进去。” 门外传来卢蜓的声音,她被人拦下来。 司马御皱起眉头,要不是他与姚荺呆久了,嗜杀之性大为收敛,否则他真想一剑刺卢蜓透心凉。 “让她进来。” 卢蜓眉开眼笑,蹦蹦跳跳进来,她也来了雁门关数日,司马御将她交给李俏安置,她天天想见司马御,但司马御和部将们都在研究军情哪有空见她。 “胡闹够了就回闽州。”司马御板起脸。 卢蜓一点都不怕,她打量着穿着盔甲的司马御,长身玉立,颜如春山,既潇洒又威风,心中更是中意不已,直道自己好眼光。 “我还没打匈奴人才不回去。” “你阿父会担心你。” “我阿父知道我来了雁门关。”卢蜓只顾盯着司马御看,越看越得俊,天下男人无人能比。 这时李俏从门外进来,抱拳道:“主公,卢俊章来了。” “什么?我阿父来了。”顿时卢蜓大吃一惊,她害怕是父亲来带她回去。“待会我阿父问起我,就说我不在这里。”她慌着找地方躲,可这屋里虽敞,但并没有可遮挡的物品,只好躲到帐幔后面。 司马御愣了一会,卢俊章突然来雁门关,是为了卢蜓,还是有其他事。 如果是其他事,那就一定事关姚荺。 司马御不由得紧张起来。 “去让他进来。” 一会李 俏带着卢俊章进来,卢俊章一见到司马御便躬身行礼。 “出了什么事?可是阿荺出了事?”司马御语气颇为着气,他见卢俊章来雁门关,身边又没带着姚荺,自然是姚荺出了事。 卢俊章没敢起身,单膝跪地道:“不是她出事,姚荺没出事。”他一急,一下子说出姚荺的真实姓名,却不妨被躲在帐幔后的卢蜓听到。 “既然阿荺没出事,你来雁门关做什么?不过你来了正好,把你女儿带回去,免得她在这里打扰我。”司马御舒了一口气,姚荺没出事谢天谢地。 “西陵王,姚荺和人走了。” “什么?”司马御大吃一惊,他下意识抓住卢俊章的衣领,喝道:“说,怎么回事?阿荺和谁走了?” 这让司马御感到莫名其妙,姚荺在闽州会和谁一起走呢?况且还是在卢俊章的府中。 “当日西陵王您离开后,夜里姚荺便以自杀威胁下官送她去洛邑,下官怕误了她的性命,只好护送她去洛邑,还派了卢昭来雁门关报信。西陵王,您不知道吗?” 卢俊章也吃惊不浅,看样子司马御根本不知情姚荺去了洛邑。 “卢昭没来雁门关。” 顿时卢俊章的心下沉,卢昭没来雁门关定是路上出了事,否则他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命令。一时卢俊章十分着急,卢昭是他的嫡亲侄子,整个卢家也只有卢昭这一个根苗。 “说,后来怎样了?”司马御不明白卢俊章为何要用一个“走”这个字眼。 “我护送姚荺在路上走了一个月,平安无事,可是到了洛邑那天,城门盘查进城的人,我们也被阻在后面,不知怎的姚荺从马车下来。。” “说完。”司马御喝道。 卢俊章吓了一跳,忙道:“当时人群中有个猎户,他和姚荺一直你看我,我看你。我问姚荺要做什么,姚荺说他打的野兔很好,我正准备掏钱买那猎户的野兔,没想到那猎户拉起姚荺就跑了。” “那猎户长什么样?”司马御脸色铁青。 “很俊的一个男人,满脸胡须,但是他的眼睛和西陵王您一模一样,你俩长得也很相似。” 顿时司马御一掌击在案台上。 卢俊章不知所措,下意识去看李俏。 李俏站在司马御身后,道:“主公,看样子司马措已经混入中原,他并不在匈奴军中。” 司马御充耳 不闻,他满脑子只想着卢俊章的那一句话,司马措与姚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这样彼此凝视,那姚荺应该是认出了司马措。 或者说姚荺恢复了心智。 “你若走了,我就不见你了。” 姚荺这一句话回荡在司马御的耳畔,这次他走了,只怕真的见不到姚荺。果然一离开清水河村,他与姚荺的缘分就结束了。 司马御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他简直不能呼吸,也不能动。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下来,他背着身子,没有人看到他流泪。 卢俊章吓坏了,原来带走姚荺的人就是司马措,那也是个好相貌的儿郎。 李俏向卢俊章使了一个眼色,卢俊章赶紧跟在他身后出去。 屋中寂静下来,卢蜓从帐幔后出来,她也弄清了姚荺的身份,心中浑不是滋味。 “你为什么要娶你的侄媳?她是你侄媳。” “我中意她为什么不能娶她?她和司马措没有夫妻之实,我才是她的夫婿。”司马御捏紧了拳头,对,姚荺是他的女人,他要把她夺回来。 卢蜓眉毛一挑,道:“她不爱你,我阿父说她与男人走了。” 霎时司马御心口仿佛被狠狠割了一刀,吼道:“闭嘴,你出去。” 卢蜓没有出去,她望着司马御的背影,忽然冲上去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盔甲上,道:“我不出去,司马御,我中意,很中意你,我要嫁给你。” “我不会娶你,我只欢喜阿荺,也只要她一个。”司马御重重地推开卢蜓,大步走出门。 阳光下,眼泪被晒干了。 姚荺总是能触动他的心底,让他悲伤。 浑浑噩噩中司马御来到了山顶,这连绵群山望不到头,一时间司马御不知自己是身在何处,是在人间还是地狱。 他仅仅是在那遥远的清水河村感受到了人间最大的欢喜。 如果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还会离开清水河村吗? 司马御拼命地咬着嘴唇,嘴唇上被牙齿咬出十几个小血洞,喉咙里充满了甜腥的味道。 以前他不害怕孤独一生,因为他还逼迫姚荺和司马措孤独一生,可是当他与姚荺度过那一段海边日子后,他特别害怕孤独。 孤独比死还要可怕,会令人觉得生无可恋。 山风吹拂着他的胸膛, 全身都冰冷了,似乎什么都没想,但似乎又什么都想了。 铺天盖地的夜色落下来,这地处西北的雁门关春季还没到来,寒鸦嚎叫,渗人至极。 “你坐在这里不饿吗?” 卢蜓踱到司马御的身后,她一直跟在后面,司马御心事重重,因此没有发觉卢蜓的存在。 司马御望着远处的山峦沉默,他感觉到累了,只想回到清水河村去。 “不要憋在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你说出来就会好受一些。” 但是司马御还是什么都不说,他不习惯倾述,一个大男人有再多的痛苦和悲哀,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对一个女人讲。 “你不说只会难受,说出来就没有事了。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问你,你回答就行了。” 司马御咬紧了嘴唇,从喉咙到心腔都是凉的,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失落,就好像这人生黯淡不知如何走下去,甚至还失去了方向。 这比上次姚荺和司马措一起逃到匈奴还让他伤感,但那次他更多的是愤怒,伤感很少。 现在他只有伤感,灰心丧意。 “我问了,你为什么会欢喜姚荺?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欢喜她的?” 司马御也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什么时候欢喜姚荺,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接触得太多了。 又或者是姚荺从不向他屈服。 “以前我对她很不好,不允许司马御与她见面,让她在宫中守活寡,还安排许多女人给司马措,剥夺她的薪俸。而她为了维持甘泉宫的用度,把自己的饰物拿到宫外当掉,还做起针线活。” 卢蜓抿起了唇,原来司马御和姚荺的以前是这样的。 “我说只要她向我求情,我就可以让司马措来见她,也可以把薪俸发给她。” “她都拒绝了,对不对?”卢蜓忍不住问道。 “是的,她从不向我低头,从她做皇后起,就没向我屈服。”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因为那时我恨她。” “为什么恨她?她对你做过什么事吗?”卢蜓摸着下巴。 司马御吐出一口气,但在吐气的时候,他又吸入一口气,这股气直到心田冷得全身都打了一个寒颤。 他站起了身,默默地向雁门关的方向走去。 城楼上灯火通明, 士兵们严阵以待,司马御踏入城楼内,李俏和卢俊章立即迎上来。 卢俊章现在还在惶恐中,生怕司马御会治他的罪,连晚膳都没敢吃。 “主公,卑职现在令人准备晚膳送过来。”李俏跟随司马御多年,对司马御的性格比较熟悉,知他不会沉沦太久,即使想不通也会顾及军机大事。 司马御伸手制止,道:“李俏,此刻你速回洛邑,调集三十万兵马赶赴灵武。” “为何?”李俏不解。 “司马措并不在此,本王猜测这次匈奴应该是兵分两路,一路攻雁门关,一路从乌海渡黄河进入,只要渡过黄河就无天险,数日之内就可以打到洛邑。” 李俏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雁门关外的匈奴兵一直不进攻,难道是为了拖住我们。” “你现在速去。” “主公,那你呢?” “我现在就去乌海。” 李俏知他要寻回姚荺,想劝但又知劝无用,司马御一旦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主意。“卑职这就去洛邑。” “你到洛邑后,让袁从风带十万兵马赶赴雁门关。” 司马御主意已定,三十万兵马严守雁门关,把雁门关把住,匈奴便只有从乌海进攻,因此要把匈奴阻在黄河对面。 第93章 听说女子睡得越多皮肤越好 司马措和姚荺乔装成普通老百姓,一路向西北而行,他们甚是小心翼翼,此时天气转热,两人也不住客栈,免得被人发现行迹。 快马加鞭,每日司马措便会在途经的集市上买一匹马,换马之后速度就快了许多。 数千里路,十日后抵达灵武,灵武与乌海隔着黄河,从灵武过黄河便到了乌海。 一到灵武后司马措便放松下来,这里几乎是大晋的边境了。 “这些日子累坏你,今晚我们在灵武歇上一宿,明早便渡黄河。” 姚荺觉得今晚必须住客栈,在路上奔波了十天,只有简单的洗漱,但身子早脏得不行。这天气热了,身体分泌汗味,如果不洗就特别难闻。 灵武是个小城,很容易便找到客栈,司马措细心地打来热水让她沐浴。 试了水温正好,司马措便坐在一旁歇息。 姚荺没有动,坐在桌前。 “阿荺,你不要沐浴吗?”司马措感到奇怪,刚才姚荺就说全身痒得厉害。 姚荺脸红了,小声道:“四郎,你在外面等我吧。” 顿时司马措一怔,姚荺是顾忌他在房中不便沐浴,可是数个月前姚荺沐浴并不避着他。“好,我先出去。”司马措心中难受,他与姚荺之间还是有隔阂了。 等司马措出去后,姚荺才开始解衣,跨入浴桶中。 身子泡在温热的水流中,这数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姚荺擦洗着身子,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伤害到司马措。 沐浴完后,姚荺换上衣裳才打开门。 司马措坐在院中的树下,望着夜空两眼发直。 “四郎,我沐浴完了。”洗净了身子,姚荺感到身心愉悦。 司马措回过神,道:“我去把水倒了。” 以往司马措会直接用姚荺沐浴过水清洗自己身体,但今夜他忽然不想了,将浴桶中的水倒在院子里的沟中。 “阿荺,你在屋里坐一会,我去端饭菜来。”司马措的声音还是温柔。 饭后时间也差不多戌时中,姚荺十分疲倦,躺在床榻上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姚荺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只见司马措趴在桌上假寐,她赶紧起身走到司马措身后,手还未碰到司马措,司马措便惊醒过来。 “阿荺,你醒了,天还没亮,再睡会。” “你怎么趴在桌上睡?”姚荺不解。 “我想你可能不愿意我碰到你。”司马措十分介意姚荺沐浴时让他出去的那句话,这表明姚荺不愿意他见到她的身子。 只要心中没那个男子时,女人才不愿那男子瞧到她的身子。 “我,没有啊!”姚荺反而糊涂了。 “你沐浴时让我出去,我想你反感我。” 姚荺这才想起来,当时她确实说过让司马措在外面等她。“对不起,我是觉得……”她也说不上来为何当时要那样说,以前司马措给她沐浴,给她擦身子,他们相拥而眠,她从来都没拒绝过。 可为何现在她要避着司马措,连姚荺都回答不上来。 “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我明白,你是爱上司马御了。” “不是,真不是。”姚荺摇头。 “算了,不说了,你去睡吧。” “那你也来榻上睡。” “你先去睡。” 姚荺转身走向床榻,这时司马措又在她身后道:“明日不用渡黄河去乌海。” “为什么?”姚荺一惊,赶紧转身。 司马措抿唇笑了笑,道:“我送你去雁门关,去司马御那里。”说完这句话他心如刀绞,面色灰暗。 姚荺凝视司马措没有动,道:“就因为那句话,你就认为我爱上司马御。” “不,不只是因为那句话,这次我们相逢,我们之间已经生疏了。阿荺,你没察觉到吗?你对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你时常发呆,眼睛看着我,但心里却不是在想我。” “没有没有,四郎,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阿荺,我在匈奴无时不刻在想着你,想把你找到,可我没想到我们真的相逢了,却又是这种情形。” “那你现在就是不要我了?” 司马措紧紧咬住嘴唇,他内心充满了失落和惆怅,这种心绪很令他难受。 姚荺见他不吭声,转身便向门前走去,她开了门,身子刚出门便被从背后被抱住。 “我要你,阿荺,不要走。”司马措声音哽咽,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大方到把姚荺送到雁门关,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 在他最无助、四面楚歌时,只有姚荺是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与他在一起。 姚荺转过身,依偎在他的怀中,道 :“我不走,只要你不让我走,我就永远在你身边。”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在深宫中彼此的怜惜与同病相怜,也同样是在姚荺最无助时,司马措给予了关怀和帮助,这些都是姚荺无法忘记的。 两人拥抱良久才去入睡。 熄了油灯,两人躺在榻上,姚荺枕在他的胸口。 司马措因为去了心事,这次很快睡着了,倒是姚荺有些睡不着。 她与司马御以夫妻名义同床共枕许久,有很多记忆是抹不去,甚至还形成了一些生活习惯。 其实现在,她荺也不知自己对司马御抱的是什么心态,但对司马措却很清楚,她爱的是司马措,只有面对司马措时她才有小女孩的娇羞和脸红心跳。 她和司马御相处得更自然,也是因为对司马御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爱。 “四郎心思敏感,我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把我当成精神支柱,我又岂能负他。况且,我与他才是真正的三书六聘的夫妻,与司马御是权宜之法。” 天快亮时姚荺才迷糊睡去,等到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日头早晒到床榻上。 司马措早就醒来,只是瞧到姚荺还在熟睡便不忍心叫醒她,这十来日风餐露宿,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苦了姚荺。 “阿荺跟着我就一直在受苦,以前在宫里时我想对她好,又没法子。” 他在匈奴已与赤月成亲,乞石烈可汗要求他必须娶赤月才同意借兵,并且还要他承诺日后重登帝位,就必须封赤月为皇后,以后皇后之位必须由匈奴女人来做,所生皇子世世代代为太子。 司马云清深知乞石烈的企图极力反对,乞石烈自己拒绝有汉人血统的孩子继承的他大单于之位,而处心积虑把有匈奴血统的孩子扶持为太子,就是想利用外孙来控制中原皇室,最后入主中原。 但是对于什么都没有的司马措来说,这是他唯一能够与司马御抗衡的机会。 他要报仇,一是为了自己,二是为了姚荺。 司马措与赤月成亲后,乞石烈并没有马上发兵,而是暗中等待赤月怀孕,如今赤月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乞石烈才安排术木合与司马措各领二十五万兵马,兵分两路进发大晋。 他轻轻抚摸姚荺的面颊,姚荺的皮肤仍是细腻柔滑,吹弹可破,面上还有甜美的笑容。 姚荺在他手里睁开了眼,她的笑容便绽放在司马措的手心里。 “太阳这么大怎么不叫醒我?” “不忍心,让你多睡会,听说女子睡得越多皮肤越好。” “那男人呢?”姚荺伸手去摸司马措的面颊,司马措的面颊比以前粗糙许多,摸着硌手,然后她的手又摸司马措的胡须。“应该要把胡须刮了。” “好,你帮我刮,这胡须我本来就打算什么时候找到你什么时候刮。” 司马措对自己昨夜的成人之美感到无语,当时是什么心态才要把姚荺送到司马御的身边,不管姚荺是否爱自己,不都应该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吗? 窗外的太阳越来越大,房里也越来越明亮,再赖在床榻上也不像话。 二人起了身,姚荺端来热水,又向掌柜借了刮胡须的小刀,将司马措唇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 刮掉胡须后司马措就年轻了好几岁,沧桑感也减轻不少,虽不及以前光彩照人,但仍然俊美。 不过司马措不刮胡须,那胡须遮挡他的下颌,他看起来和司马御至少有八九分相似,刮了胡须后也有六七分相似度。 司马家的男子似乎都挺相似的,只有微弱的差别,却又不至于把他们弄混。 “怎么发起呆?”司马措的手在姚荺的面前晃过。 姚荺回过神,笑道:“我的四郎就是俊,所有的男子都不如你俊。” “你也会说我俊了。”司马措哈哈大笑。 “我在心里说过很多次。”姚荺羞红了脸。 此时辰时中,不能再耽搁,两人在客栈吃了面后,又打点了干粮,便去黄河渡口。 灵武的对面就是乌海,两地隔着黄河相望,目前匈奴和大晋战事已起,但灵武与雁门关相隔数千里,老百姓还尚未得知,黄河岸边的渡口也仍在行船。 但是匈奴的地方也没有汉人敢过去,一般过渡的都是渔船,渔夫们争个胆大钱。 岸边有渔船在打渔,司马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谈好去对岸的价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给些钱就会有人送他们过黄河。 黄河不宽,尤其上游的河面更窄,一盏茶的工夫便过了黄河。 过河后两人步行,没走出多远前方冲出来一骑,只见马上坐着一名年轻女子,面容俏丽,穿着一身红衣,头发上缠着五颜六色的头绳。 马跑得很快,她的发丝四散飞舞,既神色又飒爽。 很快马来得近了,姚荺眼尖一眼认出来。 “四郎,来的是赤月公主吗?” 司马措的神色突然有些尴尬,道:“好像是的。”他也早认出来了。 霎时马在他俩身旁勒停,赤月从马上跳下来,她瞧到姚荺便亲热地过来挽手,笑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姚荺一怔,赤月居然叫她姐姐,可是以前赤月都叫她是汉人婶婶的。 不等姚荺想明白,赤月又松开她,转而去抱司马措的手臂,道:“四郎,我天天在这里等你,可把你等回来了。” 司马措伸手推开赤月,没想到赤月又抱住他的手臂。 姚荺更糊涂了,赤月连对司马措的称呼也改了。 “姐姐,四郎有没告诉你,我现在也是他的妻子了,还有我已经怀孕三个月,等到今年年底,我和四郎的孩子就要出生。”赤月喜孜孜地道。 姚荺直觉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 不知过了多久姚荺才神魂附体,她咬了咬嘴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按照赤月的怀孕时间,原来司马措在她被司马御抓走后就娶了赤月。 她嫁给了司马御,而司马措娶了赤月。 第94章 那我就安安心心找一个男人嫁…… 匈奴的军队驻扎在黄河的七八里远处,这里有一条黄河的支流,水源充足,四周平坦,正好可以驻军扎营。 鸳鸯在营帐内收拾,自从司马措娶了赤月后,她就成了赤月的婢女,每日服侍两人的起居。虽然想回到中原,但她一个弱女子连方向都不辨,又无脚力,身上也无银两,只能是留在匈奴。 “希望陛下早点把二娘找回来。” 可是找回姚荺,鸳鸯也心里不舒服,司马措如今又娶了赤月。 “算了,以前在宫里,陛下的女人都有几十个,二娘也没吃过醋,现在也就多赤月一个女人,二娘只怕就更不吃醋了。” 鸳鸯正在寻思,忽听到外面传来赤月的声音,不由皱起眉,这个赤月公主就像只麻雀似的不停嘴,吵死人了,一点都没姚荺那种母仪天下的风范。 而且鸳鸯听人说,赤月以后是要当大晋的皇后,所以匈奴才愿意出兵帮助。 “阿荺,你累了吗?” 霎时司马措的声音传入鸳鸯的耳畔,鸳鸯一惊,脸上立即露出喜色,一定是司马措带着姚荺回来了。 鸳鸯三步并作两步往营帐外跑,只见眼前一亮,鸳鸯已然看到姚荺。 “二娘。”鸳鸯眼泪流出来,哭得向姚荺奔去。 姚荺被抱了个满怀,她拍着鸳鸯的后背柔声道:“鸳鸯,你别哭了,我好生生的没事。” 鸳鸯哪里忍得住,自从姚荺失踪后她每日自责,此时见到姚荺那伤心、欢喜等等各种情感就迸发出来,益发泪如雨下。 “这哭什么?鸳鸯,你去给我倒一杯热热的奶茶来。”赤月大大咧咧惯了,不喜听到有人嚎哭。 鸳鸯充耳不闻,她见到姚荺便把其他人都不放在心上,也看不见。 司马措见状,便道:“赤月,以后由吉雅服侍你,鸳鸯服侍阿荺。” 赤月有些不满,但现在司马措回来她也不想计较太多,便也就答应了。 “鸳鸯,你带阿荺去歇息。”司马措吩咐。 “二娘,你跟我来,我天天盼着你回来,天天给你收拾营帐。”鸳鸯欢喜地拉着姚荺的手,引导她去营帐。 这间营帐比较小,只能住两个人,里面摆放的物品也不多,色调素雅,与匈奴人喜欢的明艳颜色不同,是鸳鸯按照姚荺的喜好收拾的。 里面有一个小书架,书 架上堆着书籍,是司马措寻来的。 “二娘,我去打水你洗脸。”鸳鸯满脸笑容,但眼睫毛上的泪珠却还未干。 姚荺嗯了一声,走到书架前顺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是《山海经》,这本书姚荺早就看过了,而且看了十几遍以上,里面的内容滚瓜烂熟。 她放下这本书,又去瞧其他书,大多是看过的书。 司马措进来,走到姚荺的身畔,道:“阿荺,今夜我来找你,有些事要告诉你,但是在我未告诉你之前,你不要胡思乱想。” 姚荺倒没有胡思乱想,再怎么想都是事实,这要是一想就心里头乱了,心里难受了。 毕竟自己是没有资格管司马措娶谁。 “好。”姚荺答应了。 司马措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快便踏出营帐,姚荺凝视他的背影微微叹息。 过了一会鸳鸯欢喜地进来了,她服侍姚荺洗脸,忽然发觉姚荺还穿着陈旧的衣裳,道:“二娘,我真是笨,都忘记给你拿干净的衣裳出来。” 床榻上旁有口深红色的木箱子,上面覆盖着一张虎皮,鸳鸯取下虎皮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套匈奴人的女子服饰。 “二娘,你看这套好看吗?这个淡蓝色很适合你。” “算了,我就穿身上的吧。”姚荺拒绝了,她不愿意穿匈奴人的服饰。 “你身上的脏了。”鸳鸯劝她。 “鸳鸯,我头有些晕,我睡一会,我把衣裳脱下来,你能帮我去洗洗吗?” “行。”鸳鸯满口答应。 姚荺感觉自己还是浑浑噩噩,心不在焉,头重脚轻,须得睡上一会才能好。 脱了衣裳后姚荺便躺下,鸳鸯直当她累了也不多想,拿了脏衣裳去小河边清洗。 姚荺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醒来时,两眼一抹黑,天早就黑下来。 营帐外传来赤月和司马措的声音,两人似乎是起了争执,姚荺赶紧凝视倾听,只是隔得有些距离,听得不是很清晰。 “四郎,今晚你要陪我一起睡。” “今晚不行,阿荺才来。” “你都陪她这长时间了,我有你孩子,你一点都不在意我。” 赤月的声音很大,姚荺这次听得清清楚楚。 “明晚我再陪你。” “必须今晚。 ” 司马措又说了一句,但是姚荺没有听清,渐渐声音就消失了。 姚荺躺在床榻上益发没趣,怎么觉得自己才是插入到司马措和赤月之间的那个人。 这几个月的时间把她与司马措之间的缘分好像割断了,他们男的娶,女的嫁,已经不是夫妻了。 姚荺没有怪司马措娶赤月,毕竟自己也嫁了人。 满怀的惆怅难以排解,姚荺在黑暗中一连叹了三口气。 门帘被揭起,一缕月光从帘口进来,映在司马措的面颊上。 “阿荺,你醒了没有?”司马措在营帐外听到姚荺的叹息。 “醒了。”姚荺坐起身。 司马措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他将油灯移到床榻前照着姚荺的面空,姚荺神色平静。 “饿了吗?我让鸳鸯端羊肉汤过来。” “不用,我不饿。”姚荺摇头。 “你几个时辰没吃了,现在虽不饿,但半夜会饿得胃疼。”说着,司马措便走出营帐,过了一会他又进来,依旧坐在床榻上审视姚荺的面容,道:“阿荺,你好像对我很客气,我们不是夫妻吗?你用不着对我客气。” “也没有客气。” 司马措握住姚荺的手,道:“你不开心我娶赤月,更不开心她有我的孩子。” “我没资格不开心。”姚荺垂下头。 “你有,阿荺,我想你是能明白我的处境,希望我们夫妻同心。” “我就是明白你的处境,所以我才没资格不开心。”姚荺能想得到,是乞石烈要求司马措娶赤月,当然作为交换的就是匈奴出兵攻打司马御。 她明白这些,所以她只是惆怅。 “相信我,我会给你满意的交待,只要你相信我,我就浑身都是力量,没有可担心的。”司马措拥她入怀。 姚荺听到了他激烈的心跳声。 “听到我的心跳声了吗?它只有遇到你才会跳得这样快,这么响。”司马措吃吃地笑。 姚荺嗯了一声,司马措是欢喜她的,但是司马措的性格是能屈能伸,他不像司马措那样一直刚强到底,决不妥协,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境遇不同。 “可我不是完璧之身。” “我也不是嘛!”司马措笑道。 “可你是陛下,本来就应该有三宫六院,有很多女人。 ” “如果有可能,我只要你一个女人。”司马措松开姚荺,双手捧起她的下颌覆上自己的唇。 门帘声响,风声进来,姚荺吓得赶紧往后缩。 来的是赤月。 “姐姐,你能让四郎今夜去陪我吗?我好些天都没瞧到他,但四郎说今夜要陪着姐姐。你看,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不心疼我,也应该心疼他的孩子嘛!” 赤月倒不计较姚荺的存在,她父亲也有好多个女人,而司马措如重掌天下,那女人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她对司马措是真心,便希望司马措能多对她多些关心。 “赤月,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司马措蹙起眉头,他已经把赤月哄得同意了,没想到赤月又反悔。 “你今夜陪姐姐,或者明夜陪姐姐有区别吗?再说你俩是一起来乌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回来就应该陪我。” 姚荺见他俩吵起来,赶紧道:“四郎,你去陪赤月吧,赤月有身孕,夜里需要人照顾。” 顿时赤月眉开眼笑,道:“四郎,你看姐姐都同意了。” 司马措脸色极为难看,他本就对赤月没感情,只是迫于形势娶了她,如果赤月善解人意一些,可能司马措对她会产生几分好感。 “出去吧。”司马措拉起赤月走出营帐。 等他俩出去后,鸳鸯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进来。 “二娘,饮汤了。” 姚荺腹内也有些饥饿,便坐到桌前去饮汤,汤盅里有许多的羊肉,被剔成薄薄的一片。鸳鸯知她不喜太油腻,因此没有放油,只用羊骨头熬出油渍出来,这种清汤比浓汤更有味道。 鸳鸯目不转睛地瞧着姚荺,仿佛怎么瞧都瞧不够似的。 “二娘,你瘦了好多,西陵王他对你是不是很不好?” “也没有,是我生了一场病。” 鸳鸯内心迫切想知道司马御的近况,但不好意思问出口,毕竟姚荺是被司马措抓走。“西陵王去了雁门关吗?术术合在雁门关。” “应该是去了雁门关。” 迟疑了半晌,鸳鸯还是没控制住自己,问道:“二娘,西陵王他的情形怎样?” “他挺好,没什么。”姚荺知鸳鸯的心思,但不知怎样说,只好随便糊弄过去。 鸳鸯咬咬嘴唇,道:“那西陵王身边还是我们 在秀容客栈里遇到的那个姑娘吗?” 姚荺都快忘记谢韵的样子了,便道:“不是,是闽州刺史的女儿。” “啊!他身边有千金大小姐啊!” 这有什么稀奇,司马措和司马御身边什么时候缺少过女人,只是他们想要不想要的问题罢了,世上的女子若见了他俩焉有不中意的道理。 “鸳鸯,等回中原你就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做平凡人才会有幸福。 姚荺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在清水河村的一幕幕情形,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决定要与司马御永远留在那个海边小渔村里。 可惜人就像浮萍,今日在这里,明日就在那里。 司马御一听说司马措带着匈奴人攻打雁门关,第二日便离开了,显而易见自己在他心中并不重要,或者说女人在司马御心中不重要。 “二娘,我想去找西陵王。” 姚荺惊呆了。 “我想见他,告诉他,我中意他,想做他的婢女。” “如果他不需要你做他的婢女呢?” 鸳鸯咬着嘴唇,半晌道:“那我就安安心心找一个男人嫁了。” 第95章 现在少不得让鸳鸯去背这个锅…… 清晨的阳光落在小河里,姚荺和鸳鸯在这里洗漱,清澈的河流里有鱼游来游去,鸳鸯用木盆捉鱼,但这些鱼机灵得很,鸳鸯一条也没捉到。 “如果陛下在这里就好了,他可以捉到好多鱼。” 鸳鸯诉起苦,自己在匈奴几个月,天天吃羊肉吃得脸上长小包包,以后是绝对再不会去匈奴。 “二娘,西陵王他把你带哪里去了?你们是回了洛邑吗?” “不是,是去了闽州。” 鸳鸯不解正要询问,赤月挺着肚子过来了。 赤月现在才三个月的身孕,但是把肚子挺得像怀了七八个月的样子,这令姚荺想起了刘淑妃。 刘淑妃在姚荺面前耀武扬威才一天,翌日便就香消玉殒了。 鸳鸯看不惯赤月这个样子,巴不得在人前炫耀她怀孕了。 “姐姐,你起得可真早,不多睡一会吗?”赤月在草地上坐下来,这草地上还有露水未干,她也不顾忌,随性惯了。 “我睡了一天,倒是你有身孕应该多睡。” 赤月摸着自己的腹部,笑道:“姐姐,你说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希望是个男孩,像他的父亲那样英俊,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大概是男孩吧。”姚荺顺着她的话说。 赤月得意坏了。 “我阿父说了,我要是生个男孩,这个孩子将来就是大晋的储君。”赤月没有城府,堂而皇之地将乞石烈的话当着姚荺的面说出来。 鸳鸯不服气,道:“那如果是个女儿呢?” “女儿也好,我这么年轻还会生,总能生个儿子。” “赤月公主,在陛下还未来匈奴前,宫里的万昭仪可是有孕了,她的孩子会先出生,我们汉人讲究长幼有序。” “什么长幼有序,我的娘家可是几百万的匈奴人,那个万昭仪有什么?她能和我比吗?她生的孩子能和我的孩子比吗?我的孩子可是有匈奴和大晋两位帝王的血。” 赤月振振有词,把鸳鸯驳得哑口无言。 姚荺一直沉默,她与司马措以前是有名无实,现在差不多连那个名也没了。 这时赤月的婢女吉雅来找她,请她回去饮安胎药。 等赤月走后,鸳鸯愤愤不平,将手里的木盆摔到草地上,道:“陛下要不是为了向匈奴借兵,根本就不会 娶她,现在陛下都对她不冷不热,她还看不出来。” “算了,别说。”姚荺赶紧制止她。 “有什么不能说的,陛下心里只有你,这次大军征讨,陛下担心你的安危,坚持要先到洛邑寻你。” 姚荺吁出一口长气。 洗漱完了,姚荺让鸳鸯先回营帐,自己则坐在小河边发呆。 一粒石头落在河水里溅起了水花,姚荺的面上也沾上水渍,但她仍是呆呆地望着河水出神。 “在想什么?”司马措在姚荺身畔坐下来。 “我在看鱼,河里有好多鱼。” 司马措握住她的手,道:“阿荺,这次我们重逢,你看起来并不像以前那样开心,而且还常常发呆,你这样让我很惶恐,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四郎,你没有做错,是我,自从生病后我就是这样了。” 司马措拉着她依偎在自己怀中,道:“三天后,我们就要渡黄河,很快我们就能再次回到洛邑。” “等攻下洛邑,你想出法子怎样安置这些匈奴兵吗?他们必不肯退出中原。” 姚荺犹有担心,司马措又会成为乞石烈的傀儡。 “先不要想这个,我们只要先打败司马御,杀了司马御才能还你清白。” 姚荺一愣,司马措言下之意似乎在意她不是完璧之身。 司马措马上发觉自己说错话,道:“阿荺,你别误会,我杀司马御是为他曾经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与折磨,你知道我是非杀他不可的。” “四郎,我们让匈奴人去杀我们汉人,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是不妥,可是不向匈奴借兵又怎能打败司马御。” 姚荺深知他们叔侄之间的恨很深,司马措更恨司马御,毕竟司马御把他玩弄于股掌,还杀了他许多的嫔妃,还有他还未出世的孩子。 回到营地,赤月又在大呼小叫,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狐鹿姑给她诊病却又没病,身子健壮得很。 大家都心知肚明,赤月是借题发挥,姚荺赶紧劝司马措去安抚赤月。 赤月确实是因为司马措和姚荺在小河边亲亲我我不高兴,嫌吉雅煎的药太烫,想要谋害她和孩子,把吉雅打了十几鞭。 “你若总是这样争风吃醋,我只会远离你。”司马措蹙着眉头。 “我有你的孩子, 你就一点不心疼我吗?” “行了,我每夜都来陪你。” 把司马措的话逼出来,赤月马上眉开眼笑,道:“你本来就应该每夜陪着我,如果姐姐有你的孩子,我也让你每夜去陪她。” “你躺着,我让人去煎药。” “四郎,你让鸳鸯来服侍我,她服侍得好些。” 司马措想了想,便道:“也行,鸳鸯服侍你,吉雅去服侍阿荺。”这都是小事,顺着赤月也无伤大雅,这几个月都是鸳鸯服侍赤月,可能赤月也习惯鸳鸯的服侍了。 把赤月哄得睡着了,司马措便去找狐鹿姑。 狐鹿姑是匈奴医术最高明的郎中,出征时赤月非要把狐鹿姑给带上,本来狐鹿姑一直跟着术木合,但乞石烈见女儿有身孕,便让狐鹿姑跟着赤月。 赤月的胎气一直不稳,虽每日在饮安胎药,可她的性子急躁,不能安定下来,身下时不时会出血。 此时狐鹿姑在营帐内制药,大多是刀伤药,还有一些治腹痛急病的药物。 出征在外,除了刀剑伤外,另外饮食问题也可能引起疾病,这些疾病虽不致命,但影响一个人的战斗力。 见到司马措进来,狐鹿姑向他点头行礼。 “赤月公主饮了安胎药没有?” “在煎。” 自从数月前发现狐鹿姑是汉人后,事后没多久狐鹿姑便向司马措坦白了身份,他父是原是天枢宫的太医,因为没治好先帝的病被革职。 因寻一味草药,父子二人来到匈奴,因为他们懂医术,匈奴人对他们挺友好,后来二人便在匈奴定居下来,也改成了匈奴人的名字。 狐鹿姑走到营帐前向外看了看,四周无人,遂掩好门帘,道:“陛下,赤月公主这药不能再吃了,再吃便要滑胎了。” 这是有匈奴血统的孩子,司马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这个孩子出生的。 乞石烈想利用这个有匈奴血统的孩子,控制整个中原地区和汉人,司马措又怎会不知他的企图和野心。 “再加重药,今夜让这个孩子流掉。”司马措说得很平静,当然他也是深思熟虑过,有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出生。 如果赤月只是一个普通的匈奴女子,她还是可以生孩子。 “陛下,这……”狐鹿姑在匈奴生活多年,他本人对匈奴人没什么恶感,只是他原是汉人,自然要向 着司马措。 司马措叹了一口气,道:“让她以后再生孩子吧,这个孩子就算了。” 狐鹿姑抿住唇,只怕赤月以后也不可能生下司马措的孩子。 乞石烈至少让司马云清生了一对儿女,可司马措却根本不让赤月有生孩子的可能性。 “好吧。”狐鹿姑还是答应下来,这国家的事毕竟司马措比他想得多,看得远。 司马措走出狐鹿姑的营帐,大步向赤月的营帐走来,在营帐前他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意,整张脸因为有了笑容生色了许多,人显得更英俊。 营帐里赤月躺在榻上早醒来,见到司马措进来便翻了个身。 “你是不是又去姐姐那里?去这么长时间也不想我的。” “真没有,我去狐鹿姑那里,让他替你抓些安胎药。” 没有人怀疑狐鹿姑,狐鹿姑的医术是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救治过乞石烈多次,其中有一次乞石烈被群狼所伤,性命垂危,也是狐鹿姑救活的。 赤月又翻过身,手撑起下颌,道:“四郎,年底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你想好起什么名字没有?” “没有,还不知生男生女。” “那就想两个嘛!以后总用得上。”赤月噘起唇。 “你来起名吧!你是他们的母亲。” 赤月听到司马措让自己起名兴高采烈,道:“我们一人起一个名字,你起男孩名字,我起女孩名字。如果是个女孩,嗯,那叫,那叫其木格。” “其木格,是什么意思?”司马措在匈奴呆了数月,但对匈奴语言并不通。 “就是花蕊的意思,我们的女儿会像花蕊一样美丽。” 说着,赤月催促司马措起一个男孩的名字,司马措蹙眉沉思一会,道:“就叫司马直。” “司马直。”赤月念了几遍,她能说汉语,但对汉语不太通,觉得念得顺口便觉得好。“行了,就叫司马直,四郎,我希望生个男孩,将来帮你镇江山。” “好!”司马措答应着。 赤月是很好哄的,司马措只用陪她说几句话,笑一笑,赤月就眉开眼笑,满足了。 这一下午司马措都在营帐内陪着赤月,黄昏吃过晚膳后,鸳鸯送来了安胎药。 鸳鸯一肚子气,好不容易和姚荺相聚了,又要来服侍赤月,这赤月刁蛮任性,服侍她总是要受气。 司马措扶着赤月起来,从鸳鸯手里端过安胎汤,他吹了几口气,递给赤月道:“饮了吧。” 赤月没有接,嘟起唇道:“安胎药苦死了,真不想饮。”虽然不想饮,但赤月还是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司马措望着她,脸上有微微的笑意,他伸手擦去赤月嘴角的药渍。“刚饮了药,你就躺下睡会。” 今日午后身下又有血,量不多,但小腹隐痛,赤月不敢出去走动,只好躺在榻上。“唉!我连怀个孩子都这么难。”赤月心中不爽,她们匈奴女人怀孕了从马上摔下来都没事,偏偏她的胎气不稳。 等赤月睡着后,司马措吹熄了油灯出来。 鸳鸯在营帐外煎药,这安胎药一天要吃好几次,过会到子时初还要饮一次。 司马措瞅了她一眼,本来是要让吉雅当替罪羊的,现在少不得让鸳鸯去背这个锅了。 第96章 赤月就是沉迷他对女子的温柔…… 子时中鸳鸯疲惫不堪地回到姚荺的营帐里,姚荺还没睡,坐在灯下看书,虽是看过的书再翻一遍也行。看到鸳鸯双眼鳏鳏,累得东倒西歪,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很累是吗?” “二娘,我以前服侍你一点都不累,服侍赤月公主真是累,感觉像服侍了十个人一样。” “再忍忍吧,等她孩子生下来就好了,现在她怀孕脾气是大些。”姚荺安慰她。 “难说,她这样不安份,孩子不一定能安全。二娘,你不知道,赤月公主的胎气一直不稳,身下还时不时出血,极有可能滑胎。饶是这样,她还动不动就闹脾气,让陛下去哄她。” “别这样说,被人听到不好。”姚荺赶紧向她打眼色。 鸳鸯气愤中说了几句抱怨,被姚荺一提醒便慌地走到营帐外瞧了瞧,外面没有人,鸳鸯这才嘘了一口气。 “洗漱了就歇息吧。” 洗漱完鸳鸯吹熄油灯,与姚荺并肩躺在榻上,虽然很累但一时还睡不着。 “二娘,赤月公主怕是不会让陛下来你这里歇息的。” “没事,就当我们还是天枢宫一样吧,赤月现有着身孕,四郎陪着也好照顾她。” “我总为你不平,你为陛下付出这么多。”鸳鸯闭上眼,这才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营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姚荺和鸳鸯都被惊醒了。 四下夜色溶溶,天并未亮,营帐外有脚步声,还有的提着油灯走来走去。 “出了什么事?”姚荺惊疑不定。 “这是匈奴的地盘,应该没什么事吧。二娘,你睡吧,估计是赤月公主又闹脾气了,她一天不闹上三回,这一天就没完。” 姚荺听说便又闭上眼。 没一会司马措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姚荺又惊醒了。 “四郎,出了什么事?” “赤月小产了,你让鸳鸯出来一下。” 姚荺目瞪口呆,今夜鸳鸯刚提赤月的胎儿保不住,没想到就真的小产了。 鸳鸯听到赤月小产吓得魂飞魄散,今日可是她服侍赤月,并且煎安胎药,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好。”姚荺答应着。 点亮了油灯,姚荺先穿好衣裳,只见鸳鸯仍在榻上坐着发呆。 “别害怕,赤月 应该是身体原因才没留住孩子,和你无关。” 鸳鸯一把抓住姚荺的手,道:“二娘,别人不会这样想的,我真是倒霉,吉雅服侍赤月时她没事,我今日刚服侍她就出事了。” “别想太多,我陪你一起去看赤月。”姚荺摸着她的面颊。 鸳鸯苦着脸点头,她的运气是太衰了,即使真是赤月身体原因小产,但赤月也会甩锅给她,把她当成出气桶。 两人一起去赤月的营帐,营帐外有好几名匈奴婢女,她们在小声议论,见到姚荺来后便不说话。 姚荺拉着鸳鸯一起进去,只见赤月躺在榻上,脸色煞白,司马措站在一旁,狐鹿姑则蹲在榻前给赤月把脉,眉头深锁。 赤月一见到鸳鸯眼中冒出怒火,揪起身要来打鸳鸯,司马措赶紧把她按住。 “你这个下贱的婢女,就是你害死我的孩子。” “我,我没有。”鸳鸯哭出声。 姚荺望向司马措,道:“四郎,赤月怎么会小产?” 司马措只是摇头。 姚荺便不说话了,只有等狐鹿姑,狐鹿姑是郎中,他会知道赤月小产的原因。 半晌狐鹿姑将赤月的手放到褥子里,起身向司马措行礼,道:“赤月公主好像吃了巴豆之类的泻药,加上赤月公主胎气不稳,这一泻就把胎儿给滑掉了。” 司马措点头,道:“那就是晚膳的问题。” “不是,我晚膳吃完后一点事都没有,是子时饮了安胎药就突然肚子不舒服,定是鸳鸯在安胎药里下了巴豆。” 赤月一口咬定是鸳鸯,其实内里意思是怀疑姚荺,在姚荺来之前她每日饮用安胎药都没事,可姚荺才来这第二日,她的胎儿就滑掉了。 姚荺和司马措原是夫妻,此时见自己嫁给司马措,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肯定是嫉妒自己。 鸳鸯在安胎药里放巴豆,也可能是姚荺的指使,姚荺不希望自己生下司马措的孩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赤月躺在榻上大口地喘气,狐鹿姑赶紧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倒出一粒药丸塞到赤月的口中。“公主快服下,镇住气息。” 人气息一乱,这气就全身四处游走,必会成大病。 “四郎,鸳鸯断不会做出这种事。”姚荺心下狐疑不已。 不等司马措答复,赤月就抢先道:“不是鸳鸯还有谁?我就是饮了鸳鸯 煎的安胎药才会滑胎。” “可是鸳鸯之前也服侍过你,她如有要害你之心,不应该早就下手了吗?” “那我怎么知道?只能说是鸳鸯现在有想法了。”赤月气呼呼,这一生气又开始喘气。 姚荺不好再说,赤月言中之意有疑她,因为她是现在来的,赤月说鸳鸯现在有想法,莫不是赤月疑自己让鸳鸯在安胎药中放巴豆,故意让赤月小产。 “四郎,你陪着赤月公主,我们出去。”姚荺拉着鸳鸯出来。 回到营帐里姚荺满不是滋味,坐在榻上发呆。 鸳鸯也是魂不守舍,赤月这次小产认为是她的责任,自己少不得吃皮肉苦,说不定赤月还会杀了她。 两人都是各有心事,姚荺更是满怀惆怅难解。 “此时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在天枢宫都不曾与嫔妃争风吃醋,又怎会在这里与人争风吃醋?那赤月分明认为是我指使鸳鸯在她的安胎药中下巴豆,我若留在这里让四郎也为难,这是四郎唯一一次能够夺回大晋的机会,我若离开,四郎和赤月夫妻感情和睦。” 想到这里姚荺忽然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未将自己当成司马措的妻子了。 其实她早就不是司马措的妻子,他们之间只有名份,却无夫妻之实,而现在连夫妻的名份也不复存在。 她已经另嫁人了,她的夫婿是司马御。 这样一想姚荺只想一走了之。 “二娘,赤月公主会杀了我吗?”鸳鸯要哭了。 姚荺回过神,摸着鸳鸯的脸道:“别怕,我们现在就收拾走吧。” “二娘,你要走?那陛下和我们一起走吗?” “陛下怎能和我们一起走?他还要打仗。” “这可不行,你好不容易与陛下见了面,你不能再离开他。陛下在这里也是孤孤单单的,他虽然娶了赤月公主,可他不爱赤月公主,你陪着陛下可以让他开心些。” 姚荺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不是我陪着他的时候,他身边已有赤月公主,我若还留在这里,赤月公主只会对我仇视,刚才她已疑我指使你放巴豆让她小产。” “啊——赤月公主怎能这样想?我们什么都没做,明明是她的身子不行嘛!” “鸳鸯,我们收拾收拾离开吧,我走之后,赤月公主和四郎也能专心打仗,不会吵闹。” “那我们去 哪里?” 姚荺咬着嘴唇,她可以去益州求父亲收留,但是又不乐意与兄嫂相处。“我们能走哪里就在哪里住下来,我们都会针线,应该不会饿死我们的。” “好啊!”鸳鸯眼中放出光。 这时帘子挑起,司马措大步进来,他刚才在营帐外听到姚荺和鸳鸯的谈话。 鸳鸯赶紧起身,道:“二娘,你和陛下聊。” 营帐里只剩下姚荺和司马措,两人相对无言,司马措心中也暗怪自己设想不周,以至于赤月怀疑姚荺,可是他又不能说出真相。 “阿荺,你要走?我们才见面,你舍得离开吗?”司马措的声音很轻。 “四郎,我在你身边不合适,只会影响你与赤月的感情,此时你正需要匈奴人的帮助,不要因为我毁于一旦。四郎,我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你能真正掌握天下,做真正的皇帝。” “可是我身边没有你,我会日夜煎熬,会怀疑自己支撑不下去。” “我们还会见的。” “你会等我吗?”司马措握住姚荺的手。 “嗯。”姚荺点头。 “那好,你和鸳鸯在灵武找个客栈先住下来,后日我会来找你。”司马措用力在姚荺的手心一按,又点了点头。 姚荺本想拒绝,但看到司马措蹙起的双眉不由自主应承下来。 半个时辰后姚荺和鸳鸯换上普通农妇衣裳,脸上也抹了些灰尘,遮掩本来容貌,司马措把她俩送到黄河渡口,嘱咐姚荺入住在他们来之前的那家客栈,这才目送她俩离去。 等司马措回到营地,婢女来禀报赤月又在发脾气,把汤药都给摔了。 原来赤月得知姚荺和鸳鸯离开,并且还是司马措送她俩走的,心里那股气哪里咽得下去,分明就是姚荺畏罪潜逃了。 “司马措,你居然把害死我们孩子的仇人给放走了,你有没心的,难道姚荺就比不上你的亲生骨肉吗?”赤月大骂,将枕头朝司马措头上扔。 赤月披头散发,满面泪渍,但是并没让司马措感到心疼,他认为这全是赤月自作自受。 “她俩走了不是更好,你眼不见心不烦,好好养身子。” 司马措心中虽厌恶赤月,但面上仍是一副柔情,他坐在榻前抓住赤月的手,道:“你这胎时时身下流血,狐鹿姑也说了很难保下来,滑胎是迟早的事,若是强行生下来,只怕这 孩子会有恶疾。” 赤月满面怆然,哽咽道:“可这是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嘛!” “我们和他没有父母的缘分,你养好身子,以后生十个八个。”司马措轻轻抚弄她的发丝,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痕,实在是温柔极了。 赤月就是沉迷他对女子的温柔不能自拔,此时见他暖言细语,便将身子往他怀中依靠。 她也知司马措说的是实情,怀这胎以来断断续续地身下流血,便是勉强保胎,孩子生下来也只怕会有不能治愈的顽疾,与其害他一生,不如就让他归去。 “我要是不能生十个八个怎么办?” “你好好养身子,别生气,很快身体就能好了,若成天生闷气,吵吵闹闹的,身子就好不了。” “嗯,那我听你的。” 赤月细思了一阵,不管是谁在安胎药里放了巴豆,事已成定局,不过好在把姚荺赶走了,这也是意料外之喜。 第97章 没用你来杀敌,却是来追女人…… 渡过黄河后,姚荺和鸳鸯在客栈落脚,鸳鸯离开赤月和匈奴人兴高采烈,心情愉悦。“二娘,在我们汉人的地界就是好啊,心里都是敞亮的。” 鸳鸯在匈奴住了数个月,真是度日如年,虽然灵武是大晋的边界,但鸳鸯像是回到家乡一般开心。 这日间吃饭,鸳鸯专点那青菜,在匈奴吃多了牛羊肉,现在看到肉都想吐。 姚荺神情郁郁,饭也只吃了一点便吃不下。 “二娘,你就别想陛下了,陛下不是说了后日就来吗。陛下心里就只有你,赤月公主就算生十个孩子也绑不住陛下的心,我看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准是你生的。” 鸳鸯反而开导起姚荺。 姚荺胡思乱想,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了什么,一时不是想起司马措,就是想起司马御,扰得整个人精疲力尽。 她确实不能全心全意只想着司马措了,但是她希望司马措能再登帝位,这却是真的,从没改变过。 天一黑两人便躺下,鸳鸯心思单纯,没一会便睡着,发出细小的鼻息声。 姚荺一直半梦半醒,忽然听到窗外传来马嘶鸣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小二,给马多喂些上等草料,必须是上等草料。” 这个声音让姚荺一惊,她对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 鸳鸯也醒过来,外面那男子还在吩咐小二,鸳鸯一听便大喜过望。“二娘,是西陵王,他也在这里。” 姚荺慌地捂住鸳鸯的嘴,低声道:“别说话,免得让他听到了。” 鸳鸯拉下姚荺的手,道:“二娘,你怕西陵王把你又抓走吗?” “别再说话了。” 姚荺心中矛盾不已,她既已应承司马措在此处等他,就不能让司马御看到自己,以司马御的性格绝对会把自己带走。蓦地,她与司马御在清水河村的日子浮上心头。 鸳鸯不高兴,她十分渴望见到司马御,这数月不见,不知司马御是胖了还是瘦了,但一定还是那样英俊。 “二娘,你让我悄悄看他一眼行不?就一眼,我不说话,我就把门打开一条小缝瞧他一眼。” 鸳鸯说得这样委屈,姚荺也不好阻止,只得低声道:“那你只能看一眼,千万不要出声,他耳目比旁人灵敏,不然就被他听到了。” “好。”鸳鸯悄悄起了身,向门前走去, 她打开门,但并不是只开了一道缝,而是打开半个身子宽的门。 冷风灌进来,姚荺鼻腔一痒不由就打了一个喷嚏,她赶紧去捂口鼻,但还是晚了一步,顿时吓得就钻到褥子里。 司马御还在院子喂马,小二代喂马他不是很放心,这匹汗血宝马对草料非常挑剔,若是吃了下等草料会腹泻,因此小二拿来的草料他都会过目一番。 从对面屋子里传出来的喷嚏声到院中已经很微弱,但司马御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是女人的喷嚏声,十分耳熟,像姚荺。 司马御下意识向对面看去,只见有一道门小半开着,门前似乎有个影子在向外面张望。 只是天上没有月光,那影子也看不清,但那轮廓好像也不太似姚荺。 “我是太思念她了。” 司马御从雁门关出来后就昼夜不停地赶往乌海,这匹汗血宝马一日之间能行四五百里路,但是长途奔波后耗损也很严重。 因此司马御每日都会住店,让汗血宝马吃上好的草料。 “咦!那人是躲在那里偷看我吗?”司马御起了疑心,想要过去拿下那影子。 他刚从马厩里出来,那道门便掩上了。 司马御更觉奇怪,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里面没有动静,他凝视倾听,屋内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呼吸声比较细,应是两名女子。 他也不好冒然进去,如果里面的女子并不是姚荺,自己擅闯女子屋子,实在有损名声。 此时是三更天,司马御也困得不行,去后院歇息。 鸳鸯再次打开门,正好瞧到司马御离去的背影,霎时一行热泪滑下来。 姚荺起了身,向门外望了一眼,院中已经无人,她掩上门,拉着鸳鸯去榻上安歇。 鸳鸯小声地啜泣起来。 姚荺叹了一口气,道:“鸳鸯,你明日就跟西陵王走了吧。” “那二娘你呢?” “我在这里等四郎。” 鸳鸯噘起唇,姚荺说得很动她的心,但是把姚荺独自抛在这客栈里,那自己实在是不够仗义,失去了主仆的情份。“不行,二娘,我陪你一起等陛下。” “可是看你这样相思我怎能忍心,鸳鸯,你跟西陵王走,我在这里不会有事,后日四郎就来了。” 鸳鸯终于被说动了心。 “二娘,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服侍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不用担心我,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 姚荺心内无限惆怅,她好像把两个男人都送出去了。 “司马御怎在灵武?莫不是来寻我的?对了,卢俊章一定去雁门关告知我和四郎跑了。” 姚荺决定留在灵武等候司马措到来,不管她与司马御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司马措才是正统的皇帝,而司马御是乱臣贼子。 “其实是司马御放弃了我,我说过他要是离开清水河村,我就不再见他。” 只要司马御留在清水河村,那他们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而她也永远以一个小孩子的爱恋的姿态依恋司马御。 天还没有亮,鸳鸯便起了身,背着小包袱在客栈外等司马御出来,而她就装作与司马御偶遇的样子,这样也不用把姚荺牵扯出来。 司马御辰时才起身,他身在灵武,黄河对岸便是乌海,到了乌海便打叫匈奴的驻军,他计划乔装成匈奴兵混到营地中查探姚荺的下落,因此并不急于一时。 早上吃了两个馒头,饮了一碗热水,司马御便去马厩牵马,这匹马跑了几天身形显然易见的削瘦了。 “没用你来杀敌,却是来追女人。”司马御不禁自嘲。 从马厩牵出马,司马御下意识朝对面看去,对面的门紧闭,他心中稍有迟疑但还是牵马走出客栈。 这时迎面过来一名女子,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行色匆匆,她低着头一不小心便撞到司马御身上,然后她一抬头瞪大眼,失声道:“西陵王。” 这女子正是鸳鸯,她在客栈外等了好久没见司马御出来,心中着急,正要进客栈去瞧瞧,没想到就撞到司马御牵马出来。 “是你。”司马御记得鸳鸯,但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姚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是从匈奴逃出来的。”鸳鸯惶恐起来。 “你没见到姚荺?”司马御大感意外。 “没,没有,她失踪了,陛下说她是被西陵王您给抓走了。” 司马御吁出一口气,道:“那你快回洛邑。” “西陵王,你能不能让我跟着你,我实在不知要怎样回去。”鸳鸯眼睛红了,眼中泪光点点。 司马御想了想,这丫头是姚荺的宫女,如果找到姚荺,正好让她服侍姚荺,况且姚荺与这宫女的感情 深厚,说不定还可以让姚荺欢喜。 “那你就在这家客栈等我,我办完事就带你走。” “西陵王,你办什么事?”鸳鸯虽听到司马御同意带她走,但内心还是有些失望,她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你不用管,你安心在这家客栈等我就行,少则两日,多则十天半月我便回。”说着,司马御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掷给鸳鸯,牵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鸳鸯望着他的背影想追却也不敢追,只好眼泪汪汪地进入客栈。 此时姚荺正在房里梳头,见到鸳鸯推门进来大吃一惊,忙道:“怎么了?哭了?是西陵王训斥了你了?” “没有,西陵王说他要去办事,让我在这家客栈等他,等他办完事再带我走。” 姚荺舒了一口气,道:“那你怎么还要哭?” “西陵王说少则两日,多则十天半月才能办完事,不知道他办完事还记不记要带我走?”鸳鸯愁眉苦脸,打铁要趁热,这时过境迁说不定司马御就反悔了。 “没事的,西陵王言出必行,他既然答应就会带你走,你耐心等几日吧。” 姚荺心下思索,司马御这究竟是办什么事呢? 今日天气不好,起了大风,没多久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姚荺坐在窗前出神,门外又传来马嘶鸣的声音,接着店小二的声音,笑道:“客官,今日天气不好,说你走不成,你看这不天就留人嘛!您老还是住昨日的房,才刚收拾干净的。” “好,与昨夜一样,饭菜端到房里。” 说话的声音是司马御,姚荺惊呆了,怎么司马御又回到客栈了。 原来司马御刚到了黄河渡口,河面上就起了大风,天空暗如黄昏,他一连询问几个渔民,但没人敢送他去对岸。这种天气渡黄河那简直是送命,一到河面上渔船就会被打翻。 司马御把价钱出到十两银子,也没人敢接这个活,没了命有钱也没用。 见没人愿意摆渡,司马御只好回客栈,半路上就下起了雨,淋了个透湿。 “小二,今日可有一名女子来投宿?”司马御想起鸳鸯。 “今日倒没有女子投宿,昨日有两个姑娘。”小二贼嘻嘻地笑,直当是司马御想要找女人快活,便说起城里忘忧楼里的姑娘美得紧。 “别胡说。”司马御无语。 小二吐出舌头不以 为然,男人嘛不都想抱着女人睡觉,不然提起女人干嘛! “打几桶热水来。” 身上衣裳湿透,寒气渗骨,须得用热水沐浴驱走寒气才行。 小二出来打热水,一直没找到木桶,忽然想起昨日投宿的姑娘借过木桶,便来敲门索要木桶。 鸳鸯将木桶递出来。 “二娘,我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西陵王那里服侍他?”鸳鸯既想服侍姚荺,但更想去服侍司马御。 “你去吧,只是别把我说出来。” “这我明白的。” 鸳鸯撑着伞出门,姚荺坐窗前仍是心神不定,这么大的雨明日未必都停得了,若自己一直在客栈,而司马御也在客栈,难免会被他发觉。 还有司马措必不能明日赶来了。 第98章 这大晋的天下就是他的,然后…… 鸳鸯在司马御的门外敲门,司马御只当是小二提来热水,便让她进来。 门一开司马御颇为意外,刚才他向小二打听有无女子投宿,那小二说今日无女子投宿,司马御还只当鸳鸯独自离去。 “你在这里?” “不是西陵王您让我在客栈等您吗?刚才我听到您的声音,所以过来服侍您。” 司马御哦了一声,道:“本王不用你服侍,你自去歇息,还有我的事未办,明日雨停后我得走,你继续在客栈里等我。” “好。”鸳鸯大感失望,原来司马御没办成事。 “你住在客栈哪间屋子?” “就,就在对面。”鸳鸯料得司马御不会进女人屋子,因此说了实话。 “你一个人住?” “嗯,我一个人住。”鸳鸯又心生惶恐,生怕被司马御看出端倪。 司马御神色严肃,对面的那间屋子昨日他可是清楚听到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那屋子住的是两个人,而且小二也提过昨日有两名女子投宿。 鸳鸯住在对面屋子,里面还有一个人,难道会是姚荺? 司马御没有直接追问,此时问鸳鸯必会否认,打算等夜里去查探。 “你先回屋去歇息,我也累了。” 司马御下了逐客令,鸳鸯只得出来,并掩了门。 屋里司马御神难自持,他猜测屋子里多半是姚荺,想到能马上见到姚荺,他心神激动不已。可是又想到只能是夜里去查探,未免有等得心焦。 小二打来了热水,司马御坐在浴桶中寻思,他就算此时把门踹开查看是否是姚荺,别人又能拿他怎样? 整个大晋都掌控在他手中,他难道不能为所欲为? 这样一想司马御就简直控制不住自己,也懒得沐浴了,他来不及擦干身体,径直湿身子便穿上衣裳。 外间狂风骤雨,司马御刚一出来衣裳又被雨水打湿,他几步冲到对面屋子,双手便去推门,门从里面锁住,急得司马御一脚踹去。 这普通的木门哪禁得起司马御一脚,门板倒了,司马御冲进去。 “西陵王。” 鸳鸯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满脸诧异。 司马御的目光从鸳鸯的面上依次掠过屋子,然后他在窗前看到姚荺,那张脸上涂了灰尘,但五官还是出奇地 清丽。一时间司马御又是气愤,又是兴奋。 他大步向姚荺走去,不由分说抓住姚荺的手臂,便将她拥入怀中。 双手犹如铜墙铁壁,把姚荺身子整个地嵌入司马御的身体里。 鸳鸯吓坏了。 “西陵王,你快放开二娘。” 姚荺可是司马措的皇后,司马御这样抱住她,岂不是有辱姚荺的清白。 司马御充耳不闻,他紧紧地拥住姚荺的腰肢,享受这熟悉的芬芳,在清水河村的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晃过。“阿荺,你真的不想见我了吗?” 一行清泪滑下司马御的眼角,他极少流泪,而每次流泪都是因为姚荺。 鸳鸯惊呆了,司马御居然叫姚荺为阿荺,还为她哭。 姚荺没有动,她想的是推开司马御,但双手却没动,垂在腰肢两侧。 这才是她的夫婿。 鸳鸯看着他俩,悄悄地退到墙角处,她虽不聪明,但也看出来司马御欢喜姚荺,而且是非常欢喜。 良久司马御才冷静下来,今日要不是大风大雨,他可能就与姚荺错过,可见老天都在帮他。 “为什么不好好呆在闽州?你一定要我为你担心吗?”司马御捧起姚荺的面颊,这一月未见,姚荺又见削瘦,只是肌肤仍是光滑细腻。 姚荺望着他的面容,他与司马措一样都成了糙汉子。 “我说过,你离开清水河村,我就不见你。”姚荺咬起嘴唇。 司马御见她仍如从前的神色,有几分娇羞,也有几分任性。“傻瓜,我是去打仗不得已要离开,如果不是打仗,我怎又舍得与你分别。” “那你现在还要去打仗吗?” “嗯,这仗必须要打。” “就不能不打仗吗?” “不能,我不打,司马措也会逼着我打,现在是他带着匈奴人打汉人,如果一旦让匈奴人进入中原,我们汉人不但会成为匈奴人的奴隶,还会有灭种的危险。” 姚荺的眉头蹙起。 “就没有好的解决法子吗?” “只能打,消灭匈奴人,以后我们汉人才能安枕无忧。”司马御已经决心要与匈奴一战,匈奴人世代对中原觊觎,只有把他们彻底消灭,汉人百年内无忧虑。 姚荺推开司马御,走到床榻坐下,匈奴几百年就是汉人最大的敌人,后来兵败后才 遏止住攻打中原的野心,没想到现在匈奴人又有染指中原的企图。 此时鸳鸯还缩在墙角里,泪眼汪汪。 姚荺瞧了她一眼,向司马御道:”你把鸳鸯带走吧,把她收为通房,或是做婢女,随你意。“ “你胡说什么?”顿时司马御大怒,没想到姚荺居然还提这一茬话,当时姚荺在天枢宫也说提过此事。 “我没有胡说。”姚荺看着自己的脚尖。 司马御上前抓住姚荺的肩膀,气怒之中手指不觉用力,捏得姚荺骨头痛。“姚荺,你别贤慧过了头,给我安排女人,以后我再听你说这种话,我就把你……” 他想说把姚荺绑起来,但姚荺的神色太严肃,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 “阿荺,你,你,你什么都记起来了吗?”司马御这才意识到姚荺的心智已经恢复了。 “我什么都没有忘记。” “你说什么?”司马御大骇。 “我心智没有受损,我认得你,你是西陵王司马御,我从来就没认错你。”姚荺决定说出实情,也没必要再骗司马御。 司马御怔住,姚荺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她一直在是假装心智受损,假装把自己认作司马措。“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用感情和家庭困住你,让你不再和司马措为敌,所以我不希望你离开清水河村。” “你是为了司马措才嫁给我?”司马御牙齿咬响。 “是,这天下本来就是司马措的,你是乱臣贼子。” “我是乱臣贼子,若我得了这天下,谁敢说我是乱臣贼子。姚荺,我一句话,现在就能让大晋的皇帝换成我司马御。”司马御气怒交加,没想到姚荺是抱着这种心思嫁给他。 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司马御,如果你愿意回到清水河村,或者去任何一个地方过平凡普通的日子,我就还是你的妻子。” 姚荺紧紧地咬着唇,嘴唇上被咬出小血洞却浑然不知。 “我说过,姚荺,你别贤慧过头了,你为了别的男人,用身体去和你的夫婿做交换,天底下没有你这样蠢的女人。”司马御大骂。 姚荺纹丝不动,眼睛看向前面的墙壁,司马御的影子在墙壁上颤动。 他气得太厉害了。 “我十六岁时就嫁给司马措,他才是我夫婿,我是为了他 才改嫁给你,自然要为司马措着想。” 司马御扬起了手臂,手臂放在半空中许久一直没落下来。 手指捏得咯吱作响,忽然司马御猛地咳嗽一声,张开嘴,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真是气急了,他把姚荺如珠如宝地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风吹跑了,都不知如何疼爱她。他以为姚荺已经爱上他,却原来都是假的。 这比姚荺不爱他还要愤怒,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姚荺的眼睛瞪大。 司马御伸手擦去嘴角的血,一声不吭转身向门外走去。 姚荺下意识地起身,冲出几步,抱住司马御的后背。 司马御身体猛地一颤,他咬着嘴唇转过身体,伸手抬起姚荺的脸,姚荺的眼中泪水在打转。“其实,你早就不爱司马措了,你爱的是我。” 那在清水河村相处的一幕幕,如果不是真情流露,那他们就不会那样的开心。 “不要打仗,我们回清水河村好不好?” 司马御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很想回清水河村,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匈奴人抢占我们汉人的土地,蹂躏我们汉人。阿荺,我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如果要当皇帝,我早就当了,也早就杀了司马措。” “既然你不想当皇帝,就把这天下还给司马措,然后我们去清水河村,或者我们出海,寻一个无人岛住下来。” “阿荺,我可以答应你,但必须消灭匈奴人才行。” 匈奴两路人马一路在雁门关外,一路在乌海,离着大晋近在咫尺,司马御并不全是因为司马措而应战,而是为了汉人的土地和家园。 这时鸳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姚荺急了,道:“鸳鸯,你怎么哭了?” “二娘,你没告诉我,你已经嫁给西陵王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说,但我不是有意瞒你。” 鸳鸯仍是号嚎大哭,但哭了一会她又想到姚荺既然嫁给司马御,那自己自然就能跟着司马御,这样以后主仆俩一起服侍司马御。 心思一起鸳鸯便就慢慢止住了哭声,她并不嫉妒姚荺,因为她的身份注定就不能做正妻,顶多就只能是一个小通房。 “二娘,明日陛下就来了,这可怎么办?” 司马御皱眉沉思,道:“鸳鸯,你先去我的屋子歇息,我有话 和阿荺说。” 鸳鸯料得他们说私密事,赶紧答应下来。 屋里只剩下姚荺和司马御,他先去掩了门窗,猛地一个转身便拥住姚荺的身躯。“你这个傻东西乱跑什么,如果出了事你让我活不活?我一走你就不听话。” 不等姚荺回答,司马御便咬住她的嘴唇,那汲取的甜蜜芬芳彻底治愈司马御连日来的愤懑。 不管姚荺当初假装心智受损的目的是什么,但在清水河村的相处中,他们已经相爱了。 窗外雨声急骤,一声惊雷落在窗前,震得窗棂嗡嗡直响,两人从激烈的拥吻中清醒过来。 “明日司马措来后,我会与他谈判。” “谈什么?你不会想杀他吧?”姚荺心揪紧了。 “你又傻了,我虽说过要杀司马措,可我究竟杀过他没有?我是和他谈判,只要把这乌海的匈奴兵消灭,这大晋的天下就是他的,然后我与你归隐田园。” 只要乌海的二十五万匈奴兵被消灭,那在雁门关的二十五万匈奴兵也不足为惧。 第99章 你对他有什么可抱歉的,他女…… 雨水滑下营帐的门帘,无声地润入草地中,这乌海三月的天气犹是寒凉,草只是才刚抽出嫩芽。 赤月躺在榻上,这两日身下出血较多,她显得特别虚弱,脸上毫无血色。 司马措摸了摸她的脸颊,赤月在出冷汗。“我去端盆热水给你擦擦脸。”他的声音总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对任何女人都是如此。 “别去了,陪着我。”赤月拉住他的手。 “我马上来,你身上出了汗要擦擦才好,不然会着凉。” 司马措走出营帐,很快端来了一盆热水,他耐心地给赤月擦洗身子,擦脸擦手,又给赤月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裳。 “四郎,你真好,我希望下辈子还能与你做夫妻。” 没想到失去孩子后,司马措会对她体贴起来,赤月心中虽伤感,便又觉得因祸得福。 她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机会生孩子。 门帘外响起狐鹿姑的声音,然后他端着一碗药进来,这几日煎药的活交给了狐鹿姑。 看着赤月饮完药后,狐鹿姑便坐在榻前给赤月诊脉。 半晌狐鹿姑将赤月的手放入褥子中,向司马措道:“驸马,公主小产,恐怕不宜与你一路行军,须得静养上一个月才行,否则身下出血会不止。” 不等司马措说话,赤月先急了,不让她与司马措同行这绝对不行。 “我没事的,我身子壮得很,这两天就能好。” 司马措没说话,蹙着眉头。 “公主,小产虽不是临产,但同样小视不得,如果没养好身子,以后恐不容易怀上孩子,便是怀上孩子也容易滑胎。” 被狐鹿姑这样一说,赤月吓了一大跳,她心心念念都想给司马措生个孩子。 “会这样严重吗?”赤月咬着唇。 “当然,小产后如果受凉伤风,以后身子会时常有病痛。公主,你必须静养上一个月,不然留下旧症后悔就晚矣!” 赤月瞅着狐鹿姑的神色不像危言耸听,遂向司马措道:“四郎,我想和你一起。” 司马措叹了一口气,道:“赤月,你就听狐鹿姑的话,好好静养一个月,等你身子好了再来追我,不然我行军打仗,一路奔波也没空照顾你。” “要一个月啊!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 “一个月很快就能过去, 若你不听话,没把身子养好,那你以后还怎么替我生孩子?” 赤月噘起唇想哭,她着实想与司马措在一起,可是若失于调养,这身子以后就不怀上孩子了。 “好吧,我就留在这里静养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去找你。”赤月也无计可施,只怪自己的身子不中用,成了司马措的拖累。 司马措舒了一口气,这是他与狐鹿姑定好的计,阻止赤月一起同行。 达成了目的,司马措对赤月益发温柔体贴起来,哄得赤月眉开眼笑。 翌日雨停,匈奴大军准备乘羊皮筏子渡黄河,这羊皮筏子是用羊皮制成,在羊皮里吹气,再将几张吹过气的羊皮绑在一起,便形如一只小船。 草原上牛羊多,制成羊皮筏子自然不是难事,只是今日雨虽停,但是风大,不宜强渡黄河。 司马措惦记着与姚荺的约定,趁着赤月熟睡之机悄悄乘羊皮筏子渡黄河去灵武。 河面上风浪大,司马措在羊皮筏子上放了几块大石头,以免羊皮筏子被浪打翻。 到了灵武,司马措将羊皮筏子系在岸边,便快步向城中奔去。 客栈对面有一家糕点铺子,司马措去买了一份桂花糕,兴冲冲地进入客栈。 “掌柜,请问可有两名女子在此客栈投宿?” 那掌柜正在算账,瞅了司马措一眼,认出是前几日来住宿过的客官。“有啊,你找她们?” “我是她俩大哥,她俩现在住在哪前屋子。” “马厩对面的那间屋子就是。”说着,掌柜令小二引着司马措前去。 屋子关着门,里面没有一丝声音,司马措上前敲门。 “阿荺。” 门打开了,姚荺出现在门前,司马措立即露出笑容,他从怀中拿出牛皮纸包住的桂花糕,道:“刚出炉的桂花糕,你赶紧趁热吃。” 姚荺接过桂花糕向外瞧了一眼,外面除了司马措便没有其他人。 “四郎,你进来。”姚荺的声音有些急。 “别担心,没人跟来。”司马措误会她以为赤月跟来。 两人进入屋子,司马措环视一圈却没看到鸳鸯。“鸳鸯不在吗?” “她出去了。” “阿荺,你赶紧吃桂花糕,冷了就不好吃。”司马措提醒她。 姚荺嗯了一声,解开包桂花糕上细绳 ,里面有十块鸡蛋大小的糕点,姚荺拈起一块递给司马措。 “我不吃,你吃。”司马措将她的手推回去。 姚荺咬了一口,桂花糕甜得腻人。 “好吃吗?” “好吃。”姚荺点头,她在思考如何向司马措提出司马御的计划,司马措对司马御有刻骨仇恨,他极可能会拒绝,甚至还会当场打起来。 “阿荺,过会我还要回乌海,可能要耽误两日大军才能走。”司马措凝视姚荺的面容,她的嘴角有一粒桂花糕的碎屑,他伸出手替姚荺拭去。 姚荺目光灼灼,道:“四郎,有个人想见你。” “什么人?”顿时司马措吃了一惊。 帐幔被掀起,司马御从后面大步走出来,司马措的眼睛立即眯起来。 “司马措,好久不见。”司马御的语气中有丝揶揄的意味。 “我们应该在战场上见。”司马措握紧拳头,他向姚荺看过去,姚荺也在瞧他。“阿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两天你是否都与司马御在一起?” 司马措感到不可抑制的心痛,他这是被姚荺设计了吗? 姚荺是真的不爱他了。 “四郎,你先不要生气,听我们把话说完。” 司马措听她说“我们”,但这个“我们”是指她与司马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他忽然想起他与姚荺一起穿过太行山的日子,现在想来竟也觉得是假的。 “你们,阿荺,你和司马御才是一起的吗?”司马措牙齿狠狠咬在嘴唇上。 司马御走到姚荺身畔,盯着司马措道:“你说的对,我和阿荺是一起,我们成亲了,你不也和那个匈奴公主成亲了。” 司马措冷笑一声,道:“司马御,姚荺是我司马措的妻子。” 姚荺无语,不是说好谈计划的,怎么反而吵起来。她瞪了司马御一眼,道:“四郎,我们真的有话要和你说,你先耐心听听吧。” 又是说“我们”,司马措胸口血气上涌,直恨不得要吐出一口血。 “阿荺,你是要跟着司马御一起吗?” “对不起。”姚荺抿起唇。 一旁的司马御心花怒放,姚荺向司马措说对不起,那就是告诉司马措,她是选择了自己。 司马措听她说对不起,冷笑道:“好好,算我看错了你,你竟是如此见异思迁。 ” “司马御,不许你再诋毁阿荺,阿荺可是为了你,让我把大晋还给你。”司马御怒气暗生。 霎时司马措目瞪口呆。 姚荺叹了一口气,道:“四郎,司马御已经应承我,等将乌海的二十五万匈奴兵消灭后,这天下就会重归于你,因此我们要想个法子如何消灭这些匈奴兵。” “司马御应该不会如此容易就把大晋还给我,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了?”司马措又握紧拳头。 “等这二十五万的匈奴兵被消灭后,我会和司马御回到清水河村去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四郎,抱歉,我与你的夫妻缘分太浅,也只怪我见异思迁。” 姚荺也不是完全对司马措忘情,只是缘分的深浅有别。 “你对我这样好,我还怎样怪你?”司马措大笑起来。 “抱歉。” 司马措不耐烦,道:“阿荺,你对他有什么可抱歉的,他女人多得是,又不缺你一个。” 这添油加醋的真是不嫌事大,姚荺又瞪了司马御一眼,柔声道:“四郎,我们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现在老百姓也不知你不在天枢宫,大臣也只是以为你重病。消灭了匈奴兵,你就可以回到天枢宫,我保证司马御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高枕无忧地做皇帝。” “你凭什么替司马御保证?”司马措越听越火,姚荺句句都是“我们”,倒是他是个外人。 “阿荺当然可以替我保证,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司马御又在添油加醋,他听到姚荺每句都是“我们”,那当是指他和姚荺了,心里得意不已。 司马措沉默了。 他已经弄不清姚荺的感情,既然姚荺已经移情别恋,为何还要让司马御把大晋还给自己呢? “阿荺,如果我不要这天下,只要你,你还会跟我走吗?” 这个问题很难,姚荺答不上来。 “你不会是吗?”司马措心如刀绞。 “不要为难阿荺。”司马御喝道。 姚荺目视司马措,其实在她心里也衡量不出两个男人谁占的份量多,只是她与司马御夫妻缘分已定,因此会倾向于司马御。 “四郎,你是大晋的皇帝啊,不要轻易说不要天下。我们曾经从天枢宫逃出来,翻越太行山,千辛万苦到匈奴,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不管我做任何事,在任何地方,我都希望你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司马御哼了一声,道:“因为你,阿荺昨日还骂我是乱臣贼子,她对你可比对我好多了。” 姚荺侧身打司马御一下,这男人总是多嘴。 司马措瞧着她这个动作不禁黯然神伤,他与姚荺相处的时候,两人都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过这样打情骂俏。 “四郎,这大晋是你的天下,大晋的百姓是你的臣民,一旦匈奴人进入中原,大晋的老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难道你希望这样吗?” 司马措狠狠咬着嘴唇。 “所以我们共同想一个好法子,把匈奴兵消灭在灵武,以免生灵涂炭。” 司马措一声不吭转身向门前走去,姚荺正要追他却被司马御拦住。“他会考虑的,等他消息。”姚荺还是追出去,客栈外的青石板道上,司马措的身影越走越远,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