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作品相关 《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作者:我的猫不吃鱼 文案: 百年前,九幽之底诞生了第一缕鬼气,天生便能修习极恶幻术,悄无声息地让人死于自己最深的恐惧之中,连灵魂都不得超生。 唯有传承上古乐神血脉的瀛洲乐氏,能够以灵力奏古乐,消弭怨气,引渡亡灵,实乃鬼族克星。 然而乐氏灵术要求极高,第一,需要本命乐器。 小少主无疆于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随意地摘下一片叶子,只吹了半曲,亡灵消散,幻术尽灭。 ——等一下!那群鬼族竟然自己内讧打起来了?! 第二,需要极其庞大的灵力。 小少主睁着那双看起来无比深情的漆黑双眸,笑嘻嘻道,“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小剧场: 欢歌看着她依旧懵懂的样子,实在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有殿下的摄魂之术,可以让你不要管什么意儿,逢儿…那些外人!可以安安心心地陪着我,心里眼里只有我!” 无疆头一回看到清冷的小师兄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乐不可支,“不用摄魂。” 欢歌:“???” 无疆那双深情的黑眸望着他笑,“不用摄魂,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古言仙侠,he~ 单向暗恋变双向奔赴 外表深情无辜实则热爱搅风搅雨,戏精谎言技能max女主 强大冷清却容易被女主骗到炸毛吐槽的白切黑男主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异能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无疆,欢歌┃配角:同频《恋爱脑女主苟命手册[穿书]》求收藏吖~┃其它:同频《我才不走虐恋主线》求收藏吖~ 一句话简介:灵力这个东西,要借就得借一辈子 立意:在乱世中也要仁慈坚强,携手创造盛世欢歌 《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作者:我的猫不吃鱼 文案: 百年前,九幽之底诞生了第一缕鬼气,天生便能修习极恶幻术,悄无声息地让人死于自己最深的恐惧之中,连灵魂都不得超生。 唯有传承上古乐神血脉的瀛洲乐氏,能够以灵力奏古乐,消弭怨气,引渡亡灵,实乃鬼族克星。 然而乐氏灵术要求极高,第一,需要本命乐器。 小少主无疆于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随意地摘下一片叶子,只吹了半曲,亡灵消散,幻术尽灭。 ——等一下!那群鬼族竟然自己内讧打起来了?! 第二,需要极其庞大的灵力。 小少主睁着那双看起来无比深情的漆黑双眸,笑嘻嘻道,“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小剧场: 欢歌看着她依旧懵懂的样子,实在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有殿下的摄魂之术,可以让你不要管什么意儿,逢儿…那些外人!可以安安心心地陪着我,心里眼里只有我!” 无疆头一回看到清冷的小师兄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乐不可支,“不用摄魂。” 欢歌:“???” 无疆那双深情的黑眸望着他笑,“不用摄魂,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古言仙侠,he~ 单向暗恋变双向奔赴 外表深情无辜实则热爱搅风搅雨,戏精谎言技能max女主 强大冷清却容易被女主骗到炸毛吐槽的白切黑男主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异能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无疆,欢歌┃配角:同频《恋爱脑女主苟命手册[穿书]》求收藏吖~┃其它:同频《我才不走虐恋主线》求收藏吖~ 一句话简介:灵力这个东西,要借就得借一辈子 立意:在乱世中也要仁慈坚强,携手创造盛世欢歌 《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作者:我的猫不吃鱼 文案: 百年前,九幽之底诞生了第一缕鬼气,天生便能修习极恶幻术,悄无声息地让人死于自己最深的恐惧之中,连灵魂都不得超生。 唯有传承上古乐神血脉的瀛洲乐氏,能够以灵力奏古乐,消弭怨气,引渡亡灵,实乃鬼族克星。 然而乐氏灵术要求极高,第一,需要本命乐器。 小少主无疆于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随意地摘下一片叶子,只吹了半曲,亡灵消散,幻术尽灭。 ——等一下!那群鬼族竟然自己内讧打起来了?! 第二,需要极其庞大的灵力。 小少主睁着那双看起来无比深情的漆黑双眸,笑嘻嘻道,“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小剧场: 欢歌看着她依旧懵懂的样子,实在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有殿下的摄魂之术,可以让你不要管什么意儿,逢儿…那些外人!可以安安心心地陪着我,心里眼里只有我!” 无疆头一回看到清冷的小师兄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乐不可支,“不用摄魂。” 欢歌:“???” 无疆那双深情的黑眸望着他笑,“不用摄魂,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古言仙侠,he~ 单向暗恋变双向奔赴 外表深情无辜实则热爱搅风搅雨,戏精谎言技能max女主 强大冷清却容易被女主骗到炸毛吐槽的白切黑男主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异能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无疆,欢歌┃配角:同频《恋爱脑女主苟命手册[穿书]》求收藏吖~┃其它:同频《我才不走虐恋主线》求收藏吖~ 一句话简介:灵力这个东西,要借就得借一辈子 立意:在乱世中也要仁慈坚强,携手创造盛世欢歌 《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作者:我的猫不吃鱼 文案: 百年前,九幽之底诞生了第一缕鬼气,天生便能修习极恶幻术,悄无声息地让人死于自己最深的恐惧之中,连灵魂都不得超生。 唯有传承上古乐神血脉的瀛洲乐氏,能够以灵力奏古乐,消弭怨气,引渡亡灵,实乃鬼族克星。 然而乐氏灵术要求极高,第一,需要本命乐器。 小少主无疆于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随意地摘下一片叶子,只吹了半曲,亡灵消散,幻术尽灭。 ——等一下!那群鬼族竟然自己内讧打起来了?! 第二,需要极其庞大的灵力。 小少主睁着那双看起来无比深情的漆黑双眸,笑嘻嘻道,“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小剧场: 欢歌看着她依旧懵懂的样子,实在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有殿下的摄魂之术,可以让你不要管什么意儿,逢儿…那些外人!可以安安心心地陪着我,心里眼里只有我!” 无疆头一回看到清冷的小师兄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乐不可支,“不用摄魂。” 欢歌:“???” 无疆那双深情的黑眸望着他笑,“不用摄魂,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古言仙侠,he~ 单向暗恋变双向奔赴 外表深情无辜实则热爱搅风搅雨,戏精谎言技能max女主 强大冷清却容易被女主骗到炸毛吐槽的白切黑男主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异能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无疆,欢歌┃配角:同频《恋爱脑女主苟命手册[穿书]》求收藏吖~┃其它:同频《我才不走虐恋主线》求收藏吖~ 一句话简介:灵力这个东西,要借就得借一辈子 立意:在乱世中也要仁慈坚强,携手创造盛世欢歌 《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作者:我的猫不吃鱼 文案: 百年前,九幽之底诞生了第一缕鬼气,天生便能修习极恶幻术,悄无声息地让人死于自己最深的恐惧之中,连灵魂都不得超生。 唯有传承上古乐神血脉的瀛洲乐氏,能够以灵力奏古乐,消弭怨气,引渡亡灵,实乃鬼族克星。 然而乐氏灵术要求极高,第一,需要本命乐器。 小少主无疆于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随意地摘下一片叶子,只吹了半曲,亡灵消散,幻术尽灭。 ——等一下!那群鬼族竟然自己内讧打起来了?! 第二,需要极其庞大的灵力。 小少主睁着那双看起来无比深情的漆黑双眸,笑嘻嘻道,“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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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在乱世中也要仁慈坚强,携手创造盛世欢歌 第1章 (新文11月开求个预收呀!) 瀛洲乃是灵界极北之地,春季和夏季都十分短暂,唯有冬季格外漫长又寒冷。哪怕眼下已经到了冬末,寒风依旧料峭,层叠的灰云挡住明亮的阳光,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此刻小侍女可欣的心里也像寒风一样凉,“找到小殿下了吗?” 光华殿一众右翊卫心虚地摇头,“没有。” “那还不快去找?!” 右翊统领白术出言安慰她,“何必如此心急?小殿下在沧澜江战场上出生,引动祥瑞降世,仙乐响彻九霄,界主大人亲封“光华”少主,昭告灵界。谁敢对她不敬?在瀛洲还能出什么事?“ 小侍女白了他一眼,这人虽然刚被小殿下点入光华殿不久,但是对其崇拜堪称“盲目”。 “小殿下幼年生过一场大病,伤了根本,损了灵脉,受不得风寒。一旦病了牵动旧疾,后果不堪设想!” 白术看了眼纷扬的大雪,心下一沉,“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呀!我也去找!” 可欣连忙拦着他,“光华殿不可无人值守,你在此守着,我去找!有任何消息,派人告诉我。” 然后不等他说话便匆匆离去,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可见近日来真是愁得两眼泪汪汪——界主大人夫妇为了给小殿下治病,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眼下连大少都带着太簇营镇压鬼族去了。 整个瀛洲,名义上小殿下最大,谁也管不了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而另一边被众人找疯了的小殿下,裹着又厚又软的狐裘披风端坐于湖边,漆黑长发如瀑,乖顺地披在背后,眉心一点嫣红朱砂痣,反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无疆沉肩坠肘,眼眸低敛,膝上放着古琴“绿腰”,通体漆黑,细看之下隐隐泛着幽绿,犹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修长如青葱的手指在琴弦上自如翻飞,悠扬的乐曲从指尖倾泻而出,仿佛是冬末的最后一缕光吹散了弥漫的风雪。 《十八拍》虽然只是乐氏启蒙曲,在小殿下手底下却有种自然空灵,灵动八方的意味。 少女弯弯的狐狸眼仿佛月牙,眸子又极其黑,笑起来便透出无限的深情,细碎而温暖的过往恍若展现在眼前——早春的风吹开了冻结的湖面,她被大哥严严实实地裹在宽大的袍子里,阿娘坐在身后笑着叮嘱他们几句,又转头与阿爹谈论。 所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阖家欢乐,大抵便是如此。 小殿下此刻显然心情很好,闭了闭眼,手下动作一变,然后乐曲渐渐变得高昂宏大,好似连柔软的春风都逐渐变得凌厉如刀。 只是很快她的眉宇间便微微带出点煞气,转轴拨弦间气息滞涩缓慢,最后连曲调都变得断断续续,弹奏者却仍不死心地勾动手指。 乐曲从《十八拍》艰难地转为乐氏音杀曲《引魂渡》,可惜无疆的音杀术显然很失败,前奏结束,连音刃都没有一道,一片常青树上的叶子都没有“杀”下来。 更不用提后面的“引魂彼岸,以渡来生”,高深如她的父亲,一曲便可以窥见三魂,甚至引渡亡灵。 “咚——”一声沉闷的琴音后,无疆感觉到体内灵脉断裂之处,传来一阵阵抽搐的疼,只好悻悻地停下。 想来她那英明神武的阿爹,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就是过于相信“天降神子”,太早封了她这个“光华少主”。 灵界五族均是是上古流传下的神族后裔,天生灵脉,能修炼各种强大的灵术,譬如凤巢凤氏火灵术,归墟海祈氏水灵术,缥缈山盛氏风灵术。 而瀛洲乐氏乃乐神后裔,传承古曲,以灵力奏之,可凝神安魂,消弭怨气,引渡亡灵,乃是鬼族极恶幻术的唯一克星,属五族之首。 不成想,堂堂光华少主,天降神子,居然灵脉断裂,完全无法修炼。 “谁在那里?!”无疆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豁然转头,清清亮亮的双眸一下子抓住了那个偷窥者。 灵界第二少主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却意外地拥有一双灵敏的耳朵。 只见那人站在茫茫雪地之上,头顶是被压弯了的树枝,只露出一抹深绿。尽管有些距离,依旧能看见他白皙温润如玉的面容,眉眼如画,仿佛含着波光粼粼的水润,甚至连眉梢到下颌的弧度都仿佛玉石雕刻而成。 无疆愣了愣,心道,瀛洲还有这样标志的小美人? “你究竟是谁?为何……”小少主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然而很快就说不下去。 因为那人早已泪流满面,竟完全没有注意到琴声已经戛然而止,兀自沉浸在可念不可说的过去中。 《十八拍》乃是乐氏启蒙曲,大多只能唤醒幼年的一些美好的回忆,这小美人究竟在哭什么?为琴声?还是为了他自己? 无疆一时兴起,毫不犹豫地催动绿腰古琴上大哥留给她保命的灵力,悦耳的《幽魂》响起来,隐隐有种诡异的魅 惑。 小美人扑闪两下鸦羽般的睫毛,眼神逐渐迷离,然后乖顺地朝着少女走去。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唯有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彰显著他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小侍女冲到无疆面前,“殿下!殿下!终于找到您了!” 小美人如梦初醒,使劲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些,立刻沿着来路,飞快地跑了。 “慢着!你跑什么!站住!”无疆高声喊了一句,却被冷风呛了个正着,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可欣,你给我让开!” 小殿下年岁尚小,身量未长,被她这么一挡就硬生生地错过了,左顾右盼也不见茂林处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她用的是大哥留下的灵力,并且乐曲已经渐入高潮,即便被人打断这么一下,寻常人依旧是很难挣脱的,那小美人凭什么? 小侍女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嗫喏着不敢言语。 “你可知近日瀛洲来了什么人?”小殿下急道,比划了个身形,“大概这么高,一身月白长袍,头发极黑,皮肤极白,眉眼很漂亮,应该…” 无疆想了想,下了个结论,“应该比归墟海海主都要美上三分。” 那位海主大人可是百年不遇的倾国倾城之色,曾一笑退敌十数里,乃是个靠“美色征战四方”的传奇。 “殿下莫不是在说笑?怎么可能会有人比那位大人还美?” 无疆蹙着眉凝视着了无痕迹的远处,仿佛那个眼眶微红的“小美人”只是一场梦。 “你这么急冲冲的,究竟有什么事?” 小侍女将手炉交给她,嘴上开始絮叨,“殿下,眼下还是冬季,从前大少就不许你在下雪日子出门的,您不要趁着瀛洲无人,就如此肆无忌惮,万一再伤了身体……” 无疆立马求饶,天知道她为什么要挑一个像老太太一样嘴碎话多的贴身侍女,“好了好了!本殿知错了可以吗?下次不敢了!” 小侍女暗自诽腹,“殿下永远当面认错,永远不改。” “你在说什么呢?” “啊!我是说十一小姐和十三小姐求取永生莲子,扬言光华殿…配…配不上这等神物。”小侍女抹了把额上的细密的汗珠,支支吾吾,“连海潮筝都拿出来了,光华殿右翊大多都出去找小殿下了,白术怕是挡不住他们。” “海潮筝啊,那可是二脉唯一一件 上古神器——所奏音杀术,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澎湃,又像海浪延绵不绝。”小殿下忍不住赞叹,“看来二脉为了永生莲子还真舍得下本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听说二脉的十一小姐前几日修炼操之过急,走火入魔,伤了灵脉,想来是需要莲子疗伤。” 无疆手腕一翻,闪耀着盈盈红光的莲子被她颠来倒去地玩弄,一股精纯的灵力四散开,“怎么?身为本殿的贴身侍女,你还想为他们求情?” “不敢不敢。”可欣迅速摆明立场,“只是希望小殿下这回下手轻些。” 无疆嗤笑一声,收起莲子,快步向光华殿方向走去,一边教训她,“白术他们定是撑不住的,你还在那絮絮叨叨,下次有重要的事情先行回禀。” 小侍女:“……是。” “还有一事,前几日界主大人传信回来,新收的关门弟子将会回到瀛洲,算算日子应当就是今日,殿下可想好将哪个院赐给他了?” 无疆眼神迷茫,“有这回事?他要住在光华殿?为什么?” 两届之主的关门弟子,地位仅次于两位少主,超然凌驾于其他人之上,也只有小殿下敢这么敷衍了。 自然是为了留个自己人看护这个日日闯祸的小殿下,只不过,这话小侍女也只敢在心里念叨。 “界主大人的信中还附了张画像,当时殿下还夸他是个顶漂亮的少年郎。” “哦?”无疆终于在浅薄的记忆中搜寻到了一点碎片,而后莫名想起了方才树下的“小美人”,不禁大感兴趣,“那画像呢?” “殿下拆了信便随手丢在书桌上了。” 无疆脚下更快了,走到半道上又停下来,“事有轻重缓急,你是分不清什么事重吗?一则有阿爹的关门弟子,二则白术他们情况甚危,你还在这里同我絮叨?知道什么事先回禀吗?” 小侍女:“……” 她这顺序当真有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新文啦~~~~修改完毕~~~~!撒花*★,°*:.☆( ̄▽ ̄)/$:*.°★*。 无疆:耽误我看小美人才是罪大恶极! 欢歌:耽误我被看? 小侍女:qaq --------以下是11月同频新文求预收--- ----- 【日万存稿ing!!!《恋爱脑女主苟命手册[穿书]》求个收藏呀~~~】 996社畜和畅一朝穿越,成了古早虐恋仙侠文中正在经历生死劫的女主。 明明是凤凰一族的仙二代,奈何是个恋爱脑,为了男主师尊死去活来,又因为禁忌的师生恋被各路男配女配虐身虐心,硬生生把晋神位的生死劫历成了情劫。 最后还为男主师尊献出凤凰内丹而灰飞烟灭,堪称古早be文学典范。 和畅悲愤欲绝:“救命!本社畜好不容易穿成仙二代,修什么仙,要什么师尊?拒绝be,拒绝虐身虐心!” 于是,她果断抛弃了男主师尊,选择了毫不起眼的男配山神大人时迁。 此男配虽然地位不高,但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主角完成任务,积攒功德的时候。 和畅双眼放光:简直是攒功德的完美工具人!我要远离男主,攒完功德,苟到最后,回天上做一只快乐的仙二代小咸鱼! 时迁微眯着眼,看着送上门的小侍女,眉角眼梢都带着戏谑的笑意:“山中时常有妖邪异兽复苏逃窜,巨大如山岳的旋龟,泣如婴啼的九婴……哦,还有,我这个人命中带煞,易撞鬼!” 和畅眨着那双堪破一切的重瞳跃跃欲试:“大人听说过受力分析图吗?杠杆原理……我们要相信科学能战胜一切妖魔鬼怪!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和他们谈谈心?” ----------------- 后来苟命成功的小咸鱼被人强行堵在大殿之上,周围人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毕恭毕敬地尊称一声,“阎罗帝君。” 连她的父君母后都跪了,和畅愣得回不过神:“原着里没这段啊?说好的地位低下工具人男配呢?我看了个盗版?” 时·攒功德工具人·迁猩红着眼眶,咬牙切齿中带着一股子疯狂的偏执:“阿畅,你写了足足一指厚话本对我诉请,全天下皆知。如今居然一走了之,是要不负责任吗?” 穿书仙侠异兽轻松小甜文,he~【看着我真诚的双眼!求个收藏!qaq!!!】 脑洞贼大撩完就跑的社交牛逼症治愈系小咸鱼 vs黑化疯批无节操邪气十足批皮山神大人 第2章 小殿下虽然灵脉断裂,父兄却极其娇宠,一身奇珍异宝。譬如脚下踩的神行靴,刻着盛氏风灵术的阵法,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将小侍女远远甩在身后,雪地上只余一连串清晰的脚印。 “咦?”无疆来到自己的光华殿前,反倒不急着露面,除了乐氏的几个嫡系子弟,居然当真看到了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容。 ——那人站在白术身后一步远之处,身姿颀长,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容,略微低垂着眼眸,十分乖巧安静地站着,平静地看着前方作乱的二脉子弟,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无疆看看情形,略一思索,在殿外的图南树干上一撑,三两下蹿了上去。图南树四季常青,自从大哥为她种下之后,已长成参天大树,即使是冬季,同样冠盖如云。无疆便寻了个厚厚的树冠扫开积雪,倚靠着坐下。 许是积雪落下惊动了人,少年忽然抬头看过来,一双浅浅的琥珀色瞳仁清澈干净如湖面,狐疑地看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继续安静地垂下眼眸。 此刻仍旧大雪纷扬,只有少年一人准确地感受到了一点动静,倒是个极敏锐的。无疆暗自感叹——居然真是那个湖边偷听的那个人,难不成还是我那顶漂亮的小师兄? 这未免过于有缘分了…… 小殿下正在沉浸在与小师兄的“缘分”中,忽然听到一个娇柔的嗓音响起,不由得默默翻了个白眼。 说话的正是乐氏十三,乐无笺。 此人一身粉色衣裳,观之眉目可亲,只是说的话却一向并不可亲,“白术大哥,你还是退下吧,十一姐姐手上拿的可是神器海潮筝,岂是你能抗衡的?况且眼下界主大人和大少均不在瀛洲,你就算拖到小殿下回来,又有何用?” “十三何必跟一个小杂种多费口舌?这等稀薄的血脉不过是好运在战场上被界主大人捡回来,能摸到灵术的边已是奇迹,哪里能阻得了我们。也只有那废物少主拿着当个宝,不知所谓。” 小殿下耳朵一向灵敏,倚靠在树干之上,轻轻嗤笑一声,心说我家白术上得了战场,听得了人话,哪是你们可以懂的? 白术最是听不得诋毁殿下的话,强压着怒火,“十一小姐公然非议灵界少主,不知该当何罪?!” 乐无笺闻言,不着痕迹地退开一些,好让两人完全对上,又不至于波及到自己,面上却依旧忧心得很,“十一姐姐,你身上还有伤,不易动怒。我们本意只是为了求取永生莲 子为你治病,并非与小殿下为难。” “她乐无疆还不值得我为难!”乐十一轻蔑地笑了笑。 然后一拍琴板,数根琴弦应声而出,手上捏了个诀,灵力倾泻而出,猩红的血丝一点一点爬上她的眼眸。 灵力细密地交错在一起,由海潮筝呈现而出,便愈发汹涌强大极具压迫性。 毕竟上古神器之威就算只发挥了万一,也不是寻常人能抵挡的。 “所有人退开!”白术见状高喊,将全身灵力灌注于灵剑之中,死死挡着海潮筝的琴弦。 可惜寻常灵剑始终无法与上古神器相提并论,白术的灵力自然也不如乐氏嫡系血脉来的精纯。很快被逼的步步后退,眼看即将剑碎在即。 无疆见状蹙眉,暗道不好,运起灵力正要出手。 一旁过分安静的白衣少年却突然轻轻巧巧地一步跨出,五指微张,一股强劲的风裹着冰雪平地而起,逐渐凌厉如刀刃。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招居然直直地对准了在一旁毫无动作的乐无笺。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陌生的少年居然会突然发难,更没有人想到他会直接对着看似柔弱可亲的那一个下手。 乐无笺自然也毫无防备,情急之下便往乐十一身边躲。 “厉害啊!” 暗处的无疆瞠目结舌——这人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漂亮又温柔,没想到下起手来如此不讲道义。 “放肆!”乐十一怒极,可为了救胞妹也只好撤回灵力,抽出其中一根琴弦反手劈向少年。 “公子!”白术慌忙伸手去拦。 可惜终究差了一步,少年只觉得掌心泛起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一道血痕已经烙下,点点殷红洒落在白玉阶上。 乐十一厉色道:“我等均是乐氏正统的嫡系血脉,而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以下犯上?” 自从鬼族出世以来,各族嫡系后裔死伤无数,对于仅存不多的血脉尤为重视,但凡嫡系子嗣就算自己犯错,也必须交由各脉脉主或是界主大人处置,地位超然凌驾于其他旁支之上。 “公子您没事吧?”白术心知这位来头怕是不小,不由得焦急万分,“小殿下马上就回来了,在此之前,公子千万护住自己。”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欢歌随口应了一声,显然也并没有把所谓的“以下犯上”放在心上,只是牢牢的盯着乐十一,神色格外冷静。 “混账!” 乐无萱身为二脉第一人,就算是脉主大人也对她寄予厚望,如今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子直接无视,更是怒极。于是指尖一点琴弦回到了海潮筝上,十指在弦上拂过,在灵力的催动下,海潮筝绵延不断的乐律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去。 正是乐氏音杀术! 白术身为光华殿右翊统领,自然对乐氏灵术有所防备,连忙御起灵力抵抗。只是面对上古神器之威也是自身难保,无暇他顾。 乐氏音杀术一旦成势,便是五族灵术中进攻最快的,况且欢歌刚拜师不久,尚且没来得及跟随师傅修习,自然也不知该如何招架。当下只觉得头痛欲裂,手脚麻木地不听使唤,只好疯狂地催动体内灵力来缓解,勉强维持着面上不露痕迹。 就在他苦苦支撑之时,一阵清澈干净的铜铃声不由分说地强行闯入,瞬间将那绵绵不断的筝音打断得支离破碎。 “一首《引魂渡》弹得稀碎,居然好意思在这里丢人现眼?” 小少主字字清晰入耳,面色冷然,漆黑的眸子中仿佛燃着两簇明亮的火焰,手上握着一串刻着玄奥图腾的小铜铃,轻轻摇晃几下,脆生生的铃声便响起来,互相应和着竟有了一种热烈的氛围。 “碎音铜铃破音杀!” 乐无萱双手扣着琴板,恨得指骨都发白——不过是一个碎音铜铃,并不算多么强大奇异的神器,只是做起来特别麻烦。需要灵力深厚之人手执刻灵刀,在数个小铜铃上刻下繁琐的阵法,其间不可有断裂或者错误,往往单个的小铜铃便需要耗费无数心血。 一旦制成,灵力比刻阵者低的乐氏所奏音杀术便能轻易打断,显然乐无萱还不至于发挥神器的十之一二。 第二少主光华,从不缺人为她鞍前马后,她只需伸出手,所有的天材地宝都会送上门来,区区一个碎音铃又算得了什么呢? 少年猛地清醒过来,然后那个红衣似火的少女便横冲直撞地占据了他整个视线,就像风雪中的一轮红日,光芒四射得叫人移不开眼。 “竟然是她!“ ——大雪中抚琴的红衣少女,十指舞动如同灵巧的蝶。眉目如画,惊鸿一瞥,念念不忘,天下谁人配红衣? “当真是他!” 无疆满意地笑起来——近看之下,这人眉眼极深,漂亮得恰到好处,身姿挺拔如松柏。五官看似比少女还精致几分, 兼之少年的风华,当真人间绝色。 “好巧啊,小美人,又见面了。”小殿下朝他眨眨眼,促狭地笑起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结果那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心说难不成还没有清醒过来,于是又拿着碎音在他耳边摇了摇。 “……啊。”欢歌猛地惊醒,猝不及防间退后一大步,面上有点烧。 “噗嗤——”无疆乐不可支,“那使筝的是乐氏二脉嫡系,乐无萱,行十一。《引魂渡》也是有区别的,她所奏不过是最粗浅的那一段,不过仗着神器之威,你又是头一回碰上,不小心着了道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是在安慰我?” ——少年尚且没有回过神来,这下愈发不知言语,便显出些人畜无害的茫然无辜,反倒成了光华殿下对欢歌公子最初的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日后的许多年里,成功地一次又一次骗过了素来狡黠机敏的小殿下,所谓“美色误人”大抵如此。 “咳咳咳……”乐无笺突然捂着胸口低声咳嗽起来,“十一姐,还是永生莲子要紧。” “无笺!你受伤了?”乐十一竟顾不上莲子,急吼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子,敢对嫡系血脉出手?!还不赶紧给我磕头认罪!” “我……”欢歌刚想开口,就被无疆给打断了。 “本殿名无疆,灵界第二少主,尊号光华,乐氏族内排行十六。”无疆亮亮的黑眸认真地看着他,竟是直接忽略了二脉那几个,“你呢?你叫什么?” 少年诧异地看着她,“光华少主?乐无疆?” 无疆:“你认识我?” “我叫欢歌,师傅是乐启,灵界界主大人。”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师兄!”无疆表示很惊喜,“可欣终于说对了一句话,小师兄真的是个顶漂亮的少年郎。” 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直白的夸赞,尤其是面前的少女一双眸子盛满了你,格外真诚又热切。欢歌面上的那点红,瞬间烧到了头顶,连耳朵尖尖都熟透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方才做的不错。”无疆笑着冲他点头,而后转过身面对着二脉众人朗声道,“欢歌乃是界主大人的关门弟子,日后便是光华殿的人。让他给你们磕头认罪?你们担得起吗?” 乐十一不屑的眼神毫不掩饰,“连音杀术都不懂,这位的血脉之力薄弱得怕是连那白术都不如,与你们光华殿 倒是配的很,从上到下,全是废物。我看是界主大人瞎了眼!” 无疆面色一沉,手指在腕上摩挲一下,她常年戴着两条手链,其中一条通体漆黑,篆刻着繁复的花纹,眨眼间化作古琴绿腰,稳稳地停在她面前,发出嗡嗡的鸣叫,甚是欢愉。 “乐十一!从前你指使手底下人来光华殿闹事,原也算不得嫡系争斗,本殿就当你年少不懂事,不与你过多计较。可如今居然敢妄议界主,本殿看你是越发不知礼数了!” 乐十一怀抱海潮筝不退反进一步,“我有说错吗?十五年了,身为第二少主,你连半分灵力都没有,就算全天下只有你一人会“摄魂”,你也用不出来!现在召唤绿腰出来是想干什么?吓唬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绝色小师兄~~~~ 撒花*★,°*:.☆( ̄▽ ̄)/$:*.°★*。 修文完毕~~~希望河南的小伙伴们平平安安~~~ ******************************************** 挣扎了好几天~~~还是决定修一修qaq! 下一本一定多琢磨几遍!!! 第3章 “你说得没错,本殿失了灵脉,没有半分灵力,可谁说本殿就用不了摄魂了?”无疆纤细的手指拂过琴弦,转头对着欢歌嫣然一笑,“小师兄,你还想听曲子吗?” 欢歌想起湖边那首灵动的乐曲,点点头。 于是,小殿下将如瀑长发拂开一点,露出耳后的灵印,那是一枚颜色极浅的红莲花瓣。“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欢歌:“???” 二脉:“???” 小侍女就晚了几步,刚到光华殿迎面就听到这么一句,吓得魂都快没了,“绝对不行!殿下灵脉本就有损,输送灵力之人必须灵力足够深,并且控制得绝对精准,否则一定会出事的!” “闭嘴。”无疆白了她一眼,“一边去。” 小侍女敢怒不敢言——这孩子一旦没人管,真是肆无忌惮啊。 乐无笺见状,适时插嘴道:“殿下三思,万一伤了身体,界主大人怕是又要震怒。” “好啊。”欢歌对小殿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他生得一张好相貌,笑起来仿佛花的精魄在翩跹起舞。 然后他并起双指,轻轻附在灵印之上,灵力缓缓而出。少女皮肤白皙细腻,耳后的温度有些高,欢歌错觉渐渐有些烫手,脸上又有些烧。 无疆眨眨眼,心说我果然没看错人——她的灵脉本身十分脆弱,就像干涸的小水坑,欢歌的灵力仿佛深潭,却能恰到好处地倾泻出足够的泉水。 《幽魂》从指尖流淌而出,没有人知道这首曲子从何而来,分明悦耳动人如山间的清风,可只要从小殿下的手下出来,便带上了丝丝缕缕的魅惑之意。 “笑话!大少不在,你还敢在海潮筝面前玩这手?”乐无萱横琴而坐,海潮筝并非她的本源乐器,方才动用音杀术已是勉强,眼下只有速战速决了,“我倒要看看你那灵脉可以坚持到几时。” 欢歌冲她点点头,示意不用担心,看来他这潭泉水确实深不可测。 白术领着光华殿右翊将所有音刃和其他二脉旁支全部挡下,粗浅未学到家的《引魂渡》还有一小节才能发挥真正的牵引三魂的作用,然而摄魂之术已经渐渐起效。 乐无萱紧紧咬着后槽牙,万万没有想到小殿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心中一急,手下竟连着错了几个音。 二脉旁支的眼神已经逐渐涣散,乐无笺眼看情况愈发不妙,转头便想溜走。 欢 歌一直盯着全场,伸出另一只手,五指收拢,一阵阵风雪突兀又巧妙地挡住了她的去路,恨得她牙痒。 “我家小师兄真厉害呀。”无疆笑嘻嘻地夸了一句,手上按下最后一根弦。 欢歌好不容易凉了一点地脸,差点又烧起来,终于憋出来一句,“小殿下这一手琴艺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 最后一个音落下,霎那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二脉之人立刻停下了动作,眼神涣散,呆呆地看着前方。 无疆收了琴,抹去额上的汗水,以她羸弱的灵脉,同时对这么多人摄魂,实在是有些吃力。 “乐无萱,把海潮筝拿过来。” 乐十一也不回答,径直走过去将琴交给她。 “可欣,给我拿支笔。”小殿下收了筝,眼珠一转促狭地笑起来,“乐无笺,你也过来!” 乐无萱丹凤眼眼尾上挑,无疆便顺着眼尾画了两只爪子,又顺着唇角画了另外两只,眉心画了个□□,整张脸画成了龟背,倒也称得上活灵活现。 小殿下乐不可支,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鲜活又热烈,“小师兄,要不要一起玩?” “这…”欢歌只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过,依样画了个乌龟,末了连自己都觉得画的挺像。 “小师兄学得很快呀。”无疆看着两只乌龟揶揄道。 欢歌也笑起来,似乎碰到这位小殿下之后,他笑的次数比过去一个月还多。 光华少主面对着二脉,低沉下脸,“第一,永生莲子是本殿的,本殿不愿意给,你们就不能要!连想都不要想!第二,欢歌乃是灵界界主大人的关门弟子!地位仅次于少主,此番是你们以下犯上!第三,非议界主大人,更是该罚!” 无疆在乐十三的衣袖上画下一个少主令,“二脉所有人,自去刑罚殿请罪!白术你看着他们。” 白术:“是。” 二脉所有人依言呆滞地向着刑罚殿走去,没有半点挣扎。 欢歌想起湖边险些丧失所有意识的那一瞬间,有些震惊:“小殿下这一手灵术当真可怕。” “那是自然,二脉整日里叫嚣摄魂之术没有什么好怕的,可他们背地里拿我的《幽魂》,一个个练得差点走火入魔……” 话还没有说完,无疆便咳嗽起来,急促地喘了几下,阵阵虚弱从灵脉传到四肢百骸,瞬间晕了个人事不知。 “殿下? !”欢歌一个箭步接住她,只觉得抱了个火炉,原来耳后的皮肤烫手竟不是错觉,而是真的生病了? “糟了!就说不应该由着小殿下胡来!”可欣瞬间慌了神。 欢歌顺着灵印不停地送灵力进去,无疆呼吸渐渐平缓,却始终无法苏醒。 可欣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界主大人的关门弟子,这灵力当真深不可测。” 关门弟子:“……” 现在是奉承他的时候吗?灵界第二少主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不着调的侍女? “小殿下还是没有醒,眼下该怎么办?” “祖庙!小殿下是昭告灵界的第二少主,祖庙的先灵庇佑对她有用!从前小殿下灵脉寸寸断裂时,几乎保不住性命,全靠祖庙养了好些年才缓过来。” “好!祖庙在哪里?带路!” “不远,但是…祖庙非乐氏嫡系子弟,都不能进入。” 欢歌拿出一块玉玦,通体水润的白,浸透着点点血色的红,“但我有这个,还不能进吗?” “当然可以!这是界主令,见令如界主亲临!”小侍女激动地冲他行了个礼,“那小殿下就交给公子了。” “好,这也是我的小师妹。” 无疆又来到了这个地方,广阔浩渺却没有一点活物,唯有三座高山,全部用石头硬生生垒起来。每一座石头山上用血色勾勒出两条首尾相接的妖蛇,中间篆刻着晦涩的符咒,像是一个个诡异的封印禁咒。 猛烈的狂风呼啸着在她耳边呜呜作响,卷起无数粗糙的砂砾,擦过她的手腕,格外阴森恐怖。 无疆把手腕举到嘴边吹气,一边安慰着自己,“不疼不疼,这只是梦…只是一个…熟悉的梦。” ——但是,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小殿下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鲜活明亮如一轮暖阳,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长久地沉浸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永夜中。 无疆双手抱膝,抬头看着头顶一轮残月,散发出明亮却清冷孤寂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长,愈发显得孤独。 良久,她启唇歌唱,声音并不响亮,却有着少女嗓音独特的空灵柔软,随着风飘散而去。 若是欢歌在场,定能听出来,这便是《幽魂》——在孤独无边的永夜中,如一缕幽魂想念着亲人朋友。 “殿下,小殿下。”温润的少年声音第一次出 现在永夜中,这实在稀奇。 “是欢歌吗?”无疆焦急地奔跑起来,四处找着声音的来源,“小师兄?你在哪里?” “小殿下快醒醒!” 片刻后,无疆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靠坐在床头,按着胸口,大口地喘气。 一杯温热的白水恰到好处地递到手边,无疆端过来一饮而尽,仍然有些迷茫,分不清状况。 “殿下没事吧?”欢歌又递过去一杯水,“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传送灵力,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无疆接过第二杯水,顺手推开旁边的木窗,晚来的凉意透了进来,总算让她清醒了些,“与你有什么关系,已经没事了,本就是我的灵脉过于虚弱。” 她指了指耳后的浅淡灵印,“你看,灵族之人的灵脉与生俱来,自然游走于四肢百骸。只有我的灵脉在寸寸断裂之时,被阿爹强行封印在体内,才有这么个印记,也是极其浅淡。所以用了两回摄魂便撑不住了,还是多亏了小师兄灵力足够深厚,否则真要出事。” “真的没事?可是我看小殿下分明还有些发热。” “本殿说没事就是没事!” 无疆瞪了他一眼,向窗外伸出手去,捉住那点月色,好像也捉住了夜晚寒冬的凉,终于有了点从梦境中脱离出来的真实感。 瀛洲的冬季总是很容易下雪,白日里好不容易停了半天,到了深夜又开始下雪,清冷的月光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显得特别的冷。 欢歌一伸手,麻利地将木窗关起来,把所有的寒冷都挡在外面,“殿下身体本就不好,不要吹风,还是早些休息。” 无疆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你这样真像我那操心的好大哥,整日不能这个,不能那个,活像个老妈子。” “我…我没有…”少年辩解得十分苍白。 无疆冲他笑了笑,而后环顾四周,正中央是一座高大的乐神飞天像,案桌上摆着乐氏历代族长的灵牌,千盏长明灯簇拥环绕着。 “这里是祖庙吧?”无疆指着沉香木做的床,还有一旁的玉桌,“这些还是当年大哥为我搬进来的。” 欢歌点点头,“可欣说的,祖庙对你好。” “但是你如何能进来?” 欢歌给她看界主令,又用手背贴她的额,还是继续拿着扇子,极轻柔地给她扇风。 “阿爹对你这个关门弟子竟如此重 视,不过你确实是我见过灵力最深厚的,当然除了大哥以外。”无疆眼尖地看着那个奇怪的扇子,“不用扇了,我真没事,你这是什么扇子?” 扇面漆黑一片,只用金线绣了点冗杂的符咒,是无疆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而扇骨倒是格外的白,却没有玉石的温润,似玉非玉,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另有一木质扇坠,做成了一个山峰的样子,看着有些眼熟,散发着雪后松树冷冽的香气。 欢歌任她拿着扇子反反复复地看,“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扇子确实厉害,寻常刀枪剑戟不入,砸不坏,烧不烂,从前还救过我好几次命呢。” 无疆指尖摩挲着金线所绣的符咒,敏锐地感觉到一点梦境中永夜令人绝望的黑暗,但那感觉一闪而过,快得仿佛错觉。 “唰唰——”小殿下原来只想拿着扇子比划两下,竟然扇出两股大风,“没想到我竟如此有天赋?” 欢歌赶紧把扇子收回来,“这扇子着实有些古怪,小殿下还是别玩了,千万别又伤着了。” “等一下。”无疆猛地推开他,下床径直走到乐神飞天像前,神像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只是此刻神像外袍的一角居然出现了一个封印。 ——血色勾勒出两条首尾相接的妖蛇,中间篆刻着晦涩的符咒,一如梦境。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欢歌脸红ing(*/w\*) 希望河南的小伙伴都平平安安吖! 第4章 “殿下,您能先把鞋穿上吗?”欢歌简直无奈了,这孩子实在不按常理出牌,“看到什么了?” 无疆注视着那个熟悉的封印,只是心念一转的短短一瞬间,她不着痕迹地伸手抹去那个封印,然后转过身,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没有,什么也没发现,确实有些凉。”无疆穿上鞋子,收了折扇递过去还给他,随口问道,“小师兄,你这扇子从哪里来的?” 欢歌狐疑地看她一眼,“记事起便有了,许是父母遗留之物。” “父母遗留之物?” “我对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对于父亲,也只是依稀记得约莫四岁还是五岁,他将我留在图南城的一处破庙里,让我等着他,只不过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欢歌闭了闭眼,“也许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无疆拍拍他的肩,极认真地看着他,“他们能留给你一把这样来历不凡的扇子,想必不是寻常人,或许有什么苦衷,以后我陪你去找他们。” 这孩子长得这样好,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轻易便能取得他的全部信任。 欢歌:“那我可记着小殿下这句话了。” 无疆在腕上一抹,绿腰琴现,“不说这些伤心事,我给你弹个曲子吧。” 然后也不管他回答,自顾自便弹起来。小殿下的乐曲还是一如既往地动人,只是前奏刚过,便被人抓住手腕。 “小殿下不累吗?”欢歌声音都低了三分,“刚醒又动用摄魂是为何?” 无疆眨眨眼,“小师兄说什么胡话呢?方才我所奏可不是《幽魂》,再说我何必对你用摄魂?” “我虽然不懂乐曲,但是感觉是一样的,当日在湖边就是这样的感觉。”欢歌顿了顿,手上用了几分力,“小殿下究竟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任何事情,我一定帮你。” 他的手指不如无疆的纤长,手掌却十分宽大有力,掌心的温暖源源不断地向着她的手腕传递。 无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完全没有坏事被戳穿的羞恼,“好啦,我错啦,小师兄借我点灵力可好?” 欢歌实在有些佩服她这变脸的本事:“不行,你身体本就没有修养好,不能再用灵力。” 无疆只好再一次问他要来扇子,对着乐神飞天像一扇,熟悉的封印禁咒再次出现。 “这个封印日日夜夜 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有种感觉,它背后一定另有一番天地,并且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我要去看看。” “小殿下能解开?” “解不开,这些年我翻遍了所有典籍,从上古的砭龙封印到现世的十字赤血封印,我全部研究了遍,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封印。”无疆无奈地摇头,“但我乃灵界第二少主,尚在襁褓中时,就被阿爹抱着在祖庙受封昭告两界,所以我的少主精血可以破开一切封印。” 欢歌皱眉看着那个诡异的封印,“小殿下也不知道解开封印之后会发生什么,实在太危险了。师傅说他去凤巢一趟便回来,不如等他回来再行定夺?” “不,从小他们就不愿意我冒任何风险,就是要趁着他们都不在,我才能进去。” “可是……” 无疆直接打断他,“你不懂这种感觉,就像你日思夜想的美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唾手可得,你难道会就此放弃吗?” 欢歌:“……”这又是什么歪理? “我不会再给小殿下渡灵力了。”欢歌在这点上很坚持,“除非……殿下带我一起进去,否则我也一定不让你进去。” 无疆眯着眼看他许久,这人若是执意阻拦,那她一定进不去,“好,那就有劳小师兄啦。” “那眼下该怎么做?” 无疆割开一指,眉心朱砂痣亮了亮,指尖流出的血液带了点金光闪耀,飞快地消融了血色禁咒,然后牵起欢歌的手掌,冲他一点头,“走了。”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欢歌皱着眉环顾四周,他本能地不喜欢这里,可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点熟悉。 一轮残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照耀着这片寂灭荒芜的大地,同样没有一点生机。无穷无尽的狂风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卷起满地的砂砾,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与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的世界真实而残酷。狂风吹过会带来彻骨的寒冷,粗糙的砂砾划过,会疼,疼了会流血。 无疆看着手腕被划破的道道痕迹,心头涌起一阵阵难言的悸动,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强行稳定下心神。 欢歌在小殿下周身轻点数下,运起灵力,撑开一个结界,将所有狂风和砂砾挡在外面。 无疆心说,她这便宜师兄的灵力虽说是深潭一般深不可测,但是这也太浪费了吧?于是,举手化去灵力结界。 欢 歌:“殿下?你做什么?” “小师兄虽说灵力深厚,但是人力有时穷,总会累的,还是让我来吧。” 无疆在手腕上一点,华丽璀璨的手链应召化作凤凰火种,金色的火焰比月光还明亮灿烂,自成一道屏障,将两人包裹在内,温暖又和煦。 “这是什么?” 无疆回答道:“天底下至纯至阳的凤凰火种,凤姐姐送给我温养身体所用,她也是阿爹的弟子,算起来还是你的师姐呢!日后有机会,领你见一见,她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欢歌点点头,“眼下该怎么办?小殿下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们去那边。” 无疆指着三座大山,每一座高山全部由石头硬生生垒起,不断地有石头滚落,眨眼间便又有新的石头再生,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石山上画着密密麻麻的血色封印,妖蛇首尾相连,中间篆刻着晦涩的符咒。远比梦境中的禁咒震撼,甚至连血腥气都顺着狂风传到无疆身边,让她隐隐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无疆脚尖极有韵律地轻点几下,鞋底居然渐渐凝起风旋,细细看去,那鞋底居然刻着灵术,随意走上两步速度极快。 “这是缥缈山盛氏所做的神行靴,小师兄可要跟上啊。” 欢歌无奈地摇摇头,这小殿下简直一身神器法宝,拿去卖了估计值不少钱。 两人速度极快,绕着第一座石山走了两圈,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莫说什么活物,连根杂草都看不见。 无疆下了个结论,“看来还是要解开封印。” 欢歌简直难以置信,“殿下可别开这种玩笑,我知道少主精血可以解开封印,但是这座石山上的封印数不胜数,殿下是想血尽而亡吗?” 无疆挑了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又不是傻子,当然有自己的法子。” “什么方法?” “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无疆并起三指发誓,“我保证不会出事的。” 欢歌将信将疑,抬手按着莲花花瓣灵印渡了点灵力过去。 无疆拿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刀刃边上有一道深刻的血槽,同样漆黑一片,收敛了锋芒。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匕首是大哥从战场上得来的,似乎藏着九幽的诅咒之力。 伤人必见血,并且诅咒之力会让伤口难以愈合,血流不止。原是大哥 留给她保命用的,可惜这么厉害的匕首伤的第一个人竟是她自己,若是被大哥知道了,定要暴跳如雷。 刀刃划破掌心,皮肉翻卷,鲜血顿时汩汩而流。无疆疼得额上沁满了冷汗,眉心朱砂痣闪过一缕红光,鲜血立刻带了点金色。而后她忍着剧痛运起灵力,眨眼间面色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血液化作一蓬蓬血雾,落到石山的封印上。 欢歌气急败坏地冲她吼道:“乐无疆!你骗我!” 无疆虚弱地冲他笑了笑,想要安抚一下,但是完全没有用。 “为何止不住血?!”欢歌几乎把身上所有的药都给她用上了,其中不乏师傅给他留的灵界神药。 无疆抓出一把永生莲子,当糖豆一样吃了下去,莲子蕴含着纯净而强大的生命力终于驱逐了诅咒之力,伤口渐渐愈合,只是脸色依旧惨白。 “你看,我心里有数,不会真出事的。” “这还不叫出事?!小殿下还想要怎么样才叫出事?”欢歌的脸色依旧非常难看,“你别想再让我给你渡灵力!” “等一下,小师兄,你看!” 两人争执之际,石山上的封印一个一个依次消融。最后一个血色消失后,石山上最顶点的石头开始湮灭成灰,狂风一吹便消散了,然后第二块第三块…… 第一座石山就这样顷刻间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不曾存在过。 一朵巴掌大小的红莲默然静立在两人面前,层层叠叠的重瓣引而不发,紧紧合拢着花蕊,仿佛是个极佳的守护。极精巧的红莲,甚至比她从前见过永生莲开花还要美。 然而这朵红莲最外层枯萎发灰到皱缩的花瓣宣告着寂灭衰败的气息,只有露出来的内层一点点花瓣尖呈现出如同晚霞一般磅礴的红,彰显了它原本惊心动魄的艳丽。 那些古怪的梦似乎有了一个答案——最终每一个永夜的尽头就是这朵红莲,所有的一切原来只是为了掩饰它的存在。 就是它!我要找的就是它!无疆的认定简直毫无缘由,甚至偏执得一厢情愿。 ——可你究竟是什么? 第5章 无疆耳后的花瓣灵印渐渐亮起来,然后整个人都被红莲吸引住了,冥冥之中,好像它才是真正在指引着她来到这个封印世界的,接着她着了魔一般伸出手去…… “住手!”欢歌刚回过神,阻拦不及,吓得魂都飞了。 ——直到手指碰到花瓣的一瞬间,无疆才发现枯萎的花瓣上布满了细密如蛛丝一般的裂痕,雾蒙蒙的灰色笼罩其上。 她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红莲,反而让那不知名的灰雾从指尖窜进了体内,刀割般的痛苦瞬间弥漫过胸膛,眼前仿佛出现刀戟厮杀,战马悲鸣,充满血腥的战场轰轰烈烈地席卷而来,混杂着无数的哭嚎,怒吼,悲泣…… “啊!”无疆捂着耳朵,拼命摇晃脑袋想要把那些声音都驱逐出去。 但是很快她连一声□□都发不出来了,一股极致的寒意,从本就脆弱的灵脉深处横冲直撞地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倒了下去,冰冷彻骨大抵不过如此。 “小殿下!”欢歌一把将她揽到怀中,这才发现她的灵脉几乎都被冻住了,承载不了任何灵力,“怎么回事?” “红莲有问题,应该是九幽水。”无疆说完吐出一口冷气,艰难地抬手,两人头顶的凤凰火种分了一丝小火苗,飘然而至,融入她的眉心。 几个呼吸之后,无疆的灵脉开始复苏,只是面色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最后猛地咳嗽起来。 欢歌不停地给她渡灵力,语气平稳得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殿下,我虽然并不清楚金火的威力,但是我猜应该没有人能够忍受凤凰金火直接入体的吧?” 无疆点点头,解释道:“九幽乃至死之地,鬼族诞生之所,九幽水是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寻常人沾上一点便落得个浑身灵脉冻裂而亡的下场。凤凰金火至纯至阳,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九幽水。” “胡闹!乐无疆你这简直是饮鸩止渴!”欢歌嘴唇抿成冰冷的一线,连尊称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无疆小声辩解道:“那红莲应该是我的灵脉,否则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着了道。” “什么?” “当年我在战场上降世,煞气过重。阿爹日夜为我弹奏《静心曲》,尚且不能完全洗去。但就是在灵脉毁了以后,煞气全部消弭。”无疆眼睛又瞄上了红莲,“就在刚才我又感觉到了。” 欢歌看她这样子,心道不好, “你可别乱来!” “还有两座石山,只要解开封印,也许九幽水也不是不能解决……” 欢歌立刻打断她,“那种法子,你想都别想!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 无疆挣扎着站起来,慢慢向第二座石山靠近,“我还有很多永生莲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一试。” “你给我站那!” “不!我要取回灵脉!”无疆咬着牙,眼眶微红,慢慢开始积蓄泪水,“我曾经和师兄一样,灵脉天成,甚至继承了阿娘的火灵术,修炼一日千里。可是这一切都在那次病后改变了!所有人说我德不配位!废物少主!” 自从初见以来,小殿下始终如朝阳一般热烈鲜明快活,第一次这样泪流满面。 欢歌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莫名地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沉默良久之后,迅速伸手化出一道风链,直接将小殿下捆了起来。“我不许你那么做。” 无疆拼命挣扎,“欢歌!你放肆!” 然后下一刻,周身禁锢猛地一松懈,无疆用力过猛,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一个老者悄然出现在她面前,“殿下想要拿回灵脉,或许我可以帮忙。” 无疆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只见这人宽扁的脑袋上顶着乱蓬蓬杂草般的“头发”,与眉毛胡子纠缠到一起杂乱地铺在地上。 泛着死气的蜡黄老脸上“沟壑”纵横,尤其是那一道深刻的疤痕硬生生地划过左眼,伸入耳后显得格外狰狞。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垂垂将死的老者,不仅浑身上下竟然缠满了粗壮的锁链,链条上满是斑驳干涸的血迹,青铜之上泛着森冷的寒气,看起来像是号称能够冻结灵脉的归墟海青铜锁? 欢歌上下打量着他,“你方才说什么?你可以解开封印?你是什么人?” “自然能解。老朽名为则宴……咦?”老者这才注意到他,大感兴趣,“你这少年倒是生得一张好样貌。” 被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头在这种地方夸赞,欢歌无端升起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无疆趁机运起神行靴,足尖一点,眨眼间就到了欢歌身后,拉起他的手迅速退开一大步。 “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们先前便决定了回族,待长辈回来再处理此事。” 欢歌瞠目结舌,所以他方才看到的眼泪都是错觉? 无疆极小声地提醒他:“ 归墟海青铜锁只锁灵界十恶不赦之人,我们得跑。” 则宴一句话瞬间勾起了小殿下的心,“长辈?殿下觉得能够依靠谁?” “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界界主大人?还是灵界大少主?”则宴阴恻恻地冷笑,“天降神子,乐启难道还不把你搁眼皮子底下看着?这样严密保护之下,谁有能力毁掉灵界第二少主的灵脉?” 无疆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大少,灵界第一少主,殿下的亲大哥。” “挑拨离间,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无疆只觉得气血一阵阵往上翻涌。 “先用九幽水在一瞬间之内冻结灵脉,而后用秘法一寸一寸剥离。”则宴充满敬佩地赞叹, “对嫡亲妹妹下这样的手,不愧是灵界以战功封号的靖少。” 欢歌一手用力按住无疆的肩,掌心的温度让她的稍稍安定了些。 则宴轻声道:“就在这个地方,我亲眼所见。” ——那是个少年将军,红枪银铠,托着巴掌大的红莲,闪耀着金色的火焰。他以灵力催动九幽水,覆盖于每一片红莲花瓣之上,红莲飞快地枯萎。而后他聚起三座高山,将红莲封在其中,以自身鲜血刻下了满山的禁咒。 则宴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小殿下,连眼角眉梢的一点小动作都不放过,“对了,那个少年将军眉骨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疤。” 无疆本就深受凤凰金火的灼烧,此刻脸色愈发难看,手都在发着抖,“一派胡言,你以为我会信?” “唯有凤凰金火是九幽水的克星,那么究竟是谁在殿下失去灵脉,深受九幽水毒害之时,如此恰到好处地,送上了凤凰翎羽呢?” 欢歌眼看所有的一切滑向越来越不可控的深渊,“殿下,不要听,我们走。” 可惜无疆张口便道:“胡说八道,这是凤氏小巢主送我的生辰礼,难道她也想害我不成?” 她不愿意深入去想这个问题,好像平素一丁点不起眼的小事,都变成了罪恶的种子。 则宴却不肯放过她,自顾聒噪不休,“凤氏号称上古神禽凤凰的后裔,对于任何沾有凤凰气息的神物,就像盯着肉骨的狗一样,更何况凤凰尾羽这等蕴含着精纯火灵力的传承之物?真的是小巢主赠送的?“ 无疆没有再答,这个人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她的那些谎言在他面前都像是纸糊的一般,一戳即破。 凤凰尾羽乃是凤氏的传承信物,是下一任巢主的象征,凤姐姐身为小巢主怎么也不可能随手送出这等信物,平白乱了族内传承。 这根尾羽,是她的嫡亲哥哥,乐无战亲手戴上去的。 无疆心里愈发没底,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越来越难以预料——这是她与大哥之间的秘密,不可能有别的人知道。 “据说灵界大少主降生之时,手心里燎着两团火焰,尚在襁褓中便差点烧了宫殿,乃是极纯粹的凤凰火焰。”老头啧啧称奇,“分明是乐氏的嫡系血脉却承袭了如此精纯的凤凰火,除了小巢主,也只有他配得上凤凰尾羽了吧。” “你!”无疆直觉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反驳,连金火的带来的暖意似乎都慢慢地减退了,那些早已发黄的往事随着寒冷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小无疆身体还很虚弱,在祖庙里昏昏沉沉地睡着。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来人正是灵界大少乐无战,夜露沾湿了他的衣襟,眼角眉梢却吊着罕见的笑意。 若是小殿下还醒着,一定会诧异地上下打量,最好再趁机作一幅画,做成画卷挂在书房内。因为她的哥哥是灵界真正的第一少主,又是少年将军,常年征战极少有笑容。 乐无战在床边坐下,掌心的凤凰尾羽焕发出金色的微光,然后乖顺地缠绕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 不消片刻,原先还昏沉的小无疆眉目舒展开,呼吸也慢慢均匀,时常冰凉的手腕竟然暖融得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 小无疆发出满足的喟叹,半睡不醒地眯着眼,正巧看到大哥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不由得呆了呆,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人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而硬挺,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如此清澈又温柔,好像天上的星光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倒也不亏,凤凰金火果然是神物啊。”乐无战发现小妹尚且懵懵懂懂,笑着伸手揉了揉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小十六要保密啊。” 小无疆晃了晃尾羽手环,金色的光芒逐渐熄灭,华丽的尾羽也收敛成为了一根细细的华丽手链。那个晚上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道:“好的,哥哥。” 当时她大病一场,只知道损了一身灵脉,阿爹身为灵界界主大人都只能寄希望于虚无飘渺的祖庙先灵庇佑。 可是大哥却知道凤凰金火一定能压制断裂的灵脉中埋藏的九幽水 ?明明是好事一桩,大哥却要她瞒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始大冒险啦!!! 欢歌:我觉得小殿下天天都在骗我qaq 无疆:看着我真诚的双眼(*^_^*) 第6章 小殿下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苍白了,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尽管她极力克制,但是微微发抖的指尖却难以掩盖。 欢歌看一眼便明白了大半,眼前这人巧舌如簧,尽是诛心之言。又知晓太多难辨真假的秘闻,绝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 “小殿下得罪了。” 欢歌心一横,迅速化出数道风链,在两人还未回过神之时,催动灵力于脚下,锁住无疆便跑。 “啧。”则宴轻蔑地看他一眼,不慌不忙,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把那位殿下留下。” 老者嗓音嘶哑,在欢歌耳边悄然响起,形同鬼魅,直接将他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只来得及将小殿下护在怀里,一记纯粹□□力量的脚踢,直接将他整个人都踹得倒飞出去。 这一下实在太重,欢歌硬生生撞上第二座石山,激起无数石块掉落,尘土飞扬。 “咳咳咳。”欢歌只觉得体内灵脉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发黑,咳出星点血沫。忍不住有些绝望——分明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单单凭借□□的力量,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快? 无疆拿出一把永生莲子喂给他,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我刚才……” 欢歌打断她的话,声音还有些虚弱,“殿下,我流亡凡界便知道,万事可期,但我们必须得先活着。” 然后他调息片刻,除了胸口还有钝钝的闷疼,灵脉竟然已经完好如初。拿永生莲子来治疗单纯的内伤,实在有些奢侈,但不得不说的确很有用。 “你说得对,方才是我昏了头了。”无疆自嘲地笑了笑,“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欢歌现在听到这句话心里便有些发怵,“不好!你不会还想着解开封印吧?” 无疆仿佛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写满了不可置信,“你想什么呢?我就算解开封印,难道就能打得赢那奇怪的老头了?” “否则殿下想做什么?” “我要用摄魂,眼下他被青铜锁链封了灵力,以小师兄的不同寻常的深厚灵力或许可以一拼,只要能限制他的活动即可。”无疆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证,“我在封印入口留了一点金火火种,只要在将他点亮,再加上我的少主令开启封印,我们就能出去。” 欢歌按住胸口,感觉浑身上下又开始痛了起来,“殿下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则宴饶有兴 致地看着两人谋划,并不出言打断,却在两人真要商量个结果时,抬手挥向第二座石山。 笨重的青铜锁链被他舞动得如臂使指,石山轰鸣着滚下数块巨石,方才还不断生成石块的石山,此次居然空了几处,倒显得不伦不类。 “小殿下,借点血。” 则宴掷出一颗石子,擦过无疆手腕,浅浅地划出一道血痕,正好落入最顶端的空缺之处。 无疆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腕,“你干什么?!” “乐启那小子竟养出个如此娇气的少主。”则宴看起来颇为嫌弃,“此封印名为双蛇复始阵,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双蛇咬合处即是封印逆解之处,殿下的血可以随着封印阵法循环至红莲花蕊,封印自然就解了。” 话音刚落,石山悄无声息地湮灭成灰,甚至比第一座石山还要快。 枯萎的红莲霎那间焕发出暗红的火焰,原本附着在上的灰色九幽水付之一炬,露出原本红莲惊心动魄的艳丽。 无疆伸手触碰,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悸动,可惜红莲仍旧闭合着,引而不发,并没有回应她。 “殿下何必心急,还有一座石山呢。”则宴仿佛胜券在握,“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自然可以给你解开,轻而易举,反正殿下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求助。” 无疆眼神都没有离开红莲,“什么要求?” 则宴挥动锁链用石子摆了个图案,“请殿下以少主精血替我画下这个阵法。” “看着倒是不难,但……这是封印解阵吧?”无疆眯着眼看他。 “是。这个地方自成一番天地,残月月光所到之处便是封印所在。”则宴嗤笑道,“否则你那好大哥怎么能封印得了红莲业火这样的灵脉?” “双重封印吗?”无疆对着残月一抓,好像抓了满手清冷的月光,眼神突然一变,“小师兄!” 欢歌一手按住她的灵印渡过去灵力,一手召唤出无数风旋,“最多半炷香!” “足够了!”无疆同时掷出方才抓在掌心的凤凰火种,金火碰上风旋即刻成势,宛如一条火龙惊天动地地撞向则宴。 下一刻,《幽魂》奏响。 “有意思。”明明已经被金火团团包围,则宴仍旧没有什么紧张之色,甚至还能抽空赞叹一句。 欢歌额上逐渐沁出豆大的汗珠,他不仅要控制风刃,还要恰到好处地给小殿下渡灵力,稍有 不慎满盘皆输,实在有些吃力,“殿下,能快点吗?” “还差一个小节!”无疆手指飞速变换,头一回觉得《幽魂》前奏居然这么长。 则宴速度极快,不断地随着欢歌的风刃游走,仿佛一团水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乐氏的音杀术又有新曲子了?”喑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响,无疆只觉得一阵恶寒从心而起,急中生智,召出海潮筝挡在两人面前。 “咚。” ——一声沉闷短促的碰撞声,则宴诧异地看了看,“上古神器海潮筝作盾?看来乐启养的孩子不仅娇气,还特别败家。” “不过你真以为海潮筝挡得住我?” “挡不住。”无疆勾起嘴角,按下前奏的最后一个音,“但是足够了。” 则宴原本抬起的右手自然垂下,青铜锁链掉落在地,发出“叮当”的撞击声。浑浊的眼睛暂时失去了焦点,显得有些木然。 欢歌松了口气,“居然真的成功了,殿下快走吧。” 没想到无疆手下竟然不停,《幽魂》转入高潮,悠扬的乐曲变得激昂动人,仿佛无边黑夜中热烈的思念,如痴如缠。 欢歌:“???” ——殿下,你方才那些“计策”是说给鬼听的吗? “小殿下,这恐怕不是乐氏的正经音杀术吧?”则宴嗓音依然喑哑难听,吐字却十分清晰,显然完全脱离了摄魂的控制。他猛地一抽锁链,海潮筝被拍飞到一边,然而锁链却没有半分停滞。 《幽魂》戛然而止,无疆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乐无疆,我再信你就是猪!”欢歌气急败坏地骂完,身体却很“实诚”地挡在她面前,一把将其推开。 青铜锁链裹挟着无尽罡风直接将他掀翻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止住身形,猛地喷出一口血。清冷漂亮的面容因为剧烈的疼痛扭曲,又被粗糙的砂砾划出道道血痕,整个人蜷缩在地,黑扇在他怀中露出一点白色的扇骨。 “欢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无疆足下一点,飞身到他身边,手足无措地给他喂下莲子,还有一把灵药,平素软糯的少女声音带上了哭腔,“小师兄,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可惜此刻被剧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欢歌,实在给不了她一点回应,青铜锁链附着的阴冷气息,不停地侵蚀着他的灵脉。 “这面相难道都是深情的主?”则晏似是 怀念地叹息一声,只不过那叹息太轻,很快便随风而逝,“放心,我既然没有想过杀你,他愿意替你挡这一下,当然也死不了。”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殿下不仅要替我打开这个封印,还要同我一起出去,站到我的身边来。”则宴一步一步慢慢向她靠近,将那朵重新焕发光彩的红莲送到她面前,伸出手,“这个天下浩大而残酷,花团锦簇之下尽是刀的光,剑的影,还有深不可测的人心。” 则宴的话充满了邪恶而美好的诱惑,“只有我才能让殿下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王座,我可以帮你重新获得灵脉,举世无双的独特“音杀术”,连怨念罪孽都能焚尽的红莲业火……本该属于殿下的一切都会回来,所有伤害了你的,终将受到讨伐!” 无疆瞬间握紧了拳,一些尖锐的石子嵌进了掌心也没有丝毫反应,仿佛被逼进了绝境的小兽,正试探地盯着突如其来的一线天光。 则宴也不着急,枯瘦的手掌依旧稳稳地伸着——他能感受到小殿下突闻真相时,内心的愤怒不甘还有惶恐和困惑。更何况她不惜耗空精血都要解开封印,拿回灵脉,那么就不可能拒绝权力巅峰和强大力量的诱惑,他相信小殿下终将会站到他的身边。 “殿下……”欢歌刚从剧痛中缓过来一点,便握住她的手,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却十分固执。 长久的沉默以后,无疆伸手抓住则宴枯瘦的手腕。 就在则宴面露喜色之时,无疆眉心嫣红的朱砂痣亮了亮,抓着他的掌心处猛地爆发出金色火焰,火舌疯狂地舔舐着他的手腕,传来一股子皮肉的焦糊味。 则宴惊骇之下甩开她的手,“乐无疆!你找死!” “你故意说些不知真假的推论,不过是想要挑拨离间,好让我心生怨念,将你带出这个囚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无疆眼眶猩红,到后来简直是声嘶力竭,“我不知道什么刀光剑影人心,我只知道,乐无战是我的哥哥!他一手带我长大,我相信他!” 这一番变故实在有些令人出乎意料,饶是则宴也没能反应过来——是的,这孩子有不甘愤怒,有惶恐迷惑,却没有过怨恨。 但仅此而已吗?单单凭着对大哥的信任就可以拒绝权势和地位吗? “更何况,本殿落地即封光华,乃是堂堂正正的灵界第二少主!凭什么要和你这个灵界叛徒合作?!”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签约啦~~~~ 以后正常更新啦!!! 晚上更新迟到惹qaq 因为追剧~qaq 杨洋好帅啊!!!yyds!!! 以后一定不迟到!!! 第7章 “人心难测啊,大少真是养了个好妹妹。”则宴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凄惨手腕,森然道,“好一个光华少主,你都知道了什么?” 无疆反握住欢歌的手,坚定地将他护在身后,“游历两界,甚至深入九幽,出了名的博闻强识,集各家灵术之长,曾教导灵界盛氏祁氏乐氏继任者——灵界师尊祁择言,曾经连我的界主父亲都要尊称一声师傅,我说的对吧?” “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无疆并不答他,只是继续道:“二十年前,灵族与鬼族大战将起,身为灵界师尊,却出人意料地反叛,那一战,灵界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午夜梦回,你可曾听到那些枉死的无辜亡灵在哭泣?” 则宴不知想起了什么,之前从容不迫的神情一点点瓦解,横穿左眼而过的那道深刻疤痕都在微微抽搐,干燥起皮的嘴唇紧紧抿着,用力之大连下颌线都崩成一条坚硬的弧线。 那情绪实在有些复杂,很难说清究竟是旧事重提的愤怒还是愧疚,或者是一些别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祁择言!你究竟为什么要叛出灵界!”少女气愤的嗓音有些尖锐,清澈又透亮,轻易便能戳中人心。 “乐无疆,我劝你谨言慎行,难不成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就敢与我拼命了?”则宴冷冷地看着她。 无疆捏了个灵术手印,左手一挥,璀璨的凤凰尾羽冲着则宴而去,逐渐散落而下,每根羽毛都带着来自上古时期的火种,顷刻间便将他包围。而后手印瞬间变化,“燃!” 刹那间,熊熊烈火穿透了深沉的无边夜色,带来了恐怖的高温。 “同一招你还想用两次?”则宴冷哼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想拼命?” 原先还奄奄一息的欢歌突然暴起,足下一点,飞身而起,灵力催动到极致,周遭的沙石全部被卷起来,连带着凤凰金火都窜起一人高。 “不自量力。”则晏全然不管身边的火焰和风沙,直接朝他挥动青铜锁链。 就在锁链即将撞上之时,欢歌在半空中强行转变了方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躲了过去,而后在锁链上一踩,借势向着来路直冲而去。 御风而行?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是腾空而起之时,强行控制周遭的风来改变自己的身形,已然具备了御风而行的雏形。 ——寻常缥缈山风灵术可做不到这一点,多少年没有见过御风而行了? 则晏狐疑地看着他 的背影,这人仅仅是光华少主的小师兄?乐启从哪里寻来的这么个弟子? 与此同时,无疆借着冲天的火光,在海潮筝上横扫而出,上古神器尖锐的琴音刺得人耳朵生疼,则宴本能地一挥手。青铜锁链准确地击中了古筝,一声巨响之后却没有预料中的惨叫。 隔着昏暗的风沙及熊熊烈火,则晏眯着眼看到一袭红衣的少女,踏着神行靴已然越过他,向着来路狂奔而去,距离欢歌也只是一线之差。 这一番动作有勇有谋,干脆利落,好像方才气势雄壮的诘问和那决然拼命的眼神完全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堪称逃跑的典范。 则晏不禁一脸错愕失笑——这样才对,一个被圈养在宫殿里的娇弱孩子,怎么会有狼的凶心来拼命?更何况她才找到丢失的灵脉,对大少的怀疑尚且不得解,瀛洲重重迷雾才刚掀开一角,她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可惜这位小殿下实在太天真了。 “小殿下,你的小师兄跑得了,是因为我放了他。”则晏踏着凤凰金火而出,连寒气森森的青铜锁链都被烧得发红,稍稍碰到皮肉便起燎泡无数,可他却神色不改,“我不让你走,你以为你真走得了?” 无疆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不论怎么加快都无法远离半分,那一瞬间,好像无数个念头涌上来,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只剩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宽大手掌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拉入怀里,自己背对着则宴。 无疆:“???” 死到临头了,欢歌居然还有心思同她调笑,“殿下,我又不是真的猪,怎么会连续被你骗两次?” ——若是两人分开逃跑,无疆绝对没有他的速度快,况且则宴的目标本就只有一个。所以早在小殿下反握住他的手时,他便知道这人是想着如若不成功,便舍了自己来保住他,否则又怎么会在他的掌心留下少主精血? 下一刻,无疆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紧接着咳出星点血沫,还不等喘口气就挣扎着爬起来,“小师兄!” 欢歌的状态很糟糕,乃是真正的强弩之末,眼前是成片的黑暗,几乎昏死过去。听到小殿下的呼唤,竭力睁开眼,一点点微光勾勒出她的模样,动了动嘴唇。 尽管没有声音,无疆还是看懂了那个口型,“快走。” “不要真的以为仗着一张脸,我就真的不会杀你。”则宴抓着欢歌的脖颈将他提起 来,转头居高临下地胁迫道,“小殿下,你敢动一下,他马上死。” 无疆声嘶力竭道:“不要!” “你在封印入口留了记号对吧?是凤凰金火的一点火种?现在把火苗点亮。” 无疆站在鲜活的现世入口,可一旦打开了这道门,身后尖嘴獠牙的恶魔同样失去了最后一道禁制。 许是不满于她的犹豫,则宴五指如勾,一点一点收紧,欢歌面色涨的通红,哼都哼不出一声。 “等一下!”无疆颤抖着手捏错了数次灵术手印。 终于,距离他们并不太远的地方亮起了一点火光。 则宴在欢歌手心抹了把少主精血,而后扔下他,径直往火苗处走去,“算你识相。” “爆!”一声轻斥之下,原本就只有一点点的火苗,炸了一下之后迅速熄灭。 “乐无疆,我真是有点看不懂你了,你费劲心机不惜一切地逃跑,眼下分明生机在前,却又要自己亲手毁掉。”则宴怒极反笑,“你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 “祁择言,你既然号称博闻强识,一定知道凡界的图南城对吧?”无疆担忧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欢歌,“我的小师兄就从那里来。” 则宴没有说话,他自然是知道的。 “大哥曾经偷偷带我去过一次,那个地方与鬼族相接,到处都是战乱,灾害,疫病,所以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你早晨刚打过招呼的朋友,可能一个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了。每个人都想去往更加安定的南边,所以叫图南城。” “所有人都在苦苦挣扎求生,这大概就是众生皆苦……”无疆喘了口气,决然道,“而你站到了鬼族那一边,手上沾满了鲜血!本殿身为光华少主,这外面的两界子民皆是我的责任,怎么能放你这等十恶不赦之人出去,让他们再受更多的苦?” 则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似乎想从那张脸上发现一丝半点的虚情假意,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灿若星辰,明亮而坚定。 这个孩子,从来没有人对她抱有少主的期待,却仍然以少主的尊贵养大,自然就有了少主的骄傲与仁慈。 “乐启倒是养出来个一等一的好少主。” 无疆却不再搭理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飞快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本就凌乱了的长发彻底披散开,残月月光照耀下显得肆意又张扬。 分明是乌木做的发簪,触手却有着青铜一般的生冷与坚 硬,瞬息间成了一张等人高的弓。两端分别向上下延展,宛如一只展翅的鲲鹏,线条流畅霸气宛如天成,甚至隐隐有战士出征的战歌萦绕左右。 无疆把弓拄在地上,而后手掌在弓尖一抹,凝固的伤口重新被割开,嫣红的血液汩汩流淌。 “以灵界少主精血为祭,铸长歌震天弓之箭,两界宇内,天地鬼神,皆可诛杀。” 她面上的血色瞬间退的一干二净,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几乎难以为继,却丝毫不减浓重到凝成实质的杀意,排山倒海滚滚而去。 话音刚落,越来越多的血液疯狂汇聚到手上,凝成暗红色的箭矢,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开。 则宴万万没有想到她敢走到这一步,立刻摆出防御的姿势,黑着脸骂了一句,“小疯子。” 无疆失血过多,眼睛已经不太能看清了,黑暗占了大多数,只好眯着眼拼命地将仅剩的光亮聚集起来。上弦,搭箭,尽管是第一次动用长歌震天弓,却没有一点滞涩之感,用尽力气向后拉动着那条粗而有力的弓弦。 最后,她松开手指。 蛟龙筋做的弓弦瞬间回弹,暗红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带出点破风声,撕裂空间而去。 “混账!”饶是则宴活到这个年纪,趟过无数刀剑风雪,还是低估了这一箭,他居然没有接下来! 血箭之威锐不可当,连带着人一同远远地倒飞出去,狠狠地撞上第三座石山才停下来。地动山摇地落下无数石块,尘土飞扬,完全无法看清。 没有人注意到,石破天惊的血箭划过之时,连清冷明亮的残月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大难临头了,你居然还想着骗我! 无疆:死到临头了,你居然反将我一军??? qaq下次一定早点更完!!! 第8章 那动静实在太大,连昏迷的欢歌都醒了过来,一时分不清楚状况,眼睫微颤,茫然而疲惫地看了看四周。 无疆精血耗空,甚至没有力气去看这一箭的战果,只摇晃了两下,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欢歌被她吓得瞬间回神,强忍着身上的痛苦挣扎过去,“殿下!怎么回事?你都做了什么?!” 大约是回光返照,无疆竟然还有力气冲他勾了勾嘴唇,露出一贯狡黠的笑容,“我家小师兄一点都不笨,最聪明了。” 欢歌刚想按住她的灵印渡灵力,却发现花瓣灵印淡得几乎看不到了,“你的灵脉在消散?” 少女本该弹琴的纤细手指上满是崩开的伤口,依旧固执地塞了几颗染血的永生莲子和疗伤的药丸给他,“小师兄,我想你好好活着。” 很多年以后,欢歌都很难说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仿佛一颗心猛地沉到谷底,又被压上了大石块,堵得严严实实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问你!你的灵脉为什么会消散?”欢歌又急又气,拼命压榨着所剩无几的灵力渡给她,可惜那些灵力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用处。 “没用的,小师兄省点灵力吧。”无疆一偏头躲开他按着耳后灵印的手指,“之前我跟大哥要来长歌震天弓的时候,他耳提面命地再三警告,绝对不可以拉开弓,连这个念头都不能有。权当个女儿家的首饰点缀着好看,图我一个笑脸罢了。” “——可我不仅拉开了弓,甚至凝血铸箭。” 小殿下眉心的朱砂都收敛了光芒,变成从未有过的暗色的红,就像是把所有的血色都沉淀到了一起,仿佛泣血。她忍不住回味了一下拉满弓时充满力量的状态,竟然自觉十分满足——从前她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这还是头一回挡在别人身前,尽管战况有些惨烈,但是总归战果不错。 “会怎么样?”欢歌动了动嘴唇,那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精血耗空,灵脉消散,结局只有一个。 他孤身流亡凡界,第一次被人如此全心全意地以命相护,结局却这样惨烈,眼眶不知不觉地染上湿意,模糊成一片。 若是寻常日子里,无疆看到出尘绝色的面上落下泪来,定要同他好好调笑一番。不过此刻她只觉得特别遗憾——这样绝色的面容,以后见不到了,最后一面居然还是哭泣的。 她撒娇似的扯了扯他的衣角,最后说了一句,“小师兄啊,别哭了好不好?” “嘶——”则宴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先出身形,紧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多少大风大浪过来了,没想到在这个小沟里翻了船? 那石破天惊的一箭,最后直接贯穿了他的肩胛骨,留下一个血洞。小少主精血所铸的箭矢,还附着极其暴虐的火灵术,将他的皮肉都烧地翻卷起来。大量的血液喷涌出来,被火焰直接蒸发掉。 大约是受伤过重,连他都没有发现,血箭消失后,最后一座石山的禁制开始一个一个消散,被遗忘了的红莲悄然绽放,倏地消失不见。 不愧是伴随祥瑞而生的神子,光华少主火灵术的纯净狂暴与大少还真是一脉相承,甚至犹有过之。 “小疯子自寻死路,你那点深情也用对地方行不行?”则宴嘲讽道。 “混账!”欢歌把无疆放在地上,疯狂的杀意迸发而出,他面容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重伤后惨白的脸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此刻他的内心被三个字占据得满满当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少年浅淡的琥珀色瞳仁一点一点染上黑色,与小殿下又黑又亮的眼眸完全不同,那是一种纯然的黑色,没有一点生气,仿佛是一件死物。 接着转变的是他的气息,风灵术的超然出尘渐渐变得肃杀,死寂。 则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变化,连小殿下的长歌震天弓都没能让他如此失态,“乐启不可能平白无故捡一个小鬼来养……” 就在欢歌的气息即将完全转变之时,一段干净轻灵的琴声传入他的耳中,宛如一泓清泉瞬间抚平了他躁动的杀意。 眨眼间一个人飘然到了欢歌面前,眉目间带着凌然煞气,身材高大挺拔,格外修长的食指顶住他的眉心,轻斥一声。“停下来!” “师……傅?”欢歌眨眨眼,恢复了浅淡的琥珀色瞳仁。 乐启疾言厉色道:“你吃熊心豹子胆了啊?临行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真的控制不住…师傅,我错了。”欢歌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发簪递过去,“小师妹用了长歌震天弓,该怎么办?” “乐无疆……”界主大人咬牙切齿地逼出几个字,而后屈指在她眉心处勾画,看起来像是一个灵术阵法,而后手掌覆于她的额上,脸色好一阵变幻莫测。 欢歌问:“怎么样?”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乐无疆这 是直接长了熊心豹子胆!”乐启嗓音本就极低沉,这一下低沉得好像能出水。 欢歌:“……” “这小祸害得亏在祖庙多住了些日子,先祖庇佑护住了她最后一丝心脉。但是断裂的灵脉居然都在慢慢长成,这又是为何?” 欢歌这才想起那个被遗忘了的红莲,四处找寻,果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你小师妹这回大约还能因祸得点福。”界主大人顺手下了个庇佑的灵术,又抹去他脸上的血迹,“等此件事了了,我们再好好算账。” “师尊,好久不见,怎么刚见面就要跑呢?” 话音未落,阵阵短促的琴音裹挟着轰鸣的雷声,响彻整个残月封印之地,仿佛直接击打在人心之上。 “好端端的春雷琴永远使得像个大鼓,多少年了你也没半点长进。”则宴捂着伤口,出言讥讽。 他其实已经跑出了相当远的距离,几乎到了封印边缘——方才重伤之下,又被欢歌那一番变化吸引,他都没有注意到残月蒙上了一层血色,封印居然被小殿下的血箭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就只能请师尊多赐教了。”乐启并不追击,而是横琴弹奏,虽是同样的音杀术,威力却全然不同。 铺天盖地的音刃简直密不透风,速度之快,须臾之间便到了则宴面前,强行将其逼回了一段距离。 则宴恼怒不已,神色一转忽然道,“自古以来,上位者对于那些没有能力的子嗣都是丢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最好远远地送走,远离所有人的视线,如此才能保全其一生。可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偏偏相反——一个弱小到毫无自保之力的幺女,却捧得那样高,烈火烹油,繁花着锦之下,有多少暗箭?多少肮脏?” 琴声倏地停止了,乐启来来回回地转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那扳指以绿色作底,如蛛网一般浸润着丝丝缕缕的鲜红。他在战场上厮杀太多年,时常抑制不住煞气,扳指也被摩挲得格外润泽通透。 “做父亲的把没用的后嗣当做靶子,来平衡族内的矛盾,做大哥的对天赋卓绝的嫡亲妹妹下手。父不慈,兄不悌,偌大个瀛洲,你就管成这样?”则宴一番话说得极缓慢,好像特意给足了人时间去回味,“当年你便是如此,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结果盛余堂,夜小影,祈天成…你保住了哪一个!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嘛?” “诛心呐,这番话若是换个旁的人来听,怕是都 得寒心至极。”界主大人冷笑一声,“祁择言,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揣度人心,搬弄是非,这么多年的囚禁也没能磨掉你半分阴暗的心思,不愧是灵界的师尊大人。” 欢歌听得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地捂住无疆的耳朵,看着她眉心一点朱砂妖异地红着,衬得那张昏迷的面容愈发苍白无力。半晌才反应过来,接着就生出点庆幸的意味,幸好她此刻昏迷了,原就听不到的。 转而伸手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他手上本就血迹未干,反而将她的一张脸涂得血迹斑驳。 然而很快,欢歌便发现了不对劲,实在是太烫了——不仅是额头,无疆整个人烧得连耳朵尖尖都是红色。 “殿下?小殿下?”欢歌一连串地喊她,可惜没有得到后者半分回应,于是又按着耳后给她渡灵。 这一次不单单是没有反应了,甚至受到了无比激烈的反弹。 “师傅!殿下她不对劲!”欢歌急得大喊,却不知能做什么,只好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抱着一个火炉,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这火烧火燎,彻底晕了个人事不知。 “怎么?你的徒弟在喊你呢,还不去救他?”则宴反而不急了,“小殿下的业火灵脉想要重塑可不简单,你也不怕宝贝徒弟和宝贝幺女一起烧没了?” 乐启没有说话,只是摩挲扳指的速度更快了。 “若是你的宝贝徒弟死了,你对得起余堂吗?” “师尊不必试探,欢歌不是。”乐启恶劣地冲他一笑,“毕竟阿堂的孩子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吗?” “你……” 乐启打断他的话,飞身回到昏迷的两人身边。 “祁择言,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宝贝徒弟和宝贝幺女的命,可比你重要得多。我既然能封印你一次,便能抓你第二次!快滚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乐启:回去跟你们好好算算帐! 欢歌:我错了qaq 无疆:我昏迷了没听见!我不用算! o((>w<))o!!!!又这么晚更新qaq! 电脑卡飞了,丢了一次稿/(ㄒoㄒ)/~~ 我啥时候才能成为日万的章鱼精∑(っ°Д°;)っ! 第9章 依稀是大雪初晴时,阳光正好,不骄不躁,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方玉石棋盘上。 执黑棋的少年眉目俊朗疏阔,不过眉骨上一道深刻的疤痕,硬生生地将眉梢截成了两断,显得格外突兀,“拿出来。” 对面的女孩约莫总角年纪,见他一瞪眼,只好乖乖地平摊出手,露出来两颗色泽上乘的黑子。 “小十六啊,你可是正式封号,昭告灵界的“光华”少主,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怎么可以如此小人行径?” 乐无战颇有些无奈,都说亲手带大的孩子,心性志趣大多如出一辙。可他这妹妹简直自成一路,越长越歪。 “不然我怎么下得赢哥哥?”这孩子还挺理直气壮。 乐无战也不看她,动手将棋盘复原,“不需要你赢,什么时候看懂了棋局,什么时候再出这道门。” “哥哥上次分明说过!”无疆学着他的模样,悠然自傲地看着远方,还故意压低了嗓音,“这天下有何事是灵界少主做不得的?” “你这孩子下棋不行,歪理倒是多得很,心思全不在正事上!身为光华少主,更要谨言慎行。”灵界大少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无疆吃痛地捂着额头,弯弯的狐狸眼转了两圈,猝不及防间掀翻了棋盘,白子黑子散落一地,“身为光华少主,我做什么都可以呀,眼下我可没有输,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乐无战愕然地看着一地狼藉,片刻后放声大笑,“小十六,大哥希望你能永远都有此刻掀翻棋盘的勇气,永远保持作为少主的清醒。” 无疆茫然地眨着眼,并不是很明白大哥的意思——彼时的她,灵脉天成,天赋极佳,地位尊崇,被所有人娇宠着长大,上界主殿烧房子都有勇气。 后来发生了什么?无疆怎么也想不起来,紧接着眼前一片空白,大哥不见了,然后棋盘也不见了,连地上的棋子也一起消失不见。 “哥!”小少主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按着胸口,大口地喘气——原来只是一个梦,原来她已经长大了…… 已然是天光大亮,外面也不再下雪,连图南树上的积雪都融化了,露出绿意盎然的冠盖,细细看去,部分枝节上甚至长出了新嫩的小花苞。图南树四季常青,从早春便开始慢慢开花,到夏季才会开满枝头,花香弥漫。 早春的风带着湿润的青草气息,穿过木窗吹进了殿内,瀛洲漫长的冬季彻底过去了。 小殿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双手,一如既往的纤细修长,没有一点伤口。五指屈伸间,似乎有暗红色的火苗在跳动。 一偏头,看到身旁熟悉的身影,小声唤他,“欢歌?” 少年身量已成,长手长脚的,趴在床边脚踏上,其实有些委屈。但他睡得很熟,无疆都没能够吵醒他。 不知梦到了什么,欢歌浓密的睫毛快速抖动两下,眉心也忽然皱起来。 “做什么噩梦呢?”无疆轻轻碰他乌黑浓密的睫毛,又用两指向外推他的眉心,末了又轻轻刮了一下他挺直的鼻梁。 这回终于把欢歌给折腾醒了,瞬间坐得笔直,“小殿下这是做什么……” 无疆完全没有被抓现行的羞恼,乌黑的眸子有着亮晶晶的碎光,“小师兄这脸长得真是天妒人怨的好看啊。” 欢歌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手足无措地起身给小殿下倒了杯水。 “这是隔夜的凉水?” “啊!我去给小殿下换热水。”欢歌终于抓到个机会就想出去缓缓。 没想到无疆阻止了他,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晃了晃,温热的水汽氤氲。 “小殿下的灵脉恢复了?” 无疆点点头,“刚醒来便发现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射箭之后发生了什么?” 于是欢歌从“长了熊心豹子胆”开始讲起,到“好好算帐”结束。然后指着小桌上的一沓写满了小字的纸道:“师傅说,先罚抄百遍《静心录》收收心,其余的帐等他把则晏抓回来了再算。” “看来这回闯的祸不小。”无疆干笑两声,屈指一弹,一簇小火苗蹿到了桌上,《静心录》连同纸张全烧了个干干净净,幸好那小桌是玉质的,“哎呀,灵脉刚恢复,没控制好。” 欢歌:“……” 你方才温茶水的时候,倒是刚刚好入口的热度。 “《静心录》就这么一本,眼下既然没了,那就不抄了吧。” 欢歌哭笑不得道:“殿下灵脉重塑沉睡了好些天,我已经抄完了,加上你的份。” “啊——”无疆懊悔地捂着脸,这才注意到腕上的手链只剩下了绿腰古琴所化的那一条,“阿爹说他只是去抓叛逃的则晏?” “是啊。” 无疆手指摩挲着乌木手链上的纹路,“可他拿走了我的凤凰火种,那么就一定会 去找大哥。” 残月封印之地的诛心之言犹在耳边,直到现在小殿下泛着死气的面容和血迹斑驳的手指,都会让欢歌从梦中惊醒,成为了他内心最深的梦魇。 他斟酌再三,还是问道:“殿下还相信大少吗?还是不愿意让师傅去找他吗?” 一阵微风卷着早春花的香气,穿过木窗时,吹动了上面俏皮的剪纸,发出沙沙的声音。那是她和大哥玩闹着贴上的。殿内还挂着一串他从凡界庙中求来的平安扣,被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发出声响。 整个寝殿到处都是大哥留下的痕迹,梦中大哥温柔的笑意不停地出现,无疆久久不能言语。 欢歌等不来答复,就在他要放弃之时,小殿下突然凑近了看他,柔软的黑色长发擦过他的手指。 “小师兄,要不要喝酒?” 欢歌:“???” 这是什么神展开? 欢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小殿下拐带到高大的图南树上,手上拿着一个白瓷做的坛子,盛满了晶莹透亮的酒液。 “从前我身体不好,大哥…他们管得严,都不让我沾一点酒。”无疆举着另一坛与他碰了一下,“这是玉冰醉,太簇哥——哦,你不认识,他是大哥的副将。从前总是同我说酒香满盏不惜醉,他最爱的就是玉冰醉!我从他那里偷了几坛,喝起来,可不许浪费了!” 无疆率先喝了一大口,结果被呛得脸都红了,咳得差点从树上栽下去,“原来酒是辣的。” “酒自然是辣的,而且太凉了,少喝点。”欢歌赶紧拉住她,“殿下耗空精血,身体没那么容易恢复。” 无疆打了个响指,掌心托起一团暗红色的火苗,缓缓贴近玉冰醉,很快温热的酒液散发出醇厚馥郁的香气。 “这不是很简单?”她一坛一坛酒暖过去,图南树的枝桠粗壮,够他们放好些酒,结果还没到最后一坛,自己先熄了火。 欢歌偷笑了一下,“业火确实好用,但实在耗费灵力。” “小师兄灵力那么深厚,借我就好了。” 欢歌拿着温热的酒与她一碰,“好,借一辈子!” 无疆笑的时候,总是眼睛先弯起来,然后嘴角上扬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白借,我送你个东西。” 说着拿出铜铃在他面前晃了晃,微微弯下腰,弹琴的手指纤细修长又温暖柔软,灵活地打了个结,碎音铃稳稳地挂在 了他的腰上。 欢歌略微低头就能看到少女柔软的发顶还有白皙修长的脖颈,脸上慢慢爬上红晕,只好“哐哐哐”直接喝下一坛子玉冰醉作掩饰。 “殿下?”欢歌刚放下空坛子,抬眼就发现眼前的人绯红着一张脸,眼神有些迷离,“你喝醉了?” “胡说!我才没有!”无疆说着举起酒坛,结果都送不到嘴边,酒液撒了满树。 欢歌:“……” 就那么一口,就喝醉了? “你之前问我,还相不相信大哥对吧?”无疆忽然说道,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那是我大哥——一手教我琴棋书画,一手教我仁义礼智,阿爹阿娘都没他用心!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有人喝醉了就乖乖睡大觉,有人喝醉了酒后吐真言——小殿下明显是后者,并且真言非常密集,就是不知道她醒来之后还能不能记得。 “我小的时候不学无术,整日就会闯祸。但乐无战是以战功封号的第一少主,他怎么可能会费尽心思对付一个这样不堪大用的幼妹?这事,一定另有隐情!”无疆醉后眼角都飘着红,眼眸湿漉漉地看着他,“这盘棋他下得太久了,我不想跟他玩了,我要去找他,然后把这个棋盘掀了。反正也是他自己教出来的,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欢歌把她手上的酒坛子拿过来,“好,我陪殿下一起去。” 无疆一抽手,闷头喝下去半坛,猛地一摔坛子,抽噎着说不清话,“但他……他怎么可以……” 欢歌打横抱起她跳下树,“我知道,殿下三句话不离大少,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呢?只是委屈了,生气了。” “是,你说的对。” 无疆说得含糊不清,半梦半醒间,瞥见欢歌腰间的铜铃,手指一勾,沿路留下一串清脆的“叮叮当当”。 这人一定不知道瀛洲有句话——赠尔只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想【注】。 她把脸埋进欢歌臂弯里,闻着他身上冷冷的松木香气,心中的郁结终于散了,安心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喝醉了的小殿下又坦率又可爱! 无疆:全都暴露了qaq 今日份是小甜饼哦~~~~ 瀛洲篇马上就结束啦~~~ 大 概明后天就开启新的一篇大冒险啦! 【注】:出自阴阳师中大江山之战酒吞茨木的人设补充 玩游戏的时候就超级超级喜欢这句话~ 有小可爱喜欢的咩? 第10章 小侍女可欣急冲冲地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小殿下一袭红衣,衣襟凌乱地敞开一点,朱唇微启,七歪八扭地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 少年清瘦的手臂被无疆枕着,半个身子在矮塌上,另一半躺在床上,两个人头靠着头,柔软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啊!这是什么情况?”可欣使劲揉眼,总疑心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欢歌被她的惊叫吵醒,浑身上下都有些酸疼,整条手臂都麻木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从前只喝过凡界最便宜的烧刀子,没想到这灵界的玉冰烧喝起来不如烧刀子烈,后劲却十足,刚回寝殿沾着床,就同小殿下一起晕了。 可欣小步跑到他面前,一叠声地问:“殿下怎么回事?殿下怎么睡成这样?殿下身体好了吗?还有公子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欢歌立刻阻止她。 另一边无疆悠然转醒,捂着额头,眼角沁出点泪水,难受地□□。 “殿下喝点水。”欢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宿醉之后会头疼,等会喝点醒酒汤就好了。” 无疆闭着眼睛接过来就喝,而后一声惊呼,洒出去半杯,“烫!” 欢歌赶紧拿回来,这才发现里面的水都已经烧开了,连杯子都是烫手的热度——以后绝不能给小殿下喝酒,别人只是宿醉头疼,她这是要命。 眼下只是烧开一杯水,指不定日后灵力足够了,就能烧个房子。 “殿下,你们这是……”可欣惊疑不定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试探。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绯红的眼角,凌乱的衣裳还有披散的黑发,确实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这是喝酒了?” 欢歌:“……” 无疆:“……” ——不得不说,小侍女确实还是傻一点的好。 可欣又开始絮叨:“殿下怎么能喝酒呢?还喝成这样,多伤身体啊!公子你也不管管她,若是大少……” 无疆觉得头更疼了,“你就是为了来说这事的?” “啊!不是!”小侍女道,“前线急报,大少的太簇军粮草被毁,将士伤亡众多,急需支援。” “什么?!”无疆瞬间清醒了,“怎么回事?大哥手底下可从来没有出过如此大的纰漏 啊。” “据说有一名鬼族女子混进了太簇军【注】,趁着大少外出时期,对守卫营地的将士用了极恶幻术,那将士一时不查中了招,这才放火烧了粮草。” 无疆惊讶道:“能让乐氏子弟中幻术,这女子绝不简单,抓到了吗?” “好像并没有。而且二脉脉主以瀛洲内部空虚为由,拒绝出兵驰援,连粮草押送也推三阻四,已经在界主殿争论一早上了。”可欣气愤道,“要不是眼下界主大人不在瀛洲,哪里轮得到他们在这指手画脚的。” “混账玩意儿,就算阿爹不在,瀛洲也轮不到他们当家作主。”无疆翻身下床,就往殿外奔去,风风火火地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小殿下,你怎么又不穿鞋!”欢歌抓起神行靴就追了过去。 最后随风飘来小殿下一句嫌弃的话,让可欣再次郁闷不已,“都跟你说了,先禀告重要的事!看来小侍女太傻了也不好。” 这还是无疆第一次作为“光华少主”,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袭单薄的红衣夺人眼球,赤着一双白玉似的脚,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眼角眉梢还挂着宿醉后的红。 十分放浪形骸,令人印象深刻。 无疆缓缓走上台阶,一脸淡定地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眼睫低垂,俯视众人,“到底有何困难,让你们胆敢视靖少的求援如无物?说来让本殿听听。” 二脉脉主是个年已花甲的老者,率先发难,“那是界主大人的位置,小殿下顽劣是不是也该有个度?” 无疆哈哈一笑,“本殿就是没有度,你又能怎么样?乐桑榆,眼下是光华少主在问话,身为二脉脉主,你不是该有个度?” 此刻界主大人和第一少主不在,那么光华少主确实是瀛洲的地位最高的,谁也管教不得。 二脉脉主年纪大,也算个德高望重,平素连界主大人都得敬他三分,只有小少主是个混不吝的混世小魔王,见一次就要被她气死一次。 乐桑榆强压着怒火,“大少的太簇军已经是瀛洲人数最多的了,并且缺少粮草,又岂是调兵遣将就可以解决的?倒不如班师回瀛洲,好生休息。” 话音刚落,身后已经有三五人开始附和,他经营多年,加上二脉嫡系旁支,自然追随者众多。 “殿下年岁尚幼,又不懂战事,还是回光华殿好好修炼,能修出音杀术,再来摆少主威风吧。”说话的是乐桑榆首徒乐河川,又 是乐无萱的父亲,这下真是新仇旧恨一块算。 “大少若是此刻回来,凡界中了极恶幻术的人怎么办?”光华少主面色极冷,漆黑的眼眸中仿佛燃着两团火焰,“瀛洲十二军,夷则军正好擅守,行军速度也是最快的,为何不能先行驰援?” “夷则军只负责瀛洲守卫,若是将他们派出去,瀛洲内部空虚,被鬼族入侵,这可如何是好?” “姑洗军可以镇守瀛洲。”乐礼礼一步出列,坚定地说道。 她并非乐氏嫡系血脉,却是大少一手带出来的,瀛洲十二军唯一一个女将军。 “黄毛丫头也敢称镇守?若是外敌来犯,姑洗军才多少人?守不住了谁来负责?”首徒冷哼一 声。 “我负责!”无疆下颌微微抬起,极轻蔑地看着他,软糯的嗓音褪去了,变得清澈而不容置疑。 乐桑榆哂笑,“小殿下连灵脉都不全,拿什么负责?” 无疆那双狡黠的狐狸眼露出点恶劣的笑意,“那么就弹一首吧。” 《幽魂》响起的时候,众人就发现,乐曲悦耳动人,可惜连音杀术的门都没有入——果然还是没有灵力,前些日子让二脉嫡系在光华殿前吃亏,估计也是大少的手笔。 当曲调开始变成激烈痴缠之后,众人才发觉不对,尤其是乐桑榆的首徒,仿佛孤身一人置身于荒漠之中,四顾茫然,越陷越深,最后崩溃地大喊救命。 “河川?河川!”乐桑榆喊了数声,居然都没能叫醒他。 无疆适时开口,“乐河川,你只有面前的一片绿洲,若是错过了,可没命了哦。” “哇——”中年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他师傅,好像抱着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用力之大,乐桑榆一时竟挣脱不开。 “哈哈哈哈哈哈。”无疆笑倒在宽大的界主王座之上,引得其余人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乐桑榆恼怒不已,挥手甩出一根锋利的琴弦,角度刁钻宛如一条毒蛇。 “殿下小心!”乐礼礼惊呼。 紧接着,两道更快的风刃直接在半空中迎上琴弦,将其斩成两截。 白衣少年拎着靴子,于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大殿,随身夹带着铜铃的清脆声响,然后他旁若无人地蹲下为小殿下穿上鞋子。 “小殿下,下次可一定要记得穿鞋子,毕竟这天底下阴险小人这么多,他们光脚的不 要脸,咱 们还是要脸的。” 乐桑榆快气疯了,“你又是什么人?“ “看来父亲大人还没来得及昭告瀛洲。”无疆将他拉到所有人面前,“这是欢歌,界主大人关门弟子。” “界主大人既然没有说过,殿下又怎么证明他的身份?!” “乐桑榆,本殿有没有说过,让你注意分寸?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小殿下面色瞬间阴沉,冷冷地盯着他,倒是有些少主不可侵犯的风范。 乐桑榆吹胡子瞪眼地拿她毫无办法,只好用力抽了还在犯浑的乐河川一巴掌,强行让他清醒过来。 “既然如此,就依小殿下的,至于以后,我们就看着殿下要如何负责了。”语罢,拉上丢尽颜面的首徒,甩手就走。 无疆忽然对欢歌眨眨眼,悄声道:“小师兄,借点灵力。” 后者最是喜欢她这副俏皮的模样,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强忍着笑意,“好。” “乐桑榆!”无疆喝住他,紧接着一个巧劲将东西给他抛过去,“管好你家小辈,否则下一次可就不是刑罚殿这么简单的了。” 是海潮筝! 乐桑榆连忙去接,一团暗红色火焰猛地窜上他的衣袍,只好收手拍打火焰,海潮筝错手掉在地上。 小殿下的业火却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直到外袍都快烧没了一半,他才把火苗扑灭,得空捡起神器。 琴板背面那道裂痕深深刺激到了他,这可是他们二脉唯一的一件上古神器,额角青筋直跳,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乐无疆!” “你自己扔地上砸出来的,与本殿何干?”小殿下笑嘻嘻地说完起身便走,完全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上古神器当然不会因为摔了一下就摔出裂痕,那是在封印地被则宴打出来的裂痕。 在经过少女将军旁时,她停了下来,低声道,“礼礼姐,无疆有事相求。”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胆敢在背后对我大哥下黑手?我都还没下手呢! 欢歌:殿下做什么都行!(*^_^*) 注:瀛洲十二军用古代十二律做名字~ 仅仅是一个名字啦~~~ 明天开始就去新的一卷啦~~~y eah! 今天终于按时更新了!qaq!好激动! 第11章 身为瀛洲十二军唯一的女将军,乐礼礼同在军营里同男人厮混得有些久,难免沾点兵痞气。比如现在,她完全没有管对方是灵界小少主,直言不讳道:“你疯了吧?缥缈山都封山多少年了,盛氏连灵界大会都能视若无物!你一个人去那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无疆被她这气势逼得退后三步,差点撞到光华殿的图南树干上,只能在心底默默感叹一句:礼礼姐真是一点没变。 然后赶紧解释,“大哥的太簇军是在江城出的事,那里是缥缈山的地盘,由他们出兵驰援是最快的。” “我当然知道,殿下没来之前,我们在界主殿吵了一个早晨,不就是因为给盛氏不愿意出兵吗?” “所以我亲自去让他们出兵。” 乐礼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方才说的话,殿下是聋了没听见吗?” 无疆揉揉发痛的耳朵,“听见了,听见了,这事我有分寸。” “整个瀛洲最没有分寸的就是小殿下。”乐礼礼不满道,“传闻现在的缥缈山由代山主盛意掌权,此人为了那个山主位置不择手段,弑父杀兄,心狠手辣。殿下想要独自面对这种人,太危险了,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无疆暗自诽腹,整个瀛洲也只有你敢这么跟第二少主说话,我看你才是最没分寸的。 “我和殿下一起去。”白衣少年嗓音淡然又清澈,琥珀色瞳仁平静得仿佛是波澜不惊的湖面,轻易便能给人安心。 少女将军一反常态地行了个礼,“欢歌公子,此事绝无可能,况且援兵的事已经解决了。大少于我有恩,临行前再三叮嘱我要看顾好小殿下,若是小殿下敢出瀛洲,我一定立刻书信禀告。” “兵贵神速,但是夷则军副将是二脉的人,若有意拖慢行军进程……总之把大哥交给他们,我不放心。礼礼姐,难道你不怕这个万一吗?”无疆打了个响指,指尖一簇暗红色火苗跳动,“再说你看我的灵脉都已经恢复了,不会出事的。” 乐礼礼有些惊奇,“说起来,殿下的灵脉怎么恢复的?如何恢复的?” 无疆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可惜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看来她是毫不知情,于是威胁道:“礼礼姐,还是你想试试我的摄魂之术?” 乐礼礼想起大殿之上乐河川凄惨的模样,本能地摇摇头。 欢歌见小殿下这副露着一口糯米小白牙吓唬人的模样,忍 俊不禁,“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的。” “方才大殿上,我看公子用的是风灵术,想来是盛氏之人?” 不等欢歌回答,无疆抢先肯定道:“对!小师兄的风刃能追上二脉脉主的琴弦,自然是盛氏嫡系血脉,否则我怎么敢闯进缥缈山去?” 欢歌:“……”小殿下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乐礼礼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定,“最多十五日,小殿下不管能不能成事,都必须回瀛洲来,否则我直接书信禀告界主大人。” 无疆立刻与她击掌订约,“一言为定!” 而后凌空画下一道少主令交给她,“我知道姑洗军尚在发展,人数少,若是有任何困难,拿着少主令去瀛洲外百里之地,找大吕军和南吕军。” 乐礼礼点点头,又凑近了小声与她耳语,“对了,那欢歌公子在缥缈山可…可有婚约?或是心仪之人?” 无疆怪异地看着她。 乐礼礼声音更轻了,“你看我能不能……” 小殿下一把推开她,拉着欢歌就跑,“不能!绝对不能!” 欢歌:“???” 欢歌看着面前极其庞大而华丽的车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去班师求援还是去游山玩水? ——除了寻常的桌椅和车厢,这个车辇甚至离谱地打造了一个女子闺阁,除了小一点,其余摆放同光华殿寝殿毫无二致。整个车辇充满了馥郁悠扬的香气绵长而持久不散,因为偌大的车辇外壁竟然全部由沉香木打造成,甚至还能看到上面细腻密集的纹理,镌刻着五个巨大的灵术法阵。 “愣着做什么?快上来。”无疆探出个脑袋,向他招手,“缥缈山路途遥远,难不成你要走过去?” “这么大的车辇,要如何驾驭?” “看那边五个风灵术的法阵,只要有灵力,车辇就可以御风而行,速度极快。”无疆指着几个阵法道,“那年我失了灵脉,身体极差,阿爹带我来缥缈山养病。当时的缥缈山山主为我打造了这个沉香辇,据说可以镇静驱邪,修养身心。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是只要与吃喝玩乐有关的任何事,那位大人就没有什么是不精通的。”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两个又是为何在此?” 可欣递上一杯热水,“小殿下出行当然需要侍女随侍左右。” 白术也理所当然道:“乐将军让我跟着殿下,保一路平安 。” 欢歌:“……”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点失落。 沉香辇速度确实快,短短两日时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缥缈山地界,然后……绕着山峰飞了三日,吹了三日的冷风,完全找不到进山的方法。 缥缈山千百山峰林立,若是没有封山,只要沿着山路而上,最高的浮玉峰便是盛氏主山。小殿下只要拿出少主令,自然就有盛氏子弟恭恭敬敬地请她入山。可惜封山之后,所有山路掩去了踪迹,就算登山而上,也只能在山顶看到云雾缭绕,空无一人。 小侍女道:“殿下,吃点羹汤,休息一下。” 无疆正拿着一片绿叶,“咿咿呀呀”地吹着一些不成调的小曲,她已经吹了三天了,实在有点难听。 于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丢下叶子,一圈一圈搅着羹汤,“这就是封山吗?” 白术抱着剑坐在欢歌身边,“公子,您不是盛氏的人吗?怎么回个自己家都找不到门?” 欢歌凉凉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转头提醒小殿下,“还剩十日。” 白术问道:“什么十日?” “礼礼姐说,十五日之后若是我还没有回瀛洲,她就直接书信一封,禀告我的界主父亲大人。”无疆再一次点燃手边的小香炉,白烟袅袅升起,“缥缈山山峰众多,本就踪迹难寻,盛氏一族又爱各自占据不同山峰,实在很难找。我那时候年纪又小,总是找错浮玉峰。这个香炉就是当时余年山主送我的,只要跟着白烟,就不会找错。” “若是让师傅知道,小殿下随意闯到这缥缈山,那真是…新账旧账一起算。”欢歌有些担忧,事实上自从进了缥缈山地界,他就一直隐隐有种说不清的想要逃避的感觉。 “我们分明没有找错。”无疆看着直冲而上的白烟,勾起嘴唇笑了一下,“既然我们找不到他们,不如就让他们来找我们。” 片刻后,整个缥缈山地界都响起了一声声愤怒的诘问,“缥缈山代山主盛意非盛氏嫡系血脉,然则为了山主之位,弑父杀兄,铲除异己,倒行逆施,心狠手辣!德不配位!” “缥缈山代山主盛意非清河夫人所出,亦非正统嫡系血脉,弑父杀兄,铲除异己不配山主之位!” “缥缈山代山主……” 小侍女听得头皮发麻,扒拉着白术的重剑,“这么喊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后者倒是一脸淡然,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喊的 话有会造成什么后果,“殿下说喊,我听殿下的就好。” 小侍女心说,殿下哪怕说白天出月亮,你都会毫不犹豫地点下这个头。 “能有什么问题?盛意还敢出来打我不成?”无疆慢悠悠地舀一勺羹汤,“他要是出来了,岂不是正好吗?” 欢歌看着悠然自在的少女,眼中流露出浅浅的笑意,连日来沉闷的心绪都散了点。 “哎,白术你再加一句:乐氏位属灵界之首,统辖五族!盛意代山主无故封山,尚未得到乐氏首肯,封山令废除!第二少主乐无疆代界主大人上山,请代山主开山赔礼谢罪!” 白术一点没停顿,张口就喊:“乐氏位属……” 无疆赞许地点点头,亲手倒了杯热水,“白术喊了这么久,一定累了,给他送杯水去。” 小侍女已经停止了思考,木然地端过去。 沉香辇又绕了两圈之后,原本千篇一律的山峰忽然散去云雾,淡金色的阳光落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鸾鸟轻鸣,盘旋而上。 无疆一个箭步冲出车厢,立于沉香辇之上,一双眸子亮晶晶地四处张望,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激动。 至少欢歌还不曾见过小殿下这副模样,于是紧跟着站到她旁边。 那人一袭青色长袍,绣着竹叶祥云,腰间垂着一个铜铃,随着山风叮当作响,他御剑飞到无疆面前,速度极快,“小十六,好久不见。” 无疆眼尖地看到他腰间的铜铃,弯弯地狐狸眼笑得眯起来,“阿九哥哥,好久不见。” 欢歌与她并排站着,自然一眼就发现了,直觉有些扎眼,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自己腰间的那一串——至少这个“阿九哥哥”只有一个,而他有一串。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小殿下还送了别人铃铛,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无疆:怎么了,不行吗qaq 终于到新的篇章啦!!! 出来新人物啦~~~ 第12章 来者正是缥缈山代山主盛意,面容不似欢歌那般惊艳绝色,却自有一番风采,尤其是他的嘴唇,唇色淡而薄,嘴角总是向上,看起来有着无尽的笑意。 兼之风灵术的超然飘逸,令他整个人都有一种柔和自在的韵味,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弑父杀兄的心狠手辣之辈。 盛意无奈地摇摇头,“小十六还是一样爱胡闹,此番我要是不来,你该如何是好?” “我都来了,阿九哥哥怎么会不出来?” 无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眼前这人变了许多,但是又完全不出人意料。好像他就应该是这样的,醒掌大权,尊贵高傲,“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所愿,小十六恭喜阿九哥哥。” “真心恭喜?”盛意揶揄道。 “自然真心实意!不过你让我等了三天!当年是谁亲口对我许诺,不论是归墟海底的明珠,还是缥缈山巅的藏红花,只要我想要,你就会送到我手里来。”无疆竖着三根手指,瞪着眼跟他翻旧账,“但现在翻脸不认人!连门都不让我进!” 欢歌错愕地看着两人叙旧,这事情发展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殿下莫怪小意。”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适时插进两人中间,女子身形淡雅如兰,挽着妇人发髻,“封山令已经持续多年,开山也需要点时间准备。” 无疆向她行了个礼,“见过清河夫人,当年多谢夫人多加照料。对于封山令,父亲大人同样关心得很。” “几年不见,小殿下都长大了。”女子掩嘴而笑,并不接话又对着欢歌大加赞扬,“这位公子风神俊朗,灵界难得一回见,不知是乐氏的哪位子弟?” 欢歌学着小殿下行了个礼,“在下欢歌,灵界界主大人的弟子。” 无疆终于想起旁边的人,踮着脚揽着他的肩膀,奈何身量未长,就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是父亲大人的关门弟子!” ——分明是相当无礼的举动,可小殿下做出来却透着一股子亲昵,完全不令人厌烦。 只是欢歌身形微微僵硬,动也不敢动,好似怕她摔下去一般。 “竟是界主大人的关门弟子,难怪气度非凡。” 盛意开口道:“母亲,眼下正是早春,缥缈山还有些凉。不如先请殿下入山再叙旧?” 清河夫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两人在前面捏着灵术手印将 山门大开,无疆站在沉香辇上,同欢歌耳语,“那清河夫人出身凤巢,凤氏一族传承火灵术,大多性烈如火,难得出一个如她这般温柔如水,又生得七窍玲珑心思,居然就被拐来缥缈山,实在可惜。” 欢歌凉凉地瞥她一眼,“为什么那人不生气?” “谁?谁不生气?” “缥缈山代山主。” “阿九哥哥?”无疆奇怪地反问,“他为什么要生气?” ——你都把他骂成那样了,不论真的假的,什么老底都揭开了,他居然还不生气? 欢歌舌头抵着牙,费劲地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给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把无疆的手从肩膀上甩了下去,径直走回车辇内。 无疆完全没想到他这一举动,当场懵在原地,“阿九哥哥不生气还不好吗?代山主生气了,我们岂不是更进不了山?这小师兄吹冷风还上瘾了?” ************ “自小十六离开之后,涿光峰便一直不曾让旁人进入过,原来什么样,眼下还是什么样。”盛意将一行人带往小殿下曾经所居山峰安顿,转而笑意盈盈道,“除了小十六当年养的那只仙鹤倒是长大胖了许多,怕是飞都飞不动了。” 无疆立于山巅房外,依旧是曾经的涿光峰,各式飞鸟盘旋清鸣,成片的高大冷松和常青树在阳光下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藏着众多生灵,乃是缥缈山地界第一个见到日出的山峰,当年也是她在大小山峰中亲自挑中的。 “阿九哥哥有心了。”无疆四处张望着,惊喜地唤了声,“小白!” 不远处湖面上一只肥胖的仙鹤费劲地扇了几下翅膀,扑腾到她面前,尖尖的鸟喙上还衔着条大鱼。 无疆抚着仙鹤修长的脖颈,“都不能叫你小白了,该叫大白了!” “小意这些年亲自喂养出来的,自然是膘肥体壮。”清河夫人将视线从欢歌面容上收回来,哀叹一声,“缥缈山自沧澜圣战后,盛氏战神陨落,连山主也是一蹶不振,不久便溘然长逝。其余子弟更是不成气候。幸亏有小意撑着整个山的族人,多番劳累,不得已才封了山。还请殿下念在故交情谊之上,从轻发落。” 一番话说得实在滴水不漏,一面将代山主的功绩吹得高大无比,一面又谈及盛氏的没落心酸,又牵扯着旧时情谊。 若是小少主再拿着封山令寻错处,反倒成了不念旧情,不顾盛氏死活了,顺便还把她 想要援兵的事直接堵在了嘴边。 盛意退后一步,对着她行了个大礼,弯腰头颅低垂还不愿起来,“封山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所有错处,盛意愿一力承担。” 这倒是新鲜,光华少主做了这么多年,瀛洲人人尊称一句“小殿下”,可谁都没有人拿她当个正经的第二少主。 缥缈山唤她一句“小十六”,居然真拿她当个正经少主? 无疆没有说话,连看都没有看他,继续同仙鹤玩闹。 刚改了名的大白见了她似是极兴奋,将嘴里衔着的大鱼放到她脚边。然后向着天空昂起修长的头颈,高耸起双翅,引吭高歌,间或弯腰跳跃,鞠躬,活脱脱是个鹤舞。 盛意低着头正好能看到小殿下的影子,又瘦又长,亭亭玉立,恍恍惚惚地想起他亲生母亲瑟瑟,曾经唱的一句戏文——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 当年病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孩子,居然都长这样大了。 大白拍着白翅想原地高飞,可惜实在低估了自己的壮硕,像只大鹅一般往前扑棱了两下。 无疆“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仿佛刚看到盛意一般,赶紧让人将他扶起来,自己倒是一点不动弹,只是惊讶道:“阿九哥哥这是做什么?小师兄,快将他扶起来。” 欢歌眼中飞快地掠过一点笑意,心说小殿下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别人不清楚,阿九哥哥还不知道嘛?这么些年,有谁真正拿我当个正经少主了?”无疆弯弯的眼眸低垂,语气低落地好像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狐狸,“缥缈山封山多年,连本该庇佑的属地都置之不理。连大少求的援兵都一口回绝了,阿爹实在是怕出了什么事。” 无疆顿了顿,然后略微抬起眼,乌黑的眸子湿漉漉地看着盛意,她身量未长,自下而上看着人的时候,便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被看的人还没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欢歌反倒悄悄地插了一半身子到两人中间。 无疆:“???” 她从前总是用这招对付大哥,眼下刚起个头,小师兄这个时候跑出来捣什么乱? 无疆还没有想到该怎么继续下去,没想到盛意自己不着痕迹地偏了半步,正好又躲开了他,再一次与无疆面对面。 欢歌:“……” 无疆心里默念一句,干得漂亮。 接着 继续道:“原是阿爹亲自来的,可我想着同阿九哥哥多年未见,实在担心,便求着来了。不成想,封山令居然这么厉害,竟找不到进山的路。连余年叔叔给的香烟都没有用,这才出此下策,阿九哥哥不会怪我吧?” “小十六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伴随祥瑞而生,落地即封光华少主,当年可是界主大人昭告灵界的。殿下不责罚我等已经很好了,我又怎么敢妄议少主不是?” 盛意这人单看着便满是笑意,不管说什么话都好像轻描淡写地与你亲近。 清河夫人更是进一步道:“灵界大少的援兵,我们自然不敢忽视,只是心有余而力实在不足。” 无疆随手拿出一个碧玉扳指,浸润着丝丝鲜血般的嫣红,“这是阿爹的随身之物,清河夫人应当认识的。有任何事情,我可以替他全权负责。” 清河夫人点点头,她早年间同盛氏几个一起到瀛洲听祁择言讲学,自是知道界主大人的扳指乃是几十年的信物。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作为界主大人最疼爱的幺女,这种所谓的信物,她一抓一大把。 “方才母亲所言句句属实,缥缈山原千峰不止,可眼下只余百峰。封山之后又失了凡界属地供养,盛氏子弟尚且需要耕作自足,灵力修炼也是一落千丈。”盛意面露悲痛,对着无疆拱手作势,“小十六若是能够让界主大人得知缥缈山困境,我等必定感激不尽!” 白术自从进了涿光峰之后便听的云里雾里,此刻终于听明白了一句,口不择言道:“盛氏封山弃凡界子民于不顾,怎么还能怪罪他们没有足够供奉?” “白术不得无理!缥缈山有缥缈山的规矩!”小殿下待他说完才轻斥一声,“阿九哥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无疆定不推脱。” 盛意道:“不知小十六可曾听闻《奉天》曲?”“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收到第一个小可爱的评论了!!! 好开森!!! 【注】: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出自《庄子》 昨天赶稿好匆忙qaq~发现有几个点木有写好qaq~ 重新修改了一下下~ 第13章 缥缈山山主继任,第一需要山主令祭山,第二便是乐氏《奉天》曲以告天地。 无疆身为第二少主,自然是知道的,“阿九哥哥想把这个代字给去了?” 盛意苦笑道:“小十六有所不知,山主虽然离世,但留下子嗣甚多。前头几位大哥病故,剩下年幼的子嗣仍旧不少,缥缈山各个峰主都盯着山主的位置。就算我们想要出兵,他们也不会听令。” “这有何难?我就会《奉天》,可以为阿九哥哥弹奏。至于其他几个峰主,明日开始,我一个一个山峰地帮阿九哥哥镇压过去!” 盛意:“……” 这孩子张口就来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半分灵力没有的小殿下,弹百遍《奉天》也无用,我分明是想让小殿下回族请界主大人的《奉天》。 清河夫人闻言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如此,便有劳殿下了。” 无疆一口答应下来,“好!那我便在缥缈山多留几日,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不尊少主令?” 盛意:“……好,明日我让其余峰主来拜见小少主。” 一时嘴快将小少主地位抬得太高,谁知道这孩子如此不谦虚。 无疆望着两人御剑远去的身影很久,沉默半晌,直到他们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怎么?小殿下美人计失策了,眼下一筹莫展?”欢歌忽然开口。 无疆瞥他一眼,实诚地点点头。 ——倒也不奇怪,小殿下本身稚子心性,十分重情,哪怕对大少尚有怨怼,一听到出事了,还是立马拍案而起。 又是自小娇养在瀛洲的,不通事务,干净得好像清晨的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有些时候的确过于简单。 “殿下同代山主情谊深厚,不如就让他继任,然后出兵驰援,岂不是水到渠成?” 无疆眯着眼,突然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 欢歌猝不及防间向后仰,“做…做什么?” “小师兄,你不对劲啊!” 欢歌退后一步,轻咳一声,“什么不对劲?” 无疆故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秘密,“小师兄从前万事漠不关心,可现在怎么对阿九哥哥如此上心?难不成你……喜欢他?” 饶是清冷如玉的欢歌都忍不住拔高了嗓音,“你瞎说什么!” 小殿下弯腰 笑得乐不可支,“若是小师兄真喜欢阿九哥哥,倒是真可以试试美人计,毕竟我们小师兄人间绝色。” 不就说了一句美人计吗? 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欢歌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听她继续道:“不过我看那清河夫人见到你时,眼睛都直了,夸得天花乱坠,说不定可以对她用用美人计。” “……真是多谢殿下抬举了。” 欢歌气得拂袖而去,速度之快,脚下甚至还带了点风旋。 无疆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觉得与盛意有些相似,心说该不会她与礼礼姐胡诌的那什么盛氏嫡系血脉成真了吧? ——毕竟缥缈山的余年山主一生荒唐无度,毫无功绩,唯一的贡献恐怕就是子嗣甚多,偶尔有几个流落凡界,倒也不是不可能。 无疆一边天马行空地向着,一边随手捡起仙鹤衔来的鱼,“可欣!今晚我们吃鱼!” “啊?好!”这有个比白术还要云里雾里的,小侍女问道:“难道我们真要帮代山主即位?” “我原想着拿旧时情谊让阿九哥哥出兵,可惜他在山门外就拒了我一次。”无疆再一次质疑自己为何要挑个如此不伶俐的小侍女,“进了涿光峰后,两人一唱一和的,若是想要出兵可不就得让他当上山主吗?” “可那山主看着不像好人!” 无疆惊奇地看她,头脑不算伶俐,直觉倒是很准。 可惜小侍女懵懵懂懂的,实在懒得再多言语,只得一挥手,“你还是下去做鱼去吧!” 白术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遭到可欣的一记白眼,“你也觉得他应该继任山主?” “缥缈山余年山主子嗣众多,近些年排在代山主前头的几位接连病故,若说完全没关系,我都不信。” “那你还笑?” 白术一脸理所当然,“我信小殿下的,小殿下做的都是对的。” 小侍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还是跟我杀鱼去吧。” ******** 次日,小殿下毫无形象地半瘫在宽大的榆木禅椅上,哈气连天地听着底下一拨又一拨人的哭诉——虽说昨日答应了阿九哥哥替他镇压其余诸峰,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这次是个少年,年岁与她相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本就平平无奇的相貌,更加堪忧。 “前头几个哥哥对外说相继病故,可真相完全不是这样!殿下千万别被小人蒙骗!” 然后他竟然不着调地开始一一细数,“大哥是因为汤剂里多加了一副乌头,二哥和三哥同样是中毒而亡。四哥是夜里醉酒落水没的,五哥是好色死在侍妾床上的……” “噗——”无疆嘴里的茶水瞬间喷出来一半,另一半呛在喉咙里,咳得脸都红了。 ——阿九哥哥居然还有这样的兄弟,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欢歌听见声响,快走几步过去,一下一下顺毛给她顺气,颇为无奈,“殿下慢点喝。” “这位公子生得丰神俊朗,鹤立鸡群,风度翩翩,潇洒飘逸,卓尔不群……” 无疆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侍卫,自从将那个“相貌堪忧”的少年送来之后,这人就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言不语的。 这会见了欢歌突然像猛虎扑食一样,眼都绿了,一水的夸赞停都停不下来。 欢歌实在受不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侍卫问道:“敢为这位公子是……乐氏哪一脉的人?” “我是灵界界主大人的弟子,并非乐氏中人。” 那侍卫听了,眼神越发火热,“那么公子是灵界哪一族?” “他叫欢歌,没有姓,不是哪一族的人,是瀛洲的人。”无疆狐疑地看着他,细细想来好像今天来的这几波人里,总有几个时不时地把眼神放到欢歌身上。 “那公子的父母是?” 欢歌也觉察到些异常,心说余年山主子嗣众多,该不会真有流浪凡界的吧?甚至开始回忆与盛意是否真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当真是越想越害怕。 “公子?” “我…我父母双亡。” “双亡?”侍卫仍保持着最后一线希望,“确定吗?” 无疆还没来得及说话,欢歌先斩钉截铁道:“千真万确!” 于是,那侍卫仿佛被一盆水浇熄了火焰一般,默默地退下了。 “怎么了?你是觉得我的小师兄与谁相像?”无疆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你们余年山主还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子嗣吧?” 被冷落的少年似乎终于抓着个机会,一把扑过去,抓着小殿下红衣下摆,哭得愈发大声,“这可说不准!公子年纪与代山主相仿,可千万得小心。对前头几位哥哥下手,他们做 的尚且有些隐蔽,但后来可是越发明目张胆!殿下可知我七哥是上山采药时,失足摔死的!堂堂盛氏嫡系血脉,居然是摔死的,这怎么可能呢!” “好好好,是很离奇,是很离奇。”无疆扯着自己的衣服想抽回来,“盛什么来着?盛凡是吧?你先放开我,别动手动脚的。” 欢歌在他手腕上一敲,后者吃痛之下松了手,抹着泪道:“不是盛凡,是不凡。” 无疆一脸嫌弃地看着被抹了鼻涕眼泪的衣服,摆摆手就想让他们退下。 谁知已经心灰意冷的侍卫,居然冷冷瞥了一眼盛不凡,又开口道:“当然不是余年山主,而是当年的盛氏战神余堂。我从前是战神麾下的一名副将,跟随十余年,对于他的样貌太熟悉了。” “什么?”无疆诧异道,“盛氏一门双生子,余堂一人占尽所有的灵气天赋才华,余年山主半点没得到,所以才荒诞不经,一事无成。”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句话。”副将颇感欣慰,“公子生得实在丰神俊朗,与战神也只有三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太像了,浅浅淡淡,像了个十成十。” 无疆心说,我当然知道了,毕竟我大哥可是号称小战神。 “那你可知什么地方有战神的画像?” “缥缈山主峰,浮玉峰不仅有画像,还有山主令。唯有最纯正的盛氏血脉,可以通过山主令,号令漫山遍野的风。” 无疆心神一动,“好!小师兄,我们去浮玉峰!” 欢歌:“???” 虽说不是余年山主的子嗣令他很欣慰,但就因为长得有点像,而且还只是三分像会不会太草率了? “余堂战神原来才是应该继任山主的人,连山主令都接了好些年了。只是不幸陨落,又没有留下后代,所以山主才让给了他哥哥余年。”无疆踮起脚附耳小声道,“倘若小师兄是余堂战神的后代,灵力又如此深厚,那继任山主岂不是更加水到渠成?” 少女温热的气息吹到欢歌耳朵上,许是在图南树下长起来的,小殿下身上时常带着图南花的香气,仿佛有花的精魂在翩跹跳跃。 “愣着干嘛?就算不是继任山主,难道小师兄不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 欢歌如梦初醒,“当然想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晚上?” “当然,夜黑风高好办事嘛!”无疆挥手示意盛不凡回去,“我要先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换件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只要和盛意没有一点关系就行!!! 无疆:刺激!!!我的小师兄是战神的崽!!! 今天依旧是生死时速的一天qaq! 因为荣耀更新惹!!! 杨洋好帅啊!!!热巴好漂酿!!! cp磕到停不下来!!!好甜啊!!! 啊啊啊啊!!! 对惹!!!今天收到了小可爱的评论!!! 开森!!! 继续码字!!!干巴爹!!! 第14章 待到夜色渐深,月上柳梢头,两个人影一起从木屋中快速走了出来。 夜晚的涿光峰有些阴森,白日里生趣盎然的常青林,到了晚上月光一照,成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山风一吹,便开始晃动不止,显得鬼影幢幢,毛骨悚然。 突然有夜间捕食的鸟雀呜哇乱叫,吓得小殿下迅速往旁边一躲,抱紧了他的手臂。 趁着无边夜色包围,欢歌毫不掩饰地笑了笑,长手长脚地将她揽到怀中,“殿下这么胆小,我们还要去浮光峰吗?” 无疆瞬间挣脱他的怀抱,“你才胆小呢!我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呼啸而过,穿过山林,诡异地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 于是小殿下立刻缩回了欢歌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冷松香气,承认道:“好吧,我胆小。小时候我一个人在祖庙,可欣怕我无趣,便备了好些凡界鬼怪戏文,越看越怕。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黑夜。” 欢歌揉揉她乌黑柔软的发顶,“以后我陪着小殿下。” “好啊,小师兄要记得啊。”无疆趴在他的怀里语气闷闷的,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早年在这里养病,大白那个时候还很小,飞得极快。我追着它跑出去,结果天色越来越晚,我晕头转向地就迷了路,阿爹和余年山主都找疯了。后来……” “后来你碰到了代山主?”欢歌幽幽然道。 无疆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凡界戏文都这么唱,落难少女意外遇上了贵公子,终成一代神仙眷侣。”大概欢歌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有多么幽怨。 无疆忍不住在他怀中笑出声来,不停地抖动着。 欢歌:“……殿下不要动。” “哪有什么贵公子,他连衣服都买不起,隆冬季节还穿着发黄的单衣,靠着灵力御寒,在山里瑟瑟发抖,还说什么为了修炼。”无疆止住了笑,“阿九哥哥的母亲有一点灵族血脉,生得一副好嗓子,流落凡界成了唱戏文的名伶。被余年山主看上了带回缥缈山,结果没多久就腻了,连带着自己亲儿子都不记得了,你说是不是很荒唐?” 欢歌问道:“后来怎么样?” “啊?什么后来?” “那天晚上,你遇上代山主之后怎么样了?”欢歌似乎很执着。 “后来,他牵着我的手,带我找回去了。我只记得他的手很凉,但是抓 得很紧。”无疆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那串铜铃,“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也很害怕,然后就送了他一个铜铃,叮叮当当响了一路,就没那么害……” “够了!”欢歌突然打断她。 “啊?怎么了?”无疆睁着那双如夜色一般黑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他。 “……我是说,已经到涿光峰边界了,我们怎么过去?”欢歌面上平静如初,心里却翻江倒海。 无疆眯着眼睛眺望前方,倒是不远,浮玉峰如虎似豹的巨大奇石,在月光下依稀可见,乃是缥缈山最高的山峰。 “我看阿九哥哥他们都是御剑而行,小师兄的风灵术不比他差,应该不难。” 欢歌问道:“剑呢?” 无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你爹可是余堂战神,这点小问题解决不了吗?” 欢歌:“……”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连爹都喊上了。 而后沉吟片刻,招手唤出了黑扇,一经出现就躁动不安,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冷松制成的扇坠摇摇晃晃,隐隐有极轻微的风环绕,只不过夜色深重,两人都不曾注意到。 欢歌运起灵力,黑扇立刻温顺地腾空而起,他一步踏上去,稳稳地飞升到了半空。 ——看来确实不难,难的的是这扇面不大,也不能像剑一样前后站立。 无疆对他招招手,“你抱着我就行了。” 欢歌有些迟疑,在她的催促下,只好将其打横抱起,紧张得连原本稳稳当当的黑扇都变得摇摇欲坠。 无疆低着头飞快的偷笑了一下,全然不在意会不会掉下去,然后伸手环绕着少年修长白皙的脖颈。 “轰”的一声,欢歌仿佛听见自己翻江倒海的内心,瞬息间变为了图南城连绵的图南树,一眨眼就花团锦簇。 无疆笑着说:“小师兄,走!” “好。” “到了到了,在那里。”无疆指着那个三层楼高的圆形小楼,古朴的匾额上书“钟书阁”三个大字。 缥缈山与瀛洲不同,后者钟情玉石,华丽辉煌,而缥缈山则偏爱各式木材,古朴沉着。钟书阁整座楼用的水沉乌木,坚硬如铁,水火不侵,终年不腐,更难得的是有一股宁神静气的芳香。 欢歌先一步推门,敏锐地发现大门上有灵术禁制,于是转头看着小殿下,“能解开吗 ?” 无疆点点头,在指尖划开一道小口子,凝出一滴少主精血,飞快地融了那禁制,却发现仍然进不去,苦恼地自语,“怎么缥缈山还有人用这种凡界的锁?” “借殿下的发簪一用。”欢歌拿着细细的金色发簪,灵活地在锁眼里捅了几下,锁开了。 “没想到小师兄还有这本事。”无疆看着欢歌冷着一张正经的脸,做着撬锁的活,忍不住调侃,“我们两个这岂不就是溜门撬锁必备?” 欢歌闻言眼里掠过一点笑意,“我先进,殿下跟在我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钟书阁”,底下几层都是风灵术的典籍,以及缥缈山的各类阵法,与瀛洲的藏书阁大同小异。于是沿着楼梯盘旋而上,到了最上面的一层——历任山主被挂在了墙上,旁边各有一个小小的香炉,燃着一根根根长生香。 “阿九哥哥跟我说,香樟树深埋地底,漫长的岁月沉淀之后,树木的精华异化成极小的一块。最后才能制成这种香,能够穿越生死,将生者的思念带去给先祖。”无疆鼻尖萦绕着特殊的芳香,又添上一句,“有的时候点香的人还能看到自己思念的亲人,他曾经求过一根,好像真的见到了他的母亲。” 欢歌嗤之以鼻,“莫不是迷香?” “小师兄,你莫不是听到阿九哥哥的名字才会这个反应吧?” 欢歌自然抵死不承认,转而看向左手边挂的一幅画,上有小字写着盛余堂,“是这个吗?” ——只见那画中人飘然立于空中,周身祥云缭绕,整个人潇洒出尘,飘然若仙。唇角含着笑意,鼻梁挺直,眉宇间神采飞扬。他的面容确实不如欢歌绝色惊艳,却自有一番韵味,仿佛月下静静绽放的晚昙。 这倒是与小殿下想象中的战神大相径庭,实在是太俊秀了,不像个将军,反倒像是书生。 无疆甚至凑近了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终于肯定道:“难怪他们都得再三确认,的确是只有三分相似。不过这双眼睛单从画像上看起来就已经很像了,大约本尊真能像个十成十。” 欢歌忍不住伸出手,从画中人的发丝慢慢往下,依次拂过他的青色长袍,仿佛真的能触碰到很久以前的那个人。 “这是?”欢歌指尖顿住,那人的手拢在宽大的衣袍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只露出来一个深褐色的山峰模样的坠子。 “这不就是黑扇的扇坠?”无疆惊呼道。 欢歌立刻拿出扇坠比对,当真是一模一样。 “小师兄,我记得你之前说黑扇是你家人留给你的,所以……” 欢歌呼吸都加快了些,他孤身流亡多年,受尽寂寞孤独,若说完全不惦念父母自然是假的。 无疆四处找了找,果然找到剩余的几根香,拣起一根交给他,“试试?万一真的有用呢?” 欢歌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看着香烟氤氲而生,在他身边萦绕不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片刻后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凡界的那个破庙。 外面是倾盆大雨,萧瑟的风穿过破漏的四壁吹进来,连骨头缝都寒冷地令人绝望。面前的人不再穿着儒雅的长袍,而是一身银色铠甲,却浑身浴血,依然难掩俊秀儒雅的风采。 “欢歌,你听好,哪里都不要去好吗?就在这里等着,一步都不要离开。”他半蹲下来,面对着孩子,脸上满是焦急,反反复复地说着。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孩子,“爹一定会回来接你的,一定会的。你一定要乖乖等着,知道吗?” 年幼的欢歌被惊吓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只一会儿,男人又转身回来,还没等欢歌高兴一下。 男人将那把黑扇急匆匆地交给他,只说了五个字,再一次扬长而去,“保护好自己。” 然后欢歌在那个破庙里,孤独地等着,寸步不离。只不过最后,风停雨止,自称爹的男人却永远都没有回来。 “小师兄?”无疆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少年忽然间留下两行清泪,莫名地令人心疼。 欢歌终于回过神来,一抬手触到点湿意,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流泪了。 “是他吗?” “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小师兄一点都不坦率!( ̄▽ ̄)" 欢歌:我没有!qaq 无疆:阿九哥哥…… 欢歌:可以了,别说了! …………………………………………………… 今天都空了一行排版~不晓得会不会好一点耶~~~ 又是生死时速的一天qaq。 今天赶稿赶到睡着惹! 醒来居然11点了!!! 事实证明!突然爆发1小时能码2000字! 救命!!!求求下次不要生死时速了!!! 第15章 “既然确定了,那我们去找山主令。”无疆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得顺利,一时风风火火地拉着欢歌就走,“就算小师兄当不上这个山主,至少身为战神子嗣,派兵驰援总不是难事。” “去哪找?” “山主令自然是在代山主手中,阿九哥哥的白驹府正好在浮玉峰,离这里不远。” 欢歌离开前最后望了一眼战神的画像,突然注意到旁边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挂,“殿下,那里原来是不是应该挂余年山主?” 经他一提醒,无疆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找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余年山主一生毫无功绩,却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盛氏传承千年,比他更荒唐的也不是没有,为何单单是他进不了钟书阁?” “除非有人不想让他进?” 无疆沉吟半晌,渐渐皱起好看的眉,“难道是阿九哥哥?虽说他只是代山主,但我看今天白日里来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对他带点畏惧。倘若他不同意,大概真的能让余年山主的画像永远进不了钟书阁。” “代山主弑父杀兄,连其画像都不让进钟书阁接受祭拜,未免太狠了点。”深夜的寒风吹散了欢歌身边萦绕着的长生香,连他都觉得有些凉意,“不论如何,这位置总是余年山主留给他的。” “恐怕不是,我幼年走丢的那一次,阿九哥哥将我送回涿光峰。余年山主居然对他说,不愧是乐氏子弟,就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能在隆冬季节坚持一天一夜,舍命护送小殿下回来。”无疆闭了闭眼,她永远忘不了那天阿九哥哥的脸,大约这就是心寒若死,连永远嘴角上扬的一张笑脸都冷若冰霜,“可是,那天他同我说了一路的父亲。” ——余年山主完全不知道有这个儿子的存在,而盛意心心念念了十五年,就这样长大成人,最后一朝破灭。 “余年山主还真是……令人佩服。”欢歌一时不知究竟爹没了惨,还是有这么个爹更惨。 浮玉峰的山风并不猛烈,却一阵一阵接连不断,透过窗间缝隙,吹散了长生香的白烟,却没能吹散两人离去前留下的叹息。 白驹府格外庞大,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构造格外精巧。背靠如虎似豹的巨大奇石,正是浮玉峰的中央所在。 “这下代山主真成了贵公子。”欢歌搜查完第十个房间后,终于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也可能是个贵兔子,狡兔三窟。” 无疆也有些 无奈,从前怎么不知道阿九哥哥是这样一个喜爱大兴土木之人?昨日在涿光峰,他居然还好意思哭诉盛氏子弟生活艰难? ——他一个代山主府的规模不仅远远超过了从前的山主府,甚至都快赶上她的光华殿了。 “眼下该如何是好?要是一间一间找下去,就算我们小心一些能躲开所有巡逻的守卫,天也亮了。” 无疆竭力回忆着有关盛意的点点滴滴,眼尖地看到一棵图南树,并不十分高大,但看得出来得到了主人的精心照料,月光下树枝上已经隐隐绰绰有了些许小花苞。 “我同阿九哥哥说过,光华殿外有一棵图南树,四季繁茂,夏季花朵连绵不绝,风一吹花瓣飘扬起来,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无疆指着树边的那座小阁楼,过两年待图南树真正长成了,大约如云一般的树冠就能完全遮住它了,“我记得他当时也说想要种一棵图南树,或许会是他最重要的地方。” 欢歌:“……” ——突然很不希望就这样找到山主令呢。 两人来到小阁楼前,看了眼那把凡界制式的鱼形锁,然后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欢歌:“我算是知道钟书阁的锁是谁的手笔了。” “灵界中人大多习惯用灵术禁制,尤其灵力高强之人,毕竟这种凡界的锁实在很容易被破坏。整个缥缈山也只有阿九哥哥的母亲是凡界来的,他会用凡界的锁倒是不奇怪。”无疆摆弄着金黄色的锁,“小师兄,来个风刃试试?” 欢歌虽然奇怪,但仍旧依言并起双指,一道风刃飞快地划过,激起一串火星,锁面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疆几乎肯定这阁楼里一定有什么无比重要之物,“果真是恶金!缥缈山多奇木,金矿却极少,恶金更是稀有。唯有一个优点,坚硬无比,至少盛氏的风刃和乐氏的音刃都不足以破坏它。” 欢歌一边开锁,一边看着仍兴奋不已的小殿下,心里疑惑的涟漪越来越大——以代山主如今的灵力修为,就算用禁制,放眼整个缥缈山,也没有人能解得开,用这种锁也不知道是防着谁。 “咔”一声轻响,锁开了。 无疆啧啧称奇,“小师兄这本事,简直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在凡界究竟是做什么的。” 欢歌解释道:“……这锁虽用恶金打造难以破坏,但是锁芯锁璜却均是过时的制式,其实很容易解开,凡界都已经有暗门锁,四开锁了。” 无疆:“你这么一说,更让人怀疑了。” 欢歌:“……” 阁楼内的摆设与其他房间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绕过一扇橡木屏风后,就连欢歌这样面上永远冷清波澜不惊的人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没有什么山主令,只有画像,全部都是小殿下,乐无疆。 年幼的小无疆被靖少抱在怀中,手上拿着一串凡界的糖葫芦,笑着眯起了眼,就连脸颊上沾的糖渍都栩栩如生。 旁边那一副画,小孩陷在宽大的坐垫里,厚厚的灵术典籍摊在一旁,脸上还挂着点点泪珠,闭着双眼就这么睡着了。 大多数画是年岁渐长,十二三岁的时候,端坐于图南树下的无疆,膝上放着绿腰古琴,修长纤细的手指按在弦上,望着簌簌而落的漫天花雨,面上是无限的欢喜。 太多太多了,看完这些画,几乎就是看着无疆慢慢长起来。 “这……这么多……”无疆震惊得有些语无伦次,“那幅睡觉的画是大哥所作,吃糖的是阿爹画的,还有那边几幅也是大哥所作……还有几幅,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也记不清究竟是谁画的。” 被画的人自己都不甚清楚的画作,远在缥缈山的代山主盛意却一幅一幅秘密地收藏着。 “无疆,看这边。”欢歌黑着一张脸,杀气腾腾。 所有的画全部环绕着中间的床挂着,一睁眼就能看大大小小活灵活现的无疆,而那一幅正对着床头——圆月高悬,明亮的月光映着幢幢树影,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十三岁的小少女披着火红色的厚狐裘,蹲在地上,倚靠着一块石头,仰起头,面上还残留着哭泣后的泪痕。她前面是一身单薄青衫的少年,嘴角上扬,永远面带笑意,向她伸出清瘦的手掌。 “别的画作还能说是阿九哥哥买通了瀛洲的人拿到的,但这一幅……” “是他自己画的。”欢歌无比肯定。 ——画的这样用心,连少女稍显凌乱的发丝都分毫毕现,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少年的情谊,从纸面上跃然而生。 无疆看了都一时陷进回忆中去,简直不敢细想,好像稍一深入就会戳破什么秘密一般,尽管那个秘密已经只有一张薄薄的窗户纸——有一个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这样怀念着与你有关的过去。 欢歌见她怔怔出神,脸色愈发黑了,一言不发,上前用力牵起她的手。 无疆 一双眸子又黑又亮,眨眨眼茫然地看着他,显得格外无辜。 “代山主画工倒是不错。”欢歌冷哼一下,拉着她往外走,“天都要亮了,不是还要找山主令吗?”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极度暴躁的情绪,活像只一点就炸的公鸡,这实在是太难得了,无疆弯弯的狐狸眼再一次眯成了小月牙,无声地笑起来。 欢歌彻底炸了,先前花团锦簇的内心一下子狂风骤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丫杈。 盛意用恶金锁着阁楼,就是为了防你,因为你的少主精血能够解开所有禁制。一把恶金锁锁着这么多画,藏着这样深的心思。”欢歌看着她的双眼,冷静地说,“无疆啊,盛意喜欢你,只是他不敢让你知道。 也许是少年时的初遇过于难忘,一见便误了终身,日子一长,思念便连成了天,最后酿成了这样这样深沉的心思。 “我知道了。”无疆开口道。 “仅此而已?” 被人喜欢着,拥有着对方那么长情而隐秘的思念,这对身为受尽宠爱的小殿下,也是非同寻常的。 “仅此而已。我收到了他的这份心思,但我并不喜欢他。”骤然得知真相的茫然已经褪去,无疆站在阁楼外,整个人被皎洁的月光笼罩,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碎光,“我希望他过得好,因为他是曾经帮助过我的阿九哥哥,可是他只要过得好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有我。所以我想,我并不喜欢他。” 话音刚落,欢歌的心好像被什么尖尖的小爪子勾了一下,刹那间,风清雨霁,百花繁茂。 无疆敏锐地察觉到小师兄的变化,莫名心安了。 欢歌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顶,“走,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山主令。” 自从进了缥缈山后不停起起伏伏的心终于明了,他会因为眼前人的目光流连在他人身上而焦急,因为外人对她的心思而愤怒,又因为她的一举一动手足无措,因为她的一句话风平浪静。 ——他喜欢乐无疆,再也不是爱护小师妹的那种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天呐!!!这个夜晚好漫长!!! 欢歌:可以再长一点! 我:你俩工作效率真高!!!比我码字效率高!!! ————————————————————— ——————————————————————— 纠结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改一下文~~~ 希望这样更符合人设qaq 第16章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声音,有个人在叫,你听到了吗?”无疆忽然一偏头躲开了欢歌的手,向着一个方向望过去,她的耳朵一向灵敏异于常人,方才似乎捕捉到了一声惨叫。 “殿下确定吗?”欢歌运起灵力,从那个方向搅来几缕晚风。 寒凉的微风裹着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更清晰了,无疆甚至觉得有些熟悉。 “走,过去看看。”两人对视一眼,均有山雨欲来的不详之感,足尖轻点而去。 白驹府最东面的小角落,一个普普通通的木质小楼,透过缝隙映照出明明灭灭的昏暗烛光,周围空无一人,种着缥缈山最常见的大片常青树,即使站在树林外,都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两人穿过树林,无疆刚抬脚想靠近小屋,就被欢歌拦下了,“殿下,这里的风不对劲,所有的风都被一个人控制,一旦靠近小楼,布阵之人立刻就会知道。” “风阵吗?灵界最灵敏的阵法,几乎没有什么攻击性,却是极佳的守卫。”无疆闭眼感知片刻,“这样大范围的风阵,布阵之人眼下应该就在小楼里面。” 欢歌想尝试反控制住小范围内的风,给两人留出一条路来。他的灵力足够深厚,倒是并非没有一点机会。只是最终因为害怕暴露而作罢,毕竟小楼里的人若是代山主,他的确没有把握全然的悄无声息。 无疆非常真诚地眨眨眼,“你别看我,我是不学无术的小殿下,瀛洲的乐阵我就学得一塌糊涂,缥缈山的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解了。”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常青林外走进来一名黑色衣裳的侍女。先是站在林外驻足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径直穿过常青林,并未有犹豫半分,脚下踩着特殊的几个方位,最后飘然进了小屋。 “那是……清河夫人身边的侍女,我记得在涿光峰见到过她。”无疆隐约对她有点印象。 “深更半夜,她来做白驹府做什么?” “不知道,进去看看。”无疆勉强数着方才侍女踩的几个方位,她从小迷路,如此复杂的走位自然更加记不住,不禁面露难色,“小师兄,方才的方位,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还是我抱着殿下进去吧,这样快些。”欢歌点点头,说着便将她抱起来。 无疆乖巧地呆着,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心说小师兄还真上道。 欢歌催动灵力于脚下,速度极快,落地精准,辗转腾挪间,就 到了小屋边上,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人皱着眉想找个地方先窥探一番,可惜这小屋居然连个窗户都没有,除了一扇门,竟是完完全全的密闭空间。 无疆向上指了指,“去屋顶。” 小楼采用普通的悬山顶式,屋檐由上至下倾斜,到了屋角又高高翘起,两人趴在正脊线两侧,头对头靠的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无疆拿出两颗晶莹剔透如玉石的白色小珠子,运起灵力按在上面,而后白色珠子表面仿佛裂开了一条黑色的缝,逐渐将整个白珠染黑。她将其中一颗从屋顶琉璃瓦的缝隙间送下去,另一个托在手心,放在两人中间。 “这是归墟海比目鱼的一对眼珠,只要注入灵力,就能看到另一颗珠子照出来的样子。” “眼…眼珠?灵界还有这样的东西。”欢歌一时间不能直视这小小的珠子。 “你可别小看它!只有在归墟海活了千年的比目鱼,活着的时候挖了双眼,才能有这用处。”看得出来无疆很喜欢这对“眼珠”,“前两年逢儿被送到瀛洲来修习灵术,拿它偷看凤姐姐洗澡,被她发现了狠揍一顿,然后凤姐姐强行把这珠子夺了送给我,还把逢儿气了好久。” 欢歌:“……殿下以后少跟这个逢儿相处。” 无疆正要辩解,手心的珠子已然映出了屋里的情形——一个浑身浴血的人趴伏在地上,白色的衣裳被血液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底色,那身形看起来依稀是个瘦削的少年,手脚都诡异地扭曲着,大概是被折断了,凄惨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为什么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熟悉?”欢歌奇怪道。 无疆也冲他点点头,表示有同感。 一只黑色的鞋子再一次踩在了他伤痕累累的手上,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接着一鞭子抽到了他早已没有一块好皮肤的背上。那鞭子上竟带着锋利的倒钩,猛地勾出点点血肉。大约实在是太疼了,本就奄奄一息的少年本能地向上一弹。 那人蹲下身,抓着他披散的头发,将他提起来,露出了他的脸,本就平庸至极的面容,此刻只能用难看来形容。 “是那个!盛……不凡!还有阿九哥哥!”无疆惊呆了,“盛不凡怎么得罪他了?” 分明做着这样残忍血腥的事情,盛意的嘴角却依旧上扬,充满笑意,昏暗跳动的烛火下,显得越发邪气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他弯下腰在盛不凡耳 边说了一句话,再一次将后者吓得瑟瑟发抖,竟然直接尿了出来。 欢歌眉头紧皱,以他的耳力还不足以隔着墙听到耳语,只好开口询问,“代山主说了什么?” 没想到无疆的眉头皱得比他还紧,托着珠子的手都抖了一下,一张脸上显而易见的愤怒不解和悲戚。 欢歌赶紧握住她的手腕,“殿下不要急,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用的哪只手碰的那位小殿下。” 竟是这样!不是因为血脉带来的山主之位竞争,一点利益权势的相争都没有,仅仅只是因为盛不凡碰到了小殿下。 盛不凡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有出气多进气少的微弱□□。盛意没等到他的回答,不耐烦地扔下他,而后用力踹在他腰间。这一脚大概用了灵力,盛不凡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连胸膛微弱的起伏也停止了,彻底没了生机。 欢歌赶紧拦住愤而起身的无疆,“来不及了。” 隐在一旁的黑衣侍女无漠然无言地看着,这时终于走出来,熟练地抓起断气的盛不凡,打开木屋的门就要往外走,忽然转过身冷眼对着盛意道:“如今那位小殿下就在缥缈山住着,还想装个好哥哥就请代山主差不多收敛一些,清河夫人可没那么多气力给您收拾烂摊子。” “站住。”盛意喊住那侍女,双眼忽然闪过一团纯然无光的黑,只是太快了,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他扬起手,带着倒钩的鞭子被注入灵力,恍若刀剑。 一鞭子,那侍女的头颅直接被抽飞,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而盛意依旧满脸笑意,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飞溅到唇边的一滴血液,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清河夫人算什么?”盛意缓步走到门口,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眼神冰冷,“你又凭什么教我做事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无疆心神震动之下竟泄露了一丝气息。 “谁在那里!”盛意猛地抬头,盛氏修习风灵术,对周遭的一切都格外敏感,而他更是个中翘楚。 欢歌当机立断,抱起无疆,灵力催动到极致,眨眼间掠进了常青林。若是寻常人,一定早就被甩开了,可惜盛意乃是少年时期就敢在冰天雪地里锤炼灵力之人。 “站住!”相隔数里地,盛意遥遥伸出手,几道风刃凭空出现在欢歌身边,出其不意地在他手臂上划了两道口子。 毕竟是多年的代山主,各种灵术典籍堆砌 下,风灵术修炼得更是炉火纯青,比半路出家才拜师还不到一年的欢歌强得多。 “小师兄!你受伤了!” “没事。”幸亏欢歌天生灵力深厚非比寻常,强撑着继续向外掠去。 似乎是看到欢歌手上抱着人,腾不出手来,盛意再一次如法炮制,直接伤到了他的脚踝。这下,就算他嘴上再说着没事,速度也明显降了下来。 “这样不行!”无疆焦急道,“小师兄你将我放下来,我有神行靴,你带着我跑就行,这样能快一些。” “闭嘴吧你!”不提神行靴还好,一提起来欢歌满脑子都是之前在残月封印中,被她骗得团团转的事,哪里肯再信她。 “你!” “放你下来,你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冲到他面前,跟他打一架。” ——若是理智尚在的小殿下,哪怕撒谎骗人也是很难露出马脚的,不过眼下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全然写在了脸上。 欢歌冷冷地嘲讽道,“你有这种心思,我陪你,干脆两个人跟他打。以我们的灵力修为,大约直接打到白天也难分生死,然后彻底和缥缈山撕破脸,援兵什么的都别指望了。” 无疆被他一番话训得哑口无言,反倒冷静了下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估算了一下距离,“小师兄,你还有多少灵力?” “足够。” 无疆偏头露出耳后的花瓣印记,“小师兄,借点灵力用用。”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哦豁!我师兄变聪明了。 欢歌:谢谢!并不觉得有被夸奖到。 第17章 欢歌有些迟疑道:“你要用业火?不行,这太勉强了,你身体还没恢复……” 无疆气结,“你是傻子吗?阿九哥哥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业火?这跟我们两个直接跟他打到天亮有什么区别?” 欢歌:“……”但是以眼下的姿势来看,若是用乐氏灵术,弹琴难度委实有些大。 “快点!他要追上来了!”无疆催促他。 “……好。”欢歌并起两指向她渡过去灵力,随时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实在不能怪欢歌多疑,方才这小狐狸还想着跟他玩心眼呢。 无疆感觉到渐渐充沛起来的灵力,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指尖夹着一张叶片——常青树的叶片呈深绿色,新鲜娇嫩,柔韧而薄,一看就是刚摘的。 欢歌:“……”小殿下还真是让人惊喜连连。 无疆把叶片紧贴着上唇,开始吹奏,尖细而高的音一个一个冒出来,拼凑成断断续续的小调掉落一地。 欢歌这才想起来,在沉香辇上的那几天,小殿下似乎就时常吹奏各种形状的树叶,不过实在不怎么入耳就是了。 适应片刻后,小调声音逐渐响亮,在夜里悠扬地飘散,灵力作用下,每一个音都裹挟着无尽的魅惑之意。 “小十六?”待盛意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晚了,《幽魂》早已他吹奏进了他的心里,脚步不知不觉地缓了下来,拼命挣扎着摇头晃脑,也无法抵抗意识一点一点抽离。 “可以了,回去看看。”无疆扯了扯欢歌的衣角。 后者将信将疑地抱着她回去,却见盛意倚靠在树干上,半阖着眼睑,显然已经没了意识,“我记得乐氏灵术需要用本命乐器,强行用这么一片小小的叶子……不会有什么损伤吧?” 他还记得刚到瀛洲的时候,乐无萱强行动用神器的样子,眼眶猩红一片,显然于自身损伤极大。 “没事。”无疆摇摇头,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自从灵脉恢复之后,灵力能感知的东西有些不一样了。就好像万物有灵,只要能摸到它们的“灵”,似乎乐氏灵术就能奏效。我原先也只是赌一把,没想到真的能成,看来以后可以多赌一赌。” 欢歌:“……”倒也不必多赌一赌。 而后他也闭眼尝试感知,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得轻声道:“不愧是伴随祥瑞而生的神之子。” 而后一睁眼直接被这个神之子吓了一大跳 。 只见无疆站在盛意面前,踮起脚,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嘴上还生气地骂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疯的!” 接着盛意半阖的眼睑剧烈颤抖两下,手指不断蜷曲伸展,明显开始挣扎起来。 无疆暗道不好,立刻牵起欢歌的手,转身就跑,“眼下用叶片演奏《幽魂》的摄魂术远不如绿腰,方才阿九哥哥又被刺激了一下,他快醒了。趁他没见过我们,快跑!” 欢歌:“……”既然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刺激他? 一番奔跑之后,欢歌脚踝凝固的伤口又崩开,嫣红的血液汩汩而流。 “这样不行,涿光峰离浮玉峰且有一段距离。”无疆说着便拿出绿瓷药瓶,蹲下身给他上药。 欢歌听到身后隐约有破风声传来,赶紧把她拉起来,“我没事,来不及了,有人来了。” 两人踩着黑扇刚腾空而起,才飞出一段距离,浮玉峰山巅出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显然盛意还没有完全摆脱摄魂的影响,依旧震怒地喊道:“给本山主留下来。” 周身的风迅速而猛烈地刮起来,黑扇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倒是没有伤到分毫,却开始不停地摇晃。欢歌一咬牙催动灵力,强行控制住黑扇,他的灵力足够深厚,便尝试控制更大范围内的风来反扑。 无疆被两人的风灵术斗法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刚想继续吹奏,结果叶片拿出来就被吹得支离破碎,连她的额前的碎发都被削去了几根。 欢歌见状心中更急,连手上的伤口也崩开,越来越多的鲜血流淌滴落下去,眨眼间连黑扇的木质扇坠都浸透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周身一轻,每一缕风的轨迹居然清晰可见,心念一动,原先还费劲与他死磕的一部分山风乖顺地为他开路,仿佛他就是这片领域的王者,瞬息间就远离了浮玉峰。 欢歌一脚刚踏上涿光峰,心神一松就摔倒在地,黑扇收敛了锋芒仿佛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扇子。 无疆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检查他的伤势,伤口崩开之后,皮肉都翻卷起来,有些吓人,“疼吗?” “不疼,没事的。” 碧瓷小药瓶倒出来深褐色的药液,一经伤口就迅速被吸收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要不是周围还有干涸的血迹,完全看不出来有受伤的痕迹。 无疆收了药瓶,一脸笑意地拿手指按在刚愈合的伤口上,“真的不 疼?” “疼疼疼,殿下饶命!”欢歌倒抽一口凉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药,新愈合的伤口过于敏感,比之前疼的多。 “现在知道疼了,方才在浮玉峰,我让你放我下来,你怎么不听话?”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柔柔地撒下来,涿光峰是缥缈山第一个见到日出的山峰,夜晚鬼影幢幢的树林重新变得生趣盎然,仙鹤大白扑棱着翅膀一步三蹦地冲着两人过来。无疆逆着晨光,恍惚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连生气都显得矜贵又活泼。 “我让你以后听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欢歌闷闷地笑起来,“大逆不道”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少女肌肤柔软娇嫩,手感特别好,“听见了,我的殿下。” “刚愈合的伤口不能用劲,小心些,我扶着你回去。”无疆一把拍开他的手,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捡起掉在一旁的黑扇,拉着他慢慢起身,“方才是怎么回事?小师兄好像突然大显神威。” “不知道。兴许是于这黑扇有关吧。” “看来余堂战神冥冥之中一直在庇佑小师兄。” 两人缓缓地向着住所走回去,仙鹤在一旁跟着一蹦一跳,黑夜终于散尽,天光大亮。 回了房之后,欢歌拿眼神暗示了多次,奈何无疆一门心思扑在他的伤口上,完全没看明白,只好无奈地开口,“殿下,我要换衣服,代山主回过神来定会生疑,应该会来试探一番。” “你换就是了。”无疆无比淡定。 欢歌:“……” 无疆看他抓着衣襟为难的样子,忽然踮脚捏他的脸,瘦削的少年脸上其实没有多少肉,可她还是捏得很起劲。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欢歌:“……殿下,我错了行么?” 片刻后,欢歌重新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袍,束起发冠,再一次成为了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浅淡的眸子看一眼门口的少女,仿佛含着温柔的水光。 “我家小师兄真乃人间绝色是也——”无疆学着凡界戏文拖长了尾音,“有没有志向让缥缈山共赏一下这美色?” 欢歌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后退一大步,差点撞上墙,“殿下想做什么?” “身为余堂战神的子嗣,振臂一呼,一定比盛意代山主更得人心。”无疆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给足了时间诱惑他,“小师兄想不想当个山主试试?” “就为了要援兵?可是以代山主对殿下的……深厚情谊,若是他能成为山主,同样也会愿意派兵驰援。”欢歌头一次帮盛意说话,“何况他代山主统领缥缈山多年,又掌握山主令,继任山主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在瀛洲的时候,礼礼姐说他弑父杀兄,残忍嗜杀。我不愿意那样想他,总是觉得他出身不好,想要在缥缈山立足,自然需要费点手段心机。”无疆收敛笑意,叹了口气,“曾经的阿九哥哥并非如此,他会温柔地怀念早逝的母亲,就在这个屋子里,他还会给我唱两句凡界戏文。”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那时候的盛意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嗓音悠扬婉转,轻易便能唱进人心里去。又长着一张笑容满面的脸,那种飞扬的神采总能感染到当时虚弱的小殿下,令她难以忘怀。 “看来代山主让殿下失望了。” “也许这些年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无疆沉吟半晌,“只是盛意一定不适合继任山主,一山之主可以荒唐无度,毫无功绩。但是一定要仁慈宽厚,绝不可滥杀无辜。否则这么多人还不等别人来打,先折损一半在自己人手里算怎么回事。” “殿下以后可别再说自己是不学无术的小少主了。”欢歌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顶,他最近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动作,“殿下是最仁慈的光华少主。” “所以小师兄来做这个山主好不好?”无疆认真地看着他,一双黑眸流露出无比的真诚,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人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可惜欢歌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极冷静地说:“不好,我不能做缥缈山山主。”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小殿下的脸手感真好b( ̄▽ ̄)d 无疆:我的小师兄变了,怎么办qaq 第18章 无疆奇怪道:“小师兄拒绝得也太快了吧?” 欢歌反问她,“殿下为什么觉得我适合做缥缈山山主?” “光华殿外的那次,你为了保护白术,虽然对乐无笺出手,却依然手下留情。在残月封印之地,也不愿意丢下我一个人逃跑,可见小师兄一直是个善良又温柔的人。”无疆说道,“而且你是阿爹选出来的关门弟子,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还真是条理分明,理由充分。”欢歌哭笑不得,同时又莫名有点失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 “所以小师兄为什么拒绝?” “我不想当什么山主。” 无疆敏锐地注意到他换了个词,眯着眼狐疑地看着他,“小师兄方才说的是不能,为什么不能当缥缈山山主?” 欢歌:“……”小殿下的耳朵真好用,记性更好用。 就在他为个借口抓耳挠腮之时,可欣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小侍女,立刻开口问她,“什么事?” 欢歌公子头一回这样认真地看着她,可欣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代山主来了,请小殿下和公子一见。” “好!我们现在就出去。” 无疆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每次来得都不是时候。 可欣茫然地挠挠头,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又来了一个自称是余年山主子嗣的,这回是个女子,说有要事务必求见殿下,这块玉佩也是她给的。” 这是一块血玉制成的玉珏,嫣红的血丝嵌在其中,丝丝缕缕仿佛还活着一般。无疆刚拿到手上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是难以忽视,“她人呢?” 可欣:“她看到代山主来了,就说要先行回去。”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早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简直是雪上加霜,无疆怒火更甚,“去找白术,在她离开前一定要拦下来,直接带到里屋等着我。” “是。”小侍女忙不迭地跑了。 欢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怎么了?” 无疆一只手按在血玉上,放出灵力,而后脸色变幻莫测,“余年山主也许还活着。” 欢歌震惊过后,牵起她的手,“不要急,我们先去应付完代山主再说。” 盛意一见到无疆,笑意立刻深了几许,“小十六还是这般不爱起床,都快晌午了才能见到人。” 无疆顺势打了个哈欠,揉揉眼,“阿九哥哥是知道的,我身体不好嘛。你这么早来涿光峰,是有什么事吗?” 盛意见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便心生欢喜,忍不住想像从前一样揉一揉她的头,没想到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去。 无疆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盛意讪讪地收回手,心中飞快地闪过暴虐的怒气,很快被压了下去,又换上了那副微笑的面容,“昨夜不知何方宵小闯进了缥缈山,一时不查,竟然让他给跑了。怕伤着了小十六,赶紧过来看看。” 看了全程的欢歌忍不住生出些隐秘的小庆幸,看来小殿下对这个阿九哥哥再难有心思了。 “没有啊,涿光峰什么人都没见到。”无疆茫然道,“小师兄有见到吗?” “没有。”欢歌转头对盛意道,“多谢代山主关心,殿下这边我会负责的。” 无疆寻了个铺着厚垫子的软塌,方才是装的困,可一夜未眠,现在是真困了,半倚靠着就要睡过去。 盛意:“不知欢歌公子修的是哪一族的灵术?拿什么负责?” 无疆昏昏欲睡,闻言掀起眼皮子看着两人,缓缓道:“阿爹的关门弟子,又是我光华殿的人,修的自然是……风灵术。对了,阿九哥哥你们的山主令是不是对嫡系血脉有特殊感应?” 欢歌:“……”小殿下还真是时刻努力着让他当山主。 “哦?”盛意重新审视起他来,只是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苦笑一声,“看来父亲大人真是四处留情,山主令在白驹府。既然如此,小十六不如直接搬来,如今的涿光峰我实在放心不下。” 无疆凉凉地瞥他一样,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阿九哥哥撒谎如此自然的。 “不必,我并非什么盛氏嫡系。身为界主大人的关门弟子,我自然是瀛洲的人。”欢歌赶在无疆说话之前将她抱起来,悄声耳语,“殿下,求你了。” 无疆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乖顺地在他怀里闭上眼。 盛意一把抓住欢歌手臂,一股暗劲直接冲撞过去,“既然身在缥缈山,还是应该以山主为大吧?” 欢歌面上丝毫未变,一阵阵邪风平地而起,将房内的挂着字画全部吹得哗哗作响,桌上的笔墨砚台也全部掉到地上,噼啪碎了一地。 “这位可是灵界第二少主,你在教谁做事呢?”欢歌拿肩膀撞开他, 径直往回走去,“代山主,请注意身份。” 原先闭着眼的无疆忽地睁开,眼神清明澄澈,“多谢阿九哥哥好意,不过小师兄目前还不需要听任何人的号令,哪怕是缥缈山代山主。” 欢歌勾起嘴角,抱着怀里的人扬长而去。 里屋内,自称余年山主女儿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不得不说,她生得比那盛不凡好得多,一双招摇的桃花眼,一看就是亲生女儿。 “我叫盛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我阿娘才是父亲最爱的女子,所以他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少女只比盛意小了一岁,亭亭玉立,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自傲。 无疆:“……” 欢歌:“……” 余年山主这样的人,居然有一天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最爱的人”这个词,真是太稀奇了。 盛念念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信,高声争辩道:“那块血玉是父亲亲手交给阿娘的,里面有他的精血,若是父亲没了,血玉便会碎。见玉如见人,相伴一生不分离。” 无疆摩挲着手中成色极佳的血玉,对她点点头,“的确有余年山主的气息。” “如今血玉尚存,说明父亲并未离世,定是被代山主藏起来了!盛意其人心狠手辣,凶残嗜杀,求小少主救救父亲!救救缥缈山!” 欢歌连忙上前拦住异常激动的盛念念,生怕盛不凡的事情重演,“念念小姐请自重。” “仅凭这一块血玉?”无疆道,“据我所知,余年山主此人耽于修炼,惟独对吃喝玩乐一道却极其精通。谁知道这是不是他老人家折腾出来,花言巧语哄骗女人的?” “还有!殿下可知缥缈山的钟书阁,逝世的盛氏先辈都会被挂在最高的那一层,受到长生香的祭拜。那里没有父亲,代山主对外宣告父亲病逝已经三年了,但是钟书阁依旧没有父亲!” 竟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余堂战神的画像旁边为何一直空置了。 “倒是有些道理。”无疆点点头,继续问她,“既然你如此确定,这么多年了,难道你都没有去找过余年山主?” 盛念念立刻失了方才的气焰,“我……我灵力低微,能够在代山主手底下保全性命就已经很难了,此事我自然是连说都没敢往外说。” ——还真是亲生女儿,不仅遗传了相貌,连天赋和心性都如此相像。 无疆无奈地挥手,让可欣将人 带出去,“行了,此事本殿知道了,自会有所安排。” 屋里就剩两人了,欢歌才开口道:“若是代山主要囚禁一个人,应当会放在身边才是,可我们昨夜翻遍了白驹府,也没有见到余年山主。” 无疆托着腮点头,“是啊。可飘渺山千百峰不知几何,如果不在浮玉峰,我们又要怎么找。” “青要峰!我猜如果不是浮玉峰,应该在清河夫人的青要峰!”盛念念去而复返,跑得有些气喘,“清河夫人一向与代山主狼狈为奸,三年前忽然换了一大批守卫,有一部分不是嫡系血脉的,甚至直接逐出了缥缈山,这一定有问题。” “清河夫人?”无疆想起那个温柔如水又慈眉善目的女子,难以置信。 “殿下,求您相信我,父亲一定还活着!” “盛念念是吧?你先别回去了。”无疆对小侍女道,“可欣带她下去,先安置在涿光峰。” “殿下相信她?”欢歌见她又露出熟悉的表情,心道不好,“你不会又要……” 无疆嘻嘻一笑,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小师兄,伤口可都大好了?” 欢歌:“……没好。” 无疆完全不在意他的回答,“既然好了,不如我们去青要峰一趟?” “又是夜探?” “不!这次我们摆明车马,正大光明去!”而后无疆不动声色地觑着他的脸色,“我记得清河夫人曾经与余年山主和余堂战神一起在瀛洲听学,我猜像她那样的女子应该会更加仰慕强者。” 欢歌:“……”殿下这样子好像要把他给卖了,正在估算价值几钱。 “我看清河夫人自从见了你,便十分感兴趣,不如我们使个美人计?” 欢歌:“???”他现在答应去浮玉峰还来得及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小师兄要听话!!! 欢歌:被殿下坑的日常qaq 第19章 “欢歌公子,请喝茶。”清河夫人再一次亲手沏茶,焚起熏香,笑容恬淡自然又婉约,“青要峰的云雾毛尖最是难得,清晨采摘最嫩的一点芽尖,以露水烹煮。香气高雅清新,入口醇香回甘。” 欢歌流亡凡界,其实根本不懂品茶。仗着一张清冷绝色的脸,第四次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生怕喝得太快,拖的时间不够久,“好茶,好茶……上佳之品。” ——再多的话,以他对品茶一道贫瘠的认知,也夸不出什么花来了了,只怕是多说多错。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欢歌后悔了不知多少次,就不该答应那个荒唐的法子——什么叫他以美人计拖住清河夫人,小殿下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查余年山主,这简直就是胡闹嘛! “可惜小殿下没能过来,她小时候最爱喝这个茶。”清河夫人眼露关切,“殿下身体可好?要不我还是过去看看她吧。” 欢歌一听是殿下喜爱的茶,便上了心思,那孩子一贯爱甜汤,没想到还喜欢这种入口苦涩的,“殿下早晨被代山主吵醒了,有些头晕,眼下有可欣照顾着,多休息修习便好,夫人不必担忧。” “缥缈山有贼人闯入的事,我也听说了。小意身为代山主,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免过于小心了些。如有冒犯小殿下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欢歌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殿下怎么会怪罪代山主?这不是还让我来问何时举行祭山大典,她还等着为代山主演奏《奉天》。” 清河夫人低头摆弄着香灰,“公子初来灵界,怕是有所不知。殿下幼年失了灵脉,就算身为光华少主,没有灵力的《奉天》也是不能祭山的。” “这……我的确不知。”欢歌面露难色,“代山主同殿下情谊深厚,便想助其成事。她稚子心性,若是知道,怕是要难受了。” 隔着香灰和茶水氤氲的白茫茫雾气,清河夫人看他的面容都有些朦朦胧胧,恍惚间好像真的看到多年前的故人,“难道这个面相的人都是如此吗?” ——一旦心里念着一个人,便一点一滴都想着她。 欢歌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夫人说什么?” “没什么,胡言乱语罢了,公子不必往心里去。”清河夫人掩嘴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命人抬上来诸多奇珍异玩,“年哥生前最是爱玩,这些都是他曾经搜集而来。公子看看有什么中意的,拿回去哄着点殿下,好叫她不要难受。” 欢歌看着眼前小山包一般的一堆,默然无语,谁说一山之主可以荒唐无度的? *************** 另一边小心翼翼贴着墙根行走的无疆打了个喷嚏,心说谁在念叨我呢? 清河夫人的新雨府与白驹府倒是格外不同,虽然不大,但曲径通幽,非同寻常的复杂。时常穿过一片小竹林,居然就到了一座小湖,着实令人费解,尤其是令路痴小殿下费解。 并且新雨府的戒备异常森严,甚至有一队队轻甲的侍卫来回巡视,放在已逝山主的夫人府邸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无疆掐算着时辰,心中有些焦躁,恰好一个墨色衣裙的侍女端着放了几个药瓶的木盘,迎面走过来,看着神色匆匆,年纪颇大。 飞快地环顾四周之后,当机立断摘下一片树叶就放在唇上开始吹奏。撑不过一个前奏,就见那侍女眼神迷离。 无疆眼疾手快地捞起木盘,松了口气,幸好旁人都极难防备乐氏灵术,而后盯着她游离的双眼,“余年山主在哪里?” 侍女呆滞地转身,看向小竹林的尽头。 ——余年山主居然真的还活着! “这药是给余年山主的?” 侍女点点头。 无疆:“前面带路。” 不知是不是神之子的气运傍身,无疆跟着七拐八拐地走了一路,居然也没有碰到一个守卫,最后在一座小湖前停下。隔着遥远的湖面,只能看到湖中心的有个别致的水榭,四周挂着竹帘,里面隐约似乎有人影。 “余年山主在里面?” 侍女动作迟缓,却再一次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里的守卫也太多了!借着茂密的竹林遮挡,无疆看着几乎全员轻甲还不停巡视的侍卫,感觉有些头疼,咬着嘴唇思虑半晌,还是决定冒一回险。 “你拿着药瓶,等会跑出去,等侍卫过来了,再摔到湖里去大喊救命。”她将药碗还给侍女,又鬼使神差地添上一句,“再加上一句,“余年山主的药没了”越大声越好。” 只见那侍女没有半分犹疑,毕恭毕敬地端着木盘子就向湖边走去,很快就被侍卫发现了。然而她仿佛没有听到大声的呵斥一般,木然地往前走。竹林离湖边不远,轻甲侍卫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起初只是一小部分轻甲侍卫被吸引了,随着那声 “余年山主的药”,几乎所有轻甲侍卫都被呼唤过去。 无疆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心说我这算是歪打正着吗?原来她还打算引着一部分人过去,再对剩下的人用摄魂之术,没想到竟没用上。 他们如此紧张余年山主的药,必然是清河夫人的意思。可她既然仰慕的是余堂战神,为何又会对山主大人如此上心?难道他老人家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不成? 趁着短暂的兵荒马乱,无疆催动灵力,神行靴速度飞快地将她送至水榭外,而后一撩竹帘,闪身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水榭内只有一人,坐在轮椅之上,背对着她,只是看着身形颇为瘦削,听到动静也不转身,依旧看着自己面前那副将近一人高的画像。 “余年山……余年叔叔?”无疆试探地喊了一句。 那人还是没有理她。 “余年叔叔,您在看什么?”无疆小心翼翼地向他挪过去,那幅画先展现在眼前。 ——画中人约莫是个十六十七的少年,背后是大片茂密的竹林,一双招摇的桃花眼,薄薄的嘴唇微启,一身青色长袍好像被风吹起,飘扬起来。 他在画中对每一个看画的人笑着,尽显风流无数。 “您为什么要看自……”无疆挪到他身边,只一眼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曾经风流的少年此刻两鬓花白,招惹众多情债的桃花眼耷拉着眼皮,失去了神采。脸上也是皱纹横生,嘴角居然还在流口水。分明是同清河夫人一般年纪的人,看起来却老了几十岁,活活像是她父亲。 “余年山主?盛余年!盛余年!你到底怎么了!”无疆都快趴到他耳边去喊了。 那人终于慢悠悠地抬头,嘴唇开合几次,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反而流下了更多的口水。 无疆并起两指,按住他的眉心,放出灵力顺着他的灵脉游走了一圈,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看起来被人照顾得相当好,灵脉完好,没有中毒,无病无灾,仔细看去甚至连指甲都被修剪得圆润恰到好处。 “可你这样子,我该如何带你出去?”无疆觉得头又开始疼了,最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试一试摄魂之术。 幸好水榭在湖中央,侍卫们离得远,也不敢随意靠近,《幽魂》得以顺利吹至过半,余年山主终于站了起来。 不过他的眼神本就呆滞,直到开始向前走了两步,无疆才松了口气。奈何她这口气还没 出完,又给憋了回去,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她看到阿九哥哥掀开竹帘走了进来。 盛意没什么错愕的表情,也不看她一眼。先是温柔地握起余年山主苍老的手,慢慢地牵着他坐回轮椅上。然后拿出柔软的帕子,给他擦干净了嘴角的口水。又拿出另一条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特别耐心,特别仔细,就像个照顾久病父亲的孝顺儿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笑着问:“父亲,今天好点了吗?” 方才一直没有反应的余年山主,居然抬头看了看,似乎是认出了人,然后点点头。 盛意这才觉得满意,然后转头无奈地看着无疆,“小十六,父亲已经疯了很多年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吧。 无疆皱着眉戒备,“这是怎么回事?余年叔叔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分明还活着,你们为何……” 盛意把他的轮椅转过去,好让他继续看着画,才对着无疆道:“他这个样子,活着和疯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疆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这人陌生得令她可怕,“盛意!他可是你亲生父亲,你都做了些什么!” “父亲?笑话!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盛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二十三个,这还只是拿山主令测过的,像欢歌那种流落在外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而后他顿了顿,本就上扬的嘴角更深了一点,“那么多,我杀都杀不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我这美人计用得可太难了! 无疆:小师兄坚强!!!你可以的!!! *********** 木有人看的小扑街也要坚强码字qaq!!! 第20章 无疆不禁想起盛不凡的惨状,“那天之后,余年山主分明已经认回了你,你又为何非要做到这一步?” “是啊,多亏了小十六呢,我终于进了族谱,他甚至开始怀念我的母亲。但是后来呢?他爱上了新的女人,有了新的孩子。”盛意温柔地抚着他花白的头发,“这种人是不会变的,所以我选择与清河夫人合作,毕竟被他伤害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所有挡在我前面的嫡系血脉,我一个一个地亲手杀掉。” “你真是个疯子。” 盛意半蹲下身,望着苍老的余年山主,后者木然地冲他点头致意,“你看他现在记得我了,这不是很好吗?” ——原来这不是多年照顾的信任,而是最深的恐惧。 “的确好得很!眼下整个缥缈山都是你的了,代山主你可满意了?” 这一刻无疆真切地意识到,在那些她不曾参与的日子里,这个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可究竟是为什么呢?对于唯一一个天赋出众的孩子,余年山主明明给了他足够的地位。 单单是一个“代山主”就已经让盛意平生一股说不清的暴躁,那毕竟是他放了全部心思的人,“满意!相当满意!既然如此,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这个满意!包括你,小十六。” 无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开始思索着退路。 “那天晚上,是你对吧?从你控制住侍女,我就发现了,否则小十六真以为天降好运,能让你躲开所有的守卫吗?” “你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另一个用风灵术的就是欢歌公子吧?能带着你从我手底下跑了的,他是头一个。”盛意甚至为他鼓掌称赞,“他那一身灵术非同寻常,就算小十六不说,我也能猜到,大约是我流落在外的便宜兄弟。既然如此,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 “你们是安排好的?把我引过来,就是为了单独对付小师兄?”无疆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一下,随即强行镇定下来,“可你们凭什么觉得清河夫人是他的对手?” “清河夫人出身凤氏,修火灵术,本就压了他一头。”盛意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小十六不会真觉得,那个女人如表面一样的温柔无辜吧?父亲大人可是她亲手逼疯的,她把那些烂桃花一个个抓起来,然后在他面前一个个杀给他看。” ——女人心最难测,连余年山主那样流连花丛的人都无法承受那么重的血腥。 无疆再也忍不住 了,转身就走。 “没有你那好师兄,小十六真以为自己能出得去?” 果然,她在水榭的竹帘前感受到了一堵严严实实的风墙,若是真的走过去,怕是要被撕成碎片。 无疆低头站着没动,一张面容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阿九哥哥,你从前说过的那句话还作数吗?现在我说,我想要小师兄活着。” ——不论是归墟海底的明珠,还是缥缈山巅的藏红花,只要你有,只要我要。 盛意的嗓音越来越低沉,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暴虐的情绪几乎喷发在即,“你看到那些画像了对不对?!即便你看到了,你还是要用我对你的情谊,来向我求欢歌的命?” “我早该知道的,都是不作数的!”话音未落,无疆忽然扣起手指,暗红色的业火直接向他烧了过去。 “业火?看来小十六的灵脉是彻底恢复了,真是恭喜啊。” 无疆并不与他多话,只是一个劲地点起业火火苗,并不是特别猛烈的火焰,数量却格外多。东一点,西一点,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让水榭内的温度一下子骤然升高。 “业火极度消耗灵力,这可是小十六自己亲口所言,我倒要看看小十六能放出来多少火苗。”盛意嘲讽一句,催动灵力就想吹散火苗。 奇怪的是,本应无所附着很容易吹开的火苗,眼下仿佛长了脚一般,在水榭里扎根深埋,一动不动。 “这就不劳代山主操心了。”无疆逐渐收拢五指,分散左右的火苗也跟着收紧。原来所有的火苗之上,都连着一根金色的琴弦,不知不觉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张网,“水火不侵的恶金琴弦,这还得感谢代山主的一片心意呢。” 欢歌运起风刃,幸亏琴弦极细,就算是恶金所制,也能迅速割断。附着在上的火苗四处飞溅,点点火星掉落在余年山主周围,可他半分都没有躲。 无疆:“代山主可要小心了,这业火可不长眼。既然你们要留着余年山主,必定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在这里的。” “他曾经送过你沉香辇,还有无数奇珍异玩,对你的好远远超过他自己亲生的子嗣。小十六也曾真心唤过他一声叔叔,现在你就这样拿他的命来威胁我吗?” 无疆沉默片刻,重新看着他,眼波流转间总有让人无法怀疑的真挚,“代山主说得对,他这个样子,活着和死了的确没有什么区别。” “只用这么小的火苗,左右也伤不到任何人,我倒要看看小十六的灵力够撑到几时。”盛意居然当真没有再动用风刃,只是周身的风旋一个接一个地出现,眼底也开始出现抑制不住的黑色。 事实上她也只是赌一把,谁知道盛意已经做了前面的九十九,当真顾忌着最后一步。 “足够了。”无疆唤出绿腰,抱着琴就开始弹奏。 盛意看到琴就有些急,奈何她的业火太过特殊,隔着这样严丝合缝的火苗弦,他隔空做出风刃的速度大大降低,能够阻止无疆跑掉就已经有些勉强了。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绿腰弹奏的《幽魂》远远比树叶吹奏出来的更加强大,不论他如何抵抗,依旧渐渐失去意识。 无疆不敢放松警惕,抱着琴走到他身后,“带我出去。” 盛意的脚尖不停抬起又放下,显然还在剧烈挣扎。 无疆再一次重复,“带我出去,去找欢歌!” 出人意料的是,盛意的挣扎变得愈发剧烈,本该木然呆滞的眼神不停闪过不详的黑色,甚至开始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这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无疆难以置信地按动几根琴弦,深入他的意识。果然感受到了极其恐惧暴虐的情绪,尽管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这分明是鬼族才有的极恶幻术! ——极恶幻术分明是直接让人陷入恐惧之中,直接崩溃而亡。可是为何盛意的幻术看起来深深地潜入了他的意识中,在《幽魂》彻底控制他的意识的时候,极恶幻术同时开始作用,这才暴露了出来。 来不及多加思索,无疆立刻开始弹奏《清心散》,旋律清新自然如和煦的春风,中正平和的曲调顷刻间安抚了盛意暴虐痛苦的心,静静地安静下来。 “罢了,我再信你一回。”无疆挣扎再三,还是将绿腰收了回来。 而后盛意睁开眼,好像一直压在他心头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戾气有些散去,茫然地望着她,“方才是……” “方才我用乐氏的《清心散》解了你的鬼族幻术,只是你这幻术中的时间有些久,怕是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完全消除。”无疆见他起身,立刻威胁他,“我能困住你一次,就能对付你第二次,所以你可别轻举妄动。” “鬼族幻术?这怎么可能?” “我们乐氏中人对极恶幻术实在太熟悉了,不会错 的。尽管我不知道为何你所中的极恶幻术如此特别,但我的确感受到了那种极端恐惧带来的暴虐嗜杀,这应该是非常高深的极恶幻术。”末了,无疆顺口问道,“代山主看到了什么幻觉,为何如此害怕?” 盛意挣扎了一下,还是说:“……看到了你要同我恩断义绝,再不往来。” 无疆:“……”哦,那大概不是幻术,方才她是真的想恩断义绝。 “不过在缥缈山,谁敢对你这个代山主下手?” 盛意:“是清河夫人,我不知道极恶幻术要怎么下手,但整个缥缈山,只有她有这个能力。” 无疆瞠目结舌,“什么?你俩人前母子情深地同仇敌忾,私底下竟是如此?” “什么母子情深,从头到尾都是她选择的我,连山主令都在她手上,那个女人才是缥缈山真正的掌权者。” 无疆似乎有些明白清河夫人的新雨府为何戒备如此森严了。 盛意竭力回忆着过去的点滴,这才发现有许多事情模糊不清地就发生了,“作为山主夫人,她可以轻易亲近父亲的每一个子嗣,或是下毒,或是将行踪透露给我。正好她没有亲生的孩子,我又缺一个靠山走到那个位置上,就同意了她的合作。” “什么正好?你们这叫狼狈为奸!” 盛意:“……但鬼族的极恶幻术,我是真的不知道。对了,欢歌公子不会还在她那里吧?” 无疆暗道不好,转身就往向外走去,嘴上还安慰自己一句,“幸好小师兄长得有些像他父亲,希望我们的美人计能奏效,清河夫人能手下留情吧。” 盛意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边挥手斥退守卫,一边奇怪地问,“像吗?哪儿像?我怎么不觉得他像父亲?” 无疆:“……小师兄是余堂战神留下的血脉。” “什么?”这下轮到盛意震惊了,紧接着他反应过来,“那你为何觉得清河夫人会手下留情?她喜欢的是余年山主啊。” 无疆:“……”女人的心真是神秘莫测。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哦豁~女人呐~ 欢歌:又是被殿下坑的一天呢qaq 第21章 欢歌看着面前一堆奇形怪状,但成色极佳的玉石,有些眼晕。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是眼晕,是头晕。 “就这几块便好。”欢歌一咬舌尖,终于清醒了些,直觉有什么超脱了他们的预计,随意地拿起几块玉石就想往外走。 清河夫人也不拦他,自顾自地低头摆弄着香薰,白色的烟雾充斥着整个屋子。 欢歌扒着门框,跟突然出现在门外的几个蒙面黑衣人对视片刻,召起阵阵风旋开路。 还没等黑衣人出手,清河夫人一挥手,两团火焰凭空出现,直接撞上他扒着的门框。 欢歌猛地抽回手,差点直接摔倒在地,然后他看到那个温柔的女子,摇着头宠溺地笑,仿佛是对自家胡闹的晚辈无可奈何。 “茶水有问题。清河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云雾毛尖可是年哥最爱的茶,怎么会有问题呢?”女子再次端起茶盏端庄地抿了一口,“有问题的是烟雾呢,很快你就会连半分灵力都用不出来了。” 欢歌表示一点也不想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他反手唤出数道风刃,却没有想到,风刃还未及近她的身,就通通消弭。一块刻成山峰形状的坠子挡在她面前,替她吸收了所有的风刃,看起来与他的扇坠大同小异。 “这就是山主令?竟然在夫人手上?” 清河夫人的目光触及山主令便流露出无限怀念,“年哥的山主令,不在我手上还能在哪里?难道在那些个旁的莺莺燕燕手里吗?真是荒谬。” 欢歌:“……”他其实想说的是为何不在代山主手上? 清河夫人慢悠悠地喝了完了手上的茶,才走过去,掐着他的下颌与其对视,“要怪就怪你这一身血脉,还有……你的这张脸吧。” 欢歌观察着山主令的位置,暗中积蓄灵力,嘴上还想挣扎一下,“我父亲是余堂战神……” “我当然知道,就你这张看了便令人生厌的脸,除了那人,还能是谁?”清河夫人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盛氏一门双生子,余堂一人占尽所有的灵气天赋才华,可谁说这样的人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心!连你们这些小辈都理所当然地相信,凤清河爱慕余堂战神,真是可笑!可笑!” 果然小殿下的话半分都不能信! 欢歌趁她分神之际,强行做出一道风刃,强横地砍过去。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山主令不及防护,清 河夫人手腕被伤,只好暂时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而后欢歌不顾灵脉传来的阵阵空虚,足下轻点,飞身而起,越过她抢了山主令。而后强行在半空中扭转身形,翻开窗往外跳,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堪称逃跑的典范。 “御风而行……果真是战神之子。”清河夫人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腕,冷眼看着,好像笃定他跑不掉。 欢歌的灵力在飞快地流失,饶是他灵力深厚,也难以为继。果然他还没跑出新雨府,三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不想死就让开。”欢歌冷冷地说完,便运起灵力于山主令之上,而后风旋一个个涌现,他却逐渐皱起眉头。 ——身为战神唯一的子嗣,他的血脉一定没有问题,可眼前他分明没有感受到所谓“漫山遍野的风”,最多只是更加快速轻易地召唤风旋。 黑衣人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依旧向他靠拢,全然不顾风旋已经将他们衣裳割裂,留下道道血痕。连覆面的黑巾都被撕裂,露出三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其中一人还有一道长及耳后的狰狞疤痕。 欢歌隐约觉得不对劲,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图南城经常会感受到的气息——那是鬼族。 黑衣人相继对他伸出手,欢歌不停地催动剩余灵力,风旋刮起无数道风刃环绕在他身边。同样惨白到发青的手被风刃割伤,血液甚至有一点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欢歌唤出黑扇艰难地躲过两人,然而最后一人的手指已经按到了他的眉间,一股极端阴冷的气息直接撞向他的三魂七魄。 一声痛苦的□□后,欢歌紧闭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陷入了恐惧的挣扎中。 ******************** “夫人,人抓回来了。”有疤痕的那个黑衣人将昏迷的人扔在地上,将山主令交还。 清河夫人闻到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气,颇为嫌弃地挥手让他们退到一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山主令后,再一次妥帖收好。 “带下去吧,和之前的那几个一样处理。” “是。” “等一下!”清河夫人眼尖地看到欢歌手中的黑扇,一把抽出来反复摩挲,又将视线定在扇坠上,失声叫了出来,“山主令!竟然在这里?!” 话音还未落下,一只清瘦却沾满血迹的手掌瞬间夺过黑扇,赌上所有灵力,猛地挥了一下。这 一次欢歌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漫山遍野的风——无数风旋裹着风刃席卷而去,一道道风轨清晰可见,屋内所有的东西眨眼间都被撕裂,连玉石都被风刃切割成一块块的小石子,最后碎成粉末。 本就伤重的黑衣人更是伤上加上,浑身上下都是破开的伤口,倒在地上再难挣扎。只有清河夫人借着自己的“山河令”,让猛烈的风绕着她过去,而后一咬牙,“山主令”护着一团金光灿烂的火焰,穿过猛烈的狂风而去。 没了“山主令”的庇护,清河夫人显然难以招架而狼狈不堪,眼神却紧紧盯着欢歌,有种狂热嗜战的光芒,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温柔恬淡。 凤凰金火! 欢歌实在太熟悉了,从残月封印出来之后,他连着做了很多天噩梦,梦里金色的凤凰火和暗色的业火交织。火焰滔天,几乎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眼下一看到这火焰,心头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本就灵力耗空的他,越发难以躲避。 “噗——”欢歌喷出一口血,摔在地上,腰间不幸地撞上了半根木头,也不知是从哪里断裂下来的,锋利的边缘直接扎了进去,捅了个对穿。白色的衣袍顷刻间被鲜血浸透,显得触目惊心。 屋内的狂风瞬间消散,清河夫人发丝已经凌乱,却毫不在意,飞快捡起掉落一旁的黑扇,“你本来可以死的轻松一些,又何必多此一举。” 欢歌疼得冷汗连连,仍旧强撑着开口道:“夫人手中的山主令是假的吧?真正的山主令一直是我的扇坠,父亲早就留给我了。” “对,那是年哥继任山主之位后,千方百计寻来山主令的残料木块,替我做的护身符。”也许是觉得他命不久矣,清河夫人也不多加隐瞒,甚至存了点隐秘的想要炫耀的心思,“你看,年哥对我还是很好的,他也不是嘴上说的那般无情。” 欢歌轻轻喘了口气,生怕牵扯伤口,心念一转,“你只能选择封山不出,就是因为这个吧?否则一旦去了瀛洲,碰上师傅,一定会露出马脚。” 而后冷哼一声讽道:“假的终归是假的,余年山主能做一个,自然能做无数个来哄骗女人。夫人知道盛念念吗?她手上有一块血玉珏,还是用余年山主的精血所制。” 清河夫人仿佛被踩了痛处的猫一般疯狂跳脚,抓着断裂的木头拼命向他腰间的伤口压过去,在他面前尖叫争辩,“你懂什么!如果没有余堂!如果他没有像你们一样误会我喜欢余堂,他会怎么会不喜欢我?! ” 就在她失去理智之际,欢歌强压着痛苦,双眸刹那间转变为毫无光泽的墨黑,同时伸手点在她的眉间,一股阴冷黑暗的气息渗透过去,“谁说没有灵力,我就束手无策了?” “你!难怪余堂当年拼死都要离开缥缈山……” 后面几个字清河夫人说得含糊不清,她完全陷入了最可怕幻境之中——风流的青年左拥右抱,一双招摇的桃花眼最是无情,“这世上任何女人都可以为我诞下子嗣,可你不行,因为你喜欢我弟啊。” 清河夫人在幻境之中挣扎,不停地晃动断裂的木块,欢歌痛呼出声,伤口越来越大,底下甚至积了一滩鲜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原先受伤倒地的一个黑衣人听到声音,忽然站了起来,干净利落地一记手刀劈晕了清河夫人,低头轻声道:“忍着,别动。” 若是欢歌足够清醒,一定会发现这人标志性的疤痕,正是已经逃亡的则宴。可惜他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勉强看见个轮廓,被疼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实在没办法思考。 “啊——”一声痛苦的惨叫,则宴猛地抽出扎进他腰间的木块,一手向他渡过去灵力,稳住他的呼吸。 “小师兄!”门外传来小殿下焦急的呼唤。 则宴见有人来,只好收回手,将彻底昏迷的欢歌放在地上,准备抽身而去。末了实在没忍住,又弯下腰,拇指轻轻拂过他的眉眼,低声自语,“还真是阿堂的孩子,一样爱折腾。” 最后叹息一声,翻窗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女人真是神秘莫测 无疆:我同意!!! 欢歌:除了小殿下(*^_^*) 无疆:你这是在夸我吗??? 第22章 无疆一路赶过来的时候,想过她的小师兄会出事,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当她真正推门而入,看到那人浑身浴血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心头还是被重锤一般钝钝地痛。 屋内似是狂风暴雨过境,乱得连一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清河夫人倒在一旁,总是温柔恬淡的面容扭曲着,昏迷之中还断断续续地抽搐,看样子陷入了极其可怕的噩梦之中。 “小师兄!”无疆焦急地呼唤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方才则晏的灵力起了作用,欢歌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见到熟悉的小殿下,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结果无疆彻底不安心了,因为她看到了小师兄眼中还未褪尽的黑色,还有一旁显然是陷入极恶幻术中的清河夫人。 她既然与鬼族合作,那么自然不可能是被鬼族所害,刹那间一个诡异而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难怪小师兄说他不能做缥缈山山主。 盛意落后几步,正要进门,被无疆三个字的高声呵斥挡在了外面,“别进来!” “小十六?发生了什么?” 无疆闭眼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口,“里面鬼族气息未尽,对你有影响。”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别进来!去涿光峰替我把白术带过来,小师兄……伤得很重。” 盛意:“……好。” 而后无疆唤出绿腰,《清心散》从指尖缓缓流淌而出。于乐氏子弟而言,这本是一首弹奏千百遍的简单乐曲,现在她却从未有过地谨慎。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欢歌,直至最后一个音落下,昏迷中的他呼吸渐渐平稳。 无疆收了琴,仍不放心地并起两指,灵力试探着游走了一圈,确认他身上的鬼族气息已经尽数退去,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陷入噩梦中的清河夫人虽然还未苏醒,但很明显一曲《清心散》终了,她同样已无大碍。 无疆一手执着漆黑的匕首,放在她的脖颈上,心一横,眼看着一连串的血珠滚下来,却怎么都无法再进一步。 “殿下真是心软。”清河夫人先是开口说话,然后再睁开眼,明显是早已苏醒。 无疆的匕首仍旧不移动半分,“只要你发誓,将小师兄的秘密烂在心里,我可以不杀你。” 清河夫人沉默半晌,终于在她耐心耗尽之前开口,“余堂战神曾经带回来过一名女子,结果与当时的山主大人爆发激烈 的争执,最后大战一场,连夜与她一同离开了缥缈山。” 无疆心中一紧,追问道:“那女子是小师兄的母亲?她是什么人?” 清河夫人:“我不知道,余堂战神将她保护得很严密,极少有人能见到她。” 无疆:“连你都见不到?” 清河夫人依旧摇头,“她一直黑纱蒙着面,谁也不曾真正见过她的容貌,也没有人见过她使用灵力。我只是听到,余堂战神唤她小影,夜小影。” 那一瞬间,山风在外面呼啸而过,屋内却静得令人害怕。 片刻后,无疆垂下眼睑,将匕首握的更紧,再一次道:“只要你发誓,将这些秘密烂在心里,我可以不杀你。” 清河夫人的脖颈处滚下更多血珠,她却恍若未觉,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真好啊。” 无疆:“???”这是被极恶幻术吓疯了还是被我吓疯了? “欢歌公子身上也许有鬼族的血脉,殿下就如此相信他?甚至要为他杀人灭口?” 无疆很冷静,“他是我的小师兄,曾经以命相护,我自然信他。” “欢歌公子心里眼里全是殿下,殿下便给他全部的信任。”清河夫人怔愣着流下两行清泪,说出一句十分孩子气的话,“这很公平,我也想要这样的公平。” 无疆忽然想起已经疯了的余年山主,明明风流多情,却始终对她耿耿于怀。这两人纠缠了一辈子,最后却走到这一步,也不知该怪谁。 “殿下这样心软又干净,还是不要碰这种东西了。”清河夫人平静地推开脖颈上的匕首,对着她笑了笑,又有了些许温柔如水的样子,“殿下不要责怪小意,他中鬼族幻术太久了,性格有些变化,那些都不是他的本意。” 无疆插了一句,“我知道。” 想起那个与众不同的鬼族幻术,又问了一句,“那并非是普通的鬼族极恶幻术,你究竟与谁合作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个女子,脚踝上有飞鸟刺青。” “飞鸟刺青吗?”无疆喃喃自语,如此厉害的鬼族极恶幻术,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趁着小殿下出神之际,清河夫人足尖轻点,她手握余年山主送的“护身符”,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屋外。 “站住!你去哪里!” 清河夫人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笑,看起 来简直就像是最后的告别,“殿下,我祝您的信任永远不被辜负。” 无疆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话中意思,人已经不见了,只能最后喊一句,“不许说出去!” **************************************** 两日后,涿光峰 “小师兄,别看了!”无疆再一次把他手中厚厚的灵术典籍抽走,“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看了一天了还看!” 欢歌还想挣扎拿回书,“我空有一身灵力,风灵术的修炼连代山主都不如,着实不该。” ——真是好强的胜负欲。 “先喝药。”无疆完全无视他的挣扎,“小师兄伤的太重了,又中了迷香,灵力失控都没有完全恢复,需得多静养才能好。” 欢歌皱眉看着那一碗满满的苦涩汤药,没有接手,“其实这点伤,不喝药也能好。我记得小的时候流亡凡界受了伤,也是养两天便……” “闭嘴!”无疆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盯着别人喝药的境地——不禁有些同情起曾经照顾她的大哥,估摸是不是比她眼下还头疼呢? 欢歌苦大仇深地接过来,不是他怕苦,而是这碗药的味道实在太令人难以接受——入口辛辣酸涩,喝下去后又全是苦涩经久不散,简直太可怕了。 据说代山主得罪了殿下之后,为了将功补过,日夜围着她转,事事亲力亲为。恐怕这药就有他的手笔,毕竟缥缈山多奇木,悬崖峭壁间再多些奇怪的草药也不是不可能。 在无疆的注视下,欢歌捏着鼻子一口吞了药汁,苦的一张俊秀出尘的脸都皱成了一团。突然嘴里被塞进来一颗蜜饯,丝丝甜味在口中蔓延,驱散了苦涩。 “殿下?这是?” ——一开口嘴唇便擦过少女的手指,纤细修长,带着微凉的体温。瞬间让他忘了汤药可怕的味道,甚至觉得只要有蜜饯,还可以再来一碗。 无疆:“明日这药我会自己煎。” 欢歌咳了一下,道貌岸然,“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代山主也是好意。” 无疆:“……”有时候,男人也是挺神秘莫测的。 “唔——”欢歌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嘴里含着蜜饯,遮遮掩掩地问,“代山主找到清河夫人了吗?” 无疆摇摇头,“已经两日了,不仅清河夫人没 有找到,连余年山主都不见了。” 末了,忽然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小师兄,你还记得那天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欢歌一向很难招架她又黑又亮的眸子,顿了顿才说:“我中了迷香,灵力即将消耗殆尽之时,才发现黑扇上的扇坠是山主令,最后用了黑扇才拖到你们来。” “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是问,用了黑扇之后发生了什么?” 欢歌再三思虑,仍旧是那句,“殿下,我真的不记得了。” 无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是点点头,虽然有些失望,却没有再问下去。 “所以,殿下能把灵术典籍还我吗?”欢歌伸出一只手讨要,“我需要更强大的风灵术,至少比代山主强大。” ——因为我不想再让我的殿下陷入任何危险之中。 结果无疆直接无视了他,转身将典籍收走甚至远远地放到了书架上,“夜深了,小师兄还请多加休息!” 欢歌仍不死心:“殿下……” 无疆瞪了他一眼,正准备收了药碗灭了烛火,盛意却不打招呼,便直接推开门闯了进来。 “代山主!请自重。”可欣显然是没拦住他,只能跟在后面虚张声势。 无疆神色微冷,“代山主这是做什么?” 盛意急急的开口,生怕晚了一点就被赶出去,“找到清河夫人了!” 欢歌抢先开口,“在哪里?” 盛意瞥了他一眼,颇有些阴阳怪气,“没想到欢歌公子身为手下败将,对伤了自己的人也如此念念不忘。” 无疆:“……”男人果然是神秘莫测,这两人都越来越奇怪了。 “清河夫人在哪里?” 盛意立刻回答她:“青要峰,新雨府。” -------------------- 作者有话要说: qaq 轮空榜单的小扑街有点蓝瘦~~~~ 马上要去下一卷啦~~~~ 只出现在回忆里的大哥要来啦~~~~~ 第23章 当三人赶到青要峰时,新雨府竟是一片火海,府中人都在来来回回地穿梭救火,奈何盛氏风灵术对大火实在是难有成效。 盛意抓着一个人急问:“清河夫人呢?” “不知道。” “谁干的?!” 那人见代山主的模样更加害怕了,连连摇头,“真的不知道。” 无疆拦住盛意,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熊熊火光,“能在短时间内点燃这样大的火,想来也只有清河夫人自己能做到了。” 盛意茫然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疆没有回答,转头问欢歌,“大火刚起,清河夫人应该还没有那么快……能找到她吗?” 后者唤出黑扇,山主令一出现就引起阵阵风旋,像是十分愉悦的样子,“应该可以。” 欢歌运起灵力,逐渐开始感受到青要峰一缕缕山风,尽管其中一些碰上大火,微弱得几乎忽略不计,但在山主令下,依然无处遁形。 “找到了,跟我来。”欢歌牵起她的手,飞快地朝一个方向掠去。 盛意跟在后面追着,颇有些怨念,“你先说一声会死吗?” 三人最后来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的木屋同样开始有了火苗肆虐。 屋内清河夫人换下了青色长裳,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红色劲装。头上珠钗未带,挽起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恍惚中又成为了那个凤氏的小姑娘。 她站在余年山主身前,转了一圈给他看,“年哥,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样子吗?” ——凤氏子弟向来风风火火,尤其是这个小姑娘。为了要回自己亲手做的香囊,手上燎着两团火焰,便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竹林,全然不顾是否会引起山火。 彼时少年是缥缈山第二继承人,一句话便拿回了香囊,还给她的时候说,“小姑娘还是温柔安静一点更可爱,最好是能稳重些。” 一双招摇的桃花眼,已经有了些许风流写意的韵味,笑起来又带着点跳脱的促狭。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一笑,便记了一辈子。 疯了的余年山主自然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我明明没有拿回香囊,那是我亲手做的第一个香囊。”清河夫人说着便落下泪来,“你明明都收了我的香囊,为何还不信我?明明初次见面,我喜欢的就是你……” “夫人!你先 出来!”盛意大喊。 清河夫人流着泪,却对他露出一个笑,“我这一生汲汲营营害了无数人,也包括你,是我对不起你。你是年哥天赋最好的孩子,其实他一直都记得你,是我骗了你。” 她蹲下身去握着余年山主苍老的手,“你的这个孩子,我真的有好好地给你留着。” 盛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头脑发热就想冲进去,被一旁的人眼疾手快地拦下来。 欢歌骂他:“那么大的火,你找死不成?” 清河夫人将假的山主令从冲天的火光中扔出来,仿佛是解脱一般,“希望以后它能护佑着你,小意,缥缈山交给你了。” 接着转头对无疆行了一礼,“殿下,您是小意这些年来所有的念想,白驹府有一个小屋,承载了他最深刻的心思,希望您不要讨厌他。” 无疆看着她的面容被火光映照,反倒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动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说,我都看到了。 “不要!我不要缥缈山了,你们……出来啊。”盛意喊道,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最直接的反应。 清河夫人揽着余年山主并排坐在地上,看起来就好像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着,“人生八苦,求而不得最苦。在这最后一刻,就让我……如愿一次吧。” 盛意握着护身符的手,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劲,用力之大连指节都发着白。 分明是这个女人利用他控制缥缈山,可眼下她决意赴死,他心里却涌起说不清的悲戚和茫然——仿佛整个人置身于幽深的黑暗之中,前方看不见终点,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离他而去,孤独又寂寥。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盛意忽然启唇唱起来,他的嗓音变了,不再悠扬婉转,却多了点难以言喻的荒凉。 无疆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阿九哥哥,别难过。” 欢歌:“……”殿下还真是心软,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拦着他! 火势越来越大,那两人的身影最终被吞噬,这样的结局,也许对余年山主而言,同样是一种解脱吧? 最后一句戏文随风而逝,盛意静默片刻后对欢歌道:“真正的山主令在你手上对吧?” 欢歌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盛意:“也好,你是余堂战神的唯一血脉,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山主。之后想要派兵驰援大少 还是想要做什么别的事,都随你了。” 欢歌蹙眉,唤出黑扇,解下了扇坠,直接丢给他,“山主令给你,这山主之位我也不要。你也不必将我写进族谱,我不需要这个“盛”姓。” 盛意偷偷瞄了一眼小殿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又丢了回去,“我才不要。” 欢歌没有忽略他的小动作,手上不免带了点力道,直接砸了回去,“我是瀛洲光华殿的人,做缥缈山山主成何体统?” 无疆见山主令被抛来抛去,不由得默然无语——其他峰的嫡系子弟为了这个东西,拼的你死我活,偏偏这两人避之如蛇蝎。 于是在山主令再一次被扔的时候,无疆出手在半空中夺了过去,“我是光华少主,缥缈山山主之位由我决定。” 她牵起盛意的手,将山主令放到他手心,“阿九哥哥做了这么多年代山主,继任山主之位本就顺理成章。你身上的极恶幻术,我会为你解开的,希望阿九哥哥……” 无疆顿了顿,直视他的眼眸,说道:“做一个仁慈的缥缈山山主。” 决定好山主令归属,她才站到欢歌身边,“至于小师兄……他是我光华殿的人,他得跟我走。” 欢歌伸手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顶,突然觉得这孩子有些长高了,难得毫不掩饰地笑起来。与盛意的笑脸不同,这人一向沉默,面容虽然柔和却显得冷清,难得笑起来便如春风和煦,出尘而绝色。 盛意觉得手中的山主令棱角尖锐得有些硌手,最后望了一眼被熊熊烈火吞噬的木屋,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求而不得的意思。 ——有的事情,不分先后,毫无道理。有的时间,错过便是一生。 之后的事情都很顺利,盛意执掌山主令,于浮玉峰召开祭山大典,光华少主为其奏响《奉天》。同时以雷霆手段镇压其余诸峰,继任缥缈山山主之位,而后派出盛氏子弟驰援灵界大少主。 最后昭告缥缈山清河夫人不幸亡于天降山火,与前任山主余年合葬于青要峰——至于其他人信不信天生玩弄火焰的凤氏子弟死于大火,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此后一生荒唐无度的缥缈山前任山主盛余年画像移入钟书阁,受后人长生香拜祭。那画像上是竹林深处的风流少年,后世传闻中那是他最喜爱的女子所作。 *********************** 缥缈山山巅的风依旧呼啸,却少了早春的凉意。 盛意总是带着笑的脸上有些僵硬,“小十六,这便要走了?” 无疆从沉香辇上跳下来,“我出来之前与礼礼姐约定以十五天为限,如今只剩两日了。” 盛意只好将一小段墨色的木头递给她,“这就是做长生香的木头,寻遍整个缥缈山也只有这段最大了。” 无疆欣喜地接过来,细细端详,通体深褐色,奇异的没有一点木头应有的纹理,惟有淡淡的异香萦绕不散。 盛意小心地伸手揉她的发顶,这次她倒是没有躲开,“小十六,那句话永远作数——不论是归墟海底的明珠,还是缥缈山巅的红花,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原先站在沉香辇上的欢歌看不下去了,直接一股劲风拍开他的手,紧接着跳下车,“山主大人送了什么好东西,不如给大家一起观赏一番?” 此话一出,连躲在沉香辇中偷听的白术和可欣都探出个脑袋来,惹得无疆一瞪眼,两人又躲了回去。 “殿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疆飞快收起木头,“秘密。” 欢歌:“……” 盛意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 欢歌一把牵起无疆的手,“殿下,我们该走了,当心耽误了日子,乐将军定会计较。” 盛意开口阻拦,“等一下。” 欢歌不耐烦地回头,“山主大人还有事?” 盛意哼一声,“我不找小十六,我找你。” 欢歌蹙眉看他,“殿下先去沉香辇上稍等片刻。” 无疆:“……”这两人看着剑拔弩张的,不会打起来吧? 欢歌:“……殿下放心,就算山主大人没有分寸,我还能没有分寸吗?” 盛意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欢歌看着小殿下上了沉香辇,才问他,“山主大人究竟有何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小扑街坚持日更!!! 缥缈山卷写完啦~~~ 后面的大纲也打得差不多啦~~~ 新人物出场好兴奋啊!!! 妹控大哥o(* ̄▽ ̄*)ブ! 第24章 盛意白了他一眼,顺手丢给他一个黑色的物件。 欢歌接过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山主令,“山主大人,这是何意?” 盛意有些不自然,“整个缥缈山也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也不需要山主令来帮我坐稳山主之位,你拿着更好。” 欢歌怀疑地看着他。 盛意一时气结,“就你那半吊子的风灵术,我怕你保护不好小十六,所以让你拿着山主令!不然你以为我会担心你吗?” “多谢山主大人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欢歌嗓音又冷又低沉,“我的殿下,我会照顾。”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若是小十六少一根汗毛,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盛意最后扔下一句,脚下踩着风灵术的步法,炫耀一般眨眼间掠出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欢歌冷哼一声,催动灵力,隔空操控着风幻化为一只大手的形状——他修习灵术一向很快,然后狠狠拍了盛意一下,随即听到后者一声痛呼。 “背后偷袭!盛欢歌,你这个阴险小人!” 无疆听到声音从沉香辇的木窗里探出个脑袋,“小师兄?你们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 欢歌满意地挑了挑眉,转头对着小殿下又是一脸正经严肃,“没什么,山主大人记恨咱们上次偷偷潜入白驹府,他不敢对殿下出手,就想在临走前找点小麻烦罢了。” 无疆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不过他没讨到便宜,恼羞成怒罢了。”欢歌说着便要上沉香辇。 无疆却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附耳悄声说了句话。 欢歌想也不想,断然拒绝,“这绝对不行!” 接着就看到他的小殿下瞬间睁大了漆黑的眸子,写满了委屈控诉,“小师兄在涿光峰上怎么说的?你说你错了,以后都听我的,你都忘了吗?” 欢歌:“……”我是这意思吗?况且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不是有小师兄陪着我吗?”无疆眼眸清澈,渐渐积蓄起泪水。 “好好好,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欢歌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挠了一下,又带着点隐秘的私心,于是没怎么挣扎就迅速倒戈。 无疆眨眨眼,泪水瞬间没了,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脸,“小师兄,快上来,该赶路了。” 欢歌:“……” ** ************************ 两日后,远离缥缈山的一个岔路上,向左是瀛洲,向右则是凡界江城。 夜黑风高,沉香辇速度减慢,稳稳地停了下来,两道黑影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来,然后车辇完全不给一点反应地拐向了右边离开。 身后传来小侍女可欣气急的怒吼,“小殿下!您这又是做什么!” 无疆扔了个信笺给她,“乖乖的,跟着白术回瀛洲!” 半夜三更被扔下来的可欣还有些迷糊,闻言瞬间清醒了,“殿下您去哪里?!” “你们两个乖乖回瀛洲,把信笺带回去,告诉礼礼姐,勿念!” 最后沉香辇越来越远,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只有一串促狭的笑声顺着风传来。 白术捡起一旁的信笺,果然上面只有小殿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我去江城见大哥,勿念,勿寻! 小侍女又气又急,“殿下这是怕十五日期限到了,先让我们两个回去安抚乐将军。” 白术居然丝毫不意外,“我知道,之前我就听到了。” 可欣:“你既然之前就知道!你怎么不说?” 白术反而奇怪地看着她,“殿下去江城是去找大少,两位少主自然是有正事相商,说不定还是有关灵界未来的大事。我们听令便是了,有什么好说的?” 小侍女:“……”那位可是自小骄纵着长大的小殿下,也就前几日在缥缈山做了一件正事。 不得不说,白术这种对小殿下强烈而盲目的信任真是深入骨髓,只不过此时谁也不曾想到恰恰是他一语成谶。 沉香辇中的欢歌尚且有些犹豫,“殿下,真的不会出事吗?” 无疆一脸不以为然,“能有什么事?白术怎么说也是光华殿的右翊统领,还能回不去瀛洲吗?” 欢歌无奈,“我说的分明是江城,殿下究竟去江城想做什么?” 无疆沉默半晌,闷闷地丢下一句话,然后起身回了小厢房,“找他算账!” 这个他自然是灵界大少“乐无战”,小殿下费尽心思为他派兵驰援,看来心中怨念同样与日俱增。 欢歌虽然隐隐有些担忧,但是整个车辇内只剩他们二人,私心总是莫名愉悦。 只不过,这样的愉悦仅仅持续了两日——江城离缥缈山本就不算远,已经临近城 外,小殿下居然一直躲在小厢房内。时常能听见长吁短叹的声音,偶尔还能有几声笑声传出来,却始终神神秘秘地不知究竟做些什么。 并且前一日,欢歌偷偷隔着一扇房门,操控了房内的风感知了片刻。尽管看不到小殿下具体在做些什么,却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手上拿着一块东西,大小同盛意赠她的差不多。 于是欢歌面上不动声色,实际百爪挠心,终于在即将到达江城之前忍不住了,刚抬手想敲门。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小殿下的脸,疑惑地看着他,“小师兄,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 欢歌遮遮掩掩,“……我来问问……殿下要不要喝水?” 无疆越发奇怪,“就算可欣不在,但是喝水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断手断脚,何必小师兄提醒?” 欢歌语塞,“……” 好在小殿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拉着他进屋,让他端坐于一面铜镜前。 欢歌:“???” ——那铜镜擦得极亮,一想到小殿下日日坐在这里对镜梳妆,欢歌觉得已经不仅仅是百爪挠心了,简直千万爪挠心,只想立刻落荒而逃。 无疆一只手按住在他肩上,“别动!” 欢歌瞬间僵硬地连身子都坐得笔直,然后他就从镜中看到小殿下手拿着一根乌黑的发簪,轻轻地插进他的发冠中。 末了,还仔仔细细地对着铜镜比划调整了一下高度,最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发簪样式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末端刻成了三朵祥云团在一起的造型,简单朴素而雅致。恰好镜中人面容清俊,还没有回过神的眉眼尚且带着一丝茫然,反而有些出尘的清雅高贵,倒是与发簪相得益彰。 无疆欣赏了一会镜中的“美人”才开口笑道:“我家小师兄真好看。” 欢歌伸手摸了摸发簪,入手边缘尚且有些不够圆滑,大约是做制作者手艺还不够精细,“这是殿下亲手做的?” “是啊,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无疆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木料,“当日离开缥缈山,特意找阿九哥哥要的木头——就是钟书阁中做长生香的那种。怕做毁了,还特地多练习了几个别的才敢下手呢。” 算起来,这似乎是小殿下第二次送他东西了,原先对于盛意的铃铛,还有些耿耿于怀的欢歌释然了,终归是他多一件,还是亲手做的呢。 无疆见他不说话 ,“怎么?小师兄敢不喜欢?” 欢歌立刻否认,“自然喜欢!小殿下做得很好。” “那日在钟书阁,小师兄点燃长生香后落泪,想来是也是想念余堂战神。”无疆解释道,“长生木终年异香萦绕,宁静安神。就算不将其点燃,常年佩戴,多少也能沾些气息,少些忧思。” 说完,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当然,小师兄若是真有一日需要点燃它,那便点了也……” 话音未落,欢歌直接打断道:“殿下送的东西,我怎么舍得点了?” 无疆笑起来,又黑又亮的眼眸满满都是他,“好啊,那小师兄可一定要好好收藏,日日佩戴,才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欢歌极认真地对她道:“好。” 就在两人谈笑之际,沉香辇突然猛地一震,紧接着传来一串清脆悦耳如银铃的笑声,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欢歌立刻释放出更多灵力稳住车辇,顺手牵过小殿下护在怀里,“究竟是何方宵小在装神弄鬼?” “啧,真是个好师兄呢。”这是个少女的嗓音,缠缠绵绵又轻柔如飘絮,倒是十分好听,带着些调笑的意思。 无疆出言讥讽:“我的小师兄好不好还需要你来评价?我看你藏头露尾的,定然是个无胆鼠辈。” “砰砰砰”随着三声不同方向的猛烈撞击,沉香辇剧烈地摇晃起来,无奈车辇实在是太大了,要面面俱到地防着,仅靠欢歌一人实在为难。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来者不善,并且来的恐怕不止一人。 “小师兄,不能再用沉香辇了,得下去。” 欢歌点点头,唤出黑扇,抱起无疆就要从窗户上直接跳出去。 “等一下。”无疆敏锐地听到一点声音,屈指弹出一团火焰,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业火便显得格外明亮。 果然有一人飞快地撤退,借着业火的光芒,无疆在一瞬间看清了那人的装束——一袭宽大的黑色袍子罩着,面容极其瘦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周身黑气缭绕。 竟是鬼族?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我内心很慌,但是我不说。 无疆:你猜我知不知道小师兄慌的一批(*^_^*) ******* **** 开第二本《山神大人》的时候!我一定!!!先存他十万字的稿!!!!qaq! 第25章 无疆来不及细细思量为何鬼族会突然出现,掐准时机,“小师兄,趁现在!” 欢歌点点头,一把抱起她,从沉香辇窗户上直接翻了出去。立刻唤出黑扇,一旦鬼族之人稍有靠近,周身便涌起一阵巨大的风旋,将其掀翻出去。 那软绵绵的娇俏女声又笑起来,“好厉害的扇子呢!不过还是阿欢厉害呀,我们怎么都碰不到你呢。” 欢歌没有回答,夜黑风高的,还要防备着鬼族偷袭,他得先确保将小殿下安全带到地面上。 “定然是阿欢嫌弃下人们,也是,你从来就不喜欢他们。”女子足下轻点,腾空而起,倏地一下靠近,柔弱无骨的眉音好像贴着耳边响起,“那便让我自己来吧,阿欢,好久不见了,你想我吗?” “滚!”欢歌完全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百忙之中抽空砍出一道风刃。 无疆听到她一口一个“阿欢”叫的,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尤其是她那缠绵悱恻的声音仍旧一刻不停地喋喋不休。于是手指屈伸,瞬间弹出五团小的业火火球,同时向她袭去。 连欢歌都看得一阵心惊肉跳,“殿下,不要冒险,业火太耗费灵力,小心些。” 奈何无疆怒火冲了脑,一心只想解决了她,“有小师兄在,我怕什么耗费灵力。” 语毕,在感觉到业火被对方躲过之后,她愈发挥霍灵力,再一次召唤出更多的火球,甚至直接在半空中操控着与其斗法。 女子看起来同样精通盛氏风灵术,半空中也能短暂地腾挪辗转,不停地躲避,不知是不是有些吃力,倒是没有再出言骚扰。 无疆满意地勾了下唇,接着便感觉到灵脉传来点空虚的感觉,小声地咳了一下。 欢歌猛地加快速度也不愿多加纠缠,直接绕开两个鬼族,终于踩到了地面上。 无疆立刻求助道:“小师兄,借点灵力。” 欢歌按住她耳后的花瓣印记,缓缓送出去灵力,不放心地提醒,“殿下,小心些,那女子有些古怪。“ 无疆点点头,定睛望去,借着业火的光捕捉到了那人所在位置,紧接着双手手指同时屈伸,业火火球居然眨眼间再度分化出更多小的火球,环绕着缭绕飞舞。 一团火焰烧上了女子黑色长袍的下摆,业火如跗骨之毒,黏上就难以摆脱。伸手去拍打,就直接黏上了衣袖,越烧越旺。 “这是什么东西。”女子气急败坏,柔弱 的的嗓音变得尖利,而后从半空中栽了下去,一头扎进了水里。 “殿下!”几个鬼族之人惊呼出声,同时飞身而去。 无疆:“???”如今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自称一声“殿下”了? 远处一线天光终于撕裂了夜的天幕,黎明降临,无疆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在一座大湖边上,湖面上还停泊着几只乌篷小船。 “江城多水泽大湖,看来阴差阳错之下,我们已经到了。” 无疆对欢歌说道,一转头才发现他居然怔愣出神,“小师兄,你看什么呢?” ——湖面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落了水的女子浑身湿透,猛地一甩头发,洒下一连串的水滴,几缕碎发贴着额头。一身黑袍湿哒哒地贴着身体,反倒彰显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无疆气结:“小师兄!你看什么呢!” “不是……我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她有点熟悉。”欢歌面色严肃,眼都不眨地看着。 无疆:“???”你对什么熟悉??? 女子蹙着眉撩了下被业火烧毁了的衣袍下摆,露出的小腿上赫然是被业火烧灼的痕迹,大约是注意到了岸边的人,也不在意伤势,慢悠悠地转头向欢歌抛出个媚眼。 不得不说,这人面容娇艳动人,薄薄的点绛唇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隔着一层早晨的朦胧雾气,反倒像是充满诱惑引人无数暇思的小妖女。 无疆气结瞪了她一眼,“不过是一个鬼族,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欢歌劈出数道风刃,逼退靠近的几个鬼族,“殿下奏乐,其余人交给我。” “阿欢,多年不见,怎么如此无情。”女子摆出个泫然若泣的样子。 欢歌:“……你闭嘴吧!”他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居然会觉得这人有点熟悉。 无疆抽空偷偷弯了下眉眼,唤出绿腰开始弹奏乐氏音杀术《引魂渡》,乃是乐氏灵曲中煞气来得最快的一首,单是前奏便可以带出无数音刃。 乐氏灵术虽是鬼族克星,却也是着实没想到小殿下所奏乐曲如此厉害——前奏刚一响起,几个鬼族之人明显露出惊慌之色,欢歌抓住机会,一阵狂风裹着风刃刮过,直接当场灭杀了两个。 偏生那小妖女似乎完全不在意,好似听一支普通的乐曲,足尖轻点,笑容满面地从水中飞身而出,《引魂渡》激昂高调的音律反倒成了她的助兴,挑衅道:“乐氏灵术不过 如此。” 无疆气得咬了咬后槽牙,“你!” 欢歌:“殿下安心奏乐,只要是鬼族,定然无法抵抗乐氏灵术。” ——这并不奇怪,小殿下自小养在瀛洲,《幽魂》一出无往不利,此番遇到个不知深浅的鬼族妖女,算是头一回遇挫,确实很容易被乱了心神。 无疆深吸口气,空拍之后双手再次舞动起来,《引魂渡》直接转为《幽魂》,甚至直接跳过了前奏,婉转悠扬如痴如缠。 小妖女果然有所触动,轻轻蹙眉,“这倒是首新曲子。” 欢歌也不与她多说,抓着白生生的扇柄,猛地扇动起来,一阵阵风连绵不断地席卷而去。 离那小妖女最近的一个鬼族之人,身材高大,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拽,堪堪将其带离,附耳提醒,“殿下,别忘了正事,此地离灵界靖少不远,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我自有分寸,况且……”小妖女轻柔地从脚踝开始缓缓向上撩湿透的衣袍,娇俏地看着欢歌,“他岂会真的伤到我?” 欢歌:“……”这又从何说起? 无疆滞了滞,《摄魂》都差点难以为继,因为女子的脚踝处赫然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鸟。 欢歌见她停了下来,不由得急道:“殿下!她这妖女胡言乱语!” 无疆摇摇头,面色沉重,“不是,你看她的脚踝。” 小妖女也不解地低头,顺带着还前后慢条斯理地晃了晃,黑鸟刺青连羽毛都分毫毕现,好像下一刻飞鸟就要飞腾而起,在白玉似的纤细脚踝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欢歌问道:“怎么了?” “清河夫人曾经告诉过我,她不知道与自己合作的那个鬼族究竟叫什么,只记得脚踝上有一只飞鸟刺青。” 小妖女闻言“咯咯咯”地笑起来,“你说的是那个总是带着笑的少年吧?他怎么样了?还天天笑吗?” 无疆:“果然是你!” “是呀,他母亲找我诉苦,说他不怎么乖呢,央求我出手管管。堂堂灵界缥缈山山主夫人有求,我们自然是应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她是否心满意足。” 无疆一拍琴板,怒道:“相当满意呢!满意得人都没了。” 小妖女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眼波流转间,眸色渐渐转深,掩嘴笑而不语。 欢歌隐约觉得有点怪异,伸手按住她的肩 膀,“冷静点。” 无疆第一次没有搭理他,手上缠了几圈琴弦,右手握着黑色匕首,着了魔似的盯着小妖女,“我要杀了她。” 而后足尖一点,神行靴踩着一个个小风旋,眨眼间冲到那女子面前,眼看匕首就要划到白皙的脖颈之上。 小妖女向后不慌不忙地一仰,她腰身纤细柔软,轻松便躲了过去。 无疆左手快速抖动,坚韧的琴弦灵巧地甩到了她的手腕间,紧紧缠绕两圈。然后猛地一扯,顺利地将人拉了过来,方才一击落了空的匕首再一次出手。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应是被钳制的小妖女居然丝毫不乱,反而露出一个得逞的诡异笑容,一瞬间,就见那眸子变成了全然的黑色。 “光华少主无疆对吧?我们阿欢要回家了,身边老跟着一条小尾巴可不太行,所以就请你……去死吧!”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从欢歌隐约觉得不对劲,到无疆一脚踩进陷阱,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殿下!”欢歌一把抓过扇坠,催动灵力,山主令下,漫山遍野的风皆听号令——风刃割断了琴弦,一阵风旋托着无疆而走,强行分开两人。 “哼。”小妖女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脚下用力一踏,追了上去,速度竟然丝毫不弱,并起两指指向她的眉心。 欢歌太熟悉这个姿势了,情急之下,直接将小殿下一把捞到怀里护着,变成了自己直面极恶幻术。 小妖女错愕不已,硬生生地在半路上收回手,似乎极其害怕伤了他。 欢歌惊诧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笑语!你他娘的给我滚远一点!伤了我妹妹一根汗毛,我拿你鬼族祭天!”一声低沉的怒吼震慑人心,紧接着是一柄闪烁着熊熊烈火的梨花枪石破天惊地冲来。 第26章 小妖女露面以来,难得收敛了笑容,面对来势汹汹的梨花枪丝毫不敢大意,瞬间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下一刻□□深深扎入地下,附着的火焰刹那间将地上残留的清晨露水蒸发,深褐色的泥土变黄龟裂。 来者未着战时铠甲,只一身滚着金边的玄色长袍,长发随意地挽着,约莫是临时从营地急赶而来。却难掩其风采,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霸气宛然——正是灵界第一少主,乐无战。 乐无战朝着自己的梨花枪走去,忽然停了一下,一双眸子不停地在欢歌和无疆身上来回逡巡,面色比对着小妖女时还阴沉。 顶着这样的目光,欢歌觉得自己的手心微微冒汗。 ——彼时,小殿下被欢歌护着,她身量未长,差不多整个人都被抱在怀中,的确是个令人遐想的姿势。 “大哥……”无疆讪讪地唤了一声,乖乖推开欢歌站在一旁。 乐无战冷冷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而拔出梨花枪,遥遥对峙,“夜笑语,你方才对我妹妹说什么?” 小妖女眯着眼恨恨地看他,心知这人一出现,今日的计划便很难了。 乐无战左手燎起一团红色火焰,明亮跳跃,直接甩了过去,尽管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恐怖的温度,绝非小殿下的小火球可比。 “你敢再说一遍?” 小妖女堪堪躲过,沉默片刻,忽然又笑起来,“原来是大少的嫡亲妹妹,笑语失礼了,给妹妹赔个礼。” 总有人前后变脸之快堪称一绝,只不过有些人仗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眸,让人沉醉其中,不知不觉就信了,譬如乐无疆。有些人却仗着一张娇艳的脸,让人心生危险,不得不防,譬如夜笑语。 果然她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之后,继续道:“我们只是同阿欢许久未见,请他一聚,绝无恶意。” 与此同时,剩余的几个鬼族站到夜笑语身后,呈保护的姿态,听到这话还整齐地点头,又滑稽又诚恳。 乐无战转过头狐疑地看着初次见面的少年,正站在小十六跟前,时刻护着——这脸倒是生得不错,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 无疆抢先解释,“这是欢歌!阿爹新收的关门弟子,是我光华殿的人,与鬼族可没有任何关系!那妖女挑拨离间!” 乐无战几乎没有将“关门弟子”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将那句“我光华殿的人”十分刺耳——若是没 记错的话,这还是小十六头一回,如此摆明车马地将一个人纳入自己的名下。 “你看我们,一个欢歌,一个笑语,简直天生一对,多好。” 欢歌:“……” 无疆总是特别容易被她牵动情绪,一句话就怒火中烧,“谁同你天生一对!” 语罢,捏了个灵术决印,一道暗红的火焰直线逼向小妖女。 欢歌顺手招过黑扇,火焰借着风势,迅速扩大,将夜笑语包围在中间。 无疆喊了句,“大哥!她现在跑不了,直接用梨花枪!” 乐无战默然无语,心说这配合你们才是天生一对吧? 夜笑语不知为何猛地向上一跃,腾空而起,手上似乎捏了个什么东西,而后快速变化了一个手印。 下一刻风止火散。 无疆:“???”这也是鬼族术法? 与她交手甚多的乐无战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若是这小妖女如此好解决,何须费他们这么多功夫。 “奏乐!”乐无战向四周一望,突然举起□□,四面八方响起慷慨激昂的《引魂渡》。 一旁的黑衣人见状纷纷挡在前面,“这是陷阱!乐氏太簇营来了,殿下快走!” “走?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还走什么呢?”一道声音适时响起,却不见人影,“靖少,随时可以生擒夜笑语。” ——这声音不仅无疆很熟悉,连鬼族之人也很熟悉,正是跟随靖少左右的少年将军,太簇。 乐无战向一个方向点头示意,用力一踏,向前跃起,枪尖横扫而出,爆发出一阵火焰。 鬼族的几个黑衣人本就深受《引魂渡》的影响,行动迟滞,只来得及推开他们的殿下就被毙于枪下。 “殿下,快走!” 夜笑语眼睁睁地看着乐无战越来越近,乐曲声渐入高潮,要说完全没有影响也是不可能的。用力咬着后槽牙,周身充斥气一股诡异的黑雾,当真丢下自己的侍卫,转身便走。 其余剩下的三两个鬼族之人,看着夜笑语平安离去,仿佛放下什么大事一般,直挺挺地倒下,连鲜血都没有流一滴。 一片兵荒马乱,黑气缭绕中,只有欢歌怔怔地盯着夜笑语离开的方向,他看到了,方才那位鬼族殿下离开之时,分明用的是风灵术的步法。 无疆惊诧不已,“……那妖女跑了,他们这就自杀 了?” “自以为踩进陷阱,心生绝望,自寻死路了。”琴声停了,另有一个少年从暗处走了出来,同样一身常服。 “太簇哥!”无疆一眼便认出来人,心下底气更足,“既然太簇营都来了,那妖女只剩一人,为何不一鼓作气将她抓起来?” “抓什么抓?鬼族当中的王族小殿下能是这么轻易就能抓到的?她方才只是看你一眼,你就被她影响得理智全无。其他手段你还没见识到呢,此番也不知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乐无战面色依旧阴沉。 收起□□,走到无疆身边,“况且太簇营也没来。” 太簇解释道:“靖少只是感受到这边有小殿下的气息,赶过来看一看,太簇营调动哪有这么快的?” 无疆这才发现两人连战时的铠甲都没有穿,“可是方才分明是《引魂渡》的合奏。” 太簇手指捏了个诀印,促狭地朝她笑,“这个留音术,小十六从前不是经常拿来糊弄靖少吗?” “乐无疆!你给我站好!”乐无战一瞪眼,小殿下瞬间不敢造次,连太簇都收敛了笑意,垂手立在一旁,“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疆自小被他带大,一看到大哥露出这个表情,心中不免犯怵,求助似的看向太簇。 后者一脸为难地看着她,不停地暗示她自求多福——笑话,都是这位靖少一手带大的,谁不怕啊? “你看太簇做什么?我问你为什么会来江城?身为光华少主,你难道不知道鬼族有多少人想要你命吗?” 无疆酝酿了会,抬头看着他,弯弯的狐狸眼湿漉漉的,“十六在瀛洲听到大哥的急报,心中焦急,强压着二脉派了援兵……” 乐无战脸色稍霁,他一贯不能抵抗这副表情,“前几日已经收到夷则军的军报,大约这几日能赶到江城。” “我就知道夷则军一定会故意拖慢行军速度……” “所以缥缈山的援军真的是小十六要来的?他们昨夜刚到,不愧是盛氏。”乐无战好不容易暂缓的脸色,变得比原来更加阴沉。 无疆:“……”糟了,这一段还没想好怎么编。 一旁沉默的欢歌见形势不对,帮着开口道:“殿下也是担心大少,为了援军还特地让盛意继承了山主之位。” 无疆与他一唱一和,“我之前便认识阿九哥哥,知道他会帮忙的,这才有把握去缥缈山。 ” “盛意其人弑父杀兄,心狠手辣。况且缥缈山封山多年,你不知道其中有多危险吗?我从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你还是灵界第二少主!” “不是不是!”无疆急忙摆摆手,从两人夜探白驹府讲到继任山主之位,小心翼翼地觑着大哥的脸色变化。 “盛欢歌?余堂战神的子嗣?”乐无战重新审视起他,听起来似乎不仅仅是脸好看,“小十六一直没轻没重,此番多谢你的照拂。” 欢歌终于松了口气,他总觉得大少初见以来看他的眼神中就带着刀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无疆踮脚揽着他的肩,“小师兄灵力相当深厚,非比寻常!多亏了有他在……” 乐无战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没正形地挂在少年身上,嘴里还滔滔不绝地夸着他,眼神又带上了刀子——之前夜笑语说要请他一聚,不知现在还作数吗? 太簇连忙把小殿下扒拉下来,顺带着拍拍她的肩提醒她。 “站好!”乐无战板着脸又训了一句,并起两指点在欢歌的眉心,灵力来来回回地在他身上试探几遍。 无疆同样紧张地看着,欢歌在青要峰昏迷之时,她也曾试检查过许多次,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乐无战奇怪地问:“你既然是父亲的关门弟子,又是余堂战神的子嗣,怎么会与鬼族有牵连?今日他们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欢歌:“我的确是今日第一次见到那个夜笑语。” “罢了,此事交给我,我会查清楚的。” 太簇终于回应小殿下的暗示,适时开口,“靖少,我们出来已久,太簇营怕是要寻,不如先回营地再说?” 乐无战恰好还有很多问题要追问,“回太簇营再来计较你的事!” 无疆瞬间耷拉了脑袋,仿佛一只丧气的小狐狸,望着前面大哥的背影,忽然又想到——不对啊!我才是应该兴师问罪的那一个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本我一定要存稿qaq!!!!! 第27章 (本章开始入V) 自上次被鬼族混进营地,毁了粮草之后,乐氏营地便迁到了背靠大湖的江城东南角,倒是与城主府比邻而居。于是当无疆一曲终了,营地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个个踮脚翘首,如闻仙乐。 太簇对同样守在营帐外的欢歌说道:“看看这些人,往日里别的乐氏子弟练琴可万万没有这样多的人围观。” 欢歌扫视一圈,依旧没什么表情,“嗯。” 太簇犹在自傲,“小十六幼年可是我带大的,这一手琴艺也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欢歌冷淡地瞥他一眼,表示不信,毕竟太簇尚未冠“乐”姓,估计连乐氏灵术也不会。 太簇见他这副表情,不满地喋喋不休道,“你别不信,小十六那会刚没了灵脉,所有乐氏灵曲在她手里都只是普通乐曲。她自己也一蹶不振,弹的曲子都乱七八糟的,特别难听,连靖少都不愿意听。只有我不嫌弃,我陪着她,一遍一遍……” 欢歌突然出声打断他,“你方才说什么?连大少都听不下去?” “对啊,曲不成调的,小十六还偏要强行弹奏《引魂渡》,伤身又伤耳,靖少好几回连琴都给她收了。” 太簇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嗓音倒是脆生生的,让人不知不觉地便听了进去,“每回都是我去给她偷出来,为这事受了不少责罚,至少小十六这手琴艺,绝对有我的一份。” ——瀛洲皆知大少宠溺小殿下,因为她弹的不好听,就连琴都给收了?这……可能吗? 欢歌沉吟半晌而不得解,有些担忧地看着营帐。 太簇:“你担心什么?里面那位可是小十六的嫡亲大哥。” 欢歌没有理他。 被忽视的太簇愈发不满,“小十六是我们一手带大的孩子,看着她长起来的,不要以为你陪着她去了一趟缥缈山,小十六就是你的人了。” 哦。原来是觉得小殿下被抢了。 欢歌仔细地端详着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性格跳脱的太簇和那样一个霸气天成的大少,却养出了一个小狐狸一般的小殿下。 太簇:“你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 欢歌理所当然道:“你说的对,小殿下不是我的人,但我是她的人。” 太簇:“……”他好像说的也对,毕竟这也是小十六亲口说的。 就在两人争执之际,营帐内暴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 无疆掌心托着暗红色的业火,尽管只是一小团,却散发着恐怖的温度,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它烧的扭曲了,足以见识到业火神威。 “好!好!好!”乐无战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将笔墨纸砚都震得抖了三抖,“传说红莲业火可以消弭世间一切,甚至连罪恶都可以焚烧殆尽。不愧是我乐无战的妹妹!” 无疆深深地望着他,“大哥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我就说神之子绝不可能灵脉断裂,他娘的二脉冷嘲热讽了这么些年,这回可算是栽了!难怪夷则军都给派出来了。” 乐无战兀自沉浸在喜悦中,顺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柔软的发顶,就像从前许多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无疆觉得有点不对劲,大哥对于她恢复灵脉这件事,竟是全然的欣喜激动。于是她抓起桌上的纸笔,画了一个双蛇咬尾的封印阵,“大哥认识这个阵法吗?” 乐无战瞥一眼,随口道:“不认识。” “哥,你再仔细看看?” 乐无战有些奇怪,还是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看起来像是个封印,但我确实没见过,怎么了?” ——这太荒唐了,无疆自己扯谎骗人不眨眼,自然也能分辨真话假话,尤其是大哥同她朝夕相处,怎么都不可能分不出来。 大哥,没有说谎,他竟然是真的不知道。 无疆急问:“大哥,我的灵脉是怎么没的?” “小十六降生在战场上,杀伐之气过重,于自身有损,本就先天不足。后来拿鬼族囚犯修炼音杀术,不慎被极恶幻术影响,压不住弥留的杀伐血腥气,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也就没了灵脉。” 乐无战越发奇怪了,这些都是灵界众所周知的事情,“我还在光华殿守了你七天七夜,你都忘了?” 无疆:“那我的灵脉又是怎么恢复的?” 乐无战反问她,“对啊,我也想问呢,小十六的灵脉怎么恢复的?父亲当年遍寻灵界都没有找到法子。” 无疆:“……”她真想冲出去抓着小师兄问问残月封印是不是一场幻觉。 无疆忽然眼尖地看到乐无战手腕上没有被衣袍遮住的地方露出来一点金色,立刻撩起他的衣袖,果然是璀璨的凤凰金火手链。 “大哥的凤凰金火什么时候拿到的?” 乐无战:“这是凤氏的传承信 物,自然是小时候便带了。你这孩子,今日怎么胡言乱语的?” ——不对,全都不对。凤氏下一任巢主是凤姐姐!尽管不知道大哥答应了什么条件,但这一条凤凰金火,绝对是他自己偷偷去凤巢求来的! “大哥,是你给我的,你还说凤凰金火果然是神物,不亏。”无疆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伸出食指悬在嘴唇前面,极缓慢地说:“那天晚上,你还同我说过,不能与任何人说。” ——那个深夜大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温柔而清澈,仿佛所有的星光都落进了他的眼中。无疆永远忘不了他的笑,那绝不是幻觉,也不可能是梦。 乐无战一时竟被这个动作吸引了,好像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了一下,然而那实在太幽深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无疆趁着他失神,抓起桌上的几只毛笔,有节奏地敲起来,笔洗,笔筒,笔架,书桌……每一次敲击都会传出不同的音调,虽然有些沉闷却十分清晰。 乐无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十六在做什么?” 乐氏灵术必须得用本命乐器才能奏效,除了欢歌暂时还没有人知道无疆这一手灵术,包括她大哥。 “《搜魂诀》?你到底要做什么?”乐无战渐渐感觉到有些失控。 无疆格外冷静,“是的。乐氏灵曲中要求最高的一首,只有灵力更高的人才能奏乐探查另一个人的三魂七魄,或者被探查的人放弃抵抗。” ——她自认眼下灵力不比大哥,所以她在赌,赌乐无战会放弃抵抗。 “乐无疆!你他娘的……” “大哥,我必须要确认一些事情。” 守在营帐外的太簇听到动静,顿时慌了,他毕竟也是大少亲自带在身边养起来的,自然熟悉所有乐氏灵曲,“是《搜魂诀》?!靖少,发生了什么!” 无疆高声喊道:“小师兄,给我拦住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话音刚落,欢歌直接动用灵力,在营帐外筑起一道风墙。 太簇:“滚开!” 欢歌劈手砍出两道风刃,将他逼退。 太簇沉下脸,一招手,湛金枪应召而来,发出一声嗡鸣——与无疆不同,他自小过分崇拜靖少,连选个武器都要同他选一样的。 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事情,任何人伤害到靖少,包括乐无疆。 “我再说一次,给 我让开!” 欢歌很坚决,“不让。” 营帐内的《搜魂诀》还在继续,乐无战逐渐感觉到有些昏昏沉沉,好像有人已经来到了他的三魂七魄门口,就差最后一拽门。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若是稍加反抗,无疆定会因失败受到反噬,若是不抵抗…… “太簇,我没事,退下。” 说完,乐无战便失去了意识,最后还在想十六这个小混蛋,迟早找你算账。 太簇依旧有些担心,抓着湛金枪守在门口,心说这小祖宗,又是要闯什么祸出来。 无疆长长地呼出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大哥将她一手带大,实在是积威甚重。她头脑一热便出手了,其实心里虚得比归墟海还要没底。 无疆掌心按住他的额头,灵力喷涌而出,游走一圈——三魂七魄俱全,安然无恙,那么就不可能失忆。也是,谁能对第一少主下手? 然而当灵力再一次走过三魂中的命魂时,却明显发现命魂有些瑟缩,一碰到她的灵力就不停地往后退。 这不对劲,她是大哥的嫡亲妹妹,灵力本就有些相似,何况此番还是大哥自己放弃抵抗,那么命魂就不可能害怕她。 “既然不是失忆,又如此害怕,反倒像是被镇压了。”无疆喃喃低语,“恰好是主智慧意识记忆的命魂出了问题,也太巧了点。” 镇压一个以战功封“靖少”的灵界第一少主,谁有这本事?鬼族吗?这不可能…… “唔——”乐无战□□一声,眼看着就要苏醒过来。毕竟无疆灵力不及大哥,《搜魂诀》也只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起作用。 无疆吓得跳起来,急忙冲出营帐外,牵起欢歌就跑,“大哥,我错了!太簇哥,我错了!”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错综复杂地压在心头,因此小殿下尚且没有想到,明明是被阿爹拿走的凤凰金火,为何到了大哥的手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开始入v啦~~~~ 看过的小可爱不要重复购买哟~~~ 感谢订阅的小可爱~感谢评论评分~~~ 下本书再见啦~~~ 同频新文11月开求个预收《恋爱脑女主苟命手册[穿书]》~ 最后祝小可爱们万 事顺遂~一夜暴富!!! 嘻嘻嘻~~~ 第28章 “乐无疆!你他娘的都做了些什么?!”营帐中传出来一声怒吼,靖少清醒过来,可惜那孩子早已跑远了。 太簇没去追跑了的欢歌和无疆,钻进营帐上上下下紧张地打量他一番,“靖少,没事吧?那小祖宗到底做了什么?” 乐无战迟疑片刻道:“她说……有一些事情需要确认”。 “什么事情?” 乐无战蹙眉,“不知道。” “我去把小十六抓回来问清楚。”太簇风风火火地就要去抓人。 “回来!你这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乐无战板着脸再一次训他,“传信给乐礼礼,让她查一查小十六这段日子里都做了些什么。” 太簇:“是。” 乐无战一下一下摩挲转动着手腕上璀璨的金火手链,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道:“近日可有什么人来过营地?” 太簇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莫名觉得他好像有些难过,“没有,除了缥缈山的援兵粮草,再没有别的了。” “也对,倘若真是那个人,谁也发现不了。”乐无战说的含糊不清,末了还自嘲地笑了一下。 “谁?”太簇没有没有听清,可靖少却不再说了,仿佛讳莫如深。 “你先下去吧。” “是。”太簇一步三回头地看他。 乐无战依旧看着金火手链,头也不抬又训了句,“把你的湛金枪带走,日后不许对欢歌动枪,他毕竟是父亲的关门弟子。” “是。”太簇灰溜溜地又回来,声音都低了许多。 乐无战太了解他了,不由得叹口气,起身想揉揉他的发顶安抚一阵,就像对无疆那样,没想到被他躲开了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太簇就总是避开与他的接触。 乐无战被他这举动气笑了,强行给他揪过来,狠狠地薅了两把脑袋。他就带大了这么两个孩子,结果一个暗算他,一个不让碰,他娘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白养了! “行了,你他娘的还给我委屈上了,都当上太簇将军了,让你稳重些还不应该吗?” 太簇任他揉得发丝凌乱,看着他的笑,自己也带上了点笑意,拖长了音,“应该,应该——” ***************** 这日夜色渐深,圆月高悬,一个娇小的身影挪到太簇的营帐 边,四周望了望,然后迅速蹿了进去。 彼时太簇刚看完了乐礼礼的回信,一见了人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拧着她耳朵训道:“你孩子怎么回事?那日偷袭靖少,现在又处处躲着他,真是反了天了!” “疼疼疼!”无疆连声求饶,“太簇哥我错了,松手松手!” “他娘的松什么手?这话你应该跟你哥说去,你对不起的是他。”太簇嘴上说的毫不留情,手上还是松开了,“靖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么多年,堂堂第一少主,都他娘的快活成老妈子了。” 无疆揉着被拧得通红的耳朵,还不忘打趣他,“太簇哥又不知礼节,被大哥听见又要罚你。” ——太簇十岁上下被大少从战场上捡回去养着,当真是从头学到脚,不仅连本命武器要挑个一样的,连说话都学了个十成十。可惜大少是个只许少主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为这事没少罚他。 “你他……你少给我扯东扯西的,今夜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看我不打……” 太簇扬起手作势要打她,被无疆抓住手拦着,“十六今夜就是想确认,近日可有什么人来乐氏营地?或者江城?” “怎么你也问这个?除了缥缈山的援兵押送粮草,真没有什么旁人。” 无疆问:“还有谁问了?” 太簇:“那日你偷袭了靖少之后,他也问了。” 无疆沉吟半晌,看来大哥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这是礼礼姐的回信?”无疆眼尖地看到案桌上的信笺,拿起来几下读完,“……小殿下旧疾复发被送入祖庙,欢歌公子持界主令随侍左右。恰逢先祖庇佑,上天赐福神之子,所以小殿下灵脉恢复。就这些?你就准备这么交给大哥?” 太簇显然是个不会想太多的,“有何不可?” 无疆冷笑一下,“若是先祖庇佑这么好用,那我不是早就恢复了?” “你这话是何意?” 无疆缓缓道:“太簇哥可听说过……祁择言?” 太簇诧异地看着她,“那不是灵界师尊吗?同时也是祁氏最大的污点,灵界皆知的叛徒,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突然谈起他?” “并没有。”于是无疆从进入残月封印开始和盘托出。 太簇听完勃然大怒,“乐无疆!你他娘的居然相信一个叛徒,不信你大哥?!这些年他如何对你 的?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良心被狗吃了?况且靖少以战功封号,还需要封印你,防着你夺了界主位置?” 一连串诘问没把无疆问懵,反而气急了,连日来憋了许久的怨气终于爆发,“我怎么没有信他!若是我当真不信大哥,我何必费劲心机为大哥求来援兵粮草?我大可以在瀛洲看着他坐困江城,被鬼族耗死在这里。” 无疆指着营帐外的一个清瘦的身影,自从她进了太簇的营帐,欢歌就守在外面,只不过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一圈一圈绕着营帐来回踱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笼罩在整个营帐之上。 “他是阿爹的关门弟子,地位仅在少主之下。只要我说一句,他就会帮我,这是阿爹留给我的人。何况我同样是昭告灵界的少主,比起大哥,二脉那些人应该更愿意要一个体弱多病的少主。所以就算大哥侥幸逃脱,我都有办法让他回不到瀛洲!” “乐无疆!你敢说出这些话来,你是疯了不成?” 太簇扬起的手终于扇了下去,看着小殿下脸上的通红的指印,连他自己都懵了一下——这孩子素来被娇纵着长大,闯再大的祸都没有人舍得碰过她一根手指。 营帐内有一瞬间安静得连夜间的虫鸣都听得一清二楚,晚风擦过树梢,陈年的枯叶终于从枝头落下,飘落在湖面上,泛起一阵阵涟漪。 无疆似乎被打醒了,沉默片刻后,垂下眼帘,又长又软的睫毛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在她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太簇姐姐,我知道你心仪大哥多年,不愿意他受一点伤害,连假设都不行。可你也应该明白,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相信大哥,可那些事情,我确实也做的到。” ——乐无战把他从十岁养到大,一手扶持出来的太簇将军,竟然是女儿身! 太簇无话可说,事实上她可能比靖少还了解这位光华少主——打小就通身的心眼,惯会洞察人心。 一丁点大的时候就能从她言行举止,甚至是随身的帕子上瞧出端倪。当年小殿下故意在她洗澡时闯进来揭穿她,还笑嘻嘻地答应替她保密,多年来还能帮她一起瞒着,这才让她瞒了这么多年。 无疆扬起脸颊,看着太簇,“况且大哥身上有太多的事情,全都对不上,容不得我不怀疑。” “疼不疼?”太簇看了她被打红的面颊,没再纠缠那件事,转而翻出点伤药。 无疆悄悄地弯了弯眉眼 ,心说果真是性格跳脱,都说大哥宠她,其实大哥一样宠着这位太簇姐姐,惯的她没什么心眼。 “疼。”无疆眨眨眼。 “那你不躲着点?” “是十六说错了话,该打。” 太簇白了她一眼,“你既然相信靖少,为何不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无疆闷闷的不说话了。 太簇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这孩子指定还在耿耿于怀,气得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躲着靖少,“行了,我帮你去说,靖少会有办法的。” “靖少会有办法的——”无疆学着她说话,还拉长了语调调笑她,“太簇姐姐总是这么相信大哥,好像他是无所不能的。那你何时告诉他,你想做我的嫂子?” 太簇原本给她上药的手,瞬间又拧上了她另一只耳朵,“别瞎说话!” “疼疼疼!真的疼!”无疆赶紧把自己的耳朵解救下来,这下好了,脸上肿,耳朵也红。 “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有一日靖少直到午时才起身。” 无疆大感意外,“大哥居然也有懒觉的一天?那之前他做了什么?” 太簇:“同平素里一样,没什么特殊的。不过前一日夜里下了大雨,还打了雷。” 雷声?无疆沉吟半晌,总觉得仿佛漏了些什么,却怎么都抓不住。 太簇忽然拍了拍她,指着外面的人影道:“你的小师兄,好像要走?” 无疆:“???” “深更半夜的,你说他想做什么?那日还与夜笑语纠缠不清,我得禀告靖少。” 无疆立刻起身就要追出去,急匆匆地只丢下一句,“不要告诉大哥,我的人,我自己来解决!” “小十六!你当心……些。”太簇话都没喊完,人已经没了踪影。 愣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想起她方才故意把脸颊凑到眼前来,“他娘的,又让这小祖宗诓骗过去了。敢说些什么杀了大哥的话,真是反了天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第29章 欢歌的速度太快了,无疆刚冲出营帐,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无疆皱起眉踌躇良久,还是翻出一个小香炉,正是从前余年山主送给她年幼还找不到路时用的那个。而后打了个响指,将其点燃。香烟袅袅升起,尽管眼下没有风,还是逐渐坚定地飘向了一个方向。 ——那日用长生木做簪子时,欢歌漆黑无光的眼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等她回过神时,居然已经将香灰混了进去,没成想竟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小师兄,你最好是不要让我失望。”无疆足下轻点,神行靴带着她顺着香烟的方向而去。 只不过很可惜,欢歌还是让她失望了,他在远离江城的近郊,对面站着的是鬼族的殿下——夜笑语。 ********** 一阵晚风吹散了乌云,皎洁的月光落下来,两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周围明显残留着风灵术碾过的痕迹,似乎刚大战一场。 夜笑语喘了两下,“还要打么?我对你可算是处处留情了,况且你早就应该看出来了,我的确会风灵术。” 欢歌手上的黑扇都没有放下,依旧戒备着,另一只手举起一张字条——方才被眼前之人用风灵术送过来,“我便是看出来又怎样?你说你知道靖少失忆的事,知道就说。其他的事我不关心。” “你只关心你那位小殿下的事情,难道连你自己的事都不想知道吗?” 欢歌转身便走,他就不该来! “站住!”夜笑语再度召唤出黑气。 “怎么?你还想打?” “你其实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对不对?你只是不敢承认。”夜笑语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因为你喜欢那位小殿下,只要不承认自己鬼族的那一半血脉,你就可以继续在呆在她身边。” “住嘴!我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欢歌猛地扇动黑扇,招来一阵强风。 夜笑语见状,娇俏的面容笑意更深,这一次她直接露出来了掌心的东西,竟然与山主令一般无二! 下一刻,风止。 “你这是什么?怎么会与山主令一模一样?”欢歌惊诧不已。 “可怜盛氏自余年山主之后便封了山,竟再也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山主令。我的这块是从阿欢手里的山主令上剥离下来的,自然一模一样。”夜笑语又指着他手中的黑扇,“你整日里拿着黑扇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欢歌一时收起了想走的心思,握着山主令,心中疑惑更深。他确实一向也觉得黑扇古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我自然知道。”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那是我们鬼族的八荒阴骨扇,自九幽诞生。”夜笑语嗤笑一声,“扇骨用的是九幽内的各种凶兽肋骨,扇面乃是凶兽皮,最后以鬼族秘法刻下金字密文镇压其凶性为我所用。” 欢歌觉得冰凉的扇骨有些阴森,蹙眉强行镇定,“一派胡言。” 夜笑语也不与他多言语,当着他的面割开掌心,嫣红的血液流淌,而后开始念一段诡异的术法。 黑扇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头一次不受他的控制,挣扎着向她而去。 欢歌暗自用灵力与其较劲,却收效甚微。狠了狠心,也学着她割开掌心,任鲜血流淌,开始争夺黑扇的控制权。 这一次,黑扇悬在半空,不停地挣动,无法确定一个明确的方向。 “阿欢,你看到了吗?你我血脉出自同源,连八荒阴骨扇都难以抉择。”夜笑语好像就是在等着这一刻,胸有成竹地笑起来,“阿欢,你本来就属于鬼族,我的亲弟弟,跟我回家吧。” 刹那间,欢歌觉得一颗心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他一直在回避着,假装没有这件事,他才可以一直安然无恙地继续呆在他的小殿下身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欢歌暴发出灵力,任鲜血汩汩流淌,强行召回八荒阴骨扇,转身便要离去。 夜笑语突然动用山主令,脚下一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抽走了欢歌头上的簪子——正是无疆送的那一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为了一个小殿下就要蒙了眼,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欢歌冷下脸,阴沉道:“还给我!” “你对母亲不是毫无印象的,她亲自养过你,只不过你那时候太小了,自己又总是避着从来不敢去想,记忆才会模糊不清。”夜笑语三根手指捻着木簪尾端的祥云,另一只手上拿出一段女子绑发的丝带,“这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只要点了这长生香做的木簪,你会想起来的。” 欢歌这一次连话都没有说,直接动手抢,招招下手狠辣。 夜笑语万万没想到他对那位小殿下用情如此之深,连她送的物件都视若珍宝。不,这哪是珍宝,简直是视若性命! 夜笑语无法如他一般无情,很快便处于下风,“行了!不就是一个簪子,还你便是了。幸好当初帮清河夫人时,便要了一点长生香。阿欢,你必须要想起来!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我不要!我是光华殿的人!” 夜笑语一双媚眼都被气得通红,“好啊!那你走啊,我现在就把这破簪子给折了!” 欢歌将手指骨节捏得“咔嚓”作响,又无可奈何,“你……!” 江城多湖泊大泽,晚风时常带着浓重的水汽,此刻却彻底被隔绝在外,只有长生香袅袅升起的香烟萦绕不散。 沉浸其中的欢歌感觉自己的视线变矮了许多,平视只能看到面前人纤细曼妙的腰肢,仰起头才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如画的眉眼,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似乎刚梳洗过,随意地披散着。 她蹲下身抱起年幼的孩子,温柔地吻在他的额上,另一只手上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 另有一个书生气的儒雅男子耐心地召来阵阵柔和的风,待发丝完全干了,又仔细地用一段红色的丝带替她挽起来。语气十分宠溺,“小影,都说了多少次要把头发擦干,当心着凉。” “这不是有阿堂在吗?” “若是……我不在呢?” 女子娇俏一笑,再一次吻了吻抱着的孩子,“我的小欢风灵术那么厉害,有他在就好啦。” 年幼的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女孩不甘示弱,“阿娘!我也可以!” 还有许多细碎的回忆,都是一家四口在远离人世的幽深山林中。他和姐姐偶尔争吵打闹,偶尔一起躲着偷懒不修炼,被父亲责罚,然后温柔的阿娘出来帮他们收拾父亲…… 大多数时候父母带着他们坐在高高的山崖之上,眺望着浩渺不可知的远方,仿佛是看着一个晦暗不清的未来。 夜笑语眨了一下眼,一丝丝黑色染上她的眸子,带着丝丝魅惑之意,“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欢歌沉默不语,有些迷茫,没有回答——原来他也有过父母双全的最寻常,最细碎的温暖的曾经。 “那么就跟我回家吧,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面容俏丽的女子对尚且没有回过神的少年伸出手,仿佛是召唤一个迷途的孩子。 无疆赶到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一颗心猛地一沉,随即一股子怒气火 烧火燎地喷薄而出。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动用自己最大的杀招。 “以灵界少主精血为祭,铸长歌震天弓之箭,两界宇内,天地鬼神,皆可诛杀。” 自从残月封印之后,这句话和浓浓的血腥气已经成了欢歌最深的梦魇,当即回过神来,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挡在她身前,“殿下!不要!” “盛欢歌!你给我让开!” ——得,连小师兄都没了,看来确实气得不轻。 欢歌握住她的手腕,“殿下,放下弓好吗?” 夜笑语自得地笑着,果然恢复记忆之后的阿欢就会站在她这边。 无疆愈发勃然大怒,“你现在还要保那小妖女?!你当真是鬼族之人?!” 欢歌抓着她的手腕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殿下说这话是故意来气我的吗?你当日动用长歌射日弓之后,重伤……” 他哽了一下,有些难以为继,小殿下灰白的面容,冰冷垂下的手恍惚间又出现在面前,“你明知道我最怕这个!” 夜笑语:“……”算她自作多情。 无疆眼下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我不知道!灵族鬼族素来不两立,我今天就要杀了鬼族的殿下,也算是大功一件!” 夜笑语冷哼一声,“就凭你这么个小丫头?” “乐无疆!你今日敢射出这一箭,就连我也一块杀了!省的我看着你半死不活的样子难受!”欢歌挡在她的血箭前,又冲夜笑语吼了一句,“你还不快走?!当真想死在这里?” 夜笑语犹有不甘,却不敢拿欢歌的性命冒险,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阿欢,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来的,鬼族才是你真正的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气疯了!!!小师兄居然跟一个妖女纠缠不清!!! 欢歌:你听我解释…… 无疆:qaq!!! 感谢在2021-08-2016:26:15~2021-08-2218: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酌酣欢6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眼看夜笑语走远,无疆简直被他气疯了,“那妖女喊你回家呢!她对你可算是情根深种,你怎么不走啊!” 欢歌只心心念念着她手中的杀器,“殿下,现在也没有人给你杀了,先把长歌射日弓放下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无疆瞪了他一眼,狠狠地将长弓扔到地上,血箭消散,浓重的血腥味被风一吹弥漫开来,“你还没到江城便与她纠缠不清,现在又公然放走鬼族妖女,还喊我做什么殿下?我算你哪门子的殿下?回你的鬼族去!” 欢歌拧着眉,再一次按捺下翻涌的情绪,“殿下,你听我说……” “我不听一个叛徒说话!” ——也不能怪小殿下失了理智,她千里迢迢赶到江城却发现大哥什么都记不得了,积蓄已久的怨气只能憋闷着无处发泄,刚在太簇那里又挨了一掌,更是心头添堵。 唯一信赖的就是这位陪着她一路走来的小师兄,就指着能从他这里得到些宽慰。没想到这人居然背着她与鬼族殿下见面,如今更是以性命相保,简直就是在她心头落下一记重击。 欢歌一直咬着后槽牙都快绷不住了,再冷静的人也不是毫无脾气的,尤其被自己放在心里的人误会,一口一个“纠缠不清”,还要赶他回鬼族。 “我与夜笑语纠缠不清……那殿下呢?” “你这什么意思?” “殿下有看过自己的脸吗?” ——明亮的月光下,少女通红的脸颊,还有熟透了的耳朵尖,格外引人注目。 深更半夜从一个男子的营帐中带着这样的印记出来,的确是难以言喻的暧昧不清。 无疆奇怪地摸了下脸,刹那间意识到了些什么,于是更觉得荒谬无语。 这番表现在欢歌眼中仿佛默认了一般,抬手轻轻从她脸颊上轻轻拂过,忍不住翻起了旧账,“殿下在缥缈山送了盛意铃铛,眼下又在太簇营帐中呆到深更半夜……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无疆瞬间睁大了漆黑的双眸,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盛欢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什么呢?!” “我……” 看到这副模样的小殿下,欢歌立刻便后悔得恨不得咬断舌头,心里更是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本来就会鬼族的极恶幻术!在缥缈山之时,我便亲眼看到过。清河夫人也告诉我,你的生母也许就是 鬼族之女,可是我始终愿意相信我的小师兄。只不过如今看来……盛欢歌,你不值得。” 这一番话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彻彻底底地让欢歌清醒了——他的小殿下早就知道了,甚至还帮他隐瞒了,可他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殿下,我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无疆一把推开他,声嘶力竭地打断他,“盛欢歌!我不要你了!” 欢歌眼睁睁地看着小殿下跑远,竟犹豫着不敢追上去,耳边轰隆隆地反复回响着她的话——那个会笑着说“我光华殿的人”的无疆,不要他了。 欢歌默默地在原地呆立许久,久到天色渐渐转明,一阵潮湿的凉风拂过,他才回过神来,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向着乐氏营地赶回去。 ——他的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清楚吗?怎么能说那些混账话来伤她? ******************* 欢歌提心吊胆地回了乐氏营地,没碰上小殿下。反而迎面碰上了晨起的靖少,顿时心虚不已,直接落荒而逃。 然后他一转身还没走几步路,兜头又碰上了太簇将军。 欢歌:“……” 简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还是引起他与小殿下大吵一架的“罪魁祸首”,欢歌气结,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太簇十分没有眼力劲,“大清早的,你为何从外面回来?你去哪里了?” 欢歌:“???” ——殿下还没有揭发他夜会鬼族殿下的事?是没来得及还是打算放他一马?若是后者,那是不是说明小殿下还是有那么一点愿意相信他的? 太簇奇怪地问:“你他娘的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欢歌:“殿下呢?” 太簇反问道:“小十六可是同我们喊过话的,你是她光华殿的人。你不好好在她身边跟着,反倒来问我?” 欢歌心里泛着苦涩,含糊不清地自语,“可是她不要我了。” 太簇因为才对小十六动了手,对她的事便格外敏感,竟然听了个一清二楚,“你说什么?!小十六说不要你了?“ 欢歌看他一眼,艰难地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前一日深夜她看到你跑了,急得连话都不跟我说完便追你去了,我可从未见她这样紧张一个人。你莫不是做了什么事情,伤了她的 心?” 欢歌:“……”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太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懊恼道:“他娘的我昨夜里才动手伤了她,原指着你能安慰安慰她,没成想你居然如此不上道!” 欢歌嗓音低沉而闷,“什么?那日晚上殿下在你营帐中,你还动手伤了她?伤哪了?” “你这话听着倒像是兴师问罪了?小十六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做错事,说错话,我教训她怎么了?”太簇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声音听着却有些虚。 那一瞬间,欢歌有了个极其荒唐却从未想过的猜测——他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想岔了?可那毕竟是灵界第二少主,谁敢对她动手? “我问你,你伤她哪里了?是不是脸上?” 可惜他偏生就是碰到了这么一个,性格跳脱不着调的太簇。 太簇点了下头,又解释道:“但也就那么一下,我也不是真的要……” 欢歌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后面他还说了什么,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与此同时又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庆幸,他的小殿下与太簇当真是干干净净。另一方面又无比绝望,难怪他的小殿下不要他了! 最后不禁悲从中来,“你打她做什么!” 太簇:“???我又不是真要同她动手……” “你干嘛要打她!”显然欢歌也并没有想得到他的回答,直接一掌挥了过去。 太簇猛地向后退开一段距离,“你发什么疯?我也没真伤了她。” 欢歌沉着一张脸不说话,速度极快地再次跟上,两人居然就在营地中交起手来。 太簇顾忌着靖少的话,不想真正对他出手,便逐渐处于下风,“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那你动手啊!”欢歌此时纯属发泄,没动用武器,单凭着速度不停地出手,不至于招招致命,却总是打在面部,简直就像是报仇一般。 太簇被逼急了,并指如刀,放弃了防守,小跳跃起,全力劈砍过去。 与此同时,欢歌居然也放弃了防守,一拳朝着脸打过去。没想到太簇向上一跳,没打到脸,却打到了胸口处。 紧接着欢歌感觉到一丝异样,他仿佛是打在了玉石一样的东西上,有些硬有些凉,似乎还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再一抬眼,他就看到面容硬朗的太簇,逐渐 变了,眼角眉梢细长又上挑,下颌似乎也尖了一些,尽管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柔和了许多。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太簇将军有了丰满的胸部,和曼妙的腰肢。 “你是……女子?” 欢歌瞠目结舌,眼前一黑——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是不是惹了大麻烦? “我要杀了你!”太簇眼眶通红,一伸手召过湛金枪,猛地刺了过去。 欢歌一时失神,肩膀上深深地被划了一道,“我……” “太簇!”就在她要刺出第二枪的时候,靖少感受到了灵力气息赶过来,一把抓住湛金枪,沉声道,“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谁让你又对……” 乐无战的话尽数哽在了嘴边,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眼前这人是谁??? 靖少难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太……簇?” 太簇同样觉得眼前一黑。 乐无战:“???”他娘的谁来告诉他,为何他辛辛苦苦亲手带大的少年将军变成了女子? 太簇此刻的混乱丝毫不比方才的欢歌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怔怔地松开了湛金枪,转身便跑——她费劲心机瞒了这么多年,既盼着他知道,又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乐无战僵硬地转过头问欢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欢歌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在嘴边转了一圈又都咽了下去,似乎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最后堪堪憋出来一句,“靖少,是我错了……殿下在哪里?” 乐无战本能地回答,“城主府,近日来中了鬼族幻术之人骤然增多,小十六去那边弹奏为凡人解开幻术。” ——这么多年下来他来总是习惯把那孩子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就算她最近时常躲着他。 “多谢大少。”欢歌强撑着向城主府走去,只有越走越快的凌乱步伐泄露了他的惊慌失措。 转瞬间,三人落荒而逃了两个,只余下靖少一人望着太簇消失的方向,感觉眉梢上陈年的旧伤都有些隐隐作痛。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小情侣吵架现场.jpg 大型掉马现场.jpg 全程参与者欢歌:慌得一笔.jpg 第31章 城主府距离乐氏营地并不远,以欢歌的速度很快便到了,却只站在外面,踌躇着不敢进去。 府内中挤满了中了鬼族极恶幻术之人,个个陷入最恐惧的往事中,面色狰狞,惨叫连连。有几个不知在害怕些什么,甚至不停地在自残,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没一块好肉。 侍卫们将其圈在一个地方,拿着武器镇压,不让他们再生事端。 他的小殿下盘膝坐在这样的一群人中,一袭红衣夺人眼球,神情依旧自在而安然,十指在绿腰琴上翻飞舞动。《清心散》恬静自然的旋律在偌大的城主府盘旋而上,如一轮暖阳映照进他们的混乱不堪的恐惧中。 ——恍惚间欢歌仿佛看到了初见时的小殿下,漫天飘雪中她同样是他眼中唯一的暖阳。 就在乐曲接近尾声之际,一个面目全非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暴起,脱离了侍卫的掌控,向小殿下扑去。 女子满手鲜血,从前修剪得宜的指甲已然尽数断裂,满是血污泥垢,先是在绿腰琴板上划了一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 无疆眼看着她扑过来,双手仍旧不停,咬咬牙准备硬接了这一下,左右不过是一个失了智的凡人——乐氏灵曲还未终了,这么多人的幻术未完全解开,总不好功亏一篑。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道风链瞬间捆住女子,猛地向后一拽,便远离了小殿下。 无疆一看是欢歌,愤愤地撇开眼,心说还不如被挠这一下。 欢歌嗓音低沉又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押下去?” 城主府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上前就要将人带下去。 “等一下。” 无疆开口阻拦,上前细细端详一番,这女子显然比其他人更加混乱,双眼圆睁,空洞又瑟缩地恐惧着,嘴里正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无疆刚想凑近了听清楚,就被一人拽着手腕拉了起来,“殿下,太危险了,离她远点。” “放开,谁是你的殿下呢。” 欢歌被她挣脱了,也不愿意离开,反而更加上前一步,牢牢地护着。 无疆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蹲下身去,这才听清女子颠三倒四的絮絮叨叨,只觉得甚是诡异。 “第一个孩子发烧没了,第二个孩子被火烧死了,第三个……第三个喝水呛死了…哈哈哈哈哈。第四个…全没了,全没了……” “她是哪家哪户?她孩子呢?”无疆蹙眉,虽然面目狰狞,但她的皮肤看起来却并不如何苍老,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四个孩子的人。 身边一个侍卫解释道:“这女子原是城西一农户家的女儿,嫁给了城中的富商做了第三房妾室,不过没多久就被休弃了,也就近一月的事情。一个孩子都还没有,如何会有四个呢?” “这不对劲。”无疆神色凝重,“鬼族极恶幻术自九幽诞生起,便只能让人陷入自身最恐惧的往事中,必然是曾经发生过的才可以。” “小少主是说,鬼族的幻术变了?” “恐怕是的。这是创造出了一个幻境,让她自以为有了孩子能留在夫君身边,结果孩子又一个一个死去了。给了她希望,最后又失去了,这才是最深的恐惧。” 无疆点点头,伸手按住她的额头,女子渐渐安静下来,最后昏睡过去。“将她送到乐氏营地去交给大少。” 城主府内顿时人心惶惶,刚解开幻术的人都一脸后怕地开始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男子,瘦小得像一只猴子,壮着胆子问,“小少主,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城西这样的人实在很多,防不胜防啊!” 无疆:“都是城西?” 另有一人道:“不不不,我在城北也见过的,一个乞丐整日说自己的房子被烧了,喊了一日之后,自己跳进火堆里真把自己烧死了,这多荒唐。” 那人却坚持道:“定是城西更早,那女子名叫杏儿,我也见过的。小少主救救我们吧,我一家老小都在城西。” “我们乐氏不会放弃江城任何一个子民。”无疆神色凝重,看来江城的情况有变,“带我去城西。” 那“猴子”果然灵活,一骨碌窜到她身前就要带路。 无疆起身才走了两步路,便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欢歌眼疾手快地将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半揽着,“殿下,别去了。” 无疆一把推开他,“你别管我!” “城西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至少今日别去了,殿下夜里才损耗了精血,先休息一日。” 不提夜里的事还好,一提起来,无疆更气了,直截了当道:“前面带路。” 欢歌叹了口气,强行按住她耳后的灵印渡了好些灵力过去,“那我也去。” 话音刚落,便看见小殿下皱眉,只得小声地再补上一句,“殿下 ,我就远远地跟着,否则大少他们也不会放心的。” 无疆终于没再说什么,抬脚便走了。 ************ 江城城西大多是寻常平民所居,或许是中了鬼族幻术的人日益增多,大多数人都迁走了,屋舍低矮拥挤却只能见到寥寥几人。 无疆开口道:“是叫杏儿吧?先去她家。” “好,这边走。”精瘦的“猴子”也不提自己的一家老小,立刻走在跟前带路。 三人拐进一条小路,来到那杏儿的家——出人意料的是,这竟是城西难得的高门大院。 男子高声了一句,“杏儿婶。” 眼看就要推门而入,跟在后头的欢歌心头蓦地一跳,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腕,“殿下……” 无疆谨慎地看了看四周,隐隐也觉得有些问题,就任由他牵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 院内瞧着不大,没想到走起来居然要这么久,小殿下有些不耐烦,“怎么还没有到?这户人家究竟是住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无疆意识到了什么,倏地转头,果然身后没有了一直跟着的欢歌,只有幽深的回廊。再往前看,那“精瘦猴子”也不见了。 原本仍是正午大亮的天光渐渐变暗,院内的花草小假山也没了踪影,接着平地忽然刮起了大风,到处是飞沙走石,裹着浓重的血腥味。正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三座大山,布满了互相咬着蛇尾的封印。 无疆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一抬头,果然头顶是一轮相当熟悉的残月。 接着她感觉到手臂一热又一凉,鲜血沿着缓缓低落,没想到这个鬼族的幻境居然如此逼真? 无疆沉吟片刻,开始怔愣出神,而后蹲下身抱起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声地啜泣,就好像从前许多年来的梦境一样。 “小殿下,小殿下……” 柔软如飘絮的女子声音丝丝缠绕着钻进无疆的耳朵,她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一眨眼,“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倒也真像是从前那个孤独寂寞的孩子。 “小殿下,你在想谁呀?” 无疆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想……我的小师兄。” 一只白生生的手掌递到她面前,“我的小殿下,我带你去找他好吗?” 无疆抹了一把眼泪,牵住她的 手,有种微微的凉意,很真实,“好,去找……小师兄。” 走了几步路,女子的身形渐渐露出来,薄薄的点绛唇,面容娇艳动人,是夜笑语。 “小殿下,你喜欢小师兄吗?” 无疆偏头想了想,“那姐姐喜欢小师兄吗?” 夜笑语掩嘴笑起来,“当然喜欢呀,全天下最喜欢的人就是他啦。” 无疆磨了下牙,恶狠狠道:“那就给你了!” 无疆牵着她的手掌掌心猛地爆发出一阵火焰,一股子皮肉炙烤的焦糊味弥漫开。 “混账!!!”夜笑语一抽手竟还没有抽回来,差点脱下来一层皮。 “我就知道是你这妖女!”无疆另一只手并起两指,飞快地点在她手臂上几个大穴。 夜笑语愈发吃痛当即召唤出山主令,直接用风将火焰吹回去。 “你怎么会有这个?!”无疆瞠目结舌,不得已只好松手,连连退开几步。 夜笑语没有回答她,捂着受伤的手不解道:“你明明身处幻境,为何没有事?” 无疆嗤笑一声,“笑话,本殿怎么会怕这个?” ——小殿下曾经最害怕的孤独恐惧的无边永夜,早在日复一日梦境中,变成了吟唱,化作了一曲曲思念缠绵的《摄魂》,最后在欢歌的陪伴下一箭彻底击碎了三座大山。 夜笑语直觉不信,从来没有人能逃出她的幻境,就连欢歌如今都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这小丫头,既然嘴上说得这么厉害,那你就自己走出来吧。” “方才还我的小殿下呢,这么快就小丫头。”无疆学着她的语调,“翻脸不认人。” “小妖女!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本殿是怎么出来的!” 无疆摘下头上的簪子,入手便化作长歌射日弓,这一回倒是没有用血凝箭,而是直接化了灵力作箭。 她抬起手遥遥指着天边的残月,闭眼,松手,灵箭如流星一般射出。 一声闷哼之后,耳边呼啸的风声消失了,正午阳光的暖意再次落在人身上,无疆睁开眼,依旧在城西的高墙大院内。 鬼族殿下夜笑语同她隔着一条幽深的长廊相对,而欢歌依旧不见踪影。 幸好欢歌在城主府渡了好些灵力,无疆得以再度凝出灵力箭,指着夜笑语威胁道:“小妖女,我的小师兄呢?” --------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突然好喜欢追妻火葬场的梗呀!!! 以后想多写一点也!!! 第32章 “你居然真的出来了。”夜笑语微眯着眼,重新打量了这个灵界的第二少主,这与他们从前知道的那个体弱多病,不理世事的小殿下可是大相径庭。 “我问你,我的小师兄呢?还有你的山主令是哪里来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夜笑语嘻嘻一笑,“谁是你的小师兄呢,你不是不要他了吗?你方才不是说送给我了吗?” 无疆手中的灵力箭威力忽然暴涨,低喝道:“我问你!盛欢歌在哪里?你的山主令是哪里来的!” “灵族的小殿下,你与阿欢相识才多久啊?为何你总是这样……”夜笑语难得敛了全部笑意,变得刻薄而尖锐,“一副把阿欢划入自己所有物的样子呢?你知道他的来历吗?知道他所有的过去吗?” 那一瞬间,无疆感觉有许多个念头呼啸着翻涌上来,有些嘈杂却那么清晰——小师兄那双浅浅的琥珀色瞳仁恍若出现在眼前,总是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湖面,偶尔带着些许笑意,只是很快又变为令人胆寒的纯然的黑色。 无疆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让那些念头如潮水一般快速地退下去。 最后剩下的竟是清河夫人的那句,“殿下,我祝愿您的信任永远不被辜负。” “我不需要知道那些,也不在乎他的过去。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我光华殿的人,他的以后永远都有我!”无疆再一次催动灵力,自从灵脉恢复之后便隐去的朱砂痣悄然浮现,嫣红泣血,“我的小师兄,他在哪里?!” 说完无疆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分明才说过再也不要他了,还非要让他滚回鬼族。没想到,临到头了,一看到小师兄出事了,立刻又上赶着将人扒拉过来。 实在是……很没有骨气,幸好,她家小师兄没听见。 夜笑语这一次明显感受到了极大的灵力威压,那是号称可以焚尽世间罪孽的业火带来的,让她有一种仿佛面对着九幽的错觉,深不可测。于是谨慎地暗中催动山主令,末了,竟还不放心,开始悄悄地聚起黑气。 “真是可笑!我认识阿欢的时候,你这丫头恐怕都没有出生!怎么就是你的人?若是没有你……他早就跟我回去了!” “胡说八道!”无疆忍无可忍,松开右手,裹挟着业火的灵力箭在空中划出道道破风声,掠过之处连院内的草木都瞬间被烧焦枯萎。 这箭由灵力凝聚而成,速度更快,转眼间便冲到了夜笑语面前,饶是她早就暗中催动着山主令 居然也没能避开。 夜笑语面色凝重,丝丝缕缕的黑雾喷涌而出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硬接下了灵箭。黑雾碰上了灵箭附着的业火,宛如冰雪一般被火焰消融。 她被灵箭逼得不断后退,只能逼出更多的黑雾去抵消灵箭上的业火。 “噗——”夜笑语退无可退,被灵箭射中左肩,猛地撞在墙上,狠狠喷出一口血。 无疆脚下踩着从缥缈山学来的步伐,抓着漆黑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现在可以把小师兄还给我了吗?” 夜笑语用拇指拭去嘴角的血迹,垂下眼看了看,两指轻轻摩挲,好久没有人能伤到她了,“你真以为拿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就可以威胁我了?你的好大哥都杀不了我,就凭你还想杀我?” “你想试试吗?!”无疆捏了捏匕首,冷声道。 “还装什么装,那灵箭分明耗空了你全部灵力!”夜笑语硬接了这一箭,自然清楚有多大的威力,“你现在怕是连匕首都抓不稳了吧?罢了,既然如此就让你眼睁睁看着阿欢跟我走吧。” 无疆咬着牙没有承认,然而拿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一个是灵族的小殿下,一个是鬼族的殿下,简直就像是天生敌人,永远的剑拔弩张,只要找到丁点的机会,都要不遗余力地给对方添堵。 夜笑语一挥手轻易拍掉了脖颈上的匕首,也不管身上的伤势,召出黑雾弥漫,片刻后,欢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小师兄!”无疆唤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一个鬼族,还能做什么?”夜笑语对她伸出两指。 无疆警惕地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夜笑语两指飞快地在她眼前抹过,“让灵族的小殿下亲眼看着阿欢跟我走啊。” 无疆:“???” 很快无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竟再一次看到了残月封印之地,看到了自己凝血铸箭,面色是死一般的灰白,倒在了地上。 欢歌无助地抱着她,眼眶通红,一遍遍唤着她“小殿下,小殿下”,徒劳无用地为她渡过去大把的灵力。 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后对他笑了一次,然后满是鲜血的手一点点凉下去,无力地垂落。 欢歌绝色的面容上满是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不!”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 欢歌的眼泪都流干了,流尽了,流到晕厥。 再一次醒来,居然又是一次一模一样的轮回…… 无疆仅仅是在一旁看着幻境中的欢歌,那份绝望似乎都能随着惨淡的月光渗透到她心中。 ——难怪小师兄总是说,他最怕的就是残月封印之地的那一天。难怪那日深夜在江城近郊,他死活都不让她射出那支箭。 倘若异地而处…… 无疆捏了捏手中的的长歌震天弓,分明是乌木却好似生铁一般丝丝凉意透骨,难得有些心虚。 夜笑语看了她一样,同样以自身入幻境,自得地看着欢歌一遍又一遍轮回。 无疆冷声道:“放他出来!” “那是自然,他是我们鬼族的人,我还真能伤了他不成?谁让阿欢这样不听话,自然是要吃点苦头的。” 无疆磨了磨后槽牙,忍了下来。 夜笑语走到欢歌身边,“阿欢,跟我回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次次重复的绝望轮回让他身心俱疲,完全没有听到声音一般,依旧低着头,泪流满面。 夜笑语微微蹙眉,她的确没有想到欢歌对这一天会如此绝望。只好蹲下身,牵起他的手,“走,跟我回家。” 欢歌这时候居然有了反应,瞬间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紧紧地抱着无疆逐渐冰冷的身体——只要能陪在小殿下身边,他竟然宁愿一次次重复着绝望,也不愿意离开!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无疆还是偷摸着乐了一回,至少在小师兄的心中,她真的无比重要。 夜笑语一时气结,“阿欢,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语罢,她两指按住欢歌的太阳穴,一阵浓郁的黑雾将其团团围住。 无疆阻拦不及,急得低喝一声,“妖女,你在做什么?!” “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鬼族极恶幻术。” 眼前的残月封印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不知名的悬崖峭壁,哪怕滚下大颗大颗的石子,好半天都听不到半点回响。 往日里毫无人烟的山巅,居然引来了灵界众多当权者齐聚,其中就有无疆的父亲,当时刚继位的灵界界主大人乐启。还有缥缈山余年山主,不,当时的他尚且还未继任山主,因为以他的地位也只能够站在一个老者的身后。 那老者须发皆白,声若洪钟,“阿堂!你是我们灵界的战神,怎 能与一个鬼族的妖女厮混?!” 被称作战神的那个人却并没有战甲,他只有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此刻也已经被鲜血染得斑驳一片,连带着长袍下摆的锦绣祥云都成了不详的征兆。 “父亲,她不是妖女,她是我的妻子,她叫夜小影。” 倒在地上的女子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听到他的声音,勉强抬起头,嘴型开合几次。 尽管没有声音,盛余堂也知道她说了什么,安慰道:“我已经把小欢送出去了,你可以安心了,我们的孩子会平安长大的。可是小影啊,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你怎么忍心?” 夜小影浑身上下属于鬼族的护体黑雾已经褪尽了,变得如他们初遇时一般干净而纯粹。她抬起手,留恋地抚着他的面颊。 盛余堂将她抱在怀中,眼神从昔日灵界的旧友长辈中一一扫过,只在界主大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不着痕迹地冲他点了点头,十分平静又坚定。 ——灵界战神绝不会束手就擒,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带着小影离开这里。 欢歌觉得自己矮了许多,被硬生生地按在山巅的树林中,眼睁睁地看着,会抱着他,温柔亲吻他眉心的父母,被众人逼至绝境。 那么多灵族的刀枪剑戟,砍在父亲身上,流了那么多血,甚至在地上积了一小滩血池。 “别杀他……求求你们,别杀他们。”欢歌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一颗心仿佛万箭穿心一般扎得疼。 可是没有用,没有人理他,他甚至连闭眼不看这一切都做不到。 无疆看着欢歌经历这一切,不由得悚然一惊,“这就是你的极恶幻术?这是你编织的幻境?” 夜笑语:“是,这才是真正的极恶幻术。这一次,他一定会跟我走的。” ——只有她才知道,那一天的血有多冷。 --------------------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居然没有写到甜甜的cp线! 明天产糖~~~ 但是这个算虐么? 无疆:反正我觉得还挺甜的(*^_^*)~~~~ 欢歌:qaq杀了我给小殿下助助兴??? 第33章 入目之处尽是大片大片的嫣红,欢歌看到父亲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抱着母亲一起死去,唇边甚至凝固着一丝笑意,似是解脱。 灵族的人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刻,就连那个血亲上的祖父也不曾多看他们两人一眼,一脸厌恶地直接转身离去。 隐在暗处的欢歌看到余年山主说了些什么,却被他的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只好灰溜溜地跟着离开。 只有师傅没有立刻离去,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两人身上,默然伫立良久,一声说不清的叹息随风飘散。 欢歌周身的禁锢蓦然一松,跌跌撞撞地奔向父母,指尖不停地颤抖,竟是不敢掀开那件玄色外袍。 一阵浓稠到仿佛能滴下墨汁的黑雾涌动,外袍被撕得粉碎,露出两张惨白的脸来。 “啊!!!” 年幼的欢歌放声大哭,幼嫩的手掌将他们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就好像这样能够让那些致命伤也一同消失。 可惜人死如灯灭,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手把手一一矫正他的灵术,更没有人会温柔地抱着他,亲吻他。 ——人生四苦,爱别离最苦。 而比之更难过的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那团浓稠的黑雾再次涌现,逐渐变成一个人的形状,传出来一道极为苍老的女声,却十分柔和温润,如水一般能包容万物,轻易便能让人松懈。 她说:“孩子,这就是灵族,他们从来都是如此,只要杀了出现问题的那一个人,就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所有的罪恶都可以湮灭,不复存在。”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依稀透露出一点掩饰不住的尖锐,“灵族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跟我走吧,鬼族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小欢歌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长久地凝视着那团黑雾,似乎是想透过它看见背后的那个人。 “来吧。” 欢歌闭了闭眼,那些刀光剑影,淋漓鲜血始终挥之不去。 他终于对着那团黑雾主动伸出手。 无疆见状,倒抽一口凉气,也不管有没有用便朝他大喊:“盛欢歌!!!你敢跟她走试试!你走了我就永远不要你了!” 欢歌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疑惑地向四处望了望,却没有找到应该找的人。 可是他究竟是要找谁? 夜笑语现出身形,“小丫头,别白费力气了,他这会可不会记得你。” 欢歌没有找到人,愣了片刻后,还是对黑雾伸出手去,然后乖顺地站在它旁边。 无疆对小妖女视若无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好像心里有一块地方也跟着他走远,“小师兄,不要走,别离开我!” 欢歌的背影倏然停下,转过头望向身后,那里仍旧空无一人,可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 无疆这时候是比他高的,于是更像是俯视着他,咬牙切齿地命令,“小师兄,你是我光华殿的人,不许走!” 欢歌茫然地眨了眨眼,片刻后忽然张了张嘴,轻声地念了两个字,“殿下……” ——他想起来了,他做了件错事,惹了小殿下生气,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欢歌的眼神一片清明,瞬间抽回手,便向着悬崖峭壁飞奔,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小师兄!”无疆惊呼。 “该死!”夜笑语一掌拍在他的额头,丝丝缕缕的黑雾回归她的掌心,竟是直接解开了极恶幻术。 欢歌呆滞的身形猛然一怔,缓缓睁开眼。 无疆紧张道:“小师兄,没事吧?” 欢歌终于又听到这个称呼,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没……没事。” “盛欢歌!你居然敢跳下悬崖,你难道不知道若是在极恶幻境里死去,就真的死了!” 欢歌平静地点头,“我知道。” 夜笑语愈发气极,“所以你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跟我回鬼族?” “对,我不愿意。”欢歌嗓音有些低沉又缓,“因为一想到殿下还在生我的气,我就哪里都不想去。” 无疆感觉之前高涨的怒气,猝不及防地被压了下去,甚至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眉眼。 欢歌继续道:“况且我也在赌,我赌你不会真的让我死,对吗?我的好姐姐。” 无疆:“???”她错过了什么? 夜笑语瞥了一眼无疆,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了,索性直截了当,“我们的母亲就是上一任鬼王的继任者,只可惜……她没能活到继任鬼王的那一刻。你既然不愿意回盛氏的族谱,自然是要回鬼族的。” “我哪里都不选,我是光华殿的人。”欢歌摇摇头,看向无疆,“殿下,你还要我吗?” 无疆眨眨眼,笑起来,“要。” “阿欢,你会后悔的!灵族净是些道貌岸然之辈,若是被他们知道你的鬼族血脉,你只会落得阿娘一样的下场!” 无疆立刻反驳,“你这妖女当真是幻境编多了,惯会空口白牙随意污蔑!简直胡说八道!” ——不,那是真的。 欢歌想起被禁锢在山巅树林时的无力与心碎,真实得让人绝望,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抚摸父母双亲面容时的冰冷触感。 那恐怕是夜笑语真实的经历。 夜笑语嗤笑一声,张口讽刺道:“灵族大少主一手带大了嫡亲幼妹,兄友弟恭的美名传得天下皆知,可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呢?小丫头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这不是道貌岸然是什么?” 无疆气得又想动手,“你……!” ——惯会揣度人心的小殿下一碰上夜笑语,总能被她三言两语气得失去理智。 “我相信我的殿下。”一提到大少,他忽然想起一事,“那天夜里,你说你知道大少失去记忆的事,只是为了骗我出去?” 无疆拧着眉,“什么?!” 欢歌见状,一时竟不知她究竟是对于夜笑语知道大少失去记忆的事惊讶,还是对于他被夜笑语骗出去这件事。 夜笑语眼珠一转,“自然不是骗你,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无疆暴躁地打断她,“你若是当真知道,你就直接说!” “我要阿欢跟我回去。” “不可能!”无疆断然道,再一次举起长歌震天弓。 眼看着欢歌面色一变,她赶紧安抚,“我不用凝血铸箭,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欢歌:“……”不好,他现在连着对这把弓都有了阴影! “小殿下,没有这个必要了,放下你的弓吧。”这声音苍老喑哑,仿佛在沙砾上磨过,当真是熟悉得令人生厌,他对夜笑语道,“笑笑,我们回去。” 这人正是他们在残月封印地碰到的则宴,他从幽深的长廊尽头走出来。 夜笑语:“可是留在江城,他会出事的。” “不会,过不了几日,他会在鬼族的。”则宴看起来高深莫测,却十分有把握,“说不定还是那位小殿下亲手把他送过来的。” 无疆蹙眉,神色凝重,“你们想做什么?” 则宴只是怜悯地看她一眼,带着夜笑语 转身离去。 “说清楚!” 夜笑语的声音远远飘来,“与其说我们想做什么,你不如回去问问界主大人想做什么。父不慈,兄不悌,一群道貌昂然的伪君子!” ——前一天的夜里下了大雨,还有雷声。 无疆终于想起一直被她忽略的是什么了,只有阿爹的春雷琴可以做到不留痕迹地镇压大哥的三魂,强行让他想不起来那些事情! “等一下!说清楚!”无疆不管不顾地想追上去。 欢歌赶紧将她拉了回来,“殿下,莫说我们追不上他们,就算我们追上了,能拿则宴怎么办?” “你这会倒是能说会道的,方才我让你借我点灵力,你怎么不愿意?明明之前还说要借一辈子。” 欢歌:“……”该记的,不该记的,小殿下都记得相当清楚,翻起旧账来还真是挺快的。 无疆见他不说话,气急之下挥开他的手。 “嘶——”欢歌倒抽一口凉气,方才一不留神用了被太簇伤了的手。本就一直没有包扎,这会被小殿下一挥,倒是有些牵动了伤口。 “你怎么了?”无疆又紧张地细细打量,生怕他受了幻境的影响。 欢歌敏锐地观察到她的变化,方才还稳稳站着的身形,立刻摇摇欲坠,“殿下,我疼。” “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欢歌把肩上的伤口露出来给她看,其实伤得并不重,只是一点皮外伤。不过太久没有处理,翻卷的一点皮肉黏在衣裳上,看起来有些吓人。 无疆奇怪道:“鬼族的极恶幻术还能伤到肩上?” 欢歌声音低沉虚弱,“是太簇将军。” “太簇哥哥?他为何要伤你?” 欢歌迟疑了一下,“我可能……闯了个祸——我知道太簇将军是女子了。” 无疆:“???” 于是欢歌把清晨的那次争斗说了,还补了句,“所以眼下,大少应该也知道了。” “太簇姐姐瞒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喜欢大哥,不知该如何告诉他,没想到……”无疆难得沉默了许久,最后拍了拍他受伤的肩膀,“你完了,我会为你准备一副灵界最好的棺材。” 欢歌哭笑不得,心说这人对别人的心思猜的这样透彻,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一欢歌看着院内树叶浅浅的影子落在小殿下清隽的面容上,一时之间,竟有些惴惴不安。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你猜我知不知道。 欢歌:想表白.jpg emmmmm....那就明天表个白? 第34章 “殿下,我知错了,我不该说那些个什么混账话。”欢歌曲起食指小心翼翼地拂过无疆的面颊,红肿已经消退,只留下了浅浅的印子,“疼不疼?” “不疼,真不疼。” “我不想殿下对盛意那样好,也不想让殿下送他铃铛,与他举止亲密。”欢歌轻轻地揉她的发顶,“比如说这个动作,不想殿下让盛意也做。” “……你这人也太小心眼了吧?”无疆顿了顿,还是补上一句解释道,“大哥和太簇姐姐也经常这样做。” 欢歌拿过无疆手中的长歌震天弓,重新将其变为发簪,“那天夜里,我不是担心夜笑语的命,我只是害怕殿下出事。” 无疆:“我知道,我看到了。” 欢歌上前一步将簪子端正地插回她的发间,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少女的淡淡香气,忽然一股子冲动就这么油然而生了,“殿下的任何事情,我都小心眼,一点点伤口,都叫我关心则乱。因为我喜欢殿下。” 欢歌顿了顿,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乐无疆,我喜欢你,不仅仅是对小师妹的喜欢。” 风吹过树梢,院内树叶沙沙作响,愈发显得寂寥,少年的心思如同嗓音一般干净清晰明了。 无疆怔愣出神,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总是好像隔了薄薄的一层纸,如今终于被人戳破,翻到了明面上。 欢歌长久得不到回答,心里就有些慌,“殿下,眼下你还要我吗?” “要。”无疆突然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然后轻轻吻了上去。 ——少年的唇有些柔软,带着点缥缈山巅的冷松香,猝不及防之下有些僵硬,她很喜欢。 欢歌回过神来,双手揽住她的腰,慌乱的心被填满,开出一朵绚丽浪漫的花,而后呈燎原之势,一路繁花开满心间。 外面是势成水火的灵族和鬼族。 而他们在幽深长廊中接吻,只有彼此。 无疆喘了两口气,脸色憋的有些红,“这个动作,只属于你。” 欢歌一听忍不住又想吻下去。 无疆赶紧伸出一只手挡住,小声地说了句,“不行,让我休息会。” 欢歌失笑,于是那个吻就落到了她眉心还未褪去的朱砂痣上,温柔缱绻。 “好了。我们先回去,我有些担心大哥。”无疆自然地牵起小师兄的手,向门口走去。 欢歌任她牵着,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长廊。 无疆笑道:“怎么了?小师兄还舍不得走了?” 没想到欢歌倒是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这里只有殿下和我,出去之后就是灵族的第二少主和一半鬼族血脉的我。“ “你怕了?” “殿下怕吗?” 无疆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后头那个高山之巅的幻境是真的吗?” “是真的。父亲自缥缈山出走之后,便带着母亲隐居在山上。后来有了夜笑语,天生鬼气十足,灵族血脉反而不多。所以在灵族到来之前,母亲就先将她送回了鬼族。只是不知为何那日她又出现在了山上,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无疆牵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似乎这样就能更有说服力一般,“小师兄,你不是余年战神,我也不是鬼族的夜小影,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欢歌被她拉着向前,一步跨出阴影,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的刀光剑影就这样轻易地消散了,终于露出点笑意。 “殿下说得对,不会有那一天的。” 无疆扑哧一声笑出来,还伸手捏了捏他的面颊,“再说了,我可不是那等昏君,不会为了你叛出灵界,你少做梦了。” 欢歌:“……” “你和灵界,我都要。” “好,殿下可要记得,我永远是光华殿的人。” 无疆:“知道了——” 无疆特意拉长的音调还未落下,高墙大院内突然一阵骚动,嫩绿的树叶毫无征兆地簌簌落下,地上地青草野花也开始枯黄,仅仅几个呼吸之后,竟然全部湮灭了个干干净净。 所有院墙上,长廊上,目之所及的一切墨字图案仿佛有了灵魂一般,尽数变幻为六个黑漆漆的大字——九幽十死无生。 黑色的雾气从每个字上弥漫散开,无穷无尽,裹挟着一股极度阴冷的气息。 “不好!这院子布下了鬼族的阵法,被黑气沾到恐怕会陷入幻境!”欢歌揽住无疆,运起灵力,足下轻点,踩着特殊的步伐,飞快地窜出大门。 无疆眼看鬼气四散,焦急道:“看来那小妖女已经布置很久了,就是为了这一天!” 欢歌面色凝重得有些吓人,“恐怕不只是她,方才还有则宴那老头子呢。难不成鬼族是要从江城彻底引爆两族征战?” 无疆:“小师兄,借点灵力。” 欢歌很清楚她想做什么,抬手点在她耳后的灵印之处,“小心些。” 无疆并起两指,于虚空之处轻点数下,几团暗红色的业火冲进黑雾中,顷刻间烧去一片。然而黑雾这样多,烧掉一部分,很快就有新的顶上,简直无穷无尽。 “我要再进去一趟,这样烧不干净。”无疆拧着眉,盯着不断溢出的黑雾,“总之不能让鬼气就这样散出去,否则这里的人就全完了,江城也毁了。” “那我同殿下一起进去。” “不行,你回营地去告诉大哥……” 欢歌收回手,“殿下灵力不够,进去也是白费功夫。” 无疆:“……”得,这人真是嘴上一口一个殿下,也不见他真的听话。 无疆无言以对,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手上燎起一团业火开路,两人再一次闯进了高墙大院。 此刻院内再无一星半点的活物,尽是鬼气肆虐,愈发阴森恐怖。 不知是不是被夜笑语从眼前抹过,无疆似乎能从黑雾中看见江城子民悲怆的脸——痛失爱子的母亲,失去妻子的夫君…… 太多了,真真假假已经无法分辨。 惟有哭泣与绝望是那样真实。 无疆猛地催动灵力,业火骤然变大,撞上“九幽十死无生”六个大字。 可惜一向无往不利,可以焚尽一切的业火居然只是让那几个字变浅了一些,就消失殆尽。 “你们鬼族这是做出了什么东西?烧都烧不掉。”无疆不耐道。 欢歌:“……殿下,这可真是冤枉了,我长这么大从未有过一步踏入鬼族。” 无疆有些奇怪,抽空问了一句,“你小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带你回去过吗?” “没有,我天生鬼族血脉并不如何显露,母亲说去了反而异常,因此一步都没有踏出过那个山巅。” 无疆:“看来还是只能依靠业火。” 无疆扣动手指,不断召唤出业火,一点点蚕食那六个大字,几乎竭尽全力也只能化去“十死无生”四字,最后“九幽”二字却怎么都无法消灭。 “小师兄,再来。”无疆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珠。 “不行。就算我的灵力深厚,足够殿下挥霍。”欢歌断然拒绝,“但是动用业火本就费 神费力,这样下去,殿下会累死的。” 无疆也觉得灵脉传来一阵虚弱之感,颇有些头昏眼花,使劲摇了摇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直放任不管,这么会的功夫,都不知道溢出去多少了。” 欢歌仍旧不同意,“不行!就算如此,也不能拿殿下的命去换吧?!” 无疆急了,“那你说怎么办?那你这个鬼族嫡系血脉来想想办法?!” “好,我来想办法。” “既然你也没办法,那还……”无疆硬生生地往回吞了最后几个字,“你想做什么?” 欢歌细细地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汗水,在眼角眉梢处落下一个吻,“我是不通鬼族术法,但殿下不是也说了吗,我是鬼族嫡系血脉。” “我……我没有怪罪小师兄的意思,这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但殿下说得对。我想起来夜笑语为我解开幻术的时候,可以将鬼气收回去。”欢歌闭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感觉,“我们同父同母,一脉相承,既然这是她留下的东西,我想我应该可以试试。” 这回轮到无疆不依不饶,“不行!你也说了,夜笑语天生鬼气比你强,同你完全不一样。还是让我来吧,左右已经消了四个字,没道理就剩最后两个字做不到的。” “殿下,我不会再给你渡灵力了。” 无疆:“你……!” “殿下乖乖呆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欢歌说完,一跃而起,一双浅淡的眸子眨眼间变为纯然无光的漆黑,一伸手,“九幽”二字似乎也受到了感召,演化出更多浓稠的黑雾向他的掌心涌去。 冷!!! 这是欢歌唯一能感受到的,不是那种冰天雪地带来的严寒,而是无尽的恐惧绝望带来的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森森阴冷。 纷乱嘈杂的尘世一股脑地随着鬼气入体,横冲直撞,欢歌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针扎一般突突地疼。 欢歌硬撑着将“九幽”二字尽数抹去,最后实在撑不住这样的疼痛,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开心o(* ̄▽ ̄*)ブ!!! 无疆:可喜可贺!!! 第35章 无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时之间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小师兄!醒醒!” 然而欢歌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紧闭,眉心皱成“山”的样子,不停地冒着冷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显得异常痛苦。 眼见没有任何好转,无疆越等越是焦急,一咬牙,索性召唤出绿腰琴——既然是鬼族的术法,想来乐氏灵曲会有一定的作用。 只是一曲《清心散》奏罢,欢歌依旧没有任何要苏醒的样子。 “这什么破琴?!什么破鬼族?!”无疆愤愤地骂了一句。 正在这时,欢歌周身忽然开始有了微弱的风旋,时不时地有阵阵黑色雾气与之纠缠,就好像是体内的灵脉已经承受不住两种力量,岌岌可危,濒临破碎。 “九幽,九幽,九幽……”欢歌模模糊糊地念叨。 无疆听到了他无意识的话,愈发奇怪,“九幽怎么了?小师兄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天生鬼族血脉并不如何显露,比夜笑语差之极远。 欢歌的昏迷之前的话忽然在无疆脑海中想起,于是并起两指按住他的眉心,一股试探的灵力游走在他的灵脉中。 果然在缥缈山时还龟缩着难以发现的鬼族血脉,眼下有了浓稠黑气的助力不断壮大,竟然能与灵族的灵力互相抗衡。 阴森寒冷的鬼气与超然出尘的风灵术居然直接将欢歌的灵脉作为战场,强行争夺主位,僵持不下。 “这他娘的能苏醒才怪!”情急之下,小殿下都难得的学了句大哥的话。 无疆再一次将双手放到了“破琴”上,《镇魂诀》磅礴而恢弘的音律缓缓入侵他的三魂——灵族之人的灵脉从来就牵引着三魂,所以灵脉未能解决,欢歌也就迟迟无法苏醒。 “既然如此,那就强行分开吧。” 她眯着眼,随着灵曲梳理着纠缠在一起的两股截然水火不容的力量。 整整弹了三遍《镇魂诀》之后,鬼族的血脉之力终于安分,浓稠的黑雾自然也被镇压进了其中一魂,而超然出尘的灵族风灵术去了另一魂,灵脉终于再一次恢复平静。 “咳咳咳……” 无疆刚停下手,就忍不住咳了几声,方才一直紧绷着还未发觉,此刻只觉得心神俱疲,不由得开始羡慕小师兄那仿佛深渊一般无底的灵力。 欢歌缓缓睁开眼,就看到小殿下一副紧张的模样 。 “小师兄,你没事吧?感觉如何?” 欢歌闻言闭上眼感知片刻,方才难以忍受的剧痛消失不见,灵力甚至更加充沛,就好像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没事,不仅没事,好像灵力还有所增长。” 无疆松了口气,“没有人能够完全平衡鬼族和灵族两股力量,方才它们在你的灵脉中抢地盘,我只能将它们先关进你的三魂中。” 欢歌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三魂,除了乐氏,灵界其余几族并没有这个能力。 只是从她苍白的脸色上看出来,大约是十分艰难的,顿时便有些心疼,“此番多亏了殿下。” “没事就好,只不过这两股力量都太过强大,小师兄需得多加小心,最好能够早日炼化鬼族的那一部分鬼气。” 欢歌点点头,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方才在昏迷中,他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九幽的召唤。 无疆抬头向高墙大院外望了望,原先明媚的阳光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鬼气的源头已经被解决了,但是之前翻涌出来的那一部分恐怕早已四散进了江城。 “出去看看,江城怕是要大乱了。”无疆话音还未落下,便感觉眼前一黑。 欢歌揽住她的腰,让她倚靠许久,再一次劝道:“殿下今日耗费心神太过,还是先回乐氏营地休整一日。有靖少在,江城不会出事的。” 无疆摇摇头,依旧坚持,“事发突然,大哥那边一定也很乱。江城子民中幻术的应该会很多,我想先去看看。” 欢歌叹了口气,无奈道:“从前就知道小殿下是一位极好的少主,没想到竟是如此心系世间。” 无疆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微渺而明亮的阳光,“不一样的,从前只是大哥教导我身为灵界第二少主,必须要仁慈善良。” 而后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无疆对着他笑起来,“现在是因为这个世间有我喜欢的人,你——当然还有大哥,太簇姐姐,阿爹阿娘……因为有你们,所以我想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好一些,安宁繁荣,喧嚣热闹,有人气。” ——原来我们守护的从来就不是一个空洞的世间,而是这个有着自己所爱的人的世间。 那一瞬间,欢歌只觉得怀里抱的不仅是他喜欢的人,而是世间最温暖的小太阳。 “好,殿下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 ******** 两人从府中出来后,沿途所见大多都是身中幻术的凡人,面目狰狞无法自拔。 尤其是靠近鬼气源头的几户人家,深深地沉沦进极恶幻术中,不知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往事,满门刀剑相向,自相残杀……到最后竟只剩下一个半大的孩子,躲在床底才逃过一劫。 “这是附近的最后一户了吧?”无疆看着那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孩,面色沉痛。 欢歌将附近剩余的寥寥几人聚集到身后,“幸好城西这边的人早先便搬走了大半,否则光是这附近的人就够我们折腾许久。” 无疆上前擦去孩子的满脸的泪水,“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孩子好不容易止住了泪,看到欢歌身后幸存者悲戚的面容,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血腥的一幕幕,不禁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无疆顿时手足无措。 倒是欢歌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耐心等他哭完,然后蹲下身,与他平视,“你叫什么?” “……余年年。” “年年有余,是个好名字。”欢歌双手按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你的父母不是自相残杀死的,他们只是中了鬼族的幻术,看不清彼此。他们是被鬼族杀死的。” 余年年似懂非懂,抽抽噎噎地问:“那你们会把鬼族赶出江城吗?” 欢歌指着无疆,“会的,这位是灵界的乐小少主,你方才听到的灵曲就是殿下弹奏的,那是鬼族的克星。” 无疆对着孩子询问的目光道:“我们会把鬼族斩杀在江城,江城会好起来的。” 欢歌:“你的父母虽然都没了,但是他们留下了你,你是余家的希望所在,请年年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他们。” “我会的。“余年年主动擦干抹去脸上的泪渍,连啜泣都停止了,笨拙地磕了个头,“请乐小少主庇佑江城。” 无疆拉起他,看了看剩余的人均依旧面色惨淡,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只得在他的掌心画下一个少主令,“这是乐氏的少主令,年年带着他们一起去城东的乐氏营地,把这个给侍卫看。会有人带你去见大少主,告诉他城西已经解决了,只需要一支乐氏子弟来守卫着便好。” 余年年咬着后槽牙,脸颊就有些鼓鼓的,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在了众人前头。 待他们走远, 无疆才问欢歌,“小师兄怎么看起来像是十分有经验的样子?” “殿下也知道图南城是凡界与鬼族接壤之地,自然经验丰富。”欢歌在腰间比了比方才余年年的高度,“我那会好像也是这样大,刚开始流亡凡界时总是哭,后来实在见得太多了,也就习惯了。” 无疆仿佛看到了哭成余年年一样的欢歌,悄悄地在心里笑了一下。 “啊,不对,我那会大约还不如他。父亲将我放在破庙一走了之,我一个人在那里熬了三天三夜,大病一场,就把从前的许多事都忘记了。” 他按住胸口,似乎能感觉到被压入三魂中的鬼气,“还记得的风灵术所剩无几,时常压不住鬼族血脉,双眼会变成像鬼族一样的黑色。就会害怕,又很讨厌会变成鬼族的自己。” 无疆猝不及防地亲了下他的嘴角,然后又飞快退开笑道:“小师兄,你不会变成鬼族的,你是我光华殿的人。” 欢歌摸了摸嘴角,愣了半晌,“师傅收我为徒的那天,也是这样说的,我是灵界的人,让我藏好鬼族的血脉,安心做他的关门弟子。” 无疆惊诧道:“阿爹一直都知道你有鬼族的血脉?” “是啊,现在想来大概是父亲早就将我托付给了师傅,否则灵界界主大人怎么会突然收一个流亡凡界的孤儿。” 无疆仍然觉得有些怪异,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冲天的阴寒之气。 欢歌此刻对鬼气格外敏感,“在江城北边。” “我想起来,在城主府时,便有人说过城北也有人中夜笑语的特殊幻术。”无疆蹙眉望向北边,“看来他们布置得远比我们想象得久。” “走,我们去城北。” 欢歌看着在前面疾走的小殿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胸口,不知为何,他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殿下又亲我了!!!开森!!! 无疆:关爱没有童年的小师兄~ 第36章 与城西不同的是城北乃是江城显贵人家所居,大多是高门大院,背靠湖泊大泽。眼下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只听得身中幻术之人发出令人胆寒的哀嚎。 昔日热闹喧嚣的湖面上只有乌篷船形单影只,偶有水鸟低空掠过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发出声声此起彼伏的鸣叫,反倒愈发显得寂寥而阴森。 更何况时不时就会有紧闭的大门开出一条缝来,扔出三两个深陷鬼族幻术面目狰狞的人,然后又迅速关上。 无疆蹙眉看着乐氏子弟前前后后忙忙碌碌地捡着这些被扔出来的人,为他们弹奏《清心散》,简直没有一刻停歇。 欢歌拦着一个太簇军的乐氏子弟,他记得这人叫乐无涯,与小殿下同辈,在军中地位并不低,极少有亲自巡查江城的时候。 此刻他竟也抱着古琴疾走飞奔,手腕上还绑着一条白布,看起来像是刚包扎过。 “你既然受伤了,为何还要在这里?”欢歌指着他的手道,“弹琴的手怎么能受伤?” 乐无涯一脸无奈,“中了极恶幻术的凡人太多了,鬼族这回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邪,竟用了那等邪术,大少说怕是通了九幽。眼下已经不仅仅是城北,而是整个江城都有凡人陷入幻术,乐氏单单一个太簇军不够用。” 无疆面色一沉:“乐氏灵曲本就比一般灵术更耗费灵力,这样下去不行,定是乐氏先撑不住。” “见过小少主。”乐无涯草草地行了一礼,“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放任江城不管,否则不出几日,江城必然变成另一个图南城。” ——图南城与鬼族接壤,靠近九幽,就算灵界派出凤氏,祁氏两族镇守,乐氏子弟轮流为其解开幻术,都无法完全驱赶鬼族。 无疆:“我大哥呢?” 乐无涯越发愁苦,“大少点兵时收到一支插着信的箭矢,只说让我们稳住江城,便匆匆离去了,眼下也寻不到人。至于太簇将军,更是从清晨便不见踪影。” 无疆白了一眼欢歌,自然知道太簇为何不见踪影,心说这人闯祸还真挺会挑时辰。 欢歌自知理亏,心虚地不敢看她,“你们为何不将那些深陷幻术之人先聚集起来?至于其余剩下的人再挨家挨户地敲开大门,直接拉去城主府,让太簇军每日派人去城主府弹奏《清心散》即可。” 无疆也点点头,指着就近一户已经空置的院落,里头的人大约已经跑完了,“你们应当能够分辨哪些人 中的幻术不一样,将那些人送来这个……贾府。” “原先大少便是这样下的令,可是眼下凡人见了鬼族幻术无不贪生怕死。”乐无涯说起来还是十足的怨念,“尤其是城北,个个门户紧闭,生怕出去了便碰上鬼气,更不愿意与其他人过多接触,怕被误伤了,哪里肯出来。” 无疆沉吟片刻,便将主意打到了欢歌身上,笑嘻嘻地问道:“小师兄,我记得阿九哥哥临走前将山主令留给了你?” 欢歌立刻警觉起来,每次小殿下这样笑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无疆继续道:“盛氏的援兵还在,若是有山主令,自然可以调动他们。让盛氏去把江城的人聚集起来,但凡有不听话的,直接动手便好。” 乐无涯也是眼前一亮,“如此甚好!” “不好!”欢歌声音都沉了下去,“殿下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乐无涯刚想开口表示他会陪着小少主,就换来一记凶狠的眼刀子,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欢歌公子看着眉眼如画,人间绝色,就是这脾气实在不好想与。 无疆故意长出一口气,“小师兄,城北暂时交给我,我一定会小心的。” 欢歌不为所动。 无疆眨眨眼,仰着头看他,“难道小师兄想让江城变成第二个图南城吗?” 心中某个很久远的回忆被牵扯了一下,于是欢歌最后为她渡了一次灵力,“我很快便回来。” 无疆撩开漆黑的长发,几缕发丝正好擦过他的指尖,露出耳后的灵印,“有小师兄的灵力,怎么会出事?” 欢歌看着指尖愣了一下,那里仿佛还留着少女耳后的体温混着长发拂过的触感,不由自主地露出点温柔的笑意,“殿下万事小心。” 乐无涯默默地在心中惊叹,不亏是我们灵界的小少主,再不好相与的脾气都能变成乖兔子。 无疆见欢歌离去,才瞥了他一眼,“你为何笑成这样?” 乐无涯下意识道:“乖兔子……” 无疆:“……”不愧是太簇姐姐手底下的人,当真是和她一样跳脱不着调。 ******** 乐无涯性子上有些不着调,但是再乐氏灵曲一道确实是个中翘楚,难得能跟得上小殿下的绿腰琴而没有完全沦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伴奏。 双琴合奏的乐律在贾府内久久盘旋,一点一点驱散着 来自鬼族的阴霾,深陷幻术中的人渐渐恢复平静。 大多数人都已经安然睡去,这一次睡梦中不会再有血腥和恐惧,等到下一次睁眼,一切都会同原来一样。 乐无涯一一检查过后,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一回的极恶幻术居然如此难缠,从前也就是一首《清心散》的功夫,如今居然还需要《镇魂》。” 无疆:“鬼族殿下亲自下的术法,自然非同凡响。” 乐无涯抱着琴走到无疆面前,郑重地行了个礼,“殿下的灵曲修为绝非一般人能及,无涯自愧不如,看来瀛洲多年的传闻尽是虚言。” 无疆起身时小声地咳了两下,脚步有些虚浮,眉心的朱砂又开始若隐若现。 “殿下?”乐无涯吓了一跳,心说这小殿下虽然灵脉恢复了,但是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 无疆闭眼稳了稳心神,笑道:“还觉得我体弱多病?” “这难道还不算……” 话音还未落下,乐无涯猛地推开她,只见一个高大的肌肉壮汉额上青筋毕露,握着一把匕首,面色狰狞地冲过来。 乐无涯这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消耗一空,情急之下居然选择先将怀里的琴扔到一边,自己却来不及躲闪。 长刀破开皮肉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又清晰,伤口那样深,鲜血汩汩而流,乐无涯捂着伤口地跪在地上,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只是不停地喘着气。 无疆破口大骂,“太簇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琴没了会死吗!” 乐无涯脸色惨白一片,“小少主!小心!” 无疆捏了个召唤业火的诀印,然而接连弹奏之下,她的灵力几乎消耗的比乐无涯还干净。 更悲剧的是,她才发现从前一身的护体灵器法宝居然都没有带——自从灵脉恢复以后,又有了欢歌随时护在左右,确实许久都没有用上它们了。 无疆只能凭借自身的力量,不停地辗转腾挪。 也不知那壮汉是陷入了什么深仇大恨中,穷追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没多久,无疆力竭,眼看着匕首泛着寒光直冲而来,只能倚靠在墙上勉强躲闪,暗暗骂了一句,“他娘的我怕是第一个死在凡人手上的少主了吧?”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长刀突然“当”一声砸在地上,握着长刀的壮实手腕猛地喷出鲜红的血液,伤口深可见骨。 那 人倒在地上依旧面目狰狞地挣扎向前,嘴里怨念地喊着,“杀!杀!杀!” 无疆先是面色一喜,随即又反应过来——不会是小师兄,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他不会那样残忍。 然而她猜到不是欢歌,却依旧没猜到来者的身份,那竟是个极熟悉的人,二脉的乐山明,夷则军的当权者。 乐山明虽然人到中年,但是二脉一贯势大,便容易养出些嚣张跋扈之人。 他就是其中之一,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这不是灵界第二少主吗?怎么会被一个凡人逼到如此境地?” 无疆掩唇轻咳两声,“本殿只是一时失察,倒是夷则军号称乐氏最快的一支,居然拖到今日才到。” 乐山明冷笑一声,狭长的眼眸露出点恶狼一般的凶光,“既然如次,为了将功补过,就让我替殿下杀了这个冒犯的凡人。” “住手!他只是中了鬼族的极恶幻术,并非本意。”无疆沉声道,“何况你方才也废了他的一只手,何须取人性命?” “你们首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优柔寡断,像这种深陷幻术的凡人,连合奏的《清心散》都无法解开,直接杀了岂不是更好?何必浪费灵力?” 无疆强硬道:“本殿才是第二少主!” 乐山明轰然笑出声,“堂堂灵界封了号的光华少主,居然连个凡人都对付不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殿下的仁慈又岂是你们能明白的?”熟悉的清冷嗓音传来,只是格外低沉,仿佛暴雨前的阴沉的乌云,“若是要杀人,又何须你来?” 乐山明周身瞬间化出数道风刃,将他团团围住,稍一动弹便会头破血流。 “比如说现在,我要杀你,你又能怎么办呢?” 第37章 “小师兄!”无疆立刻越过乐山明,向他快步走过去。 欢歌惯例将她仔细检查一番,“殿下,没受伤吧?” 无疆摇摇头,表示自己确实安然无恙,“那不过是个凡人,一时不察,没想到他竟然带了刀,失误失误。” 一时不查?失误? 欢歌恼火地看了她一眼,腾腾上涌的火气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家小殿下还是应当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照看,简直一刻都不能离开。 满腔怒火舍不得对着自家小殿下,于是顺理成章地对准了另一个人。 欢歌那张漂亮又温柔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愠怒,一双浅淡的瞳仁中仿佛结了一层寒霜,紧紧地盯着乐山明。 乐山明僵硬地一动不动,万不敢挑战风灵术的速度,只能色厉内荏道:“欢歌公子可知我是夷则将军,你敢伤了我?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欢歌闻言,只是快速屈伸手指,简单明了地告诉了他,他敢! 风刃眨眼间将乐山明一身外袍撕得粉碎,堪堪留下一层纯白的内衫。 数道危险的风刃就抵着这层薄薄的内衫,只要欢歌愿意,随时可以在他身上划下道道血痕。 无疆促狭地笑出声,“小师兄为何还给他留一件?干脆让他不着寸缕地出去,让他的夷则军好好欣赏一下他们将军,我看他以后……” 欢歌淡定地打断她,“怕脏了殿下的眼。” 无疆:“……” 乐山明忍无可忍地大喊:“夷则军!” 下一刻,十一个夷则军的近侍出现在院内,面容整肃,披坚执锐地面对着光华少主——他竟然随身带着夷则军近侍! 欢歌危险地眯起眼,“你早就带着人来了?眼睁睁地看着小殿下陷入危险?” 乐山明犹在嘴硬,“……是又怎样?!” 无疆讥诮的眼神从十一个近侍身上一一扫过,“怎么?拿着刀枪对着本殿,你们是要造反了不成?!” 她平素里面容柔和又时常笑,在场之人从未见过眼下的面色冷然的小殿下,连眉角眼梢都透着股冷厉,居然有了些大少的风采,着实令人心惊不已。 隶属夷则军的近侍默默地收起了武器,齐齐后退一步——笑话,谁真敢得罪这位小祖宗,还是在她大哥的地盘上。 “怎样?”欢歌冷不丁地重复了一句乐山明的话 ,然后并起两指,快速比划了两下。 风刃瞬间在他嘴边划了两道,成了一个淋漓的“叉”,鲜血飞溅刺目。 “啊!!!”乐山明捂着脸颊,怨毒地盯着他。伤口并不算深,然而伤在脸上,对于一个夷则将军而言却无比屈辱而讽刺。 欢歌依旧没有移开风刃,眼神不善地盯着他,“袖手旁观,让灵界小少主陷于危险中,该罚。” 其中一个夷则军近侍眼见情势不对,硬着头皮求情,“眼下正是江城用人之际,大少将江城城北交由我们夷则军负责,还请小少主,欢歌公子三思。” “哦?可本殿看夷则将军可不是这样想的吧?”无疆不紧不慢地说着。 许是疼痛拽回了乐山明岌岌可危的理智,甚至不敢直视她,“欢歌公子说得对,山明护驾不力,该罚。还请光华少主宽宏大量。” “看在江城子民的份上,这回饶了你,先退下吧。”无疆冷哼一声,终于放过了他。 乐山明捂着伤口,嫣红的鲜血不停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片刻不敢停留,匆匆离去。 “你们两个留一下。” 欢歌突然出声留下了两个近侍,吓得两人浑身一颤。 而后蹲下身扶起奄奄一息的乐无涯,快速地点了他周身几个大穴,又给他渡了灵力稳住心脉。 无疆:“无涯怎么样?” “没事,好在没伤到要害。”欢歌将乐无涯交给两个近侍,“带他下去好生休养。” 无疆这才松一口气,没好气地捡起他的琴,也不还他,反而自己收着,“你若是拿琴挡一下,也不会伤成这样。” 乐无涯挣扎着说:“……本命……本命灵器自然需得以命……以命相护。” “行,你这破琴,本殿先替你收着了。什么时候有命了,什么时候来取回去。” 乐无涯虚弱地笑了笑,被两个近侍带走前,还不忘回头对欢歌道:“不愧是殿下的小师兄……乖兔子又乖又厉害。” 欢歌:“……”他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无疆:“……”不愧是太簇姐姐手底下的人,命都丢了半条,还能如此不着调。 欢歌看着乐无涯离开的背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结果一回头看到小殿下还蹲在差点伤了她的那个大汉前,看起来正在细细端详,于是更加摸不着头脑,“殿下为何还在看这人?” “总觉得有些怪异,我当时用《摄魂》将这些人聚集起来时,的确有些匆忙。” 无疆说着,便感觉到小师兄的眼神有些不对,乖巧地赔了个笑脸,“一时失察…失误失误…下次绝不会如此草率!” 欢歌没好气道:“殿下不要想有下次了。” 无疆明智地决定不再纠结“下次”,继续道:“可是合奏《清心散》之后,乐无涯一一检查过,极恶幻术确实已经解开了,应当不可能出现这样大的纰漏。” 欢歌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就凭乐无涯那不着调的样子,若是真的没有发现,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不会的,无涯跟着太簇姐姐常年征战,于鬼族极恶幻术再熟悉不过,不可能没发现的。” “殿下让我试试。” 欢歌说着,便走过去,伸手按住他的额头。一眨眼,双眸变成纯然的黑色,丝丝缕缕的鬼气从他掌心溢出。 ——小师兄竟然可以如此纯熟地操控鬼气了么? 无疆暗自心惊。 片刻后欢歌收回手,又用同样的方式查看了另外尚未苏醒的几人,面色变得格外凝重,“殿下没错,这里不能继续留下去了。此人的确解开了幻术,只不过又一次中了幻术。” “什么?!这怎么可能?” 欢歌牵着无疆的手重新走了一遍贾府。 这院落与别的高墙大院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显贵人家大多喜爱雕梁画栋,这家倒是全用的纯色白墙。 欢歌伸手拂过白墙,鬼气弥漫而过,白墙上赫然显现出六个大字——九幽十死无生! 无疆脱口而出,“这里居然也有?!” “难怪城北也有中了编织幻境的人。” 无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吟半晌,“城西大多是江城平民所居,就算真的中了幻术,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夜笑语才会先挑了城西先动手。至于城东乃乐氏营地所在,他们不敢动手。所以只能挑城北。” 欢歌:“……殿下还真会选,随手一指就挑中了这个院落。” 无疆:“……” 贾府的人似乎刚搬离没有太长的时间,院内几株桃花正含苞待放,日暮的余晖映在上面,显得暖融融的。 看得出来,这些桃花曾经被照料的很好,鬼族的九幽鬼气也还未完全散开。 欢歌伸 手拂过几个扎眼的墨字,阴森的黑色鬼气被勾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他掌心钻。 无疆拍开他的手掌,“小师兄,你做什么呢?!” “自从收了鬼气之后,似乎就对鬼族术法特别敏感。”欢歌怔愣出神地看着掌心,这里依旧如往常一样,只是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就是不一样了。 “我可不想再给你分一次魂!” “好好好,都听殿下的,是我错了。”欢歌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半分。 无疆捡起地上掉落的桃花,小心翼翼地靠近阴森的六个大字,方才还鲜艳欲滴的桃花,立刻发黄枯萎。 “看来这里的鬼气很快就要压不住了。” 欢歌抢先将她的想法扼杀在萌芽阶段,“殿下也不要再想动用业火!” 无疆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讪讪地笑道:“我如今灵力消耗一空,没想过要用业火。大哥手上有凤凰金火,或许一样可以。” 转而又有些迟疑,“可是大哥眼下并不在乐氏营地,也不知道谁掐的这样好时辰,把大哥骗到什么地方去了。” 欢歌闭眼缓了缓,双眸黑色褪去,唤出山主令来,直接布下了道道风墙,将整个贾府密不透风地围起来。 “院里的凡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到时候让他们自行离去即可。整个贾府我用风灵术先封着,等大少回来再做定夺。” 无疆见他阵法已经布下,心意已决,也只好同意了,“好在夷则军赶来了,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难怪乐山明在我跟前还敢如此嚣张跋扈。” 然而两人这边刚定了计策,下一刻变故就来了——太簇神情慌乱地冲进来,仍是与欢歌争斗时的那一身便装,只是有些破烂不堪,隐隐透着星点血迹。 无疆一看便知出了大事,太簇姐姐自小极好面子,就算受伤也是能憋着就绝不显露人前。 “小十六,出事了!靖少昏迷不醒!” 第38章 此时的乐氏营地内一片安静,除了基本的防守侍卫,其余人都散在江城各处。 分明已是深夜,营地内却连一丝晚风都没有,甚至连江城丰沛的水汽都消失了,只因那中心的主营帐内不停地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乐无战双眼紧闭,指尖微微颤抖,短暂地发出模模糊糊的呓语。手腕间凤凰金火手链熠熠生辉,一旦有人靠近便有流光闪过,那是金火的自发的护主。 无疆拦住想冲上前的太簇,“别过去,大哥看起来完全失去意识了,护体金火会伤害到你的。” 太簇只能焦急地看着,双手不知不觉地抓紧了她的手臂。 “嘶——”无疆硬生生地将一声闷哼憋在嘴边,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大哥的火灵术不在凤姐姐之下,这支凤凰金火是凤氏作为继承人的信物交给大哥的,护体金火不灭,大哥便不会出事。” 欢歌心中有愧,并不敢看太簇,只是询问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大少动用凤凰金火护体?” “我跟你打完之后……”太簇话说了一半,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才继续道,“我就跑了,后来感觉到靖少的凤凰金火气息,才赶过去。只是当时金火已经完全爆发,实在无法靠近半分。” 无疆:“居然能有人逼得大哥动用金火到如此地步?” 太簇思索良久,奈何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我只看到那人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年纪看起来也颇大。” “脸上有疤?”无疆比划了一下左眼到耳后的位置,“这么长?深可见骨?对不对?” 太簇立刻点头,“小十六怎么知道的?” 无疆和欢歌对视一眼,果然是灵界叛徒,则宴! “太簇姐姐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我恢复灵脉时,遇到的那个老头吧?” “是他?!可他对靖少下手又有何用?靖少的灵脉又没有被封印。” 无疆沉吟片刻,召唤出绿腰琴,“我来看看便知道了,小师兄,借点灵力。” 欢歌为她渡了灵力,依旧不放心地叮嘱,“殿下心神耗费太多,小心些。” 无疆倒是毫不在意,“《搜魂诀》而已,能有什么事?” 接着她就领教到了能出什么事,磅礴大气的旋律不仅没有侵入乐无战的三魂,反而被一股更家庞大的灵力气势汹汹地反扑——昏迷的大少可不会顾及妹妹灵力低微而放弃抵抗。 欢歌见状,按住她耳后的灵印,继续为她渡灵力,勉强在一瞬间强行压过乐无战的灵力。 好不容易撑到一曲终了,无疆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怎么样?” “大哥之前被镇压的三魂全部翻涌上来,纠缠在一起,实在太混乱了,一时半会大约醒不过来。”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靖少,山明前来复命,夷则军已接管江城城北。” 作为将军的太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乐氏主帅昏迷。” 无疆捏着嗓子,压着声音说了六个字,“知道了,退下吧。” ——这声音竟和大少像了个十成十。 没想到乐山明竟不肯走,“还有一事,今日夷则军赶至江城正欲救援中了幻术的子民,没想到小少主对我等下杀手,飞扬跋扈,不明事理,还请靖少为我等做主。” 隔着厚厚的白色帷帐,无疆都能感觉到他的怨毒,心说这人怕不是傻了吧,居然到大哥跟前来告我的黑状。 “城北伤者几何?如何布防?若有鬼族来犯,该当如何?” 乐山明无言以对。 无疆学着大哥的语调,恶声恶气,“你这个夷则将军是如何当的!他娘的还敢在此攀扯光华少主?!明日开始,城北交由夷则军和盛氏欢歌公子一同负责!” “还不退下?!等着本少来请你不成?!” “……是。”乐山明拂袖而去。 太簇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从前的事来,“小十六学得越发像了,日后若是靖少要关禁闭,怕是得自己亲自守着了。” ——但凡换个别的人来,定会被她一两句诓骗地自己开门。 欢歌一旁看着她神气活现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太簇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了然地笑了笑。 一转眼看到仍在昏迷的大少又神色黯然,“小十六,靖少何时能醒?” “大哥灵力深厚,三魂很快便能恢复的。”无疆有些迟疑,还是没有将话说完整,只是道,“大哥苏醒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城北就交给小师兄了。至于城主府还需要每日有人为中了极恶幻术之人奏乐,还请太簇姐姐多费心。” “是。”太簇虽有些担心却也无法,只能先行离去。 偌大的营帐内只 剩下了小殿下一人,跳跃的烛火发出微弱地“噼啪”响声,更显得寂静无声。 昏迷中的乐无战终于平静下来,眉骨上的伤疤都变得柔和了许多,无疆在看了他许久,手掌放在他的额前张开又合拢,反复几次。 冥冥之中好像所有人都汇聚到这个凡界小小的江城,大哥将她的灵脉封印,父亲又将大哥的记忆镇压,反而是灵界的叛徒则宴恢复了她的灵脉,又设法想要大哥恢复记忆。 一切都乱了套,江城这个棋盘上所有的执棋者都有自己想要的棋局,只有她深陷棋局,始终看不透。 既然如此…… 无疆忽然就想起大哥曾对她说的话——希望我的妹妹永远有掀翻棋盘的勇气。 乐无战周身萦绕的护体金火硬生生地被分开,几簇小小的暗红业火悄然融入,瞬间消失不见,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做完这一切,无疆怔愣出神许久,猛地出了营帐,果然小师兄就在不远处守着她。 她一伸手抱住了欢歌,身量并没有那么高,脑袋就正好埋在他的肩膀处,闻着他身上的经久不散的木质香气。 欢歌一时有些错愕,随即又反应过来,小声道:“大少若是醒了,是不是就会想起一切了?” 话音刚落,肩膀处的小脑袋就一上一下的点头。 欢歌近乎呓语一般轻声道:“殿下,我想带你去我幼年住的山上,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像我的父亲和母亲一样。” “嗯?”无疆抬头望着他。 欢歌:“至于灵族和鬼族,还有什么九幽鬼气,江城,都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从瀛洲到江城,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小殿下。 无疆先是闷闷地笑,后来推开他,笑得直不起腰,“小师兄,你这样特别像话本里的昏君。啊,不对。毕竟我才是灵界第二少主,小师兄才是美人,真要计较起来,我才是昏君。” 欢歌扶起她,“那殿下愿不愿意做这个昏君?” “不愿意,小师兄和灵界,我都要!” 少女说话的时候眼睛很亮,仿佛沉沉夜色中的一颗星。 欢歌叹了口气,“好,那我为殿下守着城北。” ********************************* 江城城北 乐山明一身金色长袍,一尘不染,微微抬着下颌,缓步向前,连下摆都没有飘起一点。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抱着他的两张琴,再往后是夷则军近侍浩浩荡荡数十人,一样微抬着下颌,连迈开的步子距离都相差无几。 欢歌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天底下人与人的区别,简直比灵族和鬼族的差别都大!哪怕是同宗同源的。 附近一个大院的门忽然打开一条缝,恰好在夷则军路过之时,丢出来一个中了极恶幻术之人,看起来是个年轻的书生,吱哇乱叫着向乐山明扑过去。 后者一惊,甚至动用灵力飞一般地后退,劈手夺过身后侍卫手中的琴,“铮铮”两声,划出道音刃。 平地起了一阵风,抢在音刃之前托着那书生逃离。 欢歌蹲下身看了他一眼,就劈手将其坎晕。 这几日城北巡视下来,很容易就能分辨中的是什么幻术。眼前这人眼神涣散却并没有嫉妒恐惧的瑟缩,显然并不是特殊的编织幻境。 “欢歌公子!”诸如此类的事情这几日时常发生,简直就是打在夷则将军的脸上,乐山明忍无可忍。 欢歌只是掀起眼皮子凉凉地看他一眼,转而对盛氏的几人道:“此人你们带去城主府,交给太簇将军。” “城北乃是我夷则军接管,何须你在此指手画脚,莫要欺人太甚!”被忽视的乐山明愈发气愤难忍,直接对着他弹出几道音刃。 然而比欢歌的风刃永远比音刃更快一步,“我说过了,若要杀人,又何须你来?” 乐山明感觉到脖颈上那一道危险的风刃,仓惶后退。 欢歌:“还请夷则将军做好你该做的。” “你不过是……” 乐山明正要说些什么,一道黑气猛地冲天而起,森森阴寒的气息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得到。 是贾府! 欢歌拧着眉看向黑气来源,方才他感觉到布下的风阵一瞬间全部破碎。 “你们守好城北。”欢歌丢下一句,起身向贾府掠去。 “你有什么资格号令夷则军?”乐山明愤然道,“我们也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我家殿下不做昏君qaq 无疆:江山和美人我都要! --------------------------- 终于卡文完毕!!!(????w????)y! 第39章 城主府 江城城主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慈祥安逸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近知天命的年纪,居然还能碰上鬼族殿下进犯江城,这一段日子以来真是白头发“滋滋滋”地往外冒。 “哎!那小孩,等会!等会!”江城主三步并成两步飞快地小跑过去,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白布条,亲自为受伤的侍卫包扎,“士兵的手可是要拿刀枪棍棒的,怎么能这样糊弄了事?须得这样……绕过来,三圈,最后再打个结固定好。” 那半大的孩子正是无疆和欢歌救下来的余年年,将嘴紧紧地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一言不发,只是蹲在地上,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了全程。 江城主见他不说话,提高了嗓门,“这小孩怎么听不懂话呢?你学会了吗?” 太簇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牵着他的手站起来,“城主勿怪,年年还是个孩子。” 江城主匆忙见了个礼,“将军见谅,是我太急了,是我不对。” “我现在学会了,年年谢过城主。”余年年甩开太簇的手,有样学样地行了个礼,小小的人仰起头,十分认真地说,“城主,我能加入江城守卫军吗?” 太簇扑哧一声笑出声,薅了一把他的脑袋,“你这么点大的人,为何想到要加入守卫军?” “欢歌公子说我是父母留在世间的最后希望,要好好活下去,所以我也想让江城也能好好的。” 余年年一字一句说得又缓又清晰,嗓音带着孩子独特的稚嫩,却无比坚定。 江城主没说话,显然有些迟疑,毕竟这孩子年纪太小了。 看着这样的他,太簇仿佛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的稚嫩倔强,最后一个头磕下去,从此就跟在了灵界第一少主的身边,从半大的孩子到如今的太簇将军。 “左右这孩子也是天天跑这里来的,城主便多多带着他可好?” 江城主只得道:“都听将军的。” 余年年喜出望外,正要拜谢,忽然感觉周身一凉,瘦小的手臂上汗毛直竖,就好像父母出事的那天一样。 太簇见他浑身颤抖,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也不必如此激动吧?” “我……我害怕。”余年年主动牵上她的手。 太簇心念一动,敏锐地朝城北方向望去,隐隐有浓稠的黑色雾气缭绕,那里的气息为何突然这样强? 余年年顺 着她的目光,“欢歌公子在那边吗?” 太簇下意识回答,“嗯,你怎么知道?” “那些黑色的雾,我在公子身上见过的。” “哦,这样啊……”太簇“啊”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顿时瞠目结舌,“你刚才说什么?你在欢歌身上见过什么?” 余年年被她吓得一愣,好半天才拿手指着城北方向,“就是那个黑色的……那日我躲在床底下,看到那个东西被公子……收回掌心。” 太簇:“你莫不是那天也中了幻术吧?” ——缥缈山余堂战神的唯一子嗣和鬼族沾上关系,这太荒唐了! 半大的孩子在这一点上异常地坚持,“我没有!那一天我永远都不会忘的,也绝不会记错。” 太簇闻言,在原地焦躁地转了两圈,一把拎起余年年,“你小子跟我走一趟。” ******** 乐氏营地 无疆眼下正批着军报,手中朱砂笔龙飞凤舞,末了,还拿起来自我欣赏一番。 “啧啧啧……我这一手字,怕是连大哥本尊都分不出来了。” 说完还自得地偏头看了一眼乐无战,只可惜那人依旧昏迷,没有任何反应。 无疆自觉没趣,翻出另一份军报,正要落笔之际,心头猛地一颤,手腕也跟着一抖,一滴朱砂自笔尖而落滴在军报上,瞬间晕染成一团嫣红。 “小师兄!外面发生了何事?”无疆高声喊完才反应过来,她家小师兄这会大约在城北。 于是只能自己跑到门口,一掀帘子,果不其然,一道浓稠的九幽鬼气冲天而起——正是城北方向。 她心中一急,就要向那边而去,刚走两步又停下脚,犹豫地看着尚在昏迷的靖少。 “大哥,你能不能醒醒?你睡了这么多天,十六都给你批了好些军报了。”无疆欲哭无泪,忍不住怨念道,“大哥你也讲讲道理,你才是主帅啊,怎么都要我给你处理?” 乐无战睫毛微微颤动两下。 “大哥?!” 可惜仅仅是这样两下,靖少依旧沉睡着再没有多余的回应。 无疆丧气又不安地来来回回踱步,“九幽十死无生”六个狰狞的墨字在她心头浮现,阴魂不散一般。 城北这样浓稠的鬼气,定然是那贾府出了问题——眼下除了小师兄没 有人能解决九幽鬼气,万一他暴露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我不能让小师兄出事,你好好睡着,我去去就回。”无疆终于下定决心,向外面走去。 “嘭。”地面上忽然炸开一点金色火焰,正巧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十六,你想上哪去?”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无疆惊喜地转过身,“大哥,你终于醒了!” 乐无战闷闷地咳了两声,按了按太阳穴,“嗯。” “原先我还在想着,若是我不在,有人闯进来该怎么办,眼下大哥醒得倒是恰到好处。”无疆彻底放松,“我要去一趟城北,小师兄那边可能出了点问题,我得去看看。” 一簇金色的火焰悄然出现在她身前,走哪跟哪,完美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这几日什么祸事都没有惹,还给你批了那么多军报。”无疆偏头看着他,“大哥你刚醒就要关我禁闭?多少讲讲良心吧?” 乐无战没理她的挖苦,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不能去城北。” “为何?!小师兄还在……” “别他娘的小师兄…小师兄了。”乐无战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是鬼族,出事是应该的!” 无疆:“……大哥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我养大的,还敢在我面前耍花样?!”乐无战没好气地比划了一个还没到腰的高度,“你这么点大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无疆浓密而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大哥都想起来了?” “是啊。”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倒也算得上默契,营帐内的气氛便有些凝滞,有种诡异的安静。 终是无疆心急先开了口,“那大哥应当知道,小师兄只有一半的鬼族血脉,他还是余堂战神的唯一子嗣,乃是正统的盛氏嫡系血脉。况且阿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仍旧收了他做关门弟子,这还能有什么问题?” 乐无战火气腾腾上涌,“问题大了去了!他娘的界主大人真是算无遗策,盛欢歌本来就是他给你准备的人!只不过后来出了点岔子,才让人在凡界流亡了几年。” 无疆顿觉荒谬,“大哥你在说什么?” “相传业火自幽冥而来,化作遗世的红莲,天罪尚可焚尽。”乐无战轻易地发现了她手心的一簇火种,“他娘的你敢在我面前做 这些小动作?” 无疆:“……” 乐无战拿起朱笔的尾端,如同许多年前一样,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才继续道:“夜笑语不惜一切代价混入乐氏营地烧了粮草,趁着乐氏内部空虚才暗中在江城布下鬼族术法,引来的就是至阴至寒的九幽鬼气。” 然后他指着城北方向,“那些东西,只有你的业火能烧干净。” “那你还不让我去?!” 乐无战猛地一拍桌子高声道:“你能烧干净江城的九幽鬼气,你能焚尽整个九幽,乃至屠戮整个鬼族吗?” ——莫说整个九幽了,以无疆现在的灵力,大约连江城的这些都勉强得很。 “小十六,你不能。”乐无战断然道,“而这就是父亲大人要你做的事!九幽与天地同寿,谁也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大,他是在让你去送死!” 刹那间,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冒出来,“所以你才封了我的灵脉?” “是。”乐无战眼眸幽深,伸出拇指想要摩挲了她耳后的灵印,“小十六是我亲自带大的,我只希望我的妹妹,永远在阳光下,不要沾染一点风雪。” 无疆下意识躲了一下,让他的手落了空。 乐无战也不在意,继续道:“小十六长大后会有一个男子喜欢你,心里眼里都是你,同你去看归墟海潮起潮落,缥缈山最磅礴的日升日落,还有你喜欢的凡界满城图南花开……远远地离开灵族鬼族这些是是非非,山高水远,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最后他掌心托起一团火焰毫不留情道:“所以,盛欢歌必须死!” 无疆整个人都混乱了,“我不明白。” “界主大人将人留给你,就是因为他有非比寻常的深厚灵力,如此一来,就有了让你去焚尽九幽的机会。” 无疆愈发迷惑不解,“所以才不能让小师兄出事啊!” 乐无战反问她,“你如何能知道他的灵力一定能够支撑到九幽鬼气焚尽?我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不如断了父亲大人的这个念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妹控乐无战:我只要我妹,欢歌什么的无所谓了。 欢歌:我是没人要的小草。 无疆:啊,我要我要!!! 第40章 乐无战似乎看穿了她的犹疑,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眸,“小十六你自己也说了,欢歌身负一半鬼族血脉,他究竟有何立场一定要帮助灵族焚九幽?若按照父亲大人的想法,他定会让欢歌永远想不起自己的曾经。” “我……” 无疆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一厢情愿地将人划到自己的地盘上来,自然从未想过他的血脉或是立场问题。 “所以,你给我留在这里。城北我亲自去一趟,和从前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大哥。”乐无战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向外走去。 “不行!”无疆掌心托着一团火焰,将她的脸映得一片暗色的红,眼眸却是黑漆漆的沉,“这些只是大哥的猜测,我相信小师兄,我不会让他就这样死的。” 乐无战转过头,似乎十分不可思议,连眉角上的伤痕都透着一股煞气,“小十六是要对我动手?” 无疆抿着唇不说话,行动上十分迅速并且大胆。 暗色的业火火苗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营帐内,乐无战一眼便知那几个方位恰好能呼应着拦住他,不由得赞叹道:“小十六阵法学得不错。” “那是大哥教的好。” 无疆运起灵力,神行靴托起点点风旋,在一旁的案桌上轻点,再一翻身就到了营帐门口。 “既然是我教的,那小十六怎么会觉得这个能困住我?” 乐无战什么都没做,只是走了几个特定的方位,竟完全避开了冲撞的火苗。 无疆飞快地变换数个手势,“外面的是不行,但是身体里面的,大哥要怎么躲开?” 乐无战立刻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猛地挣扎起来,寂灭而炙热,那并不是属于他的灵力!如此一来,他躲闪的动作自然滞缓,险些被业火追上。 “你什么时候做的?” 无疆扒着门还冲他眨眼,“大哥睡了这么多天,我也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吧。” 可怜靖少只能催动金火,一点一点驱逐体内的业火,完全没空阻拦她。 好在小十六尚且有点良心,流窜的业火虽然多,威力却并不大,只是有些麻烦。 被一手带大的妹妹暗算了的乐无战怒火高涨,“乐无疆!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你试试?!” 事实证明,无疆非常敢,头也不回地离去,“盛欢歌是我的人,我自己处理!” “ 混账玩意儿!” ******************** 贾府 前几日还是鲜艳欲滴的桃花此刻已经完全开败了,不仅落叶枯黄满地,连稍微细一点的树枝都纷纷落地,随意踩上一脚就发出“咔擦”的破碎声。 余年年身上有着太簇的护身灵术,拼命地将身子藏到桃树后面,可惜日渐枯萎的树干属实有些难以做到。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双手紧紧地捂在嘴上,惊恐地喘着气,眼睛圆睁着。 到处都是浓稠的九幽鬼气,漫无边际地逃窜,更多的从白墙上的黑字里溢出来,还有一些似乎发现了这个暂时逃过一劫的半大孩子,不停地冲撞着他的守护灵术。 乐氏众人向来被所有人视为鬼族幻术克星,此刻竟也无力支撑,琴弦根根绷断,有些甚至连琴板都断开。 譬如乐山明,本命古筝断裂,让他心神俱损,堂堂夷则将军竟然让鬼气入了体,深陷幻术中,面色狰狞地大喊,“您是光华少主!求您饶小的一命……都是小的错!该死!该死!” 他捡起地上断裂的琴板,高高地举起,然后重重地朝自己挥了下去,鲜血四溅而起。然而砸完这一下,也仅仅是愣了愣,很快又来第二下,第三下…… 太簇将孩子安置好,抽空一掌劈晕了他,“我说欢歌公子,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这连中个幻术都把小十六当做恶鬼了不成?“ 欢歌:“……” 他眼下也忙得很,实在没空搭理她的调侃。 夷则军进来的人太多太突然,所奏乐氏灵曲不仅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自己深陷幻术,自相残杀,一时混乱不堪。 “年年小心!”太簇感觉到护体灵术轰然破碎,一转头就看到几股浓稠的九幽鬼气争先恐后地涌向他。 “啊!!!”余年年不停地后退着,最后摔倒在地,惊恐地大叫着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令他胆寒的鬼气似乎消失了,他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萦绕着淡雅的木制香气,仿佛是高山空谷幽林。 “没事了。”欢歌的嗓音依旧低沉。 余年年听到声音才敢睁开眼,他想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淡淡的琥珀色眼眸仿佛盛着波光粼粼的湖,平静地毫无波澜,令人无比心安。 “你居然真的可以吸收这些见鬼的玩意儿?”太簇召出湛金枪戒备着,“说起来,那 日你还未到江城便与夜笑语那妖女纠缠不休……盛欢歌,你究竟与鬼族有和关系?” 欢歌依旧抱着孩子,垂着眼眸没有回答,只是越来越多浓稠的九幽鬼气仿佛倦鸟归巢一般安静地被他吸进掌心。 太簇举起湛金枪对准了他,磅礴的灵力聚于枪尖,“盛欢歌,把孩子放下,跟我回营地向十六好好解释解释。” ——实在不能怪太簇怀疑,欢歌一身白衣胜雪,单单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萦绕着九幽鬼气,简直比鬼族还要诡异阴森。 余年年被放到地上,他脚一沾地便飞也似地跑到太簇身后,好像身后有什么恶鬼一般,露出一个脑袋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 欢歌见状,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还不行,我答应了殿下,要替她守好这个城北。” 太簇:“你要做什么?” 欢歌对着“九幽十死无生”六个墨字伸出手,浓稠的九幽鬼气不再漫无目的地四溢,而是冲着他的掌心而去。 很快他整个人身上都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细密冷汗,没有人知道九幽的来历,可他好像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红尘俗世的欲望,贪嗔痴恨,冗杂而无穷无尽。 太簇不明所以,谨慎地拿枪抵着他的手腕,“你究竟在做什么?我让你跟我回去,你他娘的是耳聋了没听见吗?!” 欢歌置若罔闻,甚至连湛金枪都没有放在眼里,吸收完了两个墨字,便直接往旁边移过去,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尖锐的伤口,嫣红的鲜血蜿蜒流淌。 太簇没想到他如此不要命,只能慌忙拿开湛金枪,心说你若不是小十六的人,我早就一枪直接了结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念叨的人,无疆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仅仅是扫视了一圈,似乎就明白了眼下的状况,没有露出半分惊诧。 于是惊诧不已的人就变成了太簇,“小十六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无疆心知困不住大哥太久,没空同她多周旋,干脆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一直都知道为何还将他放在身边?!你可是灵界第二少主!” 无疆给了她一击,“第一少主也知道。” “第一少主?什么?”太簇觉得自己快疯了,“靖少也知道?” “嗯,他之前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了。”无疆开始托起红莲业火。 “等会?靖少醒了?他没事了吗?” 无疆乜着眼,冷哼一声,“他好得很,但是很快我就要不好了。” 太簇:“……” 这一会不见,她错过了什么?这孩子脾气怎么见风就长? 无疆操控着业火火焰不断变大,将剩余的几个字团团包围,火舌徐徐舔舐着溢出的九幽鬼气,将其一点点蚕食干净。 欢歌感觉到有人将九幽鬼气分去了一部分,压力一轻,睁开那双已经变为漆黑到毫无光泽的双眸找着目标。 “别看了,除了你家殿下,谁还有这本事?”无疆没好气道,“我就知道小师兄定会忍不住暴露。没时间了,大哥醒了,他要杀你。我只能困住他一时半刻,等他赶到我们就完了。” 即使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光泽,无疆也能感觉到浓浓的迷惑不解——寻常犯人还要走一轮审讯,就算靖少知道他是鬼族,也不必如此急着杀人灭口吧? “这中间……很复杂,你别怪他。” 欢歌:“……” 靖少要杀我,我还不能怪他? 无疆咬咬牙,刚想再度扩大业火,就被欢歌按住了。 “我来。” 剩下的九幽鬼气如瀑布一般倒灌进欢歌的体内,很快贾府就恢复了个干干净净,白墙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阵带着湿气的风拂过,卷起地上落叶飘扬而去。 九幽鬼气过于庞大阴森寒冷,欢歌站立不住,跪在地上,不停地摇晃着头,鬼族血脉开始占着上风,双眸那样漆黑,没有一点曾经淡淡的琥珀色。 “小师兄!” 欢歌强撑着后退,“别过来,我……控制不住。” 无疆反而猛地向前一扑,从前都是身量更高的欢歌环抱着她,这回倒是反了过来。 小殿下强势地压着她的小师兄,在他的眉角眼梢轻柔地落下一个吻,“小师兄,变回来好不好?” 少女身上是他最熟悉的图南花香,仿佛是冗杂红尘俗世中的一束光,映照进他此刻寒冷绝望的心中。 欢歌眨眨眼,漆黑慢慢褪去,恢复了浅淡的色泽,依旧波光粼粼似水,“殿下。” “小师兄,那个问题我重新回答一次可以吗?” “嗯?” “我想做一回昏君。”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从今天开始做昏君!!! 欢歌:支持!!! ----------- 相信我这是个甜文!!! 嘻嘻嘻~ 第41章 “不要。”欢歌注视着她的眼睛,冷静地摇头,“殿下……不要。”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曾经想了无数次,连去什么地方都想好了的。临到头了,居然亲手被自己给推开了。 无疆不解,“为什么?!” 夜笑语之前为他编织的极恶幻境历历在目,山巅的风那样冷,嫣红的血那样刺眼,原来幻境不是解开了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的。 欢歌闭了闭眼,将那些念头压下去,“我的殿下,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少主,仁慈善良,干干净净,不染沾一点黑色。” 刹那间,好像是一阵风吹过高山之巅的层层幽林,松涛阵阵回响在心间。 无疆不知不觉地滚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我不要那些东西了,都交给大哥,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是没用的小殿下。我们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欢歌拧着眉不同意,“殿下!” 无疆抹了把眼泪,牵着他的手拉起他,强硬道:“大哥快到了,小师兄,你必须跟我走。” 眼看两人向外而去,太簇横枪阻拦,“小十六,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看不见吗?我说让你们走了吗?” 无疆心中一急,若是这会太簇姐姐非要阻拦,怕是有的麻烦。 “小十六你还把靖少困住了,就是为了带他逃跑是吧?什么都没交代清楚呢,就想一走了之?”太簇澎湃的灵力宣泄而出,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们留下。 “将军……”余年年拽着她的衣角,虽然力道很小,却异常固执。 太簇皱着眉看了一眼这孩子,“嗯?” 余年年被她这一眼看得瑟缩了一下,只是依旧不肯0放手,“欢歌公子和小少主……是好人,他们都救过我,救过很多人。” “你不懂,这是两回事。”太簇试图掰开他的手。 “让他们走吧,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们好不好……我还能……”太簇说着愣了愣神,一时竟收了灵力。 无疆趁机拐着欢歌,直接翻墙而出跑远了。 太簇满腔怒火没地发,偏偏那孩子还瞪着葡萄大的眼珠子望着,双手双脚并用地扒住了她,只能冲着两人吼了一声宣泄怒气,“乐无疆!你他娘的给我站住!” ************* 无疆提着灵力,一 口气跑到了江城城外,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恍惚中一道阴沉沉的流光一闪而过入了江城,过往同她关系最亲密的人都在眼下这个干干净净的凡界小城里了。 身边的人发出一声叹息,“殿下,现在回去还来的及。” “怎么回去呢?大哥和太簇姐姐现在肯定气死了。”无疆都能想象到那两人的如出一辙的凶神恶煞,“况且大哥是真的要你的命。” 欢歌无奈道:“殿下可是说好了不做昏君的。” 无疆心念转了三圈,还是没有说出来,这实在太荒唐了——我爹要你去帮着烧了另一半血脉的出处,顺手杀了你亲姐姐。但我哥觉得你可能不答应,还怕你能力差杀不了,所以直接先下手为强。 “你说的那个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高山之巅在哪里?” 欢歌想了想,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无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那会这么小居然还真能记得清?” “那边?哈哈哈哈哈哈……”一声声娇俏的笑声传来,夜笑语从树上一跃而下,脚踝上的飞鸟刺青灵巧地在半空中滑翔了一段,仿佛展翅欲飞,“那边可是瀛洲,我的弟弟啊,你究竟什么意思?好不容易骗到手的小丫头,又想还回去?” 这时候无疆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欢歌的方向问题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笑语一边走一边带出点护体黑气,“我来接我的弟弟回家。” 欢歌十分自然地一步挡在小殿下跟前,“青天白日的,没睡醒?说胡话?” 夜笑语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灵族的小丫头,你能拦住你那好大哥多久?” 无疆:“你为何会知道?” 夜笑语也不回答,只是看着他们意味深长地笑。 欢歌先意识到了什么,“则宴眼下在鬼族?” “在不在的,你自己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无疆忽然响起之前在城西时,那老头曾说过她会亲自把欢歌送回鬼族。 “这就是你们设计好的?则宴一早便知道大哥恢复记忆后定会对小师兄下手,那么必然就会走到这一步。” 提起则宴,夜笑语妩媚的脸上满是自得的笑意,“师尊的算无遗策,你们不过见了十之一二。” 无疆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小师兄,我们走。” 夜笑语 快速变幻数个手势,周身护体鬼气越来越浓稠,最后蓦然脱离,如离弦之箭冲着欢歌而去。 “这是什么东西?”无疆弹出一道业火,没想到那鬼气居然像长了眼一样,轻轻巧巧地绕了过去。 与此同时,欢歌凌空轻点数下,一个小风阵瞬间成型,挡在身前。 然而浓稠的鬼气一路穿行而过,丝毫不受影响,眨眼间便没入了他的眉宇间。 欢歌体内本就强行压下去的九幽鬼气仿佛受了什么鼓舞一般,连同之前被无疆压进三魂中的鬼气也疯狂地开始挣扎起来。 无疆看到他的双眸逐渐有了一点点漆黑的色泽,并且正在慢慢晕染开,“小师兄!怎么回事?” 欢歌不停地催动灵力,想要控制住不停暴走的鬼气,然而那一些毕竟是才吸收进体内的,越是想要控制,反抗就越是激烈。 无疆霍然转头冲着夜笑语吼道:“妖女!你做了什么?!” “同根同源的九幽鬼气自然是可以互相牵引的,阿欢的鬼气压不下去,眼下你们要怎么走?还想走到哪里去?” 夜笑语浑身上下弥漫着同样的九幽鬼气,还在不停地向欢歌涌过去,丝丝缕缕纠缠着。 无疆攥紧了拳,连指甲都深深地陷入掌心,也只能憋出一句,“还真是算无遗策。” ——从布下第一个九幽阵法引来鬼气,到现在让欢歌的鬼族血脉彻底占了上风,一步一步严丝合缝,完全按照则宴的布局,他们走到了如今的穷途末路。 “噗——”欢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原先已经快被漆黑占满了的眼眸居然瞬间恢复了。 “小师兄?怎么回事?”无疆眼看他摔倒在地,连忙扶着他,便想渡一道灵力视察一番。 欢歌立刻抽回手,小声地安抚她,“没事的。” 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转头冷笑一声,“则宴算无遗策?他要真那么厉害,还能被关在那鬼地方这么多年?老头子能出来,还得好好感谢我们吧?” 无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向少言寡语的小师兄什么时候如此阴阳怪气过? 夜笑语面色异常凝重,“你做了什么?” 欢歌的面容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灵脉各处不停地传来阵阵尖锐如针扎一般的痛,尽管竭力克制着,依旧能够看出他扭曲的表情。 无疆一把抓住他的手,连指尖都泛着令人胆寒的青色,冰凉一 片,“你跟我说没事?这是没事的样子?!” 欢歌把手藏到背后,“我带你走,那座山在图南城,不远的。” “走?你还能撑多久?”夜笑语收回一身的护体鬼气,连同之前侵入欢歌眉心的都一并收了回去,“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为了这个灵族的小丫头,燃烧自己的鬼族血脉,就算九幽鬼气烧干净了,你还能活吗?你又如何能只烧完鬼族血脉,将另一半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 欢歌咽下涌上喉咙的气血,“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这是可以随便试的吗?”无疆眼眶瞬间红了,“你给我停下!” 欢歌没有说话,勉强对她笑了笑,只是看他愈发绷不住的面色显然没有听话。 无疆豁然松手,召出绿腰琴,“盛欢歌,如果你还当自己是我光华殿之人,就给我停下。” “殿下不要,这同上次不一样。” “你既然喊我一声殿下,我还能让我的人出事?”无疆盘膝而坐,“我们乐氏从来就是九幽的克星,交给我。” 夜笑语按在她的琴上,“在我面前奏乐?谁知道你这丫头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无疆斜着眼看她,眼刀子嗖嗖地扎过去,“那你想看他死?” “我带他回鬼族,有的是法子。” 无疆:“你看看小师兄那样子,他能撑到回鬼族?” 夜笑语一时竟无话可说,木然地收回手——那是她在天底下的最后一个亲人了,不论其他人想让欢歌回鬼族图的是什么,至少她只是因为孤独。 无疆拨了两下琴弦,又停下来,“鬼族……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夜笑语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算了,以小师兄的性子,大抵在哪里都能过得好。”无疆自语极轻微几乎很难被人听见。 夜笑语猜到了什么,不再拦着袖手立于一旁,“他会是鬼族的第二位殿下。” 第42章 ***鬼族血脉带来的痛苦,牢牢扎根于身体最深处的本源之力,远比其他任何伤害来得深刻。 欢歌只觉得耳边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模模糊糊地听见两人的只言片语,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来。 勉强抬起头,也只能看见小殿下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只是那个笑容实在有些凉,未达眼底便消失了。 他直觉将有什么将要发生,却无力挽回,咬着牙盯着她,“殿下!” “小师兄,停下来,我给你分魂,将你的鬼族血脉镇压进三魂,同上次一样。”无疆神色未变,一如往常地解释了一句。 欢歌勉强撑着自己,伸手按在她的琴上,声音破碎喑哑,却透着从未有过的狠厉,“乐无疆!你又想骗我?“ 无疆握住他清瘦的手腕,将自己温热的体温传过去,这人明明剧痛难忍,一双手却依然固执地这样稳。 欢歌眯着眼,暗中加快了血脉燃烧的速度,“乐无疆!你敢弹下去试试?!” 无疆:“……” 反正骗不过去了,无疆索性与夜笑语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见面就掐的两人在这一刻居然飞快地达成了一致,真是诡异的和谐。 不知道欢歌究竟还留有多少灵力,夜笑语索性直接动用山主令,幻化出数道风之锁链,将其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然后她一掌拍在欢歌的额上,浓稠的九幽鬼气将他尽数包裹,“快些!我只能暂时制住他燃烧血脉!” ——被自己惯会的灵术所捆缚,欢歌错愕不已,而体内不属于他的九幽鬼气猛地暴涨,一时之间,他竟完全摸不到自己的血脉,就连素来深厚的灵力都仿佛被阻隔了,完全无法调动半分。 无疆俯身过去,拇指在他染了血迹的唇上上抹了一下,反而将嘴角都沾上了嫣红的色泽,若不是时机不对,衬着眼下潮红的面颊,倒称得上是人间绝色。 “我家小师兄,最好看了。” 接着《幽魂》清脆悦耳的旋律盘旋而上,如夜晚山间的清风朗月,不知不觉便引人无数遐想。 欢歌对这首曲子太熟悉了,他知道很快自己会被她掌控,狠狠地一咬舌尖,血腥味弥漫,挣扎着一双清醒的双眸不肯放弃。 “殿下,住手!” “小师兄,我喜欢你,你要记得。” 小殿下轻轻柔柔的嗓音伴随着《幽 魂》渐渐转向高潮,痴缠的曲调一阵伴随着一阵,连绵不断。 欢歌眼前似乎浮现漫天的大雪,红衣墨发的少女端坐于湖边,膝上放着一把古琴,十指灵动翻飞如蝶。半张白皙如玉的面颊埋在厚实的细毛狐裘里,露出一点点侧脸上还有着被冻红的色泽,显得灵动可爱。 “殿下……” 他张了张嘴,近乎无声地呼唤。 然而少女就是听见了,转过头,对着他笑起来,弯弯的狐狸眼仿佛月牙,漆黑的眼眸透出无限的深情。 紧接着欢歌听到她说:“小师兄,把你的九幽鬼气交给我。” “好。” 于是下一刻《幽魂》开始转入《引魂诀》,世人只知乐氏《引魂诀》主杀伐,乃是每个乐氏子弟的启蒙乐杀术。 只不过极少有人知道,完完整整的《引魂诀》才是真正可以侵入三魂,一如曲名牵引魂魄,乃至彻底将其分裂。 然而这法子对演奏者要求极其高,不仅耗费巨大的灵力,稍有不慎更是将自己的灵脉魂魄一起卷进去,落得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无疆也是头一回牵引魂魄,分裂三魂,慎之又慎地接触着九幽鬼气,用乐律将其丝丝缕缕地牵引,渐渐地,红尘俗世的贪嗔痴恨也一齐纠缠过来,那样冗杂又那样庞大。 “啊——”无疆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她原以为九幽鬼气应是阴森而寒冷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尖锐,满是世间最极端的欲念。 没了《幽魂》的缠绵曲调,欢歌挣扎了数次之后,终于醒了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引魂诀》早已完完全全地入侵了他的三魂——大雪中初遇惊鸿一瞥,残月封印的生死与共,深夜图南树上相对饮酒,还有碎音铃,长生簪,幽深长廊中的那个吻…… 所有的一切被翻涌出来,又被牵引着离他而去,他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却什么也抓不住。 “放开我!放开我!”欢歌用尽全力冲夜笑语嘶吼,“乐无疆是灵族的第二少主!她怎么可能帮你?!她是要裂魂,把我身上属于灵族的那一部分全部留下!” “你说什么?!”夜笑语一惊,五指如金钩,瞬间扼上了她的脖颈,“停下!” 无疆憋的满脸通红,眼角都沁出了点滴泪珠,双手却依旧抚琴不停,“我怎么不是……帮你?我把小师兄属于灵族的那一部分留下,他才能……一无所知地同你回 去。” 好半天才勉强缓过气,又嘲讽地添上一句,“况且则宴那老头子不是说了,我会亲手送他回去吗?这……还不够有诚意?” “可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盛欢歌!” 无疆讥诮地看她一眼,完全没有小命落于人手的自觉,“做梦吧,你只能继续让我弹下去,这样至少你能带回去一个鬼族的欢歌。” 夜笑语:“你……!” ——全天下只有乐氏灵曲可以做到镇魂裂魂之类的,旁人甚至难以理解,很难说这个鬼灵精的丫头还有没有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欢歌双手被缚,只能艰难地摸索着,半天才摸到腰间的碎音铃——小殿下连奏两首灵曲,灵力绝不可能丰沛,碎音铃破万障,定然可以她的灵曲破解。 无疆本就时刻关注着他,乍一听到铃铛响了一下,心跳都差点停了。 当初将铃铛亲手挂在他腰间的时候,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东西会被用来对付自己。 “《引魂诀》已经渐入尾声,小师兄若是想在这时候打断我,暂时镇压下去的九幽鬼气只会反噬给我。” 欢歌直觉不信,“你又想骗我?” 几道音刃凌空而出,斩断了他身上的风灵术禁制,“那……试试?” 欢歌周身蓦地一松,看着这样的小殿下,手中握着碎音铃怎么都不敢摇晃——他在害怕。 无疆竟还得寸进尺,“《引魂诀》耗费灵力太多,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你要用我的灵力来对付我?” 无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快喷出一口血,再是两行血泪,最后是鼻子,耳朵。 ——七窍流血,灵脉崩裂在即。 欢歌想要替她抹去脸上的血迹,手伸到一半又颤抖着收了回来,没有用的,他家小殿下费尽心思打定主意要留下他的一魂。不惜以命作赌,赌他不会放任她灵脉彻底碎裂而亡。 “小殿下,你又不要我了吗?” 无疆只觉得好像一颗心被无数的针扎过,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嗓音都喑哑了,“不是的,你相信我,等我……接你回家。” 裂魂带走的记忆越来越多,三魂生生撕裂的痛苦,让欢歌眼前一阵阵发着黑,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乐无疆,你赢了。我真是……恨死你了。” 说完,他抬手按住那个熟悉的灵印,最后陷入了无边的 黑暗中。 漫长的《引魂诀》终于结束,无疆不着痕迹地将那个虚虚的魂魄收回到绿腰琴中,紧紧地抱着琴,仿佛是落水之人抱着最后的救命浮木。 夜笑语上前,护体黑雾在欢歌周身转了一圈,“他……日后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记得了?” “则宴号称灵界师尊,有那老头在,抹去一个人的记忆,不算什么难事。若是小师兄就这样跟你们回了鬼族,也很难保证他会不会还记得我吧?” 一丝异样划过心头,夜笑语蹙眉,“所以你费劲心机,不惜连阿欢对你的情谊都算计上,就为了自己来动手?” 这一回无疆没有再回答她,抽出一根琴弦,轻轻抖动两下,变化成合适的长度。 然后俯下身,牵起欢歌的手,将琴弦绕在他修长的无名指上。 夜笑语看着那根琴弦缠绕后消失不见,“送情丝吗?你亲手让他遗忘了一切,眼下再送这个会不会太可笑了?” “那你笑吧,我就想留个念想。”无疆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娇憨固执,让人无法反驳。 夜笑语嗤笑一声,倒也没再拦着。 “带他走吧,我大哥要到了。” 夜笑语抓着他的手腕,周身开始涌动浓稠的鬼气,在鬼气将两人完全笼罩之前,她忍不住问,“灵族的小丫头,若是我没有来,你当真会和阿欢离开吗?” 无疆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下眼,“什么?” “算了,当我没问。” 黑雾涌现,再次消失时,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无疆愣愣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又望了望图南城的方向,“那时候,我是……真的想离开的。” 只是这句自语声音太轻,太微弱,被风一吹就破碎满地。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甜文!!! 相信我!!! 小殿下追夫和重逢超甜!!! 无疆:其实我比较想去种田!!! 欢歌:+1 第43章 夜笑语带着欢歌前脚刚消失,后脚无疆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强大气息飞快靠近,就在她满脑子思索着如何圆谎之时,那气息居然又停了下来。 无疆眯着眼看向江城的方向,心说除了她偷袭的那一次,这小小的凡界边城还有谁能拦住大哥? 则晏眼下可是在鬼族等着小师兄回去…… 忽然城中传来三声的轰隆的雷鸣声,可眼下正是风和日丽,并无半片乌云,如何会有雷声? “阿爹来了?!”无疆心中一紧,立刻飞身回了城中。 江城因一条奔腾不息的沧澜江而得名,相传其发源于雪山之巅,横跨这个小小的凡界小城,故而使其多湖泊大泽。 此刻奔腾的水流声混着雷鸣琴音,直击人心,有种震耳欲聋的压迫之感。 不远处的青年依旧一身单衣,大约是匆忙追出来,连外衣都没有披。 此刻拄着梨花枪,半跪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眉骨上的伤疤都因为这恐怖的压迫而扭曲着。 无疆翩然而至,悄悄落在一旁的树上,那两人她实在很熟悉得很,一个是她的好大哥,乐无战,一个是她的界主父亲,乐启。 好在两人一门心思都在对方身上,战得正酣,反而没有人注意到她。 无疆好整以暇地看着,眼下显然是大哥落于下风,在父亲面前,他连琴都没有机会拿出来,拿着火灵术硬拼。 乐无战手指屈伸几下,梨花枪枪尖爆发出汹涌澎湃的烈火,右脚猛地一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而后横枪一扫,终于将界主大人逼得后退一步。 “他娘的老混蛋,就知道封印记忆!真以为事事如你所愿?” “老子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造反!”界主大人眯了下眼,弹出几道音刃抵挡,“老子不过是让所有的事情回归原来的轨迹。” 无疆:“……” 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算是明白了。 乐无战闻言愈加愤懑,梨花枪再度突刺,“你做梦!有我在就不可能!” 乐启乃是最正统的乐氏血脉,尤其在音杀术上造诣颇高,仅仅是在雷鸣琴上拨出几个音,便构成一个音刃杀阵。 乐无战向前的动作蓦地停滞,从心到身都不敢再向前一步。 界主大人冷冷地瞥他一眼,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得倒飞出去,用力之大甚至 让他在地上滚了两圈。 “所以你就去追杀你的亲妹妹?还打着夺灵脉的心思呢?靖少当这么多年都当到狗身上去了?真给乐氏长脸啊!” 乐无战爬了一下竟还没有起身,伏在地上咳了两声,咳出星点血沫——他很久没有被父亲这样教训过了,恍惚中竟有种回到了少年时期。 ——父亲一向对他极其严苛,亲自带上战场,教他文治武功,任何方面稍有懈怠,便是一顿责罚。到后来得了个幺女,却是千娇百宠,连弹琴久了手疼,都要喊她歇一歇,纵得无法无天。 但是谁也不知道小的那个才寄予了他所有期望,也不知这些宠爱算不算是另一种极端的补偿。 “那是我一手带大的小十六,我怎么可能伤害她?”乐无战咳嗽两声,挑衅地看着他,“我是要去弄死你的关门弟子,让你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空。” 界主大人眸光一敛,劈手夺过他的梨花枪。 躲在树上的无疆心头一跳,她只是想借阿爹的手让大哥吃点苦头,但这一枪若是真刺下去了,大哥不死也得重伤。 “阿爹!住手!”无疆闪身挡在大哥前,一手紧紧握着梨花枪。 界主大人带着煞气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散了些,“小十六先回营地,听话。你大哥做错了事,我教训他呢。” 乐无战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后迅速看了看四周,“为何只有你一人?欢歌呢?” 无疆低垂着眼睑,漆黑的眼眸沉沉的,便显得十分难过,“小师兄……没了。” 界主大人大惊失色:“什么?!” “方才在江城外,碰到了则宴……” 乐无战紧张道:“灵界叛徒祁择言?那老头对你们出手了?小十六可有受伤?” “怎么可能呢?!当年他没能救得了阿堂,后来又没能找回欢歌,够他忏悔一辈子的了。他对谁下手都不可能对欢歌出手!” 无疆:“……” 她本来还真打着让则宴背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没想到还有中间这一道弯弯绕绕,幸好阿爹自己嘴快。 “那老头是没有对我们出手,但他想带欢歌回鬼族。小师兄不愿意,拼尽全力只能燃烧了自己的血脉,最后落得玉石俱焚。” 无疆一挥手,一个浅浅的魂体出现,依稀是欢歌的模样,只不过实在淡薄。 乐启立刻催动灵力想要留下他,然而还没有碰到,虚弱的魂体便消散了。 无疆见状眼睫微颤,滚下两行热泪。 “则宴!!!”乐启压者嗓子从喉咙里逼出两个字,饱含着怒火,灵力一刹那暴涨,雷鸣琴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也随之发出一声雷声。 奔流的沧澜江被炸出一捧水花,溅起三尺高。 无数水汽扑面而来,无疆一阵心惊肉跳,偷偷将藏了欢歌魂体的绿腰手环背到身后。 乐启心中悲痛交加,他固然有为十六铺路的念头,可同样将那孩子视如己出——当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堂死在面前,如今竟然又没能保护好他的孩子。 “不愧是阿堂的孩子,倒像是他会做的事情。”界主大人伸手拭去她面上的泪水,叹息一声,“十六别难过,是鬼族害死了他,你可愿为他复仇?” 无疆顺势点头,“愿意。” “我不同意!”乐无战道,这一番阴差阳错之下,反倒如了他的意,“以小十六的灵力,就算有红莲业火,也不可能焚尽九幽鬼气。父亲,放弃吧。” “不可能!九幽必须毁灭,否则迟早有一天整个灵界都得给它陪葬。” “什么意思?” “鬼族九幽阵已大成,只需一道阵法便可招来九幽鬼气,防不胜防。一个江城就足够焦头烂额,若是他们多画下几个阵法,凡界迟早成为鬼蜮。” 界主大人随手丢了梨花枪,黑漆漆的瞳仁幽深不见底,他这个样子其实与无疆有几分相似,却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深沉难测,“况且,灵族近些年四处征战镇压鬼族,子嗣愈发稀薄,还多有灵脉天生不全的。而鬼族背靠九幽,以鬼气护体,越发势大……” 无疆不由得想起白术和可欣,他们便是有着灵族血脉,却天生灵脉缺损,四族核心灵术全无法修炼,而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之下,灵族大抵会彻底被鬼族踩在脚下。 界主大人斜了他一眼,“若是你还想不明白,枉为第一少主。” “业火焚九幽,父亲究竟有多少把握?!”乐无战将妹妹拉到身后护着,“他娘的让小十六来冒这个险,不如我来!” 无疆瞠目结舌,“所以你夺了我的业火灵脉封印起来,而不是直接毁掉,就是因为你想要自己炼化了之后去焚烧九幽鬼气?” “炼化业火?你胡闹!” 乐启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如何有把握自己的灵脉不被业火吞噬干净?” “既然都没有把握不如让我试试!”乐无战兀自坚持。 “你去就是送死!”无疆头一回在大哥面前如此强势,同时掌心召唤出业火,暗色的火焰边缘竟染上了点点漆黑的鬼气,“这是我燃烧了贾府的九幽鬼气之后留下的,没有人知道九幽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但我在这里感受到了红尘俗世的欲望,这种感觉在凡界和灵界都有。” 界主大人拧着眉看她,这倒是闻所未闻。 “阿爹,让我来吧,真正以一个光华少主的身份,亲自前往九幽一探究竟,与鬼族做个了断。”无疆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我也不会让小师兄平白丢了性命。” 界主大人深深地望了着她,良久才开口,“好。” 璇玑十六年,两界界主大人亲自颁下诏令,废第一少主靖少的封号,擢升第二少主光华为两界唯一少主,日后继承两界界主之位 同时昭告两界欢歌乃缥缈山战神后嗣,于江城护卫大战鬼族有大功,还之以姓氏为“盛”,入族谱,进盛氏钟书阁,享后世供奉。 ************* 三月后,正值盛夏,瀛洲。 光华殿外的图南树,枝繁叶茂,冠盖如云,繁花锦簇,缀满枝头,花香萦绕满身。 无□□自躲在树下奏乐,柔和的旋律丝丝缕缕环绕着一旁尚且有些虚幻的魂体,他仰头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图南花。 一曲终了,无疆抬头看像魂体,他还是有些虚弱,但明显能够在外停留的时间变得更长了,“小师兄,怎么样?” 只剩下魂体的欢歌无法说话,转过头只是对她笑着点头,一阵暖风吹过,枝头繁花簌簌而落, 仿佛是花的精魂在围绕着小殿下翩跹跳跃。 他在这里听着无疆为他弹奏,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一画面,每一次看到却依然欣喜如初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你看我不见了,其实我永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无疆:嘻嘻嘻~ ------------ 这个断章好难耶,,??????,,! 第44章 无疆盘膝坐着,便仰起头,想伸手去握欢歌的手,魂体朦朦胧胧,尽管依旧身姿挺拔如松柏,但毕竟只有个虚虚的轮廓,于是意料之中地直接穿了过去,什么也没有碰到。 “也不知小师兄在鬼族如何了,他应当是……不记得我了吧。” 无疆还没来得及叹气,那魂体看起来比她还要难过,低着头垂下眼睫,就差直接钻回绿腰琴里。 “小师兄这样子,倒是比原来要坦率得多。”无疆想起之前在江城,欢歌同她闹别扭吵架的事,反倒被他惹得笑起来,“再温养些日子,大约就能将你还给他了。” 欢歌眼下只有一魂,记忆也只剩下一部分,还都是与小殿下在一起的那些。 故而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仿佛稚子孩童,一旦被安慰了又笑起来,伸手虚虚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三个月了,小师兄应当早就醒了,我也一直让人盯着鬼族那边,只是一直没有消息。”无疆随手拨弄着琴弦,欢歌手指上还缠着一根同样的琴弦呢,也不知他在哪里,是否会有感觉。 魂体欢歌想安慰她,伸手替她倒杯热水,却没有成功,急得原地转了两圈。 看着虚幻的魂体顶着小师兄清冷的一张脸,做着相当不稳重的事,无疆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十六!做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 人未到,声先至,如此风风火火,定是太簇。 于是,无疆飞快地一挥手,将欢歌藏到绿腰琴中。 太簇一身银色轻铠,手握着湛金枪,跑得有些气喘,大约是刚回瀛洲就跑了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怎么?总不至于是弹琴弹开心了吧?”太簇大步跨到她跟前,伸手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闷响,“还是当上了唯一的两界少主如此开心?” 无疆眼下将琴看得无比重要,立刻将其收回,重新化作古朴无光的黑漆漆手镯,戴回手腕间,还不忘摩挲几下,仿佛是掸灰尘。 太簇见状,翻了个白眼送她,“怎么?当上少主还越发小气了?如今连琴都碰不得了?” 无疆摇摇头苦笑,“太簇姐姐这就开始替我大哥抱不平了?看来好事将近?” 太簇冷哼一声,自己沏了杯热茶喝着,也不理她。 “大哥还不知道你的心意?”无疆察言观色,实在有些诧异,毕竟自江城太簇姐姐暴露之后,也一直跟着 他。 太簇清了清嗓子,学着乐无战的样子,“他娘的就算你变成了个女的,也是我亲手养大的,我让你继续做太簇将军,你就可以做下去。” 无疆哈哈大笑起来,到最后竟笑得伏在案几上直不起身,“不得不说,大哥对太簇姐姐可真好,他完全没有责备你的隐瞒,还怕你丢了辛苦打拼下来的将军高位。” 惟有这一点,太簇在小殿下面前颇为得意,毕竟自从江城之后,乐无战始终在气头上,极少回瀛洲,偶尔回来连半步都不踏入光华殿。 无疆:“我倒是想同原来一样,继续在大哥手底下做个不堪大用的小少主。” 太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会和原来也没什么区别,但凡有点事情都是交给靖安殿下,由靖安殿下定夺,问问靖安殿下的意思……” 无疆捂着额头促狭地笑,“有劳大哥了。” “但是说起来有一件事,凤氏近日走失了多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凤巢的小巢主怀疑与鬼族有关。”太簇递了一封信给她,“大殿下说少主越发有本事了,还给她自己去处理,靖安殿不负责。” 无疆心头一跳,凤氏火灵术凶猛狂暴,乃是四族之首,胆敢闯凤巢的鬼族可不是一般人。 她面上倒是不露痕迹,笑嘻嘻地拿回来,“自己解决便自己解决。” 无疆一目十行地将信读完,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凤氏同其他几族不同,火灵术的修炼不仅需要天生灵脉齐备,还需要天生火种。 故而凤氏向来是四族中人数最为稀少的,无缘无故丢了这么多个小辈,也难怪凤姐姐要急。 “我亲自去一趟凤巢。” 太簇又沏了一杯茶,随口道:“你也是该出个门,从江城回来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都要以为你为欢……为那小子郁郁寡欢了。” 无疆:“……” 好好的人为何长了张嘴? “你何时去?”太簇问。 “就此刻吧。” 无疆唤出许久不用的沉香辇。 太簇看着硕大的车辇,惊诧道:“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吧?总要让可欣和白术准备妥当才好……” “不必,我一个人更快些。再说凤氏等不了。”无疆一翻身,登上车辇,开始慢慢腾空。 太簇没想到她如此迅速,愣了愣神,而后突然想起一个物件,只好运 了点灵力直接扔到车辇上去,“哎!小十六等会!你忘了一个东西!” 远远的传来一句,“多谢!” 于是,太簇只能眼睁睁看着沉香辇绝尘而去,心说这孩子从前出行恨不得将整个车辇塞满了才好,难道就因为没了个小师兄,如今竟是转了性子不成? ************ 沉香辇速度一向极快,不多久便离开了瀛洲地界。 无疆看着如今空荡荡的车厢叹了口气,上一次同她一块乘沉香辇的还是小师兄呢。 既然没带着可欣和白术,左右就她自己一人,无疆放心地将欢歌只剩一魂的魂体放出来。 “我们要去一趟凤巢。也许能见到小师兄或者夜笑语也说不定。” 欢歌不能说话,但明显眼神一亮。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无疆手中捏着一条丝绦,下面挂着一个铜铃,刻着简简单单的祈福纹路。 欢歌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之前盛意带着的那个,立刻便想伸手去拿,可惜魂体拿不起任何东西。 “不怪小师兄那会在江城因为一个铜铃与我吵架,哪怕只剩下一魂,你都对这铃铛耿耿于怀。”无疆促狭地笑起来。 欢歌自知失态,幸好魂体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否则定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根。 “知道小师兄小心眼,所以我让太簇姐姐路过缥缈山时替我要回来了。” 无疆晃了晃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阿九哥哥痛痛快快地将你入了族谱又入了钟书阁,我便知他心意。干脆要回来,索性断了他这份心思也好。” 欢歌眼底尽是笑意。 “就快到凤巢了,小师兄先……” 忽然无疆眼神一凝,敏锐地捕捉到几声破风声,当机立断将欢歌收回绿腰琴。 下一刻,一身天青色长袍的青年从沉香辇木窗翻身而入,面上覆着一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眸色极浅的眼。 他一闯进来,正好落在无疆对面,没有半分犹豫地伸出一只手捂住无疆的嘴,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明是这样粗鲁无理的举动,这人居然做起来颇为熟练似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眼神都没半点变化,依旧那般古井无波。 无疆:“???” 这人究竟是谁?怎么做到的?她的沉香辇可不是谁都能上的。 车辇外传来一道询问的少年声音,“我等乃凤巢凤氏中人,正在追捕一个偷了梧桐木的小贼,敢问阁下可曾见过有人经过?” 无疆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小贼”,凤凰非梧桐不栖,传承凤凰血脉的凤氏所居凤巢,也是连片的梧桐树。 而这小贼背后的那块木板,看起来论色泽纹理均是上乘,也难怪要被追杀了。 车辇外的人没得到回答,不耐地提高了声音,“这附近也没有旁的什么可以躲藏之处,还请让我们一查。” 车年内无疆挑眉看着那小贼,隔着银色面具看不见他的面容,不过手倒是稳稳地依然捂在她嘴上,倒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外面似乎又来了一个人,听声音是个少女,“你是傻子吗?这可是沉香辇,光华少主的御驾!你在说什么胡话?” “舍弟脑子不太好,素来有眼无珠,殿下请恕罪。”少女又对着沉香辇行了个礼,嗓音清清脆脆如珠玉落盘,“在下名为凤遇恩,小巢主已经恭候多时,让我为殿下带路。” 小贼重新打量了面前的人,似乎颇为意外,缓缓地摇了下头示意她隐瞒。 无疆这才向后一仰躲开他的手,慢悠悠地开口,“我方才似乎看到有人影向西北方向去了。” 凤遇恩狠狠地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还不快去追。梧桐木拿不回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凤氏少女果真一个个的都是性如烈火之人。 于是沉香辇便跟着凤遇恩直接往小巢主所在而去。 无疆好整以暇地看着小贼,压低声音道:“我可帮了你大忙,你要怎么感谢我?” 然后也不等他回答,突然伸手去摘他的面具,“不如就摘了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 小贼意料之中地躲开,速度倒是意料之外的快。 “多谢……这位殿下……” 他嗓音有些低,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无疆没有阻拦,自己抹了把嘴唇,方才她似乎闻到了高山之巅好闻的冷松味。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 丢稿了~ 今天双更补上昨天的~~~ 第45章 无疆从未亲自到过凤巢,从沉香辇中望出去,见到这样各色木屋,藏于茂盛又高大的梧桐深处,甚至有一些小屋直接建在了树上,实在有些惊奇。 沉香辇还未停稳,就看到车厢的门被人打开了,一张英气又熟悉的脸探进来,正是凤氏小巢主。 “小十六!快下来!” 凤梧茗早年拜界主大人乐启为师,算起来是欢歌的师姐,少年时在瀛洲听学修习灵术,素来与小殿下交好。 无疆下了车辇,看着她无奈地笑起来,若说性烈如火,凤姐姐还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凤姐姐,好久不见。” 凤梧茗立刻给了她一个丝毫不矜持的熊抱,“还没来得及恭喜我们的小少主呢,可算是等到你了。” “别人不清楚,凤姐姐还不知道我什么德行吗?可别取笑我了。” “从前知道,眼下可不清楚,你的业火灵脉不是恢复了吗?召出来比比,便一清二楚了。” 凤梧茗的跃跃欲试简直直接写在了脸上,掌心托着一团略带金色的火焰,虽然并不完全纯净,却已经是最接近凤凰金火的火焰。 无疆以手扶额,就知道会这样——从前她失了业火,凤姐姐惋惜地仿佛是自己丢了一般,只能整日追着大哥比试比试。 这会恢复了业火灵脉,果然也是她最为兴奋,颇有些得偿所愿的意思。 凤遇恩显然深谙自家小巢主的脾气,适时劝道:“小殿下才到凤巢,不如先休整两天,养好精神才能更好的一较高下,小巢主您看是吗?” “倒是这个理。”凤梧茗点点头,“是我疏忽了,小十六走这边。” 没有走多远,面前便出现一个架在高大梧桐树上的木屋,并不算特别大,另有几棵梧桐树枝横穿而过,探出窗外,偶有鸟雀筑巢,生趣盎然。 凤梧茗带着无疆进了木屋,解释道:“这是凤氏下面的一个村落叫小溪村,近日接连丢孩子的主要便是这个村子,所以只能委屈我们小殿下暂时住这里了。” 无疆闻着满屋子的梧桐清香,颇为新奇,“没事,这里很好。丢孩子是怎么回事?为何又与鬼族有关?” “小十六应当知道,凤氏火灵术的传承素来艰难,所以我们每年都会举行薪火节,从各个村落挑选能够修炼火灵术的孩子。” 凤梧茗从案桌上翻出一本名册递给她,“今年的薪火节在三日后,遇恩出身小溪村,便 安排了她来此挑选,没想到一查才发现竟有三个孩子不见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消失了一般。” 那名册记载着小溪村的孩子,很薄,三两下就翻完了,可见凤氏的确子嗣稀少,上面有三个名字用朱笔化了圈。 无疆合上名册觉得有些奇怪,“凤遇恩来此挑选了,才发现丢了孩子?” “那三个孩子中一个男孩与祖母相依为命,据说平日里很是淘气爱捣乱,时常不见人影。他不出现,大家都乐得清闲,也就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了。至于其他两人情况大抵相同。” 无疆问道:“既然如此,会不会是那三个孩子自己跑出去了游玩,兴许过几日便会回来了。” “这绝不可能,遇恩已经搜遍了整个小溪村,连方圆十里的梧桐林都搜遍了。依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况且三日后便是凤氏最重要的薪火节,得到传承火焰承认的孩子才能到凤氏主城修炼,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可能有人错过的。” 凤梧茗翻出一个碧玉小瓶,打了个响指,一簇混杂着金色的火焰落了进去,一缕浓稠的黑色雾气猛地挣扎起来,不停地与其碰撞。 “凤姐姐的火焰居然烧不了?” “这缕鬼气就是在那个失踪的男孩家中找到的。”凤梧茗又往里扔了一簇火焰,始终没有办法将其烧毁,“寻常鬼族遗留的鬼气绝没有如此浓稠,简直像是墨汁。你知道的,我的火焰中混了金火,寻常鬼气我可以烧掉的。” 无疆也丢进去一簇暗色的业火,虽不似另一个火焰耀眼,却瞬间将那缕鬼气消融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业火?!”凤梧茗激动得好像下一刻就要伸手去拿,无疆赶紧打个响指将其消散, “的确是最纯正的九幽鬼气,我在江城见过,应当不会错。” 凤梧茗心中一紧,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凤遇恩连门也没敲,便急冲冲地闯进来,“殿下,小巢主,不好了,又有两个孩子丢了!” “什么?!” “那两个孩子出自一家,还是对龙凤胎,父亲死于鬼族之手,由母亲带大。前几日我还见过的,没想到今日巡查才发现竟不见踪影。” 无疆直接起身向外走去,“去看看,此事不对劲。” ************* 三人来到一个低矮的木屋前,装饰极少,却收拾得特别干 净整洁。 门前甚至有两盆娇贵的君子兰,据说这种花受不得风,还需要日日得到足够的阳光,浇水还不能多也不能少,很是难养活。 而眼下这两盆君子兰,开得正好,娇艳欲滴,显然得到了极好的照料。 “花养的不错。”无疆随口道。 门口女子一身紫色罗裙倚在门框上,面容憔悴,看着泪痕未干,见到三人来了,勉强挤出个笑脸,“谢小少主夸奖。” “花养的这样好,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一丢丢两个?”凤梧茗本就因凤氏丢孩子的事情焦头烂额,此时更是气急。 女子立刻跪在地上,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无疆将她扶起来,递给她一张素白帕子,绣着一朵小小的图南花,“别哭了,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又叫什么?” “我叫凤雯,那一双孩子是对龙凤胎,哥哥叫凤添,妹妹叫凤芷。”谈起孩子,她就开始滔滔不绝,连眼泪都止住了,“他们都是极有天赋的,天生火种,应当是能够修炼火灵术的,只等过了薪火节……” “行了,别夸了。天生火种也得灵脉齐全,一切还得过了薪火节再做定论。”凤梧茗不耐地打断她,“说重点,他们是怎么丢的?” 无疆不满地瞪她一眼,凤姐姐这样的性子居然能稳坐小巢主这么多年,难怪凤氏死活要给大哥一条寓意传承的凤凰金火,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挽回岌岌可危的面子。 “小巢主只是一时心急,你慢慢说,不要怕。” “那两个孩子总是结伴去后面的梧桐林练习灵术,尤其是薪火节将至,去的更加勤。他们愿意努力,我这个做阿娘的,自然不能拘着他们。”凤雯见小巢主眼神如刀,又瑟缩了一下,“所以……昨日没有回来,便也没有急着去催。谁曾想,都快三日了,至今未归。” “虽然生不见人,但也没有找到他们两人的遗体。你先不要慌。”无疆安慰道,“听起来确实是两个好孩子,真丢了确实可惜。” 凤雯点头如捣蒜,也不知是真的被安慰到了,还是自家孩子得了夸奖的喜悦。 “前些日子发现了一些鬼族的踪迹,可能与近日……” 无疆还未说完,凤雯便急不可耐地横插一杠,拼命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怎么可能与鬼族有任何关联?” 无疆错愕地看着她,“本殿……并没有怀疑你们与鬼族有任何关系。” 凤梧茗狐疑地看着她。 凤雯自知失言,垂眸讷讷地回避着她的目光,不敢说话。 无疆一摆手,“罢了,我们先进去看看。” 木屋并不大,统共三个房间,哥哥凤添房内则大多是灵术典籍,妹妹凤芷的房内倒是多一些女儿家的首饰胭脂。 细细看了一圈,实在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凤梧茗问:“怎么样?” 无疆蹙眉摇摇头,“没有鬼族的痕迹。” “十六再仔细看看?” 无疆唤出暗色的业火,凌空虚点几下,几簇火苗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房内,临近黄昏,昏暗的房内都被映照得亮堂堂的,连带着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若是真有鬼族的痕迹,哪怕只有一丝半缕,业火也能将其找出来。” 凤梧茗一眨不眨地盯着业火,满脸的兴致盎然。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过去,不要说九幽鬼气,就连业火都始终如初,没有任何变化。 无疆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找不到任何被掳走的痕迹,难不成他们离家出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一个两个不懂事的离家出走,不可能这么多个都不懂事啊。” “他们平素练习灵术的梧桐林在哪里?”无疆转头问凤雯。 “不太远,就在屋后。” 无疆:“带我们去。” 没想到凤雯刚走两步路,便捂着心口跪在地上。 “你又怎么了?”小巢主着实忍不下去了。 “殿下……殿下的业火威压太过,我撑……” 话音未落,凤雯竟直接晕了过去。 凤小巢主:“……” 头一回见到被业火威压到昏迷的凤氏,实在丢人。 然而就在她们离去之后,一个清瘦的身影闪身进了房,而原本应该昏迷的人竟睁开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成功日六! 耶!!!开森!!! 第46章 凤雯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公子,真让她们去梧桐林,没问题吗?” 被称为公子的人戴着一个银色面具,看不见表情,难辨喜怒,“只要你不去就没问题。” 凤雯感觉到他的目光,怯懦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两只手绞着那一方绣着图南花的手帕。 ——她只知道这位公子是接替之前的鬼族使者来的,单单是他一贯淡漠的嗓音,就足够让人害怕。 所以她也没有察觉到那公子其实并没有在看她,而是注视着她手中的帕子,忽然问道:“那帕子是你的?” 凤雯有点懵,愣了愣才道:“方才小少主给我的。” “拿来我看看。” 凤雯看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呆滞地将手帕放上去。 然后她就目瞪口呆地看见这位最神秘的公子,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摩挲帕子上那朵小小的图南花。 片刻后,他收起了那条帕子,“你少跟那位小殿下接触,多说多错,她不简单。” 凤雯连连点头,忍不住问道:“公子,我那一双孩子……” 公子斜眼乜她一眼,声音愈发冷,“当你亲手把他们两个送到我手里,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听天由命吧。” 凤雯全身颤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好一会才咬着牙冷静下来,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念有词,添儿,芷儿,莫要怪阿娘…… 银面公子伫立听了一会,良久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转身离去。 *********************** 梧桐林的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黄昏暖色的夕阳落下来,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叶片,破碎成斑驳细碎的光斑洒在落叶上,染成火红一片,仿佛是喧嚣热闹的凡尘。 无疆走在一片暖红的落叶道上,听着落叶破碎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有倦鸟归巢,响起几声清脆的鸣叫。 这片梧桐林温暖而和煦,生机蓬勃,乍一看去,实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十六,你走来走去干什么呢?别看梧桐树了,这林子又有什么地方特殊的?”凤梧茗招呼走神的小殿下,“看这边,应当是那两个孩子修炼灵术的痕迹。” “我总觉得好像……”无疆最后向梧桐林深处望了望,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梧桐林的空地上摆着几块灰白的石块,大约是两个孩 子自己特地寻来摆着的,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黑色印子。 “这是……被火烧的?”无疆用手指摸了摸,发现手指都沾上了点黑灰。 凤梧茗也伸手摸了一把,还闻了闻,“居然真的是火焰,看来那凤雯没说谎。只不过天生火种的孩子哪个村落不是如珠似宝地看待?怎么会这样平白无故地没了呢?” “但这火焰是不是有点弱?”无疆指着一堆烧了一半的梧桐叶。 正值盛夏,梧桐叶就算落下来也不会马上枯萎,依然青嫩饱含水分,并不是那么容易燃烧。 凤梧茗瞥了眼烧的稀稀落落,甚至有些烧完后剩下一半的树叶依然是鲜嫩的绿色。 “应该是灵脉的问题,天生火种但是灵脉可能并不如何强大,甚至有缺损,因此灵力有时强有时弱。打在石块上的那部分,我看着还算不错。” “啊!”一旁凤遇恩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什么,“小巢主,我记得好像另外三个丢了的孩子中有两个也是天生火种!” 凤梧茗神色凝重,这几乎相当于掐断凤氏的未来,究竟是何方神圣?! ——薪火节前就能自己凝出火焰的,哪怕那火焰再普通不过,也是凤氏不可多得的人才。 无疆再一次召唤出暗色的业火,火舌缓缓舔舐着两个孩子残留下的痕迹,梧桐叶被焚烧殆尽,连灰白的石块都被烧毁。 然而直到残余的那些梧桐叶都全部烧得一干二净,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鬼气的痕迹。 “还是没有?”凤梧茗问。 无疆收回业火,“没有。” “这太奇怪了,我原以为鬼族不敢轻易在小溪村里下手,那么也许会在在两兄妹远离村子的地方。”凤梧茗细细翻看着满地的狼藉,“那缕鬼气确实是我从丢了的孩子,常去的地方抓出来的。” “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来到凤巢的鬼族之人实力深厚,做得格外仔细,让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 无疆再一次望向梧桐林深处,太阳渐渐落下,沉沉的树影模糊连成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鬼族……难道是那个夜笑语?她的鬼气连你的业火都发现不了?”身为凤氏小巢主,凤梧茗自然是知道江城之事的,“你方才说两种可能,还有一种是什么?” “我不太确定,只是猜测,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如果不是鬼族的人,那就是内部的人有问题。” “果然你也觉得那个凤雯不对?”凤小巢主用力拍着她的肩膀,“明明孩子都丢了,不但没有好好地去找寻,还动不动就掉眼泪,矫揉造作,定然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她自己把孩子藏起来了。” 无疆:“……” 凤姐姐还真是多年来一点没变,凤氏要不要考虑换个小巢主? 无疆向后一步退开凤梧茗的“魔爪”,“一个与孩子相依为命的母亲,骤失爱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种君子兰这等娇贵的花朵。而且我总觉得她的话,还有各种反应也很奇怪。” “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凤梧茗大步朝着小溪村的方向而去,“走!我们去找她问个清楚。” 无疆赶紧拦住她,“只是个猜测而已,况且小溪村丢孩子的又不止这一家。” “那应该怎么做?” “凤姐姐别急,我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哪里有问题,你先找人盯着她,看看究竟近日有无异常?毕竟三日后就是薪火节,她的孩子那样有天赋,只要有一丝可能,应当不会错过的。” 凤梧茗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小十六真的长大了,当真有几分少主的影子了。” 无疆出神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反应过来后自己也按了按柔软的发顶,失笑道:“凤姐姐先回去安排人手吧,我头一回见着梧桐林,想再留一会。” “好,天快黑了,我让遇恩守在外面等你,别太晚了。” “谨遵小巢主令——”无疆与她调笑。 *********** 待凤梧茗走了片刻后,无疆才唤出绿腰琴,拨了一个音,魂体欢歌就迫不及待地飘出来,不停地绕着她飘来飘去地转圈,显然很是急切。 “我知道我知道,小师兄别飘了。”无疆都快被他转晕了,“在沉香辇上碰到的那个小贼,你也觉得是他对不对?” 欢歌不再绕圈,开始原地上下跳脚,点头。 “他果真不记得我了。”无疆叹了口气,然后在绿腰琴上拨了几个音,“你说对吗?小贼?” 梧桐林一片寂静,连归巢的倦鸟都不再鸣叫,更没有人给小殿下回答。 无疆也不急,又拨了几个音,“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仅仅是想要一直跟着看?那你不妨看看你的手指,还有我身边的人,你就没有一点疑惑吗?”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梧桐林深处传来 树叶被踩碎的“沙沙”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走出来,身姿颀长,挺拔如松柏。 他将自己的一只手露出来,无名指随着无疆拨动琴弦有节奏地摆动着,“这是怎么回事?” 无疆瞬间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根手指,眼眶不由自主地积蓄起了泪水——小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银面小贼见状,居然难得有些慌,原先被人追捕都不紧不慢的语速,忽然快了许多,“你究竟怎么了?” “我曾亲手把一个人丢掉了,眼下终于找回来了。”无疆冲他眨眨眼,释然地笑起来,“小师兄,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你是在说我?” 无疆指着身边的魂体,“你敢说你面具下面的脸,与他有半点不同?” 小贼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银色面具,“可你是灵族的小殿下,我便不可能是你的……小师兄。” ——话一出口,他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难过。 无疆凝视着他露出来的淡色眼眸,“你是的。你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然而那人没有片刻迟疑地反驳,“我没有,我清楚地记得所有前尘往事。” 他说得那样肯定,无疆不免心生疑虑,“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你都记得?” “记得。” “这不可能!”无疆又拨了两下琴弦,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的手指再一次抽动,“你的手指上,确实有我的琴弦。那是我给小师兄打下的印记,不论他在哪里都是我光华殿的人。” “小贼”看着自己的不受控的手指没有说话。 “不要紧,只要让缺失的最后一魂归位便好。”无疆蹙眉,双手急急地按在绿腰琴上要开始弹奏。 没想到“小贼”想也没想断然拒绝,“别弹。” “这又是为何?” “不喜欢。” 无疆怒从心起,“你不喜欢听我弹琴?” “小贼”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我讨厌所有琴声。”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仿佛是怕了小殿下的琴声一般。 “哎!你跑什么?!”无疆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讨厌所有琴声,为何要偷梧桐木?!” 太阳已经落下,梧桐林不再有满地的火红,朦胧的月色下,林子越发幽深,此时的小殿下注定得不到任何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你不喜欢听我弹琴了???狗子!!!你变了!!!! —————————————————————— 耶!!!终于重逢惹!!! 第47章 明日便是凤巢薪火节。 梧桐林回来之后,无疆便时刻留意着周围的人,只不过那人毕竟是盛氏战神的子嗣,就算被她夺了关于风灵术的记忆,凭着山主令,也能轻易隐藏自己的踪迹。 无疆不死心地推开木窗,将灵力感知大范围地撒出去,清晨的微风拂过树梢,叶片上带着莹莹露珠。越往外越是茂密的梧桐林,依旧静谧无声,实在也不像是藏了个人的样子。 而近处的小溪村则是喧闹沸腾,要想完全绕过每个人,毫无死角地一个一个地方搜过去,以无疆目前的灵力控制,颇有些艰难。 忽然一杯氤氲着白色雾气的热水凌空飞到她嘴边,无疆顺势接过来,喝了才发现有些不对,房内应该除了她自己一个人,就只有欢歌一个鬼魂了。 魂体欢歌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并起两指,指着玉瓷杯。 无疆惊呼:“小师兄,你可以用灵力了?” 欢歌露出一个极轻微的笑意,这倒是与他做魂体的三个月不太一样,反而更像是从前的小师兄,内敛又沉静。 “看来应该是魂体温养够了,靠近了本尊连灵力也恢复了一些。”无疆同他一起笑起来,“看来是时候将你还给他了。” 欢歌点点头,向窗外望去,魂体与本尊自有感应,他敢肯定那人就在喧闹的小溪村中。 “算了,他可是手握缥缈山山主令的人,若是真心想躲,我们自然是找不到的。”无疆无奈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况且明日就是薪火节,眼下算是小溪村人最多的时候了。” 前些日子由于接连丢了三个孩子,各家各户无不门窗紧闭,不要说梧桐林,就算是闹市大街上都看不见一个孩子的身影。 到了今日,满街的都是十来岁上下的男孩女孩们,嬉笑打闹着穿街而过,平日里若是这样追逐打闹,家里大人总会念叨两句,惟有今天是个意外。 ——过了薪火节,这里有些人将会去往真正的都城,剩余的人将会留在小溪村,若是一点灵力都没有的,也会被送往凡界,各自学着谋生。 薪火节也是成年礼。 “你说,小师兄要梧桐木到底做什么?”无疆看着像是问欢歌,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没等他回答便下了决定,“走,跟我去个地方,左右找不到他,不如让他自己来找我。” 无疆收回朦朦胧胧的魂体,刚出门就碰上一个女孩,约莫十四岁上下的样子。 “凤箐箐见过光华少主。”女孩怯生生地行礼。 “你有何事?” 凤菁菁张张嘴又闭上,一时半会又憋不出话来。 “你不要怕,慢慢说便好。”无疆注意到附近三三两两的孩子都簇拥着向这边望,于是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求光华少主……赐福!”凤菁菁猛地低下头,双手高高举着一支朱砂笔,大声喊道。 无疆这才发现其他围着的孩子额上都画着红色的图腾,仿佛是凤凰绚丽飘逸的尾羽,只有眼前少女光洁的额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画。 凤菁菁低着头等了会,没等来小殿下的回应,顿时有些慌了神,自觉丢脸,便想收回朱砂笔。 “本殿何时说不给你画了?”无疆笑着接过朱笔,“不过你得先说,为何一定要本殿来画?” 凤菁菁显然松了一口气,扬起一张白净的小脸,“尾羽赐福一向是家中长者所画,可是我的阿爹阿娘都在鬼族战役中没了。” “那你为何不找村里的长辈画?或者找你们小巢主?” 凤菁菁眨巴眨巴眼,看着朱笔,很是急切,“光华少主焚尽九幽鬼气救江城于危难的事迹,我听了很多很多遍,我想要成为像您一样的人,为阿爹阿娘报仇。” 然后她踮起脚,附到无疆耳边,悄声道:“而且少华少主的业火比小巢主厉害呀。” 无疆哑然失笑,心说若是凤姐姐听到这话,会不会被气死。 尾羽赐福并不复杂,无疆扫了几眼周围孩子额上的样式,虽然没有别人的精细,但是大差不差,很快便画好了。 凤菁菁仰着头特意露出朱笔所画的尾羽,转了一圈,享受了一把同伴的艳羡的目光。 ——看来重点不是尾羽精致与否,而是谁画的。 无疆:“对了,你可知小溪村的梧桐木归置在哪里?” “知道。” 无疆正好缺个人带路,“那你带个路吧,凤小巢主今日事务繁忙,就不麻烦她了。” 凤菁菁一脸的受宠若惊,立刻跑到前面带路。 凤巢的梧桐木质地紧密而轻盈,色泽光亮,纹理细密优雅,掐头去尾,去最中间的一小段,阴干数年后,便是制琴的绝佳材料。 尽管凤巢的梧桐林遮天蔽日,但真正能够作为琴板的木头又得精挑细选,无结疤,无孔洞,质地 均匀不松散…… 故而真正剩下能用的其实并不多,能到乐氏手中的也就不超过一只手的数目,时常吵得不可开交。 无疆来到阴干梧桐木的木屋,出人意料的是,统共十块梧桐木板,摆放齐整,木屋通风良好又极大,几乎与小殿下所居的木屋一般大小,同样高高地建在树上。 无疆倒是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碰上一个熟人,转头问凤菁菁,“这里是凤雯负责?” “是的,雯姨虽然没有天生火种,但灵力不弱,所以一直负责梧桐木的归置。”凤菁菁说了一半,又压低声音道,“雯姨自己没有火种,练不了火灵术,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阿添和阿芷身上,天天说他们天生火种,真是魔怔了。他们两个受不了了,所以才跑了。” “这倒是新鲜,可他们两人的确是天生火种,为何要跑?” 凤菁菁声音更低了,“可他们两人灵脉不行,灵力也许不够,在薪火节未必能够真正点燃传承金火。” “灵脉竟如此羸弱?”无疆暗暗压下疑惑,然后领着她进了木屋。 守着木屋的凤雯一见小殿下,便想起公子说得少些接触的话,她已经躲得连家都不敢回了,顿时有些慌,“见过光华少主。” 一旁的凤菁菁探出头来,指着自己的额头,“雯姨看,光华少主给我画了尾羽赐福。” 凤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喃喃道:“很好看。” “等阿添他们回来,让少主给他们也画一个。” 凤雯脱口而出,“我会为他们画的。” 无疆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好一会——明明是生死未卜的两个孩子,做母亲的好像笃定他们能回来一般。 凤雯自知失言,讪讪道:“尾羽赐福向来长者赐,他们有我这个阿娘……就不劳烦小少主了。” 无疆点点头,不置可否。 小屋内充满了梧桐木幽幽的清香,风一吹便向四周逸散,本应井然有序摆放着的木板,硬生生缺了一块。 无疆指着空出来的那块地方,“这块梧桐木是被偷了的那块吗?” “啊?”这话题转的太快,凤雯愣愣的一时之间没能转过来。 “本殿来凤巢的那日,正好碰上遇恩追捕一个偷了梧桐木的小贼。”无疆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果然看到她脸色苍白,“他……怎么偷的?” “他…… 他……”凤雯嗫喏着说不出话,最后干脆地往地上一跪,“是我的错,我没看住梧桐木,才让那小贼有机可趁,是我的错……” 无疆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那小贼是不是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他怎么偷的?是什么人?” 接着又召唤出绿腰琴,随手拨了两下,发出铮铮的嗡鸣,“你听过《幽魂》吗?那是一首可以让人听话的曲子。” 凤雯无力地想要辩解,忽然一阵劲风袭,恰好击中了她的后颈,顺势便晕了过去。 “终于舍得出来了?”无疆笑意盈盈地看着窗边。 等了一会,那人还是不出现。 无疆也不急,拍了拍凤菁菁附耳说了句话,便让她先出去,而后双手放在绿腰琴上,大声道:“那行,你不是讨厌琴声吗?你听过《幽魂》吗?” 戴着银面的男子终于现身,明明是在凤氏的地盘,他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地还换了件月牙白的长袍,晨光暖暖地为他镀上一层金色,“你故意引我出来?” “小师兄,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无疆笑嘻嘻地望着他。 “我不是……” “我的小师兄,我还能不认识吗?”无疆直接打断他的话,眨眨眼忽然问道:“你偷那块梧桐木做什么?” 银面公子也有些跟不上她,“你在说什么?” 无疆仿佛在这件事上杠上了,“你说你讨厌所有琴声,那你为何要偷梧桐木?” “……我送人。” 无疆立刻追问,“送谁?” 银面公子:“……” 当他恰好路过看到梧桐木,心中便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后来几乎成了他的一个执念。 “说不上来了?”无疆一步步靠近他,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黑漆漆的眸子盛满笑意望着他。 “小少主一贯如此吗?”银面公子向后一躲。 被躲开的无疆闷声闷气,“只对小师兄这样啊。” 银面公子:“……” 对于这个灵界的光华少主,他忍不住靠近,又实在招架不住,一时之间竟也慌了神。 第48章 无疆趁他愣神之际,轻巧地跃上敞开的木窗,晃着两条白生生的细嫩小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银面公子,“偷这里最好的梧桐木自然是为了制琴,而你自己又讨厌琴声。必然是拿来送人……送琴啊……小师兄是要将这“情”送给谁呢?” 得,绕了这一大圈,又给绕回来了,小殿下最在意的还是这件事。 银面公子轻笑一声,嗓音淡淡的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调侃,“看来小殿下喜欢这位小师兄?” “是啊。”无疆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又露出耳后的花瓣灵印给他看,“从前我经常向你借灵力,然后你就说灵力这个东西,要借就要借一辈子。如今一辈子还没有到,这便不作数了?” “……一辈子。”银面公子重复了一句,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朦胧月色下,面色绯红的少女,笑着靠近他吐气如兰。 无疆进一步问道:“所以你忘记了,对不对?” 银面公子闭了闭眼,眼前的面色绯红的少女又变成了带着笑意步步逼近的光华少主,“我说了,所有的前尘往事我都记得。” “好啊,那你说,你的琴要送给谁?” “与你无关。” “有关,关系大着呢!”无疆面上依旧从容而笑,手上却猛地并起两指就向他的眉心按去,“你的记忆是我亲自拿走的,现在我还给你,你就知道究竟要送给谁了!” 就算她偷袭之下出手,在银面公子眼中依旧并不快,只要他偏个头,很容易便能躲开了,然而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制住了他,动作蓦地一滞。 “谢了。”无疆抽空对魂体欢歌眨眨眼,并起的两指触碰到银色面具的一瞬间迸发出一股灵力,巧妙地将其震碎。 那张熟悉的面容露出来,依旧温润如玉,眉眼如画般绝色。虽然早就知道,但真正看到的一刹那,无疆还是有一瞬间的愣神,“小师兄……” 被她偷袭得手,欢歌一惊,不假思索地一掌挥出去,在即将拍到她肩上时,心头蓦然一跳,又硬生生地转开了。 无疆暗自偷笑,不管有没有记忆,这人都不舍得下手。于是在窗沿上一撑,两指再一次向他袭来。 然而这一回,欢歌早有准备,直接冲着魂体一招手,先将其收了,再飞快地在那只纤细的手腕上一点。 无疆压下一声痛呼,转身在绿腰琴上一扫,可惜魂体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怒道:“还给我!” “既然是我的东西,自然更听我的话。” 看着恼羞成怒的小殿下,欢歌莫名有些愉悦,可惜即使没了面具的遮掩,他并不明显的笑意还是很难看出来,只能惹得无疆愈发生气。 “你融合了三魂才是你的!现在就是我的!还给我!”无疆双手在绿腰琴上飞舞。 欢歌一听到琴声便蹙起眉头,在窗沿上一踏,瞬间翻了出去,“灵族的小殿下,后会有期。” “不用后会了,现在就留下来吧!”凤梧茗恰好赶到,就看到一道身影快速闪过,直接召出一团火焰飞了过去。 欢歌身形灵巧就要避开,只见那火焰突然分成几簇更小的火焰,团团拦住了他的去路。 无疆同时开始奏《幽魂》,“凤姐姐,拖住他!” “放心!他跑不了。” 欢歌的目光在触及小巢主身边画着尾羽图的孩子时,眯了眯,“看来光华少主早就准备好了要抓我啊。” 无疆在缠绵的旋律中抬头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显然是默认了。 “哦,不知光华少主时比较想要我这个本尊,还是更在意这个魂体呢?”欢歌重新将魂体放出来,直接让他挡在前面,一路横冲直撞,“不知小巢主混杂了凤凰金火的火焰会不会对魂体造成伤害?” “你疯了吗?那可是你自己的魂!” 无疆被他无赖的行径气得发抖,从前便知道小师兄生得一张温柔绝色的脸——实则焉坏得毫无底线,不择手段。 只是那时候他对着的都是外人,此刻轮到自己才知道能有多气人。 欢歌轻笑一声以作回答,却完全没有退缩,魂体无法反抗本尊的意思,只能任他所为。 眼看着略带金色的火焰就要燎上了魂体,无疆急忙弹出一道业火,硬生生将火焰给撞开了去。 “小十六,你做什么?!”凤梧茗瞠目结舌。 “别伤害他!”无疆攥紧了拳,在琴板上猛地一锤,发出一声嗡鸣。 这一耽搁,便让欢歌有机可趁,眨眼间便消失了。 “小十六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放走他?”凤梧茗心中一急,直接运起灵力,一跃而起,噌的一下蹿到无疆身边。 “那是我的小师兄,盛欢歌。” “什么?!”凤梧茗愈发瞠目结舌,“他不是死了吗?” 无疆死死 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倒是不担心他真的对自己的魂体下手,“还请凤姐姐替我先隐瞒,我的人……我要亲自处理。” 与此同时,在小溪村的梧桐林深处。 一袭黑袍的黑衣人半跪在欢歌身前,“殿下为何将面具摘了?” 欢歌摸了摸自己的眉骨下颌,下意识弯了弯唇角,“被一只小野猫暗算了。” 黑衣人:“???”这位殿什么时候学会说笑了? 欢歌:“事情办得如何了?” “小溪村一共五个孩子,一个灵脉齐备,已经安排送回来了,一个出了九幽便痴傻了,其余几个都留在了鬼族。” “这样……也还算可以。”欢歌点点头。 “殿下现在可要启程回族?” 本来接了凤氏的几个孩子,这位殿下就应当直接回族,结果非要去取什么梧桐木,眼下连木板都拿到了最好的,应当可以走了吧? 毕竟是凤氏的地盘,待得越久,越是危险。 没想到欢歌直接拒绝,“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你们先回去复命。” 黑衣人:“这……” “我自有分寸。” 黑衣人暗自诽腹,“您不就是看中了灵族的那位殿下吗?” 欢歌危险地眯起眼,“你说什么呢?” 黑衣人:“……”这耳朵尖得跟乐氏一样。 ************ 转眼便来到了薪火节。 素来有些莽撞的凤氏小巢主,换下了劲装短打,一袭尊贵的华服长袍披身,面容庄重肃穆,不苟言笑。 只见她在铺满梧桐叶的道上,缓步而行,腕上金灿灿的凤凰金火手链化作一道流光,萦绕在她的周身,仿佛是熠熠生辉的王冠。 而后她拾级而上,在梧桐木架起的木堆前站定,修长十指变幻数下,轻喝一声,“燃!” 萦绕周身的金火跃出一簇,下一刻,梧桐木尽数开始燃烧,金色而明亮的火焰将清晨喷薄的日出染的愈发壮观。 凤小巢主转身面对着小溪村每一个人,嗓音清澈,掷地有声,“尾羽赐福,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在场所有十来岁上下的小辈,额上的尾羽图腾仿佛都亮了亮,面上尽是显而易见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无疆注意到凤菁菁甚至攥紧了拳头,激动 地看着小巢主,好像只要她一声令下,就能跟着冲锋陷阵一般。 接下来便是一个一个依次点燃自身的火种,凤凰金火将会激发他们体内的火种,只要灵脉齐备,哪怕藏得再深也能被激发出来。 ——这一步是凤氏一族最为艰难的一步,因为盛氏的风,祁氏的水,都是原本就存在于天地间,只要灵脉齐备,配合灵术法诀,勤加修炼便可水到渠成。 惟有凤氏的火却只能以自身为火种,凭空出现。 “我先!”凤菁菁率先踏出,半跪在凤梧茗身前,左手掌心朝上,高高举起。 凤小巢主赞许地点点头,她素来欣赏这样的胆大率真的性情,于是凌空划出一条线。 金色的火堆中应声飞出一簇火苗,直接没入凤菁菁的掌心。 “凝神,运起灵力。” 凤菁菁闭眼感知片刻,掌心猛地冒出一团跳跃的火焰,经久不息。 凤梧茗笑着对她道:“欢迎加入凤氏主城。” 凤菁菁到底是个孩子,立刻兴奋地蹦跳起来,冲到无疆跟前扬起手中的火焰,“殿下!你看到了吗?!我成功了!” 她的长发随着蹦跳左右甩着,不小心便碰到了掌心的火焰,发尾烧了个焦黑,而本人还未曾发觉。 “恭喜。”无疆失笑着将她按住,然后送到凤遇恩身边,“日后跟着遇恩好好修炼,本殿期待与你再见。” 凤菁菁重重地点头。 接着便是剩下的孩子,依次传承,有失望而归的,也有如凤菁菁一般一飞冲天的,只是无疆他们等的丢失的那五个孩子始终没有出现。 “下一个!” 凤小巢主环顾四周,特意在凤雯身上停留片刻,却见她竟是一脸心急如焚的茫然悲怆,简直比刚丢了孩子那会还要失魂落魄。 “若是没有……那么本次……” 凤梧茗的话还未说完,一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少年出现,一步一步上前,“还有我!” ——是凤添,丢失的一个孩子终于出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小师兄真是胆大包天(╯▔皿▔)╯! ———————————————————— 今天台风~~~ 正好双更! 耶(??w??)y 第49章 当凤添出现的那一刻,在场之人出现小范围的窃窃私语——毕竟小溪村的人不多,各家各户大多知根知底。 尤其是那个与孙子相依为命的祖母见了他,颤颤巍巍地上前,拉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问:“阿添,既然你回来了,那阿旭呢?我们家的阿旭呢?” 凤添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凤雯猛地扑上前,拉开了他,激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添儿不知道什么阿旭,不知道……” 老人茫然又无助地看着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会呢?那我家的阿旭呢?” 凤菁菁自小与凤芷是玩伴,急切地问道:“阿添,若你不清楚阿旭,那阿芷在哪里呢?” 凤雯也热切地看着凤添,只是触及他晦暗的表情又冷静下来,“薪火节当前,我们先传承凤火……” 无疆与凤小巢主对视一眼,仿佛笼罩在眼前的黑雾逐渐开始散开了,于是点点头示意继续下去。 “来,阿娘为你画尾羽。”凤雯竟随身携带了一只朱笔,就好像她笃定自己的孩子会在这一天出现一般。 令人没想到的是凤添一把夺过朱笔,径直走到无疆面前,半跪下,恭敬道:“求光华少主赐福。” 凤雯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无疆接过朱笔,审视地着他,“尾羽赐福向来长者赐,你不要你母亲的,为何求本殿的?” 凤添斜着眼看了凤雯一眼,讥诮嘲讽甚至带着点恨意,朗声道:“素闻光华少主仁慈,凤添愿一生追随殿下。” ——这意思是……当少主的比当亲娘的还要仁慈? 无疆一笔一划慢慢地替他画上了尾羽,而后耐人寻味地笑了一下,“那可要看你能否点燃火种了。” “我会的。”凤添站起身,尽管满身伤痕,衣冠不整,但那种自信笃定的神采却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怎么也挡不住。 凤梧茗挑出一簇火焰,同样没入他的掌心,“闭眼,运起灵力。” 话音还未落下,凤添掌心就猛地窜起一捧剧烈燃烧的火焰,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地拿远了些,惟有凤雯眼神热切得仿佛自己就是那捧火。 周围一阵哗然,凤菁菁看着自己掌心的那一团火焰,与凤添的相比简直就像是萤火与皓月。 接着凤添无师自通地将火焰慢慢地熄灭,直到完全收了回去。 连凤小巢主都忍 不住多看了两眼,赞叹道:“收放自如,不错。” 凤添自从点燃火焰之后,便悄悄察言观色,这时适时开口道:“小巢主,凤添想讨个恩典。” “哦?凭这点天赋就想讨赏了?” “凤添自知眼下还不够格,但求小巢主恩典。”他兀自坚持道,“日后凤添一定为凤氏,为灵界舍生忘死,不惜一切。” 凤梧茗不置可否,“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 “但求光华少主一支《引魂渡》。” 这一下连无疆都蹙眉不解,“你可知《引魂渡》是作何所用?” 凤雯似乎猜到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凤添朝着无疆庄重地行了一个礼,“告慰亡灵,渡不安之魂。” “你既然知道,那你这是为谁求的?” “我妹妹,凤芷。” 凤梧茗眼神一凝,“她怎么了?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小溪村的窃窃私语瞬间都停了,惟有凤凰金火燃烧的梧桐堆发出“噼啪”的炸裂声,显得有些突兀的可怕。 无疆发现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连带着脸上的伤痕也开始抖动——那分明是显而易见的挣扎。 “没有,没有。孩子受了惊,说错了话,请光华殿□□谅。”凤雯扑上来,紧紧地抓着他,声音又急又响亮。 无疆直截了当道:“遇恩,先给我把她押下去。”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不等遇恩动手,凤添竟然自己一把推开了母亲。 明明是青天白日,烈日高悬,他却总觉得阵阵阴冷的风吹过,于是出口的话就变了,“我和妹妹年少贪玩,不小心出了族,到了归墟海地界,正好碰上鬼族……” 无疆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变化,瞬间放出灵力感知了一圈,最后向朝一个方向眯了眯眼。 凤菁菁质问他,“所以你就一个人逃跑了?” 凤添垂下眼眸,不再辩解。 无疆问道:“仅此而已?” 凤添只是点头,低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其他人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凤添的声音很低,但没有什么犹豫。 “本殿知道了。”无疆伸出拇指摩挲了一下他额头的尾羽图腾,而后召唤出绿腰琴。 通体漆黑隐隐泛着幽绿的古琴一经出现便 发出阵阵嗡鸣,于是无疆刚准备弹奏的双手,又收了回来,再一次眯着眼朝四周看了看,拨了几根琴弦,心下便有了计较。 躲在暗处的欢歌看到自己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抽动一下,心道不好。 正想抽身离去,便看到灵族的小殿下朝他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笑脸,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他藏身的整片茂密梧桐林,就好像把他也装了进去。 隐隐有种深入灵魂的熟悉感,轻而易举地留住了他的脚步。 ——只是一首《引魂渡》而已,乐氏中人经常弹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末了,他又在心里辩解了一句,不是他想留下,是那个刚收回来的魂体不听话。 《引魂渡》中属于安魂的那一段,空灵而沉静,在饱含灵力的弹奏下,不知不觉地一点点渗透进每个人的心,自然也包括了躲在暗处的那个人。 这个时候的欢歌其实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我也是可以听得进琴声的,之前我究竟是为何讨厌琴声? 渐渐地,眼前仿佛出现了茫茫大雪,红衣抚琴的少女站起身,朝他笑起来,眼眸里盛满了他。但很快,大雪散去,月光下少女的眼角眉梢又染上一片绯红…… 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少女嗓音,脆生生的,又带着点软糯的天真。 “我的小师兄果然很漂亮。” “小师兄,借点灵力可好?” “这个动作只属于小师兄。” “小师兄,小师兄,小师兄……” 等欢歌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魂体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进入了他的体内,至于要怎么再次剥下来……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乐氏灵曲果真变幻莫测,这些都是什么? 一曲终了,欢歌才发现那个灵族的小殿下抱着琴,那双漆黑的眼眸弯弯地仿佛是狡黠的狐狸,似笑非笑地与他遥遥相望。 那一刹那,他终于反应过来——敢情他被算计了?还是说从他抢走魂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算计了? “小师兄,我等你。” 无疆朝那个方向无声地说了一句,成功地感觉到那道隐藏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气急败坏的暴涨,而后彻底消失。 她倒是不在意,三魂已经融合,再过一段日子,小师兄就会彻底想起来的,她等得起。 《引魂渡》的音律彻底消散之时,凤添无声的淌着 泪水,混着脸上的伤痕,斑驳一片。 然而令无疆没想到的是,不仅仅是凤添和凤雯,连之前丢了孙儿的那位祖母甚至还有几个,都陆陆续续捂着心口,开始啜泣。 凤小巢主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无疆:“……”她怎么不知道《引魂渡》竟有如此催人泪下的作用? “遇恩,你之前去丢了孩子的那几个家中时,他们有如此……悲痛?”无疆小声地问。 “有。但绝不至此。” ——这便奇怪了,哪有人是丢了孩子,丢了如此之久,到现在才来悲痛的? 正在这时,一道轻佻调笑的嗓音突然闯进来,“老远便听见小十六的琴声,甚是怀念呢,只不过为何是《引魂渡》?” 来人一袭水蓝长袍,腰间坠着五彩琉璃,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手指上套着一张刻着火焰的令牌,还不停地在转动着。 乍一看去,就像是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公子哥。 “祁逢儿?!”凤梧茗诧异地望着他,“你为何会在这里?” 纨绔公子哥冲她挤眉弄眼,“因为我有你给我的令牌呀!” 凤梧茗:“……”这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欠揍。 无疆眼看凤小巢主额上青筋又开始抽抽地跳动,赶紧开口,“你不呆在归墟海,好端端地跑凤巢来做什么?” “来给你们送个人……”祁逢儿语调轻快得仿佛是来送一个美女。 -------------------- 作者有话要说: 欢歌:又被殿下坑了(╯▔皿▔)╯ 无疆:嘻嘻嘻(*^_^*) ———————————— 凤巢快要结束惹~~~~ 最后几张有点难写qaq 改了好几次~ 第50章 “凤姐姐,让村里人都先回去吧。”无疆向凤小巢主点头致意。 无疆深知这个“纨绔公子哥”的外表下,藏着的那些弯弯绕绕的玲珑心思,既然能让他不顾一切闯进薪火节来,必定是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 凤梧茗同样焦躁不安,头一次没有熄灭凤凰金火,就将小溪村的人都散去了,算是薪火节的传承直接无疾而终了。 “你们两个就别走了吧。”祁逢儿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柄纸扇,指了指凤添和凤雯,“毕竟可是你们的老熟人呢,缺了你们,这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简直就像凡间兴致勃勃的说书人,就差一句且听下回分解。 凤梧茗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最好是有天大的正事! “带上来吧。”祁逢儿“啪”地一声展开折扇,然后扇了扇,挡在脸前,白底洒金笺上张牙舞爪地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 凤梧茗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简直就是对这四个字最大的侮辱。 身材纤细,面容姣好的女子小心翼翼抱着一个人,一步一停,走得极缓慢又平稳,生怕惊扰了怀里的人。另有一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手中始终运着灵力,似乎是在时刻防备着什么。 那人约莫十三岁,身量未长,穿着粉色罗裙,满头黑发看得出来已经被人精心打理过,然而额前碎发依旧凌乱不已。 她无力地仰着头,呆滞地望向天空,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留下一串口水,整个人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这人是?”无疆疑惑地看着祁逢儿。 不等他回答,凤添已经冲了上去,满脸的不可置信,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想去接她,“阿芷……阿芷……” 那女孩竟是凤芷!已经被双胞胎哥哥亲口断言没了性命的凤芷! 无疆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方才欢歌躲藏之处,一时竟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师兄,是你做的吗? 她隐约能这些事情或许与鬼族有关,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变成眼下的局面? 然而女孩置若罔闻,看起来甚至有些害怕凤添,往侍女的怀里缩了缩。 “公子不要靠近!她有些怕人,受了惊容易发脾气,我们也难以招架。” 身为亲生母亲的凤雯一步一步后退,不停地摇头否认,“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芷儿最是温柔可爱,她最爱美最爱干净 。从小就乖巧听话,她不可能这样的!这不是我的女儿!不是!” 无疆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抽出一根琴弦故意将其绊倒,也省得她逃跑。 “不!怎么会这样?!阿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看到了什么?”凤添痛苦地摇头,固执地伸手想替她擦掉唇角的口水。 “公子!不要碰!”侍女抱着一个孩子毕竟躲闪不及。 凤芷猛地挣扎起来,跳到地上,四肢着地,双目圆睁,布满血丝,对着凤添发出尖锐嘶哑的吼叫。 “浪浪!”祁逢儿反应最快。 被唤作浪浪的侍女从始至终运着灵力防备着,此刻直接召唤出一道水流,兜头浇了下去,动作极为熟练。 正在发狂的凤芷猝不及防被淋了个彻底,浑身上下湿透,眼神虽然依旧空洞,红血丝却已经褪去。 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沾满了污泥的梧桐叶黏在她的身上,愈发凄惨又狼狈不堪。 凤添无视所有的挣扎,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强行按着她瘦弱的双肩,“阿芷,阿芷,已经没事了,我们出来了,我们都没事了。” “混账!”祁逢儿面色微变,骂了一句,“让你别碰,聋了吗?” 下一刻,凤芷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四肢诡异地扭曲,一阵阵黑气从她身上泄露出来,然后侵入离她最近的双胞胎哥哥。 凤添瞬间没了言语,刚点燃的传承火焰控制不住得往外冒,凝固的伤口开始崩裂开。 “十六!你来!”祁逢儿大声喊道,“浪浪退下!涛涛退下!保护好自己!” 不消他说,无疆已经弹出数道业火,织成了火网,拦住了不断溢出的黑气。 凤梧茗见状,脚尖一点,拎着祁逢儿一看就十分“纨绔”的琉璃腰带,将他带远了些。 “小凤凰,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祁逢儿一脸柔情地看着她,这人给根杆子就能瞬间往上蹿。 “你能闭嘴吗?给我站好!我只是不想让归墟海的小海主死在凤巢。”凤梧茗冷哼一声,又白了他一眼,“但凡你的灵力能深厚那么一点,我就能丢下你不管!” 无疆没空搭理两人的交缠,已经召唤出绿腰开始弹奏,《清心散》空灵的曲调安抚着一对双胞胎。 凤梧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祁逢儿乖乖地站着,闭嘴不言。 “说话。”凤梧茗瞥了他一眼。 “你让我不要说话。”祁逢儿一脸乖巧。 “我只是让你别乱叫。”凤梧茗磨了下后槽牙。 “好好好,我说,我说。”祁逢儿忍着笑,“我们归墟海与鬼族九幽仅仅隔了一片海域遥遥相对,算是最近的了,所以每日都有侍卫巡查。” ——侍卫刚碰见这个女孩的时候,她孤身一人倒在海边,一身的伤口被海水泡的惨白,已经奄奄一息。更不妙的是她的周身萦绕着鬼气,时不时还有凤氏的火焰与之相抗衡。 侍卫一时之间不敢决断,只好先带回了归墟海。 “幸好关于阿茗的所有事情,我都万分留意。”祁逢儿还不忘自夸一句,“归墟海收到了你们正在找的孩子画像,我便留下了她,可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何竟然疯了一般,稍有刺激便会如此,灵力还会暴涨。整个归墟海,只有浪浪和涛涛可以勉强同她呆在一起,不被她攻击。所以这才赶紧给你送来了,毕竟是你的人。” “可凤巢和归墟海,相去甚远,他们两个孩子如何能到那里去?”凤梧茗问道。 恰好无疆一曲《清心散》奏完,上前特地用灵力细细查了两人,确认只是昏迷过去。 侵入凤添体内的鬼气已然消散,只是凤芷身上的鬼气仿佛已经深入骨髓,竟然与她的灵脉交缠在一起。 “应当是鬼族的手笔,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无疆收了琴,转头问祁逢儿,“你只看到凤芷一人吗?” 归墟海收到的画像自然是齐全的,祁逢儿无奈地耸肩,“我知道你们在找另外几人,找到凤芷之后,我也派人在附近找了几轮,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凤梧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凤氏族人,怎么会有鬼气?” “这就得问他们的阿娘了,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无疆蹲下身看着失魂落魄的凤雯,“凤芷的灵脉分明是有缺损的,但眼下这些缺损的地方,都被鬼气补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师兄同样是灵脉与鬼族血脉俱全,但不同的是,两股力量各自为政,天生的力量自然可以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 而凤芷不同,她可没有一点鬼族血脉…… “你胡说!我们芷儿和添儿灵脉天成,需要什么鬼气?!”凤雯已经失去了理智了,居然敢冲着灵界小少主大吼。 “凤芷就算灵脉用 鬼气补上也没有用!她控制不了九幽鬼气,所以鬼气才能在她体内不停地肆虐。”无疆靠近她的耳边,语气森然,“凤雯,你的女儿完了,她这一生都将永远陷于鬼气的折磨之中,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凤雯连滚带爬地到凤芷身边,握着她的手,擦干净她脸上的污泥,紧紧抱着她,“你看啊!我们芷儿还是原来的模样,你不要胡说!她好好的呢!” 昏迷中的女孩露出原本清秀的容颜,凌乱的碎发被安分地抚到耳后,显得乖巧又安静。 “为了灵脉,你竟然罔顾一双儿女的性命,与鬼族勾结……真是让本殿大开眼界。”无疆步步紧逼,“在凤巢的那个鬼族是谁?他是如何做到的?究竟还有多少人与鬼族合作了?” 凤雯眼神留在凤添身上,只是摇头,“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 凤梧茗这才反应过来,惊恐道:“小十六,这是什么意思?” 祁逢儿收起扇子,难得正经道:“阿茗,你有没有想过,小溪村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你这话是什么……” 凤梧茗毕竟做了多年小巢主,很快便意识到了——每一个丢了的孩子,都是遇恩查了才会被发现,包括凤芷和凤添。 刚丢孩子的时候,甚至如出一辙的只是难过,却不曾绝望。譬如凤雯这样的,还能精心养花。 那么会不会他们的家里人,从始至终都是知道他们的下落的? 凤梧茗恨得咬牙,直接一脚踹在凤雯肩上,“你知不知道,勾结鬼族就是凤氏叛徒,其罪当诛,其罪当诛,子嗣永夺灵脉逐出灵界,三代以内不得归。” 凤雯吓得立刻跪地长拜,“没有!我们不是叛徒!小巢主,您看看添儿,他的天赋是最好的呀!您还说要赏他!他不是叛徒!“ 无疆冷笑一声,“人都没死呢,求什么《引魂渡》。” “我……” “阿娘,何必再多挣扎?光华少主面前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矫饰过去的?”凤添受伤并不重,此时已然转醒,面色沉痛。 第51章 凤雯凄惶地看着他,“不可以……添儿,不可以!你不能被逐出灵界。” 凤添没有理会她,只是重重地冲光华少主磕了个头,用力之大,额上立刻沁出了一道血痕,“我自小便有火种,但灵脉……的确同妹妹的一样,有所缺损。若是真等到薪火节,定然点不了传承火焰。所以阿娘将那个人带到我们面前的那一天,我同意了。” 那一天,他面对着自己连梧桐叶都点不着的微弱火苗,不得不丧气地承认,他的灵脉缺损是天生的,灵力之微弱恐怕到了薪火节也不足以支撑他点燃传承火焰。 “哥哥,我们是不是要离开灵界了?”凤芷看着更弱的小火苗叹了口气。 银面公子就是那样的情况下出现的,一身黑色长袍,身形瘦削,眼神淡漠。尽管看不见脸,但周身的强大气场令人不寒而栗。 凤雯在前面领路,微微弯腰显然十分恭谨,“添儿,芷儿,快见过公子。” 凤芷最是胆小,直接后退三步,躲在了哥哥的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凤添忽然想起小溪村一直以来便流传的,一个很隐秘的传闻,在薪火节前,会有一个一身黑袍的人出现,给没有火种或者是灵脉不够强大的孩子,一个希望。 难道传闻中的黑袍人就是他? “跟我走。”银面公子说话一点起伏都没有,冷漠得像冰,如同他露出的一双眼眸般浅淡得没有温度。 凤添愣愣地没有动,反问道:“凤子畅他们不见了,他们同样灵脉有损或者没有火种,也是你带走的吗?去了哪里?” 银面公子完全没有搭理他。 凤雯倒是很急切,生怕晚了就失去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是的,同样也只有公子能救你们的灵脉,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还不谢过公子?” 凤添依旧迟疑着,没有动作。 “怎么?不想去?”银面公子问。 凤雯焦急地推了两人一把,“想的!自然想的!” “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凤添紧张地问。 银面公子淡漠的眼神瞥过神色各异的三人,戏谑道:“哦。那大概会死吧。” 凤芷抓着哥哥的衣摆,“哥,我不想去。”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凤雯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哥哥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点燃传承火焰,才好进入主城,清 剿鬼族,为父报仇!” 银面公子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讥讽地看着她,“这话听着倒是有志气,也有趣得很。” 凤雯闻言,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凤添问。 银面公子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一挥手,宽大的黑袍拂过,一阵浓稠的黑雾充斥着梧桐林。 “鬼……鬼族?”凤添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凤雯双手用力地按着他的双肩,“若是没有灵脉,添儿,你会离开灵界,还有芷儿也是一样,你们真的都要走吗?” “我跟你走!”凤添思虑良久,又握住妹妹因为害怕而冰凉一片的手,“阿芷,我们会活下来的。” 凤芷素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更何况哥哥的掌心温暖又有力量,于是她说,“哥哥去,我就去。” 那一天,凤添牵着凤芷的手,跟着一个未知的希望,消失在了梧桐林。 “所以你们就这样跟着那个银面公子走了?”无疆拧着眉。 凤添一脸痛苦地看着昏迷中的凤芷,“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带着凤芷一起去。若是没有我,阿芷这么胆小的孩子绝不会去的。” “等会——”祁逢儿合起折扇,抵着他的额头,盯着他的双眼问,“你方才说隐秘的传闻,所以小溪村的人都知道吗?” “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若是有需要的人自然是会信的,至于旁的人也只是当作一个传闻罢了。”凤雯似乎放弃了挣扎,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 “还有多少人见过这个见鬼的银面公子?”凤梧茗强行压下怒火,“究竟多久了?小溪村的人勾结鬼族究竟多久了?!” “小巢主降世之时凤巢的梧桐叶一夜之间红了,灵脉天成,还有凤凰金火护体,永远高高在上。又怎么能体会我们这样的人呢?” 凤雯吃吃地笑起来,摇摇头,伸手轻轻抚着凤芷的头发,“高高在上的小巢主不会懂的,倘若有灵脉,没有火种,他们还可以修炼一些基础的灵术,那么至少还能留在灵界。可是芷儿的灵脉天生缺损太多,只能去凡界,连小溪村都留不下来!” 凤雯说着,瞬间红了眼眶,朝凤梧茗大吼,“我不想他们离开,有错吗?!” 灵界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传承千年总有血脉越来越稀薄的一脉。没有灵脉,无法修炼的人,都是尽早送去了凡界另谋 生存,留下最好的,灵族才能永远传承下去。 这实在是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从未有人想过这究竟是不是合理,凤梧茗一时竟也说不上话来。 “这些都不是理由。灵界中人与鬼族勾结,其罪当诛,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祁逢儿站到了小巢主身边,低声道,“错的就是他们,就算人数多,那也是小溪村整个村子的人错了。” 凤梧茗诧异地看着他,这人身为小海主,却自小纨绔贪玩,灵力低微,总是跟在她的身后,如同一个小跟班。 眼下她忽然觉得,小跟班好像有那么点长高了,长大了。 无疆闭了闭眼,银色面具碎裂之时,小师兄那张熟悉的脸一次次出现在眼前——若说勾结鬼族,那人的性命就是她费尽心思,一手保下来的。 “既然发现了,就不算晚。”无疆出奇的冷静,出言先安抚了凤梧茗后,转头问道,“银面公子……那个人带你们去了九幽?” 凤添不敢确定,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九幽,因为那里很漂亮,安静祥和,就像凤巢。不,就像是另一个小溪村。” “什么?”这下轮到无疆诧异了,她在江城感受到的九幽鬼气可并非如此。 “漫山遍野的梧桐树,通红的梧桐叶望不到头,把天空都染成了火红的一片……”凤添说着,仿佛又回到了仿佛梦中的那片梧桐林,“随便动动手指就可以召唤大片大片的火海,阿芷也在我身边,她的灵力同样强大。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们。” 无疆想了想,问道:“这大概就是你最想要的一切?” “可我知道,那并不是真实的,真正的阿芷胆小,没有那么灵脉。她还在等我,所以我就走出来了。” “鬼族的确一向最会以幻境惑人心神,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你如何走出来的?那你这一身的伤又是从何而来?”无疆指着他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在那里我想要的一切都有,娇妻美妾,儿女双全,一生无虞……”凤添竟然还脸红了一下,“可是假的就是假的,为了不沉迷在那里,我只能用割伤自己,用血让自己清醒。” “就冲这点,你倒是个有骨气的。”祁逢儿突然鼓掌道,“阿茗,小溪村怎样先不论,但这孩子不错,可惜了……” 凤小巢主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小溪村有一个算一个,此事我必定严查。” 祁逢儿悄悄将手搭 在她的腰上,“我陪着你。” 无疆随手拨弄几下琴弦,下意识弹出的竟是欢歌手指上的琴弦合音,在广阔浩渺的梧桐林显得愈发清亮,只是不知那个合音的人有没有听到。 “凤姐姐莫急,小溪村的事牵连甚广,还有凤氏其他的村,也需要查一查这等传闻。但只可暗访,否则只能影响更多。” 凤梧茗问:“其他的村?” “银面公子……就是小师兄,欢歌。”无疆再一次拨了琴弦,“同时夜笑语是他的嫡亲姐姐,鬼族的殿下不可能为了几个凤氏没有灵脉的孩子费这劲。” “欢歌公子可是界主大人昭告灵界的缥缈山战神的子嗣,那画像还在钟书阁挂着呢?!” “小师兄有一半的鬼族血脉。”无疆直言不讳。 “这……” “我光华殿的人,我自己来解决。”无疆打断他的话,转头问凤添,“银面公子如何将你们带去的九幽?” “在一片梧桐林中,用墨写了六个大字,叫什么……九幽……” 无疆道:“九幽十死无生?” 凤添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六个字!不停地有黑色的雾气溢出来。然后不知银面公子做了什么,我们都睡过去了,再睁眼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在九幽了。”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凤芷又成了这样,别的人还不知下落,想来凶多吉少了。看来九幽就算能够给人希望,也必然付出代价,绝不能让鬼族继续下去。”无疆恨得牙痒,“这个人我要亲手抓住。” 凤梧茗还是头一回看到,她气得眼眸中都带着两簇火焰的样子,“小十六,不要冲动,你可是灵界少主。” “放心,小师兄啊,从来都只有我骗他的份。”无疆勾起唇角笑了笑。 祁逢儿见状放肆大笑起来,“阿茗你记得吗?我们到瀛洲那会,她那么小,病得那么重,还能摆我们一道,谁能让她吃亏?” “带本殿去九幽阵法那个梧桐林。” 无疆说着便蹲下身,屈起食指从凤芷的眉角眼梢慢慢抚过直到下颌,“另外将你这妹妹借我用用。” “小少主?”一旦牵扯到妹妹,凤添就紧张上了。 “放心,不会让她出事的。”无疆凌空画出一道少主令交给他,“你妹妹的鬼气,本殿的确无法解决,但可保你们一命。” 凤添双手捧着少主令, 被这惊喜砸的太突然,愣得回不过神,“谢……多谢光华少主。”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g我先立下了! 欢歌:呵呵( ̄▽ ̄)" 第52章 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小梧桐林,灰白的石块上还残留着,凤添和凤芷练习火灵术的火苗灼烧过的痕迹,烧了一半的梧桐叶尚且没有人清理。 此刻正是正午,阳气最盛之时,盛夏的风都带着炎炎热气,穿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拂过地上的一身粉色罗裙的女孩,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 女孩是凤芷,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厚软的梧桐叶上,仿佛无知无觉。 不为杀伐而奏的《引魂渡》显得悠扬而空灵,在小殿下手底下而出,愈发婉转,缠绵悱恻,沁人心扉。 无疆一人盘膝而坐,双手不停,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看,四周风平浪静地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人靠近。 女孩眼睫微微颤动,在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小片晃动的阴影。 立于树梢上的凤添看到凤芷的动静,心中一喜,自从那天昏迷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任何回应了。 祁逢儿迅速按住他的动作,“你别捣乱!小十六可是乐氏光华少主,这等鬼族术法,还能对她有什么影响?“ 凤添只得按捺不动,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 “乖,别误了大事……” 立于无疆身后的凤梧茗听到声音,瞪了他一眼,小声斥了一句,“纨绔子弟不要多言!” 祁逢儿耸耸肩,当即闭嘴不再言语。 片刻后,第一缕鬼气悄然出现,似乎只是露出个头,十分淡薄,仅仅试探一下,几乎很难发现。 无疆眯着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看似毫不在意。 那一缕浅淡的鬼气还未及靠近,不知为何便全然消散。 无疆见状眨了下眼,眼角眉梢都带着隐秘的笑意,《引魂渡》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幽魂》。 而后大声地对一旁的凤梧茗道:“凤芷的鬼气已经深入灵脉,无法完全驱除,但我可以暂时将其分开,《幽魂》可以控制她告诉我们,究竟在九幽发生了什么。” 凤梧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无疆继续道:“不消片刻,凤芷就会苏醒,凤姐姐看着她点。” 果然,当《幽魂》渐入高潮之后,凤芷眼睫快速抖动,然后是手指缓缓抽动了一下,身下厚厚的梧桐树叶跟着发出摩擦的细微的响声。 无疆再一次催动灵力,乐氏灵曲瞬间深入三魂,“凤芷,醒来!” 话音刚落,地上昏迷的女孩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隐藏在《幽魂》的旋律下更加让人无法分清。 “凤芷!醒来!”无疆低喝一声。 女孩昏迷太久,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手一软差点又摔了回去。 无疆暗中使了个眼色道:“凤姐姐,别让她受伤。” “放心。”凤梧茗脚尖一点,便到了凤芷身边。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凤芷之际,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窜起,居然抢在了她前面。 无疆见状,反而笑了笑,并起两指在虚空之处一点,一道细细的暗色业火火苗瞬间窜过去,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出现在了凤芷身侧,眨眼间便消融了浓稠的九幽鬼气。 凤梧茗趁机一把抓住凤芷手腕,将其带到怀中,周身火焰萦绕,闪耀着金色的火光。尽管不能消弭九幽鬼气,但足以将所有鬼气阻绝在外。 “浪浪!涛涛!” “纨绔子弟”祁逢儿从来不动用自己金贵的双手,只是喊一声,两个娇俏的侍女瞬间召唤出两道水幕,铺天盖地地洒下去。 一袭月白色长袍的瘦削身影暴露出来,他站在原来凤芷的位置上,不知为何没有戴着那个银色面具。一连串的水珠顺着眉角脸颊的缓缓落下来,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殿下,果然等着我呢?”欢歌任由脸上的水珠滑落,面对着无疆挑了挑眉。 无疆眯了眯眼,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称呼,殿下——她曾问过小师兄,明明可以唤作师妹的,可他总是固执地要同白术可欣一样唤作殿下。 当时小师兄是怎么说的? 希望她永远是初见时的那位小殿下,漫天大雪中也是唯一的一轮红日,矜贵而热烈。 ——所以,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无疆沉吟片刻,忽然一拍琴板,怒道:“身为光华殿的人,居然还要我亲自来抓你回去!小师兄,你还要在外面游荡多久?” 欢歌:“???”她在说什么? 无疆:“……”所以小师兄究竟是想起来了没有? 这话简直是神来之笔,连一贯心思甚多的祁逢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欢歌并不多言语,随意一挥手便召唤出浓稠的九幽鬼气,卷起无数梧桐叶,让人眼花缭乱,而本尊却早已消失不见。 无疆并起两指,指尖一簇火苗跳跃,在几个特殊的位置 凌空续点几下,顷刻间,火苗连成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业火网。 “凤姐姐,他要对凤芷下手!小心些!” “明白!”凤梧茗拉着凤芷轻点几下,恰好在鬼气和梧桐叶追上之前,迅速退到了业火编织的天罗地网之外。 “小师兄,我知道光是琴弦可拦不住你。” 欢歌伸手点了一下身前的一根琴弦,业火虽然仅仅只有一线,依然执着地跳跃着,敏锐地将他指尖的那一点鬼气烧没了。 他只是瞥了瞥四周的火网,然后对着无疆笑道:“灵族的小殿下,琴弦拦不住我,加了点小火苗就能拦住了?” 无疆掌心托起一团团的火焰,“那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欢歌挑了挑眉,周身开始不停地释放出浓稠阴森的九幽鬼气,一点一滴卷上每一根琴弦。 同时无疆掌心那一团团业火依次在“天罗地网”之上不断跳跃,只要九幽鬼气聚集,必定会被业火消融。 欢歌愣了愣,下意识觉得业火的跳跃的方位十分眼熟,下一刻,他直接按照业火跳跃的方位,脚下轻点数下,居然就那样轻易地跳出了层层包围的火网。 这个天罗地网和业火跳动的方位,全部是由缥缈山盛氏的风灵术步伐变化而来。如此轻易地被欢歌破解了,着实令无疆出乎意料。 “你本来就不应该活下来的。”欢歌已然站在凤芷身前,单手掐住凤芷的脖颈,声音冷酷如同坚硬的冰。 凤梧茗惊怒交加,一掌拍在他身上。 欢歌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一掌,依旧不放开凤芷。 祁逢儿生怕凤小巢主受到牵连,一翻手,拿出两颗晶莹剔透的透明圆润的圆珠,冒着一股子白色的冰雾。 迅速变幻几个手势,之前落在欢歌身上的水瞬间结成了冰,一应动作不可避免地滞了滞。 凤梧茗顺势推了凤芷一把,“凤添护着你妹妹!” “祁氏归墟海深处的冰珠吗?这倒是有点意思。”欢歌冷笑一声,周身鬼气一瞬间爆发,将身上的冰全部粉碎。 凤梧茗一掌对上欢歌,冲天的火焰配合着业火编织的天罗地网与鬼气纠缠不休。 “凤姐姐,给我点时间!” “放心交给我,你安心奏乐。” 无疆最怕她大意,“小师兄的灵力深厚非常人所能及,小心!” 凤 梧茗兴致愈大,“我倒要看看能有多深厚。” 无疆双手重新放在绿腰琴上,中断的《幽魂》再一次开始弹奏。 “殿下对我很了解?”欢歌探究的目光望过去。 无疆抽空对他促狭地笑了一下,“因为你是我的小师兄。” 欢歌突然觉得心中有个隐秘的角落,仿佛被尖利的爪子挠了一下,有点痒。 只是那感觉来的似乎有些莫名,很快便消失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让小殿下失望。” 源源不断的九幽鬼气仿佛无底洞一般,顷刻间压过了凤梧茗,朝着凤芷而去。 无疆心中一紧,咬咬牙快速弹出另一道旋律,然后收起绿腰琴,唤出业火一齐压制着九幽鬼气。 “十六?你去奏乐,交给我!”凤梧茗急促地喘了口气。 无疆一手操控着业火,一手捏了另一个乐氏灵术。 凤添怔愣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刚苏醒的凤芷迷迷糊糊地完全说不出话,此刻忽然轻启朱唇,女孩稚气未脱的嗓音响起来,看着虽然迷茫,但旋律却正是《幽魂》。 “用摄魂之术让别人唱《幽魂》,我也是第一次拼。”无疆强撑着同时使用两种灵术,灵力耗损飞快,声音都透着一股虚弱。 三人维持了一个艰难的平衡之后,《幽魂》终了。 欢歌周身的九幽鬼气竟然真的不再向外溢出,仿佛整个人都凝滞了。 无疆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急促地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师兄?” 没想到鬼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郁,隐藏的九幽阵法赫然现于眼前! “殿下,好手段。” 那声音幽幽然在无疆耳后猛地炸响,惹得她浑身汗毛倒立,动弹不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孩的命,我不要了,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去吧。”欢歌在一片漆黑的九幽鬼气中,伸出手,准确地握住她的腰,“殿下,我要你。” “你……!”无疆此时灵力一耗而空,完全来不及反抗,在陷入深沉的黑暗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小师兄究竟恢复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吖!!! 第53章 无疆是被一阵车马颠簸的晃动给震醒的,还不甚清醒,眼睛都没有睁开,摇晃着脑袋,揉了揉肩膀,“可欣,你怎么铺的床啊,好硬,睡得不舒服。” 欢歌见状,向她发出一声状似无奈的嘲笑,“小殿下果真娇气。” 无疆瞬间睁大了眼眸,“???” 这是什么地方? 细绒软榻,轻微晃动的木制车厢,点燃的安神香混着淡雅的茶香弥漫——对于一辆行驶过程中的马车而言,其实已经足够安逸,只是远远比不得沉香辇,可见无疆的确是个娇气的小殿下。 她只记得最后被小师兄带走了,再后来发生了什么? 无疆掀开车帘,没想到正是深夜,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这是什么地方?” “殿下猜不出来?”欢歌慢悠悠地斟了一杯热茶。 夜晚猛烈的凉风从车帘吹进来,无疆打了个寒战,“归墟海?” “殿下聪明。”欢歌靠过去,体贴地将手边的热茶递过去,然后把车帘放下,“夜深风大,有些凉,殿下喝点热茶缓缓。” 无疆将信将疑地接过热茶,“小师兄,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小殿下。”欢歌嗓音淡淡的,不紧不慢,也难辨喜怒。 话音未落,无疆一把将手中的热茶泼到他脸上,“是你个鬼!” 欢歌被她这一手茶水泼得有些懵,片刻后才伸手抹了一把脸,浅淡的眼眸暗了暗——小殿下变脸的速度,还真是从未有一丝改变。 无疆趁他愣神之际,已经翻身到了马车边缘,纵身一跃。 还未及触地,身后却猛地冒出一股浓稠的鬼气,凝成黑色的绳索,缠绕上她的手腕和脚腕,瞬间将她拉回了车厢内。 “殿下,跑什么呢?” “放开我!”无疆冲他低吼。 欢歌的回应是,直接将她拽到身边,按着她的手腕强行压在车厢上,“殿下这样跳下去,会受伤的。” 无疆恼怒地连着打了几次响指,却没有唤出一丝业火,“我的业火呢?” 欢歌完全无视她的怒气,还夸了她一句,“殿下的业火,我可是见识过的,怎么不做防备?” 无疆催动灵力,果然灵脉仿佛被截断了一般,灵力完全无法流转,“你对我做了什么?!” 欢歌并起两 指,点在耳后的花瓣灵印处,黑色的鬼气缓缓侵入,“殿下的业火灵脉天生能消融鬼气,所以我只能每天都给殿下注入新的。” 无疆只觉得浑身一冷,漆黑的眼眸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波光粼粼,“小师兄,我难受。” 欢歌看了她好一会,才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睫,“殿下这双眼睛真的特别能骗人,你明明应该很习惯没有灵力的日子。” 后面的几个字太轻,无疆很难很听清,更何况她依旧不停地催动灵力冲击体内的九幽鬼气。 欢歌把她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对于殿下的一点一滴,我都很上心。所以不要试了,否则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无疆气恼地瞪他一眼,“那你就不怕九幽鬼气伤到我?” “不会的。” 他这语气实在太过笃定,无疆一时竟没想到反驳。 欢歌忽然问:“殿下方才为何不惜受伤也要逃跑?不信我?” “我才不信小师兄会做这种事。”无疆没好气地举起手腕上的鬼气链。 欢歌随手一挥,漆黑的链子消散了,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可不像殿下,我从不骗你。” ——明明被抓的是她!这人一幅受伤的模样做给谁看? 无疆同样冷哼一声还给他,“小溪村怎么样了,你还做了什么?” “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只要了殿下一个人。” 无疆一把推开欢歌,缩到角落里,“那你要带我去哪里?这个你不可能不知道。” “都到了归墟海,自然是去鬼族。” “经过归墟海去鬼族?这里可是祁氏的领地,带着我,你能过去?” 无疆狐疑地看着他,在凤巢时她便很奇怪——这人究竟凭什么可以带着凤氏的那几个孩子穿过归墟海?祁氏的人难不成都是瞎子? 欢歌似乎完全没想过隐瞒,“殿下没发现从来没有人拦过我们的马车吗?” 无疆蹙眉沉吟半晌,归墟海与鬼族只隔了一小片海域,向来是防守最严的地方,可为何连个盘问的人都没有? “殿下看着就是了,我不瞒你。” 凤巢已经有人与鬼族勾结了,难不成归墟海…… 无疆简直不敢再深想下去,仿佛山雨欲来的阴沉天幕,先响起了轰鸣的雷声,很快便要风雨齐至。 不多时 ,马车停下。 欢歌十分随意地下了车,又将小殿下抱下来。 正值深夜,皎洁的圆月洒下明亮的月光,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银白色一片,反倒有些亮堂堂的。 他们两人站在海边,身后的影子被拉的很长,简直暴露无遗。 无疆忍不住再一次四处张望,然而这个与鬼族隔海相望的地方,竟然真的没有任何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祁氏的人呢?” 欢歌:“殿下觉得呢?” “你不会是想说祁氏为了你调开了防守的人?我不信,这太荒唐了,倘若祁氏背叛了灵界,那你们直接反攻侵占灵界就好了。” 无疆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一个小巧的铜铃出现在手中,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铜铃碰撞声,随着上面刻着的精巧灵术阵法远远地扩散出去。 “小师兄还记得这个吗?” ——还真是个让人不得不耿耿于怀的铜铃。 欢歌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咬牙切齿,周身已经有一丝一缕的鬼气无法抑制地冒了头。 “何人在此?” 一小队身着轻铠的侍卫终于姗姗来迟,显然是被铜铃声引来的。 还不等无疆有任何动作,欢歌又化出漆黑的九幽锁链锁上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拽,便将人带到了身前,轻声耳语,“对付殿下还真是一点都放松不得。” 无疆心中一急,低喝道:“都瞎了不成?本殿乃是光华少主,这人是鬼族!还不给本殿拿下?!”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立刻摆出阵法,运起灵力。 这一番动作快速又利落,让无疆心下稍安,至少祁氏并没有真的叛变。 然而下一刻,一道熟悉的温柔女声让她一颗心如坠冰窖。 “都给我退下。”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容颜清隽秀丽,漂亮却并不艳丽,没有丝毫攻击性的美,温婉如水,正是归墟海海主,祁日安——传闻中一笑退敌三千里的美人。 无疆低喝道:“安姨?!你在说什么?他是鬼族之人!快拿下他!” 因为“纨绔子弟”祁逢儿的关系,无疆从前便时常见这位海主,光华殿至今还摆着归墟海底拳头大小的珍珠。 甚至连当年她牵着祁逢儿的手来到瀛洲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蹲下身对小殿下说话时,笑意宴宴——我们家逢儿很 好玩的,小殿下不要嫌弃呀。 可是这样的海主,为何会变成归墟海的叛徒? 祁日安完全没有理她,只是厉声道:“退下!还愣着做什么?!” “可……她是光华少主……” 祁日安盯着说话的那个侍卫,柳眉倒竖,“怎么?你在质疑我?什么时候在归墟海,我都做不了主了?” “不,不敢。” 尽管海主大人看起来温温柔柔如水一般,但归墟海中人无不言听计从的。 ——在前任海主大人病故后,一个弱女子带着幼子强势镇压所有反对的声音,坐上了那个位置,直至今日,自然没有人敢怀疑她的手段。 “归墟海要叛出灵界不成?!”无疆怒斥道。 “你不是灵界光华少主。”祁日安斩钉截铁。 “你……!” 施展了一半的阵法戛然而止,一边是自称光华少主的少女,一边是归墟海海主,如何选择似乎显而易见。 眨眼间,一众侍卫全部消失不见。 无疆颇有些气急败坏,“我是不是光华少主,海主大人当真不清楚吗?若不清楚,把祁逢儿叫出来认一认!” “逢儿……他不在。” “好一个海主大人!好得很!”无疆怒极反笑,盯着她问,“安姨,你勾结鬼族的事,逢儿知道吗?” 祁日安淡淡道:“我没有。” “那你给本殿把他抓了!” 海主大人不再与她多费口舌,转而向欢歌道:“你要将她带回鬼族?” 欢歌点点头。 祁日安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恭谨之意,踌躇片刻,只是催促道:“那你快些。” 无疆对他面露凶光,“盛欢歌,你敢!” 欢歌嗓音低沉隐含怒意,“铜铃拿来。” “我不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是欢歌直接动手将铜铃夺了过来,以行动告诉了她有何关系。 “还给我!还有碎音铃也还我!”无疆眼眶都气红了,“盛欢歌!你要是真把我带进鬼族,我们一刀……” 欢歌不等她说完,直接一掌劈晕了她,像是怕极了她说出什么话来。 海主大人立于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不要伤害她。” 欢歌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她可是我的殿下。” 第54章 许是最近昏昏沉沉,实在睡得太多,无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晕乎乎的,坐起来的时候手一软又摔了回去。 缓了好半天才举起手腕,没有发现漆黑的九幽鬼气锁链,大抵还是怕鬼气缠身过久伤了她。 无疆不死心地尝试催动灵力,果然灵脉中的九幽鬼气依旧没有半分减少,正好处于不伤害她,但也完全不能动用灵力的境地。 于是她只好闭着眼听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她应该是被关起来了,门外不知为何也没有人看守,就是不知附近有没有。 “混账盛欢歌。”她看着床顶,无声地骂了一句。 紧接着无疆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那是什么?平安扣?” 无疆伸手取下挂在床帏上的那一串碧色的翡翠平安扣,样式十分普通,就是凡界香火最旺的一个寺庙求来的那种。 却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个,因为这与光华殿中挂的一模一样。 床头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瓷白的花瓶,插着几束干花,巧的很,也是她熟悉的图南花——她总是想把花期短暂的图南花长长久久地留下,所以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干花的法子。 无疆狐疑地下了床,走到窗边,果然连窗纸竟然都如如出一辙,这不过是她与大哥玩闹时随手贴上去的小玩意儿! 她仔仔细细地在房内转了两圈,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房间内的一切,大到桌椅睡床,小到茶杯窗纸,全部与她光华殿的寝殿一模一样。 若不是确定被小师兄拐来了鬼族,恍惚间她都要当自己还在瀛洲的光华殿。 “小师兄,你这又是何意?”无疆轻声自语。 ——有这么个人,尽管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依旧下意识地为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打造了一间充满回忆的寝殿。 若说不同的,惟有身前这幅画像——光华殿中原来什么都没有挂,后来她和小师兄在江城分开之后,她才对着魂体欢歌画了一幅挂上去。 而眼下这幅画像上,大雪弥漫,少女抱着琴长身而立,一身红妆,正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只是画像中的少女长发披肩,衬得那张脸越发小巧,然而那张脸空有一个小巧的轮廓,却没有五官。 无疆来回摩挲几下画像中的少女,不知道小师兄作画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迷茫还是孤独? 在江城一意孤行地对小师兄分魂,又亲自将他送回了鬼族 ,她头一回生出了点悔意。 片刻后,无疆拿起桌上的毛笔,补上了画像中少女的脸。 末了,还自我欣赏了一番,大抵盛氏中人都有这作画的天赋,堪称栩栩如生。 无疆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确认外面确实没有人,一步踏了出去——金屋藏娇,不说派人把守,居然连个阵法也不设? 小师兄未免太看不起她了。 “就算你把整个光华殿都搬过来了,这也就是个笼子!本殿才不是你的金丝雀!”无疆对着房间骂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不是说鬼族中人个个穷凶极恶,拥着尸山血海而居吗?大哥居然连这个都骗我?” 无疆屏息缓行,一边细细观察着,忽然觉得这府邸与她从前知道的不尽相同,实在是过于精致——与灵界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同样是亭台楼阁,假山巨石,只是鬼族府邸大多以黑沉的巨石打造,显得有些压抑。 无疆记得年幼时候,没什么方向感,总是迷路。 大哥曾教过她,若是找不到出去的方向,那就一股脑地朝一个方向走,只要走得足够远,总能走出去的。 于是,她将这个法子用在了鬼族的府邸,毕竟小师兄只是一个刚回族的殿下,他的府邸能有多大? 但事实证明,真的非同寻常的大,无疆小心翼翼地走了大半天,幸亏府中守卫并不多,否则她只怕早就被发现了。 “他娘的,小师兄的府邸居然比我的光华殿还大?”无疆单手撑在一块巨大的黑石前,轻轻地喘息,无声地骂了一句,“咦?” 她方才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无疆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巨石,她本就生的一双灵敏的耳朵,又曾经失去灵脉数年,只能日日练琴,再细微的声音都不会听错。 ——那声音是则宴,归墟海祁氏的叛徒。 无疆在黑色的巨石上点了数下,果然浮现出浅浅的蓝色灵术光芒,一个灵术阵法浮现于眼前。幸亏是祁氏的水灵术,如此便好办了。 她沉吟半晌,左右一时半会也出不去,看起来反而到了府邸中心,万一能听到些什么,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赌一把!无疆下定决心后咬开指尖,她不敢完全破开阵法,只能将少主精血点在阵法的一个小角落。 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出来,不止是则宴,还有另一个听 起来十分温和圆润的女声,有些苍老,却很好听,只是说出的话却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这人又是谁?而且连则宴在她面前似乎都有些小心谨慎。 无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城的九幽阵法有些可惜了,连你和语儿一起出手居然都被除了,否则灵界四族便只剩一个乐氏……” 则宴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停滞,十分自得,“江城一役让我们重新得到了欢歌,不亏。” “若不是灵界那个小殿下,他早就回来了。” 无疆听着垂下眼睫,恨恨地想着,若不是你们设下如此大一个局来,我才不会跟小师兄分开。 则宴又道:“婆婆何必心急,江城对应的是盛氏,而缥缈山两块山主令都在我们手上,还怕九幽阵法刻不上缥缈山吗?” 那个婆婆许是听见了这话,沉默良久后说道:“归墟海海主祁日安是本就是我们的人,至于凤巢,他们的人都到了鬼族,待欢歌回来,应当也没什么大碍。” 什么叫本就是我们的人? 无疆拧着眉,难以置信地想,安姨是上一任海主大人一手培养出来的,多年来为了祁氏兢兢业业,从未有过纰漏。 这样的人若是从始至终都是鬼族之人,未免太过可怕了。 “只差一个乐氏,那一族本就是鬼族克星,每一个人对鬼族都太敏感,着实不好办啊。” 那婆婆依旧从容不迫,苍老的嗓音温润毫无锐利之感,“我亲自带语儿去一趟瀛洲……” 则宴直接打断,“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欢歌眼下三魂还不够稳固,绝不能靠近瀛洲。他能刻的九幽阵法,语儿也可以!” “你不能去!你什么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 “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灵界四族全部刻下九幽阵法,鬼气侵入整个灵界,才能彻底结束……”轻柔如水的声音截然而止,竟然变得有些尖利,“谁在那里?!” 在听到灵界即将被入侵后,没有人还能完全稳住心神,那一瞬间,无疆后背冒了一层冷汗,眼睁睁地看着浓稠的鬼气从巨石后窜出来。 同时她身后伸出来两只手,紧紧抱着她,捂住她的嘴,同样浓稠的鬼气将她团团裹住,一阵冷松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婆婆,是我。”欢歌淡淡道。 浓稠的黑雾没有散去,只是传出来一个有些疑惑的声音,“是你?方才可有人在此?” “是我在此。” 婆婆依旧有些怀疑,“是吗?把你的鬼气收回去,在家里放什么鬼气?” 无疆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一下,然后她就感觉到背后的人胸腔猛地一震,他做了什么?! 欢歌咳嗽了几声,地上留了几点猩红的血沫,“在凤巢遇到了光华少主,受了点伤,暂时收不回去。” 黑色巨石一阵变幻,面前的浓稠鬼气散去了,则宴顶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出来了,“你遇见光华少主了?哪里受伤了?” 欢歌当着他的面闷闷地咳了几声,“内腑受了点伤,不碍事,我回去调息便好。” 巨石变幻后,那个只闻其声的婆婆仍然没有露面,“凤巢如何了?” “九幽阵法没有刻上。是我的错,我没有料到光华少主的业火连九幽鬼气都能消弭。”欢歌顿了顿,“而且我总觉得……光华少主有些熟悉……” 则宴闻言明显有些心虚,打断了婆婆的问话,“凤巢应该不在话下,无需担心。你只是突然撞上了那位小殿下,待养好伤再去一趟便好。” 欢歌又咳了一声,点点头,“欢歌先行告退。” 一缕鬼气飞回黑色巨石之后,婆婆狐疑的声音传来,“奇怪,我方才明明感觉到有人。” 她竟然一直没有放弃追那道气息! 则宴道:“但凡拥有鬼气或者灵力的人,都不可能绕过我的灵术阵。除非是一个凡人,但凡人更不可能来到这里。” 事实证明,就是有意外情况,如小殿下这般灵力被完全封印住了,又没有鬼气的“凡人”。 欢歌没再多言,保持着鬼气满溢的状态退下。 无疆被他扣在怀中,亦步亦趋地跟着走,直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尚且有些回不过神来。 第55章 欢歌一直到回了房,关上门,才收起一身的九幽鬼气。紧接着依靠着门框,猛地咳嗽起来,地上滴落了点点触目惊心的嫣红色。 无疆愣了愣,心中一紧,“我可不记得伤到你哪里了,你这是自己震伤了自己内腑?” 欢歌气急瞪了她一眼,调动鬼气运转周身,调息片刻,才勉强将翻腾的气血压了下去。 “你……你没事吧?” “还不都是拜殿下所赐。”欢歌冷冷道,“殿下若是乖乖地呆在这里,何至于此?” 无疆闻言,顿觉荒谬,心说哪有人会心甘情愿被关起来的?能跑为何不跑? 欢歌太了解她了,单从她的面上表情细微变化,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于是愈发气极,低喝道:“我就出去那么一会,你就敢四处乱跑!你还敢去偷听则宴和婆婆谈话,你不知道他们最想杀的就是你吗?!” 无疆冷着眼看他良久,学着他的语气,“还不都是拜殿下所赐。“ “你……!” 欢歌气得差点又咳嗽起来,不论何时何地,在嘴上功夫上,他永远不是小殿下的对手。 无疆步步紧逼,“那则宴和婆婆对你都格外上心,听见你受伤,便什么都顾不上了。你也是鬼族尊贵的殿下,为何不想杀我?” 她踮着脚,靠得更近了,“还是说……我的小师兄回来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无疆就开始怀疑了,自从将她拐到鬼族开始,这鬼族殿下从始至终都不对劲,除非他三魂融合,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 出人意料的是,清冷内敛的欢歌居然直接揽着她的细腰,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后,“殿下觉得呢?” 无疆:“???”好像更加不对劲了。 “殿下画的?”欢歌忽然指着房中的画道。 无疆眼波流转,笑着问他,“好看么?” “殿下这是直接按着自己画的脸?倒是自信。” “小师兄这意思……不喜欢?不是我?”话音未落,无疆抓起朱笔就要画上去,“那便毁了。” 欢歌想也没想出手抓着她的手腕,忽然又觉得小殿下的笑意分外惹眼,一瞬间众多不太美好的回忆涌上来。 “这又是何意?”无疆笑意更深。 欢歌绷着脸不置可否,手指快速屈伸几下。 无疆只觉得手腕一凉,九幽鬼气 凝成的锁链又一次锁了上来,“你又锁我?!” “我原以为殿□□内有我的九幽鬼气,只要我能一直感应到,应该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欢歌说着,一挥手将锁链另一端扣在了床上,“可我错了,对付殿下可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无疆蹙眉,露出发青的手腕给他看,“太凉了。” “殿下的命太金贵,但凡是个鬼族,都想要,所以我不敢让任何人守着。”欢歌将锁链一点点收紧,揉了揉她已经冰凉的手腕,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只能委屈了殿下了,乖乖等我回来,给你解了锁链。” 无疆试探道:“你去哪?那个婆婆还要找你麻烦?” “殿下在关心我?” “是啊,我自然关心小师兄,顺便也想试探一下那婆婆是什么人。” 无疆本也没有真的想得到答案,所以问起来也不加掩饰,没想到欢歌居然当真回答了。 “婆婆是鬼族背后真正掌权者,你离她能有多远就多远,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来历。”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至少我不知道。” 欢歌推门离开,又回过头不放心道:“我很快便回来,你给我呆在这里,一步都不准踏出去。” 无疆沉默地没同他顶嘴,甚至乖觉地点点头。 然而她仅仅听话了那么一下,欢歌前脚刚走,她勾勾手指便召唤出一根琴弦。两根手指轻轻捻动,琴弦上窜起一连串暗色的小火苗。 “还想绑着我?”无疆轻哼一声,将琴弦一圈圈缠上鬼气锁链,一点点吞噬着鬼气。 锁链才稍稍减少了一点,关上的门又被打开了,欢歌的声音忽然响起,直接吓得无疆头皮一炸。 “殿下,你在做什么?” 无疆:“……”这人是不是在故意诈我? 欢歌咬着后槽牙,“殿下手里的是什么?” 无疆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拿来。”欢歌的手伸到她面前。 无疆莫名心虚,只好把琴弦放在他的掌心。 “带着业火的琴弦?”欢歌指尖窜出浓稠的黑气,将业火完全扑灭,“什么时候藏的?” “……凤巢的时候。” 欢歌沉下脸,用力捏着她的手腕,“当日用琴弦编织的天罗地网中的一根?殿下好手段,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还能藏下东西。” 无疆 感觉手腕被他勒得生疼,试着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过奖。” “还有吗?” “没了,就一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殿下这会十分有自知之明,还不忘拿一双漆黑的眼眸望着他,“原就只有一根琴弦上有火种,天罗地网的业火由它而起。真的……” 好像总是这样,这双漆黑的眼睛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欢歌拇指轻轻拂过,惹得后者一阵眨眼,“不重要了,一根两根都无所谓了。殿下,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的。” 无疆:“……什么意思?” 欢歌在她手腕上一点,九幽锁链尽碎,“就是从现在开始,我去哪里,殿下就跟着去哪里,寸步不离。” 无疆眨眨眼,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本来就想这么做的?” “殿下以为呢?” 无疆顿时恼羞成怒,“你方才故意出门这一会,就是为了诈我?” 欢歌温柔地揉着她发青的手腕,声音却绷得很紧,“殿下果真不负所望。” 灵界光华少主素来只有她骗别人的份,难得在别人手上栽上一回,心中郁结不已——好像在小师兄面前,她从来掉以轻心,似乎笃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 “还愣着做什么?跟上。” 无疆冲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一阵,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我们去哪里?” 欢歌沉默了一会,反问道:“殿下想不想看一看真正的鬼族?” “我又不是没见过。” 欢歌摇头道:“那是完全不同的。” 无疆将信将疑地跟着。 离开了府邸之后,无疆很快在街上便看到了什么叫完全不同——这里的人,与她从前所见一身黑袍从头裹到脚的黑衣人完全不同,反而与凡界和灵界一般无二。 鬼族的街上大多数一身粗布麻衣,并没有什么黑袍,面色有些黑,看起来温和而平凡。哪怕扔到凡界,大抵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这些人当真是鬼族?”无疆狐疑地问。 “殿下这话问的有趣,在这里的人,不是鬼族,还能是什么人?凡人还是……你们灵界之人?” 欢歌并起两指,指尖运着一缕鬼气,虚虚地在她眼前抹过。 无疆眼前立刻出现了一缕缕若有若无 的黑色鬼气,正是从这些看似寻常的行人身上溢出来。 她动了动嘴,想反驳些什么,但眼前若隐若现的黑气又让她实在说不出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异得很。 事实上整条街并不十分热闹,算起来和小溪村倒是相差不远,人人行色匆忙。临街也有商铺,看起来售卖的也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东西,大多是些吃食和饰品。 “哎!公子,我们这有刚做好的首饰,这个眉心坠是归墟海的红珠所制,我们磨了整整三日才做成,与夫人一身红衣最配了!” 叫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衣着样式十分普通,却挡不住高挑纤细的身材。 许是因为靠近归墟海,外界难得一见的珍珠,在这里倒是不要钱似的串成一串串。而女子手中的红珠更是色泽艳丽,难得的是做成了水滴状,阳光下反射着细腻的光泽。 “好,就要一个。”欢歌这时候倒是不急了,接过眉心坠,仔细地给她戴上。 无疆摩挲着额前圆润的红珠,触手生凉,质地细腻,做工甚至比许多灵界的工匠都要好——这是鬼族之人做的东西,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鬼族不止有极恶幻术,也不全是淋漓鲜血。 “多谢公子!”女子得了钱,笑逐颜开,“愿公子与漂亮的小夫人长长久久,一生安乐。” “谁是他夫人?!”无疆轻斥道。 “殿下,不嫌弃鬼族的东西吧?”欢歌也不解释,淡淡的眼眸中藏着盎然笑意,故意放慢了脚步走着,顺手又拿了根糖葫芦递给她。 “唔……挺好吃,红珠也很好看。” 无疆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冰糖的甜腻混着芝麻的香,忽然让她想起了幼年同大哥走在凡界大街上的日子,与眼下一般无二,“我从来没想过,鬼族是这样的。” 欢歌闻言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殿下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无疆倏地停下脚步,眯着眼审视着他。 “怎么了?”欢歌也停了,“殿下难道真的介意鬼族的东西?” “没有,怎么会呢?”无疆又笑起来,跟在了他身边,“我们究竟去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一直在想结局怎么收~最近更的木有以前多~ 会好好填坑完结的!!! 加油( ????_??)??! 第56章 两人拐过数个狭长小巷,没想到鬼族的都城紧密有致,几乎将每一寸土地都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栋房屋之间紧密依靠。 最后在无疆一脸不耐的表情下,欢歌停在了一栋小屋舍前——纯黑色的石块搭建而成,造型很是简单质朴,但每一块黑石都被打磨得恰到好处,线条圆润流畅。 “这是什么……” 话还未完全问出口,无疆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铮铮铮”的琴音,对于任何一个乐氏子弟而言,实在熟悉得很,自然也就不用问了。 屋内有些暗,仅仅只有一扇小窗,洒进来点阳光。尽管是大白天,依旧点着蜡烛,影影绰绰的烛光不停跳动。 “天蚕弦、冰魄弦、羊肠弦、金丝弦……”无疆伸出手指一一从面前的琴弦划过,荒谬之感油然而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琴弦。鬼族莫非是想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哪里来的丫头片子,说得什么胡话?谁让你乱动的?!”一个中年男子恶声恶气地窜出来,身材魁梧,眉目周正,十分不像个鬼族。 “先生,冒犯了。”欢歌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将小殿下藏在身后。 好在男子并没有在意一个未曾谋面的少女,反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殿下这么好看的脸,为何之前要藏在面具之下呢?” 欢歌也不回答他,翻手递过去一块木板,“先生,这是梧桐木。” 那先生一见了梧桐木,眼睛都绿了,瞬间把说胡话的“小丫头片子”连同欢歌的脸一起抛到了脑后。 指尖激动到颤抖地抚着梧桐木,又对着小窗洒进来的阳光举起,细细端详。过了一会似乎还是嫌弃不够亮堂,眼神半分也不愿意离开琴板,只在嘴上指挥着,“烛火亮一些。” 欢歌还没有反应过来,无疆轻声笑了一下,自顾自上前将每一盏油灯都扒拉了一遍,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我们乐氏的制琴师也是如此,琴弦琴板雁足……与琴有关的一切,他们都极其痴迷。”无疆怕影响了琴先生,压着声音小声道。 “很久没有看到如此上乘的梧桐木了……”先生意犹未尽地放下梧桐木,“殿下确定要我来做这张琴吗?” 欢歌:“先生有劳了。” “不劳烦,不劳烦!”先生激动地胡子都抖了三抖,“承蒙殿下看得起。” 说完,他便向里屋走去,看样子竟是想直接开始动手 制琴,留他们二人自便,全然不管什么待客之道。 无疆才探出个脑袋,“这就是你在凤巢偷的梧桐木吧?” 欢歌挑了挑眉,凑过去低声耳语:“怎么?光华殿下想要为凤氏主持公道拿回去不成?” 无疆一把推开他,眨了眨眼,隔着一道竹帘行了个乐氏的礼,大声道:“先生,麻烦做成连珠式。” 屋内之人没有立刻回答,又走了出来,盯着她看了半晌,稀罕道:“这地方居然有人动琴?” “略懂。”无疆说着便伸手拨了两下桌上的琴,“此琴按音细微悠长,却不够丰富,换羊肠线或许可以改善。” 已至中年的先生眼前一亮,笑容纯粹得仿佛年轻十岁的青年,“姑娘言之有理,我今日……不!即刻便换!不知姑娘姓名,师从何处?” 欢歌开始并不阻拦,到了此刻忽然觉察到不对,牵着无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其拉到身后,“只是我身边一个侍女罢了,不劳先生挂念。” “殿下刚从凤巢回来吧?能拿出这样上乘的梧桐木,费了不少功夫吧?”先生自觉看透了一切,抚掌大笑,“久闻殿下最是厌恶琴声,如今做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是侍女?自然是……“ 欢歌指尖不自觉地带上了鬼气,生怕他说出什么话。 然后就见先生一脸促狭地继续道:“自然是心上人!” 欢歌:“……” 一时不知是不是该夸他慧眼如炬。 无疆“扑哧”一声笑起来,“先生可真有趣,不知叫什么名字?” 那先生没有半分停顿地开口,“我叫……叫……” 他拧着眉想了许久,“叫什么来着?我……” 无疆诧异地看着他,屋里的琴每一张无不显露出制琴者技艺之高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先生师从何处?” “要说我师傅,那可是有名的……有名的……”中年男子又一次语塞,面露痛苦之色。 无疆见状,手指情不自禁地按到琴弦上——他这个样子,明显像是三魂混乱,只要试试《幽魂》或者《引魂渡》…… “殿下用不了灵力,不要轻举妄动。”欢歌阻止了她,“况且这是不一样的。” 无疆问道:“他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只是想不起来了。”欢歌神色淡漠, 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先生又忘了吗?您说自己素来爱琴,愿一生以琴为妻,所以是琴先生。” 男子以手扶额,恍然大悟道:“是的,是的,我是琴先生。” 欢歌继续道:“琴先生,梧桐木交给你了,我的琴就拜托了。” “这是自然,殿下就放一万个心,定然做出一张传世名琴!”说着他还不忘朝两人拱拱手,“我就在这里祝愿殿下和心上人,长长久久……” 欢歌简直听不下去了,抓起无疆的手腕落荒而逃。 琴先生在后面大声问道:“那琴是否做连珠式?” 无疆眼前一亮,定定地盯着欢歌。 没想到他似是而非地来了句,“就按原先说得那样做便好。“ 无疆气结,“原先那样是哪样?” 欢歌拉着她快步走了出去,仍旧是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殿下觉得呢?” “原先那样不就是连珠式吗?”琴先生小声地念叨一句,笑着摇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欢歌殿下有了心上人,如此好事,笑语殿下若是知道想来也会开心的。” “殿下觉得……殿下觉得……我发现自从到了鬼族,你就一直说这句话。”无疆被欢歌抓着手腕,还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这样就好像很在意我的想法一样?” “我在意殿下的想法,特别在意。”欢歌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了,捏着她的后颈逼近,“与殿下可不一样,像你这样从来一意孤行的人,当然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对吧?” 无疆:“……”他这是在内涵我吧?他一定是想起什么了! 欢歌的脸靠的这样近,呼吸的气息都打在她的脸上,高山之巅的冷松香气与图南花香混合,“殿下,你可曾有什么后悔的事?” 无疆莫名心虚地吞了下口水。 欢歌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凛,抬头望向一个地方,而后翻手取出一件连着斗笠的宽大黑袍,不由分说地朝她兜头一罩。 无疆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下整个人都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怎么了?” 欢歌飞快道:“夜笑语出来了,别说话。“ ——什么叫出来了?她去了哪里? 一身黑衣的娇俏女子翩然而至。 欢歌见她周身鬼气若有若无地溢出来,忍不住蹙眉道:“九幽鬼气与你自身的护体鬼气不同,少下九幽。” 夜笑语笑眯眯地搭上他的肩,“我的好弟弟这是在关心我吗?” 欢歌后退一步,“你知道我说的没错。” 夜笑语挥了挥手,“哎,婆婆说了要走一趟瀛洲,只能下一趟九幽,我可不像你徒手画阵。” 无疆瞬间抬起低垂的脑袋,隔着一层黑色面纱审视着她。 夜笑语不知道为何,此刻感知极其敏锐,“你这侍卫新来的?” 欢歌:“嗯。” 夜笑语眯了眯眼,“凤氏那几个人不是已经分完了?如今还有新来的?” “不是凤氏,回来的时候,归墟海海主送的,顺手就带上了。”欢歌面上一派风轻云淡,他在外面一向不动声色,扯起慌来十分有利。 “祁氏的啊——”夜笑语拖长了音。 无疆听得心惊肉跳,隐隐有了一个猜测,眼下却不知如何印证,只能硬着头皮任她打量。 “难怪这么矮。” 无疆:“……”想打人! 连欢歌都忍不住笑了一下,还伸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拍,“先下去候着吧。” 无疆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格外扎眼,忍不住捏了捏拳,随机感觉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还不下去?”欢歌催促道。 “等等。”夜笑语忽然并起两指,凝成实质的鬼气刀横在无疆身前,“我可从未见过你身边的侍从有此待遇。 她看着欢歌的手掌,挑了挑眉,“这人有何特殊之处?” “没有。”欢歌随意道,甚至大方地移开了脚步。 “笑语殿下真是爱说笑。”无疆一边说着,一边暗自催动业火灵脉抵消逼近的鬼气。 “有没有说笑,摘下面罩看看。”夜笑语刀尖一转缓缓逼近。 无疆小心地后退一步,“我……我脸上受了伤,恐怕会伤了笑语殿下的眼。” 欢歌适时开口,冷了声音,“谁给你的胆子吸食鬼族殿下的九幽鬼气?还不快滚?” 无疆:“???” ——虽然没听明白,但这意思是快跑对吧? 夜笑语的确感觉到刀尖上的鬼气的确在缓缓流逝,若是那位灵族的小殿下,自然不可能吸食鬼气。 她以饱含九幽鬼气的刀背拍了拍侍从的头,的确没有异常,“滚吧。” “是,我下次不敢了,殿下厚恩。” 夜笑语嗤笑一声,指着先生的房屋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最讨厌琴声?” 欢歌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沉默片刻后道:“……稍做研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倒是没有想到。” 欢歌:“你不如担心自己的瀛洲之行?要在那里刻下九幽阵法可并不容易。” “能不能有这一趟尚且不可知呢。”夜笑语轻声自语,望着那黑袍罩身的侍从离开的方向——你最好不要是那位小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啦~~~~~ 第57章 无疆一身黑袍乖巧地在来时的路上走了一段,等到完全感受不到夜笑语的气息后,她迅速扒拉下黑袍。 “姑……姑娘?要来串糖葫芦吗?” 无疆转身看了看递到眼前的糖葫芦还带着点颤抖,又看了看手中的黑袍,“来一串?” “大……大人……冒犯了……” 卖糖葫芦的是个年岁并不大的小少女,单单是看到黑袍就害怕地牙齿哆嗦,丢下东西转身便跑。 ——为何鬼族中人竟是如此害怕上阵杀敌的黑袍战士?就好像他们不是为了鬼族四处征战? 无疆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方才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点火灵术的气息?所以小少女递给她的那么一下,就滴下了糖汁。 思虑半晌,无疆拿着糖葫芦走向做眉心坠的那个女子,她依旧热情地拿着各色首饰不停地招呼着。 无疆挂上一幅笑脸,时不时地舔一下手中的糖葫芦,糖渍将她的嘴唇染上一层晶莹剔透的色泽,整个人看起来便是个不谙世事的尊贵小殿下。 “姐姐,还记得我吗?”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小夫人生得如此俊俏,自然是记得的,您夫君呢?” 无疆害羞似的低了低头,“他可不是我夫君呢!” 女子掩嘴而笑,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无疆看了看,拣起一条珍珠手链,珍珠都是极好的,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晕。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串连每一颗珍珠之间的银链,细长柔软如一条软绳,却极坚韧。定睛一看,甚至能看到上面雕刻着的精美图案。 ——缥缈山盛氏善书画,多能工巧匠。这样的工艺,她也只在缥缈山见过。 “姐姐,这是你做的吗?” 提起自己的饰品,女子便十分骄傲,“是啊,小夫人喜欢这手链?” “喜欢呀,姐姐真是手巧。” “那是自然,不是姐姐自己吹,莫说整个鬼族,你就是拿到灵界缥缈山去,我也是不虚的!”女子又拿起几个别的珠钗献宝似的拿到她眼前,“谁不夸一句好看?” “好看呀!”无疆诧异地望着她,“姐姐从哪里学的这般好手艺?” 说话间又有三个少女结伴来买首饰,便插嘴说道:“赵姐姐哪里需要什么老师傅,天生便会啦!我们都已经买三年的首饰了,从没有出过错的。” “三年?”无疆蹙眉问道,“那赵姐姐三年前在做什么呢?” “啊?”女子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稍一思索,没有想起什么来,“不记得了,算啦!现在过得好不就好了。小夫人喜欢那条手链,便送你了。” 说完她又笑着给拣起数条手链,她的手指白皙修长而匀称,将手链上的珍珠衬得愈发精致。就好像她自己如珍珠一般的人生,只知此世的光亮,而不知沉没的过去。 ——又一个不知从前吗? 无疆紧紧握着那条手链,在即将翻墙回到府邸的那一刻,她还是停下了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盛欢歌,你强行把我拐来鬼族,见了这么些人,究竟有何用意?所谓的真正的鬼族究竟是什么? *************** 待到日暮西山之时,躲藏许久的无疆才现出身形,绕了一圈,她又回到了琴先生的住所。 门没有锁,她左右看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人,便迅速闪身而进。 日暮的余晖浅浅地映进屋内,琴先生依旧伏案制琴,好像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动过一下,也没有注意到屋内突然多了一个人。 无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就像在瀛洲看很多乐氏制琴师一样,“琴先生。” 专注于制琴的人听到声音才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你……你不是殿下的心上人吗?你怎的还没有走?” “我想请先生看一个东西。”无疆并起两指在眉心一点,而后运转灵力在灵脉中轮转一个周天,嫣红的朱砂痣便浮现出来——那是先祖庇佑,带着乐氏特有的气息,乐氏血脉与其天然共鸣。 琴先生眼前浮现出许多不曾见过的画面,浮光掠影般一触即散,旋即陷入了更深的茫然和惶恐之中。 “先生可想起什么了吗?” 琴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梧桐木,缓缓来到无疆面前。 无疆一瞬间不知作何感想,倘若他真的是乐氏之人,难道鬼族中人竟然真与灵族有什么练习不成? 然而事实总令人失望,琴先生眨眼间便将茫然抛到了脑后,只是道:“没有,但是没有关系呀,我现在能做琴便已经知足了。” ——又是这样,想不起来,但是并不在意,这些人看起来都只求一个当下。 无疆思虑半晌,最终还是将绿腰琴召唤出来,而后她立刻将 双手按在琴弦上开始弹奏,不敢多施一点灵术。 在黑沉沉的鬼族中,她的灵术就像黑暗中的一把火,直接宣告了她的方位,因此《搜魂诀》也只能压在极轻微的乐律下进行。 好在琴先生对乐氏灵曲本就敏感,很快就闭上了眼,陷入了昏沉之中。 无疆只弹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她能感觉得到,琴先生的三魂没有任何问题,安安静静,也没有任何缺损或是受伤——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鬼族一般。 “怎么可能呢?”无疆直觉有问题,实在不愿意放弃,于是《搜魂诀》中途变为《幽魂》。 昏昏沉沉的琴先生睁开眼,一片迷茫。 “先生在这里住了多久?”无疆直截了当地问。 “十年。” “只有十年?”无疆诧异地望着他,这人看起来分明是而立之年,“十年之前先生在何处?” 琴先生没有回答,眼下陷入摄魂之术中,除了本能地回答真相,不可能撒谎。 若是没有回答,那便是不知。 又是一概不知吗?之前卖首饰的赵姐姐更短,只有三年。 无疆越发郁结,难道鬼族中人都是凭空出现的不成?生来便是成年? 她想了想,手下琴曲再一次响起,“那先生是怎么来到鬼族的?” “我……” 琴先生刚开头了一个字,就栽倒在了桌上。 “他不知道的,殿下不要白费力气了。”欢歌从前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阴云密布,浑身煞气挡都挡不住。 无疆心跳都停了一拍,立刻收了绿腰琴,催动灵力,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欢歌脸色愈发阴沉,上来便动用了盛氏山主令,身法快如闪电,掐着她的腰将其钉在原地,“殿下,我将灵力还给你,可不是让你瞎跑着玩的。” 无疆干笑两声,“如果我说,等会我就回你的府邸……你信吗?” 欢歌冷冷地笑一声,“殿下真是拿我当傻子了?” “不信就算!”无疆反手向梧桐木抛出一团业火。 “你……!”欢歌只好暂时抽身将梧桐木抢下。 无疆趁机夺门而去,没想到才踏出门,兜头就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夜笑语手握着九幽鬼气凝成的大刀,好像等了许久,笑意盈盈道:“果然是灵族的小殿 下,好久不见。江城一别,甚是想念呢。” 扑面而来的森冷杀气,让无疆提着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原来小师兄方才竟然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不必挂念,我们……不熟。” 话音刚落,无疆运起业火萦绕周身,足尖一点便向后退——前狼后虎,至少后面这只虎咬人的时候还知道嘴下留情,那么赌一把! 夜笑语轻蔑地看着她的动作,横刀劈下。 森冷的鬼气霎那间撞上周身的业火,暗色的火焰和浓稠的鬼气四溅。 无疆的灵力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眼看就要消耗一空,而对面夜笑语看起来依旧轻松惬意,仿佛她的鬼气无穷无尽。 无疆忍不住开始怀念失忆前的小师兄,从前她也有取之不尽的灵力。 略带凉意的手指突然按住了无疆耳后的灵印,枯竭的灵脉再一次丰沛,业火瞬间爆发将鬼气刀焚烧殆尽。 夜笑语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盛欢歌!她是灵族的光华少主!你为何帮她?!” 欢歌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自顾自催动山主令,平地起风,而后狂风大作。 “你果然恢复了记忆!” 夜笑语再次横刀劈下,带着凶狠怒气的凶煞刀刃比上一次更快,所有的风都被劈成虚无。 欢歌揽着无疆借着风的遮掩,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却依旧被鬼气刀刃追上。 “小心!”无疆惊呼。 欢歌一咬牙,居然并不打算躲避,仍旧强行向前冲,鬼气刀没有丝毫阻拦地划开了他单薄的后背,猛地喷出一口血。 无疆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强行挣开了他的怀抱,充满业火气息的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将鬼气刀湮灭。 “夜笑语来了,婆婆定然紧随其后。”欢歌强行将她抱在怀中,“殿下别乱动,跟我走。” 无疆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迹,只是问了一句,“小师兄,你回来了,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小师兄生气好可怕! 第58章 无疆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倒也不再坚持,暂时乖顺地趴在欢歌的怀中,任由他抱着一路奔袭,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缥缈山。 两人远离了鬼族的都城,眼睁睁看着本就稀少的伶仃几棵树木,直到最后完全消失,眼中只剩下黄沙漫天。 片刻后,欢歌把怀里得的人塞进一个狭长的洞窟之内,不再说话,一幅余怒未消的样子。 无疆被他这一手塞得有些懵,心说明明是你骗的我,你居然还好意思生气了? 欢歌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兀自运转灵力调息片刻,将侵入体内的九幽鬼气化为己用,吐出一口淤血,自顾自地在石窟上几个特殊方位轻点几下。 “小师兄,你怎么样?”无疆紧张道。 “这是连接鬼族与归墟海的阵法。”欢歌头也不回道,“如殿下所愿,送你离开。” 无疆怪道:“那你呢?” 欢歌手指点在石块上,淡淡道:“我是鬼族,自然留在这里。” 无疆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一股火气腾地翻涌上来,“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明明都已经想起来了,为何还要留在鬼族?盛欢歌!你是我的小师兄,是我光华殿的人。” “殿下在江城分魂的时候,怕是没有想过这些吧?”欢歌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都哑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一朝被翻到明面上,他才发现竟是连想一下都觉得心抽搐着疼。 无疆曾经设想过许多次,小师兄恢复记忆时的场景,甚至想了众多理由准备说给他听,譬如形势所迫,留得青山在,先保住命…… 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发现居然什么准备都没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真的怀疑殿下是不是真的有心,否则,殿下怎么能狠得下心将我抹了记忆交给鬼族,手都没有抖一下?”欢歌渐渐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吗?我最想要的是殿下的摄魂之术,这样我就可以让你永远呆在我身边。” 无疆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欢歌强硬地打断了,“殿下不需要再想什么借口了,既然当时一意孤行地分魂,那么眼下就让我一意孤行一次,殿下也尝尝是什么滋味。” “这很公平对不对?”欢歌一抬手,石窟内鬼气开始涌动,逐渐形成一个阵法,隐隐有微凉的海风穿过阵法而来——另一边就是归墟海。 “我不走,而且 这也不公平。”无疆才反应过来,后退一步,离那阵法远远地,然后盯着他的眼睛咬着后槽牙恨恨道,“江城分魂非我所愿,你怎知我铁石心肠到手都没有抖一下?” “也不见殿下手软一下。”欢歌冷冷道。 “我是没有手软,可我留下了你的魂体,我不是让你等我吗?”无疆趁机抓着他的衣襟逼近他,“你不是也一意孤行地抓了我到鬼族吗?在凤巢的时候,三魂就已经融合了对吧?你早就恢复了记忆,不是也骗了我这么久吗?” “我让你分魂了吗?我求你停下的时候,殿下有想过放弃吗?”欢歌闻言愈发气急,眼瞳深处都泛起了点点黑气,“更何况,你如何就能确定一定成功?你如何能确定将我交给鬼族之后,他们不会想办法让我……彻底忘了你?” “我……”无疆一时语塞,脑海中乱作一团,千言万语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外蹦,却不知从何说起。 欢歌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欣赏她难得的窘迫,“殿下有没有想过,让我彻底忘了你,我宁愿去死。” 无疆瞬间瞪大了眼眸,短促地喘了两下,咬着后槽牙,抓着衣襟让他弯下腰,然后不管不顾地踮起脚,吻上他的嘴唇,“色授魂与,心愉一侧,小师兄,我喜欢你,所以不用摄魂,我想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轰——”欢歌只觉得脑海中一阵轰鸣炸响,兜头浇下了一盆凉水,熊熊怒火瞬间熄灭大半,半晌没有反应。 无疆揽着他的脖颈,他们距离这样近,说话间的气息都互相交缠在一起。 “小师兄,我错了,我不该一意孤行。我那会年纪小不懂事,遇事慌了神,您大人有大谅,放过我一回。” 欢歌一肚子憋闷了许久的话语,正欲开口说话,小殿下踮踮脚又一次吻了上去,成功将他所有的话语一下子都堵在了嗓子眼。 于是无疆趁胜追击,“而且我知道你嘴上凶狠地说着要赶我走,其实是因为我身份败露,害怕婆婆和夜笑语追杀我,伤害我,这怎么能算一报还一报?这算的哪门子公平?” 欢歌张了张嘴,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最后闷闷地憋出来一句,“这一切都怪谁?” ——他费尽心机藏着小殿下,连个看守的侍卫都不敢放,甚至不惜自损身体也要将她藏得好好的。 结果这人不知好歹,刚给她恢复了灵力,就自己举个火把似的自曝身份。 “可你之前也 没跟我说……”无疆小声地碎碎念了一句,眼见他脸色又要不对,立刻凑上去亲着他的嘴唇,又软又有些热,倒不似他的板着的一张脸又冷又沉。 “殿下可真是……惯会折磨我。”欢歌叹息一声,伸手扣住她的后脑,重重地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小殿下气息紊乱,一张脸憋得通红都没有放开。 “唔——”无疆喘不上气地开始挣扎,漆黑的眼眸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殿下既然认错了,总得有些赔偿才好,我先收点利息。”欢歌一手揽着她的腰,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句满满当当地灌到她的心里,满意地看到她耳朵渐渐熟透了,“不过分吧?” 无疆只觉得腰软腿软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一双黑眸湿漉漉地看着他,仿佛林间小鹿不小心撞上了陷阱,有种人畜无害的天真。 这人明明总是一派透亮真诚,但是却又有那样不可捉摸的心思,真是……防不胜防。 “殿下从前总是爱说,我是光华殿的人,好像你做什么都可以,由得你予取予求。”欢歌身上淡淡冷松的香气无孔不入,头一回仿佛有了攻击性,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圈住了,“色授魂与,心愉一侧,这是殿下亲口说的,请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也是我的人,倘若江城之事重演,我便不要你了。” “绝无二次!”无疆猛地点头,甚至想就地给他起个誓。 欢歌面上依旧阴沉沉的,眼眸中的黑气已然褪去,终于带出了点轻微的笑意,“好,殿下记住了。” 无疆察言观色,趁机出手,充斥着焚毁之力的业火瞬间击碎了石窟内的法阵。 欢歌:“……”真是……防不胜防。 “小师兄,你不会还想把我送走吧?”无疆立刻倒打一耙,耍起无赖,“夜笑语和婆婆都已经知道了你恢复记忆的事,我若走了,如何能保证我的小师兄还能再回来?!你如何确定他们没有法子让你永远不记得?!” 欢歌见她居然拿他的话堵回来,顿时哭笑不得,“我好歹也是鬼族的殿下,夜笑语的亲弟弟。况且还有则宴护着,那是他欠我的。在鬼族没有人能真的对我如何。” 无疆飞快地抓住了重点,“则宴欠你的?他为何欠你?对你做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 “嘘——”没等他说完,无疆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他嘴上,“有人来了。” “不可能,这地方没人知道。” 无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一个藏了连接归墟海的阵法,至于藏得如此密不透风? 欢歌闭眼感知片刻后,眼神一凝,“竟然真是是则宴,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这里?!” “看来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亏欠小师兄的。”无疆讥诮地向石窟外面看了一眼。 “罢了。只要不是婆婆就行,我们走。”欢歌牵起无疆的手,沿着狭长的石窟向内走去。 无疆:“没路了。” 石窟尽头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欢歌掌心贴着山主令,按在石块上,大大小小的风旋在极其细微的石块缝隙中形成, “开!” 所有风旋瞬间连成一大片风刃,将所有石块绞杀成黄沙,遮天蔽日地漫天飞扬。 接着欢歌在无疆面前形成一道薄薄的风墙,为她隔绝了所有黄沙,“殿下我们走。” 无疆被他揽在怀中,一片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她什么都看不到,一颗心却一直高高悬着——自从第一次遇到则宴开始,他所带来的阴影就从未有片刻的离开。 果然下一刻,周遭开始出现了黑沉沉的水汽,渐渐地弥漫开,越来越多的水汽包裹起了黄沙,落到了地面上。 欢歌见状催动更多的风,将漫天黄沙与水汽搅成一团乱麻。 则宴苍老的声音响起,“小欢,停下来!莫要执迷不悟!我已经错过了一次,绝不会再让你重蹈你父亲的后辙!”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你猜我知错了没有? 第59章 漫天的黄沙已经被黑沉沉的水汽淹没了大半,而后来搅动的更多是混了水汽的泥水,天然附着着森冷的气息,潮湿阴暗令人不适。 欢歌自然是听见了则晏的话,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连向外飞掠的速度都丝毫未减。 隔着渐渐减少的漫天黄沙,无疆只能看到则晏若隐若现的苍老面孔,实在确定不了方位,手中扣着的业火也无从下手。 欢歌连忙捉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业火按下去,“不要轻举妄动,则晏也未必清楚我们的具体方位,别给他报了信!” 然而不知为何依旧迟了一步,则宴的动作太快了,就好像他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业火一般,只要稍一露头,立刻便被抓了现行。 阴寒的黑水凝成无数尖利的锐刺,笔直地穿过飞舞的黄沙,精准地将两人团团包围。 片刻后,漫天飞扬的沙砾尽数沉下去,欢歌将凶煞的尖刺视若无物,对着面前的苍老的则宴低沉道:“单凭你一人来拦我?” “是。” “那还不滚开,我要过去。” 则宴半步未动,“你是鬼族的殿下,你要做什么,去哪里,我自然不会管你。但是灵族的殿下我们已经追寻许久,必须要留下。” 欢歌断然道:“做梦!” 则宴手指勾动几下,尖刺立刻逼近几分,“其他事情都可以依你,唯独灵族的小殿下不行。她的业火实在是九幽鬼气的克星,况且有灵界少主在手,婆婆和笑语就算去了瀛洲也有了张护身符。” “我看你不是在做梦,你是痴心妄想!”无疆嗤笑一声,“想去我瀛洲刻九幽阵法啊?当我大哥是傻的不成!” “那时在外面的果然是你。”则宴转向欢歌道,低声骂道,“她偷听我们的计策,你还要放她离去?你不要命了吗?” “说谁不要命呢?!”无疆掌心托起一团业火,“就凭你一个老头子,还能让我们丧命不成?“ 说着,她掌心在身前虚空之处快速抹过,业火平摊成一张网成功地将两人周身罩地严严实实。 “小师兄,我们走!” 欢歌牵着她的手,无视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向外而去。业火与黑水凝成的兵器相撞,伴随着“滋滋滋”的声音,阵阵黑气逸散开来。 “业火这样耗费灵力的灵术,小殿下能撑多久呢?”则宴不慌不忙。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 间,业火网已经被腐蚀了一大片,无疆变幻手型补上缺口,暗自心惊,她的确没有想到这融了鬼气的黑水居然有此威力。 与此同时,则宴也开始变幻手势,方才逸散的鬼气防毒收到了感召一般,全部聚拢过来,瞬间凝成更多的尖刺揽住了他们。 欢歌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难怪婆婆放心你一个人前来,她竟然将黑珠交给了你?” ——没有人知道婆婆的来历,但所有人都见过这个黑珠,据说自九幽之地诞生,乃是九幽鬼气的精华所凝,甚至连别人的护体鬼气都能控制。 “臭小子,怎么说我也是你亲爹的师尊,没有黑珠我难道就奈何不了你?”则宴骂了一句。 无疆忽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老头,你还记得在残月封印之地的初遇吗?我尚且没有恢复灵脉,小师兄连风灵术都不过堪堪入门。那时候,你就拦不住我们,怎么这么记不住教训,还要再试一次吗?” “小殿下真会说笑,那时我也被锁链封了灵力不是吗?此一时彼一时,这可是鬼族的地盘。”则宴面前漂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无数鬼气安静地环绕,仿佛臣服于帝王。 “那就试试吧,我是不可能把小殿下留给你们的。”欢歌上前一步挡在小殿下面前,八荒阴骨扇悄然出现,阵阵风旋环绕周围,“想要解决九幽的问题,不止那一个法子。” “只有引鬼气入灵界才能两族共存!”则宴苍老松弛的皮肤都绷紧了一下,眼神中的光芒无比热烈。 “痴心妄想,说得什么胡话呢!”无疆猛地释放灵力,业火组成的火网冲天而起,连空气都被高温扭曲。 欢歌手握折扇,两下召来狂风,将业火完全散开,瞬间将两人周身混了鬼气的黑水焚烧殆尽。 则宴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显然是没有想到两人分离如此之久,居然还有这样的默契。 “老头,现在还觉得可以拦住我们吗?”无疆指尖燎着一簇火焰,暗红的光芒在她的眼眸中跳跃。 “自然可以。“则宴骨瘦如柴的手指在黑珠上轻轻一点。 方才还狰狞无比的狂风突然调转了头,冲着无疆的业火而去。 无疆:“???”这是怎么回事? 欢歌揽着她的腰,脚下连续轻点数下,堪堪躲过了自己的灵术。 “殿下没事吧?” “没事。” 无疆收回业火,还抽空感叹了一句,原来业火威力如此强大。 “黑珠自九幽诞生,本就是最为纯净的九幽鬼气凝成。八荒阴骨扇同样自九幽诞生。由它召来的风,天然带了鬼气。” 则宴居然还不忘为他们解释,俨然一幅长辈的模样,“欢歌啊,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用它来对付黑珠。” “黑珠能操控鬼气,我就不信它还能完完全全掌控九幽鬼气,否则你又何必在我体内刻下阵法,不是吗?”欢歌阴沉道。 则宴难得的沉默了,一时之间竟没有任何动作。 无疆惊疑不定道:“什么叫体内刻下阵法?” 欢歌没有回答她,眼眸骤然漆黑一片,双臂伸展开,八荒阴骨扇卷起浓稠的九幽鬼气如同破天的火种汹涌澎湃,那是由最纯正的九幽鬼气形成的一股风。 则宴回过神来,便想要故技重施,然而黑珠不受控地剧烈颤抖。 “同为至纯九幽鬼气,你想控制住我?”欢歌漆黑一片的眼瞳宛如深不可测的黑洞。 原先稳操胜券的老头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慌,御起黑珠向一旁掠去。 “别动。”无疆墨发披散,发簪化作长歌震天弓发出微微的嗡鸣声,熊熊燃烧的业火长箭对准了他。 前狼后虎,两边都不是好惹的。 则宴眼瞳微缩,朝小殿下说了一句话,而后果断地朝她掠去。 他说:“盛欢歌打算下九幽之底去吸收鬼气,小殿下,你想要他死吗?” 业火长箭瞬间调转方向,与九幽鬼气猛的撞在了一起,刹那间火焰与黑气迸裂四溅,掀起无数灼热而森然的气浪。 无疆还来不及运起灵力防御,便被掀翻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出一身伤痕。 欢歌整个人都呆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飞奔到她身边,颤抖地伸出手,“殿下,你为何……” 无疆灵力不够深厚,又强行调转攻击方向,受创重得多,发丝凌乱,连脸上都沾了血污,无比狼狈,唯有一双眼眸亮的吓人,“你想要下九幽去吸收鬼气?就凭你那一半的鬼族血脉?” 欢歌豁然转头瞪了则晏一眼,辩解道:“我体内有九幽阵法,本就可以吸纳九幽鬼气。殿下在江城便看到过,我有把握。” 无疆还未说话,则晏先开了口,“是,你的确可以吸收九幽鬼气,但是吸收以后呢?九幽已然存在 千年,那样庞大的九幽鬼气吸收殆尽,你就是死路一条!” 欢歌冷冷地看着他,“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我不过是遵循了你的意志。” 无疆终于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所以你之前说的,所谓的则宴欠你的,就是指这个?” 欢歌伸手想要扶她,被人一挥手打开,只得到一个怒目而视。 “回答我!” “让我来说吧。”则宴咳了几下,他的内伤重的多。 彼时他还是归墟海的祈泽言,灵界师尊。足迹踏遍两界,正好堪破鬼族辛秘,知道了鬼族由来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彻底解决九幽,停止两族之战。 恰好他的一个弟子,盛余堂和鬼族王女的孩子降世,灵脉天成。尚在襁褓之中,便展现出了纯粹的鬼气。 于是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偷走了那个孩子,在他的每一寸灵脉中刻下了九幽阵法。 “那是我最后悔的事情。”则宴低垂着头,收起了一切动作。 “用一个孩子的性命换一整个九幽,还真是好买卖。”无疆讥诮地嘲讽,而后她顿了顿,怒视着他,“这么缺德的法子,你都敢同意?” 欢歌垂下眼睫,显得有些落寞,“刚触及鬼族辛秘,比起在灵界刻下阵法,引鬼气入灵界,湮灭九幽岂不是更好?那个时候,我被你分魂,没有过去,鬼族的一切都很陌生。” 他看向小殿下,果然看到对方眼中的愧疚,趁机牵着她的手,“只是偶尔梦回,总有一个红衣少女的身影出现,莫名觉得她不会想要看到鬼气入侵灵界。” 则宴暗中握起黑珠,“难怪你自请前往凤巢,九幽阵法还是出现纰漏,这一次凤巢下九幽的人,多数都能回去,要不然就是三魂错乱,留在鬼族的可用之人反而没有多少。” 欢歌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放下黑珠!” “除了你和笑语,鬼族中人皆是灵族被鬼气入体转变而来,只要鬼气入灵界,两族自然不可分割,战争永远停歇。”则宴吐出一口血污,扣着黑珠的手收紧,九幽鬼气又开始肆虐,俨然一副要拼到底的样子,“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再对不起阿堂。欢歌,到我这边来,不要再想吸纳九幽鬼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存稿已经完毕~后续每天一章放出~下周就 完结啦! 开始存新的文啦~ 接档文《穿成恋爱脑女主的我,只想苟命当咸鱼》 11月开文~求个预收吖! 第60章 无疆向他丢去一团火焰,恶狠狠道:“两个法子我都不选,你想拿我做筹码,引鬼气入灵界,我便杀你。” 末了,又转向欢歌怒道:“你也给我收了那种同归于尽的心思!” 则晏轻蔑地嗤笑一声,“是个人便会渴望力量,何况灵族对于那些无用之人是如何处理的?” 无疆沉默不语。 ——说好听些便是去凡界另谋生路,实则是放逐。不仅是凤氏,其实任何一族都是如此,灵界有限,养不起越来越多的闲人。 “只要灵族有灵脉不全之人诞生,鬼族便不可能被完全消灭,相反还会越来越多,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如何容纳得下?” 无疆想起鬼族街上穿行的人群,还有无比拥挤的屋舍,反驳的话便说不出口。 则晏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如此一来,两族就会永远不死不休地纠缠下去。眼下小殿下既想要灵界安然无恙,又想怀抱心上人,还真是想得美呢。” 无疆沉默片刻后,紧紧地反握住身边人的手,“那么就由我来,灵界千年未有业火灵脉降世,于鬼气束手无策。而今我既然身负业火,可焚尽九幽,大抵就是为了彻底将两族争端。” “你不行。”则晏再一次举起黑珠,“若你真的下过九幽,就会知道你连真正的九幽之底都进不去,更不用说焚毁九幽鬼气了。” “你才不行!”无疆骂了一句,唤出业火就要与他拼命。 欢歌却拦住了她,将她挡在身后,面对着老头,“你说过你欠我的。” 则晏:“对。” “婆婆和夜笑语此刻去了瀛洲对吗?” 则晏皱了皱眉,还是承认了,“对。前头暗线得了消息,乐无战和界主乐启都不在瀛洲,这是个好机会。” “你放我们过去,我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欢歌眼神淡淡的,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不能这样算。当年我用你吸纳鬼气,若不是阿堂最后关头赶到九幽,你就没命了。所以我欠你一条命。”则晏比他还要镇定,苍老的面颊上连皱纹都没有颤动一分,“所以我更加不饿能放你过去,便算是还你一命,这样才算公平。” “你真是……” 欢歌心中泛起一丝焦躁,话还未尽,漂浮的黑珠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大量释放出狰狞的鬼气。 “死老头!居然还搞偷袭, 这么大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无疆被欢歌揽着飞快退开,一边冲着他骂。 结果一抬头才发现,则晏居然也在逃命一般地后退,面色同样无比愕然。 “我还没有用它!”则晏催动灵力,试图再次控制黑珠,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欢歌吸收了一丝释放出来的鬼气,“是婆婆。” 则宴心中一紧,“出了什么事?” 沉沉鬼气分散聚拢,仿佛在寻找些什么。片刻后,一道圆润动听的声音传出来,只是怎么听都难掩急促,“你在磨蹭什么!为何还没有抓住乐无疆?!” 欢歌皱了皱眉,下意识将小殿下护得更加严实。 “乐氏已经知道他们的光华少主被劫至鬼族,乐无战那个杀胚都疯了,率人打上门来要人,你还不快点动手?!” 欢歌的骨扇挡在中间,“你敢动手试试?” 鬼气停顿了一下,急躁地分离又合成一团,圆润动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尖锐,“则宴!快动手!” 话音未落,黑珠轻微地开始颤抖,鬼气骤然散开,隐隐夹杂着红色的光芒。 “这破珠子还能说话……又抽什么风?”无疆蹙眉看着,小声地念了一句。 “从来没有人见过婆婆的真身,所以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这个黑珠究竟是什么东西。”欢歌沉吟半晌,八荒阴骨扇脱手而出,“你说这个黑珠会不会就是婆婆本身,相传鬼族延续已逾千年,婆婆就存在了千年。没有人能活这么久,鬼族自然也不行,所以我猜……” 就在骨扇即将撞上黑珠之时,后者仿佛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滑出一道诡异的弧度,巧妙地避开了。 无疆当机立断,挥出数道业火,气势汹汹地拦截黑珠。 而后者却猛地闪烁出一道强烈的金色光芒,与之碰撞纠缠在一起,炽热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黑珠剧烈地抖动几下,眼看便要随着黑气散尽而消失了。 “你给我留下来!”无疆竟直接在手上燎起一团火焰,伸手去抓那黑珠。 一团夹杂着鬼气的黑水豁然在她面前炸开,被火焰一接触,发出“滋滋”的声音,水汽瞬间被挥发了,转而变成更多的鬼气遮天蔽日,令人看不真切。 “小师兄!”无疆高声喊了一句。 “明白!” 欢歌一伸手将所有的鬼气吸纳,可惜黑珠已然消失不见,连一点气息都找不到了。 “是大哥。”无疆立在黑珠消失之处,鬼气已然消散,但那股炽热的气息格外强大,倒是留了一丝半缕,“方才金色的光是凤凰金火。” “怎么可能?!”则宴惊疑不定,“暗线明明传回消息,乐无战并不在瀛洲……” “所以来了鬼族呗。” 小殿下自觉来了个粗壮的大腿,连气焰都高了三分,之前受的伤都不在意了。 “大殿下怎么会……”欢歌听到乐无战的名字实在很复杂,毕竟江城之事,若不是他追杀得紧,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怎么不会?”无疆看着他的脸色怂了一下,弱弱道,“你当着凤氏的面抓了灵界少主,还指望他们给你保守秘密不成?” 说完,她再度唤出长歌震天弓,“我要去见我哥,你让不让开?” 与此同时,欢歌轻轻叹息一声,举起八荒阴骨扇对准了则晏。 “眼下我是知道鬼族的由来,明白两族之争原就不该有,我大哥可不知道。他能做出来什么事,你们鬼族应该比我更最清楚。” ———那位大杀神领兵出战,哪一次杀的不是血流成河? 他爹乐启身为界主尚且还会顾惜灵族性命,行军大多沉稳。然而大杀神乐无战信奉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只是少了两百,那也是我胜。 则宴面色好一阵变幻莫测,若他强行阻拦,拼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他一抬头,望见欢歌身上已然挂上了累累伤痕,眼神却依旧坚定,恍惚间便觉得看到了曾经的阿堂。 一阵疲惫的无力之感油然而生,他长出一口气,不再多言,而是凌空开始画阵法。 “嗯?!”无疆蹙眉,立刻逼近一步。 欢歌拉住她,“没事,老头在画阵法。黑珠凭空消失应该是被婆婆召唤而去,只要他有黑珠遗留的鬼气,应该可以将我们直接送过去。” 无疆这才收了长弓,“算他识相。” 则晏画的阵法与石窟内阵法相似,一步跨过大约便可到达归墟海,无疆已经能感受到微凉的海风中夹杂的浓重血腥味,心头隐隐有种不安。 “小师兄,走吧。” 欢歌点点头,一步踏入阵法,发现则晏并没有动身的打算,“你不走吗?” “我这一生,于灵术一道天赋不显,只能遍览古籍,游遍两界。最后自诩参透一切,也曾贵为灵界师尊,教导无数后辈。心高气傲地觉得可以彻底解决两族战争,到头来却一事无成。于灵界,我是叛徒,于鬼族更是毫无建树。” 则晏深深地凝视着欢歌,好像要将他的面容刻在脑中,最后化作一个难得的宽厚笑容,“若说我的成就大约只有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是我倾注毕生心血的弟子,传承了我的志愿,渴望两族平安长长久久,只可惜他们没能等来那一天。欢歌啊,两族相争太久了,若是不能解决,便罢了。” 欢歌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老头——素来野心勃勃,连九幽阵法都能创造出来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忍心对襁褓中婴孩下手的人,居然也会说罢了。 “这一去,你们二人便站在了两族相争的中心,为两族所不容,我想你曾经见过了那个局面。” 欢歌颔首,他永远忘不了双亲孤立无援,被灵族逼死在山巅的那一日,身为鬼族的婆婆躲在暗处——两族不容。 “我希望你能守护好小殿下。”则晏摊开手掌,掌心的山主令悠然向欢歌而去,“只有山主令才追的上山主令,原是用来追捕你们的。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两块山主令合并,速度可与瞬移比肩。” 欢歌握着另外一半山主令,“这是何意?” 则晏促狭地笑了一下,“我骗过你很多回,但那句话是真的——我不想你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倘若十死无生,带着小殿下跑吧,谁也追不上你,管他灵族鬼族呢!” 欢歌:“……我不会到那一步的。” “如此……最好。在鬼城的都是普通人,忘却了前尘往事,他们无辜。我替你守着这里,等你回来。”则晏仿佛真的放下了一切,又补上一句,“对了,小心婆婆,她是个疯子。” 第61章 无疆一步跨出阵法,还没来得及站稳,一柄泛着寒光的大刀便直冲面门。 欢歌连忙拉她一把,而后数道强劲的风刃涌现,将大刀切割成一段段碎片,“没事吧?” 无疆摇摇头,目光凝重地扫视着。 “殿……殿下?”出刀的是个一身黑袍的鬼族,恰好还是欢歌手底下的人,尽管蒙着面,眼神中透露的愕然难以掩饰。 “一边去。”欢歌淡淡道。 “这……?”鬼族之人略有迟疑。 正在这时,熟悉的湛金枪气势汹汹地冲向他的后背,还伴随着一声雌雄莫辨的低喝声。 欢歌飞身踹了手下人一脚,将他踢远,湛金枪落了空,扎进归墟海松软的沙砾中。而后他足尖一点,落在湛金枪边上,伸手还未触及,威风凛凛的长/枪猛地倒飞回去。 太簇一身银色轻甲,束了发作男子装扮,依旧是神采风扬的少年将军,“盛欢歌,你果然没有死。” 欢歌垂下眼眸没说话。 “把小十六交出来!”太簇的湛金枪直至着他,锋芒毕露。 无疆高声喊了一句,“我在这里!” 太簇循着声音望过去——还好,没断手断脚的,虽然伤痕累累,但看起来都是皮外伤,倒也不是大事。 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随即蓬勃的怒气蹭蹭上涨,“乐无疆你出息了啊!连我们都敢骗?!” 无疆心虚地都不敢直面她,讪讪道:“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给我过来!”太簇冷哼一声,“这些话你留着给你哥说去,他都快疯了。” 无疆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大哥暴跳如雷的那张脸,有点怂了。 太簇气得点着她额头骂,“刚接到凤小巢主报信的时候,你哥气得直接烧了一个营帐。连夜点兵就赶过来跟鬼族拼命。” 欢歌适时开口,“此事是我的错,和小殿下无关。” 太簇冷笑着对他道:“你本来就是最大的错!别以为小十六喜欢你,就能当我妹夫了,我可还没同意。” 无疆正好一掌一个推走两个灵族之人,听到这话顿时无语望天——果然还是不着调的太簇姐姐,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念念不忘的居然是妹夫这种事。 “大哥点了多少人?”无疆看着混乱厮杀的两族,不由得拧着眉心。 “事出突然,只 来得及调动太簇军,其余军队由界主大人亲自领兵。除了祁氏尚且没有动静,凤氏和盛氏也在调兵。说来也怪,明明归墟海是祁氏的地盘,他们居然就像聋了瞎了一样。”太簇没好气道,“因为你的权宜之计,两族大战已经点燃了,你可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吗?” 无疆自然知道祁氏为何没有动静,毕竟最高掌权者就是鬼族之人,他们背后不捅刀都算不错了。 太簇见她低着头不言不语,还当她自责愧疚,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由得怜惜起来,又安慰道:“到也不能全怪你,缥缈山也发现了江城的那个什么鬼阵法,幸好发现及时已经被毁掉了。可见鬼族妄图染指灵界和凡界的心就没停过。” 说着,她还瞪了眼欢歌,显然十分戒备,“两族终有此一战,鬼族必定灭亡,小十六也不必过于自责。” 欢歌眼下还是掳走灵族少主的鬼族殿下,只能权当没看见,专心解决不停乱窜飞过来的流矢。 刀枪剑戟不停碰撞,兵马嘶吼混着乐氏的破阵曲将头一回上战场的小殿下刺激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无疆闭了闭眼,“我要见大哥,这场战本就不应该打。” “不应该打?”太簇磨了磨后槽牙,审视地看着她,“看来小十六这段日子过得很刺激。” “不好,要出事!”欢歌猛地一怔。 “怎么回事?” “我与夜笑语的鬼气同出一脉,能互相感知,方才她的护体鬼气爆发了。” “夜笑语……她的对手是大少。”太簇神色凝重,起身向着中心的一点飞掠。 ****** 归墟海终年不散的潮湿海风已经被浓重的血腥味完全掩盖了,汹涌的浪涛拍打着礁石,散成大蓬大蓬的水雾。 阵阵浪涛难掩着少女的娇笑,夜笑语朱唇染血,嵌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显妖艳,脚踝上的飞鸟刺青仿佛要腾飞起来。 与之相对的是面色凝重的乐无战,握着梨花枪的手指骨节都微微泛白,周身凤凰金火已经有些许的衰退——他不明白夜笑语方才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何突然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鬼气。 夜笑语五指依次舒展伸屈,一个黑色的珠子在手掌间滴溜溜地滚动,无数鬼气溢出,她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吸进了什么神奇的灵丹妙药,睁开眼,恍如有眼波恍若有流光,灿若星辰。 她此刻容 光焕发,就好像方才与灵界大殿下大战的人不是她。 “靖殿下,你累吗?”夜笑语妩媚地抛了个媚眼。 乐无战咽了口带着点血腥气的口水,眉角的陈年旧伤都开始隐隐作痛。 “我看殿下气息都乱了,要不你歇会,我来动。” “他娘的真是屈才了。”乐无战闷声闷气地说了句。 夜笑语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嗯?” “鬼族殿下这勾人的模样,上阵杀敌可真是屈才了。”乐无战舔了舔嘴唇,“去红袖招岂不正好?定能捞个花魁当当。” 夜笑语闻言,居然也不生气,“我算是知道灵族那个小丫头的牙尖嘴利是跟谁学的了。” “则宴那个没用的东西,没抓住乐无疆,他们赶来了。”黑珠突然出声,急切道,“快点!速战速决。” 乐无战惊奇地看着那个黑珠,“你这玩意儿居然会说话?他娘的鬼族就是邪门!” 夜笑语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而后一掌拍在黑珠上,浓稠的鬼气漫天倾泻。 乐无战心下一沉,他与鬼族交战数十年,从未见过夜笑语聚起这样浓重的鬼气。而他身后是灵族千千万万的战士,倘若让这些鬼气冲进去,恐怕损伤惨重。 眼看九幽鬼气狰狞地扑过来,乐无战掌心在梨花枪上一抹,大片的鲜血涌出来,瞬间将银色的枪头染成嫣红一片。 他高高举起梨花枪,枪尖爆发出汹涌澎湃的火焰,将所有的鬼气牵引。 “以凤氏少主精血为祭,借上古神禽凤凰金火焚尽所有罪恶!“ 奉祭少主精血强行提升火焰——当初凤氏上赶着将凤凰金火送到他手里,便是同时给出了一个继承之位,没想到被他拿来这样用。 红色的火焰很快完全蜕变成了璀璨的金色,仿佛生出了上古神禽的威势,凌然不可一世地想要吞噬九幽鬼气。 夜笑语感受到金火的味道不适地想要退后几步,然而黑珠伫立不退。 “婆婆?他强行提升至凤凰金火,这太危险了。” “怕什么,他虽为乐氏,却更偏向火灵术,送他一场噩梦岂不正好?” 夜笑语咬着后槽牙,犹有犹疑。 却见一片漆黑的鬼气中猛地冲出来一个火球,无数鬼气如附骨之疽环绕其上,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将军的轻铠中。 而乐无战 冲出火焰与鬼气碰撞的汹涌起浪,身上的皮肉都被金火灼烧,他却一概无视,挑起眉梢,嘴唇上钩,眼眸中满是肆意的疯狂。 “还真是个疯子!”夜笑语恨声道,不敢托大,慌不择路地后退。 乐无战笑意更深,简直称得上是放肆的快意,他在半空中横扫梨花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混账!”这一下的速度太快,夜笑语避无可避,只能将鬼气化作刀刃,连黑珠都来不及催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块山峰样式的精致木牌横空而至,卷起无数风旋,成功地暂缓了梨花枪的攻势。 无疆落后一步赶来,“大哥!住手!” 欢歌已然出现在夜笑语身前,饱含风灵术的一掌,将她远远地推开去。 既定的猎物突然被救走,乐无战惊怒交加,然而也只是停了那么一下,锐利的眼眸从几人身上缓缓扫过,几乎立刻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低哑的声音蕴含着怒火,“乐无疆,你他娘的真是长能耐了。” 无疆滞了滞,她长这么大第一回感受到大哥如此深刻的怒火,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手撕了。 “无妨,都是鬼族,都一样。”乐无战喃喃自语一句,猝不及防地横枪而出,梨花枪化作了一团金色火焰,如离弦之箭眨眼间便刺中了欢歌的左肩。 “大哥!!!”无疆眼眶欲裂。 欢歌背对着他,没有任何防备,瞳孔圆睁,额上布满了冷汗,脸色刷的惨白一片。 “等的就是你。”乐无战回手一招,梨花枪带着血肉倒飞回去。 欢歌闷哼一声,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左肩深可见骨的伤口中喷涌而出,眨眼间便染红了少年单薄的半边身子。 “别伤害他!”无疆拔腿便要掠过去,却惊恐地发现双脚一动都动不了,霍然转头看着太簇。 后者撇开了头,心虚地不敢看她。 “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无疆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哥。 第62章 太簇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视线,手中扣着的灵术却没有放下——定身灵,一旦近身在对方身上中种下自己的灵印,除非灵引消去,否则就会受制于人。 大多是拿来管教灵族的孩子,毕竟灵术但凡有所小成,就很难近身。 ——是方才初见的那一下,太簇就已经下手了。 无疆这才反应过来,心下一片慌乱,看来大哥他们早就知道小师兄还活着了。 乐无战面色阴沉地看着一手带大的妹妹,“盛欢歌虽然身负鬼族血脉,但他若是从来不曾接触鬼族,因着你喜欢,我可以留他。只是他去帮着鬼族,掳走我灵族的少主,难道还不该死?!” “不是你想的那样。”无疆素来能言善辩,情急之下居然只能憋出来一句,“我是……自愿的!” 果然乐无战的怒火“蹭蹭蹭”地翻了一番,“乐无疆!我他娘的这十来年都教到狗身上去了吗?江城死于极恶幻术的凡人的哭声你都忘了吗?!” “不是……鬼族也不是……” 太簇眼看大殿下的怒气越发高涨,忙低声劝道:“小十六别说了……” “连自己人都下黑手,灵族果真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黑珠脱离了夜笑语的掌心,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乐无战面色冷然,献祭精血得到的金色火焰一招即来,速度极快地朝着黑珠扑过去。 后者不以为意,随意一晃,轻巧地躲开。 “你就这么点本事吗?”黑珠绕着欢歌左肩流血不止的伤口飞舞,不断释放出九幽鬼气。 黑珠讥讽的话音刚落下,金色火焰蓦地掉头直冲夜笑语而去。 与此同时,太簇的湛金枪脱手而出,拦住了她的退路,凤凰金火狠狠地击中了她的胸口,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破珠子,我这点本事,你还满意吗?” 乐无战戏谑地说了一句,而后高举梨花枪,一手捏了个乐氏的散音诀,“鬼族夜笑语已败!灵族荣光永世长存!杀!” 低沉肃穆的嗓音掩盖住了所有的伤,听不出任何异样,在混乱的战场上缓缓扩散而去,传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太簇军瞬间士气大涨,萎靡的乐氏破阵曲再一次响彻苍穹。 与之相反的鬼族,无不人心惶惶,几乎很轻易地便被乐曲扰了个心神不宁,如割韭菜一般被收割了人头。 局势几乎一 面倒地偏向了灵界众人。 “大哥!放开我!”无疆被困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愈发失控。 “好一个靖将军!” 黑珠吐出的鬼气竟化出一个女子的模样,身姿曼妙而森然透骨。 “过奖!如今大局已定,你们还不伏诛吗?!” “伏诛?真是可笑。” 九幽鬼气凝成的女子,嘲弄地笑了笑,而后足尖轻盈一点,落在被金火重伤的夜笑语身前。 “婆婆……”夜笑语重伤之下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能感觉到一个柔和而熟悉的气息靠近。 “交给我,一切都会过去的。”黑色的身影伸出手去,语意轻柔和缓,“睡吧……” 夜笑语乖顺地握住她的手,一如许多年前,将骤失双亲,惶恐无措的她带走的那样。 很快她眼神迷离,失去了意识。 而黑影飞速变化,矮了几寸,身子更加瘦弱,变得和夜笑语一模一样,最后消失不见。 仅仅几个呼吸时间,夜笑语重新睁开眼,原先妩媚的笑意尽数褪去,“黄口小儿未免太过托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乐无战紧了紧手中梨花枪,夜笑语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就好像被换掉了一样。 “停下来,婆婆,不要!”欢歌捂着被黑珠治疗后,堪堪愈合的伤口。 夜笑语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双手快速结印,凌空划出一个半人高的圈,而后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出。 她轻喝一声:“九幽洞开!” 欢歌面色惶恐得无以复加,大声喊道:“夜笑语!醒过来啊!” “小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疆已经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浓稠鬼气,从她画下的洞中争先恐后地从黑黢黢的洞中散开。 “夜笑语和我一样,体内都有九幽阵法,以自身为媒介,可以直接开阵法通向九幽……”欢歌死死地盯着那个洞。 夜笑语身形一晃,摇摇欲坠,显然这个所谓的九幽阵法于她自身伤害不小。 她却毫不在意,只是诡异地笑了一下,向着阵法而去。 “拦住她!别让她进去!”欢歌大喊一声,随即飞身而上,却因伤势始终差之一线。 不消他说,乐无战也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气息,立刻飞身跃起。 夜笑语见状,竟是直接 动用了风灵术,速度快得近乎残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阵法之前。 “她进去了会如何?”乐无战问。 欢歌的嗓音有些喑哑,手掌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琥珀色的眼眸染上了一点黑色,“九幽之底有的不仅仅是鬼气,还有数千年以来,所有遗留的不甘,愤怒,怨恨……她以自身为祭,便可将其引爆。” “既然拦不住她,那就让她出来。”无疆开口道。 “你给我乖乖呆在那里,别动歪脑子!”乐无战瞥了她一眼,冷淡地反驳。 无疆滞了滞,转向欢歌,“我可以用摄魂控制她自己出来,小师兄,声音是可以传进九幽的对吗?” “……对。”欢歌迟疑片刻。 “所以快放开我!” 没得到大殿下的命令,太簇依旧有些犹豫。 “乐无疆,你的帐还没算完呢。“乐无战从来习惯将她护在身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大哥还活着呢,有你什么事?!” 乐无战一掌挥出,强行用金火将整个洞开的九幽封住,金色的火舌奋力舔舐着溢出的鬼气。 “大哥!你可以焚烧普通的鬼气,倘若夜笑语将千年遗留的怨念引爆,你还能将它们全部烧干净吗?” 无疆气得眼中都蓄起了泪水,“所有的太簇军和鬼族都会受到影响,被庞大的怨念愤怒吞噬,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所有人都会死!” “不会。”乐无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固执,“在太簇军胜利之前,我不会让鬼气泄露出去的。” 无疆一怔,豁然转头,“太簇姐姐,他这是在找死!你还要无动于衷吗?你要看着心上人去死吗?!” 太簇如梦初醒,抬手就要撤去定身灵。 乐无战还来不及回味这句话,脱口而出,“太簇!你听话!” 就好像许多年来的一样,这个人手把手地教她读书写字修习灵术。 那时,她总是顽劣,时常犯错,惹他动怒。每次都叫嚷着要罚她,可到最后总是无可奈何地说一句,你听话。 ——这一听,就是二十年。 太簇手握湛金枪,飞身而上,与乐无战并肩而立,“我一直都听你的话。” 乐无战:“???” ——说的是听话,我他娘什时候说让你到身边来了? 无疆:“……”不愧是性情跳脱的 太簇将军,简直无法预料!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突然感觉周身一轻,行动自如。 欢歌蕴含鬼气的手掌在她身上一拍,定身灵被强行抹去,“那些恶念不能被引爆。殿下,我一直都相信你,动手吧。” 无疆怔怔地看着他,心头仿佛被巨锤猛地敲了一下,“……好的,小师兄。” “盛欢歌!你他娘……”乐无战分身乏术,阻拦不及,气得当场破口大骂。 绿腰琴现,无疆方才的急切似乎突然都不见了,一首《幽魂》弹得倒是轻柔又舒缓,轻易便令人沉醉。 渐入高潮,悦耳痴缠的旋律丝丝缕缕扩散,穿过浓稠的鬼气,传进那个洞开的九幽中,却不知能否追上消失不见的夜笑语。 欢歌用力眨了眨眼,奇怪地摸了摸身上的伤口,明明止住了血,为何还是有种失血过多的眩晕感? 无疆漆黑的眼眸向他望过来,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殿下?”欢歌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对不起,我……”无疆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微弱得都有些模糊,“小师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然后她抱着琴走向连接着九幽的那个洞口,镇定地对两人道:“让开。” 乐无战和太簇已然失了意识,乖乖地走到了一旁。 欢歌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水底,喘不过气来,用尽全力地嘶吼,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喊声,“乐无疆!你给我站那儿!” 然而无疆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进去。 那一瞬间,欢歌眼神中甚至带上了点凶狠的疯狂,若是小殿下看到了,也许真的会后悔这个决定。 一柄鬼气凝成的刀刃狠狠扎进愈合的伤口中,鲜血四溅,换来的是他的意识从未有过的清醒。 完整的山主令出现,风灵术运用到了极致,堪称移形换影。 在无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洞口前,欢歌抓住了她一片火红的裙摆,两人一起跌进了九幽。 “乐无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疆:我保证最后一次!!!! 欢歌:特么都要大结局了呗!!! ┻━┻︵╰(‵□') ╯︵┻━┻ 第63章 大结局 欢歌进入九幽之后,手中却蓦地一轻,那个一袭红衣的人,不见了——但以山主令的速度,仅仅是那样一瞬间的功夫,小殿下不可能突然消失的,就算是九幽之内也不可能,除非…… 他攥紧手中遗留的一片红色的衣摆,飞快地向着九幽最底层而去,整个九幽只有婆婆可以做到这件事。 尽管欢歌体内有九幽阵法,护体鬼气也几乎尽数出自九幽,但他也从未真正到过九幽之底——平时灵族缺损灵脉之人也不过是堪堪进入九幽最上层,其中所含鬼气便已经足够他们忘却红尘往事,补上缺损的灵脉。 ——没想到九幽之底竟是这样的,四处乱窜的鬼气不见了,无孔不入的恶寒也一并消失了。 视线的尽头是一座结了冰的大湖,四季常青的深绿松柏被压弯了树枝,他站在树枝下,地上是白茫茫的一片,还留着一串小巧灵动的脚印。 天空依然飘雪,阳光明亮而和煦,柔柔地洒下来,将盘膝而坐的红衣少女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显得矜贵又热烈。 她抱着琴站起来,望过去,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同灵动的小鹿,盛满了笑意,看起来倒是水润而俏皮,“欢歌……” 看见她没事,欢歌瞬间松了口气,蓬勃的怒气不知为何渐渐消退了,也对着她笑起来,慢慢走过去,“小骗子……” “我错了,欢歌,再原谅我一次,我发誓是最后一次!”少女眨了眨眼,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动着撒娇,娇俏又可爱。 欢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殿下,半晌憋不出话来,伸手轻轻碰她黑亮的眼眸。 少女依旧笑嘻嘻的,任他碰着毫无防备。 欢歌碰到她眼睛的一刹那,手指如勾,闪电般插进她的眼眸中,“那位真正的殿下认错的时候,可真是什么好听拣什么说,怎么会叫我名字呢?还有这双黑眸,那么漂亮,你不配用。婆婆年纪大了,就不要装少女,矫揉造作,实在不像。” “啊!!!”少女惊叫着化作一团杂乱无章的鬼气,最后浓缩成一颗黑色的珠子。 “你把我家殿下弄到哪里去了?”欢歌掐着黑珠,冷冷道。 “混账!”黑珠褪去了固有的圆润柔和,咒骂起来。 “我一直很奇怪,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活了不知多少年,好像都不会死,又知道鬼族和灵族的一切,站在鬼族之巅,号令所有人。还能定下引九幽鬼气入灵界这样的诡计,像您这般厉 害的人,为何连一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从未有人见过你的真面目,就好像你是一颗躲在这颗珠子里的寄生虫。” 欢歌垂下眼眸,仔细地审视着她。 婆婆被戳中的了心思,引得黑珠也剧烈颤动起来,一阵阵恶寒从指尖传来。 欢歌以山主令强行镇压下去,直接控制了黑珠周围的风,令她动弹不得,“我没有办法抓你出来,那就只能试试把你连同黑珠一起毁了!” “那你就永远找不到灵族的那个丫头!” 欢歌骤然发力,“等你死了,我总能找到殿下的。” “你怎么敢?!没了我,鬼族覆灭就在眼前!” “不会的。”欢歌沉默片刻,手中风旋凝成风刃密密麻麻地切割下去。 黑珠眼见挣扎无用,反而开始疯狂地倾泻鬼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 欢歌直觉有些不对劲,却为时已晚,干脆心一横,手掌触及鬼气,将其一起吸收了进去。 “仗着九幽鬼阵吸收鬼气吗?真是荒谬!也不看看这可是九幽之底的鬼气!” 话音刚落,这一次不用欢歌来吸收,无数鬼气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七窍钻进去,裹挟着九幽之底最阴冷的怨念恶意,无穷无尽地融入他的身体内。 “你做了什么?!”欢歌感觉灵脉一寸寸都凝滞了。 一声声阴冷的笑声在漆黑的地底飘荡,“将九幽之底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怨念,阴森的恶意灌进你的体内,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事情吗?我替你做了,也不必感谢我。” 一股子潮湿,冰冷的恶寒从指尖蔓延开,直至遍布全身,欢歌仿佛回到了幼年被父亲丢弃的那个下着雨的破庙。 那是少年欢歌记忆中,所有纷乱离别的伊始,亦是恐惧的源头。 “不要……不要走……” 欢歌双眼紧闭,痛苦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黑珠掉落下来,竟然缩小了一大圈,如今只剩下一个孩童的拳头大小,骨碌碌滚出去一段距离,碰到一个人体才停了下来。 一片漆黑中,沉寂了许久,才传出来一点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真是……麻烦的很,居然动用了我的本命鬼气,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能拉那道貌岸然的灵族下地狱……” 尖锐的笑声飘荡在苍凉漆黑的九幽,显得肆意又疯狂。 **** ********** 无疆一脚踏入九幽,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忽然感觉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真是糊涂了,我居然会觉得听到了小师兄的声音,这不是才分开吗?”她自嘲地笑了笑,又摇头叹息一声,“小师兄这会肯定要气疯了,等我解决了这个破九幽,再同他好生道个歉。” 无疆放眼望去一片漆黑,于是打了个响指,点起一簇小小的暗色火苗——周围是一片虚无,只有阴森的鬼气横冲直撞,碰到业火便湮灭到连渣都不剩。 “不愧是连怨气都可以焚尽的业火。”无疆自语道,有那一么瞬间,无疆错觉周围的鬼气似乎凝滞了。 “夜笑语?!”视线尽头忽然出现一个一袭黑衣包裹的曼妙身姿,无疆试探地挥出一道火焰,没想到那身影不退反进,硬生生顶着火焰冲过来。 夜笑语就像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任何言语,怒目圆睁,脸上是狰狞的疯狂之色,手上握着一柄黑气凝成的刀刃,被火焰染上一点暗色的红。 无疆虽有诧异,却并不惊慌,方才在九幽之外,她虽然是在胡诌,但小师兄可不是。他既然说了声音能够传进九幽,那么方才的《幽魂》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无疆召出绿腰琴,一手抱琴一手开始继续弹奏。 夜笑语面色依旧疯狂狠戾,奔袭的步伐却不知不觉渐渐放缓。 “停下来!”无疆轻斥。 锋利的刀刃险而又险地停在她的眉心处,再不能寸进。 无疆指尖运起更多灵力,缠绵柔和的乐曲盘旋在漆黑的九幽,“以摄魂之名号令,夜笑语听令!” “哐当”一声,刀刃掉落在地,重新化作鬼气消失。 夜笑语转身便想跑,脚步艰难向前,上半身怎么都跟不上,整个人呈现一种极诡异的姿态。 无疆不耐地高声下令,“夜笑语……” 话音还未落下,那个僵硬着的身体仿佛踩了个空,倏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无疆的摄魂之术还从未失过手,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戒备地将业火挡在面前。过了许久,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毫无动静,她才上一脸凝重地上前查探。 一团暗红色的业火照亮了夜笑语苍白的面色,就连昔日的点绛唇都毫无生气,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无疆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没了性命。 “夜笑语?醒醒!婆婆呢?” “救……欢歌!”夜笑语猛地睁开眼,冒出来三个字。 “你说什么?!” 无疆悚然一惊,她诓骗小师兄就是为了杜绝他凭借九幽阵法吸收鬼气的念头,没想到他还是进来了?居然还比她快了一步? “在婆婆手上,她打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她已经疯了,快去!”夜笑语几乎是掐着她的手腕,将她手腕捏得青白一片,费力在她掌心按下一个黑点,“跟着它走!” “你……” 无疆还未说完,眼前本就奄奄一息的人,再一次昏迷了过去。 掌心的黑点悠然冒出来,仿佛指引一般,向着一个方向飘去。 自打进了九幽之后,碰上失魂落魄的夜笑语,又不见婆婆,还牵扯上了小师兄,一切来的太快,就好像有人等不及了。 偌大的九幽,若是等她自己去寻,怕是只能收尸了。 无疆眯了眯眼,暗中运起业火追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黑点消失,一阵阵邪风裹着沙砾袭来。无疆停下脚步,感觉额角有些针扎的刺痛,伸手一抹,果真是黏糊糊的血迹。 一轮残缺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头顶,明亮惨白的月光照耀着三座石山,将上面血色的封印衬得愈发触目惊心。 见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无疆无端生起一种被人蔑视了的荒谬之感——都说鬼族极恶幻术专攻人心最恐惧害怕的弱点,但谁说她最怕这个?怎么夜笑语用这招,那个婆婆也用这招? 无疆本就因为找不到人心中焦急,憋了一股子怒气,不耐与她周旋,发了狠,业火骤然爆发,暗红色的烈焰将皎洁的残月蒙上一片血色。 所有的一切都在烈焰中被静静焚烧,本就是虚幻的一切,连被焚毁的破碎声都发不出,安静地重归一切虚无。 无疆再次伸手摸了摸,干干净净的,额角的那个渗着血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怎么?婆婆急了?“无疆依旧戒备着,心神牢牢牵挂着周围的所有动静,“你原来想让夜笑语暗杀我,没想到她被我的摄魂之术控制反控就失败了。” 无疆顿了顿,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何觉得她一个被你控制着的傀儡能杀了我?你是太看 不起我了?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那声音忽然又消失了,好像从没有出现过。 “想必是被小师兄伤着了筋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来搏一搏对吧?一计不成便自己下手编个幻境给我,结果还是不成,你很失望吧?” 焚尽一切的业火收拢在了掌心,悠然跳跃,无疆继续道:“谁跟你说本殿怕残月封印了?真是笑话,普天之下,还没有本殿害怕的东西呢!倒是你一个早就该进棺材的老婆子,居然还想着折腾腥风血雨,就这样不甘心吗?” 跳跃的火焰在一片漆黑的九幽,倒是亮堂,将灵界少主的面容衬得矜贵无双,眉心一点朱砂悄然浮现出来,好像不论在何时何地,这个人总是这样神采飞扬得令人艳羡。 看似毫无动静的虚无之处,忽然有了一丝鬼气凝聚,只是很快便散了。 无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鬼族之人皆是由灵族进入九幽之后,忘却了前尘往事,本质上都是有出处的。所以婆婆姓什么呢?我猜你声音这样好听,圆润融合,总是轻易便能蛊惑人心,简直就像是将乐氏灵曲融入了话语声中。” 无疆眉心的朱砂闪过一点红光,心下了然,“所以婆婆你姓乐对吧?我身负先祖庇佑,能感受到相同的血脉,这可做不得假。说起来,你还得尊我一声“光华殿下”。” “你算哪门子的殿下?!不过好运得了业火灵脉,竟敢让我尊称殿下?你怎么会懂没有灵脉,被逐出灵界的痛?” 婆婆的声音已经完全褪去了早先的从容雅致,变得尖利又刻薄,显然是被小殿下戳中了痛脚。 无疆瞬间锁定了她的位置,双手结印快得几乎出现道道残影,业火冲天而起,眨眼间缩小形成一个牢笼,锁住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滚!放开我!”黑珠嘶吼着横冲直撞,不停地碰撞上业火牢笼,平白耗去更多鬼气,发出悲惨的嘶吼。 无疆挥手召过业火囚牢,不由得一怔,面前的黑珠竟然从拳头大小变成了拇指大小,看来伤筋动骨得有些狠了,嘲讽地笑了笑,“看来我的小师兄让婆婆很不好过,再小下去,就要不复存在了吧?” “我不好过?也不知是谁不好过?!”婆婆恶狠狠道,“你以为我当真在这里傻傻地等着你来吗?他盛欢歌若是好过,为何你还没有找到他?!” 无疆心中一紧,“他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婆婆蓦地放声大笑, “你说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是对的,我的确不甘心。因为我曾与你一样,是灵族少主。一样遭算计失了灵脉,堂堂少主被逐出灵界,最后落得肉身无存的下场,所以我不甘心。我留下来,只是想看一眼传说中的光华少主,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了一句不甘心,就可以拖着所有人下地狱吗?”无疆轻蔑地扫她一眼,指尖已经冒起了一簇火焰,“这个少主你担不起。” 婆婆忍着业火的炙烤,冷冷道:“光华少主也不过如此。” “我与你的不同便在于,我绝不会为了自己而牵连天下无辜之人!” 婆婆所化的黑珠已经越来越小,依旧嘶吼着,“就算没有我,鬼族也迟早成势,你也永远不可能将鬼族消灭殆尽!” 无疆最后添了一把火,“没有你,鬼族便会更晚出现,死去的人便会少许多!至于我能不能完全消灭鬼族,那就不劳你费心了,你看不到的!” “我不用知道,因为盛欢歌体内早已充满了所有九幽之底遗留的怨念和恶意,只要他承受不住,便会冲向两界,这是我为鬼族选的结局!” 话音刚落,本就已经缩减的黑珠被业火彻底吞噬,霍乱两界已久的婆婆就这样消失了,无疆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像挡在面前的一座大山,还没有等你召集人马,使出十分的气力去搬运它,它自己就山体滑坡崩塌了。 黑珠消失后,被一片浓稠鬼气遮掩的人终于露出来,柔顺的黑发披散,本就白皙的面容眼下更是惨白到带上了点死寂的灰色,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被咬出血来,一看便是陷入了极为难缠的幻术中。 “他娘的死老太婆,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无疆怒从口出,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 无疆立刻召出绿腰琴,完完整整的一首《清心决》奏罢,欢歌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七窍不停地在冒出黑气的鬼气,哪怕没有触及,那股阴森的恶意都传到她的心中,令人毛骨悚然。 “小师兄!你醒醒!”无疆心中焦急,不停地唤他的名字,可惜后者毫无反应。 ——没有时间了,乐氏灵曲乃是极恶幻术的克星没错,可也得人能听得到乐曲,欢歌这样子怕是连乐曲都听不到。 “我是你的殿下,盛欢歌,你说过我是你的人,醒过来看看我……” 自进入九幽便冷静沉着的无疆,在这一刻终于慌了神,一双灵动的眼眸中蓄满的泪水,大颗大颗的热泪 落在昏迷不醒的人脸颊上。 欢歌双眼依旧紧紧闭着,深深挣扎于幻境之中,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人,挣扎着吐出一个字,“走!” “小师兄!”无疆惊喜地唤了一句,只要听得到,就有希望。 一曲《搜魂》开始飘扬,一个瑟缩害怕的魂魄在无疆面前出现——冰冷的雨夜被抛弃在破庙中,独自挨过漫漫长夜,连记忆都模糊不清。幼小的孩子艰难地在凡界求生,不知来处,没有归处…… 无疆看着面前的人,心中一阵抽搐的疼,极恶幻术针对心存惧怕之人,这样多的恐惧——婆婆怕是将九幽之底最深重的怨念恶意全部灌注在了他的体内,过往一点点的恐惧都会被无限放大,直至他完全承受不住,然后九幽怨念就会从他体内的九幽阵法传到外面,两界动乱终不可避免。 一首《幽魂》缓缓流淌,轻柔和缓的旋律环绕着昏迷的人,紧绷的面色终于有些许的松懈下来。 无疆心下稍安,同样有过寂寞孤独的过往,失了灵脉,不知未来归处,她想她应该是懂他的。 “不要紧,有我在,小师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伴随着《幽魂》痴缠的乐曲,无疆终于掌控了欢歌的意识,清晰地站在了他面前。 凄冷漏风的破庙中,她看到孤独一人的男孩,墨色的发披散在肩上,小脸冻得煞白一片,因害怕连牙齿都在打着寒战。 无疆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她笑起来,“小师兄,我会陪着你的呀。” 男孩惊惶的眼瞳盯着她看,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后来,少年孤身一人在凡界游荡艰难求生,有时候为了一点吃食与野狗抢食,连父亲遗留的唯一的信物都难以保全,受尽欺辱。 穿着华丽的小姐拿着黑色的骨扇,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不想卖啊?那就送给本小姐吧!” 少年紧握着拳,一张脸绷得生冷,淡色的眼眸一点点染上黑色。 一袭红衣的小殿下悄悄出现在他身边,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去,夺回了骨扇,眉角眼梢带着怒意的红,“谁给你的胆量欺负我光华殿的人?!” 少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琥珀色的瞳仁里只装着一个她。 又过了几年,少年混迹凡界,身量已长,手里拿着一根破旧的簪子,生涩地在铜锁内拨弄着。眼看天光渐渐明了,少年愈发焦急。 无疆拍了拍他的肩头,见他错愕惊慌的样子,促狭一笑,伸手拿过簪子,“让我来,让我来,我会陪着你的呀。” “咔嚓”一声,铜锁应声而开,无疆先一步进屋,里头摆着白面馒头和各色冷掉的菜肴,“原来小师兄饿了呀。” 欢歌讷讷无言,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光华殿下呀。”无疆回过头,笑嘻嘻地向他伸出手。 那一瞬间,欢歌常年空洞而惶恐的内心,涌上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 鬼族极恶幻术勾起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九幽之底的怨念将其无限放大,欢歌深陷其中,循环不能自拔。 而今从分离伊始,少年流浪的每一个瞬间,总有这样一个一袭红衣的少女悄然出现,笑嘻嘻地对他说,“小师兄,我会陪着你的呀”。 那双漆黑的双眸微微向上望着欢歌,总有一种道不尽的深情,真诚得让人沉溺,他想,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欢歌握住那只纤细修长的手掌,天边雾蒙蒙的灰色褪去,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日出东方,天光大亮。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结局修来修去,改了好几版,都有些不太满意,还是决定用了这版!!! 敲下正文完的时候,真的好激动呀!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脑洞也很早了~没想到就这么过签了qaq 完全没有准备,没有存稿,也木有研究榜单什么的,犯了很多新人犯的错qaq 很多地方写的也不够好,能看到结局的小可爱都是真爱了!感谢!!! 希望以后笔力提升了回来修一修呢~ 后面应该还会有一两个番外,再稍微补充一下下结局~~~ 感谢遇见这本书的小可爱们~祝我们都能一夜暴富!!!多吃不胖!!! 耶~~~~~ 最后同频新文穿书仙侠《穿成恋爱脑女主的我,只想苟命当咸鱼》求个预收呀!!! 大概11月中下旬开文~~~ 下本精细打大纲人设!(????_??)??!我会进步的!!! 我们下本见!!! 爱你们 ~么么哒~ 第64章 番外(新文求预收呀!)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凡界图南城花开得正好,大团大团的花朵簇拥着挤在在枝头,热闹非凡,连绵了一座城。风一吹,便簌簌而落,如同花雨,倒是城中一大盛景。 树下一袭红衣的少女盘膝而坐,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纤细的双手在绿腰琴上弹奏,跳跃灵动的旋律盘旋徘徊。若是有心人驻足片刻,便能听出来这曲子是《凤求凰》。 明明是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意的曲子,被少女弹出来,虽然有些荒唐,却颇有俏皮热烈的感觉。 少女手下弹着《凤求凰》,一双眼眸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木屋,片刻也不曾离开。 然而木屋门窗紧闭,任外面的曲子再热烈,也没有一刻打开。 “哟,我们的小殿下这是吃了第几回闭门羹啦?” 来者是个穿着劲装的女子,绑着高马尾,干净利落,嗓音清脆如水滴珠玉——只是声音好听,话里话外却是十足的调侃。 无疆额角跳了一下,伸手推开她,“太簇姐姐这不是也还没当成我的嫂子吗?就别笑我了。” 太簇被她话语一堵,气恼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迟早的事!” “哦?你这会倒是忘了找我喝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了?”无疆一把拍开她的手,还学着她喝醉酒的时候的胡话,“我拿他当心上人,他拿我当一手养大的妹妹。呸!他要那么多好妹妹做什么?能吃吗?!” 太簇恼羞成怒,“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连门都进不去!” 无疆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偃旗息鼓,小师兄自九幽而出后,完全不给她认错的机会,丢下一句,“我不要你了”,便跑得无影无踪。 她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这个地方,然后吃闭门羹吃到现在,实在是吃撑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无疆垂头丧气。 太簇晃了晃手上的书简,“阿战自己不愿见他,便让我来送两族契约。” “如今真是连阿战都叫……”无疆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劈手夺过来,“嫂子你回去吧,契约我来送。” “真是有事相求才会拣好听的说。”太簇笑着骂了一句。 木屋内少年听到门开的声响,立刻起身挡在案桌前。 无疆狐疑地看着他,“你藏着什么呢?” “没有东西。”欢歌垂着眼眸,语气也是同前几日一样淡淡的。 无疆神色一滞,“小师兄……” 欢歌打断她,“光华少主请自重,我自小孤身一人……” 话说了一半,那个笑着说“小师兄,我陪着你”的红衣少女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自从九幽出来之后,她便日日夜夜地出现,简直让人错觉当真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着他。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出去。我说过,江城之事若有二次,我便不要你了。” 无疆一时语塞,“我……我是……” “又是权宜之计?”欢歌刺了她一句。 “本殿乃是光华少主,是代表灵族送两族契约来的!”无疆被他堵得硬是转了个话头。 欢歌凉凉地瞥一眼,接了契约看也不看,直接上手签了,“光华少主这回可以出去了?” “你不看?” “两族停战,鬼族所居辟为九幽界,可自由出入灵界凡界,不可随意使用极恶幻术,违令者我亲自出手抹杀。”欢歌一口气背诵契约上的内容,“九幽封印系我一人,我不会再让九幽鬼气泄漏一丝一毫,光华少主还不放心?“ 无疆看他一脸逐客令的样子,气闷不已,心说你那封印还是我帮着完成的,放不放心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非要赶我走?” 欢歌神色未变,丝毫不为所动。 无疆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眸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师兄,我错了……” 欢歌对她这一招简直忍无可忍,“殿下是不是觉得每次犯了错,只要这样流一回眼泪,哭着求一求便什么都可以揭过了?” 无疆讪讪地不说话,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怪我!是我太纵容你!”欢歌气得眉角都在跳,猛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推出门外,“光华少主请自便!” “别别别!”无疆一急,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我不走!” 正值盛夏,少女衣衫轻薄,温热的体温和着浓郁的图南花香传到他身上,简直像是烫手山芋,令他丢不得碰不得,一时僵硬得动弹不得。 “你……放开!光华少主这样不行……” 无疆立刻吻上他,少女柔软的唇堵得他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听我说完!听我说完!这回我真的知错了。那时在九幽之底看到深陷幻术的小师兄,我才知道什么叫如坠冰窖,心乱如麻。异地而处,我也宁愿 与你一起面对一切,不论生死。” 无疆认真地看着他,乌黑又亮的眼眸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这回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以灵界光华少主发誓,此生不论何时何地,哪怕性命攸关的大事,乐无疆也永远不留盛欢歌一个人。” “你……你真是……”这回轮到欢歌语塞,说不出话。 无疆见机行事,踮着脚轻轻地啄他的眉角眼梢到唇角,又亲密又俏皮,“乐无疆永远陪着盛欢歌,好不好?” 欢歌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殿下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对付我……” 无疆环着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偷偷地笑了笑。 欢歌无奈地推开她,往回走。 “……小师兄还生气?你当真不要我了?”无疆一急,这样还生气,那她不是白亲了? 欢歌彻底没了脾气,“要要要。琴都做好了,又不能浪费。” 无疆闻言喜不自胜,“蹭蹭”两步跑过去,果然是梧桐木做的琴——还说没藏东西,这不是藏着琴? 盛夏的暖风拂过满树的图南花,带着一树花香吹进来,满室馨香。 屋内《凤求凰》悠然盘旋,沐浴在花香中的两人正当时,骄阳正好,一切都好,永远都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最后的小可爱们~祝小可爱们万事顺遂~一夜暴富呀!!! 有缘下本见啦~~~ 奇幻同频新文《恋爱脑女主苟命手册[穿书]》求预收呀~~~ 第二本书吸取教训!!!努力存稿!!!11月中下旬开文! 不见不散~ 【日万存稿ing!11月中下旬开文!不见不散~求个收藏呀~】 996社畜和畅一朝穿越,成了古早虐恋仙侠文中正在经历生死劫的女主。 明明是凤凰一族的仙二代,奈何是个恋爱脑,为了男主师尊死去活来,又因为禁忌的师生恋被各路男配女配虐身虐心,硬生生把晋神位的生死劫历成了情劫。 最后还为男主师尊献出凤凰内丹而灰飞烟灭,堪称古早be文学典范。 和畅悲愤欲绝:“救命!本社畜好不容易穿成仙二代,修什么仙,要什么师尊?拒绝be,拒绝虐身虐心!” 于是,她果断抛弃 了男主师尊,选择了毫不起眼的男配山神大人时迁。 此男配虽然地位不高,但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主角完成任务,积攒功德的时候。 和畅双眼放光:简直是攒功德的完美工具人!我要远离男主,攒完功德,苟到最后,回天上做一只快乐的仙二代小咸鱼! 时迁微眯着眼,看着送上门的小侍女,眉角眼梢都带着戏谑的笑意:“山中时常有妖邪异兽复苏逃窜,巨大如山岳的旋龟,泣如婴啼的九婴……哦,还有,我这个人命中带煞,易撞鬼!” 和畅眨着那双堪破一切的重瞳跃跃欲试:“大人听说过受力分析图吗?杠杆原理……我们要相信科学能战胜一切妖魔鬼怪!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和他们谈谈心?” ----------------- 后来苟命成功的小咸鱼被人强行堵在大殿之上,周围人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毕恭毕敬地尊称一声,“阎罗帝君。” 连她的父君母后都跪了,和畅愣得回不过神:“原着里没这段啊?说好的地位低下工具人男配呢?我看了个盗版?” 时·攒功德工具人·迁猩红着眼眶,咬牙切齿中带着一股子疯狂的偏执:“阿畅,你写了足足一指厚话本对我诉请,全天下皆知。如今居然一走了之,是要不负责任吗?” 穿书仙侠异兽轻松小甜文,he~【看着我真诚的双眼!求个收藏!qaq!!!】 脑洞贼大撩完就跑的社交牛逼症治愈系小咸鱼 vs黑化疯批无节操邪气十足批皮山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