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当替身是另外的价钱》 第一章 甲方竟然是前夫? 项目好不容易到了收尾阶段,林知南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回家洗个澡再睡一觉,结果甲方一个电话把他召唤回了公司。 本着“甲方是上帝”的原则,来不及吃饭的林知南拿起项目初设带着团队成员直奔顶层会议室。 一出电梯,林知南抬头,脚步一顿。 面前走廊里站着一群西装革履大背头的男人,个个一米八,压迫感十足,看样子他们刚刚从另一个电梯走出来。 听到脚步声,有几人回过头。 怎么会是他? 就算背光,林知南也一眼看到了站在众人中央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男人的侧脸剪影堪称完美,周身带了种生人勿进的凛冽,就算在和煦的初夏,林知南的心里也渐渐爬上些许凉意。 好在男人没注意这边,林知南稳了稳心神,攥紧了手中的文件夹,跟在人群后进了会议室。 按照规矩,甲方和项目组成员依照职位高低面对面而坐,老板白皓不在,林知南作为项目总监坐在了最边缘的位置。 他把文件摊开在面前,一抬头,目光不小心和男人撞了个正着。 那双墨色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林知南的衬衫下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数往事从他的眼前掠过。 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怕的,他默默告诉自己,现在是工作时间。 等所有人手里都拿到初设文件,林知南才起身,清了清嗓子,随手按下翻页笔。 初设内容不多,十几分钟足够讲清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知南讲着讲着,余光总会扫过男人的身影。 “……情况就是这样,如果初设通过,下周一我们的团队将会去碧水湾别墅区进行拍摄,不知道陆总意下如何?” 林知南知道自己的初设很完美,他只是礼貌性一问,却没想到真的被男人接了话茬。 男人的身体后倾,下巴微抬,直直望着林知南的眼睛,“听说贵团队做了关于别墅区的市场调研,能否将调研报告展示出来,好对初设进行进一步佐证?” 林知南轻笑一声,果断拒绝。“抱歉陆总,市场调研是由上层数据服务商提供的,我们不能随便泄露。” 林知南的拒绝让会议室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他扯扯唇角,又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将提供调研的数据服务商联系方 式给您,这样可以随时咨询。” 说着,林知南撕下一张便签,刷刷几笔写完,将便签推到了陆云起面前。 陆云起没有拿起便签,反而是他身边的小秘书殷勤地探过身来,取走了它。 见陆云起依然望着自己,林知南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陆总,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陆云起站起身,他身旁的一众成员也跟着站了起来,具有强烈攻击性的压迫感咄咄逼迫着林知南敏感的神经。 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林知南的太阳穴突然开始了阵阵疼痛。 浑身冷汗的林知南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礼貌的笑容不减半分。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么……散会。” 林知南和陆云起短暂的握了握手指后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云起的目光划过林知南微垂的栗色发尾,眼神暗了暗,转身向会议室外走去。 目送甲方离开会议室,项目团队的成员立刻放松下来,稀稀拉拉地走出了门,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了林知南一个人。 他拒绝了团队成员聚餐的邀约,说想留下来再看看文件。 大家都知道他是工作狂,也就没强求。 笑着跟助理道别,门一关紧,林知南就全身泄了气,趴在桌子上半天没起身,手指间还带着跟陆云起短暂接触的凉意。 身体是带有记忆的,就算似乎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不堪的过去丝毫没有褪色。 不过还好,林知南安慰自己,至少陆云起没有跟自己旧事重提的意思,只是雇佣关系的话,应该能很快结束这个项目。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起来,是老板白皓。 “晚上在sara有个聚会,可能得麻烦你接我回去。” 林知南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行程表,估摸着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便“嗯”了一声,应下了白皓的要求。 他等着白皓挂断电话,却又听白皓问,“见到他了?”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见到了,”林知南扣紧钢笔,抬头看了眼亮着灯的监控,浅浅笑道,“你早就知道是他?” 白皓很坦诚,“我还担心你会跟他吵起来,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林知南憋出一声闷笑,许久才眯起眼睛看着合同上甲方处的签名, 慢悠悠地说,“离婚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过不去的。” “那就好。”白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寒暄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确认下午不用自己在公司死盯,林知南决定去一趟医院再回家洗澡补觉。 他从被人追赶的噩梦中惊醒,睁眼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拿出手机,好家伙,将近二十个未接来电。 其中三个来自宋阿姨,剩下十几个都是白皓打来的。 林知南在电梯里先给宋阿姨回了个电话,得知弟弟已经睡着,他才放了心。 宋阿姨唠唠叨叨的不肯挂电话,末了又提起让林知南相亲结婚的事情,林知南莫名想到了陆云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走出电梯的脚步一顿,唇角带了抹苦涩。 “……我知道了宋阿姨,您就别担心了,我还有事,先不聊了。”说完,林知南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路上林知南给白皓打了几次,可是他的手机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林知南没办法,只好走进酒吧找人。 白皓常去的俱乐部是富二代们的聚集地,林知南不怎么喜欢这种声色犬马一晌贪欢的生活,所以从没跟白皓去过这种场合。 验证身份走进sara时,林知南眼前闪过熟悉的身影,那人转过身,却不是认识的面庞,林知南想应该是白天遇到了陆云起的缘故,才会把别人认成他。 回忆与现实一旦相撞便是干柴烈火。 他的记忆还在死性不改地怀念着过去。 走廊烟酒气味浑浊,林知南强忍着不适走进包厢走廊,步步艰难,每个人眼眸中毫不掩饰的贪婪让他几欲作呕。 接电话啊……林知南焦急地再次拨出白皓的号码,对方依然在通话中。 “啧。”林知南攥紧手机,抬头继续寻找白皓发给自己的包厢号码,混杂的浑浊气体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投向他的异样目光越来越多,林知南的心跳骤然加速,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的呼吸在潮热的空气中渐渐急促,知道情况不妙,他只能躲到角落扶着墙勉强站好。 摸出装在烟盒里的药剂,林知南咬咬牙,正准备一针下去,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 “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这儿藏着给自己注射好东西的小美人儿啊……” 林知南心底一惊,用 力挣了挣,无奈力量悬殊,他根本摆脱不了醉汉的桎梏。 眼看着那人满脸狞笑着靠近自己,林知南别过头,咬紧后槽牙,空出来的手攥着金属烟盒一拳挥了出去。 不等拳头落在那人脸上,林知南身后陡然响起一声淡漠的催促。 “让开。” 第二章 趁人之危 林知南闻声背脊僵直,醉汉不屑地看了眼来人,立刻收敛了表情,把林知南搡了出去,自己站的笔直。 林知南踉跄着后退,背撞到了坚实且温暖的胸膛,他道着歉转身,正对上陆云起冷峻的表情。 陆云起穿了件黑色衬衫,衣袖随意挽起,指尖夹了根万宝路,久居高位让他的眉眼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 “……谢谢。” 林知南话没说完,就被躬身疾步走来的醉汉挤到了一边,随后响起谄媚的寒暄,“陆总,您也来这儿玩?哎呦真是太巧了,我还想什么时候请您吃个饭,不如趁这个机会……” 陆云起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醉汉的触碰,拒绝也不拖泥带水。 醉汉挠挠头,“嘿嘿”一笑,口齿不清道,“没,没关系!下次,下次我请您……” “嗯。”陆云起淡淡地应了声,随手掸了掸烟灰。 “我,我有点喝多了,先回去……”说着,醉汉抹了把脸,扶着墙一把捞过刚才搀扶自己的小少爷,东倒西歪地逃走了。 临走时,他还目光不善地打量了林知南一眼。 陆云起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林知南皱眉,扯扯褶皱的衬衫下摆,把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 刚刚的闹剧过去,俱乐部走廊又恢复了喧闹。 正当林知南弯腰准备悄悄溜走时,衬衫衣领忽然从后面被人钩住,他脖子被勒住,只好转身。 身后神情漠然的男人显然不觉得自己行为恶劣,只是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睨着被勒得脸色通红的林知南。 “林总监。” 陆云起开口就是官方称呼,要不是看见他头疼的更厉害,林知南差点笑出来──呵,你搁这儿玩失忆梗? 林知南没示弱,背抵着墙勉强站好,仰起头,客气道,“陆总。” 对视间,他偷偷把手里的金属烟盒塞进了裤兜。 陆云起没注意他这个动作,林知南还以为自己守住了尊严,却听到了陆云起的试探,“你在发烧?”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陆云起发现,林知南瞳孔一颤,勾勾唇角,索性大方地承认了陆云起的猜测。 “没错,我确实在发烧,现在正要找个没有人能打扰的地方给自己来一针。” 重新拿出烟盒,林知南把药剂展示给陆云起,故意邀请,“不知道陆总愿不愿意帮我找个安静 的地方?”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避讳太多。林知南本想让一直假装认不出自己的陆云起知难而退,毕竟两个人独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陆云起看了眼药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竟然同意了。 趁着陆云起跟身后人说话的空挡,林知南终于有机会好好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前夫和他的身边人。 那男孩应该是陆云起的小情人。 林知南在某网剧里见过他,一流颜值,二流咖位,三流演技,好像叫什么星星。 林知南对盘靓条顺的小明星不感兴趣,目光更多地落在了陆云起身上。 这么多年不见,陆云起的身材比过去更高大挺拔,宽厚的肩膀给人十足的安全感,林知南听到陆云起对男孩的低沉叮嘱,垂下了眼睛。 怎么看,陆云起都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除了在自己身边以外。 林知南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金属烟盒的花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思。 离婚已经快六年,就算相认了能怎么样,不相认又能怎么样,已经没有意义了。 眼前男孩环着陆云起的胳膊撒娇,嘟着嘴巴不肯放开。 林知南走到陆云起身边,强撑起一个笑容,把白皓搬了出来,“抱歉陆总,我们老板在等我,就不麻烦陆总了。” 说完,林知南绕开两人径直走了过去。 走出几米外,他还能感觉到越过人群,粘连在自己背脊上的炙热目光。 看的这么用心,小心小情人儿吃醋,林知南在心里嗤笑一声,脚下一拐进了卫生间。 俱乐部的卫生间干净整洁,纯黑的大理石地面甚至能映出人脸。 可卫生间里正发生的事情跟干净整洁丝毫不沾边──各种令人遐想的声音让林知南听了老脸一红,他赶紧关上门逃了出来。 卫生间是去不了了,林知南边给白皓打电话,边考虑自己要不要回车上等他。 两通电话过去,白皓竟然关了机,这下把林知南气了个好歹。 他深深叹了口气,感受到大脑中海浪般涌上来的疼痛,没办法,只好拿出一管药剂,卷起衣袖,注射进了静脉。 推进静脉的一管药剂只能阻断半个小时的阵痛,林知南把针管扔进垃圾桶,快步向停车场走去。 他顺利找到了自己的车, 拉开车门正准备坐进去,一个黑影闪过,林知南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拿手一摸,从后颈拔下来一管已经所剩无几的粉色药剂。 是让人昏迷的药物! 林知南眼前一黑,他用力撑住车门,反身将手中的针头刺向扑过来的人影。 “嘿嘿嘿……小美人儿脾气还挺冲!看老子不把你……” 昏暗的灯光下,林知南隐约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同时他拿着药剂的手也被那人狠狠控制住。 两人天生力量悬殊,林知南偷偷学过格斗,以前还勉强能和陆云起打个平手,现在被人注射了药物,视线很快模糊起来,脚下像踩了棉花,站都站不稳。 真晦气……林知南愤愤地想,他就知道一天内遇见前夫两次绝对不是好兆头。 正腹诽着,林知南倒下前猛然看到了陆云起的脸。 ── 再睁眼时林知南浑身酸疼,像被车碾压过后重组了一遍,奇怪的是,头疼居然消减了大半。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林知南艰难地侧头,震惊的表情被陆云起看了个正着。 “醒了?” 林知南茫然地点点头,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声音有些哑,“昨晚,我……和你……” “嗯。”陆云起也不装了,坐在床边翘起腿,把药片递给了林知南,“吃了它。” 是普通的镇痛片,林知南以前经常吃的那种。 淡蓝色的药片有点刺眼。 林知南别开目光找衣服,“不用了。” “你的状态会影响工作,我劝你最好还是吃了它。” 原来是因为工作…… 林知南把药片拿在手心,鼻子莫名一阵酸涩。 抬头看陆云起一眼,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目光中似乎带着锐利的苛责。 林知南没再犹豫,仰头将药吞了下去。 药片入口即化,并不难吃,林知南却尝出了苦涩。 看他吃了药,陆云起才起身,背对着他,“林总监,别忘了刚才的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 “那个……”林知南撑起身体伸出“尔康手”,可不等他开口问,陆云起已经进了浴室。 随着他动作幅度加大,腰又疼了起来。 林知南下意识扶住腰按了 按,疼的锁紧了眉。 他心里摊摊手,一脸了然──就知道陆云起唯独看自己不顺眼,过去是,现在也是。 否则怎么会在明知道自己容易受伤留疤的情况下,又留下这么多的伤痕。 算了,活命要紧。 趁着镇痛片起了作用,林知南动作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找到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跑出了门。 第三章 复婚ing 走进电梯,林知南摸出手机,才发现这刚凌晨两点。 因为发烧和陆云起的粗暴对待,林知南脚下虚浮,好在他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诊所。 他给小护士说明来意的时候,小护士看着他脖子上的伤痕差点直接拿起手机报警。 “不用,真的,这是我……我不小心自己伤到的。”林知南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小护士看他不像坏人,半信半疑的信了他的话。 林知南在休息时翻了翻手机,一个陌生号码忽然打了进来,响了一下就挂断了。 这个时间打来的绝对是骚扰电话,林知南顺手给它拉黑,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闭目养神。 从小诊所出来,林知南叫了辆滴滴,赶回家花了半个小时洗澡清理,趁着天没亮又赶紧补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他被放在枕边的手机震醒,助理小吴说陆总又来了公司,点名要见他。 林知南拖着疲倦的身体起床,拿着公文包走下楼才想起自己的车好像不见了。 捏捏太阳穴,仔细回忆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林知南决定先去公司见陆云起,顺便询问自己车的下落。 打了针的地方隐隐作痛,林知南走进电梯后照了照脖子,皱眉看着脖子上的红痕,低低“啧”了一声。 就知道陆云起会下死口…… “叮咚!”电梯门缓缓打开,林知南立刻站直身体,脸上恢复了完美的“营业式”笑容。 他刚到办公室门口,就被助理叫住,“老大,他在五楼会议室。” 林知南随手把公文包递给助理,随口问,“什么事?” “不知道,”助理歪歪脑袋,好心提醒,“他脸色好像不怎么样。” 脸色不怎么样?林知南心里冷笑,那混蛋把自己脖子啃成这样,到底谁应该脸色不好? 林知南摆摆手,向助理道了声谢,转身折返电梯前。 敲门前,林知南的右眼不合时宜地跳了一下。 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扯平西装下摆褶皱,才抬起手匀速有力地敲了三下。 “进。” 门内传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呼唤。 林知南抿着唇压下门把手,走进门,男人正坐在落地窗前的老板椅上,随意摆放的大长腿很是显眼。 林知南不 用看就知道男人脸色一定很差──他灰色香根草的香水中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就算男人态度不好,林知南还是顶着巨大低压,颔首一笑,“陆总,您找我?” 不出他所料,男人的神情更沉了一些,开口就是嘲讽。 “林总监,昨晚接了几单生意?” 陆云起的话一语双关,可以理解成林知南在公司无论什么棘手的项目都敢接,还可以理解成他人尽可夫,谁都能睡。 在职场遇到这种敌意很正常,如果是以前,林知南绝对会直接回怼,毫不客气。 可现在,林知南闻言收敛了笑意,微微欠身,如实答道:“只有您一单。” 男人的身体向后倚了倚,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知南,目光轻蔑。 林知南在昨晚清创时整理了一下碎片状的记忆,大概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其中包括陆云起所说的“承诺”──陆云起想利用已婚身份塑造一个完美的商界人设,相比起随便在外面找个人结婚,知根知底的林知南是最好的选择,而林知南也需要一个长期的床伴。 两人各取所需,倒是般配。 林知南走近办公桌,坦然地看着陆云起的眼睛,“您不是说了,能当我丈夫的人,只有您陆总。” 他俯身逼向男人,抬高了声音,“怎么,昨晚说的,今天就不算了?” 陆云起盯着眼前这个胆子大到敢挑衅自己的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然算数。” 说完,陆云起将自己面前摊开的文件夹往林知南面前一推,“签字。” 文件的标头开门见山地写着“婚前协议”。 下面条理清晰的列着三十多条甲方乙方需要遵守的约定,比如什么时候一起吃饭,什么时候上床,甚至连定期体检都写得明明白白。 看样子陆云起是将自己明码标了价,和那些小情人儿没什么区别。 林知南咬咬下唇,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在陆云起的签名旁写下了自己名字。 距离公司两个街区就是民政局,林知南给白皓请了一上午假,两人进去出来一共花了不到半小时。 再次拿到小红本儿,林知南心情有点说不出来的复杂,他打开看了眼,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结婚照上,又很快躲开。 但比起结婚证,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车。 “我……” “在sara。” “哦。” 两人间的气氛渐渐比车内的冷气还低。 一路上林知南没再开口,直到他看到熟悉的街景和复式别墅。 门口站着的老人林知南也认识。 看两人下车,老人热情地迎了过来。 “陆先生,”老人躬身,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这……” 陆云起顿了顿脚步,侧身丢下一句,“他是林知南。” 老人当然知道林知南的名字,但他不可能直接喊,偏偏陆云起又模棱两可地避开了给老人的问题。 “林先生。”老人只能喊多年前的正式称呼。 林知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还是跟原来一样叫我小南吧,林先生听着怪陌生的。” 老人欣慰地点点头,感叹道,“小南你和陆先生都长大了……” 长大了,林知南心底默默重复这三个字,斟酌后发觉老人的话语里满是沧桑。 六年的时间可以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不谙世事的陆云起成了现在冷漠沉稳的陆总。 林知南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沉默地跟在陆云起身后。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 每一步都像在独木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打破平衡,两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林知南有一瞬间后悔同意了陆云起的结婚协议,男人的替代品有很多,那些寂寞的日子也不是难以忍耐。 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咬牙挺下来的,怎么就看到陆云起就开始懦弱了呢?林知南想不通。 而且两个人应该是相互憎恶的,林知南神经质地收紧手指,叫住了一步之遥的男人。 “陆总,您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结婚证,对不对?” 陆云起漠然转身,倨傲的目光将林知南几乎撕裂成两半。 看他这种反应,林知南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早点了解陆云起的想法是件好事,自己不用为了糟心的感情影响生活。 也不会再自作多情。 理智占据了上风,林知南握紧双手,乖巧地笑了笑,藏在眼镜下的浅色眼眸毫无笑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总。” 第四章 “老狗” 一向爱岗敬业的林总监竟然请了假,在公司是件大事。 林知南一回办公室就收到了各种注视。 他习惯了或关心或鄙夷的各式目光,忽略它们,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最里层,跟小组成员隔着磨砂玻璃的墙壁。 新项目得到了甲方的肯定就要立刻提上日程,林知南先看了看助理给自己的上午会议记录,又转头向助理,“碧水湾谁在跟进拍摄?” 艾琳扶扶眼镜:“摄影师小孙,他们正准备走。” 看林知南的表情若有所思,艾琳又说:“让他们等等?” “不用了,”林知南摇摇头,“让他们直接去碧水湾a区找王经理,先出样片给austin寄过去,如果可以,再出正片。” 艾琳有点惊讶,她第一次见林知南对一个项目这么关心,竟然主动提出寄样片给甲方。 要知道,以往林知南经手的项目都是一气呵成的。 看出艾琳的不解,林知南淡淡笑了笑,“甲方是熟人,我不想他挑出毛病,还是按业界传统比较好。” 艾琳猜测到两人关系不一般,也没多嘴往下问,只是应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林知南随手翻着碧水湾的初设,一手托着下巴,大脑不由地开始想东想西。 他先想起的是当年和陆云起一起领养的老狗。 说是老狗,六年前它也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 可是它现在十几岁了,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它已经是个花甲老人。 当年收养它时,它被主人丢弃,满满一肚子的腹水,林知南和陆云起冒着大雨把它抱到宠物医院,这才勉强捡了条命,之后几年它反反复复生过几次病,奇迹般地活到了现在。 林知南舍不得不要它,工作忙时,就把它寄养在熟悉的宠物店里。 名字也一直没改,就叫“老狗”。 和某个称呼一字之差,陆云起曾经经常抱怨林知南喊错称呼。 林知南的目光从文件慢慢滑到桌上的相框,照片中的老狗憨憨地笑着,粉粉的舌头耷拉的老长。 记忆里阳光正好,老狗是那个老狗,人,好像不再是那个人了。 林知南忽然笑了起来,嘲讽自己工作时间竟然多愁善感。 身后脚步声响起,应该是艾琳回来了,林知 南收敛了表情,侧身,“一杯黑咖,谢谢。” 抬头,见艾琳皱紧眉头,一脸为难。 “怎么了?”林知南问她。 艾琳咬咬下唇,“王经理来电话,说,必须您全程负责拍摄,还,还说要您亲自送样片去anstin。” 林知南静静地看着艾琳,说了句“知道了”,便合上了笔电,起身拿起公文包走了出去。 楼下摄影组的几个小年轻正倚在车旁说说笑笑抽着烟。 看林知南走过来,小孙从烟盒抖出一根烟,笑道:“林哥,还得麻烦您跑一趟了。” 林知南摆摆手,拒绝了香烟,“咱们走吧。” “好嘞哥!”小孙豪爽地应了声,顺手给林知南打开了面包车副驾驶的门。 “哥你就别坐后边了,后边仪器什么的挺多的,太挤了,前边还宽松点。”小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我今上午跟着跑了趟工地,灰头土脸的,你可别嫌弃我土味重……” 林知南看了看副驾驶,动了动喉结,“没事。” 他在意的倒不是什么土味不土味,他只是对车的副驾驶有心理阴影。 坐上车,林知南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又泄气般放开。 小孙忽然靠近,林知南一惊,却见他的手臂掠过自己,扯了安全带过来。 “林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小孙单手发动了汽车,把烟捻灭在车载垃圾箱里。 林知南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想到了前夫出轨的事情,于是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可惜理由实在太烂,林知南一路上耳朵也没得到清静。 林知南之前和王经理接触过,拍摄取景十分顺利,趁着阳光正好,样片所用的照片一下午全部拍摄完毕。 林知南他们回公司,王经理毕恭毕敬地把人送到了正门门口。 趁着摄影们收拾设备,王经理和林知南在门口闲聊了起来。 看着不住向自己说“麻烦了”的王经理,林知南觉得他做不出颐指气使指名让自己来负责拍摄的命令。 这事儿,八成有陆云起的“功劳”。 王经理唠唠叨叨说着什么林先生真年轻就当了总监一类的客套话,听得林知南心里发笑。 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不年轻了。 很多像他这样岁数的人已经结 婚生子,只有他还死守着一条浑身是病的老狗和离不开病床的弟弟。 “……我女儿和林总监相差岁数不大,到现在也不找对象,我们做大人的,心里急得慌……”王经理边说边瞄林知南。 林知南听出了王经理的意思,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王经理,我喜欢男人。” 这个年代同性结婚合法,但在人们眼里,男同的被接受程度依然比女同要小很多。 林知南等着王经理露出鄙夷的表情,却没想到他提高了语气,有些惊喜,“那林总监是有爱人了?” 爱人? 不,只能算床伴吧。 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出来,林知南违心地点点头,“嗯,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王经理战术后仰了一下,脸上的笑很尴尬,“啊……是吗。” 正巧此时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小孙探出脑袋喊着林哥,林知南趁机跟王经理道别,正准备上车,手机响了起来。 是宠物店的小姐姐,说老狗可能快不行了。 林知南闻言,大热天吓出一身冷汗。 就算对过去的时光再厌恶,再难以忍受,林知南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老狗死掉的。 因为一旦老狗没了,有些东西也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我马上过去。”林知南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面包车,打消了让小孙送自己去宠物店的念头,于是在公交站牌下了车。 小孙有点担心,“林哥,要不让他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先送你?” 想到摄影组还要回去抓紧时间选片,林知南摇摇头,举起手机,“我叫个滴滴,你们先回去吧,不然晚上又要加班。” 谁都不喜欢加班,小孙听他这么说,只能开车离开了。 城郊叫滴滴也是个技术活儿,林知南好不容易约到一辆,估计司机是个新手,几分钟后给取消了订单。 正当林知南无语时,身侧忽然来了辆黑车。 车窗缓缓落下,陆云起的侧脸出现在林知南的眼前。 “上车。” 命令言简意赅,听不出情绪起伏。 林知南定定看了他几秒钟,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第五章 “老公” 车里开了空调,空气冷而干燥。 林知南坐在陆云起的斜后方,背脊挺的笔直,表情淡然,实际上他的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 林知南看着陆云起的侧脸,态度不卑不亢:“林海宠物医院,谢谢陆总。” 陆云起的车开得很稳,话语却跟稳重丝毫不沾边,“私下叫我林总?” 林知南立刻意会,迅速吐出几个字,“谢谢老……公。” 多年没叫过的称谓有些陌生,让林知南险些喊成另一个。 这声卡了一下的“老公”让陆云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林知南看不见他满脸黑线,感受到车里的低压,林知南别过了头,丝毫不打算为刚刚的话负责任。 两人谁也没说话,林知南用手机处理工作,本是甲方的陆云起反倒像个专职司机。 在气氛尴尬起来之前,陆云起向后视镜扫了一眼,“它怎么回事?” “岁数大了,肝功能不好。”林知南随口回道。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回复了陆云起的问题,顿时有些懊恼。 他别过头看向窗外,不再搭理陆云起。 陆云起倒是来了劲,又问:“你一直把它寄养在外面?” 听这语气像是质疑加讯问。 林知南本就担心狗子的情况,被陆云起这个不负责任失踪这么多年的人无端指责,心里的火“蹭”的一下蹿了出来。 “对啊,它一直被寄养在宠物店。”林知南看也不看陆云起,轻描淡写地说,“它就喜欢外面的饭,吃着香。” 这话指桑骂槐,针对性极强,呛得陆云起没再开口。 林知南说完,背紧靠着座椅,垂下了眼睛。 林知南觉得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可陆云起偏偏和正常人相反──陆云起喜欢第一眼看中的人,他就是恋旧。 不然也不会一眼万年的惦记着他的白月光。 爱情什么的,都是扯淡。 林知南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手指匆匆划了几下手机屏幕,眼前密密麻麻的字流水一般滑过,他一个字也没看到心里。 车刚开进市区,忽然天色变暗,下起了大雨。 正是下午下班时间,路上的行人完全没意料到会下雨,都在惊慌地找地方避雨。 林知南看到路边一个拾 荒老人被自行车撞倒,重重摔在地上,瓶子罐子洒了一地,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停停脚步,帮他一把。 林知南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歪歪头,正对上陆云起从后视镜看过来的目光。 深黑的瞳孔没有任何波澜。 林知南没有开口让他停车,他也知道,陆云起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林知南只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恨意。 算了。 林知南泄气般垮下了肩膀,艰难地别开了视线。 自己本就是泥菩萨过河,哪还有余力去帮助别人。 车向宠物医院疾驰而去,在门口停下。 林知南道了声谢,下车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了医院大厅。 陆云起在停车场找到车位,熄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着车窗,手机“嗡嗡”响了几下,陆云起随手接起了电话。 “……我知道。”陆云起身体后仰,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 王经理的声音随着信号不好的电流声一颤一颤的,“林总监有爱人了,他们在一起很久……” 陆云起“嗯”了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爱人?在一起很久? “呵,”陆云起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 宠物医院不大,林知南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家老狗。 它趴在宠物店小姐姐的怀里,整只狗虚弱得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眼睛半眯着,有气无力的样子让人心疼。 再看宠物店小姐姐,眼睛哭得红肿,像水蜜桃,见林知南进来,她哀恸地哭出了声。 林知南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接过了狗子。 他也没想到三天不见,老狗能成这个虚弱的样子。 “医生怎么说?它……” “医生说它没什么事情,但就是因为没什么事情才可怕……可能,可能要寿终正寝了……”说着,小姐姐起身扑向林知南,抱着他和老狗大哭起来。 听她说医生检查没问题,看了眼老狗眯着的小眼睛,林知南心底瞬间了然。 安慰好小姐姐,他说打算带老狗再去看看医生,就扛起狗子来到了走廊里。 林知南把老狗放在走廊飘窗上,俯身直视老狗的眼睛,平静 地说:“行了,别装了。” 老狗像听懂了林知南的话,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豆豆眼瞬间放光,伸长脖子去蹭林知南的下巴,咧开嘴巴,舌头伸得老长。 看他恢复了活力,林知南暗暗松了口气。 老狗通人性又爱撒娇,林知南把它放在宠物店三天,它就会装病骗林知南来接它看它。 这么多年,林知南每次都上当。 “我说过多少次,骗人是不对的……”林知南揉了揉狗头,无奈叹气,“下次不许这样了,你吓坏我了……” 老狗晃晃尾巴,见林知南不让自己碰,便两只爪子搭到了他的衣服上,林知南没办法,只能伸手去扶,老狗顺势亲了亲他的脸颊。 这一幕被陆云起看得清清楚楚。 林知南的话他也听到了,但此刻他只觉得讽刺和可笑。 提出收养老狗的时候,林知南是反对的,陆云起想,林知南这个时候装出一副人狗情深,难舍难分的深情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林知南全然不知陆云起所想,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转过身时,陆云起已经收起了轻蔑鄙夷的目光。 “我得去见见医生,陆……老公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它?”林知南不想跟陆云起起争执,及时修改了称呼。 倒是老狗,听到“老公”两个字,耳朵猛地立起,转头看陆云起,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林知南放开它,它立刻从飘窗跳下,蹿到了陆云起面前,一圈一圈围着陆云起转,晃着尾巴,喉咙里发出“求抱抱”的哼叫。 两人同时愣住──老狗这么快认出陆云起这个负心汉,是林知南没想到的。 林知南微微颔首,视线落在扭来扭去的老狗身上,有些尴尬,“咳,它想让你抱它……” 陆云起低下头,没有伸出手。 离开这么多年,他忘记了如何跟林知南相处,就连丑萌的老狗,他也不想触碰一下。 仿佛一旦触碰,就代表了自己对过去的怀念。 “我只给你十分钟。”陆云起最终没有心软,他挺直了身体,双手插兜,言语和表情都很冷淡,“否则你再也别想看见这只狗。” 第六章 相看两厌 就算陆云起放狠话,林知南也坚持听完医生的话才出来。 一出门,他就看到一人一狗分别坐在医院长椅的两侧,都坐得笔直,谁也不看谁一眼。 这行为属实优点幼稚。 林知南看出陆云起对老狗的抗拒,腹诽了一句,快步向他们走去。 老狗率先注意到林知南,跳下座椅,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在林知南脚下乖巧坐好。 相比老狗,陆云起“叛逆”许多──他先时抬腕看了看手表,冷冷道:“真慢。” 林知南知道他找茬,也懒得搭话。 两人一狗坐进车里,林知南抱着狗头一顿rua,感叹手感好的同时,不经意抬头向前看了一眼。 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放了晴,骤雨初歇,黄昏的阳光分外绚烂。 有光落在陆云起的侧脸。 陆云起长得好看,过去就是大学校草,被传媒学院拉去拍了几次微电影,还得了国内有名的最佳男主角奖项。 陆云起侧脸棱角分明,与过去相比,褪去青稚的他,下颌线条更加精致立体,成熟沉稳的气质后更多的是阴冷。 他天生的微笑唇此刻看上去更像是阴鸷的嘲讽。 林知南的目光下滑,不经意间看到陆云起耳后一直蔓延到衬衫下的疤痕,瞳孔猛地收缩。 他身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疤痕? 林知南瞬间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可是每愈开口,总会留意到陆云起唇间的冷笑。 仿佛一直在提醒林知南,他是来报复他的,他不怀好意。 每每想到陆云起曾经做过的事情,林知南心里也是无比厌恶憎恨。 ──他不但讨厌陆云起,还捎带着嫌弃对陆云起真情实感动过心的自己。 算了,都过去了。 林知南一再劝慰自己想开点,不要因为渣男前夫影响心情。 可当陆云起将车停在陆家老宅门口的时候,林知南还是有些愠怒。 老狗本不打算下车,但没几分钟后它就发现这是原来生活的地方,整只狗都活泼了起来,狂奔向庭院中央的喷泉,在里面打滚。 林知南压低声音,质问:“陆总,我明明说送它去滨海……”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林知南语塞,怔怔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 变差的陆云起。 “林知南,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钱我已经让人打到了你的卡上,我希望你少说几句话,懂了?” 懂是懂了,可林知南也被他这话气笑了。 在他看来,陆云起现在简直比六年前还要幼稚可笑。 “那好,我不打扰您。”林知南后退了两步,毕恭毕敬地躬身,“我先带它回卧室了。” 是陆云起赶自己走的,林知南也没等他回话,快步掠过他身边,冲老狗招了招手。 “老狗!走了!” 老狗滚了一身的水,边跑边甩着往林知南的身上蹭。 喊出“老狗”的瞬间,陆云起的腿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好在他及时抑制住了跑过去的本能,双手攥拳,对自己的反应很是后悔。 有那么一刻,他将“老狗”再次听成了那人多年前喊过的“老公”。 ── 回到卧室,林知南给狗子吹着毛,手机响了起来。 是白皓。 “晚上有事没?陪我参加个酒场……”白皓说得含含糊糊,一听就是刚睡醒。 林知南想到他放自己鸽子的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拒绝,又听白皓嘟嘟囔囔开口,“我实在喝不下去了,今晚妹子多,你出卖个色相就行,应付应付她们。” 常在商界混的,酒量都练出来了,白皓这样说,昨晚肯定醉的够呛。 白皓对自己有恩,林知南也不好拒绝,就应了下来。 看时间差不多,林知南就打算带老狗离开。 在门口被老管家拦下,他表情很是为难,“小南,陆先生说,说你离开可以,必须把狗留下。” 把狗留下? 林知南转身回望了眼主卧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在窗后一闪而过。 不就是想跟老狗叙叙旧又不肯向自己低头?至于弄得这么复杂? 林知南收回目光,把牵引绳交给了老管家,“麻烦您了。” 老管家摇头,“……只要小南能跟陆先生好好过日子,我们老一辈的就放心了。” 林知南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 一直到坐上车,他还在回味这句话。 想着想着,他脑子里就满是回忆。 他想,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几乎是个不可能的选择,两个彼 此厌恶的人,有什么资格配得上好好过日子。 林知南依然记得那天开会时,陆云起看自己的眼神。 好像犯过错的人是自己,不是他。 林知南闭了闭眼睛,感受着夏日微微凉爽的夜风,燥郁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他下车时正看到白皓等在路边,浅色的衬衫解开了两三个扣子,脸上浮着红晕,用手扇着风。 “嚯,白总这是有喜事?怎么红光焕发的?” 白皓垮下肩膀,一脸苦相,“知知你就别挤兑我了,你是嫌我还不够惨?” 林知南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因为接你连人身自由都没了,不知道谁更惨。 白皓对林知南的白眼毫不在乎,他不动声色地凑过去,眯起眼睛狡黠一笑:“知知你昨晚……露天睡的?” 林知南没理他,径直走进了烧烤店。 请白皓和林知南吃饭的是一家数据分析公司,以前曾经合作过,这次听说austin来华城投资,他们也想参与这次的项目。 正如白皓所说,饭局上妹子很多,看大名鼎鼎的林总监来了,妹子们两眼放光,干饭都来劲了许多,恨不得用目光把林知南给扒干净。 “看来她们都不知道你的性取向。”白皓趁着去厕所,悄咪咪给林知南发微信,最后还跟着贱兮兮的熊猫头。 林知南扫了一眼,冷着脸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林知南身边坐着安总,也就是数据分析公司的老板,她身材曼妙,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女人的知性魅力。 林知南也觉得这位女士很自信,很漂亮,但她的高跟鞋不时会碰到林知南的小腿,林知南多次移动无果,正打算委婉地开口提醒,却看安总正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 “安总……” “我戴着手套不方便,能麻烦林总监帮我一下吗?” 为了吃羊排,她两只手都带着一次性手套,鬓边落了几缕散下的卷发。 林知南看着安总越来越向自己贴近的身体欲言又止,忽然他倒扣在桌面的手机震了几下。 “抱歉,安总。”林知南礼貌地笑笑,拿起手机起身走向包厢外。 在门外站定,他总算不用再忍受呛死人的香水味,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随后他从烟盒里抖出根香烟,一边接起了电话。 “白总还真是 ‘舍己为人’,自己尿遁,把我留在盘丝洞……” 对面没人说话,跟随微弱电流杂音传进来的是沉重的呼吸声。 这不正常,林知南心里一紧,醉意消减了大半。 他把手机拿到面前,看完低低的“啧”了一声。 打电话来的是陆云起。 第七章 男女不忌 陆云起知道林知南人尽可夫,却没想到他男女通吃。 更让他恼火的,是林知南竟然挂了自己的电话。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下车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倚在车边心烦意乱地抽完,用无视了几个试图勾引他的妖艳流莺,陆云起没忍住给林知南打了第二通电话。 这下可好,机械的女声提示所打电话已关机。 陆云起咬咬牙,将烟捻灭在街角的垃圾箱上,抬脚走进了烧烤店。 过去他不怎么喜欢这种开在酒吧街的小店铺,觉得油腻又掉价,但林知南喜欢,他陪着去过很多次。 有几次甚至翘课陪林知南去吃烧烤,最后弄得衣服上都是油油的味道,还被老爸抓了个正着。 直到两人离婚,陆云起都没喜欢上烧烤店。 到后来,强拽他去吃烧烤的人也不在身边了,他更不愿一个人进出这种场合。 陆云起穿越混着劣质香烟的烤肉味,来到前台。 他正打算开口询问,只听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 “陆总!” 陆云起转身,见笑眯眯向自己走来的人是白皓,表情又冷淡了几分。 白皓没心没肺地一搭肩膀,笑笑,“这么巧,陆总也来吃饭?” 陆云起避开白皓微湿的手指,“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陆总,赏个脸喝一杯?” 陆云起眸光一滞,转头看白皓,“白总想谈什么?” 两家公司的合作上个月就开始了,但那时一直是视频会议,陆云起还是第一次和白皓见面。 他听舅舅说,林知南后来被林家卖给了白皓,才换了实验室的筹备资金。 也就是说,林知南已经跟了白皓六年。 想到这些,陆云起终于正视白皓,做出个“请”的手势,“正好,我也有事情询问白总。” 白皓点点头,准备另开个包厢,却被陆云起叫住,“白总,我的事情很短,外面聊怎么样?” 陆云起受够了烧烤店里的膻腥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白皓同意了陆云起的提议,两人来到烧烤店旁的小巷。 白皓大咧咧地倚在砖墙边,点了根烟,随手把打火机递给陆云起,陆云起没接,他开门见山,“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程度……”白皓若有 所思地想了想,吐出一口烟气,“做了,大概就是这样。” 听到意料之中的两个字,陆云起歪歪头,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看上去很是漫不经心。 白皓眯起眼睛看他,拍拍他肩膀,“大家都是玩玩而已,你知道的。” “当然。”陆云起语速极快地说,随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们离婚六年了,他再婚也不奇怪。”白皓慢悠悠地吐着烟气,哼笑一声,惋惜道,“只是可惜,我那么喜欢他,他就是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谁知道他到底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林总监可不好对付,陆总可要小心了。” 听了白皓对自己的善意提醒,陆云起没再说话,白皓抽完烟就回了包厢,把打火机留给了陆云起。 林知南酒量一般,被白皓扶着走出烧烤店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 白皓趁机把他交给了还等在外面的陆云起。 半路林知南睁开眼睛,晃然看到后视镜里熟悉的眼睛,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过去他陪着陆明承参加酒局,每次喝多,都是陆云起送他回家的。 陆云起的驾照都是为了他去考的。 林知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到了那个混蛋,或许只是司机的眉眼跟陆云起很像。 林知南满脸酡红,伸出手去,摸了把司机的腰。 “嘿嘿,真结实……司机你也,也练过?” “司机”没说话。 林知南叹了口气,“唉,想当年我也是有腹肌的人,可惜被某人喂胖了,就没有了……” “司机”依然沉默。 “你……长得好像,像一个人……” 林知南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后视镜,看着看着,大颗眼泪滑了下来。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向林知南扔去一包抽纸。 纸抽砸中正面,林知南仰头栽在车座上,整个人还弹了弹。 陆云起被林知南折腾的没了脾气,只好伸长胳膊把人拉正。 在林知南一路哭哭啼啼中,总算回了家。 满打满算,这是两人复婚后第二晚。 陆云起把林知南抱到浴室,守着他洗完澡后,又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抱出来,看林知南滚进被子里睡熟,他才折返回浴室。 陆云起擦着头发回到卧室时,很快到林知南的轻声呢喃。 “……我,我怕……别……会痛的……” 随着呢喃,林知南的手在被子下胡乱摸索着什么。 更要命的是,他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 明明长了张禁欲冷清的脸,此刻却清纯又浪荡。 陆云起的眼神渐渐深沉,他一步一步逼近了毫无防备的林知南。 在被陆云起触碰到的一刻,林知南睁开了满是水色的眼睛,他撑起手臂,试图向上,却屡次失败,只能任凭陆云起胡作非为。 “不……不行……你不是云起……” 林知南的哀求中带了一丝哭腔。 陆云起动了动喉结,俯身堵住了林知南的唇,没有否认,也不允许他再说令人扫兴的话。 第二天清晨,陆云起从梦中醒来,他下意识探了探身侧,没有搂住意料之中的人。 起身,他隐约看到正在打领带的身影。 “陆总,您醒了。” 陆云起扬眉盯着眼前笑意从容的人。 林知南晃晃手机,语速均匀且条理清晰,“陆总,昨天是星期四,按照合同,不是规定上床的时间,所以相当于我白睡了您,按照您制定的薪酬,我已经把钱打到了您的账户,请您注意查收。” 说完,林知南眨眨眼睛,抬手将领带松了松,解开两颗扣子。 像极了酒食餍足的客人。 陆云起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身体后仰,半躺在床上,目光戏谑,“可惜,今天是周五。” 林知南站着没动。 “过来。”陆云起看了眼生机勃勃的某处,“把它解决了。” 林知南不想再搭理陆云起的无理取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陆云起的声音叫住。 “怎么,能伺候白皓,就不能伺候我?” 林知南握住门把手的手指一顿,他转身,目光漠然。 “林知南你胆子未免也太了点,”陆云起抬起下巴看着他,“我怎么原来没发现,你男女不忌?” 第八章 各取所需 林知南不知道陆云起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不靠谱传闻。 但他能猜到陆云起应该是调查了自己。 公司里的同事对林知南的评价两级分化严重,一部分人觉得他是白皓的小情人,靠出卖色相爬上高位,还贪财贪的要死,各种项目都恨不得包揽下来。 另一部分人把林知南奉为圭臬,恨不得一言一行都学习他。 林知南想,陆云起大概很不巧听了讨厌自己的人的话。 没关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了。 林知南咬咬下唇,乖巧地走了过去。 半跪在陆云起床边,开始前,他抬头看了眼陆云起,小声又迅速地说:“麻烦快一点,我还要去上班……” “你说什么?”陆云起低头。 “没什么。”林知南避开了他的目光,催促道,“快点开始吧。” 陆云起定定地看着他,脑子里闪过林知南哭泣的画面,忽然间没了兴致,躲开了林知南的触碰。 “怎么了?”林知南的神情有些茫然。 陆云起摇头。 看金主大人肯放过自己,林知南也没犹豫,把陆云起的裤子恢复原样,起身扯扯衬衫上的褶皱,低声道别后快步离开了卧室。 他在一楼看见了睡在茶几旁的老狗,见他下楼,老狗晃着尾巴飞扑上前,抱着他的大腿撒欢。 林知南找老管家要了点米粥,让老狗勉强凑合一顿,打算晚上再去给它买狗粮。 狗子吃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听到饭盆舔得“咣咣”直响,刚坐下准备吃早饭的林知南赶忙收起老狗的饭盆,生怕起床气冲天的陆大少冲下楼把老狗扔出去。 眼看马上要上班晚点,林知南早饭吃得迅速,但毫无风度的狼吞虎咽后,是差点被噎死的危险。 好在老管家发现的及时,他哭笑不得地帮林知南拍着背,一边说慢点吃,锅里还有的是。 林知南尴尬地脚趾头在鞋里做了段健美操。 吃饭快是他的老毛病了──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不吃快点就会挨饿,何况林知南还要保护弟弟,不吃多一点,快点长大,跟本没办法打跑那些欺负他们的孩子。 工作后,老毛病不但没减轻,反而因为工作压力更严重了起来。 奇怪的是他竟然吃不胖,不管怎么干饭,林知南依然保持着清瘦 的身材和完美的腰臀比。 这让同办公室的妹子们很是羡慕。 只有林知南自己知道,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他的身体早就出了严重的问题。 九点整,林知南准时进入办公室。 一进门,小孙扛着三脚架走了过来,“林哥,狗子没事儿吧?” 林知南摇头,想到自己又被一只狗给骗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孙嘿嘿一笑,“那我周六带我家妞妞去找它玩?” 妞妞是小孙家的茶杯犬,就喜欢跟老狗玩。可它还没老狗小腿高,林知南总怕傻乎乎的老狗一屁股给人坐死。 “这周得带它去复检,下周怎么样。”林知南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自己和陆云起的关系,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 小孙向上扛了扛三脚架,重重点头,“那下周我联系你!”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林知南脚下拐弯,来到自己的位置,将公文包放在桌面厚厚的文件上。 只是一天没来上班,他桌子上的文件就堆成了山。 艾琳抱着平板电脑急吼吼地跑过来,身后跟着白皓。 “你先出去。”白皓对艾琳打了个手势。 林知南不知道白皓什么意思,索性沉默着倚在办公桌旁看着他。 白皓扯了张椅子坐下,拿起林知南的咖啡杯灌了一大口,饮牛似的喝完才说:“林院长给我打电话,问咱俩的进展。” 林知南听到熟悉的名字,眼皮一跳。 “嗯。”林知南摸出手机,“你怎么回复他的?” 白皓“葛优瘫”在椅子上,没精打采,“我还能怎么说,当然说我们伉俪情深,如胶似漆,情投意合,相濡以沫呗……不然还能怎么说?” “谢谢。”林知南说得很真诚。 他越这么真诚,白皓心里越觉得难受。 “林院长让你回家一趟,说有事问你……我总不能说你背着我跟陆云起旧情复燃了吧,”白皓捋捋头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怪没面子的!” “没有旧情复燃,”林知南否认的很迅速,“只是各取所需。” 白皓撇撇嘴,“屁!你知不知道昨晚陆云起差点把我吃了?他可不是善茬,我得离你远点,省的被他迁怒……” 林知南斜扫他一眼,“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骗他咱们俩在一起睡过。” “啧。” “诶──别生气!”白皓连人带凳子往后一闪,双手做出格挡的架势,看林知南没抬手打人的动作,才从手臂后慢慢探出脑袋,“……我就说了一句,真的。” 林知南表情很平静,“他怎么说?” 白皓怎么会不知道林知南想听什么,但他还是将两人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林知南。 林知南听完后心如止水,“哦。” 那些话不出乎林知南的意料,他本来就知道陆云起喜欢的不是自己,听白皓说陆云起毫无反应,林知南反倒松了口气。 白皓起身,走过去揽住林知南的肩膀,信誓旦旦,“不用难过,哥们儿给你找更好的。” 林知南苦笑,“等你?你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吧。” 白皓纯1偏0.5只做0,压根找不到合适的1来谈恋爱。 他觊觎林知南很久了,可惜撞了号,只能一起成为找一大队华城区分队的好同志。 白皓用胳膊肘怼怼林知南肚子,“诶,说实话,你真不打算跟他复合?” 听得出话语中的试探,林知南笑着推开了他。 “他需要一个清清白白又听话懂事能拿的出手的伴侣,我正好却个器大活好的床伴,”林知南顿了顿,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闷笑一声,“虽然他技术不怎么样,好在大又长……能勉强用用。” 正当白皓打算开口揶揄林知南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挂断电话,气氛有点严肃。 “怎么回事?”林知南很少见白皓这种表情,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华悦最近红起来的平模闹脾气,说水里的片段拍不了,正在上面影棚罢工。” 林知南略微思索,“我陪你上去看看?” 白皓同意了,两人来到影棚的时候,正看到裹着浴袍的身影重重把文件夹摔在小场务的脸上。 女孩被他打了个趔趄,小声尖叫一声,立刻弯腰捂住了鼻子。 有血从她捂住鼻子的手指间滑下来,刺痛了林知南的眼睛。 第九章 社会我林哥 林知南抑制着给小明星一拳的冲动,先走到女孩身边询问她受伤的情况。 文件夹是pvc材质,并不是很重,但砸到女孩鼻子的是文件夹中间的铁片,小明星又不知轻重,正砸在鼻梁上,血一时半会儿难以止住。 林知南的大脑里迅速闪过几个处理办法,最后叫来其他场务扶着女孩去卫生间冲洗,又让人弄来冰块冷敷。 “……对,先止血,”林知南不好进女厕,只好在外面叮嘱,一边又为搀扶女孩的人递去纸巾,“你们在这里帮她,止住血后,再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留下检查票据。” 拉上卫生间的门,林知南的心里才放松了一些。 他垂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背不知从哪里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手指用力搓了搓,已经干掉的血从皮肤上轻易剥落了下来。 林知南抬头往白皓那边望去,正看到白皓在跟小明星的助理沟通。 说是沟通,完全就是白皓在单方面调解,小明星的助理摆着爱答不理的臭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拽样。 为了搭这个景,白皓特意请来了国外知名的制作团队,就为了做出真实的美人鱼出水效果,现在主角罢演,所有进度都不得不搁浅了下来。 林知南深呼吸了一口气,让摄影组和其他人先去休息,又自费叫艾琳给所有人买了奶茶,做完这些,他心情平和了一些,才走向白皓。 听白皓跟助理沟通,林知南听了个大概。 助理见林知南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阵,扬起高傲的下巴,对白皓,“你们这不是有替身?干嘛非得我们星星下水呢?我们星星小时候被水淹过,打小儿就怕水!你们,你们真是居心叵测……” 白皓想说当时你家星星不火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这么多屁事儿啊,怎么一上热搜就怕水了呢,是担心入水即化吗? 助理的脾气随着正主的身价见长,这在娱乐圈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遇到这么抓马的还是第一次。 林知南知道跟助理扯皮没用,他拍拍白皓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小明星的休息室是公司安排的,林知南轻而易举的找到,推推门,没能打开,身后很快传来了助理的嚣张叫喊。 “啧。” 真特么能逼逼。 林知南讨厌极了聒噪,转头,看助理脖子上挂着钥匙,快步走过去,稳准狠地一把攥住钥匙,连人一起拖到了门 口。 按着助理的头,用钥匙打开休息室的门,林知南才表情嫌弃地放开他。 助理早就被林知南的一系列操作吓得说不出话来,他摸摸脖子,只摸到一手冷汗。 “开门。”林知南冷冷看了眼门把手。 助理脸色苍白地推开门,林知南穿过迎上来阻拦的助理们,直接来到小明星面前。 看到小明星正脸,林知南才想起自己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在sara被陆云起解围那次,跟在陆云起身边的小明星就是他。 小明星也没想到林知南敢直接闯进来,他放下吃了一半的西瓜,翘着腿,扬起下巴,他身旁的女助理语气不善,“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人不红,养的狗倒是厉害。 林知南不跟她绕弯子,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眼睛:“合同是你签的字?” 女助理被一下子问住,张张嘴没说出话。 “不是你签的字,就麻烦让开。”林知南的目光略过女助理,向倚在沙发上的小明星,“辰老师,麻烦借一步说话。” 小明星两眼一翻,掐着腰气冲冲地走到林知南面前,眉毛扬上了天,“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林知南,项目部总监。”林知南礼貌地伸出手。 小明星大声地“呵”了一下,用鼻孔看他,“怎么,你打算教训我?” “辰老师言重了。”林知南收回手臂,不卑不亢地解释,“我只是在解决问题──助理不能全权代表辰老师,万一他说错什么,被别人抓住把柄,就得不偿失了。” 小明星显然入行不深,林知南短短两句把他震住,飞扬跋扈的神情立刻收敛了许多。 林知南让白皓先带其他人出去,房间里只剩了他和小明星两人。 “那,那你说怎么解决问题?”小明星拢了拢身上的浴袍,双手环在胸前,“水下这场我是不会拍的,要露出来的面积太大,我正处在事业上升期,最近在参加试镜,我不可能这个时候给自己留下黑历史。” 林知南联想到陆云起对辰星的温柔神态,猜测辰星背后的金主应该就是陆云起。 辰星看林知南不说话,一个人一步三晃地溜达到桌子边喝水,林知南的以不自觉地移到了他身上,率先看到的是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再往上,从浴袍侧面的缝隙里,林知南看到了粉红色的吻痕。 嗯 ,能看得出是陆云起啃的。 林知南下意识动了动肩膀,有点好奇辰星知道自己身上有同款吻痕后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很有意思。 注意到林知南的注视,辰星立刻攥紧了浴袍领子,提高了语气,“你!你往哪儿看呢!” 弄懂辰星不敢脱衣服的真实原因后,林知南不慌不忙地坐在了沙发上,身体后仰,抬了抬下巴,“辰老师,坐。” 辰星警惕地站在桌子边,不肯过来。 不过来也没关系,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林知南和善地笑笑,“辰老师,那现在您给的解决方案是……” 辰星迫不及待地说:“找替身!让替身来演,你们拍摄应该准备了应急预案吧,找跟我身形相似的人来拍。” 等的就是这句话。 林知南勾唇笑笑,“很抱歉我们并没有时间找背替。” 辰星还想说什么,却听林知南说:“您看……我怎么样?” 休息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戛然而止,随即辰星毫无风度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林总监在开玩笑吗……哈哈哈……” 林知南始终淡淡的笑着,眼眸中却毫无笑意。 “我并没有开玩笑,”他双手十指交叉,随意放在大腿上,“我想辰老师应该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辰星本以为林知南会态度强硬地要求自己去拍摄,或者要求赔偿,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当背替,这简直是捡了大便宜。 考虑到再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辰星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想当我的替身,那就你来吧,反正……只是个背替。” 或许是没想到这样轻易解决了问题,辰星主动提出要给林知南十万块的辛苦费。 林知南本就是冲着钱来的,他听到给十万,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为难。 辰星当他见钱眼开,又补了十万。 “辰老师,违约金是三百万……”林知南委婉地提醒道。 辰星咬咬牙,“你要多少钱?!” 林知南坐地起价,“五十万,所有的水下镜头。” 辰星不想再节外生枝,翻出张卡递给了林知南。 林知南欣然接下了辰星的卡,出门前,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卡的外侧,果然摸到了独一无二的暗纹──这张卡,是聂家的银行,也就是陆云起的舅舅家 发行的,从侧面证明,辰星和陆云起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关系。 只是辰星不知道卡的暗纹,还单纯的以为这是一张可以随便使用的银行卡。 走出休息室,白皓赶紧把林知南拉到了一边。 “你怎么样,没被他欺负吧?”白皓上上下下给林知南检查了一遍,确认没缺胳膊少腿儿才放开。 林知南笑笑,“当然没有。” 白皓怀疑地看着他,“最后怎么解决的?要他赔付违约金还是……” 林知南摇头,笑的更开怀,“我当他背替,一分钟的镜头,五十万。” 他这话让白皓皱起了眉头,很是不解,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林知南爱钱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而且背后的理由让人能够理解,白皓也觉得这样为自己争取挣钱机会的行为算不上错。 林知南摸了摸兜,掏出烟盒抖了支烟,叼在嘴里,没点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呼出一口气,转头看白皓,“这小孩儿是陆云起的人。” “怪不得这么没脑子还欠揍……” “挣他的钱,就是挣陆云起的钱,这买卖,不亏。” 第十章 无人幸免 给辰星当背替,做造型就花了半个小时,林知南拖着道具鱼尾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白皓。 白皓色眯眯地笑着,伸手拨拉林知南头上的珍珠挂饰,“嚯,这谁家的大美零,有弱受那味儿了!” “起开!”林知南拍开他,侧身看了一眼国外造型师,“小心你被人家团队拉进黑名单。” 白皓老老实实收回了手,主动帮他托着长鱼尾。 鱼尾是粉蓝相间的颜色,涂了闪粉的鱼鳞在灯光下璀璨耀眼,仿真的手感让白皓有点怕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走到影棚,就借口还有会要开,一甩手自己溜了。 林知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决定先去趟厕所。 他手下的人都在办公室忙自己的事情,拍摄项目组的也都在各忙各的,准备重新开拍,林知南只能自己抱着鱼尾巴艰难地向厕所移动。 挪了有几分钟,他身后响起渐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在一米外停止。 林知南不觉得那人是找自己的,也就没打算停下。 但场内的中央空调忽然开始排出冷气,随着冷气灌入密闭的长廊,沉淀的葡萄柚与橘花的香气从他身后扑来,林知南有些讶异──他知道,一旦自己转身,就会与新鲜且微凉的香根草味道撞个满怀。 习惯用灰色香根草这款香水的男性有很多,林知南总能很敏锐的察觉到他们身上味道的不同。 不是所有的灰色香根草都让他瞬间警惕,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让他陡然头疼。 “……星星?”男人的声音略带迟疑。 林知南头疼的更厉害。 他伸手扶了下墙,这才没被宽大的薄纱绊倒。 陆云起眼看面前神仙似的背影一个趔趄,险些栽到地上,他连忙快步走向前搀扶。 这一扶不要紧,看清正脸的时候,陆云起僵直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林知南深呼吸一口气,轻巧一避,躲开了陆云起的手。 他也没想到陆云起能这么在意辰星,竟然在上班时间赶来处理这种事。 林知南的鼻子不知怎么,有点涩涩的感觉。 气氛很是尴尬,陆云起收回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林知南的露背装上。 “你……” “陆总的小情人儿娇贵,不肯下水,我当他替身。” 两人同时开 口,林知南没管陆云起的反应,径自给了他解释,最后一句话语气格外重。 陆云起闻言愣了愣,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攥住林知南的胳膊就往旁边的道具室钻,甩上门,落锁,林知南被他推到了沙发上。 黢黑阴暗的道具室,唯一光线来源是排风扇一闪一闪的光影。 光不断滑过陆云起的身体,林知南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林知南,这么多年,你就混成了这个鬼样子?” 陆云起问的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凸起,一扫儒雅沉稳的商界大佬风格。 林知南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想笑。 看吧,陆云起早晚都会撕破斯文成熟的面子,露出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的本能。 他是只善于伪装的狼。 林知南翘翘唇角,“如你所见,我确实需要钱。” “所以你就下贱到去当替身?”陆云起伸手抬起林知南的下巴,强制他不准移开目光,“林知南,你不是很骄傲吗?你不是说宁可死都不肯当林宁的替身?怎么,高傲如你也肯为钱低头了?” 为钱低头…… 多么讽刺的一个词。 林知南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否认陆云起的猜测。 他悲哀的想,没必要跟一个毫不在意自己的人挖心剖肺地展示弱点。 陆云起只会在最脆弱的地方残忍地再剜上几刀。 “陆总您错了,”林知南没戴眼镜,深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您觉得意外,大概只是因为了解不深。” 陆云起被林知南的话气了个半死,他呵了一声,钳紧了林知南的下颌,不许这张气人的嘴再发出声音。 俯身向下,陆云起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真想把你这张嘴缝起来,让你做个再也不能说话的替身!” 这话从陆云起嘴里说出来,林知南丝毫不意外。 他知道陆云起拼命隐藏起来的本质。 这样劝自己,就不那么难过了。 甩开林知南的身体,陆云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用力咳嗽的林知南,阴鸷的目光恨不得把他身上的露背装扒个干净。 “你给我老老实实,别做多余的事情。”陆云起说完,转身拨开了门锁。 林知南的咳嗽声戛然而止,陆云起手握住门把手的一 刻,道具室陷入了死寂。 林知南伸手摸了摸脖子,嗓音喑哑又勾人,“……如果陆总价钱到位的话,别说把我的嘴缝起来,就算把我一辈子锁在床上,随便使用,我都不介意。” 陆云起闻言蓦然转身,动了动喉结,只吐出两个字,“疯子!” 说完,他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陆云起一走,林知南才彻底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整个人脱力般仰面躺在了沙发上。 “疯子”两个字还隐约回荡在耳边,林知南怔怔地看着缓慢转动的排风扇,上扬的唇角渐渐落下。 确实是个疯子,林知南的目光落寞下来,只有疯子才会这样为了钱不管不顾,甚至连脸都不要。 就因为不要脸面自甘下贝戋,所以可以随便被人伤害。 “呵……” 林知南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身,垂下眼睛看着身上柔软精致的仿真皮肤和鱼鳞,重重叹了口气。 拍摄广告对林知南来说是件小事,他大学学的就是广告专业,跟着师父陆明承的时候没少参与样片拍摄。 水下拍摄基本都是一条过,监视器里摇曳舞蹈的美人鱼顺着台阶捧着大尾巴毫无风度地走上来,场务立刻走过来给他披了条浴巾。 反观被众人围在中央殷勤关照,嘘寒问暖的辰星,林知南显得格外落魄。 他轻而易举看到了站在辰星身后的陆云起,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比在sara看到时般配许多。 在看不到的地方,陆云起不知什么时候长成了不可触及的男人。 再也不是暖阳下围着他身边转,满口不着调笑话的大男孩。 林知南的目光和陆云起的对上,他不动声色的移向别处,刻意忽略了陆云起目光中的深意。 也是从这一刻,林知南恍然觉悟,原来过去的人,真的只能留在记忆里,有幸重逢,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两人迈不过名为岁月的坎儿,幼稚的人都淹死在了时间洪流里,尸骨无存。 第十一章 白月光 林知南换好衣服回到办公室的路上,遇到了付西泽。 付西泽是vk传媒总公司的人,职务上算是白皓的平级,但因为是董事长的人,总比白皓高那么一点。 他平时看林知南不顺眼,没少找茬,辰星的事情在公司内部被有心之人传开了,付西泽也听了个大概。 “林总监。”付西泽在与林知南擦肩而过的时候拦住了他。 “付总。”林知南取下头上的毛巾,微微颔首,“付总有什么事情吗?” 林知南的身体根本没有转过来的意思,全然一副防备警惕的模样。 付西泽还是挺喜欢看林知南落魄的,只有林知南落魄了,他的人才能顶替林知南的位置进入华城分公司。 “听说林总监又接了棘手的案子?”付西泽伸手摘下林知南发丝上的亮片,随手弹走,“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林知南微微别开头,主动提起了两人分别带领的团队对市政某基建广告投标的事情。 “……付总准备的怎么样了?” 同公司对手一般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论一起竞争的项目,付西泽以为林知南是慌不择言,顿时笑了起来,“林总监应该知道,我们魏总监跟你师出同门,这次竞标,十拿九稳。” “噢,是吗?”林知南也跟着笑了笑,“看来,付总是觉得轻松了?” 付泽西笑而不语。 林知南把毛巾换了只手拿,站正身体,看着付泽西的眼睛,“既然付总觉得可以轻松拿下,我又没有胜算,多接点项目,给自己留条后路,又有何不可?” “你……” “我还要回去开会,付总请自便。”林知南打断付泽西的话,转身摆了摆手,向办公室方向走去。 中午下班,林知南在公司餐厅点了份最便宜的工作餐,一荤一素一份米饭,荤菜是青椒炒肉,肉末少的得用显微镜看。 林知南不在乎这些,捧着餐盘吃得开心──这算是几天以来他吃过最撑的一顿。 吃完饭,他倚在餐厅吸烟室的窗边抽烟。 一低头,林知南就看到了辰星挽着陆云起的胳膊从公司侧门离开的场景。 重重吐出一口白烟,林知南迅速移开了目光。 爱情是他们年轻人的东西,跟三十岁的老男人无关,林知南动动喉结,垂头忽然无声地笑了。 他从裤兜摸出手机,点开深红黄昏的头像,打出一行字发了过去。 再往下看,和辰星一起走向车的陆云起脚步顿了顿,随即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这一举动让喋喋不休的辰星生气,拉着陆云起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 林知南嘴角浮起诡计得逞的笑容,身后传来邀请他一起回办公室的声音。 “你们先回去,我等下。”林知南抬手,示意他们自己的烟还没抽完。 同事应了一声离开了,吸烟室里顿时空旷了许多。 林知南懒懒地倚在窗边,目光从远去的黑车上收回,他低头打开手机,发现陆云起并没有回复自己。 不回复就当默认。 林知南下班后先坐地铁回了曾经的住所,又开车赶往疗养院。 东山疗养院在市郊,驱车半个多小时,林知南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快七点。 他拎着水果和营养品正准备敲门,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正对门口的窗户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着窗帘,从林知南的角度能看到独特的东山夕阳。 这让林知南瞬间想到了陆云起的微信头像。 好像,也是这样耀眼绚烂的暮色。 这么多年,陆云起大概从来没有忘记过林宁。 林知南晃了下神,回过神来才听到宋阿姨的呼喊。 “……小南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又熬了几天的夜?”宋阿姨热情地把他拉进病房,让他坐在林宁旁,“你先跟小宁聊着,我去刷碗。” 宋阿姨年纪大了,林知南正想说他去刷碗,让宋阿姨歇歇,却被林宁拉住了手腕。 “哥。” 林知南侧身,目光落在拉住自己手腕的苍白透骨的手指上。 林宁得的是白化病,白化病人不能见光,林宁体质从小就弱,他只能在夕阳西下时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看看风景。 林知南拿开林宁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轮椅的把手上。 将林宁的轮椅往后挪了挪,林知南才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 “小宁,最近……心情怎么样?”人长期不出门会郁闷烦躁,林知南一度很担心林宁的精神状况。 林宁翘了翘唇角,轻轻摇头,“哥你不用担心,这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病人,还有专门的活动室,我每天都很开心。” 说这话时,林宁淡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落寞。 林知南知道弟弟从小就希望和自己一样成为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可他现在却像时刻被监视的珍稀动物,任谁,都接受不了这种生活。 “养父的特效药已经在临床试验阶段,结果出来确定没问题,就可以给你用了,再等等好不好?”林知南搬出了林宁最喜欢的养父,看到墙角堆放的营养药剂,随口问,“养父他们最近来过?” 林宁的表情黯淡下来,摇了摇头。 “药剂是院长送来的,说爸爸最近忙,没时间见我……” 林伟的实验进入临床阶段没错,但也不至于天天泡在实验室,他这是根本不想来。 “我知道了。”林知南伸手摸了摸林宁长长的白发,“养父现在位高权重,肯定不能随便出入,理解一下,嗯?” 林宁顺着林知南的触摸,蹭了蹭他的掌心,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近况,很快夜幕降临,林知南起身走到窗前关紧窗户,拉上了窗帘。 抬腕看表,已经八点半。 “小宁,该休息了。”林知南推着轮椅走到病床边,俯身调整病床的角度。 “哥……” 林知南清楚的听到林宁在喊自己,他站直身体转身,林宁却一脸茫然,表示自己没有说话。 大概是忙的出现了幻听,林知南晃晃脑袋,自动忽略了这个小插曲。 等待林宁睡着,林知南才轻手轻脚地拉开病房的门。 他一眼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困得直点头的宋阿姨,连忙走过去,小声唤醒了她。 “……哎呦,你看我,我睡着了……”宋阿姨满脸倦容,不住地道歉。 林知南摇摇头,把从辰星那里拿的卡递给了宋阿姨,“这段时间辛苦您了,我来的匆忙,也没给您买什么,卡里是下个月的疗养和治疗费用,还有雇佣费用,宋阿姨看着花就行。” 怕宋阿姨不接,林知南劝道,“我不能天天陪在小宁身边,能照顾他的人只有您了,这钱是应该花的。” 宋阿姨闻言,也不好拒绝,于是点点头,“其实你上次给的钱还没用完,我先帮你留着。” 看她收起卡,林知南的脸上才隐约带了笑。 “那我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啊,”宋阿姨在他身后叮嘱,不放心,又加了句 ,“你还年轻,别总是不要命的折腾自己。” “放心吧。”林知南向她道别,转身向电梯走去。 电梯门打开,即将走进电梯的瞬间,他转头向林宁的病房。 宋阿姨还站在原地,眉眼慈祥,一脸欣慰地看着他。 林知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挥挥手,抬脚走进了电梯。 第十二章 步步错 林知南坐会自己的车里,没摸出车钥匙,反而掏出了手机。 刚刚和林宁的谈话让他有些不安,他不禁怀疑林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故意拿捏林宁,让自己看到不好受。 再加上白皓说林伟问起过两人交往的情况,林知南觉得自己有必要给林伟打个电话。 林知南拿起手机,调出号码,又按在home键上,返回屏幕,如此几番,他终于拨了出去。 手机响了几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起了电话,“您好,请问哪位?” “林知南,麻烦把电话转给林院长。” 林知南从来不会假模假样的喊林伟“爸爸”,他顶多称呼一声“养父”,更多用的是“林院长”。 老人闻言,应了声挂断了电话。 但那边并没有响起忙音,这就证明林伟一直在用书房的电话监听着。 林知南静静等待书房的电话接通,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等待中竟然慢慢沉静了下来,身体也渐渐放松,闲坐在驾驶位上。 对面响起声音时,林知南正望着弟弟的病房出神。 “知南?是你?有什么事吗?”林伟那特殊的有磁性的声音让林知南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外人看来,林伟对两个养子体贴入微,事无巨细,甚至连学习工作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如果不是狼心狗肺,他们对林伟应该感激涕零。 林知南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养父。” “这么晚了,有事?” “没,”林知南顿了顿,“我刚刚从东山出来,阿宁的病……” 林伟从喉咙里憋出一声笑,打断了林知南,“只要你遵守承诺,我当然会对阿宁好,他怎么样,都看你这个当哥哥的舍不得舍得。” 林知南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是很轻柔的山风,此刻却寒冷刺骨。 他当然懂林伟什么意思,这已经是明示。 “您……要我做什么?” 林伟就喜欢林知南好拿捏的性格,他语重心长地开口,“听说,白皓最近跟你走的不近了?这可不行,你得让他快点答应跟你结婚,这样,白家才有利用价值。” 没得到林知南回应,林伟又说,“蛊惑男人,和他结婚,不正是你擅长的事情?” 林伟是在拿多年前林知南和陆云起擅自结婚说事,他对那件事一 直耿耿于怀。 也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商业间谍和猎物结了婚,这对林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林知南伸出空闲的手攥紧另一只手的手腕,努力抑制自己砸手机的冲动。 “好,我知道了。”林知南听到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先不打扰养父休息……” “等一下!”林伟忽然叫住他。 林知南不自觉心里一颤。 林伟清清嗓子,故弄玄虚地问:“白皓最近有没有见什么人?关于……地产方面的……” 地产方面,他问的肯定是austin。 林知南知道隐瞒不了,索性就直接告诉了他。 “auestin的分公司……是聂家的?” “嗯。”林知南说着发动了汽车,“我们团队负责这个项目。” 林伟一听就来了精神,聂家和陆家的关系,他还是知道的。 “林知南,你知道该怎么做。”林伟佯装无意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治疗药物正在三期临床实验,实验结果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六个字说得尤其沉重,阴森的语气在簌簌的林叶摩擦声中格外恐怖。 他也是在恐吓林知南,一步错,步步错。 挂断电话,林知南把手机扔在旁边座椅上,仰头无声哂笑。 他想林伟说的没错,无论感情还是事业,自己都错了太多。 捏捏眉心,林知南向一个未署名的号码发去信息,看着信息发送成功,又随手删掉了它。 不等那边回信,林知南驾着车往山下驶去。 知道这个时候回陆家应该没饭了,林知南在市区随便找了家深夜还在营业的面馆,要了碗清淡的阳春面,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才觉得身体里暖暖的。 趁着这股热乎气没散,他一鼓作气开车回了陆家。 不等他进门,便看到远处复式别墅的主卧灯开着,两个人影在挂了窗帘的房间内卿卿我我。 林知南有心理准备,觉得陆云起把小情人儿领回家不算什么坏事,最起码今晚不会再折腾自己。 他下车按响门铃,铁门很快打开,他把车停在了方便进出又不碍眼的地方,以便自己明早上班。 随后他拿着车钥匙和手机从侧门走了进去,侧门边有佣人专用的楼梯,他为了给两人充分的自由空 间,轻手轻脚地上了楼,绕远来到客卧。 客卧什么都有,唯独少了人气。 林知南奔波一天,无比乏力,随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就进了浴室。 热水最能缓解疲劳,他在浴缸里泡到眼皮打架才出来。 戴上眼镜打开门,林知南边裹紧浴巾边往外走,根本没看见床上坐着个人。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衣柜旁,眼镜上的雾气渐渐散去,他的余光才注意床边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林知南慌忙起身,按住腰间的浴巾,语气有些惊讶。 陆云起身穿黑色绸缎睡衣,脸色堪比睡衣颜色,“我在这儿你很惊讶?” 这都什么没脑子发言…… 林知南没空跟陆云起抬杠,整理好浴巾又重新蹲下身体找衣服。 他一手攥着浴巾边缘,一手翻找,好不容易找全,正打算起身,浴巾边缘却传来拉扯感。 林知南转头,果然是陆云起扯着他不肯放手。 林知南再累都被陆云起的幼稚举动逗笑了,他微微侧身,放缓语气,“让我先穿衣服,好不好?” 陆云起头一别,“穿吧,我又不是不让你穿。” 行吧,这是要杠到底了。林知南收敛了唇角的笑,背对着他手一松,浴巾自然到了陆云起的手上。 都是大男人,又看过这么多次,林知南不介意他无聊到看自己穿衣服。 不过陆云起还保持着这么不成熟的一面,是林知南没想到的。 他本以为陆云起会趁着自己穿衣服时在背后偷袭,可是他再次回头,身后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雪白的浴巾搭在椅子靠背上,孤零零的。 看来还是小情人儿的诱惑力比较大,毕竟年轻漂亮。 林知南这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松了口气,可是心间涩涩的,有什么闷在胸腔,不肯出来。 他垂头看着自己身上格子纯棉睡衣,发现衣角处不知从哪里挂了个小小的洞,手指摩挲过缺口,那里空落落的。 第十三章 替身的二次方 一觉醒来,林知南感觉自己怀里像抱了个火炉。 他迷迷瞪瞪的伸手去摸空调遥控器,却一把捏在了软软的东西上,吓得他猛地一窜,险些掉下床。 “……大早上不睡觉,你闹什么?”陆云起皱紧眉头坐起身,揉了揉被林知南抓疼的额头,“嘶”了一声,发现手指上隐约沾了血。 陆云起眉头的“川”字更深,“你怎么还挠人?!” “没想到陆总还有半夜爬床的癖好!”林知南被他吓得惊魂未定,语气自然也不客气。 “啧,”陆云起上下打量着林知南身上样式死板的睡衣,悻悻道,“谁想大早上就看到你,真晦气!” 说完,他下床迅速离开了。 留下林知南愣愣地望着陆云起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想到家里还有辰星在,林知南在早餐前半小时下了楼,从厨房要了几个羊角包扔进电磁炉,又热了杯牛奶。 正当他倚在流理台前刷晨间新闻时,一个香扑扑的身影跟着晃进了厨房。 咔哒一声,厨房门落锁。 林知南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辰老师。”林知南率先打招呼,扬起一张笑脸。 就现在背腹受敌的处境来说,他还不想跟陆云起的小情人儿起冲突,一旦出什么幺蛾子,遭罪的必定是自己。 当床伴当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林知南苦笑着想。 辰星看到林知南丝毫不惊讶,反而款款走了过来,贴身的真丝睡衣勾勒出瘦削娇小的身材,别有一番风味。 确实好看,林知南打心底里表示赞扬,又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自己。 一身死板老土的通勤装,看上去就让人没胃口。 辰星言笑晏晏地走过来,在林知南面前站定,双手环在胸前,就算是笑着,也带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辰老师也来吃早餐?”正巧微波炉发出“叮”的提示音,林知南连忙转身弯腰把可颂从微波炉里端了出来。 巧克力的香气立刻在厨房里扩散开来,林知南示意辰星尝尝。 辰星摇头,“还是不用了。” 看林知南心无芥蒂的开始吃饭,辰星淡淡的说:“林总监真是好兴致,都兵临城下了,还有心思吃早餐……” 兵临城下,他倒是会用词。林知南没说 话,依旧自顾自地吃着可颂。 “我是没想到,林总监看上去这么清高的人,也为了钱低头,”辰星换了副殷殷劝导的语气,试图表示同情,“说实话,在这里看到你的时候,确实被吓到了,但想到林总监连一个做背替的小机会都不放过,怎么会错过这么挣钱的买卖呢?” “我们……不过同命相连罢了……” 这词倒是新鲜,林知南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跟自己“同命相连”。 林知南弯起眼睛看着辰星,觉得这个小明星有点意思。 辰星见林知南放下了可颂,知道他在认真听自己讲话,声音也大了一些,“我来找你,其实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未来的。” 好家伙,又是一个满口未来的中二病患者。 林知南撑着下巴,歪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知不知道……陆先生的秘密?”辰星凑近林知南耳边,神秘地小声问。 林知南看他一眼,神情茫然地摇摇头。 辰星狡黠地眨眨眼,又向林知南这边靠了靠,“陆先生有个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男孩子,我在陆先生的手机里看到过那个男孩的照片,陆先生一直在寻找那个男孩的替身。” “你怎么知道?”林知南顿了顿,又说,“我是说……陆云起拿你当替身?” 辰星奇怪地看着林知南,皱起眉头,“你不也一样?我看,你和那个男孩子长得更像,就是……你比他看上去健康一点。” 闻言,林知南藏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流理台边缘。 这句话林知南在过去三十年听过无数次,每一次他都刻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都在透过自己看林宁。 就是因为自己身体健康,所以从小要承担起抚养弟弟的任务,也要处处谦让,不多言多语,还要有被利用的价值。 林知南从小就知道,每个人都喜欢病弱但聪颖漂亮的弟弟,每个人都对生来健康却平凡的自己不屑一顾。 无论是养父,还是陆云起。 “……你还看出什么了?”林知南扯出个笑容。 辰星挽了挽耳边碎发,仔细观察了一下林知南的长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错,你跟那人长得更像,我说陆先生怎么最近都不找我,原来是找到个更像的……” 这句话反而逗笑了林知南,“你当替身……不会觉得心里 不舒服?” 辰星垂下眼睛,抿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开心又怎么样?他是我金主,给钱就成,谈感情就太伤钱了,你以为他真喜欢我?” 小小年纪能看的这么开确实不易,林知南忽然觉得眼前这小明星也算不得纯草包。 “我十几岁就出来混了,陆先生是我跟的第四个人,本来以为争取一下能跟他凑活一辈子,这下可好,看到你我才明白,什么一辈子,都是扯淡……”辰星的声音里多了不少无奈,他的肩膀垮了下来,表情也无精打采的。 林知南笑笑,“所以你找我谈判,是想做什么?” 辰星撇撇嘴,“就是想跟你和平相处,最起码在我合同到期之前好好相处,我只想要资源,你别跟我争。” “那倒不会……”林知南回答的随意,摆摆手,重新拿起了可颂,“来点?” 看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辰星负气推开了可颂,小腰一扭,哒哒哒地离开了厨房。 林知南笑着目送他离开,随手拍了拍粘在手上的残渣。 简单吃完早饭,他握着钥匙从侧门走出别墅。 没走两步,林知南迎面撞上了和老狗在花园里玩的陆云起。 一人一狗嬉戏打闹的场景很是和谐,林知南本没想打扰他们,老狗却几步扑了过来,一下子窜到林知南的怀里。 “……哈哈……好了好了,痒,诶……”林知南双手放在胸前格挡,可还是在老狗扑上来的一刻抱住了它,舍不得它掉下去。 好在陆云起及时走过来,牵住了老狗的绳子,它这才安静下来。 “去上班?”陆云起看了眼林知南手中的车钥匙。 “嗯。”林知南笑容渐渐隐去,他忽然想到辰星刚才的话。 陆云起因为自己长得更像林宁而冷落了辰星,如果陆云起可以得到林宁,是不是某一天又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 想象中的情况让林知南喘不过气来。 他再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再次当了林宁的替身。 陆云起看林知南不说话,也有些尴尬,他想起昨晚看到林知南床头的药物,张张嘴准备询问病情,又觉得这样太过直接,于是话锋一转,“小宁他……” 林知南的右脑又传来针扎般刺痛,他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小宁现在很好,你要去见他吗?” “不用了。”陆云起一口回绝了林知南的邀请。 林知南把这当做陆云起破镜重圆近乡情怯的不知所措,便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好,就抬脚走向自己的车。 他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陆云起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人的心情。 第十四章 失望源于不该有的期待 直到坐进车里,林知南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握紧方向盘,车从陆云起的身边驶过,他没忍住,看了眼陆云起的表情。 只一眼,林知南的心里就泛起不知名的酸涩。 陆云起喜欢林宁这件事,就是藏在他心尖的一块砾石。 河蚌含了一粒沙子可以孕育出珍珠,可是这块砾石却并不那么美好,它让林知南无法面对过去,也无法想象未来。 他最终没能开进市区,而是找了个树荫,把车停在了路边。 摸出根烟,夹在指尖,他的目光落在烟盒里的药剂上。 镇定的药剂一共十支,是一个月的量,如今还剩下八支。 林知南扣紧烟盒,扔在了副驾驶。 他第一次使用这种便携镇定剂,还是因为陆云起。 那个时候他刚刚研究生毕业,在业界师父陆明承的带领下很快上手了广告公司的业务,在一连几天的加班后,因为焦虑和紧张,他昏倒在办公室里。 再睁眼,额头上放着冰袋,冰块融化的厉害,有凉水顺着他的额头淅淅沥沥往下流,他侧头,一个年龄相仿的大男孩正坐在沙发扶手上,翘着腿打游戏。 “哟,醒了,你等我会儿。”男孩匆匆点了个“投降”,没两分钟就解决了游戏,站起身看林知南。 林知南没见过这个人,随手拿下冰袋,就要从沙发上起身。 可头依然昏沉,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上。 男孩及时出手搀扶住了林知南,嘴里唠唠叨叨毫不留情,“我都说了让你等我打完游戏了,逞什么强,你以为你是什么超级英雄?我爸说你饿了一天了,都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儿?猪脑子……” 第一次被人说“猪脑子”,一声不吭的林知南更不想理这个毛小子。 不过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男孩对陆明承的称谓,又看了眼男孩的脸,才确定他就是陆明承的独子陆云起。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别太紧张焦虑,年纪轻轻活的像个老头子,要不是看了你工牌,我还以为你得三十多了……” 林知南垂下眼睛,捏了捏灰色格子衫的衣角,抿唇不语。 陆云起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把自己说渴了,拿起给林知南准备的温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林知南想说这是我的杯子,抬头正对上男孩的笑脸 ,即将出口的话也在嘴边隐了过去。 因为不熟,林知南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回到办公室的侧间处理工作,在他翻看项目文件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手机铃声,男孩说了几句,很快敲门声响起。 他点了外卖?林知南歪头,用铅笔杵着下巴想。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云起拎着刚取到的东西走了进来,两只塑料袋被重重压在林知南面前的文件上。 眼睁睁看毫无褶皱的文件被压了角,林知南体会到了什么叫血压突升。 “啊,先吃这个。” 林知南又看着陆云起把外卖盒子拉到了文件的另一边,a4纸不仅被折了角,还留下一道长长的油渍。 这次不仅是血压升高,额头的血管都在“突突”的跳。 陆云起丝毫没在意林知南的异常,自顾自地打开画着红十字的塑料袋,拿出一支药剂递给林知南,“精神焦虑紧张,用它就能缓解。” 林知南看了眼外包装,他当然认识这种镇定剂──这是林伟的得意之作。 林伟是世界知名的医学专家,年近四十就拥有百余专利,其中便携式镇定剂,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一项。 可是林知南那时从未使用过。 便携式镇定剂被吹捧的神乎其神,几乎成了精神患者的必备产品。 林知南却亲眼看见过实验室里动物注射后癫狂嘶吼的不良反应。 “不用了,谢谢。”林知南冷漠地拒绝了陆云起的好意,把文件从外卖下抽出来,起身走向门口。 镇定剂是陆云起强制注射的。 林知南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突然拽住,向后一拉,脖子上传来被针扎的刺痛,他不可思议的回头,却看那小孩儿正得意洋洋的举着已经注射一空的针管。 扔掉针管,陆云起把已经有些意识涣散的林知南打横抱起,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的休息室。 托陆云起的福,林知南睡了自己实习期以来最长,质量最好的一次觉。 再次醒来,他身边躺着陆云起。 大男孩儿恐怕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老实,林知南静静地看了几秒,越发觉得他像一头蛰伏的狮子。 被陆云起袭击,林知南并没有感到恼怒或恐惧,或许因为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反倒觉得很新鲜。 已经很久,没有同龄人肯这样接近自己了。 林知南大胆地伸手摸了摸陆云起又黑又硬的板寸,想,虎父无犬子,师父是那样优秀的人,陆云起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知南的手来不及收回,就被陆云起扣住了手腕,整个人被压在下面。 香根草的柔和气息随着两人的动作在空气中肆意,一丝调皮的甜柑橘味道钻进林知南的鼻子。 “偷袭我,嗯?”大男孩的声音带着独特的磁性和刚睡醒的沙哑。 林知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厉害,好像一只活泼的仓鼠球在里面滚来滚去,不得安宁。 “放,放开我。”林知南脸色微微泛起酡红,不敢直视陆云起的脸。 他想大概这就是便携式镇定剂的不良反应,不然怎么心跳怎么会这么剧烈,自己好像要死掉了一样。 大概陆云起眯起眼睛欣赏林知南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的小表情,勾起了唇角。 “你长得真好看。”陆云起俯身。 林知南从来没跟男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不由地闭紧了眼睛,眉头深深皱起。 一吻落在额头,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林知南怯生生地睁开眼睛,发现“罪魁祸首”竟然笑成了一朵花儿。 “就这么害怕?”陆云起趁着林知南愣愣地睁着眼睛,俯身又吻了吻他的额头,“放心,不确定关系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现在不就是在职场骚扰?林知南清澈的眸子里染了丝怒意,试图推开他,又无能为力。 陆云起笑的狡黠且恶劣,完完全全一副欺骗感情大海王的渣男模样。 林知南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他气急抬腿向陆云起的小腿踹去,却没偷袭成功,陆云起一个闪身,做到了林知南身侧。 两人的手还拉着,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紧张的气氛一时又转而暧昧,陆云起挑眉,“没想到还是个暴脾气的小美人儿。” 林知南抿抿唇,“放手。” “不放。” “放开!” 陆云起像极了撒泼胡闹的无赖,望着林知南的眼睛,故意一字一顿的说:“就,不,放。” 林知南哪里见过这么难缠的人,一时间脸上寡淡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他蹙着眉头,移开视线,泄气一甩胳膊,语气有些自暴自弃,“那你就牵着吧。” 狭小的单人床边坐着两个年 轻人,笑意盈盈的人侧头看着闷闷不乐的那个,眼里写满炙热的喜欢。 他不时拉拉另外一人的手,就算那人对他发怒,他也不生气。 在陆云起的插科打诨和林知南的偶尔回应中,两人在那张床上聊了一整晚。 陆云起缠着自己的时候,林知南经常会想他为什么对自己情有独钟。 林知南自觉是个无聊透顶的人,可偏偏有人对自己驻足停留,不厌其烦的讨自己开心。 他以为,平凡无奇的自己不会成为某人最特殊的存在。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对的。 林知南说不清亲眼看到陆云起亲吻弟弟的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一个声音大肆叫嚣,看吧,事实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没人真正爱你,想要被爱就得付出代价。 另一个声音悲观的接受了这一幕,甚至有些释然。 林知南最终点燃了指尖的烟,袅袅的烟气模糊了他脑海中的画面,林宁也好,陆云起也好,都被白烟消散。 有时,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衬托林宁的美好,还是为了衬托两人爱情的轰轰烈烈?林知南不敢深究。 他好不容易攀爬上陡峭的悬崖,却又被陆云起推到了边缘。 再次动心,必死无疑。 林知南深深吸了口烟,让烟气充盈自己的肺,再蔓延到全身。 他不爱抽烟,可是他喜欢被烟气充斥的感觉,至少这样,能证明自己还真实存在。 这可能就是年老的感觉──迫切的寻找自己的价值,认为自己是被需要的。 烟没抽完,因为白皓来了电话,说周末有个开发商的晚宴,想带他去。 林知南应下了邀约,重新发动了汽车。 到公司,他拿出手机,才看到今早新加好友的辰星给自己发了几条语音。 林知南看着十几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有点头疼,他捏捏眉心,长按语音,把它们全部转成了文字。 上电梯的空档,林知南看了个大概。 辰星的意思是他今早因为“消极怠工”被陆云起约谈了,陆云起可能要“解雇”他。 辰星顺便问问林知南认不认识靠谱的大老板,给他做个僚机。 林知南对辰星只觉得无语,随即看着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电 梯,不禁感叹当今时代内卷严重,连小爱豆小网红这种职业都卷来卷去,以后真的越来越难混了。 想着,他随手给辰星回了个“好”。 第十五章 针锋相对 周末是交公粮的日子,林知南向陆云起请假,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陆云起在电话里随口同意了他晚归。 估计是找到了新的床伴?林知南胡乱猜测着,白皓把礼服放在他跟前都没注意。 “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白皓在林知南面前晃了晃手,随后拍了拍礼服的防尘罩,“快去试试。” 拿起礼服走进办公室的休息室,林知南简单试了试裤子和衬衫,觉得没什么问题,又脱下来,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见他穿着原本的衣服走出来,白皓明显有些失望。 “我特意定制的情侣款……就不能让我提前看看?” 林知南倒不是避讳什么,他回到办公桌前,把厚厚的一沓文件递给白皓,语重心长地说:“白总,您都三天没来公司了,麻烦您快把这些文件看了好不好?” 白皓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又听林知南哄道:“……你全都签完,我就传给你看。” 一听有奖励,白皓忙不迭地抱起文件钻进了电梯。 林知南看着白皓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皓虽然经常不正经,但也是个工作狂,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他收到林知南的短信后换好衣服匆匆下楼,本想抱怨林知南给自己挖坑,却在看到林知南礼服的一刻眼睛一亮。 “诶,针不戳,这一身高定可比我的好看多了。”白皓身上穿的是旧礼服。 林知南也没想到他只给自己订做了礼服,于是询问理由。 白皓看着他笑,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晚宴在一个叫名府的星级酒店,林知南从没去过那里,乍一听名字还以为白皓要自己单枪匹马闯黄泉。 听了林知南的谐音梗冷笑话,白皓反而笑的很开心。 他习惯了纵容林知南,无论林知南说什么,他都会捧场。 也正是这种纵容,才让两人的合作关系维持了这么多年。 与和陆云起各取所需不同的是,林知南和白皓在交易中成了朋友。 白皓的家族产业是房地产开发,他是家里的幺儿,争夺家产什么的自然轮不到他,但为家族撑场面这种事还得他到场。 林知南跟在白皓身边这些年,林林总总参加过不少小型房地产商宴会。 “等下到那里你跟在我身边就好,多听少言。”白皓下车前叮嘱道。 看来这次要扮演的是安静本分小情人儿的角色,林知南了然一笑。 “明白。”他将手放在白皓的掌心,被白皓带出了车。 名府宴厅装潢华丽,巴洛克风格尽显狂放自由,墙壁上纷繁复杂的壁画和雕刻让人眼花缭乱。 好在参加宴会的人大多穿着纯色礼服,这才让林知南感觉自己不是身处万花筒丛中。 只是这次晚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典雅庄重,正在两人排队等待验证邀请函时,前面传来了争执声。 一个操着方言的老男人骂骂咧咧的推搡门口验证邀请函的侍者,有保镖过来阻拦,语气不善,几人扭打在了一起。 林知南看着乱作一团的场面和白皓对视了一眼,捏了捏眉心。 白皓抱歉地笑笑,凑到林知南耳边,“……我也不知道他会请这么不入流的人来。” 林知南这才想起自己忙了一天,都没来得及问这次宴会的主办方是谁。 前面的闹剧以保镖强制把老男人带离结束,宴厅外恢复了平静。 林知南刚想开口询问,白皓又凑到了他耳边,“老妈最近不安分,惹老爷子生气了,老爷子只能拿我出气,让我参加这种宴会,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来……” 听着他给自己吐槽,林知南无奈笑了笑──优越的生活太久,连他都忘了白皓身边也是危机四伏的。 林知南安慰地拍了拍白皓的肩膀,让他放宽心,忍忍就好了。 好不容易进入宴厅,林知南才发现里面多得是镶金牙,戴佛牌的土老板,还有穿紧身裤,大金链子小手表的暴发户,更有甚者,穿着不合体的礼服,像套了个麻袋一样晃晃悠悠走来走去。 白皓见了也不禁皱起眉头,有点后悔答应老爷子来这场晚宴。 他看向身旁的林知南,发现林知南望着台上有些出神。 “知知,你看什么呢?”白皓碰碰他胳膊,顺着林知南看的方向张望。 林知南回过神来,淡淡的说:“没什么。” 他刚刚看到了austin的标志,在主办方的下面。 林知南劝自己白皓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不是故意带自己来这场宴会上找难堪,可是怀疑一旦出现萌芽,就很难掐断,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白皓的背影,想问的话没能问出口。 跟着白皓在会场一角站定,两人闲聊着,不时有人慕名 前来搭讪。 海天的董事长王先生和白老爷子是故交,他第一次在晚宴上遇到白皓,和白皓寒暄几句后,目光落在了林知南身上。 “这位……是白小少爷的爱人?” 这话一出,有人向林知南和白皓投来探究的目光。 白皓不动声色往前站了半步,用身体将林知南护在不善目光后面,“王老不要开玩笑了,我和林总监只是同事关系。” 王先生以为白皓只是为了护林知南的脸面,故作矜持,他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又提高了语气,“莫非──这位就是业界有名的林总监?” 不等白皓回答,王先生主动向侧前方迈了一步,对林知南发出了邀请。 “不知道林总监能否赏脸一叙呢?” 白皓目光一紧,这王先生是出了名的老色批,就好文文静静小鲜肉这一口,林知南简直就是他的取向狙击。 林知南的目光落在王先生的手上,又上移,对上王先生色眯眯的笑容。 食色,性也,林知南不难猜到王先生想对自己做什么。 “被王先生邀请,是我的荣幸。”在白皓惊诧的目光中短暂地握住王先生的手,又很快放开。 王先生脸上的笑容弧度更大,他弯腰做了个手势,“请吧,林总监。” 林知南跟随王先生来到宴厅一侧的窗边,王先生随手拦住路过的侍者,拿了两杯红酒,其中一杯递给了林知南。 林知南轻声道谢后接过了酒,王先生与他碰杯,林知南只是把酒杯放在唇边浅浅沾了一下,并没有喝下去。 酒壮怂人胆,没喝酒时不敢说的话,现在王先生说得顺嘴多了,“林总监,红酒可是有美容功能的,怎么不多喝点儿?” 林知南淡淡一笑,反问,“请问王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呢?” “嘿嘿,也没什么,”王先生往林知南身边站了站,身上浓烈的古龙香水味刺鼻,他顿了顿,凑到林知南耳边,“林总监,就没有……跳槽的打算?” 林知南身体站得笔直,闻言收敛了笑意,“王先生在开玩笑?” 王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亲密地搂住了林知南的肩膀,“林总监,我可不像那白家小子,我可是很惜才的……他就算是白家人,也只能在广告公司当个小总裁,这么多年,再怎么喜欢你,也只能把你提拔到总监的位置,我就不同了,我有的是钱……就差一个你这 样能主内也能主外的人才……” 觊觎林知南的人不少,可这么光明正大挖人的,林知南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知南勾唇笑笑,没直接回答王先生的要求,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听说,海天尚城快要开盘了?” 王先生一愣,以为林知南在暗示自己,“啊”了一声后故作聪明地说:“对,没错,只要林总监肯来海天,尚城里的房子,随便挑。”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知南将王先生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取下,转身,直视他的眼睛,言语暗藏锋芒,“我是想说,海天尚城,怎么能开盘呢?” “怎么能开……为什么不能开?!你什么意思……”王先生听林知南这么说,像被踩到尾巴的狗,抬高声音狂吠。 林知南深深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先生还要狡辩,林知南抬抬下巴,看向主办方下各个公司的logo,“我不知道拿建筑工人的命不当回事,又对外面瞒报,是不是你们行业内的潜在规则。” 王先生不傻,他当然知道林知南在说什么。 他不自觉后退一步,手中的红酒都快拿不稳,“你,你怎么知道……” 林知南深吸了一口气,懒得回答王先生的问题。 海天尚城在完工前曾经找过他做广告策划,按理说这么大的项目,林知南肯定不会放过,他接受了负责人的邀请,跟着参观了尚城的新楼盘。 为了显得高档,新楼盘的顶层都放置了特有的吉祥物玩偶,几名工人正在上面高空作业。 林知南隐约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大风黄色预警,便随口跟负责带领他参观的人说了一下。 林知南至今清晰的记得负责人那无所谓的嘴脸和嘲讽的语气。 “没事儿,他们这些人皮糙肉厚的,为了钱什么都肯干,死不了,放心吧。” 可是谁也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为了钱什么都肯干”的十二个人被大风吹走,下落不明,有一名建筑工人被狂风卷起拍在高层的玻璃外壁上。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的全身骨骼拍得粉碎。 兼职摄像的林知南刚好拍到了这一幕。 血被瓢泼的大雨冲了个干净,林知南再从新闻上看到时,玻璃外壁只剩下蛛网状四裂的痕迹,涂了特殊漆料的钢化玻璃一尘不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这 次事故的伤亡人数为1,失踪的12人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林知南重新正视王先生,“较大安全事故也好,一般安全事故也好,在您看来不过是件小事,但对我来说不是。” “假清高!林总监也会玩这套……” “王先生!”林知南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王先生,完全没有之前的恭敬,“我敬重您只是因为您是白老爷子的故交,希望您好自为之。” 王先生喊住林知南,目光不善。 “放心好了王先生,”林知南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善地笑笑,“这件事不只有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说出去。” 王先生被林知南的神情弄得惴惴不安,他眯起眼睛怀疑地望着林知南,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林知南主动对王先生举起酒杯,“现在,我有一些事,需要你的帮忙。” 第十六章 故人不如旧 白皓伸着脖子竖起耳朵听了好久,才看到林知南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怎么样,他有没有为难你?我就知道那老头子有问题……”白皓拦住林知南后喋喋不休。 林知南听完他的唠叨后才劝他放宽心:“没有为难,真的,他还帮咱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白皓眼睛亮了亮:“不愧是你!” 林知南抿唇,笑而不语。 两人跟熟悉的面孔闲谈了一会儿,忽然有人问怎么不见陆总裁。 陆云起也来了? 林知南手指一蜷,他本以为这样的宴会陆云起根本不屑参加,顶多让副手应对了事。 有人促狭地环视一周,目光在来客身旁的伴侣身上梭巡,“各位可得把伴儿看好了,咱们陆总是房地产业的新星,年纪轻轻大有作为,千万别被他把魂儿勾了……” 一番调笑说得在场女伴男伴们脸色微红,都有些不好意思。 只有林知南晃了晃酒杯,漫不经心地将红酒滑进喉咙。 说不在意是假的,但不能在意是真的。 两个相互憎恨的人,就算绑在一起,也没办法日久生情。 林知南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完全是庸人自扰──能挣钱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 正当他漫无目的发呆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林知南转头一瞥,陆云起和他的女伴被众人围在中央,熙熙攘攘,颇有明星出街的阵仗。 林知南本就喜静,看着场景更不可能围过去,便转身撤到了窗边。 白皓看林知南逃走,也跟着躲到了角落。 “你怎么也过来了?”林知南斜眼看白皓。 白皓耸肩,“我可不想抢陆总的风头。” 林知南表意不明的哼笑了一声,继续明目张胆的隔着人群望向陆云起。 白皓撞撞他胳膊,“诶,过去搭句话,在这儿杵着多无聊。” 在这儿杵着都比过去献殷勤强百倍。 林知南往一边儿挪了挪,没动。 因为陆云起的出现,宴厅氛围渐入佳境,不少小明星甚至开始找陆云起合照。 白皓刷着手机,看到朋友圈里竟然已经有人开始晒照片,配的文字是“华城最帅总裁合照get!” 把照片拿给林知南,林知南只淡淡扫了眼,完全没有再 看第二眼的欲望。 “白小少爷!”不远处忽然有人喊白皓。 “诶!”白皓应了声,匆匆收起手机,对林知南,“我过去一趟,你别乱跑!” 林知南点头,目送他走到穿粉裙子的小姑娘面前。 不等他收回目光,一个身穿艳红色鱼尾裙的金发女孩款款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她是……陆云起的女伴? 林知南对她礼貌地颔首一笑,抬手打算接过她递来的酒,可是女孩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将酒杯稳稳拿在了手里。 熟悉的香味让林知南晃了下神,他迅速收回抬起的手,脸上的笑容没变。 “陆总,这位小姐是……” “兰馨。”兰馨的声音柔柔的,她却丝毫不怯场,“我是陆总裁今夜的女伴。” 女伴可以解释成很多意思,不少人自动把它理解成女朋友。 林知南了然地点点头,主动伸出手去,“很高兴认识你,兰小姐。” 短暂的握手后,两人再次拉开了距离。 兰馨是真性情,客气过后,看自己给林知南的酒被抢了,不满地抱怨,“我本来想敬林总监的,你非跟过来……” 随后她又向林知南,“林总监,我这杯给你。” “不用了。”陆云起将自己手里的酒递到林知南面前,自己将兰馨的酒拿了过来。 动作强势,但言语却低沉柔和,“你刚刚喝了太多,不能再喝了。” 林知南从善如流地接过酒杯,高脚杯的杯柄上还残留着似有若无的余温。 林知南像触碰到烫手的东西一般,手指错开了陆云起触碰过的地方。 他看着面前两人般配的模样,瞬间心底五味杂陈。 林知南想,也许这样对陆云起来说才是最正确的道路。和一个好女孩在一起,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才是师父最想看到的场景。 “林总监今天跟谁一起来的?怎么没见你的同伴?”兰馨弯起眼睛笑笑,“林总监的女伴应该很漂亮吧?” 林知南看了眼“很漂亮”的白皓,笑道,“自然是不如兰小姐。” 他的夸赞很受用,兰馨身体向他更靠近了些,“听陆总说林总监在和austin合作?不知道林总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兰馨是房地产业界新秀,她的公司叫向阳 ,二期夏城正在修建,宣传工作自然要提上日程。 林知南知道她什么意思,便拿出手机,询问她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受到林知南的请求让兰馨有些受宠若惊,她差异地看了眼陆云起,赶忙拿出了手机,准备加好友。 林知南能感觉到阴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刻意忽略,顺利和兰馨添加好友,并且改了备注。 “兰小姐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联系,当然,我也不介意兰小姐来公司参观。” 兰馨开心的点点头,随手环住陆云起的胳膊,撒娇般晃了晃,“云起,我们和林总监坐在一起吧,我想跟他谈谈公司的事情。” 陆云起看了眼林知南,嗯了一声,转身带兰馨走向餐桌。 林知南被意味不明的那一眼看得呼吸一窒,抿紧了唇,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们坐在了主办方那一桌。 另林知南意外的是陆云起的变化。 多年前那个适应不了酒桌文化,一被敬酒就满脸不情愿,还动不动就甩脸色的陆云起好像不存在了。 现在的陆云起学会了弯腰敬酒,学会了笑脸相迎。 就算面对满口脏话,吐沫星子乱飞的暴发户,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丝毫不见厌倦。 他身上的锋芒,被磨成了弧形。 林知南说不清看到陆云起跟挽起袖子跟人拼酒的场景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想起身阻止陆云起,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 至少,没有光明正大的立场。 兰馨敏锐的察觉到林知南的异常,询问他是不是有事要先走。 林知南摇摇头,看到兰馨关切地望着陆云起,便委婉地提醒:“陆总今晚很高兴?怎么喝了这么多?” 兰馨会意,出声阻止。 兰馨是陆云起的女伴,算是晚宴的女主人,看女孩子发声,众人也不好意思再喝下去,就都开始寒暄吃饭。 酒桌上,林知南身为唯一一个外行人被众人“围观”,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地产商走来敬酒,林知南没吃多少东西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醉了。 他借着去卫生间的理由溜出了宴厅,来到外面的走廊呼吸新鲜空气。 刚刚拐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风向他的方向吹,林知南自然知道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是谁。 匆匆走了几步, 林知南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踱步,假装欣赏走廊里的壁画。 好巧不巧,他背着手,像老干部似的抬头,一眼就看到几个光着小屁股,手拿弓箭,身后还带着天使翅膀,嬉皮笑脸的胖小子。 身后的脚步声也随着他目光停滞而消失。 太尴尬了吧…… 林知南攥攥手指,转身,强掩住眼中的慌乱,“陆总。” 陆云起目光中带了些许玩味,“林总监不是说去卫生间?卫生间在反方向。” “……不好意思,喝的有点多,忘记了。”林知南简短的回答,抬脚就要离开。 陆云起却拦住了他,“林总监醉成这样,我扶你去怎么样?” 林知南想避开陆云起的手,却被陆云起从后面牢牢环住了腰。 两人的姿势及其暧昧,呼吸甚至都交缠在了一起,林知南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他想自己一定是喝的太多了,才会有心脏被麻痹的感觉。 听不到人反抗,陆云起才低头看了看已经老老实实任自己摆布的林知南,一向紧绷的唇角微微翘了翘。 顽劣的心思猛地占了上风。 陆云起弯腰,凑近林知南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落在林知南的耳后,“林总监,今天是周六。” 周六,是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要一起睡觉的日子。 林知南怎么会不知道陆云起安得什么心思,他别过头,一言不发。 一招不成,陆云起亲了亲林知南的耳垂,“听说……喝醉的人体内更热。” “你……”林知南被他的无耻所震撼,他没想到陆云起竟然会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呵斥脱口而出,“陆云起你闹够了没有?!” 陆云起本是开玩笑,被这么一搡,也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林知南。 林知南猛然察觉自己的失态,但他不想为刚刚的行为道歉,便背抵着墙,紧紧抿着唇,低头不语。 “林知南,合同是你签的,现在你又想逃走是不是?” 林知南低估了陆云起的恶劣和无耻,他像被人狠狠攥住了软肋,呼吸不得,动弹不得。 逃走?他想问问陆云起当年逃到国外的人到底是谁,当年一面都不肯见就离婚的人是谁。 林知南扪心自问从来没有逃避过所有问题,可是陆云起却要步步紧逼,把好不容易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他再一脚踹回 去。 夜风吹来,在两人之间穿过,也穿透了陆云起的身体,他的酒彻底清醒过来。 “抱歉,我不是……” 林知南抬头,惨然一笑,“陆云起,我不会再逃了。” 我再也不会把主动权交到你的手中了。 第十七章 回忆中的爱情是泡沫 回忆是一件会让自己难过,又乐此不疲的事情。 尤其在醉酒和上床之后。 身侧的人睡熟了,就算是背对着自己,林知南也能听得出来。 他对陆云起太过熟悉,多年以前,喜欢甚至刻到了灵魂里。 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也是来自陆云起。 两人的感情就像一针有毒的药剂,刺入皮肤后只留下很快能愈合的小伤口,药物却能杀人于无形。 林知南翻了个身,险些与沉睡的陆云起吻在一起。 多久没这么亲昵了?林知南不知道,他渐渐开始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交付真心的那个大男孩回来了,两人之间没有交易,没有侮辱,只是干干净净的爱情。 但林知南酒醒的很快,目光瞬间恢复了清明。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知南重新躺平,双手捂住了干涩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伸手摸过手机,发现已经凌晨四点。 离婚的这些年他一直是独居,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睡觉的方式,身旁乍多出一个人,让林知南根本睡不着。 他披了件睡袍起床,轻手轻脚地来到阳台抽烟。 “咔!”火焰划破夜的寂静,火苗燃烧出淡淡的白烟。 烟气吸入鼻腔,慢慢涌进身体,让林知南的大脑有了瞬间的放空,疲惫也少了大半。 星级酒店的夜景是一绝,拜陆云起所赐,林知南有幸观赏。 但他看得不是夜空,而是楼下空无一人静谧祥和的街道。 一声爽朗的大笑吸引了林知南的目光,他专注地看着巷子,一个女孩搀扶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从巷子的阴暗处缓缓走出来,男孩低头在女孩身边耳语了什么,逗得女孩满脸通红,不轻不重给了男孩一拳,男孩笑得更加肆意──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突然男孩试探地亲了亲女孩的脸,女孩没有闪躲,两人在寂静无人的街道接吻。 林知南看得入了神,直到两人消失在被晨曦洒满的大道尽头,他才想起抽第二口烟。 男孩女孩看上去穿的是中学校服,女孩梳着妹妹头,乖巧可爱,男孩好像打着耳洞,黑色的耳饰在白皙的耳垂上非常明显。 乖乖女加坏小子,这是校园言情小说的标配。 男孩虽然在和女孩开玩笑 ,但望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倾慕和认真,女孩的表情很嫌弃,可她依然紧紧搀扶着男孩,好像害怕他再次受到伤害。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才觉得格外珍惜,林知南倒希望两人可以顺利“出逃”──带着他们青涩的,懵懂的爱情逃过学业的压力,老师家长的监视和其他人的指指点点,顺着朝阳逃到远方。 “相爱的人应该在阳光下相拥亲吻,而不是像这样东躲西藏。” 林知南的脑海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跟他说这句话的是陆云起。 那时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陆云起某天忽然邀请林知南去看电影。 电影是个实打实的悲剧,讲的是围剿女巫的中世纪,有人发现了两名女性相爱的秘密,其中一名女性的追求者为了得到她,不惜将她的爱人污蔑为女巫,猎巫团队到达她们的住所时,两人站在庄园的门口旁若无人的拥吻。 那个时候的同性爱情也同样是不可饶恕的异端,自诩正义的猎巫人将她们围了起来。 追求者劝说喜欢的人不要承认同性恋的身份,否则两个人都会被杀死。 可是她们继续在凶神恶煞的众人中央耳鬓厮磨,互诉爱语。 独属于天使的圣光落下,照耀在两人身上,火舌缠在两人身上,瞬间吞噬了她们,照亮了嫉妒者的丑陋面容。 电影播到后半段,影院里传来了悲痛的啜泣,来看电影的大部分都是同性情侣,他们对电影所表达的情感感触更深。 就连一向不怎么正经的陆云起都表情沉重,重重抽了抽鼻子,刻意别过了头。 再回过头时,眼眶红红的。 他看清林知南的脸时,有些诧异,“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知南只觉得陆云起莫名其妙。 明明只是一个被艺术化,悲剧化的商业电影,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痛哭的。 甚至在他看来,这两个人的死并不值得,她们无法唤醒社会,也无法对抗舆论,这只是不必要的牺牲,与其慷慨赴死,不如忍气吞声,苟且活着。 陆云起觉得林知南三观不正,两人的第一次“约会”不欢而散。 可是那句话林知南觉得不无道理,便记到了心里,没曾想现在竟然如此应景。 林知南对着夜空慢慢吐出一口烟气,随着轻柔的夜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想来,一切早有预兆,陆云起那种光芒耀眼的人生来就站在高楼之上俯瞰众生,而自己所想的,不过是活下去这样简单又卑微的事情。 两人注定无法互相迁就。 身后忽然响起酒店拖鞋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是陆云起起来了。 林知南没有回头,依然仰头眺望着远方慢吞吞上升的太阳。 一支烟已经抽完,烟屁股被他捻灭在烟盒,陆云起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时,仍然闻到了浓重的烟草气味。 “难得,你没有逃走。”陆云起的下巴抵在林知南的肩上,说完,把头埋进了林知南的睡袍,深深吸了一口林知南的味道。 “你真好闻。” 陆云起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清早特有的慵懒和软糯。 林知南“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又走了……”陆云起蹭蹭林知南的侧脸,要跟他贴贴,“你怎么不等我呢……” 陆云起觉得委屈,是林知南没想到的事情,他以为陆云起对自己有的感情只有愤恨。 可能还没睡醒吧,或者,又把自己当成了别人。林知南垂眼看看自己的手指,犹豫要不要提醒陆云起自己是谁。 不等他开口,又听陆云起喃喃地说:“……小煦,你别跟我吵架,行不行?” 林知南背脊一僵,记忆不受控制的侵袭了理智。 “小煦”是陆云起给他起的小名。 当年独属于陆云起的实习生暑假快要过去,公司开始了秋招,陆云起缠着林知南一起看投进公司的简历。 陆云起没多少社会经验,就是凑个热闹,看到好玩的人名就去骚扰专心工作的林知南。 林知南碍于陆云起是董事长儿子的身份,不厌其烦的听他跟自己分享好玩的事情。 看林知南慢慢开始不耐烦,陆云起厚脸皮地凑到他身边,十分有把握地说:“林哥你家里人一定很喜欢南方,你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南这个字呢,林院长肯定有他的理由。” 这个结论让林知南哭笑不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沾边。 他放下手里的简历,耐心的解释道:“名字是我自己改的,本来叫林安。” 陆云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安?那确实有点土……” “我还有个弟弟, 叫林宁,”林知南谈起弟弟,笑容淡了一些,“他和你差不多年纪,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陆云起没有察觉异常,便点了点头,又跑回沙发上打游戏。 没过一会儿,他又跑到办公桌旁,举着平板上的字给林知南看。 “林哥,我觉得这个字也挺适合你的。” 林知南鬼使神差的抬头,一个方方正正的“煦”字闯入他的眼眸。 他语文学的很好,不看解释都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字代表温暖,可是和他的人生毫无关联。 就算知道不该抱有期待,林知南还是望着陆云起的眼睛问,“为什么?” 陆云起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林哥你看,这个字里面有太阳,有水,还有一个句,太阳没什么好比喻的,就是指你跟小太阳一样积极向上,水的话……可以指代公司的水纹logo,‘句’字嘛,你是搞广告工作的,广告宣传必不可少的就是交流,这么想,就能解释通了。” 林知南静静看着陆云起,最后同意了陆云起用“小煦”称呼自己的清求。 虽然他的解释狗屁不通。 林知南再次听到“小煦”这个名字时,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自己果然是只配生活在阴暗处的生物,只是偷了个随便起的名字,谈了段貌合神离的恋爱,就得到了钻心剜骨的惩罚。 他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知南的睫毛颤了颤,模糊的视线在回忆中逐渐透彻。 他从陆云起的怀抱中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转身与他面对面。 被林知南推开,陆云起很意外,他本以为这么好的氛围,林知南不会自讨苦吃。 他以为林知南也和他一样对过去痛恨又留恋,想逃离,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在林知南那里看到的只有冷静和理智──好像曾经那个鲜活的,爱笑的林知南已经不存在了。 “小煦?”陆云起茫然的看着林知南,还是不愿意相信刚刚的温馨氛围只是自己的想象。 林知南的话把他的心彻底锤进了地底,他说:“陆总,麻烦您看清楚我是谁,请叫我林知南,谢谢。” 第十八章 “爱人” 林知南的理直气壮的语气让陆云起怒极反笑,“呵,林知南,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欠你?” 林知南一愣,别开了目光。 可是陆云起不依不饶,“当年的事情我道了歉,也向你解释过,可你呢,你所谓的处理方式就是逃避,逃避,一再的逃避!你根本没有想过解决问题,林知南你真的太自私了。” “就像现在,你还在躲避我的目光。”陆云起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望着林知南的侧脸,不由地怔了怔。 清晨的阳光洒在林知南的身上,楼下几乎是瞬间就传来了车鸣鸟叫,晨练的人三三两两沿着街道跑步,整个世界“活”了起来。 陆云起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他放开了林知南。 “爸爸的墓在m市的青山陵园,北路27号,有时间,你去看看他吧。” 说完,陆云起转身离开了。 林知南伫立在原地,目光毫无焦距,他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突然得到陆明承墓地的位置,让林知南有些不知所措。 陆明承的去世,和林知南有间接关系。 陆明承是被林伟陷害破产后入狱的,又在监狱里自杀身亡。 林知南很难想象师父是在遭受了怎样的非人待遇后才决心以死明志的,他想师父在离开时一定是怨恨自己的。 没有什么比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更痛苦了。 下周就是陆明承的忌日,林知南决定去m市看看。 ─── 因为有了期待,那天来的很快。 陆云起自从酒店一别后,一星期没回家,他不跟林知南说其他的事情,林知南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陆云起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乱七八糟的y,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一股脑全都用在了林知南身上。 一连几天,林知南上班只能穿长袖衬衫,根本不敢挽起衣袖。 出发前,天很应景地下起了小雨,空气湿漉漉的,远方的乌云层层叠加,阴沉的要把天空压塌。 林知南和管家道别,从市区取了自己提前预定的菊花,才驱车赶到青山陵园。 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立刻有人带领他来到陵园深处的一处独立墓地前。 墓地被打扫的很干净,小雨落在漆黑的大理石墓碑上,滑下淡淡水痕。 林知南打着把黑伞,在墓碑前站定,看着墓碑照片上熟悉的笑脸,林知南抿抿唇,用极低的声音说:“师父,我来看您了。” 这句话当然是得不到回应的,林知南弯腰,将花束放在墓碑前,起身时,随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 像多年前陆明承抚摸他发顶一样轻柔。 陆明承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从内到外对林知南表达善意的人,虽然林知南是被林伟托关系塞进公司的,他并没有因为林知南是“空降兵”而不理不睬,而是不遗余力的将自己在业界这么多年的经验人脉全都交到了林知南的手里。 甚至连他唯一的儿子,都被托付给了林知南。 在林知南对项目没有信心或者谈判失败饱受打击的时候,陆明承总会像安慰孩子一样揉乱林知南的头发,或安慰或鼓励,字里行间充满对晚辈的期待和爱意。 林知南自认担负不起这样认真且不含任何目的的爱。 在他的认知中,人和人之间最深的羁绊是利用关系,有人靠近自己,必然是抱有某种目的和需求的。 在陆明承之前,林知南从不认为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关心。 好在,他后来又遇到了白皓。 林知南是幸运的,但也相对的,他觉得因自己而死的陆明承是不幸的。 愧疚感让他越发窒息,站在陆明承的墓前,如波浪般涌来的难过和罪恶感几乎将他淹没,右脑刺痛感愈加强烈。 “……师父,对不起。” 除此之外,林知南再说不出第二句话。 雨越下越大,陵园里的人原本就不多,渐渐地,就只剩了林知南一个。 总在这儿伤怀没有意义,林知南深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准备跟陆明承道别。 他张张嘴,想说“再见”,又哑然失笑──这句道别根本没有意义,想见的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不如,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去见他。 林知南伸手将照片上的雨水抹去,难过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洪水般倾泻出来,林知南在陆明承的墓前泣不成声。 从陵园出来,林知南看到手机上“预约成功”的短信,直接开车到了市医院。 意识到自己心理的变化,林知南就会去找心理医生聊聊。 他敲门走进秦医生办公室的时候,秦医生正在低头匆匆写着什么,见他进来, 秦医生起身,走到办公室里面取了条干毛巾。 “怎么湿成这样?”秦医生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她得踮起脚给林知南擦雨水。 “谢谢。”林知南接过毛巾,没再麻烦秦医生。 秦医生看他又在逞强,也没再坚持要为他擦头发,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以她对林知南性格的了解,林知南是个沉默,固执又不懂变通的“老实人”。 所以他才活得太过压抑。 “你弟弟最近怎么样?病情有没有好转?”秦医生决定从林知南最想倾诉的地方开口。 他最在乎的,就是那个身体孱弱的弟弟。 林知南闻言手臂顿了顿,抬头看秦医生,眉眼间满是担忧,“不太好……应该说,我和他都不太好。” “危险依然存在?” 林知南不肯告诉她自己最担忧的事情和人是什么,秦医生只能把它称为“危险”。 林知南的目光聚集在地板的污渍上,过了半晌,点了点头。 “还是不打算去解决它?”秦医生说着,拿起了自己的治疗记录,翻了几页,“上次你走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哟。” 林知南摸摸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麻烦您再帮我做次催眠吗?” 秦医生在他扬起胳膊的瞬间看到了上面的伤痕,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肃。 “缓释剂,你用了几支?” 林知南没有回答,他下意识看向别处,目光有些慌张。 秦医生叹了口气,“林先生,您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信任我,可您……为什么要自残?” 自残? 林知南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反应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秦医生说的是手腕的红痕。 他轻笑了起来,乖乖把手腕展示给秦医生,“这不是自残的痕迹。” 秦医生仔细看了看,确认他真的没有做傻事后,才一脸通红地放开。 林知南胳膊上的红痕一看就是被绳子捆绑而成,秦医生不是不谙世事的未成年,自然懂得红痕是从何而来,这是个人情趣,没什么好置喙的。 “你……有爱人了?”秦医生侧头问,又调侃道,“你俩应该很恩爱吧。” “……恩爱?”林知南愣愣地重复,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点点头,轻声说:“还好。” 应该算还好,林知南在坐上躺椅前用力回忆了一下,这两个字应该算自己对陆云起最客观的评价。 “林先生,麻烦躺好。”秦医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知南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轻合双眼。 随着秦医生轻柔的指引,林知南走过藤蔓缠绕的破旧铁门,来到了一扇木门前。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白大褂,金色胸牌上写着“血液内科林知南”。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身份。 林知南忽然对推开那扇门有些犹豫,可是意识之外的声音一直在催促,他稳了稳心神,向前走了一步,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是饭菜的香气,坐在饭桌前的人是穿着校服的陆云起。 陆云起听到林知南进门的声音猛然抬头,脸上明媚的笑脸晃得林知南眼睛疼。 他说:“哥,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就差你了!” 林知南呆呆的被陆云起拉进门,站在饭桌旁不知所措。 陆云起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厨房,“爸在炖排骨,听说你回家,爸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你看爸爸多偏心,就疼你……”陆云起撒着娇小声抱怨。 林知南扬起唇角,伸手在陆云起的“毛栗子”头上摸了一把,“别瞎说,爸也很疼你的。” 正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厨房的门被拉开,穿着围裙的陆明承端着一大盆排骨走了出来,见林知南回来了,笑得没了眼睛。 陆明承一笑,林知南的眼眶就湿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悲伤,明明这是最幸福的时光。 “哥,吃这个!”陆云起给林知南扒了个虾,塞到了他嘴里。 林知南抽抽鼻子,点了点头,“嗯。” 陆明承和曾经一样唠唠叨叨说着工作的琐事,说到好玩的地方,还会兴奋的手舞足蹈,陆云起一脸嫌弃,却还是不停的回应他,和他一起大笑。 林知南看着他们,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他用吃饭很好的掩饰了哽咽,努力让自己用平稳的语气说出“吃饱了”三个字。 说完,他起身走向写着自己名字的房门。 在房门前站定,林知南侧身回望饭桌旁的父子俩人,嚅嗫道,“爸,云起,我走了。” 陆明承和陆云 起同时转头,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林知南向两人挥挥手,打开门走进了闪着银光的胡同。 “……走了……嗯……” 秦医生看着泪流满面的林知南,重重叹了口气,轻声唤了唤他的名字。 她本以为林知南还沉浸在催眠中不肯醒过来,可是她只拍了一下,林知南就睁开了眼睛。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进了头发中。 “我看到他了。” “他?” 秦医生迅速反应过来,“是你之前的爱人?” 林知南接过纸巾擦了擦泪,默认了。 秦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好在你有了现在的爱人,看,他来接你了。” 林知南茫然的抬头,顺着秦医生的手向门口看去,一身黑色西装的陆云起在门口站的笔挺。 林知南抬头时,正和陆云起的目光相撞。 空气中,似乎弥漫了一股攻击力极强的香根草味道。 第十九章 “勾引” “他什么时候来的?”林知南从躺椅上起身,问秦医生。 秦医生略微思索,“大概三四分钟前。” 三四分钟前正是催眠的关键期,林知南能理解秦医生为什么不把自己叫醒。 “这次看到什么了?”秦医生翻开诊断记录写上了日期,看林知南默不作声,她抬头,“你随便说说就好,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是你的医生,你应该信任我。” 林知南清晰的记得催眠过程中的每一幕,他担心陆云起会听到,于是摇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秦医生叹了口气,放下笔,“林先生……” “结束了吗?” 林知南和秦医生被陆云起的声音打断,两人同时回头,林知南看到了脸色不那么好的陆云起。 秦医生皱眉,“谈话还没有结束,麻烦您在外面等候。” 陆云起看也不看秦医生一眼,掠过她直接望向林知南,淡漠道,“什么时候结束?” 不知道这小子犯什么神经,又考虑到今天日子的特殊性,林知南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再给我十分钟。” “好。”陆云起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离开后,秦医生抹了把冷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这个男朋友看上去一表人才,怎么脾气这么冲……” 林知南收回目光,耸耸肩,表示自己早就习惯了他的臭脾气。 说了十分钟解决,林知南胡乱编了个故事应付秦医生,秦医生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唯独这次没有跟他分析催眠的内容,而是让他快点离开,别让爱人等着急了。 爱人对林知南来说是个很讽刺的词,他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跟秦医生预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林知南穿好西装外套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陆云起站在走廊里等他,半边侧脸隐约在晦暗不明的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林知南走过去,碰了碰陆云起的胳膊,“走吧。” 一路沉默无言,坐到车上,陆云起才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知南反应过来他在问看心理医生的事情,解释道:“有几年了,秦医生人很好,我经常找她聊。” 没想到听了林知南的话,陆云起竟然笑了起来,“怎么?坏事干尽的你也会良心不安?” 不知道“坏事干尽”这个评价从何而来,林知南了抿抿 唇,没有接话。 车拐出医院就遇到了红灯,一分半的等待时间,陆云起抬头看后视镜里一身黑的林知南,“你去陵园了?” 林知南“嗯”了一声,用手撑住了额头,没再说话。 他的记忆因做催眠有些混乱,总有些或真或假的记忆碎片在脑子里回旋,时不时引诱他往想象中的世界指引。 想象的甜蜜是毒药,林知南不想让自己沉溺其中。 如果一步退让,那么陆云起以后对自己做什么都会很容易。 把主动权交个别人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林知南。”陆云起发动汽车,再次开口。 林知南回过神来,满心警惕。 陆云起瞥了眼后视镜,“我还挺讨厌你的……” 彼此彼此,林知南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被陆云起带节奏。 林知南总有一种预感,陆云起今天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在谋划一件可怕的事情。 天气半路放晴,气温骤然升到了三十多度。 车停在一栋别墅前,两人下车,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别墅里开泳衣派对,陆云起和林知南两人和热闹疯狂的派对气氛格格不入。 看陆云起来了,几个小年轻迎了过来。 寒暄中,林知南才知道这些人是华城知名房地产商们的儿子。 陆云起简短的介绍了林知南,便把他扔在一边,左搂右抱的跟别人离开了。 林知南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后找到一处阴凉。 他决定去那里等陆云起。 没想到再出现的陆云起和其他人一样,光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宽松的沙滩裤,赤脚走在泳池边,戴了副大墨镜。 别墅里传出烤肉的香气,佣人搬出各种酒,气氛随着音乐声和欢呼声越来越火热。 林知南到处看着,心里大概有了底。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每个人,大部分都能叫上名字,也见过他们家族的人,林知南越发觉得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泳池派对。 每个人身上似乎都延伸出数条看不见的丝线,到处链接,或明或暗。 林知南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陆云起身上。 陆云起周围围着三男两女,男的有两个跟他是发小,一个叫方岁桉,一个叫秦念,另外一个长发男孩长相阴柔 美貌,相比较之下,他们身边的女孩竟然稍显逊色。 男孩倚在陆云起的怀里,虽然一副冷冷清清爱答不理的高冷模样,但陆云起把葡萄递到他嘴边时,他还是顺从地轻启双唇接了过去,媚眼如丝,笑带春风。 以林知南的判断,这个男孩是“少爷”。 忽然陆云起向林知南这边看来,林知南来不及转移视线,被陆云起抓个正着。 “嘿,老陆,那小子往这边看了好几次了,看来对你有意思……”秦念叼着根烟,斜了眼林知南。 方岁桉皱眉仔细看了看,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这次泳池派对苏家老大请了不少优质的“少爷”“公主”,秦念显然把林知南当成了没人要的落跑“少爷”。 秦念把烟按在酒杯里,摩拳擦掌,“我就好这口儿,你们觉得我拿下他的几率有多大?” 方岁桉看不上秦念这么粗鲁,冷哼一声,“一成,不能再多了,现在还没找着主儿的小鸭子,不是难对付,就是实在丑,这小子,绝对不好对付。” 他碰碰陆云起,“老陆,你怎么看?” 陆云起脸色并不好,甚至有些阴沉,就连一直端着的冷美人也不敢招惹他,连忙找借口躲到了方岁桉身后。 “老秦,不如你去试试?”陆云起忽然对秦念说,“要是你能把他哄到手,我就把北苑那块地给你。” “你看看,你看看……”秦念伸出手指念叨陆云起,“合着你早就认识?我说什么来着,能坑我的就只有你们两个损友!行,我去就我去!” 秦念是情场老手,对勾搭人这种事简直是信手拈来。 他溜溜达达到林知南身边,一个趔趄,把酒撒了林知南满身。 虽然不住地道歉,但里面的白色衬衫是绝对不能再穿了,秦念提出先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再让人送衣服来。 林知南很为难,他又向陆云起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哀求。 可是他这一眼正看到陆云起和冷美人嘴对嘴喂酒,冷美人目光迷离,显然两人之前就情深意浓的亲吻过。 林知南的心凉了大半,他垂下头,嘲笑自己竟然愚蠢到向陆云起求助。 他被秦念拉着来到了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其实里面有张很大的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秦念关紧门就把林知南压到了 门板上,头埋进他的锁骨处吻了吻,又有逐渐向上的趋势。 林知南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他没有反抗,反而勾了勾唇角,双手搭在秦念的肩膀上。 “秦先生……” 秦念被这一声喊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把人吃干抹净。 “……你站在那儿勾引老子是不是?我就知道……挺有心计啊小美人儿,还走禁欲风……”秦念亲了亲林知南的喉结,看着他的眼睛,“我就喜欢把禁欲的人弄得乱七八糟……” 林知南被他的话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必须忍耐,于是他强忍着恶心,手捂住了秦念向上蔓延的嘴唇,“秦先生,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秦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快?快什么快?只要你跟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林知南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伸手点了点秦念的鼻尖,问:“那……我想在东江广场附近要个别墅呢?” 东江广场附近的地最近在招标,秦家是有力的竞争对手。 秦念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嘿嘿“一笑,“东,东江广场?可以啊,没问题,你要多少个别墅都没问题,我们已经内定中标了,马上可以开工,你要什么样的别墅……” 林知南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自然也没必要再虚与委蛇,他双手重新搭上秦念的双肩,手指越过肩头,逐渐绕到秦念的脖颈后,一用力,秦念一记手刀劈昏,当场倒在了林知南的脚下。 作为秦念在自己身上留下吻痕的惩罚,林知南把秦念扒光捆起来系在了水晶吊灯上,只要有人进来,就能看到昏迷中的秦念。 换下秦念的花衬衫,林知南拿出手机打给白皓。 白皓不知道在忙什么,一连两三个都没人接听,这种信息又不能编辑短信留下痕迹,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林知南可不想被人抓个现行。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知南看也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情况紧急,你先听我说。”林知南语速极快。对面沉默着。 “东江广场那片地已经没有中标希望了,我们现在可以把竞标重心移到东阳市场那边……” 对方一直不说话,林知南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把手机放在面前,诧异的发现这是一通无名来电,对方根本就不是白皓。 “对不 起打错了。”对方简单地道歉后挂断了电话。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开门声,林知南的心陡然悬到了半空。 第二十一章 乖巧 林知南跛着腿失魂落魄的走在深夜无人的大道上,面容枯槁,目光呆滞。 林知南攥紧手指,藏在怀中的钱像一把火烧着他的肚子,将他烧得血肉模糊。 至少弟弟有救了,林知南拼命安慰自己,就算没有林伟,这些钱也够弟弟维持生命。 没关系,只要弟弟活着就好。 林知南在路过街边橱窗时转头看了一眼,被镜子里那人的惨状吓到。 他胡乱抓了抓头发,扯扯衣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正当他转身继续走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勾肩搭背的醉汉。 醉汉们一个比一个身材魁梧高大,浑身散发着酸臭的酒气,笑嘻嘻地拦住了林知南的去路。 “站住!”一人扯住林知南的衣领,强迫他站在他们中间。 本就掉了一颗扣子的衬衫衣领被扯开,醉汉们看到林知南身上的痕迹,互相看了一眼。 为首的醉汉向林知南啐了一口,搓搓手心,“操,丫是个野兔子!” 一句“野兔子”让他的同伴们兴奋起来,一伙人越围越近,开始动手动脚。 林知南目测了一下醉汉们的数量,遍体发寒──如果被这群人捉住,绝对会弄死。 正当林知南考虑怎么逃跑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喊了起来:“嘿!他怀里有钱!” “看来是个刚完活儿的野兔子……他奶奶的,老子嫌脏,你们玩吧……” 不等那里说完,一名醉汉一脚踹在林知南的腰上,提着裤子就要上。 钱……林知南忽然想到了逃跑方法。 他顾不得疼痛,手摸到怀里,抽出一沓纸钞,迅速向反方向扔去。 没人会拒绝钱,何况是一群喝高了的醉汉。 看着那群人像见到骨头的饿狼一样掠过自己扑向纷飞的钞票,林知南来不及穿好衣服,抱着剩下的钱撒腿就跑。 有几人反应过来,高喊着:“那小兔子跑了!” 可是没人拒绝金钱的诱惑,都争先恐后地弯着腰拾钱。 林知南一直跑到了市中心医院附近才敢稍微停下喘口气。 他能感觉到脚底的血已经干涸,碎玻璃深深刺在了肉里。 林知南仰头看看就在不远处的中心医院,医院大楼亮着灯,医生和护士在里面忙忙碌碌。 林知南想,如果自己当年能够坚持理想,现在会不会好一些?至少,脚底的碎玻璃还是可以简单处理的。 可惜林知南被嫉妒心和猜忌心极强的林伟断了学医的路。 他呼出一口寒气,踉踉跄跄的走向中心医院。 手机铃声响起的突然,林知南看到屏幕上“宋阿姨”三个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颤抖着手接通电话,林知南僵硬着声音问:“……宋阿姨,有什么事……” “小宁,小宁他,他忽然说眼睛看不到了……我出去了一会儿,他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在icu……” 眼睛看不到,是白化病病情恶化的标志之一,林知南迅速眨了眨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哎呀怎么办啊……”宋阿姨啜泣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林知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指责宋阿姨,他只好说:“等我,我马上到。” 说完,林知南挂断了电话,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这个时间打车确实很难,但这是医院附近,林知南决定放弃先去医院取碎玻璃,绕到住院部的后门,果然看到几辆空闲的出租车。 敲敲车窗,一个大汉睁眼瞥了林知南一眼,估计看他一个人,不像刚刚出院的,挥挥手,让他别来扰人清梦。 林知南只能去敲后面出租车的车窗。 他一连敲了几次,好不容易有个司机清醒着,打算带他走,住院部铁门打开,一个满脸淤青,肿着一只眼睛的女人被男人搀扶着走出来,见有出租车,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坐了进去。 林知南一愣,“这是我……” “你什么你!”男人满口唾沫星子,推搡了林知南一把,伸出头对女人,“媳妇儿!快上来!” 女人满脸歉意,不住地弯腰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我家这个就这样,他不懂礼貌,对不起……他喝多了……” 林知南连忙搀扶住女人,弯腰听她讲话。 如果是平时,林知南是不屑和他们争论的,可是他现在急着去看望林宁,只有这辆车肯送他去疗养院。 “抱歉,我也很需要这辆车,我真的有急事……” “诶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多少辆车,你非得跟我们抢一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你看看我都伤成什么样子了?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 女人突然爆发的指责让林知南怔住了。 过路人的冷眼旁观也慢慢变成了指责。 “我没有不体谅您,可是这辆车明明是……” 女人指着林知南的鼻子,又指指车上的男人,“明明怎么样?明明怎么样?!我男人现在坐在车上!你在这儿空口无凭的争辩什么?!” 林知南眼睁睁看着女人坐上车,和男人洋洋得意的扬长而去,没有一点办法。 他在学校和社会上所学到的修养,内敛,礼貌,在蛮横面前,一文不值。 林知南扣扣手指,身体像被风穿了个大窟窿,从内到外都冷飕飕的。 林宁还在等自己,林知南晃晃身体,咬紧后槽牙,掏出手机,准备用仅剩2%的电量打给白皓。 一声刹车,林知南身旁刮过一阵清晨的风。 他转头,身侧的悍马车窗缓缓落下,方岁桉的脸出现在林知南面前。 方岁桉打量了林知南一眼,歪歪头,“上车吧,去哪儿我送你。” 林知南看到方岁桉便想到了几个小时前混乱的场面,他避开方岁桉的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方岁桉被拒绝也不气馁,他停稳车,从车上跳下来,走到林知南身边攥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拉。 “就是看你可怜,别多想!”方岁桉把林知南塞进车里,关紧车门,“你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林知南看了眼方岁桉,担心弄脏他的车,身体慢慢前移,只坐了后排座椅的边缘。 方岁桉观察到林知南的动作,歪了下头,没说什么。 去疗养院的路上畅通无阻,方岁桉抽着烟,随口问:“那什么,你和陆云起那小子什么关系?” 林知南这才知道方岁桉并没有认出自己。 他摇摇头,“……没什么关系。” 只是互相讨厌和憎恨罢了。 方岁桉看出他没说实话,“啧”了一声,撇嘴,“你们一个两个的,天天打哑谜!” 扫了眼后视镜,方岁桉继续说:“好心提醒你,听说陆云起有喜欢的人,他喜欢人家好几年了,床伴的话,听话乖巧的比较讨喜。” “看你干干净净的,应该合他口味才对……” 几乎每个陆云起身边的人都提醒他,陆云起有喜欢很久的人,让他别再痴心妄想。 可是他不信邪,偏要留在陆云起身边等待个解释。 他天真的以为,两人还有侥幸破镜重圆的机会。 当陆云起亲自把他送给别人的时候,林知南才明白,两个人自多年前分道扬镳后,就再也没有复合的机会了。 是他不知深浅,非要试探。 林知南的目光落在掌心的血迹上,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会乖乖的,不再让陆先生生气。 我不会再任性了。 ── 陆云起的车停在陆家老宅外,车内点点烟光明灭,此刻已经是上午八九点钟。 他仰面在座椅上,打开天窗,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随即记忆中漫天的繁星随着无云的天空中铺散开来。 “……不然我给你讲小王子的故事?”一声带着倦意的询问钻出陆云起的脑海。 陆云起自言自语回了句:“好啊。” 记忆里温柔的声音将故事娓娓道来。 随着故事的描述,陆云起眼前似乎出现了当年的场景── 林知南穿着简单的浅色棉麻衫,斜倚在床边,陆云起的脸颊通红,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原本就意识昏沉的他,扯着林知南的衣服不许他离开,非耍无赖让林知南给他读故事。 林知南拿他当弟弟,只能答应了这无厘头的要求。 如果时间凝固在那一刻…… 陆云起的手撑住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他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不吝惜表达爱恨,从下面爬上来的这些年里,能在他手下死里逃生的人并不多。 林知南就是最大的意外。 陆云起走进别墅前厅,佣人们各司其职,他环视一周,没找到林知南的声音,刚刚熄灭的火气又蹭地蹿了上来。 他刚想开口询问管家林知南的去向,却看到老管家向自己走来,表情有些犹豫。 “他没回来?” 老管家为难地看了眼楼上,说人在上面,状况不太好。 陆云起点头,让老管家离开了,自己抬脚向楼上走去。 靠近主卧门口时,陆云起忽然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林知南。 他想让林知南难过,想让他体验自己当年遭受的痛苦和绝望,可当他真正看到林知南毫无生机的样子时,又开始心软。 手在门把手上放下又抬起,一连几次,陆云起最终还是下定不了决心。 正当他无比纠结时,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林知南站在门口,微垂着头,眉眼温顺,身上穿着陆云起前一阵子买给他但他一直不肯穿的蕾丝睡裙,黑色发尾下露出白皙的后颈。 林知南的目光望着林知南脚下的地板花纹,轻声说:“老公,您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为了钱” 陆云起有些意外,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林知南一会儿,正打算开口,却听林知南小心翼翼的问:“老公,您……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陆云起有一大堆,比如林知南是怎么回来的,比如林知南为什么穿这件衣服,但他此刻如鲠在喉,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 陆云起刚想开口,林知南打开门,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的地板上。 “你干什么?”陆云起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林知南垂着头,抿抿唇:“老公,我有件事,想跟您聊一下,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陆云起被林知南一口一个“您”给弄得浑身不自在,他叹了口气,弯腰去扶林知南的胳膊,本想让林知南涨涨记性就算,没必要这么恭敬。 可是林知南在被陆云起触碰到的时候浑身一颤,抬头,满眼都是恐惧。 陆云起被林知南目光中的恐惧触动,他张张嘴,眼睁睁看着林知南像吓破了胆子的仓鼠后退了一下,又像想起什么,俯身膝行着前进两步,把头递到了陆云起收下。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样的。” 陆云起竟然从林知南的声音中听出了委屈。 委屈,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陆云起怒视着林知南,随手攥住他的头发,向上一拉。 林知南吃痛发出闷哼,目光与陆云起的相撞,又泪眼婆娑的移开。 “你哭什么?!”陆云起强迫林知南看着自己的眼睛,咬牙切齿:“林知南,你还有脸委屈?” 林知南像喘不过气来一样急促地呼吸了几声,胡乱摇着头,喃喃地说:“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真的,我不委屈……” 或许是觉得苍白的解释没有意义,林知南努力挺直身体,伸手环住陆云起的脖子,凑到他的唇边索吻。 即将触碰到的瞬间,陆云起一把推开了林知南,把人狠狠掼在了门上。 拒绝接吻,让林知南有些茫然。 但随意揣测金主大人的意思是不对的,林知南告诫自己不需多想,连忙重新跪好,在陆云起再次发火前道歉。 “对不起,老公,我没有委屈,您对我做的都是应该的。” 林知南咬咬下唇,思索了一会儿,主动扯开了蕾丝睡衣的领口。 敞开的白皙肌肤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痕迹。 “老公,我很愚笨,如果您想要的话,直接来就可以,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林知南自甘堕落的话让陆云起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毫无反应,反而是挥拳的人受影响更大一些。 陆云起冷笑一声,拉起林知南的手腕往卧室里走。 他推开门,看到房间内已经改变的布置,脚步顿了顿,随手把人扔在了床上。 林知南身上的伤口发出撕裂般疼痛,他的脸色白了白,看向陆云起时依然挂着柔和的笑容。 陆云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阴冷。 “林知南,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林知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茫然,语气软糯。“老公,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想让你更舒服……” 陆云起也不跟他客气,他倒要看看林知南能没有下限到什么地步。 …… 一夜过去,陆云起被手机闹铃声惊醒,他随手一摸,身旁并没有人。 陆云起坐起身,看到床上的狼藉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收拾干净,衣服碎片什么的都被扔进了垃圾桶,林知南正双手捧着睡衣跪在床边,不知道他跪了多久。 他这副柔软乖巧的样子并没有让陆云起感觉到任何畅快,反而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起来吧,不用总跪着。”陆云起接过睡衣,随口说。 他没想到林知南摇了摇头,用极小的声音说:“您是我的主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得寸进尺,陆云起脑海中闪过这个词,他厌恶极了林知南这副姿态,一脚踹在林知南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林知南昨天被拉伤的地方剧痛起来,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攥紧手指,忍耐着疼痛,倒在了地毯上。 陆云起用脚踩了踩林知南柔软的小腹,隔着衣服,感觉到令人舒服的质感。 “你不是说有事跟我说?现在说吧。” 陆云起现在正在气头上,林知南不确定陆云起听到自己的话会不会生气,不过他想拿钱办事,既然想得到更好的服务,陆云起也应该付出更多。 林知南低眉顺眼的坐在床边,鼓起勇气问:“老公觉得我昨晚的服务怎么样?” 陆云起立刻明白了林知南的意思,合着他昨晚的顺从都是试营业。 “你什么意思?”陆云起压低声音,他本想去给林知南一点甜 头,可听了这话,去牵林知南的手也停住,“林知南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知南被他的质问吓得颤了颤,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陆云起吓破了胆子,被他呵斥,就会浑身发冷。 “我,我没想说什么,如果您满意的话,我想,我可以做的和林宁更像一点,我可以把头发染成白色,还有眼睛,我可以戴美瞳,您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做到……” 陆云起锁眉盯着眼前时不时颤抖的林知南,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林知南。 过去那个挺直脊梁,宁死不屈的林知南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现在这个伏低做小,苟且偷生的“替身”。 陆云起想问林知南到底为什么想变成林宁,不等他开口,就看林知南扯出个很苍白的笑容,“我需要钱,所以我想跟您商量,如果我做的更像,您能不能……多给我点钱?” 为了钱。 林知南所做的一切,用简简单单一个“钱”就能解释的清清楚楚,可是他弯弯绕绕做了这么多。 陆云起忽然笑了起来,他差点就被林知南高超的演技所欺骗。 还好,没有再次信任他。 “好啊,”陆云起勾勾手指,示意林知南坐到自己腿上,“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给你。” 陆云起的“什么都给”里,不包含爱,林知南深知这件事。 他像一株遇水野蛮生长的的藤蔓植物,慢慢攀爬上了陆云起的身体,终于如愿以偿地吻到了他的唇角。 这一吻,林知南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绝望地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陆云起丝毫不领情,短暂的触碰后,迅速别开了头。 林知南怔怔的望着他,翘翘唇角,任命般躺在了床上。 …… 毫不怜惜的对待,结果就是上班时腰酸背疼。 林知南不等中午太阳高升就开了办公室的空调,他为了遮掩伤口穿了长袖衬衫,冷汗浸湿了伤口,他只能选择物理降温。 助理艾琳看出他的不对劲,从楼下带了杯星巴克给他。 林知南道谢,看着咖啡里的冰块,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林宁的情况很不好,医生检查过后说他的肺部发生了病变,很有可能是气胸。 自己不能死在弟弟前面,林知南暂时将所有消极的想法都抛到了 脑后,他决定先把弟弟从林伟的医院转移出来,等攒够了钱,再去国外寻找更先进的方法治疗。 这样想着,林知南工作更有力气了。 白皓来找他的时候,林知南正在电脑上和数据服务商开会,他找了个角落坐下,一直望着林知南的背影。 白皓是从王先生的儿子那里听到的消息,那小子说陆云起带了个人去派对,后来大家都喝高了,互相换着小情人儿玩了玩,场面贼混乱。 那小子还悄咪咪的邀请了白皓。 白皓懒得搭理他,把他的话当屁放。 直到看到坐姿别扭的林知南,还有他身上的伤口,白皓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可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林知南参加那种派对的疯狂场景。 会议结束,林知南摘下耳机挂在一边,扶着腰起身,看到身后凝视自己的白皓,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你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林知南说着,握紧水杯走向饮水机。 白皓依旧看着他,犹豫着要怎么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他了解林知南的性格,可他觉得林知南什么都一个人承担的内耗性格早晚会把自己逼进绝境。 林知南看白皓不说话,便神情自若的走到他身边,把水杯递给他。 “不用了,”白皓摇摇头,“你……上次去见秦医生,怎么样?” 林知南看出白皓目光中的担忧,他坦然笑笑,“挺好的,我催眠的时候不再看见过去的事情了,真的,我这次看到自己在海里游泳,还和你一起去了马尔代夫潜水。” 林知南能梦见自己,白皓是万万不信的。 可白皓还是做出信了的模样,耸耸肩,“要是你想去,等忙过这一阵子,未来我陪你?” 林知南听到这话,收拾文件的动作一滞,心里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种人哪还有什么未来。 他的未来已经被切割贩卖,再也不属于他自己。 虽然这么想着,林知南还是抬头笑了笑,语气温柔,“好啊,有机会一起去。” 第二十三章 般配 白皓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林知南聊了会儿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题扯到了林知南身上的伤上面。 越想越气愤,白皓忍不住替林知南打抱不平,“……他是不是总欺负你?要不我找几个人教训他?” 林知南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他现在还不能反抗——弟弟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想逃出林伟的魔爪,只能暂时依靠陆云起。 忽然林知南想到了另外一件更要紧的事情,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和秦念的对话,打断了白皓。 “我从西城秦家那里得到消息,东江广场那边他们上下已经打点好,竞标十拿九稳,我们没有机会了,接下来可以看看东阳市场以北的地。”林知南顿了顿,凭借自己的推测说,“明年开发重点是东北新城,基建什么的一定不会少,我们可以提前做打算。” 白皓差点为了争取东江广场开发权而送给秦家另一块上好的地皮,他想到这件事额头起了一层冷汗,连忙拍拍林知南的肩膀,“真是多亏你了。” 林知南淡淡笑了笑,“没关系。” 公司是两个人共同的心血,林知南不可能对到手的情报视而不见。 他起身,从电脑上调出一份文件,示意白皓看看。 “这是什么?”白皓一脸茫然,当他看到文件的标题时,有些诧异,“向阳的市场调查?你怎么会对兰馨的公司感兴趣?” “不是我感兴趣。”林知南似乎想到什么,目光黯淡了下来,“兰小姐想让我为他们二期夏城做宣传,我……我提前调查了一下。” 白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让林知南把这个发给自己。 “夏城的设计和户型很符合当代年轻人轻奢的追求,我想东阳市场那边开发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下。”林知南一边把文件传给白皓一边说。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白皓打心底里更加赞赏林知南,恨不得抱起来亲两口。 林知南预判了他的动作,轻巧一闪,避开了白皓的“袭击”。 躲到一边往保温杯里倒了点温水,林知南拧好杯盖,夹着文件走向门口,“我还有个会,你自便。” 白皓委委屈屈的撇嘴,向林知南挥挥手,让他快点回来陪自己。 林知南摇头无奈笑笑,感叹白皓分明就像个不成熟的实习生,哪有身居高位者的样子。 —— 陆云起一出电 梯,秘书就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凑到他身边,低声说:“兰小姐来了,正在办公室等您。” 陆云起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脚下一转,直接走向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至于兰馨,陆云起想她这几天来的太过频繁,先晾她一会儿好了。 开完会已经是上午十二点多,陆云起一人回到办公室,他打开门,才想起兰馨还在等自己,他走进去看到兰馨斜倚在沙发上已经睡着,心里有些愧疚。 拍拍兰馨的肩膀,女孩从浅眠中缓缓苏醒,慢慢睁开了眼睛。 朦胧中,她看到陆云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正准备伸手揉眼睛,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别揉,你化了妆。” 兰馨为了见陆云起特意贴了假睫毛还化了浅色眼影,陆云起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才这样说的。 只是没想到兰馨听到陆云起的话咯咯笑了起来,她的手轻抚过陆云起的胸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没关系啦,我才不会脱妆……” 兰馨站起身,她穿了一条浅色小香风连衣裙,拎着包包给陆云起做了个wink,“借你卫生间一用。” 说完,她毫无形象地趿拉着高跟鞋钻进了卫生间。 兰馨不修边幅的样子反而有些娇憨可爱,陆云起收回目光时,不经意看到反光处映出自己脸上的笑容,连忙收敛了起来。 那天晚会后,兰馨并没有介意陆云起半路抛下她独自离开,反而越发对陆云起感兴趣,并且直言要追他。 能被有能力又漂亮的业界女神追,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可陆云起并不这么认为,他告诉兰馨自己有喜欢的人,可是兰馨并不介意,依然有机会就来公司找他。 一来二往,两个年轻人慢慢熟悉起来。 陆云起知道兰馨喜欢吃垃圾食品,便请她到附近购物广场的肯德基点了些东西。 已经过了饭点,店内的人不多,两人选择了堂食。 兰馨跟陆云起讲起了创业初期的故事。 她是家中独女,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起初并不同意女儿去创业,还一度断了她的资金,兰馨带着大学兼职赚来的钱和朋友合伙创办了公司。 “……过去听创业鸡汤的时候,学长说没钱买别的,就天天吃肯德基吃到吐,后来我才知道,是吃泡面吃到吐——哪有钱买什么肯德基? ” 兰馨边吐槽边吃着薯条,陆云起坐在她对面耐心的听着她的话。 两人吃完饭出来,路过购物广场的广告展牌,兰馨抬头看了看,感叹某品牌新换的代言人真帅。 她没听到陆云起的声音,转头,发现陆云起正望着不远处的几人。 最中央的人很熟悉,兰馨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戴了眼镜的林知南。 林知南手中拿着蓝色文件夹,身旁跟着的是购物广场的负责人,他们也在抬头望着什么,好像是在选择合适的广告位。 林知南其实早就看到了陆云起,当然,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兰馨。 两个人在一起,几乎是业界人尽皆知的事情。 林知南本以为陆云起不会主动向自己说话,可没想到他竟然带着兰馨走了过来,林知南只能不动声色的往魏总斜后方退了一步,试图隐去身形。 陆云起没看林知南,径直走到魏总面前站定,伸出手,“魏叔叔。” 魏总一愣,惊叹了一声,指着陆云起,“你,你是老陆的儿子?都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啊……” “魏叔叔过奖了,”陆云起不好意思地笑笑,“魏叔叔这么多年也没变模样,跟原来一样帅气。” 魏总哈哈一笑,“你呀你呀,从小嘴就甜!” 看到陆云起身旁的兰馨,魏总一脸了然,可他还是故意问:“这位是——” 陆云起没开口,倒是兰馨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魏叔叔,我是兰馨,云起的朋友。” 直呼“云起”,这是关系亲昵的象征,就算不挑明关系,魏总心里也有数了。 他连说了两句“般配”,惹得兰馨这样活泼的女孩都红了脸。 陆云起替兰馨解围,站在两人之间,问:“魏叔叔怎么在这里?” 魏总收敛了笑意,手臂往身边一展,没看到人,又换了个方向看,才找到林知南。 他把林知南往身边带了带,“我们公司需要三个展位,开会讨论没得出结果,这不林总监提议来实地考察一下,我这才跟他一起来这里看看。” 魏总给林知南介绍陆云起,“这是小陆,他父亲陆明承跟我是老朋友,也是你们广告界的大佬,小林,你应该认识吧。” 林知南伸出去握手的手指有些僵硬,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认识,陆先生很有名。” “很高兴见到您,陆先生。”他看了眼陆云起,和陆云起的手指短暂的触碰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很高兴见到?陆云起唇角勾起玩味的笑,盯紧林知南的眼睛。 兰馨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她看看陆云起,又看看林知南,伸手挽住了陆云起的胳膊,对林知南伸出手,“林总监,好久不见呀。” 林知南被兰馨的主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能让女士先伸手……” “哎呀没关系!”兰馨向前一步,握了握林知南的手,又放开,“什么男士女士,现在男女平等,男士能做的,女士也可以!” 兰馨笑得灿烂,完全没有注意到陆云起在两人手指相扣的时候目光骤然阴沉。 应付完无聊的老头子们,陆云起一手拎着西装外套,一手扯了扯领带,走进房子。 路过通往后门的走廊,陆云起看到眼巴巴守在玻璃门口的老狗。 老狗因为偷喝了牛奶,被关在后花园饿了两天了,这件事是陆云起默许的。 陆云起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每当他回到房间,看到规规矩矩跪在门口迎接自己的林知南,火气就莫名地冲上头顶。 今天回家也不例外。 林知南穿了件真丝睡衣,宽敞的睡衣晃晃悠悠地裹着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瘦削。 今晚的酒会林知南也在,陆云起不知道他是怎么参加过酒会还能不被灌酒全身而退的。 陆云起没理会林知南殷勤的言语,绕过他径直走向浴室。 浴室里虽然被擦过,但显然是被人刚刚用过,陆云起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大的收纳盒上,他记得那里原来并没有这个收纳盒。 走过去打开,陆云起的目光一凝。 收纳盒里是一整套用于后面的清理工具。 陆云起转身,林知南正站在门口,目光局促地望着收纳盒,似乎在祈求什么。 陆云起没说话,“咣当”一声,把盖子扣上了。 林知南咬咬下唇,脸上泛起红晕,目光闪躲,“那个……您总说我脏,我请洗过了,这次,不会脏了……” 第二十四章 弱肉强食 一般来说,林知南这么乖巧一定有事相求,陆云起定定看着他,等他开口。 可是林知南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异常缓慢,似乎怕陆云起忽然靠近。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陆云起又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觉得自己和林知南这样对峙真的很傻。 他语气很是恶劣:“有什么就直说,别弄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林知南被他突然的呵斥吓得心尖一抖,连忙低下了头,“没,没事的,就是想问问您今晚需要在这里睡吗?” 陆云起眸光一紧,“林知南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看着林知南瑟瑟发抖的模样,陆云起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他话锋一转,“还是说……你想让我去找别人?” 你想去找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知南心底十分清楚陆云起的小把戏。 他巴不得陆云起赶紧去找别人,不要再折腾自己,这样大夏天也不用再穿长袖衬衫,虽然这么想,但他绝对不能这么说。 林知南的表情难过了几分,他咬紧唇,只是摇头。 陆云起膨胀的占有欲得到了极大满足,他勾勾唇角,走上前把林知南按在浴室盥洗台上亲吻。 这一夜难得相安无事,两人像普通恋人一样相拥,入睡。 陆云起早晨醒来时,隐约看到林知南正站在不远处的桌旁喝水。 他身上只穿了件白色衬衫,轻薄甚至有些透视的白衬衫显得瘦削的林知南更加精致美丽,他的头发软趴趴的,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柔软了许多, 陆云起曾经最厌烦林知南身上的书卷气,他觉得那是假清高。 身为一个零,身娇体软会叫会撒娇才好。 像林宁那样动不得碰不得的瓷娃娃也不错。 林知南好像从来不是他最忧的选择。 就在陆云起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和林知南纠缠这么多年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林知南转过了身。 四目相撞,莫名尴尬。 “你,你先出去吧,我要穿衣服了。”陆云起率先别开目光,全然忘了自己是刚刚盯着人家看得起劲的人。 林知南还以为他又要为难自己,见他只是让自己出去,也不反驳,光着腿就要往外走。 没想到走到门口,林知南被陆云起一嗓子叫住。 林知南收敛目光中的慌张,他转身,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老公,你还有什么事吗?” 陆云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非常嫌弃,“……穿成这样是想出去勾引谁?” 林知南轻声“啊”了一下,连忙快步走向更衣室。 就在他拉上门的瞬间,他隐约听到了陆云起更加伤人的话。 “……真马蚤。” 林知南扶着门的手顿了顿,他喉咙里泛起一股苦涩。 本以为不会再在意陆云起任何难听的嘲讽,可是林知南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也觉得自己下贝戋的可以。 穿戴整齐,林知南把衬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这才走出门。 出门,陆云起已经不在卧室了。 林知南眯着眼睛看陆云起坐过的床沿,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拉开门跑了出去。 从别墅外的楼梯走下来,林知南看到依旧趴在门口的老狗,心里才隐隐松了口气。 老狗有腹水的毛病,不能挨饿。 这几天它虽然没挨饿,但投食比以往少了许多,毛发都黯淡了下来,整只狗都有气无力的,可还拼命挺起身体用鼻子去蹭林知南的手。 “没关系,爸爸一会儿喂你,等他走了好不好?乖……”林知南用手揉了揉老狗的头,心疼的不得了。 看着它的眼睛,知道它这是饿了,林知南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伸手摸了摸老狗干瘪的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不喜欢你了。” 随后林知南目光空了空,喃喃道:“……也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林知南声音提高了一些,毫不介意地亲亲老狗的头,“没事的,爸爸以后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真的。” 老狗像是听懂了林知南的话,仰头咧开嘴笑着亲了亲林知南的下巴。 既然陆云起没来找老狗的麻烦,那他可能是去上班了。 林知南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他站起身,拍掉了身上的狗毛,走向厨房准备给老狗做点吃的。 他走进厨房,一进门,就看到端着盘子站在橱柜前翻东西的陆云起。 陆云起见林知南进来,连忙将手中的东西往橱柜里塞了塞。 可 就算他动作迅速,林知南还是看到了陆云起塞进去的袋子是红色的。 ——红袋子是林知南为老狗藏起来的狗粮。 陆云起神情紧张地把盘子往身后挪了挪,似乎在隐藏什么。 林知南佯装看不到那满满一大盘子的狗粮,说了句“对不起,走错了”就走了出去, 神情自若的,好像那盘狗粮是陆云起自己吃,还是偷偷喂老狗,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关紧厨房的门,林知南的唇角才浮现一丝笑意。 他想,陆云起果然放心不下老狗,他俩多培养一下感情也好,这样等自己离开了,老狗也有人照顾。 —— 夏天越来越热,人们都躲进空调房不肯出来,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 林知南没去公司食堂吃饭,他提前在家做好了便当。 助理艾琳路过他办公桌的时候,满脸犹豫。 “有事?”林知南抬头。 艾琳抿抿唇,“林哥,你中午就吃这个?” “嗯。”林知南面不改色地夹起虾仁放进嘴里,撒起谎来毫不含糊,“味道还不错。” 艾琳知道自家老大不喜欢海鲜的腥味儿,看到林知南吃清炒虾仁还有点诧异。 林知南笑笑,“健康生活,少油少盐。” 谁不知道工作狂林总监是全公司最不注意身体健康的人,艾琳才不信林知南忽然转了性格,她无奈地笑了笑,说自己还有约会,下午想晚来一会儿。 林知南点点头,语气很惋惜地感叹,“那这个月全勤可就没了……” 艾琳一听,肩膀塌了下来,眉头立刻皱起。 林知南最看不得女孩撒娇,他连忙摆摆手,笑道:“开玩笑的,快去吧,别让男朋友等急了。” 艾琳给林知南一个“飞吻”,“就知道林哥最好了!” 说完,她踩着小高跟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知南无奈地笑着目送她离开,不由得感叹年轻就是好,还能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 他是在吃饭吃到一半收到宋阿姨消息的。 宋阿姨说林宁醒了。 林知南几乎是狂奔下楼,车速一连几次被导航提醒超速,才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 林宁虽然已经清醒,但还需要在icu里呆一段时间。 他摔到了后脑,医生担心他看不清东西是因为后脑还有淤血,依然需要拍片观察。 林知南赶到时,医生正从icu出来。 了解完情况,林知南心里空了一大块——开颅手术可能需要更多的钱,留给他和林宁的时间不多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林知南独自走到疗养院后花园抽烟。 可他焦虑到手抖,烟怎么也点不着。 最后林知南放弃了,他索性给自己来了一针,心态才渐渐平和下来。 去哪里弄钱,成了林知南最担心的事情。 他的头顶像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有刺下来的危险,可是他又不能躲避,只能默默承受。 林知南双手掩面,深深叹了口气。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挺直了背脊,收敛了倦容,挂上一副轻松的微笑。 宋阿姨坐在林知南身边,嚅嗫了一会儿,说:“小南……如果你实在困难,我的工资可以缓缓再说,不急的,先给小宁治病要紧……” 林知南慌忙摇头,“那怎么行?宋阿姨您也很不容易。” 宋阿姨的儿子有毒瘾,被关在戒毒所几个月了,儿媳妇跟别人跑了,只有她和小孙子相依为命,如果她没有收入,那一家就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了。 林知南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正准备开口劝宋阿姨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话的是个陌生号码。 林知南看到号码莫名心慌,他咬了咬口腔里的软/肉,起身走到了一边接电话。 来电话的是林伟。 “我说了让你乖乖的,你为什么不听话?” 林伟阴沉的声音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林知南猛然睁大眼睛,他想到了最恐怖的一种可能——林宁是被林伟推下去的,他是故意的! 看林知南不说话,林伟冷哼一声,“……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一只蝴蝶落在林知南眼前的叶片上,忽闪着阳光照射下七彩斑斓的翅膀。 林知南望着那只胡乱扇动翅膀却不能飞走的蝴蝶,闭了闭眼睛,选择了妥协:“您说。” “盯紧白皓,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把他最近的行程全部汇报给我。” “好。” 得到林知南的肯定回答,林伟才彻底放心,他阴岑岑地笑了几声,继续威胁:“只要你听话,林宁就有得救,要知道,白化病可不是一个生存率高的病。” 林知南的目光继续盯着蝴蝶,他的眼睛被蝴蝶巨大翅膀扑腾的动作晃了一下。 “我知道,辛苦您了。”林知南说的中规中矩。 挂断电话,林知南才重新看向那只蝴蝶。 这时他才发现,蝴蝶撞在了极细的蜘蛛网上。 而蜘蛛的毒牙,已经深深刺入了蝴蝶的躯体,饱满的胸腹已经干瘪,无神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望向林知南。 而蜘蛛,就站在蝴蝶尸体上,狞笑着。 第二十五章 修罗场 天没亮,林知南就被白皓一个电话叫到了公司,坐在去往避暑山庄的越野上时,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朋友家新建的避暑山庄,冬暖夏凉,这几天热,带你去玩一星期。”白皓说着,递给林知南一块全麦面包,“还没吃早饭吧,给你。” 林知南握紧手机,想到自己出门时陆云起脸色不太好,又考虑到林伟的叮嘱,他暂时顾不上抚慰陆云起的起床气。 该不该打个电话呢,林知南无比纠结。 白皓扫他一眼,睥睨着手机,“怎么,在想你家那口子?” 林知南被戳破心事也不想承认,他摇摇头,转移了话题,“我只是在想这次度假的目的。” 白皓无所谓地耸耸肩,“哪有什么目的?就是从小在一起玩的纨绔子弟,知道我爱玩,干什么坏事都带上我。” 白皓在白家的地位无比尴尬,高阶看不上他,末流富商三番五次来骚扰他,你来我往,白皓和一些二代们关系近了不少。 当今社会干什么都讲求关系和人脉,白皓算是相当玩得开的那种。 林知南想白皓大概暂时还不想把真实目的告诉自己,便没有再问,低头默默啃起面包。 车翻过两座山,一个上午过去后,才来到深山里的避暑山庄。 避暑山庄是全新的,实木牌子上还闪着反光的油漆,林知南和白皓下车,有身穿红色制服的侍者赶忙走过来拎行李。 见过邀请白皓来的朋友,林知南两人才去前台取房卡。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半天,抬头,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请问,您二位是选择双人床还是大床房?” 白皓一皱眉,吐槽道:“孙祺这小子也太不仗义了,请我来都不知道留个总统套房?” 林知南对住什么倒没什么特殊要求,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小姐,“一间双人标间,谢谢。”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打算开两个单人标间!”白皓挽住林知南的胳膊晃了晃,“就知道小南你舍不得抛弃我!” “得了吧。”林知南“无情”地推开了白皓,敲敲桌面,“把身份证给人家。” “好嘞。”白皓屁颠屁颠地双手呈上身份证,自然看到了前台小姐揶揄的笑。 办理好入住,前台小姐把房卡递给两人,做了个手势,“电梯在那边,希望您二位度过愉快的一天。” 白皓接过房卡和证件,带着林知南走向电梯。 他们的房间在顶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男一女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女孩满脸兴奋,眼睛发亮,“……真没想到能看见他,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可崇拜他了!哎呀刚才该要个签名……” 男人宠溺地笑笑,揽住女孩的肩膀,“没想到你这么喜欢陆云起,早知道你喜欢他,当初毕业设计就应该带你一起。” “人家不是有女朋友了嘛……真恩爱。” 两人边说边和林知南擦肩而过,林知南闻言脚步一滞,心跳猛然加快。 陆云起也来了?还带了……女朋友? 林知南转身望向路过的两人,但来不及细想,他就听到了白皓的呼喊。 林知南赶忙回过神来,快步走进电梯。 在电梯里,他打开手机,没看到任何微信留言和电话。 和夕阳头像的聊天还是在几天前,那人说他晚上不回家,让林知南洗干净自己解决,然后拍不少于二十分钟的视频给他看。 视频还被要求发到指定邮箱。 林知南的目光看到那条留言,像被烫到,他的手指赶紧下滑了几下,最后索性关了手机屏幕。 白皓没发现异常,电梯到达四楼的提示音响起,门缓缓打开。 林知南下意识站直身体,可当他看到门外的人时,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前倾了一些。 ——电梯门外,站着陆云起和兰馨。 两人相视笑着,兰馨的手微微扶着陆云起的手腕,他们穿的都是图案简单的白t恤,乍一看就像是情侣装。 去掉“像”字可能更贴切,林知南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两人般配了。 兰馨先看到林知南,她拉拉陆云起的手,“林总监,还有……白先生,你们也来这里玩?” 林知南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话茬被白皓接了过去。 白皓向前一步,“兰小姐,好巧啊。” 兰馨不好意思地看看陆云起,抿唇一笑,“我这是借了云起的光,其实人家没邀请我……” “哟,看来陆总对咱们兰小姐有意思啊……二位真是郎才女貌,不错,不错。” “郎才女貌”几个字几乎是从白皓的牙缝挤出来的,他快被林知南的沉默气死。 林知南下意识跟着看了眼陆云起,他从不知道陆云起有出行的计划,也不知道他准备带谁出去。 陆云起若无其事的表情让林知南忽然很想笑。 明明自己是和他领了证的人,面对他的玩弄也好,出轨也好,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算了,及时摆正自己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 林知南偷偷拉住白皓的衣角,晃了晃,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我们先去找房间了,陆总,兰小姐,你们玩开心。”林知南露出得体的职业笑容,微微颔首后,带着白皓走向房间。 没再给陆云起一个眼神。 —— 因为是新建的避暑山庄,房子和家具都是全新的,宽大的碗型浴缸一看就是没人用过,白瓷几乎能映出人脸。 白皓色眯眯的看着浴缸,满脑子都是黄色浆糊,他一转身,林知南正在弯腰收拾行李箱。 “你身材真好,”白皓忍不住摸了一把,看林知南不自然地闪躲,白皓甚至有点嫉妒陆云起了,“怎么了嘛,给我摸摸都不行,真小气!” 看林知南不理他,白皓又小声嘀咕,“……那个渣男都摸过那么多次了,不公平不公平。” 林知南叹了口气,“你不是说饿了?还不快收拾。” 想到楼下餐厅,白皓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帮林知南收拾好了行李箱,换下长衣长裤,套了个大裤衩花衬衫就要往楼下冲。 林知南无奈,“你能不能注意形象?” “屁,”白皓撇嘴,“我可是特邀嘉宾,谁敢说我坏话。” “特邀嘉宾”白皓一进入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 一旁的林知南难堪得差点找个酒瓶子钻进去。 所有人都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裤,只有白皓脚踩人字拖,穿花裤衩花衬衫,额头上架着大墨镜,更可怕的是,他的花衬衫还敞着怀。 喝饱了水的小肚腩随着他冲进餐厅的动作还一颤一颤的。 林知南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都僵住了,他一把攥住白皓的衣领,拼命把人拽出了餐厅。 最后两人的午餐是在附近景区解决的,一人一桶死贵死贵的泡面。 为了缓解尴尬,白皓笑嘻嘻地说:“……我们等会儿去瀑布玩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很大的瀑布!” 林知南强忍住白他一眼的谷欠望,敷衍地应了一声。 “没事没事,社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安心好啦……”白皓一点也不嫌丢人,吐噜噜地大口吃着泡面。 林知南扶额,有些无语,“你是我老板。” 白皓不以为然,“就这么在乎老板?莫非你对我有什么其他想法?” 白皓“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限量版大白眼。 瀑布确实很好看,两人玩到浑身湿透才回避暑山庄。 林知南走进浴室,看了眼浴缸,转而走向淋浴。 两个人今天都很累,白皓躺下没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林知南有些认床,躺在床上干瞪眼。 夜晚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不禁想到了陆云起和兰馨在一起的场景。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接吻,有没有拥抱,有没有想过结婚?最后,林知南的问题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上斑斑灯光,哑然失笑。 自己想得太多了,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有什么在乎不在乎的。 而且经历了那种事情,陆云起应该从开始就没想把自己留在他身边吧。 想开了,林知南心脏上的大石头也稍微轻了一些,至少不再压迫的他无法呼吸。 忽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林知南拿起手机,夕阳头像的人给他发来两个字,“开门。” 林知南愣了愣,看了眼在床上打滚的白皓,犹豫了一下,打出几个字,“可是白皓睡了。” “叩叩叩!”敲门声忽然打破了夜的寂静,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再等待的耐心。 林知南吓出一身冷汗,他看白皓依然睡得很沉,才蹑手蹑脚的下床,走到门口。 打开门,门外的陆云起表情阴沉,攥住林知南的手腕走进屋子,门“咣”的一声被他反手甩上。 林知南以为陆云起不会知道自己在哪,看到陆云起的时候目光中不仅有惊讶,还有恐惧。 陆云起才不跟林知南废话,直接把人扔在了床上。 “别,还有白皓在……”林知南看到白皓的睡颜,近乎哀求地抬头向陆云起。 陆云起低声骂了句脏话,拿起林知南的被子,直接盖在了白皓的脑袋上,把他的脸盖得严严实实。 做完准备,陆云起 阴冷的目光落在林知南的脸上。 “跪下,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十六章 疤痕 跪下要做什么,林知南心里很清楚。 他也知道此刻忤逆陆云起,自己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是白皓还在,林知南偷偷往白皓的方向瞄了一眼, 陆云起听过无数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可那些都没有目睹林知南偷看白皓更让他愤怒。 他开始慢慢确定林知南和白皓之间确实存在某些感情。 “现在就开始不听话了?”陆云起拉着林知南的头发,向上一提,强迫他只能看自己,“想让老相好救你?” “不……” 林知南下意识想否定,可是他看到陆云起的眼睛,才明白自己的否定在陆云起那里多么苍白无力。 何必跟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解释。 林知南强撑着内心翻涌的苦涩,努力笑了起来,“您来的太突然,总得给我时间缓缓吧,抱歉,让您久等了。” 说着,林知南的手慢慢放在了陆云起的腿上,有向上的趋势。 一强一弱,气氛正好, 林知南咽了一下喉咙里的东西,膝盖被竹制的薄席磨破了层皮,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血丝。 这样应该够了吧……林知南看了眼窗外,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盼着陆云起快点放过自己。 可餍足的陆云起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知南,嘴角浮起一丝嘲笑。 “如果白皓知道你和我做了,会不会不要你?” 林知南想反问陆云起是不是有被绿妄想症,自己给自己带绿帽子是不是很有趣。 但他也知道,这问题问出来,自己今晚必死无疑。 林知南低眉顺眼地伏在床上,淡淡笑了笑,“我会尽力不让他发现的。” 闻言陆云起的脸色暗了几分,他拍拍林知南的大腿,“分开点。”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如果没有白皓没有继续打鼾的话。 两人恰到好处的亲吻被白皓震天响的鼾声打断。 “啧!”陆云起咬牙起身,把两床被子全都盖在了白皓的头上。 林知南张张嘴,想说陆云起你是不是想谋杀他。可是不等陆云起回到床上,白皓一个大翻身,成了背对他们的姿势。 林知南感到不妙,喊了声“老公”。 陆云起看到林知南略带紧张的脸,心里来不及窃喜,就被白皓放出的“烟雾 弹”笼罩。 “唔……”陆云起连忙捂紧鼻子跑到了窗边。 臭气随着房间里的冷气很快弥漫开来,林知南没忍住也跑到了窗边——他甚至被熏得有点恶心。 陆云起捏着鼻子,瞪了白皓一眼,“……他一直都这个鬼样子?” 林知南皱眉,摇摇头,艰难地说:“他平时挺正常的。” 打开房间里的排风,臭气才慢慢消散,两人重新回到了床边。 陆云起正俯身亲吻林知南,却看到林知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林知南好不容易止了笑,“我……我就是觉得,还有,屁味……” 陆云起仔细一闻,果然,味道还没完全散尽。 三番五次的折腾,陆云起也没了做那事儿的心思,他系好扣子,站起了身。 林知南撑起一只手臂看着他,不怕死的问:“要不……你和他换换房间?” 当然这只是试探,林知南知道陆云起绝对不会想睡白皓睡过的地方。 陆云起睥睨着林知南,冷笑一声:“林知南,你凭什么觉得你比女孩子更有吸引力?” 女孩子……兰馨吗? 趁着林知南愣愣的发呆,陆云起头也不回地甩上门离开了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林知南在他走后,脸上慢慢浮现了笑意。 这样也不错,林知南想,陆云起追求兰馨也好,在外面和小情人儿玩暧昧也好,跟自己都无关。 不被他纠缠,还能按时拿钱,何乐不为。 这样想着,林知南后半夜睡得格外安稳。 避暑山庄的第二天,林知南被白皓拉着去附近的野生动物园。 观光车上,白皓扭扭酸疼的脖子,一脸神秘的跟林知南说:“我昨晚做梦了!” 林知南喝水的动作一顿,神情自若地问:“什么梦?” 白皓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你说这儿是不是风水不好?我昨晚梦到有人要把我做成木乃伊,然后他们就开始给我裹白布,不裹别的地方,就裹头……” 林知南听到他的话,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 “……我还有意识啊,我还跟他们说呢,我说不能光裹头,我下边儿还光着呢,让人看见多丢人……” 林知南强忍着笑,“你大 概认床吧,才会做这么多梦。” 白皓摆摆头,“谁知道呢。” 野生动物园是半开放式的,游客乘坐游览车观光。 林知南心里有点怕野兽,在游客们都争先恐后站在观光车边上投喂狮子时,林知南默默站在白皓身边,目光警觉地盯着游览车的缝隙。 他总担心有什么突然窜上来把自己抓走。 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 从动物园出来,白皓说下午天气太热就不出来了,晚上去泡温泉,林知南同意了他的提议。 回到避暑山庄,林知南一直在工作,而白皓则翘着二郎腿刷着剧,不时滋儿哇滋儿哇的称赞几声演员的演技,外面的蝉都没他动静大。 林知南打字打到累了,才拿起手机看一眼。 他打开微信,发现陆云起竟然发了一条朋友圈。 图片是一个心形的阴影,大概是两片叶子合在一起投下的影子。 配字是“至我的爱人”。 林知南默念着这五个字,随后抿唇垂下了眼睛。 林知南第一次知道陆云起竟然也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但他更多感慨的,是陆云起还有大胆说出“爱”这个字的勇气。 是啊,他凭什么没有呢? 他正是随意挥霍年华的好时光,他可以喜欢任何人,也可以讨厌任何人,他是,一株野蛮且肆意的植物。 和自己不同。 羡慕吗,林知南问自己。 大概是羡慕的。 下辈子投胎可别这么着急了,你看看你拿的这什么破剧本,没人疼没人爱的。 林知南自嘲般勾勾唇,敛去了眼底的水光。 傍晚很快到来,山里凉快了许多,外面走动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林知南合上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抬头,白皓已经穿好了浴衣。 白皓看林知南还愣着,招手催促,“快点快点,晚去就没有位置了。” 林知南起身,接过浴衣,走到浴室换了下来。 有男女混浴也有独立的女浴和男浴,白皓看了看,最后拉着林知南选了混浴。 两人来的比较早,露天温泉附近并没有太多人,女孩子们穿着泳衣或裹着浴巾,有几人在温泉边喝清酒,气氛温馨祥和。 林知南找了个安静的角 落坐下,白皓则在温泉里走来走去,像在寻找谁。 林知南肩上披着浴巾,身上又搭了一条,他本不想来露天温泉,可是白皓难得起了心思,他不想白皓失望。 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白皓给林知南拿来瓶冰镇可乐。 “谢谢。”林知南接过,往一边挪了挪,白皓顺势坐在他身边, “找到想见的人了?”林知南看他面露喜色,有点好奇。 白皓扣扣可乐瓶上的凸起字,脸色微红,“……嗯。” 看来是遇到了心仪的对象,林知南环视一周,没看到熟人,便猜测白皓看上的应该是同样来度假的人。 白皓性格开朗,为人热情,唯一缺点可能是有点好色,他这样的人最容易交男朋友,林知南不知不觉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喝完可乐,林知南想去放个水,跟白皓说了一声吼,就站起身拎着空瓶子往卫生间走。 忽然,他的后背被一只手摸了一下,林知南背脊僵直,他转身,看到身后穿着淡青色条纹泳衣的兰馨。 林知南低头,目光正看到不该看的位置,他连忙转移了视线,轻咳一声,“……兰小姐。” 兰馨没介意林知南刚刚的失礼,她摆摆手,“你太客气了,叫我兰馨就好,我能不能也叫你林哥呀?” 林知南笑笑,“当然可以。” 兰馨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也跟其他人一样不想被称呼‘某某哥’,他们都觉得这样显老……” 林知南摇摇头,“怎么会,我本来就比你大一些。” “林哥你背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兰馨像不懂分寸的小孩子,又摸了摸林知南被上的老旧伤疤,“疼不疼?” 林知南被她的触摸弄得心里发麻,他闪躲了一下,挤出个笑容,“不疼的,已经这么多年了。” 兰馨忽然也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她紧盯林知南的眼睛,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林哥,你过去……是不是有过纹身?” 林知南闻言一愣,没有问兰馨是怎么看出来的,而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多年前,他的右臂确实纹了东西,后来他觉得不够吓人,又纹了满背。 现在林知南的右臂和后背上,满是多年前劣质纹身清洗后剩下的疤痕。 这也是他不轻易在外人面前脱衣服的原因。 对那些疤痕,他很自卑。 第二十七章 纹身的由来 林知南忽然觉得好累,他一点一点拼命包裹累积起来的伪装,正在全部瓦解。 事实就是,他笨拙到连谎话都不会说。 “确实有纹身,”林知南笑了笑,目光恢复了柔和,“是我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纹的,后来觉得没什么意义,就洗掉了。” 兰馨拉长音“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又趁机在林知南腰上摸了一把,“林哥你身材真好。” 林知南不好意思地笑笑,快步离开了兰馨身边。 他知道兰馨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单纯简单,她的目的和野心也不仅限于陆云起。 又是个棘手的人,林知南默默叹了口气。 林知南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兰馨竟然还茫然地站在门口,出于礼貌,他走了过去,询问兰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兰馨看到林知南,紧张的表情一下自己消失了,她有些懊恼,“我刚刚还看到云起走过去,可是跟上去发现跟错了人,我没带手机……你能不能带我去混浴那边?” 原来是迷路了。 林知南还以为她又有话要告诉自己,庆幸之余,林知南点了点头,“我带你去找陆云起。”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山路走,兰馨穿着泳衣,很容易被人揩油,林知南让她走最里面,帮她挡去了大部分人的注视。 走了一会儿,隐约能看到树影后“混浴”两个霓虹灯大字。 兰馨忽然停住脚步,无意地问:“林哥,我以为你和云起关系很好,没想到你也连名带姓的喊他。” 林知南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谁说他和陆云起关系很好,他和陆云起简直就是天生的仇人。 看林知南不说话,兰馨又说:“可能是我多想了,不过我觉得陆云起对你有意思。” “没有!”林知南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兰馨的猜测,看到兰馨有些惊讶的表情,林知南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他连忙解释,“我是说,陆总他有喜欢的人,不可能是我……” 兰馨点点头,抱歉地摇摇他的胳膊,“可能是我想多了,林哥你别介意。” 林知南“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距离露天混浴还有一小段石阶,林知南低头默默走着,只听身旁兰馨喊了声“陆云起”。 林知南抬头,陆云起在露天混浴的门口站着,看到他身边的人,林知南的身体猛然僵直,想被兜头泼了 一盆冰水。 陆云起的身旁,站着秦念。 林知南本想悄悄绕过他们,谁知兰馨拉住林知南的手,快步走到了陆云起面前。 “云起,你跑哪里去了,多亏我遇到了林哥,不然……”说着说着,兰馨就开始委屈了。 陆云起的目光略过兰馨,直直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又目光阴沉的看向林知南,语气低沉,“林哥?” 他生气了。 林知南难以忽略陆云起眼中滔天的怒火,心尖一颤,赶忙松开了兰馨的手,别过头不肯看陆云起。 可一旁的秦念把林知南的脸看了个彻底,他三两下咽下嘴里的水果,指着林知南:“你你你……你不是那个……” “闭嘴!”陆云起打断了秦念的话,扫他一眼,“他不是。” 林知南不可思议的抬头,他不知道陆云起为什么要替自己解围。 明明让自己难堪的人是他,他是想借此让自己对他感恩戴德吗? 林知南借口自己还有事情,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到自动售货机旁,给自己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随后找了个人少的石椅坐了下来。 山里的晚风轻柔,伴随着“沙沙”的树叶声响,林知南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过去和林宁在城中村生活的时候,林知南最喜欢和他一起看星星。 因为林宁白天不能出门,只能在晚上陪着累了一天的林知南说说话。 他们住的地方是城中村最破旧矮楼的顶层,人们欺负他俩无依无靠,就把他们赶到最上面漏雨的阁楼去住。 好在他们的邻居大叔是个好人,闲暇之余帮他们修补了房顶。 林知南兄弟吃百家饭长大,上学自然也费劲许多,邻居大叔帮他们办了入学,还在林知南上学和打工赚钱的时候帮忙照顾林宁。 可是林宁到了上学的年纪,问题接二连三的出现。 林知南上学路上,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说邻居大叔不是好人,帮兄弟两人说不定有什么目的,还说看见那个白头发小孩跟鬼一样,那小孩儿怎么还不死…… 恶言恶语听多了,林知南也就习惯了,只是他没想到,那些人会欺负到他家门口。 上初一的时候,林知南放学回家,抬头就看到自家房子上冒着白烟,他拼命跑上楼,一群人围在他家门口,有 几人举着燃烧的驱邪草药,嘴里叫喊着要烧死那个妖怪。 林宁被人们踹倒在地,阳光灼伤了他脆弱的皮肤,林知南扑倒在弟弟身上,哀求着大家放过自己和弟弟。 可那些人无动于衷,冷漠的像石头。 好在双臂纹龙,满背邪魔的邻居大叔赶到,挥着棒球棍,骂骂咧咧地赶跑了那些人。 邻居大叔的身影,让林知南第一次知道了英雄的模样。 他恳求邻居大叔闲暇之余教自己格斗,后来,他跟着在邻居大叔的老相好那里咬牙纹了相同的青龙图案。 初二那年林知南个子猛蹿,身上锻炼出了肌肉,青龙在他的手臂上越发立体。 去找工作时,老板甚至以为他已经成年,按着成年人的价格给他工资,林知南多挣了不少钱,和邻居大叔走在一起时,没人敢再当着他们的面说坏话。 再后来,林知南遇到了校园暴力。 有人听说他从来不穿短袖,非要扯开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 林知南的衣服本就是缝缝补补而成的,轻易拉扯,衣袖就掉了下来,纹身被同学看了个正着。 从那以后,林知南就被同学孤立了起来,桌子上被泼水,凳子上沾胶水,试卷莫名其妙被撕掉,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有几个混混在校门口堵他,非要跟他试试身手。 林知南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几个瘦猴子,咬着牙,挺着乌黑的眼圈和紫青的脸,跑到了邻居大叔那里,这次,他想纹满背。 做不到善良,他决定用恶来保护自己。 邻居大叔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还贴心的帮林知南讲了每个纹身图案背后的寓意。 虽然他老相好的手艺并不怎么样。 林知南咬着牙纹完了一背面目狰狞的魔鬼,他肤色冷白,平时还戴着眼镜,和纹身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林知南就靠着这些纹身,成了城中村的“传说”。 那时候真好啊,林知南望着星空幽幽的想,那个时候,他还能光明正大的脱下衬衫,给弟弟“炫耀”纹身是男子汉的象征。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已经垮塌的世界。 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遍体鳞伤,当他再也不敢信任其他人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单薄无力。 “唉……” 随着风声,林知南趁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起身去混浴喊白皓回房间,林知南四处看了看,竟然没找到人。 他小声“啧”了一下,掏出手机,才想起白皓把手机扔在床上,根本没拿。 因为时间有些晚,混浴里人已经很少。 林知南转身快步向更衣室走去,可是他脚下一滑,直直栽向温泉水面。 好在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把他拽进了怀里。 林知南先是心里一惊,随后看了眼四周,心道这么狗血的一幕幸好没有太多人注意,不然这就是社死现场啊。 可他身后的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陆云起一出来就看到林知南只裹着浴巾在混浴附近乱逛,上半身没穿衣服,白花花的肉体晃的陆云起眼睛疼。 他咬紧后槽牙,眼看人要摔下去,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了反应。 林知南的背和陆云起的胸膛贴在一起,气氛炙热且湿润,心跳声剧烈得如同擂鼓。 意识到身后人是谁,林知南下意识用力挣扎了一下,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温泉里。 水花并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陆云起的手臂依然环着林知南的腰,林知南没敢把全部力量压在陆云起腿上,两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在水下僵持着。 林知南被热水泡得头发昏,他强忍着脾气,好声好语地问:“请问我可以起来了吗?” 见陆云起不说话,林知南硬着头皮又加了两个字,“老公。” 陆云起显然还在记第一句话没加称呼的仇,沉默了半晌才说话,语气阴阳怪气,“怎么,现在认识我了?” 林知南抿抿唇,强忍住骂他的冲动,开始跟他讲道理,“我以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你不是还要追求兰馨吗? 当然,最后一句话林知南没说出声。 陆云起听到这话更生气了,他一口咬在林知南的肩头,恶狠狠地说:“林知南,我真想在这儿就把你办了,让他们都看看你到底是谁的人。” 第二十八章 生病 陆云起的话对林知南来说不痛不痒。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陆云起再怎么样也伤害不了他。 但沉默的结果比他开口反驳还残酷——林知南被陆云起拉到隐秘的角落狠狠折腾了一夜。 林知南哭着哀求陆云起放过自己,说想回房间,只要回房间,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怕被人发现,林知南体力不支,惊吓过度,中间晕过去好几次。 陆云起清早睁眼,先转头向一旁看去。 他本来想着如果林知南干逃跑,就拉着他再做几次,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可这一看不要紧,林知南双眼紧闭,脸上飘着不正常的绯红,嘴唇干的起了白皮,身上更是烫的像小火炉。 陆云起伸手探了探林知南额头的温度,直接打电话给了避暑山庄的医院。 医生给林知南开了药,可是烧没退下去,林知南依旧昏迷不醒,陆云起没办法,只好连夜冒着雨把人送到了市中心的医院。 白皓知道林知南发高烧的事情,也跟着飙车到医院,在医院走廊给了陆云起一拳。 陆云起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还手。 “呸!渣男!”白皓骂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病房。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知南就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过了三四天。 他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陆云起还很年轻,听林知南说怀念高中的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身市高中的校服,非要拉着林知南翻墙进学校拍照。 两个人躲过学校保安的盘问,溜进了教学楼,他们一前一后坐在教室的位置上。 林知南问陆云起为什么不和自己坐同桌。 陆云起说,他想一抬头就能看见喜欢的人,想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看他一天一天优秀,强大起来。 陆云起还说,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这么晚才遇到喜欢的人。 林知南悠悠转醒,他太累了,闭着眼睛不想动,只想躺着回忆过去。 他想陆云起那个时候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只是主角错了,如果真的能回到那时候,自己一定会纠正他的。 不是自己的,不能要。 可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林知南嘲笑自己生病了就多愁善感,平常工作时绝对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门外 隐约传来“嗷呜嗷呜”的声音,伴随着“刺啦刺啦”的扒门声。 随后是陆云起的声音。 林知南因为上火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陆云起在怒气冲冲的说什么。 难道他在虐待老狗? 林知南猛地睁开眼睛,撑着浑身酸痛从床上爬起身,扶着墙艰难地打开门。 “……我跟你说了你不能进去!” 门外,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老狗伸着脖子舌头耷拉着,陆云起显然刚跟老狗发了火,眼中还有怒意,相比较老狗的无所畏惧,他的愤怒竟然显得有点滑稽。 林知南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老狗从小就会看眼色,察觉到林知南心情不太好,翘着尾巴绕过陆云起溜到了林知南的脚下,用身体去蹭林知南的小腿。 林知南怎么能拒绝老狗的撒娇,自然是蹲下身体,回抱住了老狗毛茸茸的身体。 阳光下狗毛乱飞,这一幕看的陆云起血压飙升。 “……放开我……”老婆。 林知南抬头,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目光中隐约充斥着茫然,让陆云起最后两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忽然之间,他开始不确定两个人的关系。 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可是他总给自己一种随时都能抽离这种不平等关系的感觉,这让陆云起非常不安。 “你只能陪他半小时,医生来了就出来。”陆云起脑子一抽,指着老狗警告。 一看旁边,林知南正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己。 陆云起轻咳几声,佯装对林知南的眼神视而不见,转身离开了卧室。 林知南听得很清楚,陆云起的话没有说完。 带着老狗进入卧室,老狗进门就要往床上扑,林知南连忙拽住老狗的尾巴,把它按在地毯上。 “……他不喜欢床上有你的毛,你忘啦,上次你偷偷在床上睡觉被他发现,他罚你三天不能吃饭……”林知南“语重心长”地说着,手轻抚着老狗的毛发,倦意再次袭来。 回到书房,陆云起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文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恨极了自己对林知南的纵容和心软。 桌面上,照片中的人似乎在审问他为什么对林知南下不了狠心。 “该死!”陆云起将自己和父 亲的合照一把倒扣在桌面上,随后伸手撑住了额头。 事实上,他非但下不了狠心,甚至有几次差点举白旗投降。 陆云起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抽屉里放着一只牛皮纸袋,纸袋被磨损了很多地方,看得出年代久远。 打开纸袋,里面是当年的离婚协议书。 左边工工整整写着“林知南”三个字,右边,是陆云起盛怒下的签名,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起”字的末尾,笔锋带着浓浓的恨意。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自己死里逃生后,收到离婚协议书的场景。 随着离婚协议书来的,是一只银戒指。 那是陆云起用创业的第一桶金买的,两人的定情信物。 随着清脆的声响,两枚戒指随着牛皮纸袋的倾斜,慢慢滑了出来,其中一枚戒指上还带着没有擦干的血迹。 血液渗透了银环,这么多年,再也擦不掉了。 陆云起看着两枚银戒指分别滚落在桌子的两边,他深呼吸一口气,随手一拂,戒指全都掉进了桌旁的垃圾桶。 “骗子。”陆云起看着离婚协议书缓缓吐出两个字。 他想问林知南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等等,难道自己还不如林伟值得信任。 可是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了,陆云起只想把林知南绑在自己身边,牢牢的,死死的,让他再也不能,不敢离开。 他理智够了,现在只想任性。 林知南和老狗在楼上玩了一会儿,他怕陆云起找老狗的麻烦,就领着它下了楼,把老狗关进了玩具房里。 转身,佣人已经开始摆设午餐。 林知南因为生病没什么胃口,鼻子也塞着,闻不出什么味道,吃东西味同嚼蜡,倒是陆云起在对面吃的津津有味。 林知南放下筷子,决定先道谢,“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陆云起抬头,林知南才发现他右眼圈好像青了一些。 “谁,谁打的?” 正在林知南在脑海里搜索谁敢打陆云起的时候,只听陆云起声音闷闷的说:“……白皓。” “噗——”林知南没忍住笑出了声,陆云起一脸黑线。 这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到最后,两人都有种老夫老妻的 错觉。 “你把这个喝了,我让人专门给你熬的!”陆云起看林知南放下筷子,就没好气地把鸡汤往林知南面前推了推,态度强硬。 林知南看着鸡汤上飘着的一层油有些恶心,但还是接过了碗。 陆云起几口吃完了饭,吃完就开始盯着林知南。 “看我干什么?”林知南眨眨眼睛。 陆云起心想,看你还打算怎么骗我。 可他说出口的是,“谁稀罕看你。” 说完陆云起就后悔了——这句简直无比幼稚。 林知南没打算破坏这样好的氛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端起了盛着鸡汤的碗。 盯着林知南喝完,陆云起才一言不发地走向书房。 厨娘很快走过来收拾碗筷,林知南微笑着向她们道谢,随后走向后花园。 从门缝里看着陆云起进入书房,老狗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跟在林知南身后走进了花园。 花园里有一个佣人专用的厕所,平时没什么人来。 林知南看到厕所的指示牌后加快了脚步,他冲进厕所隔间,扶着马桶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感觉。 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他不喜欢毫无尊严的被陆云起折磨,不喜欢做那种事,更不喜欢陆云起虚伪的善意。 林知南想撕烂自己那张为了生存而去阿谀奉承的脸。 他不知道跟谁去说自己很害怕陆云起对自己做的事情,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他活的好累。 正当林知南吐得撕心裂肺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有什么蹭了蹭他的腿。 林知南低头,是老狗。 老狗的脸虽然看不出表情,但林知南能感觉到他在安慰自己,伸手摸它的头,老狗的耳朵立刻变成了飞机耳,伸出舌头偷偷舔林知南的手心。 “我没事,就是有点恶心。”林知南在盥洗池旁漱了漱口,才蹲下身揉搓老狗身上的长毛。 老狗抬头在林知南的身上蹭了又蹭,似乎在尽力逗林知南笑。 可是林知南实在没力气笑,他索性在花园里的花坛边坐了下来,脸深深埋进老狗的身上,深深叹了口气。 他想再去找秦医生做一次催眠,催眠虽然是假的,但好歹能感受一点点的甜意。 总好过这不堪又肮脏的 现实。 可是他没有钱了,他再也不能做用治疗费堆砌起来的梦,他只能一次一次的用过去发生的事情来蒙蔽真实的想法,好获得些许安慰。 林知南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老狗的身体,他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摸出手机,是一条信息。 “东阳市场的地,谈下来了。” 林知南呼吸一松,黯淡的眼中竟然有了几分笑意。 第二十九章 互相伤害 陆云起那边就不太好过了,他得知内部消息后,没叫司机,直接开车到了公司。 负责东阳市场竞标的项目经理战战兢兢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不敢进去。 听到陆云起的脚步声,项目经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颤抖,“陆总……” “闭嘴。”陆云起言简意赅地打断了他,让秘书开门。 秘书照做,陆云起走进办公室,项目经理和助理秘书一众人谁也不敢说话,只能跟着他走了进去。 陆云起点点桌子,“孙经理留下,其他人出去。” 秘书为两人关好门,陆云起抬抬下巴,“怎么回事?” 孙经理弓着腰把标书摆在陆云起面前,五官都挤到了一起,“老大,这事儿真的玄,我都打点好了,也问过内部消息,昨天晚上那周部长的秘书还说有戏,谁知道今早开标就成了这样。” 怕陆云起不信,孙经理又拿出手机给陆云起看消息,“……盯着这块地的不止一个人,现在的年轻人都敢想敢做,新公司发展势头更盛,拦都拦不住啊……” 其实东阳市场这边的地要不要都无所谓,公司在新城已经拿下了重要的开发权,也可以暂时不那么注重其他地区的发展。 陆云起点点头,随口问:“这次是哪个公司?” “好像叫……ther?看上去也是个国外公司,但我查了一下,公司地址在州海区,法人是个才二十几的小年轻,应该也是个有背景的。” 没点关系在这座城市寸步难行,陆云起对这个新公司不感兴趣,摆摆手,把另外一个项目交给了孙经理。 看着孙经理走出办公室的背影,陆云起忽然想到自己接起的那通电话。 那是林知南被秦念带走的时候,他担心林知南真的傻乎乎的被秦念强迫,情急之下打给林知南的。 令人窒息又紧张的情况下,陆云起竟然听到林知南沉静的声音。 他记得林知南好像说起过什么东阳市场。 难道林知南和这件事有关系? 陆云起拿过孙经理给自己递来的标书,把ther公司的名字打给了方岁桉。 不出十分钟,方岁桉打了回来。 “……怎么,你也对别人公司感兴趣?” 陆云起坦然道,“勉强算竞争对手。” 随后手机那边传来一阵敲击键 盘的声音,方岁桉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我把这个公司的信息都发给你。” “好,多谢。” 方岁桉跟吓到似的,“诶——可别跟我说谢谢,感情淡了不是?上次你让我去帮你那小情人儿你都没道谢……这个时候跟我客套起来了?” 陆云起接受文件动作一顿,“林知南……你上次把他送到了哪里?” 方岁桉挠挠头,“好像是……郊外?我不知道他去干嘛,只让我送他到清泉山路边。” “好吧,”陆云起对方岁桉的一根筋有点无语,“我收到了,先挂了。” 随后陆云起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挂断了电话。 他专心的看着方岁桉发来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关于林知南的东西,便调出了地图,标记好“清泉山”。 清泉山附近有几座名山,陆云起很疑惑林知南到底去山里干什么,他本没想继续放大地图,可是手指下意识摸索了一下,周围的山也被瞬间放大,一座疗养院的标志出现在他的眼前。 疗养院…… 陆云起猛然间想到了什么,随手拿起电话,让秘书进来一趟。 秘书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这个月银行卡账单,说有一笔不太正常的出账。 陆云起顺着秘书的手指看下去,最终落在“东山疗养院”。 —— 傍晚回到家,陆云起换鞋时在门口顿了顿。 随口问身边人,“他在哪儿?” 老管家边放鞋边说:“还在后院。” 在后院就是跟老狗在一起,陆云起点点头,径直向后院走去。 午后阳光很好,老狗在草地上打着滚,时不时伸着长舌头去偷喝洒水器中喷出来的水。 林知南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书,注意到身后的陆云起时,慌忙站了起来,显然是忘记了时间。 他张口就要道歉,脸上挂着硬挤出来的笑,“我……” “不用每天迎接。”陆云起看林知南强颜欢笑,心里也不舒服,他抬抬下巴,“在看什么书?” 林知南抿抿唇,“是客户送来的书,随便看看。” 陆云起扫了眼书的封面,觉得不感兴趣也就没继续往下问,他直接坐在了林知南身边。 两人距离很近,林知南甚至能闻到陆云起衬衫上淡淡的烟草香。 他又抽烟了,不止一根。 虽然林知南也抽烟,但多半是幌子,他只有在特殊情况和心情烦闷时才会来上一根。 会因为什么事情呢? 林知南看了陆云起一眼,又垂下了眼睛。 他的事情,自己问一句都是多余。 陆云起本以为林知南会询问自己,看到他欲言又止还有点开心,可是他别过头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林知南开口。 再看林知南,已经低头继续揉狗头了,完全没有要问话的意思。 陆云起只好开门见山,“那天你去哪里了——就方岁桉送你回家那天。” 摸着老狗的手一顿,林知南垂着的头更低了一些,陆云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抵触。 陆云起想告诉他那天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全程只有他自己。 可是他的眼前出现父亲因林知南惨死的模样,心底愤怒的焰火就不住地炸裂,燃烧。 “我问你去哪里了!”陆云起厉声问。 林知南惨白着脸,半晌,才怯生生地抬头,“我回家……” “你撒谎!”陆云起喝止了林知南的话,一把扶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咬牙切齿:“林知南,你这个骗子。” 老狗厚厚毛发下的皮肤因陆云起突然抬高的声音一紧,林知南手下一空,老狗动作敏捷地跑远了,边跑还边回望陆云起。 林知南咬紧下唇,大脑飞速运转着,想找借口继续搪塞陆云起。 忽然,陆云起放开了他,发出一声自嘲的嗤笑,“够了,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的……你已经想好了借口对不对?” 林知南来不及松一口气,又听陆云起说:“我就不该对你心软。” 心软?林知南皱起眉头,他何时对自己心软过?还是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比现在更残酷的惩罚? 过去的事情一幕幕在林知南的眼前闪过,他扪心自问从没对不起任何人,可是每个人都觉得他该死。 刚刚的话是陆云起的最后通牒,林知南看上去被那话吓到,很识趣的说了实话:“我去了疗养院,看弟弟。” 说这话时,林知南大胆地看了眼陆云起的眼睛。 他自虐又难过地看到陆云起听到“弟弟”二字后,目光中多了几分色彩,不再阴沉。 如果把弟弟的情况告诉 陆云起,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林知南抿抿唇,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宁有一个神秘恋人,林知南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知道两人非常恩爱。 为了保护林宁,林知南觉得知道林宁有恋人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另一方面,陆云起已经毁了自己的人生,不能让他再去毁坏弟弟的人生。 几乎是抱着自我毁灭的心情,林知南深呼吸了一口气,“弟弟的情况很不好,如果您想见他,我带你去。” 本以为陆云起会立刻答应,可林知南等了半晌,也没得到一个回答。 一场短暂的谈话以陆云起单方面的拒绝沟通结束。 晚饭时分,陆云起破天荒的同意了老狗睡在客厅,吃饭时,他甚至还给林知南夹了菜。 林知南看到他筷子伸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端着碗要闪躲,陆云起长手一伸,把人捞进了怀里,没好气地说:“吃。” 林知南只能乖乖吃饭。 因为生病,林知南瘦了许多,全身上下更加骨感。 陆云起让厨娘给林知南炖了鱼汤,还做了他喜欢吃的各种菜。 吃过晚饭,陆云起说还有饭后甜点。 林知南背对着厨房而坐,看不到陆云起的去向,他转头,恍然看到陆云起站在厨房内侧,正仔细的用汤勺往碗里盛东西。 他的衬衫衣袖挽起,随着动作,衣服勾出了他身体的曲线。 身材真棒,林知南默默评价,食色性也,他从不避讳自己的赞美。 瓷碗落桌,林知南的面前摆了一碗冰糖雪梨。 雪梨晶莹剔透,香气四溢,林知南心底有些愕然。 当年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陆云起最喜欢给林知南做冰糖雪梨,方便又清热解毒,林知南喜欢甜口,每次都喝好几大碗。 再次闻到熟悉的味道,林知南不知为什么忽然心间一慌。 他抬头,正和陆云起的视线相撞。 “为什么……”忽然对我好? 林知南的睫毛颤了颤,他的话还没问出口,便有了答案。 陆云起不是为自己做的,他是为了林宁的下落。 他选择了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目的就是希望林知南不要不知好歹。 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林知南深呼吸一口气,道了声谢。 弟弟的时间不多了,事情的走向开始失控,他思索一阵后,还是决定和陆云起说清楚。 “林宁在东山疗养院,白化病病情恶化,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 果然,陆云起的表情显出了紧张的担忧。 林知南弯弯眼睛,“你猜的没错,我的钱都用到了林宁的身上,一分都没浪费,我跟你复婚,也是因为他。” 既然已经开始互相伤害,林知南也不想落入下风。 第三十章 暴风雨 陆云起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 不,不是忽然觉得,是一直都这么觉得。 陆云起并非一时兴起才让老狗住在客厅,因为天气预报说傍晚会有雷暴,他怕老狗受到惊吓。 他也并非第一次吩咐厨房做林知南喜欢的菜,只是因为林知南生病了,他才特意让人做了鱼汤。 冰糖雪梨是他一直想做,但是没时间做的。 他不知道怎么跟林知南聊起林宁的事情,所以才想着做冰糖雪梨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 他觉得,比起尴尬的现在,怀念过去更适合两人。 可是林知南显然不这么认为。 陆云起闭了闭眼睛,深叹了一口气,还是把碗稳稳地放在了林知南面前。 “喝了它。”陆云起的声音假装的很淡定,他怕从林知南口中再听到任何关于林宁的消息。 林知南盯着面前雪白的梨肉和淡黄的汤汁,声音很轻,“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也就没必要再做这些了。” 顿了顿,林知南拿起汤勺,“一个替身而已,没必要这么上心。” 陆云起的心脏像被什么沉沉压住,他剧烈呼吸了几下,看着林知南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觉得自己此刻的愤怒格外滑稽。 林知南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年少轻狂,肆意妄为,易怒暴躁的样子。 努力抑制住怒火,陆云起压低了声音,“林知南,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 快说,说出来我就会原谅你。 只要你说出来…… “没有。” 林知南短短的两个字打碎了陆云起全部幻想,他以为有人和他一样,对过去的时光念念不忘。 林知南一口气喝完了面前的冰糖雪梨,嘴都来不及擦,就起身快步走向了后花园。 后花园静悄悄的,只有阵阵虫鸣伴随着他。 林知南躲到了经常呆的灌木丛后,见没人追上来,他才慢慢坐在了花坛上。 呼吸急促且紊乱,视线有些模糊。 理智告诉他,现在的陆云起还不足以与林伟抗衡,他也无法救出林宁。 无力感侵袭了林知南的身体,现实与理想的撕裂感,让他的理智快要爆炸。 如果可以,他也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逃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 想着想着,林知南只觉得胃里的东西又在翻涌。 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 陆云起为了林宁给自己做的东西真的太恶心了…… 林知南拼命跑进花园后的厕所,在里面吐得涕泗横流,胃几乎都要吐出来。 手机好巧不巧响了起来,林知南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手指抖动到几乎按不准屏幕。 “……喂?” “小南啊。”林伟悠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林知南咽了咽喉咙,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正常,“我在。” “白皓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林知南顿了顿,又说:“他从避暑山庄回家了。” “很好,我该给你什么样的奖励呢?” 林知南听得毛骨悚然,他连忙说:“不用奖励,这是我该做的。” 林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随后发出一声哼笑。 越是这样愉悦温馨的氛围,林知南心里越发的恐惧。 因为林伟每次要他做活体实验或要他试药时,都会请他吃一顿好的,然后沐浴更衣,按摩放松。 林伟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给待宰的羔羊最肥美的青草。 “小南啊,你跟着我也有年头了,应该知道我的做事风格。” 开始了……林知南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我说过要你时刻跟在白皓身边,他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和谁关系进了一步都给我记录下来,你呢?你做了什么?”林伟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怒吼。 黑暗中,林知南默默盯着卫生间隔间墙上的污渍,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是不是需要我给你点教训,你才知道什么叫听话?” 林伟的声音像从深渊爬上来的恶魔,盘桓在林知南头顶,随时要把他生吞活剥。 林知南目光木然,没有说话。 林伟呵然一笑,“林知南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如果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我可以随时放你走,但我不保证陆云起听到你做过的事情,还会要你。” 听他提到陆云起,林知南呼吸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林知南深呼吸一口混着泥土腥气的空气,“你知道多少?” “呵,我知道多少?”林伟带笑反问了一句 ,又趾高气昂地说:“至少,我知道你生病是因为和陆云起在一起厮混!” 林伟能知道这件事,林知南毫不意外。 林伟是个偷窥狂,他肯定也知道自己其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林知南用力想了想,决定先和林伟提条件。 林伟却抢先开了口:“小南,我怎么原来没发现你这么漂亮,把你卖给白皓那小子,真是暴殄天物……” 这几句话说的林知南心脏拧了一起——林伟知道了陆云起那晚让其他人对自己做的事情,也许,那些照片就是陆云起特意给林伟看的。 为的,就是羞辱自己。 想到这些,林知南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 原来这才是存粹的相互憎恨的感觉,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愧疚亏欠。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知南稳了稳心神,决定和林伟做场交易。 林伟以为林知南已经崩溃了,听到他沉稳冷静的语气还有点惊讶。 “我以为你知道该怎么做。”林伟决定再次试探。 林知南疲惫极了,他不想再跟林伟绕弯子,“白皓有一家隐藏公司,我可以把那个公司的消息全部给你。” “白皓?”林伟正想说白皓其实不重要,又听林知南说:“不止白皓,陆云起的公司,我想你也感兴趣。” 林伟因为憎恨陆明承,咬牙潜伏多年,终于设计害死了他,虽然侥幸放过了陆云起,林伟还是因为心里有鬼而作息不宁。 他现在迫切需要陆云起的消息。 可陆云起的公司是国外重点扶持公司,信息都是保密的。 “条件。”林伟眯起眼睛看着监控中人物的一举一动,他当然不会认为林知南会无偿提供商业信息。 林知南伸手向黑暗处虚抓了一下,抿抿唇,“允许我把林宁转院。” 林伟目光深沉,语气却轻松,“简单。” 商讨好什么时候交易,林知南才靠着厕所门缓缓坐了下来。 真的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吗,林知南疲倦地用手掩住了脸,头疼得要裂开。 他知道,一旦和林伟合作,自己和陆云起便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以前的罪名也会被牢牢坐实。 但弟弟的病不能再拖了。 林知南不敢再犹豫,他再次摸出手机,这次,他打给了白皓 。 “林伟知道了我们的事情,现在该怎么做?” 白皓在抽烟,一呼一吸中满是呛人的味道。 “那就yb?”白皓看向电脑屏幕,“他想要就给他!” 林知南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去公司找你,再讨论一下。” 听得出林知南很压抑,白皓叹了口气,“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我们又不给他真的公司资料,咱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在等今天?” 林知南点点头。 他熟知林伟的套路和把戏,在被白皓带走后,两人一拍即合,制定了详细的对付林伟的计划。 现在,正是计划实施的时候。 “倒不是因为你……”林知南难得浅笑了一下,“是因为陆云起。” “啊——”白皓烟都不抽了,直接仰天长啸,“竟然是为了那个渣男!” 天色越来越暗,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忽然狂风大作,一声闷雷炸裂在林知南的头顶,他愣了一下,赶忙跟白皓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透过窗户,花园里早已经被狂风刮得不成样子,有几棵新栽的灌木被连根拔起,在空地上乱滚。 白日里开的拥挤绚烂的花被摧残得只剩了秃杆,郁郁葱葱的树叶也稀疏了不少。 林知南走到门口,试图拉开门,可是门被风吹得牢牢吸住,林知南根本拉不开。 几分钟后,外面的乌云越积越厚,震耳欲聋的雷声一个接一个在天上炸开,震得林知南头都有些疼。 雨在呼啸的狂风中像利箭一样射到地面,在水泥地上砸出无数个深灰。 深灰越来越多,地面渐渐积累起了水洼。 现在回去是不可能了,林知南任命地坐在了台阶上,双手环住了膝盖。 冷风从缝隙钻进来,只穿了短袖睡衣的林知南冻得瑟瑟发抖,现在的他没什么心情想乱七八糟的商战和感情问题,只想找个羽绒服套在身上。 好冷,会不会冻死在这儿…… 林知南抽抽鼻子,呼吸间都是寒气。 忽然,呼号的风声中有人喊他的名字。 林知南直起身体,用力贴近窗户侧耳倾听。 听不到靠近的脚步声,门口传来剧烈的拍门声,那人一边拍一边喊着“小煦”。 林知南像浮在海里的难民忽然得到 块浮木,快步走到了门口,可是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去拉门。 风力小了许多,门拉开的瞬间,门外的人重重摔到了林知南的怀里。 那人一手扶着右腿,一手在摔倒前搂住了林知南的腰。 第三十一章 陈年旧伤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两人重重摔在地上,两扇门像毫无重量般被风拍打着,发出巨大的声响。 林知南本以为自己的头会撞到台阶,他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头却被什么稳稳护住,耳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 睁开眼睛,林知南向自己脑后一摸,才发现护住自己的,是一只手。 林知南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人的衣襟靠近林知南的脸,以这种姿势紧紧相拥,林知南记得还是好几年前,两人被林伟的人陷害,险些葬身鱼腹的时候。 今日不同往日,现在不是当年那种险境,也没了那时生死契阔的心情。 “……谢谢。”林知南率先放开了那人,试图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陆云起隔着黑暗,大胆地望着林知南的脸,动动嘴唇,却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继续抱着他,只好悻悻地放开了手。 两人分开,席地而坐,中间有近乎一拳的距离。 刚刚撞到台阶的一下不轻,陆云起分明听到了骨头发出的撞击声,他摸了摸受伤的位置,庆幸还没肿起来,便甩了甩手,准备起身。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陆云起不知道,林知南一直歪头看着陆云起的动作,知道他撞得疼了,又咬着牙不肯说。 陆云起站起身四处转了转,关进了门,才转身向林知南的方向:“雷暴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吧。” 林知南“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静了半晌,陆云起忽然问。 林知南摇摇头,意识到陆云起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说:“我没事。” 想到陆云起保护了自己,林知南觉得不客套几句也不太好,便问陆云起的受伤情况。 陆云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关系,是小伤。” 手上的伤确实是小事,更让他难耐的,是右腿脚踝和腕骨的疼痛。 他佯装着正常的脚步往林知南那边走了走,黑暗很好的隐藏了他的身形,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无比正常。 终于坐到了林知南的身边,看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陆云起的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 外面依旧风雨大作,嚎叫的风震得整个卫生间都是摇晃的。 陆云起闻到卫生间的异味才有些疑惑,这个地方就算是他都很少来,林知南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质问,陆云起可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差。 他伸手按了按针扎般疼痛的右腿,换了副轻松的语气,“林……小煦,你冷不冷?” 许是他的语气太刻意,林知南并不领情,反而别开了头。 陆云起以为这是林知南默认自己可以靠近,他正打算撑起身往林知南那边挪,却听到林知南慢慢地说:“我不冷,你别过来。” 陆云起的身体僵在一个半起身的诡异状态,他佝偻着背脊,仪态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林知南奇怪地看了陆云起一眼,下意识往反方向错了错。 “我……”沉默半晌,林知南还是换了个主语,重新开口,“你受的伤真没事儿?” 陆云起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嗯……有点疼。” 是旧伤有点疼。 而且每逢阴雨天都会疼。 这些林知南都不知道,陆云起想,林知南那样观察能力极强的人怎么会看不到自己的异样,应该只是他刻意忽略罢了。 这样想着,陆云起也不打算自揭伤疤给林知南看,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真没事儿。” 多次强调就是欲盖弥彰,林知南抿抿唇,不打算继续往下问,准备等雷暴过去再为陆云起处理伤口。 两人就这么静坐着,外面的狂风暴雨显得卫生间内更加安静。 林知南坐的一侧靠近窗户,雷光时不时映照他的侧脸,陆云起趁机看了个够。 正当陆云起准备开口找点话题时,一个雷毫无征兆地劈了下来,窗外一声震天的巨响,随即是燃烧至天际的火光,随着劈里啪啦的炸裂声,粗壮的树干直直向林知南倒了下来。 “林知南——” 陆云起顾不得腿疼,飞身扑了过去,把人牢牢护在了身下。 上面不断有燃烧的树干落下,陆云起咬紧牙抱住了林知南,强忍着疼痛从石砖和钢筋下爬出来。 墙壁终于支撑不住砸落的树干,轰然倒塌。 两人因为惯性被抛出去很远,陆云起的背砸在盥洗台的大理石板上,随着大理石板的破碎声,他感觉头上有滚烫的液体流了下来。 雨水随着破败的墙壁铺天盖地的撒了进来,卫生间里 立刻积了一层水。 被砸懵的林知南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顾不得脸上的泥水和沙砾,摸出被水泡了的手机,打开了手电。 陆云起的脸上,满是鲜血,他闭着眼睛,显然已经不太清醒。 “陆云起!陆云起?你醒醒!”林知南把陆云起的身体放平,用光照着拍了拍他的脸。 陆云起锁着眉头,呼吸粗重,头上流下来的血似乎越来越多,林知南慌了神,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林知南听到陆云起在小声地用气音说着什么。 他俯身向下,将耳朵靠近陆云起,只隐约听到了“小煦”两个字。 林知南咬紧唇,抹了把脸上的混着泪水的雨水,顾不得什么恩怨情仇,连连说着:“我在,我在……” 因为天气恶劣,救护车在五分钟后赶到了陆家,简单包扎后把人送到了医院。 林知南一直等在急救室外,路过的护士看他浑身湿漉漉的,好心递给他一只毛毯。 有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林知南连忙迎了上去,拉住医生问陆云起的情况。 医生推推眼镜:“病人有些轻微脑震荡,左手有几处骨折,右腿有一道近二十厘米的划伤,应该是钢筋所伤,我们已经对伤口进行了清理和缝合。” 怎么会这么多伤?林知南的心里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医生看出他的担心,拍拍他肩膀,“只是受伤的地方多一些,但都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养就能恢复,你不用害怕。” 林知南点点头,跟着医生去楼下交了住院费。 陆云起被安排在了单人普通病房,林知南看着护士推着打吊瓶的陆云起进来时,眼眶偷偷变红了。 陆云起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第二天中午就慢慢醒了过来。 他先看到的是为自己检查身体的护士,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便又幽幽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林知南已经坐在了他身边,正在用手机看着什么。 林知南回头,见陆云起正瞪着大眼“偷看”自己,于是放下手机,转过了身。 “你醒啦?”林知南随手取过桌上的水杯,用棉签沾了点水,在陆云起的嘴唇上点了点。 陆云起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老老实实的躺着,等待 林知南的服侍。 目光落在陆云起绑着绷带的手上,林知南抿抿唇,强迫自己抑制住了把水灌到陆云起嘴里的冲动。 喂完水,林知南指了指陆云起吊起的腿,“疼不疼?” 陆云起心想这些比起当年的伤可算不了什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暗戳戳的以为林知南会安慰自己。 林知南放下水杯,目光落在缝合的伤口上,“疼就忍忍吧,现在麻药还没过,等会儿更疼。” 陆云起:??? 怕陆云起烦闷,林知南给他从家中拿来了笔电和平板电脑。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帮你取。”林知南把东西摆在陆云起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站到了床尾。 看林知南这么着急要离开,陆云起心里有些委屈。 “没什么需要的了,你如果忙,就先走吧。”陆云起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刷着平板电脑的屏幕,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半晌,陆云起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抬头,林知南在对面的桌子上坐了下来,面前是一沓文件和他那台用旧了的笔电。 看林知南不走,陆云起也没多问,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个下午。 傍晚吃饭的时候,陆云起说自己俩手都疼,没办法拿筷子,林知南只好一勺一勺的喂他吃晚饭。 看陆云起吃的满意,林知南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右手手腕上。 医生说陆云起的右臂腕骨和脚踝有旧伤,而且有断裂重接的痕迹,林知南却对这些伤一无所知。 他不禁猜测陆云起离开的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在真正面对陆云起的时候,林知南却问不出口。 他怕得到的答案和自己有关。 他怕两个人好不容易暂时缓和的关系,再次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垮塌。 陆云起昏迷时,林知南让医生为他的四肢都做了检查,当看到陆云起腕骨和脚踝照片的时候,林知南的心都忍不住颤了颤。 ——医生说陆云起的四肢几乎都有或大或小受伤的痕迹,而右手腕骨,很有可能是被人生生踩断的。 第三十二章 更好的选择 陆云起不愿意请护工,林知南心里又有事想问他,便向白皓申请在家办公,文件什么的都拿到了医院。 天气依旧闷热,很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林知南本就是细心的人,听了医生的叮嘱,他过段时间就起身观察一下伤口,防止它发炎溃烂。 陆云起倒是很享受,半仰在病床上工作吃饭,顺便欣赏林知南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身影。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天,方岁桉和秦念抽空来了一趟医院,一出电梯就看到了林知南拿着手机离开的身影。 秦念眯着眼睛瞅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这人熟悉。 方岁桉无奈地耸耸肩,把人拉到了一边,“你怎么回事,看见个人就想要?真够种马……” “哎呦不是——”秦念甩开方岁桉的胳膊,“我就是觉得那人眼熟……” “熟个屁,”方岁桉嗤笑,“老秦你那天喝了多少你还记得吗,你可是喝了几瓶酩悦,又加了五瓶夺命大乌苏,大乌苏什么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喝完你也基本玩完了。” 秦念挠挠头,“是嘛,我怎么不记得了?” 方岁桉心想你后来被打晕了你当然不记得了,他一把搂住秦念的脖子,抬抬下巴,“走,去看看老陆怎么样了。” 林知南打开门时,抬头看到床边的秦念和方岁桉,脚步一滞,下意识看向陆云起。 陆云起被林知南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摆摆手,“你先在外面待会儿,我和朋友聊点事情。” “哦,好。”林知南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合上的瞬间,他听到了方岁桉的声音:“欸,你怎么还留着他,不是说找到其他替身就给辞了吗?” 林知南没有继续往下听,他轻轻关紧门,握着手机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 白皓让他回个电话,林知南正愁没借口出去跟白皓单独聊,秦念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拨通白皓的私人电话,那边似乎一直在等他打过去,响了一下就接通了。 “小南,明天我把需要你交给林伟的文件寄出去,寄出地是w国,你记得查收,就按咱们之前商量好的说,别让他察觉出异样。” “明白。”林知南压低了声音,“这里不是国外,他没有胆子大到敢随便要地,放心吧。” 林伟一个医院院长与房地产业并没有利益冲突,一直蠢蠢欲动的,是他背后 强大的医疗财团,那些人不但妄想掌握生老病死的规律,更将房产地产当成了随意收买抛售的工具。 这样,林伟才能在这座中心城市扎根生长,其中利益交易盘根错节。 白皓还是有些担心,他略微思索,“要不,我找人暗中转移林宁?反正从疗养院偷走个人不算难事,你还是不要冒风险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林知南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他弯弯眼睛,“可是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 白皓在白家的地位本就不稳,对白老爷子来说,白皓基本上算是一颗弃子。 一颗老老实实的弃子最起码看着不碍眼,但是它一旦出了事,绝对是第一个被抛弃的。 想到白皓和他母亲在白家的尴尬境地,林知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白皓铤而走险。 就算要转移林宁,也是他亲自来。 “你在公司好好工作,别让其他人看出异常就行,不用担心我这边,”想了想,林知南又加了一句,“有什么难题就交给我,不用客气。” “知道啦……”白皓嘿嘿一笑,补了句,“放心吧。” 挂断电话,林知南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担心白皓此刻在公司的境地。 白皓本就是空降到公司的小少爷,空有个总裁的名号,其实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大草包,但他手下有林知南这个不要命的工作狂在,公司业绩竟然稳居几国前三,这让其他人嫉妒都不知道该从何嫉妒。 其他人都不知道林知南为什么死心塌地的跟着白皓,久而久之,有心之人就开始揣测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林知南甚至听到有人说自己其实是白皓高价买回来,用来讨好上级的玩物,谁都能陪,谁都能睡,有人甚至私下问林知南多少钱一晚。 他对流言从来不解释,向来当成笑话听。 其实那些人说得部分正确,他确实是被白皓“买”下来的。 可是工作不是买卖,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那些人自动忽略了林知南为了项目一连几个通宵的工作,也忽略了林知南为了多争取点资金,和甲方争辩得脸红脖子粗,他们只看到林知南进入公司后年薪翻倍的涨,只看到白皓和林知南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林知南面向窗外站了好久,等楼下卸货的工人把包装箱全部运进了住院部大楼,林知南才揩了下额头的汗,转身走向陆云起的病房。 快到午饭时间,林知南抬腕看看表,决定在门口等一下家里的送餐阿姨。 阿姨说今天中午炖了骨头汤,还炒了几个清淡的菜,主食是大米饭。 拎着饭盒走进病房,来探望的两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知南为陆云起支起折叠桌,打开保温饭盒。 林知南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将筷子摆在陆云起面前后,转身,“抱歉,家里只给准备了陆先生的午饭,不如我现在去楼下餐厅再点几个菜?” 方岁桉笑眯眯地摇摇头,“不用了吧……” “什么不用,”秦念不满意了,“我还想陪我哥们儿喝点呢。” “陆先生现在不能喝酒,秦先生可以喝点别的……” “欸——我知道了!”秦念一拍大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陆云起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中有一丝警觉,秦念快速眨眨眼睛,指着林知南,“我还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姓秦,咱们上次在避暑山庄见过对不对?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 林知南暗暗松了口气,硬挤出一丝笑意,“对……好像是。” 秦念皱着眉,觉得还是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一直沉默的方岁桉打量了眼林知南,笑眯眯的说:“我说老陆——你这次找的替身可以啊,盘靓条顺,细腰翘臀,知道你喜欢看人穿白衬衫,三十多度的高温还穿着长袖衬衫,也是够尽心尽力的。” 林知南怎么会不知道方岁桉话里有话,他没有接话,而是垂下眼睛,继续默默为陆云起布菜。 陆云起若有所思地看了林知南一眼,向后仰了仰身体,语气戏谑,“没错,这些人里,就他最像,也最乖巧懂事,我就喜欢他这一点。” 说着说着,陆云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攀爬上了林知南的腰,甚至用手指隔着衬衫摩挲下面的皮肤。 林知南浑身一颤,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秦念和方岁桉都在,那天的阴影再次降临,林知南强忍着反胃的感觉,额头渗出一丝细汗。 “别……”林知南没有办法,只能佯装腿软无力,顺势倒在陆云起的怀里。 从秦念和方岁桉的角度看上去,两人像一对耳鬓厮磨的爱侣。 林知南用微弱的气音央求陆云起,“别在这里……求你……” 哀求很受用,陆云起双手做投降状,“今天先放过你。 ” “谢谢……陆先生。”林知南违心道谢,迅速起身离开了病房。 他听到身后的说笑,内心寒成了一块冰。 原来,陆云起和他们一样。 林知南顺着楼梯来到住院部餐厅,失魂落魄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抖动着。 周围人来人往,环境嘈杂,耳鸣声让林知南头疼欲裂,汗水从额头滑下,滴在西装裤上,留下斑点深色水痕。 药呢?林知南摸了摸裤兜,却没找到金属烟盒。 他垂下双手,手机忽然震了震,是秦医生。 “林先生,今天已经是本月10号,请问还是没有时间来这里坐坐吗?” 林知南双眼无神的看着手机屏幕慢慢变黑,才恍然发觉距离上次去见秦医生已经过了两个月。 多年的病人忽然没了消息,秦医生一定很担心。 可是该怎么跟她说呢? 说自己没钱了,看不起心理医生了? 林知南自诩不是好面子的人,可是这种话他绝对说不出口。 巨大的压力让他再次濒临崩溃,林知南只能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只要骗过林伟,把弟弟转移出来,以后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甚至想为什么那晚雷暴被砸死的不是自己。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林知南转身,发现身后站着穿了一字肩连衣裙的兰馨。 她带着草帽,扎着两条麻花辫,连衣裙是白底小碎花的,身上干净清纯的气质与住院部餐厅格格不入。 “兰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兰馨无奈的笑笑,“我妈妈病了,在上面住院,听说云起也受伤了,所以准备看看他,正赶上饭点,他们非要我留下吃饭,还说你在餐厅点东西,就让我过来看看喜欢吃什么。” 林知南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兰小姐看看?” “知南你就别这么客气啦,”兰馨有点不好意思,“你是云起的朋友,虽然我和云起的关系还没确定,你也不用把我当外人……” 不用当外人,那就是想当内人。 林知南知道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好,那您喜欢什么菜记得告诉我,我帮您点。” 兰馨从容地接受了林知南语气中的 卑恭,抬抬下巴开始点菜。 秦念和方岁桉喜欢吃的东西她都知道,陆云起的喜好她更是信手拈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高姿态。 林知南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他想,也许这次,陆云起真的有了更好的选择,自己和弟弟应该可以顺利离开。 第三十三章 林知南被告白辽 方岁桉其实很不喜欢林知南。 他觉得林知南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干点什么不行,非得死皮赖脸的跟着陆云起当个见不得人的男情人。 当他借口出去抽烟,拉开门看到端着菜站在门口的林知南时,挑了下眉,险些翻白眼。 病房里的小桌子上挤了三个人吃饭,方岁桉抢先坐了那把最舒服的椅子,兰馨面对着秦念和他身后的陆云起。 兰馨很热情,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把金镯子往上撸了撸,开始给众人发筷子和勺子。 林知南的作用被兰馨取代,他又不想吃东西,只好收起自己的电脑和文件挪到了一边。 分发完餐具,兰馨向林知南招招手,“林哥,来吃饭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林知南身上,陆云起笑容更是一滞。 林知南摇摇头,“抱歉,我刚刚吃过了,你们吃就好。” 秦念不解地挠头,“你不是才回——” “既然你吃过了,那我们可不客气了!”方岁桉打断了秦念的话,毫不嫌弃地端起了外卖盒。 林知南浅笑着应了一声,背过身去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不再搭理他们。 有女孩子在,陆云起他们的谈话正经了不少,但大家都是年轻人,聊的话题都是当下最火的,林知南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兰馨提起了最近巡演的舞台剧,说有个替补小演员长得特别好看,而且演技也不错。 过了会儿,她补充说,那小演员叫辰星。 方岁桉和秦念不约而同看向陆云起。 陆云起倒是很坦然,放下碗筷,看向兰馨,“你想去看现场?” 兰馨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办,”陆云起拿出手机晃了晃,“我有熟人在剧组,可以帮你弄到前排的票。” 其实方岁桉才是看舞台剧的行家,不过他想陆云起难得献殷勤,让他表现一次也没什么,再说万一他和辰星旧情复燃,能赶走林知南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方岁桉随口吐槽了一句,“重色轻友!” 随后他怼怼只顾着吃的秦念,“你去不去?” 秦念欣赏不来什么舞台剧,他看那些也是为了附庸风雅,方便以后追女孩子,便点了点头,“去!” 方岁桉一笑,转身拍拍陆云起的肩膀,“哥们儿,三 张票,拜托了!” 陆云起怀疑地看他一眼,“你不去?” “有便宜不占才是傻x,”方岁桉歪歪头,看着陆云起,意有所指,“就你和那熟人的关系,你还用票进场?” “呵。”陆云起干笑了一声,拍开了方岁桉的手。 兰馨看看陆云起,又看看方岁桉,笑着眯起了眼睛,“我怎么觉得你俩有事儿瞒着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方岁桉连忙摆摆手,又转身在陆云起警告的目光下做了个把嘴巴缝起来的手势。 “那……林哥去不去?”兰馨忽然转头看向林知南。 林知南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兰馨再次喊了一声才回头看她,茫然的样子很是无辜。 兰馨被他的表情萌得笑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题。“林哥,我们打算去看舞台剧,你去不去,让陆云起给咱们要票。” 林知南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兰馨看向陆云起,视线相触的瞬间,他像蜗牛触角感受到阻碍一般,立刻缩了回来。 “不……我不去了,谢谢。”林知南轻轻笑了笑,怕兰馨不信,他又解释,“我还有工作……” “哎呀好可惜啊……”兰馨的肩膀耷拉了下来,她看看陆云起的腿,又说,“现在去不了没关系的,反正陆云起的腿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好,没准你那时候就不忙了呢。” 林知南知道不答应兰馨,这个话题就不会结束,于是他看向陆云起,点了点头,“那就麻烦陆先生了。” 闻言,兰馨的目光在林知南和陆云起身上巡睃了几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收拾完外卖盒,林知南去卫生间洗手,兰馨也悄悄跟了过来。 林知南以为她要洗手,便让开了位置,谁知兰馨竟然背着手关紧了卫生间的门。 “兰小姐?” 兰馨站在门口也不过来,只定定看着镜子中的林知南。 林知南隐约猜测到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继续弯着腰洗手。 “林,林哥。”兰馨开口,语气有些罕见的小女生的娇羞。 透过面前镜子的反光,林知南看到兰馨微微低着头,抿唇不敢开口。 林知南烘干手指,转身背对镜子,俯身拍了拍兰馨的肩膀,“有什么事就开口,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帮。” 林知南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过 分虚伪——明明两者背后的公司有着巨大的利益冲突。 兰馨偷瞄林知南一眼,咬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抬起头看着林知南的眼睛。 “林哥,我喜欢你。” 卫生间里一阵寂静。 林知南深吸一口气,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自觉地歪歪头,满眼疑惑。 话都说出来了,兰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索性大胆地又说了一遍:“林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这次林知南听得清清楚楚。 他动动喉结,眉头慢慢皱起。 能被女孩子这样大胆的告白,是他这辈子都没想到的事情,林知南压根不知道怎么应对。 甚至比当年被陆云起告白的时候更茫然。 兰馨鼓足勇气没得到回应,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撑起了笑脸,“林哥,你要是,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我,也没关系,我知道有点突兀,但是……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林知南整个人还是懵的,听到兰馨的话连忙否认,“不是的,我……” “林哥,可能你一直觉得我喜欢陆云起,但接触下来,我觉得他只适合做朋友。”兰馨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只身一人在商界闯荡,早就有了识人的本领。 她不是没考虑过陆云起,但她看得出来,陆云起的心里有个不可替代的身影。 在公司的合作中,她把目光落在林知南身上的次数越来越多,慢慢的,她发现林知南身边好像没有任何人,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兰小姐,你可能有些误会。”林知南稳了稳心神,尽力笑得柔和,言辞也经过无数次斟酌,“我……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比你大很多,而且,我没有房子,和我在一起会面对很多残酷的现实问题。” “可我觉得你很适合结婚……”兰馨的声音渐渐变小,“你明明对我那么好……” 林知南弯起眼睛笑了笑,“兰小姐,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并不是适合结婚就能在一起的,‘适合’这个词,本就不能适用于婚姻。” “你还年轻,不要将就。” 兰馨听了林知南的话,眼圈红了起来,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知南拽了张抽纸,帮她擦了擦泪,“兰小姐,我不是在拒绝你,我只想让你清楚,你是自由的,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 没有人规定结婚的时限,也没人能逼迫你做出选择,除了你自己。” 林知南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兰馨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她索性扑进了林知南的怀里,抱着他的腰,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林知南无奈地笑笑,虚虚抱了抱兰馨。 兰馨好不容易止了泪,打着哭嗝儿仰起头,问:“那我,我以后还能不能跟你聊天?” “当然可以,”林知南笑着安慰她,“如果你愿意,随时欢迎。” 兰馨让林知南先离开,她要补个妆再出去。 林知南看她好像没什么事了,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卫生间外,是倚着墙,一脸狐疑的方岁桉。 看林知南出来,方岁桉晃晃烟盒,抬下巴向走廊,“出去聊聊?” 林知南心里挂念着批改到一半的策划案,没什么心思应付来自方岁桉的无名敌意。 被拒绝的方岁桉并不气馁,反而耸耸肩,“好吧,我自己去。” 说完,转身走出了门。 林知南在玄关等待兰馨补完妆出来,兰馨看到门外的他脚步一顿,险些再次哭出来。 林知南俯身帮她正了正连衣裙胸前的蝴蝶结,动作轻柔且得体。 兰馨的目光落在林知南的手腕上,白色衬衫袖口隐约露出几丝蔓延至手腕的旧疤痕。 兰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林知南不解。 兰馨指指他的手腕,“林哥,我还想你为什么能和云起成为好朋友,原来你俩身上都有这么多伤呀。” 林知南低头看看,想到自己为陆云起擦身体时看到的那些累累旧疤,心里泛起苦涩。 “你俩太像了,从某些方面来讲。”兰馨打了个哑谜,让林知南自己去猜。 林知南觉得这小丫头挺可爱的,可惜自己是个弯的,认识的人也差不多都是同类,没有能介绍给她的。 “……林哥你洗纹身的时候疼不疼?”兰馨和林知南边往屋里走边问。 林知南脚步顿了顿,和猛然抬头的陆云起的目光再次吻合,他淡淡笑了笑,“疼,怎么会不疼。”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太傻,满眼满心都是那个人,连疼,都忘了。 第三十四章 疑点频现 当年被收养后,林伟说过很多次要带他用最先进的技术洗掉那些歪七扭八的纹身,可都被林知南拒绝了。 接受药物试验时,林知南被束缚着四肢平躺在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他总是习惯性的把目光落在手臂的图案上,看到狰狞的夜叉和野狼,他心里会增添许多勇气。 洗掉纹身,便连最后一丝面对现实的勇敢都没有了。 林知南把洗纹身这件事放到心里,是在两个人确定关系之后。 陆云起一个干干净净的富家小公子,和满身丑陋纹身,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他注定是不同的,为了从形象上拉进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林知南向陆云起提起了这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陆云起没有同意他的提议。 “洗纹身很疼,而且这是你过去生活的象征,小煦……你真的愿意为了我,放弃曾经的人生吗?” 林知南觉得自己那时被爱情蒙了双眼,以为真的可以和陆云起在一起一辈子。 他记得自己点了点头。 陆云起顺势给了他一个深吻,并且说要陪他一起去洗掉纹身。 陆云起找到的店不是最好的,洗纹身的人甚至是个青涩的大学生,可林知南的手被陆云起紧紧握着,竟然丝毫不觉得疼。 纹身面积巨大,清洗是个很麻烦且漫长的过程,只是手臂上的,就断断续续洗了近三个多月。 这几个月里,两个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其中林知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两个人向陆明承公开了关系。 并且,陆明承同意了两个人在一起。 这也是林知南从来没想到的——他就像常年跋涉在沙漠中的孤独行者,在烈日灼烧的时刻忽然看到了一片绿洲,整个人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拥有的东西近乎匮乏,当忽然被人告知可以贪心时,却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在陆家父子的一步步鼓励下,林知南彻底清洗掉了所有的纹身。 等全身的疤恢复的差不多了,林知南带陆云起回了林家。 而一起回林家这件事,成了所有悲剧的源头。 林知南走到桌边倒水,强迫自己断了回忆。 随着倒水的动作,袖口露出线条形的狭长疤痕,他放下水杯,扯了扯袖口,盖住了它。 陆云起佯装看文件的样子观察着林知南的一举 一动,看到林知南端起水杯转身,连忙收回了视线。 林知南没察觉异常,坐在椅子上继续翻看文件。 陆云起干咳了几声,“我渴了。” 他身旁就有水杯,凉白开还满着,说这话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 但林知南深知他的脾气,只好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水杯里的吸管递到他的嘴边。 等陆云起喝够了,林知南才放开。 “等下我出去一趟,”林知南想起公司总部等下有个视频会,他必须代替白皓参加,“大概两个小时的会,你能不能忍住?” 陆云起听了直瞪眼,来不及反问林知南什么意思,又听林知南说:“人有三急,我理解,要不……我给你去楼下买包纸尿裤?” 林知南绝对是故意的。 陆云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不用了,谢谢!” “哦。”林知南干巴巴的回答。 他忍着唇角的笑意把水杯放到了陆云起能拿到的一边,自己重新回到座位上处理工作。 陆云起这一下午好像很闲,一直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要不然就刷刷手机平板,制造些噪音。 好在林知南注意力集中,加快速度看完文件,抬腕看看时间,便决定先去陆云起的主治医师那里一趟。 从医生那里回来,林知南路过医院的超市,目光被挂在货架上的东西所吸引。 —— 林知南的离开让陆云起有些不满,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满,只能一个人仰在病床上胡思乱想。 期间还接了个来自舅舅的电话。 听说他受伤,舅舅很紧张,一个劲儿的问旧伤要不要紧。 陆云起的手腕脚踝确实受天气变化影响很大,傍晚时分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前,总会疼到头皮发麻,做什么都无比暴躁。 很多时候,承担他怒火的人只有林知南。 回绝了舅舅让自己去国外治疗的要求,陆云起挂断了电话。 关于两个人的未来他不是没想过,但多年前的誓言显然已经不能再适用于如今相互怨恨的局面。 住院的这段时间,林知南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一些,两人的关系得到了缓和,可陆云起总有种在棉花上行走的错觉,总感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落。 门口响起脚步声,陆云起抬头,看到林知 南手里拎着的东西,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失重感。 ——林知南手里拎着一个粉红色的儿童吸管杯,还带着印有卡通人物的挂绳。 “你……”陆云起一阵语塞,看林知南拎着挂绳走过来,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无奈手脚都不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知南给杯子装满水,又把挂绳挂上他的脖子,吸管杯斜着放在肚子上。 做好准备,林知南拍拍手,“来,低头看看能不能喝到?” 那语气,和林知南当年训练老狗独立上厕所一模一样。 感情把自己当成了狗? 这个认知让陆云起锁紧了眉头。 看陆云起脸色铁青,林知南心里笑了笑,又故意满脸为难的说:“怎么不试试?是不喜欢吗?不好意思,只剩下这一个颜色了……要是不戴它的话,万一我走了,你又口渴想喝水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茶里茶气,陆云起听完就觉得自己刚才无语早了,原来林知南在这儿等着自己。 “戴着吧,我不嫌弃!”陆云起粗声粗气的说。 林知南抿唇笑笑,伸手将陆云起脖子上的挂绳正了正,又俯身问,“老公还有没有其他要求?比如……” “打住!没有要求了,你可以走了。”陆云起生怕他再把纸尿裤挂在嘴边,连忙制止了他的话。 “没有就好。”看陆云起吃瘪,林知南眼中是按捺不住的笑意。 收拾好自己的公文包,林知南跟陆云起道别。 斜眼看着林知南的背影离开,陆云起无奈地摊在了病床上。 想到林知南离开时亮晶晶的眼睛,他用完好的手扯了扯粉色挂绳,不满地嘀咕,“哼,去上班怎么就这么高兴……” 垂眼看看软吸管,陆云起嫌弃地撇撇嘴,看看四处没人,低头猛嘬了一口。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神经,竟然觉得这样喝水还有点方便。 正当他准备再嘬一口的时候,手机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的动作,疯狂的铃声似乎在拼命把他拉回现实。 陆云起抬起头把吸管拨拉到一边,“啧”了一声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换了戏谑的语气:“老方,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准备请我吃饭?” 方岁桉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言语意有所指,“身边有没有人?” “没有,你想 说什么就说吧。”陆云起活动了一下颈椎,目光落在吸管杯劣质的印花上。 方岁桉清清嗓子,手机里传来鼠标的点击音。 “你上次不是让我黑疗养院的系统?我终于进去了。”方岁桉敲了几下键盘,调出了疗养院的平面图,看着三楼平面图上来回走动的黑点,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林伟的人保护着林宁。” “与其说保护,不如说是监视。” 陆云起眸光一紧,“怎么说?” 方岁桉又调出几天前的林宁病房附近的人物轨迹,对比了一下,“不止林宁周围的人,连一直照顾他的护工都有问题——那个女人每到周三,周五的晚上都会去院长办公室一趟,然后再去林宁的专属厨房,林宁的药都是提前配好的,这就显得她的行动轨迹非常可疑。” 方岁桉动了动鼠标,再次开口,语气低沉,“我还发现一件和你有关系的事情。” 隐约听出方岁桉的不安,陆云起手指不自觉地点了点手机背面,“说,什么事。” 手机震了震,方岁桉发来一张照片。 “这个人你看着眼熟吗?”方岁桉忧心忡忡地补充了一句,“这个人和当年袭击你的那伙人的头目很像。” —— 来到公司,林知南先去办公室和团队成员打了个招呼。 艾琳抱着林知南就要哭,说白皓天天虐待他们,让他们加班不说,还克扣工资。 林知南夸张地表示惊讶,“是吗?我怎么听白总说你们三天两头请假呢?” “老大……”艾琳泄了气,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好啦好啦,我不在的时候,听他的话总没错,你们别闹小脾气。”林知南缓声安慰了一下众人,听到白皓在门口打了个响指,便告别了他们,拿着文件走向白皓。 关紧门,白皓不满地撞撞林知南的肩膀,“欸,你也太惯着那群人了。” 林知南笑而不语。 “我跟你说,你要有孩子,绝对是溺爱孩子的那个,你看看他们多么过分,没大没小的……” 白皓的话不无道理,但林知南平时实行的是放养,工作做好,其他一切好说。 而且这群人是自从林知南进公司就跟着他,感情比其他人要深得多。 “体谅一下,嗯?”林知南搂了搂白皓的肩膀,让他放宽心,“我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白皓看林知南一眼,忍笑,“这还差不多。” 这次视频会主要讨论的是海外分公司的事情,总公司决定从各区执行总裁中寻找能带领新队伍的人。 白皓一听是这事儿,转着笔身体往后仰了仰。 他本来就是白家硬塞进来的,调任这种事情跟他完全不沾边,不过拉林知南一把,让他上去倒是有可能。 散会,付泽西故意挡住了白皓的去路,走过来套话。 白皓和林知南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自己对调走不感兴趣,然后分别绕开付泽西走出了会议室。 路过吸烟室,林知南顿了顿脚步,眼神示意白皓。 白皓心底了然,绅士地为林知南开了门。 吸烟室里没什么人,格外凉爽,白皓单手扯扯领带,一边说着热死了一边站在中央空调底下吹。 林知南怕他吹成面瘫,赶紧把他拉到了旁边。 “我把资料给林伟了,信不信,就看他能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白皓用手扇扇风,“还挺迅速,那陆云起那边你得抓紧了。” 林知南垂下眼睛望着自己的鞋尖,有些犹豫。 “再等等。”林知南下定决心,抬头说。 旁观了两人的故事,白皓也觉得让林知南背叛陆云起确实有些困难,他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再问的详细一些。 “你有没有觉得,你和陆云起之间发生的事情有很奇怪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 后悔 白皓向来是大大咧咧的人,但现在这件事已经到了就算是他也觉得奇怪的地步。 他看林知南沉默不语,于是追问道:“……当年你们两个之间出现问题,为什么没有立刻解决?” “开始我以为那不算什么,”林知南低头浅笑,言语间满是嘲讽,“我以为他的话都是真的。” 没被爱过的人身边一旦有其他人靠近,就会轻而易举地接受,就算被骗了也习惯性的去讨好别人,生怕被别人嫌弃。 林知南早就察觉了不对劲,但贪恋温暖的他告诉自己那些证据都是假的。 陆云起,始终是那个不顾一切抱紧自己的少年。 “唉,年轻人啊……”察觉到林知南的失落,白皓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皓叹了口气,不满地嘀咕:“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能那么死心塌地……” 林知南摇摇头,“都过去了。” “我可忘不了!”白皓撇嘴,“你当时对我的态度可差了。” 林知南和白皓第一次见面并不光彩,他是被林伟当作商品打扮好带到马术俱乐部的,后天养成的优雅爱好成了最耀眼的明信片,吸引了一众男人女人的目光。 林伟带着林知南招摇走过人群,白皓被林知南骑马的身影一下子俘虏,眼睛黏在他身上恨不得烧出个洞。 中午宴会时,白皓忙不迭地跑到林伟那桌要联系方式。 白皓到现在还记得,表情淡漠倨傲的林知南孤身坐在遮阳伞下,墨镜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略紧的衬衫显出他优越的身段。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白皓连林知南一个正眼都没得到。 林知南谁都不搭理,更别提他一个没名没份的小纨绔。 后来林伟的医院遇到了大麻烦,林伟需要白皓的姐夫去帮他辩护。 白皓和他亲姐在白家相互扶持着长大,姐姐最疼的人就是他,这次林家有事相求,姐姐先问了白皓想要什么。 姐姐本想趁机让林伟给白皓安排个旱涝保收的闲职,以防未来父亲去世,白家不养闲人。 可她没想到白皓竟然向林伟要了个人。 就这样,白皓取得了和林知南共度一夜的权利。 把自己提前洗的白白净净后开心的拿着房卡走进总统套房,白皓在套房落地窗前看到了身穿正装的林知南。 ——林伟在把林知南送来前,提前询问了白皓的喜好。 虽然知道林知南会穿白衬衣黑色西装裤,但亲眼看到的瞬间,白皓的鼻血竟然夸张地流了下来。 林知南只好把手心里紧攥的玻璃碎片含进袖口,走上前帮白皓止血。 当白皓提出要接吻外加负距离接触的时候,林知南用碎玻璃锋利的一角抵住了自己的动脉。 结果就是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盖着被子聊了一晚上天。 聊着聊着,俩人就走到了现在。 “虽然我对你是见色起意,”白皓抬抬下巴,有些小骄傲,“但你不能否认咱俩确实蛮合适,至少精神上是这样。” 林知南笑笑,默认了他的话。 白皓说的没错,之前的事情有太多诡异的细节,细细想来,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肆意操纵着剧情走向。 林知南为白皓点了烟,收起打火机,他弯弯眼睛,“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白皓叼着烟点点头,“这才对嘛,冲动可不是你的风格。” 吸烟室里烟雾缭绕,林知南忽然看到白皓脖子上的红痕,眯起了眼睛,指指他,“外面有人了?” 白皓吓得烟差点掉了,手忙脚乱地扯扯领子,连声问:“是不是很明显?你早就看到了?” “没有,刚发现。” 白皓松了口气,嘿嘿一笑,“找了个器大活好的小年轻,有时间带你们认识一下。” 他不说是谁,林知南也懒得问,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想到陆云起还在病房里饿着,林知南决定先走。 “我觉得你俩破镜重圆几率还挺大的,你看你,对他这么上心,”白皓醋意大发,环着林知南的胳膊不让他走,一边有意无意地“诋毁”陆云起,“他都不知道心疼你一下,还把你弄生病了,啧啧啧……” 林知南知道白皓说的是在温泉里干坏事还生病那件事,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欠他挺多的,现在在还债。”林知南缓声向白皓解释,又像在给自己开解,“他对我不好,是应该的。” 白皓最不喜欢林知南妄自菲薄,翻了个白眼,“可去他的吧!他凭什么对你不好,他这就是典型的恃宠而骄,我真想去医院把他另一条腿打断。” 林知南被这幼稚的发言惹得没忍住笑出了声,白皓看他心 情稍微轻松了一些,才肯放他走。 走进住院部大楼前,林知南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眼陆云起的病房。 天色开始暗了,病房没开灯,不难想象陆云起一个人怀里抱着水杯生闷气的模样。 推开门,林知南的身影随着走廊灯光一同进入病房,一直拉长到病床床尾。 陆云起不是第一次和陆云起对视。 昏暗的灯光下,顺毛的陆云起睁着惺忪的睡眼,脸上还有被吸管杯压出来的红印,半吊着的腿有点滑稽,整个人无比乖巧。 忽略他的年龄,说是因打群架挂彩住院的高中生也不为过。 在这狼与狗的时间,林知南不禁恍惚。 就算陆云起此刻向他伸出双臂,软糯地说“老婆,贴贴”也毫不违和。 可惜陆云起一清醒过来就像被魂穿了个暴躁的灵魂,颐指气使的让林知南给自己端饭过来。 陆云起的话成功打破了林知南的幻觉,他晃晃身体,放下公文包,打开灯又走了出去。 吃过饭,陆云起说想洗澡。 洗澡是个麻烦事,林知南仔细地询问过医生后,用保鲜膜帮陆云起包裹住伤口,才敢帮他脱衣服。 林知南给他解病号服,不冷不热地说:“抬手。” 陆云起垂眼看林知南,乖乖抬了抬胳膊。 普通病房的浴室有点小,两个大男人显然挤,林知南把花洒递给陆云起,“自己洗?” 陆云起低头看看还没脱完的内裤,又看看林知南。 “我以为你自己能脱。”林知南语气淡淡的,没觉得服务不到位。 陆云起心想我现在这半残废的状态弯腰都费劲,林知南你也够狠心的。 好歹脱完衣服,林知南又问了一遍,“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陆云起虽然没说话,但他随手锁了门,意图明显。 林知南目光下移,小小鹿也精神的不得了,看来陆云起不止想洗澡。 “好吧。”看在他保护了自己的份上,林知南选择了妥协。 —— 洗完澡出来陆云起神清气爽,扶着洗衣机等衣服洗好的林知南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浑身酸疼的不行。 晾好衣服,已经是八点多,会议资料还没整理,林知南挂念着工作,看陆云起已经躺在了床上,便走到桌旁打开了 电脑。 陆云起端着本书,表面上在专心阅读,实际目光都略过字句,落在了林知南的背上。 察觉到陆云起的目光,林知南如芒在背。 他合起电脑,撑起一个完美的笑容,“您……有什么事吗?” 陆云起扬扬书,示意林知南过来。 “读给我听,我累了,不想看。”说完,他真的调低了病床,闭眼躺平。 林知南只好搬凳子坐在了陆云起的身边。 以往也有这种强行“陪床”的情况,只是这次增加了讲故事项目。 林知南目光扫过被喝了大半的儿童吸管杯,心里耸耸肩——看来今天他的角色是小朋友。 没关系,林知南想,陆云起的要求自己应该都可以做到,只要钱到位。 把自己劝说好,林知南拿起了陆云起给自己的书,从倒扣的那页开始读。 “……人要正视不可抗拒的命运,纠正与现实世界对立的人类世界,创造着自己的理想世界……” 不知读了多久,林知南抬头,看到陆云起闭着眼睛,不言不语,胸膛上下起伏着,看上去像是睡熟了。 或许是环境过于安逸,林知南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一句话勉强读完,林知南实在困得受不了,决定先在床边趴一会儿,就十分钟。 这么想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闭着眼的陆云起却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瞳孔中毫无困意。 视线微垂,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林知南侧脸的睡颜。 灯光下,他的头发呈现染过的亚麻色,但只有陆云起知道,那是他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后遗症。 林知南的侧脸堪称绝美,长如蝶翼的睫毛静静栖息着,眼尾的弧度浪漫又多情。 视线向下,美中不足的是,他干净白皙的脸上有一道几不可见的愈合痕迹。 陆云起庆幸林知南趴在自己手能自由活动的一边,屏住呼吸伸过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浅浅的疤痕。 傻子,你怎么不知道躲开啊。 陆云起听到林知南均匀的呼吸声,才敢大胆的直视他脸上的伤。 这处是那晚方岁桉扔钱的时候被钞票划伤的。 很多次,陆云起想靠近看看,可总找不到借口,要不然 就被林知南下意识躲开,这次终于被他得手。 触碰到林知南侧脸的瞬间,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剧烈。 陆云起鼻间一阵酸涩,眼眶微红。 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盘死棋,无论如何挣扎,已经走过的再也不能改变。 他开始痛恨自己那晚草率的决定。 第三十六章 小鹿出院啦 林知南做了个噩梦,梦里陆云起竟然摸了自己的脸,还满脸爱意的向自己告白。 从梦中惊醒,林知南先看到的就是陆云起那张熟睡的大脸。 时间是早晨四点,楼下已经有了在小花园里遛早的老头老太。 他晃晃酸疼的颈椎,俯身捏了捏胀痛的腿,起身走向卫生间。 洗了把脸,林知南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知南留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伤不大,不仔细怼脸看很难发现。 回想起刚刚的梦,林知南越发觉得诡异,背后猛然爬上一股恶寒。 趴着睡了一晚,浑身都不舒服,林知南决定趁着陆云起没醒赶紧冲个澡。 脱衣服时掏出手机,一条微信出现在他的眼前。 “小南,治疗的钱好像不够了” 下面是一条撤回消息的通知。 林知南定定看了会儿屏幕上的字,紧接着把微信上仅有的几千块都转给了宋阿姨。 “我暂时只有这么多,你先用着,我再去想办法。” 林知南把手机锁屏后放在了盥洗台上,继续脱衣服,没过一会儿,手机在盥洗台上震了震。 这个时间宋阿姨应该在休息,林知南没有去看手机,直接走到了花洒下。 中心医院的病房是条件最好的,24小时供应热水,水放了没一会儿,卫生间里就氤氲起了水汽,到处白茫茫一片。 林知南没戴眼镜,面前更是模糊。 冲完澡,神清气爽地走出门,林知南才发现陆云起正拿着手机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大早上洗澡?”陆云起语气有些冲。 林知南为了避免正面冲突,选择用浴巾盖住了湿漉漉的头发,让陆云起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我有点累,就……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洗了。” 陆云起本没有指责林知南的意思,他一觉醒来发现人不在屋里,还以为林知南又偷跑了,听到卫生间的水声,他焦急的心理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但看到林知南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知南的时候,他总是很暴躁。 陆云起把这种情绪归结于无法彻底掌控林知南的无力感。 他 又被林知南牵着鼻子走了。 林知南特意放慢了擦头发的动作,却迟迟等不到陆云起接下来的质问,他只好擦干了头发,把浴巾挂好后折返回病床边。 林知南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我在这里守着你,你继续睡吧。” 陆云起恍然回到了过去,当年他和林知南冒雨救老狗后,也生了一场大病,烧得混混噩噩的时候,非要拉着林知南的手睡觉。 林知南把他当弟弟看待,纵容了他无理的要求。 那个时候,林知南的语气和现在一样柔和。 陆云起把头藏进了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你不许再离开病床半步,这是命令。” 林知南望着雪白被子的眼中忽然有了一丝怅然的笑意。 他点点头,没有回答。 —— 仗着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陆云起腿上的划伤好的很快,只是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药膏痂,看上去有些瘆人。 他能走了以后就急着出院,医生检查了他打着石膏的左手,确认没有问题,才肯放他离开。 出院时,兰馨和秦念开车来接陆云起。 中午厨娘做了一大桌子菜,林知南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打算自己开车去公司加班,却被兰馨叫住。 “林哥,你也留下吃点吧,你跟陆云起关系这么好,就别客气了。” 林知南和陆云起对视一眼,才想起兰馨根本不知道自己和陆云起的真实关系。 她甚至没有丝毫怀疑。 林知南摇摇头,“不了,我……” “让你留下你就留下。”陆云起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站到了两人中间,对林知南,“你早饭就没怎么吃。” 留下的话,估计午饭也吃不了多少。 林知南腹诽归腹诽,还是乖乖听从了陆云起的话。 ——月末了,该收工资了,林知南只能给金主爸爸顺毛。 午饭时分,兰馨提出为了庆祝陆云起出院,大家下午去玩剧本杀。 这一听就是年轻人的游戏,林知南放下筷子准备拒绝,就听陆云起说,“我去,林知南也必须去。” 话又被逼的咽回了喉咙。 兰馨看陆云起和林知南都去玩,又转头问秦念。 秦念是爱玩儿的主儿,各种社交他都熟悉,这 样的游戏肯定少不了他。 兰馨用筷子杵着下巴,想了想,“咱们现在是四个人,可是我想玩的本儿得六个人才能开呢。” “老方呢?”秦念边剥龙虾边问。 “他有事,最近回不来。”陆云起敷衍地回复。 “嘶——真辣……老方怎么神出鬼没的最近?你们俩又干什么坏事儿了?” 陆云起捏捏眉心,“他处理点私事儿,跟我没关系。” “行吧行吧,”秦念招招手,“要不我叫上我姐?她最近休假,带上她就省的她老想拉我去逛街了,这大热天的,我可不想去!” 兰馨看人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开剧本杀店的朋友发了微信。 吃完饭,几人休息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才开车赶往市区。 兰馨的朋友没有回复,他们到店里才发现店门锁着,询问了店员才知道原来今天休息。 回到车上,兰馨面子有点挂不住,她提出请大家喝咖啡,然后顺便想想接下来做什么。 几人就近选了家星巴克,点好单后坐了下来。 林知南忽然想到白皓也曾经帮朋友的剧本杀店做过宣传,他打开朋友圈,翻了蛮久才找到那条宣传广告。 他主动提出去取咖啡,柜台旁等待的时候,给白皓打了个电话。 白皓接电话的时候懒洋洋的,但听到林知南的问题,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你想去试试?就你一个还是……我帮你问问?” “五个人,”林知南顿了顿,“麻烦你帮我问一下。” 林知南也会主动带别人出来玩,这件事是世界上最罕见的事情。 白皓“嗯”了一声,开玩笑道:“你这是打算去联谊?” 林知南转身看了眼陆云起他们,“不是联谊,是陆云起他们想去玩,”抿抿唇,林知南又问:“你有没有时间?” 这是赤裸裸的邀请啊,白皓心里的小花“噗噗”地绽放。 “有时间有时间,介不介意带我上车?” 林知南笑笑,“平安大街的星巴克,来偶遇吧。” 挂断电话,林知南顺便帮白皓点了杯绵云冷萃。 咖啡还没等到,白皓的微信先来了,他说已经帮忙预约了桌,等下直接过去就行。 将已经在另一家剧本杀店订好房间的消息告诉 其他人,兰馨开心的差点扑倒林知南。 陆云起看到兰馨兴奋的拉着林知南问东问西的模样,冷哼一声别开了视线。 秦念说老姐就在附近,准备帮老姐再去点杯喝的。 林知南把一杯咖啡推到了秦念面前,“这是给你姐姐点的。” 秦念一摸,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惊讶,“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喝常温的?” 这种炎热的天气,人人恨不得捧着一杯冰块猛嚼,能点常温咖啡的人很少。 “你姐姐是女孩子,对这种事情应该比较注意,”林知南笑笑,“只是凑巧想到罢了。” 秦念一边感叹着林知南的细心,一边拿出手机要加他微信,却被陆云起出声制止了。 “那是不是你姐姐?”陆云起抬抬下巴,让秦念往门口看。 “老姐!”秦念起身招招手。 背对着门口的林知南也紧跟着起身转头迎接,却没想到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座城市真小——秦念的大姐,就是秦医生。 秦医生的目光在林知南和陆云起身上迅速巡睃了一圈,最后落在自家弟弟身上:“你小子可以啊,让你在门口接我,装没看到是不是?” 秦念欲哭无泪,“姐,冤枉啊……我刚给你点东西来着,你看。”说着把红茶拿铁递到了秦医生面前。 秦医生接过,冷笑,“骗谁呢,你会这么好心给我点这个?” “姐——” “不介绍介绍你朋友?”秦医生略过秦念的哀嚎,问。 秦念挠挠头,从兰馨开始解释,“这是兰馨,然后林知南,陆云起。” 秦医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哟,我是电灯泡?” 林知南背脊挺直,像等待宣判一般等待着秦医生的戳穿。 “说什么呢姐,”秦念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就普通朋友。” 秦医生忽然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莫非真有你喜欢的人?” 秦念弄了个大红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秦医生倒是游刃有余,把秦念连人带椅子拉到了一边,坐在了林知南那侧。 边拆包装,边吐槽秦念,“我老弟就这样,二了吧唧的,为难你们带他玩了。” 林知南弯起眼睛笑笑,下意识看向支起耳朵向这边的秦 念,却和秦念恰好对视。 林知南不懂这一眼的含义,以为秦念认出了自己,慌忙别开了视线。 陆云起目睹了两人的对视,心里的无名之火逐渐蔓延开来,脸色越来越阴沉。 白皓走进咖啡店的时候,看到陆云起的表情吓了一跳,随后他看到被其他人围着相谈甚欢的林知南,才明白陆云起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吓人。 猛灌了一口咖啡,白皓皱眉抽抽鼻子,向林知南示意,“怎么这么酸?” “嗯?” “没事,就是觉得醋味有点儿大。” 说完,侧对着陆云起的白皓摸了摸颈后,又故意不长记性的碎碎念,“……怎么还有点冷啊?这里冷气是不是开的太足了?哎呦喂,寒毛都立起来了……” 第三十七章 剧本杀(一) 白皓朋友的店开在另一个商圈附近。 一进店,林知南以为走错了地方,看这儿的装潢,显然是个小型酒吧。只有墙上的涂鸦显示着这里不太简单。 因为不是周末,店里的人很少,店员们三两成群,有的在玩桌游,有的在喝酒聊天。 白皓的朋友是个叫小米的妹子,走近,林知南才发现小米脸上画着浓重的烟熏妆,涂着黑暗色系的口红,不笑的时候高冷御姐范儿十足,咧嘴一笑,就露出一口原生态大白牙。 “你们先坐一会儿,那边儿书柜上的本儿可以随便选。”小米招呼众人在卡座坐下,然后转身带着npc走向右侧幽深的走廊。 白皓揣着兜仰头找自己感兴趣的剧本,兰馨也跟着来到了书柜前。 “喜欢什么本子?恐怖本怎么样?会不会害怕?”白皓拿起一个盒子,封面画风和伊藤润二相似,简单的黑白线条勾勒着狰狞可怖的形象。 一般女孩子早就吵着推开了。 而兰馨扫了一眼,耸耸肩,“我说,你也太小看我了。” 白皓笑了一下,“看来兰小姐跟我认识的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 别人说这种话可能是在撩妹,白皓说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夸赞,他也觉得这女孩不同寻常。 “玩那个不如玩这个,虽然立绘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是故事写的确实好,我玩过三次呢……”兰馨将手里的盒子递给白皓,示意他看故事简介。 两人经过一番交流,完全没了那晚酒宴上的拘谨,相互探讨了一下意见和经验,决定一致向众人推荐最近蛮火的微恐新本。 小米从走廊里回来,看到兰馨手里的本子,停下了脚步,惊喜的问:“你也喜欢这个?” 兰馨眨眨眼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这个本子是我带的,要不要体验一次?” 兰馨看看白皓手里的新本,又看看自己手上这个,有些为难,“《大梦雪封村》是实景本吧?店里面的npc会不会不够?” 实景本需要还原剧本中的场景,还有各种剧情演绎,工作量很大,一般想玩这种本都需要跟店家提前预约,不然临时根本凑不齐工作人员。 小米挑眉一笑,表情有些小骄傲,“不用担心,我们这儿的员工挺多的,随时可以开。” “那……”兰馨转头看白皓和刚刚走过来的林知南。 林知南没什么意见,他对选剧本不怎么在行,便让其他人做决定。 秦医生让秦念做主,自己窝在沙发里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选你喜欢的就好。”一直沉默的陆云起忽然开口,把话题重新抛到了兰馨那里。 兰馨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那就这个吧。” 说完抬头看了眼小米,“麻烦你们了。” 小米豪爽地摆摆手,“客气了,耗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给你们办张卡,以后可以常来玩。” 听她叫自己小学的黑称,白皓连忙高声制止,“——诶你怎么还说我那黑历史?小心我把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儿说出去……” 这话一出口,店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米身上。 小米瞪大了眼睛,随手抄起一只空酒瓶向白皓扔了过来:“白皓我跟你没完!” 白皓见状暗道不妙,连忙捂紧嘴巴到处逃窜,气氛总算活跃了起来。 大战三百回合的两人停下来的时候,众人已经自行选好了个人剧本。 林知南手里拿着两个角色的剧本,让白皓自己选。 白皓毫不犹豫的选了右边薄薄的那本,把厚的留给了林知南。 选好角色,小米带众人去化妆打扮。 这个剧本本来应该是三男三女,林知南的角色是一个大学学生妹。 他走进更衣室,为难地看看衣架上的水手服,有点为难。 门外有人敲门,是小米。 看他还没换衣服,小米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另一个衣柜,拉开了门。 林知南以为她给自己找其他的衣服,谁知道小米从柜子里取出一顶齐肩假发。 “林哥,你戴这个,绝对好看!”小米信誓旦旦的承诺。 林知南的脸色更加奇怪,好在房间里的灯光故意做了处理,小米看不出林知南的真实情绪。 看小米很期待,林知南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好意,便接过了假发。 众人化完妆换好衣服后在化妆间门口集合。 因为不知道彼此拿了什么角色的剧本,大家出来后看着对方身上的装束都很惊讶。 “你怎么……跟个渔夫似的?”秦念嫌弃的吐槽自己姐姐,看她灰扑扑的脸庞,越看越别扭。 秦医生撇嘴,拨拉秦念身上的 布衣,“你不也没好到哪里去?” 头戴狐狸耳朵的兰馨在旁边笑,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走过来的是陆云起。 陆云起看上去很正常,完全是大学生的打扮,背后还背着一只双肩包。 “陆云起你这个也太正常了吧?”白皓不是很懂同一个剧本为什么角色形象差异这么大,直到他看到一个“女高中生”向他缓缓走来。 “姐姐身材真好!”不等白皓说话,兰馨略过众人直接走了过去,看到美女眼神都开始发直,“姐姐方便跟我加个微信吗……” 白皓无语极了——合着兰馨比自己还弯。 “姐姐”一开口,众人都吓了一跳。 “我,我是林知南,” 先发出感叹的是秦念,他“妈耶”了一声,绕着林知南转了几圈,眼睛瞪得老大。 陆云起一把拎起秦念的衣领,把人拽到了后面,嫌弃地扔给他一包纸巾,“擦擦口水!” 看林知南这个打扮,陆云起对林知南的角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在林知南面前站定,抬手,帮他挽了下鬓边的碎发。 “还不错。”陆云起随口评价。 林知南一直垂着眼睛不敢看别人,觉得自己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扮成女孩子有点不知羞耻。 白皓和兰馨还有秦医生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纷纷夸赞林知南好看。 稍微谦虚一点算是谦虚,但如果不点到为止,让别人总劝自己的话,就成了矫情。 林知南道了声谢,终于大大方方地站在了陆云起身边。 他的背上,背着和陆云起情侣款的双肩包。 陆云起没有再刻意去看林知南,而是一直和他站在一起,走进开足冷气的实景棚,也选了林知南身边的座位。 小米担任主持人,她确定每个人都拿到了剧本后,环视众人,打了个响指。 房间中的灯骤然全熄,周围一片漆黑,桌上的电子蜡烛“呼”的一声亮了起来,阵阵虫鸣声响起,营造出一种幽怨哀伤的氛围。 “d市是一座大山里的城市,近几年旅游业发展迅速,周边的大山陆续被开发,游客络绎不绝,其中,雪封村是大山深处最后一个景点,但去过的人不多,据说,去过雪封村的年轻人都有去无回,那里好像隐藏着非常恐怖的力量……” 念完前情提要, 小米压低声音,“现在,请大家翻开自己面前的剧本,自行阅读。” 房间里很冷,所有人中只有林知南穿着短袖,他在暗处的手偷偷向下扯了扯衣服,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被人注意。 正当众人借着烛光专心阅读剧本时,一只乌鸦不知道从哪飞了出来,直接站到了陆云起的头顶,抓乱了他的头发。 林知南被它吓了一跳,看清是什么,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缓和下来。 乌鸦在陆云起的头上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陆云起摘下头上的羽毛,笑道,“你们这道具做的也太逼真了,真就百分百还原?” 小米则很严肃,真的像被老妪附身,目光阴鸷地瞪了眼打岔的陆云起,让陆云起老老实实噤言。 林知南低头认真的默读着剧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这个角色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名精神科医生,而陆云起是他的病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病人开始做回到雪封村的梦,医生也出现了幻觉,并且多次影响生活,医生没有办法,只能趁机带病人来一探究竟。 他目前的任务,是询问到神秘传说的细节。 看完真实身份简介,林知南不经意转头,对上陆云起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又迅速回避。 只一眼,林知南就觉得陆云起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可是用探索目光看自己的不止陆云起,林知南发现秦医生也在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兰馨的行为更是诡异,她的目光中竟然充满仇恨。 秦念则眯着眼睛观察对面的白皓,只有白皓傻乎乎的还在看剧本。 不知道为什么,林知南看到白皓的瞬间,心里的恐惧少了大半,好像有他这个憨憨在,任何可怕的因素都会烟消云散。 看众人都差不多读完剧本了,小米抬高声音:“下面,请各位自我介绍一下。” 没人先开口,林知南主动请缨,他清清嗓子,开始念自己的表面身份,“我叫叶晓云,是d市医科大的学生,和张强是……情侣,我们是来雪封村旅游的。” 紧接着,陆云起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搂住了林知南的肩膀,另一只手翻到剧本第一页,笑得有点不正经:“我叫张强,晓云的爱人,是我带她来旅游的。” 白皓嫌弃极了陆云起趁机靠近林知南的行为,撇撇嘴,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 是他俩的司机,本村人,但是在外边漂泊多年,没对象。” “没对象”三个字说得尤其重。 对面的秦念接了话茬,“我也没对象,我是……是村子祠堂的长老,长相丑陋,小肚鸡肠。” 接下来是兰馨,兰馨一秒入戏,“刷”的打开折扇,抬起下巴,红唇轻启,语气傲慢,“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你们要是追问,我就要开始哭闹了。” 最后一个介绍自己的是秦医生,她自然的翻翻剧本,没那么多表演成分,“我是民宿老板,年轻人啊,都喜欢我做的菜。” 听到“做菜”二字,林知南想到自己剧本上写着角色傍晚总能听到剁肉声,便留了个心眼。 接下来是自由提问环节,林知南大概想了想,把话题引到了司机身上。 “李叔,为什么别人都不建议带我们进村,而你却那么积极呢?” 白皓显然没想到林知南第一个怀疑的是自己,他翻了翻剧本,语气略显慌张:“是这样的,我们村子没有其他收益,都快穷死了,我看你们像有钱的,准备宰你们。” 林知南点点头,觉得李叔的解释可以说得通。 陆云起这时忽然抬头,戏谑的笑笑,话锋直指秦医生,“我想问问老板娘,最拿手的是哪道菜?” 第三十八章 剧本杀(二) 秦医生饰演的老板娘嫣然一笑,“糖醋里脊溜肥肠,珍珠翡翠白玉汤,荤的素的我都会,要说最拿手,那必定是烤鸭。” 白皓在旁边应和,“对对对,老板娘的烤鸭是村里一绝!” 陆云起跟林知南互相看了一眼,没继续追问。 紧接着提问题的人是白皓,白皓显然没怎么看懂剧本,又往前翻了翻,才问:“王长老,你那天晚上站在村口看什么?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 窝在沙发椅里的秦念突然坐直身体,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掐着腰,歪嘴斜眼,“我老了,晚上睡不着觉,就出来闲逛,谁知道你的车冲着我就开过来了,我当然得躲开,不然被撞了怎么办?” 陆云起没见过秦念这个样子,惊讶过后,更多的感觉是搞笑。 再高超的演技也无法打破白皓心里的疑问,他追问:“不对,我的车明明开的很慢,你是故意躲开的。” “王长老”扶额,加重了语气,“我,老,了,眼神肯定不好嘛——我哪知道是你的车?” “司机李叔”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摆摆手表示自己没问题了,对面的人可以继续提问。 “王长老”这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经不起细想。 林知南又翻了翻剧本,转头看秦念和白皓,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个人之间有问题。 正当林知南认真寻找剧本里的细节时,兰馨忽然敲了敲桌面,让林知南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 林知南掀页的手指一顿,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抬头否决,“没有看到,我的生活很正常。” 兰馨又转向陆云起,目光灼灼,“你呢?” 陆云起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自己,便把剧本一推,哼笑一声,“我做了噩梦,梦里一直有个人在喊我的名字,让我去雪封村。” 林知南的剧本里,林晓云并不知道张强是因为梦才带自己来雪封村的,他匆匆看了眼剧本,讶异的转头,“你一直在做噩梦?我怎么不知道?!” 陆云起也愣了一下,张张嘴,干笑道:“我,我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两个人之间有隐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云起的话半真半假,但林知南有理由相信他说后半句时,掺杂了真实的感情。 林知南重新坐正身体,继续翻看剧本。 每个人都介绍完自己,又互相解疑后,小米让众人都站起来,跟她走。 提着一只白色灯笼,穿越黑暗的走廊,几人走进第二个场景——“吱吱”作响的木桥周围栽着很多竹子,桥下潺潺流水淌过,白色鹅卵石在黑暗中分外显眼,更引人注目的是木桥尽头立着的石雕。 石雕形状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上面雕刻着“雪封村”三个大字。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阴冷的风,林知南本就穿的少,风吹过他的耳后,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一个温热的物体忽然从他的大腿蹭过,林知南呼吸一紧,赶忙按紧了裙子,向后张望。 可他身后除了陆云起空无一人,陆云起两只手都拿着剧本。 看他回头,陆云起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林知南摇摇头,以为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谁知道下一秒,兰馨忽然尖叫了起来,林知南被这声尖叫震得大脑一阵空白,随即而来的是耳鸣。 兰馨瞪大眼睛,猩红的指甲指着竹林深处,“鬼!有鬼!” “簌簌”声从竹林里传出来,奔跑声音由远及近。 随着光影和声音的配合,恐怖的氛围一下子拉满,林知南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主持人小米此时发话了,“两位年轻人,你们是否还想进入雪封村?” 两位年轻人当然是林知南和陆云起。 “我……” “当然!”陆云起一把握住了林知南的手,语气坚定,“我们必须去。” 林知南不禁看向陆云起认真的侧脸,有些出神。 当年,有人问过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是陆云起第一次带他去游乐场坐过山车。 只一次,林知南就喜欢上了坐过山车的失重感,可是陆云起却不太能接受,一下来就吐得稀里哗啦,为了维持在林知南面前的形象,他还强忍着难受支开林知南,一个人去远处的垃圾桶吐。 林知南买水回来,陆云起也吐了个差不多。 看林知南离开游乐场前依依不舍的回望过山车,陆云起“舍命陪君子”,又陪林知南坐了一次。 过山车的工作人员下午的时候看到了吐得撕心裂肺的陆云起,见他又来坐,便随口调侃了一句,“你都吐成那样了,还想再来一次?” 陆云起丝 毫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当着所有工作人员的面握住了林知南的手,语气骄傲,仿佛有了与过山车对抗的底气。 “我爱人喜欢,我当然要陪他。” 这话现在听上去要多幼稚就有多幼稚,可是在当年,它确确实实说到了林知南的心里。 他以为的爱情,就是这样。 “你们真的想好了?”小米再次压低声音问林知南。 林知南点头,“我想好了。” “很好——”小米发出老太太一般“桀桀”的笑声,身上的黑衣一挥。 众人面前的黑暗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破败的村子形象,树木和藤蔓植物穿墙而出,油绿的苔藓连成了片,穿着质朴布衣的人们纷纷从房子里走出来,做着自己的事情。 “现在,你们需要去寻找自己的住所。”小米给众人下达了命令。 庞大的还原场景看似简单,其实道路纵横复杂,还时不时有npc出来挡路,一伙人走走停停,但很快就走散了。 林知南紧跟地图,走了几圈,却发现自己正围着某处打转。 他想拦住一位工作人员询问,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林知南第一次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产生了怀疑。 又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好几圈,林知南在冷气开足的实景棚里热的满头大汗。 假发被汗水黏在脸上,难受极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上方代表白天的灯开始暗淡下来,这代表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再找不到居住地很有可能遇到危险。 虽然他心里知道不会有什么真实的危险发生,但让内心惶恐的,是对未知不可控因素的茫然。 他身后林子再次响起细细簌簌的脚步声,林知南屏住呼吸不敢回头,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在渐暗的灯光下撒腿狂奔。 那人方向感很好,很快找到指定的地点,推开门把林知南拉了进去。 此时,外面的大灯完全关闭,天花板上只亮着几盏零星小灯当作星星。 林知南的后背撞在了墙壁上,疼的他脸色苍白,抬头看救自己进来的人,被那张黑暗处隐约看清的脸弄得心脏一悸。 那双眼睛布满白色的暗翳,像菌丝一样的浅色粘稠物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秦,秦念?”林知南立刻反 应过来,试探着问。 那人走近几步,唇红齿白的下半张脸显然和上面相违和,他摸摸脑袋,咧嘴一笑,在红烛光下更是诡异。 看他点点头,林知南彻底松了口气。 他倚着墙休息了一会儿,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内的景象,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祠堂样式的布置,门框上还飘着引魂幡。 他正思索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听到门外传来的惨叫声,心弦再次绷紧。 别人不知道,林知南是了解的——陆云起怕鬼。 而是不是一般的怕。 他有没有安全到达指定地点?万一没有到,会藏在哪里?他身上还有伤……各种问题让林知南心神不宁起来。 “我得再出去一次。”林知南开始跟秦念商量。 林知南的剧本里,第一幕的任务便是找到张强,然后跟张强平安度过第一夜。 去找陆云起,只是为了游戏可以更顺利地推进。 劝好自己和秦念,林知南握紧手机,推开门走了出去。 游戏中有规定是不许使用手机的,但他们是小米的朋友,也就没这么多要求。 实景棚里的机关很多,除了npc外,,还有很多人为操纵的电子机关和随机陷阱,就算借着手机的光亮,林知南也找的非常费劲。 他在黑暗中摩挲了许久,最后点开陆云起的微信,斟酌言辞后,编辑了一句话发了过去。 —— 此时陆云起正坐在民宿房间里喝水,他的剧本上写着他必须先去村子疯女人那里一趟,然后再找到民俗老板娘套近乎。 他知道林知南路痴,本想着林知南会老老实实跟在自己后面。 剧本后附赠的地图画的明明白白,陆云起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兰馨所在的位置。 可他一回头,林知南就不见了。 到处找了一圈,陆云起决定先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他做完所有的事情回到民宿房间,打开门却不见林知南的身影。 民宿老板娘秦医生敲门走进来,看到陆云起一个人,也有点惊讶。 “你媳妇儿呢?”秦医生没了第一次见面的拘谨,身着宽松的棉麻长裙显得落落大方。 陆云起刚想开口说他还没回来,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外面渐暗的灯光。 “这灯是怎么回事? ”陆云起有些茫然。 秦医生笑笑,“一看你就是第一次玩,灯暗下来,说明就要天黑了,一般凶杀案都是在夜晚进行的。” 陆云起站起身,思索了一会儿,转身向秦医生:“可是林知南还……” “那就没办法了,”秦医生摊摊手,“严格按照游戏来说,我是不能跟你搭讪的,你只能按照剧本走,他没回来,也许是触发了其他剧情也说不定。” 陆云起掀开窗帘从高处往下望,看了一会儿,抓起自己的背包走下了楼梯。 在门口,他收到了林知南的微信。 上面只有三个字——“你在哪”。 林知南在找自己?这个认知让陆云起的心里涌起些许激动,他收起手机,不顾秦医生或真或假的恐吓走出了门。 第三十九章 未能表露出口的爱意 尖叫声响起的时候,陆云起正在小路上摸索。 他避开身穿白麻布的npc,越发觉得周围的环境诡异起来。 实景棚做的过于逼真,有一瞬间,陆云起真的以为自己迷失在了神秘村子的大雾中。 他咬紧牙,拨开面前的逐渐浓重的雾,精神紧绷,手机灯光不断扫过身侧的草丛,生怕有什么从里面窜出来。 手机震了震。 林知南回复说自己站的地方有个古井,陆云起翻了翻地图,看到“断头井”三个字,迅速找准了方向。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陆云起也不路痴,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找了摸索了一会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后的林知南。 “跟我走!”陆云起没有犹豫,准确地捉住了林知南的手腕,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回头看了看。 林知南不知道陆云起在看什么,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没事。”陆云起看到林知南安然无恙的时候,心里紧张的情绪消散了大半。 林知南跟在他身后,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话到了嘴边,但没能说出来。 面前的雾气已经很浓重,两人被雾团团包围,看不清面前的路。 陆云起走着走着忽然转头:“你累不累?累的话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估计一会儿就天亮了,一个游戏而已,他们没必要这么认真。” 林知南以前没玩过这种实景游戏,但他查了百度,觉得是自己的行为拖了大家后退,便老老实实的说:“我觉得小米他们很认真,总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 这是要坚决往前走了?陆云起又向自己察觉到异样的地方看了眼,烦躁地挠了挠头。 “我走前面,你负责指路。”林知南做了简单的部署。 陆云起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不怕?” 林知南摇摇头,心想这和现实里发生的事情比起来,真没什么可怕的。 结果就是两人变成了并肩同行,一个负责对着地图寻找回客栈的路线,另一个则密切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有什么异样就过去查看。 潮湿的水汽浸湿了他们的衣服,林知南趁陆云起不注意,扯扯紧贴在身上的水手服,一转头,却发现陆云起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穿女装也不错。”陆云起说着,动了动喉结。 “谢谢。”林知南整理头 发的动作一顿,欣然接受了陆云起的褒奖,又毫不客气地说:“其他人也这么说。” 陆云起语塞。 林知南把长发束在脑后,突然觉得人厚脸皮一些会过的更轻松。 两人继续往前,走过木桥,林知南向桥下一瞥,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陆云起也跟着停住。 林知南的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侧侧身,不确定陆云起看到了多少,“那里有双脚,还走不走?” 陆云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一双脚自己应该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没事儿,一起去看看?” 林知南乖乖让开,指给陆云起看,“桥下有双脚,好像是个人躺在那里。” 陆云起看清那双沾满血迹脚面上还长着各种大疙瘩的脚后,脸色白了白,有点反胃。 都警告你了还吓成这样,他的反应林知南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摇了摇头。 “救他起来吧。”林知南对陆云起说。 陆云起瞳孔微微放大,“你认真的?” 林知南点头,把手机和剧本给陆云起,“帮我照着。” 说完,一个人跳下了小桥,走向草丛里那人。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工作人员都够拼的。 林知南就算有了心理准备,拨开草丛,还是被那人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样?”陆云起在不远处担心地问。 不确定工作人员躺在这里是剧情安排还是突发事件,林知南决定和陆云起把人先带到客栈。 林知南从草丛里探出上半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快帮我把他弄上去。” 听到林知南的话,陆云起心里的紧张也打消了大半,他把剧本塞进背包里,沿着河岸的低处走了下来。 拿手机照了照,陆云起这才回味过来林知南刚刚在讽刺自己,但当务之急是救人,陆云起没有犹豫,直接打横抱起了工作人员。 望着陆云起抱着工作人员的身影,林知南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 对过去的事情越挂念,越不是什么好事情,林知南咬咬下唇,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来到挂着白灯笼的民宿门口,小米和民宿老板娘站在一楼大厅,见两人终于回来了,都松了口气。 但当小米看 到他们救了个人回来,表情有些复杂。 指挥陆云起把工作人员放在了长椅上,小米走过来,询问是谁要救这个人。 陆云起微喘着拍了拍手上的红色染料,闻言指指林知南,“他的主意。” 林知南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条隐藏的解谜线索,于是摇了摇头,“人是他带回来的。” 这奖励不太好给,小米也有点为难。 但为了故事能够顺利推动,她还是把线索卡给了陆云起。 故事中重要角色回到了正确的轨迹上,剧情才开始正式一步步拉开序幕。 第一夜发生了惨烈的凶杀案。 因为张强和叶晓云两人救了村民,于是从村民那里得到了很重要的线索,村民的家人前来感谢,邀请两名学生去山上玩。 司机李叔主动帮忙开车,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时,突然蹿出来的疯女人把司机吓了一跳,车滚下了山崖。 叶晓云和张强醒来时发现身处祠堂,因为伤势太重,无法下山,司机的车报废,也不得不留在祠堂里。 疯女人一直是祠堂长老照顾。 五个角色都有了留在祠堂的理由,还差民宿老板娘。 正当林知南思考老板娘可能来祠堂的理由时,祠堂的木门忽然被人敲响,打开门,是拎着饭盒的老板娘。 在她的台词中,林知南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帮助着残疾的祠堂长老和疯女人。 剧情继续往下走,很快众人迎来了第二个黑夜。 林知南扮演的角色被噩梦困扰,来到祠堂,打听到了雪封村的恐怖故事,回房间时被疯女人骚扰,疯女人咒骂他不得好死。 兰馨演技大爆炸,骂得林知南一愣一愣的,站在楼梯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说完自己的台词,兰馨哈哈大笑起来,赶忙走上前拍了拍陆云起得肩膀,“哈哈哈……林哥,你,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林知南扯出个笑容,摇摇头,“没……” 故事剧情还在紧凑的继续,他们两个演不完这场,后面的人就没办法进行,他们说了没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林知南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紧接着,房门外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 有的一个人走来走去,像在寻找东西,有人窃窃私语,无奈距离太远,林知南听不清楚。 第二夜又有人惨死 ,小米让众人互相举证调查,说出昨晚的异样。 林知南扮演的叶晓云被众人怀疑成了凶手。 他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所以无法解释其他人得质疑,只能一个人去阁楼搜证调查。 在阁楼他发现了房梁上有磨损痕迹,还找到几张线索卡。 剧情里,几人被困在祠堂,小米特意把众人聚集起来,穿插了自爆的环节,这个环节每个人只能说一句话,而且不能是剧本里的台词,但是这句话可真可假。 兰馨要求先来,她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故作神秘的一笑,“我喜欢的人在你们之中。” 盘腿坐在她身边的小米战略性后仰,“我的天,姐妹你也太敢了……” “那当然,我就是喜欢嘛。”兰馨随手拨拨额头的碎发,趁其他人不注意,给了林知南一个wink。 林知南不擅长应对这样直接的告白,慌乱眨了几下眼睛后低下了头。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秦医生说她其实喜欢女孩子,然后在秦念的诧异中又加了两个字,“假的。” 白皓则编了个奇奇怪怪的故事,被兰馨和秦念追着问后续。 最后,轮到陆云起了,他没看任何人,只盯着面前的蜡烛火苗,淡淡的说:“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念撇嘴,“切,你又打哑谜,就不能说的直接点?” 见陆云起不解释,秦念一拍大腿,好像明白了什么,“哦——莫非你说的是……” 林知南也不禁挺直了背,身体微微向陆云起的方向偏。 “我说的那一晚是指昨晚,你们不是觉得叶晓云是凶手?其实我看到了,他什么都没做。” 林知南的喉结动了动,心脏忽然一空。 他以为陆云起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可是又想怎么可能是说给自己的,这只是一个游戏,说出来的话可真可假,算不得真。 是他又自作多情了。 林知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笑容,“我是不婚主义,从来没有过和谁在一起一辈子的想法。” 这次轮到兰馨震惊,“不会吧林哥……你……” “是真的。”林知南补充道。 解下来小米让每个人选出说话最假的人,让他一个人出去搜证,白皓以那个怪力乱神的故事光荣 成为票数最多的人。 几夜过去,小米带大家走完了所有的游戏流程,最后林知南猜到了司机李叔和民宿老板娘的隐秘关系,还差点推出疯女人的真实身份。 “……白皓你和民宿老板娘其实是夫妻关系,民宿的房产是你的,但你因为某些原因假死,所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疯女人喊你志国的原因。” “没错,”小米点点头,环视众人,“谁还有线索?” 秦念举手,小米向他示意。 “叶晓云和张强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陆云起对秦念的猜测很感兴趣,“怎么说?” 秦念的目光不小心和林知南对上,又迅速移开,“就是直觉,而且你们两个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正面互动,叶晓云在暗中调查你你知不知道?而且你不是还往她的饭里加了东西?” 这句话一出,陆云起和林知南脸上的笑容不约而同的僵住,气氛骤然有些尴尬。 白皓见状不妙,连忙出来圆场,“我也有发现我也有发现!” 小米看他。 白皓拿出几张线索卡,“据我调查,这几夜一共死了五个人,每个人被挖去的器官不同,但正好对应了五官,这说明那个鬼应该是想变成人的,但是他用错了方法。” 每个人都谈了自己关于案件的想法,然后投票选出了恶鬼,可是小米说诅咒还是没有解除,恶鬼被打败后剩下的符咒,可以帮助一个人打破身上的诅咒。 小米把那张黄色的符咒放在圆桌中央,问谁想要符咒,并且说明理由。 林知南翻翻剧本,记得叶晓云其实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亲人,于是准备举手。 可是陆云起先他一步举起了手,“我需要用这个符咒去拯救自己的爱人,我这个角色就是为了他的爱人才存在的。” 小米看看其他人,“还有没有想要这个符咒的?” 看众人都摇头,林知南也产生了一丝犹豫,他开始怀疑自己得到符咒到底有没有用。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小米将符咒递给了陆云起。 此时房间里的灯光全部亮起,游戏进入了尾声。 看着所有人一脸懵逼的表情,小米惋惜的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可以走到最圆满的结局,可惜只差了一步。” “现在的结局是什么样的?”秦念强忍着直接翻到结局的欲望,问。 兰馨让众人阅读最后一个结局,然后演出来。 林知南翻开最后一页,习惯性从后往前看的他有些心梗。 【所有人站在村口,看着警察带走了凶手,可是恐怖的阴影仍然萦绕在众人心间。 祠堂长老:唉,你们,都回去吧。 司机:(情绪激动)不,她一定是被冤枉的!我不相信她杀了那么多人,我不相信!!! 疯女人:(指着张强忽然大笑)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张强你才是恶鬼!你们,都被他给骗了! 司机:(震惊)你说什么? 张强忽然拿出符咒,稳准狠的贴在了疯女人的额头上,口中念了几句咒语,疯女人魂飞魄散! 叶晓云:张强! 祠堂长老:张强你做什么?! 张强:这个女人被恶鬼附身了,我在为民除害! 此时晨光刺破云层,天慢慢亮了起来,村庄恢复了平静。】 “这就是结局?也太平淡了吧。”白皓显然对这个剧本不是很满意。 兰馨也有满腹的疑问,拿着剧本翻来翻去,=。 小米打断了众人的抱怨,示意林知南和陆云起,“你们两个后面还有。” 林知南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段,对于那些台词有些犹豫。 “读吧,别藏着掖着了。”白皓催促林知南。 林知南稳了稳心神,侧身对着陆云起,“张强,你不用再骗我了,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的真实身份,但我不愿意揭穿,我不得不承认,在为你治疗的这么多天里,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我是被你一句句我爱你鬼迷了心窍!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给我下毒,可是我不敢质问你,我什么都不敢问我怕你会杀了我……” 第四十章 回到林家 剧情复盘结束,林知南跟在其他人身后走出实景棚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倒是前面的白皓,秦念和兰馨达成了思想一致,热烈的讨论着剧情。 小米从后面搭住林知南的肩膀,“林哥,是不是没太听懂?” 说没听懂就显得太不尊重小米的讲解,林知南笑了笑,“有点难理解,但问题不大,让我自己消化一下就行。” 小米闻言松了口气,“刚刚陆哥说他没怎么听懂,我以为你也……” “既然你没问题,那我去给他自己再讲一遍。”小米放开林知南,摆摆手走向队伍最前面的陆云起。 林知南此时根本无心故事剧情,刚刚玩剧本杀的时候手机收到了林伟的短信,他要林知南回去一趟。 有些话不能在手机里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马上到月末,林知南还想着怎么跟陆云起要钱去填补弟弟在疗养院的巨额花销。 各种事情糅合在一起,他做不到心无旁骛的玩乐。 而且他也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对一个游戏真情实感,那对他来说太过艰难。 从剧本杀店出来已经是傍晚八九点,兰馨说这么晚了大家一起去吃大排档。 林知南裤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着,他想起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和陆云起同居的事情,便随手拦了辆的士。 “我还有些工作必须去公司一趟,饭就不吃了,你们玩开心。” 陆云起看了眼白皓,白皓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大概是林知南的语气太过真诚,没人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寒暄过后就轻易放走了他。 从市区打车到林家住的公寓并不远,甚至从公司到林家开车也仅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可林知南很少回去。 站在楼下,林知南深吸了一口气,输入了1702。 悠扬的铃声响了几下后被接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姨,我是林知南,请问父亲睡下了吗?” 女人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冷淡,“没睡,上来吧。” “好……”林知南一个字都没说完,就被女人单方面中断了对话。 乘坐电梯上楼时,林知南趁着电梯的反光整了整自己的仪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疲惫。 进入十七层,1702的门敞开着,冷气从里 面飘出来,林知南从内到外都被冰了个彻底。 门口有家政阿姨拿着拖鞋在等他,换好鞋后,还帮他把外套挂了起来。 林家住的是二百多平的大平层公寓,地段很好,交通便利,楼层高也没什么噪音,走进去,林知南像走进了棺材。 拉了窗帘的落地窗使客厅里无比阴暗,几盏地灯根本无法照明,只能勉强看清客厅的角落。 说是公寓,其实这里看上去更像是办公室,家具都是规规矩矩的老样式,深棕色的实木沙发复古沉重,茶几笨重厚实,上面摆着一整套茶具,沙发后墙壁上挂着几副裱起来的水墨画,落款是林伟。 另一面墙上,是林伟从医这么多年以来取得的所有奖项。 排列的密密麻麻,给人视觉上很强的压迫感。 整个客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严肃感,林知南面对这种感觉只想逃避。 身后脚步声响起,林知南转身,一个穿着浴袍的颀长身影出现在屏风后。 那身影像幽灵一般轻飘飘地晃到了厨房,又从厨房晃了出来,路过客厅时,身影绕过屏风,站在了林知南面前。 “大哥。”林知南率先喊住了那人的脚步。 林眠藏在眼镜后的眼神冷漠,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没有要跟林知南聊下去的意思。 林眠是林伟和罗亚的亲生儿子,遗传了罗亚的身体素质,自小身体底子就不好,但他脑子好用,一直以来都是林伟的骄傲,直到林知南出现。 可以说,林知南和林宁的到来,使林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林知南也清楚,无论怎么变化,外人终究是外人。 林眠现在做着林知南最想做的工作——内科医生,还享受着寝食无忧的生活,结合自己上学时无比优异的成绩来看,现状无比讽刺。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 林知南大大方方的走到了林眠面前,“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还回来干什么?” 听他语气不善,林知南在心里耸肩,那可真是抱歉了,是你父亲让我回来的。 “找养父谈事情,”看林眠眯起眼睛狐疑的望着自己,林知南连忙说:“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会离开。” 林眠像一只守护领地的老虎,目光中满是敌意,紧握着水杯的手显示出 他精神紧绷,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做着抵御准备。 林眠的表现让林知南有些为难,他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林眠如临大敌般警惕。 明明一无所有的人是自己。 林知南也不善言辞,林眠态度不好,他更没了聊下去的欲望,好在家里阿姨让他去书房,林知南才和林眠简单道了别。 关紧书房的门,林知南转身迎上了林伟黢黑又空洞的眼睛,看得他心里一悸,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林伟坐在办公桌后,看林知南进来,摘了老花镜,身体后仰了一下,陷在了老板椅里。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跟自己讨论。 林知南稳稳心神,从容地笑了笑,主动坐到了林伟面前的椅子上。 “养父,您有什么事?” 林伟没有回答,目光缓慢的上下打量着林知南,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果然长得很好看,怪不得男人都喜欢你。”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好皮相确实管用,但如果把所有努力都归结在一张脸上,那也未免太过肤浅。 林知南过去还会因此觉得委屈,但时间久了,对这种话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您想说什么?”林知南向来开门见山。 林伟摩挲了一下下巴的胡茬,对林知南的质问语气毫不在意。 收敛了戏谑的表情,林伟抬抬下巴,将一份文件推到林知南的面前:“你最近很不老实。” 文件只有三行,上面写着林知南和陆云起结婚离婚又复婚的时间。 林伟在华城区手眼通天,能查到这种事情并不稀罕,只是比林知南预想中早了一些而已。 “解释,”林伟点点桌面,“看在你老老实实这么久的份儿上,我允许你解释。” 林知南早就料到林伟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他提前设计了一整套逻辑自洽的说辞。 但现在他选择让自己保持震惊的姿态,故意默不作声。 林伟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他起身,越过桌子凑近林知南,将近两米的身高使他轻而易举的捏住了林知南的下巴,猛地往上一抬,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命令,“解释。” 林知南的下颌骨生疼,他挺直了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难堪。 “……我接近他是为了报复和利用。他手上有国内外无数的商业资源和人 脉,我接近他之后可以随便利用,再加上他对我留有旧情,想报复他的喜新厌旧不辞而别也很简单。” 故意接近是真的,理由有真有假。 这倒不是不能接受的解释,但林伟还是对林知南抱有怀疑。 “养父,您太急了。” 林知南主动把脸颊往林伟粗糙的手指上递了递,屈服的意味十足,“如果你不信,可以看我手机上的转账记录,我已经在一步步转移他的资产,工作上也在收集商业信息,您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立刻帮您问清楚。” 林知南的动作极大程度的满足了林伟的虚荣心和占有欲,他布满皱纹的脸色总算露出一丝真实的喜色。 林伟翻手机记录的时候,林知南的心里其实很忐忑。 他把陆云起包养自己的转账记录标记为公司资产转移,妄想以此骗过林伟。 可林伟是只老狐狸,他点点屏幕,语调上扬,“就这么点儿?” 林知南轻笑,“我才接近他没多久,他上过一次当,当然不可能这么快信任我。” 因为林知南,陆云起公司倒闭,家破人亡,他长点心眼儿也是正常。 可面对杀父仇人还能泰然处之,林伟觉得这小子也不太简单。 “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林伟把手机还给林知南,冷笑,“我可不想给你擦屁股。” 林知南一旦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撇清关系的肯定是林伟,这件事林知南很早就知道,如果当年不是看他还有利用价值,林伟也不可能花大价钱聘请律师把他从监狱弄出来。 这次忤逆了林伟的意思,林知南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这也是我能弄到陆云起公司信息的原因,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向陆云起揭穿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林伟肯定不会傻到跟陆云起联手,但这句话说了,就相当于从背后推了林伟一把,让他不得不去暂时信任自己。 林伟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他向林知南说起了一个医疗项目。 “……是鲁宾博士免费给林宁这次机会,国外国内想参加这次医疗实验的人有很多。”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机会是别人施舍给你的,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鲁宾博士林知南认识,和林伟是老同学,也致力于血液病的研究,他能给这次机会很正常,可林知南刚刚跟林伟提了给弟弟转院 的要求,在这个节骨眼上,林知南不敢轻信林伟的每一个字。 “我考虑一下吧,”林知南选了个折中的说法,“如果鲁宾博士的方法确实管用,我会带弟弟去国外参加实验的。” 林伟讪笑,“好,就先按照你说的来。” 和林伟又说了几句,林知南才准备离开。 在通往玄关的走廊,他遇到了倚在墙边的林眠。 比书房明亮的灯光下,林眠乌青的黑眼圈越发明显,他瘦的厉害,脸颊上颧骨凸起,棱角分明。 他身上裹着毛毯,手中捧着一只马克杯,杯子袅袅冒着白气。 林知南顿了顿脚步,“等我?” 林眠抬眼,漆黑的眼珠毫无生气,他整个人都像一具行尸走肉。 “……你和你弟弟什么时候死?” 林知南听清楚了他的话,但还是疑惑地歪歪脑袋,“你说什么?” 林眠没再说话,直接无视了林知南,转身沿着走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佝偻的身影慢慢隐没入了黑暗。 太反常了,林知南想,莫非林眠有比我还严重的抑郁症? 不过这不是他应该关注的问题,他现在需要考虑回去怎么跟陆云起解释自己的去向。 街道上空无一人,林知南难得有机会独处,正巧手机也没电了,他便打消了打电话叫滴滴的想法,准备什么时候遇到计程车再说。 沿着街道漫步,深夜的晚风吹拂的很舒服,他的身心都随着风飘荡起来,暂时洗去了一身轻松。 —— 深夜的陆宅灯火通明,陆云起拖着受伤的腿坐立不安。 他以为秦医生和白皓会拆穿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哪怕不说什么,其他人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可是所有人对他们的关系都选择了噤言,这就让陆云起心里很郁闷。 所有人都看不出来或避而不谈,就说明所有人都觉得两个人不搭。 陆云起觉得,自己又成了被林知南抛下的那个。 林知南宁可选择工作,朋友甚至金钱,都不会选择自己。 第四十一章 番外一 老房子着火 年幼者不会因为一个吻而心烦意乱。 这是林知南遇到陆云起之后的第一个感受,他不太喜欢师父家的小朋友。 “别戏弄我,我比你大很多。”林知南本意是提醒陆云起不要得寸进尺,可是陆云起显然把它理解成了“倚老卖老”。 陆云起不屑地撇嘴,“你怎么也跟那些老头子一样,就知道拿岁数压我……” 林知南懒得理他,边整理手上的文件边站起身,接下来他还有几个重要的会议。 无奈小少爷在后面紧追不舍,林知南怕别人看到,只能把他带到楼梯间。 林知南有些生气,又不敢大声质问,只能压低声音凑近陆云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再亲我一次,”陆云起的眼睛亮亮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再来一次,我太喜欢那种感觉了。” 一见钟情的前提是见色起意,何况陆云起自己都说了是觉得好看才亲近的,林知南简单的以为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就会早日对这幅皮囊厌倦, 他闭了闭眼睛,“快点,不要被别人看到。” 陆云起才不会放弃到手的机会,把林知南推到楼梯口的杂货间里,亲了个彻底。 开会时,林知南的嘴唇都是红肿的。 隐秘的接吻后,陆云起一连几天没在公司出现过,微信和朋友圈没有任何动态,林知南觉得这很正常,但理解之余,又有些失落。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陆云起再次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引起了大家激烈的讨论。 他黑了,也瘦了许多。 脖子上挂着一串小海螺项链,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地响,有人问他最近去哪里了,他呲着一口大白牙,让别人耳朵过来,又神秘地眨眨眼:“保密。” 跟在陆明承后面抱着文件的林知南冷眼看着花衬衫大裤衩的男孩,心里忍不住摇头——这小孩儿怎么比猴子还皮。 开完会,林知南被陆明承留下整理会场,其他人纷纷离开,林知南收拾着桌面上的废纸,一抬头,面前出现张大黑脸。 “大黑脸”咧嘴一笑,“我前几天去国外潜水了。” 林知南不理他。 “我还考了潜水证,但是还在办理手续,过几天就能拿到了。” 林知南还是低头。 陆云起挠挠还没睫毛长的头发,凑近林知南,“你想我了吗 ?” “没有。”这次林知南回答的很坚决。 陆云起彻底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小海螺不再乱响。 等林知南收拾完桌面的垃圾,他又绕回陆云起面前,看着面前颓废的“皮猴子”,试探地问:“国外,好不好玩?” 陆云起猛然抬头,“你没去过国外?” 林知南心想如果不是上大学可能连这座城市都离不开,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国外。 “去过很多次就不觉得好玩了,也就那样,”陆云起观察着林知南的反应,“要是你跟我去,就好玩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细细想来无非是嘲笑自己见识短浅,林知南抿抿唇,没再说话。 陆云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犹豫着挪挪屁股,捏住林知南的衣角晃了晃。 “我没那个意思,你不要自卑。” 自卑是林知南骨子里的东西,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他没有感受过心无旁骛钻研学习是什么感受,因为他上课学习考试的时候无时无刻都得挂念着弟弟在家的情况,他也没体验过被爸爸妈妈保护在身后是多么的温暖,因为身体健康的他要努力站起来保护体弱多病的弟弟,在被林家收养之后,他和弟弟才穿上这辈子第一件新衣服。 新衣服是蓝色的短袖t恤衫,大了不少,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甚至能当睡裙。 这种事,他能记一辈子。 但陆云起不会。 陆云起的世界里有和蔼的双亲,有宽敞的别墅,有豪车和飞往世界各地的机票。 想上学的时候有人接送,想出去玩的时候有朋友陪伴,想努力的时候全世界都给他开绿灯,不想奋斗的时候就算颓废也无所谓。 可是林知南不行,林知南是生活在阴沟里偷生的老鼠,鬼鬼祟祟的偷到一些勉强果腹的食物,还得害怕别人看到。 贫穷带给林知南的不仅仅是自卑,它还带走了林知南勇敢去表达的权利。 他感觉自己像一座碎石累积起来的危山,随时随地,甚至一股威力不大的水流和狂风都能把他冲垮。 陆云起是他目前最大的危机。 “我不自卑,麻烦让开。”林知南对陆云起态度极其冷淡。 陆云起不懂自己哪里惹到了他,只能乖乖地退后,攥紧了手心里没来得及送出的小 东西。 林知南是公司新人,虽然算是空降兵,但大家看陆明承对他没有特殊照顾,也都慢慢开始把工作交给他,后来连端茶倒水这种事都让林知南去做。 林知南忙的时候,陆云起就坐在飘窗上看他,背靠着玻璃,目光随着林知南忙碌的身影晃动。 陆明承原本意思是让林知南帮忙照看陆云起,不让他惹是生非,可看到这一幕,他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去临市开会的早晨,林知南为了保护陆明承,在刹车失灵的车祸中伤了头。 原本趁着暑假来自家公司体验生活的陆云起“被迫”成了护工,代替父亲在医院照顾林知南。 林知南醒来的时候,一张大脸正怼在自己眼前,让林知南瞬间以为自己正躺在棺材里被人瞻仰。 “哟,睡美人儿醒啦!”陆云起反应迅速,顺手按了床头的铃。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一番检查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又把陆云起叫出去开了点药。 陆云起拉开病房的门,看到林知南正挣扎着下床。 陆云起连忙上前扶住他,夸张地警告:“诶,你还不能动,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我要上厕所……”林知南哑着嗓子嘀咕。 陆云起没听清,“嗯?” “……上厕所……”林知南涨红了脸,垂着眼睛,毫无威慑力的推了推陆云起,“你让开!” 这下陆云起听清了,他一把抱起林知南,不顾他的反对,把他抱到了卫生间。 病房的卫生间是坐便,陆云起先把林知南放在座便器上,抬手就准备帮他脱裤子。 “欸你——” “你什么你?这几天都是我在照顾你,”陆云起脸微红别开了视线,依然嘴硬,“你还有哪儿我没看过?” 林知南一个成年人哪受过这种胡搅蛮缠,可他手脚不便,只能听从陆云起安排。 上厕所成了一种折磨——陆云起的心思根本不在帮忙上,他手帮林知南扶着,眼睛却到处乱瞄,一会儿看这儿一会儿看那儿,林知南甚至能想到他脑补了什么。 反正陆云起脑子里大半是黄色浆糊。 把林知南抱回床上,陆云起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 挺大个儿苹果削下去一半,剩下一半里大部分是苹果核儿,林知南彻底对这个大少爷无语。 要不是手实在疼,林知南差点夺过水果刀自己削。 一边喂林知南吃苹果,陆大少爷又开始了自己的话匣子。 “……我其实特别喜欢弹钢琴,也很有音乐天赋,可我爸不让我走艺术路线,他说学艺术挣不到什么钱,”给自己喂了口苹果,陆云起继续说,“可我不这么觉得,当不了艺术家,做个音乐老师也不错,反正我也没什么梦想,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和家人在一起就足够了,谁规定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必须努力呢……” 不努力就什么都没有,不是谁都天生就和你一样衣食无忧的。林知南在心里默默回复。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因为人和人无法感同身受,说出来也只能搏一时同情,并没有用。 “……小煦,你对以后有没有想法?” 林知南没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而是对这句话产生了深思。 他从没考虑过未来。 弟弟的病是无解之症,就连林伟那样的医学家都无法医治,其他人林知南更不抱希望,他只希望唯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可以离开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其他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我和你不一样。”林知南深深看了陆云起一眼,目光落寞。 陆云起闻言也被林知南消极的情绪感染,他皱皱眉,过了一会儿,抬头,握住了林知南未受伤的手。 “小煦,其实我……我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陆云起语气诚恳,看他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种感觉不同于任何任何感情,也不是一见钟情,”陆云起顿了顿,“我对你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你努力活下去的姿态,让我心动。” “努力活下去的姿态”,对林知南来说确实是很高的褒奖,他从没想过自己这样一个卑微如野草的生命也配得到阳光的垂怜。 可是阳光可以平等的普照众生惠泽万物,他绝不是最特殊的一个。 林知南不敢再奢求什么了,他甚至在心里乞求阳光快点放过自己,不要再给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知南垂下眼睛,望着手臂上丑陋笨重的石膏,觉得因为陆云起的话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自己太过可笑和可怜。 一直在等待回应的陆云起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扶着林知南的肩膀,让他看自己。 林知南的目光空洞,像 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无论怎样的试探,也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可陆云起还是执拗且强硬的敲了敲裹着林知南心脏的冰层,说出了那句问候。 “让我爱你,好不好?” 年轻的火种炙热又活跃,烧得冰层融化,烧得春水渐暖,烧得枯木生芽,烧得老房子都着了火。 林知南怔怔地望着陆云起,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秒被一个吻结结实实捉住。 年幼者不会因为一个吻而心烦意乱,年长者才会。 第四十二章 旧事旧人 陆云起在房间等来等去没等到林知南回来,心情有点烦闷,家里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他便自己溜达到了后花园。 老狗睡的正香,听到开门声,突然站起了身,晃着一身橙黄的大长毛往门口跑来,作势就要往陆云起身上扑。 好在陆云起的话还管点儿作用,老狗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脚下。 估计要变天,陆云起的腿又开始疼。 他没走几步就坐在了花坛旁的长椅上,老狗亦步亦趋的跟着,看陆云起坐下,也爬上长椅,默不作声地坐在他身旁。 夏夜多虫鸣,一人一狗看上去格外和谐。 坐了没一会儿,老狗就有点累了,眼看着要倒在陆云起肩膀上,陆云起转头看它,它又立刻支起了身子,无辜地伸着舌头,豆豆眼睁得溜圆。 “你说……他去哪里了?”陆云起的声音有些落寞。 老狗“嗷呜”一声,抖了抖耳朵。 陆云起苦笑。 忽然老狗立起身体,目光警觉地望着花园的围墙方向,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云起也跟着紧张起来,起身顺着老狗看的方向望去。 一只野猫从草丛里窜出来,动作迅速地爬上了围墙。 老狗没有追,只是眯起眼睛静静看着,等野猫跑走,它顺势趴到了陆云起的腿上。 柔软又温热的躯体为陆云起暂时缓解了一些疼痛,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目光中的寂寞没有减少半分。 “今晚去客厅睡吧。”陆云起坐了一会儿后起身,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别墅走去,老狗却没用动,只是站在长椅上望着陆云起。 “走了。”陆云起背对它招招手,老狗晃晃脑袋,一咧嘴,抖着满身的长毛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既然见不到人,借物予思还是可以的。 陆云起路过林知南房间的时候打开门往里面望了一眼。 然后他果断地选择走了进去。 老狗被残忍地关在了门外,它委委屈屈呜咽了几声,见没有效果,便在门口趴下了。 林知南的房间布置和以前一样,家具都是陆云起重新去挑选的,特意和当年的家具款式相似。 陆宅当年被拍卖给了一个暴发户,暴发户审美堪忧,把房子改得乱七八糟,连门都换成了土豪金的,林知南的房间好像被暴发户的女儿住着,墙壁被刷成了 恶俗的艳粉色,公主吊床将刻着精致浮雕的天花板毁了个彻底。 陆云起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这栋别墅,又将它恢复了原状。 好像这样,就能复刻时光。 住在这里的人也能回来。 空气中依然悬浮着多年被劣质香水浸泡熏染的味道,陆云起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它们全部从肺里挤压了出去。 鼻腔里残留的味道让他想打喷嚏。 收拾房子的时候,陆云起找的是当年为陆家做事的老工匠。 老头儿岁数大了,可眼睛雪亮,手脚也利索,几年不见收了不少徒弟,徒弟做事,他就在一旁跟陆云起抽烟聊天。 “怎么想起捯饬它?准备回来住?”老头儿斜眼看陆云起。 陆云起吸了口烟,唇齿间悠然地吐出一口白烟,动作娴熟。 “国外住烦了,回来玩玩。” 老头儿乐了,撞撞陆云起的肩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满院子跑,陆先生没时间管你,就交给陆夫人,陆夫人脾气好,一下都不舍得打你……没想到,你和他俩脾气性格都这么像。” 陆云起抬起的手顿了顿,“怎么说?” 老头儿指指陆云起夹烟的姿势,“你跟陆先生抽烟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又指指狼藉的庭院,“陆夫人也恋旧,时不时改改这里整整那里,老物件儿都舍不得丢,放在后花园的杂物房里。” 陆云起的目光移到爬满藤蔓植物的杂物房,又看看它前面没过人小腿的杂草,有点头疼。 陆云起其实一点都不恋旧,相反,他觉得那些杂物处理起来很麻烦。 他怀念的,一直都是过去的人。 从充满灰尘和烟草气味的回忆里走出来,陆云起踱步到林知南的桌旁,拿起了桌上的日历。 日历被掀开,停在雷暴发生的那天。 桌子对着窗户,因为没及时关窗户,桌上的东西被糟蹋了个七七八八,纸张文件都皱皱巴巴的,布满打湿又暴晒干的泥污。 陆云起的手指从桌面拂过,沾了一层薄灰。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半开的笔记本上。 他不是窥探欲很强的人,但林知南的东西对他来说,有无法比拟的吸引力。 鬼使神差地,陆云起掀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 林知南没能回家,他溜达到市区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白皓接到了公司的紧急通知,需要飞去总公司开会,季度报告得连夜赶制,不然赶不上第二天下午的会议。 林知南只能拦了辆出租车带自己去公司,到达公司才想起自己手机关机了,身上也没有现金。 情急之下,他只能用司机的手机给白皓打了个电话。 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林知南又打了一次,白皓才匆匆接起。 说话语气无比客气,“您好,请问哪位?” 林知南忍着笑,“我,林知南,麻烦白总下来帮我付个钱。” 白皓听到林知南的声音才正视起这通电话,他听了来龙去脉,马上拿起手机下了楼。 白皓带领林知南从电梯里出来,有心人看到又开始指指点点,本来就因为工作有些烦躁的白皓张了张嘴,却被林知南的眼神制止。 回到办公室,白皓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甩,翻了个大白眼,“看看营销部这群人,业绩业绩没有,能力能力没有,一个个儿就知道瞎扯淡!” 林知南来不及看文件,先绕到办公桌旁把手机充了电。 “挺急的?什么时候要?”林知南随口问。 白皓捏捏眉心,“今天中午的飞机,落地就往总公司赶,勉强能赶上四点的会。” 林知南又看了眼文件要求,估摸了一下时间,挽了挽衬衫袖子,“我帮你。” 从办公室取了笔电,林知南又回到了白皓的办公室。 公司的收入效益虽然不是众多分公司里最好的,但也算拿得出手,这让白皓在总公司很受重视,这次紧急会议,林知南猜测跟开设新公司有关。 白皓打字的手停了一下,“……说实话,如果上面真的有意建新公司,你……去不去?” 说完,他看向林知南,却发现林知南也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白皓摸摸脖子,“我,我就是问问……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帮你争取这个机会。” 白皓觉得林知南为公司做的事情够多了,他应该有更多的发展空间,而不是被自己的职务压在脚下,无法翻身。 “白皓。”林知南喊了白皓的全名,认真的语气让白皓背脊一僵。 他忽然不怎么敢看林知南的眼睛。 “我没想过离开这里,这次不会,以后也 不会。” 林知南几乎是公司的顶梁柱,如果不是他带领团队接业务,没日没夜的沟通和工作,vk传媒做不到现在这么大的规模。 如果林知南走了,只靠白皓是撑不起公司的。 白皓没再说话,默默低下了头,继续整理手头的文件。 办公室里寂静了近两个小时,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盛夏的阳光从窗缝钻了进来,打在电脑上,林知南坐的位置使电脑屏幕有些反光。 林知南把文档保存好之后才起身,动动僵硬的颈椎,余光瞥到白皓,发现他趴在桌上睡的正香。 “唉……”林知南轻叹了一声,调出手机上白皓的行程表。 登机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多,白皓需要提前两个小时去机场。 现在是凌晨五点半,白皓还能再睡两三个小时。 林知南把手机定好了闹钟放在白皓身边,又随手给他的笔电,蓝牙耳机,手机都充了电,省的白皓出行不便。 打理好一切,林知南才蹑手蹑脚的从白皓的办公室离开。 回到自己办公室,助理艾琳第一个扑了过来,追问他为什么请了这么久的假,大家都想死他了。 林知南拉开艾琳的手,略微思索,“家里老人病了,需要我照顾。” 这个理由还算可以接受,艾琳抽抽鼻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大红色的信封,上面还挂着彩色丝线编织的绣球。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递到了林知南的手里,“那个……林哥,我要结婚啦。” 手里的信封有些重,林知南捏了捏,抬眸笑了笑,“恭喜。” 大伙儿开始起哄,让艾琳给老大拿喜糖吃,艾琳两口子还得单独请老大吃顿饭,毕竟两个人搞对象的时候,林老大没少宽容艾琳迟到早退。 林知南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一些,“我不怎么吃甜的,不如把我那份儿送给白总?饭的话也免了吧,君子成人之美,没什么好感谢的。” 林老大这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他们见多了,艾琳早知道林知南不会接受,便转移了话题。 “林哥,介不介意以后多个女儿?” 林知南有些茫然,他看到艾琳身上宽松的衬衫和脚下的平底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女孩儿?”林知南下意识弯腰,语气也放轻了许多。 艾琳点点头,“嗯,已经 不小了,但是我好像不显怀,所以……我和我们家那位想赶快把婚礼办了,孩子也好名正言顺的出生。” “所以林哥你……同不同意?” 这个消息让林知南很惊喜,他点了点头,欣然认下了还未出生的干女儿。 可不等他找人分享喜悦,就收到了陆云起的微信。 消息只有两个字——“回来”。 第四十三章 分文不值 “回来”不是“回家”,林知南看到这条微信消息的时候竟然有些害怕。 他动动手机,关了屏幕,抬头笑意如旧。 “昨晚通宵加班,我先回去补个觉,你们快工作吧。”林知南说着,往门口走去。 以为林知南要回归队伍的团队众人有点小失望,但想到林知南身兼重任,工作劳累,便纷纷与他告别,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道别众人,林知南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付泽西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沁风娱乐的董事长。 付泽西不屑于搭理林知南,大腹便便的董事长在路过林知南身边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是……林院长的儿子?” 林知南脚下一顿,“您好,请问您是——” 董事长肥肉横生的脸上挤出个油腻的笑容,捧着肚子走到林知南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看了一会儿,他咂舌道,“啧啧啧,你长得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早知道你能长这么好看,当年我就该把你留在身边……” 几句话把林知南恶心的不行。 见林知南不说话,那男人开始得寸进尺,一只肥手搭在林知南的肩膀上,摩挲着,“嘿嘿……听说你跟了白皓那小子,商量商量,不如跟我吧,你想出道还是想当高管,我都能满足你!” 林知南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一步,伸手按住了电梯的开门键。 那男人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可旁边的电梯出来一群上班的员工,人多眼杂,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必了,谢谢您的好意。”林知南趁着人多快步走进了电梯,微笑着远远向男人表达了拒绝。 电梯门关紧,站在电梯最外层的林知南看着电梯门上的反光,表情渐渐垮了下来。 有黑色的斑点在被男人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四处蔓延,脏东西逐渐渗透进衣服和皮肤,林知南捂着嘴剧烈咳嗽了几下,有些干呕。 电梯门打开,他第一个冲了出去,跑到卫生间的隔间吐了起来。 从昨天到现在,他没怎么吃东西,胃里能吐出来的只有清水。 脏死了,怎么会这么脏…… 林知南在心里厌恶的咒骂着自己,吐完后,在盥洗台旁神经质地用力搓洗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双手发红。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从卫生间出来,林知南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他强撑着走到公司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说了目的地,林知南仰在车后排,疲惫地叹了口气,闭上了有些干涩的眼睛。 到陆家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林知南看了眼时间,付钱后下了车。 一进门,他立刻察觉到房子里氛围的压抑。 拖着酸疼的身体上楼,老狗看他回来,从楼上跑下来迎接。 林知南从前每天上午都会陪着老狗玩一会儿,可现在他根本没有力气抱起老狗,只能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乖,去花园玩吧。”林知南柔声劝道。 老狗歪歪脑袋,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知南动动喉结,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求,“你下去好不好?爸爸一会儿再陪你。” 老狗这次听懂了林知南的话,甩甩尾巴,悠闲地下楼向花园走去。 看老狗自己用身体推开门,林知南才收回目光。 通往楼上的楼梯暗着,像极了他毫无希望的未来。 陆云起就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手里拿着他放在桌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它被撕成了几部分,拿在陆云起手里,还在往下掉纸屑。 林知南怔住,“你……偷看我东西?” “呵,”陆云起阴沉的表情裂开一丝冷笑,“你的东西?” 说着,陆云起将手里的碎纸往林知南脸上一扬,清清楚楚记录着每笔转账的纸张从上面飞下来,像白蝴蝶打着旋儿落在林知南的头上,身上。 “林知南,你可真是大言不惭。” 陆云起向下走了几步,弯腰凑到林知南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人都是我买下来的,这里还有什么是你的?” 林知南愣愣的站在台阶上,表情由震惊,难过,逐渐变成了麻木,漠然,他单薄的身形晃了晃,没有说话。 事已至此,怎么处理是陆云起的自由。 陆云起没说错,林知南垂下眼睛,碎纸上用红色签字笔记录的每一笔转账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他和陆云起之间互相纠缠的证据。 只是看到了事实就开始生气,在林知南看来,确实是陆云起会做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陆云起会这么愤怒。 好像这些钱玷 污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一样。 林知南苦笑,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对不起。”无论发生什么,先道歉总没错。 陆云起看着林知南没有否认和争辩就低眉顺眼道歉的样子就来气,他咬咬后槽牙,拎着林知南的衣领把他拽上了楼。 把人扔进浴缸里,陆云起直接打开了花洒。 没加温的水直直浇在林知南的头上,让他浑身一颤,又不敢闪躲。 陆云起的声音比水还冷,“把自己洗干净,我不想闻到你身上的烟味。” 林知南顺从地点点头,开始动手解衬衫扣子。 水凉的刺骨,他打着寒战,手抖到根本无法顺利把衬衫脱下来。 陆云起在一旁的看得心烦意乱,恨不得亲手把林知南身上的衣服撕碎。 水温始终没有调节,林知南就这样在零度的冷水下洗完了澡,走出浴室时,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绯红,双腿打颤,赤脚踩在房间的地毯上,留下斑斑驳驳的水渍。 过去交往时的一切细节,现在都成了将林知南凌迟的利刃。 知道林知南最好面子,陆云起在脑海里预想了百种千种折磨羞辱他的方式,甚至恨不得直接用黄金打造一个牢笼,把林知南锁起来,让他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 陆云起不允许林知南穿衣服,林知南只能一丝不挂地走出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在了陆云起的脚边。 只是这一跪,没能让陆云起心底掀起任何波澜。 林知南回来之前,陆云起一字一字看完了所有的账目记录,令他气愤的是,自己给林知南的钱,林知南全部记得清清楚楚,甚至精确到一角一分,记录的标题是“欠债”。 笔记本的前面,还记录着其他男人给林知南的转账,账目笼统,而其他男人的背景信息十分详细,其中不乏政界名流,商界巨鳄,艺术大师等各行各界的重要人物。 在陆云起看来,这完完全全就是一本“援/交花名册”。 而自己,不过是林知南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他忽然觉得,时间和金钱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尤其是林知南这样的打骨子里就自卑自轻自贱的人。 果然,林知南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林知南,我最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陆云起望着林知南苍白突兀的肩胛骨,淡 淡的问。 林知南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解释……” 陆云起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呵”了一声,加重了语气,“够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在浴室里编出来敷衍我的谎言?” 林知南双手撑着地面,身体的寒冷让他不自觉想要蜷缩起来。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种人,”陆云起冷笑,“林知南,你真让我恶心。” 无端被指责辱骂,林知南几次欲抬头解释,可是内心的声音告诉他陆云起是不会信的,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任凭陆云起发落。 弟弟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任性。 他最终顺从了内心的声音,再次喃喃的道歉,“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是我错了……” 说着,林知南膝行了几步,想要靠近陆云起,却被陆云起一脚踹在肩膀,整个人狼狈的摔倒在地。 “林知南你真脏。” 陆云起的声音不大,林知南听得清清楚楚。 简单的六个字,将他的灵魂虐杀。 “脏”这个字几乎充斥了林知南整个人生,他明明是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人,却被父母抛弃,城中村的孩子们说他和弟弟是野孩子私生子,嫌他住在垃圾堆旁的烂尾楼里,常年无法洗澡使兄弟二人身上累积了黑黑的皴,孩子们都不肯和他玩。 后来被林伟收养,林知南为了保护弟弟率先提出和林伟做笔交易,特殊体质的他做林伟实验所的活体实验品,而对应的,林伟要对弟弟的白化病治疗负责。 听到林知南提出的要求,狡猾的林伟沉思片刻,答应了他,随后又接了句,“……果然是我小看你了,本来以为你和小宁一样单纯,现在看来,在大人堆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般——心真脏……” 从这句话里林知南感觉到了诡异的赞扬,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再后来,他像只美丽又易碎的珍品被林伟带出去观光展览,无数双眼睛在他身上巡睃,或贪婪,或狡黠,或带着隐秘的感情。 没人问过他的感受,谁都觉得他不过是个玩物。 再努力,也是玩物。 林知南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扇了一巴掌,重新在距离陆云起三步之遥的地毯上跪好,不敢再靠近。 他张张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令他自己都觉得难听至极。 “……除了 你,没有别人,真的。” 陆云起正在气头上,林知南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也不愿意相信,他怒极反笑,“那你记录那些男人是想干什么?林知南,你就这么自甘堕落,离了男人就活不了是不是?还是说我没法满足你?” “我……”林知南倒吸一口冷气,肩膀渐渐落了下来。 当年收到陆云起从国外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时,林知南确实想过疯狂一把,他听从林伟的安排写下了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也和其他人有过短暂的交往,陆云起说的没错,他确实和那些男人有过联系,但仅限于朋友情谊,完全不是陆云起以为的龌龊关系。 陆云起现在的肆意恶毒揣测,让林知南的心底泛起苦涩。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陆云起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过去的温馨和柔情,似乎只是一张虚假的面具,无法伪装,就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孔。 林知南想到过去,反而更加冷静,反正已经撕破脸,再恶劣一点也没关系。 回忆是最美好的泡沫,亲手将它戳破,也不失最成功的报复。 林知南抬头望向陆云起,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屈,“是你先提出离婚的,你不要我了,还不许我和其他人交往,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说我离不开男人,对,我就是这种人,如果你觉得错付感情,那抱歉,是你对我还不够了解。”林知南破罐子破摔,索性把脑海里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六年前我就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和我这种人在一起,是你一意孤行走到我的身边,现在你来指责我水性杨花,陆云起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既然陆云起不想为过去保留一丝脸面,那就谁都不要留了。 林知南站起身,随手扯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穿在身上,抬高了声音,“……我早就说过我接近你是为了钱,以前是,现在也是,是你不信,非要强求什么爱情,爱情值多少钱?” 爱情分文不值。 没有物质保证的爱情更是这样。 林知南的目光中没有愤怒,反而带着满是怜悯。 他觉得当年一腔孤勇的陆云起可笑,但是不顾一切相信陆云起的自己更可笑。 话说到这份儿上,林知南以为陆云起绝对会暴跳如雷的跟自己解约,然后结束这段可笑的复婚,再逼自己把拿走的钱吐出来。 可林知南没想到的是陆云起拦住 了自己的去路,一把将自己扛在了肩上。 之后他身上的感觉只剩下疼。 毫不怜惜的行为让林知南浑身骨头像被卡车碾压过,从内到外都无比疼痛。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好累,要不就……算了吧。林知南想就这么死掉也好,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 林知南的意识渐渐混沌,连日的劳累和暴力的对待让他昏迷了过去。 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拉着窗帘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很闷热,空调好像坏掉了,而陆云起不知所踪。 林知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他咬牙撑起身体寻找手机,好不容易在外套里摸到了手机,窗外有什么一闪而过,几声闷雷在天上轰然炸开。 毫无防备的林知南被吓得心一颤,手机掉在了地上。 林知南翻了个身,闭眼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不用看,肯定是遍体鳞伤,后面受伤的几率很大,林知南没能阻止陆云起发泄般的乱冲乱撞。 一颗大号螺丝钉被硬生生砸进了小号螺母。 林知南咬紧牙关爬到床边,伸长胳膊去地上摸索,好在手机掉落的地方离床不远,他顺利拿到了手机。 手机屏幕被摔得稀碎,林知南长按开机键,手机屏幕一闪,勉强开机。 几秒钟后,一条又一条消息跳入他的视线。 “我完了。” “三月份桐花公馆的项目是不是你负责的?那个项目出了问题。” “我还以为他们是尾款未付,还派了人去催,可是他们亮出合同,说签订时就是三十万,已经全部付清,我找了当时的存档,当时确实写的是三十万。” 第四十四章 绝望的临界点 林知南忘了带伞,咬牙撑着快折断的腰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头上身上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 白皓本就站在门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林知南脸色苍白的模样,原本焦躁的心情像是浇了桶汽油,怒火“砰”的一声高涨。 他攥住林知南的胳膊把人拉出办公室,反手摔上了门。 “陆云起打你了?”白皓的声音很激动。 林知南动了动被白皓捏疼的手臂,沉默着摇了摇头。 白皓扶住林知南的肩膀,“那你身上这些是什么?别告诉我这是你们夫夫的情趣!” 最后一句话非常讽刺,林知南目光空洞地望着脚尖,动动喉结,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嗓子疼的像是被小刀细细划出无数条口子,一丝一缕都在往外渗血。 白皓气得薅了把自己的头发,侧身望向窗外,稳定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转过身。 这次他的声音无比平静,“我给他打电话,这件事我来解决。” 林知南猛然抬头,眼睛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但稍纵即逝。 白皓看不下去,拿出手机就要打,手腕却被林知南攥住。 “我很累,不要问了好不好?”林知南哑着嗓子,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 “先处理工作……” 白皓咬咬牙,“我不会放过他的。” 林知南深呼吸一口气,大脑深处传来阵阵刺痛,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咱们进去吧。” 白皓没动,林知南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了然。 “……付泽西是不是说了什么?” 总公司高管们的态度晦暗不明,如果能去新公司,付泽西一定会不择手段的爬上去,这次事故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上面怎么说?”提前预料到结果,林知南反而更加平静。 白皓不忍心将最残酷的消息告诉林知南,只能把话尽量说的委婉,“他们正在讨论解决办法,我向上面解释过全部责任在我,你不用担心。” 责任怎么可能在白皓,林知南心里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可错了就是错了,哪怕是无意识犯下的错误,也是错误。 成年人的世界满是残酷,林知南不是第一次知道。 “没关系,”林知南去拉白皓的手,却被他躲开,林知南收 起手指,生生挤出个笑容,“往好处想,我在公司这么久,他们不可能不要我的……” 白皓张张嘴,到嘴的话最后还是放弃了。 “进去吧,”林知南暗暗咬了下***,用疼痛让自己意识的保持清醒,“进去等。” 白皓还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发泄出来显得自己幼稚不成熟,不发泄出来,闷气憋在心尖,硌得内脏生疼。 他看林知南扶着腰缓慢向门口走去,正想追上去时,眼睁睁看着林知南像断了线的木偶栽倒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 林知南好久没睡过这么久了,久到他在梦里过完了人生。 梦里的结局,是陆云起推着弟弟的轮椅,两人在他的墓碑前接吻。 林知南就蹲在两人身边,大声喊叫着快滚,不要脏了老子轮回的路,可是另外两人根本听不见,他们笑的很开心,仿佛死掉的,是阻碍两人爱情的恶魔。 可不就是恶魔吗,厚颜无耻的占着喜欢弟弟的男人,还掌握着别人的生命,这就是恶魔行径。 只有恶魔死了,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林知南蹲在两人身边笑着,默默祝福着,可是两人般配的身影远去的时候,他却偷偷向陆云起的背影伸出了手。 陆云起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但现在不是了,陆云起是别人的了。 或者说,他从来没属于过自己。 林知南不明白,明明自己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却没有人喜欢,最后还落得如此孤苦的境地。 是不是,出生就是个原罪。 林知南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忽然觉得自己死了也好。 做一只自娱自乐的鬼,总比做苦大仇深的人强一些。 他正这么想着,一只手突然推了他一把,他重新跌回墓坑,呼吸急促着睁开了眼睛。 眼前白晃晃一片,林知南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闻到熟悉的酒精味,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身旁空无一人。 喉咙干涩得能冒出火来,他侧侧头,病床旁的小桌上什么也没有,床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红色按钮。 林知南一手打着吊瓶,他艰难的把空出来的手从被子下挪出来,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去碰红色按钮。 伸了好久, 他才勉强触碰到红色按钮,按响后护士的声音很快传来,但林知南说不出话,只能握着听筒粗重地喘息了几声。 半分钟后,门外传来脚步声,穿白大褂的小护士匆匆赶来。 “我怎么样了?”林知南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正在给他检查吊瓶还有多少药的小护士扫了眼屏幕,“打完吊瓶再测一***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林知南想了想,又打了一行字,“谁送我来的?医药费付了没有?” 小护士看他,笑了笑,“你不会说话?好可惜……是一名姓白的先生送你过来的,医药费已经结了,不用担心。” 看小护士以为自己是哑巴,林知南也没有解释,而是请她帮忙带瓶水给自己,小护士愉快的答应了,回来时手里多了瓶纯净水。 小护士本想多说几句,无奈身上的仪器响了起来,有其他病房的病人召唤,她只能离开去工作。 小护士一离开,病房里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林知南虚弱的半倚在病床上,嘴唇起皮干裂,稍微动一动,就无比疼痛,他没办法单手打开瓶盖,只能把瓶子夹在两***,不受约束的那只手反向去拧瓶盖,平时轻轻松松干完的事情,今天却像着了魔,怎么也打不开。 林知南仰在靠枕上歇了几分钟,因为饥饿和病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随意乱动。 从内到外的疼痛和绝望让他几欲死掉。 手机忽然震了震,林知南闭了闭眼睛,决定放弃拧瓶盖。 按开手机,他惊喜地发现竟然是弟弟给自己发来的照片。 想到弟弟,林知南感觉自己大脑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好像轻了一些,身体也不再那么难受。 点进对话框,未加载出来的照片看上去非常模糊。 不等照片加载出来,下面又蹦出一句话。 “小南,我是宋阿姨,你朋友来看小宁了,小宁非让我拍张照片给你看。” 不用说,照片肯定是宋阿姨拍的。 以为弟弟眼睛好了的林知南稍微收敛了一下心底的喜悦,随手点开了照片。 照片像是站在门口拍的,当照片慢慢清晰起来,林知南微微上扬的唇角随之降落,视线不知为何有些模糊。 疼痛像一波又一波的骇浪翻涌在大脑里,把他整个人抛来抛去。 照片上, 陆云起坐在林宁的病床上,深情款款的望着病弱的男孩,似有千言万语。 带着宽大墨镜的男孩面无血色,就算像素很差,就算隔着屏幕,林知南也能感觉到男孩的开心。 这算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他知道不应该嫉妒弟弟,因为自己身体健康,行动无阻,已经拥有的比弟弟多太多了,这样的嫉妒会显得自己越发丑陋恶毒。 可是他忍不住。 林知南放下手机,手放在心口位置,按压了好久才止住剧痛。 现在好了,弟弟的病有救了。 林知南出神的望着天花板,逼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他曾经怀疑过弟弟口中的神秘恋人就是陆云起,可是事实证明陆云起确实很多年没跟弟弟有过联系,但陆云起现在回来了,还找到了林宁,这是不是代表两个人再次有了可能? 如果弟弟真的和陆云起在一起了…… 林知南再次攥紧了心口,违心的想着自己要怎样帮弟弟摆脱林伟。 不嫉妒,一点都不嫉妒,林知南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的就不该要,也不应该去奢求,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就应该让给弟弟。 手机再次疯狂的震动起来,林知南淡淡的看着屏幕上弟弟的头像,手指一滑,挂断了电话。 “我在开会,不方便。” 他只能用这种蹩脚又常见的谎言来欺骗林宁,从而掩饰自己的懦弱和无助。 林宁发来几条语音,林知南颤抖着手指点开。 “……哥,看到我的照片了吗?宋阿姨说给你拍过去了,云起哥哥来看我了,我好开心……” “哥,我真没想到还能遇到云起哥哥,他变得好成熟啊,跟原来一点都不一样了!” “他还给我带了我爱吃的甜点,北街的拿破仑好好吃,可惜我不能多吃,不然一定吃完……” “哥,我好喜欢他,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喜欢我……” “啪嗒”手机从林知南的手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语音一段一段的自动播放着,病房里回荡着林宁活泼天真的声音,情感真挚饱满,充盈着仰慕与欣喜。 这对林知南来说,无异于钝刀磨心的酷刑。 林知南怔愣的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指,浑身上下好像失去了知觉,连吊瓶的药什么时候 打完了都不知道。 小护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没听到病人喊自己,便走进来查看情况,这一看不要紧,病人佝偻着背坐在床上发呆,手背的针回血回了一大截。 小护士气得不行,连说没见过这么不在乎身体健康的病人,林知南只能不住的道歉,别的在也说不出来。 小护士看他实在难受,身旁又没有人陪着,无奈叹了口气,临走前帮他拾起了手机。 手机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发来消息。 是白皓,他说半个小时后来医院接自己,还问想吃什么,他请客。 如同跋涉在广漠中精疲力竭的旅人看到绿洲,林知南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心中除了温暖,更多的是感激。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最有福气的一件事,就是交了白皓这样一个朋友。 但他很快发现白皓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看看时间,早就超过了约定的时刻。 林知南随手拨通了白皓的号码,可是无人接听。 林知南有些心慌,再次拨出,挂断,一连数次,结果如一。 白皓这小子不着调,没准在楼下等自己。林知南这样想着,离开了病房乘坐电梯下了楼,可是他找遍住院部的各个出口,都没看到白皓吊儿郎当的身影。 这次不止心慌那么简单,林知南莫名开始害怕。 经历过无数次失望,他不敢再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坐上出租车,林知南再次拨通了白皓的电话,出租车的广播里正在播放外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车祸的事情,随着手机的忙音,女广播员字正腔圆的说:“……目前车祸引起大火,消防人员正在积极灭火抢救,轿车损毁严重,司机当场死亡……” 出租车司机听着晦气,皱眉“啧”了一声,随手换了电台频道。 林知南无处可去,便让司机送自己到以前住的出租屋。 第二天,他去上班,没有见到白皓的身影,白家也没人知道白皓的下落。 一周后,林知南才知道自己在绝望中看到的不是绿洲,而是海市蜃楼。 第四十五章 逝者与生者 林知南没敢看白皓的遗体. 他得知白皓去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白皓母亲住的白家别院,开始帮忙张罗追悼会和下葬的事宜。 追悼会那天他很晚才到,站在人群里听着悼词,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哀恸。 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讨论,一场葬礼掀起了不小的八卦风波。 林知南站得笔直,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挂起的遗像,怎么也不肯别开眼睛。 林知南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和白皓一模一样的人,不会有同样的人在马场上追着自己要联系方式,也不会有人傻到愿意为了自己得罪林伟和一直惧怕的父亲。 这是林知南第一次参加追悼会。 他其实很茫然,曾经看过的影视剧上,所有人都说“下辈子咱们还如何如何”,林知南此刻却想的是“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 他想白皓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应该会过的非常开心。 一个不受重视又无心事业的纨绔富二代,做点什么不行,跟自己憋屈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打工人,实在太委屈了。 白皓应该是自由的灵魂。 林知南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时,主持人正在声情并茂地念着其他人写给白皓的悼词,用词亲昵,听上去伤痛欲绝,好似两人是认识多年相交甚欢的老友。 林知南的目光对着遗像上嬉皮笑脸的白皓,相视会心一笑。 林知南想,如果白皓天上有知自己的追悼会这样一本正经,应该会非常烦躁,甚至会大闹追悼会现场。 白皓遗照上的表情,是对那群“正经人”最好的讽刺。 可追悼会风平浪静,可见下面的人是不怎么搭理上面的。 林知南思量至此,遍体生寒。 白家老爷子在追悼会上匆匆露了一面,又以公司有事情为由离开了现场,真正伤心得不能自已的,是白皓的亲生母亲和姐姐。 她们一个哭得晕了过去,另一个在丈夫的搀扶下勉强撑到追悼会结束。 林知南在人群散去后才找到白皓的姐姐,代表林家向白家送上问候,白姐姐一身素黑长裙,看到和自家弟弟交好的林知南,哭得更加厉害。 “……节哀,”林知南看她默默垂泪,心里的酸涩的感觉也被勾了出来,视线阵阵模糊,“您和阿姨要注意身体,白皓……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就好。” 林知南能来帮忙,白姐姐已经感激涕零,她本以为母亲在白家身份尴尬,白皓一死,更加不会有人注意她们孤儿寡母,林知南的表现让她很意外。 从前,她是看不上林知南的。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喊您一声姐姐,以后,我帮他照顾您和阿姨。” 或许是从未体会过亲情才更懂珍惜,林知南看不得她们为了白皓寻死觅活,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帮她们,以偿清白皓对自己的恩情。 白姐姐在丈夫搀扶下离开追悼会场,临上车前,她叫住了林知南,“如果方便的话,跟我去一趟白家吧。” 林知南远远看着霞光下,和白皓几乎一模一样的白姐姐,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白家老宅占地面积很大,山林茂密,女眷们都住在山腰的大房子里,林知南第一次被邀请来到这里,不方便到处留视线,只能低着头默默前进。 走过华丽的长廊和碧绿的池塘,来到府邸深处,在树荫下,白姐姐递给林知南一只装在物证袋中的手机。 拆开物证袋,随着扑面山风而来的,是一阵血腥味。 林知南将手机拿在手里才看到,手机的背面满是已经干涸的血渍,屏幕炸裂成蜘蛛网状,有一侧像被重物碾压过,对边几乎要爆开。 “这是白皓的手机,警方说,被营救时,他握着这只手机。”白姐姐红肿着眼睛盯着林知南掌心的手机,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我,我看到手机的时候,它被包在纸巾里,上面都是血……都是白皓的……” 林知南连忙上前抱住了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默默用手拍她的背,让她哭得顺畅一些。 “……这是他的遗物,”白姐姐抽抽鼻子,停顿了好久,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上面有他编辑了但是没发出去的消息。” 林知南怔了怔,下意识攥紧手机。 “是给你的。” 四个字让林知南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好像忽然站在了绞刑架上,绳索正在慢慢收紧。 “给我的……是什么意思?” 白姐姐深深看了林知南一眼,“他们说,白皓可能是正在给你发消息,所以才出了车祸。” 这件事很可能导致整个事件双方的责任变更,也涉及到了赔偿问题。 林知南张张嘴,又听白姐姐说,“我们不在乎赔多少钱,无论赔偿多 少,白皓都回不来了。但说不怨你,是假的,谁也没想到他会……我做不到和你亲近,只希望你完这条消息后,好自为之。”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身份,不怪白姐姐看不起,她已经足够仁至义尽,林知南再纠缠就是不知好歹。 林知南按开手机屏幕,看到碎纹下熟悉的海绵宝宝壁纸,闭了闭眼睛。 这只手机是潘多拉魔盒,里面的东西让林知南莫名心慌。 他娴熟的输入密码,点开绿色的标识,映入眼中的,是白皓和自己的对话界面。 时间停在那天下午。 下方输入框中,有一行没有打完的字。 【我去找陆云起,怕你生气,就没告诉你,要小心】 未发送的消息突然中断,林知南的神经被“要小心”三个字弄得无比忐忑。 小心谁?小心什么?他一概不知。 去照顾陆云起的这些天,他甚至没有察觉到白皓的异样。 林知南的心里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他盯着屏幕,越发觉得白皓的死绝对没这么简单。 “消息不是我们删的,拿到手机时,就是这个样子。”白姐姐淡淡的解释。 林知南没有追问,而是随手点开了白皓的通讯记录,陆云起的手机号码赫然在列。 而且,就在车祸发生的二十分钟前。 陆云起为什么恰好在郊外的疗养院?白皓和他谈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郊外谈?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显而易见的诡异。 林知南又翻了翻手机,却发现白皓的手机有被人清理过的记录,仅凭林知南是无法恢复已删除内容的,他决定带走这只手机。 向白姐姐说明诉求后,白姐姐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却答应了。 “……他喜欢你,看你为他做这些,他应该是开心的。”白姐姐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痛,“手机不要还回来了,我看着难受。” 山风卷起她的长发,素净的脸上写满了深邃的悲伤。 林知南的视线模糊,一束阳光穿透树荫洒了下来,直直照射在他身上,好像一只温柔手掌落在他的肩膀。 林知南重重点了点头,面色如常的转身,却在转身的瞬间,泪难以控制的流了下来。 他先开车去了市中心的手机店,确认手机已删除的内容 可以恢复,才放心把手机交给工作人员,随后赶往了公司。 白皓的事情在公司早已经传开,众人看着林知南一身黑色西装,胸口还别着没来得及摘下的白色绢花,猜到他应该是刚从葬礼现场回来。 走过熟悉的吸烟室,林知南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 窗前,两名男子正在说笑,这一幕,是林知南和白皓过去的写照。 林知南从这里和白皓学会了抽烟,适应了抽烟,还学会了如何上班摸鱼。 而现在,教会他这一切的人都不在了,林知南摸摸裤兜,烟盒还在,打火机却不知所踪。 那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还是白皓送给自己的,林知南不记得丢在了哪里。 他忽然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穿越走过来嘘寒问暖的团队成员,重重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门落锁,林知南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找起来,动作越来越快,伴随着喃喃的自我责问,他将桌上的文件翻得乱七八糟,打火机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踪影。 最后,林知南瘫坐在转椅上,出神的望着一片狼藉的桌子,如同被抽离灵魂的行尸走肉。 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能证明他还活着。 林知南的目光落在白皓常坐的椅子上,怔怔地望着,眼前渐渐浮现一个瘦高的身影。 他的头发有几处翘着,身上不菲的衬衫穿的吊儿郎当,手上有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沾上的深蓝墨水污痕,笑得自信又张扬。 林知南伸出手去,如果是过去,白皓会屁颠屁颠的把手放在他的手掌心,然后说一大堆林知南听不懂的土味情话。 可是他不在了。 林知南第一次深切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孤独。 这种感觉跟当年陆云起离开时不一样,它不是剜心削骨的剧痛,而是附着在眼前,大脑,心脏里细密又无法忽视的疼痛。 林知南趴在桌子上哭得像个孩子。 下午公司例会,林知南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会议室。 白皓意外去世,付泽西成了临时总裁,开会时,他坐在了曾经白皓的位置。 开会的第一件事,付泽西向众人宣布了那次重大失误的结果。 林知南这时才知道,白皓说自己承担全部责任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揽下了所有的错误,总公司看在白老爷子的面子上没有过多苛责,白皓主动交清了 所有损失款。 整件事,林知南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会议结束,林知南依然垂眼坐在椅子上,整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付泽西路过他身边,顿了顿脚步,让林知南等下来总裁办公室。 再次走近白皓办公室,打开门是一张令人讨厌的脸,林知南有些生理性反胃。 付泽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才不管林知南多么讨厌自己,不管不顾的把白皓在时未完成的项目预期结束时间提前一个月,让林知南赶快调整状态投入其他项目。 他本以为林知南是个刺头,不好管教,却没想到林知南顺从的点了点头,说会尽快完成手头的工作,说完就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回到家,林知南坐在玄关的矮凳上,转身望向空无一人的客厅,缓慢扫过沙发,阳台,摇椅,目光最后角落未开封的狗粮上。 林知南双手掩面,臂肘撑住大腿,背脊缓缓佝偻了起来,潸然泪下。 睹物思人,是对生者最大的残忍。 第四十六章 疑点频现 断联一周后,林知南拨通了陆云起的电话。 等了好久,对方才接听。 林知南听到手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时,面无表情,拿着笔的手在桌面的笔记本上敲了敲,眼睛落在第一个问题上。 “打电话来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上班时间?”陆云起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经历了这么多,林知南对陆云起的威胁开始免疫。 人在面对巨大的恐惧和未知时,本能会促使他进行反抗和挣扎。 林知南被各种磨难逼到了墙角,现在的他已经不在乎这些言语的恐吓。 “白皓去世那天,他去郊外找你了,对不对?”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个在林知南看来很心虚的问题,“你调查我?” 呵,我都伤成那样了还怎么调查你?林知南在心底冷笑。 “不是我调查的,警方说他最后的联系人是你,我很好奇你们谈了什么。”林知南随便扯了个谎。 或许是看惯了林知南委曲求全的模样,陆云起听到他的质问忽然火冒三丈,语气也更加恶毒起来,“怎么,姘头死了就开始找我的麻烦?林知南你够可以的……” “姘头”这样的字眼按在白皓的头上是对他的侮辱。 林知南闭了闭眼睛,觉得再谈下去也是徒劳,陆云起对自己的偏见太深,就算两人之间的谈话没什么,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不该这么轻率做决定的。 林知南正打算挂断电话,又听陆云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知南举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回去?” “你……” 一句话没听完,林知南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无心照顾陆云起的暴躁心情,只想尽快查清白皓车祸的真相。 从警方那里问出的消息表明货车司机的身份没有问题,他确实有疲劳驾驶的老毛病,夏末天气闷热,午后犯困也是正常,听到这里,林知南甚至以为这场车祸是没有疑点的。 直到他看到货车司机的工作证上的公司名。 货车司机所属的建筑公司是auestin房产旗下的,换言之,是陆云起公司的人。 各种证据都指向陆云起,林知南不得不去往最坏的方向想。 虽然多年来相识的经验告诉他陆 云起不是这样锱铢必较的阴险小人,可林知南找不到证据为他辩解。 陆云起离开了六年,六年时间,改变可能不只是感情,还有他的品行。 林知南眯起眼睛看着笔记本上陆云起的名字,最终在上面重重画了个圈。 手机店老板来电话,说手机修好了,林知南跟艾琳交代了一下工作,驱车离开了公司,直奔手机店。 手机店伙计说老板有事离开了,林知南点点头,取过手机,付钱离开,一句话也没多说。 回到车上,他直接打开了手机相册。 已删除的照片已经恢复,前面是一些之前出去玩的照片,林知南以为没什么可看的,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背影的偷拍。 那是自己的背。 林知南大概懂白皓为什么会拍自己的背影,可是他回应不了白皓的感情,只能等它生生耗完。 这么多年,林知南以为白皓会慢慢放弃,但他看到这张照片时,不得不去揣摩白皓当时的感觉,苦涩和酸闷让林知南的眼眶渐渐开始发烫。 他赶紧翻过这张照片,一直划到最下面。 照片是偷拍,是陆云起走向疗养院的场景。 第二张照片上,白皓和陆云起的距离开始拉近,陆云起的背影无比清晰,林知南只看照片就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第三张照片模糊不清,像是不小心按到手机拍下的照片,又像是意有所指——画面里各种颜色混在一起,线条扭曲。 调大照片和亮度,林知南只看清右上角露出了小半张人脸,那人是谁,林知南并不认识。 林知南又点开前两张照片,调亮放大,仔仔细细观察着照片的角落,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恢复了的不仅仅是照片,还有手机里的其他文件。 从白皓的备忘录里写着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林知南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方岁桉”。 白皓认识方岁桉?他为什么记录方岁桉的名字? 记录时间是一个多月前,林知南隐约记得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没想出白皓和方岁桉之间的联系。 如果硬要说的话,方家和白家是世交,两人从小就认识也不一定。 这勉强算是个疑点,林知南将它拍照留档,又点开手机的隐藏文件夹,输入了密码。 白皓的遗产,不仅仅是一只破碎的手机,还有他和林知南六年前一拍即合创建的公司。 公司规模不是很大,但运作良好,在业界颇有口碑,主打轻奢风格的高质单身公寓,受都市年轻人的喜爱。 林知南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他利用手中的商业资源为自己创造了无数的竞争机会。 白皓则负责主要运作,身为纨绔富二代的他,不受重视的身份反而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 公司近年的收益和分红足够林知南为弟弟创造更好的条件,但无奈弟弟喜欢林伟,林伟也能为弟弟提供国内最先进的医疗环境,为了不引起林伟和其他人的怀疑,林知南没动过账户里的一分钱。 白皓根本用不到公司的钱,久而久之,竟然也攒下了不小的数目。 手机震动起来,把林知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对方很礼貌,“您好,我们是星海律师事务所,请问您是白皓白先生的朋友林知南先生吗?” 林知南放下手机,又看了屏幕,回答道,“对,什么事?” “是这样的,林先生,白先生之前在我们这里立了遗嘱,麻烦您来我们律所办一下遗产继承手续。” 林知南怔了怔,再次看了眼号码,半晌没出声。 “林先生?” 林知南回过神来,赶忙应答,“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不等林知南消化刚刚电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他的车窗被人敲了敲,车窗落下,是手机店老板。 “幸亏你没走远,”老板抹了把汗,嘟嘟囔囔地抱怨,“我就不该把事儿交给那小子,真不靠谱!一件事儿都办不好……” 林知南的目光落在老板手心的“纽扣电池”上,满眼疑惑。 老板一拍脑瓜,“这个,是从那个坏手机上拆下来的,你看看还用不用得到?” 老板说着,把东西递到林知南的手里。 近看,林知南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纽扣电池”。那小东西比纽扣电池薄了许多,一面有很多蜂窝状的细密小点,另一侧有磁力,林知南一个没拿稳,小东西“啪”的一声贴紧了林知南的手机。 “这个……好像是窃听器。”老板干笑着解释。 林知南猛然抬头,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黏 腻的感觉让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你确定吗?”林知南不敢相信,只能再次确认。 老板常年和电子设备打交道,对这种东西自然敏感些,他点点头,“这应该是最先进的那种,一般都是商业间谍用,平时不怎么常见。” 商业间谍…… 林知南首先想到的人是林伟。 林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恶劣的手段对付别人,很难排除他对白皓下手的嫌疑。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人呢?难道白皓知道了什么? 疗养院的轮廓在脑海里渐渐浮现,由内而外的恐惧席卷了林知南的心脏。 “谢谢。”林知南向老板道谢,又问,“你能不能修好它?” 老板转转眼睛,身体后仰,勉强笑了笑,“我这技术,还差点事儿……” 看得出老板是不愿意惹麻烦上身,林知南也不强求,再次道谢后,他开车离开了。 跟着导航来到星海律师事务所,林知南一进门就被前台小姐拦住。 “请问您找谁?” 林知南顿了顿脚步,拿出手机,调出号码,“这是哪位律师的电话?” 前台小姐略微思索,“沈律师,右侧电梯上三楼309办公室,麻烦登记一下。” 林知南做了登记,顺着电梯上楼。 在沈律师办公室门前站定,深呼吸一口气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穿职业套装的小姑娘,“您好。” “你好,”林知南微微颔首,“请问沈律师在吗?我是林知南,半小时前,我和沈律师通过电话。” 抿抿唇,林知南又补充道,“……是来处理遗产继承的问题。” 小姑娘身后传来询问声,她打开门,让林知南进来。 “坐。”沈律师没有抬头,整个人被桌面上厚厚的案例文档和法律手册埋没,只能勉强看到个黑黑的头顶。 林知南坐在皮质沙发上,小姑娘端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抱歉,有点小忙。”沈律师抬头笑笑,林知南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林知南摇头,表示没关系,自己时间很多。 沈律师忙完手头的工作,又出去打了个电话,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他走向里面的房间,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只牛皮纸袋。 “这是白先生的遗嘱,已经经过公证,林先生现在只需要在收取凭证上签字,就可以将它取走。”沈律师将遗嘱递给林知南,顺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林知南心情复杂的接过一沓文件,目光落在了最后的签名上。 遗嘱公证需要两个人签字,白皓的旁边,写着他姐姐的名字。 公证时间是两年前,公司刚刚上市的时候。 遗嘱内容很短,大概是如果白皓出了什么事,他的股份和以前的所有收益都由林知南继承。 更令林知南感到震惊的是,白姐姐竟然知道这件事,而且没有阻止。 沈律师看林知南迟迟不肯签字,便笑了笑,“林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问题?” 林知南摇摇头,默默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牛皮纸袋里全部是公司的机密文件和重要项目的文书,沈律师将牛皮纸袋递给林知南,送他到门口。 出于礼貌,沈律师从头到尾没有询问两人目前的关系。 但他依稀记得白皓找到自己立遗嘱时的神情。 这样年轻就来立遗嘱的人非常罕见,更别提他是把遗产全部送毫无血缘关系的年轻男人,沈律师对白皓印象深刻。 沈律师从业没多久,就随口问了一句两人的真实关系。 白皓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茫然,但稍纵即逝。 沈律师记得他说:“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可那神情,分明是在道别多年未果的感情。 望着林知南孤独的背影,沈律师没忍住叫住了他。 林知南转身,脆弱稍纵即逝,脸上挂着营业式礼貌的笑容。 沈律师挥挥手,最终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说出口,而是换了句客套话,“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林知南颔首,再次道别。 身后,传来一声不轻不重,似有若无的叹息。 第四十七章 寻妻之路 陆云起这一周很不好过。 他为了惩罚林知南,一怒之下遣散了家里所有佣人,深夜接到助理电话的时候,不得不忍着腿疼自己开车赶往公司。 舅舅召开紧急会议,说听到风声,最近国内政策有变,需要各公司及时调整公司方案和策略。 会议结束,陆云起被舅舅单独留下,聊了几句近况。 公司原本规划里的那块地被其他公司中标打乱了国内的发展进程,舅舅希望陆云起可以好好反省,不要再轻易下决定。 陆云起心不在焉的应着,其实心里满心都是受伤的林知南。 看陆云起心思没全在工作上,舅舅察觉到了异样,便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陆云起连忙摇摇头,“有点累,您也知道,公司新规划需要抓紧制定,手下那帮老家伙们事儿一个比一个多,我又不擅长打嘴仗……” 聂文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在你眼里,我也是老家伙?” “那倒不是,”陆云起矢口否认,笑了起来,“那些人怎么能跟舅舅比?” 聂文昌看着日渐圆滑的陆云起有些感慨,“你小子,越来越贫嘴了,要是……” 他本想说,要是你妈妈还在,看到你能独当一面,一定会开心,可是话到嘴边,难以出口。 斯人已逝,说再多也是徒劳。 “行了,我要休息了,云起你照顾好自己。” 聂文昌简单的叮嘱了两句,就挂断了视频电话。 会议室里的大屏幕恢复了蓝屏,映得满屋蓝光,陆云起仰头看着屏幕,无奈地叹了口气。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风雨大作,树枝被吹得满天飞,黑云里不时闪过几道光,随之而来的是震天的闷雷声。 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回家是不太可能了,陆云起决定在办公室休息间凑合一晚,可是躺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新伤加旧伤交叠在一起,恶劣的天气勾出骨头缝里的疼痛。 陆云起不禁想,发生在雨夜的事情可真多啊,可惜没有一件是值得开心的。 就连雨夜就回来的老狗都成了两人感情无辜的牺牲品。 陆云起又联想到家里园丁说的话,他说,林先生最近有点奇怪,每次吃完饭后都会带着老狗在花园玩,玩就玩吧,每次都去花园角落 的旧厕所呆一会。 陆云起记得自己上次就是在旧厕所里找到林知南的。 园丁又说,有几次听到林先生在里面吐,边吐边哭,他有点担心林先生的情况,所以把这件事告诉陆云起。 最近家里做的饭菜都是林知南过去爱吃的。 陆云起没想着讨好他,但看他天天在家挎肩驼背,一副受惊吓过度的胆怯模样,陆云起不自觉的想去安慰他。 直说,陆云起拉不下脸,只能选择做林知南喜欢吃的东西来安慰他。 只不过陆云起也没想到林知南在自己面前竟然这么有“骨气”,竟然敢把所有的东西都吐掉。 凭什么?陆云起想问林知南凭什么其他男人的好意就欣然接受,唯独自己被他排斥在外。 陆云起不敢直接质问,他怕听林知南说出残忍的真相。 毕竟,当年林知南就是用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了自己。 他只在林知南精神恍惚时,吻了吻他的耳垂,轻声问了句为什么。 林知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眼神毫无焦距,身下有血流出来,染红了碎花床单。 眼前浮现林知南的惨状,陆云起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懊恼又无奈。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陆云起的思考。 技术部门的人说一直有黑客在攻击公司的安全系统,盗取客户资料,现在需要启动公司的二级技术安保措施。 陆云起沉默了片刻,将电话打给了方岁桉,让他去彻查黑客的身份。 第二天一早,陆云起接到了管家的电话,说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陆云起慌了神,打电话给林知南,可是没有人接听,他又联系了白皓和兰馨,依旧一无所获。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忽然想到了林知南之前住的单身公寓。 大费周章找到房东,陆云起向他表明身份,房东才半信半疑的给他开了门。 公寓里收拾的很干净,沙发上盖着遮尘的白布,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回来过。 向房东道谢,陆云起重新回到车上。 天气越来越闷热,就算开了冷气,陆云起依然出了满身的汗,这次他才发现,自己对林知南一无所知,他仅有的了解,还停留在几年前。 他知道林知南的朋友很少,可就算很少,除了白皓,他也不知道该联系谁。 林知南像一滴落入大海的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陆云起将目光落在方岁桉发来的短信上。 【林知南最疼爱的是他弟弟,找到他弟弟,不就能找到他了吗?】 这是个最好主意,但同样也是最坏的。 陆云起不想去见林宁,见到林宁,他总会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可现在的情况,他不得不去求助林宁。 林宁的精神状态很好,并不像患病多年,生命垂危的样子,反而更像没有长大的小男孩,他戴着墨镜,皮肤几乎白到透明,白色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安安静静的半躺在不见光的病床上。 当林宁知道面前的人是陆云起时,他激动地坐了起来。 林宁说起话来细声细语的,像是怕惊扰午后的阳光,“云起哥哥!真的是你?” 陆云起握住了林宁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熟悉的面容,内心也是无比感慨。 如果林知南能和林宁一样听话乖巧该多好,这样,自己就不用跟在他后面追来追去,拼杀得你死我活。 可惜林知南不是林宁,陆云起清醒的知道两人之间的差异,他也从没奢望过林知南能够变成林宁。 “抱歉,我来晚了。”陆云起笑了笑,客套地问,“小宁这些年,过得好吗?” 林宁抿抿唇,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陆云起想,那双眼睛中应该满是失望的。 “我很好……哥哥也是,云起哥哥不用担心。” 林宁越是这样说,陆云起的心里愧疚越重,他以为在林伟的帮助下,林宁已经基本恢复了健康,却没想到林宁竟然已经病入膏肓。 寒暄了没几句,林宁抬头喊了句“宋阿姨”。 一个年长的女人从门外走出来,林宁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她,“宋阿姨,能不能帮我和云起哥哥拍张照,我想让哥哥看看。” 听林宁提起林知南,陆云起便没有阻止宋阿姨拍照。 林宁又拉拉他的手,向他的方向仰起头,“云起哥哥,你仔细看看我,这些年变化大不大?” 听他这么要求,陆云起只能照做,靠近林宁仔细端详了一下。 看了一会儿,他言语带笑,“小宁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林宁翘翘唇角,凑近陆云起的耳边,“那……云起哥哥,你能不能……当我男朋友呀? ” 陆云起怔了一下,迅速站起身,“小宁,你……” “我喜欢你很久了……”林宁摘下墨镜,蹙眉“望”着陆云起的方向,语气黯淡,“你看我这个样子……我已经活不久了,就当是我的遗愿……” 看到林宁无神的浅色双眼时,陆云起不自觉攥紧了手指,他忽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我比哥哥先认识你,为什么你选择了他呢……”林宁的眼睛噙着泪,可就是落不下来,一直在眼眶打转,“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以为你和哥哥分开后,我会有机会……” “我喜欢的是……” 林宁的情绪更加激动,“云起哥哥!就当是骗骗我,哄哄我都不肯吗?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哥哥……他什么都有,可我……我连健康的活着都不可能了……” 陆云起想询问林知南下落的话哽在喉咙,无法问出口。 他在一旁站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了病房。 身后的病房里,传来小声的啜泣。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楼梯。 宋阿姨却追了出来,在即将下楼时喊住了他。 “陆先生,方便进一步聊聊吗?” 陆云起看着眼前扫去唯唯诺诺神情的女人,最终点了点头。 宋阿姨带领陆云起到楼道隐秘的一处角落,以一声叹气开始了话题。 “唉……陆先生你是小南和小宁的朋友吧?你应该也知道兄弟两人生活多么艰难,”宋阿姨顿了顿,“是林院长介绍我认识兄弟俩的,听说我家孤儿寡母,小南每个月给的工资比别人多一两千,那时他换了新公司,自己顾不上吃饭,执意让小宁用最好的药,他就躲在楼道里啃凉馒头喝自来水,那时候他瘦的哟……我都不忍心想……” 陆云起听着她的话,心慢慢揪了起来,这和他听到的情报完全不一样。 “……小南懂事,就算饿到晕倒,也不肯告诉小宁,他那时候没地方住,就住在疗养院的走廊里,一个简易床,一床被子,啊忘了说,那时候疗养院条件不像现在这么先进,那个时候,病房里没有卫生间,小南洗漱都是在公共卫生间,大冬天陪完客户回来,用冷水解乏解酒都是常事……” “小南这些年过得实在太不容易了,但他说,都是为了弟弟好……我也不好劝说什么。” 宋阿姨字字锥心,陆云起的心情从疑惑慢慢转到震惊 ,最后是后悔和恍惚——关于林知南,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和宋阿姨说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然而最令他震惊的是宋阿姨接下来的话。 宋阿姨说,林知南最大的心愿就是弟弟健康开心,但林宁活不多久了,希望陆云起能够答应林宁的请求,和他在一起一段时间,就当,了了林宁的夙愿。 第四十八章 貌合神离 陆云起没有立刻回答宋阿姨,在他思索的片刻,正对他的楼梯口,一个穿保安服,身形彪悍的男人路过。 陆云起觉得那人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宋阿姨见他迟迟不说话,便喊了他几声“陆先生”。 陆云起回过神,摇了摇头,婉言拒绝了宋阿姨的提议。 “……你为了小南想想,如果你这么做了,他也会很开心的……”宋阿姨见陆云起铁了心的拒绝,又搬出林知南来劝说。 方岁桉调查的记录显示,宋阿姨也有问题,她一个劲儿的挑唆,显得很不正常。 猜测宋阿姨可能是林伟派来试探两人关系的人,陆云起心生一计。 “我可以答应,但我需要时间准备,”陆云起耸耸肩,“您应该也知道,我在外面的花花草草不少,万一哪天有人嫉妒,过来伤了小宁,我可是会心疼的。” 宋阿姨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她点点头,语气迫不及待,“那陆先生快点准备。” 和宋阿姨道别,陆云起走向电梯,却没想到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显眼的背影,他几步追上去,扣住了那人的肩膀。 他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遇到白皓。 白皓脸色苍白,神情紧张,握着手机,额头的汗来不及擦,全然没有平日玩世不恭的纨绔样。 “你……都听到了?”陆云起皱眉,慢慢逼近。 白皓压低声音,怒视着陆云起,额头上青筋凸起,“对!我什么都看到了,我看到你……” 下一秒,他的嘴忽然被陆云起一把捂住,整个人被拖进了电梯。 进入电梯的两人气喘吁吁,陆云起看了眼监控摄像头,制止了白皓的话语。 来到疗养院外,陆云起才允许白皓说话。 谈话的内容陆云起记得很清楚,无非是不允许他辜负林知南,可陆云起看到宋阿姨奇怪的反应后,铁了心彻查过去的事情,他已然入局,再出来已经不是那么简单。 白皓懒得听他解释,像有什么急事一样怒气冲冲的开车离开了。 陆云起一个人在山上呆了一会儿,思考了许久才决定先回家 可是他的车还没开动,一条消息突然蹦了出来,屏幕上显示外环发生了车祸,陆云起扫了一眼,呆住。 那辆正在燃烧的白色轿车,就是白皓的。 开车路 过车祸现场时,一具已经烧得看不出模样的尸体被消防人员抬出来,陆云起看得手脚冰凉。 回到家,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原本热度最高的车祸新闻被换成了无聊的八卦撕逼,陆云起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串号码。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手机忙音,一连几通,那人都没有接。 夜幕慢慢降临,孤独感慢慢笼罩在陆云起身上,他一只手撑住额头,沉沉叹了口气。 白皓如果死了,林知南会多么难过? 陆云起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幼稚的吃醋,还是为了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感情。 可他控制不住胡乱猜测两人的关系,以至于在林知南一周后主动打来电话时,他又发了脾气。 还口不择言的说出了“姘头”这样略带侮辱的字眼。 挂断电话,陆云起就开始自闭。 他本来想的是把林知南劝回来,然后两个人一起解决问题,现在看来,他把林知南再次推远了。 又是工作忙碌的一天,陆云起的时间被工作占满,快到下班的时间他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私人邮箱里,被发来一封邮件。 发信人是方岁桉,以两人约定的密码解压文件,里面只有一句话和一张照片。 【这是ther公司的信息,你自己看吧。】 照片上公司信息的文字是小语种,注册地也是极北一个遥远的国家,很少有人能想到去那种地方注册公司再回来投资。 陆云起的目光落在公司董事长的姓名一栏,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ther公司的董事长,是林知南。 而公司法人的后面,写着白皓的名字。 巨大的信息量让陆云起有些措手不及,他望着那张照片怔怔看了半分钟,又调出电脑上关于ther的国内资料,发现很多事情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ther改造了华城区最大的城中村,将它打造成全国闻名的特色小城镇。 再比如ther在名不见经传的附近地级市投资建设老年公寓和胶囊宾馆——因为那座城市是白皓亲生母亲长大的地方。 现在看来,ther每一次投资都有一定的目的和寓意。 陆云起得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知南是不是要跟 自己摊牌了。 他忽然不敢再打电话让林知南回来。 他知道,林知南一旦有了底气,一定会离开自己——和多年前一样。 用工作麻痹自己,到很晚才下班,陆云起停下车,远远地望着陆家别墅发呆。 忽然,一片漆黑的房子里一盏灯亮了起来,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陆云起稳了稳心神,劝自己那也许是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佣人,又或者是小偷,可是他控制不住越来越快的脚步,最后几乎成了狂奔。 推开客厅的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脚边蹲着摇尾巴的老狗,听到脚步声,老狗好奇的投来目光。 那人背对着门,陆云起的脚步骤然停滞。 林知南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时,心脏随之蜷缩,他依然抵抗不了面对陆云起的恐惧。 脚步声戛然而止,林知南收敛了紧张的表情,侧身,看向陆云起。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事发突然,陆云起不知道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应该先沟通林宁的事情。 而林知南则没什么想说的,只是看着他,目光中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像一只崭新却没有灵魂的陶俑。 “你……回来了?”陆云起问了句废话。 林知南“嗯”了一声,指了指沙发,“坐。” 意识到他有事情找自己谈,陆云起赶忙坐了过去,老狗趴在两人间的沙发空隙处,像猫头鹰似的左看看右看看,一个劲儿的摇尾巴。 坐下后,是陆云起先开口,“白皓的事情我很抱歉,公司调查了这件事,确实是司机疲劳驾驶……” “欲盖弥彰”,林知南脑海里冒出这四个字,在他看来,这是心虚的表现。 听完陆云起的话,林知南有些不耐烦,但他为了查明真相不能表露出来,只能佯装哀恸的样子无力地笑笑,摇摇头,说自己不怪任何人。 陆云起似乎信了林知南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怎么不回家。 回家? 林知南听了这个词险些冷笑出声,他别过头,淡淡的说:“回公寓了,养伤。” 陆云起的目光落在林知南的手腕上,经过残忍的桎梏,就算是一周后,他手腕上的青紫依然明显。 “对不起。”陆云起没有再犹豫,直接道了歉 。 可林知南听到这句话时内心毫无波动,甚至一度想逃离陆云起的身边,仿佛和他坐在一起,空气都变得难以呼吸。 林知南知道自己是害怕了,害怕极了陆云起的反复无常和道貌岸然。 “我……去见了林宁。” 林知南垂下眼睛,“我知道。” 停顿片刻,他再次开口,“小宁很想念你,他总是偷看你的照片,你确实应该去看看他。” 这句话把陆云起接下来要说的堵了回去,他本以为听到自己去见林宁,林知南会有什么表示,哪怕有一丝不悦也好,可是他没有。 他的唇色很淡,再加上面无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气色特别差。 陆云起咬咬牙,笑意里带了丝怒火,“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和林宁在一起?”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林知南在心里反问。 “我不过是一个可以随便打骂羞辱的替身,您的事情,应该自己做主。”林知南的睫毛颤了颤,说这话时,神情自然,好像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是陆云起玩物的身份。 陆云起被林知南的态度弄到语塞,张张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林知南油盐不进,陆云起不得不提起了白皓,“白皓出事儿的那天下午,我见过他。” 林知南虽然依旧垂头,可他肩膀下意识动了一下,陆云起一眼看出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你是为了白皓才回来的吧。”陆云起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点破了林知南的目的。 林知南下意识否认,以为承认便会遭到陆云起的一场毒打或者凌辱,可是陆云起竟然出奇的平静。 “不是我做的,”陆云起望着面前恨不得蜷缩起身体躲到角落的林知南,心里泛起苦涩,“就算再嫉妒,再讨厌一个人,我也不会做那种事,小煦你是知道的……” 话语戛然而止,陆云起恍然这场景何其相似。 就在一周前,他曾经也这样肆意揣测过林知南和那些男人的关系,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竟然如此之快。 “我只和白皓说了几句话,后来他开车离开了疗养院,我没有对他做任何事。” 陆云起的解释在林知南看来,就是连谎言都不完整的掩饰,他当然不会信陆云起的话。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 陆 云起愣住,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平静的质问,“所以你认定我是凶手对吗?” 林知南捏了捏手指,抬头,目光中终于多了几分色彩,“当然不是,你说的话我都信。” 伪装出别人想要的样子,是林知南的长处。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伪装技巧,终于还是用在了陆云起身上。 他温柔的笑笑,手臂攀上了陆云起的肩膀,凑近陆云起耳边,语气从未有过的甜腻,“白皓死了,现在,我是属于您一个人的了。” 第四十九章 准备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凉,进了九月份,城市里忽然一夜之间飘起了枯黄的落叶。 这段时间很平静,两人的生活按部就班,甚至可以称得上和谐。 陆云起私下里派人盯着ther的公司动向,林知南某天忽然说要出差一周,内部人员告诉陆云起,ther公司的代表参加了国外一场业界晚宴,传回来的照片上,黑发墨瞳的林知南在一众异国面孔里格外显眼。 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妙龄女子,女孩是混血,黑发高鼻梁,言笑晏晏,落落大方。 看得陆云起不禁皱起眉,让人再去查女孩。 白皓去世,林知南在公司的境地危险起来,虽然他很有能力,但付泽西与他不对付,公司里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也不会再与他交好。 其实这倒省了林知南不少麻烦。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自己,某些小项目能推就推,上班时间反而更加轻松起来。 国外的银行发来邮件,因为公司一些产权变更,有几个手续需要他亲自去办理,恰逢此时国外商界财阀举办一年一度的游轮晚宴,林知南是华城区唯一一位受邀的异国人,他决定去国外一趟。 晚饭时把这个消息告诉陆云起,却没有得到拒绝。 陆云起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离开。 这时已经是和银行约定期限的末尾,林知南不想再拖,便随口说:“明天晚上的飞机。” 飞到那边需要十几个小时,在飞机上多睡一会儿,就省下了去酒店倒时差的时间。 说完,林知南拿着自己的饭碗往厨房走去——天黑的早了,陆云起让家里佣人提前回家,两人饭后自己刷自己的碗。 望着林知南瘦削的背影,陆云起又试探地问,“你去哪里出差?” 林知南刷碗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随口说了个邻近的国家。 他知道陆云起可能会调查自己,便提前准备好了飞去别国的机票,也想好了如果陆云起起疑,自己该怎么解释。 可陆云起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点了点头,又开始埋头吃饭。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回国的那天,林知南走下酒店发现下起了大雨,外面灰蒙蒙一片,天气云图上显示雨还会下很久,会不会延误航班也不确定。 林知南看看手表,有些无奈。 他现在身价上千万,却没有感觉到 一丝轻松,在国外坐的士都嫌贵,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乘坐机场大巴。 好在赶到机场时,雨小了不少,问过工作人员,得知飞机可以正常起飞,但是降落时间可能会延误。 林知南闻言笑笑,用熟悉的外语说了句“没关系。” 他知道没人等自己回去,所以无法起飞也好,降落延误也好,都无所谓。 可偏偏陆云起发来了消息,问他值机没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知南冷冷瞥了眼手机,直接关了机。 打开电脑,看着满屏飘红的股票,林知南最终还是决定先抛售一部分,凑出钱把林宁从养父的手里弄出国。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ther股票抛售的消息也传到了陆云起那里,陆云起听着播报手机关机的机械女声陷入了沉思。 原本是中午降落的飞机,因为恶劣天气在邻国停了几个小时,降落时已经临近傍晚。 走出飞机,刚刚下过雨的天气格外清新,林知南拎着行李办理好各种入境手续,出飞机场时外面天色已黑。 这种长途旅行来接机的人很多,一群人守在出口,有的手上举着写了名字的牌子,有的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还有的手中捧着一大束鲜花,脸激动得通红,林知南错身从拥挤的人群中走过,没多往接机的人群看一眼。 没有期待,心情就格外平和。 就在林知南思考着是打车回陆家还是坐机场大巴在酒店凑合一晚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越过人群,他看到了陆云起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他怎么在这儿?他等了多久?是特意在等我回来还是……无数疑问涌进林知南的大脑,他站在原地,没有主动走过去。 “我来接你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让我等了这么久。”陆云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大衣披在了林知南肩上,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旅行箱。 陆云起的动作一气呵成,林知南听了他的话却浑身一僵。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林知南定定的看着陆云起的背影,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知道……” “知道什么?”陆云起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停下脚步四处看看,找准方向才再次开口,此时语气已经恢复平静,“你是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个时候回来?你说你出差一周,我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差不 多了,再加上你手机关机,我猜你上了飞机,就赶到了机场等你。” 陆云起的解释勉强可以说得通,但林知南没有全信,而是淡淡说了句谢谢。 上车时,林知南坐在了后排,密封的车内隔绝了外面的潮气,林知南脱下大衣,把它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身边的座位上。 陆云起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一幕,抿抿唇没有说话。 一路奔波使林知南十分疲倦,在轻微摇晃的车上,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闭目休息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了车速的降低,随后是陆云起下车的声音。 林知南懒得睁眼去看,便闭紧了眼睛,不一会儿,他旁边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阵鼠尾草香从身侧掠过,随后大衣带着香气罩在了他身上。 掺杂着雨后清香的灰色鼠尾草更加沁人心脾。 人是奇怪的生物,闻到熟悉的味道,就会回忆起过去的人和发生的事儿,各种画面无比清晰。 陆云起上大学时就很喜欢这种略显成熟的香水,他毕业典礼的时候特意穿的西装革履,还邀请林知南去看自己的毕业演出。 林知南记得那天自己有一场重要的会议,开完会再赶到典礼会场时,人群已经散场了。 林知南怀着满心愧疚寻找陆云起的身影,却一个转身,与灰色鼠尾草撞了个满怀——陆云起在众目睽睽下深深拥他入怀,紧接着,便是一个甜入骨髓的拥吻。 还是那天收尾有些狼狈,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林知南和陆云起到处找地方躲雨。 陆云起脱下特意为了毕业典礼定制的西装披在林知南头上,又用高大的身躯护着他往教学楼跑。 这样紧急的情况,林知南不小心偷瞄了一眼陆云起被雨打湿的衬衫,隐约的腹肌让他心猿意马,抬头,林知南看到陆云起灿烂的笑,不自觉发了下呆。 那时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溺死在这冷清又充满欲/望的的空气里。 仔细辨别,其实和记忆里的味道不尽相同。 此时的味道多了一丝生冷皮革和干涩烟草的成熟香调,和陆云起并不违和。 而记忆中的少年,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柔软阳光的味道,故作成熟,就显得格外幼稚。 林知南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少年的笑容早已斑驳,取而代之的是他对自己施暴时,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怀念过去既矫情又显得自己越发可怜,林知南警告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 在车的摇晃中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公司股票抛售很成功,购买的是一家国外知名的大公司,林知南和那人沟通后还互相添加了好友,但那人的微信账号显然是新换的,微信号是一串乱码,朋友圈一个字都没有。 虽然有满心的疑惑,但那人交钱非常爽快,林知南派人调查了那人的公司,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放心展开合作。 处理完公事,林知南决定开车去探望弟弟。 在商场里他犯了难,过去没钱的时候,他会比较同价位的营养品和水果哪种性价比最高,可是现在有了钱,他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做出选择。 看着价格高昂的实物,拿起放下都是小心翼翼的。 选了些弟弟爱吃的东西,结账时再没有提前查看余额的窘迫,这倒让林知南心里轻松了许多。 他拎着东西下车,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车牌。 ——陆云起也在这里。 林知南忽然觉得自己来的有点多余,手上的东西越发显得他自作多情。 重新坐回车上,林知南望了望弟弟病房所在的位置,看那里拉着深色窗帘,有些失神。 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想开了,可心脏的位置还是闷闷的,思维总是不受控制。 留在陆云起身边的时间越长,就会越危险,林知南想,应该赶快查明真相,抓紧时间离开了。 破天荒地,陆云起第一次接到了林知南共进晚餐的邀请。 地点约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林知南说是为了感谢那天陆云起去机场接他。 陆云起嘴上说只是件小事儿,不用挂在心上,但心里还是非常愿意和林知南一起吃饭的。 他不知道的是,林知南在开车赶往西餐厅的路上,绕道去了趟公司,将早已经写好的调职申请书从文件夹里拉了出来,略微思索,将上面的公司换了个距离华城区更远的,最后打印出来,签上名字送到了付泽西的办公室。 看到调职申请书,付泽西有点惊讶。 “不至于吧?白皓走了你就这样自甘堕落?” 在付泽西看来,人就应该往上爬,林知南申请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自甘堕落。 林知南目光落在申请书上,“是我自愿去的,和白皓没 有关系。” 付泽西起身,拍了拍林知南的肩膀,“那你肯定能去的了,咱们公司就没有人想去,我打听了,其他区也没人申请,只有你一个,呵,一点都不用竞争,去了就是高管。” 林知南没说话,只深深看了付泽西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付泽西怕林知南给自己下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调职申请书,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把它收了起来。 第五十章 告别 陆云起傍晚加了会儿班,到达餐厅的时候路边已经没了停车位,他只能把车停到对面。 走向西餐厅的时候,隔着橱窗,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林知南。 暮色降临,西餐厅内暖色灯光映照得林知南脸色更加柔和,他放松地深陷在沙发椅里,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陆云起拉开门走进去,浑身立刻被暖意和食物的香气包裹, 他进门的时候,林知南依旧在看手机,没有抬头。 陆云起想,林知南和以前一样,做什么都专心,就连玩手机的时候都用心到让人不忍心打扰。 穿黑马甲白衬衫的侍者走过来,问陆云起有没有预约。 陆云起往林知南那边打了个手势,侍者意会,不再打扰,默默退到了他身后。 侍者帮忙拉开沙发椅,陆云起低声道谢,林知南这时才抬起头来,身体微微坐直。 把手机倒扣在桌面,林知南身体前倾,抬抬下巴,眼睛却没看陆云起,“想吃什么?” 陆云起扫了眼菜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我以为你知道。” “人的口味总会变的……”林知南的神情不像开玩笑,他总是无时无刻提醒着两人之间存在的不可忽略的时间鸿沟。 陆云起很讨厌听这种话,他直直的盯着林知南的眼睛,“我和以前一样。” “是吗?”林知南抬眼,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但目光却是冷冷的。 思索片刻,林知南点了自己最习惯的组合,“麻烦来一份五分熟的菲力,一份奶油蘑菇汤和蔬菜沙拉。” 随后把目光抛向陆云起,“想好没?” 陆云起本以为林知南会帮自己点好,被问到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那个,和他一样。”陆云起向侍者点点头。 侍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了一圈,又问,“甜点和咖啡需要吗?或者……红酒?”、 林知南嗜甜,从前每次约会都喜欢买些蛋糕甜点回家,陆云起记得他最爱吃意式提拉米苏和各种榛子巧克力蛋糕,可是林知南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笑的礼貌得体,“不用了,谢谢。” 一顿原本悠闲舒适的晚饭吃得像速食快餐,林知南不说话,陆云起也闷声不语,只知道低头吃饭,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 以至于林知南跟他说话 的时候,他差点噎着。 陆云起用力咽了几下,脸红脖子粗地看着林知南。 林知南酝酿了好久的话被陆云起这一折腾也没法儿再严肃起来,眼中罕见的多了几分暖意。 “……咳,什么事儿?”陆云起坐正身体,略带尴尬地问。 “我要走了。”林知南收敛了笑意,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陆云起歪歪头,一脸茫然,似乎没有听清楚林知南的话。 林知南知道,他不是没听清楚,而是不敢相信。 他不介意再来一遍,让陆云起听个明白。 “工作调整,我被调去其他区,短时间内回不来的。” 话音落定,林知南的手指无意识的握着刀叉,目光在牛排上短暂停留,他抬头,却见陆云起一言不发的望着自己。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林知南再次开口,“他的情况怎么样?”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他是林知南的心头肉,是陆云起的白月光,是两个人都躲不开的心结。 林知南没有说自己下午去了疗养院,陆云起也没问,而是淡淡的说,“还好。” 这两个字包含了不少内容,林知南想继续往下问,又听陆云起说:“他很需要你。” 林知南不傻,能听的出其中的袒护和偏心。 他哑然失笑,“可我需要钱,调职去另一个公司,我可以爬上更高的位置。” 这句话无比残酷和真实。 “之前我还在考虑等我走后,谁来照顾他,但现在我想,我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林知南放在下面的手捏了捏衣角,看着陆云起的眼睛继续说,“你愿意帮我照顾他吗?” 林知南说的很委婉,“照顾”就等于和陆云起离婚,离开这座城市,去过完全不同的生活。 陆云起骤然攥紧了手指又放开,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让林知南留下的借口,可是斟酌无数次,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一个。 “你的账本虽然毁了,但你应该知道自己还欠我多少钱,”陆云起压低声音,“我手里还有你的裸/照。” 似乎料到他会用这种事威胁自己,林知南淡然地喝了口面前的柠檬水,翘起了二郎腿。 这架势,似乎要进行专业的商业谈判。 林知南身体后仰,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 敲着桌面,笑容风轻云淡,“我不在乎那些照片,至于违约金,我会尽快偿还。” 事到如今,他能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少,现在只希望弟弟可以好好活着,有能让弟弟开心的方法,他会不遗余力的去争取。 现在,陆云起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让弟弟有活下去想法的人。 “我没有抢弟弟爱人的癖好,也没有共侍一夫的想法,更不想被人当做替身呼之即来召之即去。”林知南第一次对陆云起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完,忽然间松了口气,觉得和陆云起对峙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恐怖。 看林知南不是在耍小脾气而是真的要走,陆云起开始紧张起来,其实他只要追问林知南怎么凑齐违约金,就能轻松击溃林知南的伪装身份,可是他没有。 他强忍着疯狂跳动的心脏,靠近林知南,“如果我加钱呢?” 时间调回几个月前,林知南可能会心动,但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布满蜘蛛网和灰尘,任何东西都没办法再让他产生触动。 林知南坦然笑笑,“不必了陆先生,我累了。” 林知南的愿望其实很小很小,他希望有个能容纳他和弟弟的家,再后来他希望弟弟可以好好活着,现在,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放手了。 既然主角登场,龙套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小宁很好满足,只要你陪着他,他就会开心,他不像我那么难满足。”林知南似乎早就在计划这件事,随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点了点桌面,“这里面是几家治疗白化病比较好的医院,我已经挨个研究过,也和医生联系过,你帮我选一下,如果可以,我尽快去帮你们办理手续。” 陆云起深吸一口气,面前的食物变得毫无食欲,他咬紧后槽牙,拿起那份文件的手有些颤抖。 “听着,林知南,”陆云起的眼睛掠过文件边缘扫向林知南,“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你是我的人,林宁是我的弟弟,我从一开始就把界限划得很清楚,我扪心自问从未越界……” 陆云起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怒火几乎将他的眼睛烧红,他甚至口不择言说出了“你是我的人”这种话。 林知南的睫毛颤了颤,又迅速别开了视线,“我和你……从一开始就毫无信任可言,现在论界限,是不是有点太可笑?” 往事不可追,但是一旦被提起,就像被甩在白墙上的墨渍一样刺眼。 由谎言开始的关系,从始至终都不值得信任。 林知南被林伟安排到陆明承身边,就算是迫不得已,林知南依旧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陆明承,自责和自卑轮流折磨着他,让他彻夜难眠。 陆明承刚刚去世那段时间,林知南总会梦到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自己,笑容慈祥,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默默憋在心里,当做人生的一个念想。 很多时候,午夜噩梦惊醒,林知南下意识摸向床边,当他发现身边空无一物时,会自暴自弃的想陆云起的抛弃是对自己撒谎的惩罚,一个虚伪的人是不值得被爱的。 在外进修学习时,他翻著书走神,经常会想如果如何自信的去爱一个人能出本教材就好了,自己一定好好学习。 可惜没有,他只能自己摸索,然后撞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其实我们做朋友也挺好的,”林知南弯起眼睛,故作轻松,“当朋友,不一定谁要在谁身边,我们可以定时打打电话,发个邮件,做些朋友该做的事情,有彼此独立的生活。”、 但陆云起想,一旦放走林知南,恐怕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知南向来是对自己心狠的人。 “所以,你不打算给我时间考虑对吗?”陆云起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他想了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阻拦林知南,而是改变他对自己和过去的想法。 林知南叹了口气,“不,调任文件还有一阵子才能发。” 可是已经没什么用了,公司巴不得有个冤大头主动去那种地方,他们肯定会立刻同意的。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与周围温馨和谐的环境格格不入。 事已至此,林知南想不然就把所有的误会都说清楚,他先提起了笔记本的事情。 “……刚刚离婚那段时间,我确实自暴自弃过,听林伟的话记下了很多人的联系方式,但后来没再联系,后来记录你我之间的账目,纯粹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念想。” 说到“念想”林知南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话语间带了嘲讽的笑意。 “每天看着那些数字,觉得还清它们就是动力,你没过过穷日子,当然难以理解。” 第五十一章 暂时收留 西餐厅里响起悠扬的小提琴乐曲,是有人过生日,爱人帮忙点的曲子。 迷离灯光下,小提琴手沉醉在音乐里,身体随着音符律动,所有人都向拥吻的眷侣投向或羡慕或祝福的目光。 除了陆云起和林知南。 靠近窗边的两人一个低头看手机,一个转头看向窗外夜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最终,陆云起放弃了抵抗,他坐正身体,整理思绪重新开口,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强硬,“你现在不能走。” 林知南抬头,有些好笑的反问:“我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吗?” 陆云起本不想让林知南掺合进危险的事情,可他实在找不出好的理由来留住他。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白皓的死有问题,有人盯着你和他,你的处境很危险。” 最有嫌疑杀死白皓的人说自己现在很危险,是一件很违和的事情。 林知南没打算跟他装,他向沙发椅里靠了靠,身体后仰,“我知道,但我也无法信任你。” 一个三番五次以折磨自己为乐的人,毫无信用可言。 陆云起自知理亏,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忽然他想到了方岁桉的调查。 “宋阿姨!”陆云起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加重了语气,“宋阿姨有很大的问题,她……” 林知南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觉得陆云起真的是疯了,竟然在自己面前胡乱给别人泼脏水。 “够了!”林知南不耐烦地打断了陆云起接下来的推测,手指夹着卡招呼侍者结账,却见侍者端着一块榛子巧克力蛋糕走过来,放在林知南的面前。 林知南有些不解,“我没有点这个……” 侍者微微弯腰,向陆云起做了个手势,“是这位先生点给您的,另外,这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被林知南打断话语的窘迫不减反增,侍者离开,陆云起看到林知南垂下眼睛望着那块蛋糕,动了动喉结。 多年前,只有陆云起记得他喜欢吃什么,可笑的是,到现在,依然只有陆云起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尝尝吧,看上去很不错,”陆云起抬头看了眼橱窗上的logo,笑道,“我记得他家的甜点是众多西餐厅的一绝。” 林知南眨眨眼睛,不解,“你什么时候……” 陆云起笑了笑,眼底有些苦涩,“我一进门就 点了它,可是你低着头,没有看到。” 你从来都看不到我为你做的事情。 林知南抿抿唇,“抱歉。” “不用对我道歉,” 陆云起始终笑着,在林知南低头尝了一小口蛋糕的时候,他向林知南伸出了手臂。 意料之中的抚摸没有落下,林知南眼眶发烫,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在唇齿间萦绕,随着细滑的奶油和坚果的酥脆,记忆被勾了出来。 林知南不敢抬头,只能又往嘴里塞了块蛋糕,胡乱嚼完,再咽下去。 蛋糕很快被他吃完了大半,可除了第一口外,剩下几口都是囫囵吞下去的。 发上的手最终没有落下,林知南整理好情绪抬头,问陆云起刚刚怎么了。 陆云起的表情闪过一丝慌张,“没,没什么,你的头发上落了片羽毛。” 这是显而易见的谎言,两个人却违心的相信了。 吃完饭回家,陆云起绅士的为林知南取过大衣,照顾他穿好。 侍者以为两人是吵架求和好的小情侣,送他们离开时,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一脸“磕到了”的幸福表情。 陆云起颔首向侍者道谢,跟着林知南一前一后走出西餐厅。 秋风料峭,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充斥着新鲜的泥土香气,林知南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站在路边等待出租车。 陆云起站在他身后,深深的看了会儿他的背影,等看到出租车转弯开过来的时候,陆云起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快步走到林知南面前,拉着他的手腕,让他转过身来正视自己。 “你……” “我开车送你。”这次陆云起说的很坚定。 不等林知南开口,刹车声后,他们身后响起一个年老的声音,“刚刚谁叫的车?” 林知南想回头,却被陆云起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听到陆云起说:“我们不清楚,大叔要不再去前面转转?” 随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直到那车走远,林知南才被放开。 “骗人很有意思?”林知南愠怒道。 陆云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骗人当然不对,但我确实不知道是谁叫的车。”、 “啧。”林知南瞪他一眼,别过头不想搭理他。 有时候,陆云起理解不了林知南的某 些行为,比如为了弟弟甘愿作出任何牺牲,比如同情刚刚开车的司机。 他宁愿林知南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多为了自己的幸福考虑,而不是抱着燃烧自己的想法去爱别人。 “今晚好不容易出来吃一次饭,不生气好不好?”陆云起俯身,缓声安慰。 林知南抬眼看他,还是有些不高兴。 陆云起帮他整了整大衣衣领,又吻了吻他的额头,“咱们回家,嗯?” 林知南最终还是跟他上了车,但渐渐他发现陆云起并没有往陆家别墅开,而是开向了另一个繁华的街区。 “这是去哪儿?” 陆云起看了眼后视镜,“去你家。”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陆云起又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问:“怎么,不欢迎?” 林知南别过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依旧沉默。 他知道,自己欢迎不欢迎陆云起都会去,既然这样,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还不如就这样沉默。 到达公寓楼下,陆云起停好车兴致冲冲的跟在林知南身后上楼。 公寓楼是个老建筑,一楼早就没人住了,楼道潮湿阴暗,光照不到的地方长满翠绿苔藓和黑色的不知名菌斑,楼梯把手和台阶上贴了不少治疗不孕不育和男科疾病的小广告。 因为是深夜,公寓楼格外安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爬到三楼,拐弯时陆云起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我家很小,可能住不开。” 陆云起仰头看着隐约可见的403号门牌,淡淡的说了句“没关系,我睡沙发。” 林知南拗不过他,又重新抬脚向上走去。 门只有简单的一道锁,林知南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回家,门锁也就没更换过。 公寓比别墅的大房子比确实小了不少,陆云起坐在玄关换拖鞋的时候,长腿勉强能放下。 林知南随手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摸出手机,脱下了大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他趿拉着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出于礼貌,他又问陆云起需不需要喝水。 问完,林知南才意识到一件尴尬的事情——因为常年独居,他家里只有一只马克杯,还是买咖啡的时候赠送的。 使用多年,马克杯上的咖啡名字 已经有些斑驳,但依稀能看出幼稚的卡通图标。 看陆云起向自己走来,林知南慌忙起身走向厨房,“我再给你找只杯子。” 陆云起却在林知南的注视下拿起那只马克杯一饮而尽。 “陆云起这是我喝过的……” “有什么关系?”陆云起耸肩,“你都是我的,水杯当然也是。” 这是什么歪理?林知南皱眉,觉得陆云起今晚格外油腻。 大半夜也做不了什么,林知南让陆云起先去洗澡,自己为他铺床。 陆云起欣然同意,毫不介意的走进砖面有些泛黄的浴室,面对简陋的淋浴设备也没有丝毫抱怨。 他没有立刻开始洗澡,而是特意观察了一下林知南的个人用品。 盥洗台上的东西很简单,牙具简单的摆着,旁边是一个双层的香皂盒,上面香皂,下面肥皂,再往旁边,是大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或许是看中大瓶便宜实惠,林知南的好多日用品都是大容量的。 一只浅色浴球挂在墙边,想到它可能被林知南使用过很多次,陆云起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无数黄色废料。 他脸涨得通红,赶紧打开了花洒。 等了好久,水才慢慢变热,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陆云起洗完才想起自己没有睡衣,他拉开门,却看到破旧的洗衣机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运动短袖和短裤。 陆云起的心里泛起无尽暖意。 运动系的衣物都很宽松,可穿陆云起身上依旧皱皱巴巴的,身形轮廓显露得无比细致。 林知南抱着新被子从储物间出来,迎面撞上正在扯衣服的陆云起。 “还挺合适。”林知南摸着下巴点点头。 陆云起挑眉,扯扯裤子边,“你不觉得我穿着好像那种……精神小伙儿吗?有点勒……” 勒哪儿,不用细说。 林知南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确实,差一双豆豆鞋,要不我去给你找一双?” 陆云起被林知南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就没有更大一点儿的衣服?睡裙我也不介意。” “没想到你还有女装的癖好。”林知南“啧啧”两声,摇头叹气往卧室走,,“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陆云起笑着跟了进去,看林知南拉开衣柜,“我去洗澡,你自己找 找?” 看陆云起同意,林知南拿着自己那件洗的发白的睡衣走出了卧室。 得到允许,陆云起不客气的在卧室里参观起来。 林知南洗完澡出来,陆云起已经躺在床上了,看林知南进来,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林知南摇头,“我去外面睡,你有事就叫我,灯的开关在右边。” 说完,林知南就关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门缝里钻出的灯光就消失了。 沙发和床之间隔着一道墙,陆云起不自觉的靠近墙边,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直到一点多,陆云起终于忍不住溜下床,蹑手蹑脚来到客厅,林知南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很有规律。 林知南是连熟睡的呼吸都很乖的人,陆云起的目光柔软,他慢慢坐在了林知南旁边的地板上,双膝曲起。 深夜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陆云起的目光滑过林知南的下巴,嘴唇,鼻梁,眉眼,最后落在他的头发上。 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橘花洗发水的清香,陆云起闭上眼睛,凑近上瘾般闻了又闻。 最后手又悬在林知南头发的上方。 他可以轻易给林知南一个亲吻,也可以强硬的把他拥进怀中,可是在西餐厅,他看到林知南吃蛋糕时情不自禁伸出去的手,却迟迟不敢落下。 他只能胡乱编个蹩脚的借口落荒而逃。 陆云起知道林知南不喜欢被人可怜,不喜欢利用自身弱势大做文章,也不喜欢依赖自己,可这恰恰就是陆云起最难过的地方。 “你总是在爱别人,谁又来心疼你呢?” 那双手没有落在林知南的发上,夜色深处,传来一声浅浅的喟叹。 第五十二章 为人做嫁衣 清早醒来的时候有点热,林知南皱眉动动身体,睁眼看到了侧对着自己的陆云起。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向后动了动,险些摔下床。 林知南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床的,他撑起上半身,蹑手蹑脚的起来,下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走出卧室,他看到自己前一晚放在沙发下的拖鞋,猜测是陆云起半夜对自己动了手脚。 林知南背脊一紧,赶紧跑到浴室的镜子前,解开睡衣看身上有没有异样。 好在身体并无异常,林知南觉得是自己太过神经质了,抿唇系好了扣子,简单洗漱后,来到厨房,准备早饭。 这个公寓其他地方都不怎么新,唯独冰箱,是个双开门功能性最强的那种。 一来可以放的住食材,林知南总会把它填得满满的,工作忙没时间去买菜的时候也不至于慌了手脚,二来可以给半成品保鲜,这也是为了加班和出差准备的,准备些速食和半成品,随便加热一下就可以吃,省时省力。 不管工作多么忙,林知南一日三餐是少不了的。 他得为弟弟的生命负责,自己就不能先倒下。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习惯了这样快节奏的生活,胃病也没怎么犯过。 从冰箱里取出四枚鸡蛋,两两分别盛在不同的碗里,蛋清蛋黄搅拌搅匀,随后他又取出芹菜,胡萝卜,黄瓜和前一阵子买的鸡肉肠,切成细丁扔进鸡蛋液里面,再次搅拌。 与此同时平底锅已经热了起来,搅拌好的鸡蛋液倒进平底锅,“刺啦”一声,香味立刻涌了出来。 趁着鸡蛋液未熟,林知南往上面撒了少量黑胡椒和盐。 黑胡椒是陆云起的最爱,林知南平时不怎么吃,但家里也常常备着。 做好陆云起的那份儿,林知南开始做自己的,步骤一模一样,不过最后他的佐料是椒盐。 鸡蛋饼完成后放在一旁的盘子里,他又拿出面包片放入面包机,开始煎培根。 最后的步骤是把全麦面包,鸡蛋饼,生菜叶,培根西红柿片包起来,一个简易的三明治就完成了。 三明治一切两半,旁边还配了纯牛奶。 林知南把它们放在餐桌上,正准备去叫陆云起起床,转身却发现他正倚在门边看自己。 “洗手,吃饭。”林知南的指令很短。 陆云起了然点点头 ,脚下一拐进了浴室。 早饭其实很简陋,说是减肥餐,三明治里还有煎过的培根,说不是减肥餐,又实在清单。 林知南看陆云起坐下后就盯着三明治看个没完,还以为他是嫌自己招待不周,于是林知南放下马克杯,问要不要去小区外帮他再买点小笼包或者油条。 陆云起连忙摇摇头,“不用,有这个就够了。” 过去陆云起不喜欢吃早饭,还是交往后林知南硬生生逼他改了这个坏毛病,那时候林知南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监督他吃饭,后来陆云起慢慢习惯了早起吃饭,陆明承在饭桌上看到陆云起拿起面包往嘴里塞的时候,感到十分惊讶。 再后来,两人就分开了,林知南偶尔会想陆云起在国外会不会好好吃饭,但他的生活和思想很快被无止尽的工作所占据,根本没时间在想陆云起。 白皓听说这事后,吐槽林知南就不该找个年下男,在他看来,找个年纪小的,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这个规律用在男男,男女,女女上面都很适用。 好像确实是这样,林知南望着对三明治犹豫了一番才下口的陆云起,别开了视线。 而此时陆云起想的是,要不要拍照留念顺便再发个朋友圈。 他打开手机,发现上次发的朋友圈还是好几个月之前,内容还挺幼稚的。 就一张图片加五个字,“至我的爱人。” 这是上次被兰馨邀请去避暑山庄时发的。 穿着短袖短裤从更衣室走出来时,兰馨看到了他身上的旧伤愈合的痕迹,询问他怎么回事。 陆云起没说实情,只说是出过车祸,缝了不少针。 兰馨当了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边走边吐槽,“我看着林哥手臂上也有不少旧疤,估计也是出过事故,你俩倒是挺般配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云起停住脚步,问兰馨,“你说的是哪个林哥?” 兰馨说出“林知南”三个字的时候表情十分理所当然。 “当他面你怎么不这么喊?”陆云起耷拉着眼皮斜眼看她。 兰馨脸色红了红,“我哪敢,你以为追人是这么好追的?” 当然不好追,陆云起挑眉,因为你追的是我的人。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可陆云起配兰馨逛景点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说的关于两个人很般配的话,想着想着,陆云起决 定发个朋友圈纪念下这一刻。 他纠结了好久才编辑好几个字,还随手拍了自己觉得很浪漫的图,最后发的时候,把这条朋友圈设定成了“仅小煦可见”。 可惜直到最后,林知南都没跟他提起过这条朋友圈。 陆云起的心里有些受挫,但他还是默不作声的拿起了手机,装作看东西的样子,偷偷找好了能看到对面的林知南和三明治的角度。 屏幕一顿,一张照片顺利存入了相册。 三明治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全部吃完,林知南让陆云起去客厅坐会儿,他拿着碗碟去刷。 陆云起没走几步,又转身站在门口看着林知南的背影。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林知南留在自己身边,硬来是不可取的行为,陆云起只能从林宁那里下手。 林知南刷完碗,用毛巾擦干手指,转身对上微笑的陆云起,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有事儿?” 陆云起“嗯”了一声,歪歪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小宁,反正今天周末,不用上班。” 林知南眉头微蹙,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好。” 说完,林知南走进卧室换衣服,已经收拾好的陆云起站在玄关等他。 两人上车,林知南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屏幕上的名字是“艾琳”。 陆云起跟着扫了一眼,心想怎么一大早就有人给他打电话。 林知南接起电话,艾琳的声音很急,“……老大,付总说你要离开?这是怎么回事?你最近都没怎么来上班,我们都很担心你,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困难了?” 陆云起为林知南拉开副驾驶的门,林知南顾着接电话,直接坐了进去。 “你问题太多了,让我先回答哪一个?”林知南无奈地笑笑。 艾琳要被林知南气哭,“老大你还笑……” “好啦不闹了,”林知南缓声安慰她,那语气让一旁的陆云起有点嫉妒,“离职是假的。” 不等艾琳和办公室其他人松一口气,又听林知南说,“调职是真的。” 听着对面传来一声声哀嚎,林知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太习惯离别,遇到的每次离别都是别人先不告而别,把他留在原地,这次终于轮到他做出选择,主动离开,可是依然很难过。 林知南匆匆说了几句,就借口 自己在开车,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背靠着座椅,表情怅然若失。 陆云起听完了全程,侧头看林知南,忽然伸过手来,林知南身体一颤,下意识要躲,却见陆云起扯了扯安全带,示意他系好。 “谢谢。”林知南拉过安全带扣好后,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停顿了几秒,林知南去开安全带的卡扣,“我还是……” 陆云起握住了他去开卡扣的手,“林知南,副驾驶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林知南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你没必要向我解释。” 这话完全是气话。 意识到林知南终于对自己的话有了反应,陆云起不会傻到真的不解释。 他发动了车,直到看林知南彻底冷静下来,才把停在路边。 “车震的视频是假的,是其他人伪造的,我花一年时间追踪了发布视频的那人id,找到那人后,他说是有人指导他做这件事,但是时间太久,不记得指使他的人是谁了,我只让他证明了视频是伪造的,没有再往深处挖。” 说着,陆云起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林知南看,“这是当时警方出具的鉴定文件。” 林知南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别开了视线。 客观因素想要破除非常简单,只要有证据就行,可是难过的是心理一关。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陆云起是不可能和弟弟在两人新婚的车上做那种事的,可是他知道陆云起喜欢弟弟是事实,他们两个才是两情相悦,而因为这件事伤心绝望的自己,更像个跳梁小丑。 陆云起本以为林知南只是单纯的排斥,他不知道林知南对副驾驶的心理障碍已经到了看见就想吐的地步。 秦医生之前给林知南做过很多次治疗,可是都毫无效果,他看到副驾驶时,依然脸色苍白,胃里的东西忍不住往外涌。 陆云起重新发动了汽车,车还没开到郊区,就注意到林知南双闭环在胸前,蜷缩着身体,惨白着脸,冷汗直流,他的手捂着肚子,神情痛苦不堪。 第五十三章 宋阿姨之死 陆云起立刻停车询问林知南的情况,林知南捂着肚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说自己没事。 没事儿是不可能的,陆云起当机立断把他打横抱起,放在车后排,林知南这次才好了一些。 刚刚一番折腾把陆云起吓够呛,他惊魂未定的看着后视镜,观察林知南的情况,看林知南慢慢坐起身,又从身侧的小储物柜里为他取出一瓶水。 “……谢,谢谢。”林知南接过,费了半天劲打开瓶盖。 陆云起松了一口气,眼睛看着前面的行人,心情有些复杂,“你对副驾驶的心理障碍这么严重?” 正在喝水的林知南顿了顿,小声“嗯”了一声。 陆云起满心愧疚,却说不出一个字。 车辆继续行驶,林知南小口小口的喝着水,佯装看风景,其实留意着前方人的一举一动。 陆云起态度的忽然转变让他措手不及,他来不及细想原因,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为了林宁。 牵扯到林宁,陆云起总是那么积极。 不过这也代表自己走后,陆云起会好好地对待弟弟,林知南觉得自己应该为弟弟开心。 但陆云起要做的事情,和林知南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 林知南从大衣口袋掏出一枚纽扣窃听器,目光盯紧陆云起,手慢慢向下,紧贴着车座椅的皮套贴了上去。 这么一个小东西,是看不出痕迹的。 林知南放完窃听器,好整以暇地抬头,却见陆云起正好侧头向后视镜,林知南连忙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两人驱车赶到市中心的购物广场,林知南说要走了,想给宋阿姨和弟弟买些东西。 虽然陆云起不可能让他离开,但没有说什么,跟着他走进了商场。 买东西时,林知南下意识往过去经常逛的地方走,等他站定,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再花钱这么拘谨。 陆云起看出他的窘迫,便走到对面的货架上拿起另一款进口奶粉,向林知南示意,“试试这款怎么样?我在国外经常喝。” 林知南走过去,仔细看了眼成分表,点了点头。 两人自然而然的走进了进口食品区,陆云起在后面推车,林知南在前面挑选。 林知南给林宁选了很多东西,陆云起是这家连锁的vip,有专人负责搬运上车,林知南决定再去购 物广场的奢侈品店逛一圈。 宋阿姨喜欢各式各样的背包,在一家高奢店里林知南为她选了款最经典的背包 陆云起扬扬手机说出去打个电话,林知南点头,独自去结账,结账时,他转头看到橱柜上放着一只真皮拼接而成的小熊。 小熊没有眼睛,空洞的位置有些吓人。 店员看林知南实在喜欢,走过来介绍说这只小熊是周年纪念款,全球限量十几只,目前只剩下这一个,眼睛鼻子什么的都可以diy制作。 林知南看了价格,果然贵的可以,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他让店员把小熊也包起来,随后递给前台一张卡。 陆云起回来,林知南已经买完了。 两人赶到疗养院的时候,山上人还挺多的,人们都趁着秋高气爽出来感受自然,结果就是两人找了半天停车位才勉强停下车。 陆云起和林知南一前一后从电梯里出来,迎面看到宋阿姨端着吃药的盒子从病房里出来,看到两人,宋阿姨愣了一下,紧接着笑着迎过来,“小南啊,怎么过来都不跟我说一声……这么久没见你来,我还挺想你的……” 林知南的脸上终于露出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情实意的笑容,“宋阿姨,我最近是比较忙,辛苦您啦。” 宋阿姨用力摇摇头,“应该的,应该的!”她看到林知南身后的陆云起,又热情的向他打招呼,“哎呦,这不是陆先生……” 陆云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点头示意,“宋阿姨。” 宋阿姨抬腕看看手表,“到取药的时间了,我去医师办公室取药,正好你们来了,帮我看着小宁。” 林知南和陆云起道别宋阿姨,走向病房。 拉开门,林宁正躺在床上,他插着制氧机,呼吸微弱。 听到有人进来,林宁的身体动了动,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林知南走近,为他取下呼吸机,“小宁,是哥哥。” 林知南没想到林宁竟然一下子哭了起来,“哥……你怎么才来看我呀,我好难受……我的眼睛看不到了,每天就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怕自己哪天忽然死掉,见不到你,也见不到宋阿姨和云起哥哥……哥,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林宁环住林知南的腰,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嚎啕大哭,留下的泪水打湿了林知南的大衣,晕开一片水痕。 陆云起看不下去, 走到林知南面前,“我先出去走走,你们慢慢聊。” 陆云起离开后,林宁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林知南摘下他的墨镜,拿着纸巾为他擦眼睛。 “都哭成小花猫了,丢不丢人,这么大人了还哭……”林知南点了点林宁的鼻头,宠溺的笑了笑。 林宁啜泣着,瘪着嘴作势又要流泪,林知南连忙把他抱紧怀里安慰,“好好好,不丢人,不丢人,是哥哥说错了……” “哥……” 林宁委屈的不行,恨不得挂在林知南身上不要他离开。 林知南也有些诧异,为什么弟弟忽然变得这么爱撒娇,他猜测可能是眼睛看不到的原因。 一个正常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看不到了,谁都得崩溃,何况是林宁这样身体本来就不好的人。 林知南正想着,林宁忽然拉住他的手,让他摸摸病床下面。 林知南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一摸不要紧,他的手指在病床下的金属边框碰到了一粒药片,林知南的心脏被揪了起来,他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的取出药片,端详了一会儿,却发现这是关于精神方面的药,副作用极大。 他蹲下身再次摸索,手指拂过边缘位置,“哗啦”一声,无数的不知名药片从床底边框撒了出来。 林知南的心随着药片洒落揪了起来。 病房里一阵死寂,只有仪器滴滴哒哒的声音。 林知南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他颤着声音看向林宁,“这是……怎么回事?” 林宁像是收到了巨大惊吓,整个人退到了病床角落,双腿蜷在胸前,双目无神的瑟缩着。 “小宁,这些药是……” “药是宋阿姨拿来的,我不知道是治疗什么的……我不敢吃,吃了就会头疼,会难受,我吃完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后来我趁她不注意,就偷偷把药藏了起来,我好害怕……哥……我们不治了好不好,我们回家……” 林知南听到“宋阿姨”三个字的时候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猛然想起陆云起昨晚跟自己说过的话。 林知南又问了一遍,“小宁,你确定这些药,是宋阿姨逼迫你吃的?” 林宁怯怯地点点头,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这件事不问清楚是不行的,林知南安慰好林宁,说自己会想办法,让他先冷静下来。 或许是太过激动有些疲惫,林宁在林知南的怀抱中慢慢睡了过去,林知南让他在床上躺平,站起身,看了眼手机,却发现宋阿姨已经取药取了半个多小时。 这不正常。 正当林知南准备出门去寻找宋阿姨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宋阿姨的身影被走廊的阳光拉的老长,一只蔓延到林知南脚下,像一只黑爪握住了林知南的脚腕。 林知南静静地看着宋阿姨关门走近,身体下意识向林宁身边挡了挡,看宋阿姨把药盒放在了桌上。 “小南,快把你弟弟叫起来,吃药了。”宋阿姨笑意嫣然,林知南看着她堆满笑容的脸,额头上淌下一滴冷汗。 林知南的目光向下,落在药盒上,强忍着恐惧和怀疑问,“宋阿姨,我想看看弟弟最近在吃什么药。” 林知南的话一出口,宋阿姨果然表情一僵,警惕起来,她干笑两声,含糊其辞。 “就……跟以前一样,只是现在多了几颗治疗眼睛的药。” “我想看看。”林知南向她逼近,“知道弟弟在吃什么药,这是合理的要求吧?” 这次轮到宋阿姨紧张,她拿起药盒攥在手里,捏着药盒的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呵,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些平常的药……”宋阿姨心虚的说,她终于顶不住巨大的压力,把药盒递给林知南看。 别人也许看不出端倪,但林知南在秦医生那里开过无数次治疗心理和精神问题的药,他不可能认不出那几片有名的药。 “这不是治疗白化病的药,”林知南强忍着愤怒,把药片给宋阿姨看,“这个,长期服用会导致人的记忆力衰退,还有这个,每人每天最多吃两片,吃多了会智力退化……宋阿姨,你怎么可以让小宁吃这种药?!” 宋阿姨的表情很惶恐,她摇头后退,林知南的追问她一句也回答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林知南知道逼迫她没什么用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听你解释。” 宋阿姨哭了起来,林知南心里一阵烦躁,他从没想过相识多年的宋阿姨会背叛自己。 林知南拿着药靠近,语气越来越激动,“是不是林伟?是不是他指示你的?你说话,到底是不是他?他还让你做什么了?你给小宁吃药吃了多久了?你这样会害死小宁你知不知道?!你说话啊!” 宋阿姨脸色惨白的后退 ,喃喃的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忽然,林知南身后的门被人拉开,他被人抱住了腰,一阵熟悉的香味裹挟住他,把他按在了怀里。 陆云起的声音响起,“小煦,别激动,是我……” 林知南红着眼睛抬头,怔愣了几秒,身后一个身影迅速的跑过,林知南和陆云起恍然同时转头,可是已经晚了。 随着玻璃破碎声,两人只看到了宋阿姨跳下去的残影。 这是十几楼,就算下面是花坛,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窗户玻璃的破口钻进秋天的冷风,阳光终于照进了暗无天日的病房,深蓝的窗帘随着风吹起,像一条长长的招魂幡。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知南和陆云起都愣在原地,随着楼下一声凄厉的惨叫,两人才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四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 宋阿姨跳楼的事情很快有人报了警,疗养院的急救赶到,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林知南和陆云起下楼,看到绿色灌木中红白相间,血肉模糊,林知南险些当场呕出来。 安顿好林知南,陆云起才走过去主动和警察搭话。 也看清了尸体的模样。 宋阿姨后脑勺着地,脸上看着只是七窍流血,实际上头脑已经瘪了,脑组织不断往外流。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陆云起,也不禁胸闷气短,不敢直视。 但很快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不知为什么,宋阿姨跳楼之前把所有的药片都生生咽了下去,因为坠地的撞击,药从喉管里被挤压出来,洒落在灌木丛里,她的口腔,嘴角满是带着雪沫的白色药片,密密麻麻挤压在一起,像寄生在人体内的异性虫卵。 陆云起闭了闭眼睛退出人群,转身吸了口新鲜空气。 可无论空气多么清新,他总觉得鼻子间萦绕着淡淡的血腥。 林知南被警察带去单独问话,陆云起只能站在车外等待他们聊完。 期间他在疗养院的花园里抽烟,又看到了不久前才追踪过的可疑男人一闪而过。 几个小时前,陆云起选择空出时间让兄弟二人独处,他一个人来到楼梯口打电话,不经意的一个抬头,他看到一个彪形大汉偷瞄了自己一眼,快步离开了。 据方岁桉所说,这个人和多年前雨夜伤害他的人非常像。 陆云起不自觉的捻灭了烟,偷偷跟了上去。 大汉穿着疗养院保安的衣服,在大楼里漫无目的的闲逛,陆云起起初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可走着走着,他才发现大汉好像是在往窗外看什么。 顺着他的角度,陆云起惊讶的发现大汉在观察林宁的病房——从每个角度。 得出这个结论,陆云起好像知道点什么了,他看男人围绕能看见林伟病房窗户的角度转了一整圈,渐渐猜到了男人的目的。 果不其然,那人确认无误后,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又转了个弯往电梯走去。 陆云起猜测他去院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便乘坐另一个电梯也上了楼。 果不其然,电梯门刚刚打开,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宋阿姨和大汉交谈的声音,宋阿姨声音急促,大汉则不慌不忙,言语间带着威胁。 陆云起一出门肯定会撞见两人,他 当机立断,直接按住了“关门”键,电梯门缓缓重合,他紧接着按了“f1”,制造出因为长期无人乘坐电梯自动回到一楼的假象。 他故意从另一侧电梯绕上来,不等他走近病房,就听到林知南厉声的质问。 林知南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陆云起怕他做出傻事,便冲进门率先抱住了他,却没想到宋阿姨竟然选择了自杀。 一口烟吸进肺里,陆云起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觉得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诡异,躲在暗处的人好像不止林伟一个。 宋阿姨到底是谁的人?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陆云起觉得可以从那名大汉下手。 不远处的车门打开,身上披着毛毯的林知南从车里钻出来,陆云起连忙走过去扶住了腿还在发软的他。 “怎么样?要不要紧?” 林知南看了陆云起一眼,摇摇头。 两人没说几句话,陆云起又被另外一位警察叫走问话。 林知南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怔怔的看着宋阿姨死亡的灌木丛,最后无力的用双手掩住面庞,肩膀不定的颤动着,泪从指缝缓缓落下。 陆云起回来的很快,看到林知南默默垂泪的样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他哭够了,才走过去抱住了他。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回到楼上,林宁也不见了踪影。 林知南这时才整个人活过来,追着护士问林宁去哪里了。 护士看了看记录,“林先生被照射进来的光晒伤,需要涂药,我们带他去处理伤口。” 听到这个消息,林知南浑身脱力,要不是陆云起搀扶,差点瘫坐在地上。 “不用这么紧张,一会儿就把他送回来。”小护士笑笑,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啊对了。医生说这个病房需要维修一下,暂时住不了人,让林先生搬到楼上去住吧,那里三面有窗,通风更好,遮光设施也好。” 林知南点点头,应了一声。 这话引起了陆云起的注意,他回忆宋阿姨和男人的对话,好像隐约提到了什么“视野”“观察”“搬病房”之类的词语,恰好和小护士说的房间通透相对应! 无数巧合堆砌在一起。使疗养院成了一个现实版的剧本杀。 宋阿姨,就是第一个死者,如果不尽快找到凶手,入局的每个人都有死亡的危险。 等待林宁回来,陆云起和林知 南帮他换了新的病房。 林宁沉沉睡着,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林知南望着弟弟的睡颜,犹豫了片刻,向陆云起提出自己决定留下来照顾林宁一段时间,直到找到新护工为止。 这话印证了陆云起的想法——真凶就是要把林知南诱导进来然后吃个干干净净,林知南留下,就完全中了那人的圈套。 “不行,你必须跟我离开。”陆云起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自己的发现,只能强硬的要求林知南跟自己走。 “可是……”林知南张张嘴想反驳,却被陆云起无情的驳回。 “你不是说想把小宁交给我?那就由我来安排人照顾,如果你现在不放手,你去其他城市的时候会更加放不开……” 林知南睁大眼睛看着陆云起,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无力的垂下了头,“好,你来安排。” 陆云起立刻打电话叫来了自家的管家,把林宁托付给了他,并且叮嘱他时刻关注护士和保镖的动向。 他没有告诉林知南,其实他在林宁的病房里安装了微型摄像头。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离开了医院。 路上林知南一直看着窗外,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情绪,可是他的眼睛分明在哭。 陆云起带林知南来到一家日料店,点完餐后关紧门,他坐在了林知南的身边。 “没事了,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难过,小煦……” 林知南对他的安慰无动于衷,他想笑,想说话,可就是做不出任何表情开不了口,精神像被禁锢在一个小盒子里,无法与外界交流。 陆云起以为他还在害怕,也不勉强他说话,只是搂紧了他。 味同嚼蜡的吃完一顿饭,警方给陆云起发来了调查结果,宋阿姨的孩子有赌博和贩毒前科,宋阿姨为了给孩子筹钱,擅自挪用了林知南给林宁的医药费和治疗费,还在自杀前买了巨额保险,她的行为属于自杀骗保,其他人不用承担责任。 陆云起把调查结果给林知南看,他却没有一点开心的反映,反而更加沉重的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你可能需要一直在我身边了。” 林知南终于抬头,“为什么?” 他虽然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但那感觉不如陆云起来的强烈,他只是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好像看了本突然中断的小说,所有情节戛然而 止。 陆云起看着林知南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接下来,我跟你说的每个字,你都要听清楚。” 林知南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陆云起略微思索,决定从多年前的事情说起,“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约定好一起逃去国外的雨夜?” 约定好私奔的雨夜……林知南垂下眼睛,眼底有一抹苦涩。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几乎是他噩梦的开始,也就是从那夜之后,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他先是被警方以商业间谍的罪名抓住,再到被迫答应充当林伟的商业交际工具才被放出来,最后他收到了陆云起从国外寄来的离婚协议书,那段时光,林知南懂得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压下了心里所有的酸涩和委屈,默默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被人袭击了。”陆云起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讲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林知南蓦然抬头,想到了上次陆云起为救自己骨折的事情。 陆云起卷起衣袖,看着密密麻麻缝合的旧伤,笑了笑,“这还是伤的最轻的地方,右腕骨和脚踝被人生生踩断,背上也有不少砍伤。” 林知南听着他的描述呼吸几乎停滞,他猜测过陆云起断骨的原因,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夜被人踩断的,他无法想象陆云起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陆云起受伤的事情,还在约定的地点苦苦等到了深夜,等来的却是一脸狞笑的林伟。 “我……我不知道……” 陆云起看着林知南的表情呆呆的,不像撒谎的样子。 难道这件事也有问题?陆云起觉得整件事开始细思极恐起来,他和林知南好像陷入了一场多年前就开始布置的局里,到现在,两个人才发现端倪。 陆云起没再过多解释,他放下衣袖,重新抱住了林知南,低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陆云起没告诉林知南,最惨的不是这些皮肉伤,而是有人给自己注射了一种麻痹脊柱神经的药物,陆云起险些因这一管药物丧命。 好在舅舅及时赶到救了他,并且把他带到了国外治疗,药物才没有过度侵蚀他的身体。 但当陆云起咬着牙忍痛做复健时,看到了这支药物上市的消息,而林氏制药开发布会时的发言人,就是林知南。 陆云起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派人去调查林知南,得到的结果却是他和自己离婚后周旋在不同男人身边,俨然成了华城区富人间的交际花。 私家侦探还拍了许多林知南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吃饭谈笑的照片,最后,他听到大洋彼岸传来白家私生子白皓斥巨资买下林知南的消息。 与此同时,陆云起收到了林知南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直到此时此刻,陆云起恍然发觉两人对当年事情的记忆好像并不相同。 如果自己的想法错误的,那么基于这个前提下对林知南多年积累起来的怨恨就是毫无意义的。 想到这儿,陆云起倒吸一口冷气——真相就在面前,隔着一层薄纱,可他不敢再往前一步。 第五十五章 准备逃离魔爪啦 意识到两人对过去记忆存在偏差,陆云起并没有继续向下说自己这么多年的遭遇,而是挑了自己认为的重点。 “现在要明确两件事,你带林宁转院,我需要保护好你们。” 林知南茫然的点点头。 陆云起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林知南能不能理解,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如果你留在医院照顾林宁,绝对会引起凶手的注意,如果你信得过我,让我去照顾林宁,一来,他……他主动要求过让我留下照顾,二来,我的信息网比较全面,可以随时得到更准确的消息。” 陆云起怕林知南再次误会,故意隐去了林宁的原话。 林知南垂着头,似乎没有在听陆云起讲话。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任性,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他会忍不住想陆云起和弟弟会不会越来越近,两个人……会不会抛弃自己。 既然这样,不如趁他们抛弃之前先离开。 林知南悲哀的想了很多,最后同意了陆云起的提议。 对林知南想法毫不知情的陆云起取走了林知南那里关于转院的资料,几天后来到医院照顾林宁。 调令还没下来,林知南每天的工作就是交接项目,艾琳被提了上来,成了他手里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闲在家的日子很无聊,林知南觉得自己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放松过这么多天。 他想起去看林宁时买的小熊,便把它从包装精致的纸盒里取了出来,又找出自己买的微型摄像机,两只眼睛一边一个,基本概括了前面所有的视野。 经过调试后,林知南把微型摄像头的监视器安装在了手机上。 小熊被他送到了林宁的病房,林宁看不到是什么,只能拿在手里胡乱捏着,摸出轮廓,他才惊喜的说,“是小熊!” 林知南笑笑,拿起小熊放在了林宁的身边,揉了揉他的白发,“哥哥最近有点忙,由云起哥哥照顾你好不好?” 林宁歪歪头,瘪了瘪嘴巴,“哥……你又要去哪?” 林知南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只说自己最近有工作要忙。 “哥……我告诉你一件事。”林宁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凑近林知南。 “怎么了?” “其实,那天我给你发的语音,都是宋阿姨逼我发的……”林宁说着说着流下泪来,委屈极了, “她说我不按照她的要求说,就给我灌药……我害怕,就说了那些话……” 这段话信息量巨大,林知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病房门打开,林知南抬头,陆云起站在门口满脸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知南只能把林宁抱紧,拍着他的背安慰,“好啦……哥哥知道啦,小宁没做错什么,不用自责,哥哥不会怪你的,真的。” 林宁好像不知道陆云起进门,哽咽着问:“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和云起哥哥在一起了?你们……会不会不要我啊?” 林知南心底苦笑——其实被抛弃的人是我。 可林知南连向谁倾诉这件事都不知道。 “不会不要你的,”陆云起的声音忽然响起,替林知南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和你哥哥都会陪着你,放心吧。” 林宁的头埋在林知南的颈窝里,害怕陆云起嘲笑自己幼稚,不肯抬头。 林知南用手指帮林宁整了整头发,笑笑,“小宁不要胡思乱想,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哥哥唯一的亲人,等你好了,咱们还要去寻找亲人呢。” 寻亲这种事只有小孩子才会信,林知南一直把它当做治疗林宁的动力,说着说着,林知南自己都开始相信了这件事。 好不容易哄林宁睡着,陆云起邀请林知南去阳台吹吹风。 阳台被夕阳的红光笼罩,深秋的山风阴凉清爽,裹挟着树叶枯萎的味道。 远方的云翻涌着,似乎要吞噬太阳,暴风雨正在远方形成。 林知南不知道,自己能否在离开前再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调职文件……” “下周一公示。”林知南伸了个懒腰,胸腔被新鲜的空气充斥,他转头向陆云起笑笑,“小宁就麻烦你照顾了。” 陆云起一言不发的看着林知南,想说的话哽在喉咙。 过了半晌,他干巴巴的憋出一句话,“你一定要走?即使现在这么危险?” 林知南的眼睛清澈明亮,他摇摇头,“危险的人是我,小宁是无辜的,你在他身边保护他,我很放心。” 林知南本想再问一次多年前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重逢后,陆云起为什么会这样憎恨自己,他攥紧手指,又慢慢放开。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与其纠缠不休,还不如趁着现在断个干净。 “那个……离婚协议书我放在你的书房,签了之后……寄给我就好。” 陆云起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林知南对自己的不信任,可是这次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给林宁转院的钱和材料我已经全部准备好,和离婚协议书放在一起。”林知南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小声“啊”了一下,从大衣口袋拿出一枚戒指。 “这个,六年前我就应该还给你。”林知南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陆云起的手心。 这枚戒指是两人第一次结婚的信物。 当时两个人还没钱买更好看的款式,林知南得知陆云起要带自己去看戒指的时候,趁着午休时间顶着太阳提前到店里看了一眼。 两人下午下班后来到珠宝店,林知南骗陆云起说自己之前就很喜欢某一款。 陆云起二话没说,把那款对戒买了下来。 他不知道,林知南为了满足他那年轻的自尊心,特意挑选了整个店里最便宜的一款对戒。 后来两个人匆匆分别,林知南觉得离了婚还戴着前夫给自己的东西不太好,便把它放在了床边相框的后面。 刚刚分开的那段时间,林知南还不太适应一个人生活,早晨醒来的时候会下意识喊陆云起的名字,有几次还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如此几番,林知南慢慢逼迫自己再次习惯了一个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感情亦是如此。 林知南不想再任凭陆云起在自己心间肆意来去了,便萌生了离开前,处理好两人关系的想法,这次要做的果决一点,不留任何痕迹。 “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我回出租屋收拾一下,到时候全部放在你的书房,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扔掉就好。” 其实林知南还留了一些东西给陆云起,当做他曾经帮过自己的感谢。 陆云起依旧沉默,脸色并不好看。 病房内林宁忽然传来一声恐惧的哭喊,林知南转身去拉阳台门,陆云起却先他一步拉开了门,冲进了病房。 林知南伸出去的手空落落的,秋风从他指尖钻过去,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空无一物。 病房内,陆云起半跪在床边,怀中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宁缓声安慰,语气温柔。 林知南透过玻璃看到这一幕,鼻子有些酸酸的。 他相信陆云起的解释 ,相信两个人之间没什么,但是他知道陆云起的反应骗不了人,白月光之所以称之为白月光,是因为他只能藏在心底,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拥有或靠近,林宁就是这样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 不像自己,生来就是为了陪衬白月光。 林知南不禁回忆起和陆云起复婚后的某一夜。 陆云起出去应酬,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林知南只好给他冲蜂蜜水,熬醒酒汤,伺候他洗澡。 陆云起醉眼惺忪的躺在沙发上,看林知南走来走去,忽然喊住了他,“林宁?” 林知南在陆云起面前站定——他不敢不站住,因为他怕陆云起再做出什么羞辱自己的事情。 可是接下来林知南面对的羞辱更甚。 陆云起轻佻地抬抬他的下巴,问:“小宁,你怎么在我家?你……病好了?” 说着陆云起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林知南的下唇,重重吻了上去。 林知南一整晚都无比清醒,他听到陆云起喊的是林宁的名字,每喊一次,就在他的心上狠狠割一刀。 到最后,陆云起沉沉睡去,林知南脸上的笑容几乎麻木,他拖着身体去浴室清理,在路过盥洗台上的镜子时,他看着自己的笑脸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第二天,陆云起看到睡在床上的林知南,冷漠地把还没睡醒的林知南踹下了床。 林知南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狼狈的爬起身,只听到陆云起说了一句话。 他轻蔑的说,“就凭你也敢爬我的床,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林知南晃晃身体,自虐地看向病房内。 是啊,他算不得什么东西,只是一个陪衬。 他也有自知之明。 到现在,林知南已经分不清陆云起说的话那一句是哄骗自己,哪一句是真情实意,他只能告诉自己陆云起的话不能信,否则以后会受更多的伤。 不知为什么,林宁的心率加快,医生和护士从外面跑进来,推着病床带林宁去做检查,陆云起也跟着他们快步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甚至脚步都没有一丝停滞。 林知南隔着玻璃,像是在看一场默剧,这一次,他没有跟上去。 他知道陆云起在,林宁一定会好好的。 过了半分钟,林知南才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走出阳台。 来到走廊, 电梯刚好到达,一伙人推着林宁的病床进了电梯,陆云起跟在最后,他的身影挺拔可靠,充满安全感,是林知南想象中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身影,只可惜他是别人的。 陆云起走进电梯,听着电梯门关闭的声音,林知南闭了闭眼睛。 只要陆云起稍微侧脸,就能看到自己站在原地。 可是他没有。 林知南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恢复了平静。 在所有人都往前走的时候,只有他流连在过去不肯放手,这样只会和其他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林知南觉得自己是时候往前走一步,去迎接新生活了。 他下楼时给付泽西打了个电话。 他原本想催促付泽西能不能早点公示调职公告,付泽西却告诉他调职的事情有变动。 公司怕耽误人才,就把林知南调去了隔壁月桂新区。 顶头上司竟然还是付泽西。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呢!”付泽西语气很冲,想来是没有谋到想要的岗位。 其实调到哪里,跟谁共事,对林知南来说都无所谓,有个熟人还好照应一点,他又问了几句调职情况,得知调职文件这周三就能公示,他才放心的挂断了电话。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来了电话,林知南皱皱眉,还是接了起来。 “知知啊……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求你了,我,我可能被人追杀了……” 林知南把手机从耳边拉远,眉头皱的更深,“辰星你到底想说什么?” “呜呜呜……我无家可归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第五十六章 收留辰星 林知南风风火火的赶回家,看清楚辰星的脸时,被吓了一跳。 渔夫帽下,辰星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破了皮,眼睛肿的很厉害,像刚做完双眼皮还没完全恢复的样子。 辰星一见林知南下车,就向他扑了过来,挂在他身上就开始哭天抢地的哀嚎,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林知南“啧”了一声,把他拉开,“你脸怎么回事儿?” 辰星对着林知南像看到亲妈一样,哭得上不来气儿,差点抽过去,林知南见状不妙,赶紧把他拉上了楼。 关紧房门,他让辰星去沙发上坐会儿,随后转身到厨房给辰星倒水。 一杯温水递到辰星手里,林知南在辰星身边坐下。 等辰星哭得差不多了,他才再次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辰星肿着眼睛偷偷看他一眼,咧嘴又要哭。 林知南没办法,加重了语气,“你打算哭到什么时候?” 听到林知南语气中的不耐,辰星立刻停止了啜泣,仰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林知南,声音沙哑,“我,我让人打了……” “嗯,看得出来,下手不轻。”林知南点点头,评价道。 辰星再次“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你……你都不关心我的嘛……我都成这个样子了……” 林知南冷眼傍观着辰星夸张的演技,略微沉思后,认真的说:“有病应该去医院,要不,我送你去……” “林知南!”辰星不满地打断了他,又因为脸部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如果是工作场合,辰星现在已经被踹出去几百里了,可这不是在公司,林知南实在不习惯应付比自己小了近十岁还任性的小孩儿。 这个时候他越发怀念林宁的乖巧可爱。 辰星才不管林知南怎么想,他像小孩儿耍赖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两条腿晃晃悠悠搭在沙发边缘,沉默半晌,终于把实情说了出来,“……我睡了电视台台长的儿子,被他妈给封杀了。” “他妈,他妈的就是看我不顺眼!觉得我不过是个小演员,没能耐没本事,她也不看看她儿子什么德行……操!”说着说着辰星忽然冒了句粗口。 林知南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他只知道辰星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这个时候被人封杀,演艺事业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被封杀不仅事业受影响,生 活的落差感很容易压垮一个人,某某明星被封杀后落魄的新闻报道层出不穷,没有几个人能忍受这种得到又失去的失落感。 不过看辰星的心理状态还算好,和在休息室耍大牌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知南没有继续问他受伤的情况,而是转身去卧室取了医药箱,又扔给他一袋薯片。 “家里只有这个,你凑活着垫垫肚子,”林知南打开医药箱,拿出双氧水和棉签,“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 辰星摘下帽子,把脸凑到林知南棉签,眼角因为哭泣红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林知南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他曾经对自己说过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之类的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自己侥幸接受过完整的教育,所以不自觉的带入了个人情感。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林知南边为辰星擦着眼角,边试探的问。 辰星无所谓的耸耸肩,“没想好,我脑子不好使,干什么都干不好,就演戏还在行。” 嗯,脑子不好使能看得出来,林知南点点头,但他不认同后面一句话,他有幸“欣赏”过辰星的偶像剧,也就比老狗自然一点点。 “我也没什么人生目标,就是想在圈子里多赚点钱,混个靠山,你说怎么就这么难?搞得我都想放弃了。” 这话让媒体听见,好一点的就会写这是“人间清醒”,恶劣一点的,必然写他这是想“软饭硬吃”。 林知南有点理解他的心态,但又不完全理解,在他看来,坚持一件事永远比放弃一件事容易得多。 “依靠别人总会受限制,”林知南难得跟辰星说了句掏心掏肺的实话,他用棉签点点辰星的唇角,劝道,“不如试试自己努力。” 这次轮到辰星蔫了,萎在沙发里不吱声,过了一会儿闷闷的说:“……我确实喜欢那小子,他说他也喜欢我,我以为小孩子没这么多心机的……” “小孩子?”林知南一下子get到了重点,他停下了擦药的动作,皱眉,“你是禽/兽吗?” 辰星连忙挥挥手,“不是不是,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说,他才大学毕业,不是小屁孩是什么?” 林知南想,辰星可能忘了,如果他按照正常孩子的成长轨迹来走,现在也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看着辰星故作老练的模样,林知南有点心疼。 “…… 我本来不想搞年下恋,可是小狼狗实在太香了,那腹肌,那大腿,那脸……哎呦你是不知道,他可比我见过的哪个男人身材都好,我可馋他身子了……”说着说着,辰星没出息地“刺溜”一声,可把林知南给嫌弃坏了。 说起小狼狗辰星是滔滔不绝,可林知南只留意到了一句话。 等辰星说完,林知南才佯装不在意地问,“……小狼狗的身材比其他人都好?” 辰星点点头,“嗯呢,那腹肌,跟搓衣板成精似的!” 林知南又淡定的问:“比陆云起……” “啪”的一声,辰星拍了下大腿把林知南吓一跳,林知南想问他怎么了,却见辰星瞪大了眼睛,“我忘了告诉你,当初那些话都是为了刺激你才说的,我跟他没睡过,他连房门都不让我进。” 这次轮到林知南茫然,他眨眨眼睛,不解,“没睡过……是什么意思?” 辰星拍拍他的肩膀,“就是说,我和陆总的关系是假的,他说有人总是打他主意,所以得找个人演戏充当他的情人,我毛遂自荐了一下,诶,没想到真让他看上了,我拿钱办事还不出力,多舒坦!” 看林知南不说话,辰星环视公寓客厅一周,忍不住问:“你不会因为我,跟陆总分了吧?” 林知南摇头否认,“不……” “那他对你也太扣了,就让你住这里?” “这是我自己租的地方。”林知南看他脸上的药水干了一些,又帮他涂了一层,手有些不稳,棉签掉在了地上。 “那……你俩也……分了?”辰星察觉到林知南心情的变化,试探的问。 分了,应该算吧。 林知南“嗯”了一声,“他找到喜欢的人了。” 辰星身体后仰,“嚯——他还真找到那人了?我当初觉得那人就是你,还以为你俩在玩什么失忆后破镜重圆之原来替身在身边的游戏,合着你是真替身?” “真替身”三个字让林知南睫毛颤了颤,他垂着眼睛,点点头。 辰星叹了口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林总监条件这么好,不缺那一个男人。” 林知南勉强笑了笑,有些羡慕辰星的洒脱。 辰星赖在林知南的公寓不肯走,怕再被电视台台长夫人的人给揍了,林知南只好做了两人份的晚饭。 将近八点钟,林知南催促辰星快去洗澡,辰星不情不愿 的从沙发上挪开屁股,溜到林知南身边非要跟他一起洗。 林知南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把人塞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他才坐在书桌旁继续看文件。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林知南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半左右,他正疑惑谁这个时间拜访,外面传来了陆云起的声音。 林知南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开门,不等他走过玄关,陆云起已经摸出藏在花盆下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陆云起手上拎着顺路买回来的甜点,看到林知南就站在门口,也没有抱怨,而是自然而然的进门准备换拖鞋。 一弯腰,他就看到了那双明显不属于林知南的限量版板鞋,取拖鞋的动作顿了顿。 林知南张张嘴,想解释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湿热的水汽涌出门,喷在林知南的背上。 辰星只围了条浴巾,光着膀子出现在浴室门口,挠着头,大咧咧的说:“林总监我觉得你得帮我洗头,我背上的泡沫好像也没冲干净……你家的沐浴露也太难用了,洗完总觉得身上起了层磨砂,能不能给我换一瓶啊,我习惯用的牌子是……” 房间里明明有三个人,此刻却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察觉到异样,辰星的唠叨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掠过林知南看向门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总觉得有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自己命运的后脖颈。 林知南还没反应过来,陆云起已经从他面前大步走过,来到了辰星面前,直接伸手把人推进了客卧,随手把门锁紧,取下了钥匙。 门内传来辰星的哀嚎。 “闭嘴!”陆云起愠怒着向客卧扔出两个字,客卧立刻没了声音。 把包装精致的甜点放在餐桌上,陆云起走到林知南面前,神情如常,“试试看他们家的新品好不好吃。” 林知南被陆云起牵着手拉到餐厅,手里被塞了一只小勺。 林知南往客卧方向看了一眼,却被陆云起抓了个正着。 “我知道你们两个之间没什么,”陆云起拆开包装,把甜点摆在林知南面前,“你不用担心我误会。” 林知南点点头,他已经刷了牙,可是陆云起这么远带回来的,他到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看气氛又要陷入尴尬时,“吱呀”一声细微声响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他们不 约而同的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辰星外八着腿,手还是去拧门把手的动作,身体肉眼可见的瑟瑟发抖。 “你……”陆云起气到语塞。 “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去上厕所……”辰星委屈的要哭了。 陆云起扶额,“你是怎么出来的?” “门,门锁好像,是……坏的……” 第五十七章 他死去的第六年 本应该是睡觉的时候,林知南的公寓里灯火通明。 陆云起坐在沙发正位,俨然一副“正宫娘娘”的威严姿态,不时充满敌意的瞅一眼辰星,辰星则像做错了事儿的小媳妇,捏着浴巾坐在侧位,不停眨着眼睛,不敢抬头。 林知南从两人身边走过,手里端着杯牛奶,转头看他们。“你们聊完没?” 陆云起不悦林知南收留辰星的做法,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诶……水!水要洒了!” 陆云起才不在乎水洒不洒,手臂的桎梏越来越紧,把林知南整个人圈进了自己的可控范围。 林知南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只能任由陆云起胡作非为。 两人的互动被辰星看在眼里,辰星撇撇嘴,转向一边,但坐着坐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小狼狗,泪不住地往下流,把林知南和陆云起给看愣了。 “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陆云起以为辰星在茶里茶气的示弱。 林知南趁机从陆云起身边离开,轻咳了一声,给陆云起一个眼神。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厨房,拉上门,客厅里传来难过的呜咽声。 “他失恋了,你少招惹他。”林知南叹了口气。 陆云起不满,“来这里睡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又失踪了,还收留辰星……你胆子真大。” 林知南隐约猜测到辰星的事情没这么简单,但他一个项目总监,和电视台那边联系不深,也不怎么清楚电视台的具体情况。 “辰星是被逼着分手不假,可他死性不改非要跟那个男孩子在一起,又被台长夫人抓了个正着,台长夫人非常生气,不但封杀了他,连他的家人也知道了他陪过客的事情,”陆云起顿了顿,“他老家在巍山区,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巍山区是这个国家思想最封闭的地方,也是对同性婚姻法最排斥的地方。 辰星回不了家了,林知南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小宁的情况怎么样了?”林知南匆匆转移了话题。 陆云起自然而然的从林知南的手中接过牛奶杯,弯腰打开了水龙头,“他情况稳定,是医生们太紧张了。” 林知南看着陆云起的侧脸,心想紧张的可不止医生。 陆云起洗好牛奶杯,看了林知南一眼,“把小宁送进急救室,我就开始找你,怎么不等我?” 林知南垂下眼睛看着流理台上大理石桌面纹路,胡乱编了个借口,“付总忽然找我有事,我就提前打车离开了,后来路上接到辰星的电话。” “我怎么不知道,你俩关系这么好?”陆云起的话语里带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他一直觉得林知南是不容易靠近的那种人,却没想到辰星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住进了林知南的家里,更诡异的是,两个人看上去还很和谐。 “我对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没有兴趣,收留他只是看他可怜。”林知南淡淡的说。 陆云起很想问一句,那我呢?你当初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只是勉强接受? 可这问题没什么意义。 他相信林知南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两人之间的误会实在太多了。 需要时间去开解。 洗完手,林知南要去浴室重新刷牙,陆云起又尾随在后面关上了门。 林知南从镜子里看身后的陆云起,觉得他今晚格外幼稚。 陆云起索性破罐子破摔,从后面环住了林知南的腰,林知南刚想转身,却被他制止,“你继续,不用管我。” 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林知南无奈地在心里吐槽。 但牙没刷完,他立刻意识到了现在这种行为的不妥,连忙脸色惨白的推开了陆云起。 “小,小宁知道会生气的。” “除了林宁以外,你什么都不在乎对不对?”陆云起的声音变得很冷漠,以至于林知南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动手。 林知南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作势又要道歉,却被陆云起按到了怀里,他僵直着背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说过我不喜欢林宁,林知南你是知道的!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非要去信自己的理智?你不觉得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公平吗?” 陆云起恨死了林知南深入骨髓的自卑,他恨不得伸手插/进林知南的身体,把他懦弱和胆怯的想法连根拔起。 可眼下,他不知道怎样根除林知南身上的阴暗。 他明白那些阴暗是自小生长的环境导致的,只能选择用力抱紧他,不让他躲避。 “放,放开我……” “小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平等的对话?” 林知南闻言别过了头,不肯对陆云起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陆云起对林知南的逃避无奈到了极点,“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好不好?我想和你谈谈过去的事情,谈谈我们的未来,林知南你能不能把我的小煦还给我……” 林知南心里苦笑,平等?什么叫平等?两个人与生俱来就是不平等的,你现在向我来讨要平等谈话的机会,不是太可笑了吗。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拖着躯体一步一步踟蹰前行,林知南觉得自己的身上大概满是荆棘捆绑的重物,没有人能解救自己。 林知南永远忘不了派对上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陆云起对自己的所有肆意辱骂,他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非要遭受这种折磨。 想到要离开陆云起,林知南的身心总有说不出来的轻松。 “你的小煦……他死在了林伟手里,”林知南翘翘唇角,目光透澈。 “今年,已经是他去世的第六年,你来的太晚了。” 陆云起伸出去拉林知南的手陡然落下。 —— 陆云起没有留宿,辰星听到关门声,诧异的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怎么走了?” 林知南语气淡淡的,“我说了,已经分手了。” 辰星撇嘴,“哼,分手了还来这里纠缠,真不要脸!听我的,别复合,圈子里好男人多得是……” “嗯,”林知南点点头,“不复合。”最后一句话像说给辰星,又像是说给他自己。 辰星打着呵欠进了客卧,林知南只留了盏地灯,一个人蜷缩在沙发角落,出神的望着陆云起不久前坐过的地方。 孤独又顽强的活了近三十年,说不想找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是假的。 林知南曾经无比羡慕同公司已经脱单的年轻人。 两个人不在一个公司的,上班摸鱼偷偷聊天,下班约饭,假期一起出去旅游;办公室恋情的,经常暗戳戳给所有人塞狗粮,今天情侣款衬衫,明天情侣款手表,恨不得一整天都腻在一块儿。 好像每个人和爱人天生就是灵魂契合,天造地设。 而自己就没有这么幸运。 林知南每每想要对另一个人表达善意时,总会想到未来被背叛时的惨状,他想如果在经历一次,自己可能会死掉。 再说他已经老大不小,不是能耗得起精力去玩爱情游戏的年纪了。 孤独终老,最起码还能保留仅有的尊严。 可是现在陆云起连他仅有的保护壳都要打破,林知南是绝对不允许这件事的。 他没有东西再失去了。 第二天,林知南挂了秦医生的号,下午拎着东西出现在秦医生的办公室。 秦医生正在写什么,抬头看到是他,立刻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说着,秦医生指指沙发,“坐吧。” 秦医生的助理为两人端来茶,林知南道谢,浅呷一口,随口夸赞这茶味道很好。 秦医生的目光在林知南身上打量了一下,得出结论,“你最近怎么又瘦了这么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知南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可能……最近太累了,所以感觉不到。” “你呀,总是不好好爱护自己,把弟弟照顾好的前提是照顾好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清楚吗?”秦医生无奈的说。 “我知道——”林知南的语气像极了故意唱反调的小孩子,“你看我现在多健康,我可是为了弟弟一直在坚持着。” 秦医生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为了弟弟坚持?你应该是为了自己而活。” 秦医生回想起第一次给林知南做心理治疗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就连催眠都很难接受,因为他的心理防御意识实在太强,他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眼看林知南慢慢好起来,秦医生心里的开心的,但也无比的担忧。 她能感觉得到,对林知南的治疗始终没有挖掘到根本,林知南的心里藏着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有关于工作的,有关于陆云起的,还有一大部分是关于弟弟林宁,唯独没有他自己。 她觉得这样为了别人消耗自己的林知南,随时随地可能会崩溃,即使他现在看上去很正常。 “秦医生,我要离开这里了,”林知南把送别礼物递给秦医生,“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帮助。” 秦医生一愣,“这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知南摇摇头,“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不用担心。” 两人又聊了很多,秦医生最后忧心忡忡的送林知南离开。 回到办公室,她才发现办公室来了位不速之客。 “陆先生。” 陆云起转身,“秦医生 ,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第五十八章 醉酒的人 调任在周三早晨下达,团队的同事得到准确消息后纷纷在付泽西办公室门口拦住了刚刚签完字的林知南。 艾琳哭成了泪人,其他女孩子也都难过的泣不成声。 林知南安慰了这个安慰那个,最后一个也没安慰成,连团队的小伙子们都扑到林知南怀里哭了起来。 林知南只能像哄孩子一样缓声安慰,“不哭不哭,以后还能再见面的,我就在隔壁城市,周末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付泽西从门内歪出半个身子,冷笑,“我还没走呢,你们就打算罢工了?” 众人讨厌极了付泽西,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离开。 临走,艾琳约林知南下班后一起聚个餐,林知南笑着同意了。 项目团队的人最后选了一家离地铁站不远的烤肉店,一伙人坐得满满当当。 林知南提前点了肉和酒水,还给女孩子们准备了果汁。 大家谁也没想到林知南是第一个离开团队的人,原本说说笑笑回忆过去的事情,聊着聊着再次哭成一团。 “老,老大……我会带我家妞妞去看你的……”小孙泪眼汪汪的说。 林知南点点头,“我等你。” 小吴凑了过来,又哭又笑,表情很是诡异,“林,林哥你不知道吧,他家妞妞怀孕了,现在正找罪魁祸首呢,他就是想带着孩子去你家认亲……” 林知南对这个解释哭笑不得。 小孙一把拍开小吴,“扯犊子!我还巴不得那孩子是林哥的……” 小孙的口误让众人哄堂大笑,聚餐的气氛慢慢热闹了起来,不像刚刚那样悲戚。 吃到一半,林知南起身走到前台结了账,趁着大家喝的正开心,拿起大衣偷偷离开了烤肉店。 给大家留下的记忆已经足够,林知南觉得没有必要继续逗留。 他单手拎着大衣,晃荡着脚步走在冷清的街道,夜不算深,但毕竟是秋天,还是有些冷的。 走到地铁口,林知南顺着台阶往下看,明亮的灯光几乎把他灼伤。 林知南孩子气的小声嘟囔了几句,转身走向公交站牌。 这个时间只剩下几个热门线路的车还在跑,林知南老老实实的坐在长椅上等待,不一会儿就垂下了头。 烧酒的后劲儿很足,林知南竟然倚着长椅旁的广告栏迷迷糊 糊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辆悍马停在了他身边,司机放下车窗,看着昏沉的林知南叹了口气。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撕心裂肺的音乐吵得人耳朵疼,他赶快接起了电话。 “……又怎么了小祖宗?你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电话里的人不依不挠,“你个混蛋!快给老子放下来!我饶不了你……”后边儿跟着一连串的骂街。 男人嘿嘿一笑,“什么时候你学会不爆粗口,我就什么时候把你放下来。” “你说的?” “我说的。” 得到保证,电话被对方怒气冲冲的挂断,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他走到林知南面前,把人扛在肩膀上,扔进了车里,车消失在漫漫黑夜。 陆云起参加了一场晚宴,女伴自然是兰馨。 两人之间的生意往来越发密切,陆云起有心收购兰馨的公司,为在本国发展打下基础,兰馨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拒绝,只是说再想想。 晚宴上觥筹交错,谈笑晏晏,陆云起带着兰馨来到花园里吹风。 路上遇到vk传媒的高副董,陆云起主动向他道谢。 高副董摆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小林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让他去新区,一来能锻炼他的领导能力,二来也能加强他的业务能力,有付总帮他,将来前途无量,多亏听了你的意见,不然就要埋没人才了啊……” 陆云起再次道谢,被高副董拍了拍肩膀。 高副董离开,兰馨拦住了陆云起,仰头质问,“你为什么对林哥的调职做手脚?” “林哥?你的称呼倒是很亲热。”陆云起冷言冷语的说。 兰馨不是没有怀疑过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她笃定两人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 “我喜欢林哥,可不像你,天天找人家麻烦……”兰馨佯装无意的试探。 陆云起一听脸色就变了,“他是我的,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兰馨嗤之以鼻,“什么你的我的,林哥就是林哥,陆云起我发现你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了,给林哥一点自由就不行吗?” 陆云起心里冷笑,你懂个屁,再给他自由他就跑了。 嘴上依然说着,“我都放他走了,还不够自由?” 兰馨“哼”了一声,觉得陆云起无 理取闹的本事见长。 “陆云起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兰馨在湖边吹了会儿风,转头看陆云起,“你总是用自己的想法揣测别人,但又不说出来,这样会导致很多误会。” 陆云起歪歪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觉得你和林哥根本不合适,他适合找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老攻,你,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没办法给他遮风挡雨。” 陆云起闻言笑笑,不做回答。 兰馨“啧”了一声,心里越来越烦躁,“你看你,又开始高深莫测的笑,你笑什么笑,说话!” 最终兰馨也没从陆云起嘴里撬出一句有用的话,陆云起似乎铁了心不跟她分享两人的事情,兰馨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也没用,两人不欢而散。 陆云起叫了代驾,把兰馨送回家后,他让司机开着车带自己在外环兜风。 家里没人,他回去也是孤枕难眠,无比煎熬,林知南的公寓他不能去,去了便是无休止的争吵,陆云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林知南心平气和的沟通。 路过几个月前白皓发生车祸的地方,陆云起让司机把车停下,他独自下了车。 在潮湿的空气里点燃一颗烟,站在道路围栏边抽烟看风景,一条短信吸引了陆云起的注意。 一个未署名的电话号码说林知南被送回了陆家,还说他喝多了。 陆云起看着那号码紧接着发来的照片,烟也不抽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边,钻进了车里,催促司机,“快,快开车!” 回到家,陆云起随手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扔给司机,让管家把车停到车库,自己风风火火地跑上了楼。 在走廊站定,陆云起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越靠近,心脏跳的越快。 手指放在门把手上时,陆云起的心几乎疯狂的跳了起来。 门被无声的打开,亮着地灯的卧室,幽幽灯光映出床上那人恬静的脸庞。 陆云起反手关紧门,将大衣随意搭在门口的沙发上,轻手轻脚的走向床边。 在林知南身侧慢慢坐下,陆云起的手碰到了林知南的手指,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 喝了酒的人体温是偏高的。 陆云起顺势握住了林知南的手指,俯身低头,慢慢向他靠近,用自己的额头帮林知南试了试温度。 额头和额头还来不及离开,林知南忽然睁开 了眼睛。 眼神虽然澄澈,但他的意识并不清明。 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 “……云,云起……你怎么来了?明天不上课吗……” 林知南是把陆云起当成了六年前的他,声音软糯中带着妥协。 陆云起鼻尖一酸,低头吻了吻林知南的唇,“不上课,我陪你。” 林知南傻笑了一下,“陪我干什么……我这么大一人,能照顾好自己……你,去照顾小宁吧……” 陆云起试探地在林知南耳边叫了声“小煦”,林知南被弄得痒了,边躲边回应,闭着眼睛唇角上扬。 “……别闹,我喝多了……我,我心里难受……” 陆云起深沉地看着林知南微皱的眉头,在他耳边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林知南似乎被这个问题弄得很茫然,眨眨眼睛,反问了一句,“是呀,为什么呢……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陆云起被他的回答弄得很无奈,看自己问不出什么,便把人直接抱在了怀里,两人和衣而卧。 “云起你真傻……” 林知南忽然嘀咕了一句,打破了卧室的安静。 陆云起笑笑,纵容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林知南没有接茬,陆云起身旁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就在陆云起以为林知南睡着了,又听到林知南小声的说:“结什么婚……结了还得离,听我的,别结婚……” 陆云起不知道林知南在说谁,但隐约能听清是在讨论关于结婚的话题。 “我的戒指……”林知南忽然把胳膊从陆云起怀里抽出来,胡乱在自己脖子上摸来摸去,语气有些失落,“嗯……怎么不见了?我的戒指呢……” 陆云起猜测林知南可能在找那枚还给自己的戒指,可是那枚被他放进了银行保险箱,陆云起只能暂时放开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两枚戒指赫然映入他的眼底。 陆云起呆住,伸手去拿那只没有血迹的,可是这时身后床上的人哭了起来。 林知南哭得像个几岁的孩童,丝毫不见白天冷静理智的模样,他趴在床上边哭边说着什么。 陆云起从未见过林知南哭成这个样子,他知道他心里委屈,而委屈的根源,就在自己。 陆云起只能抱紧他,可是林 知南不领情,在他的怀里连踹带咬,有几下差点踢在小云起上,陆云起堪堪躲开。 到了最后,林知南只闭着眼睛,喃喃的一声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还不停打着哭嗝。 一贯强势的刺猬忽然露出柔软的小肚子,把陆云起弄得措手不及,陆云起终于听清了林知南的疑问。 “……为什么……我活的这么累?为什么没人喜欢我……” 陆云起连忙回应,“我喜欢你,小煦!我……” 林知南睁开眼睛,眼里水汽朦胧,他看清眼前的人,噙着泪摇了摇头,“不……是我要的太多了,是我不值得,我不应该嫉妒和羡慕……我不要了,再也不敢要了……” 第五十九章 蛛丝马迹 折腾到后半夜,林知南终于睡着,可陆云起毫无倦意,从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倚着床边慢慢坐在了地毯上。 他忽然想起什么,取出那两枚戒指,拿在手里看了起来。 通体称红锈色的那只是从他手上摘下来的,被袭击的时候有人要抢走它,陆云起攥着拳,用另一只手臂去格挡,才被生生踩断了手腕。 可是怎么会多出一枚戒指? 陆云起之前没怎么仔细观察过那枚戒指,可是现在看那枚戒指怎么都不对劲。 虽然嘴上不说,但陆云起知道,林知南很喜欢自己送的戒指——林知南的工作需要经常写写画画,陆云起从来不见他把戒指摘下来。 刚戴上戒指的时候,陆云起在茶水间时听到林知南和其他人在隔壁打印室闲谈。 有人注意了林知南的戒指,陆云起悄悄立起耳朵偷听。 他听林知南言语间带着微妙的炫耀和骄傲。 林知南说,戒指是喜欢他的人送的。 熟悉林知南的人都知道,林知南喜欢送别人东西,却不习惯接受。 他能说出这种话,送戒指的人一定在他心里有特殊的地位。 同事们一愣后开始各种八卦,林知南没多说什么,匆匆回应了几句就抱着印好的文件离开了打印室。 陆云起对林知南给予的“殊荣”非常感兴趣,拿这件事调戏了他好久,林知南每次都是红着脸用各种理由敷衍过去,实在糊弄不了,两人就会吻成一团,把隐秘的爱意换做亲昵的动作。 戒指本来材质就差一些,戴的久了,环身留下了不少磨痕,显得旧了许多。 陆云起拿起另外一枚完好无损的戒指,仔细观察了一下,除了几道比较规律的划痕外,并没有其他伤痕,看上去像被人故意做旧的。 坐在地毯上的陆云起被一阵寒意束缚,他攥紧戒指,倚着床脚,慢慢仰起头。 当年的事情实在太奇怪了。 不止是戒指,陆云起还想起林知南曾经说过离婚协议的事情。 虽然他那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但离婚这件事不是他主动向舅舅提出的,是舅舅某天拿着一封国际邮件来到医院,说这是林知南寄来的,里面还有两枚戒指。 难道问题出在舅舅身上? 陆云起凝眸望着掌心的戒指,飘渺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前,外面传来猫头鹰的 嚎叫。 陆云起的目光向下,最终落在手机上。 电话拨出,信号不太好,但舅舅接的很快。 “云起?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舅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充满关切。 这让陆云起到嘴边的疑问忽然无法出口。 他只好换了个话题,“没什么事情,舅舅,你又在打高尔夫?” 聂文昌笑笑,“对啊,你胡叔叔新投资了一个高尔夫球场,听说我爱玩,就邀请我了,你别说,还真不错。” 两区有时差,聂文昌那边正是上午。 “那就好。” “云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聂文昌敏锐的察觉到陆云起的不自然,把球杆递给球童,踱步到太阳伞下,坐了下来。 陆云起侧头看了眼正在沉睡的林知南,思索了一下,“……舅舅,我想重新调查父亲的事情。” “哦?”聂文昌似乎早就料到陆云起会这么说,但还是发出了疑问,“为什么?” 陆云起攥了攥林知南的手指,“我想还父亲一个清白,他绝对不是做权色交易那种人,也不会用权色去贿赂别人。” 说话间,聂文昌忽然笑了一下,听完陆云起的理由后,他才慢悠悠的说:“你呀——还是太年轻。” 当年那件事牵扯到的利益集团太多,不少官员落马,公司倒闭,政界商界几乎经历了大患血,现在上位者基本都是当年那件事的获利者。 被牵扯到的人量刑轻的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了新生活,重的还在里面没出来,或者已经去世。 就算陆云起想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帮他。 “说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聂文昌歪头让助理帮自己擦擦汗,慢条斯理的问。 陆云起继续嘴硬,“没有。” “云起,你是不是把我叮嘱你的话全都忘了?”聂文昌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威严,“你向我保证过什么?” 陆云起咬咬后槽牙,哼笑一声,“我接近他只是为了查找当年的真相,当年的事情我没能力管,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还父亲一个清白!” 聂文昌知道陆云起主意正,知道跟他置气没什么用,于是稳稳心神,换了个方向问,“你和他什么程度了?” 什么程度……陆云起的目光柔和起来,可是这个问题他依然难以回答。 他怕现在的安宁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我和他没在一起,只是帮他照顾弟弟。”陆云起叹了口气,“他要走了。” 林知南要走对聂文昌是件好事,聂文昌嘴角的笑意收敛不住,他强压了一下语气中的兴奋,继续问,“走?去哪里?” 陆云起放开林知南的手,握着电话来到窗边,“去另外一个区。” “云起,你呢?”聂文昌只关心陆云起的去向。 “我帮他照顾弟弟。” 眼看这场谈话又要被聂文昌牵着鼻子走,陆云起打断了他的问题,反问,“舅舅,父亲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聂文昌喝水的动作一顿,目光阴冷起来,“没有。” “所以,你确信就是林家动的手脚。”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当然。”有人在聂文昌面前走过,他笑着用外语打了个招呼,又继续说,“你不要忘了,林知南学过专业的商业间谍课程,这是你亲眼看到过的。” “可是……” “林知南是林伟的试验品,林伟研究所所有的药物,几乎都在林知南的身体上试验过,那个差点导致你终生瘫痪的注射剂,林知南不可能不清楚,没准那支药,就是林知南亲手注射入你后颈的。” 两人约定逃到国外的那晚,陆云起没有等来林知南,这成了舅舅话语最好的佐证。 “我知道了舅舅,”陆云起的声音冷峻起来,他攥紧了手中的戒指,环体硌得他掌心生疼,他再一次骗了聂文昌,“我会听您的话,您放心吧。” 聂文昌满意的笑了笑,抬抬下巴,示意助理过来,和陆云起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聂文昌的反应很不对劲,陆云起敏锐的察觉到他对重新翻案的抗拒和他对自己似有若无的威胁,他好像在怕什么。 陆云起的疑问越来越多,恍惚间,他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自己受伤后,舅舅为什么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并且展开营救? 除非……舅舅知道些什么。 陆云起更加无法入睡,他来到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林知南放在书桌上的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和当年的那份一模一样,陆云起甚至怀疑林知南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连协议书都多印了几份儿。 只是最后看到落款时,陆云起翻页的手指停滞了半秒 。 戒指比对不怎么方便,可想要比对离婚协议书的字迹,那可是相当简单。 陆云起将当年的离婚协议书取出,两份放在一起,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保险起见,他打电话给了方岁桉。 “别急别急,我马上到你家!”方岁桉风风火火地说了一句,匆忙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远方黑暗的山林里闪过耀眼的灯光和沉闷的越野轰鸣,车停在了陆家门口,从车上跳下一个人,大门自动打开,那人直冲陆云起的书房奔来,手里抱着什么。 锁紧门,方岁桉气喘吁吁的把手里的包递给陆云起,里面是一台老式电脑,显示器上布满灰尘。 “这是……” 方岁桉坐在陆云起的老板椅上,猛灌了一口凉茶,“我跟你说,这可是宝贝。” 说着,方岁桉扯过电脑,噼里啪啦一顿操作,电脑好不容易才开了机,方岁桉怼怼陆云起,“再给我倒杯水,我快渴死了。” 陆云起皱眉看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的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 回到桌前,方岁桉已经调出了电脑上的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 陆云起眯起眼睛盯着模糊不清的画面,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的父亲和林知南并排走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师徒情深一目了然。 年长的父亲笑容慈祥,就算是像素不高的画质,也能看得出他对身边年轻人的信赖眼神。 还很年轻的林知南满脸朝气,跟在师父身边时频频点头,侧耳认真倾听着师父的意见,时不时用笔记录一下。 陆云起在方岁桉看不到的地方抬手摸了摸干涩的眼眶,迅速眨了几下眼睛,掩饰自己的不正常。 视频很短,几乎是戛然而止。 “看出什么没?”方岁桉扭头看陆云起。 发现陆云起盯着屏幕上的两个人,方岁桉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喜欢看他俩,但是关键在这里。” 方岁桉点了点屏幕,放大,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墙角盯着两人。 那个身影带着兜帽衫的帽子,在几乎全屏马赛克的画质下脸和衣服糊成了一片,就算放大,也只能看到黢黑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方岁桉指着这人,“他,动了你父亲的保险箱,还篡改了监控录像。” 陆云起仔细回忆着记忆中身穿黑色兜帽衫的人,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我知道没证据你是不会信的,所以我黑了你家公司过去的安保系统,把原版视频全部保存了下来,真相,或许就在这里面。” 方岁桉的手指拂过桌面,桌上变魔术般出现了一张小小的摄像机储存卡。 陆云起的目光储存卡上,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厉害,他走过去手指覆住了储存卡。 “去你那里。”陆云起的手指迅速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拿给方岁桉看。 【这里和我的手机都已经被人监控了。】 第六十章 少年人 陆云起开始只是怀疑自己被监视,管家在家搜索出来的的微型摄像机验证了他的怀疑。 除了浴室,几乎每个角落都被监控器覆盖。 陆云起没有对发现摄像机做出太大反应,正赶上林知南对他产生了误会,想回出租屋住,陆云起顺水推舟,同意了林知南的选择。 陆运起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的望着自己,无数双手目的不明的想拉住自己,他不能就此止步。 方岁桉扫了眼屏幕,立刻心领神会,他转过头,合上电脑,若无其事的聊起了其他事情。 “我家那小野猫,昨晚差点把我挠破相。” 说实话陆云起对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没什么研究,当年他接触林知南只是觉得这人太认真太古板,以致于调戏起来特别有意思,现在听好哥们儿说起这种事,还觉得新奇。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方岁桉直接撸起衣袖给陆云起看,“你瞅瞅,这是人干的事儿?他一边发疯还一边骂我,我方岁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陆云起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同意方岁桉的观点,“确实惨。” “何止是惨?”方岁桉翻了个大白眼,“你快找个人把他弄走,天天赖在我家算什么事儿?” 说着两个人坐进了方岁桉的车里。 陆云起关紧车门,无辜地看着他,“谁让你当时救他?” 方岁桉瞪大眼睛,“陆云起你还是不是人?要不是你让我去疗养院调查,我能遇到他吗我……” “好好好,我的错,那你让他来我家住?” 陆云起让步,方岁桉想了想,又变了卦,“……还是算了吧,那小子能气死你。” 陆云起系上安全带,笑着说出实话,“我也没打算要——毕竟是‘你家的小野猫’。” 方岁桉没想到陆云起跟自己开玩笑,他先是一愣,随后空出一只手,拍了拍陆云起的肩膀,“行啊,跟林知南在一块儿有人味儿了,原来看你跟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似的。” “过奖。”陆云起毫不谦虚的应了方岁桉的话。 车又开了一会儿,方岁桉瞥了眼陆云起的手机屏幕,饶有兴趣地问:“老狗?” 陆云起点头,把照片给方岁桉看,“前几天拍的。” 屏幕上,老狗懒洋洋的趴在午后的阳光下,目 光认真的盯着一只瓢虫,鼻子距离瓢虫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隔着照片,方岁桉能感觉到令人窒息的专注和安静。 “它……岁数不小了吧?” “嗯。” 陆云起目光深沉了一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狗是两人感情的具象化,好像如果它不在了,林知南的这些年的坚持和他这些年无处寄托的恨意都没了意义。 陆云起忽然很茫然。 方岁桉没和方家人一起住,他自己有个独栋小别墅,在人烟罕至的海边。 按照方岁桉的解释,人越少的地方越容易藏住秘密。 所以他在这里藏某人藏了几个月,谁都没有发现。 陆云起走进门的时候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白皓竟然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泡泡裙出现在自己面前。 顿时陆云起听到自己发出一声诧异的惊呼。 白皓叫的比他声音还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扛着设备的方岁桉踹开门,“鬼叫个屁啊你们俩,快来帮我!” 陆云起艰难的从白皓身上移开视线,满脸黑线的低着头,帮方岁桉整理电脑线路。 白皓扯了扯裙子下摆,光着脚哒哒哒来到方岁桉面前,指着陆云起,“他怎么来了?” 方岁桉抬头,嘿嘿一乐,“今天这条裙子也好看。” 白皓气的差点给他一巴掌,好在他习惯了方岁桉的不正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就……他家不安全,我俩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谈事情,就来我家了呗。” “可你说过不会让别人看见我,我这个样子的……”白皓气鼓鼓的甩了下裙子,“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白皓声音越来越小,“……我都按照你要求做了,也没爆粗口,你怎么能不讲信用……” 陆云起在一边听得想死。 “这样,我先去书房等你,你弄完来书房找我。”陆云起拍拍手起身,向白皓微微颔首示意,没敢看他,低着头要离开客厅。 白皓“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了支烟,“就知道你丫不是好人,老子真是瞎了眼才信你的鬼话……” 方岁桉任凭白皓骂自己,也不还嘴,只是意有所指的瞄了眼白皓露在外面的大腿,笑了笑。 “死变态!”白皓拉拉裙子,愤 愤骂道。 走进书房,方岁桉的耳边才安静下来,他叹了口气,无奈至极。 “怎么回事?”陆云起皱紧眉头,他不知道白皓怎么得罪了方岁桉,要被这么折磨。 方岁桉看陆云起一眼,“你想什么呢,我可不是变态——白皓腿上的炸伤还没好,长裤短裤我都给他试过,哪种都会碰到伤口,他又不能不穿衣服,所以我只能让他穿裙子,我给他买了不少好看的小裙子,买着买着,就觉得……还有点好看……” 方岁桉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从小方岁桉就喜欢收藏漂亮的东西,陆云起对他的爱好已经见怪不怪了。 “脚腕上的金锁链是怎么回事?情趣?” 方岁桉挠挠头,“他总想跑,我怎么可能放他走?” 这件事听上去有点病娇,但确确实实保证了白皓的安全。 方岁桉说,这些天以来,他和白皓一直在暗地里调查车祸的真实原因和疗养院的异常,还摸到了其他意外线索。 “……想要阻挠林知南的人,不止一个。”陆云起看完方岁桉电脑上的分析,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有两个人,而且他们彼此毫不知情。” 也就是说除了林伟以外,还有其他人视林知南为敌人。 这个人会是谁……陆云起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疗养院上,决定去林宁那里找找线索。 窗外的阳光从缝隙照了进来,方岁桉伸了个懒腰,起身拉开了窗帘。 海平面上跃出一轮红日,光芒耀眼。 海上天光乍破,看得人心情无比舒畅。 两人忙了一个通宵,不算毫无收获,陆云起也站起身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活动了一下颈椎。 方岁桉看一眼他的侧脸,言语带着戏谑,“没想到你这次回来,变得这么沉稳。” 陆云起的眼睛眺望着海面,长时间维持紧张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轻松,“怎么说?” “大学报志愿的时候,虽然你嘴上不对我的选择做评价,但我知道你是不怎么喜欢我搞数据分析的,你跟他们一样,希望我继承家业。” 陆云起挑眉,“我可没这么觉得。” 就知道他嘴硬不会承认,方岁桉怼怼他胳膊,“你确实变了不少,不止这件事。”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介绍林知南的时候怎 么说的吗?” 陆云起垂下眼睛,望着窗边的海鸥巢,有点出神。 他得到林知南回答的那晚彻夜难眠,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去找方岁桉喝酒。 他跟方岁桉说,他的爱人是个男人。 方岁桉以为陆云起疯了才跟男人在一起,他立刻调查了林知南的背景,劝陆云起早点放弃幻想。 陆云起偏不听方岁桉的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记录林知南的纸张撕成碎片撒进了泳池。 “他是我陆云起选中的人,绝对没错!” 陆云起站在人群中央,笑得恣意放纵,眼中写满幸福,好像仅凭这句话,就能和林知南生生世世的在一起。 少年人趁着醉意可以胡作非为,一切都当不得真。 方岁桉没有再阻止陆云起和林知南在一起,而是和陆云起一起酣畅淋漓的喝了一整晚,最后两人在花园的草坪上抱着酒瓶沉沉睡去。 “那时候真好啊……”方岁桉和陆云起对视,感慨道,“那时候,我们还敢放声大笑。” 不像现在,徒长了几个年岁,依旧活得委委屈屈,惶惶度日。 长大,只是让自己更加绝望。 方岁桉靠近陆云起身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吐槽,“其实你撕我东西的时候,我还挺生气的……我觉得你太冲动,林知南那样城府极深的人不会喜欢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直到那天派对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提到派对,陆云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他对自己做的事情无比懊恼。 “好在你及时止损……”方岁桉抬抬下巴,“这就是你和过去的不同,过去的你绝对不会心软,你和林知南会结束的更快。” 陆云起苦笑,他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方岁桉的评价。 他对林知南动过手,也多次无比残忍的对待过,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成长,反而比过去更加幼稚。 什么都要争论个所以然,什么都要歇斯底里,什么都必须争个输赢。 克制和收敛,他始终学不会。 “我知道了。”陆云起向方岁桉道谢,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方岁桉跟着来到门外,对陆云起招手,“代我向林知南道个歉吧,我对我的自大和狂妄道歉。” 陆云起不知道方岁桉的态度为什么忽然转变,不过他想应该与白皓有关 ,便也抬手挥了挥,快步离开了方岁桉的别墅。 第六十一章 对抗 距离离开华城区还有一天,林知南提前联系了搬家公司,雇佣了一辆小货车帮自己拉东西。 依旧没找到工作的辰星黏上了林知南,非要跟他一起走。 新区那边的公司福利待遇非常好,会给员工配备公寓。虽然林知南嘴上不同意辰星跟着自己,但填写个人信息时,他特意申请了大一些的房子。 就在林知南以为林伟收到足够的钱就会放过自己,在傍晚,他还是接到了林伟的电话。 电话里只有三个字,“滚回来。” 林知南暂时还不能跟林伟硬碰硬,以防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把搬家的工作交给了辰星,一个人开车去了林家。 这次在门口迎接他的不再是冷冰冰的管家或佣人,而是林伟本人。 “养父。”林知南在林伟面前站定,毕恭毕敬的打招呼。 面色铁青的林伟一巴掌甩了过来,林知南心里早有防备,但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下了这一记重重耳光。 林伟体力大不如从前,过去,他能一脚把林知南从别墅外的走廊踹到对面的花丛里,而现在,他用尽全部怒气只让林知南的身体晃了晃,侧脸出现一道红痕。 林伟也察觉到了力量的差距,后退一步,让林知南跪下。 林知南看着暴跳如雷的林伟,没有像以前一样听他的话。 林伟冷笑,“林知南,你是不是觉得你身边的人还不够惨?” 林知南漠然的眨了眨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把陆云起公司的东西偷出来,我就放你走。”林伟咬牙切齿的凑近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否则,你就等着给林宁收尸吧……” 林知南听到这话忽然笑了起来,收敛笑意,他反问林伟,“你说的是真的?” 这笑声把林伟弄得措手不及,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林知南,“当然是认真的,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林知南不语。 林伟发狠地咬咬牙,目光无比阴骘,“林知南,只要你离开,林宁立刻就会被我送去做交易,我会把他的惨状一张一张拍下来,让你,让你认识的所有人都看到,就算林宁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体拿去做实验——我要好好研究你们这对小怪物……” 听到林伟的描述,林知南的眼前似乎出现了画面,刹那间,他脸色惨白。 林伟以为林知南被自己的描述吓到,得 意的笑了笑,意有所指的扫了眼林知南脚下的地砖。 他的恐吓似乎有了效果,林知南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失魂落魄了许多,向前一步,嘴里念叨着放过他们,不要那样做,不要伤害小宁。 林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便拍了拍林知南握住自己手臂的手,“语重心长”的给他“指条明路”。 “我是绝对不会害你和小宁的,听爸爸的话,爸爸不会亏待你们……爸爸我啊,最喜欢听话的孩子……” 这话是林伟经常对被当做实验品的小孩子说的。 他要孩子们听话,懂事,才会在做实验时给他们吃甜甜的“糖”,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便不吵不闹,排着队拉着手等待“医生爸爸”发包着卡通图案塑料纸的糖果,那些孩子不知道,所谓的“糖果”就是实验用药。 林知南亲眼看见过因为活体实验致死的孩子半夜被穿着防护服的人从后门拖出去的样子。 那些人像拖拽牲口一样,把七窍流血的孩子扔上了开往药物焚化场的卡车。 小孩子皮薄肉嫩,被粗糙的水泥地面磨破了皮肤,留下长长的拖拽血迹,昏黄的灯光下,消毒水和各种试剂从上方的喷头洒下来,几分钟后,地面清洁如初。 林伟知道林知南偷看后,把人揪出来,按着脑袋撑着眼睛,让他生生看了一整天处理孩子尸体的监控录像。 最后林知南吐到虚脱。 林伟那时候告诉他,如果不听话,就会像那些孩子一样成为一滩死肉,任人宰割。 这些记忆深藏在林知南的大脑深处,时不时涌上来恶心他一回。 “不要伤害小宁,求您,我会听话的……”林知南颤抖着嘴唇,看上去被林伟吓破了胆。 林伟见自己的话术再次起了作用,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可是不等他对林知南说出要求,又听到林知南说:“你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继续求你?” 林伟一怔,攥紧林知南的手腕,抬头对上了林知南轻松愉悦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挫败感让林伟的高傲像被人拿到高处再狠狠掷下的西瓜,“砰”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汁液横流。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没被人忤逆过。 林知南拉住林伟的手腕,用巧力向下一扯,林伟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这还是林伟第一次在林知南面前出丑 。 “我现在恨不得你快点弄死林宁,用什么方式都可以,越快越好,”林知南翘起唇角,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恨意,“最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林伟不懂两兄弟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林知南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竟然巴不得林宁去死。 林伟强撑着强硬的口气,“你可要想清楚,林宁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知南像听了个笑话,眼波流转,笑意盎然,“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拥有什么一样。” 这是疯了?林伟狐疑的看着林知南,不太相信他的话。 林知南的手指摩挲过掌心的微湿,淡淡的说:“这么多年,他从我这里抢走了太多,我要他一条命,难道还过分?” “……林宁的命是我给你,您应该知道,我护着他,只因为他和我有血缘关系,他还能算是我弟弟,我不护着他,他就什么也不是。” 这话虽然难听,但也在理。 林伟也知道,不会有人总想着当个为别人付出的傻子,世上人皆为利益驱使,如果看不到回报,及时止损永远为时不晚。 可是他没想到林知南做事竟然能这么绝对,上来就要林宁的命。 林知南慢悠悠的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烟气缭绕在两人之间。 林伟渐渐看不懂林知南的所作所为。 从唇齿间呼出一口白烟,林知南挑眉笑笑,“我想他林宁的原因很简单,他抢了我男人,还抢了两次。” 林伟眯起眼睛,“你想开了?” “当然,”林知南随手抖抖烟灰,“一直帮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没什么意思,纯粹是在浪费我的人生,我不想因为他牺牲掉自己。” 看林伟对自己的话依然半信半疑,林知南心一横,把林宁给自己发的语音公然放了出来,林伟在听到“陆云起”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一凝,目露凶光。 “我为他做了太多,到这个时候他还在想着怎么勾引我喜欢的人,呵,我也够蠢的。”说着,林知南看向林伟,“你的人,应该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吧?” 林知南只是试探性一问,没想到林伟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意外。 看来宋阿姨真的是林伟的人? 林知南又佯装无意的说:“林宁脑子最近不太好使,估计,没几天可活了。” 果然,林伟的 目光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即使凶手不是他,他应该也是知情人。 林伟的手里还有一些他偷拍的林知南和权贵二代们约会的照片,但他也明白,这些照片不仅无法威胁林知南,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偷拍了照片,他的性命也难保。 “你现在不受我控制了,还回来干什么?” 林知南扬扬手里的支票,“陆云起在为林宁办理出院手续,我希望你在转院的路上处理掉林宁,顺便给陆云起一个教训。” “事成,这些钱就是你的。” 支票在林伟面前一扫而过,他来不及数上面有几个零,支票就被林知南拿开了。 林知南看着像苍蝇一样追逐着支票的林伟,嘴角的嘲笑毫不掩饰。 他当然知道仅凭这些事是无法打动林伟的,于是开出了最后一张“空头支票”——“只要我和陆云起在一起,你想要什么商业信息我都可以帮你弄来,我想对你来说,我的价值应该比林宁高几倍。” 林宁只是一个特殊的很有实验价值的病体,做医生和做生意相比,林伟更需要的是金钱。 如果他不选择林宁,大学时花重金为林知南量身打造的商业间谍专业训练没用处不说,林伟身边再也没有能用的上的对象。 此时此刻,他只有和林知南合作这一个选项。 林知南看得出林伟的动摇,他轻轻一笑,把支票塞到了林伟的手里,并喊出了那个亲昵的称呼,“爸,你先用着。” 林伟动动喉结,看清支票上的字后,疯狂心动。 “钱是陆云起给我的包养费,权当孝敬您老了。”林知南的话隐晦又得体。 说完,他毫不留恋的向外走去,留下时间让林伟自己权衡利弊 坐进车里,林知南拿起手机向一个满是乱码的邮箱发了句“谢谢”。 是这个邮箱发来邮件告诉他林伟最近深陷商业危机的,邮件作者还附上了林伟成为国外公司被执行人的法院传票,而国内商圈却没听到一丁点风声,就连林知南这样接近林伟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林伟正处于困境之中。 林伟投资的国家股市熔断,投资人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步的走向,林伟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那个国家距离华城区较远,信息被林伟花了大价钱封锁,这也变相说明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这封邮件给了林知 南很大帮助,他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第六十二章 计中计 在离开华城之前,林知南和陆云起坐在一起讨论了林宁的病情。 陆云起为林宁选择了一家治疗白化病的专科医院,咨询了医生相关信息,医生承诺可以控制林宁的病情发展,但无法做到痊愈,因为白化病有遗传因素在,先天的病比后天的更加难治疗。 拿起陆云起为林宁准备的转院材料和新医院的资料,白色的纸张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联系电话和医生姓名,有几处还做了重点标记,林知南有一瞬间恍惚。 他从不知道陆云起做事能够这样细致,明明几年前,陆云起还是做事毛毛躁躁马马虎虎的样子。 林知南低头笑笑,不由得感叹,“你真用心。” 突然被夸赞,陆云起有点不好意思,便摇了摇头解释,“这是大事,不能耽搁。” 确实是大事,这是两个人幸福生活的第一步。 林知南放下资料,端起桌上的茶,浅呷一口,“出院的时候,可以去见一见林伟,毕竟,他是我和小宁的养父。” 陆云起觉得林知南的态度有些奇怪。 “总之,去见就对了。”林知南淡淡的说。 陆云起见林知南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问,而是拿出了两枚戒指摆在林知南面前。 “干什么?” 陆云起抬抬下巴,“猜猜哪个是你的。” 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笑,林知南看着戒指没什么好感,甚至还会联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 可不知道陆云起犯什么病,非要他自己选一个。 林知南根本不用仔细去看,那枚戒指跟了他这么多年,只扫一眼就能认得清。 “这个。”林知南指指右边那枚满是划痕和磕碰痕迹的。 他曾经想在戒指内侧刻上两人的名字首拼,他只在闲来无事时拿着笔在戒指内打了个样,却没去实施,戒指内侧现在还能看到黑色的污痕。 “我的戒指在这里。”陆云起说着,展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血迹斑斑的旧戒指。 林知南看着多出来的那枚戒指,眸光一暗。 陆云起拿起它,语气低沉,“我找人验证过了,这枚戒指的材质比你我的要好很多。” 林知南的眼神和陆云起对上,示意陆云起继续往下说。 “这枚戒指是跟着你寄给我的离婚协议书一起来的。”陆云起挺直了背脊,回想起那段 时光,情绪还是很低落。 “不可能。”林知南立刻否认,“我确实寄了离婚协议书,可是我把戒指放进去,戒指一直被我放在……” 林知南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想承认自己把戒指塞进了枕头里,每晚抱着枕头入睡。 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后来把戒指挂在了脖子上,每天藏在贴近身体的位置。 他固执的认为是陆云起先提出离婚的,自己示弱便是给敌人增涨士气。 离婚协议书就放在陆云起的右手边,只不过倒扣在桌面,林知南看不到。 陆云起去拿离婚协议书的手顿了一下,最终收回,“这枚戒指有很大的问题,我会查清楚的。” 查不查清楚又能改变什么呢,林知南抿唇,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的坐下聊天,聊的还都是陈年往事,陆云起忽然想跟林知南谈谈未来。 “明天我去送你吧,顺便帮你温锅。” 林知南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主动要求让别人温锅的。 “不用了,明天我和辰星一起走,有他帮忙就够了。”林知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照顾好小宁就好。” “20号转院的时候,记得去林伟家坐坐,不要让小宁离开你的视线。”林知南最后叮嘱道。 陆云起点点头,应下了林知南的嘱托。 陆云起给林知南看的医院材料上特意没有标明医院地址,因为医院的所在地正是新区。 不久后,他们又会见面。 —— 第二天一早,林知南把钥匙交还给房东,开车带辰星上了路。 白皓的墓在通往新区的高速下,林知南特意去了一趟陵园。 秋风料峭,刚刚下葬时栽在墓碑旁的小树生出了枯叶,看样子,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周围都是扫墓的人,只有林知南什么也没带,怔怔的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的遗照。 白皓笑的开心极了。 林知南伸手拂了拂照片上的灰尘,手指挪开时,有些不舍。 白皓去世这几个月里,竟然一次都没有进入林知南的梦里,林知南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还活着,还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从某个地方跳出来,然后嬉皮笑脸的跟自己讲冷笑话。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了,白皓是很喜欢开玩笑,却从不会 用生死开玩笑。 自己必须正视白皓已经死亡的消息。 最后看了一眼白皓的照片,林知南像往常道别一样,背对着白皓的墓碑挥了挥手。 他又来到陆明承的墓前。 陆明承的墓碑前摆着新鲜的水果和花束,看上去像刚刚有人扫墓离开。 正巧身旁有工作人员路过,林知南拉住他询问是不是有人在自己来之前离开。 工作人员摇摇头,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们这里的墓地是会员制度,您家这位老人可是顶级客户,当初交钱的时候就说好了,每天一束花三个果盘,还不能重样儿,我们可是严格按照您家人的要求来的。” 林知南闻言心里有些失落,他道了声谢,轻叹了口气,随即嘲笑自己刚才紧张的反应。 “师父,我要走啦。”林知南半蹲在陆明承的墓碑前,伸手摸了摸雏菊带着露水的花瓣, “您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我挺想你的,可能……我不久就会去找你,记得来接我呀。” 林知南曾经看过一个电影,结局的时候女主去世了,她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走出门,她的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想她张开了怀抱,电影最后,幸福的一家人慢慢远去。 林知南不知道自己那便宜爸妈到底死了没,他只想陆明承来带走自己,顺便在路上向他表达歉意。 “您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不要反悔好不好?”林知南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求。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垮掉,过去是吃东西怎么也不会长肉,现在成了越吃越瘦,这样绝对不正常。 在离开前他去做了体检,体检结果会直接传到新公司,林知南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没人回应他,只有风吹起树叶的哗哗声。 林知南当他默许,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向陵园外走去。 回到车上,辰星好奇的探过头来,“林小南,你哭了?” 林知南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自己眼睛毫无异常,才知道辰星在诳自己。 “坐稳,我要开车了。”林知南哑着嗓子说。 辰星看他不高兴了,也就没继续耍嘴皮子,乖乖在后排系好了安全带。 车起步,辰星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有人给你打电话,我看了眼是陆云起,没敢接。” 林知南本以为陆云起打来可能是为了抱怨自己没等他就走,可随即又听辰星说:“……他打了好几次,你快给他回一个吧。” 打了好几次……林知南的目光落在副驾驶的手机上。 打回去吧,看看他有什么事情。一个声音在林知南心里悄悄的说。 立刻又有一个声音出来反驳:犯什么贱?他一撩你就给他反应?忘了你还没走的时候,他是怎么对林宁上心的吗? 林知南手指攥紧方向盘,骨节泛白。 他咬咬下唇,最终把车停在路边,回拨了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过了一会陆云起打了过来。 “……刚刚在开车。” “嗯,”林知南应了声,“什么事?” 陆云起的声音“刺啦刺啦”响,好像信号不太好。 林知南察觉到不对劲,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哪?” “……在去见林伟的路上。” 林知南呼吸一滞,“不是说20号才……” “来不及了,小宁的病情恶化,需要立刻转院。” 林知南很不解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陆云起语速极快的解释,“宋阿姨之前总是有意无意的带小宁去晒阳光,小宁害怕被她谋害就不敢说出来,今天做全面体检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身上的晒伤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医生说病情有恶化的趋势……” 又是宋阿姨。 林知南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要害林宁,明明自己那样信任她,可还是遭到了背叛。 现在不是谴责背叛的时候,林知南果断的问:“你去哪里见林伟?和他联系没有?” “去林家,我打算问过你之后再跟林伟联系。” 眼下不能阻止转院,林知南稳了稳心神,将陆云起车的定位信息发送给了他提前找好的媒体记者们。 林伟拿了林知南的钱,就他代表已经对林宁动了杀心,按照林知南的计划,林伟会因为林宁的事情被陆云起逼迫到狗急跳墙,此时媒体赶到录下全程,林伟在外界的好名声就会彻底崩塌。 事发突然,林知南不确定林宁在哪,便打开手机上的另一个定位,发现红色标记和陆云起的车定位重合。 两人在一起?还是林宁把熊送给了陆云起? 林知南想调出监控,可是监控画面无论如何 调整都是一片黑暗,他只好放弃。 “……小宁在我车上,他也想离开前见见林伟。” 听到陆云起的话,林知南松了口气,“别和林伟联系,我已经安排了人保护你们,你不用担心,如果见到林伟的话,尽可能的激怒他,让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林知南深呼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我随后就到。” “你设了局?”陆云起有些难以置信,出于信任,他没有多问。 “不算设局,我只是想让你们安全的摆脱林伟的控制。” 看到媒体纷纷回复已经跟上了陆云起的车,林知南才彻底松了口气。 “挂了吧,我跟林伟说句话。”林知南声音很慢,似乎在思索着如何欺骗林伟。 不安袭上陆云起的心头,他“嗯”了一声,按了按蓝牙耳机挂断了电话。 林知南直直望着前方的树荫,最终心一横,给林伟的账户转了一大笔钱,又拨出了林伟的号码。 大概因为钱到位,林伟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 “……蠢货!”林知南故意愤怒的骂了一句,把林伟给骂得没了声。 “陆云起带着林宁都要跑了,你还不动手?他们现在在去往贝恩区的路上……” 林伟忽然阴涔涔的笑了几声,“他们跑不掉的——你放心吧。” 林知南动动干涩的喉咙,“你什么意思?” 手机震了震,一个链接映入林知南的眼中。 “打开看看,你会满意的。”林伟说着,挂断了电话。 林知南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链接,画面显示这是一个很平常的直播。 直播内容平静到林知南心里发毛。 他的眼睛盯着直播的画面,很快,他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去往林家的必经之路! 林知南嘴巴微张,他意识到什么,忽然睁大了眼睛,手指不停按着返回键,试图拨出陆云起的号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辆货车从画面的一侧冲了出来,那辆刚刚驶入画面的黑色轿车被货车猛地撞下了山崖。 林知南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大脑开始刺痛,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绝望的尖叫声被堵在了嗓子眼。 直播里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货车也跟着碎石从被撞断的公路栏杆翻了下去。 画 面归于寂静。 第六十三章 病危通知书 林知南的胸口忽然有点疼。 紧接着,他听到自己发出嘶哑的闷笑,呼吸沉重的像拉风箱。 他怎么忽然忘了,林伟是什么人。 他怎么忘了,自己是林伟亲手教出来的,这点小把戏,对林伟来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 或许,林伟早就看透了自己的计划,他在将计就计。 林知南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他攥紧手机,努力想着对策,可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随着刚刚的轰鸣,带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林知南用力闭紧眼睛,手指越攥越紧。 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询问,“林小南,怎么了?” 林知南骤然睁开眼,阴沉的目光吓了辰星一跳,林知南没有再犹豫,报出一串电话号码,“打给陆云起,快。” 他的手机有被监控的风险,他只能先拜托辰星帮忙。 辰星被吓傻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呆呆的“哦”了一声,连忙摸出手机。 连拨了几次,辰星无奈的垂下手,“没人接。” “再打这个……”林知南冷静自持的又报出几个号码。 结果和刚刚一样。 这是最坏的情况,林知南告诉自己不能慌,可是直播画面还在继续,爆炸声忽然从山崖下传来,随即飘上来更多的浓烟,似乎要将山林吞噬。 “火警!报山林火灾!”林知南向辰星喊道,又补充了一句,“在文渊山南部山腰位置,快!” 辰星手忙脚乱的按了火警电话,直播随着辰星的声音定格在了黑色浓烟上面。 林知南的头抵住方向盘,头发垂下,看不清表情,但手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紧张。 白皓出事的时候他没有亲眼看到现场,只听警方和白家人描述,就背脊发寒,冷汗涔涔,当他亲眼看到陆云起的车翻下悬崖,心脏好像被一只手忽然挖走,冷风透过了身体,渗透进灵魂。 林知南急促的呼吸了几下,眉头深深皱起,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虽然他怀抱着侥幸心理,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那段陡坡是事故多发地带,摔下去的人很少有活下来的。 他越是理智,大脑就越清醒,随之而来的就是悲伤和绝望。 就这样趴在方向盘上过了好久,林知南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远方万里无云的天空,目光空洞。 “林……林哥,你没事儿吧?”辰星怯怯的问。 听到辰星换了称呼,林知南知道自己可能吓到他了,便硬挤出个笑脸,“没事,我可能……要带你回去一趟。” 辰星点点头,“是陆云起出事儿了吗?” 林知南没有回答,发动了汽车,掉头向市区驶去。 这场车祸在华城区没有掀起太大风浪,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汽车广播也只是暂短的播报了一下。 有人在控制舆论,这是林知南的第一想法。 刚刚开车进入市区,林知南的手机接到了来自陆云起的电话。 林知南猛地刹了车,手指颤颤巍巍的滑动了接听键,出来的声音却是一个女孩子。 “请问是陆太太吗?” 林知南一愣,来不及失望,又听女孩子问,“请您来市中心医院一趟,您的丈夫现在在急救,需要您支付医药费用。” “哦,好,好的,我马上就到。”林知南在女孩子表达诧异前就挂断了电话。 他翻了翻手机,又从后备箱的背包里取出自己的卡,直奔医院。 在急救中心门口停好车,林知南抓起手机和卡狂奔向急救室,辰星像个小尾巴一样在后面追。 在拐弯处,林知南险些撞上两名身上带血的护士。 还好他及时站稳了身体。 两名护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绕开他继续聊天。‘ “哎呦车祸送过来那男的多帅……” “就是就是,可惜了,唉……” “……要是能活下来就好了,听说,还是个老总呢……” 护士越来越远,谈话声渐渐听不到了,林知南的脚步越来越慢,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辰星及时扶住了他。 辰星追的满头大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林,林哥,你别急,我刚打听过了,说俩人都活着,都在急救,你,你说你,呼……累死我了,你说你着什么急……” 一听说两人都活着,林知南一把拉住辰星的手腕,“你说真的?” 辰星忙不迭地点点头,“真的真的,我向护士问的。” 林知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可他没有亲眼看到陆云起和林宁,还是不放心。 “我去交钱,你在门口等一下。”林 知南拿着手机向医院的主楼走去,留下辰星一个人在急救室外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伙人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见到辰星就问哪个急救室里是他们的家属。 辰星一脸懵逼,连连摆手,“我,我不知道啊……”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中心医院有几个独立的急救室,这里面的人不一定就是陆云起和林宁。 急救室的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问哪个是林宁的家属。 辰星愣愣的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那伙人互相看看,摇头否认,医生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谁是林宁的家属。 辰星被人推了一把,他转头,那人问:“小伙子,你在这里等谁呢?” 辰星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喊住了已经转身的医生,“我!我是林宁的家属!诶——医生别走……” 医生转身,略带愠怒的瞪他一眼,似乎在抱怨他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反应过来……”辰星挠挠头,五官皱到了一起。 医生懒得跟他计较,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随口问两人的关系。 辰星这下傻眼了,他跟那个林宁压根就没见过。 辰星干笑了一下,“那个……我是他哥的朋友,能不能等他哥来了再……” 隔着口罩辰星都能感觉到医生的暴躁。 还好林知南快步走了过来,看看辰星,又看看医生,“您好,请问林宁和陆云起……” 医生推推眼镜,“陆云起还在抢救,林宁恐怕,凶多吉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找家属是想让你签一下病危通知书的。” 说着,“病危通知书”几个大字就落在了林知南的眼睛里。 普普通通的一张纸,可以终结一个人的人生。 “医生,”林知南的声音闷闷的,“就,就不能不签吗?您让我看看他……” 辰星见状觉得不妙,从后面环住了林知南的腰,他才勉强能够直面医生。 医生也很无奈,他沉沉叹气,“林先生,我想您自己也清楚,林宁有白化病,身体各项机能在车祸前已经出现了衰竭现象,他目前情况很稳定,但是,我们无法保证他一直这样稳定。” 林知南心里清楚医生已经尽力了,可他还是向前一步拦住了医生的去路,“能不能,你能不能救救他…… 我只有他了,我没有其他家人了……你要多少钱,多少钱我都出得起,医生,医生——” 这种家属医生见的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紧锁着眉头让护士把林知南拉开,然后催促护士快点劝说林知南签字。 林知南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垂着头,手中的病危通知书皱成了一团。 他幻想过无数次林宁死亡的场景,甚至有段时间做梦都是林宁七窍流血被推去抢救的样子,可是真正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无比平静。 他一面自私的想,自己没什么对不起林宁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但一方面又对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感到寂寞和焦虑。 他将人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全部怪罪到了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努力,不够聪明,才让其他人陆续离开。 自责将林知南的背脊压弯。 辰星坐在一边大气不敢出,生怕林知南一个想不开从窗口跳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另一侧的急救室门口传来悲凄的哭泣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得撕心裂肺。 林知南漠然的抬头向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在那张纸上签了字。 他知道留不住,索性就选择了主动放手。 辰星将病危通知书送到了护士站,护士备份后将病危通知书递给他一份,让他好好保存。 辰星无比惆怅的回到林知南身边,发现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离开前的姿势,像一尊端坐在黑暗中的石雕,连头发丝都是无比坚硬的。 旁边那人的离世让急救中心变得无比喧闹,人来人往,脸上神情各异,林知南依然安静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辰星挤过人群,正打算走过去,几个人影从他面前径直掠过,把林知南结结实实的围了起来。 从小培养出来的对危险的极度敏锐让辰星噤了言,他决定先去角落观察一会儿再出来。 林知南的心理其实很脆弱,但是每受一次伤,他就会给自己的心包裹一层厚厚的保护膜,久而久之,他好像变得没心没肺了一般,觉得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 可是厚茧层被割开,不见光的地方依然血肉模糊。 林宁的病危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层盐,全然不顾他的死活。 林知南动了动喉结,眼睛涨的生疼,可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成 了一棵被砍了根的古树,看上去枝叶仍然倔强繁茂,其实内部早已经开始枯萎,活活成了任人宰割的标本。 第六十四章 没有关系 林知南佝偻着背脊,手肘撑着大腿,双手掩面,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叹息。 他能感觉到有人从面前经过,并且停了下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是林伟吗? 浓重的消毒水和酒精味让他的嗅觉变得不太灵敏,林知南只能睁开眼睛,他顺着那人的裤腿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双制作精良的纯手工牛皮鞋。 在林知南认识的人里,没几个这么有耐心去专门定制皮鞋。 林知南的目光向上,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只不过这张脸更显骄矜贵气,眉宇间满是沧桑,头发微长,略带曲卷。 注意到林知南抬头,男人微欠的身体站直,居高临下的望着林知南,勾了勾唇角,声音很温柔,“林先生。” 林知南不认识这人,他环视自己身边一周,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好,请问你是……” 男人淡然一笑,伸出手,“聂文昌,陆云起的舅舅,幸会。” 林知南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比听到噩耗时更加惨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眼看着聂文昌伸出来的手,僵硬着手指握了握,又很快放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陆云起父亲以外的家人,可是却是在陆云起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林知南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聂文昌打了个手势,围着林知南的风衣男们散到了一边,背着手沿墙壁而站。 聂文昌毫不嫌弃地坐在了林知南身边,慢条斯理的将皮手套从手指上脱下来,随手递给了离他最近的男人。 “林先生,我刚刚到,还不了解情况,我们云起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他刚刚到,林知南是万万不信的,可他询问陆云起的情况,林知南语塞,动了动嘴唇,别开了头。 没得到回答,聂文昌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自然地问起了林知南和陆云起现在的关系。 林知南咬咬下唇,回答的有些艰难,“没有什么关系,他……他只是帮我照顾弟弟……” 、林知南本想说陆云起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了,可是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他一个已经被抛出局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 聂文昌的表情看不出他对这个回答满意与否,他向林知南的方向靠了靠。 端详着林知南的侧脸,聂文昌有些出神。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目光,林知南连忙站起了身,“我,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顺便看看急救室里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这句话根本就是废话,他虽然想当医生,但根本不懂救人,就算去问了也没什么用,但他就是想离开聂文昌身边,不想靠的太近,好像靠近就会被无端的恨意划伤。 聂文昌的眼睛因为笑容弯了起来,他没有阻止林知南,而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林知南转身走向护士站,聂文昌看着他的背影弯起的眼睛慢慢恢复弧度,目光中并没有一丝笑意。 陆云起最终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只不过他的头受了很严重的伤,清理创口后,医生判断大脑中依然留有淤血,有必要的话需要二次手术。 之后陆云起从特护病房转入了普通单人病房,而林宁一直在icu里面没有出来。 因为林宁情况特殊,医生不允许病人家属进入icu,林知南只能站在厚厚的玻璃墙外远远看林宁一眼。 被剃掉的白发和紧紧缠绕在脸上手臂上的绷带让林知南心脏一突一突的疼痛。 他已经一连三天没合眼,乘坐电梯去陆云起病房时险些因失重的感觉摔倒在地。 辰星看不下去,把他强制从医院带了出来。 走出医院,辰星才想起来,他们无家可归。 林知南站在医院门口接到了付泽西的电话,接通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付泽西问他今天就是去新公司报道的日子,是不是不打算干了。 林知南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辰星想了想,让林知南先去车上凑合睡一觉。 有车在,两人还不算无家可归。 开始两人还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不一会儿就成了辰星的个人口播,又过了十分钟,后排彻底没了声音,只剩下缓慢均匀的呼吸声。 辰星转头向后看,林知南蜷缩在后排座椅上,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眼角不知为何还有些湿润。 辰星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看到手机上一连串的威胁短信,咬咬牙钻出了车。 女人接电话接的很快,似乎就在等他打回来。 “……给我一套公寓,我再也不见谢远了。” 女人一听就乐了,“陈沐之,你思考这么久,就只要一套房子?” 辰星听她喊自己的本名,先是 一愣,随后伶牙俐齿的反驳,“对,我不多要,省的你说我贪你家的臭钱,再说了,我跟谢远也就跟了不到一个月,你至于对我这么喊打喊杀吗?你一个大富婆跟我计较什么……” “哈。”女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老巫婆……辰星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嘴上寒暄着,“……这房子,就麻烦您了。” 女人有的是钱,为了儿子随手送出一套房不是什么难事儿,她随口说了一句,“光耀大厦a栋25层,怎么样?” 光耀大厦位于市中心,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那里的房子是全市最贵的,辰星一辈子也挣不到一套。 他来不及回答,又听女人说,“我的人在光耀大厦楼下等你,你只管带着证件办理手续就行,办完就可以住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辰星深知这句话的意思,他问女人想要什么。 女人顿了顿,“谢远和你拍过的所有照片,原件,还有他送你的东西,你们一起用过的东西,每一个你都要在谢远面前当面销毁。”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辰星回头看了车里的林知南一眼,咬牙点了点头。 女人很讲信用,辰星跟着她的助理去看了房子,随后助理以辰星的名义交了全款,并且让他选一个和谢远见面的时间。 辰星攥紧房产证,又骤然松开,“后天吧,后天我可能就没事了,我会联系谢远的。” 助理得到准确时间后点了点头,鞠躬离开了。 林知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周围一片漆黑。 他撑起身体,按了按有些胀痛的额头,发现辰星站在车外抽烟。 打开车门,正在想什么想的出神的辰星回头,笑了笑,“你醒啦,这一觉睡得够长。” 林知南有些奇怪,“这是哪?我怎么在车上睡着了?” 辰星抖了抖烟,仰头看了眼上面,“这是光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听着辰星的声音很不对劲,林知南有些茫然。 “走吧,上去看看。”辰星灭了烟,随手抛了抛那串崭新的钥匙。 林知南点点头,追了上去。 “我买了套房子。” 林知南闻言顿住了脚步,惊讶的看着他。 辰星看到林知南的表情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语气中充 满明晃晃的炫耀,“就刚才买的,全款。” 林知南没想到辰星这么有钱,他不解的看着辰星,“你不会背着我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吧?” 辰星不乐意了,一撞林知南的胳膊,“想什么呢,这都是我攒的钱。” 是陪谢远玩恋爱游戏攒下的钱。 林知南听出他话语中的低落,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误会了他才有些难过,便走过去揽住了辰星的肩膀,道了歉。 “你没必要道歉,”辰星抿唇笑笑,“不管你的事。” 两人刷卡进门,又刷卡进电梯,走出铺着绒毯的电梯,看上去就很华贵的“25楼”字眼映入眼帘。 谢夫人送的是个大平层,足足有四百多平,装修精美,家具齐全,影音室和游戏室都配备了最先进的设备。 林知南和辰星都被这个房子的豪华所震撼,两人站在玄关处看了好久,谁也不敢往里面迈一步,生怕踩脏了玄关浅色的地毯。 “你……这么有钱?”林知南狐疑的侧脸看着辰星。 辰星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定地“嗯”了一声。 林知南无语极了,“那你还赖在我家不走?” 辰星笑嘻嘻地环住林知南的脖子,“我这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辰星油嘴滑舌的本领见长,林知南无奈地耸耸肩,让他放开自己。 林知南被辰星推到客厅,他去茶水间给林知南倒水喝。 辰星一离开,林知南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聂文昌。 “林先生,请问你现在在哪?”聂文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文质彬彬,泛着高高在上的寒意。 林知南忽略胳膊上因聂文昌的声音泛起的鸡皮疙瘩,说自己有点事情离开了医院。 聂文昌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陆云起醒了,他想见你。” 林知南从沙发上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他脸色白了白,忍着疼问,“什么时候醒的?需要我现在回去吗?” 聂文昌冷冷地呵笑了一声,电话听筒里传出医院病床轮子滚动的声音。 “林先生如果不想来可以不来,反正……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不是么?” 林知南怔怔的垂眼望着纯白的长绒地毯,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 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不耐烦的 年轻声音,“……我怎么跟小煦没关系,他是我媳妇儿……” 意识到那是陆云起说的话,林知南的眼睛慢慢睁大,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第六十五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林知南没想过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陆云起失忆了。 隔着窗户看被护工推着在医院花园里散步的陆云起,林知南心里说不出来的闷堵。 他得知陆云起清醒后立刻返回了医院,走出电梯,就听到聂文昌和医生在门外聊天。 医生说陆云起大脑中的淤血依然存在,但不清楚失忆具体是什么原因。 聂文昌的情绪总算出现了波动。他问:“知不知道他到底失去了哪段记忆?怎么可能这么恰好……”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请心理医生为他做了治疗,推测他的记忆大概倒退了六到七年,不过聂先生不用担心,可以让陆先生亲近的人时常陪伴左右,也许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聂文昌没有说话,医生又问,“我冒昧的询问一下,陆先生在六七年前是不是受过巨大的创伤?又或者……” “没有!”聂文昌厉声打断了医生的猜测,医生立刻道歉,聂文昌摆摆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你先去忙吧,有事情我会再找你的。” 听到脚步声,林知南佯装自然地与医生擦肩而过,来到聂文昌面前。 “聂先生。” 聂文昌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林知南新换的衣服,随后不动声色的转身向病房走去。 这么傲慢,在外面没少挨揍吧。 林知南感觉到满满的鄙夷,跟在后面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当务之急是去看陆云起的情况,林知南不想跟这位认识还没一周就屡次冒犯自己的人多接触。 直到他看到坐在床边的陆云起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喊出那句“媳妇儿”的时候,林知南才往聂文昌身后躲了躲,血压陡然升高。 “陆云起……这是……” “失忆了。”聂文昌回答的简洁明了,还顺便让自己的手下把林知南带到陆云起面前。 陆云起头上有创口,索性剃了个能看到头皮的短发,头发一剃,脸上的伤疤一览无余,但比起伤疤,更令人瞩目的是他生来优越的五官, 林知南怔怔的看着陆云起清澈的眼睛,一时语塞。 还是陆云起主动拉起他的手,看了又看,再仰起头的时候表情很是委屈,“……媳妇儿,咱们的戒指呢,你怎么不戴?” 林知南手指僵在陆云起的手里,他掌心的灼热几乎要把林知南的手 指烫伤。 看出林知南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陆云起抿唇,又问:“媳妇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知南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几乎破开他的胸腔。 林知南想,陆云起这小子哪里是失忆,这是脑子撞坏了吧…… “媳妇儿,我这么喜欢你,你不能不要我……唔——”陆云起的委屈还没倾诉完,就被满脸通红的林知南一把捂住了嘴。 医生和护士连忙过来阻止,嘴里念叨着“小心点小心点他还是个病人”。 林知南这才放开。陆云起的眼睛湿漉漉的,坐在床上的姿势像极了被大雨淋了的老狗。 陆云起的样子渐渐与眼前轮椅上的人重合,林知南绕到门口走了出去。 护工看林知南来了,便主动把陆云起交给了他。 陆云起看到林知南先是眼睛一亮,嘴巴动了动,在“媳妇儿”几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及时刹住了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觉到林知南不怎么喜欢自己。 可是他明明记得他们才秘密结婚不久,他好不容易才让林知南答应和自己一起生活,他甚至还幻想了两个人的未来。 但现在最真实的只有来自林知南的冷漠和排斥。 林知南握住轮椅的把手,陆云起的背突然挺直,整个人十分戒备。 把陆云起推到紫藤花架下没人的阴凉处,林知南坐在了他身旁的木椅上,直直的看着他。 “我,我脸上有脏东西?”陆云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解地转头。 林知南摇摇头,有无数话语哽在喉咙,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云起的肩膀垮了下来,显而易见的沮丧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舅舅说,我失忆了,他想带我走。” 陆云起的表达像极了做错事被大人训斥的小孩子,林知南听他说话气又气不得,笑也笑不出来,只能紧绷着一张脸。 偷瞄了眼林知南,发现他没反应,陆云起彻底沮丧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这六年里发生了什么,所以你不要对我生气好不好?” “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陆云起虽然失忆,但是智商情商都还在,他不难看出林知南对自己的抵触和拒绝,他猜测一定是自己对林知南做了什么,才导致这种结果。 林知南僵硬着身体坐在一旁,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比陆云起还幼稚。 这样的冷战能带来什么呢,不过是把刚刚稳定的关系更快恶化罢了。 聂文昌的提议是先稳定陆云起的情绪,让他好好休息,等待下次手术,聂文昌毕竟是陆云起的亲人,林知南作为一个外人,只能同意。 何况,陆云起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林知南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撑出一个笑容,“没有分手,我也没有生气,就是……有点累。” “那你快回去休息,身体要紧,别把自己累坏了,要不……”陆云起满脸笑容,拍拍自己的大腿,“你将就着趴一会儿?” 这么多年过去,林知南差点忘了陆云起过去的样子,当过去的他在六年后的身体上重现时,林知南只觉得无比陌生。 他怅然摇摇头,真正懂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陆云起不解,“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俩可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再说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还扭扭捏捏的……” 年轻的陆云起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时时刻刻都像个小尾巴一样紧贴着林知南,林知南去工作的时候恨不得变成林知南身上的挂件。 他旁若无人的握住了林知南的手,垂眼看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声音低落,“我就知道我这些年对你不好……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小煦,我是不是真的欺负你了?” 被陆云起误会的时候林知南没有觉得难过,被陆云起粗暴对待,林知南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觉得失望,可是当陆云起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知南的心里久积的苦涩决了堤。 他第一次有了向陆云起倾诉和撒娇的欲/望。 他想告诉陆云起自己被抛弃的这些年是怎么一步一步爬出深渊的,想抱住陆云起嚎啕大哭,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哭诉给他听,想让他哄哄自己,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林知南也心满意足。 他甚至有了让陆云起一直失忆下去的自私想法。 即使他知道这不可能。 能不能……就放纵这一次? 林知南红着眼圈站起身,在陆云起面前半蹲下身体,仰视着他的脸。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好像装了不同的灵魂。 林知南的心脏涨涨的,液体涌流到眼角,似乎要涌出来。 该 怎么办,林知南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陆云起忽然笑了起来,和当年一样肆意张扬,他伸手拉起林知南,把人抱进了怀里,下巴抵在林知南的肩窝,凑近他的耳朵。 温热的气体吹在林知南的耳垂,他的脸颊有点发烫。 “……不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生气的,小煦,原谅我吧……” 太犯规了,林知南不知所措的想,顶着陆云起那张成熟的脸来撒娇实在太犯规了。 就算撒娇也不能原谅,林知南转念有点气愤,告诉自己要坚定立场,可是手不自觉的环住了陆云起的腰,两人的侧脸微微触碰,好像一把火猛地燎起了草原的枯草,艳丽的火光点燃了半边天空。 林知南呼吸重了几分,语气故意生硬,“放开我。” “就不。”陆云起跟他犟嘴,手不安分的在林知南的背上摩挲。 林知南的背和腰很敏感,陆云起深知这一点。 他是故意的。 林知南顾忌他身上的伤,不愿意用力推他,只能任凭他仗着了解自己胡作非为。 林知南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不知不觉中漾起了笑意,他的身心都很享受这次久违的拥抱。 饮食男女,是人类的本性,林知南也不例外,会自觉地向温暖靠近。 陆云起垂眼,摇摇头,“……我让你不开心了,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林知南的心,他回吻了一下陆云起的侧脸,“你也知道你让我不开心了,做混账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反省自己?” 陆云起被林知南这样说,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林知南知道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失了忆的人计较,便又碰了碰陆云起的脸颊,语气上扬,“骗你的。” 陆云起眨眨眼睛,蹙起眉头,“小煦,你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小煦这么好的人,谁都不能欺负,我也是。” 林知南的动作一顿,心脏痒痒的,但又好像布满密密麻麻的针扎般的疼痛。 他笑了笑,最后一个吻落在了陆云起的嘴唇上。 他想,陆云起真讨厌,欺负了人又说这种话,让我……该怎么去恨他呢? 第六十六章 奢望 不出林知南所料,他推着陆云起回到病房时,聂文昌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 照顾陆云起躺下换药,林知南被聂文昌叫了出去。 “他不能在外面呆太久,麻烦林先生下次注意一点。” 聂文昌的话语看似耐心的谆谆劝告,其实背后写满责备和训诫。 林知南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陆云起忍痛换药的样子,过了几秒才默默点头。 忽然他想起付泽西今早打来的电话,叫住了准备进门的聂文昌,“那个,聂先生,我今天下午可能没办法来医院……我有工作需要处理一下。” 聂文昌傲慢地审视着林知南的表情,似乎在观察他有没有说谎,随后他看似无意的说了句,“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工作,呵……” 说完,他打开门走了进去,留下林知南一人站在原地。 不得不说,聂文昌很懂得怎样拿捏林知南的心理,听了他的话,林知南心底的自责和愧疚几乎把他压垮。 林知南攥着拳在病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来到icu,林知南隔着玻璃看弟弟的情况。 icu环境特殊,允许探望的家属很少,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林知南,等护士进去为林宁换了药,检查完毕,林知南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询问情况。 护士说林宁的情况稳定,可是依然需要无菌的环境,他的免疫力太低,任何病毒都有可能致命。 这不算是好消息,但也算不上坏。 icu病房价格高昂,好在林知南提前抛了一些股票,手里还有些闲钱,现在才不至于落于窘迫。 不过他听调查的警方说,林宁受伤更加严重不仅仅与他的体质弱有关,在事故发生时,监控视频显示,林宁第一时间扑到了陆云起身上,用身体承担了不少伤害。 林知南听到调查结果后五味杂陈。 他这才知道自己的直觉不是假的,林宁是真的很喜欢陆云起,不然怎么会舍命相救。 林宁的牺牲和他的任性相比,显得他格外渺小懦弱。 林知南重新看了一眼病床上插满管子,静静躺着的林宁,轻轻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红。 付泽西又发来了短信,让他下午去拿体检报告。 这个人不会看眼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林知南告诉他自己有事,也跟新公司请了假,可是 付泽西却一直要求他亲自来公司取体检报告。 林知南看他又“不死不休”的劲头,只好同意了。 中午和辰星在家吃了午饭,林知南开车出发去隔壁市。 下午三点多到市区,林知南先去了公司给自己安排的公寓。 公寓位于市区,地段优越,基础环境非常好,林知南拿着钥匙打开门,看到公寓布局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公寓的布局设计和之前新公司发给他的照片完全不符,照片上又小又窄的一居室变成了宽敞的三室二厅,通透的落地窗显得视野格外开阔。 林知南走进去,看到自己亲手打包好的纸箱后才确定这是自己的公寓。 确认之前送来的东西完好无损后,他带着满心疑问驱车赶往新公司。 进门他就被前台拦了下来。 保安要他登记后才能上楼,林知南无奈,只好让付泽西下来接自己。 付泽西架子大,来接林知南的是他的新助理,助理推推眼镜,把一个进出门的磁卡递给了林知南。 随后助理毕恭毕敬的喊了句,“……林经理。” 调任报告林知南没来得及仔细看,他这时才知道自己从项目总监升成了市场部经理, 跟着助理进入总裁办公室,办公室空无一人,助理说付泽西在顶层开会,等会儿才能下来。 林知南抬腕看看手表,才发现今天是公司开例会的日子。 将近一周的时间不上班,他几乎忘记了上班时忙碌的生活。 四点散会,付泽西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这个,拿去复印,必须做好,下周周末我必须看到结果,还有这份文件……韩经理拿去学习一下,明天提交总结报告,必须写详细……”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付泽西烧的不错,一开口就是三个“必须”,新公司的人应该也很头疼。 付泽西开门一抬头,就看到林知南坐在沙发上低头偷笑,气得他咬了咬牙,把门用力摔上了。 脾气见长,林知南默默地点评道。 付泽西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翘着腿坐在老板椅上,抬起下巴看人。 林知南也不生气,平静的表情与付泽西的暴躁形成鲜明对比。 “付总,我的体检报告呢?” 付泽西愤愤地哼笑一声,“林知南,你是不 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林知南挑眉,心想不知道是谁对谁有意见。 “在华城的时候,你是白皓的手下,跟我不对付也正常,我好不容易把你留下,你说不来就不来,你看不起谁呢……” 林知南终于正视付泽西,怀疑地问,“是你把我留下的?” 付泽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不敢看林知南,话语依然强硬,“对啊,我把你留下的,你有意见?” 意见大了。 林知南当然不能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回复他。 “……你以为每个新员工都有这么好的福利?还给你安排公寓,给你备车……十几年的老员工都没有这种待遇!” 突如其来的揭露让林知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对感情再愚钝,他也听懂了付泽西的意思。 林知南捏捏大衣衣角,抬头望向看似漫不经心的付泽西,“下次,付总不要这样了。” 付泽西本以为林知南懂了自己的心思,可听到林知南的话,来不及上扬的唇角垮了下来。 “为什么?” 林知南听他这么问,忽然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误解了付泽西,可他又听付泽西说:“我为什么不能讨好喜欢的人?” 付泽西话音一落,办公室里忽然安静。 林知南抚了抚额,随后手指交叉放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又不知道说什么。 付泽西倔强的看着林知南,内心焦虑的等待回答。 太尴尬了,林知南简直想钻进面前的茶杯里躲起来。 “那个……”林知南忽然开口,把专心等回答的付泽西吓得浑身一颤,林知南看他紧张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僵持。 他想付泽西应该也知道,两个人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讨喜欢的人欢心的心情是没错的,林知南也忽然明白了付泽西对白皓的敌意从何而来。 林知南望着付泽西,说的很认真,“抱歉付总,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我结婚了。” “可是……”付泽西还是想垂死挣扎。 “我没能及时来公司报道,就是因为我的爱人受了伤,我必须留在医院照顾他。”林知南的回答很真诚,付泽西认真的盯了他几秒,呵笑出了声。 “这种借口你骗骗别人就 算了,还想骗我?”付泽西坐正了身体,态度强硬起来,“我知道,白皓的事情对你有很大的打击,这也是你离开华城区的原因,我也听说有其他的人在追求你,但我觉得他们都不成气候,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日久生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林知南挑眉,没想到付泽西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竟然还在相信“日久生情”这种鬼话。 林知南进入公司后就把自己困在了空气墙内,从没主动接受过任何人的好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付泽西产生“日久生情”的错觉的。 “付总,你太冲动了。”林知南平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付泽西的行为往小了说,是偏袒,往大了说,是徇私,是不顾公司利益的舞弊行为。 这种事情被有心之人知道,不仅林知南保不住,就连付泽西都难以自保。 “我冲动?你知不知道公司里的人怎么说你和陆总的关系?” 林知南愣了一下,他和陆云起重新在一起后很少像过去一样不要命的工作,呆在公司的时候除了工作就是开会,根本没时间去留意其他人的评价。 听付泽西的语气,他们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我没必要知道,”林知南很坦然,“那些与我无关,包括付总你也是。” 他从来没想过和付泽西发展下去,所以没必要的关系能断就断,拖太久对谁都不好。 付泽西听了这话有些受伤,他一直以为林知南是个人人揉捏的软柿子,跟着白皓这种纨绔子弟也是迫不得已,现在看来,是他的信息错误,太自以为是了。 “切,不接受就不接受……”付泽西小声嘀咕了一句,随手从抽屉里拿出林知南的体检报告,放到他面前,自然而然的岔开了话题,“你的,医生让我亲手交给你,还说让你去做个复查。” 体检报告薄薄的一册,封面上是医院的照片和名字,最下方印着“林知南”三个字。 看到浅绿色封面的瞬间,林知南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攥起的手指松了松,最后鼓起勇气般拿起了体检报告。 “付总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林知南准备向他道别,侧侧身,“我现在还是休假时间。” 付泽西没有借口再强留人,只能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事了,去吧去吧。” 林知南微微颔首道别,走向门的方向,在推门出去前转身看了眼付泽西,低低 道了声谢。 他听到背后传来轻轻抽鼻子的声音,却没有再次回头,而是推开门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等待电梯下行的时候,林知南望着反光的金属边框中的自己,觉得这张面无表情的脸真是罪恶。 嫉妒自己的亲生弟弟不说,还伤害了其他人的感情。 若说罪恶,林知南觉得还是嫉妒弟弟这一条更可怖。 六年前,他听陆云起絮絮叨叨的跟自己讲照顾林宁的日常生活时,就心里难受得发狂,恨不得把耳朵用蜡封起来,再也听不到陆云起的声音,可是陆云起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留意林知南的异常。 六年后,林知南甚至想到万一林宁和陆云起真的死在了一起该怎么办,尸体被发现时,两个人紧紧相拥着,重击还可能让他们的血肉交织,分都分不开。 多么凄美又浪漫的瞬间,跟巴黎圣母院故事的结局一样。 不为人知的爱情在消逝后被世人歌颂赞美。 而自己这个伪善又嫉妒的人,得到的只有唾骂。 怎么就不能改改结局呢,怎么贪心的人就活该失去呢。 他忽然有些可怜付泽西。 林知南离开的时候,不自觉抬头望了眼付泽西的办公室。 这大概就是同命相连的感觉,林知南想,他和付泽西一样,都奢望着得不到的东西。 第六十七章 番外一 方岁桉&白皓 方岁桉有点烦,因为他喜欢了很多年的男朋友把他给绿了。 还是绿的透透的那种。 方岁桉没想到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信息工程和数据分析,帮不少人解决了小三小四的麻烦事,结果自己一朝被偷了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前男友在他的房子里和狗男人卿卿我我,亲昵到方岁桉连说句“我不是来拆散你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都没空搭理。 方岁桉只能开车到自从交往后就没再去过的酒吧,点了杯长岛冰茶,趴在吧台上一人因酒醉。 酒吧晚上十点后就变成了同性酒吧,方岁桉一杯酒喝到十一点多,眼睛肿的像樱桃,意识有点混沌。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酒店床上了。 身体没什么异样,衣服不知所踪,浴室里还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方岁桉是个身体没有问题的成年男人,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嫌恶地避开了床单上洇湿的水渍,随手拿过床边的浴巾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找到手机,发现手机自动关了机。 方岁桉低低骂了句脏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坐在沙发上等待浴室里的人出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那人才磨磨蹭蹭的走出来,身上裹着同款白浴巾。 “你,你你醒啦?”那人的声音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软糯,就是正常男人的音色。 方岁桉抬眼,看着眼前这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跟这种人睡上床。 眼前的男人一米七几的个子,身材匀称,样貌普通,湿哒哒的头发还有水珠往下滴答,一双鹿眼看上去人畜无害,但除了这双眼睛外几乎毫无优点。 方岁桉阅人无数,这个男人让他想到一个词——“白开水”。 男人显然不知道方岁桉心中所想,一屁股坐在了方岁桉身边,随手打开沙发旁的小冰箱,取出两瓶冰水。 “给。” 方岁桉默不作声的接过,扫了眼男人,干巴巴的道谢。 男人“嘿嘿”笑了起来,“你在床上的时候可比现在积极。” 方岁桉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没有拧开水,而是转向男人,“我叫方岁桉,你呢?” 男人灌了一大口水,丝毫不顾形象地抹了把嘴,笑了笑,“我叫白皓。” 白皓……方岁桉觉 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 他把没开封的水放在桌子上,侧身看着白皓,“昨晚……你和我……” “嗯,睡了。”白皓很坦然,好像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方岁桉心里暗道不妙,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经验纯熟的玩咖。 “那……”方岁桉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时语塞。 白皓眨眨眼睛,“我挺中意你的,尺寸啊,床上的技术啊,都不错,能不能交个朋友?” 这哪里是交朋友,这分明是火包友! 方岁桉脑子中警铃大作,越发觉得这人不简单。 他自觉没给男人任何暗示,却好像被彻底误解了。 “那个,打断一下,”方岁桉礼貌地笑笑,身体向另一侧挪了挪,“白先生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只是一起睡了一夜而已,没必要这么麻烦吧。” 白皓愣了愣,歪歪头好像没懂方岁桉的意思。 方岁桉耐着性子继续说,“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无论是你怎么把我带到酒店,还有咱们两个怎么上床,我全部都不清楚,我也不想追究这件事,你能不能把我的衣服还给我,等下我还有事情。” 白皓彻底傻在原地。 “可,可是昨晚……” “昨晚是我喝多了,”方岁桉语气不耐起来,“喝多的人什么样,你经常泡吧不会不知道吧?” 严格来说,真正喝醉的人硬都硬不起来。 方岁桉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被仙人跳了。 他看向白皓,原本敢直视他眼睛的白皓忽然别开了视线,仓皇地低下了头。 这反映被方岁桉当成了心虚。 “你不会还拍照录像了吧?”方岁桉狐疑地逼近白皓。 感觉到被羞辱的白皓猛地站起了身,指着方岁桉的鼻子怒骂,“你丫是不是有病?拍什么照录什么像?你觉得我是那种人?我是看你可怜没地方去才……” “正经人会出来约火包?”方岁桉被骂了也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反驳。 一句话把白皓说得噤了声,白皓喘着粗气站在一旁,手里的矿泉水瓶渐渐变了形。 是他傻,竟然相信一个男人酒后的甜言蜜语。 还以为真的遇到了喜欢自己的人。 白皓默不作声的走进浴室,把方岁 桉的衣服一股脑都扔到了沙发上,随后他又走进浴室,换上了之前的脏衣服,拿着手机,头也不回的摔门,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方岁桉看到白皓快哭出来的表情,觉得自己说的可能有点过了,但他又想,白皓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自己再怎么样都不会这样饥不择食的,一定是白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样安慰自己,心里的愧疚慢慢少了一些。 打电话让助理送来衣服,又点了酒店的早餐,方岁桉来到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跟这个名叫“白皓”的人再有任何瓜葛,可没想到某天帮人查找一桩几年前的经济诈骗案的时候,他无意间翻到了一本记录工作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的字体还略带稚嫩,看看第一页的日期,果然是大一某个暑假在叔叔的侦探事务所里打工时留下的笔记。 抱着怀旧的心思,方岁桉盘腿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仔细阅读起来,在笔记本的后半部分,他翻到了一个自己画的家族树。 a3的纸上,最上面的贴着一张照片,名字是白德坤。 从照片下分出几个分支,是白德坤三个儿子的姓名。 儿子起名字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富贵,儿子们后面自然跟着儿媳妇,只是白德坤小儿子后面,跟着两个。 最末了的那个女人名字被圈了起来,方岁桉被委托的任务就是调查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方岁桉记得那女人长得特别好看,身材曼妙风味儿十足,眉眼上挑,颇有古典美人的韵味儿,她为白家老三孕育了一儿一女,都养在外面,女儿继承了母亲的漂亮,年仅十三就拿了不少国家级舞蹈比赛的冠军,当年在国外的舞蹈学院读研究生,相比较之下,儿子稍微普通一些。 方岁桉的手指落在女人旁边的儿女合照上,掀开照片,赫然发现两个名字。 白泉、白皓。 白皓……方岁桉这才想起那诡异的熟悉感到底是什么,原来他和白皓在很久之前就见过面。 而且两人之前关系还很好来着。 他为了接近白家老三的小情人儿,故意扮成了需要找工作的大学生,博取了女人的信任,顺利成为白皓的高三补习老师。 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学习。 在了解中,方岁桉知道白皓很宅,便带他去换了发型,买了新衣服,从 上到下焕然一新,后来还带他买了最新版本的游戏机,两个大男孩慢慢开始熟悉起来,白皓对方岁桉也就慢慢不再那么抵触。 获取信任后,方岁桉向白皓套话。 白皓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傻,能轻易听得出方岁桉话里话外的试探。 只是他误解了方岁桉的意思,笨乎乎的向方岁桉出柜了。 此时的方岁桉,追求前男友已经一年了。 “……喜欢男孩子又没什么,正常啊,我不歧视同性恋,也不会觉得他们有多特殊,我想很多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你不用太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方岁桉说得漫不经心。 白皓把他的话当了真,随即说了句,“那如果我喜欢你呢?” 方岁桉正苦恼于怎么追求前男友,对白皓的话不以为然。 他觉得白皓还没成年,懂个屁的喜欢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告白并不能当真。 但小孩子自尊心很强,方岁桉只好告诉他等成年后才能谈恋爱。 白皓信了他的话,果然学习更加努力了。 他问方岁桉在哪里上大学,方岁桉随口编了个国家告诉了他。 方岁桉以为白皓只是暂时对自己产生了依赖感,这种感情脆弱又廉价,未来有其他人比自己和白皓的关系更近更亲密的时候,白皓就会忘掉自己。 何况,小孩子的一腔热血很快就会燃尽。 后来方岁桉收集全了证据,交给了白家老三的正妻,正妻以此为要挟,逼迫小三儿一家不能进入主宅,还逼迫丈夫修改遗嘱,否则就把白家的名声破坏,白家老三是个胆子小怕老婆的,只能照做。 白皓和他的母亲,姐姐被赶出了白家老三给他们置办的大房子,搬到了郊区的庄园里。 那年白皓高考失利,可还是去了方岁桉告诉他的那个国家那座城市。 两人再没见过。 方岁桉合上笔记本,仰头看着天花板,心情有些沉重。 他不知道白皓有没有认出自己,还侥幸的想万一是重名呢。 听了陆云起讲过去的事情,他对过去也有莫名的抵触。 时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他和陆云起受邀去避暑山庄旅游的时候又遇到了白皓。 这不过这次场景有些尴尬。 刚到避暑山庄的那晚,主办人要举行晚宴,就在主楼的餐厅里 。 方岁桉三人带着兰馨坐在一张桌上,人们说说笑笑谈着生意和生活。 晚宴过半,方岁桉不经意的抬头,看到橱窗外穿着花裤衩花背心的人一闪而过,向餐厅门口走来。 玻璃门被侍者拉开,喝饱了水挺着小肚子的白皓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林知南。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一片鸦雀无声。 方岁桉直直的盯着白皓柔软的小肚子,移不开目光。 林知南感觉到了窘迫,连忙拉着白皓逃走了,可方岁桉的眼里依然映着白皓敞着怀的身体。 他不禁捏了捏手指,好像回忆起了一点关于那晚的记忆。 就在他站起身准备追上去的时候,手里忽然被陆云起塞了张纸巾。 低头,陆云起用看变态的眼神扫他一眼。 “擦擦嘴,口水都流下来了。” 第六十八章 威胁 林知南傍晚回到医院,陆云起刚刚做完检查,被护工推回来,两人在病房门口相遇。 护工给林知南打了招呼,把人交到他手里就离开了。 在医院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林知南给陆云起拿来了平板和笔电,自己去隔壁厨房给他冲牛奶。 两人都不说话,病房隔音效果非常好,显得空气格外安静。 林知南听不到陆云起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往病床看了一眼,偷窥的动作被陆云起抓了个正着,林知南抿抿唇,继续往马克杯里舀奶粉。 背后明晃晃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六年前陆云起的目光就是这样炙热又毫不掩饰,带着狂热的喜悦,就算两人之间的气氛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尴尬,陆云起积极向上的性格也能点燃这气氛。 可现在不是六年前,林知南也早就不是轻易能被陆云起逗笑的人。 他冲好牛奶,递给陆云起,“喝了它,早点休息。” 感受到林知南刻意的淡漠,陆云起不开心了,故意找茬,“我手疼,你喂我。” 林知南瞥他一眼,“要不我把护工叫回来?” 陆云起一听急了,“你照顾林宁的时候那么细心,怎么到我这里就……小煦你根本不够喜欢我。” 不够喜欢?林知南不懂他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我失忆了,你对我又不冷不热,舅舅好像也有事情瞒着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有爸爸,爸爸怎么不来看我?他很忙吗?” 林知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没想到陆云起竟然连陆明承去世的记忆都忘记了。 “你现在还记得什么?”林知南认真的问。 陆云起叹了口气,神情无奈,“这个问题医生每天都问我,可你每次都不在,我这六年肯定是和你在一起的,本来还想着你帮我找找记忆,但现在看来……小煦你好像对我并不关心,我们是不是真的分开了……” 陆云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几不可闻。 林知南垂着手站在病床旁,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能够稳定陆云起情绪又变相告诉他这些年发生事情的办法。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怨恨自己的口拙。 “你坐过来。” 林知南没动,好像还在用力的回忆着什么。 陆云起只好掀起被子,拍了 拍床沿,苦着脸,“小煦,你连坐我身边都不愿意了吗?” 林知南回过神来,有些犹豫。 他又听陆云起说:“我想抱抱你……” 那语气委屈巴巴的,跟偷吃小鱼干被林知南发现后挨骂的老狗一模一样。 林知南挪步过去,沿着床边慢慢坐下,陆云起盘着腿坐在他后面,横披着被子把两人像包粽子一样裹到了一起。 暖意很快充盈了林知南的身体,后背被陆云起碰到的地方依然炙热,他呆了一下,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避开了陆云起的再次触碰。 即使动作暧昧,也无法缓解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林知南的性格从小就沉闷,不像林宁一样长得出众,性格活泼,会讨人欢心,他一直是沉默的。 少年老成的表情和寡言的性格,再加上一臂一背的可怖纹身,让林知南越发孤僻。 他不懂这样的自己到底哪里吸引了陆云起的注意。 可能真的像林伟所说,陆云起会注意他,完全因为他是林宁的哥哥,而陆云起恰好对林宁印象深刻吧。 想到难过的事情,林知南心底的寒意会蔓延到皮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冰凉,鼻子酸涩。 “小煦,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陆云起抱紧了林知南,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向他索取原谅,“你别这个样子……真的,我心里难受……” 这个样子,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陆云起对当年的记忆到底有多大的误解? 林知南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冷冷的笑了笑——自己一直都是这幅没趣的样子,只是那个太喜欢陆云起,才打开了自己的心。 林知南觉得自己好像比林宁病的更严重。 林宁是身体的病症,无法见阳光,而自己则是心理的病症,只配活在阴暗潮湿的礁石后面,躲在一方狭隘的角落,画地为牢,不敢触碰阳光。 陆云起是唯一的意外。 他主动走进了林知南阴暗的生命里,成为了唯一的光束,照得恐惧自卑无处遁形,四散而亡。 也是他离开后,林知南才明白,把别人当做救赎根本不现实,他能给得起,自然也可以拿得走。 两人离婚后,林知南及时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恢复了有规律且无趣的生活,好像陆云起只是代码中错误的一小节,删 掉,就没有任何影响。 现在听到陆云起的话,林知南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林知南生硬的解释。 “可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陆云起的下巴抵在林知南的肩膀,呼吸颤抖着,“小煦,我们怎么……这么陌生呢?” 林知南有点无奈,他怎么原来没发现陆云起这么爱哭。 “我知道你不爱说话,可是我们在一起至少不会冷场,可是现在……你甚至不愿意对我笑了……” 如果是六年前,林知南偷看陆云起被抓包,他肯定会大方的承认,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可林知南生生别开了视线,拒绝了陆云起的试探。 六年前,林知南工作的时候,陆云起会陪在他身边,就算一句话不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很融洽,偶尔还会在没人的地方交换一个吻。 林知南喜欢吃的菜陆云起会一一记好,他中午加班,陆云起就把便当送到办公室。 陆明承为了支持儿子的爱情事业,主动避开两人,把董事长办公室留给他们。 后来住在一起了,他们的生活平静且安逸,却是林知南不长的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林知南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从镜花水月般的幸福里走出来,在秦医生的教导中学会面对属于自己的现实。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黄粱梦醒,却是两手皆空。 “我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林知南侧脸,看向陆云起,“但那都过去了,人不能被困在原地,不是吗?” 他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现在却教陆云起学会它。 “我们分手了,”林知南咬咬牙,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准确来说,是离婚,我们已经离婚六年了,如果要寻找记忆,找你舅舅,比找我更靠谱。” 陆云起如同被雷劈了一下,搂着林知南腰的手臂猛地收紧,呼吸沉重。 已是深秋,没有到开暖气的地步,可林知南的身体被耳边温热的气流烧了起来。 他还是无法抵抗陆云起的靠近。 没出息,林知南鄙夷地骂了自己一句,从陆云起的怀里挣了出来。 看着陆云起垂着头,直直盯着双手的颓废模样,林知南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张张嘴,打算解释 些什么,又听陆云起问:“可是为什么我会和林宁在一辆车里?” 林知南攥紧手指。 “警方说,小宁用身体保护了我,他为什么……” “小宁他喜欢你。”林知南闭了闭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小宁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林知南不擅长成全别人,他向来都是会为自己争取的那种人,可感情是没办法争取的。 他做不到和林宁一样开朗活泼,就算被病魔折磨也能笑着面对苦难,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再不能平凡的普通人。 与生俱来的自尊心只允许他说到这儿,话音一落,林知南没有看陆云起的表情和反应,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跟陆云起坦白后林知南也不好受,他好像亲手撕掉了身上唯一一块遮羞布。 明明不久前两人还在紫藤花架下亲昵的拥抱接吻。 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自己欺骗了陆云起一样。 林知南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向外眺望着,心里繁杂的思绪逐渐清朗。 聂文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全然不顾这是无烟病房。 “你现在还不能离开陆云起。”聂文昌开门见山的说。 夜风拂面而过,林知南语气也是淡淡的,“理由。” 聂文昌回答的理所当然,“你现在还是他的丈夫,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们是法定的夫夫。” “如果要走,起码等他好了之后把婚离了,你现在抛弃他,就是不仁不义。” 好一个不仁不义。 林知南几乎被聂文昌惺惺作态的模样气笑。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字,就放在他的书房里,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他,林宁才是他的最爱,只要你们稍加引导,陆云起会觉得他和林宁才是真爱,而我这个阻碍他们幸福的因素离开,他们会自然而然在一起。” 林知南“呵”了一声,笑容有些凄然,“……我留下,根本没有用处。” 聂文昌摇摇头,从大衣内测的口袋拿出一只证物袋。 里面是一只黑色圆片,上面有火烧的痕迹。 “看着是不是很眼熟?”聂文昌冷笑。 林知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为了保护林宁特意安装在小熊玩偶里的微型摄像头。 “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聂文昌笑容淡去,目光渐渐阴暗,透露着凶狠,“林知南,我一直以为你不过贪图陆家的钱财和名声才接近明承和云起,却没想到你竟然想杀掉他们独吞陆家,你真的是太狠毒了。” 林知南像被人兜头泼了一身刺骨的冷水,面对聂文昌的指控,辩解显得尤为苍白。 他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我没有!它是我用来了解弟弟去向的,和陆云起毫无关系!” “林知南,物证人证俱全,你还想狡辩什么?难道不是你屡次想害死他们,他们多次遇险吗?”聂文昌把物证袋狠狠扔到林知南的脸上,轻薄的袋子对林知南毫无伤害,但充满鄙夷的恶毒语气却戳透了林知南的心脏,“你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还以为攀上高枝就高枕无忧了?呵,真是可笑!” “你们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聂文昌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怔在原地的林知南,语气越加讽刺,“伺候好陆云起,否则我把证据交给警方,你,还有林家,都别想好过!” 第六十九章 秘密泄露 陆云起发现林知南开始抽烟了,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舅舅告诉他,林知南说得的都是气话,两个人只是有了矛盾,根本没有离婚。 陆云起半信半疑。 林知南没有离开,而是喜欢上了抽烟,一根烟能抽好久,站在走廊里直到太阳落得差不多了,才进门,带着一身的淡淡尼古丁味道。 陆云起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和林知南在一起,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林知南态度冷漠,回答也是含糊其辞,久而久之,陆云起也不愿意问了。 秋天很快转初冬,某天早晨走出医院大楼,竟然能哈出白气。 林知南二话不说,转身回到病房给陆云起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这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动作让陆云起越来越觉得林知南陌生,他侧侧头,仰头看着林知南认真整理衣服的表情,喊了声“小煦”。 林知南动作一顿,罕见地翘了翘唇角,“怎么?” 陆云起想起自己和林知南过去的约定,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小煦,我记得你说过,等到冬天咱们就举办婚礼。” 说这话时,陆云起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好像一个考了满分的差生向吝啬的家长讨要奖励一样,满脸写着“快夸夸我我真棒”。 可林知南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迅速的帮他整理好衣领,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拉上了拉链。 陆云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落寞。 所有人都瞒着自己的感觉痛苦极了,像是被全世界抛在了后面,只留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空白的记忆,踟蹰前行。 所有人都被对着他。 陆云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人走远,就连林知南都不愿回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的生活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云起蹙起眉头,眼尾染了一丝落寞。 “你骗骗我……不行吗?” 林知南低头,衣袖被一只手拉住,向上看去,手的主人可怜极了,眼角殷红,努力憋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 林知南觉得自己要是有台摄像机就好了,把陆云起这副可怜巴巴的窝囊样子拍下来,以后放到他公司大屏幕循环播放。 这么虐心的时刻想这些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林知南握住陆云起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了下来,俯身给了陆 云起一个亲吻,语气充满诱惑,“好啊,云起,你想我怎么骗你?” 小煦不会说这种话的。陆云起闭了闭眼睛,倔强地别开了头。 看陆云起默不作声,林知南直接开始了“表演”——伪装六年前的自己。 “云起,听说北院的枫叶红了,你愿意陪我去看看吗?” 陆云起原本一幅“视死如归”的英勇模样,听到熟悉的语气,他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好啊。” 林知南看把人哄开心了,便推着陆云起往北院花园走去。 午饭两人在北院的食堂吃的,林知南为陆云起点了他喜欢的烧茄子盖饭,自己则点了份青椒肉丝饭。 林知南本来不喜欢吃青椒,盖饭里的肉丝也少的可怜,这却是最便宜的荤菜,在外这些年,林知南再不喜欢也逼得自己适应了青椒的味道。 陆云起瞄了眼林知南的餐盘,挑挑眉,随手把林知南的拉到了自己面前。 “我不想吃这里的烧茄子,还是李妈做的好吃。”说着,陆云起往嘴里扔了块青椒,嚼了起来。 这借口太烂了。 林知南垂眼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色香味俱全的烧茄子,没有执意和陆云起换回来,而是低头尝了一口,点评道:“确实没有李妈做的好吃。” 见林知南不再拒绝自己,陆云起心里小小的骄傲了一番,觉得追回媳妇儿指日可待。 看到旁边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陆云起不知不觉停下了筷子,无意地问:“也不知道老爸在忙什么,我还等着他来看我,发消息他也不回……” 林知南闻言被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几声,陆云起连忙挪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知南抬头对上陆云起澄澈的目光,意识到他只是无意,便摇了摇头,“没,没什么,走了下神。” 陆云起笑了起来,“小煦,你真可爱。” “可爱”这种形容词和林知南格格不入,他没想到能从陆云起的嘴里说出来。 再抬头,陆云起已经扭着轮椅回到了对面,那样子像极了走路歪歪扭扭的胖企鹅。 吃过饭,陆云起稍微休息片刻后需要去做复健,林知南把他交给复健医生后,穿越链接住院部和门诊部的长廊,来到取体检报告的办公室。 付泽西交给林知南的体检报告缺了一 页。 林知南差点开车直奔付泽西办公室,打电话给付西泽,助理说他去总部开会了,短时间回不来。 林知南只好直接找到了体检的医院,希望医生再出一份给自己,得到的结果却是再做一次全身检查。 后来林宁去世,林知南没什么心情体检,也就拖到了一周前。 林宁去世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可以挺过这场车祸的时候。 林知南在icu门口坐了一整晚,最后医生看不过去,轮番来劝他,他才去办理了死亡证明,又叫来殡仪馆的车把人带走。 从死亡到下葬,一共花了不到24小时。 林知南自认是无根浮萍,没那么多规矩,也没有开什么追悼会,只是简单的通知了一下知道自己有弟弟的人,别人发给他的礼金他也原封不动的退回了。 林宁天生病弱,善良纯真,林知南想让他走的时候也干干净净的,不被世俗牵绊。 处理完林宁的事情,林知南才有时间去做个全身检查。 上午他就给医生打了电话,敲门进去,给他体检的医生正好在办公室。 一本册子递到林知南手里,医生让他在领取单上签个字。 末了,医生说希望他再去仔细检查一下胃,有必要的话,需要做病理切片。 林知南怔在原地,愣愣地问:“是……癌症吗?” 医生扶扶眼镜,摇摇头,表示目前还不确定,只是建议。 林知南道谢后拉上了办公室的门,背对着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幻想自己也重病这种事情,是林知南小时候经常做的。 他坏心眼的想,如果自己和弟弟都病了,谁会来照顾他们,也许他们会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静静死去,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烂了臭了,化为蝇虫的养料。 他也曾经是小孩子,会有不想负责任的一天。 现在,他反而感到轻松了许多——他不想再做“负责任”的人了,什么礼仪道德,廉耻修养,都见鬼去吧。 捆缚在身上的枷锁几乎在瞬间粉碎,感受了太久的束缚,忽然得到自由,林知南甚至有些不习惯。 撕掉手里的体检手册,林知南随手把它扔进了身侧的垃圾桶里,脚步轻快的走向住院部。 没进门,就遇到了不怎么讨喜的聂文昌。 聂文昌一 身黑色大衣,衬得身材高挑瘦削,脸上的表情依然高傲,像挂了副厚厚的面具。 林知南终于敢和他对视,这时林知南才发现,聂文昌竟然化了淡妆。 “聂先生。”林知南向他打招呼。 聂文昌显然没想到林知南直接冲自己过来,还主动说话,抿抿唇,警惕地打量了几眼,“林知南,你不守着云起,又去哪里撒野了?” 一楼的公共电视里正在播放都市婆媳撕逼八点档,恶婆婆大声训斥着晚归的儿媳妇,嘟囔她不照顾孩子不照顾老公不照顾家,就知道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鬼混。 林知南忽然懂了这微妙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气氛因为电视剧的打断有些尴尬,林知南抿抿唇,“陆云起的药没有了,我去取药,这也要跟您报备吗?” “药呢?” 林知南耸耸肩,“医生不在。” 闻言,聂文昌嗤笑一声,就差翻个白眼, 林知南趁他无语的时候观察了一下他的手指,果然不出他所料,聂文昌涂了护甲油。 “聂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上楼了,陆云起还在等我。” 说着,林知南绕过聂文昌向电梯走去,擦肩而过时,手腕被人拉住。 林知南微微侧头,“聂先生?” 聂文昌声音压得很低,“……你最好老实一点。” “老实?”林知南重复了一遍这两字,再开口时语气夹杂了些嘲讽,“我天资愚钝,聂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叫老实?” 聂文昌立刻察觉到了林知南的不同,意识到林宁去世后,自己手里林知南的把柄又少了许多,他才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一无所有,他们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跟林知南在这里纠缠没什么好处,聂文昌便放开了他。 林知南整了整大衣,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片漆黑,“放心,聂先生,我会好好照顾陆云起的,毕竟,我是他的丈夫。” 话音落地,林知南轻飘飘的从聂文昌身边走过,带了一缕药香。 聂文昌在听到林知南的华语时心跳骤然加速,他反应过来林知南说了什么时,再转头,只看到了站在电梯人群中林知南的微笑。 那笑容仿佛在说:“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第七十章 “挚爱” 电梯停在住院部顶楼,门打开,两位警察模样的人站在林知南对面。 林知南走出电梯,向复健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警察们已经乘坐电梯下去了。 做复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林知南没有进去,只隔着窗户看他。 陆云起在护士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向前挪动,额头的汗不时顺着脸颊滴落,单薄的病号服被打湿了一片。 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在忍着剧痛。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咬牙继续向前走着,上下起伏的胸膛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林知南的手扶着玻璃外侧冰冷的把手,目光落在陆云起身上再不能收回。 和聂文昌说话的时候,林知南的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他摸到了一粒纽扣——它是从林宁最喜欢的衣服上剪下来的。 火葬场里,懂规矩的老人告诉林知南,人死掉之后,为了不让他路上挨冻,必须把在世时穿的衣服给烧掉,过世的人不能系扣子,所以烧衣服前必须把扣子拉链都剪掉。 林知南剪了林宁衣服上的一枚黑色纽扣,随身带着,偶尔触碰到,总觉得还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这枚纽扣和撕碎的体检报告成了他和聂文昌对峙的底气。 心理防线一旦坍塌,首先涌出的是对陆云起的感情。 陆家父子是把林知南带入社会的老师,一个教会了他如何在职场生存,一个握着他的手,让他懂了什么叫冷暖。 林知南抬起手,紧贴冰冷的玻璃面,身体前倾,陆云起身上延伸出来的线牵扯着他的目光。 陆云起好不容易结束了两个小时的腿部复健,匆匆擦擦汗,来不及喝一口水,就摇着轮椅晃晃悠悠来到林知南面前。 隔着透明玻璃,他仰起头向林知南咧嘴傻笑了一下,随手抹了把额头还在往下流的汗。 寸头使陆云起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他天生优越的眉眼弯起,盛满笑意。 忽略身周刺鼻的消毒水味,林知南甚至以为自己置身球场。 他曾经无比羡慕过能和陆云起一起打篮球的男孩子,因为他没有机会,他只听说过陆云起打篮球很厉害,但从未亲眼看到过。 他第一次独立拍摄的广告就是关于篮球的。 男孩在球场中挥洒汗水,与敌校用篮球一决高下,但他的眼中其他人 都是灰色的,只有正在围观的另一名抱著书的男孩身上带着色彩。 决定胜负的一球落下,男孩赢了比赛。 他略过前来祝贺拥抱的队友和教练,拒绝了所有人献上来的鲜花和情书,坚定地大步走到了抱著书的男孩身边,向他伸出手。 抱著书的男孩一愣,问他想要什么。 男孩指了指他手里的水,“水。” 又凑到他的耳边,“和你。” 这个广告被陆明承评价为“又土又甜”,可他不知道,这是林知南那时对爱情唯一的幻想。 林知南根本没有什么艺术天赋,撑着他顺利毕业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妥协想法。 陆云起的出现,使他贫瘠的想象力充盈起来,所有的设想瞬间有了颜色。 现在幻想照进现实,陆云起真的穿越人群来到自己面前,林知南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把心底的澎湃强压了下去,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陆云起伸长胳膊去推窗户,却被赶来的医护人员制止了,他只能一边听着唠叨,一边摇着轮椅老老实实回到医护人员身边。 林知南凝视着陆云起的背影,笑容有些落寞。 推门进去,医生正在为陆云起做检查,林知南站在他身边等。 医生拿着仪器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陆云起则心不在焉地瞄了眼自己和林知南的距离,看到林知南垂在身侧的手,陆云起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轮椅,伸直胳膊,悄悄握住了林知南的手指。 林知南垂眼看他,见他一脸无辜,便任由他去了。 这边医生还不知情,检查完毕后,边念叨注意事项边在报告单上写着什么。 显然,两个脸色微红的人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 回到病房,陆云起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右手摩挲着牵过林知南的手指,低头迅速傻笑了一下。 整套动作林知南站着看得清清楚楚,他轻咳一声,别开了视线,走到桌旁给陆云起倒水。 “现在洗澡还是等一下再洗?”把水杯递给陆云起,林知南问。 陆云起扯起衣服闻了闻,满脸嫌弃,“现在?” 刚坐在沙发上的林知南迅速起身,“我去打开热水器,你等一下。” 陆云起一顿,叫住了林知南,看他转身,又有点不好意思,“……不是,你帮 我擦擦就行……” 伤口怕感染,洗淋浴得在伤口处裹上保鲜膜防水,陆云起很少洗淋浴,都是林知南或者护工帮他擦身体,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忽然想到什么,陆云起又闻了闻衣服,“是不是我身上味道太重了?” “不,”林知南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我等下进去帮你洗。” 说完,林知南走进了浴室。 被留在原地的陆云起茫然地眨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林知南的意思,不由地动了动喉结,脸更红了。 上午的谈话本来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但现在他庆幸自己没有早早放弃,才得到了林知南转变态度的机会。 给病人洗澡是件难事。 林知南调好水温,准备先给陆云起洗头。 陆云起一个大男人坐在小板凳上很是憋屈,他只能尽量压低腰背,把头往前伸,林知南先观察了一下头上手术的缝合痕迹,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往陆云起头上淋水。 温暖的水滑过,林知南空出来的手帮陆云起轻轻按摩着头,不时缓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起的眼睛盯着林知南雪白瘦削的脚踝,看着水珠滑下,紧接着白色的泡沫溅到了他圆润的脚趾上,陆云起彻底心猿意马起来,哪还有心思管身上痛不痛。 洗完澡,林知南破天荒的同意了陆云起拼床一起睡的提议。 病床和看护床可以严丝合缝淡地拼在一起,林知南先照顾陆云起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自己才绕到另一边躺下。 床头有控制大灯的按钮,林知南调好中央空调的温度,随手关了灯。 窗帘的缝隙透过月光,或许是温度太低,显得月光都格外清凉。 陆云起睡不着,又担心压到伤口,不能随意翻身,只好用手慢慢的摸索到了林知南身边。 林知南也没睡,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感受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觉得这一刻有些不现实。 忽然有只手碰到了他的大腿,林知南条件反射地动了动,转头看陆云起。 “我……” “手。” 陆云起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林知南没有重复,而是主动伸手过去,一把握住了陆云起的手指。 陆云起的手指骨节分明,下午的时候只牵住了指尖,这次却是十指 相扣的方式纠缠在一起,林知南有大把的时间来研究陆云起的手指。 顺便用目光临摹陆云起月光下的侧颜。 陆云起和林知南对视了一眼,笑笑,“感觉好久没有跟你这样躺在一起了,我原来不觉得失眠是个开心的事情,跟你在一起之后才觉得失眠也不错,至少有你陪着我。” 何止是不错,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简直爽爆了。 林知南之前推测陆云起的记忆大概停在了两个人刚刚结婚还在热恋的时候,陆云起说出多么坦荡,多么令人脸红的话都不奇怪。 因为他根本不是现在的他。 林知南的目光依然落在陆云起的侧脸上,许久,他淡淡的回答:“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你了。”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俩,小煦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林知南恍惚了一下,赶走了脑海里的画面,看陆云起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便搪塞道,“当然是跟你出去走走,在你好了之后。” 这是个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就在林知南以为陆云起会像以前一样吐槽自己无聊时,他听到陆云起说:“……我们可以到处旅游,然后在落日余晖下接吻。” 还挺浪漫。 林知南拉了拉他的手,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问:“突然这么有文采,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补了语文?” 陆云起哼笑一声,有点得意的笑道:“我当年可是高考状元,这点文采怎么能够……” “那你形容一下我。” 陆云起忽然沉默了下来。 大约过了两分钟,陆云起才开口,“我想不出来。”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林知南本想揶揄他这个高考状元竟然会词穷,可是下一秒他的耳边传来了陆云起的小声嘀咕。 “……你是我喜欢的人,哪能用几个词形容清楚……” 林知南燃起了奇怪的胜负欲,追问,“如果我非要你说一个呢?” 陆云起侧头和林知南对视,回答的很慢,而且艰难,“非要说一个的话……” “挚爱。” 这两个字说得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林知南手指微微一蜷,却被紧紧握住,不许逃避。 “……这是个名词,不,不算形容词。”林知南不敢再 看陆云起的眼睛,迅速眨了几下,垂眼看下面两人握着的手指。 陆云起霸道惯了,强势地把人拉到了怀里,林知南的头被按在陆云起的胸膛,寂静的夜里,能感觉到陆云起发出声音时,胸腔的微微震动。 “它也可以用作形容词。”陆云起吻了吻林知南的额头,两人身上淡淡的鼠尾草与苦桃香气交缠在一起,吻慢慢下延。 “哪有你这样乱用文法的……” 林知南的嘴唇被捉住,他听到陆云起的声音蛮横又带着一丝喑哑:“我说可以,就可以,比如,小煦是我的挚爱。” “再比如,我挚爱的林知南。” 第七十一章 秀恩爱 陆云起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林知南第二天差点没能下床。 这样折腾的后果就是林知南脖子上的吻痕被聂文昌看到,中午顶着秋风被叫出去骂了一顿。 聂文昌的怒火烧在了水面上,林知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像在看傻子。 林知南现在巴不得聂文昌将怒火牵引到林家,自己作壁上观,看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用不着他煽风点火,林家前几日刚刚拍卖了手下的一栋复式别墅。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经济危机,林伟是不会这样做的,他急着用钱,大概是已经有人对他下手了。 想到这,林知南心里松了口气。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自保,陆云起暂时算一个不错的避风港。 “……我会照顾好他的,”自从林知南知道聂文昌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后,他就越来越能理解聂文昌的心情,但他还是笑了笑,故意加重了语气,“放心,我不会害他。” 聂文昌被这句话起了个半死,又不好发作,只好冷哼一声离开了走廊。 逞口舌之快确实舒爽,回到病房林知南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要一边工作,一边应付缠着自己的陆云起。 还得编各种故事骗他陆明承的去向。 秦念从国外度假回来,拉着方岁桉和兰馨直奔医院,看到失忆的陆云起,他们仿佛发现了珍稀动物,围着陆云起研究半天,之后几个死党又在病房里开起了派对。 聊天时,兰馨看到坐在一旁的林知南衬衫领下有子遮不住的红痕,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有些诧异。 林知南对她默默做了个摇头的动作,示意她不要问不要说。 兰馨了然地点点头。 秦念吵吵着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拿着手机点了一桌子外卖,许久没开过荤的陆云起看见垃圾食品眼睛差点冒蓝光。 “喏,小煦你最爱的虾球。”陆云起就算再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人群外的林知南。 方岁桉顺着陆云起的方向看了眼林知南,本以为林知南会像以往一样拒绝,没想到他直接接过了装虾球的盒子,还甜甜的说了句谢谢。 陆云起来劲了,非要林知南过来喂自己吃东西。 林知南竟然真的走了过来,坐在陆云起轮椅旁,拿起鸡米花喂他吃。 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操作下来,不仅兰馨,就连 秦念和方岁桉都看傻了。 “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儿?”秦念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经常喂别人狗粮的人,怎么会突然被别人塞了一嘴。 兰馨看到林知南脖子上的吻痕就懂了是怎么一回事,两人公开承认,她也没过激的反应。 方岁桉则沉默着在两人脸上梭巡了半天,皱了皱眉头。 陆云起嘿嘿一笑,“六年前我们就结婚了,那个时候你不是在国外上大学?老方我记得你好像是……哦对,你当时在部队,也不怎么回家,所以你们都不知道也正常。” 看陆云起这么“坦荡”,秦念绷不住了,嫉妒的咬牙切齿,“要不是看你有点病,我就该罚你喝几杯了……” “你丫才有病!”陆云起嫌弃地撇撇嘴。 秦念不满地嘟嘟囔囔,“合着你俩早就……诶我说玩剧本杀那次就不对劲,原来你俩是真的……诶我靠,陆云起你真厉害……” 方岁桉的目光落在兰馨身上,看她兴致不高,便怼了怼陆云起的胳膊,佯装无意地说:“诶,你这就不地道了,人家兰馨还追过你来着,你看看,你这恋情公开的多得罪人……” 兰馨对现在的陆云起来说算是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面孔,刚开始见到的时候,他还以为兰馨是秦念或者方岁桉的女朋友。 听方岁桉这话,兰馨有点不好意思了,下意识看林知南。 含情脉脉的看自己媳妇儿,这可忍不了,陆云起粗声粗气的咳嗽了几声,把林知南拉到了自己身后,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失忆了,你揪着我不记得的回忆讲,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兰馨也为两人解围,“对啊对啊,陆先生都不记得我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陆云起显然对女孩子兴致缺缺,但林知南在场,他还是要继续维持自己平易近人的人设,便礼貌的和兰馨重新认识了一下。 握完手后,立刻暗戳戳的勾了勾林知南的手背。 林知南没有躲开,只垂眼看了看,反手按住了陆云起那不老实的手指。 嚯,这波是反攻? 两人的小动作在场的几人都看到了,陆云起抬头时,大家又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有的看天花板,有的研究披萨,方岁桉则直接钻研起指纹来。 林知南有些无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境的改 变,陆云起的朋友们在他眼里都可爱了一些。 一顿饭吃完,下午不用复健,一伙人窝在沙发上和陆云起打游戏。 虽然失去了部分记忆,但打游戏的能力还在,就算是玩最新的手游,陆云起也六到起飞,兰馨直呼“大神求带”。 林知南不会玩,只能坐在一边看他们,手头的工作全然没有想做的谷欠望。 他的目光黏在陆云起身上,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陆云起带队赢了游戏,兴奋的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还好秦念及时扶住了他,不然今天医院又要诞生一个“医学奇迹”。 陆云起赢了游戏后先招呼林知南来自己身边。 林知南弯腰看着他的手机,陆云起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跟他讲,这里是自己杀死对手的人数,这里是自己的经验值,这里是自己推塔的数量,这个英雄是自己最喜欢的。 林知南嘴角噙着笑,不时点点头,小声说句知道了,态度认真到让人以为他在看一份文件讲解。 陆云起开心的讲完,仰起脸看着林知南,眼睛亮晶晶的。 这显然是在求表扬。 秦念没忍住笑了起来,拿出手机就要拍,说等陆云起恢复记忆后,让他自己看看这个视频,方岁桉一把盖住了他的摄像头,让秦念闭嘴看着。 兰馨双手紧握在胸口,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林知南和陆云起谁都没有注意这边的骚动,依然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林知南伸手摸了摸陆云起扎手的毛栗子头,声音温柔,“我们云起真棒。”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深海鱼雷爆炸,掀起的风浪让陆云起心脏一震。 他赶紧扯了扯盖着腿的小毛毯,生怕被看出点什么。 林知南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扬了扬自己的手机,“介意带我一个吗?” 于是四人的游戏成了五人开黑。 林知南压根不知道怎么玩,陆云起让他打辅助,没事挂在自己身上就行,林知南同意了,好不容易学会怎么上身,对面下路的塔都快推完了。 结果游戏变成了陆云起带没什么用的辅助一虐五力揽狂澜,其他人泉水散步围观秀恩爱。 一场游戏打下来,把原本还在打字骂他们菜的对手给整的彻底闭了嘴。 中路一直推到对方家,陆云起忽然钻进了草丛。 秦念一边打小兵一边向陆云起喊,“推塔啊兄弟,你干什么去了?” 陆云起表情很无辜,“可是小煦还没玩……” “我靠!”秦念猝不及防又被塞了口狗粮,他瞪大眼睛一拍大腿,“陆云起我怎么原来没发现你竟然是个恋爱脑!” 陆云起轻松帮林知南把对面某人打了个残血,林知南才收了一波人头。 陆云起笑着抬头看了秦念一眼,手里依然在操作着,“你原来没发现就对了,我只对我家小煦这样。” “切——”秦念撇撇嘴,心想你没失忆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林知南,每次看他都跟看仇人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有血海深仇。 一局赢的轻轻松松,陆云起毫不意外的是mvp,林知南得分最低,但好歹有俩人头,不算太难看。 林知南第一次打手游,经历了紧张的游戏过程后,心脏仍然剧烈的跳动着,看到“胜利”的字眼还有点难以置信。 他感受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侧头,与陆云起目光相撞,林知南愣了一下,陆云起先咧着嘴笑了起来,林知南也弯起眼睛笑了笑。 原本来看陆云起笑话,却收获了一肚子狗粮的众人神情各异。 秦念临走的时候问什么时候办婚礼,他已经等不及当伴郎了。 陆云起略微思索了一下,“看我舅舅。” 秦念拍拍他的肩,“出院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来帮忙。” “嗯,知道了。” 陆云起道别了秦念,转身看到兰馨站在自己身后。 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还是有些尴尬,陆云起挠挠头,“内个,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兰馨倒是不介意陆云起忘了自己,她很开心能看到陆云起平易近人的另一面。 “没关系,原谅你了,对林哥好点就行。” 本来兰馨看到林知南主动靠近陆云起还有点酸溜溜的,但她感觉到林知南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也就慢慢放平了心态。 陆云起敏锐的抓到一点,“林哥?你们这么亲密?” 兰馨挑眉,“怎么,这点醋也要吃?” 陆云起不得不承认是有点小嫉妒,但他是“正宫”,当然要拿出正宫的格局来。 “不吃醋,一个称呼而已。” 这话说得有点艰难。 兰馨笑笑,弯腰凑近陆云起,话语里带着一丝狡黠,“其实……我喜欢的是林哥。” “你……”陆云起一时语塞,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不简单,未来必定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兰馨看他气得脸都红了,竟然觉得他有点可爱,便随手捏了捏他的脸,不顾陆云起气愤的叫嚣,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第七十二章 欺负陆云起 趁着陆云起出去送其他人,方岁桉拦住了林知南。 “方先生有什么事?”林知南后退了一步,问。 方岁桉大拇指朝外指了指,“你真的改变主意了?” 林知南看着他的眼睛,坦然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懂方岁桉的意思,装傻罢了。 方岁桉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林知南笑了笑,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岁桉走过他身边,又转身制止了跟上来的林知南,“我跟陆云起说两句话,你不方便在场。” 林知南了然的点点头,停下了脚步,果真没再跟出来。 方岁桉回头看了眼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的林知南,才关上了病房的门。 “嘿,老陆。”方岁桉抬手向陆云起走过去。 陆云起没好气的瞅他一眼,“干嘛?” 方岁桉半蹲在他面前,紧盯他的脸,俯身,语速极缓地问:“你……真的失忆了?” 陆云起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沉默了几秒后抬眼,眼中一片清明,方岁桉心中按捺不住地激动了起来。 可是陆云起开口,语气却十分天真,夹杂着不耐烦,“真的啊,都问几遍了?你不是知道了吗?” 方岁桉嘴角的笑没来得及扬起就落了下来,他没放弃,又试探地问:“你要是真失忆了,咱们的交易还做不做?” “什么交易?”陆云起茫然地问。 “我……”方岁桉看着“年轻灵魂”的陆云起,忽然忘了词,只好随便搪塞,“就是那个上亿的单子,我看要完……” 陆云起对他的谎言嗤之以鼻,“丫别骗我了,还上亿……六年后我这么有能耐?别逗了……” 六年前,方岁桉和陆云起的关系也就是普通朋友,没到哥们儿的地步,他那时候一门心思搞数据分析,挑战各种解密活动,和陆云起当朋友只是觉得这个人没什么野心。 当然,陆云起现在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我现在只想赶紧出院,然后和小煦回家过日子,其他的都不感兴趣,什么工作啊几亿的单子啊,我不在乎这些,真的。” 方岁桉心里叹了口气——原来陆云起过去是这么个没追求的人。 比他想象中还普通。 陆云起还在喋喋不休,“……你和我舅舅一个样子,见到我就神神叨叨的说一些生意啊,买卖啊,交易啊之类的,我听得脑袋都要炸了,我这六年就这么无聊?天天跟忙着数钱?” 过去的陆云起根本想象不到这六年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他问的这么天真,方岁桉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好沉默。 “我没什么远大理想,能和小煦结婚就是我最大的幸运,现在他在我身边,我挺知足的。”陆云起拍拍方岁桉的肩膀,“老方你就放心吧。” 越说这种话,方岁桉越担心。 他犹豫了一下,问起了两人的关系。 陆云起倒是实在,一五一十的把他觉得异样的地方跟方岁桉全说了,最后还问:“……你聊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我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我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但是我又觉得直接问会破坏我们的感情……” 看他现在这么苦恼,方岁桉整个人都无语了。 但凡陆云起当初对林知南好一点儿,方岁桉也不至于连句谎话都编不出来——他脑子里满是陆云起怎么折腾林知南的画面。 最后,方岁桉昧着良心摇了摇头,“你对他……还可以……” 这话说的艰难,一听就是假的。 陆云起泄了气,没继续追问。 方岁桉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林知南正在不远处弯腰收拾他们吃完的零食袋子,一副贤惠小娇妻的模样。 再看看陆云起,方岁桉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孙子对林知南这么差,林知南怎么不趁机报复他?难道林知南有点斯德哥尔摩? 安全起见,方岁桉临走前还是叮嘱了陆云起一句,“小心林知南,他挺危险的。” 陆云起不满,开始护妻,“你就一直看他不顺眼,也不知道你是嫉妒我,还是打算找个神仙。” 方岁桉心想老陆果然是再起不能了,连白皓这个情敌都能忘。 “算啦算啦,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方岁桉摆摆手,潦草地做了个道别。 陆云起直觉得这哥们儿神神叨叨的,脑子好像有啥大病。 摇着轮椅回到病房,林知南已经将桌子打扫完毕,正在扫地,见陆云起进来,连忙走到他身后帮忙推轮椅。 “真不用……我能行,”陆云起拒绝了林知南的帮 忙,一点一点自己往前挪,走出几步,回头冲林知南憨笑,“你看,你老公还是可以的。” 林知南勾勾唇,“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了。” 陆云起听了又几下退了回来,“哟——这么说,你打算等我七老八十了再给我推轮椅?” 忽然说到未来,林知南伸手扶他的动作在半空中一滞,眼中闪过些许落寞,随后淡淡的回答,“嗯,总不能等你老了,就把你交给别人吧……也太不厚道了。” 陆云起顺势抱住了林知南的胳膊,“就知道小煦舍不得。” 林知南没有躲开,任凭他抱着自己,一直到床边。 复健治疗很有效果,陆云起现在基本上可以自己从轮椅上挪到床边,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林知南把他半搂半抱送到床上的。 也是那时,陆云起才发现原来林知南力气这么大。 晚上两个人又偷偷并了床,前提是陆云起承诺只是单纯的睡觉,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开始陆云起老老实实地平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眼珠不断地向林知南那边瞄。 林知南能感觉到陆云起的不老实,索性转过头看他。 “有事儿?” 陆云起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知南翻了个身,“说。” 这样的夜谈几乎每天都有,陆云起对林知南毫无隐瞒,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次也不例外。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老秦问咱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林知南眨眨眼,“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看我舅舅的意思,”陆云起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小煦想举办婚礼吗?” 林知南看着陆云起的侧脸有些出神。 在陆明承被带走调查的前一天晚上,他和陆云起躺在一张床上,欢愉过后被陆云起抱在怀中聊天。 迷迷糊糊的,他感觉到陆云起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在耳边问他想不想举办一场大型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林知南仰头看抱着自己的陆云起,吻了吻他的唇,“如果钱不够的话,再等等也没关系。” 陆云起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根基不稳,林知南工资不算低,但还担负着弟弟的医药费,两个人都不富裕,铺张浪费的举办一场众人瞩目的婚礼,只靠他们是无法完成的。 “我 可以让爸爸帮忙……他很支持我们的。”陆云起亲昵地蹭了蹭林知南的脸,“举办了婚礼,就不再偷偷摸摸的牵手接吻了,我们也可以在公司里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走在一起。” “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走在一起”,这句话让林知南的心脏悸动了起来。 他毕生所求不过是有个能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的人。 就在他寻找了二十多年,处于人生低谷,以为自己再也没有逃脱林伟掌心,生活毫无希望的时候,陆云起突然出现了。 林知南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完完全全信任陆云起。 林知南在陆云起的怀抱中翻身,环住了他的腰,趁着月光正好,吻了吻陆云起的眼睛。 “当初说好了的,未来由我们自己争取,婚礼其实不重要。” 有没有戒指不重要,是否被别人祝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接受这样的我。 林知南低了低头,掩饰了眼底的泪光。 陆云起当他害羞了,两个人又在被子里闹成了一团。 林知南的眼前被陆云起伸手晃了晃,他赶忙回过神来,耳边的嬉笑声渐渐远去,只剩了寂静黑夜中的秋虫残喘嘶叫。 “当然想。”林知南如实回答,屏住呼吸等待陆云起的回答。 陆云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等我出院,咱们就举办婚礼吧。” 林知南深深看着他,“好啊。” 陆云起开心的想去抱住林知南,可是牵扯到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捂着受伤的胳膊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怕林知南担心,强忍着疼痛,小声嘟囔,“……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老方说他跟我做了个几亿的生意,我有点怀疑,毕竟他满嘴跑火车跑习惯了……” 何止几亿,林知南去国外的时候调查了陆云起的身家,发现他和他舅舅都不简单。 陆云起一个分公司总裁,在国外已经身价超过百亿。 他和方岁桉做几亿的生意,恐怕是方岁桉少说了几个零骗他的。 “等我出院看看自己有多少钱,然后我们就举办婚礼。”陆云起用鼻尖蹭了蹭林知南的脸蛋,甜甜的幻想着未来。 那神态像极了地主家傻儿子盘算着怎么娶媳妇儿。 “结婚后,谁管钱?”林知南忽然起了欺负陆云起的小心思。 陆云起还沉浸在 喜悦里,随口说:“当然媳妇儿管。” 他说的太快,林知南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录到了没有,只是晃了晃手机,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威胁道:“我可留证据了。” 陆云起摇头晃脑,“没关系,随便录,没录清楚我可以再来一遍。” “那你就再来一遍?”林知南坏心眼的调戏他。 陆云起也不怕,真就自问自答又来了一遍,说得字正腔圆,无比认真。 林知南垂下眼睛望着陆云起非要自己戴上的戒指,有些无奈地笑了,随手收起了正在录音的手机。 欺骗这样傻乎乎的陆云起,他竟然有些于心不忍。 第七十三章 未完成的理想 聊完关于婚礼的话题,陆云起忽然话题一转,问林知南和兰馨的关系。 “兰馨?应该算普通朋友吧。”林知南顿了顿,“之前你和她关系比较好。” 陆云起撇撇嘴,“我和她关系不可能好,别骗我了……” 林知南不解,“怎么?” 陆云起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情不愿地回答:“还不是因为她觊觎你……她说她追的是你,我又没多想,还故意提醒我……真是居心不良。” 这话怎么听怎么傲娇,林知南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她真的好讨厌啊……”陆云起还在小声嘟囔。 陆云起一向是爱憎分明的人,林知南想到了什么,帮陆云起按摩受伤胳膊的手停了下来。 和陆云起重逢那天,陆云起眼底的厌恶是真的,后来复婚,两人独处时的排斥也是真的,那时候,陆云起真的很讨厌自己。 这样想着,林知南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了。 只有六年前的陆云起才会喜欢林知南——这种真相残忍却现实。 林知南知道,陆云起绝对不会原谅一个间接害死父亲的仇人,当融入血肉的爱意忽然转换成了怨恨,林知南担心自己的承担能力能不能再次面对陆云起的怒火。 不如告诉他,让他自己抉择。林知南自虐的想。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正当他满脑子自暴自弃的想法时,陆云起忽然抬起了他的下巴,强势地把人圈在怀里,让他和自己四目相对。 “啊。”林知南被陆云起的动作吓了一跳,发出一声轻呼。 陆云起笑的很得意,“小煦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确实没人能抢走,可是后来你不要我了。林知南凄然地想。 陆云起的话没像往常一样挑起林知南的兴趣,他也觉得今晚林知南有点异常,便不再动手动脚,而是老老实实抱着林知南开始碎碎念。 “没想到老方竟然有对象了,真想看看他对象啥样,不瞒你说,我早就好奇多么心大的女孩子才能喜欢老方这种不着调的人……对了,老方说让我小心你,他说你很危险……” 林知南下意识想问陆云起怎么回答的,但转念一想,问了又能怎么样,陆云起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回答肯定在意料之中。 不等林知南开口问,陆云起直接转述了自己回怼方岁桉的过程。 末了,还跟林知南讨了个亲亲,“……我媳妇儿哪能让人随便说,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我觉得老方就是到处参加比赛比的有点魔怔了,看谁都像不怀好意的黑客……” 吻完,林知南双手撑着陆云起的胸膛,半真半假地仰头问:“如果,我说如果,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呢?” 陆云起怔了怔,倒是很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 随后苦笑道,“饶了我吧小煦,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的,你怎么能给我出这种难题?” 他不想正面回答,林知南也不再问。 林知南暂时还不想让陆云起知道自己的报复计划。 他暂时还得装成好人。 “我逗你玩,你怎么当真了,傻子。”林知南给陆云起顺了顺毛,陆云起才心满意足地缩进了被子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幻想出院的日子。 林知南侧头看他一眼,“出院后,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陆云起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我想去学画画,你还记得吗,我的梦想。” 梦想。 这个词对林知南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可是陆云起的梦想他记得,陆云起曾经说,他想举办个人画展,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眼中的世界。 陆云起曾经是个理想主义者,却被各种打压生生逼成了现实主义者。 “小煦,你曾经说过想当医生,想救林宁,虽然你当不了医生,但是我们可以建医院或者研究所,资助医生,这也算变相实现理想。” 陆云起把六年前林知南说过的话记的无比清晰。 再次听到未能实现的理想,林知南竟然感觉恍若隔世。 他喉结动了动,睫毛一颤,一滴泪隐没在了黑暗里。 “我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你医者仁心,拿手术刀救人,我福灵心至,拿画笔救世。”陆云起叹了口气,语气落寞,“可是我们谁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点可惜。” 黑暗中的呼吸声很微弱,带着颤音,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林知南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才硬生生抑制住了自己心里拼命翻涌的难过。 他想过和陆云起聊起过去会使自己痛苦,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痛苦,像有一只钳子伸进了大脑里,慢慢将过去的回忆拉扯出来,摔在他的眼前,按着他的脑袋,撑 着眼睛,让他看清楚。 美丽的玫瑰褪色枯萎后变成的干花无比丑陋,梦想破碎后也是。 只能折射出自己对生活无能为力的丑陋模样。 其实是有人替林知南完成梦想的,那就是林伟的亲生儿子林眠。 林伟怕林知南野心太大,学医早晚会占了自己的位置,所以逼迫林知南改学了不喜欢的专业,把自己的亲儿子送进了医学界顶端学府。 在周末被叫回家吃饭的时候,林知南闻到林眠身上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淡淡消毒水味都会羡慕。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味道。 有几次他还偷偷溜进洗衣房,把林眠送来干洗的白大褂拿出来爱不释手的摸了摸,这种行为被林伟在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林知南被林伟关了一周的禁闭,在此期间,准备了很久的一场比赛也泡汤了。 林知南想果然还是自己太过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陆云起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林知南的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我想象过平行世界,没准儿在那里,有人已经替咱们完成了梦想……” “也许吧。”林知南不忍心打破他的美好憧憬。 陆云起也听出林知南是在敷衍自己,于是抱着林知南,两个人越靠越近,几乎贴在一起。 陆云起的呼吸浅浅的落在林知南的耳旁,“小煦,方岁桉担心你会报复我,如果你……真的恨我,那就来吧,我不怕。” 如果真的像他所说,想报复就报复,想憎恨就憎恨,那两个人之间应该会消灭不少麻烦。 林知南抽抽鼻子,“别听方岁桉瞎说……” 陆云起得寸进尺,捏了捏林知南的脸蛋,“那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做了什么错失,你都原谅我好不好?” “好啊。”林知南回答的很轻松。 可是哪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呢?林知南只是不想怪罪六年前的陆云起罢了。 陆云起听到林知南的回答,这才笑了起来,缠着林知南不肯放手。 林知南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只好听他讲出院后对未来的安排。 就这样,两个人在夜谈中伴着星光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林知南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付泽西打来的。 付泽西问林知南在哪,想见一面。 人家大老 远过来,总不能让他扫兴而归,林知南自从去了新公司就开始申请在家办公,好在上司是付泽西。 他自知欠了付泽西人情,后来付泽西说什么他都多少会听一些。 两人约好在市区的咖啡厅见面,林知南照顾好陆云起躺下午睡,随后急急忙忙赶到了咖啡厅。 此刻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 看到付泽西向自己招手,林知南走过去,脱下了大衣,放在一边。 橱窗外天色阴沉,好像要有场大雨。 林知南落座,并没有侍者跟过来,付泽西告诉他已经帮忙点了冰美式。 冰美式是林知南最喜欢喝的咖啡。 林知南看着付泽西,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嘴上说着不喜欢看不惯,其实脑子里比谁都在乎,连自己喝什么都清清楚楚。 “付总约我出来,有何指示?” 付泽西单手松了松领带,“华腾娱乐的国内宣传和海外宣传,指名你来做,有没有时间?” 时间是有的,可林知南不知道华腾娱乐为什么非要把这样的大工程委托给自己。 听到林知南的疑问,付泽西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看来是他从中/出了力。 林知南喝了一小口咖啡,身体后仰,深陷在沙发里,“抱歉付总,我可能接受不了这个项目。” 付泽西握住咖啡杯的手停了一下,随后他灌了自己一大口瑰夏,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定定的望着林知南的眼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不能接受。” 付泽西呵笑一声,“林知南,为了那个失忆的渣男,你甘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看林知南不说话,付泽西摇摇头,“我真是看错你了。” “不是为了他,”林知南淡淡的反驳,“我手里有在做的项目,任何事情都有先来后到,华腾娱乐也不例外,他们可以不讲究契约精神,但我不可以。” 要想在业界站稳脚跟,讲信用是必备的一条,这是陆明承教育林知南的第一个道理。 华腾娱乐的项目大,时间紧,必然要插队,这就触碰了林知南的底线。 “所以付总,麻烦你转告华腾娱乐的负责人,如果真的认定我,那么只能等到半年以后了。” 付泽西觉得林知南有点不知好歹,但又觉得他这样一板一眼信奉规则 的人很有趣。 华腾娱乐老板开了打价钱,付泽西本来就是试探地一问,没有期望林知南能立刻答应。 他摆摆手,“算了,我来其实是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说着,付泽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 林知南一眼看出,那是自己体检报告上被撕掉的几页。 第七十四章 “今夜我爱你” 林知南扫了眼面前的体检报告,这份和几天前从医院取出来的那份差不多,都写着胃部有阴影,需要进一步检查。 “所以呢?”林知南定定的看着付泽西,面无表情。 付泽西点了点桌面,“你看后面几张。” 林知南又拿起来翻了翻,后几页无非是在论证这个阴影多么像癌细胞,最后得出结论是罹患癌症的几率为百分之七八十。 这个结论林知南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现在并不怕死。 死亡这种事情,在短短的半年里,他已经经历了三次——它威胁不到林知南。 “你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我我快要死了?” 付泽西张张嘴,锁眉,“林知南你说话怎么这么晦气?什么叫快死了?我是关心你才那你体检报告去重新鉴定的。” 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人关心自己,林知南唇角浮现一丝笑意,“谢谢。” 付泽西刚点燃的怒火被这句风轻云淡的“谢谢”一下子浇灭,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客气!” 两人平时就没什么话题,这时候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 林知南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弄得这么尴尬不太好,便主动给付泽西点了份冰激凌球。 香草口味的。 冰激凌端上来的时候,付泽西的表情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 他以为没人知道他的喜好。 这种事情在林知南的眼里不算秘密,他很擅长观察。 付泽西道谢,欣然接受了冰激凌。 “这算是你替我做检查的回礼,现在,我们两清了。”林知南淡淡的说。 付泽西咽下一口冰激凌,听到林知南的话有些不满,“林知南你一定要说话这么不讨喜?” 林知南耸耸肩,难得调皮地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就是故意的。 付泽西和他对视几秒,也笑了起来。 和付泽西道别,林知南坐进车里,重新展开体检报告盯了几秒,随后把它扔在副驾驶上,双手撑住方向盘,深深叹了口气。 病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被病毒侵蚀。 阵阵闷雷从远方传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急吼吼的落在行人头上,原本繁华的 商贸中心前很快不见了人的踪影,多了许多花花绿绿的伞。 林知南抬头看了眼车窗,雨水已经模糊了画面。 他深吸一口气,系好安全带发动了汽车。 雨越来越大,林知南被困在了市中心,车辆移动的非常缓慢,他没有开车听歌的习惯,所以车里非常安静,只能隐约听到外面的雨声。 林知南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目光却落在手腕处隐约可见的旧疤上。 他第一次想不开是被林伟关在看守所里的时候,那还是夏天。 一连下了几天的暴雨,暴雨开始的第一天他和陆云起约好逃去国外,暴雨结束,艳阳高照的那天,他选择了用看守所的牙刷割/腕。 牙刷并不锋利,林知南不记得自己怎么把它折断的,然后挑选了锋利的那头刺进了手腕里,横着拉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很快涌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被带到看守所医务室止血的时候,锥心的痛感才从手腕传到大脑。 他被挣脱众人跑进来的林伟狠狠甩了一巴掌,因为攥紧手指,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又被血液浸湿。 “你在威胁我?林知南你在威胁我?”林伟疯了一般癫狂的大笑,笑林知南的自不量力,笑他的自作多情。 林伟钳住他的下巴往上抬,被血丝染红的眼睛无比狰狞,“林知南,你还不知道吧,陆云起他用陆明承留下的公司换了林宁的自由,从现在起,林宁就不再是林家的人,而你,被他抛弃了,你听懂没有,林知南!是陆云起不要你了!” “被抛弃”“不要你了”等字眼在林知南的大脑里盘旋,时隔多年,他再次回想起来,手腕仍会不自觉的抽痛。 好累啊。 林知南的脸色并不算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吃治疗心理的药物了,总觉得心脏盛满了沉甸甸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绷不住忽然垮塌。 前方传来了交警的指挥声,打断了林知南逐渐消极的情绪。 陆云起的电话也在这时打了过来。 接起电话,陆云起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 “小煦?” 林知南直视前方,慢慢挪动着车,应了一声,“嗯?” 陆云起似乎被这句疑问鼓励到了,接下来的话底气足了许多。 “我复健回来发现你不在,你去哪里了?怎么 不跟我说一声?” 林知南不怎么会骗人,索性就沉默了下来。 陆云起像是察觉到什么,情绪滴落,“……我本来有好消息想告诉你的,但是……我怕说了之后你就要离开我了。” 对林知南来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称得上是好消息了。 可对陆云起来说,有能恢复记忆的机会,肯定是最好的消息。 林知南忽然觉得车里的气压变低,呼吸有些困难。 他略微摇下车窗,向外面指挥的交警点头示意了一下,顺着亮灯的方向开了过去,摇上车窗,他才问,“什么好消息?” 陆云起丝毫不在意林知南没有及时回复自己,声音中带着激动:“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 不是预料中的答案,林知南出乎意料地点点头,又问:“你……舅舅怎么说?” “我没跟他说,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这么幼稚的想法,果然只有六年前的陆云起才有。 “想什么时候出院?”林知南脚下不自觉地提了速。 “这周末怎么样,”陆云起笑了起来,“我想早点和你一起回家。” 林知南的唇角浮现一抹苦笑。 出院?聂文昌不会让陆云起出院的。 他还要帮着聂文昌粉饰太平,努力掩饰一个美好,幸福的“六年后”,而不是将梦境打碎给陆云起看。 林知南动了动喉结,“好啊。”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开车小心点。”陆云起小声提醒林知南,又看了看身后的护工,手掩住嘴巴,“我乖乖等你回来,mua~” 林知南心里一片柔软,他当然不会像陆云起一样发出那样肉麻的声音,笑着“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手机在掌心握着,有些发烫。 几分钟后,林知南拨通了聂文昌的电话。 聂文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慵懒,带着高高在上的质问,“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陆云起要出院,这周末。” 聂文昌抬起修剪整齐的指甲扫了眼,“然后呢?”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在找我串供?”聂文昌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陆云起知不知道你把他卖了?” 林知南无语,静静听着他狂妄的笑声,一言不发。 “不用担心,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你只管照顾好他就行。”聂文昌对于骗过陆云起这件事胸有成竹。 听他说的这么自信,林知南也懒得多问,随意问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风呼号着吹乱树冠,窗外的黑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企图撕破光亮破窗而入。 走廊里空无一人,林知南在隐约亮着灯光的门口站定,透过缝隙向里面看去。 陆云起坐在病房的窗边,膝盖上铺着法兰绒毛毯,身上披着林知南的大衣,手中捧着平板电脑,仔细的看着什么,时不时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 地灯在他的一侧亮着,驱散了黑暗,暖色的小小光亮把陆云起的头发几乎染成了黄色。 林知南推开门,陆云起猛地回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心。 “你回来了!”陆云起在林知南的注视下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踉跄着向林知南的方向走来。 林知南站在门口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 陆云起按照医生教自己的方式避开伤口处的发力,开始还有些艰难,但走了大概两米,他好像找到了下午复健时的感觉,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夜风还在刮着,灯光被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冷风弄得晃了晃。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陆云起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几步之遥,林知南望着陆云起的眼睛,毫不犹豫的对他张开了手臂。 陆云起眼睛一亮,拳头攥得更紧,咬牙费力的前进着。 他踉踉跄跄的动作让林知南眼睛干涩。 林知南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舒出,他很难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一切都变得无比平静。 什么爱恨,什么复仇,好像都变成了转瞬即逝的过眼云烟。 陆云起的脚步杂乱无章,但每一步都踏在了林知南的心上,阵阵作响。 或许是走的急了,陆云起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可他还在咬牙坚持着。 终于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陆云起停下了脚步,勉强站稳后,咧着大白牙给林知南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也学着林知南的样子仪式感满满地张开了手臂,吻落在林知南的唇角,声音低沉。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林知南抱紧了陆云起。 窗外秋风肆虐风雨交加,病房内,林知南接住了他的春天,“今夜,我爱你。” 第七十五章 带你去看海 现实里爱来爱去的太肉麻,林知南说完就岔开了话题。 “腿恢复的不错,真的想好要出院了?” 陆云起还不懂林知南这话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林知南帮陆云起收拾了东西,让医生提前为他开好药,周末一早,聂文昌的车等在了住院部楼下。 “舅舅,你还没回去?”聂文昌这么久没来医院,陆云起以为他工作忙,回国了。 聂文昌穿着深黑的貂皮大衣,一派雍容华贵的架势,见陆云起过来,连忙走过去,不顾医院的消毒水味,搀扶住了他。 聂文昌只有在面对陆云起的时候才流露出真实的情感,“你还没出院,我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一伙儿保镖护送着两人坐上车,林知南被他们远远落在了后面。 他手中还攥着一只香水瓶。 香水瓶是林知南从陆云起在医院的衣柜中找到的,大概是家里佣人放进里面驱味的,林知南找到时香水没剩多少,他想问问陆云起还要不要,可是追出来时,陆云起已经坐上聂文昌的车离开了。 磨砂的手感在掌心此刻无比清晰,林知南哈出一口冷气,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车子启动,林知南把香水瓶放在了副驾驶上。 香水瓶的下面,是那天从付泽西那里拿回来的体检报告。 林知南收回目光,正准备发动汽车,却恍然发现自己车前站了个人。 他连忙熄火,推门下车,来到那人面前。 有些惊讶,“你怎么……” 陆云起抽抽被冻红的鼻子,开口满嘴白气,“我回来找你。” 林知南挂念着副驾驶没来得及收齐的体检报告,便催促陆云起不要任性,快回到聂文昌车上去。 陆云起不肯,“哼”了一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一眼就看到稳坐副驾驶的香水瓶,回头看了眼林知南,“原来已经有人了呀……” 这充满“怨气”的语气让林知南哭笑不得,他不敢惹陆云起生气,只能赶紧把香水瓶和体检报告都拿了下来,又躬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陆云起抬抬下巴,“这还差不多。”说着。开开心心的坐了进去。 林知南无奈,不远处的黑车里射出一道阴冷的目光。 “啧!”林知南重重关紧了副驾驶的车门,没有理会聂文昌的 臭脾气。 林知南的车跟在聂文昌的林肯后面,为了不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聂文昌特意选了从外环进城。 车里开足了暖风,热烘烘的,高架桥上,陆云起那侧能看到远方的海。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没有征求林知南的意见就摇下了车窗。 一阵冷风吹进车里,林知南不禁打了个寒战,转头看陆云起,“怎么了?” 陆云起满脸兴奋,“我看到大海了!” 林知南猛然间想到了什么,默默把车窗按了上去。 陆云起不解:“小煦,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大海吗?当时我们还说想去海边举办婚礼,你……” “我现在不喜欢了。”林知南忽然打断了陆云起,顿了顿,他稍微缓和了语气,“……这种天气也不适合看海。” 看得出林知南真的生气了,陆云起张张嘴,老老实实收起了到嘴边的话。 车行驶着,陆云起忽然轻声哼了句歌。 林知南还沉浸在令人不悦的回忆里,没有在意,但很快他听清了歌词。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我想要带你去海边……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时间忽地被拉回两人婚后的那个夏天。 两人去机场接从国外回来的陆明承,顺着沿海公路一路向东,飞机在蓝天白云间穿梭,海鸥成群从车顶掠过,不远处海岸边,孩童稚嫩的笑声传过来,陆云起偷偷握住了林知南的手。 海在林知南的那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目光中充满渴望。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去海边拍照,吃大排档,我还想去赶海……”陆云起看林知南这么喜欢大海,便喋喋不休的说着对未来的展望。 林知南开心的问了句:“真的吗?” 陆云起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没有做,未来,一定要亲自去完成。” 当年的踌躇满志依然在耳边回响,陆云起的承诺在现实的残酷面前变得格外渺小。 可惜“未来”的第一个字是“未”,是“不”的意思。 “未来”,也就是“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将来”。 林知南想到这里,潸然泪下,不由地停了车,额头抵住方向盘,肩膀剧烈抖动着,像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 陆云起坐 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失态的林知南,许久,才抬起手,慢慢放在了林知南的肩上。 他没有安慰林知南,只是默默看着,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叹息。 车再次发动时,聂文昌的车早就不见踪影了。 陆云起沉默了一会儿,随手点了点车载导航,输入了一个熟悉的地址。 林知南眸光一紧,有些怀疑陆云起的意图。 陆云起看他皱起了眉头,抿抿唇回答,“我以为我们的小家还在……” 陆云起输入的地址是林知南和陆云起看中的小公寓,两人用攒下的钱秘密交了首付,可是房子还没装修好,两人就离了婚。 那个小公寓最终还是被林知南买了下来,里面的装修都是按照两人当时的要求完成的,但林知南在里面住的次数寥寥无几。 收到离婚协议书的那天,他进去住过一晚,被白皓买下来的那天,他在这里呆坐了整整一天,在公司里升职,他买了提啤酒在小公寓里一个人喝到吐。 再后来,他很少再来这里了。 他好像跟过去完完全全割裂了一般,变成了另一个人。 现在是一个制造回忆的好机会,林知南告诉自己。 他索性放弃了聂文昌把陆云起送回陆家的建议,掉头向城市另一侧驶去。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陆云起有些茫然。 林知南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错。” 我们才不是错的。 “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林知南决定再为自己赌一个未来。 陆云起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林知南加了下油门,发动机开始轰鸣,车速上升,似乎时光都开始倒流,各种记忆走马观花从身侧掠过。 林知南这时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才三十岁。 站在楼下向上看,因为靠近海边,公寓楼的墙体已经因为潮湿开始斑驳。 六七年的光景,藤蔓植物爬满了外侧墙壁,小广告跟牛皮癣一样无法根除,防盗门也坏了,门锁被拉了出来,悬在门上摇摇欲坠。 走进楼道,迎面而来一股潮味儿。 当年贪图便宜没有买电梯房,两人又看中顶楼赠送阁楼,便买了最高层。 现在只能爬上去。 爬楼对刚刚痊愈的陆云起来说是个难事,林知南犹 豫了一下,转头对上陆云起坚定的目光。 开始陆云起还能慢悠悠的向上爬,但到了四楼,他就泄了气,林知南走过去扶住他,跟他说要不就算了。 陆云起摇摇头,仰头笑了笑,“这是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我怎么可能放弃?” 林知南不忍心告诉陆云起事情的真相,只能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向上走。 每一步,都距离两人想象中的生活更近一点。 推开生了锈的铁门,里面还有一层防盗。 门有点难开,林知南让陆云起先自己扶着墙,一只手把钥匙插进门锁,又两只手握着门把手往上一提,听到“咔哒”一声,门才被打开。 今天阳光不算好,但奈何房子通透,有一点阳光就能全部照射进来。 刹那间,封存在这座公寓里的时间开始流动,故事的齿轮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破碎的地方在慢慢愈合,它又开始了转动。 林知南深深看了陆云起一眼,邀请他进来。 公寓面积不大,两室一厅,玄关很短,玄关处斜着的鞋柜上放着一双拖鞋,其他的鞋上都套着防尘罩。 “这里离公司远,我不常来。”林知南淡淡的解释道,随手拉开柜门,取出另一双还没开封的拖鞋,神情自若地撕开包装,放在了陆云起脚下。 这双鞋是六年前买的,林知南把这里所有的日用品都买了双份。 林知南告诉自己是因为已经花了钱,扔了可惜,也不肯信自己还抱着什么期待和奢望。 陆云起没有戳破他,而是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垂眼看着林知南为自己换上那双绣着已经过气很多年的图案的拖鞋。 “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烧水。”说着,林知南快步走进了厨房,没留意陆云起的反应。 陆云起站在客厅中央,环视了一周公寓内的装潢,目光落在花瓶旁的相框上。 那是一张光明正大的偷拍。 照片上熟悉的身影仰头欣赏着一幅画,神情认真。 陆云起想,拍摄这张照片的人一定很很爱照片上的人。 他的耳边甚至响起了拍摄这张照片时被林知南发现后追着自己删除照片的只言片语。 阳光,缓缓洒在了陆云起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天光乍破。 这样的冬日,也是个适合看海的时候。 第七十六章 同居日常 自从出了院,天气就一直没好过。 外面一直灰蒙蒙的,像罩了层磨砂玻璃。 聂文昌知道两个人没跟着自己回陆宅,发了通脾气,在电话里把林知南骂了个狗血淋头,正巧陆云起路过,听到聂文昌骂林知南,又特意给聂文昌打了个电话。 聂文昌问陆云起用不用去接,陆云起拒绝了,说大宅子里人多眼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仇家给盯上了,成了个活靶子。 陆云起这话说得不客气,聂文昌溺爱他溺爱惯了,舍不得说重话,只好答应他在小公寓住一段时间的请求。 顺利解决聂文昌,陆云起又溜达到正在认真工作的林知南身后,悄悄抱住了他。 “我把我舅舅得罪了。” 林知南回头,有些无奈,“你干什么了?” 陆云起不以为然,“我说他安保不到位,我不敢回家住……你可得收留我!” 林知南叹了口气,“好好好,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不知是因为陆云起帮自己出头,还是因为陆云起幼稚的话语,林知南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两人又闲聊了些别的。 天气阴沉,陆云起说腿疼,就偷懒不练习走路,摇着轮椅在屋里这里一圈那里一圈的看。 房间里除了林知南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和鼠标点击声,就是陆云起叽里咕噜的车轮声。 要不然他们就懒床,大部分时间是陆云起拉着林知南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不肯放他出来。 被某些人刻意按下暂停键的片段又开始播放,气氛甚至比以前更甚。 林知南起得早,去厨房做两人的早饭,煎蛋饼加拌凉菜,再来杯果汁或牛奶,健康又营养,一般他做完早餐的时候,陆云起也就起床了。 他会打着呵欠走进浴室,洗漱完后找林知南讨要今日份的早安吻,然后睡眼惺忪的坐在餐桌旁等开饭。 吃饭时,陆云起的大长腿在桌下似乎无处安放,两人的小腿总会无意间碰到,陆云起擅长得寸进尺,不安分的腿一步一步逼近林知南,非得靠着他。 林知南面不改色,被逼得急了,才一脚踹过去,陆云起“嘿嘿”一笑,躲得老远。 饭后,陆云起去刷碗,他刷碗总是不要钱的用水,把洗碗池里弄得满是泡沫,林知南看着蹭蹭上涨的水费有点心绞痛,但陆云起喜欢刷碗,他也没办法。 上 午下雨的话,林知南就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里工作,陆云起躺在沙发另一侧,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歪着脑袋用平板打游戏或者追剧,下午也是如此。 不下雨的话两人的活动会更多一些,林知南开车带他去附近的商超买东西,去书店看书,有时候还会溜达着去附近的公园转转。 甚至有几次,两人大半夜一拍即合,开车去市区的大排档吃了宵夜。 陆云起一边高呼自己胖了胖了又胖了,一边剥小龙虾往嘴里塞。 林知南瞥了眼现在正躺在自己身边的陆某人,忍不住想等他恢复记忆了之后会怎么看待这段毁形象的时光。 陆云起晃晃脚丫,伸过来一根炸薯条,“喏。” 林知南乖乖张嘴,接了过来。 随后又响起敲打键盘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陆云起忽然让林知南拿过手机来。 林知南把他的手机递给他,陆云起摆摆手,“不光我的,你的也拿过来。” 林知南不解,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没几秒,陆云起发出一声闷笑,听着像捂着嘴偷笑又因为声音实在太大没憋住的笑声。 林知南刚想说我心脏不好你可别老吓我,就看到陆云起举着俩手机给自己看。 手机屏幕上是陆云起的朋友圈。 陆云起坐起身,弯着眼睛对林知南傻笑,“……我就知道手机里肯定有线索,你看,我朋友圈里的照片。” 说着他滑了滑屏幕,手指定格在那张心形树荫的照片上。 “我不久前发的照片,配字是‘致我的爱人’,这个一定是给你的,还有这个!这一看就是你做的三明治,肯定是我偷拍的。”陆云起大言不惭的炫耀着,偷偷看林知南的反应。 林知南不知道陆云起偷拍了自己,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真情实感的评价道,“你这偷拍技术有点差。” “啧,”陆云起把手机拿回自己面前,“哪里差了,我拍得多好。” 不等林知南说话,陆云起又“诶”了一声。 “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你的手机上显示不出来这张偷拍……我明白了!”陆云起忽然一拍大腿,“我把你单独分组了!” 林知南想笑,又不能太明显,只好忍着笑,顺着他往下问,“单独分组是什么意思?” 陆云起给林知南看自己的微信分组,“你看三明治这张,我应该是把你屏蔽了。” 林知南心说这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偷拍自己还知道屏蔽,不敢让自己发现。 “诶这张照片也有点奇怪,好像……只有你能看见。”陆云起又举起手机让林知南看,“我小号都看不到,只有你朋友圈有显示。” 林知南怔了怔,不等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那张树荫的照片。 林知南下意识否认,“没准你还有其他分组,不一定只有我……” 陆云起忽然很认真的打断了林知南:“分组里面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林知南语塞,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图片顶端的字上。 “致我爱的人”? 多么讽刺。 见林知南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意外和惊喜,陆云起开始给自己洗脑,“我就说你骗我……还说什么咱们离婚了,怎么可能离婚?咱们小家还在,还有两个人的拖鞋,我还给你暗戳戳的告白……这不都能证明咱们的关系跟原来一样嘛……” 跟原来一样?跟哪个原来一样?是六年前,还是失忆前? 林知南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就沉默了下来。 陆云起心大,没觉得林知南没什么不自然。 一场短暂的冷场后,林知南起身去准备晚餐,晚上的时候兰馨他们来吃饭,让陆云起用手机点点儿朋友们喜欢吃的外卖。 陆云起抱着手机苦心钻研起来,林知南走到厨房,洗手后从冰箱里拿出提前腌好的牛羊肉和鸡翅,这些食材重在腌制,烤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他又取出早就清洗好的龙虾尾,开始做麻小。 另一边的电饭煲里有些皮蛋瘦肉粥,是给不怎么能吃油腻的陆云起准备的。 麻小还没做完,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是外卖到了。 陆云起点了肯德基和麦记的全家桶,又点了披萨,摆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林知南听到走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看陆云起正在穿鞋。 林知南拎着颠勺问:“你去哪儿?” “老秦喜欢喝可乐,我再去买瓶儿大的,这个不够。”陆云起拍了拍大衣,披在身上。 外边还飘着毛毛雨,林知南赶忙关了气,用厨房纸擦了擦手,快步走到陆云起 面前,伸手摘下衣架上的围巾。 陆云起低头,林知南踮脚给他围上,末了在后面系了个结。 “外面冷,你小心点,”林知南顿了顿,“不行就我去吧……” 陆云起会心一笑,“放心吧,这点事儿我还是能干的,再说了我可不会做饭,万一烧糊了,你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真贫。”林知南吐槽着,手里却塞给陆云起一把伞,唠叨着,“带手机没有?不行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再说了,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吗?” 陆云起贱嗖嗖的调戏完林知南,在林知南把自己踹出门之前一个闪身躲了出去。 林知南回到厨房洗菜,哗哗的流水声让他的思绪飘了老远,以至于嘴角都笑僵了也没感觉到。 陆云起溜溜达达到了小区门口的小超市,拎着两大瓶可乐去结账,付款时从超市的小窗户里看到一辆车被小区保安拦了下来,说是非住户的车不让进。 陆云起赶紧付完钱,抱起可乐跑了出来。 在保安发脾气之前赶忙说,“这是我朋友,大叔你就通融下呗。” 保安认识林知南,后来也认识了偶尔坐轮椅进出的陆云起,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行吧行吧,进去吧。” 陆云起向副驾驶的方岁桉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们快走。 “诶等会儿!”保安在几人身后喊了一嗓子,陆云起回头。 “把车牌号给我说一下,我记下来,以后进出就不拦着了。” “诶好。”陆云起回身招招手,示意他们先上去,随后把可乐放在桌上,拿起保安递来的纸和笔。 看陆云起大包小提的,保安说:“朋友聚会?” 陆云起抬了抬头,“嗯。” “年轻人就是好啊,还有这精力,啧啧啧……” 陆云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这岁数也不大啊。” 保安一挥手,“嗨,别提了,年过半百,老了老了……” 陆云起看了眼保安亭外变大的雨,一笑,“只要心态好,哪里都是巴厘岛,大哥你得变变心态。” 保安拍拍他肩膀,“小伙子说话还一套一套的,真有意思。” 兰馨他们等在楼下等他,陆云起不好让朋友久等,就匆匆跟保安道了别,还把自己买的零食分 了点给他,保安说不要,他就往保安抽屉里一塞,转身跑进了雨幕里。 保安看着陆云起的身影,无奈地笑了。 第七十七章 转折 雨越下越大,秦念扯扯方岁桉的衣袖,神神叨叨的凑到他身边,“诶,我说,老陆不对劲啊……” 方岁桉眯着眼睛看陆云起,“怎么说?” “他过去是这种人?连保安都用这么好的态度聊天?” 方岁桉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敷衍道,“谁知道呢,没准出了个车祸就转性了。” 秦念撇嘴,“我看未必,失忆又不是傻了。” 忽然方岁桉想到一件过去的事情,他那时候刚刚回国,和陆云起约了去打游戏,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下起了暴雨,他看到陆云起和一个人抱着个毛茸茸的东西坐上了出租车,方岁桉没来得及喊住他们。 跟着到了宠物医院,他看到陆云起一个劲儿的跟宠物医生鞠躬,像是在央求医生救救那生病的小东西。 方岁桉再次把目光落在向他们跑来的陆云起身上,越发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看懂这个人。 陆云起踩着水“啪嗒啪嗒”跑了过来,把人挤到了楼道里,“走啊,上去。” “你腿好啦?”秦念看着陆云起跑步很是惊讶。 陆云起抬抬下巴,“都半年了,肯定好了啊。” 方岁桉拍拍秦念,“别贫了,快上去。” 秦念说了声“好嘞”,和兰馨一前一后向楼上走去。 方岁桉和陆云起的关系说到底还是近一些,他从陆云起手里接过沉重的可乐,随口问:“怎么不买酒?” 陆云起扫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喝酒?” “拜托——”方岁桉故意拉长音,“你失忆了六年大哥,你知道六年是什么概念吗?生个孩子都上小学了!” 提到“六年”这种时间性字眼,陆云起情绪就会低落一阵。 丢失一段记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都不完整了。 “好在林知南不能生……要生了,不得把人家拖累死。”方岁桉偷偷观察着陆云起的反应。 陆云起小声嘀咕,“还不如生个孩子……” “啧,渣男!” “我的意思是,生个孩子他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方岁桉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诶我说——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没失忆?怎么听你这话——” “当然失忆了,”陆云起打断他的推测,“我就是觉得我俩可能早就分手了,他现在陪着 我是被逼无奈,或者说是良心不安?林宁不是为了保护我死了吗?也有可能是睹人思人?” “当然也不排除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陆云起叹了口气,“我现在很乱。” 方岁桉干笑了两声,“原来怎么没看你这么悲春伤秋,原来潜意识里是个文艺青年。” 陆云起懒得理他,径直向上走去。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上方楼梯一闪而过的人影。 林知南回到公寓门口,换鞋时看到了秦念。 秦念指指外面,“那俩人呢?你不是去帮他们了吗?” 林知南摇摇头,“马上就上来了。” 秦念看他脸色不太好,跟着林知南溜达到厨房,“照顾老陆是不是特别累?哪天我约人凑个局,咱们出去玩玩?” 林知南回身看他一眼,眼底漠然,“不用了,谢谢。” 莫名其妙的敌意让秦念心里一毛,生怕林知南剁烤排骨的刀落在自己身上,忙不迭地跑出了厨房。 客厅里,各种吃的已经全部拆开包装,摆放在桌上,林知南搬来几个圆垫,大家席地而坐。 秦念说起和陆云起高中时候的轶事,两个人为了去网吧开黑,一个骗老师肚子疼,一个说扶他去医务室,结果老师下课到医务室一看,俩人都不在,回来就被罚了几千字的检讨,陆云起还因为高中不写作业被老师记大过,后来考试成绩出来,全校第三班级第一,这才堵住各科老师的嘴。 方岁桉笑的前仰后合。 “……他大学的时候才奇葩,他本来是班委,学校组织运动会开幕式,每个班级都上去走个过场,陆云起这小子记错了时间,运动会开幕的时候他带着一群人去漫展了,导员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还一脸蒙蔽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我们打车回的学校,当时来不及召集学生,我们几个玩cosy的人就上了,后来这件事还上了校报……你不知道校长那表情,跟青椒炒肉在脸上打翻了似的,一会儿绿一会儿黑啊……” 林知南浅浅喝了口可乐,按照方岁桉有声有色的描述想象出了当时群魔乱舞的画面,翘了翘唇角。 秦念向林知南,“嫂子,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林知南笑容一顿,抿唇摇摇头。 陆云起挡在了林知南身前,不满的语气半真半假:“老秦你怎么回事儿,老想跟我 媳妇儿说话。” 他又转头看林知南,“小煦不许回答他!” 林知南“嗯”了一声,向秦念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秦念“切”了一声,“过几天我也结婚,羡慕死你们!” 方岁桉挑眉,给他泼冷水,“这群人里,可能就你一个单身狗。” 这下可踩到秦念的尾巴了,他一蹦三尺高,“你你你……你也?” “嗯,下个月结婚。”方岁桉不好意思地笑笑。 秦念哭丧着脸扑倒在兰馨怀里,“兰小姐啊……只剩咱俩相依为命了……” “去去去!”陆云起做哄鸡状把秦念从兰馨身上赶起来,“单身狗就单身狗,趁机揩人家小姑娘的油就不对了,老秦你手放哪儿呢……” 兰馨倒是没留意秦念的动作,她大大方方的笑了笑,“没关系,我理解。” 秦念抬头,两眼放光,“咱俩凑一对儿?” 众人都看向兰馨,兰馨给了秦念最后一击,“抱歉,我已经有了恋爱对象。” 秦念整个人石化在原地,众人发出哄堂大笑,连林知南都笑出了声。 指责众人“你们就是故意的”,秦念钻进阳台抽烟,陆云起他们继续吃东西聊天。 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时刻,一个信封悄然落在了公寓的门口。 第二天打扫卫生时,陆云起发现了信封,他以为是小广告,就把信封直接扫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紧接着,他发现信封从玄关处被人塞了进来。 林知南从厨房走出来,发现陆云起站在门口,也跟着走过来,看到了信封。 “昨天就发现门口有一个,我以为小广告。”陆云起说着递给林知南。 林知南接过,打开信封,一张倒扣的照片出现在视线里。 他皱眉,支开了陆云起,拿着信封走进书房,关紧门,林知南才把照片慢慢翻过来。 是浑身烧焦碳化的“尸体”。 林知南呼吸急促,他把照片拿近看了看,最终靠一缕白发认出“尸体”是谁。 那是刚从车祸现场救出来的林宁。 第七十八章 死远点 天越来越冷,天气预报说近几日有雪,林知南负责的项目收了尾,他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陆云起。 又是一天中午,陆云起打开冰箱,看着满满当当的食材有点头疼,他不知道怎么劝说林知南喜欢囤东西的小癖好。 好在他轻而易举找到了需要的尖椒和西红柿。 林知南中午约了人,不在家吃饭,陆云起决定给自己做个虎皮尖椒和西红柿炒蛋。 结果洗好菜,陆云起才想起自己不会用煤气灶,只好拿起手机临时查了起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脑子里还满是煤气灶的使用方法。 拉开门,看到来人的脸,陆云起的目光瞬间警惕,手指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门把手。 “小煦不在家,请你们下次再来吧。” 来者不慌不忙,拿出东西在陆云起眼前一晃,笑了笑。 “我们找的人是你。” —— 林知南在咖啡厅见到了林眠。 林眠顶着两只大黑眼圈,身体瘦得几乎脱了相,伸手把大衣递给侍者的时候,手指骨节十分突兀。 他坐在林知南面前,要了杯最便宜的生椰拿铁。 林知南在林家生活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没有怎么跟林眠正面接触过,两人连话都很少说。 但从林家佣人和林伟的态度来开,亲生和领养的区别一目了然。 林眠的脸上总泛着红润,浑身上下干干净净,透露著书卷气,且不说林知南纹了一身的纹身,就算他和林眠打扮的一模一样,也没有天生优渥环境里成长出来的气质。 过去,林知南在林眠面前总会自惭形秽,这种感觉在林眠学医后更甚。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林知南看着林眠疲倦的样子,眉头微皱。 林眠重重叹了口气,把手机屏幕给林知南看,“我收到了这个。” 是林宁濒死状态下表情狰狞的照片。 林知南瞳孔猛地收缩,他夺过手机,呼吸急促地盯着照片上林宁的惨状。 耳边仿佛有声音在呼唤,“……哥哥……救救我……救我……” 林知南像被人摄取了魂魄,身体开始发冷。 自从收到第一张照片后,他每天都会以不同的形式看到林宁的惨状。 有的是林宁奄奄一息躺在被点燃的 车里,有的是林宁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甚至有几次林宁的伤口被故意放大,林知南一眼就看到了血肉模糊下的森森白骨。 林知南被这些照片折磨得身心俱疲,但想到弟弟死后还要被人这样侮辱,他选择独自咬牙挺过最艰难的时光,然后暗中寻找线索,把那人找出来。 林眠捏了捏眉心,言语带着厌倦,“不止这一张,我收到了很多,有的甚至邮寄到了我办公室,让我很受困扰。” 林眠本是个清清白白的医生,被人寄这种照片,对他的声誉肯定有不小的影响。 “抱歉,我会尽快去调查这件事情的,能不能……把林宁的照片都发给我一下?” 听林知南这么说,林眠的嘴角翘起嘲讽的笑容,声音变得尖利,“转给你?” “那种晦气的东西留着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这些的时候都恶心死了?!你和你那个弟弟一样,活着的时候像个瘟神,死了还不安生,真不知道你们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林知南怔了怔,他从不知道林眠竟然对自己和弟弟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或许是意识到话说重了,林眠虚掩了一下嘴巴,毫无血色的嘴唇再次打开,他放低了姿态哀求,声音却故意放的很大,“你弟弟已经死了,求求你放过我们林家吧……” 假模假样的哀求让林知南的喉咙像卡了块骨头,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 他被人在心上扎了一刀又一刀,却还得低头哈腰给别人道歉。 林知南咬紧后槽牙,深呼吸一口气,“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在查,请给我一点时间。” 林眠冷笑,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希望你尽快离开林家,我知道你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死,也死远一点。” 这话难听到极点,林知南听到的时候内心却没什么感觉。 林眠也好,林伟也好,还有那个不怎么露面的养母,对林知南来说都是必须从生活里剥离的一部分,他也不想自己死去的时候还冠着自己厌恶的姓氏。 曾经林知南是喜欢这个姓氏的,因为陆云起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下“林”字,然后认真的说这个“林”是两个人手牵手站着的意思。 因为这个荒诞的解释,林知南开始对这个字有了些许好感。 目送林眠失魂落魄的离开,林知南喝光了面前的咖啡,口腔里的苦涩味道还未散尽,他就已经坐进了车里。 刷车牌号进入小区,自家楼下停着几辆车。 这是个老旧小区,豪车很少进出,大部分都是经济适用型的小轿车,看到价值不菲的车标,林知南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林知南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方岁桉和秦念正从公寓里出来。 转头看到林知南,方岁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回来了,这么快?” 林知南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巡睃一圈,拉开了门,陆云起站在门内,在即将被林知南看到的瞬间,笑了起来,“小煦回来了。” “中午吃了什么?”林知南自然而然的走进门换鞋,似有所指的向后看了一眼,“和他们一起吃的?” 方岁桉否认了,“老陆说一个人在家无聊,非让我过来陪他打游戏。”说着怼了怼秦念的胳膊。 秦念像想起什么一样,忙不迭地点点头。 这两人明显在说谎,这一幕似曾相识。 林知南忽然身心俱疲,他的脑海里盘旋着林眠的声音,对眼前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林知南换好鞋起身,背对众人摆摆手,“你们玩好。” 随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了卧室。 陆云起站在门口,没有阻拦,也没有询问。 关紧门,林知南隐约能听到门外传来的细微说话声,可他没有力气去猜测陆云起和他的朋友到底说了什么。 当陆云起和他的朋友们站在一起时,林知南总有种疏离感。 他知道,陆云起迟早都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而此刻的自己,很有可能被他再次遗忘。 林知南背靠着门,身体慢慢滑坐在地毯上,手里紧紧攥着林眠给他的东西。 在这个瞬间,林知突然特别怀念林宁。 第七十九章 唉 窗户外的风啸叫声很大,听得人惊心动魄。 老房子比不上常年有中央空调调温度的大别墅,很多年没开过地暖,有些阴凉,林知南裹着毛毯深陷在沙发里,仔细的研读面前的文件。 陆云起躺在他的大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午睡。 门铃声响起,林知南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了看,发现是方岁桉后,打开了门。 那次派对上发生的事情,让林知南对方岁桉和秦念没有一丝好感,肯让他们进自己的房子,也仅仅因为他们是陆云起的朋友。 陆云起不在场的时候,林知南是面无表情的。 “外面真冷。”方岁桉搓搓手,从脖子上摘下围脖。 围脖从面前扫过,林知南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意识到什么,猛然抬眼看向方岁桉。 方岁桉被他野兽般警惕的眼神吓了一跳,扯扯嘴角,“不用对我这么大敌意,我是好人。” 林知南想再闻一下刚刚的味道,可是这行为在别人看来一定和变态一样,林知南打消了刚刚的念头,别开了视线。 方岁桉不明所以,拍了拍挂起的大衣,跟在林知南身后进了客厅。 陆云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打着呵欠坐在沙发上,看方岁桉走进来,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不清,“你来的太早了……” 林知南看陆云起,“你们有安排?” 陆云起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把要做的事情告诉林知南了。 疏离感让林知南心脏胀胀的,他告诉自己这是必然,可是看到陆云起和其他人联系,靠近的时候,他还是会在意。 “我们约了一起打游戏,”方岁桉从随身的提包里取出新买的游戏碟片,“一起?” 林知南不会自讨没趣,便摇了摇头,“我进卧室办公。” 说着,他抱起笔记本电脑和文件走进了卧室,关门,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房间里很暗。 邮箱里又受到了一封邮件,查不出发送ip,内容依然是林宁受伤的照片。 藏在暗处的人知道林知南的软肋,他不依不饶,打定主意要把林知南逼疯。 可那人应该不知道,人是有脱敏反应的,这些血淋淋的照片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屏幕的红光把林知南的脸映成了粉红,看上去气色很好,完全不像一 个病入膏肓的人。 木着脸看完今天的照片,林知南标好日期后把它拉进了一个文件夹,随后面色如常的继续工作。 工作汇报写到一半的时候,林知南大脑里响起了尖锐的耳鸣声,他按了按太阳穴,没有得到任何舒缓。 他想着写完这段话就休息一会儿。 可是屏幕上的字渐渐出现了重影,林知南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林知南决定先去床上小憩几分钟,等身体舒服一些再工作。 他向床走出了一步,鼻腔里有什么忽地流了下来,像奔涌的泉水,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 林知南下意识伸手去接,垂眼,掌心的红色聚成了一滩。 流鼻血了。 林知南怔怔站在原地,血依然不断流出来,从指缝流下去的血滴在了电脑上,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 电脑是吃饭的家伙什。 林知南大脑混沌成了一片浆糊,他凭着直觉摸索到了卧室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时还在惦记着电脑会不会坏。 门外传来游戏胜利的声音,随后是陆云起和方岁桉发泄式的开心大笑。 他们真开心。 林知南恍惚间想到门没有锁。 陆云起会不会进来?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事实证明,错觉就是错觉——门外很快响起了下一关的bgm。 哗哗作响的流水声也掩盖不了欢快的音乐声。 林知南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挤满了铁锈味道的浑浊空气。 他的眼睛有些干涩,用流水止血的时候,他顺便抹了把眼睛,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虽然没有人看。 血好像越流越多,晕眩感向他袭来,林知南咬牙撑住盥洗台才没有腿软摔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令人难受的感觉慢慢从身体里褪去,林知南漠然的看着睡衣上的血迹和盥洗池里凶杀案现场般的狼藉,抬手从卫生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强效洗衣液和一袋淀粉。 他用淀粉清理了盥洗台,把边缝和角落都仔仔细细擦了个遍,又接盆冷水,把沾了血迹的衣服泡了进去,最后倒入洗衣液,泡了一会儿,最后把它们全部扔进了洗衣机。 他动作娴熟,神情自然,像在做一件再不能普通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林知南冲了个热 水澡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走出浴室,笔记本电脑已经进入休眠状态,暗红色的血迹艳丽得让人作呕。 林知南叹了口气,翻出湿巾把血擦了个干干净净。 房间里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刚的血腥场面只是幻觉。 林知南无力的坐在床沿,向窗外望。 他的目光落在停在小区门口的警车上,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敲门声在游戏bgm中响起,陆云起操控游戏手柄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和方岁桉对视了一眼。 方岁桉了然的点点头,“你去开门吧。” 陆云起按下暂停键,起身,看了眼猫眼后打开了门。 来人把证件在陆云起面前一晃,“您好,警察办案。” 陆云起愣了一下,默不作声的让开了玄关的路。 一群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跟在最后的,是前几天来找陆云起的李警官。 “又见面了陆先生。”李警官笑笑,一双鹰眼在陆云起脸上扫过,又看向卧室的方向,“林先生在不在?” 陆云起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李警官手里物证袋里的东西,到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在卧室。” 李警官总算真情实意的笑了起来,拍了拍陆云起的肩膀,“陆先生,你是聪明人。” 陆云起自嘲地勾勾唇角,把人带到了卧室门口。 门没锁,一拧就开。 打开门,林知南就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嘴唇干得起了死皮,整个人形容枯槁,像极了楼下濒临枯死的树木。 目光聚焦在面前的人,林知南回过神来,身体晃了晃。 他的视线掠过眼前人,落在客厅里的屏幕上。 大大的“游戏结束”白的刺眼,林知南想应该是刚刚洗澡没有擦干头发,不然就是老房子哪里漏风,不然怎么会这么冷。 陆云起眼神暗了暗,他试图去拉林知南的手指,却被扑了个空。 林知南乖乖的伸出手腕,一言不发。 李警官很喜欢这样顺从的嫌疑犯,便掏出了手铐。 “……嫌疑人林知南,因为涉嫌谋杀陆云起和林宁被暂时逮捕,请跟我们走一趟。” 李警官见惯了不屈从罪状的犯人,见林知南什么都不狡辩还有点意外。 他抬眼看了眼异常安静的林知南,“林先生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林知南垂下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小煦……”陆云起轻声喊道。 林知南没有回应。 “关于证据,”李警官拿出物证袋中烧的不成样子的微型窃听器,递到了林知南面前,“请林先生提供一下这只窃听器录下的东西。” 林知南的目光落在小小的窃听器上,目光慢慢收紧。 他这个反应明显是已经认出了这只窃听器,李警官心里有了底,“咔”的一声锁死了手铐。 “在我的电脑上。”林知南的声音嘶哑,完全听不出情绪。 “好,”李警官点了几个人进去搜证据,又转头向陆云起,“陆先生,谢谢你的配合。” 陆云起摇摇头,“举手之劳。” 林知南被两名警察押着站在两人身旁,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有些失神,视线落在地砖的纹路上,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看地砖,又实在不知道应该把目光落在哪里。 他终于知道这些天的陌生感和疏离感到底从何而来。 原来陆云起早就计划好了每一步。 那失忆呢?是不是也是假的? 林知南冷的浑身发抖。 他不敢再往下想,可是大脑中的思维不受控制的向最恶劣的方向冲。 他走到了死胡同里,眼底的光彻底消失了。 第八十章 实验品 暂时拘留等待调查取证的生活里没有工作,可是每天要面对各种问题轰炸。 林知南的手脚都被紧紧锁了起来,面前高瓦数的白炽灯刺眼灼热。 他仰头看着前方白到黑暗的光,目光中没有任何色彩。 有了六年前那次被抛弃的经验,林知南竟然没有如坠深渊的失重感,反而有些释然。 不如就这样吧。 林知南垂眼看着手指,指缝里还有昨晚流鼻血残存的干涸血迹。 反正也活不成了,不如成全陆云起“痴情”的人设,让他怀念着弟弟活下去,彻底恨死自己这个罪人。 林知南想,早知道活着这么累,还不如死在林伟的实验室里,这样也算为医疗事业做出贡献,不至于被人拉到法庭上指责唾骂。 警察说,林伟已经在搜集线索了,不久林家就会提供证据上来,不如现在自己坦白,还能酌情减刑。 这是审问常用的话术。 可他们不告诉林知南,如果自己是被冤枉的该怎么办,如果自己说了,没有人相信怎么办。 林知南再不敢信任何人。 正当他在大脑里整理好所有线索,准备直接认下“莫须有”的罪名时,忽然有警察走过来打断了讯问,说有人想见他。 林知南没想到的是,被暂时拘留后第一个来见自己的人是方岁桉。 方岁桉好整以暇的坐在铁窗外的椅子上,见林知南戴着手铐脚镣走进来,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 “不至于吧……”方岁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调侃。 陆云起不在,林知南没必要给方岁桉好脸色,便面无表情的坐在了椅子上。 方岁桉习惯了林知南的漠然,主动问:“陆云起让我来看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人在这里会感觉好。 林知南听了脸色一白,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耳光。 “老陆挺关心你的,你在里面照顾好自己。” “他不敢来,”林知南嘴角浮起一丝嘲笑,语气笃定,“他很早之前就恢复记忆了对不对。” 方岁桉一愣,矢口否认,“没有,他怎么会恢复记忆,他脑子里现在还有这么大块淤血。” 说着,方岁桉给林知南比划了一下,动作夸张。 林知南动了动喉结,直直的看着方岁桉。 看了半分钟,林知南忽然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岁桉略带深意的看着林知南,“不,你不懂。” 这对话逗笑了林知南,他“呵”了一声,别开了脸。 “听着,”方岁桉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你没有做的事情,一件也不能承认,不用理会那些证据。” 林知南晃了下神,他眨眨眼睛,苦笑,“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如果咬死不认罪,林伟再提供证明自己因弟弟抢了陆云起而引起兄弟反目的证据,自己必死无疑。 林知南不知道陆云起到底有多恨自己,才能让方岁桉转达这种话。 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想和陆云起再留下一些温暖的片段,等到了弥留之际再慢慢回味。 林知南觉得好痛苦。 他收敛起眼底的水光,咬了咬下唇,转头向狱警,声音淡淡的,“麻烦告诉李警官,所有的罪名,我都认。” “林知南你疯了?!”方岁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拖拉声。 林知南抠了抠手指上的血迹,摇摇头,“我没疯,我只是……不想再活下去了。” 方岁桉睁大眼睛,满眼不可思议。 “林知南你不许承认!没有做的事情就是没有做,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承认了,陆云起还怎么——” 方岁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半张着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可他的话也侧面证实了林知南的猜想。 林知南勾勾唇,淡然的笑了笑,“我知道了,我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他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我也知道,他对我只有责任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我都知道,所以可以不要再说了吗。 林知南抽了抽鼻子,心里涩涩的,“我不想死的太难看,至少让我有尊严一点。” 出生无法选择,至少让我自己选择死亡。 方岁桉脸上的惊恐更甚,他张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终于忍不住摔门离开。 林知南再次被送回了审讯室。 面对一众警察,林知南将在大脑里循环过的故事完完整整的讲了出来。 “……陆云起喜欢我的弟弟 ,也就是你们认为的死者——林宁,可是我喜欢陆云起,弟弟不适合结婚,所以陆云起被迫娶了我,后来……他发现我是商业间谍,还害死了他的父亲,我们离婚。” 林知南的语气很平静,偶尔还会流露出认真的神情,好像真的在回忆过去的事情。 “我们因为工作再次遇到,他还是喜欢林宁,我……嫉妒他们,逼他跟我结婚,才肯带他去见林宁,之后……他们在一起了,我很生气,就监视了他们,我还收买了卡车司机。” “哦,忘了说,卡车司机是我养父帮忙联系的,我打给他的钱就是收买司机用的。” 听到这句话,李警官忽然抬头,一只手拍在正在打字的小警察肩上,眉头紧锁。 记录的警察手下一顿,茫然地看李警官。 “你是说……林伟?” 林知南坦然的点点头,“对,他从来都知道我和林宁不和的事情,他没有阻拦。” “为什么?”李警官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为什么帮你雇佣司机?还有,为什么没有阻拦?” 林知南哼笑一声,向后仰了仰身体,反问:“为什么?” “我和林宁是被林伟的基金会资助长大的,后来林伟急需领养孩子塑造自己伟光正的形象,我和林宁是被选中的人,没人会喜欢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掉的拖油瓶,林伟也不例外。” “没了林宁,林伟可以减少一大笔实验经费和治疗白化病的费用。” “等一下!”李警官怀疑的看着林知南,“你刚刚提到了实验经费?” 林知南静静的看着李警官,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没办法自如活动后无奈地笑了笑,“能不能麻烦帮我解开手铐?” 李警官不知道林知南要做什么,但看在他坦白态度极好的份儿上,亲自为他打开了一只手铐。 林知南轻轻把自己的衣服拉了起来,李警官立刻厉声喝止:“你干什么?你……” 雪白的小腹上,满是各种手术后的缝合疤痕。 挽起的衣袖下,是随着身体长大,已经无法完全愈合的瘢痆。 林知南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轻声说:“这些,是林伟在我身上留下的。” 审讯室里一阵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许久,李警官才发出一声疑问:“你……和陆云起都是林伟的医学实验品?” 第八十一章 私心 “88093又在看窗外。” 李警官挥挥手,让小警察离开,自己坐在了监控前。 “88093”是林知南在监狱里的代号,自从他被关押起来后,每天除了吃饭以外,就是看着窗外发呆。 牢房的监控器可以捕捉到声音,可是李警官望着监控里林知南的身影,却感觉自己在看默片。 林知南从来不和其他人交流,也不会像某些人一样飞扬跋扈的主动提要求,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看着岁数不大,浑身一股死气,苦涩得像一味中药。 李警官低头掀了掀林知南的审讯笔记,总觉得这个案子并不像自己想象中这么简单。 他不是不信林知南的话,他主观相信,但从证据上看,林知南被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善妒好强的人。 他现在需要更多的证据。 林知南重重叹了口气,他表面风平浪静,看上去无比洒脱,但内心其实是惴惴不安的。 他在赌,却又不知道这场豪赌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如果陆云起咬死不放呢,如果林伟伪造更多的证据呢,如果他们都想置自己于死地呢。 每个问题都像把双刃尖刀在心里搅动,把本不坚硬的血肉搅个乱七八糟。 在林知南发愣的时候,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摸索过来一个人。 那人拍了拍林知南的肩膀,林知南回头,那人惊喜的“嘿”了一声,“这不是陆总的身边人嘛?怎么被关到这里了……” 林知南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那人看林知南有些迷惑,便主动介绍,“我,就是那天和秦少,方少一起喝酒的那个,陆总也在场,陆总说你是他的人,我们谁都不敢动,谁曾想秦少把你带走了……” 那人接下来的话林知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大脑翁地响了一声,如坠冰窟。 那人笑笑,毫不顾忌地搭上林知南的肩膀,“怎么?陆总不要你了?要不要我把你保释出去?跟我一阵。” 林知南定定看着那人的眼睛,翘了翘唇角,“您能给我多少钱呢?” 那人也没想到林知南这么爽快,立刻开价,“一晚上二十万!你这种小美人,二十万都屈了……” “你知不知那天晚上多少人在外边等着,准备一亲芳泽,谁知道陆总中途变卦,把我们都赶走了,我还打算问 个价直接包下你……” 林知南一怔,疑惑闻道:“什么叫……中途变卦?” “且,”那人不屑地笑笑,“你还不明白?当时陆总把你当个宝贝捧在手里,舍不得别人动,现在——可不一定了!” 那人说着就向林知南扑来,好在巡视的警察路过,及时喝止了那人的粗暴行径,把人拷起来扔到了对面牢房。 林知南还回想着那人的话。 当作宝贝是什么意思?舍不得别人动是什么意思? 林知南原本清晰完整的思路忽然被陆云起扰乱,再想拼凑起来,就像一盘毫无秩序的散沙,毫无头绪。 下午的时候,门锁“喀拉喀拉”的被人打开,一名警察提走了林知南。 林知南本以为是例行讯问,走出电梯才发现自己到了另外一楼层,狱警将林知南交给电梯外的警察后,由那人带着林知南走近一间软包装的房间。 房间内背对着他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留着披肩长发的女人。 她正低着头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 林知南坐下,狱警将他拷在椅子上,随后向女人:“秦医生,嫌疑人送到了,您可以开始了。” 狱警又向林知南:“有人提供证据说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现在需要做一下检查,时间为二十分钟,你自己把握。” 林知南顺从地点点头,身后很快传来了关门声。 就算没有警察在场,房间里也是有无数摄像头盯着的。 林知南隔着银色铁窗看向女人,恍若隔世。 秦医生向林知南微微一笑,低头开始向他介绍需要检查的方面和需要他回答的问题。 林知南听完,点点头,“开始吧。” 这次的心理测试比在医院做过的要严谨,林知南只能尽力转换自己的思维去回答。 房间里十分寂静,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警察站在林知南身后等待秦医生的结论。 又过了十分钟,秦医生问了林知南几个问题后,脸色变得不太好。 “林先生,您有一些急性焦虑症和抑郁症,需要吃药治疗。”秦医生打开自己的公文包,取出一份卷宗,翻了翻,“根据陆先生提供的证词和检查报告来看,您之前接受过心理治疗。” 再次听到“陆先生”三个字,林知南垂下了头,小声“嗯”了一下。 “我需要申请对您进行单独心理治疗。” 林知南猛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 秦医生忽略了他眼底的震惊,把文件收拾好装进公文包,起身穿起大衣,扬了扬手中的检查报告,“这份报告我会送到你们领导那里的,顺便跟他谈谈,先走了。” 狱警又和秦医生说了句什么,送她出了门。 林知南没有被带回原来的关押地点,而是被转移到了另一栋楼里面。 他站在墙角等待狱警开门,李警官从他面前路过,站定。 “这里是单人间,因为你有心理疾病,只能暂时被关在这里。” “谢谢。”林知南小声地道谢,没了后话。 李警官扫了他手腕一眼,“自/杀过?” 林知南先是下意识摇头,在李警官的注视下又认命地点了点。 “这么想不开?”李警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抬起头来。” 林知南深吸一口气,迎上了李警官的眼睛。 “听说你想死?” 林知南罕见的反驳了他,“只是想想,又死不了。” “还有罪没赎完。” 李警官挑挑眉,“送你进来的陆先生,似乎想你呆在里面,又不想你定罪。” 林知南惨然一笑,“我什么都坦白了,早点判了比什么都强。” 罕见的毫无求生意志的犯人,李警官点点头,“放心,你做的恶,我们都会查清楚的,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我也会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 什么是清白。 听到那人说陆云起没有把自己送给别人玩的时候,林知南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这个词,但只是一瞬间。 陆云起在下一盘大棋,而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从那时候起,陆云起就在计划如何利用自己的自尊和愧疚。 他成功了。 林知南目光暗淡,他望向软包的牢房,难得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这么怕我死?” 李警官看着林知南,一瞬间觉得他身上的死气更加沉重了,一股冷光罩着他的灵魂,毫无生气,连灵魂都是枯萎的。 “不是怕你死,这是我们的职责。”李警官说得大义凛然,亲自把林知南押送进了新的牢房。 林知南站在牢房中央,平静的目送李 警官离开。 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刻,李警官忽然转身,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定。 “你是重要的证人,不能出事,所以……你不能死。” 林知南别开了视线,“这是陆云起让你转达给我的?” 李警官用力咬了下后槽牙,心一横,暂时抛弃了所谓的责任,“没错,陆云起在想办法救你。” 身为一名警察,他只能说到这里,他怕自己和林知南说下去会暴露更多陆云起的计划,便重重关上了牢门,随着落锁声,林知南的世界里又恢复了安静。 第八十二章 入侵实验室 带着满身风霜走出来,秦医生摘下口罩,随手塞进了挎包里。 路边一辆大奔里伸出一只胳膊向她示意,秦医生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过去,打开了后车门。 秦念连忙给老姐让开位置。 “怎么样怎么样?林知南在里面还好吧?我听说新进去的在里边混的老惨了……”秦念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秦医生斜他一眼,“臭小子,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秦念悻悻地闭了嘴,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他挺好的,精神状态正常,就是瘦了不少,在里面肯定是吃不好的,但我已经给他换了病房。” 秦医生顿了顿,又说,“幸亏陆云起提前找我调了他的诊断记录,不然就麻烦了……” 提到陆云起,三人忽然沉默下来。 秦念一拍大腿,“等林知南出来,一定让他俩请咱们吃大餐!” 方岁桉撇嘴笑笑,“就知道吃。” 秦念推推他胳膊,“老方,不是我说,我觉得陆云起这招走的太险,你得小心点儿。” 方岁桉点头,“放心吧。” 送秦家姐弟回家后,方岁桉随意找了个路口停下车,背着背包走进一个公共厕所,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实验室工作服,右臂的徽章上写着一行字——“林氏制药”。 他戴了副看上去近千度的近视镜,下半张脸胡子拉碴,脸上坑坑洼洼,走路时耸肩塌腰,看人的时候只敢从眼镜的上方看,整个人看上去猥琐又无能。 挤上满是人的公交车,换乘几站后,方岁桉才坐上林氏制药的通勤车。 通勤车玻璃是黑色的,走上车,方岁桉找到一个写着“何俊”二字的座位坐了下来。 车摇摇晃晃,在下班的车流中挪动着庞大的身躯。 但车还是在晚班开始前赶到了位于郊区的林氏制药工厂。 验证身份后走向下一道关卡,方岁桉坦然的伸出手,扫描仪在掌心扫过,确认是本人后,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歪了歪头,放他走了进去。 方岁桉绕过制药车间,走向位于制药工厂最里面的实验室,熟练的验证了虹膜。 实验室门打开,一名红发女子迎面走来,言语里带着嘲讽,“哟,下流男今天来这么早?” “何俊”嘿嘿一笑,目光落在红发女子身体, 上下巡睃着,眼神中充满不轨的意图。 红发女子啐了一口,直呼晦气,扭着腰快步离开了。 “何俊”在她身后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果然,女子的脚步越来越快了,实验室的门缓缓关闭,“何俊”脸上猥琐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转身向实验室里面走去。 “何俊”的工位在研发室倒数第二个,他戴好工牌,和对面的同事交接完工作,实验室里很快只剩了他一个人。 实验室里每个角落都有监控,想带来什么带走什么都很难,方岁桉只能尽力寻找这里安保的纰漏。 陆云起让他帮忙潜入这里已有三月有余,意外事故不是没有发生过。 有几次实验体从无菌舱中跑了出来,在实验室里乱窜,保安冲进来几枪打死了他们。 还时而发生有关部门来突袭检查的情况,制药车间会升起格挡,将实验室遮蔽的严严实实,不经常来这里的人绝对不会发现异常。 实验室里有五个假的出口,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方岁桉刚来的时候险些走错,最后被人拿枪指着鼻子退了回来。 总而言之,这里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从外部突破是不太可能的,方岁桉只能尽力寻找切实能证明林氏制药人体实验的证据,好在他已经有了内应。 夜班其实没什么好做的,他值了很久的夜班,一晚上都在记录和观察实验体数据,不然就抱着电脑写实验报告。 方岁桉觉得自己写硕士论文都没这么认真过。 又到了例行记录实验体数据的时候了,方岁桉拿着钥匙和平板电脑走到内侧门口,工牌上的磁条划过,“滴滴”两声,红色灯光亮起,意味着审核通过。 乳白色的门慢慢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方岁桉按照程序穿好防护服,又经过数道消毒程序后才拖着笨重的身体走进实验体观察室。 时间一长,方岁桉已经忘记了最初看到观察室内场景的感受。 明亮的仿日照灯光下,空气中的杀菌分子漫天飞舞,因为丁达尔效应看得很清楚。 面前的道路看不到尽头,道路两侧立着无数个管状玻璃柱,每个玻璃柱中的颜色不同,玻璃柱里的东西形态各异。 有的一动不动,像死物,有的还在微弱的挣扎着,玻璃柱中的液体泛起串串气泡。 方岁桉走近,才发现里面放着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面前的人看上去才十几岁,四肢纤细,紧闭双眼静止在粉色液体中。 方岁桉额头渗出冷汗,他的脸几乎贴在玻璃柱上,满眼不可思议。 那人忽然睁开眼睛,已经变成苍白的瞳孔直直和方岁桉对视,方岁桉心里一紧,下意识向后错步,险些摔翻在地。 还是林伟及时扶助了他。 林伟和蔼地笑笑,待方岁桉站稳,他向某处挥挥手,“加大电压,让他老实点儿。” 方岁桉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林伟说话的方向看去,玻璃柱的上方,是一个个电线交错的复杂装置,一个身穿黑色防护服的男人向林伟打了个手势。 “嗡——” 方岁桉面前的男孩表情忽然变得无比痛苦,他长大了嘴巴,呼吸装置从他的下巴脱落,一串串的白色气泡涌了出来,不一会儿,男孩的鼻子和嘴里的白色泡沫变成了红色。 玻璃柱是密封的,一点声音都无法透出来,可方岁桉的耳朵开始了耳鸣,他能听见男孩的灵魂在嘶吼。 “惩罚”持续了一分钟,可方岁桉却觉得过了漫长的一世纪。 有人把男孩从液体中拖了出来,像抓死鱼一样提着头发重重扔在地板上,男孩的尸体已经开始发僵。 方岁桉在离开的最后一刻看到了男孩胸口的纹身。 “x209089” 意思是绝密实验体,第209089号。 男孩的背后,是无数场血淋淋的实验和无家可归的灵魂。 方岁桉走到了遇到男孩的那个玻璃柱前,里面的实验体已经换成了黑皮肤的女孩,可方岁桉的眼中不断闪现着男孩的模样。 他的手慢慢攥起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正当他准备离开这片实验区时,身后忽然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听脚步声,不止一人。 方岁桉转身,林伟和红发女子正向他走来。 防护服只能看到眼睛。 林伟的眼睛弯着,目光却阴冷至极,女人的脸上则带着狞笑。 第八十三章 雪夜出货 “梦姐,林院长。” 方岁桉笑着跟两人打招呼,手指不自觉攥紧了平板电脑。 梦姐是林伟的姘头,实验室里的人都不敢招惹她,都担心她一个枕边风把自己从实验室吹走。 并且方岁桉调查得知,这个实验室,就是林伟为了这个女人建立的,这足以证明女人的地位。 女人摇晃着腰肢走近,没给方岁桉一个眼神,径直走了过去,倒是林伟停了下来。 林伟打量了方岁桉一眼,歪歪头,“今晚有人来拉货,去西门处理一下,夜班工资加倍。” 方岁桉低头看看平板上的工作记录,有点疑惑,“林院长,今天并没有受到拉货的通知啊……再说,刘博士不是说等下周试验结束,再把没用的货物一起处理掉……” 林伟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微微怒意,“明天有突袭检查,再不把一个月前的货处理掉,等着它们发臭吗?!” 方岁桉点点头,“我知道了,可是我的工作……” “梦梦帮你做,她今晚留下陪我。” 方岁桉应了一声,转身跑到女人身边交代工作。 梦姐面露不耐地听完,猩红的指甲一甩,“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我这不是怕梦姐听不清楚嘛。”方岁桉憨笑。 看着方岁桉胡子邋遢的蠢笨模样,梦姐厌恶地瞪他一眼,扭着腰离开了。 跟林伟道别,方岁桉出了实验室,向总控室要了西门的钥匙,看了眼手表,发现距离来拉货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决定先去货仓看看货。 先跟西门的门卫和保安说今晚出货,让他们随时准备好开门迎接,方岁桉又绕到了货区,或许是林伟提前跟货仓保管员打过招呼,他的行动非常顺利。 随着陈旧的仓门“吱呀吱呀”的打开,齿轮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冬夜里非常突兀。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腐烂的,冷清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方岁桉庆幸自己带了防毒面具,不然真的会被这味道熏晕。 因为货物的特殊性,仓库里并没安装灯,里面黑压压一片,没有一丝声音。 他握紧手电向里面走去,灯光打过的地方,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被照射得一清二楚。 方岁桉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在仓库中央站定,回身,后面是仓库 外走廊的微弱灯光,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是越走,腐烂气味越明显。 纵使已经有很多次处理货物的经验,但当他脚下踩到什么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圆圆的灯光照在脚下,一只青灰色的手从黑色布袋中伸出来,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不用想它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方岁桉还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只被什么东西咬断了脖子,已经开始腐烂的灰老鼠。 干涸的血迹滴滴答答一直蔓延到黑暗深处。 方岁桉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黝黑的仓库深处像有什么正在审视着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方岁桉深呼吸一口气,拿起手电猛地照过去,反光的只是黑色布袋上的两个拉链。 这个特殊的货仓本应该全年保持冷冻的状态,但货仓管理员看上了林伟多拨给货仓的高昂电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耍小心眼,全年冷冻改成了半年冷冻,进入冬天,就把电擅自停了,全靠天气调节温度。 这里没什么人来,一般负责出货和取货的人也都是实验室最底层的员工,他们就算知道货仓管理员的小心思,也不会向上汇报——本来干的就是违法乱纪的事情,在林伟手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常年的工作中,人们渐渐把处理货物当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就算是林伟,也放松了警惕。 今年暖冬,被长期忽略的角落长出了苔藓和蛆虫。 方岁桉破天荒地向上仓库上看了一眼,发现老旧仓库的边缘,已经有了开裂崩坏的痕迹。 方岁桉一个典型的理工男,不懂什么“大厦将倾”的文艺词,他只是觉得林伟要完了。 在仓库内转了一圈后没发现异样,仓库外传来卡车的鸣笛声,方岁桉转身向外走去。 取货的是两个人,穿着橙色的工作服,衣领的徽章上写着“xx屠宰场”的名字。 主驾驶是个刀疤脸,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坐在副驾驶的人脸上满是烫伤的旧痕,让人触目惊心。 按照林伟发来的通知上确认了两人身份,方岁桉让他们先去填货单,自己绕到一边跟仓库管理员聊天。 方岁桉递了根烟过去,仓库管理员嘿嘿一笑,顺着方岁桉的手点着了烟。 “小兄弟看着眼生。” 方岁桉摆摆手,“嗨,才来了没多久,没想到还得 处理这些死人,真晦气!” 管理员碰碰他胳膊,“欸,可别这么说,人身上的宝贝,可多着呢……” “哦?”方岁桉瞬间来了兴趣,“什么宝贝?” “你以为这些是送到屠宰场的?”管理员吐出一口烟气,“其实,这些货到了屠宰场,就会被分成好几部分,心肝脾肺肾,口鼻眼耳腿,哪个不是无价之宝,买都买不到,尤其是小孩子的骨头……做仿真义肢最结实,还有头发,做假发现在就是暴利啊……” 方岁桉听得背脊发寒,他佯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又问了问具体哪个公司在接触货物处理的下游生意。 仓库管理员是个健谈的人,方岁桉给他塞了点钱,这人聊嗨了,说得唾沫星子乱飞。 过了一会儿,仓库里传来声音,方岁桉赶忙跑过去看,只见一个橙衣人正在地上用鞋使劲擦着什么,往地上啐了一口,向方岁桉粗声粗气的骂了一句脏话。 走近,方岁桉才看到那人踩到了死老鼠。 “你们怎么管理的?烂了这么多,这货还怎么用?!只能拉去喂畜生……” 那人愤怒的踹在黑色袋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方岁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低头哈腰赔着笑。 几百件“货物”用二十分钟就搬完了,屠宰场的司机再次去填单子,却发现仓库保管员已经睡熟了。 “草,你睡得挺香,老子都累死了……”说着,司机推了保管员一把,看没把人推醒,他悻悻地挠挠头,拿着回执单走出了保管员的屋子。 跟他一起来的同伴正在锁卡车的门。 “办妥了?”同伴问。 司机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你怎么动作这么慢?能不能干?不能干就滚蛋!” 同伴被吓得浑身一颤,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司机率先坐进了车里。 确认卡车厢门关紧,同伴才笨手笨脚地爬上了卡车副驾驶。 车灯打开,穿透了寒冷的黑夜。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大片的雪花落在车窗上,司机“啧”了一声,打开了雨刮,车行驶到隐秘的乡间小路,风愈加凛冽。 亮着灯,大门四敞八开的林氏制药后门,谁都没有注意某个人的消失。 第八十四章 幸存者 卡车晃晃悠悠的行驶着,前方路很快被剧烈的风雪掩盖,如片的雪花遮蔽了视线。 前方大雪封路,车一直堵了几百米远,前面不远处有红蓝交错的警车灯光闪烁。 车里的气氛紧张,司机没说话,但他停下车后怒气冲冲的砸了一下方向盘,调转方向向另一条小路驶去。 副驾驶的同伴想开口阻止,司机根本不理他,直接按灭了胸口的方向定位器,让同伴也按照自己说的做。 同伴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方向定位器,带着犹豫按灭了。 司机看出他的纠结,粗声粗气的骂道:“不许告诉别人今晚绕远了!否则,弄死你!” 同伴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司机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拍在同伴的肩膀上,“今晚事成了,分你点钱!” 过了一会,他又一个人嘟嘟囔囔,“……都怪那群警察,这单本来不打算黑下来的……这货都烂成这样了,当猪饲料也不错……嘿嘿……” 同伴脸色苍白,几乎抖成了筛子,生怕司机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灭口。 好在司机以为今晚能大赚一笔,根本没留意同伴的异常。 车开到一处杂草遍地的田野,周围荒无人烟,阴森的可以。 司机说了句下车放水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同伴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试探地向外喊了一嗓子,也没人回应。 同伴在副驾驶上坐了一会儿,一扫刚刚的紧张惶恐,随后面无表情的从车载柜里拿出麻绳和麻醉剂。 又过了一会儿,枯草丛里传出野猫的嘶叫。 同伴这才一把拉下头顶的黑帽子,从车窗探出头,语气上扬,“搞定了?” 草丛里缓缓“升起”一只电击枪,方岁桉向他嘿嘿一笑,“那当然。” “动作真快。”同伴推开车门,随手扯下了脸上的伪装,陆云起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方岁桉面前。 “那必须,我是谁啊!”方岁桉也不客气,接过陆云起扔过来的麻绳,“这事儿给你办成了,我半条命都没了。” 陆云起帮方岁桉抬起那司机的胳膊,“辛苦了,回去好好补偿你。” 方岁桉撇嘴,抽抽鼻子,“您老歇歇吧,别折腾了,我还得回去追妻呢。” 方岁桉想起白皓,心情低落了一些,“因为我不回家,我媳妇都一个多 月没理我了。” 陆云起想问你确定是因为你不回家,但这话太伤人,他也就没说出口。 费劲巴拉的捆好人证,再把他拖到车顶上固定好,两人累的气喘吁吁。 “要是有从林氏活下来的人就好了……这样,咱们的证据又多了几分。”方岁桉亲眼见过那些孩子的惨状,他迫切的想给那些孩子讨要个说法。 陆云起忽然想起什么,带方岁桉绕到了密封的车厢后。 “欸——你干什么?”方岁桉瞪大眼睛,及时捂住了鼻子,“那味儿可太冲了,你可别打开……” 他话没说完,陆云起猛吸一口气,拉开了厢门。 车厢内没有打开保鲜用的冷气,闷热的尸臭味扑面而来,方岁桉条件反射地“呕”了一声,胃里涌上一股酸水。 陆云起面色如常,一手攀住车厢扶手,跨了上去,钻进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货物”中找了起来。 方岁桉在下面吐得起劲,听到车厢深处传来一声“找到了”。 他忍着恶心走上前,看到陆云起抱着什么艰难的从货堆里钻出来,头上还有不明的粘稠液体向下流淌。 方岁桉见状又要吐,却被陆云起一把拉住,“搭把手,快!” 方岁桉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陆云起手里的“东西”,趁着微弱的灯光,他才看清怀里的是一个女孩。 女孩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浑身散发着恶臭,满脸污泥和不明液体,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陆云起擦擦手,语速极快地解释着:“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昏迷着,身边还有死老鼠和蟑螂,我担心她受不了低温就没有开冷藏模式。” 方岁桉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也顾不上气味的难闻,直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裹在女孩身上,抬头看陆云起,“那我们……送她去医院?” 陆云起叹了口气,“联系秦念,看看他姐姐有没有医院的关系可以用。” 说罢,陆云起深深看了方岁桉一眼,“我能信任的朋友只有你和秦念。” 方岁桉重重点头,先抱着女孩坐上了副驾驶。 陆云起在卧底到刀疤脸身边前特意学了卡车的行驶方法,操作起来得心应手。 车安照他们的计划路线行驶向市中心,方岁桉感觉到女孩身上的体温在慢慢回升,他脸上紧张的神情也缓解了不少。 “吓死我了……不说我说,老陆你这个计划简直要命,你联系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要开卡车直接闯实验室……” 陆云起笑看他一眼,“我就这么鲁莽?” “我以为你失忆了不说,还把脑子撞傻了。”方岁桉叹了口气,终于问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到底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陆云起挑眉,“你不是知道吗?” 方岁桉愣了愣,深呼吸一口气,“——这么早?!” 陆云起默认了他的惊讶。 “哇陆云起你是真的会装……那你的腿——” “在这之前就好了,你别说,假装腿受伤其实挺难的。”陆云起回答的很平静,似乎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方岁桉彻底有些怀疑人生。 “那你一直都在骗林知南?” 这次陆云起没有默认,他摇摇头,“不是骗,是保护。” “我只有暂时用这种方法,才能延缓他一个人对林家的报复,我也好伪装成其他人的样子靠近林伟的疗养院。” “你在疗养院见过的那个刀疤脸,也就是当年想杀死我的人,也就是今晚的司机。”陆云起顿了顿,“他和林伟的关系匪浅,我已经确定了他和实验工厂下游产业链还有疗养院的关系,只要把他和林伟联系起来,我们就有很大的胜算。” 方岁桉缓了好一会儿才整理清楚思绪,他被陆云起的大胆吓到了。 “你……这是为了林知南还是为了……?” 陆云起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我是为了自己。” 方岁桉本以为他会说是为了林知南,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后,方岁桉撇撇嘴,“渣男!” 陆云起摇摇头苦笑,“他应该恨死我了,如果事情结束,他不想和我继续下去,我也不会勉强。” 方岁桉斜眼瞅他,话语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第八十五章 互相欺骗 风声惊醒了林知南,他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裹着脑袋,像见不得人的鼹鼠。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万恶不赦的事情。 是做了什么呢,这么不讨喜。 他问自己,又找不到答案,这些天的治疗和审问弄得他晕头转向。 他甚至闻到了熟悉的“灰色香根草”。 睁开眼睛,视线朦胧一片。 走廊里亮着灯,有人影晃过,这些天一直有人来来往往,林知南的小窗户看不到外面。 撑起身体,他听到门口清脆利落的开锁声。 一个熟悉的狱警打开了门,看林知南的表情有点惊讶,显然没想到他大晚上还醒着,“有人找。” 林知南盯着狱警看了几秒,点点头,从床上坐直了身体。 监狱的灯是全天亮着的,林知南向上望了望,眼睛被明晃晃的灯光照射得刺痛,流下几颗泪水。 在人进来之前,他及时用手背擦去了眼泪,沿着床边坐好,双脚垂在地板上,双手被反铐在身后。 狱警做完准备工作,请求见面的人才被领进来。 是陆云起。 林知南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平静的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并没有什么过度反应。 直到陆云起坐在他对面,林知南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瘦了这么多。”陆云起干巴巴的开口,目光中满是关切,说出口的话却冷冰冰的。 林知南抿抿唇,“陆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陆云起被这句“陆先生”喊得心梗,他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声音,“我找到关键证据了,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你再等我一下。” 等?林知南眯起眼睛,他看不懂也听不懂灯光下的这个人。 这个人如沐骄阳,前途似锦,为什么要自己等他? 再说了,自己哪里还有时间去等别人。 死神在后面拿着镰刀狂奔狞笑,林知南深知自己脖颈上的绳子在一天天收紧,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说那些,”林知南忽然开口,直视陆云起的眼睛,“方岁桉和秦医生,都是你安排来见我的吧——他们说的话,我都收到了,我……我想说你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我早晚都是要死的人,死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林知南的眼睛在灯 光下呈现出水汪汪的墨色,像无暇的黑水晶,可是没有一分鲜活。 展览柜里再漂亮的水晶,都只是空壳。 “你……我不是这样意思!小煦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我们先不谈感情问题好不好,你理智一点,听话一点好不好?” 林知南呵笑一声,心脏胀痛。 他想反问陆云起自己到底哪里不够听话。 从小就是这样,被父母抛弃的时候,他们说你是哥哥,你要照顾弟弟长大,要听话;被人按在地上欺负的时候,他们说你是那个妖怪的哥哥,就应该乖乖挨揍;后来遇到林伟,他说林知南你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都是听话的。 最后遇到陆云起,林知南以为自己足够听话才能被陆云起喜欢,他不多说话,每天勤恳做事,咬牙忍下了所有委屈和难过,可是得到的只有现在一句“听话一点好不好”。 林知南甚至觉得是自己认知出现了偏差。 为什么别人口中的“听话”,自己总是做不到。 “好,不谈感情。”林知南攥紧手指,努力笑了笑,“陆先生想谈什么?” 陆云起没有看到林知南目光中的黯淡,顿了顿,“我想告诉你的是,外面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当年的事情我也已经调查清楚,舅舅正在起诉林伟,林家完了。” 这番话只让林知南眨了眨眼睛,随后“哦”了一声。 半晌,林知南叹了口气,“所以……我能回去工作了吗?” “我不知道你的公司会不会……” “没关系了,这不是陆先生应该费心的事情。”林知南打断了陆云起,“我现在要做什么?” 陆云起的目光被林知南脚踝上的铁链吸引,他收敛起目光,“你现在安心休息,需要你作证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带你去,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好。” 两人相对无言。 或许是环境太过压抑,陆云起率先站了起来,“我,我要走了。” 林知南没回答,只是在他转身后,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背影太过熟悉,林知南甚至能想象到陆云起此刻的表情。 林伟倒了,林家没了,林知南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因为他在乎的人,也已经全部不存在了。 陆云起即将走出门,他脚下一顿,转身。 “抱歉我不应该骗你,其实我……” “我知道。” 林知南终于有了反击陆云起的机会,可是胜利的感觉并不好受。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我想要带你去海边……在来不及挽回之前……” 林知南哼起陆云起唱过的歌,自然而然的停顿在那句“被我们丢在身后的时间,怎么再见”。 他看着陆云起诧异的眼神,愉悦的翘了翘唇角,残忍的吐露了真相:“这首歌发行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婚了。” 陆云起张张嘴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狱警的催促声,他不得已离开了牢房。 林知南反铐的手被打开,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腕,心脏忽然有些疼,喉咙里涌上一股生冷的铁锈味。 他的理智其实一直都知道陆云起在设局骗自己,可是主观感情并不相信大脑的思考结果,反而轻信了眼睛。 他心安理得地想,这是在为自己创造苟延残喘时的美好回忆,让即将到来的治疗不那么孤独和痛苦。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陆云起唯独对自己最残忍。 所以当他听到陆云起哼唱那首歌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可是陆云起固执的当他是个傻子,还是世界上最好骗的傻子。 和陆云起在小公寓的那些天,他像在刀尖上舞蹈,脚底满是血淋淋的伤疤,脸上带着或讨好或欢喜的假笑,身旁便是万丈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粉身碎骨。 太恶心了,奉承谄媚陆云起的日子真是太恶心了。 想依靠陆云起制造美好回忆的自己太恶心了。 李警官出现在家里的时候,林知南甚至有一瞬间的解脱。 被带走的时候,林知南本想咧开嘴对陆云起笑笑。 可他想到自己满嘴都是还没漱干净的血。 万一让陆云起看出破绽怎么办,万一陆云起再向自己抛来廉价的同情怎么办,万一陆云起回心转意怎么办。 林知南决定体面的离开,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洁白柔软,他心如死灰,神情恍惚——应该像极了陆云起预料中的反应。 第八十六章 伪be结局 林家垮台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这件事惊动了上面,解决林家时可谓雷厉风行。 林氏制药被查封,林伟的所有资产都被冻结,他带着钱连夜逃跑,下落不明。 当大批的特警涌进房子时,只有林眠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如死灰。 长这么大,林眠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登时就尿了裤子,哀哀求着警方不要杀他,他什么都愿意说。 在场的众人想到十恶不赦的林伟,又看到林伟唯一的亲生儿子是这么个德行,顿时都有点感慨。 带走林眠,彻底检查林伟的房子后,在地下室发现了秘密通道,顺着秘密通道爬出去,人们掀开压在出口的大石头,才发现这里是原始森林的深处。 这几日风雪很大,林伟一个人跑不了多远,警方调来警犬,封山搜捕林伟。 林知南在监狱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接过秦医生手中的药默默放进嘴里,又就这纸杯子喝了口凉水,这才勉强冲淡了药味。 “别担心,这件事不会再有任何反转,恶人都会受到惩罚的。”秦医生像安慰小孩子一样顺了顺林知南柔软的头发。 林知南仰头看她,许久才点了点头。 秦医生收回手,笑笑,“准备迎接新生活吧。” 林知南这次没有点头,唇角却依然上扬着。 秦医生离开后,林知南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面对着墙蜷缩起了身体。 说不感激是假的,但林知南想最应该感激陆云起的,应该是那些小孩子。 某些方面来说,陆云起是个顶好的人——他至少不会对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不像自己,空有满腔的悲愤,却连林宁都救不了。 想到陆云起和林伟算完账后就要来找自己问罪,林知南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庭审前,林知南被带到法庭后的一间屋子里。 敲门声响过三声后,一名律师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向他说明了来意。 林知南这才知道自己是作为受害者出庭。 又交代了几句后,律师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了,留林知南一人呆坐在椅子上,有些无措。 门口总有人来回踱步,林知南打开门,与侧身的陆云起对上。 “有话说就进来。”林知南想两个人至少现在是在同一战壕里的战友,没必要闹小脾气。 陆云起有些紧张过头,他转过身来,“没什么事情,我……路过。” “哦。”林知南作势要关门,却被陆云起伸手拉住了门边。 “我还有事——” 林知南松了手,静静地看着他。 “林伟他……他在山里被冻伤了手脚,现在只剩下左手能用,他的声道也被冻坏了,发不出声音。” 林知南心里一悸,忽然不敢直视陆云起的眼睛。 “所以……”陆云起深呼吸一口气,“你不用怕他,在法庭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添油加醋也没关系,他犯下的罪,已经足够他死成千上万遍的了。” 林伟确实可恶,林知南想象过无数次自己杀掉林伟的场景,但他不想成为林伟那样无耻的人。 他还没有堕落到用虚构的事情去污蔑别人。 “我知道了。”林知南的手扶上了门框,有关门的意思。 陆云起恍然意识到自己因为心急说了什么,他想解释,但最终抿抿唇,“抱歉,我……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林知南摇摇头,真诚的说:“谢谢。” 门被关紧,林知南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当林知南在法庭上看到轮椅上的林伟,才知道陆云起说的“被冻伤了手脚,只有左手能用”是什么意思。 ——一米七八的林伟现在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他的双腿和右臂都被截肢了,躯体被医生用绷带绑在轮椅上,左手垂在一边,脸上满是冻疮。 现在的林伟,丝毫看不出当年风流倜傥学识渊博的模样,反而残破得像刚刚被做了恶性实验的小白鼠。 林知南笑不出来,而是下意识往陆云起的方向看去。 庭审过程很顺利,林知南的身体经过彻底检查,血液中依然有当年试验用药残余。 谋杀林宁和陆云起的司机家人出来作证,确定是林伟给了那位得绝症的司机一百万,指使他谋杀两人。 窃听器和定位器也被算到了林伟的脑袋上。 庭审结束,林知南走出法院的时候,多日的风雪天出了太阳,冬日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林知南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身,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身影,肩上就落了件暖烘烘的羽绒服。 “小煦。” 这个称呼让林知南来不及上扬的 笑容滞在了脸上。 陆云起自然而然的走到林知南身旁,牵起了他的手。 林知南抽了抽手指,可惜失败了,只能被陆云起带着向车的方向走去。 坐在车上的时候,林知南的心情异常平和。 “……那天晚上。”发动车的声音响起,林知南顿了顿。 两人之间有很多个“那天晚上”,陆云起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林知南说的到底是哪一个。 车平稳行驶在市中心的街道,林知南看着雪后街景,几分钟后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天晚上你是被林伟的人打伤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知南指的是在法庭上陆云起自揭伤疤,向公众展示自己被林伟雇佣的刀疤脸伤害的事情。 陆云起是个名气不小的商界新秀,媒体们嗅到味道,纷纷拿起长枪大炮对准了陆云起的脖子后丑陋的疤痕狂拍,都想找到炒作的噱头。 “我被林伟注射了还在试验中的药剂,差点死掉。” 陆云起偷瞄了眼林知南的表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多亏了你,我才活了下来。” 只不过那时候支撑他的只有对林知南的满腔怨怼和愤恨。 “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有找过我?” 陆云起问这话是没有底气的,他对即将听到的回答无比迷茫。 林知南收回目光,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许久,才慢吞吞的回答,“我被抓了,因为贩卖商业机密,被关了起来,等待批捕。” 多年前,林知南蜷坐在挤满凶神恶煞犯人的监狱里,满脑子都是陆云起为什么不来救我,他是不是真的对我失望了,不是我的错,陆云起是不是不要我了。 等他的冷清性子在监狱里被磨得差不多了,脸上被陆云起养起来的肉也凹了下去,林伟才让人把十几个老板的包养合同一一摆到他面前,每个都是明码标价。 林知南看到站在监狱外的林伟,像看到救赎一般,不顾肮脏的地面,膝行了几步,攥住了林伟的裤脚。 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 林知南听到自己承诺林伟以后会听话,会老老实实的,会去陪客,会把男人哄得高高兴兴。 林伟笑了,当即把他带回了家。 好在这些都过去了,林知南倒感谢陆云起没看到自己那副被人踩断脊梁的模样,也让两人留给彼此的记忆 ,都更加体面一些。 “把我放在市中心的某个路口吧。” 车行驶的不快,车内很安静,林知南确信陆云起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可他并没有停车。 林知南深深叹了口气,“陆云起,放下我吧。” 陆云起一脚把刹车踩到底,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转头,陆云起的眼圈殷红,嘴唇不住的颤抖,“林知南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任性吗?”一定要在我们好不容易跨过最大阻碍的时候……道别吗? 林知南这么多天以来,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他伸直手臂,双手扶住陆云起的脸颊两侧,望着陆云起的眼睛。 林知南手指下的皮肤灼热,几乎要把他的掌心烫伤。 林知南的声音很柔和,眉眼盛满盈盈笑意,一如当年初见。 “陆云起,放下我吧,让我自己走,好不好?” 陆云起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视线变得无比模糊,他没有回答,也没有阻拦。 林知南打开车门,冷风侵袭进车里,陆云起不禁打了个寒战。 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漫天的雪花被狂风卷起,人们裹着围脖大衣行走匆忙,林知南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瘦弱渺小。 很快,就不见了。 第八十七章 老狗 危 从那天后,陆云起再没见过林知南。 他回到了公司,每天都会打开ther公司的官网浏览,从早看到晚。 ther的官网每天都在更新楼盘状态和新区规划,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陆云起以为林知南的生活步入了正轨,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可心上依然有什么压着,让他想起时就喘不过气来。 圣诞节,陆云起难得偷了个懒,没去上班,一个人躺在床上,随手开了空调。 老房子的供暖并不好,经常出现早上起床把人冻出鼻涕的状况,陆云起只能靠空调续命。 秦念说他傻x,好好的别墅不住,现在又装什么深情。 方岁桉在旁边不住附和。 陆云起直接挂断了视频电话,懒得理这两个损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门铃声响起,陆云起裹着毛毯趿拉着棉拖鞋,毫无形象地拉开了门。 门外是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兰馨。 兰馨嫌弃地上下打量了陆云起一眼,抿唇,“林哥过去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啊……跟个小老头一样!” 陆云起打了个呵欠,反手“咣当”一声甩上了门。 兰馨一脸无语:不要靠近陆云起,会变得不幸.jpg 门再次被拉开,陆云起用极快的速度把自己从孤寡老人打扮成了城市精英,还假模假样的戴了副平光镜,颇有斯文败类的感觉。 兰馨捂紧小心脏,警告自己不要沉迷“美色”。 陆云起拿着钥匙走出门,“走吧,去接老狗。” 老狗又病了,一连几天食欲不振,陪它玩也提不起兴趣,陆云起把它送去住院,今天是接它回家的日子。 因为下雪,车流移动的很慢,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安静的很。 每当这个时候,陆云起总会想起林知南离开的那天。 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同样安静的环境,陆云起看了眼后视镜中的自己,却突然发现兰馨正盯着自己。 陆云起侧侧身,“兰小姐什么适合也喜欢偷窥了?” 兰馨翻了个白眼,撇嘴,“我就是想看看什么样的渣男把我喜欢的男生给抢了!” 这女孩太大胆了,陆云起有一丝危机感,他觉得自己必须快点找到林知南,否则 很容易被兰馨钻了空子。 兰馨从刚才就觉得陆云起戴的眼镜熟悉,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嘴角不禁噙着一丝冷笑,“我说,你不去找人,反而戴着他的眼镜在这儿装深情,有意思吗?” 被人戳破心思,陆云起也没有恼羞成怒,他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自嘲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这话一出,兰馨差点没喷出来。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面对?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会这样说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顾虑呢? 兰馨满腹的问题想质问,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自己问这些没有意义。 感情这种事是冷暖自知,不是她凭着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 “呵,你不去找他怎么会知道他想什么?”兰馨双手环在胸前,愤愤的为林知南打抱不平,“这都多久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白瞎林哥这么好一人了……” 陆云起垂下眼睛,看着手腕的伤疤,无力的勾勾唇角。 “他……过的好不好?” 直到车平稳停在宠物医院门口,陆云起才艰难的问出一句话。 兰馨狠狠瞪他一眼,心里直骂陆云起不争气,自己都给他提示到这种地步了,这小子竟然还不开窍。 兰馨懒得理他,学着陆云起早上的动作摔门离开了。 看着兰馨离开的背影,陆云起重重叹了口气,心脏几乎揪成了一团。 老狗这次不是装病,是真的病入膏肓。 医生说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希望陆云起把它带回去好好照顾,医院可以帮忙办理宠物火化或者标本制作手续。 陆云起听着医生的话,膝盖上趴着老狗,他的手抚摸着老狗的耳朵,有点不敢相信医生说的话。 在他的意识里,林知南不会离开自己,老狗也一直傻傻的活着。 可是现在林知南走了,老狗也要没了,他忽然又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状态。 和六年前被林伟一夜之间夺走所有的东西不一样,那时的一无所有给他留下了血淋淋的伤,是他从最底层摸爬滚打生长起来的养料,可是现在的一无所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陆云起有些恍惚。 他用自己的衣服裹着老狗,把它抱到了车上。 老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出舌头*** 陆云起的手,摇着尾巴撒欢,屡次想站起来,却都失败了。 陆云起怔怔地站在车边,一手撑着门,另一只手垂在身边,有些僵直。 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泪水,老狗呜咽了几声,努力撑起身体,前脚搭着陆云起的身体,努力蹭了蹭他的侧脸,随后头抵在他的颈窝,哼唧着不肯下去。 陆云起伸手抱住老狗,脸埋进它的毛发里,肩膀不停颤动着。 兰馨远远的看着一人一狗,眼睛不禁有些湿润。 她拍了张照片传给了一个陌生号码,那人却淡淡的回了个“知道了”。 把老狗送回家,陆云起去了林宁的墓地。 落雪的墓地分外凄凉,虽然有人天天打扫,但扫把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的杂乱痕迹更显枯寂。 林宁的墓碑旁放着一束小雏菊。 是在有人打扫后才放上去的。 陆云起心里一惊,起身举目四处望去,却没看到人影,只有几只寒鸦被他起身的动作惊飞。 陆云起不死心,把怀里的花束放在林宁墓碑前,一个人跑到墓地管理处那里询问。 管理人员翻了翻出入登记表,摇摇头,表示今天没人来看林宁。 陆云起又问小雏菊是怎么回事。 管理人员听后了然,“是有位叫林知南的先生从我们这边订的,他提前交了二十年的墓地管理费,啊对,他一共买了两处墓地,小雏菊是我们这边附赠的服务,每天一束……” 陆云起如坠冰窟,手机险些摔在地上。 “你说……他还有一处……” 管理人员点点头,“您认识这位林先生?” 陆云起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先生看着挺年轻的,没想到现在年轻人这么开放,提前给自己买墓地……” 陆云起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了,他没想到林知南真的是提前给自己买好了埋葬的地方。 “他还购买了什么服务?”陆云起咬咬牙,索性问到底。 管理员以为陆云起是在夸赞这边服务好,便忙不迭的跟他推销,“……不瞒您说,我们这边和火葬场和医院都有联系,林先生这套服务是我们赠的,不算买,他好像得了什么病,到时候我们负责把大体从医院接到火葬场,烧完之后直接入住他提前选好的墓地,林先生说了,他没有家人和爱人,葬礼 一切从简……” 第八十八章 清算的开始 陆云起跟墓地管理员要林知南的联系方式,却被拒绝。 墓地管理员挠挠头,“我还以为您和林先生是朋友……” “我们确实不是朋友——”陆云起脱口而出的话没说完,卡在喉咙里,他泄气的低了下头,又抬起头继续说:“我是他爱人,我们是有过登记有结婚证件的……” 陆云起就差把结婚证拿出来给人家看了。 墓地管理员有些无语,“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激动,我相信你是林先生的爱人,也相信你们走了程序,但恕我直言,林先生给自己和弟弟看墓地的时候,你在哪里?” 陆云起像被人打了一拳,身体晃了晃,没有回答。 “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觉得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墓地管理员看惯了太多悲欢离合,他深深叹了口气,“人总是失去后才后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来得及弥补的时候尽早把话说清楚呢?” 陆云起让墓地管理员带自己去林知南买下的墓地看看,管理员同意了。 林知南给自己买的地地理位置很普通,而且墓地很小,是如果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的角落。 这很符合林知南不声不响,沉默寡言的性格。 陆云起在墓碑前站定,他想象不到是怎样绝望的心情,让林知南甚至提前刻好了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陆云起很熟悉,是他们第一次结婚时专门请摄影团队去原始森林拍的照片。 当年两人去摄影工作室选择了想洗出来的照片,可是照片没来得交到两人手里,他们就分开了。 现在想来,照片应该是被林知南收了起来。 遗照里的林知南捧着一束白玫瑰笑得腼腆,眼中满是喜悦,他的身后是大海,身侧是陆云起。 陆云起深呼吸一口气,不敢再看那张照片第二眼。 可是记忆如同决堤的江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陆云起的手指抚摸过石碑上每一个字,最后在立碑人那里停顿。 立碑人:无。 陆云起呼吸粗重了几分,眉头紧皱,目光凝视着“无”字,望了好久。 他想了很多,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和林知南的将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仿佛经历了几世的周折。 可他不想经历几世,他想立刻见到林知南,把林知南拥入怀中,再也不分开。 整理好情 绪,陆云起才转过身向管理员,“谢谢。” 管理员笑笑,“都是小事儿……我们也是为了墓园管理着想。” 陆云起向管理员道别后匆匆离开了,管理员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才缓缓松了口气。 一个人影从墓碑后积雪的忍冬丛里走出来,来到管理员身旁。 管理员感觉到有人靠近,侧身,毕恭毕敬的颔首:“林先生,您来了。” 林知南淡淡望着远去的黑车,收敛起目光向管理员,“怎么样?” “都按照您教的说了,他好像没有一点怀疑,”管理员笑笑,“他好像很愧疚的样子。” 林知南点点头,“辛苦了。” 管理员忙不迭地摆摆手,“林先生言重了,要不是您和白先生买下这里,我们早就失业了……您和白先生是我们陵园的恩人。” 林知南勾唇笑笑,抬腕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决定离开。 坐在车里,林知南先就着保温杯里的水吃了药,才发动汽车向市中心驶去。 路上接到兰馨的电话,兰馨说陆云起向她询问联系方式了。 “好的,谢谢。”林知南简短的道谢后想挂断电话,却又听到兰馨问:“林,林哥,你真的打算……打算报复他吗?” 林知南直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黑车,摇了摇头,“不算是报复。” 这怎么能算报复呢?连陆云起对自己做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 兰馨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林知南打断了,“我和他的事情,需要有个了结,我没想过要报复他,我也没有那个能力。” 兰馨依然心有不安,但她身为局外人,也不好再劝林知南,只好说:“我把你的住址已经悄悄透露给陆云起了,他应该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你……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林知南挑眉,好好相处是肯定会好好相处的,但最后能不能好好结尾就不知道了。 快行驶到市中心时,林知南的手机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林知南想都没想直接挂断。 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了同一个号码的第二通电话。 不用想,肯定是陆云起。 林知南索性把手机关了机。 他先开车去城中村转了一圈,ther承包了城中村改造项目,改造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看 到大老板来了,负责人跑过来打招呼。 林知南跟负责人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工地,最后将车停在城中村一家孤儿院前。 他按响了孤儿院的门铃,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内响起,询问来人是谁。 林知南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了一步,静静看着已经斑驳的木门,若有所思。 当年,这扇门背后是他和林宁的梦想天堂。 他们希望能有个吃饱穿暖的栖息之所,孤儿院在每月有人捐助后都会免费向外分发食物,林知南这才知道原来无家可归,无人照顾的孩子竟然还有这样温暖的去处。 只是他和弟弟进入孤儿院没多久,就被人赶了出来。 原因是他们太奇怪,会吓到其他孩子,不适合孤儿院收养。 林知南知道理由后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只是仰头问了一句:“与众不同的人,是不应该存在的吗?” 他至今记得院长的神情——那个女人咬咬牙,把陆云起的手指从自己的长裙上一根一根扯下来,说了句:“对,就是这样。” 女人的脸和出现在门后的脸重合在一起,她脸上皱纹横生,原本梳理整齐的麻花辫,现在掺杂了许多白发。 女人看到林知南的一刻,晃了下神,她说了句抱歉,转身跑回屋子,再回来时脸上架了一副老花镜。 “这位先生,您是……” “我之前有过预约。”林知南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镀银的名片上,姓名处赫然写着“林煦”。 女人眨眨眼睛,“林先生。” 林知南看了眼里面,“进去谈?” 女人同意了,两人并排走进孤儿院一楼的客厅,女人做了个手势,请他坐下,随后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走过来为两人端了茶。 “谢谢,你的裙子很漂亮。”林知南接过茶,评价道。 女孩红了脸,小声说了句谢谢,脚步轻快的逃跑了。 “我的提议,孙院长考虑的怎么样了?”林知南没有和女人绕弯子,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女人脸色一白,“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里有几百个孤儿,如果我同意了,这些孩子将会无家可归,我……我在孤儿院这么多年,最看不得孩子流落街头……” 听到女人的话,林知南只觉得讽刺。 他放下茶杯,抬眸望着女人,“孙院 长不用担心,我调查过,这座城市一共有五家孤儿院,这些孩子会按照他们的情况送到不同的孤儿院。” 女人脸色更加惨白,林知南这番话意味着只有她一人是无处可去的。 “我,我能冒昧的问问林先生……” “好啊,请讲。”林知南笑笑,让她不要太过拘谨。 女人藏在老花镜后的眼睛浑浊,她颤颤巍巍摘下眼镜,慢慢开口:“林先生……要这块地是想做什么呢?” 林知南垂眸望着茶几因破损卷起的边缘,全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凛冽。 几分钟后,他双手交叉自然的放在大腿上,身体后仰,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抬眼看向女人,语气带笑,可那双眼睛却毫无笑意。 “孙院长,未来的这里,是全国最大的特殊儿童收留地。” 第八十九章 平等爱情 “特殊儿童是什么意思?”女人皱紧眉头,手指攥着衣角,对林知南的提议表示难以理解。 她不懂装懂,林知南也懒得跟她一遍一遍解释。 “我并不是非要这块地不可,但我不下手,很快也会有其他人来找你,到时候,可不是这个价钱了。”林知南身体后仰,似笑非笑的望着女人。 林知南点到为止,也不做纠缠,他等不到女人回答,就站起了身,准备道别。 “名片上有我的私人号码,如果考虑好,可以跟我联系。” 林知南走向门口,手来不及推门,就被女人的声音叫住。 “你……你说的是真的?这些孩子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因为林伟那件事,整座城市人心惶惶,上面对孤儿和流浪儿童的管理重视了起来,这样管理不完善的老旧孤儿院早就应该被取缔,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在城中村深处无人管理。 林知南看中了这一点,决定趁着拿下改造城中村项目,再建一座最大的儿童收容所。 但他没必要跟眼前这个女人保证什么,便没有回答。 女人惨白着脸色发出一声长叹。 林知南表情漠然。 “我签,我签!”女人踉跄着走过来,眼里噙着泪,捧住林知南的手,“林先生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对这些孩子好,求你……” 林知南眼眸微垂,望着女人狼狈哀求自己的模样,忽然笑了。 “我会的,放心。” 他像当年女人狠心扯下自己的手指一样,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勾起的唇角满是讽刺。 “明天,我助理带人来签合同,请提前准备好孩子们的档案。” 说完,林知南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 孤儿院前的积雪因强烈的阳光化成了水,地面泥泞不堪。 林知南走过积水的地面,来到自己的车前。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付泽西的手随意搭在车窗边缘,探出半个脑袋,向林知南,“完事儿了?” 林知南挑眉,应了一声。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是个难得的冬日暖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知南碰碰付泽西的手臂,“欸,有烟吗?” 付泽西下意识掏出烟盒,忽然想到什么,把烟盒拿在手里,斜眼看林知南,“你都这样 了还抽烟?” 林知南哼笑一声,“抽这一根是死,不抽也是死,无所谓。” 付泽西悻悻地撇嘴,抖出一根烟送到林知南手边,“只有一根。” 净扯淡,烟盒里是满的。林知南扫了眼付泽西,没有说话。 他和付泽西在一起时总是满脑子脏话,因为付泽西就是这样不怎么正经的一个人。 付泽西冷眼旁观林知南左翻右翻找火机,晃晃脑袋伸出手去,“咔”一声,火苗被他递到了林知南面前。 林知南从善如流,接受了付泽西佯装不在意的殷勤。 “抽完烟再走?” “嗯。” 林知南就站在车外,眯着眼睛看阳光下破败不堪的孤儿院,付泽西看他。 大概十几分钟后,林知南手指夹着的烟到了付泽西手上。 “快上车!”付泽西不耐烦地给他打开车后座,自然而然地把林知南的烟叼在了自己嘴里。 林知南的目光在他嘴角停留一瞬,被催促着坐进了车里。 司机是付泽西原来的司机,问付泽西现在去哪。 付泽西转头看看林知南,提议,“不如去看看新公司?” 林知南“嗯”了一声,低头专注的看着手机。 车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林知南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神情有些落寞。 一直在关注他的付泽西终于忍不住,再次转头向林知南,“是不是……不顺利?” 林知南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不,很顺利。” “那你为什么……” 林知南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他进入孤儿院前告诉自己,如果女人为了钱放弃孤儿院和孩子们,就把她彻底赶出孤儿院自生自灭。 虽然结果和林知南预料的差不多,但女人的态度与他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林知南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 他见识过大恶,以为仇恨就是全部,所以在触碰到些许善意的时候,就会心生茫然,甚至恐惧。 “不开心就不说,我又没逼你,”付泽西晃晃翘着的二郎腿,语气很是无所谓,“反正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是你的私人问题,我也管不着。” 林知南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难得地回怼,“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付泽西抬抬下巴,“大家都是成熟男人,又不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男孩,哪有那么多讲究,天天看人脸色过日子,不得烦死?我没那么不成熟。” “你还记得那天下雪,我拾到你的场景吗?”付泽西侧脸问林知南。 林知南点点头。 那天他和陆云起道别后无处可去,决定最后再看一眼和白皓一起工作过的地方就离开,没想到在楼下遇到了来办事的付泽西。 付泽西看林知南满脸泪痕,二话不说把他带回了自己家,让他洗澡,给他换了新衣服,顺便收留了他。 “当时我看到你的时候都吓坏了……把你带回家,我就想,是不是自己有机会了。” 付泽西抖抖烟灰,若无其事的吐出一口白气,“你的事儿我听说不少,应该说……圈子里都传遍了,事情传的挺离谱的,我竟然还信了,但后来我觉得,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我肯定给你一个平等的爱情。” 林知南呼吸慢了半拍,怔怔地望着付泽西的侧脸,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嗨——”付泽西没得到回应,有点不好意思,他向后摆摆手,干笑着:“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刚才的话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想试试。” 付泽西一愣,准备抽烟的手悬在半空,烟夹在指尖忘了抽。 “你……刚刚说什么?” 林知南的声音大了一些,清晰的传入付泽西耳朵里。 “我说,我想试试看……你说的那种,平等的爱情。” 第九十章 灰色香根草 直到烟烫到了手指,付泽西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烟捻灭。 “咳……你想好了?”付泽西没敢回头。 林知南望着渐渐熟悉起来的街景,缓缓点了点头,“嗯。” 付泽西深呼吸一口气,像做出了什么重大承诺,“好。” 在白皓离开前,林知南他们就在筹备ther华城区分公司的事情,白皓离开后,林知南才知道他竟然把新公司的地址选在了陆云起公司对面。 他想,以陆云起和方岁桉的能力,应该很容易知道自己在背后做了什么。 林知南将自己担任房地产公司董事的事情告诉了付泽西,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后错一步,象征性后仰,“能猜到你有副业,就是没想到副业比主业挣得还多。” 新公司已经装修的差不多,简约崭新的大logo嵌在办公楼楼体上,和austin的标志有种对峙感。 付泽西抬头看了眼对面,又看看ther,满意的点点头。 新公司的地点让林知南有些别扭,但他想既然要放下,这些就是必定要面对的。 毕竟和陆云起在同一行,以后少不了正面竞争的机会,就不如现在坦荡些。 林知南下车,走过付泽西身边时摆摆头,“你不上去?” “上去,当然上去,”付泽西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林知南的手,加快了语速,“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 林知南没想到付泽西这样大胆,他不得不跟上付泽西的脚步,走进了大楼里。 一楼的接待大厅装修的差不多了,正中央摆着巨型沙盘,设计师们正拿着电脑写写画画,不时耳语几句,整个大厅内除了装修的声音外特别安静。 走进专用电梯,付泽西在电梯内环视一周,“你们公司文化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林知南轻笑着吐槽,“你哪儿来这么多陈年旧段。” 付泽西不满,“还不都是为了逗你开心?”谁让你一看到陆云起的公司就苦着脸。 当然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林知南怎么会猜不到付泽西的心思,他抿抿唇,主动向付泽西身边靠近,“我已经放弃他了,真的。” 付泽西看着林知南的眼睛,像是信了他的话。 但付泽西知道,如果林知南真的放下了那个人,就不会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悲伤。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中的是铺着地毯的宽阔走廊。 这一层是管理层所在的办公室,听到脚步声,一位金发女孩微笑着向两人迎面走来。 “卡琳,我助理。”林知南向付泽西介绍,又转向卡琳,“这位是vk传媒的付总,我……朋友。” 卡琳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向付泽西伸出手,短暂相握后很快分开。 “以后付总是这里的常客,见他如见我。”林知南边走边简短的叮嘱卡琳。 卡琳点点头,“需要我为付总办理一张通行卡吗?” 付泽西开玩笑道:“怎么,我刷脸不是更方便?” 林知南抬眸扫他一眼,有点纳闷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脸皮这么厚。 卡琳莞尔,“付总刷脸是很方便,但公司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付总。” “那让所有人知道你们老大是我男朋友不就行了。” 空气陷入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付泽西显然没有意料到自己这句话能引来这么大的瞩目,愣在原地。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林知南的脸色,有些忐忑。 林知南并没有生气,而是坦然的笑了笑,“你声音太大了。” 接下来付泽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到进入办公室,两个人独处。 卡琳毕恭毕敬的退出去,办公室内寂静下来。 董事长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对着austin的,林知南向外看去,楼下车水马龙,甚至能听到嘈杂的车流与人行声,他的目光逐渐向上,就在他的视线即将落在陆云起办公室的时候,一双手悄无声息的从后面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付泽西身上的烟草皮革香笼罩了林知南。 这好像是一种渣男香水,名叫“脏话”。 黑暗中,林知南难以自制的联想到了当年刚刚二十出头的陆云起——那时的他,最适合这样的味道,而不是什么装成熟的灰色香根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付泽西落寞的声音在林知南的后颈传来,带着温热的气息。 林知南身体一僵,听到付泽西继续说:“我知道自己赢不了,但就是想试试,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这么轴。” 听到这话,林知南反而笑了起来。 “确实。” “确实什 么?” 林知南抬手握住了付泽西遮着自己视线的手,但没有拉下来。 “你确实很轴,三十多的老男人了,还喷这么年轻的香水,真当自己长不大?” 付泽西低头嗅嗅自己的大衣衣领,“那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香水?我听你的,明天就换。” “灰色香根草”五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可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这对付泽西不公平。 但不可否认的是,林知南脑海里出现的全部都是陆云起。 他想到十几二十几岁的陆云起为了装成成熟的大人,好和自己气质般配,特意去专柜买了瓶灰色香根草,每天装模作样的喷上点,好像这样就能快点长大。 “小煦,你怎么这么好闻……真想咬一口。” 说这话时,林知南被陆云起环腰抱在怀里,陆云起的鼻子在林知南的脖子后面蹭来蹭去,最后找准地方轻轻咬了一小下,象征性的留了个标记。 “要是我能快点毕业就好了——以后可以来爸爸公司工作,每天都能见到你,我想和你一起吃公司食堂的午饭,给你点午后甜点,一起加班,一起开会,你安排给我什么工作我都努力完成,还有,你必须夸我做的好……” 当年的每一句话林知南都没有忘记,可是每一件事都没有实现。 誓言,终究是实现不了的谎话。 林知南呵笑一声,眨眼间,滚烫的液体流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付泽西的手已经落了下来,他望着林知南慌乱的擦泪又若无其事的转身,笑容带了些许苦涩。 “抱歉,抱歉……”林知南不住地道歉,可是眼角不断有泪水涌出。 那些无法释怀的,最终找到了宣泄的闸口。 付泽西深深看着林知南布满泪痕的脸,没有帮他擦泪,而是默默递上了纸巾。 直到林知南难过的情绪缓解了一些,付泽西才松了口气。 “我不接受道歉。”付泽西垂眼看着林知南,语气强硬了许多。 “我想和陆云起公平竞争。” 第九十一章 试探 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装卸声,陆云起不得不抬起头看窗边的方岁桉,语气无奈,“有完没完?” 方岁桉没回头,向后招招手,“快啦快啦,不得不说你这儿视角绝了,今晚肯定能看到流星……欸卧槽!” 听方岁桉突然爆粗口,陆云起挑眉,“看到不该看的了?” 但陆云起想到对面是林知南的公司,心跳忽然加速。 方岁桉没回答他,只是弓着腰边调模式边仔细看着望远镜。 看着看着,突然又小声爆了句粗口,“……卧槽内小子他……” 方岁桉猛然转头,看陆云起正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他又看看望远镜里的画面,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方岁桉才试探的问:“你俩……离婚协议书签了没?” 陆云起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目光黯然,摇摇头,“我没签。” 方岁桉一拍大腿:“老陆你被绿了!” 他连忙招呼陆云起过来看,陆云起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到了望远镜前。 但对面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对面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很是冷清。 陆云起看方岁桉。 “我靠你相信我,真的,我看见他被一个男的抱着,虽然看不起那男的是谁,但是前面的人绝对是林知南……”方岁桉被陆云起眼底瞬间闪过的狠厉吓到,语速极快地解释。 陆云起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拿起外套和手机,径直向门口走去。 方岁桉想了想觉得不放心,远远跟着陆云起下了楼。 他以为陆云起坐了电梯,可到了一楼没看见人,反而隔着马路远远看着林知南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的从公司走出来。 陆云起是走下来的,下楼梯时他考虑了很多。 从两人下雪那天分开,到颓废的那段时间,再到老狗病重,去给林宁扫墓,最后落在他给林知南打了十几通电话,却被拒接这件事上面。 陆云起告诉自己不能对林知南发怒,不能随便耍小孩子脾气,不能再让林知南受伤,一定要劝他回来,可是看到林知南和付泽西站在一起时,陆云起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他慢慢攥紧大衣,另一只手的车钥匙硌得掌心生疼。 “林知南。” 这次,他脱口而出的 名字不是“小煦”。 三个人闻声向他投来目光,方岁桉的脸色还挂着残存的干笑,而林知南的眼中则多了几分警惕。 陆云起越过马路向他们快步走来,融雪后的泥泞溅在他的皮鞋和裤脚。 林知南静静的看着陆云起,在他即将在自己面前站定时,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小步。 林知南以为陆云起没有看见,却忽略了他落寞的眼神。 陆云起有很多很多话想当面告诉林知南,可是他和林知南对视时,一瞬间什么都忘了个干净,只想把人抱在怀里,再也不让他跑掉。 “陆总,好久不见。”付泽西冷笑着向陆云起伸出手。 付泽西好歹是个公司总裁,见面握手是礼貌问题,陆云起不得不敷衍的握了握,又很快放开。 方岁桉又没眼色的来找茬,故意问:“这位是……” “付总,vk的老板。” “哦——原来是林总监的上司!”方岁桉右手握拳砸了下左手掌心,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上司关心下属,正常。” 付泽西脸色暗了暗,显然被方岁桉气得不轻。 林知南下意识拉了把付泽西的大衣衣袖,把他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迎面对上陆云起黝黑的眼睛:“陆总有什么事吗?” 一声“陆总”让陆云起心里的疙瘩更大了一些。 他微微向前,咬咬下唇,艰难的说:“林知南,我们谈谈。” 林知南呼吸着冷清的空气,眉眼间带了丝笑意,“好啊。” 陆云起又补充:“就我们两个。” 林知南回答的很爽快,“嗯。” “林……” 林知南打断了付泽西的话,“只是聊天,没事的。” “可他不安好心!”付泽西压低声音,“我不想再看到你被他欺负了……” 说谁不安好心呢,撬别人墙角还敢当面诋毁,真孙子!陆云起心底冷笑着骂了几句,伸手把林知南拉到了自己身边。 “我们是有结婚证的合法夫夫,请付总注意距离。” 说完,陆云起低头看了眼林知南的手,直接与他十指相扣,在众目睽睽下并肩离开了。 陆云起没穿大衣,耍帅的后果就是冷的冻出了鼻涕。 可林知南在身边,他也不好意思有什么大动作,只敢轻声抽鼻 子。 林知南听到了声音,看了眼陆云起冻红的耳朵,嘴角向下,撇出一抹笑意。 林知南脚步顿了顿,陆云起回头看他,有些茫然。 “穿上大衣。” “啊……好。”陆云起的回答呆呆的,手忙脚乱的拿起大衣,脑子却糊成了糨糊,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衣领。 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知南忽然有些丢人,“啧”了一声,伸手稳准狠的拎住了陆云起的大衣衣领,“这里。” “……谢谢。”陆云起不敢看林知南,只好佯装穿衣服,躲开了林知南审视的眼神。 “去哪里谈?”林知南向后撤了一步,陆云起以为他又要逃走,来不及穿好大衣,伸手就捉住了林知南的手腕。 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 林知南抬眼,皱了皱眉。 陆云起连忙放开,慌不择言的解释:“我怕你逃跑……你都不想见我……” 没错,我确实不想见你。 林知南在心里回复,但他也没有办法,陆云起总是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一些。 “那个付泽西他喜欢你。”陆云起不知道抽什么疯,忽然说起付泽西,语气满是委屈。 林知南垂着眼睛,没搭话。 陆云起有点不满,觉得林知南的公司有什么大病——这当总裁的一个两个都喜欢自己的人,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林知南……我还有挽留你的机会吗?”虽然很不想问出这句话,可陆云起还是决定坦然面对。 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想听到林知南亲口对自己说。 林知南垂眼看着泥泞的地面和砖缝里的积雪,看了一会儿,他抬头,嘴唇嚅嗫了一下,想说的话未出口,目光却略过陆云起向他身后看去,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林宁!” 只是几秒,林知南看得清清楚楚。 陆云起的表情先是紧张,随后是担忧,再之后,他转过了头,无论紧张还是担忧,林知南都看不到了。 留给他的,只有陆云起的背影。 林知南知道自己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的,但是得到结果的瞬间,心脏蓦地空了一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第九十二章 聊天(上) 陆云起回过神来,看到了林知南眼底的清明。 林知南笑得坦然,“抱歉,我觉得那个人很像。” 陆云起动了动喉结,重新握住林知南的手指,“你明知道我和林宁之间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呢,林宁看陆云起的眼神不是骗人的。 陆云起也是。 “找个地方吧,把话都说清楚。”林知南把自己的手从陆云起那里抽出来,翘了翘唇角。 看着林知南这样无所谓的模样,陆云起的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他压抑着邪火四处看了看,最后指了指两人不远处的一家水吧,“那里怎么样?” 林知南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水吧应该是新开业,没什么人。 服务生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巡睃了几圈,问两人需要什么。 林知南嘴里发苦,便点了杯卡布奇诺,随后把目光抛向陆云起。 过去林知南不怎么喝这样甜的咖啡,这次忽然换了口味,让陆云起一愣。 紧接着他磕磕巴巴的说:“和,和原来一样,就行……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林知南挑眉,“一杯瑰夏。” 服务生离开时,陆云起的心情明亮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下来。 “我刚刚看到这里有卖抹茶千层,你不是最喜欢那个,要不要尝尝?”陆云起还记得林知南过去的最爱。 可林知南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前台,摇了摇头,“不用了,这里的咖啡是速溶冲的,甜点,应该也是订购的小作坊成品。” 陆云起发出一声嗤笑,难得不再小心翼翼,不满地回怼:“行吧,以你现在的身份,请你吃这样的东西确实不合适,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这话说得别别扭扭,一听就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但两个人之间的误解太多了,这点小事可以忽略不计。 林知南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陷落在沙发卡座里,“开始吧。” “你先还是我先?”陆云起这次把选择权交给了林知南。 林知南抿抿唇,“你先。” 陆云起的心里提前知道了答案,便应了一声,真的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卡布奇诺上来的很快,林知南向服务生道谢,低头时,听到了陆云起的疑问。 “你 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林知南垂眼的样子很安静,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扬,搭配上他背后的冬日街景,简直像极了一副油画。 如果有这样的油画,陆云起想,自己一定会将它精心装裱,藏到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林知南的思考时间很短,“这是实验后遗症,内脏早就开始了加速老化的过程……你救回来的那些孩子也会遇到和我一样的问题。” “这就是你给自己买好墓地的原因?你……” 林知南没有介意陆云起打破了游戏的规律,而是撩起了自己耳后的头发。 陆云起睁大眼睛——看似健康的黑发遮盖下,白发无比刺眼。 “助理说这像什么……就现在年轻人中最流行的挂耳染?我也觉得不错。”林知南这时候竟然还能笑出来。 陆云起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林知南放下咖啡杯,品味着最后一丝醇香,不禁陷入了回忆。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开始是因为有段时间暴瘦,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林知南以为是自己心理压抑导致的生理现象,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那晚,就是派对上的那晚过后,林知南为了钱去求陆云起前,在浴室试女仆装时看到了耳后的白头发。 他不知道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谁,索性就将它彻彻底底的埋在了心里。 难过的事情是说给在乎自己的人听的,如果没人在乎,说出来也只会徒增自己的悲伤。 望着紧张的陆云起,林知南选择了缄默,“这已经是你的第三个问题了。” 陆云起避开林知南的眼神,“抱歉……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服务生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说瑰夏咖啡目前做不了,能不能换一个。 陆云起不是喜欢苛责的人,便点了点头,和林知南点了同样的卡布奇诺。 服务生走远,林知南才慢慢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扳倒林伟的?” “我调查了你,计划扳倒林伟,是在跟踪你去疗养院之后,”陆云起咬咬下唇,“因为方岁桉拍到了当年打伤我的人,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就让他查了林伟。” 听陆云起说自己那时被他的人跟踪,林知南淡淡的笑了笑。 他想,原 来陆云起是真的怀疑过自己。 林知南那时被愧疚和自责压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根本没心思想谁会调查自己。 各种重压忽然被撤掉,林知南陷入了一种无措的茫然,好在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想做的事情。 “好了,该你了。”林知南提醒陆云起继续问下去。 陆云起本以为林知南还会更加细致的问,却没有等到他的追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提出离婚。” 陆云起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他决定和林知南私奔的雨夜满心想的都是和林知南去国外的生活,他想就算两个人无权无势,就算需要白手起家,只要和林知南在一起,就什么都能忍受。 甚至他昏迷时还做了和林知南来探望自己的梦。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见到的只有一份邮寄过来的离婚协议书。 林知南听到问题的时候也是一愣,随即他收敛了笑意,直直盯着陆云起的眼睛,“我为什么不离开一个先抛弃我的人?” “你把离婚协议书邮寄到国外,然后说我抛弃了你?” “什么?”陆云起眉头紧皱。 林知南怔怔的望着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离婚这件事存疑,林知南找专门的律师鉴定过离婚协议书,他手里那份应该没有问题,陆云起那边就不一定了。 “是舅舅……”陆云起面露疲惫,他捏捏眉心,“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聂文昌不喜欢自己是林知南已知的事实,如果他对离婚协议书动手脚也是正常。 事到如今,林知南不想把话题弄得太悲伤,便故意压低了语气,凑到了陆云起面前,“你舅舅他……是不是喜欢师父?” “师父”这个词陆云起已经有年头没听过,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知南所说的关系。 “我……不知道,”陆云起苦笑,“其实舅舅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我不知道他,他怎么想的……或许吧。” 林知南对陆云起的观察力感到怀疑,“他的手机屏保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师父,而且我调查了他,师父师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他当然也很早就认识师父。” “你不会被他当做师父的替身了吧?”林知南说出自己不负责任的推测,笑得很没良心。 陆云起听到他的推测更加抑郁了。 第九十三章 聊天(中) 打断两人谈话的,是助理给林知南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份国外传来的文件需要他过目。 林知南简单应了一声,发位置给助理,让他来找自己。 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林知南重新抬头,眼底是还未褪去的玩味,“该我了。” 陆云起打了个“请”的手势。 林知南收敛了笑容,坐正身体,“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林知南以为陆云起会反问他问的具体是哪件事,可是陆云起没有。 陆云起望着林知南的眼睛,四目相对时,两人谁都不肯让步,互相窥探着对方心底的想法。 陆云起看了一会儿才泄气般垮下肩膀,率先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重重叹了口气。 “为什么……因为我爱你。” 新装修的水吧楼上传来刺耳的钻洞声,新刷漆的墙壁散发着有些难闻的生漆味道,面前的咖啡已经冷却,表面浮着一层浅白色的植物脂肪,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凉风一直吹在林知南的脖子后,吹得他心情烦躁。 林知南不是没听清那句话,但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语气有些不屑,“呵……都什么年纪了,还爱不爱……” “林知南!”陆云起忽然抬高了声音,“你不能破坏游戏规则。” 林知南被陆云起那声喊得心间一颤,他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男人。 “游戏规则”是林知南当年制定的。 那时他们刚刚在一起,因为某件事吵了一架,林知南冷着脸连着几天没理陆云起,陆云起则跑回家打了几天游戏,觉得时间差不多,又自己灰溜溜回到了两人同居的地方。 林知南其实早就消了火,下班回家看到陆云起给自己做的满桌子饭菜,态度也软了下来。 陆云起很会哄人,对林知南的兴趣喜好了如指掌,除了床上生活有些生涩。 但林知南知道两个人这样是不行的,两个人总要了解彼此的真实想法,于是他制定了“游戏规则”。 说规则也不准确,其实就是两人一问一答时,必须坦诚。 制定这个规则主要是为了逗逗陆云起。 很多时候都是陆云起说真话,林知南会狡猾地把想说的话埋在心底。 林知南知道,陆云起说的一定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呢? 逃避这么久,林知南好像失去了面对真相的勇气。 林知南动动喉结,唇齿间劣质咖啡的味道让他很想逃走。 “该你了。”他听到自己说,眼睛不敢看对面。 但依然能感觉到对面的灼灼目光。 紧绷的气氛下,陆云起忽然嗤笑了一声,盯紧林知南的眼睛,问题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你爱我吗?” 林知南骤然握紧咖啡杯,眼睛迅速地眨动了几下,抿抿唇,没有开口。 游戏规则里,两人默认沉默既是拒绝。 “我知道了。” 这个答案是陆云起想到的,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早就不奢求林知南能够原谅自己。 陆云起自嘲地笑笑,把问问题的权利给了林知南。 “为什么骗我没有恢复记忆?” 陆云起无力的捏捏眉心,“因为这样才能留在你身边,有人想对你下手,我在你身边,他不敢。” 看林知南半信半疑,陆云起继续解释道:“看你不顺眼的不止一个人,我舅舅,林伟,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势力,都在盯着你。” “我怕我离开就没办法和你再见。” 回忆起那段平静的时光,陆云起依然有些不寒而栗——他永远无法忘记在小公寓里翻出二十多个摄像头的恐惧。 一个甚至不到一百平的公寓,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人监控。 而且林知南看上去并不知道这件事。 从那时起,陆云起就对林知南的人身安危产生了担忧。 “所以现在……危险解除了?”林知南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云起摇摇头,语气竟然有些委屈,“是因为你现在很讨厌我……” 这话让林知南赶紧别开了视线,“咳,下一个问题吧。” “我把我和林宁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你愿不愿意听我讲完?” 林知南再次沉默。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耐心。 可是再拒绝就没有机会了,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我和林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知道他可能,可能对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他。” “我甚至嫉妒他……” 陆云起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 嫉妒?林知南心里笑了笑,他不知道林宁有什么值得陆云起嫉妒的。 “我嫉妒他能得到你全部的注视,嫉妒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嫉妒你为他付出,”陆云起说这话的时候眼眶慢慢发红,好像受尽委屈的人是他,“凭什么你要为了他牺牲……凭什么你为了他过得这么艰难,我不想他留在你身边……” “可是你爱他。” “我没有办法替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 听了这番话,林知南才知道陆云起对自己的误会到底有多深。 林知南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又被陆云起打断,“……林宁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也是。林知南你什么时候能考虑一下自己的感受?” 每次林宁身体出问题时,都是林知南忙前忙后,陆云起不是一次看到林知南在医院陪护时边工作边打瞌睡,回到家,林知南张口闭口都是林宁的病情,起初还好,但林宁病情反复,这让陆云起对林知南越发心疼。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恋人要承受这些。 他劝过林知南,也理解林知南“长兄如父”的感情,他只能尽力去接受林宁,试着帮林知南分担。 “我对林宁好,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如果我爱的不是你,如果我再自私一点,都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陆云起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可你是我的爱人,我怎么舍得你放弃大好前程放弃自己的生活,每天在那个病秧子面前嘘寒问暖?林知南,我知道在你心里,林宁比我重要,只要他想要,你什么都肯让出去,就连我你都不会丝毫犹豫,可是我呢?!我是活生生的人,你成全林宁之前,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林宁,所以我只能对他好一点,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在接纳你的生活,而不是排斥。” “林知南,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第九十四章 聊天(下) “胡搅蛮缠。” 林知南整理了乱糟糟的思绪后,口不择言的说出这四个字,随机别开视线不再看陆云起。 陆云起的话哽在喉咙,一股闷气压得他胸口疼。 过去对林知南做的恶,此刻全部返还到了他身上,他却无言以对。 陆云起放弃了进一步的解释,随后垂头苦笑,“或许这些在你看来是狡辩,但,但我确实……” 林知南的嘴唇颤了颤,敛起望向街景的目光,直直的看着陆云起,质问:“你是不是真的相信过我和别人发生过关系?” 这已经是下一个问题,陆云起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一下,想起那本被自己撕碎的笔记本。 他很想否认,但他觉得此刻必须诚实,便迟疑后,点了点头。 看到陆云起点头,林知南深呼吸一口气,盛怒之下,唇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为什么我的钱标注着‘欠债’?和我在一起就那么不堪吗?”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陆云起对那时看到笔记本的感觉也刻骨铭心,他始终想不懂林知南到底把自己当作什么,究竟是一个为父亲赎罪的工具,还是临时取款机。 对那个场景印象深刻的不止陆云起。 直视着陆云起的林知南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映像。 一如那天他冷水洗完澡后跪在陆云起面前哀求时,他冰冷如寒潭的眼中的倒影。 林知南受过最大的侮辱,就是陆云起那天说的——“林知南,你真脏。”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用这个字侮辱林知南,唯独陆云起不可以。 林知南的眼中多了几分疲倦,他笑笑,“我们的关系原本就开始于利用,你拿钱,我供你使用,拿的钱多了,不就成了欠债?从这一方面来说,不是不堪,我们是正当的买卖关系。” “你……” “陆总,觉得我脏的是你,现在问这种话的人也是你,你这样做,会让我以为你真的对我这么脏的人动了心。” 林知南将咖啡一饮而尽,从大衣里抽出一张卡,随手递给服务生,“结账。” 见林知南想单方面终止谈话,陆云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林知南,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也在尝试着改变了,可是你这个态度我们根本没办法谈下去……我和你见面是为了解决问题……” “够了 。”林知南轻声打断了陆云起,像下定什么决心,转过身,“陆总,我和你的关系,注定没有办法客观的谈,我做不到对发生的事情选择性遗忘,如果发生在你的身上,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你会不会选择原谅?” “你不会,恐怕你会比我现在做的更绝。” 林知南想把自己的手指从陆云起的掌心抽出来,可是没有成功,他轻呵一声,“你不是我,永远不会懂努力过后一无所有是什么感觉,也没有感受过为了活下去拼命挣扎的感受,你更不知道没有钱去看心理医生只能自己开导自己是什么感觉——你没有被生活逼疯过,你怎么会懂?” 林知南已经不想再去追究谁对谁错,他现在只想好好的过完余生,最好,下辈子不要再遇到陆云起。 林知南从来没后悔喜欢过陆云起,但也仅仅是不后悔。 “放手吧,”林知南反握了一下陆云起的手指,“世界上还有很多种关系,试一试,总有一种适合我们,不一定非要做爱人。” 陆云起呼吸急促起来,他怕自己稍微一松懈,林知南就会消失。 忽然陆云起想到了老狗,“老狗……快不行了,你能不能,跟我去看看它。” “它很想你。” 我也是。 最后一句没有说出声音。 听陆云起说起老狗,林知南也紧张起来,“你带它求检查了吗?它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 陆云起有点嫉妒林知南对老狗的关心,但他还是如实回应道:“宠物医院给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没几天了。” 陆云起也不确定老狗到底还能活多久,但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在和林知南聊天时越发强烈。 老狗身体向来不好,能带病活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林知南决定和陆云起一起去看看老狗。 两人坐上车,向公寓驶去,一路上林知南坐在后排一言不发,陆云起不时透过后视镜悄悄看他,被抓到也不闪躲,以为自己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意能通过后视镜折射给林知南。 林知南感觉到视线,早早闭上了眼睛,补上了昨晚工作没来得及睡的觉。 一前一后地走进楼道,迎面下楼的邻居老太太给他们打招呼,“嘿,小林,我说怎么最近看不到你,合着房子租出去了……” 老太太以为陆云起是租客。 林知南没有否认,笑着回应,“对 呀,以后我可能就不回来住啦,孙奶奶要照顾好自己。” 老太太应了一声,笑呵呵地走出了公寓楼。 陆云起有点不满,“这是你的房子,你怎么说那种话……” 林知南扫他一眼,“你要是喜欢,以后就留给你了,反正是婚内财产,你当初也花了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云起无奈,连忙向上跟上了林知南的脚步。 还没打开门就听到里面“叽里咕噜”的跑动声,随后铁门里发出扒门的声音。 林知南回头看了眼陆云起,眼中的怀疑不言而喻。 “这就是你说的病危?”林知南无声地质问。 陆云起耸耸肩,表示自己真的毫不知情。 他这么多年没养过宠物,动物病危是个什么状态,他根本没见过。 打开双层铁门,老狗摇着尾巴甩着舌头冲林知南扭屁股,作势就要扑上来,好在陆云起挡在林知南的前面,老狗看到陆云起,一下子萎了下来。 林知南双手环在胸前,冷眼看着陆云起,“解释一下吧。” 陆云起瞪眼看着活蹦乱跳的老狗,几欲张嘴,最后还是决定把医院开的病危通知书给林知南看。 他径直走进卧室,却被眼前的场景气得血压突升——卧室里,那张病危通知书被老狗撕成了纸屑,落在卧室的各个角落,拼都拼不起来。 转身,林知南抱着老狗走过来,看着卧室一片狼藉,林知南挑眉,“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狗在林知南怀里舒服的趴着,用下巴蹭林知南的颈窝,小眼睛眨巴眨巴,无辜极了。 看老狗受尽宠爱的样子,陆云起简直又爱又恨,他塌下肩膀,只好把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我,我想你看到这个家和老狗之后……会不会有一点原谅我,会不会想留下和我一起生活……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第九十五章 反思 陆云起的话差点把林知南气笑。 看陆云起向自己低声下气的样子确实解气,也确实幼稚。 四顾熟悉的环境,林知南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应该来这里的——走进这里,他就会想到当时自己被警方带走的场景。 游戏暂停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 林知南对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永远无法释怀,他静静盯着陆云起看了一会儿,抱着老狗转身向外面走去。 “林知南你去哪……” “放手。” 林知南冰冷的声音让陆云起下意识顿住了脚步,悬在半空的手久久没有收回。 “我需要时间。”林知南深吸一口气转身,他现在不想跟陆云起讲什么道理,只想一个人静静。 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太快,以至于身处漩涡中心的他手足无措。 他想工作,想用工作麻痹自己。 好在助理给他发了消息,说很快就来接他。 艰难的抱着老狗走出小区时,助理的车就停在路边。 林知南敲敲车窗,随着车窗缓缓落下,卡琳的脸出现在窗后,“董事长。” “文件带了吗?” 卡琳下车,帮林知南拉开后门,“文件已经打印整理好,电子版在这里,您现在回公司还是……” 林知南先把老狗放下,随后拿起卡琳递来的平板电脑,简单浏览了一下,“去宠物医院,文件我在路上看。” “好。”卡琳在林知南上车后关紧了车门,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陆云起站在楼上目睹了全部过程,当看着陌生的金发女人靠近林知南,在他身边亲昵的说着什么时,陆云起用力攥紧了拳。 随着车越行越远,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松开。 陆云起对林知南向来有种无力感,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人。 甚至,陆云起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现在还在坚持什么。 “哈……”陆云起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一声轻叹在冷清的房间里转瞬即逝。 —— 今天一整天都在坐车,从日出到日落。 林知南终于在宠物医生给老狗做全面检查的时候有了空闲时间,这才把文件全部看完,简单修改提议后,让助理尽快送回公司。 冬天太阳落的早,外面已 经是暮色沉沉,霓虹灯渐次亮起,映在林知南脸上。 等候区对面就是电梯,在提示音响起后,两个女孩子从电梯里走出来,其中短发女孩手里抱着一只满是泥污的纸箱,纸箱一角还在向下滴水。 短发女孩顾不得泥水沾满大衣,一出电梯就冲向宠物医院。 马尾辫女孩神情紧张的跟在后面,眼中噙满了泪水。 “医生……能不能救救它……它快不行了……” 隔着玻璃窗,林知南看清了纸箱里那只混着血渍的“泥团”。 它只有手掌心那么大,微微颤动着。 林知南看得心都悬了起来,他擅自做了诊断——这么小的动物,活下来的几率不是很大。 两名医生立刻着手检查,擦拭过后,所有人才看清那小东西的真实面目。 是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猫。 两个女孩子紧张的围在旁边看医生为小猫治疗,短发女孩表情很酷,一副漠然的模样,但紧攥着桌边的一只手青筋凸起,指尖泛白,完全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而另一个女孩已经泣不成声。 林知南的目光从小猫移到两个女孩桌下十指相扣的手上,忽然间懂了什么。 医生说小猫的情况很不好,需要做手术,让两个女孩出来等,她们才相互扶持着走到了外面的等待区。 看两人过来,林知南连忙收回目光,低头佯装看手机。 两个女孩就坐在林知南旁边的长椅上,短发女孩低声安慰着她的同伴,林知南隐约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声。 也大概了解了两个人事情。 她们是一对情侣,还在上高中,这是正处于叛逆期的早恋。 林知南的眼睛看着手机,手指却无意识的向下划动着,眼前的字和图片根本没有看入眼中。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那个雨夜。 其实那天早上两个人因为吃早饭的问题产生了冲突。 陆云起一大早要去赶飞机,他又喜欢懒床,林知南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之后,拉他吃早饭,陆云起不情不愿,还吐槽林知南像个“老妈子”。 林知南因为陆云起的话也来了脾气,逼迫陆云起一定要吃完,不然不许走。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延误了航班。 僵局以陆云起吃完早餐告终。 林知南进厨房 刷碗,再出来的时候,陆云起已经离开了。 客厅的游戏还开着,bgm欢快至极,和林知南孤零零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林知南没想到陆云起真的会因为这件小事和自己生气。 他提前查了航班信息,得知这趟航班的飞机餐并不好吃,所以为了让陆云起离国前吃饱吃好,他五点多就起来为陆云起做饭。 他不懂自己错在哪里。 两人一整天都没有见面。 陆云起离开多久,林知南就担心了多久。 林知南怕陆云起不联系自己,但更怕陆云起打电话过来,开口就是分手。 林知南好不容易从林伟的手里刚刚逃出来,他想如果现在被陆云起抛弃,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林知南不想放弃眼前的光明,重新堕入黑暗。 他打定主意,如果陆云起来接自己的话,要先给陆云起道歉。 可是直到傍晚下班时,林知南也没有收到陆云起的消息。 外面下起了大雨,公司楼下堵得水泄不通,林知南没带伞,只好等雨小一点再走。 看着身边人陆陆续续离开,林知南落寞地望了眼外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手机在这时忽然响起,是陆云起。 “……你在哪?”陆云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清。 林知南缩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红着眼眶,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我在你办公室门口,是我进去,还是你出来?”陆云起的声音似乎很近,林知南猛然回头,看到因为没有工牌被拦在办公室外的陆云起。 他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手机,浑身湿漉漉的,仔细听还有些微喘。 林知南起身,快步走到陆云起面前,隔着玻璃,两人四目相对。 陆云起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带着微微的笑意。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和脖子往下淌,但丝毫不影响他心情的愉悦。 林知南在看到陆云起的瞬间泪就流了下来。 他看到陆云起伸出手指,在玻璃上慢慢的写着:“对不起小煦,我来晚了。” 林知南走出去,和他紧紧相拥在一起,然后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微嗔着质问,“我等你这么久了,你怎么才来……” 两个女孩的声音重新灌入耳朵,林知南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双手环住了自己,试图留住回忆里那一定点温暖。 他想,拥有越少的人,越会在得到后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但如果那个人不想施舍了,自己便什么都不是。 第九十六章 怀疑的种子 总公司通知开董事视频会议,陆云起驱车赶往公司。 车里没有开空调,车窗都敞着,冷风阵阵灌进车内。 手机扔在副驾驶上,里面循环播放着他和林知南谈话的录音。 听到某一段时,陆云起眉头紧皱,忽然想到了什么。 陆云起压低眉毛,盯着前方的道路,脚下不自觉加快了油门,车速飙升。 车内的电子导航发来警告,一声一声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剧烈的刹车声撕破黑夜,警告声随之消失,陆云起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他很早之前就发现舅舅对父亲的感情不对劲,可是他骗自己那只是单纯的亲情。 陆云起刻意忽略了很多细节,比如舅舅在父亲出事后第一时间从国外赶回来处理事情,比如舅舅能精确地掌握信息带他离开,比如舅舅谈起陆明承时字里行间都是倾慕与崇拜,比如舅舅催促他和林知南离婚时激动的神情。 最后的最后,回荡在陆云起耳边的,是六年前,自己昏迷时隐约听到的对话。 “……把他们分开,我不许他们葬在一起……” “可是……” “有什么可是?!” “那……” “……林伟随便处置,这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 陆云起胸膛起伏着,他呼吸急促,额头上渗出冷汗——他以为聂文昌说的“不许他们葬在一起”是因为聂文昌因为母亲的事情对父亲怀有怨恨,以为聂文昌说的“林伟随便处置”,是要林伟帮忙在国内调查父亲去世的案子。 可到头来,他信任的人,竟然是背叛他最深的人。 久未发泄的怒火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他拿出手机打给了聂文昌。 那边接的很快,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审问。 “云起?怎么了?”聂文昌的声音缓慢柔和,却让陆云起不寒而栗,听陆云起不说话,聂文昌笑了笑,示意助理拿开面前的文件,“是不是想舅舅了?别急,马上就要开会了,正好我也很想你。” 过去对陆云起来说稀松平常的问候,如今听上去无比恶心。 “聂文昌。” 陆云起第一次叫了舅舅的全名。 聂文昌怔了怔,随即脸上挂起宠溺的笑容,语气严肃了一些,“云起,我可没有教 过你目无尊长。” 陆云起被这句“目无尊长”气笑了,“呵……目无尊长。” 聂文昌意识到不对劲,从座椅上起身,向满会议室的人打了个手势,来到了走廊里。 聂文昌深吸一口气,“云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母亲去世,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云起的母亲是在生孩子时羊水栓塞去世的,一尸两命。 分娩时羊水栓塞很难抢救,可是聂韶薇生产时陆明承在外地出差,那天的主刀是聂文昌找的医生,陆云起不得不怀疑起这件事。 聂文昌的身体晃了晃,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没有关系,”聂文昌迅速否定了,“你母亲的事情是意外,我毫不知情。” 陆云起呵笑一声,继续问:“那好,我父亲的死,你怎么解释?” 聂文昌用力闭了闭眼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些?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难以连根拔起。 聂文昌这副回避的态度,让陆云起心底的野火顺着藤蔓疯狂蔓延,他咬咬后槽牙,问出了第三个问题:“我和林知南离婚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聂文昌手猛地攥紧笔挺西装的下摆,眼神暗了暗,沉默了许久。 在这短暂的半分钟内,陆云起几乎理顺了所有的真相。 “舅舅。”陆云起的声音无比疲惫,他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内心像草原野火被浇灭后般荒凉。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对不对。” 陆云起说完挂断了电话,望着远方的白雪,重重呼出的白雾朦胧了视线。 陆云起准时进入会议室,将大衣递给特助,简单翻阅了一下面前的文件资料,抬头,与大屏幕上西装革履的聂文昌四目相对。 陆云起很快转移了视线。 参会的还有公司其他董事,陆云起全程没有再看聂文昌一眼,而是专心听着其他董事的提议,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情感。 会议结束,陆云起在会议室里坐了许久,最后一人开车去了sara。 林知南把车停在小区外,看了眼后视镜,侧头向后排的女孩们,“下车吧,家人在等你们。” 短发女孩依然不情不愿,倔强着不肯道别。 长发女孩向林知南道谢,悄悄晃了晃短发女孩的胳膊。 林知南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训斥两个勇敢的女孩,他能做的只有把两人平安送到家人手里,便联系了两人的家长。 “我可以收养你们救的那只猫,你们也可以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和住址,随时来看它,这样你们总放心了吧。”林知南转身向后,缓声劝说。 短发女孩闻言,抬头看了眼林知南,觉得他真诚的态度不像在开玩笑,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我送你们过去。”林知南笑笑,下车,为两个女孩打开了后车门。 女孩们紧拉着手站在一起,眼睛都红着,怯生生的不敢看林知南。 林知南打算再说点什么,可身后传来了呼喊声。 “林先生!”一个卷发女孩一边招手一边向林知南跑来。 女孩在林知南面前站定,脸上挂着笑容。 林知南悄悄后腿一小步,略微思索后试探着问:“你是……小米?” 卷发女孩嘿嘿一笑,“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随后她扯过短发女孩,“这是我妹妹。” 林知南点点头,“和你一样漂亮。” 小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妹妹给您添麻烦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怎么能管得住她……” 随后等在路边的另一伙儿人走了过来,把长发女孩拉了过去,中年妇女开口就是训斥。 短发女孩想冲过去保护恋人,却被小米拉住。 “你凑什么热闹?”小米瞪她一眼,没好气的说。 “呵,要不是你家女儿勾引我家孩子,我们家萱萱能大半夜跑出去?”中年妇女看到短发女孩,脸气得发青。 陆云起只好从中调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的讲了出来,当然自动删减了两个女孩的感情。 听说是为了救猫,小米拿胳膊肘怼了怼自己妹妹,让她下次不要再多管闲事。 中年妇女也没再继续吵,向林知南道谢后,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林先生去喝杯茶?”小米指指不远处的楼,“我就住在那里。” 林知南摇摇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可是我想感谢你……” 想到女孩今晚情绪起伏这么大,心理一定很有压力,林知南再次拒绝了小米的邀请,语气更加强 硬了一些,“真的不用了,她今晚经历了这些事情,现在需要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小米你照顾好妹妹。” 小米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坚持。 林知南上车,小米向他道别,车窗来不及升起,林知南忽然听到小米问自己最近有没有看到白皓。 林知南心脏一阵刺痛,他不知道怎么跟小米讲白皓已经去世的事情。 可是小米接下来的话让林知南呼吸都开始颤抖。 “白皓这个家伙,我上周还跟他一起吃饭来着,这周就说什么都不见我了,真是奇怪!” 第九十七章 危机再临 “你是说……白皓还活着?” 夜风吹起林知南的头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小米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对啊……他不是一直都活着……他怎么了吗?” 白皓还活着? 林知南闭紧了眼睛,伸手摸着后颈,低头用力咬了下下唇,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急促呼吸了几下,林知南重新抬头,看着小米的眼睛,“白皓现在住在哪里?” 小米被他剧烈的反应吓到,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机,“那个……我不知道,要不我把他约出来?” 还活着,和过去的朋友有联系,甚至还经常约出来见面。 白皓唯独忘了自己。 得知白皓活着的喜悦被浓重的失望彻底消散。 林知南的身体重新落在座椅上,他深吸一口气,拒绝了小米的好意,“不用了,谢谢。” 林知南向两个女孩子道别,重新发动汽车,驶入了冬夜中。 路上,他想了很多,从和白皓遇到,再到两人一拍即合东躲西藏的创建公司,最后到亲眼看到车祸视频的场景,每一个,都历历在目。 林知南不懂白皓为什么这样做。 自己到底多么不堪,才让白皓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急着解脱? 这样想着,林知南不自觉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车开始提速。 可是他毫无方向,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去哪里,不知道此刻还有谁值得相信。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一个人。 “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林知南喃喃的自问,眼眶殷红,视线慢慢模糊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车速即将飙到140迈的时候响起,打断了林知南的恍惚。 看是陌生号码,林知南把车停在了一边,接通了电话。 对面率先传来的是阵阵音乐声,林知南怀疑自己遇到了电话诈骗,正准备挂断,却听对面问:“请问是……陆夫人吗?” 陆夫人?林知南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回答的语速极快,“抱歉你打错了,我不是陆夫人。” 说完,林知南打算挂电话,却被那边阻拦,“欸您等等……我是sara的工作人员,陆总他喝多了,我们刚找出他手机里的电话,手机就关机了,我们只能打给您……陆总给您的备注 是‘老婆’,我们也不知道……您要不来sara一趟?” “陆总?” 服务生猛地点点头,“对,就是陆云起陆总。” “喝多了?” 服务生怔愣了一下,“啊……嗯。” 林知南垂眼看了看手机号码,“sara是吧?” “对对对。”服务生以为林知南要来,笑容还来不及升起又听到了林知南的声音。 “我是vk传媒的林知南,白总是你们的老客户,这样,去白总的酒柜里取几瓶最贵的。” 服务生看不懂这***作,于是问:“您是要带走吗?需不需要做包装?” “不需要。” 林知南笑笑,语气从戏谑逐渐变得狠厉。 “给我按住陆云起,往死里灌。” “可这……” 林知南加重了语气,“你的工号?” 服务生迟疑着扫了眼胸前,“……098。” “我知道了,”林知南抬抬下巴,目光渐渐变得犀利,“你的小费,今晚加倍。” 他们不敢做的太过分,林知南心里有数。 但林知南还是打给了秦念和方岁桉,让他们先去sara,林知南想如果陆云起实在醉的厉害,这两人还能帮自己扛一下。 一点多到达sara,秦念和方岁桉正一左一右扶着陆云起往外走。 林知南在三人面前站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秦念自知对林知南有愧,不敢直视他。 方岁桉不是怕事儿的主,把陆云起往林知南怀里一扔,“给你的烂摊子。” 林知南没接,往后退了一步,陆云起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没出息。”林知南冷笑道,嫌弃地避开了陆云起,看向方岁桉,“谈谈?” 秦念见状,赶紧扶起陆云起,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方岁桉打量林知南一眼,有些被林知南身上凛冽的气质震慑到,他脸色不变,但谨慎地点了点头,看了眼路边的长椅,“去那边。” 林知南对在哪里谈话没什么意见,便同意了。 两人在路灯下面对面站着,呈针锋相对之势,两个人的脸被路灯的光映成了暖色。 “林先生有什么想问的。”方岁桉挑眉。 林知南的目光扫过方岁桉的手腕。 “方先生恋爱了?” 方岁桉眸光一紧,全身都进入了警戒状态——他罕见地失了态。 林知南知道自己猜对了什么,身体向后仰了仰,“所以方先生不打算把这个消息公开一下?” 方岁桉揩了下鼻尖的汗,“没有必要。” 林知南逼近方岁桉,手指抚着他胸前的大衣,“没有必要?是怕所有人都知道方先生娶了个男人?” 方岁桉身体绷紧,“什么意思?” “呵,你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林知南攥紧方岁桉的衣领,向前一拉,“方先生,如果我没记错,这个牌子的情侣表好像只做同性恋人款式……你的恋人也是男人吧?方家会同意吗?” 方岁桉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和一前判若两人的林知南,歪头笑了笑,“林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林知南放开方岁桉,帮他一点一点慢慢抚平了大衣的褶皱。 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方岁桉的脸,林知南才开口,“听陆云起说你什么都能查。” “过奖。” “帮我查清白皓的事情,”林知南深深看着方岁桉,“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方岁桉的眼中闪过瞬间的火花,他了然地点头,“成交。” 送走秦念和方岁桉两人,林知南重重舒出一口气。 周围的白雾逐渐弥漫,林知南想到还要送陆云起回家,又是一阵心累。 林知南转身,眼睛骤然睁大,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驾驶位上坐着一个戴棒球帽的人,那人正在发动汽车。 —— 陆云起做了个关于末世的梦,他是被封在冰层里的猛犸象。 当全身的感觉渐渐回笼,陆云起第一感觉就是寒冷,极度的寒冷。 他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了眼睛。 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这是老宅子的主卧浴室。 泡着身体的水冰冷。 更丧心病狂的是,明明是冬天,这里却没有用任何保暖措施,陆云起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呼吸间吐出的白气。 “嘶——”陆云起动动嘴,想叫人进来,可不小心牵扯到了唇角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陆云起伸手去摸唇角,但却没能如愿。 陆云起向后看去,他的双手不知被什么捆在了一起,两只胳膊早就因寒冷和反常角度的捆绑而失去了知觉。 不止手臂,腿上的多处伤口也传来阵阵入骨的细密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多久了,但看时间应该不短。 浴室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陆云起连忙重新躺回浴缸,闭紧眼睛,摒住了呼吸。 第九十八章 天真 脚步声渐近,陆云起闭紧了眼睛,倚着浴缸壁,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滑进冰水里面。 那人在陆云起面前站定,目光冰冷。 “我知道你醒了。”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尾音。 陆云起睁开眼睛,一脸诧异的望着面前的人,呼吸都在颤抖。 在陆云起的注视下,那人摘下了帽子,嘴角那抹讥讽的笑容无比刺眼。 “好久不见,我真的很想你。”那人单膝跪地,向陆云起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下巴,用力向上一抬。 陆云起不得不仰望着那人冰蓝色的瞳孔,咬紧了后槽牙。 “怎么,落在我手里,不服气?”林宁的手指摩挲着陆云起的唇瓣,目光中有种病态的痴迷。 “让我猜猜……你一定是在担心我那笨蛋哥哥吧?” 林宁笑容的弧度变大,他贪婪的望着陆云起,凑近他的耳边,“你和他在一起,真是浪费。” 陆云起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的问:“你骗了他?” 林宁耸耸肩,不以为然,“这怎么能叫骗,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设计假死而已。” 继续谈下去没有意义,陆云起直接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林宁凑近陆云起,眼睛盯着他的唇,“别再查我,否则,我杀了林知南。” 陆云起身体后仰,避开了林宁的继续接触。 他挑眉,“你离林知南远一点,我答应你。” 林宁抿唇一笑,“我不做没有保障的生意。” 陆云起有些无语,他扫了眼被捆绑的手臂,“这就是你做生意的诚意?” 林宁打了个手势,两名黑衣人把陆云起从浴缸里拖了出来,林宁亲自为他松绑。 “你要什么保障?”陆云起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语气不善。 事情发生的突然,林宁趁着陆云起毫无防备,攥住他的衣领向下一拉,陆云起踉跄了一下,身体因惯性向前倒去。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碰撞时,闪光灯忽然亮起,这一刻被记录了下来。 陆云起和林宁重重摔倒,林宁反而躺在地上大声笑了起来。 雪白的皮肤和头发更让他像只疯癫的妖怪。 陆云起站起身,呵笑,“你现在满意了?林宁,六年前你耍这种手段,六 年后又是这样,你觉得很有趣对不对?” 林宁丝毫不生气,他摇摇头,“我知道这种手段很幼稚。” “但是,骗我那个傻瓜哥哥,足够了。” “你……” “怎么,我一提到他你就生气,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林宁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可就算你喜欢他又怎么样,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 林宁垂眼看着清晰的“接吻照”,满意的笑了。 林宁的人像幽灵一样很快离开了别墅,听到楼下传来的汽车轰鸣声,陆云起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 别墅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佣人偶尔会留宿,但此刻显然并没有人在。 陆云起按了按因醉酒胀痛的太阳穴,踉踉跄跄的下楼,打开客厅的灯,才看到斜躺在沙发上的林知南。 看到林知南的胸膛轻微起伏着,陆云起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慢慢落回原地。 他想自己这次绝对不能再放手了。 —— 林知南在梦中惊醒过来,感觉手被什么东西压着。 他睁开眼睛,看到趴在沙发边握着自己手睡着的陆云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推推陆云起,对上陆云起惺忪的睡眼。 “喂,醒醒!” 陆云起听到林知南的声音,身体立刻直了起来,“你醒了?” 林知南穿好拖鞋,走向卫生间,一边走,一边自然的问:“你想吃什么?” 陆云起察觉到一丝异样,但他不知道应该如果问起,便先回答了林知南的问题,“你做的鸡蛋饼。” 林知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卫生间,关紧了门。 林知南在盥洗台前站定,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红色的液体从他的鼻腔缓缓流下。 他这副模样滑稽又狼狈。 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冲散了血腥味,林知南闭着眼睛放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昨晚。 挟持陆云起的人是林眠。 他拿着刀抵在陆云起的动脉,要求林知南开车。 林知南只能照做,按照他的要求,把车开到了老宅。 林眠把陆云起留在车里,说想和林知南谈谈,林知南同意了,两人来到了客厅。 林眠呼吸粗重,开门见山:“ 我不想强迫你,我知道你病已经很严重了,我可以帮你。” “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呢?” “我需要你100毫升的血,只要这些。” 这样的好事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落在自己头上,林知南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他知道林眠应该另有所图。 “可是我不想活了,”林知南身体后仰,仰视林眠惊诧的表情,“对我来说,活着死掉没什么区别,活着甚至更累一些,我不想治了。” 林眠本以为林知南会哀求自己救他,看林知南这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怔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嚅嗫着说:“……你,你害了父亲……你就应该付出代价!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这样的理由太牵强,林知南想林眠背后应该还有更强大的势力,也许是林伟的实验室合作伙伴。 想到林伟的残存势力还潜伏在这座城市,林知南越发觉得心累。 “你是父亲最成功的实验品!你的血制作出来的血清,可以救那些从实验室里活下来的孩子!我是为了赎罪!!!”林眠被林知南不认真的态度激怒,吼了出来。 “不是你选择的大义灭亲吗?!不是你林知南想做好人吗?怎么现在牺牲一点就不愿意了呢?林知南,难道你和林伟一样是个伪君子?!” 林眠的话精准无误地锤在林知南的心脏。 让林知南喘不过气来。 林伟倒了,那些救出来的孩子至今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因为药物研发对应的是白化病的各种症状,一些至今没有靶向药物的病情根本无法控制。 林眠所说,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林知南不信林眠是这样无私无畏的人——他看透了林眠和他父亲一样贪生怕死的本质,觉得他另有所图。 “这样吧,取血需要专业工具,否则血液受到污染,只会事倍功半,”为了陆云起的安危,林知南决定速战速决,“明天一早,我和你去医院抽血。” 林眠怒极反笑,眼看他手中拿着最大直径的针管向自己走来,林知南的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意识很快陷入模糊。 再睁开眼睛,看到毫发无伤的陆云起,林知南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止了血,林知南抬头看着镜子中湿漉漉的自己,对昨晚的事情开始复盘。 他确信林眠是有同伙的, 而是这名同伙对自己和老宅很熟悉。 而且,这个人好像很听林眠的话。 因为林伟的管制,林眠的朋友并不多,林知南从家中从医的人中筛选,可是没有人符合这一条件。 渐渐的,林知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镜子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发蓝瞳,林知南不禁打了个寒颤,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看向镜子时,画面已经恢复正常。 不可能是他。林知南自言自语的说,随后摇摇头试图甩掉杂念。 可是那想法如同幽灵如影随形,林知南觉得自己大概死期将至了——林宁应该是来接自己离开的。 第九十九章 坦诚 林知南冲掉盥洗池里的血迹,走向厨房给陆云起做饭。 挽起衣袖,他看到手臂上抽血留下的针孔,不动声色地把衣袖向下拉了拉。 陆云起像是没看到什么异常,捧着杯温水倚在厨房门口望着林知南的背影若有所思。 鸡蛋饼很快做好,林知南还给陆云起做了皮蛋瘦肉粥。 “昨晚我喝多了……我昨天晚上没吵到你吧?”陆云起边说边观察林知南的神情。 林知南伸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后自然地笑了笑,“没有,昨晚你一回来就睡觉了,挺安静的。” 林知南感觉到了陆云起的试探,他猜测陆云起昨晚应该也见到了林眠,可是由于某种原因,他们的谈话不能让自己听到。 被人隐瞒和试探的感觉并不好,林知南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陆云起的目光始终落在林知南的身上,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林宁还活着的消息,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林知南。 告诉他,单纯的林知南又会一门心思都放在林宁身上,两个人的关系也许会再次恶化,重蹈覆辙。 不告诉,林宁就潜伏在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对林知南造成威胁。 陆云起不可能再用失忆的方法把林知南绑在自己身边,他有些纠结。 两人一言不发的吃着早饭,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吃过早饭后,陆云起主动要求刷碗,林知南拒绝了他,陆云起从林知南的手里抢过碗直接跑进了厨房。 陆云起让林知南去楼上冲个澡,顺便换身衣服,等下带他去个地方。 陆云起并没有说去哪里。 林知南走进浴室,看到了浴缸和地板上还没干的水迹,随后他的目光被最角落的一只鞋印吸引,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眸光暗了暗。 林知南轻手轻脚地锁好浴室的门,四处仔细的看了起来,终于在被放在高处的花型香薰上找到了微型摄像头。 香薰是他买的,摄像头是很早之前就放上的,当初是为了拍下陆云起对自己的施暴视频准备的,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把微型摄像头内的储存卡取出来,林知南又把它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随后他冲掉了已经有些变干的泥鞋印,迅速冲了个澡走了出去。 拉开衣柜,眼前的场景有些出乎林知南的意料。 衣 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很多身衣服,全部都是这个冬季的流行款式,连标签都还挂着,一看就是放进来之后没人动过。 林知南随便挑了件,换好后走下楼。 陆云起正从厨房出来,抬头看到林知南,顿时挪不开眼。 林知南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太随便了,万一这衣服不是给自己的怎么办,他有些尴尬,打算转身回卧室换下来,却被陆云起叫住。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没想到这么合身。” 说着,陆云起也走上了楼梯,拦住了林知南的去路。 仔细欣赏了一下,陆云起抬手为林知南整了整衣领,随后微微后仰身体,端详了一会儿,“你瘦了不少,但还是好看的……主要是我会挑衣服。” 最后半句让林知南瞬间有种立刻脱下来的冲动。 “好啦,开玩笑,”陆云起推着林知南上楼,“再去选件外套。” 两人出门时已经接近中午。 坐上车,林知南看到陆云起竟然挑了件和自己大衣颜色差不多的外套,看上去像是情侣款式。 陆云起和林知南对视一眼,发动了汽车。 “林宁……葬在哪里?”等待红灯时,陆云起问。 林知南愣了一下,反问,“你不是去过吗?” 这次轮到陆云起困惑,“你怎么知道我……”突然他反应过来,提高了声音,“是陵园的管理员说的?” 林知南心道不好,险些露馅,便慌忙点了点头。 陆云起想到林知南买的那块墓地就糟心,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知南求死的心思这么强烈。 “我在等着你亲自告诉我林宁葬在哪里,”陆云起握了握林知南的手指,“我不知道你心里什么时候能迈过这道坎儿,但我想帮你。” 如果问题不解决,它就会一直横亘在两人面前,最终越裂越大,成为峡谷。 加上昨晚的事情,更加刺激了陆云起解决问题的决心。 林知南垂下眼睛,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我只是需要时间……” 陆云起笑了笑,语气却充满悲伤,“不,我们的问题不在这儿,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抱有怀疑,小心翼翼的相处根本不是恋人的正常模式,我要你足够信任我。” 陆云起觉得足够信任的前提,就是自己先敞开所有的秘密,再把选择交给林知南。 “我派人调查了我们离婚的事情,最后发现确实是舅舅从中动了手脚,他趁着我意识没有恢复的时候伪造了离婚协议书和戒指,然后趁我情绪不稳定时故意出言刺激……我签了字,他又把签了字的邮寄给你,让你以为我真的想要离婚……” “他还故意给我看了你替林氏制药开的发布会……那个雨夜,我被林伟的人打伤后被注射了一整管还在临床试验的精神控制类药物,如果不是医治及时,也许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林知南的声音颤抖着,“你是说……我主持的发布会上公开了那种药物……” 陆云起无奈地笑笑,“不是你的错,林知南,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知南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陆云起对自己到底有多憎恨,而他那时还被蒙在鼓里,为虎作伥。 林知南浑身冰凉,他咬紧了下唇,尽力抑制住内心的难过和愧疚,可是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泪也顺着脸颊向下滑。 他不敢看陆云起,怕被陆云起看出自己在哭。 车慢慢停了下来,林知南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窗户。 外面是陵园的大门。 陵园管理员拿着工具箱站在门口观望。 林知南有些茫然。 忽然两只手伸了过来,捧起林知南的脸,蹭了蹭他的鼻尖。 “哭什么,我都说了不怪你。”陆云起趁机用手指揩去林知南脸上的泪滴,随后亲了亲。 “别哭了,嗯?” 林知南不好意思地避开了陆云起,声音带着小鼻音,“外,外边有人看着……” 陆云起笑了起来,温暖的鼻息落在林知南侧脸,让他的脸更红了。 林知南把身体抵在座位里,眨眨眼睛,“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陆云起顺手帮林知南解开安全带,掠过他的侧脸看向陵园,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挖坟。” 第一百章 林宁 林知南听到陆云起的话,顿时血压飙升。 他下车向陵园大门走去,身后传来关车后备箱的声音。 林知南转头,看到陆云起肩扛着一只轻型铁锹,手里还拿着一副尼龙手套。 作案工具齐全。 “你不会真的要……” “嗯,是真的,”陆云起戴好手套,拎着铁锹向林知南走过来,“我今天倒要看看林宁的墓里面埋了什么妖魔鬼怪。” 林知南没搞懂他的意思,连忙阻拦,“你到底要做什么?林宁去世这么久了,他的骨灰你也要挖出来吗?陆云起你……” 陆云起摇摇头,“不是的,你听我说。” 林知南抿紧唇,目光中满是不解。 “林宁没有死,”陆云起看着林知南的眼睛,认真的说,“林宁用某种方法骗了你,他假装死亡,是因为他知道林家要完了,他必须尽快脱离林家。” “……林宁背着所有人在做不为人知的生意,我猜测,和林伟脱不了干系。” 林知南被陆云起说的有些茫然,迟疑了几秒,林知南问,“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死?你见过他?” 在林知南的注视下,陆云起缓缓点了点头。 林知南的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变得难以置信。 陆云起有些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但他告诉自己必须逼迫林知南接受。 这样,林宁再做出什么事情,林知南都有心理准备。 最起码,不会有更多的压力和负担。 “是真的,林知南,昨晚……我和他待在一起,他跟我说了很多,他知道我在查他,所以打算设计陷害我。” 林知南因为激动,胸膛上下起伏着,但他慢慢冷静下来,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陆云起的话。 林知南攥紧手指,重重呼出一口白气,“他为什么陷害你?你不是他……”喜欢的人吗。 最后一句话,林知南说不出口。 陆云起自嘲地笑笑,“他觉得我挡了他的路,所以准备诬陷我,不过不用担心,都是些小把戏。” 林知南没有继续往下问,林宁还活着的消息就够他消化一阵子。 看林知南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陆云起说干就干,带着墓地管理员大步走向林宁的墓碑,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 墓碑下的墓室并不深,拉开水 泥盖,两三平方米的墓室一览无余。 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少的可怜。 听到水泥盖拉开的声音,林知南的腿动了动,但他没有立刻跑过去,他怕看到墓室的场景,勾起对林宁死亡时那些悲伤的回忆。 陆云起伸长胳膊把骨灰盒从墓室里抱出来,不抱不要紧,这一抱,陆云起就发现了问题。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骨灰盒的重量。 陆云起向林知南招招手,让他过来。 林知南做了几次深呼吸,当看到骨灰盒的时候依然心里发慌。 他鼓起勇气接过骨灰盒,垂眼看着装饰得富丽堂皇的盖子,难过的情感溢于言表。 陆云起将墓室里其他东西依次拿了出来,最后看到了墓室边缘墙壁上的圆形仪器。 “那是温湿度测量平衡仪,”墓地管理员解释着,随手把它取了下来,“也是可以拿下来的。” 随着管理员的动作,一个东西从调温仪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林知南的脚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小东西上面。 林知南弯下身,捡起了它。 被擦拭明亮的黝黑镜头中映出林知南惊愕的表情,上方隐秘的小红灯代表它还在工作。 这种光明正大的窥视感让林知南不禁打了个寒战。 林知南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他下意识看向陆云起。 “针孔摄像头,最先进的款式,”小东西被陆云起拿在手指间把玩,他给了个不错的评价,“林宁真有钱,舍得花钱专门监控自己的墓地。” 说完,他和林知南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果这仅仅是一个坟墓,林宁才不会傻到特意用先进设备监控起来。 陆云起拍拍林知南捧着的骨灰盒,“打开看看吧,没准里面有好东西。” 林知南定定看了骨灰盒几秒,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上面的小锁。 掀开包裹的塑料膜,下面藏着厚厚一沓证件和各国的银行卡,最下面是几张不同姓名的身份证。 林知南的手指抚摸过熟悉的面容,看着林宁的笑脸,他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胸口闷疼,几乎无法呼吸。 “方岁桉说在其他国家见到过和林宁一模一样的人,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是……林宁有很多不同身份,他利用在医院无法见光的借口不肯见 人,但实际上,他一直在国外。” 林知南伸手掩住了自己半张的嘴,向后踉跄了一下,对陆云起的话不敢相信。 “他……他身体那么差,他是怎么……” “林眠。” 林知南急促地呼吸着,快要被这残忍的真相压到窒息。 “林眠是林宁的左膀右臂,这些年,他一直在帮林宁办事。” 林知南想不通林眠和林宁到底有什么关系,在他的印象里,林眠一直是不屑于搭理他们兄弟俩的。 “听我说,林眠的事情是我的猜测,但我已经让方岁桉去查他的行踪了,”陆云起按住林知南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林知南抬起头,仰视着陆云起的眼睛,眉头微微蹙起。 陆云起呼出一口白气,加重了语气,“照顾林宁的阿姨,也是林宁的人,这件事我已经向她儿子和儿媳求证了,她儿子说,宋阿姨死后,有人往他家扔了一箱子钱,那可能是林宁给她的补偿金。” 一个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林知南的脑子里搅成一片,林知南绝望地闭紧了眼睛,嘴巴半张,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好像丧失了全部的语言功能,整个人陷入了迷茫和无助。 林知南从没想过宋阿姨竟然是林宁的人,而且林宁还是杀害她的真凶。 “怎么办……” 陆云起把林知南抱在怀里,感受着同样的痛苦。 “我该怎么办……林宁,林宁为什么……他那么乖,那么听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云起抱紧了林知南,吻了吻他的发心,“如果实在难以接受的话,就发泄出来吧,我等你。” 第一百零一章 离开 一直到两人开车从陵园离开,林知南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他怀里紧紧抱住骨灰盒,身体倚在座椅角落,头靠着车窗,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 车停在庭院里,陆云起握了握林知南的手,“下车吧,我陪你去收拾东西。” 林知南不解,“收拾东西?” 陆云起点点头,为他解开安全带,“林宁和他的人能潜入这里还不被人发现,就说明这里并不安全,我们简单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林知南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陆云起避开了他的眼睛,微微低头,从头手中拿过了骨灰盒,“那个……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你是林宁的主要目标,我必须保护你,但是我想过,能保护你的方法很少,最有效的就是待在我身边……” 这话说到最后,陆云起都觉得自己脸皮太厚。 等了许久得不到回答,陆云起松了一口气,“当然,如果你不怪林宁,或者……不信任我的话,我也可以不继续追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作为旁观者,陆云起看遍了林知南对林宁的好,甚至在林知南亲吻林宁额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介入两人感情的第三者。 陆云起反思过自己的不足,他认为家庭环境优越,父母感情好,自己又是被捧在手心着的独生子,理解不了林知南和林宁之间深刻感情很正常,但他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单纯的嫉妒林宁。 他看不得林宁得到林知南的全部关心和注视。 听到林宁的真实想法后,陆云起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感激,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同情。 陆云起为林知南这么多年的付出感到不值。 陆云起再开口时,话语间带了笑意,“……林知南,如果你想见林宁的话,我可以让人帮你找到他。” 林知南猛然抬头,撞人视线的,是陆云起勉强挤出的笑容。 林知南抽了抽鼻子,眼中闪烁着泪花,他用力摇了摇头,向前抱住了陆云起。 “带我走吧……”林知南的鼻音很重,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放空自己,“求你了……陆云起,带我走吧……” 陆云起的手小心翼翼地落在林知南的背上,他无奈地笑了起来,认真点了点头。 林知南的东西一部分在付泽西那里,趁着陆云起收拾行李,林知南来到外 面给付泽西打了个电话。 叮嘱付泽西注意安全后,他问起林知南的去向。 林知南谎称自己需要出国一段时间,付泽西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后,没有继续追问。 不只是这栋别墅,林知南怀疑公寓现在也不安全。 整理好两个行李箱,陆云起把它们搬上车,正准备叫上林知南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进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只大袋子。 一个是林知南见过的,老狗专用狗粮,还有一只袋子好像没有开封。 “这是……我给老狗买的衣服还有玩具……我没来得及给它……” 陆云起说这话时有点尴尬,他不敢看林知南的表情。 林知南表面上没什么表情,从陆云起手中自然的接过袋子,放进了车的后备箱,但心里有种隐秘的微妙。 坐上车,他们去医院接老狗,检查结果虽然不理想,但没有之前那么糟糕。 宠物医生给老狗开了药,陆云起跟着拿药的空挡,林知南去另一个病房把小奶猫抱了出来。 陆云起拿着缴费单走出医生办公室,惊讶的看到林知南怀里抱着个小东西。 “这是……小猫?”陆云起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伸出手指摸它。 林知南赶忙拿小毛毯把猫咪往怀里拢了拢,“不能动,它怕生。” 看着林知南小心翼翼的样子,陆云起起了坏心眼,偏要摸。 “那行吧,”林知南无奈,依依不舍地把小奶猫往陆云起的方向递了递,“看在你帮忙缴费的份儿上。” 陆云起像抱孩子一样接过毛毯里的小奶猫,把它捧在双臂间,手指摸了摸它的小脑瓜,闻到它身上的一股药味儿。 “它身上有几处骨折,医生已经给处理过了伤口。”林知南看向小奶猫的目光温柔如水。 陆云起是不折不扣的狗狗派,但低头对上小奶猫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由得呼吸一窒,顿时忘记了思考。 “可爱吧?”林知南弯弯眼睛,抬手纠正了陆云起的抱猫姿势,“它是个女孩子,还没有名字……医生说,最好现在给它起一个,照顾起来方便些。” 陆云起一瞬间就懂了林知南的意思,有点难为情地笑了起来,“叫雪人怎么样,这是独属于冬天的名字。” 林知南挑眉,伸了个大拇指,对陆云起的起名天赋 表示“赞同”。 陆云起以为林知南真夸他,笑得脸都红彤彤的。 去公司换了一辆大商务,两人又赶到公寓,把车里塞得满满当当。 寻找下个住处的时候,路过商超,陆云起和林知南买了很多小零食和蔬菜,直到车里实在装不下了,陆云起才罢休。 重新发动车辆,林知南抱着小奶猫坐在副驾驶,陆云起单手扶着方向盘,不时向后望一眼,准备倒车。 车行驶上宽敞的马路,林知南向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老狗正目不转睛的左看看,右看看,脑袋转的跟风扇似的,老狗身边的位置被各种包装袋占去大半,它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 耳边传来轻快的乐曲,陆云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车载音响。 此时已经天色渐暗,红霞点燃了天边白云,太阳正在楼宇间慢慢下坠,光芒被高楼外的玻璃反射,整个城市都被渲染上了颜色。 连路边的雪都亮晶晶的。 车开出了市区,沿着外环的高架一路向北,林知南回头看被甩在身后的,色彩瑰丽的高楼大厦,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解脱感。 “公司呢,公司怎么办?” 陆云起的回答很随意,“我可以在家办公。” 林知南抿唇笑了,“那家呢?” 陆云起这次的回答有些迟疑,他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微微侧头,“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林知南憋了好久才憋出三个字:“……不正经。” 陆云起也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你看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私奔?” 林知南不知道他又打算说什么土味情话,索性闭了嘴,警惕的看着他。 陆云起笑意更甚,“如果,我说如果,现在是六年前,我想带你离开,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多年前的那场大雨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被人偷袭,自以为的背叛,迫不得已的离开,隐匿在黑暗中的罪恶丛生,挡住了两个人的视线。 林知南忽然发现自己再次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情,心情似乎不再那样沉闷。 “会。”林知南听到自己说,语气坚定。 “那……现在呢?” 陆云起忐忑的等待着回答。 但车里却安静了下来,只剩了心跳。 等待了两三秒,陆云起听到一声几不 可闻的叹息。 “我们不是,正在路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