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碑》 第一章 凤陵有女 雪,皑皑的雪,触目即白,垠垠无际。 入眼处,不高的雪山顶上,一座不大的殿宇,四方立柱被厚冰包裹,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屋檐下,垂着密集且大小不一的冰凌,遮住隐约的一方明黄色牌匾。 近了看,匾上的两个大字还是清楚的,“凤陵”。 门敞开半臂宽,下方俨然被结实的冰封,冷风和着雪渣子时不时好奇般往里透透。 中央一尊竖立,半屋高的黑色石碑,底座嵌入地下,碑顶精雕细刻成华尾的凤凰,凤翎足有十根,舒展铺开,铭文只有两方深刻的白字,“凤阑”。 凤碑左侧是半倾斜的一方老旧书架,架上藏书不多,均泛着古黄。 另一侧是个隔间,掀开厚重的黑色布帘,就能看见里侧小小的天地。 临窗,一张不宽不窄,足两人睡下的床榻,床一侧搁着一口小小的锅,锅下正燃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木炭,火苗恹恹的,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床另一侧的古旧立体小柜上放着小半碗米,下方仅剩的一根木炭被布紧紧包着,露出黑色的尖头。 “喀嚓……嘶……” 清脆的冰凌断裂声,夹杂着一丝细微的抽气。 牧景自这半臂宽的门缝里侧身钻了进来,磕碎了头顶上垂下的一块冰凌。 揉着头,捡起地上适才先行脱下扔进来的一方宽大厚实的棉袄,随即穿上,勒紧腰间的宽带,绑好。 掀开布帘,毫不犹豫的拆开地上用布包裹的木炭,小心塞进锅下的灶里,自窗口下方移开冰块的洞里掬了两捧雪,置入锅中,甫一化开,半碗米一粒不洒,全数倒入。 看一眼两床铺开叠放于一起的棉被,丝丝呢喃自口中溢出。 “婆婆说,明日会有人来接我,可为何今日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竹筷搅一搅锅中的米,索性脱了短靴,钻进被窝里,黑亮的眸中有难以掩下的孤寂。 她两岁开始就被婆婆抱到这里,已然记不得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婆婆不爱说话,除却教她武功之时,指导一两句,教她识字时也只读一遍。 但昨晚,她突然说了很多,说到自己熟睡过去,今儿个醒来时,就不见了踪影。 她找了整整一日,望了整整一日,等了整整一日,直到现在,终于晓得,婆婆离开了! 昨儿个自己十五及笄,婆婆说,明日会有人来接自己下山,做夏国的太子妃。 牧景两手平伸在锅上方,就着溢上来的热气取暖。 呆呆的发了会儿怔,一阵米香味儿飘过,她微微动了动鼻翼,牵动视线落在锅里,竹筷搅了搅,拿过盛米的碗,全数倒进去,热乎的捧在手中。 饱腹过后,她轻躺下,看着外面就算黑夜也被雪照亮的天空,朦朦胧胧间,恍惚看见了几颗星子冲她眨了眨眼。 次日,无丝毫效用的阳光唤醒了沉睡的人儿,揉了揉眼,恍然记起今儿个要离开,立即穿上黑色的棉袄,随意展开一方布,包了几本书,自床褥下方掏出一块血红的玉石,系在脖子上,塞入衣襟里侧,贴着肌肤,感受到一阵暖意。 挎好小包袱,出来朝着正中的凤碑虔诚拜了三拜,扫过整间屋子,钻出门,飞身落于下面的雪地上,翘首以待。 大抵半个时辰,个头一般大的两人,迎着皑皑白雪朝着牧景的方向缓缓走近。 突然见到书中所画的男人品貌,牧景甚为新奇,也难掩激动。 婆婆说,自己要嫁给一个男人,方是人生圆满。 书上说,太子,国之皇储,太子妃,太子之正妻也! “请问是牧景姑娘吗?”两个男人打量着牧景,询问道。 这声音果真比自己的粗沉,她赶忙点头应是。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下山吧,赶在天黑之前进入汴城,也好落宿。” 牧景再次弯着嘴角点头,“好!” 身后三道脚印,间距不等,深浅不一,不断延伸,直到远处山顶的殿宇模糊不清,再也看不见。 山下,一辆马车横在不宽的道上,牧景钻入里面,卸下包袱,心下无比雀跃,打量着四方的车壁。 “姑娘坐好了,驾……” 虽被提醒,马车走动的一瞬间,牧景身子还是剧烈的前倾,又稳稳的坐直,随后僵硬般正襟危坐,不敢动弹分毫。 一路快马加鞭,不曾停歇,车里的人被晃荡的有些晕眩,加之今儿个水米未进,喉间总觉恶心的厉害。 挑起正前方的帘子,将头伸到外面,瞬间被吸了睛,忘了恶心这回事。 两排郁郁葱葱的林子,绿意盎然,枝繁叶茂,路道上还有不知名的各色野花争奇斗艳,绚烂开放。 树林里叽叽喳喳着各类鸟雀,马车路过,似是惊了它们,一时都是扑棱棱的声音。 “这景色好美!” 小脸扬起,竟感觉到暖暖的,她抬头看向倾斜几近落下的夕阳,难以言喻心中的激动,终于可以感受到每日叫醒自己的阳光了,原是这般暖,这等舒服。 这无限的春光令初初下山的牧景喜不自胜,一路看尽,直到马车停下,外面传来沉厚的声音。 “牧景姑娘,我们今儿个就在此处落宿,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牧景下得车后,打量入眼处的两层客栈,一人将马匹卸下,交给前来的小二,另一人先行进去,吩咐着掌柜。 “要三间相邻的上房,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再拿一套女子的衣物。” “好的客官,这是房牌,您拿好,热水稍后就到。” 回完话的掌柜看见进来的女子,愣了愣,转身之后掩嘴轻笑,这般暖和的春三月,竟有人穿如此厚重的棉袄,且看起来潮湿斑斑。 牧景也觉热的厉害,却谨记书中所说,女子不可于男子面前轻易宽衣解带,视为失礼! 于是隐忍着随护卫上了楼,进入自己的房间。 “牧景姑娘,等等热水和衣物就会送上来,你沐浴后,便就寝吧,有事可以随时喊我们,我们就在隔壁。” “好,谢谢两位大哥!” 两人稳重的点头,替她关上门,各自回了房间。 坐在大大的浴桶中,牧景舒服的喟叹,从未如此用热水沐浴过,山上热水来之不易,只能隔三日擦洗一下,已是满足,不想可以这般毫无顾虑的使用。 “不知婆婆在哪里?会否也是这样的地方?” 第二章 降为侧妃 马车驶出汴城,十日后进入京都,一路风景旖旎,天气晴好,牧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完全是被热闹的喧哗声吵醒。 繁华的街道,各种新奇杂货琳琅满目,小食摊上香味儿弥漫,叫卖混沌、烧饼、包子的,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很快穿过繁华的街道,于宽敞寥寥无几的大道上行驶一个时辰,马车停在宏伟壮阔的皇宫门口。 “姑娘,进去吧,皇上与皇后娘娘都在等你!” 牧景微微颔首,随着两人前后走在皇宫的宫道上,一路雕栏玉砌,漆红绿瓦,灯塔挺立,裁剪整齐的植被成列成行,争相绽放的花儿比外面的野花更夺目,更绚烂,高贵优雅。 “宣和殿”三字赫赫耸立,两侧盘着精神抖擞,威严无比的龙腾。 前方的一人停下,拱手拂礼于门口站立之人,“劳烦和总管通报皇上,凤陵的牧景姑娘求见。” 被唤作和总管的人斜眼瞧一瞧他身后四下环顾的牧景,眼中翻滚着鄙夷嫌弃,这模样的也能做太子妃,难怪太子闻言三番求请收回成命,以致茶饭不思。 “启禀陛下,凤陵的牧景姑娘求见。” 中年的皇上喜上眉梢,与身侧云淡风轻的皇后对视一眼,扬手,“传!” 牧景就这样走入两人的视线,跪下行礼,“民女牧景,见过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抬起头来!”皇上威严道。 依言,牧景抬头,一张稍显黝黑的面容,脸颊处有两坨常年在雪山上积於的紫红,虽然眉毛很秀气,双瞳剪水,澄澈纯透,鼻翼挺俏,唇形呈现好看的菱形,但总归难以入眼。 尤其这个连宫女都注重品貌的皇宫里,愈发显的突兀。 不等皇上皇后作何反应,殿外一人风风火火着走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免礼,誉儿,这位就是你的太子妃了!”皇后言语不满,虽不明显,但连牧景也听得出。 唐誉垂眸,看一眼地上也在凝视自己之人,没什么表情,视线又落回上座的两人。 “儿臣还是不能从命,望父皇母后开恩!” 皇上思索良久,问向依旧跪在地上的牧景,“你可愿意做誉儿的太子妃?” “回皇上,民女愿意!” “放肆,本宫还没同意呢!”唐誉终于有了些不悦,甚至嫌厌的表情。 皇后接了唐誉的话,回看侧旁的皇上,“臣妾觉着李尚书之女,李良儿,品貌端庄,仪态典雅,心性稳重,既然皇儿欢喜,不若娶她做正妃,纳了牧景做侧妃也是好的。” 皇上看她一眼,默了默,再次问向牧景,“你可是愿意让贤,退居侧妃之位?” 牧景随意想了想,点头,“民女听从皇上安排!” 唐誉此时深深看了眼地上跪着之人,她的眼睫毛格外长,而且自然地往上卷翘。 皇后对她这般识大体,不禁回笼了一分好感,自己是一国之母,不能落入俗套,以貌取人。 “既然如此,誉儿可还有异议?” “回父皇,儿臣无异议!”唐誉平淡的回应。 皇上点头,“来人,送牧景前往礼教司,好生教习宫礼。” 牧景站起身,垂眸随着和总管一起出去,再未多看唐誉一眼,她明白,自己遭到嫌厌了。 踩着轻盈的步子,乖顺的跟着前面阔步而行的和总管,恍似突然想起,为何自己非要嫁给太子呢? 罢了,总归现下也已成定数。这宫中的礼仪,婆婆教过自己,想来不难学习。 “礼教司”的牌匾明而显之,当然比宣和殿小了不少,此一司是宫中特设,教习皇室妻妾宫礼所在。 “司礼侍采青何在?” 和总管拿捏得当的嗓音响起,一院子的人立即躬身,双手交叠腹前,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和总管!” 和总管微微下垂眼睑,又抬起,腰杆子挺的直直的。 “本总管奉圣上之命,将这位未过门的太子侧妃送来,还请好生教习。” 采青抬头,看一眼他身后的牧景,眼角抖了抖,不知太子看上这位姑娘哪里? “采青谨遵圣命!” 和总管不作多的言语,只微微颔首,转身阔步离开。 牧景作揖,言辞诚挚,“劳烦几位姑姑了!” 劳烦?采青动了动唇,凡来礼教司的人,除却伶俐聪慧的,否则,往后听到这三方大字,犹恐避而不及。 “来,将牧景姑娘带下去,摸玉检查。” 摸玉,牧景懂得,这是进入皇家女子皆躲不过的清白检查,一来看看身子可否端正,有无异味,二来则证明是否为处子之身。 牧景被剥去所有衣物,赤裸着站在屋子中央,地面凉气自脚底往上。 两个负责检查的嬷嬷与婆婆一般年纪,面无表情,手下力道很重。 牧景紧抿着唇,未发出一丝不适的呻吟。 她们检查的很快,也极是仔细,这是常年的经验所致。 穿好衣物,透过窗棂,两位嬷嬷同采青说了些什么,采青点点头,朝门口方向摆摆手,两个侍女旋即出现,一左一右搀扶着牧景,身后的门“噌噌”上了锁。 “今儿个天色不早了,牧景姑娘先好生歇息,也缓解缓解适才的疼痛,明儿一早,再学习!” “多谢采青姑姑!” 采青淡淡点头,富有深意的看了她两眼,踩着莲步离开。 牧景关了门,倒了杯热水,缓缓坐在床上,身下火辣辣的疼,却不敢再移动分毫。 两盏茶的时间,这痛感缓缓减弱,方起身,放好杯子,掏出随身带来的一本书,翻看着,入睡过去。 梦里,婆婆的脸色凝重,从未有过的愤怒,她说,“为何要答应做侧妃?” 她有些委屈,“婆婆,您去哪儿了?他们都不欢喜我,我也无法!” “无法?不是叮嘱过你,将血玉呈给皇上看,你可是照做了?” 她别过眼,垂下眸,小声道,“没有!” 婆婆恨铁般走近她,抬起她的头,“告诉婆婆,何因?” “我晓得,婆婆这般叮嘱,想来这血玉定是非同凡响,可太子他似乎有欢喜的妻子,我不想强人所难!” “愚蠢,你道失了这次机会,就凭你一无所有,往后岂不是任人欺压?” 牧景猝不及防的紧紧抱着她,“没事的婆婆,莫要为我操心,您回来就好,阿景一定好好孝顺您!” 婆婆将她拉开些,正色叮嘱:“阿景,你好生听话,明儿找皇上说清楚,请他收回成命,皇上定会答应你。” 不等牧景再说什么,眼前婆婆的影像缥缈着消失,令她慌措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婆婆……婆婆……别走!” 第三章 学习礼仪 惊醒的牧景,环顾四周,天并未完全亮,捏捏双鬓,只当是做了场梦,不去深究。 没了再睡的心思,索性穿了衣物,盘腿而坐,两手平放膝上,吐纳气息。 须臾,门被推开,宫女模样的女子朝她微微一拂礼,“牧景姑娘,采青姑姑请您过去正殿。” “好,我即刻过去!” 清晨的空气尤为清新,阵阵花香带着丝丝甜味儿扑鼻而至,牧景不由多吸了几口,倍感全身舒爽,精神十足。 正殿中,采青坐在上座,身侧一方小桌子,摆着粥,包子以及两碟青绿小菜,和一碟切放整齐的熟肉。 下方一张长长的桌子,两侧正襟危坐着诸位姑姑和四个嬷嬷,面前也是一样的摆设。 “牧景姑娘,坐!” 见她进来,一姑姑起身,让了她于旁边空出来的位置。 牧景含笑谢过,弯身坐下,双手交叠放于腹前,与他人无异。 采青微微舒了口气,好在这位是有根基的。 昨个儿晚间,和总管再次光顾,言说太子成亲典礼定于五日后,只给礼教司两日的时间,此一次若是做的好,礼教司众人皆会得到圣上厚赏。 等采青动筷后,众人也不急不缓的捏起筷子,夹起一包子放于自己面前的小碟中,轻咬一个小口,微微吮吸,而后细嚼慢咽,自然得体。 牧景不动声色的观察,而后有样学样,吃饭,婆婆说了,在皇家,这便等同于插花,冲茶,深含学问且修身养性。 采青默默留意,满意的点头,只需再微微的点拨一番,决计可以交差。 稍后的走姿,坐姿,各样的行礼,如何问安等等,牧景也都信手拈来,有板有眼。 这令采青满意之余,也空暇思忖,她该是哪家不受宠的小姐吧。 次日最后一项,夫妻相处之事,由一年岁长者的嬷嬷教习。 “夫妻之礼,不可由心而生,谨记,夫为妻纲,不可乱上,言辞酌敬,备至有道,时时拂心,勿生妒怨……” 牧景认真学习,全数记于心间,不由暗声感叹,原来男人要如此敬之畏之方可,丝毫容不得造次。 “行房一事……” 牧景只听了前面四字,神思突的跑了个没影,忆起婆婆当时正正经经的言辞,心下又是一阵唏嘘,若自己也生成男儿身该是何等的鼎好。 嬷嬷只当她垂眸,是害羞,毕竟没有女子再讲到这些时还能坦然相对。 于是,这份差事圆满的结束了,礼教司依言拿到了皇上的厚赏。 牧景被暂时置于宫中一处厢房,等着三日后的迎亲,期间,她试了为自己准备的繁复嫁衣,坐于镜子前,兀自发怔。 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些空落落之感,今儿个,他们都说,太子侧妃是何等的丑,何等辱没太子夏国第一美男的名声。 她看过了,这宫中的女子都水灵的很,不禁摸上自己两颊的於红,有些扎手,看来开始蜕皮了。 拉开门,缓缓踱步,此处本就僻静,除了几位当值的守卫,再无他人。 眼前,满池荷花摇曳生姿,花红叶绿,心情也透亮起来,随意坐在廊亭边上,看水里几只锦鲤嬉戏。 “……啊……” 视线所到之处,她毫不犹豫飞身而过,接住一个自荷塘另一侧高树上坠下的美人,徐徐下落。 “你可还好?”她轻声问询。 美人眨眨眼,再眨眨眼,自她怀中慢慢站直身子,仔细打量她良久,还是陌生的紧。 “姑娘是何人?适才感谢相救!” “我唤作牧景!” “牧景……”她重复一遍,笑眯眯道,“本……你叫我唐瑶就好。” 牧景也回以微笑,这让唐瑶顿了顿,她是真不知自己身份,这就妙了,宫里的人,她都耳熟能详,就连各宫宫女也面熟,这位长的不耐看,眼神清澈,又会武功的女子,是哪儿来的? “牧景,这树顶上,有一窝小百灵鸟,你能否帮帮我,将它们弄下来?” 这女子真好看,肌肤犹如白荷透着嫩粉,棕色的眸子漾着慧黠,贝齿微露,启唇间流出叮咚如泉的声音。 “好!”牧景朗声应答,轻盈站于树中央两根粗枝交叉处,托起一窝好奇凝视自己的两只小鸟,继而落下。 “哇……牧景真厉害!” 唐瑶赶紧接过两只小鸟,丝丝怜惜,絮絮道,“它们的母亲,昨儿个被小皇孙命人射杀了,我惯常来看时,已经晚了,由此才想将它们带下来。” 牧景盯着两只小百灵看了半晌,抿唇不语。 唐瑶扔了枯草窝,用绢子捧着两小只,缓步走到荷塘边,眼前深足半人的池壁,蹲下身够到也是困难,她又回身看向牧景。 牧景读懂她的意思,至侧旁,纤腰弯下,轻轻松松捞起一片荷叶,裹了水,递给目瞪口呆的美人。 小百灵粉嫩的尖嘴啄着荷叶中清水,发出“啾啾”的叫声。 牧景深笑,唐瑶更是展颜,脆生生道了句,“这两只小东西,就当做你送我的礼物,往后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去怡亲王府找我。” 怡亲王府?王爷的女儿?郡主? “郡主恕罪,牧景适才无礼了!” 唐瑶拍拍她的肩膀,熟稔仿似认识许久,“无碍,本郡主虽被传蛮横,可还是明理的。对了,你是哪个宫的?看似不像宫女模样。” “我,是太子未过门的侧妃!” “……咳咳……”唐瑶尽量稳着手中的两只,奈何突然呛到,不上不下的干咳。 牧景急忙绕到身后,抚着背,帮她顺气。 “……咳咳!”唐瑶顺了嗓子,含了歉意道,“对不住,本郡主没有嘲笑你之意,勿要挂怀。” 牧景微笑,摇摇头,坦言道,“郡主无须致歉,牧景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无论品貌,身家,都令他失了颜面。” 闻言,唐瑶抿唇沉默,打量这位肤色黝黯,两颊於红,璀璨澄澈的眸中没有一丝卑微的女子。 须臾,她开口,“大夏祖制,自愿守凤陵十年,且不超过十七岁下山的女子,在位君主均会允以正妻之位。 虽说已经有百多年不曾出现凤陵之女,但这祖制依旧是没有废弃的,你缘何愿意让出正妃之位?” 牧景别眼,几株荷花出淤泥,却是姹紫嫣红,随着花香轻飘飘回应,“我不愿强人所难!” 第四章 嫁入东宫 大夏一千零五年三月二十一日,春分,天朗气清,和风送爽,钦天殿硕大的挂历上清晰标注,宜嫁娶,宜动土,宜祭祀,宜宰牲…… 总之,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十里红妆熏燃半边天,太阳拨开几片棉花白云,冉冉高升,撒着花瓣的宫女们面颊绯红,敲着鼓锣的仪仗队分列两侧,兴致高昂,随节奏晃首。 宫门口,数辆大红顶轿见首不现尾,打头的是八抬大红轿,微风调皮,轻起凤帘,红衣遮面的新娇娘,若隐若现。 鼓乐声立即抬了音量,跟在十六位水灵的丫鬟后面,一路到了东宫。 东宫门口,人数不多,各个身份尊贵,年轻一辈的自中间哄笑着拉出一人,剑眉凤目,鼻梁高挺,薄唇含着咸淡适中的笑,鲜红竖领喜服,一条两爪金龙栩栩如生,衬的他身形修长,愈加高贵俊朗。 “快踢轿,将你的美人娘子带出来,大家伙瞧瞧!” 此一人是怡王府世子,唐瑶的兄长——唐傲,眉眼尽显放荡不羁本色,如他的名字一般,桀骜不驯。 “啧啧……品茶论诗,流席散宴,世子见的次数可少了?” 唐傲微微斜了眼这位与唐誉长的三分相像,皇子排名唐誉之上的睿王唐睿,随意道了句,“本世子没见过一身红装的不成吗?” 太子唐誉拨开两人,往前郑重的踢了两下轿,宫人挑了帘子,接迎出准太子妃,将她的手置于太子手中。 两只同样温暖的手相互交握,自这大红绫罗地毯上缓缓而进,踏入正殿的门槛。 喊礼官三拜之声响彻整个东宫时,一方四人大红轿由东宫后门而入,一路往偏僻无人的西院抬去,侧面一位抿唇的婆子,身后跟着两个恭顺的侍女,以及两个侍卫。 按着大夏传统礼俗,与正妻同日而进的侧室,没有拜堂资格,以免掉阶主母威严。 是以,牧景被搀下轿,透过眼前薄薄一层喜纱,敛了门上一块新题匾额“落景轩”。 由门而入,布置也是喜庆,桌上绑着红丝带的小酒壶两旁各置放一精致青花杯盏,四周放有四方碟子,里面盛着红枣,桂圆,花生和葵花籽。 牧景坐在柔软的床上,床里侧是两床叠放整齐的棉被和两套绣有并蒂莲的枕头。 屋里瞬间沉寂下来,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外面进来一二十出头的女侍,对着牧景垂顺的拂了礼,不低不高的声音漂浮于空气中。 “侧妃娘娘,奴婢是殿下身边的宫侍采荷,殿下说,今儿个乏了,不想挪步,盖头,您可以自己掀,若您饿了,现下就可传膳。” 牧景拿下薄纱盖头,周到的含笑,“有劳了!” 采荷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进来几人,手中端着味道不错的佳肴,轻声摆上,而后退下。 牧景起身,见足有六道菜,一人恐难以用完,抬眸轻语,“厉嬷嬷,轻夏,轻雪,一起坐吧,你们也一日未用膳了!” “奴婢不敢!”三人低头回应。 “无碍,今儿个无人,不必介怀这些礼数,都坐吧!” 她率先坐下,礼数这东西,做给别人看完之后了无用处,何况,自己吃,别人看着,怎么都不舒服。 三人见她还在盯着自个儿,异口同声道了句“谢娘娘赏赐!”相继落了坐。 轻夏不动声色的看了牧景几眼,埋头用饭。 饭后,牧景褪了红衣,抬腿进入一方不大不小,够一人坐下的浴池中,挥退了意欲帮她擦洗的轻雪。 太子新婚燕尔,牧景也不是正妻,不用晨昏定省,又得了太子之命,半月之内不必前去主院问安。 然而次日,牧景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关于轻夏。 彼时的她正一路跟着步履匆匆,停在东宫膳房后面堆落柴草之地的轻夏,只见她微微弯身,刨开地上枯朽的木屑,掏出一个小瓷瓶装了些什么东西进去,而后起身,绕到膳房门口。 “星儿姑姑,奴婢是侧妃身旁侍候的轻夏,娘娘命奴婢讨几片姜祛火。” 唤作星儿的姑子正检查新运来的几框蔬菜,闻言,摆手示意身边的人进去拿给她。 轻夏得了姜片,感谢一声离开,又沿路,用帕子捧了些这个季节绽放灿烂的桃花,回到落景轩小厨房。 动作干净利落的清洗了桃花和姜片,放在石锅中,倒上水,生了火,而后掏出瓷瓶,几只白胖胖的小虫子由瓶口滑落,掉入水里。 牧景踱步而入,踏出些脚步声。 轻夏听闻,立即转过身站起,“奴婢见过娘娘!” “无需多礼,轻夏可是生病了?” “劳娘娘记挂,奴婢没有生病……”见她视线落在身后慢慢沸腾的石锅中,解释道,“这是为娘娘熬制的!” 牧景狐疑,自己并不曾生出火气啊! “奴婢昨儿见娘娘脸上有蜕皮迹象,就知这不是娘娘本来容貌,是以奴婢想帮一帮娘娘,桃花和木虫加上生姜煎服三日,娘娘的脸就可完全恢复。” 牧景仔细的打量她,启唇道,“莫非宫中女子都如轻夏这般深藏不露?” “扑哧……娘娘严重了,奴婢进宫前,家父是合安县郎中,故而识些药理罢了!” “内务府总管说,轻夏是去年未选中的秀女,可我不解,如轻夏这般的都选不中,后宫的娘娘们该是怎样的天仙尤物啊!” 轻夏眼中闪过心虚,垂眸低声道,“奴婢不愿步入后宫,因而动了手脚,选秀前日,喝服凉水掺地藓,激生满脸疹子。” 牧景瞪大眼睛看她,许久问出两个字,“为何?” 轻夏“咚”的跪地,眼眶泛着微红,令牧景措手不及,赶忙扶起她,“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 “求娘娘三年后许奴婢自由身,好让奴婢出宫,为家父报仇!” 牧景诧异,“到底发生何事?” 轻夏扶她坐下,蹲在她膝前,娓娓道来,“半年前,奴婢与家父在合安山上采药,不想遇上几个土匪,言说绑了奴婢做压寨嫂子。 家父情急之下带奴婢奋力逃跑,却没能躲过,便用镰刀使劲向他们砍去,拼命保护奴婢,深受重伤。 恰此时,山下停下一队车马,几个官爷上山小解,吓退了土匪,可家父已然阖目长逝。 几位官爷帮忙埋了家父,问清缘由后,建议奴婢进宫,奴婢方才晓得那些车马上都是入宫待选的秀女。 可进宫后才明白,官爷只是好心为奴婢谋了去处,一旦入了后宫,便等同终身监禁,再无法了却夙愿,令家父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可万一三年后,那帮土匪逃窜,这仇如何报得?”牧景问到。 第五章 相救太子 三日后,牧景果真如轻夏所言,走出屋子的一刹那,令门外侍卫宫女不敢置信的擦揉眼睛,所谓肌白遮千丑,许就是这方道理。 “本侧妃有事外出,落景轩的事宜暂交由厉嬷嬷与轻雪打理。” 湖蓝色立领衣衫的牧景站在台阶上吩咐,忽略他们的反应。 “奴婢谨遵娘娘吩咐!”厉嬷嬷依旧不苟言笑的回应。 牧景点点头,道一声,“轻夏,我们走!”而后消失于东宫后门处。 阳光倾洒的御书房中。 和总管命人整理好已经批阅的折子,嘴唇张张合合间终于问出心声。 “陛下真的相信太子侧妃会得胜归来?” 闻言,唐皇放下手中的书,盯着和总管道,“能守凤陵十多年,心性并非常人能及。朕也想知道母后将她送给誉儿,用意何在?” 和总管依然觉得有些不妥当,“合安县的土匪已安营扎寨多年,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围剿,怕激怒他们伤及百姓。 且这寨中均为男人,就算侧妃得天护佑一时潜进去,万一遭遇不测,伤了性命,太后那里,陛下要如何交代?” 唐皇忖了忖,转眼窗外,双眉些微持平,忆起昨日清音园的一幕。 原本因着合安城知府加急而来的奏折,一时想不到万全之策,散步清音园,与和总管吁叹几声。 “合安县贼匪难剿,占山称王,欺凌百姓,朕心甚忧,却不能一举灭之,恐会累及无辜百姓。” 和总管接了话道,“明日早朝,陛下可与文武百官商议,许他们会有法子!” 唐皇望了望清音湖中央的几道交错长亭,沉默着,身后传来随身侍卫的中高音。 “来者何人?” 他转过身,却觉这女子眼熟。 “臣妾系太子侧妃牧景,想求见皇上。” 和总管不觉花了眼,这牧景怎得十日不到,竟换了副样貌? 唐皇只默了默,扬声道,“让她过来!” 牧景理好衣衫,徐徐走至唐皇身前,拂了礼,坦言道,“适才,臣妾与侍女闲庭漫步,隐约听闻皇上说起合安县贼匪一事……” “放肆,侧妃娘娘不知后宫不可参与政事吗?” 和总管猛然呵斥,令牧景急忙跪下,抬手道,“皇上恕罪,臣妾斗胆,请皇上允许臣妾前往合安县。” 唐皇眼神微晃,垂眸直直看着她,出声道:“是何缘由?” “合安县贼匪猖獗,多留一日,会造成百姓的恐慌,有失皇上爱民如子的威信,臣妾愿意先行前往,潜入其中,与当地官府里应外合,将损害降至最低。” “你不怕死?”唐皇脱口而出。 牧景抬眸,礼数周到的浅笑,“皇上怎知臣妾一定会死呢?” 唐皇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继而启唇,“起来吧!”待她起身,又问道,“你如此做牺牲,是想同朕求些什么呢?” 求什么?牧景疑惑,“臣妾一定要求些什么,皇上才会答应吗?” 唐皇与和总管皆是一愣,却听她想了想后开口道,“既是如此,臣妾真想求一件事。” “何事?”唐皇不禁问道。 “若此次臣妾得胜归来,无论何时太子殿下想休了臣妾,都请皇上恩准。” 两人再次一愣,唐皇不确定的问,“这就是你不惜冒着性命危险所求之事?” 和总管一时也恍惚了,不禁出声道,“娘娘怎知殿下有休了你的打算?” 牧景眨眼看向和总管,而后又看向瞥了一眼和总管的唐皇,轻声道,“如此,皇上可能答应臣妾了?” “答应什么?” “臣妾前往合安县,就算不能倾己之力灭之,也能为皇上多争取些布置措施的时间啊!” 唐皇沉默着看她,或许可以一试,且看她有多大能耐。 “好,朕答应你!”说罢,他解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她,“这玉佩你拿着,刘知府会配合你!” 牧景双手接过,收好,躬身道了句,“明日一早,臣妾就启程!” …… 此时的宫门外,牧景与轻夏同乘一辆马车,于前方的三叉路口左拐。 “娘娘之恩,奴婢没齿难忘,若此一次报了家父之仇,奴婢愿一辈子追随娘娘左右!” 轻夏明白,昨日里,她是听见合安县贼匪,想起自己的家仇,故而向皇上请命。 牧景大大的毫无顾忌的伸了懒腰,飞扬着笑,“就等你这句话了!” 轻夏眨眨眼,疑惑的看她。 “好啦,放心,如今我也算的上你主子,你的家仇自然就是我的事,何况你帮我治好了脸,算作报答了,书里如何说的,受人恩惠,涌泉相报!” “扑哧……”轻夏被她一时老气横秋的样子逗笑了,“娘娘真是性情中人!” “我……嗳?”马车猛地停下,牧景眼疾手快,扶稳轻夏,问向外面,“江流,发生何事了?” 唤作江流的人是昨日晚上,唐皇派来保护她的一名御前侍卫,此时,他正盯着前方百米远的地方,“娘娘,好像是太子殿下!” 牧景挑开帘子,不禁生疑,“殿下这是作何?” 轻夏随着视线看过去,正好同此路相交的巷子里,竟有十多个黑衣蒙面之人围着中间的唐誉,他的身前,仅剩一个护卫,显然也身受重伤。 “娘娘,属下先过去帮忙!” 不等牧景应答,江流已然飞身而过,瞬间卷入其中,刀光剑影碰撞出“琤琤”响声,奈何人多势众,一会儿工夫,唐誉就被独自隔开,拼杀的两人堪堪难以近前。 眼前,一道寒冷的剑光径直刺来,唐誉面上不再淡定,显出些微恐慌,睁圆了眼睛,紧握的掌心沁出冷汗。 然而,这剑停在胸口一寸的地方,被一只素手两指捏住剑尖,仿似轻轻一折,“当啷”,剑应声而断。 唐誉只觉耳边风声不断的变化,却是这个单手紧紧搂着自己腰身的女子,鬼魅般移动着,不多时候,“当啷当啷”,寒剑掉了一地,空手的刺客,片刻被云一和江流解决完毕。 尸体横躺了一地,牧景看着这满地鲜活的生命一瞬凋敝,不自觉紧了紧唐誉的腰。 云一与江流三人皆打量她,带着不小的惊讶。 许是反应过来了,牧景抬眸正对上唐誉打量的眼神,立即松开他,“冒犯了殿下,还请恕罪,殿下还是赶紧回宫吧,妾身有事处理,先行告退!” 不再停留,也不等他回味过来‘妾身’两字,足尖轻点,如蝴蝶一般振翅飞走,江流也赶忙跟上去。 “走吧!”坐入轿子里的牧景理一理衣服,悻悻道,“还好不用换衣服!” 说完后被一道视线紧紧盯着,竟被她读出些许崇敬来,于是冲轻夏笑笑,拿起备用的小水壶拧开,喝着水。 这厢,唐誉待马车消失的无影无踪时,倏地问云一,“刚刚的女子,莫不是本宫新娶的侧妃牧景?” 云一单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回应道,“应该是,殿下只有太子妃和侧妃两位娘娘,能自称妾身的也仅有此两人。 不过,皇上的御前侍卫江流大人亲自护送,侧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经此提醒,唐誉也涌上疑惑,看向马车消失的地方,蹙起眉峰,“回宫!” 第六章 被盯上了 “誉儿急匆匆前来所谓何事?” 唐皇搁下正在批阅奏折的狼毫笔,研墨的侍女退居一旁。 唐誉上前一步,语气平缓问道,“儿臣想知晓父皇送牧景去何处了?” 正接过茶盏的唐皇顿了顿,依旧抿了口茶,“誉儿见到她了?” “是,她于宫外救了儿臣一命!”唐誉语气无任何波澜。 “噹!”唐皇手中杯盏与桌子接触,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声,他抬眸,面色不善,“何人胆大妄为,天子脚下,堂而皇之刺杀当朝太子?” “回父皇,正在查,牧景是怎么回事?”唐誉不依不舍的询问。 唐皇上身往后靠了靠,微眯眼睛,“这个你不用知道,既然你请旨,言明要休了她,朕不会阻拦,她也愿意!” 闻言,唐誉挑了挑眼尾,“父皇此为何意?” “没什么,若你想等她回来再做定夺,也无妨。朕明白你自小不欢喜你皇祖母,对她指定的亲事也心生抵抗,既然是你的选择,朕也不强求,总归她如今只有侧妃的名头,往后,再指一门亲事也无不可!” 唐誉抿唇,的确,因为皇祖母的关系,她还未出现,已经被自己心生排斥。 “父皇为何不可告知,她去哪儿了?”唐誉心下疑惑。 “既是救命之恩,理当厚赏,暂且记着吧!”唐皇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显然多问无益。 出了御书房的唐誉疾步前往东宫落景轩,立时令院子里所有人恭敬垂首,大气不敢出。 “她有说去哪了吗?”唐誉随意打量这处偏院,淡声相问。 年长的厉嬷嬷上前,依旧恭顺的垂头,声音拿捏到位,“回殿下,侧妃娘娘只说她有事外出,命奴婢打理好落景轩,不曾说去哪儿。” 唐誉看了眼面前回话的厉嬷嬷,抬步进入内室,瞧了瞧,随即吩咐道,“云一,传本宫命令,重赏落景轩所有人,即刻去办吧!” 轻雪诧异的看向厉嬷嬷,不明白这赏赐的缘由何在? “若她回来,即刻通知本宫!” 留下这句话,唐誉阔步离开,一路抿唇思忖,父皇到底是何意,何因不能告知她的去向,她愿意被休,正如她轻而易举的放弃正妃之位一样吗? 牧景啊牧景,为何皇祖母偏要送你到我身边? “……阿嚏……”靠在一棵大树旁乘凉休息以及进食的牧景打了个不小的喷嚏。 轻夏忙执起她的手腕,须臾,放下心来。 “别担心,我没事,快吃吧,吃完好继续赶路!对了,还有多久能到?” “回娘娘,约莫明日傍晚,差不多就到了。”江流回答到。 牧景咬一口馒头,点点头,又喝了口水,咽下后吩咐,“此刻起,不要叫我娘娘,喊我牧景就行了!” “奴婢还是叫您小姐吧!”轻夏纠结半晌得出这句。 江流也附和轻夏所说,“就是,直呼名讳于礼不符!” 牧景站起身,拍拍身后的草屑,活动一番四肢,应声道,“随你们吧,其实我不介意。” 一路走走停停,看山赏花玩水,休息时与轻夏江流也会谈笑一番,很快就彼此熟络起来。 隔日晌午,阳光暖洋洋普照大地万物。 “合安城”,轻夏失神般望着城门上的三个字念出声,语含哀戚。 牧景执起她的手,握紧,也看了看上方的大字,走进城中。 繁华巷陌,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下设各种店铺,来客频频,宽街两侧,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复杂络绎不绝。 “包子,热腾腾的水晶包、三角包、汤包、生煎包!”藏蓝白字的幡布上竖着“张记包子铺”,老板站在冒着热气的蒸笼中间,亮嗓而喊。 “老板,各来一份!”牧景闻着声儿过来,对着被热气笼罩的老板说到。 见来了客人,老板眉眼笑弯,取下肩上一方藏青抹布,赶紧擦了一方形木桌,道了句,“客官请坐,包子马上来!” 不多时,牧景看着桌上四盘皮相细嫩的包子,不觉吞了吞口水,立即拿起筷子,夹起皮儿脆黄的生煎包,迫不及待的咬了口,溢出点滴汤水,“好吃,味道真不错!” 江流与轻夏看她颇有些狼吞虎咽之感,不觉轻笑,也拿起筷子,却不如她那般爽利,细嚼慢咽。 少时,老板端了三份面汤放于桌子上,垂眸低声提醒,“姑娘,切莫这般吃相,若被他们发现,就糟了!” 正塞了满嘴的牧景抬眸,因着嘴里东西太多,一时问不出话来,而等江流欲问之时,明显见老板一怔,眼中闪着紧张害怕,立刻转身,远离了他们。 江流正要侧眸,小腿处传来微痛,他看向继续狼吞虎咽的牧景,她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老板,再来两盘包子!”牧景意犹未尽的喊道,眼角随意瞥过正对面的馄饨铺,四个人,侧着头往自己这厢瞧。 咬了一大口包子,低声笑着同江流道,“玉佩在包袱里,你收起来,等下借故离开,五日后,在此处等着!” “糖葫芦,鲜甜可口的糖葫芦!” 不待江流说什么,牧景兴冲冲望向背着此处大抵五十步远叫卖的老汉,“哥哥,我要吃糖葫芦,你去买!” 经不住她催促的眼神,江流起身时道了句“小心”,阔步往前面离去。 “姐姐,你怎么还是吃这么少?”牧景夹了包子放到轻夏碗里,小声安慰道,“别怕!” 轻夏手心已经湿漉漉的,脑中父亲死的那一幕倏地闪现,垂着头,不敢看任何,全身汗毛孔倒竖。 眼前,四人已经趁着江流离开,几步走了过来,桌子摇晃了下,牧景抬头,表情些微疑惑。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中间一位嘴角留有青疤的男人语气虽和善,眼睛却放着精光。 “敢问大哥可是有事?”牧景继续疑惑不解。 四人笑笑,其中一位眉间生着小指腹般大黑痣的男人出声了,“姑娘别怕,这合安城近来不甚安全,瞧见对面的两人了吗?”说着示意牧景看对面,继而道,“姑娘怕是已经被盯上了!” 牧景与轻夏回看一眼,果然有两人直勾勾盯着这边,而后相视一眼,回看面前的四人。 “姑娘若不嫌弃,我等愿尽绵薄之力送姑娘到前面的巷道。” 听闻,牧景略微想了想,笑道,“那就劳烦几位大哥了!” “姑娘请!” 见男人正要碰轻夏,牧景赶忙低声诚恳的提醒,“大哥莫动,我姐姐……”她作势看了眼立即表现出尴尬局促的轻夏,对上男人探视的眸子,略显不适的小声告知,“姐姐是前两日自京都红绸坊被哥哥赎出来的!” 提到哥哥,牧景不管几人异样的眼光,也忽视他们些微远离轻夏,往后面瞅了瞅,“我哥哥怎得还不见回来?” 男人也作势看了眼,“想是被何事耽搁了,姑娘先去前面等吧!” “也好!”牧景又看了几眼,应承一声随往。 第七章 匪寨初遇 寻常巷陌,非比寻常。 牧景停下,却见一辆马车已经行至不远处,正是自己这个方向,四人也都停下,形成半包围,将牧景和轻夏围在中央。 待马车意料之中停在面前时,牧景转身,无太多表情,此情此景,面对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明白。 “姑娘,上车吧!” “若我们不呢?” 这声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带着些稚嫩的话,令几人好笑,他们两步于她近前,“姑娘真会开玩笑,想来也是个深闺不出的,这种场子,就该长点儿心眼儿,乖乖就范,少受点儿虐待。” 牧景明亮的眸子扫一眼四人,带着失望,竟无端使几人怔然,可马车上下来的车夫是个急性的,立即拿了捆绳,二话不说,绑了牧景挣扎几下的双手,带上马车。 “这女人就不带了吧,万一传染给山里的兄弟,老大会要了我们的命!” 红绸坊是什么地方,男人大多心知肚明,里面皆是供消遣满足渴望的女妓,而这些女妓要么贫寒出身没有生计,要么就是重罪伏诛官仕家里的闺女小妾,常年各种承欢,不染病的怕是没有几个。 “那,杀了?” 牧景立即走出马车,看着商量的几人,出声道,“放了我姐姐,我与你们走就是!” 轻夏不由睁大眼睛,这显然背离了她们商量好的对策。 “放了她也是个祸精,倒不如除了,免的无辜人受害!”眉间黑痣的男人掏出一把匕首,比划着。 “住手!”牧景跳下马车,厉色道,“你们若敢伤她,我就自尽!” “小娘们是个烈性的,罢了罢了,反正杀不杀她,对我们毫无影响。”男人又收起了匕首,低声对另一旁的三人道,“今儿个黄历上说,不宜见血,天色也不早了,近日官府巡视的紧,老大交代事儿别闹的太大!” 三人点头,对上距离他们三步远的轻夏,“你回去吧,告诉你那哥哥,别来撞石头!” 牧景使了眼色给她,让她先回去,轻夏两步到她近前,拉着她的袖子颤音道,“要走一起走!” “回去!”她厉声呵斥,转身上了马车,四个男人也赶忙跳上马车,两人入内,两人坐在外面,随着车夫“驾”一声,扬鞭甩向棕色的马儿,马车急速消失在轻夏眼中。 “怎么办,怎么办……”轻夏望着越走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的马车,惊慌失措,不知该做什么。 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江流现身,满心担忧,此去凶险异常,但愿她能好生脱身,想起她那身造诣颇深的武功,不禁放下两三分心来。 一路车马未停,急速行驶。 “吁……”不知行了多久,颠簸的牧景快要忍受不住时,马车终于停下了。 下了车后,天边几片落霞绚烂明媚,已是黄昏时候了,落霞正对一座山,形态不规则,陡高陡低。上下左右都是繁茂的树林,一棵一棵距离挨的很近,仅一臂长。 他们就顺着这林子往上,脚下踩弯几朵野花,腿上缠上几根藤蔓,走两步,不是扯断就是松了开来。 牧景开始还看了几眼周围,走到半山腰,发觉大同小异,除了树林中该有的植物,其他什么也见不到,就连兔子一类也未曾见到。 几个大汉虽然习惯了每日爬山,这会儿也喘出声来,反观牧景,丝毫不受影响,但收到旁边审视的视线时,她后知后觉,糟了,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于是她紧咬着下唇,做出尽力隐忍的样子来,脚步也积了些沉重,微微打滑,踉跄不稳。 旁边的人心眼里生出些佩服,果真是个刚烈的,如此情势,也不作妥协。 约莫又半柱香的时辰,终于到了山顶,牧景凝神,使内力催生了些汗珠,脸色也变得更白了些,下唇被她咬出几个齿痕,泛着白,里头隐约可见血丝。 几人缓了缓气儿,继续往前,已经可以看见几排杨树后面的房屋了。 牧景无意瞥过山另一侧,却立即正眼去瞧,这下面竟不是什么悬崖峭壁,而是油绿的浅壑,堆起的小山丘很缓,中间还有条一人宽的河流静静流淌,不知源头,也不知流往哪里,河边上有肥壮的牛羊猪,许是吃多了,正饮着水喝,有几个人耐心的等在边儿上。 “姑娘,到了,请进!” 对他这突兀的礼数,牧景想笑,合着自己不是被绑来,倒像是请来的。 木头做成的门宛若牢狱中的铁栅,给人伸出胳膊的空隙,却不给人探身而出的机会。 牧景接受着一路的洗礼,由门而进,绕过脚下树被砍倒后仍留有半截的错落木墩,抬头打量着。 密集的房屋怎么也有二十余所,木头支撑外又裹了黑色的帐,挡了山顶寒风侵入,每个房子中似乎不止十人,影影绰绰,不时传出男人爽朗的笑声和女人压抑的祈求声。 看来,有很多女子被抢了上来,而这寨子里少说也有二百余人,不知外面可还有没回来的? 牧景被直直送到最中间的房门外,两个人换了恭顺敬畏的脸,微微垂首,向前几步,行至门口两个守门的面前,低眉顺眼道,“小的要见老大,劳烦去通报一声。” “进来!”不等回报,门里传来粗犷的嗓音。 身后的男人将牧景推了进去。 站定后,几人微微愣怔,这地上怎么还有个五花大绑的俊逸男人,不过此刻这男人眼睛里冒着几簇火苗,似要燎原,表情极为愤怒。 牧景扫了眼地上的男人,视线落在面前朝自己缓缓踱步过来,体型健壮,面容凶悍,络腮胡子黑而密,肌肤黝黑,贫瘠的秃顶上有几根硬气竖立的毛发,竟油亮的紧,格外显眼。 “老大,这姑娘性子绝对符合老大胃口,活泛又刚烈,人也长得水灵,没有一般女人的娇柔扭捏。” 闻言,地上坐着的人也仰头看来,姿容属清秀之色,的确是个有灵气儿的姑娘,可惜了了,落入这帮不是人的贼匪手里。 “告诉老子,你的名字!” 牧景直直对上他,丝毫不怯,脆生生道,“牧景!” 牧景?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地上的男人眯眼打量,想拉出关于她的记忆,终是没有丝毫印象。 第八章 成亲事大 贼匪老大有了兴致,宽厚粗糙的手伸过来,牧景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有厉色转换在贼匪老大脸上,当然,只看起来又凶了点儿。 “你是寨主吧!”牧景上下打量着问到。 寨主正起胸膛,应道:“没错,老子正是!” “寨主适才是想碰我?” 于她这毫不遮掩的问话,屋子里几人都紧紧盯着她看,寨主默了片刻,反而肆意的大笑,“哈哈……小娘子有趣,老子喜欢。” “可我如今还不喜欢你。”牧景坦然盯着他,眸子里没有任何杂色。 “哦?那小娘子要如何喜欢老子?” 几人又将视线移向寨主,他,竟然同她商量? 牧景想了想,启唇,“这不难,我知道,既然上了山,定是没有回头路,寨主说是吧?” “极是,小娘子说的很对。”寨主眼珠骨碌转了转,中肯的确定。 牧景眨了眨纯净剔透的眸子,继而道,“所以,寨主是想娶我?” 寨主难得的愣了好大一会儿,搓了搓粗糙的手,方点头,“对对,小娘子说的也不错。” “既然寨主要娶我,而我娘也时时教导,女子出了闺阁,就只有自己的夫君可以碰,由此来说,寨主想碰我,就要等成亲后,寨主说,对也不对?” “对,对,小娘子说的有道理。”寨主连连称是,喜上心头,这娘子果真对口,“那小娘子觉得何时可以成亲?” 牧景作势认真想了想,“成亲是大事,不可随意……” “极是极是。”寨主继续附和道。 “五日后如何?” “……咳咳……”地上的男人被呛不轻,急促的咳嗽。 寨主大喜,原以为她会要求个把月,不成想五日就可以,不过,这是否太爽利了?他不由产生几分怀疑,“小娘子为何如此性急?” 牧景向往的看着外面,“我自小性子急,总想着外面的花花草草,不喜欢被关在狭小之地,因为,心里慌的厉害。 小时候,我娘不喜欢我,骂我太野,关了我在小房间,我慌的厉害,就四处乱撞,差些失了性命。 我若与寨主不成亲,寨主定要关了我,我害怕……” 寨主难得有了些心疼之意,想安慰她,又不敢碰她,只好承诺到,“好,五日后,我们成亲,这几日,老子不关你,许你自由行走,只要不出这个寨子就行。” 几个手下已经石化般杵着,刚刚没看错吧,他们寨主竟然会有温柔的一面? 地上的男人顺了嗓子眼,直勾勾看她,却听到她下一句话,“敢问寨主,这人是谁啊?” “哦,他啊,就是个白面书生,妄想阻止老子的兄弟找女人,就被绑了上来。” “哈哈……”牧景大笑,缓步走到地上的男人身边,鄙夷嫌弃的看他,“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真不假。” 说完,她又回看寨主,寨主立时摸向自己稀疏的几根毛发,手臂间的肌肉凸起老高,一看就是结实的,“寨主,这个人能不能留下做我的随从啊,白面书生定是心细的,铺一铺床褥,端一端水,还是可取的。” 寨主也鄙夷的看了地上男人两眼,端茶倒水,倒是好法子,“好,小娘子想怎么处置都行。” 牧景敛了容色,“如此,寨主不介意帮我们松绑吧?” “对对,赶紧的,杵在这儿做什么木桩子……”寨主踹了前面两人一脚,切齿道。 两人赶紧直起身,帮他们松绑。 “带小娘子去屋里休息,即刻将城里各处的人都召回来,老子要成亲!” 牧景笑了笑,往出走去,进入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夫人好生歇着,小的们出去准备成亲事宜。” “好,麻烦你们了。” 等几人出去,牧景侧耳听了听,门口没有人把守,她走到一直打量自己的男人身边,低声问,“你是谁?” “姑娘又是何人?” “别忘了,我救了你!”牧景仰眸提醒,看向这个高于自己近一个头的男人。 男人想了想,回答,“我是怡王府世子,唐傲。” “唐傲?怡王府……”她猛然抬头,“你是唐瑶的兄长?” 唐傲蹙眉,“你究竟是何人?怎会认识舍妹?” “我是牧景,太子侧妃。” 牧景心下揣度,对上他难以置信的黑亮瞳眸,偏头问道:“你是世子,怎会被绑上山?” 因她这一问,唐傲回过神来,轻飘飘说到,“你不也是。” “我与你不同。既然如此,也算有个帮手,你比我懂的多,仔细留意这寨中的情况,不要被发觉。” 言罢,牧景即刻移开身形,人已经坐在对面用木头支起的床上,恰此时,门口进来两人,手中各执一盘熟肉,放在桌上又离开。 唐傲讶然,她居然会武功?适才说与自己不同,不同……细嚼之下,倏地看向床上之人,她是,自愿的? 当月牙儿高挂空中,稀疏的星子似婴儿初睁的眼睛,敛不到多少光时,唐傲正躺在木床下的枯草上,嘴里叼着一根枯枝,双手枕在头后,单腿随意屈起,听着床上之人均匀的呼吸。明儿的天应当不顺心。 这寨主也是个“妙人”,可以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子与别的男人同一间屋子,或者说,他没当自己是个男人?! 想到这儿,唐傲牙齿使力,咬断了枯枝,又狠狠嚼着嘴里剩下的半截,想他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反观上面这个女人,唐誉的侧妃,不仅多加了一床被褥,而且丝毫不见她露出半分难色,就这样宽心吗? 唐誉啊唐誉,怕是此时还不知自己嫌弃的“丑娘子”即将嫁作他人,啧啧,竟莫名期待看到唐誉那张装作人模人样,沉稳老练的脸,变化起来该是何等的精彩。 唐傲又捡起一枯枝,咬在尖利的两排牙齿中,嘴角上扬,仿似此刻已经得见唐誉变化多端的脸。 晨起,果真天色阴暗,山顶的风呼呼作响,屋子里也渗进丝丝冷风,春日里,不一定都是微风和煦,偶尔也会发发牢骚,令人颤抖一番,而今日这风,此刻还只是开胃菜。 这天气,真不讨喜,牧景于门口站立,青丝被风凌乱,卷到后面,她随意缠了几下,挽成髻,一根木簪固定。转过头,对身后的唐傲说到:“我们出去看看。” 唐傲睁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山顶?这等大风是会将人吹跑的,出去连走路都成问题。” 牧景不明意味的淡笑,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缓缓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攥紧,丝毫不费力的拽出屋子,正要抗议的唐傲不察被呼啸的冷风灌了满嘴,赶紧闭口。 第九章 化忧为喜 见他们出来,两个人立即走上前,疑惑不解,“夫人是想走走?”虽然寨主吩咐,不可约束她的自由,可这样的天,未免也…… 牧景对上两人淡笑道,“昨儿个,我上来时发现寨子后面有一浅壑,今儿这风向西南,此处又高,风自然大,若到背面,就不定了。” 唐傲闭口立在一侧,耳边风簌簌响着,吹得衣袍猎猎,她的声音清晰可闻。守门的两人不大相信,往日里只要遇此情势,寨中所有人闭门不出,冬日里就围在火炭旁。 牧景不再多说,扬手示意他们跟去看看,转而抓着唐傲的胳膊,这男人丝毫武功不会,而且还娇贵,脚步迎着风似是灌了铅,她得抓好,看来靠他发现点儿什么不大靠谱,此人连眼睛都眯成一条只看得见脚下路的缝儿。 按着两人指的路,牧景心想,果真没猜错,不用出寨子大门,这里就有两个小门直通,侧旁各有四人轮班守着。 拉着唐傲,踩着一步一个早早挖好的小台阶,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下面,风力瞬时小了很多,不敌微风拂面,但吹到脸上感觉不到刺痛。 两人走了几步,又跑了几步,相互看了眼,语含欣喜,“真的好太多了。” “赶紧通知寨主!” 一人留下,一人原路返回,去通知寨主了。 留下之人几步走到牧景跟前,双手抱拳道,“夫人真是奇女子,定是老天怜惜我等,遣了夫人前来。” 牧景笑笑,只挥了挥手,不说话,别开眼看远处数棵大腿粗壮的树干下堆着不少砍倒的横木,隐约得见里面有移动的影子。 这人咧嘴笑开,随着她的视线颇具自豪般解释,“那是圈养牲畜围成的栅栏,里面足有百头,寨子里成日都有肉吃,每隔一月,寨子里的兄弟都会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边儿上还有娇滴滴的女人,舞上一段儿,唱上一曲儿,顶爽!” 唐傲轻蔑的看了眼这如数家珍的男人,心下啐了几口,还不都是抢来的。 牧景却将淡笑换成深深的笑,与其攀谈,“这等日子确实好,咱门这寨中得有百十号兄弟吧,围在一起定是热闹非凡。” 男人接过话来,想也不想回答,“那可不,足有二百八十人,数位兄弟近日在山下物色娘儿们,大抵后日就都能到齐了。” “啧啧,却很壮大,寨主是个威武的。” “那是,我们寨主可是从军营出来的,拳脚功夫非一般人能及,一次能干倒十多号,寨中原来被劫上来的人,现今死活都不走了。” 这人越说越觉自豪,仿似能干倒十多号人的是他自己。 牧景看了眼唐傲,正要继续发问,身后一阵不齐的吆喝,“……吼吼……”三人回头去看,上面飞快跑下很多人,各个兴奋异常,手舞足蹈。 寨主站在高处,爽朗大笑,络腮胡子一抖一抖,继而摸了摸头顶几根富有生机的‘寸草’,扶了扶腰带,又将黑衫往下扯了扯,拉展,双臂张开,单腿屈起,如遇见食物猛然下垂的寒鸦。 唐傲感觉骨头都似难受的拧了几拧,不自觉往牧景身后挪了挪,此时的牧景依旧深笑,很自然,但绝不是欣赏,而是略微舒了口气。 等这只寒鸦直直落在牧景几步远的地方时,脚下停了一小会儿,方抬步走来,不大的眼睛熠熠看着面前的牧景,粗犷的声音如惊雷般响彻上空,“这是我朱大的婆娘,是老天送给老子的婆娘,哈哈……” “寨主威武,夫人武威,寨主威武……” 众人扬起拳头,呼声整齐划一,经久不息。 唐傲邪笑,低声自叹,“真该让唐誉看到这一幕!” 牧景转头狐疑道,“为什么?” 唐傲没想她能听见,不过坦然低语解释,“这场面多和谐,多壮观,多威风,是吧,‘寨主夫人’。”后面四字带着异样的尾调,似是戏谑。 牧景浅笑着,此时的呼声终于停下,几个人拔腿跑向远处的栅栏。 “夫人,今儿个,我们烤羊喝酒!” 对寒鸦寨主改了的称呼,牧景并未在意,唐傲憋着笑,竟无端看见他身后站着被抹了好几层锅底黑的唐誉,这要传出去,就算她不受待见,以那厮的性子,定是休弃无疑,何况那兄弟可一直有此想法的。 “喝酒……”牧景低吟出声,这酒,她从来未喝过,不知个中滋味如何,但似乎人人都欢喜这东西,想来定是不错。 寒鸦寨主看几眼正在高兴准备的众人,向垂眸思索什么的牧景极尽缓声道,“夫人,去那边走走吧!” 牧景抬头,应了声好,朝着河流方向走去,不知名的小花各色各样,漫过脚踝的嫩草软绵绵的,踩下去,现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此时的唐傲真正开始打量起来,此处地势较平缓,右一侧有高耸的险峰,左侧林木密集,正中间敞开,几棵稀疏的树伫立,远处不高且相连的山丘仿似与天相接,挡住了视线,透不过去。 牧景也注意到了,随意问身边保持半臂距离的寒鸦寨主,“那里是不是可以看见日落?” 寒鸦寨主望过去,肃容道,“夫人切莫过去,那土堆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用手指向左侧的密林,“这边也是,有两个兄弟不知,追着失疯的羊羔,一齐掉了下去,连声响都没听着。” 牧景点了点头,看来,要上此山,只有前面那一条路,显然极容易被发现。 “这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上山的时候听两位大哥说,官府盯上了寨子,万一他们上来,我们只能束手就擒,连逃命的路也没有。” 牧景面色凝重,看在寒鸦寨主眼里就是担心会被捕,赶紧劝慰道,“夫人莫怕,官府的人来过两次,也只到半山腰全都翘了辫子,蹬腿儿滚下去了。” “为何?”牧景好奇问道。 寒鸦寨主笑的一脸神秘,扩胸说道,“老子好歹出身军营,一点儿本事没有,哪儿能受到这么多兄弟追随。半山腰上早都埋伏好了,敌人一到,老子睡在炕上全都给收拾了。” 牧景挤出些敬仰,看的寒鸦寨主心里似钻了几条毛毛虫,痒的厉害,真想这会儿将她就地正法。 唐傲又一次暗中啐了几口,也不知哪个军营教出这等祸害,回去了定要问问顶着将军帽的混蛋,害老子受尽折辱。 第十章 人间美味 牧景绕过寒鸦寨主,看了看临近脚边儿的河流,委实清澈见底,砂石被冲洗的光滑,不知名的草惬意生在中央,叶子肥嫩,迎风摇头晃脑。 她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清水,又任它们自手缝儿里流下,而后捡了两块形状呈椭圆的石头,一块晶莹纯白,一块嫩绿色,于衣裙上擦擦,塞进袖子里。 此时,跑来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朗声禀报,“寨主,夫人,肉很快就好,酒已经摆上。” “好,过去吧!”寒鸦寨主不经压制的扩音回答,后又向牧景做了个请的姿势。 几只烤全羊漫溢着肉香味儿,寒鸦寨主几步于近前,拽住一只羊腿,使力拧下,放在牧景面前半腿高的粗壮木墩上的瓷盘里。 而后众人围成一个圈儿就坐,手中端着一个黑碗,有人起身,抱着一大坛红缨木塞作盖儿的酒,一口咬下红缨木塞,微微倾斜,甘醇的酒水顺流进入碗中,酒香四溢。 牧景舔了舔唇,眼中闪着期冀,冷不防被身边坐着的人推了推,她侧眸狐疑的看他。 “这酒,你不能喝。”唐傲也是个鉴酒行家,闻着味儿就知道,这酒很烈。 “为何?” 唐傲正要解释,却见另一个倒酒的人走过来,只得掐了话头,端起自己的碗,接了满满一碗。 牧景如是,鼻间醇香浓烈,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却是寒鸦寨主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碗,向着众人说到:“今儿是老子打娘胎里出来最高兴的一日,弟兄们,啥也不说了,干!” 众人起身亦高举着手中的碗,呼声四起,“寨主威武,夫人威武,干!”喊罢,饮尽碗中酒水,晾了晾碗底,高声大笑。 趁乱,唐傲赶紧低声道与牧景,阻止她正要效仿喝酒的姿势,“若不想被人知道你上山的目的,就不要喝,否则,会死很惨。” 牧景闻言,见他很是正色,拿捏不稳其中的厉害,却乖乖放下碗,盯着淡淡的黄色酒水看。 “夫人不会喝酒吗?”寒鸦寨主回眸见她未曾喝下,不禁笑着问道。 牧景坦然的点头,“不会!” “也罢,这酒烈,明日老子派人去山下酒铺里要几坛果酒,给夫人品尝。” “好,寨主尽兴。” 牧景撕下一块肉,全部塞进嘴里,兴致稍有些缺缺的咀嚼,此刻闹哄哄的,聚起一堆一堆的人,划拳行酒令,也有的即兴滚到中央,两两摔跤,还有的莫名摘了地上的野花插在旁边垂头作陪不出一声儿的女人头上。 说到这些女人,牧景漫步时,她们还没下来,此时统共不过五个,她疑惑的问身侧边喝酒吃肉边瞧着自个儿的寒鸦寨主,“寨主,怎么就这么几个女人啊?” 寨主毫不避讳大声回答,似是怕牧景听不到,“女人还有十来个,今儿晨起,弟兄们害冷,滚了几趟被窝,怕是身子骨软,下不来炕。” 说完,又迎来一阵爆笑声,牧景却是没弄太明白,向唐傲嘀咕道,“这女人们身子骨也忒弱了些,就滚了滚被窝,也能瘫软到此等地步。” “……噗……咳咳……” 唐傲喷了一口酒水和着肉渣子,急促的咳嗽,残余的酒水顺着鼻孔流下,火辣辣的烧疼,又呛又难受。 牧景瞪视着他,伸手擦掉脸上他喷出的酒渍残渣,见他愈发剧烈的咳嗽,握手成拳,狠狠的捶打他后背,泄愤。 奇妙的是,被她这一通捶打,竟真真止了咳,抬头怨气颇深的反瞪牧景,手下提起她的衣裙,擦了嘴,擤了鼻涕,还将手上的污秽尽数抹了上去。 牧景因他的举动立即涌上火气,怒目圆睁,素手如影于他周身狠狠点了几下,唐傲立即如抖筛糠,之后四肢麻木,提不起丁点儿力气。 寒鸦寨主边喝边放声大笑,如何都停不下来,不禁阔步走向正中,分开两个互相搭着肩,脚下拧麻花的人,单手猛的拉过其中一个,抬脚反勾倒在地,被摔于地上的人身子往上挺了挺,双臂张开,呵呵望着天空傻乐。 牧景拔了些草,无视唐傲瞪大即将撑破的眼球,擦了擦身上的污秽,转而撕了肉,嚼的津津有味,看向正前方毫无悬念的角斗,拍手叫好,更激起了寒鸦寨主的斗志,立时点了好几个壮实的兄弟一起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唐傲觉得身子开始发麻,低声咬牙切齿的问牧景。 牧景撕下一块肉,自己咬了半截,犹疑了会儿,将剩下的捏到唐傲嘴边儿上,“张嘴!” 唐傲倏地换了冷沉的脸色,咬牙道,“你敢!” 牧景眨着无辜的水眸,轻声说道,“你刚刚喷了我,又弄脏了我衣服,我都没嫌弃。再说,你恢复如常的时候,怕是早就没肉可吃了,饿着可不好。”说着又将手中的半块肉往前推了推。 唐傲磨一磨牙,猛地张嘴,不仅咬住肉,更咬着牧景纤细的食指不放,见她蹙着清秀的弯眉,口里也尝到一丝血腥后,才松开,盯着她怒意颇盛的眸子,挑衅道了句,“真乃人间美味啊!” 牧景瞪视了一会儿他,将手指上溢出的血珠抹到他湛蓝色衣袍上,转而拿起整只羊腿,大口啃咬,再不理会唐傲。 由此,唐傲饥肠辘辘整整一晚,期间无数次翻身起来,厉鬼似的阴森瞪视沉睡中的牧景,拳头抬起又放下,转而抓起一把枯草,继续抬起,再次放下,直到困意驱走饥饿,方倒头睡去。 凌晨时分,簌簌的风声消失了,噼里啪啦的响动惊醒了沉睡的牧景,起身几步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始一迈步,脚下坚硬滚滑的颗粒物令她低头去看,白的晶莹剔透,密集铺在地上的竟是——冰雹。 门外轮值的几人瑟缩着头,双手交叉在袖筒里,胳肢窝下随意夹着一把大刀,不停的转着,看见牧景,赶忙朝她挥手,示意她进去。牧景微微点头,退回屋子里,掩了门,继续上床睡觉。 晨起饱腹过后,寒鸦寨主过来同牧景说了几句话不到,牧景借口一时适应不过山上环境,着了凉以致腹痛为由,再次钻入被窝。 冰雹积了厚厚一层,转成滂沱大雨,淅沥叫嚣,仿似耀武扬威,至少牧景是如此认为的,因为这样的天,什么也做不成。 唐傲盘腿坐在牧景床下方,低声问道,“哎,你为什么自愿上山来?莫不是为了救我?”这是唐傲自见到她时推想至今得出的结论。 牧景睁开眼睛又闭上,不理会他。 唐傲见她不回应,也不介,斜挑嘴角,继续低声道,“既然你晓得瑶儿,定是仰慕我吧,是以才一路跟随,想借此引起我的注意。” 第十一章 不仰慕你 牧景再次睁开眸子,怪异的盯着他,却不说话。 唐傲见她看着自己,往前凑了凑,呼吸轻微扫过牧景侧脸,语气轻佻,“不若,回去后,我向皇叔父求情,让你做我的世子妃如何?” 牧景闭了闭眼,伸手,将他推开些距离,清淡的回应,“我不仰慕你!” 唐傲一副放下心的表情,咬了根草,煞有介事的说到:“最好不要,凡是仰慕本世子的女人,几乎都是含羞带怯的来,梨花带雨的走。” 牧景看着他,不禁脱口而出,“没见你有值得仰慕的地方啊,胆子小,身子骨差,气量又不大,莫非她们仰慕你世子爷的身份?” 唐傲再次磨了磨牙,咬断齿间的枯草,眸子闪了闪,转而问道,“唐誉呢,他有什么值得仰慕的地方,令你甘愿屈居侧妃之位,也非得嫁给他?” 牧景无辜扑闪着既长又卷翘的睫毛,“没人告诉我,还可以不用嫁给他啊!” 唐傲单眉微挑,眼珠转了转,有些质疑,“是以,你不是自愿的?可唐誉时刻想休了你,不可能强迫你啊!” 牧景微微动了动身子,轻语道:“我是自愿的,因为,我只有这一个选择。” 唐傲感到莫名,继续问道:“凤陵之女居正妻之位是祖制,京都里的名门望族适龄的有好几个空着正室之位,皇子中也有两个尚未纳正妃,为何非唐誉不可?” 牧景没有回答,只闭上眼睛提醒了句,“你躺下吧,有人过来了。” 门口沉稳的脚步声停下,力道轻微的推开一条缝儿,见里面两人都还睡着,又合紧离开了。 转眼三日后。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间断的响了一个时辰,终于停下,却不等耳根清净,外面又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声音,就像大口咀嚼米饭突然咬到一颗小石头,瘆的牙齿酸软;又像狂野的猛兽抓扑到一个孩童,立即撕成碎片,悚的人心惊肉跳。 唐傲耳朵里嗡鸣声越来越大,好似看见眼前数百只黑漆漆的寒鸦绕着自己转,又似一大群马蜂叫嚣着同一大群苍蝇决斗,抱着头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备受摧残的还有床沿上的牧景,此时,两个女人正帮着梳头,手里因着外头的惊吓时而抖一抖,牧景紧紧抓着这身质地不错,一看就是恐吓加威胁抢来的鲜红嫁衣,突的站起身,旁边正为她别发簪的女人一个失手,划了头皮,陡时仓皇无措,牧景烦躁的揉了揉,大步跨出门外。 唐傲摇了摇头,晃开眼前乌泱泱的苍蝇蜜蜂,捂着耳朵跟出去,这么睁眼一看,立即一个抖动全身的颤栗,生生稳住后退的身形。 门外这阵仗决计是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五十个人,作五列五行状排列,前排,每人手持二胡,使尽浑身力气,以求最大声儿的呈现,面目表情极其到位,享受般置身其中;次一排,各抱一个笙,腮帮子鼓的‘吹弹可破’,侧角顾不上收的涎水顺流而下,绕不过喉结处几根暴突的青筋,滴落地上;再一排,是两方大鼓,锤棒看起来是有节奏的,后两排有人搓着镲,有人捣鼓着笛子…… 这绝对不是喜庆,这是催命,是要命! “给老娘停——”牧景吼的堪称地动山摇,捏了捏瞬间麻木的喉咙。 ‘老娘’一词是牧景与寒鸦寨主探讨后的自称,他称作老子,自己的女人就该泼辣骄横,是以,‘老娘’一词是个极妙的。 抬眸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想来是要个说法,她咳了两声,正一正脸色问道,“这些个东西哪儿来的?” 前头一人立即上前,喜滋滋回答,“这些是从山下合安县丁家器行借来的,丁老板说,这几种乐器,就算外行也能搞响,而且声儿清脆响亮,喜庆。” 牧景深吸一口气,温润的笑道:“老娘不欢喜这套,你们撤了收好,明儿好生还回去。” 这些人相互看了看,领头的发了话,“收了收了,赶紧的!” 晌午一过,寨子中人声鼎沸,乌压压的一大片,喝酒、吃肉、谈笑。 须臾,门口走出一个不胖不瘦,头上缠了一圈红绫,着一身红袍,胸前配朵大红花的男人,正是寒鸦寨主,如此一打扮,到显得面善不少。 席坐的众人起身,抱拳贺喜,“恭喜寨主,贺喜寨主!” 寒鸦寨主回抱以拳,真诚说道,“弟兄们,多谢!”说完后仰头灌了一碗酒,抬头望着天,老天爷终于肯为自己睁眼了。 寒鸦寨主进军营前,有过一个媳妇儿,小心呵护着,可入军营后,年节回村探亲,才知道自己刚走,媳妇儿就跟人跑了,老母与其理论时被推到在屋檐下的一块腌菜石上,当下背过气去,村里几个好心人将她埋了,立了块木头刻的碑。 他发疯般找到那个令他老母丧命的男人家,手里一把镰刀,横切竖砍,一户老小五人断胳膊断腿,倒在血泊中,唯独没有自己的媳妇儿和那个男人。 于是他不分昼夜,终叫他找到了那两人,夜里,他翻墙入院,听到里面哼唧的声音,推门进去,扯开重叠在一起的两人,一把杀猪刀毫不犹豫割下男人惊恐睁大眼睛的头颅,滚到女人不雅坐在地上的大腿间。 女人的尖叫声如何也发不出,眼球缓缓凸出,因为他正捏紧了她的脖子,红着眼睛,直到她断了气。 那日以后,他被官府通缉,偷偷上了合安山,躲在山里度日,等风头过去,与一群小混混厮混,后来在山上安营扎寨,做起了土匪头子…… “寨主,包子背回来了!”眉间黑痣的男人现身席间,大声说到。 后面的三人卸下背上的框,众兄弟赶紧过去帮忙,摆上桌,虽然凉透,也还是散着香味。 牧景看着端进来的包子,急忙问道,“是‘张记包子铺’的吗?” 眉间黑痣的男人挺胸回答,“是的夫人,兄弟们就在那儿坐等着,都是现蒸的。” 牧景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没错,是这个味儿,立时兴奋的吃了好几个,男人吞了吞口水,却听她说道,“这几日都是肉,吃的肠子都油腻了。” 送包子的人含笑走出去,也抓起两个塞进嘴里,乐呵着喝酒去了。 等到拜堂的时候已近黄昏,寒鸦寨主进屋却不见了牧景的身影,只有唐傲叼着一根草,坐在床沿上。 “夫人去哪儿了?” 唐傲站起身,回答道,“去茅房了,寨主等一等吧,估摸着快回来了。” 寒鸦寨主不作他想,坐在屋里的木墩上,等着。 外面的弟兄们已经喝得上了脸,不时的催促着,“寨主,夫人,快拜堂啊!” 不多一会儿,一身红衣的牧景急匆匆走入众人眼中,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枯瘦的女人。 “寨主,夫人叫您出去拜堂呢!” 寒鸦寨主跳起,几步往外走去。唐傲也赶紧跟上,出门立即朝牧景望过去,她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