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痛苦越快乐》 第一章 启程 “喂,我跟你说哦,待会到了s城的车站,我叔会来接我们。到时……喂!”小花使劲地拍了一下身旁的夏末,“夏末啊,别哭啊。你妈妈不是已经同意了吗?难道你又后悔了?”夏末边擦眼泪边摇头,“不是后悔。我是担心我妈一个人在家,我没法在她身边帮忙干活,而且她本身又有白内障,眼睛不好使,万一……”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你别光捡些倒霉的事说。你现在不念书了,以后你妈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挣钱供你。等我们到了s城挣了钱,你不仅可以回学校继续上学,而且啊还可以让你妈去医院接受治疗。对了,我叔说介绍咱们去一家很高级的日本餐厅,也不知道我们行不行………” 车子一路颠簸着前行,小花一路聒噪地叽里呱啦。不去理会车内又闷又臭的空气和耳边嘈杂的声音,夏末头靠在车窗边,茫然地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家乡。冬日的阳光撒在农民耕作的田野上,几个顽皮小孩在地里嘻嘻哈哈地奔跑。她自言自语地说:“真好啊,以前我们也是这么快乐。可是为什么越长大越想离开这么可爱的家乡呢?” 过了良久,小花淡淡地说:“因为我们很穷,留在这里看不见未来。像我就算把初中念完,也未必考得上高中。到时还不是回家帮我爸妈种地,然后等着跟他们帮找个好婆家。要是这样还不如自己去城里打工,搞不好以后还会遇到不错的人呢。家里省下的钱就给我弟以后上学用吧。到是你,这么会念书等赚了钱后千万别荒废了。我叔说现在s城有很多又漂亮挣的又多的,恩……叫做白领吧好像。她们都是大学生呢!” 听着小花的话,夏末只是抿嘴笑了笑。看着一排排向后奔跑的树,和路上扬起的尘土,她完全想象不出即将到达的s城将会向她展现什么样的风景和命运。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害怕去到那个大都市。她看不到充满钞票的前途,只感觉有一股巨大的旋风要把她卷走。 想到这里,夏末打了个寒颤。甩掉满头的胡思乱想,她把头靠在小花瘦小的肩上,缓缓地说:“小花,我们一直是最最好的朋友,我们不会分开的吧。” “你别整天没头没尾的说些奇怪的话。上学的时候只知道你英语好,没想到像诗人一样装忧郁你也挺拿手的嘛!这种表情你不如拿到电视剧里去演。走开啦,恶心!” 夏末扒着小花的手臂就是不撒手,“不要。” “我打人了啊!看我九阴白骨爪要你变妖精!” “哇,女侠饶命啊!哈哈!”…… 俩小女孩就这样一路嬉闹,不一会车子就开进了s市区。女孩们停下正热烈的“战斗”,惊奇地张着小嘴看着这个叫做大城市的地方。 人潮汹涌的闹事街头,来往穿行的车辆,高耸入云的大厦……它们将这座城市变成了大海,黑色的大海奔腾着,呼啸着。嘈杂的声响,繁华的街景让人眩晕,使人畏惧。夏末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透过汽车的玻璃窗,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这座城市的街道,这繁华的地方,这热闹的人群,这盘旋的立交桥……这让人寂寞得要发疯的地方。她觉得就要窒息了一般,如果这是在梦魇中,她想大声地喊叫好让自己醒来。在这里,可以看到任何东西,却又什么也看不到。 “哇噻,好气派的地方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车子呐!多热闹啊,想到以后可以在这样的地方打工就开心啊……”小花一如既往地吵啊,闹的。可是瞥见身边的夏末就像灵魂出鞘一样,一动不动地,几乎连眼睛也不眨地望着窗外。以为她又在想家了,于是就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喊道:“喂,你愣什么愣呀你。从出发的时候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好运气都让你闷走了啦!打起精神来,我们会过的很好的!” 一直仿佛陷在恐怖的黑暗中的夏末倒是被小花给拉了出来。她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刚才好象做了个噩梦一样。再看看窗外,车子还是在繁忙的街道上穿行,只是恐怖的华丽似乎突然消失了。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哪来的什么可怕可言。夏末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应该快到长途汽车站了吧。她转头问道:“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吧。你看你看,那穿高跟鞋的女的好漂亮好时髦啊,还有那个……” 小花又开始“口若悬河”了。就这样,在她狂轰乱炸的一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两个小姑娘背着大包小包站在车站门口,东张西望。没多久,一辆笨重的旧面包车停在她们面前。打开车门,下来一位40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边接过俩女孩手上的大件行李,边大声冲着小花说:“丫头,行啊你,不念书跑来玩儿是吧?我看你们啊就是缺打。哎!” 小花吐吐舌头:“我把书呆子的地位让给我弟啦!我们姐俩要像您一样赚钱,赚钱。哈哈。” 不去管旁边的侄女如何的调皮,老李转向夏末,惋惜地问:“末末,你成绩这么好,也不念啦?你妈不是一直都盼着你以后上大学的吗?是不是小花把你一起带坏的呀?” 看着眼前这位一直都把自己当闺女一样疼爱的大叔,夏末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只是避重就轻地说:“哦,要念到大学还得花好多时间和钱呢,还不如现在就开始赚钱,这样我妈也轻松啊。”说完跟着小花上了车。 把行李扔到后车箱,老李也跳上了面包车。边开车,边跟她们介绍沿途的一些有名的建筑。小花又开始顽皮了:“行啊,叔,您发财啦。我们以后就仰仗您的财势和权威作威作福,吃香的喝辣的啦。哈哈。” 不去管小花的废话,老李不一会把车停在了一家小饭馆边。然后带着俩小姑娘随便坐了个座位,再点几个菜,算是给她们接风了。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老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末和小花一眼,然后缓缓地说:“离了家,出了社会,就是大人了。以后在别人面前,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孩子气呀,任性什么的。即使不是大人,也要装大人,懂吗?” 接着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张身份证扔到她俩面前,“这个是我找熟人替你们办的假证。你们太小了,都未成年,要是按实际年龄,没地儿要你们打工。我把你们的年龄改成了18岁,虽然差4岁,但是你们的个头都不小,尤其夏末估计都可以当模特了,哈哈。反正是去餐厅打工,别人也只是看两眼身份证,不会真查。所以要是别人问起,记得别说溜嘴。好好收着。” 坐在老李对面,两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一向不正经的小花也变得认真起来。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么没有安全感。就像是被人硬套上了战衣,把机枪也塞给了她们,然后推着上战场上去冲锋陷阵。这时候,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了,她们把身份证收到了包里。 老李一边给俩姑娘夹菜,边交代着:“吃完饭,就带你们去那家餐厅面试。那家餐厅经常在我那订菜,我和老板也算认识。所以你们不用害怕,机灵点儿,没事。要是人家问你们当过服务员过没,就说在家乡的小饭馆当过。英语呀能说上几句,就随便说说混过关就行……” “嘿嘿,叔,别的不行,撒谎啊,我一流。所以待会瞎掰就我的份,夏末就负责跟人家说英语吧,哈哈。” “没个正经。”老李无奈地摇头。 吃完饭,老李给餐厅的老板打了个电话,就载着她们过去了。 第二章 唐雅贞 到了目的地已是傍晚,坐在这个名为“旬肴”的餐厅里,夏末觉得自己和小花就像两只苍蝇一样让人厌恶——不,是让自己厌恶。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一尘不染。不知何处吹来的暖风和温暖的灯光色调恰好驱赶了让人瑟瑟发抖的寒冷。插着白玫瑰的水晶花瓶摆放在每张桌子的中央。淡淡的芬芳飘荡于整个餐厅。有一面米白色的墙上挂上了一把巨大的折扇和几幅壁毯。和家乡的餐馆不同,这里没有粗鲁的大声谈话和酒气冲天的客人,甚至连一丝油烟味也闻不出来。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芬芳典雅的女人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夏末的四周,他们谈笑风生,偶尔发出呵呵的笑声,然后再继续着轻声的谈话。餐厅里站着几个穿着和服的女孩,梳着统一的发型——头发梳往脑后中央扎成一个圆形的发髻,前额被厚重的刘海盖住。远处看像花瓣一样嫩红的小嘴几乎是她们纯白的脸上唯一有生命力的象征。她们光是站着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里散发的是冷漠,疏远的寒光。如果不是看到她们时而会为客人把空杯斟满清酒或茗茶,夏末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些像人偶一样的女孩会是服务员。而小花还时不时凑到她耳边说,“你看,她们好漂亮啊!我也想那样!”而夏末只是笑笑。 三人闲坐着等了十几分钟,从包厢里走出一个二十八九,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她一只耳朵上挂了一个长到坠在肩上的耳环,嘴里叼着只香烟,散发着优雅的魅力,迈着慵懒的步调走向他们。老李赶忙起身殷勤地迎上去,说一些“承蒙您照顾生意”之类的讨好的好。而旗袍女人只是不在意地笑笑,点点头。当女人来到夏末和小花跟前的时候,老李边为她把椅子来出来,边让俩女孩叫“唐总”。然后又堆满笑容地对女人说:“这是老家来的俩孩子,一个是我侄女小花,另一个叫夏末,我曾经工友的孩子。都挺机灵的小孩。嗯,听说您这还招服务员,所以带她们来面试。” 女人坐在老李为她拉开的椅子上,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轻抚着面前的茶具,似乎对于老李的话并未理会也没有去注意小花,只是似有似无地微笑着注视夏末。小花也觉察到了,于是偷偷轻踢了一下夏末的脚后跟暗示她说点什么。可是夏末被唐总看的浑身难受。眼前的这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虽然充满魅力和热情,但是眼神里却是世故的挑衅和冷淡。夏末怯怯地说了一声:“唐总好,我叫夏末…”唐总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她就像发现了寻找以久的猎物一样,饶有兴趣地,几乎是凶残地看着夏末。她弹了弹烟灰,然后缓缓开口问:“你叫夏末是吗?几岁啦?” “哦,嗯,那个……今年就要满18了。” 她被唐总盯得心里直怦怦跳,本来身份证上伪造的出生年月在来的路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是现在就好像完全被对面的女人的视线拆穿了谎言一般。 “18了啊,可是看起来好小哦!不说的话还以为只有十四五的样子呢。唉,年轻真好啊。不像我这种结婚的女人,一天不如一天呢。哈哈” 老李赶忙搭腔道:“哪里啊,我看唐总您越活越滋润呢!现在很少有您这种年轻又聪明的女性了!说您是您丈夫的左右手一点儿也不夸张啊!” 唐总突然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深吸了一口快燃尽的香烟,把它重重地熄灭在烟灰缸里,接着对着夏末没头没尾地问:“你本名是叫夏末吗?家里是不是还有过一个姐姐?” 被这么一问,别说夏末本人了,连老李和小花都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意思啊?老李悄悄斜睨了一眼身边的这个女人,心里琢磨着:怎么回事儿啊今天?怎么对末末这么有兴趣啊? 难道她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吗?也不会啊!我和末末的父母都很熟,家庭关系很简单啊!这女人难道喝多了?认错人了? 唐总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唐突,于是又解释说:“呵呵,我的意思,嗯……是想问问你是独生女吗?如果是的话,家里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不考大学而是出来打工啊?我要是用了你们不是耽误了你们吗?你们说呢?” 哦,原来是这样!夏末赶紧说:“就是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个,所以更要早点出来帮忙啊!其实我不怎么会念书,肯定考不上大学。而且家里只有我和我妈妈,现在又生病,所以我想自力更生减轻她负担。” 这时候小花突然插嘴道:“我……我不是独生女,还有个弟弟。而且我的成绩能高中毕业已经出乎我父母的意料之外了!我也想早点出来打工!” 老李听她们这么一说,皱了皱眉,很不喜欢她们这样卑微的样子。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呢,想到在两个小孩面前表现的这种阿谀奉承的样子就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唉! 唐总边悠悠地听着俩女孩的苦水身世,边品茗。还好刚刚随意说的话掩盖过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所带来的尴尬。自己是怎么了?这几年波澜不惊的处事态度居然在眼前这个叫夏末的丫头面前遮掩不住一时的惊讶?上下打量了夏末一番,又听老李和她自己的介绍,应该真假八九不离十。肯定是自己一时间恍惚失态才这样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很年轻,但是真的是很像很像啊!呵呵,天意弄人呐!原本她打算放下一切,忘记一切,可是为什么老天爷却把她送到她面前呢?!这悲惨的人生,呵呵,是啊,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痛苦的话,她又怎么能甘心呢?要是这样上苍也会可怜她的!没错,一定是她的痛苦被发觉了,所以老天才会派来这个女孩来帮她!想到这里,唐总开口了:“其实我也挺心疼你们这些进城市来打工的女孩的。年纪轻轻就要踏入社会来吃苦。这样吧,最近店里越来越忙,也确实需要人手。不过我们这和别的街脚的小餐馆不同,来这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各个国家的商人也挺多的,所以我们这儿不仅对服务员的外表身高有所要求,整体的素质也很重要。当然了,你们都是十几岁的女高中生,也不指望文化程度能高到什么地步,我也不需要咬文嚼字的人。 重点是英语和日语以后多加练习,会简单的一些餐厅用语就可以了。既然是老李带来的人,我是放心的,这样吧,你们先到会计那领取化装费,一人每月一百,还有每人两套和服。今晚就搬到宿舍去住吧。待会我叫领班带你们到宿舍去看看。“然后起身,和老李聊了两句客套话后,说是还有朋友要招呼就离开了。 老李把她们送到宿舍,交代了一些事情就离开了。临走时,还特意交代她们在外面说话要小心,不要轻信别人之类的话,再三嘱咐了以后才开车离开。路上,回想起刚才的面试谈话,老李是越想越奇怪,唐雅贞这个女人今天也太奇怪了!看她瞧夏末的表情,好像是认识的一样,然后又问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虽然她刻意掩饰,但还是看得出她见到夏末的时候很惊讶。怎么会有种不好的感觉呢,其实也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呀。老李认为可能还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就是,唐雅贞这女人本来就让人猜不透,肯定是他多疑了。抱着这样的想法,老李继续往自家店铺的方向行驶。 职工宿舍是一间半地下室,如果不开灯的话,只有一束光线穿过露出半个头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来,看起来就像监狱。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沿着两面墙各摆了两张上下铺,其中有三个位子是空着的。夏末和小花各挑张下铺。整理完床铺之后,领班李丹领她们到附近的大超市去买了些必备品和化妆品。回来的路上,和她们大概说了下店里的情况。其实都是小花和李丹在那说,夏末只是偶尔搭搭话。她没心情,不知怎么的,她特别害怕那个叫唐总的女人,虽然她是笑着看着自己,但是总是…… 回到宿舍,李丹边教她俩穿和服,边告诉她们:“因为你们还不熟悉服务流程的缘故,明天你俩就当领位。一个站在前门旁,一个站在后门旁。至于服务用语和菜单,基本上日语和英语都要学。这个慢慢来,你们都是高中文凭很快就会的,别担心。今晚就先教你们一些吧。每星期二唐总都会亲自培训,到时很多东西都可以慢慢学。” 教完所有的事情以后李丹就回店里上班了。剩下夏末和小花两个在宿舍。小花穿着和服美滋滋地来回走,还老问:“怎么样好不好看?果然还是人靠衣装吧!” 夏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躺在床上。小花以为她累了,就没再骚扰她。这天晚上,夏末翻来覆去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重复暗示自己,别在那工作!可是为什么呢?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进入了睡眠。梦里,夏末变成了一只小鸟,她一直在黑暗中乱飞。可是不管她怎么逃好像都看不见光明。忽然一只巨大的手将她整个抓住,她想回头看那是谁,可是她发现那只手仿佛要把她揉碎一般越收越紧,最后以至于她无法呼吸。突然,她惊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走到那扇唯一的“窗户”前仰望着地面——一片黑暗!她想难道以后的人生就会像无边的黑夜一样?不,会好的,只要耐心等待,一定看得到光明的。 这天晚上,唐雅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了。丈夫孙清出差在外,所以这几日,她倒还可以随心所欲一些,至少不用三天两头地陪他出席各种社交场合。她坐在酒吧台前,终于打开了那瓶存放了六年的红酒。她一边轻摇那乘着玫瑰色液体的水晶酒杯,一边盯着酒瓶表面所映衬的自己的形象——变形,扭曲,丑陋。在今天之前,唐雅贞一直不知道在内心深处居然潜伏着这样一个自己。三年来,她本以为自己努力塑造的平静,豁达的性格可以像疗伤的绷带一样包裹住,然后慢慢治愈那个曾经因为激烈的,孤注一掷的爱而一直流淌着鲜血的伤口。然而就在今天,就在六七个小时以前,夏末的那张脸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把唐雅贞心里那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划开。 那个女孩苍白的脸,纯净的双眼,她的嘴唇,发丝,天啊,甚至是她周遭的空气都像硫酸一样侵蚀着唐雅贞的心。那一刻,她才发现原以为愈合的伤口已经浸满了毒液,在脆弱的绷带被割开的那一刻,毒液立即化成了彻骨的仇恨并且随即流遍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她的血液里,骨髓中…… 突然,唐雅贞不自觉地扯动了一边的嘴角,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和不可救药。到了六年后的今天,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把从前的痛苦和绝望消除,而只是将它们层层包裹然后储存在潜意识里的某个角落。原以为只要不去想它们,努力去忘记它们没事了。可是这些痛苦竟然是可以不被自己控制的,轻而易举地冲破一切阻挠瞬间就占领了她的整个身心。她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瓶红酒是唐雅贞和一个男人唯一的联系和证明。那是在她即将到来的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并且说好在第二天一起庆祝。可是就在她生日当天,那男人却消失了。没有留下一张字条,短信或者电话,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唐雅贞带着精致的装容,怀着期待的心情在生日当天一直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到来,幻想着那男人会带来怎样浪漫的庆祝。甚至她也期望过难以置信的求婚场面,因为那个时候她深信他是爱她的,尽管他很冷酷,好像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可是她真的相信他是爱他的,因为他们曾激烈相拥。在他们翻云覆雨的时候,那个男人是那么想拥有她!是的,那一刻她可以深切地感受到。 抱着这个坚定的信念,在开始的几天里,即使联系不到他,她不断地说服自己:他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来不了,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出现。于是,唐雅贞又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s城大大小小的医院和警察局几乎被她跑遍了,可是都没有他的任何意外记录。她开始慢慢地怀疑起一个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她被无情地抛弃了。可是为什么呢?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他要离开她的理由。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 有一个晚上,唐雅贞躺在床上,回想起他们的过去,她竟然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因为环顾房子的四周,似乎没有一点属于那个男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他们没有过合照,冰凉的床上也没有一丝他的气息。所有的事情好像曾经只存在过梦里,而现在梦醒了,美好都成为了华丽的幻影,四周是那样的空虚。可是唐雅贞不明白,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存在于现实当中? 渐渐地,她开始精神恍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把电话线拔掉,手机关机,一连好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坐在床上发呆或者傻笑。累了就躺在床上睡觉,期望梦里可以看见那个男人。醒来的时候她又一阵大哭。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了,以至于影响到她的身体状况。她开始酗酒,而这个恶习倒给她带来了一阵子的喜悦。因为她时不时会产生幻觉,看见他就站在面前,是那么近。不久之后,她又毫无来由地自残:用利器在手臂上划着一道一道血红的伤口。不过,她也有偶尔清醒的时候,那时,她会责备自己的愚蠢并且包扎好伤口。 可是好景不长,这种清醒还没来得及停留几天,疯狂又接踵而至。最后一次——那是一个可怕的,发疯的夜晚:她不知从哪找到一把剪刀,盯着它看了许久,然后跑到镜子前,一刀一刀地将瀑布一样的长发剪下,直到它们变成一窝杂草一样她才满意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笑。忽然,她凶恶的眼神又发现了新的猎物——那光滑雪白的手腕,她知道薄薄的皮肤下面跳动的是主宰生命的血管。于是她将剪刀狠狠地向那手腕割去,瞬间,深红的液体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般越涌越畅快!唐雅贞看着自己的血嘀哒嘀哒,嘀嘀哒哒地滴在地板上,从零星的几个红点点很快汇聚成一整摊红色的恐怖,不久她就虚弱地躺倒在血泊中。就在那时候,就在她的疯狂正为自己的肆虐而忘乎所以,欢呼雀跃的时候——是的!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 忽然间,她恢复了意识,扯下一块桌布裹住了手腕,用尽全身的力量爬到床边,幸运地摸到了手机。因为那时候,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她打开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用尽最后气力向电话那方呼救,并简短地说了地址,然后就昏死过去了。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唐雅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远的沙发上坐着满面愁容的父母。而手腕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回答了脑海中一瞬间的怀疑:这一切都是真的! 后来经过漫长的康复时期,身体终于痊愈了。 但是,就在父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主治大夫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后来毫无悬念地,她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在接着的三年里,在心理医生精心的,循序渐进的治疗下,在父母细心的看护下,当然还有药物的控制下,唐雅贞足渐恢复了身心的健康。她的父母由于一直放心不下,后来辞去了在美国加州大学任教的工作,回到s城,在当地一所有名的大学里执教。她深深地为自己的行为给父母带来的痛苦而感到内疚,于是她决心埋藏好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在某次社交场合中,她结识了s城一位有名的富商孙清。很快他就对她展开追求:频频的示爱短信,电话,花束让唐雅贞在工作单位的女同事中得到了羡慕和嫉妒的眼光跟议论。 起初她并不在乎这个男人。可是他却表现得异常坚持。这种坚持到最后得到了唐雅贞父母的认同和赞许,他们觉得女儿有这个男人照顾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于是为了父母的期许,她嫁给了这个男人。婚后,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让丈夫开一间餐厅让她经营。就这样,她不带任何感情涟漪地对孙清尽着一个妻子的本份,而孙清似乎也喜欢这种平静。这种死水一般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唐雅贞也渐渐习惯了。有一天,父母来电话说是要把之前她住的房子卖掉,让她回去把需要的东西整理出来。 她突然想起了那瓶红酒,于是回到了那间屋子。 那是阔别了三年以后,唐雅贞第一次回到这里。 她找到了那瓶红酒,看着它,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也许是想证明自己疯狂的过去并不是一场梦,她决定留下它。在整理其他东西的时候,她发现一个黑色皮革封面的记事本。突然记起来,那个男人过去时常看着一个黑色本子发呆,那时候的他是唯一透露着寂寞和伤感的。她以为那是他的日记,所以虽然好奇,并没有去多想或者深究那个本子里的内容。想到这里,唐雅贞带着疑惑打开了手中的本子,这时,一张照片滑落到了地上。这张发黄的旧照片里,是那个男人与一个女孩的合照。两人大概十五六岁吧,男人从身后搂着女孩的腰,他们笑得是那么开心和幸福。而女孩脖子上的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印证了他们爱情的纯洁和激烈。那是唐雅贞从未见过的印象中的那个男人会有的笑容。但让她想不通的是,这并不代表他会离开自己啊?!因为这个女孩明显是在她之前就和他认识,如果真的一直相爱的话,那个男人为什么又会和她唐雅贞在一起呢?如果后来是为了这个女孩而抛弃自己,为什么中间两人会失去联系,然后他再莫名其妙地抛弃了她又回到女孩的身边? 一连串疑问让她头疼,她不愿再去想起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一件事。 于是丢下照片,只带着那瓶红酒还有其他一些物品离开了那间屋子。只是那张照片上两个人的脸在此后的三年里一直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是让唐雅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命运要一直捉弄她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挥别那如恶梦般的过去,老天却一再提醒着她,那不是一场梦,即使是的话,似乎还没有结束:就在那间屋子卖掉后不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叫作sea的乐队将他们风靡亚洲的热浪带进了中国,而理所当然的,s城这座最前卫的都市首当其冲地遭遇了这场浪潮。大街小巷的音乐店几乎都是这个乐队的歌曲。 他们出现在闹市区大型广告牌,杂志封面,电视广告……起初,不爱追随流行文化的唐雅贞并未在意sea这支乐队。只是有一天,她随意翻看杂志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让她震惊的照片: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孔!虽然发型,着装甚至气质都变了很多,但是他的脸,特别是散发着冷酷和寂寞的眼神却未曾变过。那一定是他,不会错的!难道只是为了成功而抛弃她的吗?凝视着照片中的他,一颗一颗的泪珠哒哒地掉在杂志上,一直向下滚落。她的手顺着眼泪的轨迹也向下滑落,然后停留在那个曾经疯狂地在梦里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上——尹广介。 直到今天之前,偶尔回想起过去,唐雅贞还是可以释怀的。 可是今天,夏末的那张脸没有来由的将她内心最深处,那个她自以为愈合的伤口再一次狠狠地割裂开了。只是因为和那张照片上,被尹广介搂在怀里的女孩长得惊人地相似吗?唐雅贞再怎么不理智,当然也明白夏末和那个女孩绝不会是同一个人,只是强烈的妒意将她们的脸重叠在一起。在与夏末面对面坐着的那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孩,唐雅贞又一次咀嚼着那通彻心扉的悲伤。一点一点地,不放过任何一处曾经会产生灼痛的地方。奇怪,就在那一刻,已经被心理医生和药物驱赶的疯狂又无声无息地回来了。从前自残所带来的快感像跳动的音符在每一个被她咀嚼过的痛处都发出动人的旋律。这次不同的是,这些旋律组成的是一部名叫做“仇恨”的交响乐。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经历了那样的痛苦和折磨?所有从前认为的幸福在看到那张洋溢着快乐的旧照片面前像荡然无存。 而那个离她而去的男人,现在正享受着千万人崇拜所带来的成就感。唯独只有她,一个叫作唐雅贞的可怜女人,坐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品尝着悲伤。不,这样就太孤单了。突然,她自言自语道:“广介,从今以后我要用世上最浓烈的恨意来爱你。”这天晚上,她一杯一杯地痛饮着那瓶红酒。唇齿间留下了六年来沉淀下的,散发着浓浓醇香的恨。在体内,玫瑰色液体将它所流经的每一处都点燃,不久之后整个身体似乎被熊熊烈火燃烧了。 太好了,唐雅贞知道这团火不会再如此轻易被浇灭了。因为今后,夏末将会是不断为这大火添加汽油的人。她要让这个女孩把这火焰带到那个叫作尹广介的男人身上去,让他承受着更多的煎熬和折磨,让他痛不欲生!是的,他看着那张照片所流露的伤感告诉她,那一定办得到的…… 第三章 尹广介 “广介,叫爸爸,快,叫啊……” “是你,一定是你!要不是把你生下来,他不会离开我!” “广介,妈妈爱你,所以和我一起死吧。” “妈妈,我喘不过不过气来了。呜,呜……啊啊,妈……妈妈,救命!” “求求你们,别把广介带走……不,广介,告诉他们,你不走,你死也会和我在一起,告诉他们!快呀,说啊!……不行,干什么,你们放手,把他还给我,他是我的!还给我,广介广介!” “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叫她妈妈,快点!”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去看她了!就算去,她那个疯样子也不会认识你了。如果被记者拍到,曝光的话,家族的形象会大大受损……你再这样,就把你送到美国去,以后谁都不许见了!” “爸,精神病院打电话来说,妈就快死了,你要不要去见她?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我很忙,这种事情陈管家会处理的。你也不要过去了,都跟你说几次了,还这样!还是准备一下去美国的事情吧,昨天你弟弟已经先过去了。” “小义,你发誓,永远在我身边,永远爱我,绝不离开我。” “嗯,我答应你,广介。” “小义,醒醒,小义!坚持一下,救护车就来了!小义,小义!醒来,你忘了答应过我的吗?不能这样离开我!说好一起走的……说话啊!” …… “各位乘客,飞机遇到小股气流,请系好安全带,并且避免在走道上行走,谢谢您的合作。passengers……” “真倒霉,又是延迟起飞,现在又气流气流的,多少次了。还晃得这么厉害……喂,广介,你一直没系安全带啊?喂,醒来了!从起飞就一直睡到现在,喂!”陈影使劲推了一下身边这个正被恶梦缠身的男人。 尹广介猛地睁开眼睛,终于从混乱的梦里挣扎出来。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只要回到s城,那些他认为已经不再相干的记忆就会跑来缠着他。所以一上飞机,他就强迫自己睡觉,什么都不想。但是和那座城市有关的所有一切不知不觉地就潜入了脑海里:清晰的,模糊的,完整的,零碎的,这些片断终于在一瞬间如怒吼的洪流般冲破了时间这扇看似足够牢固的闸门……是的,它们得逞了!于是,尹广介又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孤独的自己。他一直不愿意再去承认有过曾经的那样一个自己,所以他越来越冷漠,几乎是泯灭一切会引起内心波澜的情感。对于周遭,不管是高兴的或是悲伤的事情都无法激动他的心——即使现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女人的芳心还有崇拜者的欢呼,那还是无法让他的心融化。对于那个曾发疯要杀死他的母亲,那个只有欲望和野心的父亲,还有那个发誓爱着他,永远不离开他的小义——这些代表着尹广介所有关于爱与恨的情感功能,在17岁的夏天就已经通通消失了——在他跳下那辆正在启动引擎,准备开往机场的轿车的时候,在他头也不回地逃离那像阴森幽暗的城堡一样的家的时候——没错的,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变成没有感情的动物。也许在16那年,如果小义没有出车祸,尹广介的人生会变得很不一样。因为她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陪伴他,安慰他,深深地爱着他的人。不曾想过没有她的日子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她发誓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们曾计划一起离开s城,到哪都好,只要离开那座城市。有一天,这个梦就快要实现了。他骑着摩托车载着她飞奔在高速公路上,激动的血液在他体内欢快地流畅着,他为即将展开的“冒险旅程”充满了期待!可是那一刻,改变他生命轨迹的车祸发生了。他在血泊中爬到小义身边,不断地叫她,可是她就是没有再醒过来。 至今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活了下来?为什么小义不能醒过来?不是说在紧要关头的时候,意志力是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吗?为什么小义不能为了他活下来,而是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后来据说他昏迷了几个月,醒来的时候只有陈管家在身边。父亲每次来看他的责骂还有继母几次象征性的探望和照顾陪伴他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漫长恢复期。就在他出院后不久,却接到亲生母亲即将病逝的消息……尹广介不想再被这些恶梦般的残酷包围,尤其是当这些残酷所随时带来的剧痛是和自己有关的人和事引起的。于是他决定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氛围。抱着这样的决绝,只带着那个夹着小义照片的黑色笔记本,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将过去一切,包括那个曾经的自己通通都埋进飞速流转的时空中。离家出走没多久,父亲尹宏就登报与他断绝关系。由于尹世家族在东南亚拥有庞大的事业王国,所以这件事情曾经是轰动国际的头条新闻。可是他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感到无比的轻松。甚至觉得,就是因为这个父亲,母亲才会为了爱他而甘愿当情妇,为了挽留他而生下一个叫作尹广介的私生子,而后这一连串的悲剧才会发生!这倒好,和那个父亲还有他的家族断绝关系就等于和过去的所有都诀别!由于这样,尹广介的人生重新开始了。可是起点在哪?那时的他也不清楚,因为他关于未来一切设计都有小义的身影。从未设想过没有小义的将来,可是现在小义离他而去了,他的人生该往哪个方向继续延伸呢?于是在迷茫的寻找中,他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怀里寻找着虚幻的慰藉。到现在,对于那些女人他已经没有任何印象,甚至连其中一个人的模样或者名字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有一天在他准备去和一个女孩赴约的时候,他路过一家唱片店,从里面传来了令他激动的音乐。突然间他找到了他的将来。就在那一天他跑回租住的房子,收拾行李——可是那个夹着小义照片的笔记本不知道去哪了——没关系,以后她将成为他生命里跳动的音符——然后尹广介到机场买了一张前往英国的机票。就这样,在仅仅二十二岁这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地开始筹划未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告别了一段人生,从而踏上另一段新旅途。六年过去了,尹广介从一个风靡亚洲的乐队主唱变成了今天的著名音乐制作人。在这几年中,为了演唱会回过s城两次。而每次回来,那个在他看来早就烟消云散的过去总会如瞬间聚拢的乌云般盘旋在他上方,然后把从前的人生变成狂暴的雨柱向他浇来。 因此,如果没有必要他绝不回来。可是这次还是不得以回来了。 从自己过往的历史中清醒过来,尹广介向空姐要了杯纯净水。看着一位年轻的空姐红着脸又假装镇定地向他们走来,陈影揶揄道:“呵呵,广介,几乎每个女人看到你都会心动呢!这个年头阳光型的不吃香啦。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你这种阴森,冷酷型的呢?唉,郁闷啊。只要再当你经纪人一天,我就永远是光棍啊!” 接过空姐手中的杯子,尹广介也调侃着:“不然今晚那个空姐让给你。” “靠,老子不用你的施舍!不过等你牡丹花下死的时候,我会善良地帮你收尸的。所以现在你可以尽情地纵欲。哈哈哈。” “要是有那一天,我会把财产全部留给你。然后变成鬼魂附在你身上帮你勾引女人。” “尹广介!你够狠毒的啊!” “知道就别惹我……对了,说正紧的,不是让你尽量别接需要在s城停留的case吗?你这次居然不跟我商量就接一个什么狗屁广告!你找死吗你?!” 唉,又扯到这个话题了!老爸一直逼他:说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把广介带回s城,不然就别进陈家的门。看来命中注定他们陈家就得为姓尹的做牛做马啊!老爸是管家,儿子呢,呵呵,说好听点是经纪人,其实根本就是保姆,司机,兼搬运工。六年来一直被夹在中间,都快被逼死了。一边是死党,一边是老爸,他陈影就这样被他们踹来踹去的:帮着这边瞒那边,又为着那边哄这边。有时候,他经常骂广介,干嘛天大地大不死远点,偏偏跑来英国。 而广介就说因为摇滚。记得是六年前,那时候陈影还在英国留学,有一天老爸打电话给他,简单说了一下尹家的情况,然后又说广介到英国去了,让他去找广介。其实陈管家意思很明显:虽然一气之下和广介断绝了关系,但是尹宏心里还是记挂这个儿子的。可又碍于面子,甚少表现出来。于是陈管家就在中间充当了好人,帮主人暗中照顾广介。谁知后来他又突然跑到了英国学音乐。所以这老好人的位子当然就得儿子陈影来接替了。于是这六年的时间,他瞒着广介,时时向老爸汇报情况。唉,也是在这段时间被广介传染,陈影也迷上了音乐。 本来决心和哥们儿一块搞音乐,不幸的是后来发现没有天赋:不但作曲成绩平平,连一副好歌喉都没有。可是中途放弃,他又不甘心。后来就决定当广介的经纪人,让这个音乐奇才帮自己完成梦想。而这小子也办到了:他和韩国的erik、日本的allen一起组了sea乐队。 此后在日本发行的第一张中文名为“义”的专辑为他们打开了攀往高峰的大路。三年前sea解散后,广介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成功转型为音乐制作人,主要推出一些新人而他也偶尔推出一些个人单曲。就这样,陈影以经纪人的身份跟着尹广介在音乐之路上不断奋斗,看着他一步一步登上颠峰。他想尹宏心里也会为这个儿子骄傲吧。虽然父子俩在六年里不曾见过一面,但是为了能让尹宏至少可以离儿子近一点,陈影以s城是国际大都市为由,筹划了两次sea在s城的演唱会。他还冒着被广介砍死的危险,把票偷偷送到了尹家呢!至于后来尹宏有没有来看儿子的演唱会,陈影就不得而知了。这次也一样,由于上星期陈管家打电话告诉陈影:尹宏的身体快不行了,想临死前见一见广介。唉,为什么人总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关头才会后悔呢?他知道广介的个性,所以事先没告诉他真实情况,就从众多来自s城的大公司发出的广告邀约中选了熟人孙清的公司,暗中为广介接下了一个香水广告代言。在广介大拳即将挥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讨饶说那家公司是最好的朋友开的。就当卖他陈影这个面子吧,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于是“奸计”得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打算到了s城市后,等快马加鞭地把广告草草了事,再用一切非暴力或暴力手段把广介一定带到尹宏的病榻前。这次任务真是重中之重啊! 上飞机后,陈影被心中这个悬着的巨石弄得七上八下的。他不自觉地拍了拍广介的肩叹着气。而尹广介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继续呵斥他:“陈影,你以后再给我搞出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我就杀了你!” 可怜的陈影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唉,要是能有下次,我也很期待啊!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走出s城?” 尹广介似乎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他狐疑道:“你又有什么阴谋?别给我再搞事了。你知道我干嘛不愿意回来。你和陈叔就别多事了,我不会和那个家再发生任何交集的。这次趁我拍广告的时间里,你们父子俩好好聚聚吧。不然这一走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有空回来看他。” 陈影听了尹广介这番难得的人话,“感激涕零”地哀求:“那劳烦您在s城多待会,让我把老婆找到,儿子生出来,然后全家总动员为您效犬马之劳吧!不然的话,我这一生就要跟着你做流浪的单身汉了!我真的很可怜!” 尹广介冷笑道:“如果你在一个星期内可以完成你所说的上述各项请求,我就答应你。” “唉,哀啊……” 他们就这样聊着,没多久飞机就降落在了s城的机场跑道上。机场外,早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媒体记者和粉丝。在尹广介一行人一走出机场,闪光灯和尖叫声随着人群的聚拢而挡住了他们的前行。好不容易在机场人员还有警察的协助下,他们才上了来接机的车子。 一上车,陈影就跟广介说:“你先去酒店吧。今晚我回家一趟。” 尹广介点了点头,然后向窗外望去。汽车沿着熟悉的街道一直前行——又带他驶入了被时间的尘埃所掩埋的过去,那挥之不去的过去啊。 陈影站在阳台上看着把他载回家的车走远了才下楼叫了辆的士直奔医院。走进病房,闻到刺鼻的消毒药水味,看见床边的仪器,病人身上插着的导管以及罩在脸上的氧气面罩,陈影终于相信老爸的话了——广介的父亲快不行了。monitor发出的代表着心跳频率的声音就像即将敲响的丧钟一样让人心惊胆战。没有了曾经在商界所向披靡,呼风唤雨的气势,巨人般的骇人威严也几乎消失殆尽,现在躺在病榻上的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老人,一个正凭着仅存的薄弱的意志力等待着儿子的父亲。紧抿的嘴唇显示了他最后的坚持。看着这些,陈影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居然会是心目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英雄。那个将尹世家族带上更为辉煌地位的战士如今唯一的愿望却和平凡人无两样:只想在亲情的温暖中走到最后。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当长期浸泡在功名与财富的虚荣心突然被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情感本能唤醒的时候,从头开始还会太迟吗?而眼前这个憔悴的病容消极地回答陈影心中的这个疑问:是的,一切都来得太迟了。这就是代价!唉,终究人生不能两全啊。似乎一个人活到最后总会带有许多遗憾,就是这样,因为选择了一样,就必须放弃另一样。所以不断的选择造就了人的一生,而最终形成他生命轨迹的路标就是那些被放弃的东西。当最后站在终点回望的时候,看着那些曾毫不犹豫丢弃的许许多多……竟然会看不到尽头!而最终能握在手上却只是毫不挣扎的空虚而已吗?是啊,谁又能说不是呢?谁又不会不甘心呢?广介的爸爸一定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撑到现在的吧?广介曾对陈影说,人只有丢弃一切情感才会轻松。每次想起这句话,陈影心里都会有些伤感。他知道实际上是所有的情感抛弃了广介,然后将他掷于无限冷漠与孤独的深渊中。看到他是陷得那么深,以至于陈影怀疑即使让广介看到他父亲的这个样子,他还能有什么悲伤的反映吗?他不禁在心里长叹:广介啊,希望你有一天不会也像你爸爸那样后悔。 陈影正被无限困惑和感伤包围的时候,陈管家进来了。他看到许久未见面的儿子还没来得及激动,就着急地小声询问:“广介呢?也到了吧?你什么时候来的?告诉他没?” 陈影看了看病榻上的老人,然后和老爸走到了病房外才回答:“刚下飞机我就赶过来了,广介直接去酒店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次回来,我是以拍广告为接口骗他回来的。如果事先告诉他,我看他是不会回来的。” 陈管家悲哀地叹了一口气,说:“老爷情况很糟糕啊!现在对他来说活一天就少一天,我想如果不是对一定要见到广介抱有坚持的话,他早就走了。” “这个我也很清楚啊!可是总要给广介一点缓冲的时间吧?!这消息来得这么突然,我都措手不及呢!好不容易把他骗回来,至少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他说吧。” 陈管家有些着急了:“这种事情还用思考的吗?如果他知道自己父亲病成这样,还能不马上赶来吗?” 陈影拍了拍自己老爸的肩让他别激动,并摇着头说:“爸,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的话,我何苦冒着被他打死的危险骗他回来呢?你比我更清楚他们两人的情况吧:虽然说是父子关系,可是在这件事情之前,他们会存在多少感情呢?到了今天即使广介不原谅他爸爸,也是情有可原的。当初为了扩展事业版图,尹叔不顾广介妈妈已经怀孕的事实,跑去跟藤裕财团的独生女结婚。他抛弃了广介的妈妈,致使广介一直背负私生子的名声。要不是因为后来广介妈妈发了疯要把自己儿子杀死,尹叔也不会把广介接回去。在这种背景下长大,你指望广介能像一般的儿子对待父亲那样来对待自己的爸爸吗?再加上后来还闹出断绝父子关系的事情……唉,这些问题不是我只要跟他说一句”你爸现在病得很重,快去看他吧“这么简单的。” “……” 不忍心看着老爸满面愁容的样子,陈影又安慰着说:“您也不要这么担心了,至少我能保证无论如何一定会将广介带来的。不过至于到时候广介会不会原谅尹叔,我就完全没有办法能帮上忙了。” “……” 看着老爸还是沉默不语,陈影试图吧话题岔开:“呃,对了,那个……藤阿姨和广裕呢?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还好吗?” 陈管家这才有气无力地开口说:“发生这种事情谁还能好得了?家里的顶梁柱一倒下,天都快踏了:虽然一直对外界宣称是因为年事已高所以让广裕接班——像这次突然发病的消息也是极为保密的,但是媒体一直揣测各种原因。投资商又无法相信年亲的广裕作为继承人,所以对于正在洽谈的项目一直犹豫不决,还有的居然已经撤资了。因为这件事的关系,最近尹世家族和藤裕财团的股票一直动荡,甚至有大幅下滑的趋势。最近股东几乎天天叫嚣着开这个会,开那个会的。尹家的大门外现在天天守候了大批各大电视台,报纸,杂志的记者。要出一趟门比登天还难呐!最近广裕真是辛苦极了:天天三头来回奔波——这边要掩饰悲伤去陪伴随时可能晕倒的母亲,那边还得为了怕被记者发现而三更半夜地跑过来看望父亲,另外还得处理各种关于尹,藤两个家族企业的问题……而我这个没用的管家竟一点忙都帮不上啊!” 听到这里,陈影也悲从中来了,原来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看着眼前憔悴的老爸,可想而知有多担心。而他却长期奔波在外,不能为老爸分担一点愁绪。他很无奈地安慰到:“放心吧!好在广介还是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尹叔最后的愿望也是可以实现的……” “总之你尽量快一点,不能再拖了。” 陈影迟疑地点点头,然后关心地说:“操心归操心,可是您可要注意身体啊,别到时候连您也给病倒。” “……” “这么晚了,我送您回家吧,这里就先交给护士,您在这只会触景伤情,别的忙也帮不上。走吧。” “今晚我还是回大宅吧,丢下太太和广裕,我也不放心。哦,对了,你也跟我回去一趟,太太听说你回来了说想见见你。” “嗯,那我也顺道去看看他们吧。” 冲破记者的重重包围,车子终于驶进了尹家宅院的大门。陈影摇下车窗,看着已经阔别多年的风景:究竟多少年没有回来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了。虽然途经的花圃还维持着一贯的修剪方式,挺拔的树木随风微微地摇摆着枝叶,大宅前的喷水池一如既往地喷洒着轻盈的水丝……一切都没有变,但是事实上一切都变了:周遭的一切都随着尹宏的即将病故而几乎要丢失了昔日的威严。 走进凄冷的屋内,陈影只看到几个佣人正例行公事地打扫屋子,或是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早餐材料。他问身边的老爸:“藤姨和广裕呢?不在?” “我出门要去医院的时候,太太本来也要一块的,但是广裕和我劝她还是在家休息一天。现在她应该在楼上休息吧。广裕可能出去办事了。”这时藤凌听到佣人通报下楼来了。这个贵妇人已经被最近家族内忧外患的大事小事折磨得憔悴而苍老了。看到陈影,对他点了点头并招呼他们父子俩坐下,在佣人端来茶点的时间心不在焉地问候了陈影这几年的生活,一阵寒暄过后她打发了身边的所有人也包括陈管家,接着就示意陈影跟随她到了二楼的书房。一坐下,她就担忧地问:“广介也跟着回来了吧?” 陈影点点头,并再三保证会尽快带广介去看尹叔的。这才让藤凌送了口气,其实不光是为了丈夫,她也想见见这个曾经出于嫉妒而不愿意真心爱护的继子。自从广介因为离家出走后,她就一直深深地内疚:也许那时能真心爱护广介的话,那现在的这个家就会是其乐融融的样子吧?可是现在对往事后悔也于事无补,因为她需要帮丈夫完成最后的一个心愿,于是她开口道:“嗯,其实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广介的事。你尹伯伯在昏迷之前就已经立好了遗嘱,这件事情至今只有我和律师知道。虽然将来是由广裕来接任两个家族的事业,但是会有一半尹家的产业会划到广介的名下。不过怕遭到股东的极力反对,所以想恢复与广介的父子关系,并且让他回到尹世企业……嗯,我是说让广介成为商人。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希望你可以帮这个忙,毕竟你是广介唯一的朋友。虽然很难,但至少你可以尽量劝劝他吧?!” 藤凌的一番话就像一声响雷让陈影震耳欲聋:这……这……唉!怎么棘手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根本不是说帮就可以帮的事情啊!现在连让广介去看望他爸爸都困难了,何况是恢复父子关系?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陈影很清楚现在的尹广介已经是个几乎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家伙了。只有音乐还能让这个冷漠的男人有一丝人类的情感——至少在曾经狂吼的舞台上和至今写下的一张张的乐谱还能见到他对生的执着。如果没有了音乐,他是不会活到现在的。而陈影也不敢想象把广介从洋溢着旋律的世界中硬扯出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眼前的问题又怎么解决呢?陈影该怎么让人了解,那对于广介来说不仅仅是音乐这么简单呢?看着眼前这个柔弱又憔悴的妇人期待着陈影允诺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绝,可实际上自己又毫无任何办法。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这件事情等让广介见到尹叔后,再从长计议吧。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到了现在也不可能全部补救过来……如果强求的话,只会造成反效果而已。我想尹叔会理解广介的心情吧?” 其实藤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可是看着那个自己深爱了几十年的丈夫一天一天地走向死神,叫她如何不着急呢?尹宏的一生都背负着家族的重担,几乎不曾有过喘息的片刻。 在外人看来,财富和权势已经足以让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究竟他自己真正想要的却一样也守不住!为了家族使命,他不能够实现对于那个曾为他爱到发疯的女人一起斯守的诺言,一直隐瞒广介出生的事实甚至怕被曝光,最后终于把广介带回家了,却又……藤凌对于自己丈夫的过去,她不无感慨。即使这些过去曾一度伤害了自己,可是却也因为这些别人无从知晓的可怜的过去更促使她要帮助丈夫完成最后的心愿啊!想到这里,她拭去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几乎用恳求的语气对陈影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只是我希望你可以尽力而为吧!” …… 尹家的轿车载着陈影还有他那如千斤般沉重的使命和无限的愁绪缓缓驶出了尹宅,一群记者以为是尹家的太太或者是尹广裕而蜂拥而至。无心在乎司机为继续前行的发出的唠叨和咒骂,陈影一个人坐在车上沉思,然后对司机吩咐:“今晚不回酒店了,还是载我回家吧!” 是啊,他太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了,利用珍贵的一个晚上想出尽量完满的解决办法。可是他却不知道从前的裂缝早就变成沟壑了,又岂是旁人的穿针引线可以缝合的? 第四章 面对的伤痛 凯西酒店的门口四周聚集了许许多多的记者和歌迷,为了维持秩序,酒店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保安人员守在门口。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低着头进了酒店的大堂,快步走到前台接待处,焦急地询问:“你好,小姐。请问尹广介先生住在哪间房?” 前台小姐不屑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一个不速之客,觉得形象有些熟悉,估计又是哪个刚刚溜进来,穷追不舍的八卦记者,或者乔装的狂热歌迷,于是又一次机械地重复着不知道已经回答过几遍答案:“对不起,没有预约的话,尹广介先生不见任何人。如果您要采访,请事先与尹先生的经纪人预约。” 年轻男子依然不愿意放弃:“小姐,我有相当重要的事情,麻烦你通融一下。我不会引起任何骚动的!” 前台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拒绝道:“先生,请您体谅我的工作可以吗?今天已经有无数个人来这里说要见尹广介,而且每个都说有要紧的事。如果每个人都让通行的话,相信会对他造成没有必要的困扰。所以您还是请回吧!” 年轻男子摘下墨镜,心急如焚地说:“小姐,请你现在打电话到尹广介的房间,就说尹广裕找他,十万火急!” 前台小姐被眼前的这张俊脸以及他嘴里报出来的名字给惊呆了。这……这不就是最近各大报纸头条还有各大频道的商业新闻都争相报道的,尹藤两大财团新一代的年轻继承人尹广裕吗?一直都在报纸杂志的图片上迷恋这个年仅24岁的企业家,没想到今天居然真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今天是走了什么好运?先是近距离看见了巨星尹广介,接着就更近距离的看到了尹广裕? 就在前台小姐还在为自己的“艳遇”恍神的时候,尹广裕一把将电话听筒拿起来,塞到那位小姐的手中,用最后一丝理智说:“请你现在就打电话!立刻!” 从未见过大世面的小女孩,此时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和抓着她手臂的另一只手弄得心跳加速,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于是乖乖就范。就在她拨通电话的那一刻,尹广裕就抢过了电话,急切地说:“我是广裕,我要见你……喂!喂!?”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尹广裕气急败坏地将听筒摔到一边,不再寄希望于已经被吓愣的前台小姐,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人的号码拨了过去:“喂!孙总吗?我是广裕。上次高尔夫球场才见过面呢!您最近好吗?……哦,就是就是,谢谢关心,我妈也很好。……今天找您,主要是想请您帮个忙。是这样的,我有点私事要见尹广介……哦,呵呵,您放心!我不是来抢代言人的,真的是私事。好的!谢谢您!” 然后尹广裕又拽起了那个还未缓过神来的前台小姐的手,将手机塞到她手里并放到她的耳边。前台小姐恍惚又惶恐地一边连声说“是是是”,一边不停地点头。挂了电话后,她必恭必敬地告诉企业家,大明星的房门号。然后尹广裕迅速转身向电梯奔去,身后是前台小姐目送他的眼光。 尹广介把电话线扯掉后随手扔到了一边,然后一头栽倒在大床上。任凭电视上不间断地传来尹宏病重的揣测和尹世家族的危机论断。而刚才广裕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已经给予了肯定的答案。一时间,陈影这几天疑神疑鬼的表情和不顾广介同意就接下一个广告的做法就得到了最好的解释。其实广介早就应该猜到才对!要不是他一直以来都待在日本,埋头工作很少看报纸和电视,他就不会被陈影骗回来!就是因为国内媒体一直对于尹广介与尹世家族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他身世的各种版本的报道,所以他才会把工作室开在国外。他在心里一直咒骂着“陈影,你这个混蛋!”他突然有冷笑:他好不容易才挣脱那个家族的漩涡,现在这些人又想把他扯进去吗?不,他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其实现在如果他还能为那个曾经的父亲感到些许的担心应该是一种幸运吧?可是,他早就麻木了。那个叫作父亲的人就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去的源头,如果与他再有什么联系就等于回到那个漩涡里!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那个家。如果不是当初离开后自我放逐地做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一切——如果不是那样,他也许会紧随着小义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幸运的是,他后来在音乐的世界里,又找到了她!所以他不会回头的。 不出广介所料,才挂断电话没多久,门铃就响起了。他轻哼了一声,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可以掩盖住门铃声为止。按了快20分钟的门铃,尹广裕又回到前台让之前的那个小姐把房卡给他。前台小姐为又一次得到了企业家的召唤而激动不已,没有去思考这样做到底妥不妥当,于是出卖了大明星,把房卡交了出来。最后终于把尹广介的房门打开了。走到广介的床前,一把扯下耳机,对他说:“去看看爸爸吧!” 广介缓缓起身,对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多年未见面的弟弟,没有露出任何应有的亲人表情——倒是对他能够成功地“破门而入”感到些许惊讶。呵呵,两人的身上不愧是都流着那个人的血啊!对于自己要做到的事情绝对是不择手段的。尹广介并未理会弟弟近乎吼叫的请求,绕过他走到酒吧前,到了一杯酒。尹广裕得不到任何答复,转身紧跟着说:“他就快死了,为了见你才挺到现在,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和我去医院吧!” 尹广介靠在酒吧台边,一只手轻晃着酒杯,让冰块发出碰撞的声响,而另一只手的手指则轻轻敲打着光滑的吧台。见他还是沉默,尹广裕问道:“还是无法忘记过去吗?” 尹广介停下手上的动作,望向弟弟,以没有任何感情的口吻回答:“就是因为没有过去,才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说完他放下酒杯,向门外走去。并向身后的人丢下了一句话:“吵死了,我去楼下的酒吧,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尹广裕立刻跑上前去,扯着他的衣领,说:“不要总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也许爸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尹广介挣脱扯着衣领的双手,一拳挥在广裕的脸上,将他打倒在地,然后跨过他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尹广裕则一个人绝望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不去擦拭嘴角的血,也不再去控制眼泪,让它们流吧。多久了他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可是居然找不到一点空隙容下他的泪水:为了让妈妈可以有依靠,他绝对要在她面前表现得足够坚强;为了不辜负爸爸的期望,即使在他昏迷的时候,广裕也没有掉下软弱的眼泪;为了让所有的股东和投资商对家族恢复信心,他更不能有任何的动摇!因为爸爸一直告诉他,在困难排山倒海地压过来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强——战胜一切关于懦弱情绪的坚强。于是他在24岁的年纪,在还没来得及继续享受单纯所带来的快乐时光的时候就必须投身到商场的明争暗斗中。当他以为自己的脊椎可以和爸爸一样坚强得足以成为家族顶梁柱的时候,却在今天,被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冷漠的表情和无情的花语一点一点地敲碎。所以他倒下了,因为他自以为的坚不可摧被打垮了,一时间,痛苦,悲哀,软弱……所有此时不能有的消极情感通通随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而易举地冲破了内心的防线,狂暴地在他颤抖的身体里嚣张肆虐。他理解广介的心情——他是该恨爸爸的。可是对于广裕来说,他更想帮爸爸完成最后的心愿,因为那是他最尊敬的人。比起广介来说,也许他是幸运的:一出生他就注定是所有人关注和宠爱的焦点。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是他抢走了广介的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妈妈是国内某个大企业的千金,而广介的母亲只是一个平凡又毫无背景的女人,所以爸爸抛弃了原来的爱人,遵照家人意愿和妈妈结婚了。 这些事情都是广裕小时候从很多次父母大声的争吵中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他也明白虽然爸爸有自己的苦衷,毕竟不幸还是造成了:但是这不幸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于身边其他人的悲伤,而将一切转移到广介和他母亲的身上。如今,在即将离去的时候,为了减少心里的愧疚感,爸爸却天真地希望广介能回来,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呢?这个连广裕都明白的事实,爸爸心里也是很清楚的吧。否则为什么宁愿一直等待而不去找广介呢?就是现在,他还是在等。唉,当每个人在快被自己的哀愁勒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又怎么能够去拯救另一个人呢?但是作为爸爸的儿子,作为被他寄予了无限期望长大的儿子,广裕现在只能尽量去为他完成心愿。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陈影回家后,灯都没开就直接走进房间,随着沉重的心情整个人躺倒在床上。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足足有半小时,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摸到遥控器将电视打开了。果然都是关于姓尹的新闻:一边是娱乐台大肆报道巨星尹广介回故乡s城拍广告的消息,大家都推测是也许因为父亲尹宏生病的缘故,所以抛下多年恩怨回城探望……也许兄弟之间要展开遗产之争………一边是商业频道对于尹藤两个家族企业股票走势的预料,还有接班人尹广裕新推行的几个改革计划,以及未来投资建设的方向……电视频道里主持人或者记者唧唧喳喳的声音让陈影更加烦躁,他关掉了电视,将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这下好了,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还是他想的太简单了?象这样每天的新闻,报纸狂轰滥炸,再怎么不关注八卦的人都会知道吧。不过陈影这会儿倒觉得有些轻松了,本来还在想要怎么跟广介说明情况,这下子倒好了:新闻上的捕风捉影虽然不全是真的,但是多少也猜到一点。他想广介应该大概知道了吧?可然后呢?陈影能想得出关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是将要被广介狠狠地揍一顿——好吧,这顿打他就认了,那打完后呢?唉!尹叔和藤姨也太天真了吧……陈影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尹广介”三个大字,发愁着要不要现在就拨过去。原本打算趁拍广告的中途告诉他的,这样管他怎么着总不能拍到一半就闪人吧?那点责任感广介还是有的——接着就在那点空档,陈影再死磨硬泡,死缠滥打,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他去医院一趟,哪怕是用迷药……对了,迷药?!唉,可是还有后面关于遗产的事情呢?唉,唉!干脆他附身到广介身上得了! 尹叔的身体已经拖不久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时间!广介啊,你会怎么做呢? 就在陈影一筹莫展的时候,客厅的大门被人狠狠地狂踢着,并伴随着暴怒声:“陈影!滚出来开门!陈影!”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陈影认命地跑去开门。门锁刚被打开,尹广介就一脚踹开门,而陈影则被自家的门扇倒在地上。尹广介扯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然后给了他一拳。 陈影扑倒在地上。在即将要被暴打的时候,他开口大叫道:“我靠!你够狠的!老子要被你打死了!” 而尹广介双手扯住陈影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后,大吼:“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你这是干嘛?装老好人啊?关你屁事!” 陈影双手紧握着广介的手,同时也大声说:“妈的,你以为老好人好当啊?我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了,我夹在你们中间,靠!反正横竖不是人,里外都没好气受!要么被你打死,要么被我爸打死,反正都要死就对了!随便你啦!” 广介突然松开了陈影,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定今晚或者明天,反正是最快一班离开s城的飞机。到哪都可以,总之别继续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广告合约取消,违约金我们照赔!” 听到这么一说,陈影着实慌了:“你……你开玩笑吧?” 没又理会对方的惊讶,尹广介转身正要离去,他的一只手被扯住了。陈影急忙说:“拜托你了广介!即使去医院看他一眼都不行吗?” “放手。” 陈影还是不罢休,继续说:“你不是说没有关系了吗?不是说都忘光了吗?那你躲什么?……”不管了老子豁出去了!于是陈影不等尹广介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现在就是回去看一眼。就当……就当是例行公事?对!就……就当做做样子!反正原不原谅是你自己决定,你就做做样子给他们看,让老人家了无遗憾地去吧!既然一切都忘记了,那怎么样应该都影响不到你吧?” 广介回头看着陈影,刚要说什么又被他打断:“去吧!就当为了我陈影,可以吗?为了你最好的朋友!” 尹广介最后什么都没说,调头走了。 陈影想,这下是完了。看来他真的要走了。怎么事情完全不按计划进行呢? 尹广介坐在计程车上发呆,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陈影刚刚说的话。是啊,忘光了,应该是忘光了吧?既然无所谓又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挣扎?害怕?不是这样的,不是!没错,“例行公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尹广介双手捂面,长叹了口气。是啊,也许还是没有忘记吧?那也没所谓了,从此就真的毫无瓜葛了。于是他对计程车司机说:“对不起,我不去机场了,改道去凯西酒店吧。” 第二天,虽然陈影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了凯西。在门口看到了很多记者还有歌迷,他心中暗喜:应该还没走吧?可是一会儿又觉得:搞不好偷偷走的? 唉,无论如何进去问问吧。 “你好小姐,请问尹广介先生退房了吗?” “没有。不过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尹先生是不会见您的。” 陈影听到“没有”两个字差点高兴得跳起来,他马上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喂!是我啊,广介!那个,你跟前台说一声我是你经纪人,让她放我上去!” 前台红着脸跟电话那边的大明星说了几声“是是,好的好的,抱歉”之后就换了一副表情,对陈影说:“对不起,陈先生,尹先生住在602室,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 一进门,陈影就抑止不住高兴的心情,激动地说:“广介,谢谢你!太好了!” 尹广介只是冷冷地说:“什么时候要过去?” “当然越快越好了!” “现在就去吧?” 陈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点点头。然后尹广介戴上魔镜和鸭舌帽,随手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他边走心里边重复着:就是啊,做做样子又有什么关系?而跟在他身后的陈影却仿佛还活在昨天中。他很纳闷,究竟是什么让广介一夜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躲过了狗仔队的跟踪,他们终于到了医院。尹广介一路上都很沉默,他想这些赶快结束。陈影来之前已经打电话事先通知了藤凌和广裕,所以他们已经早早在病房外等候了。见面后,广介只是和他们点点头,然后就直接走进病房。站在将近十年都未曾见面的父亲的病床边,他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在世界上唯一还和他的过去有着联系的老人:奇怪,竟然是这么的陌生?!没有感慨,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难道真的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似乎是来跟那梦魇般的从前告别的。这个老人将带着曾经的广介一同离开这个世界,连同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通通带走。尹广介轻轻地握着父亲的手,开口说道:“好了,这下总算没有遗憾了吧?其实我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你根本就不知道啊……走吧,把一切都带走。” 身后的藤凌早已经在儿子的怀里泣不成声,而广裕也很感激哥哥最后的到来。他相信,虽然爸爸昏迷着,但是一定可以感应得到的。陈管家也是老泪纵横的。陈影则不忍心看着这凄惨的一幕,含着泪把头转向了窗外。 尹广介只觉得来自身后的啜涕声真是吵死人了!他立刻放下父亲的手,转身走出了病房。陈影见状追了出去。他从身后扶住了广介的肩膀,关心地说:“你没事吧?” 尹广介转身缓缓地说:“就像你说的,”例行公事“。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影没有再跟着广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越来越孤单的背影…… 三天后,尹宏去世了。电视新闻和各大报纸大篇幅地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尹广介没有出席葬礼,也没有出现在律师宣布遗嘱的现场。包括陈影在内他不见任何访客,电话线拔了,手机关了……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里睡觉。陈影知道广介是不会再回尹家了,因为那里跟他有关的一切都随着父亲的灵柩一同埋入地下。所以他建议广裕暂时代理属于广介的遗产,等将来……也许会有这么一天的吧——到了那时候,再还给广介吧。 第五章 假扮天使 夏末记不清在这间餐厅工作多久了,大概快满四个月了吧?也许是因为太快乐的缘故,她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刚来时候的一些不好预感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和小花现在每天都认真工作,只希望快点存够学费和生活费。是啊,本来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没想到她运气竟然这么好,碰到了善良的唐总。这家店里的生意特别好,总是很多有头有脸的人来。由于这些vip给的小费特别多,所以店里的服务员为了能够挣到额外的钱都希望进包房服务。 不过这需要有足够的经验和外语水平,店里能达到这项要求的女孩不多。本来夏末也很想往的,可她知道自己刚来没多久,即使英语水平有一点基础,但服务水平肯定不合格,所以只能羡慕领班李丹每天丰厚的收入。不过出乎夏末意料的是,才在店里工作了一个月到,有一天唐总居然让李丹带着她熟悉vip客人的服务流程。 而自从那以后,夏末就从一个迎宾小姐变成了高级服务员。不仅如此,在不久前,唐总为了帮她庆祝生日,特意在店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生日派对,还宣布以后每个店员的生日都会这样庆祝。不仅如此,还送了她漂亮的水晶项链。虽然那次庆祝的只是假身份证上的18岁生日,但夏末也觉得相当幸福,没想到在外地也会遇到这样的温暖。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唐总好像特别偏爱自己。可是她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小花经常私底下半开玩笑地偷偷问夏末是不是唐总的私生女,不然为什么偏心得这么严重?而夏末才不去理会顽皮小花的恶劣玩笑,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遇上了好人。于是她决心要好好地工作来报答唐总对她的恩情:这几个月,她懂得了如何打扮自己才会看起来更漂亮;从李丹那里学习了一套服务用语还有温柔的说话语气;在每周的微笑培训课程里,她努力让自己温婉又可爱……这些本来不以为然的事情在唐总看来都是店里的招牌,因为服务员的形象就是一家店的门面。于是夏末也更正了之前的错误想法,努力“改造”自己,希望让唐总满意。来到s城的数月里,她觉得自己都脱胎换骨了。小花也说,现在的夏末已经变成了“温室里的花朵”了。 这一天店里显得格外的忙碌,因为晚上要来用餐的是孙总的贵宾,vip中的vip——亚洲超级明星尹广介。唐总说除了演唱会和其他一些有关的唱片宣传活动,他几乎不会回s城。 但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接受了丈夫旗下一间公司的香水广告代言的邀请,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 他的巨星身份加上尹家大少爷的地位让孙总对于这次的广告事宜格外的重视,因此今晚孙总要亲自宴请这位贵宾。在昨天早上的例会,唐总就提前宣布了这个让所有员工都为之振奋的消息!特别是店里的女服务员们对于今天的到来格外兴奋:在前一天的晚上就互相参考第二天要怎么打扮,穿哪套和服,头发要怎么梳,怎么打腮红脸色才更好看,用哪一号的口红……小花也和着大伙一起兴奋着。 夏末对于晚上的预定也相当重视,并不是出于同样的崇拜热情——她上学的时候是听过尹广介的名字,知道他是明星,同时用小花的话说也是一个很酷的大帅哥,但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巨星的认识就仅此而已,因为那时候的她正忙于刻苦学习。她此时也会和店里其他女孩同样的紧张和兴奋,那是出于不想辜负唐总对她的信赖。前一天早上的例会后,唐总就单独找到夏末,问她:“小末,明天孙总的晚餐预定,我打算让你一个人服务,你没有问题吧?” 夏末还记得当时听到唐总的话后连连摇头地推辞说:“啊?这个……唐总,谢谢您的器重。可是我……我才来不到半年,虽然平常有和李丹一起工作的经验,可都是由她带着我,我觉得自己连她的一半都没学好。而且这次还让我一个人负责整个vip包间,我看我,嗯,现在恐怕还不能胜任。李丹经验丰富,还是让她来比较妥当吧?” 而唐总则不理会眼前这个小女孩的不自信,拍拍她的肩膀加以鼓励:“没关系,没关系!李丹也是这样过来的,要是永远不敢迈出第一步,害怕犯错,人怎么会进步呢?而且明晚用餐的人就只有孙总,我,尹广介还有他的经纪人,总共四个人,所以工作量并不大。孙总和我都是自己人,到时我也会在一旁看着你的,你不用慌张。” 听到唐总的鼓励,夏末似乎有了几分的信心,但还是有点害怕。 没有理会她犹豫的样子,唐总最终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并且吩咐:“好了好了,我不喜欢瞻前顾后的人,既然决定是你就是你了。能和大明星近距离接触,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事情,你还不珍惜这个机会。对了,记得到时打扮得漂亮点儿!哦,我送你的项链也戴上吧!机会难得哟,搞不好到时候人家觉得你可爱又乖巧,吃完饭有大笔的小费不说,还愿意跟你合照啊,签名啊什么的。好了好了,你就好好准备明天的事吧!” 那天晚上夏末也随着大伙儿,为即将到来的“盛事”精心地设计了一番自己的打。由于穿和服费时间,加上还得化妆梳头什么的,这一天夏末和小花早早就来到了店里。夏末穿上了一件粉红带花的和服,并且把平时为了省事儿而偷偷卸下的绑带都让小花帮忙一一系上了。为了让和服显得整齐工整,还特意交代小花一定要尽量勒紧。小花还开玩笑说:“天,你这么瘦瘦高高的,干脆当模特得了。哈哈你是不是为了让孙总选你去和巨星拍广告,所以故意让我帮你勒得这么紧啊?好显示你的修长?哈哈哈!” 不去理会好友的调侃,夏末在镜子前整理衣服,以防有什么褶皱。接着她开始化妆,梳头。最后她将一朵百合花插到脑后的发髻上,然后定睛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厚重的和服层层包围了她削瘦的身躯,与手掌一般长的腰带虽然几乎勒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从外表看来整个人倒是显得轻盈娇小;被妆容覆盖的瓜子脸几乎被额上厚厚的刘海遮去了一半,嘴唇上的那抹鲜红就像雪地上的一滴鲜血;从发髻上延伸出来的百合花瓣让她的清纯发挥到了极至。 她摸着脖子前上闪闪发亮的水晶项链,她恍惚间也觉得自己在发光。夏末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虽没有一丝艳丽,但是在无意中凸显的纯洁与美好让她整个人散发着巨大的诱惑力。 这种诱惑力对于男人来说是无法抵挡和致命的,因为这样的纯真是任何男人都向往和渴望得到的猎物。它激发了男人本能的保护与占有的欲望,让男人想把它猎取之后牢牢地锁在自己的牢笼里,再独自欣赏,宠爱。夏末在这一天已经不自觉地变成了这样让男人渴望的猎物。 当她正陌生地对着镜子里象人偶一样的自己发呆的时候,小花从身后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夏末,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吧?” 夏末则被这个没来由的问题弄得稀里糊涂的,她转头说:“干嘛?你又要借钱?” 小花摆摆双手,连声说:“没有没有!我哪那么能花呢?!”然后她又神秘兮兮地凑到夏末耳边小声声说:“不过我求你的事儿比借钱稍微难点儿!”没等好朋友反应,又继续:“我知道今天是你负责尹广介的包房,你能不能帮忙问他要签名?”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店里不是有规矩不能因为私事打扰客人的用餐吗,尤其是明星,除非他们主动愿意,否则我们绝不能向他们索要签名或者合照。这都是店里的规矩,你说我还怎么问他要签名?” “哎呀,规矩是死的嘛!又不是让你在人家吃饭聊天的时候突然跑过去。嗯……譬如说趁着尹广介出来打电话,或者上厕所,哎呀总之他不会一直在房间里面的吧?总会有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到时你就悄悄上去,说你是他忠实歌迷什么的,然后请求签名。哦,或者在送客的时候问他要也可以啊!反正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不然隔天我们就传他耍大牌!” “啊?这样也行得通?被其他人发现了告状怎么办?我不要被罚钱呐!还是算了吧!杂志,还有海报上都有他的图片,你喜欢的话就通通剪下来放在枕头下就好啦,那比签名形象多了!” “你个书呆子!那能一样嘛!我要的是亲笔签名!那不是谁都有机会得到的!而且现在大明星本人就即将近在咫尺,那是我们多少人期待的时刻,结果却被你踩狗屎运得到了!放心好了,即使被李丹她们看见,也不会告状的,因为她们也超级崇拜尹广介。这次的”签名行动“她们也有参与的!有这么多人为你做后盾,你就大胆地行动吧!不然从今以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同事都开始排挤你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到没?” 夏末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无奈地叹气说:“好吧好吧,我试试,看有没有机会。” “哦,耶!看你的了,虽然条件困难,但如果可能的话想办法弄张合照!”说完也不管夏末愿不愿意,小花就将一个手机塞进她的腰带里,撂下了句:“要争取胜利哦!那是李丹的手机,可以照相的!” 留下可怜的夏末呆呆地站在原地,小花就开心地哼着尹广介的成名曲“义”走了。 这天对于唐雅贞来说是一个多么特别的日子啊!自从见到夏末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心里酝酿着一个计划——一个她认为会让尹广介痛苦不堪的计划!她一定要让这两个人见面!她坚信夏末一定会是自己手中的王牌,而为了将这张王牌狠狠地打出去,她真是煞费苦心啊!她曾找到私家侦探调查关于尹广介的过去,虽然他的身世被经济公司和尹世家族极力地隐瞒,但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原来他和十几年前被尹家断绝关系的尹广介是同一个人,这一点与几天前媒体曝光的刚好吻合,而且还有记者在尹宏病逝前拍到他去医院的照片,现在看来那应该是他去看即将离去的父亲最后一眼。更让唐雅贞兴奋的获得是,原来尹宏与尹广介断绝父子关系的原因,是因为尹广介突然毫无预兆地离家出走。而在那之前,他刚从车祸的重伤中恢复健康——车祸!对!就是那场车祸让唐雅贞更为珍视眼前的夏末——据私家侦探的调查,在那场车祸中有一个女孩当场死亡,而尹广介则被后来的救护车送往医院急救,所幸才活了下来。唐雅贞很肯定,那个死掉的女孩就是当时照片上那个戴着水晶项链,在尹广介怀里的微笑,而且长得和夏末一模一样的女孩!她的死一定就是他离家出走的原因,而且他至今都忘不了她。唐雅贞相信夏末这张能唤起尹广介所有痛苦回忆的脸一定可以再次让他再度陷入漩涡中!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却传出无数的绯闻?这些都是在唐雅贞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而关于在那之后的厚厚一打资料,私家侦探则草草地说:“离家出走后我们的大明星加大少爷就留连于无数的女人当中,一直到现在。呵呵,唉,果然是人不风流往少年呐……” 每次想到这里,唐雅贞都恨的咬牙切齿!原来对于他来说,她竟然也是那“无数女人” 中的一个!不是为了别的原因,而仅仅是因为突然有一天没有了兴趣就什么都没说而又去找另外一个女人的安慰!呵呵,她唐雅贞当时不顾一切的疯狂迷恋对于他来说竟然什么也不是!那么那些曾经无数次的撕心裂肺的折磨,痛苦也…… 唐雅贞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试图再度抑止好不容易隐藏的愤怒与仇恨。可是她知道此时自己的身体正在发抖——她发誓一定要不息一切代价地报复!哪怕是牺牲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也在所不惜!于是她的良心被曾经的创伤和此时的仇恨说服了。在夏末彻底地唤醒了唐雅贞从前彻底的疯狂后,她就开始着手于一场惊心动魄的计划。可是该从哪里开始呢? 她有想过借着丈夫孙清的关系与尹家接触,期望可以有所得。可很令她失望,因为“尹广介”三个字在那个大家族是个禁忌。 于是她又想到了利用孙清公司里的产品代言人的机会——这件事情似乎有实行的可能性!如果尹广介接受的话就会回到s城,更重要的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安排这两个人见面。于是她不顾丈夫的疑问和反对,几乎把所有正在寻找明星代言的大品牌的广告邀请都通过各种渠道送到尹广介经纪人的手中。刚开始她以为很快就会得到答复,因为那些产品都是国际品牌,而且曾经的代言人都是天王天后级的人物,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的知名度会比“尹广介”这三个字低,加上孙清和那个经纪人陈影也是相识一场的熟人……这些不管是从商业利益还是从人情上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有利因素,让唐雅贞开始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是那些发出的邀请在最初的好几个月里都如石沉大海一样毫无任何回应。而一个星期前,就在唐雅贞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个叫陈影的经纪人打来了电话,表示对于poison的香水代言很感兴趣,希望可以洽谈。接着没多久,居然合约也签好了并从日本寄了过来。她觉得,一定是老天都在帮忙让一切这么顺利! 于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唐雅贞开始特别地“宠爱”夏末。她用小小的施舍让这个单纯的女孩对自己言听计从,她利用夏末小女孩的纯净渐渐地将她调教成一个任何男人都渴望猎取的猎物——就是那种纯真——毫无任何自我保护意识的纯真,没有一丝邪恶的纯真,才是让男人为之疯狂的猎物!而就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傍晚,唐雅贞就要将这个迷人的猎物送进尹广介的牢笼里。不对,应该是让那个男人变成这个女孩的俘虏——就如当初唐雅贞甘愿成为他的俘虏一样!她要让这两个人从此互相折磨,直到毁灭彼此!想到这里,她的嘴唇展开了一个迷人的弧度。现在,夏末站在vip包房外面,那焦急紧张,但又强做镇定的可爱模样,还有围绕着脖子的那串与照片上同样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她精致的装容还有头上的百合花……看着眼前这张让唐雅贞既怜惜又痛恨的脸,她满意地笑了。站在不远处的夏末还以为那是在对自己笑呢,于是也对着那个即将送她进坟墓的漂亮女人甜甜地笑了。 众人期待的傍晚正以一分一秒的轻盈步伐悄悄地靠近。服务员们为了大明星待会儿进门的时候能够瞟自己一眼,时不时就以上厕所为借口,跑到洗手间去检查:妆有没有花,头发有没有散乱,和服的腰带有没有松……等一切都再三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走出卫生间,然后换另一个女孩进去。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夏末因为太紧张的缘故也被这种气氛弄得神经质:不是害怕头上的百合花歪掉了,就是老觉得和服没有拉平整,要么就是想着睫毛膏有没有沾到眼睛四周的皮肤……于是她也像其他人一样老跑卫生间。时间就在这帮女孩不断的补妆,梳理的过程中悄悄地过去了。一直坐在窗边静静等待的唐雅贞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时刻激动着——也许这份混杂了太多扭曲和仇恨的激动里还暗暗隐藏着一份小小的期待?期待着那个曾疯狂爱恋过的男人,那个早在六年前就将自己抛掷脑后的男人,那个待会就会再次见面的男人,她期待他还能认出自己来!呵呵,可悲啊!她在心里长叹。到了今天,居然还存在一丝为他悄悄悸动的爱!好吧,她就用这份爱好好地去憎恨他! 第六章 她他 陈影坐在孙清派来接他们的豪华大轿车里,一只手撑着搭拉的脑袋,一只手在大腿上有节奏地轻敲着。他眯眼看着身边那个戴着墨镜仰躺着的大明星,有时候还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行为总是出人意料:之前以为尹广介知道了被骗回来的真实情况后,会真的如他所说那样毁约,然后一走了之,谁知道不但没有走,还真的去医院了。几天前父亲去世后,尹广介一直都避不见人。就在陈影琢磨着要不要跟孙清商量换人的时候,他又接到了广介的电话:问什么时候开工,希望尽快了事然后走人。唉,陈影的心脏就是这样被尹广介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七上八下的。就像今天的这种场合,本来一直都是陈影应酬的,谁知道广介居然愿意一起来。于是越想越纳闷的陈影开口问:“喂,其实你今天可以在酒店里休息的。只要拍广告的时候出现就行了。” 尹广介只是简单地说:“反正肚子也饿了,顺便过去吃吃饭也无所谓。” “唉,其实我倒希望你大少爷别跟着去。到时候你又拽又酷的,人家多难堪啊?” “那就没办法了,又不是我答应人家拍这广告的,我干嘛要讨好别人?这是谁造成的?” 被尹广介戳到痛处,陈影顿时哑口无言,只好拍拍好友的肩膀,陪笑道:“得得得,我的错,好不好?我也让你狠狠地揍了好几拳啊!拜托,别再拐弯抹角骂我了行不行?我这不是……唉,算了,待会儿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沉默了几分钟,陈影突然问:“广介,你……你最近还好吧?” 尹广介没有回答,只是别过头去望向窗外。他哪还会在乎那颗早就麻木的心?爸爸将一切都带走了,也许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会是最好的结局吧?只是从医院离开后,心里总是被一阵莫名的烦躁缠着,即使一直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喝酒也摆脱不了。所以决定今天和陈影来做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为了迎接贵客,这一天孙清提早到了餐厅。本来他一直是反对用尹广介的,因为他害怕得罪了尹家,但他又拗不过妻子唐雅贞的一意孤行。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疼老婆呢?不过最近从各种小道消息中得知一个让他为之眼前一亮的讯息,那就是尹家似乎有意要恢复与这个私生子的关系。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这次的代言人就不仅仅是一个明星而已了,也许还能借此攀近与那个大家族的关系呢!尹宏在世的时候虽然和他有过一点交情,但也仅仅限于经常碰面的高尔夫球场上。那个让人敬畏的精明商人对与孙清合作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使是现在年轻的继承人广裕所实行的多项改革与转型的计划中,也没有向孙清抛出橄榄枝。因此急于拓展事业版图的孙清将目光转移到了尹广介这个大明星身上。他期望能够在尹广介身上有所获得——当然,他也不敢指望着立杆见影的收获,不过放长线钓大鱼的耐心他还是有的。抱着这种想法,孙清对于当天傍晚的晚餐格外重视,他还亲自检查了包房的装饰和摆设,之后还和厨师反复商量所选用的菜品搭配。连妻子唐雅贞也对他这次的重视程度感到有些吃惊。 唐雅贞站在餐厅内的玻璃门前不远处,看着尹广介朝她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几乎有些窒息了,忽然间又有些在意今天的打扮够不够漂亮,然后竟然又会担心起自己会不会已经老了……带着这种焦灼不安的心情,她看着他越来越靠近,像一股旋风般袭来。不,她的心房不再会被他打扰,绝对不能!迎宾小姐把门打开后,孙清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他一边紧紧地握着尹广介的手,一边殷勤地笑说:“哎呀,要看一眼我们大明星的真人真是难得难得啊!欢迎回到s城!” 尹广介对这种习以为常的假惺惺不以为然,他只是稍微笑了笑:“哦,孙总,初次见面,真是幸会。” “哎哟哟,客气了!多亏您的大名,我的产品还没上市就已经很受大家期待了!” “哪里哪里,这还多亏了我的经纪人陈影。要不是他,我哪有机会回来,呵呵……”说完,重重地拍了拍陈影的肩膀。 十分明白尹广介的言外之意,陈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尴尬地点头,笑笑。 这时,孙清也握住了“老朋友”陈影的手,感谢道:“小陈,好久不见呐!这次多亏了你啊!” 陈影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边苦笑,边打趣:“呵呵,哪的话!我也就太想家了,所以这次是徇私了。可惜我不够帅,不然我就想本人直接回来拍这个广告,又能看老爸,又能狠捞一笔,一举两得啊!” 不明白个中原由的孙清倒被陈影的幽默逗乐了,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然后想到还有老婆站在一边,于是赶忙介绍:“这是我妻子,唐雅贞!” 尹广介对于孙清口中的这三个字,以及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果然是一点印象也不曾留下:他边公式化地微笑,边机械地伸出右手,就像和任何一个他遇到的陌生人一样打招呼:“你好,孙太太。” 这场再次相见的场面早就在唐雅贞的脑海里预演过无数遍了——自打从私家侦探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她就彻底了解到自己在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心里,只不过是那些从前能给他带来暂时的安慰与欢乐的女人中的一个而已。她早就不会奢望他还记得她。可是今天,当曾经渴望以久的爱人终于再次站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唐雅贞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期待:原来她还是一厢情愿地希望尹广介会记得自己,哪怕是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很不幸,一切虚幻的盼望换来的是意料之中的敷衍。它残忍地撕碎了唐雅贞作为一个女人—— 一个曾义无反顾地为了爱几乎要燃尽生命的女人的高尚自尊。她是绝对不会再次让自己变得如此卑微的! 于是,此时这个已经完全被仇恨腐蚀的女人向眼前的“旧情人”展露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并温柔大方地回应:“真的很荣幸能见到您,尹广介先生。” 接着又转向一旁的陈影:“陈先生,这次多亏了您,事情才会这么顺利。真是太感谢了。” 听到这里,陈影心里又是一阵无奈。 四个人寒暄了一阵,夏末朝他们走来。她对眼前的尹广介轻轻的点了一点头,花瓣一样的嘴瞬间展开一个标准的甜美微笑,然后缓缓地开口说:“欢迎光临,尹广介先生。” 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孩,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抓住揉碎!他恨她!恨她的微笑,恨她的大眼睛,恨她脖子上的项链……小义,你既然走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他边紧紧握着拳头,边在心里狂吼。他知道前边的女孩就要把自己带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他不能再跟着她走下去,要回头,回头!可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她带进了泥沼,不然他为什么不立刻停下脚步呢? 在尹广介的眼里,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像她脖子上的水晶项链一样,在灯光下散发着熟悉的光芒。明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是另一个女孩——是的,他知道那不过如此而已!可是他还是在见到夏末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她身上那似曾相识的光芒和淡淡的芬芳夺去了理智。但尹广介还是立刻把浮现在脑海里的那张脸抹去,微微对夏末笑了笑:“你好。” 然后夏末转身,领他们往餐厅里最豪华的vip套房走去。 除了冰冷的表情,唐雅贞从尹广介的脸上得不到任何讯息。不过她知道,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心里一定是暴风骤雨般地翻腾着。不然,为什么眼睛一直看着夏末的背影呢?她在心里暗笑:呵呵呵,夏末啊,你真是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不愧是我最最珍视的王牌啊。接下来,要做的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席间,孙清总能滔滔不绝地找出各种话题,而尹广介也只是偶尔点点头,附和着笑笑,大多数时候都是陈影在那打圆场。陈影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唉,真是不来比来的好! 唐雅贞会时不时参与他们的话题,其他时间都在悄悄地欣赏着夏末在尹广介面前精彩的表演:可爱的夏末,天生就是男人眼中的猎物啊!看着她在尹广介面前温顺,柔弱又战战兢兢的样子,唐雅贞暗自在心里为即将实现的完美计划提早庆祝。要是夏末只是其他的普通女孩子,那么即使她再怎么纯情漂亮,恐怕也无法激起尹广介的任何兴趣——区区一个清纯女招待,他怎么会放在眼里?可就是因为有了与照片上的女孩同样的脸蛋,同样的微笑,同样清澈的双眼,同样的柔弱神情……还有那串同样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因为有了夏末身上流露的这一切,让她对于尹广介来说是那么与众不同,他又怎能漠视眼前的这个女孩呢? 想到这里,唐雅贞朝夏末微微地笑了。她知道照片上的女孩对于尹广介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仅是从前的挚爱与美好,也代表着痛苦和折磨。就是她的死让他掉进了无比冰冷绝望的冰窟,也正是她的死让他想忘却不敢忘两人曾经那份遗失的美好。就是这样,尹广介一直徘徊在爱与痛苦之间,逃不出来——他时不时注视着夏末的复杂眼神不经意地把这种折磨表露了出来。唐雅贞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很清楚即将把夏末送进的不是甜蜜幸福的天堂,而是充满痛苦与折磨的地狱!如果尹广介对过去早就释怀了,为什么还一直以各种借口推辞在s城举行任何活动呢?这么久了,除了两场开过的演唱会,其他的不管s城的电视台或者制作单位开出多么优厚的条件,他都拒绝了。这就说明他还忘不掉,还在逃避。唐雅贞也在被这种爱与痛苦撕咬着,因此她相信夏末对于尹广介来说绝对是一种爱的折磨——勾起一切的甜蜜,吞没一切的陷阱!他到底要怎么对待夏末呢?一定是将她关进牢笼后,带着受伤疼痛的心慢慢地欣赏。明明知道一切已经不能回头,却还是宁愿让眼前的替代品啃嗤着鲜血直流的心,就这样慢慢地被自己的猎物折磨着,永远没有尽头!每每想到这里就让她异常兴奋! 她已经等不及要把夏末推进尹广介的笼子里了。 唐雅贞看着尹广介,装作满不在乎地随口问问:“尹先生好像不常回自己的家乡哦?” 尹广介喝了一口红酒,淡淡地回答:“哦,一直想回来,就是太忙了。” “呵呵,那这次趁拍广告的时间,好好地享受回家的日子吧!” 说完,唐雅贞举起了酒杯示意敬酒,而尹广介也拿起了杯子与她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将红酒一饮而尽。他就快窒息了!那个女孩来来回回的身影让他的心撕裂般地疼痛,他想把她捏碎毁掉! 整个用餐期间,夏末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做着每一件从李丹那儿学来的事情。可是她总觉得尹广介好像在看自己,所以每次帮他撤盘子或换下一道菜的时候,夏末都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只要一靠近那个男人,她就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小花她们都那么喜欢他?说不出来原因,她觉得他有些可怕。因此她都不敢抬头看他,只希望把最后一道甜点上齐后就不再进这屋子。 尹广介突然站起来,借口说要打个电话,就出去了。 夏末被身后的开门声吓了一条。她转身一看,天,是尹广介!由于心跳加速,不知所措,加上又太紧张,她不知道自己挡住了尹广介的去路——只是呆呆地站在他面前,抬头望着他。尹广介很想伸手去触摸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感受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气息…… 他想确认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那么真实?但他还是被理智控制住了,于是开口提醒夏末:“小姐,你挡路了,可以让开吗?” 夏末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往后退。但是她太急了,忘了身上的和服包得太紧,步子又迈得太过用力,因此没掌握好平衡,往身后倒下去。见状,尹广介本能地拉住了夏末的手,而她又从后向前摔进了他的怀里。天啊,好狼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办?夏末为自己的笨拙感到尴尬极了,她想尹广介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大笨蛋。看着眼前这个无助的小东西,尹广介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激起了对她的兴趣。感觉好像小义又站在眼前,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再也不会放手了。突然,他不自觉地把夏末头上的百合花拿了下来,笑了笑说:“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夏末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她想到自己还在尹广介的怀里,于是马上小心地向后退了一步,好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好让自己恢复正常的心跳。她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不是出于像其他少女对于偶像的崇拜,而是因为尹广介的压迫感让她感到害怕。她连连对眼前注视着自己的男人鞠躬,并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不小心,真不好意思!我……我……总之真的很抱歉!” “你叫什么名字?” “嗯?哦,我……我……我叫夏末。” 忽然夏末想起了小花拜托的事情,她又很恳切地说:“嗯……我………我很崇拜您,您可以帮我签名吗?” 尹广介微笑着点点头:“可以,给我纸和笔吧。” 完蛋!忘了纸和笔!怎么办?机不可失……哦!一时又想到了腰带里的手机,于是夏末慌慌张张地掏出来,请求着:“那个,我没有纸和笔。您可以跟我合照吗?我……嗯……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您!” “是吗?那你最喜欢我的哪首歌?” 哪首?没有想到尹广介会这么问——夏末平常只听到过小花整天哼哼,具体是哪首她也不清楚啊!什么崇拜,什么非常非常崇拜,那都是帮着小花还有店里的其他女孩抒发的情感。这下好了……等等,小花经常哼的那首,而且早上还有哼过的那首,她说超喜欢的那首,哦,想起来了! “我最喜欢 ‘义’!” 听到那个字,尹广介突然笑了。他走上前,搭着夏末的肩,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将镜头对着他们两人,然后按下了“确定”的按键。把手机还给夏末后,他就走了。 回到凯西酒店后,尹广介躺在床上,一边看着手里那朵纯洁又脆弱的百合花,一边嘴里念着“夏末”两个字。他不知道对于那个叫作“夏末”的女孩是出于怎样复杂和矛盾的情感:她就像一个甜蜜的陷阱,是的,尹广介很清楚那是一个陷阱!那张与小义一模一样的脸现在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不对,他也搞不清楚那是谁的脸。烦躁和愤怒又来了,明知道那是不能再去靠近的漩涡,为什么自己还一直向危险走过去?要是跳进去,就真的回不了头了!好不容易埋掉的过去似乎又瞬间冲破心底的防线,像洪水猛兽一样向他袭来。他知道夏末不过是个替代品,是幻觉,是梦,可是她又那么真实地存在。就在刚才,他还把她搂在怀里:闻到了她的气息,看到了她的眼神,听到了她说话,摸到了她的头发……那是真的,却又不是真的。现在,他既想抓住她,又想放走她;既渴望她,又恨她!想着与小义重叠的那张脸,尹广介把手里的那朵百合越抓越紧,直到花瓣变形,折断……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即使是视作第二生命的音乐也只是空虚的幻觉,那是唯一能守护他和小义的东西。可是没有永无止境的旋律,当一曲结束,他又被无情地抛回现实。而在现实里,他的双手竟抓不住一点实在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曾以为拥有小义,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不,他至少要得到些什么,牢牢地握住些什么!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而是要拥有现在。想到要拥有,尹广介又突然感到很害怕,害怕再度失去…… 第七章 序曲 广告马上就要着手拍摄了,可孙清想要的只是和尹广介搭个桥,认识认识,再讨个人情,就算目的达到了,其他的事情他压根儿就不管。事实上,化妆品也只是他旗下一个日品公司的项目,根本不在他的事业重心上,这些副业都是妻子在帮忙打理,所以接下来广告怎么策划,怎么拍,完全由唐雅贞负责。poison香水的广告从一开始就是唐雅贞一手炮制的好戏,因此她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细节。自从那天晚上和尹广介一起吃过饭后,唐雅贞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到餐厅来了,店里的事情交给领班李丹暂时帮忙打理。 这几天,唐雅贞一直在和负责这次广告的创意总监商量几个可行的拍摄方案。通过多轮筛选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令她满意的创意。接下来就是广告女主角的事情了,这也是最让她头痛的——怎样才能让整个创意部门通过她心里早就确定的人选呢?那些只讲艺术的年轻人固执得很,根本不顾唐雅贞是老板娘的身份,要是意见相悖,一定是争得面红耳赤。但是由于这支香水广告要传达的概念是迷幻与诱惑:即不管是谁,只要使用了这款香水就会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创意组需要的女主角是天使与恶魔的同一体,本来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女主角人选是现在正当红的玉女掌门人,何楚楚。然而她的经纪公司认为宣传海报上只会露出女主角的背影,并且整个广告里给予女主角的脸部画面也很模糊,这些都不能满足他们宣传本公司明星的要求,所以婉言拒绝了。女主角人选迟迟定不下来,离开机时间又越来越近,大家都干着急。唐雅贞反倒特别开心。有一天,她对导演说:“吴导演,你既然要强调的是香水具有的魅力,女主角本身的特质就不应该太明显吧?” “嗯,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因为出现在电视上,我想观众还是喜欢眼前一亮。而且这次男主角又是尹广介,要是女主角是一个在外表和知名度上都能匹配的明星,那么在宣传上就会取得加倍的效果。可惜何楚楚拒绝了,不然她很合适,她有那种很清纯,自然的诱惑力,再与poison强烈的格调形成对比,就有一种……怎么讲,嗯,那种堕落天使的感觉。” 听到这,唐雅贞笑了,她说:“呵呵呵,导演,为什么你不从新人里寻找合适的人选呢?” 吴导演摇了摇头:“很难,大多数新人的气质都没有定型,根本就不能表现那种感觉。” “不过我想向您推荐一个我认为合适的新人,她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天身就有你要的气质。应该说那是本色,无需表演。怎么样?反正也一直确定不了合适的人,不如让她来试镜?” “好吧!你都推荐了,就试试看吧。不过我可先声明,用新人是冒险的哦!你自己的公司,可想好了。” “没关系,做生意本来就要冒险嘛!况且已经有尹广介了,以他的人气,我们的广告已经成功一半了。” 夏末与尹广介的那张合照让周围的女服务员们羡慕又嫉妒,一连好几天,大家都在缠着夏末问东问西的。这天早上也不例外:小花趁着做开店前准备工作的当口,又跑到夏末旁边问:“喂喂,我问你,他和你说话了吗?” 夏末边擦桌子,边不耐烦地回答:“我不是告诉你几百遍了吗?!就问了我的名字!” 小花边小声尖叫,边继续兴奋地说:“天啊!那他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嗯,看你的眼神呢?会不会很酷?你有没有被他电到发抖啊?……要是我的话,就假装要跌倒,然后他一定会扶我,接着我就顺势扑到他怀里……哈哈哈!” 听小花这么说,夏末顿时想起了那晚上的窘状,每次脑海里一浮现那时候的尴尬,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 她白了小花一眼:“小姐,难道你想和人家谈恋爱吗?” 小花猛点头:“当然啊!做梦都想有一个这么帅,又有才华的男朋友啊!” “我的天,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十八岁了吧?你这么小,人家怎么可能和未成年人在一起?” 小花被这么一说,倒真有点遗憾,就好像真的要和尹广介分手一样,伤心地叹气:“唉,也是!”突然她又对夏末开玩笑道“”那我问你,要是你有机会接近他,你会让他知道你的年龄吗?想想看,要是谁成为他的女朋友一定幸福死啊!又帅又有钱……天,他什么都有!而且最近电视上不是还说,他出生的家庭超级有钱!“是吗?这么命好?夏末这样想着,那他应该没有什么烦恼吧?不用像她和小花这样,为了一千多块的工资拼命工作,也不用发愁万一生病了没钱治怎么办——这么说来,谁要是他的女朋友就好幸福啊!唉,要是自己早生十年就好了。夏末正胡思乱想,一抬头却看见唐总进来了,于是她赶忙推了小花一下:”快别做梦了!老板来啦,当心开除你!快干活去!“ 小花这才停止美梦,跑去认真做事。 这天早上,唐雅贞只是简单地开了个早会,散会后,她叫住了夏末:“小末,今天你不用在这工作,我另外有事情吩咐。这样吧,你先去把工作服换下,跟我出去一趟。” 一整个早上,唐雅贞先是带夏末到百货商场,服装名牌店里,挑选了好几套衣服;接着又去了美容院……夏末一边奇怪地询问是什么事,一边被唐雅贞当洋娃娃一样套上各种样式的衣服,做各种靓丽的打扮。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夏末被从头到脚彻底地更新了一番。她站在镜子面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像瓷娃娃一样精致的人是谁?是自己吗?唐雅贞欣赏着自己眼前的杰作:垂直到腰间的黑发被烫成了微微卷曲的波浪,到膝的白色裙子恰到好处地包裹了略显单薄的身材,方形的大领口露出了白玉般光滑的皮肤——没有刻意的脂粉,也没有浓妆艳抹的华丽,简单的一点修饰就把她天生最具魅惑力的单纯全部展现出来了。唐雅贞在心里默念着:她就是我要找的天使,即将堕落的天使! 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她又带夏末到一家高级餐厅吃午饭。坐在这个装修极尽奢华的地方,夏末不自觉地有些发抖。她终于忍不住心里的一连串疑问,结结巴巴地问:“唐……总,嗯……那个,我……不是,您今天不是………找我有事吗?到底什么事啊?” 唐雅贞合上菜单,喝一口水,才缓缓地开口:“小末,你想拍广告吗?” “啊?广告?我?”夏末惊讶得已经忘了要说什么。 早就料到小女孩的反应,唐雅贞继续自顾自地说:“是这样的,我的公司准备要拍一个香水广告,就是最近报纸杂志都有说过的那个,尹广介即将代言的品牌。女主角一直定不下来,我想你也许挺合适的,想让你去试镜。” 夏末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唐雅贞打断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听我说:人人都想往上爬,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好的机会。想想你为什么来s城?不就是为了钱吗?现在就有一个能够让你赚钱的机会,而且你赚到的将会是一个服务员几年都赚不到的数目。而且更难得的是,尹广介又是一个优秀的音乐制作人,谁知道呢?也许他对你感兴趣,会把你包装成偶像歌手也说不定。所以你不要因为不必要的自卑而丢失了这个踏板。你的人生很可能就此改变哦!” “可是您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呢?我是说,我很普通啊,而且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念过很多书,一无是处……” “你什么都不需要,就保持现在的自己就可以了。我要找的女主角就是现在的你。” “……” 不再理会夏末的犹豫,唐雅贞就替她做了决定:“好了,就这样吧。吃完饭我们去试镜——不要让我失望哟!” “……。” 下午,唐雅贞按照和吴导演约好的时间,带夏末到了摄影棚。她把被动的夏末推到导演面前:“吴导,她就是我说的”天使“!” 听唐雅贞这么说,导演的眼睛立刻变成了扫描仪,对眼前的女孩上下左右前后,仔细打量。夏末被这么盯着浑身不自在,往后推了几步。这时,导演问她:“很年轻啊!几岁了?” 夏末刚要顺口说14,想了想马上改口说:“刚满十八。嗯,我叫夏末。” “哦……”然后,吴导演又看着夏末,似乎要把她看穿一样。 一旁的唐雅贞倒是有些着急了,她催促着问:“你别不说话啊?怎么样?我倒觉得她挺合你们理念的。” “嗯……清纯有余,魅力不足……虽然不是最佳的,倒也还凑合。” 唐雅贞心里舒了口气,像吃了颗定心丸。她说:“那么就决定让她当女主角吧?反正时间这么紧,我看你们也很难找到最理想的人选了。” 吴导演也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反正广告的主角是尹广介,拍到女主角的部分也不多,用新人又便宜,就这样吧。” 然后,他让夏末站到镜头前,教她应该怎么表现才自然。其实夏末根本就听不懂导演说的那些,她就记得唐总跟自己说的,只要表现自己就可以了。而导演似乎对于这个女孩印象还不错,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耐心地对夏末讲解poison香水要传达的意境和感觉,并且告诉她如何调动情绪,用什么表情来表现最适合……虽然夏末是一知半解,但还是连连地点头,不懂装懂,也按照导演的意思试着做了几个动作,表情。最后,导演对于自己亲手调教的“爱徒”打了个基本合格的分数,拍拍夏末的头说:“好了,做到这样就基本合格了。毕竟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你回去把我教你的东西好好琢磨琢磨,后天期待你的超常发挥哟!” 夏末点了点头。 晚上,唐雅贞没有送她回那个地下室宿舍,而是把她带到了自家的别墅。她不管夏末愿不愿意,执意让她在别墅里住,还说要走的话也要等广告拍完。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让夏末不用再去餐厅上班了,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自己曾是服务员。 唐雅贞走后,夏末一个人蹲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发呆: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还无法让她产生任何反应——一切都太突然,又太戏剧化了!这一天,她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被唐雅贞和吴导演摆布,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感觉。她也不懂到底愿不愿意,但又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就像唐雅贞说的,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会有很多钱,也可以和大明星认识,对啊,重点是钱!有了钱就可以继续念书,妈妈的白内障也可以早点治好了,以后也可以和别人家的有钱小孩一样生活……要是这么想的话,真的应该争取做好啊?!于是,夏末就这样来说服内心的不安。只是她不知道,以后的很多年,她都得用这样的虚荣心来说服自己的恐惧和颤抖。 回家的路上,唐雅贞无法抑止住那无比激动的心情。她太喜欢夏末了!那个女孩就像傀儡娃娃一样,让她变成什么样全凭主人的意志。哈哈哈!接下来,她的计划就要开始了。至于好戏是不是能够完美地谢幕,还是取决于另一个人。不过没关系,因为唐雅贞知道,从那个人看到夏末的第一眼,就已经注定了要被拉进这个无比甜蜜又痛苦至极的陷阱!不会错的,唐雅贞一定可以把他们推进地狱的!夏末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第八章 一半天使 一半恶魔 广告终于开拍了。那天的一大早,唐雅贞就开车到别墅来接夏末到摄影棚去。在化妆师,造型师的魔术下,洋娃娃完美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大家满意地看着这个经过加工、加工再加工的“艺术品”,对于自己参与创造或改良的各个“部件”都极为骄傲。夏末站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像怪物一样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她觉得很奇怪,明明她是一个人,为什么大家看她的眼神都那么机械而毫无情感?仿佛她是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正在接受出厂前的合格检验。用那些人的话说,裹在夏末身上的那些“美丽”在广告里就会变成魔术棒,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挥动,就会获得别人的追捧,接着他们就会不自觉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可能她还太小,不大明白这些大人所谓的“真理”,以后会懂的吧?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过后,夏末终于被获准“合格”了。于是她坐在化妆间里等待开机,脑子不断地复习前天导演教过的东西。大家也在忙碌着,要在尹广介来之前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不知道等了多久,夏末见还没有人来通知去开工,便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她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突然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天,那是她吗?长长的薄纱白裙坠到了地上,包裹在这样裙子里的身体隐约可见,披在身上的那略微卷曲的波浪长发使她显得轻盈而慵懒,浓浓的眼影让她多了一份堕落的神秘感……是天使还是魔女?夏末突然朝镜子里的自己顽皮地笑了,然后她作了一个在卡通里学到的动作:两手轻轻拎起两边的裙摆,低头,稍微屈膝,甜甜地朝镜子里的人说:“公主殿下……” 突然一个人推门进来了,夏末被吓得忙转身,用惊恐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人——尹广介! 天,刚刚被他看见了吗?没关系,化了这么浓的装,他应该认不出来吧?不敢看尹广介的眼睛,也没有出声,夏末只是朝他尴尬地笑了一笑,点了点头,就企图离开化妆室。对刚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尹广介并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女孩逃离,他戏谑地说:“小公主,我们又见面咯?” 见被逮到了,夏末只好投降,红着脸,转过来陪笑道:“尹…… 尹先生,您好啊!那个,我还有事,嗯……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逃了。要不是裙子太长,夏末恐怕要飞奔出去了。现在她只希望一切赶快结束,然后把灰姑娘的“美丽”都还给唐总! 尹广介坐在化妆间里,不曾想到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再次遇到夏末。要不是刚刚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几乎认不出这个被浓妆彻底颠覆了形象的女孩就是之前那朵百合花的主人。他不愿去过多地猜想,为什么一个餐厅女招待一下子又变成了广告里的女主角,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知道,这个女孩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左右他的心情和思绪!夏末像一个精灵埋伏在他的周遭,然后将她的甜美和芬芳变成剧毒的空气,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这些诱惑溶进他的血液里。正当尹广介沉醉于浸泡在这样的毒液里,并期待着能索取更多的时候,这个精灵又突然消失了!于是他又被迫回到了现实,这个空洞冰冷的世界!他此时被一种似曾相识的失落感所包围:当小义死的时候,当浮现着小义身影的旋律结束的时候……尹广介握紧了拳头,这种若即若离的空虚就要把他逼疯了!他是多么爱那个女孩,又是多么恨她!一次次地刺激着他的欲望和痛苦,一次次地试图把他拉进自己的陷阱里——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毫无任何防备地陷下去了,而且已经沉在了阱底。既然不可自拔,既然不愿醒来,那么他就要堕落得彻底!如果不能进天堂,那么就入地狱吧!于是他要她,不顾一切地要得她,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她!是小义也好,是她的替身也无所谓。总之这次,哪怕会把她揉碎,毁掉,他也一定要紧紧地抓住她,不会再让她乱跑了,他要把这个天使折断翅膀,然后关进自己的笼子里。 一个被女巫喷洒了poison香水的天使瞬间掉进了地狱,她那混合着纯真与邪恶的魅力通过poison醉人的芬芳弥漫了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于是一个从来没有任何情感的魔鬼被那个堕落的天使唤醒了,他把天使连同poison的气味永远留在了身边,留在了冰冷的地狱里;从此,poison成为了魔鬼生命的一部分;从此,恶魔与天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这就是poison广告的主题:唤醒渴望与激情的poison! 夏末从来不知道只在电视上播出几分钟的广告可以是这么复杂而浩大的工程。她原本还天真地以为一天就能搞定,然后领了钱汇给妈妈。哪里知道从那天开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星期了!这几天,她每天都要变成那个堕落的天使,去“勾引”尹广介这个冷血的魔鬼。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她被要求不厌其烦地迈着同样的步子,在某个机位回头,接着最重要的是表现那种纯净而极具诱惑的,略带迷茫和堕落的眼神——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恶魔”。当“恶魔”所有的欲念被天使唤醒的时候,他一步步走向天使,随之而来是的无边无际的黑暗,那恐怖的黑暗——“恶魔”顺着poison的芬芳离天使越来越近,他已经疯狂,为了她身上的香气,他不顾一切地要抓住天使。但是天使对于向她袭来的黑暗感到无比的恐惧,她要逃离他。这时她发现翅膀被“恶魔”折断了,于是为了不被毁灭,她只能栖息在他的羽翼下,只能为他散发着poison的香。结尾是他们永远在地狱里无法分离。 夏末在第一次试镜的那天,导演就把剧情详细地跟她解释过了。为了让她理解那种暧昧的情感,吴导演还特意每天给她讲解。因此对于整个剧情,夏末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可是困扰她的是怎么表现出他们需要的那种眼神和暧昧呢?她才十四岁啊?!对于男欢女爱也是在偶像剧和漫画里见过,可那也只是拥抱啊哭泣什么的,最多就是接吻,根本就没有那么深奥的情感嘛!这让夏末相当困扰,因为她没法告诉别人,她只有十四岁,所以不懂得成年人的复杂感觉。其实大部分镜头都是拍尹广介的,夏末最关键的只有两个镜头:一个是回头望着面无表情的“恶魔”尹广介;另一个就是广告结束的时候,镜头会定格在她和尹广介两个人难舍难分的互相拥抱。大明星毕竟是有丰富的经验——这几天尹广介的部分就要顺利拍完了,当天就要轮到夏末了。其实原来导演要先把她的部分完成,但是拍了好几天导演都不满意,只好让她努力培养感情。为了不耽误时间,赶快进入状态,夏末只有默默地想象着,假设着:如果她被尹广介那样囚禁着,没有那个男人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了生存她必须爱上囚禁她的人,那么会是怎样的呢?她闭上双眼,试图在脑子里营造那样的氛围:这时候,浮现了尹广介冰冷寂寞的眼神,他的手向夏末瘦小的身躯伸来,擢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这一刻,她必须爱上他,为了生存而对于他的残暴回以温柔的安慰。不对,那是相当痛苦的事情!应该逃走才对,为什么不能逃呢?要逃走才对啊!只要想逃一定是有办法的,为什么最后两个人不能离开彼此呢?那是一定要分开的才对。啊!!!不行,她不能老是否定广告的概念,要顺从顺从!但是好难啊! 夏末想的太入神,根本没有在意身后有人在靠近。直到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才被吓得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原来是唐总。 唐雅贞这几天一直来探班,这种勤快不是出于对广告进度的关心——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只用坐着看好戏就是了——让她关心的是,这几天,她的洋娃娃夏末似乎对于自己的魅力不够自信。确切地说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在尹广介的面前释放它们的毒。因此,唐雅贞决定来教教这个可爱的娃娃。她装作关心似地问夏末:“怎么了?看你这几天一直都没有状态啊?” 夏末抬头看是唐总,又高兴又难过地说:“唐总,你好!…………嗯,其实我……可能是我没有表演天分,总之我根本无法理解导演让我表现的东西。他跟我说的那些,我一点都不明白,但又怕被导演骂,所以一直……” 唐雅贞宠爱地摸了摸夏末的头,对她说:“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啦!你要把那些抽象的东西抛开,心里想些符合你自身现实的事情,这样就好理解了。” 唐雅贞的话让夏末更是一头雾水,她不好意思地问:“ 啊?那是什么意思?我的生活和这个故事压根儿就不搭边啊,怎么想象也没法明白。” “呵呵,怎么会没有联系呢?你试着想想看,假如现在的你很需要钱,而有一个很有钱的男人正好看上了你。他的条件是如果你成为他的情人,就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那么即使你不爱他,你答应他吗?” 夏末被问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所有的苦难只有自己承担——可是这时候出现一个可以拯救她的人,那么…… 见夏末沉默不语,唐雅贞又继续怂恿着:“你当然应该答应那样的条件了!因为如果不那样,你就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就会一直痛苦下去。所以为了可以赶快逃离困难,即使不情愿,也要强迫自己去讨好那个可以拯救你的男人。” 夏末分不清唐总是在帮她培养情感,还是在教她做人。单纯的她更不懂那些话是不是大家都会遵从的道理,她还是沉默着。 唐雅贞又一语双关地说:“现在那个可以拯救你的男人出现了,他就在那里,看见没有?他近在咫尺,就是尹广介。管他是”恶魔“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够讨他欢心,他就会把全世界都给你!你不心动吗?你不想试着靠近他,诱惑他,爱上他吗?你当然要那样,为了他手中握着的那个世界,那个你日夜辛苦工作都想进入的世界!所以你要爱上他,明白吗?” 这时候,夏末耳边回想起了不久前,小花和她开的玩笑:“ ……要是你有机会接近他,你会让他知道你的年龄吗?想想看,要是谁成为他的女朋友一定幸福死啊!又帅又有钱……天,他什么都有!……” 哦,好像有点理解了那种感觉。夏末对唐雅贞点点头:“唐总,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就好,你真是聪明,”然后唐雅贞凑到夏末耳边:“其实在现实生活里,你的愿望也能那样实现。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要懂得把握。我和你说过吧,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那就是你的魅力。说不定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得到全世界哦!” 对于唐雅贞没头没尾的这一番话,夏末似是明白但是又觉得很模糊。她装着了解的样子对唐总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去摄影棚了。 唐雅贞的话果然对夏末很起作用。在等待拍摄自己部分的时间里,她一直想象着尹广介就是她的救世主,她要爱他……夏末过于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以一种渴望的眼神在看着尹广介,而那个男人似乎对于这样的注视颇感兴趣。他对这个女孩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一会天真纯净,一会又充满了略带童贞的妩媚。小义之后,他有过很多女人,但是没有一个可以让他这么好奇,想去弄懂的。他的欲望正在被这个女孩一点一点地挑起来。如果小义象征着他的美好爱情与无法割舍的依赖,那么夏末就是他欲望与痛苦的化身。为了已经肆虐的欲望,他要得到她;为了早就彻骨的疼痛,他会让她与自己一样饱受折磨。没错,他知道应该遏制这种邪恶的念头,因为事实上那个女孩与他的世界是毫无交集的,除了那张脸——对,就是她的脸!就是她的脸把他带到了悬崖边,而他还没来得及停住脚步就已跳下去了。他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不远处的夏末,她就近在咫尺却又好像很遥远。 “喂,发什么呆呢?”陈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尹广介旁边。 这时的尹广介很庆幸终于有个人将自己从不可自拔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一边用搭在椅背上的手揉着太阳穴,一边慵懒地对陈影说:“我要把坐在那边的女孩签下来。” 陈影一脸惊呆的表情:“你听过她唱歌?什么时候?” 尹广介毫不在乎地回答:“会不会唱歌有什么关系?声音不行的话就加工呗!现在只要够年轻,够漂亮,再稍加包装就可以啦。” 对于老板突如其来的兴致,陈影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他稍加试探地问:“嗯……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不过……你……平常不是对这种人最不屑的吗? 怎么突然……” 尹广介则不加掩饰地说:“呵呵,最近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想调剂调剂,你觉得她怎么样?” 陈影顺着尹广介的目光望过去,上下打量着夏末,然后才恍然大悟:“哦,你是说这次广告的女主角啊!看起来很年轻啊,不过据我所知,她应该不是你感兴趣的类型吧?是不是有点过于……怎么讲?看起来好像太单纯了吧?嗯……我怎么越看她越觉着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见过?奇怪。” 听到最后一句话,尹广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把手臂搭在陈影的肩膀上,悠悠开口道:“性感的女人我有点腻了,最近我想要简单一点的,”说着他又把眼光投向了夏末,“所以我就看上了她。” 一旁正纳闷的陈影刚要说些什么,话又被抢了去:“总之下个星期我要带她去日本。你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让她签合约。” “广介,你不是当真吧?你最近是怎么了?我老觉得你有点奇怪……” 没有理会陈影的担心,他半开玩笑地对陈影说:“就是突然没来由地对她感兴趣——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结果。对了,要是你把她签下来,那么你把我骗回来的事情,还有这个不知所谓的广告都一笔勾销。” “不是,它们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嘛!要她签约当然很容易,一般的女孩只要多给一点签约金就搞定啦!可是我不忍心啊!你看她还那么年轻,最多也就十八岁吧,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坏女孩,就这样把人家拐到日本去——不行,我做不出来。对了,你干嘛不自己去泡她?要是那样更容易啊!只要听到”尹广介“三个字,大多数女人都心甘情愿上钩的啊!” 不想再继续和陈影聊下去,尹广介只是简单地说:“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最近喜欢简单一点。好了,我要准备开工了。总之,下个星期我要在机场看见她。”说完他就回摄影棚了。 正在酝酿感情的夏末听到工作人员在叫自己的名字,也起身朝摄影棚的方向走去。陈影看着裹着薄纱的夏末像天鹅一样轻盈地从身边走过,看着她那曼妙又略显削瘦的身形在薄纱下若隐若现,看着她恬静的微笑——顿时,陈影好像明白了广介对她感兴趣的原因,可是他的那种兴趣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会不会有些残忍呢?总会有一天他会腻的,到了那时,他就会毫无任何眷恋地离开,可这个女孩到时要怎么办呢?虽然广介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但是有时候陈影还是对这个风流的男人有些不满:他骨子里为什么总是这么玩世不恭,又这么冷漠呢?难道他从来就没有认真喜欢过谁吗?唉,何必要去想这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呢?现在,陈影只希望夏末的单纯和善良只是外表的假相。因为如果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就会减轻陈影此时的内疚感。奇怪了,他为什么会怜惜一个不曾认识的女孩呢?还是不要多想了,看她年纪那么轻,不去念书而跑来拍广告,就应该猜到她是为了钱或者想出名吧?要是那样的话,跟着广介倒是一条捷径——名利双收啊!真是幸运的女孩! 终于要轮到夏末了,她环顾四周,虽然大家在做各自的工作,但她总觉得自己在别人的注视当中。她轻轻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尽量保持在刚刚努力营造的情绪。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盯着她看,当时她要是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神——那种像是猎人发现了寻觅以久的猎物而兴奋又残忍的眼神——当时她要是看到的话,她一定会躲得远远的。摄影师和灯光师准备就绪后,随着导演的一声“action”,镜头对准了夏末的背影:真是不可思议,她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天使。音乐响起,她慢慢地回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恶魔”。因为她被女巫喷洒了罪恶的poison,顿时所有违背纯洁的原始欲望溶入了她的血液,流遍了全身的每个器官,于是天使彻底堕落了。她那散发着挑逗香气的婀娜身姿和充满着不安与诱惑的眼神唤醒了冷酷的恶魔。镜头转换到了尹广介:他似乎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戏假作,还是假戏真作。现在的他已经被她的身影,她的眼神挑起了所有的占有欲,他只想立刻上前抱住她,亲吻她——但是此刻,他只能随着音乐的节奏,摄影机的转动,按照事先设计好的走位,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的天使。是的,他知道他在向她走过去,距离越来越近:他能感到体内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团火焰几乎把他所有的理智和冷漠统统融化。他离她越来越近,他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部分:是的,如他所想的,看着他的是一双纯净至极的双眼,犹如不含任何杂质的,清澈的湖水;微微张开的嘴唇就像春天盛开的桃花;被厚重的脂粉覆盖的苍白的脸,似乎期待着男人手掌上炽热的温度让它恢复血色……现在,她就在眼前,他的天使,伸手可及——忽然间,她感到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即将要被囚禁,所以她转身要逃走。可是一切已经太迟,他已经紧紧抱住了她,于是她哪也去不了了,只能栖息在他的臂膀里。 “卡!ok啦!太好啦,不愧是尹广介啊!没想到你也有演戏的天分啊!期待和你的下一次合作啊!哈哈哈……”吴导演万万没有想到这最重要的一条能一次就拍的那么完美,随即他又转身对夏末说:“后生可畏啊!夏末,你也很不错哦!有没有想过拍戏啊?搞不好你是颗好苗子哟!”说完他拍拍夏末的肩膀以示鼓励。 夏末总算卸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原本还以为要重拍很多次呢!看来唐总的那个方法挺管用呢!也许那是对的,因为刚刚被尹广介紧紧抱住的时候,她真的以为从此就那样会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如果真是那样,要是可以那么幸运,她为什么不愿意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呢? 只要努力的话,谁都可以爱上的吧?夏末居然就这样幼稚地给自己下了定论。是啊,对于这么年幼的她来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这是在学校里,老师也不曾给出答案的迷题;这也是在她这个年纪里,学校禁忌的话题。她还没有喜欢过哪个男孩,她不懂什么叫触电,即使平常和小花还有其他女孩开玩笑的时候也会说起类似的话题,但真正的爱情是什么,也许早熟的小花也弄不明白吧。可是现在的夏末过早地失去了家庭和学校的保护伞,在她还分不清什么是对和错的时候,就已经要被卷入爱恨交织的欲望与阴谋中。她就像掉进湍急的河流里的一片落叶,只能不问方向地随波逐流,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不管前方是一潭死水还是湍急的瀑布……她太渺小,渺小到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可是那也是她自己决定的命运,不是吗? 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做违背意愿的决定,她的确在走自己的路,只是这条路早就被别人画好了路线,她只要一直走下去就是了。难道她不能选择中途离开吗?看吧,人的一生就好像在跟自己猜谜,不管你怎么做都会有一个谜底在等着你。不一样的选择会有不一样的谜底,当你带着刺激与兴奋的心情来选择人生的时候,其实注定的答案已经在终点等待你的微笑或者眼泪了。现在的夏末就在不知不觉地走在别人为她铺好的道路上:看似平坦又宽阔的大道,等待她的是鲜花,金钱,羡慕,嫉妒……而她很幼稚,也很虚荣,也许刚刚被尹广介抱着的时候,她的一只脚就已经踏上了那条路。 由于厂商需要配合尹广介的日程表,广告拍完的第二天就要接着拍宣传海报。本来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夏末这下是被彻底地难住了:海报上要呈现的主题必须与广告里所传达的互相呼应。摄影师告诉她,拍照的时候,她的上身不能穿衣服,因为她的整个背部要被露出来。更让夏末为难的是,她还必须赤裸着上身被尹广介抱着,而她还得仰着头让他亲吻自己的脖子!一想到这里,夏末就面红耳赤,心还扑通扑通地狂跳。这么害羞的事情她怎么做的来?平常电视剧里的激情戏都让她够难为情了,这回居然是自己?!不过唯一让她有点安心的是,这张海报不会拍她的脸。即使这样,她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归没办法,她还是得拍啊!谁让她已经签下合约了呢?违约金的数字可比她的酬劳高出很多倍呢。没错,一切为了钱,就把尹广介当成印钞机,就想象着自己站在印钞机面前。在钞票面前还有什么尊严! 夏末就这样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害羞。因为她皮肤太白的关系,只要一紧张或害羞,身体就会微微发红发烫。拍照的时候要离尹广介那么近,他一定可以感觉得到的,那样不是更尴尬?她不要再在他面前丢脸了。 “夏末,你好了吗?能不能快点儿?”见惯了各种模特的摄影师催促着,比起夏末的害羞,他更担心眼前的大明星尹广介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拿他出气,他可不想为了个小丫头得罪了眼前这个出了名难伺候的人。 尹广介靠在墙角,抽着烟,身上依然是一身潇洒的黑色。听到了“嘀哒”打开门锁的声音,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朝更衣室的方向望去: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低着头走了出来,她的头发长到腰间,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头;她似乎太害羞了,不然为什么都不敢抬眼看他呢? 现在他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眼睫毛;她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向他走过来。尹广介皱了皱眉头,他似乎很生气:为什么她总是可以这么轻易地吸引他的注意?无缘无故的恼怒和恨意又袭上了尹广介的心头。 这时候,摄影师又催了:“小妹妹,快点啦。早拍完早收工!我对小女孩没兴趣啦!” 摄影师实在难以相信这么害羞的女孩居然还敢闯演艺圈。其实为了效果,他已经事先清场了,留在摄影棚里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唉,能不能快点! 尽管夏末已经在心里说过无数遍了:就把尹广介当成一台印钞机,印钞机!可是真的到了现场,站到了他的面前,她还是没有办法不在意。所以她只能尽量不要抬头,不看不听,但这个烦人的摄影师好讨厌! 夏末磨磨蹭蹭地最终还是走到尹广介的面前,她两手紧紧地抓住胸前的浴巾不愿把它褪去。身后的摄影师就是不放过她:“喂,站好位子了就把毛巾拿掉啦,快点。只拍你的背而已,有必要这么害羞吗?” 站在她面前的尹广介好像有意要看她难堪的样子,他两手环抱胸前,低头看着眼皮地下的这个小东西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他不出声,就这样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她很紧张,紧张到身体在颤抖,最后她还是把浴巾拿掉了,并听从摄影师的话把双手从胸前放到了大腿两侧。 “好的,放松放松,把头发拨到右边的肩上,然后抬头望着你面前的人。” 不行,夏末动不了!她知道他在看她,不然身体为什么一直发抖?还能感觉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腿已经软掉了,只要一动恐怕就会摊倒在地上,她真的动不了!怎么办? 尹广介不打算放过这个小东西,他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多么美妙的身体。没有成熟女人的风情万种,只有一份诱惑男人掠夺的纯净。这是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女的身体,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只能闻到断断续续的芬芳——她还是一个孩子——正是这撩人的气息会让男人为之疯狂!已经隆起的胸部还有粉红色的蓓蕾正等待着男人炽热的爱抚 第九章 陷阱(一) 这天晚上,夏末回到了宿舍。她躺在床上发呆,很困又不敢闭眼,因为只要一闭上双眼,尹广介的脸就浮现在脑海里。不行,她不能浮想联翩,她只有十四岁,她什么都不是,她不是真的公主,不是! 这时候,宿舍门外传来了女孩们的嬉笑和打闹声,夏末从床上跳了下来。她好开心,是小花和其他姐姐们回来了。小花一进门,见是夏末,张大了嘴巴,先是愣在原地,接着就兴奋地朝她扑过去。小花搂着好久没见面的好姐妹,又叫又闹的,她喊道:“亲爱的,大明星!你回来啦?!还以为你从此发达了就忘了我呢!” 很激动,搂着小花,说:“怎么可能!我当然要回来啊!再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听了夏末的话,小花松开了双手,她摸着好姐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打趣道:“你没病吧?都要当大明星了,上什么班啊?” 夏末边摇头,边无奈地笑:“什么大明星啊?我只是碰巧有机会和大明星拍广告而已,现在广告拍完了,不回来上班我去哪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这段时间在拍广告?是唐总告诉你的吗?” 这可说到了小花的不爽之处,她撇撇嘴,故作生气状:“唉,不是唐总说的又会是谁说的呢?有人交上了好运就忘了姐妹啦!哀啊!呜呜呜!” 夏末委屈地搂着小花的脖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唐总带去拍广告了。而且时间一直都很赶,那个广告又很难拍,所以一时忘了联系你。别生气啦!” 小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受了好姐妹的道歉。这时,她想起了什么,对夏末说:“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唐总说你以后不用去上班了。” 夏末一脸诧异地问:“为什么?她之前跟我说拍完广告就可以回餐厅的啊!不然我去哪?” 小花反了个白眼,无奈地说:“你笨啊你,拍个广告能没有好几万块吗?有了这笔钱,你还跑去当什么服务员啊?当然是把钱拿回家给你妈动手术,然后再考虑是回学校继续上学,还是趁热打铁回s城继续你的广告模特生涯啊?这你都不懂?书呆子嘛!哎,愁死我了!” 经小花这么一提醒,夏末才想起广告酬劳这码事。对啊!不过转念又一想,又觉得奇怪,她问:“为什么唐总会对你说?” 小花不以为意地解释:“哦,是有一天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你不会回餐厅上班了,还说搞不好你会被尹广介的公司签去当歌手呢!”说到偶像,小花这才再度兴奋起来,她双手使劲抓住夏末的肩膀,使劲地摇,还叫道:“我的天,差点忘了偶像!怎么样? 他有够帅吧?近距离接触大明星的感觉是什么?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有没有,有没有?他和你说话了吗?你有没有他电话号码?msn呢?你有没有?“ 面对小花一连串的问题轰炸,夏末连连摇头。事实上,除了那两次拥抱,尹广介没有和她有任何交流。而夏末也不敢接近他。忽然间,她又想起了被他抱着的感觉,那是一种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中,想逃又无法逃脱的依赖感。又被这种可怕的感觉占据了,夏末摇了摇头,想挣脱出来。一旁的小花见她一直摇头,失望地说:“都没有吗?怎么可能?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会连话都没说?他真这么酷吗?哎,也对,如果对象是我的话,搞不好待遇就会来个180度大转变。哈哈哈,这说明你的魅力不够,远远不够啊!” 听了小花的话,夏末除了笑,没有任何回应。她不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又任何妄想,虽然原来为了拍广告,有想象着自己必须爱上他,依赖他,但是现在戏已经结束了,梦也该醒了。毕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毕竟,她才十四岁,她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夏末回来的这个晚上,宿舍格外的热闹。大家都围在她的周围,听她说着拍广告的趣事,当然,最重要的是想听尹广介到底有多帅,多有型。尽管她们已经在各种杂志上见过他无数遍,但她们还是想听夏末说,想从她的话里了解那个神秘的,冷酷的男人,那个众多女孩心里的梦中情人。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夏末也不知道,她只为了满足她们的好奇心而编出了一些符合那个男人外表的谎话。那时的她不知道,她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去了解那个男人,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晚上,夏末躺在床上无法入睡。耳边回想起了小花之前转述的唐总说过的话,她想:难道唐总说的那些“可能”真的会一一实现吗?如果那是真的,那她……想到这里,夏末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那混杂着担忧的激动——要是真那样的话,那么她还是个灰姑娘。可是会这么幸运吗?尹广介都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也没有问关于她的任何事情,譬如会不会唱歌啊什么的。不过真的被他签去当歌手,哇,就会变得和拍广告的时候一样漂亮,也会像尹广介那样有很多人崇拜吧?……带着这些幼稚,异想天开的想法,夏末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她太困了,需要好好地休息。 睡吧,单纯的小公主,带着你的美梦不要再醒来。或许明天一切就要改变,说不定那是恶梦的开始,即使那样,每当你入睡的时候也请保持着这份甜美的表情进入你单纯的美梦。 尽管唐总说夏末以后不用上班了,但是第二天的一早她还是跟小花她们到了店里,因为在s城,餐厅和宿舍就等于是她的家,除了这两个地方她无处可去。早上的例会,唐雅贞看到夏末的身影并不感到惊讶,反而在心里暗暗高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连她最担心的情节也在昨天接到的电话里悄然上演,就剩下把眼前的洋娃娃物归原主了。她已经迫不及待了!例会结束以后,唐雅贞把夏末叫到了一个包间,她拿出了一张支票和一叠纸摆在夏末面前,高兴地说:“小末,听导演说你这次表现很出色啊,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喏,这是你这次拍广告的酬劳。另外,”唐雅贞顿了顿,才继续说:“正如我之前预料的,尹广介的工作室已经向你发出邀请啦!” 夏末显然没有跟上唐雅贞的节拍,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唐雅贞很清楚此时的夏末是一个根本没有主见和个人意识的玩偶:这几天,她被套上了美丽的华服,也品尝到了名利的滋味。虽然很短暂,但是对于她这个挣扎在贫穷中的女孩来说,那些华丽的服饰,精致的装容,以及随之而来的,就是摆在她眼前的支票……这些迷人的东西一直刺激着她的虚荣心。可怕的虚荣心,那就想是一个无底洞,一旦不慎失足掉下去就完蛋了——纸醉金迷,没有止境的空虚……可是现在的夏末很明显只看到了诱惑她的华美,她很想留住它。是的,她一定是这么渴望的,那是无法遏止的欲望,那万恶的欲望逃脱了学校不断灌输的“道德圣经”,现在正开始疯狂地在她的体内奔腾,欢快地高呼,狂吼!是的,她就是这么想入非非,那纯净的眼神一旦参杂了些许杂质就会出卖她。 现在,唐雅贞就是从那跳动着欲望的眼神里操控着夏末。她把那叠纸推到夏末眼皮地下,解释道:“这是昨天晚上尹广介的经纪人送到我公司的合同书。陈先生四处打听你的身份,后来听说你是我推荐去拍的广告,还以为我是你的经纪人呢。昨天打电话来和我商量:尹广介觉得你很有潜质,想把你签到他的旗下当歌手。我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就替你口头答应了,然后他就亲自送来了合同。我事先有看过,他们开的条件相当优厚,已经超出了一个新人可以得到的待遇,看来他们相当器重你哟!恭喜你啦,小末。” 夏末感觉要飘了起来,这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么谁来把她喊醒吧,不要再让她继续遐想了!可是唐总的声音分明那么清晰地游荡在她的耳边,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抚摸着,挑逗着她那颗就要决提的虚荣。她看了一眼那张支票,一会儿又盯着眼前的合同,她不敢伸手去摸它们,害怕只要轻轻一碰,美梦就像泡沫一样瞬间被捅破了。她知道心在狂跳。她用颤抖的声音问:“嗯……唐总,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变成明星吗?” 唐雅贞被这幼稚,天真的问题逗乐了,她连连点头说:“没错,没错,而且你也许会成为像尹广介那样的巨星哦!你要知道:很多艺人,甚至明星想跟他合作,或者向他邀歌,他都不一定答应呢!没办法啊,谁让他才华横溢,而且又是尹家的大少爷呢?这次他看重你,那是天赐良机啊,你一定不能错过。” 夏末不知道唐总口中的尹广介到底有多厉害,可是既然唐总说他很厉害,那就是真的吧。她对唐雅贞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冥冥中所有的一切都依照她的预言在发生。夏末翻开了那份合同,一页一页地翻看,其实她根本也不大懂里面的内容。她只知道她可以拿到很多钱,还有就是…… “我要去日本?” “嗯,对!因为尹广介的工作室在日本。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不经常回国,可能是他家庭的关系吧,他的背景有些复杂——不过这些都不关你的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拿起笔,然后在合同上签下你的名字。” 说着,唐雅贞从皮包里掏出一支笔递给夏末。 就如唐雅贞认为的,被美好的假相冲昏头的夏末根本就没有成熟的思考和判断能力,她正被一双无形的手往前推,一直推。脑中一片空白,可是她还是拿起了笔,在签名处写下了两个字“夏末”。是她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唐雅贞在内心欢呼着:太好了!太好了!尹广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我对你的爱!你们就互相折磨着一起入地狱吧!!!她真想跑到哪去狂欢,庆祝,她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好了,小末,你回去准备一下,把行李收拾了,下星期他们就会带你去日本。对了,” 唐雅贞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夏末,并告诉她:“这是陈影的名片,就是尹广介的经纪人。他说你签约以后,就打电话给他,他会来接你到凯西酒店去。” “去凯西酒店?” “哦,是这样的,他们下个星期就要走了。他知道你在s城没有家,所以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搬到他们现在住的酒店去,下个星期一起走。” 夏末接过名片,把它放进了口袋。那接下来,她该去哪呢?是直接打电话给陈影吗?她有点舍不得这个餐厅,还有朝夕相处的同事,特别是小花和唐总。唐雅贞见她茫然的样子,开口道:“还犹豫什么?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快回宿舍收是行李,然后就联系陈影吧!” 说完唐雅贞起身走到夏末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鼓励:“你要加油啊!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如果有一个可以拯救你的男人出现了,即使不愿意,为了生存也要栖息在他的羽翼下……你是聪明人,相信一定会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的。走吧!” 夏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餐厅的,她只知道走出那扇玻璃门后,她就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道上。当时正是中午,上班族利用午休的时间纷纷走出公司,或是放松散步,或是三三两两结伴去吃午餐。她走在s城最繁华的大街上,那是很多旅游团一定会来游览的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在夏末眼里,这条街除了高楼大厦,还是高楼大厦。数不清的百货大楼的橱窗里,奢华的消费品琳琅满目,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耀眼夺目。这里是有钱人的天下,此时,一无所有的夏末在这里游走着。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没有意识,没有思考,她走啊,走啊,去哪里,将要去哪里?她不知道。她被虚荣心诱惑着,牵引着,去何处,任由它来决定吧!反正被它带进的世界是美好的,是梦幻的,是华丽的!可是她不曾考虑到,金壁辉煌的背后是无边的黑暗和空虚!如果人能预先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那么一切将会变得完美吧。 突然,她想起了妈妈。对了,她还没有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呢!还有,支票上的钱应该足够应付她的手术费吧!好多事情要做,可是又来不及做。下个星期就要离开了,可是今天就是星期五了,怎么办,来不及回家了。 没办法,夏末只能打电话回家。听到妈妈声音的那一刻,她又高兴又难过,一边擦眼泪又一边笑。她把事情简单地跟妈妈说了一下,还急着要把钱汇给她做手术。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预想的那么兴奋,反而很担心,不过还是替女儿高兴的,并叮嘱要好好照顾自己。夏末把妈妈的存折号码记下,也把离开的时间告诉了她。后来妈妈还说,走的当天要上s城来送女儿。这些都让夏末高兴坏了。 挂了电话后,夏末很快地来到附近的一家银行,把大部分的钱给妈妈汇过去了。然后就回宿舍了。一进门。她就看见小花坐在里边哭。夏末也忍不住,她跑到小花身边,把她抱住,难过地说:“对不起,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去。以后我也会让你来的。” 小花听了更是哇哇大哭,她说:“傻瓜,日本那么远,哪能说去就去啊?呜呜呜……总之你以后可别忘了我,等你成名了,我一定是你最忠实的支持者!” “嗯!我会很想你的,到了那边,我也会常打电话回店里跟你联系,还有写信。对了,我帮你买手机吧!这样我们可以常联系。” 小花听到好朋友这么说,当然很感动,但是她还是倔强地拒绝了:“死丫头,现在发了就乱花钱了!你把那些钱留着,万一遇到什么意外,还可以救急。我自己在s城,会加倍努力,我也不会输给你的!” “谢谢你,小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天对于夏末来说还是温暖的,她毕竟不是一个人,她有妈妈和小花。她太幸福了!小花帮夏末收拾好行李以后,就依依不舍地回店里上班了。夏末一个人坐在这个空荡荡的地下室,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一样:潮湿,冰冷。只要没有了女孩们的嬉笑声,这就是一个黑洞。她拎起行李离开了。 第十章 陷阱(二) 陈影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从地到后镜看看夏末。从上车到现在,除了“你好”和“谢谢”,夏末就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茫然地看着车窗外。陈影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好奇心,她明明就像一张白纸让人一目了然,可是又像一本读不懂的书。你知道她会怎么做,但是又不大确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很让男人怜爱,却又有意无意地勾引着男人掠夺她。她是那么渺小,可是忧郁的眼神里又透露着倔强和坚强。广介说她很简单,然而她真的那么简单吗? 也许吧,不然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陈影开出的条件吸引了,甚至连考虑都没有就决定要和陌生人到更陌生的国度去?也难怪,任凭哪个女孩恐怕都很难抵挡尹广介的邀约,何况是那么处心积虑的“盛宴”?真不知道是该替她高兴,还是替她难过。只希望在广介身边的日子,她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也能够满足于广介给予她的。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陈影有点不习惯这种沉默的气氛,他问道:“夏末,你喜欢唱歌吗?” “喜欢啊,不过我的好朋友更喜欢,而且比我唱得好多了。 听到夏末这么说,陈影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哎,毕竟才十八岁,社会经验少啊!哪有人贬低自己来抬高别人的?这在娱乐圈更是忌讳。太单纯呐!随便一问,就是大实话。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陈影继续和她闲聊:“你这么小,应该还是上学的年龄,怎么不念书?” 夏末想都没想,就说:“因为没有钱交学费啊。” “那你会答应签约也是因为钱咯?”陈影以为她会说,至少会假装一下说,是因为爱唱歌,哪料到,她竟然想都没有想,就干脆地回答:“对啊。” 陈影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车了又继续恢复沉默。他想:既然是为了钱,那一切就简单了。跟着广介,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吧。幸运的家伙! 到了凯西酒店后,陈影把车子交给服务生,让他开到停车场去。然后领着夏末进酒店,陈影在接待处做登记,让夏末坐会,也顺便休息一下。这里对于夏末来说真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在发光;门童和接待的小姐穿戴整洁,漂亮,不仅如此,他们彬彬有礼,说话的声音就像动听的音乐;大大的沙发叫人忍不住要躺下去。这里的人,不管是走路还是说话都好小声,好像稍微一点噪音就会玷污了这种静谧的优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末就学会了沉默,这是一种对于陌生世界无法名状的恐惧。而她不自知这种惧怕感是导致自己内向的原因。她两只手托着下巴,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那水晶吊灯深深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它就这样悬在那里,会断吗?那一串一串金色的链子反射着灯泡的光芒,那灯光也是金色的,以至于被它照耀的地方都是这种颜色——也包括夏末,她相信现在身上也有这种耀眼的光芒。这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形立在她面前。她仰望着他,不,她似乎还在望着那迷人的水晶吊灯。就这样,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仰望着,遐想的眼神,空洞的眼神。尹广介有些惊讶这个女孩看到自己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对,那个眼神虽然是望着自己,但是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的右手在夏末眼前挥了挥,这才让她有了意识。夏末噌地站了起来,看着尹广介,就那样看着,不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一见到这个男人,一切都被他掌控了。现在也一样,夏末像等待判决一样,等着尹广介说话,或做些什么,都随他,而她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尹广介冷若冰霜的脸难得地出现了一个温暖的微笑:“饿不饿?” 夏末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尹广介宠腻地摸了摸她的头,他先让服务生把她的行李拿到房间去,然后说:“我带你餐厅吃饭,好不好?” 夏末只能顺从地点头。面对这个男人,她除了顺从,不知道还能怎么样。她其实很怕他,可是还是决定和他去日本,为什么呢?她现在很清楚,因为他就是唐总口中那个可以拯救她的人,所以她尽管很害怕,她还是跟着他走了。她被他牵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样牵着走。她没有把手缩回去,任凭他把自己带到任何的地方。他似乎在向别人宣称他对她的所有权,是的,他做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在酒店外蹲点的狗仔对立刻按下了快门,几个眼尖的歌迷顿时尖叫,经过他们身边的女服务员几乎要抑止不住惊呼……当然,站在接待处的陈影也看到了,他没有叫住他们,也没有上前阻止广介嚣张招摇的行为。因为陈影知道那个女孩广介是要定了,他要她来填补空虚和寂寞。此时,陈影竟有些后悔把夏末带到广介的身边,但是不那样又能怎样呢?毕竟广介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既然夏末需要的是钱,那么只要她满足广介的欲望,她就会应有尽有,这样未必不好。 坐在安静的餐厅里,夏末没有翻看摆在眼前的菜单,她只是一直喝水,不停地喝,一口接一口,一杯接一杯。她有些紧张,有些焦虑。四周的人好像在看他们,而且还窃窃私语。 她知道是在看他们,说他们。她害怕,想逃!可是往哪?抬头看看对面的尹广介,他慵懒而自然地边点菜,边和服务员聊天,根本不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那个点菜的女服务员,红着脸微笑,她在为自己的幸运而沾沾自喜,眼里只有这个大明星。夏末开始有些讨厌尹广介,她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把她带到全世界的目光里,这样她就无处可逃了。因为不管逃到哪,他们都会告诉他。她变成了他的猎物。奇怪,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呢?她也不知道,也许是这几天的变化太大的关系吧?一定是的!尹广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肯定是她胡思乱想惯了。 尹广介问夏末:“你想吃什么?” 夏末再单纯也知道在这里是吃不到她经常吃的东西的,于是她想起唐雅贞餐厅里的菜单,就随便说了一个:“生鱼片。” 尹广介笑了笑,“这里是西餐厅,没有生鱼片。” 一旁的女服务员也发出了轻微的嗤笑声。 夏末没有再说话,又开始喝水。 见她这样,尹广介就随便点了些东西。他对她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温顺的样子,害羞的样子,发抖的身体,还有现在生气的表情。他不知道,坐在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离他的小义越来越远了——他已经把她当成了宠物。他看她喝水,然后笑了。 面对一桌的菜肴,夏末只是看着,然后又喝水。她一直向服务员要水,她有些生气了,为什么那个服务员总是不把杯子装满水呢?她突然站起来,说道:“我不想吃了,我想睡觉。”说完,她转身要走。 这时候,尹广介有些不耐烦了,他命令她:“坐下。” 夏末回头说:“可是我不饿了。” 眼前的男人阴沉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我再说一次,坐下。” 夏末知道尹广介生气了,可是她不想投降,也不敢走,还是站着。尹广介抬头看着她,那眼神突然那么骇人……夏末投降了,她知道一定是自己投降,因为她怕他。 尹广介冷冷地命令她:“吃饭,统统吃掉,不许剩。” 不要,她不要吃。没有筷子,她不要吃!她不会用刀叉,不知道盘子里精美的食物该怎么吃,不懂得该先吃哪一道,也搞不清楚这么多餐具要先用哪一个!她不要被别人嘲笑!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很低贱,不,是他们,包括尹广介在内的这些人把她变得那么卑微。 她不要吃!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夏末不敢再那样坐着,她只好随便捡起了一把叉子,笨拙地一点一点叉起食物,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盘子里的食物她都往嘴里送。她慢慢地吃,盲目地吃,不知道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就那样吃就是了。反正他就让她吃完就可以了。 用餐的时候,尹广介没有再和夏末说话。 自从那天在餐厅里一起吃过饭后,夏末就一直待在酒店的房间里,没有再看到尹广介。 还没有离开s城,她就已经被孤单包围了。她心里很清楚,以后这样的寂寞会一直跟着自己,也预料到了将来的哪天一定会后悔的,但是她不打算逃走——天,为了那鬼使神差的虚荣,她不会逃走!没错,因为“未来的后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降临,然而要是现在夺门而逃的话,她立刻就会后悔!她不需要眼前的简单与纯真,那是贫穷的土壤里开出的花朵,没有鲜艳的色彩和浓郁的香气,那算什么花儿?她讨厌贫瘠的土地!那里没有充足的养分和肥料,她要离开!是的,她也要变成温室里的花朵,很美很芬芳,那是精心培育出来的色彩。可是她却不知道那样的花朵是多么脆弱,一旦失去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和每天汲取的养料,就马上枯萎。哦,夏末似乎不在乎,因为她只看到了醉人的美和迷人的香。她也要像高级餐厅里的那些贵妇人还有富家千金一样,她要变成她们那样娇弱。是的,她们天生就不必武装自己,她们拥有财富,那就是最好的武器!因此她们尽情地娇生惯养,有什么关系?风雨吹打不到她们晶莹剔透的皮肤,污泥也不会在她们昂贵的皮靴上留下痕迹。她们天生体态轻盈,婀娜曼妙。夏末也想让自己的身躯被这样的奢华绑住,也向往躲进她们的温室里。是啊,她不要在贫穷里浸泡的坚强,她渴望的是奢侈宠腻下的娇惯。尹广介就是她的温室,她的养分。她要他!她要成为他土壤里唯一的花朵,没错,唯一的!这样所有的呵护与照顾才会源源不断地向她涌来,她要贪婪地吮吸这些养料。因此,她太需要他了!现在,夏末总算有点明白唐雅贞对她说的话了。虽然很懵懂,但是那样的概念已经悄悄地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并且慢慢地越来越清晰。她原本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的涂改,现在一幅丑陋的画正在这张纸上面构思,草稿已经有了,可是从哪里下笔呢?天真的她得好好想想。她已经被眼前的富有蒙住了双眼,她分不清对与错,她渐渐地走向堕落,就像一个堕落的天使。她依然单纯,正是那样的纯真带她走向了深渊。不是吗?现在这张白纸正悄悄地被人用各种色彩涂着,画着:这些人有唐雅贞,也有尹广介,还有夏末自己。世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她还没看清楚的时候就已经被掠夺了去。她被囚禁在别人为她描绘的世界里:扭曲的世界,纸醉金迷的世界,美好的世界,天旋地转的世界!她即将在那里纵情地跳舞,然而她不知道,唯一的观众只有给予她养分的那个男人。她以为得到了他就等于得到了全世界,其实恰恰相反,她已经放弃了全世界而走进了他的笼子里。她不知道,她太单纯了,她只想被他宠爱,因为她也要开出跟别人一样美的花。可是,怎样才能得到他的宠爱呢?她怕他,不敢靠近他。只要顺从就可以了吗?她的武器是什么?她好困惑,因为什么都没有。就是因为这样,她只能听他的,不,那只会被他摆布。万一有一天他不要她了呢?可是现在除了顺从她无计可施啊!对了,就像唐总在拍广告时告诉她的,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真的吗?她到底是谁呢?怎么做自己呢?天,夏末真是个可爱的宝贝!难道她以为只要像娃娃一样乖乖地待在尹广介身边,做着他要求她的每一个表情,穿他喜欢看的衣服——她以为这些就够了吗?她被欲望趋势着,却不知道欲望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单纯的夏末,无计可施的夏末,爱慕虚荣的夏末,堕落的夏末,天使的夏末,邪恶的夏末……这潭清澈的水已经越来越浑浊了,然而她不自知。正如唐雅贞所看到的,她的纯洁就是她最好的武器,就是迷人的诱饵。即使现在的她已经被欲望与虚荣支配,但是她依然那么清纯,动人。她就像贪玩的小孩,明知道不会游泳却还是偏偏跳入水里。多么幼稚,多么天真! 还有两天就要离开了,她很想回宿舍或者店里去看看小花,可是陈影不让她轻易外出。 他告诉夏末:因为尹广介的关系,她已经备受关注,记者不会放过她的。其实对于陈影委婉的劝告,她不是太明白:为什么她要受到别人的注意?她明明就还没有成为正式的歌手啊? 尹广介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只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神,她知道自己是他的。但她又是他的什么呢?她不明白,又有些明白。其实她是不敢那样想,因为她始终记得自己只有十四岁,这点她欺骗了全世界,却骗不了自己。有时候,她暗暗地想:如果要得到尹广介的宠爱,她应该直接成为她的情人。每次一想到这里,她就立刻从这个罪恶的想法中逃离,不对,那样不行!绝对不行!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但是就是不行,不准!“情人”两个字让她莫名其妙地害怕,因为她可以朦胧地感觉到,作为他的“情人”必须和他发生什么。即使那天他霸道地牵着她的手,她也不感觉那是一种“情人”的宣告。是的,还要发生什么才会是一种标志。这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了那天拍照时的情景:她就那样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任凭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体上游走,任凭他的手和唇在身上留下烙印,而她就那样被他抱着……不不不!那是假的!现实的世界没有人会这样做!不!!! 第二天就要离开了,不能出去,夏末就只好用酒店的电话和小花还有妈妈联系。不过为了方便,她还是悄悄溜出去,用剩下的钱买了一支手机。回到酒店房间,她马上打到店里告诉小花她的手机号码,也通知了妈妈。让她安慰的是,明天妈妈也会来送她。太好了,她感到好幸福。晚上,她就在憧憬和开心的包裹下进入了美梦,向美好的明天启程,明天快点到来吧! 夏末一大早就起床了,她兴奋难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要不要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可是她没有漂亮的衣裳,也没有绚丽的化妆品,更糟糕的是她不会打扮。没关系,以后就会了。前几天的孤独被即将到来的旅程一扫而空,她被无法预知的未来刺激得有些发抖,很彷徨,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向往。一想到待会能见到妈妈,她就坐不住了。她就等啊等,等妈妈,也等尹广介带她走。 在这种焦急的心情里,她等来了陈影的电话,让她到餐厅里吃午饭。 陈影坐在餐厅里,手里拿着夏末的身份证,那是几天前为了帮她办理出国护照向她要的,结果却出乎意料。他凝视着照片里的微笑,到底这单纯的笑容里隐藏了多少秘密?她单薄身躯里的那颗心也和这微笑一样纯洁吗?如果她心有城府,就应该知道不能把假的身份证拿出来办事。她要是想隐瞒什么,就应当明白必须事先“弄假成真”。可是为什么她又那么容易被揭穿呢? 夏末接到陈影的电话后就过来了。她坐在陈影面前,很腼腆,对他笑,然后开始喝水。陈影把身份证还给她,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末觉得他莫名其妙,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回答道:“夏末啊!” “那你今年几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陈影目不转睛地盯着夏末,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可疑的表情。当陈影得知这张身份证是假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女孩是未成年少女。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无法想象还有什么理由让夏末去弄张假的身份证。她那掩饰不住的单纯根本没办法让她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想起她幼稚的表情,天真的眼神,还有偶尔故意装成熟的举动,他早就应该猜到她还是个孩子。只是男人的本能让陈影暂时忽略了理性,他犯了和广介同样的错误,那就是被眼前这个女孩的纯洁吸引了。在他审视她的时候,只把她当成了女人,忘了她的年幼。 夏末的犹豫,迟疑和闪躲的眼神逃不出陈影的逼视,可是她还是决定不坦白。她那快速转动的脑子里不断地想啊,想——她向陈影解释:“我十八岁啊!可是我的身份证弄丢了,但是我叔叔说出社会打工没有它很麻烦,所以就……” 很不幸,她颤抖的声音和左顾右盼的眼神出卖了她认为足够完美的谎言。更不幸的是,不管真相是什么,陈影都不在乎。不然的话,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这是错误的开始还要继续呢?他到底在干什么?既然已经通过人脉关系把护照的事情办妥了,为什么还要揭穿她?也许是他的良心在作祟吧。难道他也被她吸引了?怎么可能,他只是……只是想这样看着她,只要这样就好:她坐在那里,就静静地在那里说话,微笑,思考,甚至现在说谎的样子也可以,只要在他眼前就可以了。没错,他是为了看到她,才拿这件事当借口的。天,这要命的渴望是从什么时候缠着他的?无论如何,陈影还是被良心驱使着,但是他很自私,也很残忍,他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夏末。因为他知道,她一定是选择继续撒谎,她当然要那么做——她被他们的诱饵吸引了,那毕竟是难以拒绝的诱惑啊!陈影不打算得到她,因为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就不能骗自己。但是他想一直看到她,一直看着她,所以他要把她留住。于是他还是按照广介的意愿把她放在广介那里,那样就可以心安理得了。陈影也存在侥幸的想法,可能正如她刚才所说的,事情就是那样的吧?! 陈影顺着夏末的话,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就太不谨慎了。算了,反正护照我已经办好了,”他把一个本子扔到夏末面前,“别弄丢咯!” 听陈影这么说,夏末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把护照放进口袋里,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大杯水往嘴里灌。她被吓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对陈影说实话,即使告诉他真实年龄又有什么问题呢?但是刚刚陈影看她的表情很明确地在警告:如果她说了实话,一切都成了泡影。所以夏末选择了谎言。 他们用餐的过程很愉快,夏末喜欢和陈影相处,他不让她感到害怕,也没有压迫感。在他面前,夏末是自由的,她可以想吃就是吃,不想吃就随时说“我不要吃”。她很轻松,很愉快,于是她开始对他笑,不是刚见面时候的那种微微的笑,而是甜美的,开怀的笑。他让她苍白的脸上常常泛起红晕,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开心。为什么他不是尹广介呢? 和陈影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他们一直在餐厅里开心地聊啊,笑啊。后来他看看表,对夏末说:“时间到了,我们走吧。车子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了。” 这话提醒了夏末,她问:“哦,那个……他不和我们一起吗?” “你说广介吗?他要避开记者,事先已经坐另一辆车从后门走了。我们在机场会合。 “哦………可是,我妈妈还没来,我……” “你妈妈要来送你吗?可是再不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也许她今天有急事来不了也说不定。这样吧,你留一张纸条给前台,就说你在机场等她。” 妈妈迟迟不来,夏末有点失望。她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猜想妈妈应该在路上了。于是她听从陈影的建议,写了张字条放在前台,然后就和陈影上车了。 轿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夏末的心也跟着在期盼的原野上驰骋。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听着陈影给她讲解车子路过的景点。而陈影也因为能够带走夏末而兴奋,那是一种逃过惩罚的快感。不知不觉,他已经被身边这个女孩的气息迷醉,他不想醒来,结局是什么他无所谓。只要看着她就好! 到了机场,陈影看见还是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记者守候在机场外。于是临下车前,他把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戴到了夏末的头上,并告诉她:“从现在开始不要随便让别人拍到你的脸,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夏末摸着头上的帽子,“哦”了一声。 看她的样子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陈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下车后,他护着夏末顺利来到了候机室。只见戴着一副大墨镜的尹广介慵懒地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看着杂志。他根本不管有没有被人认出来,也完全忽略了坐在他旁边一直瞟他的女人。他抬头看到陈影和夏末来了,就把杂志扔到一边,对夏末招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他不用多说一句话,只要勾勾手指,夏末就会像小猫一样听话,他越来越喜欢她了。 夏末看见尹广介向自己招手,她有些迟疑。陈影拍了拍她的背,说:“过去吧。” 夏末有些失落地走到尹广介的身边坐下。她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就那样安静地坐着。而陈影坐到了尹广介的另一边,和他闲聊:“你也不注意点,被认出来怎么办?还想不想顺利上飞机了?” 尹广介则满不在乎地说:“都坐那么久了,也没人过来缠我,顶多是在一边瞄,人家还觉得不是呢。反正已经不是什么偶像了,有什么关系?” 陈影翻了个白眼,心直口快地说:“可是你尹家大少爷的身份在这节骨眼上比任何偶像都……”还没说完,陈影就想抽自己嘴巴。 尹广介似乎心情不错,他没有在意陈影的蠢话,而是用手指缕着夏末的长发。自从父亲过世,“尹”字对于他来说就毫无意义了。现在他又拥有了夏末,不对,是重新拥有了小义,其他的事情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他要让这个女孩填补所有的空虚和欲望。 夏末被身后的手指弄得全身发麻,她忽然站起来,说:“我……我想去洗手间。嗯……洗手间在哪?” 陈影边指方向,边想开口告诉夏末具体的位置,可还没等他开口,她“哦”了一声就跑走了。尹广介被这个小东西的敏感逗得差点哈哈大笑——她以后会无处可逃! 这时候,尹广介旁边的一支手机响了,陈影说:“哦,可能是夏末落下的。你帮她接吧,应该是她妈妈。” 尹广介按了接听键,刚要说“喂?”,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夏末,我……我小花啊!你没上飞机吧?快回来,你妈……你妈出车祸啦!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叔刚打电话到店里找你,他说情况很严重!你别去了,快……” “啪”的一声,尹广介把电话挂了,然后关机。一旁的陈影觉得有点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是她妈妈吗?” 尹广介若无其事地说:“不是,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记者,居然会打到她手机上来问我的事情。”说着,他问陈影:“你没跟她说不要随便把手机号码告诉别人吗?” 陈影无辜地耸耸肩,“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有手机的。” “……” 夏末从洗手间回来了。妈妈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明明已经在路上啦!早知道应该跟她说用汇去的钱买个手机,不然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干着急了。她问陈影:“你说前台会不会忘了把字条给我妈看?” 陈影安慰说:“怎么可能?我想你妈妈今天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而来不了吧。到了日本以后再打回家看看。” “哦……”这时候,夏末并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已经在尹广介的口袋里,她只是沉浸在一个人的等待和担心的情绪中。 广播里已经通知乘客登机,尹广介起身拉起夏末的手走进了机舱。 夏末失望地跟着尹广介走,在位置上坐下后,她还天真地望着窗外,以为可以看见妈妈的身影。尹广介在她身旁坐着,随手拿起了一份杂志看了起来。飞机按时起飞,夏末的妈妈却在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着急的小花一直打不通夏末的电话,而尹广介就那样沉默地看着杂志。他想,这下,她是彻底属于我了。多么可悲! 这时候,前面的两个乘客开始讨论着早上的车祸:“喂,你听说了吗?今天早上有辆开往s城的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大翻车,死了好多人!” “听说啦!真可怕!……” 夏末没有听得特别清楚那两人在说什么,不过“车 第十一章 魔掌 飞机降落了,可是夏末还在睡,她睡得太香了,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一只手掐着她脸颊,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小公主,起床咯。” 她睁开眼,依然掩饰不住刚睡醒时的迷茫,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尹广介,丝毫忘了他们的脸是挨得那么的近,近到几乎……她还傻傻地问:“我在哪?” “东京。” 夏末像触电一样从尹广介身边弹开,两手“啪啪”地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点儿,她仿佛到了月球,惊讶又兴奋,“哪?东京?日本?” 尹广介摸摸她的头,对于她孩子般的好奇心甚至有些羡慕,毕竟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他点点头说:“对,到了,走吧。” 快到机场门口的时候,尹广介把帽子戴在夏末头上,又摘下自己的墨镜架上她的鼻梁,搂着她的肩,走进记者的闪光灯和歌迷的簇拥中。 已经是凌晨了,可是窗外的霓虹灯依然将这个叫作“东京”的城市装点得五彩斑斓。这里的夜晚和s城也没有什么不同,高楼大厦就是环绕这座水泥森林的重山峻岭,车辆与行人来回穿梭于这个繁忙的都市,每个生命都在续写着关于自己的故事——在s城是这样,来到了东京还是一样——不管你说的是什么的语言,头发染成什么颜色,也无论你用多么绚丽多彩的时尚面具来伪装自己,你还是你: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折磨,只不过是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在诉说。有人喜爱喧闹的夜晚,这是将一切都吞没的黑夜!你的哭闹将被汽车的喇叭声或者刺耳的,疯狂的尖叫淹没,没了痕迹,没人救你!是你将自己扔进了这黑色的海洋,是你愿意被它折射着你的痛苦,也是你心甘情愿地被它汹涌的波涛卷走!是你,是你!所以以后即便是痛彻心扉的嘶吼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亲爱的,你准备好了吗?你那苍白的脸不再纯洁,你水灵灵的眼睛也不再清澈,你单薄的身体浸泡在虚荣与欲望的沼泽里;你正在渐渐地腐烂,可是你的痛楚却为你带来了无穷的快感,是的,你在毁灭中享乐,在糜烂中释放最迷人的美丽。你爱那吞噬一切的纸醉金迷,你只为给你财富的人绽放美丽,于是你开始为他翩翩起舞。 夏末痴痴地望向车窗外,有些失落,有些彷徨,不然她还期待什么?展现在她眼前的不是童话里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这五光十色的黑夜,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却都没变!她还是夏末,现在是,以后也是。今天之前,她只是夏末;今天开始,她是他的夏末。车窗外的夜是多么绚丽多彩,总是容易让人产生错误的幻觉:以为只要置身于其中,就会变得和它一样妖冶多姿;以为只要被人潮包围,就如他们一样自有狂奔。当拂晓的第一道光线侵入这黑夜的领地,镁光灯的光芒早就不知去向,放荡不羁的人潮也已经退去,只有傻傻的你还站在那苍白耀眼的阳光下陶醉——当你睁开眼,原来那只是短暂的泡影。你还是你,当你摊开双手,发现还是一无所有。于是你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期待那虚幻的夜,只有在那里,你才是富有的!没错,你在自欺欺人,那又如何?此时的你多么痛苦,多么失落,多么焦虑!哦,那又何妨?既然不愿醒来,那么就让黑夜吞噬你的灵魂吧!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那就是夏末的宫殿。她跟着尹广介穿过花园:花草树木的身躯被瑟瑟的凉风轻抚,它们害怕得直哆嗦。草丛里的鲜花并不在意主人的归来,因为它们即将枯萎,美丽的颜色已经褪去,曾经骄傲的身姿也像老妪一样弯曲。这座宫殿显然不会闪耀金灿灿的光芒,也不会满载浪漫的童话,唯一的风景只有孤独的灯光。跟在尹广介身后的脚步开始放慢,然后停住——犹豫变成了惊恐。心里一个声音在呼喊,“快逃!”是的,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逃!可是下一秒,她又停住了:去哪呢?她什么都没有,她的行李在他的手上。别管它,只要逃就是了!哦,不!只要跟他走进那扇门,只要进去就是另一个世界!还差一点,就是那么一点点,她要进去!于是她又加快脚步跟上前去,走进了这座阴森的宫殿:没有王子和公主,只有他和她;没有童话,只有缠绕着痛苦的欲望和孤独。 进屋后,尹广介没开灯,直接拉着夏末走上了二楼的卧室。她的心在狂跳,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可是一定是要发生什么才名正言顺的。他把门关上,房间里黑漆漆的,可他不打算开灯,因为他害怕明亮的光线照射着自己的邪恶。现在他就站在她的后面,就那样站着,看着那抹脆弱的背影在发抖,他知道她有多害怕,他也知道自己有多残忍。他的眼光射出凶残的激动,眼前的她就是今晚的盛宴!他多么憎恨她!她就像一面镜子,让他将自己的丑恶与罪孽看的清清楚楚。黯淡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射在她的身上,突然间,她开始释放纯洁的毒素,他贪婪地吮吸着,吮吸着。小义又来了,是的,就在那里,在他眼前——不要走,不许走!谁知道他到底有多痛苦,为什么他没有死?为什么他还有留恋?他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自己有多空虚寂寞,是谁造成的?是你,小义!又是谁提醒他的?是她,是眼前的她,可恶的她,该死的她!他要好好爱她,慢慢地折磨她,直到他们都毁灭。对,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不然他为什么活着?就是为了遇见她! 夏末无处可逃了,她只能听他的。他在哪?哦,站在身后。他要干什么?现在应该干什么?为什么他们要住在一个屋子里?这里比地下室更冷,她为什么会跟他来这?她错了,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怎么办?现在转身,然后绕过他,再开门走出去,对,就这么办,可是她动不了。 他向她走来,慢慢地,轻声地,越来越近。接着他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哦,天!那像桎桍一样的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脆弱的身躯。他是要把她揉碎吗?不然她为什么像是要窒息了一样难受?好热!明明是冬天,明明连暖气都没开。他的身体贴着她,他的气息包裹着她,他咬着她的耳朵。不!不是这样的!她知道她是他的,也明白必须听他的,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开始。这是什么?她本能地想挣脱,动不了,于是她再使劲,还是不行!他手臂越收越紧,他吻着她的脖子。她的双手在徒劳地反抗:她试图用力地掰开他的手,不行,他像是要捏碎她一样越抱越紧。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越是反抗就越能让男人兴奋吗?她怎么知道?! 夏末开始哭了,她发出因恐惧而过度颤抖的声音:“为……为……。为什么………要这样?” 尹广介没有回答,他把她抱到床上,压着她的身体。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欣赏着她惊恐的样子:大滴大滴的眼泪已经变成了断了线的珠子,一直从睁得大大的眼眶里流出来;抖动的双唇已经毫无血色。他爱她惊恐无助的样子——他要把她变得比自己更可怜,现在还不够。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双唇,他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哀求声:“求你……求……你,不要这样……” 尹广介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邪恶地笑着问:“不要怎样?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夏末受不了了,她开始喊叫:“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这样!” 尹广介更不放过她了,他开始脱她的衣服:粗暴地扯开她的扣子,拉下她的裙子,不管她怎么挣扎,怎样大声地嘶吼,他都不心疼。他就是要看她这个样子,他要毁了她!天,她的皮肤是多么洁白,她的身体多么柔软,为什么她那么完美?怎样才能把她毁了?她叫,还在反抗,对了,就是这样,叫吧,谁来救她?她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和他一样一无所有,她在叫谁?!以后只能叫他!他是她的全世界! 他脱掉她的内裤,看着她赤裸地躺在他的身下,她的嗓子已经嘶哑,“不………呜呜呜……求你………不要这样……啊!不!住手!” 炽热的手在她的皮肤上游走,她的脖子,她的乳房,她扁平的小腹,她的臀,她的大腿,她的私处……他的手指在羞辱她,折磨她。 “不!”她扭过身去,想躲避他,可他怎么会放过她?他把手指伸进了她的身体里。 “不!求你!啊!” 突然,夏末想到了什么,她哽咽地说:“我……。其实………只有十四岁,你知道我们不能这么做的。我骗了你,骗了所有人……放了我吧,好不好?我什么……。什么都不要了,放了我……我们不可以……” 尹广介一只手钳住了她的下巴,“无所谓!这都无所谓!我比你更可耻,你想知道吗? 你妈妈已经死了,就在你上飞机的时候,她出车祸死了。怎么样?恨我吗?家都没有了,你还想去哪?到哪去?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哪都没法去。我说的够清楚吗?还要不要再详尽一点……“”你骗人!不是!放开我!!!“ 他是多么残忍,他剥夺了她的所有——唯一留给她的幻想跟希望就是他。就在这个时候,他要把她的纯真夺走。天知道他有多么憎恨她那孩子一样的美好,她凭什么拥有那么宝贵的东西,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多久以前,忘了那是多久以前,他也是那样美好和纯洁,可是也被别人给毁了!他的生活,他的希望,他的灵魂!妈妈,爸爸,小义!这些可恶的人把这些都抢走了,抢走之后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呵!多么轻松,多么自在!而他呢?他什么都没有!现在这个“万恶”的女孩把他音乐里的小义也赶走了,呵,她做的是那么彻底!好吧,以后她就填补这一切的空虚和空白吧!她就叫吧,谁来救她? “放……放开我……。把手拿开!求你了,你不能……我们不能……”夏末的嗓子已经哑了,喉咙甚至可以尝到血的滋味。 尹广介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看着他,“亲爱的,为什么不能?反正我们要一起下地狱的,为什么不能?让我爱你,好好地爱你,既然要堕落就堕落得彻底!把你自己送给我,而我把一切都献给你,好不好?你可以应有尽有,唯一的条件就是把你给我!让我爱你,好不好?” “不要,不要……你是个疯子……放手……放手!啊!不!不许碰我!”她的喉咙好痛,可是她还在叫,声嘶力竭地叫。 尹广介觉得现在的夏末美极了——他是多么羡慕她,至少她还可以这样反抗,可是他呢?他被迫接受这该死的命运,他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判了死刑,他应该向谁抗议去?哦,亲爱的,让他爱她吧!管她是替代品还是发泄的工具?就让他好好地爱她吧,把她浸泡在自己的痛苦中,直到腐烂,让他用尽所有的痛和折磨去爱她吧!没有她,他不能活了。从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她就让他发了疯。是啊,是你把自己送给我的,不是吗? 尹广介的手用力地钳住她的下巴,他吻着她。她紧紧地闭着嘴巴,于是他使劲咬她的嘴唇强迫她张开嘴巴,几乎已经咬破,她痛得把嘴张开了。他吻得更深入,他含着她的舌头。 她被他吻到快要窒息了,没有力气挣扎,也叫不了,不过她的双手在阻止他的手指继续侮辱她的身体。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抓着他的手,不行啊,他扯下领带绑住了她的手。他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痛得颤抖了起来,那叫声多让人心疼,“啊!不要……啊!!!好痛,求你了!求求你……不要!” 他才不管她有多痛,就是让她痛!让她记得他,一辈子都记得他是怎么践踏她的。没错,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恶魔,怎么允许她还如此纯真?他要让她变得和他一样的脏,从身体开始,慢慢地到她的心。他要她变得肮脏,现在有多纯洁以后就要有多脏!她凭什么用她天使一样的美不断地提醒他的邪恶?他不准!于是他糟蹋她,践踏她,侮辱她。叫吧,尽管叫。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彻底,她依然那么纯。天,他恨死她了!他炽热的手粗鲁地探索她的皮肤,那薄薄的,光滑的皮肤——他真想把它撕裂!他揉搓着那对于少女来说算是足够丰满的胸部,她的尖叫给他带来快感,哦,不够!他咬她的嘴唇,已经微微出血的嘴唇,他尝到了混合着血腥的甜蜜;他舔她的脖子,那是他最喜爱的地方,因为它是那么脆弱,只要抚摸它的手稍微用力就可以结束她的生命。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她彻底属于他。他突然对这样的念头产生了兴趣,于是他暂时停止了动作,除了一直摩挲着她脖子的手,他看着她,不说话。她颤抖着嘴唇,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乞求着:“好痛……真的好痛……停……不要再碰我了……真的好痛。” 尹广介问她:“你哪里痛?亲爱的,哪里在痛?” “我不知道,可是好痛,真的,我不骗你……” 那只手开始握着她的脖子,真的,只要一用力,她就会死。他感觉到那层皮肤下血管的跳动,他开始用力抓着这脆弱。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行为,她拼命地摇头,哀求:“不,不!不要杀……我……” 尹广介看着她绝望而苍白的脸因呼吸困难慢慢地变红,她还在求他:“不要……” 这时候,尹广介想起了他的妈妈:当时她也是想这样结束儿子的生命,一边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一边说“她爱他”,那是多么绝望!他现在可以体会到妈妈是真的爱他的,就是太爱他而害怕失去,那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此刻,他就是那么疯狂和绝望,他害怕失去夏末,所以他好想杀了她,可是她死了,他怎么办?他会和她一起死。没错,既然这样他就不会失去她;既然这样,生和死有什么区别?他不要她现在就死去,因为她还不够肮脏,她还是不属于他的天使,他要让她彻底堕落以后再杀死她。 他稍微松了点劲,让她可以说话,他问:“你爱我吗?” 夏末已经出于极度惊恐的状态,她不会说话了。 他还在问:“你爱我吗?说啊,你爱不爱我?会不会爱我?你说话,说啊。” 他的手还握着夏末的脖子,夏末不能思考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拼命地点头。他并不满意这样的反应,他命令她:“说话,我让你说话,没听到吗?说话!”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他问她:“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夏末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只是本能地回答:“因为……因为,”她上气不接下气,“因为你很有钱,你说过会把一切都给我,所以我爱你,我会很爱你!”她不懂什么是爱情,她不懂要怎么回答,这样可以吗?这样理由够充分吗? 对,就是这样,多么纯粹的原因,他要玷污她,那么作为交换他就付她钱,他把她买下来!他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那一瞬间,夏末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用手背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微笑着说:“亲爱的,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哦!不然我不会原谅你,听到没有?” 夏末还没喘过气来,不过还是拼命地点头。 尹广介命令她:“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 尹广介亲吻她,缓缓地说:“你好乖。” 他又开始掠夺她,没有温柔,只有粗暴,他咬她的胸部,抓着她的手臂。她又开始哭叫,那疼痛像是要撕裂了身体一样折磨人。他就这样破坏她的纯真,玷污她的身体,这柔软光滑的身体,这颤抖的身体,冰冷的身体! 他有点累了,抽离了出来,喘着气,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她。他开始恢复了一点理智,轻轻地摸着被他领带勒住的双手,他问她:“很疼吗?” “嗯……” 夏末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好困,可是疼痛让保持着一丝清醒。她感到他的手伸到了她的大腿内侧——她知道那里正在留血,他的手在爱抚它,这确实让她好受点,所以她没有阻止他。她背对着他,他在吻她的背,一直往下,好温柔,然后吻她的腰,啊,一直往下……暂时没那么痛了,只是暂时的,只是好冷,好冰。他呢?他在哪?她需要他的体温,不然她会冻死掉。哦,他还在吻她,好坏!那样折磨过她以后,又这么温柔、虚伪地安慰她,他一定知道她有多冷。夏末对他说:“抱我,我好冷,抱我……” 他没有说话,他照她说的抱住了她,她的身体真的很冰冷,是他夺走了她的体温。他解开了绑着她双手的领带,轻吻手腕上的勒痕。感到他嘴唇的热度让她的手腕有些刺痛,她想缩回去,他不让。 他把她抱进了浴室,开水,然后靠坐在大大的浴缸里。上方喷头的水哗哗地淋湿了他们重叠的身体。浴缸里的热水渐渐地满了,往外溢出来,上方的水还在往下淋,四周冒起了白色的雾气。夏末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有些昏昏欲睡,上升的体温让她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妈妈死了?真的吗?上飞机前他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诉她!恨他!恨死他了!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哭了无数次了,还是在哭。现在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妈妈本是她唯一的依靠,却突然没了,老天怎能把一切都夺走?那他呢?他这么坏却能够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 不公平!那又如何?谁会听她的哭诉?现在的她真的如他所说那样,无处可逃,一无所有,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除了他,她还有什么?来的时候,她除了几件衣服,其他什么也没带,手机丢了,钱也没有。逃走吧!去哪?她听不懂周围人的预言,路牌她也看不懂,她不知道这里是东京的哪。她只知道她躺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了他的心跳声,感受得到搭在她背上的两只沉重的手臂,这些是真实的,她能够拥有的。她还有他向她承诺过的财富,真的吗?他的一切都给她?不,他没让她感受到,他刚才只是不厌其烦地让她叫他的名字,让她说她爱他,他向她索要一切,却什么都没有给她!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没有能力反抗他,想到刚才差点被他掐死,她就发抖。他折磨她、咬她,她只能忍耐;他吻她、摸她,她只能享受。逃走就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或许还能得到什么。她不甘心啊,她被他夺去了一切,而她就两手空空地逃走?不要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周遭雾气腾腾,拥抱她的手臂像铜墙铁壁,他的身体好暖、好结实。在他这里很安全,因为没有谁可以伤害她,可是更危险,因为他会一直伤害她!怎么办?被他囚禁的她没有他就不能活,她必须爱上他,她要爱他!她这样想着,不自觉地把头埋到他的脖子旁边。 尹广介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惊讶,他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问:“怎么了?” 她有些撒娇地说:“你抱我,抱我,我好冷。” “我在抱着你啊……” 她摇头,又哭了:“坏蛋,疯子!我以后要怎么办?坏蛋……你好坏……” 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以后什么都不要想,就讨我一个人的欢心。” 夏末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手指抚弄着她破裂的嘴唇,对她说:“吻我。” 夏末没有动,就那样看着他。 “吻我,听到没有?不然要生气咯?” 于是夏末吻他,虽然很犹豫,她还是吻了,不然她能怎么办呢?她就在他的怀里,动都动不了。什么是吻?她不懂,她只被他吻过。她让他含着她的嘴唇,张开嘴,让他的舌头伸进来。她以后就要被他这样玩弄吗?等他玩腻了就会扔掉吧?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必须也要夺走些什么才行! 第十二章 摧残 接下来的几天对夏末来说就像在地狱里逃窜,白天与黑夜没有什么不同,尹广介发了疯似的折磨她,他根本一刻也离不开她。工作室也不去,他打电话跟陈影说想休息,把这几天的行程都取消,然后就把电话关机扔到一边去,开始发疯:有时候,他喜欢脱光她的衣服看她的身体,把她的长头发拨开,他的手掌在她光洁的后背游走——那是他最痛恨的地方——像丝绸一样的皮肤对他炽热而粗糙的手是多么敏感,他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顺着她的脊梁感受着那醉人的触感和恐惧的颤抖——她怕他杀了她,因为他从没放过那细细的脖子:他把脸埋到她的劲窝,吻着,一只手轻轻地握着整个颈脖,他喜欢那种主宰她生命的快感。他看见她就趴在在床上,不敢叫也不敢哭,只是默默地流泪,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单,他知道她很害怕,他是故意捉弄她的。这时,他凑到她耳边说:“你恨我吗?痛苦吗?想逃吗?” 夏末拼命地摇头,“不……不想。” “真的?一点都不想?还是想逃又不敢?” 夏末好怕,不知道他想听什么话,她哽咽着说:“我……。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怎么做,最简单的就是报警,告诉警察我强奸了你,哦,可是谁看到了? 还有一个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你和别的男人上床,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扔掉你,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先把你彻底给毁了,然后再扔掉。记住,我得不到也不给别人——离开我就等于远离所有的折磨,不过也等于放弃了即将带给你的财富——被我玩弄之后一无所有地逃走,继续贫困地活着,而我呢,却什么损失都没有……怎么样,你喜欢哪种办法?“尹广介稍微握紧了她的脖子。 “不……不会走,我不会走,真的……求你了,不要再伤害我,我好怕……” 他一边咬着她的耳垂,一边在她耳边说:“亲爱的,我哪有做什么?我在爱你啊,你感受不到吗?嗯?” 他温柔地吻着她的背,爱抚着她的肌肤,他不打算跟她做爱,就想抚摸她。他揉弄她的胸,摩挲她的小腹,手指伸进她的大腿之间,就那样一直轻抚她。那也是一种温柔的折磨,她扭动身躯,可是摆脱不了他的手,他看她难受得哭泣的样子,更是变本加厉。她开始呻吟,乞求他停止。这样的游戏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会给他带来乐趣,那时候的夏末不再反抗,她闭上眼睛,任他捉弄她。 他也会莫名其妙地生气:那苍白而光滑的皮肤为什么一点肮脏的污痕都没有呢?为什么她还是那么纯洁?于是他暴怒,他开始打她,穿衣服的时候或者一丝不挂的时候,他想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她逃啊逃,声嘶力竭地叫喊,其实门就在那里,打开就能逃走,但是她没有那样做,而是选择在他设定的世界里逃窜。他喜欢那样的她,就像猎物一样做垂死挣扎,有时候他欲擒故纵,大多数时候,他会不耐烦地抓住她的胳膊或者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甩到床上、地板上或者沙发上,踩她的身体,看着泥土,灰尘甚至鞋印留在她的肌肤上,这还不够,因为可以洗掉。有一天晚上,她在洗澡,他忽然一脚把门踹开,硬是把她拉到床上:他按住她——随她叫去——他绑住她的手,用皮带抽她。她喊,她求他:“啊!不要,啊! 不!!!啊!!住手,住手!“ 他什么也没说,使劲地打她,他真的发了疯!他知道他疯了,可是他控制不住,发疯地抽她,直到看见一道一道的血印混合着泡沫粘在湿漉漉的身体上他才满意。他恨她,因为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多么聪明:她有很多机会逃走,可是还是留下来了,她只在他身边逃,随时让他逮到。为了他的钱,尽管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她留下来了。这个小东西知道他不会杀她,她想在他的羽翼下生存,吞噬他的一切。没错,他知道她的计划,她在索取回报,因为她付出了代价!他好想要她,即使她在他眼前,他还是觉得不能完全拥有她,为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好烦躁!于是他一遍遍地确认,他让她在最痛苦的时候叫他的名字,逼她说她爱他——没用,没用!她照着做无数遍了,甚至跪在他面前发誓!不够!他拿她没办法,他的心被她折磨着,所以他就报复在她的身体上。他喜欢这样欺负她,叫她知道他才是主宰者。其实他在自欺欺人,从一开始,就是她在控制他。 他也会突然停手,因为有时候他会觉得她已经堕落了,为了他的钱而堕落。对啊,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还恨她为了钱而留下来?他慢慢恢复了理智,看着满身是伤的她有点心疼,于是他又帮她擦药,细心地照顾她。 将近半个月,尹广介和夏末一直在玩这样残酷和变态的游戏。他的别墅充斥着罪恶和欲望,他深深地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不可自拔。除了吃饭和睡觉,他不是打她就是疯狂地和她做爱,在沙发上、地板上、床上、浴缸里……整个屋子都是他们的喘息声还有她的哭喊尖叫声。他没了她就不能活!晚上,他必须抱着她睡觉,那是她要求的,不管她多恨他,多怕他,她都让他抱着她睡觉,因为她很冷,离开他的怀抱,她的身体就冰冷。她没办法,她说他夺走了她的体温,所以他要抱着她才能睡着,周围没有别人,只有他,因此她没办法,她只能躺在他怀里取暖。有一次,他趁她睡着的时候就把她放到一边,帮她盖好被子,然后他就去洗澡了。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她蜷成一团直哆嗦,他摸她的身体,真的是冰凉的,于是他又抱着她,哄她睡觉。后来他发现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可以睡着,也不会发抖。他开始觉得她是那么可怜,被他虐打被他糟蹋,又被他逼得离不开他,他用他的钱诱惑她,用掐着她脖子的手威胁她,他把她囚禁在只有他的世界里,离开了就不让她活着,于是她必须爱他,即使伤痕累累也要爱他,这样才能活下去。 一天晚上,她已经熟睡,他脱掉她的睡裙,然后轻轻地抚摸她的皮肤。窗外的月光透过厚厚的窗帘撒在她的身上,一道道淡淡的,粉红色的疤痕还留在那层丝绸的表面,她几乎全身都有这样的痕迹,他的手抚过每一处曾被他抽打的地方。他轻吻她的身体,他知道她已经习惯了,就算被弄醒她也不会或者不敢出声,因为这表示他心情变好了,暂时不会发疯打她,因此她不敢惹他。这种时候最近经常有,为了讨好他,她会假装没醒,或者往他怀里靠,她开始慢慢地懂得怎么讨他欢心。可是她还是没办法让疯狂的他镇定下来,她还是会被他打。不过他现在在吻她的身体,他喜欢她的身体,喜欢用他的手在这身躯上旅行,一遍遍地不厌其烦。 其实夏末早被他弄醒了,只是她不敢睁开眼,也不敢出声,她怕他又突然生气。她让他尽情地抚弄她的身体,那值千金万金的身体啊!她的精神已经开始有些异常了,那是必然的。这几天她一直强迫自己只想着尹广介,心里无数次默念他的名字,接着渐渐的,她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他的脸,他的体温,还有他的钱。不这么想的话她怎么活下去?每天都在想要怎么讨好他,她不能没有他的怀抱,不然会冷;不能没有他的钱,不然会死!该死的他!恨死他了!他没有完全阻止她逃离他,他知道她不会,她不甘心啊!是啊,怎么可能甘心?被他折磨成这样,然后身无分文地逃走,以后怎么生活?要是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她就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永远毫无尊严地继续贫困的生活;而他呢,依然可以做着大明星,享受别人的追捧和数不清的钞票。即使让他坐牢又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他连死都无所谓还在乎身败名裂?那就是他们的不同:她怕一切对自己有伤害的事情,而他对一切都不在乎!与其被全世界人看不起,还不如被他一个人玩弄,反正这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和交易:他要她的纯洁,然后答应让她过着“幸福”的生活——多么划算的交易,多么罪恶的交换!夏末每次一想到这里就恨得发抖:他就是太清楚她的弱点,所以一次又一次地玩弄她,逼她爱他。他做到了,做得是那么彻底!她满脑子都是他,全都是他!每天都在想怎么去爱他,讨他欢心。好吧,爱他吧,不然怎么活着?她不但要活着,而且要活得体面,像当初决定的那样——她要变成公主,所以她要他的钱!这是现在唯一支撑她的希望,她的虚荣心是她的救命稻草!可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是被他逼疯就是被他逼死。她必须想办法在他身边好好地活着,怎么做呢?这时,她想起了唐雅贞曾经告诉过她的,就做自己。那是什么意思?做自己?她是谁?她是什么样的?对了,为什么他那么想拥有她?他不曾认识她,也从不去了解她。为什么只有她,还是之前他也这样对待过其他女孩?想到这里,夏末竟然有些生气:不行!不准!他说要把一切都给她的,所以他的东西只能是她的! 想到这里,她睁开了眼睛,结果看见尹广介睡在她枕边,一直看着她。他把手放在她的脸颊上,问:“亲爱的,你刚刚一直在想什么?” 夏末眨着眼,不说话。于是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抱我,好冷。”她突然对他说。 他伸手抱住那冰冷的身体,吻她的额头,鼻子,嘴唇。她回应他的吻,熟练地机械地吻他,她知道他喜欢含她的嘴唇,喜欢咬她的舌头,所以每次他吻她的时候她就温顺地让他深深地吻,尽情地吻。不仅如此,她也知道他喜欢她婴儿般的皮肤,因此当他突然揽着她的腰,然后无缘无故地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或者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就闭上眼睛。后来她竟也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打她,那时是她最无助的时候,除了尽量不出声,不看他,不靠近他,她没有其他办法;那时候,他的脸会很阴沉,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凶残,他会向她招手让她过去,她要么蜷在沙发要么赶快跑走,可是那都没用,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不久之后,他就逮到她,扯着她的头发把她踩在地上或者按在床上,然后……不过他从来不打她的脸,对于他来说那是神圣的地方。她已经被他调教成泻欲的工具,没了思想,没了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不管是被逼出来的扭曲的爱,还是深深扎根的恨,全都是他撒下的罪孽的蔓延。现在,他把她压在身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去打扰她,偶尔会去吻她。从她一眨一眨的双眼里,他看到了恶魔的面孔,那就是他的脸;而他看到的依然是一个天使。 她的身体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她还是一个孩子——噢,多么美的身体,引诱他毫不犹豫地撕开道德的薄纱,残忍地、粗暴地、一次次地掠夺她。他是她的情人:他彻底毁了她,教她懂得了什么是男人,怎么取悦男人,他把她变成了娼妇;她是他的孩子,从此她的纯真将永远浸泡在他的邪恶里,只有他可以欣赏。 夏末开始有些懵懂地清楚他为什么会打她了,可是还不是很清晰。不过最后她了解到一件事:他害怕失去她,他的这种感觉比渴望得到她更强烈。每次把她逼到崩溃的边缘,他就住手了,然后又安抚她、照顾她,知道她情绪稳定为止。他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宠爱她、虐待她,没有尽头,没有目的。总之他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只是想尽各种办法证明她没有走、不会走,无论如何他不会失去她。如果这样的话,到底还是她在被动地操控他。要是真的如此,她可以不必压抑自己,她能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做她自己——虽然她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要不离开他就不会发生她一直惧怕的事情,她其实能够为所欲为。想到这里,她得意地笑了。 尹广介被夏末此时的表情吸引了,他的手指摩擦她微笑的嘴唇,问:“怎么了?” 夏末把玩着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不是什么特别漂亮的东西,不过上面有两只互相套住的戒指,明晃晃的,看起来会值些钱。她想起了那是小花经常在杂志的照片上指给她看的项链。不管出席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那项链始终挂在尹广介的脖子上。小花据此推断说,那是尹广介给他的公主的礼物,虽然他绯闻很多,但是他心里一定有一个公主,只是没出现或者分手了;总之在小花眼里,或者在更多人眼里,尹广介就是神秘的化身,美好的使者。 多么可笑!他们了解他吗?还是仅仅因为他捉摸不透的性格,事业上的巨大成就和漂亮、冷酷的脸蛋,而把许多美好的幻想都加在他身上。于是一个完美的“他”就被他们创造出来了,于是她就被他骗来了! 夏末流泪了。 尹广介习惯了她精神恍惚的样子,一会笑一会哭,他都无所谓,他吻了她流泪的眼睛。 夏末推开他,问:“我是你的公主吗?” “当然了。” 她拿着那条和她身体同样冰冷的项链,说:“那你把它给我。” 尹广介没说话,看着她。夏末不放手,问他:“给不给?” 他一边用手背轻触她苍白的脸蛋,一边用谈判的口吻说:“我买别的送你,好不好?” 她开始觉得这条项链对他来说很重要,她不放手,“别的我也要,但是现在我就要它,你给不给?” “……”尹广介确实犹豫了,把项链给她就等于彻底地忘记小义。到今天为止,他还搞不清楚夏末对他来说是什么?满足欲望的工具?小义的替代品?填补空虚的消遣?排除寂寞的宠物?都不是,都是!他不愿想这个问题,因为越想越觉得害怕失去她。在他心里,她比小义重要;没有小义,他还是活到今天,没有她,他活不过现在;在他心里,她比小义低贱,尽管是他把她变得如此低贱的,但是她在他的脑海里本就应该如此,因为他不允许恶魔般的自己去面对一个天使。 夏末这次很倔强,她不打算投降,:“不想给我吗?它比我重要?对不对?” “不,你太重要了,你比它重要……相信我。” “那你现在就把它给我,就现在!而且我要你把它戴在我脖子上!” 她在向他宣战,她知道会赢!她的确赢了,她知道他拿她没办法。他只想要她,除此之外,她的要求他都得答应——她是他的奴隶,他也被她主宰。 他投降了,他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她感受到了那冰凉的触感,多么真实! 尹广介亲吻她的脸颊,然后问她:“现在满意了?” 她搂着他的脖子,点点头说:“对。” 自从那天晚上摘下项链后,尹广介似乎觉得解开了所有的束缚,从此他不再三心二意,不再混乱,他那肮脏的世界里只有她存在。他要爱她,爱到更加堕落,爱到彻底腐烂!于是他变本加厉地对待她,她依然绝望地叫喊、求饶,可是她还是胜利者,是她让他发疯的!以后她要让他更痴狂,那是她认为的报复,飞蛾扑火般地凄绝。反正到了最后他还是哄她,安慰她,让她好起来。 他没办法了。 有一天,和她疯狂地做爱之后,她已经趴在床上熟睡,他坐在她的身边,凝视她:身上除了那条项链和一道一道的,或新或旧、或深红或浅红的伤疤,剩下的颜色就是那一如既往的苍白。那原本是多么纯洁无暇的身体,多么柔软,多么曼妙,那是艺术的杰作……可是他喜欢她现在的躯体,散发着他味道,留有他的痕迹,每一处都可以闻到他的气息,那才是他的她。他看到她又开始发抖了,她感到冷了,不过他没有伸手抱她而是一直看着她的反应:没多久她就冷醒了,她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揉了揉,坐起来,恍惚地看他,然后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靠在他宽阔的胸膛,轻声地说:“抱我,好冷。 他把被子盖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抱住她,渐渐地又可以感受到她平顺的呼吸,那说明她睡着了。她真的离不开他了,因为他夺走了她的体温。 此时的尹广介在沉思:他到底在干什么?不知道多少天了,他一直不受控制地像野兽一样在这间屋子里发狂地折磨她。他在向她宣泄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愤怒和寂寞,向她索取从前失去的一切,但是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要了她的命。他很清楚她已经被他逼到有些精神异常了,也许哪天就会崩溃,那么就会不记得他了,他不要她发疯。 因此他必须转移注意力,想到这,他才回到现实:他已经到日本了,来了多少天他不知道;此外,还有一堆工作没有做,手机也关了,访问和记者招待会全部延迟了。奇怪的是,陈影也没来找他。尹广介把夏末放下,找到手机打开,不出所料: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和短信。他总算有点恢复原来的自己了,终于记得除了夏末,他还有音乐。 第十三章 挑衅、妥协 一天早上,尹广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必须工作,那就意味着东奔西跑,好几天不回家,可是他绝对不可能把夏末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他不能想象自己看不到她会怎样,但他又不想让她出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存在。因此这几天,他有些后悔当初不顾记者跟拍和众人眼光,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走。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愿意让她和别人交流:不准她打电话给s城的朋友,不让她去学校,甚至不同意她学日语,她不能有朋友… 虽然她要什么他都会买,但是他从不给她钱或者信用卡,因为他知道一旦她有了钱就会逃走。 他剥夺她应该学会独立的技能,让她凡事都依赖他,让她懂得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得到他的宠爱。她被他弄得时常精神恍惚,短短的时间里几乎退化了和人正常交流的能力和表情。安静的时候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如果他不理她,她甚至可以坐一整天;哭闹的时候就歇斯底里地尖叫;任性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不在乎,直到他要生气。不过大多时候她都是正常的,她会跟他说话,表情甜美,活泼可爱,那是她在讨好他。 他彻底达到目的了,现在的夏末只懂得和他交流的方式,在他面前没有隐私,他知道她的一切:生理的、心里的……她不会隐藏秘密,不会拐弯抹角,没有心机。他该拿她怎么办?后来他还是决定把她带在身边。 他叫她,“夏末,起床了……夏末,听话,快起床。” 她半睁开眼,看见他坐在床边。她拿起他的手蒙住眼睛,想挡住刺眼的光线,用困倦的声音问:“干嘛?” 尹广介俯身亲吻她的脖子,嘴唇一碰到她的身体就后悔了,他不想停住,于是又吻她的脸。当吻着她的嘴时,她很有技巧地张开嘴,让他轻咬她,他贪恋她的甜蜜不可自拔,尽情地吻她。过了好一会,他停住了,对她说:“亲爱的,我们今天要出去。” 夏末一面玩着胸前项链上的两只戒指,一面眨着大眼睛问:“去哪里?” 尹广介边用食指顺着那条项链的纹理来回摩挲,边回答:“我的工作室,我今天要工作。” “那你去啊,我不去。” “不行,你必须去。” 夏末突然用两只手臂挡住脸,“不去,我不去。” 她害怕见人,不,确切地说是她怕别人看见她。甚至都不愿走出别墅的大门,只要暴露在尹广介以外的人面前,她就觉得自己好肮脏!阳光和美好都不属于她,她不配!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间他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就是要把肮脏的她展示在别人面前,那是他的杰作。于是他命令她,“听话,起床,今天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夏末开始哭了,“不去,我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尹广介开始不耐烦了,他掰开她的手臂,“叫你起床,听到没?” 夏末对着他大喊:“不去!!!” 他掀开被子,把她抱到衣柜面前,一只手紧搂着哭闹的她,另一只手打开衣柜随便扯下几件她的衣服,塞给她,对她说:“穿衣服,快点!” “不去!”夏末使劲要挣脱他的手臂,“放手!” 她越是这样执拗,他越是不放过她。他钳着她的颈背强迫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赤裸的身体,他带着一抹残忍和羞辱的笑,威胁她:“怎么,不听话?还是你要就这样出门?我不介意的,”说完就把她整个人抱着往外走。 夏末被他的话和举动吓傻了,她不停地捶打他,推他,哭啊,喊啊……他没有停下,走出房间,下楼,一直走。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只要有人路过稍微仔细看,就能看见他们,不过他不管,一直朝大门走去。夏末真的怕了,她大喊:“放开我!放开!” 尹广介没理她,伸手正要把门打开,事实上已经开了,不过是一道细缝,这时他才住手。 夏末不再挣扎脱离他的手臂,她乞求着:“不要这样,求你……” 他抱着她,将她双脚腾空地靠在冰冷的门上,问:“知道错了?” 她拼命地点头。 “说话!” “错了!错了!” “去不去?” “去,我去……” 尹广介这才把她放下来,脱下外套罩住她单薄的身体,让她回房间换衣服。 临出门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问道:“吃药了吗?” 夏末点点头。 他摸着她的头,说:“做完之后要记得吃药,你不能怀孕。” 陈影这段日子真是忙坏了,数不清的通告和原定的工作由于广介的消失而被取消或者推迟。而外界和各大媒体对于广介任性的行为表示了出乎意外的宽容,因为陈影一律解释说,父亲的去世让尹广介深受打击,希望大家能体谅他,给他一段缓冲的时间。陈影的这个借口到底有几分真实恐怕只有他和当事人最清楚。他心里很明白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他必须保护夏末,不让她的身份过于曝光,至少在他还没有帮她伪造出一份完整无破绽的背景资料前,他必须借助舆论导向转移公众的注意力。尹宏的逝世,使得多年来尹广介与尹世家族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再一次浮出了水面。各大报纸的娱乐和经济版对他们的父子关系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一时间尹广介与一名神秘女孩的绯闻就这样被甄没在媒体的笔墨中。于是陈影在这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利用一切关系,想尽所有办法,为媒体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夏末”:她是来自中国s城的一个年轻的广告模特,因为工作关系与尹广介认识,并很快进入热恋。她十八岁,来自s城的一个普通家庭,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被星探发掘而进入娱乐圈……陈影不断地对自己的良心解释,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夏末和广介,不让他们受到社会的谴责。事实上他是自欺欺人,如果说那两人在陷入罪恶的沼泽,那么他就是在这沼泽外筑起高墙的人,即使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竭尽全力从泥沼中爬出来,也再没办法翻出这被堆砌的高墙。陈影在做什么?他是懦夫!是罪大恶极!他害怕受到良心的谴责,怕遭报应,不敢动夏末任何念头。然而他又不甘心,更受不了欲望的驱使,于是把她和另一个男人捆绑起来,让孤注一掷的广介来完成自己的愿望,借他的双臂来拥抱这个天使。懦夫!罪恶!有时候他说服自己,那是在帮好朋友,为了填补他寂寞空虚的心灵,他想帮他!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他们可以很正值地伸张正义,又能够明目张胆地为自私的偷窃寻找合理借口;他们阴情不定,在一瞬间就从正义战士变成地狱使者。陈影控制不住内心对夏末热切的渴望,可是胆怯和道德让他的一切欲望只停留在柏拉图式的狂想中。他不去碰夏末,因为那是他眼中纯洁的象征,因此决不允许邪恶的自己去玷污这样贞洁的想象;他又不能让她远离自己,于是他试图用她的纯洁来祭奠他那虚弱的高尚。他在拯救自己的灵魂,却把自己一步步地推进罪恶的深渊,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陈影有几天没见夏末了?事实上他才见过她三次而已,哪来那么热切的思念?他不想去追溯源头,那会痛苦万分。他想见她,只想站在远处看着她,这种渴望加深了她刻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他知道她一定在广介那里,但是又不敢去找她——他只想看见她一个人,而不是被广介牵着的她。他这个懦夫,懦夫! 夏末坐在车上,头靠着窗,迷茫地望向窗外。奔驰的轿车路过繁忙的街道,一座座高耸的大楼把蓝天分割成横七竖八的缎带,行人穿梭在这个繁忙的都市里……那是别人的世界,不属于夏末,没有人会注意车子里会存在一个她,她的悲痛被悄无声息地淹没在茫茫人海里,她的泪流再多也会蒸发在干燥的空气里。这里和s城有什么不同?都是只有有钱人才能驰骋的世界,与她无关。就在不久之前,身边的这个男人正为她描绘了一幅充满诱惑和魅力的东京,然后把她骗到这里,接着又当着她的面把这幅图撕得粉碎!让人厌恶的东京!她转过头来,对正在开车的尹广介说,“这里和s城没什么两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尹广介也是不屑地评价道:“是啊,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哪都一样。” 夏末听他这么说,就问他:“那你来干嘛?” “我的工作室在这里。” 夏末没有再问了,因为不远处一个正播放着尹广介的poison香水广告的电子广告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双手扒在车窗上看:没错,他就像广告上的那魔鬼一样把她给毁了的!这个认知让夏末突然感到极其烦躁,她得找一个东西转移注意力才好,什么呢?什么呢?啊,找到了,她打开了音乐的开关。 很不幸,尹广介开车的时候喜欢安静,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关掉,好吵。” 身边这个男人的声音让夏末觉得尤其刺耳,她把音量调到最大。 尹广介觉察到她开始不听话了,这表示那可怕的任性又犯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是只会忍气吞声的小宠物了:不再收敛任何脾气,情绪也不稳定,一遇到什么刺激到她的事情就会开始烦躁不安,然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尹广介说的话也不听。尽管到最后,他总有办法让她投降——就像早上那样——但是她的这个任性是让他害怕的,如果不阻止她,她就愈演愈烈,什么事情都敢做,砸东西,尖叫,发疯似地乱跑……要是阻止她,也许她会顺从,也许会更疯。他是害怕那样的她的,完全拿她没办法,就像她也制止不了他疯狂对待她的方式一样。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掩饰,她知道不管她变成怎样,他都接受。该死,她开始了解他,控制他了!那是在报复:既然他让她堕落,她就让他发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不能没有她! 尹广介暂时不理她,继续开车。 夏末也不管他,完全沉浸在不可控制的烦躁里。那嘈杂的音乐似乎不能宣泄她的情绪,必须再做些什么。她把音乐停了,扯出光盘,再掰成两半,扔到一边去;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尹广介,不想看到他!于是她找到剪刀,用力去戳那面镜子,戳碎他!看到镜子裂了,她开始四处张望,接着又用剪刀划开了坐着的皮沙发,看着一道一道的划痕,听着“咝咝”的声音……她知道尹广介已经生气了,要是在家里,她早被修理了。其实她开始不怕他了,虽然很多时候她都会被他教训到认错、求饶,但是那之后,他又会哄她。尹广介忍着怒气,警告她:“住手,我叫你住手,听到没?” 夏末听不见他说什么,只知道他在说话,她更生气了,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于是她用剪刀使劲戳着车窗,可恶根本戳不破!她把剪刀扔一边,用拳头捶,使劲捶,碰撞的疼痛似乎让她更兴奋! 终于到了,尹广介开进地下停车场,找到车位停好车后,他立刻抓住夏末捶车窗捶到红肿的双手,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他,说:“你非要让我生气是不是?” 夏末一边因情绪激动喘着气,一边瞪着眼睛、 咬牙切齿地看他,一直看他,也不说话。 尹广介忍着一触即发的暴怒,用力抓着她细细的手,不让她乱动。她不自觉地抖动着就快被他折断的手腕,疼痛让她喘得更厉害,但是她不打算投降,还是不说话地瞪着他。慢慢的,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要窒息了。她感觉不到手上传来的剧痛,脑中一片空白,空气,空气在哪?可恶,他连她的空气也要夺走吗?不!她的双眼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眼泪,可是她还是不认输。她想:好吧,夺走吧,把她的呼吸也夺走!拿去,全都给他,满意了吧?!尹广介知道此刻的她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也不知道疼。他一直都知道是他把她逼成这样的,是他!他抱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带着一丝乞求的语气说:“好了,夏末,我为早上的事情道歉,别闹了,好不好?” 夏末没有理他,也没有挣扎,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眼泪不听使唤地一直往下流,沾湿了他的衣服。空气悄悄地向她聚拢了过来,也把冷静一丝丝地输入她的大脑。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了,不过还不是那么清楚,只知道她被他抱着,她的后脑勺被他抚摸,她的背在被他轻拍着。她断断续续地说:“坏……坏蛋!恨……你,恨……恨你!” 她开始哭出声来了,“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尹广介一直抱着她,什么也没说。 夏末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哭,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必须找些什么来安慰自己,不然她就快死了!她哽咽地问他:“钱……你不是……要给我钱吗?钱在哪?钱呢?” 尹广介告诉她:“我给你,我的钱全都给你,只要你不要再闹了,要什么都给你,好不好?听话,别闹了。” “骗人!” “不会骗你,真的,我只要你而已,其他的都给你。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骗人!你把我的东西都拿走了,可是你什么都没有给我。你骗我……” “真的,真的。” 关于钱的承诺是她的镇定剂,每次都能把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这次也不例外。夏末渐渐地清醒过来,擦干眼泪,稍微镇定了一会,就跟他下车了。 看见失踪的尹广介又突然出现在眼前,工作室的人都掩饰不住惊讶。除了陈影,其他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一直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即使回来也一定是憔悴、哀伤的样子。可是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尹广介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除了一如既往的不屑和冷漠,反而身边还多了个女孩。已经习惯他花花大少的个性,和不按常理出牌的习惯,加上跟他家有关的话题又是他的禁忌,所以大家尽管惊讶又担心,但还是照平常一样和他打了招呼,再调侃一番他的新恋情,然后就继续工作。 包围在身边的是一群陌生人,充斥着耳朵的是嘈杂不知所谓的语言,夏末觉得自己好像尹广介牵着的小狗:别人根本不管她是谁,也不会关心她是怎么来到尹广介身边的,那些人只把她当成是他的新宠。他们会和尹广介打招呼,然后瞟一眼夏末,冲她笑笑,那是轻蔑的眼神和嘲讽。一个可怕的猜想让她陷入了恐慌:他们会不会什么都知道了?不然为什么那样看着她?那样朝她笑?在他们眼里她一定是个不知廉耻,爱慕虚荣的女孩!他们肯定知道她的秘密,觉得她是为了尹广介的钱而主动靠近他的。他们觉得她是罪有应得的,不值得任何同情。一想到她被关在尹广介的笼子里或供人观赏,或让人指指点点,她真想刺瞎双眼,捅破耳膜。夏末被这样的幻觉吓得浑身发抖,她好想逃走!她又烦躁不安了,开始拼命把被尹广介牵着的手缩回去。 尹广介觉察到了夏末的不安和躁动,越加使劲拽着她的手,不让她乱跑。她已经不适应和别人相处的环境了。面对生人,她无所适从、 紧张、害怕,别人用蹩脚的中文和她打招呼,她要么把头扭到一边去,要么面无表情。 陈影看见夏末跟着广介进门的那一刻,心里漏跳了一拍。他从来没有想到,广介会在工作的时候旁若无人地把她带在身边。当看到挂在夏末脖子上的项链时,一切都有了解释。从认识广介开始,那条项链就已经挂在他的脖子上了,一直到现在。在后来成名以后,那吊着两只戒指的项链一度成为尹广介神秘爱情的象征,还曾引起过一阵风潮。虽然绯闻不断,但是他向来回避私人感情的问题。陈影曾因为好奇而问过广介关于那条项链的事情,为什么一直带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而广介的回答仅仅是“习惯了”这么简单。现在他把“习惯” 的枷锁套在夏末的身上,这是不是表示他要一直绑着夏末不放?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让她曝光,难道从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吗?因为广介的身份,从今天开始所有的目光就会集中到夏末的身上,打量她、讨论她、制造各种有关的传闻……陈影又有什么资格责备广介呢?他不是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吗?他看见夏末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和陌生人相处,就是面无表情地傻站着。他想上前解救她,至少化解她的尴尬也好。是的,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他走上前去又退缩了,害怕她看穿他的心思。天啊,无可救药的他,居然会惧怕面对一个小女孩!于是陈影心不在焉地和广介聊着:“还以为你从此消失了呢。” 尹广介轻笑了几声,“呵呵,怎么可能?不赚钱吃什么?” 陈影看看一旁的夏末,向她微笑道:“夏末,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 夏末还是一副僵硬的脸孔,冷冷地说:“不好。” 没有想到亲切的问候会换来这样冷漠的回应,陈影有些尴尬和惊讶。他觉得她变了:甜美的笑容和温和似乎都不见了,只留下空洞的眼神和距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难道广介对她不好吗?可是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又说明了什么呢?他们仅仅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吗?陈影又陷入了自责和懊悔当中,自从知道了夏末的身世背景后,他就一直被这样的内疚感纠缠。现在面对她更加苍白和落寞的样子,他更是痛恨自己的罪责。他总是用各种借口来解释做错的事,然后为了掩饰因他的错误而带来的严重后果,又通过各种途径,做更多的错事来遮盖前面的错。于是他的罪恶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巨大。但是能怎么办呢?他爱上了不能爱的人,他只想看到她而已。 夏末的手被尹广介拽得快断了,她还不认输,想使劲抽出来。她不管,她要回去!至少离开这里! 与其被人嫌弃、恶心,她宁愿在家里被他折磨死。那个魔鬼,万恶的禽兽!是他把她变得这么肮脏的,现在居然还把她展示给别人看,他真的不把她当人看吗?一次次地践踏她的尊严,糟蹋她的身体,逼她发疯……现在他竟也可以这么轻松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享受别人的追捧和崇拜,制造美好的假相。而可怜的她,真正的受害者,却变成了众矢之的、拜金女,让人瞧不起。那些人懂什么?她被他掠夺了所有,甚至连生命也在他的手上,她为什么不能拿走他的钱,难道她一文不值吗?不对!她值千金,值万金!恨透他了! 恨死他了! 尹广介和大家打完招呼以后,就牵着夏末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把门反锁,接着把夏末重重地摔到沙发上。夏末爬起来,想跑去开门,结果却被尹广介两手抓着肩膀按在沙发上。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几乎要把单薄的她给捏得粉碎!他咬牙切齿地对她说:“你想死吗?你想死吗?!” 夏末无助地哭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乞求他:“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让我回家吧,好不好……呜呜呜……。我想回去……求你了……呜呜呜,好不好?” 尹广介真的拿她没办法,开始后悔带她出来的决定了。他抱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身体,她好瘦,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把她折断。他试图安抚她:“好,等我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以后,我们就回去。听话,好不好?” “可是我很讨厌他们!我想回去……” 尹广介抱紧她,跟她保证:“等一会,就一会,”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故意岔开话题,“本来等工作结束后,我是想带你去买东西的,看来我们还是提前回家吧,你说呢?” 夏末果然不再撒娇了,只是还忍不住哭声,“真……的吗?” “当然了,你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夏末点点头,慢慢的就不哭了。 尹广介捧着她的脸,轻吻了她的额头,然后边帮她擦掉还在流着的眼泪,边笑着说:“好乖,不哭了。” 夏末揉了揉眼睛,担心地问:“我的眼睛会不会很红,别人会不会看的出来?” 尹广介突然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想好想吻她。他靠着她的额头,说:“夏末,我爱你,真的好爱你。你爱我吗?” 夏末想到要爱他,就立刻想到有多恨他!她爱他,当然会爱他,不然怎么活?只有他可以折磨死她,也只有他可以拯救她,她不爱他能行吗?!这就是爱吗?好吧,有多恨他,就多爱他吧!这样的话,她真的好爱好爱他! 夏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点点头说:“我爱你。” 听她这么说过无数遍了,尹广介知道那是谎话,可是他就是这么不厌其烦地逼她撒谎。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是无所谓了,反正到了最后她都是他的。 得到了尹广介带她去购物的承诺后,夏末果然安分了很多。她一个人静静地在沙发上,不是躺着发呆就是玩脖子上的项链。她一会把项链拿下来甩圈,一会把它吊在眼睛上方摇啊摇,一会又把上面的戒指戴在手上,玩腻了以后又躺下来发呆。 坐在不远处看着她的尹广介陷入了焦躁的情绪里,因为当他拿起乐谱的时候,发现原来写下的旋律是那么陌生,他根本没办法继续写下去。他有试过写新的东西,但是完全写不出来。尹广介心里明白,夏末已经把小义从他的心里和音乐里彻底赶走了,就像他把她的纯洁和美好赶走一样。她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灵魂,蚕食他的心灵。她每天渴望的财富只不过是一种实质性的自我安慰而已。从见到夏末的那一秒钟起,小义身影正在渐渐地从他的旋律中消失,不再像从前那样随着他每一次的灵感而翩翩起舞。他的灵感也会跟着消失吗?想到这里,他对她莫名其妙的恨意又随着血液在体内疯狂地流窜。他盯着不远处的她,堕落的她,天真的她!该死!他可以轻易就把她折断,但是她却也能用她的脆弱来毁灭他,而他竟无法抗拒地在她的陷阱中一点点地沉沦。在他为她而毁灭后,她就会抛弃他,手舞足蹈地离开吧!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一定是,不然她为什么可以忍受在他身边的痛苦,还发誓爱他?除非他死,不,死也不放开她!她休想逃开他!休想! 尹广介有些控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暴怒了,开始坐立不安、烦躁。他紧握拳头,盯着夏末,突然他将桌上的一沓乐谱扔到地上。躺在沙发上的夏末被吓得坐了起来,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熟悉的残忍。她好害怕那样的他,更怕他在这里打她,那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不要,不要在这里打她!她两手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埋着头不敢再看他。怎么办,怎么办?就这么逃出去吧?外面那么多人,他就不会对她怎么样了。逃吧!不行,不敢动。怎么办?怎么办? 第十四章 玛丽莎 “咚咚咚……” 太好了,救星来了!夏末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有了着落,她赶紧擦掉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坐在沙发上。为了不让人察觉,她又摘下项链放在手里玩。 尹广介听到敲门声顿时也松了一口气,不然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进来。” 陈影推门进来了,“广介,中午和玛丽莎吃个饭吧。” “为什么?” 陈影叹了口气,提醒道:“是关于专辑的事情,你上次帮她写的单曲反应很不错哦!刚刚她经纪人打电话来,好像是有意和我们合作下一张专辑。” 尹广介揉了揉太阳穴,特别不耐烦地说:“你替我去吧,我很烦。而且最近我不想写歌了,更别说帮人制作专辑了。” 陈影低头才看见扔得到处都是的乐谱,他又忘了一眼坐在角落、默不作声的夏末,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他转而用日文问尹广介:“广介,你们怎么啦?” “我们?”他看了眼夏末,只见她看着手上的项链发呆,头也不敢抬。他知道刚刚把她吓怕了,“哦,没什么,是我心情有点糟糕。” 陈影这才放心地继续刚刚的话题:“没事就好——如果你不在状态内,创作的事可以暂时放一边,不过你还是抽时间和玛丽莎他们吃个饭吧。而且之前你不是也有意向要跟她合作,才会帮她写单曲的吗?现在她是人气最旺的摇滚歌手之一,再加上……嗯……那个,你们的关系一直都不错,现在机会正好,跟她合作可以为我们打开很多市场……” 尹广介冷冷地说:“你说的我都清楚,可我现在根本就……”他差点要脱口而出“我根本就没有灵感了!”这让他陷入了恐惧中,没有灵感就意味着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包括他的生命,也包括坐在角落颤抖的夏末。那么他将会失去所有!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空虚感占据了他,几乎让他支离破碎。不!!!他想活着,即使是浸泡在地狱的沼泽里,也要活得有真实感,因为他不曾真实过…… 于是尹广介又改了口吻,说:“好吧,好吧!反正坐在这里也没法专心工作。” 他起身穿上外套,然后转头跟夏末说:“夏末,走了,去吃饭。” 从陈影进门开始,夏末就一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中的项链,身边发生的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把自己关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不让人进来,这让她有安全感。 看见只剩下苍白和孤独的夏末,陈影非常心疼。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小女孩的眼里还充满着天真的憧憬,她还会笑……可是现在的她却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广介对她做了什么,到底陈影这个混蛋对她做了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和责备广介的行为?毕竟广介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她的。而他自己呢?他知道所有不能说的秘密,也很清楚有可能带来的恶果,即便知道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个错误,但是他为了一时的欲望和私心,还将错就错。是他骗了她,是他!该死的陈影!下地狱去! 见夏末没反应,尹广介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摸着她的头说:“亲爱的,怎么啦?” 尹广介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把夏末的笼子打开了。她明白全世界只有他可以放她出来,因为他就是她的世界。夏末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她看着尹广介不说话。 “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夏末低着头,轻声地说“哦,好啊……” 尹广介帮她把项链戴戴上,就牵着她要往外走。 陈影上前阻止,“广介,这样好吗?” 尹广介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好不好?” 陈影顿了顿,又用日语说:“我是说,你老带着她不大好吧?她又不是公众人物,过度曝光的话,生活会受到影响的。” 尹广介满不在乎,“无所谓了,迟早的事。她整天关在屋子里,偶尔出来透透气也好。” “那是你的看法,她呢?她喜欢这样吗?到哪都被你牵着……” “我说可以就可以,”陈影的过度关心让尹广介感到有些奇怪,“陈影,你怎么了?这么担心她?你对我以前的女朋友都不闻不问的,干嘛突然那么鸡婆?你们认识吗?” 陈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知所措,“我是关心你啊……你家的事情还没消停,现在又闹绯闻,不大好吧?” “呵呵,我现在都不是偶像明星了,只是一个音乐制作人,被曝光也不会影响什么。” “……” 陈影边走边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现在的夏末似乎都没了自己,从她空洞的眼神里读不出快乐。她好像永远在想些什么,又好像没有任何思想。她只听得懂广介说的话,也只听他的,根本看不见其他人。她开心吗?要是幸福的话,为什么显得那么落寞?要是不快乐,为什么还留在广介身边?她到底在想什么?眼前的夏末就像是清澈的水潭,虽然没有杂质,一眼看得见底,但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深。 陈影已经事先在附近的一家高级餐厅定了房间,尹广介答应出来吃饭后,他就给玛丽莎的经纪人打了电话。现在,他有些后悔了,因为玛丽莎一直都跟广介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广介一个人出来倒也没什么,可是……广介难道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立场吗?玛丽莎这么骄横,怎么会放过夏末?他只希望玛丽莎临时有活动来不了了。 一进餐厅的房间,夏末就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扒着桌子,眼睛眨啊眨的看着透明的水杯。她开始不断地喝水,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灌。刚开始,陈影以为她很渴,但是后来觉得不对劲了,她好像有些紧张、烦躁,又不知道要干什么,然后就一直喝水。她到底怎么了?一旁的广介也不管她,于是陈影有些按耐不住了。他把菜单递给夏末,关心地说:“夏末,你饿了吧?先点些东西吃吧,别光喝水。” 夏末根本没打开菜单,直接摇摇头说:“不想吃,我看不懂菜单。” 陈影又体贴地说:“没关系,这里虽然是日本餐厅,但是中餐也有的,直接说也可以的,我帮你告诉服务员。” 夏末被陈影口中的“日本餐厅”四个字拉进了遥远的记忆里: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小花,妈妈……明明还不到一个月,她就从天堂被拉进了地狱!就是在那间“日本餐厅”里碰见了这个恶棍,才会有后来的灾难!她讨厌这里! 夏末一时失控,把桌上的菜单扔到地上。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陈影愣了神,一旁的尹广介却什么都没说。 夏末对尹广介说:“我要回家。” 尹广介没有理会她的要求,冷冷地说:“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陈影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变成这样?他赶忙开口:“广介……别这样,她也不是故意的。对吧,夏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末没看陈影,继续跟身边的尹广介僵持着,“我要回家,现在就走!” 尹广介突然改了口吻,一脸不在乎地说:“好啊,你走啊,门就在那里,你出去啊!没人拦着你,你要是认得路就自己回去。哦,不对,去哪都行,走了以后就别回来,走啊。” 夏末被他的话弄哭了。太坏了,他真的太坏了!他明明知道,没有他,她哪都不能去,明明知道……坏蛋! 陈影也对广介的冷漠和自私有些生气了,“广介,差不多就可以了啊,别太过分了。她根本还是一个孩子啊。” 尹广介眯着眼看夏末,“孩子?她敢说自己十八岁,真是个大孩子啊!” 不,不!!!他要当着面说出来吗?他一定要那样羞辱她吗?不!夏末几乎要尖叫了。 一直以为广介什么都不知道的陈影,被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吓呆了。难道他知道?不可能吧?夏末怎么敢告诉他?她明知道说出来就不能跟广介来了,她不可能说出来的啊?当时陈影就是给了她机会,让她自己做出选择,但是她还是没有坦白。不会吧,如果广介知道还……不不不,那是自己吓自己,不可能的。于是陈影绕开那句话,继续打圆场:“好了好了,广介,她还太年轻,更本不懂事,别跟她计较了,把她弄哭还不够吗?” 说完,陈影递给夏末面纸,安慰她:“夏末,广介今天心情不好,别理他。来,把眼泪擦擦。不然待会有客人来,你这样被人看到会很丢脸哦!” 陈影一句无心的话提醒了夏末最害怕的事,她绝不要被人看见自己难堪的样子!尤其是现在,要是尹广介生气把什么都告诉别人,她宁可被他掐死!他是个疯子,根本不在乎别人,可是她不行!她不要让人看到身上的污秽,她不要! 于是夏末听话地接过面纸,把眼泪擦掉了,而且很快就不哭了,乖乖地坐着。 看见夏末安静了,陈影才松口气。他真希望这时候玛丽莎来电,说他们有事来不了。不然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待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个还是孩子,根本不会控制情绪;另一个又什么都不在乎。真是麻烦。 大多数时候,事情总是与人的期望背道而驰,尤其是不好的事。才没过多久,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高挑的日美混血女孩:一件黑色的贴身吊带裙与染得淡淡酒红色的短发交相辉映,衬托出妩媚、神秘的性感;踏着地板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显示出穿着这双鞋的人的高傲。一进门,她就热情地跟尹广介拥抱:“广介,好想你啊!”然后也不管有没有人在看,亲了一下尹广介的脸。 尹广介也搂着她的肩,笑着说:“玛丽莎,你还是老样子啊,一点都没变。” 玛丽莎哈哈笑了,然后又勾着陈影的手,“影,你父亲还好吧?这么久才能回去一趟,你一定很想家吧?” 陈影陪笑道:“呵呵,我爸爸老样子,谢谢你的关心。” 玛丽莎推了推陈影的肩,嘟着嘴说:“大家都那么熟了,突然说这么见外的话。” 她压根就没注意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只顾着和尹广介还有陈影聊天。 玛丽莎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和广介认识了,他是她的初恋。但是后来她发现广介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想属于任何人,所以她主动和他分手了。但是她一直都记得广介曾对她说的一句话,“玛丽莎,你对于我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因为我爱你的歌声。”从此,她就义无反顾地和他踏上了音乐的旅途,演唱他为她而创作的歌曲。有些时候,她并不完全理解广介在音乐里传达的情感,也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那些都是他们俩的主题曲。他们平淡的恋情绝不会成为那种混合着强烈又复杂情感的音乐。她不过是他的演唱机器而已吗?他似乎只沉醉在她为他演唱的旋律里,那对于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玛丽莎,只有尹广介和另一个女人。就像他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项链一样,那互相套住的圆环象征着他们的难舍难分。 但那是广介的过去式,她不想去询问和了解,只想一直做他身边特别的女人。因此即使他们已经分手那么多年了,两个人的关系还是藕断丝连。从出道至今,他们的暧昧关系就一直是八卦绯闻的热点追踪对象。尹广介总是不置可否,身边又美女如云;玛丽莎也常常回避私人感情的问题。然而她始终相信,不管他有过多少女人,她总是他最特别的存在。那些毫无意义的女人只是广介寻求安慰的工具,玛丽莎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而广介也不曾因为她们而和她划清界线,他们始终保持着不是情人的情人关系。音乐跟性爱就像毒品一样维系着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玛丽莎一直不可自拔地享受着他们的“爱”,不想看到尽头,因为广介一直给予她这种泡沫般脆弱的幻想,他让她觉得最后他还是属于她的。 一直坐着的夏末被这三个人叽哩呱啦的,听不懂的日语吵得心烦,又开始往嘴里灌水。陈影注意到了夏末的尴尬,马上岔开话题:“呃……玛丽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夏末。” 玛丽莎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小女孩,看来又是广介的新欢。她不屑地瞟了一眼夏末——呵呵,看来广介是越玩越过火了,这么年轻的女孩也是他的猎物吗? 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装得楚楚可怜的讨厌模样……男人总是会被这样的女孩引诱:纯洁,毫无抵抗力,脆弱,让人想占有她、呵护她、伤害她。可是这种伪装躲不过玛丽莎同样身为女人的锐利眼光:看来她就是凭着这副单纯又卑贱的面孔来吸引广介的吧?玛丽莎突然看到了夏末脖子上的项链!怎么可能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她不是过去式了吗?为什么又出现了?玛丽莎顿时阴沉了脸,但还是把袭上心头的妒意隐藏得很好,她以日本女人特有的温柔,尽量友好地对夏末说:“夏小姐,你好啊!” 夏末抬头看着玛丽莎,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是在跟自己讲话。 玛丽莎见夏末没反应,转头问:“影,她不会说话吗?” 陈影马上解释:“哦,哦……她不会说日语。” 玛丽笑道:“哦,原来不是日本人啊,”然后又用流利的中文对夏末说:“你好啊,夏末,初次见面,我是玛丽莎。” 夏末也微笑着说:“你好 ……” 吃饭的时候,夏末不是一个劲地灌水,就是随便吃一两口摆在面前的食物。坐在尹广介和玛丽莎中间,她的耳朵两边充斥着听不懂的噪音。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人想和她说话,她就像是尹广介牵着的宠物,摆在他们旁边。她不断地对自己说,“没关系,夏末,没关系,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就坐着等,一直等,只要你安静地坐着……”可是总要找些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吧?于是她又想到了脖子上的项链,便把它摘下来,绕着手指玩。 坐在夏末对面的陈影,此时真想站起来带她出去,至少能和她说会话,安慰她也好。她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他们中间,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就算听得懂也完全插不上话。广介的项链成了她唯一的玩伴。她那丝毫不在乎的冷漠,表示对于这样的忽视早就习以为常了吧。陈影紧握着拳头,憎恨自己畏首畏尾的软弱:他想救她,但正是他把她推进了深渊;他想和她说话,但又害怕被人察觉心底那份无耻、懦弱的爱。他好想大声地对广介说,“即使你不爱她,也对她好一点吧!”每次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因为那样只会让广介起疑心,反而更冷落夏末。陈影不忍心再看夏末那副麻木的表情,只顾低头吃饭,偶尔回几句话,只盼着饭局早点结束,完全忘了今天约玛丽莎出来见面的目的。 原本和尹广介相谈甚欢的玛丽莎瞥见夏末正拿着那串项链玩得出神:只见她一会儿把两只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转来转去,一会儿又拎着项链的两头晃,一会儿再把它高高吊起来,抬眼望着。她手中的项链在水晶吊灯的光芒下格外地刺眼,这让玛丽莎怒火中烧——夏末是故意这么刺激她的吧?装着一副受害者的柔弱模样来博取广介的同情,真是下贱!广介怎么会对她……真想用那项链把这女孩勒死! 玛丽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问:“广介,她是你最近的新欢吗?” 尹广介耸了耸肩,“算是吧。” “看不出你对这一类型的也感兴趣啊?真让我感到惊讶。” 尹广介没有回答,只是抿嘴笑了一下。 玛丽莎看了一眼夏末手里的项链,问:“看来这次你是认真的咯?” 听到这个问题,陈影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也是他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事情。他像等待法官判刑一样,等着尹广介的答案。然而不管是或不是,他都痛苦万分! 尹广介的脸上仍然摆着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和冷酷,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夏末,然后说:“怎么可能认真?” 其实尹广介心里也不知道答案,因为对于夏末的情感复杂到让他心烦意乱的地步。尽管他总是对她说,他爱她,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他对她不是纯洁美好的爱情,而是占有和掠夺。 对于他来说,她代表所有的一切:与小义的回忆,空虚的慰藉,贪婪的欲望……这怎能是爱情呢?他只希望拥有她,肆无忌惮地对待她,逼她承受他心灵的煎熬,让她爱他,包容他……他对她是自私的占有,是肮脏的掠夺,是罪恶的践踏。他不能没有她,所以他爱她! 这扭曲的爱能说出口吗? 尹广介自嘲地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 玛丽莎把尹广介的笑理解成了他对夏末的无视,可让她困惑的是,既然不爱她,为什么把项链给她?于是她又开口:“哦?这次你又只是玩玩而已吗?可是你那象征着一生一世美好恋情的项链怎么会给一个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的女孩呢?还是别嘴硬了……” 尹广介摊开双手,做出一副完全被误会的样子,“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条没有任何意义的项链都寄予那么浪漫的幻想?” 玛丽莎挑了挑眉,缓缓地说:“是吗?那怎么不见你送给我啊?”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也喜欢呢?” 玛丽莎有些兴奋地说:“这么说,你也会给我咯?” 尹广介看了一眼夏末,那小东西正看着他的项链出神。他又对玛丽莎说:“只可惜现在晚了,它已经不是我的了。你要是想要,得问她。” 陈影实在听不下去了,就算夏末听不懂日语,他们两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忽略她的存在吧!尹广介到底把夏末当成什么了?难道只是泻欲的工具吗?!于是陈影试图转移话题:“对了,玛丽莎,关于你的新专辑,我们打算……” 玛丽莎根本不理会多余的陈影,她继续问尹广介:“这么说,我可以问她要咯?就说你想送我,可以吗?你不怕她生气吗?” 尹广介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他倒想看看那小东西被人欺负的模样,一定又是泪眼汪汪地向他求救吧?没有来由的,他有时候就是喜欢欺负她,看她哭。于是他耸耸肩,对玛丽莎说:“随你的便,我无所谓。” 这句话犹如玛丽莎的护身符,她就知道,广介对她永远是特别的。 陈影已经生气了,他说:“广介,你太过分了!” “影,你怎么了?广介都不介意了……” 陈影顿时又哑口无言,只能叹气。 玛丽莎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对夏末说:“夏末,你很喜欢这条项链吗?” 夏末对于亲切的玛丽莎颇有好感,她说:“不喜欢,但是我想要。” 这个回答让玛丽莎一头雾水,同时她也很奇怪,眼前这个连和别人融洽相处都有些困难的女孩是怎么吸引到广介的?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她又试探夏末:“能让我看看吗?” 夏末本能地把项链抓在手里,低着头不说话。 陈影实在不愿看夏末委屈的样子,用日语跟玛丽莎说:“好了,玛丽莎,别捉弄她了!你不是有很多漂亮的首饰吗?还会在乎这么一条普通的项链?” 玛丽莎才不理会陈影,她用略带玩笑的口吻,又不无得意地向夏末炫耀:“你知道广介对你多坏吗?他刚刚居然说,只要我喜欢,就把这项链送给我……哈哈哈,哈哈哈……不然我用手上的钻石手表跟你交换好不好?” 听了玛丽莎的话,夏末强忍住就要决堤的眼泪,转头看着尹广介。他也在看着夏末,那冰冷而残酷的眼神让她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要弄哭她,就会摆出这副表情,想方设法捉弄她。那坏蛋!为什么要这么欺负她? 陈影伸手拍拍玛丽莎的肩,“你够了吧!” 玛丽莎仍然沉浸在这有趣的游戏里,当她看见夏末一副又怨又恨的表情望向尹广介时,更是火上加油:她摘下手表,拿到夏末眼前,轻蔑地说:“你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表吧?我送给你吧!这可比你手里的项链值钱哦!” 夏末突然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水杯朝玛丽莎脸上泼去,又夺过她手里的钻石手表也向她脸上砸去。 “啊!!”玛丽莎被吓得惊叫,怎么也没想到夏末竟然敢对她做出这样放肆的举动。她愣了几秒钟,然后双手捂着脸躲到旁边的陈影身后。 陈影也被夏末的行为吓傻了,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让人胆战心惊,猜不出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看见向他求救的玛丽莎,陈影才反应过来,也赶紧用手护住她,并且劝阻夏末:“夏……夏末……冷静点!” 夏末的神经早就被刺激疯了!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控制不了激动的情绪。要不是尹广介即时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她恐怕已经拿起桌上的叉子朝玛丽莎脸上戳去了。是的,她疯了,被他们逼疯了!既然他们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让人羡慕的财富,为什么还要来掠夺和破坏她小小的世界?她只想安分地生活,难道这也不行?尹广介总是随着自己的心情,无所顾忌地对待她:高兴了就尽情地宠她,生气了就像魔鬼一样地折磨她,心血来潮了就欺负她,让她哭……她永远是他的小宠物,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么对待她?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他凭什么主宰她的一切?对了,就凭他是尹广介!他有她想拥有的一切!没错,没错,她是自找的,她就是玛丽莎眼中那个令人瞧不起的夏末! 即使是到了现在,她还不曾想过要逃离尹广介的牢笼。她才不逃呢,为什么要逃?她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她也要变得和玛丽莎一样,可以任性妄为,娇纵跋扈!谁规定她天生就一定要扮演弱者?她才不是弱不禁风的人!谁都休想轻易欺负她! 夏末抬头看着紧紧抓着她双手的尹广介,她告诉自己,面对他的捉弄的时候,千万不能哭,不要哭!她好难过,难过到整个人要撕裂了一样,眼泪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她凄楚地对他说:“现在你满意了?” 尹广介开口要说些什么,但是忽然间又无话可说。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不是答应过,不会让别人伤害她的吗?但是他刚才明明知道玛丽莎想干什么,不但没有阻止,还成了帮凶! 他忽然为自己的随心所欲而给她带来的伤害感到自责,他错了!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变得这么残忍。 夏末和尹广介之间就是这样,互相伤害又互相取暖,时而惊涛骇浪,时而风平浪静,暴虐又脆弱——他们反反复复,不断地把痛苦、折磨、懊悔……搅拌进这本就注定惨痛的爱里,接着两人再一点一点,慢慢地溺死在这苦海中。 尹广介有些无力地说:“夏末,我们回家吧……好吗?” 陈影也赶忙说:“对………对啊,我看夏末也有些不舒服,广介,你先带她回去吧!” 玛丽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意识,只是拉着陈影的一只手臂一直哭。 “玛丽莎,今天很抱歉,夏末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改天我再约你!” 说完,尹广介就不由分说地把夏末带走了。 第十五章 沉沦 回家的路上,夏末没有哭闹,也没有像早上那样拿车上的东西出气。她安静地坐在副驾上,头靠车窗,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手里死死地拽着尹广介的项链,生怕被谁抢了去。东京对她而言没有意义,她不属于这里,只属于身边那个伤害她的男人。看到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夏末想:那些人为什么总是把幸福的笑容挂在脸上呢?他们就没有遇到一件难过的事情吗?难道全世界只有她在伤心?不公平!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被人伤害?眼泪像奔腾的洪水不断涌了出来——奇怪,她几乎每天都会哭,怎么泪水就是流不干呢?她好想好想一次就把所有的眼泪流尽,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哭了。没有眼泪就不会难过了吧?至少别人也看不出她的悲伤。她用手蒙住了双眼,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尹广介伸手想摸摸夏末的头,哄哄她,结果被她打掉了,“走开!不许碰我!” “夏末,我……” 听到尹广介的声音,夏末立刻捂住耳朵,大喊:“我不听!我不听!!!坏蛋,你是坏蛋!!!” 尹广介不再说话,一路上默默地开车。 夏末靠着车窗,开始大声哭,似乎真的要把眼泪都流干。她知道,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尹广介发脾气,但是那又代表什么呢?其实每次都是这样跟他生气,哭啊、喊啊……他都会好好哄她,抱她,保证以后不会再欺负她了。她知道他在撒谎,一直都在撒谎,可是她还是必须原谅他,听他的。他们之间的战争,一开始她就输了。她好恨,好恨他!更恨自己! “夏末,我们到了。” 夏末没有理尹广介,只是发呆,泪水一直从眼眶里往外流。 尹广介用手拭去她的泪,她没有抗拒,或者根本没有感觉到,最近她常常这样,这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多么无奈,她太过脆弱,没有能力去阻止别人来伤害自己,只能假装感受不到。 尹广介轻声地说:“夏末,我们到家了。” 不想看到他,夏末闭上了眼睛。 于是,尹广介打开车门,把夏末抱下了车。她没有挣扎,知道怎么挣扎也没用。 他牵着她走进别墅,然后他把她紧紧抱住。她就一直站着,手里紧紧地拽着项链,一直拽着。他捧着她挂满泪痕的脸,“夏末……” 她听不见他的声音,空洞的眼神里倒映着他的脸,那是熟悉的脸、模糊的脸。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项链上,决不能让别人夺走它!那是她唯一可以拥有的! 尹广介看到她手里的项链,想帮她戴上。当感觉到他在掰开她拽着项链的手时——此刻她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项链,项链!——夏末突然大喊:“它是我的!是我的!” 尹广介轻抚她的脸,说,“我知道,没有人要把它夺走。” 夏末顿时被压抑的怒火燃烧了,“骗人!!!你想把它送给玛丽莎!” “不!我们刚刚是开玩笑的,除了你,我不会把它给任何人。” “开玩笑?我有那么可笑吗?——对啊,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很可笑对吧?!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你把我变成了娼妇,变成了你的妓女!你糟蹋我,然后再把我展示给全世界的人看,让他们看看我到底有多么肮脏!你让所有的人都来践踏我的尊严。怎么样,我够不够脏?你玩腻了吗?随时要扔掉对吧?哈哈哈,我是多么可笑!哈哈哈……” 夏末的每一句话仿佛锐利的钢针扎进尹广介的心里,让他痛苦万分。他搂住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说了……” 夏末委屈地哭了,“呜呜呜……可是你不能把项链给别人,它是我的,是我的!玛丽莎什么都有,而我只有项链,为什么她还要拿走我的东西呢?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太坏了!” “对不起!”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不能给别人!你的项链,你的钱,还有你的大房子……。它们都是我的,不能给任何人!可是如果,”夏末突然被脑中的一个假设吓住了,她颤抖着说,“如果我被你玩腻了,就会被扔掉,这样我还是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能把我变得这么悲惨呢?我好恨你,恨死你了!” 尹广介摇摇头,向她保证:“不会,我不会抛弃你。没有你,我不能活着!我的一切都给你,我只要你!” “骗人……呜呜呜……你一直都这么骗我……。” 尹广介双手抚摸着夏末的脸颊,坚定地说:“真的!你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即使我死了,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夏末看着尹广介,手指轻轻地触碰他的嘴唇,对他说:“要是我比你先死呢?你会不会和我一起死?” “会。” 夏末展开了一抹凄凉的笑,她竟然连死都要做他的鬼!好吧,无所谓了,反正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只有他。 “尹广介,你可别忘了今天的承诺,否则我就和别的男人上床。” 自从那天以后,夏末就很少出门,也很少说话。虽然她生活在东京,却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甚至一个人在别墅区里散步的时候都经常迷路。她彻头彻尾地成为尹广介的洋娃娃了,如果被他扔到一边,就什么都不是了。从不跟陌生人交流,也不懂怎么交流,她只知道和尹广介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什么都依赖尹广介,什么都听他的,他不喜欢的事情她就不做,他不喜欢的衣服她就不穿,他不喜欢她经常发呆,她就不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发呆…… 她完全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离不开尹广介。同年龄的少女在做什么,或者应该做什么,她全都不知道。她已经完全被封闭在尹广介为她建造的象牙塔里,她的天空就是尹广介的怀抱,她的视线就是尹广介的喜好,她的风景就是尹广介的财富。“夏末”两个字一文不值,而尹广介的“夏末”却是无价之宝,她不能不爱尹广介!越是依赖他,就越没有安全感,越是没安全感就越不能离开他。但是决定权不在她的手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依然经常哭闹,没有来由的就一个人哭。他问她怎么了,她就说他要离开了,肯定是他要丢下她了,所以她才哭的。他抱着她,吻她,告诉她不会发生那种事。后来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的行为越来越极端,甚至经常惹他生气,故意做他讨厌的事情。他阻止她,她就哭啊、喊啊,使劲捶打他,那是不受控制的恐惧、愤怒和宣泄。她越是依赖他,就越恨他! 尹广介把夏末宠上天了,几乎什么都依着她。这是他的夏末,他是她的全世界,她为他而活着,她清澈的眼眸里只存在他的倒映。他的空虚被她填补,寂寞被她融化,他不再没有安全感,因为他不会失去她,他主导着一切。他变成了她的牢笼,他的臂膀将她与外界完全隔绝;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他让她任性,纵容她的喜怒无常,让她恨他,但是不管她怎么恣意妄为,怎么向他无理取闹,最后一定是她投降,因为她根本不能离开他。他喜欢苍白的她、冰冷的她、无助的她、脆弱的她,只要一离开他,她就立即枯萎——那是他的夏末,他们一直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夏末几乎占据了尹广介的全部生活:他的思念,他的灵魂,还有他的音乐,他那一直缠绕在小义身影上的思绪已经被夏末剪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记得小义的脸,他的眼前只有夏末,他的梦里只有夏末,他那孤独、黑暗的世界里只有夏末……夏末成了他源源不断的灵感:她纯净的微笑,甜蜜的嘴唇,清澈而空洞的眼神,长长的睫毛,芳香的发丝……被他变成了一个个生动的音符,跳跃在一张一张的五线谱上;美妙的身体,光滑的皮肤,冰凉的触感……时而被他疯狂而扭曲的情感化成孤注一掷、 执着、狂躁不安的旋律,时而又是那深沉,颓废的歌声,传达出尹广介如吸食大麻一样,醉仙醉死而又绝望的爱。夏末不再是小义,他不再是从前的尹广介。不久之后,玛丽莎的新专辑《princess》横空出世,这被媒体和音乐人评论为尹广介的转型之作,甚至被誉为天才的佳作。没有了sea时代的叛逆和狂妄,也抛弃了近两年孤单冷漠的格调,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复杂而难以言明的情感: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奋不顾身的执着,不可自拔的沦陷,颓废,呐喊,嘶吼…… 这不仅符合时下青年躁动不安,愤怒又无奈的情绪,而且恰好创新地契合了最近流行的北欧歌特金属风格。尹广介和玛丽莎被《princess》带入了事业的新阶段:“crazy for you”、“my pity princess”和“i love your tears”长期在大大小小的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各大媒体、采访争相邀约……玛丽莎出色的诠释也将她推上了乐坛新天后的宝座。当人们还没来得及这股狂热中清醒过来,尹广介的音符又开始跳动在玛丽莎的歌喉里,从而传唱在大街小巷。他渐渐成为了亚洲新一代的音乐教父,各种赞誉、奖项纷踏至来;他的歌曲成为了音乐杂志讨论的热点,他的行踪更是娱乐八卦的头条,他的衣着引领时尚,他复杂的身世更是被记者添油加醋,写得极具戏剧性;他的崇拜者为他的歌曲尖叫,女人被他神秘冷俊的外表迷倒,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绝的名誉和财富……尹广介与玛丽莎一直以来暧昧不明的关系又被老生常谈。一开始,玛丽莎被公认是尹广介的宠儿,他的灵感来源。除了专辑《princess》,其他大多数单曲也都由玛丽莎演唱。似乎只有她的歌曲是由他亲自写的,只有她的新专辑由他亲手制作。玛丽莎被很多圈内歌手羡慕,是狂热女歌迷嫉妒的对象。虽然得不到本人的回应,但是尹广介和玛丽莎俨然已经成为是全世界供认的最佳情侣。狗仔队狂热地追踪报道他们的“恋情”,但是除了在一些公开的宣传场合上能看到两人同台的身影,根本拍不到他们私下亲密的照片。除此之外,尹广介渐渐地退居幕后,完全放弃了歌手的身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很少再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和记者的闪光灯下。萦绕在人们耳边的只有他那一首首激情、颓废、深沉的歌曲……玛丽莎事业如日中天,歌声依旧;尹广介的名字越来越响亮,他的神秘反而更增添了他的魅力。人们频频猜测着他的灵感到底来自哪? 不是玛丽莎又是谁呢?几乎所有人都愿意相信,风流的尹广介找到了他的princess,他为她而改变,为她而疯狂。 第十六章 爱不是爱,是自欺欺人 夏末,夏末,夏末!尹广介多么快乐,多么爱她!他拥有着她,她占据着他!他不能没有她,她为他而活。他疯狂地拥吻她,她温顺地搂着他;他陶醉地抚摸她,她呻吟着感受他;他是她的全世界,她是他的一切;他是封闭她的牢笼,她是缠绕他的束缚……爱情不是爱情,那是逃避道德的痴迷,是隐藏在折磨阴影中的放逐,是痛苦泥沼中足渐干枯的玫瑰。 他们沦陷在欢愉的沼泽里,渐渐腐烂而不自知。无所谓,无所谓!就这么互相伤害,互相安慰中死去吧!这是尹广介心里歇斯底里的呐喊,他的心愿,他的归宿!可是夏末呢?她的未来是什么?她不知道,也许曾经有过希望和梦想吧,可那是多久以前的奢望了?她已经不记得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全毁了!那些想泡影一样的幻想全被尹广介捏碎了,然后又强迫她接受他为她建造的梦,那是脆弱又执着的妄想!只要尹广介一松手,她就灰飞烟灭。他从不问她关于将来的事情,不想知道她的想法,他只让她跟着他走,一步步走向毁灭,走向地狱。他被狂热和痴迷驱使着,牢牢地绑着夏末,让她和他一起堕落。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又与周遭完全隔离。他会松手吗?夏末只象征他曾经的美好,而那短暂的美好只停留在小义十五岁的脸上。在他遇到夏末的那一刻,他仿佛又被这虚幻的美好包围了,他只想把那一刻的短暂变成永恒,用这脆弱的永恒填补他千疮百孔的心。他是自私的,是罪恶的,也是愚蠢的,难道他从来没想过夏末会一天天长大,然后老去吗?十五岁的小义始终只是记忆长河中的一滴水,十四岁的夏末最终也会成为过去。生命是流动的江河,冲刷着每一道记忆的裂痕,偶尔的惊涛海浪终究会回归平静,奔腾的浪花只是短暂的激情,溅起的水珠要么重回江河的怀抱,要么在烈日下瞬间蒸发。夏末或许在潜意识里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眼里始终隐藏着莫名的恐惧,总会无缘无故地哭泣、胡闹,尹广介哄过她无数次了——就像从前他不厌其烦地逼她说她爱他一样——他说他不会离开她的。他没有撒谎,他不会走,因为他一直自欺欺人地活在记忆里,他没有变过,只不过是把夏末变成了看得见的记忆。然而夏末在一天天长大,她的脸,她的身体也一天天在发生着变化,而他的记忆也随着她一点一点地脱离原来的轨道,通往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没人知道终点在哪。尹广介会松手吗?不知道,他只活在此刻,此刻就是永恒!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还是他的夏末,他沉醉于她那丝滑的皮肤,苍白的色泽和冰凉的触感。他吻她,拥抱她,和她做爱,宠爱她。他的音乐是她足渐蒸发的灵魂和绝望的呐喊;她的惊惶失措,她的颤抖,她的脆弱,她的憎恨,她的无奈,她不得不依赖他的恐惧……犹如吸食大麻一样让他沉迷,带给他无限的快感!他将这些扭曲的欢乐变成了跳动的音符,醉人的旋律,一首接着一首,从玛丽莎这台歌唱机器的口中播发着,蚕食人们的心灵。崇拜者在如痴如醉地倾听夏末的嘶吼和挣扎,他们为她而欢呼,为她而尖叫;乐评人好不吝啬地大加赞赏她渐渐腐烂的身躯而散发的芬芳,给她颁发象征荣誉的奖项;女人们向往她深陷的泥沼和堕落,那是浪漫的绝唱。她就是尹广介的音乐,让人疯狂的音乐!他踏着她那冰冷而颤抖的灵魂成就了音乐教父的美称,用她的悲惨换来的财富来宠爱她。他真的做到了,他把一切都献给了她,拥有她就是拥有全世界!她要什么就买什么给她,lv、香奈儿、安娜苏、蒂凡尼……应有尽有,她的要求是那么容易满足,她只要虚荣心而已!是啊,那是她的救命稻草,没了它,她怎么爱尹广介?不爱尹广介,她怎么活? 他们的房间里堆满了他送她的礼物,他的财富全都献给她,他只要她,只要象征他记忆深处的她!她是那么容易满足,那么容易就幸福,那么容易被他宠坏,她糜烂在那一堆华丽的虚荣里,他们就在那堆名牌垃圾中做爱——他真的把她变成了他的妓女。他们忽略了时间的流逝,沉浸在走向崩塌和毁灭的世界里,越是凄绝就越是孤注一掷。 一天晚上,夏末站在窗边,出神地仰望星空。那一闪一闪的星星啊,多么璀璨,就像尹广介送给她的钻石。她真想变成天上的星星,点亮一片黑暗的世界,那也是她的世界。黑夜吞噬了所有美丽的风景,只有天幕上的星星和月亮依然散发光芒——尹广介把他那黑暗的世界全都给了她,而她却只能抬头仰望尹广介这一盏孤灯,他不是悬挂在她上方永远闪闪发光的星星,而是越来越微弱的灯光。夏末颤抖和无比恐惧的心,就看着这灯火一点点燃尽,她的周遭越发黑暗寒冷,她就要被永恒的黑暗吞噬了,可是她无能为力,只能绝望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也许她本能地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那样撕心裂肺地哭闹。从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无缘无故地哭、生气,就像她不知道尹广介为什么总把她浸泡在痛苦的虐爱中——因为那时候的尹广介还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而现在,前方的终点已经越来越清晰,时光一直把她往前推,只是到达终点后的结局是什么,她还不明了,也许是悬崖吧。应该是悬崖才对,只是尹广介会遵守诺言永远都不松手吗?她从不相信他,因为那时,他的心被她的脸蒙蔽了,他只想占有她,而她也相信他没有她是不能活的,只是所谓的“她”只能是十几岁的“她”。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她知道她的脸是送她进这地狱的罪魁祸首!她知道他沉迷于她的脸,他喜欢吻她,深深地吻她,紧紧地抱着她,有时候他的激情几乎要让她窒息了!只是这张脸每天都在变化,不明显,但是确实在变,只有她察觉到了,她害怕!她哭,喊,尖叫,被抱在怀里却使劲打他!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发现!可是怎么办呢?总有一天他会捧着她的脸,然后眉头深锁,接着转头离开。是的,那一天正向她走来,她似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了。她就要一无所有了,她就要从公主沦为穷光蛋了,不不不!尹广介,她爱他,她爱他,她好爱好爱他,求他不要松手,不要放开她!除了他,她没有别的希望,她只为他活着!该死的他,恨死他了!别碰她,她已经不是“她”了!不不,现在他还看不出来,她还能存活一段时间,她要在最后的时光里,成为全世界人都羡慕的公主!尹广介,实现你的承诺,把一切都给她吧,让她像烟火一样,一瞬间绽放所有的美丽,让所有人都赞叹…… 尹广介推开房门,看见夏末又一个人站在床边发呆了。她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穿着最喜爱的鹅黄色香奈儿蕾丝,剪裁合身的吊带长裙凸现了她曼妙玲珑的身材——尹广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端详她的背影,有一丝陌生: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恍神,认为不远处那个妩媚的女人不是夏末。眼前的女人高挑丰润,肤若凝脂,背影自信而骄傲,而他的夏末却柔弱,苍白,永远都在颤抖……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转身离开,突然这种错觉又消失了。是错觉吗? 应该是的吧,一定是的!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夏末而已!那是夏末,那就是夏末!他想去确认那只是幻觉,于是他快步上前,从身后搂住了那个女人。 夏末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她尖叫了一声:“啊!” “是我……” 夏末这才回过神来,“你吓到我了。” 抱着夏末的手臂越收越紧,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本能地想挣脱他的怀抱。 尹广介不理会夏末的不适,拨开她身后的长发,看到了他的项链依然挂在她略微细长的脖子上。但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就是夏末,于是他把窗帘拉上,粗鲁地拉扯她的蕾丝长裙。 夏末一声惊呼,双手拉着裙子,“你怎么了?不要这样,啊!住手!” 尹广介撕开了那薄薄的蕾丝,扯下她的内衣,抚摸着、探索着她的身体,接着霸道地强吻她。没错,依然是冰凉的,颤抖的,她是夏末! 夏末被他吻得快透不过气了,他炽热而粗糙的手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来回摩挲,她使劲想推开他,但是他抱的更紧了。夏末怕了,他的疯狂又要开始了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宠爱着她,让她几乎忘记了那段地狱般的生活,现在又要开始了吗?不要,不要!她快窒息了,全身瘫软,只能撇开头去。尹广介又扯住她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谁?你是谁?!” 夏末惊恐地看着他,哽咽地说:“夏末……” 尹广介似乎没听见,他又大声地问:“谁?告诉我,你是谁?” 夏末哭喊着:“夏末!我是夏末!我是夏末啊……你怎么了?” 尹广介突然亲吻了她的脸颊,然后在她耳边说:“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他不顾夏末痛苦的叫喊,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甩到床上。夏末还没来得及挪动,双手就被绑住。她哀求着:“不要啊!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了……呜呜呜……你怎么了?” 当尹广介发现她的身体已经足渐退去了苍白,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象牙白。该死,她的皮肤怎么还是那么纯净无暇,他的痕迹呢?他的气息呢?于是他扯下皮带,往她身体上抽去。他不准那象牙色蔓延开来,不准! 夏末痛苦地尖叫:“啊!不要啊……不要!啊!!!” 尹广介已经失去了理智,直到看见一道道血痕爬上那无处不在的象牙白时,才住手。他扔掉皮带,站在原地,看着那颤抖的身体,听见那熟悉的哀求声,心情才稍微缓和。他炽热的手掌抚摸她的伤痕,感受她因痛楚而抖动的身躯。尽管伤痕暂时遮盖了一些刺眼的象牙白,但是掩饰不了她日趋成熟的体形。尹广介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身体已经张开了,不再是几年前含苞欲放的花苞,她已经长成了一朵艳丽的玫瑰,散发着撩人的香气。他吻着她背上的伤痕,他还能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他的吻带来了更加火辣辣的痛,犹如钻心的刺扎进夏末的身体里。她咬着嘴唇,强忍这地狱般的折磨,默默地祈祷着他可以满意,然后停手。 尹广介知道她很疼,但是她不敢出声。哦,那是他的夏末一贯用来忍耐折磨的方式,无奈、恐惧、绝望,除了承受,不能反抗,不能逃走。他开始确信那是夏末,然而还不够,于是他俯身吻着她的脸,掰开她的嘴,尽情地吻。他含着她的嘴唇,尝到了混合着血腥的甜蜜,那熟悉的滋味让他沉醉!他的双手握着她脆弱的脖子,手掌感受到了皮肤底下血管的跳动,那是生命的狂奔,是时光的流逝,只要稍微再用些力气,她就永远地停留在此刻,只要稍微用些劲,他就不会失去她……他有些舍不得折断这朵正在怒放的花朵,那是香气撩人的青春,于是他的欲望和罪恶开始扩散、弥漫——他要看着这朵花开放,在她的芬芳里贪婪地呼吸,在即将走向枯萎的时候再将她折断!这样他才不会失去她,那才是他的夏末!所以现在,他必须呵护她,让她尽情地绽放美丽,那是属于他的美丽,只有他可以欣赏,他爱她! 变态的占有欲让尹广介再度疯狂,他不断地咀嚼着这罪恶的想法所带来的滋味,他尝到了夏末的挣扎、沉沦和绝望,也再度尝到了他那害怕失去的恐惧,不,他不会失去夏末!永远不会!他的手指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游走,隔着薄薄的皮肤抚弄那掌握着生命的血管,那是鲜活生命的象征,他痴迷地吻着她的脖子,她美到让他心醉! 夏末本能地感受到他那疯狂的欲望,她无助地哭了,不要那样!不要!她会待在他的身边,不会逃走,不要那样!她抑止不住恐惧,用嘶哑的声音苦苦哀求着:“广介,我……爱你,我爱你……呜呜呜……饶了我吧,不要……呃……广……” 尹广介又疯狂地吻她的嘴唇,无数次的亲吻都无法让他满足。他多么爱她那象征着美好的脸庞,那是他记忆深处最珍贵的宝藏;他是多么爱她那没有温度的曼妙身躯,那是他填补空虚和欲望的工具;他是多么爱她伤痕累累的皮肤,那是他留下的残忍的爱痕。他爱她,一次次地拥吻也无法表达他对她的渴望;他爱她,多少财富也不能衡量那情感的炽热;他爱她,要和她下地狱去! 夏末被他吻得就要窒息了!绝望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她在心底发出撕心裂肺地呼救声:“谁,谁来救救我!!!” 尹广介似乎感受到了她脆弱的生命正发出呐喊,他离开了她的唇。 夏末立刻撇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有那么一刻她真的觉得会死掉! 他替她拭去眼泪,爱抚那红肿破裂的嘴唇,凝视她哀求的眼神,轻声地问她:“夏末,你几岁了?” 夏末强忍着他那烙铁般的手指在伤口上带来的剧痛,抖动着双唇,断断续续地说:“十……十八……岁。” 尹广介脸上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微笑:“十八岁了?原来夏末已经长大了……你还记得,遇到我的时候你几岁吗?” “十四……”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吞噬了夏末所有的思绪,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尹广介。他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不会的,他不会杀她的,他说不能没有她,他怎么会杀她呢?不要,不要!夏末拼命地摇头,“广介,饶了我吧,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呜呜呜……” “广介?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我的?我记得,以前的你从来不敢直呼我的名字——从前?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转眼间四年过去了,夏末已经变成女人了。你知道吗,现在的你是多么迷人,浑身都散发着魅力。可是我的夏末不是这样的,“尹广介的手轻抚着夏末日渐饱满的胸部,”她柔弱、苍白,那才是我的夏末,你不能把她夺走,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知道吗?“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长大! 夏末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无助地看着他。 尹广介仿佛在对着一个玩偶自言自语:“你变得越来越不想我的夏末了,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没有她,你变得再美丽也不及她的万分之一……怎么才可以不让她离开我呢?” 夏末颤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惊恐万分地哭泣,“不要这样,求你……我还是夏末,我没有变,真的!” 尹广介又看见了夏末无助绝望的表情,她依然还是他的她,永远逃不出去!现在,他仍旧掌控一切,谁都不可以再夺走他唯一的美好和快乐!他的夏末只能一辈子停留在他的记忆里,不能有任何改变,否则……。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啊,还是那样的冰冷,那才是夏末! 他凑到她的耳边,冷酷而温柔地问:“夏末,你会不会为我而死?” 这句话犹如一把锐利的匕首戳进夏末脆弱的心脏,瞬间鲜血直流!遇到他之后,她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剩下蓄意膨胀的虚荣心和尹广介心里的形象。既然心死了,还留着这身体做什么?于是她闭上双眼,平静地说:“会,我会。” 下一秒,夏末等来的不是即将扼杀她生命的双手,而是尹广介那宽阔的臂膀所带来的拥抱。 他温柔地吻她,吻她,吻她……然后进入了她的身体。那一刻,他感到他会永远拥有她,因为他正把所有的孤独、空虚、欲望和患得患失植入她的体内,她一定可以体会到他无法言明的痛苦和沉沦,她一定知道他是多么需要她。就是这一刻,他们都以最真实的面目来面对彼此;就是这一刻,他们所有的伪装都被对方撕破——这一刻就是永恒。 “夏末……你不能离开我……嗯?” “好……只要你不松手,我就不走……爱我……” 第十七章 对峙——反败为胜 在那恐怖的一夜过后,夏末以为她的灾难又会再度降临,因此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生活在胆战心惊的恐惧里。尹广介不管生气还是开心,她都害怕,怕极了!她甚至怕见到他,她在梦里经常看见他冷酷的眼神和残忍的笑,那让她在尖叫声中惊醒,可是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他!满世界都是尹广介,因为那就是她生活的世界:所有的风景都贴有尹广介的标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讨厌照镜子,她怕见到镜中的模样,那不是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柔弱,她经常故意饿肚子,她很快就在忧郁和饥饿中削瘦;接着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她的脸色越发不够好看,于是她每天用牛奶洗澡………尹广介对她突如其来的怪异行为理解成了她向来的任性,并没有过多地阻止或者责骂,只是偶尔强迫她吃饭。有一天,她站到镜子面前,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样子:单薄削瘦的身材,惨白的皮肤,空洞乏味的眼神……她笑了,她又是夏末了,她又是尹广介的夏末了,她又是值千金万金的公主了!她疯了,彻底地疯了,为他而疯!是的,虽然她表面平静,但是她知道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她在伤害着自己来满足他的欲望,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为的就是他那紧紧抓着她的手!她在帮着他捆绑自己,禁锢自己,她是他的同谋! 其实四年来,夏末只有生理上的变化,内心的她还是十四岁的夏末。她的心灵在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中一直处于停滞的状态,甚至被扭曲、摧残。从她的眼里依然看得到童贞和单纯,她仍然爱无理取闹和撒娇,她还是要躺在尹广介的怀里才能睡着,她的习惯没有改变,她的性格还是天真而幼稚。她还是十四岁的夏末。尹广介之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就是被她那一直停滞的心所蒙蔽,他看到的还是他的夏末。他还是爱她的,更加疯狂地爱着,因为他即将失去她了……他更宠她了,对她呵护备至,因为他发现她仍然柔弱而苍白,她越发冰冷的身体更加依赖他的体温。从那一夜后,他没有再虐打她,因为她给了他承诺:愿意为他而死去——这样决绝的诺言让他很有安全感,所以他不再伤害她。于是他们又恢复了之前的融洽关系,一道细微的裂痕正在他们中间产生,悄无声息地肢解着那脆弱的融洽和难舍难分。也许他们潜意识里预感到了即将如期而至的崩塌,所以才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孤注一掷。 尹广介每天都为夏末受伤的身体擦药,细心呵护她的伤痕,渐渐的,它们结痂,消退。 一天晚上,他注视着她身上那一道道淡淡的粉红色痕迹,手掌在她光滑扁平的小腹上游走,手指慢慢地伸进她的大腿内侧,感受她体内的温柔和犀动,他轻咬她的胸部,聆听她的呻吟。接着他的牙齿啃咬她的锁骨,修长的手指进一步在她的体内探索,她的微微颤抖带给他更加刺激的快感和欲望。他吻了她的脸颊,然后对她说:“夏末,你瘦咯。” 夏末轻喘着气,对他说:“你……你不是说……喜欢这样的我吗?” 尹广介邪魅地笑了,“夏末好乖!” 他再也控制不住对她足渐膨胀的渴望,激动地吻她的双唇,进入了她的身体,带她一同享受那堕落的感观世界。 第二早上,尹广介睁开眼睛,看见夏末背对着他,赤裸地站在衣柜前发呆——她长高了,这让尹广介生起了一丝悲伤——她站在堆砌如山的漂亮衣服面前却一丝不挂,像一尊圣洁的雕像正足渐被污秽侵蚀。他喜欢那样站着的她,于是他不打算打扰她的思绪,一只手撑着脑袋,陶醉地欣赏眼前的艺术品。她一会儿拿着这件在身前比一比,摇摇头,扔到一边去;过一会儿又扯出一件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好不容易选到一件称心的套在身上,又因为最近太瘦了反而称不起来,她生气地脱掉它砸到旁边去,然后直跳脚,颈脖上传来两只戒指轻微的碰撞声,于是他看到了他送她的项链。她转身走向他,打算向他求助,那是他最头痛的事情。但是她已经向他走来,那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身体在他的眼前移动,那是再熟悉不过的身体了,不知何时起又恢复了昔日的单薄和苍白,那是他爱的身体,亲吻过、爱抚过、拥抱过无数次的身体,让他沉醉、腐化的身体——她真的长大了,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他的女人,而不再是他的孩子——她向他走来,他多么爱她! 夏末掀开被子,坐在尹广介的大腿上,看着他。他拨开挡在她额前的发丝,轻抚她的脸颊,略带责怪的语气问:“怎么不穿衣服?会着凉的。” “有什么关系?反正夏天快到了”,然后,她又像小孩一样嘟着嘴,抱怨道:“我都没有衣服穿了。” 他把她搂到胸前,把身旁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无奈地笑:“你不是有一堆衣服吗?” 夏末撒娇:“没有喜欢的,我要新的,帮我买,好不好?” “好啊,你在杂志上挑到喜欢的,打电话告诉陈影。要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经过我的同意。” 夏末坐起身,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尹广介手指在她花瓣一样嘴唇上摩来摩去,他轻声问:“夏末,你想说什么?” 夏末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有些试探性地说:“我……我也想去……” 尹广介深锁眉头,“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什么为什么。” “我……我就是要去!”夏末开始有些激动了,她什么都听他的,可是这件事她绝不认输。 尹广介最为头痛的事情又要发生了,他一改刚才专制的口吻,“你连在小区里散步都会迷路,你怎么出去?你会说日语吗?到了商场怎么跟人交流?” 夏末天真地说:“你可以带我去啊。” 尹广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宝贝,要是和我出去,你就更不能到处逛街了,如果我被人认出来,就会引来记者和很多人,到时候更麻烦。” “那……那就让陈影带我出去啊。”夏末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每次她要买什么,都告诉陈影,他比尹广介更了解她的喜好,想到这里,她就开心。 “不行。”尹广介不留半点余地的拒绝了夏末的提议。 夏末开始伤心了,她使劲地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尹广介。 尹广介知道她又要发作了,“别撒娇,听到没?” 夏末大喊道:“都是你惯坏的!怪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说完,她起身跑到衣柜旁边,随手扯了一件衣服穿上,然后就往门外跑。 尹广介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抱住了要夺门而出的夏末——她怎么那么瘦——夏末发了疯似地挣扎,尖叫:“啊!!!放开我!啊!!!!!放手!我恨你,恨死你了!放手!!!坏蛋!啊!!!!!” 她越是挣扎,他抱的越紧——他怎么可能放手?! 夏末拼死命要挣脱尹广介的双臂,没用没用!该死的他,凭什么一切都要按照他的意志行动?她的生命都给了他,难道还不够吗?可是她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知道世界上有个夏末: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卑微的夏末,而是闪闪发光的夏末!这点可笑的虚荣心就是她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是多么廉价的生命!可是怎么办呢?夏末不甘心啊,她十四岁以后的人生竟然一片黑暗,尹广介毁了她的一生!她什么都没有,她几乎为他而活。她曾经无数次悄悄拿起锋利的刀片,要割断那掌控生命的血管,但是她还是屈辱地活下来了,因为她心有不甘! 为什么是她先死去?为什么她要死?为什么是她遇到这个恶魔?为什么她被迫对他有了那样难舍难分的依赖?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千万别让她知道!她相信命运,但是她不怨天尤人。就像他在强奸她一样,既然无力反抗,就躺下来享受,和他做爱——她的人生也是如此,好吧,她承认那会是未来的人生,再黑暗也没关系,她会把忍受变成享受,她要活下去! 夏末已经没力气,渐渐安静了下来,她喘着气说:“我………我不闹了,放开我。” 尹广介还是不放手。 夏末又缓和了语气,她略带哭腔地说:“我错了,好不好?不去就不去,我认错还不行吗?我会很乖的,好不好?” 尹广介并不相信,他开口问:“真的不闹了?” 夏末点点头,“真的,不骗你。” 尹广介放开了双手,夏末立刻开门往外跑。他赶紧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她转身咬了他,然后迅速地逃走。她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知道她要出去,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出去仰望蓝天,出去站在阳光下,出去让别人都看得到她……。她不知道出去了以后要做什么,总之先出去再说!她光着脚飞奔下楼,尹广介紧随其后。她听得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那像铁蹄一样的坚定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怕极了,什么也顾不上,什么也不知道地跑,她知道再被他逮到就完了,所以这次她用尽所有的体力跑。尹广介的一只手已经碰到了她的后衣领;感受到他的手指就在身后,她知道他就近在咫尺,她不知所措,一个劲地跑啊,恐惧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尖叫,尖叫,那是生的呐喊!她不分方向地跑,不对,门在那边,她不知道,总之不能被他逮到。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光明就在前边,已经看得见一丝光线了,可是她错过了,他挡住了出路。尹广介不再追她,因为他占据了主导权——就站在大厅的门前——他双手交叉,背靠在大门上,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和站在沙发后的她对持着。从他的脸上,夏末又看到了熟悉的冷酷,她知道一场残忍的狩猎又要开始了,那是过去他常常玩的游戏。他在冷笑,慵懒地倚在门上,盯着不远处的猎物。她流泪了,害怕了,后悔了;不该惹他的,他好不容易才不再折磨她,现在却……怎么办?她迟早要被他抓住,然后…… 天,她真不敢往下想那地狱般的折磨,她不要再承受那样的痛苦了。她摇头,乞求他:“我……不是故意的……” 尹广介冰冷的眼神不带任何疼惜地射向她,缓缓开口:“过来。” 夏末摇头,无助地说:“不……” “过来!!!” 他是真的生气了,他会怎么做?夏末不想惹他,但是这次她也不愿意投降!如果连她的虚荣心都被摧毁的话,那么她就真的毁灭了。她一定要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不然她就没有活过。夏末从来不敢在尹广介生气的时候反抗他,可是这次她要坚持下去,即使被他打死,她也要坚持。于是她用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声音说:“不……不……过去……” 尹广介到来了兴致,觉得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挑高眉毛,“再说一遍。” 夏末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叫——似乎要把所有的惧怕和愤怒喊出来,不然她就要爆炸了!她大声说:“不过去!不过去!不过去!!!怎么样?说一万遍,都是”不过去“!怎么样?你满意了吧?!” 尹广介端详着眼前这个正在垂死挣扎的小猎物,开口道:“夏末,你越来越放肆了。” 他不再欲擒故纵,一步步走上前,朝她走去,慢慢地走过去。他看见她向后退,慌张地四处张望,她还要往哪去?她无处可去了。他不打算冲上前去把她抓住、撕碎,而是要看她无助地等待着惩罚的痛苦。 他步步逼近的身影和越来越清晰的脸孔让她心惊胆战,就像他时常抚摸她脖子的双手一样温柔,但是也许下一秒就会把她掐死,那是多么恐怖的瞬间!现在他也是一样的表情,像是沼泽,一点一点地吞噬她,温柔地折磨她,让她在百般痛苦中腐烂,好让那蚀骨的疼痛再多停留一会,她就要死了…… 他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就可以掐住她的脖子,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只是看着她。她好怕,好怕,眼泪一直往下掉,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那冷酷无情的模样多么让人恐惧。强烈的压迫感像沉重的巨石压着夏末瘦弱的身躯,她剧烈地颤抖着,突然跪在了他面前。她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除了撕心裂肺的呐喊,什么也不能做,但是现在她连声都不敢出,不知所措,害怕害怕害怕!!! 尹广介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她满眼恐惧地看他,脸上挂满了泪痕,无声地哭泣着。他那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她变成了只会乞求的奴隶——究竟谁是谁的奴隶?谁被谁束缚?命运的锁链将他们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愈是挣扎就勒得愈紧——她还是那个幼稚单纯的夏末,还是那么脆弱、苍白,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刚刚有一刻,他是那么害怕失去她! 尹广介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那张脸,无奈而伤感地对她说:“夏末,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夏末仰头看他,只会无声地哭泣。 尹广介把她扶起来,然后搂住了那冰冷柔弱的身躯,“夏末,我该怎么办呢?” 他的拥抱将她所有的恐惧熔化,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衬衫,她好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但是流了那么多的眼泪还是不能解脱。 尹广介一只手抚摸她的后脑勺,轻声地安慰她:“夏末好乖,不哭了好不好?” 夏末靠着他的肩膀,哽咽着抱怨:“坏蛋……你是坏蛋……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夏末仰头看他,委屈地说:“你骗人!你说过会让我变成公主的……” 尹广介爱恋地捧着她的脸,“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不够,不够!我要让别人都看到我,让他们知道我多幸福——我也想和那些富家小姐一样,和玛丽莎一样漂亮,即使这都是假的也无所谓……呜呜呜……我想让大家都看见,被你宠爱的我,应有尽有的我;我希望他们羡慕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的要求是多么可笑又可怜,那就是唯一能让她开心的方式吗?尹广介抱着她,默默无语,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毕竟是他把她变得这么凄惨的。而她始终用那脆弱的心灵包容他的肆无忌惮,承担他的痛苦,填补他的空虚和寂寞,她还被迫接受他那扭曲变形的爱!她为他而活,心里想着他,眼里只有他,甚至梦里也是他的身影……不管痛与爱,他都占据她的灵魂!她把过去美好的记忆呈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活在幸福而苦痛的幻象里,陪他一起忍受折磨。她实现了他所有的愿望,她给他带来了一切,而他呢,他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过! 除了钱,他还有什么,还剩什么?所以他只能给她钱,和能用钱换来的奢侈,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能给!讽刺的是,她又化身成他的灵感,那就是他财富和地位的来源!他对她的爱与恨,宠爱和折磨被他变成一张张乐谱上跳动的音符,通过玛丽莎的歌声成为让人疯狂追捧的旋律!他踩着她的尊严与灵魂登上了事业的颠峰,他就是她口中的坏蛋!他不能没有她,不能停止爱她——那是什么爱都无所谓,再痛苦也无所谓,既然开头就错了,就错到底——让他下地狱吧,但是也要带着她!她是他的,永远都是!可是他渐渐发现,他们也需要快乐,因为他们活在这世上。怎样才能快乐呢?她的存在让他快乐,然而她不是木偶,她是会哭会笑会难过的。本来他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乎她的感受,但是她像一根钢针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心,那本没有任何知觉、麻木的心啊,居然可以感应到她的痛苦与悲凄。于是她的喜怒哀乐都牵动着他的心。如果他希望得到快乐,就必须让她快乐,所以他越来越宠她,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她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她说那是她唯一的快乐。 见尹广介不说话,夏末开始哭闹:“怎么?还是不行吗?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你说啊,说啊!”夏末的哭声把尹广介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给你,好不好?好乖,不哭了。” 夏末立刻开心的笑了,她跳着说:“真的吗?真的吗?” 尹广介搂住她,为她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宠腻地说:“傻瓜。” 夏末一直笑,她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尹广介低头吻了她……她真的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就幸福,因为她只想要钱,而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拥有了她之后,他还是什么都抓不住呢?他开始害怕了,不知所措,为了安抚自己,他只能加倍地宠爱她这天,陈影驱车前往尹广介的别墅。自从夏末来东京以后,尹广介就从市中心的寓所搬到郊区的别墅去了,那里保安措施严密,不容易被记者和狗仔队偷拍。刚开始,陈影以为那都是为了保护夏末,但是后来才发现,那是禁锢夏末的牢笼。自从几年前的那一次至今都让玛丽莎耿耿于怀的午餐聚会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影对夏末的最后一次记忆就是她那无法克制的疯狂举动和若隐若现的凄凉神情。当尹广介把她从玛丽莎和他面前带走之后,夏末就没再出现过。不久之后,尹广介也渐渐淡出了聚光灯的笼罩,而事业却蒸蒸日上,他源源不绝的灵感让他写出了更为出色的歌曲,大胆的创新和突破让他成为了新一代亚洲音乐教父。 歌迷更疯狂了,赞誉和奖项也随之而来,媒体采访争相邀约,八卦记者千方百计的追踪…… 然而尹广介除了替玛丽莎制作专辑之外,其他的活动几乎都推辞了。突然的低调和之前的花花公子形象大相径庭,一时间公众和媒体都以为他和玛丽莎恋爱了。他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创作。一个新的尹广介让大家耳目一新,他在流行音乐界刮起了旋风,无数的歌迷为他疯狂,而他却为夏末疯狂。他对夏末几乎有求必应,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他赚的钱都花在了她身上,他变成了夏末的印钞机,而夏末则成了他的笼中鸟。为了不让她与外界接触,他让陈影替夏末买东西。鬼迷心窍的陈影为了能够见到夏末,竟然答应了这个荒唐的要求! 每次开车前往别墅,他都幸福无比。他就像吸食鸦片一样,每天都等待夏末的电话。当他坐在她旁边,看她翻看时尚杂志的欢喜表情,他是多么痴迷。她只有在买东西的时候才会和他说很多话,对他笑。她和他聊着很多肤浅的话题:譬如什么好看,什么和什么最配……如果对象是别的女孩,陈影一定嗤之以鼻,但那是夏末!她就像一块强有力的磁场,不管他跑多远,都吸引着他。他不知道她怎么变成了那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他只知道她那样活着很开心。陈影以此为借口来安慰自己的良心。冷静的时候,他又时常告诫自己要远离夏末,为了过正常的生活,一定要忘了她,可是手机一响,这些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就是她的裙下之臣,为她赴汤蹈火。尽管如此,有些时候,陈影还是觉得尹广介都把夏末惯坏了。 几年过去了,夏末一天天长大,可是还是和一个小孩一样幼稚任性,不讲道理,还养成了越来越奢侈的坏习惯。陈影看的出来那是尹广介纵容的结果,他似乎故意要让夏末变成那样。 到底为什么呢?陈影不得而知,也不去一查究竟,因为他觉察到其中隐藏着可怕的真相,那是他为了逃避良心谴责而一直故意忽略的事实。他只想这样默默地守候着夏末。 陈影站在别墅门前,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夏末,她一脸高兴地和他打招呼:“陈影,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陈影有些受宠若惊,更感到奇怪,因为他从没见过夏末这么热情主动地和自己说话。于是他问道:“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啊?” 夏末激动地说:“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出去购物!” 原来如此,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能够让她开心了吗?看着眼前天真的夏末,陈影有些可怜她。他感到无奈又失落,但不想扫她的兴,于是假装很意外地回应她:“哦,这样啊,太好了!广介同意吗?” 夏末使劲点点头,兴奋地说:“对啊,不然我怎么可能出去?我们走吧!” 没等陈影说话,夏末就自顾自地出门了。她就像走出牢狱的罪犯,对于重获的自由格外激动。 这一整天,陈影充当夏末的司机、向导、翻译和跟班。每到一处,夏末都会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兴趣去一探究竟,百货商场就像她的游乐场,她跑啊、跳啊、甚至还大声地笑,惹得旁人侧目。她已经在东京住了四年,但是这一天,她才真正地来到东京;她被关在尹广介那华丽的别墅里整整四年,与外界隔绝整整四年!她除了尹广介,已经一无所有,相依为命的妈妈也在她来东京那天车祸死了——那是陈影调查夏末背景的时候,偶然得知的——夏末知道这件事情吗?陈影不敢问。现在的夏末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是陈影和尹广介把她给毁了! 想到这里,陈影立刻从思绪中飞奔而出!他快步跟上夏末,真怕一不留神,她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悲痛地陪夏末在她眼中的“游乐场”游玩,她愈快乐,他愈受煎熬!她不停地买,要不是尹广介打电话给陈影,让带夏末回去,她巴不得把全东京的衣服和饰品都买下来。 第十八章 她是他的公主,他是她的印钞机 这一整天,尹广介一直坐立不安地待在别墅。他有些心神不宁,没法写歌,也睡不着。 没有夏末的别墅空荡荡的,没有夏末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夏末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受?她在干嘛?会不会迷路?不会,陈影会看着她的。出去多久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尹广介等啊等啊,直到傍晚,他终于忍受不了了,于是打电话给陈影。他真的不能没有夏末!可是夏末可以没有他,却不能没有钱!尹广介失望了,痛苦了,惧怕了……他要怎么办?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主宰者,其实他才是她的奴隶!不管有没有她,他都不能好好地活着!他该怎么办?讨好她,让她开心?给她更多的钱?对,就这么做! 门铃响了,他松了一口气,是夏末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等陈影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屋,离开后,尹广介紧紧地抱住了正展示新衣服的夏末。他不让她说话,也不让她挣扎,疯狂地吻她,然后把她抱上楼。 夏末扭动着身躯,用力推他,抱怨说:“你干嘛?我的新衣服……” 尹广介按住她反抗的双手,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你想我吗?你有想我吗?” 夏末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说:“有啊,我当然想你。” 看到她的表情,尹广介失望而生气地说:“撒谎!你撒谎!” 他霸道地吻上她的嘴唇,粗鲁地进入了她的身体,把所有的思念和害怕都化成强烈的欲望。 没有温柔,没有深情,只有他急促地喘息和她痛苦地喊叫。一阵激情过后,夏末哭累了,就在他臂膀里睡着了。他紧紧地抱着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在漆黑的卧室里,他对已经熟睡的她说:“夏末……为什么我那么爱你?对不起,对不起……” 在这个夏天,有一股热潮随着尹广介的音乐一同席卷娱乐圈。“神秘失踪”将近四年后,他高调地回到了公众的视线中,又一次成为媒体的闪光灯疯狂追逐的对象。除了音乐,这次他还带来了一个意外惊喜。有一个被人称为princess的神秘女孩成为了媒体的宠儿,她不是明星,却和明星一样受到关注和争议。她不会说日语,也从不接受任何访问,但是关于她的报道和照片随着尹广介的一首首新歌传遍大街小巷,她和尹广介的关系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尹广介和他的princess”是众多访问与报刊杂志喜欢引用的标题:因为尹广介辉煌的事业和极高的知名度,他们的故事被小道消息夸张地编成好几个版本登载在畅销的娱乐杂志上。不过出自官方的说法得到了普遍的信任:尹广介在四年前回故乡s城拍摄广告,结识了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夏末,两人很快陷入热恋。广告拍摄结束后,尹广介就带着他的灰姑娘来到东京。他是为了她才淡出娱乐圈。于是叛逆花心的大明星、大少爷尹广介恋爱了……然而人们毕竟是喜欢听故事的人,因此各种版本应运而生:尹广介是被爱情蒙蔽双眼,其实夏末是一无所有的孤儿,为了钱才和比她大十岁的尹广介在一起;夏末原本只是一个广告模特,为了成名才和尹广介在一起;夏末是abc,其实家庭殷实,与尹广介的家族是世交,两人青梅竹马……总之由于夏末的背景很模糊,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玛丽莎已经是昨日黄花,此刻,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专辑《princess》是在描述尹广介的新欢夏末,于是“princess”成为了她的绰号。这个苍白瘦弱的女孩带给了尹广介无穷无尽的灵感,让他有了新的突破,取得事业上的巨大成就。尹广介这次似乎认真了,他为她而疯狂,对她呵护备至,有求必应。他的身边经常会出现她的身影:他们时常出双入对地出现在公众场合;两人一同吃饭、购物、度假的照片被刊登在八卦杂志上,甚至还有人用手机偷拍到他们在游艇上接吻……尹广介的princess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她为什么会让尹广介那样痴迷?她从不需要工作,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尹广介。她成为了他的灵感,他的音乐;他则是她的保护神,她的印钞机。她是被他宠坏的公主,一无是处,生活奢侈:传言她酷爱购物,凡是看上的东西不问价钱,想买就买,每次逛街都有几个随行助理帮忙拎大包小包;她热衷于名牌,但是再漂亮、昂贵的衣服也不穿第二次,据说那些穿过的衣服不是用来当地毯,就是当抹布;尹广介对于她的奢侈和娇惯不但不制止,还一昧纵容:有一次她为买到一双不适脚的鞋子而郁闷,为了让她开心,第二天尹广介就买了一堆鞋子摆在她面前;别墅里堆满了他为她而买的礼物,有时候他们家里的地板上甚至还会发现好几颗首饰上掉下的碎钻……在媒体的眼里,princess似乎是一个被惯坏的大小姐,她任性、喜怒无常、稍有不顺心就大发脾气。有人报料,她还和玛丽莎发生过口角,气急败坏之时竟直接把水泼到这位大牌天后的脸上。 各种关于夏末的谣言被许多娱乐杂志大篇幅地登载,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向公众塑造了一个娇纵蛮横的公主形象:她青春无敌、不务正业、衣食无忧、娇纵奢侈……仗着尹广介的宠爱,她高傲、任性又嚣张……她成为了娱乐现象和热点话题,她是年轻女孩的反面教材,她被主流媒体抨击成拜金女,受到广大歌迷的嫉妒和漫骂……与此相反,尹广介则成为了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崇拜者眼里的音乐才子,流行乐界褒扬的音乐教父。大家既称赞他的用情专一,又惋惜他被爱情冲昏了头,居然会迷上这种爱慕虚荣的轻浮女孩。接着大家又拿夏末和尹广介以往交往过的女明星相比较,结论就是她除了年轻,一无是处! 十八岁的夏天,是夏末的欢乐时光,她并不知道媒体和公众在抨击自己,只看见她的照片被登载在好多杂志上,虽然她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是觉得那是大家对于她的幸福生活的描写。尹广介真的让她梦想成真了,他让她曝光,让她花钱如流水,然而也让她变成了人人眼中的坏女孩。但是他和陈影像是在呵护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保护夏末:他们把报纸上批评她的文字翻译成赞美她的文章,念给她听;他们从不让记者接近她,采访她;他们让她曝光,又始终将她和别人保持距离……他们建造了一个充满假相的世界包围着她,让她一直与真实的世界相隔。那是他们保护她,爱她的方式,极其温柔,极其残忍。夏末确实被尹广介变成了公主,然而事与愿违,她没有得到人人羡慕的眼光,反而引来了万人的曲解和指责,她是个可怜又悲惨的公主。 尹广介很后悔把夏末带到了媒体和大众的视野里,这让他的内心增添了更多莫名的恐惧。他原本以为只要她快乐,他就会快乐,所以才满足她幼稚的愿望,让全世界都认识了她。陈影曾经极力劝阻他,然而他还是照着她的意愿做了。现在的局面是他当时早就明了的后果,但是就像外界所说的那样,他被她迷惑了,而且越陷越深,他中了她的毒!现在的她因为他告知的假相而快乐,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他的存在,只要他一直给她钱,她就会感到幸福无比。她也不再依恋他的怀抱所带来的体温,她被炽热的钞票包裹着,沉醉在爱慕虚荣的欢乐里。虽然她还是会乖乖地躺在他的身边,让他吻她、抱她,但是他的身影在她的眼神里已经渐渐远去。她告诉他,她很快乐;他对她说,他不快乐,然而她不以为意,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边玩着脖子上的项链,边痴迷地欣赏手腕上耀眼的水晶手镯。他一直以为只要她开心,他也一定高兴,因此他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放任她的奢侈,纵容她的任性,满足她的要求。他已经彻底地沦为她的奴隶,她则摇身变成了他的主宰者。他在她温柔的陷阱里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他即将腐烂,却仍然执迷不悟。 夏末在慢慢地向当初的目标迈进:她不仅明目张胆地“烧钱”,引以为傲地把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展示到世人面前,还把尹广介拽进了一样痛苦的折磨中,他也被她逼疯了!从他的眼神里,她看的清清楚楚,他是多么迷恋她的笑容和快乐。他不会再无缘无故地伤害她,也不敢惹她哭,他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着。她步步近逼、为所欲为;他无所适从,百般宠爱。 他渴望快乐,就必须先让她笑,于是他想尽办法地哄她开心。她已经是一个被他惯坏的公主,人们越嫉妒她,她就越痛快。多么可笑,多么可怜!不过她以此为乐,那可是她唯一活着的希望啊!她不再眷恋他的怀抱,而是贪恋他的财富。然而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她仍然依赖他活着,只是不再害怕失去他,因为他根本离不开她。 尹广介自从宣布全面复出之后,随着曝光率的迅速增加,便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工作和宣传。很多时候,他尽量把夏末带在身边,不然就会心神不宁,无法专心工作。这一举动引来了更多的媒体和歌迷的关注,无论他们到哪几乎都会招来记者的闪光灯。为了实现对夏末的承诺,他一改从前无所谓的态度,公开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不避讳在公众场合谈论他们的恋情,不过前提条件是她不准和别人接触。起初,她陶醉于受到这样巨大的关注——她不懂日语,因此被他和陈影制造的假相所蒙蔽——她真的相信他们的话,觉得大家都在注视她,羡慕她。她特别喜欢陪他外出工作,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无聊的发呆,但是她被很多他的工作人员和助理包围着。那些人因为他的关系,对她千依百顺,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溺爱她到了极点,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大秀恩爱,高调地履行着他的诺言: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在宠她。各种争议伴随着他源源不绝的音乐灵感把夏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然而她却喜欢那样的刺激感:被追逐,引来尖叫,不管到哪都招来关注……他不断地满足她那饥渴的虚荣心,他相信只要她快乐,他就一定快乐。然而夏末对于明星般的各种待遇似乎很快就腻了,她不想再被烦扰,因为那些记者的追踪和旁人的围观阻碍了她从疯狂购物中追寻的乐趣。她告诉他,她不想再出去了,让他也留在家里陪她。她孩童一样的天真思维让他为难,他不想违背她的意愿,但是又不能像她希望的那样说退出就退出。他只能尽量推辞和音乐无关的工作,缩短外出工作的时间,但对于每时每刻都要见到她的他来说,那还是远远不够的。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他把她留在家里,请助理照看她。起初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她时不时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哭着说睡不着;她对他的这种思念既让他高兴也让他揪心,他只能哄她,叫她再等一会;有好几次,她居然骗他说身体不舒服,他丢下还在录音的玛丽莎赶回家,结果她却安然无恙地坐在沙发上玩。他气急败坏,她就立刻红了眼,开始哭,于是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抱住她。这样的恶作剧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她从助理口中得知,他最近在帮玛丽莎录制新歌,为了要气玛丽莎,她才那样做。他拿她没办法,有时候明知道她在撒谎,却心甘情愿地上当,他中了她的毒!其实他告诉过她,玛丽莎和他没有关系了,但是她却生气地说,他的音乐都献给了玛丽莎。不,玛丽莎只是他唱歌的机器而已;不,那样她也不允许。 玛丽莎对她恨的咬牙切齿,奈何她就是被他惯坏了,任性妄为,谁都不敢得罪她,包括他在内。除了他,谁都不能伤害她!他禁止负责照顾她的助理告诉她关于玛丽莎的事情,并且千方百计地哄她说,以后不会和玛丽莎有任何往来。她心情才好没多久,有一天却从杂志上看到了他和玛丽莎的照片,于是又哭又闹,还在别墅里发疯似的砸东西,不管身边的人怎么说,她就是要尹广介。那时候,他和陈影正在韩国,配合玛丽莎的新专辑做宣传。由于他正处于工作的关键时期,身边的助理把夏末打来的电话都挂掉了,最后甚至关机;没人告诉他,夏末在找他。等到他工作结束,启程回日本的前一天,助理才战战兢兢地说了实情。他打电话回家才知道,那几天,她找不到他,就用剪刀剪自己头发,趁人不注意就拿小刀割手腕,每天都在叫他的名字。身边的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才没让她出事。他对于那个自作主张的助理气急败坏,要不是陈影和其他人拦着,他早就发疯把他杀了!而玛丽莎却暗自偷笑,为什么那个小贱人没割脉自杀?!他回家后,看到她躺在床上,被绑着手脚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哭啊哭啊,还不停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他心痛地走上前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告诉她,他回来了。她看到是他,又喊又叫,骂他是骗子、坏蛋……她不停地哭,眼眶红肿,嗓子嘶哑,不管他怎么哄她,就止不住她的眼泪。她说她恨玛丽莎,更恨他骗了她!他再三地解释,那是工作,是工作!她不管,他就是不能和玛丽莎见面,就是不让她唱他的歌!他的音乐也是她的,他的一切都是她的,难道他忘了吗,他要食言吗?他没有!他说,她是他的灵感,遇到她以后,他的音乐是被她赐予的!她不相信,她恨他!他们冷战了很多天,无论他怎么哄她,她就是不和他说话。他受不了那样的折磨,又要顾全大局,不可能和玛丽莎解约。无奈之下,他只好再一次向她撒谎,说玛丽莎的人气和实力都很高,这样才会让他的曲子大卖,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钱给她浪费?这招果然奏效,她立刻就不哭了,和他重修旧好。从那以后,每次他不得不离家的时候,就让照顾她的几个助理陪她购物。她乐此不疲,对他的依赖渐渐减小,后来干脆连电话也不给他打了。她沉浸在他的钱堆里,只要他不在身边,就以“烧钱”为乐。然而她真的快乐吗?不,她空虚得快要死掉了!除了钱,她没有别的指望。陈影曾经苦劝过他,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不然哪天她真的会发疯。但是他都以各种借口拒绝了,与其让她好起来,宁愿让她变成疯子! 第十九章 燃尽的激情 有一天,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从她的眼神里消失,他开始害怕了:她似乎不再需要他,她只在乎他的钱而已。他已经失去她了,而她却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心跳。她只要勾勾手指,他就拜倒在她的裙下,任她差遣;当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心不在焉地栖息在他的臂膀里。她反败为胜了!她在报复他! 终于,尹广介崩溃了,无法再忍受被她忽视的感觉,不能容忍单方面的付出。他把血淋淋的心献给了她,而她恨不得拿匕首在上面再扎几个洞,让它血肉模糊。她那越来越美妙的身体已经不能满足他对她的渴望,他需要她的心,就像他给她的真心一样赤诚的心。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因为他知道爱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不能强求。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满足她所有的心愿,要什么给什么,尽情地宠爱她。虽然每次她收到名贵的礼物,都会开心地说,她爱他,但是他很清楚,她不懂什么是爱。他又真正明白爱的含义吗?两颗扭曲的心被痛苦折磨得已经麻木,爱还能够充当他们的救世主吗?他在耐心地等待,等她懂事,等她的原谅,等她的爱。他多么天真!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然而什么叫“永远”?哪怕是一万年也会有结束的期限,更何况是这脆弱的誓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厌倦她那幼稚的性格和任性的哭闹了。刚开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转变而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是她不懂得珍惜,是她忽略了他,他才会变的——没错,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他对她掏心掏肺,付出了一切却没有任何回报。他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他要报复她,要尝到被忽视的滋味,要她体会失去的感觉! 尹广介越来越忙了,他故意接了很多跟音乐无关的工作,甚至还去拍电影,为的就是不回家,不见夏末。刚开始的时候,他备受煎熬、于心不忍,工作结束后还是会立刻赶回家陪她,或者她的一个电话,他也二话不说,放下手头的事情就回到她身边去。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没出息,于是故意不回家,即使没什么重要的工作还是经常出门。不仅如此,她的无理取闹他也开始爱理不理,答应她的事情总是忘记或者假装忘记。他们分开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从思念到无所谓,再到心灰意冷。他又开始寻欢作乐,绯闻满天飞,公众一片哗然。狗仔队很难再拍到他和夏末在一起的照片,于是大家都揣测他们分手了——尹广介还是本性难移,玩腻了就抛弃——他还和玛丽莎搞在一起,两人暧昧的照片经常出现在报纸杂志的娱乐版头条。尹广介和玛丽莎本来就是娱乐圈公认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包括双方歌迷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希望他们能够走到一起——那个爱慕虚荣的骄横公主被尹广介抛弃是罪有应得——大家宁愿相信他和玛丽莎的绯闻是真的!借着这波汹涌的谣言,尹广介为玛丽莎制作的第四张专辑创造了销售奇迹,在商业和艺术上都广受好评,多首歌曲在排行榜上名列前茅;音乐界刮起了尹广介和玛丽莎旋风,他们是广告界和时尚界的宠儿,他们代言的商品大卖,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成为众多青少年争相模仿的对象。尹广介为夏末而发疯,周遭的世界因尹广介而发疯!他的私生活越是神秘离谱,他就越受到关注和崇拜,因为他才华横溢,大家把他的嚣张和肆无忌惮当作艺术家的另类和任性。然而没有夏末的尹广介又恢复从前的空虚和冷漠了,哪怕对待痴情的玛丽莎也是忽冷忽热,阴情不定。玛丽莎为夺得了最后的胜利而沾沾自喜。她以为终于等到尹广介的爱,她终于把那可恶低俗的小贱人踩在脚下了!殊不知她只是尹广介的歌唱机器而已,如果没有迷人的嗓音,那么她就和其他女人一样毫无意义,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尽管玛丽莎美艳动人、善解人意,但是一开始她就输给夏末了,因为夏末有一张代表着尹广介所有美好记忆的苍白脸蛋。 然而对于一切还蒙在鼓里的玛丽莎而言,这段日子真是过得畅快淋漓,不仅事业上硕果累累,而且尹广介主动回到了她身边,果然她还是最特殊的女人。为了报复,玛丽莎经常趁尹广介写歌或者洗澡的时候挂掉夏末打来的电话,或者删除夏末发的短信,甚至还故意接听电话,告诉夏末,广介不想见她或者听她的声音。玛丽莎知道那个单纯的笨蛋很容易上当,于是就利用一切机会挑拨离间。她没有任何愧疚感,因为尹广介和她本就应该在一起,是夏末那个像白痴一样的女孩抢走了她的恋情!玛丽莎觉得做的还不够,必须想尽办法斩断他们的情丝和牵挂,她以为只要赶走夏末就能得到尹广介所有的爱,还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他的princess。虽然最近她胜券在握,但还是经常被夏末出其不意地击溃,这让她恼羞成怒! 在一次鱼水之欢以后,玛丽莎靠在尹广介宽阔的胸膛上,和他聊着情话。她看着他的脖子,想起了那条项链,于是她问他:“她还是那条项链的主人吗?” 尹广介反问道:“什么?” 玛丽莎知道他在装傻,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用略带讽刺的口吻说:“你的princess呢?最近怎么敢丢下你的宝贝跑来我这里了?要是她知道以后像上次一样又哭又闹的,发起大小姐脾气,我可担当不起啊……”尹广介倒是被玛丽莎的话提醒了,他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夏末了,是多久他记不清了:几个星期,还是几个月?没有夏末的他似乎很自在,不但没有死,反而还有些解脱的痛快。 “夏末”这两个字从他的脑海里越漂越远,只有那苍白的脸还时时出现在他的梦里和音乐中。他不再需要她了吗?不,那都怪她!是她先抛弃他的!她的人生只需要他的钱就可以了,如果他是一文不名的尹广介,她恐怕早就逃走了!他又突然有些自责,毕竟是他把她变成这样的。要是没有他,也许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正享受青春带来的青涩恋情。 到底是谁更贪心?究竟谁更残忍?是他,是他!也许就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他才不想见到她的吧? 尹广介好不容易从自责中脱逃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搂着身边的玛丽莎,无奈地说:“princess要么在家,要么在商场,不会找我的……” 这句话点燃了玛丽莎的妒火,她醋意十足地说:“哦,她不要你,所以就跑来我这里?你当我是什么?” 尹广介亲吻着她,然后纠正道:“说错了,是我不要她,行了吧?” 玛丽莎搂着他的脖子,很得意,“真的?” 看见玛丽莎坚定的眼神,尹广介反倒有些心虚了,他有些犹豫地回答:“……真的……” 正在这时,尹广介的手机响了,他本不打算去理会它,但那是他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刺耳铃声,是夏末的铃声!只有她的来电是这个音乐,当他已经忘记这属于她的独特旋律的时候,它又回来烦他了。他有多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他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呢?而她又会和他说什么?钱不够吗?不可能,他给了她好几张信用卡。开始发疯地找他了?这个猜测让他心跳加速,但是又害怕见到她:她空洞的眼神,苍白的脸,冰凉的身体,幼稚的任性,天真的话语……哦,天!那是折磨!手机还在响,夏末在找他! 玛丽莎真想把尹广介的手机扔到窗外去!现在她只能假装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关心地询问:“怎么不接电话?都响好几次了。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吧?” 她真希望是什么急事!譬如那个杀千刀的小贱人已经疯到割脉自杀了,或者干脆是死了——最好那是别人用夏末的手机打来的,通知尹广介回去帮她收尸! 尹广介终于忍不住煎熬,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显然没料到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一直沉默不说话。 该死,这样无声的僵持最让他受不了了!她到底怎么了?于是他有些不耐烦了,紧锁眉头,说:“怎么不说话?没事我就挂了…” “不要挂……我……” 尹广介叹了口气,问:“你怎么了?说话!” 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颤抖的声音,“我……冷……睡不着……。你很忙吗?不能回来吗?现……现在回来,好不好?” 她的话让他知道,他还是她的奴隶!就在那一刻,他真希望身边的女人就是她!他好想伸手紧紧地抱住那具冰冷的躯体,感受她微微的颤抖,聆听她无助的哭泣…… 尹广介挂了电话后,就准备穿衣服要离开。玛丽莎彻底地认输了,不管她怎么努力,还是比不上夏末的寥寥数语。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说:“广介,你真的要走吗?你就那么希望当她的狗,听她使唤?” 尹广介迟疑了几秒中,还是走了,只留下默默哭泣的玛丽莎。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总之就是归心似箭!他告诉自己,只要她哭着跟他认错,对他说,她爱他,那么他们就合好如初。是的,他们还是他们,从没有变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都不是分隔他们的界限,他们是密不可分的整体。 尹广介走进别墅,黑漆漆一片,出奇的安静。他走上楼,推开卧室的房门,只见夏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她身上没有华丽的衣衫,头发也随意地披在身后,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板。那是他的夏末吗?不确定,因为他已经忘记他的夏末长什么样子了。他走到沙发旁坐下,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丝毫未察觉身边有人——她还是老样子啊,喜欢趁他不在的时候发呆——他轻抚她的头,小声地说:“夏末,我回来了。” 她抬头看他,他却没见着期望的热泪,也没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更没有无助的挣扎和捶打,只有依然苍白的脸和空洞无神的双眼。他到底把她折磨成什么样了?这几个月来她都一直这么消沉吗?有一群人照顾她,陪她逛街购物,她不应该这么不开心啊!他到底做了什么?! 夏末突然问道:“夏天快结束了吧?” 尹广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哦”了一声。 她又轻声地对他说:“我睡不着,好冷哦,抱我好不好?”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吻她。他把她抱上床,搂着那具冰冷的躯体,哄她入睡。他自责,失望,恐惧……他失去了她,却还能拥有她;他厌倦了她,却仍然思念她……他的人生到底还剩下什么?他还期望什么呢?有没有她,他还是尹广介。再见到她的时候,他的激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预期的声嘶力竭和山盟海誓,只剩下互相拥抱取暖。他们就像即将燃尽的烟火,烈焰过后只剩灰烬。 夏末躺在他的怀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他也失去体温了吗?还是他把温暖给了别人?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不要她了。玛丽莎也好,别的女人也好,总之他的世界已经送给别人,他把她扔出去了。走出他的世界,她只能跳下绝望的悬崖,那是他为她挖的坟墓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不再是他的公主了,恨他!即将失去尹广介的她惊慌失措,没有目标和希望,因为自从认识他以后,她就一直为他而活。如今他厌恶她,不想看见她,即使仍然紧抱她,却失去所有的温度。残忍的他,恶毒的他!他掠夺她的一切,又马上要抛弃她!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坐以待毙。没有了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她今后要怎么活下去? 难道她要一直待在这幢像活死人墓的别墅里惶惶度日,直到他明确地对她说,他玩腻她了,她可以滚了吗?真是这种下场,她就太可悲了。她凭什么任他摆布?她不能当他的公主,那她就去当别人的公主。没有尹广介也没关系,她相信总会有人爱她的。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多余的话,而是在各自的猜疑和忧虑中睡去。 第二天早上,尹广介醒来后发现,夏末已经离开了。她拿走了一张信用卡和他钱包里的所有现金。整整一天,他坐在卧室里发呆,环顾四周,全是她留下的回忆:堆积成山的衣服、到处乱扔的首饰、数不清的鞋子……而她只带走了一些钱而已,把空虚和痛苦全留给了他。她去哪了?她能到哪去?他曾经不敢想象失去夏末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疯,甚至活不过下一秒。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还好好地坐在房间里,麻木的心没有感受到难过和焦急。他犹如从一场恶梦里惊醒,惊魂未定、不知所措,只能静静地坐着回想和分辨真实和假相。他没有打听她的去向,更不想知道她在哪——突然间从沉醉的相互折磨中抽身而出,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有一天,他也许还会需要她,到时再去找她吧!他相信她一直都是他的,只是暂时弄丢了而已,不过她依然活在他的世界里。她不想逃,也逃不走。以后再去找她,以后吧……他太累了。 第二十章 何去何从 两手空空地回到s城,夏末何去何从?没有家,没有亲人,而唯一的朋友小花也没脸去见了。小花还认识她吗?分别的时候她们才十四岁,转眼间,她们都长大了。这四年,夏末一直活在尹广介的世界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她没有也不敢联系小花。她害怕听到她的声音,也害怕回忆起她们快乐的时光。夏末不允许肮脏的自己去玷污她们的友谊。小花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才对,她一直都比自己聪明,不管到哪都会乐观开心地生活。夏末不想让小花看到这样落魄、肮脏的自己。 没有行李,没有方向,夏末漫无目的地在s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她疲惫、绝望,只希望走到世界的尽头,然后死去。可是路的前方还是路,没有人会来救她,她除了自生自灭只能坚强地活下去。但是她要怎么活,为什么而活?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尹广介的夏末”了,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公主了,她仅仅只是“夏末”而已。四年来,夏末唯一学会的就是取悦那个已经丢弃她的男人。他只告诉她,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优越的物质生活使她忘却了生存的残酷法则,他把她变成了玩偶。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死,不然就不会在走的时候拿了那么多钱。她还是要活着的,并且活的更好!那是她的决心。她知道他迟早会厌倦她,然后抛弃她,因此为了最后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她先离开了。说她自欺欺人也好,至少她走的时候没有留念也没有哭泣,她还是足够坚强的。只是离开了他的她突然很迷茫,她还剩下什么?没有了尹广介的夏末应该为什么而活?她一无所有,哪怕是口袋里的信用卡也是他的,她还是在靠他活着。她该怎么办?谁来救救她吧!她只有十八岁,却被迫变得那么可怜,她对未来还是有一丝丝希望的,只是路在哪里,该从哪里开始? 夏末昏昏沉沉地在不知名的街道上行走,她好疲倦。她何去何从?指尖触摸到的微风开始变得冰凉,看来夏天就要结束了……尹广介不会再伸手抱她,她该怎么办?她还是想着他:他的钱,他的怀抱,他的一切!尹广介!她多么恨他!她多么爱他!没有他,她要怎么活下去?而没有了她,他却还是应有尽有!他毁了她的一生!原来十八岁的她已经那么老了,人生就要在这个即将离去的夏天划上句点吗?不,她可以活得更好才对。她从此就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痛苦的折磨,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更没有痛彻心扉的哭泣……她似乎找到了一点希望了。夏末感到有些轻飘飘的,两脚不听使唤,大概是太累了吧?奇怪,为什么路人都在看她?哦,不要在意他们——啊,小腹好痛,怎么回事?她实在走不动了,靠着一面墙休息,还是好痛好痛。她的双脚不听使唤地颤抖,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两腿之间一直往下流。她低头去看,天,鲜血已经染红了白色的裙子——那是为什么?突然间,天旋地转,她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和她说话,说什么她听不清楚。好痛好痛,就这样死掉吗?太好了,真是解脱啊……她晕倒了。 “那个女孩怎么了?” “听说失血过多流产了,幸好被路人及时送到医院。” “不会吧?也才十几岁的样子就未婚先孕?” “就是就是,所以说现在的女孩子就是不自爱,而且连怀孕了都不知道。看吧,尝到苦果了吧!” “呵呵,我的女儿要是做出这种事情,我准会被活活气死!” …… 虚弱的夏末在旁人叽叽喳喳的议论中睁开了双眼,有那么几秒钟,她还不敢相信自己仍然活着。她脑袋空空,甚至不知道身处何处,为什么自己会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人,听她们议论纷纷。夏末在想:她们口中的“她”是谁?谁怀孕又流产了?突然又感到一阵眩晕。这时候,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朝夏末走来。她见到醒来的夏末,微微一笑,然后开口道:“你好,夏小姐。” 夏末虚弱地问:“我……我在哪啊?” “哦,这里是医院,你是被不知名的两个人抬进来的。” “我为什么要住院?” “嗯……你流产了,失血过多晕倒在路边——我们替你检查了身体,你有很严重的贫血,再加上意外流产而导致严重失血,在医院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诉医生……” “还好,就是没力气……我怎么会流产?我怀孕了吗?为什么会怀孕?” 女医生对于眼前这个少女的无知感到惊讶,她无奈地回答:“嗯……应该是你在进行性行为的时候没有做好避孕措施,当然了,避孕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的……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重要的是你要调整好心态,爱惜自己……” 夏末还在领悟这番对她来讲足够深奥的话语,那个女医生又继续道:“这两天,我们试图联系你的家人,但是你身上除了大量的日元和一张信用卡之外什么都没有……我想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你有父母的联系方式吗?” 父母?夏末没见过爸爸,唯一的妈妈也死了,她没有家和亲人! 夏末摇摇头,“我没有亲人。” 女医生掩饰不住惊讶和同情的目光——她误以为夏末是缺乏关爱,误入歧途的孤儿。她关切地问:“你也没有监护人吗?嗯……就是照顾你的人……” 夏末想到了尹广介,天啊,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那个伤害她的恶魔了吗?就算她死了,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你今年几岁?成年了吗?那么你的医疗费、住院费……你有能力支付吗?” 夏末点点头,“哦,谢谢您的关心,我可以应付得来,没问题的。” 看到柔弱的女孩所表现出的坚强,女医生欣慰地展露笑颜,“你还很年轻,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放弃整个人生——好好调理身体吧,要懂得爱惜自己,知道吗?” 面对陌生人的关怀,夏末掉下了感动的眼泪,她哽咽地说:“我……我知道,谢谢您。” 接下来的一星期,夏末一直躺在病床上,战战兢兢地迎接出院之后的迷茫生活。她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恢复健康,一直住院,至少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还可以得到别人的关心。 记得刚醒来后的两天里,她还不能接受曾经怀孕的事实。她单纯的头脑里对于怀孕毫无概念,她几乎对于身为女孩的自己一无所知。她只记得尹广介一直叮嘱,让她做完那件事后要吃药,不然会怀孕,怀孕了就会惹麻烦……他比她本人更了解她:每个月的生理期,他从不碰她,定期会带她到医院检查,她的反应他都了如指掌。但是自从他不再关心她之后,她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更忘记了要吃药的事情……原来她怀过他的孩子,要是他知道了会什么反应?一定会生气吧!不过现在,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看吧,没有他,她还不是活过来了。 一天晚上,夏末在卫生间洗手,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苍白、毫无血色,两眼空洞无神,嘴唇发白,凌乱的长发披在身后,整个人瘦到皮包骨了……她忽然对着镜中的自己傻笑,这就是一个十八岁女孩该有的容貌吗?那个男人告诉过她,他喜欢她的苍白和削瘦,于是她竟然傻到为了他而伤害自己的身体!这就是他喜欢的躯壳吗?凝视那张失去生命力的脸庞,夏末感到恶心——她恨它!她知道让她遭遇了厄运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脸!他爱她的脸,所以不惜一切手段要得到她;他爱她的脸,所以才爱她;他爱她的脸,所以才把她塞进他的痛苦里……她恨他!她恨它!她不想看见她!她再无助也不会回去摇尾乞怜,没有了尹广介的夏末一定会更好——很可悲,此时在绝望中挣扎的夏末,唯一想到的出路就是寻找一个尹广介的替身:比他有钱,比他更疼爱她,比他爱的更久,永远不会抛弃她……她的虚荣心在一瞬间又开始膨胀了,她可以活下去了。 出院的前几天,夏末借着和同病房的病人聊天的机会,学到了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别人很惊讶:一个连独立生活都不会的孤儿是怎么平安无事地活到今天的?夏末无视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回避一切关于她过去的疑问,她把十八岁以前的所有回忆都尘封在心底,包括她最爱的妈妈和小花,肮脏的自己怎么能够坦然地面对她们呢?她是在逃避,也是在惩罚自己,从今往后,她要变成另一个夏末了——过去她是尹广介的夏末,他把她变成了娼妇,她是他的妓女;以后,她就是别人的娼妇!是啊,那可是她唯一学会并且在行的事情:勾引男人,以身体换取金钱。呵呵呵,尹广介看到了吗,她是他亲自调教的妓女,她不会让他失望的!夏末疯了吗?那是自暴自弃吗?对,她早就被他逼疯了,她除了被他吻,被他抱,和他上床,什么都不会!她对于男女之爱的理解很简单,也很理直气壮:男人爱她的方式就是献给她财富,而她就用温顺的身体来回报。那是她和他之间的爱,唯一的联系就是金钱和做爱。她相信自己,也相信会有男人“爱”她的,因为她是夏末,是那个曾经让尹广介疯狂的夏末!如果以为她会成为人尽可夫的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再单纯也分得清现实:她不稀罕短暂的财源,她要的是花不完的钱,她要一个像尹广介那样能无限制满足她虚荣心的男人。她一定可以找到的,她会让那个男人爱她的,因为她是夏末啊! 钱钱钱!她终于找到活下去的目标了! 出院后,夏末到银行把剩下的日元换成了人民币,再几经周折租到了一间屋子,算是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了。此后的一连好几天,她躺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想啊想啊,她要靠什么养活自己?她不能原谅一直靠尹广介的钱活着,即使现在离开了他,她还是不能没有他的钱! 他没有去找她,而是一直提供钱,无论她怎么花,卡上的数字永远不会变成零,那是在赎罪还是暂时的放任?他真的以为她一直是他的?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为了和他彻底决绝,夏末要让那张无比憎恨的脸面目全非!她拽着他的信用卡走进了整形医院,不顾医生的劝导,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整容。她告诉医生,只要和原来的样子长得不一样,怎么动刀子都行!当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站到镜子面前,兴奋战胜了恐惧——她彻底地摆脱夏末了! 第二十一章 雷蕾 一年后“雷蕾,好了吗?导演叫你了!” 这么久了,她还是不能习惯这个新名字,甚至以为副导演叫的是别人。她仍然专心致志地对着镜子完善脸上的装容。 “雷蕾!快点!就等你啦!” 门外突如其来的催促声让她顿时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夏末了。 她满不在乎地边回答,边走去开门,“好啦,催什么催?”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雷蕾的身份已经掩盖了真实的夏末。为了扮演好雷蕾,她千方百计地假造了一系列完备的个人资料,回想起当初误打误撞的生活历程,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至今还历历在目。 当时的她只想拜托夏末的脸,所以跑去整容。手术成功后她回到租的房子里,为如何生存而困扰了很长时间。自食其力该从何开始?她会什么?她多么急切独立,因为她非常憎恨每天靠着尹广介的钱过活的自己。其实她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些眉目,她从脸开始改变,接着她回了一趟老家,在那个已经布满蜘蛛网和覆盖了厚厚一层灰的家里,她来不及缅怀逝去的妈妈和过往的快乐,只顾着翻箱倒柜找户口本。后来她几经周折终于把名字改了,身份证也办理好了。当她坐车返回s城的时候,心情无比雀跃,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新的人生:在不远的将来,只有雷蕾,没有夏末。反正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她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尹广介知道她的过去,不会再有人认识夏末。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任何人撒谎,而不必害怕被揭穿。她“杀死了”夏末,也“掩埋了”那个男人,从此她就是雷蕾了。即使尹广介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必害怕,因为他只认识夏末,只记得那张脸和那个表情,而她是雷蕾!夏末很苍白,雷蕾很红润;夏末很柔弱,雷蕾很坚强;夏末的眼神很无助,雷蕾却很坚定——雷蕾比夏末漂亮,妩媚。然而,为什么雷蕾的眼里依然含着悲伤的眼泪?为什么雷蕾还会觉得冷?为什么雷蕾的脖子上还戴着他的项链?她还是夏末啊! 她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是漂亮迷人的,直到有一天被星探发掘而成为了模特,她才从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原来变成雷蕾的她可以和玛丽莎一样漂亮——厚厚的浓妆成了她的面具,让她有安全感,而镜头前的骚首弄姿只是在演艺一种风格或者态度,一切驾轻就熟,挥洒自如。华丽的衣衫和精致的装容包裹了伤痕累累的灵魂,她把夏末埋在心底,戴着雷蕾的面具孤独地生存。原来伪装是一种解脱!她的孤傲和冷艳是导演和摄影师的最爱,化妆师的魔术让她在光影流转下演艺颓废和沉沦的快乐。她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劳动过活了,虽然远远不能和尹广介所给予的相提并论,但是她活得很充实、安全。终于有一天,她把他的信用卡扔进了垃圾桶。她也开始有了一些来往的朋友,都是同行的模特,交情不深却也能偶尔相聚打发时间。 她曾试图变得成熟、开朗并且富有心机,可是收获甚少。她不喜欢热闹、嘈杂的派对,更讨厌和陌生人聊天,不习惯做作的礼尚往来——唯一不变的嗜好就是长时间的发呆,那似乎像在等待死亡,又仿佛是在期待一个可以拯救她的人。追求她的男人很多,其中有钱人也不少,但是为什么那些人的眼神总让她想到尹广介呢?他们和他一样把她当成猎物,然而他们又不是尹广介。大概世界上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发誓和她一起死,而他好不闪躲的眼神告诉她,那样的决心永远不会改变,也许这是她至今还留着项链的原因。至少她也不是一个人在痛苦,失去她的尹广介也会有一丝丝难过吧?她把他的夏末彻底地毁灭,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了,当他想到要找她的时候,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发疯吧!多么期待那一天啊,可是尹广介这个混蛋在哪?!他为什么还没来找她?他真的是厌倦她了吗?骗子!坏蛋!所以她要毁掉自己来报复他,她要成为别人的公主!神啊,请赐给她一个会一生一世疼爱她的人吧!她不想变得那么坚强,那是她的面具,她仍然脆弱。 “大小姐!你终于打扮好了吗?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副导演的催促把夏末拉回了现实。 每天的拍摄让她有些腻烦了,然而伪装又是她赖以生存的手段。她不要什么“名模”的称号,她要的是钱!虚荣心每天都在折磨着她的欲望,她要钱! 镁光灯亮起,摄影机启动,雷蕾又在重复着几乎同样的迷人表情,不同的是覆盖在脸上的浓妆和包裹身体的衣衫。她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模特,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摄影师喜欢拍她的表情。他们对她说,她脸上的冷漠和绝望太富有表现力了。于是她在华丽的伪装下重复地咀嚼痛苦,那就轻而易举地成为了时尚界的宠儿。艺术,艺术!她根本就懒得花时间去参透那是个怎样奇怪又神秘的名词,对于导演和摄影师来说,她的脸就是艺术,她迷茫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就是他们的挚爱——那是雷蕾在演艺着夏末!没想到可悲的夏末还能成为赚钱的工具啊!而靠着一次次回忆痛苦赚来的钱竟然不能满足她千分之一的虚荣,啊,让她拥有万贯财富吧!亲爱的男人,他在哪? “卡!” 终于拍完了,雷蕾舒了口气。 导演夸奖道:“雷蕾,你可以当演员了,哈哈!太厉害了!” 夏末自嘲地说:“呵呵,你舍得放过我?” “哈哈哈,当然舍不得了!你可是模特界的奇葩,哎,太爱你了……”说着这个色导演又想对夏末上下其手。 她敏捷地躲开,“张导,被太太发现不好哦……” 张导演果然停止了猥亵的举动,厚脸皮地笑道:“幸亏你提醒了我,哈哈……” 夏末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老男人居然号称是最会拍广告的导演?!艺术和肮脏真的只隔着一层纱吗?到底男人是什么?真是矛盾的世界!他和尹广介没有什么不同:才华横溢,却卑鄙下流!不,尹广介愿意为她去死,他不会。 张导演和其他众多追求者一样,渴望得到夏末。他太喜欢她了!她的美就在于不自知自己的魅力何在,所以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真实的自我。那种极力掩藏的童贞和单纯深深地吸引着这个快五十岁的老男人。相守了几十年的妻子早就是昨日黄花,情份虽在,但失去了作为女人的吸引力。对他来说,尚未退却的男人本能驱使着即将是落日余晖的他更为积极地寻找猎物。那是男人苍老前的挣扎,是孤注一掷的回光返照。就让那仅剩的满腔激情将他燃烧。直到最后,火灭了,被冷风吹起的灰烬还散发着欲望的迷人遗香供风烛残年的他回味。 他爱她年轻的身体,爱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自然流露的落寞和无助在不知不觉中刺破了表面那层单薄的坚强。她试图表现出坚定和稳重,但是微微颤抖的身体向嗅觉灵敏的男人传达了她的脆弱。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她坐在那静静不动,就是一尊完美的雕像。 她是男人眼中的猎物,渴望占有她!张导演和很多摄影师一样,对她的喜爱有些复杂,除了单纯的雄性欲望,还有艺术本能的驱使——她是活的艺术品,男人眼中的玩物!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一亲芳泽,一度春宵?艺术,艺术!去他妈的艺术!他们就是一群从女人身体中掠夺灵感的禽兽!无所谓,夜深人静之时,道德也会悄悄睡去吧? 张导演正沉浸在垂涎三尺的折磨中,看到夏末即将离去的身影才清醒过来,他叫住了她:“雷蕾,下个星期有个重要的试镜,你要来哦!” 又是工作!雷蕾转身,不耐烦地问:“试镜而已?就是说还没定咯?” 张导演似乎拽着很有把握的筹码,卖关子地笑道:“呵呵,这次的代言……很有盼头。” “导演,如果和钱无关,再能提高知名度的事情我都不干,如果是公益广告的话请您找真正拥有爱心的人吧;如果您别有用心那就找别的模特——我不喜欢只谈艺术的穷人。” 夏末说完转身就要离去,张导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胳膊——天,一碰到她,他的欲望就蠢蠢欲动了! “雷蕾,话别说得太满,你知道这次的代言有多少明星争取试镜的机会吗?” “那又怎样?要是百分之百的机率不属于我,哪怕是九层把握,我也懒得尝试。” 张导演拎起一戳夏末的长发,痴迷地嗅了嗅,才缓缓说道:“雷蕾啊,你怎么就那么不懂讨男人的欢心?这次的广告代言是尹藤财团砸巨资拍摄的,不管产品是什么,总之都会让最后的优胜者名利双收,这么好的机会,争取是应该的。” 夏末不大明白张导演的话中话,皱着眉头,充满疑问地看着眼前这张被褶皱悄悄侵略的脸。 张导演快按耐不住身体的欲火了,但是虚伪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强迫她——而是让她自愿地爬上床——他爱死她这副假装满腹诡计的表情了,邪恶的童贞时时透露在精致绝伦的脸蛋上,单纯的心灵总是很容易被人操控。他本想慢慢等她的,但是他早就不耐烦了!从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想要她! “雷蕾,你的魅力就是不够聪明——这次的价码至少是五百万,那可是你当一辈子模特都赚不来的。难道你不想试试吗?负责拍摄的我也许可以帮你哟,只要你……” 对夏末来说,五百万只代表尹广介送给她钻石。她要的可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呢!让她为了区区五百万而跟这个恶心的老男人上床,未免把她看的太便宜了吧! 夏末毫不犹豫地拍掉就要抚上她脸蛋的手,不屑地说:“张导,我看会有很多女明星向往您的床,我就不去挤了吧。” 张导演因她高傲的拒绝而有些气馁,愣在了原地。 夏末抽出被他捏得疼痛的手,“我还约了朋友喝下午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咯。”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对于夏末来说,偶尔坐在咖啡厅,默默地听着同行好友的闲聊不但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也是获取信息最迅速的手段。她不爱看书报和杂志,更不愿意打开电视,因为那样做会使她忍不住寻找尹广介的新闻。她早就不是为他而活的夏末了,为什么还要想到他?他是毁了她的罪魁祸首,是虐待她的恶魔,是囚禁她的罪犯,是他将她抛下了万劫不复的金钱深渊……然而他让她以为,只有栖息在他的身旁才能生存,于是她把惧怕和痛恨转变成扭曲的爱,她爱他,因为她的世界里只有他而已。现在他对她的渴望渐渐逝去,她被他的心灵抛弃了,但是她的心却还没抛弃他啊!恨也好,痛也罢,她的心始终还是被他占据。她不能再忍受思念他的折磨,因此把所有可以得知他消息的渠道都封锁了。她是雷蕾,她要新的人生。 “雷蕾!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夏末摇摇头,随便扯了个话题,“没什么,我在想下个星期要不要去参加试镜。” 她身边的模特a睁着大眼睛,无法置信地确认:“你是说,尹藤财团的数码相机广告试镜吗?” 夏末有些迷糊地点点头,“嗯……是什么广告我不清楚,但是听张导说确实是尹藤财团投资的广告。” 坐在对面正翻看杂志的模特b忽然抬起了头,两眼放光,似乎对“尹藤财团”四个字很感兴趣,“我的天!你太幸运了!居然可以参加试镜会——张导也太偏心了,还说每个模特都是他的爱将。也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对你别有用心……” 夏末还是掂量不出她们惊讶的表情所传达的嫉妒和羡慕,有些不解地问:“什么跟什么啊?又不是百分之百的胜券在握,只不过是个试镜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模特a被夏末的这番“豪言壮语”吓得差点被嘴里的蛋糕咽住,她真不敢相信这个高傲的小姐是怎么在模特圈里混的?十九岁的年纪好像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似的,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但是稚嫩的脸又时常让人以为那是年轻的猖狂。 模特a拍拍夏末的肩,“妹妹,做人还是谦虚一点好,别人给你机会的时候就要懂得珍惜。你可知道那个试镜会有多少名模巨星参加?这是一个荣誉,明白吗?” 夏末在乎的只是钱而已啊!她不解地说:“我是懒得去,你都说有很多人参加了,那更是浪费时间,再说……”再说让她为了那点小钱和恶心的老色狼上床,她宁愿去死。她再下贱,那身体也是值千金万金的,怎么会轻易地被别人糟蹋? 模特b在杂志上终于翻到了感兴趣的图页,憋着兴奋的劲轻声尖叫道:“啊!!!好帅!” 模特a早就习惯了她的大惊小怪,无奈地小酌咖啡。 只是夏末有些奇怪地问:“干嘛?有什么比你上封面还激动?” 模特b把杂志摆到夏末眼前,激动地说:“当然激动了!那可是尹广裕啊!s城的首富,”她指着图片,继续,“你看,多帅!哇塞,光是看照片我就脸红心跳了!” 模特a实在看不下去身旁的花痴了,白了她一眼,讽刺道:“他要没有那万贯家财,你还会觉得他很帅吗?充其量那档次也就是和我们搭档的男模差不多吧?”模特b很理直气壮地争辩说:“人家有钱碍你什么事?怎么能拿他和那些言谈不知所谓的男艺人相比?尹广裕可是内外兼具啊!就是迷他怎么样?”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模特a只能无奈地哀叹:“女人的悲哀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像你这样做着嫁入豪门的白日梦呢!” 夏末在两位姐姐的言谈间似乎获取了有利的信息,她不着痕迹地打听:“你们口中的尹广裕是谁?” 两位模特都被夏末的无知惊呆了。模特b睁着大眼反问道:“乖乖,你该不会连他都不认识吧?” 夏末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不认识啊——他到底有多了不起?谁啊?怎么名字听起来和尹广介很像?” 这些疑问可开启了模特b的话匣子,她耐心地解释说:“尹广介是他的哥哥!天,怎么尹家老出这么优秀的帅哥?——尹广裕是尹藤财团的继承人,二十九岁的年纪就经营那么庞大的集团……哎,得多有钱啊!s城富商名流云集,他却独占鳌头,即使是全国范围的比较,他的财富也是前五名呢!” 模特a突然不屑地插嘴道:“切,那是继承来的,又不是自己打拼的……” “你懂个屁!”这时候,模特b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夏末说:“雷蕾,你去试镜吧!说不定会见到尹广裕呢!哈哈,他还单身哟!就是挑战难度大了点,他交往过的女朋友不是名门千金就是最顶尖的女明星,哎,像我们这种小模特他恐怕是不会看一眼的……” 此时的夏末被一股强大的野心吸引着——钱钱钱!还是尹广介的弟弟?!她找到了一种报复和欣慰的双重快感!扭曲的心已经是脱缰的野马,早就挣脱了理智的束缚,向尹广裕的财富奔去!尹广裕,爱上她吧。她会是他的奴隶,他的妓女!尹广介,你看到了吗?她即将要爬上别人的床! 走出咖啡厅,已是傍晚。和两位朋友分别后,夏末独自一人在街道上若有所思地散步。 偶尔袭来的暖风告诉她,夏天又要如期而至了——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不是回家,而是去了张导演的公寓。 第二十二章 她的计划 夏末毫不犹豫地按响了可以改变命运的门铃,等待着那双肥壮的双臂将她拥抱。她没有害怕和颤抖,只剩下被押送刑场的死寂。才按了一下,她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果然在等她。 门开了,站在夏末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睡衣,头发稀疏老男人——要是夏末的爸爸还活着,应该和他差不多年龄吧?恶心!她真想吐!记住,她不是夏末,是无父无母的雷蕾! 张导演看到日思夜想的美人居然会在这么暧昧的时刻出现在眼前,有些尴尬,但是也难掩蠢蠢欲动的欲望。他那张象征着艺术家的大胡子脸展开了激动的笑颜:“雷蕾,这么晚了……怎么会来啊?” 夏末紧握拳头,强忍住要逃走的冲动,尽量用引诱的口吻说:“导演,我睡不着啊……不知道怎么的,就想来您这了——不知道,白天您说的那番话还算数吗?” 张导演早就被欲火烧得没了理智,被夏末一挑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一把将夏末拉进屋,将门重重一踢,接着把她按在门上,迫不及待地覆上她的唇。夏末用力地推开他,气喘吁吁地说:“答应了?” 张导演哪来的理智去思考问题,只是连连点头,“宝贝,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只要你……”话没说完就要掀开夏末的裙子。 夏末拽住他即将得逞的手,冷冷地盯着他说:“急什么?我话没说完呢!” “……” “五百万我根本不在意,我要的是尹广裕。怎么样,你能帮我穿针引线吗?”说着夏末适时地凑到张导演的嘴边轻碰了一下。 他稍微有些犹豫,但是看到眼前马上到手的猎物,又点头说:“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说完,他就扒开了夏末的衣服…… 一阵欢愉过后,张导演似乎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还以为她是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没想到小小年纪也是个小贱人!那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好失望的?谁还会去幻想娱乐圈的女人会是纯情的?呵呵,男人女人一样肮脏! 张导演搂着夏末的腰肢,一只大手还意犹未尽地在她的胸上揉捏。 夏末不许他开灯,在黑暗的屋子里和一个恶心的男人做爱,她只能把他想象成尹广介! 不然她会从八楼的窗户上跳下去!她曾经被尹广介折磨得死去活来,都没有轻生,现在不过是在满足一个老男人的欲望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该死!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又在抚摸她的身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尹广介,尹广介!他在哪里?他看到了吗?他的夏末和别的男人上床了,哈哈哈!他曾痴迷的冰冷躯体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看见了吗?!不是说过她是他的吗?可是现在他在哪?他要是知道了应该会骄傲吧:她可是他亲自调教的娼妇呢!她多么希望尹广介看到这一幕! 张导演凑到她的脸上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躺到一边,缓缓地说:“想不到我们雷蕾的床上功夫这么了得啊!哈哈哈,到底是谁训练的小贱货啊?” 夏末对于他的侮辱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您满意就好了,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咯!” 这番话倒提醒了张导演,作为一个专业人士,他还是相当谨慎的,“虽然我是负责拍摄这支广告的总导演,但是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完全决定的……” 夏末立刻坐起身子,和他对视,冷冷地问道:“怎么?尝到甜头了就反悔?事情可没那么容易哦!” 张导演被她的冷酷表情吓到了,这么小的年纪哪来那么强的威慑力?不过他不完全是卑鄙下流之辈,于是他把她拉入怀里,“宝贝,别激动嘛!我敢推荐你去试镜,当然是对你有信心的嘛!” 夏末耐心地提醒他第二遍,“张导,您似乎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目标是尹广裕,不是那区区一个破广告。” 张导演被这番话语里透露的巨大野心惊呆了,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爱慕虚荣的肤浅女人对于豪门的痴心妄想,而是明确的要获取的决心。钱对于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仅仅只是满足虚荣的工具而已吗?想到这,他问她:“你就那么喜欢钱?” “对,没钱会死。所以才会和你上床啊……为的就是尹广裕呢……”说完,轻轻地吻上那张大胡子脸。 张导演捧着她的脸,说:“你就那么确定可以得到他?” 夏末信心十足地回答他:“可不是吗?那么多男人喜欢我,为什么他例外?再说又有您从旁提点,有什么难的?富家千金和女明星也不一定赢得了我吧?”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男人想要你吗?” 夏末没出声,她唯一的男人只有尹广介而已,只知道他喜欢她的脸。 “呵呵,小东西,果然还是太嫩了,真是小孩装大人!不过没关系,你就做自己,不用费尽心机——谁知道呢?也许尹广裕真的会被你吸引也说不定。” 夏末对这话有些耳熟,模糊地记得谁也告诉过她相似的话语。她没来得及去搜索尘封多年的记忆,向张导演打听道:“尹广裕和尹广介真是兄弟?” 这倒恰巧打开了张导演的话匣子,他滔滔不绝地对夏末说:“哦,是啊!那可是轰动一时的新闻呢!尹家的这两个儿子,真是没给尹宏丢脸啊!一个才华横溢,一个雄才大略,呵呵,真让人有点嫉妒。说到尹广介,那家伙这几年真是玩疯了吧,听说遇到了一个女孩,痴迷到近乎疯狂的地步,所有的歌曲都为她而写,大把大把的钱也为她花——不过还是本心不改呐,坚持了四年又吹了,哈哈……” 夏末尽量假装听不到张导演说什么,但是耳边的话句句如针毡扎着她的心。她突然打断身边的人,“您说,我能得到尹广裕吗?” 张导演爱抚着夏末的小脸蛋,说“哎,要是五年前也许轻而易举。现在,呵呵,恐怕……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懵懂的年轻人,短短的几年间就能够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真是不容易啊——不过,宝贝,你得不到他,你只能让他来得到你。你没有女王的驾驭能力,但是你能激起男人掠夺和占有的欲望,他们会想保护你又会忍不住伤害你……你真的很迷人呢!” 说罢,张导演又忍不住亲吻眼前的小脸蛋。他知道她根本听不懂那么深奥的话,不过那就是她的魅力,不知所措地等待男人的狩猎。 夏末推开那庞大又沉重的身体,撒娇地说:“那您是答应帮我咯!” “这要看你的表现咯——把你送给他之前,先让我享受个够吧!”说完,张导演又压上了夏末那削瘦的身体,予取予求。 第二十三章 尹广裕 一星期后的试镜会上,夏末如期而至。站在一群美艳的明星当中,夏末略显单薄,缺乏活力,她的脸只是摄影师的艺术品却不适合商业的用途。她很完美,但是死气沉沉,缺乏生命力,这样一个堕落的天使怎么唤起大众的购买欲?一个星期以来,不管张导演如何训练夏末,她的神情始终被一层看不见的悲哀笼罩着,这让他心生爱怜——再精湛的演技也没办法流露出那样的哀恸,想必她曾遭受过巨大的伤害吧。他本可以玩完就扔掉的,但是却不敢在纯真的她面前撒谎,那是他惧怕做的事情。他不想伤害脆弱的她,也没有勇气霸占她,因此他打算把她送给尹广裕。当她站在镜头前的时候,仿佛时间都被她的落寞凝固了。不出所料,摄影师们很喜欢夏末,也不掩饰对于她的偏爱,而宣传和企划部的领导却稍有不满。她是唯一一个在决策层中引起两极分化的候选人,要么很喜欢,要么坚决反对。夏末不知道平凡的自己会引起别人的激烈讨论。几轮试镜下来,她收到了很多摄影师的名片,邀请她去拍摄艺术杂志。她没有理会那些无价艺术的邀约,因为她只爱钱,只想着尹广裕! 在往后旷日持久的几轮复试中,夏末都没有被刷下来——那是张导演在后面推波助澜。 他必须实现对她的诺言:一定把她送到尹广裕的眼前。她不是商品,而是艺术品,是祭奠男人欲望的供品。她虽然不是这次广告代言的最佳人选,但还是可以让她脱颖而出的——就让老板来决定吧。 在结果出来的前几天,张导演带夏末参加了一场为迎接尹广裕妈妈回国而举办的晚宴。 他既是在帮助夏末,也是出于好奇心在玩一场游戏。因此他没有事先告诉夏末带她赴晚宴的真实意图,他就是要把没有武装的她摆在尹广裕的面前。张导演想知道,自己钟爱的艺术品会不会也同时吸引高高在上的尹广裕? 夏末作为张导演的女伴而参加了这场奢华的晚宴。一整晚,她挽着张导演,跟着他穿梭在人群当中,被他介绍给了很多富商名流。他到底要干什么?几十分钟下来,她的脸都笑僵了,于是她借口去洗手间而趁机溜到露台上去透气。 从阴暗的露台向大厅望去,那真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名利场图画:包括夏末在内的每一个人都被包裹在层层伪装下,流转于水晶灯的梦幻光芒中,没有真假,只有寥寥数语的谈笑风生,不必当真也无需动情。当结束的钟声敲响,音乐停止。灯光暗下,人们依依不舍地离去,而第二天醒来,犹如美梦一场。这就是夏末梦寐以求的世界吗?那不过是金钱堆砌的海市蜃楼。面具下的他们真如表面那样快活吗?她流下了失望的泪水。她到底指望着什么活下去? 尹广介那个坏蛋,为什么还不来找她?! 这时候,一个身影走进了夏末模糊的视线:尹广介?他真的来找她了?坏蛋,她才不会理睬他!不对,她的脸已经不是夏末的模样了,他怎么认得出来呢?她有些后悔了,甚至不知所措。对了,还有项链——可是同样的项链已经成为流行饰品满街都是了——怎么办,她不是夏末了。 看着人影越来越近,夏末低头捂住了脸。 “小姐,你不舒服吗?” 什么?不是尹广介?夏末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失落。她仍然捂着脸,不敢抬头让对方看到那张已经哭花的脸。她真是没用!居然还想着他!恨死他了!那个毁了她的恶魔!是他夺走了她的一切希望,是他逼她爱上他。他得逞了!谁来救救她吧! 夏末几乎被袭上心头的绝望折磨到了崩溃的地步。她顾不上陌生人的尴尬,边捂着脸,边啜涕,呜咽地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谁来救我?” “小姐……你还好吧?”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夏末情绪失控,泪水像冲出闸门的洪流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她突然抓着陌生男人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重复没头没尾的问题:“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陌生男人看到眼前这张哭花的脸,觉得夏末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帕,边给她擦眼泪边温柔地说:“年轻漂亮的小姐怎么能哭花脸呢?” 眼前的男人背着光,夏末虽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却没有抗拒来自陌生人的安慰。她只想发泄心底的无助和孤独:一想到每天都得面对漫长。毫无意义的生活,她就要窒息了——如果连赖以生存的虚荣心都遗弃她,那么今后要怎么撑下去?没有尹广介的世界一片漆黑,再多的钱也不能点亮活下去的信心。那个坏蛋为什么没有来找她?只要他想找,就一定能找到。好恨好恨他!夏末一直哭,一直哭…… “你能不能告诉我,没有了希望的人生该怎么活下去?” “……问你的心,它知道答案。” “我的心只渴望钱,只想着钱,还有……”尹广介! 说着说着,夏末突然松开抓着陌生男人袖子的双手,独自离开了宴会厅。 第二天一早,夏末接到了李导演训斥的电话,“雷蕾,你昨天怎么不辞而别了?” 夏末揉揉酸涩的眼睛,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道:“不舒服,不想待了。” “那你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啊,别老仗着所有人都宠你,就那么任性!本来……哎!我约了尹广裕一起吃晚饭,到时间我会来接你——打扮得漂亮一点!” “我……不想拍广告了,也不想见尹广裕了。” “呵呵,是吗?那你打算干嘛?你除了和男人上床还会做什么?——你不是为了钱要勾引尹广裕吗?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要是错过今晚,我也帮不了你了。” “……” 挂了电话后,夏末又倒头大睡——可不可以不要再醒过来? 一整天,夏末都一直躺在床上:困了就闭眼,醒了就发呆。她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愿意面对。对于她来说,任何一根神经都被痛苦紧紧勒住,哪怕是轻轻碰触都是痛彻心扉的折磨。她忽然想起了昨晚那个陌生人说过的话,“问你的心,它知道答案。” 她的心被尹广介拿走了,只剩下躯壳而已。她没有方向,没有指望,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金钱是唯一支撑她的精神支柱——从过去到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钱:尹广介的钱,尹广裕的钱,花不完的钱!可是有了钱又能怎样呢?大把大把的钞票并不能抹掉难过的往事,她还是一样得忍受煎熬:尹广介的疯狂和遗弃都让她备受折磨;不管有没有他,她都不能好好地活着。然而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人世——到底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太脆弱。太孤独了,谁来救救她吧。 房内的光线随着傍晚的降临而足渐暗下去,夏末昏沉沉地看着百叶窗上偶尔闪过的人影和灯光,真希望黑夜把自己吞没。 手机又响了,夏末不去看也知道是李导演打来的。她很疲倦,不想和别人说话,安静!这时候,心里一个声音蹦出来,“夏末,你不要妨碍我好不好?” “你是雷蕾吗?” “对啊,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尹广裕,我可不会错过。” “你那么想见到尹广裕吗?他不一定会喜欢你啊。” “可是他会喜欢你啊!男人都喜欢你,不是吗?你帮帮我,让尹广裕爱上你,然后让我可以得到他的钱,好不好?” “我帮你?我们不是同一人吗?我怎么帮你呢?” “我们才不是同一人呢:你是尹广介的夏末,而我是雷蕾,是金钱的奴隶:雷蕾!你不是在为没有生活目标而苦恼吗?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把引诱尹广裕当作活着的动力吧!” “但是我……” “那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帮帮我吧,看到我快乐,你也会快乐的。” “真的吗?我也可以得到快乐?”“当然了,我们住在同一个身体里,因此我们可以互相感应到对方的喜怒哀乐。” “太好了,终于有一个人来陪我,你不会也丢下我吧?” “如果你能帮我得到尹广裕的钱,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好好!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千万不要扔下我!” “那么你快接电话啊!” “哦……” 夏末从心里斗争中挣扎了出来,赶快接听了手机,“喂。李导演吗?不好意思,我……我刚才在洗手间……什么?您已经到楼下了?好的好的,我马山准备,您再等会儿……” 夏末兴奋异常!她有了一个好朋友,雷蕾——她们是一体的,永远不会分开。她好开心,因为不会再孤单和空虚了。只要她们可以一直做好朋友,她会好好地听雷蕾的话,为她做任何事情。她会让尹广裕爱上自己的,她会帮雷蕾拿到很多很多钱的! 夏末挑了一件白色的齐膝吊带裙,用水晶发卡把一头长发绾在脑后,不戴任何首饰,脸上唯一的修饰只有淡淡的眼影和唇彩。她站在镜子前:那分明是尹广介的夏末,她居然又不知不觉地按照他的喜好来打扮自己了。她虽然答应了要帮雷蕾,但是她只会讨尹广介的欢心而已,根本不懂得怎么引诱其他男人。尹广裕会喜欢她的苍白。无助和柔弱吗?她没有把握,可是雷蕾说男人都会喜欢夏末,她相信她的好朋友,所以她希望尹广介的夏末也可以成为尹广裕的夏末。 当李导演看到几乎不施脂粉的夏末朝他走来时,有些惊呆了:这个女人到底时天使还是魔鬼?她似乎总能把自己的魅力一清二楚地展现在男人的欲望面前:没有俗艳的浓妆艳抹和性感,只有不经意间流露的纯真——那可是让男人渴望掠夺的纯真。为什么总让自己陷入被人占有的危险中呢?她不会保护自己吗?还是她早就把男人的本性摸的清清楚楚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们走吧。” 李导演回过神来,仓促地点点头,“哦哦,上车吧。” 夏末忐忑不安地坐在餐厅里,一直喝水,不断地喝水。耳边不断地传来李导演的声音:“雷蕾啊,我帮你只能帮到这了,你能不能得到那个代言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夏末满脸疑问地问:“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要怎么表现呢?我又不认识尹广裕,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导演不知道此时坐在身旁的女孩是夏末而不是熟悉的雷蕾,他把她的异样简单地理解成少女的紧张,打趣道:“你怎么了?之前不是很有把握的样子吗?为什么关键时刻又变笨了?” “之前那不是……”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说,“之前那不是我!”不过她不打算把好朋友的事情告诉别人,于是扯开了话题,“他怎么还不来?” 李导演摆摆手,“能把大忙人约出来就不容易了,等等吧。”顿了会,他又意味深长地对夏末说,“雷蕾,做自己就可以了。” 不一会,尹广裕来了。 李导演热情地和他握手,寒暄,“哎呀,能把尹总裁约出来真是不容易呐!” “能和李导演吃饭才是我的荣幸啊,这次的广告就麻烦您了……” “哈哈,客气客气……” 夏末很怕生,不懂得如何待人接物。她没有站起来礼貌地迎接尹广裕的到来,也完全没会意到李导演的眼神暗示,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安静地坐着,看桌上的水杯。她隐约地觉得尹广裕的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听过。不过她没有多想——也许因为他是尹广介的弟弟,所以声音也会相似吧。 互相问好后,李导演马上切入正题,“哦,你看,只顾着聊天,差点冷落我们的美女了——雷蕾。”见到夏末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导演有些急了,于是用手轻拍了她的肩膀,略微大声地提醒道,“雷蕾,这位就是尹广裕,尹总裁,问个好吧!” 该来的终于来了,夏末硬着头皮站起来,脸色煞白地微笑道:“你好,尹先生,我是夏……哦,我是雷蕾。” 尹广裕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惊慌的女孩,也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雷小姐,真是幸会。”说完,他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夏末迟疑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把手也伸出去。一碰触到他宽大温热的手掌,她就不想松手了,那是她熟悉的温度。 尹广裕从一开始就认出,眼前的雷蕾就是昨晚抓着他衣袖哭泣的女孩了——她的双眼还略微有些肿。然而她显然没认出他来,这使他有一丝失望。 大家就座后,李导演一个劲地向尹广裕推荐雷蕾:她是摄影界的宠儿啦,气质独特;作为导演,他个人偏爱拥有艺术气质的模特,奈何大家意见分歧;他相信她会让这次广告耳目一新,还希望尹总裁多多关照他的爱徒。 尹广裕边和李导演说说笑笑,边时不时地观察着夏末:她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吃一点东西,大多数时候都在喝水。她很害怕。不知所措,看得出来,她是不善于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进演艺圈,为什么还要出来吃这顿意图明显的晚餐?难道她真的那么爱钱吗?爱钱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纯真?她昨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她明明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女孩,任何心情都写在脸上,可为什么又让人看不透? 尹广裕对夏末充满了好奇心,真想一探究竟。几年的商场历练,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多数都能一眼看透,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孩竟然让他有些迷惑。 “雷小姐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放弃学业不觉得可惜吗?” 学业?那仿佛是上个世纪的遥远梦想了!夏末略显苍凉地回答:“就是想继续学业才要工作的,谁知道一出校门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念书和拍广告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拍广告。” “是吗?” “对,您会让我拍吗?” 尹广裕似笑非笑地说:“雷小姐的直率有时候还真让人为难。” 李导演适时地化解尴尬的气氛,他大笑:“哈哈哈……这就是年轻人的可爱之处啊!尹总裁可别当真了,当然要公事公办了。哈哈哈,哈哈哈……” 夏末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好笨。好没用:不会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会说漂亮话。尹广裕一定对她的印象很差吧?她有些气馁了,在心里地对雷蕾说“雷蕾,我是不是很笨?我好像说错话了。” “不会,你做的很好。” “是吗?我觉得他讨厌我,不如我们放弃吧?我真的……” “不行!如果帮不了我,我就不要你了!” “雷蕾!雷蕾!不要走啊……雷蕾!” 夏末开始坐立不安了,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雷蕾的名字。要是雷蕾也不要她了,那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她不能再忍受孤单绝望的生活…… 尹广裕看到夏末泪眼汪汪的样子,有些莫名地生气。她就是靠眼泪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吗?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确实很容易让男人心疼呢。难道她只会等待别人的拯救吗?尹广裕讨厌软弱的人。 夏末盼着尹广裕可以再和她说话,她发誓一定可以表现得好一点的。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和李导演闲聊着打发时间。 这顿精心安排的晚餐让李导演很失望,本以为尹广裕会对她印象深刻,然而两个小时下来,都是他们两个在瞎扯。这个特别的女孩似乎在尹广裕的眼里很平凡。 李导演不打算轻易放弃。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他借口有事必须先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拜托尹广裕:“真是不好意思啊,尹总,我临时有急事得先走。那么雷蕾就麻烦您帮送回家了……” 尹广裕轻蔑地笑了笑,一语双关地说:“您放心,雷小姐就交给我吧。” 李导演走后,夏末一直沉默地坐在尹广裕对面,低头对着玻璃水杯发呆。尹广裕不打算打破这样的尴尬,他倒想看看她什么时候开口说话。 “雷蕾,我该怎么办?” “笨,当然是让他送你回家啊——不对,和他上酒店开房。” “我……我不敢。” “你真没用!有什么不敢的?就像之前我勾引李导演那样做,明白吗?” “那……你来跟他说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万一他拒绝呢,那不是让他更讨厌我?” “反正一开始就被你搞砸了,破罐子破摔吧!我来跟他说!” 夏末突然抬头,一改刚才惊惶沮丧的表情,微笑着对尹广裕说:“你想和我上酒店去吗?” 这句话完全出乎尹广裕的料想,她为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又直截了当地说出这番话呢?几分钟之前,她还是个害羞。怕生的女孩;转眼间,又能变得这么随便,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她的急功近利表现得很生硬,也不会哄男人开心,而一会儿一个模样的她让人有些眼花缭乱。如果她是故意要引起他的好奇心和注意,那么她得逞了,然而他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东西。不过尹广裕还是决定陪她继续玩下去,看她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广告的女主角是绝对不会启用这种人的。 他戏谑地笑道:“好啊,我们走吧。” 夏末好高兴! 尹广裕驾车载着夏末来到了自家开的连锁大酒店。下车后,夏末紧跟在他的身后,穿过人们的视线包围,一直低头走路。这样的气氛和感受让夏末很熟悉:当尹广介带她走进那恐怖的别墅时,也是这样安静和沉着;当时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现在她很清楚前面的路要怎么走。然而为什么还那么害怕呢?明明是炎热的夏季,身体却突然变得冰凉,她好冷啊。 “叮咚!”电梯门开了,他们来到了顶楼。 夏末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跟着尹广裕走进了总统套房。 进门后,他没开灯,而是把夏末按在门上,生气地盯着她。她到底要做什么?以为只要向男人打开双腿就可以得到一切吗?他对她很失望:昨晚那个惹人怜爱的女孩一夜之间却变成了以身体换取利益的妓女。他还记得告诉过她,要跟着心走。难道她的心真如所说的,只会想着钱吗?太多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已经腻了。 屋子很大,像宫殿一样豪华——有钱人真好啊! 夏末看不清尹广裕的表情,只顾着使劲挣脱他的双手。她的肩膀快被他捏碎了,“好……疼。”尹广裕戏谑地嘲笑道:“现在就觉得疼,待会怎么继续啊?”他觉得自己被外表纯真的她欺骗了,真想把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孩粉碎了! “啊……好疼啊!放手!” “放手?你可想好了,要是我现在松手,那么你就没机会拍广告了。” 夏末果然不说话了,她咬着嘴唇强忍着肩膀传来的剧痛,眼泪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 尹广裕看到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生气,难道她就不会勇敢地反抗吗?钱真的比道德更重要吗?他冷冷地问她:“你就那么喜欢钱吗?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吗?就算成为被人唾弃的女人也不后悔吗?你让你的父母脸面何存?” 尹广裕的话像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夏末的心里,她难过地对他说:“对,我喜欢钱,只爱钱!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什么都没有!要是有钱,我就不会那么孤单了,钱有什么不好?……呜呜呜……我要钱,要很多的钱,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 “你会让我拍广告吗?” “……” “你说话啊。”夏末泪眼婆娑,抓着尹广裕的衣袖一直问,“你回答我啊,为什么不说话?” 尹广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柔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夏末哭得更厉害了,“你那么讨厌我吗?” 尹广裕无奈地笑了,边用手替她擦掉眼泪,边温柔地说:“你为什么那么爱哭?这么漂亮的女孩哭花了脸很丢人哦……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 这天晚上,尹广裕彻夜难眠。他没有碰夏末,最后还是把她送回家去了。虽然他没有给她任何允诺,但是他心里明白,最后一定会帮她的。他怎么都忘不了她的悲哀和绝望,再精湛的演技也不能装出那样的哭泣。她仿佛被浸泡在无比痛苦的沼泽里,多么让人怜爱——没错,他是因为同情才会帮她的。 几天后,心灰意冷的夏末接到了李导演的电话,“喂,雷蕾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女主角的人选定啦,是你!果然是人见人爱的雷蕾啊,尹广裕也抵挡不了你的魅力,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人。” 夏末无法置信,一直不停地问:“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尹广裕亲自说的那还有假——对了,你猜猜你的代言酬劳是多少?一千万呐!这可是国内最顶尖的明星可以拿到的价码了!呵呵,看来尹广裕真的对你有意思哟!” “是吗?太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哦,具体的拍摄时间我会再通知你——你的金钱梦搞不好会实现哟。” 挂了电话之后,夏末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好久了都不敢动一下。她觉得这是一场极其虚幻的美梦,一点点的碰触都会破坏了她的痴心妄想。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第二十四章 失望 拍摄如期进行,夏末出乎意料地摇身变成了快乐天使,这让一直不看好她的人惊讶。大家都称赞她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只当模特太可惜了。夏末的天价酬劳让她莫名其妙地成了明星,于是绯闻也来推波助澜:谁谁报料,她和导演有一腿;八卦杂志刊登的照片清清楚楚,她和富商尹广裕上了酒店;她曾经还被谁谁谁包养过……这些负面新闻不但没有打压她如日中天的事业,反倒让她红上加红,这让大家纷纷揣测尹广裕就是她的靠山。短短几个月,她变成了时尚界和广告圈的幸运儿。 夏末为雷蕾赚了很多钱,她们为财富欢呼,向虚荣致敬!她觉得她们拥有的钱财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所以暂时把尹广裕抛到了脑后。夏末每一次听到雷蕾开心的笑声,都觉得好幸福啊,她们永远都会那么快乐地活下去的。但是没过多久,贪婪的雷蕾又对夏末颐指气使了:“夏末,我们的钱就要花光了。” “怎么可能?我们有很多钱啊!” “那点钱怎么够我们享受啊,迟早会花光的!我们现在拥有的东西远远比不上尹广介买给你的百分之一,你想让那个男人知道你可怜兮兮的样子吗?我们不是说过要比在他身边的时候过得更好吗?你忘了吗?”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啊……” “不够!我要更多的钱!你别忘了,我要的是尹广裕的所有财富!” “他是个好人,我不想再骗他的钱了。” “怎么能说是欺骗呢?你让他用钱来买你,而你也会全身心地爱他,这不就公平了?” “可是……我……没法再爱上别人了,我的爱全都被广介夺走了……” “我不管!总之我要的是尹广裕的钱!其他的你去想办法!” “为什么总是要我为你做这种事?” “你答应帮我的啊!难道你要反悔吗?那好,以后我不要你了!” “不要走,雷蕾!雷蕾!不要不理我啊!” 失去了雷蕾的夏末失魂落魄,一连好几天没有去摄影棚拍照。她每天都在心灵深处寻找雷蕾的身影,但是雷蕾这次似乎真的生气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夏末又从快乐的天堂跌入了孤单的地狱,明亮的世界突然漆黑一片。雷蕾说得对,夏末不应该反悔,她答应过为好朋友做任何事情的。可是她该怎么做呢?自从上次他从酒店送她回家以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她没有尹广裕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住哪。他高高在上,她怎么高攀得起呢? 尹广裕以为只要帮她实现赚到钱的愿望,他的同情就可以被浇灭,一切就也应该告一个段落了。然而他还是不能忘记那张苍白悲哀的脸庞:现在的她快乐吗?还会为了孤单寂寞而哭泣吗?他不是凭着直觉而迸发激情的艺术家,而是一个商人,因此他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风险投资,对待感情也一样——她只不过是他人生的匆匆过客而已,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他对于她的全部了解只限于她的名字。他很想了解她,弄清楚什么样的遭遇会让她那么悲伤。庆幸的是,理智一直阻止他的冲动。他忍着不去找她,不去听有关她的新闻,甚至连送来的广告样片也不看……他必须忘记她,因为对她的情感只是出于怜悯,不是爱情。 那么什么是爱情呢? 生活依然按照寻常的脚步在前进,不寻常的只是人心的浮动。 夏末为了找回雷蕾,乖乖地回去工作了,还通过李导演得到了尹广裕的联系方式。一天中午,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打电话约他,但是看到一个个数字在手机的显示屏上渐渐凑成的号码,她又退缩了。她办不到!她怎么能够爱上他,或者让他爱上自己?尹广介只教她爱他一个,其他人她不懂得如何去爱。但是为了雷蕾,她一定会努力的。 最后夏末还是拨过去了,她的心伴随着手机里的“嘟嘟”声而猛烈地跳动——他接了! “喂,你好,请问哪位?” 他的声音有些像尹广介,这让夏末有点放松了,但是她仍然不敢出声。 “喂?” “……” “……雷蕾吗?” “哦。” “嗯……有什么事吗?” “没……其实……我可以和你一起吃晚餐吗?” “……” “不行吗?我……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我知道你很忙……” “……好吧……” “谢谢你,就在上次的餐厅,嗯……晚上六点钟可以吗?” “好。” “那……晚……晚上见——你现在很忙吧,我不烦你了,先挂了。再见!” 没等尹广裕回话,夏末就挂断了。她刚才好紧张,真不敢去想要是被他拒绝的话该怎么办。她在心里不断地说:“雷蕾,我一定实现承诺的!” 尹广裕知道不应该接受她的邀请,也很想拒绝,但是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近乎恳求的声音,他可以想象得出,如果他说“不”,她会多么难过。他没办法将她的情绪置之度外,只要一想到那张苍白的脸,他的心居然会有些隐隐作痛。他不去细想为什么会牵挂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孩,而是不断地强调那只是在可怜她而已。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她的感受呢? 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的痛苦和哭泣又与他何干?他不是一个慈善家,有什么必要去怜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然而他还是冲破了理智的枷锁,一点点地向她靠近。 夏末一整天工作都心不在焉,因为她一直都渴望晚上六点的到来,那是对她宣判的时刻。她只是一直盼着盼着,也不很明白为什么要见尹广裕,更不知道在见到他之后要做什么,能改变些什么。这几天雷蕾生气不理她了,所以心里一只空荡荡的。她不是策略家,不了解做一件事情应该有一个具体的计划,而是完全跟着情感走:见不到尹广裕,雷蕾就一直不理她,那么她就会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末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从五点半就一直坐在餐厅里等,从害怕。紧张到失望。她有打电话给尹广裕,但总是占线。她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知道了她是夏末而不是雷蕾?不对,他从来没有和雷蕾说过话,肯定分不出来;难道他知道她和尹广介的事情?不可能,她的脸已经不是夏末的脸了,就算是尹广介也认不出来她是谁。他为什么还不来?既然不愿意来为什么还答应她?他和尹广介一样都是骗子!坏蛋!想到尹广介,夏末心好痛,她捂着胸口一直流泪。 其实尹广裕在六点的时候就把车停在了餐厅对面。透过车窗,他隐约可以看见坐在餐厅窗边位置的她。他还是不想见她,至少在没完全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之前,他不会见她。既然做了决定,直截离开就好了,可他却一直坐在车里看着远处的她。有好几次,他几乎要打开车门,冲进餐厅里了。现在他依然坐在车里,默默地注视哭泣的她。她就像被世界抛弃的流浪儿,不管到哪都没有归属感,即使站在一群人中间,她的眼神还是孤寂。无助。她被看不见的痛苦重重包裹,渴望着谁伸手来救她。是的,他看的清清楚楚:她是一个温柔的陷阱,一旦踏进去就不可自拔。而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她越来越近了,只差一点点就要被她吞没了。他一直逃避被她吸引的真正原因,不去想。不去面对,然而当简单的同情心慢慢地被其他情感不断缠绕。包围的时候,他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的面孔,她的声音,她的身影……都印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尹广裕还是离开了。 夏末一直等:每个推开玻璃门进来的客人都会引起她的注意,但是每次都让她失望。整个晚上,她在一次次的期待和失落中度过。几个小时又过去,餐厅里的客人足渐稀少,象征着希望的玻璃门被推开的次数越来越少。服务员走过来告诉她,要打烊了。她只好灰心丧气地离去。 已是深夜了,夏末没有打车回家,而是彷徨地在冷清的街道上行走。她又是漫无目的的流浪在没有尽头的路上——有多久没这样了?一年了吧。当她以为彻底逃出尹广介的阴影,可以创造美好未来的时候,却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还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但是他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呐喊,因此她的心里才产生一个雷蕾。而现在,雷蕾也不理她了,她要怎么办?回去找尹广介?她已经毁掉了夏末的脸,他怎么会原谅她呢?他不再认识她了,他们永远都是陌生人了。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陪伴她,再多的钱也于事无补。 万家灯火开始一盏一盏地熄灭,街上也只有偶尔路过的一两个人,他们匆匆的背影真让夏末羡慕,想必一定是赶回温暖的家。黑夜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世界开始了漫长的寂静,只有昏黄的街灯点亮了夏末前进的路。没有了阳光的夜晚有些清冷,而夏末早就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尹广介不在,一直挂着的项链也失去了温度,变得和她的身体一样冰冷。天空下起了小雨,一点一点地打湿了夏末的衣裳。来吧,让黑夜将她吞噬,让晚风将她吹散,让雨水将她浇灭…… 天亮了,她还活着。 到冷清的家,她把瑟缩的身体裹进被子里,然后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在半梦半醒中,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空中。寒冷从她的皮肤一直渗透到了她的血液和骨髓里,身体已经冻僵了。 一个礼拜了,夏末没有出去工作,连广告代言的宣传照也没去拍。她太冷了,不是裹在被子里,就是泡在浴缸里。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是她不希望好起来,只想静静地死去。她没有勇气自杀,只能借着病痛的折磨来伤害自己,每天都希望闭上双眼后就不再醒来。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直到没电自动关机。 这几日,尹广裕都活在莫名的矛盾和焦虑中。那天过后,她没有再打电话给他,而他也尽量不去想她。但是她失踪了,谁也联系不上她,据说去她家找她也没人。几次三番的无故旷工,让负责这次广告的工作人员大为恼火。会议上,大家纷纷要求撤换代言人,甚至要把她告上法庭,要求赔偿违约金……尹广裕暂时把事情压了下来,因为他总觉得对她有愧疚。 尹广裕还是熬不过内心的使唤,来到了她家。他知道她一定躲在家里,不然她没别的地方可去。他急切地敲门,但是没人答应;他叫她,还是没有动静。后来没办法,他只好让楼下管理员打开那扇紧锁的门。 第二十五章 一丝希望 她的家和她的内心一样是灰暗无光的。她好像很害怕阳光,不然怎么会把所有的窗户都用厚重的窗帘遮蔽?客厅的风景除了无处不在的窗帘,只剩下天花板上不曾亮起的吊灯和墙角的旧沙发。难以想象,害怕孤独的她是怎么在这个处处藏着孤独的地方生活的?这里似乎是与世隔绝的,一切都静止了,即使是时间也在这停住了脚步。他叫了几声“雷蕾”,没人回应。他听到某处传来滴水声,于是寻声走去,来到了一扇半开的门前。他推开门:一个女孩正泡在不断溢出热水的浴缸里,湿哒哒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而身后的水龙头还一直哗哗地流出热气腾腾的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一个方向,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尹广裕跑上前去,叫她:“雷蕾,雷蕾!” 她没有回答,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她的身体被热水泡得发红,而脸却依然苍白。尹广裕关掉水龙头,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他,“雷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回答我,雷蕾!” 夏末对他微微一笑,无力地说:“为什么……我……还活着?” 尹广裕搂住她,无比心疼地责备道:“傻瓜,你真是一个大傻瓜!怎么能那样伤害自己呢?” 他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用浴巾裹着她。只见她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浴巾,蜷在床上,身体还不停地发抖,嘴里一直说:“冷……我好冷……好冷……” 他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好烫! “雷蕾,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夏末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不……去,我不去……” 尹广裕以为那只是小女孩的任性,没好气地说:“笨蛋,不去医院会死的。” 夏末想都没想,就对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关你什么事?我就是想死!每天都在等死,为什么我还活着?!” 尹广裕愣了,“……雷蕾……你……” 夏末捂住耳朵,哭喊道:“不许叫这个名字,我不是雷蕾!雷蕾不见了!呜呜呜………雷蕾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所有人都离开我了,没有人爱我,也没有人和我说话……要是我死了,也不会有人难过,死了心就不会痛了……我想死,呜呜呜……我真的好想死……” 尹广裕伸手紧紧地把她抱住,心疼地说:“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死了,我会很难过的……让我来爱你,好不好?我爱你……” 面对尹广裕深情的话语,夏末却冷笑,“骗人,你骗人!你是骗子,是坏蛋!” 尹广裕无比坚定地向她保证,“我不骗你,也不会再骗自己,这是真的。” 他的承诺让夏末想到了另一个男人,那个人也曾说过一辈子不会丢弃她,而如今她却孤单一人忍受煎熬。她怎么会傻到再去相信这种动听的谎言呢?这时候,沉寂了许久的心灵又再次被人打扰,“夏末,你真傻!为什么不肯答应尹广裕?” “雷蕾?是你吗?你怎么回来了?还以为你永远离开了。” “因为尹广裕来到你身边了,所以我回来啦。我不是说过,只要你能让尹广裕喜欢你,我就一直陪伴你的吗?!” “可是他在撒谎,广介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最后……” “我在乎的不是尹广裕的人,而是他的钱!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钱不会背叛你,所以只要相信钱就不会难过了。” “没有了爱,再多的钱也不会让我快乐。” “可是我会快乐啊!你忘了吗,只要我快乐你也会快乐!” “对,我不应该老想着自己……” “那你还犹豫什么,快答应他呀!” 于是夏末马上又改口对尹广裕说:“你不能骗我,不然我会恨你。报复你,让你痛苦。” 尹广裕点点头,“就像你说的,要是骗你,我就痛苦一辈子。” 夏末笑了,她撒娇地说:“你帮我擦眼泪……是你把我弄哭的。” 尹广裕边温柔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珠,边催促:“和我去医院吧。” 夏末点点头。 出院后,夏末又回到了镁光灯下。她还是那个人人宠爱的模特,鲜花。掌声。金钱…… 接踵而至,一切都没有改变。之前的种种对她不利的传闻不攻自破:广告代言人的宝座稳如泰山,没有人会再提起她的任性胡来,反而把所有的赞誉都贴在她身上。她又一次成为了所有人羡慕和嫉妒的公主,尹广裕的公主。夏末又被抛上无比快乐的天堂,尽管这次不是出于她的真心,但反而更开心。 尹广裕和她像普通的热恋情侣一样过着同居生活,共同住在位于s城繁华路段的一幢豪华公寓里。现在的尹家豪宅已经是空无一人了:爸爸过世后,妈妈不想再活在过去的回忆和现实的痛苦中,于是在他正式成为两大家族的继承人后移居了加拿大,过着深居简出的朴素生活,偶尔会回来看看他;而从小看他长大的陈管家也因年事已高而退休了;唯一的哥哥在爸爸过世后也不曾再回来过……所有的重任全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五年来,他一直告诫自己,一定要当爸爸最优秀的儿子,决不能在任何困难面前低头。果然不负众望,他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蜕变成了精明的商人,将爸爸一手打造的事业王国拓宽了更多的领域。他不要友情。不要爱情,为了期望和责任而活到今天,但是当赞誉和财富涌向他的时候,他却想躲开。他逃离了像城堡一样的家,搬到闹市区,希望车水马龙的嘈杂可以淹没他的寂寞。他开始交朋友。换情人,直到遇见了她。他清晰地记得遇见她的那个晚上,她站在阴暗的露台上,彷徨地望着明亮的宴会厅流泪。在他的眼里,她就像掉入凡间的天使,被浮华虚荣的人间腐蚀——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了过去……原来她也是怕寂寞的人。他想拯救她,因为那也是在拯救自己。有了她以后,他不再孤单,可是为什么她却仍然沉浸在悲伤中呢?他想了解她,而单纯的她很容易就被人看透:她真是个矛盾。混乱的女孩。没有来由的哭泣,没有原因的大吵大闹,没有节制的任性妄为……她也是一只温顺的绵羊。他知道她一定有过一段悲哀的过去,但是她总是回避他的旁敲侧击。她说,只要和他在一起,以后就不会难过了。他相信她,也不忍心再碰触她的伤口,希望他的爱可以治愈伤痕累累的她。然而有时候他竟不知道如何去爱她,他不可能一昧地纵容她的任性,也不忍心对她大发脾气。她真的很爱钱,几乎是没有目的地乱花,他们的屋子里到处是她的衣服。鞋子。首饰……她不是一般爱慕虚荣的女人,而是把所有的恐惧。愤怒还有悲伤都浇到钱上。她从来就不把工作放在眼里,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而身旁的工作人员却因为他的关系敢怒不敢言。她时而娇纵,时而温顺;有时候缠着他搅得他没法专心工作,有时候又一个人坐在落地窗旁边长时间地发呆。她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讨他欢心,而是将一切,不管好的坏的都展示在他眼前,因而他相信她是真心爱他的。只是他要怎么去爱她呢?她除了钱,其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为了让她变得开朗,他会经常带她参加一些社交宴会,但是她总是躲在他身后,不去和别人交流;他带她去听音乐会。看画展,她也是一副漠然;他带她去海滩度假散心,她不是躲在酒店里睡觉,就是蹲在沙滩上看着大海发呆……只有在陪她逛商场的时候,她是快乐的,像被带到游乐场的孩子一样开心。他是她的全部,而她只是他爱情里的唯一,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和尹广裕在一起以后,夏末每天都在感受雷蕾的快乐。她为她花大把的钱,听到她笑,她也跟着笑。雷蕾说的没错,她们可以一起快乐。但是有了钱的雷蕾并不是那么爱理夏末了,这让她又难过了起来。为了讨好雷蕾,她只能不断地向尹广裕要钱,但是他不是广介,不可能纵容她的无理取闹。他很疼爱她,对她很温柔,从来不会为了发泄欲望而伤害她,总是会在乎她的感受,害怕弄疼她。他忍受她的坏脾气,对她百般宠爱,听她的哭诉,替她排忧解难,教她怎么照顾自己。他没有尹广介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的爱是甜美的。然而她却不能好好地爱他,因为她的心依然被牢牢地抓在尹广介手里。她只好把他当作尹广介的替身,这样确实可以爱他了。于是她一夜之间又变成了“尹广介的夏末”,她蒙蔽住双眼,自欺欺人,想象自己被那个男人抱着,被亲吻……她用爱尹广介的方式来爱他,可她却没发觉,那是在向他宣泄痛苦——对于她来说,痛就是爱!她有时候会听他的话,认真工作。但是周围人的眼光让她难受,不是冷嘲热讽就是阿谀献媚,还有一大群记者天天跟着她。她被包围在一群怪物中间,好讨厌他们! 有一天,夏末终于受不了了,央求尹广裕:“广裕,我不想工作了,好不好?” “为什么?” “我讨厌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可是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会独立生活才行。没有遇到我之前,你不是都自食其力的吗?我喜欢那样坚强的雷蕾。” “我不是……”她想说,她不是雷蕾!“……因为我有了你啊,那我就不用再害怕了。” 尹广裕叹了口气,搂着她说:“你不能总是这么依赖我。” 夏末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是说爱我吗?” “就是因为我很爱你,才不能纵容你。” 夏末有些生气了,她哭着埋怨他:“你骗人,肯定不爱我了!” 又来了,她总是爱无理取闹!每次一发生争执,她就爱搬出这句话——他的爱就那么经不起考验吗?她到底是爱他的钱,还是爱他?他也生气了,这次绝不纵容她。于是他推开她,责骂道:“雷蕾,不许再那么任性!” 夏末没想到一直疼爱自己的尹广裕会这么对她,哭喊着顶撞道:“我不!你就是不喜欢我了,才那么说的!你这个坏蛋,大骗子!我讨厌尹广裕,最讨厌你了!” 尹广裕气急败坏地脱口而出:“好啊,你走!以后别回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管你了!” 这句话让夏末崩溃,她仿佛听到尹广介在对她说,不要她了。她顿时失去了理智,捂着耳朵大喊大叫,发疯一样撕心裂肺地尖叫。 尹广裕后悔了,他试图上前与她重修旧好,可双手一伸出去就被打开了,她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尹广裕怎么可能真的不要她了呢?那是他的气话,这个傻瓜!他几步就追上她,将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像疯子一样尖叫,用力挣脱他的手臂。 “啊!啊!啊!” “雷蕾,对不起,对不起!那只是气话而已,对不起……” “骗子,都是骗子!……坏蛋!” 尹广裕无比心疼地抱着她,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松手,“雷蕾,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把伤心的事都忘掉吧……” “我没有伤心,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呜呜呜……” “不,你还有我啊!” “你不要我了,你是骗子……都是骗人的!我恨你!” 夏末在尹广裕的怀里一直哭,直到嗓子哑了。人也累了,才缓下来,但还是一直哽咽。 尹广裕用手擦掉她的眼泪,心疼地说:“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是含着泪水呢?” 夏末绝望地回答:“因为没人爱我……没人理我……没人和我说话……” 尹广裕又紧紧地搂住她,“我爱你,我爱你!” “骗人!” “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 这一天,他们之间的战争因尹广裕的退让而结束。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只能纵容她。他没有安全感,再怎么紧紧地拥抱她,还是觉得她会突然消失,可是她明明就在他的怀里。他不期待轰轰烈烈的爱情,认为那是瞬间激情的产物,只希望可以和心爱的人相守。然而他总觉得到了最后,不是他抛弃她,而是她会离开他。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将她从他身边拉开;就像她无助的时候会抓着他的衣袖一样,他也会想伸手抓住她,但是他抓住的只是她的身体,而她的心呢?他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夏末终于如愿以偿地待在家里,爱干嘛干嘛了。尹广裕工作很忙,不能时时陪着她,只好让人来照顾她。她又变成了娇纵的小公主,不但任性还乱发脾气,那是在宣泄寂寞!周围的人都不敢惹她,只有尹广裕的话她才听。尹广裕很忙,但一有时间就会陪她,就算别人不说,他也很清楚她的所作所为——那是她的无助和痛苦,就像受伤的小野兽。他根本没办法也不忍心阻止她,要是连唯一的发泄途径也被人封锁了,她大概真的会发疯吧。她喜欢钱,就一直给她钱好了,反正他有的是钱,只是不能没有她。 第二十六章 幸福 一年后 “雷蕾,你几岁了?” “十九……啊,不对,今年二十了。” “我的雷蕾长大了啊!” “嗯。” “你喜欢我们一直在一起吗?” “……嗯………” “说你爱我。” “你先说。” “我说过很多次了,可是为什么你一次都没说过呢?” “……我……说过的……” “那你再说一次,我想听。” “你先说……” “我爱你。” “我……也一样。” “还是不说吗?这么名贵的礼物我可要送给别人咯?”尹广裕拿着一个小盒子故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什么东西?给我看!给我……”夏末伸手要去抢,但是尹广裕很高,他的手一举起来,她怎么跳也够不着。夏末急得直跺脚。 “说你爱我。” “好吧,我爱你!快给我!” 尹广裕突然单膝向她跪下,“雷蕾,嫁给我。” 夏末愣在原地,看着尹广裕,没说话。 他知道她是惊呆了,抬头笑着说:“雷蕾,我一直跪着会很累的……” 夏末情不自禁地流泪了,她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该怎么做啊?” “你还没答应我呢。” “怎么答应?” “把左手伸出来。” 夏末有些迟疑,她知道左手要是伸出去,一辈子就再也不能回到广介身边了——要是他来找她怎么办?她要问问雷蕾,“雷蕾,我该怎么办?我可以答应广裕吗?” “笨啊你!当然要答应,一定要答应!” “可是广介……他来找我,该怎么办?” “反正他也认不出你了,有什么关系?” “可我……还在想他。” “那就把广裕当成他不就好了?反正你一直都这么做,不是很开心吗?他们有什么不一样?都很有钱啊!” 看到夏末迟迟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尹广裕有些焦急了,“雷蕾,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夏末急忙说:“不是的……只是我……我怕你失望——要是我不是现在的我,你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吧……”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相信我。” 夏末伸出了左手,笑中带泪地对尹广裕说:“你可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不然不原谅你。” 尹广裕把闪闪发亮的钻戒戴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站起来紧紧地抱住她。 这是夏末在二十岁的冬天所经历到的人生最温暖的时刻,她期盼着夏天的到来,因为到时她就是广裕的新娘了——所有人都羡慕的新娘。他们的婚讯很快就登报了,s城顿时沸腾了。名模的身份让夏末的照片被登载在大大小小的杂志和报纸上,媒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轰滥炸:最幸运的灰姑娘,孤女与富商的爱情故事,攀上金龟婿的狐狸精……一些曾和她共事的模特和工作人员也跑出来报料:她是人工美女,为了出名和导演睡过,爱耍大牌,去日本拍过av,为了当明星谎报年龄,国内最具表现力的模特之一……真真假假。好好坏坏的谣言满天飞——大家统一的看法就是,她是为了钱才和尹广裕在一起的。 尹广裕对于每天的绯闻和谣言都一笑置之,他是真的爱她,不管她过去做过什么。遭遇过什么,他觉得自己都不在乎;他爱她的全部,希望用一辈子的时间抚平她的伤痛。他很期待七月份的婚礼,到时候她就是他的新娘了——最幸福的新娘。他迫不及待地告诉远在加拿大的妈妈关于她的一切,他是多么爱她,他们在一起是多么快乐……而妈妈只问了他一句,他的女孩爱他吗?他……不知道,但是他保证他们会幸福的,因为她是一个好女孩。妈妈没再说什么,只希望他可以一直那么快乐。 为了躲避记者的二十四小时跟踪,夏末听从尹广裕的安排,和他一起搬回了尹家的豪宅。夏末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真是像童话里的公主走进了城堡一样幸福,拍着手对身边的尹广裕说:“广裕,这里就是你家吗?好像城堡啊!” 尹广裕淡然地笑了笑,“是吗?你喜欢吗?” 夏末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高兴地说:“喜欢啊!做梦都希望可以住在城堡里,今天开始我梦想成真了!谢谢你,广裕。” 他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欣慰地笑道:“傻瓜,我们结婚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谢什么?” 她感动得哭了,紧紧地搂着他,“当然要谢谢你,因为你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有了你,我才不会寂寞,也不再怕冷了……你给了我一切,谢谢你。” 他深情地说:“我才要谢谢你,是你让我回家的。” “我会努力变成大人的,学会照顾自己,当你的好太太。” 尹广裕很难想象孩子气的她变成少妇的样子,开玩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要验收,不合格就不娶你了。” 夏末有些急了,嘟着嘴转过背去,“你敢?那我去找别人……” 尹广裕从身后搂着她,故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激她:“哎!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还会要你啊?” 夏末摸着脖子上的项链,一个食指在项链上的两个指环间穿来穿去的,又看看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半开玩笑地说:“谁说没人要我的?你不要我,我可以去找尹广介……” 尹广裕也注意到了她的项链——从认识她以来,它就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他知道那是他哥哥尹广介的象征,大街小巷都会卖的流行饰品,很多崇拜尹广介的女孩都会佩戴。他一直以为她也是哥哥的崇拜者,但是有时候一个可怕的想法会突然跳出来:难道她的过去和哥哥……每当想到这,他就会嘲笑自己的想象力——她和自己认识的时候才十九岁,而哥哥和她,岂不是……太好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他也玩着她的项链,故意很认真地说:“哦,原来你还和大明星谈过恋爱啊?真是厉害啊!” 夏末以为他当真了,慌张地否定:“没……没有,乱说!怎么可能?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尹广裕突然大笑,“哈哈哈!就是就是,那你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要去找尹广介,怎么找?他住哪?你见过他吗?哈哈哈!” 夏末在心里大喊:尹广介在日本,她不但见过他,还恨过他。爱过他!就是他毁了她,就是他让她到现在还想着他! 尹广裕又对她说:“既然这么崇拜我哥哥,要不要请他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夏末惊呆了,她傻傻地望着一直微笑的尹广裕,“什么?你说什么?” “看看你崇拜他到什么地步了?从来没见你用这副表情看着我,还真让我吃醋。” “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根本不可能……” “他是我哥哥,我们结婚的话,一定要邀请他的啊!只不过来不来还是在于他。因为一些不愉快的过去,他和家里的关系并不亲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想他会回来的。怎么样?你是不是有些兴奋了?到时候可以尽情地要签名。合照,不过可别像那些疯狂歌迷一样,我会生气哦!” 夏末有些透不过起来,她几乎以为搂着她。和她说话的人就是尹广介了,一股熟悉的恐惧和暧昧又袭上心头,让她浑身发抖。 尹广裕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关心地问:“怎么了?老毛病又犯了?都快到春天了,还怕冷吗?不是说已经好了?” “没……没有啊……” “好了好了,我们先进屋吧,不然你又要发烧了。” “哦……” 自从搬到尹家后,夏末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但是还不能担当尹太太所肩负的责任。刚开始,她试图努力地适应尹广裕的世界,也很享受众星捧月的虚荣:家里很多佣人伺候他们,她完全可以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太太生活,但是尹广裕却让她试着学做家务,还鼓励她和其他年轻太太一起上烹饪班。不仅如此,她还要学社交礼仪。学待人接物。 学才艺……而让她最为头痛的是,她必须记住和认识尹家和藤家的每一个亲戚,他们中要是有人生日,就要记得送去礼物,过节时也不忘问候。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满,她就像在上学。尹广裕的工作很忙,一个星期只有三天时间在家,多数时候都在睡觉,要么在看报表和资料;不忙的空闲里,他就会搂着她,让她说说都学会了什么,然后按照她说的,一样样“验收”。他满意的话,就会得到奖励的亲吻和拥抱还有一大堆昂贵的礼物,可要是撒谎骗他的话,就会收到稍加严厉的批评。她有点怕他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宠她。纵容她了,她的哭闹也不见得总能赢取胜利。他就像严厉的老师,总是盯着她不放。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她不但要和他共同出席大大小小的宴会。典礼,还要学会招待客人,和阔太太们打交道——他不知道她讨厌陌生人吗?难道他要逼疯她吗? 有一天,他们本来好好的,后来因为她答应过他要学会茶艺,结果他问她的时候却一问三不知,他就说了她两句。她和尹广裕赌气,一整天都不和他讲话,饭也不吃,就是一直饿着。明明很冷,偏偏要打开窗户吹冷风……最后垂头丧气地靠在沙发上发呆。 到了晚上,尹广裕终于熬不住了,走到她身边,哄她:“好了,雷蕾,我投降好不好?吃饭吧。” 她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你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不爱我了。” 尹广裕有些生气地责骂道,“以后不许你那么说!” 她怕了,突然大哭:“看吧,就是这样!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可怕?我明明就很听你的话,可你总是生气……”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她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的心意呢?每次她只要一生气,就喜欢说他不爱她。他骗了她,这让他很生气。 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尹广裕的心又软了,柔声说:“雷蕾不哭了,好不好?” 她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委屈地埋怨:“你不是说,不管我是什么样子都喜欢吗?可是现在……你真的会一直喜欢我吗?” 尹广裕轻轻地拍着她因哭泣而抽动的背,无奈地摇头道:“雷蕾,到了现在你还是那么没有安全感吗?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爱哭呢?” 她哭得更厉害了,“因……因为我害怕……我好怕……怕你有一天不爱我,把我扔下……”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要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 “不知道……呜呜呜……不知道……” “雷蕾,你已经二十岁了,是个大人了,不能老像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那样无理取闹。” 夏末泪眼婆娑地看着尹广裕,无辜地说:“我没有!我就是很难过——不能只当你的雷蕾吗?” 尹广裕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耐心地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变。但是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我们还要生活,那就意味着责任——我必须工作,而你也要慢慢学会做一个女人: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不但要懂得照顾自己,还要学会打理家里的事情,否则你怎么做一个好太太和未来的好妈妈呢?” 最后的一句话让夏末想起了曾经流产的孩子,那是多么痛苦和可怕的记忆——尹广介一直警告她,不能怀孕,而尹广裕为什么却让她学会当妈妈呢?她很疑惑地问:“为什么我还要当妈妈?” “当然了,结婚生子是每个女人必经的人生阶段,只是早晚问题而已。而现在的你,还不能做一个妈妈,因为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够照顾我们的孩子呢?你说对不对?” 夏末摇摇头,不解地说:“我不知道,可有你就够啦,你可以照顾我……” “对,那也是我的责任,可是每个人都应该学会独立,而不是一昧地依赖别人,这样才会变得坚强。” “坚强?我需要独立和坚强吗?”尹广裕和尹广介说的是完全相反的道理,夏末有些迷茫了。 “你太需要坚强了——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失去自我。”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 “当然了,你不但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尹广裕很为她担心,因为她永远都是孩子,似乎总害怕什么而不愿意长大,到底是什么呢?他想治好她,一定要治好她。 第二十七章 刺破美好的真相 第二天,尹广裕没去上班,一大早就要把熟睡的她挖起来,“雷蕾,起床了。” 她翻了个身,不理他。 “雷蕾。”尹广裕轻摇她的身子。 她实在受不了,又翻回来,半眯着眼睛看他,生气地嘟着嘴说:“干嘛呀?你怎么没去上班?起开,别烦我!” “好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吧?看我收拾你!”说完,尹广裕双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整个抱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救命……你干嘛?!吓死我了!坏蛋!”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睡意全无,使劲捶打他的胸膛。 他抓住她的手,俯身吻她——他无比贪恋她的嘴唇,像花瓣一样软软的,润润的,那是她唯一有温度的地方。她的身体很美,而他的手喜欢在那像丝绸一样光滑的皮肤上游走;夜里无数次拥抱她入睡,他温柔地抚摸那光洁的背,生怕一不小心把那层薄薄的皮肤给弄破了。他真想时时刻刻都像这样抱着这具冰冷的躯体,给她呵护和温暖。他一直吻她,甚至有些粗鲁地咬她。他对于她的渴求越来越多,而她却从不拒绝,即使会疼也不敢出声,这让他很自责,然而身为男人又很难克制对她的欲望。每次他脱她衣服的时候,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恐惧和颤抖,而她的脸上却假装在笑——她是那么了解男人,又是那么惧怕男人。当他看到那副害怕的样子,反而更想要她。他吻她,她就张开嘴唇,让他尽情地探索她的甜蜜,不仅如此,她的反应让男人的欲望不断攀升——他知道,有些时候她是为了他而装出来的——她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他对她的爱混杂了纯洁和肮脏,既想让她沐浴在幸福的阳光下,也渴望把她锁在欲望的象牙塔里。她被恶魔变成了一个堕落的天使,正引诱他一起落入深渊——他害怕那样疯狂的爱,那会令他失去掌控从而没了安全感,所以他在用温柔来束缚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乖乖听话,温顺地待在家里等他。他真的对她很好,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虽然她的任性像定时炸弹让周围的人都受不了,但他明明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他渐渐发现,那样的她不是“他的她”,而是“别人的她”。她在用爱另一个男人的方式来爱他,那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他要把那个人从她的心里彻底赶走。此时此刻,她是他的,而他不要“从前的她”,她必须成为“尹太太”,因此他才会想方设法地逼她彻底地改变自己,让她变成“他喜爱的她”。他有时觉得自己真可怕,口口声声地告诉她,无论什么样的她,他都会接纳,可实际上他是为了怕她离开才那么说的;他教会她要变得坚强和独立,那是为了让她忘掉心里的男人。而他想治好她,也是出于同样的私心——假如她眼里的悲伤和痴狂是为了他,那么他是不会让她改变的,即使永远这么折磨着她的心,他也不希望她会好起来。他是要把过去的她捻碎,然后埋到地里,再用他的温柔和宠腻浇灌,培育一个“新的她”:再没有苍白和冰冷,只有他的体温给予的红润和炽热。他是多么爱她,他又是多么卑鄙和残忍! 夏末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每当被广裕这样拥抱的时候就会产生错觉:以为是躺在尹广介的怀里。这既让她慌张也让她高兴,于是她任凭想象力把自己带回他的臂膀里,哪怕让她再当一秒钟“尹广介的夏末”也好。她是怎么了?被他折磨得还不够吗?他毁了她。抛弃她,而她竟然还会想念他?!广裕和他是那么不同,却给了她同样的折磨,因为她把广裕当作他来爱。她不懂广裕口中的神圣爱情,只体会过疯狂所带来的痛。而现在,她必须报答这个无比疼爱自己的男人,所以每天都在他温柔的蜜罐里咀嚼痛苦和悲伤,那就是她曾经被迫铭记广介的唯一方式。在广裕的身边,她有多快乐就有多难过——尹广介太残忍了,难道真的让她一辈子都逃离不了他吗?她想逃,又不敢逃,想忘,又忘不了……不管有没有广介,她都不能好好活着。她真恨他,她真爱他!她渴望见他,她害怕见他! 尹广裕离开了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对她说:“对不起,雷蕾……对不起……有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在做什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真是个坏蛋!” 夏末搂着尹广裕,把头搭在他宽阔的肩上,一直摇头说:“不要那么说,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一个好人,而我却那么糟……怎么做你的妻子呢?” 她的话让他心疼。轻抚她的脸颊,他温柔地责备道:“不许你这么说。” 夏末抹掉眼泪,点点头,“好,以后不说了。” 尹广裕突然想起了什么,故意神秘地笑着说:“哦,对了,今天我不上班,陪你出去好不好?” 夏末坐直了身子,睁着大眼睛看他,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夸张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你一天都有空?” 尹广裕宠腻地亲了一下她,点头说:“对,今天你是公主,想干嘛都行。” 夏末高兴坏了——平常他都忙坏了,把她一人留在这个大得吓人的家里,又不准她没事就打电话找他,她几乎天天都躲在房间哭。没想到……她情不自禁地拍拍手,大笑说:“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没有逛商场了!”尹广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无奈地说:“除了花钱,你就没有别的爱好了吗?” 夏末摇摇头,“没有。” 尹广裕故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看着夏末:“好啊,不过……” 她急切地问他:“不过什么?快说啊。”似乎想到尹广裕要说什么,她垂头丧气地一直点头:“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即使以后你不在,我也会乖乖地听管家的话,不再乱发脾气了,好不好?烹饪课也会按时去上,尽量不乱花钱——哎呀,我会听话的!就带我出去吧,好不好?” 尹广裕没好气地掐了一下她的脸,“你哟,就会瞎说,没一次是认真的。我在家的时候都任性成这样,可以想象平常我不在,你会怎么折腾管家和佣人?看来真的把你宠坏了。” 夏末委屈地靠在他的肩上,撒娇说:“哪有?你现在都不疼我了,都不准我打电话到公司找你,那想你的时候要怎么办?我每天每天都很想你,可是你几乎都不在。要是你可以多陪陪我,我发誓真的会很听话的……” 她的话让尹广裕很心疼,也很内疚,他向她保证过不会再让她感到寂寞的,而现在又把她“囚禁”在这个寂静冷清的大房子里。事实上是她陪伴着他,化解了他的孤单,他之所以能每天不知疲倦地工作,就是因为他知道她哪都不会去,只会一直在家等他。当他疲惫的时候,有她的地方才是可以安心休息的家。他很自私,因为他卑鄙地利用了她无助的弱点和依赖的性格,尽管他每次都告诉她要学会独立,却一直溺爱她,让她离不开他。 想到这,尹广裕皱着眉头,似在考量她刚才的话,“真的吗?你愿意听话,不再任性了?” “嗯!” “哦……我看这样吧,今天我约了一个好朋友吃晚饭——他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特意想见见你。要是你愿意和我一起赴约,那么今天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夏末有些迟疑了,她支支吾吾地打马虎眼,“什么嘛……你根本就不是要陪我,害我空欢喜一场。” 尹广裕把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脸,柔声说:“宝贝啊,我怎么舍得留你一个人呢?可是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听话的吗?怎么,这么快又要反悔了?我对你会很失望的。” 这番话让夏末有些羞愧,但她不喜欢陌生人,现在又不好反悔,为难地恳求他说:“除了这件事,其他都听你的好不好?广裕,求你了……我害怕和生人说话,而且餐厅周围肯定有很多记者和认识我们的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 尹广裕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一步的,他必须让她见这个朋友,“既然这样,我只好一个人去了。不过某人今天的行程就要取消咯?” 夏末急了,几乎是哭着求他:“不要嘛!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现在又……” 他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威胁道:“去不去?” 夏末只能点点头,因为她太想和他在一起了——自从有了他,她更孤单了。 几乎一整个白天,她都在各个大商场里尽情地“游玩”,不管她要什么,尹广裕都没有意见。为了让她“玩”得尽兴,他还特意叫司机多开了一辆车出来,专门用来载她的“战利品”。看得出来,她很久没那么开心了,他真后悔平常都没有抽时间多陪陪她。 晚上,当尹广裕驱车载着她前往和朋友约好的餐厅见面的时候,夏末虽有点不安,但是没有抗拒,因为今天的她太高兴了,只盼望不要让她和那个人多说话就好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总是和人的期望背道而驰:到了餐厅后,三个人才坐下没多久,尹广裕就接到了一通电话,不得不到外面去,只能留下她和他的朋友。她害羞极了,在心里叫着雷蕾,希望她出来帮忙解围。 “雷蕾!雷蕾!你快出来啊!” “干嘛呢?” “怎么办?和广裕的朋友没话说,好尴尬啊!要是待会他回来看到我老不和别人说话,会不高兴的。你帮帮我啊!” “哎呀,有那么严重吗?我看那个人挺和善的,应该很健谈——你看,他好像一直在看你,别露馅啊!要是被他看出来我们不是同一人怎么办?” “不会的,广裕都看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你快出来帮……” 正在夏末向雷蕾求援的时候,对面的人开口说话了,逼得她只好暂时中断了和雷蕾的交谈。其实那个人很亲切,说话温文尔雅。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讨厌她,但又不敢得罪尹广裕,所以总是语带暗讽地说一些难听的话——他很优雅,说话彬彬有礼,声音也很好听,还挺关心她的。渐渐地,夏末从一开始的尴尬和处处设防,到了几乎无所不谈的地步,除了尹广介的事情,她对那个人几乎是又问必答。最有趣的是,他还给她做了很多脑筋急转弯的题目,真有意思!太好了,没有广裕的情况下,她竟也能和别人相谈甚欢,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于是夏末变得更开朗了,简直和刚进餐厅的样子判若两人,她知道是雷蕾在暗中帮忙——她们真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 尹广裕接完电话回来了,看见一直说说笑笑的两人,感到有些错愕:这时的她真像另一个人。不过也让他舒了口气,至少表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回家后,尹广裕好不容易把她先哄睡着了,然后就到书房去了。他一进书房就把门反锁,接着急忙拿起电话,“喂,alex,我是广裕啊,今天真谢谢你抽时间出来见我。我知道你很忙,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又怕事情传出去,所以……” “没关系,我们是老朋友了,这点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谢谢你,嗯……那个……你们谈的怎么样?我是说,雷蕾怎么样?很严重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显然是在找婉转的词来回答尹广裕的问题。 “alex,我有心里准备的,你就把你的诊断结果直截告诉我吧。” “嗯……其实这也是初步的诊断,具体情况恐怕还是得到我的诊所来——嗯……你确实要有心里准备,因为她的情况并不乐观,可以说非常严重。” “到什么地步了?可是我看她除了很幼稚以外,没有什么异样啊?” “你说到很重要的一点,这是她的心智发展不健全所造成的:虽然她已经二十岁了,但是情商甚至智商几乎都停留在十四五岁的阶段,她把这个当成一种自我保护。” “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个……恐怕很难说,不过据我和她的谈话来看,她十四岁以前的大部分记忆都愿意和人分享,只是十四岁到十八岁这段时间的事情她都尽量避免谈到。我想那四年的经历就是造成她心里障碍的重要原因,而且据我判断,她也许曾经……曾经……嗯……怎么说呢?” “别绕弯子了,我需要知道她的一切情况,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除了我,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看来你这回是认真了啊——嗯……好吧,不过你最好有心里准备。据我推测,她的身心也许曾经受过很大的创伤……嗯……那个我说的”创伤“是指……她可能被人囚禁过,遭到很严重的虐待…………嗯……不排除性虐待……。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很可能把你当作囚禁她的那个男人的替身——怎么说呢,有一种叫作”爱上绑架犯“的心理:当一个人被囚禁以后,不得不依赖那个禁锢自己的人才能活下去,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种扭曲的虐恋。而且据我初步诊断,她还患有比较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尹广裕已经被alex的话惊呆了,他怎么都不能相信,她单纯的外表下隐藏了那么多不堪回首的悲哀,更无法置信表面如清澈湖水的她会…… alex见尹广裕没有反应,知道他还一时接受不了事实,安慰道:“这都是我的初步诊断而已,具体的还是让她到诊所来吧。其实比她严重的病例我见多了,也有痊愈康复的,你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可是把她带到你那去,恐怕会让她起疑心,我怕事情更麻烦。” “那也要来啊!只有把心结解开才行,不然她会越来越严重的。心灵的创伤和皮肉的损伤一样,如果不经过消毒。擦药,任其发展,也许轻伤可以自动修复,但是严重的伤口只会化脓,甚至溃烂,到时你想救她也来不及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她住进精神病院吗?” “我当然希望她好起来了,只是……一时有些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所以我说你啊,商场上的天才,情场上的笨蛋啊!你怎么会还没了解她之前就爱上她了呢?看吧,捡了一个大麻烦,和广介一样。” “我哥?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最近事业走下坡路,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那女的挺神秘,据说一声不响地就消失了,还卷走了一笔钱,广介因此一蹶不振。没想到一向视女人如衣服的他也会栽在女人手上,哎……这事在日本早就传开了,国内的娱乐报纸也经常登呢……这么轰动的八卦,你都不知道吗?” alex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给了尹广裕沉沉一击——这种感觉就像爸爸去世的时候一样。尽管哥哥和他不是很亲密,但是毕竟大家是兄弟,他怎能坐视不管呢?然而现在一边是雷蕾,一边是哥哥,叫他怎么办? 挂了电话后,尹广裕摊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他回到卧室,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熟睡的她。alex的话还在耳边——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他该拿她怎么办呢?他居然是那个男人的替身?!也许她早就本能地感应到他残忍的温柔,所以才会那么依赖他吧?在她的眼里,他居然也是一个恶魔吗?如果她被治好了,就会忘掉那个曾经伤害她的男人,那么同样也会离开他吧?他不想让她离开,不能让她离开,因为他爱她。即使是替身也无所谓,他已经不能没有她了,她是他寂寞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盏灯,灯灭了,他的世界也就消失了。他到底该怎么办?这种被疯狂不断驱使的爱情不是他的本意,然而现在的他却近乎疯狂,不然又为什么不希望她好起来了呢?脆弱。无助的她哪都去不了,却似乎随时都会离去;当他伸出手想要紧紧抓住她那飘忽不定的灵魂时,什么也抓不住。他爱她,她也是爱他的!他必须拥有她,决不放手。 不顾是否会打扰她的美梦,尹广裕把她紧抱在怀里,霸道地吻她。她被他吓醒了,使劲地推开他,但是他的双手猛地钳住她的腰,手指几乎要戳进她的肉里。她痛得刚要叫出声,嘴唇却被他咬住了,他不顾她因疼痛而抽搐的身体,近乎疯狂地吻她。她的眼泪早就像断线的珠子夺眶而出了——一种熟悉的恐惧向她袭来,她的心又开始绞痛了。抱着她的男人不是温柔的广裕,而是残暴的尹广介。广裕怎么了?为什么变成了那个魔鬼?她不想再回到那样灰暗的恐怖里,于是拼命地挣扎。尹广裕看着满脸惊恐的她,被他咬破的嘴唇渗出了血丝,还颤抖着对他说:“疼……好疼……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啊!放手,好疼!” 他像是要把她的腰折断一样,更用力地钳住她。他已经控制不了压在心底的疯狂了!他在她眼里是什么?曾经用渴望的眼神乞求他爱她,原来在她心里他竟然什么都不是!而他除了愤怒却无能为力:如果她忘掉那个男人就等于忘掉他。为什么他要被她玩弄? 她一边徒劳地掰他的手,一边哀求他:“广裕……松手!松手!求你,松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夏末有些分不清真实和幻觉了:眼前的人真的是待她温柔的尹广裕吗?那冷酷的眼神分明就是——还是广介回来找她了?她忽然记起广介说过的话,假如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就杀了她!不要!他没有资格那么做,是他先抛弃她,所以她才离开的!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幸福,为什么他又要把她带走,而她为什么还会期待? 她在看谁?她的眼睛明明在盯着他,可为什么他看不到她眼里的自己呢?他们的爱在哪里?难道他们之间的美好只是她用来躲避痛苦记忆的避难所而已吗?那么他呢?他是一个魔鬼?! 尹广裕紧紧抱住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她就在他的怀里,不会消失。可是她的存在就像漂浮在他眼前的幻觉,而紧搂着她的双臂找不到任何真实感。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爱只流淌在她的身体里,如果她不见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此时,欲望正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理智——每一次靠近她的时候,他就没了自己——他要她,不顾一切地想得到她! 他把手伸进她的睡裙里,抚摸她的真实。哦,那丝滑冰凉的触感就是她;他把手放到那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感受她的心跳——没错是她。然而这样的真实反而更让他心烦意乱,他又想到了那个男人!于是他不再抵抗,任凭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欲望和愤怒吞灭去!他重重地把她推倒在床上。 “广……裕,不要这么对我,你不会这么对我的……”夏末一面往后挪,一面想要爬起来跳下床去,“啊!不!” 尹广裕抓住她的双腿,把她拖到自己的面前。接着,肮脏的欲望轻而易举地捅破了他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道德——撕裂那层覆盖在她身上的薄纱,扯下她的内裤,再强行掰开她的双腿,“不!不要那样对我!不要……你怎么了?为什么变了?” 尹广裕没有回答她,因为他也不认识自己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赤裸的她,不放过任何一处,好像在努力辨认被人盗窃过的赃物,又仿佛在鉴赏从别人手中抢来的珍品。她是那么美丽,苍白的皮肤上没有一点杂质,而颤抖和泪水更让她散发着勾人魂魄的香气,那是让男人期待毁灭的纯洁。他从未像这样粗暴。残忍地对待过她,而此刻这下流的举动竟然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躁动和快感。他还在看着她,那像绸缎一样的皮肤是她的掩护,表面的纯净覆盖在一片污秽之上!真实的她伪装在外表的纯洁下,一步步地靠近他,然后变成了他对于美好爱情的全部幻想,引诱他把纯真的爱注入她的体内,好洗刷满身的污泥!躺在他面前的身体同时散发着两个男人的气息,他看到的每一处也是那个男人看过的,他爱抚过的肌肤也曾是另一双手中的猎物,他亲吻过的嘴唇在过去也被另一个“他”夜夜啃咬……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尚,他狭隘而无耻!不能怪他,是她毁了他的憧憬,他不原谅她!肮脏的她!他绝不原谅她!他的付出付诸东流! 他的视线移到了她的脖子上,那串普通的项链顿时变得那么碍眼,因为它又一次激起了荒谬的假设。为了阻止这股强烈的直觉,他伸手猛地扯断了它——一道鲜红的血痕立刻显现在那白皙。纤细的脖子上——他随手一扔,只听到离开了项链的两只戒指滚落在地板的声音,再伴随着她的尖叫和哀求,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悲哀。欲望。愤怒和绝望…… 她无助地呐喊:“不!那是我的!是我的!还给我,还给我……。还我!” 尹广裕更加确信了心里的直觉,于是一股无法克制的暴怒占据了他。他俯下身,压住了她,右手钳住她的下巴,大声地问:“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我是谁?!” 夏末一直摇头,害怕地说:“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尹广裕咬牙切齿地警告她,“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你看好了,我是尹广裕,不是尹广介!” 一直被她禁忌的三个字终于从他口里说出来了,她崩溃了,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他,捂住耳朵直喊:“住口!不许说他的名字!我不认识他!” 尹广裕掰开她的手,更残忍地问:“怎么?我和他就那么像吗?有多像,你告诉我啊!是不是每次做爱的时候都让你想到他?他是怎么对你的,也像我这样吗?是不是?” 他的一字一句犹如尖利的匕首狠狠地戳进她的心里!只怪她的脆弱无力,不能抵挡任何的伤害,只怪她!她只好哀求他,“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别说了……” 她的默认让他更生气! “呵呵,下贱!从前的你也是这副样子面对他的吧?除了哀求和颤抖之外,你不会反抗吗?难道你只会无条件地向男人岔开双腿吗?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容忍了四年?而现在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我身边?” 看着眼前这张越来越像尹广介的脸,夏末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乞求或者争辩了,无力而绝望地说:“因为你们都很有钱……这是我活着的唯一指望……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尹广裕突然笑了,“很好,你说的很好,这才是你!” 这晚,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发泄在她身上。他只感受到自己在她的体内猛烈地冲撞,伴随着心痛。失落和恼怒,一次次攀登欲望的高峰。他多么无耻!他不是向她承诺过,会包容她的一切吗?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食言了?是的,他开始后悔了!他该怎么办? 夏末不再尖叫和反抗,那都是徒劳。她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下,忍受着下体传来的疼痛,两眼一眨一眨地看着天花板,心想她的项链被扔到哪了…… 第二天,尹广裕醒来后发现她光着身子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发呆。清晨的空气趋走了黑夜里的罪恶,于是他又恢复了自己。昨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而那不能抹煞的真相也时刻提醒着她和他之间的裂痕。他平躺在床上,心里不断地说服自己: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他们就可以在一起。没错,他对她是不会变的,谁都不能把她夺走。他开始为昨晚的行为而内疚,于是他走到她身边坐下。他从身后抱住她,头靠她的肩膀,难过地向她道歉:“雷蕾,对不起,昨晚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惘然地盯住一个角落,轻声地说:“没关系,没关系……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自责。” 他们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一碰到她,就让他想起自己的哥哥!他竟有一种要逃离她的冲动——那是懦弱的表现!他怎么可以抛弃她?可是她的存在正开始变成一种折磨撕咬着他的心。他要想办法不让他们分开! “雷蕾,你心里生病了,知道吗?” 她轻笑了一声,“我从里到外,没一处是好的,全身都是污泥……就像你说的,我真下贱……为什么忍气吞声呢?为什么不反抗呢?为什么会 第二十八章 散 不久,夏末就被送进了alex的疗养院。这里就像公园一样,春天的阳光从一大早就会唤醒沉睡的花草和夏末。光秃秃的树枝也开始长出嫩叶了——生命就在这里繁衍,生生不息,这里就是没有烦恼和痛苦的天堂。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现这呢?尹广裕说她的心生病了才会送她来的,那么她希望永远不会好起来。每天一早,她就扒在窗台上,看着院子的每个角落一点一点地被阳光渗透,直到眼睛所及之处都变成了金色。这时候,她会走出去,站在被阳光炙烤得最猛烈的地方。她希望阳光将冰冷的身体温暖,把眼中的泪水风干,让心底的痛苦蒸发。阳光啊,熔化她吧! “雷蕾,你又晒太阳了?” 她没有回答身后的alex。“说过多少次,会被晒伤的。为什么不听护士的话呢?快回去吧。” “……夏天什么时候来?” “快了吧,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回去吧。” 她转头看着alex,问他:“广裕说我的心生病了,真的吗?” alex回避她的眼神,回答道:“那是暂时的,只要你按时吃药,肯接受治疗,那么很快就会好起来。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不会有问题的,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好了之后就可以见到广裕了……” “要是我不想好起来,你会让我一直住在这里吗?” 面对这个可怜的女人,alex不能只把她当成其他的病人一样对待,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应有的职业操守在每次面对她的时候都会坍塌。因为广裕的关系,所以他对她特别关心也很亲切。 记得她刚进来的时候,对于广裕的离去竟没有一点留恋,也许她知道他为什么会送她来吧,不然怎么能面对这个牢笼呢?而现在的她竟然不想出去?!他真想治好她的病,然后不顾广裕,就立刻放她走。连广裕在面对爱情的时候也是懦夫,而alex自己竟也变成了帮凶。 他有些后悔当初劝广裕把她送来——要是他们没有那次的谈话,那么她现在也许还是广裕身边幸福的小女人吧。当事实是如此残酷的时候,自欺欺人也未必不能得到快乐。病可以治好,但是痛苦的记忆怎么抹掉呢?她也许一辈子都会沉浸在悲伤里吧,他该怎么帮她呢? alex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到怀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他清楚地知道不能爱上病人,这只是一种关心。 夏末抬头看着这个优雅和蔼的男人,问他:“你也爱上我了?” alex只当她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摸着她的头说:“你希望我爱你吗?” “什么是爱?我没有被爱过,只被强迫去爱别人,所以我不懂怎么爱。” alex轻抚着她被晒红的脸,不说话。 “你是不是可怜我?” alex挨着她的额头,“……傻瓜,不要说自己可怜。” “你对我这么好,害我差点要把秘密告诉你了……不过你休想,我不会上当的,才不会让你把我治好。” “我只想让你快乐,你需要快乐。” “我很快乐啊!以前我经常哭,可是现在太阳都把眼泪晒干了——你看,广裕都不要我了,我都没哭。你看,你看……” 看着她强颜欢笑地向自己眨眼,alex顿时心好痛,他低头吻了她。这是他关心她的方式,同时扮演她的情人和亲人,因为她太孤独了。 夏末没有反抗,她让他吻她,如果他想要她,她也会答应。在她看来,她必须讨好他,才不会被他赶走。男人,男人!为什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个男人扮演她的救世主?而又是为什么在她最幸福的时候又被他们抛弃?她需要他们,靠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驱赶眼前的痛苦而又被拽进另一个深渊。 alex突然离开她的嘴唇,“对不起,对不起!我……” 夏末笑了,“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这么对我呢?” 他紧紧搂住她,“因为你让人怜爱。”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希望从十四岁开始。” “雷蕾,即使是现在你也可以重新开始。” “那不一样,除非我没有记忆——要是那时候没有去日本就好了,不对,要是没有来s城就不会发生这一切……我死了,这些就会结束吧?” “不许你做傻事!以后再这么说,就把你关起来!” alex的气话把她吓坏了,她委屈地贴着他的胸膛,撒娇说:“我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你看我其实什么病都没有嘛!来了这么久了,我都好好的啊。” alex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能无奈地说:“傻瓜,哪有人愿意住在精神病院的?病好了以后就会把你还给广裕。” 夏末还是不死心,争辩道:“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就不会好。” 她的孩子气把他逗笑了,“像你这样的病人我见多了,可是最后还是有人被我治好了。别忘了,我是医生啊。” 她难过地说:“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换,我……我把秘密告诉你,然后你不要赶走我,好不好?你不也觉得我很可怜吗?广裕不要我了,除了这里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你看我多可怜……我……” alex打断她的话,“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说自己可怜。” 夏末没有理他,只顾着急切地说:“十四岁的时候,我被……” alex看着熟睡的她而陷入了沉思,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从她的故事里缓过来。就在午后的阳光下,她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为的只是可以住在这个“天堂”里。他有些混乱,甚至无法置信:为什么广介会对当时年幼的她做出那种事?然而他毕竟不是侦探,只是一个医生,他能做的事情只是尽力让她早日康复,好让她自由地寻找幸福而不再被任何人摆布。 但是他对她……他没办法冷静地思考。alex开始体谅广裕的感受了:毕竟广介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怎么可能坦然地面对哥哥的女人? alex抚摸着她脸庞,想象着从前的她长什么样?不管是夏末,还是雷蕾,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可爱。 为了全心投入到治疗夏末的状态,alex尽量与她保持距离,就像对待普通病人一样对待她。他开了药方,还叮嘱护士,如果她不吃药就强迫她吃;同时,他也总结了几个最佳方案,准备开始循序渐进的治疗。 夏末这几天一直没再去晒太阳了,因为烈日已经将她抛弃,即使抬头对着刺眼的阳光,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渗出来了。那是不祥的征兆,就在那金灿灿的阳光下,在alex宽阔舒适的臂膀里,那甜言蜜语的哄骗下,她居然上了他的当!他得知了一切关于她的过去,那丑陋不堪的秘密,却也是证明她活着的唯一凭证,因此她把它当作肮脏的财富珍藏于心底,就像妓女用身体换来的钱财。每当怀疑自己是死是活的时候,她就会咀嚼那份蚀骨的痛苦,若是疼痛依旧,那就说明她还活着,否则那就是死掉了。他是个骗子!不是说好让她一辈子不离开这的吗?为什么要治好她?他不是喜欢她的吗?为什么不来看她了?他总想着赶她走!可是她以后能去哪呢?在广裕的眼里,她精心扮演的天使已被撕下了面具,他怎么可能还来接她?即使回去,而现在的他也已经变成尹广介了。是的,她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他们长得不相象,但是同样的疯狂已经透过他的眼睛放射出和广介一样的冷酷和残忍。但是广裕隐藏的很好,他就像善解人意的天使突然降临到她身边:就在那个晚宴,她站在露台哭泣的晚上,一个天使走向她,于是她抓住了他。她一直假装不记得,因为她害怕那样的幻觉,而也就是曾经类似的妄想把她带进了阴郁恐怖的深渊,所以同样的恐惧让她一直不敢真正地靠近广裕。他是多么纯净无暇,也容不得周遭有任何污点,所以他逼迫她必须将污秽清洗干净,使用各种办法拆散她,再按照他的意愿一点点雕塑出新的。干净的她;其实他和广介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广介喜欢肮脏的她,所以一直肆无忌惮地践踏她。只是她早已变成了广介的娼妇,浑身都是他的气息,她用着广介教她的办法来讨好另外的男人。广裕心里一定知道对于她的期望是破灭了,但是善良正直的他又怎能面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呢?于是他特意为她挑选了这样一个充满和煦阳光的“天堂”,把她放置在这个漂亮的笼子里,再慢慢地将她遗忘。 广裕是多么善良,他即使不要她了,也还会送给她这座“天堂”!她什么也不再期待了,什么也不要了,闭上眼睛也不敢再做白日梦了,那是贪婪的欲念。从十四岁开始,她就一直闭着眼做梦,是的,就是那一刻她就被拉进了最最阴暗恐怖的梦魇,从此她的世界就被那一刻的冰冷所凝固,而她就一直被牢牢地钉在那黑暗的地狱里!但是她竟然还没醒悟,她继续等待,拒绝睁开眼睛,抗拒来自本能的争斗,还在被那美妙的假相而忍耐。幻想……哦,她又想到了尹广介,那个毁了她的魔鬼!她恨他爱他,爱他恨他!她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因为她把每一个爱上自己的男人都当作了他,不然她竟不知道什么叫爱!广裕是他,alex也变成了他! 满世界都是尹广介,而她睁开眼却再也看不见他——他的身影一直缠着她身心,无处不在。 他变成了她呼吸的空气。体内流淌的血液。紧紧裹着身体的毛毯。晴天里耀眼的阳光。 伤心的泪水。恐怖的恶梦。可耻的欲望……天啊,他总是阴魂不散:那骇人的眼神,那刚劲有力并且足以捏碎她的手腕,那炽热粗糙的手,那疯狂的嘴唇,那时而如春风细雨一样的绵延话语,那甜蜜的谎言……她又想他了,每次最最绝望的时候,她就想念他,那折磨人的思念一直随着无止境的痛苦向他延伸去,他能够感应到吗?他也有同样的痛苦吗?她相信他是有的,因为她的一生就是被他一次次的爱抚。抽打。亲吻。拥抱。宠爱。折磨——被这反反复复的行为划成一道又一道无数的伤口,然后他再把遭受过的痛苦撒在她的创伤上,让它们化脓腐烂。终于她变成他的了,完全属于他,这一点在她离开他以后得到了证明。他一定也很痛苦,因为他的夏末已经死了,那个十四岁的夏末早就变了样——她不再是他的孩子,他的情人,他的回忆。她对于他来说没有了意义,他还是爱她的,只是她从活生生的现实又变成了他的记忆。但是他还是他,他是她的一切,是肮脏又珍贵的一生!是啊,她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那么老了。她不清楚往后的人生还有多少年,然而从此的每一天都是过去的复制。 没有了他,阳光遍地,没有了他,绝望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希望!她多么恨他! 夏末又开始发呆了。躲在被刷得惨白的病房里,坐在狭窄的铁床上,裹着散发消毒水的毯子,她凝望窗外。她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的眼睛睁开了,彻底地醒过来了,她的世界被耀眼的阳光照耀,那闪亮的光芒竟如同黑暗一样让她绝望。她靠在窗台上,发呆,就像等待行刑的罪犯,平静的表面笼罩着内心的恐惧。她又一次要遭到遗弃。 忽然她被人从身后抱住,那是似曾相识的双臂,不过她辨别不清了,因为他们都是尹广介。这个想法倒让她舒服些了,丝毫未察觉严重的自虐正在啃噬她的心,却被它带来的欢愉而雀跃。她依偎在身后那个男人的怀里,不回头看是谁,反正不是尹广介谁都一样。她闭上眼睛,枕着他的肩膀,闻到了阳光。烟草和古龙水的气息。那是男人的味道,即使再温柔也无法掩饰那强烈的占有欲。那是猎人的陷阱,她是他们的猎物,逃到天涯海角,总要被他们逮到,于是她也不再挣扎,只是闭上眼睛。她也时常想象着,其实是他们掉进了她的沼泽而不可自拔,她才是他们的主宰者。不是吗?是她让他们发疯,爱她爱的如痴如狂,爱的痛苦不堪,燃尽一切都要爱她,直到最后他们的爱被激情烧成了灰烬,灰飞烟灭,而她却还在。 她笑了,仿佛看见昔日数不尽。花不完的钞票那般开心地笑了。抱着她的男人显然也被这笑声感染,他收拢了环着她身体的双臂,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他们一直沉默着彼此慰藉,无需甜言蜜语,这一刻,他们就是最幸福的。 “雷蕾?” “嗯?” “为什么不听话?” “因为你是骗子。” “我怎么骗你了?” “你骗走了我的秘密,又要把我赶走。” “我希望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生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没有谁的阴影。” “傻瓜,你真是一个傻瓜……” “别赶我走好不好?你一直这么好,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都这么好,我真喜欢你……别赶我走。” alex紧紧地抱住她,真想就一直抱着她,保护她。可是他只能在这个小小的“天堂”里幻想着爱情,离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她不属于他。 “广裕要是看到你这么抱着我,会怎么想?”alex没有告诉她,尹广裕在一星期以前取消了婚礼,这个闹得满城风雨的短暂童话被仓促地划下了句点。他又恢复成了昔日冷静。干练的商人。他把这份懦弱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会永远怀念它,永远关着她——她是他的祭品,他不敢爱她,也不让别人碰她。她是他的梦想,他的回忆,但仅此而已,绝不会变成真实。她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他的心,而他必须取得些什么才能作为回报,对了,最宝贵的自由!所以他不会放过她,那样他们就不会分开了。他多么自私。残忍,宁愿牺牲她也绝不承认自己的胆怯!他们的开始就是结局。而alex不会让这么年轻的生命成为殉葬品,他一定治好她。放她走,或者…… 他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她转过脸让他吻她。她是多么了解男人,多么了解他! 她是在折磨与苦难中开出的美丽花朵,越痛苦越迷人!她并不爱他,但是她没有办法,除了屈从于正在发生转变的命运,她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她是被主人丢弃的破布娃娃,被谁捡到就只能仍谁摆布。现在她就在他的怀里,他要怎么都行,她顺从地接受他的乘虚而入,那是最惨烈的抗争。最无助的呐喊,只有他可以救她,然而他正在伤害她。他知道她不爱他,只是沉浸于自虐的快乐里。他知道不可以,但他拉上了窗帘——整个医院都知道他与一个女病人的暧昧关系,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他在背叛朋友,不可以不可以!她正散发着欲望的毒香,悄悄地渗透入他的身体,撩拨着蠢蠢欲动的渴望。他解开她的扣子,开始对她的身体予取予求,感受那丝滑的皮肤带来的触感。他的良心正盯着这邪恶的欲望,藐视他。咒骂他! 为了逃避自责,他疯了似的吻她,竟企图用足渐攀升的激情掩盖良知!他的手在试探她,而她居然也温顺地接受了那邪恶的爱抚。她是那么脆弱地躺在他的怀里,哪也去不了,哪都不能去。他在犹豫着接下来应该顺理成章的事情,不不不,他没办法思考了,因为她在引诱他变成恶魔。 最终,他还是停下来了,伏在她的胸口默默地哭泣,温热的泪水从她的身体向下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 夏末没有反应,只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在她看来,任何男人都可以变成尹广介——她真是个娼妇!那都怪他,是他毁了她!恍惚间,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赤裸的她,那是他! 他终于发现她了吗?看看他的小娼妇是怎么背叛他的!她真想躺在他的怀里一字一句地把过程全都告诉他,然后看着他的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慢慢地感受死亡的爱抚。他不会让她那么痛快地死去,而是一点一点地收紧十指,从她的恐惧和挣扎中获得快乐,静静地聆听越来越微弱的呼吸。那是他最喜爱的游戏,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把她逼到死亡的边缘再拉她回来……… 但是这次,她不会求饶,更不会挣扎,而是愉快地享受被谋杀的快感:来啊,杀死她,杀死她!突然,他又消失了,无影无踪,她还不幸地活着。原来那是幻觉。 alex到底还是没碰她,他帮她穿好衣服,搂着她向她道歉。忏悔,发誓不再那么伤害她,并且一定会治好她。他没意识到最后的话就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她微弱的心脏——把她治好跟杀了她有什么不同?反正走出这里的那个人不是“夏末”了,到时她又是一无所有地到处流浪——一整天了,她让他那样抱着她,听他说话,累了就蜷在他怀里睡觉。朦胧间,她还能感受到他的吻一遍遍地落在她的脸颊。嘴唇和额头上。 夏末醒来的时候alex已经离去了,拉开窗帘只能看到被路灯照亮的黑夜。床头柜上放了每天必吃的药丸和水杯。她盯着那明晃晃的玻璃杯,突然伸出手轻轻一碰,它便掉在地上粉身碎骨。她俯身捡起一片碎片,先是轻轻地划破了包裹住手腕的皮肤,立刻一道鲜红的血缝显现出来。一股刺痛激荡着内心的愉悦,她仔细地看着那道细细的创口,涌动的鲜血似乎被堵在这狭窄的细缝之间,也阻塞了她足渐攀升的欢愉。于是她决绝地割裂了整个手腕,顿时深红的液体不再受到任何束缚,它无比激动地流淌着,浸染了周遭的惨白。她好快乐,好幸福,只可惜一生只能玩一次这样的游戏——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微颤颤地拉开抽屉…… 第二天,护士慌忙地通知了alex。他冲进她的房间,红色。红色。血红色!他一步一步走进那摊散发着浓浓腥味的粘稠液体,屋子里静的出奇,他竟可以听到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她就躺在那摊深红色里,染红的手指上挂着同样血红的项链,被串着的两只戒指不停地晃啊晃啊。阳光隔着窗帘照射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睁着眼微笑,对谁笑?他捡到一张血迹斑斑的纸条,上边只有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第二十九章 她的他 日本东京 结束一天的工作,尹广介躺在疾驰的车里发呆——自从她走以后,他竟也染上了这习惯。漆黑的夜早已吞噬了各种五光十色,也似乎把他也吞掉了。他已经变成了麻木不仁的机器,仅仅只是惯性驱动着疲惫的身躯四处奔波,只希望哪一天可以整个垮掉,瞬间消失。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她的声音……他都记不起来了,忘了忘了。多么轻松,多么快乐!于是谁都可以替代她,谁都可以成为她!他曾试图记起她的模样,然而脑中一片空白,于是他跑回那幢别墅,厚厚的灰尘把鲜明的回忆重重地遮盖住。她的衣服。鞋子。各种饰品随处可见,全都被时间的刻刀摧残得体无完肤。足渐飘远的记忆努力地描绘着她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涂改。修正再涂改……她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为什么不去找她?该死,他已经忘了她,即使她站在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他开始说服自己那是一场梦。可是最近他却常常想起她,那悲凄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过去又变得明朗起来了,那是和车窗外一样黑暗的回忆,充斥着他的疯狂和她的眼泪。那就是他邪恶扭曲的爱情——为什么又叫他想起她? 她一直都恨他,却只会说爱他——没错,那就是她。她用一生的痛苦和仇恨来爱他,不管在哪都不会忘记他,无论躺在哪个男人的臂膀里都会想着他。他记起来了,是他毁了她,然后抛弃她……夏末,你在哪?为什么我不去找你呢?为什么? “喂,想什么呢?最近老是发呆?”陈影拍了拍他的肩。 “哦……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吧。” “就快和玛丽莎结婚了,别瞎忙了,还是好好准备当新郎吧。” “反正也无聊……” “广介……” “嗯?” “你……该忘的就忘了吧,都两年了,她……” “她是谁?” “算了算了,这样最好——哦。”陈影抽出一个袋子扔给他,“差点忘了,这是前几天收到的快递,从s城寄来的。” “s城?谁?” “不知道,没署名。搞不好是广裕寄来的喜贴,前段时间都传他订婚了——拆开来看不就知道了。” 他拆开纸带,一阵熟悉的冰凉触及他的手掌心:它已经被触目惊心的血红浸染,但它还是它!还有一封信连同项链被扯了出来……一瞬间,他的耳边回响起了熟悉的话语:“……如果我先死了,你也会死吗?” “会。” 是她,是她! 第二天,他被警方。记者。尖叫的歌迷还有围观的群众重重包围。闪光灯疯狂地闪耀,记者站在摄影机前无比激动地做现场报道:“今天凌晨五点钟,警方接到附近居民报案,称一名男子坠楼身亡……经初步证实,该男子是著名音乐制作人,也是亚洲著名财团尹世家族继承人之一的尹广介,具体情况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唐雅贞关掉电视,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不自觉地扯动嘴角。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孙清看见脸色煞白的妻子,关心地问:“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唐雅贞急忙摇摇头,换了一副表情,装作疲惫地说:“没什么,估计是昨晚没睡好——对了,你干吗穿成这样?” “没跟你说吗?尹广裕的未婚妻今天出殡,和他还算有点交情,所以得去看看。” “……他未婚妻是谁?” “好像姓雷,据说以前是个名模。真是没福气的女人,都一只脚踏进豪门了却无缘无故得了抑郁症,上星期在精神病院自杀了——说来也奇怪,他们家是不是被诅咒了?接连有人自杀!这边还没消停,在日本的尹广介也莫名其妙地跳楼了。哎,都是命呐!” “是啊,谁也不曾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