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恋绝颜之乱世覆天》 简介 她是丫头,身份成谜,受不了主子的虐打而死。两年后碧眼银发,重新现世。众人绑她上焚烧台,道她是祸国雪姬。 他是西陆少主——西洛誉。由最先的利用她,到了后来的愿为她打下半壁江山,随她嫣然倾国。 他是外族之王——噬血。卖了自己的灵魂,创了空灵族,踏了千山万水,只为找到她。后来才知道,要找的人一直在身边。 后来的后来,她已不知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谁,才是自己命中系定的唯一。 她恨他欺骗;她恨他为她赴死;她恨他们,所以她变强,一统四方。后来,她恨他不还手死在她手里;她恨他不顾一切只护着她。恨到极处,成了爱。 当额头的蝴蝶印记开始发烫,神门开启,谁还牵着谁的手? 【rn书评】华美背景,动人故事 初看本文,很难想到是一篇魔幻,以为只是一般的古韵美文而已,却没想到在作者层层铺开的情节中,魔幻元素却是自然地流了出来。 最先让人感到奇怪的应该是丫头的梦境吧,看似有点混乱的思绪,每一个却又都是有其缘由的,于是又深深地为作者对这梦境的处理方式所折服。文章中这类梦境出现很多,既是伏笔悬念,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推波助澜器。很多谜团都在梦境中得到了或多或少的解释,丫头,应该叫雪姬了吧!她的身世也被这或美好或悲伤的梦境渲染得神秘而又离奇,让读者不忍移开视线。 本文营造了一个华美的空间背景,这世界不仅被分为了四个大陆,还有一个由四大族组成的空灵族,不分诸侯的雄厚实力让人很猜不透!最后谁将一统天下,谁将俯首为臣?作者对场景更换很是娴熟,尽管所写地域、人物众多,却全然没有顾此失彼,而是详略得当、面面俱到,很好地处理了地域及人物的关系,让人没有看魔幻文时的迷惑之感。 尽管所写人物众多,但每一个角色都被作者写得活灵活现,每一个看似单纯的角色都有其不单纯的背景,这就让故事显得更加纠结更加让人欲罢不能。也许你不会喜欢故事中的每一个人,但至少,会有一个让你喜欢的。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让你感动的地方。丫头、噬血梦魇般的童年,珍姨对丫头无私的爱,馨雪对南门岩、红缨对白炽、西洛誉对雪姬、南门飞燕对侬风楚的感情,无一不让人感动……最让人心痛的是白炽毫不犹豫的自刎,尽管他这样做给红缨给雪姬都带来了痛苦,但这正是看似柔弱的他的铮铮铁骨的体现。类似的让人感动的小细节还有很多很多,有心的读者一定会被触及心灵的…… 作者的叙述方式也很丰富,不是单纯地直述,还有插述、倒述,这就更加体现的作者文学功底的深厚。 优美的文笔,一波三折的情节,精巧的构思……大多褒扬之词都在本文中有所体现,所以,不管你是喜欢看情节还是喜欢看文笔意境或者想看经典语言的,都不要错过了本文,它会让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 现在心已经被作者悬起来了,等着她给我们带来更加美好的盛宴…… (完) 第一章 桃源雪日,众人分别 天地形成之年,一类尾之,称之曰“人”。人以群聚之,居于大陆各地,和睦融融,安家乐业。寻人之本性皆露,日日尔虞我诈,百载累战,原万人速减至千人。某日,天呈五彩,绚人目,其尽头缓现一美貌女子,散神圣白光,自呼雅蒂,众人为之倾倒。凭其神力,平定战乱,名大陆桃源,建雅蒂王朝。尔后数百载,虽桃源现盛世,而雅蒂不复在。 ——《桃源史记》 清寂之夜,一道白光射入空际,嘈杂声四起。 “孩子,委屈你了。”一散光女子漂浮半空。 白光随着女子的消失转瞬即逝。 回归清夜。 一百岁长者站于窗边,捋着胡子望璀璨星空回想当年所见奇景。 南北交界处,众人风尘仆仆,持武器眈眈相向。方圆百里之内,刀剑一挥草木死。 “然,我们真的要到如此地步吗?”一黑衣高挑男子眉宇紧皱,双目直盯持于修长手中的长剑,站于高石之颠。 “你觉得呢?”银发女子身着白衣,亦持剑踮于颠峰。虽为女流之辈,却不失君子之风。 “然,我不忍杀你。”男子提手擦拭着剑身。 “杀我?还未开局便夸下海口,是否早了些。如今弄到这地步,虽不是我们所想的结局,但此为天意,不可违。” “如此,只好开战。然,我不会让你。”男子举剑斜刺天。 “希望如此。”女子俯剑斜朝地。 二人飞身而起。 旗下士兵随即展开激战。 双剑交锋,直逼苍穹。 北陆这天正是冬至。刚入冬的这日便滴水成冰,下起了鹅毛大雪。如此冷的天,几乎无人行走。在一间连神像都少了一半的破庙里,一群六七岁身穿褴褛衣服的孤儿挨个围坐在稻草堆上,互相哈气取暖。 破损的门在寒风的呼啸下,终于坚守不住自己的岗位,应声倒下。这一失守,寒风便更加肆虐地吹着,吹得这些弱小虚弱的孤儿们直发颤。 咚—— 又一位小女孩抵挡不住寒风与饥饿的穷追,扑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过。她无福消受那迟来的一碗暖汤圆,无福被那些富贵人家领走做丫鬟——从此以后温饱不成问题,再也没有冻馁之忧。 被死去的小女孩吓到的其他小女孩都抱膝嘤嘤哭着。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除了她—— 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她。她也与他们年龄相仿,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又一幕,她只有动容、颤抖,并无哭泣。她亦是抱着双膝取暖,手里捏着一个绿色锦布香包,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它。 如此独特的她,没过多久便招来两位男孩子的注意。其中一位走向她,在她旁边坐下,并指着香包说:“好漂亮的香包啊。是你的么?” 太刻意的搭讪。她没有理会,既不抬头,也不答话,依然保持他来前的模样。 “喂,你是哑巴?这香包真的很漂亮,上面这个……是荷花吧?” 听到“荷花”二字,她忽地一颤:那是娘最喜欢的。正巧他拍了她一下,香包掉出半尺外。她紧张地扑向前,伸手捡起之际,一只破草鞋踩上香包。反倒是这会儿,她的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通红的双眼无神地望着那被踩破的香包,伸出去的手也停留在空中。 捡回它,她颤抖的双手捏着香包,吞了吞气,望几眼屋顶,强忍着也总算没有在大家面前落泪。 没有去看那个搭讪的人还在不在,她便说:“这个香包是我娘送给我的。” “你娘?它破了。” “它是娘去世前做给我的。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花叫玳玳花,它的枝很长,很细。满山的白花很香,带给我很美好的回忆。娘在,就算三餐不饱,我每天也会很开心。娘那天好像知道她会离开我,特地带我去山上摘了些许玳玳花,制成香包送给我。娘摘玳玳花的时候,还被刺破了手指,里面有娘的血液。我每天把它带在身上,就算娘离开了我,我还是感觉娘就在我身边。这样,我才不会感到孤单,难过。”她本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沉浸在对母亲的回忆中时,却忘了自己是在同别人说话。 话说完了,自然有人接:“现在它破了,你很伤心吧?” 她默然。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她道:“这玉佩也是我娘留给我的。娘说,肚子饿了,就拿去当铺典当,换些包子吃。但是我不舍得,宁愿饿肚子也还是一直带在身上。现在——送给你吧。” 她摇摇头说不要,但在一番争执推让后,玉佩还是落在了她的怀里。 他笑笑,留下一句“我帮你报仇”,便冲上前,对那位踩破香包却始终没有一句道歉的男孩实行他所谓的“报仇”。 一拳揍去,被打的他没有还手,坐在稻草地上一声不吭。 她心知这时不能起内讧。每个人都挨着肚子,不应该浪费力量在这上面。她放下香包,起身去劝架。 搭讪的他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她,谁知头撞上了破损的门,连门带人摔在地上。 等到他们把她拉出来时,额头的左边已经破皮流血了。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马叫声,里头的人个个好奇地扑到门口瞧个究竟。 由一支盔甲军队护着的锦荣马车上先是下来一位富贵老爷,随后下来的便是与他们年纪相仿的贵小姐,衣着好,样貌甜美。看得那些破庙中的男孩子们直发愣。 刚踩下脚进雪地,娇贵如脆玉的她便抱怨了:“爹爹,这么冷的天,我们干嘛要到这种地方受罪!早知道跟娘呆家里温火炉了。破庙,还有一群野孩子,爹爹你竟然骗我来这种地方!” “什么野孩子。”富贵老爷训道,“这是你这个大小姐该说的话吗?徐师傅教你的都忘哪去了?太不象话了!忘了,爹爹就再教你一次,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不要出格,记住了吗?” 只见那位大小姐吐了吐舌头,摆着头就进了破庙。掩着鼻子挥了挥手:“真是的,这什么地方啊。——喂,你们这些野孩子看什么看,没看过本小姐这样的衣服是不是?那是你们羡慕不来的。我娘说啊,人哪,是有天命的,从什么娘胎里生出来,就是什么命。” 先前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千金小姐的一群人听了这话,头歪了歪,就当她没来过。千金小姐见没人理她,甩着脾气就跑出去了。 一声“把汤圆都拿进来”,随着香味慢慢逼近,就真的有人送吃的进来了。 饿虎扑狼。这是形容他们的。一碗暖暖的热汤圆可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老爷,我们少做了一碗,还有个小妹妹没有。”丫鬟对外嚷嚷。可老爷似乎在劝解小姐,听到丫鬟的叫喊,只说了句“等等”。 她就是那位小妹妹。 搭讪的那个男孩端着他的汤圆来到她面前:“这碗汤圆就当我弄伤你的补偿吧,乘热吃。” “那你呢?你把它给了我,你怎么办?”她没有接过。 “我没事,你吃吧。” “我们一起吃。”自己率先舀了一勺,接着递到他嘴里。 “什么事?”老爷拽着倔脾气的小姐进庙问丫鬟话,“哪个没吃到?” 丫鬟指了她。 老爷端详着她,她给他一种亲切感——很微妙的一种感觉,便问:“看你蛮乖巧的,跟我回府,伺候小姐好吗?府里汤圆多的是,你想吃多少都没问题,老爷不会错待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她盯着眼前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什么?”小姐蹿到她面前,“你这个臭丫头,爹爹看你可怜才带你回府,你竟然不知好歹!爹爹,我才不要她服侍,她太脏了!有失我身份!” “你要是知道自己还是个大小姐你就住嘴!这些话是你这个大小姐该说的吗?净被你娘宠坏了!” “哼!”这位小姐调皮地转头对他父亲吐了吐舌头,拉着她就往外跑,“走!这么多野孩子,爹爹偏偏看上你,你还不答应,不识抬举了吧?跟我回府,我勉强应允了!——爹爹,还不走?我可不想在这多呆一分钟了!” 丫鬟帮着小姐把她拉进了马车,他一个踉跄再追出去,喊着问她的名字时,马车已经跑远了。 她从马车上探出一个头,对着后面那个穷追不舍的男孩说了三个字:“淡——嫣——然。” 雪飘落在她的发尖。 他一直跑,跑到脚尖发冷,摔倒在雪地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爬起,趴在地上向那个远去的身影伸出手。 他想牵着她的手。一直,一直。 “淡嫣然。”他喃喃着。这便是往后十几年来,他一直记得并寻找的名字——在他转眼成为西陆的少主后。 就在先前一行人走后,西陆主就又来了,踏进破庙门的那一刻便瞧见了他捡起的绿色香包,很醒目的颜色。 “那是你的吗?”西陆主冲到他面前,双手握着他的肩,显得很激动,不等他回答,便又道,“誉儿……爹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誉儿……” 他怔着:爹?我有爹?“你是我爹?我叫誉儿?” “对,你是我的誉儿,西陆的少主,西洛誉。我是你爹西御秦。” “我真的是少主西洛誉吗?”他脑中的疑问多如星星。他一直以为母亲去世后,自己在这世上便是无依无靠的,这突来的“爹”让他有太多的幸福感。他当然知道,“少主”意味着什么。少主,一陆之主的嫡子,意味着将来会继承陆主的一切,统治一方之地。他曾多少次,与他人一样跪在道路旁,偷偷地抬起头,看着陆主与少爷小姐们的轿子、马车风风光光地从他们面前驶过。他几辈子都想不到穷与富只在这一瞬间。 “是,你是,你是我西御秦的儿子。——来人,把少主接回府。” 在所有孤儿羡慕的目光下,他被下人恭恭敬敬地请上了马车。 没人会拒绝幸福。从来都只有人去寻找幸福。疑问再多,也会像流星一样消失殆尽。 西陆少主西洛誉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住进西陆府,过上了锦衣裕食的生活。 同一天,一个庙里的孤儿全被领走。 除了淡嫣然和西洛誉,其他的被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带走。他说:跟着我,以后你们的生活不用愁。 这句话就如被下了咒,他们听后,就真的起身跟他走了。一个接着一个,不管是以前在这庙里说过话的,还是没说过话的,都跟着他走了。即使不知道这话有多少的可信度。 雪越下越大,飘飘然落下,盖住了三个人的手。是的,三个,他、他与她。三个人的分离,便会有以后三个人的相聚。谁也不知道,这以后,雪化了的时候,谁会牵着谁的手。 第二章 皑皑白雪,丫头何处(1) 花白的雪地上净是车辙,留下这车辙的便是总陆主一行人。 据总陆府藏书阁里的《桃源史记》记载,桃源大陆四面围着东南西北脉山,每一座山对应着一块陆地,由一位世袭的陆主统治,人们习惯称北陆主为四大块陆地的总陆主,也就是桃源的决策者。 在四大陆的中心,有一个直径约一千米的湖,名叫女神湖。水色呈淡绿色,湖心处有一处宫廷庙宇,人称女神庙。据说里面是桃源大陆传说中的保护神——雅蒂的神像。从很久以前就传下一个规矩: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女神庙。就连一年一度的祭祀,也只能是总陆主携带一名圣女进到庙口而已。曾经有许多好奇人士不顾规定闯入,但没再出来过。 《桃源史记》中有一段是这么说的:“雅蒂协正义之士平定叛乱,仅几日,敌军伤亡殆尽,缴械投降。”雅蒂女神在当年一统天下后,建立了雅蒂王朝,在位百年后,某日突然消失不见。而人们猜测,女神厌倦了凡世,从此居于女神庙,为桃源百姓祈福。而那些想要侵犯女神的愚蠢人们,自然受到处罚。也正以为如此,才会有了雅蒂女神附于神像上的传闻。她也成了桃源大陆的象征。 但这些都是传闻,由于《桃源史记》是断编残简,许多事情都不得以证实。似乎很多张都是被人刻意撕去的。 北巍坐于马车主位,严肃道:“茹儿,你像什么样。” 北心茹正让丫鬟帮她擦手——拉过淡嫣然的那只手,心不在焉地回道:“什么什么样。爹爹,这丫头真是脏的可以,才拉了她一会儿手就脏了。” “茹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这丫头,那丫头的。——你叫什么?你刚刚对后面喊的那三个字就是你的名字吗?可否再重复一次?”北巍转向淡嫣然。 她低头不语。 北心茹厌烦道:“爹爹!你跟一个下人废什么话,她不说以后就叫她丫头好了。丫头,不是很适合她的身份吗。” “茹儿!爹爹跟你说过多少次,人无贵贱之分,别把丫鬟就看成是比我们低一级的人。”北巍训道。 “爹爹!你为了这丫头凶我!我不管,她们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住我们的,命就是比我们贱,我不仅要叫她丫头,我还要叫她贱丫头!”北心茹从座位上跳起,暴躁地直跺脚。 “茹儿!适可而止!”北心茹乃嫡出,一直被她娘亲视如掌上宝,无人敢对她不敬,而北巍政事繁忙,从未好好管教过自己的女儿,这才变就了北心茹做事说话都出格的本性。这本不该由一个大家闺秀说的话就这样冒出,北巍难免会动火。北心茹见硬的不行,只好换软的。笑着坐在北巍身旁,靠在他身上,道:“爹爹……心茹知道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是她自己不说名字嘛,爹爹乃桃源之主,要是被娘知道爹爹为了一个丫头,竟然低声问候,娘才会气不打一处来的。心茹这都是为了爹和娘着想的。” 北巍默然,想想女儿说的也对,何必为了一个丫头生自己女儿的气,女儿也才7岁,还是不懂事的孩子,犯不着如此动怒。“丫头就丫头吧,记住,别过火了。” “知道了,爹爹最疼心茹了!” 淡嫣然三个字便由此被长埋皑皑白雪中,暂时或是永远消失。 回去的路上戗风,马走得很慢,比来时迟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他们停在了刻有“总陆府”三个字的牌匾前。盔甲军队训练有素地站在府口,随时注意主子的安全。府口早已有丫鬟撑伞等候,北巍与北心茹一下车,便帮他们掸了掸肩上的雪。 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她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跟在丫鬟们后面进了府。 自她记事以来,脑中唯存的房屋印象便是破损斗室,现面前突现一座大于斗室不知几十倍的府邸,她的思绪低回,嘟囔着什么。 想起娘亲,陡然拉回思绪,摸索着怀里的香包,拿出的却是他硬塞的玉佩。她敲敲脑袋:怎么忘了捡了,希望他能替我保管。 正看着手中的玉佩,北心茹发觉她不见了,大喊道:“那丫头呢?那丫头去哪了?”一转头便看到了众多丫鬟身后如乞丐般的她。很醒目,容易辨认,更别说眼一向尖锐的北大小姐。再看一眼,手中的玉佩吸引了她,蹦到她面前,一把夺过。“看你一副穷酸样,怎么身上还有块玉佩?配你么?本小姐要了!” 她想说什么,却被北心茹身边的丫鬟打断了:“小姐要你的东西,你还敢拒绝不成?” 北心茹得到东西,自然高兴得很,留下一句“带那丫头去洗洗身子,谁没把她洗干净就送到我面前,脏着我的话,我就要了谁的命!”的狠话,便蹦跳着进了屋子。 她低了头,唯一能想念他的东西没了,那个愿意把维生的汤圆给了她的他。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方才只是用很轻的声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 丫鬟拽着丫头的衣角经过北巍的正夫人跟前时,她喊了声“等一下”,打量了丫头一番,道:“老爷,这乞丐是谁?我们府中不缺丫鬟吧,要的了把一个乞丐领回家吗?” 北巍站于正夫人左面,道:“见她很乖巧,就带回府给茹儿当丫鬟。” 正夫人立马回绝:“不行,乞丐什么规矩都不懂,手脚粗鲁,要是伤着我的茹儿该如何是好。” 正夫人左面的二夫人娇笑着绕到北巍身旁道:“老爷,不瞒您说,茹儿的脾气实在不为大家闺秀所有的,无嗜痂之癖,跟着她的丫鬟个个动辄得咎,这被茹儿遣走的丫鬟可数也数不尽呀,都快没丫鬟敢伺候着这位大小姐了,我们家朔杰一年换丫鬟的速度都比上这位大小姐一天的速度哟。” 正夫人端庄道:“我们茹儿不比你家朔杰。茹儿可是女儿之身,娇贵的很,受不了那些下人粗手粗脚。朔杰是个男儿,家丁去服侍也不必担心。” “是吗?心蕊不也是女儿身?可不见她换的丫鬟比心茹多。”二夫人拿手绢擦着十个指甲,装着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了,”见正夫人搭不下话了,北巍打岔道,“茹儿都已经应允了,你们争些什么。我累了,回房休息一会儿,有人找我就让他在大厅等着。” “知道了,老爷。” 虽说此次争吵是因为丫头,可等北巍走后,丫头便不在她们视线之内了,完全忘记了这次争吵的缘由。 丫头只是一根导火线,即使在战火繁忙时,她也不会是主角。更别说,停火之后。 丫头被领进了下人澡堂。 丫鬟捏在鼻子对她说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她摇摇头。 “算了,你自己洗,我不管了。” 许久没听到下水声,丫鬟又转回一看,她站在原地,根本没移动过。丫鬟只好捂着鼻子继续完成她的任务。 北陆这年正值滴水成冰之年,闹了雪荒。当日没在庙中之人,皆遭冻馁之灾,无所善终。丫头有幸收养于总陆府,虽说小主子北心茹苛刻任性至极,丫头经常动辄得咎,但也总算是保住了小命。 丫头曾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她是坚强的。她也做到了,不管北心茹的手段有多恶劣,她都没有掉过一次泪珠子。她一直记得娘亲的训言:蝼蚁尚且偷生。就算你是为了娘而活着。娘要你活着。 就这样,丫头在总陆府度过了七年。北心茹年长丫头一年,这年已经十四了,也算懂事了些,不再是当日破庙之中那位遮鼻掩臭,在领回丫头之后,每日无所事事地想着法子欺负丫头的小女孩。 而丫头总是毫无怨言地接受一切捉弄与惩罚。在她幼小的心里,似乎早就种下了一颗种子——吸收每日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渐次长大,开花,结果:她是她的主子——以前,现在,往后,都不会改变的事实。是她把她带离那座连庙门都破损不堪——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神像的破损远不及大门的破损来的重要——的庙宇,离开了那种挨饿受冻的生活,离开了死神所控制的范围之内,是她重新赐予她生命。即使有一天她接到的任务是:去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连死都已经毫无恐惧的丫头又怎么会在意小主子一时贪玩而对她的欺凌。 北心茹虽不再是小孩子心性,但难免会有意外。前不久还不小心打破了北府珍藏了百年的贵族花瓶,叫丫头去顶罪,挨了一个孩子不能忍受的几十下杖责,并从早跪到晚,不许吃饭。其实,如果北夫人知道是她的宝贝女儿打碎了花瓶,她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惩罚或责骂。 尽管丫头对北心茹尽心尽力,但她不会因此而对丫头心有歉意或感激,她把这种行为看似理所当然的责任。 第二章 皑皑白雪,丫头何处(2) 当丫头从祠堂里出来,夜色已爬上空,将总陆府笼罩在黑色之中。 丫头踉踉跄跄地晃到走廊上,扶着围栏再也走不出一步了,瘫痪在地。昏迷前的一瞬间,她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阵光亮。在那光亮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她的娘亲正向她飘来,她温和的声音一直环绕着丫头:孩子,不要怕,娘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当丫头醒来时,额头上正放着湿巾。在微亮的房间中,丫头依稀看见油灯的另一边,在角落里忙碌的熟悉的背影。 “珍姨。”丫头轻唤。珍姨是总陆府里,除了北巍,唯一一位对丫头好的人。这位发中带有几丝灰发的中年管家,在见到丫头的第一眼起,便决定要好好照顾这可怜的小姑娘。在丫头心里,珍姨是第二个她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她的娘亲已经去世,生命中已经没有人比珍姨更重要了。 忙碌的身影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坐在床沿上,轻声说:“丫头,花瓶是心茹小姐打碎然后让你去替她受过的吧。” 其实不用回答,她也知道,所以丫头没有撒谎,点了点头。 “丫头,其实你没必要事事都听小姐的话。就算你什么都肯帮小姐做,她也不会对你改观的。你是老爷带回来的,你不必感激小姐。” 丫头笑笑:“没关系啊。老爷救了我,既然他不需要我的报答,我就要报答小姐啊。” 珍姨将丫头搂入怀里,疼惜地抚着她的伤口。 温暖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一会儿,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就射入了总陆府,爬进了珍姨的房间。丫头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轻声说了句:天亮了。然后对珍姨道了声早,离开了房间。 又到了忙碌的时候。 等一切准备就绪,丫头和珍姨才去各个房间叫醒所有人去用餐。其实各个事情都是珍姨的内在职责,但自从认识珍姨后,丫头就一直陪着她。 在北巍门前,丫头敲了敲朱红的木门,道:“老爷,可以用餐了。” 北巍正坐于房中处理政事,听到丫头的叫喊,起身去开了门,说了声“辛苦了”,然后踏出房门,去往大厅。丫头则转身去了北心茹的闺房,帮她梳妆打扮。 丫头随着北心茹是最后一行到了厅中之人。 二夫人视美甲如命,每日每夜都修着。如今,见北心茹迟迟才到,依然修着甲蹙眉道:“丫头,你就不知道早点起来帮小姐梳妆打扮吗,这一桌子的人可都等你主子吃呢。二夫人不要紧,整日呆在家也不能干些什么。可老爷就不一样了,要是误了老爷处理政事……”还未等她说完,北心茹粗暴地走过她身边,碰了下她手肘子。 咣啷—— 银筷子落地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谁不知这明里说的是丫头,可暗里指的就是北心茹。 “呀,”北心茹惊讶地拉了拉眼皮,转身看了看地上的筷子后顺着筷子指的方向又看向了二夫人,蹲下,捡起,递到她面前,微笑着说,“二娘,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筷子都拿不稳当,怪不得做不成大事了。呐,您拿好。二娘您别这样看着心茹,心茹怪不好意思的。顺便提醒二娘一句,您那一大早就唧唧呱呱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您说着不累,心茹的耳朵可都早生了茧了。您就算不累,也请先喝口早茶吧。”说完,正儿八经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依然微笑着面对大家。 看她一口一声“二娘”一声“您”的,二夫人听着这里头也没什么过激的言语,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发作,暗地里踢了北朔杰的膝盖几下,继而僵笑道:“二娘以后会注意着点的。” 北朔杰接到暗示,接着茬儿道:“心茹,你一个晚辈怎么能有违常理教训起长辈来了,太不象话了吧?何况你还是北府的大小姐,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说话。有失身份。” 而对于这些小型战争,三夫人与她宠辱不惊的女儿北心蕊自始自终没有参与,安静地坐在一旁。 北心茹刚说一声“大哥”,北巍就动了火,拍案而起:“一大早就唠唠叨叨个没完,还要不要吃饭了!今儿你们给我安安静静地吃完!谁也不许提早离席!” 这“谁”之中,并不包括北巍他自己。那话一出,随后转身离席,并道:“丫头,做些面食送我房中。” 丫头应了声,随即离开北心茹身旁。 北夫人正襟危坐道:“简直是胡闹!以后谁不愿吃让下人通报一声便可,别来厅中扫人心情。否则别怪我家法国法一并用。” “是。”一干人等听命赶紧拾起碗筷。 “吃饭!” 北心茹刚吃了一口便说道:“娘,爹爹指定要丫头送面食,这丫头要是对昨儿娘杖责她的事怀恨在心,向爹爹告状哪?” 北夫人抬了一下头,不在乎地说:“她还有理?我堂堂正夫人,连个丫头都不能教训了?难不成你爹还会为了她再杖责我回去不成?” 北心茹笑了笑,说了句“要真敢,我不把这事闹得满城皆知我就不是娘的掌上明珠”,便继续吃了。 再说丫头那边,丫头一向煮不来面食,只好去请珍姨帮忙。一切妥当之后,端着面食敲了敲门。 “进来。”里边儿平静的声音。 丫头推门而进,只见北巍坐于正中央的方桌上翻看着什么。 丫头放下面食后,正准备离开,北巍叫住了她:“丫头。” “老爷,什么事?” 桌上的面食没动,眼睛也没抬地道:“这些年,一定委屈你了吧。可惜老爷昨儿不在家。” 丫头心知北巍说的是什么事儿,她挽起一支袖子道:“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虽叫下人杖责三十,也没什么痛楚。您看,昨到今天,连伤口都已经好了。”其实连丫头自己都还搞不明白,被杖责三十理应高烧不退,可今早却退了烧,伤口也愈合了,就跟没事儿一样。 北巍抬了头,眯了下眼睛没再接这话。“丫头,你也知道,你只是个丫鬟,老爷明里不能太偏你,这暗里老爷可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哎,要是心茹及你一半好,我也知足了。” 显然,丫头没料到北巍会说这样的话,有些受宠若惊。“老爷,您别这样说,丫头会折寿的。老爷,要没什么事的话,丫头就先出去了,还有很多活儿等着丫头去做呢。” 北巍扬了扬手。“出去吧。” 刚开了门,便看见北心茹搀着北夫人走来了。北心茹道:“丫头,你是不是跟我爹爹说了什么了?” 丫头摇摇头。 她又道:“谅你也不敢,下去吧。” 丫头退下后,北夫人推开了房门,有些抱歉地说道:“老爷,今天的事我会好好惩罚他们的。让老爷操这闲心,真是过意不去。” 北巍还是没抬头,心不在焉般回了句:“像丫头一样,每人杖责三十吗?” 北心茹能清楚地感觉到北夫人的抖动,冲到北巍面前:“爹爹,听您的口气像在责怪娘吧。丫头打碎了珍贵花瓶,杖责三十怎么了。” “到我这你就不用撒谎了。丫头的为人,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丫头是替你顶罪?” 她狡辩着:“丫……丫头是我的丫鬟,替我受过是她应该的。爹爹,她只是个丫鬟而已,你干嘛生娘的气。” “爹什么时候说生你娘的气了。夫人,下人也是人,下次别对一个孩子动粗刑了。花瓶碎了可以再收藏,孩子的命要是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你们出去吧,我头有些犯晕,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要进来。” 出去之后,北夫人还没说什么,北心茹便开始愤怒:“丫头丫头,爹爹就知道维护那个贱丫头!气死我了!” 北夫人还没来得及劝解她,她便冲回自己房间了。 “啪!” 第三章.北风寒峭,风刀霜剑(1) 有一段时间,丫头日日做梦。梦中时亮时暗,不知是何地。她只能确定,那个地方她从未见过,从未听过,也从未去过。 更阑人静,皓月当空,却是北风寒峭,风刀霜剑,似只需一小缕便可吹到那间立于草地之间的蓬户翁牖的小屋。屋内,风中之烛摇摇欲灭,油灯快尽,中年男子不知如何是好。此男子虎背熊腰,满面胡渣,金刚努目,相貌极其不端,就连置身境外的丫头也为之一颤,不禁暗暗担心地起屋内的一群孩子。这群孩子挨个抱肩而坐,细细数来,足有十三四个,年纪相仿,八九岁的样子。屋子本身就小,加上人多,就算此时他们只着一件单薄衣衫,也不会过于寒冷。 其中,隐隐约约传出几声细微的啜泣声。正于思虑之中的中年男子猛然转身,喝道:“谁在哭!再惹老子心烦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这一喝,足足吓愣他们好一会儿,连呼吸都控制着,谁还敢再出声?那种年纪,这些挖眼珠子割舌头的狠话比死还来的恐怖。 待男子注意力转移后,其中一名女孩对身边的一名男孩道:“哥……哥……我……我饿了……”声音极其细弱。丫头看不清这群孩子的面目,只知一个个面黄肌瘦。被换“哥哥”的孩子随即从怀里取出一片薄饼,关切地递到妹妹的手中道:“妹,你放心吧,有哥在。喏——你吃吧。”妹妹不知。这薄饼是哥哥舍不得吃而藏着的,欢喜地接过。其他孩子自然是口水直流虎视耽耽地盯着她——手中的食物。 中年男子突地闻到一阵香味,一转身,看见了薄饼,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好啊你!两个小兔崽子,老子还空着肚子,你倒先躲着吃了!懂不懂孝敬老子的?给我拿来!”他流星赶月般走到她跟前,一把夺过她才咬了一小口的薄饼狼吞虎咽,没多久就没了。虽还不够塞牙缝儿,但有的吃总比没的好。哥妹俩欲言又止,哥哥好几次想站起来跟他评理,但都被妹妹拉下了。她虽小,但也知道两人若是打斗,哥哥一定挨不了多少下。中年男子抹了抹嘴边碎末,看见他们的小动作,不禁恼怒:“臭小子!瞪什么瞪!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出来!我张瘪子是出了名的讲道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一定好好地听你说完。”嘴上这么说,可却在摩拳擦掌,牙齿咯咯直响。 在妹妹的拉扯下,哥哥终于将到了口边的话给吞了回去:“瘪……瘪子叔叔,请问……有……有水喝吗?我们……口渴了。” 张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没有没有,哪还有什么水。河水都结冰了,只盼近些天下点雨吧。我都没水喝了,还你们?”见他无意反抗,张瘪子也就缓了语气。倒不是敷衍他们,这河水确实结冰了,他自己也喝不上,哪还有多余的?“喂,你们几个,明儿个出去几个讨点水回来,没水交差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喝过水了,再这样下去,就算不饿死也得先渴死才是。众人沉默不语,明天是怎么也要想办法去弄水了。 张瘪子不再管他们,独自走进另一见房间睡去了。 次日,天未亮,其中一名男孩起身,唤醒了其他人,接着转身就走。正当大家奇怪之时,他停在门前道:“想喝水的就跟我来。”所有人一听,一咕噜跟去了。 只见他们进到了草丛。原来是想收集清晨的露水,解暂时之渴。 张瘪子本以为外头这么冷,他们不敢逃走,但出来时,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立马急得冲出屋子。正巧,他们也回来了,撞个正着。 此刻,他们深知大祸即降。本想乘张瘪子未醒之前赶回,哪知——张瘪子大喝道:“谁让你们出去的!老子说过,谁敢擅自出去,老子就打断他的狗腿!你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好,就算你们是出去找水喝,那水呢?水在哪里?说!谁让你们出去的!”虽说昨晚自己刚说过让他们出去讨水,但全员出动还空手而归,张瘪子气不打一处来。 领头的孩子不想其他人为难,走前一步:“是我。不关他们的事——”话未说完,张瘪子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这一下打的他立刻摔倒在地,嘴角迸出鲜血,眼前的人变得摇摇晃晃。他提手擦了擦血,瞪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张瘪子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就是断定他在咒骂他,不禁火起,操起屋内仅有的一张板凳朝男孩的双腿砸去。女孩的一句“别打了”淹没在惊恐声之中,可挨打的男孩自始自终只是蹙着眉,紧咬嘴唇,没吭过一声,也没求过饶。 正要砸第二下,一人跑出群,小手拉着张瘪子的衣角委声道:“瘪子叔,你不要打他了,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意思就是说,她会乖乖的,不管他把她卖到哪去,她也不逃走。他一想,这可少了不少麻烦,眼下打这小子倒也不急。于是放下了凳子对她道:“真乖。” 哥哥一听不得了,连忙道:“不行!妹妹,你别去!他会把你卖到妓院的!”张瘪子为防事出多变,推开哥哥,拉着妹妹出去锁了门不让他们出来。只见妹妹含着泪喊了一声“哥”,便恋恋不舍地一步一回头跟着张瘪子走了。哥哥踮着脚,泪流满面地趴在窗沿上看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后,他一个转身,揪住被打男孩的衣领,凶道:“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他无动于衷。 然,拳头停住了。他低着头,滴下一滴泪:“算了算了,其实,也怪不得你。张瘪子他是一定会把这屋子里的女孩子都想办法卖掉的,只是时间问题,地点问题。” 众人散了去。 他起不了身,依旧坐在地上,低头启唇,念念有词。 第三章 北风寒峭,风刀霜剑(2) 先前几天,丫头只梦到这儿便终了,不会再继续下去。好几次想探探他口中到底在说什么,但都没成功,还以为再也不会做这个梦了。直到几天后,这个梦才突然得以继续。丫头疑惑了很久,为什么这个梦不同于往常呢?光是一点不漏地重复好几次就够光怪陆离了,而后这个梦的清晰度,真实度都达到了最高,醒后其内容也能一一记得,一点不忘,如同亲身经历过一样。真实到不像梦。 丫头再次以第三者的视线观察着这一切。他的腿看似已经好了,已能随意走动。看到张瘪子出去之后,一群孩子聚在了一起。那名被打孩童无神道:“敢不敢和我做件危险的事?有可能要赔上性命。”众人相互对视,都不敢轻易点头,只好问道:“什么事?” 道:“就是——”众人聚首而议。只见各人犹豫商量一番后,勉强地点了点头。 张瘪子今日很高兴,进城去收卖了“妹妹”的尾期。边走边数手中的银票,笑嘻嘻地心道:“没想到这臭丫头这么值钱,早知开个高价,好好地敲一笔。”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的祸事即将来临。 张瘪子喊着“今天就给你们吃一顿吧”,刚一开门,就听见“砰”的一声,什么东西飞上了屋顶。张瘪子抬着头奇怪地往前走了几步,便又是一声“啊”。只见张瘪子单脚被绳索绑着,倒挂在屋内。张瘪子“倒挂金钩”,左右晃啊晃,就是搞不明白刚刚还咧嘴数钱的自己这会儿怎么就倒挂了。紧接着,从各隐蔽处蹦出十几人——应该说,是十几个小孩子。除了一人,剩余的没人敢直视张瘪子,全都不住地发抖。看来,飞上屋顶的奇怪东西是用来分张瘪子的心的,要不然这么简单的陷阱他们也不确定他会踩中。可以说是兵行险招。若是失败,他们的下场很可能是就此送命。 张瘪子终于明白了过来,对着主谋孩子怒吼道:“你娘的!连你老子都敢动,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几个孩子被吓得缩成一块儿,紧张地偷瞄着张瘪子。主谋孩子却盯着他一言不发。 张瘪子见他们心有疑虑,便唆使道:“好孩子,这会儿放了瘪子叔,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此时绝不再提。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打你们了。”拉着绳子的几个孩子有些心软了,放低了高度。 只听主谋孩子喊了声“你们在干什么”,他们才停住了手。“你们是不是疯了?这种鬼话也相信?今天我们抓了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重获自由。” 张瘪子一听,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赶紧好言相对:“好孩子好孩子,瘪子叔真的知错了,我是小人,我是小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大不了……大不了你也把我的腿打断好了,留我一条贱命。” “幸得你提醒,”他嘴角一斜,“这两年来你让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头,又是街头卖艺,又是偷东西,又是让我们残废去博得路人的同情借以乞讨,若是就这么简单地杀了你——我们岂不是亏了?你说的对,你的腿是留不得了——” 张瘪子一惊,心道:他真的只有八九岁吗?他真的是个孩子吗? “哇啊啊啊啊——” 林中群鸟惊飞。 依旧是更阑人静,皓月当空,却不是照于窗上。柔和的月光之中,藏着一张苍白无力的脸,还有——血淋淋的身体。每摇动一下脑袋,就会传出“锵锵”的声响。这种方法本是杀鸡儆猴,为防那些孩子逃走,不曾想风水轮流转,自己竟被这些小鬼玩弄于鼓掌之间,像条狗一样被锁在屋外。脖子因锁着狗链而动弹不得,想提手抚抚,却无半丝力气。 屋中,那个孩子独自蹲在张瘪子的房间内,抖动着双臂。他至今都不敢相信白天是自己亲手砍下了张瘪子的双腿,恐惧地看着沾满鲜血的手。 一人出去解手,望见瘫在地上的张瘪子,不禁浑然颤抖。不敢再看,完了之后就赶紧进去。 这时,张瘪子睁开了眼,面目有些狰狞地看着他道:“等一下。” 孩子猛然感到寒意,害怕地不得了。 张瘪子道:“好孩子,你放我走。” 孩子剧烈地拒绝:“不行,大哥会……会……我不可以放你走。”早上一息事后,一群孩子就拜了主谋孩子为大哥。他们知道跟着这位“大哥”总比跟着张瘪子的好。 张瘪子嘘声道:“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你妹妹的下落。” 他心动了:“你……你真的会告诉我妹妹的下落,如果放了你?” “我发誓,真的。” 他怯怯地绕到张瘪子身后,寻找锁眼。就在正准备将钥匙插进去时,他的双手已沾上了红色。他看见张瘪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没多久后就吐了一口血断气了。 他跌坐在地上,缓缓往屋内移动身体。 两人的面前,“大哥”气喘吁吁地看着插在张瘪子胸前的匕首,放了手。 月光抚着孩子平静的脸。“你再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那句“他知道妹妹的下落啊”硬生生地被逼了回去。白天血淋淋的场面已让他无法入睡,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俨然已被恐惧占据了全身,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子,嘴里喊着:“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丫头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说不出一句话。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眼神为什么这样的相似呢…… 而后的几日,丫头又夜夜重复这个梦境,一尘不变。最后的镜头就停留在清澈的眼眸之中。虽然她很想知道这几个孩子后来去了哪里,他们的命运怎样,但之后,关于这几个孩子的梦境不在浮现,久而久之也便渐渐遗忘了。 第四章 庭院锦绣,空际柳絮(1) 北心茹气愤地冲回房,见丫头正在整理她的书桌,她一把扯过,奋力地甩了她一巴掌。 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抚着脸问:“小姐,怎么了?” “怎么了?你到底跟我爹爹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 北心茹反手又甩了一个。 “没有?你别想再瞒我了!没有爹爹干什么句句替你讨公道似的!” 丫头委屈着想解释,门口便站着个人,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这才算结束了这次无意义的闹剧。 “小姐,到了晨读的时候了。对了,昨天让小姐以‘柳’为题,作句诗,请问小姐是否已完成?”说话的正是教北心茹诗词歌赋的徐师傅。正确地说,是教丫头。北心茹向来没有兴趣。 “去书房等着,本小姐马上过去,”徐师傅走后,北心茹对丫头喝道,“还要我指示?以‘柳’为题,快写啊!” 丫头应了一声,赶紧挥笔写下。 不一会儿,将它交给了北心茹,便尾随她去了书房。 “呐!给你!”北心茹往桌上一甩。 徐师傅捋捋胡子,拿起念着:“柳似伊,絮似雪,伊人落得雪中泪。” 他满意地笑了笑道:“小姐的功底可谓更上一层,他日必成大器。” “行了行了,哪来那么多话,快讲你的学问。”北心茹不耐烦地丢了他一句。 丫头的样子是在磨墨,可耳朵却竖着听徐师傅讲课。 将近一个时辰后,北心茹留下一句“时间到,我们走”,便不见了踪影。 来到街上,丫头将她跟得更紧了。突然,前方聚集的人吸引了北心茹,蹦跳着挤进了人群。她一眼就瞧见了台上那位气宇轩昂,风度偏偏的少年。她动心了,双目直盯,不离寸步。 丫头好不容易找到了北心茹,拍了拍她却没反应。以为她出事了,刚想喊人,便发现她的眼睛闪闪烁烁,顺着她的视线,丫头也看见了台上的少年,突然一惊。 那挂在腰间的绿色香包…… 是他吗? 那副打扮,分明是哪家的贵公子。看来,他过的很好。就算跟他说,自己就是那绿色香包的主人,以他现在的身份,否认认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丫头回过神,她的眼前已挂着一卷红帘。等北心茹踢了她一脚,并轻声道“快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任务。方才心不在焉的她怔了许久,问:“写什么?” 北心茹是北巍的女儿,只要她说在自己面前启一红帘,不想让谁看见她的样貌,就无人敢违抗。见这是公共场合,又离那男子近,她不敢大声喧哗,耐着性子把少年送来的纸递给她。 “‘春花秋月,庭院落得红锦绣,锦绣已去,何以佳人仍未至?雁字归来,闻得佳人无音训,带去男儿泪’。”丫头轻声念着,一阵心酸。 思考片刻,挥笔写下:“夏雨冬雪,空际飘浮白柳絮,柳絮已逝,问君何时探伊人?家信几出,却无零丁回音,落得雪中泪。”最后一句,丫头沿用了方才在书房的句子。 北心茹在一旁看得怔住: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有些能耐。 写完后,丫头从另一头将它送到少年手中,并说:“我家小姐闺名北心茹,不方便见世俗人,请公子见谅。” 他会意地笑笑,接过。看过之后,赞了一句:“相信你家小姐定是文采出众,乃秀外慧中之才女吧?” “丫头替我家小姐谢谢公子的赞赏,请问公子贵姓?” “你们会知道的。”他留下一句话,便和下人离了台。等到北心茹发现人不见了时,火得胸口频繁地上下起伏。 她心怨丫头连个人都留不住,又来回抽了她几个才解恨回了府。 这半日下来便挨了无数个巴掌,丫头的左右脸颊红肿肿的。 今年的最后一片雪徐徐落下,掀开融化后的冰雪序幕。 丫头回府时,总陆府的下人们正在忙碌,珍姨见到她时的眼神像是在说“终于找到你了”。 听了珍姨的讲述,丫头才知道今天有贵客到府。 忙活了一阵,丫头就听见外头车马声响。听丫鬟们闲谈得知,这来的正是西陆主与西少主西洛誉。 丫鬟们一谈及西洛誉,双颊立马升起红晕,皆提手抚脸。丫头隐约听见她们描述他的样子。似乎是衣冠楚楚,英俊不凡。 护军分两排站于总陆府前。 丫头稍稍抬头,便瞧见了车上下来的人。竟然会是他。她没料到他的身份高贵到这般地步。原来他就是西少主西洛誉。 其实,他也不一定就是他吧,如果他没有替我保管,而是丢了它,碰巧被西少主捡走,带在了身边。这能说得通。丫头站在丫鬟堆里,低头心想。 此刻,北巍刚好从房中踏出。作为桃源大陆的堂堂总陆主,如若为接分陆主而早早守于府门外,有失身份。 西陆主笑得分外亲切,像是对待家人一样。或许,就是吧?丫头确实有听到过传言,说当年北巍为避战祸,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西陆主西御秦。也就是说,西洛誉是北巍的亲外甥。 西洛誉见到北巍,作了个戢,道:“见过总陆主。” 北巍连忙扶起道:“誉儿不必多礼,喊我舅舅便好。你娘怎么没到?她过的可好?” 下人们发出轻轻的嘘声。原来传言不假。 西洛誉恭敬道:“娘最近有些不适,并无大碍,但不得舟车劳顿。娘吩咐誉儿向舅舅请安。” 当年把自己最疼的妹妹嫁出去,实属无奈,只是不想战火连连,哭了老百姓。这一听说她病了,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人参鹿茸,让西御秦带回去。西御秦虽不缺这些,但也不好推辞。 “来,誉儿,舅舅摆了洗尘宴,别站这儿了,咱们里头说话。西陆主,里头请吧。” 丫头记着一早北巍对她吩咐的话,走出丫鬟堆,退到了西洛誉身后。 西洛誉一眼便认出了她,提声道:“你不就是心茹表妹的丫鬟?” 北巍转过身,惊道:“怎么,你们认识?” “舅舅,洛誉有幸会表妹于文采赛上,得知表妹才华横溢。” “这茹儿……好了,进去吧。” 第四章 庭院锦绣,空际柳絮(2) 北心茹见到西洛誉的时候亦是分外惊愕,方才嘴里还不耐烦地念叨着“什么西少主啊,摆什么臭架子,还要本小姐在这恭候大架”的她,立马闭上嘴了,端正如大家闺秀般坐着。 西洛誉见到在座的,行了个礼,道:“见过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表哥和两位表妹。” 二夫人正襟危坐,媚笑:“西少主可真如传言所说,一表人才还彬彬有礼,我们家心茹就差远了。” 北心茹听到这话,极力压住怒火,强颜道:“二娘,大哥,我,蕊儿,哪一个能与洛誉表哥攀比呀,论外表,大哥远不及洛誉表哥,论文采,我和蕊儿可难登大雅之堂。” 西洛誉正欲发话,同样压住火气的北朔杰“嗖”地站起身,道:“我也大不了你哪去,就喊你洛誉。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应该是文滔武略,乃出将入相之才,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北巍打断道:“朔杰,誉儿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你现在跟他比,就算赢了他也属胜之不武。” 西御秦也接道:“总陆主,小孩子就喜欢分个胜负,你就让他们比吧,小小较量一下。” 这般,北巍也只能道一句“点到为止”。只见北朔杰先沉不住气,挥剑朝站在原地不动的西洛誉攻去。 当北朔杰的剑尖直刺西洛誉高挺的鼻梁,除了西御秦和西洛誉镇定自若外,其他人的心悬在嗓子眼。北朔杰更加忘了“点到为止”,无丝毫收敛之势。 他扬起一个轻蔑的微笑:哼,西洛誉也不过如此。 哪知,西洛誉点地,助力后退,顺带提脚踢掉了北朔杰的剑。 北朔杰望着掉落的剑,怔住。他不敢相信。 其实并不是西洛誉太强,而是北朔杰太弱。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剑术是北陆最快的,无人能敌。但他不知道,平时同他陪练的那些公子哥皆是惧于他的名号,不敢拿出真本事与他较量,导致了他的剑术匍匐不前。这般拙劣的剑术对于西洛誉来说,简直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你……你耍赖!”这话明里暗里是在说明北朔杰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西洛誉不语,微笑。 北巍低道一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拿出来丢脸了,觉得人丢够了就快来吃饭”,然后对西洛誉笑道:“誉儿,肚子饿坏了吧,快过来。” 北朔杰在心里暗暗道: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折腾了半天,大家伙才动了筷。 西洛誉看见北心茹身上的那块玉时亦是惊讶的表情。以想与表妹认识一下的理由将她约去了花园。北巍见女儿并无排斥之心,便点头应允。西北两陆亲上加亲,未尝不是件好事。 丫头尾随北心茹来到花园,见西洛誉已经到了,便道:“让洛誉表哥久等了。不知表哥约心茹出来有何事?” “心茹,”他解下腰间绿色香包,“你还认得它吗?” 她当然不会认得,作出疑惑神情。 “你真的不记得了?那你记不记得,你身上的玉,记不记得你以前是个破庙里的孤儿,名淡嫣然?” 听到这三个字,丫头混身一颤。多久没有听到,连自己都快忘却的名字,他却记得。 丫头没想到北心茹会冒认。“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嫣然!表哥,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她当然不是真的记起她是淡嫣然。她唯一的破庙记忆便是雪荒之年带丫头回来的那次。 丫头想起了很多事,她不能拆穿北心茹的谎话,却也不能一直跟着他们,听他们如何“叙旧”。所以,她止步了,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丫头硬是把心中初生的萌芽给压了下去。狠狠地,不留情。她饱读诗书,却一时半会也想不起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以为自己扼杀了春芽的花苞便可以将所有事都长埋土下,殊不知,弄巧成拙,逆境之中,花落地生根,更加疯长。 庭院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年初年末,丫头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的凋零,心中感慨万千。其实,它们开得那么美丽做什么呢,除了丫头,根本不会有闲人去看它们一眼,它们又何必为了争一时的风头而去选择生命的轮回。昙花一现后,又必须去接受死亡。开始与结束,也就只有一瞬,何不长埋土下,永不去触碰阳光。然,下一刻,丫头混乱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不管怎样,也算来过这世界。 但不管怎样,也算来过这世界。沐浴过阳光,享受过生命,足矣。 丫头低语:“花儿,你们为什么要来这世界呢?就是为了沐浴阳光,享受生命吗?” 忽近忽远的声音围绕耳边:“生命没有理由,即便无人欣赏,亦能活出自己的世界。别无他求,顺其自然。” 西洛誉与北心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丫头的视线之中,但丫头只是站在花丛里,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西洛誉道:“表——不对,如此说来,我们并不是表兄妹。嫣然,我没想到,你当年被人领走,做了总陆主的女儿。我还一直担心你生活得不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听到这番话,北心茹脑里闪过的人,是丫头。丫头是唯一符合西洛誉所说的人。然,北心茹依然镇定道:“表哥——还是习惯叫你表哥呢。表哥,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装成表兄妹吧,免得惹非议。” “当然。嫣然,其实你知道吗,当年,你被人领走之后,我就被我爹带走了。他就是看到这香包才会认为我是他的儿子。其实你才是西陆主的女儿。” “什么?表哥,你说,我是西陆主的女儿?”北心茹当然是吃惊丫头居然是西陆主的女儿,想弄个明白。 西洛誉点头道:“是。在你未出生前,你娘受其他妾室的算计,让爹误会了她,将其赶出府,当时爹并不知你娘已经怀了你。你娘的贴身侍女对她忠心耿耿,终不顾生命危险将你娘有身孕一事告诉了爹,爹一听,连忙命人将你娘寻回。只可惜,未果,好几年,你娘都一人漂泊在外。就在雪荒那年,爹找到了破庙,看见了我手中的这枚香包。那是你娘生前说,她以后会亲手做一个绣着荷花的绿色香包送给自己的儿女。因为她喜欢荷花。爹早已给孩子起了名,男孩名洛誉,女孩名洛颀。淡——嫣——然,你娘是想让你随这名字淡了嫣然吧,远离那些事事非非。不过看样子不是啊,你越来越美了。” 北心茹微微一笑:“表哥,其实几年前,我得了场重病,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了,望表哥见谅。”然,心中却想:臭丫头原来身份还蛮高贵。不过有我北心茹在,你就休想飞枝头做凤凰,我的丫鬟你是当定了。 “那我给你讲些你娘生前的事吧,都是爹告诉我的。” “恩,不过,表哥,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想,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不要说出去,把今天的谈话当成一个秘密吧。” “秘密。”西洛誉伸出一只手。 北心茹红着脸击了一下掌:“秘密。” 第四章 庭院锦绣,空际柳絮(3) 北巍与西御秦“不小心”也逛到了花园,看见正谈得开心的他们,二人心知,这八字总算是有了一撇。 直至黄昏,二人才从园中出来。 北心茹笑道:“丫头,这儿风大,怎么不回去等着呢?小心着凉了。” 之所以不回去是因为有一次她的离去造成了北心茹的意外而受了重罚。她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气,如果擅自早离,结局只会有一个:罚。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说这番话的用意?道一句“谢小姐关心,丫头不碍事儿”足矣。 “表妹这番关心丫鬟,实为小姐少有之为。”为的就是西洛誉的称赞。 “表哥,你我说话的时候还是别文绉绉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诗词歌赋,都是爹从小逼的。”这句是北心茹今儿个说的第一句真话。 “那好,就依表妹所言。” “表哥,刚定的事儿怎么就忘了?” “瞧我这记性。好,就听表妹的。” 二人说笑着出庭院,丫头紧随其后。 总陆府分东西两院,三房人皆住东院。北巍与其妻住主位屋,占半片东院。就正面站于主位屋门而言,右手边第一间是北心茹的闺房。北朔杰北心蕊紧贴其后。主位屋正对面便是两房妾室,中央隔着一坛子花草。 下人多半住杂院,衣食住行。因兼厨房,洗物屋,杂物置放屋等,得名杂院。 正对府门的是正厅,走过前院就到。接待贵宾或用餐之用。 用过晚膳,丫头领命带西御秦父子去休息。绕过午间去的庭院,过了长廊便到西院。西院的各个房皆空,无人入住,是为防宾客之至而天色已晚备用。所以平时西院整日静默。亦是如此,遂迁家祠于此,引北巍所言:先祖得已寂静。 送到门口,丫头停了步,道:“西陆主西少主可随喜好自行选房。其他事务另有丫鬟打点,丫头先行退下。”走出几步又折回,伸左手指一个方向道:“对了,二位主子,有一些事儿丫头须提醒一下,请不要过了这院落。过了这,是北府的祠堂,除了重要的事及犯了大错的主子下人受罚去向先祖主子们诚心认错外,平时老爷是不允许有人去打扰先祖主子们的,还望二位主子见谅。” 西御秦道了一句:“哎,老了……誉儿,爹先去休息了,你不累的话就叫这丫头带你到处逛逛,熟悉熟悉总陆府也好,反正……”忽地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西洛誉一眼便进了第一间房内。 西洛誉叫住欲走的丫头:“丫头……” “有什么吩咐?”丫头转过身。 他没回答,问道:“你就叫丫头吗?”丫头点头后,又问:“谁给你起的?不是你娘吧,她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来就当丫头的。难道是……表妹?” 丫头赶紧否认:“怎么会呢,小姐一直待我如亲妹妹,可好了。这名儿是我养母给起的,她目不识丁。”不是娘亲,不是北心茹,亦只能是虚构一个养母。 “不说这个了,我还不想休息,带我到处走走。” 丫头本是点头,但忽地又摇了摇头。“府中丫鬟多的是,丫头这就去给少爷找个丫鬟来。” “为什么不是你?” “我家小姐还等着丫头去伺候呢,小姐不习惯其他丫鬟。” 只见他皱了皱眉道:“可是这里我只认得你, 也不习惯其他丫鬟,如何是好?来者是客,我想,表妹会尽地主之宜,把你借我一会儿的。” 丫头只是个下人,无决定权,但目前西少主的话也不能当没听到,只好低头跟在他身后。西洛誉亦知需向北心茹打声招呼,丫头心中才无忐忑不安,随心陪他散步。 丫头一直低头不语,望着石板行走,不知抬起时,眼前已多了一道身影。正是晚膳时以头有些痛的理由突然离席,而此刻打开门后浓妆艳抹,脸色不苍白反而还很红润,无一点病态的北心茹。拉开的嘴角弧度渐渐变小,只因看见西洛誉身后的丫头。咳嗽几声道:“丫头,不知道我不适?到处乱跑,找也找不着人。” 西洛誉笑道:“表妹,头痛应躺着休息,别乱跑才是。我扶你进去。”语毕,将北心茹哄上了床,帮她盖上被褥。 “表妹多加休息。这儿我就认识丫头,可否让她带我随处走走?” 北心茹亦只能应允。 来到白日同北心茹来过的庭院,他才开口:“丫头。你觉得这里会是一个牢笼吗?” “少主何出此言?”丫头不解。 “罢了,不谈烦心事了。我问你,在这可好?” “自养母走后,丫头就孤身一人,要不是小姐好心收留,丫头早就受了冻馁之灾了。这儿的人都待丫头很好。” “那你可知道知道,表妹也曾……”他想说“表妹她也曾是孤儿”,但想想还是罢了。他是怕丫头守不住嘴,泄露了这秘密。 丫头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 “丫头,”西洛誉又问道,“你喜欢这满园的花儿么?” “甚是喜爱。” 西洛誉听着这“甚是喜爱”,又想起了北心茹所言:长那么艳丽,翌日还不是凋零,还不如别出来碍眼的好。为什么两个人的话相差甚多?虽然只认识嫣然一日,但怎么都不像是现在的性格。“能说说为什么吗?” “小的时候,娘常带我去看玳玳花。后来娘去世了,我一有心事就说给玳玳花听。好像是……三日后,我就不由得喜欢上花了。莫名的,自己亦不知为何。”丫头又沉浸在回忆中。 “玳玳花?”西洛誉心生疑虑,解下香包,“你认识这个吗?” 丫头一惊,不曾想他会突然问起。怎么会不认识呢,那的的确确是娘亲的针法。然,丫头咬着嘴唇晃了晃头。 西洛誉一阵失望地收起了香包。不认识玳玳花却说自己是你,说出了玳玳花却又不知这香包。嫣然,你到底在哪……我知道,北心茹一定不会是你。 第四章 庭院锦绣,空际柳絮(4) “少主,是不是该回去了?天色已晚,吹着晚风很容易生病的。” “好,回去。” 丫头送了他回西院后才去了北心茹房内。另一个丫鬟正在给北心茹洗脚。 “小姐,您怎么还未就寝?”丫头惊愕。 “丫头还没回来,小姐怎么能睡的安心呢,”说到这儿,丫头就已知道今晚的惩罚还是免不了。不让她泄了气,就算逃过今晚,往后的日子也恐怕不好过。“这么晚了,你带洛誉表哥去哪散步哪?”这是问句,温和,平静,但下一句便是如雷电般闪了过来:“你别以为你去勾引表哥我不知道!” “没……”否认的话还未说出,北心茹端起地上的盆兜头盖脸全泼在丫头身上。 “你这点伎俩你想瞒着谁啊!告诉你,你吃我的,穿我的,这些年我有没有亏待你?你居然背着我去勾引表少爷!” 洗脚的丫鬟吓得拿起掉在地上的盆赶紧出去了。 丫头只一抹脸上的水渍,平静地道:“真的没有。” “你还撒谎!”提手掴了她好几掌,“我不高兴就可以把你卖给四肢不便的糟老头!就算你是淡嫣然,表哥的心上人又怎样,你一生的幸福还不是掌握在我手中?你今生都是我的丫鬟,永远翻不了身!” 丫头心知她是在警告她,道:“丫头不认识什么淡嫣然。丫头一直是丫头而已。丫头不敢亦不会有心于表少爷,请小姐放心。” “我放心?我怎么能够放心!”心中想:臭丫头,你才要放心好了,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就是西陆主的女儿! 丫头一声不吭地拿起刚削完水果搁置在桌上的刀子,吓得北心茹连连退步,断喝道:“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丫头刚一举刀,北心茹便尖声叫喊:“来人哪!救命啊!快来人哪!” 丫头并无恼羞成怒而行刺她的意思,只见她还未喊完,丫头便紧咬嘴唇一刀子从手腕上割下。 鲜红的血液滴落。 其他已就寝的人在听到呼救声时,马上披衣出房门。大家都朝北心茹的房间奔去,包括西院的两人在听到嘈杂声后也匆匆出去。 北朔杰离她最近,刚走近她的房门口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北巍赶到,问北朔杰发生了什么事。北朔杰摇摇头,只说听见妹妹在呼救。北巍急了,命他踹门。 “咚”的一声后,众人眼里的画面为:血占满衣,脸色苍白的丫头,血堆里的刀子,与惊吓过度的北心茹。 “茹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什么事吧?”北夫人绕过丫头,紧握北心茹颤抖的双手。她毕竟也才十四,未见过这种场面,害怕着躲进娘亲的怀里抽泣。“丫……丫头怪我日日责骂她,就想……拿刀子刺我,我忙着躲,也不知她何时刺到了自己……” 北巍道了一句:“夫人,带茹儿去我房休息。小宜,给小姐去熬碗定惊茶。所有人听着,谁要是把今晚发生的事说出去,必定严惩。”北夫人扶北心茹出去,与迟些赶到的西御秦父子擦肩而过。西洛誉前脚刚踏进房门,丫头就因失血过多而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眼一闭,眼看着就要倒地。 就在这时,一阵白风从北巍眼前掠过,接住了丫头。 “舅舅,发生了什么事?丫头怎么会这样?” “誉儿,丫头削苹果不小心割到了手。把她抱到茹儿的床上就回去休息吧,舅舅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然后一行人退出了房,各自休息了。 “爹,事情不是这样吧?” 西御秦笑道:“你这老狐狸舅舅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们。削苹果不小心割破手指我还相信。削到手腕?没这么个不小心法吧,”西御秦探头看了下丫头的伤势,继续道,“这伤口深得很,绝对不是不小心能造成的。依爹看,是北心茹。老狐狸肯定是在维护她。” “誉儿亦觉得如此。这日表妹对我说的话,听着没几句真。她在刻意隐瞒什么。” “誉儿,先止住她的血。她醒过来,我们就可知道为何了。” 西洛誉在丫头手臂上点了两下后,继而道:“丫头总是有意躲避我的视线,其中必定有些秘密。不如,我们带她回西陆吧,爹?” 西御秦斟酌几番后,道:“恩……你看时机向你舅舅提一提。只不过是个丫鬟,你这个外甥要个丫鬟总不过分。更何况,这外甥就快变成半个儿子了。” 正说着,珍姨领着大夫匆忙进屋了。西御秦见状使了眼神,二人出去了。 西洛誉关上门的最后一瞬,看见陪同大夫来的那个女人坐在床沿,怜惜地抚着丫头的额头,嘴里嘟囔着什么。 对的,是怜惜。 西洛誉对着她的口型,就是不知她说了什么,晃晃头离去。 真可怜? 珍姨说了三个字:傻孩子。 第五章 情势所逼,迫不得已(1) 翌日,丫头被鸡鸣声闹开了眼,珍姨枕着头熟睡的样子让她展开了清晨的笑容。 甜美,可人。 这是西洛誉推开这房门见到丫头时的感觉。他一天之中迎接的第一枚笑容。 不可否认,他不能对自己说:我对她无动容之心。 开门声惊动了珍姨。她睁开眼,便望见了门口的西洛誉,赶紧起身,道安:“少主,您怎么起来了?这天还没全亮呢。” “睡不着就起身了,经过这就顺道进来看看。丫头她没事了吧?” “劳烦少主记挂,丫头只不过是个下人。少主还未用餐吧?我这就去给您弄点吃的。”珍姨的注意力一直在西洛誉身上,殊不知丫头已经醒了,亦听得见这番话。 西洛誉走近丫头时,丫头闭上了眼装睡。 “我知道你醒了。”丫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既然已被识破,丫头睁开了眼。西洛誉提起她的手道:“还痛吗?”丫头摇摇头,不言。“不是不小心割到那么简单吧?”他单刀直入。丫头盯着床帘,思索:这是小姐的房间?并不回答西洛誉的问题。“是不是表妹以主子身份逼你的?”丫头还是不吭声。他坐在床沿,察言观色。一会儿后,他道:“双颊浮肿,她打你了?” 丫头终于摇了摇头道:“昨日踩着石子,不小心滑倒在地,撞上了杆。” “还真是粗心,这么多‘不小心’。既然你刻意隐瞒,我也不便多加追问。不过,我已经大概知晓了你在这的待遇,我会看时机向舅舅提出让你随我去西陆。” 丫头一惊,回绝:“不可,这儿的人都对丫头有恩,丫头愿一生服侍他们。少主的心意丫头心领了,如若少主责怪丫头不识好歹,丫头愿受罚。” “你这是何苦。”还想说些什么,珍姨已推门而进,端来一碗面食,热腾腾,冒着烟。 “少主,面食做好了,乘热吃吧。” 西洛誉并未坐下用食,只留一句“丫头,你好好考虑下”就离开了这房间。珍姨见状端了面食给丫头,并问:“少主要你考虑什么?”丫头被扶起,喝了口汤道:“少主让我随他去西陆。” 珍姨道:“丫头,少主是小姐心仪的人,你还是和少主保持距离吧,免得惹祸上身。” 丫头思虑片刻,点了点头,端过面食。 珍姨看着丫头干净的手腕,道:“你的伤口又消失了。” 丫头低头瞧了一眼,也道:“恩,又是这样。其实,珍姨,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怎么会。要真有这种病那也是好事啊。老天爷是有眼的,他能知道凡间发生的所有事。要不然,你怎么会受到眷顾呢。吃完就躺下休息吧,珍姨去做事了。”她抚了抚丫头的额头,确定她已退烧后才转身出去。 丫头靠着床沿,心想:真的有眼吗?或许吧。正当丫头吹吹面食,准备拾筷时,一只突伸的手将丫头手中的碗打翻了,全数倒在丫头身上。丫头轻呼一声,赶紧抖掉身上的汤渍,但双手已变得通红,疼痛难忍。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丫头一抬头就看见了床边的北心茹。 “臭丫头,你干嘛进我房间?你有什么资格?你给我下来!”北心茹拽着丫头受伤的手将她拖下床。丫头根本无心理准备,亦没反应过来,几乎是整个人摔下床。丫头跌坐在地上,本已有些红润的的双颊又变得苍白。北心茹依然抓着她的手,转瞬便看见了丫头完好无损的手。“好啊!你竟然使诈!你明明没有受伤!我要告诉娘去,好好惩罚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来人哪,来人哪!”外头几个丫鬟侍卫听到叫喊赶紧冲进房。“把丫头带到大厅去,再派个人去请夫人。” 大厅中,北夫人正襟危坐,北心茹站于其右,爱看好戏的二夫人亦坐于其左,丫头全身酥软地跪坐在大厅中央。三夫人与北心蕊还是与世无争地坐在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北夫人亲自验伤,确实如北心茹所说,毫发无伤,道:“丫头,你有什么话要说?你处心积虑地布置骗局,是想让老爷同情你,继而站在你这边,对付茹儿是吧?今儿誉儿陪老爷去审查北陆百姓的生活,就由我代为执行家法。” 丫头全身发软,毫无力气张嘴说话,只一味地摇头否认。北夫人视而不见,道:“执行。杖责三十。” 还未动手,二夫人道:“姐姐,瞧这丫头病怏怏的,没一点血色,好像动一下就要一命呜呼。杖责三十,我看,还是先买好棺材吧。不是我说啊姐姐,老爷一直很疼丫头,处处维护,你这一棍子就打死她,老爷那总不好交代。” 北心茹道:“二娘,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丫头准是装的。上次波娘杖责三十,一晚上就痊愈,有这样的事的么?她身子骨硬着,挨三十下才不会有事。娘,乘爹还没回来,快执行吧。爹要是回来了,就算丫头犯了天大的错,那也会安然无恙。” 北夫人心一狠道:“执行。” 同是下人,也不忍下狠手,执行的侍卫已经尽量在控力了。但当着众主子的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帮丫头,这几下下来,丫头连叫的声音都发不出了。北夫人见不得这场面,叫北心茹看着,自己回房休息了。二夫人胆子也小,看这一下一下地,她也揪心地很。迟迟赶到的北朔杰看了丫头一眼道:“哇,二妹,你当是在打铁人哪?我昨儿才见这丫头满身是血,刚救活过来今儿就犯事儿了?” 北心茹笑道:“大哥,有时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相。不信的话,你看看丫头的手腕还有没有伤口。”北朔杰真去了,确实没有。 “大哥,我说是吧?这丫头一直在装,我们大家都上了她的当了。不罚罚她,她以后眼里就没我这个主子了。” 北朔杰嘴里说着“是,是”,心中却想:丫头也得敢才行。谁不知道你北心茹占着自己是正妻生的,比佛还难伺候。 第五章 情势所逼,迫不得已(2) 北心茹喊了停,走到丫头面前俯瞰着她道:“丫头,你承不承认,认不认错?” 丫头趴在地上喘粗气,艰难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 “好,我问你,昨儿你确实是想行刺我对不对?” 北朔杰以为她会倔强地不屈服,没曾想她又点了点头。行刺,如果她狠点,你不是一定会死? “你确实是在用假伤来欺瞒大家对不对?” 还是点头。 “你确实有勾引表哥之意?” 丫头还是咬咬牙点头了。 “你霸占着我的床,是想爬到我头上,当我的主子是不是?”同样是点头。 北朔杰心想:这都点头,不是自掘坟墓么?下人敢这么做,可是可以随时处死的。依北心茹这种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丫头不想活命了不成。 “现在也是在装虚弱是不是?其实挨多少下都没问题。” 丫头依然点头。 北心茹道:“二娘,大哥,你们可以作证,丫头承认了所有事。就凭她想行刺我一事,就足以将她处死。所以,对于这次的惩罚,我是不是已经轻判了?你们有没有异议呢?” 他们当然是摇头,并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心里嘀咕:反正打死了也不管我的事,是你向老爷交代的,又不是我。 “好,给我往死里打。活不活的了看你的造化了。” 北朔杰道:“死里打。二妹,她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北心茹不理,依然道:“执行。”执行的侍卫犹豫着不下手,询问:“小姐,算了吧,丫头快没命了。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半死不活了,您就饶了她吧。” “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话了?是不是你也想尝尝被杖责的滋味?执行!”北心茹怒道。 他跪下:“就让我代她受过。” 北朔杰只道了一句“你是不是闲家里的娘生活过的太好了?就算打死了人,那也不怨你”,执行侍卫就狠狠心下手了。北朔杰这会儿倒希望看看打死丫头后,被心茹会遭什么惩罚。好戏才刚刚上演而已。 突然,外头的丫鬟近来报:老爷与西少主提早回府了。 北心茹慌了,忙道:“快把丫头关进受过房。小宜,请夫人出来。”侍卫领命将丫头带走。后脚一走,他们就进来了,北夫人也已踏入厅中等候。 北巍开口便是:“丫头人呢?” 北心茹以为他已知道杖责丫头的事,紧张地说不出话:“丫……丫头她……”还是北夫人接下了她的话:“老爷,您找丫头做什么?” “誉儿想带丫头去西陆,我答应了。” 北心茹急了:“爹,丫头是我的丫鬟,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呢?” “府中丫鬟多众多,你干嘛老绑着丫头不放?” “丫头乖啊,做事又机灵,府中再也没有比丫头更好的丫鬟了。爹,我舍不得丫头嘛……”确实,要在这府中找一个听话,什么事都肯听,都肯顶的丫鬟,还真没别人了,就是丫头。 “茹儿,别任性,难得你表哥第一次来,如果跟我要个丫鬟都不答应的话,怎么好意思去见你姑姑呢。” 西洛誉以退为进:“舅舅,既然表妹舍不得丫头,那就算了吧。反正两年后娶了心茹表妹,丫头做陪嫁丫鬟也一样。” 北心茹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没关系,那让丫头先离开我两年也没事的”,北夫人就抢着道:“誉儿,就算茹儿肯,那也不行啊。今儿个早上,舅娘见这丫头乖巧,就让她回家乡念念旧,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亲人。这孩子从小孤苦无依,要是找到个远亲也好,总算带着点关系。所以有些日子不在府中了,你要是在这等她,可就误了回程的日子了。如若为了个丫鬟而耽误了正事,那多不值。老爷说的是,府中丫鬟众多,誉儿你想挑几个都没问题。” 北心茹亦附和着:“是啊表哥,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丫头也真是的,走了都不和我道声别,回来可要好好念念她。” 北巍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妻子,这次当然也是相信了,道:“这样啊。那誉儿,你看怎么办?” 西洛誉只好作罢:“舅舅,正如表妹舅娘所说,丫头机灵乖巧,誉儿亦是看中这点。西府缺少的就是这种丫鬟,本来是想带她回去给她们做个表率。既然她回乡了,那也没办法,就这么算了吧。不过,舅娘,丫头昨日伤重,失血过多,怎么今早就……”其实他是在提醒北巍这个被遗漏的疑点。 听到这儿,北巍总算起了疑心,差点忘了丫头还不宜走动,如此虚弱怎样回乡? 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夫人见状正想开口,北夫人一个眼神盯去,好像在说:你敢说!只好端了杯茶送入嘴里。北朔杰不解,弯腰低语:“娘,为何不拆了她们的幌子在爹面前参她们一本?丫头一向很受爹疼,他要是知道丫头现在生死未卜,他不跟她们急?把大娘拉下来,您不就是……” 二夫人亦低声道:“你没看见她刚刚的眼神呢?像把我生吞活吃了。她好歹是老爷的妻子,老爷怎么会为了一个丫鬟而跟她翻脸?丫头被打成那样,我看着都怕,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难不成你想娘也变成丫头那样?” 语毕,看着北夫人,看她如何解释。只见北夫人定了定神,毫无心虚地看着北巍道:“老爷,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既然你们这么问了,我还是说了吧。” 北心茹错会这话的意思,急着抓住北夫人的衣袖,轻声道:“娘,不可……” 北夫人拍拍她的手以示放心,继而道:“老爷,今早丫头病重,她觉得自己已时日无多,回天乏术了,便跪求容她回乡寻亲。见她苦苦哀求于我,我也不忍,准了,派几名侍卫护送回乡。未得老爷批准便私自作主,乃情势所逼,望老爷降罪。”起座跪言。 北巍将其扶起:“夫人无需介意,只不过是个丫鬟,夫人乃北陆之母,亦有权派遣。既然丫头已回乡,念她无功劳亦有苦劳,夫人,再派几人快马加鞭告知他们,如若丫头途中病逝,务必将其尸运回乡,厚葬。” “还真有一套。”二夫人抿茶嘟囔着。 北巍听到些许声音,问:“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说姐姐应变能力强,遇事沉着冷静。”这话中有话。 “好了好了,夫人,朔杰,誉儿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北巍挥挥手道,“誉儿,你跟他们说说情况。” “是。今早,我陪同舅舅视察北陆,发现了东南两陆的少主与其随从。如若只是来北陆 游玩是不足为奇的。但他们遮遮掩掩,有意隐瞒身份。我与舅舅猜想:很有可能是东南两陆已联盟,准备篡位,出师北陆。” “对,就是这样,所以我决定,明日举行封名仪式。朔杰,从明日起,你就是北陆的少主了,记住,凡事都要有个少主的样,别再整日斗鸡走狗,好好跟爹学习处理政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该替爹分担些事了。”北巍今时才封北朔杰为少主,可见实属情势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舅舅,如今这情势,不容我再游山玩水,明日过了封名仪式,誉儿就陪爹回西陆了。他们应该还需些日子布置,不会这么快出师。心茹表妹过门之日乃西北两陆联盟之时,到时誉儿这边任凭舅舅差遣,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好!誉儿,舅舅期待你出色的表现!” “即日起,北府长子即为北陆少主。如有不敬者,凌迟处死。” 第六章 绿野仙踪,深陷其中(1) 黑黢黢。 丫头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但是她不怕,她早已习惯了一切黑暗的关键词。她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心道:难道是地狱?我死了吗? 盏茶之后,远处某一点发出极光,但转瞬即逝。昏暗的空间里,突现一个声音:“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怜。你为他们付出那么多是没用的,他们不会领你的情。我救你。只要你将自己的灵魂交给我,我就救你。”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粗矿,时而细腻,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丫头无法开口,只在心里道:不。 那声音像是听到了,消失不见。 晃晃眼,丫头看清了所在地方。是受过房。先祖牌位,烛火,香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伸手握住窗栏,努力撑起身向外望,不见一人。也对,平时这里跟祠堂一样,是禁地,不会有人经过。丫头一放手,整个人就重重地往地上砸。这次不同于往日,真如北心茹所言:往死里打。丫头醒来之后也无伤势消失之况。 这一砸,丫头更觉得无力了,呼吸亦急促不缓。 声音又道:“真的这么冥顽不灵?宁愿不要自己的生命也不愿背弃他们吗?” 心道:是的。 “好玩。那我们就继续吧。”然后声音就不再出现了。 丫头眼一闭,再次失去意识。等到睁开眼时,丫头并不知自己已能动换,只是本能地动弹几下,发现身上的疼痛感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手臂上的一点淤痕。揉揉手,起身跪在先祖牌位前,双手合十,一边念着“丫头知错了,请先祖主子们误动气”,一边默默地替各位所有人祈福。 府里人说,只要诚心认错,先祖主子们就会听到,视犯错程度原谅认错的人。 珍姨,丫头会听您的,从此安守本分,不再惹是生非。 其实,说到最后时,丫头也曾想过,我真的惹过是非吗。 香炉里的香一点点消逝,丫头也随之睡着,进入梦境。这是一片有着绿色的诱人的梦境。有丫头喜欢的玳玳花,含苞欲放,清香宜人。娘亲喜欢的香蕈草,带着晶莹璀璨的露珠。儿时曾嬉闹过的小河,和清幽的山谷。每一样都是丫头极想看到的场景。一眼望去,棵棵树齐排,很美,就如一片绿色的云烟钻出草地。正当她沉醉其中时,脑子突地晃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掉进了梦境中出不来,努力使自己清醒。然,这一次,不管自己怎样晃头,眼前就只有这梦幻的颜色。看多少次,自己也是跪在一片绿野之中。 索性站起身,瞧一番究竟。 足一个时辰之久,丫头还是走不出去。直到丫头触碰到物体,确定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存在时,她才觉得自己不是在梦境之中。可是明明盏茶之前还在受过房的,怎么现在……丫头百思不得其解。然,亦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走到哪儿算哪儿。说不定哪会儿就会醒过来。 一直走一直走,因口渴,走向了河流,准备洗把脸。还未到达,只轻轻一撇,河中鱼儿的鳞片与平静无瑕疵的河面经过太阳而闪闪发亮地射入眼帘。看似蜿蜒伸入天际的河让丫头因走不出梦境而闷闷不乐的心总算有了些舒适。 然,突然,丫头全身痉挛,跌倒在地,抖动着手徐徐伸上自己的头发。 平静如镜面的河流里映出纯白无暇的发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会这样……我怎么变老了……”丫头不敢置信,“不可能的!我才在受过房呆一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这一定是梦,是梦!快点醒来……” 还未长大便先老了容颜,就算是连命都不在乎的丫头一时之间也不能够轻易地接受这个事实。这样的话,他就再也不可能喜欢上自己了吧。 然,在不小心又碰到自己的脸时,她欣喜了。脸上并无皱纹,还是那张水嫩粉红的脸。不同的是,更加精致了,俨然已是个小女人。 丫头钻过地面线,探头看水中的倒影。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丫头脑中突然闪过这句诗。这水中的倒影,双眸凝露,靥比花娇,肤若凝脂,两腮的纯白发丝一挂而下,随风飘逸。身后的头发直达双膝,细腻,顺滑。 果然是梦境呢,美得我都不敢醒来接受更残酷的事实。就是怎么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才会更可疑呢。梦啊,快点醒吧。 一闭一睁,想要回去受过房,可是,眼前却又是另一个地方。这次,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没有小河,没有山谷。是大街。丫头再熟悉不过的北陆大街。 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丫头就像是这个世界以外的人,以第三者的身份来观看这一切。没有人看见丫头在哪里。 丫头突然头疼得要裂开,抱头呐喊。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不要怕,这是真实的世界。你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有,在你待在我制作的‘绿野仙踪’的幻境里时,外头已经过去了两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世界,我当然会尊重你的选择,让你回来。我们继续这个游戏。” 疼痛感渐渐消失,丫头看见自己虚幻的身体开始变实,逐渐地落下,站在地面。无声的世界终于又变得嘈杂。“雪姬!是雪姬!”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让消失了声音很长时间的丫头不禁捂起了耳朵。分贝太高了,有些刺痛。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这些声音聚集的中心是自己。丫头就像是一个磁场中心,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涌来。一圈,一圈,将丫头团团围住。“把雪姬抓起来!不要让她跑了!” 丫头高声叫喊:“我不是雪姬!我是丫头!我是总陆府北心茹小姐的丫鬟!你们认错人了!” 人群中有人回答:“你撒谎!丫头早在两年前就病势了!总陆主都贴出告示厚葬她了!看你还怎么狡辩!”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真的消失了两年?明明才过去一个时辰,怎么会……丫头无言。还能怎么解释呢,大家都认定了她,面对众多人,丫头毫无反击之力,被绑起送入总陆府。 第六章 绿野仙踪,深陷其中(2) 扭送丫头进了总陆府,丫头却没看见几个人。就连门口也只剩两个守门的侍卫。丫头环顾四周,盏茶之后看见了内厅出来的珍姨——她最想见到的人。 “珍姨……” 珍姨正忙着做事,听到叫唤,扭头一看,却看见了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脸,疑惑着问:“你是……” 丫头没来得及回答,旁边抓住她手臂,不让她动弹的人便道:“她就是把我们北陆害成现在这样的雪姬!绝对不能放过她!” 她忙摇头:“珍姨,我不是雪姬,我是丫头,我是丫头!我没有死!” “丫头?你真是丫头?”珍姨激动地握着她的手,伸手拭去她脸上的些许污泥,看清了那双原本乌如黑玛瑙,然此刻碧若绿翡翠清澈明亮的双眸,但,她又摇了摇头。珍姨望着她银白及膝的奇异头发,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丫头没有你这样如雪的肤色,没有这么长的头发,还有……你的眼睛……你不是这里的人……” “不是,珍姨,我真的是丫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珍姨,你知道的,我的伤口向来会突然消失。” 即使她的样貌已几乎完全不同于从前,但一听最后一句话,珍姨便马上肯定她就是丫头,禁不住一把抱着她。“丫头……你真的没死……珍姨太高兴了……” 旁边的人打断了她们:“你不要上了她的当,她是雪姬,没有她不知道的,她说出了你们之间的秘密又怎样?别浪费时间了,夜长梦多,快派人去请总陆主回来处治她。” 珍姨突然跪下了,求道:“请你们给我们点时间说说话好吗?已经有人去请老爷了,就给我们一点时间吧,就盏茶时间好不好?求求你们了……”珍姨见他们没有动心,不停地磕头。“砰,砰,砰”,一下又一下,直至额头通红,出现血迹。 “行了行了,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 “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 丫头双手被反绑身后,腿一软坐倒在地,双颊流下两行清泪。“珍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日被小姐关进了受过房,谁知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我便在‘绿野仙踪’的幻境之中了。出来的时候,那个不存在的人告诉我,外面已经过去了两年。不明不白地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被当成雪姬抓进了总陆府。珍姨,你会不会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什么雪姬,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珍姨当然会相信你。不要怕,珍姨永远站在你这边。我当时就不相信你在回乡途中病重去世,原来你……可是,我还是相信你被小姐杀害了。这两年里,珍姨无不时刻牵挂着你,抱着一丝希望想再见你一面,今天,总算实现了。”珍姨紧抱着丫头,消缓她的恐惧。 “珍姨,到底北陆发生了什么事?雪姬又是谁?” “这些渊源还得从两年前少爷的少主封名仪式说起——” 第七章 雪姬一笑,一国之倾(1) 那日一早,大夫人派我出去给小姐添点胭脂水粉。回府的时候,已是下午。忙活了许久,就是没看见丫头的身影。问了个丫鬟,她说丫头病重,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容得北夫人允许后,就回乡了。 我当时听着就将信将疑,我走的时候丫头还好好的,伤势也没了,怎么会病重呢?但主子们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置疑他们的说法,只好一边做事一边观察动静。天黑也没见丫头回来,我猜想,小姐一直对丫头有偏见,可能凶多吉少了。 第二日,老爷很仓促地举行了少爷的封名仪式。当日,如同喜庆日,整个北府都欢天喜地的,但这刚进入夜晚就出事了。欢腾的北府一下就变得死气沉沉。无数个大夫进进出出,出来后的表情皆是凝重,他们都对少主的病没法。老爷和二夫人当晚气急攻心,落下了病根。到现在,少主还卧病在床,无法治愈。 老爷躺在床上,吱吱唔唔地说着什么。原来老爷是在担心东南两陆会随时攻进北陆,而这边又没有少主的帮忙慌了手脚。所以另一日,老爷便拖着病身子又举行了一次封名仪式。老爷是急了,才会封了饱读诗书,懂得运用兵法的心蕊小姐为北陆的少小姐。哪知,那日晚上,心蕊小姐也同少爷一样,病重不愈。但小姐身子没少爷好,翌日旦暮便病势了。三夫人承受不住,也落了病根。三夫人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以前在房中有三小姐陪着,也许不会太闷,但自从三小姐去世后,三夫人更是一步也没离开过房,半年后,终抑郁而逝。 其实,偶尔一次,我听到了心茹小姐与大夫人的对话。那是大夫人准备提议让心茹小姐做北陆的少小姐的时候。当少小姐一直是小姐所希望的,但我听见她否决了。她说,其实她早就听到了风声,北陆有人传言:谁当上了北陆的少主或少小姐,谁就会不得善终。心蕊小姐的事是心茹小姐安排的,她拿她做了一次实验。当实验成功,也证实了这位子坐不得,才会拱手让她坐,她反而不停地推辞掉这些事。 我没敢告诉任何人我所听到的。下人们的日子就好比作和尚,敲一日钟,作一日和尚,得过且过,明哲保身了就好。主子们的事并不是我们能管的。我就当没听到那次对话,继续我的生活。 不久,北陆又有了新传言,说北陆以后的生活会更糟,这一切皆是拜雪姬所赐。“桃源年庆,斗转星移。雪姬一笑,一国之倾。”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传言下了诅咒,北陆从那天起就真的越来越糟。老爷病重,无暇再顾及政事。官员们亦属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一个个离开了老爷,投靠东南两陆。就连老爷一手提拔的亲信也背叛了他。就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老爷再次气急攻心,一晚上的提心吊胆才捡回了一条命。 心茹小姐虽无意当少小姐,但老爷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她了,把一切都交到了小姐的手上。然,整个北陆在小姐的手上,一日又一日,盗贼猖狂,抢匪明目张胆,她却束手无策。小姐和夫人从不告诉老爷北陆的真正情况。她说:老爷,放心好了,心茹管理地很好,你放心地养病。真的,放心。 小姐,大夫人,她们真的很放心地生活着。她们继续享受她们富裕的生活。他们,我们,也继续过我们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饭碗在哪的生活。这些话我都不敢和外头的人说,如今连总陆府的丫鬟下人都吃不饱饭?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北陆肯定会引起恐慌,到时东南两陆乘机攻入,一定不攻自破。然,她们并不认为北陆的灾难是她们带来的。她们说:一切的渊源都来自雪姬。你们要找的人是她,而不是我们。 对于一个从没见过,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人,我们怎么能找的到她,进而抓住她,处治她? 生活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地继续走,开心的人继续开心,苦难的人也继续苦难。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消息:丫头回乡途中病逝。持续生活的念头也就一点点消失了。 雅蒂499年,也就是去年,总陆府又没了一个人。和心蕊小姐,三夫人一样消失了。这次是二夫人。 自少爷重病在床后,二夫人时时刻刻都守着他,一有什么动静就叫上十几个大夫看个究竟。突然有一天,二夫人匆匆忙忙冲进厨房,拿了菜刀便往外跑。我当时正在厨房忙事,一看二夫人去的方向是老爷的房间,心知不对劲,喊了人跟去看看。还好拦得快,老爷才会安然无恙。二夫人的样子像极了发疯,嘴里不停地喊着说是老爷把她的宝贝儿子害成那样的。大夫说二夫人患了失心疯,缘由应该是承受不住少爷终日不醒。 老爷当时半醒半昏,喃喃着送二夫人回去。 我也以为这事就这么结了。然,我出去时却听见大夫人对侍卫冷然道:“二夫人意图行刺总陆主,凌迟处死。” 他迟疑着:“夫人……老爷他没有下命令,二夫人她是因为失心疯才会……” 大夫人的神情严肃,盯着他道:“你算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本夫人怎么做了?现在是我当这个家,该不会你连我的命令也要反抗吧?二夫人行刺总陆主是众人所见,依桃源律法来定,决不能就这么了了。现在的下人怎么越来越没规矩,敢顶撞主子了?” 那侍卫吓得立马跪地:“夫人,小的不敢,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二夫人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夫人,要是传到外面说二夫人被您凌迟处死,总归……” 她思虑片刻:“赐她白绫。对外就说二夫人受不了刺激病重逝世。” 其实不只对外,二夫人去世之后,大夫人派我去跟老爷报告时,也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当时老爷嘀咕了句:恩,我知道了。这个家,迟早要散……这个国,也迟早要败。就是想不到,会败在我手上。几百年的基业啊…… 我想想老爷这年经历的太多,心都快麻木了,面对二夫人的死居然也没了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对我点了点头。老爷的神情恍惚,没有焦距,就像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我知道老爷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是天要灭北陆,要不然怎么会离的离,病的病,死的死,让我孤身一人参战? 第七章 雪姬一笑,一国之倾(2) 这些我们都明白。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连自己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哪还有时间顾及国家大事?偶尔还是听见外头的人碎言碎语,说是雪姬在背后操纵一切,是她混进总陆府,用美人计迷惑了老爷,使他无心管理政事,让整个北陆陷入困境。这些全属无稽之谈,总陆府里根本无生人进入,更别说是那什么迷惑老爷的雪姬了。她是谁,从来没人知道。也许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桃源年庆,斗转星移。雪姬一笑,一国之倾。”这句话越传越离谱,范围越来越广。一个一直没有露过面的人居然可以使整个北陆恐慌,我真的有些怕了那些有某种目的而对北陆虎视耽耽的人。 传言说,桃源五百年庆便会斗转星移。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的了,传言并没有说大陆以后的命运会如何。 最近我的眼皮一直在跳,不知是吉是凶。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珍姨自顾说着,却不知脸上流满了泪。 “那老爷呢?老爷身体不好,所以应该在家养病不是吗?去哪了?” “今天就是桃源五百年庆,老爷也怕这传言,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带人去了女神湖祭祀,希望得到神明的保佑,让北陆过了这次灾难。老爷如此诚心,带病去祭祀,希望神明得知后,能够怜悯北陆,给我们一次生机。” 旁边的人再次打断他们:“盏茶时间早就过了,你们还絮絮叨叨,没完了是吧?” 珍姨抓着那人的衣角求道:“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再一点点就够了……” 那人脚一抬道:“别罗嗦了!把雪姬绑到木桩上去,以防她逃跑!” 任凭珍姨怎样求情,那些人没再心软,推开她拉起丫头去了外面。不知何时,总陆府门口已钉好了一根十字木桩。 丫头就这样被人绑在了木桩上。 此时,北陆的人民全聚在了总陆府周围,将丫头围在中央。之后因为一个人的带头扔鸡蛋而引发了所有人的心魔,从水果蔬菜到了随地捡小石子朝中心砸去。众人高喊:“绝对不能让雪姬存活在这世上祸国殃民!杀了她!杀了她!”等被轿子抬回来的北巍一干人等到了后,丫头银白的头发已变得血迹斑斑,凌乱地紧贴在脸颊上。 虚弱不堪连站也需人扶的北巍来不及回府休息就必须回应众人:“发生何事?为何聚众闹事?” 未等众人回答,北夫人便道:“老爷,劳碌了一晨,您先就寝,这里的事交给茹儿处理就好。” 北巍闭眼摇摇头,心言自己的无奈,却还是只留一句“那就交给茹儿吧”,进了府。北巍一走,如沙粒般数不清的人又开始叫嚣:“夫人!您一定要给我们北陆的百姓做主!为民申冤!” 北夫人沉稳道:“何事?不防说来听听。”由于进府时侍卫遮掩保护,北夫人并未看见被绑在木桩上的丫头,站于高处也因面目模糊而不知是谁,北夫人左思右想也不知道他们在闹些什么。但又一看被绑之人的发色,她似乎又有了一两丝端绪。 领头之人道:“夫人,此人就是雪姬!害得我们北陆民不聊生的雪姬!小的代表所有百姓恳请夫人将雪姬当众治罪,给我们个交代!” “恳请夫人将雪姬治罪!”讨伐之声此起彼伏。 北夫人没他们那么大的嗓子,喊不了话,北心茹接道:“你们放心!雪姬是一定会处治的!她祸国殃民,我们把她烧死好不好!”从没想过真的会有雪姬的存在,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替死鬼,还不酬拜神恩,赶紧铲除祸害?北心茹暗自庆幸。 “好!烧死她!烧死她!” 讨伐声响亮,却一点也吵不到屋内的北巍。 “我是丫头!小姐,我是丫头不是雪姬!”丫头抬起头,口齿不清地喊着。 “丫头?”北心茹两年之久未听到这个名字,今天突然听到,不免得有些惊讶。自关丫头进受过房,第二日进去查看发现她的尸体后,她的心里就忐忑不安。但因一段时间的过去,这件事也渐渐淡忘。没多久便忘了自己曾经有个贴身丫鬟叫丫头。“好你个雪姬,我家丫头清清白白,你何以污蔑她?” “小姐!”珍姨终挣脱其他丫鬟的阻挡,冲出府内,“小姐,她真的是丫头!求小姐念丫头服侍身边多年,放了她吧!” “珍姨,你年纪大了,我会禀报我爹,批准你告老还乡。——你我见过的丫头是这样的?虽肌如孩童,却是老妇人之发,碧翡翠之眼。别说你我没见过,我想,就连整个桃源的民众也无一见过这样的‘人’。经我判断,雪姬乃道行尚且较浅之妖,才会如此轻易被我们擒住。众妖皆惧火,惟有火才能烧死她。来人,生火。”心内却想:就算你真的不是雪姬,就因为你是丫头,我也会让你死!两年前能让你不见天日,今日照样可以! 众人听闻,立马拾柴火堆积。 珍姨见状连爬带滚地到达丫头的五尺范围内,破声叫喊请求大家发发慈悲放了丫头。 极端之人立刻认为珍姨是“雪姬”的同党,一脚踢去。这一脚再次把大家的心魔踢出,暂时放下丫头,齐齐向珍姨攻去。 之前因为人众多,挡住了丫头的视线,她并不知道他们在殴打的人是谁。等看到珍姨的首饰在那些自以为是,脸上挂着不屑笑容的人的手中出现时,她才知道珍姨已经出了事。那条手链丫头不会不认识。虽不是什么精致首饰,上面也无贵重珠宝,但每一颗珠子都凝含了丫头的一片心意,她又怎么会不认得?丫头为报珍姨对自己的照顾,特地省下粮饷,去大街地摊上买了粗制的材料,在其他丫鬟酣睡的时候,制好了这条手链。当把这手链交到珍姨手中时,珍姨的脸上荡起一个沧桑之笑。无儿无女,但有丫头。她笑自己没白疼丫头。 眼前的这条银色手链—— 第七章 雪姬一笑,一国之倾(3) 这条银白如丫头发色的手链出现在他们手中时已变成血色,丫头一看到便预感到不妙。她看到周围人嫌弃的眼神,避忌一个地方地挥手向四周散去,留出一片空地;她看到空地上躺着一个血人,奄奄一息。丫头的泪不知觉就流满了脸,紧咬早已破烂的嘴唇,呆呆地望着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如若丫头的命是需珍姨来换的话,她宁愿咬舌自尽,早些离开这从小寄生的地方,去寻找小时信仰的神的国度。丫头在想,在八岁之年,北巍让她去选圣女的时候,她就该答应。像自己这种命,能够去服饰女神,那是一种荣耀,九泉之下的娘亲也能瞑目。但因自己的惧怕,胆怯地拒绝了北巍,北巍念她年纪尚小,未强加逼迫。然,丫头此刻只能痛苦不堪地看着珍姨。 珍姨说的最后半句话是:“丫头,你要……”之后便眼一闭,伸向丫头的手亦终于无力地掉下,同丫头的娘亲去了同一个国度。 丫头想象过无数次接下来的后半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你要逃离这个地方”,“你要自由”,“你要幸福”,或者“你要与我共赴黄泉”。 令丫头痛不欲生的,并不是伤害丫头的身体,抢走丫头心爱的人,而是一次次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从自己的身边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丫头曾经暗暗发誓,不再让自己的亲人受到一点伤害,但为什么同样的事会发生两次呢? 在丫头的眼里,眼前的这些一个个人的脸都像游魂野鬼一样,没有五官,亦或是扭曲的五官,那些“她活该”、“杀了雪姬的同党是为民除害”、“她死有余辜”等等的话语,在丫头看来亦是无声的控斥。无脸人手指丫头破声大骂,变换,变换,如鬼般移动的速度,在丫头的四周转动。 “啊!”揭斯底里的叫喊声从向天仰头的丫头口中发出。她恨。她恨北心茹那张恶心的脸庞,她恨所有此刻张着血盆大口想要食了她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珍姨她犯了什么错?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她只不过想要救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啊,你们有什么理由结束掉她的生命?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喂,你那么多话?闲自己的命太长啦?这可不能怪我们啊,她错就错在自己找死。她明知道你害我们北陆害得不浅还站在你这边,这就叫自寻死路,怨天怨地也不该怨我们!”北心茹轻蔑地笑道。 “就是啊,这种不知黑白的人留在世上也只会害人,依我看,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下一个就是你!”旁人占有北心茹撑着,肆无忌惮道。 突然——“哈哈哈哈……”丫头的样子在北心茹眼里像极了疯子,“今天,我丫头就当着你们的面发誓:绝对不会再让我爱的人从我身边消失。有本事你们就烧死我,如若我命好,今天让我走出了北陆,你们就准备日日烧香拜佛,祈求我永远不踏回北陆!我会记住你们所有人的面孔,不惜一切代价找你们报仇!”这样的丫头北心茹确实没见过,她认识的丫头从未说过类似的狠话。在她眼里,丫头只是个小女孩,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但如今看来,未必如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在众人之前,她又怎么会露胆怯之色?非但不减轻声音,反而更加定色道:“好你个雪姬,死到临头还嘴硬?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众人听命,将雪姬暴晒至午日,直至她口干舌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丫头头一歪,不去看任何人。只有天晓得此时的丫头心中有如刀绞,疼痛难耐。她不敢看珍姨,只能俯头垂泪,低语:珍姨,丫头对不起你,还未尽一点孝道……丫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有一个算一个。 待午时一到,北心茹看一眼嘴唇发干破裂的丫头,毫无心软之意,大声道:“生火。” 本躲避日头去的众人赶忙从各个阴凉处出来生火。 丫头奄奄一息地重复了心底的一句话给众人听:“你们放心,我丫头死了没关系,因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有一个算一个。” 离最近的一人根本无害怕之意,顺手拾起一根木头砸到丫头的头颈,丝毫不避忌她是个女流之辈。丫头的头颈当即流出鲜红血液,嘴角也出现了血丝。“让你他娘的多话!” “喂喂喂,你疯了?你这么快打死她干嘛?她要是现在死了,待会儿怎么能让她受尽折磨而死啊?糊涂啊你!”旁人乙指责道。 “依我说,她怎么死事小,问题是她死后化做厉鬼,真来找我们报仇就不妙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旁人丙神情有些避讳道。 “说的也是,你啊,小心点,惹祸上身可不好。”旁人乙又道。 旁人甲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吼着:“你们两个从小胆儿就像蚂蚁似的,有完没完呢?那时念你们小,不说你们,现在多大了?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了还这么胆小!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才不怕这些脏东西……别废话了,火都冒上了,还不闪开些,想陪葬不成。” 三人嘀咕着挥掉眼前的烟,不再闲聊,跳开烟火范围内。 丫头咳嗽了几声,只觉得浑身发热。才晃了下眼,下面的火苗不知为何只蹿了蹿就消失了,一直向上冒烟雾,熏得丫头睁不开眼,咳嗽不止。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火烧死,也会被烟呛死。 周围人一见烟雾越来越浓,立马纷纷作鸟兽散,远离以雪姬为中心的火场范围。 就在这时,天空雷声轰响,闪电不断,白日转瞬变成黑夜。所有人抬头看个究竟。只见,夜空之中星辰大乱,斗转星移。 “应验了应验了!雪姬出现了!” 第八章 受宠若惊,驰骋西陆(1) 丫头恍惚看见烟雾的另一头,一坐于灰白马匹之上,身穿白色贵族锦缎的男子缓缓向她骑来。丫头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有些面熟。她又心笑自己都这会儿了还出现不该有的幻觉。然,那男子拔出腰间的配剑连连砍向木桩,绑着丫头的绳子瞬间断开。无任何停顿,再猛力一拉她的一只手上马,二人驰骋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周围随着他们的消失回归平静,日亦复出,光照大地。 身旁的人一瞪眼,方才谈话的三人又道:“夜长梦多真是千古名言。两个时辰前就解决了她不就没事了?不过,还真如她所说……” “什么?她说什么了?” “如若她命好咯……如今她真的逃离了这……就我们俩离她最近,你说她往后回来后是不是先找我们报仇?你更惨了,你还拿木头砸她,小心为妙。” 那人一听,抽了他一大耳光道:“闭上你乌鸦嘴!再长他人威风我灭了你!”其实心中怕了去了。 这时,北心茹回过神,反手打掉身边丫鬟手中的伞怒道:“你们这些没用的饭桶!我花那么多银子请你们回来白吃饭的是不是!这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一个臭丫头片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快给我追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气到踢跪在地上的丫鬟出气。其实她亦是怕了丫头先前放下的狠话,心有余悸。抚了抚胸口,又继续道:“刚刚谁看见那白衣男子是谁了?” 众人皆是摇头。“请小姐恕罪,那人功夫了得,来去如风,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看他的样貌就不见了踪影。” “饭桶!全是饭桶!今天我看不到雪姬就把你们通通抓去祭神!还养你们干什么?窝囊废!” 靠前的一人只因嘀咕了一句“如今北陆都这样了,哪还能发我们工钱”,北心茹凑巧听见,来一个杀鸡儆猴,命人把他绑在了木桩上,当着众人的面立即生火。还放了话:“谁要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这——就是他的下场。” 未免惨叫声吵着坐于门前安乐椅上微笑的北心茹,她命人堵上了他的嘴。 火一烧上那人的腿部,他便挣扎不停,想喊却喊不出声,痛苦难耐。他的额头不断流下汗,滴入火堆发出轻微的呲呲响,面部器官扭曲,整个人猛烈摇动,想要离开火圈。堵着布的嘴里想要喊出:“救我!救我!”狰狞的面孔盯着每一个人。凡是眼光所到之处,皆心生恐惧,掩面不视。 没多久,火势加大,瞬间吞噬了那人的整个身体。 烈日之下,风起灰烬飞,风消灰烬落,卷入沙尘之中,不复在。 第八章 受宠若惊,驰骋西陆(2) 白衣男子见四下安静,扭头看后面也已无人追赶,终拉绳停走。男子扶丫头缓缓下马,来到河边。先是舀了些清水让她解渴,接着帮她清洗了一下脸。因有伤口,沾水之后特别疼,丫头禁不住呻吟几声。 男子见状,撕下衣袖一角,浸湿后小心擦拭她的伤口边缘。 丫头低着头轻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需要人救。” “为什么?”丫头看着他的脸,还是这样问。 “我承认我不是高尚之人。我付出,当然是希望得到你的回报。现在这个世道,没有施恩不图报之说。”男子继续擦拭她的伤口,并不与她对视。 “不管我是谁,你都会救我吗?或许,我是个能给人类带来灾难的人呢?你看,我年纪小小,却已白发,你不相信他们所说,我是祸国之妖吗?” “你能祸国那也是一种本事,”男子将布条塞到她手上,示意她自己继续擦拭,免得不小心触碰到一些隐藏的伤口,“我喜欢你的发色,像这河水一样纯净无暇——我是说,去掉这些血渍之后。”他将她挂下的沾有血渍的头发浸泡在水中,不一会儿,血块被流水冲击掉落,随流而下。丫头起身的时候,血渍已经清洗得差不多了。 男子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道:“看,干净了,多美。” 丫头双颊一红。然,转瞬即逝。继续问道:“你说希望得到我的回报?那么我该怎样报答你?” 男子道:“该你报答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丫头想了想还是问了:“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总觉得好面熟。” 他不答,顾自道:“要是早些跟我去了西陆,就不会有此遭遇了。看来,之前你跟我说过的事十有八九是假的。为什么不跟我说真话?怕她惩罚你?” 丫头脑中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西洛誉,不回答他的问题便先发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惊问:“你是……西少主?” 西洛誉道:“本来此行是来迎娶我那心地‘善良’的心茹表妹,没曾想看到了这样一出戏。表妹还真是‘宅心仁厚’,对自己的贴身丫鬟如此‘好’。本来就是为了联盟才结的亲,要不是答应了父亲不坏大事,我绝对不会向她提亲。其实我早就对她有所怀疑,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而已。这次回去,有理由向父亲提出解亲了,心肠如此毒辣,就算坏了大事,也不能够容忍。——丫头,这两年,可好?”说到最后一句,西洛誉猛得转身,吓了丫头一跳。 丫头当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喊出自己的名字,惊愕道:“少主……你……你……相信我是丫头?——他们都说丫头死了,他们说我在撒谎,不相信我……少主为什么会相信我?”除了珍姨,没有人。她有些受宠若惊。 “相信就是相信,没那么多理由。” 第八章 受宠若惊,驰骋西陆(3) 丫头黯然道:“那么,你从一开始就在,对吧。为什么不在我被绑上木桩时就救我,而要等我受尽折磨之后呢?”一开始就救我的话,珍姨就不会死了。丫头心想。她没有指责西洛誉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西洛誉是少主,他本可以不救自己这个小人物,继续看好戏。但他没有,他在最后还是救了自己,那么还有什么权力来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救自己出牢笼呢?丫头这么问,只是突然又触痛了心中的一根弦,想起了珍姨罢了。 “我以为她会放了你。”短短一句话便没再说下去了。 丫头恍惚中有一种感觉,现在眼前的西洛誉已不同于两年前的西洛誉。他变了。“那么,少主,你现在是要带我去西陆重新生活吗?还是就此一别?” 西洛誉转身,看着她道:“两年前,我尊重你的选择,现在,我依然如此。我问你:你是要继续待在这民不聊生的地方,还是跟我去西陆?你选前者,我就带你走;是后者,便就此一别。” 丫头思索片刻,单膝跪下,低头抱拳道:“恳请少主带丫头去西陆。丫头愿为奴为婢,今生今世侍奉少主。”丫头现已无愿无求,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珍姨报仇雪恨。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活着。 西洛誉单手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需要你为奴为婢。我只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 “丫头不敢……”丫头逃离他的视线,不敢看他。 “还有,你不叫丫头。” “那叫什么?”丫头以为他已经发现她就是他要找的淡嫣然,有些紧张。 “你叫雪姬。” 丫头——哦不,雪姬心怕自己到了西陆受到同样的待遇,面露难色。然,西洛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跟她说西陆的人并不知道雪姬的存在。北心茹怕这消息传到东南二陆,所以对外封锁。虽在来往信中她有提过雪姬,但一直只有西洛誉看过。 雪姬在西洛誉的照顾下,伤势有很大好转。两人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见天色已晚,便拴了马随地坐下。西洛誉让雪姬坐着好好休息,自己则拾柴火生火去了。 夜色朦胧,爬上雪姬的半边脸。虽即逝,西洛誉却已看清,慌神道:“雪姬,你真的很美。我愿意为你打下半壁江山,随你嫣然倾国。” “请少主慎言。雪姬担当不起。”雪姬头一歪,不与他对视。 抚着她脸的手渐渐落下,淡然道:“你今年多大了?豆蔻年华?” “虚年十七,实年十五。依大陆规定来算,属前者;依北陆规定来算,属后者。请问少主西陆以何种规定来算?” “前者。十五之年仍待字闺中,十六之年已嫁人为妻,十七则已为人母。再问你,是否想要回北陆找他们报仇,血债血还?”见雪姬点头,西洛誉又道:“既是如此,无须多言。你无上乘之功夫,便只好攀权附贵,使自己成为有权有势之人。到时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别说现已是强弩之末的区区北陆。现在,由你来告诉我,你是想继续做丫头呢,还是堂堂西陆之母——不久之后的桃源之母?” 雪姬低下了头,细语:“我不想当丫头。” 西洛誉微笑:“乖。” 几时落泪,泪埋沙泥从此逝。 月色低迷,轻解罗衫不再拒。 第九章 踏足西陆,危险几重(1) 清晨,温和的阳光唤醒了熟睡的雪姬。她坐起身,发现身边的西洛誉已不见了踪影,心顿生怕意。她以为他丢下了她自行上路,但看到还拴在树杆上的马时,知道了他应该就在这附近。四下搜索,看见了河边熟悉的身影。正欲叫喊,头颈处越发冰冷。刚喊了“少”字,后面的“主”字便被突如其来的惊吓硬生生给变成了“啊”。 西洛誉一转头,看见了雪姬身后的数十个蒙面黑衣人。“现在才来。动作太慢了点吧。看来,你们退步了。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为人应当光明磊落,为何使出威胁手段?你们主子不是没教过你们吧?也对,主子是小人,下人也不会好到哪去。” 抓着雪姬的人道:“少主,别对我们使激将法,没用,我们是不会放过她的。除非——少主肯自废功力。” “笑话,我西洛誉会为了一个女人自废功力?你们爱对她怎样就怎样。” 西洛誉面无表情地说了这话,没看见此时雪姬的神情很不对劲。昨日才跟她说要她成为他的妻子的他,今日竟说出了不管她死活的话。他到底是怎样的呢? “少主,您可真有种。少主上路从不带上女人,此番看见这女人,还傻到以为少主真有了心上人。不过少主就是少主,不风流枉少年,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不屈小节。这女人长得不错,既然如此,少主,我们兄弟几个就先去完了事儿再来找少主好了。” 西洛誉将剑拔出剑鞘,冷然道:“本少主话还没说完就急着走啊?可以,你们当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只不过,就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在我面前动我的女人!” 话一完,剑一挥,最前排立马倒下五个。这一剑吓了所有人一跳,就连雪姬这个不懂武艺的人也能看得出,这剑充满了怒气。要不然也不能超出平常水准,一剑杀五个。 “还想活命的,就赶快离开我的视线。” “我……我们跟你拼了!”只剩一人抓着雪姬,其他几人立马冲向前。 不用说,全部命丧黄泉。 “只剩你了。想要死的快一点,还是?” “你……你以为我会怕你啊!大不了,让她陪葬!”握着的剑更贴进了雪姬的头颈,稍微一用力就会割破她的皮肤。 “好,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西洛誉似乎知道他不敢下手,一步步逼近。 那人突地横剑刺向西洛誉,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迹。持剑之手虽已受伤,但他还是反手一挥,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应声倒下。 “少主!”雪姬从腰间取出昨日他撕下的布条帮他包扎伤口。 “没事,”西洛誉扯掉雪姬刚刚绑上去的布条,“不用包扎。雪姬,你刚刚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不会管你了吧?看你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你好像很相信我说的话。” 雪姬心虚,低头否定:“没有,雪姬不敢对少主有所怀疑。” 西洛誉笑道:“记住,到了西陆,哪些人可以相信,哪些人不可以相信,就要你自己去分辨了。” “谨尊教诲。” “好了,浪费了不少时间,抓紧上路。” 雪姬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坐在西洛誉前面,两人安辔徐行,平平安安地到达西陆。然,事情远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第九章 踏足西陆,危险几重(2) 想要进入西陆领域,就必定先穿过西北脉山,大约一天路程。山里灌木众多,貔虎也不少,如若遇上,需些时间解决。不过这次他们并无遇到任何猛兽,不废吹灰之力就过了。之后有一片绿林,与雪姬所进幻境有七成相似。 其实,对于西洛誉,那些所谓大兵或小将根本不成威胁,他们想要袭击他,可以说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但偏偏有人不信邪,想着哪天能交上好运。再不然明的不行,只好使出鬼蜮伎俩。西洛誉再谨慎,也还未到处处防备自己人的地步。 雪姬见西洛誉手伤,坚持要在休息时候让她去打水。西洛誉亦只能将就答应。 雪姬从河里舀了一些水就送到西洛誉手上了,没想过人心险恶。在她心里,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这民风并不是真的淳朴的世界。 在西洛誉毫无顾忌地喝下雪姬微笑递来的水一刻之后,雪姬的神情变得惊愕。因为她看到坐于她对面的西洛誉的脸慢慢变成堇色。他自己也感到喉咙紧绷,有些不舒适,立马盘腿坐直,开始运功。 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的树丛里唆唆飞出无数个黑衣人。 雪姬听到西洛誉按着胸口嘀咕了句“还真是死缠烂打”。 “少主,别做无谓挣扎了,您运功只会加速毒素的发作而已。现在投降,兴许主人高兴了,可以放您一条生路。” “放你的狗屁!”西洛誉一怒之下动了粗口,他定了定神,轻声告诉雪姬让她站到他身后。 她还未听清他的吩咐,正准备再问一次,西洛誉就一把拽过她,然后突然右手伸直,手掌面向敌队。站于西洛誉身后的雪姬感到了强大的力量。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正对西洛誉的三个黑衣人还未发出任何反应就已化为乌有。 堇色的脸再次回归自然,西洛誉缓缓站起身道:“怎么,你们认为这小小的毒我会化解不了吗?那你们也太小看我西洛誉了。回去转告那么主子,劝他省点人力物力。要不然,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原本平缓的语气说到最后时转变为愤怒。 黑衣人吓得重足而立,一句话也不留就飞离丛林。 雪姬正欲欣然上前,眼前的西洛誉突然单脚跪地,吐出一道绀青的血,脸色亦发青发紫。惊呼:“少主!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是我毫无防范地把水递……” 西洛誉一手扶着雪姬的左肩,虚声道:“听着,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刚才我运了功,兵行险招,勉强装出安然无恙的样子,令他们知难而退,所以毒素已经加剧。这种毒的名我虽说不上来,但还是有些了解,如若两个时辰还找不到解药,必定毒发身亡。这里离西陆城门还有十里,你要是带我上路,过于招摇,会引人注目,所以……” 见他停顿,聪颖的雪姬已知晓他要说什么,接下话:“我知道,我一定会找一个地方,让少主暂时待一下,我去城里通知西陆主——” 西洛誉按胸撑着身子抢下她的话:“你就这么去了,根本无人肯让你见我爹。更何况——拿着它,去城里的十里药铺找一个叫寻阁的人,然后带他来找我。” 雪姬低头,看见了手中的璊玉。“少主,请你放心,你是因我而伤,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少主,我好像看到不远处有间小屋子,去那避一避吧?” “我看到了,应该是间无人住的破屋,我自己能去,你抓紧时间去十里药铺。” “不——” “你再这样拖拖拉拉,等你找寻阁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冰冷的尸体了。” 第九章 踏足西陆,危险几重(3) 雪姬再无踌躇,跌跌撞撞地跑往西陆城门。刚到了城门口,几个守城侍卫立马持刀拦截衣着样貌怪异的雪姬,喝道:“来者何人!是人是妖,速速招来!” “是人!是人!快让我进城!我有要紧事!” “你说有事就有事,我们凭什么信你。来人哪,把这妖女抓起来送府惩办!”语毕,众侍卫将雪姬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 “就凭这个!”雪姬一急,将手里璊玉拿出一挡。 只见众面前侍卫挨近一看,猝然跪下,持刀抱拳道:“见过少主。”其他侍卫见状也都跪下了。 雪姬可没那心思再跟他们耽误时间,径直冲进了城,不顾道路上路人的指点注目,左问右问终于问到了十里药铺的店铺所在。 不知为何,大白天的十里药铺居然已经关门打佯。雪姬心知西洛誉命若悬丝,一刻也不容耽搁,管他里头有没有人,一阵猛敲。 “谁啊谁啊!没看见我们打佯了吗……这都什么……”唠叨着开了门,看见站于面前的雪姬便停了口,“诶……姑娘,你是……你怎么满脸是泥巴呢?是不是摔哪了,想来抓贴药?如果是,真不好意思,今日药材用完,打佯了,到别处去吧。对了,再往前走点路,还会有间药铺的。”听起来他并不是奇怪雪姬为何有一头银发,说完就要关门。 雪姬伸手挡门,发出了一阵闷响。 那人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正欲驱赶,只见雪姬泣涕涟涟,心也软了,好言好语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手没事吧?” “小二哥,我手没事,我叫雪姬,是来找一个叫寻阁的人,不是来抓药的,麻烦小二哥通报一声!”雪姬看了一眼受伤的手,不去顾。 “寻阁?”那人提高了警惕,“不好意思,姑娘你弄错了,我们这没有一个人叫寻阁。” 雪姬退出一步又看一眼招牌名,确认无错之后,把揣在怀里的荷包拿出。 那人一看,二话不说,转身进去请人了。 正当雪姬站于门外,焦虑不安时,自称就是寻阁的人匆匆出来了,低头抱拳:“参见少主。” “你是寻阁?快跟我走,少主中毒了,他让我来找你。时辰不多了,快点!” 寻阁抓起雪姬的手往里跑:“跟我去后院!” 先前的小二哥正在喂马,寻阁冲向前,急命:“三儿! 快开院门!” 名三儿的人来不及发愣就开了门,让他们驰马而出。 雪姬坐于寻阁前,一路狂奔。 然,待他们赶到雪姬所指的小屋时,并未看见西洛誉的身影。两人皆知大事不妙,赶紧照雪姬离去时的地点到这小屋的路回去寻找西洛誉。他中了毒,如果还未被人抓去,就必定是终支撑不住毒性的蔓延,昏迷倒地。 果然,在一处隐蔽的丛林里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西洛誉。 寻阁蹲下查看,用手试探他的气息。“少主已气息惙然。这林里有种花草叫连翘,可以暂时抑制住这毒素,让少主撑到十里药铺,药铺里才有解这毒的药草。你快去采些。——快去啊!花黄色,别误了救少主的时辰!” 第九章 踏足西陆,危险几重(4) 雪姬不认识连翘,这丛里又有数不清的花草是黄色的,寻阁没说清连翘的花状,她只好一轱辘是花都采了来,生怕漏了。寻阁见了她满怀是花的样子,愣道:“你这是……算了算了,全倒这,我自己找。” 寻阁只翻了一翻,就从模样相似的花堆中抽出了几株。然,他迟迟未将药送入西洛誉口中。 “为什么还不给少主吃药?少主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了!你倒是快给他喂啊!” “好了,我再问一次,”寻阁顿了顿道,“你到底是谁,是少主的谁?” “我路上不是跟你提过了吗,我是少主从北陆带来的一个丫鬟。这跟救少主有关吗?” “不管那么多了,少主能带你上路,暗明这其中应有些关系,拿去,赶紧嚼了送入少主嘴中。”寻阁仰头递上全数。 雪姬顿了顿,没有接下,缄口不语,就是一直盯着西洛誉。她眼神恍惚,想起了昨夜他们的对话—— “往后作何打算?” “打算?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能有什么打算。”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北心茹的侍读,应该也学到不少吧,是否知道有句话叫‘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对,你是无权又无势,但是你别忘了,你拥有绝世之颜。我也知道,仁者之人谓之仁,智者之人谓之智,我不再干扰你了,自己斟酌斟酌。” 雪姬敛绪,僵硬地接过连翘,泪涟涟地将一株株连翘放入嘴里,每嚼一下,心就触痛一下如刀绞,每嚼一下,心里的小人儿就问:你这样做值得吗?俯头将药草送入西洛誉口中,又想:你啊你,你已不再是十几年前挨饿挨冻的淡嫣然,亦不是这些年过着寄人篱下生活任人差遣任人辱骂的丫头,你是被西少主从釜底下救回的游鱼,是九死一生之后两世为人的雪姬。不能忘了,你已经蜕变。 “雪姬?雪姬?你怎么了?”寻阁见雪姬一直趴在西洛誉的身上,拍了拍她,“我们得抓紧时间送少主回城医治。你也不想少主命丧奸人之手吧。少主可是我们西陆唯一的希望。” 雪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敛衽而起,见马撑不得三人,便告诉寻阁不用管她,先快马加鞭带少主回去,她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徒步缓行,什么时候到都没问题。 寻阁依了,上马飞驰,没多久就出了这片林子。眼下救主子才是刻不容缓的,至于这个丫鬟怎么进城是她自己的事,他管不着。 雪姬再次走到城门口已无人阻挡,他们就像没看到她一样,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进城做什么,就这样放她进去了。虽守城侍卫是如此,知道不该问的就不问,但城民们不知道。胆小的见了就绕道而行,胆大的就上前好奇地问几句,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知趣地走开了。 她到十里药铺时,药铺还是关门。但既已知道了里头有人,就轻敲喊人了。“三儿,我是雪姬,开开门,我要——” “诶诶诶!”三儿出来捂住雪姬的嘴,“喊那么大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少主在这呢?快进来。”探出头看了看外头没有可疑人物之后关上了门。 “少主呢?没事了吧?” “放心了,有师父在,少主不会有事的。他在里堂,我带你进去。” “有劳了,”雪姬跟在三儿的后头进了里堂,只见西洛誉仍是昏迷着躺在床塌上,然脸色已有好转,对坐于他身旁的寻阁道,“谢谢你,寻阁。” “谢?”寻阁本在看医书,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草可以快速去毒,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放下书,抬头打量起雪姬来,“少主是西陆黎庶之少主,何以言谢?看你一脸脏兮兮的,三儿,带雪姬姑娘去洗洗。少主还要些时间苏醒,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少主醒了我叫三儿叫你。——三——” 雪姬打断道:“不碍事,我不累。我的命是少主救的,这次少主又是因为我防范不善才会出事,所以我想留在这陪着少主,不再让少主有任何意外。你继续看书,我不会打搅你的。” “这样的话……随你吧。”说完,寻阁拿起书。 雪姬刚坐下就想起在林子里就想说的,只好收回刚刚“不打搅”的话,问道:“少主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带他进城,而要大费周章地让我去请你来呢?这样不是误了救治时间吗?万一——” “万一遭遇不测,对吧?看来,今晚我并不能够静静地研究医术了。如此说来,”寻阁干脆直接收起了书,看其样子是不准备再拿起了,“我该跟你解释一些事了。” 第十章 上官旭辰,隐名寻阁(1) 雪姬问:“少主跟我说,其实不管在哪里都存在着一些世俗小人,你不怕我就是其中一个吗?你就真的相信我不会把你告诉我的话跟不该知道这些事的人说吗?” 他笑道:“就凭这些话,我就不会怀疑你。——开个玩笑,当然不止这些话。你应该不知道在你还没到时,少主口中一直喊着谁的名字。没错,就是你——雪姬,”寻阁走近了她,仔细地又端详了她一次,“或许——这污垢的背后藏着一张楚楚可人,令人魂牵梦萦的脸庞?——呵,咱们还是说正经的。你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吧?” “什么意思?”雪姬想不出他想要问什么。 “就是,你不懂武艺吧?” 雪姬点头。 “那就对了。相较于那林子,城里的眼线要多上好几倍。如果让你护送,只怕还未问到这药铺的方向,别说少主,就连你都已命丧黄泉去见阎王爷了。我想,少主也是想赌一把吧。所幸林子里的奸人都已回城,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少主这一注压得好险。——我去烧些热水。” “等下,你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吗?热水的事吩咐三儿去就行了。” “怎么,还有吗?” “岂是三言两语讲得完的,”他在雪姬面前来回踱步,“或许,你有时间的话,我慢慢跟你说。” “慢慢说吧,不急,看这情形,少主是不会在天明之前清醒过来的。” 寻阁走到窗台旁,眼神迷离:“那好。细说的话,应该是多年之前了——” ——很多年以前的西陆并不像现在这样繁荣昌盛,而是可以说是贫民聚集的贫民窟。我有幸生于西陆三大富之一,打小不知他们的疾苦,在上官氏的庇护下无忧地生活着。 我爹是上官三代,继承了祖父留下的全部财产。小的时候曾经听丫鬟们闲谈,说我爹是杀兄弑弟才得到的权与势。我去问爹什么是杀兄弑弟,爹怒喝我以后不许再乱说。从那以后,我没再见那几个丫鬟在府中出现过。 我无兄弟亦无姐妹,是上官氏独子,倍受宠爱,爹想让我成为文武兼备之才,光耀上官家族。我虽不喜舞刀弄枪,但不想爹含恨而终,我亦只能接受。 直至雅蒂489年,西陆之主西御逆被其兄西御秦拉下马,西陆才逐渐地跟上了其他几陆的发展。不过也是在那个时候,上官家族被毁了。在改朝换代的期间,暴民不断急增,以各种理由闹跨了西陆三富。 某日,府前暴民聚集,其中带头者是一名年过五旬的女人。她在上官门前叫喊:“大家看哪!这就是他们上官家强抢民脂的证据!凭什么他们享尽荣华富贵,而我们偏偏要过着贫苦的生活呢?他们没人性到连自己的兄弟都抢后杀人灭口,惨绝人寰啊!大家冲进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吧!冲啊!” 我只觉得那个女人有些面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在哪见过。管事的想要阻止他们,说已经报官。谁知暴民之中站出一人,自说是衙门捕头,代表他家老爷来清缴财产的。众人一听便怎么拦也拦不住了,蜂拥而进。 那日我就躲在门后,因惧怕人多,不敢出手阻拦,胆怯地看着家里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地被搬走。直到爹被他们绑走,我出现了要把他们都打得满地找牙的念头时,戚叔硬是把我拉走了,说是我爹的命令。我一边不愿地走,一边回头看几眼空空如也的屋宅,脑里出现了一个不怎么合当的词——人去楼空。 我从那年之后就跟着戚叔住在他乡下的老屋子里。爹和那些城里的风风雨雨我都无从得知了。只不过戚叔告诉我,上官家族是被冤枉的,我们上官家根本没有强抢民脂,一分一毫全是祖先们辛苦所得,他们之言乃无稽之谈。我所听到的杀兄弑弟亦不完全是真实的。祖父有三个儿子,我爹排行老二,原本是得不到持家之主权的。祖父晚年之时,偶然得知了大伯与三叔想要谋夺他的财产,祖父大怒,一气之下,一分也不分给大伯与三叔。祖父逝世后,大伯三叔对这事还是耿耿于怀,竟想要刺杀我爹,哪知爹以为他们是刺客,出手过重,误杀了大伯与三叔。悲剧已酿成,尽管爹噬脐莫及亦无济于事。那名叫嚣的女人便是我大伯的遗孀。 戚叔打小就跟着我爹,没成过家,所以没有儿女,家中双亲也已故。那些葭莩之亲更不知道在何处。戚叔孤苦无依,实属悲凄,虽戚叔一直放不下我少爷的身份,我还是将其视若亲人。 戚叔抚养我五年,在古稀之年因病告殂。养育之恩,无以回报。欲修一好墓,却无银,只得学人卖身葬叔。幸遇下乡察情的西陆主与西少主,戚叔终亡后有一处栖身。我心亦安。 少主心善,不愿我为奴。我带着少主赠予的银两进城,却无一手之艺,正愁坐山吃空时,遇见了十里药铺的寻乔,收我为徒。不想再用上官氏,遂跟随师父姓寻名阁。师父将其毕生所学授于我,我总算有了一技傍身。 师父在十几年前就已是扬名立万威震四方的大夫,不管城里城外,只要有人一有疾病,即便是千里迢迢也会赶来这十里药铺请师父医治。师父学医只是为了救人,所以从来不收诊金——除了富贵人家,师父收他们的诊金也是赠于贫苦人家,深得民心,于是西陆庶民曾回赠一匾——十里药铺。顾名思义,就是你走过黄泉路十里,师父也能将你拉回阳间。然,他却不能自医,于雅蒂497年病逝。师父走后,我一人打理药铺,不久收了一名街头的小乞丐,起先是让他打杂,随后见他天资聪颖,便同师父一样收了学徒。 第十章 上官旭辰,隐名寻阁(2) 雅蒂498年,三儿随我上山采药,在山脚边救了一名浑身是伤的少年,仔细一看,正是当年赠我银两谋生的西少主。虽样貌已大不同,但我还是能认得出褪去几乎所有稚嫩的恩人。我让三儿回去推了辆推车来,掩人耳目将少主运回了药铺。 少主伤的不轻,我用了两日的时间才将命悬一线的少主救回,也总算不损十里药铺的名誉。但是少主一直昏迷不醒。 在西陆的这几年,我对于西府的事也有所耳闻,少主的四位兄长分别名西子席、西子爵、西子行与西子能,是西陆主爱妾之子。而少主乃嫡出,虽西夫人早已逝世,但少主还是西陆主最得宠之子,将来这西陆的统治权亦是交给少主。其兄只有在他登位之前加以杀害,他们才能有机会做西陆之主。少主这次受伤十有八九跟他们拖不了干系。 少主在药铺静养的日子,我外出时听到了关于少主的谣言。少主的四位兄长回府后对其父说,他们外出打猎,竟遇山匪,因反抗斗打,五人难敌众匪,少主失足跌落山崖,后侍卫赶到,其他四人才免遭横祸,然都已重伤。西陆主确实看到了数十个山匪被侍卫抓回,其他的都已就地处决,而他们四位也真的重伤在身,也便信了,派人四处下山搜寻,始终未果。他们是想借西陆主之手,探询少主生死。幸得我早一步救回了少主,否则,就算少主大难不死,也会再次被下山搜寻的人下毒手。 而西陆主痛失爱子,日日忧郁,百病缠身,终一病不起,躺于病床上亦还是时时挂念着少主,夜里常唤着少主的名。二夫人日日进房,想要说服西陆主早日重立少主,然西陆主无一回应。二夫人心想:老爷,其实你何必还抱着一线希望,想那臭小子回来呢?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还能活命的话,那真该有人去闹闹阎王殿了。所以你又何必持一时耽误了我儿的大好前途呢。不过,看你七魄都少了五魄,想必也时日无多了,到时,按规选主,子席照样是西陆主,说不定还会成为总陆主,那我不就是堂堂总陆主之母了?那时还不是有帐一起算,把那些平时狗仗人势的小人好好的教训一顿,以解往日心头之恨!老爷,你可千万别保重啊,早归天大家也早些喝庆欢酒。 少主在药铺里躺了半月,终于苏醒了。但他并不能马上认出我,只能在我说出那年的事后,他才恍惚记起些什么。看来他并没有把那件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记在心上。他说,他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遭遇四位兄长的袭击,一路被追赶至悬崖旁,他们是要置他于死地。当时少主中了毒箭,根本撑不了多久,更别说对付四位兄长,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跳下山崖。幸得老天怜悯,挂于一树上失重掉下。 少主听闻那些谣言后,怒不可揭,当即动火,伤着了内脏,捂胸吐出一口鲜血。 “少主!万万不可动怒!您的身体刚刚有点气色,毒素也还未完全清除,要是气急攻心,迫使毒素加剧蔓延,恐怕……还是等身体好了,再回去找他们算帐也不迟。” 少主遽然朝我跪下:“寻大哥,请受我一拜……” 我赶紧将其扶起,我怎么能受得起?“少主,我知道您施恩不图报,但我还是要说,我是在回报您的恩,尊贵之躯请不要跪小人。” “寻大哥,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你要是不受我这一拜,心中如火烧。” 见他还是坚持要跪,我亦跟着跪下:“要是少主一定要跪我,小人当然也要跪您。” “既然如此,寻大哥,你我以后就是兄弟。既为兄弟,你兄我弟,便可直呼我名。以后有任何困难,洛誉必定万死不辞!” “少主,寻阁不敢与少主为兄弟,更不敢为兄,请少主见谅。”我抱拳跪地。 少主妥协:“也罢,既不能直呼我名,那我最大的让步是——不许呼我为‘您’。不过,洛誉还是会将你当做兄弟的,寻大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少主,我可以同意你的让步,但也请少主同意我的让步——叫我寻阁便可。” “好!寻阁,我的好兄弟!万恩不言谢!”少主提起右掌。 “啪!”两手合拍。 第十章 上官旭辰,隐名寻阁(3) 那晚,少主彻夜未眠。我几次进庭院喊他去休息,他都拒绝了,毫无倦怠之意地披着披风在庭院里吹了一晚的泠风。出去几次之后,我的睡意也消失殆尽,原本的进退维谷也随着消失,干脆进屋拿了几壶酒,坐于少主身后尽自喝着。我以为少主神情恍惚,应该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哪知我喝完一壶之后,少主的声音响了:“寻阁,喝酒伤身。” 我轻笑:“少主,吹晚风亦是伤身。何况你有伤在身,更吹不得。” “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少主仍未转身,望着夜空喃喃着,“我原本以为至少西府不是这样。原来我错了,亦是狼奔豕突。” 我知道,少主一心将西府的所有人看似亲人,就如我对戚叔一样,没曾想,自己一直信任的人却想……少主此刻的心情我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还是有些理解的。我从来不知道她也无从谈及信任,但她至少是我的亲人,她败了我们上官家族,我也不是没有恨过她。“少主,请相信这世间还存有信任与真诚。我不敢奢望少主能够信任于我,但我寻阁可以发誓绝对对少主真诚,披肝沥胆。” “寻阁,我知道你是个忠义君子。” 这是少主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缄默不语了。我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抚慰此时的少主,只能够独自借酒消愁。望借我酒消少主愁。 俯仰之间,天已微明。少主几乎没换过姿势,一动不动。三儿起早进庭院给花草浇灌,才到门槛,看见了我前头的少主,惊呼:“少主,您怎么……诶,师父,您怎么也……今儿大家都那么早呀——不对,看这满地的酒瓶,是都没睡吧?” 我站起,吩咐道:“你就别多问了三儿,尽管去烧些热水来让少主洗洗脸就是了。对了,顺便帮我弄些醒酒汤,宿醉弄得我头有些疼。” “知道了师父,等着啊。”三儿收拾了下地上的残局就进去了。 我抚抚头,走上前去,正欲唤少主进屋歇歇,遽然发现少主闭目,像是在练功。不敢打扰,只得站于一旁护功。 片刻之后,少主缓缓睁开双目。 我道:“少主,经过一夜思虑,为何还是愁眉不展?是否还未想通?” 少主脸上升起一个同龄少年不应有的神情,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有什么想不通的。” “少主刚刚是在练功吧?” “感觉浑身闭塞,打通了下全身筋脉。” 我道:“这就是尸骨毒。服食者穴道必封,之后血液不能流动便会暴毙。这种毒很难炼制,不知少主的兄长是从哪里得到的?” “三哥西子行擅长制毒用毒。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有一日我找四位兄长商议事宜,丫鬟说他们都在三哥房内,哪知我进去时无半个身影。心升疑虑之余,四处查看,终发现了一间密室。一路沿着火把到了密室中心,整个密室热火冲天,成妃色。正中央摆着一巨大炼药炉,他们就围着炉子站着。我当时是被吓到了,在被他们发现之前神色惶遽地离开了密室。” “什么?他们居然在西府制毒?”在西陆私自制毒可是灭族之罪,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到如此。 “我要是知道防微杜渐的道理,也不会给自己埋下这苦果了。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如若早些将三哥制毒的事告诉爹,爹就算不了了之,三哥也不会再炼毒。可惜我诸多顾虑,误了大事,”少主停顿,似有悔意,“寻阁,你以后会不会跟随洛誉,助我丕业?” “寻阁说过,必会对少主披肝沥胆。如少主需要寻阁的帮忙,只需道一声便可,寻阁必定万死不辞。” “好兄弟!我西洛誉有你这个兄弟,此生无憾。” “少主严重了……” 少主又在药铺养精蓄锐了半月才有所行动。 经过一月的休养,少主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体内的毒素也已清干,是时候去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少主吩咐了几句,就绕了后门出去,以免引人注意。往后我这十里药铺必是少主常来的。不注意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坐于铺中,静侯消息。少主在铺中点了一柱香,说在香烧完之时,他便会回来了。果然,少主不是食言之辈,香刚灭,我就听到了后院的敲门声。 少主没说过程,就道了一句事成。 西陆主再见爱子,虽病情立马有很大好转,然却还是有心无力,终日卧床不起,西陆大小事务只得交由少主来处理。 少主之名已不副其实,只待西陆主传位,便是少主得志之时。 第十一章 身中剧毒,无以救治(1) ——“这两年里,少主的四位兄长无时不刻在算计着少主,他每日都在惊魂之中度过。西陆主已经决定,在桃源500年庆之时将陆主之位传于少主,他的兄长听了,更是狗急跳墙,对少主的变本加厉。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他们自然拼尽全力。西陆主让少主去迎娶北府千金北心茹,于是他们在他回来的路上设下埋伏。接下来的事恐怕你比我更清楚了,是否该由你来告诉我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寻阁的遽然转身吓了雪姬一跳。只见她神色惶遽,有意躲避寻阁的直视。 寻阁大变,奋力抓过雪姬右婉,怒道:“难道你才是刺客头目?是你给少主下的毒?交出解药留你全尸!” 雪姬忍痛婉声道:“寻大哥,雪姬要是有害少主之心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寻阁放了手,斥问:“那你为何言语吞吐,不敢与我对视,似有隐瞒?” “寻大哥,你是因为有了少主的帮助能让戚叔入土为安,此恩非比寻常,所以甚表感激,这点我知道。你说,你不能对少主的心情感同身受,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能感同身受你的心情呢?你相信吗?” “何出此言?” “寻大哥,我是被少主从焚烧台上救下的。” “焚烧台?你犯了什么罪,重到要被活活烧死?”寻阁疑问。 “罪?呵……我本是总陆府北心茹的丫鬟,名丫头,有一日被夫人小姐惩罚因而关于受过房中面壁思过。然待我出去后才发现外头已过去了两年光阴。我一出现在北陆街道,就被庶民抓了去。他们说是雪姬迷惑了老爷,让他无心再顾及政事,从而使他们受苦。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当成雪姬送上了焚烧台,以解他们心头之恨。可是我根本不知这两年外头发生了什么。本来,我想,活着那么辛苦,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连累珍姨。我眼睁睁地看着珍姨死在我面前,那种通岂是椎心泣血能言明的?你视戚叔如亲,我又何尝不是视珍姨如母?寻大哥,你至少能让戚叔入土为安,可是我呢,珍姨的尸骨未寒,我却连此刻珍姨的尸首何处都不知。有想过要尾随珍姨而去,但又想珍姨死得这么不明不百,我如果不替她报仇血恨枉为人。少主救了我,让我重生,此恩难报,于仁于义,我又怎会恩将仇报加害于他呢?” 寻阁悔道:“雪姬姑娘,方才冒犯之处尽请见谅。提及伤痛之处,还望海量不予计较。” “不知者不罪,寻大哥,我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这路上的事我大概知晓一二了。只可惜少主本可以登位的……”寻阁见雪姬自责万分,便不再提路上的事,转言道,“方才我过于用力,你的手腕一定青了吧,出去擦点药吧。” 雪姬本想捋起袖口告诉寻阁她的伤会自然消失,然当她撩起,又青又红的颜色出现在寻阁眼中,又改口:“不用了,寻大哥,我从小就习惯了,这点伤不算什么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着少主不出任何差错。” “雪姬姑娘……” “寻大哥,把我当朋友的话,就直呼我名吧。” “那好,雪姬,你也很累了,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少主从没泄漏过行迹,不会出事的。就算有人夜袭,想袭击少主,必须踏着我的尸体而过。反而你留在这里只会分我心,事情也许会更糟。” “我不累。到时你不用管我就是,多一个人替少主挡剑少主就多一线生机。” 寻阁自知说不过就只好随她了,之后便四处查看,有无可疑人物。 雪姬说是不累,实际上却已睁不住双眼,昏昏欲睡。最后撑不住的双手平放在床榻上,头枕着手臂睡着了。 西洛誉闭着的双眼陡然睁开,坐起身。看见雪姬,抚了抚她的发丝,将她抱上床榻,盖好被子。 寻阁从暗处绕出,道:“少主,为何要欺骗她?她对你忠心不二,应该不用隐瞒她的。” 西洛誉理了理衣襟道:“寻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知道的越少就越长寿。” “我知道了,我会向她解释你的去处的。少主想去哪尽管去吧。” “不必了,”西洛誉在床榻旁点了一柱香,“这柱香会让她好好的睡一觉的。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用看着她,别让人打搅她就是。” 说着飞身而出,蹿房越脊到达西陆府,一跃而下,正巧落在正歌舞升平饮酒作乐的四位兄长面前。 “别来无恙啊四位大哥。什么事值得你们如此高兴,摆酒庆祝乐不思蜀呢?” 西子行道:“西洛誉!你居然没死?没理由这样也毒不死你啊。” 舞姬们见状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三哥,洛誉大难不死,比有后福啊,为何愁眉苦脸的?” “不管怎样,五弟,”西子席起身道,“我们至少阻止了你成为西陆主,也不能说袭击一点用也没有。” 西子爵亦道:“大哥所言甚是。五弟,那些饭桶没能杀了你是他们无能,但这并不是意味着我们四兄弟联手也杀不了你!”他最先沉不住气,骤然出招。 西洛誉早有防备,轻而易举就挡下一剑。反而是西子爵太自信,没想到他能接住他的招,轻易地就被挑掉了剑,并受制于人。西洛誉道:“二哥,才几日未见,功夫就退了那么多啊。是不是听到我已死的消息,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有几分几两了?怎么你以为我中毒之后功力必定会大退吗?四位兄长,洛誉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我已经不再是当初被你们围攻而无反手之力的西洛誉了,所以今日,即便你们四人齐上,你们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这府中侍卫是听命于我的。”话完,从四面八方突涌而出数十侍卫,皆举枪举剑,金刚努目。 言毕,西洛誉转身往西御秦的房中走去。 西子行诟骂一句:“西洛誉,我真他妈小看了你!” 第十一章 身中剧毒,无以救治(2) 一直沉默于饮酒的西子能终于开口:“三哥,我一早就提醒过你,毒性再加强些,你偏不听,还说这是你迄今为止研制的最毒的毒药。什么最毒,他那样子哪是中了毒,我看是你给他吃了增功的药吧。” “四弟你……” “行了,”西子席道,“你们搞清楚现在的战况行不行?大敌未除,你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起内讧。要是让西洛誉瞧见,那不是闹了笑话?” 四人终不欢而散。 西洛誉敲了西御秦的房,见里面有轻声回应,便推门而进。“爹,您的病还未有好转吗?不是已经派下人走访东南西北四陆,为您寻请名医吗,还没找到?” “罢了,”西御秦撑起身子,“誉儿,爹这身子恐怕是好不了了。难为你一个孩子还未登位便要替爹处理这么多政事,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是一定会误会你了。” “爹,别说那么多话了。誉儿替爹分忧是职责所在,何来难为之说。”见他咳嗽,西洛誉拍拍他的胸脯。 “誉儿,子席他们有没有辅助你,替你分担些忧愁?” “爹,你放心好了,誉儿与四位哥哥相处融洽,这些事不用爹吩咐,他们也会替誉儿办了的。爹只用一心养好身体,继续当西陆主,造福天下。” 西御秦又是几声咳嗽,吐出一口鲜血。“人真是不能不服老。想当年,爹带领众将领驰骋沙场,那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挨上几剑也无事。哪像现在这样,说几句话就支撑不住了,哎……看来是归天不远矣。誉儿,只可惜,爹是撑不到看你站于总陆府威震四慑的日子了。——对了,你舅舅那边怎么样了?怎么会误了回府登位的时辰呢?这样一来,不就又要等到明年了?也不对,爹是撑不到明年了,今年你是一定能当上西陆之主的。” “爹,别说明年,就是后年,大后年,乃至往后几年,您也一定能够福寿安康。” “这些安慰的话你就不用说了,爹的身体怎么样爹自己还不知道吗?听天由命吧。——为何没娶你表妹回来我已心中有数了。反正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既然你不喜欢她,爹也不勉强你了,待时期一到,只需带些许步骑兵便可轻松将拿下。” “夜长梦多,只怕东南两陆没这么安分。” “这点你尽可放心,爹已就你总陆女婿的身份告戒东南两陆,如若他们敢对北陆虎视耽耽,西陆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我们西陆乃桃源强主,相信没人敢与我们作对。” “爹真是想的周到。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洛誉就不打扰爹休息,先行退下了。”西洛誉作揖道。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西御秦朝他挥挥手。 西洛誉恭敬地退出了房门。 刚出房,屋顶上一黑衣人跃身而下,跪在西洛誉面前道:“少主。” 西洛誉一惊。“这是西府,你贸然进入,要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去再做商议吗?” “少主恕罪,实属逼不得已。” 只见此人站起,附于耳旁轻言几声,西洛誉脸色一变,不顾四周有无人监视,点脚飞上屋脊,蹿房越脊,赶往十里药铺。 三儿早已开了门,等候二人,西洛誉一到,直奔里堂,只见躺于床榻上的雪姬面容虚弱,全无血色,而惟独双唇发红发紫。 西洛誉蹙眉道:“寻阁,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好好看着她的吗,怎么会这样?” “寻阁尚有一事未确定,所以无法解少主的疑虑。” “什么事?” “敢问少主与雪姬的关系……”他顿了顿,“如何?” 西洛誉不明:“何以有此一问?” “因为需要有人解开雪姬的衣襟,检查她的腰间处是否有一处淤黑。” 西洛誉无言,低头解衫,寻阁三儿二人闭目转身。 检验之后将衣襟合拢道:“确实有处淤黑,这说明什么?” 寻阁转过身道:“果然。禀少主,雪姬体内藏有世间至毒——冰丝。” “冰丝?至毒?什么意思?” “在师祖的医书中有冰丝的记载。中此毒者浑然不知何时被下毒,直到冰丝成形,散布于五脏六腑之中,发作时冰丝会瞬间变为冰棱,刺痛全身,不是平常人所能忍耐的巨痛。此毒发作周期不定,时而几日,时而几月,时而几年,亦甚至是终生不发作,直至一个人的身体变为躯壳,掏心而死。解此毒的药医书没有记载,所以……只能找到下此毒的人才能够救她了。我原本不相信这世上真存有这毒,没想到今日竟在雪姬身上发现了。” 西洛誉提起剑:“所以呢?这意味着我应该拿起手中这把剑,朝她的心脏刺下去?这样死是不是少些痛苦?” 第十一章 身中剧毒,无以救治(3) “少主……千万别冲动,说不定她是属于最后一种可能呢,亦说不定不久之后我就能找到解药。”见西洛誉真的提起了剑,剑尖悬于雪姬心间,不禁劝起。 西洛誉手一推,剑身随着力飞向了柱子,“叮”地一声刺入柱身。“你能保证这‘不久’真的是不久吗?” 寻阁缄口不语。 “那不就是了。连何时能找到解药都不知。如果刚才我心恨一点的话,她就解脱了。”西洛誉一边说着一边扶起雪姬,替她运功逼毒。 片刻之后,雪姬口中吐出黑紫的血液,苏醒了。 西洛誉一把扶住将倒的雪姬,虽面色仍带苍白,然多了一丝微笑。“少主,你醒了……” “不是我醒了,应该是,雪姬,你终于醒了。雪姬,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中的毒,是谁下的?” 只见雪姬以更疑惑的眼神看着西洛誉:“我中毒了吗?” “原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了。你中了毒,叫冰丝。具体症状暂时说不清……以后,你可能就会知道它为什么会叫冰丝了。现在不要管这些事,重要的是,不能动气,动气只会加剧毒的发作间期。” “少主,你事事烦心还要替雪姬操心,真是不好意思。少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回去西府处理事务吧,这里有寻大哥照顾我就行了,我……我……”话未说完,突然又吐出一口血,脸色大变,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你怎么了?” “我……啊——”体内剧毒发作,雪姬神情痛苦,疼痛难耐,整个人摔到地上,撕心裂肺地叫喊,“好痛——救命——救命啊——杀了我,少主,杀了我啊——啊——” 西洛誉这些年来头次六神无主,慌张地询问寻阁:“寻阁!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这么痛苦的?” 寻阁有心无力:“少主,寻阁也不想看着雪姬这么痛苦。但,这毒真是说发作就发作,我完全没有准备。暂时还没研究出抑制的药方。望少主见谅。” “见谅见谅!你们一个个做错事,不是恕罪就只会请求我的见谅!我才离开一会她就出事,我以后怎么能放心地让你替我做重要的事!”西洛誉大发雷霆。 跪倒在地的雪姬撑着剧毒的发作,勉强挤出几个字——不要为了雪姬伤义。 西洛誉无计可施,一掌拍在雪姬后背,她眼一闭,瘫痪倒地。他抱起她,经过寻阁,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过于激动,言语过重了,不要放在心上。” “少主多虑了,寻阁怎么敢责怪少主。只是——少主,难道以后都只能这样解决雪姬的痛苦吗?别无他法?” “你是大夫都无办法,难道我能什么奇法吗?纵然我有一身武艺,却也还是帮不了她……看来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视情况而定了。明日一早,我会亲自来接雪姬,以我丫鬟的身份进府养病,府中大夫众多,好照应。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尽快研制出冰丝的解药,减轻她的痛楚。今晚你点一柱迷魂香,别让她醒来,以免再次发作。” “知道了少主,寻阁一定不分日夜赶制。——少主,请恕寻阁多嘴问一句,少主如此关心雪姬,是否——”寻阁欲言又止。 “寻阁,这点你放心,我不会为了她而放弃了我们的鸿图大业。” “寻阁并不是担心少主自制的能力。只是见少主如此担心一个女子,有些奇怪罢了。寻阁并不是过来人,也不能给少主什么提议。不过如果少主觉得此人值得去疼护,也不必为了丕业而放弃她。因为……毕竟一个人下半生的幸福更为重要。那个人是陪你走完生命尽头的,千金难寻。” 走之前留了几句话:“寻阁,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自古以来,有多少豪杰难过美人关,即便打遍天下难遇敌手,可到最后却败在区区一个柔弱女子手上。我西洛誉绝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第十二章 绿野仙踪,再次身陷(1) 雪姬的视线另一头,那熟悉的“绿野仙踪”呈现在眼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不管走到哪都离不开那黑暗中的虚幻声音。然纵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想出这虚幻声音是谁的化身。娘亲吗?从小受北心茹欺辱,直至昏倒的时候,总是也有虚幻声音出现,模糊的视线之中更是看到了一个白色影像向自己飘来,但那个声音温柔平和,胜似娘亲生前语气。而雪姬也认为每次受伤之后能够痊愈也是受了娘亲在天之灵的庇护,所以这个声音在雪姬看来是多么冀望它频繁出现的。然,这黑暗之中的声音却截然相反。它的出现让雪姬甚感不安。 雪姬的脑中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十里药铺的床榻上,截然起身,不停地向前走。 走到丛林之中的一座蓬门荜户的小屋。刚提起手想要敲门看看里面住着什么人,门就自己开了。确切一点说,是住在里面的人开了破损吱呀的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饱经风霜的双手。生满老茧的手缓缓拉开了门,门那头出现了令雪姬日思夜想,足以让她眼泪夺眶而出的脸庞。她在笑,笑得很开心很幸福。“娘”字未喊出,里头便有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替她喊了这个字。同样是笑生双靥。两人像是没看见雪姬一样穿过了她的身体。雪姬怔住。 “娘,您又要带我去玳玳花山吗?那满是玳玳花的山坡。”孩子的笑天真无邪。 “怎么,然儿不喜欢玳玳花山了吗?那这样的话,娘带你去河边找小鱼儿玩耍好了。”娘亲开玩笑地道。 孩子一听,立马拽着娘亲的衣角撒娇:“啊——娘啊,嫣然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哪,嫣然最喜欢的就是玳玳花山了。又漂亮又香。” 转眼,雪姬的所在地就变成了她朝思暮想,隔了多年未去过的玳玳花山。她站于白色花海之中,闭目感受花香。蓦地,雪姬睁开了眼。因为她想起了娘亲为自己摘取玳玳花时,被刺破了手指。 “娘,您流血了!让嫣然替娘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然儿,娘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不管包扎得有多严密,娘也是要离开你的。” “为什么啊?” 娘亲摇摇头,始终不忍心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孩子。“没什么。不过然儿要答应娘,以后娘要是有什么事离开了然儿,然儿一定要好好地继续生活,直到娘回来,知道吗?不管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都要活着。蝼蚁尚且偷生。就算你是为了娘而活着。娘要你活着。孩子,等娘回来……”说到最后,竟忍不住热泪,搂着孩子痛哭流涕。事到如今,只能编一个谎言让她能好好地生存下去。雪姬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很想告诉那个孩子,娘亲在骗她,她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之后,天黑了,她看到娘亲走出了小屋,而孩子却还是全然不知地躺在草垫之中安稳地睡着。雪姬只在她身旁坐了一小会儿,抚抚她的头发,便加快步伐赶上娘亲,想看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一直到了玳玳花山,娘亲坐在山脚的河边,两眼无神地看着夜空。不知何时,永远地睡去了。雪姬就站在她身后直到天亮,亲眼看着一个路过的好心人让她入土为安。 “谢谢——” 不久之后她看到了孩子,她发现娘亲不见,很着急,满山满山地找,赤裸的脚跟何时被玳玳花的刺所伤都浑然不知。直到太阳落山,雪姬跟着她回到了家,看见她缩在角落里,抱膝俯头痛哭,边哭边喊:“娘……您在哪里啊娘……不要丢下嫣然啊……”可是就算撕破嗓子,也无人回应。 第十二章 绿野仙踪,再次身陷(2) 雪姬想上前安慰,身边突然多了十几个同样的孩子。他们同样缩着身子,因冬日的寒气不停地颤抖,颤抖。雪姬看到男孩走到那孩子身旁坐下,看着她无痕的脸,听她说着玳玳花的故事。 这份久违的温暖让雪姬又感觉到了欢欣。她当然会永远记得他将汤圆端给她的画面。 那样意外。 那样惊喜。 又那样担忧。我吃了那他怎么办呢? 纵使到最后她也没能尝一口那碗汤圆,她也心满意足了。因为她知道在某个角落还有个人在关心她就够了。没吃到心也是暖的。 淡嫣然。我记住了。 她看到他衣衫单薄地站于雪中,雪落了他一身,双颊因寒冷而变得通红。雪姬走近他想替他掸掸雪,听到了他嘟囔着这句话。进去后嘴里还是念着“淡嫣然”三字,生怕自己给忘了。 静静地坐着。离开。坐着。又离开。直到里面真的没有人能够再离开。 然后她就在北府了。又爱又恨的北府。 无生无息的责骂,凌辱。在绝望十分,又会急遽出现几丝温暖。心情随之平和,先前那些匿藏在心中的怨声既而不见。 北府的声音最过于嘈杂,犹如众人置雪姬于死地的那日,不知道谁是谁非,听不清是谁在她耳边不停地诉讼。她觉得除了珍姨、总陆主和立场不明的第三房人外,所有人都在咒她去死。 北心茹说:“死丫头,你说你不是犯贱?我打你骂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好歹也吭个声啊!你这样子还不如去死了算了!活着也连累人!” 北夫人说:“你怎么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你这样三天两头打坏东西,我怎么放心把女儿让你服侍?弄伤了茹儿我唯你是问!当初真不该同意老爷让你留下。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还可以看门吠人,养你有什么用?” 二夫人说:“你这个死丫头!看到本夫人来了也不知道回避,想撞死我啊?心茹那个臭丫头,八成是派你来刺杀我的对不对?看我今天打狗看不看主人!” 北朔杰说:“诶?丫头,听说你今儿又想对我娘不利了?活得不耐烦了?要不要本少爷亲自送你一程?” 府中下人说:“你们看没看见那丫头?整日装清高,看咱们都不用正眼。清高?清高什么啊,她只不过是大小姐的丫鬟,老爷比较维护她而已,夫人小姐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她自己还以为自己地位很高呢,对我们的命令不理不睬的。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活着干什么!丢不丢人哪。我看他们祖宗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雪姬极力捂住耳朵,可是那些声音见缝插针,总是能够找到一个空隙往她耳内钻,一直到达跳动的地方。 她还看到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或者说,是飘着一个灵魂。披头散发,身着白衣,浑身是血。‘她’慢慢抬起头,咧起发紫的双唇,喊了一个名字——丫头。 雪姬不住地摇头,按头。因为她看到一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珍姨,为她而死的珍姨。一闭眼,黑暗的视线里就出现红色的血一滴滴从她眼前滴下。那半句“丫头,你要……”也反复重复耳边。现在在她看来,它更像是与他们一起讨伐她的。 第十二章 绿野仙踪,再次身陷(3) “死丫头!去死吧!害了那么多人还敢留在世上!” “丫头,珍姨那么疼你,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你为什么要害珍姨呢?”不动的嘴唇发着恐怖的话语。 “没有!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你们不要冤枉我!——珍姨,丫头没有害你——不是,你确实是为我而死的……珍姨,丫头不是存心害死你的,我也不想啊……珍姨你原谅丫头啊……” “不对,你不是丫头,你是雪姬,你是害我们国破家亡的雪姬。你是贱人,要被绑上焚烧台化为灰烬。”平静的语调却能刺痛了她的心。 “我……珍姨……我是丫头,我从来都是丫头,没有变过!” “是么?”从珍姨身后又幽幽飘出一个身影,她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后退好几步才稳住步子,西洛誉?他……他怎么会?他不是活了吗?为什么他也如珍姨一样虚无地看不见身体呢?“是谁递给我有毒的水?是谁亲手推我赴上黄泉路?我要不是太相信你我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你到现在还想欺骗谁?已经没有人会再相信你了!丫头?雪姬?不,我不知道你是谁。” 她慌了,神情焦虑,很想解释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颤。“少主……少主,你不会死的,你在骗我,你没有死!”此刻她只是在责怪自己,她失信于自己。因为她说过,她说过,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去。 “你苟且偷生的理由是什么?” “为什么害了这么多人你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呢?” “你真的这么留恋这个世界吗?” “你真的不敢直视死神吗?” “是不是只有等害死了所有人,让他们的尸体纵横在你脚下的时候,你才有所悔恨,一人独自站于空旷的后土之上,皇天之下,自刎以慰亡灵?” 漂浮在尘埃之中的声音充溢着她的身体,像是被人将头按于河中一样,河水从每一个空隙进入她的身体,除了冒泡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什么声响了,难受地快要窒息。那时,她只有一个念头,要是真的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她喃喃自语:“没有,我从没想过要害谁……” 有一个人在与她对话:“可是你已经做了。你娘,珍姨,西落誉,还有那个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平民百姓,他们的死都是因为你。” “可是……可是我是无心的,我很想保护我爱的人,但是到最后我发现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我也不想他们死……” “你这么说是想推卸责任吗?做了就已经做了,无所谓刻意还是无心。因为他们的结果是一样的。过程并不重要,总之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死了。” 雪姬挣脱梦靥的时候,天已微亮,脑中记的最清的一句话便是——总之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死了。 结果是。 他们死了。 多可怕的梦。 但又是多真实的梦。 时光流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久思不得而知。 “什么?雪姬不见了?” 西洛誉听到寻阁的报告,一刻也不耽误地赶到了十里药铺,看到的也只是一张空着的床榻。 第十三章 执意寻死,偶遇外族 雪姬不吃不喝,整日游走,已经三日了。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也没有目的地。有路走路,无路找路。她只知道自己要快些离开西陆,找一个地方平静地死去,从此消失在这世上。 突然,体内冰丝剧毒发作,雪姬终止撑不住疼痛倒下。 隐约之间,她感觉到了额头的冰冷,眯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一名女子。带双眼清晰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眉清目秀,身着一袭白衣,双十不到的样子。 冰丝的余痛震得雪姬头脑混乱,记不起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抚着额头问:“我怎么了?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帐篷里?”抬头一看,是个中大的帐篷。外头生了火,透进些许火光,已经黑夜了。 白衣女子双唇极小,声音细腻,但因四处寂静,勉强能听清她说:“我们的主子救了你。你忘了吗,几天前你昏倒在路上了。” 雪姬冥思苦想,终于记起。随即大动肝火:“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忽地,她咬牙捂胸。 白衣女子见状在她背后点了两下,只见雪姬的神情渐渐放松。“你别动火啊,你体内有剧毒,身体又那么虚弱,要是动了肝火,冰丝会乘机发作的。对了,你……得罪了什么人吗?他为什么向你下毒手?” 雪姬不答,摇了摇头,突然泪水涌出:“老天就是不让我死!我身无分文,买不起毒药,买不起匕首,我找不到悬崖,找不到河,我什么都找不到!他断了我所有的路,就连黄泉路也不让我走,为什么——是了,我做了太多错事,害了太多人,老天爷他是要看着我折磨而死……我活着真是太辛苦了,我现在只想以死谢罪,我真的不想——”每次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珍惜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却只能活在痛苦之中。 白衣女子又在她胸前点了两下,她眼一闭,睡去了。“你太累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王,您会不会替这女子解毒呢?” 帐篷外,一名被称为“王”的少年站于黑暗之中。他踏进道:“白,你的觉察力果然是族里最强的。” “王过奖了。白能发现您的存在,完全是因为王没有使出一成力。” 笑:“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又道:“王,您还未回答白的问题呢。” “白,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吗?” “王以前不会管这等闲事,如今救了这女子,所以——白不明白了。” 少年看起来比白衣女子还要小,说话却显得老练。“白,我可是刚夸了你啊。仔细看看她身上。”白低头一看,笑道:“原来如此。”再一抬头,少年便已不见了踪影,空中留下一句话:“好好照顾这只‘饵’吧。” 白坐下,抚了抚雪姬发烫的额头,自言道:“原来你是西府的人。”心中道:不知你是西府的什么人。若是闲人,王自然不会帮你解毒;若是重要之人,自有救你之时。 从西洛誉身上拿到的那块璊玉上正面写着“西”字。 ··· “找到了吗?” “恕罪,还未发现踪迹。”一人冒汗跪于中央。 “啪!”座上之人拍案而起,桌子瞬间破碎。“我宽限你们一日又一日,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你们居然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我几日未督促你们,你们‘灵’的追踪力已经退化了?办事能力都哪去了!” “少……少主饶命……小的们日以继夜地在查雪姬姑娘的行踪,未曾休息一刻,还望少主网开一面,让小的们戴罪立功……”底下的奴才吓得又跪又拜。 寻阁心中亦是惊了一阵子,在他眼里,西洛誉沉着稳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冷静地去思考,而今,居然如此暴躁。 “少主,稍安毋躁。雪姬虽有一头很好记认的发色,但若她有意躲开我们的追查,想在漫漫人海之中找到她,还是不易的。此等大海捞针之举实在为难了这些手下。”寻阁上前道。 西洛誉坐下,屏气道:“寻阁,你又不是不知道‘灵’之前的办事能力,多难的事交给他们,都能够查出点蛛丝马迹,可现在……唉……” “想必……”寻阁顿了顿,想说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感觉,最后还是道,“少主,这想必是缺少了风少爷的领导。” 西洛誉命除寻阁外的所有人出去之后,站起身道:“风弦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目前,‘灵’最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的领导人。寻阁——”说着,转身看着寻阁。“即刻起,由你担任‘灵’之头领,抓紧一分一秒寻找雪姬的下落。她身中剧毒,要是发作,我真不敢相信她一个人怎么能够承受的住。” 寻阁领命转身,这时,西洛誉又叫住他道:“寻大哥——拜托你了。” 寻阁心领神会,愣了一下后点头道:“做大哥的,一定竭尽全力,兄弟,放心。” 只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西洛誉的视线。 翌日辰时,雪姬终于苏醒。沉睡了足足六个时辰的雪姬已全然没有睡意,昨夜剧毒发作的疼痛感也已消失,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好的很。不知怎的,心情竟然也比昨日好了许多。发觉身旁无人,便走出了帐篷。看见外头天朗气清,鸟语花香的景色,竟突然之间留恋起了这凡世。 我不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么?怎么会突然又想好好地活下去了?我说到底还是太过懦弱了? “如果不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响吓了雪姬一跳,她一转身便看到了昨日照顾她的白衣女子。到今日,雪姬才看清这位白衣女子的确切容貌。清眸,挺鼻,小唇,凝脂水脸,纤腰,微步,双手呈于白色水凤软纱之上,头上斜插碧玉龙凤钗,乍一看,神似粉娇欲滴胜娇花的大家闺秀。本该身着白色拖地百水裙,身系软烟罗才是,只可惜,这位白衣女子似乎故意撕去了拖地的部分衣料,看她的样子并不非常在意。 “这位姐姐,谢谢你昨日的照料,不胜感激。”雪姬作揖。 “怎么,你不寻死了?不怪我家主子昨日多事救了你么?。”白衣女子有意道。 “也不知怎么的,看到这里枝叶错综,繁花似锦的春色,我不仅不想寻死,反而有强烈活下去的念头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还是放不下这尘世吧。”雪姬迷离地看着四处风景。 白衣女子暗笑:若不是王的迷失香,再加上这栩栩如生景色,你怎会有如此念头?王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那就对了,就该好好地活下去。我叫白,妹妹,你叫什么?” 雪姬笑:“啊,白姐姐啊,倒是很像你的着衣喜好呢。我叫……雪姬吧。” “雪姬吧?为什么这么说?”白琢磨着雪姬,“喔,难道是因为你有这一头漂亮的银发吗?是不是你原本不叫雪姬,但自从有了这头银发之后,大家都改叫你雪姬了?” 雪姬一惊:“你怎么知道的?——恩,原因大抵就是这样了。” “你有心事吧?你如果不嫌弃我的话,就把我当成你姐姐吧,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替你分些忧。” 雪姬看到她如此真诚的笑,确实想过要把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但犹豫斟酌一番后还是决定不说了:多一个人陪我烦有什么好呢?这位姐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何必让她变得跟自己一样?她的一颦一笑动人心魂,要一直保持这样才好呢。心中又想:我要是有位像她这样的姐姐该有多好呢,这些年,除了珍姨偶尔弯一下嘴角外,我都没有看到这样真诚,这样让我欢喜的笑容。摇头道:“没什么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吧。以后你想找个人谈谈心,随时可以找我,知道吗?——雪姬妹妹,你的脸很脏,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脸吧。” “谢谢。”雪姬仍旧站在原地,而白转身离去。 ··· “白,先跟她打好关系这一招你使得很好啊。” “王过奖了,这是白该做的事,何足齿及。” “我就是喜欢你这么聪颖——把我的箙拿来后你就去吧,别让她起疑心。” “是。” ··· 百无聊赖之际,雪姬随处走动,发觉了林中的动静,便轻移莲步而入。 林木葱茏之间,站着一名少年,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样子,左手握弓,右手持三箭,“嗖”的一声,三箭齐发,而后听得一声闷响,全中鸪的。 “出来。”少年取下背后的箙搁在一旁,对身后几尺外的人道。 雪姬出步,道:“打扰公子雅兴,实属无意,道声抱歉。” 黑衣少年转身,打量着雪姬。看到那一双凌厉的双眸后,雪姬倒不觉得他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了。 雪姬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跟外面帐篷里的那些人是一起的?”雪姬并没有看到除白以外的其他什么人,但听她说“我们的主子”,应该有不少人。 “是。你不是看到了吗,在射着玩。” “我叫雪姬,是你们主子昨日救的那个人,你呢,你叫什么?” “噬血。” “噬血?”雪姬皱眉,“怎么这么怪。啊——奇怪。” “奇怪?” “看到我的样貌,你们不是应该躲的远远的吗?怎么能泰然自若地与我交谈呢?”谈及怪异,她蓦地想到了奇怪之处。 “躲?”看到雪姬那双与自己并无多大差异的眼眸与银发时,他突然懂了,“原来你是说我应该怕你,是吧?” 雪姬茫然了,白不怕,他也不怕,这帐篷里的人到底是谁? 少年嘴角出现一抹笑容,道:“你这银发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的?” 雪姬更加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事情很难说清楚。” 突然,少年移动到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手腕。少年抓着她感觉了一下后就放开了,嘟囔着:“确实奇怪,她只是一个平女子,却有这幅容貌。”而雪姬正在看着发红的手腕,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忽然,一阵白影掠过,跪道:“王恕罪,白没有好好看着雪姬姑娘。” 雪姬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少年就是白姐姐所说的主子?惊道:“你……你就是?” “雪姬姑娘,不可对王无礼。”白道。 第十四章 永生永世,心若冰丝 帐篷外,白替雪姬擦洗脸上的污垢,而那位自称“噬血”的王则负手而立。 林木之间,光线昏暗,不知这位少年是何容貌,现林木之外日高照,其容貌亦是清晰地被雪姬所看见。身高足有六尺,古铜肤色,五官轮廓精致分明,斜过额头的发丝下藏着的双眸,湖蓝却幽暗深邃。一头黑色长发束着,于脖颈高度松松地绑着黑色布条,布条以下时而贴紧背脊,时而漂浮空中,站于她面前的少年俨然给她一副邪魅之感。雪姬平日最能猜透别人心中所想,但在这位少年面前,她却束手无策。她全然不知他的眼神是何意义,生怕多看他一眼,自己就被他看的**,什么想法也逃脱不了他凌厉的双眸。心中想:我应该早就发现他的身份的呀,他身上那种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王者之气是一丝也掩盖不了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过烈的缘由,雪姬在一瞬间看见了那邪魅而俊美的脸庞上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 “如果你再不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信不信——”少年蓦地扭头,凌厉的双眼盯着雪姬,“我挖了你的眼睛?” 雪姬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变了个样,但那种眼神绝不像是吓唬她玩的,赶紧闭上了眼。 随后,少年转身离去。 雪姬见他走远,便问白:“你们的主子——名叫噬血吗?” “嘘——”白捂住了她的嘴道,“王的名字可不之你叫的。今天我听见就算了,可以当作没听见,以后你可别再乱叫了。” 雪姬不明,将心中疑虑问出:“你们为什么要喊他‘王’?桃源君主乃是北陆主,而你你们却喊你们的主子为‘王’,难道你们想——”“谋反”二字在斟酌之后还是没有说出。 “雪姬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闲人听见,可会多不少麻烦。——我们是外族人,不属于桃源大陆所管,所以我们当然也有自己的王啊。”白道。 雪姬则更加疑惑:“外族人?桃源大陆外头还有其他族的?”别说是雪姬,就连桃源历代君主亦不知陆外还有陆。桃源大陆被四山所隔,几百年来从未有人出去或进来过,所以世人根本不知这外头的世界是个什么样。 “当然有了。在桃源大陆之外,原本存在着红青黑白四族。多年来,虽互相虎视眈眈,想要吞并了其他三族,但因势均力敌,都没有一族先对其他族动手。因为大家各怀鬼胎,都担心别族已经结盟。如果哪一族沉不住气先出兵,那么其他三族便会一结同盟,先灭掉那一族。” “之后呢?为什么说是‘原本存在’?难道现在不存在了吗?你是哪族的呢?”雪姬像个无知的小孩撑着脑袋听故事,并且拥有无数的问题。 “之后啊——”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恩,之后,四族全灭了。我是——白族的族长。” “啊……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势均力敌,所以四败俱伤吗?怎么会一族都没有剩下呢?” “倒不是因为势均力敌。就像你说的,这些事并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说清楚的,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解释吧,”白起身,看着雪姬净白细润的脸庞道,“抹干净了。原来你还是个小美人呀,长大后定是勾魂摄魄的大美人。那些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不够用来修饰你的呢。” 在北陆可从没人这么夸过她,双颊立即浮起几圈红晕。“白姐姐,你就别取笑雪姬了。——白姐姐,雪姬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白转身道:“你问。” “为什么你们不怕银发碧眼的我呢?为什么你们的王也跟你们不一样,是湖蓝的呢?” 白停住脚步,柔声道:“因为——你跟我们白族人一样。我现在只能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的衣服也脏了,我去拿件新的给你换上。” 还未等雪姬新生的疑虑“那为什么你们与常人没有分别呢”问出,白便消失在雪姬的视线里。 ··· 脊背处绣着栩栩如生的大朵牡丹的碧绿的软纱衣,胸前是妃色锦缎裹胸,水仙散花样式的裙摆逶迤拖地,秀靥细腻水润,低垂鬓发斜插牡丹玉簪子,纯白无暇的银发垂挂过腰,腮边两缕未盘上的发丝轻柔拂面更是锦上添花。 望着这此刻正站于自己面前,从狼狈不堪分不清五官何处到现在这番模样的雪姬,正如白心中所想:美得如此无暇。 “白……白姐姐,碧绿的衣衫不适合雪姬吧,是不是不好看?你怎么不说话呢?要不……要不,还是换回我原来穿的那件吧,脏就脏点,合身就好,反正我又不穿出去给谁看,没事的。”说着,伸手就要去捡地上的脏衣服。 白抓住她伸去的手,莞尔道:“好妹妹,没有,你穿这件纱衣特别好看。反正我不适合穿这件纱衣,就当姐姐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见她意已决,雪姬不好再推辞,点了点头。 两人执手而出帐篷,雪姬问道:“白姐姐,你们这是上哪去呢?” “我们啊,我们是去——” 话未说完,两人的注意力已被不远处正打斗的二人引去,全然忘了刚刚的问题。 从远处看,只见得是一白衣男子和一红衣女子,不清样貌与年龄。两人正打地兴起,雪姬身旁的白从手中弹出了什么,二人的打斗便就此为止了。 红衣女子几下跳动,来到两人面前,作了个揖道:“白姨,红缨想死你啦!”她高兴地上前紧抱白。 雪姬打量眼前的女子,一袭大红丝裙,肌肤如雪,柳叶眉,不点而赤的樱桃小嘴,灵动的双眸不停转动,虽带着几分孩子气,但却也是绝美姿色。对于她喊白为“白姨”,雪姬没有过于的惊讶,大概是因为辈分关系吧。 白抓着红衣女子的双肩,与她面对面道:“红缨,白姨不是嘱咐过你乖乖地呆在家里的吗?怎么和白炽偷偷地跑出来了?” 名叫红缨的女子嘟嘴道:“白姨,是白炽哥哥带红缨出来的,这回可不关红缨的事了。”红缨全然没有发现雪姬的存在。 白衣男子随后跳近。“娘,你可别听红缨乱说,哪次不是她非拉着我跑出来的呀。” 这一声“娘”可叫得雪姬头都眩晕了。这个最多比自己小一岁的男子叫白姐姐“娘”? 见事情穿帮,红缨将嘴嘟的更高了。“白姨,你们每次陪王出来办事都不带上我们,我们呆在家里都快闷出病来了。白姨,你别告诉我娘啦,好不好嘛……” 白刮了刮红缨的鼻子道:“就算白姨肯帮你隐瞒,想要你们两个大活人不被王和你娘知道,那可是难啊。” “哪用两个呀,白姨只需把红缨藏起来就好啦。” “笨红缨!”白炽接道,“你娘会相信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也来啦!” “啊,是这样么……”红缨自顾自挠着头想着。 白炽笑着正要说什么,突然看到了白身后的雪姬,瞪大了眼睛问道:“娘,你身后这位妹妹是谁,怎么如此面生?这身打扮像是白族的人,但我不记得咱们族里还有这号美人呀。娘,老实说,是不是哪找来给我当媳妇儿的——” 白炽嬉笑着,话未说完,脑便遭了一记。“好你个白炽!我还没过门你就开始物色小妾,哼,不嫁给你了!” 白赶紧拉住正赌气的红缨的手道:“红缨啊,你可别来真的,白炽这孩子就是喜欢开玩笑,白姨盼你这杯媳妇茶可盼了很久啊。——白炽,红缨,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雪姬姑娘,她不属于任何族,因为她是桃源大陆的庶民。昨日被王救回来的。” 红缨问出了白炽心中所疑:“什么?桃源的庶民?可是——白姨,她的样子很像白族的人呀,怎么会是——” “没什么可是,她就是桃源人氏,”又转身对雪姬道,“雪姬妹——啊不对,雪姬,他们二位是谁应该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白炽的年龄折成桃源的来算,是十九,红缨小他一岁,看你的样子比他们小吧?” 该男子身着一袭白衣。乌黑长发束在脑后。五官完美。 雪姬点头,谦卑道:“往后的路上还望多多照顾。” 红缨还在为刚刚的事大发脾气,见雪姬这么有礼心中便更气了,白炽都说了“应该的应该的”,她也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道:“应该的应该的,把她娶回来也是应该的。——白姨啊,你看白炽哥哥嘛,他看雪姬都看得流口水了,还把不把我这个未来老婆看着在眼里了!我不嫁了!” “娘,红缨她冤枉我,我什么时候看她看到流口水了!”白炽显然是在发牢骚。 “行了行了,”白亦不耐烦地道,“还有外人在呢,你们两个就不能闭闭嘴吗,多丢人哪。” 他们三个只顾着自己说话,谁也没注意到雪姬不对劲的神情。 原来——原来我是外人啊。“白姨,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头还有点眩晕,先回去躺会儿。” 原来——在这个世上,我还是独自一人。永生永世。心若冰丝。 转身的一瞬,一睁一闭之间便落下了一滴液体。 白遣走白炽红缨二人后,进到帐篷内,见雪姬真的躺在床上闭着目。不过白能感觉到她还醒着,便试着喊了声:“雪姬,你还醒着吧?” 只见雪姬将被褥蒙上了头。“恩。有事么?” “没什么事,看你神情不大对就进来看看。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呀?不舒服就跟白姨说说。”白坐在边沿上道。 雪姬蒙着声回道:“有。我很痛。” “痛?是不是冰丝又发作了?让我瞧瞧。” 雪姬挡开了白要伸过来的手,轻言:“不是,是心这块地方很痛。” “啊,这样啊……我想你是真的累了吧,休息一下就好的,别担心了。我先出去,你好好地睡一觉。有什么事的话只管喊我,我听得到的。” “恩。” 白齐了齐被褥便出去了。 雪姬是真的累了,没多久便眼前一黑。多了一会儿,雪姬能清楚地看见自己被绑在十字木桩上,但周围却一片漆黑。她蓦地反应过来,叫喊着:“又是你对不对!你出来!有本事你就出来!” “是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有何居心?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时不时出现,到底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你还没有拿走?痛快点,是命的话,你要就拿去,别啰啰嗦嗦那么多废话!尽耍些卑鄙的手段折磨人算什么!” “你的命?我拿你命何用?你认为你的命很值钱么?” “那你为何一直缠着我?你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神秘人突然消失,而后听到的便是雪姬痛苦的叫声。 “红缨!你在干什么!”随着这句话后,雪姬身上的痛楚消失了。在意识仅剩一点的时候,看见了黑暗之中缓现的茜纱。 “白姨,我……我只是想吓吓她,没想杀她。” “你认为在王的身旁,你可以悄无声息地使用幻术吗?你只要一运气,王就会知道使用之人正在何处。雪姬是王救回的人,连她你也敢动?真是太胡来了!” 红缨也深知王道脾性,赶忙道:“白姨,你倒是先替红缨想想办法向往求情啊,我以后不敢了……” “放心吧,”白伸手放在她肩上,和声道,“王那已经解决了。红缨,听白姨的话,没有下次来,再有下次,白姨你娘都保不了你。你应该知道,在王眼里,所有人平等,不存在一族之子女有特等权力的概念,你要是犯了错,王一样会处治你。” 红缨道了句“知道了”,便听了白的话退出了帐篷。白走上前,伸手抚了抚满脸是冷汗的雪姬,弹出兰花指点其额头,随即冷汗褪去,她睁开了眼。白没有告诉她红缨来过,只道:“你做恶梦了吧。”虽冷汗已褪,然白还是拂袖擦着雪姬额头。 “恩,我常常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非常真实,醒来之后也能记得很清楚。我会有寻死的念头皆是在做了这些梦之后。” “你是说,在这之前,你也做过类似的梦?”白问道。如此说来,除红缨之外,已有人向她施过类似的幻术?究竟是何方神圣?需知,在此之前,空灵族内从未有人进过桃源,因为他们也不知存在这样一块陆地。 “是啊,从小时一直到现在,时不时就会。” 未免她想太多,白还是没有告诉她这些只是幻术,道:“你大概是太累了,加上身上还没复原才这样的。你再躺下休息会儿吧。” “不了。白姨,现在什么时辰了?”雪姬起身下床。 “午时。” 正说着,外头突有人进入,道:“白族长,王有命令,你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知道了。对了,白莫,带雪姬姑娘到队伍中去。” “是。”名白莫的白族男子应声道。 在雪姬看来,白莫似乎有点眼熟,好似在哪见过一样。 雪姬来到所谓的队伍之中,发现仅有十余人,细细数来,加上白炽与红缨有十二人。看到白炽的时候,雪姬终于明白为什么白莫有些眼熟,原来二人竟有八分相似。队伍之头,空灵王坐于马车之内。因雪姬、白炽、红缨的突然加入,他们只得与他人共骑一匹。雪姬与白一匹,白炽与红缨一匹,白莫与白族女子白妙一匹,其余各人一马。 正欲启程之时,空中突降一朵红云。细细一看,原来是名红衣艳丽的女子。此女子的美艳无与伦比,是与白清爽之美截然相反之美。正如其衣纱之色一般,如此妖艳红火。茜纱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了丰满的胸部,有着与其女红缨同样勾魂摄魄的柳叶眉、如雪的肌肤,再加之乌黑高盘之发、绝美的嘴唇微微上翘,是任何男子都为之倾倒之人。 “红,你来迟了。”马车内传出声音。 “族里有些纠纷,所以耽搁了。现在已经交给青黑二人处理,请王不用担心。” “知道了。” 一人从树干上解下缰绳,将马牵给红,一行人开始上路。既然与他们同行,雪姬也就不问他们此行的目的了。红掉转方向,欲与白谈话,忽地看见了白身后躲躲藏藏的红缨,瞪大了眼,而后道:“红缨?白炽?你们两个兔崽子怎么在这?” 红缨本就在白炽前面,见无处可躲,只好束手就擒,乖乖认错:“娘,红缨知道错了……” “你呀你,就要闯了弥天大祸才肯罢手。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带坏白炽了。” “娘,什么带坏白炽啊。我……”红缨气急败坏。 “行了行了,你要是敢犯错,我立刻撵你回去。王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快追吧,”红“驾”的一声,率先骑向前了。身后几人见状也追了上去。 待赶到后,几人才改为徐行。 红又道:“白,这位是?” “她是雪姬,被王从路边救回的女子,桃源人氏。” “哦?”红的样子显然有些意外。 “见过红前辈。” “有礼了。怪不得有点面生。只不过,为何桃源人氏却像你们白族模样?甚是奇怪。” “这个我们也不知。” 红凑近白,轻道:“王为何会救他?这不像王的作风。” “时机一到,你就会知道。” 本还想聊些什么,马车旁的人对后喊道:“红族长,王让你先行开路,避免一切麻烦。” 收到命令,红快马加鞭。 因雪姬两次都是由西林进入城中,并不知西郊的路线,进而当她拐出西郊时,才看见正前方的“西陆城门”四个大字。 第十五章 明哲保身,横心弑父 “少主,探子报,空灵王率其族人已进入西城,暂住在钱运客栈,同行十二人。”寻阁等人“嗖嗖”几声落地而跪道。 西洛誉有些不置信:“才十二人?都是高手么?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带齐护卫军。” “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真实实力,只知两人是护法,两人是护法之子女,六人是随从,还有一人……”寻阁突然停顿。 “还有一人什么?身份不明吗?”西洛誉疑问。 “不是,还有一人——就是少主一直寻找的人。” “雪姬?雪姬怎么会和他们同行?”西洛誉顾自疑问,嘀咕着。 “少主,要不要让我去接他们进西府?” 西洛誉摇头道:“不行,你的身份不宜向外人透露,我亲自去。” 垂暮之时,西陆下起了霡霂小雨,葱白之天也变得昏暗。雪姬颦眉而立,凝滞的双眼呆呆望着窗外。似隐约想起了儿时雨天之时,破漏斗室根本抵不住雨水的冲刷,盖在屋顶的草堆滑落而下,过晴之时,娘亲便会再把它修好的事。所以,她并不喜欢雨天。雪姬常常羡慕北心茹的原因并不是她是大小姐,而是因为她椿萱并茂,自己却娘亲早逝,更不知爹身在何处。就算他现在出现,也已是“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碟也愁”了,身心早已千疮百孔的她不会因为爹的出现而痊愈。 许久,她摇了摇头,呢喃着:这些渺远的记忆还是就此打住吧,抚今追昔并不适合我。 泠风徐来,消失了她脸上的泪痕。 雪姬袅袅婷婷地走向焦尾琴,抚琴而坐。蓦然想起了徐师傅教北心茹的那曲《烟雨霏微》,按手轻弹。起音清逸,而后穿云裂石,整个钱运客栈都听到了这明里沥沥如风水声,暗里却藏着椎心泣血之情的琴音,在座啜茗文士个个怆然欲泪下,神色紧绷。而雪姬却全然不晓外头的事,只知是顾影自怜,随心而弹。 正值**之处,琴声猝而停住。一根琴弦终端,发出苁蓉清脆似玉裂的声响。顿时,客栈之内,嘴边茶杯摔地,筷支手中掉落,锅碗瓢盆一阵响,乱了节奏。正坐于贵宾席用膳的空灵族一行人见到这副景象,不禁眉峰紧皱。红“嚯”的一声站起走向一桌,猛力拍下,立马四分五裂,客栈吵声戛然而止,众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名红火女子。 “再不安静下来,你们的下场就跟这张桌子一样。” 众人从没见过如此力大的女人,不敢再高声攀谈,只得窃窃私语。 “弹琴的应该是个女人吧?” “是啊是啊,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好像是从那间厢房传出来的。如果是,那一定是那个银发美女子。” “你怎么知道?” “我第一次见这种女子,所以她进来的时候我特别注意着,看她进了那间房……嘘……” 见红朝他们那边盯过去,立马封了嘴,低头不语。 空灵王噬血举酒抿了一口恝然道:“是她房间,白,你去看看。” 片刻之后,白下楼凑近噬血说了句话。一听,起身上了楼,推门而入。只见雪姬已经昏迷,额头有血迹,安静地躺在床上,身边桌上的焦尾琴已全弦俱断。 全部?噬血凝思,居然会听错成一根。这人到底是谁? “王,”白进来后关了门,不让外人进入,现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她发作的次数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冰丝迟早会刺破她所有内脏,要不要先抑制住毒素?” “不用。我们还不知道她对我们有没有用,不必费力去救她。我们在楼下没听到她叫喊,她该不会是撞墙让自己昏迷吧?”噬血看着白白的墙面上有一块血迹。 “应该是的。我上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地上了。看来她不下楼是不想让大家看见她这副模样。” 噬血正想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有人敲了门。“王,西陆少主来了。” 噬血道了句“知道了,让他坐下等候。” “王……可是,他已经来了,就在门外。” 噬血折回,离开雪姬身旁,亲自去开了门。“西少主,何必劳驾,改日我必会登门造访。” 西洛誉进屋道:“怎可让一族之王屈尊住在这小客栈,洛誉今日来就是接你们入府暂住的,请不要拒绝我的一片好意。” 噬血并无排斥,只道:“恭敬不如从命。” 听了这话之后,本该是两人都起身下楼才是,但却不见西洛誉有这意思。过了会儿,只听他道:“族王,洛誉有一事相问。听闻我府的丫鬟雪姬正与贵族同行,这事是否属实?” 丫鬟?不尽其意吧?他心道。“正是。我确实救了一名叫雪姬的女子。” “族王真可谓行侠仗义。然,她现在何处?”语气稍有变异。 西洛誉顺着噬血的眼睛看去,见到了昏迷中的雪姬。 噬血装着并不知有“冰丝”这种毒,漠然道:“雪姬姑娘常常失控地大喊,还叫我们杀了她。今天本好好地在弹琴,但突然琴弦俱断,我们进来时她就已经这样了。” 西洛誉表现地很平静:“实不相瞒,她中了一种叫‘冰丝’的剧毒。原来并不相信世间真的有的,但没想到……族王,即可收拾下就去我府吧,也好商议相关事宜。”见他点头,又对门外道:“齐水,带雪姬回府。” 然,进来的人让西洛誉惊了一惊。“风弦?你没死?” 被唤“风弦”的白衣男子骤然下跪道:“托少主鸿福,风弦不小心中了西子行的陷阱后,本以为命将归西,但幸得林中农妇所救,才得以生还。” 风弦,擅长使用暗器。与寻阁一样,同为三大首富之子。当日抄家之时,为西洛誉所救。但不同的是,风弦之父风霸确如其名,家中财产皆是不正之途所得,为人亦不善,风弦多少受到影响。风府的纵容亦使风弦在当地成为少霸主,人人惧之。改朝换代之时,暴民乘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而其他两地暴民见他们抢了财主的家财也未得制裁,便纷纷效仿。风弦为西洛誉所用后,洗心革面,忠心为“灵”效力。西洛誉见他除了暗器之外,还擅长暗访各地,得到重要情报,便命他为“灵”之头目。在一年前,西子行偶然得知西洛誉有一得力手下后,本想归为己用,但风弦不允,西子行一怒之下叫出暗藏人员将其杀害。风弦不擅明斗,不久便身中数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之后,风弦被农妇所救,静而养伤。 “行了,风弦,不管怎样,你回来了就好。——族王,我们立刻动身吧,西府并不是很远。” “恩,”噬血踏出房门,“白,去通知所有人。” 白领命而去。 空灵族人坐原先来的车马,而雪姬则与西洛誉同一马车,风弦同在。一刻钟不到,众人便到了西府前。府里的下人并不知有外族人,注意力全在风弦怀里的雪姬。偶有非常注意力者,就是噬血那双被额前发丝遮挡住的双眼。他们纷纷议论的是:“这不就是近日来西陆议论的最多的银发美女子么?”“是啊,她为什么会来西府?而且——啊,我没看错吧,那是风少爷?”“十分相似。可是风少爷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有鬼”二字未说出便被人捂住了嘴。“嘘……新来的还真是什么规矩都不懂啊,这些话也能乱说的吗,要是被听到,你就活不成了。我们这些下人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活得长久,记住了没有啊你!” 众人就座喝了一口茶后,便被下人带到自己要住的房间去了。除了雪姬被安排在西洛誉房的右边,噬血单独住东厢外,其余各人皆在西厢。 安排妥当后,西洛誉去见了西御秦。 “爹,空灵族终于来了。” “咳咳……”西御秦还是久病不愈,坐也坐不起身,“现在来也是多余了。我们最大的敌人已是强弩之末,他们来不来与我们何干,桃源迟早是我们姓西的天下。” “并不尽然,”西洛誉回道,“如由我们发动战争,必定难得民心,对日后的统治也会有所阻碍。但如果是由他们出面攻下桃源,我们再夺回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虽说如此,但你不觉得赌注压得太大了吗?万一桃源真被外族人攻了去,而我们又夺不回来的话……岂不是我们拱手让江山?” “爹,你难道忘了当初我是这么做的外族人的存在的?”西洛誉笑。 “啊,那位高人?” “正是。他还告诉我一个关于空灵王的秘密……”西洛誉停顿,转了话锋,“总之,爹请放心,这事您就不用操心了。对了,爹,三哥心术不正,是否尽早铲除?要是哪天坏了大事……” “洛誉,他怎么说也是你三哥,放他一马吧。爹有点累了,你先出去吧。” “是。” 西子行不死,他中毒身亡的几率就越高。 月下,房顶黑影一跃而下。“少主,有何吩咐?” “跟我来。” 二人来到雪姬的房内。西洛誉道:“看看能不能在她身上发现什么线索。空灵王说雪姬毒发,自己撞上墙,我不全信。” 寻阁应允,上前查看。将她的头歪过一点时,看到了一点不明显的瘀痕。“少主,这里——有点不对劲。你看是什么?” 西洛誉一听,也上前探头,并问:“是什么?” “你看,她两边的太阳穴有清晰不一的瘀痕,细数的话,是左边一道,右边四道。而双颊是,左边四道,右边一道。凭直觉,你看是什么?”寻阁一一指给西洛誉看。 这么一提点,他倒也真的看见了这些不起眼的瘀伤。突然灵光一闪,他将自己的右手放在雪姬脸的上部。“吻合。是手。应该是个男人。但我拿左手一比对,下面的指印感觉有点奇怪啊。” “但如果是我现在的位置呢?比如,那个人在她背后袭击,先用左手将她捂住,再在正面用右手抓着她的脸撞上墙。但这样解释的话,她额头不应该受伤,而是——”寻阁托起雪姬的头部,轻轻拨开她后脑的头发,“果然,少主,使她昏迷的伤不是额头,而是后脑勺。这个伤口明显被简单清理过,是那个人故意误导我们而作的。而且,在雪姬身上有迷魂散的味道,相信那人左手握着有迷魂散的丝绢。但是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西洛誉似乎全明白了。“我知道。他想要占有雪姬。可能他已经知道她——而雪姬有所察觉后,誓死反抗,正要下毒手之际,听闻探子回报我已经向客栈赶来,所以立马清理她的伤口,谎称是毒发吧。当时屋里只有他和他的一个下手,雪姬额头的血也还没干,能做到清理完旧伤口,再造新伤口的,也只有他了——” “少主指的是——” “对,空灵王噬血。” ··· 就在这晚,一名黑衣人夺房而出,悄悄地进了西御秦的房间,揭下了蒙面布。他似乎对这个房间很熟悉,很快取来了一盆水,再将准备好的丝绢沾湿了一条贴在西御秦的脸上。不久,丝绢下的西御秦显得呼吸困难,就要醒来。黑衣人见状封住了他上身的穴位,并往原先的丝绢上再加数量。只见西御秦上身动弹不得,而双腿却不停地抽搐。 “不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最后一条丝绢贴了上去。 对不起啊爹,您还是带着幸福的表情走吧,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如果您知道这些年来认错了儿子,那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吧。“爹,对不起……” “谁?”他戴上蒙面布,冲出房外,看见了昏倒在门口的雪姬。“难道,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么……”轻轻地抱起她回了房间后,又回到西御秦的房内善后。 床上的西御秦,死得如此安详。 “不好了!老爷仙逝了!” 第十六章 旧主逝世,噬血遭疑(1) 当晚子时,丫鬟进西御秦房中唤他吃药,哪知怎么也叫不醒。感觉到不对的丫鬟伸手一探气息,吓得连人带药碗摔地,惊呼“不好了!老爷仙逝啦!”。 这一喊,四处黑暗的西府立马一间紧接着一间房亮了,全府上下除了昏迷的雪姬,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披好衣服出来了,聚集在大厅。 红缨打着哈欠,依旧睡意朦胧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这么晚了还叫人出来……”当然,贪睡的红缨是被红叫出来的,一副不愿的样子伸着懒腰。 只见红赶紧咳了声。红缨一望见面部严肃的噬血,立马什么瞌睡虫都跑了,坐直身子并敛容听“大人”开话。 西洛誉坐最上座,噬血则在一旁的同等席上。而后姗姗来迟的西二夫人安吟歆亦跟红缨一样困得慌,打着哈欠,呢喃着进了大厅。 “我说,这些个人都是谁啊,我们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了?诶?洛誉,你怎么坐你爹的位子呀,你爹呢?”安吟歆微笑道。 西子席道:“娘,左边的这些都是五弟今儿刚接见的外族人。” “外族人?什么外族人?桃源之外还有其他族吗?”安吟歆的神情与周边那些下人们一样惊讶,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噬血一行人进府之时,安吟歆正在庙中给自己的四个儿子祈福呢。 “是的,二娘,他们是空灵族人,来桃源与我们西陆共结联盟的。”西洛誉还是很尊重长辈的,纵使有千万恩怨,这声“二娘”还是要叫。 但安吟歆似乎不怎么领情,当着众人还是决定要下西洛誉的脸:“他们是什么人我可不管。什么空灵族人,外族人的,既然不是桃源族人,那就是下贱民族,我也懒得知道了。我说洛誉啊,咱们那么熟了,你也还是别装出一副嘴脸了。快说,你爹在哪,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打扰我就寝。” 西洛誉这边还未发火,性情火急的红立马拍案而起,大发雷霆:“喂!你谁啊你!听他们口气,也只不过是西陆主的妾室,你有什么资格敢说我们空灵族是下贱的民族?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我今天不杀了你杀鸡儆猴我就不是空灵族的四大护法红!居然敢当着我们王的面辱骂我们,真是气死人了!”说着说着,就捋起袖口,就要冲上去。 西子能离得最近,见状立马取剑挡住红的去路,并道:“大胆!你是什么人才是!居然敢对我娘不敬!” 安吟歆见有儿子挡着,安全的很,便又开口了:“护法?嘁,我当是什么呢。衣着如此妖艳,你当是在妓院接客哪,啧啧,领口开这么低,胸部都被人看见了,还说不是专门勾引人的下贱胚子!这种人出入我们西府,真是让我觉得丢尽脸哪。我看什么空灵族的,也都像你这样吧。” 噬血默默喝着茶,好像这些争吵与她完全无关。 红被气得火冒三丈,大喊着:“放你的狗屁!你狗屎吃多了咽着了是不是!气死我了,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正要冲上去的红被白一把拦下,道:“红,西二夫人没教养,无需多理。我们空灵族人可不像她,坐下吧,喝口茶消消气。” 安吟歆得理不饶人:“哟,原来还带着另一个贱人哪。” 这回,红缨与白炽也不管噬血怎么想了,看见自己的娘亲被人如此侮辱,愤怒而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西府可真臭啊,也不见有人说话前先漱漱口。”说着还不停地挥动眼前的空气,作捂鼻状。 “哟哟你们两个小贱人。你们这家子可和北颀两母子像了去了,都是贱人胚子!”北颀便是北魏的亲妹,西御秦的原配。 安吟歆的口无遮拦令数人变了脸色。 “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坐下吧。” “儿子,你怎么了?我说错了吗?”看见西子能的神情,安吟歆多少有点怕了。 “安吟歆,你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就立刻杀了你。” 众人一惊。因为说这话的正是刚刚叫她“二娘”的西洛誉。就连噬血也没想到,他的忍耐限度只到这。 西子席虽惧怕西洛誉,但一听到他直呼“安吟歆”,不禁道:“西洛誉!” 西洛誉不理,自顾道:“我叫你们来是有事要宣布,而不是听你们在这里吵架。谁再多说一句没用的,我立马杀了他。一句话重复了两遍,不会再有第三遍。” 红在噬血的“够了,坐下”之后就坐下了,再一听西洛誉的这番话,心里也顿时舒服了不少。而安吟歆却还是暴着脾气道:“好你个西洛誉!你……” “二夫人,风弦劝您还是快好好地坐下吧,要是陆主动了火,可真是会杀人的喔,别忘了风弦可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呢。”风弦面带笑容的出现却吓了众人一跳。特别是西子席四兄弟,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从后堂蹦出来的人会是当年他们以为已经死了的风弦。 安吟歆听了也是惊讶万分:“什……什么?陆主?老爷他……” “我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西洛誉站起,“爹他——病逝了。” “什么?老爷……老爷啊……”刚刚还血气冲天的安吟歆这一刻彻底地倒下了,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大哭大喊着。什么“你这个老头什么时候死不好”“早不死晚不死的偏偏这个时候撒手而去”云云。 在众人眼里看到的,并不是心伤之至,而是遗憾?遗憾在西御秦活着的时候没能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西陆主之位。 “够了,大哥,麻烦带你娘进去吧,还嫌她丢的脸不够多吗,我一忍再忍,她却闹个没完,”西洛誉低头叹息,“族王,本不想麻烦你们,但既然你们来了,就请你们也给我爹上柱香吧,让我爹能够瞑目而去。另外,上完香,我还有话要向你证实。” 因西御秦在这日刚刚离去,祠堂之中还未立位,西府上上下下包括空灵族人只好按身份高低在大厅中一一祭拜了。 之后,一切事便与西御秦的事无关。西洛誉重整面容,平静道:“族王,恐怕……我得不客气地说一句,雪姬的伤跟你有关吧?” “西陆主,此话怎讲?”其实噬血心中已知一二,这么问当是想让他将事情说的更详细。心道:必定是那未来得及检查的伤口。 “我让大夫检查过雪姬了,得知,致使雪姬昏迷的伤并不是额头,而是后脑被清理过的伤口。如此说来,并不是雪姬她自己撞墙。而我到那间房时,屋里只有你和你的手下白。我想,只有你有可能吧?”西洛誉分析道。 “看你这副已经将我定罪的样子,我说‘不是我’不是也没有意义了么?”噬血啜茗轻笑。 “那就不好意思了,依西陆规定,纵使你是空灵王,我也要以西陆主的身份将你暂时扣押了,还望族王配合。” 白与红同时而起:“那是不可能的!当时王与我们同时在楼下,在听到雪姬的叫声后——” 噬血打断她们的话:“西陆主请便,我没意见。”他其实是想知道那做一切事的人到底是谁。 “王,您不可以……”白还想阻止,但见噬血摇了摇手后,闭了嘴。 眼看着自己的王被西陆的人抓进密牢,空灵族人又气又急,特别是红,暴躁地砸了桌上的茶杯。嘴里不停地说着:“今天真是太气人了,什么西陆,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空灵族众人劝拉着红,也总算将她劝回房了。但一回房,红便忍不住地破口大骂:“一个个都刚吃了屎是吧,说话这么臭!桃源的人可真是太会欺负人了!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替咱们空灵人报仇!” 白安抚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消气:“现在已经大半夜了,你就别闹事了吧,赶紧睡了再说。咱们族的事王自然会想办法处理,我们勿需担心。” “我管他什么时候!放他们奶奶狗屁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们可以欺负到咱们头上,我们就不反击了?勿需担心勿需担心,王都被人家抓了,还能让人不担心吗!” “娘,这次我可帮红姨了,这一家子真的是太过分了,特别是那个妾室,占着自己儿子多,说话那么难听。说咱们是——”白炽忍不住插嘴。 白摇了摇头道:“行了行了,白炽红缨,你们两个快回去自己房里,大人的事小孩就不要插手了。红,你也消消气先睡了吧,被他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那以后还拿什么本钱跟他们斗?说不定这会儿他们正乐着呢,我们可别中了他们的招。还有,你们可别忘了当年凭一己之力拿下我们四族的人是谁。这一切王自然心中有数,我们只须相信王的实力,待接到命令之时再执行就是了,不要擅做主张。” 听了这话,白炽红缨二人只好放了心出去了。红也没办法,被白这么一安慰,总算消了点气,但还是带着很不高兴的神情躺上了床,闭眼凝思。 那边,西洛誉没回自己的房,径直走进了雪姬房内。雪姬安静地躺在床上,依旧面无血色,没有要清醒的迹象。西洛誉在房中踱步,闭眼思虑着是否有认识的医术更精湛的大夫,可因闹脑中混乱,除了寻阁再也想不起其他的。 不觉之中,金鸡鸣晨,西洛誉这才知晓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抚抚脑门回了自己房。 这前脚刚出去,后脚便有人进去了。不是别人,正式憋了一晚火气的红缨与白炽。顿了顿,白炽作退缩状:“红缨,我们还是出去吧,这样做不行啊,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可是要受大罪的!先回去请示娘和红姨吧?” “说什么呢!咱们这可是为了救王,没有人会怪我们的啦!”红缨将要去开门的白炽给啦回来,“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你还退缩,是不是男子汉哪你!还是说,你不希望我伤害你的雪姬妹妹?是就点头,我马上回去!既然啊那你喜欢上她了我还呆在这儿干嘛!” 听到这句话连解释都来不及的白炽还不应了声就跟她行动去了?心里不禁嘀咕:女人就是麻烦啊,话能扯那么远,救王跟喜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啊? 同时,西洛誉有些带累地想要休息时,房门“砰砰砰”被敲得直响。 “什么事。” “陆主,不好了,雪姬姑娘遭人挟持,是空灵族的人。” 风弦随同西洛誉到达出事地,一抬头便看到了屋顶上一红一白二人与被挟持的雪姬。不等他开口,空灵族二人便大声喝道:“我管你西少主还是西陆主!居然敢收押我们空灵之王!我看你们西陆是在向我们宣战了!” 西洛誉开口:“这位姑娘就是红护法的女儿红缨吧?我想你是误会我们了,我们只是秉公办理。你应该听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吧?如果你们的王当真伤了我们西陆之民,那自然要受到相应处罚。反之,倘若是我误会了空灵王,自当赔礼道歉。” “我管你什么娃子蔬米(王子庶民)!一句话,放不放了王!放,我们也就放了这丫头;若是不放,别怪我手中这把火莲剑不停使唤!”说罢,剑尖指向躺于瓦片之上的雪姬喉颈。 听到这边响声连连,下人们纷纷赶来。 见西洛誉不语,红缨又道:“西陆主,这雪姬并不只是你的丫鬟那么简单吧?” “对,能劳西陆主亲自大驾客栈的人,绝不只是丫鬟这么简单。”红缨身后突来一红一白之人。 “娘,白姨……”红缨意见到这两人,刚才的气焰立马减了一大半。原本是听到她们俩今早要去巡视西陆的消息才选择今天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憋着说:本来还想救出王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红缨闭着眼,等待娘亲的责骂,但红却说:“红缨,你可总算第一次和娘有了同样的想法啊。别担心,这次你没有做错,娘不会怪你的。” 红缨一听,立即喜上眉梢:“真的啊!太好了!” 白在一旁没办法地摇摇头:“这人既然已经绑来了,也没办法了,将错就错吧。” 红盛气凌人地道:“西陆主,你毫无证据就给我们王罗织罪名,这是你的不对。我女儿抓了你们的人,那就是我们的不对。所以,两方扯平,现在就各自放人吧。” 西洛誉仍然不语,因为听着口气,还有下文。 果然,红见西洛誉毫无应答之容,继而道:“不妨告诉你,西陆主,雪姬身上的毒并不是你们桃源人所能解的。那可是我们空灵族的蛊毒——冰丝。或许你们这资历较深的大夫对这种剧毒会有所耳闻。而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虽然我们历代族长都会使用这毒,但能解的也就只有王而已。”必然,白跟她谈过此事。 显然,这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噬血出了什么事,就算他们不对雪姬出售,她也必死无疑。而雪姬对西洛誉的重要性他们早已洞若观火。 思虑片刻,西洛誉道:“看来不妨了空灵王你们是不会罢休的。也罢,空灵王也是豪爽之人,必定不会做出逃跑之举,将他收押确实是不妥,有伤我们两方感情。你们随我来。”他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怕他们威胁而做的妥协。 “好!不过我们可不信你们桃源人,要见到王才放了这丫头!”红随手一提,将雪姬放入白的怀里,只一下,红的醋坛子就洒了一屋顶了。红心道:逃跑?可笑。那时候—— “红,你怎么了?神情恍惚的。”白走过她身旁问。 “没什么,想起了些往事而已。白,你听见了么,那个小子居然对王用上逃跑二字。”说罢,双颊浮现一抹微笑。 白接道:“是啊。或许这少年也有些能耐吧,要不然怎么能小小年纪当上一陆之主呢。——走吧,说不定牢中机关重重,不跟紧点中招了可不好。——红缨白炽还是别进去了吧。白莫白妙。” 空灵族的其他族人亦纷纷赶到。“是。” “你们与两位少族呆在这,要是两方大斗,立马带他们离开,”见红缨白炽欲开口,白又道:“你们两个只会让人分心,娘和红姨可没那个闲工夫去保护你们啊。白炽,听娘的话。还有,就算明知性命不保,也要保护红缨,知道了吗?把雪姬交给红木吧。” “知道了。”飞下屋顶,将雪姬交给了待命的红木。 红缨的神情显然是说我比他差吗,还要他保护! “好,白,我们走——红木跟上!” “是!”看他的速度根本不想是抱了一个人。 依照族里规定,除族长与少族可穿族色服饰,其他族人只许在发丝上绑族色头绳或穿袖口带族色的服饰,但后背必须绣有该族族标:火莲、水凤、木柳、黑龙。族长就位后就该就改叫红、白、青、黑,其余族人皆以族色为姓。孩子出世后受族人祝福,并请族长命名,就会健康快乐地成长。 第十六章 旧主逝世,噬血遭疑(2) 空灵族人一路小心翼翼,但并没中任何机关。其实西洛誉没想过暗算他们,那些疑虑是多余的。别说西洛誉根本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就说如果他是小人,但在空灵族还有利于西路的情势上,根本不会设机关害他们。 “红白族,何以敌人不暗算我们?是否另有玄机?”红木终沉不住气,试问道。 红不屑地街道:“谁知道!大概就是想让我们掉以轻心,好在最后突袭。”似在说,不管出什么招,我们都一定能接。道: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我们还有众将在场。 白反言道:“红,放心吧,他怎么说也是堂堂西陆主,我们也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何况,看那少年相貌堂堂,应该不会做小人之举。别多想了。” 语罢,空灵族人不再闲话,提高警觉跟紧西洛誉。话说回来,西陆地牢阴气甚重,又长又宽,走了许久才见西洛誉停步,回头道:“二族,族王就在前面的左面牢房,这是钥匙,你们自己去放吧。我怕族王大概不大愿意见到我。” “西洛誉,怕你我就不是红!”红也不管他是什么陆主了,直呼其名,感觉被挑衅的她什么也不顾,抢过钥匙就往前冲,就算白想拦她也来不及,“王!我们来了!王——白!王不对劲!” “什么?”一见红的神情严肃,白也迅速冲去,隔着铁门,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噬血,“王!” 那还顾得用钥匙慢慢开,直接挥刀断锁,推门而进,一探气,白摇了摇头。红愤怒地盾剑入地:“白,你现在还能说出相貌堂堂,不会做小人之举”的话吗!我出去杀光他们!” 白无言以对,也跟了出去。 西洛誉见她们出来,正准备要说“现在该放雪姬了吧”,红突然使出火莲甩向西洛誉。西洛誉躲得快,但他身后侍从不幸左臂中招,灼烧的疼痛难耐,倒地打滚。 “西洛誉!你还装糊涂!原来你根本不准备放人!那命来!——白!杀了那丫头!” 红不顾一切往前冲,拔剑对战。西洛誉亦抽剑抵抗,边挡边问:“我们是否有误会?” “误会?我们王死了!不是你还有谁!” “什么?空灵王死了?”出声的并不是西洛誉,而是西子席四兄弟。 红见情况有变,暂且收手退回。“白,什么情况?是援兵吗?”白摇头。 “五弟,你怎么把空灵王都杀了?这可是会引起两族血战的!”西子席道。 西洛誉道:“西子席,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杀了你。” “呦呦呦,成了西陆主,连大哥也不认了?” “喂!我们不是来听你们聊家常的!如果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两族一战不可避免!”红道,“还有上面那四个,想帮你弟弟就下来痛痛快快打一场,别在那里废话!” 西子行脾气最冲,一句“臭婆娘,再吵毒死你”差点冲出喉咙,被西子爵拉下:“红族长,我们四兄弟是帮理不帮亲,西少主也好,只要他犯了错,我们一定帮你们空灵族讨个公道。您说是不是,陆主?” “哼!算你说了句人话!西洛誉!你也听见了,这件事如何处理!是你引荐自刎呢,还是想尝尝我火莲剑的厉害!”语罢,整把剑斥着高温,似朵火莲盛开。 西洛誉自当不会自刎,只道:“族王不是我所杀。” “五弟,你可要想想西陆的人民啊。你如此固执,我们四兄弟为了老百姓的安危,可是会与空灵族联手捉拿你的。到时候你可别——啊——”西子行说到一半,神情突然一变,两手紧握着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地,痛苦地叫喊。 其兄弟齐道:“怎么回事?” 在倒下的一瞬间,西子行道了句:“是我!是我下毒害空灵王的!”语毕,口吐白沫,双眼睁大而死。 “谁人放暗剑杀我三弟!”西子爵拔剑怒喝。 看见西子行的死法,红白二人神情松懈了很多,难道—— “何为暗剑。”红一旁。 白凑到她耳边轻道:“我刚刚觉得不对劲的原来是这个,王要是这么简单就被人害死,就不是我们尊敬的王了。看来,那小子是中了王的暗瞳。” 这个时候,西子席只能加以激言,让西洛誉动手。谁知西洛誉不搭理,问噬血:“族王没事,但不早点出来,引起两族误会,这是为何?” “有人想加害于我,我总得分清幕后主使是谁。既然选择知道只是些鼠辈想捞渔翁之利,那就顺便替西陆主清理门户了,”噬血背手而道。言下之意,如若主使是你,那么现在死的就不会是西子行,“红,白,奸人盛行,万事小心。”随后如风般掠过西子席四人之身,无了踪影。 西子席三人无言,背着西子行的尸体,弗然离去。 命红木将雪姬放下后,红白一行人也离开了地牢。 见识了噬血杀人不用兵器便可另敌死于无形之中,他倒吸了一口气。心中道:希望高人所说的制服他的方法有效,否则—— 西洛誉抱起雪姬,只见他银白鬘发悬挂,可及地。只听“咳咳”两声,雪姬睁开了眼,神情茫然若失,眉梢间露出忧郁的神色,如玉般剔透的眼眸闪着晶莹,泠风一国,泣涕涟涟。西洛誉回嗔作喜,道:“冰丝之毒是不是让你很痛?” 雪姬满脸愁云地摇了摇头。 他又道:“在钱运客栈,是否是空灵王想对你不利,你不从变予以加害?” 雪姬知道西洛誉误会了噬血,赶忙摇了摇,并道:“不是他。空灵族人都对我很好。伤我之人是西府的人,我当时不小心抓到了他的玉佩,见正面是‘西’字,背面是‘席’字。‘西’应该就是指西府吧?”雪姬从怀里拿出一块璊玉。 不用看,西洛誉已知是谁。“雪姬……那晚,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有人杀了人……” “你看到了谁?”西洛誉急问。 “是……是……掉玉佩之人。” 肌如凝脂的脸颊抖动,双眼垂泪而闭。 西洛誉离开地牢,来到大堂,见空灵族人皆坐于大堂等候。安吟歆正坐地哭丧,大哭空灵族王,净是些无耻谰言。红听得双拳握紧,要不是噬血在场,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啜茗,她早就上前解气了。安吟歆见西洛誉也像无事发生一样,还抱着个女人进来,立马冲上前指鼻大骂:“好你个西洛誉!你串通外人杀了我儿子!你还是不是人啊!贱种!你今天要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西洛誉没噬血能忍,反手打了她一耳光。红看得心里直叫舒服,不禁喜上眉梢。红缨看出了她的心里,轻道:“娘,痛快吧?他也算给咱们出了口气了,一直这么憋着真不舒服。”红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 西子席“好你个……”刚说出口,西洛誉便道:“别叫安吟歆出来丢人,否则我杀了她。还有你,西——子——席。” “我?我怎么了?西洛誉!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杀光了!” “如果你们安守本分,我自然不会杀你。但你居然伤了雪姬,让我误会族王。——族王,不好意思,得罪了。” 噬血继续啜茗。 安吟歆被打了一耳光,心知他现在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来,气焰立马被浇了。语如蚊声,只不过,肮脏字眼确实一时之间改不了的:“我儿子只不过打伤了个贱丫头,有什么关系?这种贱丫头都适合长贱骨头的。——你看你看,还泪盈盈的,说几句就这样,还不是想博取你们男人的可怜。” 红缨虽讨厌雪姬,但也听不得安吟歆这么骂,轻道:“娘,你说那女人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哑巴?这世话这么多。” “估计没错。可能上上辈子也是。” 雪姬心情混杂,一样接着一样,一听她这么说,提手擦拭,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丫头,你还在西陆主怀里不肯下来啊?有没有这么娇弱啊!” “安吟歆,我想你是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吧?说道那个字,谁比得上你?哪个丫头当上了妾之后,使计赶走了正妻,害死了其他妾室?”从后堂突然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看其年纪应是十五六。 安吟歆见是丫头,说话又大声了点:“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哪知那丫鬟突然跑到西洛誉面前跪下,哭道:“通过几年的观察,素素知道洛誉哥哥是好人,所以我今天才敢把实话说出来,希望洛誉哥哥能替素素讨回公道。” “你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名素素的丫头继续道:“其实,我是前陆主的女儿,是你妹妹啊洛誉哥哥。这件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 西洛誉将雪姬交给风弦,随手抓了个丫鬟道:“命你说实话。” 那丫鬟哆哆嗦嗦地道:“素素小姐……她的的确确是前老爷和……和二夫人……的女儿……” “怎么回事?那为何这两年我从没听说爹还有个女儿?” “不是的,是两个,”西素素道,“还有个妹妹比我小两岁,叫素仪。洛誉哥哥从小流浪在外,所以不知道。其实爹很爱大娘,但因为大娘一直不孕,爹很不高兴。安吟歆当时还是个丫鬟,剩大娘去拜佛之际,勾引了爹,并怀上了孩子,爹就纳她为妾。之后,安吟歆接连给爹生了四个儿子,从此倍受宠爱。大娘心地善良,从不与安吟歆争宠,当她不小心知道大娘有孕后,因担心大娘如果怀的是儿子,她的地位会不保,于是一连施了三计,终于将大娘成功赶走。我娘和三娘也和大娘一样,从不和安吟歆争,什么事都让她。但她还是不知足,在我六岁那年,说我把她小儿子推入池中,想杀人灭口,我比他小好几岁啊,我哪有力气去推他?结果她处死了我娘,把我贬成丫头在洗衣房工作,从不让我去找爹解释。爹因为娘生的是女儿,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同年不久后素仪也被送进了洗衣房。她还那么小,本来就不爱说话,就看见自己的娘亲被害死后,心灵上受了很大的伤害,那天一被送进来就发了烧。安吟歆发现她没在工作,就把她关进柴房,一天不给她吃不给她喝,素仪就在那里病死了。从此,安吟歆从四夫人变成了二夫人,但就是成不了正夫人。后来没多久,我就听见他们‘议论正夫人的孩子回来了,是儿子’云云。洛誉哥哥,这之后的事你应该都了解了吧,安吟歆和她的四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红缨皮肉不动地对白炽道:“这什么戏啊,越来越精彩了耶。” 安吟歆听得脸颊发僵。“臭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西……西陆主,你该不会信了吧?这些下人是要造反了!” 西洛誉看向西素素,她立即从怀里拿出两块璊玉,并道:“我没有撒谎,一块是我的,还有一块是素仪的。” 西洛誉拿起一看,分别刻有“西”、“素”、“西”、“仪”四字。 突然后堂又冲出一位已上了年纪的下人。她跪倒在西洛誉前,痛哭流涕:“您一定要替死去的两位夫人和素仪小姐作主啊……两位夫人生前心地善良,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好,老天无眼,让两位夫人早逝。可怜的素素小姐素仪小姐也被贬为丫鬟,干粗活。素仪小姐还那么小,就被那个毒妇害死!您一定要替她们讨回公道啊!” 西洛誉转身,仰头望了望天。许久,他转回身子道:“安吟歆,就算是丫头,有人伤害她们,不管是谁,我都会治他的罪。更何况,西子席伤的——是未来的西陆之母。” 众人一听,个个惊讶万分。 红缨再次轻语:“喂,白炽,西陆之母是不是指他要娶了那丫头做老婆?” “是的。” 红缨暗自高兴。 西洛誉慢慢抽出剑,安吟歆一看便大喝:“他只不过伤了她,就算她是西陆之母那也用不着杀了子席啊!” “西洛誉!你公报私仇!”西子席也准备抽剑抵抗。 “当然不止——如此,”众人能看到的就只有西洛誉将剑插回剑鞘的最后动作,剑才抽出三分之一的西子席已口吐鲜血,倒地而死,“爹——也是他杀的。这个玉佩是我从爹的身上找到的。安吟歆,轮到你了,风弦,将安吟歆关入地牢,永生不得出来。剩下的两位兄长,你们好自为之。” 语毕,抱回雪姬,离开了大厅。 第十七章 雪姬被掳,前往南陆(1) 可以不用再辛苦,可以不用再过着听人差遣的日子,可以开始幸福,我应是开心才是。珍姨,为何我心中某处隐隐作痛?雪姬的身子还是非常虚弱,没有好转。自从上次被红缨挟持受了凉后,加上冰丝毒与被西子席打伤,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寻阁每日暗入西府为雪姬观察病情,并开药,但次次是摇头离去。 雪姬望着床帘,陷入沉思:珍姨,是不是你一直在守护着我?以前有你在,不管被北心茹两母女伤的多重,第二天醒来都会没事。但现在,小小的伤却已让我卧病不起,还谈何为你报仇血恨之计?我的路就是成为西陆之母,然后与北陆开战,使无辜的孩子们陷入与我小时一样的情境吗? “不,你可以。我可以赐你力量,让你凭一己之力杀光你恨的人。我只要你的灵魂卖给我。”突然,久违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这次你又要给我什么梦境让我痛苦?你出来!”虽语气坚硬,却没多少力度。 “这你不需要——” “雪姬,”门外西洛誉一出声,那声音立马消失不见了,“你睡了没有?” “没有。” 西洛誉推门而入,手中端着药来到床前。“喝药吧。”语毕扶她起身。 雪姬嘟囔着:“上次离开你还是少主,这次回来没想到已是西陆之主。真不习惯。” “不要再叫我少主还是陆主,喊我洛誉。” “洛誉……很好听。我只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为何你会想要娶我为妻?会让人笑话的。” “你记不记得来西陆之前,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既然我心中有此想法,就去做。何来为何之说?” “原来是无由,”雪姬目光懵然,“非片刻所能言语。洛誉,不管是否只是短暂,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谢谢你曾让我非常幸福,谢谢你没有让我独自一人。” “叩叩叩——”突有敲门声。 “进来。” 推门之人是二夫人之女素素,从那日起已恢复小姐身份。见西洛誉在,赧然一笑道:“洛誉哥哥,素素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正好,我该去处理政事了,你陪下她吧。” “恩,没问题,素素本来就是想陪她解闷的。” 西洛誉走后,西素素袅袅婷婷地走到床边坐下,仰头看着雪姬。雪姬赧颜道:“素素小姐,为何发笑?雪姬脸有污泥?” 西素素笑道:“哪有啊!雪姬姐姐,你都快是我嫂嫂了,怎得叫我素素小姐?喊声素素足矣。我呀,是从没见过如姐姐般的大美人,比我娘还要美。姐姐,你小时是吃何东西?为何生的如此标致?怪不得洛誉哥哥会为你目不交睫。” “见笑了。我只不过是北府小姐的丫鬟,吃的当是剩饭剩菜。素素,这些年,难过吧?” “除了平日里需干些粗活,有时被新来的丫鬟欺负,也算不得。以前跟过我娘和三娘的丫鬟大多都还在,她们还是待我如小姐般好。前日大厅里出现的是一直陪着我的穆婆婆。雪姬姐姐,我听丫鬟们说你是从北陆来的,北陆比西陆美多了么?”西素素像个孩子般趴在床头,似在听老一辈们讲故事。 雪姬笑了笑,轻道:“或许吧。儿时与我娘一起,什么地方都是美的,特别是雪日。但后来娘走了,雪也不美了,它给我带来的只有寒冷。” “北陆下过雪?呀,真好啊,西陆从来不落雪。素素好想看。” “是啊,北陆每年都下。我被总陆主带走那年,正闹雪荒,”雪姬的思绪又似回到了许多年前,“素素,等到你遇到了与我们相同的遭遇,你就不会那样期盼雪了,会像我们一样想:雪,请你快停了吧。” “雪姬姐姐,原来你比我辛苦。” “没有啊,我本来就是平民啊,但你原来是小姐却落得当丫鬟,苦了你了。” “别这么说,我……” 见西素素突然倒下,雪姬正欲问她怎么了,自己也昏昏沉沉,没了意识。 待二人皆失去意识后,一名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潜入房内,掳走雪姬。 拐弯处,出现两个身影。 “不追吗?” “不用。” “昨日来时,雪姬的病情已刻不容缓,容得这样折腾吗?” “他们抓走雪姬,目的自然是用作威胁我们,定会想尽办法救治雪姬。听闻南陆有名神医,如用南雪山顶的雪芎做药引,可医治百病。就算解不了她体中的毒素,使她身子好转也好。他们想要用雪姬威胁我们,必要尽全力保住她的性命。更何况,不用我们亲自出马。” 随即,两人转身消失在亮月中。 翌日旦暮,西素素醒后发现雪姬不见,又回想其昨日中了迷魂香,跌跌撞撞跑往厅堂,不管有什么人了,径直喊道:“洛誉哥哥!不好了!雪姬姐姐被人掳走了!” 西洛誉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拍案而起:“什么?谁人如此大胆!” “不知道……昨晚正与雪姬姐姐聊起儿时,猝然一阵刺鼻气味冲进房间……之后我就昏倒了……但今早醒来后发现手中有这个玉佩,好像是无意中从凶徒身上拽下的。” 这刻有“南”字的玉佩自然是西洛誉放的。“南府之人。西府已有南陆之人潜入,我居然全然不知。”自然,那人的真正身份,以西洛誉的能力来说,早已了如指掌,只不过没揭穿他而已。 噬血搁下杯子,道:“南陆居然如此胆大。” 西洛誉顿了会儿,将厅中所有人叫了出去,只留他与噬血二人才道:“族王,其实你托我寻找之人正是在南陆,可否请族王去南陆之时,顺便将雪姬带回?小弟最近政务繁忙,不便离身。” “相信那人一刻也不缓地赶了半夜,虽说我们立刻启程也未必追得上,但还是早些走较好。” “感激不尽。” “不必。各得所需。” ··· 雪姬的药效逐渐解开,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陌生人的怀里。然,这人就像没有雪姬的负担似的。疾驰速度依旧飞快。身旁品绿色盘错的景色一闪而过。雪姬因迷魂香刚解不久,加之身体虚弱,更加倦怠无力,虚声道:“你……是谁?你要……咳咳……要带我去哪……咳咳……哪里?” 该男子二十出头,相貌堂堂,雪姬万万想不到他会做如此之举。他缄口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告诉你又如何?你也通知不了西洛誉。” 雪姬废然而叹:当日面对北陆众人,我妄自胯下海口,语气坚硬,话及回北陆报仇之举,有一个算一个。现今不但没有兑现对珍姨的承诺,自己身子垮了不说,还成为敌人对他的要挟之人。呵,要就这样咳死也好。 “咳……咳咳……咳……”雪姬还没咳几声,面色便越发苍白,神情悢然。 猝尔,男子停下不来,半蹲在树枝上。望着怀中气息惙然的雪姬,心道:不好!一晚上忙着赶路,忘了她身子薄弱,如再继续这样奔走,还未到达南陆,她必然先猝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眼望去,不远处有间小屋,虽是蓬门荜户,缓一下她的病情或许可以。 敲了几下,一老媪出来了,见男子抱着一名女人,满腹狐疑地问道:“你们这是?” “婆婆,可不可以让她到里面躺会儿?她快撑不住了,我必须马上去找药草缓一缓!” 老媪见这情形不得迟疑,道了句“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老妇只有一张破损不堪的床榻”,就将他们带进去了。 雪姬被放在床榻上,男子立即冲出了屋子。 老媪探了探雪姬的额头,非常烫手,赶紧去打了盘水给她降温。雪姬一直在咳,不一会儿还咳出了些血,老媪眉峰紧皱道:“哎哟,这小姑娘怎么病成这样了……生了什么病啊这是……”听到她一直嘟囔着“不要救我,让我死,我不可以拖累他”,老媪不禁摇了摇头:“哎哟,这小姑娘啊,都病糊涂了吧。真是,现在还为那小伙子担心,可怜的两个孩子啊……”老媪误会了她口中的“他”,以为“他”就是刚才的男子,她知道自己没救了,而不想男子浪费银两去救她。 老媪正不知怎么办时,男子回来了。“婆——算了……救人要紧。”只见他打消了让老媪去把药草捣碎的念头,将药草放入自己嘴中咬碎,像当初雪姬酒西洛誉般喂她吃下了。 老媪一看,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男子懂一些皮毛,知道沁心草是可缓任何病情的药草,却不知是妓院老鸨常用来对付不肯屈服的姑娘的沁春露药引。男子将沁心草送入雪姬口中没多久后,猝尔全身发烫,欲火焚身,不可控制般亲吻她的薄唇与脖颈。 老媪再一看,又道一句:“哎哟,怎么如今的年轻人……是否忘了有老妇在啊!”看不得这场面,转身出去,并关了门。 男子刚解开雪姬的衣襟,突然抱头关心道:不可以!我这是在干什么啊!绝对不可以!可是——为什么不能控制?我的身体……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莫非—— 男子稍微明白了些,立即起身跑出去,神情痛苦地问老媪:“这附近有没有河!” 老媪被吓了一跳,继而道:“有……有……就在这后面——” 还未收音,男子就不见了。 老媪奇怪着进了屋,看见只被开了衣襟的雪姬,立刻明了,帮她扣回去后,笑道:“算这小伙子还有点良心。” 沁心草果然很快就奏效,雪姬的面色好了许多,并醒了。打量了下陌生的屋子与人后,问道:“婆婆,这是哪里?” “这是老妇陋室。小姑娘,你刚刚病得严重,多亏了那小伙子去找药草让你服下。” 雪姬一转头。“为什么要救我……咳……为什么不……不咳咳……让我死……” “哟,可不能这么想啊小姑娘,那个小伙子为了救你累得满头大汗,你有这念头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吗?”老媪面慈道。 “婆婆,您不知道,我活着就会成为别人的旗子。他奋力救我也不过如此。婆婆,您还是将我杀了吧。” 老媪茫茫推却:“这可使不得,老媪吃斋念佛,怎可夺取姑娘的性命。” “你不可以死。”男子全身湿漉漉地回到了屋子。 老媪连忙起身,道:“这天这么冷,你怎么跑河里去了呢。”快跟我出去生火取取暖,你要病倒了就没人能照顾那姑娘了。”男子跟着出去了。他身体强壮,倒不是怕病倒,而是怕全身湿透带雪姬上路时,会让身体薄弱的她染上风寒。 老媪替她生了火,转身又进去弄了碗热粥给雪姬端去。“婆婆给你熬了碗粥,乘热喝吧。” 雪姬却摇了摇头,抱歉道:“婆婆,我不会吃的。您的好意雪姬会铭记于心的,来世必定报答于你。” “姑娘你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会让你万念俱灰啊。吃点吧。” “抱歉,婆婆,我真的不会吃的。”雪姬干脆将脸瞥向了另一边。 “请你一定要活着,”男子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并跪在雪姬面前,“你的命很珍贵,可以救南陆的所有人。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轻生。求你了。”语毕,男子一个劲地往地上磕头,又重又响,嘴里念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老媪又忍不住道:“姑娘啊,你就吃吧,看这小伙子多可怜呢,一个大男人不要面子的对你又跪又磕头的。这么个磕法不是会出事吗!” 雪姬吃软不吃硬,最见不得这场面。最终道:“你别磕了,我吃就是。” “谢谢!”最后磕了一个才起身出去。 两人都看见他的额头又青又红,血顺着眉心一直往下流。老媪将碗给了雪姬,道了声“婆婆去给他包扎一下,感染了可不好”。 休息了一上午,见雪姬精神好了许多,便和老媪到了别匆匆上路了。走之前,老媪见雪姬头发散乱,变替她梳妆,将一部分盘上头顶,作云鬟状,并将自己戴了几十余年的发簪送给了雪姬,道:“它会保佑你的。” 第十七章 雪姬被掳,前往南陆(2) 冥暗之时,男子停下,稍作歇息。雪姬望着暮霭道:“我是否在哪见过你?” 男子之前的事,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也没有避而不答:“在西府。我隐藏在西府做下人,为了知道西洛誉的一举一动。” 雪姬的双眼凝滞:“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听到了他那日的话,以为抓了我就可以威胁他了。” “以为?”男子发出疑惑的眼神。 “呵,之前我一直过于执着地想着一个问题:我会成为他的要挟。但现在转念想想,这一切还是未知。他未必会为了我这个普通至极的丫鬟而放弃他的丕业。连他的父亲——”雪姬猝然停止。连他也可以忍痛除掉,更何况是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丫头呢。 然,男子却道:“不,你并不普通。你有着非常人的美貌与鬘发,如黄莺般鸣啭的桑喉,绝不属普通。打从我看见你进府的那一日,就觉得你并非常人,身上隐藏着一种无人知晓的气质。但我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让我一直这么肯定地想。总之,西洛誉一定会用江山换美人的。” 雪姬再次抛弃了轻生的念头。她心里一直想“西洛誉一定会用江山换美人的”这句话,道了句:“是么……”那些“是他的阻绊”什么的被抛之脑后,此刻她只想知道,那句话将是真是假。如若是真,他因此丢了江山,那她将拼尽一切帮他夺回江山,及时将灵魂卖给神秘人;如若是假,她也将含笑九泉。 沉默片刻,又道:“你已知我名为雪姬,作为交换,你是否也该告诉我?” 男子仰头,道:“南门岩。” 雪姬一惊:“南门岩?” 打小她就听徐师傅说过,桃源大陆最先由传说中的女神雅蒂统治,自女神失踪后,大陆被四人一分为四,各领一方,互订盟约不可侵犯别陆。由于当时北陆最为强大,盟约中规定由北陆担任桃源大陆的总君主,决策所有重要的政事。而此四人原姓北、西、南门与东方,各命东南西北陆,陆主一位则自择一位膝下儿女世袭。如今除被陆主北魏病重与西陆主西御秦逝世外,南陆主南门飞燕与东陆主东方直陈尚在位。而南门飞燕是史上唯一一位女陆主。至于她是如何坐上陆主一位,因南陆口风严谨,其他三陆皆不知缘由。 南门岩既姓南门,那必定是南门飞燕之子,为何会屈尊潜伏西府做下人?雪姬百思不得其解。 “是,南门岩。” 见他无解释之意,雪姬也不便多问,只好就此作罢。 而另一头,空灵族人一刻也不停地朝南陆前进。 红缨蹬了几下马肚,骑往白、红所在的地方,满脸不高兴地说:“娘,为什么他也来了?” 两位转过头一看,正好与风弦对视上。红哼了一声转了回去,白则礼貌性地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谁知道那个少年陆主安的什么心!” 白道:“红,红缨,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位少年也许只是想多派个人手给我们,好有个照应。我们此行只带了十余人,多一个也好,毕竟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何况叫风弦的男子擅用暗器,或许会对我们有些帮助。如若他想以一人之力敌我们,怎可得胜?” “可是啊白姨,他一路上见一个人就说句‘请多指教’,这不就是想跟我们混熟然后降低对他的怀疑度么?” “你想多了。雪姬将由我们带回,他能不先打好关系吗?” “是这样么……”红缨还是将信将疑。 一行人继续赶路。 而此刻,南门岩与雪姬已到达南陆城门。 守卫对南门岩的态度让雪姬吃了一惊。 “喂!缩头岩,你躲哪去了啊?这两年怎么都没看见你呢?这没个人给老子欺负还真不好过啊,”说着上前用手推了他一把,“你去找你老婆啊?也对,凭你能找到个老太婆也算很好了!” 守卫并没认真瞧雪姬,见她一头白发就意味是位老媪。何况此时正说得兴起,哪还有空去看“老太婆”的容貌。 不管守卫怎么推,南门岩始终没有还手。雪姬心疑:难道此南门非彼南门?并且不知南门岩去西府做了奸细。 “怎么,想抱着你的老太婆进城成亲洞房啊?行,没问题,跪下给老子们舔舔鞋子就放你过去。” 雪姬在北府也顶多是受皮肉之苦,从没受过像这样的侮辱。但抬头看看南门岩,神情丝毫未变,心知他必定时常受人欺辱,早已习惯。看来他并不是南门飞燕之子,大或是同音。 “缩头岩!你跪不跪!不跪就别浪费老子时间!” 雪姬心里喊着“不要”,却感觉到自己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 守卫很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一条狗要听话要乖才有饭吃。很好,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哈哈哈……给老子舔干净点!”守卫将他的脚提在半空。 雪姬见他如此听话,毫不反抗,心想难不成他是不能以一敌众,或顾忌她的存在而只好委屈求全?虽相处时日不长,但也已可分辨南门岩是好是坏。不能任凭他如此被人侮辱。 “不要!”雪姬有些虚弱地喊了一声,并将脸转向了城门。她是知道的,只要一将守卫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必定不会再去为难南门岩。 果不其然,守卫在见到了雪姬独特的容貌时,立即睁大了眼睛,并大喊着:“哥们!这有个美人儿啊!比咱们南陆的馨雪小姐还要美多了!”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原本守在城门的各个守卫在听了那番话后,都匆匆跑来这边。 “哎呀,缩头岩,你从哪弄来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你小子不会想独吞吧?门儿都没有,兄弟们,把美人儿抱回家!” 守卫头头连忙伸手想要将雪姬抱来,但南门岩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缩头岩!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要你好看!” “咳……咳咳……”雪姬经过一路的颠簸,身子骨已再也撑不住,咳了两声就咳出了血。 南门岩一见不对劲,使出内力将所有围着他们的守卫震出了几米远。将雪姬送进城内救治刻不容缓。“让开!全都让开!” 第十八章 一路奔波,雪姬垂危 守卫抚抚胸,大声喝道:“缩头岩!你娘的干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反抗!兄弟们上啊!” 一个个被激了火,卯足了劲儿操刀子向南门岩一拥而上,一阵乱砍。 南门岩抱着雪姬,处处顾忌着她,出手也不好,光是抵抗也不行,处于两难之间。“你们不要再紧紧纠缠了!救人要紧,她是我们南陆的唯一希望了!” “放你狗屁!南陆不需要什么希望!你是见这姑娘长得漂亮,故意给老子找个借口吧!谁会信你!只给你一个选择,交出美人儿!交,给你留个全尸,不交……哼哼!别怪老子们不客气!”守卫头头凶狠狠道。 南门岩心里一阵疙瘩。这可如何是好?眼下雪姬的病情已不容拖延了,但和他们这么斗下去又必定会对她的病情有所影响,一个不小心就足以致命。 眼下,南门岩心中只能感叹为何这姑娘的身子会如此虚弱。“我不是说笑,雪姬姑娘真是南陆唯一可以与西陆谈判的人了。你们也看到了,如今她生命垂危,随时会灯枯油尽,要是她死了,怎么向南门陆主,向南陆的民众交代!” “你少娘!吓唬谁呢?老子可不是被你吓大的!缩头岩!老子们给你最后一次通告,把美人儿交出来!”守卫头头虽恶言相向,手中大刀时不时向南门岩指去,但始终不敢真的冲上去。他们欺压了南门岩这么多年,不管哪一次他都没还手,任打任骂,原是以为他是拿他们没法。但现今看他第一次为了个姑娘而反抗他们,虽心里充满怒气,但也怕了他不用动手便把所有人震出几米远的招数。而他们迟迟不肯罢休是因为下不了台。 “我没有吓唬你们……她真的——” 话还未说完,守卫们就硬着头皮佯装喊着话冲上去了:“兄弟们上!” “住手!” 正待南门岩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抉择之时,一副轻吟动人的桑喉喝止了他们。 雪姬恍惚中睁了睁眼,望见不远处,一位高约五尺八寸的美妙女子亭亭玉立于城门前。身着淡紫色纱衣,袖口如水波一般波浪散开,双眸凝水,肌如凝脂,樱桃小嘴不点而赤,修长的体型勾魂摄魄。 守卫们一见来人,魂立即飞了一半,个个抖着身子伏地而跪道:“少……少……小姐……见过少小姐……” 如雪姬般年纪的此名女子正是南陆主南门飞燕之女南门馨雪,即南陆的少小姐,地位崇高,仅次于南门飞燕。 南门馨雪眉峰紧皱,不悦道:“大胆,竟然不坚守岗位,在此处嬉闹,成何体统!要是被母亲大人瞧见你们这副子模样,非杀了你们不可!”言语之间透露着大家闺秀之风范,教训下人也细声细语。 “请……请少小姐绕小的们一命,千万不要告诉南门大人,小的们以后再也不敢了……”不住地磕头求饶。 “哼!绕你们一次,你们便越加无法无天,越加放肆!同你们警告过多少次,不许欺负岩哥哥,你们却乘我不在,三番五次欺辱他,造反是不是!”南门馨雪绝美的容颜上升起一阵愁云。 “少……少小姐……绕……饶命啊……”也不容得狡辩,只得一个劲地求饶。 意识模糊的雪姬听见南门馨雪喊南门岩哥哥,不禁心里又一阵疑问。难道南门岩确实是南门之后?可为何得受守卫这般羞辱?可没听过徐师傅说这南门是女尊男卑之地啊。 容不得雪姬多想,已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南门馨雪本想再多训这些下人,南门岩就抱着雪姬冲上去,道了一句:“馨雪小姐!先别顾着他们了,快送这雪姬姑娘去侬神大人那去吧,看她的样子快不行了!” 南门馨雪低头打量着这令守卫不惜强抢的女子。这女子的长相真是奇异,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发色和瞳色,这样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奇异女子?该不会……是雪妖修炼成人形?“岩哥哥,这是何人?为何这副模样?我从未见过啊,会不会是祸国殃民的雪妖?” 南门岩摇头,只急道:“先送她去侬神大人那救治,详情我会报告南门大人,馨雪小姐便会知道了。” 南门馨雪见南门岩神情紧急,也不详问,道了一句:“好,既然如此,馨雪就相信岩哥哥。岩哥哥从来不会做对不起南陆的事的,这次也一样。——跟我走!”虽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心中却仍有质疑。岩哥哥如此紧张这女子,难道……眉峰不禁又起愁容。 一阵急驰,二人来到一处幽静清雅的竹林之中。入口处竖着一块碑,上字:清寂林。如其名般。再往前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一位半百老人弯腰在摆弄着什么。 南门馨雪急急地喊了一句:“师傅!师傅!” 侬神直起身子,转过头看着面前的三人。一见是南门岩,侬神的神情立即拉了下去,淡声道:“馨雪,你带他来做什么。你要知道你娘不许师傅给南门岩治病,任何他带来的人也不行。你这样做,不是存心为难师傅吗。” 只见南门岩“扑通”一声跪地,仓惶道:“侬神大人,她是雪姬姑娘,是我们南陆对抗西陆的重要人物。我在西府潜伏之时将她带回来的,她非常重要!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南门馨雪也求道:“是啊,师傅,既然岩哥哥说的这么诚恳,相信他不会骗我们的。其他事不要管,咱们先给这姑娘看看吧,万一……一切就迟了!”那些繁琐的追究问题也暂时抛之脑后吧。 侬神见南门馨雪第一次求她,好说歹说也看在她的面子上点头答应了,让南门岩赶紧将她抱进屋子里去。南门岩领命,飞速将雪姬放在床上,退下继续待命。 侬神赶着进了屋子,见这情景,不禁恼怒:“馨雪,他在干什么?他把那姑娘放在左面的床上是做何!” 南门馨雪随后跟进屋一看,“哎呀”了一声,对南门岩道:“岩哥哥!雪姬姑娘是个生命垂危的人,你不能把她放在普通床上啊!快,将她移到对面的寒冰床上!” 她所指的寒冰床正冒着白烟,南门岩照她所说将雪姬移了位。而这两张床的正中,画着一条黄线。黄线两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温。一越过黄线就冷得全身直发抖,南门岩不禁起了疑心:这寒冰床有如此寒气,雪姬姑娘体质这么弱,怎可放于这上面?如是我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也熬不了多久才是。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当面说出,怕得罪了侬神。 侬神是南陆隐居了几十年的神医。几十年前,对尘世无所眷恋的他决定退隐住在清寂山。但因为南门飞燕的关系,侬神收了南门馨雪为弟子,跟着他习医。这之中的原因有四人知道,南门飞燕、南门馨雪、南门岩与侬神。因为南门馨雪打小体弱多病,不可跟随其母习武,百般为难之下,侬神只好决定让她跟着自己习医,在危机时刻也可随机给自己延缓伤患。 南门馨雪见南门岩疑惑不解,便轻声道:“岩哥哥,你放心吧。寒冰床是师傅多年研究的心血,是件奇宝。它冒出的独特白烟能深入一个人的体内,暂时冻结住他的气息与脉搏,让我们有时间想办法来救那个人。不过……就算是寒冰床,也只能撑一日。过了这一日,就算是医术盖世的师傅,也回天乏术了。” 不错,侬神可以说是南门飞燕的御用神医。只救那些对南陆出生入死,效忠于南陆主但生命垂危的人。虽然这些风声很快就流传在了南陆,也有很多的人不惜越山过海,想要找到侬神神医来救治自己最重要的人。然,皆是无果。也有所幸者找到了清寂林,但不是迷失在了里面而缺食,就是被机关暗算而死。侬神时有在清寂林中走动,偶尔会看到一具已腐烂而招来了虫蚁的尸体。 侬神见得这番情景,只可摇摇头。都是自己造孽啊。明明不是在入口处标明“此林机关重重,勿入”么,为何不顾性命而闯入呢。那些人就这么重要吗?值得你们为他赴汤蹈火。而南门岩虽不知这林中机关有多少,但有南门馨雪带路,当然也能安全通过。 侬神把了把雪姬的脉搏,皱眉道:“这女子不仅相貌奇异,所中剧毒也甚是奇特。我从未见过这种病症。她的脉搏显示非常薄弱,但体中却又股力量在蹿动,似弱非弱。剧毒是她病根的源头,怕是这之后受了不少苦痛。” 南门岩一惊,以前只是听闻侬神医术高明,想不到单单略一把脉便可知雪姬的大致状况。不愧是南陆神医。 站着的两人不言,静静地等在一旁。南门岩神情焦急,却不得不按奈住,等待神医的诊治。若是此刻等不急侬神的下一句话而出言询问,惹恼了神医就无人可救雪姬,救南陆了。 侬神查看许久,平静道:“这姑娘体中的剧毒,我想我是无能为力了。在不知道它是何种毒素的情况下,不可妄自下药。如有半点差错,可就会害了她。馨雪,现在你必须告诉我,这姑娘是谁,我为何要救她。” 南门馨雪不知,望向了南门岩。 南门岩见这情况,只好大略道来:“这位姑娘名叫雪姬。未来的西陆之母,少年陆主西洛誉的爱妻。” 侬神与南门馨雪同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他急急想要救治她的缘由。侬神思虑片刻,道:“馨雪,同我前去见你娘亲。” 飞雪殿。 飞雪殿内对立的两根柱子上挂着两句诗。左边: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右边: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除了龙凤台上高高在上,负手而立的南门飞雪,所有人皆寂静地跪于飞雪殿中央。十人之中有九人浑身发颤。 突然,从飞雪殿外跑进一人,跪言:“南门大人,少小姐与侬神大人求见。” “其他人全部退下。” 南门馨雪等三人匆匆进殿,跪道:“见过南门大人(母亲大人)。” “不必多礼。什么事?难得师兄出林,是否有何重要事宜?”南门飞燕转身而言。 南门飞燕手如柔荑,螓首峨嵋,身着一袭藕灰纱衣,一身淡雅,也无多少发簪,但却在淡雅之中透露着一种男人才有的王者气质,有着微微忧伤与冷淡,令人畏惧。言谈举止之间,似笑非笑,捉摸不透。 一眼望去,又看见了南门馨雪与侬神身后南门岩,华容之上蹙起一道愁云。随即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急急问道:“你回来了?有何重要情报?”想必那神情是见到南门岩的第一反应,而后才想起自己派了他去西府卧底,为何会出现在南陆?其中必有文章。 南门岩恭敬道:“是的。我在西府潜伏了两年,得到了不少情报。前些天,原西陆主西御秦已辞世。”南门岩心知西府之人个个谨慎,不敢妄自飞鸽传书,将两年里所得情报皆写于密文之中,于今日带回南陆。 南门飞燕微微点了点头,轻道:“这件事,各陆之间都有过传闻。说是西御秦这个老头晚年不幸,五子斗权,最后还被其中一人害死。” “是的。经西洛誉查明是其长兄西子席所为,当场死于厅堂。并将西陆二夫人打入地牢,永世不得出去。当时在场的除了西府自己的人,还有因一场误会入狱二刚刚出来的外族少年王。”南门岩从容道。 听到外族二字,三人惊得齐齐看向南门岩,并齐声道:“外族?” “是的。西洛誉对此事瞒的甚是严密。之前西御秦在世之时,西洛誉常与他密谈,但内容从未有人知晓。直到最近,外族空灵族人踏足西陆之时引来了轰动,我们这才知道。在桃源大陆之外,存在着一族人,统称空灵族。听下人有过闲谈,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是原本是四族,红、白、青、黑,一族一位族长。但在某一日,四族闯入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南门岩有意停了下来。他怕这些是危言耸听,南门飞燕不想听便不再讲下去。 但三人好奇心已起,再次齐问:“之后呢?” “之后。一夜之间,四族缴械投降,归于那少年。”他一字一顿说道。 第十九章 不顾险峻,采取雪芎 听闻这番说法,南门飞燕道:“原本以为西御秦这个老狐狸死了,是天助我们南陆。没想到,他儿子西洛誉当上了西陆之主,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西陆已是个问题,没曾想又多了个少年族王。难道……天要我们像北陆一样成为任人宰割的麋鹿吗。”眼神一片迷蒙。 侬神见南门飞燕神情异样,转了话锋道:“南门大人,此事待后再议。敢问南门大人,雪姬如何处理。” 南门飞燕回魂,随即疑问:“雪姬是谁人?” 侬神望向了南门岩,只见南门岩道:“回禀南门大人,雪姬是一名女子,只知是西洛誉从北陆带回来的丫鬟。但西洛誉却在前些日子当众宣布雪姬将是西陆之母。于是,我乘雪姬病重将她带回了南陆,希望有些用处。” 侬神接道:“是的,南门大人,这名名雪姬的女子已命若浮丝。所以侬神特地来飞雪殿请示,是否给这名女子医治?请南门大人定夺。” 闭眼思虑片刻,转身一坐龙凤椅,裙摆何飘飘。玉腿盘上,呈皓腕于双腿之上,头枕着龙凤椅眉峰紧皱。 殿下三人见气氛严谨,只得避而不语,等候南门飞燕启唇。 只见一刻钟之后,南门飞燕终道:“师兄,事不宜迟,先救了那姑娘在说吧。师兄,你说实话,救那名雪姬的姑娘是否有何难度?”听他特地来报,如是一般小病,倒不可特地跑一趟,如此说来,医治她的病需些要求。 “回南门大人……” 话还没说,南门飞燕便打断道:“师兄,你不要再叫我南门大人了,像以前一样喊我师妹就行了。” 但侬神如遮耳般,依旧道:“回南门大人,雪姬得的确实不是一般的病。在雪姬体中,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种。我虽不知这毒由什么制成,但可见是至毒,是导致她的身体如此虚弱的病源。对于她体中的毒素,我无能为力。现在只有用回魂汤才可以救她了。虽不能去除至毒,但可以保命。”见侬神依旧不肯领情,南门飞燕只好作罢。 当其他三人听到回魂汤,互望片刻。 只听南门飞燕道:“回魂汤……需要南雪山顶的雪芎做药引,制成可治百病的回魂汤。”相传雪芎乃天界落地之物,拥有灵气。南雪山顶是雪芎生长之处,地势陡峭。这飞雪殿之中除了南门岩,其他三人皆知道雪芎何在。而南陆的民众也同南门岩一样毫不知情。 “南门大人,南门岩自愿去采雪芎。”他跪言。 南门馨雪慌忙拦截道:“不可!岩哥哥,雪芎及其难采,要是不小心会有生命危险的!而且雪芎乃天界有灵气之物,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看见它的。它只在子时开一瞬间,多一会儿都会立马消失不见。纵使岩哥哥你武功高强,也拿它无法啊。” 不顾拦截,继续道:“请南门大人应允。” 南门飞燕毫无思虑便点头道:“你即刻去南雪山。” 见母亲如此冷淡,南门馨雪急急冲上龙凤台,拉着母亲的裙纱。“娘,不要啊,您不要让岩哥哥去采雪芎啊,要是他又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听得女儿这样说,南门飞燕恼怒:“馨雪!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他岩哥哥!他不是你岩哥哥!他是南陆地位最低的人,你是未来的南陆之主,怎么可以叫他哥哥!” “娘,我不要像你一样啊,我不喜欢做什么南陆之主,我只想好好地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和岩哥哥一起生活,开开心心的。” “啪——”经不住控制,南门飞燕一怒之下扇了她一耳光,下手之后却有些后悔了,语气软了许多,“馨雪,你好好听娘的话,乖,不要离开娘。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了,你可千万不要离开娘了啊。” “娘,可是岩哥哥也是您儿子啊,您怎么会只有我一个女儿呢,您还有个儿子啊!” “馨雪!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南门飞燕失控般双手捂着耳朵尖叫。此时的她已俨然失去了王者之气,只是一般普通女子。 侬神见此,忙劝阻:“馨雪!休得惹你娘生气,快快退下!” “走!你们全都走!走啊!”南门飞燕此时悲痛万分,见身旁东西便取起随手而扔。“出去!全都出去啊!都听不到是不是!出去啊!” 南门馨雪与侬神见势不可挡,均作罢转身欲走。一回头突然发现南门岩已经无踪了。退出飞雪殿,南门馨雪道:“师傅,岩哥哥去哪了?已经去了南雪山顶吗?” “馨雪,以后你不要再提南门岩了。你娘如此恼火,再提必伤及内脏。师傅不为难你,在师傅面前和私底下,你可以叫他哥哥,师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但你要答应师傅,以后不要在你娘面前叫他哥哥。尽量不提及此人。” 她顾不得想那么多,连忙点了点头。“师傅,我答应便是。请告诉我南雪山所在,求您了。”南门馨雪虽知雪芎在何处,但南门飞燕与侬神却怕她一有事没事便去找雪芎,于是不告诉她南雪山在哪里。 侬神心中已猜中一二,但还是问道:“馨雪,你到南雪山做何事?” “师傅,馨雪实在放心不下岩哥哥,想要去看看。请师傅告诉馨雪吧,师傅……”南门馨雪苦苦恳求。 “好,师傅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你娘现在正又气又忧,你不可以再惹恼她。只可等明日。” “师傅……”南门馨雪又想多说几句让师傅改变主意。 “好了。明日一早他若还未归,师傅就想办法拖住你娘让你带人去看看。要是让你娘知道你偷偷去帮那小子,不活活气死才怪。” 南门馨雪从小最亲的人就是南门飞燕、南门岩与侬神。大家都非常疼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丫头从来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喜欢撒娇,有这么多人宠着也没被宠坏。所以只要她一有什么要求,他们必定答应。侬神就是见不得软,只怕这么被她求下去,必定会答应了她,只好先逃离此地,暂做休息。 南门馨雪见师傅离开,也只好听从师傅的话回了房。 南雪山离南陆城较远,处在南山林最偏僻的地方。虽南雪山方圆十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终日可得充足日光,为观光游玩最佳之处,然奇的是,同是一个地方,南雪山却从山脚到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无一处绿景美花。且南雪山地势险陡,左平右峭,而雪芎却偏偏长于右峭之巅,想要摘取又是难上加难。 南门岩于入夜时分来到南雪山,费了些功夫终于到达右峭之巅,离子时还有三个时辰,他只得趴在雪山之上不加动弹。这便是听了侬神补充的“如若雪芎觉察到四处存在生物便不会开放”之说。错过了今日子时,还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雪姬了。 三个时辰逐渐过去,南门岩仍全心贯注地注意着前面的动向。纵有内功护体,但因长时趴在雪山之上,寒气已经入体。此时他不能分心,也无暇顾及自己。 终于,子时将近,南门岩面流冷汗,紧张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前面。就在他眨眼的一瞬,右峭之巅突然射出一束白色眨眼的光,先是垂直冲上九霄云天,再说一分为四,向四处射去。就在四束白光的中心,一朵神似莲花的灵物缓缓褪去隐藏之色,露出纯白极亮之色来。 南门岩顾不得继续发愣,猛得起身一使内力,乘雪芎觉察之际一冲而上,抓住雪芎连根拔起。四处光芒一散而尽。 太好了!终于采到雪芎了!他心里一阵高兴,却不曾想,因拔起了雪芎,而脚下之地便不由得变得松软,即将瘫落。 南门岩本想助力,在掉落山崖之际飞身向前,但因三个时辰的护体与刚才一下便用尽的内力,此时全身酥软,使不出一点力气,挣扎几番还是随着尘土落下南雪山。 “不!我不可以死!”紧张之余,他一路试图抓住山壁上的某物,但都因无力以及山壁滑手而没有成功。 难道就这样完了吗——就算我采得了雪芎,南陆的民众们……还是难逃一劫吗…… 终于,强烈的意识也支撑不住了,无力地闭上了眼。 南门馨雪一夜未眠,站于窗口,望于南雪山大致位置之处。她想:昨晚子时确有一处散出刺眼光芒,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雪芎?以岩哥哥的身手应该采到了吧,可为何快天亮了也不见得回来?如若失败,也应已回来请罪,难道岩哥哥已经出事了? 既然已想到了这处,她便再也呆不住了,匆匆小跑往侬神的住处,也不管他老人家起来没有,对着门一阵乱敲。“师傅!师傅!您在吗?”可别为了躲我而出去了呀!不能言而无信的啊师傅。 侬神正在打坐,听得她这番着急,显示为了安抚她道了句“在”,再起身去开了门。“馨雪,鸡还未鸣,你便跑来,容颜且如此憔悴,莫是一夜未眠?”这丫头真是一点也没变,几年没见还是这么关心那小子。只可惜—— “师傅!您别管那些不要紧的事儿了,快告诉馨雪南雪山确切位置呀,岩哥哥还没回来,怕是已经出事儿了!”南门馨雪急得手舞足蹈。 “知道了知道了,师傅告诉你便是。南雪山就在南山林,你找到刻有‘南山林’的石碑后,一直往西走,直到见到一座满山是雪的山,那便是。” “谢谢师傅!”她边跑边回头道谢。 “唉……”侬神摇头关了门。看来自己又得想法子去拖住师妹了,被她知道还得了? 转身回屋,稍稍梳洗了一番便走往飞雪殿。没想到一到就看见一个丫鬟被赶了出来,里面还在喊:“出去!出去!不要来烦我!” 丫鬟一个回身撞到侬神,赶忙跪地请罪:“小的该死,见过侬神大人。” “没事,”侬神扶她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小的不知。小的一早来飞雪殿打扫,没想到南门大人在里面,一见到小的便扔东西,把小的给赶了出来。”丫鬟低头道。 “没事了,你下去做事吧。” “是,大人。” 侬神推门而进,还未说一句话,一个香炉向自己砸来。幸好躲得快,一侧身未被砸中。 “都叫你们不要进来烦我了啊!没有耳朵的……师兄?怎么是你?”一见是侬神,南门飞燕住了手,将宝剑扔在了一旁,“师兄是来笑话我的吧。” 侬神倒不是笑话她,而是笑自己庆幸,如若方才扔的是剑而不是香炉,自己可未必躲得过。这要是被她刺上一剑,可就真是死于不能自医了,“神医”一名将“遗臭万年”哪。“师妹,我可不是没有耳朵的师兄啊。——何事惹得你如此气恼一夜未眠?你们母女二人真可谓心灵相通啊。” “心灵相通?难道说馨雪也一夜未眠?这可不行,她现在在哪里?”正欲出殿,突然回头道:“师兄,你刚才喊我什么?” “师妹。” “师妹……师兄,自馨雪出世,已十八年了,你十八年来从未喊过我师妹,为何——” 侬神道:“以前你是南陆之主,但你现在是我小师妹。我师妹飞燕从小古灵精怪,喜爱撒娇胡闹。纵使你现在只有‘胡闹’二字,但我也总算是又见到了神似从前的师妹了。” “师兄还说不是来笑话我的,”她苦笑,“你也说得是从前。如今我已为南陆主,亦为人母,怎可像从前一样不顾庄重。” “那为何师妹方才——” “我……”南门飞燕话结,“那是昨日被馨雪给气着了。” 侬神笑道:“众人皆可抛物,然久而抛之不停者,是为孩童所举。” 听得这话,她不知该如何辩解,只道:“师兄,你今天该不会就是来取我乐子吧。” “不敢,不敢。只不过是来给南门岩说说情。” 南门飞燕一听,神情突变,严肃道:“师兄,乘我没有发怒之前,话就停这把。” “你太过记仇了。上一代的错不该由下一代来承担。馨雪早就认定这个哥哥了,儿时不知多少次去清寂林哭诉,说是他每次被人欺负,自己都不在场。等赶到时,他也已起不了身了。你可知道馨雪有多自责?”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了!”愤怒占据全身的她已全然不分眼前人是谁,一阵乱剑挥舞。 侬神心有余而力不足,见南门飞燕此时如走火入魔般的情景,他只可站于一旁。心道:要是当年——呵,师妹,现在只有看你自己了。师兄总算知道馨雪眼见南门岩被人欺辱,而自己却只能在事后替他涂药,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希望你也可以早些释怀。 侬神自顾想着,南门飞燕控制不住的剑便如扭动的毒蛇般向他的额前飞来。 师妹,如果我的死可以换来你的释怀,那就动手吧—— 就让时间,来淡化一切。 第二十章 渔火愁眠,谁人埋泪 销魂人断肠,何以补心伤。 纵可得天下,然君何处亡。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久未见疼痛,侬神心知她已镇定。一开眼,此时的南门飞燕果然已不是“师妹”。“望你释怀。” “释怀。师兄,你不是独孤秦,又怎可使我释怀。” “非也。能使你释怀者,不是我,也不是独孤秦,而是你自己,”见她一脸疑惑,又道,“独孤秦已死,你却仍不肯释怀,这说明是你自己的心结绊了路。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你自己系上了,就该由你来解开。” “师兄,如若我系上的是死结,又该如何?”明意是说,这结我是解不开了。 “那便只可听天由命。” 南门飞燕也不再解释,拿出了棋盘,两人开始对弈,消磨时辰。 约一个时辰后,日已高照,南府里里外外开始忙碌。只是飞雪殿里无人敢进入打扰。殿外,守卫听了打扫丫鬟的话后,在门前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禀报。 就在这时,里面传出了话:“有要紧事就进来吧。” 守卫一听慌忙道了声“是”,匆匆而入,跪道:“见过南门大人,侬神大人。南门大人,城外来了一群人闹事,非要进城。” “什么人这么大胆。”南门飞燕自顾与侬神对弈,头也不抬道。 “他们自道是空灵族的人,来南陆有要紧事办。还有一位……是西陆之人。” “空灵族?”这么快就到了,可要好好瞧瞧这位少年王。 “小的也没听过。”守卫以为主子的意思是疑问。 侬神走马,淡然解道:“空灵族乃外族人,居于桃源大陆之外。受西洛誉邀请去了西路。师妹,南门岩道是空灵族王有一双湖蓝瞳眸,你可要小心防范。” 南门飞燕神情无异:“既然与西陆人同来,想必是为了讨回那名叫雪姬的女子。让他们过。” “是。”守卫应声出去了。 南城门外。 “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拦我们空灵族!”“嗖”的一声拔剑而出。 一听这架势,便知不是红就是其女红缨,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见对方也就十几人,自己这边却有二十人,守卫丝毫不怕了,也拔剑对峙,喝道:“空灵族算什么东西!怎么,几位大美人儿,你们是来孝敬大爷的呀?一个个都有如此美貌,空灵族是产美人之处不成?给大爷们做老婆算了,到时你想不进城都难了!兄弟们是不是啊?哈哈哈……啊——” 出手之人是红。见女儿面前这人如此无礼,暗中放出一朵火莲,那守卫顿时全身烧火。“怎么,不说了?” 空灵族王噬血坐于后面马车内,对于不远前的嘈杂声丝毫不在意。 而白与风弦见那守卫也是罪有应得,不多加阻拦。 其他守卫见头头这么快就死于非命,虽骂了几句“臭娘儿们”,但只敢刀剑相向,却不敢上前打斗。 马车内。“零,怨我吗。” “为何要怨。”细如柔丝的声响,可见是名女子。 马车内光线昏暗,只可模糊看见最里最暗之处坐着一团黑影。 “那又为何不怨?” 再次陷入了沉默。 外道:“王,可以进城了。” 众人随通报的守卫进了城,噬血、风弦、红、白、红缨与白痴进了飞雪殿,其余人暂住南陆客栈。 南门飞燕与侬神早已收起了棋盘,侬神也下了龙凤台,坐于一般座位等候。 空灵族人进殿,稍稍做了个揖就坐下了。 “空灵王率族人来到南陆是否有什么重要之事?”南门飞燕正襟危坐。对在座的几位皆草草地扫视了一遍,可谓是男俊女俏。 “听说——”噬血端起的茶杯又放下,抬头与她对视。 只见南门飞燕猛地一颤抖,手中茶杯猛然摔地。众人皆升起一阵疑惑的神情。 听她口中喃喃:“誓儿……誓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双眸噙泪。 在场各人更是疑惑不解。 侬神见她失常,忙上前轻道:“师妹,你怎么了?谁是誓儿?” “师兄,我终于找到誓儿了!誓儿啊,馨雪的哥哥啊!” 红缨开始和她娘咬耳朵:“娘,你说这南陆主怎么是个疯子?” 红摇头:“不寻常,别中计。” 不管侬神怎样劝说,她就是听不进去,提起裙摆,匆匆下了龙凤台,向噬血走去。噬血也没想到她说的人原来是指自己,虽表面无异,心中却已惊了一惊。 “誓儿!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都比娘高了这么多……誓儿,娘好想你啊,这些年为什么音讯全无呢?快,誓儿,让娘摸摸你。”南门飞燕双眼无神地伸手向要抚摸噬血的脸。 噬血本能地闪躲,在众人一眨眼的瞬间移动身子。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噬血已在他们的对面。“南门陆主,望你自重。” 空灵族无奇怪的神情,倒是风弦与侬神见到后吃了一惊。对于风弦,西洛誉的速度已经快的足以让他落下巴,没想到这位族王隐藏的实力更为惊人。南陆高手不多,侬神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功夫。南门飞燕完全没有去注意他的动作,只是以一意孤行的神情继续慢慢走向噬血,口中喃喃:“誓儿……你是我的誓儿啊……誓儿你不认识娘了吗……” 侬神赶紧走上前拉住她,道:“师妹!你何时有了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出现了幻觉?” 一听到“幻觉”,南门飞燕猛地转身,大声吼道:“不是啊!不是幻觉啊!我有儿子的,名叫南门誓!” “你的儿子叫南门岩,不是南门誓!” “不是啊!南门岩不是我儿子!他不是!誓儿才是我儿子!他是馨雪的龙凤胎哥哥啊!” 她的神情不像扯谎,就连侬神也弄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更别提愣在一块儿的空灵族人以及风弦。“可是……可是你不是一直说馨雪是你唯一的孩子吗……怎么会……又突然多出个龙凤胎哥哥?你看清楚了,誓儿真的有这双湖蓝眼眸吗?” 南门飞燕一转头,迷离地望着他的眼眸。突然,噬血释放出一阵杀光,将她的灵魂震得归为。她无力地转身,提手抚了抚额头,轻柔道:“空灵王,不好意思,我一夜未眠,精神有些紧张,将你认错成小儿,失礼了。” “无碍。” 誓儿啊……你到底在哪里…… 正待气氛严谨之时,门外南门馨雪匆匆进殿。本想大喊南门岩已将雪芎采回,但突见殿内许多陌生面孔,便将话吞回肚内,轻盈着身子走到母亲身旁,轻声耳语。 南门飞燕一听,朝侬神小使一个眼神。 只见他起身道:“南门大人,侬神想起尚有杂事处理,先行告退。馨雪小姐,我们走吧。” 南门飞燕之轻轻点头,并挥了挥手,表示她同意了。 自然,他们的举动逃不过空灵族的数双眼,乘南门飞燕转身之际,红缨扯着白炽溜出了飞雪殿。因台上之人此时脉息紊乱,注意力全在噬血身上,并没有发现殿上少了两人。 白炽将欲走的红缨拉住,道:“不好吧,王没有吩咐啊,我们不要擅自行动了。” 红缨一副恨不得拍他一巴掌的样子:“白炽大人,麻烦您机灵点好不好?王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却不阻止我们,这就说明他默认了啊。啰啰嗦嗦干嘛啊?不想去你就回去,我一人查他们去!” “没没没,看他们的样子一定有猫腻,你一个人去我太不放心了。” “姓白的,算你还有点良心!快跟上,跟丢了没法向王交代。” 而侬神与南门馨雪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身后有两个外族人一直跟他们到了清寂林。直到到了小竹屋前不远,以为四下无人的他们才开始对话:“师傅,岩哥哥为了才雪芎,失足落崖,馨雪自作主张将他带进了清寂林,还望师傅救救岩哥哥。” 当她带领兵将到达南雪山时,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有南门岩的踪影,最后在南雪山山脚才发现了受重伤的他。 “馨雪,你可知道,如果你母亲知道了,必会大发雷霆。” “可是……师傅,岩哥哥采雪芎也是为了那名叫雪姬的女子,无功也有劳,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藏于竹木之后的红缨白炽一听到“雪姬”惊了一下,她道:“我就知道,雪姬一定被他们藏起来了!白炽,你在这里盯着他们,我回去禀告王。” 白炽想,自己在这里盯着总比让红缨犯险的好,便点头了:“好,你也小心。他们进林之时,刻意饶了许多远路,一定是有不少机关。你还记得来的路吗?” “你放心,这点还是难不倒我的!”说罢,迅速离开了清寂林。 白炽见他们停留在小竹屋前,也就没再接近。 “师傅……” “知道了知道了,你娘那边师傅替你说情。走,进去看看他伤势怎样。” “谢谢您,师傅!” 白炽看见她笑得分外开心,粉嫩的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艳丽的花,使得白炽此刻心花怒放。心中不禁想:红缨要是及她一半温柔就好了。 然突然想起自己此次的任务,见他们进屋后,忙躲在了窗台下偷听细节。 “馨雪,你没有替他把过脉?” “没啊。师傅您怎么知道?” “如果你把过脉,救不会这么着急地找我回来了。很奇怪,南门岩虽表面上伤的很严重,但其实上只是受了惊吓昏厥,休息一日就会痊愈了。——对了,雪芎呢?” “那我就放心了……岩哥哥的右手一只紧握,应该就在那里。” 侬神只轻轻一弹他的右手腕,右手边摊开了,雪芎确实就在他手心。侬神正准备拿去做引子,突然听见细若孩童的声音:“不要,不要吃我!” 南门馨雪被吓了一跳,惊叫着:“啊!师傅!雪芎怎么会说话啊!” 侬神思虑片刻道:“大概是它常年吸收天灵地气,成精了。” 雪芎似手的根茎离开了花蕊,正中有一张小脸。它蠕动着小嘴:“我救了那个大哥哥,所以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师傅,这个小雪芎好可爱啊,我们不要杀它了好不好?”她一见着它,顿生尤怜。 只可惜侬神却不可再依她了,提起小雪芎的根茎说:“这可由不得我做主了。你娘要救活雪姬是为了南陆,你身为南陆下一代君主,难道不为南陆百姓着想吗?” “可是……”听着面前小雪芎害怕的叫声,她实在不忍心。 而小雪芎自己也在做垂死挣扎:“雪姬是不是在床上睡觉的小姐姐?如果……如果我可以让她活过来,可不可以就不要杀我了?” 南门馨雪喜出望外:“师傅,雪芎不用做药引子也可以救活雪姬了吗?” 被称为神医的侬神此刻也摇了摇头:“不知。或许成了精的雪芎可以。——那么,你怎么救她?” “只要我缠在她的头发上,静静地呆上一日,小姐姐吸收了我的灵气后,自然就会醒了。” “好吧,就让你试一下,”侬神虽没见过成精的雪芎,但既然它可以使落崖的南门岩只受些皮外伤,自然应该有他不知道的功用的,“馨雪,既然南门岩没有大碍,就将他移出清寂林吧。” “是。师傅,我这就去找人。” 只见侬神将小雪芎放在了寒冰床上,自己背着南门岩出去了。南门馨雪跟着他们出了清寂林。这时,白炽见屋内只剩雪姬一人,便悄悄地进去了。光是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知道了小雪芎的功用还不够,他可要亲眼看看它是何方神物。 就在他向雪姬走去,想要寻找与她头发同色的小雪芎时,桌台之上沁心草的香味吸引了他,使他停步。拿起一闻,赞道:“恩……没想到南陆有比花儿还香的绿草,真是少见。不知道……可以吃不?” 疑问着拿到口边添了一口,清凉又甘甜的味道传遍了全身。“没想到还可以吃啊!等会儿可得给红缨尝尝味道。” 说着,禁不住把整株都吞下去了。本想再吃一株,但突然想起正经事,才放下了手里的沁心草,向雪姬走去。 刚踏过界线,一袭刺骨的冰冷感迅速在体内蹿动,从头到脚打了个颤。就在他想“雪姬会不会已经被冻死了”时,突然冷感一下子全消失了,体中如火烧般难耐。 “天哪!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一会儿冷得要死,一会儿又像在火中……” 他不知道,其实是沁心草的功用已经发作了。如若像南门岩的情况,只是将它咬碎误吞了一些汁的话,泡在冷水中便可去火。但如是像白炽一样,一口吞了一株的话,就算是寒冰床的寒气也帮不了他了。 而雪姬苍白的脸因雪芎的灵气而红润了许多,又变得同以往一样水如凝脂,在白炽看来,是那么诱人。 再也按耐不住的白炽如饿狼般扑向她,滚烫的双唇覆盖在她冰冷的唇上。他贪婪地吮吸着她的体香,体内的欲火烧得越加热烈了。 雪姬的意识慢慢复苏,隐约觉得好像有个人要将她吞噬。但强烈的想要逃离虎口的意念却还是敌不过薄弱的意识。 渔火愁眠,谁人埋泪。 第二十一章 秋景凄清,沁草噬心(1) “族王,莫非你是不信?有没有叫雪姬这样的人我是不知道。不过你说的那名银发碧眼,有着绝颜之容的女子,我确实没有见过。” “南门陆主,掳走她之人确是南陆之人,难道南门陆主未能将自己手下民众看好?”风弦抢下话锋。 “这位是……” “见过南门陆主,我乃西陆主贴身近卫,此次陪同族王前来亦是向南门陆主要人来了。”只见他直言不讳。 “大胆!”南门飞燕猛地一拍龙凤椅,怒颜,“小小近卫,胆敢如此跟我说话!难道你们西陆主也是这样教手下的吗?” 噬血道:“南门陆主,这些手下也是过于紧张自己的主子,你又何必动怒。既然你否认藏起雪姬。那噬血想向你打听一人。” “谁?” “十余年前,南陆可曾收留过一名外陆来的女童?” “没有,南陆从不收外陆之人,以免混水摸鱼,混入奸细。——不知族王要找之人是谁?可有姓名?” “罢了,”噬血眼中闪过一丝红白二人从未见过的物质,“即使如此,不便再打扰了。最后问你一次,当真没有将雪姬藏于密处?南门陆主可要想清楚了,你掳的不是普通人,她可是如今强君西洛誉的女人,如是做了,还是早些交出来好些吧?未免祸及南陆百姓。” 南门飞燕心中惊了一惊,但面容未改,镇定道:“没有就是没有。” “还说没有!”殿外的红缨一掌击倒守卫后,冲进了飞雪殿。 “大胆!谁人胆硬闯我飞雪殿!”南门飞燕突将摆于座上之剑飞出。 红缨愣住,无法闪躲,看着那如蛇扭曲之剑向自己飞来。 就在剑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蛇剑“铿锵”一声掉落在地。 红缨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地吸气。红白二人原地不动,因为她们心知王必定会救红缨。红缨口中尚有情报,怎会让她这般死去? 而南门飞燕显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南门陆主,红缨是我族之人。——红缨,何事禀报要打伤南门陆主的人。”噬血稍作解释。 红缨道:“王,南门陆主说是没有将雪姬藏于密处。但在红缨与白炽的跟踪下,已经发现了雪姬!她就在清寂林。我让白炽盯着,自己先行回来禀告王,请王定夺。”红缨一副“看你如何狡辩”的样子看着南门飞燕。 “虽然我不知西洛誉将如何惩罚南陆,但现下,你只有一个选择,交出雪姬。” 南门飞燕不做选择,坐于龙凤台上,纤手撑着头道:“族王,你可知道,如是交出了雪姬,我们南陆面临的便是被西陆吞没。雪姬是我们要挟西洛誉唯一的手段了。——听先祖说,雅蒂女神继位后,曾非常看重四位异姓结拜的男子,封他们高官,管理桃源大陆。而后雅蒂女神消失,这四位异姓兄弟便各统一方。因北君是大哥,其余三位毫无歧义地让他当了总陆主。他们四位的感情就如亲兄弟般,从不会起纷争。” “但后来,四位相继逝世,其子嗣却是钩心斗角之角,从那以后,虽其他三陆都有异心,但因北陆强大,一直没能篡位。本在许多年前,西御秦这只老狐狸便借口要与北陆开战,不想殃及百姓的北魏以牺牲自己的妹妹北颀而平了那次战争。北魏想再施其计,将其女嫁给自己外甥,以求往后几年的继续平静。” “可没想到啊,曾为强势的北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就连自己的女儿也被西洛誉嫌弃,最后的希望落空,只能成为众陆虎视眈眈的一块肥肉。西御秦这老狐狸曾警告过我们东南两陆,说是不许动北陆。但我们都清楚,他是想在吃了我们东南这两块更肥的,再去收了北陆而已。我们自知是敌不过西陆,要是不做些措施,不就是等死吗?虽然西御秦已死,但年龄最小的西洛誉既然可以打败自己的四个哥哥称王,不用想也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青出于蓝胜于蓝,恐怕是比他那个老狐狸爹还要更加令人恐惧吧。” “为何不联合东陆?” “东陆?呵,东南两陆向来是世仇,一见面就吵架的两陆怎可联合?弄得更糟倒是有可能。这一点西北两陆并不知道各中缘由,所以他们也肯定会以为我们两陆将会联合对抗西陆吧。” “南门陆主,你可知我是受了西洛誉之托而来南陆的?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转告西洛誉?”噬血微微斜了斜嘴角。 南门飞燕抬起头,笑道:“我总是在你身上看到誓儿的影子,不知不觉之中就想跟你说很多秘密。如果我南门飞燕有一天败了,我相信一定是败在你手上。就比如现在吧,我决定带你去清寂林。” “好。” 红缨已经知道路线,纵使不用她带路,噬血等人也可以找到雪姬所在。但,如果是自己将雪姬交出,这位少年族王,或许会帮自己说个人情吧。南陆能不能存活,只能赌一赌了。 众人跟随南门飞燕到了清寂山,站于碑前,道:“这就是清寂林。” “谢了。”噬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谢。 然后不等南门飞燕带路,便要进林。 身后的她喊住他:“等等!族王,里面机关重重。” 只见噬血驻足一会儿,听她说完了那句话后,继续前进。 就在这之后,南门飞燕见识到了这位少年族王的能耐。 不管天上地下,所有飞来的机关都轻而易举地被挡在了离他身体好几米外。惊想:不用出招便可使自己好发无伤,这是何种功夫?可真是奇异,等等——难道此次外族人入侵桃源,是要……难道我该惧的不是西洛誉,而是? 不等南门飞燕想出什么,众人已来到了小竹屋前。噬血率先上了步阶,推开竹门。 不言。 “王,雪姬不在里面吗?”白跟上去,探头往里一看,呆了,“这……” 红也奇怪着,越过南门飞燕,快速跑上了步阶。“发生了什么事?——白,这……” 众人的面前,白炽与雪姬赤身地躺在床榻上昏睡。 ··· 秋景凄清,旻天铺展开一片片白云,盘错的树丛中扑棱扑棱几声,飞出数只鸟,惶遽地冲上云霄。 树下,几名孩童抔着一把土,然后撒落而下。身旁一位女孩一阵心酸,眼泪噗噜噜地往下掉,神情凄楚地啜泣着:“这……这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啊……” 感觉到其他孩子欹斜眼神后,靠在树杆上闭目而思的孩子突然睁开了凌厉的眼睛。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瞬间瓦解。 “跟我,就走。不跟,就留下。” 先前一直低着脑袋,待他说完那句话抬起头时,漂浮在他们前面的雪姬看清了那名孩子的面孔。 他……不就是两年前进入我梦中的孩子吗?终于可以知道他们后来的情况了? 是的,雪姬又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个梦境。因她对那个小大人的印象最深,所以直到看到他时,才想起这群孩子就是“当年”被张瘪子欺压的孩子。 雪姬此时看到的梦境里的孩子们与两年前看到的大径相同,应该是除掉了张瘪子不久之后的事。 众人期期艾艾,无人回答。 忽然,扑腾一声,有人稽首而拜:“我愿意跟着大哥。” 一人这么做了,只见没主见的孩子们都效仿道:“我也跟着大哥。” 方才啜泣的女孩也拭去了泪,学着他们的样子。 雪姬在一旁双眉颦蹙,凝滞的双眼望着离去孩子们的背影,心道:你们只不过是群孩子,能去哪里呢。 她自然可以体会他们无家可归的感觉有多难受,如若可以,雪姬就算日出夜归,也要养活他们。 泠风卷起一阵风尘,秋叶四处飘落。遮住了她的视线,只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孩子们不顾秋凉,洑水过河。 她只可干着急,不可言语。你们有什么过活的办法啊,难道要像当初在庙中的我们一样聊以卒岁吗? 许久以后,雪姬终于又可以看见眼前的情景。此地烟雾低迷,屋檐的残余露水滴沥而下,已俨然不是那处秋景。 拨开萦绕在眼前的烟雾,试图从中找到一条出路。 蓦然,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哭声,便随着它寻找声源。没走几步,她从散开的雾丛里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她认得他,虽然看上去大了几岁,但她依然记得他就是第一个对小大人马首是瞻的孩子。 他的身旁,站着其他剩余的人。 雪姬细细数了数,好像又比上次少了四个。而正在啜泣的还是之前那名小女孩。只听她边落泪边断断续续着:“大哥,怎么办,上次四哥、五哥、八哥和小十不幸染了瘟疫死了,这次又换二哥,我们这些人会不会一个个都死掉啊……” 除了那个小大人,站于女孩身边的剩余四个男孩听了她的话后,都开始惊慌。 看着那名浑身是伤,剧烈地咳嗽着,时不时吐出一口血,奄奄一息的孩子,雪姬看了别提心中有多痛。只用看一眼,她便可以知道,他身上的那些伤是被人用棍棒打的,她也明白那个时候有多痛。 “宁府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们都只不过是个孩子啊……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说肚子饿,二哥就不会瞒着大家去找食物,最终逼不得已去抢他们家畜生的食物……可是,可是不管怎样,他们也不可以把二哥打成这样啊……” 少年开口了:“他的仇,我一定会报。” 第二十一章 秋景凄清,沁草噬心(2) 少年开口了:“他的仇,我一定会报。” “吱呀——”他们的正前面,宁府的下人开了门,只见他突然大喊,“什么?你们居然还在这!正好,那个臭小子害得我们夫人的爱犬命丧黄泉,你们赶紧赔来!” 抱着被打孩子身体的女孩哭吼着:“你们都已经把我二哥打成这样了,一个人难道还抵不过一只狗吗!” “哎呀?这小姑娘长得还不错啊,拿你抵了!”府内突然冲出数十人。 而他们只有五人,更何况是孩子,怎么可能敌得过? 雪姬站在一旁无能为力。只听见门关上的一瞬,挣扎的孩子还在朝外面的少年大喊:“大哥!三哥六哥七哥九哥!不要丢下我!救我啊……” “大哥!怎么办啊!”其余人问,“我们不能丢下零啊!” 只见少年黯然转了身:“走。” 显然,虽然平时这些孩子们都很服这位老大,但对于他这次抛弃小妹转身就走的做法,他们很不能接受,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了。 只有雪姬看到了少年的神情。他知道继续呆在这只会越糟,为今之计要先活下来,才有可能救回她。 倒在地上的孩子咳嗽着,叫住了他:“大哥……请你一定要……找到……我妹……妹……” 雪姬突然想起,原来他就是那名妹妹被张瘪子卖掉的哥哥。 他等不到他的回答,便断气了。 少年的那句“我一定会”只有雪姬听见了。 “大哥!二哥的尸体……” 少年不回头,是怕他们看到他流露的凄婉之情。“总有一天,宁府会因他恐慌的。” 雪姬眼前的景物再次被烟雾遮掩,除了浓浓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了。 突然,那个阴暗的声音再次响起:“把你的灵魂卖给我,我就赐予你无穷的力量。” 雪姬回答:不。 但仅仅是一眨眼工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却在回答:“好。”听上去是毫无犹豫。 雾渐渐褪去,映入雪姬眼帘的还是宁府。宁府门前,站着五位少年。难道……这五位少年就是——与一会儿之前的那五哥孩子比,他们又长大了许多,衣冠楚楚,一个个已是翩翩少年。 偶或路过宁府的路人顾自议论:“这宁府啊……唉……” “前几天我路过的时候可看到了,有名年纪小小的女子。大概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位了,看着可真可怜。” “是啊,我很早之前就看见过她了。听说是她一年前抢了宁府夫人爱犬的食物,还把它打死了,所以才给抓进宁府受罪的。说是杀一儆百。” “造孽哪,为了一只狗,给赔上了余生。被宁府上上下下的下人蹂躏了一年,愣是给糟蹋地半身不遂。” “这宁府的人下地府都不足惜了。” 闲聊的两人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无名少年紧握双拳,为首者道:“我们就是阎王。” 听到这话的两人王身后一看,才发觉那几名少年有着很强的杀气。怕祸及自己,赶紧一溜烟跑得无踪影了。 雪姬根本就没看到他们动过手,宁府的门便被震得粉碎。门后,一名身袭粉纱的女子无神地坐在地上。待她缓缓抬起头,发出了“铿铿锵锵”的金属声。众人一看,才发现她的脖颈拴着一条狗链。 众少年怒视,一人扯断了狗链。 突然,那名女子猛地叫了几声,一口咬住了他的手,目露凶光。 雪姬的眼里,看到的是一名美貌女子,但神智却——心中不禁如针扎般疼痛。 被咬的少年,凄然泪下,抚着她额前的发丝,柔声道:“零……是你吗?我是三哥啊,他是大哥,认识吗?啊?我们来救你了,零……”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有神,柔和,慢慢地松开了嘴。“啊——”凄怆的叫声从她口中喊出。 虽拇指与食指之间被咬得直流鲜血,但始终不及心中来得更痛。那名少年将女子搂入怀中:“零……够了……不要再叫了……三哥听着很难受,只恨没有早日来救你……零,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手刃那群畜生!” 怀中的女子泣不成声,浑身发颤,像是失去了言语能力般靠在少年的怀里一味地落泪。 “大胆!敢闯宁府!”宁府的下人金刚怒目,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许是欺压百姓成性,惯了这语气。 “零,大哥会带你回去的,我们这就去替你报仇。”少年将女子靠在门上,拾起剑起身,怒视着那名下人与其他三名少年整装待发,怒气直冲云霄。 为首者静而缓道:“时辰到。他们阳寿已尽。” 语音一落,四人持剑飞速而上。 为首者上前抱起女子,似不想让她看到这般血腥场景,转身离去。“零,这里交给他们,我们回家。” 雪姬看着消失在氤氲中的二人,呆住。那双眼睛……难道是…… “不要……不要……” “不要!” 众人的眼里,只见雪姬喃喃自语后,突然惊叫着坐起身。随即便马上联想到这声“不要”是白炽想要强行欺辱她时的心声,不知其实是她见不得梦境中逼真的杀人场面,使她透不过气而忍不住叫出声来。太可怕了……可是,他们将那名女子糟蹋成那样,这应该是他们的报应才是啊,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感到悲痛呢……心有余悸的雪姬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风弦此时已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呆呆地站在门口。这可怎么跟他交代? “娘,难道雪姬不见了吗?你们为什么都挤在门口?”红缨从后头又蹦又跳,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 红怕她受伤害,拦着她不让进:“像什么话!大人在办事,小孩子一边去。” 白却摇了摇头,拉开了红拦红缨的手,说:“算了吧,红,这事红缨迟早会知道,不要瞒她了。——白炽这孩子……怎么会这么糊涂……”白的眼里流露出液体,她怕白炽此举是引火上身了。 雪姬听到杂声,转过了头,没想到看到了噬血等人正神情各异地看着自己。她猛地低头一看,惊颜。自己怎么会躺在被褥里面?还是赤身露体? “白炽!你对得起我!你还敢睡!”此时,红缨已进入屋子。看见眼前的情景,顿时火冒三丈,在白炽露在被褥外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站于门边的几人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啊——”白炽终于在沉睡之中感觉到了异样的疼痛,叫喊着睁开了眼。 听到了这么粗旷的声音,南门飞燕奇怪着:师兄屋内怎会有小伙子?本不关心的她也走上前查看,没想到看到了陌生的脸孔。“这……他是……” 雪姬在红缨的捣乱下,才看到原来白炽也在自己身旁。不好的预感升上了心头。难道……他乘我昏迷……不会的,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可是…… 白炽只知自己刚睡醒,看见上面气得发红的红缨的脸,懒散地用奇怪的语调问:“红缨……你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啊……” “白炽!你给我搞清楚状况!” “状况?什么状况?” “你……你怎么会……”雪姬始终说不出口。 “雪姬?啊,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啊!我……红缨,不是这样,你所看到的并不是你所想的!我没有啊!”白炽百口莫辩。因误食过多沁心草,身体烧得可怕,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啊!王?娘?红姨?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对她做过什么啊!相信我啊!” 红缨又怒又气,泪珠子不住地掉:“白炽……我看错你了!我早就怀疑你对雪姬有异心的,居然还让你盯着他们,都怪我自己大意!还有你!雪姬!你害不害臊啊你!你都将是西洛誉的妻子了,你居然还勾引白炽!我讨厌你们!” 此时,安顿好南门岩的南门馨雪与侬神回来了,刚进入小竹屋范围不远,就看见红缨哭红着眼跑过了他们身旁。又转回头一看,小竹屋前如此多的人,不禁奇怪:“娘……他们怎么在这?——啊呀!雪姬,你醒了?可你怎么……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名男子是谁?” 只见南门飞燕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听着身旁那些窃窃私语,雪姬心中痛了一阵又一阵,悲凄的眼神渐渐黯然,晶莹的泪珠子如珍珠般闪烁,一颗紧接着一颗掉落在被褥上。两旁脸颊的银丝垂挂而下,粉嫩的凝脂脸庞此刻却显得那样楚楚可人。洛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着身旁那些窃窃私语,雪姬心中痛了一阵又一阵,悲凄的眼神渐渐黯然,晶莹的泪珠子如珍珠般闪烁,一颗紧接着一颗掉落在被褥上。两旁脸颊的银丝垂挂而下,粉嫩的凝脂脸庞此刻却显得那样楚楚可人。洛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炽急得要命:“雪姬你别哭啊……你听我解释,你们大家听我解释啊,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啊!我真的真的没有做过啊,肯定是有人陷害我的!” “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大哥哥!”突然,稚嫩如孩童的声音响起,众人想寻找声源,却怎么都找不到。 南门馨雪“啊”的一声进了屋,道:“小雪芎,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调皮的声音响起,雪姬的发从中突然飞出一个小物体。 这一飞,说实话,其实只吓到了南门飞燕,风弦和雪姬。只见南门飞燕和风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而雪姬却忽地停止住落泪,呆呆地看着飞进南门馨雪怀里的小雪芎,半天还没从自己头发里藏着怪东西的思想中走出来:头发中为何有个形如花草动如飞虫但却能言语的怪东西? 在她知道了娘亲从小守护着自己,伤口会消失,无故走进绿野仙踪,自己的发色突变,莫名中了冰丝剧毒,拥有许多逼真的梦境,并碰见从未听过的外族人等等事迹后,现在已没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非常离奇了。 侬神与南门馨雪早已知情,自然镇定。而空灵族人什么怪人怪事没见过?还怕这小小会说话的雪芎不成。 “小雪芎,你确定吗?”南门馨雪问。 小雪芎点了点“头”道:“恩,我确定!就是那个大哥哥!——大哥哥先是吃了桌上的绿草,之后跳着怪舞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怎么叫他都不应我,后来就朝小姐姐冲过来了。” “桌上?”侬神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然后一看桌上残余的沁心草,终于确定,“你该不会吃了这沁心草吧?”“它叫沁心草?对对对,我记得我失去意识前,吃了一种很香很好吃的草,接近那张冒着白烟的床后,身子变得很冷,后来又突然变得像在火中烧般,再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白炽抚着脑袋模糊着回忆。 “你吃了多少?” “好像是一株吧……” 侬神有些不悦道:“你怎么连沁心草的功用都不知道?你还敢吃下一株?你这个叫白炽的人,如果你还有下次,并且你想活命的话,我劝你不要看到好看好吃的就往肚子里送,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炽无言以对。见他说的是“如果你还有下次”,白炽自己也不禁怀疑起噬血会不会为了向西洛誉有个交代而把自己给交出去,或直接就地处死。“王……我……” “自刎。” 第二十二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 没错,这种眼神,这种语调,这种气质,与梦境中的那个少年何其相似。这句“自刎”与梦境最后少年平静地站在四族人马面前说的那句“不想死就投降”,又何其相似。难道这就是关于噬血的梦境,里面发生的事都是他的真实写照?那么,梦境的最后,少年独闯空灵族,一番厮杀的场面,就是白姨久久不肯说明的四族被灭之事?神秘人赐予他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听到噬血的命令,白着实狠狠地浑身颤了一下,脸上暴露无疑。 白炽也心灰了,既然他这么说了,也没再抵抗。“娘,孩儿不孝……至少,孩儿不用再给白族蒙羞了。以死谢罪,才不会让其他三族有闲话。娘,我一直都说白莫比我更合适,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白撇过头,不忍去看他。 红道:“白炽,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四族相敬如宾,何来咬舌论足之说。——王,我与白妹妹这些年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白炽只是无心之过,可否看在我们二人的面子上,暂且饶了白炽,带回西陆看看西洛誉怎么判?” 只能是能拖一时拖一时了。 看到这位族王如此决断,南陆之人纷纷不言,站于一旁观看。 只见噬血道:“风弦,你怎么看?” 见风弦犹豫,雪姬忍不住开口:“既是无心之过,你们大家何必这么在意。雪姬本就是半死人一个,不想再在未来的黄泉路上看到熟悉的人为我铺路了。如今我也已无脸面回去见洛誉,风弦大哥,还有族王,可否请你们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风弦一惊:“这怎……” “雪姬自知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深感愧疚。我身中剧毒,无以为救,迟早是要死的人,风弦大哥,洛誉不可再为了操心了。他只不过是早些知道我死去的消息而已,没什么不可以的。咳咳……再不然……”雪姬突然从发髻中取出老媪赠予的发簪,抵着自己白皙的脖颈。 “再不然,真的死去也好,也没脸面存活了。”加重了力道。 噬血还未出手,暗器高手风弦便右手轻轻一弹,中了雪姬的右手腕。只见她手一麻,发簪掉落在床板上。“冒犯了。雪姬姑娘重病在身,难免胡言乱语,风弦不会放在心上的。” 此时,听了小雪芎耳语雪姬不可多加被打扰的话的南门馨雪柔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有什么以后再说。你们要是再不让雪姬姑娘的双臂遮上衣物,可真要‘重病缠身’而死了。师傅,您也出去吧,这里有馨雪照顾她就行了。” 待一干人等都出去了,南门馨雪将白炽的衣物往他身上一扔道:“你也出去吧。” 两名女子不适地别过了头。 “雪姬,他们都出去了,你快些更衣吧。”此时,南门馨雪已没有再想她与南门岩有何关系,只是恍惚觉得她是名被命运摆布的可怜女子。 “谢谢。”雪姬起身下床,双眼有些无神,隐约闪烁着晶莹。 南门馨雪扶着她来到镜前,轻柔地梳着她长及膝盖的银发,重新替她梳了一髻美丽温雅的发髻。一半盘上头顶,剩余的垂直地贴着她的脊背。 “雪姬,你真是名奇女子。就像是从天而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有着使男人倾恋的绝颜。就连同为女子的我,也不免为你倾倒。” “我宁可不要这容貌。娘给我起名淡嫣然,可惜我辜负娘的期望,”眼中仍是一片黯然,“从小我就和娘亲漂流四海,居无定所,虽贫困潦倒,时常三餐不饱,须露宿街头,但我和娘亲每日都是笑容常挂。” “吃不饱穿不暖,怎么还能如此开心?” 她摇了摇头:“只要和娘亲在一起便够了。馨雪小姐,难道你不觉得一个人的容貌与能与家人永远在一起幸福地生活比,是那么微不足道吗?” “你怎知我名馨雪?自你昏迷醒来,我从未跟你提过吧?”南门馨雪自然是觉得雪姬的话是有道理的。她不曾一次想过,希望母亲能撇下政事,真心地陪自己过一次生辰。不求多,一次就好。 “在我昏迷,失去意识之前,我曾听到岩哥哥与众侍卫喊你馨雪小姐。”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南门馨雪在听到那话后,脸色不由得一变。这“岩哥哥”可是自己从小喊到大的,突然又来了一名女子,居然同自己一样喊他为岩哥哥,难免心中不是滋味儿。 然,口头上却没表露半分心思,依然轻声道:“方才,曾说你娘给你起名淡嫣然吧?可为何大家都喊你雪姬?” 雪姬似答非答:“自我出生,便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何人。小小的世界里,就只有娘的存在。娘从不告诉我有关爹的一切,也不提我们是从哪儿到了那个小村庄。我曾问过娘亲仅有的一次,我有爹吗?娘亲笑着,平静地告诉我:然儿,那不重要,你有娘就够了,只要娘在,娘会守护你一辈子。” 南门馨雪来了兴趣,追问:“后来呢?你知道爹是谁了吗?你娘还在西陆?” 雪姬摇了摇头,忧伤道:“我不知道,我只问过娘亲一次。听娘亲那么说后,我也觉得我有没有爹,爹在哪里,爹是谁,这些都不重要了。有一日白天,娘亲带我去了玳玳花山,说了一堆很奇怪的话,也就是在那一天,饿了两天肚子的我蜷缩在墙边,不知觉地睡了去,谁知醒来后,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你娘她……”南门馨雪猜疑,“该不会……” “恩,”雪姬不避讳,安然地点了点头,“虽然儿时一直安慰自己娘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办事情,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只不过,后来,我拥有了透过梦境知道真相的能力,看到了那日冥暗之时,娘亲出去了,静静地靠在树杆上死去。” 像是知道南门馨雪的疑问似的,继而道:“娘亲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样子才会选择去很远很远的山脚的,她希望留给我一个想念,让我以为她还活着。其实都怪我不好,要不是为了我,娘亲也不会如此操劳。替娘亲接生的黄婆婆曾经跟我说过,娘亲是十月怀胎,在风雪之日倒在了她家门口的。而自我出生后,本在妊娠期身子骨就已不好的娘亲更加撑不住了,身子一直时好时坏。懂事后,第一次看懂娘亲的眼神时,娘亲对我说:然儿,你可知娘给你起名淡嫣然之意?娘希望你永世淡了‘嫣然’之容啊。红颜祸水,绝颜便更是天灾,娘只希望你做一名普通女子,嫁一平凡男子,相夫教子就好。你可要谨记娘的话啊。” 南门馨雪平静地梳着她的发丝,她本以为能让君主倾倒的女子会与众不同,像天上的仙子般不问人间凡事,谁知她也只是一名普通女子,有着自己的想念与哀愁。不禁对这名可怜女子又多了一丝同情之心。 南门馨雪蓦地想起雪姬刚才说的由梦境而得知真相的事,不由得疑问:“你刚才是说……你可以由睡觉来知道那些肉眼看不到的事?” 雪姬犹豫了顷刻,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她一急:“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不知道。有时候是,但有时候又不是。”比如那两次“绿野仙踪”,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个梦境而已,像是神秘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似的等着自己踩进去。而事实是,她也真的毫无防备地踩进去了。或者并不可以说是毫无防备,因为由不得她反抗。至于那些两年前与今日看到的“少年噬血事件”,虽然也不像是梦境,但却与“绿野仙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娘亲的在天之灵给她的指示般。 见她惶神,南门馨雪催道:“怎么说?” “馨雪小姐,这事雪姬自己也不见得全然知晓,就别再追问了。” 南门馨雪突显得异常失落:“雪姬,别喊我小姐了,就喊馨雪吧。” 只见雪姬摇了摇头:“不可。你是少小姐,而我只是个卑微的丫鬟,怎可直呼其名。”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随身坐下。“照这么说,我不是连给你梳个发髻都不行了?你们都这样……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是这样,岩哥哥是这样,现在就连你也这样,你们一个个回答我的话就像早已串通好一样,但你们却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 “你别难过了,我喊你馨雪便是。”雪姬握起她的手。从一开始她救岩哥哥,便知道她是和北心茹截然不同的少小姐。不管有什么目的,她这样尽心尽力地救我,我都不该让她流泪才是。一路上岩哥哥没少提“馨雪小姐”四字,眼前的她倒是和他描述的可人儿稍有不同。 南门馨雪回嗔作喜:“不许改口!” 见到这副似孩童的模样,许久未笑的雪姬忍不住斜上了嘴角。南门馨雪一见,忙呼:“等一下!别动别动……对,就这样。雪姬,你该多笑才是,真美。” 雪姬蓦然升羞,脸颊浮起一片红晕,忙转移话锋:“馨雪,方才你为何一副失落的神情?”两人一会儿聊东一会人说西,雪姬倒是暂时忘记了白炽对她做过的事。 南门馨雪再次沉下了脸:“雪姬,依你和岩哥哥的短暂相处,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岩哥哥很善良,对谁都真诚。虽然我是作为一个人质被他抓来,但我好几次都以为自己是被他请来游山玩水的呢。” “对啊,岩哥哥从小到大都这样,每次都是把心掏出来不顾一切地区帮助南陆民众,可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孩童,他们一见到岩哥哥,不是绕道逃跑,就是唾弃他辱骂他。”她像是将存储在脑中的场景又回忆了一遍,神情不见得很好。 听得这么一说,雪姬想起了当日南门岩送她来南陆时的情景。怪不得对于众侍卫的百般羞辱,他无动于衷,原来真的是从小就这样,习以为常了。 雪姬还是问出了心中所疑:“可岩哥哥自称全名南门岩。难道‘南门’姓氏不是南府专有?”听徐师傅说,东南西北四陆,东方、南门、西、北四个姓氏向来只有各陆主府专有,旗下儿女婚配,无论嫁娶,子孙都不可改姓。难道南门岩是特例? “‘南门’确是南府专有,岩哥哥也确实是娘的儿子,可——不知为何,娘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岩哥哥这个儿子就会大发雷霆。有一次一怒之下,给全陆下了令,说岩哥哥是南陆所有民众的奴隶,是地位最低微的人,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支配。杀也好剐也好,唾弃辱骂也好重力踢打也好,就是不可将他视作少爷对待。娘还说……娘还说岩哥哥连南陆的猪狗都比不上……”最后不由得心伤地落下泪来。 雪姬终于明白了一些,原来他受这样的待遇完全是因为南门陆主,岩哥哥真是个苦命的人。这么说来——“馨雪,难道你想借由我的梦境知道南门陆主如此恨岩哥哥的缘由?” 她抬起头道:“是啊。娘和师傅是怎么都不会告诉我的。” 可是……我怎么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梦境呢。一向都是由梦境来操控我的。“馨雪,要不,我们试试?”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雪姬决定,不管怎样都先试试看。 反正也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冥想,不会有什么危险,南门馨雪并不反对她的说法。 只不过,在触碰到床榻时,雪姬的脑中有些什么场景若隐若现地飘过。南门馨雪见她脸色难看,也猜出了什么事,道:“雪姬,要不,改天吧?” 失神的她回过精神,浅笑:“不用了。”然后理顺了银发慢慢躺平身子。 南门馨雪有些难过地说:“我看得出你很坚强,但同时也很脆弱。像你这么个可人儿,老天怎么就狠得下心折磨你呢?” 说起折磨,她顿时响起了梦境中那名被噬血抱走的女子。她狼狈的模样就像荆棘一样长在了雪姬心中,怎么也忘不掉。憎恨的目光,想将人生吞活吃了的叫声,最后愤世悲凄的哭声,无一不扎着雪姬的心。没有人会比那名女子更加痛苦了吧。 只听她说:“白炽是因为吃了沁心草,我不会怪罪于他。何况,我也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南门馨雪一惊:“难道是西——陆主?”南陆之人无一不愤恨对南陆虎视眈眈的西陆,所以一说到西陆之主,便想直呼其名。但看着眼前的雪姬,南门馨雪愣了片刻,还是喊了陆主。 雪姬惊异地看着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们的关系已经昭然若知了么,她一猜就中。 “那此次事件……他会介意吗?” 他会介意吗?雪姬从来不这样问自己。不管他介不介意,自己已经不敢再见到他了。这样的自己就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她如何希望西洛誉不介意? “馨雪,我们开始吧。”她摒除其他杂念,一心想着南门飞燕、侬神、南门岩和南门馨雪这几个字眼,闭眼冥思。 “你看到什么了吗?”久久未见雪姬醒来,一旁心急的南门馨雪忍不住问道。 “我睡得太久,现在睡不着了。”还在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困乏。 刚才一直静静的,南门馨雪还以为她早已进入梦境并看到了些什么,没想到她现在这么平静地回她一句“睡不着了”。原来一直都醒着? 南门馨雪不怪她,只是自己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雪姬,你别太急,慢慢来。放轻松,什么都不要去想。”她将屋内的两扇窗子关上后,又替她盖上被褥,弄得稍微有些入夜的感觉。 弄好被褥,本想收回手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曾想雪姬突然抓住她的一只手,喃喃着:“嘘,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一听到这话的南门馨雪不由得精神紧张地向身后看了看,透过窗子,并未看到任何人影。再回头一看,闭着双眸的雪姬像是没说过任何话似的。心疑:难道是我多疑?刚刚并没有人说话? 然而,雪姬又动了动了薄唇,轻道:“百花争艳,虫鸣声响;溪流潺潺,青鸟凝盼;香蕈宜人,彩蝶驻留;柳絮漂浮,伊人浅笑……” 面前的雪姬仍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若不是听得她开口,南门馨雪将再次误以为她已睡着。依她所说,要入睡方可进入梦境,可现在这是什么状况?已经入睡?半睡半醒?还是就是醒着?可若是如此,从她口中飞出的初春景象又是从何而来? 南门馨雪心有疑问,想开口问她,但怕自己一开口会打断她,功亏一篑可就不好了。只好一阵隐忍后,将话吞回了肚子。 雪姬继续描述所看到的画面:“女子离我很远,看不清她的样貌。她靠在柳树下,左顾右盼,好像很开心……应该是在等人。” 停留半刻后,她接下去说:“人来了。是一名五尺七八高的男子,概是双十年纪。身袭白衣,发束脑后。他笑着向柳树下的女子走去。慢慢地近了……近了……女子笑得更加动人……等等,这名女子的脸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在哪见过她……她蹦跳着挽过男子的右手,笑容大大落落,不加掩饰地喊:‘师兄。’” 照她描述,南门馨雪觉得这名女子该是生性活泼的一名女子,但那句“师兄”在雪姬的口中喊出是那么平淡无奇,甚至没有语调,像是念台词般。也难怪,雪姬的性格和那名女子相差甚多,要她将“师兄”二字喊得活灵活现,根本是难为她了。 南门馨雪默不作声,等她继续说。 “男子的神情不是很愉悦,沉下了脸对她说:‘小师妹,你约我来此地做何?被师父看到又要一阵责骂。’女子亦不悦地撅起双唇:‘听师兄这么说,恐怕是想告诉我,你宁可听师父的话离我越远越好,也不愿与我双宿双栖了?若师兄怕事,当着我的面承认早日与我断了情愫是为上举,那往后我俩便不认识,各过各的日子,老死不相往来。’女子的话听起来威胁与赌气各占一半。” 雪姬,你这样平淡地叙述他俩的话,我怎地想象这语调?倒是你最后一句“威胁与赌气各占一半”总算是让我有了些了解。让你完美演绎这其中的神情语调怕是为难了你啊,如此这般,也只好由我自己在心中模仿那些话了。 南门馨雪看一眼过于美好的雪姬,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听你继续道来原委。 “男子吃不来这一招,有些中计的样子。对于面前赌气撇过头的女子不知如何是好。‘小师妹,师兄不是这个意思……’女子打断他的话,有些取闹地说:‘不是这个意思那还会有什么意思!师兄不就是怕师父责骂吗!怕又要在这末冬初春之际,被师父责罚浸水一日吧?师兄!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从小勇猛无比,连山贼都不畏惧的师兄如今变得畏头畏尾胆小如鼠辈!’女子自顾说着,没有发觉身旁男子神情有些无奈。” 南门馨雪脑中出现了师兄师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欢乐情景,长大后的两人却因师父的反对而最终不能走在一起。 而另一面,她又想起了自己和南门岩。多像呢…… 虽然说南门岩是自己同母不同父的哥哥,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哥哥”的名义在自己心中越来越没有说服力。 眼神黯淡地看一眼平躺的雪姬,南门馨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雪姬,你和岩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虽说岩哥哥不惜性命为你采取雪芎救你是考虑南陆安危,可至今生在我心中的这种不安感到底是什么呢…… “男子双手按在女子的肩上,盯着女子的眼眸说道:‘小师妹,师兄身体强壮,又有一身深厚的内力,怎会怕那区区冬后冰河?师兄是怕师父一气之下将师妹一同罚了。’女子听后有不少感动,泪盈盈地对男子道:‘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女子不自禁地躲入男子的怀抱。男子也抱紧了女子……” 雪姬突然停住。 南门馨雪半声“发”还未发出,欲言又止。她本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见雪姬皱起眉头,又将话吞了回去。 雪姬又言:“树上,丛中,河里,土下,四面八方……出现了足有二十余的黑衣人。他们将两人围在了正中。外围,一名衣冠楚楚的富家子弟缓缓接近他们,并幽声道:‘你们二人在做何事情?可否告知本公子?’男子闻言赶紧推开女子,一脸不自然道:‘独孤公子,事情并非你所想。’” “独孤公子样貌俊美,与男子齐高,他笑而道:‘侬风楚,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们俩的私情别人不清楚我独孤秦还会不知?放过你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手一摆,周围黑衣人纷纷拔剑而出。男子听后,冷笑一声,猝然也从腰间拔出软剑:‘独孤秦,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开起了染坊?我侬风楚南陆第一高手绝不属虚名。想试我身手可连同你一起上,怕你我就不是侬风楚!’” “见侬风楚拔剑,黑衣人一拥而上。独孤秦随后跟上。很混乱,我看不见谁打伤了谁……那名女子被侬风楚护在身后,背后像又生一双眼睛,剑术快到如有六臂,任何人接近不了他的防护线。” 第二十二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2) “女子又急又怒:‘独孤秦!你是小人!有本事一个个上啊,这么多人欺负我师兄一个算什么本事!’独孤秦还未发言,侬风楚阻道:‘小师妹!你别怕,这些小卒对师兄来说还不成威胁!’见独孤秦无停手之意,红颜一怒,女子亦拔剑而出助阵。” “黑衣人一个接连一个倒下,独孤一派逐渐败下阵来。最后就连独孤秦也抵挡不住侬风楚的快攻,负伤而归。走前,抚胸道:‘侬风楚!你给我记着!此仇不报非君子!还有你!——南门飞燕!’” 当雪姬念完那句话时,才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睁开了眼,转头看着南门馨雪道:“南门飞燕?不就是南陆主?成功了?” 南门馨雪也像知道了些什么似的,喃喃着:“对,是我娘的名讳。娘的师兄不就是侬神师傅吗?难道说——侬风楚就是侬神?呀,雪姬,你怎么起来了?这好不容易才进入状况,现在一起来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闻言,雪姬面色抱歉地又躺了下去,重新闭上眼睛冥思。 许久,原本以为梦境不会再出现的南门馨雪忽地听到雪姬再次开口:“皓月之下,两人跪于庭院。南门大人不满地轻声道:‘师父太过分了,又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被罚的人是我们!’” 南门馨雪难以想象娘亲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一直以来,呈现于民众和她的面前的南门飞燕总是透露着一副王者气息,令人退避三舍。忽然出现这副小女子模样的母亲,南门馨雪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些俏皮模样也只能由心中想象了。 想到这儿,“噗哧”一声,她笑出了声,脸颊上带着朵朵笑意。 “侬风楚安慰道:‘小师妹,这次本就是我们的不对,别怪师父了。’南门大人一听,更不满了,喊得全院都听得到:‘就是师父太过分了!师父赏罚不分明!’此话一出,屋内猝然飞出一袭黑影,飘飘然落下。是名素衣中年女子。” “‘燕儿,休得无理。你师兄没说错,今日错在你们。明言的话,那错的就是你。你师兄只是受了你的连带责罚。’应该是他们的师父没错。” “看南门大人的神情,她并不认为她说的话是对的,抬高了头道:‘师父,你就是让着姓独孤的!每次都是这样!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下嫁于那个混蛋独孤秦!那厮品行不良,亦是花花公子,只顾占着自己表舅是南陆主就整日仗势凌人,欺凌弱小。要我嫁于这样的人,我宁愿死!’” “‘燕儿!什么死不死的,女儿家言行不可出格,师父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南门大人猝尔拉下了脸,神情黯然,两行清泪簌簌地掉:‘从小,师父就对我比对其他师姐师妹要好。燕儿以为……以为燕儿对师父来说,是唯一不同的一个……燕儿也一直将师父视作娘亲,可是如今我知道了,师父对我好,完全是因为命令,就为待我出阁之年,将我卖于姓独孤的!师父……燕儿讨厌你!’” “她望着南门大人,似有难言之隐。欲开口却又吞下,只得低头看面前的小女子顾自一人心伤地落泪。侬风楚终忍不住心中所藏,训斥道:‘小师妹!你不可以这样说师父!师父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 “南门大人抬起脸,红红的双眸可人地望着侬风楚,道:‘不就是为将我卖个好价钱以解其他师兄师姐师妹的苦难生活吗,还会有什么苦衷……我命贱,只好是被卖的命,师父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也不怪谁了,我就怨天赐我这般苦命!’” “‘小师妹!其实你与独孤秦是指腹为婚啊!你早已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谈不上什么师父将你卖于独孤府之说。’侬风楚终道。南门大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什么?怎么可能!我连自己的娘亲是谁都不知,何来指腹为婚之说!’” “侬风楚无奈般摇头道:‘你不可不信,因为确实其事。独孤老爷握有一纸证明,你赖不掉的。当年,你母亲病逝,独孤老爷抱着尚在襁褓的你到了师父的别苑,说你是早产儿,身子虚弱,还望师父能教你习武,以保性命。南陆主也早已知晓这事,所以你与独孤秦是非结不可了。’” 听到这儿,南门馨雪总算知晓自己为何从小体弱多病了。原来原呈于自己的母亲。 “‘师兄……怎么会这样?’南门大人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侬风楚点头,继而又道:‘师父对你好,并不是因命令。起先,师父是顾忌到你的身子,对你处处小心,以免出个小差错便让你赴黄泉。然而,久而久之,师父对你的照顾之情已经慢慢转变为亲情了啊。’” “一直细细听他们谈话的师父俯下了些身子,扶起南门大人搂在怀中,语气颇为亲切:‘燕儿……师父又怎忍心将你送于独孤府……师父何尝不知道你与风楚的感情,不知道独孤秦的恶行呢?只是,你明里已是独孤家的人,如若与你师兄走的太近,独孤秦恶行一起,纵使你师兄武功高强,为南陆第一,但一旦传出流言,南陆主大怒,你师兄一人如何抵挡千万军马?何况,你与风楚在一起的场景三番四次被独孤秦看到,你们也知道他的恶行,要是将你们拉去浸猪笼,师父也无可奈何啊!孩子,师父斟酌数夜,也只好是牺牲了你啊……’” “‘师父……’南门大人泣不成声,只一直落泪,说不出话。” “‘师父!’侬风楚遽然打断她们,‘师父,我带小师妹亡命天涯!离开这南陆,寻一处世外桃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望师父批准!’” “桃源大陆本就是因民众和睦融融而得名,这回却得另寻一处世外桃源,侬风楚不禁心一沉。得到师父的批准,南门大人便与侬风楚连夜起程了。到了南陆一处偏僻地方,见南门大人心脉急促,不容继续赶路,两人寻了一家小客栈暂住一晚。” “侬风楚扶着南门大人进了客栈,店小二见两人衣着锦华,忙不迭上前笑脸迎人:‘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留宿啊?’虽夜已有些深了,但这家小客栈里还是有个把人饮酒作乐,不算是安静。侬风楚四处巡视一番,道:‘来一桌你们这最好的酒菜,顺便准备两间上房。’” “两人坐下闲聊。不好……我看见店小二在听了谁人的吩咐后,往酒菜中下了点什么药,埋伏在四周的黑衣人蠢蠢欲动。侬风楚正与南门大人聊得开心,丝毫没有发现危险已降。店小二依旧笑脸对人,将酒菜端上桌。” “两人吃喝不久,店中原本作乐的众人抽出桌底下的刀剑,与四处的黑衣人将侬风楚和南门大人围在正中。侬风楚只知中了埋伏,却不知是谁,怒喝:‘谁摆的道!’随着几声自傲的笑声,独孤秦从黑衣人中走出,看他气色,白天受的伤还没好。侬风楚不知自己中了毒,依旧面不改色道:‘独孤秦,白天的罪还受的不够?想来顿宵夜不成!’” “南门大人拍案而起:‘独孤秦!你我素不相识,只知你名独孤秦,我名南门飞燕,为何不肯放过我!我与师兄已准备浪迹天涯,你还不肯就此罢休?’” “独孤秦面色难看,唇干色白:‘南门飞燕!你还妄想与侬风楚浪迹天涯双宿双栖?你不知羞耻与侬风楚勾搭在一起,我独孤家脸面何在!你给我一掌,我必还你十拳!’语毕,侬风楚欲拔出佩剑,突然头昏脑胀,猛地坐下。与此同时,南门大人也有相同情况。” “独孤秦大笑三声:‘侬风楚,你对这陌生地方也太放心了吧?未试毒就这么吃了,在下真是敬佩三分。如今你们二人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中了此毒,虽然死不了,但两个时辰之内功力全失,纵你侬风楚南陆第一高手,又耐我如何?’” “‘独孤秦!你这个卑鄙小人!’南门大人怒吼,‘有本事就一刀杀了我们!否则,若我南门飞燕今日死不了,你就给自己挖好坟墓!’南门大人惹怒了独孤秦,一个眼神,离她最近的手下扬手一耳光劈去。” “侬风楚眼见尤怜,怒道:‘独孤秦!你最好别给我动燕儿!否则……’‘否则?侬风楚,你有何否则可言?你已自身难保,还能耐我何?纵使我当着你的面动了南门飞燕,你又能耐我何?’” “‘独孤秦!你敢!她可是南门陆主的外甥女,你敢动她陆主绝对不会饶了你!’‘你说我敢不敢?’独孤秦绕到南门大人身旁,捏着她的下巴道,‘哼,难道你忘了南门陆主也是我舅?她娘不知廉耻地跟着男人跑了,舅舅早就下令南门飞燕绝非他南门之后,我这表舅对我可比她那亲舅对她要好的多了!’” 南门馨雪听着雪姬没有调的话,却依然感觉到了此时的气氛严谨。更有预感,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就了了,一定还有下文!依这独孤秦的性格,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二人。 “‘独孤秦!’南门大人与侬风楚二人此时却只可怒吼他的名字,说不上什么话。独孤秦是吃定他们了,笑道:‘侬风楚,你自废武功吧,要不然……我就杀了她!’捏着下巴的手突然游移至南门大人的脖颈,加紧了力道,南门大人立刻说不得一句话。” “看着南门大人痛苦的样子,侬风楚没有丝毫犹豫,真的自废了武功,虚声道:‘独孤秦……我已照做,你还不放了她!’独孤秦大笑,没有一丝要放了南门大人的意思,却道:‘侬风楚,我只答应你不杀了她,可没说……我不会代你行使一个丈夫该做的事啊。如今你连我的一个手下都打不过,我要教你生不如死,看着心爱的女人在我手上受尽凌辱却无可奈何!哈哈哈哈哈……’” “他……点了南门大人的睡穴,抱着她上楼去了。至于侬风楚……他武功已废,纵使此时青筋曝出,却已是一个小兵就可以拦住他的时候了。” 到此,雪姬不忍再说下去,睁开了眼,望见眼前的南门馨雪已是两行清泪直流。“馨雪,还要再听吗?还是等你心情平静了再说?” “不必了,”南门馨雪擦拭了一下,“我只是为娘感到难过。从小到大,娘总是以一副王者的面具遮盖自己,原来这之下,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罢了。雪姬,继续吧,我很想知道那个侬风楚到底是何许人也。既然独孤此姓如今已经完全消失,那必然是谁在一怒之下将其灭了门。” 雪姬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 “不是客栈……现在已经不在客栈里了。很眼熟……对了,是我们在的这间小竹屋里,有个人坐在里面。” 南门馨雪此时已知说话也打扰不到雪姬了,便言:“这里是清寂林,这间竹屋是师傅日夜呆的屋子。这么说,那人真是侬神师傅没错了?” “应该是了,他的样子已与侬神大人有些相似了。他在写信,信上写……我看不清……” “你试试移动角度,拐到师傅身后,说不定就能看清了。” “我在试……有些清了……对,现在看到了。信上说:师妹,一别已是多年,师兄隐名侬神,在这深山之中,也能听得一些南城琐事。万事之先,师兄祝你登上君位。当年,只怪师兄没有那个能力保护你,才使你落得独孤秦之手,受尽了凌辱。我陆续听得一些关于你的事,世人不知详情,只道你红颜祸水,克死独孤秦。但师兄知道,独孤秦身子硬朗,怎会病死?定是你将其杀害。独孤秦兄长贪你美色,在独孤秦死后将你娶为填房。师兄也知道你恨死姓独孤的,才会将几位夫人害得一个不留,又在南门陆主无子嗣,让姓独孤的登位之际,夺其位,杀其人,让独孤家永无后人。如今,恨已解,你定是甚是寂寥,往后都将扣着君主之名,活得甚累。师兄也不忍见你如此,如若你累了,可来清寂林暂住,也可……就此隐居山林。师兄不会逼迫你,一切由你自己定夺。至此,望师妹看开一切,红尘皆是从前,不要看得太重了。” 未听到自己母亲的情况,南门馨雪忙问:“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 “侬神大人写信之日,正是南门大人登位之时。东南西北四陆,历代君主都只是住于府内,没有宫殿。但南门大人红颜一怒,君位加身,刻令他们建造一座飞雪殿。南门大人是史上第一位女君,既然如此,那规矩就要在她这一代更改,以前没有的,如今都得要有。登位之日,飞雪殿已建好,见两旁碇柱空无一字,南门大人飞身而起,拔剑而挥: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右边则是: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说完,雪姬起身了,朝她点了点头:“事情,就是这样了吧。” “可是,”南门馨雪道,“你还没说到岩哥哥的事啊。我们此次不就是为了寻岩哥哥受低待的缘由吗?” 雪姬流露出不胜凄婉之情:“因为岩哥哥是独孤秦之子。” “难道我不是?” 她摇头:“你不是。岩哥哥是那日在客栈被独孤秦污辱之后怀上的孩子,因越大越像独孤秦,南门大人怎会容得下他?而你和南门誓则是与独孤秦兄长所怀的龙凤胎。” 南门馨雪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有疑问:“南门誓?他与我是龙凤胎?此话当真?” “你知道的,我没有必要骗你。” “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赧然一笑,“我只是惊奇,原来我还有个誓哥哥这事是真的。我与师傅将岩哥哥送回南府时,师傅曾跟我说,娘在看到那个外族之王后失了神,双眼泛红地说他就是失散多年的南门誓。不过,外族之王否认了,加之誓哥哥没有那双湖蓝的眼睛,娘亲才罢休的。” 这回轮到雪姬惊异。“南门大人将噬血认作了南门誓?”噬血本就是桃源人士 “噬血?那个外族之王的名字?想必是的,师傅是这么跟我说没错。我当时去南雪山找岩哥哥,不在场,也不知道确切是怎么一回事。——对了,那你知不知道誓哥哥现身在何处?” 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试图去探一探南门誓的下落,但只到了他失踪那里,就一片漆黑了。好像……有人刻意阻止我似的。” “那他是怎么失踪的?听师傅说,娘好像很在意誓哥哥,那日在飞雪殿上,竟不知不觉在外族人面前露得真情,真是奇绝。雪姬,如果你知道的话,不要隐瞒我好吗?我想,要是帮娘寻回了誓哥哥,岩哥哥的日子也会好过了。”她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想知道个中缘由,只能靠她的梦境了。 “馨雪,别这样说,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他的失踪我是看到了,只是有些离奇就是了,”雪姬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在你们出生那日,南门大人就睡在你们身旁。只是到了三更时分,南门誓的身子突然发出了很强的光芒,刺得南门大人睁不开。当光芒散尽,南门大人忙问守卫发生了什么事时,才发现身边的南门誓不见了,只剩你一人。” 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没处遮拦。 杯行到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 第二十三章 白云深处,伊人何处(1) 溪上桃花无数,白云深处。 我欲穿花寻路,伊人何处。 “伊人何处?伊人不就在南陆。” “谁!”拔出挂在墙上的剑,迅速朝发声之处飞去。穿过红木窗,“叮”的一声死死地定在了走廊的柱子上。待他出去查看时,却发现柱子上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的剑一把。 来者何人?伸手如此敏捷。拔回了剑巡视一番,见还是没人才回了房。 没料到,刚坐下,又听声道:“西少主……哦不,现在该称一声西陆主了。西陆主,别来无恙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西洛誉再次拔剑而出,喝道:“谁躲在暗处!快出来!” “西洛誉,你当真这么快忘了我?真是贵人多忘事了,我该庆幸呢还是伤心?哎,看来,还是不该告诉你空灵族的事啊。” “是你?”原来就是那个告诉自己有关噬血的事的高人。西洛誉思索一番,锁好了门才继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出了事?” “对于西陆主你来说,我倒是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件事。”神秘人故作拖延。 “你来这无非是有话和我说,何必吞吞吐吐故作样子?” 神秘人笑声绕梁。“好,也罢,我就告诉你实情。你知道你口中的伊人身在南陆,当晚她被掳走之时,你也在场,但你不阻拦,任由南门岩将其掳走。此举无非是想让空灵王代你去南陆,并剿了南陆吧?你肯定是告诉他,他要找的人许是在南陆。而他也明白在灭了桃源之前,你不会老实地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在哪,他心知肚明你这么说是暗叫他灭了南陆。我说的没错吧?” 西洛誉暗暗咬牙,自己的心思居然全被他看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特地来告诉你一件事。想成就大业,就不要顾儿女私情。你难道不知道,红颜祸水,亘古不变,有多少英雄好汉毁在女人手中?我明白,你愿意为伊人打下半壁江山,随她嫣然倾国。可如今山高皇帝远,你恐怕是不知道你的淡嫣然已与白族之子白炽有染吧?” “你说什么?”怒拍桌案,“此话当真?” 笑声继续绕梁。“我的西陆主呀,你还真把这女人当成宝了?也罢,此话真自然是真,只不过倒是真有个中缘由,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女人真不是自愿的,我也已经替你处决了白炽。西洛誉,这江山以后你要送给谁,我管不着,但前提是你能不能拿下桃源。如今,有一个法子了,你可飞鸽传书到南陆,用这件事借题发挥,先剿了南陆再说吧。” “喂!你为什么要帮我!站住,回答我!”等他想要发问时,才发现人早已不见了。 这人先是告诉自己空灵族的事情,还有族王的弱势,如今又告诉自己南陆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想坐山观虎斗,待几派人员斗个鱼死网破,再得渔翁之利?哼,没那么容易,就算你通晓万事又如何,我西洛誉定将你拿下不可! ··· “馨雪,现今你得知了你母亲与侬神大人的事情,也知道了岩哥哥为何受低待的缘由,你想怎么做?化解两代人的恩怨?”她起了身理了理衣襟,与南门馨雪一同坐于床沿。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由下一代来承担。岩哥哥没有错,他是作为一个新生命来到世上,他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如何才能不让自己投到这户人家?错的是他爹独孤秦。独孤秦死了,娘的恨无所发泄,只好将它转移到与独孤秦有血缘关系的岩哥哥身上……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消除娘强烈的恨意……” “依我所见,南门大人的心结是在于她自己,如果她打不开心结,将会永远恨下去。而造成这心结的,是独孤秦,在独孤秦之前,便是侬神大人。独孤秦已死,她仍不能打开心结,这便说明,如若她自己无能为力,这世上也只有侬神大人能帮助她了……自然,这只是雪姬的愚见,馨雪你若觉得不对便可当没听到。” 南门馨雪无奈地摇摇头道:“不,你说的很对。虽然之前我不知道师傅与娘之间发生的事,但也曾有一两次听到他们的对话,师傅是劝过娘的,但娘似乎还是不能释怀。” “或许……你是南门大人的女儿,加之南门大人此刻念子心切,如果你能找到你另一个哥哥,用你们三个人的力量或许就可以。”她加以猜测。对南门飞燕来说,亲人该是最大的安慰,如若连他们都不能令她释怀的话,除非以后她自己哪天突然想通,否则,就将真的永远恨下去了。 其实这个方法她也想到过,只是人海茫茫,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同胞哥哥?“如今只剩这个方法。但我那……同胞哥哥此时却不知下落……” “我们可以再——”话音未完,被一声怒吼打断了谈话。 只觉竹屋外传来吵声连连,愈加近了。 “雪姬!雪姬!雪姬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难道是—— “红缨!不要进去!” “红缨!站住!红缨!” “砰”的一声,小竹屋的门被什么力量给震得七零八落,散架了。风尘飘落之间,一袭红衣气势汹汹,满脸杀气。 此人正是身后几人极力想要阻拦住的红缨。因事出突然,等红与白反应过来时,却已是如今的状况——追不上她了。 此时,他们几人距离红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这个时候红缨还是听不进去阻拦她的话的话,屋内武艺全无,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必定抵挡不住她手中跃跃欲试的火莲剑。 一个是南陆少小姐,一个又是西陆之母,任有一个伤了一根毛发,为了给个交代,红缨便是一定逃不过噬血的惩处了。如是那时候……该怎么办呢……红心中已是万分焦急,却无奈在这紧急时刻,自己追不上她。 “红缨!娘求你快住手!不要犯错了啊!” 却见红缨杀气又重了许多,乌黑的鬘发漂浮,手中火莲剑不受控制地指向了雪姬。“雪姬,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红缨——!” 话音刚落,待南门馨雪与雪姬二人还未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时,红缨已随着手中的火莲剑一同飞了过去。 她们二人是连惊恐的时间都没了,已是惊异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似熊熊烈火的人与剑,却做不出一点反应。 “女儿——!” “红缨!” 红在一急之下,也飞出了自己手中的火莲剑。只可惜,红缨早一步离地,火莲剑扑了个空,“叮”一声定在了木板上。如果早些横横心动手了的话,就不会是这样的状况了吧。红是很后悔自己不够心硬的。 待红与白心急万分地出现在门口,害怕地想看见的会不会是火莲剑刺穿雪姬的胸口,鲜血飞溅的情景,但此刻,她俩望着眼前的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红缨的剑在离雪姬二人十余厘米的地方停住了。看她挣扎用力往前刺的样子,应该是某种力量阻止了她。 红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王早到了一步?可是王不是该在后面么?转头一看,噬血正慢悠悠地走来,似乎对他来说,雪姬是死是活都于他无关。那么……这股隐藏的力量发自谁身?除了王,这里的人该不会用结界挡敌才是。虽是这么想没错,但阻挡在红缨面前的分明就是王当年杀入四族之时令他好发无伤的结界啊。 噬血似乎看透了红的心思,待他走到门槛边缘时,说了这么一句话:“雪芎。” 果然,成了精的小雪芎从南门馨雪的头发中钻出小脑袋,咧着嘴道:“什么人这么凶,胆敢想要伤我馨雪姐姐!” “何方妖魔鬼怪!不想死就给我让开!我是要杀雪姬,不是你那馨雪姐姐,别多管闲事!”红缨怒颜。 小雪芎自然听到了南门馨雪与雪姬之间的谈话,怎会不知她俩现在的关系?长长的根茎像手一般弯了弯,像极了插腰,只见它嘟囔着嘴说:“雪姬姐姐是馨雪姐姐的朋友,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她的!想要杀她,你就先破了我这一关吧!”它本就是成精没多久的小雪芎,说话像极了三四岁的孩童。可说最后一句话时瞪着眼睛的模样倒也有一番样子。 “小雪芎,想不到你还有灵力,”南门馨雪微笑,“要是没了你,我们俩说不定已经朝阴曹地府去了。” 方才那团烈火岂是红缨所说的那样,只伤一人?如果没有小雪芎,南门馨雪定受了那一剑的余波了。加之她身体虚弱,这余波也够要了她的命。 “废话少说!你要再不让开,休怪我这火莲剑殃及你们!”红缨虽嘴上这么说,但她如何能破得了这结界?只不过是空口说白话,吓唬吓唬人而已。 一直没有说话的雪姬此时开口:“你是为了刚才我与白炽的事想要了我的命吗?如果是的话,你别担心,我这就让小雪芎收了结界。雪姬有负洛誉,早已没了脸面活于世上。” “你少花言巧言蒙骗我!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放过你吗!我红缨今天就在这告诉你,不——可——能!我要让你给白炽陪葬!” “你说什么?你已经杀了他?”忽地起身。怎么可能,这事错不在白炽,加之红缨又非常喜欢他,怎会如此狠心杀了他?雪姬以为自己听错了。 红缨的眼神黯淡了许多,但语气仍然坚硬,神情仍然凶狠:“我爱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了他!方才我去找他,却只见躺于地上的尸体,身旁只剩白纸黑字的遗书。他为你自刎,礼尚往来,你也要为他而死,给他陪葬!” 红白二人被噬血挡在身后,像是说,有必要让雪姬知晓事情的意思。见她们有小雪芎的结界保护,二人也没有太急了。如今噬血就在这里,怎么说,他也不会让这场悲剧发生吧。 “你说什么?你已经杀了他?”忽地起身。怎么可能,这事错不在白炽,加之红缨又非常喜欢他,怎会如此狠心杀了他?雪姬以为自己听错了。 红缨的眼神黯淡了许多,但语气仍然坚硬,神情仍然凶狠:“我爱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了他!方才我去找他,却只见躺于地上的尸体,身旁只剩白纸黑字的遗书。他为你自刎,礼尚往来,你也要为他而死,给他陪葬!” 语毕,又加重了力度。愤恨使她力量倍增,结界有些摇晃。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呢!那个大哥哥欺负了雪姬姐姐,后来知道自己错了,自杀谢罪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凭什么来要姐姐的命!”小雪芎力争,“再说了,大哥哥想要自杀,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事儿呀,关雪姬姐姐什么事了。听说你才是他未来的妻子呀,你都管不牢他,雪姬姐姐不是神,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 众人纷纷想,没想到这小雪芎看似孩童,说话却也有一定的道理。 雪姬阻道:“小雪芎,别说了……白炽死了,她比谁都难过,你不要再跟她争论了。这事因我而起,你收了我这边的保护层,全力护着馨雪吧。就让她杀了我泄恨。”白炽一死,雪姬又怎会不伤心?他是个心善的人,待谁都好,这噩耗一传入耳,她心中自是像生了刀子般疼痛。更何况,还是因自己而死。 “不行!”南门馨雪喊道,“小雪芎,你能支撑的住吗?请你千万要保护她啊。” 小雪芎回头笑笑:“馨雪姐姐,放心吧,没事的。” 红缨嘲道:“哼!雪姬,你少装模作样了!说说算什么,有胆就叫小雪芎真的撤了结界让我一剑了结了你!” “结界?”这叫结界么?“小雪芎,你听话,帮帮雪姬姐姐吧,撤了这结界。我本该就是早已下地府的人,如不是洛誉救了我让我重生,也活不到现在。我多活了这么多的日子,已经很开心了。”珍姨的仇,看来是注定不能报了。 “不行!”小雪芎用尖音严厉叱喝,“我只知道救人,你让我做害你的事,绝对做不到!” 南门馨雪也是黑了脸:“雪姬,你不能死。你的命是我们南陆救的,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许死!还有,你记住,你还要留着这条命找我誓哥哥!”她心中当然不是这样想。她知道软的不行,便只能来硬的了。 “不要再嘀嘀咕咕浪费时间了!一句话,撤还是不撤!撤,我就放过你们,不撤,就连你们一起杀了!” 就在这时,火莲剑四周似火的状况慢慢变小,待消失时,落于地上。与此同时,红缨也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噬血终于出手了,隔空点了她的睡穴。 红终于心一松,跪地言谢:“多谢王不杀之恩。” 噬血不答,只道:“红木白妙。” 红惊了一惊,难道——她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从天而降一红一白二人,跪地而言:“在。王有何吩咐。” “将红缨送回空灵面壁思过,交由青黑二人软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她出来。” “是。”语毕,红木进屋将红缨背了出去,与白妙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回,红白二人总算真正松了心。白炽已死,红缨再也不能出什么事了。纵使她们二人身经百战,秉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思想治族,但真正遇到自己儿女的情况时,她们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母亲而已。 小雪芎见危险已除,终于解除了结界,有些困乏地躲入南门馨雪的发中补充体力。 南门馨雪故意威胁道:“雪姬,你给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的,在我找到誓哥哥之前,你不许给我死掉!” 雪姬低下了头。 突然,一方白纸呈递在雪姬面前。抬起头,看见了方才还离自己很远的噬血如今已站在自己面前。 他……到底是什么人……她没见过噬血移步,自然有些惊讶。这样的速度可能更在西洛誉之上吧。 雪姬不言,接过纸张,轻读:雪漫之天,姬魅祸心。白茫尘世,炽日追逐。 第二十三章 白云深处,伊人何处(2) 雪漫之天,姬魅祸心。白茫尘世,炽日追逐。 雪姬又怎会看不懂这字里行间的涵义?这既说出了白炽死前所念,也藏有雪姬与白炽的名字,更令她心中疼痛加倍。 是我害了你……兄弟,妹妹对不住你…… 紧握纸张按在胸口,久久不松手,被捏成了团,豆大的泪珠子不停地掉落。 身旁的南门馨雪不知所措。“雪姬?雪姬你这是怎么了?这事儿不怪你,你别哭了,我看着心疼。乖,别哭了。他的遗书吗?都写了些什么让你这么伤心?” 雪姬转过头,看见她关心的样子,心中又有了一丝甜蜜。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吗?自从珍姨去世后,她不再对任何一人抱有希望。对于西洛誉,她是不敢。她不敢确定他堂堂一陆之主,是否真的是无条件地去爱她。或许,南门馨雪是想自己帮助她找到南门誓,才会这样子对她吧。 即使只有一丝的感动,雪姬还是信任地将遗书给了她。 “雪漫之天……姬魅……祸心……白……”还未念完,便将泪人儿搂入了怀里,“雪姬,别伤心了,这事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的……” 雪姬有了一个怀抱,哭得更加悲惨,一个劲地胡言乱语:“是我,就是我的错。白炽他就是因为而死的……我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我当初就不该跟随老爷回去当丫鬟,不该拒绝老爷提出的当圣女的要求,不该在洛誉来到北府之后又一丝牵连,不该进了那绿野仙踪,不该在焚烧台上还害死了珍姨,不该自不量力地发誓要替珍姨报仇,不该为了活着而随洛誉回西陆,如果没了这些前提,岩哥哥根本不会带我回来,不是这样,我就不会病危,他们也不会来找我,白炽也不会……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这番话使噬血吃了一惊,原来,她本是北陆的,后来才随西洛誉去西陆? “你听我说,这真的不能怪你啊。你不能把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有些事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老天让它发生那就是有意义的,一定是为了你以后的路做铺垫啊。相信我,你这么善良,又这么奇特,老天一定会将你失去的都还给你。” 雪姬半信半疑地抬起了头,虽知她只是安慰自己,但还是问:“真的吗?”失去的真的会再回来吗? 南门馨雪坚信不疑地点了点头。“一定会的。”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坚定。 雪姬刚想拭泪而笑,不曾想胸口突然紧绷,不好,难道—— 果真还是许久未发作的冰丝苏醒了。 众人所见,雪姬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床帘,痛苦地呻吟着。 “好痛……好痛啊馨雪……我受不了啊,你杀了我吧……馨雪!” 南门馨雪见到眼前虚弱的她吓了好大一跳,又见她痛苦地朝自己求救,但实乃是杀了她时,心也不由得跟着揪了一下。 红白二人往自己主子看去,会救她么? “馨雪!你的仁慈就是对我的残忍啊!” 南门馨雪又怎知她此时有多痛苦?但她如何下得了手啊!“不……不,雪姬,你听我说,师傅是神医,你再忍耐一会儿,师傅一定会想出办法救你的!” “啊——!”雪姬终忍不住倒地。 “都出去。” 刚开始南门馨雪有些犹豫,她不放心将雪姬交由噬血。看他一副凶狠无神的样子,她都有些怕他了。但当白朝她眨了眨眼时,想了想后终于出去了。 走到白旁边时,白对她说:“放心吧,王会救她的。” 噬血往倒于地上的雪姬身上点了两点,她便昏过去了。紧接着,抱起她放在床上平躺,然后解开她的衣襟,往显黑的腹部上运气。直到她咳嗽几声,起身吐了一口乌黑的血。 雪姬低头,无意间看见了自己敞开的衣裳,默默地系上了。 “你不问为何要解你衣裳?”噬血突问。 她取出手巾,擦拭了黑血,后道:“族王费力救我,不该有什么多话怨言。”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我没有除了你这毒根,我想知道,你现在心中是否疑问,或者气愤我不给你根治?” 雪姬不知他此话何意,但她不喜欢撒谎:“我没有疑问,也不气愤。” “毕竟是西洛誉看上的女子。——两月之内,这冰丝蛊毒不会再发——如果,你不动用真气的话。”噬血转过了身,背对她。 笑道:“族王开我玩笑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何来真气。” “雪姬,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到的人中最奇特的一个。” “不知族王此话是褒是贬?” “因事而异。” 雪姬敛容而坐,突道:“不知……与零相比——啊——” 一听到“零”,噬血突然杀气满身,转身一手掐住她的脖颈。雪姬手无缚鸡之力,身子经过这几番折腾,早已比南门馨雪还差,只觉这一掐似掐去了她半个灵魂,脸渐渐苍白无色。 见着状况,噬血知自己冲动了些,忙收了手,给她输入真气保命。所幸早些收手,又给她输了自己的真气,雪姬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噬血无言地背对着她。 许久,缓过气的她又道:“雪姬的命在郊外的时候就已经属于族王了,族王什么时候想要回去只管说一声便是,不必大费周章,想杀我后来又后悔了再输真气来救我。这样有什么意思呢,只会浪费你的真气罢了。” “你不该多话。” “想到,就这么说了。贱命一条,自己都不在乎了,不用劳烦族王操心。”捂着胸口费力道。 噬血突想:我这是怎么了,居然第一次冲昏了头,弄错了这事情的重点……“你是如何得知零?就连红白二人日日跟在我身边都不知零的名氏。或许她们根本就不知道零的存在。包括整个空灵族。” “恐怕……”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是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说了,“那‘三哥六哥七哥九哥’除外吧。” 噬血一抚斗篷转身,双眼凌厉地望着雪姬,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快说!” 雪姬也望着他那湖蓝的双眸,迟迟没有移开视线。她想,这双眼睛要是不附上这种眼神,该是多美的眼睛呢。然后就笑了,一点也不害怕的神情: “只不过是雪姬的梦境而已,一番胡乱猜测,族王何必当真。” “梦境?”难道她有借由梦境而得知他人事情的能力?“雪姬姑娘不妨说说看,是何种梦境,竟可知道零的事情。” 雪姬不慌,决定从头说起。“那已是许多年前的梦境了,不过我仍能记得那梦境中的人与景物,神情与话语。正因为它们太真实了,总让我以为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 噬血显然是来了兴趣,道:“说。” “但是,我记不起到底是何年何月。就是有一日,我开始做梦。那次的梦里,有许许多多瘦弱的孩子,他们一同挤在一间似风吹便倒的屋子里。而在这群孩子中,却有一个虎背熊腰,抢夺孩子薄饼的中年男子,名——张瘪子。” 噬血大惊失色,因背对着她,雪姬并未发现他的神情有所变化。“继续说。” “其中有个小大人,是孩子王。明明同他们差不多岁数,却总是给我小大人的感觉,于是我就这么叫他了。他从来没有表情,不会高兴,也不会难过。张瘪子卖了一个小女孩进城,就在他开心地数着收回来的尾期时,一场他的劫难已经来临。小大人联合所有孩子抓住了张瘪子。而他……真的砍了张瘪子的双腿。” 噬血的脸色愈加难看,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当时的情景。 雪姬还是看不见他的神情,自顾道:“我想,只有我看到了,躲在张瘪子屋里的那个小大人,他很害怕。他非常恐惧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我当时想,原来他也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他记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躲在屋中的情景,惶恐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些血要生吞活剥了他自己一样。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恐惧之感。 雪姬闭上眼,回想那些细节。“平静之后,他准备出去看看张瘪子是否有悔改之意,却看见那位被卖掉妹妹的哥哥想放了张瘪子。那个时候,我看懂了他的眼神,他本想放了他的,却不知为什么,在看到他背叛的场景后,固执地杀了张瘪子。就像是在警告那位哥哥,以后背叛他的下场,就是如此。月光平静地照在他的脸上,有一刻,我觉得这孩子本该像这月光一样平静才是,很美。” 噬血握紧了双拳。“然后呢。” “然后,这个梦反反复复地做了许多天,就是没有后续。隔了许多年的今天,在我醒来前,我又做了这个梦。” “我梦见,一个长大后的女孩在哭诉,四哥、五哥、八哥和小十不幸染了瘟疫死了。她跪坐在宁府门前,抱着那位哥哥将死的身子。后来的后来,她被抓进了宁府,其他孩子无能为力地离开了。待一年之后他们回来救她的时候,她已被宁府折磨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哭声像是针一般扎着我的胸口。” “她的三哥抱着她,心疼得不得了,他唤:零……” “住口!” 雪姬闭着眼,自然没有看见面前背对着她的噬血已是青筋暴出,一副有火没处发的样子。初提零,他便失去控制般想掐死她,这次又提到零,想必不是不发火,而是还未发火。 而她,并不是找不到死法而故意刺激他,只是如果这团火一天没有发泄光,以后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不小心提到了零,可就要遭殃了。如此一来,既然他有不杀她的理由,就由她不自量力一次吧。 只见她站起了身,轻言:“零是个苦命的女子。” “我叫你住口——!” 终于还是在这一刻点燃了全身的战火。雪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只觉面前的噬血全身燃烧着熊火,一股股炙热的温度由风传向自己。 后来,她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从那“嗤嗤”直响的火人里传出来的话,确实是——零,大哥对不起你。 就在她惊异之时,噬血的周围掀起了巨大风浪,雪姬清楚地看见他的身体里,一股黑色的液体在流动全身。 黑色?血液不是红色的吗?那股黑色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容不得雪姬细细思考,便抵挡不住这股风浪连连向后退去,一个不稳摔倒在地。风浪引起的沙石暴走使得她不得不用双手遮住眼睛。 这……难道这就是他的实力? 随即,一阵巨大的响声响彻了整座清寂山。 渐渐地,随着噬血身体表面的熊火慢慢消失,清寂山也回归了平静。感觉到事情总算好像是完了的样子,雪姬移开了手,被眼前的情景吓了好大一跳——侬神的小竹屋已经彻底地毁了,抬头便可见天空。四周的竹子与树木全被刚才的风浪如巨剑般齐齐地被削去上半部分,而等在竹屋外头的一行人五一不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至于,令所有事情变成如今这模样的始作俑者,正黯然地站于雪姬的右前方,负手而立。黑色风衣依然完好无损,完全不像是被刚才的熊火所烧之后的样子。 雪姬猛然爬起身,急喊:“你做了什么!他们……他们怎么会这样?是你杀了他们吗?” 噬血被她的声音着实振了一下,显得异常惊讶。不可能……为什么她……转过头,雪姬依然是雪姬,没有任何的变化。 “你说啊!是不是你将他们全杀了?我知道,零对你很重要,那你也不能殃及无辜啊!他们都不知道零的存在,是我不自量力一意孤行,你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手!”她此时只知,被刚才的风浪卷入的人必死无疑,一看到倒在地上的他们便以为全死了,却没有注意到完全没事的自己到底是怎样躲过这场浩劫的。 看到对别人提到“零”字不再会全身蠕动杀气的自己,他明白,一直存储在体内的怨恨已经发泄出来了。真不知是该说她不知死活,还是该笑言感谢。等等——笑言?哼。噬血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直视着自己。噬血没有躲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他们没有死。” “那……”看着地上的“尸体”问道,“他们是……”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道,“我自然知道我放出的力量有多大,在它完全释放出来之前,我已经给他们做好了结界。他们现在只不过是昏迷而已。”其实还有一句没说出:倒是你,我一时之间根本没有顾虑到身后的你,并没有给你任何防身结界,那不知为何也有着结界能力的雪芎又在南门馨雪发中,身无一技之长的你到底是怎样躲过的? 从前,雪姬因为不敢直视着他,所以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长时间的对望却使她明白了些事情,想也不想便道:“族王,你用如此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想必是心中有疑问不解。你在想,我明明不在你的保护之内,为何此时却安然无恙?” 她……到底是什么人? 噬血放大的瞳孔令雪姬更加确信了:“很抱歉。这对雪姬来说并不是个秘密,并非我不想说,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本无所谓知道所有事情伊始,如果族王放心不下我特殊的事例,尽管查便是。到时,雪姬也会向查明事实的族王道一声谢谢。” 原以为这雪姬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因何事而不幸白了头,是个极其平常普通的女子,现在噬血才算是真正明白,西洛誉紧紧抓着她不放是何缘由。或许他西洛誉是真的爱她,但依他自负的个性,他噬血就不信这个中缘由仅仅如此而已。 笑道:“果然是冰雪聪明的女子,深感佩服。你是第一个看透我心思的人,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福是祸。” “是福固然是好,是祸躲不过,何必去猜测不知道的事呢,”她微微笑道,“族王,不知贵族兴师动众来到桃源是为何事?恐怕不只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 “聪明固然是好。只不过,有时候它会成为你致命的优点的。我知道你的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说出,可今日为何句句轻浮,不顾它是否会成为自己的性命之忧?这么做是何居心。” “雪姬乃一介平民,能有何居心?想必是族王高估小女子了。只不过,我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想起什么便想问什么了。” “恐怕……不止如此吧。你冰雪聪明,只用一次便知我为什么不杀你而尽力去救你的原因。只怕你是已经知道,你对我还有用,是杀不得之人,”噬血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地问那些不该问的问题。” 两个绝顶聪明的人相谈,一字一句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不。雪姬从不认为自己是不死之生。如果雪姬真的惹怒了族王,不管我对空灵族有多重的利用价值,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哼,你倒是很了解我,”算是冷笑,“我们相识甚短,谈话不过数句。看来我并不是高估了你,而是——低估了。”说出话后,又觉得不对,不短了。 而雪姬也像是听出了话端,笑道:“不短了。族王认识雪姬或许是甚短的日子,但雪姬很早便‘认识’了族王。” 或许噬血对雪姬的惊讶早已成习惯,这次脸上根本没有显示任何情绪。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了身。 “你……是在找那位为你而卖的妹妹吧?” 第二十四章 离城奔走,南陆危伏(1) “你……是在找那位为你而卖的妹妹吧?” 就如她预料的一样,噬血没有任何反应,不发怒,不表态,而是直接跳过,然后道:“你不想回西陆,对吧?虽然你没有错,但你自觉见不得西洛誉。” 她笑:“不敢说知王者,我也,但可直言,知我者,王也。” “我可以让你离开南陆,同时也不回西陆。” 雪姬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就这么简单,问道:“条件是什么。” “我想知道,有关你,或者西洛誉的事情。” “知道后,你会用它们来对于洛誉吗?” 噬血没有撒谎,只道:“不知道。或许会,又或许不会。” “我告诉你,”她说,“就从我在北府说起。娘去世之后,我便是个孤儿。后来被老爷领回了北府,做北心茹的贴身丫鬟。那时候,我认为我的命是老爷救的,自当报恩于他。北心茹是老爷的女儿,不管她怎样待我,我都觉得是应该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的伤口都会自动愈合。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到了第二日清晨,便又是完好无损。有一年,洛誉做为老爷的外甥来北府探亲。恰恰在进府之前,我们相识于文采赛上。那日他一进北府便认出了我。我本与他不该有何牵连,但偏偏因为北心茹的胡闹,我们两个的联系算是越来越多。” 雪姬就像是很久没有人倾诉一样,一说起,便忘了眼前人是谁,此处又是何景。只知望天笑颜,脸上浮出一丝丝不同于往常的神情。 噬血也不慌,背对着她静静听着。或许是存在着这样一个心理吧,她了解了他,他自然也要充分地了解她。是为“礼尚往来”,亦是为……他摇摇头,许久说不出另一个缘由是什么。伤口会消失?纵使是自己,也得使用真气愈合伤口,她居然可以自动愈合? “洛誉离开的那天,我被北心茹关进了受过房。后来不知为何进了绿野仙踪。在那里,我的样子便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我出了绿野仙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年光景,北陆已被北心茹折腾得民不聊生,她外传是雪姬妖惑人心,令老爷无心于政,北陆才会变成强弩之末。恰巧我一头银发,北陆民众便不由分说地将我送上了焚烧台。这个时候,我的伤口已经不能自动愈合了。北心茹说,丫头已经死了。是啊,从她在受过房看到我的尸体那一刻起,丫头就真的已经死了。后来,是洛誉赶来救了我,将我带回西陆,我不再是丫头,而是雪姬。” “我的心里,是恨北心茹和北夫人的。她们害死珍姨的时候,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对她们来说,只有她们才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其他人,都不是所谓的人。我在遇到你们之前,又进了一次绿野仙踪,那时候我不能分辨现实与梦境,以为我真的害死了所有人,所以有了轻生的念头。后来的事,族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族王一定知道吧。” “你还未说到西洛誉的情况。” “呵,”她苦笑道,“说真的,我并不了解洛誉。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他有四个哥哥,三个姨娘,两个妹妹。听说,西子行是你杀的。” “是我,”他不否认,“他曾入牢下毒于我,想陷害西洛誉。” “我听说了。西子席……是洛誉杀的。二夫人安吟歆被关入地牢,从前的二夫人、三夫人、小妹妹素仪都已逝,素素尚居于西府。这些你都知道吧,当日你也在,想必是都听到了的。” 还有,西陆主……死于…… 第二十四章 离城奔走,南陆危伏(2) “我听说了。西子席……是洛誉杀的。二夫人安吟歆被关入地牢,从前的二夫人、三夫人、小妹妹素仪都已逝,素素尚居于西府。这些你都知道吧,当日你也在,想必是都听到了的。” 还有,西陆主……死于…… 西洛誉之手。 “我信。”噬血很坚定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信她没有说一句谎话。 “那么,什么时候从我出南陆?我不想到时洛誉来到南陆之时,才慌忙离去。”雪姬对着他的背影道。 噬血不言,只右手向前一挥,片刻之后,倒于地上的红便醒了。 “他们……”雪姬有疑,为何红醒了,而其他人未醒。以及为何他让她醒她便醒?难不成按真实时间算,其实他们早该起来,只是他施了什么法术让他们迟迟不能醒来? 噬血道:“只不过不想让他们听到我们的对话,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红缓缓起身,望了望这毁了一半的清寂山,以及站在残屋之上的噬血和雪姬,心中也是有数不尽的疑问。当时王为了止住雪姬的冰丝之痛,令所有人等候与竹屋外,谁知,突然屋内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自己和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 现在只有自己醒来,其他人还在昏睡中,一下便明白了一点,王是有话对她说,而且是不让其他人听到的任务,于是不再发愣,恭敬道:“王,有何吩咐。” “即刻起,由你秘密护送雪姬出南陆。不可被任何人发觉,也不可告于任何一人知晓。这事,你知,我知,她知。如有第四人得知,你必死无疑。” 红什么也不说,只顺从道一声:“是——王。” 然而雪姬却在此时摇了摇头,走近噬血温言道:“族王。红姨一直效忠于你,她定是不会将这秘密说出去。只是,这附近如藏有一小人,听了我们这秘密后有歹心,到处宣扬,那岂不是害了红姨?何况,雪姬不是谨慎之人,出了南陆之后,指不定会将它告知可以信任的人,那将又是害了无辜的红姨。如若雪姬的安危是由别人的性命换来,我宁可不要。” 红一震,没有想到雪姬会因为想到她的安危而替她说好话,另外,她也是震惊她居然敢当着她主子的面质疑他的决定。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红以为噬血定会大怒,却惊奇地见噬血平静地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做到。” 这……这怎么可能!王怎么可能如此的……王从不曾对谁许过承诺的!这不可能!难道我还在昏迷中?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红,你可听清了。”噬血道。既是问句,又是命令。 “是。”噬血冰冷的声音叫醒了红,告诉她这不是梦。但红还是有些呆滞:我们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此时白也醒着,一定也不会相信这事吧……换了青黑二人,更是不信,定是戏言嬉笑于我。 雪姬走下尚好的阶梯,移步到了红的身旁,然后侧着脸朝噬血道:“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噬血。” 第二十四章 离城奔走,南陆危伏(3) 雪姬走下尚好的阶梯,移步到了红的身旁,然后侧着脸朝噬血道:“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噬血。” 雪姬在他们面前展示了最美好的笑颜。这一笑,曾换来了西洛誉不经思考的一句话——雪姬,你真的很美。我愿意为你打下半壁江山,随你嫣然倾国。 而噬血在看到这枚笑容时,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红与雪姬都没有发现。 初次与白交谈时,她曾不小心喊出“噬血”二字,当时白便立马捂住她的嘴,命她不要再直喊他的名字。雪姬当时明白,想必这二字是禁字。可是这会儿,她又突然想起当日在林子中第一次遇见噬血的时候的情景,她打扰了他射箭的雅兴,他反而没有怪罪,还答了她的话,告诉她他叫噬血。雪姬有一种预感,如今她当着他与红的面再次喊出这两个字,不会有什么危险。 事实证明,雪姬的预感总是正确的。当红紧张地捂她嘴也不是,向王解释又不是的时候,却见噬血无神道:“不谢。” 红的双眸是越瞪越大,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了。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啊……当初族里有一人直呼了他的名讳后立刻死于暗瞳,为何这雪姬却……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有利于我们?王也从不曾受制于任何人的……这…… “红。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噬血看出了红的异常。 “回王,没有。” “马上执行任务。” 雪姬如小家碧玉般轻移莲步,时而转过头去看噬血。第一次回头,与噬血对上了视线,发现他正用她不能理解的眼神望着她离去。而后再回头时,他只是望着天无神了。 待红与雪姬二人走出了清寂山,红终于忍不住多嘴问一句:“雪姬,在竹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屋内突然传出那么强大的力量?” 见雪姬迟疑,她又道:“如果是秘密不方便说的话,红姨就不勉强了。” 雪姬摇摇头道:“不……我并没有什么秘密。只是,它可以算是噬血的秘密吧,既然他从不曾跟你们说过,便有他的理由,如果我在他背后透漏了他的情况,我想,定是对红姨不利的。” “也是……雪姬,你是第一个可以直呼王的名字的人啊,说真的,我很惊讶,”红看一眼不平常的雪姬,“其实,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一点也不了解他。” 雪姬点头:“我知道。从他孤身杀入四族,到现在你们衷心臣服于他,一直只是知道他的名字而已。其他的……他不曾说,你们也不曾问。这些是禁忌吧?” 红一愣:“难……难道王连这事都告诉你了?——是啊,当年,青族是我们四族领地的最边缘。当他负伤找我们其他三族商量时,我们才知道族里传入了一位奇少年。纵使后来我们不再小觑他……纵使我们以四敌一,却仍旧不能与他持战多时。后来,我们真的是体力透支了,再也战不下去,但面前的他却连气都不曾喘一下。” 雪姬听了后并没有多余的惊讶,因为那些场景她在梦里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她轻声道:“是啊,他很厉害。虽然我没有见过洛誉的真功夫,但还是敢确定地说,他比洛誉厉害。他得到的力量不只是——” 突然想起不知该不该说,顿了一会儿,还是跳过去了:“我只知道,或许他已经达到了神的境界。不是吗?对于你们来说,他早已是守护你们空灵族的神了吧。” 红不反对:“是啊,这些事情只有我们老一辈的人才知道。至于现在我们四族里的年轻人们,他们确实已经将王奉为神一般对待了。” 雪姬笑了笑。“那后来呢?你们体力透支之后,就归顺于他了吗?” “当时我们四人互望一眼,都想一死向先祖们谢罪。但王就像看透了我们的心思一般,他说了一句话,我们便臣服了。” “什么话?”雪姬很想知道。 “我记得很清楚。他背对着我们说:如果这里成为空灵族,如今躺在这里的人一个都不用死。” 第二十四章 离城奔走,南陆危伏(4) “我记得很清楚。他背对着我们说:如果这里成为空灵族,如今躺在这里的人一个都不用死。” “所以,你们为了救那些死于战场的子民们,屈服了?”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们后来才知道,他们并没有死。王只是打伤了他们,让他们不能再战而已。后来从王的身后出来四个与王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他们给受伤的人吃了一粒药,他们便又跟没事人一样了。我不知道其他三人是因为什么对王心服,我只知道,就凭王不滥杀无辜这一点,我就决定——我红这辈子跟定王了。” 两人的脸上都浮起笑容。 “那四位少年自从那次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王终日呆在自己房里不出来,从不出来对我们做什么改革。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生活着,什么都没变——哦不,变了,有一点变了,那就是我们不再互相怀疑了,成功地四族合一。要是没有王,我们绝对不可能不死不伤一兵一卒就合并四族,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 “红姨,说真的,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生活。” 红又笑:“呵,是啊。——王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找人。终于在几个月前,王告诉我们,要来桃源大陆。呵,我们那时也同你们一样,以为除了我们四族便不再有其他种族。那四位少年再次出现,也在我们的队列中。他们偶尔会出现,与王商讨些事。” 说完了噬血的事,雪姬才发现她与红已经没有了话题。就这样不说话只会僵了气氛,她想了想说:“红姨,会怪我吗?” 红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我不会。只是红缨这孩子想不开罢了。白炽也是,王都已经绕了他了,为什么还要自缢呢。”说着说着,双眼已有些泛红。这些年,四族感情很好,红与白都是女人,自然合得来些,久而久之,都将对方的子女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白炽死了,红也定是同白一样难过。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人这会儿都红了眼。“红姨,我知道你和白姨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但你们越是不怪我,我这心里就越是难受啊……” 红将雪姬搂入怀中:“红缨,白炽,与你,你们三人明明是年纪相仿,可我一早就知道,你比他们懂事多了。” “他们很幸福,都有娘疼。我没有爹,娘又在我小的时候去世了,红姨,我要是不早些懂事,又怎能在这样的世界存活下来呢……” 红抚了抚她的头发道:“白失去了白炽,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了你的话,一定会有一些安慰的……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有着不同的使命……如果有哪一天,所有地方都没有勾心斗角,真的如世外桃源般的时候,卸下了武装的我们,便真的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雪姬带着泪笑了:“希望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红擦拭了她眼角的泪珠,然后从怀中取出一袋盘缠给她:“这是王的意思。红姨只能送你到这了。对了,还有这瓶墨水,你这副模样是一定不可以单独上路的,红姨帮你把这银发藏好。” 涂好黑发后,又从地上抹了些泥巴在她脸上,然后说:“要是就这样出去,恐怕还没走几步就被山贼给劫去当山寨夫人了。” 雪姬“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是是是,我一定会谨记于心的。” “雪姬,往后,你可千万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红姨,帮我带话给白姨,如果雪姬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一定侍奉她到老。还有馨雪,告诉她,我一定会尽力帮她寻找哥哥,请她不要担心。——红姨,保重。” “我会的。——保重。” 另一头,在红与雪姬出了清寂山后,所有人都苏醒了。南门馨雪问雪姬在哪里,噬血只告诉她她离开了。南门馨雪见此地不宜久留,便匆匆回了南城。 白起身,抚着有些发晕的额头,然后看了看这毁了一半的清寂山,心想: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一只信鸽飞过,停在噬血的左肩上。噬血伸手抓住,取下纸条,上字: “南陆拐走未来西陆之母,蓄意威胁,后又用沁心草让白炽误食下,污辱了西陆之母,其南陆歹意众人皆知,望族王相助,除之而后快。” 第二十五章 月斜人散,殿满血河(1) 噬血看完后,冷哼一声,手中的纸条瞬间化作灰烬。 此时,红从天而降,落在白面前,那时,白正问道:“王,发生什么事了?” 噬血闭眼道:“血流成河。” 众人立即明白了。“王,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噬血不言,望天。这时,从四面八方蹿出四个身影,跪地抱拳。噬血道:“什么情况。” 由其中一人回道:“没有她的踪影。” “可确定?” “确定。” 噬血手一挥:“知道了。你们几个不用出面,继续暗藏。” “是。”又飞速蹿没了人影。 噬血终道:“红白,你们二人去街道。其他几人,跟随红白,她们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是。”所有人齐道。 随即,噬血也飞离了清寂山。 见噬血离开,白才问道:“红,我刚才醒来没看见你,你去哪了?” 所幸刚刚雪姬提了那话,要不然,红真不知该如何既不泄漏雪姬的情况,又替雪姬转达她的话。“我送雪姬一程。” “什么?雪姬走了?” 红点头,轻声道:“大概是我们被王驱散的力量振晕后,唯一没有昏迷的她与王做了什么约定吧。王让我醒来后,什么都没说,只叫我将雪姬秘密送出南陆。” 白清楚噬血的行为,疑问道:“既然王只叫醒了你一人,并给予你这次任务,你为何没有丝毫犹豫便告诉了我?依王的性格,这自然是机密,你如是泄露了,定会丧命。” 红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莫,继而道:“白莫,你先去街道上打听打听情况。” “是。”白莫虽是一口答应,但心中难免有些疙瘩。红这样做,无非是想办法支走他,换言之就是不信任他。怎么说他也是—— 见白莫走了,她才说:“少一个人知道,对雪姬来说也安全些。白,你是没看到方才的情形,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白也惊异:“这么多年了,除了王当年攻入四族时见过你惊吓的表情,还有什么事能让你如此惊讶?莫是天塌了不成。” 两人边走边谈。红那表情写明:还就是比天塌了还厉害。“白,你我效忠王这么多年,算是了解王的性格了吧?王可曾对谁做过什么承诺?可曾因为谁的几句话而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白自然是摇头。 红又道:“我今天还真是见到这‘谁’了!王交代我这任务的时候,最后说了一句‘如有第四人得知,你必死无疑’,结果她一听不肯应允,硬是要王改了那番话,结果王对她承诺:‘好,我答应你。一定做到。’我当时真是整个人振了一振。你说,天塌了有没有今天王的变化惊人?” 白头一振:“红,你口中的‘她’该不会就是……” “对,就是那雪姬没错,”红道,“这丫头果然不是寻常人啊,以前是我小看她了。——白,你可知,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 白打趣道:“你就别绕弯子了,快说吧,胃口都吊到喉咙了。” “雪姬对王说: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噬血。”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红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什么人听见。 白也吓了一跳:“这雪姬怎么……我当初警告过她的啊,不能乱叫。她怎么……不对,照你这么说,雪姬安然无恙地出了南陆?也就是说,王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王还跟她说:不谢。——白,你说王是怎么了?该不会王也对雪姬……” 白虽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但听到这话还是赶紧捂上了红的嘴:“红,这事可不能乱说。也真是的,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了在背后惹人是非的长舌妇了?赶紧走吧,去看看情况,白莫一人可能忙不过去的。” 红听了白的话,有些不正常地心想:奇怪……我们两个明明就是女人啊,为何就不能当个长舌妇了? 第二十五章 月斜人散,殿满血河(2) 红白二人赶到南陆街道上时,白莫正提剑喝令所有普通老百姓停住去路,所有人都挤在了一块儿。 百姓见从天而降一红一白两袭影子,加之两人貌若天仙,当是天神下凡拯救他们来了,纷纷跪地而求:“二位仙子,可要开开眼帮帮我们南陆啊,这厮说我们要是不投降,他就杀了我们!” 红白朝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屋顶上的白莫。白莫身袭左袖口带白条的黑衣,举剑指天,确实有杀人魔的几分样子。 红一见,笑了:这白莫装得倒是有模有样。可你们谁知道,这孩子不曾杀过一只蚂蚁。白莫的心善可是闻名四族的。 红白相视一笑,既然如此,两人就顺了他们的意。红朝白莫道:“大胆妖孽,何以祸害人间?” “多管闲事者,死!”白莫的神情亦是万分的真。 倒不如该行去做戏子,白莫呀,红姨怎么没发现你这方面的才能呢? “大胆!” 红一挥手,一道红光闪过,白莫当是中招,从屋顶上往无人的院子中倒去。其实,那道红光只是将白莫安全地送到地面上而已。 众人又开始膜拜:“多谢二位仙子拯救我们南陆。” 红朝白看一眼:该你了。白呈皓腕于腹,嫣然笑道:“我们不能管人间太多事情。这里即将有外族人侵入,你们如不想丧命,便快赶往西陆去吧,如今西陆最强,应当能撑起保护桃源的责任的。” “多谢白衣仙子指点。” “我们送你们一程吧。”红白二人运气,红白两道光聚集在一起,百姓没看到,墻院后面的白莫也在往那里运气。如想将这里的百姓全部安全地送往远在千里的西陆,不是那么容易的。 “啊——”叫声还未完全发出,刚才还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的百姓此时已不见一个人影。 三人明显有些乏力了。红虚声道:“白,王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吧。” 白将手放在她肩上说:“放心吧。如今这南陆已是空城一座。那些文武重臣早已被西洛誉暗地收走了,飞雪殿里,恐怕只剩南门飞燕和她女儿了吧。对了,应该还有那个侬神。” “恩,我们稍作休息就去支援王吧。对付南门飞燕和南门馨雪,用不着王亲自出手,”红落地,“对了,白莫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是……” 白也感觉不对劲,跟随着落地进入那座院子,只见,白莫因失力而倒地不起了。 “白莫!”白冲过去扶起他,“白莫你怎么样了?” 红走过去看了他一眼,笑道:“白,你别担心,白莫没事。只不过用了太多真气,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也难怪的,你我都感到无力,白莫怎会醒着?” 白像是没听到红的话般,紧紧地抱着白莫的身体不放,嘟囔着什么。后又将自己剩余的真气输给他。 “白!白莫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你不必——” 怀中的白莫咳嗽了一声,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眼睛都还未睁开,便喊出: “娘……” 白心疼地抚着他的脸,泣涕涟涟:“白莫……你可不要再有什么事……娘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你哥哥走了,你不可以再离开娘……” 白莫睁开眼。“娘……我终于可以叫你娘了……” 第二十五章 月斜人散,殿满血河(3) 白莫睁开眼。“娘……我终于可以叫你娘了……” 这便是四族自古以来的规定。如生多子多女,除了长子或长女可以当少族外,其他子女一律成为该族普通族民。只有碰到如今这情况,白莫才能重新成为白名正言顺的儿子。 红也蹲下身子,手放在白的身上说:“白,你真是紧张过度了……还好,你还有白莫。四族之中,只有你有两个儿子,而我们,都是怕他们手足相残,造成不必要的局面,才都只要了一个。不过,要都是像你们家的白炽和白莫一样的话,要几个都不是问题了。如果我们家红缨也跟着出了什么事……” 白总算回了神,安慰道:“红,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了,白莫,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娘和红姨要去飞雪殿看看。” 两人来走出院子,便碰上风弦迎面而来,急道:“二位族长,可知道雪姬姑娘此时身在何处?” “不知道啊,”红装傻道,“当时我们被一道力量打晕,醒来后雪姬就不见了。——你还是赶紧回西陆报告西陆主吧。” “好,”风弦也不怀疑,“二位保重,风弦先回西陆了。后会有期。” “保重。” 飞雪殿。 殿上,南门飞燕坐于龙凤椅上,手撑着额头,喃喃自语道:“败了……哈哈哈哈……这万恶的南陆终于要败了!独孤秦!本属于你独孤家的南陆终于败在我南门飞燕手中了!——呵,南门舅舅?舅舅?狗屁!这是你的报应!当初你那样对待我娘,对我,老天才让你绝子绝孙,最后还让它败在我南门飞燕之手!这都是你的报应!你怨天怨地都怨不到我!” 殿外,噬血幽幽走进飞雪殿,听到了她一番自言自语。 “什么人!”感觉到有人进殿,猛然站起身,看到是噬血后,又平静地坐下了,“是你啊……你终于来了。” “你一女流之辈能将南陆管理地如此好,自然是有些能耐。可为何此时自暴自弃,不做任何反抗之举?”噬血停留在飞雪殿正中。 南门飞燕大笑:“如此好?哈哈哈……要是好,那些畜生就不会背叛我去投靠那个姓西的臭小子!我怕什么?不就是一个南陆主的位置?他要就拿去好了……我南门飞燕根本就不在乎!他西洛誉想吃我剩下的残渣,他就只管来要就是,我不跟他抢!” 噬血却道:“你在恨一个人。你恨到想败了南陆来回报他。但你此刻心中最对不起的,就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南门飞燕大惊,他怎么会知道?被说中了心事,脸上不禁流淌下两行清泪。“就是苦了他们啊……被我们的恩怨仇恨给卷了进来……” “你放心。我已让红和白将他们送去西陆。西洛誉要的只是你的位置,不会为难他们。” 南门飞燕抬起脸,望着噬血久久不能说话。而后,道了一声“谢谢”后,又问:“你不是受用于人的人吧,为何要替西洛誉背这黑锅?” “就像你不在乎南陆主一位一样,我不在乎,”许是念她是将死之人,他似乎也不介意将自己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一个人憋在心中久了,难免想说给一个人听,“我在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吗?我一直在找……”说着,她看了看噬血,“你知道吗,不管你怎样否认,在我的心中,你不是西洛誉派来的杀手,也不是什么空灵族之王,你就是我的儿子——南门誓。” “慎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看到你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能感觉到我们血脉相连,剪不断切不乱的母子血缘。”南门飞燕依旧很坚定地看着噬血。在她认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管噬血怎样否认,他就是她南门飞燕的儿子。 “我劝你还是早些断了这念头。我是来取你性命,你若惦记这关系不忘,恐怕是对我下不了手。拿剑!”弯了弯手指,远挂于墙上的长剑便一跳而出飞向她。 噬血本是想让她接住那剑,想她身为南陆主,必有一番武艺,怎么说也要好好地打上一番,却没想到她看着那向自己飞来的长剑无动于衷,想就这么束手就擒了。由于没有意料到,那剑又是南门飞燕的佩剑,有着她强于他力量的意念,已经控制不住无法收手了。 第二十五章 月斜人散,殿满血河(4) 就在那瞬间,一直昏迷的南门岩不知何时醒了,想也不想,便从偏厅一冲而出,飞身去南门飞燕的前面,替她挡了一剑。 “娘!娘不好了!空灵族居然想要独占了南陆啊!我们的敌人不是西洛誉而是那个空灵族啊!娘——”南门馨雪跑进了飞雪殿,本想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情,却看见了南门岩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岩哥哥!岩哥哥你怎么了!” 正想冲上前,却见飞雪殿正中,昂然站着一人。这足有六尺高的身影……他不就是……先前她还有过一些怀疑,尽管以为是空灵族的人做的,但转念想虽然噬血看起来凶恶,但也不会抢了他们南陆,但如今……真的是他? 南门飞燕随即落泪,滴于南门岩的脸上。她连滚带爬地到了他身旁,抖着双手不敢去触碰他的身体。 南门岩吐出一口血,黯然道:“南门大人……我……这……这条命……是你给的,如今……如今我就……还……还……” 那伸出去的手停留在了半空,话未说完便眼一闭,再也起不来了。这一剑正中心脏,回天乏术了。 “岩哥哥——!” “岩……岩儿!”南门飞燕不知所措地抱起他满身是血的身子,泪流满面,“岩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啊!娘从没疼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娘还要你替娘好好照顾馨雪的啊!岩儿……岩儿——” 其实,南门飞雪真正恨的人只是独孤秦而已,对于南门岩,她是不能接受,并不是恨。此刻他为了自己挡这一剑,死于非命,心中的痛亦是无法言语。 “岩儿……你不要怕……娘这就随你而去……”对南门馨雪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后,自己刺入刺穿南门岩的剑尖。 “娘——”南门馨雪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着。 南门飞燕嘴角流出了鲜血,她抬起头,看着噬血:“誓儿……娘从未抚养过你……你想要了娘的命……娘不会抵抗……就当是……娘欠你的……但……馨雪是……你妹妹,请你……请你放……放过……她……” 抱着南门岩的尸体一起倒在了龙凤台上。 噬血喃喃自语: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何来母亲,何来妹妹。 “师妹!师妹你怎么了!”此时,不知从何处来的侬神也赶到了飞雪殿,见到南门飞燕抱着南门岩的尸体死去,总算有些安慰。失了神的他没有看到南门馨雪尚在这飞雪殿,想也没想,咬舌自尽了,趴倒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一连串的打击还未令南门馨雪接受,忽地听到侬神的声音,以为会有些转机,然而一抬头,却见他倒在自己娘亲和哥哥的身上,双眼狰狞地睁着,嘴里流出鲜血。 “啊——啊——!师傅——”南门馨雪只恨自己生来身体虚弱,不能练武,要不然,也不用枉然地坐于地上哭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这种痛,有谁能明白?“岩哥哥……娘……师傅……你们别丢下馨雪啊!娘!娘——” 群龙无首,南陆算是完了,但噬血斩草除根的个性要将南门馨雪也杀了。虽然说他们三人都不是自己所杀,但却都是因为自己而死,他在她的面前杀了她的亲人,如果放了她,总有一天她会找他报仇,早是杀,晚也是杀,此时何必心软? 噬血抽出了杀了南门岩与南门飞燕的那把剑,缓缓走向南门馨雪。就用它,结束了你吧。 南门馨雪一直后退,退到了墙角。她不能死,她要留着这条命为他们报仇,她绝不能死! 噬血举剑斜天,道一句:“如若你不姓南门……” 就在这时,南门馨雪猛然看见了——噬血右手腕上那似花非花的胎记。原来那胎记不在手臂上,而是手腕!那么他……他真是…… “不……等一……不——” 南门馨雪来不及说出事实,便已看见那把杀了哥哥与母亲的剑也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嘴里的鲜血滴于剑刃上,又滑落于地。她不可置信地睁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噬血死去。 娘……娘……誓哥哥他……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如今真是月斜人散,殿满血河漫天忧。 第二十六章 江山美人,如何抉择(1) “穷鬼!走开!别挡着我们家老爷的路!” 崎岖的山路上,一名全身上下满是污渍的人被经过的一个下人推倒在一旁。 嫩白的手掌往满是小石子的山路上磕了一下,便磨破了皮。雪姬一句话没说,顾自提起手吹了吹,弹去些灰尘。 轿子里的人掀开面前的布帘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一个浑浊的男声,想必是个年纪不轻的人。 下人回答:“回老爷,只是个叫花子挡着咱们的路了。” “别小题大做,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干大事!给那叫花子一点银两就赶紧走吧。” “是。”语毕,往雪姬那处方向扔了些碎银子。 见他们抬着轿子走了,雪姬笑了笑,将碎银子放入了钱袋。富家之人,对这些银两毫不在乎,倒不如拿了它,见有困难之人,赠之。 不知不觉,雪姬离开南陆已有半月之久,但完全不知发生在南陆的事。她还是同从前一样,有路走路,无路找路。碰见比自己更需要帮助的人,便施舍些银两。快夜黑之时,便找家客栈住一晚,第二日继续赶路。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知不停地走,想远离南陆,远离西陆,远离西洛誉。 而西洛誉终日忙于处理从南陆来西陆投奔的百姓,抽不开身去想其他事,只飞鸽传书,让噬血打理一下南陆,将未逃出那里的百姓安顿一下等等,并在末尾稍上:如果忙完了事,请帮忙寻找雪姬的下落。 噬血靠坐在龙凤椅上,将刚收到的信再次化作灰烬,嘴角浮起一丝轻蔑之笑:想你西洛誉年少有为,我噬血断定,终有一日,你将败在女人身上。 所有尸体皆葬在清寂山,并立了碑。如今的飞雪殿经过红白等人的整理,已再也找不到一点血迹,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红白二人正在下飞雪殿中遗留下来的棋,虽不知道下法,但还是能自创规则,下出一番乐趣来的。见龙凤台上的噬血冷哼一声,二人停下了手中的活,红轻声道:“王,我们已在这犹如空城的南陆呆了半月,究竟是在等什么?” 白又道:“恕白多嘴问一句,我们四族跟随王已有数年,隐隐约约觉得王在找什么人。王一直不告诉我们,是不是信不过我们几人?” 红不安地在底下戳了戳白,心语:你是被雪姬传染了吧?净问些不该问的问题!然,你不是雪姬,如若犯了禁忌,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然而,噬血并没有大怒,只是道:“白,你多虑了。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白不理会红的暗示,继续问:“可是王,我们空灵族远远强过这桃源大陆的任何一陆,就算他们四陆完好尚在,纵使他们四陆合一,凭我们空灵族的实力,也可与他们拼个不相上下,为何我们现在要听命于西洛誉那个小子?” 许是认为,将这秘密告诉红白二人也无妨,噬血不再隐瞒,实话道:“我在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只有西洛誉知道她在哪里。” 第二十六章 江山美人,如何抉择(2) 红见噬血对这事并不避讳,也直言道:“王,那我们就任由这西洛誉摆布吗?如今这桃源的人,全把咱们当成了无恶不作的恶族,像个无头苍蝇般将那西洛誉奉做神一般来对待,这不是对我们空灵不利吗?便宜了那西洛誉!” “无妨。他西洛誉只不过要这桃源大陆,想要称霸罢了,给他就是,各求所需。” “可是,如果我们帮他打下了天下,就这么轻易地拱手相让,他西洛誉还是不肯将王所要之人说出来呢,那不是白忙活一场?” “红,你不是也说,是我们‘拱手相让’吗?如果他不说出她的下落,我们为何笨到拱手相让江山?要江山还是要人,他西洛誉不会不知道吧?” 红白二人相视而笑。“是,王果然知道得清楚。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刚才的信上说,西洛誉忙完了逃民之事,便会赶来南陆与我们汇合,共同寻找雪姬的下落。每回来信,末尾必然加上催促寻找雪姬的话,想必这西洛誉已对雪姬入了魔,我们如今又多了一个筹码。” 白笑道:“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将弱兵颓,其势自萎。利用御寇,顺相保也。古之美人计真是何时都适用。” “白,你倒是知道的不少。——红,你该知道雪姬当日走的大致路线吧?你先去探路,在西洛誉之前找到她的下落,然后回来禀报。绝不能让他掌握了雪姬的行踪。”而另一方面,他却在想:我答应了你,便尽力不让西洛誉找到你。 “是。”红迅速消失在飞雪殿中。 西陆。 冥暗的房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灯。门外端着物盘的女子刚推门而入,面前便飞来一堆书籍,吓得她惊呼一声,手中的热汤砸在了地上。 见是西素素,西洛誉静了静心道:“烫到你了吗?不早了,为何还不睡。” “没有,就是溅到了衣摆,”西素素抖了抖衣裳,“不早但也不晚呀,洛誉哥哥还未就寝,素素怎敢先睡。本来熬了汤,想端过来让洛誉哥哥喝上几口,好有精神继续看公文的,不过现在汤洒了,只能再熬一碗了。” “别贫了,就当你洛誉哥哥没这口福,快去睡吧。”西洛誉心烦地抚了抚头。 西素素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是不是雪姬姐姐还没有消息?” “是啊。一点消息也没有。噬血怎会连个人都看不住……” “洛誉哥哥,素素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西素素怯怯地看了看西洛誉。 手一挥道:“素素,你我乃出自一父,虽不是同母,但哥哥早已将你视作亲妹,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别吞吞吐吐好像我要将你吃了似的。” 西素素一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严肃道:“洛誉哥哥是当局者,又被雪姬姐姐的下落和安危绑住了思路,有些事不是看得很仔细,而素素是旁观者,自然看得清楚。其实素素一直想说,空灵族是一个大族,空灵王又有着非凡的武艺,其手下也不是等闲之辈,而雪姬姐姐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她想在风弦大哥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离开南陆,要是没有空灵王噬血和他手下人的帮助,雪姬姐姐怎会……” 第二十六章 江山美人,如何抉择(3) 西洛誉恍然大悟,猛然站起了身:“素素!此话说得没错!这正是我几日里苦思不解的问题!我一直觉得里面有哪里不对劲,原来就是这里!素素,你可帮了大忙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那噬血玩弄到什么时候!” 西素素笑了笑,继续道:“洛誉哥哥,恐怕——这不是空灵族的主意。我听说……雪姬姐姐被空灵族的人欺负了,我在想,雪姬姐姐是不是因为觉得见不得洛誉哥哥你,所以才想离开南陆,让你永远找不到她?我听说空灵王是个不太随和的少年,以我看来,他不是那种主动去帮助别人的人,应该是雪姬姐姐用了什么条件跟他交换,才让他答应秘密地送她出了南陆的。” 西洛誉离开书桌,走到西素素的面前,赞许道:“素素,你可真是哥哥的好帮手。这次多亏了你,才将这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洛誉哥哥,其实,不止我一个人看出了这其中的问题,”她道,“风弦大哥和寻阁大哥在我发现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他们见你终日烦恼这烦恼那,都不想再给你添加任何困扰。我们商议之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真相,或许这样……可以将你从困扰中走出来。” “你们三个啊……早知道了居然都不告诉我,站在一旁看我笑话了吧?” “呵呵,素素哪敢啊,”笑言,“洛誉哥哥,你处理这些公务已经好几天了,很累了吧?反正再看也看不出些什么,不如素素陪你到处走走,先散散心?” “也好。”说着,两人出了房,关好门。 西素素边走边说道:“洛誉哥哥,如今你得知雪姬姐姐是有意躲你,你还是会继续找她吗?” “自然是会。要不是我当初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南陆之人掳走,往后的事也不会发生。” “洛誉哥哥,这事不怪你。我听寻阁大哥说了,那是因为你知道南陆有个侬神神医,想用另一种方法来医治雪姬姐姐而已。她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怪你的。” 西洛誉望着夜空,叹气道:“素素,你现在是不是对我这个哥哥有些失望了?南陆之人替我医好了我雪姬,我非但没有报答他们,反而隔日便让噬血将南陆毁于一旦。以后——是不是会遭报应呢?” “不会的不会的,”西素素连忙安慰,“就连素素都知道,洛誉哥哥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雪姬姐姐。素素与两位大哥闲谈时,他们都多了嘴跟素素说了,哥哥你是记得对雪姬姐姐的一记承诺。” “你都知道了?” “恩!寻阁大哥说,虽然很久以前,你曾说不会因为女人而坏了大事,但你一直记得自己跟雪姬姐姐说过,要打下一片天,任姐姐嫣然倾国。姐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的。至少,素素认为,如果有一个像洛誉哥哥一样的男子这样对待素素,素素就是死也甘愿了。” 西洛誉苦笑:“雪姬她……真的会明白我吗?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要江山,还是美人。” 第二十六章 江山美人,如何抉择(4) 7月16日,星期4,12点半 西洛誉苦笑:“雪姬她……真的会明白我吗?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要江山,还是美人。” “何处此言?”她疑问,“为何不可江山美人全要了?” “素素,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上天往往不允许你太过贪心,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你出一个难题。到时,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非得做出一个抉择。要不然,江山美人一个不留。想得到一件东西,总是要付出一定程度的代价。这就是生活。” 见西洛誉越谈越不开心,西素素扬起一个童真的笑容,还做了好几个鬼脸,想要哄这小哥哥笑一个。“洛誉哥哥,不开心的事就别再想了。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我们预知不到的,既然以后遇到才烦恼,何不选择开开心心的,到时候再慢慢想呢?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再愁眉苦脸啦——” 或许真的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脉还是与他相连的,通过今晚的相谈,她已真真正正将西洛誉当成自己的亲哥哥。见到他,不再有那种远在天边的感觉,就比如现在,她能很自然地蹦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强拉着他的脸颊,想要呈现一个勉强的笑容。 但西洛誉不怎么领情,轻轻地推开了她的两只手,坐到一旁的低围栏上。 “素素,我想,一天见不到雪姬,我便一天高兴不起来了。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的生命就像在慢慢枯竭一般,她离我越远,越是行踪不明,它便枯竭得越快,”神情黯然地低着头,右手按着胸口,“我一早便知道。几年前,当北心茹虚伪地告诉我她就是我牵肠挂肚的人儿时,对于她的那些话没有一点动容的我便知道,她不是。反而,那个躲在远处的她,却给我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西素素也坐到他旁边,道:“那个‘她’便是雪姬姐姐吗?” 西洛誉点头:“那时她不叫雪姬,北心茹给她取的名字,是丫头。曾有无数的女子来讨我欢心,但没有一人知道什么是玳玳花。那日在北府院中,丫头沉浸在回忆中时,不经意地说出了玳玳花。但我给她看那个荷包时,她却说不认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都倔强地不肯跟我回西陆。第二日,我与舅舅出府巡视。在我们回去后,却被告知,丫头病重,乞求回乡寻亲。后来,我以为我们缘尽,只好回了西陆。” “回到西陆后,我派出去打听的人给我带回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本府丫鬟丫头不幸染病去世,念她衷心侍主,本府决定厚葬丫头。他深入调查,得知她的尸体是在受过房里发现的。也就是说,那日我离开北府的时候,她受到了残酷的拷打,直至死去。” “什么?雪姬姐姐死了?那现在的……” 西洛誉做安静状,继续说:“我得知了丫头的死讯,心伤至极,随即答应了与北心茹的婚事。那两年里,因为四位兄长的层层逼迫,变得越来越不是自己。我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但却在他们的一次又一次的残害下,想通了,只有成为最强的人,才没有谁敢蔑视你。” 第二十六章 江山美人,如何抉择(5) 7月17日,星期5,12点半 “两年一晃而过,我准备去迎娶北心茹,但你知道吗,我在那里见到了我最想见到的人。她被绑在焚烧台上,一直说自己是丫头,但那里的人除了珍姨,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素素,你知道那一次我为什么能将她带回西陆吗?原因很简单,因为珍姨死了。北府的人对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她都不在乎,她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伤害她最爱的人。” “可是……洛誉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雪姬姐姐已经死了吗?” 他摇摇头:“谁都不能解释这是为什么。我救回来的人,她确实是丫头,但也不是丫头。因为从那天开始,她是雪姬。她非常非常相信我,但第一天我便欺骗了她——我使了苦肉计。我让自己中毒,用自己的事例向她说明,我的四位兄长这两年就是这样对我的,为的,就是让她能全心全意地帮我完成大业。——素素,这样还不够坏吗?” 见她只摇头不说话,他又继续说:“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是我的工具。她慢慢地占据了我整颗心,让我白天想,晚上想,睡梦中都想。她每一次毒发时痛苦的叫声,就像是腐蚀了我的心般让我疼痛。她一失踪,我便万般着急。她太善良,太纯真……爹死的时候,她明明看到了全过程,但她却流着泪告诉我,是西子席杀了爹。素素,你一定不知道真相吧?为了能快些当上这西陆之主,惩处那些我想除掉的人物,我亲手杀了将我领回西府,还将我抚养成人的父亲……” 西素素的神情立马变得惊异。“洛……洛誉哥哥……你真的……真的将……” 他激动地抓着她的双肩,不停地摇:“你说!我是不是坏透了!” 她不敢相信地捂着嘴,却迟迟说不出那个“是”字。定了定心,擦掉了泪,真诚地看着他说:“洛誉哥哥,我们不提往事了。你看我们两个,明明说出来散散心,怎么变成抚今追昔了呢。过去的就过去了吧,不要再想了。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个善良的洛誉哥哥。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我西素素此时还在过着丫鬟的生活,永无见天之日。洛誉哥哥,我们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等找到雪姬姐姐,你们就立刻将婚事办了,冲冲喜。” 西洛誉重整戎装,敛容,回归平静,慢慢道:“不。我要是拿不下这天下,绝不提此事。” 此时,西素素指一指他的身后。回过身,看见了寻阁与风弦站在不远处。 起身问道:“有什么事吗。” 寻阁做了个揖说:“洛誉,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南陆,你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去准备一下。” “没问题。寻阁,近日来都没见到西子爵西子能,他们两个去哪了?” “他们两个前些日子去牢中看了几次二——”突然想起西洛誉早已将原二夫人和三夫人的灵位移到了祠堂,并说以后不许叫安吟歆二夫人,寻阁只好改口,“他们去牢中看了几次四夫人,后来就没再看到了。应该是出去游玩,或者……永远不回来了吧……” “随他们,不管了。风弦,明日有寻阁陪我去就行了,你留下来替我管理好西陆的一切。素素,你没事的话也帮帮风弦。” “是。” “没问题,洛誉哥哥你放心吧,希望早些找到雪姬姐姐。” “好,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第二十七章 偏僻客栈,神秘男子(1) “洛誉哥哥,一定要早些找到雪姬姐姐啊。” “素素,你放心吧。” “路上小心。”风弦与西素素一同站在一边。 可西洛誉走出没多远,又突然折回,说是还是先去看看牢里的安吟歆。语毕,四人便一起去了地牢。 走过男囚牢,拐个弯才是女囚牢。只见安吟歆失神地坐在棉被上。 “你这牢狱生活,过得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西洛誉负手站在牢门前。 安吟歆刚被关进来的几日,总是没命地大骂西洛誉,骂得嗓子哑了都不停,狱卒不得不将两只耳朵塞上棉花。后来许是喊不出声了,又或者想开了,从此安安静静的,除了她偶尔来看望她的两个儿子,再也不同任何人说话。 这次见到了西洛誉,也没大喊大叫,冷笑了一声道:“西洛誉,我落得这地步是因为谁,相信不用我提醒你。如今你是该仰天大笑了吧?害死了我两个儿子,却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你倒是厉害着。我说西洛誉,你何不连着我另外那两个儿子一起杀了?” 西洛誉还未说话,西素素便说道:“西子席西子行那是自食其果。洛誉哥哥替天行道,除了这两个恶棍乃是天经地义,所有百姓都在赞颂洛誉哥哥杀得好,为何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倒是你,我娘,三姨娘,素仪,还有我,哪个做过一点伤天害理的事?你害我们的时候心里有过一丝的忏悔吗?你连眼皮子都没曾眨过!” 几句话说得安吟歆默然回过了头。在这些被关的日子里,她没有后悔过?她日日在想,自己落到这地步,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早年种下的恶果,如今报在了自己儿子身上,令他们闭目黄泉。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失去至亲的那种痛苦,但又怎样呢,不能做的也已经做了,如今反悔或者什么的,儿子也不会回来了。 此时,西洛誉像是看出了点什么,故意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是无所谓留他们两个。只不过,到时候他们跪在我面前,拉下脸求我放过他们的贱命,就不知道,到底是放,还是不放了。” “呵,”安吟歆苦笑,“给别人一条活路,就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我不明白还好说,我不相信你西洛誉会不明白这理。” 果然已不是从前的安吟歆。西洛誉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看来你在这里悟出了不少道理啊。——四姨娘,子能子爵来这里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西陆主,我安吟歆可受不起你这声‘四姨娘’。——他们两个浑小子能说什么好话,无非是问我在哪里还藏了些银子罢了。都说女儿最贴娘心,我只恨当初把小妹扼杀于摇篮之中。” “喔?难道你当真藏了钱?这些天都不见他们踪影,该不会是拿着这些银子讨生活去了吧。” 安吟歆顿了顿,才继续道:“是也罢,不是也罢,他们两个不成材,也不会碍着你西陆主什么大事,你又何必在意他们两个的行踪。” “也罢,”笑道,“我今日来就是看看四姨娘罢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西洛誉,”安吟歆叫住了他,算是忠告道,“人生就像一盘棋,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如今你有权有势,必定傲然视世,你可别走错一步,输得连我的安身之所都没了。” 西洛誉走出女囚牢,听到这番话,嘴角一扬: “你错了……因为人生还不如棋,不可以悔棋,也不可以重新来过。” ······················ 不要看霸王文呐,不推荐也收藏一下吧 第二十七章 偏僻客栈,神秘男子(2) 天渐渐暗下,雪姬也已走出了连绵的岗峦,见是到了一个小镇子的样子,便准备找一家客栈住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刚踏进这镇子,她便觉得不适,原因大抵跟镇子口的那块牌匾有关。那牌匾挂得倒是很高,只是破破烂烂,算是块古董牌匾了。还多多少少沾些泥啊,干了的血啊什么的,总之别说是刻在上面的字了,就连那牌匾原本是什么颜色都不得而知了。 除了这一块有损镇容的牌匾外,这小镇的其他事物倒没什么,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像是新的一样。 走了几步都没看见一家客栈,有些奇怪,便走到街边卖馒头的摊子问摊主:“大娘,这附近有客栈吗?” 一见不是来买自己家馒头,看起来又跟乞讨似的的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走走,叫花子——哪来的呆哪凉快去,我这不是善堂,不白送馒头。” “大娘,我——” “没听见呐?快走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办成类似乞丐的模样,倒是有利于躲开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也确实没什么人希望多瞧上她几眼的,安全是安全了,不过经常遇上如今的局面倒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 既然问人无用,雪姬也只好疲惫地继续往前走。这走啊走的,越走就越静,方才热热闹闹的晚市叫嚷声渐渐没了。心中奇怪着,难道这小镇到了尽头了?可没理由一家客栈也没有啊。如果从前这镇上没有客栈,有人知道这一弊端后,必然会摒弃其他事业,先干这赚钱的行当先才是,可如今晚什么就…… 走着走着,离闹市越来越远,慢慢地声音完全没了。两旁净是破损的空屋子,晚风轻轻一吹,那稻草屋顶便被吹得到处飞蹿。 就在雪姬认为今晚要露宿街头了时,静静的街道又传来了些吵闹声。回嗔作喜,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前面有一处地方灯火分明,俨然是一家客栈的样子。 天色已晚,容不得雪姬再耽搁,两步并作一步到了客栈门口。小二笑脸迎人,一个“请”字才说了半个音便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了,看见那副模样打扮的雪姬,小二哪能给个好脸色看?推了她一把说:“你这叫花子不去庙里呆着,跑我们客栈来干什么!你以为我们老板是大善人,发稀粥呢?滚滚滚!” 雪姬去过许多家客栈,十家有九家的小二说着几乎同样的话,但只要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他面前,再凶神恶煞的脸都能立马转为笑容满面,并将面前人当作贵客般迎入客栈。看透了世间炎凉的她不再呈口舌之争,低头摸索着怀中的钱袋。只是,银子还未拿出,身旁便出了一个声音。 “小二,大晚上的你让这位姑娘去哪留宿?她落魄至此,你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番!别难为她了,让她进去,她的费用全算在我账上。” 第二十七章 偏僻客栈,神秘男子(3) “小二,大晚上的你让这位姑娘去哪留宿?她落魄至此,你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番!别难为她了,让她进去,她的费用全算在我账上。” 听这声音,像是温文尔雅之人。 雪姬抬起满是污渍的头,疑惑地看着自己右边的男子。此男子年纪正值青春,相貌堂堂,衣着光鲜,身边跟着一位随从,小钱不入两眼的样子,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现在还是末冬时期,他手中却拿着折扇,应该是当作配饰。 “公——” 雪姬还未说出自己带着银两的话,小二便招呼着他们二位进去了。“二位爷,里边儿请……上一桌本店好菜,再准备两间上房——” 招呼完了他们两位,小二才忽地想起门口还站着一姑娘——当然,没钱她就是一叫花子,既然人家公子哥替她给了钱,就算她沾沾光,是一姑娘了。 陪着笑脸,弯着腰到了她面前:“姑娘,别干站着呀,里边请。这么晚了,是要留宿吧?刚才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这小伙计较量。想吃什么就告诉小的,马上给您叫去。来来来,您是贵客,这边坐着,这就给您叫好菜去——” 虽然这小二不是这客栈老板的什么亲戚,但干得特别起劲。原因就是——哄得客人叫的菜多,客栈盈利便多,自然而然的年底分红也就分得更多了。 雪姬没店小二嘴快,口中那句“小二,我带钱了,不用那位公子替我付账”的话还没说出,小二便哼着曲儿往厨房里奔去了。 她感到很累。身心疲惫地不想再说话,不想再看这嘈杂的客栈里吱吱嚷嚷的人和事物。抚了抚额头,静静地坐着等。她准备吃饱了喝足了,感觉全身都有精神了的时候,再将这些钱还给坐在不远处的男子。 她疲惫地撑着头想:所幸噬血将冰丝镇住,可以两个月不再发作。现在才过了半月,如此说来,我还有一个月半的时间不用再去烦恼冰丝发作的时候,我该躲往何处。 她这么想着,脸上浮现的表情——是知足了。 远处也在等上菜的男子的视线不经意地转到了雪姬这边,微微笑着。身边的随从见到自家主子笑了,奇怪地问:“少爷,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男子收扇,敲在他脑袋上:“善棋,你什么时候看到你家少爷笑了?” 善棋无辜地看着他:“可是少爷……你刚才明明——” 刚开了折扇,又合拢敲在他头上:“顶嘴!” 好奴不吃眼前亏,善棋干脆朝着主子的方向看去,自己找了。看来看去,那个方向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也没什么新奇事,只坐着刚刚帮了忙的那位姑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喔——少爷的眼光真是越来越独特了。” 第二十七章 偏僻客栈,神秘男子(4) 好奴不吃眼前亏,善棋干脆朝着主子的方向看去,自己找了。看来看去,那个方向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也没什么新奇事,只坐着刚刚帮了忙的那位姑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喔——少爷的眼光真是越来越独特了。” 男子不理会善棋的贫嘴,用折扇轻轻一敲桌板,然后凑到他耳根子旁道:“善棋,你觉得……这姑娘是个什么人物?” 听自己主子这么说,这话中定是藏了话。跟了他这么久,他一张嘴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过这次,善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雪姬,怎么看也不觉得雪姬是个什么响当当的人物,疑问道:“少爷……这姑娘能有什么来头?全身脏兮兮的,一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要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不至于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出来见人吧?我猜……应该只是个乞讨的。” 男子心里就像知道答案似的,小骂一句:“迂腐!我跟你说善棋,虽然我还没听她开过口,不过你看这姑娘的举止,不更胜那些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这神韵啊……你看你看,她像是有心事似的,眉头都皱得与一般女子不同!” “我说少爷……”善棋摇摇头,“你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吧,这皱眉头还有讲究?再说了,哪有大家闺秀把自己打扮得跟乞丐似的?不丢人吗!她满脸都脏得跟什么似的,我连她什么样子都看不清。” “善棋啊,这就是你与少爷我的差别了。少爷我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姑娘觉不寻常,”压低了声音说,“绝对是位绝颜女子!她越是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样子,她就越可疑……” 听了他这么说,善棋也点点头道:“还别说……从她刚刚进来为止,一直低着头,怕被什么人看见似的。” 两人低着头唧唧咕咕,猜这猜那,而雪姬却因连日来的奔波将眉头皱得更紧了。此时的她无暇顾及其他事,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 谁知,却在这时客栈闹了起来。 雪姬身后的一桌突然指着她叫嚣:“小二!小二!你这是什么客栈!居然让我们与叫花子坐在一个客栈里吃饭,你存心想让我们倒胃口是不是!一个漂亮姑娘都没有,想让大爷砸了你这客栈是不是!” 小二连跑带摔地出来了,晕头转向地终于找到了那名对雪姬不满的客人。“这……这位客人,她是脏了些……不过……不过……”那位爷可给了不少银子啊。 “不过什么!”壮大汉劈胸抓起小二的衣襟,怒目,“你最好给爷看清楚了!不知道爷是谁就睁大眼睛看清楚!” 说着随手一扔,便把小二扔向了左边,摔破了张桌子。 “啊——” 第二十七章 偏僻客栈,神秘男子(5) 说着随手一扔,便把小二扔向了左边,摔破了张桌子。 “啊——”那大汉紧紧抓着雪姬的手臂,丝毫没有念她是女流。 见她痛苦的样子,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更加怒道:“识相的就给爷赶紧滚出去!省得爷看着心烦!” 雪姬从未想过自己办成乞丐还会招来麻烦,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觉得被这大汉一抓手臂,便顿感整只手要断了似的。 “休要无理!”男子本想看看雪姬会不会武艺,如今看到她痛苦的神情,立马觉得不对劲,拿起本来准备夹菜的筷子飞向大汉。 大汉应声放了手,另一只手抓着被筷子伤了的手臂,神情亦是非常痛苦。“谁!谁他奶奶的偷袭爷!” 善棋迅速而去,接住虚弱的雪姬。 摇扇而出:“是我。” 大汉怒喊:“你偷袭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 不怒,依旧笑言:“那你不怜香惜玉,欺负一个柔弱女子又作何解释?” “你……你多管闲事!快给我解药!” “解药?我何时向你下过毒?”继续笑言。 “那我的手为何这么麻!不是毒还会是什么!” “这就叫毒啊?放心吧,只不过我下手重了点,待你不再对女子无礼之时,它自然而然就会好。” 虽听他这么说了,但大汉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不过又不好与他正面争论,借着同桌之人将他拉下,这事就这么了了。既然有台阶下,何必再去管那麻烦事之源——雪姬? 善棋扶雪姬坐下,又扔了些碎银子给倒在地上的小二:“小二,还不快上菜。” “是是是,马上去!”拿着银子什么伤都好了,二话不说便爬起来往厨房跑去。 男子收了扇,也走到雪姬那桌坐下,继续笑道:“姑娘,你看起来很虚弱,莫非是病了?为何独自一人出来?” 雪姬顺了顺气,又喝了几口茶,起色好多了,微微笑道:“不瞒公子说,我向来招祸,此祸未平,彼祸又起,身子骨就这么给折腾坏了。——公子说笑了吧,雪姬不独自一人,还能与谁同行?” “你叫雪姬?相逢便是有缘,我名苏泽,”他道,“我可当你是朋友了,不多加礼数,直呼你雪姬可否?” “自然是可以。公子救了我,叫我雪姬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也别见外,喊我苏泽便好,”笑道,“雪姬,你这乞丐妆骗骗其他人倒是可以。但我苏泽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定是因为什么原因将自己隐藏起来吧?——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从刚才门口到进到这里面,我总觉得你身上有墨水之气,这是为何?” 雪姬一惊。已经过了半月,就连自己都很少再闻到这墨水之气,他居然还能分辨出来?而且还知道自己是故意装扮成这样的,他的觉察力真是太强了。 雪姬正欲抬头稍作解释,怎知苏泽突然朝着她喊: “等等!” ·························· 不收藏,不推荐。好吧……评论一下总可以吧。写了这么多,都不知道到底写的怎么样,有没有长一些关于本文的一些想法? 第二十八章 客栈埋伏,陷入险境(1) 雪姬正欲抬头稍作解释,怎知苏泽突然朝着她喊:“等等!” 吓得她浑身抖了一抖。一惊一乍地心想:怎么回事? 苏泽猛然凑近了脸,直盯盯地看着雪姬,过了很久才带着不相信的语气说:“雪姬……你的双眸怎么是碧色?” 一听是这事,她才抚抚胸口放了心。 善棋一听,赶紧也凑到前面瞧了几眼,然后对着苏泽说:“少爷少爷!还真是碧色!奇了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自己的随从已经又凑到她面前了,不由得收扇一敲:“善棋!不得无礼!——抱歉,这是我的随从善棋,冒犯了。” 雪姬笑笑:“苏公子不必在意,你们从未见过,觉得稀奇我并不觉得奇怪。苏公子,关于你的种种疑问,如果我们以后有缘再见的话,一定告诉你。只不过,我现在感觉十分疲乏,不想多加开口,望苏公子见谅。” “没事没事。只是……我不是说了吗,叫我苏泽就好,别老是苏公子苏公子的。” “苏泽……”喊着还是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改口,“公子……对不起,我不能很快地适应,还请苏公子暂时不要勉强雪姬了。” 她感觉这位苏泽应该是年长自己几岁的,可谁知听得她这样说后,苏泽不悦了,像个孩童般赌气道:“我知道,你不拿我当朋友。” 正当她慌张之时,小二终于将菜端上来了,虽然还只有两个,但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化解了这场冰局。 “二位爷,还有这位姑娘,你们慢用,接下来还有更美味的菜式。”说着给别的客人也上了同样的菜。 雪姬想夹些菜给苏泽赔罪,善棋挡住了她的筷子。她顿时觉得尴尬,以为他们两个都生她气了。 善棋将他的右手放于两盘菜之上稍作旋转,而一旁的雪姬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说话,她也不打算再开口惹人生气了。 完了后,善棋趴在苏泽耳朵边说了些话,苏泽便又像没事人似的笑着对雪姬说:“来来来,乘菜还热的,赶紧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 “少爷——”善棋像是有话要说。 苏泽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对雪姬说:“吃呀,难道你不喜欢这类菜吗?” “不是不是……只是……”她有些不适道,“只是,苏公子,你不生我气了吗?” 苏泽往她碗里夹了几口菜,然后自己也跟着吃。“好吃,这味道果然名不虚传。——雪姬,你还真经不起玩笑呀?我那就叫生你气了?跟你开开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原来是个玩笑……雪姬也夹了几口慢慢嚼着。“我比较喜欢爱较真……再或许,是因为从没人跟我开过这样的玩笑的关系。”说实在的,像苏泽这样的人,自己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吧。不管是西洛誉,还是噬血,都不曾跟她开过这样的玩笑。 显然,苏泽很吃惊,筷子放入嘴里半天没有拔出来。 “雪姬,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雪姬不知道是贬是褒,淡然道:“是啊。生来命运就跟其他人不同的人。身世之谜,异能之谜,奇变之谜,许许多多到现在都没人破解得了的谜题……很多人都说……说……怎么回事……我的头好晕……苏……苏……” 第二十八章 客栈埋伏,陷入险境(2) 雪姬不知道是贬是褒,淡然道:“是啊。生来命运就跟其他人不同的人。身世之谜,异能之谜,奇变之谜,许许多多到现在都没人破解得了的谜题……很多人都说……说……怎么回事……我的头好晕……苏……苏……” 说着说着,手变得无力,手中的筷子也掉到了地上。而头就像转了好几十个圈一般眩晕,渐渐地,面前的两个人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倒在了桌板上。 不一会儿,客栈里已是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倒在了桌板上。小二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这副景象时,还没来得及呼救,背后便遭了一击,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药性总算是过了的样子,众人才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四处一看,黑乎乎的,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 “救命啊!救命啊!我这是在哪里啊!” “怎么这么黑啊……救命啊——” “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大家都在这里?雪姬想,莫非……我们是被迷药迷晕了后一起被关在这里的?遇上山贼了? “大家不要慌!我是这客栈的老板,我知道这是哪里,”一位自称是客栈老板的人从人堆里发出了声音,“这是我们客栈的酒窖。上去后就是后院,大家想办法上去就可以逃出去了。快点想办法把绳子解开吧——” 雪姬动了动身后的手,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感觉全身发软,动弹不得。 “雪姬……雪姬……雪姬——” 这声音是——“苏公子?是你吗?” “是我。雪姬,你在那别动,我这就去你那里。” 苏泽是练武之人,听声音辩方向对他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不一会儿,苏泽和善棋便都到了雪姬身旁。 “雪姬,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旁边不离开的。”说着,苏泽又往她那边挪了一个位置。 雪姬一听,“噗哧”笑出了声。 亏得这酒窖里头狼哭鬼嚎,像哭丧似的,她还能笑得出来。苏泽不解了:“雪姬,你笑什么?莫不是害怕过了头?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谈什么救我出去啊,”她打趣道,“苏公子,善棋,你们两个不是武艺非凡吗,怎么也给抓进来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话听过吧?——我说雪姬,你别岔开话题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笑啊。”苏泽是死活不肯放过这个疑问了。 见他是非知道不可,她只好答:“苏公子,你是不知道,雪姬是死过好几回了。几次在釜底下捡命而回,又几次徘徊鬼门关,早已几世为人了,还会怕什么?何况,雪姬本就不是怕死之人。这浮生,不过也罢,不就是一死吗?如有来世,重头来过便是。就是希望不要再像今生一样了。” “奇……奇……奇!雪姬,你果然是与众不同。我苏泽从未对一个人重复说过一句话,你是第一个让我赞不绝口的人,太不一般了。” 第二十八章 客栈埋伏,陷入险境(3) “奇……奇……奇!雪姬,你果然是与众不同。我苏泽从未对一个人重复说过一句话,你是第一个让我赞不绝口的人,太不一般了。” 这回就连善棋也附和道:“少爷……您真是太神了。这雪姬姑娘果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如是一般女子,早已哭得跟花脸猫似的,可她非但没有大哭大喊,反而镇定自若,没有一点慌张之容。我看这里的许多男子都要甘拜下风了。” 雪姬哭笑不得:“苏公子,善棋,你们过于夸张了。雪姬真的只是一般女子而已,何来‘奇’之说?何况,谁人规定,女子遇险之时,不可像男儿一样不惶遽?” “爹啊……娘啊……孩儿还不想死啊……孩儿还没娶亲生子,下半辈子都还没过啊……” “老天爷啊……我日日有给您老人家上香火,您怎么就不保佑我长命百岁呢……” “救命啊……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苏泽摇头道:“恐怕,这里的男子是真的不如你啊。太丢人了。” “他们是生有所恋罢了。舍不得亲人,舍不得余生。” 苏泽心想,为何她看起来与实际年龄不符?这种看透世间的神情不该出现在她这种年纪上啊……不知道她到底经过什么痛苦的事情。 他问:“那你呢?你难道就没有所恋之事,之人吗?” “我……”无所恋吗?不,有,而且有很多。珍姨之仇,放不下;西洛誉的爱,放不下;与噬血莫名的联系,放不下;与馨雪的承诺,放不下……这些林林总总,看似没有联系,却又有着莫大的关系的事情,总是让她日夜牵挂着。但为什么呢,在直视死神之时,自己为什么能泰然自若,而不惧怕他将自己带走之后,这些还飘零在人世间的承诺会没人去实现呢? “我不知道……” 雪姬沉默了,苏泽也不知道要再讲些什么,才能使原本脸上没有哀愁的她消除因自己的话而忽然升起的哀愁。他甚至不知道他在不经意之中,触碰了她哪一道伤口。不能对症下药的话,还是别治了吧,说不定还能自然愈合。胡乱开药,后果不堪设想。 酒窖里的人群还是不停地叫嚷,直到把那些持着家伙的人叫了过来,在看到亮晃晃的刀剑的时候,嗓子才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叫叫叫,叫什么啊!不怕死的就继续叫!” 雪姬不怕,她问:“这位大哥,你们将我们关在这酒窖里,是要干什么?” “你们太失败了吧?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就告诉你们!我们是强盗!一个强盗家族!强盗是干什么的该知道吧?今晚你们就好好睡,睡足了,明天早上就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一死!” 心想既然是求财的,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吧,明早给了钱就算了。 但突然有人大喊:“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谁!你敢跟我要钱?大爷出来打劫的时候,你们都还穿开裆裤!” 循着声音找了过去。“你嚷嚷什么!不想要命了!” “怎么着,你们还敢真杀人?我看你这刀都是假的吧?” 听着有些熟,便问身旁的苏泽:“这声音……是不是那大汉的?” “有点像……”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现在这情况还惹他们?那人真是不要命了。 “狗屁!大爷我今天就给你试试这是真是假!” 第二十八章 客栈埋伏,陷入险境(4) “狗屁!给你试试这是真是假!” “唔……你……你来真的……” “啊——杀人啦——杀人啦!” 只见那强盗毫无留情,一刀子便刺进去了。那大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指着指着,在闭眼的同时也落在了地上。 与大汉坐的近的人,无一幸免被溅血的命运。 虽然他的死法与珍姨不一,但她还是不由得想起了珍姨。因为这之中,他们唯一的共通点是——死的时候,总是躺于血泊之中。 她不适地别过了头,靠在一旁。 一共下来两个持刀的,另一个显然没想到同伙这么鲁莽,拽了拽他衣角道:“喂……大哥没让咱们杀人啊……” “你懂什么。这叫给他们下马威。杀都杀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记住,你要是敢在大哥面前说这事……” 那人忙摇手:“不会不会……绝对不说,我两眼一闭,什么都没看见。” “知道就好。——你们听着!谁要是敢闹事,这——就是他的下场!不许再叫嚷,都给我睡觉!待会儿巡视的时候发现谁还醒着,照样杀!” 至于抬尸体的事,就由地位更低的人去做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事情,就算巡视的都已经离开了酒窖,这里面也没人再叫嚷。怕归怕,睡不着也得赶快睡着了。 雪姬还想找苏泽他们说会儿话,谁知转过去一看,他们两个互靠着身子早已在睡梦中了。 呵,还真是不知福祸的少爷。 夜深之时,酒窖已是静静一片,众人集害怕劳累与一身,早已睡得连呼噜声都出来了。唯独雪姬久不能入眠,想着在南陆的点点滴滴。 不知不觉便又想起了无辜的白炽,不禁泪流,湿了脸庞。 “大哥,这些事让我们来就行了,何必您亲自出来巡视啊。” “少废话。还轮不到由你来告诉我怎么做。” 听到声响,雪姬赶紧将脸凑在衣襟上擦了擦,直至脸干了之后,佯装在睡觉。 巡视的两人的声响越来越近,最后进到了酒窖里面。那位强盗首领说道:“这么安静?这唱的哪出?” “大哥,没哪出。李戈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所以这会儿没人敢闹了。” “很好。这里面有没有姑娘?” 雪姬只觉得这位强盗首领的声音听着有些熟,像是认识的人。不过仔细想想,认识的人中也没有谁是去当强盗的。 “回大哥的话,这里头全是爷们儿。老的少的瘦的壮的,奇了,还就是一个姑娘都没有。” “当真没有?还是说被你们私藏起来了?” “不敢不敢,是真的——要说姑娘,这里就只有一女叫花子。” “叫花子?可看清楚了这叫花子是否是漂亮的姑娘?” 那小弟听后大笑:“大哥……这叫花子里头还会有漂亮的姑娘啊?漂亮的姑娘哪会轮到当叫花子的份儿呢。”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理由留他们了——杀。” 第二十八章 客栈埋伏,陷入险境(5)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理由留他们了——杀。” “大哥……” “天亮之后,让他们一个个地上来,就说将身上所有钱财交出来才放他们走。然后在地面上把上来的都给杀了。清楚了吗?” “知道了!” 听到这句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的话,雪姬打了个寒颤。由于酒窖里黑漆漆的,强盗没有看到雪姬的异常。 两人商量着细节,慢慢地离开了酒窖。 雪姬听到了他们的计划,心想要赶快叫醒大家,但转念想想,这里的人龙蛇混杂,依他们胆小的性格来看,叫醒他们就等于打草惊蛇,到时想逃都逃不了了。 刚转了身想要叫醒苏泽,便在借助月光的情况下看到了一对清澈的双眸。雪姬吓了一跳,轻声地惊呼:“你……” 苏泽不以为然,微微笑着:“我一直醒着。你以为我是只会享受的花花大少啊?我们都还被贼人绑着呢,可不像他们一样想‘安乐死’,死到临头了还睡得那么香。” “你都听到了?” 见他点头,又说:“可你干嘛连我都骗。”她倒不是埋怨他欺骗她,欺骗对于雪姬来说,是家常便饭,她不以为然。但一直醒着的话,恐怕是看到自己刚才的糗样了吧?说不定待会儿就会问:你为何深夜独伤? 苏泽笑言:“骗得了自己人,才能充分相信敌人不会发现啊。——雪姬,我也不是有意想骗你……呃……其实我是想说,你方才为何暗暗落泪?” 看,果然还是问了。 雪姬摇头。“苏公子,这些琐碎的事还是往后再议吧,如今该想一想怎样才能逃出这个地方啊。到了明日,我们想逃就难了。” 善棋也道:“是啊,少爷。” “是什么是!”雪姬他是不会反驳的,但这个善棋倒还是能拿来出出气,一扇敲在他脑袋上,“你少爷我还不知道怎么做?我只不过顺口问问罢了。” 一扇敲在他脑袋上? 刚开始雪姬还是笑笑,然转眼间转为惊异:“苏公子……你……”扇子自然是握在手中,可这手……不是早被那些强盗绑了个结实吗?如今他—— “喔!”苏泽终于想起了什么,“玩玩呢。” 善棋疑问:“少爷,咱们还装不装了?” “笨!咱们都快被当畜生一样处决了,还装什么!”苏泽恨铁不成钢。 方才还绑在身后的双手在听到主子的命令后,一眨眼工夫便在面前了。 “你们……”雪姬还是不解。玩玩?玩什么?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是这样的,”苏泽一边帮雪姬结绳,一边解释,“我们没被绑过,试试被绑的滋味。” 果然是大少爷。连邦人这种无趣的事情也想尝试一次。雪姬冷笑,自己从小就被绑过无数次吧。“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等等——这么说,你们是故意中了他们的毒?要真是这样,你们就不怕他们的计划是抢了昏迷之人的钱财,直接杀人灭口吗?” 苏泽早就做好了解释的准备,见四下没有巡逻之人才放心道:“用菜之前,你可有看到善棋的动作?” 第二十八章 客栈埋伏,陷入险境(6) 雪姬极力回忆细节,用菜之前善棋的动作?对了!“将手放于几盘菜之上稍作旋转?” 苏泽微笑:“你果然是冰雪聪慧之人,观察甚是细微。对,就是那个动作。那是在试毒,外出游玩就要小心这些小人之行。” 雪姬心想,先前在各个客栈都没事真是万幸。“那试出来了吧?是迷药吗?” “恩,”点头示意,“当时已经知道菜被人下了药,善棋将药性化为气体除去,留下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对于你一个弱女子来说,定是依然奏效,不过对于我们练武之人来说,就好比挠挠痒吧,无伤大碍。” 也就是说,从他们被送进酒窖到现在,他们主仆二人一直保持清醒。 “那么,现在苏公子是否已经玩够了?”她问。 “呃?”想不通她这么问的意图。 “如果玩够了,就想想如何逃出去吧。”雪姬活动了几下被绑了很久的双手。几经查看,发现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破了皮,血早已经干了。 苏泽开扇扇了扇,玩味甚重。她这不是在暗里嘲笑于他吗?倒还真是一不寻常的女子没错。照那些市井女子来说,恭维他都来不及了,谁还敢说他的一点不是。转念又想,许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或许知道了,会有另一番体会? 雪姬接着月光看面前的男子,非常美好的脸庞,就同西洛誉或噬血一样。但三人又有着不同,西洛誉完美地让人不敢相信,噬血完美地邪魅,苏泽则完美地非常真诚。 至少,对雪姬来说,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雪姬看着苏泽安静地自己想着什么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随意。恐怕是与噬血说得多了,这强调居然没有这么快适应过来。他定是在想关于自己刚才那句话的事情了吧。 见他还是不说话,雪姬终于道:“曾有一位故人对雪姬说过,我是聪明人,应当是细细琢磨了每句话对自己是福是祸才说出的人,但我否决了。如今我想再同苏公子说一次,雪姬也是人,一个普通地生活于世的女子,自然也有无心之过,如若公子在为雪姬刚才无心的话而思虑的话,雪姬只能说一声抱歉。” 苏泽收扇,依旧笑言:“雪姬你多虑了。我只是在想办法。”就算是真的被你看透了心思,嘴上还是不想承认啊。 “那想到了吗?”雪姬随意一问。 苏泽无奈地靠在木板上,手枕着后脑,闭眼道:“没有啊。恕我只是个粗人吧,想不到什么全身而退之策。如果仅仅是带上你的话,逃出去自然不是问题。但如今这里有一堆人躺在这里,而且还不知所谓,若是想要不死一人地逃出去——除非我与善棋杀出去。” “不可!”雪姬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的,“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不知道敌方有多少人,就这样贸然地杀出去很容易让你们两个涉险的。” “所以啊,没办法了,等死吧,”苏泽的语气听不出恐惧之类的情感,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这命不是他的一般,“一看便知道雪姬你是个善良之人,我那只带你一人出去的想法你一定是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吧?这么说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呀,大家一起死吧。我苏泽是何等的福气啊,有位绝世美人陪着,死也甘愿了——” 第二十九章 强盗家族,谁人领头(1) “所以啊,没办法了,等死吧,”苏泽的语气听不出恐惧之类的情感,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这命不是他的一般,“一看便知道雪姬你是个善良之人,我那只带你一人出去的想法你一定是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吧?这么说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呀,大家一起死吧。我苏泽是何等的福气啊,有位绝世美人陪着,死也甘愿了——” 善棋拿此时还玩味甚重的主子实在没办法,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开玩笑。 雪姬蓦然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见苏泽洞知了她的心思般,继续道:“别摸了,你那乞丐妆容都被你的泪擦得差不多了。——我就知道啊,你一定不是个真乞丐。” 雪姬低头不语。 “少爷,”善棋站起身,“没想到计策的话,就由善棋杀出去吧。我将这些强盗引开,少爷带着这里的人离开。” 还不等雪姬反对,苏泽便道:“行。善棋,小心点。” “是。” 苏泽自然是看出了雪姬的担心,解释道:“你放心好了,虽然善棋平时看起来有些笨拙,但一遇上要紧事,立马就变了个样。” 确实,依善棋刚才的神情,与之前相比完全不一样。 “被你这么说了之后,好像还真放心了点。可是,善棋一个人能对付得了——啊!善棋!”雪姬突然惊呼。 苏泽朝她的方向看去,善棋还未走出酒窖便中剑了! 偷袭的他的人,就是方才还躺在地上睡觉的人。这里面居然有敌方的人?真是太大意了! 无间道立马往外跑,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有人要逃!” “混蛋!”苏泽的玩味神情立马消失不见,转为严肃,猛然从腰间拔出软剑,飞向那无间道。那人还未爬上梯子便倒地不起了。 “善棋!”苏泽与雪姬马上跑上前,扶住善棋。 善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少爷,雪姬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是我太大意了,居然中了这些小人的偷袭。” 苏泽的脸上浮现了歉意。“我也太小看这些强盗了。善棋,你别说话了,坐在那里好好疗伤,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家少爷吧。” 善棋的剑伤离心脏就只有丁点的距离,没有当场昏厥已是万幸。 苏泽点了他的穴道止住血,然后扶他到木板处靠着休息。 而有些人已被他们给吵醒了,纷纷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在突然看到梯子下方的那具尸体时,尖叫声连连。 “嘘!你们不要叫啊!”雪姬急道,“他们真是误事,方才那些上面的强盗说不定还未听到呼叫声,可现在这些胆小鼠辈恐怕是要将他们引来了。苏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叫叫叫,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 苏泽对这些人起了很浓的反感之心,忽地举剑过肩,怒吼:“全都给我闭嘴!谁再不知死活地叫嚷,就别怪我手中的剑不认人!” 顿时鸦雀无声。 “谁在造反?”果然,那些强盗都被引下来了。他们一来,酒窖顿时变得灯火通明。这样一来,苏泽心中便更担心了。若是他们砸碎了这酒窖中的酒,再将手中的火把一扔,自己乘着在出口旁跑了,那他苏泽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救了这酒窖中所有的人。而且还是群胆小怕事之人,不拖后腿都很好了。 地上的人一见强盗来了,赶紧都爬起了身,躲在了苏泽的后方。 雪姬挤出人群,在看到强盗首领的同时惊呼:“是你?” 第二十九章 强盗家族,谁人领头(2) 雪姬挤出人群,在看到强盗首领的同时惊呼:“是你?”怪不得听着声音那么熟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只是相似而已,没想到,竟真的是他。也没家道中落吧,为何落魄至此,当起了劫匪?雪姬不停地打量着他,不一会儿,又发现了他身边的一人——怎么,他也跟着来了?相依为命?雪姬不停地想着,没一会儿消停。 众人一惊,怎么,这乞丐居然和强盗一伙的?内贼? 苏泽和一旁的善棋也甚感奇怪,难不成他们真的认识?这雪姬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强盗也认识! 至于那强盗首领,心中更是一阵奇怪,打个劫还碰到熟人了?这么尴尬的事怎么就发生在他身上?想想自己怎么也是—— 因火把是在他们那边,只可照得出他们的脸,而他们却看不到雪姬他们的样貌。乘大家现在还没发现,强盗首领轻咳两声,什么话都没说,便准备转身走了。 “啊首领……”那些手下见头头要走,纷纷猜不出他的意图。 他是想,那乞丐许是唬人,不过还是得小心,先躲着再做打算。 苏泽见身旁的雪姬扬了扬嘴角,也不知道她心思打着什么主意。既然认识他,何不喊出他的名字?何况虽然暂时止住了善棋的血,但如果再不上药和包扎,只怕没多久伤口便要发炎了。再说了,如是认识的人,总不会太为难他们,那他也不必费力去多杀人保命了。 “雪姬……”苏泽轻喊。 雪姬对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认识他们,他们想避我,定是不想让这里的人认出他们的身份。不过事关紧要,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指不定这里的人孤陋寡闻,没听说也不一定了。 首领要走,但没下令,那些手下也还持刀拦着他们,雪姬往前一步,那些人便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你就没命了!” 苏泽刚想出手给那人狠狠的一拳,雪姬手一拦,意思是这事交给她处理就好。雪姬的表情很是自信,好似在告诉苏泽——不成功便成仁。 雪姬不理那人的喝令,只顾对着正欲出酒窖的强盗首领道:“少爷,可否请你拿些伤药给我?我们这有位小兄弟被你的人伤了——呃……虽然,你的人已经被苏公子给杀了。”雪姬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傻,想了想,还是没将他身份报出。留一条后路也好,既然他这样忌讳,何不顺了他的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强盗首领只停住了脚,他还未说话,拦她的那人便又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我们首领了!” 少爷?难道她当真知晓我的身份?万不可大意,既然她有意给他留面子,此事就先这么着吧。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所有人撤离。——把最好的伤药给她。” 第二十九章 强盗家族,谁人领头(3) 虽然那些手下顾虑着就这么走了,他们会不会乘机逃跑,但既然首领都这么说了,不领命也不行了。 然,实际上,雪姬他们是不会就这么逃了的。她道:“善棋受伤了,我们不好让他有什么差池。既然能和平解决,也别跟他们发生口角之争了吧。善棋既是习武之人,如用了那人所说的上好伤药,明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说着,替善棋包扎起来。苏泽是个大少爷,虽他也是习武之人,但这种事还是由她来做比较好。 苏泽还想问些什么,那些胆小怕事之人便将他挤了出去,围着雪姬转。明眼人都看出,那强盗首领好像真的对她有什么顾忌似的,此时也只能求她了。既是有求于人,也不能“臭乞丐脏乞丐”地叫,叫一声“姑娘”她是绝对受得起的。 “姑娘,姑娘你可要救救我们啊!” “就是啊!姑娘,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等着我们回去养啊!” 雪姬难以一一回应,一边替善棋包扎,一边对他们说:“放心吧,既然这件事我已经管了,就会管到底的。各位不要怕我会落下大家见死不救,夜已深,大家早些休息吧,安心点。” 雪姬真诚的笑容顿时令所有人信服,什么话也没说就各自躺下了。 苏泽这才得以接近他们,看着她熟练地伤药、包扎,道:“雪姬,我原以为你会是个被逼婚,迫不得已才离家出走的大家闺秀,但如今看来,大家闺秀要是会替人包扎伤口,那真是奇了。恐怕令尊是定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的吧。” 雪姬笑了笑。是啊,要不是从前在北府做的多了,还真不知道遇上这种事该怎么办。大家闺秀?呵…… “雪姬,”见她不接话,他又继续道,“你知道我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吗?” “苏公子心中在想什么,雪姬又怎会知道?雪姬又不是公子肚中的蛔虫。” 他笑:“我在想啊,雪姬你一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了。几句话、一个笑容便安定了人心,此举倒更像是下凡而来普度众生的女神——就像传说中的雅蒂女神一般。” 雪姬震了一震,随即又笑言:“苏公子真是笑话我了。别的事倒没什么,可不能将天上的女神与雪姬做比较啊,这是对女神的大不敬,要遭天谴的。公子下次可要想好了再说。” 苏泽不以为然,继续笑道:“开开玩笑,神明又怎会跟我们无名小辈计较呢。说正经的,雪姬,你到底是何人?那强盗首领为何会有些怕你的样子?你明明什么都未说出来。——还麻烦你帮我解解这其中的道理。” 这期间,善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道了声“谢谢”。雪姬坐下来,笑道:“雪姬能是何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苏公子是聪明人,怎么就解不出这其中的理了呢?呵,那人见我知道他的身份,心中立马便慌了神,这便是道,他很是在意自己的身份是否会被大家知晓。他既不想的话,雪姬就顺了他的意罢了,也就不会再为难我们。” “原来是这理!苏某的脑子真是闭塞了,这都想不通!不过……”他难言道,“那人究竟是谁?” “其实那人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反正我们会没事的。等善棋养好了伤,我们再出去吧。这里甚是凉爽,在这里养伤,伤口不容易发炎。天色不晚了,还是早点睡吧,养足精神是上策。” 见她有意不说,他也不再逼迫,坐下身闭目养神了。 第二十九章 强盗家族,谁人领头(4) 第二日一早,苏泽与善棋最早苏醒。善棋活动了下筋骨,还别说,这伤药的功效还真不错,已经没什么痛楚了。如无意外,明日便可完全好了。 苏泽则道:“善棋啊,你少爷我可不会折腾这些,要是昨儿没了雪姬,你可真是失血过多而死了。” 见他这么说,善棋只是笑笑,因为他看到一旁的雪姬已经睁开了眼。习武之人不懂得包扎伤口?谁信呢。再说了,昨天早就点了他的穴道,要死那也绝对不是失血过多而死。自家主子跟姑娘家的事,自己还是躲着点的好。 雪姬一醒来便听到他的话,以及看到他有意无意看着自己的眼神,笑笑道:“睡了一晚,苏公子还真是好精神。——善棋,伤好些了吗?” 善棋点头:“好多了,多谢雪姬姑娘的帮忙。”就算是真的没好,那也一定得说好啊。 “不用客气了,举手之劳。再说这伤药也不是我给的,”想想也是时候了,便道,“善棋,既然你伤也已无大碍,我们就早点出去吧。这些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 说着,他们都醒了,开始躁动起来。雪姬喊不过他们,只见苏泽又拿长剑吓人:“再吵!谁敢再吵!” 事实上,大家都比较识相,酒窖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雪姬见这情况,一阵好笑。而那些人则在想,这男女之间怎就会差这么多?见大家安静,雪姬只轻轻一语,所有人就都可听得清。“各位不要急,我们这就上去跟他们交谈,让他们先把你们给放了。” 一听这话,大家都明白了意思,纷纷道:“姑奶奶哟,难道你想你们自己上去,把我们扔在这里?”直接从“姑娘”转为“姑奶奶”了,这伙人吓得心里都没底了。 “不会的,”雪姬保证道,“各位放心,我发誓绝对不会丢下你们。只是上去的人多了,事情恐怕会变得麻烦。——啊对了,善棋习武,让他留下来陪你们总会放心些吧?” 谁知他们还是不肯,钻牛角道:“他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还能保护我们?” 此话一出,各人变了脸色,就连善棋听到这句话后神情也变得难堪。这话无非是质疑他的能力,谁听了会开心? 苏泽还未发火,善棋便抽剑而出,一剑架在说话那人的肩上,冷言道:“是吗?就凭你们,我就算身受重伤,杀了你们的能力倒还是有的!” 雪姬倒是被他这一举吓了一跳,随即笑而淡之,对于这些人,还是来硬的好。 果然,那些人在听了这话后,纷纷退后几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救你们还唠唠叨叨没完,是不是真想我家少爷和姑娘不管你们就自己走了?我们想管便管,要是你们惹火了我们,我们大可撒手不管!到时候,看谁还能救你们!” 雪姬与苏泽上去时,仍听到善棋在给他们洗脑。 ··························· 收藏……收藏…… 看霸王文的人真多哪 第二十九章 强盗家族,谁人领头(5) 果然,他们刚往上开了酒窖入口,便看到了把手的强盗。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抽刀想要架着他们不动,谁知苏泽轻轻一摇折扇,两人手中的刀便被飞得老远。 “你们想逃跑!” 雪姬道:“不,我们不想逃跑。我们是来跟你们说,让你们放了下面的那些平民的。”何况,如真想逃跑,就凭你们二人,还能拦得住苏泽? 那二人虽惧怕雪姬身旁的男子,但还是佯装镇定地道:“你们才是被抓的,凭什么跟我们谈条件!” 雪姬拦住欲上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凭什么”的苏泽,然后道:“你们就回去报告你们首领,把我的话带给他,并替我向你们二当家的问个好。——放心,下面还有我们的朋友,我们不逃,就站在这里等你们的回话。”怕他们不放心,这才加了后面的话。 那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进客栈,然后上二楼,猛敲首领的房门,急道:“首领!首领!” 里面开了门,骂道:“吵什么吵!” “他们……他们上来了!” “谁?谁上来了?”他一急。 “就是昨天的那个乞丐,她说让咱们放了底下那些人,并让我向二当家的问个好。” 他一惊,昨日根本没人喊过二当家的,她居然知道?心一沉,那人果然是认得自己的,否则也不会认出他们,并猜出他们在强盗家族的地位。这么说来—— “算了,这一票砸了,让他们都走吧。” “首领!” “你还知道我是首领!我都放了话了你们还不去办!” “是是是……”两人又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客栈,进到后院,对雪姬他们道,“走吧走吧,首领认栽了,让你们快走!” 苏泽朝下面喊:“善棋,叫他们上来吧。” 待他们上来后,齐齐地向他们下跪磕头:“姑奶奶啊,你简直是我们的再世父母啊!” 雪姬笑笑,能帮到别人,她心中也很是开心。不过对这场景还是不适:“行了,我可还不想当谁的娘呀。你们不要再谢我了,只不过顺便救了你们而已,你们快走吧。” 众人拜完后,统统往后门跑去,雪姬一见不对劲,喊道:“老板!小二哥!” 被点名的人停住了脚,回过头来:“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老板,这客栈是你的,你跑什么?” “这店都出事了,还开什么啊!逃命要紧了!” 雪姬道:“不碍事的,你们尽管继续呆在这吧,那些人我会让他们走的。——把厨子也叫回来,我有些饿了,可否做一桌菜给我们?” 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恩人说了话,还不赶紧去办了?马上把人群中的厨子给捞了回来,三人不顾身旁的强盗便进去了客栈。 苏泽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我瞧瞧不?” “没什么啊,”才与苏泽呆一起一天,她的幽默感便顿升几个级别,只见她无意道,“既然救了人,接下来办正事——五脏庙空了这么久,不是该祭祭了吗?” 善棋一听,也发现了,笑道:“雪姬姑娘,没想到你也被我们家公子传染啦,讲些惹人发笑的话。” “是呀。不是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雪姬与善棋一唱一和地进了客栈,留下身后苏泽指着他们大喊:“好呀你们,合起来拐着弯儿说我了?善棋!你主子是少爷我还是她啊!” “谁不都一样吗?我看过个几天,你们两个就都是我的主子了吧?” 雪姬自然是听得懂这话中话,不过她并不在意。谁都知道是开开玩笑闹气氛的。 “欸我说善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这是你对你们家少爷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啊,这是我对我们家姑爷说话的态度呢。” 对姑爷说话的态度?这不摆明了说,雪姬才是他主子,这雪姬嫁给了苏泽,然后苏泽就成他们家姑爷了吗? “善棋!你给少爷我站住!” 第二十九章 强盗家族,谁人领头(6) 那强盗首领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谁知老板小二厨子回来还不够,后来还听小的们说那几个人也回来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行,惹不起你,我躲!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第一次干这事就吃了个茬,难道在预示着我不适合干这一行? 话说客栈厅里,雪姬他们坐成了一桌,菜刚刚上来,那小二便冲她赔罪:“姑娘,昨天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这杯酒,小的先干为敬,就当赔罪!” 说完一饮而尽。雪姬喝不来酒,举茶道:“那我只能以茶代酒回敬小二哥一杯了。”语毕,亦是一干而尽。 一旁的苏泽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右边的善棋不知替谁开心,也笑着。 只有那些站在一旁时不时看他们一眼的强盗家族的人愤愤不平:首领为什么要忍他们?我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们三个人不成!何况除去一个女人,也只有两人!虽是这么想,但转念又想想,那女人身旁的两个男子看起来功夫不弱,如果不使些诈,还恐怕真拿不下他们! 就在这时,雪姬起了身,在苏泽的疑惑目光下,走到了楼梯旁。正准备上去,小厮们拦住了她的去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准上去!”越想心里越慌,连拦人的底气都不足了。 只见雪姬不慌不忙,正襟道:“我只不过一介女流,要怎么样也是你们家首领会对我怎么样吧?我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听后,想想也对,便放了行。首领与二当家的功夫也不弱,被一个女人按倒总不会的。 众人看着雪姬缓缓上楼,谁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难道她想找强盗首领去谈判?善棋沉不住气,跃跃欲起。苏泽按住了他,道:“别轻举妄动,她这么做自有她的理,我们只管看着吧。” 谁知,雪姬走到了有人把守的房间前,柔气着对里面的人说:“两位少爷,别藏了,出来一起用餐吧。既然知道我已经认出了你们,躲着也没意思。况且——看你们的样子,好像还没想起来我是谁呢,不出来看一看解解心中的疑惑吗?” 里面的人只觉得这声音与昨晚的是同一人,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尽管怎样回想就是想不起这人是谁。眼下见躲也躲不了,干脆开门而出。 “你到底是——” 在开门的瞬间,里头人看着雪姬发了呆。许久,才终于不相信似的冲着她大声喊出:“是你?”既是惊,又是奇。然而唯独没有喜。 他们果然认识。苏泽喝了一口酒。 “二哥,到底是谁啊?让你这么惊——雪姬!”里面的人奇怪地问,紧接着出来,看到雪姬后的表情与先前那人无异,“怎怎……怎么……怎么会是你!” 雪姬的乞丐妆早已被磨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污渍,但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 她扬起嘴角道:“两位少爷,久违了。” 第三十章 还君一杯,不胜酒量(1) 她扬起嘴角道:“两位少爷,久违了。” 苏泽坐在原位,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上互望的三人。 屋内的人只呆呆看着雪姬不语。许久,雪姬做了个“请”的手势,笑言:“莫非两位少爷对雪姬有所顾忌?”请也请了,下不下来是她不能决定的,雪姬说完话,径直下了楼。 随即,苏泽飞去一双筷子定在雪姬身旁的柱子上,然后道:“两位赏脸的话,下来一起喝杯酒吧。” “子能,我们下去。”西子爵推开门,转身下楼。 一桌只可坐得四人,善棋自然是只能站于苏泽身后了。 只见西子爵西子能二人坐立不安。在他们离开西陆前,曾传出雪姬再次失踪的消息,现如今她忽然出现在这里,是谁的意思?其实他二人最怕是西洛誉的计策,假言雪姬失踪,但暗里却由雪姬去监视他二人的行动。如被西洛誉得知他们两人如今当起了抢匪,为保西陆名声,定会一刀除了他们。此时,心中甚是有“雪姬指不定是个武林高手”的荒唐想法。 然,转念又想,雪姬是个绝美之人,西洛誉宠之不及,身边也不缺乏能人,又怎会放任她外出办事?想必是中了流言,这雪姬应该是乘“山高皇帝远”从南陆逃出来了。 想到这儿,对身后的小厮们拍桌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把雪姬姑娘给绑了?” 西子爵心道:她要是有个什么差池,他们是有个脑袋可以丢?听闻西洛誉有个追踪能力很强的组织,他若知道了这事,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那命也是丢定了。也不知道这姑奶奶到底想干什么……只不过,不管她要干什么,这一路都得当佛供着,万不能少了一根头发! 苏泽轻轻一笑,这雪姬果然有着我不知的身份。 一人走上前,回道:“首领,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嘛,这里头是有个姑娘,只不过是个乞——” 话还未完,西子能便一巴掌甩去:“乞什么乞!你看这雪姬姑娘像是个要饭的吗!瞎了狗眼!你难道看不出这是尊贵的西陆之母?!动她一根汗毛,你是嫌命太长了吧?西陆主不拨了你的猪皮!” 那人一听,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先是直盯着雪姬的双眸,而后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什……什么?西陆之母?雪姬?难……难道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雪姬?她不是——” 民间传言,少年陆主西洛誉乃一翩翩少年,长相俊美,为众生女子所倾倒。年少有为,治国有方。舞文墨,舞刀剑,样样精通。及甚是喜爱一名奇异女子,碧眼,银发,名雪姬。此女子乃天地人间从未现过世的绝世美人,甚有不怕天谴之传闻,唯可与其相媲美者,女神是也。 第三十章 还君一杯,不胜酒量(2) 跪地之人回想着自己所听到的传言,碧眼,银发……没错,方才的对望得知,眼前这名女子果真是奇异的碧眼!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但——为何是一头墨发,而非银发? 苏泽与善棋从不知雪姬的身份,现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话,心中有一丝诧异。西陆之母……她竟是那位造就传奇的少年陆主之妻?比之自己预想的,却是高贵出许许多多。呵,西洛誉,我开始觉得,你是位有趣之人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位被世人所赞比我年小的少年有着什么能耐! 一句话使得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雪姬却没曾想,自己的名氏已经是世人皆知。苏泽主仆从未听过的神情,怕是还未传入这里吧。 雪姬道:“二少爷,四少爷,何必为了雪姬动怒。何况这事,并不是我是否是乞丐,或是雪姬的问题。这事的性质在于,两位少爷为何要抢人钱财,还企图完事之后杀人灭口?” 她是聪明之人,不管她怎样辩解自己与西洛誉的关系,他们都不会当真。从他们言行中看出,他们只当自己是西陆之母。只要西洛誉一天未昭告天下,她就一天逃脱不了西陆之母的名号。至于苏泽主仆,见他们的样子,怕是不必自己再多加解释了。 “雪姬姑娘,”西子爵倒真是放了心,也不怕坐在一旁的男子会下毒,只管举起一杯喝下肚,神情是数不尽的忧伤,“你是不知道,自大哥和三弟离我们而去后,五弟对我们兄弟俩已是戒心满满。” 他在雪姬面前叫他一句“五弟”,无非是想将各自的关系拉近些。至于为何不直接喊她一声五弟妹,是时候未到。 西子能接道:“娘被关入了地牢,但我们兄弟俩仍然相信娘有在一些隐蔽之所藏私房钱。我们见在西府也混不下去了,便拿着娘的嫁妆离开了西陆。” 接下来雪姬算是明白了,他们二人本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纵使有这么多银两,也是不知要干什么好。什么都不会的他们,也只能凭着一身的武艺拉党结派,抢钱夺命了。 苏泽曾经听过一些关于西北两陆的事。两位老陆主都是好色之人,三妻四妾,儿女众多,两陆还是血亲。西洛誉流浪了一些日子才被老陆主接回府,然与二房众子不和等等。 一直没有开口的苏泽此时笑言一句:“奇了,都是手足,这小弟怎生得这般狠?” 只有善棋知道,自家主子是明知故问了。 一时间,西子爵兄弟两个不知该接些什么话。倒是雪姬双眸波动,低头边饮茶边道:“洛誉本不是这样的。我明白,世事造就。”这世上,怕是只有她才知道,最初的西洛誉是怎样。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雪姬一直预料不到,自己的人生将会被这浮生改成什么样。 洛誉。她喊得这般亲切,却不曾喊我一声苏泽。他不知自己心中已俨然升起一番醋意,默默不言,举酒消愁。 第三十章 还君一杯,不胜酒量(3) 雪姬与西氏兄弟随意谈着,善棋却见自家主子一个人喝着闷酒。他跟随了他这么些年,自然明白这是为何。 善棋惆怅地看了一眼一旁满脸污渍的雪姬,没由来地摇了摇头。东陆从未流传过西陆之母的事,所以就连他也甚是好奇,这脏脸之下,究竟有着主子一眼看透的何种美容? “苏公子,为何像是藏有心事?”雪姬时而转过视线,每次都碰上他有些朦胧的眼眸。 苏泽打笑道:“雪姬你有了‘新欢’,不理‘旧爱’了。苏某自是心伤至极,别无他法,只好借酒消愁啊。”说完又是一杯下肚。 新欢?旧爱?雪姬想了一阵子,终于破颜而笑:“原来苏公子是怪雪姬只顾与两位少爷交谈,而冷淡了公子了。——怠慢了公子,那雪姬只好喝一杯赔罪了。”纵使西氏兄弟曾几次说莫要喊他们“少爷”,但雪姬却充耳不闻,全然不当自己是什么西陆之母。 她这一杯下去,着实将西氏兄弟也吓了一跳。在他们眼中,雪姬是位如大家闺秀般的女子,举止言行,端庄淑女。而这一杯,却有着一股侠女风范。只是,众人都不知,她不胜酒量。 众人只见,雪姬这一杯喝下肚后,随即便昏昏欲倒,撑着脑袋。 见状不对,苏泽哪顾得了继续喝闷酒?一边冲着后面掌柜的喊,一边拍打着她的背:“掌柜的!赶紧上醒酒汤!——雪姬,你逞什么能?我苏某又不是去西府做客,何来怠慢之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雪姬从未喝过酒,这空腹喝下,难免一阵呕吐感便上来了,好在醒酒汤一直有备着给客人,只需去端来便行。一碗喝下,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这才面容难看地说:“都怪雪姬不自量力……” 苏泽拿她没法,“唉”了一声。“下次别再喝了。——先喝口汤润润口吧。” 这时,西子能奇怪地问了一句:“欸?敢问一句,为何你这发……变成墨色了?” 经他这么一问,苏泽才恍然得知,难不成原本不是墨色? 雪姬不言,不愿谈及的样子。 西子爵像是从中得知了什么似的,对一手下道:“你,过来。去前面丝绸铺将我定做的服饰拿来。” 西氏兄弟中,大哥西子席算是心狠的,三弟西子行诡计多端,唯独这西子爵与西子能平平庸庸,平时都是听命于他们二人,倒也还算是孝子。打算干了一票,将这服饰带回去孝敬牢中的安吟歆的。 雪姬他们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小厮捧着一团白物到了桌前。西子爵取下,递到雪姬面前道:“我本是想抢个压寨夫人,将这衣物送了她。不过,见雪姬你满身脏泥,不如去沐浴一番,也好让我这做哥哥的表达一番歉意。”怕她介意那是给自己娘亲的,刻意编造了个“压寨夫人”出来。毕竟雪姬是个沉鱼落雁的小姑娘,与一位“娘”字辈有什么瓜葛,总不大好。 雪姬见他一脸诚意,不好推辞,谢过之后,接过了白衣往楼上走去。 第三十章 还君一杯,不胜酒量(4) 一如既往的飞雪殿上,寂静万分。偶有飞鸽停留在龙凤椅上,一会儿又受邀飞了出去。“扑腾”一声随着其他同类一起飞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扑腾扑腾”声中,龙凤台上的两人完全不受外界影响,平和地下着棋。 “王,”白嬉笑,“这桃源棋的下法,王居然会。” 噬血不言。也不知为何,一触碰这棋盘,脑中便有熟悉的场景。以及这棋的下法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在雪姬的梦境中,噬血在某一个时期一直跟着张瘪子,那段时日衣食无温饱,何来闲情逸致下棋?纵使摆脱了张瘪子后的那些时日,他们也不会碰这个雅致玩物。到后来去了四族领地,更是没有“棋”这一类说法,按理说,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棋盘。但他却能下出个所以然来,还丝毫不差白从桃源人口中打听而来的下法。 “下了这么多盘,王盘盘皆赢,还有再比下去的意义吗?”白欲作收盘状。 这时,红回来了,禀告噬血:“王,在一处小镇发现雪姬的下落。那里是东陆的边界处,想必雪姬下一个住宿地是东陆。” 噬血正欲说些什么,殿外忽地跌跌撞撞跑进两人。定睛一看,是红木与白妙。不用他们报告,殿上三人便已经猜到了什么。 “王!红缨……红缨乘我们不备,在我们的水中下了药……逃了……请王责罚……” 红一听,倒吸一口气,身形踉跄几步,所幸被白扶住,才没有倒地。这孩子…… 出乎他们的意料,噬血并没有给全族下通杀令,而是静静道:“不管她。红木白妙,收拾一下准备上路。——西洛誉……应该快到了。” · · · 一家茶水摊,两人低调地稍作休息。寻阁坐下道:“来两碗茶水。” “马上就来!”摊主回应了一声,马上端着两碗茶水上去了,热情地放在桌上,“二位客官慢用。” 两人没有立即端起。而是先听西洛誉叹了一口气。寻阁道:“担心雪姬吧。不急,我们反正是要去南陆,她要是从南陆回来,我们就会碰上;如若是往其他方向去了,我们先到南陆也是上策。已经派‘灵’去查了,马上就会有回应的。” “寻阁,我们当初是不是不该放任南门岩将她带走?” “洛誉,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了。现在再想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其他办法。” 不再交谈,端起茶水。然,两人的神情骤然一变,将茶水砸在了沙地上,随即立刻冒出“哧哧”声。 “有毒?” 摊主见事情穿帮,抽出底下的刀,却被寻阁一招擒住,喝止:“谁派你来的!” “没……没谁派……大侠饶命,小的就是……就是糊口饭吃……” 这时,一人空降,快步走到西洛誉面前跪地道:“报告陆主,在东陆边界的一处小镇发现雪姬姑娘的踪迹。” 那摊主一听坐在自己摊上的人居然是陆主,吓得魂都没了,连连求饶:“大人……大人有大量啊……小的真的不知道您是陆主大人……” 西洛誉面无神情,只道:“知道了。寻阁,我们马上去南陆与他们汇合。——将这个祸害带回西陆关入大牢。” “是。” 第三十一章 良辰美景,失性其中(1) “两位是——”一桌人喝酒的喝酒,品菜的品菜,谁也不说话。苏泽不喜欢静静的样子,终于打破了僵局。听说老西陆主有很多女人,其中二房是除了正妻外最得宠的,有四个儿子。 西子爵喝下一杯酒。“在下西子爵,原本排行老二。这位是我四弟,西子能。” 苏泽也敬他一杯道:“幸会幸会。在下苏泽,在这家客栈偶遇雪姬姑娘。雪姬可是我见过最为聪颖奇特的女子。” “偶遇?”西子爵一惊,“这么说,在这之前,你并不认识她?” “是啊,”苏泽笑言,“难道方才苏某未曾提过?” 西子能一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苏泽疑问。 “怪不得雪姬会将自己的发色涂抹成墨色,将自己打扮得浑身像是乞丐似的了。原来是独自一人上路,苦无自保能力,只好化作乞丐,避开好色之人。” 听他们这么一说,苏泽确实了自己的猜测。但他刚想问为何是“涂抹成墨色”时,不远把守的小厮们忽地变得躁动。 “这……天……天……” 苏泽一桌人抬起了眼眸,只见令人突升不虞之感的雪姬缓缓下楼来。未闻其人,先闻其香。沐浴后,雪姬身上发出了浓郁的体香,令客栈骤然升起一股清逸醉人的香气。 墨色褪去,一头银发简易地盘上头顶,剩余两小缕及腰发丝轻巧地垂在胸前,除了一只当日老媪赠予的碧玉簪外,一件发饰都没有。尽管如此,却还是美得令人窒息。 这世上竟有银发碧眼之人!一头银发,却全然无老态之容。苏泽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界。 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雪的肤色,凝眸碧绿有神,小唇不点而赤,直挺的鼻峰,眉宇间偶有一丝忧愁之感,世间女子皆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在他看来,一颦一笑皆美得动人,如是不食人间烟火,眉头一皱都可百媚生。 轻披那件极其朴素的白色纱衣,无任何装饰,却奇特地美得这般不可言喻。 每下一步台阶,便离那些小厮们愈加近了,个个面红耳赤。直到她来到苏泽那一桌,众人还醉在那迷人的体香中。 雪姬在西府时总是一副病容,脸色极其惨白,日日被西洛誉当宝护着,西氏兄弟也从来没能仔细地瞧上一眼。这回好了,连同整个客栈都看清了雪姬的真正面容。这番美容,也难怪了西洛誉一副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样子。 这一桌子在雪姬坐下后,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倒是雪姬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尝了一口豆腐乳后,面带笑容地道:“恩……西北两陆从来都没有豆腐乳的。今日一尝,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谁人能经受得住这淡然的红颜一笑? “雪……雪姬姑娘……”善棋抖了抖手,“还……还请你别笑……” 第三十一章 良辰美景,失性其中(2) “雪……雪姬姑娘……”善棋抖了抖手,“还……还请你别笑……” “恩?”只见她懵然抬头,那口豆腐乳往嘴里送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这副样子西氏兄弟倒是头一次见,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也会像西洛誉一般沉浸在她的笑颜之中。 苏泽虽是最镇定之人,但也叹气一声,举起酒杯一口喝下。 见众人一副尴尬神情,雪姬才像是骤然想起了些什么,收起笑容,平静道:“雪姬好像打扰到各位饮食了。要不,我上楼去?”洛誉……噬血……他们眼中从未出现过这种光芒吧……自己一直习惯了西洛誉和噬血的态度,倒忘了,在这些初看自己容貌的人眼中,还是无法镇定自若的。 “不用不用,都怪苏某见识少,冒犯了雪姬你,苏某自罚一杯。”苏泽大笑一声自己走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西氏兄弟也尴尬地笑笑,饮下几杯酒。 “最后一道菜,闷白鳝——鳝……哎哟我的神啊!”小二欢快地端着闷白鳝走出,却在看到美人后心神一晃,摔倒在地,那白鳝自然是毁了。只见他大叫: “女神下凡了?” 小二只用最简易的一句,便把自己的心思给透了个光。众人一听,哈哈齐笑。不过心中却想,这小二说得倒也是事实。 掌柜的扔去一双筷子砸去他脑袋上,吼道:“瞎叫什么!没见识的!那是雪姬姑娘——赶紧重新弄份白鳝去!” 雪姬姑娘?那个救大家出火海的乞丐姑娘?现在坐在桌前貌若天仙的雪姬姑娘?小二没来得及多想这是为什么,便被掌柜的喊去了厨子那儿。 雪姬心中一笑,看来还是当乞丐的好。 饭后,与掌柜的、小二和西氏兄弟稍作道别后,便要和苏泽主仆一起启程了。既然碰上了苏泽,他自然是不会放任雪姬一人上路。她要去什么地方,他这个护花使者当然要护送到底。只不过,要去哪里,雪姬自己也不知道。 刚走到门口,便又被西氏兄弟喊住:“三位!” 几人回头。 又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苏泽用雪姬的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何处是个去处呢,看天意了。” “可否……让我们兄弟二人与你们一同上路?好有个照应。否则五弟要是知道我们见到雪姬也没好好照顾着她,恐怕要怪罪于我们了。”西子爵道。 雪姬还没开口说“不用”,苏泽又问:“那你的这些手下……” 西子能道:“其实我们这次也是第一票,不过我娘的嫁妆也多,就分了一半给他们,让他们金盆洗手别再干这行了。我们兄弟俩也决定了,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个人。” 雪姬看他们像是脱胎换骨的样子,跟从前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了。许是西子席西子行离去后,他们对生命的态度转了个弯。看得更紧了,自然也就安分了许多。如今说的话也不像是假话,便笑道:“既然两位少爷不介意跟我们一路的话,我们再拒绝不是太不给少爷面子了吗?” “好!博得红颜一笑,我们兄弟俩就是死也甘愿了!”于是又多了两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主儿。 苏泽收了扇,道:“雪姬都答应了,我苏某岂有不答应的理?各位,启程吧。” 第三十一章 良辰美景,失性其中(3) 半日后,五人到了东陆林,再有两个时辰的脚程,便要到东陆境内了。 苏泽不适时地摇起了折扇,如个花花公子似的道:“良辰美景,还有美人陪伴左右,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逍遥之事吗?陆主之位跟我换,我都不答应啊。”说完,一阵轻狂之笑。 这话说得西氏兄弟甚有感触,心中一阵低笑:西洛誉贵为少年陆主,要什么有什么,天下之物,皆可为囊中之物。但那又怎样呢,还不是要了江山,丢了美人。这苏泽说的话倒也有一番道理。有雪姬这位绝世美人陪着,此生不算白过。 善棋则在一旁轻轻提醒:“少爷,这话你在这说说就行了,要是被老爷听到,你又得十天半个月出不了远门了。” 乍一听,觉得这话有些调侃之意。而雪姬早将这苏泽当作了朋友对待,便不客气地夺过他手中折扇,道:“苏公子别老拿雪姬打趣,否则——你这心爱之物将毁在我手里了。” 对于她突然变了些许的性格,苏泽觉得受宠若惊,纵使那把自己视为最重要随身物品的折扇被她威胁了去,却还是一脸笑容地道:“哟?难道雪姬你看上我的折扇了?也罢也罢,美人想要这折扇就随意拿去吧。丢也罢,藏身也罢,苏某绝不会干预。——它往后可就属于你了。” “你……”雪姬自知是斗不过嘴贫之人,威胁都没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这样的人,自己从未遇到过,对她来说,恐怕是对付噬血都比对付苏泽来得容易多了吧。雪姬当然不是撒娇之人,对付不了也只能投降了,把折扇往他手里一放,挪步而去。 苏泽显然意料不到她突然“翻脸”,忙着追赶上,赔上笑脸:“开个玩笑缓缓气氛啊。你不是这就生气吧?开不起玩笑的主儿?” 生气?这是雪姬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词。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问过自己。事实上,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权力。她可以向谁生气?收养她的北魏?欺负她的北心茹?压榨她的几位夫人?瞧不起她的下人?待她如亲女的珍姨?害死珍姨的众人?救她出火海的西洛誉?劫走她的南门岩?还是漠不相关的噬血? 不,她找不出一个可以让她生气的人和理由。在她的世界中,是没有“生气”二字的。最多,那就是恨。她可以不生谁的气,但永远不能消去对害死珍姨的那些人的仇恨。剩余的,就算挖空了心,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淡嫣然生气的人。 淡嫣然?就连她自己也一惊。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呢……可能最近事情堆积地太多,不由自主地思念起娘亲了吧。苏泽见她一直不语,吓坏了,继续问:“雪姬你怎么了?” 第三十一章 良辰美景,失性其中(4) 苏泽见她一直不语,吓坏了,继续问:“雪姬你怎么了?” 雪姬忽地回过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走神了。苏公子,你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生气的。刚刚只是觉得斗不过你,就把扇子还给你了啊。”能让我生气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吧。 说完又继续向前走了。 看着她有些孤寂的背影,苏泽突然间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心中忽地一疼: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总觉得她的心中牵绊着什么,就好象我每次看到她有些浑浊的眼眸时,觉得她不在为自己而活一般。这个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心境呢…… 天色渐黑,飞鸟安窝,东陆林猝尔在一瞬之后静了下来。除去几人踩着落叶的“唆唆”声,不再有其他声响。 善棋不安道:“少爷……这林子好像静得有些奇了。会不会有埋伏?” 他摇了摇扇,安心地说:“善棋,你胆子也太小了,这天都快黑了,除了我们几个赶路的,谁还在这林子里晃悠?不静才奇了吧。” 西子能却道:“我看也不一定。小兄弟说得没错,这林子是静得有些奇了。恐防有诈,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几位少爷,”说这话的,也只有雪姬了,“不如我们在这休息一晚吧。既然不知觉中到了东陆林,那我们下一个住宿的地方便是东陆。离这没一个时辰了,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碍事。——几位少爷总没有什么急事要去东陆吧?” 一个个都摇头。苏泽道“没有没有。大家都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能有什么事呢。” 西氏兄弟也道:“我们对东陆也不熟,能有什么急事啊。——倒是苏泽,你应该是东陆之人吧?看来往后要仰仗你苏家在东陆的地位了啊。敢问一句,令尊哪一行发业的?” “啊?”突然这么问,他也没有准备,一时半会儿竟然答不出话。 这时,善棋接道:“啊……老爷是经商的,算是东陆的富商。” 苏泽在庆幸善棋圆了场的同时,在他人的心里落了个“花花大少不理自家祖业,整日游手好闲,久到自家因何致富都不知”的“美名”。 主仆二人领着其他三位到了东陆河,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大家走了这么久的路,肚子也应该饿了,至于用什么来祭五脏庙——三位少爷出生,纵使雪姬是丫头出生,但现在也是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能让她去弄东西?雪姬肯他们四位也不肯,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事就落到了善棋的身上。 善棋刚下水,众人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欸?哪飘来一阵香味?好像是花香……又好像是女儿家身上的体香……”雪姬站起身四处闻了闻。 “是啊……”众人也起身嗅了嗅。 突然,苏泽收扇,不对劲地大喊:“不要!不要闻!这不是什么体香!我们中计了!这是……是……”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神情突改,禁不住毒性攻心,个个都倒下了。苏泽在倒下时,双眸还在搜寻雪姬的下落。但不知是视野太小,还是因为什么,在他失去意识前,没有看到她究竟倒在哪里。 唯独例外的,是在水中抓鱼的善棋。 第三十二章 绝世红颜,是福是祸(1) 当善棋从水底钻出时,看见了岸上的场景,忙扔下抓到的肥鱼,朝苏泽飞快地跑去。 “少爷!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见大家没受任何伤却不省人事,必是中了迷魂香。善棋苦于身边没有解药,便去河里舀了些水。“少爷,得罪了……” “哗啦——”一共是三声。情景之下的善棋,竟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顷刻之后,三人抹着脸上的水,喃喃着醒了。西子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低骂了一句:“奶奶的,哪个扰了爷的清梦!” 西子爵甩了甩脑子,加之冰水,立刻清醒了,看见站着的善棋,反骂西子能:“想清楚了再骂!我们都中迷香,多亏了善棋小兄弟救了你!” 此刻,西子能也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抚着脑袋回想着细节,随即向善棋道歉道:“抱歉了善棋小兄弟。” 善棋随意地冲他点了点头,继续替苏泽擦拭着水珠。苏泽轻轻摇了摇头,低喃着:“桃源从未有带香气的迷魂香,是我们大意了……” “难道……”西氏兄弟互望一眼,“难道是空灵族的人?” “空灵族?那个近来在桃源流传甚广的外族?——雪姬呢?雪姬怎么不见了!”经苏泽一喊,众人才恍惚发现,没了雪姬的身影,“快!定是被空灵族的人掳走了!分四头搜索!” 苏泽忽地站起身,哪知身体一软,又随着沉重的身子倒了下去。对面的西氏兄弟也净是如此。四人互望,明白了这空灵族的迷魂香不比桃源,药效太强了。 随即,四人围成一圈,开始运动驱毒。 一处密林。 “哗啦——” 继一阵失意后,雪姬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迷蒙的双眼像是被烟雾笼罩一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觉一阵阵的香气扑鼻而来,与昏迷前闻到的不径相同。迷迷糊糊间,偶有白色物状从眼前飘下,落在身前。 “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调在她耳旁响起,脖颈在触碰到冰冷的铁器之时,脑子忽然清醒了许多。笼罩着眼眸的烟雾也渐渐地褪去,还她清晰的物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落在自己衣物上的白色花穗和椭圆小叶,细细一看,原来是荼蘼。怪不得总觉除了迷魂香外,这香气像是在哪闻过,没想到竟是荼蘼之香。她曾听白姨讲过,桃源的荼蘼如若加入空灵族的迷魂香中,不但花香扑鼻,令敌方降低戒心,而且功效持久。 一路视线划过,眼前映入一袭如火如莲的红云,以及自己脖子之上的长剑。 此人,正是逃离红木白妙监视的红缨。 第三十二章 绝世红颜,是福是祸(2) 红缨手持火莲剑,目光憎恨地看着雪姬。 忽然间,那火莲剑似围有无数火莲般,散发着炙热的光芒。但雪姬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痛楚,只觉脖颈处有些烫。 红缨原以为她见到自己后会显出恐惧的神情,谁知她非但没有害怕,还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红缨怒吼,“你这个狐狸精,今天落到我红缨的手里就只有一个‘死’字!我管你是不是什么西陆之母!” 雪姬的脸上荡漾开一波涟漪,坦然笑言:“我不是什么西陆之母,我只是一个民间女子。” “我管你是谁!”她猜不出雪姬有何企图。明明已经落到了自己的手里,为何镇定自若? “我回答你前一个问题,我是替白炽笑的,他有个好未婚妻。只可惜他无福消受。” 红缨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不许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吗!” 雪姬摇摇头,并不说话。她这么说,并不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心底深处真的在为白炽开心。她不会向红缨说明,白炽是因为沁心草的关系才乱了心智,因为不管怎样,白炽终究是死了。自己怎么辩解,他也回不来,疼惜眼前的这个可怜女子。 见她不说话,红缨的怒火又升了一级,用火莲剑指着她的脸,狠狠地说:“你害死了白炽,我要你十倍奉还!——你能妖魅人心的,就是这张脸吧?如果……我毁了它,你这辈子算不算是完了?” 红缨不准备放过她,她心一横想:在毁了你的容貌之后,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挂于城墙之上供万人“敬仰”! 红缨在她的脸上,仍看不到任何的情绪,不禁恼羞成怒。“你求饶啊!你为什么不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我怜香惜玉?噢对了,你们桃源,是男的对女的,才能用怜香惜玉吧?不过不要紧,你求饶啊,我说不定会放了你的。” 她不会,她处心积虑地逃出红木白妙的监视,为的,就是替白炽报仇!她只是想亲眼看看,她的可怜样。 红缨一直冲她嚷嚷,可雪姬就是一声不吭,面无任何情绪地看着她。 美,丑,于雪姬来说,都是无谓的,因为那终究只不过是具活于世上的皮囊,是美是丑,不都是一样的结局吗?最后都逃不过一死。何况,美给她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的伤害,还不如让红缨动了手,从此做一个真真正正的民间女子,过着平凡的生计。 她的无动于衷对红缨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怒提右手,一划而下—— “这是你逼我的!” 第三十二章 绝世红颜,是福是祸(4) 自始自终,雪姬只是颤抖着死咬嘴唇,不曾发出一声喊叫。就像从前在北府一样。 她从来——都不想将自己看作那些柔弱女子。时时刻刻记得娘亲的遗训,坚强……只有靠自己坚强地走下去,这辈子才能安稳终老。她这样的性格,如是出在将门之家,必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 荼蘼如雪地降下,落在她惨不忍睹的面容之上,不一会儿,便被向外渗透的鲜血染红,那样鲜艳。 她的脸上,已被红缨划了三刀,左脸一刀,右脸两刀。 红色的血液时有溅进眸子里,目光因此而渐渐涣散。眼前的事物,第一次变得如火一般,那般红艳。 红缨正要下第四刀,身后一声怒吼:“住手!” 一粒飞石随着声音而来,打中了红缨的右手。红缨低吟一声,左手轻按右手。随即,又拾起掉落的火莲剑,指着面前的男子:“什么人多管闲事!” 雪姬模糊地看见,是西氏兄弟中的一人。但她看不清,是西子爵还是西子能。细听刚才的喝止声,似乎是西子爵。 “你又是何人!为何要伤她!”西子爵看见,雪姬被绑在树杆上,脸上尽是鲜血,心中一阵怒气突涌而上,“你这女人为何这般狠毒!” 红缨大笑:“我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被西洛誉打入大牢,嘴巴臭得十里外都能闻的到的女人的儿子吗!你嚣张什么?你大哥西子席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死,我这不是在帮你报仇吗?” 想起西子席,他的心中也是一痛。虽然他们四兄弟感情不是很好,但怎么说也是血脉相连的手足,他的一死,怎能不给他带来伤痛?曾有时日,兄弟二人确实恨过雪姬,但这几日一见,雪姬完全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反而,纵观全局,在这一场场残酷的角斗之中,她无疑是最无辜的一人,莫名地被卷入了勾心斗角的戏码之中。 见他不说话,红缨轻讽:“怎么,难道你也是个三流之辈,只顾美色,全然忘了兄长的惨死?——哈哈哈哈……雪姬啊雪姬,你说你不是转世狐狸精,有谁信?我倒要看看,如今你变了这副模样,还会有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 语毕又不顾身后的西子爵,举刀向雪姬划去。 西子爵收起思绪,飞速出剑,哪知红缨这是在使计,一个猛地转身飞出一朵炙热火莲,西子爵闪躲不及,被火莲击中,右臂像是火烧一般疼痛,再也提不起剑。 红缨大笑着走近他,架剑而上:“你们桃源不是自古有言,红颜祸水吗?如今你为了她死在我剑下,是否死也能瞑目了?我大可做个好人,送你一程!”她可以伤,可以死,但她决不能让无辜的人因自己而死。 “不要——!” 第三十二章 绝世红颜,是福是祸(3) “王,怎么了?”白伸手一按,一子落下。抬头却见噬血一脸的神情恍惚。 噬血没有回应,选了一处放下。忽然间,两人的脸色稍有变异。噬血这一步,怎么看都是下错了地方。 这些天以来,白第一次赢了他。然而,她的心中,是忧多于喜。什么样的事能扰得他心神不定?最近并未发生什么闹心的事啊。 噬血将在棋盘上一挥,道:“输了。——再来。” 方才心中那阵忽然而又莫名的短暂刺痛,究竟来自何处……他犹记得,两年前的某一天,这种相似的刺痛感也曾出现过,想要抓住它却转瞬即逝,再也找不到了。 如今,这种感觉又忽然出现,难道在预示着什么? 白莫进殿,道:“王,西陆主已进入南陆领地。” “哦?你去领他们进殿吧。”噬血搁下一句话。 白莫领命便出去了。 片刻之后,西洛誉踏进这飞雪殿。却见龙凤台上,噬血悠闲地与白下着棋,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怒气。 雪姬怎么说也是在他手中失踪,再怎么样也得把戏做足吧?竟像是无事人一般照常度日! 噬血虽没有抬头,却已感觉到了西洛誉的怒气,缓缓道:“西陆主,你即是急,也已无济于事,改变不了她失踪半月的事实。既然你已经到了,我们就赶紧上路吧。——她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东陆。” 红打听到,西洛誉派出去的人不日便可查到雪姬的下落。虽然之前答应过雪姬,不让他找到她。但依如今的局面,他早也是知道,晚也是知道,倒不如自己做个顺水人情,将她的大致行踪告知于他。 西洛誉并无多大惊异。 雪姬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他们自然可以先他一步查到雪姬的下落。依“灵”的能力,想要找到独特的雪姬,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既然他想做这个人情,自己也就免去一些人力物力,收了它吧。 随即,西洛誉的脸上笑意满开:“多亏了族王,洛誉才知晓了雪姬的下落,待找到她,洛誉定将重谢族王,以表谢意。” 噬血无神道:“西陆主客气了。雪姬姑娘是在我们空灵族的手中失踪,西陆主不会怪罪于我,我已心感安慰了,岂敢再要谢礼?” 他怎会不知,西洛誉早已猜到了雪姬的失踪跟自己有关?既然他爱做足表面功夫,自己理当奉陪到底。 两人客气至极,皆不捅破局面,却使站在一旁的白与寻阁,暗暗担心。 昔日充满飞雪殿的一股股血腥味又忽然蹿了出来,弥漫在半空,久散不去。隐藏于暗处的战火缓缓升起,不知何时才会点燃引爆。 第三十二章 绝世红颜,是福是祸(5) 这个时候,她只能怨自己无用,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成了他人的累赘。 千钧一发之际,西子爵忽然用左手拿起剑,奋死挣扎地挡了火莲剑一把。然,在负伤的状况下,左手根本使不出什么力,随即便被挑了剑。但也随着这空隙,翻滚几下身子,离红缨也有一段路子了。 雪姬心下一惊,往日在西府从未见过什么人情冷暖之说,可如今,这西子爵却为了保护自己连命都不要了,当即心中像是驻了个大石头似的,难受得紧。 一人是死,两人也是死,倒不如少死一个。“子爵大哥!你不要管我了,眼下快逃出这林子吧!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丧命!”她本是习惯性地喊他们少爷,可他们哪肯接受?几时下来,她也渐渐惯了这样的西氏兄弟,诚恳地喊他们一声大哥。 “想逃?没门!”红缨得势不饶人,更加快速地朝西子爵刺去,不给他一丝机会反击。 而他也没有要逃的意思。“堂堂男儿岂能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西子爵顾不上右手臂的灼热疼痛,赤拳相搏。自方才中了那奇异的火莲,他自有顾虑,处处躲着,随后一个佯装倒地,乘红缨大意之时,将她向后方踢去。大敌当前,也不能将她视作柔弱女子对待了。 与此同时,西子爵一个翻身拾起了掉落在落叶之上的长剑,什么都没想便想要给雪姬松绑。这时,雪姬的瞳孔忽然变大,惊恐地喊:“子爵大哥!小心后面!” 雪姬不知,西子爵早就有了断后的念头,丝毫不顾身后的危险。 她不忍看他的眼神,也不忍看他身后的险况,闭上了血红的双眸。 “叮!” 一声短促的金属相碰声后,又传来了闷闷的声音,雪姬睁开了眼,只模糊地看见红缨被人震出了几米外。定睛一看,原来是苏泽来支援了!刚才那一声“叮”便是他抽出腰间软剑抵挡住红缨的火莲剑发出的声响。 雪姬想要看看红缨怎么样了,却因眼前红红一片,也不知道她到底受伤了没有。白炽已经因为她而出事了,绝对不能让红缨重蹈他的覆辙!失去白炽,红姨已是如失半子,再失去红缨的话……她真不敢相信看似坚强的红姨会不会倒下。 “带雪姬先走!这里交给我!”苏泽留下一句话,便又向红缨攻去。有我不死敌便要死的心态。 “小心她的剑!会放妖火!”西子爵提醒道。 苏泽稍稍瞟一眼他的右臂,立刻明白了。 有了他的提示,红缨放出火莲之时总会被他识破,适时地躲过。 昏暗的林子里,两个身影交错不断。 占上风者,苏泽也。 “又是一个被狐媚子迷了的人!我看你们桃源迟早是要亡!不死沙场,反死温柔乡!”红缨边出招,边出口相讽。 第三十二章 绝世红颜,是福是祸(6) 那边“铿铿锵锵”一直没分出个胜负,这边雪姬心中很是着急。 此时,她的心中矛盾万分,两方和解是不可能的,但又不想有任何一个人有什么差池。一时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她的眉头皱成了一堆。又因看不清状况,光是听兵器相交的声响,令她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西子爵唤了唤她,让她赶紧走,可她却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扔下苏泽自己先走了。明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是他人的包袱,却还是固执地不想离开。 她想亲眼看到苏泽没事才能安心。 见西子爵右臂流血不止,撇开那边的打斗,“咝啦”一声撕开了自己的衣摆,全心全意地替他包扎起来。西子爵没法,见苏泽赢面大于红缨,便由了她。 “又是一个被狐媚子迷了的人!我看你们桃源迟早是要亡!不死沙场,反死温柔乡!”红缨边出招,边出口相讽。 “你是在怪你自己不是狐媚子的命,迷不了人吗?我殊不知女人的妒忌心是这样大的。”苏泽冷笑,反唇相讥。 “你!”红缨被驳得哑口无言,全心贯注在自己的火莲剑上。 许是愤怒的力量,红缨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苏泽没有防备,一个不小心头发被削得散落下来。 “大意!”苏泽吃了一惊,看来不能轻敌,这小丫头片子看似年少,武功底子倒也不弱。 此时红缨稍占上风,随即得意起来,飘落在树枝上,轻笑道:“看你生落得这么俊美,要不是你倾心于这狐媚子,我或许还可交你这朋友。只可惜——太不成器了。” “好大的口气!你当自己是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对雪姬评头论足了!我且当你是位婷婷女子,让你三分,从此刻开始,我不再让你!可要叫你瞧瞧诋毁他人的下场是什么!”苏泽神情稍变,有一丝怒意。 红缨不以为然,见他朝自己飞剑而来,点足跳起,蹬力朝他飞去。“去死吧——” “哼。”苏泽的脸上浮起一丝戏虐的笑容。 随即红缨便清楚他为什么会笑得这么自信了。待她举剑朝他胸口刺去时,苏泽只稍稍移了移身子,躲过那一剑,又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劈胸一掌至地上,还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便将自己手中的剑架在了她脖子上。 “败者为寇,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红缨吐出一口血,似一点也不畏惧,抬起脸,冷笑着盯着他看:“败了就败了,我红缨又不是输不起的孬种。我生是空灵人,死是空灵鬼,你别妄想我会向你求饶!要杀要剐,给句痛快的话!” 雪姬是见惯了空灵人,对于他们的风俗略知一二。而西子爵与苏泽对于空灵人的倔性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为她不输男子的气概心下一惊。 “此生交不到你这个朋友是我的遗憾。你欺负了雪姬,我自然不能当作没事发生,即是如此,我便让你痛快地死去!” 雪姬全心地替西子爵包扎,没有听清那边他们在谈些什么,忽然,眼中闪过光亮,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猛然转过头,看到了苏泽正欲举剑朝红缨刺去。 红缨认命地闭上了眼。 “苏泽!”情急之下,她竟喊出了他的名字,“求你不要杀她!” 第三十二章 绝世红颜,是福是祸(7) 光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喊着“苏泽”,苏泽的手便怎么都刺不下去了,停留在半空。 求?她求他?何必呢,为何非用这个字眼?他苦笑,只须你开口说一声,我便都会听你的,何必求我。 “你走吧。”苏泽收起剑。 雪姬终于松了一口气,跌撞着跑上前,谁知模糊的视线根本无法看清前面的路,被石子一绊,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雪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将剑收回腰间,回头去扶起她,“你这样子心软,迟早有一天——雪姬!你的脸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方才只顾着与红缨打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这回儿,在扶起她的一瞬,心立马漏了一拍。她的脸共有三刀疤,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触目心惊! 当即,将欲走的红缨又拉了回来,怒斥:“你这个混蛋!你对她做了什么!!” 红缨回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要杀了你!” “不要!不要杀她!”不知为何,眼前的事物越加模糊,耳边像是堵着了般难受。 见她嫩滑的手心在粗糙不平的地上一阵乱抚,苏泽赶忙放开了红缨,朝她的方向蹲下来,抓住她的手满是怜惜地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这么聪明,这点道理你没理由不懂!你看看你,再看看她,她怎么样对你,你又怎么样对她?你的脸被她毁了!” “呵,如果人家跟我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跟我作对呢?在她对我怎么样之前,一定是因为我对她‘怎么样’了啊。——红缨,你快些走吧,红姨白姨都惦记着你,现在噬血气也消了,你回去应该不会怎样了吧。” 噬血!她竟然直呼王的名讳!红缨异常地震惊。 雪姬当然感觉不到她的惊讶,只慢慢地继续说:“如果噬血还在气头中,不肯放过你的话,你就说我遇到过我了,请他给我一个面子,这件事就此了结。” “哼,你别当你这么说,我就会上了你的当了,”红缨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拾起火莲剑,“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红缨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林子里,他们的四周还飘着她留下的狠话:“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你看,”苏泽像是教训一个孩子般说道,“人家不领你情。雪姬,你太善良了,迟早有一天会害人害己。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知恩图报的。” “我方才说过,是我对不住她先的。她本来就快跟白炽成亲了,谁知道出了一档子霉事,是我害死了白炽,让她的幸福断送在我手里,你说她恨我是不是情之所以呢?”雪姬的眼神开始涣散游离,找不到焦距,“这些罪,我就当是对自己的惩罚。何况,只不过是毁了容貌,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他将那三个字喊得特别重,“容貌难道不是一个女子最注重的吗?”要是一般女子毁了容,定是已经要死要活,抢着去阎王殿报道了吧?——对了,自己好像忘了她并不是个“一般女子”啊…… “苏公子,你愿意交雪姬这个朋友,是因为我原先的容貌吗?”她低笑出声。 “当然不是!”他是那种人吗? “既然如此,苏公子何必在意雪姬的容貌变成了什么样?不过是具作认识的皮囊罢了,不是吗?” “是……是是是……是我肤浅了,”他望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神,忽然心紧了紧,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逾越了,心神不定地抱着她,“雪姬……像刚才那样喊我不行吗?就喊我苏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的……” “苏……”不知道为什么,她靠在他胸怀,有种莫名的感动,兴许是眼睛的关系,她并没有推开他,反而低笑了会儿,启唇喊道,“苏泽……” 他的身子一惊,抱得越发紧了。 乱世红颜,焉知福祸。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1) 东陆城门,候着侍卫无数,领头人大腹便便,一副捞了不少油水的贪官样。 这位便是现任东陆主,东方直陈。年轻时也是有所作为的,治理得东陆井井有条,黎庶间的贫富差距甚小。 可在高位久了,听多了虚捧之话,渐渐地远离了明君的称号。倒是听闻东少主虽游手好闲,但也是个有才情之人,可惜素来喜爱行走江湖,对政事无半点兴趣。加之这位东陆主有一位强悍的妻子,令他不可纳妾。而东夫人也在诞下东少主后,肚子再没一点消息。 眼看着,这传位之日一点点近了,可宝贝儿子却还是不愿参与这些事。 久等之余,前方奔来风尘仆仆的二人,定睛一看,两人皆是年轻男子。 再仔细一回想几年前看过的小西洛誉的模样,终于认出了左边的那位,而右边的,剧探子回报,是西陆赫赫有名的神医寻阁。 不过他们自然打探不出寻阁是已灭的上官家后人。 只有两人。没有看见噬血等一同随行的人。他们早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进了东陆城,并低调地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这是自然。西洛誉在明,噬血等人在暗,他们若是呆在一起,如意算盘可就要碎了。 两人一拉缰绳,做恭敬状:“我乃西洛誉(寻阁)。” 东方直陈方上前做了个揖,道:“西陆主果然名不虚传,可谓是年少有为啊,相貌堂堂,想必定是掳获了不少貌美女子的芳心。” 他却不知,一番话已勾起西洛誉心中万般惆怅。 寻阁暗想:提什么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他不知这次亲自出马就是为寻伊人芳踪? “东方陆主过奖了,”西洛誉自没有将心中所想表露出来,“父亲病逝,兄长不肯继位,小弟也无法。” 东方直陈也不算太笨,想:有哪个不会想要继位?你跃过四位兄长当了西陆主,怕是他们争你不过吧?其中两人死去,两人失踪,还不知道是不是你搞的鬼呢! 心中这么想,脸上却还是笑意满满:“这可道实为天意,西陆主万不可违逆天意啊。不过——我西东两陆恕无交情,不知西陆主今儿带着神医到我东陆,可有何重要之事?” 众人都知,西洛誉虽年纪小小,但绝不是省油的灯。他大驾东陆,自己还不赶紧放下手中事务,前来迎接? “东陆主是不知啊,”只见西洛誉脸上升起一阵忧郁,“我与雪姬大婚之日即临,无奈她被人所劫,至今下落不明,渺无音讯。前不久接到消息,或道她在东陆附近出现过,我便策马奔来,猜疑她许是已经进了东陆了。” “此话当真?西陆主,还是先进到府中,再将事由说个透吧。我定竭尽全力予以帮助。”说着,赶忙将西洛誉请入了城中。 雪姬?对于她,东陆并不是知道的很多,隔得太远,只略略知道是位貌美若天仙,及西洛誉心所属的女子。 笑迎入城,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西洛誉的女人丢了……这话若是真的,可不得了了。若真是寻人,寻到了固然是好,寻不到自己难免逃脱不了责任,两陆必有一番争执;若寻人之说是假,怕是大祸将至了,他必拿“劫人”之由夺我东陆!如今南北两陆已败,我小小东陆如何抵得了他一方霸主西陆?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2) 片刻,一群人到了东陆府。东南西北四府中,只有南陆史无前例地建了宫殿,只因南门飞燕亦是第一任女陆主。其余三陆,府邸建得大多相同,因个人风格不同,稍有差异。 两陆之主坐在主位上,东方直陈率先开口:“还请西陆主说说细节,我能帮多少是多少,毕竟西陆主与神医只身前来,寻人不大方便。” “东方陆主,”寻阁恭敬道,“可别折煞了小人。小人只能称为大夫,何来神医之说?怕是民间传言越传越凶罢了。东方陆主还是唤我寻阁吧。” 西洛誉街道:“是啊东方陆主,神医之名寻阁怕是担当不起。——东方陆主可有听过雪姬的传言?” “这……”东方直陈顿了顿,道,“知晓一二,东陆传得甚少,但偶有探子从外回来,会从其他几地听到一些传言,道是碧眼银发的奇异女子,若天仙下凡般美貌。” “正是,”西洛誉正色道,“正是碧眼银发,不食烟火的女子。她手无缚鸡之力,若被有心人看上,怕是要糟了,还请东方陆主火速派人在东陆境内查找一下。” “一定一定。——来人哪,速派一队二队在城内搜索,若发现碧眼银发的美貌女子,万不要打草惊蛇,速回来禀报。” 他倒是知道得清楚,晓得不打草惊蛇,由西洛誉去接。 “是——”两队侍卫头领领了两队人马立马出发了。 “多谢东方陆主鼎力相助。” “应当的,应当的。” 两人客气地茗起茶来,沉默足有半刻,最后,东方直陈还是沉不住气了,道:“西陆主……有一事,我还想同你商量商量。” “何事?”虽然他已猜到了一二,然,神情却从未显露。 “我听说,桃源进来一批外族人,名空灵族,该族王的眼眸呈湖蓝色,甚是少有。且该族武功与桃源不同,像是妖术一般。他们仅凭几人便平了南陆,怕是已经有统一桃源的野心。如今桃源只剩你我东西两陆,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会不会是——” 西洛誉当然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却还是疑问道:“难道东方陆主是怀疑——他们看准了东陆?” 东方直陈这么想是有根据的,除了西陆外的东南北三陆近年来赋税沉重,全属强弩之末,如今南北两陆更是一点反击也发不起了,只剩东陆尚作垂死挣扎,空灵族自当是先灭这最后一陆,再做西陆的打算了。 “是啊,怕是不假了。” “东方陆主少安毋躁,他空灵族想要称霸桃源,可还要看过我西陆同不同意,我桃源江山可会拱手相让?洛誉必定拼死保卫桃源。——这样,东方陆主,天色已晚,此事我们明日再议,如何?” “好好好,”有他这几句话,他心中也是宽了不少,“快,给西陆主和寻阁兄弟准备两间上好客房。——西陆主,请。” “多谢东方陆主款待。” 一路上,东方直陈竟做起了谄媚之人,生怕他西洛誉只保西陆不保东陆。 无人的楼道上,他的脸上扬起了轻笑,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3) 繁华的东陆城街道上,不管是摆摊的,还是有店铺的,皆带着点疑问的眼神望向城门口。 只见,离城门不远处,有四男一女并排走来。四位男子都有着俊美的面容,其中一位更是奇绝,一笑便融了多少痴情女子的芳心。 只冲背影看去,此女子行步袅袅婷婷,一头黛发盘于头顶,身着一袭白纱衣,想必定是绝美之容。 身后的人一眼望去,却见前面的人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原来,这女子脸有伤疤,双眼通红,倒不是很丑陋,只是一眼望去,便不忍再将视线定在这张本该是绝容的脸庞上。 道不出的缘由。但绝不是惧怕的神色,反而——各人皆露出一种怜悯的神色? 苏泽扶着雪姬慢慢地走,时不时问句:“累吗?累就不要走了。” 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想来西洛誉应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寻她,待到了这城里时,又将一头银发隐藏好,行事异常低调。一路上苏泽不停地询问,醉翁之意不在酒,雪姬自然能听出他语中所指。若是被他一把抱起行走于街道上,定会引起不少骚动吧?如将他们引来,自己这一路算是白走了。 见她一脸无神地摇了摇头,苏泽也不忍。走了这么多路,她一个弱女子怎会不累?随即,他抬头瞧了瞧眼前的客栈,对众人道:“各位,我们就在此休息一晚如何?” “好,大家都累了,喂饱肚子再上路也未尝不可。”西子爵道。其实他们不知道雪姬要去哪里,只可秉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跟着她。 雪姬?她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天下之大,竟没有她可以藏身的地方。 “恩,好。” 在苏泽的搀扶下,她跨过了门槛。这一路上,众人没少替她惋惜,原本那双碧眸神光采邑,该是多美的一双眸,却在那场意外后,双眼蒙上一片血红,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众人未曾想到,还没等他们坐下,对面一位锦衣公子呼得站起身,高呼:“东方少爷!” 西氏兄弟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公子喊的是谁,纷纷回过了头,看向自己的背后——无人。 只见客栈里的人一听到“东方少爷”四个字,面带惊异,齐刷刷地随着那位锦衣公子跪下,高呼:“见过东方少爷!” “怎么了?”雪姬看不见眼前的状况,只听得身旁议论声纷纷,又是敬畏,又是恐惧的。心想难道他们口中的“东方少爷”来了这客栈?未等她想要不要随众人一起跪下时,耳畔传来西子能的呼声:“你就是东方直陈的独子?” 西氏兄弟看了看四周,他们跪拜之人,分明就是苏泽。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4) 客栈众人只听锦衣公子喊一声“东方少爷”,立马大气不喘一下地跪下了。这东陆能被称之为“东方少爷”的还能有谁?东方直陈只有一个独子,不是东少主还能是何人!但他不愿人喊他少主,随后,大家便只喊他“东方少爷”。 纵观整家客栈,站着的人只剩西氏兄弟、雪姬、苏泽和善棋。 他们两兄弟和雪姬自然不可能会是东方少爷,而善棋是下人,更加不可能,如此,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苏泽了。 对了!东少主不是叫——没错!东方直陈的独子就是东方苏泽没错!原来,他是直接去掉姓氏,假名苏泽了! 怪不得问起家中经营时,他一时答不上话。 雪姬能感觉到西子能的声音是冲着自己身边喊的,再细细一想,什么都明白了,轻轻道:“苏泽,你就是东少主?呵,是我大意了,竟一时没有想起……苏泽苏泽,东方苏泽……” “都给我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没有什么东方苏泽,只有一个江湖浪子苏泽!”他很是气愤地看着众人,特别是那位泄漏了他身份的锦衣公子,见再也瞒不下去,他只好摊牌,“是,我就是东方苏泽。雪姬,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我只是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有所芥蒂。” 众人被他这么一吼,跌跌撞撞地起身,假装镇定地干着自己的事,实则心中已经吓得半死。都说这少主跟陆主不像是父子,看来传言不假,东陆主何时这样喝斥过百姓? 雪姬笑了笑,摇头道:“身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就好比我这脸上的伤疤,只不过是件美与否的衣裳,可有可无。没了美裳,补丁服饰也未尝不可。” 身份?自己也见怪不怪了吧。 北陆,西陆,南陆,这次又换作了东陆,自己总是在冥冥之中与权贵人士划上关系啊。难道——这就是我今生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命道吗?不知馨雪有没有打听到南门誓的消息…… 她曾像在竹屋一样,平静地躺下,试图找出南门誓的下落,但不知为何,总是再也没有出现那些梦境。 “你真的不介意我的身份?”苏泽——哦不,东方苏泽大喜过望。 “东方少爷,”倒是西子爵顾及到他的身份了,“你还不知吧?总陆府,西陆府,飞雪殿,她都去过,每一处都住上过好一段日子。与这些划上关系的人物,她也无一不熟识,东方少爷的身份,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从他口中说总陆府,雪姬不免又升起一股惆怅。珍姨…… “你们往后还是唤我苏泽吧,我最不喜人喊我东少主或者什么东方少爷了,这些人是屡教不改,你们已是我朋友,不会也如此拘谨吧?”他道。 “恩,我只喊你苏泽。”说着,她已缓缓坐下。她不愿再与什么少爷小姐扯上关系,他是苏泽,便是她朋友,若是东方苏泽…… “大家都坐。——小二,随意给我们上一桌能吃的。” 雪姬在心中笑出声,果然,他还是苏泽,没变。如果他刚才喊得是“上一桌好菜”,他们的缘分,便从此尽了。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5) 许久没有开口的善棋站在东方苏泽的身后,奇怪地问:“少爷,什么叫能吃的?” “我说善棋,你何时变得如此愚笨了?连‘能吃的’都不知是什么了?”他茗茶道。 善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直道:“少爷,要是被老爷知道你在这里只吃‘能吃的’菜式,恐怕——”意思是说,一定要吃“上好菜色”才能堵上东方直陈的嘴。 “闭嘴!再罗嗦我踹你回府。”他平静地却异常严肃地说道。 善棋见他不好说话,而他又最听一个人的,于是转了目标:“雪姬姑娘,你劝劝少爷吧。既然已经回了东陆,就劝劝少爷回府报道吧。这一次私自出游,老爷定是又气得发病了。再不回去恐怕——” “善棋!”东方苏泽看一眼早已躲到雪姬背后的善棋,终怒道。 感觉到身旁人的怒气,雪姬淡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善棋也是为你着想,你就让善棋陪你回去吧。” 他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既然总陆府、西陆府与飞雪殿你都去过,何不再去一趟东陆府?就当观——”他忽然顿住,“观赏”一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必了,你们二人回去吧。我在这客栈好得很,或者,让两位大哥陪同你们一起去也行。” “不!”西氏兄弟同道,“既然雪姬不去,我们也不去了,留在客栈里保护她。” 两人对什么府的可已经心生恐惧了,谁知道东陆府不是第二个西陆府? “哼!”方才站起的东方苏泽又一屁股坐下,“你们都不走,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善棋,你若是这么想回去,你就替我回去一趟,告诉他,我好得很,死不了的。” 这时,小二端着一盘盘菜上来了,碰巧东方苏泽心情不佳,一看那菜色,怒道:“我叫你上一桌‘能吃的’!你给我上这些干什么!” 小二心里一颤,这些可是客栈最好的菜了啊,还是‘不能吃’吗? 雪姬猜到了小二的心思,道:“小二哥,你尽管上些平淡的青菜萝卜,或冷伴豆腐即可,百姓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我这就去!”小二哪还敢想什么,跐溜就跑回厨房去了。 “应该就是前面那家了。” 雪姬自从失明,听力便非常好,她忽地听到外面像是有侍卫搜人的声音向这边走来,该不会是—— 东方苏泽还想与她辩解什么,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少爷!您果然在这!” 是找他的……雪姬松了心。 他回了头——果然是府里的侍卫首领麒麟!消息传得这么快?哪个不要命地去打小报告? “你们烦不烦人,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回去跟老爷说,我把少主这个位子传给你了,叫他以后别再来找我。”他不耐烦地说道。 “少爷!”麒麟被这话吓破了胆。 他身旁另一个侍卫顿了顿道:“少爷,府中来人了,老爷让您务必回去一趟。事关东陆生死存亡,少爷顾一顾大局吧。”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6) 生死存亡?东方苏泽的脑中闪过这四字,随即皱了皱眉。“什么人?敌方?或是援军?” 麒麟缓过劲,沉声道:“老爷也分不清是敌是友,所以老爷一知道少爷回来了,便让小的们来请少爷回去一趟,以少爷的聪明才智来判断敌友。否则——待我们像南陆一样被灭之后才分清的话,那就迟了。” “咣当——” 两人说话的空隙,雪姬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东方苏泽紧张地问道。莫不是说到什么她不爱听的话了? 辨了辨方才出声的地方,她空洞的眼神定在了麒麟身上,双手向前摸了摸,颤抖着声问:“大人,你方才说——” 麒麟这才注意到饭桌上有一位被毁了容貌的女子,双眼通红,照他观察,是瞎了。但她却能凭声音断出了自己的所在位子,及少爷对她关怀备至,心道定不是简单人物。随即恭敬道:“小的方才说,老爷分不清来者是敌是友,所以老爷想以少爷的聪明才智来判断。” “不……不是这句!不是这句啊!”她慌道,“你方才是不是说了南陆被灭?” 麒麟与东方苏泽对望一眼,道:“是,小的说过。” “怎么会……南陆好好的怎么会被灭?我走的时候南陆还好好的啊,怎么会被灭?”雪姬慌张的神色表露无遗。 东方苏泽奇怪地看着西氏兄弟,而他们也不知原来雪姬并不知南陆一日之内被灭的事。 他道:“你怎么了?南陆被灭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何以不知?” 她不答,反问道:“馨雪呢?馨雪怎么样了?还有岩哥哥,岩哥哥呢?南门大人和侬神大人呢?他们都怎么样了?是谁,是谁灭了南陆?” 她还是问出了口。但她生怕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是“西陆主”三字。 麒麟心道,认识这么多南陆的重要人物,此女子果然不是简单的女子!看她紧张的样子,似乎与他们的关系非浅,若是被她知道他们已经……会不会经受不住打击?他只好向东方苏泽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东方苏泽接到麒麟的求助,又看了看雪姬的神色。告诉她好呢,还是不告诉的好?岩哥哥……那个岩哥哥是她什么人?为何叫的这般亲切? 还没等他们思考好,她又急道:“告诉我!告诉我实话!” 东方苏泽朝麒麟点了点头。 接到指示,他道:“飞雪殿之人,无一生还……” 她的脸色立马“唰”变得苍白,一只手揪着胸口的衣物,裂唇道:“怎……怎么会……无一生还?他们之中没有一人逃过劫难?就算侬神大人武功被废,馨雪只会花拳绣腿,那岩哥哥呢?岩哥哥和南门大人定是会保护他们的啊!怎么会……怎么会无一生还……” 麒麟不答,再次向东方苏泽投去求助的眼神。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7) 只见,东方苏泽犹豫片刻,道:“说。” 麒麟道:“据闻,南陆主当日心灰意冷,眼见敌方飞剑而来,却不躲不闪,就在那时,南门岩冲出,挡了那一剑,随后南陆主又随着南门岩死去,用的便是刺穿南门岩的剑。神医侬神赶到后,不知为何,也随他们死去。最后只剩南门馨雪,她手无反抗之力,死于敌方剑下。” 麒麟——不,除了雪姬和南门馨雪,没有一人知晓南门飞燕与侬神之间的情缘。 当即,雪姬的脸色已是差得不能再差。 “不躲不闪?大敌当前,南门大人为何不顾女儿与他人的生死?若是她与敌方殊死搏斗,应可替馨雪换来逃生机会的啊……”她喃喃着。 “这……这属下便不知了……只知南陆主当日确实没有还手,像是失了神般。” “还有岩哥哥……他……他为何要那般傻……”忽地,两行清泪落下,“若是他的死也换不来南门大人的反抗,那他不是白白搭上了一条命吗?为何不带着馨雪离开啊……” “许是救母心切,”麒麟道,“南门馨雪本不在飞雪殿内,她到之时,南门岩已经死去。” “是谁?是谁杀了他们!”此时的她,尽管双眼无神,却仍能感觉到她眼里的愤怒。 麒麟不再支支吾吾,亦是嫉恶如仇地道:“是那群该死的外族人!” “外族人?”她又升起不相信的神色,“你说的外族人难道是——” “除了那群突然闯入我们桃源的空灵族,还会有谁!” 此时,小二站在不远处迟迟不敢上前。天啊,发生什么事了?我这是上去好,还是回去好?一看他们吃人的眼神,小二不禁打了个寒颤,静观其变。 众人亲见,雪姬整个人颤了一颤,像是吓到了一样。“不……不可能的……他没理由要灭南陆的,他来桃源只是找人啊,他要南陆干什么?” 众人心想,莫非她口中的“他”是…… “大人,这些消息确切吗?可能……可能是你弄错了吧?”她问道。 麒麟却道:“不,这些都是真的。整个南陆都知道。”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雪姬大怒,吼道,“噬血他不是这样的人!”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如此激动。 众人亦是一惊。雪姬在他们眼中,一直是如大家闺秀般,细声细语,何时见过她如此大怒?别说东方苏泽了,就连与她在西陆相处过一段时日的西氏兄弟也不由得震惊。 麒麟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她与空灵族也有瓜葛?听闻空灵族之王,似乎就叫“噬血”。他也曾听说过,空灵族王不喜人直呼他名,否则那人必死无疑。眼前的女子却毫不顾忌地喊出,这是为何? “对不起,我失态了。”她平静下来。本来,她该恨杀了南门馨雪与南门岩的凶手的啊,可为何——她想恨,却不知从何恨起?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了。叫她如何一一地欣然接受?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8) 东方苏泽见眼前的雪姬神色忽变,心中又是一番猜疑。她与那个空灵王又是什么关系?她为何总是这般神秘呢?想来,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啊…… “雪姬,要不要——” 忽然,她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休息。就算躺下,此刻我心里也已经无法平静了。苏泽,你先随他们回府吧,我想出去走走,平静一下。” “不,我随你到处走走吧。——麒麟,你先回去复命,跟老爷说,我一会儿就回去,叫他别再派人来请我了。” 见主子是非陪那女子散心,也不得不应声道:“是。” 随后带了那一队人马回去复命了。 雪姬本想拒绝,却听见收到东方苏泽眼神的西氏兄弟纷纷道:“雪姬,你们不累,我们兄弟俩可累了,要散心的话,你们就去吧,反正苏泽对这东陆也比我们熟识。我们兄弟二人可是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了。” 半点不由人,要是没有他们带路,自己如何散心? “好吧,那两位大哥好好休息。——苏泽,我们走吧。” 在东方苏泽的扶持下,几人走出了客栈。 小二见人都走了,看了看手上的菜,贼笑着跑回去了。他们不吃,我吃!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回头看一眼奇怪的三人行。自然,重点落在雪姬身上。偶有女子回头,眼里充满妒嫉之色。 “雪姬,你喜欢这个面——”东方苏泽一脸欢喜地从摊子上拿了只彩色面人递到她面前,忽然瞧见她空洞的眼神,话也吞回了肚子。怎么会这么糊涂呢,又忘了她的双眼…… “面什么?”雪姬笑了笑。 “没没没,”眼见旁边有一家面摊,改了口,“我是说,面很香,雪姬你喜欢吃面吗?” 面?珍姨最拿手的面吗?不知道会不会有珍姨的味道啊……“好啊,我很喜欢。” 见到她开心,东方苏泽慌忙拉她到了摊子上。 “老板,来两碗羊肉面。” “羊肉面……我记得在总陆府的时候,我总是和珍姨一起吃剩余的羊肉面,味道特别好。只是后来,西南两陆都不吃羊肉,没想到,能在东陆再次尝到羊肉面的味道。” “珍姨?剩余?” “怎么,我没跟你说过,我从前是总陆府的一个小丫鬟吗?丫鬟不吃主子们剩下的,还能吃什么?” 东方苏泽险些有些吃惊,她的身份他也猜过很多次,可就是没猜到她会是个丫鬟。心里不禁心疼了起来。 “苏泽?你怎么了?”看他迟迟没有回应,有些奇怪。 这时,老板端着羊肉面到了。“羊肉面两碗好咯——” 两人默默地吃着羊肉面,东方苏泽吃得淡然无味,而雪姬却吃得直掉泪。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跟珍姨做的羊肉面几乎没有差别。她轻轻道:“这面……跟珍姨的做面手法真的很像,很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往碗里掉泪,看得老板胆战心惊,怕是自己的面惹着客人了,忙问道:“姑娘,是不是我这面做的不好吃?不好吃的话我再给你重新上一碗?” 她摇了摇头:“没有,很好吃,很像我一位故人做的。”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9) “姑娘怕是说笑了吧?”那老板的声音听上去,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给人祥和的感觉,“我这羊肉面可是用祖传秘方煮的,从不外漏,姑娘那故人是怎么做出这种面的?怕是姑娘思乡心切,弄错了吧?” 雪姬忙摇头,异常肯定地说:“不会弄错的,珍姨做的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敢肯定,这跟珍姨做的羊肉面如出一辙。” “珍姨?”老汉疑问,忽然间,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忙问着,“姑娘,你这珍姨闺名是——” 被老汉这么一问,雪姬反而忽地被问住了,与珍姨相处这么久,只知府里人都这么唤她,闺名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抱歉,我不知道。我只喊她珍姨。” “姑娘,你可要想想清楚,”老汉坐下,神色紧张地望着雪姬,“姑娘可否给我讲讲你珍姨的事?” 东方苏泽一看他的神色,心想他必定在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会做老汉家祖传羊肉面的珍姨。 雪姬也惊于老汉的反应,不免得奇怪:“莫非你认识珍姨?” “不瞒你说,我壮年丧妻,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可几十年前,我女儿被人贩子劫走,也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小的时候,我女儿便记住了我们家的祖传秘方,方才听姑娘说,你珍姨也会做这羊肉面,而我家女儿闺名正是单字一个珍啊!”老汉说得激动万分。 寻了几十年了,终于有了些眉目。 “您可记得你家女儿身上有什么胎记不?”要真是能找到珍姨的亲人,她也能欣慰些。 “胎记……可惜了,我家珍儿身上没有胎记。” 雪姬努力回想,试图想想小时候珍姨跟她说过的话。但越想便越加觉得,珍姨好像从没跟她说过家中的情况,那么几年来,也没听她回家探过亲。 “对了,有几次半夜醒来,珍姨好像有喃喃过些什么,是……好像是什么……弯弯……月儿……小……小船儿……水中……乖乖……”雪姬努力回想细节,脑子越来越糊涂。 就在这时,老汉大吃一惊,呆呆地念道:“弯弯月儿空中挂,小小船儿水中漾,一觉醒来乖宝宝……” “对,好像就是这么念的。”难道说,他真的是—— “错不了,这一切都吻合,她一定就是我的珍儿!姑娘,可否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她。”老汉激动地抓着她的双肩。 他却见眼前的女子神色渐渐黯淡,最后说出他最不愿听到的话:“珍姨她……已经死了。” 她能感觉到肩上的力度渐渐小了,而后感觉到老汉坐倒在凳子上,哀声连连。没想到,就算找到了她,也已经香消玉殒。 东方苏泽觉得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讲述。或许讲着讲着,雪姬也会提到她在北陆的事也说不一定。 “老人家,对不起,要不是我提到她,您也许就不会伤心了……老人家,说不定,珍姨不是您的女儿呢?”她又抱起一丝希望。 “错不了的,她能做出我们祖传的羊肉面,又记得她娘教她的歌谣,怎么会不是珍儿呢……罢了罢了,或许我与珍儿,这一世无缘啊……姑娘,你可以和我说说她葬在哪里吗?见不到人,看看她的坟也行。” 这话一出,雪姬便哭得更加凄惨,看得身旁三人不知所措。 第三十三章 齐聚东陆,何时再缘(10) 善棋忙询问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东方苏泽又茫然地看向了老汉,老汉自然又奇怪地看向了雪姬,这时,他才懂了她的眼神。方才一直觉得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原来,她是看不见东西的。 不等三人询问,她哭着开口了:“珍姨,我对不起珍姨……她为我而死,我却连她的尸骨都不能安葬,至今都不知珍姨是否已经入土……” “怎……怎么会这样?小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我只记得,当年被北巍带回总陆府后,没多久便熟识了教我规矩的珍姨,她待我很好,不像其他人一般,呼来唤去,净想着怎样欺负我。珍姨也是自娘亲以后,我最依赖的人。可是,若不是因为珍姨待我太好,就不会在我变成雪姬,被北陆民众绑上了焚烧台之后,为我力争,被那群埋没良心的畜生活活打死了……” 三人皆是一惊,没想到雪姬还有这样的经历。 东方苏泽不一会儿便理清了些事情,但还有一个疑问:她说“在她变成雪姬”,难道,之前不是雪姬? 老汉摆了摆手,沉声道:“罢了罢了,过去了。既然珍儿已经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不要再为了她伤神,想必珍儿在天之灵,也是喜欢姑娘你好好的。——你可否答应老汉一件事情?” “什么事?”雪姬抬起了头。 “既然你跟珍儿这么有缘,而如今你我又能相遇,你可否喊我一声爷爷?闲下来的时候来老头子这摊位,吃吃我的羊肉面?只是,不许付账就是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便点了点头:“爷爷……珍姨不在了,我不能够侍奉珍姨终老,就让我以后都陪着爷爷吧……爷爷,叫我丫头。” 这种淡淡的幸福,才是她想要的。没有名利,没有夺权,只要有亲人陪伴左右。 “丫头?”三人齐问。 东方苏泽终于忍不住出声:“为何你叫丫头?” “北心茹给我改的名字。但我喜欢丫头,叫我丫头,我便会忆起珍姨叫我时的那种微妙的幸福。”此刻,她竟真的冒出了要和老汉隐居的念头,她全然忘记了,当日随西洛誉离开时,立下的豪言壮志。 “丫头……我的好丫头啊……”老汉老泪纵横,搂过雪姬,爷孙哭得不成样子。路过的人纷纷奇怪地回过头瞥一眼。 “爷爷,我可以去您住的地方看看吗?”她问道。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爷爷这就收摊。两位公子,可随我们一起去?” 他们自然是要保护好雪姬的安全,点头称是。城内,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身旁跟着一位有着美丽容颜的女子。忽然,从远处快速奔来另一名女子,道:“王,我们失去了雪姬的下落。” 噬血恍然抬起了头,有一丝疑问的神色。“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们的人,在到了东陆后,便怎么也找不到雪姬的踪迹,她好象凭空消失了一般。”红道。 他们自然找不到,因为他们万万想不到雪姬已经毁容了。 “爷爷,您不住在城里吗?”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噬血撇过头,看见了雪姬。愣了一会儿,是她?脸……双眼没有焦距,一片通红,难道—— 红白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变了样的雪姬,更想不到这名脸上带着几道疤的女子便就是他们要寻找的人。 东方苏泽感觉到了奇异的目光,便向噬血那边看去,只见,噬血快速地拉了拉斗笠,遮住半张脸。 “王,”红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还要继续寻找她的下落吗?” “没什么,回客栈。——她……你们是永远找不到了。” 第三十四章 可以错缘,亦可巧缘(1) “丫头,你怎么了?”她道是丫头听着亲切,而东方苏泽也觉“丫头”喊起来更像是自己一人的丫头,便就这么喊了。 雪姬与林老汉互相搀扶,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刚出城门前,好像听到了熟人的声音。” 她无神地看着前方:好像是噬血与红姨的声音,但他们还在南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就算出现了,以他们现在对空灵族的戒备来看,不至于连他的蓝眸也辨认不过吧。 东方苏泽则想,难道是那个戴斗笠的人?方才他的视线确实是落在雪姬身上。 “是吗?”林老汉答,“我们不急,要不再回去看看?指不定就是认识的人啊。” “不用了,相似的声音这么多,可能是听错了。爷爷,家在哪呢?远不远?——苏泽,要是远的话,可以麻烦你雇辆马车给爷爷吗?” 他自是点头:“自然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爷爷自然也就是我的爷爷了。” 林老汉笑道:“丫头,不远了,一刻钟教程就到了。——那我老汉不是老年得福了?有了个丫头,又附加个小子。” “爷爷,您可是计算错了,是得了个丫头,又附加两个小子。善棋当然得算上,是吧,善棋?” “是是是,少爷的爷爷那就是善棋的太祖爷爷也不为过。”善棋附和着。 “少爷?”林老汉疑问,“两位是——” 他们二人一听,有意隐瞒,就在要开口时,被雪姬抢了去。“爷爷,苏泽就是东方苏泽,善棋是他的侍童。” 林老汉听后一惊:“什么?你就是东少——” “爷爷,我只是苏泽而已,别当我是那个谁。”他慌忙阻止。 这个东少主,东陆人都有听说,不是摆架子之人,反倒跟平民百姓打得火热,于是林老汉也没有多大忌讳,笑了笑道:“也罢也罢,我就当你是苏泽。苏泽,老汉我有些好奇,你与我家丫头是怎么认识的?” “哈哈,在一家客栈相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不是能说清的,真要是细细说来,恐怕要讲到明日了。”他笑言。 “爷爷,”雪姬唤道,“乘还有一段教程,丫头给您讲讲我在北府的事吧?” “好啊!”其余三人皆是点头。对于雪姬的过去,他们都非常想知道。 她开始娓娓道来:“我没有爹,从小就跟着娘到处飘泊。娘劳累而死后,我便辗转到了一间破庙,那里藏着二十来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那时正值滴水成冰的冬至,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的。唯有十几人挨到了北魏亲临,向我们施舍汤圆。” 这时,她忽然想到:除了自己和后来被西御秦带走的西洛誉,剩余的十几人怎么那么像张瘪子手下的那十几个孩子?难道——就是他们? 无奈她对于破庙里的那些孩子没有多大印象,这个猜想也无法证实了。 · · · 收藏啊收藏 第三十四章 可以错缘,亦可巧缘(2) 三人听完雪姬的一番话,在脑中想像着破庙的景象,无疑是心中疼了一番。林老汉不禁想,就算是跟着自己这个以卖羊肉面为生的穷人,也比无依无靠地落魄至破庙的好。 她继续道:“因只有我一人没有分到汤圆,北魏将我带回了总陆府,给北心茹当丫鬟。她就那日起,给我改了名叫丫头。” 在她心中,一直将北魏唤作老爷,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北心茹的关系,对于北府的人,她不想再讲他们唤得那样高贵。 “呵,那时的我与世无争,对于北心茹一直以来的欺凌总是无动于衷。现在想想,该归作懦弱罢。但不管怎样,或许正是如此,老天才会特别眷顾我,总是让我在受伤之后,过一夜便会痊愈。”她搀着林老汉边走边道,双眼还是毫无焦距。 东方苏泽当时便发誓,如果让她遇上北心茹,定要将雪姬所受的苦都还给她!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在有一日我被北心茹关进受过房后,无意间进入了绿野仙踪,出来时,外头已过去两年了,而我,居然可笑地成为了祸国殃民的雪姬。珍姨说,那是一名被北心茹杜撰出的女子。北陆被她接手后,一日差于一日,她却将错归咎在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身上。出来后的我,恰是不同于常人的银发碧眼,便被他们当成雪姬给绑上了焚烧台。” 可能不信?不,只要是她说的,不管有多么光怪陆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那是一种只有她身上才会散发出来的气质,不容任何人置疑。 东方苏泽终于明白,为何不久前她要说“在她转眼便为雪姬之后”了,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珍姨就是在那时候因为我而被那些埋没良心的人害死的……当时,我真是快要疯了,珍姨的死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迷糊中就当着他们的面发誓。一字一句我至今都记得很清:绝对不会再让我爱的人从我身边消失。有本事你们就烧死我,如若我命好,今天让我走出了北陆,你们就准备日日烧香拜佛,祈求我永远不踏回北陆!我会记住你们所有人的面孔,不惜一切代价找你们报仇!” 三人听着这番坚硬的话从此时眼前这个柔弱女子口中说出,不免有些怪异。如今她再次说出这番话,已没了当时的语境,只淡淡地带过。 由此,东方苏泽便更可以想到,当时她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说出这番话来。否则,一个静然如天仙的女子,又怎会抛下这狠话?雪姬在他眼里,是连只蚂蚁都不会踩死的人,若不是世事逼迫,她也不会许下要找所有人报仇的话。 这样一想,对于她,他便更加想要用余生来保护她,不再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放下仇恨,永远做一个善良的、不被尘世污染的女子。 第三十四章 可以错缘,亦可巧缘(3) 雪姬顿了顿,继续道:“就在我快被烧死时,洛誉赶到,他将我救走,并给我两条路选择,一是继续呆在北陆,二是随他回西陆。我当时念着珍姨的仇,一心想要活下去,便选了第二条路。他同我说,我没有上乘的武功,也没有势力,想要报仇,就只能攀权附贵,让自己成为有权有势之人。他说,我有的,是倾国倾城之容,那便够了。” 几人感同身受,就连林老汉也知,这张被毁了容颜的脸之下,倾国倾城四个字绝不属敷衍之词。 “那时,他便说,要我当了他的妻。” 善棋能感觉到,身旁的主子颤了一下。 “我想,我是对不住当日我对珍姨对洛誉罚下的誓言啊,”她忧神道,“我说我要成为有权有势之人,然后替珍姨报仇雪恨,将北陆的人一网打尽。但经过这么多事后,我发觉自己好累,一味地想要逃避,不想面对任何人。我从小最想要的,便是平淡的幸福,但眼下的这些人,他们都不平凡。他们每日都要想要怎样才能在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难道他们不会累吗?我不喜欢这种生活,与他们相处得越久,我便越想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寻一处清净之地归隐。你们说,我要是真这样做了,珍姨会不会怪我?”她像是能看见似的,转过头去,“看”着他们。 所以,她才会对东方苏泽有很多的好感,因为他与她一样,不喜欢参与这些纷争。如果真的可以,他们四人就这样归隐了多好。 善棋第一个发言:“雪姬姑娘,我想,那位珍姨一定是很疼你的人吧?如果她知道你整日为她的死而郁郁不乐的话,地下有知,定是担心死你了。”善棋喊雪姬姑娘有些习惯了,要换作了丫头姑娘,听着也别扭。 东方苏泽一个折扇敲在他脑袋上,乐道:“善棋!你总算开窍了!你说的这些正是少爷我想说的!丫头,指不定你这珍姨今晚便会托梦给你,让你放下这段恩怨呢。” “丫头,”林老汉也道,“她若真是我女儿珍儿的话,爷爷就代她告诉你一声,放下吧,过去的就过去的,别再为过去人伤怀了。珍儿若是知道你这样念念不忘她的仇,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丫头,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踏进那些是非地,就跟爷爷一起住竹屋,咱们爷孙俩一起过活吧。” 不等雪姬回答,东方苏泽便抢道:“好极!爷爷,可别忘了我苏泽啊,我对那些事儿可不上心,我陪了你们一起!我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爷爷百年之后,丫头也好有个伴儿啊。” 善棋本想说府里的事儿劝劝他,但转念想想,这种平淡的生活要真能过上,还真是惬意,随即便道:“少爷少爷!你怎么忘了善棋了!” 林老汉大乐:“好好好,大家都一起,每日打些山野禽兽的,能填饱肚子便好了。” 雪姬对于眼前的欢乐声很是喜欢,脸上舒展开了一个久违的爽朗笑容,看得众人痴痴呆呆。这样明朗干净的笑容,世间还有几人会有? 转眼间,他们便到了林老汉的家,林老汉道:“不过,陪我们归隐的人,说不定还要加上这屋里的姑娘呢。” “姑娘?” 林老汉不是孤身一人吗?怎么家中还有个姑娘? 第三十四章 可以错缘,亦可巧缘(4) 不等林老汉回答他们的疑问,他便推门进:“姑娘,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几人进入屋里,看见了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乍一看,看不出美丑。只见她朝他们做了个揖,粗声道:“几位好。”抬头间,看到了雪姬的脸,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吓得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东方苏泽一听便知道,此女子的原声并不是如此。她多加掩饰,和雪姬之前的做法如出一辙,想必也是位貌美的女子吧。 女子看着雪姬道:“爷爷,这位是——” 林老汉道:“姑娘,这位是丫头,我刚认的小孙女儿。这两位是我孙女儿的朋友。” “爷爷,”雪姬柔声道,“您屋里有名女子吗?听您喊她姑娘,难道不是熟识的?” “恩,我路经东陆,爷爷念我无依无靠,让我有一席休息之地。爷爷真是个好人。”女子道。 雪姬虽看不见女子的神情,但光听声音猜想,她并没有撒谎,笑了笑说:“姑娘,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唤我丫头,那么,你呢?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我……”她犹豫着。 “怎么?姑娘不想说吗?若是说了对你不利,那姑娘还是别说了吧……另外,我这样子,有吓着姑娘了吗?” “没有没有,”女子慌忙道,“样子只不过是用来记认的,美丑只是一些迂腐之人所判定的。” 几人怔了一怔,没想到,此女子还有一番见解呢。东方苏泽不禁打趣儿地想:能与雪姬一样想出伪装法子的女子,果然也同她一样非同一般啊。 “姑娘,在下苏泽,你喊我苏泽便是。” “善棋。” “二位好。” 雪姬笑言:“本来我还想在这住上一晚呢,看来,我们得回客栈了。” 林老汉赶忙说:“别别别,丫头,爷爷还想和你多唠叨会儿呢。爷爷这地方虽不大,但也有两间睡房,你今晚就和姑娘挤一挤吧,至于苏泽和善棋,他们若是不嫌弃,就在爷爷房中打打地铺,男人嘛,身子骨没这么弱吧?” 两人赶紧道:“没问题没问题,只要爷爷别赶我们走就是了。” “当然不会赶你们走了,你们可是丫头的朋友,留你们还来不及呢。那这样,你们先聊着,我去给你们煮点羊肉面。” “麻烦爷爷了。”众人齐齐道。 待东方苏泽他们扶着雪姬坐下时,女子才忽然发现她是看不见的,有些惊讶地说:“丫头,怎么你的眼睛……” 方才虽看着她的双眸有些通红,但因为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加上说话时也有神色的样子,她还以为她的眼睛是好的呢。 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碍事。只不过前几日出了点意外,眼睛就看不见了。” 第三十四章 可以错缘,亦可巧缘(5) 女子关心地问道:“怎么伤着的?看你双眼通红,眼旁也没有什么伤痕,难道不是外伤所致?是否是前几日撞着脑勺,脑中结了血块,进而导致失明?” 东方苏泽四下一惊:“姑娘,难道你也懂医理?” 不是没有找过大夫的,只是他们看过雪姬后,都是束手无策,说这双眼睛是彻底瞎了。他听了气得不行,大骂他们是庸医。再看一眼眼前的女子,确有世外高人的可能,不经喜上眉梢。 “略知一二。”她谦虚道。 “还烦姑娘替丫头看看,是否有治愈的可能!” 女子抬头一看,这名苏泽的人倒是比真正失明的人还紧张啊。只见雪姬静静地坐着,好像他们几人讨论的,并不是她的眼睛似的。 “我尽管试试,”女子点头,“丫头,你先给我说说前几日的意外。” 说到这,东方苏泽主仆两人,脸上升起几丝愧疚。 “怎么?难道与两位有关?”女子看出了他们脸上的异常。 雪姬摇头:“不关他们的事。只是一位与我有仇的女子划伤了我的脸,鲜血溅进了我的眼,之后便看不见了。” 听到这,她便明白了,他们两人愧疚,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地救这位叫丫头的姑娘吧。 “姑娘,丫头的双眼可有救?”东方苏泽追问。 “我还不能判断。按说,照丫头这番说法,她的眼睛洗净了之后不会有失明的现象。造成如今这种状况,我想是由其他事物导致的。”她道。 这一点,其他大夫倒也提过,但他们找不出导致失明的原因。 “丫头,你可否再同我说说,当时你旁边有什么鸟兽,或者景物?” “当时……鸟兽声我没有听到……景物的话……”她努力回想着,“对了,要说景物,当时我身旁满是落下的荼蘼。” “荼蘼?哪儿的荼蘼?” “是东陆林。” “这就对了,”女子一副“明白了”的样子,“使你失明之物,便是这荼蘼。荼蘼本无毒,但我来东陆时,也经过了东陆林,发现东陆林的荼蘼不知受到什么影响,变了有毒之花。相信,定是那沾了荼蘼的鲜血毒了你的眼。” 她居然三下五除二便找出了令雪姬失明的原因,这不禁让东方苏泽喜出望外,忙问:“姑娘,可有的治?药材不是问题。” “有的治,并且非常简单。只须每日服三剂最平常的清毒汤,不日便可痊愈。” 东方苏泽一听,比雪姬还开心,大呼着:“太好了!丫头,你的眼睛有的治了!真是有缘啊,上天居然安排我们遇上了爷爷和这位神医姑娘。” 女子刚想推说自己不是神医,林老汉便端了两碗羊肉面来,一碗给雪姬,另一碗给了女子,并问:“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善棋道:“爷爷,雪姬姑娘的眼睛有的治了!” “咣当——” 女子手中的碗不慎掉落。 第三十五章 死而复生,两世为人(1) 东陆府内,几人正襟危坐,个个神情凝重。 西洛誉端起一杯茶来,小口地喝着,末了,才沉了口气,缓缓道:“东方陆主,是否还是打探不到雪姬的下落?” “是啊,据一队回报,并没有在各大街道上见到碧眼银发的美貌女子。”他如实禀报,心中却想:你西洛誉不是真的在坑我吧,这雪姬真的失踪了?还是你借口刁难于我? 这时,外头有报。“报,二队队长白虎回府复命。” “快说。”西洛誉在东方直陈开口之前便命令道。 见东方直陈脸色顿变,寻阁暗想:雪姬不见了,这洛誉是真急了吧,忘了我们此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这样当着东方直陈的面命令他的下属,想来东方直陈已经误解他的行为了。唉,洛誉,可别急于一时,而误了大局啊。你当初可跟我说过,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误了大事的。但以后要都像今天这样,不误都不可能了。 寻阁有意地加上一句:“白虎,我们西陆主万分紧张雪姬,还请你快快道来。” 经他一说,原本不察的西洛誉忽地懂了他的提示,故意加剧了情急之色道:“可不是,虽我俩还未拜堂,但我早已将她视若家妻。白虎,一路上可有打听到她的下落?” 白虎对两位陆主下跪道:“属下无能,还未查询到……属下已经询问过东陆每一家客栈了,但掌柜的都说没有看到一名碧眼银发的美貌女子。” 西洛誉脸上顿时升起失落。 “西陆主,寻人不可急于一时,可能姑娘家教程慢,还未到达东陆?”东方直陈道,“虽然我没见过雪姬姑娘,但仔细一想,如若雪姬姑娘当真是传说的那样貌若天仙,她一出现在东陆,必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吧?” “东陆主说的在理,”他说的不无道理,“难道她当真还没到东陆?” “这样吧。让一队继续在东陆城内搜寻,二队去东陆边界附近找找。——白虎,还不快去?”最后一句是对着下面的人说的。 “是,属下领命。” 白虎刚出去,又碰上有人回报:“三队队长麒麟回报——” 麒麟匆匆进去,跪言:“禀陆主,少主确实已经回到东陆了。” “哦?那个臭小子已经回来了?人呢?”东方直陈往麒麟身后看了看,却发现空无一人,“难道你没把少主给带回来?” “属下无能,没能将少主带回来……”麒麟低头道,“少主从其他地方带回了一名女子,说是要陪她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让陆主不要再派人去找他了。” “这个逆子!成天只知游山玩水!”说着,看向了西洛誉,“唉,西陆主比犬子还要小上一两岁,却已是一陆之主,小儿要是能及上西陆主一般好就好了……” 心中确实对这个少年陆主有了几分佩服。拿他将自己儿子一比,真是感觉一个天,一个地啊。自己怎么就没西御秦好命呢? 第三十五章 死而复生,两世为人(2) 想来,自己是长兄,几位弟弟也对陆主之位毫无兴趣,是一点斗争也没有便上了位。继位后将东陆治理得头头是道,也算是造福了百姓,怎么就偏偏摊上这么个母老虎呢?不准自己纳妾,又不能给自己再添几个儿子。 现在好了,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几位叔叔的弊病,一点没有要打理政事的心思。这将来,自己百年归老后,谁来治理东陆?现在世道这么乱,南北两陆都已经被灭了,东陆这块肥肉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呢,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它跟南北两陆一样? 西御秦怎么就这么好运?他弑兄才得到了这西陆主的位子,怎么老天还帮着他寻回了西洛誉这个宝? 西洛誉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似的,只顾急急地问麒麟:“你可看清了那名女子的长相?” 一听是今日才从其他地方带来的女子,他不觉想,指不定就是雪姬啊。 麒麟道:“是,看清了。” 东方直陈想,既然能让那小子看上,一定是位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一直很会挑人,稍微不好一点的就不入眼,看来,这位女子,极有可能就是西洛誉要找的人。“麒麟,快描述一下那女子的长相。” 寻人的任务是交给一队二队,麒麟是第三队的队长,在其他两队接到寻人的任务前,他便收到东方苏泽出现在东陆附近的消息,立马带了三队的人四下寻找,所以他并不知道其他两队要找雪姬的事情。 麒麟不敢多想他们为何要紧张那名女子的长相,刚要回答,便被西洛誉抢了去:“可是碧眼银发的美貌女子?” 碧眼银发?美貌女子?“回西陆主,那名女子是黛发,且双眼通红,瞎了。至于美貌……她的脸上有好几道疤,连容貌都看不怎么清楚,应该不是西陆主口中的美貌女子……” “当——”西洛誉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原来不是她…… “麒麟,可派人去跟踪少主了?” “回陆主,少主武功高强,一定会察觉的。所以属下不敢派人跟踪少主,免得惹怒了少主……不过据守城门的侍卫说,少主和那位姑娘陪着卖羊肉面的林老汉一起出城去了,听说是要去林老汉家中。——陆主,要再派人去林老汉那吗?”麒麟试探性地问道。 东方直陈摆了摆手:“不必了。苏泽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他不想我们去打扰他,就别再烦他了吧。只要他自己没玩够,就算九头牛也拉不回他。罢了罢了,你下去吧,随时待命。” “是,属下告退。” “西陆主,来日方长,吉人自有天相,雪姬姑娘不会有事的。”“多谢东陆主协助洛誉,”他起身做了个揖,“天色不早了,不妨碍东陆主休息。我也随两队人马出去看看吧,能找到也说不定。” 东方直陈知道他干涉不了他的决定,也不阻拦,道:“那好,西陆主还请自便,累了便回西厢休息吧。” “多谢……” 说罢,与寻阁二人出了东陆府。 寻阁轻道:“洛誉,你说……雪姬长得便诱人,加之她手无缚鸡之力,这一路走来,会不会……” 西洛誉沉声道:“不会的。她冰雪聪明,什么时候都能化险为夷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找噬血。” 第三十五章 死而复生,两世为人(3) 客栈内。 “西陆主,你贸贸然前来,就不怕泄露了踪迹吗?”噬血要落子的手在西洛誉踏进房间后,停了下来。 西洛誉在门外暗自一惊,隔门便知道来人是谁?因时间紧迫,他也无时想太多,笑然推门而入。“放心,还没有人可以逃过我们的察觉而跟到这里来的。——族王的听功可谓是更上一层楼了。” “过奖。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西陆主在这个时候亲临客栈的,只有雪姬的事了吧?”噬血抬眉。 西洛誉对于他仿佛什么事都知晓的心思,已经见怪不怪,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族王。东方直陈派了两队人,可就是找不到她的踪迹,空灵族人是最后见雪姬的人,想必寻找起来更容易些吧?” “我已经派人四处打听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他起身道。心里却想:既然我答应了她不让你找到他,就算你西洛誉倒霉吧。红白二人都未能认出雪姬,就凭那些吃白饭的侍卫?恐怕你今世都别想找到她了。除非你亲自出马寻找,不过——能不能认出她,可就要问你自己了。 “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西洛誉寻了一处坐下,暗暗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在这里多呆了,如果有她的消息,还请族王派人通知我。” “一定。”噬血目送他离开。 你自然不会知道,她不仅瞎了眼,连容貌都毁了。——到底是谁做的?毁她容貌,说明那人是对她恨之入骨,她行事低调,不像是会惹事的人……对她恨之入骨?难道—— 噬血脸色一变,向身边的白挥了挥手。 “王,有何吩咐?”不再研究噬血给她设的棋局,起身走到他面前。 “让红不要再寻找雪姬的下落了,立即回来。” 白领命而去。 一盏茶后,白领了红回来,两人恭敬道:“王,是否有更重要的任务?” 噬血抬头,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震慑,将红白二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这种眼神……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了?难道我们在无意间做错事了?“王……如我与红做错了什么,还请王惩戒。” 噬血话不答题,道:“红,我命你用血滴找出红缨的下落。” 血滴,是空灵族迫不得已才使用的寻人方法。但这种方法,只局限于寻找与自己血亲的人。使用血滴,会使寻人者元气大伤,所以如不是太过重要,就不会轻易地使用。 “王……”难道王反悔了?还是决定要惩罚红缨私自逃脱吗?红的心中忐忑不安。 “怎么,想违反我的命令?” “红不敢。” 红不再多问,用火莲剑在左手中指上一划,然后放上额头,闭眼冥思。 在漫长的等待下,红睁开了眼,虚脱得往后倒去,幸得白接住了她。红断断续续地说:“红缨……红缨在……东……东陆林……” 第三十五章 死而复生,两世为人(4) 她不怎么在乎,在他人的惊异声中,静然地用左手轻轻擦了擦左袖上的污渍,抬眼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只是溅到了些罢了,不碍事。还是看看那位姑娘怎么样了吧,她可能烫伤了。” 同是被掉落的羊肉面溅到,雪姬只溅到一点而已,林老汉、苏泽与善棋三人却在一时之间忘了坐在雪姬身旁的她,紧张地将雪姬围了个透,四下询问有没有伤着。 “姑娘,你烫着没?我去给你拿药膏……”林老汉转身离去。 可她像是没听到般,转向雪姬:“雪姬?你是雪姬?” 众人一惊,方才刻意掩饰的粗旷声音,此时已经变成了细声细语,完全褪去了伪装。 要不是善棋刚才那声无意的“雪姬姑娘”,恐怕此生她都找不到她了。 雪姬一惊,在这里还有她认识的人吗?这声音……难道……难道是……可是不可能啊!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我是雪姬,你……你到底是?”从未在苏泽面前表现过害怕的雪姬此时却连说话都颤抖着,另他二人不禁心疑起来。 女子忽地将脸上的面纱揭开。 “她……”善棋有些震惊,这姑娘虽然比不上雪姬,但还是有着一副令人眼前一亮的容貌的,怪不得她又是掩面,又是掩声的。 她激动地抓着雪姬的手,而后双手抚上她的脸,抚摸着那些又长又深的伤痕。 雪姬动容,颤着声说:“你……你到底是谁?” “雪姬,你不认得我的声音了吗?”女子恍然落下泪来。 “你……你真的……真的是馨雪吗?”她终于有了勇气将那两个字喊出。 “是真的,我是馨雪啊雪姬……” 晃神间,两人像是分别多时的亲姐妹一般抱在一起,嘤嘤哭着。 林老汉不知政事,或许不大明白南门馨雪的身份,但苏泽与善棋可是立刻就明白了。不久前在客栈提到南陆的事时,她的神情就变得不稳定,也知道她与南陆人的关系,现在就凭“馨雪”两个字,再加上她的反应,就不难猜出,眼前的这个“馨雪”就是南门馨雪。 怎么回事?南门馨雪不是在那场灭门案中死了吗?怎么现在又好好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难道—— 苏泽的脸上升起一股警惕的神情。难道这人深知雪姬与南门馨雪的关系,易了容,来欺骗她的?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她们哭得身边两人心都要碎了的时候,苏泽却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南门馨雪。 “当我听到南陆发生的事时,我心都要裂开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南门大人,侬神大人,还有岩哥哥……他们真的已经不在了吗?会不会……会不会他们和你一样,也活下来了?”两人分开,雪姬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她却分明摇了摇头,本已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只有我一人……” 第三十五章 死而复生,两世为人(5) “只有我一人”这句话在苏泽听来,警戒心又上了一级。只有她一人的话,她想假扮南门馨雪就容易了许多。 “哼。”苏泽冷笑。她一介女流,没有武艺,又没有高手保护,她怎么可能从噬血的手中逃脱? 其余人仿佛沉浸在她们重逢的喜悦中,没人发现一旁苏泽的表情。 对于噬血,苏泽也有耳闻,知道他并不是好女色之人,不可能因为她貌美而放过她。他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家人,放过她,犹如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这样想着,觉得眼前女子是冒牌货的可能性又增了许多。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雪姬的双眼本就已经通红,现在经过一番心里的挣扎,双眼变得越来越红,乍一看,却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了。本来就狰狞的面容在他们看来,与常人无异。 因为在他们心中,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永远是最初那个善良纯真的丫头。 “我听说岩哥哥他是因为……虽然是岩哥哥掳走了我,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即使在路上,岩哥哥还是将我照顾得很好,馨雪你知道吗,那时,我因身子虚弱,岩哥哥带着我没走多远,我便已奄奄一息,可是后来他却食了沁心草将我救活。” 雪姬话一出,除了林老汉,在场三人都惊呆在地。 沁心草,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药草。虽然长在南陆,但苏泽和善棋四处游玩,早将这沁心草研究过了。 这可是制沁心露的主要药草啊,老鸨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的,他……他居然食了沁心草喂她? 苏泽猛地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雪姬看不到眼前的南门馨雪此时是什么表情,但她能猜出一二。她止住哭意,勉强扬起一个笑容说:“但岩哥哥没有对我怎样,老婆婆说,他跑去了屋外冰冷的小河里浸泡了好久。后来的一路上,我们就像兄妹一样,聊聊天解闷,提起那天的事,他这样回答我:我不能对不起馨雪。” 雪姬这番话说下来,放松的人无非就是南门馨雪与苏泽。 两人长叹一声,而苏泽则更多是在想,原来她与那个“岩哥哥”只是兄妹的关系,是自己多虑了啊。 南门馨雪则越想越心痛,心里犯着酸。 “戏码演够了吗?” 她们一惊,南门馨雪自然地看向了出声的苏泽。演够了吗?他是在说她吗? “苏泽,你是在说馨雪?”谁都听的出来,他说的人,就是南门馨雪。 “雪姬,”他道,“你千万不要被暂时的重逢喜悦蒙蔽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她一个弱质女流凭什么能逃过空灵族的追杀,只身来到东陆?如果空灵族是那么无能的一族,他们就不可能灭了南陆。答案只有一个,有诈。” 第三十五章 死而复生,两世为人(6) 原本握着南门馨雪双手的雪姬忽然放开了自己的手,脸上升起一股疑惑的神情。是啊,依噬血斩草除根的性格,馨雪根本不可能活下来,那么眼前这个声音酷似馨雪的人又是谁呢? 当她抱着南门馨雪时,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激动与喜悦,那是一种与亲人别离了许久,然后忽然找到仅剩的一个亲人的感觉。 雪姬对她,亦是如此。 但苏泽的话却又让她疑惑不已,退却了。她真的怕眼前的人不是南门馨雪,而是另一个有着什么目的的人。 “雪姬,这世上,你已经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了,我千里迢迢循着你的踪迹而来,就是为了找到你,然而现在……就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雪姬却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无助。 她的心立马就痛了,重新握住她的手说:“馨雪,我信你。南门大人、侬神大人和岩哥哥都走了,虽然我比你小,但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好吗?我们和爷爷一起住。” “雪姬!”苏泽惊呼。她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相信她? “雪姬……你现在都还要我照顾呢,”南门馨雪抱了她很久才放开,但心中仍是不平的激动,“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是一惊,什么叫“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是说她是劫后余生吗?但那不可能,她不可能逃出空灵族的追捕。那么,她是在说她现在已经是“灵魂”了? 那更不可能!苏泽断言。 “是的,我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真真正正地死过一次。” 对于她笃定的眼神,众人更是疑惑不解。 她不是鬼魂,她是真真实实的人! “他杀了岩哥哥,娘在心伤之余,却毫不反抗地跟着他去了。” “我知道,娘还是爱岩哥哥的,只是一直以来打不开那个心结。岩哥哥死了,娘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心,这么多年来的自责和愧疚纠结在一起,竟就拼就了一个‘死’字。” “师傅就在那时候赶来,他在看到娘和岩哥哥的时候已经失了理智,完全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想,师傅是想到自己已经武功全失,与其被他杀死,还不如自己了结了吧。” “我当时很害怕,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像那天一样绝望。身边的人都死了,我也是一定要死的吧。” “他逼着我到墙角,想将我斩草除根。我本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却在他举剑的瞬间,我看到了他手腕上露出的似花非花的胎记。” 雪姬震惊! “那花如火如荼地开着,就像是活的一样,妖艳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来不及告诉他,他真的是我的誓哥哥,他手中的剑便刺穿了我的胸口。”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自己的魂魄安静地站在誓哥哥的身旁,看着眼前的那个‘我’口吐鲜血,缓缓地倒在他的脚边。” 第三十六章 喜忧重逢,何处是情(1) 握着南门馨雪渐近颤抖的手,雪姬虽看不到她的神情,却将她此时的心境猜了个透。她能隐约看到,当所有人都死了后,馨雪无助绝望的神情。 以及那把毫无感情可言的剑刺入她胸口,想要说出口的真相就这样逝在他的无情转身下时,她脸上的不甘。 好似在说,娘,我终是没能让誓哥哥认祖归宗…… 仿佛有一刻,她看到馨雪嘴吐鲜血,双眼瞪着满是血腥味飘飞的飞雪殿,似在痛斥谁。 究竟是谁,她也不知道。 两人竟有一段时间就这么握着手颤抖着,不言语了。 “雪姬!你别哭啊,怎么今天就跟个泪人儿似的呢,被强盗绑着也没见你因委屈哭过啊!”苏泽毕竟对“雪姬”这个名字比较熟悉,情急之下,又忘了“丫头”。见她不说话,只掉泪,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今日可真是奇了,雪姬的神情是变了又变,将她的复杂心情演了个遍,而苏泽也终是知晓了她的许多事。 可一件接着一件来,也不让人缓缓,就连他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是她? 这停了又哭,哭了又停,何时才是个头啊!偏偏他平时哄女人的那些花哨子在此时却跑了个精光,望着两个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一来,林老汉和善棋就更没办法了。见急也没法,三人又佯装着镇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任由她们两个女人哭诉来哭诉去了。 “唉,你们慢慢哭吧,我们三人就当你们的看客了。”此时,他心烦不已,很想出去透透气,但又怕出去后听漏了些雪姬的事,只好吸了吸气,甩开了折扇。 虽然雪姬看不见,却还是“看”着馨雪,而馨雪也迎上她的目光,两人像是没听到苏泽的话,在用眼神交流似的。苏泽脑中甚至冒出了更荒唐的想法:难道她们灵魂出窍了? 此时,善棋低下头来请示:“少爷,我快被她们的哭声弄疯了!您就不烦吗?她们现在情绪激动,用不用我上去给她们两下,让她们静会儿?” 苏泽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敢动她你试试看!我双倍还给你!” 善棋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哎呀,少爷,善棋是说给她们两个点了睡穴,歇会儿,要不然待会儿说到激动处,昏过去就得请大夫看看了,那时雪姬姑娘的行踪可能会——” 心下一想,觉得善棋的话又不无道理,随后,他又抬眼看了看雪姬,低头道:“罢了罢了,纵使你现在点了她们的睡穴,你能保证她们醒来后不会继续吗?一天没把这事儿解决,咱们的耳根就一天不能静下来。”林老汉点头,同意苏泽的话。 苏泽一摇扇,心中豁然轻松了许多,嘴角不适时地往上拉了拉。 也罢,那个叫南门馨雪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心机的人,就听听看,她怎么个“起死回生”法吧。 第三十六章 喜忧重逢,何处是情(2) 三人喝了一盏又一盏茶,久不见面前的两人开口说话,心中急得跟什么似的。 而对于雪姬二人,从回想南陆的种种到回过神,那仿佛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真的是他吗……”麒麟口中听到是一回事,馨雪口中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因为这更加确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终是看错了他吗? 刚才到现在,顶多是一刻钟的时间,雪姬却在开口后,惊了众人。那声音,仿佛是历经沧桑之后的嘶哑。 先是双眸,再是容颜,现在就连那细柔的声音也要被老天收回去了吗? 苏泽只觉心中一紧。 雪姬两人却浑然不觉。 南门馨雪点头道:“是他,我忘不了……雪姬,就算你不相信,但那个空灵族王真的就是我们试图寻找的南门誓——娘苦寻多年的誓儿,我的誓哥哥啊!” 错不了了,寻找南门誓是她与南门馨雪两人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所以眼前的这个馨雪绝对不是冒牌货。 南门誓?属南门氏?那岂不是南门后代,莫非是南门飞燕的第二个儿子? 苏泽更加疑惑了,传闻南门飞燕有一儿一女,儿南门岩属南陆身份最低贱之人,然女南门馨雪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凤。就连南陆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到底是为何,更别说其他三陆了。 而且,她们口中的南门誓又是从何而来? 雪姬本是北陆人,后才被西洛誉带去西陆,本与南陆没什么瓜葛,但她却在被作为人质的情况下,知晓了这其中的缘由,此时更是道出个南门誓来,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又有多少事情还未跟他提过? 他苦思,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继续听着这其中的关系。唉,他毕竟是对她还不够了解啊……相识甚短吗? “怪不得……怪不得我寻了这么多次,都找不到蛛丝马迹,原来天是在告诉我,不必寻了,也不用寻了,因为那人就在你身边。是我太过愚笨,不能早点看透。”雪姬喃喃着。 南门馨雪也没有接话,只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雪姬,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杀了岩哥哥,间接害死了娘和师傅,最后还杀了我。我本该对这个外族之王恨之入骨,但老天却让我在临死之前知晓了他的身份,告诉我他是我的誓哥哥……这算什么?老天是想让我重生之后不要再想着仇恨了吗?” “馨雪,苦了你了……”她知道的,亲人离开她的痛苦她经历过,她当然知道馨雪此时心中有多苦。 “我到底该怎么办……不知道他的身份前,我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但是知道后呢?我心里好矛盾,我是想杀了他的,但我有那个能力吗?何况,他是誓哥哥,是娘亲思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的誓哥哥啊!纵使我有那个能力去杀他,雪姬,我真的可以杀他吗?我可以让娘亲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怨恨着我吗?”南门馨雪再次泣不成声。 而苏泽对她的戒心也终于解除。他阅人无数,断定她不会是假冒的了。如果他猜错,那就只能说明他道行不够深,她的演技太好了。 他相信这世上有真情,就如相信眼前的两个女子毫不做作地放开情感一般。 第三十六章 喜忧重逢,何处是情(3) 雪姬不言,南门馨雪继续道:“我走了多久,就将这个问题想了多久,夜里无数次梦见娘亲他们,每一次都只说一句话:馨雪,他是你哥哥啊。他们的意思不就是要我不要恨他吗?” “馨雪,真的,不要恨他了,”想了想,她还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恨一个人,只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无趣,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当初我若是没有跟洛誉走,甘心只做一名平民百姓的话,我或许会比现在幸福许多倍。乡间民风淳朴,思想单一,没有政客们的尔虞我诈,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累。” 这些话在苏泽听来,没有多刺耳,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的心越加紧绷。 “馨雪,你是觉得这世上没有可信的人了,才会想要找到我,所以,我的话你会听的,对吗?他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不要去恨他了,好好把握知道吗?” 怀中的人儿没有应,也没有拒绝。 “馨雪,你信我吗?” 南门馨雪抬起眼,不懂她话的意义,但还是点了点头。 “信我,噬血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灭南陆,或许有其他缘由的。” 虽然他的表面看起来像一个冷酷无情,但或许只有雪姬明白这个中的缘由吧。至少,零的事情可以看出,让雪姬坚信不疑。 绝不是?她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地说出“绝”字?她对他有多信任?可恶!他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一个西洛誉不够,两个西氏兄弟还是不够,现在又出现一个空灵族王? 只有他身边的善棋感觉到了,自己的主子此时火气不小。顿时,他一句话都不敢说,静静地站在一旁,免得说了句主子不爱听的,自己莫名成了出气筒。 南门馨雪没有犹豫,坚信地点了点头:“我信你。雪姬……我就知道来找你是对的……” 她们再次抱成了一团。 “对了,馨雪,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呢。” 她不答,反问:“你不觉得如今的我,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吗?” 刚说完,忽然看见雪姬无焦距的眼睛,只觉自己一时说错了话,忙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双眼暂时失明了……是小雪芎……” “什么?小雪芎?难道——”是那个像精灵一样可爱的小东西吗? 苏泽见她神情有些惊异,不禁想,她们指的,就是南雪山顶,可治百病的雪芎吧?难道在那个情况下,还有南陆余党用雪芎救活了南门馨雪? 如果真是这样,那死而复生也不会太过奇怪了。相传,雪芎是天界落地之物,拥有灵性,是神圣的药草,只在子时开一瞬间,有缘人才能采到。 对于这个传说,四陆民众有的信,有的不信,因为根本没人见过这种神圣的药草。照苏泽听到的版本,据说只有南门飞燕等人知道,还是因为神医侬神的关系才找到的。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根本无人证明真假。 有一点苏泽还是不能明白,南门馨雪亲人尽亡,还会有谁舍得将无价之宝用来救她?况且,据说雪芎虽是奇药,但有人说它只能用来救将死之人,已死的人却是会天乏术的。难道空灵族王失手,没将她杀死? 他摇了摇头,不,他宁愿相信雪芎可以救活死人,也不会相信空灵族王会失手让她留了一口气。 第三十六章 喜忧重逢,何处是情(4) 苏泽虽没有见过噬血,但他却能猜出一二。这位空灵族王,一定不是简单人物。 苏泽四处游玩,没有搜集到关于他的任何情报,这说明他行事低调,做事利落不留痕迹。否则,也不会找不到一点线索了。 雪姬的话,再加上他自己的猜想,不难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相信雪芎可以救活死人,也不会相信空灵族王会失手让她留了一口气。 他继续保持沉默,任由她们两人将他们三人当成空气看待。 众人见,南门馨雪又一次红了双眼,正当善棋想要退后几步悄悄然堵上双耳时,她却只是无声地落着泪,不久后轻轻道:“就连小雪芎也知道,誓哥哥的能力非凡,所以当他想要杀我时,小雪芎并没有替我挡起一个结界。” 除了雪姬,另外三人被这话惊得说不出话,这世上不但真的有雪芎这一神奇药草,还能替人发出结界? 林老汉或许是因为今日听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吧。 但苏泽与善棋是习武之人,知道结界。听闻结界这种功法江湖上还没有出现过,只是隐约在《武籍》稍稍提到,是一种无形之网,可挡住外界的一切攻击,而结界的强弱是看发出结界的人的功力的。 他们惊的是,原来真的有这种神奇的功法。 “小雪芎藏于我发中,誓哥哥没有发现,而我也忘却了它的存在。直到誓哥哥派人将我们都葬了之后,我被小雪芎无形地救出。因为他们想不到我还能活,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我其实已经逃了。” 听着她边落泪边缓缓说着,雪姬便已知道,这事,是有代价的。 果然,她继续道:“我醒来时,小雪芎扑倒在我怀里,它的身子竟变得透明,像是快要消失了般。不等我开口,它便用它那若三岁女童般的稚嫩声音跟我说:馨雪姐姐,小雪芎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个了呢。我知道刚才要是出手,一定防不过那位大哥哥,不但救不了馨雪姐姐,连我自己也要死。但是现在好了呀,馨雪姐姐可以不用死了呢。可是好可惜喔,小雪芎看不到雪姬姐姐了……雪姬,你不知道,小雪芎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它怕我伤心,就连消失的时候,都满脸笑容,一口一声馨雪姐姐、雪姬姐姐,喊得我心都要裂了……小雪芎是为了救我啊,否则它不会死的……” 她知道,馨雪此时需要的,是一个暖暖的怀抱。 “馨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雪芎下辈子一定会好命的……” 苏泽一呆,什么?开口说话?难道此“小雪芎”非彼“雪芎”?他终于忍不住她们继续忽视他们三人了,“嗖”的起身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们越听越糊涂了。” 雪姬像是游魂了半个世纪刚回来般,“看”着他惊讶道:“苏泽?你怎么在这?” 第三十六章 喜忧重逢,何处是情(5) “我怎么在这?”苏泽被她的话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拜托你啊丫头,你好好想想是谁陪你和爷爷到这来的!你居然问我怎么在这?你就当真这么念着你姐妹,一见面就把我们三人忘到九霄云外了?” 雪姬稍稍一想,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沉浸在南门馨雪幸存的消息中无法自拔,完全忘记了这屋里还有其他三人了。 “抱歉……能重新见到馨雪,我真是高兴得过头了。”知道他那话没多少怪她的成分,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苏泽见她回过神了,立即问道:“丫头,刚才你的声音还好好的,怎么现在——” 南门馨雪也注意到了,惊呼:“是啊!雪姬,你的声音怎么……”她并不惊奇苏泽喊她“丫头”,别说她知道这是她在北府的名字,纵使不知道,隐姓埋名的事她自己也做过。 就算雪姬说了好几遍没事,但南门馨雪还是将她仔细查了查,最后舒心道:“苏公子不要紧张,她没事,就是心中有郁结,乃至上喉,过些日子便好了。” 听她刚才的讲述,已知那位流传于其他三陆的神医侬神是眼前年轻女子的师傅,名师自然出高徒,相信南门馨雪的医术也不差。听了她的保证,苏泽总算是宽了心。但没多久便想起她脸上的伤,又问:“馨雪姑娘,丫头脸上这伤是不是尽早治疗会好些?” 看着那张原本貌若天仙的脸变得自己都快认不出来,她的心中痛了又痛,手再次抚上了那些刀疤上:“雪姬,你的脸怎么会这么毁了?西洛誉没有找到你吗?他居然没有好好保护着你?” “馨雪,这伤跟他没关系,不提他好吗?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瓜葛的。”说说容易,做呢?自己当真能做到“毫无瓜葛”的地步? 听到这话,苏泽心中窃喜。 “你是何苦呢……有个这么爱你的男子,你就该好好珍惜啊……”想了想没再提,又回到了伤疤上,“这些刀疤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个人下手这么狠?刀刀都这么深。你看,你们没有处理好伤口,结果结了这么大的刀疤,先前一定因为荼蘼花的关系先溃烂过了吧?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在刚开始的时候认不出你了呢。” “馨雪,一连串问题,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个好呢?”终于,她扬起了一个不深的笑容。认不出的话,他也就找不到了吧,这很好啊。 见到她开始笑了,苏泽心中也放心了许多。 “你还说笑!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不碍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追根究底干什么?我也不想再提了,馨雪,你可以不问了吗?”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但从今以后你必须乖乖听我的话,配合我治疗。”她坚决道。 苏泽一听,乐了:“方才冒犯了馨雪小姐,还请别见怪。——敢问小姐,丫头的脸能治好吗?” 她沉下了脸:“喊我馨雪就好了。——师傅还没来得及将他毕生所学教于我,便已经去了。若是师傅的话,一定能还我一个貌美如初的雪姬的,但是我……我只能保证将这些刀疤化到最小,完全消去——恐怕不可能……” 苏泽不怨,反笑。 雪姬却道:“馨雪,算了吧,我不想这脸变好。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娘的,她愿我永世淡了嫣然,既然我已经如此,便是老天的意思,何必去违抗天命?” “雪姬!这哪是天命!这明明是有人蓄意报复你!你这样子,以后哪里还可以幸福?都没有男人要娶你了!”南门馨雪恐吓道。 雪姬刚想笑言“我不在乎”,却听身旁一声急呼: “谁说没有!我愿意!” 第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难以栖情(1) 客栈房内,满屋充斥着危险气息。 红在屋内稍作休息,白独自去了东陆林。半晌,终于将红缨带了回来。红一见红缨带伤回来,心中又气又急,不顾身子虚弱,忙上前质问:“红缨!你太让我失望了!”有气无力。 在两位长辈及王的面前,红缨不敢造次,又见母亲此时脸色苍白,必是用了血滴,心中不禁自责起来。 她低下头来,微道:“娘……对不起……” 在噬血发怒前,红便已跪地:“王,红缨擅自逃离监视,请王将她交给红处理,一定给王一个满意的交代。” 白也知红缨要是落在噬血的手里,必定会很惨,跟着跪道:“王,白也愿接下红缨,不劳烦王亲自动手。” 在三人都满面冷汗时,噬血突然一个闪身到红缨面前,右手抓着她的脖子。 “王……”红缨失声喊出。 “王!”红白二人更是紧张。莫非就地正法?擅自逃跑,罪不至死啊! 红缨与噬血对望,只一眼,便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全身冷汗滴下。 他怒言:“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红白二人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红缨愣了一下后,有些明白又有些朦胧,不知他指的人是不是雪姬,于是装傻问道:“王……王说的……她是……是谁?” 红白二人想劝她从实招来,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得站在一旁干着急。心道:看王的眼神,真的是想杀了红缨啊! 他冷冷道:“你最好别让我问第二遍。” 冷得毫无任何温度。 “咳……咳咳……”红缨的一张脸已是通红。 “王!请您先放了红缨,这样她无法答话!”红急道。 他这才发觉自己失态,放开了手。 红缨一解除束缚,整个人便软了,坐倒在地上。 “红缨!”红冲过去扶着,“你不要再隐瞒了,快点招了吧,你到底对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要是没做,王不会怪罪于你的。” 此时他们已知,噬血并不是因为红缨擅逃才发的怒。 红缨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红扶着她的身子,发觉她在猛烈地颤抖。 这孩子,怕是被王吓到了……红满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红缨也知噬血没空跟她磨蹭,缓了缓气道:“我……我劫了雪姬,毁了她的容貌……本还想杀了她,但突然西子爵和另一个男子突然出现,把她救了……” 在噬血的震慑下,红缨一句谎话也不敢说,只好老实交代。 两人一惊,紧张地看着噬血。而噬血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此次抓她只为求证,不错杀谁而已。 忽然,杀气充满了屋子,噬血碧蓝的双眸流波快速转动。红白二人又是一惊,不好!那是暗瞳的前兆! “王!我一定想办法治好雪姬,望王放过红缨!”红念女心切。 红缨虽不知噬血在想什么,但看母亲和白姨的反应便知他是要杀她啊!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慌忙下,闭眼大喊:“王!雪姬说……她说……如果王还在气头上不肯放过我的话,请王看在她的面子上饶红缨一命,这件事她不追究了!” 静。屋子内,忽然间静了。 在红白二人的惊讶下,噬血眼中的杀气缓缓褪去。片刻后,黯然起身离去,留下一句话在屋内回荡:“若有下一次——” 虽只有半句,但三人明显再次感觉到了其中的杀气。 红抱着啜泣的红缨,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 · · 今日两更 第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难以栖情(2) 众人一听,匆匆回过头去,看着苏泽。 他倒也没不好意思了去,又重复了一次:“不管丫头变成什么样,我都愿与她携手一生。” 平时玩味的神情此时再也看不到,转为一脸严肃。 雪姬也知他不是开玩笑,但还是摇了摇头道:“苏泽,你不必的。你是东少主,以后是要继承东陆主之位的,肩上的责任大于一切,你不可以为我而负天下人。宁天下人负我,勿我负天下人。” 乍一听到“东少主”三字,南门馨雪愣了一愣,但没多久便释然了。有何奇怪呢,北陆,西陆,南陆,乃至空灵族她都识得,现在再认识东少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吧。 哪知苏泽像个孩子般赌气道:“我才不当什么东陆主,我早说过了,与你远离尘世的啊。” “可东陆主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舍得扔下他孤老,守着这东陆吗?” “我娘真是的,要是她不拦着那老头纳妾,我不就不用接这烂摊子了吗!”一摇扇想将怒气扇去,却不知越扇越怒。 “人各有天命,苏泽,你该认命不是吗?”她道。 “我是真不想当这什么东陆主啊……丫头,你冰雪聪明,能帮我想个法子不?”他忽然道。 只见她摇了摇头。 没法子,他干脆耍起赖:“我就赖这了,看爷爷舍不舍得将我赶出去。” 南门馨雪也是第一次见大男人撒娇耍赖,笑的同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雪姬沉默片刻,静然道:“苏泽,你可知,我已不是完璧之身?” 南门馨雪早就知道,没有显出惊讶之色,而其他三人,说不惊,那是假的。 久不听有人说话,她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就要携着南门馨雪进屋里去。哪知刚起身,身后就传来苏泽的声音: “丫头,我不不在乎的。” 她重足而立,久不能言语。 “何必呢,苏泽……” “我说呢,你怎么舍得不要西洛誉,原来是这里还有另一位可与他相媲美的男子在等着你啊,”南门馨雪开起了玩笑,“既然他都放得下自己东陆主的身份,你为何还放不下过往的种种?不如就依了他吧,恩?” 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刀疤,黯然道:“他放得下,并不代表我亦能放得下啊。” “为何放不下?”她问,“你究竟是放不下从前的事,物,还是……人呢?” 已转过身的雪姬再也迈不开脚步。事?在北陆挨打挨杀的事,还是不久前生不如死的事?物?是母亲留给自己此时却在西洛誉手中的香囊,西洛誉与自己交换却被北心茹拿走的玉佩,还是送给珍姨,但现在却已丢失的手链?人?是相依为命的母亲和珍姨,可憎的北府人,还是西洛誉?或者噬血? 不,她不知道。 南门馨雪挑眉:“还是……任何一切你都放不下?” 她无言。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雪姬,苏泽静然道:“丫头,不必马上给我答案,我会等你。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会在你身后。累了的话,就回头吧,我会保护你。” 她撇过脸,朝着屋外,无神的双眼却像是能看见似的,望着碧蓝的天。娘,这会是然儿一辈子的幸福吗? 许久,她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谢谢你。” 第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难以栖情(3) 旁晚时分,苏泽到了两位姑娘的房外,敲了敲门道:“丫头,馨雪,爷爷见你们爱吃羊肉面,便做了几碗当作晚膳了。” “知道啦!”南门馨雪像是在急着干什么事似的,“我们就出去。——哎呀,丫头你别把它们给弄了呀!” 她见大家伙儿都喊她丫头,也就跟着喊了。恰巧雪姬又是这屋里年龄最小的,大家喊着也顺口。 “馨雪,虽然我看不到,但也知道自己脸上有点什么东西呀,你抹了什么了?不擦掉就出去吗?”显然她不大愿意就这样出去。 “走啦走啦,没关系的!”南门馨雪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出去。 苏泽站在房外,听着房里的人私语,不禁露出笑意。这女儿家的私房话他倒是第一次听呢,比唱曲儿还动听。 “哗啦”一声,门开了,苏泽看着里面跌跌撞撞出来的两人,愣了好一会儿。 “呀!”显然,南门馨雪以为他传完话就出去了,不站在房外,这么一撞,低叫出声。 “馨雪,怎么了?” 看着苏泽有些受惊的脸,再看看雪姬乌黑的脸,南门馨雪笑出声:“呵呵,苏大公子,没想到啊,雪姬脸上那些狰狞的刀疤没把你怎么着,反倒是这些黑瑛把你给吓到了。” “啊,苏泽,原来你还在啊。——这都怪馨雪,不把我洗干净了就把我给拉了出来。我这就回去洗洗。”她转身便要走。 南门馨雪一个顺手把她拉了回来,笑道:“我的好丫头呀,你可知这黑瑛有多珍贵么?可是我这一路上辛辛苦苦才得来的药草呀,对于治愈伤疤可是很有效用的,你这刚抹上没半个时辰就要去洗净了,这不是在糟踏姐姐的药草吗!” 她一声“姐姐”喊得在场三人都笑出了声。 雪姬是笑,这南门馨雪虽确实比她大上一两岁,但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能胜任“姐姐”这一称呼的人呀。不过,她这一声“姐姐”,可让雪姬心中舒畅了好一会儿。姐姐?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有一个姐姐。 苏泽则是笑,这两个女子,以姐妹相称,对各自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吧。 “少爷!你们在笑什么呢?爷爷让你们赶紧出去,要不然面都要凉了!”善棋跑过来,“面要是——呀!这是——” 苏泽搭着善棋的肩,笑道:“这是你雪姬姑娘呢!馨雪丫头说,这些黑乎乎的东西能让你雪姬姑娘恢复美貌。”想来,苏泽也是将馨雪看做了妹妹来对待罢,有些宠溺的口风。 “苏泽哥哥呀,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否则到时失望了又来找我算账了!”她本是与苏泽喊着玩,没想到,越喊越顺口,苏泽听着也开心,两人就这么称呼了。 “当然不会了。哥哥我喜欢的,才不是丫头的容貌。” “我当然知道!否则你也不会陪着她来爷爷家了。” 两人聊得开心,却没发现一旁的雪姬走到了善棋身旁,笑着说:“善棋,我们先出去。——两位哥哥姐姐,你们聊完了,记得出来吃面,否则爷爷决定要拿去喂猪时,我可拦不住呢。” 第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难以栖情(4) 她……她一定是故意的!苏泽咬咬牙断定。 随即,两人的脑袋同时一歪,想:她这话有没有指桑骂槐之意呢? 下一瞬,两人又伸直了脑袋:管他呢!想那么多干嘛? 两人出去时,雪姬刚将脸上的东西跟林老汉解释了一遍。听到响声,勾了勾嘴唇道:“咦,我还以为这两碗羊肉面是真的要喂猪了呢。” “哈哈哈……”苏泽摇着扇坐下,大笑,“丫头,没想到你也开起玩笑了!想当初,你可是一个玩笑可开不得的呀,动辄一副严谨的神情。” “那是,苏泽哥哥,你也不想想,丫头是跟谁混了这么久呀,”南门馨雪也笑着坐下,附和着他,“你看看我,才跟你认识没多久呢,已经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这一点不假,眼前的南门馨雪与最先见到的那个蒙着脸的女子可相差得多了!善棋是怎么也不能明白,自家主子怎么就有着这么大的感染力呢?雪姬可真是越来越开朗了呢。 “这么说,都是我的功劳了?”苏泽继续乐着。 “苏泽啊,你还是赶紧吃吧,要不然,我可照着丫头的话,将你的那份儿喂猪去了。”林老汉也插上一句。 此时,屋子里的氛围相当的好,每个人都非常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 雪姬喝着汤,脸上满是笑意。这种感觉,究竟有多久没有再感受过了?要是以后一直都可以如此,该多好呢。 然,世事并非是她能一手演练的。 第二日,他们五人结伴进城,说是要和林老汉一起摆摊。但林老汉习惯了一个人做面,便连说带赶地将年轻人们推出了摊子,让两个大男人陪着两位大小姐到处逛逛。 几人不及林老汉有说服力,便答应过一会儿再来找看摊子。 如此一来,街上便多了两位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 虽说馨雪的药草功效真的不错,只抹了一次便好了许多,但雪姬还是觉得该蒙上面纱,以免吓着路人。而南门馨雪怕招蜂引蝶,便继续出门蒙面纱的习惯。 苏泽道:“两位小姐,再这么下去,这东陆城可将有一道传言了。” “哦?是什么?”三人齐问。 苏泽笑言:“就是……‘俊美男子陪同两名神秘女子四处游荡,身份成谜’!” “噗哧——”两位姑娘笑出了声。 南门馨雪好笑地捶了他一下:“我说苏泽哥哥啊!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虽然说你确实是俊美了些,但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这不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你瞧瞧你,还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雪姬和善棋笑了笑,以表馨雪说的话就是他们正想说的。 “好妹妹,我这可不是自卖自夸了,你瞧瞧——”苏泽顺着将扇子一收,指向身旁路过的姑娘们。 看着她们不怀好意地盯着苏泽,南门馨雪佯装不悦:“好哥哥,那你还不如从中挑选出一人做妻算了!” 一说到这事,苏泽便又严肃道:“不行!我的妻,只能是丫头!” “当真?” “当真!” “好!”馨雪敲手,像是有了什么主意,“那我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苏泽好奇地问。 “妓院!” 第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难以栖情(5) “什么?”苏泽与善棋同时喊出声。 妓院!他没听错吧?她这个馨雪妹妹说的可是妓院?她是南陆少小姐吧?按理说女德该是和大家闺秀一般都学过了的吧,她居然主动说要去妓院? 雪姬也懵了,这个馨雪到底想干什么呢? “馨雪丫头,你确定你知道这‘妓院’二字的含义?”苏泽问。 她点头:“当然知道!要不然让你去那干什么!” 他又抚了抚她的额头道:“可是哪不舒服了?脑子是不是烧着了?哥哥给你请个大夫看看吧?可怜你医术精湛,却不能自医啊!” 看着他们二人像个孩子般胡闹,雪姬与善棋却像个大人般,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热闹,什么话也不说。 南门馨雪打掉他的手道:“我好着呢!别替我操心!你没听错,我就是让你去妓院!” “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决定非丫头不娶,你却急着给我另纳‘贤妻’,这是为何?难不成你是在帮那个西陆主?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我双倍给你!” 她白他一眼:“就你小心眼!那个西洛誉我连面儿都没见上,我们俩能有什么交易?听着,苏泽哥哥,我这么做是在试探你而已!是不是真的非丫头不娶!” “什么意思?” 雪姬忽然明白,插嘴道:“我想,馨雪是想说,是不是真的除了我,那些红尘女子都看不上吧。——苏泽,她疯,你就别陪着她疯了,我们另找一地好去处吧。” 她转身要走,却听苏泽认真地说:“不。丫头,我要证明给她看,我的话不是说假的。走,善棋,带上两位姑娘,咱们一起去妓院!” 善棋汗颜,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两个大男人一起去,自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居然还带着两个女人?这可能不打紧,重点是——他还带着自己心属之人一同前去? 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啊! 南门馨雪牵着一脸无奈的雪姬,一副奸计得逞的开心样:“说真的,丫头,这妓院我可从来没去过呀,真是有点期待呢!” “馨雪,我怎么发觉你跟着苏泽闹了一天,不但人变得俏皮,就连心境也小了许多岁?”在南陆,她可不是这种贪玩的大小姐。 “我不想做从前的自己了,太累。以前的南门馨雪早就已经死去,我决定要抛开以前的种种,开始新的生活,”说这话的时候,她是一脸严肃的,“小雪芎用它的生命救活了我,给了我跟以前不一样的健康身子,我本就该好好活着,不是吗?找到你以后,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求能和你,还有爷爷,一起活得开心。如果能认回誓哥哥,那就再好不过了,如认不回,我也不会强求。” 雪姬握紧了她的双手,笑了:“恩,这样很好。但不管是从前的馨雪,还是现在的馨雪,我都喜欢。”活得开心?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她伸上她的脸:“恩,我也一样……” 不知不觉,几人已经来到了沁心院门前。忽然,一阵敲锣打鼓声从几人侧身处传来。顿时,街道上议论声连连。 第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难以栖情(6) 几人随即定住了脚步,不移。除了雪姬一人看不见外,其他人都看清这喧嚣声从何处而来。原来,是某户人家的迎亲队伍。 听着这欢愉的乐声,雪姬也猜中了几分。 南门馨雪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丫头,既然他们是迎亲的,咱们就不跟他们抢道了,等他们过去了,咱们再穿过这街吧。” 她莞尔,点了点头。 “咦?”南门馨雪疑问出声。 “怎么了?” “奇怪,”她道,“这轿子怎么在沁心院门口停下了?” 顿时,沁心院门前已是人群拥挤,纷纷争着看热闹。不一会儿,他们四周便多了许多人,皆是往沁心院里头看的。 她望向苏泽和善棋,他们两人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苏泽只好随手一抓身边的人问道:“这位小哥,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直愣愣地盯着沁心院内,头也不回道:“什么事?迎亲啊!” 苏泽按奈住气,缓缓道:“我知道是迎亲,可为何轿子在沁心院门口停下了?莫非——” 那人不耐烦地回过头,轻吼道:“挨千刀的!你莫不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吧?连水月姑娘出嫁都不知!” “问问而已,你何必这般凶神恶煞?”南门馨雪忍不住站出来,“不想说,便闭了嘴,还怕找不着人要这碎银子?” 那人正欲大发脾气,抬头却看见美男子身后又站着两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想这男子既然已是这般俊美,那两名女子定是绝美容貌吧?谄媚地笑着接下了银子,好生解释着:“几位一定是外乡人了。——这沁心院里头有一花魁,名水月,人人称这水月姑娘长着倾国倾城之容,光是想请这水月姑娘出场,便可以包下十几名普通姑娘好几晚了。” “继续说。”苏泽催道。这勾栏里的姑娘光明正大地出嫁,他可是头一回听说,不免起了些兴趣。 而南门馨雪则一副“早知道你不会收心”的样子,断定苏泽此刻想的,是那水月究竟有多美。 那人连道“是”,继续道:“前几日忽然传出消息,说是这李大财主要迎娶水月姑娘。而水月姑娘也答应了,但条件是一定要照平常姑娘出嫁一般流程,聘金更是不可少,最后还要他八抬大轿前来沁心院迎接。我们本以为是市井谣言,不去置理,哪知今日,李大财主当真八抬大轿来接人了!他倒不在乎水月姑娘是风尘女子,只一心想要抱得美人归,将这事闹的,要多大有多大。” “行了,看你的热闹去吧。”苏泽挥了挥手。 那人看了看馨雪,又看了看苏泽,好像在说能不能瞧瞧这姑娘的芳容,只见苏泽一个眼神盯过去,他便不敢造次了,拿着自己的银子灰溜溜地挤到人群中去了。 南门馨雪笑言:“哟,这李大财主还真会哄姑娘开心啊,不惜重金娶一名风尘女子。想这名水月的姑娘,也算是有福泽了。” 苏泽却摇了摇扇,出口嘲讽:“福泽?你当真觉得此乃其福?” 第三十七章 心猿意马,难以栖情(7) 南门馨雪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道:“对于一个风尘女子,能得此待遇,难道还不能称之为福?” 雪姬却若有所思,心想这个中缘由定不是如此。 “是福,是祸,你随便问问身旁的人便知。”他道。 她也听出这意味,便问善棋:“什么意思?” 善棋笑了笑,缓缓道:“馨雪姑娘,东陆人都知道,这李大财主是个仗势欺人的小人。贪财,吝啬,好女色。家中已有五房妾室。其中不包括已亡的二十房姨太太。” “什么?他已经娶了二十几个女人?”南门馨雪震惊不已,“还有,什么叫已亡的二十房姨太太?你别告诉我他克妻,谁嫁给他谁就得死!” 善棋尴尬而言:“这个……他是已经娶了二十几个女人了,另外还有无数是没有名分的,享受玩了便弃之。——你最后一句说对了,东陆人皆是这么传的。” “为什么?”南门馨雪穷问不舍。 雪姬却只转了转脑子,便懂了,还用问么,定是被那畜生折磨死的。 眼见善棋红着脸不知怎样解释才好,苏泽将这话茬接了过去:“馨雪丫头,你这么急着想知道缘由,何不亲自出马,深入虎穴探个明白?就随了这水月姑娘一并嫁过去吧!两人也好有个伴!”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立即瞪过去:“好你个苏泽!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绕了这么多,就是想把我给绕进去吧!然后你便可以寻着探我的幌子,去见你的水月姑娘!哈,这还没进妓院呢,你便已是原形毕露了,还想瞒骗我们丫头?丫头可能天真,中了你的甜言蜜语,我南门馨雪可不是吃素的!” 雪姬一听,笑了,天真?还不知道谁比谁天真呢。她一直沉默不语,用耳听着他俩斗来斗去。岩哥哥不在了,或许……苏泽可以照顾好馨雪吧? 苏泽的脸色大变,全然失了方才玩笑的神情,认真道:“我几时要将你绕进去了!明明是你自个儿扯到李争身上的,善棋才给你讲了他的事。现在好了,你却胡乱给我安个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哎呀呀!你还敢狡——哎呀,别挤啊……喂!谁推我啊!” 忽然,拥挤的人群动了,又挤又推乱了套。喊叫声此起彼伏。 “是水月姑娘!” “真是水月姑娘出来了啊!” “天哪,这水月姑娘怎么跟仙子一般美啊!” “呸!这李争哪配得上水月姑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这美人儿哟,好好的要给他糟蹋了!” 原来是水月从里头出来了,怪不得人人纷纷往前挤。这一来,那些听见赞美声但却不能一饱眼福的人便更加卖力地往前挤去,人群顿时暴动了。 “丫头!——苏泽哥哥!我跟丫头被人群冲散了!”两人原本牵着的手被人群冲开了,南门馨雪冲不远处的苏泽喊道。 他倒是不担心南门馨雪,她有手有脚,不会怎样,可雪姬现在双目失明啊!被人冲开了,她怎么找得到他们? “善棋馨雪!快找丫头!人群这么乱,她万一摔一跤,可要被人踩成肉饼了!” “别……别挤啊……馨雪!苏泽!善棋!你们在哪啊!”雪姬身形晃了晃,刚站稳又被人向后推去,“啊——” 眼看就要跌倒了,一双强有力的手拦腰接住了她。 “姑娘,你没事吧?” 第三十八章 不觉重逢,不觉又离(1) “姑娘,你没事吧?” 雪姬险险地被人拥入怀中。他好似有股强大的力量,倒在他怀里,便一点不担心自己会被人推倒了。 人群拥挤,吵闹声不断,她隐隐约约听见搂着她的男子对着她说了什么,仔细去辨听,却奇怪的发现,早已训练有素的双耳在此时像是失聪了般,就是听不清他在问她什么。 “谢……谢谢公子搭救。”她站直身子,莞尔。沙哑的声音一出,明显感到了身旁男子的一颤,应该是没想到的神情吧。 想来想去,不管他说了什么,自己这句话总是没说错的,他终是救了自己啊。 “不——”“谢”字还未说出,拥挤的人群便再次涌动,分开了两人。 西洛誉提手,向着她离去的方向,好像要牵住她似的。可那抹白影却是被人群挤去,离自己越来越远。 方才搂着她时闻到的那缕幽香还围绕在自己周遭,他顿了顿,忽地睁开了明眸,不好!是她! 一瞬后,双眸又黯淡了下去。 不,不是她…… 那不是她的眼,也不是她的声…… 他呆呆地望着前面被冲走的女子,那明明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啊……我应该不认识她才是,可为何有种她从此便会离我越来越远的错觉?她究竟是谁? 只见那女子被人群冲向前后,双手胡乱地伸上空,像是求救,惊慌失措的样子。西洛誉心中一动,心想要赶快想办法接近她才行,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发现是寻阁。寻阁见他的神情异常,像是害怕失去什么的样子,疑问道:“洛誉,怎么了?” 西洛誉不语,只继续呆呆地看着前面,心想要不要上去帮她。一边想,自己与她非亲非故,不必为了她耽误时辰,而另一头却想,除了她,他谁都不想守护,若此女子真不是她,他为何会如此害怕即将失去面前的女子? “洛誉!”寻阁见不对劲,又加重声喊了一次。 他回过神,面容随即平静,淡淡道:“什么事。” 寻阁附上他的耳,轻轻道了一句,只见他神情突变,喜上眉梢。“真的?” 寻阁点了点头。 不等他再说什么,西洛誉早已忘了被人群冲走的她,转身便离开了。寻阁道:有人回报,有她的消息了。 雪姬此时只恨自己为何没有男子的力量,被人轻轻一推,便又要坠坠欲倒了。她轻呼一声,左倾的身子还未直起,右边的中年男子便往她身子上一撞。 这回是没人救我了吧,哪会此次如此好运呢?她悲观地想。然,出乎她的意料,又是一双强有力的手环住了她的腰。那人俯下身子,急急道:“丫头!你没事吧?” 是苏泽!难道刚刚也是他吗? “我没事,谢谢你救我两次。”她站好身子,朝他微微点头。 许是太轻了,苏泽并没有听清最后的两字,只轻轻道了声:“你我还谢什么,你没事就好了。”然后亲自牵住了她的手,牢牢不放。 两人还未讲清方才的事,南门馨雪与善棋便已找到了他们。只听南门馨雪道:“丫头!你瞧见了么,那水月姑娘还真的是美若天仙呀。” 第三十八章 不觉重逢,不觉又离(2) 南门馨雪话刚说出,便立刻收到苏泽狠狠的一瞪,这才忽然想起,她是看不见的啊。心想自己是在无意间伤到她了,于是准备开口道歉。 她欲张口,雪姬便已道:“是吗?那李大财主可真如百姓所说,是堆牛粪?” 见她毫不在意的神情,南门馨雪也不再提那事,挑了挑眉说:“说他是牛粪那都已经是赞美他了!” 此话一出,三人均笑了笑。 “那水月姑娘呢?”她继续问道。 “这水月姑娘嘛……听说是她的意思,要在上花轿时才盖上头盖。这不,往沁心院那门口一站,就引起了方才的骚动啊,”她笑道,“不过嘛,丫头,这水月姑娘虽然是东陆第一美人,但比起你来说,可是要逊色许多啊!是吧,苏泽哥哥?” 突然被点名,苏泽愣了一愣,但随后便喜言:“自然,水月姑娘是不能与咱们丫头攀比的。我可从没听说过,凡人能与女神相比呢。” 雪姬不喜道:“女神是神圣的,不可如此侮辱女神!” 其实,她只是寻了最正当的理由堵住苏泽的嘴罢了,至于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女神,她亦是半信半疑。 果真,苏泽听后,正色道:“是是是。只是——我一时想不起什么词能用来形容你罢了。恐怕是不可言语的美啊!” 南门馨雪与善棋互望了一眼,偷偷笑着,雪姬不知是说不过还是不想再与他争辩,闭了口,听着四周的动静。 只见,水月呈皓腕于腰间,挺直着身子站在沁心院门前,双眸明亮,鼻梁高挺,小唇微微启着,嘴角上扬,顷间勾去在场男子的心魂。 她双颊微红,头顶喜冠,着一袭大红喜服,正面用金丝绣着双喜,下摆则是几对嬉戏的鸳鸯。 “各位街坊百姓,我水月今日出嫁,多谢大家捧场。”她欠了欠身。 顿时,人群里传着“那是我们的荣幸”之类的话语。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雪姬等人不解,静静听着。 “想必大家也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谁了吧?”她顿了顿,见到人群里的反应后,又微微笑道,“对,我水月要嫁的人,就是东陆的李大财主。各位说说,这李大财主的为人如何呢?” 为首坐在马上的李争却认为,她是在为他说好话,不禁喜上眉梢,有趣地看着水月。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在听到水月的问话后,忽地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水月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无人敢做吃螃蟹的第一人,喧闹就在此时停住了。 顷刻后,众人却见水月单手一提,将喜冠忽地摘了下来,当着大家的面砸在了地上,微笑的脸立刻变得怒不可揭:“李争他就是个十恶不赦,死千次万次都不足惜的恶棍!” 第三十八章 不觉重逢,不觉又离(3) 众人皆是一愣,这是唱的哪出?难道美人出嫁是假,乘机讨伐李争才是实? 第一美人带头说了这句“开场白”,底下众人顿时沸腾,纷纷数落着李争的罪行: “水月姑娘说的对!李争他算个什么东西!水月姑娘这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怎能插在李争这堆臭牛粪上!” “这个李争实在是太可恶了!实在是人神共愤!几年来,残害了多少百姓啊!” “去年还硬是抢走了我家闺女,害得我们母女俩如今是阴阳相隔,永不能相见啊!” 征讨声连连不断,骂的骂,落泪的落泪,全场乱了套。有甚者说到激动处,扬起搁在街边的笤帚便向李争冲去。 李争大惊失色,大声呼救,可惜护卫队早已被人群冲散,护主不及。 就在这时,一把剑飞来,挡下了笤帚。 众人一看,原来是白虎队长领着二队赶到了。 非议声又起:“看哪,这不是官商相护是什么!” “是啊,若没有官护着,这李争敢这么放肆吗!” “可恶!这白虎倒是赶的急啊!”苏泽口里满是讽刺,“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准时。” “就是啊,这李争如此可恶那侍卫队就不能迟一些来么,也好让我们瞧瞧这李争的报应啊!”南门馨雪也道。 雪姬却笑道:“白虎队长只是在执行自己的职责而已。且不说这李争是好是坏,民众实行私刑固然是不对,白虎队长阻止民众蓄意互殴,是职责所在。再说,白虎队长也是在为百姓着想啊。你们想,要是刚才那百姓当真伤了李争,以李争的性格,定会反过来告他一状,到时众目睽睽,你们想护那百姓也是无由啊!” “咦,丫头,我怎么觉得你每句话都是对的?”苏泽笑道。看来,她眼虽瞎,然心却还是犹如明镜啊,竟丝毫不受身旁人影响,将这个中利害关系分析得如此透彻!唉,自己居然比不上这丫头心思缜密。 见苏泽连连摇头,南门馨雪在一旁偷笑:“苏泽哥哥,你可别小看了丫头啊。” 苏泽笑了笑接话:“不敢不敢,我现在是连馨雪丫头也不敢小觑了!” 她乍一听觉得他是在夸她,然忽然又一想,不对,什么叫“连馨雪丫头”?她刚想质问,却被水月那边的动静吸引了去。 众人见李争一个跳跃下马,抓着水月的手,另一只快速地甩去一耳光。 水月应声倒地,嘴角流出血丝。 水月已是李争的人,白虎不好插手,一边心中不平,另一边却还是得镇压住暴动的百姓。 李争杀鸡儆猴:“你这个贱人别不识好歹!老子买了你,你就是老子的人了!你居然敢胳膊肘往外拐?我李争什么女人没见过,还稀罕你?——来人哪,给我打死她!看以后谁还敢忤逆我李大爷!” 第三十八章 不觉重逢,不觉又离(4) 另一头,戴斗笠人从厢房中走出,低声问身后的女子:“西洛誉呢?” 红抱拳道:“回王,西洛誉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他怕这里龙蛇混杂,被人认出与王在一起,坏了大事。” “哼,”噬血冷哼一声,“借口而已。定是从哪打探到她的消息了吧。除了她,没人能让他如此心急。” 红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想,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红缨伤了雪姬,令您发怒的,只是因为红缨差点坏了大事吗?那种恨不得将红缨碎尸万段的神色,不是因为紧张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红跟着噬血走出沁心院,见几个男子架住了那名叫水月的姑娘,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方才在里面,隐隐约约听见了些,对这女子也是有些喜欢的。她正欲出手,却听噬血道:“住手,不要管他们的闲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王,可是她——” “桃源,还不是我们的天下。” 红只好不忍地闭了嘴。 “可恶!”人群中一声低吼,架着水月的几名男子应声倒地。 此时无声胜有声。 是谁?是谁用了暗器?众人甚至没见到是什么东西击倒了他们。 苏泽收起扇子,呼之欲出的暗器也收了回去。回过头,奇怪地看着后面。刚才,他正准备出手制止,却发现什么东西闪过,先他一步出手。他猜想,出手的人,应该是南门馨雪。雪姬近乎哑了,善棋不会喊出那一听就是女声的“可恶”,所以只有她最可疑。 正当他要再确认一下时,南门馨雪便笑道:“苏泽哥哥,你在看什么呢?我只不过是用银针刺了他们的睡穴,又没杀他们!” 果然是她!看来,她不只是学医这么简单。 “谁!谁使暗器!”见有人“杀人”于无形,李争有些惧怕。 一双眼睛四处扫视,最后将视线放在了最可疑的人身上——戴着斗笠遮遮掩掩的噬血。 “是你!”李争冲向前,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是他?苏泽认出了他,正是昨日擦肩而过的斗笠人!他怎么会去沁心院?难道是跟人碰头?下一瞬,苏泽为自己无故跑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突然这么想?男人去沁心院,还能干什么呢?他戴着斗笠,许是不想被人认出他罢了。自己太多疑了。 噬血停住了脚步。 红顿惊,这个人要惨了!居然敢如此无礼?“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们王——公子!”好险,险些喊错。 李争听到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加上刚才的事,不禁怒火中烧,欲向冲他大声说话的红大骂,一回头,呆住了,这是何等的美人啊!那水月岂能与之相比? 这几日时有传言,说东陆来了两名貌美的女子,一红一白,所以有人称呼她们为红衣仙子与白衣仙子。 眼前这女子一身红衣,如此妖艳,难道就是传闻中的红衣仙子? 李争四下打量着红,深信不疑,接着便挑挑眉对身后的老鸨说:“沁心院有如此美人,你居然藏着不让大爷我享受?” 老鸨早已被刚才的场景吓得脚软,这会儿又被点名,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一句话也答不上。 李争像是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样子,看着红说:“小娘子,如果你从了本大爷,本大爷高兴了,兴许就不追究你家公子了,怎么样?” 第三十八章 不觉重逢,不觉又离(5) 看着他的膗样,红不屑地“呸”了一声:“就凭你这人模狗样的东西也想让我从了你?你还是撒泡尿照照自己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空灵族多少英雄好汉排着队追求于她,她都看不上眼,他一个李争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狗娘养的!一个个都不把本大爷放在眼里了?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李争狠狠地瞪了红一眼,又回头冲噬血道,“敢伤我李大爷的人,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白虎队长!你还不把人给我……我……我我我我我……” “放开。”噬血沉声道。 众人只见,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李争,一会儿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神秘人张了张嘴,李争便像吓了一跳般缩回了手,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蓝……蓝蓝蓝色的……”他抖着手坐倒在地。 没错,在噬血抬头的一瞬,李争看到了他湖蓝色的眼眸。 “红,我们走。”轻轻地拍了拍刚刚被李争碰过的衣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下阶梯,丝毫不顾身旁人的议论纷纷。 红还想说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过他,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回过头,发现了李争的异样。 呵,原来如此…… 两人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苏泽与南门馨雪追随着他们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跟上去看看,便听到人群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于是纷纷回过了头。 “天哪,这李争是中邪了吧?” “就是啊,真是奇怪。” 苏泽他们看不大清前面又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拉着雪姬的手又往前挪了几步。 “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李争正朝着东陆民众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此时全场肃静,都听见了他那句自骂语。李争的护卫队渐渐聚齐,全都一副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拉他也不好,不拉他也不好,实在搞不懂主子在想什么。 “算他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错,畜生都比他有良心!” 苏泽等人没有同其他人一样沉浸在愉悦的气氛中,而是皱起了眉,想这个中的缘由。“两位丫头,你们说,这李争是怎么回事?” 南门馨雪不语,雪姬道:“原因是怎样,非要知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被她这么一说,苏泽没了话,继续观望。 “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啊——”在念到第十遍的时候,李争忽然住口,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他在干什么?怎么突然掐自己的脖子?当真是认清了自己的罪行,想要在百姓面前自杀谢罪吗?”苏泽念叨着。 “掐自己的脖子?”雪姬喃喃着。难道—— “李爷!”护卫队队长正欲上前,却见李争猛然间全身抽搐。 “啊——”不一会儿,李争暴毙在沁心院门前。 口吐白沫,面目狰狞。 “啊!死人了啊!”人群再次暴动。 雪姬一听,心一紧,忙问:“死相如何?” 南门馨雪道:“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死后面相狰狞。” 这……这不是和西子行的死法无异吗? 他。 是他!噬血来了! 第三十九章 落花无痕,无处寻觅(1) “王,那种人由红来一剑解决了他便是,王何必动用暗瞳,伤——” 前方人停住了脚步,幽幽道:“红,你终究比白冲动。你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什么能够使他们查不出死因?” 红恍然大悟,也只有暗瞳了。如果是自己出手的话,就不能这么轻松地走了吧? 他又道:“白那边怎么样了。” “据她方才回报,寻阁好像是找到了雪姬的下落。” “好像?” “回王,那个叫寻阁的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白很难跟得太近,所以……” “好了,跟踪寻人你比较在行,白回来后,你们二人对换。” “是。” 红刚一离开,噬血便朝身后一挥,道:“出来。” 他话音一落,四个身影便落下,跪在他身后。 “有她的消息了吗?”噬血回过身,发丝垂挂,遮住了他的神情,“你们好像……已经用了很长时间。” 一少年道:“对不起大哥,实在是找不到她的踪迹。我们……会不会被西洛誉耍了?他一会儿说南陆,一会儿说东陆,分明是在利用大哥!” “耍?哼……”噬血冷然,“他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他得到了整个桃源,还是不会将她的下落告知于我。” 另一少年惊异,猛然抬头道:“他居然敢耍我们?大哥,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来硬的!” 噬血扬了扬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天九,在你认为,他西洛誉就会是个吃硬之人吗?” “大哥,我听说那西洛誉急急寻一名叫雪姬的女子,我看她就是他的软肋!不如我们绑了她,还怕他不告诉我们她的下落?”又一名少年道。 “住口!天七,不许动她!”噬血忽地大声道,随即,那怒气转瞬即逝,恢复了平静,“威胁的手段——我看不上。” “可是大哥,我们就任由他耍嘛?他都用——” “闭嘴。这世上还没有让我噬血害怕的事。他想玩,我就陪他玩。他要是不如期告诉我正确的消息,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 · · 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客栈,带有杀气的感觉将里面的客人都吓得跑出了客栈。掌柜的佯装镇定,出了声:“两……两位爷……何事这么急?饿了吧?我这就让后厨先准备二位爷的……” 寻阁用剑挡住了掌柜的的去路,问道:“掌柜的,这里是不是曾经住过一名外来女子?” “这位爷……来这里住的女子多着,您指的是哪位?”知道是来寻人,而不是捣乱的后,掌柜的镇定了许多。 “是孤身一人来的碧眼女子。” 碧眼!难道……难道是——“二位爷要找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西陆之母,雪姬?” 两人均是一怔。“你知道些什么?快说!” 掌柜的稍稍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人,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高贵气息,不难想象他们是与西陆之母认识的,便道:“是的,她的确是来过小店,还是小的的救命恩人啊!” 第三十九章 落花无痕,无处寻觅(2) “救命恩人?”雪姬也是孤身一人吧?她自保还是问题,何来救人之说? “是的。雪姬姑娘刚来时,是一副乞丐打扮,浑身脏兮兮的,差点被我家不长眼的小二给轰了出去,所幸雪姬姑娘命道好,遇上了一位翩翩公子,将她一同请进了客栈。谁知,那日我们客栈正巧遇上强盗,所有人都被关进了地窖。本来我们是必死无疑的,但谁又能想到,雪姬姑娘居然还认识强盗首领!那首领像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中,不管雪姬姑娘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二话不说地照做,最后还将我们给放了。我们出来后,雪姬姑娘便上楼将那两位首领请了来,我听她好像喊他们‘少爷’吧……这个我没就没听清了。那两位首领对雪姬姑娘唯命是从,生怕她怪罪他们,还将本该给压寨夫人的衣裳送了雪姬姑娘换上。天哪,那时客栈可热闹了,雪姬姑娘果真如传闻所说,美得不食烟火啊!” “之后呢?她去了哪里?”西洛誉急急问道。 掌柜的见面前公子很急的样子,想必是来寻她的朋友,便不卖关子,继续道:“后来那两位首领居然洗心革面,散了强盗团,跟着雪姬姑娘还有两位公子离开了。” “什么方向?” “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没决定要去哪里,只说走到哪算哪,照我看……离这里最近的,也就是东陆城了吧?应该会去那里逗留上几日的。”掌柜的说着自己的猜测。 看着有些发呆的西洛誉,寻阁从怀中拿出些银子递到掌柜的手里:“你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这是你的了。” 掌柜的笑着道了声“多谢多谢”便转身走了。 寻阁回过头,将西洛誉拉回现实:“洛誉,既然有她的消息了,我们就乘早回去吧。说不定还能在街道上碰到。四男一女,应该不难找。” “对,我们回去。” 东陆城。 “丫头,你怎么了?”南门馨雪问道。跟他说完李争的死状后,她的神情就有些奇怪,嘴里还好像在说些什么似的。 “没什么,他死得真惨……”他来了……他来东陆干什么?难道……难道他们灭了南陆的事是真的?所以在灭了南陆后又准备来灭东陆,最后与洛誉对抗?我要不要告诉苏泽? 苏泽也推了推她,道:“丫头,你真的没事吗?” 难道她第一次看见死人?不对,她现在还看不到啊……那是……因为听见惨叫声了? “没……我真的没事……”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南门馨雪不会用自己亲人的事乱报仇人,但她就是不相信噬血会做那样的事,总觉得……这里面有隐情。她决定,如果能够碰到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问清楚! 为了不让苏泽他们起疑心,她佯装不知道地问道:“是谁杀了李争?” 苏泽摇摇头:“不知道……看他的样子,难道是服毒自杀?不对……像李争这种贪生怕死之辈,家中财产还未用尽,怎会舍得离世?” 雪姬知道他迟早都会问她的想法,于是提早道:“苏泽,难道你怀疑——他不是自杀?若是他杀的话,应该就是现在离他最近的那些人吧?” “我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除了现在正在检查尸体的白虎外,没人接近过李争。” 说罢,他们几人拨开人群,挤到了沁心院门前。苏泽道:“死因是什么?” 白虎一听是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少主? 第三十九章 落花无痕,无处寻觅(3) 白虎随即行了个礼:“见过少主。” 众人一见白虎队长向苏泽下跪,便纷纷朝苏泽看去,果真是少主啊!顿时,也都跪了下去:“见过东方少爷——” 苏泽没办法,只好挥了挥手道:“哪个不起来的,下次本少爷出游,绝不踏入他家店铺!” 只见一瞬后,已看不见一人跪着。 苏泽再次问道:“死因是什么,已经查出来了吗?” “属下无能,没能查处死因。” “什么?查不出死因?怎么会?难道不是中毒而死吗?” “属下也觉得奇怪。方才看他口吐白沫,也以为是中毒而死,可一经查看,却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白虎低头道,“属下不敢欺瞒少主!” “我来看看。”苏泽并非信不过白虎,而是觉得自己功力比他强,说不定可以查到白虎查不到的痕迹。 白虎没说任何话,安静地退到了一旁。许久,苏泽摇了摇头道:“果然是没有。——馨雪丫头,你来看看。”她是学医的,对毒类的了解应该高于他们吧? 南门馨雪见状,蹲了下去。可是不久后,也是一脸疑惑地抬起了脸,冲苏泽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若是连侬神医的后代都没有办法的话,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此时,百姓都看到了苏泽二人的无奈,纷纷传开了: “这李争是死有余辜啊!” “看哪看哪,这都是报应!老天爷终于惩罚李争了!” “老天有眼啊!——孩子,你长大后可别学这李争,做坏事可是要遭报应的!” “东方少爷,李争罪有应得,就算是有人毒害,那也是为民除害啊!这事就不要再查下去了吧!” “就是啊,东方少爷……” 雪姬也道:“苏泽,我看,还是顺应民意吧。馨雪善棋白虎队长,你们认为呢?” 三人对望了一眼,皆道:“他确实罪有应得,死千次都不足惜了,我看就这么办吧!” 苏泽终究放弃,站起身对白虎说道:“白虎,派一部分人疏散人群,再派一部分人将尸体送回李府,顺便去解释一下,他的后事就让他的妻妾去办吧,用不着我们操心——相信,也没人想去吊唁吧?” “是,属下遵命!”白虎领了命,手一挥,底下的人便跑了上来。 花轿,迎亲队,原路遣回。不一会儿,东陆街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水月姑娘呢?”南门馨雪四处张望了下,却没发现水月的踪影。难道乘机逃了?说时迟那时巧,沁心院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众人回头一看,竟是院里老鸨给了水月一耳光。 紧接着便传出老鸨的怒声:“你这个赔钱货!老娘花了多少银子培育你?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了,你倒好,给我这么一闹,全都打水漂了!你还有脸活着呐?看以后还有没有哪位大爷敢要你!好好的花魁不当,你犯贱啊!啊?” 见义勇为的南门馨雪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夺过水月藏在身后,对那老鸨讲理:“你有没有人性?水月姑娘都已经被那混蛋李争甩过一巴掌了,你还给她添上一掌?嫌她现在的遭遇还不够惨啊?你身为一个女人,不但不帮女人,还欺负她!” “嘿?哪来爱管闲事的人?老娘教训我家姑娘,碍着你什么事了?还是说——”老鸨围着南门馨雪转了几圈,双眼放着光,“还是说你想替了水月?好说好说,把面纱摘下来让妈妈瞧瞧。” “怎么着,这位妈妈,你连我东方苏泽的妹妹也想收了去?” · · ······ (对指……)各位捧个场。。。。。 《邪君天下:只做帝王妻》: 她,敖惜洛,龙海四公主,绝颜天下,乃天地宠儿。 他,殇,携紫眸而欲天下,邪魅绝代,遭尽世间人情冷暖。 缘乃天定,他们注定相遇,相识,又相知,却唯独不可相守。 经历了千年,失败便意味着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一道白光,将他们带入了异世,经历错世。然而又是那道白光,两人被许重新轮回。究竟,白光的出现意味着什么?难道,仅仅是命运的安排吗? 因为白光,死后本该恢复每一世记忆的他们却失忆了,带着空白的记忆开始最后一次轮回。 这一世,她是敖府千金,白光祥玉相送下凡,被视瑞兆,一出生便被封硕玉公主,名誉天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一世,他是国君之子,身份娇贵,却孤身陷入政治漩涡,喘息挣扎。世态炎凉之时,心已若成子。 无人预料到,三年后的元宵节上,她会被人掳走。她趁夜逃跑,不慎落水。 然却正是这一死里逃生,她的记忆恢复了一半,稚子敖惜洛已然消逝。从此,她黯淡无光,独居一角。而他,却已站在政治中心,心抱天下之情而欲夺天下。 亦无人预料到,一心只想躲避的她最终还是被卷入其中。 一再的忍让,退步,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要继续平淡下去吗?还是红颜一怒,披甲上阵? 天下,因她而生。天下,亦是因她而裂。天下,更是因她而乱。却不知,天下,是否还是因她而合。 乱世之处,人杰枭雄曾几顾。 红颜一怒,震慑霄云谁人慕。 花开四楚,花落不知人皆无。 西风碧树,楼高不见迢迢路。 第三十九章 落花无痕,无处寻觅(4) 呃。。。这么久才更新一章。。。真是很不好意思啊^ 可是,我真的就赶出这么一章。。。抱歉抱歉,为了那几个天天给小诺投票的亲们,一定尽力多赶几章回报你们 ········· “怎么着,这位妈妈,你连我东方苏泽的妹妹也想收了去?” 老鸨一句“我管你是谁的妹妹,到了我沁心院,就是——”还未说出口,突然仔细一回想,什么?东方苏泽! 回身一看,可不就是东方苏泽本尊吗!“原来是东方少爷啊!少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沁心院啊?” 他忧心道:“最近手头紧,这不,就考虑着要不要把我这两位妹妹压在这周转一下。妈妈你看,我这还有一位妹妹呢。” 说着,把身后的雪姬给拉到了前面。 老鸨一打量,怎么又是一戴面纱的?少爷的妹妹……一定都是倾国倾城之容吧?要是能弄来,一定能红!然而,转念一想,钱财固然重要,可是要没了这颗脑袋,还拿什么来享福呀! “少爷真是爱开玩笑,少爷的妹妹身份尊贵,我们这小庙哪能容得下两尊大佛啊!” 南门馨雪回过身,拍了老鸨一下,狠狠道:“少爷的妹妹身份尊贵,所以你不敢收,你这勾栏里的姑娘身份低贱,所以你敢收,是这意思吧?” 南陆本就是女权至上,南门飞燕怎会允许南陆开张妓院?自然南门馨雪也不懂这方面的事,今儿一见,顿觉这里的姑娘可怜得紧,闲事就这么揽上身了。 老鸨隔着面纱都知道她在笑,仔细一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陷阱?所以一向谨慎的老鸨只“嘿嘿”笑着,不敢轻易搭话。然而心中却想:这里哪个姑娘不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我怕她做什么? “你无话可说,便是默认了吧?”南门馨雪笑道,“水月姑娘我要带走了。” “欸——”老鸨赶忙追上,想说些什么。 这时,苏泽左手一伸,拦住了南门馨雪的去路:“妹妹,你这样做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啊?” 老鸨心道,没错没错! 南门馨雪不解地抬起头看他,心道,好你个苏泽!却没发现,他叫的是“妹妹”,而不是“馨雪丫头”。 “妈妈也是花钱将水月姑娘买来的,你就这么给抢走了,”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众人一眼,“多么不道义啊……这样吧,妈妈,你开个价,这水月姑娘少爷我要了。至于银子嘛……你也知道少爷我从来不带身上,善棋又跟丢了,所以暂时也给不了你。不过,你该不会老眼昏花到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吧?”老鸨连忙点头:“哪敢哪敢,老身怎能不认识少爷啊!” “认识就好,所以你也认识东陆府吧?你挑个时间上门找我爹要去吧,就说他那不孝子欠了点债,让他赶紧给还还。呃——就这样啦,妹妹们,咱们走吧?” 说着,带着水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沁心院。 而老鸨却刚刚反应过来,天哪,中圈套了啊! 第三十九章 落花无痕,无处寻觅(5) 离开沁心院后,回了好几次头,确定没人在看着他们了时,南门馨雪终于放声大笑:“苏泽哥哥,你也太损了,还说我明抢,你简直比我的明抢还过分嘛!那老鸨要是敢上东陆府讨债,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 苏泽摇了摇扇,笑道:“馨雪丫头,不知道了吧?我这招叫智救美人儿!以后多学着点!” 南门馨雪瞪了他一眼:“学什么学啊,学你见异思迁?还是学你一见美人就晕头转向?” “馨雪丫头!你怎的这般无礼?”苏泽收扇,像打善棋似的敲了她一下。 她插腰道:“本来就是!我看你的魂儿都要被水月勾走了!” 雪姬与水月两人一直很安静,对于身边两人的吵吵闹闹似乎毫不在意。 “哼!好色的苏泽哥哥!”说着,加快了脚步,左手挽着水月,右手挽着雪姬道,“水月,我跟你说,救你出来的人是个很坏很坏的色鬼,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他救了你而喜欢上他,他救你的目的非常的不单纯!他要是跟你说话,千万别理他,知道吗?——丫头你也是,不要再理他了,他的话一点都不可信!我看,还是西洛誉要好的多!” 雪姬刚刚噗哧一笑,却在听到西洛誉后,神色又紧绷了起来。 身后的苏泽看不见她的神色,抱怨道:“我招谁惹谁了?做件好事也不行吗?我说馨雪丫头,你讲点理好不好,我到底哪一点像见异思迁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浑身上下都像!”南门馨雪回过头去,朝他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待回过头后,才发现雪姬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丫头?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 “没……我没事……”她提手摇了摇,示意自己没事,可刚说完话,心口处忽然传来刀绞般的疼痛,失声喊了出来,“我……啊……” 不会的……他说过两月内不会再毒发,这才过了半月,怎么可能…… 可是——好痛……真的好痛…… 众人只见,雪姬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襟,身子缓缓弯了下去,最后跪倒在地,左手按着地,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丫头!你怎么了?说句话啊,到底怎么了?”馨雪推开水月,蹲下身子握着雪姬的手道,“你怎么在发抖?很冷吗?” 苏泽也赶忙上前道:“馨雪丫头,她到底怎么了?是旧病复发吗?” 正是这句话提醒了南门馨雪,她忽然想起在南陆她也发生过相似的状况,惊问:“难道跟南陆的突发状况一样?” 心想:上次是因为他才解了她的毒,如果真的和上次一样,上哪去找他替丫头治疗?何况,可能还没找到他,雪姬就已经被活活痛死了! 苏泽忙问:“馨雪丫头,真的是旧病复发吗?你学医的啊,快想办法减轻他的痛苦啊!——丫头,你身上有药吗?” 雪姬一手按着胸口,另一只原本按在地上的手抓住了馨雪的衣角,紧紧地握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好难受……真的好难受……馨雪,我受不了了……每次都要忍受这种痛苦,真的……好难受……杀……杀了我吧……” 她紧咬着嘴唇抑制痛苦,一不小心,咬出了血,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次好像更痛了……我是真的要死了吗? “杀……了你?”怎么可以!“丫头,你撑着点,到底该怎么治,你告诉我啊!” 忽然,一家屋檐上出现了一抹身影,看着下面的动静,缓缓道:“让我带走她。” · · · 《倾恋》更了也有二十多万字了,评论才87,希望亲们多多留言,写一下自己的观后感啊。 目前为止,貌似都没有评论实质性内容的留言诶,文有哪些缺陷,都请说一下(/ □ ) 第三十九章 落花无痕,无处寻觅(6) 几人一听,除了雪姬,纷纷抬起了头。 一个约莫五尺八寸,十六十七的少年着一身灰色武衣,翩翩而立赭色飞檐之上。他手持长剑,发冠之,气质如玉的容貌令人赏心悦目。 苏泽提起警惕心,道:“你是谁!” 南门馨雪打量着他,此人面目很是生疏,不像是认识的人啊……是谁? “可以救她的人。”那人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苏泽坚决道。 “是吗?”那人扬了扬眉,“你觉得连她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的你们,能让她解除痛苦吗?还是说……你们想提一提手,一剑了结了她?” 雪姬已痛得汗流浃背,沿着嘴角流下来的血越来越多。 “她中的是冰丝,相信你们连听都没听过吧?那么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将用什么办法来减轻她的痛苦?” 苏泽还在犹豫,南门馨雪便拉了拉他的手急道:“苏泽哥哥,不能再拖了,丫头她很难受啊!” “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人是何居心啊……” “是什么居心都好,眼下应该先让他医好丫头啊,以后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她迫切地看着他。 苏泽看了看飞檐上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疼痛难耐的雪姬,心中实属不忍,别过头道:“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语气虽是平缓,却铿锵有力。 那人飞下平地,将剑配在腰间,双手抱起了雪姬。 “放心,她还有用,死不了。那么,东少主南门少小姐,后会有期了。”语毕,飞身离去。 两人一惊,面面相觑: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看来,虽然他们极力地低调行事,却还是躲不过暗中人的追查。 南门馨雪理了理心情,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说些其他的,将放在雪姬身上的注意力收回来,免得时时想着这些事,心情也不好。 于是,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身边的水月:“水月,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问出问句后,心里还是扑通扑通地跳,担心的不得了。看来,还是无法转移自己的重心啊……毕竟,她已经将雪姬视为自己的妹妹了。 水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既然是东少主救了我,按理说,我应该以身相许,好报答他的恩情——如果东少主愿意的话。” 苏泽完全没想过这档子事,听她这么一说,连忙摆手道:“不……不必了,我今生只娶丫头。” 丫头?他说的就是刚才那个吗?水月心想。刚才她蹲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她脸上的一角,好像是刀疤的样子……难道她毁容了?她毁容了他也不介意吗? 南门馨雪听了那答案,甚是满意,但此刻她也没心情开玩笑,撇过头对水月道:“水月,我们救你出来,就是不想你动不动就被谁买去做妾啊,你这样轻易地将自己许给苏泽哥哥,不是白费了我们的心意吗?” 她低下头道:“我打小被卖进妓院,熬成了花魁后,卖艺不卖身。妈妈为了李争给她的礼金,不与我商量便将我给卖了。如今被东少主救出了勾栏,虽说身家是清白了,可接下来的生计……我是真不知道啊……” “你难道没有一个亲人吗?当初是谁将你卖进妓院的?”南门馨雪问道。 “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后来被一个叔叔带走,没过多久就被卖进了妓院。那时候起,我就和哥哥失去了联络。” 苏泽思虑片刻,沉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府中当个丫鬟吧,负责将我的寝居打扫干净。” 水月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吧,回府一趟。” 他走出去几步,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盯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怔了怔。 真的会没事吗……太轻易相信别人了吧? 第四十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1) 东陆城四周群山环抱,沃野千里,数四陆中土地最为肥沃的一陆,同样也是河流最多的一陆。沿岸飞檐舒翼,花蝶柳莺,景优美多。背水一侧则有着一条宽约八里的正街。 平日里,正街上很是热闹,两旁楼棚店铺卖品层出不穷,叫喊的包子店,稀奇古怪的古玩字画,精致华美的丝绸锦帛,比比皆是,数之不尽。路旁时有种植桃李梨杏,为东路大街增添些许雅致气息。 天三怀中抱有一美,避过人多繁杂的接道,转眼便到了东陆最为偏僻的一家客栈,匆匆进了天字号客房。 对于床帐上**的两人,他无一丝惊讶,也毫不避讳。 雪姬禁不住疼痛的呻吟声,让两人的视线移到了她身上。 顿了一下,抽过床前的纱衣披在她身上,轻声对身后的天三道:“把她放下,带零出去。” 这个声音是……雪姬仅存的一点意识立马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噬血和零?他们在……他叫人带我来这里是为了替我解毒吗?他能认出我?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天三听令,将雪姬放在了旁边的檀木躺椅上,然后将和好衣服的零抱了起来。 零回过头看着噬血,双唇刚一打开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又闭了上去,靠在天三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天三抱着她出了房,顺带关上了门。 “才过了半月,不是吗?”噬血一边和衣,一边对着躺椅上五官皱成一堆的雪姬道。 他是想说,他抑制住了我体内的冰丝,两月内实不该再次发作吧?他是在怀疑我用了真气吗?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雪姬满脸是汗,全身已接近虚脱,连紧按胸口的能力都没了,双手瘫痪似的挂下了躺椅。她脸色苍白地靠在躺椅上,双眼紧闭,薄唇微微颤抖着,嘴角的血也已干。 此刻,她已是连喊叫声也发不出了。 不知何时,她脸上遮挡刀疤的面纱被蹭了去,一脸触目惊心的刀伤竟然也让一向平静的噬血怔了一下,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 他走近了躺椅,双手轻轻一搂便抱了起来。然后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头。在她胸口点了两下后,雪姬紧绷的脸色稍稍舒展了些。 “你是第一个让我亲自救两次的人,”说着,他解开了她的衣襟,往她腰间的那块淤黑处运气,“不过,除了我,也没人能救你。” 除了他,没人能救我了吗……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 她只觉得好像有一股暖流流入她的身体里,将体内的冰丝缓缓融化。不一会儿,她皱着的眉头便舒缓了,终于不再痛苦的样子。 见状如此,噬血收了力,将她的衣襟合上。 过了一会儿,她的气色稍微好了些,也能说话了。 “噬血……为什么我感觉无助的时候,身边是你……”她轻轻地嘟囔着,权当自言自语。 却不曾想他居然听到了,道:“你希望是西洛誉,对么。” · · · 记得要支持啊~` 第四十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2) 她一怔。 她以为是她神志不清听错了,但噬血确实是轻笑了一下。 “天意就是如此。你希望的他不给你,你不希望的他却强加于你。” 雪姬惊愕。既然他能有如此感触,一定是因为亲身经历过吧……一闭上眼,往日梦里看见的关于他的种种便浮现了出来。 “对不起……”雪姬别过头,“又浪费了你的真气。” “如果我说……”噬血的声音忽然变远了。 雪姬看不见,只凭声音判断,他像是去拿什么东西。一瞬后,脚步声又近了床屏。而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雪姬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他居然在擦拭我嘴角的血迹? 噬血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开口接着刚才的话道:“如果我说,我救你只是因为你还对我有用,你还会感激我而不恨我?” 她却轻笑了一下,道:“我很开心。” 这下,换作噬血怔住了。开心?他甚是不解,等着她说下去。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我也有。很小的时候,我希望和娘亲永远在一起,那便是我活着的意义。再后来,使我活下去的意义又变成了珍姨,”她苦笑一声,睁着空洞的眼神,偶尔眨一下,“但当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变换,当我的心再也受不起任何挫折,当我发现自己存在的意义一天又一天渐渐地淡化时,我开始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所以我很开心原来我还有被人需要的必要。不管怎样,我不恨你,反而因为种种原因很感谢你。” 他却不曾想,她居然有个这么爱将一句话扩成这么长的习惯。也不曾想,自己居然毫无倦怠之意,非但不打断她,反而还很认真地听着她说完。 而他自己,却还在思考她所说的话,对于自己的异常反应毫无警觉。到最后,只道了这么一句:“我始终觉得,你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人。” 想了想,雪姬还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索性缄默不语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只是雪姬看不到,此刻,噬血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打量着她。 突然,他又来了这么一句:“同样……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恩?”雪姬不自觉地发出了探问声。随即,又不语了,只在心中纳闷,噬血今日为何这样异常。或许,是错觉吧?也许之前的确是他们口中美的标准,但谁会在看到她一脸的肿胀刀疤后,还说她美的? 噬血自己好像也意识了,又道了句其他的:“红缨——” “红缨?”像是抓到了话题般,雪姬赶紧开了口,好似要淡忘刚才他说的话,“你找到红缨了吗?” 见他不答,她又急道:“难道你把她……” 那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红缨说那样一句话。自己与噬血又称不上很熟,为什么那么肯定噬血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绕过红缨?看他现在的反应,红缨恐怕还是难逃一死了吧…… 一想起红姨也要像白姨一样经历丧女之痛,她的心就莫名地疼起来。 然而,噬血却异常认真地强调道:“我没杀她。” 第四十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3) 本来,听到他没杀红缨,应该松一口气才是,但当她亲耳听到他说“我没杀她”这句话时,心里却升起莫名的压迫感,然后不住地想,依他的性格,应该是宁愿让别人误会也不会解释的啊,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异常? 想着想着,脑中忽然蹦出来的一个念头吓了她一跳:难道他对我特别,是因为我真的对他很有用。比如,用来对付……洛誉? 虽然她的瞳孔大小变异只有一瞬,但还是被噬血看见了。在她发愣的时候,他开口道:“你在害怕。” 然,他并没有猜中她害怕的缘由:“你在怕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不够重,所以红缨活不了。” 确切地说,这是她之前担心的事。 “如果我又改口说,她已经死了。你是信我之前说的,还是现在说的?” 也不知为何,她好像能分辨出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似的,没有任何犹豫便道:“前面那句。” 紧接着又是一段时间的发愣。真的很奇怪……今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如果”?他到底想从我口中得知什么消息? 她看不到,她上方的噬血在听到她的回答时,竟然莫名地勾了勾嘴角。 顿时,夺门而进的白也看得怔住了,失态地将手中干净的床褥掉到了地上。 听到这点细微的声响,噬血回了头,而神情已变得漠然,仿佛方才那一抹花容月色般邪美的神色只是她的幻觉般。 “王……”白失声喊出。床上的……就是一直以来传说中的神秘女人吗?不对,王不是不让我们知道的吗,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让我看到?那又会是谁? 红接替了白的跟踪任务后,白就一直呆在客栈里,噬血也没吩咐她做什么事。只是今天他说要例行了,她才匆匆外出买了一套全新的床褥。 按照往常的习性,噬血在与神秘女人行房后,便会消失一段时候,按理说,此时房中应该没人才是,所以白才会没有敲门便推了进来,哪知,意外地看到了噬血的另一面,怕是说出去也没人信吧? 他们的冰山之王竟然会笑?他们还一直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之外的生物,生来便是与笑隔绝的。 尽管白心里意义上的“笑”只是他嘴角的弧度比平常高了一点点,但对于她甚至全族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发现。 “王……我以为……房中没人……”顿时,白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赶紧退出去。 他不语,径直向白走去。 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情况下,白莫名地颤了一下,眼神闪烁地看着他走来。噬血却没有看她一眼,越过白走出了房,然后停在门外,对身后人道:“看好她。” 看好她?这么说,她不会是“她”了吧?——王的意思是,监视她,还是照顾她?白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道声“是”,噬血便已经消失在客栈了。 白捡起地上的床褥,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姑娘,可否请你起来一下?” 第四十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4) 听了这么多,雪姬也认出了来人的声音。她伸出右手往旁边摸了摸,在摸到床柱后,手奋力地握紧,全身一使劲,撑起了半个身子。 可惜冰丝抽去她太多的力气,即使她咬紧牙关想要在白的面前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却还是失败了。手上的力气一失,便“咚”的一声摔到了床榻上。 硬木刺痛了她的背,不禁低声呻吟着。 “你怎么了?”出于本能,白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快步向床走去。 然而,她在看到雪姬满是刀疤的脸时,不由得一惊,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白姨,让你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样子,见笑了……”她的样子极其惨淡,将脸往里转去。 这一声“白姨”喊得她震惊不已。再一看她的脸,忽地想起了什么般。 王将她带回来……毁容……喊我白姨…… 天哪,难道——她是雪姬? 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问出声:“你……你是雪姬?” “白姨也认不出我了吗?”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不知他见了我,还认不认得我呢,单手抚上了自己的伤疤,“看来我真是比易了容还来得厉害些。如果是这样,还躲什么呢……” 说着说着,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 “可是噬血却能认出我呢……不知道他是记我身上哪个标志。”此时,她的笑变得那么的刺眼。 她只知噬血认出了她,却不知是一眼便认出了她。若是知道了,怕是又会多想了吧。 白看着她惨白的脸,心里不禁痛了起来。这才过去半个月,原本那倾国倾城的容貌竟变得这般吓人,任谁也不能预料吧?声音嘶哑,像是经历了半世沧桑。双眼通红,还空洞无神……难道瞎了? 这个孩子,为什么总是比别人苦命呢……明明就还只是个孩子啊…… 想着想着,她又骤然想起噬血曾经嘟囔过的一句话:“她……你们是永远找不到了。”难道那时候王便已经找到她了?知道她已经毁容成这样,才会断言我们找不到她?这么说,王就是猜到会这么做的人,红缨是最大的可疑人选,才会匆匆将红找来使用血滴? 白只知道,自从红将雪姬临走前说的话转述给她时,心中是暖暖一片,恨不得自己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儿。 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抚着她的脸,眼眶里打转着泪:“雪姬,红缨那孩子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啊……” “白姨,没事的,红缨只是孩子脾气,你们别怪她,”她微笑,虽然笑中还是带有苦涩味道,“我这样子很好啊,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了啊。” 只是,心中再也不想让那个他看到自己的样貌。 孩子中,与她一般懂事的,怕是只有白莫了吧。听着听着,白终于落下泪来。“红缨只是孩子脾气”,这不该是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说的话啊……何况她还比红缨小一年纪。 “雪姬,你还想留在桃源吗?”白怜惜地问道。 “恩?”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桃源吗?倒是没什么能让我留恋的了。” “跟白姨回空灵吧。等王办完这里的事,白姨就带你去空灵开始新的生活,永远都在一起。” 她的语气犹如母亲般温暖,雪姬竟只愣了一下便道:“好啊,就让我替白炽哥哥好好照顾白姨……” 没有留恋的了么?馨雪怎么办?苏泽又怎么办?要是他们听到她要离去的话,会怎样呢?馨雪是他们的漏网之鱼,将她一同带来不会有事吗?而苏泽,自然是不能离开东陆。 第四十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5) 怎么净想着别人?白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道:“傻孩子,是白姨跟红姨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你就活得像个孩子吧,任性,妄为,都没有关系。” 然而,她们都预料不到明日的事,相约在今宵,失约在明末。兜兜转转,物是人非,那时候,她们还能遵守此时许下的承诺吗? 很遗憾,答案属否。 回首眺望,往日的种种亦将成为过眼云烟。那些认识的人,和事,纵然看得再深,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雪姬笑着,不语。任性?妄为?自己从不曾想,自己竟有机会活得像个孩子。这么久了,自己怕是连孩子的习性都已经没了吧…… 任性…… 妄为…… 究竟是怎样呢? “白姨,你喊我丫头吧,好吗?从前珍姨都是这么喊我的。” “好……”想了想,也觉“丫头”更亲切些,“丫头,你有去看过大夫吗?眼睛、声音,还有你的容貌,能恢复以往吗?” “眼睛只是因为东陆林的变异荼蘼才暂时失明的,声音……大概是自己想不开吧,容貌啊,其实没关系,我不在乎的。”说的轻巧,说不在乎,却也还是有一些在乎的。 “暂时失明?这么说,能好吗?” “恩,馨——”说到这个名字时,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噬血关于南陆的事?“看”着眼前的白,顿了顿,还是决定问了,“白姨,南陆的事,真的是你们……” 白怔了怔,只道:“丫头,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或许某些事真的是某人做的,但不代表事的背后没有神秘人的阴谋。白姨不能跟你说太多,现在也只好回答你,是的。” 果然是有隐情啊……雪姬倒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她说的这些,先前她都已经想到过了。 她笑了笑,知道这件事也只能打探道这了,便不再纠缠,而是问道:“白姨,如果南陆有漏网之鱼,你们还会赶尽杀绝吗?” 漏网之鱼?还有人能逃过王的追杀吗?对于这个问题,白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也只好实话实说:“不知道呢……王要是亲自出手,从来没有人能逃过的。因为没有先例,所以这个问题,白姨也不知道。” 恐怕那时候,就连他也忽略了小雪芎吧……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要和他说吗?告诉他其实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亲人?他应该不能接受吧…… 白虽然并不相信她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但既然她不说,她也就不再继续问“那条漏网的鱼是谁”了。 “白姨,你觉不觉得噬血今日有些不一样?” 当初听红讲述雪姬直呼噬血的名字时,她还有些不相信,现在听她喊得这么顺口,想必便是真的了。说起来,王对她,会不会真的太过于特别了?好像从没有人受过这种待遇啊…… 不过,他今日确实有一些不一样呢。她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雪姬喃喃着:“不一样……我好像感觉到他在笑……虽然这不大可能。呵呵,白姨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发现?这时,白才道:“丫头,不是你一个人的幻觉,因为王好像……真的很不可思议地笑了……” 第四十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6) “金丝肚羹、牛汁肠子、黑松露蟹宴……爹,今天什么日子啊,菜式怎么这么丰富?”苏泽看着一桌丰富多彩的好菜,口水直流。 东方直陈乐呵呵道:“难得你回来一次,这不得多准备些你爱吃的,把你留下来嘛。” “我有这么不恋家吗?”说着,拿起筷子往桂花翅那夹菜。 哪知,东方直陈将筷子一拿,“铿锵”一声敲了他的一下。 苏泽不解地抬起头:“爹,你干嘛?” “客还没到,别这么猴急。” “客?什么客?” 一旁的善棋提醒道:“少爷,就是请你回去时说的那个客人啊,其实就是少年陆主西洛誉。” “什么?西洛誉?”不就是丫头常常说到的人吗?算是她的……心上人? 他这一惊问,让一旁的南门馨雪也瞪大了眼睛,他们府上的客竟然就是西洛誉? 这么一来,南门馨雪神神秘秘地将苏泽往后拉,轻声道:“喂,那人竟然是西洛誉啊……” “要你说,我也听到了……”苏泽一个眼神撇过去。 “那带走丫头的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吧,万一他医好了丫头然后光明正大地送到这东陆府来可怎么办?”她问道,“丫头不想见到西洛誉啊……” “这我当然也知道,难道你想让我把那西洛誉给赶出去啊?” “未尝不可?” 听着她不知是天真还是什么的反问,苏泽哭笑不得:“拜托……人家是大名鼎鼎的少年陆主啊,你就这么无端端地得罪他?” “怎么,你东方苏泽还会怕他?你比他年长吧?”馨雪笑笑。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待人最基本的礼貌啊,”他一副看她不谙世事的样子,“人家来我们东陆府做客,要是怠慢了他,我们东陆府的颜面何在?” 看着两人唧唧咕咕说着悄悄话,又见这馨雪长得也标致,东方直陈乐得出了声,大声道:“苏泽,你也不小了,该让爹娘喝杯儿媳妇儿茶了吧?” 正商量对策的两人忽地回过了头,惊异地看看他,又互相看了看,同声道:“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 苏泽抢道:“爹,她不是我心上人啦……只不过是我路上认识的妹妹。” 馨雪也点头道:“恩,我也只当他是苏泽哥哥。” 东方直陈心照不宣,小两口害羞了吧……心里更乐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赔笑声:“东方陆主,晚辈有些事耽搁,来迟了,还望见谅……” 两人回头一看,一身雪白锦缎,两抹织金的银色冠带增添几分清逸之色,桦木般挺拔的身材,眸子里像是有海一般深邃的韵义,气质若玉,容貌赏心悦目。 “这两位是……”西洛誉已踱步到了他们身边,开口道。 东方直陈笑着介绍:“这位是小儿苏泽,另一位是小儿的朋友。” 西洛誉稍稍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一下他身旁的人,心道:不是说在他身旁的,是个毁了容的女人吗? “东方少爷,有理了。” 苏泽也赶紧做了个揖,以免失礼:“西陆主客气,小子我还只不过是个少主,哪有让西陆主行礼的理儿?” 西洛誉笑笑,道了声意味深长的“我乃晚辈”,便入席了。 南门馨雪好一会儿才从他如沐春风的笑中遁身出来,拉了拉苏泽的衣服,皮笑肉不笑地轻声说:“喂……不愧是丫头看上的人啊,长得还真人模人样……” 第四十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7) 苏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敲了她一脑袋:“不成器的家伙!看到美男子就失魂了?本少爷也是英俊不凡啊,怎么都没见你看着我发呆?” 馨雪朝他做了个鬼脸:“你脸皮可真够厚的哟……他可是丫头的心上人,我才不会打他的主意!更何况,美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虽然噬血灭了我们南陆,但我不得不实话实说,他算是美男中的极品了啊……特别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非常的与众不同。” “对杀母仇人还这样称赞,你脑子烧了啊?”苏泽又瞥了她一眼。 她嘟嘟道:“他除了是我的杀母仇人外,他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娘思了十几年的誓哥哥……” 他们的神情皆被西洛誉收录眼中,只见他抿了一口酒,笑道:“东方少爷与这女子,还真是般配。” “西陆主也这样觉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东方直陈快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而苏泽与馨雪也懒得再解释,闷声道了声“吃饭!”,便埋头扒饭了。 “丫头,”红轻轻唤着,“你好些了吗?” “红姨,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她稍稍欠了欠身道,“听白姨说,红缨的伤不是还没好吗,红姨还是去照顾红缨吧。” 红抚了抚她的脸:“红缨害你变成这样,你却还在王面前替她求情,我这个做娘的真是过意不去……” “红姨,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我反倒觉得还亏欠红缨,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上好过些。” “良心?”挪了挪位置,“丫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白炽也好,红缨也好,他们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业障。你自己也有受伤害,何故只看见别人的不幸?人善被人欺啊,你这样子红姨怎么放心让你回去?” “我在这里也住了一日多了,冰丝也没再发作,再不会去,馨雪和苏泽非急了不可。”说着,做起来状。 红不慌不忙地将她重新按回床上,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差人去东陆府告知了,你放心地在这里住着,就算王不曾吩咐,我们也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吩咐?” “是啊,”点头道,“王说你这冰丝毒可能已经进入末期了,才会这样无常,王怕你再次无故发作,所以吩咐我们先让你住在这,他在观察几日。顺便,让我们先医好你的眼睛。” 末期?就是说,若再不医治,她的时日便不长了吗?“红姨,为什么他说只有他才能救我?” “你是说解冰丝之毒?”她笑,“因为冰丝是我们空灵的至毒,我们向来只会施毒而不会解毒。而王却能解,至于为什么,我也就不知道了。” 雪姬到了声“是这样啊”,闭上了有些疲劳的眸子。 红看着她的模样,又想起她没有毁容之前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雪姬问她笑什么,她便收了收音说:“其实丫头和王真的挺般配的,要是你什么时候真成了我们的空灵之后,那便好玩了……” “红姨你说什么?” 红笑靥如花,嘟囔着:“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家丫头……真的够好的。” 第四十一章 此情可待,未成追忆(1) 粗雕的牡丹花绘铜炉里袅袅飘出丝丝青烟,一缕清幽的菊香蔓延在天字房中,沁人心脾,让人在吐纳之间神清气爽,一日早起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几日的精心休养,冰丝再未发作,加上没有任何烦心的事发生,身子便慢慢好了。虽然她看不到这间客房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但一听到是天字号房,不用想便知,这定是比其他客房要来得好的多的。 那日噬血离开后,就没再回来过。雪姬曾提过换房,道毕竟这里他要休息的地方,自己总占着不大好。 可因为没有噬血的最新命令,几人中谁也不敢擅自让雪姬搬出那间房,便谎道:“是王这么吩咐下来的,丫头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这日,天刚蒙蒙亮,雪姬便醒了。连着几日睡了吃吃了又睡,几乎睡到昏迷,头也是越睡越昏,在昏昏沉沉的感觉中度过一日又一日。这日一早好不容易没有昏沉的感觉了,也不管它现在是什么时辰,便摸索着床栏起了身。 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几日,但起居饮食一直是由红白他们照顾着,她也没去在意这屋子的构造摆设,今日一起来才恍惚想起,没了别人的牵引,自己又该摸索一阵子才能找到门了。 “喔喔喔——”没走几步,鸡鸣声响。 才卯时吗?起早了啊……红姨白姨应该还没起来吧? 这么想着,摸到了洗漱盆,随意地触碰着盆里的水,往脸上敷了几下。再过一会儿,已经摸到了雕着繁杂花纹的木门,然后继续往下摸去,拿起了门闩。 “吱呀——” 卯时初的客栈还冷清的很,寂静的清晨,就算是轻轻地拉开门,竟也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或许……是失明后,听觉太敏感了吧?她双手伸向前,思虑着前不远应该便是围栏了。 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的陪伴下出门,她的心里竟有些慌,手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又往前走了五六小步,终于碰到了围栏,当下终于宽了心,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来。 也许在她看来,这只是一枚不经意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但对于楼底立着的一抹身影来说,却是清晨心情的舒张剂。看着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黑影竟也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视线紧跟着她,不曾离开过。 黑影缄默地立着,不去打扰她探路。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影一心注意着雪姬,却未注意到雪姬的对房,两抹身影同样在看着他们。 一人轻声道:“白,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叫醒了你?真想不到,一大早便这么热闹了……”“既然有人看着,我们就别出去了。——天还灰暗的,我说红姐姐,咱们还是回去继续睡吧。” 红本是想起来解手,哪知开了门便看到对房的雪姬也起来了,还一副要下楼的样子。于是便叫起白,想让她先去扶着,自己则去茅房。 等白起来到了她身边,两人又忽然看见了楼底的那抹身影,不禁又停下了要出去的动作,躲在房里透着门缝观察着。 “不再多看会儿吗?说不定待会儿有什么事发生也说不定。”红问道。 “你还想看什么?难道你想丫头摔一跤不成?” 再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红白二人刚一抬头,对面的雪姬就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般,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往前扑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此情可待,未成追忆(2) 红一脸无奈地回头看着白:“乌鸦嘴啊……” 两人直直地盯着楼底的黑影,只见他动了一下身子,好像要上楼的样子,可突然间又停下了。 红白两人于是又将视线移回雪姬身上。 她伸出手四处摸了摸,终于找到了弄得她滑到的罪魁祸首。小小的,圆圆的,应该是弹珠吧?看来是住在这客栈里的小孩子不小心弄丢的。 想起那孩子说不定会在今天来找珠子,雪姬将珠子放在了楼道的靠墙一处,免得再次将过路的人给滑倒了。 一切妥当后,她站了起来,两手拍了拍,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远远的,她们便看到她白皙的右手掌心处,一片殷红刺目。 她抚了抚伤口,眉头又轻轻地展开了,然后不再去置理,顺着围栏一步一步往前走。待终于走到了直道的尽头时,开始向右转,顺着楼梯走下去。 “啊……每天都要起这么早,还真是累啊……” 忽然传来人声,黑影身影一闪,躲在了暗处。见状,红白二人也骤然将门掩上。 每日都这时早起打点客栈的小二伸了个懒腰,从寝房中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了要下楼的雪姬。再一看她脸上的伤疤,想起了掌柜所吩咐的:要是看见了脸上带有刀疤的女子,你千万别怠慢了她。她可是我们客栈的贵客啊。 心下一惊,不是听说天字号的客人是个瞎子吗?平日里也不见她要出来的,怎么今日一个人跑出来了?要是摔着了我可是有祸了! 这么想着,连忙跑了上去,急急道:“这位姑娘,这一大早天还灰的,您要上哪去呢?莫不是要如厕?那用不用小的去叫您的侍女来?” 说也奇怪,那一红一白的两个女人可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了,一个柔如春柳,一个热辣如火,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可怎知她们却对眼前这名毁了容的女人马首是瞻,处处敬着她? 他也不敢再继续猜下去了,毕竟人不可貌相,免得祸从口入。 “小二哥吗?你说错了,白姨红姨不是我的侍女,她们只是见我失明,多照顾着点我罢了。你也说了,这天还没亮,别去打扰她们了。” 白姨红姨?那两女子可有老她这么多?小二想了想终究没问出口,连连应道:“欸欸,小的知道了。那姑娘您是要到哪去?” “这几日天天闷在房里,睡得我头有些昏沉。今早睡不着便起来了,想出去走走。小二哥,这客栈可有花园?今日忽然想闻一闻花香。” “姑娘,近日来,红叶也落得差不多了,枝条上都是光秃秃的,看着可萧条了。快入冬的季节,哪有什么花香可闻?”小二道,“天冷,姑娘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儿吧,早膳想吃什么就跟小的说,小的给您准备去。” 是吗,这么快又要入冬了?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冬至日,一群孩子在破庙中的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那碗温热的汤圆好似还端在手中似的,仿佛往事只在昨日。 那时候,她只是她,他也只是他,没有喧嚣,没有争斗,大家都只是一群纯真的孩子,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四十一章 此情可待,未成追忆(3) 小二见她的脸色忽然变差,以为是自己话说得太绝对了,心下急得忙想哪还有残花。 谁知雪姬先他一步道:“那雪梅开了吗?”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还没开呢。 “还没呢,估计还要再等一阵子。姑娘,要不过些日子,小的去多摘些送您屋里去?” “好好的,为何要摘了它们?既然如此,便不去闻花香了。小二哥,你还未答我,这客栈有无花园?” “虽然不大,但还是有的,这里下去,右拐,然后一直走,出了后院的门就是了,小的领着您吧?” 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小二哥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好了。” 她朝他点了点头,扶着楼栏往下走去。 小二忽地又见她只着一身轻纱,忙道:“姑娘,外面天冷,您这样出去会得风寒的。您等一会儿,小的去拿件披风来。” 这时候寒气还重着,她要是给病倒了,那责任全怪在自己头上怎么办?回身匆匆进去拿了件崭新的绒毛披风来,给她披上。 “谢小二哥了。”说着,一路摸着身边的东西往前走去了。 虽然她说不用他跟着,但他哪敢真的不跟?说起来那原来住在天字房的客人看起来比这天气还冷,近点身就感觉浑身发颤,若是说这姑娘跟他有什么关系,她要是出了事……光是想想,小二就打了寒颤。 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赶紧追上去。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心想又是哪个客人早起了?他回头一看,两眼瞪得跟牛眼似的,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做自己的事去。”那人留下一句话后,就越过他,往前走去了。 小二半会儿才反应过来,结巴着嘀咕:“一……一大早……就受到惊吓,流年不利?” 想着,又低下头擦桌子了。 声音远去后,红白两人终于又打开了门。红道:“王说丫头的眼是毒素过多,才导致暂时失明,只要多喝些清毒汤就会好了,这都过去几日了,怎么还没见她恢复光明?我们还用了族里最好的清毒药呢。” “红,你就是性子急,哪有事是一步登天的?总是要些日子才会好。——你没仔细看吗?她的眸子有些清亮了,不像几日前看到的那般透红。唉……也不知道红缨当时给她下了什么毒……她还是没醒吗?” “唉……”红也是一声长叹,回屋里和衣去了,“红缨这孩子都教我给惯坏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去动丫头。虽然以前也是任性妄为,但只要没惹怒王,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她。她倒以为自己是与其他族人不同了。这次知道王当真要用暗瞳杀了她,心里哪会不怕?加上身上有伤,毒气攻心,现在还烧着呢。所幸白莫懂事,替我们照顾着她,也算是让我们省了点心了。” 白也已和好了衣服,道:“唉……红缨也不小了,你还是赶紧在族里物色个好小子,把她给嫁了吧,成了家,日后总该不会这么皮了。” 红却道:“白,我们可是早就说好了的,若生得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连理,你该不会想毁了这桩婚事吧?” “我又何尝不想,只是白炽也走了,总不能让红缨守着活寡吧?” “谁说红缨要守活寡了?白你莫不是糊涂了吧,我们当初只说要他们结为连理,可没说是谁和谁。只是白炽是哥哥,便让红缨与白炽在一起。现在白炽走了,不是还有白莫吗?” “白莫?”想想倒也是,只不过还是有些难色,“可是……他们两个有可能吗?” “白,你该不会还没发现吧?若只是因为我的一句吩咐,白莫这孩子会日日夜夜将红缨照顾得这般好?” “你是说……” 红满脸笑意:“怕是白莫对红缨心仪已久了。只是红缨许给了白炽,他也就只能望而却步。” “要真是如此,我自然也是不会反对,只是怕红缨……” “放心吧,红缨的性格我了解,白莫这样细心地照顾她,她若是知道了,心里也会一阵感动,到时我再添油加醋一番,日子久了,还怕我们这亲结不了?” 白一听,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二人一切就绪,踏出门槛,关上了门,对着楼下的小二道:“小二,厨子起来没?快些准备好四人份的早膳。” 小二一抬头,哟,这不是那红白仙女吗?“欸!我这就叫去!” 心想,怪哉,平日里一个个睡到日晒三竿,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伙都赶早儿起来了? 第四十一章 此情可待,未成追忆(4) 小二想归想,还是没将心中的疑问给说出口,多瞄了几眼貌美的红白二人,心想能见着美人儿也算自个儿走运,然后便匆匆跑去叫醒厨子去了。 红笑眯眯地挽着白走下楼,选了一桌干净的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穿过众物,直直地看着园中的两人。 见红笑得这么开心,白也将头凑了过去,一看,也笑起来。 只见,在园中散步的雪姬再次不小心踩着了碎石子儿,身影一滑。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摔倒在地。 身旁黑影一闪,轻轻松松地搂住了她。 “谢……谢谢小二哥……”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犹未定,不经意地喘了一声,“小二哥忙你的去吧,我不碍事。” 黑影愣了一愣,随即将她扶正,却不接她的话。而她也就一直站着,不说话也不移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到身边都静了的时候,她终于以为小二又做事去了,才松下心来,慢慢蹲下身子揉着左脚踝。心想要是被小二哥看到我扭了脚,又要惊动红姨和白姨了…… 蹲得久了,脚开始发酸,她又干脆不顾天气是否凉,直接坐到了地上。一双手不停地揉着左脚踝,五官皱了起来,像是很疼的样子。 说实话,以前也没扭过脚,她皱眉的有一部分原因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瘸一拐地回去客房?万一肿胀了,不还是会被发现吗? “欸——”就在她为难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脚被谁提了起来,口中不禁喊出了单音,“小二哥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麻烦你别告诉白姨和红姨好不好?这些天她们为我操的心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麻烦她们……” 就在她说着话的时候,黑影先是左手托着她的脚,右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脚踝,然后没有一点预兆地,右手骤然使力向里扭去。 “呀……疼——”只听脆响的“喀嚓”声后,客栈里又传来了女子不低不高的喊疼声。 “噗哧……”红竟然将口中的茶给喷了出来。 “我说红姐姐,你怎么净拿人家的痛苦当乐子笑呐?”白虽表面上镇定,可心里倒也乐得很。 “白妹妹,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心里也乐着呢,还说我……”红一副“你骗不了我”的神情看着她,“你每次强忍笑意的时候,脸上总是写着‘我不笑’三个字好不好!” “啊?不是吧,有这么明显吗?”白竟真的提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哈哈哈……”红一看,更乐了。 白这才知道自己又不经意地被她给耍了,心里又羞又气,只好闷闷声道:“我一直以为丫头坚强得很,没想到也还只是个小丫头嘛,居然也会喊疼。恩,不过……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就是,还是个单纯得要死的丫头,心里想着什么,就算嘴上不说,但那脸上的神情总是会出卖了她,一点也不懂得隐藏。说她天真吧,她又懂事得不像个孩子;说她不懂人情世故吧,她又好像蛮懂的样子……” 两人说着说着,又微笑起来。 第四十一章 此情可待,未成追忆(4) 小二想归想,还是没将心中的疑问给说出口,多瞄了几眼貌美的红白二人,心想能见着美人儿也算自个儿走运,然后便匆匆跑去叫醒厨子去了。 红笑眯眯地挽着白走下楼,选了一桌干净的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穿过众物,直直地看着园中的两人。 见红笑得这么开心,白也将头凑了过去,一看,也笑起来。 只见,在园中散步的雪姬再次不小心踩着了碎石子儿,身影一滑。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摔倒在地。 身旁黑影一闪,轻轻松松地搂住了她。 “谢……谢谢小二哥……”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犹未定,不经意地喘了一声,“小二哥忙你的去吧,我不碍事。” 黑影愣了一愣,随即将她扶正,却不接她的话。而她也就一直站着,不说话也不移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到身边都静了的时候,她终于以为小二又做事去了,才松下心来,慢慢蹲下身子揉着左脚踝。心想要是被小二哥看到我扭了脚,又要惊动红姨和白姨了…… 蹲得久了,脚开始发酸,她又干脆不顾天气是否凉,直接坐到了地上。一双手不停地揉着左脚踝,五官皱了起来,像是很疼的样子。 说实话,以前也没扭过脚,她皱眉的有一部分原因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一瘸一拐地回去客房?万一肿胀了,不还是会被发现吗? “欸——”就在她为难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脚被谁提了起来,口中不禁喊出了单音,“小二哥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麻烦你别告诉白姨和红姨好不好?这些天她们为我操的心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麻烦她们……” 就在她说着话的时候,黑影先是左手托着她的脚,右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脚踝,然后没有一点预兆地,右手骤然使力向里扭去。 “呀……疼——”只听脆响的“喀嚓”声后,客栈里又传来了女子不低不高的喊疼声。 “噗哧……”红竟然将口中的茶给喷了出来。 “我说红姐姐,你怎么净拿人家的痛苦当乐子笑呐?”白虽表面上镇定,可心里倒也乐得很。 “白妹妹,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心里也乐着呢,还说我……”红一副“你骗不了我”的神情看着她,“你每次强忍笑意的时候,脸上总是写着‘我不笑’三个字好不好!” “啊?不是吧,有这么明显吗?”白竟真的提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哈哈哈……”红一看,更乐了。 白这才知道自己又不经意地被她给耍了,心里又羞又气,只好闷闷声道:“我一直以为丫头坚强得很,没想到也还只是个小丫头嘛,居然也会喊疼。恩,不过……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就是,还是个单纯得要死的丫头,心里想着什么,就算嘴上不说,但那脸上的神情总是会出卖了她,一点也不懂得隐藏。说她天真吧,她又懂事得不像个孩子;说她不懂人情世故吧,她又好像蛮懂的样子……” 两人说着说着,又微笑起来。 第四十一章 此情可待,未成追忆(5) 再说花园那,雪姬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疼得双眉都快皱到一块儿,眸子里竟然泛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泪花。 一瞬后,她感觉那脚踝处好像没刚才那么疼了,心下一想,这才知道小二是在帮她,而不是故意要她难堪。 好好的,他又没理由害我……一想到自己竟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心里悔恨不已。 “小二哥,真是太谢谢你了,现在已经不疼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麻烦你,我发誓,接下来真的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你放心去做事吧,我自己会小心的。” 然而,她却不知,她的“我发誓”其实一点效用都没有,前一瞬刚说完,后一瞬老天就很不给面子地砸了场。 她试着站起身,但不知是不是方才蹲久了,她一站起来便感觉一阵眩晕,手抚着额头全身晃了晃。 客栈里的红正喝着茶水,忽然就呛着了,咳嗽着抓着白的衣袖道:“咳咳……快……咳……快看,好戏!” “怎么了?什么好戏这么着急?”白拍了拍她的背,也探过头一看,原来正是雪姬身影踉跄了一下,倒进了他的怀里,当下笑了笑,开起了红的玩笑,“我的红姐姐,毕竟是女人,矜持一点,你一辈子没看过戏么……” 白看着外面,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不……不好意思小二哥,我头有些发晕。”她解释着,然后直起身出了怀。可是她却像喝醉了似的,手怎么都碰不到自己的额头。 雪姬用力地晃了晃脑袋,顿时感觉眼前天转地眩,好像连大地都在摇晃。这不,人还没站稳,便感觉到自己又倒入了小二哥的怀里,一瞬间羞色四起:“对……对不起……我的头是真的好晕……” 她的解释,不难让人认为,她以为他会误会她意图不轨。 黑影忽然动了一下,从动作看来,像是要将她抱回客栈内。心想或许是这儿天太冷了,冻着了吧。 可怀里的佳人却猛然尖叫:“别动!小……小二哥……求你现在别动……你一动我就觉得天要翻下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犯晕了? 然后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双手逗留在半空。 虽然她心疑小二哥为何一直不说话了,但此刻头晕当前,也容不得她想这么多,满脑子考虑的都是是不是自己起的早了,是不是大病初愈,不适外出吹风,以及回去之后会不会被红白二人教训一通的事。 她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按着胸口,闭上眼睛轻轻地喘着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小二的胸膛竟这般温暖,给人很浓厚的安全感,直教人放心地昏昏欲睡去。 渐渐地,眩晕感退去,雪姬道了声“抱歉”,终于定了定神退出怀抱。 眼睑缓缓地打开,眼前的事物模糊一片。而她自己却没有去注意。 倒是对面的他一直看着她的眸子,从浑浊渐渐到了清澈明亮,最后变得向以往一样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的变化,反而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瞪圆了双眸,踉跄地退后一步,惊呼道:“噬血?!” 第四十二章 真假凤凰,孰能辨别(1) 正是初冬时节,天才方亮了一些,没一会儿前那样灰暗了。薄雾渐渐退了一点,只是整个天空还是呈着淡白,朦朦胧胧的感觉,静静的,方觉有些清冷。 庭院里假山若真,水清见底,只可惜一旁的绿树只剩秃枝几根,煞了些风景。假山中清流倾泻进池,池面上稀稀落落地浮着几片枯黄的落叶,然,池水仍旧清澈,还添上几分雅致。 那带些清澈的金色映在了窗纸上,又透过窗纸,爬上了西洛誉俊朗的玉面。 下一瞬,他打开了窗,看着窗外的初冬之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滋味。 不一会儿,池面上多出了许多细小的凹凸感,仔细一看,才发觉是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绵雨,小小的,轻轻的,像是在轻抚着秋景快些乖乖离去。 然而清风拂面,却总带来一丝萧条的气息,直教人心里堵得慌。 绵雨轻拍在窗前,虽小,却也勾起了心底丝丝回忆。 此情此景,此心此境,西洛誉抿了一口暖酒,随手将桌案上的玉笛提起,就唇吹曲。 一缕宛若山涧河水流淌般清脆的乐音,刹那间从他唇边的笛中缓缓流出,去了庭院,去了廊庑,又过了中庭,连绵在溪山之间,天地之中。 它若春风拂面,若明柳轻柔,又若郎妾间细语偎依,只是那曼妙轻盈得让人柔肠轻转的曲声每飘过一处,便留下那如潮如海般狂澜的伤感,置地其中,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一曲吹罢,东厢的馨雪方从笛音中抽身而出,擦去禁不住回首往事时落下的泪。 一旁的苏泽心里虽也有一番感受,却还是置身事外地摇了摇扇,将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吹了灭,欢乐道: “你们女人家动不动便抹泪,可真谓水做的。一大早的,我爹他们可没像我们这般起的早,这吹笛之人也不怕吵着府里的人。” 末了,又轻敲一下花榈木桌,怒声道:“一早外头便是淅淅唆唆的声音,还真是烦人……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出门了。” “扇扇扇,成天握着你那破扇子,到底有什么珠宝美人给扇出来?都入冬了,你也不嫌倒置,”南门馨雪没给他好脸色看,“人家吹笛思人,吹得这样伤感,你不同情也就算了,还这样说人家,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有人规定大清早的不能吹笛了么?还不许人想念了不成!” 苏泽被说得一怔,随即又笑而置之,依旧是倒置地扇着扇子道:“馨雪丫头,我说这淅淅唆唆的声音烦人总不假吧?你看你,可比我烦躁多了。要说他吹笛倒不算犯法,只不过弄糟了本少爷的心情,可别怪我待会儿心里一烦,上去相打一番!” “就你爱凑热闹!一大早不睡,便来我厢房闹着,”说了他一句,又顾自坐下来心酸,“人家听着这笛音,心里就难受得紧,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和我一样想着别人呢,一样的牵肠挂肚,一样的伤感别离……虽说南陆的事过去有一阵子了,可看着你有爹有娘,我就忍不住想起娘,岩哥哥,师傅,还有一去不知踪影的丫头……现在能说话的也只有丫头了,哪知她一走就又是好几日,怎叫我心里不是空荡荡的难受?” 第四十二章 真假凤凰,孰能辨别(2) 看着她这般伤心,苏泽又对女人的泪最没办法,正无奈着又听到她提到了雪姬,这下,就连苏泽也不禁担心起来。 她离开也有些日子了,每天都会有纸条带到,说她现在很好,可就是不见当初带走他的那个人将她给送回来。 他们也试过守株待兔,派人一天到晚盯着门口,有陌生人来传口信就将他拿下。可那人好像也知道了他们的做法,之后的几天都叫些平民百姓来送信。 见没有办法,苏泽和馨雪两人也只好没有期限地等下去。 “我说馨雪丫头,你就别哭了,还嫌我不够心烦啊……丫头没了踪影,我心里比你急多了。她可是我未来的新娘。” 想想这几日苏泽的确没比自己好过多少,也就宽了心,把泪抹干了。 “唉,苏泽哥哥,丫头不会出什么事吧。——当初就不该把她交给陌生人。” “不交给他,难道看着丫头活活痛死?” 两人又不语了,缄默着。 另一头,西洛誉一曲吹罢,放下了笛子,又心烦地抿了一口酒,叹声气。 寻阁从里屋出来,对着他的背影道:“洛誉,这么早便喝酒?酒能伤身啊……平时也不曾见你喝过酒,何故今日喝上了?是因你觉得自己有愧于她,心中不适……我说的没错吧?” “寻阁,当初……我是不是不该放手?若是知道让她去南陆后会发生这么多事,就——” 寻阁打断了他的话:“就怎样?就让她留在西陆?洛誉,别傻了,你我都知道,若是没有侬神医救她,她早已归西。要怪,就怪我医术不精,给师傅、给十里药铺丢尽了脸。” “那不怪你,”西洛誉回过身来,“她中的毒我们桃源并没有记载,你如何能治得了?南陆奇珍异药丰富,你若是能在那学医,是定可提升医术的。可惜——” “可惜侬神医却死了……”寻阁也忧愁起来,“本来计划中并不杀他的,只是没想到他却自尽了……他与南门飞燕之间的情谊,怕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深一些。” 西洛誉又叹了一口气,喃喃着:“晚了……一切都晚了……” · · · 雪姬也没想到自己的眼睛竟然在无意中好了。等她的意识里反应过来时,她却没时间惊异。因为她的眼前,有一件比她眼睛忽然复命更惊异的事。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一路跟着自己,帮着自己的人,居然是那个看似与外界隔绝的噬血? 为什么?此刻,她满脑子只充斥着这个问题。他太反常了……虽然之前也有注意到过,但……现在细细想来,对于他的特别,她发觉自己并不能若无其事地接受。 而她面前的噬血虽然表面平静,可其实在一瞬前,眼里曾闪过一丝诧异。只是等她看清眼前的事物,那丝诧异早已消逝。 她的眼睛忽然复命是他始料不及的。过了那些日子,他终于从外面回来,可谁知,才卯时,她就已经起来了。 见她摔倒,他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去扶她起来,可没等他上去,她就自己站了起来,还执意要去花园。 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不放心的他还是本能地跟了过去,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起自己的反常。 原本想,她要是安全了,自己就离开,可万万没想到,她扭了脚。那之后,自己竟是一步也移不开。 她以为“小二”已经离开,便蹲下揉脚。他见了,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替她接骨。当时他想,反正她也看不见,不知道他是谁。帮她接好骨,就叫红白二人过来领她回去就是了。 于是,便来了第二个没想到。 他没想到,她站起来后竟然晃了几下就倒进了他的怀里。第二次的时候,更是靠在他胸膛,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摆。 那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感觉,竟让他心生怜悯。 那一瞬,他忘了所有事情,只想静静地让她依偎。 第四十二章 真假凤凰,孰能辨别(3)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份也已经暴露。显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瞪得大大的眸子。那双方才还有些梅红的眼睛此刻已恢复往日的美丽,碧若翡翠,通体透明。 她望着他好几瞬,想开口,却总是话到了嘴边便又吞了回去。最后,她也平静下来,淡淡地吐出一句:“是你啊,噬血……你回来了啊。” “恩。你眼睛好了。”他也淡淡地回了句。 两人缄默了一会儿,噬血又像是解释似的道:“方才,是药性起了作用……头晕应该是你眼睛复命的前兆。” 自己竟没有发觉? “哦,是这样啊……”她低下头来,“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他截道。 平时倒不会怎样,可这会儿只要没人说话,两人竟觉有些尴尬。雪姬正想着要不要再接一句“谢谢”时,天忽然没有征兆地落下绵雨来。 这真可谓是一场及时雨。来得早,倒不如来得巧。 雪姬心下感激着这雨,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神情。她随意描了一句:“都入了冬了,这雨怎么还是如夏日一般,说下就下呢……” “绵雨也伤身,更何况现在天还早,寒气重,回客栈吧。”听起来,也是很随意地接话。 她轻轻地“恩”了一声,却忘了自己的脚伤。刚踏出去一步,便轻呼了一声,身子颠簸着向前倾去。 噬血及时出手,扶住了她。还没等她直起身,又顺势将她打横抱起,踏开了步。 或许对他来说,这没什么,但在她看来,这个时候他的任何关心举动都会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她抬起脸,发现他直直地望着前方,好似自己怀中抱着的,只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见此,她也怪自己太过紧张,放松了身子。 而客栈中,刚缓过来的红因又看见另一出“好戏”,呛得不行。白见噬血越来越近,怕让他发现什么,赶紧拍了拍红的背道:“我说红姐姐,你行行好赶紧别咳了,你没看见王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吗?” “白妹妹啊……咳咳……咳……我……也……咳咳……想停啊……咳咳咳……可是……咳咳……”她发誓,若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再也不碰茶水了。 白也不多说,赶紧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所幸,在噬血踏进主厅时,红已经恢复原状,与白一起,直直地站在桌前,齐喊:“王。” 看到他怀里的雪姬,红白二人心领神会,知道是刚才扭了脚了,于是赶紧去搬了张椅子来,放在桌前。 噬血看了她们一眼,将雪姬放椅子上,没有去注意为什么红白二人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她们两人若是在这里,刚才外面的事岂不是会被看见之类的事。 “红姨……白姨……我不是故意乱跑的……”她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低着头,“今日睡不着,便起来出去走走。” “丫头,你没事就好了,白姨怎么会怪你呢。”当着噬血的面,白也没多说什么,只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不过,”得到白的谅解,她也放心了,抬起头,扬起淡淡的笑容,“以后就不用白姨和红姨费心照顾我了,想出去就可以出去了呢。” “这话是……”白话说到一半,便看到了她抬起的眼睛,惊喜,“丫头!你眼睛好了!” 第四十二章 真假凤凰,孰能辨别(4) 雪姬还没来得及与白分享喜悦,便听噬血道:“她脚扭了,去拿伤药。” 白以为是在影射她不要多话,于是抢了红的活,匆匆回身上楼拿药去了。 红有些不知所措,雪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就这么僵了下去。 这时,恰巧小二经过,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欸!小二哥,厨子起来没?叫你准备的早膳可有着落了?可别耽搁了我们公子的要事!” 小二连连应声:“已经在准备了,几位客官稍等片刻。”转念又心想,这群客人看起来可不好惹,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还是再去催一催大胖吧。 说也奇怪,习惯了黑暗,一时半会儿竟又不习惯光明了,有几瞬,雪姬伸手去拿杯子时,眼里还是没有焦距,像是还未复明一般。 见状,噬血有意无意地将杯子和茶壶放到她面前,轻道:“刚开始可能不适应。” “恩,有时候不注意,还以为自己还是瞎的。不过,我已经没事了……”她预备倒茶,没想到眼前一晃,倒了出来。 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浇过了她的手。她轻呼一声,立即缩回了手。 噬血方想查看她的伤势,红便已经惊呼着吹着她的手道:“哎呀!丫头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眼睛刚好,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叫红姨帮你啊。——白,再把烫伤药也拿来。” 白从房里出来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用红吩咐,她也已回身找药去了。 找到药后,干脆连楼梯都不走了,心想这烫伤可不能等,迟了难办不说,丫头也要挨痛。这么想着,便将手往围栏上一搁,直接翻身飞了下来。 小二端着催来的四人份早膳刚从厨房出来,一抬头正巧看见这“天仙下凡”的一幕,心里吓得不轻,差点一个不稳就砸了饭碗。这饭碗要是一砸,那紧接着砸得,便是自己的“饭碗”了。 心里想着:没想到这看起来柔若明柳的美人儿也是高手啊……以后再也不能以貌取人了,谁知道那被敬作上宾的姑娘会不会突然变出个什么惊人身份来?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以丢啊…… 他若是知道雪姬就是近日里几陆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西陆之母”,又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小二不敢怠慢,理了理妆容,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笑眯着眼把手里的早膳一一端上餐桌。偶一抬眼,看到变了个样的雪姬后,心里也怔了一会儿。可回头又一想,到底哪不一样了呢? 白替雪姬上了伤药后,便以她手不方便为由,硬是要喂她。雪姬僵持了一会儿,没能让白放弃,便只好僵笑了几声,张开了嘴。 只是不小心烫伤了手而已,却弄得要人喂,她自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在一大清早的,也没什么其他人。 噬血就像没看到似的,只管吃着自己的早膳。 吃到一半,他才思了一会儿,问红:“毒有没有发作。” 红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以及问的是雪姬的近况,便答道:“没有呢。丫头这几天都很好,没什么病状。” “丫头……”他像是才发现她们对她的称呼似的。 第四十二章 真假凤凰,孰能辨别(5) 雪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和他说过,但听他的语气像是不解,便道:“那是北心茹给我起的名字。那时候有个对我很好的珍姨,她一直都喊我丫头,所以如果白姨她们喊我丫头,会让我觉得亲切些。” “恩……”随意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又吃了一口,才道:“用完早膳,我送你回去。恐怕你的朋友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红本想说由她和白送她回去就好,可一扭头却看见他与平常不一样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没发现红的异常,雪姬也没有拒绝,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苏府门口。 适应了丫鬟生活的水月正打扫着落在地上的枯叶,虽有些累,但总比勾栏里的生活要好得多。 扫完了枯叶,有些发困的她坐在一旁小憩片刻。 刚入睡,便觉耳边传来热*辣的疼痛,睁开眼一看,府里的上等丫鬟冬水正拧着她的耳朵叫骂:“一大早就偷懒,你成何体统!” “没……我扫完了才睡的,你看——”水月一扭头,呆了,地上竟还是黄灿灿的一片。 她不会记错,明明打扫过!显然,她被人陷害了。 水月在东陆的盛名,无人不知。几年来,一直霸着“东陆第一美”的称号,怎能不让其他女子气愤?苏府的众丫鬟们自然也是这“其他女子”中的一部分。又见她是少爷亲自领回府的,气结便又大了几分。现在她沦为丫鬟,不正是整她的好时机? 这不,原本只需随便打扫一下苏泽寝屋的她,被丫鬟们呼来唤去,一会儿东厢,一会儿南苑。而苏泽近日来一直担心着雪姬,也无暇顾及水月。 丫鬟们以为少爷对这事不在意,她们便越加放肆了。 水月百口莫辩,任着冬水拧着她耳朵,只道:“我确实打扫过。” 冬水身边的一名小丫鬟见状,踱步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甩去了一巴掌:“你这意思——是说我们冬水姐冤枉你了?” 水月被打得偏过头去,骨子里透着硬气:“我就是打扫过了。” 先前那小丫鬟笑眯着眼对其他丫鬟道:“东陆第一美啊……果然是与我们不同的,那脸嫩的哟……咦,就是不知道,到底被几个男人摸过。” 旁边的一听,纷纷喊着“是吗是吗,我也要来试试”,抢着要上去给水月掴上一掌。最后,被一身影硕*大的“大丫鬟”抢了头锋,一巴掌抡过去,打得她鲜血直流。 水月硬是不服气,凶狠地瞪着她们:“我确实打扫过,你们就是告到少爷那去,我也站得住脚!” 冬水拨开前面的丫鬟,甩手给她另一边来了一下,怒道:“贱人!你以为搬出少爷就可以掩饰你的过错了吗!你别以为你在妓院里的那一套可以在我们东陆府行得通!少爷是何许人也,你以为就凭你,可以迷倒少爷,从此变了凤凰?做梦吧你!” 水月被她掴了一巴掌,脚下一扭从阶梯上滚了下来,肘子压在碎石头上,立即磨破了她的衣裳及皮肤,流出血来。 雪姬与噬血一路走来都无话可说,就一直僵持着。待两人走到东陆府府前,却见一名丫鬟被人打下阶梯,还受了伤。 雪姬心下一惊,心想苏泽怎么会任由这种事发生?再仔细一看,那抬起头来的丫鬟,花容月貌,又加上刚才听到的“妓院”二字,难道是—— 第四十二章 真假凤凰,孰能辨别(6) 当下,急奔而去,扶着她道:“水月?” 水月打量着她。直觉告诉她,她应该是认识眼前这个人的,可为什么这么面生?她看了雪姬一会儿,还是不解地问:“你是?” 雪姬依旧蒙着面纱,只是眼睛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了,若不是在她毁容前就认识她的人,恐怕会认不出来。 “我是丫头啊,你真的是水月?” “丫头?你回来了?——你的眼睛能看见了吗?”她记得,丫头的眼睛是瞎的。再来,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她来不及答,反问她:“你的脸怎么会这样?——是他们吗?苏泽怎么没有好好照顾你?” 他们救她出来,目的不就是不让她再受苦吗?何以像是坠入另一个地狱般? 冬水领着一班丫鬟下了阶梯,抬高头道:“我在教训不懂事的丫鬟,旁人别多管闲事,要不然,别怪我连你也一起教训了!” 雪姬一改常态,站起身与她对视:“水月是我的朋友!何况,就算她犯了错,你也不该动用私刑!” 或许,是因为看到水月这样,她就想起北心茹从前是怎么对自己的,心里便开始痛起来,不禁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自己对北心茹掏心掏肺,她何曾珍惜过?或者说,她曾几何时对她有过一小丝的感谢?答案是没有,就像珍姨说的,那时候她对北心茹,或许是没有一丝异心,但北心茹对她,却一直在怀疑着她。 她绝不允许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朋友……她将自己当朋友?水月看着她,心里一阵酸痛。 “朋友?这只会勾引男人的贱胚子还会有朋友?你蒙着脸,该不会也是妓院里的人,所以见不得光吧?”冬水出口讽刺。 既然她将她当作朋友,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观?见冬水这样侮辱雪姬,她顾不上疼痛便站起身道:“丫头身家清白,你莫要污蔑她!” “贱人,让你顶嘴!”冬水怒喝一声,举起手来。 此时,雪姬竟不自觉地提起了受伤的右手,抓住了冬水即将挥巴掌的手。一用力,右手开始传来热辣辣的疼痛感。 见她皱眉,又见她右手包扎着绷带,冬水旁边的小丫鬟使聪明,一拳朝她右手背挥去。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等她们看清,那小丫鬟早已被震晕在地。 好强的杀气!冬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斗笠人,吓了一跳地将手抽了回来,与众丫鬟一起齐齐地后退了几步。 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众人望着眼前那位看不见面容的神秘人,心头升起阵阵恐惧。 这时,雪姬发现了水月手肘上的伤,惊呼:“水月,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忙捋起她的袖子,只见那手臂惨不忍睹。 一旁的噬血随意地憋了一眼,再也移不开视线。那是——蝴蝶胎记? 一思一索,天二去世前的话还记忆犹新:“大哥……我从未有求于你……现在我快死了,只求你……一定要找到我可怜的妹妹……求你……她的右手臂上……有一个蝴蝶印记……” 雪姬看着他的表情愈加凝重,以为水月受了重伤,忙道:“噬血,你快救救她啊!” 噬血忽地抓住了水月的手腕:“你有没有哥哥?” 水月脸色苍白,点了点头:“有……但小的时候失散了……我被卖进妓院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记不记得卖你的人是谁?” 听着他们谈话,雪姬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他这么问,难道是—— 第四十二章 真假凤凰,孰能辨别(7) “记得,”她吃力地点了点头,“我当然会记得他……他将我卖进妓院,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他叫……他叫张……张瘪子……” 是她?水月就是那个因噬血而被卖掉的“妹妹”?接着,她也看到了水月手上的蝴蝶印记,心想:他就是看到它,才会认出她吧?怪不得他刚才的神色那么怪。真傻啊,刚刚竟还担心他会袖手旁观,不救水月。 “太好了,你终于找到她了,”雪姬笑言,又转向水月,“水月,噬血千里迢迢来桃源找你呢,从此以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噬血却不答,依旧没有神情。 “千里迢迢来找我?”水月望着眼前高出自己很多的噬血思索着:他问我有没有哥哥?难道……难道他就是我哥哥吗?可是我记得哥哥的眼睛…… “是啊,他是替你哥哥照顾你的,”她心想噬血或许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便没说什么,只一笔带过,若是他想让水月知道,他自然会说,不用自己操心,“那水月就交给你了,你先带她回去包扎吧,我已经到了府门前,你不用担心了。” 担心?自己有担心过她吗?这么明显?可看着面前的几名丫鬟,他却确实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我相信,苏泽不会让我出事的。” 看着她的笑容,他点了点头,抱起水月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看着他们离去后,雪姬便回过神,踏开步子往前走。她没有告诉噬血,她是不会进东陆府的。此次来,只是想让下人转告一下,她已经无碍,若有什么事要找她,便去爷爷家。 她走近冬水,道:“麻烦你转告苏泽——” “少爷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冬水怒喝。 噬血都走了,她们还怕她? 对于她们的无理,雪姬已经很不耐烦了,她不想与她们继续纠缠下去,一急,就喊了出来:“你只用转告他,今天一个叫丫头的人来过这里,若是有什么事找我,便来爷爷家。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日后他怪罪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完,转身就走。 冬水岂可就这样放她走?伸手一拉,将她拽回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倒要看看少爷怎么个怪罪法!再说了,你以为你是谁?少爷凭什么放下身段去找你?难不成你还是金枝玉叶?我可从来没见过哪家的金枝玉叶会自动送上门来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哄笑起来。 “请你放尊重点,”手用力一甩,“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百姓。何况,他来不来找我是他的事,与你何干?我话已经说过一遍,就不会再说第二次,究竟要不要告诉苏泽,你自己看着办。” 冬水在东陆府这么多年,除了已经走了的水月和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何曾有丫鬟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就不信,今天自己的威严还建不起来了! “给我把她的面纱给揭了!我倒要看看,她长得有多销魂!” 一声令下,冬水身边的小丫鬟们纷纷冲上前,一些抓着她,另一些抢着去碰面纱,做“功臣”。 方才那“大丫鬟”再次“技压群芳”,推开了所有人,一把抓了下来。 众丫鬟愣了一会儿,随即哄笑开来。 “天哪,这真是我见过最丑的一张脸了!就她脸上这些像蜈蚣一样的疤痕,还指望飞上枝头做凤凰?太可笑了!” 冬水的话自然是没能伤到她。她戴面纱,不是因为自卑,而是怕吓着别人,既然她们这么爱看,就看去吧,她也不在乎。 凤凰?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凤凰,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凤凰,再来,她也一点不想。 只是就连雪姬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始自终,她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金凤凰。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1) 雪姬不想再理睬她们,面纱也不捡,扭头就走。 见自己不被人放在眼里,冬水气愤不已,第二次将她给拉了回来。 “看也看了,笑也笑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你对我们冬水姐不敬,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小丫鬟们纷纷表现。 一个是府里的资深丫鬟,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丫头,她们当然选择在冬水面前表明立场了。一个眼神,众丫鬟们立即站成一个圈,将雪姬围在中间。 见走不得,只好道:“僵持下去对你没好处,你最好快点放我走。” 命令的话她从没说过,这是第一次。 因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不能继续呆在这。直觉告诉她,要是引出了里面的人,她会有麻烦。 明明是她处下风,为什么她却一点都不怕?冬水有些心悸,好像有点信她所说的话。奇怪,我怕她做什么?她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倒要看看对我怎么个没好处法! “你叫丫头是吗?我警告你,冬水姐可是东陆主的贴身丫鬟,你什么身份?竟敢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 被戴了高帽,冬水又自傲起来:“把她押进去!水月那贱人的活全给她干了!” 她没想到她们竟无理到这地步,纵使她有千百个不愿意,却还是被人多势众的她们给“请”进了府。 麒麟带着一队人从里院走了出来,与众丫鬟们擦肩而过。 冬水喊住了麒麟:“麒麟大人,怎么这么急?一大早的,你们上哪去?” 麒麟停下来,回过身道:“怎么能不急?与少爷同行的姑娘失踪了,我们奉命去寻人啊。少爷都快急死了,我哪敢慢慢来?只可惜……一点消息也没有。——咦,冬水,那人是谁,犯什么错了,你亲自动手?” 麒麟望着被众丫鬟制住的雪姬,总觉得她的背影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能有什么人,那贱人想弃逃,被我发现了,便把她抓回去重治。” 麒麟应了一声,又转过了身。女眷的事,不归他们管,女人的事特别麻烦,能避则避。 麒麟队长?雪姬听着这个称呼,总觉得在哪听过。细细一想,对了,不就是刚到东陆时,来请苏泽回去的麒麟队长吗?他认得自己的! “麒麟大人!” 冬水朝着她们甩过去一个眼神。要是被他知道,她是从府外抓的人,告到少爷那里就麻烦了。 小丫鬟们立即心领神会,捂住了她的嘴。 麒麟听到喊声,又回过头来:“谁人叫我?” “没事没事,那贱人知道麒麟大人宅心仁厚,想要喊住你向你求情呢。大人还是办事去吧,这贱人的事我自会秉公处理。”冬水道。 麒麟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道了句“初犯就小小惩戒一下,别闹出人命”,便带着众侍卫出了府。 冬水疾步走去,甩手便是一个巴掌:“想叫麒麟大人救你?你想得美!落在我手上,你就休想翻身!——把她扔进柴房里去!她那么有力气,先饿她几顿,我看她还怎么跟我顶嘴!快点!” 虽然还才卯时三刻,府里起来的人还不多,但以防万一,还是早些将她带走的好。 小丫鬟们领了命,押着她朝后院走去。她们尽可能地少发出声响,一路上总算没惊动任何人。待来到一见小屋前,推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你就好好待着吧,什么时候磨光了戾气,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接着,便不听她说任何话就关上了门,还上了锁。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2) 第一次被关,她可能会天真地喊着“放我出去”之类的话,可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关了多少次的她早就知道,哭喊不但无济于事,还会浪费自己的力气,有时间哭天喊地,倒不如安安静静地坐着。 那些丫鬟玩够了,自然会放她出去的吧。她爬起身,看了看磨破的手,摇了摇头后,就一声不吭地靠墙坐着。 众丫鬟听见里面没声音,都奇怪了: “奇怪,冬水姐,里面怎么没声了?” “就是啊,哪个被关进去的人不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像是要把门拆下来似的啊!” “没道理啊……难道……晕过去了?身子骨没这么弱吧?” “冬水姐,她该不会……死了吧?” “天哪,要是闹出了人命就不好玩了啊!” “少爷最忌讳我们丫鬟奴才们之间不和了,要是这事被少爷知道了,我们一定会被赶出府的!” “赶出府?不会吧,我才来几日啊,我不可以被赶出府的!” 见众丫鬟们越说越离谱,冬水怒喝一声:“嚷嚷什么!你们就这么点出息!” 被她这么一训斥,众人又安静下来,心想,对啊,天塌下来,也有冬水姐顶着啊。她们怕什么? 毕竟是涉世不深的小丫鬟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都能散了,谁还去管你们这些非亲非故的人的死活? “这么点小事就怕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在东陆府混下去!还愣着干什么,快开门看看她到底死没死啊!” 雪姬坐在里面,听着外面“离奇”的议论声,开始捂着嘴笑起来。不禁想,我会不会太乐观了?被人关在柴房还这么乐观。 “喀嚓……”听到开锁声,她又赶紧将笑容收了起来。免得被她们看见,又徒增欲加之罪。 等冬水也有些着急地推门进去,但看到的却是安然无恙的她时,神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你没死不会吭个声啊!” 她抬起脸:“吭声你就放我出去了吗?” “你做梦!”齐道。 “那我为什么要吭声浪费自己的力气?我顺便问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让我出府?” “出府?你还指望着自己能出府?你就继续做你的白日梦吧,你先是惹了我冬水,再落在我的手里……你觉得——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吗?” “怎么,难道你们要毁尸灭迹吗?”她的话语里,听不到一丝害怕的气息,“还是说,要将我永远地留在这里,当苦力?” 冬水笑言:“恭喜你,猜对了。” 雪姬也笑起来。 “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怕你猜对的是第一个答案吗?” 冬水的神色着实叫雪姬一阵好笑,一副做了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模样。她笑道:“不管是第一个,或是第二个,受苦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不是吗?你在害怕什么?” “你——”冬水气岔,“你活该是受苦的命!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我们走!别管她是死是活!饿死她最好,让她去跟阎王贫嘴吧!” 小丫鬟们见冬水正气着,也跟着说了雪姬几句,然后才说着奉承的话,将冬水拥出去了。 再次听到锁门的声音,雪姬才觉得有些累了,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3) 东厢。 “姑奶奶喂,你终于停了。”苏泽头疼地摇了摇。 馨雪拿起娟帕,抹了抹泪,这才吸吸鼻子道:“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寻丫头啊,都多少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今天要再没消息,我亲自找去!” “得,你最好别出门,”苏泽劝告,“我劝你最好打消了这念头。不管我们怎么解释,我爹都已经将你视作儿媳了,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知道,如果你不想丫头的事一点一点被挖出来的话——” “行了行了,”她截道,“我不出门就是了。可是——你手下的办事能力就不能再高一点吗?一个女人都找不到!还是……而且丫头现在还是特征这么明显的一个人,他们……他们怎么就一点都探不到?” 苏泽摇了摇手道:“此言差矣。馨雪丫头,你处在‘深闺’,哪能知道外面的情形?若是平时,丫头现在这样子的确是很好找,随便问问路人就可能知道踪影。可是——可是如今不同,麒麟向我汇报时,总说查到一半就会中断。” 馨雪也不笨:“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刻意阻拦他们查丫头的踪迹?” “我想应该是的。要不然不可能次次线索都断掉。” “那就是说……我们只能等他们亲自把丫头送回来了?他们要是一辈子不放她走,我们就一辈子见不到她了?” “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麒麟还在调查中……”他望着外面的天,“雨停了啊,用完早膳,又可以出去溜溜咯。” “喂!你不是说你爹派了人跟踪吗?你还想出去溜?” 苏泽大笑,耸了耸肩,靠在椅子上惬意道:“我只说我爹派了人跟着你,又没说我!谁敢跟踪我,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你——哼……你少得意!”馨雪也不想一大早就发脾气,影响了一整日的心情,便坐了下来,顺顺气不与他计较。 “少爷……少爷……”苏泽正要说馨雪几句,忽听善棋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少爷!” 苏泽一扇子飞了过去。“你火烧屁股了啊你!” 善棋敏捷地一闪身,躲过了这一击。“少爷啊!真的不好了啊!水月姑娘被人带走了!” “什么!”苏泽馨雪二人齐齐地站了起来,“什么人敢在我们东陆府抓人?” “少爷……其实……其实不算是‘抓人’……”善棋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抬头一看苏泽不耐烦得要扁人的神情,立马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据一个侍卫说,他早起值班没多久,便看见冬水带着众丫鬟聚在府门口,偷偷走近一看,才发现她们在以多欺少,不仅诬陷水月偷懒,还甩了她好几个耳光,打得她鲜血直流。那侍卫一见那群发了疯的女人,大气也不敢出,只好躲在一旁偷偷地看。” 见他停顿,苏泽毫不客气地敲了他一脑袋:“你停什么停!想吊本少爷的胃口啊!” “没没没……后来,后来那侍卫也没看清楚,就知道从远处来了两人替水月打抱不平。后来其中一人就把受了伤的水月带走了。” “然后?”馨雪也急着追问,以为善棋还会说出什么惊人的消息来。 “然后?侍卫说,那带走水月的人,功夫厉害的很,吓得他转身就跑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见善棋这么可怜,馨雪赶忙将苏泽要挥下去的手给抓住了,“唉,算了算了……既然会救水月,就应该不是坏人。真是烦死了……丫头的事还没解决,水月又出事了……善棋,给我去把冬水带过来!”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4) 知道苏泽一大早就心情欠佳,善棋不敢再慢慢来,于是慌慌张张地进,又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巧的是,善棋去时,冬水已进了东方直陈的寝屋,替他梳洗更衣。善棋气势汹汹地去,却畏首畏尾地在屋前转悠。 等他们出来,都已过去了两刻,心想再不“请”她,少爷那边都该掀烂好几张桌子了,等会儿去张罗新桌子的事还是得落到他头上来。 一边老爷,一边少爷,哪边都不能得罪,总是将如此“重任”压在下人们身上,他得长几个脑袋才够用啊。 善棋正欲上前,东方直陈就已唤住了他:“善棋,你一大早地在我屋前晃荡,是不是有事禀报?难道苏泽又溜出府去了吗?” “老爷,少爷没出去,他早起了,只是这会儿还在东厢呆着。” 东方直陈一想起馨雪就乐得很:“东厢?那不是柳小姐暂住的吗?这小子,献殷勤也太早了点。” 南门馨雪不便透漏自己的姓氏,便道自己叫柳馨雪。 冬水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那你在这做什么?莫不是要偷懒吧?” 偷懒?他的职责不就是陪少爷吃喝玩乐,顺便照顾保护少爷吗,少爷都休着,他一个人出去溜达玩不成? 这冬水占着自己是东方直陈的贴身丫鬟,眼睛都长在脑袋上,府里要没点能耐的人,还真不敢得罪她。 善棋虽然是苏泽的侍童,但向来生性与主人相似,从不摆架子,久而久之自然成了冬水心中的纸老虎,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倒也无所谓,她爱说就说去,只要没伤到自己、少爷及少爷重视的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如何。 毕竟东方直陈对善棋也算得上是了解,道:“到底有什么事?” “老爷,少爷叫冬水姑娘过去东厢一趟。” “少爷让我去东厢?”苏泽从未叫过她,这次怎么会突然叫自己?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东方直陈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摆了摆手道:“冬水,既然少爷找你,你就赶紧去吧,我找别的丫鬟服侍就行了。” 说完,他就走出了院子。 “冬水姑娘,跟我来吧。”善棋只瞄了高傲的她一眼,回身就走。 而冬水对于方才那一眼甚感不满,哼了一声,也跟上去。 “善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了?”冬水走在他后面,不满道,“你是少爷的侍童,而我是老爷的丫鬟,按级来算,我可比你高!刚才你竟然敢用那种轻蔑——” 前面的善棋禁不住摇了摇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衣里拿出了两块棉花塞入耳内,这才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当苏泽在馨雪屋内不耐烦地转第十八圈时,善棋终于将冬水带进了东厢。 他一踏进屋里,就迎面飞来一把折扇。 这种把戏善棋领教过无数次,苏泽只为出一时之气,随便扔一扔而已,要是照真了扔,以苏泽的功力怎么会次次打不中? 所以善棋没傻傻地站着当靶子,身子往左边一侧,扇子就向后飞去。 “啊——”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5) 善棋瞪圆了眼睛,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糟糕,一直捂着耳朵,忘了后面还有人了…… “善棋!叫你去带个人回来,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就慢慢来吧……再磨蹭,馨雪丫头都嫁出去了!” 馨雪一听,怒而起:“喂,姓东方的!什么叫我都嫁出去了?我很见不得人吗?只要我点头,娶我的人从南陆排到这儿来!” “呐,第三句话是你自个儿说的,可别赖我啊!” “喂——” 三人打闹的打闹,发呆的发呆,根本没人去理被扇子打个正着的冬水…… 冬水何时受过这种气?无奈苏泽还在房内,自己又不好发作,只好紧握双手,有气无处发。 见苏泽还在没完没了地和馨雪斗嘴打闹,再见冬水快要爆发的样子,善棋只好道:“少爷,冬水姑娘已经到了。” 苏泽忽然停止了耍闹,从腰间取出另一把扇子,敲了一下善棋:“喂!你当少爷我是聋子啊!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就是啊,又没让你喊大集合……”馨雪也捅了捅耳朵。 “没有啊,少爷,我说的很轻啊……”哪有很响? “还说没有!善棋你很吵啊!”馨雪忍不住捂着耳朵,“耳朵都被你喊疼了!” 苏泽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眯着眼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头一歪,看见了他耳朵里的棉花团子,大惊地把它们给抽了出来。 “好你个善棋啊!嫌少爷我训话罗嗦是吧?居然敢给我塞这些东西?看我不——” 善棋立马跪了下去:“冤枉啊少爷!我……我只是……哎,都是冬水姑娘她太会念叨了啊……一路走一路说,我怎么受得了啊……” 冬水一听,脸已经又红又青:“你!你居然塞了棉花团子!啊,我说呢,你怎么会服气,原来——” “冬水!”苏泽突然转过身,喝止道,“本少爷在此,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了?” 冬水低下头了头:“少爷……” 对待这种自以为是的丫鬟,就是不需要与她和颜悦色,馨雪在南陆也见过不少。她道:“冬水,你什么习惯?见了少主还敢与他齐高?造反不成?” 苏泽偷笑,倒也不去阻止。 冬水虽然心里把她给骂了个半死,但也还是跪了下去:“少爷,请问冬水来是为何事?要是没什么事,冬水就服侍老爷去了。” 苏泽冲馨雪使了个眼神后,干脆直接把事儿交给她处理,自己则躺在安乐椅上摇晃摇晃地看戏。 “大胆冬水,你以为你把东方大人搬出来,少爷就不敢罚你了吗?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你一个丫鬟!再者,主子找下人,一定得有事?没事就不可以呼来叱去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干涉少爷的事了?” “你——”冬水气岔,可再一想,今早东方直陈才同她说过,平日里她欺负府里的丫鬟下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到,但别把主意打到这柳小姐身上,便只好将怒气吞了肚子,“冬水不敢,少爷的事,冬水怎敢干涉……” 不愧是南陆少小姐啊,果然有气魄。苏泽摇扇乐着。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6) “没有?你以为你做得毫无脏迹?水月是少爷请回来的,也可以算是少爷的朋友。只不过水月不愿白吃白住,少爷才吩咐些事让她做,只打扫少爷的寝屋,”她将“只”字加重音量,然后看了冬水一眼,“可是……好端端的,水月为什么会因扫不干净府门前的枯叶而受罚?依我看,你分明是妒嫉水月,才想乘少爷心烦的这几天,好好整整她吧?” 她装起糊涂来:“呀,水月?沁心院的花魁水月吗?她什么时候来我们府中了?冬水也不认识水月,见有人偷懒,便依府规罚她啊,这是冬水的职责。” 苏泽正欲发作,就见馨雪大怒拍桌:“你就继续瞎掰吧!你不认识水月?东方大人哪次去沁心院找水月不是你陪着?全府的下人都知道水月来了,可东方大人却不知道,这不难想象是因为你从中作梗,不想让他知道吧?若是我今日去找东方大人聊聊,你说他知道后会怎样?若是他再知道你将水月掌掴,还弄得她现在下落不明,啊,你说,不知道向来很喜欢水月的东方大人他……又会怎样呢?” 冬水没想到她对自己的事竟知道得如此详细,吓破了胆:“柳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冬水去办?只要是冬水办得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你以为我是要你去杀人放火吗?错矣,我也不是这府中的什么人,就是见你仗势欺人,便想治治你。现在水月被好心人救走了,你就戴罪立功,给我们说说那人的特征。” 冬水虽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道:“我也没看清啊……一共来了两人,一人是女,另一人应该是男吧……” “应该是男?” “我没撒谎!以那人的身高及身材来看,应该是名男子,只是他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后来小玲被那人震晕了,我们又吓得退远了好几米,没听见那人的声音粗细,冬水不想误导了姑娘的想法,才说得不确定些……” 戴斗笠的?馨雪没有在意,但苏泽却皱起眉头。啊!说起来,自己这几日好像经常看到斗笠啊…… “那女子呢?” “那女子……”冬水溜了溜眼,不能说实话,万一不小心被他们碰到那丫头,岂不是很快就认出了?“那女子长得比水月逊色一点,是跟斗笠人一起的。后来,他们什么都没说就带走了水月。”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等一下,你现在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地府,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在府里作威作福,就别乖我手中的银针不客气!”说着,拿出腰间袋子里闪亮的细针。 她只不过吓吓冬水罢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才不会用救人的银针去伤人。再说了,东陆府的事,她也管不着,真有那个时刻,苏泽也会先她一步出手。 冬水连应几声,颤颤巍巍地跑出去了房。 “啪啪啪……”苏泽拍手,“馨雪丫头,想不到你管起下人来,还有你自己的方法啊。要真让你做了东陆府的主母,我倒省心了。” “你就做白日梦吧,我才不要嫁你这个登徒浪子。” “我是登徒浪子?”苏泽摇着扇子,瞪大了眼睛,“哈哈,非也非也,是自古才子多风流……” 馨雪毫不客气地抢过她手中的扇子,敲了他一脑袋:“风流才子?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炫耀!等丫头回来了,我帮你劝她嫁给你就怪了!” 苏泽“害怕”地拍拍胸口:“哎呀,我真是怕得要死啊,馨雪姐口下留情啊!” 见他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馨雪使起了她的花拳绣腿,穷追不舍:“苏弟弟别怕,姐姐我只不过是很想‘疼疼’你罢了!”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7) 两人一打闹开,屋里便是“劈哩啪啦”响成一片,所到之处,一切尽毁。善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心中唯一的一个想法却是:少打烂些东西啊,店铺难跑…… 他没有想到,拯救他的,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冬水。她道:“少爷,他们说,夫人从佛山回来了!” “什么?”苏泽吓得从桌子上翻了下来,“我娘回来了?” 见他难得认真,馨雪也不跟他打闹了,问道:“夫人很可怕吗,你吓成这样?” “你不知道……”苏泽回过头去,第一次注意到了馨雪的样子,脸色一变,“快快快!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一说完,苏泽便将她往柜子里塞,而不明所以的馨雪,当然是死活都不肯进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东厢外平地一声雷响,等馨雪回过头去时,吓了一跳,冬水的发髻竟乱得不能再乱,脸上的妆也花了。 奇怪,她被雷劈中了不成? “咣——” 门轰然倒塌,出现在馨雪面前的,是一个丰腴的中年妇女。 回想起刚才冬水说的“夫人从佛山回来了”,她吓了一跳地想,不会吧,难道她就是苏泽哥哥的娘?哪有一点像啊! 等她看见了苏泽,原本的怒气一扫而空,满脸笑容地摇着全身的肥肉艰辛地向他跑去。 “儿子啊!娘想死你了!”东方夫人冲过去,搂住苏泽又拍又亲。 善棋冲馨雪使了个眼色:就是这样…… 但在馨雪看来,她多想自己的娘亲也可以像东方夫人一样,亲亲自己。 南门飞燕虽视女儿如珍宝,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一年四季都不会笑的女人,更何况是这样亲热? 苏泽不住咳嗽,面红耳赤,就在他呼吸不过来时,东方夫人终于放开了他。 气还没喘够,又见东方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语气义愤填膺:“好啊儿子!你不愧是娘的乖儿子!这么多年没白疼你啊!娘还没出马,你就这么孝顺地帮娘来抓她了!” 东方夫人体形**,这一掌拍下去还不得了!只见苏泽凭空被呛得直弯腰咳嗽,想解释也无法开口。 待东方夫人插着腰从苏泽身边离开后,善棋才敢偷偷过去,赶忙替他顺气。 馨雪本还沉浸在无限伤感的回忆中,忽然一阵热辣感将她拉回了神。 一看,原来是东方夫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还拧着她的耳朵说:“好你个贱人!你在妓院里勾引那个老不死的也就算了,老娘才离开半个月,你居然敢登堂入室了?今天老娘不抓你游街示众,我妄称东陆一虎!” 可怜馨雪被喷得满脸口水,耳朵快被大力气的“东陆一虎”给拧下来,却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在妓院里勾引老不死的?聪明的馨雪立马知道,东方夫人是把自己认成水月了!于是忙开口解释:“东方夫人,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水月……” “不是水月?”她放轻了些力度,回头问,“冬水!她不是水月?” 馨雪一惊,不是吧,冬水变成那样,她还能认出来? 后来才知道,这是东陆府的惯例,有个这样可怕的夫人,谁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除非她活腻了! 东方夫人回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冬水了。她一回来,就算自己欺负水月的事传了出去又怎样?东方夫人若是知道是她冬水将水月赶出了府,定记上一大功吧?老爷还怕夫人呢,这件事肯定可以不了了之。 第四十三章 入了虎口,何时得子(8) 冬水虽然想报馨雪威胁她的仇,但见苏泽还在旁边,只好老老实实地道:“回夫人,的确不是。” 东方夫人犹豫了一瞬,又变回了原先的力度:“就算你不是水月,但看你这副狐媚样子,也一定想勾引那老不死的对不对!” “东方夫人,您先放手好不好,我慢慢跟您解释,耳朵好疼啊……”馨雪被她拧得矮了一截。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这些贱人整日只知道勾引男人!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我阉了那老不死的,看你们怎么飞!” “咳……咳咳咳!”苏泽稍有好转,又被这句话给呛得咳嗽不停。 “不是的东方夫人,我没有要勾引东方大人的意思,您先放开啊……” 苏泽在善棋的搀扶下,终于走到了她们旁边,抓住了东方夫人正要甩过去的左手,道:“咳……娘,馨雪丫头……咳咳,是我请回府的朋友!” “就算——呃?你说什么?她是你请回来的,而不是你老爹?” 众人齐齐点头道:“正是如此!” “哎呀,要死啊!”东方夫人终于缩回了自己的手,“呵呵呵……小姑娘,拧疼你了吧?真是对不住,苏泽这臭小子从没把女孩子带回过府,所以我也没想到……” “没事,没事……”馨雪面带微笑,可心里却直惦记着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在。 这时,苏泽终于顺过气来,凑过去替馨雪揉揉耳朵,吹了吹,道:“娘,你别逮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就以为是勾引爹的啊……我迟早要接爹的位子,馨雪丫头要勾引人,也是勾引我啊,她怎么会看上爹那个老头子!——疼吧?还好你这耳朵还在,要不然,真不知道上哪找个衬你的耳朵来给你按上!” 馨雪不自觉地红了脸,看着苏泽的侧脸,第一次觉得他其实蛮顺眼的。 见她的耳根越吹越烫,苏泽摇了摇说:“哎,完了完了,你这耳朵病入膏肓了!善棋,赶紧舀碗冷水来。” 馨雪一扭头,撅嘴道:“你才病入膏肓!” 东方夫人也对自己这“未来儿媳”满意得很,笑着说要找东方直陈去了,随后领着冬水除了东厢。 她一走,馨雪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单脚往凳子上一踩,道:“天哪天哪,我的耳朵真的还在吧?疼得我都快没只觉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怕你娘了……东方苏泽,你娘简直就是一直母老虎!” “要不然她哪来‘东陆一虎’的称号?作假的啊?要不是我娘拦着,我爹早就娶了七八房妾室了!”苏泽道,“所以我才叫你赶紧躲柜子里去啊,不听哥哥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你还说风凉话!没用啊你,妹妹都保护不了!” “那哪能怪我?得怪你反应迟钝吧?你以为冬水在一瞬间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为了什么啊?” “我哪知道你们东陆府有没有什么怪癖啊!正常的人都想不到为什么好不好!——不行,太危险了,我还是叫丫头嫁给西洛誉好了!他既然能当上西陆主,那就一定有能力保护好丫头!”她不屑地看了苏泽一眼,“要是落在没用的苏泽哥哥手上,我相信,明年清明我都可以替丫头上香了。” “啊!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那个西洛誉说话!” “算起来,丫头是我妹妹,那西洛誉就是我准妹夫了,哪里会是外人!” “哪是你这样算的?丫头可是你未来嫂嫂!” “不对不对!是我先认她作妹妹的,就算最后让你娶成了丫头,你也得叫我声姐姐!” “喂喂喂,哪里是你这样算的?明明——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两人越争越凶,争不到两句,又开始拳打脚踢起来,简直像是要拆了那屋子。 “东方苏泽你居然还手!懂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啊!你别跑!” 第四十四章 举头明月,低头思人(1) 话说另一头,善棋听苏泽的命令,去厨房拿了个碗,准备接碗水来,路经柴房时,生了疑:奇怪,平时柴房一直开着啊,怎么今日关上了?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团,善棋朝柴房走去。 “喂!你干什么!”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 原来是个小丫鬟。 便道:“柴房怎么锁上了?没了柴,怎么做饭菜?” 那小丫鬟道:“厨房的柴够用了。冬水姐说,放了些重要的东西在柴房里,叫我们都别接近柴房,要不然东西不见了,就算到我们头上来。” 善棋一听,赶紧退了下来,摇了摇头走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万一里面什么都没有,却硬说是自己拿走的,岂不是吃哑巴亏?他可不想让麻烦事缠上。 正因为人人都这么想,所以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人发现柴房里有人被关着。 雪姬听到善棋的声音,本以为自己有救了,可冬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捆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又堵住了她的嘴。等她辛苦地跳到门前时,善棋也走远了。 “唔唔!唔唔!”她撞着门。 那小丫鬟生来胆小,突然听到“砰砰”的声响,尖叫着有鬼,就逃命似的跑了。 知道善棋已走,雪姬也放弃了挣扎,靠着门坐下来。但忽然一想,万一有人进来,不就撞着自己了吗?于是又站起来,跳远了些。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地过去了很久,那种在北陆时常有的饥饿感又把雪姬给饿醒了。抬起头一看,天处在黑明之间,算起来应该是酉时几刻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想到自己竟又过上了这种令人有些怀念的生活。一想到北陆,她便又想起了珍姨,想到珍姨,便又想到了林老汉。 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 突然,传来开门锁的声音。 细细一听,也有细细的说话声。想想,应该是冬水她们来了吧。 门一开,果然是冬水领着众小丫鬟们来了。只听她道:“怎么样,饿了几顿,没力气跟我顶嘴了吧?识相的,你就乖乖的把水月那贱人留下来的活全给干了。兴许你冬水姐我怜悯你,放了你了说不定。” 冬水走上前,抽出她嘴里的布条。 “不能放,”雪姬抬起头,“冬水,你不能放我。因为我是个有仇就报的人,你放了我,你会惨的。” “你……你还敢顶嘴?看来不再饿你几顿,你不知道我的厉害!”又把她的嘴堵了上,怒气冲冲地回头,“我们走!饿死了她就直接给她收尸!我们府上的旺财很久没吃到这么鲜的肉了吧?”她以为这话能吓到她,谁知雪姬却偏了偏头,不予置理。 “锁门!” 知道冬水热脸贴了冷屁股,小丫鬟们不敢造次,乖乖地把门锁上,什么异议都没有。 雪姬以为要饿着肚子过了这一夜了,谁知她们走了还没多久,门外又出现一个黑影。还没等她想是谁,就听见“铿锵”一声,门锁给劈坏了,很快冲进来一个人。 她抬头一看,满脸的疑问,他是谁?救我?还是杀我? 那人上前,拿出她嘴里的布条,道:“我是王的人,我叫天九,来救你出去。” 第四十四章 举头明月,低头思人(2) 天九?那天冰丝发作,她隐隐约约记得抱她去客栈的人叫天三。 九……三…… 难道——他们是噬血的早期四兄弟? 下一瞬,她就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也是当年被张瘪子领走的那群孩子中的一个吗?” 天九一听,呆住了。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被张瘪子领走的?她没理由会猜到的啊!自己四兄弟也没和她说过话,不可能说漏了嘴,而大哥……也断然不会将这件事跟她说吧? 天九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说:“你是九哥吧?看你的表情应该没错了。我知道你们,是你们四个一直帮着噬血打江山吧?” 她……天九已经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四兄弟一直处在暗处,就连几位族长也没什么机会看见他们,她没理由可以知道得这么详细!何况,她居然直呼大哥的名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红白二人是习惯了,只是他们四兄弟至今还不知道而已。 天九想道,她到底是谁?大哥今日叫我夜探东陆府,为的就是确定她是否安全,难道……她是对我们有用的人? “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说,我先带你离开。”天九道。 她却道:“我不去客栈。你可以送我去这城里一个叫林老汉的家里吗?他是我爷爷。” “可是大哥吩咐让我——”天九还在犹豫,忽闻门外传来脚步声,听其步伐沉稳,想必还是练武之人,“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带你离开东陆府!” 举剑将绑她的绳子割断,刚想拉起她走,便觉那人已追到柴房来,头还未转过去,便已举剑对指。 暗光之下,那人道:“来者何人!竟敢夜闯东陆府!” 是善棋! “我就是闯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待我拿下你!” 知道他们就要开战,雪姬大喊一声:“住手!” 天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还是停了手。 “善棋,是我,他只是来救我的,你放他走吧。” 善棋一思这声音,猛然道:“是你?雪姬姑娘!你回来了?” “天九,你快离开东陆府吧。”她轻轻道。 “可是……大哥让我带你——” “行了,”她知道在噬血的带领下,规矩一定很严,任务失败可能会遭到惩罚什么的,便轻声道,“你留在这里,是想把苏泽引过来吗?他的武功不在你之下,你要是失手被擒,不是坏了噬血的大事吗?你放心吧,既然善棋已经发现了我,我就不会有事了。你回去就把我的原话带给他,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见善棋也无意阻拦,天九没再犹豫,从一旁的窗户飞了出去。 “雪姬姑娘!你怎么会在柴房里?” 她反问:“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是不来,自己就可以出府了啊。 “我跟少爷看见有黑影潜入府,还以为是刺客,便一路跟过来,谁知他的目的地竟然是柴房。” “那苏泽他——” “少爷随后就到。” 说人人到。 “善棋,刺客抓到没有?” 善棋笑道:“少爷,刺客没抓着,不过抓住了未来少夫人。” 第四十四章 举头明月,低头思人(3) “我说善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苏泽摇着扇进屋,只看见柴房里除了善棋外,还站着一名女子,但因光线过暗,看不清样貌。 “少爷,”善棋将雪姬往前一放,“你看我找到谁了?” 苏泽还想他能找到谁呢,抬头一看,惊呆:“丫头!” “少爷我没骗你吧?这回我可真的找到未来少夫人了!” “有赏有赏!”苏泽上上下下打量着雪姬,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惊喜过后,才忽然想起,不对,刚才潜进来的是一名黑衣人,他们跟着他来到柴房,怎么一进来,人就变成雪姬了? “善棋,刺客呢?” 善棋还未答,雪姬便道:“他不是刺客,他是帮我医治冰丝毒的人的手下。今早他送我来东陆府,谁知遇到水月被你府上丫鬟欺负的事,看不过便救走了水月。我本想让冬水替我转告你一句话,让你们来爷爷家找我,可冬水气愤我替水月出头,便叫了众丫鬟把我绑进了府,还将我关在这柴房里。你们口中的‘刺客’应该是不放心我的安危,在外打探不到我的消息后,便夜探东陆府,想看看我是不是被你们府上的丫鬟给抓了吧。” 这时,他们已出了暗光的柴房,苏泽一扭头,发现她的瞳仁与视线都变得不一样了,思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道:“丫头!你眼睛已经复明了?” “恩,是啊,”她点头,“也是那位恩人用了他们独特的清毒药将我治好的。所以你别再将他们当坏人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救你?” “呃……可能那天他们只是凑巧路过,见我痛成那样,便出手相助吧。”她有些心虚地道。 她明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她也知道他们很有可能要将东陆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却始终不能将他们的身份说出口。 看着完全相信她的苏泽,她心里很不舒服。她知道她不该欺骗他,只是…… 为什么她怎么也无法将噬血的事托盘而出呢? “这样啊……”苏泽点点头。 他虽然没有怀疑雪姬说的话,但他不会笨到认为那些人只是凑巧路过、拔刀相助而已。若只是经过,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与馨雪的身份? 那些人,必有来头。 “丫头,你怎么了?”见她晃了晃身子,他担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说:“没……没什么,就是一天未进食,头有些昏沉……” “可恶!那个冬水……竟敢骗本少爷!善棋,把她给本少爷带到东厢来!” “欸!善——”雪姬正欲阻止,又想到了什么,便闭了口。 善不可乱使,自己该狠一点,不是吗?既然刚才在冬水面前已经说了那句话,就让她得到些惩罚吧。 若是人人都觉得自己没犯错,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只会越来越放肆罢了,到时候苦的,可不是自己一个这么少。 “可以多准备点饭菜吗?我觉得我会吃很多。”她回过头,冲苏泽笑着。 苏泽哪还会说不?忙点头:“自然是没问题!快些走,馨雪在东厢,我带你去见她!” 第四十四章 举头明月,低头思人(4) 于是,善棋又去找冬水,而苏泽则带着雪姬在东陆府里七转八弯。一路上,苏泽问了雪姬许多问题,那些人带她去了哪里,怎么帮她治疗,待她如何之类。 雪姬怕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便迷迷糊糊地道了几句,又说自己现在头很晕,不想想事情。苏泽见她一脸倦容,也就没再多问。 两人弯弯转转地走过很多路,忽然,雪姬停下了脚步,没有跟着苏泽继续走。 苏泽正想和她说说这些天他与馨雪的事情,一扭头却没发现身边的她,奇怪着回头一看,发现她的视线正盯着远处某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丫头,你怎么了?在看什么?”苏泽走回头。 她不答,还是双眼望着某一处失了神。 他觉得甚是奇怪,便走到她的位置,照着她的视角看去,呆了一下。 站在那里的,不正是在望月的西洛誉?难怪她…… “洛誉……”她喃喃着。洛誉……我有多久未见到你了?西陆一别,竟是现在才再见你一面。短短的一月之余,为何像是几年未见?洛誉…… 说不清,道不明,纵有千言与万语,到了嘴边,却还是无法喊住远处的那个身影,对他说出来。 她揪着胸口的衣赏,只觉心里深处传来阵阵刺痛,痛得她直落泪,看得一旁的苏泽不知如何是好。 她怎么也想不到,东陆府的贵客,竟就是她日思夜想的西洛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陆?是来找她的吗?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久久,理不出一点思绪来。 “丫头,你别哭了啊,你一哭,我就手足无措了!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只要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到!是把西洛誉叫到这里来吗?还是怎样?丫头你说话啊,别只顾着自己哭啊……”苏泽从未这样不知所措过。 赏月中的西洛誉被他们的声响惊动了,仔细一看,发现是东方苏泽与一名看不见容貌的女子,便远道:“东方少主,发生什么事了?可要洛誉帮忙?” 雪姬一把抓住苏泽的衣袖,求道:“求你……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求你了……快带我走!” 只要她开口,苏泽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别说求了。看她这样子,苏泽何其忍心?当即决定不去东厢了。 “打扰西陆主赏月了,没什么事,就是这里有个丫鬟犯了心病,我先送她回房。”他遮掩着她,回头往北厢的方向走去。 赏月……望月思人。月在,人何处? 西洛誉也没怎么在意,只想,那女子当真是个丫鬟?恐怕不尽其事吧?就连你爹都说你风流多过才,不必想也知丫鬟是假,风流是真。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笑了笑,不再去想。 西洛誉背手而立,举头望明月,低头思佳人。 嫣然,你会原谅我吗? 第四十五章 宁人负我,勿我负人(1) 若是别离,花知蝶知君知否。 聚散难期,便道是雨恨云愁。 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光照寝屋,雪姬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丫头,你在说什么雨啊云的?”知道善棋肯定将东西送去东厢了,便加快脚程,亲自去厨房端了饭菜来,一进屋,便听见她在吟诗。 说实话,苏泽虽风流,却不爱才,自小不喜文雅,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能不碰他尽量不碰。 “别想了,先吃点吧。”苏泽把饭菜放在桌上。 她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点也不像饿了一天的样子。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有心事了。自然,这心事是什么,不用猜他也知道。 自古以来皆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那“心药”还在外面赏月思人,她又不想见到他,苏泽总不能为了她的心病得以痊愈,把“心药”给拧进来吧?于是他也不多话,就在一旁看着。 过了一会儿,未闻馨雪人,先闻其声:“丫头!丫头真的回来了吗!” 雪姬立马放下手中汤勺,迎了出去:“馨雪!你怎么来这了?” “你还说,善棋不是说你们会来东厢吗,可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你来,一问才知道你们去北厢了,我就赶紧过来了啊!”馨雪看起来确实急,“丫头,你可让我想死了!到底是去哪了?怎的现在才回来?” 雪姬笑了笑道:“我啊,这几天哪都不能去,都在床上养着呢。被那蛊毒折腾得丢了半条命,多亏了——那个好心人,我才把命给捡了回来。要不然,我就得在阴间等你们了。” 馨雪努了努嘴,让她别乱说话。 “怎么,丫头,你那是毒,而不是旧病?”苏泽问。 她摇摇头:“自然不是。我也不知道这毒是怎么来的。某一天醒来,它突然就出现了。寻阁大哥还有白姨他们,都说这叫冰丝。” “寻阁?西陆的神医寻阁吗?” “正是。” “那他可有解药?” 还是摇头:“没有。冰丝乃空灵蛊毒,就连四大族长都不会解。” 要是以前,这是无解药的蛊毒吧,到死的那一天才会解脱。可是噬血来了之后,便传闻只有他可解其毒。他也亲口说过,只有他能救她,想想,就应该不假了。 馨雪与苏泽面面相觑:“无药可解?” 雪姬不答,挽着馨雪进了屋。两人以为答案属是,便不再问。 只见她重新坐下,继续舀着热汤喝着。馨雪刚想问她话,却被苏泽拉住,见他朝自己摇头,并做出噤声的手势,馨雪立马闭了嘴。再扭头一看心事重重的雪姬,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确实,现在雪姬心中犹如猛兽相攻,各不相让,搅得她心烦意乱。脑中想法也如恒河沙数,抹也抹不去。到底该怎么办,她也没个谱。 去空灵吗?不可能,他们来桃源的目的好似还未完成,不可能马上回程。 继续躲在府里?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并不这么认为。她既然能想到这句话,指不定他也能想到。 躲,肯定不是上上之选。东陆这么远,他也能追过来,小小一个东陆府岂是她的容身之处? 等等……容身之处? 看她表情一变,馨雪与苏泽以为她解开心事了。 她抬起头,神色有些怪异。不行,这样做太自私了…… 第四十五章 宁人负我,勿我负人(2) “丫头,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啊!”苏泽急道。 “没事,没事……”她连连摇头。 苏泽怎么会相信?绕到她身旁坐下,认真地看着她:“丫头,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好吗?不要一个人担着。” “是啊,你别让我们干着急啊!” “可是——”她别头看着馨雪,“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对苏泽就太不公平了。” 馨雪松了一口气地抓着她的手说:“苏泽哥哥啊!唉,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是他!丫头,你就放心吧,不用跟他客气,我看苏泽哥哥啊,巴不得你对他不公平呢!” “就是就是,”苏泽自己也点头,“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啊!”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反而更难过了。可以吗?我可以自私一次吗?她闭着眼睛,咬咬牙。就一次,就让我自私一次吧……苏泽,这债我只能下辈子还了…… “苏泽,你在爷爷家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被她突然这么一提,苏泽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头,你都会在我身后。” 苏泽与馨雪皆是一愣,他们没听错吧?所以她的意思是说:娶她? 馨雪不解地说:“丫头,你不是说……” 知道他们定是满肚子疑惑,她也料到他们会有这种反应,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道:“苏泽,馨雪,我知道你们很奇怪我为什么这样决定。只是你们也知道我的事了,应该知道我在躲谁吧?” 馨雪恍然大悟,难道她已经知道西洛誉在这里了? “是,我看见他了,”她看懂了馨雪的神情,“不管我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与其躲,不如不躲。只要我成了别人的妻子,就算他找到我,又如何?” 她果然想这么做! 馨雪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出错误的选择,劝解道:“丫头,经过几日的观察,我发现西洛誉来东陆,表面上为共商大计,实则是为寻你!如此情深的男子,抛下政事,不远千里从西陆来东陆找你,你就忍心伤他心吗?” 苏泽虽想立马答应了她,但也不想她日后后悔莫及,浪费了她的年华,也道:“是啊,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这种事,切莫不可乱说。” “我不是乱说,我是想得很清楚了才说出来的。唯一阻绊我的,就是对苏泽的不公。我已不是完璧之身,却还要你一陆少主,将来的东陆主娶我,这不是私心吗?若东陆主知道,你娶的,是个残花败柳的——” “丫头!”苏泽微怒,“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我不许你这么想!” 雪姬知道自己争他不过,缄默不语。 “丫头,”馨雪皱着眉,苦口婆心,“西洛誉对你的情,恐怕已经超出你的想象了……就连我这个外人看着他整日眉头紧锁的样子,都好生难过。你忍心让他皱一辈子吗?” 第四十五章 宁人负我,勿我负人(3) 馨雪的每句话都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又怎会不知那种心碎的感觉?他痛,她就不难受吗? 见她双眼发红,馨雪很是不忍:“好妹妹,别意气用事了,那件事,你不愿,那个白族小子也不愿,谁都不希望发生,可世事无常,谁又能预料到呢?而且,依我看,西洛誉也不像是会介意的人啊。说不定他早已知——” 她意已决,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可你知道吗,长痛不如短痛。——苏泽,我不迫你。你不愿,便罢了。” 见她不可商量,苏泽也不再劝了,道:“你愿嫁,我就愿娶。” 连日里一直下着绵绵细雨,这初冬之季,倒是有些像暮春了。每日卯时时刻,清笛绊雨,伤绪渗透进绵雨,随风披拂至府邸各处。 音里雨里飘着的,尽是连绵不绝的情意,道一声郎有情,却不知妾是否有意。一日复一日,淅淅沥沥,轻轻扬扬的,直叫人心里堵得慌,然而落音之时,都叫人眷恋不舍,望这一日快些过去,待明日卯时,再起早慕听。 几经站于窗前,她其实是想取笛就唇的。可那玉笛就像是生了根,紧紧地粘合在桌案上。手也总是有万般的沉重,怎么提也提不起它。 心底无数的声响在提醒着她,不可以……你这一吹,吹散的是无限自己的决心;这一吹,吹染的是他覆身的污泥,质本洁来却污去。 这日,卯时已过了三刻,雪姬立在窗前,久未闻清越声飘入耳,心下觉得奇怪,推开窗,却见连日来的小雨已经停了,朦朦胧胧地飘着些雾水。 馨雪观了她几日,见她日日顾影自怜,两行清泪洗面,终于憋不住心里话:“丫头,你这是何苦?西洛誉的心思已经透过笛音很清楚地传递给你了,你不可能还不明白!只要你推开门朝北跑,你这辈子的幸福便到手了!” “不可以!”她急呼,“绝对不可以!” 这几日,她心里特别的堵,都快透不过气来,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还不小的样子。但究竟是什么,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她越来越担心,噬血会利用她对他做出什么事来,不能再让他为自己分心了…… 见她语气这般坚硬,馨雪也不再浪费口水,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是后悔的人反正不是她,到时候别抓着她的手哭得天都塌了就好。 又过了一刻,馨雪也生疑起来:“怎么还不吹笛?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变故”二字着可重可轻,着实叫她心急。 这日,苏泽也早起,早膳还未吃,便从北厢赶去东厢,顺便叫善棋准备好三人份的早膳送过去。踏进去时,刚巧听见她们在谈论笛声的事,便道:“怎么,你们在等笛音吗?我看不必了,西洛誉昨日彻夜未归。” “彻夜未归?”两人齐声。 他点头道:“是。侍卫们只说昨晚酉时十分,西洛誉与寻阁出了府后,就没再回来。” 难道真的出事了吗……雪姬眉头紧皱。 “丫头你别担心,我爹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何况,听闻西洛誉自小习武,底子还不错,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见她还是担心的模样,便继续道,“他武功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只在两年前看他与北朔杰过了一招,而那时的北朔杰本就只学得些花拳绣腿,赢了他也不能说明什么。倒是后来,又见将他出手时,却是直接给西子席一剑封喉,剑术之快,令她在噬血的脸上也看到了一丝惊异。 第四十五章 宁人负我,勿我负人(4) 她虽不怀疑他的武功,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个不小心便是送命,人心险恶,她怎会不担心? “苏泽,你同东陆主说过我们的事吗?” “这个……还没……” “很难开口吗?要不然还是算了,我找个百姓嫁了也无妨。” 苏泽一听,忙摇头又摇手:“不不不,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这等好事,怎么可以让给别人?再说,你要是随便找个人嫁了,那人品行道德皆差可怎么办?总不能是个男人,不管三教九流你就嫁了吧?” 雪姬笑道:“我哪里可以嫌东嫌西的?我现在这副样子,有普通百姓要还稀奇了。” “最好是这样。要不然那个火眼金睛猜到了你的‘真身’,可就要垂涎三尺了。” 馨雪也道:“就是。丫头,虽然东方苏泽这人讨厌得很,可总算长得人模人样,总比那些市井无赖好得多。我可不能看着你随便找个糟老头子嫁了也不管。所以啊,你要嫁就还是嫁给他吧,我未来妹夫总该配得上你才是!” 苏泽双掌一击:“馨雪丫头,除去你前面说的话及那声妹夫,这次是你说得最中听的一次了!看在你也算是赞我的份上,这次宴上,哥给你找个品行兼优的如意郎君。” 馨雪也没当真,眼睛眯了眯,算是回应了。 随后,善棋送来了三人份的早膳。三人吃过后,在苏泽的带领下,来到了东方直陈的书房。 这几日,馨雪称身体抱恙不出来用膳,继而东方直陈也是第一次看到雪姬。待他看到一脸是伤的她时,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立马想起她是谁。 那晚,馨雪与雪姬聊着,过了会儿善棋也把晚膳和冬水带了来。冬水见事情败露,忙道自己并不知道雪姬就是苏泽的朋友。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众人皆道,不是苏泽的朋友,你就可以胡乱抓人了?苏泽也道了句“本少爷尚且不会从大街上胡乱抓个人来充当丫鬟,你倒是比我大了?” 冬水百口莫辩,雪姬也决定不可姑息于她。正当三人均定要将她赶出府时,一名小丫鬟忙到了东厢,道老爷要冬水姐服侍。无奈之下,只好暂且饶了她。 冬水回到东方直陈的寝房,便被问去了哪里,冬水心恨雪姬,便添油加醋,将事实歪曲,道苏泽将一名奇丑无比的女子接入府,她以为她只是个不听话的小丫鬟,便唤她去砍柴,谁知那丫头佯装可怜去找苏泽“诉苦”,苏泽一听却要把她赶出府。 她说得泪水涟涟,道自己为东陆府肝脑涂地,却差点落得这样的下场,东方直陈一听,顿感心疼,本想一拍桌案叫人把雪姬找来,可又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么在意她,就给苏泽一个面子,不找她麻烦。 事儿过了这么多天,自己没去找她,她反而和苏泽柳小姐一起来找自己了?东方直陈打量着他们,猜不出他们此行是为何而来。正想着,便听苏泽道:“爹,我要娶丫头为妻。” 第四十五章 宁人负我,勿我负人(5) 东方直陈捅了捅耳朵,以为自己“老耳昏听”,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丫头为妻,请爹不要反对。”苏泽语气坚硬。 他本对丫头便没好感,听苏泽说要娶她,怎么会答应?大怒道:“苏泽,你不理政事,终年游山玩水,爹还不老,能干事,所以不怪你。可你今日突然带来——这样一个女人,说是要娶她?爹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自从馨雪入住东陆府后,他就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会是他的儿媳妇儿。可没想到,他居然带回一个与她差这么多的女子?当日麒麟回报,说苏泽和一个毁了容的女子在一起时,东方直陈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和那女子有关,也就随了她,殊不知,他却是想娶她! 其实,东方直陈见雪姬一脸的刀伤便不想再看下去。可他若是看仔细了,会发现,雪姬的眼睛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一双。 那他就会知道,若有人有着这样一双美眸,那她原本的样貌是怎样,便简单得知了。 “爹,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要征得你的同意,我只是觉得成亲是件大事,我总该让我的父亲知晓。” 馨雪看着他,骤然想起了自己在南陆的事。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乖巧顺从的女儿,只有在触及南门岩的事情时,才会与南门飞燕争得面红耳赤。但每次母亲气得乱摔东西的时候,她便只好放弃了,因为她知道,那是南门飞燕的极限。 看着这样的苏泽,她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只是不同的是,苏泽看起来不会跟自己的父亲妥协。 “你!”东方直陈放下手中的要事,一怒而起,“从小到大,你随着性子做人,爹都由着你,但唯独这一次不行!我要的儿媳妇儿,是像柳小姐那样端庄得体,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子!” 馨雪刚想说句“我入不了厨房”以示反驳,却听苏泽道:“爹,如果照您的意思,丫头可是比馨雪丫头更加端庄得体了;厨房,她入得;厅堂,也出得;人不可貌相,爹,这是你从小教我的,不和她相处一段时日,您怎么知道,以丫头的气质,不适合当一陆之母?” “一陆之母?”东方直陈疑问。 “对,”苏泽道,“如果您今日不反对我们的婚事,就是让我成亲后第二日就上任陆主之位,我也不会推辞。” 东方直陈当场怔住。他居然愿意为了她……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便闻身后平地都在震动,然后一个声音响起:“儿子!是哪家的姑娘让你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之身啊?快让娘瞧瞧!哟,两位姑娘啊,双喜临门?” 东方夫人将两人转了过来,吓了一跳:“哎呀……儿子啊,这……这两位相差也太多了吧?你你你你……你究竟是要娶哪一个啊?” 馨雪与苏泽均将雪姬推上了前:“是她。” “啊……”东方夫人显然也怔了一下,“可是……可是儿子啊,你不是要娶柳小姐吗?你……你娶这位姑娘……那、那柳小姐怎么办?” 对她来说,未嫁的漂亮姑娘留在府里,那都是个危险!可“柳小姐”又是自己宝贝儿子的朋友,动她不得。 第四十五章 宁人负我,勿我负人(6) “东方夫人,”馨雪道,“自始自终我都将苏泽当哥哥看啊,他一直喜欢的人,是丫头而不是我,请你们不要弄错了。” 一听,东方夫人将苏泽往后拉了几步,耳语道:“儿子啊,娘一直觉得你的眼光不错,这柳小姐,和那位什么丫头的,明眼人一看,那都知道该选谁啊,你怎么放着好的不选,反而把那个……那个什么丫头的给娶回家?娘把你生得这样俊,你总得给娘娶个最漂亮的儿媳妇儿回来吧?” 听她说着不着边儿的话,苏泽气急:“娘!是我娶,又不是您和爹,你们搅和些什么啊。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啊,相处久了你们就会发现,这丫头可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至宝?”东方夫人瞄了几眼,“娘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怎么就看不出这位毁了容的姑娘是至宝了?” “娘——” 东方夫人懒得再同他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与东方直陈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只见她走过去挽着东方直陈的手臂道:“老爷,你可千万别答应这桩婚事,这儿媳妇儿老娘可不喜欢!——不过嘛,要是换了柳小姐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欸——你们——”馨雪也有些气急了,怎么可以把丫头说得好像毒瘤似的?丫头这般好,居然这么不识货!“东方大人东方夫人,你们别老扯上我,我跟苏泽哥哥是什么暧昧关系也没有。” 想了想,她拉起雪姬的手,有些气道:“不答应就算了!现在,是你们愿娶,我们家丫头也不嫁了!丫头可是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说出她的身份都吓死你们!既然你们不懂‘占为己有’,我也不勉强了,我们这就去找西——” “馨雪丫头!” “馨雪!” 两人齐呼。 只听雪姬先道:“算了吧苏泽,本来这也只是我一闪过而的想法,从没想过真的去实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百行孝为先,既然东方大人和东方夫人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此事就此作罢,就当我从未说过。” 说着,冲馨雪点了点头,说:“馨雪,我们去爷爷家吧。” 东方直陈与东方夫人怔了一怔,这丫头要不就是沉默,要不就是一句话棒打得人反驳不了啊…… “等一下!” 喊住她们的人,正是苏泽。他回过头对他们道:“爹,娘,抱歉,如果你们不答应,我这就跟丫头她们一起走,从此在爷爷家过平凡的日子,永远也不管这东陆的事!” 众人大惊! 他们夫妻对望了一眼,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事情可千万不能演变成这样啊!娶就娶吧,以后再多找几个漂亮的女子就是了,儿子最重要!就在他们想要冲口而出答应他时,却听一个本来应该高兴但现在却大声反对的人站了出来。 那人正是雪姬。 在他们眼里,雪姬只不过是一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迷得他们的儿子神魂颠倒,非她不可的女人,嫁入东方家,是为了他们东陆府的权与银子,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们怔了好一会儿。 她重足而立,回眸而视道:“我不同意!苏泽,我从前就同你说过,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一生下来就肩负着振兴东陆的职责,这不是你能选择的。为了东陆的百姓,为了东陆府的任何人,你都不可以做出离走这种幼稚不可行的行为。你若执意如此,我便远走他乡,让你成为第二个找不到我的‘他’。” 她指的,便是西洛誉。 “丫头——” 她闭上美眸,思了一会儿,道:“宁天下人负我,勿我负天下人。” 第四十六章 若伊不在,霸天无意(1) 黑暗。黑暗。 除了黑暗,只剩下死静。 噗通。噗通。 对,听到心跳声了。 谁的? 这么近,这么强烈…… 伸手。噢,原来是自己的。可是自己为什么处在黑暗之中? “西洛誉,你别不知好歹。”忽然,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响了起来,回荡在四处。 “谁!”黑暗中,他坐起身,看不到一丝光亮。这里是哪里?他开始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记得酉时时分,寻阁忽然回报,说派出去的眼线在一家客栈看见西氏兄弟出入,接着他便与寻阁一起,到了那家客栈。直觉告诉他,西氏兄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东陆! 到了客栈后,为防他们逃跑,他让寻阁在楼下守着,自己则冲上了楼,然后踢开们进去—— 对,记忆到这里便空白了,进房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神秘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大笑道:“不用想了,你进房后什么都没看到便已经进了我的幻境里。” 这声音与刚才听到的不一样了。 蓦地,西洛誉马上想起那个从未现身过,但随时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神秘人。“你将我带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我是来提醒你的西洛誉。你可记得,当初你我的协议?可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他当然记得。当初神秘人忽然出现时,他虽有犹豫,但却还是答应了“他”。 神秘人告诉他噬血的秘密,又告诉他去北陆会有意外的发现,而“他”的条件,居然只有让他不顾一切地夺得桃源的统治大权。 这点毋庸置疑,不用“他”交换,西洛誉也会因为西府人的关系而去做。 西洛誉不知“他”为何要帮自己,也怀疑过“他”是否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可迄今为止,“他”的确只是一直助着自己而已。 “他”是谁?到底是谁有时现时隐的功力?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不是这样,会是哪样?我并不觉得我违背了协议——” 咻—— 银光一闪而过,他轻呼一声,按着受伤的手臂。 在右前方!即使是在全黑的情况下,他还是得知了神秘人发出暗器的方向,取出一片小刀飞去。 原以为会听见刀子刺入肉体的闷声,可那刀子却像是飞进了无底洞般,连个落地的“铿锵”声都没有。 “哈哈哈,西洛誉,”声音变成了幼童,“你别不自量力了,这是我制造的幻境,只有我伤你的份,你是怎么也伤不到我的。我就是想杀了你,那也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但我不杀你,因为你还有用。——我最讨厌别人骗我,现在你最好老实地招来。” “我没骗——” 咻—— 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另一只手臂被伤。有一瞬的寂静,可以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确实,他现在的处境很被动,被伤却不能攻。不光是全黑的原因,而是以他以往的经验,就算是如天明的情况下,他也找不到那个既不见首也不见尾的“神龙”。 “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别说你没有,你有,你很明显地有!否则,这个时候你来客栈做什么?不就是来找你失散了足有一月的女人吗?” “这跟——” “你别说这跟我们的协议无关,”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红颜祸水,亘古不变。但你似乎是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如果我现在让你选,江山美人,只可其一。你一定会要美人而不要江山,我有说错吗?” 一阵死寂。 第四十六章 若伊不在,霸天无意(2) “顺你者昌逆你者亡,谁阻碍你登大宝你就会毫不犹豫地除了他!你还记得你被你的四位无情无义的兄长迫害时发过的毒誓吗!”如成年男子的声音极度愤怒地吼着。 只见黑暗中猝然出现数道银光,他躲了一道却躲不了其他几道。一道划过他的耳边,削去他一段美发,一道割破右手臂,最后一道迅速穿透他的膝盖骨。 他不想跪“他”,右脚却还是站不住地弯了下去。 “我记得!”他怒吼,“那个时候我以为她已经死了,但其实不是。现在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没有她,我独守江山又有何意义!”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他们四人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变得比他们更强,比他们更狠。 他渐渐失去了自己的心,无数人成为他的刀下魂。在那样狼奔豕突的世界里,他对任何人事物都无留恋,他慢慢地变得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因为他认为,自己变成什么样,没有人会去在意。 但是她的“重生”,使他逐渐灰白的世界又恢复了光彩,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五光十色…… “废物!都是一群只知儿女私情的废物!”“他”又如一个发了狂的泼妇,“女人?哼,女人除了用来利用外,一无是处!江山才是你该要的!”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我——不——稀——罕——” “由不得你不稀罕!”又是几道银光出现。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失去知觉般,一下也动弹不得,快如闪电的银光全数划过他的身体。他紧咬牙,抬起头望着全黑的半空狠道:“我若不要,你——又——奈——我——何?” 神秘人却不发火了,此时若一名慵懒的女子。“西洛誉,我说过,你是我的棋子,在这盘棋还没下完之前,我不会让你成为废棋。你必须夺得江山,否则,我就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你——不许动她!” “你放心,我不会杀她的。杀了她,你就不会那么听话了,”忽然,“他”又冷笑起来,“呵……西洛誉,就算我不动她,再过几日,你就是找到了她,也无用了。” “什么意思?” 问出这句话后,久不见人回答。原来那神秘人早已不见。 黑暗的世界随着神秘人的消失,也渐渐亮白起来,可欲起身的西洛誉却突然失力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 · · “两位少爷,哪里去?”寻阁将剑一横。 他本等在楼下,忽觉两抹熟悉的身影蹿过,便追了上去,正是西氏兄弟。 西子能冷哼一声:“哼,我们四兄弟如今都已只剩下两个,怕让他西洛誉看着不顺眼,最后落个小命不保,我们兄弟两个也已经离开了西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堂堂西陆之主,空着政事不理,特地赶来东陆将我们赶尽杀绝,可真是空闲啊。” “赶尽杀绝?”寻阁疑问,“洛誉何曾下过杀令?何况,我们并不知道你们二人在东陆。” “不知道?”西子爵也道,“不知道你大晚上来堵我们的路?那西洛誉与你,可是比我们这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们还要亲。你都已经在这里,他西洛誉会不在?” 第四十六章 若伊不在,霸天无意(3) 对于西子爵讽刺般的语气,寻阁并没有发火,而是平静道:“我派出去的眼线发现你们二人,我将此事告诉洛誉,他说他有直觉你们跟雪姬可能接触过。” “哼,我就知道那人说的没错……二哥,都怪你不信,延误了我们离开的时间。”西子能悔道。 “‘那人’?有人给你们放消息?”难道是眼线里有他们的人? 两人不答,像是要出手拼死一搏。在他们出手前,寻阁抢道;“两位少爷,我再说一次,洛誉确实从未下过任何诛杀令。我们来东陆,纯粹是为了寻找失踪足有一月的雪姬。” 西子爵拦住了冲动的西子能:“四弟,先把事情弄清楚。——盛世三豪之一,上官家族的上官旭辰,不像是会撒谎的人。——我们本准备今晚去东陆府,但还没出客栈,便有个声音出现,道西洛誉以为我们兄弟两人将雪姬买去了妓院,正要冲过来杀了我们。我本是不信,可后来确实看见你们二人匆匆朝客栈飞奔而来,才跳窗逃离,但没想到还是被你拦住。” “你们若不是真的见过她,也不会如此心慌。这么说来,你们确实接触过她?”寻阁发问。 当下,三人把误会解除,西氏兄弟也将遇见雪姬后的事说得半透半明。原因不为其他,而是苏泽曾同他说过,关于雪姬的事,能不讲则不讲。所以,在寻阁不会怀疑的情况下,西子爵将事情说了个半透。 就在这时,客栈里传出尖叫声:“死人了!死人了啊!” 三人均是一怔,如果房里没有西氏兄弟的踪影,应该赶紧出来,可他们三人已经说了这么久,为何迟迟不见他西洛誉的身影? 难道客栈里喊的—— 寻阁顾不上说什么听后感,转身进了客栈。西氏兄弟知道他们不是来追杀自己的后,出于好奇,也跟了上去。 一进客栈,看见一个房间门口围满了围观的人,西氏兄弟有些呆滞:“那不是我们的……” 难道死的人真是西洛誉?不可能吧,他怎么就无声无息地被人杀了?暗杀? 西氏兄弟心疑的时候,寻阁已经冲上楼,拨开人群,大喊一声:“洛誉!” 兄弟两个对望一眼:真的是他?然后也好奇地跑上了楼,想看看西洛誉到底是怎么个死法。 倒不是幸灾乐祸,以为西陆从此是他们的了。前面也说过,自从西子席与西子行死后,他们兄弟就对自己的小命看得很重,权啊势啊什么的也都不在乎了,反而还怕西洛誉哪天一个不小心死了,自己两兄弟得去接那烂摊子。 这样想后,就看开了;人看开了,那些邪恶的念头也随之消失,再以客观的意念去看西洛誉时,竟觉得他会变成今天这样杀人不眨眼,完全是他们四兄弟所致。 两人的想法几乎一致,摇了摇头加紧上楼去。 忽然,房间里传出一声怒吼:“是谁未经查证就瞎喊死人的!” “什么啊,原来没死啊……”人群里纷纷喃喃了几句,无趣地散开了。 小二悻悻地溜走。他本是送菜上去,谁知发现有个人满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胆都吓坏了,第一个念头便是死人,哪还会去查证? 听到他没死,有一瞬的时间两兄弟也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伤成这样……”寻阁已经很久没见到他浑身是伤了,“又是谁可以将他伤成这样?” 将他搬到床上后,西氏兄弟也走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个声都没出就被伤成这样了?” 这也是寻阁的疑问。他们在外面,连打斗声都没听到。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地伤人?这些问题只好等他醒后再问了。 “他像是被一种很薄的利器所伤,并且那利器被涂上了剧毒,所以他才会晕过去。”寻阁替他点了穴,防止毒液四蹿。 正烦该叫谁去买药草才保险时,西子爵从怀里取出了个小瓶子,扔向床板。“别忘了我三弟擅长制毒,有毒便有解——这药可解奇毒。” 第四十六章 若伊不在,霸天无意(4) 寻阁怔住,他们给解药?他终究不能放心,将药丸倒出来闻了闻,看由什么制成。 这时,西子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二哥,三哥制了几月的百毒解,是什么人都可以给的吗?小人人家反过来说是你害他。” 西子爵倒没说什么,只想,就当是从前欠他的吧。西洛誉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五弟,本是同根生,恩恩怨怨的,还是早些结束吧。 两人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重新开了个房间。 心道西子行果然是制毒高手,然后将手心的药丸塞入西洛誉的口中,再点通他全身的经脉。 不一会儿,他便醒了,思了片刻,想起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问道:“找到他们两个了没?” “找到了。原来东陆城外的客栈掌柜说的那两个强盗首领,就是他们兄弟俩。” 原来是他们……他听到后,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强盗?呵,倒是很适合他们兄弟。 “他们拿了四夫人(安吟歆)的钱财后,就卷土到了东陆附近,招了些人,在那一带行抢。后来意外遇上了雪姬,把她也给抓进去了。” “他们居然敢动她——” 寻阁将他按下去,让他暂时别动气,然后继续说:“当时雪姬为了自身安全,将自己的模样打扮得跟乞丐无异,所以他们的手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还是雪姬认出了他们,他们才将抓的人都给放了。他们怕亏待了她,你会找他们算账,就解散了强盗团,跟雪姬一同上路了,说是要保护她,免得被你抓住把柄杀了他们。” “算他们识相,咳咳……后来呢?” “后来他们进了东陆城,雪姬说要出去走走,另一位随行人就陪她去了,而他们则在客栈等。” “另一位随行人?是谁?” “他们说,是在东陆府干事的。雪姬自那日出了客栈后就音讯全无,所以他们今晚本来是准备去东陆府,找那个随行人问清楚,免得到时你来兴师问罪事,他们答不上来。但没想到被我拦截。” “人呢?你该不会放他们走了吧?”他还是觉得他们在隐瞒着什么。 “他们把这房间留给了你,又去重新开了一个吧,”寻阁道,“洛誉,或许——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西子爵西子能了。” 知道寻阁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他继续听着。寻阁将“百毒解”放在他手上,然后拿出外伤药给他涂上:“这是西子爵给的百毒解,西子行生前制的。没有它,你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西洛誉看着手中的药瓶,双眼迷了起来,他们又在玩什么花样……实则虚之? 两年来训练的防备之心,并没有那么容易放松警惕。 “洛誉,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会伤成这样?”寻阁注意到了他的右膝盖,“这里……穿透了?” 他有些震惊,到底是什么武器?寻阁又碰了碰,问他有没有痛觉。只见他摇了摇头。 “不好,”寻阁眉头紧皱,“好像伤到筋骨了,有点严重……是谁?对方用了什么武器?” 这叫他如何描述?武器?只是几道银光吧,只觉得被划到的地方便是一痛,好似剑刃般锋利。 西洛誉摇了摇头。 寻阁叹了口气,误以为他被人伤得无反手之力,深觉打击,耻于启口,便道他若是不实说,叫他怎么下手医治。 只见西洛誉笑了笑,笑他还不够了解自己,然后抬起手,看着伤处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连伤我的人都没看到,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武器伤了我,你信是不信?” 他自己也不知道?寻阁知道这个时候他不会开玩笑,所以他信他,但同时,他又对他所说的那个“事实”,抱着三分的怀疑。他有些矛盾了,不知该怎样答他。 西洛誉还是笑,让他别在意自己的问题,至于怎么医治,就靠他了,该怎么医还是怎么医。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便照做吧。反正毒已控制住,只要再上些伤药,等伤愈合后,就无大碍了。 “他”到底是谁?“他”知道噬血的秘密,武功又这样奇特,难道……是噬血身边的人? 西洛誉心有不甘,拳头紧握,陷入了沉思。 第四十七章 高不胜寒,相思愁眠(1) 半个时辰前,惊闻雪姬说出那句话的东方直陈,很是欣赏她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当即答应了苏泽的要求。当然,苏泽先前提过的条件也不能弃置不用。 从前怎么也劝不来他理政,现在既然能轻松搞定,何乐而不为? 苏泽还想领着两位姑娘到处转转,哪知东方直陈将其后领一提,提声道:“欸?刚答应了条件就想溜了?给我进来!” 而他则喊叫着“我说的是成亲后啊!”,东方直陈嘿嘿笑着:“我也没说让你理政啊,这不让你进来学习学习嘛!” 就这样,苏泽“到处转转”的想法泡汤,眼看着乐呵呵的两位姑娘离开了院子。 两人随意聊着,一转眼到了东厢,推开门后,却发现房里面站着一个背对着她们的人。两人看着他的背影均是一怔,等他转过来看着她们时,她们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 “你——”雪姬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来干什么? “见到我很惊讶吗。”是问句,却说得那样平静。 雪姬往外面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赶紧将馨雪推了进去,关上门。再牵馨雪的手时,她已经满手是汗,身子还有些颤抖。 噬血打量着馨雪,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疑惑:“喔?你居然没死?”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剑刺偏了。 生怕他一瞬间便送了馨雪归西,雪姬竟慌了一下,挡在她面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看他,摇着头道:“不要——你已经杀过她一次了!在你眼里甚至在任何人眼里,南门馨雪都已经是个死了的人,她现在是柳馨雪!别杀她——” 噬血怔了怔,没有立刻接话。 看到他方才眼里的杀意,雪姬终于将憋了很久的话问出来:“噬血,我一直想问你一个我问不出口的问题——血洗飞雪殿的人……真的是你吗?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丫头,”馨雪缓过劲来,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让她别乱说话,“他的杀意好不容易退去,我们赶紧出去吧……” 或许,他是“杀”了她的人,馨雪一看到他那双冷冰的眸子,心中就升起无限的恐惧。 有一瞬,房里只剩下寂静,谁也不说话。雪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馨雪则偷偷地钻出一个脑袋,观望着他们两个;噬血微微一低头,额前的发丝便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美目。 “到底是不是?有这么难回答吗?是,一个字,不是,两个字。”雪姬又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知道答案。 馨雪实在佩服她的勇气,抓着她的手冷汗越流越多。 许久,他微微抬头,蓝眸清楚地映入了她们的眼帘,慢慢启唇:“只是要答案,而无须任何解释,因为杀了就是杀了,什么理由都会被称之为冠冕堂皇的借口,你是想这么说吧。” 她怔住,并不是因为她的下句话确实是这样,而是因为,听他这么说了之后,她忽然真的以为自己会说这句话。 对,只是以为。好奇怪的想法。 他这样回答,就是间接地承认,是他。下一瞬,她其实是想脱口而出为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眉头在不经意间皱了起来,像是顺便将双唇粘合,怎么也问不出口了,到最后,从嘴里蹦出来的,竟是这样一句听起来多加讽刺的话语:“你今天来,就是想要告诉我,血洗飞雪殿的人,是你吗?还是——来灭口?” 良久,他却还是毫无神情地道:“忘了。” 第四十七章 高不胜寒,相思愁眠(2) 忘了?这是什么回答?打死她也不信,他会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恭喜你即将成为东少夫人。” 恭喜?语气里,有一丝恭喜的成分吗?“你走吧噬血,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这里。以后你跟你族人的那些事都与我无关,你们想干什么,也跟我没关系。” “与你无关?”他总算提了音,“不会。会与你有关的,你逃不了。” “你——”她以为他说的是她身上的冰丝。 忽然,他的视线盯着她们身后的门窗,转身—— 雪姬知道是有人来了,在他离开前,对着他的背影道:“如果你还是想杀了馨雪,就当我求你,不要杀她,非要人命的话,取我的。” 他停了一下,没有给任何回答性的话,转身离去。 只一瞬后,苏泽的声音近在咫尺:“两位丫头——”门被推开了,他走了进来。毕竟是练武之人,进来后立即觉得这房里有什么不对劲,四处看着。 这房里……有一种奇怪的气息?“刚才有什么人进来过吗?” “啊?”两人回过神来,“没有啊……那个‘什么人’不就是你吗?东方老爷放你走了?” 苏泽嘿嘿笑着,道:“我是谁嘛!——呀,馨雪丫头,你怎么满头是汗?” “啊!”馨雪慌了一下,恢复镇定,“有点热……” 都入冬的季节了,还“有点热”?不用说,她们两个有什么事瞒着他。但既然她们不说,他也只好假装不知,道了句:“你们看,谁来了。” 进来的,正是西氏兄弟。一早,他们兄弟俩到了东陆府,经人通报后,便和苏泽一同去了东厢。 西氏兄弟一踏进房,见到双眼复明的雪姬,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两人到明了来意,本来是来问有没有雪姬的下落,但既然现在人都在面前了,便不必再问了。 “苏泽,你意欲何为?”西子爵佯装生气,“找到雪姬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雪姬不见,他们是早就知道的,不久便会来问一问近况。现在几人一交谈才知,雪姬都已经回来好几日了,可自己兄弟俩却全然不知,没真生气算是给他苏泽面子了。 苏泽大笑,狡辩着说以为他们会自个儿来问。等大笑够了,稍稍收敛了些,喜道:“两位少爷莫气,只是这几日小弟太开心了,乐不思蜀地,忘了告知你们呢。” “喔?”二人疑问。 许是所嫁之人并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雪姬竟无一点女儿家的羞态,坦然道:“我们要成亲了。” “什么!”二人不惊才是奇。 虽说在雪姬失踪时,他们也来过东陆府,但那时人人都在担心,竟没一人提起住在府里的西洛誉,所以他们兄弟俩直到昨日才知,西洛誉早就来到了东陆城。 而找到她后,二人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们三人的决定。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雪姬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西陆之母,哪知今日她却说她要和苏泽成亲了?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泽也不加隐瞒,实话实说道:“子爵子能,你们还不知道吧,西洛誉就住在我们府上。丫头不想见他,决定嫁给我,这样就算西洛誉找到了她,也无济于事。——对了,你们以后也喊她丫头吧,万一被西洛誉听见——” 见西氏兄弟还是不解,雪姬便把在南陆的事大致地讲了一下,两人终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丫头,五弟他——” “两位大哥,”经他们介绍,西氏兄弟也已认识了馨雪,“劝解的话我看是不用再说了,我磨破了嘴皮也说不动她,她实在是比顽石还固执上几分。依我看,她要是不亲耳听一次西洛誉说一句‘我不介意’,她是不会取消这个决定的。当然,这个前提是,她也得肯去见他才是。” 第四十七章 高不胜寒,相思愁眠(3) 其实他们也只是觉得,在他们的角度来看,西洛誉对雪姬,确实不是一般的情,忽然有什么变故,就连他们也一时接受不了。但听她这么一说,西氏兄弟也不再多事了,只道:“其实,在苏泽告诉我们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什么时候?”三人均有些预感。 “昨晚啊。” “昨晚?”雪姬急道,“他昨日彻夜未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西氏兄弟愣了一下,以为他们心灵相通。“是啊 ,他中毒了,还浑身都是奇怪的伤。” 果然,她的心慌并不是没有来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怎样,我们也不知。他与寻阁发现我们的踪迹,便来客栈找我们。后来,有人提醒我们,西洛誉其实是因为你失踪的事要来杀我们,”西子爵看着雪姬道,“然后我们就跳窗出去,谁知还是被寻阁拦截。 “他问我们是否见过你,我便和实话实说——当然,苏泽曾吩咐过我们不要把你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于是我就做了删减,在不被他怀疑的情况下,把你的大致消息说了下。我们把苏泽说成是东陆府里一个干事的,所以苏泽,你最好赶快找个人,让他把我们的情况背熟了。他多疑,万一要找这个‘人’可就麻烦了。” 要是照实说,随行人是东少主东方苏泽,就连一般人也能猜出,雪姬在哪里。更何况是一直住在东陆府的西洛誉? 只要稍加注意,就能与“被东少主带回来的伤疤女子”联系在一起。 只是他从未想过,雪姬被毁了容貌,加之除去水月出嫁当日的一次短暂接触外,他们从未碰过面,所以至今没有发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 有时便是这样,明明两个人是近到一回头便可以看得到的距离,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别开,背道而驰。如果当时寻阁并没有带来所谓的消息,心疑那体香便是她的西洛誉就会追上去,往后的许多事情也不会发生。 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那么……”。 苏泽点头,道是知道了,然后又问后来还发生什么事。 西子能继续道:“后来客栈里有人大喊‘死人’,我们还以为是五弟,便冲了进去。其实是不知道哪个人胆小,见他满身是血又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便以为他死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没再后来了。五弟他们也不信任我们,我们还呆在那做什么?另开了个房间休息了一晚,就来东陆府准备找苏泽商量。不过……我看现在是不需要了。”西子爵笑道。 以防万一,苏泽把麒麟叫了过来,将要他牢牢记住的内容全写在了纸上,让他记好。 说也巧,麒麟刚说记好了,善棋就进来说:“少爷,寻神医扶着西陆主一瘸一拐,伤痕累累地回来了。——现在已经在客房歇着。” 雪姬一惊,一瘸一拐? 苏泽冲善棋使了个眼色,善棋以为是让他说得更详细点,便款款而道:“寻神医说,西陆主遭人偷袭,筋骨损伤,暂时无法同平时一样走路。” 如果善棋没有及时加上最后一句,恐怕苏泽已经忍不住想要送他“一程”了:“不过休息一段时日就会好了。” 雪姬也松了一口气,吓了一跳地抚了抚胸口。 “寻神医还说了,西陆主换好新衣后,想见一见府里的某一位干事,说是谁刚接待过两个从西陆来的人,谁就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无巧不成书。 待西洛誉擦洗完血迹,换好新衣时,便唤了麒麟来。无非是你为什么会出城,怎么认识雪姬,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之类的。 麒麟把刚才背的一字不漏地答上,神情又自然。西洛誉暂时看不出任何疑点,便放他走了。 “洛誉,你在怀疑什么?” 他摇头:“不晓。就是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西洛誉,就算我不动她,再过几日,你就是找到了她,也无用了……“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久思不得其解。 第四十七章 高不胜寒,相思愁眠(4) 麒麟被西洛誉放走后,麒麟又被苏泽叫去了东厢,问西洛誉问他什么,他有没有露馅儿之类,最后又不放心地吩咐了他几句,才放他走。 “西洛誉啊西洛誉,本少爷能不能娶到丫头,就看天帮你还是帮我咯。”苏泽站在窗前,思绪低回。 又过了几日,西洛誉伤好的差不多,便到处走走,却见府里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问才知,东方少主要娶亲了。路过长廊时,听见正在整理花丛的丫鬟们议论着: “少爷的眼光可真怪啊,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是啊,少爷长得这样俊美,东陆城的姑娘哪个不倾心于他?就是千金小姐,也对咱们少爷要死要活的呀。” “那些姑娘里,哪个不是闭月羞花?我就不懂了,少爷怎么娶了个刀疤姑娘呢。” “就是咱们,也比那刀疤姑娘漂亮啊!嘿嘿,要是少爷的要求这么低,说不定哪天咱们也能做房小妾,衣食无忧了呢。” “你见过那西陆来的少年陆主没?我觉得啊,他把少爷也给比下去了!听说他仍未娶妻,要是咱们有幸被看中,那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你想的到美,人家西陆主年少有为,潘安不及,怎么会看上你啊!还是实际点,赶紧把活干完吧。要不然冬水姐又要罚咱们了!” 雪姬即将成为他们的少夫人,最担心的就是冬水了。东方直陈能保她一次,可说不准以后都会。 她想,既然老爷能答应让她进门,就说明她能耐大着,日后再怀上了少爷的孩子,自己不就得多长几条命了吗?她大着肚子,就是当着老爷夫人的面活活打死了自己,那他们也会碍于她肚子的香火,绝对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啊! 冬水越想越担心,终日在忧神中度过,想着开脱的计策。自然而然,将火气都撒在小丫鬟身上,犯一点小错就大惩。 两个小丫鬟正聊着,站在身后的西洛誉轻咳一声。 她们回头一看,吓红了脸,忙跪下去:“见过西陆主……我们不是故意议论您的……” 西洛誉笑而置之:“不碍事,都起来吧。——你们方才说,东少主娶的,是那位刀疤姑娘?” “回西陆主,是的,后日就迎娶了。” “东少主还真是情深啊,”他笑着,心想那姑娘就是陪同他回城的女子吧,“那姑娘是在认识东少主后才毁容的吗?” “是啊,她毁了容,少爷居然还是待她如初,刀疤姑娘可真幸福。” 随即望着天想,若是雪姬遭此横祸,我也定不会离她。 两个小丫鬟一看西洛誉笑了,玉脸越加通红起来,言辞缓慢。你推我我推你,让对方说些什么,好留住西洛誉,但等他们抬起头,西洛誉早已不见。 “都怪你!大好的机会飞了!”互相埋怨着,又低头干活了。 冬水将一切尽收眼底,计上心来。对啊,只要—— 园里寒梅初展花苞,想必再过些日子就要开了。西洛誉散步到了园子里,对着花苞赞赏:“初雪含苞,寒冬傲立。” “高处不胜寒,相思对愁眠。” 第四十七章 高不胜寒,相思愁眠(5) 听到细细的声音,西洛誉猛然回头,见一名女子立在他身后。思了半晌,忽然想起,正是同东方苏泽一起回府的柳馨雪。 她又道:“西陆主,伤好些了吗?对花吟诗,恐是睹花思人吧?馨雪对的后半句,可是西陆主心中所想?” 他坦然笑道:“原来是柳姑娘,多谢关心,已经无碍。——不才,让姑娘见笑了。哦对了,柳姑娘可有看见东方陆主?” 馨雪摇头道:“东方大人一早便出去了。西陆主有什么要事吗?” “不碍事,那同东少主说也是一样的,只是辞行罢了。洛誉在东陆府打扰得也够久了,明日若是再找不到她,我们便离开。” 他要走了?馨雪一惊,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丫头?西洛誉如此情深,她不忍心他走冤枉路。如今他心爱的女子要嫁做他人妻,他却毫不知情……真的不告诉他吗? 告诉他,怕对不起丫头;不告诉他,又觉他皱眉的样子实在让人心酸不已。 “柳姑娘,你怎么失神了?” 馨雪颤了一下,回过神来:“哦没事……西陆主,后日就是苏泽哥哥的大喜之日,你既然在,何不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再走?” “我自然想亲自祝贺东少主,只可惜多耽搁一日,雪姬的下落就更加茫然,要是到时她已经出了东陆城,那便不好了。不过请柳姑娘放心,东少主大喜,贺礼自然不会少,一定叫人按时送上。” 真是的,我跟你费这么多口舌,哪里是想你送贺礼啊!馨雪心急如焚。 眼看西洛誉就要转身走了,她叫住了他:“欸!西陆主!其实有一件事,馨雪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西洛誉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道,“无碍,柳姑娘请说便是,我不急在这一时离开。” 为了避免待会儿说出来的话有所阻塞,引起西洛誉的怀疑,她只好佯装娟帕掉地,俯身捡起。在这一动作里,她迅速组织了一下要告诉他的内容。 只见她抬起头后,镇定道:“这几日苏泽哥哥都在忙喜事,我也没闲着,昨儿个上街帮未来嫂嫂买些胭脂水粉,但是在路上见着了一位奇怪的人。” “哦?是什么奇怪的人?”他以为她是见到了空灵族的人,又想自己对这柳馨雪毫无所知,不禁怀疑起她的底细来,警戒心也多了一分。 “西陆主请不要打岔,听馨雪说下去,”她继续道,“我回来后,便跟苏泽哥哥说了此人。结果苏泽哥哥听了后,便立刻道,那人许就是西陆主一月来要寻的人。” 一听她说的是雪姬,防备心立刻松懈下来,忙问:“何以东少主未曾与我谈及此事?” “这事怪馨雪,因为当时只顾着看胭脂,那女子走过我身旁时,只隐隐约约看到了她有一双与常人不同瞳色的眸子,因为怕是自己眼花了,误导了西陆主便不好,于是就叫苏泽哥哥忙他的婚事去,此事就交由馨雪跟西陆主说。”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刚才才想,既然馨雪不能百分百确定,倒不如劝西陆主留下来喝完苏泽哥哥的喜酒再走,说不定,在这几日西陆主就能找到她。哪知西陆主急于要走,馨雪也不敢知情不报,想了想,还是把馨雪知道的说出来,让西陆主自己定夺吧。” “当真?”西洛誉喜上眉梢,“谢过柳姑娘!我这就上街四处打探一下,告辞——” 西洛誉,能帮我的都帮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只一心想办好事的她并不知,自己的这一举动,加速了东陆的灭亡。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1) 有了雪姬的下落,西洛誉立即由刚才的漫不经心变得急急忙忙起来,竟然没发现一个身影朝自己撞了过来。 只闻“啊”的一声轻呼,一名粉衣女子摔倒在地。 看着她那因磨在小碎石子上而流血的手掌,西洛誉很是过意不去,忙扶她起来,并道:“姑娘,很抱歉,洛誉有急事在身——” 女子踉跄一个不稳摔进西洛誉的怀里,并抚着额头道:“见过西陆主……冬水……冬水冒犯西陆主了……” 早不来,晚不来,苏泽竟就在这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看见这一幕后,先是一惊,随后镇定自若道:“西陆主好雅致。” 西洛誉忙不迭地将冬水扶正,咳嗽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正欲解释,却闻冬水先道:“见过少爷……是冬水不好,摔了一跤,冒犯了西陆主。” 看到冬水的那神情,苏泽便立刻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由于私心,他还是笑道:“哈哈,看来本少爷出现得不是时候啊。——这冬水也算是我府上的可人儿了,若是西陆主不嫌弃,苏泽便同我爹说一声,权当是送给西陆主的一份薄礼。” 他们没能明白,为什么西洛誉在听了他的话后,会笑起来。 虽然不是很灿烂,却也算得上是由心而笑。他不懂,为何在找不到雪姬的情况下,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只听他道:“那就先谢过东少主了。” 不会有那个时候的。他想着,转身出了东陆府。 他说那句话,就是不反对接受冬水做一房小妾。苏泽一愣,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轻易答应了。方才他只是随口一说,心里猜想以西洛誉对雪姬的情意来说,断是不会答应的,却不曾想—— 他终是不明了。 “少爷,”此时嘴开心的人,莫过于冬水,“那……冬水就先下去了。” 苏泽失神地应了一声,也出了府办事。 无人看见,雪姬躲在柱子后,听到那句话时,神色越加黯然起来。 不出半日,府里上上下下便传遍了,道是再过不久,冬水便会随西洛誉回西陆做她的西夫人去。虽不是正室,但对她们这些丫鬟来说,却也是美事一桩。 冬水本就是东陆府里的资深丫鬟,现在又传她即将成为西夫人,顿时丫鬟下人们每一个敢对她不敬。胆儿小的,见了她就躲;胆儿大的,便上去闲聊几句,再追捧几句,接着便抢过她手里的活儿干,好巴结着。 这时,丫鬟们正议论着一个刚被赶出府的小丫鬟。那丫头刚进府里没多久,什么规定也不懂,莽莽撞撞的,说是今日正午不小心惹到了冬水,结果,未时不到,便听到她被赶出去的消息。 这事是大丫鬟们私底下协议的,碍着冬水的面儿,没敢让苏泽知道。 几人正聊着,一人突然看见冬水朝这边来了,赶紧住了嘴。 冬水没放过她们有些怪异的神情,便抬高头道:“怎么,你们在说我么?为何见我来了这样惊异?” “没没没,我们怎么敢……” 几人纷纷摇着头,又奉承了几句,说得她心满意足后,也就没再追问了。 这时,馨雪刚好从房里出来,路经此地,见到冬水见高就拜见低就踩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咳咳”两声,打断了丫鬟们的奉承话。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2) “你们不干事,在这干什么?” 几人回过头一看是馨雪,便哑口了。一边是即将的西夫人,一边是府里的贵客,哪边都得罪不起,干脆低头不语。 冬水一见是馨雪,也稍微客气了些,道:“原来是柳小姐。——没什么,闲来无趣,姐妹间随便聊聊解闷。” “噢,原来是冬水啊……”馨雪挑挑眉,“真是奇了怪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在为苏泽与丫头的婚事筹办得焦头烂额,怎的到了你们这,却成了‘闲来无趣’了?” 小丫鬟们听了,心里一惊,怕被她在苏泽那告上一个偷懒的罪名,忙道了声“柳小姐,我们先干事去了”,便匆匆离开。 冬水自问站得住脚,稳稳地立在她面前道:“柳小姐,不是我抽几个丫鬟来看看,准备选几个带去西陆也不行吧?下人吗,总归是熟悉的好。” 冬水要成为西夫人的消息馨雪她们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会儿听冬水说得有声有色,不禁火冒三丈,在心中抱怨着:丫头傻,随便嫁人也就算了,怎么你西洛誉也跟着凑什么热闹呢?不嫁就不娶,现在人家嫁了你又娶了,你们两个到底在唱哪一出啊? 该不会……是西洛誉知道了些什么,故意娶冬水来刺激丫头吧?馨雪的脑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冬水以为是自己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得意起来:“柳小姐,你无事就在房里呆着吧,别到处乱跑了,免得给人添什么麻烦。” “冬水!”馨雪有些沉不住气地怒道,“你别以为有这么个传言你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是凤凰还是山鸡,你姑且等着!” 心中有闷气的她,发誓一定要找到西洛誉问个清楚,否则自己早上费了那么多唇舌,只是为这个心术不正的冬水拉红线的么! “哼……”冬水吃了憋,找人撒气去了。 馨雪先是回了房,与雪姬大发一番议论:“那个西洛誉!我真是看错他了!你这还没嫁出去呢,他凭什么就娶妻了啊!枉我还——” “呵呵,他怎么就不能了?”雪姬笑道,“枉你什么?” 非亲非故,没理由定要自己嫁了之后他方可娶妻啊。 “枉我……枉我一心把他当成准妹夫!”她没将自己借故挽留西洛誉的事说出来。 雪姬笑了笑,不答话。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就不要改了吧,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没过多久,馨雪便呆不住了,声称要出去发发闷气,好似被“抛弃”的人,是她一般。雪姬看着好笑,也没去拦她。 实际上,她是去找西洛誉了。听下人说西洛誉无功而返,正在房里。 那是自然。你“有功而返”就怪了,丫头可一直在府里!馨雪想着,快步朝客房走去。唉,要不是丫头这几日的刻意躲避,他恐怕已经不小心见到她了吧…… “叩叩叩——” “谁?” “是我,柳馨雪。馨雪可否请西陆主出来一见?” 西洛誉停止与寻阁谈话,使了个眼神。 寻阁前去开门,迎了她进来。 “柳姑娘,可是想到什么未跟我提及的线索?”他以为她是来提供寻找雪姬的线索的。 她模糊道:“或许。” 寻阁关上了门,走回西洛誉的身旁。馨雪言语迟缓,时而看看寻阁,时而又看看西洛誉。只听他道:“有什么事情柳姑娘就说吧,寻阁是我兄弟,不碍事。”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恕馨雪冒昧,敢问西陆主,你可还爱着你在寻的姑娘?”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3) 两人均是一怔,不知她这么问,意欲何为。 她又道:“西陆主,你该不会还未听到这东陆府里传的流言蜚语吧?” “什么流言蜚语?”他刚回来,确实还没来得及在府里走上一圈。 寻阁明白了,说道:“洛誉,我想,我刚刚要跟你说的,恐怕和柳小姐要说的是同一回事。——柳小姐,你说的,可是东陆府里的丫鬟,冬水的事?” “正是。” “洛誉,现在府里传遍了,说你要娶冬水为妾,”寻阁也显然不知道这流言是从何传出,“可当真有此事?” 馨雪点头道:“这也是我来的目的。西陆主,不瞒你说,其实我隐瞒了一些事,我昨天不止与雪姬姑娘擦肩而过。” 她故意将雪姬说得仿佛陌生人一般,然后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插话,继续说:“我碰到雪姬姑娘时,她有些魂不守舍,险些被一辆飞驰的马车撞到。我经过便拉了她一把。她为了感谢我,便把她的事和我大概说了下。 “从她话语里听出,她还是非君不嫁的,但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好像在躲着你。末了,她听我说我住在东陆府里,便拜托我,如果遇上你,千万别跟你说有关她的事。 “馨雪对西陆主千里寻人的事很感动,于是今早见西陆主执意要走时,便撒了个谎让你留下来。还望西陆主大人有大量,别与馨雪计较。 “可是现在,这消息传得全府都知道了,馨雪实在不知道西陆主是做何感想。若是西陆主当真是情薄之人,馨雪看来是多管闲事了,那便不必再打扰下去。” 她故意将自己说得置身事外,然后要起身的样子。 “欸!柳姑娘!”西洛誉果然叫住了她,“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馨雪背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又面带严肃神色地转了过来。“喔?那是怎样?” “首先,洛誉想拜托姑娘一件事,若是你再遇上她,可否请你转告她,不要相信流言蜚语?”顿了顿,他继续道,“其实今早只是个误会,苏少主说那丫鬟可人,要作薄礼送于洛誉,我不好推辞,便应了下来。既然是作薄礼,又为何要娶她?” “啊……原来是这样……”馨雪终于明白事情由来,“馨雪明白了。依我看,是那丫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做凤凰,沾沾自喜,误解了西陆主的话,以致于这不实的流言传了出来吧……馨雪这就去把事情说清楚,免得污了西陆主的清誉。” “那便谢过柳小姐了。”西洛誉做了个揖。 接着,馨雪便出了他们的房间。 她一离开,西洛誉的笑容便收了起来:“寻阁,监视着她,说不定她会出府去找雪姬。” “即便你不吩咐,我也正有此意。”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4) 因为雪姬的刻意躲避,这一日再也没有碰上西洛誉。听闻寻阁开始注意馨雪的行踪,她也知自己的行迹开始泄露了,便不再出房门。 而馨雪忙着要为苏泽准备婚事,这一日都不在房中。 明日便是她的大喜之日,想要强颜欢笑,却总是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呜呜咽咽的。然后便想,馨雪总说自己命运坎坷,想来确实不假。可是为何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就因为自己太弱了吗? 窗外开始没有预兆地下起滂沱大雨来,下得人心慌,让人心中忧绪倍增。好似在戒告诸人,这婚成不得。 可终究是无人事先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 却不想,第二日一早天忽然晴了,属嫁娶的好日子。雪姬穿戴好嫁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发丝。又道自己想要清净下,将其他人都赶去了大厅候着。 思绪低回的她没有发现,等所有人都出去好一瞬后,一抹轻巧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潜入了她房中。待她发现并回头看是谁时,已经被人用涂抹了迷药的手绢捂住了嘴,不及挣扎便昏了过去。 “我做不成西夫人,你也休想做你的东夫人!哼!” 冬水唤来其他小丫鬟,将雪姬放入了一个大箱子中,悄无声息地抬出了房,当作贺礼光明正大地唤下人抬着。 吉时而至,所有宾客都已到齐,苏泽也已经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在大厅中等着,却唯独不见那刀疤新娘到场,大厅里议论声起。 “怪哉,那刀疤新娘怎还未到场?” “也是,莫不是怕见客,不敢出来了吧?” “你这厮梦糊涂了吧,那姑娘被称作刀疤姑娘是真,可不是盖着出来的吗,还怕见客?” “你才是梦糊涂了!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她是刀疤姑娘,还管她有没有盖着头?她许是怕听见咱们闲言闲语不敢出来了吧?” 那人说得肆无忌惮,又大了点声,被苏泽给听见了,一眼瞪过来,悻悻地闭上了嘴。 东方夫妇也发觉不对劲,要是真如那些闲人所说,新娘不登场,他们东方家的颜面何存?忙拉了苏泽近身,低声问:“儿啊,那刀疤姑娘怎的还不出来?何以喜娘不在房里当着,反而无事似的呆在大厅里?搞什么名堂啊?” 苏泽摇了摇头,不答。 西洛誉也已候着多时,多嘴问了一句:“东少主,何以不见新娘出来?吉时都快要过了。” 苏泽又不答,而后又招了馨雪上前来问道:“你们不在房里陪着丫头,出来做什么?” “这哪能怪我们?”见状,她又压低了些声音,“你又不知道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才嫁给你的。这到了大喜日子,又想着到了大厅上会感觉到某人的气息,你说她心里会好受吗?所以一鼓作气把我们都给赶了出来啊,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让她再回忆一次她与他之间的事都不行么?做了你的妻子之后,这些事就成为过眼云烟了啊。”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5) “我也没说成亲后不让她想啊。现在吉时都快过了,她还没出来——” 馨雪也瞪大了些眼睛:“她该不会——” “不会吧?丫头不像是会轻生的人啊……小玲呢?去叫了没?”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大厅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不见了!” “什么!”东方夫妇起座。 见状,除了西洛誉,大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苏泽问道,“是否你进错房间了?” “没有啊少爷,若是平日还有可能,可今日少夫人的房间张灯结彩的,小玲怎么会走错啊,少夫人确实是不见了!” 正当东方夫妇提议厅中人齐力去找时,又从厅外跌进一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冬水。只见她缓缓走进来,突然跪在了大厅中央,呆滞地说着:“是我掳走了少夫人……” 众人呆了一呆,也不知今日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一瞬间,苏泽脑中闪过一个片段。李争死前的怪异现象——一个劲地说自己猪狗不如,最后自己掐死了自己,口吐白沫。难道……那次李争的死并不是自杀? 果然不出他所料,冬水在念了许多遍“是我掳走了少夫人”后,跟李争一样,口吐白沫,死相狰狞。 东方夫人忙遮眼:“哎哟喂,大喜日子居然见血,大凶啊!——老爷,我这心里噗通噗通跳的,静不下来,我看咱们还是另选吉日吧?” “瞎说什么!”众亲友下属面前,东方直陈可不想将妇人见识摆上台来,若是这事传了出去,他东陆主不就成了胆小怕事又迷信的人了吗?“来人哪,将冬水拖出去。——既然已经知道是冬水掳走了少夫人,小玲,赶紧去将少夫人带过来。” 可他不知,东方夫人心静不下来也不是无由。 小玲应了一声,正准备退出去时,众人又见一袭红衣移了进来,正是雪姬。身旁一名婢女搀扶着她。 苏泽忙迎上去:“果真是冬水将你掳走?” 雪姬不答,只点点头。她知道西洛誉在这大厅上,怕自己一开口被他认出声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那她又为何放你走?依她的性格,既然已经做了,就不会善罢甘休的。”苏泽又问。 这时,身边的婢女跪了下去:“少爷饶命……我……冬水掳走少夫人时,我也有帮忙。” “你——” 苏泽正欲发怒,又见她道:“我是逼不得已的啊!家父病重,冬水姐说只要我帮她这个小忙,她就赠我银两回乡让家父治病……”雪姬提起手,冲苏泽摇了摇,意思是自己已经绕过了这丫鬟,让他别再追究。 “好,我不追究也行,你只要将实情说出来。说,冬水掳走了少夫人后,为什么又放了她?” 婢女不敢撒谎,老老实实道:“本来我是陪着冬水姐将少夫人带出府的,冬水姐……冬水姐好像要将少夫人扔进河里……可是我们刚出了府,绕进一个小巷子时,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将冬水姐带了过去,没多久冬水姐就变得痴痴呆呆,回府去了。那女子见我无加害少夫人的心思,便放了我,让我扶着少夫人回来继续拜堂。” 第四十八章 分别多时,终是相见(6) 厅堂之上,只有进入状况的几人在听了这话后,有所感觉。 西洛誉眉头紧皱:有此功力者,非噬血莫属。那招定是与杀西子行于无形中的招数无异!可是……他为何要救东方苏泽的妻子?莫非他与这女子有何关联? 因不知新娘身份,西洛誉怎么也猜不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而苏泽也在疑惑中,总觉得最近他们身边多了一个人。虽然他每次都没看见,但以他练武之人的感觉来讲,此人确实与雪姬见过面。想着想着,便将“此人”与解了她冰丝之毒的人联系在一起。 莫非……那人并非是凑巧路过,而是早就认识雪姬,见她受苦,才不得已出手相救的?若只是萍水相逢的话,为何每次她有事,那人便会出现救她?如果没错,这次救她的人,也是那个神秘人!难道……是“他”一直跟在她身边,而他们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馨雪也猜出了几分,心想那人应该是噬血没错。以在南陆以及东陆的这一次相逢来看,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噬血与雪姬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明白。他为何要救她,她又为何要帮他隐瞒,她是怎么也想不透。 唯一知道确定答案的,就只有雪姬一人。她在听到小丫鬟的话后,便立刻想到了噬血。那漂亮的女子应该就是红或者白。而冬水,也定是被他使了暗瞳吧……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东陆府附近?不好,难道——他们选在今日动手? 雪姬心里越加慌了,不知如何是好,要告诉苏泽,让他们有所防范吗? 她正想着,又听东方直陈催他们赶快拜堂。就这样,她想说话提醒苏泽时,便被他拉上了前。怕误了吉时,急急忙忙地就要拜堂了。 “一拜高堂——”喜娘高声喊出。 苏泽已经跪下,向东方夫妇拜了一拜,众人却见雪姬僵着身子,却不知意欲何为。 馨雪往前挪了一步,轻声提醒道:“丫头!赶紧拜啊——” “我——”一慌之下,欲掀了盖头,但又想起西洛誉还在这大厅里,便停止了动作转过身,向苏泽靠近欲与他说话。 众人正疑虑着,却见向苏泽靠近的雪姬忽然间身子前倾,左手撑着地。东方夫妇清晰地看见,她右手抓着胸口,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苏泽一见不妙,难道她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事实上,确实是冰丝发作。谁也想不到,它居然在此时又发作了! “丫头!你没事吧?”苏泽紧张地问。 西洛誉听到“丫头”,先是呆滞了一瞬,但又释怀:我太敏感了……她抓着胸前的衣襟,一个劲地摇头。不可以……不可以现在发作,会被他发现的……一定不可以! 此时,她已经冷汗连连,松了手抓着苏泽,想让他赶快送她回房。苏泽在不小心瞟到西洛誉后,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了一声“今天不拜堂了”,横抱起雪姬。 却不想,因晃动得太厉害,那盖头飘了一下,就这样慢慢地滑了下去。等一旁的馨雪发现并伸手想要将它盖回去时,已经迟了,只听一声惊异的喊声响起在大厅之上:“雪姬?!”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1) 思了一月的面容,就这样映在他的眼帘下。如蜈蚣般丑陋的刀疤爬满了那原本凝脂若雪的脸庞,看一眼便不忍再去看。 痛,在蔓延。 为何?她曾遭受过何苦?何以脸色这样苍白虚弱?我错了,错得彻底,本就不该放她离开一步! 大厅里开始变得骚动,众人望着新娘的脸,窃窃私语起来。“原来,这就是新娘的面目”,以及“传言果然没错,真的很吓人”之类的话,每个人都在说着,传着,一传十,十传百,日后必将百传千。 而更令众人惊讶的是,堂堂一陆之主西洛誉竟望着这样一个刀疤姑娘失了神,眼里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他俊朗的面容皱了起来,揉成一堆,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是满满爱意,又是无限愧疚。 而他们口里的东方少爷,也望着怀里的刀疤姑娘,神情异样,就像下一瞬便将失去至宝般,眼里透露出的尽是不舍。彼时,几乎无人能懂他的心境。 众人便不懂了,此女子莫非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 东方夫妇更多的是忧,当西洛誉喊出那声“雪姬”时,他们便觉自己的世界在旋转。为何?为何他要找的女子,会变成了丫头?莫不是他们串通一气,只为灭我东陆而来? 那边忧着,雪姬这边亦不平静。她下了地,望着西洛誉久不能言,就连方才发作的冰丝剧毒也忘去了九霄。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那首《鹧鸪天》来。 学画宫眉细细长,芙蓉出水斗新妆。 只知一笑能倾国,不信相看有断肠。 双黄鹄,两鸳鸯,迢迢云水恨难忘。 早知今日长相忆,不及从初莫作双。 “雪姬,你为何要嫁于他人?是怨我放你去南陆,还是你早已忘却你我情意?”他像是才回过神来,望着她鲜红的嫁衣心痛难言。 大厅之中,再无人议论,寂静得有些诡异。 食不知味,寝不安稳,盼啊想啊,今日终相见,只是为何老天要这样耍弄于他?再见面她却已要嫁做他人妻。 他又想起神秘人那日跟他说的话:再过几日,你就是找到了她,也无用了。对,就是这样。“他”一早便知这件事,才会这样说。 是啊,若不是她冰丝发作,若不是盖头落下,她现时已是他人妻! 他又悲催,明眸闪动:“为何?告诉我。”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2) 那一句话后,是无限的寂静,那种感觉,像是要将所有人吸进一个黑洞般,无限止地蔓延开去。 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他望着苏泽的脸庞,自听到他与刀疤姑娘同行,一直到与她成亲,种种事都浮现脑际。 了了。原来是这样,自己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到今日才相见,仅仅是碰巧见不到吗?不,她在躲他,这很明显。 否则,为何在听到自己也在东陆府后,却不来见他?她不知自己一直在找她?同样不是,她知道,她知道得很清楚。 是她不愿,是她不想。 只是,为何? 怨吗?移情别恋吗?没有,看着她的眼睛,就像看到自己的眸子一般。 噢,唯一可疑的,不就是在南陆发生的事,以及她那不知为何毁了的面容吗?她怕配不上自己,所以千般万般不想再让他见到她? 对啊,自己明明知道答案,又为何要逼问她?是什么在作祟,怕事实并不是自己所想的这样? 苏泽终究见不得他俩这样,欲迈开一步与西洛誉解释清楚。她若不说,便由他代替好了,只要她幸福,就算娶不得她,自己也认了。 可是雪姬却拉住了他,抬起眼来。 那样的幽静,犹如冬湖的冰冷。 静得——让他都以为刚才的自己是看错了。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泄漏了自己的心思。 “为何?”他不是这样问了吗,那自己便接着答下去吧,“因我不再对你有情。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对如今四陆之首的西洛誉这般说话,大厅里顿时抽气声响。而后,又忽地想起那声“雪姬”,终于一加联想,方才悟了,传说中犹若天仙下凡的西陆之母,不正是名“雪姬”吗?难道说……这刀疤姑娘就是?可…… 西洛誉逼近一步,冷然笑之:“满意?我满意与否,你不知吗?” “我为何要知你心何意?” “为何?好好好,此番轮到你问我为何。因你是我念了两年的丫头;因你脱变后便应过此世不离我;因我俩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因你是我西洛誉此生唯一认定的妻。这些,够不够?”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3) 够?不够? 若是从前,就算没有那也是够。可如今,纵使千个万个,她还是觉得不够。 毁了容,瞎了眼,她都不曾感到一点自卑。但现在,站在那样高高在上的他——自己爱着的那个翩翩公子的面前,纵使是绝颜还在,然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污点,他所说的那些理由又如何说服得了自己心中的决意? 在他那望眼欲穿的神色中,绝然摇头:“只有这些吗?呵,于我何用?都只不过是些哄女子开心的敷衍话罢了,我何必当真。” “你当真这样觉得?”他已感觉到了她的坚决之意,却迟迟不肯罢休。 苏泽与馨雪二人不加劝阻,由她自己决定。 “对不起,”虽然是这样说,她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抱歉的神色,反而是一副慵懒状,“西陆主,我年幼无知,见当初是你救了我便心存感激,说出了不实的话。如果就此让你有什么误会的话,那很抱歉。你若要我报答救命之恩,雪姬别的没有,一条贱命在此,西陆主若是喜欢,便取了去。” “丫——” 苏泽心急,忍不住地想要提醒她,却被馨雪拉了回去。她冲他摇了摇头,苏泽也只好站在一旁干着急。 “……”西洛誉沉默,许久没有言语。 他望着她平静的脸,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是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她方才的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终于沉不住气,睁开了眼睛,不停地喃喃着:“是吗?年幼无知?心存感激?不实的话?我有所误会?救命之恩……一条贱命……取了去……” 就连馨雪看了他那时的背影都心酸不已,不禁想,面对着他的丫头不是更难受了吗?他那副令人心碎的面容,她看了之后是怀着怎样的坚定不去感伤的呢? “哈哈哈……”大堂之上,他忽然望着半空笑了,那样的凄惨。 众人皆不明所以,以为堂堂四陆之首的西洛誉承受不住情感的打击疯了。 没有人看到他何时拔出了剑,也没有人听见任何刀剑摩擦的声响,只知道回过神来时,那把亮锃锃的剑已经暴露在空气中。 “是不是——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今日说个明白,从此恩断义绝不相欠?”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4) 冰冷的语气,冰冷的神情,就连周遭的空气也凝滞了。 众人都相信,剑一出鞘,必嗜血。所以大厅里开始骚动起来,惶遽不安。胆小的甚至慌忙跑了出去,怕他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雪姬一动不动,望着他,望着剑,不否定也不肯定,只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疯了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泽终是推开了馨雪的手,正要冲上去。 忽见一袭身影闪过,定睛一看,正是寻阁挡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还不及开打,事情又有了变化。谁也没想到,西洛誉竟没有将剑架在她脖子上。而是走上前抓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摊开,把剑放了上去,最后那剑刃竟是对着他的脖子! “你别忘了你也救过我,我的命——也还给你。” 她没有想到剑竟然到了自己的手上,又听他这样说,一向镇定的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誉!”寻阁也不去管苏泽了。他显然没预料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西洛誉手一挥,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们两个。然后他直直地望着她:“既然之前的种种都是假,你又何必犹豫?动手吧。” 她重重地呼吸,凝神道:“你别逼我——” “逼你?”他也不示弱,两人竟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掩饰地“吵”了起来,“我自问从未强迫过你做任何事。你或许该问一问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谁在逼谁?” “我没有。” “你没有。那就是我有了?” “我从未这样说过。” “那你是何意!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一起解决?” 她抿了抿嘴唇:“西陆主,我不想再跟你多费口舌。今日是我与苏泽的大婚之日,你若想观礼便在一旁做上宾,你若不想观礼便回你的西陆,不要在这里耽误我们的吉时。” 说完后,不留他一点还口余地,将剑扔在了地上,回过身去。 那一刻,体内的冰丝又发作了。她原以为是自己的心在痛,但过了一瞬后,发现疼痛敢越来越浓,最终不得已地呜咽着跪了下去。 “雪姬!”西洛誉大喊一声正要冲上去。 就在那时,一阵强光射进了大厅,众人不自觉地捂着双眼。等再睁开眼时,一抹黑影显现在众人面前,而他的怀里,正是方才疼痛难耐的雪姬。 苏泽顿惊,对了,是他!那个自己近期里时不时就看到的斗笠人!怪不得觉得这样熟悉,原来就是他……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5) “你……”雪姬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会出现?难道他不怕身份泄漏吗? “你是何人!快放下丫头!”苏泽最先抢道。 不明人士突现东陆府,这使本就不宁静的喜宴变得越加喧哗,众宾客躲的躲,散的散,不一会儿已是寥寥无几。 听得苏泽这样问,西洛誉也佯装不知,问道:“东西陆主在此,你胆敢明目抢人不成!” 噬血却只勾了勾嘴角,冷道:“就算如此,我噬血要抢的人,凭你们也拦得住?” 噬血!听到这个名字时,除了早知他身份的人外,东方府里其余人皆是一震,他就是外族之王噬血? 只见他怀里的雪姬,咬紧牙关,揪着他的衣物轻道:“带……带我走……” 冰蓝色的眸子闪了一闪,随即提手往她的腹部运气。只一会儿,雪姬皱紧的眉头便松了开,整个人昏了过去。 其中,沉不住气的苏泽以为他要伤她,欲冲上去,却被西洛誉拦住:“看清楚他在干什么再想要不要动手。” 听了他的话,苏泽停了动作,向他们投去视线。确实,从他身上看不见任何杀气。那他抢走她,意欲何为?他给丫头运过气后,她似乎好些了……难不成还是特意来这给她解毒? 等等!难道说——上次给她解毒的人也是他? 要是这样的话,她之前的异常便可以解释了吧。是了,她听到是噬血灭了南陆后会那么激动,其实是因为在心里,她将他当朋友,很信任他吧?她早就知道他在东陆,但处于心里阻碍,又不能告诉自己…… 这么说来,想必那日房中残留下来的气息,也是他的。 呵……想通了之后,苏泽有些怔住,心里忽然凉了。原来我东陆之危,也比不上他一人在她心里的份量么。 且不说苏泽会胡思乱想,便连西洛誉看到这情景,心中也是气血翻滚。他们说好在灭城之前,他绝不能暴露身份,可他现在却轻易现身,就为抢走她?难道他已经知道——不可能,如果他已经知道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猜不透。 苏泽又道:“我不管你是谁,快把丫头还来!” “如果我说——”噬血将斗笠取下,冰冷地看着众人,“今日我非带走她不可呢?”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6) 冰蓝的眸子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西洛誉已见怪不怪。 苏泽微微一怔后,恢复镇定。馨雪则躲在苏泽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她对这个曾杀她一次的“哥哥”,实在畏惧的很。而东方夫妇二人均被这样的眼神震慑住了。 “蓝色……”苏泽喃喃着。 原来如此,李争死前,近身之人曾听到他变得异常前,颤抖着说蓝色……这么说来,杀死李争的人就是他?想着想着,他又想起冬水。如果杀死李争的人是他,那么冬水也一定是他杀的。 可是,他们两人死时他都不在现场,如何杀,用何武器杀?何况,他们都死于自杀……莫非—— 彼时,西洛誉提醒他:“不要看他的眼睛,小心中了他的瞳术。” 瞳术?他居然会瞳术?苏泽一惊。看来,他知晓的实在是太少了。 噬血冷笑:“西陆主果然见多识广。如果你们不想死在暗瞳之下,那就逃吧,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仓惶得逃吧。” 他故意暗中讽刺。西洛誉当然知道,西子行的死状他见过,若是连这都不知道,他西洛誉又怎会坐上一陆之主的位置? “逃?我苏泽还未怕过谁!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说着拔剑飞去。 他的速度噬血完全不放在眼里,抱着雪姬轻松地左闪右躲。西洛誉看不过,也拔剑飞向前。寻阁则奉命保护好大厅中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宾客。 噬血勾了勾嘴角:“这桃源大陆,就只有西陆主的速度可与我匹敌。然,只有速度而已。” 这句话无疑激怒了西洛誉,速度又快了几分。因着雪姬在怀中,噬血无法施展动作,又逢左右难敌,自保自是没问题,可雪姬就—— 一个不小心,噬血身影一闪,只见一把亮剑吵着雪姬刺去。 苏泽一惊,收剑不及。 这时,西洛誉方被噬血挡回去,一个翻身落地。抬起头看见了苏泽来不及收手的一幕,急急地喊:“东方苏泽!莫要伤她!” 虽然已知来不及,西洛誉却还是决定一拼,浑身一使力,向他们飞去。 苏泽想在空中寻一个支点停下动作,却无奈方才是抱着杀死噬血的心出招的,已无法停下。西洛誉便就那时加了几倍的速度冲了上来,一手抓住了剑刃。 尽管如此,只是暂缓了剑的速度而已,亮锃锃的长剑咻地一声划过他的手掌,顿时鲜血迸溅,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滴下来。 然,等他们都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剑从噬血的后背进入,刺穿了他的胸膛。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7) 众人顿惊! 先前苏泽还担心他会拿雪姬当挡箭牌,却从未想过他竟会替她当了那致命的一招。 为何? 当他看到噬血吐出一口血,却依旧望着怀中的雪姬松了一口气时,他忽然间明白了。但那神情转瞬即逝,苏泽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西洛誉收回手,惊愕地看着噬血。那一瞬间,他才恍惚觉得,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剑断了,苏泽也收了手,同样错愕地看着噬血。 只见噬血将断剑从前胸拔出扔在地上,轻咳一声。而他们,甚至忘了在那时候冲上去夺回雪姬。 在他们一怔后,红白二人从天而降,挡在噬血前面道:“王,您先带丫头走,这里交给我们。” 她们从未见过噬血受伤,这是第一次。 且不说族里的年轻人一直将他奉为族神,觉得神不会受伤,就连他们四大族长也是这样认为。 如今她们的神受伤了,怎能不愕然? 噬血不语,静然离去。 红白与他们二人交手数十招不分胜负。十招之后,红白突然退出屋外,飞身而去。 西洛誉挡住欲追出去的苏泽:“不必追了,他们轻功了得,你追不上的。” “你也追不上?”苏泽想起噬血给他的那句评价,疑问。 沉思片刻,答道:“追得上。” “追得上你为何不追!任由他们掳走丫头吗!” “丫头?”他才注意到他们的叫法,“就算追上了也无用。噬血已不知所踪,追上他的手下有何用?她们……恐怕是死也不会背叛他吧。更何况,难道东方少主觉得,方才替雪姬挡了一剑的噬血会伤害她吗?多此一举吧。” 想想,他说的也没错。“西陆主好像对空灵族甚是了解。” 西洛誉勾了勾嘴角,不答。 寻阁上前,看着他还在滴血的手道:“洛誉,把手给我。” 一心只想着离去的雪姬,西洛誉看也没看自己的手道:“不必了……” “都已经伤到了筋骨还说不必?西洛誉,你的手再不医治就要废了!”寻阁微怒,不等他答应,便举起他的手上药包扎。 随即,寻阁看到大厅里众人的神色,才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僵硬,软了道:“你还记得当初带雪姬回来的第一天你跟我说过什么话吗?” 西洛誉回过神来,思绪低回。收回他包扎好的手,走出了大厅,往客房走去。 良久,他才闭眼道:“记得。我时刻警戒着自己。——有多少豪杰难过美人关,即便打遍天下难遇敌手,可到最后却败在区区一个柔弱女子手上。我西洛誉绝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对,你就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我越来越怀疑,你做不做得到。” 西洛誉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半片天:“不必怀疑,因为——我确实做不到。”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8) 看着西洛誉的背影,寻阁两手握紧。洛誉,你真的已经决定——任你的宏伟大业自生自灭了吗?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计划,这么多年的心血,你只要一个女人就可以填补了吗…… 他回过神,内心气血翻滚。 东陆林。 雪姬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时,人已经在东陆林,一林子白色荼蘼如雪一般落下,落处的尽头,花样的少年竟然靠在树上,两眼紧闭,平静得像失去了生命。 她使劲地揉了揉,才发现是噬血。 他怎么了?她想了想之前发生的事,但所有记忆都停在了自己要求他带走她那里,之后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对,这里是东陆林。这么说,自己已经出了东陆城了? 她站起身,缓缓向他走近,才蓦然发现,噬血的胸口化开一片血,妖娆如花。 天!他受伤了!这是她脑中闪过的第一句话,捂着嘴不敢相信。许久,她才蹲下检查他的伤口。 是伤到心脏了吗?是谁伤了他的?又是谁可以伤了他? 她想到了神秘人,莫非就是他? 忽然,她浑身一震,脑子有些疼痛起来,一幅幅倒退的画面急速旋转。蓦地,画面突然停在了苏泽的剑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 雪姬目若圆铃,怔怔地看着噬血。 良久,看着他发紫的嘴唇,她恍惚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不好!东陆林的荼蘼是毒花! 怪不得他昏迷不醒。 她回头望了望,白姨呢?红姨呢?她们为什么不在? 她对毒药毫无了解,只知最早西洛誉中毒时,寻阁曾叫她去才黄色的连翘,是种可以暂时抑制住毒性的药草。可是放眼望去,一株也没有看到。 她又想,自己也曾中过荼蘼之毒,致两眼失明。当时馨雪——对了,他们空灵族不是有种很好的清毒药吗? 这样想着,在他身上搜了搜,果然找到一个小瓶子。她开盖闻了闻,的确与红白给她的清毒药无异,这才放心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漫长的等待下,噬血的毒色有所好转,已转为淡紫。 她坐下来,终于松了口气。如果他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事,自己不是对不起整个空灵族吗。 心里仿佛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仅仅只是觉得对不起空灵族? 摇了摇头,乱想什么呢。 她发呆之际,突然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她一惊,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噬血醒了。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9) 总算彻底放心,有些喜道:“你醒了?没事了吗?” 噬血怔了征,自己出事了?随即开始回想。他记得,中了他们一剑后,就带着她到了东陆林,接着便坐下来疗伤,谁知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还不等自己明白过来,眼前便彻底黑了。 动了动手,怎么毫无力气?抓着她手腕的手想要握紧,最终还是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雪姬蹲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神情由迷惘转到疑惑,再由疑惑转为愤怒,双眸冰冷地看着她:“你给我吃了什么!” 怔了征,答道:“你中毒——” “中毒?”是了,她也是在这里因毒素入眼,才会失明。 不等他问,她便答道:“恩。这东陆林的荼蘼是带毒之花,单单闻不会有什么事,但一旦混入血液进入体内,就会转化为毒性。我上次便就是这样失明的。所以我从你身上找出清毒药替你清毒。” 他第一次有些失控:“谁让你动它的!” 即使是失力的吼叫,却还是听出了他的愤怒。 “不清的话,你会——” “会死?我死与你何干,你不是说以后我的事都跟你没关系么,你多管闲事干什么!” 他……他怎么了?雪姬怔住。并不是被他的话伤到,而是觉得以往冷冷淡淡,不喜不怒的他突然变成这样,不禁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害他的事。 莫非是清毒药有什么问题? 发现自己的失态,他别过头去。 她也不看他,淡淡道:“不管怎样,谢谢你把我从东陆府里带出来。” 与他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习性。只要他没有主动说,她就不去问无谓的问题。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陆府,并带我走”这句话,她始终没有问出口。 两人静默了一刻之余,谁都没有主动说话。雪姬终于沉不住气,问道:“接下来呢,有没有什么可以快速找到红姨白姨的办法?你体内的毒要及时清理的——” “不必,”他也终出声,但始终未去看她,“你只管离开,我的事都与你无关。” 是啊,自己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以后他与他族人的事都与自己无关,他也发话了,叫你走,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呢……雪姬自问,他杀了那么多人,你不能因为他救了你而轻易原谅他啊!你一人的命怎么能抵得上南陆众生? 可是她看着靠在树杆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噬血,脚就是移不开一步。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10) 所以她走近了几步,说:“不如,你教我血滴吧?” 睫毛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抬头道:“我叫你走。” 她自动忽略这句话:“不对……我听红姨说过,这好像是仅限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用的。——有其他方法吗?” 不管怎么样,他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怎么都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走掉。但他不领情,还是只吐出一个字:“走。” 声音虽轻,却不容拒绝。 忽然,雪姬看见他的神色一变,骤然严肃起来。 他听见林间树叶颤动,频繁地响动。雪姬虽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但她懂得看他的神情,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噬血不答,有些急促地低吼:“快点离开这里!” “你不说我是不会离开的。”她自然不怕死。 “离开!”进入林中的人身怀武艺,他听得出来,不是自己族人。除此之外,是敌是友尚还不知。 不过,多半是敌吧,他无友在桃源。西洛誉——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称不上是友。 她坚定地站在原地,不移半步。 “原来你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怔住。回头一看,果然是寻阁。她并不知道西陆和空灵族目前的秘密关系,所以不知所措地护在他面前:“寻阁大哥,他受伤了,你不要杀他!你……不会趁人之危吧?” 他有杀气……但寻阁没理由杀他,那么他身上的杀气是冲——噬血的视线落在眼前绰约的身影上。 一惊,不知哪蹿出一股力气将她往后拉了好几步,依旧低吼道:“笨蛋!他要杀的人是你!快走!” 他毫不知自己在紧张她。 听到他的话,雪姬怔住了:“寻阁大哥——要杀我?” 寻阁神色虽有些忧伤,但语气却很坚定:“雪姬,抱歉了,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她不记得自己又得罪过他。 思了一瞬,决定告诉她:“因为洛誉已经无法自拔了。我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他的丕业毁在你手里。” 她答道:“我也不想。” “所以你只能死。只有你死了,洛誉才会收心。你也希望他能统一四陆的,是吗?”无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纠结。 “恩,”她脸上无一点慌张,“我知道了。” ———————————————— 今天还有一更。 另外。亲们,《烟雨乱:红尘绝后妖娆帝》已经重新开始连载,那个因为是新坑,更新多多,所以等淡同学西同学以及噬血同学太急的童鞋们,可以跳坑看看慕儿。 两个文风差不多,或许有亲喜欢的。 别进错坑了内,《非成妃》是小白。别到时候跑来跟我说,这两个的文风哪里差不多了!!那样我会很郁闷…… 第四十九章 早知相忆,不及作双(11) 寻阁握了握双手,柔声道:“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残忍——你可以尽管骂我。” 她却摇了摇头:“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一直将洛誉当兄弟对待,一切以他的利益为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在你动手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不会对噬血动手吧?” 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只剩他了。 寻阁答得很快:“不会。”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这样从容地看待死亡?她越从容,寻阁就越加感到自己的无地自容,就越加不能向她动手。 自从得到了神秘人的力量后,噬血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十多年前他就发誓,他想要保护的人,今生绝不能让任何人伤一分一毫。 可是此刻,他忘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只知道,武功尽退的他连眼前的女子都无法保护好,他甚至无法撑力站起来。 此时的他,任何一个孩童都可以用剑刺穿他的心脏。 清毒药虽是空灵族最好的灵药,但它忌练武之人使用。使用者,就会连他的武功内力一同与毒素封住,体内之毒完全清去后的一月内,才会慢慢恢复。 何况,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一个女子替他求情,继而获得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 “我叫你走!有多远滚多远!” “她不能走,”寻阁打断了他的话,“族王,看你的样子,是自身也难保了吧?我感觉不到你身上的一点功力,废了?” 废了!这两个字眼充斥着她的大脑。天,她干了什么?她废了他的力量?这不就等于废了他的骄傲?怪不得方才他那样愤怒。 她淡然道:“寻阁大哥,我们去别处吧。” 她知道,看着她死在他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的自尊会严重受创吧。 寻阁觉得自己已经够残忍,所以他不能让她死前的请求都得不到应答。所以他说:“走吧。” 她踏开步子,越过他身边。 却不知,他抬起手臂,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我、不、允、许。” 他抓得很紧,她根本无法挣脱。她近乎求道:“你放手吧。” 他抬起他冰蓝色的眸子:“你是我带出来的。我没死前,决不会让你死。”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1) 语气很坚决,让人以为,他还是那个杀人于无形的噬血。 寻阁看见他坚定的眼神,怔住了。为何……他有这样的震慑力?我明明可以杀死他,为何我会担心杀不死他? 但他没有表露自己的心事,依旧坚定道:“那就要看族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寻阁大哥!求求你先不要动手!等我一下行么?” 征得他的许可后,她蹲下了身子,柔情似水地道:“噬血,你帮我已经帮得够多了,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感激你。之前在东陆府跟你说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或许你有你的难处,只是我不能够理解吧。” 停顿了一下下,又继续道:“之前是我不知道,才会出言不逊。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并没有为难南陆的民众,反而把他们安全地送去了西陆。我愿意继续相信,你来桃源并不是为了权位。” 她说得那样轻,柔柔的,滑进了噬血的心中。 继续相信。这么说,以前她也相信。只是有一段时间不相信,而后从现在开始,她又将继续相信。是这个意思么? 他平视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为何?为何那些丑陋的伤疤,还是丝毫遮掩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那种若兰的气质总是可以给他不少的震撼。 为何他要找的人不是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总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但每当那种感觉出现时,脑中又会浮现另一个身影。 时常会与她混淆的身影。 彼时,心中的声音便会出来,它告诉自己,除了自己要找的人,谁都不可以替代。但有时候,他甚至已分不清,谁才是自己要找的人。 雪姬见他有些微怔,乘机将被他抓住的手抽了出来。 待到噬血反应过来时,她已走到寻阁面前:“寻阁大哥,我们走吧。” 望着她的背影,噬血的心头忽然窜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心里的感觉竟然告诉他,如果今天放她走,她将会永远地消失在这世上。 心里骤然升起一团莫名的怒火,燃烧着他的身体。 本该一个时辰全身无力的他却缓缓站了起来,以一种不敢置信的速度将雪姬拉到了身后,吐出冰冷的话语:“你想死吗,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记得我说过,我没死前,决不会让你死。”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2) 听见噬血的声音,两人均是吃了一惊。 寻阁看着他,眼神变得疑惑。不会的……方才他确实是起不来的,听雪姬的意思,他应该是因什么废了武功,否则她不会担心我杀了他……而且我也确实没有感觉到他的功力…… “噬血……”或许他自己没发现,但他今日的行为在雪姬看来,比以往异常许多倍,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寻阁不想再浪费时间,抽出剑指着他们:“那就别怪我两个人都杀了!” 他一心想杀了雪姬,竟然忘了噬血是他们的同盟。 “寻阁大哥——”她惊叫,可是却退不去他眼中的浓浓杀意。 只见寻阁平滑着步子刺剑而去,噬血一手一挥衣袖挡去他的剑,另一手搂着雪姬的腰一齐向后退去。 寻阁一惊,莫非他已恢复功力? 雪姬也是疑惑不解。 “噬血你别管我了,走——” 下一瞬,她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是噬血点了她的哑穴——不想听见这个女人絮絮叨叨担心这担心那。 寻阁无一时停顿,一个翻身又向他们飞剑而去。对噬血来说,这本该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的,却不知就在那时,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体内血气翻腾,阻了他的行动。 就停了这么一下,让寻阁有机可乘,对准他的伤口刺去。 不可以!雪姬只知道,他已为了自己受过一次伤,不能再有第二次! 谁可以预料到,她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挡在了噬血的面前。 然而,她却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感。她睁开眼,发现噬血用手掌抓住了剑刃,惊心的鲜血如河水般流淌。 噬血愤怒地瞪了她一眼,点了她的穴将她推到一旁,然后从寻阁手中夺过剑,一掌劈去,以剑指向他的脖颈,冷然道:“你在挑战我的极限。” 不要杀他!雪姬心中甚急,可她口不能言,行不能动,不知怎样才可以阻止他。 “哼……要杀就杀,别这么多废话。”寻阁冷哼。 原本噬血可以一剑杀了他。但他却奇怪地下不了手。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想杀一个人却下不了手。 心里好像又一股力量在阻止他。 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回过了头,看见一脸着急的雪姬。 难道就是她希望他不要杀他? 忽然,他发现她的神情变了,好像在告诉他什么。 噬血回过头,西洛誉正挥剑向他刺来。 该死!低吼一声。方才太专心想事,竟然连有人接近都不知! 西洛誉在东陆找不到寻阁,认为他是去找雪姬的踪迹,便想告诉他不必找。有手下报寻阁去了东陆林。他一路跟来,却看到噬血对寻阁指着剑,没有多想,便抽剑而出。 却不想噬血分了心,竟没有躲过他的剑,这倒让西洛誉吃了一惊。在未利用完他之前,他并不准备杀了噬血。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3) 噬血手一松,失了剑,踉跄着后退一步,猛然又吐出一口血来,红了落下的雪白荼蘼。 噬血!雪姬在心中急喊,是我吗?他又因我受伤了吗? 天知道当西洛誉的宝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时,她的心聚然停止了跳动。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似乎天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塌了下来,轰隆隆轰隆隆地响。心里突然就变得酸痛起来。 噬血连接受了两剑,并且都临近心脏,意识早已模糊,但看着眼前的西洛誉,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那么不想在西洛誉的面前倒下。 西洛誉看到了站在噬血身旁一动不动的雪姬,知道自己必须演下去。于是他佯装要杀噬血,指剑道:“噬血,你为桃源之客,我本不该杀你。但你却灭南陆夺我妻还妄想杀我的人,纵然你是一族之王,也不该无视我桃源律法。” 在雪姬的角度看来,他面前的噬血听了他的话后,不知为何失笑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如果说,上次是她和白看错了的话。可是为何看到他笑,她心里反而更加难过了?那种难过的源泉来自何处? 西洛誉又道:“今日,我就为桃源除害!” 他们没有看到一旁的雪姬落泪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倾泻而下。她想让西洛誉住手,可是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第一次那么强烈地不想做一名哑巴。彼此,她只能在心中喊:谁都好,救救他,救救他…… 天三天九的出现,让她的神色立刻转好。 那是欣喜,是松心。 西洛誉看着扶着噬血的两名少年,不做行动——他没见过他们。 而后又出现另外两名少年,先前的两人护着噬血先走了。后来的两人本以为需他们拦住西洛誉,却见他根本没有要开打的意思,便也退下。 西洛誉本就不准备杀噬血,他们的到来正好帮了他,他还追他们干什么? 解决了噬血的事,西洛誉才又注意到了雪姬。他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她。她是在为噬血落泪吗? 心中的怒火突然窜起,他开始后悔刚才没有真的杀了噬血。 解了她的穴道,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没事了,丫头……” 丫头……他又叫她丫头了吗……她心里颤了一下。 他又道:“以后我不会再放手了,绝对不会。你在南陆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要再介怀了好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从今以后,你就只是丫头,我的丫头……”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决心离开的时候,他又给她温暖,给她诺言?难道这就是天意? 天意也好,人意也好,她突然很累,唤着他的名字昏睡了过去。 西洛誉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发丝,抱起她对寻阁道:“我们回去。” 另一头,四兄弟扶着噬血到了另一片林子,见无人追来,便缓了步子。 “大哥,你有没有事?”天九问道。 噬血脸色苍白,严重失血过多使他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天六道:“大哥为何会伤成这样?要不是大哥用了‘界召’,恐怕现在——” 扶着噬血的天三天九忽然同时道:“不对!大哥好像用了清毒药,功力尽失,不可能使用‘界召’……” 四人互望一眼,除了他们的大哥,谁还可以对他们用“界召”? 而强行运用功力导致内脏俱裂的噬血最后吐出一口黑血,终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4) 寻阁随着西洛誉急驰,心中思绪复杂。几次想开口请罪,却不知如何开口。 “洛誉——”他喊了一声,决定直接说出自己去东陆林的意图。 在快马的颠簸下,雪姬没多久便醒了过来,脸上依稀还带着泪痕。思了一瞬方才的事,轻声唤道:“洛誉……” “你醒了?是不是马儿跑得太快,无法入睡?”柔和的声音传下。 雪姬一怔,这是只属于她一人的温情吗……她似乎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可仔细一想,他们也才分别一月有余。 “没有,我只是……”只是因为太担心噬血,才会急火攻心。这样的话不能说出来吧。于是她只淡淡地说:“恩,就是……突然累了。” “那继续睡吧,我改为慢行。” “不必了,我现在已经不累了。” 寻阁心知他迟早会和西洛誉说东陆林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需承担,不该由他人说出罪行。 “洛誉——” 西洛誉听到寻阁喊,便回过头,一脸真诚:“寻阁,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拦住了噬血,丫头可能已经出事。” “洛誉,我不——” “寻阁大哥,”雪姬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聪明地打断了他的话,“寻阁大哥,不必客气的,接受洛誉的谢意吧,你们是兄弟,不是吗?” 西洛誉也接道:“是啊。” 寻阁有些怔住。 他知道她善良,却没想到她善良到可以放过杀她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她不是愚善。 如果今日要杀她的人是北心茹,她不会心慈手软。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她不当敌人的人,自然就不会对他残忍。 过了会儿,寻阁僵硬地点了点头,却不敢再看雪姬。 东方夫妇经由方才的一吓,回了寝房好好休息。等西洛誉三人回到东陆府时,下人们正在快速地拆除有关红色的一切东西。 西洛誉随意地笑了笑,算他们识趣。 而苏泽正坐在东厢,与馨雪在一起。听到下人来报雪姬回来的消息,二话不说立刻赶去了西洛誉的所在房间。 “丫头!”未见馨雪,就先闻其声。 她连门也不敲就冲了进去,正在喝参茶的雪姬差点便吐出来。 一旁的西洛誉在看到进来的两人后皱了皱眉,但看到雪姬的脸上升起笑容时,却又舒展开了。 “馨雪,你想掐死我啊……” 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却在看到雪姬脸上的血迹时,大惊:“丫头!你额头受伤了!”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5) 西洛誉一惊,方才他沉浸在寻回她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额头。 就连雪姬自己也吃了一惊,问道:“我受伤了吗?” 馨雪从怀里拿出丝帕,替她轻轻地擦拭干净。待差不多时,她才松口气道:“原来不是你受伤了,别人的血。” 她此话一出,众人又陷入了沉思。大家心知肚明,这个“别人”是谁。 房里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好的一个大喜日子,苏泽本是狂喜。偏偏老天最后还是帮了西洛誉一把,让她冰丝发作。可谁知一个西陆主不够,最后还跑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外族王。 他来也就算了,顶多当他不请自来,可他最后凭什么帮丫头挡剑?苏泽看着一说到噬血便升起忧色的雪姬,心中忐忑,她恐怕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 只有西洛誉寻阁两人明白,雪姬脸上的忧色,是在担心受了西洛誉第二剑的噬血会不会有事。 西洛誉也明白,这一路上她都不提噬血的原因。她是怕自己误会,所以才压抑着心中的担心,不问出口,也不谈及他吧。 想到这儿,西洛誉又有一丝喜悦,毕竟她还想着自己。 这场尴尬的气氛本就是馨雪引起,却不知到最后也是她解决。只见她无意间瞥见雪姬擦拭干净后的额头,惊道:“丫头,你额头……” “怎么了?”她不经意地抚上了左额,一瞬后化开笑容,“喔,你说这道疤啊。没什么的,就是小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结果就留疤了。” 她说得含糊不清。她只是不想让西洛誉知道她就是破庙里与他分享统一碗汤圆的淡嫣然罢了。 而她却不知,其实他早便知道。只是……他有不能说的苦衷罢了。她若是现在知道真相,保不准会—— 听她这么一提,西洛誉也想起了小时的场景。 那时她的荷包掉在地上,被一个臭小子踩了一脚,却不见他道歉。他看不过便想揍他一顿,谁知她会突然上来劝架,无意间推了她一下,让她撞到了破门之上,连人带门地摔倒在地。 原来,她因此落下了一道疤……那时候真是太冲动了。西洛誉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咦,”馨雪凑近了看,“丫头,你这疤还挺漂亮的呢。” “是吗?疤还会漂亮?”一直有齐眉穗儿遮着额头,平时也没怎么去注意。只觉得既然是疤,就应该和她脸上的刀疤差不多吧,怎么会漂亮? 众人也是不解。 馨雪又道:“恩,居然像一只幻真幻假的蝴蝶呢!”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6) “蝴蝶?”疑问出声。什么时候变成蝴蝶了么? 馨雪向站在身后的苏泽摇了摇手:“苏泽你过来看啊!” 苏泽嘟囔了一句“还真不叫哥哥了啊”,也凑近看,并道:“这回馨雪丫头可没说谎,确实是只若隐若现的蝴蝶,一不仔细看,好像还会动……” “呀,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它好像会动了……” “你们两个别说得这么邪啊,疤总不会成精吧?”雪姬被他们认真的神色吓到。 一旁的西洛誉看着苏泽二人,眉头紧皱。好一个东方苏泽和柳馨雪啊,居然联合起来欺骗我,将我耍弄于股掌…… 苏泽有没有撒谎他不敢确定,但馨雪的行为却是都被他记在心间的。 第一次相见,她谎称自己“好像”见到一名奇异女子,第二次又道自己与她萍水相逢。这一次,她该怎样向他解释? 这样熟稔,可别告诉他她们才相识不过一日! 感觉到身上灼热的视线,馨雪不自觉得抬起了头,发现西洛誉双手紧握,两眼看起来有些凶狠,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该不会在怪我欺骗他吧?那眼神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什么啊,好心还没好报了…… “馨雪,你怎么了?”她回过头,发现她在看着西洛誉,“洛誉,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是馨雪,他是苏泽,这一路上要是没有他们照顾着我,我已经小命不保了……我想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吧?” “多谢二位照顾丫头,感激不尽。”西洛誉客气道。 “不……不必了……”馨雪结巴。 她可看不到他眼里的谢意。 “洛誉,你的眼神吓到馨雪了”雪姬笑了笑拉过西洛誉,“你为何那样看她?是怪她欺骗你吗?” 不等他答,她又道:“这不能怪他们,他们不断劝我去见你的,只是我自己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话音一落,西洛誉的眼神渐渐轻柔。 馨雪惊奇地发现,看着雪姬的西洛誉与方才渐露杀气的西洛誉完全不同。 那温柔是只属于她的。 她不禁脱口而出:“哼,要不是我留下你,你如何能与丫头重遇!” 刚说完,她意识到什么,捂着嘴。 苏泽险些在西洛誉面前失控:“什么?你的意思是,他曾经要离开,是你把他留了下来?” “我……”她不知说什么好。 是啊,她帮了西洛誉,却害了苏泽。 看着这样的馨雪,西洛誉觉得她并不是那么讨厌了。的确,没有她的两次欺骗,自己确实不能与她相遇。 雪姬做起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跟孩子一样啊,整日吵个不停。洛誉都忍不住想要笑了。” 两人打住,一看西洛誉,他确实是一副想笑的样子。 只不过,他是笑他们终于不用再分开。 “丫头,我不做西陆主了,我们隐居好不好?”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7) 馨雪已是见到第二个男子为雪姬放弃权位了,心中的震撼无以言喻。 雪姬别过头去:“没关系的,你做你的西陆主,我只用陪在你身边就行了。” “呀,你们当我们两个不存在啊!行了行了,苏泽咱们还是先撤退吧。” “欸!”拉住她的手,“一起走吧,我总得先把这身喜服给换了。” “还换什么啊,”馨雪戏虐道,“新浪换了西洛誉,直接成亲不就得了!” 别说雪姬,就连西洛誉都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在馨雪的戏弄下,雪姬羞怒地将发呆的苏泽拉了出去。 只剩下寻阁二人时,他才道:“洛誉,其实——” 西洛誉心绪不宁,没听见他说什么,喝了口茶道:“寻阁,将暗队撤了吧。” “什么?”寻阁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他真的打算—— “我说撤了。” “难道——” “不,”西洛誉答道,“我不是放弃。我答应过她,要送她天下,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食言。只不过得天下并不一定非要踩着满城的尸体。相信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劝说东方直陈归顺,并不难。” 寻阁知道自己再说也无意,便只好应下:“好吧,我马上去办。” · · · 尘飞。马蹄。残阳。千军万马。刀剑相交。厮杀。怒吼。 一切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她踏上顶峰,望着下面如蚁的两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想喊停,让他们不要再互杀。可是发不出声。 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看不清他是谁,只看到他张口说了些什么,便挥着剑向她飞去。 她想躲,却无法动弹。那抹身影穿过了她的身体,与她身后的人刀剑相交。 当她回过头想看清楚时,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 午夜,雪姬被惊醒,做起身子喘粗气。 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为何今日又突然出现一个梦境?她知道,自己的梦并不只是梦那么简单。因为迄今为止,她所做的梦都与现实有关。 难道,是桃源各君在争位吗?几百年来,各陆一直奉北陆为总,除《桃源史记》上所记载的开国之战外,似乎就没有再交过战了。难道它想告诉我五百年前发生的事吗? 馨雪被她的动作吵醒,问道:“怎么了啊丫头,做噩梦了吗?”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8) 噩梦?想想,那个梦境里自己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好像算不上噩梦吧…… 于是她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不怎么好的梦而已……” “梦到什么了?”馨雪也坐了起来。 自南陆的事后,她的睡意就一直不怎么浓,只要一点小小的声响就可以吵醒她。现在已俨然有些睡不着了。 “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没事,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了,不如给我说说,你梦见什么了?” “两军交战……最后的时候,不知道谁杀了谁,全都是血……我不觉得吓人,只是忽然心里震了一下……” 听她这么说,馨雪没头脑地道了一句:“两军交战?该不会……是指东陆——” “嘘!”雪姬捂住了她的嘴,“隔墙有耳,单凭一个梦,不要胡说!” 见她点了点头,才放开了。 “丫头,你看清了么,最后是谁的血?” 雪姬闭着眼睛狠狠地想了一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我想看清楚是谁,可是却越来越模糊……” “丫头啊,虽然我很想告诉你这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可是你也知道你有不同于我们的能力,你的梦不能忽视,若是稍有什么差池,恐怕我们……就要后悔莫及了。” 她点了点头,说明她同意馨雪说的话。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去想,那人的样子就是看不清,一直呈一片模糊的状态。她们都不知道,雪姬可以探知过去,但以她目前的能力来讲,能看到未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对,那是一个代表未来的梦。所以纵使她怎么努力,她也看不到。 又尝试了许久,两人都有些困乏了,只好先躺下睡。 · · · 看着脸色苍白的噬血,红白二人都有些呆住。红缨与白莫站在一旁,至今不敢相信他们至高无上的“神”如今居然已是命悬一线了。 天氏四兄弟头一次齐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就红缨与白莫来说,他们并没有见过他们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想要问红白,但目前的情况不允许他们开口。 红开口道:“王他——” “他挨了两剑,又在用了清毒药后强行运用功力,现在……内脏俱裂。”天三答道。 “什么?内脏俱裂?”红惊道,“王中毒了么?若是依王的性格,是绝然不会使用清毒药的,何以——” “红,”白打断她的话,“你别忘了,王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丫头?”红想了起来。是啊,当初她在客栈里时,他们就是用清毒药解了她身上的毒,她不知内情,便会用清毒药替噬血解毒,自然而然…… 天九答:“我们到时,西洛誉正要对王下手。” “西洛誉——”红握紧了双手。 天六接道:“按理道,王的功力被封,是使不出‘界召’的,但事实是,我们确实是通过王的‘界召’才到达了东陆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界召’?”红白二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界召”,不明所以。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9) 四兄弟心想应该让他们了解噬血的情况,便听其中一人道:“我们与大哥定下契约,以血为盟。当他需要我们时,便会使出界召,无论我们在哪里,都会立刻到达他所在的地方。但这会消耗他很多内力,在功力被封的情况下,他是根本无法使用‘界召’的……” 红白二人沉默了。 他们四族奇术异法比桃源多出许多,但就连他们也没听过这“界召”。虽然听起来是与他们的“传唤”是相似,但本质上,却还是不一样的。 “娘,王会怎样?看他的样子好像——”红缨终于忍不住出口。 红打断了她的话:“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咳咳……”突然,躺在床上的噬血轻咳了几声。 众人以为他醒了,心里一喜,可刚喊出“王”的半个音,才发现他还闭着眼睛,半醒半昏,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红白二人禁不住想凑过去听听他说的是什么,可天氏四兄弟在,她们也不敢有过多的逾越。 渐渐地,噬血的声音没了,犹如方才根本没有出过声似的。 天九走近床头,一探鼻息,神色一变:“三哥!大哥他——” “怎么了?”众人齐问。 缓缓答:“气息惙然了……” 四人走近,猛地将噬血扶起,三人护法,一人坐上床出掌贴上他的背。 白紧紧地抓着红的手,红的神情也紧了起来。被她们二人的神情渲染,红缨与白莫也莫名地紧张起来,手心都出了汗。 只过了一瞬,天三突然被反弹,整个人震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 “三哥!”其余三人一人扶他,两人扶噬血。 “三哥你怎么了?”天九急问。 不必说,其实就看他吐出的黑血来看,天三也中毒了!而且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不解。 红立刻从怀里拿出一颗灵药:“把它吃了吧。” 天三吃下后,才觉好了许多,但脸色还是虚弱。他尽力解释道:“但我试图替大哥清毒的时候……大哥……的体内突然冲出一股力量,不仅阻止了我,还……还将我的力量一并退了回来,连同他体内的毒素也传给了我……” “……”几人皱眉,“既然大哥将体内的毒素传给了你,也就是说大哥已经没事了?可我给大哥把脉时,发现毒素并无减少……” “这是为何?”红白禁不住问。 天三吃力答道:“不知……大哥虽然内脏俱裂,生命垂危,可他体内残余的力量却还是排斥着外界力量……这太……太像大哥的性格了,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红缨一听,便没头脑地问了一句:“那王是死定了吗?” “红缨!”红喝止。 白莫一惊,道了一句“我们先出去了”,便将沉不住气的红缨给拉出了房。 “四……”白顿了顿,才发现她们连他们四人的姓氏都不知,“四位,现下该怎么办?可有什么办法解救?” “……我们也不知道。大哥从未受过伤的……我们自小便跟着他,什么都是听他安排,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去考虑这些事了呢……” 第五十章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10) 是啊,这么多年,何止是空灵族的人,就连他们四兄弟也认为他们至高无上的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也没什么人能够伤得了他。 如今,突然要他们来决定该怎么办,一屋子里的人开始手足无措。 “挨了两剑……单是这两剑,一不小心便已是赴了黄泉,”红喃喃着,“可后来又中了毒……最后还强行运用功力过度导致内脏俱裂……定是西洛誉相逼,王才不得已强行运功的!” “西洛誉?”白道,“我不认为如此……我们互相的利用关系还未结束,他断不会要杀了王……” 红突然道:“不管怎样,就算是去了毒捡回一条命,王日后——” 众人陷入了沉思。 “噬血,我警告过你,那女子是红颜祸水,你偏不听我言。” 噬血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又处在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地方,又黑,又深邃,望也望不到边际。 “谁。”冷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谁?怎么,是我给你力量,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了?” “是你。”还是无调。 “你不是放不下你的兄弟们吗,不是还没找到‘她’吗,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这世上吧?怎么样,要我救你吗?” 他默然。 “当然,我不会白白救你。你已经没有什么能卖给我的了呢……这样吧,我救你,但你必须帮我办一件事。你重生之后,把雪姬的灵魂装在这个瓶子里给我。”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发着光亮的银瓶。 “怎么样,这个交易可以做吧?”见他犹豫,神秘人又道,“怎么……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不要‘她’了吧?雪姬是西洛誉的人,连身子和心都已经完完全全给了他。如今要样貌没样貌,要身子没身子,你还企图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滚。” “你当真——” “我——说——滚。” “哈哈哈……很好,很好……那你——就下地狱去吧。” 床榻上的噬血双目紧闭,俨然失去了平日的生气。一张脸,变得苍白孱弱,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往日叱咤风云的一族之王。 额前的发丝凌乱地挂下,遮住了他俊美的玉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可始终没有睁开眼。 看着这样的噬血,天九忽然就慌了。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心脉时,连说话都跟着他的睫毛颤抖起来:“大哥,大哥你醒醒……世间当真无你留恋之人,贪恋之事了吗?” 天九年龄最小,一下子便忘了他曾教他们的“任何时候都不能表露自己心事”的戒告,颤颤巍巍地落下了男儿泪。 他伸手一抹,坚决道:“大哥,天九只跟你一人。你若非要丢下我们兄弟四人,天九陪你。” 天氏兄弟很多年前便已发誓,今生都会听命于他。 纵使他表面看起来有多无谓,对他们有多漠然,但,是他让他们活在这个世上,是他让他们的心没有对世界绝望,是他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有意义。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一年又一年,曾几变过。 他们对他的依赖,已然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是谁说,久了会有情。 是谁说,他们曾经踏过的尘埃可以铺成一条望不见边际的路。 是谁说,兄弟,是一辈子的。 是谁说,不管花开花谢,他们都要在一起。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1) “丫头,你看看,我这荷包绣得怎么样?” 接过一看,疑问出声:“馨雪,你在绣鸭子吗?” “鸭子?不会吧?这是鸳鸯啊!是鸳鸯!丫头你怎么可以说它是鸭子啊!”馨雪心疼地夺了回来。 说罢,又拿起雪姬的一看:“呀,你的鸳鸯怎么跟我的完全不一样啊!” 两个一比较,相差甚远。 馨雪立马泄了气:“啊,丫头啊,你怎么什么都比我好呀。” “我从小就帮珍姨绣这些的啊,你是千金大小姐,自然不会。” 无意间抬头,看到了馨雪忧伤的神色,才知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馨雪,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没事没事,总会过去。至少我还有你,苏泽和爷爷啊!只可惜爷爷不肯住进东陆府,要不然哪,咱们天天可以吃到好吃的牛肉面啦。” “是呀,”雪姬笑着,“不过这次回西陆,可不会由着他了,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到西陆去。馨雪,你是要随我们呢,还是跟着苏泽?” 馨雪一副被人遗弃的模样,可怜道:“唉,你现在是幸福了,跟西洛誉重修旧好,甜甜蜜蜜的,明日就可回去做你的西夫人,我一外人,跟着你们去干什么呢,碍不碍眼啊。” “馨雪!你莫要笑话我!说到此处,也莫怪我口下不留情,真正的原因,是你舍不得离开苏泽吧?”雪姬也开起玩笑,“女大不中留哟。” “谁说的!”俏脸一红。 两人不再争执,又绣了起来。 “啊!” “怎么了?”馨雪拉过她手一看,食指冒出了一滴鲜血,“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喔!我真是笨哪,你还能想什么呀!” “我没想什么,很认真在绣啊!”雪姬抽回手,放进嘴里吮了吮,“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十指连心,这一针下去,就像扎着心似的,很痛啊。” 双眉皱了起来,好像真的很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少了什么,闷闷的。” 馨雪正欲开她玩笑,便听见了敲门声。 “谁呀?” “我。”响起了两声。 两人一怔,他们怎么走到一块儿去了?看起来,明明是水火不相容的样子的。 “进来。” 门打开,西洛誉与苏泽一同踏了进来。 “有什么事吗?”她们问。 看他们的神色,还挺严肃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2) 不等她们继续猜疑下去,苏泽就把一封信递到了她面前,并说:“方才我出去时,碰见了西陆主,还未打声招呼,便见一名红衣女子出现。” 红衣女子?莫非—— 苏泽继续道:“就是外族王的手下,婚宴那日,她也出现过,她说她叫红,叫我们递封信给你。” 是红姨啊……原来他们这么担心,是因为这封信么。看来,红姨是怕交给一个人不安全,便等他们一起出现。 他们两个在一起,即便是其中一个忍不住想看,见对方在场,便不会打开。 雪姬接过了信,心头疑惑,信?有什么事不可以亲口对我说呢? 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她当着他们的面打了开。 信中言语简短:我没事。已离开,勿找。 虽没有落款,但她的直觉就已经告诉她写信人是谁了。 三人皆看着她,想问她,可又觉得这是她的**,不该多嘴。 她无心隐瞒,直道:“他离开东陆了。” 几人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心照不宣,。 苏泽心头疑惑,不知噬血为何离开。难道他不要这座城池了?还是说被我刺了一剑后,已无力夺城? 西洛誉的神色紧绷,心中亦是不明。照理说,噬血应该不会不跟他打一声招呼就走的吧……留下一句“我有事”,便离开了东厢。 见西洛誉走了,苏泽也没再呆着,用了一个不差的理由也离开了东厢。两人来去匆匆,屋里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想了想,把信放在桌上,又绣起了鸳鸯。 第二日,客房。 寻阁推了进来。 “怎么样?查清楚了么?”西洛誉问道。 “查清楚了。他们是去北陆的路上,七天前就已经出发了。那个红族长,应该是故意留下来给雪姬带信的,送完后也加紧赶路了。” “什么?北陆?”西洛誉猛地站了起来,“他居然去了北陆?” 寻阁倒没什么,疑问道:“他们自己去了北陆,不是正中我们下怀吗?省事,自己去送死。” 是,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他们攻下东陆后,再骗他们去北陆。而北陆被他们埋了近满陆的炸药,准备让那里成为他们最终的坟地。 可是——那只是原本的计划。 “寻阁,先不回西陆了,快马加鞭去一趟北陆。” “什么?我们也去?”寻阁大惊。 “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西洛誉道,“纸最终包不住火,若是让丫头知道那些炸药是我们事先埋的,她一定认为是我们害死了他……寻阁,我有一种感觉,如果噬血死了,我将永远失去丫头……”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3) 雪姬在整理着床头衣物,一件一件叠得好好地。馨雪在一旁看了,酸溜溜地道:“哟,有人要做西夫人去咯。这贤妻良母的样子哟,真让人嫉妒啊。” “馨雪,你是太闲了吧?”一边叠着,一边回过了头,“你的鸳鸯已经绣好了吗?再不加紧,苏泽都要被其他女子给勾搭走了!” “谁说要绣给他了!他想得美!” “叩叩叩——” “谁啊。” “是我。” 馨雪又推了她一下:“你看看,人家西洛誉都等不及了,你还慢慢吞吞地!我去开门!” “欸!馨——” 打开门,西洛誉果然已经背着行李。馨雪很自觉地让了道,放他们进去。 “丫头,”西洛誉唤着,走到了她身旁,“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她放下手中的衣物,回过头,心中竟有些期待,“有什么事不能等路上再说吗?” 看着她的模样,西洛誉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期待。可是若此时心软,日后她定会怪罪自己的吧……既然如此,他放弃短暂的拥有,选择长久。 馨雪刚想说“我把房间留给你们”,便听到西洛誉开口道:“丫头,我想……你再在东陆府住几日吧……” 雪姬的笑容渐渐僵住,心中忽然颤了一下。但却还是平静道:“恩……你要先回去吗?那好,我在这里等你接我回去。没关系,在这里挺好。” 他又怎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失望? 馨雪管他是不是西陆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指着他的胸膛大声道:“西洛誉!你说什么呢?丫头一大早就在收拾了,你现在才来跟她说,让她再在东陆府多呆几天?你让她怎么接受的了!” “馨雪!”立马拉住了张牙舞爪的她,“你别这样,洛誉一定是有原因的。” 西洛誉默然,突然抱住了她。过了会儿才放开,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声道:“丫头,等我回来。” 她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轻点头道:“恩,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西洛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寻阁刚踏出房门,又回过了头,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她轻笑,虽然知道他听不到,但还是道了句:“没关系。” “他干嘛突然跟你说对不起啊!要说也应该是西洛誉说啊!”馨雪不明,“丫头,你当真就这么放他走了?也不问问他去哪里!” 雪姬不答,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惆怅。 为何她会有种感觉,此行一去,将是永别?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4) “喂,丫头?你在想什么呢?问你话都不回答!” 雪姬回过神,看着她道:“馨雪,你觉得,我们能够感觉到未来的事吗?” “感觉到未来的事?我为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指什么呢?”她问道。 思了思,不答反道:“刚刚……我心里突然间颤了一下,好痛,就像昨日扎到手指一般……看着洛誉的背影,我才知方才的痛是为了他。可是我为什么要痛呢?” 馨雪都有些糊涂了:“丫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越听越不明白了……” “我是说,今日一离,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永别——” 馨雪忽然捂住了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行了行了,肯定是你想多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馨雪的心里却也一样忐忑不定。她知道的,她的梦不一般,很自然的,馨雪便有一种想法,她的想法,也一定不是无缘无故跑出来的。 她不禁有些担心了:丫头之前过得那么苦,难道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看着雪姬把本来理好的衣物又放了回去,心中祈祷: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请听到馨雪的祈祷吧,别再让丫头受苦了,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噬血一走,洛誉也跟着走了……雪姬抬起头,望着窗外。希望是我想多了…… 这日晚上,雪姬体内的冰丝又发作,东陆府里不断传出惊心的喊声。正值痛苦不堪时,府里一名小丫鬟端着一个小拇指般大小的瓶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苏泽正欲将不相干的人赶出去,便见那小丫鬟上前道:“少爷,这里有一个小瓶子,还有一封信,是前几天一名火焰般的女子给我的,让我保存好。” “什么东西?为何今日才给我?” 丫鬟颤颤巍巍地道:“那女子说了,我要是擅自打开,或者提早给了少爷的话,她就要了我的命。说是……说是只能当丫头发作的时候,才可以把它们交给少爷。” 不再为难她,接过东西便放她出去了。 “丫头,你再撑一下,那肯定是解药!”看着床上痛苦的雪姬,馨雪不再磨蹭,夺过苏泽手中的信,粗鲁地撕了开,想看看里面是不是写明如何使用解药。 苏泽也已打开了小瓶子,凑过去嗅了嗅,眉头紧皱。 怎么会有血腥味?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5) 馨雪读了出来:“你们若冒然给她运功止痛,她只会死得更快。冰丝是以我之血为蛊,只得以我之力缓痛,以我之血作解。她现已是末期,如再次发作,立刻让她喝下,毒便全解。 依旧没有落款,但他们还是立刻猜出写信人是谁。难得这次写了这么多字,馨雪有一些惊讶。 “什么?是以他的血为蛊?可恶!就是他让丫头这么痛苦的!”苏泽双手握紧。 馨雪反驳道:“我不这么认为。丫头和我说,最大的可能是那个神秘人!他经常将她带入幻境,要她把灵魂卖给他,但丫头不肯。所以只有神出鬼没,形迹可疑的他才有下毒的动机和能力。而且,依我看,噬血才不屑用这种方法。” “你就知道帮他说话!” 辩解道:“才不是,这是女人的第六感。要是丫头清醒,她一定和我说同样的话。——既然信上说只要让丫头喝下去就行了,就快点让她喝下吧。” “可是……”苏泽为难,“真的行的通吗?” 她反问道:“难道你还有其他方法救丫头?” 床上雪姬的痛苦声绞着他的心。脑中又闪过他替她挡了一剑的场景,最终道:“信他一次吧,他好像没理由害丫头……” 馨雪扶起丫头,苏泽则把“解药”倒进了她嘴里。奇怪的是,雪姬喝下去后,竟真的停止了抽痛,紧绷的面容渐渐舒展开。 然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发现雪姬的发色正渐渐变黑! “这真的是解药?”苏泽疑问出声。 平静了后便睡着了,馨雪将她放平。突然,馨雪发现了什么,从地上捡起一张纸:“苏泽!这里还有一张!” 他凑过去一看,纸上这样写: 不管怎样,毒虽不是我下的,但我确实有利用你威胁西洛誉的意思。小心。 像是解释的话……看样子,是写给丫头的。苏泽心想。说得这样直白,看来他果然不是那种小人。 恍神间,雪姬也睁开了眼。 她记得,方才她的体内痛得快要被撕碎一般。虽然现在还有些余痛,但却还是在她的承受之内的。这是怎么回事? 视线不小心落在了自己胸前的发丝上,惊问出声:“我的发色为何变回黛色了?” 馨雪见她醒了,心中一喜,根本没想着去回答她的问题,猛地抱紧了她,带着哭腔道:“呜呜……丫头,你可吓死我了。这一次你发作得特别剧烈,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她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我自己也有感觉……确实比以往更痛了,仿佛有无数把锋利的剑在不停地刺着我的内脏,我都以为自己熬不过这一次,要和娘亲团聚了呢。对了,我怎么会突然没事的?” “是他救了你。” “他?”她已猜出一二,但还是有些疑惑。他明明已经离开,如何救自己? 馨雪从苏泽手中夺过,将两张纸递给了她。 雪姬认真地看完,眉头也皱成了一堆。他终于给自己根治了吗?所以说,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可是为何,这信中的话语这么像永别……永别?怎么怎么又想到了这个词?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6) 他叫她“小心”,换另一个说法,就是“珍重”的意思吗? 见她发呆,馨雪打断了她的思绪:“丫头,你怎么了?你体内的毒解了,难道不高兴吗?” 苏泽虽不了解噬血,但他的言行却使他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想。同样是男人,他似乎懂了。所以他竟很轻易就知道雪姬为何皱眉。 “丫头,你是担心他会出事吧?” “出事?为何?”只有馨雪不明。 苏泽代她答道:“你难道看不懂这字里行间的隐义吗?你就不觉得它更像一封诀别信?他好像不能预料到自己是生是死,怕自己死了,丫头体内的剧毒就无人能解了,所以提早将解药交给了我们。” 三人皆沉默。 雪姬所担心的,正是苏泽方才所讲。他到底要去什么凶险的地方? 馨雪漠然,是因为她虽然惧他,但他也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她打心底里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 · · 经过几日不眠不休的追赶,红终于跟上他们的步伐。 “王,已将信交到她手中。” 噬血稍稍勒马,停顿了一下,才“恩”了一声,然后继续前进。 等他骑远了,红缨才敢轻轻地说:“娘,这几日跟着王,快把我给闷死了。王一句话也不说,整日只听得到马蹄踢踏踢踏响,我这心里就一直没安宁过!” 红失笑:“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出什么差错,王自然也就不会惩罚你,你慌什么?” 红缨不答,问道:“娘,白姨去哪了?” “是啊,”白莫接道,“红姨,怎么不见我娘?难道不是跟您在一起的吗?” 红看向别处:“你白姨另有任务,你们就别多问了。” 说完,踢了踢马肚,向前骑去。 “欸!娘——”红缨止住,回头问白莫,“白莫,我怎么觉得我娘好像怪怪的啊。” 他点头:“我也这样觉得,红姨好像在躲避我们的视线……应该是瞒了我们什么吧。” “算了,赶快跟上吧,都跑远了!——驾!” 噬血刻意放慢了速度,等红追上。“这一趟,你们不用跟着来,带着他们先回族里。” 红没有退却的意思,拉着缰绳道:“王,红说过誓死追随您,不会先回族里的。——依我看,西洛誉这人根本就不存好心。兜转了一圈,最后才告诉您‘她’其实在北陆,摆明了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红竟然看到噬血冷笑,“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罢了。他要我们为他打下江山,那也要看我们最后让不让。” 噬血醒来第二日,西洛誉便登门拜访。彼时终于说出了最后地点——北陆。不用想也知道,是要他们消灭了北陆的余党吧。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为何东陆未灭,西洛誉便让他们去灭北陆?头一次,噬血不知西洛誉在想什么。 而他又怎知道,此“西洛誉”非彼西洛誉。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7) 昨儿个电脑休克,差点以为更新不了了啊。。。泪,最后终于还是好了。 吓,差点更不了了呢。 ———————————— 两人按辔徐行,沉默了半晌。许久,噬血才又开口:“你还有话要跟我说。” 红怔了一下。果然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啊。望着两旁缓慢倒退着的葱木,湿了眼眶。 “王,空灵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家乡,喝那里的水,吃那里的饭,死后也会埋在故土之下,红希望王能够——” “放心吧,”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让他们送她回去了。” 或许是她的错觉,竟觉得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心中一颤,泪水险些夺眶而出。红咽了回去,哽咽道:“多谢王。” 噬血往前走了几步,又牵住了缰绳。虽没有回身,却是对红说道:“哭出来会好一些。” 一瞬间,泪决堤,红再也忍不住地落下了两行清泪。望着缠绵在一起的云朵,缓缓吐出一句话来:“白,一路走好。” 美颜之上,泪涟涟。 · · · 就这样,西洛誉离开后,雪姬又在东陆府呆了许多天。偶有去林老汉家坐坐,聊聊家常。虽每夜入睡前,脑中都会出现两抹身影,但神情却依如以往,说说笑笑。 忧心只要她一人便够了,她不想让苏泽馨雪二人也跟着她心情不好。 他们二人虽知她只是在强颜欢笑,但她既不想他们跟着担心,那自己便做出一副不知的神情吧。 可在西洛誉离开第七日时,雪姬的右眼跳得厉害,做事也毛手毛脚。这不,针又刺入了指尖,鲜血流出。 “丫头,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这样粗心?不是第一次扎到手了……”馨雪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可能是累了,不早了,我便先睡了吧。” 不等她继续问下去,便放下手中的绣品起身走了。 夜里,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等雪姬睁开眼时,身处的黑暗之感已让她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坐起身,冷然道:“出来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早已说过,我身上根本没有你要的东西。灵魂?不可能,我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黑暗中突然响起响亮的声音:“哈哈哈……你的性格变了嘛,换了是以前的你,断然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吧?” 她知道这个神秘人知道自己的所有事,所以没有一点惊讶,镇定道:“是又如何?我自然是因人而异。对你,好像不必太客气吧?” “你何必说得我好像混世魔王一般?”“难不成你还是救世菩萨?”讥讽道。 “哈哈哈……有时候,我可是比救世菩萨还要来得灵一些。就比如噬血,你已经知道他所有的事了吧?如没有我给他的力量,他何来今日?” 雪姬沉默半晌。“不管怎样,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他做什么选择,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决定。” 骤然,神秘人的声音变得温和细腻:“丫头,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 第五十一章 东陆一别,隐涛暗涌(8) 这声音? 神秘人一提,雪姬才忽然想起,确实很熟悉……提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神秘人笑着,“就让你看看我的模样,如何?” 雪姬不答,但心中却确实想看看神秘人的样貌。 单手一挥,所在的地方忽然亮起微光,光亮之下,一袭缥缈的白色轻纱扬起,修长的女子身形显现在她雪姬眼前。 神秘人是女子? 而且这袭轻纱……为何这般眼熟?绞尽脑汁,却还是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它。随即疑问出声:“我们认识?” “我们何止认识?”声音越来越熟悉了……在雪姬的脑中慢慢地成形,“丫头,我们可是相处了许多年呢。” 神秘人轻扬水袖,缓缓回过了身,嘴唇上扬,轻纱轻覆全身。 樱唇,挺鼻,凤眼,若小家碧玉般的气质,一抹永远那般羞涩惹人爱怜的笑容,所有的所有集聚成一副熟悉的面容—— “天!”雪姬禁不住捂嘴,双眸若见鬼般瞪大,颤抖着手指着面前的女子,“三……三小姐!怎……怎么会是你!” 实在难以相信,眼前之人正是北魏幺女北心蕊!雪姬脸上的神色惊异,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一直以来的神秘人?三……三小姐她不是……她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病重而死了吗? “你在惊异我为何还活着?”她问出了雪姬心中的疑惑。 “珍姨说……你已经死了……”难道是诈死? “你说对了,就是诈死。” 自从知道有一名力量莫测的神秘人在她周遭匿藏后,所有奇怪的事接踵而至,渐渐的已是见怪不怪,读心这本事毕竟还是太过普通了,雪姬并没有感到多余的惊讶。 平静下来后,问道:“你为何要诈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在这之前,我还是先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你的真实身份难道不是三小姐吗?” 她大笑过后才道:“北府三小姐?你别开玩笑了,谁会是那可笑的小角色?这副样子只不过是我匿藏在北府的皮囊罢了!” 话音刚落,雪姬便看见,“北心蕊”水袖一甩,迷蒙了她的眼。待她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北心蕊”已经不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妖娆女子,约莫二十年华,倾国之容,一袭身着与红相似,火辣奔放。 与红不同,雪姬似乎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质。 威严?邪佞?亦或是—— 不等她多想,“北心蕊”便双手呈于腰前,不怒而威,一字一顿道:“我乃桃源大陆的造世之神——蒂弥。” 第五十二章 如雪纯净,末夜之约(1) “我乃桃源大陆的造世之神——蒂弥。” 雪姬浑身颤了一下,望着她的容颜有些怔住。她说什么?桃源的神难道不是雅蒂吗?一直流传下来的,大家心目中的神的确是雅蒂啊,怎么会是蒂弥呢? “闭嘴!我才是你们至高无上的神!”她微怒。 雪姬平静下来,说道:“神应该保护人类,而不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折磨人类,夺走我们的灵魂。” “愚蠢!”蒂弥敛眉,“神是单独存在的,而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而存在!不肯侍奉我的人,我便要吃掉他的灵魂,让他无法转世!” 见她一说起人类便气愤不已,雪姬不解地问道:“若真如你所说你才是神,你讨厌我们,又为何要造出我们?” “这你不必知道!”单手一甩袖,在雪姬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你只需知道,我捏死你们,就如同捏死一群蚂蚁!你若想反抗我,那便是找死!” 雪姬侧过脸,无丝毫恐慌,反而沉着反问:“是么?我看……不尽然吧?既然你是神,又可以轻易捏死我们,这样讨厌我们的你——为何不让我们全都消失在这世上?” “你找死!”蒂弥被她激怒,双袖一挥,无数道银光向雪姬飞去。 可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四周便忽然升起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些银光都挡了下来,铿铿锵锵地掉在地上。 她一惊,怎么回事? 见此,蒂弥反而冷静了下来,淡道:“居然被你一个毛丫头气着。——也罢,我们还是谈谈这桃源的事吧。” 不管她是不是神,她的力量却不容小觑,便道:“好,说回正题,你既然是神,为何要顶替三小姐匿藏在北府这么久?” “顶替?”蒂弥微笑,“世上本就没有北心蕊一人,何来顶替之说?我在北府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北魏病重因我,北朔杰卧床也因我,雪姬的传言是我造,你体内的冰丝——也是我所下。” 如果真如她所说,一切确实都可以解释了。“你为何要这样做?” “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我这么做了之后北陆面临着——” 她遽然出声:“你想毁了北陆?” “不不不,”蒂弥笑得甚欢,“现在要毁了北陆的,可不是我喔。那是个与你朝夕相处,任你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他要灭的,不仅仅是北陆那么简单。” 首先浮上脑际的,便是噬血。可噬血怎么会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噬血?不不,他只不过是背了黑锅罢了。” 虽然心中有过怀疑,但听到如此肯定的澄清之语时,还是禁不住惊了一下。他是被人威胁吗? “威胁?算不上,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其中一个是噬血,另一个便是——” 心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她有不大好的预感。 “另一个便是,西——洛——誉——”她笑意满面。 顿时,犹如一个惊雷劈在了她胸口,炸开了。 怎么——怎么会?不对,她一定是在开玩笑!洛誉怎么可能会是—— “不可能?淡嫣然,你别傻了,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你住口!” 第五十二章 如雪纯净,末夜之约(2) 她也怒了,“我们的事不用你多嘴!”心中却想,她果真是神吗,知道我的真名…… 蒂弥的笑声刺了她的耳:“不止我知道你是淡嫣然,就连西洛誉也知道。他早就从北心茹口中问出来了,瞒着你故意让你觉得他不知道,只不过是在掩饰他的无辜罢了!淡嫣然,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何时?” 逞强道:“就算他知道又如何,我是不是淡嫣然并不重要!” “不重要?不,那很重要。他自始自终都在欺骗你,利用你。你是不是淡嫣然,这关系到他能不能牵制噬血。” 她怔住。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蒂弥只水袖一扬,她们的中央便出现一幅幅倒退的画面,最后停在了西洛誉中毒,躺在十里药铺的场景。 她看到自己双手平放在床榻上,头枕着手臂睡着了。 而西洛誉闭着的双眼却陡然睁开,坐起身。抚了抚她的发丝,将她抱上床榻,盖好被子。 寻阁从暗处绕出,道:“少主,为何要欺骗她?她对你忠心不二,应该不用隐瞒她的。” 西洛誉理了理衣襟道:“寻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免招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知道的越少就越长寿。” “我知道了,我会向她解释你的去处的。少主想去哪尽管去吧。” “不必了,”西洛誉在床榻旁点了一柱香,“这柱香会让她好好的睡一觉的。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用看着她,别让人打搅她就是。” 说着飞身而出。 看着这一幕,她心中一颤,不敢置信,那时他根本就没事? 画面又转变,正是她被南门岩掳走的那夜。拐角处,西洛誉与寻阁走出—— “不追吗?” “不用。” 看到这里,雪姬再次一颤。他看到了……他明明看到了……怎么会这样,他竟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掳走的? 她来不及消化,画面又变到了南陆。 一只信鸽飞过,停在噬血的左肩上。噬血伸手抓住,取下纸条,上字: “南陆拐走未来西陆之母,蓄意威胁,后又用沁心草让白炽误食下,污辱了西陆之母,其南陆歹意众人皆知,望族王相助,除之而后快。” 轰—— 她的脑子忽然炸开了。真相……这就是真相吗?噬血灭南陆竟是……竟是他的意思? 接下来,没有画面,她只听到西洛誉道:“谁都不能解释这是为什么。我救回来的人,她确实是丫头,但也不是丫头。因为从那天开始,她是雪姬。她非常非常相信我,但第一天我便欺骗了她——我使了苦肉计。我让自己中毒,用自己的事例向她说明,我的四位兄长这两年就是这样对我的,为的,就是让她能全心全意地帮我完成大业。” “不要了……我不要再看了……停下来……快停下来!”她痛苦地抱着头大喊。 听着蒂弥的话,西洛誉的自白,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心中的痛无法言喻,像是被硬生生地剖开一般。 泪水迷蒙了她的眼,如丝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这不是真的……洛誉……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啊……你告诉我……你真的一直在利用我吗……” ———————————— 下面要讲到噬血童鞋不咋滴的童年啦。 某只stepmother飘过,噬血同学的fans团啊,表围观我。。。 。。。 第五十二章 如雪纯净,末夜之约(3) 前几日的那份喜悦,那份祈祷,在这一幅幅的画面下变得不堪。 揪心的痛绞着她的大脑。洛誉……你为何要这般待我?利用,我在你眼里只是工具罢了吗?你难道不知当我知晓真相时,心会有多痛吗…… 看着渐进痛苦的她,蒂弥把弄着双手,无辜道:“唉,可怜啊……最可怜的,还是噬血。你还记得破庙中踩你香包的小童吗?他——便就是噬血啊……” 是他?心伤中的她骤然抬起了头。 她知道他可能是破庙中的一个孩子,却不知他就是他……是啊,那时候的他也是这般冷漠的,她从未见他说过话,也没见他跟其他孩子一样抽泣。 不及她多想,又听蒂弥道:“你可知他为何要接受我的力量?” 蒂弥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她不知。当初的梦境中,只来得及听到他说愿意。 “因为他不想死,他要变强,他要找到他的‘心’。这一辈子都保护着她。他是说到做到的人,所以他把灵魂给我,要我给他力量。” 她怔住了,殊不知水月对他是这样重要。想起他的这份感情,又想起西洛誉的言语,她心中又是一阵抽搐。 显然,蒂弥很满意她的反应,又是单手在空中划过,方才消失的画面又出现了。 那座熟悉破旧的庙宇就这样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蛛网,破像,残门,孤孩,寒风,冬雪。一切一切,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又看到了儿时的自己,瘦弱、苍白,即如其他孩子一样。 夜已降临,几乎所有孩子都蜷着身子睡觉了。 她便在这“几乎所有孩子”之外。她抱着双膝,将下巴枕在膝盖上,双眼无神。 不远处的噬血坐在地上,一脚摊直,一脚弯曲,上置一手,双眼轻闭地靠在神檀上,悠然的神情仿佛不在受饿挨冻一般。 她偶然抬头,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脸上微露的疑惑说明,她并不知道他是醒是睡。 好似感觉到她的视线,他恍然睁开了眼,与她四目相对。她不慌不忙,没有躲避,而是用着点惊奇的语气道:“你的眼睛——好美。” 她望向屋外,又加了一句:“比雪还纯净。” 却不知,他浑身一阵痉挛。 他不是不想像普通孩子一般嬉耍,玩闹,有青梅,有竹马。可他饱受了太多冷眼,太多世间的无情。 只因他天生一对异瞳,无法忍受村邻唾弃的母亲抛弃了他,纵是冰天雪地,也仍是不顾一切地将他扔于屋外,漠然如生人。邻里的谩骂,母亲的冷漠,无一不摧残着他稚嫩的心。 他怎能忘记邻里向他吐去的秽物。他怎能忘记母亲将他扔在雪地里时,没有一点怜爱的眼神。他怎能忘记所有人追着他赤脚急奔在雪地上时的耻笑。他怎能忘记自己的身体被他们践踏在脚下时的屈辱。 他怎能忘记,这浮世带给他的一切伤害! 当他踏着红肿的赤脚走出那片村落,他便狠狠地发誓,他要让他们后悔。 从那一刻开始,他忘了自己的本名,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是噬血。 当他辗转到了破庙,才发现这里的孩子根本无时去理会他是谁。雪一停,他们便去乞讨,落雪,便一起挤在破庙里。 他便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睛,冷漠地感受着外界的气息。 他不会冷,因为他的心早已封闭,没有什么,能比人心让他觉得更寒。 直到—— 从她口中听到那句话,他才发现,包围着自己心脏的那层寒冰,有一天还有机会可以融化。 她淡淡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那么温暖。 漂亮。比雪纯净。那时他便想,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美,更纯净的人么。 ———————— 恩,接下来是小噬血和小嫣然雪夜之约。 第五十二章 如雪纯净,末夜之约(4) 思索片刻,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少顷才想起,原来前夜一名孩子来抢他手中的食物,被他随手一推不小心撞死时,她也还未睡去。 他看着她有些震惊又有些纯白的眸子,本来是想说什么的。 然,她却先他一步说:“娘亲说,杀人没有理由。杀了人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因为杀了就是杀了,什么理由都会被称之为冠冕堂皇的借口。” 于是他缄默,吃完食物便继续闭着眼睛。 听着她今日的评价,似乎已经不认得自己了。毕竟,夜太黑,她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罢了。而今夜,雪下得很大,雪光照明了黑夜,足够她看清他的眸色。 她还是抱着双膝,像是看宝物般欣赏着他的美目。 他也没有闭眼,直直地盯着她看,视线像是要穿透她的胸膛。他想看看,她的心到底哪里与其他人不一样。 “娘亲说,”她骤然开口,淡淡地笑着,“眸子复杂难以琢磨的人不一定是坏人,但眸子干净清澈的人就一定是好人。” 她总是这样,一说话便“娘亲说”,这不难让人知道,她跟她母亲敢情很好。想到这,他便落下眉来。 听了她的话后,他有些愕然,随即第一次开口,言语生硬:“我不是好人。总有一天,我会杀掉很多人。” 是的,他会。 得到蒂弥的力量后,他回村,不管那些当初凌辱他的人如何求他,他始终没有软下过心,给他们一个痛快,一剑封喉。即便是那个从前被他唤作母亲的人,他也只是闭着眼睛,一剑挥去。 不以为然道:“那你杀的,一定是坏人。” 他再次错愕,不知如何答话。 良久,她又开口问:“你的娘亲也死了吗?” “死了。”她活着,却死在他心中。 第五十二章 如雪纯净,末夜之约(5) 她哈了哈气,眼神迷离:“这里的孩子都很可怜呢,没爹没娘,三餐都吃不饱。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我心里好难过。” “他们只是不相干的人。”他道。 “我们虽然非亲非故,但大家都在一起那么久了……平时我不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我有这么多话和你说呢……我想,我们一定是有缘吧。娘亲说,当两个有缘人相遇,他们就会有好多说不完的话,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 今夜,雪下得很大,絮絮如柳般缓缓地落下,两人静默,悄然地过了许久。她歪头看着屋外飘落的鹅毛大雪,都有些痴了,眼神涣散。少顷才问道:“你喜欢雪吗?” “不喜欢。”它们就像白色的眼泪,堆积在他心中。 “我喜欢,但也不喜欢,”她总是弯起一个小小的正适合的弧度,“我喜欢雪,因为它很美。我不喜欢雪,因为没有娘亲陪伴的日子,雪总是让我很冷。” 言语间,又抱紧了些身子。 如果可以,他不想让她冷。 半晌,又是她先开口:“我叫淡嫣然,娘亲说,我要永世淡了嫣然,莫要被牵连进复杂的漩涡。你呢?” 名字……他早忘了。 她以为他不喜欢跟陌生人讲自己的名氏,便道:“没关系。娘亲说这世上无人姓淡,日后我们分开了,你若想再找到我,你就打听‘淡嫣然’三个字好了。” 习惯了听不到下文,她已见怪不怪。蓦地,她起身跑出庙宇。 他不禁好奇地将头抬高了几分,看向庙宇外。 只见她瘦小的身影站在雪中,一只手伸出去接,另一只手却闲不住地接过一片雪花,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小的身子冷得微微颤抖,但脸上的那丝喜悦却还是掩饰不了。 她果然很喜欢雪。 少顷,她回来了,衣裳上已有好多雪花。 她小跑到他面前,正准备将捧着的雪花倒进他手心时,却发现他受伤了,中间一道触目的殷红。 蹲下身子,将雪搁在怀里,然后提手握住他受伤的手,右手轻轻地摩挲,吹气,一声细细的柔柔的“很疼吧”滑进了他的心间。 第五十二章 如雪纯净,末夜之约(6) 很奇怪,明明她的手应该很冰冷的,在他看来,却是那样的温暖。他永远也忘不掉,在那个雪夜,如雪般明净的她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屋外的雪静静地落着,在她背后撑起一副美景,那一刻,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 那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他至今觉得它虚幻得像一场梦。 “好了,这样就不会痛了。”她天籁般的童声将他带回了现实。 那一瞬,他真的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重新捧起怀中的雪,倒在了他的手心上,笑着说:“感觉到了吗,雪上还有我的温度喔,希望它能保佑我们分开后再相遇。我很期待呢,下一次落雪,我能不能见到你。” 那一枚纯净的笑容,让他心中的寒冰瞬间融化。 夜已深,其他孩子都睡得正香。她终于困了,打了个哈欠,走回自己的位置睡下。 雪落在他手心,化开了。而他,一夜未眠。 他记住了她所有的话,她却在连人带门摔倒在地的时候,因为磕碰忘记了所有。 后来,雪在他心里的意义变得不一样。他开始莫名地喜欢着纯白的雪,每到下雪日来临,都会站在窗前想得出神。 只是,下一次,下下一次,下下下一次,有雪,有他,却没有那个有着淡淡的笑容,声若清泉的她。 画面骤然消失。 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让她骇然了。便连他那些内心独白,她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冲击着她的大脑,许许多多的片段不断地想要浮现出来。 画面骤然消失的那一瞬,大脑猛然一响,记忆全都回来了。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见到噬血时,总是有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蓦地,方才他们小手紧握的画面又浮了上来,那种感觉,无以言喻。 当她看到他被村落里的人欺辱,她的心是怎样一种酸痛?那是一张又漠然又令人心疼得发酸的脸,却不知他们到底是如何狠得下心去折磨他的。 多少次伸出手想去扶他,却悉数落空。 她难受的,是自己忘了这一切,他却一直记在心间。他若知道,化开的心会不会又冰封呢?她多想给他一个拥抱,一个温暖的怀抱。 而蒂弥最后的总结,让她的泪终于决堤:“他不惜出卖灵魂,踏遍千山万水,没有怨言地任人利用,只是为了找到你啊……” 第五十三章 我已来了,你在何处(1)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她知道了两件她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叫她如何消化? 西洛誉的欺骗,噬血的执着,为何让她的心这样痛着…… 思索着方才的一切情景,雪姬禁不住冲蒂弥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既然你知道这一切,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蒂弥就像个局外人一般,事不关己道:“不必我说。我只告诉他整个桃源只有西洛誉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当然,西洛誉嘛,也是我告诉他的。而‘她’在哪,只有噬血帮西洛誉多下整个桃源大陆时,才会告诉他。不过嘛,看来现在,他有没有那个命都不好说了……” “你什么意思?”她抹去泪,直视她。 “什么意思?你不是很聪明么,猜不到?在你认为,好端端的,噬血为何要离开东陆?” 她确实不解。 “因为西洛誉告诉他,你在北陆。”蒂弥淡道。 她愕然。 “那西洛誉在听到他离开后,为何也借口离开了呢?” 她不是猜不到,而是不敢猜。 蒂弥的笑声响入了她的耳朵,她快速道:“因为他要噬血死!北府被埋了炸药,只要他踏进去,西洛誉就会引爆它们让噬血死无葬身之地!”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洛誉不会这么做的!你在骗我!” 蒂弥又扫去水袖,北府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还来不及搜寻他们的身影,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北府顿时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人四处窜逃。 红迅速将噬血往后拉:“王!我们中计了!快撤啊!” 噬血却甩开她的手,猛地冲了进去,大喊:“谁是北心茹!” 一名丫鬟指着被石头压住双腿的北心茹,大喊道:“少……少小姐……在这里!” 身影一闪,一剑劈碎假山碎石,抱起她,轻道:“我来找你了。” 红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拦住了去路,一边劈石,一边大喊道:“王!您快出来啊!西洛誉埋的炸药不在少数!王——” 北心茹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名陌生之人,一看见他不同于常人的眸色,大惊:“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疑问出声。 然,不及她再问,爆炸声又起。 眼见北心茹身后又飞来一块巨石,噬血身影一转,挡下了——当即口吐鲜血。 “不要!她不是我啊!”雪姬惊呼。他为何不躲?恍然,东陆林的事又浮上脑际,莫非——莫非他还未恢复功力? “王!西洛誉他不会这么好心的!她一定不是您要找的人,您快出来啊!” “娘——”红缨拉住正欲进去的红,“娘你不要进去——王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王的功力还未恢复,如何没事!” “轰——”话音未落,爆炸又起。 白莫冲上,将两人拉了回来,躲在安全的地方。 “王……” 北府一片烟尘。 第五十三章 我已来了,你在何处(2) 蒂弥却在这时故意挥去了所有画面,轻笑:“如何?” “不……不可能……”声音颤抖着,“洛誉他……” 她轻笑:“怎么,你还认为有假?那在你认为,西洛誉去北陆是干什么?还是说你即使知道是他要杀了噬血,你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的话,我真是替噬血这孩子感到悲哀啊……” “救他……”她低着头,“你不是神吗,救救他……” “救谁?”她明知故问。 “噬血……” 她又笑:“呵呵……应该救他的人不是我,我也救不了他。你以为我能带得走他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他断不会丢下‘淡嫣然’自己跟我走的,不是吗?” “那你就放我出去!我要去北陆!我不能让他蒙在鼓里!”她骤然怒吼。 “放你出去?哈哈……就算我现在放你出去又如何?即便你快马加鞭去北陆,那也需十几日才能抵达,等你到了,你就给他收尸吧!” 愕然无语。 抬起头道:“你是神,你有办法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让我知道这一切!” 蒂弥望着她的容颜,笑意甚浓:“你果然很聪明。对,我是神,没有我办不到的事。问题就在于我愿不愿意去救。很遗憾,我不会亲自去救他。而那个能够救他的人,只有你——除非,你到现在还相信,就算噬血没有被炸死,西洛誉也会放现在没有一丝还手之力的他一条生路。” “怎么救……告诉我怎么救他!” 不可以的,她不可以让他为她赴死的,绝对不可以…… 往事历历在目,想起噬血对她的种种,想起他来桃源的目的,心中就忍不住发疼起来。只是儿时一句无心的话,他为何要如此执着? 蒂弥心笑,她就要成功了。“你的灵魂,至始至终,我只要你的灵魂。只要你给我你的灵魂,我就赐予你神的力量,你便可以在一瞬之间抵达北陆,如何?你多思一瞬,他的危险就会多一丝——” 她站起来,双手握紧:“好,我给你。请你给我神的力量。” “哈哈哈……很好!” 狰狞的笑声回荡在黑暗空间的四处,不断地传入她的耳际。不久,她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看到蒂弥全身发着灿黄的神光,双手不断地挥舞在半空,骤然按在她的天灵盖上。 全身发着禁脔,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光。她不做任何反抗,任着那些暖流飞出又传进,她不知道蒂弥在干什么,只知道待她放开手时,体内被充实得满满的,似乎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脸上如蜈蚣般狰狞的伤疤正在缓缓消褪,墨发又在一瞬间变得如冰雪般纯白,一袭白纱若在风中缥缈。 左额上的蝴蝶印记开始发烫,遽然发出银白刺眼的光亮,散发着无穷的力量,一点一点移向眉心。 仅仅一瞬的时刻,焕然一新的她漂浮在半空。 碧眸咻地打开:“从今以后,我只是淡嫣然。” 第五十三章 我已来了,你在何处(3) 看着淡嫣然消失在自己面前,蒂弥正欲大笑,却骤然感到体内神力相冲,眉峰立刻皱成了一堆。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得到她的灵魂,自己应该可以立刻冲破体内的封印啊!为何反而越加坚固了?这不可能!自己不可能会做错的! “蒂弥,你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她体内多了什么。”骤然,细声显现。 “你做了什么手脚!”怒吼。 细声一字一顿道:“封、神、刺。” “雅儿,你——啊……” 黑暗之中,骤然响起一声刺耳吼叫,继而又消失,陷入了沉寂…… · · · 如今,北府已是一片废墟,死伤参半,尽管有人活下来,却是少数。当她踏上这片熟悉的、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 便就是在这北府,她过了那么年的冷然生活。便就是在这北府前不远处,珍姨躺在了血泊中。便就是在那依如以往残酷的焚烧台上,自己被西洛誉救下。 三三两两的人从她面前惊慌地跑过。爆炸声还在持续,这一下,那一下,像是要将整个北陆都悉数炸毁。 偶有人驻足,望着面前神女下凡般的女子出神。 一袭白纱,一抹忧神,无不衬托着她的绝颜。 在收到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时,他们便慌张提醒道:“姑娘,快些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啊!” 话音刚落,爆炸声又起,无数碎石朝他们的方向飞去。 就在他们惊慌之时,她只提手一挥,身旁骤然多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所有碎石都挡了下来。 那抹神色,那袭动作,震撼着众人的心,骤然纷纷跪下参拜:“女神!您一定是我们桃源的雅蒂女神!您一定是知道北陆有难才下凡拯救我们的吧?女神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轻笑,俯视着这群当初置她于死地的冷漠之人,一遍又一遍。 恍然间,人群中一人的手腕引起了她的注意。一瞬之后那人的手被她抓了起来,夺下他手腕上那熟悉的手链。 是她的!这就是她亲手送给珍姨的手链! 抬眼望着那人,与记忆中那副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她永远也忘不了,是他!就是他带头将珍姨活活打死的! 再扫视这群人,是,每一张面孔她都记住了,他们都有份害死珍姨! “是你!”她蓦地出手掐进他的脖子,“是你害死了珍姨!我要你血债血偿!” 神女变幻为魔女,银白的发丝在风中肆意飘扬,绝颜之上是异常愤怒的神色,眉心的蝴蝶印记散发着刺眼的暗红光芒,像是在宣告死神的来临。 望着她波动的碧眸与飘扬的银发,再加一声“珍姨”与她的愤怒,那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地大喊:“她……她是雪姬!她是雪姬啊!” “她……她不是女神!” “快跑啊!” “天啊,雪姬真的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人群慌乱,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手一转动,骨骼声响,面前的那人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轻移步子,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银光流转,一把冰剑骤然出现在手心,指着众人怒道:“看来,你们并没有烧香拜佛,亦或是女神没有保护你们。是,我回来了,我说过,我会记住你们所有人的面孔,有一个,算一个。今日,你们谁都别想活着走出北陆!” 第五十三章 我已来了,你在何处(4) 从未杀过人的她在此刻杀红了眼,不久,冰剑都已变成血剑。那些人的哭喊,求饶,她仿佛一点都没有听到,一心只想置他们于死地,一个不留。 匿藏在一旁的红三人都怔住了。 红缨疑问出声:“娘……她真的是那个柔弱心善的丫头吗?” 为何她脸上的疤消失了?她又是从何得到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如果自己在这时出去阻止她,定也会死在她的手下吧……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红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样貌确实是丫头……只不过——” 不一会儿,北府门前,已是血河一片。 浑身纯白的她立在尸堆中央,是那么的显眼。然,她却沾染不到一丝血迹——即便是缓缓移步在血河之上。 血液顺着冰剑滴下,划过他们的尸身。 走出尸堆,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三人身上。 他们浑身一震,何以她眼中的杀气这么浓?等他们反应过来应该快些离开时,却见那满是血迹的冰剑已朝他们飞来,速度之快让他们避之不及! “丫头!”红将红缨白莫护在身后,失声喊出。 滴着血液的冰剑骤然停在了红的鼻尖之前,风吹起嫣然的发丝与裙摆,无神的双眸徐徐有了焦距,眉心的蝴蝶印记也在逐渐散去红光。 她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视线又落在血剑之上,松开手“铿锵”一声掉在地上。回身惊异地看着尸堆,猛地晃了晃脑子。 他们……他们都是我杀的? 看着杀气渐退的她,红终于出声:“丫头?” “红姨!”她回过神来,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尸体,“噬血在哪?他怎么样了?” “轰——” 言语间,北府又炸了起来。 “红姨,你们在外面等着,不要进来!”语毕,不再与他们说什么,冲进了已是一片废墟的北府。 “丫头——”想起她现在有了神秘的力量,三人停住,离北府一定距离。 当嫣然踏进满是尸体和尘埃的北府时,爆炸还在继续,似乎一个不小心便踩到了埋在底下的炸药。 然,她丝毫没有受伤,什么事也没有地越走越里面。 “噬血——噬血——你在哪里——” 骤然,她停住了脚步,拾起地上带着血迹的破碎斗篷,泪不知不觉滴了下来,还是晚了吗?“噬血……” 飘忽忽地,突然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抬头一看,下雪了? 雪从半空悠扬地落下,覆着她的发,她的鼻尖,她的肩,她的衣裳。伸出手,接住了几片,轻柔地在脸上摩挲着。 泪落下,滴在手心与雪混合。 这种感觉,是这么熟悉…… 噬血,我已来了,你在何处? 一抹身影走出废墟,看着那抹立在眼前的丽影怔住了。那个熟悉的动作……难道她才是她? 忍不住轻柔地唤了出来:“然——” 嫣然浑身震了一下,手中斗篷滑落。她猛然回过身,他还活着!平静下来后,看着他的眸子里泛着泪光,扬起一抹倾国之笑:“你来了。” 冬雪悠扬地落在他们的发上,星星点点。 第五十四章 零零落落,谁失谁得(1) 坐在树荫下的北心茹在看清嫣然的样子时,骇然失色,那分明就是丫头啊!她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北陆?她是回来报仇的吗? 此刻,她已知救她的人是噬血,传说中的外族之王。而原因,她只知他将她认成了那个丫头。 北心茹只能殊死一搏,大喊道:“她不是淡嫣然!你别被她欺骗了!” 听到这句话时,噬血也有些微怔。然,两者之间,自然希望她才是真的淡嫣然。那个动作分明是一样的…… 嫣然大怒,身影一闪出现在两人面前,手中又已形成一把冰剑,指着北心茹。二人皆吃了一惊,投去震惊的视线。 嫣然怒道:“之前的帐还未找你算账,你又敢冒充我,你想怎么死!” 北心茹心下惶遽,怎么眼前的人和丫头判若两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噬血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有些急促:“你是不是见过谁!” 她身上的力量,太像…… 一怔,有些回过神地看着他,老实答道:“蒂弥——桃源的创世女神。也就是赐你力量的神秘人。” 蒂弥?她是女神?怔了征后,严厉地质问她:“你把灵魂交出去了?” “是。”淡淡答道。 “你疯了!”噬血控制不住地大喊,“你会成为她的傀儡的!” 除了谈及零,嫣然从未见过他这样愤怒。想起一些细节,心下有些欣慰,他终究只是在担心她罢了。 平静道:“就只许你为寻我而听命于她,而不许我为救你而献出灵魂吗?你觉得,当我知道一切真相,当我想起我们雪夜的承诺,我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看着你死去吗?下雪了,不是吗?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 他怔住。果然,她才是自己找了那么多年的“她”。 想起被西洛誉这般耍弄,双手握紧,西洛誉……看来你压根就没准备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这笔帐,我会讨回的。 看向她,稍稍平静了些:“我们不一样!她不知道我体内有护体珠,可以不受她控制!你没有,所以你会失去自我!” 失去自我……就像刚才疯狂的杀戮吧。她想。 “我不能想那么多!”她也加大了声音,“你明知道这是洛誉布置的陷阱,你还是坚持要赴死,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你也没有想那么多!你心里有许多个‘万一’。万一洛誉没有骗你,万一‘淡嫣然’真的在北陆,万一不走这一趟就再也找不到‘她’,所以即使是再小的希望,你也还是要来北陆。那么我也一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赴死!” 这样的她,他从未见过。 一直以来,她似乎都能猜透他心中所想,这次也不例外。听了这番话,他该做出何种神情?他是否可以理解为,她心里还是有一小块地方让他住的,所以她不希望他死? 这一刻,爆炸声也止了,四周静悄悄的。 “铿——”一声脆响,嫣然手中的冰剑一震,将她的思绪拉回。 第五十四章 零零落落,谁失谁得(2) “铿——”一声脆响,嫣然手中的冰剑一震,将她的思绪拉回。 转过头,自己指着北心茹的剑已经偏移,而站在她身边的—— “北朔杰?”嫣然皱眉。 北心茹也是惊讶:“大哥?你能下床了?” “我已经将爹和大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也不知为何,沉睡了两年之多,今日突然就醒了。 “大哥……”他为什么会救她?北心茹想不通。他们一向都是仇人啊……如果他知道,他娘就是被他口中的大娘所杀,他还会救他们吗? 北朔杰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妹妹。你快走,这里我撑着!” 此时,北心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今日发生的事,都在她的预料之外,每一件都让她不敢置信。 “大哥……”她已噙满了泪。 “快走,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丫头了!” “谁都别想走!”嫣然将不堪一击的北朔杰击倒,飘身落在北心茹的面前,“大小姐,我们的帐,该算一算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声音颤抖着。 “我想怎么样?当初你想把我怎么样,我现在就想把你怎么样!”她狠声道,“害死珍姨的人都已经在下面了,你们马上就可以下去陪他们,不会太久。” 眉心的蝴蝶印记又开始发红,她的四周升起一股无形的力量,噬血根本无法靠近一步。 这样的她,太陌生了。 “然——”他的喊声很快便消失在她的怒气中。 北心茹脚下一个踉跄,踩中地上的石子,摔倒。 望着举着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嫣然,恐慌地往后退。她终于领悟到当年丫头被他们欺凌,走投无路时的感受。 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噬血并不是想阻止她报仇,反而,他们是同一种人,有仇就报,有恩就还。只是现在,她被心魔所缚,如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恢复正常,便永远也变不会那个善良如初的淡嫣然了。 他不想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她,又得而复失。 “然——”又唤了一声走近。 刚踏进危险范围,便被震了出来。 俊眉紧皱。这些年,蒂弥从未现身,为何现在又暴露了身份? 虽然想不通蒂弥为何会告诉她真实身份,然而,蒂弥的力量却是不容忽视的,现在的淡嫣然,恐怕就算自己恢复功力,也不一定敌得过吧? 嫣然正欲挥剑而去,却感到受阻,回头一看,是北朔杰用手抓住了剑刃,大喊:“快走啊!” 毫无动容之心,蓦然抽剑而出。北朔杰吃痛地喊了出来,手心已满是鲜血。 蝴蝶印记越发暗红—— “那你就先死吧——”淡淡一声,回身朝他刺去。 北心茹吓坏,满脸是泪地大喊:“不要!他是你表哥啊!” 冰剑再次险险地停住,只刺破了他胸前的锦衣。 银发落下,垂在后背。额前飘扬的发丝也轻轻地覆着娇面,眉心黯淡下去。蓦然转身,质问北心茹:“你说什么!” 北朔杰刀刃下存生,扔心有余悸,听着北心茹的话也是疑惑不解。 “你……你是我们的表妹啊……”见她对这层关系还有所顾及,北心茹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 “你胡说!” “是真的!不信你问洛誉表哥,你真的是小姑的女儿啊!我爹爹是你舅舅!” “洛誉?” 第五十四章 零零落落,谁失谁得(3) “是真的!不信你问洛誉表哥,你真的是小姑的女儿啊!我爹爹是你舅舅!” “洛誉?” 北心茹不住地点头:“表哥两年前告诉我的!那时候他看到我从你那里抢来的玉佩,便把我认作了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当年西北两陆即有战事,爹爹不想祸及百姓,就把小姑也就是你娘嫁给了当时的西陆主。表哥说,小姑被小妾们陷害三次,终于被赶出了西府,颠沛流离。后来姑父得知小姑身怀六甲,便四处去寻,可怎么都找不到。再后来,姑父到了那间破庙,看到他身上的荷包,便道他是西少主,将他带回了西府。那荷包是你的,所以你才是真正的西陆少小姐!北陆没落没多久,表哥也知道了我不是你,还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才知道原来你才是淡嫣然。我以为他会让你认祖归宗,可他却叫我继续保住这个秘密……真相就是这样,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冰剑被她握得紧紧地,渐渐融化。 她终于知道了娘亲给她起这个名字的用意。因为自己对男人死心,所以不想让唯一的女儿再牵扯进这样的家世里,重蹈自己的覆辙。 北颀不止一次告诉她,然儿,这辈子,嫁一个平凡男子便好。 可是,到头来自己为何还是卷入了这样的生活呢?娘亲若知道的话,会有多伤心……嫣然落下眉来。 洛誉,你难道不知我有多信任你吗……她按着胸口,仿佛感觉到当年娘亲的疼痛般,为何……为何你真的知道一切…… 双眼又不知不觉迷蒙,哽咽着朝两兄妹喊了一句:“滚——” 她不明白为何北心茹知道她是她表妹,依然可以毫无亲情地杀了她。她只明了,当她知道他们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时,自己便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感觉到她四周的力量褪去,噬血上前。嫣然回过头,望着他思绪复杂。恍然间,余光瞥见一抹身影,险些站不稳身子。 来者,正是西洛誉。 他日夜兼程赶到北陆,却不知还是迟了。一踏进北府,看见满脸是泪的她时,心中的震惊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的? 她的脸怎么好了,以及她为何会在这里,没人可以回答他。 当他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中带着满满的哀怨、心痛及愤恨时,才知道,不止阻止爆炸晚了,连解释——也晚了。 “丫——”西洛誉轻唤。 “西陆主。”她脸上的泪还未风干。 第五十四章 零零落落,谁失谁得(4) 当他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中带着满满的哀怨、心痛及愤恨时,才知道,不止阻止爆炸晚了,连解释——也晚了。 “丫——”西洛誉轻唤。 “西陆主。”她脸上的泪还未风干。 咣当—— 当他听到这声称呼时,心立马沉了下去。他知,来不及了。 继续道:“我是淡嫣然,不是吗?你早知道了。” “我——”她如何知道?噬血?不可能,他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我使了苦肉计。我让自己中毒,用自己的事例向她说明,我的四位兄长这两年就是这样对我的,为的,就是让她能全心全意地帮我完成大业。’”忆起那些画面,她将记着的话失神地重复了出来。 怔住,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她慢慢地说出,泪也止不住地流,“所以你不用再解释什么,我不会再信你半句话。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失神地嘟囔着同一句话。 “丫头,你真的不愿听我解释吗?” 心好痛。 看着她流泪,心痛。被她误解,心裂开。听到她决绝的话,心都快死了。 那么久了,找了那么久,思了那么久,他终于还是得而复失吗……一想到这,心里便发酸,嫣然,什么时候,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解释什么!”嫣然失控地大喊,“西洛誉你到底还想解释什么!告诉我你和噬血本就是同谋,告诉我灭南陆是你的意思,告诉我东陆林的那一剑、那些话都是为了瞒过我,还是告诉我在你引他来北陆赴死后,现在是来替他收尸的!” 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了。他不想噬血死吗?不,他想。北陆的炸药也是他命人埋的。 那么她还会相信么?通往地狱的路都已经挖好,她还会相信自己此番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他吗? 不会了吧…… 她的神情,她的泪,她的变化已经告诉他,她对他死心了,彻彻底底…… “然——”噬血轻唤,一手拉住她颤抖的手 ,“西洛誉那笔帐,我会替你讨回来……咳咳……” 他的咳嗽声将她从失神中拉回来,发现他正在吐血。 “你受伤了!”手抚上他的后背,一片血迹。 她竟忘了他被炸伤的事。 她在担心……她在担心!西洛誉震惊万分。 原来他心中的慌张并不是无由的,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杞人忧天,他告诉自己,她不会爱上别人。 可是,如今他已不敢再这般自信。此刻,他那么恨自己,西洛誉啊西洛誉,你为何要伤了她的心。 见她扶着他要离去,西洛誉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了一般。直到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他叫住她:“嫣然,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吗?” 声音凄惘,悲戚。 她停下,却不敢回头。声音有了一丝颤抖,然而却带着决绝:“是。” 他按着胸口,血液沸腾。眼眶中瞬间晶莹流转,抬起头看天,雪花零零落落地覆在他的脸上。 对着他们的背影,苍凉道:“噬血,我给你一月的时间养伤。一月之后,南北峰顶,决一死战。” “咳咳……”又咳出一口血,“好。” 雪停了,泪在溢,血在流。 —————— 昂,坏消息,对筒子们来说最坏的消息就是…… 《倾恋》要停更了。。。 呃,先表扔水果啦,听我解释吗! 我知道,《倾恋》前前后后停更过很多次,很多读者都弃我而去料,这当然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啦。 前段时间收藏停止上升了,郁闷得不得了,这星期好不容易又升了十来个(真的好少……),你们以为我想停更啊,但—— 【情况是这样的,可能有的筒子已经知道,我在同时写五个文,而且每个文的文风都不一样,我琢磨着再这么下去某银要得人格分裂症料~(好吧,这都是我自作自受,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而且能力也有限,这五个文同时更了这么久,真是不行了,有些吃不消。 三个古言比较难写,近期还完结不了,虽然很想让你们看到结局,但又不想敷衍了事,那样对自己对读者都是不负责任啊。所以现在想,先把两个比较好写可以近期完结的校园文赶紧写完,然后再集中精神写古言,这样比较容易些。】 被看出来料?好吧,我认罪,【】里的内容与《烟雨乱》里的停更消息一样…… 呃,我曾经说过这事,但我妹说,她虽然想看《倾恋》的结局,但却不想看我随便赶出来的结局,如果是这样,她宁愿再多等一下。 而且,大家也不想我明儿个突然就结局吧?那实在太仓促了。 (对指)费了这么多口水,体不体谅就看大家的了,大家可以不点这文,可希望大家表抛弃某x啊。。。。。。 (看门口)淡同学,多抛几个媚眼帮我说几句好话呀! (某淡心语:她们都是女的吧?) 某淡(不理):噬血,你受伤了,快进屋疗伤吧。 某噬:恩。 某x(颤抖):不要忽视我啊…… 某噬(忽然转头,酷):fans们,等我回来。 呜呜~还是你好哇~(再看门口):欸?西同学,你杵在门口干嘛呢? 某西(吓人):你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清楚! 某x(指自己):我?我我我我……我没干什么啊…… 某西的fans团抛来愤怒的眼神。 某西(忧伤):嫣然,你怎可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苗头不对!某x(秒闪):呵……呵呵……三位慢慢聊,我那还有俩文等着我完结呢,先闪料……拜拜! 第五十五章 不为其他,只因是你(1) 哗啦啦—— — —! 两个校园终于全部完结(汗,话说后来那个,我可是匆匆忙忙就给完结了,很仓促啊)。 八过,么事了,反正已经完结啦。接下来就好好地更这几个文了~基本上是一天一更,周末多更(今天不算啦。我昨儿个才完结了校园呢,没存稿)。 亲们可以等文养肥了再一起看,爽一点哈。 最后,谢谢支持~o(n_n)o —————— 几日几夜的赶路,几日几夜的沉睡。 嫣然几乎没有合过眼,照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噬血。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们的确很想丫头变得坚强,不受世人欺辱,可是当她真的变得这般强大时,又不免怀念起那个需要她们保护的丫头——至少,红不愿看她一滴泪也不流。 “丫头,你还是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红拍了拍她的肩膀。 嫣然轻柔地换下噬血额上的湿巾,没有语调地道:“叫我嫣然。” 她再也不是丫头,不是雪姬。这些名字,早就逝了。 她已经重生了,不是吗?现在,她只是淡嫣然。 红沉默片刻,喊出那个陌生的名字:“嫣然……” “红姨,不必担心我了,我没事,”打断她的话,“弱者才会哭,我现在只想笑。” 说罢,硬是挤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丫——嫣然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要是王知道你这样子,他也不好受的。西洛誉他伤你,你应该活得更好,让他后悔去。” 嫣然回过头道:“红姨,我自然知道这理,所以我才不要哭。你觉得,我现在活得不好吗?” “……”红接不下去。对啊,她没哭,这不是很好吗?可是车内的任何人看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没人能坚定地说:丫头真的很好。 红缨打量着嫣然,恍然觉得这个女子比她想象中要特别的多。明明她小自己一岁,为什么她总是感觉反而自己更小? 想了很久,才终于出声:“丫头——” “叫我嫣然。”她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嫣然,我——” 嫣然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再次打断:“道歉就不用了。你伤的是以前的丫头,她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淡嫣然好么。” 红缨一惊,低下头接不了话。 “红姨,”轻柔地擦拭着他脸颊上的冷汗,“他为什么还没醒?” “什么?”正在想些什么的红突然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回答,“哦……王他……可能还要睡上几日吧,等回到族里,再让族医看看吧。” 望着他苍白的脸庞,语气柔了些:“真是傻瓜……明知道自己的功力还没恢复,还一意孤行……要是出了事,是想叫我一生难安吗……” “王……”说到这,红也忧神起来,“王来桃源,为的就是寻你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王才会一生难安……虽然我并不知道王多久之前就认识了你,可我们跟着王这么久了,对王的习性也算是了如指掌。我们从未见过王这么在乎一个人……如此说来,你对王真的是至关重要的。西洛誉……他就是看准了王的心思,才会利用这点控制王替他夺天下……” 虽然那一切都已经通过蒂弥看见了,可是再次听红说起时,还是忍不住心酸。 忽然,她像是才发现什么,猛然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马车内的人,疑问道:“红姨,白姨呢?” 第五十五章 不为其他,只因是你(2) 忽然,她像是才发现什么,猛然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马车内的人,疑问道:“红姨,白姨呢?” 听闻她这么问,红缨也追问:“是啊,娘,您不是说白姨去做其他任务了么,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白莫也道:“是啊,红姨,若是这任务困难,就让白莫前去相助吧!” 红吱吱唔唔,想要搪塞过去。 嫣然已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见红的脸色苍白了去,断言:“红姨,难道……白姨出什么事了?” 红猛地颤了一下,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红姨!她……她说的是真的?我娘她……”白莫颤抖着问。 “娘……”红缨也急切地看着她。 红知道自己终究瞒不下去了,红着眼眶摇了摇头道:“白莫,对不起,红姨瞒了你这么久……你娘她……逝了……” 除红之外的三人皆是震撼,心里一阵阵莫名的感觉蹿过。 “红……红姨您是不是在开玩笑?娘她……娘她怎么会……”白莫心下悲怆,不知不觉一股伤感蹿上了心头,酸酸的,“为什么……” 因为白炽的存在,自己没有感受过母爱,好不容易盼来了,可老天为何要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 心思已经全在这件事上,嫣然没有再去看噬血,抖着声音问红:“红姨……红姨你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吗?白姨她答应过我的啊,要带我去空灵族看那儿的风土山河,怎么可能会……” “白的遗体已经被送回族里……” “怎——白姨,你何以会食言……”顿了顿,悲怆的神色突然转为幽怨,“是谁下的毒手。” 红摇摇头:“没人下毒手。” 三人均是震惊,没人下毒手? 忍去心中的悲痛,红慢慢解释道:“四兄弟将王从东陆林带回来的时候,他已只剩微弱气息,他们曾试图替他清除体内的余毒,可王残余的功力非常排斥外界力量,不肯屈服。后来,王便断了气。” “断气?那他——”嫣然回头,看着昏睡中的噬血。 “是白用自己的命换得了王的重生。” 三人大惊,瞪圆了双眼看着红。不等任何一人发出疑问,红便抢先道:“关于这点,红缨白莫,就算你们是我族类也不知道,更别说丫——嫣然了。每一族都有一个秘密,这是只有历代族长才知晓的。白族的能力,就是以一代一——便就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 话落,无人接话。 马车内,一片愁云惨淡。 离开桃源界限时,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嫣然掀开帷帘看了看车外的景象,轻叹一声,道不尽心中情。 随即又放下,钻出马车坐在边沿上。 红往前坐了一点,唤车外的嫣然:“离族里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外面冷,还是进来吧。” 摇了摇头:“不了。——桃源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桃源大陆上,似乎从没有谁认为,除了桃源人之外还有其他人族存在。没想到,桃源之外的景色更美呢……想必,第一批住在这里的人是觉得这大陆神似世外桃源,才会名其桃源吧……可惜了,几百年来,此桃源已非彼桃源。” 第五十五章 不为其他,只因是你(3) “……可惜了,几百年来,此桃源已非彼桃源。” “别说几百年了,”红靠在车体上,抬着头接道,“怕是不用多久便已物是人非了吧。在此之前,我又怎会料到白有一天会离开我呢……” 嫣然落眉,抱膝将下巴枕其上。 想起那些逝去的人,心里低落。活着的—— 馨雪、苏泽、还有爷爷。 她猛然抬起头,怎么会把他们两人给忘却了? 钻回车内,问道:“红姨——” 发现红缨白莫已互相枕着睡着了,便压低了声音:“有信鸽吗?” “信鸽?你要信鸽作甚?” “走得太急,忘了告知朋友一声了,”想来是午夜醒来就已在蒂弥的幻境中,接受她的力量后又瞬间到达北陆,馨雪苏泽二人若是知道自己失踪,定会着急吧?“所以想让它带个口信。” “信鸽没有,”听到这,嫣然又落眉,红浅笑,掀开帷帘朝着天空吹了声口哨,没多久便有扑腾扑腾的声音近了,“不过,鹰倒是有一只。” 两人对视片刻,轻笑出来。 约莫卯时初,天还未亮时,车内的几人被一阵颠簸震醒。嫣然睁开眼,恍然看见噬血就要落下来,连忙伸手去挡了下,这才好好地躺着。 这么一动晃,车里的人陆续都醒了。 红缨掠开面前的帷帘一看,惊喜道:“娘,我们终于回到族里了!” 说罢,就已经跳下了马车。白莫紧跟其后。 嫣然也是惊喜,看向马车外—— 那是一片草原般硕*大雄峻的土地,绿油油的树木草坪,开得姹紫嫣红的群芳,数不清的孩子大人嬉耍玩闹。 此刻,嫣然才明白他们的向往。有那么一瞬,她都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一个至美的地方。 除却噬血,他们之间不分尊卑,有的,是惊人的民族凝聚力。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和馨雪,和苏泽,和爷爷,和……已经逝去的珍姨。 不过,如果所有人都来了,不消几年,这里便会变成第二个“桃源”吧……那么,空灵族就会失去它原本的意义。 空灵……噬血起这个族名时,心里一定很落寞吧。 一孩童仰头之间看见红缨白莫归来,欢喜地迎了上去:“红缨姐姐!白莫哥哥!你们终于回来啦!想死了!” 一见到小孩子,红缨也跟着恢复了孩子心性,抱起那孩童狠狠地亲了两下:“小家伙,嘴还是这么甜呀。” 挣脱了红缨的怀抱,又去拽白莫:“白莫哥哥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呀!” 啊,礼物……白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次好不好,哥哥忘了……” 那憨憨的模样,顿时逗笑了嫣然。他和白炽,像是两种性格呢。 那些孩子来不及抱怨,便有人指着马车喊:“你们看,那个姐姐好漂亮呀!从没见过呢……” 已隐隐约约有孩子向马车挤了过去,胆子大的已经问:“姐姐,你是谁呀?” 第五十五章 不为其他,只因是你(4) 已隐隐约约有孩子向马车挤了过去,胆子大的已经问:“姐姐,你是谁呀?” 嫣然笑了笑:“我叫嫣然。” 看着他们的童真,心情不自觉便好了许多。那神色,就好似在桃源从未见过孩子似的。不过确实,在桃源,哪里能见得这么多活泼的孩子? 她自幼在北府生活,说到孩子,那时便只日日看到北心茹与北心蕊吧,北朔杰已算不得孩子了。 北心茹刁钻野蛮,北心蕊——呵,低笑着摇了摇头,谁会想到,她竟然是蒂弥女神的化身? 至于破庙之中,他们终日受着冻馁之灾,成天都是忧神,又怎么会有这些孩子脸上的纯真笑容呢? 如此一算,自己还当真未见过“孩子”。 孩子们又追问:“嫣然姐姐,你自哪里来呀?为什么我们都没见过你呢?” “姐姐,你为何这么漂亮?” “就是呀,嫣然姐姐是白族的人吗?” 白族人?一低头,瞄见了自己如雪般纯白的发色。再抬头,这才发现原来孩子们当中,也有些许是一头雪白纯发的。 忽地想起白炽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也曾这样说过。 可是……白姨白炽白莫也是白族人,若这发色是白族的象征,他们又为何—— 这时,忽闻一声凛冽的喝声:“不许这么无礼!” 抬起头,一名青衣男子向他们走来,身材魁梧,左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光是这样,孩子们一见就已都躲着跑了开。 红也钻出脑袋,一看,笑道:“青,你怎的又吓孩子了。” 原来他就是青族族长。 青笑笑,带动脸上伤疤,显得有些狰狞:“不把他们吓跑,你们又怎么能轻易地通过呢。这群皮崽子,不把这车给翻了才怪。触怒了王谁也担当不起。” 说着,又将视线落在嫣然的身上,心下先是和大家一样惊了一会儿,随即便镇定地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嫣然,具体的以后再跟你解释。青,快去把族医请来,王——” “红姨——”嫣然回头,阻止了她,“依我之见,噬血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让族里知道的好。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要是让他们知道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族里恐怕会动荡的。” 青也算是老臣了,什么事没见识过,向来遇事泰然处之,可一听嫣然这么说,脸上居然没能控制地显出惊讶的神色。 她算是自己见过的人中,第一个喊出噬血名字却能活着的人了。 红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我,这都没想到……对,青,悄无声息地把族医请来,尽量别让人知道了。” “好。”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放下帷帘,马车向前驶去。 人们一经知道噬血归来,也不闲聊耍闹了,一脸敬意自动地跪在了两旁,齐而有律地高呼道:“欢迎我们敬爱的王归来——” 此情此景,嫣然从未见过。 第五十五章 不为其他,只因是你(5) 北心茹出府时,总是大张旗鼓,唯恐人们不知是北府小姐出来了。那时嫣然便跟在一旁,她看向跪在两旁的百姓,眼里只有恐慌。 而空灵族的族民们,一眼望去,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仰。 可想而知,噬血在这里的地位,实在是无人能比。 想到这,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安慰。 有他们的陪伴,他应该不会太过孤单了吧? 族医见到虚弱苍白的噬血时,顿然失了色。他虽然是族里最老的族医,不像年轻人一样真的以为噬血是神,可噬血在他们大多族民心里,纵然不是真神,那也和神是差不了哪去的。 见到此情此景,怎能不惊愕? “这……” “族医大人,还请你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我怕族里会因此有所动荡。”红道。 “红族长请放心……只是,王何以会伤成这样?” 他为何会伤成这样,嫣然清清楚楚地知道。可是她不能告诉他,他们心中敬仰,如神般的王是为了一名女子而弄成如今这地步。 红解释道:“王遭奸人所害。具体事宜稍后再说,先治好王吧。” 红也有所隐瞒,她亦不能告诉他,现在的噬血,任谁都可以杀了他。 老者虽为族医,但他不懂武,自然也把不出噬血是否已废了功力。 “好,还请你们先出去。” 行医的规则他们还是知道的,没有为难,点了点头出去了。 青黑二人站在一旁,时而打量几下嫣然,疑惑着:王出去的时候是带了那名神秘女子的,怎的回来就变成了她?难道……她就是那神秘女子吗? 而嫣然一直盯着里面,没有发现他们的视线。 红一回头,发现他们两个盯着嫣然看,轻咳两声提醒道:“你们两个可别为老不尊了!嫣然也是你们能调戏的么?” 四族合并后,族长都是以朋友居之,开玩笑也是时有的事,只见他们二人不正经地道:“嫣然姑娘乃人间绝色,只要她一日未嫁,我们怎么就调戏不得了?红,你等着,我这就去调戏调戏!” “诶喂——”红一把把黑拉了回来,火莲剑一扬,险些将他衣裳上绣着的黑雕给烧毁。 黑乃四人当中最年轻的,当即佯装受到惊吓的模样,抚抚胸口道:“我说红姐姐,玩玩而已日,不用这么较真吧?火莲剑都出动啊!” 一旁的青调侃道:“你再贫嘴,她用的就是她的绝招火烧云了!” 黑一时口快:“不怕不怕,让白姐姐使出水飓风,浇一下就灭了!” 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也是立马醒悟,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然而,红只是闪了一下眼神,随后就轻笑:“她每次出水飓风灭我火烧云,我都要给她发上几天脾气,现在……呵呵,你们以后可别惹我生气,否则我烧了你们的屋子也没人救你们。” “嘿嘿,我们可以试试呀!”黑嬉笑着,“调戏去咯!” 红黑下脸,甩了个火莲给他。 “哇啊啊,怎么真的来啊……”黑差点跳起来,拍着自己走水的衣裳,“这可是新做的衣裳!” 第五十五章 不为其他,只因是你(6) “哇啊啊,怎么真的来啊……”黑差点跳起来,拍着自己走水的衣裳,“这可是新做的衣裳!” “谁叫你屡教不改!”红一副老大模样,“都说了不能打嫣然的主意了。” “怎么了啊,这姑娘许了人家不成……”黑一边拍着衣裳,一边不经意地问了出来。 大动静让嫣然转过了头,奇怪地看着他们,微微一笑:“红姨,说到我了么?” “没有没有。”三人连忙摇头。 又笑了笑,将注意力转了回去。 两人又开起玩笑来:“哎哟,这美人儿一笑,真是险些把我俩的魂给勾走啊……” 红一人甩他们一个白眼,将他们两人拖下了阶梯站在平地上,轻声道:“我可是念在你们跟我处事这么多年来才告诉你们的啊,不听姐姐言,到时候吃亏了可别哭鼻子!” 两人非得知晓个所以然来,不怕死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风流你个头!”忍无可忍的红一人送了一巴掌,“牡丹花田你们爱飞多久就飞多久,可别摘这朵牡丹花王!” “有刺?难不成是朵变异毒花?” 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比毒花还厉害,此朵牡丹花王已名花有主。” “有主儿了?”一听如此,两人已有所顿悟,抬头又看了一眼嫣然,有些惊道,“红,你可别告诉我们这嫣然姑娘的主儿是——” 点头道:“可不就是如此!” “不会吧?”二人面面相觑,“王怎么可能会……” “王不会?此次任务你们没有跟来,实在是一损失。王的另一面你们是无福看到了!” 一听是关于噬血的“艳史”,两个大男人顿时变身三姑六婆,将红又拉远了些,三人齐齐地坐在地上“为老不尊”起来:“说说?” 那些话在心里憋久了,难免不适,乘噬血没醒,早些把话给说了吧,免得日后被逮个正着,又不知如何交代。 心横了一横:“好!” 二人立马像是听师傅讲课的孩子一般坐正,认真地看着红。 难得的一次正经,却是用在听“艳史”之上,若是噬血知道,可不得又被活活气晕?这便是他手下调*教出来的人啊…… 她清了清嗓子道:“第一次,王让不相干的人与我们同行;第一次,王不惜用自己的真力去一个人;第一次,王向她许下承诺;第一次,有人喊了王的名字不死;第一次,王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人;第一次,王笑了;第一次,我们在凡事波澜不惊的王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放心;第一次,王一脸慌张地去扶即将摔倒的她;第一次,王矮人一截,为的是替她接骨,细心,认真;第一次,王搂住一个人,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宝物;第一次,王会关心一个人;第一次,王那么在意一个女子是否出嫁;第一次,王用自己的肉*体替她挡剑;第一次,王因一个人功力尽失;第一次,王不惜内脏俱裂冲破强行运功,只为护她周全;第一次,明知山有虎,王还是偏向虎山行;第一次,王的脸上出现了谁都能看出来的慌张,像是失去至宝;第一次,王不顾一切地去救人,视满府的炸药于无物。只因——她是嫣然,王明察暗访了些许年的淡嫣然。” 第五十六章 一醉碎桌,木屑飞舞(1) “只因——她是嫣然,王明察暗访了些许年的淡嫣然。” 红说完的时候,青黑二人的下巴已经离地不远,心里数着这个第一那个第一,到底有多少个第一啊? 红帮帮忙,好心地将他们的下巴抬好,总结道:“所以我才提醒你们,动谁也不能打嫣然的主意,否则,王不跟你们拼命就怪了!” 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牡丹花虽香,小命最重要。” 红鄙夷地白他们二人一眼:“方才不是还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那也得真的能死在牡丹花下才行啊,要是死在别的地儿,怎么能风流!”黑嬉笑着道。 “就你能言善辩!” 这时,三三两两的孩子们都到屋子前来,乘他们三人还在聊天,跑了上去拽着嫣然的手道:“嫣然姐姐,你陪我们玩啊!” 嫣然还未说话,青又亮出了他的刀疤脸:“额哼!不许无礼!” 方才还威慑力十足的青在接收到嫣然回过身的一枚微笑时,顿时蔫儿了下去。 “青族长,别吓坏孩子们,”俯下身,亲和地对孩子们道,“好,姐姐陪你们玩。” 黑一脸羡慕地伴在青的身旁,连连啧声:“啧啧啧,得蒙美人笑,值了,值了啊……” 不远处,嫣然和孩子们完成了一团,欢笑声绕梁不去。红看着这样的嫣然,又想起在别陆时看到的第二类她,心下黯然地笑了笑。 黑又调侃道:“真没想到这嫣然姑娘如此有亲和力,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这种若幽兰般清纯高贵的气质啊,啧啧啧……王可真是会挑宝,要不是被王捷足先登,我一定——” 自顾呶呶不休陷入幻想中的黑,丝毫没发现红在身后不住地咳嗽,眼看他还要再说下去,红又甩去一个火莲。 被烫到的黑险些整个人跳起来,转过身怒瞪着红:“我说你怎么——” “咳——咳咳——”红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眼神偏向左边。 这时,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什么,悻悻地转过脸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噬血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门口黑着一张脸。 也不知道是毒素没清干净,还是听了黑的话后不舒爽。 这一看,黑的心里立马凉了一大半,收起玩笑的神情,正经抱拳道:“王。” 其他二人也纷纷恭敬道:“王。” 噬血随意地“恩”了一下,轻咳几声着走了下来。 见噬血朝嫣然那边走去,红黑青三人立马将族医围了起来:“族医大人真是妙手回春,一出手王便苏醒了。” 老者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道:“老朽只是给王施了几针,打通了王体内堵塞的穴位。还没来得及给王吃下灵丹妙药,王便自己醒了。” “王自己醒的?” 老者笑了笑,显然不知道噬血失去功力的事:“王定是用真力自己治愈了吧。三位族长,方才真是吓了老朽一跳,还以为王真的出了什么事呢。就说嘛,治治族里的普通人还好说,王哪里会需要老朽来医治?” “呵呵……”红轻笑。王功力都尽失了,何来用真力自己治愈之说? 话至此,老者又捋了捋胡子,走了。 第五十六章 一醉碎桌,木屑飞舞(2) 嫣然跟孩子们正玩得有趣,竟然连噬血近了也不知。直到他喊了她一声,她才发现什么似的回过了头。 只是脸上的笑容来不及停下,看起来就好像在为他而笑一般。 噬血从未见过她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也未见过这么灿烂的笑容。好像自他遇见她,她就只会发愁,亦或淡淡地笑一般。 如今一见,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流窜。 “噬血?你醒了?”语调中是止不住的惊喜。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想早点醒来看她一眼。 “恩。”冲她点了点头。 和孩子们说了些什么,向他走去:“你伤还没好,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睁开眼,没有看见她,以为一切都是梦,心里害怕失去,哪还顾得了受伤不受伤?只想立刻见到她。 一出去,却看见她好好地在和孩子们耍闹。他以为她并不关心自己,可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我没事。以为你走了,出来看看。” “怎么会,在你没有醒来前,我怎么会走呢。”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他现在醒了,所以她可以放心地走了? 正想问的时候,她说的一句话安了他的心:“当然,你醒了我也不会走的。我还要给你熬好多好多补汤呢,好好养伤,把力气养足了,才可以帮我报仇啊。” 虽然他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安心养伤而已,可是他还是经不住想,就算自己只是为替她报仇而存在,那也无所谓。 谁都看得出来,其实她并不开心。报仇吗,她真的能狠下心? “好,我一定帮你报仇。”但他还是这么说。 他们身后的红捅了捅正偷听着的青黑二人:“听见了没?王又向她下承诺了。” 黑不耐烦道:“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 噬血已换下了那身破残染血的黑袍,此时的他,着一身如嫣然发色般纯白的衣衫,给人的感觉有了很大差别。 嫣然虽是觉得眼前一亮,可孩子们自然知道他是他们的王,不管他换成什么衣裳,还是改变不了。 嫣然一转身,发现孩子们没有刚才那样放得开了,几个人挤在一起,胆小的甚至颤抖了。 “喂,你吓到孩子们了。”嫣然看着他。 “我一直都是这样。”他诚实地道。 她笑了笑,回身把其中抖得最厉害的一个拉了出来,安慰说:“小玉,不要怕,噬血哥哥人很好的。” 红青黑三人疑惑,她想干什么? 黑断言:“她该不会也要拉王一起和那群兔崽子玩耍吧?” “呃?”青做反问状,“不是吧?王?孩子?” 他无法想象出那个场景。 红沉默着。虽然她也无法将噬血和孩子联系在一起,但如果是嫣然的话,她相信会成功。 小玉一个劲地往嫣然怀里钻,一双绿色的眸子闪烁着,偶尔瞄一眼上方的噬血,轻轻地冲嫣然道:“姐姐,他不是噬血哥哥……我娘说了,他是我们尊贵的王,我们不可以对他不敬……” 第五十六章 一醉碎桌,木屑飞舞(3) “姐姐,他不是噬血哥哥……我娘说了,他是我们尊贵的王,我们不可以对他不敬……” “小玉,姐姐没让你对他不敬啊。他是王没错,但你们也可以和他一起玩啊!” “可以吗?”小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又试探性地看向噬血,一触到他冰冷的眼神,就把脑袋凑到了嫣然的脖颈,“姐姐我怕……” 这时嫣然发现,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是离他们一步之远的冷面神身上。这距离虽看起来只有一步,但实际上中间就像隔了一座山似的。 抬起头:“噬血,笑一个啊。” 那语气,便像勾栏里的妈妈在向别扭的姑娘劝说,让她给客人笑一个一般。 虽然心里有些不适,但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一笑可不得了,小玉居然大哭起来:“呜……王好可怕……” 噬血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 糟糕!小玉这孩子……红青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王看在嫣然面子上才笑,她居然还敢这么说?三人手心都出了汗,生怕他一气之下用暗瞳杀了她。 “小玉不哭了不哭了……”嫣然捏捏小玉的脸蛋儿,语气极其温柔,见她还是哭,抬起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噬血,你干嘛吓着小玉啊,她还这么小。”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淡嫣然敢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了。换了是别人,便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就因为是她,自己不但没有发怒,反而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一般,心里有些不适。 不远处,小玉母亲慌张地跑了来,搂过小玉跪下:“请王恕罪,小玉这孩子不懂事,要是冲撞了王,还请——” 嫣然打断了她的话:“小玉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这一切,毫无疑问让她想起北府的生活。她从未做错过事,却总是受罚。那时她愚忠,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太愚蠢了。 这个世界肉弱强食,现在她有能力了,为什么不能保护弱小的人? 恐怕,今日噬血若非要定小玉的罪的话,空灵族就要打破长久以来的太平了。 不过—— 看着从前那个柔弱的女子如今以一种坚定不服输的气势看着自己,一副他若敢动小玉一根汗毛,她就跟他势不两立的模样,噬血竟忍不住地笑了,脸上如盛开一朵香艳的花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王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得这般灿烂?从未见过噬血笑的三人都呆滞了。 虽然听白诉说时,曾经幻想过那种似笑非笑的感觉,并且还笑白指不定是看错了。可是—— 今天的笑实在是太真实了,他们三双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不,看前面几人的表情与反应,应该是无数双。 小玉母亲先是惊讶嫣然这么大胆,心怕她因自己的孩子而死于非命,可一抬头却看见他们的王竟笑了出来,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玉也不哭了,破涕为笑:“娘,王长得真好看!笑的样子更好看!” “小玉!不许无礼!”小玉母亲吓坏了,喝止她。 嫣然则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噬血不答,竟顿了下来,神色柔软了些,冲小玉道:“你叫小玉?” 第五十六章 一醉碎桌,木屑飞舞(4) 噬血不答,竟顿了下来,神色柔软了些,冲小玉道:“你叫小玉?” 小玉哆嗦着,如蚊子般“恩”了一下。 小玉母亲见噬血竟蹲下来,心里又恐又慌:“王——” 噬血打断了她的话,朝小玉招招手:“过来。” 小玉看了一眼嫣然,受到她的鼓舞后,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低头道:“王……” 在大家的惊异下,他伸手将小玉拉到了跟前,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的吗?”小玉小心翼翼地问。 他点头:“真的。如果我食言,就罚我娶不到嫣然姐姐。” 在小玉眼里,嫣然犹如天仙,娶不到她,就一定是很大的惩罚,便很开心地笑了:“拉钩钩!” 噬血竟真的伸出手,笑着和她拉钩,吓坏了众人。 他们说得很轻,没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约定,都好奇地看着。众人还没缓过劲,又听小玉道:“王,小玉可不可以亲亲您?” “小玉!”小玉母亲已经冷汗连连。她怎么可以提出这么无礼的请求? 却听噬血道:“可以。” 小玉像是见到了糖一般,高兴地在他左脸亲了一口,跑回自己娘亲怀里:“娘,小玉亲到王了!” 其他孩子一看,心里羡慕的紧,犹豫了一会儿一拥而上,纷纷问道:“王,可不可以让我们也亲亲啊!” 噬血轻轻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脸颊。 看着眼前来者不拒的噬血,红青黑三人犹如被卷进了某个漩涡,怎么都爬不出来了。他们的王啊,竟然真的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这该多让人惊讶? 或许是因为他们人太多,空气稀薄了,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王,您怎么了?” “王一定不乖,吃太多糖葫芦了!” “王,我们给您拍拍,我们咳嗽的时候,娘都是这么做的!” 一双双小手伸上他的后背,杂乱地拍着。 青黑二人不知道还好说,红却清楚地知道,他的后背可受了不小的伤,这群孩子竟然还—— 噬血却没发怒,反而被他们的举动感染,心里暖暖的。 眼看他越咳越厉害,嫣然赶紧将他们劝住:“停停停,别再拍了,再拍下去,他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一见嫣然来了,他们都往旁边退了退。 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背顺气,柔和道:“你能与孩子们玩自然是好,可也别不顾自己的伤势啊……” “我没事,咳咳……” “还说没事?起来,我送你回去。” 那责怪的口吻,就像妻子在数落丈夫的不是一般。 在她的搀扶下起身,望着碧蓝的天空想得出神,他们能这样生活到何时呢?他与西洛誉,是只能活一个的吧。 杀他?恐怕以后她与自己的关系便至于此;不杀他?那么死的是自己。然,你希望我们之中的谁活下来? 他却不知,此时西洛誉也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第五十六章 一醉碎桌,木屑飞舞(5) “洛誉,你当真要与噬血决一死战?”忍了那么多天,还是忍不住要问。 举杯一饮而下:“否则还能怎么样。” “找她说清楚啊。”寻阁道。 “说清楚?如何能说得清楚?她说的事没有一件是假的,我确实做了,”又喝下一杯,“或许,这就是我利用她的代价……” “洛誉,别再喝了,酒能伤身,”寻阁抢过他手中的酒杯,“更何况,你名义上是利用她,可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利用过她做任何事!唯一的一次,就是放任她去南陆,继而引发南陆被灭之事。可你原是想让侬神医治好她而已!这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更何况,她在南陆受辱是事实,难道你不该喂自己的妻子讨回公道吗?” “寻阁,那都是借口,”干脆举起酒坛子灌,“那些都是堂而皇之的借口……嫣然也不是我妻子……她或许——已嫁给他了吧……” “那你在这里喝酒她就会回来了吗?”寻阁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江山,何以他们曾经誓要拿下的江山,在美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失去她,就真让他变得如此不堪吗?!如果当初自己真的杀了她,他会不会变得更加落魄? 想到这,他心情也不好。他要喝,他就陪他喝! “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为什么会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吗……“现在她一定很感动,对吗?呵呵……噬血,一族之王啊……跋山涉水,甘心为我所用……就是为了找她……为了她,他几次不顾自己性命……西洛誉卑鄙,骗他去北陆送死……在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噬血,说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或者,我们都傻…… 这次对决,我们终有一人要死。会是谁?死的是他,你定会更加恨我;死的是我,你是否还会为我落泪呢? 寻阁知他心里难过,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大口大口地喝,喝得烂醉如泥便胡言乱语。 “洛誉你就是个傻蛋……千辛万苦赶去北陆干什么?” 是啊,早知结局是那样,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还想救他……哈哈哈……你还不如咒他早点死的好……傻瓜,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个‘人赃并获’,活该你百口莫辩……” “对,你说得对,西洛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什么事都做都那么失败……江山……哈哈哈江山!”西洛誉大怒地掀了桌子,语无伦次,“噬血他根本就不稀罕这江山!他拱手让给我了……可是他抢走了嫣然!我稀罕?我就稀罕这江山了吗?!没有嫣然我要这江山何用!”轰—— 一剑挥下,酒桌碎成无数片,木屑漫天飞舞。 醉了,也累了。 剑落下,身子砰声倒地,空洞地看着屋顶,然,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么? 如果他们清醒些,他们就会怀疑,自己明明还没行动,为什么噬血会突然出发去北陆,以及嫣然应该东陆,为何会在他到达之前就在北府等等。 或许这样,一切就会明白了。 第五十七章 患失患得,孰真孰假(1) 青绿色包围着的空灵族上方忽然蹿上火红刺眼的光芒。火光四周,站满了四族之人,噬血等站在最前排,严肃地看着前方。 “白姨,您好好上路吧。”嫣然呢喃。 人群中早已有人低声抽泣,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响。换了平日,谁也不敢大声喧哗,怕打扰到噬血。可今日,不管他们怎么哭嚎,噬血就是充耳不闻,什么也没听到般。 他突然出声:“白的仇,一定要报。” 嫣然愣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西洛誉,难免走神了一瞬才点头:“恩。” “你觉得为难的话,可以不去,等我回来。” “不,我一定要去。” “你忍心看他死?”噬血没有去看她,只望着熊火,“我不想到头来被杀掉的人是你。” 她知道,他是在暗喻,待他要杀西洛誉时,她会出来挡。 “我不会的,他——让我来杀。” 这回轮到噬血震惊。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疑问:“你可以?” 她坚定道:“只要我想到,他欺骗我,利用我,又伤害你,我便可以的。” 一扭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噬血没有闪躲,亦道:“不必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说过,你的公道,我会替你讨回来。” 嫣然沉默,他又道:“何况,你不能动蒂弥的力量。最好想办法还给她,变会从前的淡嫣然,以后,有我保护你就够了。” “为什么?我不想。”为什么只能被保护?她也想保护别人啊,她不想什么忙都帮不上。 眼前的红光还在半空蹿,两人悄然离开了人群。 “你会失心的。蒂弥确实是神,但她是邪神,专门夺取人们的欲望之魂,再赐予他们自己的力量。只要用了那力量,她的神力就会越来越强。这个世界,人的邪恶永远是无休无止的,所以她的力量才会用之不尽。你再继续用下去的话,你就会成为她的杀人傀儡。” 嫣然细细着琢磨着他的话,总算消化。而后又反问:“如果我不用,你就可以用了吗?峰顶决斗,你会用自己的力量?” “你我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你不要告诉我,你对这世界死心,即便是成为她的傀儡也无所谓。” 噬血一听,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当然不是。我问你,我和你都在用她的力量,为何我们的状况不一样?你可见我哪一次有失控过?” 确实,那力量像是能为他所用,很听他的话一般。自己却无法控制,清醒时也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蒂弥给我的力量时,并不知道我体内有护体珠。” “护体珠?”她听都没听过。 “虽然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但它就是在我体内。一旦我用了蒂弥的力量,它就会发出相等的力量与它抗衡。”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因为自己体内没有护体珠吗? “你对蒂弥好像很了解。”她道。 “跟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能不了解吗?” “那你和我说说。” 他点了点头,道:“说实话,她很能缠人,总是阴魂不散。” 嫣然一听便笑了出来,的确没错。 “她不止一次向我提出交易,我本是不答应,但零的事让我忍无可忍。” 其实,零只是导火线吧?嫣然心想,村里的人对他的欺辱,他不可能忘记的。否则,他们便不会死在他的手下。 噬血继续道:“她知道我要找你,便告诉我全天下只有西洛誉知道你在哪。所以我去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你真是太笨了,居然真的把灵魂给了她。” 听到这,嫣然便有些委屈了,她怎么会知道蒂弥的想法? 第五十七章 患失患得,孰真孰假(2) “你真是太笨了,居然真的把灵魂给了她。” 听到这,嫣然便有些委屈了,她怎么会知道蒂弥的想法? “蒂弥跟我提了很多次,要我将你的灵魂装进瓶里,但都被我拒绝。她提的次数越多,我便越加怀疑,你对她,有着很重要的作用,所以她才会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我更不能答应。” “其实……”嫣然低着头道,“蒂弥也从小跟着我,一旦我陷入险境,她就提出那个交换条件,但我没答应……” “你可能不知道,蒂弥虽然是神,但她杀不了人的。她经常会用别人重要的人去威胁,可事实是,她不能亲自动手,只能利用人来杀人。” “为什么?” “因为你我所看到的,都只是她的元神。她的真身被封在女神庙,若不能得到神力,她就出不来。” “女神庙!可那不是传说中雅蒂女神——” “对,其实这世上有两位女神,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雅蒂也被封在女神庙,但她的元神却出不来。这或许是神力强弱的关系。” “竟然是这样?”嫣然惊讶不已,“可是,她最近怎么不出现了?我对她又有什么用呢?” “这我便不知道了……不过,确实,最近真有些静了。”未免怪异了些吧? 他们哪里知道,蒂弥此刻正因嫣然体内的封神刺而元神大伤。 “我想,我或许对她也有不小的作用,”他道,“只不过,她将力量给我之后才知道我可以不为她用,所以只好想其他方法对付我吧。” 两人心知肚明,这“其他方法”指的是什么。 几日后。 “嫣然姐姐,这些圆圆的小东西是什么呀?” “汤圆。” “汤圆?什么是汤圆啊?” 嫣然笑了笑,指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就是它们咯。” 说来说去,就是没有正面解答什么是汤圆。 一切都源于汤圆。 如果当年在破庙,北魏带来的,是正好够的碗数,那么自己就不会被带走。如果她没有被带走,那么后来,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呢? 自己才是西御秦的女儿,自己才是那个该享福的人。依自己的性格,一定会央求西御秦将同伴们都带回西府吧。 可是这之后,西洛誉就不会是西洛誉,噬血也不会是噬血。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如果与他们没有了任何交集,自己还会后悔吗? 不过,反正也没有如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姐姐,姐姐……”眼看碗里的沸水越来越高,嫣然却依然在走神。 那水看起来很烫的样子,谁也没敢伸手去推,只好不停地叫她。 眼看那沸水就要满出来了,嫣然却依然丝毫不知。孩子们正着急的时候,白影一闪,一直修长的手抓住了大勺。 因着这一动静,大勺里的沸水一洒,就要冲孩子们那边洒去。心中只知不能让他们受伤,手又一伸,挡下了。 “呀——”嫣然终于回过神,慌着喊了一声,将大勺放回锅里,忙着查看噬血。 “王好厉害哦!”见噬血救了他们,一个个都开心地拍着手。 “我没事。”噬血收回手。 嫣然不肯,非要掀开他的袖子。一捋开,他的手腕处已经红彤彤一片,又心疼又是自责地说:“那可是沸水啊……” 第五十七章 患失患得,孰真孰假(3) 嫣然不肯,非要掀开他的袖子。一捋开,他的手腕处已经红彤彤一片,又心疼又是自责地说:“那可是沸水啊……” 在北府的生活,哪里会少得了烫伤? 她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她端着面食进北心茹房间时,她正在发脾气,没处撒便夺过那碗面食泼在她身上。 那可是刚煮好的,就算不是沸汤,也够烫了。 因着她是个下人,连烫伤膏都没得涂。碰巧那会儿正是冬日,便着单薄的衣裳跪在雪地里去热。那种手上的灼热与身上的寒冷加在一起,是何感觉? 到最后,手起了水泡,不堪入目,身子还发了热,烧了一夜。还是珍姨去找了北魏,才请来的大夫。 虽说后来伤口还是自己好了,但她们二人也不敢说出去,免得被冤是装病。 如今,噬血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因为男女有异,就连烫伤程度也不一样?不至于吧? 见她想得出神,噬血忍不住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敲了敲她:“你怎么又走神了?最近都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 她摇摇头,盯着他的手:“我没事啦,倒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我也没事。” “你又不是死猪。”她赶忙将孩子们散去,不让他们接近厨房,然后就拉着噬血出去了。 “什么死猪?”他又问。 “死猪才不怕开水烫!” 她话一出,他便笑了出来。原来她还挺幽默。 红缨肚子饿了,想来找点东西填填,谁知竟看到了这一幕。 从小到大她看到的王,哪一天不是终日闷沉着脸,近一步便觉得浑身发冷?如今这一笑,着实让她狠狠地震了一下。 她可不像红青黑,看完戏就散场。这么重大的发现,怎么能独享?当即连东西也不找,转身跑了出去。 流言之所以为流言,当然不是没理由的。短短半个时辰内,人人争相互告,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空灵族。 听错的,误传的,添油加醋的,到了最后就变成:嫣然将成为他们的一族之母。 忽而又传回红缨耳里,她自己也不知这是她传出去的“流言”,大惊道:“不会吧,我这么后知后觉?” 嫣然给噬血上了药,便不许他出去。道他太随意,一点也不知自爱,她若不看着,伤口恶化便不好。 随后他就乖乖坐着,看她绣着什么。 如果那是送给他的,那么,他会很高兴——他确定。 “好啦,”脸上一喜,起身向他走去,“你的剑呢?” 噬血指了指墙上。 取出手中的小东西,别了上去。原来是剑穗儿。 “别摘哦,我祈福过了的,能保你平安。”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就不一样了,特别具有说服力,让他相信,只要不取下它,他就不会出事。 天,这多么荒唐?自己的情毒是不是越来越深了?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她安然无恙,自己却快要沉沦。如果哪一天她回到了西洛誉身边,自己又该怎么办?丢魂?堕落? 不可以,他是噬血。 忽然觉得继续在这个房间里会难以呼吸。 保护她,和拥有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她没有把心交给他之前,他必须淡定。他需要冷却一下,不能再迷糊下去了。 一回身,见噬血已在门口,忙问:“你去哪里?” “这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这里闷吗?那我把窗户打开就是了,你现在有伤,别乱走动。” “不必了,我想出去。” 怎么会突然想出去呢?忙上去拉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去处理族里的事务了?再坐一会儿,我给你换药之后再出去。” 被她抓着手臂的噬血微微颤了一下,不轻不重地甩开了她的手,回到族里后第一次恢复以往冰冷的口吻:“别管我。” 他头也没回就走了出去。 “诶!噬——”嫣然愣在原地。他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自己做错事了吗? 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再低头看一眼被他甩开的手,又扭头看挂在壁上的剑。 或许……他不喜欢任何装饰。 转身走去,又将剑穗儿取下了。看着手中的穗子,心里一阵酸楚。 第五十七章 患失患得,孰真孰假(4) 或许……他不喜欢任何装饰。 转身走去,又将剑穗儿取下了。看着手中的穗子,心里一阵酸楚。 将房门带上,走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边看着手心的穗子,一边往前走。 一群孩子正玩抓人游戏,吵吵嚷嚷的,可嫣然却像是一点也没听到似的,只管踏着步子。导致“瞎子”抱住她的双腿时,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拍拍胸口惊犹未定。 低头一看,才松了心。 那孩子紧紧地抱着,开心地大喊:“抓住了抓住了!换你当鬼了!——咦?” 把蒙眼睛的黑布拿了下来,却没看到同伴的小脑袋,裙子?抬头一看,惊讶地喊:“王后姐姐!怎么是你呀!” 王后姐姐?嫣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小弟弟,你是不是认错了?我是嫣然姐姐,不是什么王后姐姐。”她解释道。 其他孩子一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怎么会不是王后姐姐呀!” “就是呀,你明明就是王后姐姐吗!” “大家都知道了!” “谁的额头有只漂亮会发亮的蝴蝶,谁就是我们的王后!喏,你明明就有!” “恩,姐姐,你额头真的有呀,很漂亮!” 他们皆指着嫣然的额头。 嫣然被他们说懵了,问:“谁跟你们说的?” “谁说的?”互相看了看。 “是奶奶告诉我的。” “二叔告诉我的。” “哥哥告诉我的。” 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便不再问,而是道:“不管是谁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是你们的王后,我叫淡嫣然,你们可以喊我嫣然姐姐。” 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着就要离开。 “瞎子”抓住了她:“不能走!王后姐姐被我抓到了,要当瞎子陪我们玩!” 嫣然苦笑不得。她现在可没心情跟他们玩抓人游戏。偶然瞄见手心的穗子,便将它挂在那孩子面前:“小弟弟,姐姐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反正她正想不到该怎么处理它,孩子们要是喜欢的话,就送了吧。 “哇!好漂亮!姐姐送我送我!”大家都抢着要。 嫣然笑了笑,将它放入了“瞎子”手中:“可以送给你,不过,你要替姐姐当瞎子。姐姐还有事,先走了,以后有空了,再一人给你们织一个吧。” 他们这才放过了她。 走了没多久,迎面就走来红青黑三人,说说笑笑,一见嫣然,便调侃着道:“见过王后!” 被他们这么一喊,嫣然的脸一片青一片红:“红姨!怎么连你们也这么喊?别开玩笑了。” “怎么是开玩笑呢?这事儿全族都知道了。” “可它不是事实啊。” “不是事实?” “谣言啦。他……他……”“他”了半天也没“他”出来。 “怎么可能?就算没有这谣言,你为后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啦!王跋山涉水地去找你,为了救你,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还从没见过王这样对一个人呢!王若不是喜欢你,干嘛对你这么好?” “他找我,或许……或许有其他理由吧……”虽然之前她也有像他们那样想过,可适才他的态度不得不让她推翻那糊里糊涂的想法。 蒂弥让她听到他的内心独白,确实不假,可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沧海都已变桑田,还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 “嫣然,你和王不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吧?”红见她脸色不好看,便没再开玩笑。 “也……不算矛盾吧。只是我好像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 “惹王不开心的事?”一听到这,红就好奇心十足:打从我去了桃源后,能惹王不开心的,不就是当你有麻烦或危险的时候么?你能把王惹不开心了,那还真是件稀罕事儿了! “我编了个穗子给他,可他板着脸走了,还让我别管他。也是啊,或许我真的太多事了,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管他去哪里。” 不对啊……按理说,嫣然要是如此关心王,还给王织穗子的话,王应该很高兴才是啊,怎么反而—— 更何况,王还让嫣然别管他? 换了是以前,那倒不稀奇,可要是放到现在把嫣然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王身上,不是太诡异了吗? 刚想问些什么,一抬头她人都不见了。 “嫣然呢?”扭头问青黑。 “她说这里没她什么事,她先走了。” 嫣然要走了?红大惊:“这可不行,必须去找王!” 第五十七章 患失患得,孰真孰假(5) “她说这里没她什么事,她先走了。” 嫣然要走了?红大惊:“这可不行,必须去找王!” 见红连招呼都不打就慌慌张张离去,黑牛头问青:“她火烧屁股了?”这里确实没她什么事,所以她回自己房间去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谁知道!” “嘿,青哥哥,乘红姐姐不在,咱们找嫣然姑娘玩儿去!” “那还愣什么,走呗!” · · · 轻手推开房门,“吱呀”一声,里头便出现女声:“王,您今日怎么来了?还没到例行的时日啊。” 零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能进这间屋子的,只有他一人。等那脚步声近了,才扭头一看——果然是他,立刻升起了灿烂的笑容。 噬血没有说话,轻轻地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 零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除了例行的日子,他从不来的,怎么——“王,是不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她分明看到,他的没见愁云难去。 噬血不答,而是道:“脚好些了吗?” 她不想再让他操心,便违心道:“好些了。前些日子似乎能感觉到疼了。” “真的?乖,要听话,好好养伤,否则我会不安心的。” 可是她根本就不想痊愈。 她怕她好了之后,噬血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那么好了。如果她的瘫痪可以换来他的疼爱,她宁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恩,我会的。王,零好了之后,就陪您四处游赏好不好?” 他没有应下来。 或许他忘了,她以前也这样问过。那时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可是现在—— 抬头,见噬血的视线还在游离,零的心里一紧,是因为“她”吗? 她有听天三他们说过,他找到那个“她”了……还听他们说,他对“她”很好,甚至不惜危险去救“她”。 她是不甘的,她陪了他这么多年,而“她”——什么都不是!“她”凭什么抢走属于自己的噬血!凭什么?她不信! 只将花结一拉,衣带松下,雪肤暴露在空气中。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用丰厚的唇瓣将走神的噬血唤回来。 只见噬血一震,回过神来,怔怔地,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只一会儿后,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反为主动,将零压了下去,急而仓促,像是要将闷在心里的火都发泄出来。 零险些哭了,原来他心里是有她的。即使不是例行,他也愿意。 可就在关键时刻,他忽然停了下来,撑起身。没有用,没有用,即使身下是这样曼妙的身子,脑子里出现的,还是她。 零睁开眼,却见他将白衫一扯,又覆在了身上。 满是失落地喊:“王……” 回身,看着一*丝不挂的零,提不起丝毫兴趣。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开了门。 “王——”零一急,从床*上摔了下来。 噬血停步,不忍地看了她一眼,朝空气喊了一声:“天九。” “咻”的一声,天九出现。“大哥。” “好好照顾零。”说完便疾步离开。 天九应下,转身进门,却见零的胴*体入了自己的眼,慌忙遮眼:“小妹,快把衣服穿好。” 零扯过一件长裳,覆在了身上:“九哥,王是不是不要零了?” 第五十七章 患失患得,孰真孰假(6) 零扯过一件长裳,覆在了身上:“九哥,王是不是不要零了?” 撇开指缝一看,见她已穿好,便过去将她抱回床*上,又拭去她的泪:“傻瓜,我们五个,这辈子都会跟着大哥,他不会丢下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想起方才的情景,天九已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了。 “可是他离开了。” 天九知道零喜欢噬血,可还是决定提醒她:“小妹,你别傻了,大哥只当你是小妹的。例行是特殊情况。” “九哥,王对我,就真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吗?” “应该没有……” “是不是因为‘她’?是‘她’夺走了他的心?是不是‘她’死了,王就会回来?” 天九慌忙去捂住她的嘴:“小妹,你这话不能乱说,被大哥听见就完了。谁都知道,嫣然姑娘是王要呵护的宝,你千万不能打她的主意!” “可是九哥,我恨她!九哥你帮帮我,杀了她!” 零不知道不奇怪,可天九又怎么会没听说过?如今的淡嫣然岂是他想杀就杀得了的?即使杀得了,他也不能。 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放了下去。 “好好睡吧。小妹,我们不能背叛大哥的。” 连同他自己在内,他们四兄弟并没有谁讨厌嫣然。他们的大哥一直都那么寂寞,有了她,便不会了吧。 被清风一吹,立马便清醒了。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真是可笑。他怎么会以为,和零相处,他就不会沉沦在她的世界里了?这件事的重心,在他自己身上吧?或许,他该闭关了。 正想着,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王,王不好了!嫣然她要走了!” “你说什么?”什么想法都在那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只知道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她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听到这消息就赶来通知您了!” 红话音刚落,就见眼前白光一闪。 疑惑地想,王四季都着黑袍,只因嫣然一句“你穿白衫更好看”,他回来后便只穿白衫。这样的王,又怎会与方才嫣然口中的王重合?何况,他现在的反应哪像是—— 心里有些明白了,一定是嫣然见王不开心,便以为是自己吧?那丫头或许还没改掉在北府的习惯呢,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 不再多想,也跟了上去。 红一听到那消息便赶来,那么她应该还在收拾东西。这样想着,火速赶往她住的地方。 身影一落下,刚想推门,就听见里面的动静,本能地把手放了下来,仔细听着。这一听,他脸都绿了。 “黑叔叔,把衣服脱了啊!” 她……她竟然—— 又听黑嬉笑着回道:“淡妹妹,你看看我,到底哪儿像叔叔级人物了?你们桃源精挑出来的,还没我俊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红姨还不是可以当我姐姐?可辈份总不能乱啊。” “没事没事,你叫声哥哥,我就脱。” “你当真不脱?”有一丝威胁语气,“青叔叔,扒衣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青也在里面?!他们……他们竟然三个人—— 脸一瞬间苍白了。 第五十七章 患失患得,孰真孰假(7) 什么?青也在里面?!他们……他们竟然三个人—— 脸一瞬间苍白了。 只听里面黑害怕的声音传来:“别别别,还是我自己来吧——” 过了会儿,又听见嫣然“咯咯”地笑:“我还没脸红呢,你们羞什么?过来一点啊,离得这么远,能干什么啊?” 噬血的脸色已经够难看了,偏逢里面黑还不正经地道:“淡妹妹,你总不会独守空房久了——哇啊——淡妹妹,这是我第一次,你轻点啊——” 偏偏,最后还传来惹人怀疑的惨叫,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嫣然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俗话说捉奸要在床,噬血正要一脸怒火地冲进去,红的身影便蹿了出来:“王,您怎么不进去?” “哼。”冷哼一声,回身疾步离开。 红被吓呆了,天,王受了什么刺激?脸怎么黑得跟炭似的?红也学他,把脑袋凑过去一听。 “哇啊——淡妹妹,我们没仇啊……” “可是你跟青叔叔有仇啊,他给我好处了。”嫣然憋住笑意。 “你……你要什么好处,我也给你!”大丈夫能伸能屈,先忍了! “青叔叔说,要你——” “砰!”红推开了门,“你们在——干……什么?” 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不堪的画面,谁知青黑二人正光着膀子趴在长凳上,背上还贴着竹罐。 “红姐姐,你来的正好,救命啊,淡妹妹要谋杀啊……”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向红伸去手。 才多会儿功夫?这称呼就从嫣然姑娘到淡妹妹了?红恨铁不成钢地走过去狠敲了黑一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青一脸正经地回答:“嫣然姑娘说我们日夜操劳,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事,就给我们拔火罐啊。” 嫣然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红姨?” 红揪着黑耳朵,快把它拧成麻花了:“拔火罐你叫得那么淫dang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谁在外面啊?” “我说红姐姐,不管是谁你也先放开我耳朵啊!” “是王!” “是王你也应——你说什么!王?!天!人呢?” “还人!”红又狠狠揪了一下才放开,“不走难道还听你们咿咿呀呀?青黑,你们死定了,王走的时候,脸不知道有多臭!这一次要动真格的了。” 青赶忙与他撇清界线:“我什么都没干,要算账找他!” “嫣然,你也是的,你是个姑娘,怎么也不悠着点,你们桃源女子不是应该很矜持吗?”“我……我在北府的时候经常帮人拔火罐啊,怎么了?” “快快快,淡妹妹,赶紧拔了,我得‘负荆请罪’去了!” “啊?还不到时候啊。” “还不到时候?都火烧屁股了!” 没办法,她只好照做,然后问青:“青叔叔呢?” 青享受地继续趴着,悠闲道:“继续,反正祸是那小子闯的,跟我无关。” 嫣然刚“哦”了一声,就被红拉走:“还‘哦’!王那边正火山爆发呢,你还不去把火给灭了!” “欸!嫣然姑娘!嫣然姑娘你先把我背上的东西拿了再走啊——”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1) 嫣然不明白噬血生气了,红拉她去做什么。然而她一开口红就叫她闭嘴,所以也就没再问。只是……他不是在生她的气么,为何会来小苑?自己去只会火上浇油吧? 另一头,听到“私房话”而气到脸黑的噬血一脸怒气到了青河旁,捡起一枚小石子扔入河中。 “咚”的一声,溅起一朵水花。 无意间看见河面上映出的倒影,噬血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怒了。方才只是觉心里堵堵的,根本没理清思绪,可看到“自己”的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在生气。 生气?噬血的脸上升起一丝鄙夷。 她从来都不曾属于自己,私生活别人也管不着吧?自嘲一般,弯了弯嘴角,在河岸坐下,吹着暖风。 “咦?那不是王吗!” “听说小玉他们亲到王了!咱们也去!” 刚坐下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尖细的童音。 回头一看,一群孩子正向他跑来。方才他们的话他自然是听到了,可这个时候,心情差到极点的噬血可不想和他们有什么亲热之举。生怕一怒之下伤了他们。 于是起身就要走。 “王!王也让我们亲亲好不好!” “王,您要去哪里啊?” 能亲到噬血是至高的荣耀,他们怎会轻易放弃?屁颠屁颠地跟在噬血身后呶呶不休。 走了几步,噬血便不耐烦了,准备回头用自己的冷面警告他们,却在开口前,看到一孩子腰间的东西,转为疑问:“那是什么?” “这是穗子!”取下来,骄傲地举起来。 噬血眯起眼,仔细地看了一番,语气越加冰冷:“哪来的?” 进他的房间偷东西?他不信面前的孩子有那个胆。或许……只是相似? 可他清楚地知道,空灵族无人会织穗子,他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又怎知桃源的穗子是何物? 要换了是以前,从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噬血周身几丈以内,更别说孩子了。可自从小玉那群孩子与噬血的亲近后,他的形象就如毁泥重造一般。 然而,眼下噬血的表情可吓坏了他们,不禁怀疑起小玉他们口中那个“笑起来很好看,对我们很好”的噬血,是不是出现在他们的梦里。 那孩子咽了咽口水,这样的王,哪里和蔼可亲了? 见他不答,噬血再次问道:“说,这穗子哪来的?” 此时就算再喜欢那穗子也没办法了,他们怎么听怎么觉得,噬血的口气就像在说他们投了他东西似的,当即扔了穗子,留下一句“是往后姐姐送给我的”,便齐齐地跑了。 噬血蹲下身捡起穗子端详:王后?除了嫣然,他想不到第二个可以让他们误认为“王后”的人。 王后……听起来不错。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可视线落在手心的穗子上时,表情又阴了下来。送给别人了的礼物,还可以收回去的吗?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群孩子就像身后有狼似的,没命地跑,一个不小心,撞上了红和嫣然,一个个都摔得七歪八扭。 她们忙扶起他们,仔细一看,个个眼里泛着泪光。“怎么了?是不是姐姐撞疼你们了?什么事跑得这么紧?” “王后姐姐,王好可怕呜……”一个个都扑到她怀里大哭,“王还抢走了我的穗子……”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2) “王后姐姐,王好可怕呜……”一个个都扑到她怀里大哭,“王还抢走了我的穗子……” 嫣然皱起眉,怎么回事?吓孩子,还抢他们东西? 红忙道:“孩子的话不可全信,嫣然,我们还是快去找王吧。” 嫣然没起身,好像没听到红的话似的,继续安慰着他们。 恰在当时,噬血也正向这里走来,一抬头,看见了他们。 眼尖的孩子立马害怕地叫了一声,通通躲到了嫣然的背后,颤抖着。嫣然正想问他们怎么了,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噬血。 一看他手里真的握着穗子,怒了:“你怎么这样?你生我的气,想撒火就冲我来,何必吓坏了孩子?那穗子我已送给了他,你怎么可以抢回去?” 噬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隐约有了几丝杀气。 解释?这两个字,他噬血的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他向来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我行我素,可为什么被她误会了,心里会这么不舒服? 只一瞬时间,不舒坦化为了满腔的愤怒。 怒她不知检点,与青黑二人—— 怒她不分青红皂白,一次又一次地冤他。 怒她出尔反尔,将已送给自己的东西收回去,还转赠他人。 也怒自己为何要傻到不惜一切去寻她。 不过一句儿时的戏言,何、必、当、真! 不知不觉,手心的穗子已被他震得粉碎,从指间缝隙里滑下。嫣然已感觉到他强烈的怒意,就好像在清寂山竹屋里提到零一样。心觉不好,忙发起结界,护着红和孩子们。 恰在当时,很大范围的树木皆断枝倒下,浓烟滚滚。 他们看不到噬血的身影,只听到异常平静且冰冷万分的话:“淡嫣然,我不想再看到你。” 浓烟退去,噬血早已不在。回想着方才他说的话,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没事了,下次姐姐再织一个更好看的穗子送你,都回去吧。” 回去屋落,刚巧碰上黑迎面走来:“咦,红姐姐淡妹妹,可有看见王?我想负荆请罪没找到人啊。” 红没好气地回答:“还请什么请,跟青老爷子定口上好棺材吧,毕竟,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啊?”黑吓了一跳,忙贴上去,“红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得救了?啊!你真的已经见过王了?是不是王已经下了铁命令要我自刎谢罪?不会吧,我真没有对淡妹妹怎么样啊,我还这么年轻英俊,前途一片辉煌,就这么死了,可得伤了多少妙龄少女的心啊——” 嫣然见他滔滔不绝,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黑叔叔,没让你死,红姨跟你开玩笑呢。” “开玩——呃?开玩笑?开玩笑早说啊,吓我一大跳。嘿嘿,淡妹妹,不是叫你别喊我叔叔嘛,你瞧瞧,我这不比——”一抬头,见白莫红缨走来,“我这不比白莫这小子还俊着嘛!喊我一声哥哥也不会亏了你是吧?” 嫣然笑笑,没应没拒。 倒是红看不过去了,一把拍掉他落在嫣然肩上的手怒道:“疤还没好就忘了疼!这次被你们两个臭家伙害惨了!” 黑刚想问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了,白莫红缨已到跟前。 红缨奇怪道:“娘,王怎么了?一副谁敢接近她就杀了谁的样子,真吓人。自从回来后,还是头一次见王这样呢。” 黑悻悻地拍了拍胸口,要杀人?还好没碰上,否则不得冤死九泉了? ———— 好吧,虽然一天一更很可恶,但总比没更好啊~ 乃们可以等文养肥再看嘛。但不要吝啬票票吖~ 飘走。 又及,大家今天低调点吧…… 为死去的人们,哀悼三分钟。。。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3) 红缨奇怪道:“娘,王怎么了?一副谁敢接近她就杀了谁的样子,真吓人。自从回来后,还是头一次见王这样呢。” 黑悻悻地拍了拍胸口,要杀人?还好没碰上,否则不得冤死九泉了? “别提了,都是你两位为老不尊的叔叔捅的篓子,狮子身上拔毛,被咬死活该!” “啊?黑叔叔,你干什么了?”红缨反问了一句就马上明白过来,“我说黑叔叔,你该不会把主意打到嫣然头上了吧?” 黑百口莫辩。 “你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红缨也丢他一个活该的表情。 嫣然道:“你们别怪黑叔叔了,不关他的事。是我一开始就惹他不开心。放心吧,只要我离开了,这里就会便会原来的模样。” “什么?嫣然,你真的要走?” “红姨你也听到了,他不想再看到我,我要是继续留在这,你们也不好过。” “嫣然,王只是一时气着才不想见你,把误会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何况王也没说一定要你离开啊。” 嫣然摇摇头:“无所谓了。虽然这里是我心中所向,但毕竟不是我家。白姨已经食言,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欸!嫣然!嫣然——”红气气地回头瞪黑一眼,“就算王不赐死你,你也还是早点准备好棺材吧!” “我又怎么了?”刚才他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啊…… “自从嫣然来了后,王的变化大家都有目共睹。族里气氛也前所未有地欢愉,眼看嫣然就要成为我们的王后了,竟被你这个挨千刀的搀和了一脚,你不被全族的人揍死,我就不叫红!” 话完,又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离去。 “黑叔叔,红缨也不帮你了!娘,等等我!”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莫走过他身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黑叔叔,好自为之吧。” “我……你们……”黑对着空气指手划脚,好半天才仰天长啸,不就拔个火罐嘛,我干什么了我? · · · 红以为,嫣然至少会回小苑稍稍收拾一下再走,可等她们到达时,小苑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推进去一看,所有东西都好好放着,没动过。起初他们以为嫣然又改变注意了,可三人在小苑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除了后到的青黑外,什么人都没进来。 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空灵族的入口设有结界,只有四族之长和噬血能解,虽然知道嫣然出不去,但几人还是去问了站岗的人。 得到的答案是,没见嫣然出去过。几人稍稍放了信,这么说,嫣然还在族里。 当然,若红曾看见嫣然是如何凭空出现在北陆的话,她就不会如此镇定地和大家一起用晚餐了。 黑啄了一口米饭,咬着筷子道:“会不会太奇怪了?淡妹妹没回小苑,没去她经常去的地方,也没出去过,那她去了哪里?难道……被族里的好色鬼给藏起来了?” 所有人都投去不屑的目光:“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胆大包天?” 青道:“何况,素来找嫣然姑娘都很容易,哪儿最热闹,她就一定在哪。那些兔崽子们怎么肯放过她?” 红点头:“确实奇怪……她来这里没多久,应该没什么熟人的。入口设有结界,只有我们四族之长和王可解,嫣然就是想出去,那也出不去啊。” 这样一想,众人更加觉得嫣然还在族里。 吃完饭,几人心里依然不安,还是决定去找噬血商量。可一到他屋前几人就却步了,屋子的四周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太重了。 此时哪个不知噬血还在郁结中?犹豫了半天也没人敢上前。就在那时,门开了,噬血从屋里出来,看着下面的三人,冷冷感到:“有什么事。” “王,嫣然她——” “以后,”他打断红的话,“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 今天还有一更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4) “王,嫣然她——” “以后,”他打断红的话,“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放下?呵,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到头来,他与西洛誉还未分出个胜负,就先输给了自己。 他承认,他爱了。 但他是噬血,爱得起,也放得起。他要告诉所有人,他噬血,并不是没有淡嫣然,就活不下去。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当真放下了? “王,可是她——” 噬血冰蓝色的眸子流转:“红,你是想让我重复吗?” 暗瞳!彼时,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没事就别来打扰我。”说完又进去。 黑做着收到惊吓的模样,佯惶着道:“红姐姐你真是吓死我了,王的暗瞳一出,你我他三人就得两腿儿一蹬了。” 青叹了一口气:“王怎恨到这地步了?嫣然姑娘根本就没做什么事啊。” 红也叹气:“可能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我想,王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要知道,王从来都是唯我独尊,嫣然许是触痛了他的心弦吧。——别说了,我们还是去族里四处看看,有没有嫣然的下落。” “好。” 三道身影一闪。 · · · “大美人儿,要是以你来换她们两个小美人儿,大王也是不会介意的。”丛林间,几名着粗布长衫,手持刀剑的男子猥琐地看着面前的三人。 红衣女子凤眼高鼻,扯了扯身前站着的人:“姑娘,你还是快点走吧。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搀和进来的。” 一旁小家碧玉般的白衣女子拉了拉她:“姐姐,这位姑娘走了,谁来救我们啊!” “我们不能连累她!她本来是不用被扯进来的。姑娘,你的善意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但你别把自己拖下水。” 嫣然回过头,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把你们抓走的。” 出了空灵族,她什么地方都不认识。东西南北四陆,硕*大的桃源大陆,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只能漫无目的随处走。哪知没走多久就遇上劫色的匪徒。 不久前,她们以为穷途末路的时候,嫣然出现了。先是她一头银发引得众人注视,眼里净是震惊之色,还未缓过劲,又见她的眸色也跟常人不同。 两名女子一怔,眼前的女子,有着说不出的气质。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清雅美丽的女子。怪不得他们愿意让她一人换她们两人。只是,她也只不过是名手无寸铁的姑娘,哪能抵挡住这么多匪徒? 为首者又高声笑道:“两位小美人儿,既然大美人拿自己来换,大王我就给你们放行,快走吧!” 见她们面露难色,又道:“不走?啊哈哈哈……那算老子今天命好,一下得了三位美人儿!美人儿们,跟大王回寨子里去吧!” 搓着手,一步一步向她们走去。 两名女子都急死了,却见站在她们面前的女子根本就没有一丝慌张之色,反而一脸的平静。只是……她额间的那只蝴蝶为何会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晃眼,仿佛活的一般。 她美得,有些过头了。红衣女子甚至觉得,这种感觉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盯着嫣然的额心发愣,没人注意到她的手心已握着一把冰剑。 匪首口水都流出来了,两眼贪婪地盯着嫣然,向她快步走去,直到脖子上冰冰的感觉传来,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一把冰剑正指着他的脖子,只要再往前一步,哪怕是一丁点,喉咙就会被刺穿。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6) 那人回头一看,一双眸子立刻变得惊恐:“在……在废了的北……北府旁的……的的的小茅屋里……不要杀我啊!” 前面要多结巴就多结巴,可最后一句却说得异常顺口,生怕晚说了一步自己小命就不保似的。 事实上,上次开杀戒,有不少后来路过的人躲在暗处,亲眼见到了那一幕,也记住了这个额头有发光蝴蝶的女子。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现在近乎所有北陆遗民都知道了“复仇女神”。 曾经有围观“焚烧雪姬”这出戏的人,想起那时她阴冷的眼神,说的“有一个算一个”的话,顿时觉得心虚万分,所有人都开始相信,她真的可以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孔。 如没有必要,他们绝对不会出来。 当然,那时没有围观的人,虽然没有围观者那般的害怕,但还是选择无事少出门。毕竟,不知何时开始,又有了“复仇女神”讨厌北陆人的说法。 银发,碧眼,额间的蝴蝶,哪一样都跟大家描述的不言而合,也难怪,眼前这人吓得屁滚尿流了。 半天也没感觉到灵魂离体,睁眼一看,嫣然早已和两姐妹离去了,压根没理他。 不禁怀疑:是不是有女子嫉妒她的容貌,恶意造谣?多美的人儿啊,怎么可能杀人不眨眼呢? 梅氏姐妹站在一间破损的茅屋前,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堂堂一陆之主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再看一眼几丈外的废府,叹了一口气。 但既然来了,她们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表舅。 “洛洛,云儿,我就送你们到这了,保重。”潜意识里,她还是很排斥姓北的。若不是不放心她们姐妹俩,恐怕永远都不会回到这块土地之上了。 “谢谢你嫣然,要不是有你,我们姐妹俩就要遭遇不测测了。我们也没有能力送你什么东西,只好祝你好人有好报。”梅洛洛道。 “不用谢。” 她刚回身,茅屋的门忽然打开。 北心茹奇怪地看着她们:“你们是……” 听到她的声音,嫣然怔了一下,加快脚步。然,此时的嫣然想要隐藏在人群中不被发现,是很困难的。因为她再也不是那个软弱听话的丫头了。 北心茹虽是看着梅氏姐妹,但视线还是不经意落在了嫣然的身上。她一眼就认出了嫣然:“表妹!” 梅氏姐妹互相一视:表妹?这么说的话,嫣然不就是……可是大部分人都知道,北魏的外甥不就是如今的西陆主西洛誉么? 嫣然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地继续走。 此时的北心茹多少还是有些怕嫣然的,但她知道她心善,就算以前对她做了什么事,看在她们有血缘关系的份上,也不会杀了自己。上次她放他们走,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她壮胆喊住了她:“等等!” 见她又停下,北心茹才继续说:“既然你来了,就进去看看爹爹吧。欺负你的人是我们,你扪心自问一下,爹爹是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护着你?爹爹自从知道你才是他真正的外甥女后,每天都很不开心,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小姑唯一的女儿。本来已经可以下床,但这么一蒸腾,又卧病了。你……就去看看他吧。” 这么多日不见,北心茹像是变了个样,最后一句话,更是充满了请求的口气。嫣然怔了怔,终于回过头,见她已是满脸的泪水。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7) 嫣然怔了怔,终于回过头,见她已是满脸的泪水。 或许,她终究是太容易心软了。 明明前一刻心里还很恨北心茹,可这一瞬却被她的眼泪安抚了。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心忖:珍姨,你安息吧,已经有那么多人给你陪葬了,这仇——丫头可以放下了吗? 收起悲容,俯首走进了茅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机杼。只见北心茹领她们进屋后,就坐到机杼前织起了布,没有再抬头看她们。 这倒是让她们三人都吃了好大一惊,想不到北心茹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她的恶行几乎整个桃源大陆都有名,岂能和眼前这个平民百姓家一般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头也不抬道:“爹爹就在里面……另外两位姑娘就随便坐吧。” 嫣然点了点头进去了,梅氏姐妹走到机杼旁,感叹了一瞬才道:“心茹姐,你还记得我们吗?我是洛洛啊,她是我妹妹云儿,我们小时候见过面的。” 听到这,北心茹停了下来,抬起头:“洛洛?云儿?” 努力在脑中搜寻着这两个名字。 突然,一个场景出现——一个贵装女子牵着两名小童进入北府…… 心下了然,原来她们就是那两个被自己欺负却从来不敢跟大人们说的胆小鬼啊。 或者……她们只是太单纯吧。 “是你们啊……表姑还好吗?”北心茹又低下头织布,“不好好地在家当大小姐,怎么来北陆了?” 梅云儿忽然便红了眼看:“梅家倒了,只剩我跟姐姐两个人……” 北心茹又停了一下。 她其实很聪敏,只是一直以来用错了心机。她马上就看出了她们的意图,淡淡地说:“所以你们想要投靠我爹爹吗?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就连我们自己都落难了……” 梅氏姐妹黯然,坐在一旁无言。 嫣然走近里屋,就听见剧烈的咳嗽声,一抬眼,北魏正艰难地伸手去端茶杯,一个不小心就要跌下床。嫣然心呼一声,身影一闪,将他扶回了床上。 北魏从未见过变了样子后的嫣然,但一看到她的碧眸银发,和额头的印记时,当下了然,异常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你是……你是……咳咳咳……” 嫣然帮他顺了顺气,端过茶杯喂他喝下,心里也有一丝不适。毕竟,他是自己母亲的哥哥。 “恩,我是嫣然。” 北魏平静下来后,再次问道:“你真的是嫣然?颀儿的生女嫣然?” 嫣然点了点头。 北魏却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颀儿,我对不起你啊……让嫣然受了这么多苦……” 说着说着,竟吐出好几口血。 “舅舅!”嫣然大惊,忙给他擦拭,“请大夫了没有?” 北朔杰好了,就说明蒂弥施的法术已失效。加上北心茹方才所说,他本已痊愈……嫣然终于相信,北魏果真是日日念着她,责怪自己而得了心病。 听到嫣然的称呼,北魏大喜:“嫣……嫣然,你叫我什么?” “不是舅舅吗?”嫣然反问。 忙道:“是是是,是舅舅……可恶的西氏父子,竟骗了我这么多年!茹儿都跟我说了,她早在生你前,便被那个畜生赶了出去,四处流浪——” “舅舅,”嫣然打断道,“算了吧,不要再记挂了,那些都是陈年旧事,身体要紧。” 更何况他现在辱骂的人,是她的生父西御秦。姓北的她都可以原谅,更甚者,是她生父?从他疼爱西洛誉的程度上看,当初赶走发妻,他也是后悔不已。 “何况,”她又道,“他并不是没有寻过我娘,是娘亲她自己不愿回去,躲着那些寻她的人。” 北魏这才意识到,他方才骂的人是她父亲。再听她这么一说,也明白她并不希望他这样说她的父亲,所以没有再提。 “嫣然,你会呆几天?” “我也不知道。” “那你有准备去哪里吗?” 还是摇头:“没什么打算。” “嫣然……听说你曾……杀了很多北陆百姓?”北魏突然问。 嫣然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是的。见死不救之人,冷眼旁观之人,心狠手辣之人,无心无肺之人——他们都已经下了地狱。” 意思是道,你现在再提也已无济于事。 北魏知道她在想什么,摇摇头道:“我并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从何得来的力量?” 想了会儿,没准备告诉他:“舅舅不需要知道。” 他又忙道:“既然你不愿说,舅舅也不会再问。只是,舅舅今天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她无法拒绝他。 “舅舅想你救救北陆。” 嫣然的眼神一闪:“救北陆?” 北魏叹了一口气道:“舅舅知道你恨北陆那些曾经欺凌你的人,可你忍心让其他无辜的百姓跟着陪葬吗?嫣然,舅舅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舅舅老了,担不起重任,朔杰也不懂事,能保护北陆不被西洛誉灭亡,眼下也只有你有那个能力了。” 嫣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要她和西洛誉对抗?但北魏的话确实让她有所摇动,她看不得无辜的人死在她面前。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道:“让我考虑考虑吧。” 出去的时候,她们三个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见她出来,梅氏姐妹就围上去问:“嫣然,你现在要走了吗?表舅可是你——” “没有,我准备呆一段时间看看。”她打断她们的话。 听到这话,北心茹抬起了头:“那真是太好了,爹爹一定很开心。” 突然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少小姐,嫣然反而有些不适应了。对上她的视线:“你变了。我记得你什么都不会。” 北心茹淡淡地笑了笑:“是啊,我什么都不会,而你什么都会,每次都要你代手……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少小姐了,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养尊处优?怎么说也是经历过生死,是该长大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厉害。这些活,干起来真的是很累。织上几天几夜,卖出去的都是贱价……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天蚕布也卖不了多少钱了,谁能买得起呢。” 嫣然没有想到,往日那个繁华靡丽的北陆竟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住惯了西东两陆,觉得这里都可以称之为贫民窟了。 没有接下去说,而是问梅氏姐妹:“那你们呢?以后做什么打算?” —————— 有发现对吧,这章是一章的两倍吖~ 所以今天其实是两更了,不过浓缩到一章里去啦~ 票票啊票票~ 来一颗定心丸—— 嫣然在这边“溜达”着,噬血同学那边就快要红色警告啦,内战咯内战咯~西同学嘛,颓废咯颓废咯……(你就废话吧废话吧!!!) 好吧,我闪啦我闪啦……(众:你复读机啊!!!) ps:明日周末四更~!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8) 没有接下去说,而是问梅氏姐妹:“那你们呢?以后做什么打算?” 听了她的问话,梅氏姐妹也不由得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们也不知道……” 她们两个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也都是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害她们什么技艺都不会。眼下,如何能养活自己? 这时,北心茹开口:“洛洛,云儿,如果真没地方去的话,就留下来吧,跟我挤一挤,应该还能睡的。只不过我们现在也只是普通人家,你们就跟着我干点活吧,至少把自己养活。记住,这个家里,再没有谁是千金小姐了。” 两姐妹高兴不已,忙点头:“谢谢心茹姐!” 又抬头对嫣然说:“表妹,你就自便吧。” 似乎并没有任何吩咐。 “恩。”嫣然也知道,她对自己有愧疚。 “茹儿,你看我弄什么来了?哈哈,今晚有兔肉吃了!” 身后传来沉厚的嗓音。 三人回过身,就见北朔杰一脸喜气地走进来,全身都脏兮兮的。 一抬头,远远地就看见三名女子站在自家门口,顿时警觉四起。可再一看最右边的,那耀眼的银发怎能不引人注意?立马便认出那是雪姬。 “你……你想干什么?”竟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对嫣然,他确实有些后遗症。谁敢保证,她那神出鬼没的冰剑下一秒不会又架在他脖子上? 北心茹抬起头,笑意甚浓:“大哥,表妹只是来看爹爹的,你别这么大惊小怪。你以为以你那点三脚猫,想躲就真的能躲过了么?我看啊,表妹随手这么一挥,你就得去陪二娘了。” 其他几人也笑起来,就连嫣然也微微地扯了扯嘴角。 不得不说,北朔杰在看到嫣然笑的同时,怔住了。他从未觉得,他们府上的丫头竟还是这样一个令人倾心的美人胚子。 “呵呵……”他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你们鼻子更灵嘛,知道我今晚会抓到这么肥的兔子!女人们都坐着吧,大哥给你们烧东西去。” 也不问一旁的梅氏姐妹是谁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嫣然心中的恨都消失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已不再是从前的北心茹与北朔杰了,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作甚?放下吧。 原来,做一个平民百姓,真的比从前快乐多了。 没有钩心,没有斗角,有的,是和睦融融。谁能料到,北府那两个水货不能相容的兄妹,此时却能相敬如宾呢? 背过身,望着有些灰白的天色。 她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只是,谁能与她相濡以沫? 已经过去许多天了,红青黑三人偷偷地发动自己一族的力量,几乎将整个空灵族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嫣然的任何消息。 三人惆怅不已,就连最会开玩笑的黑也开始绷着脸。 不明所以的族民开始忐忑不安,有的甚至以为末日正在来临。因为噬血也已在屋内好几日未出来过,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后几日的时候,噬血的房门终于打开,盛气凌人地看着底下恭敬站着的三人,隐约觉得他们的神色不大对劲。 冷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一字一顿。 重复第二次!三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终于,红做为四族之首,站了出来:“王,是……” 红有在说话,可惜任凭噬血武功高强,也还是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几日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语气更加冰冷。 哪是我不肯说?只是您早就下过警告,不能再提嫣然的名字啊……红思忖着,最后没办法地道:“她不见了……” 虽然已经猜出红口中的“她”是谁,可还是问了一次:“谁?” “王说不能再提名字的人……” 眉头皱成了一堆,语气异常冰冷:“什么时候的事。” “您说不想再见到她的那一天……”红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 票票呀票票~今天四更 哼哼~乃们不给票,我就把淡同学扔河里去!(众:你扔呗~偶们是花痴,不是色男~) — —!(呲牙)还是乃们狠!!!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5) 匪首口水都流出来了,两眼贪婪地盯着嫣然,向她快步走去,直到脖子上冰冰的感觉传来,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一把冰剑正指着他的脖子,只要再往前一步,哪怕是一丁点,喉咙就会被刺穿。 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惊慌地看着被擒的首领。 而眼前的女子,哪里还是方才有着淡淡笑容的柔弱女子?她一脸的漠然,浑身散发着让人说不出来的气质。 然而有一点却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们首领的命在她手里。 匪首早就吓得发抖了,声调颤颤巍巍:“女……女侠饶命啊……” 嫣然冰冷的碧眸颤了一下,闪过一丝诧异:我怎么还有意识?不是应该失控了的吗? 她没有发现,便连她额间散发出的光芒也已不是之前在北陆时的暗红。 觉得自己并不是非常想杀眼前的人,便冷冷道:“别再让我看到你。” “是是是……”匪首连连点头。 收了剑回身:“没事了,你们——” 忽然,两名女子的眼神一遍:“姑娘——” 嫣然眉头皱了皱,手心还未化去的冰剑向后一刺—— 鲜血迸溅。 两名女子习惯性地提袖遮脸,却没感觉到任何温热。睁眼一看,除了她的冰剑变为血剑外,雪白的纱衣上并未染上任何血迹。低头又一看,只见落在地上的血就像是溅在墙上后才流下似的。 偷袭失败的匪首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口冒出来的血液,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倒了下去。 彼时,她们亲眼看见嫣然手中的冰剑渐渐化为透明,一副震惊的模样,但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她们知道,有些事并不是非要问清楚的。 嫣然依旧皱着眉,淡淡地道:“非逼我杀你。” 而剩下的匪徒,早已吓得四处逃窜。 “姑娘,谢谢你。”虽然她杀人的时候有些吓人,但好歹也救了自己两姐妹。 方才的漠然消失,换上淡笑:“不必。” 两姐妹怔了一怔。要不是地上还躺着的尸体,她们还以为嫣然根本就没杀过人呢。 “我叫淡嫣然,你们可以叫我嫣然。” “我叫梅洛洛,这是我妹妹梅云儿。” 稍稍一谈,才知她们姐妹无路可走,想要去北陆投靠亲戚。 “别去北陆了,那里很乱。”嫣然劝道。 “可是我们现在只剩北陆的一个表舅了,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啊。我们从小没有什么技艺,梅家在一夕之间横遭不幸,剩下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实在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那你们确定你们的表舅会收留你们吗?或许他自己也死在战乱里了呢。” “不会的,”梅云儿道,“表舅是一陆之主,怎么会有人敢杀他。” 嫣然骤然回过头:“你们的表舅……就是北魏?!” 梅洛洛点头:“是啊。北府那么大,表舅应该会留我们在府里干点活吧。” 嫣然心笑。看来她们是两名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对外界的事一点都不清楚啊。表舅……自己救下的人,还是自己的远亲么? “嫣然,你怎么了?”嫣然回过神,“没什么。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北府已被炸得片瓦无存了吧?” “什么?怎……怎么可能!北府怎么会——”梅洛洛捂着嘴,“那表舅他……” “你别紧张,他应该还活着。你们还要去别陆吗?我陪你们去吧。” 北魏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了吧,不管怎样,先送她们去见见他。 “恩。” 虽然路上还是有遇见不少匪类,可不知道是不是嫣然已名声在外,匪徒们一看到她们三人便躲得远远的,不敢接近。所以很快就到了北陆。 随手抓一个人问:“北魏在哪里?” 那人回头一看,一双眸子立刻变得惊恐:“在……在废了的北……北府旁的……的的的小茅屋里……不要杀我啊!” —————— 乃们是不是希望早点完结尼?唉。偶妹们都叫我慢慢来,虽然她们想看结局,却也不想它这么快完结。 我自己也是差不多啦,对自己喜欢的文,很想一直写下去。八过我知道,乃们一天就等这么一更,肯定已经等得不耐烦啦。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9) “您说不想再见到她的那一天……”红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噬血幽然走下几步阶梯,带着阴冷的气息到了三人面前,这种感觉已经多久没有感觉到了?只一开口便让他们猛地打了个寒颤:“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失踪很、多、天、了?” 又是一字一顿。 “是……”三人轻答。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噬血并不会就此结果了他们,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起寒颤来。但更多的,是对嫣然的担心。 她是如何消失在他们的眼皮底子下的?守兵一口咬定,别说出去了,入口处常年没人光临。 噬血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青筋曝出。 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也对,她是何等倔强的人,自己都说不想再看到她了,她又怎会厚着脸留下来?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也有后悔过不该对她粗言粗语,但终究还是选择不分昼夜地打坐运功,想要沉浸在练功中,忘却那些不该想的事。 忘了吗?他以为自己忘了,坦然地走出屋子,谁知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怎么会像少了一块似的? “淡嫣然,我不想再看见你。”他越回想这句话,就越觉得后悔。只是,可以倒退吗? “凭空消失?” 无人敢确切地答下。 一说便走,倒是没有一点犹豫啊……终于还是找西洛誉去了么。 见噬血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红忍不住出声:“她失踪的那一天,我们就去问了守卫,问了好几次说没见过她。这几天我们也搜遍了整个族,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恰在当时,红木慌慌张张跑来:“王!不好了,族里的人都疯了!” 无时再去讨论嫣然的问题:“走。” · · · 嫣然将房中的北魏扶出来时,大家都已经坐好了,北夫人也不知道从何处回来,像是刚回到家。一看到嫣然,惊不已,说话都结巴。 经北心茹说过后,才又放心地坐了下来。然,看着嫣然的眼神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饭桌上,几人边吃边聊,北魏也终于知道梅氏姐妹是谁。 嫣然参与其中,倒也觉得气氛没什么不对劲。只是说着说着,北夫人在确定她不会伤害自己后,又忍不住斜眼讽刺道:“谁知道是不是哪个臭男人的野种。” 她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僵了几分。 “娘——”北心茹没办法地看向北夫人。这个家中,只有她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怨气自然就最大。 北魏正欲摔筷子,却听嫣然只管吃自己的,淡淡地开口:“不管我爹是谁,我娘是北欣就行了。你应该感谢你是北夫人,否则你已经下去伺候我娘了。” 平淡到让人以为只是一句普通至极的话,可再一听句间的字眼,便可以嗅到一股隐藏的杀气。 北夫人显然是怕了的,但看了看众人,还是底气足足地教训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嫣然终于抬起头,处变不惊地看着她:“怎么,你以为我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丫头?我只需——” 眼神一变,左手忽然又现冰剑,抵着她的脖子,右手继续若无其事地夹菜:“我只需一用力,你就归西了。”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10) 眼神一变,左手忽然又现冰剑,抵着她的脖子,右手继续若无其事地夹菜:“我只需一用力,你就归西了。” “嫣然!” “表妹!” 北夫人喘着粗气,盯着眼前锋利的剑,胸口上下起伏。 就在他们紧张不已时,嫣然手中的冰剑“钪”的一声脆响,在空中裂开,漫天飞舞这冰屑。 “不自量力。”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北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她终于相信,眼前的人真的已蜕变。 梅氏姐妹本来就胆小,经过这一出戏,连吃饭都小心翼翼。心忖拿剑的嫣然与和她们有说有笑的嫣然真是差很多啊。 “嫣然,你可想好了?”北魏开口,打破沉寂的尴尬。 “暂时还没有。” 饭桌上又静了下来。 过了一瞬,几人都看着嫣然,梅氏姐妹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问:“嫣然,你额上的蝴蝶怎么闪个不停啊?难道是你的能量不足了吗?” “恩?”嫣然抬起头,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盯着自己看。 手伸上额头,有些发烫。 心里怎么会那么不安呢? “嫣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咳咳……”北魏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抬头关心地问道。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以他们现在的条件,还请得起大夫么? 嫣然摇摇头:“我没事,可能累了。你们继续吃吧,我进去休息一下。” 站起身,刚往外踏了一步,头就晕了一下,差点站不稳。北朔杰眼疾手快地挽住了她:“真没事吧?” “我没事……”回过身,望着南边一片灰朦的天色。 一闭眼,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血液似乎在快速的流窜,越来越快。 她感到很不安。那个方向,似乎是空灵族…… “嫣然,你到底怎么了?”梅氏姐妹走到她身边,“一动不动地在看什么?” 她回过头,道:“舅舅,我想离开一下,你们不用找我。” 还在想她说的话,嫣然四处就散发出一阵耀眼诱人的蓝色幽光,等光芒散尽时,方才还在眼前的嫣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几人顿悟,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们说“不用找我”。 只是,她怎么凭空消失了?到底去了哪里呢?北夫人冷哼一声,满是不屑之情。只是,语气间,多多少少已没多少底气。 几人想了一瞬,最后也还是没有结果地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饭。 · · · “带老弱妇孺先退!”急急地下命令,挥剑又是一挡。 面前人双眼血红,满是红丝,怒喝一声,举刀又攻上来。 噬血本可一剑结果了他们,却始终下不了手,只选择在不威胁到他们性命的情况下打退他们。然而,那些疯了的人却招招想要他们的命。 “王!”红惊叫之时,噬血又被刺了一剑,“这样下去不行,只好杀了他们了!否则大家都抵挡不住的!” 可是,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族民们哭泣连连,叫着发了疯的他们的亲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有人攻击他人,凡是被击倒之人,不死便会跟着他们一起去袭击族人。 噬血本可发一个结界,直接护住所有人,可惜他的功力才只恢复了一半不到,便连目前的自我防御都如此困难。 眼前这些人的亲友都在他们身后,怎么忍心在他们面前杀了他们? 噬血再一次道:“带他们撤退!” 青道:“王,还是您护他们走吧,这里有我们垫后!” “这是命令!”话音一落,他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腹部又中了一剑。 无奈他并不想开杀戒,一出脚,将刺他的人用力踢开。 第五十八章 能看见你,死也瞑目(11) “这是命令!”话音一落,他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腹部又中了一剑。 无奈他并不想开杀戒,一出脚,将刺他的人用力踢开。 “王!”就近的红想突围而去,自己也中了一刀。 “大哥,你们走吧,这里交给我们!”天三正欲杀了眼前的一人,却被噬血阻止。 “我说过,那是命令!所有人撤退!”噬血皱眉。 “大哥!” “王!” 没人愿意丢下噬血自己先走。 挥剑一挡向他胸口刺去的剑,侧目怒道:“现在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让你们都撤!” “可是大哥,”天九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只挡不攻抵不了多久的!” 噬血道:“要攻,只是你们先带他们撤退!我不想让他们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他们面前。你们带他们离开,这里有我收场!” 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那疯人移开了剑,阴森地一笑刺穿了噬血的膝盖。这突然的一击令他一时之间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在了土地上,长剑也随之断裂。 眼看噬血危险,身旁的几人都急急地想要打退向他们不停地围上来的疯人。 杀人很容易,但既不杀了他们,又要阻止他们继续进攻的话,便是另一个概念了。几人急于攻破,欲速则不达,不但冲不出去,反而自己也跟着伤痕累累。 噬血没有一丝犹豫地拔出了刺穿膝盖的残剑,来不及起来又提手一挡,空手抓住朝他胸口刺去的一剑。 那人先是奋力地想要刺穿他的心脏,却被噬血紧紧地握着剑刃,只得一点一点推进。霎时,噬血的左手怕是已伤及筋骨,鲜血直流如雨水一般从剑刃上不断滴进土里。 这时,那人阴冷地笑了笑,不知又从何处取出一把大刀,劈头就朝噬血的天灵盖挥下。 噬血眼神一闪,只得做出最快的闪躲——头偏了偏,大刀毫无保留地砍进了他的右肩,鲜血迸溅。 “王!不要再犹豫了,快杀了他啊!”红分身不及,声嘶力竭地喊。 “爹爹,你不要杀王啊——”人群中,童音带着惊恐与慌张。 微微侧目,看见了人群中泪流满面的孩子。 罢了罢了,自己这一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该报的仇报了,该找的人也找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最怕的,是看到那些有着纯真笑容的孩子,变成第二个自己。 唾弃,白眼,欺凌,愤怒与仇恨,终日找不到心的温度。 这些,他一个人经历过就够了。 接下来就是轮回了吧,奈何桥,孟婆汤,前世种种因此会忘得一干二净么? 也好,挺不错。 只要,忘了她便好。 众人又惊又不明所以:“王!您在干什么!” 他弃械了。临近那人胸口的剑又停了下来,手一松剑落在地上。 疯人索性放开右手,两手紧紧握着大刀,提起之时,右肩处又迸出殷红。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侧手向他古铜色的脖子挥去。 一刀若成,人头落地。 闭上眼,一脸的平静,第一次升起安详的神色。 恩,只需忘了她便好。 温热的,粘稠的。 这便是死的感觉吗?轻轻地,似飞翔的感觉。 听说,人死之前,一生会从眼前一闪而过。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有过什么,只看得见一袭白纱悠悠扬地飞舞着裙摆。 那个人,银发,碧眸。 那张脸,嘴角微微上扬。 死前能看见她也好,那么—— 瞑目了。 罪言 这周更了这么多,有没有人觉得很诡异捏? 没错了,因为某只心虚料,在xx前多更几章补一补亲们破碎的心灵。 解释就是掩饰,于是我就来掩饰了,表拍我嘎嘎…… 首先,“上锁”的原因之一,是现在盗版太严重,随便问一问度娘,淡同学和两位男猪就裸奔了~(众:说那么多干什么!无非就是骗我们的米米!某只(颤抖):我冤~我没骗啊~~~呃……顶多是抢啦( # ▽ # )……) 八过希望亲们知道,像这种冷门文,收益寒酸得让人启不了口,本来就少得可怜,再兑换成欧元,连kebab都买不起呐~稿费都存在中国,人家根本就用不到,so。。。乃们要相信我只是喜欢写文呐!微笑。 其实每次都会被老爸老妈念叨,整天坐在电脑面前干什么,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多学学意语,早点去找份工作,每月数欧元多好。 每次被这么一说,某只就只能保持沉默啊。 跟他们谈兴趣?那是无数个代沟。 跟他们谈钱?那塞牙缝儿的稿费根本就没有回击之力。 可是,某诺就是停不下来了啊。一天不码字,心里就少了点什么,不舒坦。 唉,看在我难得对写字有如此大的jq,看在我上课都光明正大地存稿(老外老问我在写啥,偶就说,中意翻译,翻译……哈,反正他们也看不懂)的份上,乃们键盘上留情,想看的就继续看,不想看的就关掉网页,要骂就骂(听不到~),要打就打(得瑟ing~乃们飞过来吖~)。 如此……这般…… 废话到此结束,能谅解的谅解,不能谅解的,就“热解”吧……(/ □ ) ps:想知道结局的同学,请在我完结此文后来q我,或者留言,不能看过程,那就知道个结果吧。 接下来盘点看点: 1噬血同学往生了?(啥?男猪是钻石不坏之身?恩……这个嘛,两位同学里嘛,当然会有个是为钻吖吖……) 2三位大人的真实身份是啥? 3蒂弥又是咋回事?雅蒂去哪了? 4西同学会咋样?放手?还是和噬血同学生死决战? 5淡同学的心忽左忽右的,到底谁才在她心里长住? 6淡同学梦里死去的人,是谁呢?这只是个梦?还是真的? 7恩……第一章出现的散光女子和孩子是谁呢? 8淡同学会为了保卫北陆而和西同学对抗吗?他俩之间的误会能解除么? 9决战了决战了,拖了这么久,第一章的内容总算要出现了,到底和淡同学决战的人是谁呢?(相信看了这么多,乃们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 10(凑个整……)淡同学最终会跟谁在一起呢?还是三人最终走向三个端点? 引用第一章的最后一句话:【雪越下越大,飘飘然落下,盖住了三个人的手。是的,三个,他、他与她。三个人的分离,便会有以后三个人的相聚。谁也不知道,这以后,雪化了的时候,谁会牵着谁的手。】 好了,废话不多说,还没充值但想继续看下去的,请看下面: 千万别去盗版网站,会有病毒,帐号被偷系统瘫痪等等可怕的事情。。。为了乃们的亲亲电脑,要不就使用正确的充值方式进行充值看vip文,要不就关掉这个网页。衷心劝告~o(n_n)o ******* 【关于充值的问题】:【建议:学生们可以选择q币卡充值,10元800个阅读币,很合算的~放在最前面好了。】 ☆q币卡充值,(10元购买800个阅读币),请购买卡号为9位,密码为12位的q币卡进行充值。先登陆都市言情小说,选择“我要充值”——q币卡——输入数额——下一步——确认——输入q币卡的卡号和密码即可充值。 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解决充值问题,网站首页上方点击“支付中心”,红色的字体,很显眼的,点击充值,选择支付方式就可以了。按着提示一步步来,看清楚自己选择的支付方式需要注意的地方,还要记清楚自己的单号,好查询。 下面是几种支付方式及需要注意的地方,请细看。有些也许漏掉了,不要紧,问客服,后面有客服的联系电话和联系qq。 ☆首先是网上银行。其实办银行卡的时候开通一下就好了,经常看书的读者们使用最好。步骤是:登陆都市言情小说——支付中心——我要充值——网上银行——填写充值数额(起充20元,1:100,20元可以得到2000阅读币。)——下一步——确认——选择开通网上银行的银行——进行网上银行支付操作 ☆其次是支付宝和财付通。此种方法对长期在网上购物的亲们肯定很了解。充值20元得2000个阅读币。(起付20元)。够亲看很多了哦~~~~需要说明的是,都市言情小说的支付宝业务是即时到帐业务,需要大家先付钱才能获得阅读币的。所以请在进入支付宝页面之后,点击“确认无误,支付”,付费之后,充值才能成功。 ☆如果实在觉得网上交易不安全呢,也可以到银行汇款,汇款之后登记就好了,一般几个小时之内就有阅读币的。 以上四种方式虽然麻烦,但是比较实惠,都是1元购买100个阅读币的,建议经常在都市言情小说上看书的亲们这样充值。 下面介绍其他几种方法: ☆q币卡充值,(10元购买800个阅读币),请购买卡号为9位,密码为12位的q币卡进行充值。先登陆都市言情小说,选择“我要充值”——q币卡——输入数额——下一步——确认——输入q币卡的卡号和密码即可充值。 ☆骏网一卡通,充值20元获得1600阅读币 ☆电话充值。*如果大家实在不想出门,固定电话和手机也可以充值的,固定电话充值要这样做:登陆都市言情小说——我要充值——电话充值——在网页下方找到中国地图——点击所在省份——得到应当拨打的声讯电话——拨打电话——获得v币号码和密码——用纸和笔记录v币号码和密码——选择v币数额(起充5元,1:50)——下一步——确认————输入网页上方v币号码、v币密码——确定(充值20v币得1000阅读币,支持手机、手机短信的方式购买v币)。 ☆手机充值卡(注意:不是手机话费充值哟),只要买中国移动神州行充值卡(序列号17位)或者联通全国通用充值卡(序列号15位)就行了,之后选择手机充值卡(1)或(2)或(3)就行了,一般在移动或者联通的营业厅就可以买到卡的。这种方式是1:85,100元可买8500个阅读币。请您认真填写充值卡的相关信息后点击“确认支付”,就可以进行充值了。 ☆游戏点卡充值,充值20元获得1600阅读币,(起付金额:20元)。盛大游戏点卡(请使用卡号以cs、s、ca开头的“盛大互动娱乐卡”进行支付,暂不支持sc开头的卡)。巨人网络征途游戏卡(征途游戏卡支持面额:20元、30元、50元、60元、100元、300元)。 ☆外币支付,国外的朋友可以用这个,兑换比例1:550,充值20美元得11000阅读币(支持金额:20美元,50美元,100美元)。用paypal,相当于国内的支付宝。 * 另外提醒一下大家,那些一次性的卡,最好把卡里的余钱全都充到都市言情小说上,因为如果不一次充完剩下的钱也不能继续在其他地方使用的(尤其是手机充值卡和q币卡),而且如果选择错了相应的面额(比如买了50元的手机充值卡,充值30元,在输入序列号和密码旁边选择了手机充值卡面值30元)一张卡也就作废了,剩下的钱也就不能用了,所以大家最好是充值多少钱就买多少钱的充值卡,这样比较安全也不会给亲们带来什么麻烦。 ☆最方便的充值方式要属以下这种,手机短信充值,发一个短信就行:登陆都市言情小说——支付中心——我要充值——手机短信充值——填写手机号码——下一步——确认——确认支付——收到短信——回复短信——收到扣费短信——购买完成(必须为30元,1:40) 最后,交流中心(就是首页支付中心的右边)的平台上,有常见问题专区,里面有支付中心常见问题,大家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与自己情况相符的。 请大家记好单号,以便查询,有时候因为网络问题会慢一些。 如果还有充值方面的问题可以联系客服qq961882949或者打01062110656咨询一下。 ————————————我是分割线———————————— 第一天上架更新多一点,以后的话不会停更(一定不会,如果看不到就是网页显示有问题,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说,不会断更)。 《倾恋》发文也有一年了,到目前为止是三十几万,其实不用大家说我也知道,很多亲一直支持到现在,某只很感动,所以对于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的亲们说声抱歉o(︶︿︶)o ,鞠躬。。。。。。 就这样,最后还是想说,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