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霸宠:妖妃欠收拾》 第一章 捡一美男 我叫且歌,不知来处。师父说捡到我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把通往离山的道都给淹了。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还有的,直接就死在这场百年难遇的劫难中,十分凄惨。 在那极其不幸的一天,我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硬是在一片飘摇中,被劲风送上了离山,不偏不倚挂在师父门前的梧桐树梢上。 别看师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之人,人称了尘大师。其实,他也是个铁石心肠的。 师父说,当初捡我,只是怕我压坏了他的宝贝梧桐树。没把我扔了,也全是因为那么多师兄看着,怕坏了他的清誉,落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师父不仅铁石心肠,还甚是迷信。离山半山腰有一处仙泉,常年云雾缭绕。师兄们时常结伴去仙泉洗澡,据说那儿的泉水对修行大有裨益。但是,师父从不让我去,一是怕我淹死,再就是怕我天煞孤星的命格,污了仙泉圣水。什么天煞孤星!我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师父不仅迷信,还甚是偏心。我师兄们的名字都是云字起意,寓意早日踏上浮云之巅,得道成仙。比如我大师兄云琛,二师兄云阙,三师兄云轻,四师兄云巅,五师兄云破,六师兄云灭。 而我,师父第七个徒儿,乖巧懂事,长得白白净净,十分讨喜,却偏偏不得师父待见。我十四岁授名时,师傅只瞥眼看了我一眼,“你就叫且慢吧!” “啊?师父你莫不是脑壳疼,想不出好名了!”我忽地蹦跳起身,朝着莲花底座上正襟危坐的师傅叫嚷道,甚是不服。 “你性子急,师父叫你且慢,无非是想让你凡事三思而后行,谨慎方得圆满,你可知师傅的良苦用心?”师傅捋着半寸长的胡须,眼睛微眯,似是还未睡醒。 “不知不知,小七一点也不想知!”我气鼓鼓地冲了出去,也不慌收拾行李,孤身一人,带着大师兄赠予我的青云剑,生平第一次出了离境。 没走到半山腰,肚子饿得紧。嘴里嘟囔着六师兄也不快点来找我,害我回也不得,走又不知走向何处。毕竟,毕竟我才十四岁,又没出过离山,哪怕是半山腰,师父都不曾让我来过,又怎么识得路。 暮色渐沉,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日灰蓝色的天,一抹血红的斜阳轻倚层云边,艳丽地晃眼。 我寻思着,寻亮处走遇上野兽山魈的几率大概会低些。不知过了多久,天又黑了一层,我脸上的阴霾也愈发深重。好在,在天彻底暗下来前,我竟误打误撞,来到了云雾缭绕的仙泉边。真真是天助我也!此处仙泉,师兄们每日都来,我要是在此候着,不仅不会迷路,还能让师兄们“碰巧”找回,一来不失了面子,二来也是找了个台阶,免得自己真变成流离失所的孤儿。 仙泉的水真甜!我甩去了被山泥爬满的衣物,坐在泉边捧着清水大口大口地喝着。走了大半日又渴又饿,仙泉虽不解饿,解渴尚佳。 忽而,水波荡漾,在一片雾气中,竟站起了一个全身湿透,头发如乌鸦羽毛般黑漆漆,身体十分硬朗的道友。 他乌黑的眼定定地看着我,我也怔怔地望着他。看他的样子,不过十八九岁,身上的肌肉线条十分健硕,与我有着很大的差异。 “哪里来的村妇,竟如此不知羞耻!”突然,他颇为气愤地吼着。 我甚是不解,忙不迭问到,“道友莫要多心,离山上除了飞鸟走兽,只有我们离境中人,全是修道之人,何来的村妇?” “你是离境的小道士?了尘大师莫不是老糊涂了,都没教你男女有别,让你一个女娃娃光着身子瞎跑出来!”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的手,朝着我岸边的衣物一挥,衣物便井然有序地套在我身上。 听他口中的男女有别,我顿悟。这世上的人,原来和动物一样,也分雌雄!难怪这一两年我胸上横肉肆意,而师兄们体态依旧骨肉均匀,这大概就是道友口中的男女有别? “那这位道友,可否跟我再讲讲何为男女有别呢?平素师父并未教我这么许多,我脑子还犯着诨,有劳道友指点一二了!”我见他站在泉中毫无动静,便绕到他身前,准备缠着他,聊会天打发时间。 这不看还好,一看可是把我吓坏了!他口角不停地往外渗血,眼眸半阖,十分虚弱的样子。我赶忙用双手架着他的胳膊,牟足了劲将他往岸边拖去。 岸边的雾气小些,我才有机会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线条很硬,透着股英气,让我忽然想起六师兄跟我说的那些故事里,天神的样子。再往下看……原来,我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有这么大的区别呢!等我乱成一团的思绪稍稍有点头绪,才注意到他腰腹间一寸有余的伤口。 伤口很深,还往外淌着血。我真怕血流太多,他会因此死掉。忙不迭地抓了把泉边泥,往他伤口按去。离山毕竟是圣地,不止飞鸟走兽带着灵气,连泥土也能成为不错的药引,这回止住血该是好了吧! 可不多时,那令人害怕的血又开始冲破防线,不断地往外淌着血来,将我的十指染得又红又腥。我没法,只好解下了束发带往他腰身上紧紧缠着,再将仙泉之水不断地洒向他。要不是怕他昏迷着在仙泉里淹死,我也不用如此一捧一捧泉水洒在他伤口这样折腾了两个时辰。 等他悠悠转醒,我已累得说不出话,四仰八叉躺在他边上,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满是困惑,我的眼里满是星星,没错,折腾了这么久我是累眼冒金星了! “多谢。”他沉吟了半晌,终于蹦出了两个不冷不淡的字,嘴上说着谢,并未见有多诚恳。 我自然不能和一个不识礼数的人计较,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只消记得我这份恩情,他日涌泉相报即可。”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隐忍着笑意,“那敢问道友道号,他日报恩该去何处寻你?” 一提到道号,我就十分不开心,嘟着嘴道,“我师父十分地偏心,莫说道号,连个名字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正经的。今儿个授名,竟胡乱给我起了个且慢的诨名,把我气得不轻。” “呵,且慢……了尘大师是随意了些”,他浅笑,嘴边绽开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梨涡,摄人心魄,我眼都看直了。我六个师兄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但直到看到他妖孽一笑,我才知我见过的人还是太少。 “你笑起来真好看,如盛开在通往地狱之路的曼珠沙华,美得艳丽,还藏着强劲的毒性。”我由衷夸到,他还真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无关性别。 他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别过了头,耳朵微红。浅浅的,类似于桃花瓣一样粉粉的色泽,煞是可爱。 沉吟了半晌,他忽而又转过了头,那双黑眸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冷声道,“那你叫且歌如何?且行且歌,莫失莫忘。” “且歌…甚好,甚好!”得了一个洒脱诗意的名儿,我心里偷乐儿,看他,也顺眼了几分,“那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呢?” “容忌。” “这个名字倒是似曾听过,很是熟悉!却也记不得何处听过。”我歪着头看着他,“容忌道友此番来到离山,便是离境的客人。待你伤势好些,我就带你去会会我那偏心的师父吧?” 容忌微微颔首,似不愿同我继续唠嗑。看在他伤势颇重的份上,我就不同他计较了。我强忍着辘辘饥肠,一骨碌从他边上坐起,持着青云剑,往仙泉西边走去。方才我见有二三飞鸟掠过,想必西边是有鸟栖之树的,待我前去看看,兴许还能摘得几个野果。 枉我在离山待了足足一十四载,这里的地形却是半点不识!师父总说我十四岁时,有个生死劫,从不让我下山。我只当师父道行尚浅,算得不准。 越往西走,越是幽静。方才那几只飞鸟也了无踪迹,我性子虽野,但胆子不大,惧黑惧静。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密林,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回去吧,万一有凶猛野兽,被吃干抹净了多可惜! 下定决心要往回走后,我倒是松懈了不少,紧握着剑柄冷汗涔涔的手,也稍稍有了些温度。可一转身,就撞见了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人,我吓得一激灵,破声大叫道,“鬼怪大神饶命!我皮糙肉厚不好吃,不好吃!” “是我…容忌。” 我半眯着眼,深怕山魈变了嗓子来诓骗我。好在真的是他!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扔了青云剑,整个人往他身上跳去,“容忌道友,幸好是你呀!此处半点儿没有离山该有的仙气,可怖得紧!” 容忌闷哼了声,喘息粗重,“莽莽撞撞的,我伤口怕是又给你撞裂了。” 我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站定,看着他腰间玄色的衣料,被血又加深了色泽,内疚不已,“容忌道友,我原想去找点吃食,不成想,被这密林吓破了胆…” 第二章 天煞孤星 容忌沉着脸,“胆这么小,也敢赌气出走!此处瘴气颇重,不宜久留,随我走。” “容忌道友所言甚是,见你现在精神尚佳,不若我带你上山会见我师父吧?” “也好,正好还有事想请教了尘大师。”容忌脚步一顿,如刀刻般的侧脸在朦胧月色下,如同镀了层银边谪仙般清冷出尘。 我心里美滋滋的,师兄们断然是没见过如同画中仙般的人儿,我却先他们一步认识,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师兄们肯定是要羡慕我此番际遇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月上树梢,我和容忌始终没走出这弯弯绕绕的半山腰,两人的精力跟着一点点流失消耗。到后来,我实在走不动了,便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容忌道友,我识路的本领还有待提升,不若我们就在此处小憩,师兄们兴许什么时候就找到我们啦!” 容忌惨白着脸,紧抿着苍白的唇,看样子,他的情况不太好… 我对他的伤势十分上心,万一他闭了气,我不仅要熬过这漫无边际的黑暗,身边还会多具死尸,这可真可怕啊! 他盘腿而坐,似是在调养气息。我过一小会,就要晃晃他肩膀,深怕他有什么闪失,“容忌道友,你可还醒着?” …… 空气中是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沉默,我的心慌了,加了手劲去晃他,“容忌道友,你可还活着?” …… 周遭静得诡异,除却我有些颤抖的回声及愈发狂躁的心跳声。 “容忌,容忌!你别死呀,我害怕……”我带着哭腔,准备去探探他的鼻息。 “聒噪。我在运功疗伤,你再吵,我可就走火入魔了。”容忌眉心微蹙,不过说着说着,脸色就缓和了些,叹了口气,“你且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也有些埋怨他半天不吱声,让我虚惊一场。 见他再度阖上眼眸,不言不语,忽然觉得他和大师兄的性格有些相像。都是闷葫芦,惜字如金。不过又有些不同,大师兄虽冷,待我可是顶好的。 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漫山的火把如点点繁星,带着股热气,迅速驱散了我周身的寒凉。 “小七!小七你在哪儿!” 这是大师兄云琛的声音,低沉浑厚。 “小七,师兄给你取这世上顶顶好听的名字,可别赌气啦!” 这是六师兄云灭的声音,如夜莺般悦耳。 “小七,是为师的错。你若回来,以后你要什么便做什么,师父全由着你。” 这是师父的声音,略有颤抖,看来那小老头心里还是紧张我的嘛! 我欣喜地朝着火把的方向,挥着手,“师父!师兄!我在这!你们可长点心吧,大半天才找到我,我都饿死啦!” 容忌此时也已站起身,他身材颀长但不瘦弱,“你且记住,你与你师兄们男女有别,切莫如方才那般,与人同浴。” 我转过头纳闷地看着他,“虽然你说的我还不是十分明白,但还是多谢道友愿意与我说这些,我自当铭记于心。对啦,你也当记得,今日我救你性命这天大的恩情!” 容忌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朝着飞身而来的师父作了个揖,“大师,在下令狐容忌……” 容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因爱徒心切的师父此刻已经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师父合着我六个师兄弟及离境的其他门徒,关心的全都是我。 “乖徒儿,是为师思虑不周。你看,你长得如白云般可爱,师父叫你云朵如何?” “小七!你可有哪里伤着?”大师兄关切问道,他一皱眉,眉上的痣也跟着拔高了些。 我心里偷着乐儿,要知道他们如此在意我,早两年我就该出走玩玩儿。 “师父,你可别云朵了!我现在得了一个好名儿,叫且歌,还是这位容忌道友给我取的。” 师父这才注意到我边上的容忌,眯了眯眼,收起了方才流露在外的情绪,捋着他半寸长的胡须,可以压低了声音,“可是当今太子殿下令狐容忌?” ?难怪我觉得容忌这名耳熟!想不到我胡乱救了个人,歪打正着,还救了一国太子。 容忌淡淡答道,“正是。” “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师父将我带到他的身后,警惕地看向容忌。 “大师与其问我对她做了什么,还不若想想私自收了女徒是什么后果。” 师兄们看我的眼光都带着些狐疑,唯独大师兄镇定自若,只是把披风披在了我的肩头,“他可有欺负你?你尽管大胆跟师兄说。” 我也是察觉到了大家对容忌的到来十分忌惮,连忙摆手解释道,“他没有欺负我呢,我和容忌道友相遇全是缘分。正好我在仙泉沐浴,容忌道友也在。之后他重伤晕厥,还是我将光溜溜的他拖上岸,救了他一命。” 师父脸迅疾沉了下来,“殿下还是请回吧。你要找的人,不在我离境。我徒儿年幼不懂事,如有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至于私自收了女徒弟,我自会去信向王解释清楚,不劳殿下费心。” 容忌勾唇一笑,“大师莫要见怪,只是离境无端收留了一名女子,怕是她身份不简单吧。” “天地万物于尔等眼中,阴阳分明。但于吾而言,并无区别,辛苦凡尘走一遭,岂有不救之理?”师父十分护我,这令我心生暖意。 我虽不知容忌想要寻何人,但对于他咄咄逼人的态度,甚是不满,撇了撇嘴,“容忌道友,我可是你真真的救命恩人,你理应时时铭记,怎的对我师父这般无礼?这难道就是你们王室贵胄的礼数?” 容忌神情淡然,对我所言置若罔闻,依旧寸步不让,“大师,你可知私藏天女该当谋反大罪?” “太子殿下莫要忘了,我离山虽也在王城内,但终归是仙山。小七虽是孤儿无所依,但既然拜入我离境门下,就是我离境门人。”二师兄云阙向容忌行了个君臣礼,疏远至极。我曾听六师兄提及,二师兄原是天朝太子令狐容阙,后因生母死于非命,当今王上却不愿彻查真凶,他一气之下放弃了储位,反跑到离山修起了道,大概也是厌倦了天家那些腌臜事儿。 “长兄来了离山,连亲兄弟都不认了?”容忌不以为意地笑笑。 还未等二师兄回话,容忌转而绕过师父,定定看着我,“救命之恩,我记在心尖儿了。” 我对他方才说话高傲的态度颇为气愤,并不搭理他,只是没想到,他好端端一个人,这会子又虚弱地脸色发白,直挺挺地向后倒了去。 师父叹了口气,“终究逃不过宿命!把他抬回去。” 宿命?我隐隐觉得这一切可能与我有关。以师父的性子,即便收了女徒弟,也没必要遮遮掩掩。难道我真是容忌口中的天女?一旦被天家人抓获,就会被活祭?对啊,师父也说了,我十四岁会有一个生死劫。 越想越是伤心,原以为救了太子一命,也是件造福苍生的善事,不成想却要搭上自己! “其他人退下,小七同我来。”回到离境,师父板着脸,背着手就往平素罚人的暗房走去。 我此刻正为我的性命担忧,竟也不怕受罚,讷讷跟随在师父身后。 暗房里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无边界的黑暗使我生出一种窒息之感。我规规矩矩跪在师父身前,小心翼翼试探着,“师父,小七是不是不该救容忌?” “是。” “那,那趁他尚在昏迷中,小七去杀了他!” “杀了他?你岂不是与整个天地为敌?”师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按我说的做,你还有一线生机。” “师父您且说,小七全听你的。”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救了个人会造成自己性命不保的后果,但凭直觉,我对师父的话还是深信不疑的。 “当年那场天灾,由你而起。天煞孤星降世,六界同哭。我本不该救你,却心生一丝怜悯。命格如此并非你所愿,为师将你一直藏在离山,一来是因为你的生死劫,二来是为了避免你祸国殃民。” 师父此言一出,我全身的力气仿若被抽空,瘫坐在地上,着实不愿相信,我的降生正是造成这么多年百姓民不聊生的主因。 “师,师父。我究竟从何而来,怎么就成了天煞孤星呢!” “说来奇怪,这世上的凡胎肉体,师父都能推演出其前世今生。独独算不出你的来处。”师父看出我的忧思,起身将我扶起,“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你的生死劫,与令狐一族有关,如果实在避不过,也断然不能爱上令狐容忌。” “师父多虑了,什么是爱我都不知道,又怎会爱上他!不过,我真是他口中的天女么?是不是他要拿我祭天?” “坊间传言得天女者得天下,有心之人故意为之罢了。只是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一不小心,别说丢了性命,灰飞烟灭也是可能的。” 我怯怯地点点头,果真好看的东西都是藏着毒的,正如他艳丽如妖孽般的笑,美则美矣,却不知道何时会要了我的命。 第三章 三年之约 一打开暗房的门,六师兄没料到我这么快就能出来,一不小心,整个人都往门里栽了了进来。 师父见状,定是知道他来听墙角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好你个小七,出来也不说一声!”六师兄捂着后腰,疼得龇牙咧嘴。 我笑眯眯地揽着他的肩,“不就是摔了一跤么,大老爷们的,别这么爱计较!” 六师兄刷得一下红了脸,“小,小七!你既是女子,以后断不可以和师兄勾肩搭背,男女授受不亲的。” 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真有这么可怕的嘛?不过我对这些并不在意,我更关心我那该死的生死劫! “对了,容忌道友可否转醒?” 六师兄摇头,道,“还没死就算命大了。你问这做什么?” “哎,师父说了,我的生死劫极有可能同他相关,我原想杀之而绝后患,师父说他是我招惹不得的人。杀不得爱不得,但不代表打不得呀!” 六师兄略显吃惊,“打他?” “是啊。他在哪,快带我去!”我双手缠着六师兄的胳膊,向往常一样同他说话,但他今天十分不自在。脸红了又红,还推搡开了我的手,眼神躲躲闪闪,“好好好,带你去!” 我的见识虽浅薄,但总能察觉到寻常人不能察觉的微小细节。六师兄今天这反常的样子,大概是同我女子的身份有着很大的关系。改日,等五师兄下山采办,我可得叫他给我带些话本子看看。究竟女子是多可怕的存在,连六师兄这大大咧咧的性格都在可以闪躲。 师父将容忌安置在后院的空屋里,我进屋的时候,大师兄和二师兄正在为他运功疗伤。影影绰绰的油灯在微风中摇摆,他的领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的胸肌总是引人遐想。但往更深一层想,能引起什么遐想呢,我也回答不上。 “师兄,你们在给他渡修为么?对他那么好作甚!”我心里暗自嘀咕,容忌可是我的生死劫呢。 “他不能在离山出事。” 好吧,那我就在门外等会吧。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脑海里,是傍晚我和容忌在仙泉中发生的片片画面。 ?想了大半天,竟无法自拔了,最终还是被我自己一巴掌扇地清醒了过来,“怎么满脑子都是没穿衣服的容忌啊!虽然他不穿衣服也很好看。” “噗……”坐我边上的六师兄一口清茶如数喷在我脸上,“没发现啊,小七你竟能一本正经地说着流氓话!” 屋内的二位师兄此时已经调息完毕,似是听到了我和六师兄的对话。二师兄难得嘴角带笑,“小七既是女娃娃,日后可不能再同小六厮混了。” 大师兄走过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改日,我去半山腰密林,给你寻一只雌性仙灵,让她陪伴着你如何?” “甚好甚好!师兄马上帮我捉可好,我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六师兄连忙起身,央求着大师兄,“师兄,你顺便也给我捉上一只仙灵吧!据说那东西极有灵性,好玩的很!” 大师兄摇头道,“我寻只仙灵原是想让她照顾我们小七。我们对女儿家的事一窍不通,是该找个女子好好教小七了。” 我这一十四年啊,除了师父,六个师兄以及离境中的散家弟子,还真没见过其他人,对于新朋友,我是十分期待的。 大师兄朝我笑着,“你先回去睡觉,明早师兄一定把你要的仙灵带到。” “好说好说!”我连连笑着,将大师兄二师兄迎了出去,待他们走远又折身返回,翘着二郎腿坐在容忌卧榻边上。 上一秒还想教训教训他,给我的命运造成那么大的变数。但此刻,静坐边上,看他微皱的眉头,只倒是他也是个可怜人。黄袍加身,依旧身负重伤,大概身居高位,自然而然成了很多人的靶子。 我虽闭塞于离境,人情世故不大懂,但也并非全然不知。 “看够了?”容忌忽然睁开眼睛,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这厮这么快就转醒了?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真不知身生父母?” 容忌猎鹰般锐利的眼神让我略感不适,他对得天女即可得天下的谣言大概是深信不疑吧! 我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往后靠些尽量同他拉出一些距离,“知与不知很重要吗?容忌道友,倘若你还有气力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那便也有气力即刻离开离境。” “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容忌的脸沉了几分,脸上的傲娇一看便是身居高位,被人众星拱月捧出来的。 我不禁嗤笑,“跟个小娃娃一般!” 我摆了摆手,转身朝屋外走去。就此别过吧!若不相见,他也不再是我的生死劫。 “你愿意同我下山?”容忌忽而将我拉住,带入了他的臂弯之间。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胸膛再热,靠近的人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不愿意呢。令狐容忌,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传说中的天女,然后你把我当成夺得天下的筹码?”我仰着头,一字一句地说着,看他眼里的亮光一点点寂灭。 “我明白了。若是哪天你下山遇到什么难处,可携此玉佩来王宫找我。”容忌解开了他腰间的玉佩,郑重地置于我手心。 玉佩温热,我竟有些舍不得他走。分明认识还不到一天,我怎的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小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六师兄在屋外狐疑地看着我和容忌,下一刻就将我拽到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容忌,“太子殿下这么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那我离境也不多留了,以免耽误了国事。” “等我三年。” …… 我不知道他此话何意,只平静地目送他走远。 “小七!刚刚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六师兄回过头,担心地看着我。 “你不也听到了?叫我等他三年。大概是不服我们今天的逐客之举,待他休养生息之后,要来将我们离境一锅端了。” 六师兄似松了口气,“你真这么认为?” “不然呢。六师兄,你越来越婆妈了。”我悄悄将手中的玉佩收进衣袖之中,对于六师兄过于直白的眼神,只想快些躲开。 “小七,你该不会喜欢上令狐容忌了吧?” 我翻了个大白眼,推搡了一把挡在身前的六师兄,“让开啦,我要去找五师兄,让他帮我带些东西。” 第四章 师兄云破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深怕走慢了思绪就乱了。今天,是我的生辰。十四年前,我在那场天灾中被风吹上了离山,师傅便把那天作为我的生辰。我不信我是那场天灾的因,但我的情绪还是十分低落。 “小七,生辰快乐。”刚踏进五师兄的住处,五师兄像是预料到我会去找他般,单身托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朝我淡淡笑着。 哎,我的生辰是个不祥之日,也只有憨厚的五师兄十四年如一日,每次都会为我亲自下面。 “师兄,谢谢!”我接过碗,眼泪止不住地掉。 五师兄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以后可别任性了。今日你出走,真是吓坏我们了。” “小七啊,倘若有一天,师兄们不能陪你了,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五师兄认真地看着我吃面,眼睛微红。 五师兄素来憨厚,但是他预知天命的本事倒是厉害,突然这样说,我不禁怔愣了下,“师兄,我们离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师兄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事啊!再大的事也有师父顶着天。” “那师兄为何眼眶都红了?” “夜风凉,迷了眼。”五师兄笑看着我,“这么关心师兄,你是有求于我吧?” 我一拍脑门,都把这事给忘了,“确是有求于师兄!小七素来迷糊,今儿个出走,分不清男女,辨不出雌雄。在旁人看,定是个傻子。我想请师兄帮我带些凡间的话本子,也好参悟参悟百态人生。” “小事小事,明儿个师兄就下山帮你带。” 我连连点头,五师兄是十分温暖的人,虽然不喜说话总是在默默做事,但和他在一起总会觉得十分安心。 “小七,可别忘了我,我叫云破。除了是你的五师兄,还是你的挚友。” “啊?云破师兄,小七记下了。”今儿个,五师兄大概是被我吓怕了,患得患失。我这人记性再怎么不好,也不会忘记了这么疼我宠我的师兄呀。 隔日天还没亮,我就坐在门口等着彻夜未归为我去捉仙灵的大师兄。密林那么阴森,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被吓到。 不过应该不会,大师兄道行极深,虽然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但师父也未必有他厉害。 不多时,大师兄果真回来了。我正纳闷他怎么两手空空,在他身上掏来掏去,寻来寻去,压根没有仙灵的踪影嘛! “大师兄,你是不是在密林里睡了一夜忘记正事了!” 大师兄笑着摇了摇头,道“别找了,在我手心。” 大师兄摊开他的手心,一只飞虫朝我的指尖狠狠咬了一口,咻地一下飞入了我的耳里,掏都掏不出来! “啊,这是什么东西?”我也顾不得我指尖上鲜红欲滴的血珠,歪着脑袋,想着把它给倒出来,我委实受不了用自己的身体养一只虫子。 大师兄无奈地摆了摆手,“说来也怪,昨日林里仙灵了无踪迹。倒是这只灵鸟一路跟着我,甩也甩不掉。想必这就是你的机缘。” “啊?灵鸟?”虽然这和我想象中的仙灵不大一样,但我也只得接受了,毕竟是大师兄的一番心意。 我谢过师兄,小心翼翼地兜着耳朵,前脚进了里屋,就将门给关地严严实实。这只属于我的小虫子可不能和师兄们久处,不然也像师兄们一样古板爱教训人就不好玩了。 “小虫小虫,以后我的耳朵就交给你啦!如果你肚子饿了,吃吃耳垢也管饱的呢。”我还未曾跟虫子有过交谈,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激动地扬高了些。 “呸呸呸,我才不是小虫子,我是灵鸟,你可以叫我绿莺!”灵鸟蹭地飞出我的耳朵,在我眼前扑扇着翅膀抗议道,“而且我才不吃那些个俗物的,这有损我纯净的元灵!” 这绿莺比蚊蝇大不了多少,性格倒是很嚣张,我甚是喜欢,“看你绿油油的样子,很难想象你有纯净的元灵呢。” “你!你你你……你要是再打趣我,我就去找容忌!告诉容忌你是个坏女人!”绿莺气得浑身颤抖,在我眼前一通乱飞。 真是个急脾气!可绿莺怎么知道的容忌? 我顿生兴致,揪着她小小的绿翅膀,问道,“你怎么知道容忌?” “你用指尖血喂我,就是我的主人啦。主人关心的人我自然是要留意的呀!”绿莺口气略带揶揄,不过我并不明白她在揶揄什么。 “原是这般!”对于这个一出现便成了我生死劫的男子,我还是十分好奇的,“那你可知令狐容忌有什么喜好,有何弱点?” “小七竟对那混小子如此上心?”五师兄笑意浅淡,眉宇间已没了昨日的忧郁。 “那肯定的,师父都说了令狐一族是我的生死劫,我得多了解了解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五师兄摇头道,“那你还真是遇上劲敌了!天朝太子令狐容忌,手段狠厉,和他交手的人没赢过。即便这次离山遇险,也极有可能是他暗算政敌的手段。” 以身犯险?确实是个狠角色啊! 我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那厮昨日离去前,要我等他三年,难道他三年后真会来寻仇?” 五师兄叹了口气,“原想我们小七是情窦初开,不成想竟是担心他来寻仇!” 五师兄从袖口掏出了一叠话本,压低了声说,“你昨儿个要师兄帮你带的,师兄一早就下山帮你买了。平素里,师兄只教你修仙,未曾教过你人情世故,你且先读读,不懂的再来问师兄。” “好说好说!”我如获珍宝,紧紧地将这些话本搂入怀中,正想向师兄道谢,却见他脸色古怪地潮红,“师兄,是不是急着赶路累着了?脸色怪怪的!” 五师兄支支吾吾,“有,有吗?六师弟托我买了对蛐蛐儿,我先给他送去!” 我狐疑地看着五师兄张皇离去的背影,五师兄今儿个真是奇怪!平素不在我这坐上一个时辰都不愿离开,今天一溜烟跑了。再说,离山漫山遍野的蛐蛐儿,六师兄怎可能托他买蛐蛐儿? “绿莺,你觉不觉得我五师兄怪怪的?” “嗯!看着老实可靠的样子,想不到怪色情的!”绿莺点了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脑袋,对我怀中的话本子饶有兴趣。 我低头看了看这些五颜六色的话本子,共计18本,前几本朴素无华,《天朝史笈》、《令狐皇族传》讲的是天朝的风土人情及令狐容忌一家的事儿。可最后面那几本华丽花哨的话本子,我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五章 容忌短处 “好书!好书!”这几本五颜六色的话本子,绘着形形色色的男女,极其生动,甚得我心。话本中所述的欲仙欲死,应该是很厉害的境界了。 绿莺看得也是不亦乐乎,一个激动,还要掉上几滴血。 我有点担忧地将她捧在手心,“潜心学习是好事,但也不能过分废寝忘食了,你都累得吐血了!” 绿莺蹬直了两只细如头发丝的腿,道,“男色误人!男色误人!一本书竟骗去了我这么多鼻血!” 男色?话本子上的那些人身材还没有容忌好呀,我暗自腹诽着。 看完了后面几本极其鲜艳的书,再翻看前面那些素色封面的书,便觉少了些趣味。 “小七,还在生为师的气?你一整天粒米未进,身体吃不消的。”师父笑吟吟地敲着门,跟在他身后的六师兄也是十分殷勤,将热腾腾地饭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整桌。 我捂嘴浅笑,“唔,小女身感不适,不能服侍各位官人了。饭菜留下,你们自便吧。” 师父脸绿了又绿,“哪儿学的怪腔调,竟像是……” 六师兄惊讶地瞪圆了眼。 我颇为困惑地看着师父,“师父,有何不妥吗?五师兄给我的话本子里,女子就应该这般说话的呀!” 师父扫了一眼我手中花花绿绿的话本,气得花白的胡须都随风震颤,“胡闹!这种污秽话本也敢看!你给我好生在屋里待着面壁思过!” 喜怒无常的师父!面上十分生气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倒还实诚些,已然将那两本话本子收进了衣袖中,免不了挑灯夜读吧! 不过我眼下最担心的还是五师兄,万一师父怪罪于他,他也免不了受罚的。我小心翼翼地挪到师父身前,拽着师父的衣角好声好气说道,“师父这两本话本子就当徒儿孝敬您了,五师兄也是受我之托才给我带的,你可千万别迁怒于他呀。” “哼,为师什么书没看过,岂会稀罕你这两本不入流的话本?给我好生面壁思过!修为没突破三重天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师父气呼呼地拂袖而去,“我这就去收拾云破那浑小子!” 哎,这小老头脾气大得很,我着实为五师兄捏把汗,也为自己被禁足的事感到头疼。我花了四年有余才突破的二重天,想要突破三重天,起码也要好多年,师父这是不让我出门了呀! 我垂头丧气地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令狐皇族传》,绿莺也同样无甚精神,四仰八叉地躺在书页上,一动不动,“天道不公!天道不公!你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肯定在被窝里欢欢喜喜地看着话本子,而我们只能看这些乏味的文字!” “嘘……师父有一点和我极其相似,视面子重于性命。你这样揣度他老人家的心思,不怕他把你一掌拍死。”我摸了摸绿莺绿油油的脑袋,它愤愤不平的小模样,倒是有些像我,煞是可爱。 “忘了告诉你,你主子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改日得闲再为你一一画下来吧!”我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令狐皇族传》,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慰着这只好色的小绿鸟。 “天朝太子令狐容忌十一岁挂帅出征,三个月击溃南疆外寇;十三岁统领三军,掌管天朝百万大军;十五岁平定北疆战乱,打败北疆雄鹰阿史那彬,成为天朝史上最年轻战神;十七岁发起清君侧,铲除拥护前太子令狐容阙的所有官员,血洗京都……”十五岁成战神,果真手段了得!可让我不解的是,二师兄隐居离山多年,容忌何故在去年发动清君侧,他难道就如此小心眼,容不得二师兄? 二师兄这么好的人,竟被令狐容忌欺负地在天朝无容身之处!我气愤至极一拍大腿,拎起绿莺,吼道,“走!咱们下山去找令狐容忌,替二师兄讨回公道!” “主人,你确定你打得过他?” “我确定,打不过。”我又蔫蔫地躺了回去,这明摆着送死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接着翻了两页《令狐皇族传》,可算是发现容忌的短处了!他竟不能人事!不少宫女曾爬上他的床,结果都被一掌拍死。天下第一美人素瑶郡主一心爱慕他,他也视而不见。 “啧啧,我就说人无完人嘛!下次见他,定要在言语上好好羞辱羞辱他,凌虐人心往往比虐身更让人惧怕!” “主人,你确定你不会被他一掌拍死?”绿莺又在我耳边嗡嗡嗡,一盆冷水毫不客气地泼了下来。 “哎!我也就想想而已!不过,我是真想下山看看,看看怡红院香香的小娘子,尝尝小摊上的桂花糕,要是有幸得见第一美人素瑶郡主,那可就太棒了!毕竟,除了我自己,我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女子。” “小师妹很想下山?”六师兄破窗而入,透亮的眼睛闪着灼灼的光,瞳仁印着烛光,清澈见底。 “云灭!跟你说了多少次要走正门,我屋的窗都被你撞坏几十次了!”我气恼地朝六师兄甩去塌下的鞋。 六师兄笑着陪不是,“大丈夫就该风风火火窗里来窗里去嘛!不过小师妹不喜欢,下次师兄走正门便是了。” “罢了!反正这窗也是要你自个儿修的。方才师兄问我是不是很想下山,难道师兄有法子带我去下山玩玩?”我凑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夜行灯,便将六师兄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嘘,小点声!今天是七夕,街头巷尾张灯结彩,甚是热闹。师兄就带你下山玩一晚,天亮前再溜回来,可好?” “甚好!甚好!”我压低了声音努力压抑着满心的喜悦,小心翼翼且十分敏捷地爬出了窗,再将六师兄连拉带拽地拖了出来,“快些!天色已暗,再晚点怕是要赶不上了!” 六师兄洋洋得意道,“将灯笼提好,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御剑术!” “可以啊师兄!你竟突破七重天能御剑啦!”我紧抓师兄衣角踏上了他散发着淡青色剑气的剑身上,唯实羡慕他修仙的绝佳天赋。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师兄都突破七重天了,可我却还未能突破三重天。 “啊…”忽地蹭上了云霄,这速度快得让我始料未及,好在我反应够快,赶忙捂住嘴不再发出声音,以免惊动了师父。 提着灯笼,紧贴六师兄后背,踏剑在层云间穿梭,凉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星辰唾手可得,但一伸手依旧抓了个空。冷月皎皎,那么远那么近,纯白的月光静静洒在层云上,美得不像话。 “今夜的月,真美!” “你和天边的圆月一样好看,清丽脱俗。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六师兄低低地说道,说完脸颊连带着耳根已经红了一片。 “主人,你可要抱紧我!我怕高……”绿莺埋在我胸口喘着粗气,也算是替六师兄解了围,他脸上的热度这才慢慢消下去。 我心下好笑道,这离山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顶天立地的师兄们都爱脸红,一只灵鸟居然说自己怕高!也就我正常些,皮糙肉厚不会脸红,毫无弱点落落大方。 第六章 春宵一刻 “师妹,我们也下去放盏河灯?”六师兄指着下方灯火通明的护城河畔,放缓了御剑速度。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这个从未涉足的世界满是好奇。 “师,师妹…我忘记如何下去了!”六师兄晃了晃身体,神色惊慌,“糟了,这该死的剑不受控制了……” “师兄!你真是个坑货!”我紧抓着师兄的胳膊,手心冷汗直冒!这么高摔落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啊…师兄,我不会水!”终于,我还是被师兄那把该死的剑给甩了出来,像流星略过天际般在天幕上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伴随着巨大的落水声,我一头扎进了满是河灯的护城河。 “有人跳河了!” “快来救人啊!” “啊,我的河灯!” “来人,将那刺客捉拿上岸!” …… 河畔纷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令狐容忌的声音? 此时的我已顾不得那么许多,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竟一个劲地往河底扎去。 砰… 这河底,同我想象的差距甚大。越往下越是透亮,到最后竟一头扎进了一锅鸡汤里,连带着方才冲破河面头上插着的三两河灯。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我瘫坐在桌上,踹飞了那锅热气腾腾的鸡汤,抄起边上的酒缸,就往头上倒。 “呼,总算凉下来了!”我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我明明是落入护城河里的呀,怎么砸在了一锅鸡汤里,而且我面前的这两人,是谁啊! “脑子进鸡汤?哈哈哈哈,这小道姑,倒是好玩!”红衣男子怔愣片刻,便大笑起来,那双狐狸般的桃花眼,那绯红俏丽的脸颊,说他是妖物也不为过。 “这什么地方?”我颇为不满地跳下桌,将头发上的河灯摘下还不忘踩两脚,“你们掳我来这,有什么目的?” 黑衣男子皱眉,不悦地看向我,“姑娘你贸然闯了进来,怎么还说是我们掳的你?” 红衣男子倒是客气不少,用他那带着酒香的水袖给我擦去了脸上的鸡汤,“顾兄性子冷,小娘子别受惊了!” “你这态度我甚是受用!”我发自内心赞赏道,同样有着超凡脱俗的容貌,但他比那位顾兄顺眼地多。 “我叫花颜醉,你可叫我阿醉。”花颜醉又指了指黑衣男子,朝我介绍道,“他叫顾桓。” “在下道号且歌,离境了尘大师座下本事最了得的弟子。”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出门在外,还是将自己说得厉害些好,既显得深不可测又能让人不敢轻视。 “呵,那本事了得的且歌姑娘,你可知此处是何地?”顾桓饶有兴致地看向我,那双雄鹰般锐利的眼睛让我不大自在。 “若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护城河底。你们二人在此处摆桌设宴,就是想要守株待兔,等我这般惊才绝艳的道士自投罗网对吗?”我看着上头流动的水帘,略微思索答道。 “哈哈,小且小娘子真是风趣。了尘那老道,竟能将你教得如此有趣,怪哉!”花颜醉提壶畅饮,醉眼迷离,脸上的绯红更甚。 顾桓勾起唇角,似是不屑地说,“敢问姑娘何来的自信,认为我们是在等你?” “不是等我?难不成是等我师兄?”我四处张望,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仿若与世隔绝般独立存在,师兄和绿莺均不在此处,眼下不知境况如何。 “小且小娘子误会了,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凑巧定于此处小聚,不成想小娘子来了招天外飞仙。至于小娘子的师兄,我二人均未见过。” 听到花颜醉称自己和顾桓为人,我才稍稍心安,是人便好,倘若为牛鬼蛇神,我浅薄的功力定不是对手。 “既是这样,我就不叨扰坏了二位道友饮酒作乐的兴致。只是此处并无出路,花兄可否送我上岸?”我目光灼灼地看向花颜醉,只想早早离了此处,那个阴鹜又傲慢的顾桓,我是片刻都不想与他接近。 “无妨。”花颜醉眼角带笑,带着酒香的水袖一挥,头顶上的水帘次第裂开,我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直直地送了上去。 这么厉害的法术!花颜醉真的只是个凡人?我困惑地看着他,他魅惑地看着我,笑容妖娆妩媚,这世间,也就他这张妖魅般的脸,能让一身鲜妍至极的红衣黯然失色了吧! 待我爬上河岸,嗖嗖嗖地几把长剑直接搭在我脖子边,周边一阵叫好。 我迷惑地扫视着这一群花花绿绿看热闹的人,这难道是天朝人独特的问候方式? “将刺客带上前来!” 刺客?指的是我? 我面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堵着的人墙,瞬间开了一道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他面露不悦,发梢还淌着水,看上去应该比我还不到哪儿去。 “令狐容忌?”我心里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惊讶,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遇上他。 “说,接近本殿有何目的?”他似是没认出我,用折扇抵着我的下巴俯视着我,一双黝黑的眸子透着亮光,但又如深井般看不出波动。 “令狐容忌!我可是救过你一命的,你怎的两日不见就给忘了?”我颇为气愤地瞪着他,倘若不是我,他估计已成为仙泉边的死尸,身上青苔遍布,再过几天估摸着就能长出蘑菇了吧! “歌儿?”令狐容忌收回折扇,转而用他粗粝的手摩挲着我的脸,“你怎的从天坠落溅了我一身水让我误以为是刺客,又忽地满脸通红起泡,一身鸡汤味浮上水面?” 满脸通红起泡?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起泡了!都怪那锅该死的鸡汤,我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要毁了嘛?! “以后不许,不许受伤!” 我看容忌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一阵懵。我受不受伤干他何事? “怎么不回答了?”容忌眉心深锁,显然是对我的沉默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谁又愿意受伤呢!”我拧了拧湿透的衣袖,准备绕道而去。 “令狐容忌,能不能让你的人让条路,我急着去找我师兄呢!”不论我转向何处,那群侍卫都正好将我包围,着实惹人心烦。 “跟我来。”令狐容忌二话不说,走上前拉着我冰凉的手走出了人群,引得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冷面战神居然牵了一个小乞丐……” “太子殿下不是有洁癖?怎么会去牵这么个脏兮兮的丑八怪!” “天呐!太子殿下这么深情地看丑八怪,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令狐容忌的侍卫们也是一脸震惊,仿若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可不大好。 我暗自发劲想要从容忌的大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终是无果,只好稍稍靠近他一些,以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询问道,“你要带我去哪,我六师兄至今生死未卜,我得速速去寻他。” 容忌身形一顿,毫无防备的我狠狠地朝着他背心砸去。他的背可真硬!撞得我眼冒金星。容忌抱歉地摸了摸我的头,遂朝着身后的侍卫命令道,“全城搜寻离山道士,务必安全带回。” “他叫云灭,大概高我一头,面目苍白清秀,十分俊美。”我朝侍卫们仔细地比划着六师兄的身高,话未说完,就被容忌强行拖走。 身后的侍卫一片抽气声,甚至还有人掌掴自己,显然是对令狐容忌的举动震惊到了极点。 “我还没说完呢,你干嘛拖我!”我不满地埋怨道。 令狐容忌一脸冷漠,对我的问话置若罔闻。 “你这人,怎的如此喜怒无常!” 他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抓着我的手紧了紧。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聒噪!”令狐容忌放下了我的手,直接将我拦腰抱起,进了一家客栈。 我的心跳得极快,话本里就有这样的场景呀!我记得话本子里那男子就是将街头的妙龄女子直接掳进客栈,然后…… “令,令狐容忌,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春宵一刻,六师兄还没找到呢!”我咽了咽口水,嘴上说着没心情,心里却是觉得他的身材委实不错…… “小丫头,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令狐容忌正色道,“我不是跟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春宵一刻这词是你能用的?” “那是哪样用的?” “你想知道?”令狐容忌幽深的眼眸灼灼地盯着我,缓缓道,“想知道也未尝不可。” 他径直走上了客栈二楼,踹开了房门,将我轻放在卧榻上,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你确定真想知道何为春宵一刻?” 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令狐容忌的脸凑得这么近,这么近,剑眉下的睫毛都清晰可数,好看得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晃神。 第七章 彼岸花妖 “歌儿,你脑子里究竟是进了多少鸡汤?”令狐容忌收起了笑意,起身背对着我,“室里有汤池,你先沐浴洗去周身秽物,再换上衣物,我在门外等你。” “哦。”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应着。我还想令狐容忌不能人事只是个传闻而已,不料竟是真的。 待他关门而去,我竟有些唏嘘,原想着笑话他一番,此时又觉得揭人短处不像君子所为。 我舒舒服服地阖眼泡着澡,一阵带着微醺酒意的凉风吹动了我的发丝。我倏而睁眼,警觉地看向身后,“花兄?” “小且,是我。方才忘记将这花凝露给你,我辞了顾兄便匆匆赶来。不成想你正在沐浴……”花颜醉欲言又止,但并未有避嫌之意。 “花兄有心了!”我从他手中接过花凝露,放在鼻尖嗅了嗅,“芍药、曼陀罗、百合、茉莉、水仙,还有一味奇特的花种,光闻之味便觉非凡。” “小且鼻子很是敏锐啊!还有一味是彼岸花,三千年开,三千年落,开满通往地狱的无尽之道,有毒,但可和曼陀罗之毒中和化解,有祛瘀生肌之效。”花颜醉斜靠在梳妆台前,随意捡了把梳子梳着他泼墨般的黑发,声音极轻。 我一边涂脸,一边思忖着他所言。彼岸花开在通往地狱的无尽之道,那花颜醉又是怎么得到的?看他功力非凡妖冶张扬的样子,莫不是妖? 我回过头看着铜镜中醉眼迷离的花颜醉,小心翼翼地问道,“通往地狱的无尽之道竟还能花开遍地么?” “是啊,花开遍地,如血殷红,极美也极危险。”花颜醉放下梳子,低头浅笑,“小且是猜到我的身份了吗?真是个聪慧的小丫头!” “彼岸花妖?绝美,剧毒,如火一般炙热。”我心里对他并未有多少防备,如若他想伤我,以我浅薄的道行,根本抵不过他一招。 “歌儿?睡着了?” 门外,令狐容忌轻轻扣着门。我看着印在窗布上他如刀刻般清晰的轮廓,竟有一丝慌张,怕被他看到我屋里的花颜醉。容忌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 花颜醉顺着我的目光,朝门口瞥了一眼,“既然小且还有事,我就先行一步,改日再去找你。” 他余音未凉,人已经没了踪影,我也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穿上衣裳小跑着给令狐容忌开门。 “我师兄找到啦?”我垫着脚往他身后望了望,啥也没有,遂撇嘴道,“还没找到?天朝战神还不如看家护院的旺财好使。” “且歌!你竟把我和狗相提并论!”令狐容忌脸瞬间就沉了,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瞳仁在冒火,嘴唇紧抿,很显然,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我就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底线,比我想象中的好些,见他没有直接冲上来把我掐死,我也该让个步,讪讪笑道,“术业有专攻嘛!不怪你不怪你。” “哼!”容忌并没有消气的意思,直接将我提到了卧榻上。 “干嘛?又想要春宵一刻么?”我仰头看着他,对他这种动不动就生气的别扭性格十分不满。 他也认真地俯视着我,一点一点,越凑越近。到最后,他又将我拎小鸡般拎起,对着油灯又仔细地看了个遍,“你的脸,好了?” 好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平整如初!这花凝露果真管用,待我回去就转赠予五师兄。年前他给我烤野鸭不小心烧了手,留下了半寸的疤痕呢! “我在跟你说话,你不许分神!”令狐容忌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语气霸道又蛮横。 我嘟了嘟嘴,对于令狐容忌这不许那不许的蛮横要求甚是无奈,一个大老爷们这管这么宽,也不嫌丢人。 “你是在无视我的警告?”令狐容忌捏着我的下巴,突然咬住了我的唇,他的鼻子抵着我的脸颊,温热的鼻息洒在我的嘴角。我脑子刹那间空白一片,直到嘴唇被咬出血,才吃痛推开了他。 “你咬我?”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咬,还是咬了嘴唇,万一被师兄们知道,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令狐容忌窘迫答道,“这是吻。” “吻?吻你仙人板板!你分明是咬!”我轻触着红肿的唇,愈发生气,“吻和咬都分不清!改日我送你些话本子,好好学学再来!” 容忌腾地又将我拎了起来,冷着脸道,“谁允许你看那些话本的?要是再看,谁给你带的,我就砍了谁!” “晓得了。”我缩了缩脖子,不和男子讲道理,尤其是这种男子,比师傅还不讲道理。 “主人,别怂啊!和他打!和他打!” 绿莺不知什么时候蹿进我耳里,现在正慷慨激昂地教唆我。 “小七,你没事吧?”随着一声刺耳的破窗声,六师兄御剑从侧窗闯了进来,左摇右晃地在我和容忌身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有我在,她很好。”容忌抢先一步替我回答了师兄。下一瞬,就将师兄提了起来,用手比了比,然后才将他随意扔了下来,“比我矮了半头。” 六师兄憋着气,涨得满脸通红,“太子殿下,请你自重。” 容忌愉悦地应了一声,挑衅地看着他,“你估计长不到本殿这高度了,很好!” “令狐容忌,你是想做擎天柱?那么高有什么用?”我无语地看他得瑟的样子,跟个孩子似的。 六师兄这会也十分较真,朝着令狐容忌亮出手中的剑,“敢和我争一争高下?” 令狐容忌轻蔑一笑,一卷衣袖就将六师兄连人带剑甩到了地上,力道不重,但六师兄摔得不轻。 “看在你矮我半头的情分上,就不与你计较了。”令狐容忌说完,转头定定地看着我,唇瓣动了动,似乎是做了一番挣扎,才以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腹语,“以后不准夸其他男子身材颀长,容貌清俊!” 我无语望天,他竟记得我在侍卫面前对六师兄形容样貌的描述,还因我将六师兄说得过于优秀而心生不悦,转而以武力欺侮六师兄… 他为何对我如此上心?脑海里有个答案即将蹦出,可转瞬又是一片迷茫。毕竟我极少接触外人,并不擅长这些人情世故的。 第八章 师父出糗 “这金创药可治外伤,原本是拿来给你涂脸的,现在虽用不上,但我准许你立刻收下。”令狐容忌从他袖口处掏出了一精致青花瓷瓶,强塞于我手中完全不容许我拒绝。 “师妹,天快亮了,速速随我回去吧!”六师兄不屑地看着我手中的金创药,将我的手同容忌的手隔开,遂拽着我的衣袖往门外走去。 我看窗外夜色渐浅,也加快了脚步,再不回去被师父发现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歌儿,回去后记得用金创药涂抹于唇瓣伤口处,我改日再去离山登门拜访。” 这该死的令狐容忌,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丢人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呀!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令狐容忌一眼,还没来得及骂上容忌两句,六师兄就已经带着我御剑飞出好远!六师兄素来温和单纯,我这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厌恶一个人,厌恶到停留片刻都跟火烧眉毛似的。 他跟令狐容忌不对盘的原因我大体知道,六师兄是出于关心我,想让我避过生死劫之大灾,再来就是师兄觉得容忌是因为得天女者得天下的谣言而对我有所企图。那令狐容忌又是为了什么呢?真是因为谣言?或者,他是单纯地出于对救命恩人的关心? “师妹,是师兄对不住你,方才将你摔下护城河中,害你遇上令狐容忌那个登徒子。”六师兄开口打破了沉默,也将我飘远的思绪拉回。 “师兄,登徒子是什么意思?”我这一十四年只顾着一心一意修仙,旁的事都无心兼顾。可这几日,我偏生开始好奇离山外的世界。就像今晚,虽然又是掉河里又是脑子进鸡汤,还被咬肿了嘴唇,但我依旧觉得这些体验挺有趣,比面壁思过不知强上多少。 六师兄沉默了一阵,说道,“这世间有阴阳、雌雄、男女之分。男女之间的触碰接触,应是出于喜欢,出于爱。像令狐容忌那般不避嫌,对你动手动脚的,就是登徒子。” 出于喜欢?我脑子里的思路豁然开朗,原是如此!出于喜欢,所以令狐容忌想要接近我,但又因为他与身俱来的骄傲以及不善表达,才会显得易怒又别扭。 但是爱,又是何物? “喜欢可以给很多人,但爱只能给一人。”绿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道,“主人,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令狐容忌那样的登徒子!绿莺觉得,云琛大师兄,细腻温柔,修为了得,才值得去爱。” 大师兄真的只是随便捡了只灵鸟送我嘛?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绿莺说得也是事实。大师兄细腻温柔,为人正派,虽不苟言笑,但对我是顶好的。 “小七,有一事我藏心里很久了,一直想不通。” “吞吞吐吐的,这一点也不像你!”我双手紧紧地扣住师兄的肩膀,歪着脑袋盯着他的侧颜。 “小七,师父算卦向来不会出错。他算准了令狐容忌是你的生死劫,可你为何不躲着他,还欣然用着他给你取的名字?” 对啊,他是我的生死劫,我曾在他昏迷时起过杀心,也想过从此往后再不见他。但所有想法统统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被我抛之身后。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还会与令狐容忌有所纠缠。 “小七?”六师兄侧过头轻声唤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当靠在他肩头佯睡。且歌这个名儿我是真心欢喜,第一次听见,便觉得我就该是这个名儿。至于生死劫,大约是太过神秘,所以既畏惧,又想要去深入了解。 “罢了,倘若令狐容忌敢伤害你一丝一毫,我定豁出性命也要替你讨回公道,护你周全。”六师兄兀自说道,如山泉般清澈的嗓音透着势不可挡的坚决。 虽然现实有些残酷,六师兄根本伤不了令狐容忌一根手指头,但六师兄这番决心还是足够感动我的。不过,我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足够强大到可以保护师兄,守住师父的道义,也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把死生都变成寻常之事,生死劫才不是威胁吧! 回到离山,我因落入河中受了河水的凉气,不争气地染了风寒,在七月正当热的时候披着厚实的被子在屋里老老实实地躺了几天。 “主人,我们出去抓蛐蛐儿吧?” “别吵,我在思索人生奥义!”我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且不论修仙者最终能否得到修仙,但凡有点修为的,都不会轻易染上风寒,我这副身体,竟是比一般修仙道友还弱了! “主人,你的人生这么单调有何值得思索的?没见过世面,活了十几载,只晓得修仙,但是修为也不怎么样……” 我气恼地掀开被子,拎着它的翅膀狠狠地弹了一下它的脑门,虽然它说的全是事实,但这么口无遮拦地揭开我的短处,我不要面子的啊! “哎呦,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主人。”绿莺瑟缩着绿绿的身子讨好地向我求饶,我这才松了手。 “主人,你要是闲着没事做,不如将师父收走的话本再画下来吧?你记忆力这么好使,不用用多可惜!”绿莺深绿色的眼眸眨了眨,透着几分猥琐。 我想着那精彩卓绝的话本子,总算有了些兴致,一骨碌翻身下床,就认认真真地回忆起了话本子上的画面。 “主人,这女子的胸脯再大些,再大些!”绿莺在我边上兴奋地绕着圈,一边啧啧称赞,“主人你这样厉害,为何独独修为不长进呢?莫不是你师父怕你过分厉害,盖过了他的名望,将你的潜能封印了?” “封印?”我一拍脑门,可不就是这样!师父打小就训诫过师兄们,不得惹我生气,据说我一生气将电闪雷鸣。也不得惹我伤心,我一掉泪,就会引起一场狂风骤雨。师父定是怕我太过强大,才将我的潜能封印! 这个小老头!真真不厚道! “我得亲自问问师父!”我一拍桌子,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就将绿莺塞进了耳里,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小且!” 我回头望了望,怎么好像听到花颜醉唤我? “花兄?是你嘛?”我四下张望,整个院子除了在梧桐树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蝉,并没有其他活物呀! “绿莺,方才有人叫我吗?”我只得求助绿莺,可这只小破鸟毫无动静,想必又在我耳里睡着了! 不管了,还是先找师父问个清楚再说! 走出院子愈发觉得不对劲了,怎的连个洒扫的道童都没见着? 我纳闷地跨进师父的院子,师父屋外那几十个挺翘的屁股让我好生好奇。我就说今儿个一个人都没看到,原是蹲师父屋外来着! “大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朝着他们走去,一只手轻轻地搭上大师兄的肩膀。素来磊落的大师兄肩膀不自觉地抖落了一下,见是我,忙将我往外推,面露尴尬,“小七怎么来了?风寒可是好些了?” “大好了。师兄送来的驱寒汤甚是管用。”我踮着脚探着头,朝大师兄身后望着,他们究竟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知道! “师妹,有些事女儿家不宜知道,你还是先回去罢!”大师兄面露窘色,说话都没往日利索,眉上那颗痣跟着师兄的眼皮上下跳动,给师兄太过肃穆的脸增添了几分生气。 “哼!我偏不!”我侧身绕过大师兄,蹦跳地跑去,学着师兄们的样子,伸长脖子探着脑袋,透过窗布看向师父里屋。 “师父躲在被褥里做啥呀?”我不解地问边上的小道童。 “师父这是破戒了,大白日地躲被褥里,挑着灯看你送他的话本子哩!” 第九章 封印得解 啊?师父真的在钻研那两本话本?我不禁捧腹大笑,师父他老人家居然这么不正经。 身旁的三师兄四师兄忙捂住我的嘴,异口同声道,“嘘,小点声!” 我连连点头,也是,要是让师父知晓他一窝子徒子徒孙在屋外看着他,他的老脸可往哪儿搁哟! “老了,老了!我竟只能坚持这么段时间了!”屋里师父隔着被褥的感叹声传来,我听得一知半解,身旁的师兄却悄然红了脸。 “什么意思?” “这,这可真不好说!”六师兄挠了挠头,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三师兄爽快,“小七真想知道,择日同师兄下山,师兄带你去一处地方,你自会知晓!” 唔,又可以下山!我激动地连连点头,前几日和六师兄下山,又是溺水,又是脑子进鸡汤,起了满脸泡,都没好好玩过呢! 屋里,师父又有了动静,他掀开了被褥,露出了他略显疲惫的脸,两眼呆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 最显眼的自然还是师父膝盖上那两本话本子,我身边窃窃私笑不绝于耳,我也觉十分好笑,我虽爱和师父拌嘴,但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师父这般表里不一。 “快走吧,要是让师父发现,师父一震怒,将我们都杀了咋办!”六师兄焦急地拉着我往外退去。 “小七,进来。”师父浑厚的声音穿透了整个院子,尚未散去的师兄道童皆顿了身形,忧心忡忡地看向我。 我?师父既然知道我在窗外,定也知师兄道童们窥视他许久。 我推开门,走进里屋,旋即关上了门,隔绝了屋子外头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脑门,就怕师父见了生气。 我走到师父跟前,像模像样地给师父行了礼,笔直地站定,“师父唤徒儿何事?” “你上前来,为师替你解了封印罢!师父叹了口气,“为师算得出所有人的命数,始终参不透你身上的机缘。解了封印,你尚还有自保的能力,若是突发意外,也能有一线生机。” 我迟疑不肯上前,刚得知身上有封印即得解,理应高兴才是,但师父不同于寻常的随意散漫,叫我隐隐有些不安。 “师父,解了封印会如何?” “你身赋异能,自小便可呼风唤雨,定非肉体凡胎。解了封印,以你的体质三年便可得道。但易招鬼,一般的小鬼师父的结界还抵挡得住,若是遇上凶险的妖魔,就无生机了。” 啊?招鬼!这委实可怖!我忙不迭追问师父,“那不解封印又当如何?” “不解封印,你还有生死劫压身,不易躲,并且修为怕是止步三重天了。” 我眉头紧锁,眼下这进退维谷的局面让我难以抉择。但倘若要碌碌而为等死,我更想努力挣扎一番。 “师父,解封印吧。” 师父伸出干枯手指朝我眉心弹了一下,随后另一只手施法打通我的天灵盖。刹那间,一股雄浑的内力穿透我的四肢百骸,在我体内横冲直撞着,像是要将我撕碎。 “师父…我头疼!”我双手抱着头,疼得在地上打滚。 师父却慢条斯理地用掌心火将两本话本烧成灰烬,随后倏尔起身,用拂尘直击我后脑勺,活生生将我拍晕过去。 这真是我亲师父? …… 随后,我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除了一望无际的黑,再无他物。 “有人吗?”我不喜欢冗长单调的黑,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困在梦魇里,抽不得身,只能尖叫地挣扎,在毫无反抗之力中绝望。 我双手环胸,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脑海里突然闪过容忌如刀刻般硬朗的轮廓,若是他在,即便全程冷着脸,我也不会感到这般畏惧了! 我如是想着,但容忌始终没有出现。更糟糕的是,巨浪裹胁着狂风从四面八方朝我呼啸而来,我看不到,但是却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湿润的土腥味,这是被风吹起,随浪漂泊的脚踩之地啊! 我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被声势滔天的巨浪袭倒,像极了一只不会水的鱼,即将溺死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水中。 “小且?” 还好花颜醉及时将我唤醒,我才得以脱离梦魇。 “你没事吧?”花颜醉半靠在我卧榻边,那双迷人妩媚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瞳孔颜色又浅又淡,一个回眸已是千种风情。 “哎,这该死的梦魇!不说也罢。”我揉了揉眉心,不愿再提及。 “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半天了。方才你龙飞凤舞画着一群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我就在房梁上喝醉美酒看着你。一来兴致就喝多了,竟是醉倒房梁上了。直到你被几个小道长抬进来,我才转醒。”花颜醉提到我的画时,挑了挑眉,唇角也不由得勾起。 “花兄也喜欢凡间的话本子?” “话本终究只是话本,我倒是愿意同小且一起体味话本中的极乐。” 面对花颜醉的盛情相邀,我连连婉拒,刚刚那梦魇折磨地我身心俱疲,哪还有玩乐的心思! 可花颜醉却没有停止的意思,撩着我的发丝,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深深嗅了嗅,“你身上的香气更重了,连我都忍不住将你一口吞入腹中。” 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警觉地看着他,“花兄,我皮糙肉厚不好吃的。” 花颜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如今你身上封印得解,于妖魔鬼三界,无异于诱人的香饽饽。吃了你,便可得你身上怪力,能呼风唤雨。” “花兄莫不是在吓我?”我已经后悔方才一时脑热,央求师父替我解了封印,这危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呀! “我怎么舍得吓小且呢!不过……”花颜醉欲言又止,我这急性子免不了晃着他胳膊一阵追问,“不过什么?你快说!” “不过有我在,即便是魔王,也不敢动你分毫。”花颜醉说完,用手梳了梳泼墨般漆黑的长发。 魔王!光听听就十分吓人。倘若魔王来了,就凭一个不误正业只爱喝酒的花颜醉,定是抵挡不住。 啊,比起鬼王妖王魔王,容忌这个生死劫友善多了!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卧榻之上,睡不得怕梦魇,醒不得忧思过重,天一黑还要担心各路牛鬼蛇神,心力交瘁心力交瘁啊! 第十章 定情信物 “小且,我看你所临摹的话本甚是精彩,绘完可否赠我两本?”花颜醉走到案几边,用带着酒香的指尖拂过每一个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带着些醉意的画卷即刻活色生香。 我微微颔首,“花兄喜欢,自当赠你。只是,一想起我这招鬼的体质,实在没心情下笔啊!” “戴上这个,万灵不敢近身。”花颜醉解下他随身携带的红色颈链,将之轻轻放于我的掌心,“戴上便不要解下,就算是我赠予你的定情信物罢!” 我迷迷糊糊地接过,再三谢过花颜醉,虽不知戴上是否真能让万灵避退,但心里着实安心不少。 只是当时的我不知定情信物不得乱接,也不知因为这条颈链,日后会生出那么多麻烦事儿。 待我画完话本,已是深夜。绿莺在边上看了半日,血槽已空,蔫蔫地摊在案几上,嗷嗷直叫,“男色误鸟,男色误鸟!” 我无奈地将它收进耳里,“你且好生养着!再失血,就要成死鸟了。” 花颜醉跨坐在房梁上,提壶畅饮,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绿莺,“小且的灵宠,有点意思!” “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好色的鸟了!”我不以为意,转而将墨迹还未风干的话本交予花颜醉手中,“花兄若是喜欢,改日我再给你画上几本。” 花颜醉双手接过,吃吃一笑,“我更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小且一起探讨探讨这些话本的真谛。” 我下意识地转过脸,避开了花颜醉修长白皙的手。 花颜醉低头浅笑,自然地收回手,也不在意我的躲避,“小且放心,过些时日,我定率众妖前来十里红妆将你风光迎娶。” “啊?迎娶?”我讷讷地看着他恍如仙子般翩跹飞去,心里犯着嘀咕,花兄为何要迎娶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我索性关了房门,搬出压箱底的修仙秘笈,仔细参读起来。 半月后,我功力大有长进,一下子连破五大瓶颈,突破了七重天,竟能御剑而飞,六师兄别提多羡慕了。 “主人,你慢些,我怕高……”绿莺躲在我的胸口,小爪子捂着眼,又兴奋,又害怕。 小绿鸟这段时日汲取着我的修为,也长大了不少。现在,跟一般飞鸟差不多身量了。我御剑而行,虽不大稳当,但比起六师兄,该是靠谱些。 掠过仙泉上空,隐隐听闻师兄们的声音,我随即停了下来,收起青云剑,躲在仙泉边的大石头后偷偷地收去他们的衣物,想要吓他们一跳。 我透过浓雾,见师兄们谈笑风生,十分和谐,便侧耳倾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难不成是比较谁皮肤滑溜,谁皮肤嫩白些?光想着,就令我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好在,师兄们并未如此恶俗。 三师兄此时正站在仙子泉中央,滔滔不绝地大放厥词,“师弟们,我云巅已成功突破九重天,得道登仙指日可待。相信不用多久,江湖中人只要听到我的名讳,就要仰慕地俯首称臣!” 四师兄打趣道,“你这说话的口气和小七倒是相像!你们一个要威震江湖,一个要称霸离境,跟亲兄妹般,默契十足啊!” 众师兄听之,皆朗朗大小笑。我在石头后气得瑟瑟发抖,低调的四师兄也来打趣我,我不要面子的啊! “云巅师兄,上回你说带小七下山,可是当真?”六师兄期待地看向三师兄。 三师兄连连摇头,“让师父和大师兄知道,指不定怎么罚我呢!我可不敢。” 我听闻三师兄出尔反尔,不带我下山,抱着一大堆衣物从石头后跳了起来,“今儿个大师兄二师兄和师父去仙界参加蟠桃盛宴,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师兄,我劝你一会就带我下山玩去,不然我就将师兄们的衣服统统拿走!” 师兄们显然没料到,我会从石头后突然蹦出,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四人吓得赶紧抱成一团,透过缭绕的雾气,显得十分娇羞。 “小七,你,你可别过来,男女授受不亲的!”四师兄吓得有些结巴。 “小七……非礼勿视,快将衣物还给师兄。”五师兄耳根子红得滴血,立于三师兄身后双手捂胸。 “三师兄,不然我们就带小七下山玩玩?有我们四人在,定是不会出事的!”六师兄如是说道。 六师兄真是深得我心,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衣物还给了他们,“六师兄所言极是!三师兄如今突破九重天,功力大成,有三师兄护着,定是不会多生枝节。” “三师兄法力无边!三师兄法力无边!”绿莺也谄媚地向三师兄抛着媚眼,毛茸茸的绿脑袋往师兄脸上蹭了蹭,还不忘用尖尖的嘴巴啄一啄师兄的脸。 三师兄显然十分受用,穿上衣物跨出雾气缭绕的仙泉,大手霸气一挥,“师弟们,跟紧了!今儿个我们就去怡红院喝个畅快,不醉不归!” “师兄威武!师兄威武!”绿莺激动地又啄了几下三师兄的脸。 三师兄颇嫌弃地擦拭着脸上的口水,将绿莺递给了我,“师妹这灵鸟莫不是发情了?改日给它配只鹦鹉,陪它好好玩玩。” 发情了?我憋着笑,这小绿鸟看见好看的男子一直都是这般好色的轻浮样呀! 绿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躲进我的衣袖,“不要不要。鹦鹉尖嘴猴腮的,绿莺不喜。” “哈哈哈哈,你自个儿也尖嘴猴腮的,怎的还嫌弃其他鸟?”我逗趣地抬起袖口,看着它瑟缩着脑袋的模样,忍俊不禁。 “哼!坏女人,我要告诉令狐容忌,你是个坏女人!”绿莺恼羞成怒,尖着绿绿的小嘴喋喋不休。 “你再嚷嚷,我就随便将你扔下,扔那些秃鹫雄鹰把你吃干抹净。”我朝绿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师兄们不待见令狐容忌,让他们听到绿莺满嘴令狐容忌,定要以为是我成日念叨他,让绿莺学了去。 “小七,走!”三师兄脚踏散着红光的仙剑,十分威武。 四师兄五师兄脚踏橙光仙剑,俊逸不凡。 只有六师兄和我,踏着散着荧光的仙剑,显得道行低浅了些。 “走!去烟花之地好好修炼,马上,马上我也可以突破八重天了!” 六师兄总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烟花之地拿什么修炼?拿那些香喷喷的小娘子修炼? 第十一章 烂桃花开 御剑下了山,我和师兄们纷纷将脚下剑幻化为手中扇,五人招摇过市。好在京都街头的路够宽,即便并排而行,依旧能从容不迫,各自保持着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 “哇,这几位公子好俊俏啊!”一位粉衣少女激动地同她身边橙衣少女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但她高扬的声调,十米之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友好地朝她颔首微笑,只见她脸颊绯红,娇羞地用帕子遮了脸。 “中间那位小公子身量虽小,但他一笑,我的整颗心都酥了!”一位倚靠在阁楼,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外的白衣女子拉着身后梳着双丫髻的侍女如是说道,眼里晶莹的泪花清晰可见。 我仰头朝她挥手,这儿的姑娘都如此友善,甚好甚好! 可几个师兄在这些炽热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六师兄更是紧张到双腿僵硬,走起路来全然没有往日里带风的潇洒样。五师兄丝毫不敢看那些来往的女子,听闻周遭有女子浅笑,耳根子又又红透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同他说道,“师兄,这些姑娘都在夸你呢,你眼神这般躲闪可是要闹笑话了。” 他轻扯着我的衣袖,低声道,“小七,我们身为离山道士,招摇过市已是不妥。一会要是一齐踏入怡红院,更是了不得。万一让人知晓我们是离境中人,妄议我们败坏门风可如何是好?” “嗯,这问题甚是严峻!不如这样,你们先去怡红院,我和六师兄过会再去同你们会合。分散着走,该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好。” “云灭,照顾好小七。”五师兄不甚放心地瞅着我,但碍于街上人多眼杂,也只好紧随三师兄四师兄身后,快步离去。 “好说好说!”六师兄轻快地应着,他对我做的决定还是十分满意的。 我刚转身,一不小心,竟被一脸媚笑的丰腴姑娘撞了个满怀。 “哎呦,公子你撞疼人家了!” 丰腴姑娘将我压倒在地,娇嗔地对我撒娇。 我被压得浑身如散架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六师兄在边上看着只得干着急,在大街之上用不得法术,想要推动这位姑娘,怕是难。 “这位姑娘,你可否挪一下你尊贵的屁股?我快被你坐死了!”我被压得动弹不得。 六师兄急得在边上跳脚,“姑娘,你快些起身啊!” “嘤嘤嘤…人家也想起身啊,只是人家被这位小公子撞得好痛,起不来啊!”她说到后头,索性放声大哭,“啊,大庭广众之下,我和小公子有了肌肤之亲,小公子你可要对我负责呀!” 我…我有种想打晕她的冲动,但她毕竟是不会武的女子,我若是打她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许是姿势太过扎眼,我周身不一会儿就围聚了许多人。 “这位小公子好可怜,我看他气都喘不上了。” “好白菜被猪拱了!” “可别这般说,你看姑娘哭得多伤心!也许是小公子负了姑娘,嫌她肥硕呢?” …… 我气恼地看着身上的姑娘,可她哭得如此伤心,也不好责骂,只能耐着性子道,“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先起身,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慢慢说予我听。” “主人,同她讲什么道理,看我怎么教训她!”绿莺气呼呼地从我的袖口飞出,朝着她的鼻子狠狠地一啄,还冲她做着鬼脸。 “啊,奴家怕……”丰腴姑娘捂着脸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两眼一翻竟晕倒在地。 天呐!我才是要被她吓出病来呢!六师兄好不容易从我将她身下拖出来,我捂着胸口喘着大气,十分狼狈。 可更让我惊恐的是,丰腴姑娘并非晕死过去!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脑袋后方殷红的血臼臼流淌,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快,别让凶手逃了,捉住他!” …… 绿莺彻底傻眼,它只是啄了她的鼻子,怎么她后脑勺出血了? 我看着四散逃走的人,有了片刻的怔忡,是谁想嫁祸于我? 六师兄对于丰腴姑娘突然猝死也是始料未及,但他反应还算迅速,将我拽起身飞身逃去,“速速远离是非之地。” 我被六师兄拽着跃上了屋顶,回头却看到人群中有一身着黑衣的男子,带着奇怪的面具,气场十分强大。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也朝着我的方向望着,他露在面具外的那双眼,如秃鹰的眼睛般锐利,带着很重的邪气,仅仅一眼,就能让人背脊生寒。 “师兄,你看下面那个带面具的黑衣人,我总感觉是他操纵了方才的一切!” “哪里有什么黑衣人?快走吧,再不走就麻烦了!” 我由着师兄拽着,再回头时,那个黑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好快的速度,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遁于无形! “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放下手中的剑,否则就地格杀!” 四个侍卫打扮的人分别从四个方位包抄而来,他们手提着剑,表情冷漠肃杀。 六师兄将我护在身后,“师妹,你趁机溜走,我断后。” 我连连点头,虽然我已突破七重天,但时日尚短,一紧张就不知如何出招。 六师兄拔剑迎战,我就趁乱在刀光剑影中逃了出去,想去找师兄们救急,可我识路的本领极差,完全不知道哪是哪。虽然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却只针对书籍话本,而每条路只要有些微的变动,我就无从辨认了。 “绿莺,你晓得怡红院怎么走嘛?” 绿莺并无回应,看样子是被方才的事吓晕过去了。 我边逃边想着,以后再无不下山了,上回差点溺死,这回不仅差点被坐死,还平白无故成了杀人凶手。 “啊!”我脚下被屋顶的瓦片绊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震得大片的瓦片开始松动。没等我起身,我就同瓦砾一起摔了下去。 完了完了,这要摔下去,屁股要开花了! 我心跳如鼓,整个人不住地发抖。好在,我并没有直接摔地上,而是好巧不巧地摔进姑娘浴桶里。 噗……我浮上水面往外吐着水,趴在浴桶边沿上喘着气,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在离山作威作福的我,神气地像个土匪。可到了京都,就没有片刻安生过。 我吃力地爬出浴桶,瞥见浴桶架上的衣服,不做多想,直接换上。方才我以男子的样貌被追捕,现在换上一身女装,应该无人能识了吧?只是这衣服,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遮不住胸遮不住腹部,玫红色的纱裙还直接开衩开到了大腿上。 唉,为了逃命,顾不了这么许多了!我换上衣服,散开头发,穿上浴桶边上绣着鸳鸯图案的玫红色绣花鞋,就往门外走去。 不知道六师兄一个人能不能抵得住四个侍卫,我得赶紧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推开门,一股呛鼻的脂粉味让我直直打了两个喷嚏。此处莺歌燕舞,处处张灯结彩,看上去十分热闹。 第十二章 命悬一线 “哟,新来的小娘子?天仙一般水灵!”迎面走来一油腻男子,拦住了我的去路,用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这肥头肥脑的样子煞是烦人,笑起来那满口黄黑的牙散发着熏人的臭味,我不耐烦地一手朝他脸颊拍去,“一边去。” “哟,性子还很烈!来,给爷亲一口!” 油腻男子嘟着嘴,眯着眼朝我飞扑而来。 “不自量力。”我化扇为剑,一道寒光闪过,青云剑出鞘,削下了他一绺头发。 “立刻从我视线中消失!”我此时心烦意乱,看他那副嘴脸,恶心想吐。 “切,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装什么清高!”男子不情愿地离去,嘴里不停地嘀嘀咕咕。 我气急,撸起袖子朝他喊道,“虽然我不大懂婊子是什么意思,但我确定你是在骂我!今天要是不给本大王磕头道歉,这事就没完!” 我大步追上男子,一手搭在他肩上,想将他直接按趴在地,可我眼前,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又出现了。就站在我和男子前面不足五米,眼睛充斥着一股邪气,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松开了男子,而是略过他看向前面的黑衣人,“为什么陷害我?” “我是在帮你,他们该死。” 黑衣人声音十分平缓,但有些苍老,或者是他刻意改变了声线,怕我认出。但我此刻关注的点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这句“他们该死”。糟了,他要对这个男子下手!我赶忙擒住男子的肩膀想将他往后扯,但为时已晚。 黑衣男人竟会移形换影之术,在我将他拽离之前,就以极快的速度一手贯穿男子的心脏,男子当场毙命,他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脸,湿了我衣袖。 天!他竟然徒手挖出了男子的心脏!这世上怎么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 “啊!杀人了!” “怡红院出命案了!” “快,捉住她,我亲眼看到她杀人!” 我摇着头,不停地后退着,想要解释,可黑衣人形如鬼魅无迹可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靠着栏杆,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就面前这几个小喽啰,还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我想躲开轻而易举。可我没料到的是,我倚靠着的栏杆,突然断裂了!在那极短的时间里,我都来不及有所防备,整个人就随着断裂的栏杆飞了出去。 砰…… 这次,我并没有方才那么幸运,从屋顶落下正巧落到浴桶里毫发无损。我重重地砸在了一楼的歌舞台上,一个偌大的人形坑足以彰显我摔得有多狠。 我感觉五脏六腑要炸裂般,一口鲜血吐出,而我身下,暗红的血不断地涌出。 台上是张皇失措四散而去的舞女,台下一片人仰马翻。我睁着眼,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这么突然,这么不甘。 “歌儿!” 令狐容忌的声音!我浅笑着,师父这回真的算错了,我马上要死了,不过并不是因为师父口中的生死劫令狐容忌。 “你不准吐血!” 这个令狐容忌,还是如此霸道!我被他揽入怀中,感受到他浑身的颤栗,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生离死别。 “太子殿下,方才是这个女人穿了我的衣裳,还杀了楼上一男子的。她不是我们怡红院的人,望太子殿下明察!” “我没有杀人……”我这人,最受不了被人冤枉。今日被那黑衣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坑骗,有朝一日,即便我成了孤魂野鬼,也是要寻他讨回了的。 “我信你。”容忌将我打横抱起,焦急地朝门外走去,在出了怡红院之后,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全部屠了。” 怡红院的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跪伏在令狐容忌身侧,不住地扯着他的衣襟,“太子殿下,您不能啊!明明是这女人先动手杀人,摔死了也是她罪有应得。” 就连令狐容忌的侍卫也是一脸惊恐,忙不迭跪在地上,“太子殿下,使不得啊!无故屠杀这么多百姓,要遭人非议的呀!” “这天下还是我令狐家的天下,今日本殿的女人在怡红院受此重创,怡红院所有人,都难辞其咎!”令狐容忌不再多言,抱着我转身进了一辆马车。外头女人的尖叫响彻了整条长安街,我很想告诉令狐容忌不要徒增杀孽,但是我疼得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后来,我听六师兄说,他赶到怡红院的时候怡红院已经横尸遍野,索性三师兄他们嫌怡红院太吵,另找了家客栈喝起小酒。 我也听说,我昏迷的那三日,京都连下三日暴雨,电闪雷鸣,暗无天日。 我还听说,天朝太子令狐容忌痛失所爱,难抵心魔,变得更加暴戾喜怒无常。 前两个传言是真,但后面那个传言,在我苏醒的那刻起,就变成谣言了。 窗外风雷如鼓,我全身裹满了纱布,师父和六个师兄轮番为我输送内力,却依旧不见起色。 “唉,小七情况十分凶险,怕是救不回了。”师父眼里噙着泪花,颓然坐在床前,显出束手无策的沮丧。 “师父,用我所剩阳寿,替小七续命吧!”大师兄坚定说道,“虽是禁术,但我们离山不能失去小七。她是阳光,人哪能离得了阳光呢!” 六师兄争抢地跪在师父前头,“不,别听大师兄的!都是我,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小七!就用我的阳寿,替小七续命!我这辈子,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守护小七,她若是不在了,我也没法独活了。” 师父为难地看着他们,都是他的徒儿,他又怎能做出如此残忍的选择! “本殿的女人,本殿自己救。”令狐容忌手持着匕首,一刀精准地刺入自己胸膛。将心头血一点一滴喂入我口中,随后又传了我半世修为。 “我的阳寿,所剩不多了吧!”令狐容忌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一直游离在屋内的魂魄眼看着他为了救我剜心取血,却阻止不了,心如刀绞。 “歌儿若是知道我如此救她,定会心怀歉疚,我不想她因我神伤。还请诸位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即便我令狐容忌身死,也不要告诉她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令狐容忌脸色苍白,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朝着师父和师兄们行了个大礼。 我身体的伤口因令狐容忌的心头血和极其雄浑的修为,正在快速愈合。我的魂魄也被一股强劲的吸力控制,再次回到身体中。 我整个人如遭电击般颤抖了一阵,苏醒了过来。身上的痛楚一扫而空,可心里还有一处地方,痛得我眼泪直掉。 “歌儿,你醒了!”令狐容忌惊喜地捧着我的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 “嗯。”我声音哽咽,强忍住不让情绪爆发,他既不愿意让我知晓他所做一切,我又怎能轻易拆穿,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还疼吗?” “疼,这里疼。”我指了指我的胸口,透过泪眼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写满关心的眼,心里想着,即便他是我的生死劫,我这辈子,也定要嫁给他。 除了感动,还有,爱。 第十三章 争风吃醋 “心口痛?” 我见他如此慌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了。” 令狐容忌松了口气,起身而去,转过头不再看我,“既然你已无大碍,就赶紧离开吧。” “我不!我想,我想清楚了。” 令狐容忌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我,“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什么是喜欢,想清楚我究竟喜不喜欢你……” “关我何事?”令狐容忌凉薄一笑,“你喜欢谁关我何事?” 师父上前宽慰,“小七,随师父回去吧。” 师兄们随后一拥而上,劝诫我别留在这自取其辱,只言不提容忌拿命相救的事。 我看着令狐容忌迈着虚浮的脚步离去,此生,我是不会放手了。 我喜欢你怎会与你无关?日后我定是要嫁予你的呀。 回了离山,师兄们将我看守地死死的,六师兄更是对我寸步不离。我正愁没法子跑下山,那个黑衣人再次出现。还是一样的面具,还是一样的阴鹜的眼神,还是一样的令人憎恶。 “这次,你又想如何构陷我?”我冷冷地看向他,尽管他深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屋里,形如鬼魅,但怒火让我没有丝毫的畏惧。 黑衣人款步走近,在我卧榻边坐了下来,偏头看着我,“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天朝的战神,也会遭此情劫。” 原来,他的目的不是我,而是令狐容忌! “令狐容忌的手下败将?打不过他,竟利用女人设计他,够卑鄙!” “呵!卑鄙?又有谁是生性卑鄙!还不都是被逼的。”黑衣人语气嘲讽,眼里的狠戾更盛。 “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也是被逼的。”我倏而伸出右手,用了十成的功力朝他胸口袭去,略长的指甲戳破他的衣裳,深深嵌进他的肉里。 我浅浅笑道,“你的心,我今天是摘定了。” 但我没料到的是,黑衣人十分镇定,眼里似乎还有几分赞赏,“你喜欢,送你一颗就是了。” 他不怕死?不对,这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人! 我收回了手,用他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的血迹,“算了,你的心留着喂狗吧,我不打算要了。说吧,你今天来,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狠心的小美人!”他见我收手,优雅地理了理他被我撕烂了的衣襟,“我对你,开始生出些兴趣了。” “你可千万别爱上我,不然可是会生不如死的。” “你且放心,我这一生,还从未爱过谁。”黑衣人冷笑道,话锋一转,“令狐容忌为了救你,只剩三年寿命,这你知道?” 三年!竟只有三年了。我佯装镇定,不愿再被他看透心事,“这不正遂了你的愿?” “我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命。”黑衣人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我,“我只想讨回他欠我的一切。” 他说完,便隐没在一片漆黑的屋里。我看着手上的信封,原想扔了。他定是想利用我,伤害令狐容忌。可思忖许久,我终于还是打开了信封,令狐容忌只剩三年阳寿,他岂会怕受伤?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赤着脚跑下床,燃起桌上的油灯,撕开了信封的口子。从里面滑出来一封请柬,红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是令狐容忌的喜帖,他要纳太子妃了,要娶那个天朝第一美女素瑶郡主。 我要立刻去找他!我悄悄打开了窗,爬出窗柩,一路朝京都皇宫御剑飞去。好在皇宫的建筑风格与其他地方有着很大的差距,就算我识路的本领较差,也能很顺利地找对方向。 乘着凉风,我一路飞驰而来。皇宫里,显出了一派喜庆之色,每个宫门都挂着鲜红的灯笼,每根石柱,都贴上了喜联,每面窗户都有形态各一的喜字。 我直闯令狐容忌宫门,手持着喜帖,质问道,“这是什么?素瑶是谁?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娶一个不爱的人?” 正在一人对弈的令狐容忌诧异抬头,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盘,打乱了原先的棋局。 “你来做什么?” “我来提亲。” “你拿什么提亲?是有郡主的身份,还是有手握兵权的爹?” 令狐容忌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棋局,眉头深锁。 我蹲下身,将棋盘彻底掀翻,“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但那又怎样?当初你在离山命悬一线,是我救了你一命,你理应以身相许。” 令狐容忌并未作答,他剧烈咳喘着,脸如白纸,毫无血色。 “素瑶郡主到。”宫外传来通报。 我侧目看去,一娇俏美人盈盈走来,摇曳生姿。那张脸,确实不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儿,艳而不俗,只是和花颜醉比起来,就有些黯然失色。 “容忌哥哥,这个女人是谁?”素瑶捻着手指,指着我的鼻尖,张扬傲慢。 “我是你容忌哥哥未过门的妻子啊。” 素瑶红唇轻咬,绕过我直直扑向了令狐容忌,带着娇嗔问道,“容忌哥哥!她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令狐容忌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素瑶,“谁容许你靠我这么近?” 素瑶连忙撒开缠着令狐容忌胳膊的手,往后靠了靠,“容忌哥哥别生气。瑶瑶也是被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厚颜无耻的坏女人气晕了头,这才愈矩的。” 我拎着素瑶的衣领轻巧地往边上一扔,惹得她惊叫连连,“谁男不男女不女?还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人家,没看见人家不乐意啊!” 我紧挨着容忌,将脑袋枕靠在容忌肩膀上,朝着素瑶挑衅地挑了挑眉,“看见没?你们一直以为令狐容忌有洁癖,其实他只是讨厌你的触碰而已。” “啊!你这个不讲道理的泼妇!容忌哥哥,你快命人将她拖出去砍了!”素瑶气急,没起身就朝我扑过来,“讨厌你这张脸,我要亲手撕烂你!” 令狐容忌最后一棋落入棋盘之中,从四面楚歌到出奇制胜,这最后的兵行险招显然是起到了效果。他愉悦地勾起了唇角,对我的殷勤看似十分受用,“我给过你机会离开的,既然你不愿离去,今后便是后悔,也没回头路了。” “啥?”我对令狐容忌突然反转的态度有些懵圈,他微微眯起眼眸,细长的眼睛里有着我看不懂的算计。 令狐容忌将我护到身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朝着我张牙舞爪扑来的素瑶身上,“滚。” 素瑶在边上侍女的惊呼中,飞出去几米远,随后重重砸在地上,吐出了一口献血。即便这种情况,她依旧没有对容忌歇斯底里,而是楚楚可怜地掉着泪,“容忌哥哥,为什么?” “本殿的女人,岂是你能随意辱骂的?” “还有一点望素瑶郡主谨记,我小气得很,眼里容不得沙子。以后若是让我听到你再唤他哥哥,见一次打一次。”我颇愉悦地对上素瑶淬毒的眼神,我都没叫过他容忌哥哥,其他女人自然也不能这般亲密唤他。 “将素瑶郡主拖下去。”令狐容忌冷瞥立于素瑶身侧已经吓傻的侍女,不怒而威。 第十四章 腹黑容忌 素瑶被她的贴身侍女搀扶着离去,那临行前幽怨不甘的眼神我净收眼底。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失去的,对于女儿家的报复,又有何惧? 我收回了视线,转而微仰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令狐容忌苍白的脸。才几日不见,他消减了不少。眼窝深陷,脸颊瘦削,薄唇了无血色,一副病娇美人的光景。 “令狐容忌,我今夜要是没来,你是不是就准备娶素瑶了?” 令狐容忌沉吟片刻,不甚困惑,“本殿从未说过要娶她。” 听他矢口否认,我有一点生气。拽着他走到门口,指着悬挂着大红灯笼的门楣,“那这是什么?” “父皇不日将迎娶楼兰公主,为迎公主,这宫中自然是要作一番装饰。” 啊?那个黑衣人又骗了我!我连连拿出袖口的喜帖,翻开一看,令狐容忌和素瑶的名字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天朝皇帝和楼兰公主香雪怜的名字。 黑衣人千方百计地将我诱骗至此,恐怕是想借我制衡令狐容忌。 “令狐容忌,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高人?或者说得罪过什么鬼魅精怪?” 令狐容忌屏退了殿中的侍女,缓缓蹲下身,看着我没有穿鞋被刮出道道血痕的脚,“日后要是不好好穿鞋,我就将这双足砍了。” 我低头看了看我被污泥染得脏兮兮的脚,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种小事不要在意。” 令狐容忌沉了脸,将我打横抱起,朝他的寝宫走去,“于我而言,与你有关的一切,均是头等大事。” 我耳根微红,许是靠他太近,有些不自在,“你先说说,你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不好招惹的人?” “这世上,还有本殿不好招惹的人?”令狐容忌不以为意道,“不过,倒真有一鬼魅,总想与本殿一争高下。” 令狐容忌难道也知那个黑衣人的存在? “那日两人确不是我杀,均是黑衣人陷害于我。也是他给我的喜帖,上面写着你和素瑶不日完婚,可来到你的宫中,上面的字却变了。”我难免有些忧心,“他千方百计地要我接近你,恐怕另有用意。” 令狐容忌邪魅一笑,“既猜不透他用意,不若将计就计。本殿倒是不讨厌他,毕竟他帮了本殿一个大忙。” 将计就计?什么意思?我正琢磨着令狐容忌话里的意思,他已然将我放置于卧榻之上。 我钳住他的肩膀,认真地问道,“你剜心头血救我时,是不是知道我能听见才那样说?你的阳寿是不是不止三年?” 他打开医药箱,将我的脚枕在他膝盖上,轻轻擦拭着我脚上的污泥,撒上了金疮药,用嘴轻轻吹着我脚上的伤口,再细致地裹上了纱布。 他抬头看我,“救你,是损耗了我十年寿命,但我从未说过我只剩三年阳寿。你脚上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先在我宫中休息几日。” 我有些懊恼,他是从未说过只剩三年阳寿啊!难怪他说黑衣人帮了他大忙,帮着他将我骗得团团转,可令狐容忌剜心救我是真,我又不得发作。 “你走,让我一人静静。”我将双腿缩回了卧榻,用被子蒙着头,自己跟自己置气。 令狐容忌并未贸然上前掀我的被子,而是朝着门外喊着,“追风,再拿一床被褥进来。” “是!” 我掀开被子,怒目而视,“我打算收回我的话,这个亲我不提了!你赶紧走,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同处一室。” 令狐容忌不紧不慢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离开的。方才当着素瑶的面,你不是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我又怎舍得就此放手?” “无耻……”我又将头埋在被褥之中,到底还是道行甚浅,竟将腹黑无耻的令狐容忌当成纯良无辜的小白兔。 “殿下,床褥已送到。” 令狐容忌愉悦地应着,“就铺在卧榻边上,本殿今晚就在此处安歇了。” 追风满头黑线,这是他第一次见令狐容忌屈尊自己,还似乎很高兴。 “殿下,你确定?” “废话。铺完赶紧出去,别扰了本殿和爱妃的兴致。” 追风连连称是,铺好被褥后一阵风蹿了出去关上了门扉。在关门之际,才舒展了眉头露出欣然一笑,这是他头一回见令狐容忌对女子如此上心,难得冷面太子也有动心的时候。 “歌儿,别跟我生气,好吗?”令狐容忌熄了灯,躺在了地上,同我说着话。 “不好。素闻你智谋过人,但从未想过,我也成了你计划中的一部分。有些东西,不能算计的!” 令狐容忌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我并未听清。 “你说什么?” “对不起。” 我好奇地掀了被子,透过窗外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着令狐容忌,此刻他双目紧闭,薄唇微张,看得出他是花了些气力,才有勇气道歉。以他孤傲的性子,让他认错确实是有点难。 “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我的提亲就作废吧。你走你的阳光道,我当我的离山大王!” “可我更想当离山大王的压寨夫君。”令狐容忌忽的睁开眼,四目相对,他的眼底闪着亮光,而我愈发看不懂他。 “闭嘴!我要睡了!” “歌儿,我有洁癖。”令狐容忌委屈巴巴地起身,推了推即将入睡的我。 “关我什么事!有洁癖去别的屋子睡去。” “我认床。”令狐容忌声音细弱蚊蝇,但一直在我耳边重复着这句话。 我睁开眼,有些不满地下了地,将床让给了他,“你睡床,行了吧!” 我嘀咕着,皇家的人果真事多,八尺男儿还这么娇贵!不像我,哪哪都能睡。不到一刻,我就四仰八叉地横躺在地上的被褥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甚是离奇,我梦见有什么温热柔软还带着一点点湿气的东西一直蹭着我的脸,从眉眼到唇畔,从额头到头发丝儿,轻轻柔柔蹭个不停,十分痒。 “绿莺,别闹。”我迷迷糊糊喊了一声,果真起了效果,脸上那种酥麻的感觉渐渐退去。 不一会儿,身上也察觉到了那异样的触感。像是一根羽毛来回地在我腰间划拉,又像是温暖的浴桶,将我周身包围,暖暖的,还透着股热气。最后,那根及其淘气的羽毛停驻在我胸口,并未往里探入,也未再有移动,轻飘飘地覆着,好像本来就不存在一般,再没引起我的注意。 第十五章 一纸婚约 不得不说,富丽堂皇的皇宫里,连地板都十分别致,越睡越觉得温软。我伸了个拦腰,揉着眼睛,惊讶发现自己又睡到卧榻上去了。 令狐容忌披散着头发躺在身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精致的五官在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射下,镀了层金光,俊逸不凡。 等等,哪里不大对劲! 他的衣服怎么像是被撕扯过般,一片狼藉?里衣从领子一路开到了小腹处,结实的胸肌若隐若现…… 我咽了咽口水,仔细地回想昨晚的种种,难道我在梦中对他做了什么? 要不,趁他没醒,赶紧溜了!虽然我对令狐容忌是真心欢喜,但始终介怀他设计诓骗我,人与人相处总该多点真诚。而且,我愈发觉得他腹黑狡诈,并非我能驾驭。 “唉,昨晚就不该风风火火前来提亲。”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骨碌爬下床,穿衣佩剑。 “怎么,敢做不敢认?还想逃?”令狐容忌忽然睁开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将头发拢到身后,暧昧地看着我。 我结结巴巴道,“做,做什么?” 令狐容忌下了床,靠我极近,他指了指自己被扯烂的衣襟,有些委屈道,“你还问我做了什么?昨晚,是谁半夜爬上床,扯坏我的衣服?” “我可是柔弱的女子,怎会做如此粗鲁的事!”我心虚地不敢看他,声音都低了些,“我看追风嫌疑颇大!对,一定是这样!他定是趁我熟睡,绕过我爬上了你的床,因太仰慕你,就对你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 令狐容忌勾唇一笑,“然后事后他怕被我责怪,就嫁祸给你?” 我一拍手,连连点头称是,“嗯嗯,肯定是这样!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我也不便在此叨扰,就先回离山了。” 屋外头,追风一脸生无可恋,现在这年头,做侍卫还要被造谣,世道艰难呐! 屋里,令狐容忌一把扯掉了我的外袍,指着我白色里衣上的血迹,“还想狡辩?” “这是啥?难不成昨晚你和追风酣战淋漓,没控制好力道,溅了我一身血?” 令狐容忌扶额,“这是昨晚你侵犯我的证据啊,歌儿。” “当,当真?”我自是想起了话本子里所说,女子头一次总是要见血的。原本并不十分确信容忌所言的我,这回全然信了。心里除了愕然,还有一丝愧疚。毕竟我记得民间流传着令狐容忌不能人事的说法,此番被我强迫,定是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银子才能弥补你受伤的心?”我摸着自己鼓鼓的荷包,掏出三枚铜币,“拿着,叫追风给你买只鸡补补。” 令狐容忌眉毛一挑,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三文钱能买到鸡?而且,你打算拿三文钱打发我?” 嫌我给少了?我盯着自己并不鼓囊的荷包,咬咬牙,直接塞入令狐容忌手掌中,“全给你全给你,全部家当都给你。你可别再嫌少了!你要这样想啊,我就这么多但却全部给你了,是不是弥足珍贵?” “哼!本殿岂是这么好打发的?”令狐容忌傲娇地扬起下巴,一副我不就范他就要将此事公之于众的架势。 我是见识过他的厚脸皮的,虽然我脸皮也不薄。但倘若让师父和师兄们知晓我私自下山就为了睡他一觉,那定要被耻笑的呀!我只好服了软,尽量显得自己客气些,“那尊贵的太子殿下,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令狐容忌径自盘坐在案几前,展开白得发亮的宣纸,并朝我使唤道,“研墨。” 我心下感叹,如果我昨晚控制住自己的兽欲,今儿个就无需看令狐容忌的脸色,男色误人啊! 容忌蘸墨执笔,脸色如常,看不清是喜是怒,只他龙飞凤舞的字,让他此刻的愉悦跃然纸上。 “天朝贰佰壹拾肆年捌月柒号,离境了尘座下弟子且歌,提亲天朝太子令狐容忌,并于令狐容忌休憩时,强行发生关系。事后,且歌以叁文铜钱为聘,应允叁年内,迎娶令狐容忌。如若实言,令狐容忌有权发布通缉令,将且歌绳之以法。” 令狐容忌停笔之时,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昨晚的事我一点印象全无,却被硬塞了个便宜夫君! “画押。”令狐容忌在我愣神时,直接拽过了我的手,往落款处深深一按。我的心咯噔一下,有种被卖身的感觉。不过,好在令狐容忌不是让我立刻娶他,还给了我三年时间,这时间长了,也许尚有转圜的余地。 “启禀殿下,左相有要事相商,已于前厅等候多时。”门外,婢女的声音怯怯传来。 “随我去会一会左相。”令狐容忌将我和他的“一纸婚约”叠得平平整整,塞入袖中,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 “不去!左相定是为他的掌上明珠素瑶来声讨我的。” “那左相要是让我娶素瑶,你也置之不顾么?你的良心不会痛?”令狐容忌整理好着装,随意拿了支簪子往发髻上一插,神态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孤傲。 我摇摇头,遂又点了点头。令狐容忌除了太过腹黑,待我还是极好的,即便我昨晚对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他也没有羞愤难当对我拔刀相向。如若他被逼娶了素瑶,我应是要做些什么的呀。即便以我一山野道士之力,斗不过位高权重的左相,但也须得表明立场替容忌说上几句公道话。江湖中人,最是看重义气的! 容忌会心一笑,顺了顺我凌乱的头发,“乖。你我夫妻同心,难事总会迎刃而解。” 携手踏入前厅,才知左相不仅带了素瑶前来,他身后还站着十来个官员。 令狐容忌牵着我的手,小声说道,“别怕,我在。” 我看这些官员面露喜色,其乐融融的样子,将他们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天朝这几年,“得天女者得天下”的传闻甚嚣尘上,师父说了,这传闻是有心人有意为之,目前看来,这有心人不正是左相么! “太子殿下!我等今日终于寻到真命天女,我大天朝盛世永昌!”一鼠目官员蹿上前,言辞激昂,语毕,扑通一声跪地,磕头也绝不含糊,等他抬头时,额头已经红了大片。 令狐容忌淡漠扫视了一遍眼前官员,最后将目光停驻在素瑶身上片刻,“本殿倒是想听听,你们口中的天女是何人?” “启禀殿下,钦天监昨晚夜观天象,发现天女星闪现于左相府邸上空。经推算,天女降世十八载有余,这正和左相爱女素瑶郡主生辰吻合。”鼠目官员跪着朝容忌挪了两步,抢在其他官员前答着话,真真是个人精。 “哦,是这样吗?”令狐容忌牵着我,快步进殿,坐上了主位,带着些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些各怀心事的官员。 左相颇有些得意挺直了身板,素瑶也羞怯地低头垂了眼,大概只我看见她低头前射向我的阴鹜眼神。 第十六章 容忌吐血 左相不疾不徐道,“太子殿下,正是如此。” 令狐容忌神色淡然,随手一拉将我揽入怀中,亲昵地在我耳边吹着气,转而看向左相,“左相是想大义献出令爱,祭天?” 左相原见令狐容忌让我跨坐在他腿上脸色就不大好,又闻他要将素瑶祭天,脸色更沉了几分。 素瑶泪眼婆娑,上前伏地而跪,“若素瑶一命,能换得天朝江山稳固,素瑶愿意祭天。”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素瑶郡主有天女之格,自是人中之凤,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鼠目官员也紧接着跪下,言辞凿凿。 我心下一阵感叹,原以为鼠目官员这溜须拍马的性子,在官场能有一番作为,可惜了被左相当枪使,这等违逆不道的话都敢讲。 令狐容忌冷哼,“人中之凤,母仪天下?那你的意思,本殿母后最终会被素瑶代替,是这样吗?” “下官失言!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啊殿下,下官是说,殿下他日登……” “拖出去斩了。”令狐容忌并未让他将话说完,就命侍卫将他拖了下去就地格杀。 左相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殿下,小女身体有恙,微臣先带小女回府,择日再向殿下请罪。” 身后官员也纷纷告退,就怕令狐容忌一个不高兴,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令狐容忌并没回话,而是偏头问我,“歌儿,你认为本殿要如何安置天女?” 我看着左相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素瑶,轻笑道,“有传言得天女者得天下。这天下自是令狐家的天下,天女定然不能旁落。” 我稍作停顿,素瑶诧异地瞪圆了眼,想是没料到我会出言帮她。她尽量报我以和颜悦色,一副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模样。只不过她眉眼中的阴狠太过明显。 而我,自然也不会好心到帮助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女人。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接着说道,“依我看,天女理应献给当今圣上。一来可保天朝子民平安顺遂,二来可彰显左相等的赤胆忠心,再来天女入宫为妃,极尽恩宠,当是人人艳羡。殿下,你觉得如此安置天女,妥否?” “十分妥当!众卿家认为如何?”令狐容忌愉悦地勾起了唇角,在我耳边私语,“你的表现本殿甚是满意。” 左相满腔怒火不得发作,也顾不得礼数,将小脸煞白的素瑶直接带走。留下面面相觑的官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既然众卿家十分赞成本殿的建议,明早我希望看到诸位集体上书请父皇纳天女为后妃。这也算是为我天朝子民积福荫。若无他事,都散了吧。” “是。” 待他们离去,我不免有些好奇地询问令狐容忌,“你明明也在四处找寻天女踪迹,怎的找到了又要将她献给你父皇?” 令狐容忌搂着我的腰,邪邪笑道,“只能怪天女没有你这般诱人。” …… 令狐容忌近来愈发无耻了!我乍然从他腿上跳起,忿忿不平,“登徒子,男女授受不亲的,你不得成日调戏我!” 令狐容忌红了眼眶,仿若下一瞬便要潸然泪下,“我做的这些比起你昨晚所为,孰轻孰重?” 我最见不得别人流泪,只好软了声安慰之,“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该凶你。我这会子也是心急,师兄们倘若发现我不在离山,难免忧心,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三年后,自当前来迎娶你。” “好。” 我有些诧异,这厮就这么轻巧地放我走?不过眼下不溜,今儿个又是走不掉了。我欣喜地往殿外小跑而去,正当要跨出门槛,令狐容忌翩然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脸色那么苍白那么苍白,嘴角残留的血那么红那么红。 “容忌!你怎么了?”我忙往回跑去,起初是对容忌有所怀疑,但看他仍不停地吐着血,再也生不出疑心。 令狐容忌将头埋入我的胸口,浑身还有些发抖。我紧了紧抱着他的手,对于弱小,我向来有着强烈的保护欲。 “我没事。你快些回去,别让你师兄们担心了。” 而同样守在容忌身边,神情焦灼的追风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表情由惊慌改为无奈。 我心下了然,这令狐容忌,诓骗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害得我一再受骗!我气急,松开手,顺带踹了一脚他的身子,“老子不陪你玩了!” “你敢踹本殿!”令狐容忌素来洁癖严重,旁人太过靠近他都会招惹杀身之祸,被我踹上一脚,自是受不了。 “下次再敢骗我,我就将你扔猪圈去!”我乘着青云剑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扶摇直上。 “你……”令狐容忌用手摸了把脸,脸上的灰垢染在了他纤尘不染的手上,一时气急,晕死了过去。 “殿下,你醒醒!” 我加快了速度,不再去听那些有的没的。我向来介怀被人算计,可他不仅骗我让我误以为他只有三年阳寿,还诓我在婚书上画了押,就连我要回离山,他都能随随便便吐血吓我,这男人真真可怕!也许,也许昨夜我并轻薄他? 想到此,我忙忙唤出绿莺,“绿莺,你昨晚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绿莺晕晕乎乎地晃着脑袋,躲在我衣襟里打着呵欠,“未曾听到呀!说来也是奇怪,这大热天的理应不该嗜睡,但是昨儿个主人一进令狐容忌宫殿,我就昏睡了过去。” 竟是这样?那岂不是无从查证? “唉,到底还是阅历太浅!”我叹着气,只希望三年后我能长进些,也希望到那时令狐容忌能不这么幼稚且腹黑。 “小且!”我头顶处传来花颜醉阴柔的声音。 “花兄!”一抬头,我就见花颜醉乘黑龙而来,十分威武。 我连连向他招手,“花兄,你这坐骑甚好!” 黑龙似通人性,对我咧出数十颗白牙,金色的触须触及我的腰,轻松一挑,就将我甩上了龙脊。 我摸着带着寒气的龙鳞,十分好奇,“花兄,你上哪儿找来的神龙?气派得很!” 花颜醉斜歪着身子,惬意地喝着小酒,“我去月老那求姻缘,出来正巧碰上了黑龙。听闻他主人历劫去了,我便将他带了出来。” “哇,我竟坐在一只神兽背上!”我小心翼翼地摸着龙脊,他看上去十分和善,总咧着嘴朝我笑。 绿莺也忍不住从我袖口飞了出来,立于龙须上得意洋洋,“黑龙黑龙,从此我便是你主人了!” 黑龙冷哼,“就凭你这个丫头片子,还想当我主人?” 嗯,我也觉得绿莺有些自不量力。不过,黑龙对绿莺十分高傲,对我却十分客气,这让我十分受用。“等我主人得道成仙,我也可以位列仙班,到时候定要让你认我做主子!”绿莺小小脑袋上的绿毛全部炸开,朝着黑龙跳着脚。 “哼!你这么能,一会别喊救命!”黑龙语毕,极速翻转下降,逆着风打得脸疼。还好花颜醉反应敏捷,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让我不至于被甩出去。可绿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她被狠狠地摔到了一片灌木林中,淹没在深深绿意中,不知去向。 “黑龙乖乖,您大龙不计小鸟过,别和绿莺一般见识,她还小,落入密林万一被野兽吃了多可怜!” 黑龙十分客气道,“仙子说笑了,我活了数万年,岂会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此处密林有许多英俊的鸟儿,我是送她去极乐世界啊,让她任意挑选如意夫君,岂不快哉?” 我微微瑟缩着脑袋,这黑龙的腹黑样跟令狐容忌颇有几分相似,得罪不起,得罪不起!不过绿莺没有性命之忧,我还是松了口气,这只小灵鸟,颇讨人喜欢。 第十七章 月老牵线 花颜醉仰头以酒浇脸,醉眼朦胧地看着我,“放心,黑龙极有分寸,不会伤到绿莺。倒是我,方才见过月老,心被那老头伤得透透的。” 我不解地看向花颜醉,“你竟喜欢月老?是求爱被他老人家拒绝了么?” “这位姑娘,你的想法很有趣。”黑龙眨了眨大如铜铃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沾上了些露水,笑眼弯弯的样子大大削弱了他的威严感。 花颜醉起身,脸上愁容密布,细柳眉微蹙,“这千百年来,唯一能引起我的注意的姑娘,和我竟无姻缘纠葛。我是一往情深,情深缘浅。她是义薄云天,无关情爱。”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思?你也别忧思过度!我听闻天上的月老好给他人牵红线,但他自个儿却孑然一身。想必他牵红线还不是十分厉害。”我站起身扯着他的衣襟,“走,我们去找月老。若他不答应给你牵红线,就将他胖揍一顿!哪有什么阴缘天定,我更相信人定胜天!” “强扭的瓜不甜。小且,算了,我这万年孤独的命格怕是难改了。”花颜醉抬眼,眼角眉梢写满寂寥。 原以为他是置身江湖方圆之外的自由之风,不成想他竟将自己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用醉意浇灭孤寂。 “花兄有所不知,我的命格极其罕见。师父说我实乃天煞孤星转世,一十四岁会遭遇生死劫。”我接过花颜醉递予我的酒壶,深闷了一口,“可我不信命。” ? 想不到花颜醉的酒这么烈,比师父床底那罐数十年的陈年佳酿更要烈些,我就喝了一口,脚步就开始飘了。 “龙哥,走,找月老去!”趁着醉意,我贴着黑龙光滑的背脊,热热的,但比起我烧红的脸凉多了。 黑龙很受用地眯了眯眼,“全听姑娘差遣。” 它速度极快,想来本事了得。一眨眼功夫,就瞬移到了月老阁。我抬头看着被万千红绳缠绕的匾额,心下想道,月老定是个不爱打理的脏老头,门面都透着邋遢。 果不其然,进门一看,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呀!树干上、藤蔓上、瓜田中,红绳杂乱无序堆垛着。 “花兄,你意中人的红绳在何处?”我揉了揉眼睛,只觉两眼发昏。 “不知。方才月老婉拒于我,我便直接走了。好歹我也是妖中翘楚,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的。”花颜醉少有地收起了酒壶,望着前面的千思万网,看不出他心里作何想法。 我心里腹诽,花颜醉将自己说得仿若是一只特立独行,循规蹈矩的妖,到底还不是因为懒! “你怎么又来了?我这里管的是凡人的姻缘,对于你这般道行的妖,我是掌控不了的。”月老怀里抱着一锅鸡汤,警惕地看着花颜醉。 自从上次脑袋进鸡汤后,我对这玩意儿敏感的很,闻不得一丝味道。我不由自主地往花颜醉身后靠了靠,只在他肩头露出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将月老从发髻看到了鞋面儿。满头银丝但面容年轻,目光炯然,气色红润,看得出过得十分逍遥快哉。一袭雪白长衫上挂满了红绳,每条红绳上都别着一枚铃铛,十分精致,与这满院的杂乱红线有着鲜明的区别。 花颜醉倒是对这些不大在意,他只盯着月老怀里的那锅鸡汤,想必是嘴馋了。怪道初次见面,花颜醉和那个高冷没礼貌的顾桓悠哉游哉地在河底喝鸡汤。 月老踮着脚尖,瞥着花颜醉身后的我,眼睛倒是相当好使。他一见我,鸡汤也不要了,直接扔向了瓜田中,被眼疾手快的花颜醉稳当接住。 “女娃娃,百闻不如一见啊!长得这般标致,甚好甚好!”月老如同见到自己亲孙女般,夸得我都有些飘飘然了。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试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自然的!你的红线一直挂在我胸口最显眼的位置,怎会不识?虽然这是头一次见你,但是你的画像我早就见过了!”月老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条红线对我说道,“你看,这是你的铃铛,因为你是万年一遇的桃花命格,我将你的铃铛也制成了桃花的颜色,是不是十分显眼惊艳!” 我将铃铛放在掌心,的确刻着我的名儿。 可我稍稍一抬手,除却我的铃铛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还夹带着数十个铃铛的响声。我顺着红线摸索着,这一看,可把我惊到了! 月老实在是厚待我,一条红绳都不舍得给花颜醉,倒是在我的红绳上绑了十余根,而且根根都绕得特别死,徒手解开怕是不能了。 我正想看看那些和我有所纠缠的铃铛上都写着谁的名字,月老却不让我见了,只微笑地摇摇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天机不可泄露,你就莫再问了。” “那我可否将我的红绳,分给花颜醉一些?” 月老示意我看向瓜田,只见花颜醉已经捧着那锅鸡汤,歪在瓜田上,沉沉睡去。 “你给他下药了?” 月老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法力滔天,给他下药无异于班门弄斧,老身这是将万年佳酿融入那鸡汤中,投他所好罢了!” “那月老的目的不是花兄,莫非是我?”我狐疑地看向他,心里有些惊恐,万一他也看上了我,让我留下来做月老身后的女人,那可如何是好! 月老边点头,边邀我进里屋详谈,“老身今日算到这彼岸花妖会去找你,遂跟他说了些伤人的话,引你前来。” “原是这般!但,我区区一凡人,月老找我所谓何事?”我目光矍铄,想着前世要是与他颇有渊源,白捡了个神仙亲戚,也十分圆满。 “我怕我再不动手,你就要被他人抢走咯。”月老神神叨叨地在怀中摸出一条嵌着金丝的红绳,视若珍宝地往我手里塞,“这是容忌小儿的红绳,多少仙家贵女求我我都不曾交出。今日把它赠你,你只消将之戴在脚上,从今往后,他便唯你命是从。” 容忌小儿?原来容忌是月老的私生子!怪不得月老对他如此好。我接过红绳,随意地往脚脖子一套,想着等离开月老阁再取下来。 “那花兄和意中人,果真是情深缘浅么?”我望着屋外四仰八叉卧倒在瓜田中的花颜醉,心中不忍他一直为情煎熬。 月老不满地嘟了嘟嘴,再次嘱咐我,“你切记,彼岸花妖意中人是谁不重要,容忌小儿才是你的命定之人。别成天想着花颜醉,他意中人三年后便会出现,照命理推算是死了的,但也许还有变数。毕竟老身只算得准姻缘,对命运知之甚少。” 我听闻不禁一阵唏嘘,想不到花兄情路如此坎坷! “对了,这壶酒你且带在身上。容忌小儿不胜酒力,通常都是一杯倒。他若惹你不快。你尽管灌他酒,等他晕了,随意你鞭笞…”月老眼睛笑得只剩了条缝,十分和善。 对于人家的馈赠,不论好坏,我都习惯先收了,也许真顶用呢!不过,容忌既是月老的私生儿,月老竟舍得叫我鞭笞他?神仙的想法果真异于常人! 第十八章 无字天书 我单手扛着花颜醉出了月老阁,置身于云雾缭绕的仙界,确是感觉自己道行高了几分,连这么大个的活人扛起来都毫不费力。只是黑龙已经来去无踪,此刻没了它引路,我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晃了晃花颜醉,但他没有丝毫回应。好歹也是个活了许久的妖,这么点防备心都没有,在仙界也敢喝个酩酊大醉!我都不知该夸他洒脱不羁,还是该说他单纯可欺。 此时,远处两名天兵结伴走来,一高瘦,一矮胖。我赶紧躲到石柱后,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弹。 “听说了吗?水神陨落元神不知去向,六界怕是要出乱子了。” “能出什么乱子?” “无水不成活,凡间将如炼狱一般黑暗可怕。仙界自然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魔界伺机而动,仙界内忧外患深重,地位岌岌可危啊!”高瘦天兵感慨着。 矮胖天兵心大,不以为意,“斗姆元君的无字天书尚未预警,证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 两天兵渐行渐远,我这才敢溜出来。方才听闻水神陨落,难免有些唏嘘,纵使跻身神位,也难逃生死大关。 我漫无目的地游走,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一座宫殿。先是如海市蜃楼缥缈,但转瞬就成了摸得着的真实存在。 我抬头看着月白的匾额慢慢浮现出“机缘殿”三个字,虽不知这是哪位仙人的居所,但这三个字委实吸引我。所谓机缘,大概就是有缘人可见,有缘人可进吧! 正在我犹豫进不进的时候,机缘殿的白玉大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既是如此,那我便进去一探究竟吧! 机缘殿外虽气派宏伟,殿内却不怎么的,陈设竟和离境差不多。不,这就是离境!殿内四壁绘着栩栩如生的壁画,走近看,每幅画上都有我。我顺着壁画一头,摸着墙壁走着,这些场景,都是我所经历过的呀! 年幼时我火烧师父胡子,惹得师父半个月不敢出门;再大些,大师兄送我青云剑,我不小心用剑伤了六师兄,难过了一整夜;五师兄为我过生辰陪我吃长寿面,许少哭泣的我,每年都要被五师兄弄哭一回;我和六师兄偷鸡被师父责骂,他跪藤条,我跪棉花;我和令狐容忌仙泉初相逢的画面,得了且歌这个名儿,偷偷高兴了许久…… 一边往前走,一边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会,怎么会!即便是过目不忘的我,也没办法将从小到大的生活场景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究竟是哪位仙人所为? 最后一幅画,有些晦涩难懂,但似曾见过。我仔细回忆着,忽的睁大眼睛,这幅画正是当初五师兄赠予我的两本我最喜爱的话本子中的最后一页拼凑而成。虽然那两本话本子被师父没收,但我定然不会记错。 我伸出手触摸着墙壁,最后一幅壁画竟开始了重新排序。等最后一片画面归位,壁画里的场景于我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一派祥和的离山血流成河,师父坐于莲花座上驾鹤西去。三师兄、四师兄身首异处,五师兄灰飞烟灭,还有离境里所有稚嫩无辜的道童,无一幸免。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顾不得肩上还扛着花颜醉,双手捶打着墙壁,“我离境素来不问世事,怎会遭此大难?” 我拔出青云剑,对着墙壁一阵乱砍,“都给我消失,都给我消失!” 我没料到的事,我语音刚落,壁画就如潮水般迅猛褪去,白得透亮,犹如一面明镜。 花颜醉酒醒,瘫坐在地上见我周身狼狈,他环顾着四周,颇有些讶异,“斗姆元君的机缘殿有缘人才得进,想不到小且的机缘这么好?” 我擦去满脸泪痕,急迫地抓着他的胳膊,声音颤得十分厉害,“花兄!你快看看此处的壁画,都看到些什么了?” 花颜醉伸手揩去我脸上的泪,环顾着四周,答曰,“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这百年来我所经历的人或事。小且看到什么了?” 我继续追问着他,“你就没看到些还未发生的场景?” 花颜醉明白了我的意思,又仔细地瞅着墙壁,很慎重地说道,“我没看到。听着,小且,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一日,就有你在一日。” 我怎么能不怕?面冷心热的师父,爱我宠我的师兄们,不论是谁有个闪失,都将成为心中永远的痛。 我转过身,朝着殿门狂奔而去,我得快些回去,只有回到离山见到他们还健在,我才能安心些。可当我即将跨出门槛,身后却飞来一本书籍,生生拦住我的去路。 花颜醉施法都震不碎它,天书依旧管自己翻着页,每一页都是我的画像,那么真实,真实地可怖。 “花兄,你看得见这书里的画像么?” 花颜醉眉头紧蹙,“我看到的是一片空白。无字天书仅有缘人可见。如若众人都得以一见,那上面的内容将关乎六界存亡。” 待无字天书和机缘殿一并在仙雾中消失,我踏着云仿若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走。忽而天昏地暗,我又陷入缠绕我多年的梦魇中。只不过这次我没有挣扎,而是仍由腥咸的海水将我吞没。 “小且!小且!” “主人,你怎么啦?别吓绿莺啊……” 我睁开眼,就见一妖一鸟一龙焦灼地伸着脑袋,在我耳边不住地唠叨。 我惊乍坐起,环顾着四周,竟是凡间密林。 “且歌姑娘,你一个柔弱的姑娘家,下回可别逞能!我看你从月老阁扛着花颜醉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时,不慎摔了一跤,俏脸朝地,晕死了过去。” 我有些庆幸,难道方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个梦? 花颜醉见我已醒,才松了口气,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揉着脑袋,“月老的酒真厉害,要不是黑龙将我摔下密林,我还醒不了呢!” 黑龙不服道,“你身为一只妖精,还如此不自爱,不分场合都能将自己喝趴,摔下来怪谁?我这不是急于救且歌姑娘的灵宠,才不慎将你摔下!” “哼!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差点被秃鹰吃掉!”绿莺眼里噙泪,跳上我的肩膀,愤怒地控诉黑龙。 黑龙大概心里也觉得抱歉,但傲娇如它,道歉是绝不可能的。 我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心里倒是稳当多了。还好只是个梦魇! 第十九章 未尝不可 黑龙将我送回离山后就仓促回了仙界,神兽私自出走,被发现是要受重罚的。 许是发现我并未在屋里,师兄们又点着火把满山搜寻。我特特跑到师父面前,一把将他老人家抱住,“师父……” 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如今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才发现师父于我是如此重要。 “我们小七怎么哭鼻子了?”大师兄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发。 三师兄性子急,在一旁直跺脚,“是不是令狐容忌那混小子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说下山迷了路,心里害怕。好在师父和师兄们并未深究,此事也就轻巧揭过了。 待众师兄掌灯而去,我悄悄尾随在了五师兄身后。对于书籍话本,素来都能做到过目不忘的我,偏偏在梦魇之后将话本最后一页忘得一干二净!这委实有点古怪,也许跟着五师兄能发现些线索。 这五师兄,大半夜的来仙泉沐浴也不掌灯,害我还以为他藏了什么秘密! 微弱的月光并未能穿透白茫茫的迷雾,我甚至看不清五师兄的身形轮廓。 “唔……”忽而,背后有一双大手捂住了我的口鼻,我下意识地想要大声呼救,转头却看见了怒气腾腾的令狐容忌。 令狐容忌并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是拖着我往密林里走。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能感觉到他的震怒。 好不容易挣脱开,我颇有些恼怒,“今晨还奄奄一息吐血昏迷,一到晚上就神气活现还摆着一张臭脸?” 令狐容忌俯视着我,依旧一言不发。 我气恼地转身,想要离开密林,这里的阴暗湿冷让我感到不适。 令狐容忌一闪身,又蹿到位跟前,虽然一言不发,但手上倒是有些动作。他利索地解开自己的腰带,将外袍随意地扔到地上,随后是里衣…… 我惊讶地见他旁若无人地脱着衣服,连忙用手捂住眼睛,“令狐容忌,你休想诱惑我!” “你不是喜欢看人沐浴更衣么?现在本殿让你看个够!”令狐容忌似有些赌气作势要褪去他身上最后一处遮挡,“你且记住了!你只能看本殿的身体,其他男人的统统不准。” 令狐容忌是在吃五师兄的醋?我满头黑线,枉他长这么大,处理事情的方式竟如此幼稚。 ?“行行行!你是太子你说了算。” 令狐容忌将我搂入怀中,手臂微凉,胸膛温热。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分不清是他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那么快,那么急。 “对不起。”令狐容忌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三个字。 “嗯?” “我自幼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勾心斗角,也习惯了用算计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所以,在发现我爱上你之后,我就极尽所能地算计着我们的现在,安排着我们的将来。只是我却忘了,真情,不能算计。”令狐容忌低低说着,和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骄傲样比起来,显得真诚又可爱。 “嗯,你可记清了,我憎恶算计。”我将月老赠予的红绳轻轻抽出,递给了他,并微微撩起裙角,“帮我戴上。” 容忌接过红绳,俯身蹲下,“想不到你也有女儿家细腻的一面,竟是去求了条红绳!”容忌的动作很轻,系上后又细心地帮我把裙角整理好。 “那,你愿意随我下山么?”令狐容忌起身,捧着我的脸,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 “下山?”这两日心烦意乱,下山散散心倒是不错,“这两日京城可有什么好玩的?”我边说边将令狐容忌的衣裳给他胡乱套上,就怕自己看多了一忍不住,鼻血喷溅丢了脸。 令狐容忌点点头,牵着我的手,缓缓走出密林,“楼兰公主香雪怜明日入宫,会十分热闹,你不去看看?” “去,自然去!听说楼兰公主国色天香,我自是要去观瞻观瞻的。你父皇艳福不浅,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娶到年轻貌美的公主。” 容忌撇嘴笑着,“你放心,我与他不同,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 话本子里说,“男人的嘴,全是骗人的鬼。”容忌眼下情真意切,谁知道是不是瞎忽悠我的?我不置可否,叫绿莺回去给师父送个信,就随令狐容忌下了山。 “你师兄莫不是故意在此处宽衣解带诱惑你?”途经仙泉,令狐容忌不满地看着正在沐浴的五师兄,牵我的手更是加了几分力道。 我从他身后探着头,只见五师兄刚要从仙泉起身,淌着水的胸膛在迷雾中显得十分健硕。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尚未看清什么,令狐容忌就将我按入怀中,愤愤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我一半大!” “那么大干什么,又不能吃。”我有些无语,他怎么总爱和师兄比较?明明是个杀伐果断的冷脸魔王,怎么四下无人的时候这么幼稚! 令狐容忌颇有深意地看着我,耳根微红,薄唇微张,过了许久才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你想要吃,也未尝不可。” 这厮,一边教我男女授受不亲,一边又如此放浪形骸…… “谁?”五师兄警觉地将身体沉入仙泉之中,朝着我和容忌的方向问道。 令狐容忌如同拎小鸡般将我拎起,迅速离去。我的衣领被揪着,双脚悬空,十分地不舒服。等远离了仙泉,我不满地叫唤道,“快放我下来,我快被你勒死了!” 令狐容忌停住脚步,将我轻轻放了下来,借着月光凑近了我的脖子细细瞧着,“还好,没有伤及经脉。” 我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着,“你说你紧张什么?莫不是怕被师兄发现你与我在此私会?” 令狐容忌并未回答,勾着嘴角心情十分愉悦。 我见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笑意浅浅,不免有些狐疑,他在傻乐什么? “你在笑什么?” “我……我就是开心,你师兄身材没我好。”令狐容忌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将手背向身后。 我朝他身后瞥了一眼,“你藏了什么?” 令狐容忌正色道,“方才走得仓促竟没发现夹带了你师兄的衣服。不过想必他已经光着身子回去了,我们这会子回去还他,他兴许还要怀疑你。” 我满头黑线,令狐容忌真的是一点亏都不吃。不就是在意我看了师兄沐浴,竟迁怒于师兄…… 第二十章 像个禽兽 随容忌回了东宫,原想抢先占了卧室将门关死,省得又要跟容忌抢床睡。可一进大厅,就见一个满身金光的中年女子坐于主位,边上是纤瘦窈窕的素瑶郡主。 中年女子身着金色锦缎华服,面容精致,仿若精雕细琢的观音石像,不怒而威。虽然她眉眼和容忌并无相似之处,但敢在东宫坐上主位的,恐怕也只有容忌的母后了吧。 “母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有事早上再找儿子也不迟。”令狐容忌语气里透着疏离。 皇后并不在意令狐容忌的态度,在素瑶和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近,“我听素瑶说,你被离境的一个女道士给迷得神魂颠倒,就从傍晚等到了现在,想不到你还真是去找她了!” 皇后两鬓的金步摇微微晃动,仪态依旧大方得体,只不过她看我时,那凌厉的眼峰悄无声息地显露着对我的敌意。 令狐容忌不悦,“她就是我认定的太子妃,找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有问题么?” 皇后温和笑着,将令狐容忌拉到一旁,“忌儿喜欢,自是甚好。只不过她身份卑贱,行为粗鄙,毫无大家闺秀典范。若是纳她为妃,恐叫文武群臣耻笑了去。” 我忿忿不平,她都没了解过我,怎么就可妄断我行为粗鄙!正想夺门而出,容忌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肘,将我整个人带到他身前,正对着皇后,“母后,你听清楚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她是我的女人,任何人都不可说她一处不好。倘若以后谁在您面前乱嚼舌根挑拨离间,被我发现,我会用一千种方式凌虐致死。” 我坦然地直视着皇后,自己并未做了什么有伤风化的事,而且即便做了,又干她何事?我坚信,倘若她真的十分关爱儿子,知容忌十分在意我,也不该多番为难于我。 皇后怔愣地看着容忌,似也没想到他会这般严肃。身旁的素瑶更是急红了眼,“容忌哥哥,姑母只是关心你,你怎可顶撞他,寒了她的心?” 令狐容忌并未理睬他,而是转向身后,命令着门口的侍卫,“谁允许你们放素瑶郡主进来的?父皇即将纳入宫中的妃嫔你们也敢放?这是想让我们父子离心!” 而身后的侍卫扑通一声齐刷刷跪地,“是卑职失职!请殿下责罚!” 令狐容忌眯了眯眼,道,“谅你们是初犯,将素瑶扔出东宫就算了。若有下次,你们就以死谢罪吧。” 令狐容忌字字诛心,素瑶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眼里一片氤氲,“姑母,素瑶,素瑶只是心疼你……” 皇后自是明白人,令狐容忌都摆明了态度,她自然不会明着对上容忌,为了素瑶坏了母女关系。她只安慰着素瑶道,“你且先下去吧。” 素瑶被侍卫架着拖出了殿外,那淬毒的眼神紧紧地锁着我,似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无奈地耸耸肩,从头至尾我就没说过一句话,她自个儿被扔出去,还赖上我了?我怕再留下来,皇后都要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赶紧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殿内,仅剩皇后和令狐容忌。但气氛并没有因此而转暖,令狐容忌依旧耷拉着脸,爱理不理。 而皇后只自顾叹了口气,“忌儿,这明儿个楼兰公主进宫,你父皇怕是又要被迷得找不着魂了。” “那母后的意思?”令狐容忌呷了一口茶水,目光锐利地盯者皇后。 皇后也不拐弯抹角,连拽住容忌的衣袖,恳求道,“忌儿,算母后求你!倘若你向你父皇要了楼兰公主,你父皇碍于你在军中的声威,定然是会允准的。” “呵!母后当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但你别忘了,我是你怀胎十月所生,秉性自然和你一般。”令狐容忌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上并未表现得多愠怒,只是态度更加疏离,“我凭什么帮你?” “那本宫若是让那小道士名正言顺地嫁进我们皇家,嫁予你做妾,如何?” 令狐容忌一脸冷峻,并不为所动,“本殿要娶谁自己做主,还用得着母后允准?夜已深,母后还是早些回去吧。” “忌儿啊,你有句话是说对了,你是我十月怀胎所生,秉性自是与我相仿。你有的狠厉母后自然也是有的,你可千万千万看牢你的小道士,不然日后有你后悔的地方。”皇后娘娘慈眉善目,但声音却透着几分阴冷。 令狐容忌皱眉,“如果你不想要后位,尽管动手。” 语毕,令狐容忌摔门而去,怒气正盛。 我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边嗑瓜子边看话本。令狐容忌屋里的典籍大多都晦涩难懂,但有一本关于怪力乱神的典籍倒是十分精彩。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令狐容忌就黑着一张脸踹门而入。一阵凉风飘入,我紧了紧衣裳,扯过边上的被褥。这家伙洁癖甚重,要是让他看到这满床的瓜子壳,岂不是要疯! 我赶紧地掖好被角,正襟危坐,“同你母后聊得如何?” 令狐容忌关上门,脸色才渐渐好转,“无关紧要的人,提她作甚!我只是郁结,不能早些陪你。” 我见他神色揶揄,语气暧昧,脸上突然烧红,我用手捂住脸,心下怪道,怎么近来和令狐容忌独处,总想脸红? 令狐容忌因为我的反应而心情大好,近身勾着我的下巴,用他骨节分明的手,从我眉眼一路移到唇瓣,“你害羞的样子,十分诱人。” 我的脸持续烧红,用手将他推开一段距离,“令狐容忌!你敢笑我!” 令狐容忌又凑近了身子,双手撑在床边,吻住了我的唇。我脑袋又在瞬间犯懵了!瞪大了眼睛看他俊美的五官无限地放大。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抖,高挺的鼻梁抵着我的脸颊和我的鼻子相贴,他微热的鼻息洒在我脸上,一切太过玄幻。 这是我们之间的二个吻。他明显熟练很多,不会笨拙将我咬伤。只是进步太快,我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因为心跳过快,因为他的眉眼太过吸引人,我竟忘记了换气。 他那双眼,和起平素里的冷漠截然不同,黑眸中仿若燃烧着熊熊欲火,将一室的静谧装点地暧昧火热。他开始不满足蜻蜓点水般的浅吻,靠我靠得更近。 我全身的气力仿若被抽空,被吻得缺氧更是无法思考。由着他解开我并不好解打成死结的腰带。他的手微抖,见解不开直接撕碎成了布条。 他的行为甚是粗暴,我的衣袍也紧接着被撕成碎片。布料清脆的裂帛声让清醒了些,我瑟缩了一下身体,摇头道,“真像个禽兽,我才十四岁呀!” 第二十一章 嫌我太小 令狐容忌的手总算是停住了,我此刻已经被扒得只剩下单薄的里衣。我也并非讨厌他的触碰,只是这种完全由他主导的感觉我并不喜欢,倘若他不这么强势,能被动些,我兴许还能欣然享用。 令狐容忌也有些尴尬,盯着我的胸口沉默良久,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是小了些!无妨,我等你长大。” 有这么说话的吗?我黑着脸扯过被子,背对着他装睡。被子一动,床上的瓜子壳如粉尘般轻舞飞扬,尽数落在他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没有入往常一样就地发作,语气还算平缓,“这是什么?” 我置气道,“全是我啃过的瓜子壳,脏得很。你可以滚去沐浴了!” 他叹了口气,弹去了身上的瓜子壳,“你吃过的,我怎会觉得脏?我去沐浴了。” …… 嘴里说着不嫌弃,然后又说自己去沐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气。纵使知道他有洁癖,但还是不大舒服,这么说来,他吻我都要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我披上他的披风,赤着脚走出了卧室。追风见我出来,毕恭毕敬地行着礼,“且歌姑娘,更深露重,还是回去歇息吧。” “他人死哪儿去了?” 追风颇为讶异,“殿,殿下他在西边浴池内冲凉。您还是别去了。” 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颇为不解,“何故?” “额,这,这……”追风有些窘迫,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我也不再为难他,径自往西边浴池走去。轻轻推开浴池门,里边雾气蒸腾,更确切的说,是寒气直冒。我掀开珠帘,见令狐容忌盘坐在其中,眉头紧拧。 心里暗自感慨,我竟忘了他不能人事,方才他突然停手,大概也是怕我发现他的旧疾失了面子! “唉,血气方刚的男儿,因为这种说不得的暗疾,欲火焚身却只能以冷水浇灭,也是可怜。”我轻声感慨,原先的怒气消了大半。正准备转身离去,令狐容忌倏而转过身,用他那双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本殿没有暗疾,只是因为你太小了,本殿怕伤了你。” 我见他面色苍白,也不愿多打击他,只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道,“好吧,我信你了。不过,下次别说是因为我太小,再寻个其他由头吧。” “本殿真没有暗疾,你确实还小……”令狐容忌无语地看着我,有种有嘴说不清的感觉。 我也十分无奈,遂直接将自己的衣服剥地一干二净,坦诚对上他的眼,“看清了,我没你说得那样小!” 令狐容忌看直了眼,两管鼻血鱼贯而出,那样子十分滑稽。他用手捂住鼻血,但鼻血还是顺着指缝喷涌而出,待他处理完,抬着幽深的眸子趣味盎然地看着我,勾唇轻笑,“我的意思是你尚且年幼,有些事怕是会伤了你。” “你!你故意误导我!”我羞愤地将衣服胡乱套上,就不该放松警惕。这腹黑的令狐容忌,骨子里都透着算计! 啊!也怪我蠢!我捂着热度飙升的双颊,急急跑回了房间,做出这么丢人的事,再见到容忌都觉得十分尴尬。 追风远远地看我跑来,低低地呢喃了句,“想不到殿下不能人事,还能有这么多法子撩拨姑娘!” 我也顾不得他怎么想,直接进了屋关了门,要让令狐容忌进了屋,指不定要在我边上笑一夜。 “呵!他还真是忍得住。温香暖玉在侧,竟让你独守空闺。不如,今晚就让我来陪你?”面具黑衣人乍现在我床沿,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单单那双阴鹜的眼睛,就十分压抑。 “怎么哪都有你!”我的手悄然握住床头的青云剑,眼下我不是她的对手,但也不至于片刻就能被他撂倒。 “生气了?他吻你你毫不介意,我只是稍稍靠近些,用得着凶神恶煞?” “关你何事?”我细细地看着他这双眼睛,他既然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那就证明他极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人。可这双眼睛眼型很常见,在大街上找一抓一大把,独独眼神里的阴鹜冷酷,令人恐惧。 黑衣人似是猜透了我的心思,嗤笑道,“你说,倘若我强占了你,让那尊贵不凡的殿下亲眼看到心爱之物被毁,他当如何?” “你这永远只能生活在阴暗水沟中的臭虫,去死!”我趁他不备,抽出青云剑,剑锋直指他的瞳孔,瞬间刺穿他的眼珠,殷红的血染红了床幔,我却麻木地露出笑容,“任何人,都不能将我视为打败令狐容忌的筹码,毕竟我也不是一个弱者。” 容忌正巧进屋,见我和黑衣人剑拔弩张,刚要出手,黑衣人已经捂着眼睛逃遁于无形。他步履匆匆而来,将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一边擦拭着我脚底的灰尘,他的声音因为紧张都在不自然地抖动,“自打我有记忆以来,黑衣人就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凡是我在意的,他都会亲手毁掉。” 令狐容忌靠坐在床榻边,面容十分痛苦,“年幼时,我非常喜欢一只通灵性的小马驹,可他当着我的面将它开膛破肚。和我一母同胞的幼弟尚在襁褓之中,也是因为我时常缠着奶妈要抱幼弟,有天晚上,雷雨交加,我起夜时发现幼弟小小的头颅就悬挂在我的床幔上,血红的眼睛直直瞪着我。” 我下意识地抱住令狐容忌,任谁摊上这个恶魔,都会十分凄苦无助。 令狐容忌略有停顿,似是在缓解他的悲伤情绪,但面上的表情仍旧麻木冷漠。他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为了摆脱梦魇,我自小就师从云游仙人,仙法道法都懂一些。黑衣人再不能影响我丝毫。可是刚刚看到了你和他对峙,我的心漏了一拍。倘若我再失去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停地拍着他的背,却没法缓和他的紧张情绪,一夜无言。直到日出东方,我伸出手去探了探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心情豁然明朗,“虽然黑夜总是如期而至,但是黎明从不失约。死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重要的是眼下的生活。” 第二十二章 当众掌掴 一夜无眠,但因为见过了容忌脆弱的一面,反倒对他更生了一层好感。毫无弱点,看上去也太无人性了。 我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楼兰公主快到了么,我们看完再回来睡吧?” 容忌此刻已经调整好情绪,面上又挂上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微微颔首,“好,我们看完就回来好好睡。” 他把“睡”字念得特别重,语气透着暧昧。但我还真是不了解他,一会嫌我太小,一会又疯狂撩拨,难道不能人事的人都会比常人更傲娇,更骚气些? “冷雪,半个时辰内将她处理妥当。以太子妃的规格佩戴首饰穿戴服饰。”令狐容忌叫来了一个气质冷冽的女子,比起宫中的莺莺燕燕,颇有几分脱俗之姿。 我好奇地摸着她纤细的手,“冷雪姑娘,你看起来比天上的仙子更脱俗几分。” 冷雪气质冷冽,但声音极甜,和她的形象大相径庭。她爽朗笑道,“我也觉得自己姿色还算上乘,不过比起姑娘你来,那就只能算是蒲柳之姿了。” “我么?”当惯了道士,时常会忘记自己是个女子。坐在铜镜前,由着冷雪在我脸上涂涂画画,恍然间我竟在镜子里见到了另一个我。不同于我的稚嫩,另一个我有种尽态极妍的成熟之美,眉宇间有着点点忧愁,眉心那颗朱砂闪着金光。 怎么回事?怎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幻觉。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铜镜,镜子里的我竟留下两行清泪,似是想跟我说些什么,但却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冷雪,你看镜子。” 冷雪低下头凑了过来,笑眼弯弯,“且歌姑娘真真好看!” 看来冷雪并没有看到铜镜里不一样的我,兴许是我昨夜没休息好,才有这幻觉吧!我揉了揉眉心,近来古怪的事情颇多,我的心就像没沾到血般,一直悬在半空,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冷雪弄完,天已大亮。我用手指挑起又长又冗杂的裙摆,走路都不大方便。推门而出,一不小心被长裙绊住,整个人朝着正立于门口的追风摔去。 令狐容忌此时正坐在十米开外的亭子里喝着茶,见我出屋,飞身疾驰而来,一手将追风往后移了移,另一手扣住我的腰身将我捞起,“不许摔别人身上。” 我扶着发髻上的水晶步摇,原来那些看起来轻飘飘的女子每天都要穿这么麻烦的衣服,戴这么沉重的首饰! “这衣服我穿着委实别扭,不如换了?”我拉着胸口裹得紧绷绷的抹胸,说话都透不过气儿。 令狐容忌眼神微深,“我看着也觉不大合适。”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了一面做工精细的蚕丝面纱,为我蒙上,“今日风大,吹久了难免面上生疮。” 追风脸色僵硬,辛苦地憋着笑。 冷雪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还忍不住惊呼,“殿下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地扯谎了!明明是且歌姑娘太美,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呀!” 追风连连捂住了口无遮拦的冷雪,“嘘!” 令狐容忌心情还不错,并未同冷雪计较,而是牵着我的手,一同上了轿辇。 四目相对,他就定定的望着我,即便隔着面纱,我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一片。我颇为尴尬地撇过头,撩起帘子看着外面来往的娇俏贵女们。 “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对我笑了!” “他轿辇中的人是谁?太子殿下不是有洁癖么?怎么会让其他女子坐一旁!” 我忙不迭放下帘子,那些贵女们的眼神都不大友好,想来都是将我视为了他们接近令狐容忌的绊脚石。 刚下了轿撵,一面容姣好的女子就直直地朝着容忌扑来。 “哎呦……”她矫揉造作的尖着嗓子,夹带着一阵刺鼻的脂粉味,整张脸都贴到令狐容忌胸膛上。 “拖下去,永不得入宫。”令狐容忌神色中透着几分嫌恶,低头扫了一眼他胸襟上白茫茫的一片水粉,似是难以忍受残留在身上的脂粉味。 “随我去换衣服。”令狐容忌附耳道。 我头顶着几斤重的发饰,委实不想动,“你快去吧。我这身装扮,不便多走动。” “素瑶郡主到。” 我的眼神从容忌的背影移至素瑶身上,这样凑巧么?容忌一走,她就来了!还是,素瑶又想等容忌不在的时候,做些什么?不过,我还真没什么好失去的,管她做什么,以牙还牙就是了。 素瑶很快就带着身边的一群贵女朝我走来,“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就是容忌哥哥从离山上捡的小道姑。” 紫衣贵女不屑道,“不就是一无才村妇,太子殿下也看得上!” “我听说她是哪个窑子的妓,太子殿下曾为了她,屠了许多人……” “就是她啊!我也听说过,这么低贱的女人,怎配站在这里!” 众贵女纷纷附和,“对!赶她走!”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这些虚伪又无知的大家闺秀,若不是今日装束不便于动手,真想一一撕烂她们的嘴脸。 紫衣贵女朝着我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指着我的胸口道,“太子殿下都不让你露脸,是觉得你长相寒碜带出来上不了台面吧?” 蓝衣贵女道,“定是这样,山野村妇能好看到哪里去?也许脸黑得跟抹了泥巴一样!” “那又怎样!你们太子殿下就是喜欢我,不服去找他理论啊?”我兴致缺缺地看着她们,原以为楼兰公主进宫,会十分有趣。没想到没等到正主,这些跳梁小丑却聒噪不停。 紫衣贵女气极,翘着兰花指指着我鼻子骂道,“你这个来历不明的贱种!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皱了皱眉,“贱种”这二字甚是刺耳。放下刚到嘴边的茶杯,我在袖中掏出了一包平素里捉弄师父和师兄们常用的痒痒粉,均匀地洒在手掌心,随后趁紫衣贵女不备,扬起手给了她一个结实清脆的耳光,“我这么和你说话,你有意见?” “呜呜呜……素瑶姐姐,她欺负我!”紫衣贵女捂着脸,失声痛哭,气得直跺脚,但碍于我骇人的面色,竟不敢靠近半步。 素瑶假惺惺地靠近紫衣贵女,用绢帕轻拭她的脸,“紫鹃妹妹,你的脸……” 殿内太过沉闷,我有些头晕,顾不得这些目瞪口呆的女人们,兀自往殿外走去。 第二十三章 自证清白 我前脚刚出,素瑶后脚随即跟上。她拍着手款步走来,“想不到你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呵呵,你以为你抢得过我吗?” 我回首不耐烦地看着她,“你们这些人就如此热衷算计?” “是啊,且歌是吧?今天,我不仅要让你身败名裂,还要让你被圣上当众赐死。” 她突然抓起我的手往她胸口上靠,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素瑶是想诬陷我推她?那这么轻轻一推,自然是不够的!既然她把自己安排地明明白白,我就不客气了。 我将手上的痒痒粉塞入她的衣襟,再猛地加重力道,注入了七成内力,将她从养心殿外的长廊上直接推下台阶。 我见她惊慌失措滚下台阶的样子,抿嘴笑道,“如你所愿。希望你还能有口气,继续之后的表演。” “你……”素瑶瞪大了眼睛,嘴里吐着血,趴在地上,如受伤的小兽,几乎毫无反驳的余地。 “我什么我?你以为所有人都需要算计?强者不需要。”我拍着手抖落手中的毒粉,轻描淡写地说道,将目光放在正气势汹汹而来的皇上和皇后。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养心殿公然行凶!”皇上边上的太监尖着嗓子朝我喊道。 “启禀圣上,素瑶郡主天女之命,贵不可言,我又怎敢加害于她?”我规规矩矩跪下,“只是我听闻,素瑶郡主即将入宫为妃,却十分不守妇道。因着我跟着太子殿下而来,就抓着我问些太子殿下的事,我认为不妥想要挣脱开,不料她失足摔了下去。” 皇上脸色铁青,不管事实如何,听到自己的妃子惦念着其他男人,他都觉得有失颜面。 皇后上前搀扶着皇上,不疾不徐道,“陛下莫要生气,素瑶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会不知分寸。倒是她,公然推人还斗胆狡辩,仗着忌儿宠爱,恃宠而骄。” 我仰起头,冷冷地看着皇后,“我有何理由伤害素瑶郡主?而且奴才不是那种无脑之人,在养心殿蓄意滋事。” 皇上有没有被我说服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他在皇后提及令狐容忌的时候眼神暗了暗。 “你是谁?!”皇上威严的声音入耳,颇有几分令狐容忌孤傲的味道。 “我是离山了尘道长座下第七个关门弟子,道号且歌。” “一个小道姑,忌儿怎么就如此堂而皇之带入宫中?”皇上皱眉,狐疑地看着我。 此刻,素瑶已由宫女扶起,颤巍巍地倚靠在宫女身上,坚持不肯去太医院。她泪眼婆娑,气若游丝,“还请皇上、皇后为臣女做主。” 紫鹃此刻也捂着半边脸,随着一群人出了养心殿,指着我的鼻子哭骂道,“你好狠毒的心!掌掴我也就罢了,居然还在指尖藏毒,你快交出解药!” “大胆妖女,这么多人都看到你打人,你还敢狡辩?”皇后见这场面,也就落井下石补着刀。 我并未理会皇后的指责,只将眼神锁在紫鹃红肿的半边脸上。 ?“皇上,掌掴她的人是我,那是因为她质疑太子殿下看人的眼光。但下毒的人不是我。”我胸有成竹地看向皇上,“倘若我有法子自证清白,皇上能否看草民的护主心切的份上,饶恕草民。” “是谁在陷害本殿的女人?”令狐容忌冷着脸一路飞驰而来,他也不顾皇上和皇后也在场,直接将我搂入怀中,关切地询问我,“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用仅我和他能听到的细小声音说道“我没事。这些宵小交由我来解决即可。” 皇上龙颜大怒,“令狐容忌!你连朕都没放在眼里?” 皇后忙缠着皇上,帮他顺着气,“皇上,忌儿常年征战,性子野了些,您莫要怪罪。”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的人,被无端构陷,儿臣还问不得吗?”令狐容忌依旧没有松开我的意思,场面的气氛一度陷入了冰点。 “启禀皇上,草民有法子可以自证清白。”我着实不想看到皇上和令狐容忌剑拔弩张正面相冲,到头来他们孰胜孰负未可知,但我肯定是先遭殃的。 皇上见势,稍稍缓和了脸色,“你且说说,怎么自证清白?” “遵旨。” 我走向紫鹃,轻轻触摸着她肿胀的脸颊,问道,“除我之外,谁碰过你的脸?” 紫鹃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肯说。 “她不说,那你来说!”我指着紫鹃边上的蓝衣贵女,她刚刚骂我骂得也很开怀,得罪我的,一个都别想好过。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在离山的这一十四年,我所见皆是良善之辈,因而我也做了十四年正正经经的好人。如今,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若不反击,岂不是丢了离境的脸? 蓝衣贵女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还有素瑶姐姐。素瑶姐姐关心紫鹃姐姐,用帕子轻拭紫鹃姐姐的脸。” 素瑶听完,便知我要做什么,强撑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规规矩矩地磕着头,“请皇上明鉴!我与紫鹃妹妹姐妹情深,定不会用这等卑劣手段害她。” “是啊,皇上。素瑶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自是信得过,她绝不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人心隔肚皮,做没做怕是只有自己知道吧?”我冷冷地看着素瑶,“敢不敢,让人搜身?” 素瑶眼神一阵慌乱,她似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抬着一双张皇失措的眸子,“你到底想怎样?” “素瑶郡主,草民不想怎样,草民只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令狐容忌朝着皇后身边的嬷嬷,恭敬行礼,“奶娘,有劳您带素瑶下去检查一番。” “是。”奶娘看了眼皇后的眼色,又看了眼令狐容忌,知两边都不能得罪,便命身后的宫女,“你帮我将素瑶郡主扶到偏殿查验。” 这一来一往估摸需要半柱香的时间,皇上自是站不住,入了殿中,歌舞照旧,而我,只能在殿门口规矩跪着。令狐容忌眉头深锁,“我知你定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今后这些事情交由我来,你不需脏了自己的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脏手算什么,洗洗不就干净了。”我低低说道。 “今日的你,有些不一样。” 我看着令狐容忌,心中怅然所失。我只知道,她们骂我贱种,万般羞辱于我,我还不能还手么? 我有些赌气,“你要是不喜,走远点。” “我喜。之前还担心你太过单纯不得自保,看来是我多虑了。”令狐容忌半蹲在我身侧,在我耳边附语道,“你算计人的样子,极美。” 第二十四章 楼兰公主 “离山妖道,妖媚惑主!还伤了我女儿,今天我定要拿下你的狗命!”左相气势汹汹赶至,一脚朝着我的心口踹来。 令狐容忌将我抱起闪至一边,愤怒地一脚踩在左相踢空了的腿上,周身散发着寒气,“左相,养心殿上大打出手,是想谋反?” 令狐容忌清冷的嗓音响彻大殿内外,穿透了殿前柔和的丝竹乐声。乐声戛然而止,舞女们进退维谷,皇上眯着眼看着殿门口的左相,厉声询问道,“爱卿何故跪坐门口?” 左相被令狐容忌那一脚踩得不轻,站不起身,就跪地匍匐着朝殿前挪动,一边还哭喊着,“皇上为臣做主啊!离山妖道蛊惑太子殿下,还妄图陷害爱女,请吾皇给臣一个公道,给小女一个公道!” “离山乃修道仙山,怎么到左相嘴里就成了妖山?你是在质疑天朝风水不好,将人杰地灵的仙山养成了妖邪为患的污浊之地?”令狐容忌走上前,一脚又狠狠踩在左相撑地的手掌上,还不客气地碾压了几下。 众人皆看到令狐容忌的举动,只暗暗抽着气,幸好得罪太子的不是他们自己。皇上自然也是看到了,但他也选择视若无睹,“左相说话要注意分寸。” 左相忍着手脚上的剧痛,重重地磕了头,“是臣失言了。” 此时,嬷嬷已经拖着素瑶进了养心殿,她将从素瑶身上搜到的药粉交给了皇上边上的太监,“公公,这是老身从素瑶郡主身上搜到的。” “我没有,不是我!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陷害我!”素瑶跪伏在地,尖利吼叫着,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人赃并获,还想嫁祸于我?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能瞒过皇上,能瞒过皇后?”我俯视着她,轻蔑笑着,就素瑶这么浅的功力,凭什么跟我斗? 太医验过药粉,也声称此药粉就是致使紫鹃脸上发肿发痒的源头,但药性一过,就能恢复原状,并无特别的毒性。 紫鹃见状,明显松了口气,但却哭得更厉害了,跪倒在地求皇上给她主持公道。紫鹃心里大概也明白,扳倒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道士容易,但能拖素瑶下水的机会却不多,因而她立刻将矛头指向了素瑶,反应倒也敏捷。 “素瑶郡主善攻心计,有失皇家颜面,现朕决定撤回其郡主封号。” 出乎意料的是,素瑶此刻已经不再喊冤,而是闭了口平静地任由左相将她带下殿。 倒还沉得住气!我对素瑶倒是要高看两分。 “楼兰公主到。”殿前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通报着,一股奇异花香入鼻,楼兰公主如蝴蝶般翩跹而至,舞步偏偏。虽然蒙了层面纱,但那双蓝色的眸子已经足够颠倒众生。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令狐容忌见我看楼兰公主看得入神,有些不满地掐着我的腰,闷闷问道。 “她这香气,甚是怪异。”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楼兰公主,这女子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皇上那,反倒是一直对着令狐容忌笑。 “她那双眼睛,甚是好看。”我心中虽不悦楼兰公主对令狐容忌太过直白的眼神,但还是由衷称赞道。淡蓝色的眼珠,加上又长又翘的睫毛,再配上忧郁的眼神,真真我见犹怜。 令狐容忌品着酒,淡淡而言,“你若是喜欢,挖下来送你如何?” “不喜。”美丽分很多种,这种极具诱惑又带着攻击性的美人,避而远之最为妥当。 可天,偏偏不遂人愿。她被舞女踩到裙角,朝令狐容忌直直扑了过来。 我和令狐容忌相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朝边上挪了一个空位,空隙刚好足够卡住她插满金钗的头。 奇异香气扑鼻而来,边上的贵女纷纷捂嘴笑着,大臣们则若无其事低头喝酒。 楼兰公主在身后舞女的搀扶下,站起身,面纱却不慎掉落在令狐容忌脚边。她朝令狐容忌明媚笑着,“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可否将面纱还我?” 也就在她揭开面纱之际,天姿国色浑然天成,皇上看得眼睛都直了,皇后更是银牙碎咬。 “这等污秽之物,你叫我捡?”令狐容忌缩了缩脚,很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楼兰不是能歌善舞?也不过尔尔。” 楼兰公主扬了扬眉,笑得极其妩媚,“太子殿下身边有佳人相伴,自是。不将香雪怜放在眼里。香雪怜甚是好奇,这位姑娘是何等天姿,能让太子殿下特别对待?” 楼兰公主此言一出,殿内殿外都朝我看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在令狐容忌的要求下也戴了面纱,此刻楼兰公主是意图跟我比美么? “本殿的女人,你也敢动?”令狐容忌见楼兰公主欲上前摘下我的面纱,抓着她的手腕,满脸戾气。不需要我自己出手,我自然是乐得清闲。稍稍往容忌身后靠着,事情因他而起,也就让他解决罢了。 楼兰公主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柳眉微蹙,却将深眸含情脉脉地锁在了令狐容忌脸上,“太子殿下,你抓疼我了!” 令狐容忌随即甩开了她的手,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抓痕,引得皇上不顾礼数,亲自上前查看。 “手臂可是伤着了?”皇上轻轻地握住她的葱白小手,温声询问。 楼兰公主颔首低语,“无碍。” 她边上身着异域服饰的侍女匆忙赶来,“皇上,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刚刚被舞女踩了裙角不慎跌倒,受了不小惊吓,还是让小的带公主下去休息吧!” “允了!”皇上恋恋不舍地松开楼兰公主的手,转而指着跪伏在地的舞女,“拖下去,斩了!” 舞女无助地哭泣,一直眼巴巴地看着皇后。想来,她也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才故意踩了楼兰公主。不过她今日若是不照做,皇后定然不会放过她,横竖都是死,这无疑是个死局。人在宫中,若真没点权势,当真脆弱如蝼蚁呢!我不寒而栗,双手环抱着胸口,对这面上觥筹交错,实则危机四伏的宫宴,兴致全无。 “我原想楼兰公主进宫,会十分热闹!没想到,也是一般的无趣。”我跟令狐容忌低语着,“我还是出宫玩吧,护城河畔的糖葫芦比起山珍海味,更合我的胃口。” “且慢…”令狐容忌按住我的胳膊,“你在殿外等我,我禀了父皇即刻去找你。” 第二十五章 后宫遇险 我悄然离席,在殿外等了片刻,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原以为是令狐容忌,不想是一位面生的宫女。 “姑娘,请随我来。”宫女面无表情,仿若一具活尸。 我兴趣盎然地看着她,嗤笑道,“谁派你来的?这可是养心殿外,我若不随你走,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阴鹜的眼神一转,带着些邪气,一边眼珠子还布满了血丝,“在这里强上你,也不错。” 不!他是黑衣面具人!我明显不是他的对手!我惊慌地朝殿外的侍卫呼救着,侍卫却如同睡着一般毫无反应。 更可怕的是令狐容忌出了养心殿,竟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我,也听不到我在他耳边的呐喊。 黑衣人依旧是宫女装束,他靠近令狐容忌,耳语了几句,令狐容忌就焦急地往后宫奔驰。 我想要追上却被黑衣人紧紧拉住,“别急,我马上就带你看好戏。” 我狠狠地瞪着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自然是干眼前人。”黑衣人重击我的后脑勺,随即我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待我恢复意识,我被黑衣人扔在了香雪宫楼兰公主的主卧屋顶上。我透过被黑衣人移开的砖瓦,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不愿去细想,也不愿去细看。可黑衣人揪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按在砖瓦的缝隙间,让我不得不看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卧室内,雾气迷蒙。令狐容忌和楼兰公主在浴桶中缠绕嬉戏,阵阵欢笑,不堪入耳。 我只愿这一切是假的,可是那些砖瓦砥在我脸上磨得我生疼,既然会痛,那便不是梦了。 我挣脱了黑衣人的束缚,用嗤笑掩饰心里的痛楚,“你真可怜!” 他掐住我的脖子,厉声喝道,“你别激怒我!否则,我不确定我对你微薄的好感能不能让我放你一条生路。” “好感?”我突然觉得很讽刺,“似乎从一开始,你就想尽法子折磨我吧?你所谓的好感,就是毁灭一切?” “比毁灭更可怕的是什么,你想知道么?”黑衣人忽然冷岑岑地笑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缩了缩脖子,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身体却十分乏力,别说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你大概不知道,你身上的赤羽链能保你百毒不清。只有在你意志薄弱的时候,我下的合欢散才能对你起作用。”黑衣人抱起不得动弹的我,下了屋顶,直接进了卧室将我扔上床,“所以,你刚才看到他的意乱情迷只是幻觉,但一会他看到的全是真相。” 黑衣人不疾不徐地解着自己的衣服。“可惜了令狐容忌心智强大,那贱货并未能迷惑他。但你说他在结界外,看着你我卧榻缠绵,会怎样?” 我身上开始涌动着一股无名的燥火,烧得我喘不过气。见黑衣人慢条斯理地脱衣服,我竟有种让他快些脱掉的冲动,这让我觉得十分耻辱。 “你现在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乖乖配合我!”黑衣人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肌肤,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浇灭我的燥火。 他看我时,那双阴鹜眼睛里的贪婪让我十分恶心。我撇过头,满腹的委屈促使如瀑般的眼泪肆意横流。 他有些讶异,“想不到合欢香对你的影响,这么弱!” “又或许,是你恶心地我想吐?”我的气力似乎随着屋外骤降的雷雨尽数恢复,一脚狠狠踹在他身上,随即拔出青云剑朝他砍去。 “今天我非阉了你,替天行道!”我朝着他发疯了般砍去。而黑衣人身后,无色无形的结界被令狐容忌的长剑划破。 刹那间,青云剑和令狐容忌的长剑碰撞出刺目火花,而黑衣人腹背各中一刀,一时间,血沫飞溅。可下一瞬,他却又在眼前消失不见。 屋里,只剩下我和令狐容忌拔剑相对,我手一松,青云剑掉落在地,喉头腥甜不自觉地吐了口血,尽数沾染在令狐容忌身上。他放下剑,将自己的衣服解下披在我身上,眼眶红得能滴出血来,“歌儿……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无力地靠在他胸口,“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和他同归于尽,幸好你来了。” 令狐容忌轻轻触碰我脖子上的勒痕,“该死的,他竟这样伤你!” “已经不疼了。”我不自在地拢了拢容忌披在我身上宽大的衣服,却有些后怕。倘若容忌迟来一步,倘若自己没有气力刺黑衣人一剑,那么现在青云剑对准的将会是我的心口吧。我并无洁癖,只是受不了黑衣人的触碰。 令狐容忌抱着我出了香雪宫,楼兰公主一路狂追,“容忌,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奇异香气一路追随,一路弥散,即便暴雨倾盆,也丝毫冲刷不去她的浓郁香气。 我回头透过如瀑雨帘,瞥了一眼在雨中丝毫不顾形象的楼兰公主,如若之前未曾见过,又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深的羁绊? “她这么大呼小叫,你和你父皇会生出嫌隙么?我看你父皇十分在意她” “身在皇家,从来就没有父子情。嫌不嫌隙,于我而言,丝毫无差。” 雨丝顺着令狐容忌的发丝垂坠落下,飞溅在我脸上,尚还有一丝余温。原来,这不是雨滴,是他的眼泪。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仿若有个地方,被塞得满满的。 “啊……公主!” 身后,忽然传来宫女凄惨的尖叫,夹杂着振聋发聩的雷声,显得十分诡异。令狐容忌停滞住了脚步,缓缓低头,吻住了我的唇瓣。雨水顺着他的鼻尖,滴滴答答落在我的脸颊上,他发了疯地吻我,吻得我喘不过气。 “令狐容忌,你怎么了?” “香雪怜是和亲公主,入宫第一天就死了,楼兰和天朝必有一战。”令狐容忌沉重地抬起头,抿着唇终于还是说了,“我送你回离境。” “你之前让我等你三年,就是想要攻打楼兰?楼兰易守难攻,竟要花费你三年的时间,想必十分凶险吧?”我挣脱开他的怀抱,不愿意只身回离山。 令狐容忌替我挡着雨,轻声安慰,“楼兰公主和亲,原本就不是长久之计。无论她死没死,天朝与楼兰,必有一战。” “那你就放心将我留在离山?”我看着他红透的眼眶,心下已经下了决定,要和共赴疆场生死与共。 “你师父是得道高人,有他在,你比在我身边安全。记得你自己签的婚书,不许忘了我。”令狐容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说得云淡风轻。 “不……”我语音刚落,眼前一黑,又晕死过去。 第二十六章 征途抢亲 再醒来,我已身处离山。 初秋微凉,薄薄的阳光洒在床畔,我揉着眼睛,将脑袋探出了床幔。结果发现六个师兄横七竖八地躺在我卧榻边,大师兄歪头靠在床柱上,六师兄的脚横亘在五师兄脸上,三师兄还抠着肚脐眼儿。 我扶额,这几个师兄怕不是彻夜守在我边上,刚昏昏沉沉睡去? 披上一件衣服,我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上跨过去,出了院子,急于探听宫中的事。 “主人,你去哪儿!”绿莺从梧桐树上飞下,在我面前扑扇着翅膀。 “我须得下山一趟!” 绿莺用绿意盎然的翅膀拍着胸脯道,“主人莫急,你想知道的事绿莺统统弄清楚了!” 我揪住绿莺的小翅膀,盘腿坐在梧桐树下,急急问它,“令狐容忌可有恙?” “他没事。昨日雷雨大作,大师兄知你在宫中遇险,遂赶往,将你从令狐容忌的寝殿接回。那时,皇帝老儿正在大殿兴师问罪,诘难令狐容忌。”绿莺喘了口气,摇头道,“谁知道令狐容忌真不是个好人!他竟说杀害楼兰公主的人是他亲娘皇后,使得皇帝老儿直接将皇后关入了冷宫。” 楼兰公主果真是被皇后所害!只是皇后此举,当真只是因为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想让其他女人得到皇上的宠幸? 可皇上后宫从来都是莺莺燕燕,皇后此举怕不是要逼令狐容忌出征楼兰? “那令狐容忌还在京都么?”我摸着袖中的婚书,心中颇为忐忑。 绿莺眼神闪烁,含糊其辞,“这…额这个,令狐容忌肯定是已经到楼兰了!他连他娘都没放心上,想必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主人,和他比起来,大师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绿莺果真是大师兄的心腹,处处帮衬着大师兄!不过,我此刻顾不得旁的,只想在令狐容忌出征前,再见上他一面。 我沿着小路狂奔下山,迅风穿耳呼啸而过,每每我心急时,体内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蠢蠢欲动。这不,我心里默念着令狐容忌,下一瞬竟瞬移到他面前! 他身披铠甲,骑着汗血宝马,神色凛冽。 见到我时,他淡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破绽。 “令狐容忌,本大王要你现在就成为我的压寨夫婿!”我仰着头,双手叉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身后的将士探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有些还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大概是怕我被令狐容忌身下的汗血宝马一脚踩死吧。 追风颇有眼力劲儿,率先下了马,将我拉到一边,“且歌姑娘,殿下此行为带兵征战,耽误了行程,恐遭人非议的。” 我知自己太过莽撞,但委实不喜令狐容忌不告而别,仍朝着令狐容忌喊道,“倘若你不答应,我就撕了婚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令狐容忌勒住缰绳,下了马朝我风驰电掣走来。 “为什么不穿鞋?”他皱着眉头,弯下腰擦着我的脚面,声音带着愠怒。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天呐,殿下看不上京都美娇娥,竟喜欢一女土匪!” “殿下不是有洁癖,怎么还去触碰那脏兮兮的脚?” …… 只能说,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八卦起来,比起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硬着头皮,全当没听见,只认真地看着令狐容忌,“我看过日子了,今日宜婚配。你,究竟嫁不嫁我?” 令狐容忌将我抱起,转而对身后将士道,“在此安营扎寨,明日再启程。” “追风,你不用跟着。”令狐容忌抱着我,脚步一顿,朝着边上的追风嘱咐道。 追风毕恭毕敬应着,那一脸揶揄倒是让我脸上发热。 “令狐容忌,你还未回答我!” 他唇角向上扬起,“我嫁。” “那好,你既是我的人了,就当听话,出征也得带上我!” 令狐容忌低头浅笑,脸上绽开一个不易察觉的梨涡,煞是好看。 他将我带入附近的林子里,随后在一片花海中将我轻轻放下。 我环顾着四周,原来城郊还有如此迷人的风景! 令狐容忌在鸢尾花海外设了一个结界,颇为得意地说,“这下,此处只剩你我。你若是想要我,就来吧!” 说完他摊开双手,用那双幽深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颇为纳闷,令狐容忌居然会设结界,他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令狐容忌蹲下身,解下盔甲,如墨长发随风飘扬,合着阵阵花香,他长长的睫毛每颤动一下,我的心跳就更快了几拍。 他怕是有毒,身上的味道比黑衣人的合欢香更为霸道,令人想要紧紧贴合,欲罢不能。 他一改往常的主动,只摊开双手,顺着眉眼含情脉脉。光是看着,我便忍不住咽着口水,他的皮相,当真是好,比花颜醉的精致妖媚还多了一层仙气。 我的手抚过他的脸,肤若凝脂也不过如此吧。好不容易解掉了他厚重的铠甲,我已经累得不想动弹,此刻才想起来,他之前不是嫌我太小,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你今儿个不觉得我尚还年幼?” 令狐容忌见我没了动静,终是忍不住,将我扑下,在我耳边轻语,“我怕,再不抓紧,你就被人拐走了。” “喂,是本大王娶你!你的手在干什么?停下停下!”我连声喝止着令狐容忌,想要争取点主动权并不十分容易。 令狐容忌抬起深邃的眸子,今日的他干净地如碧泉清水,白衣红唇,梨涡浅笑。 “歌儿,你好美。”他啃噬着我的锁骨,轻柔如耳边风,酥痒如柳絮拂过。 我真真是容易沉迷男色,因他梨涡里的点点笑意便失了神。他的身体温热,合着并不十分浓郁但沁人心脾的花香,犹如一剂凶猛的麻醉散,竟让我忘却了身体的疼痛。 我望着天幕上跟着上上下下浮动的闲云,从青天白日一直到星辰漫天,明白了一个颇有哲理的人生奥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谣言说令狐容忌不能人事,可事实上…… 当朝霞驱赶星辰,蹒跚爬上云端,我再也撑不住,骂了句禽兽,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第二十七章 幽冥鬼界 令狐容忌终究还是出征了,没有带上我,只在我边上留下一束鸢尾花。对,还在我怀里留下一封信。 我从床上爬起,大概是三天之后。我打开信笺,他那龙飞凤舞的字跃然纸上。足足写了十九页,真没想到平素里很少说话的令狐容忌,这么能说! “只愿汝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低低念着,不想六师兄从窗柩飞了进来。 他见我睡醒,忙不迭上前询问,“小七三日前去哪了?上哪儿摘得如此美丽的鸢尾花?怎么累成这样,睡上了三天三夜?” 我面露尴尬,将信纸收入被褥中,“呃,我原先是想见令狐容忌一面,但他已经带兵出征。不想机缘巧合竟见了一处鸢尾花海,遂摘了一束带回来。” 绿莺在我耳边咕咕叽叽,“才不是!你明明和令狐容忌在结界中……” 我忙不迭捂住绿莺的嘴,将它塞进耳里,威胁道,“小绿鸟,你是想让我将你扔到鹦鹉堆去?” 绿莺吓得再不敢言语。 我转向六师兄,这才注意他手上的皇榜,好奇地接过,上头写着“左相爱女南宫素瑶,济世天女,妙手回春救我吾皇顽固旧疾,万民谨记之”。 我有些不解,素瑶不应该奄奄一息卧床养伤,怎么啥时候还学会救人了? 六师兄一屁股坐上卧榻,兴致勃勃讲起,“小七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天,京都发生了好多事。” “哦?” 六师兄神神秘秘地四下张望,见无旁人才小声说道,“当今皇上在令狐容忌出征后突发旧疾,据说素瑶郡主妙手回春治好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悦,应了素瑶郡主请求,让皇后搬出了冷宫,还让皇上应允了他和令狐容忌的婚事。” 令狐容忌前脚刚走,皇上就遇险,素瑶和皇后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原不知皇后要令狐容忌出征是为何事,原是想支开他独掌大权。眼下看来,皇上怕已被彻底控制,成了一个傀儡罢了。 六师兄好奇地看着我,“小七,皇上都为令狐容忌赐婚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以为意笑笑,“素瑶还不是我的对手。” 六师兄遂又说道,“其实这样也好,令狐容忌并不值得托付终身。我今儿个随五师兄下山采办,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我听说啊,令狐容忌出征第一天,路遇一娇俏女子,竟起了歹意,白日宣淫,让一众将士在原地等了一天一夜。”六师兄说得义愤填膺,“我也未料到他竟是这般好色之徒,小七你没跟他去是明智的。” 我脸色发红,六师兄说的倒是事实,只是我可不敢承认他口中的娇俏女子就是我。 “小七你别不信啊!军中将士说不知令狐容忌将那女子带往何处,但那女子可是足足哭喊了一日一夜,直到黎明破晓才没了声响,兴许那女子不堪受辱,那时已经自尽了!” …… 我真如此怂,哭喊了一日一夜?千万不得让人知道那是我,着实丢人! 我眼神闪烁,“呃,师兄莫听这些流言蜚语,还是多花些心思修习吧!不然过些时日我就要超过你了!” 六师兄性子单纯,信以为真,爬了窗跃身而去。 待六师兄走远,我才敢小心翼翼挪下床。这腰…这腿!啊…该死的令狐容忌! 我刚下了床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我明明没怎么动,怎么还这么累!”我低低感慨道。 “啧啧,主人你可长点心吧!纵欲过度是要年老色衰的。”绿莺又飞到跟前无头苍蝇般瞎晃悠。 “闭嘴闭嘴!聒噪的小绿鸟!” 我用手挥着愈发顽皮的绿莺,许是动作太大,脖颈上的赤羽链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真是奇怪!没有断裂,怎么说掉就掉了?我正要捡起赤羽链,聒噪的绿莺突然凭空消失,周边的环境也变得十分陌生。 我拖着疲软的身体,起身环顾着四周,漆黑中透着点点绿光。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如幽灵的哭泣,阴森森令人汗毛直立。 难道这是鬼界?我脑子里冒出的想法让我大吃一惊。花颜醉说过没有赤羽链的庇护,我对于鬼怪无异于是能大大增进修为的香饽饽,是妖魔鬼怪都趋之若鹜想要吃干抹净的存在。 天呐,这究竟是哪! 我看到迎面飘来的透明幽灵朝着我龇牙咧嘴,一口尖利的乱牙咬在我脖颈处,虽然没有鲜血直流,但我能强烈地感受到元气在流失。 好在,这幽灵徒手就能撕碎,我咬了咬唇,将它从头顶撕拉一声往下撕,它只呜咽了一声便化作尘土四散。 我顺着路边的幽绿鬼火,走得小心翼翼,深怕踩到些横死的伏尸。 “咚,咚,咚,咚…”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像是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我四下望着,却并无发现有异样的地方。 直到一缕飘散在我前额的发丝,沿着我的脑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往上提拉。 “啊…”这种头朝下的失重感很不好受。我双手捂着脑袋,就怕这一缕发丝断裂,将我重重砸地而去。 “来了一个肥美小娘子!” “提过来称重!” “我要一斤小娘子!” “我要五斤!” “我没那么多怨念可以用,就给我四两吧!” 我睁开眼,看着将我团团围住的小鬼们,一阵懵。 下一刻,来了一个舌头垂至眉心的白面鬼,捏住了我的嘴,朝我嘴里足足倒了一桶子水! “不用这么好客,我不渴!”我被水浇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白面鬼见水灌得差不多了,便翘着它十分长的舌头,朝着边上的黑面鬼说道,“灌了些水,重些了。” 黑面鬼满意地点点头,遂和白面鬼一头一尾地将其抬起,一蹦一跳地拖上秤。 边上其他的小鬼已经将路堵的水泄不通,纷纷伸出干瘦的爪子,要来抓我。 他们这是打算将我大卸八块,分了吃了?我心里一凉,此时呼救也没人能来救我,看来只能自救了! 我紧紧盯着白面鬼长长的舌头,抄起秤砣顶端尖锐的弯钩,朝着白面鬼的舌心直直刺去,再反手将黑面鬼长长的耳朵一并穿过弯钩,打了个死结,将他们滚成球扔向后头。 虽然它们身高颀长,但都轻飘飘的,无甚重量。我做这些事倒是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谁想要肥美小娘子?”我一脚踩在秤砣上,一手持着秤杆,扫视着这群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小鬼。 “不敢不敢!” “小娘子恕罪!” 重鬼齐齐摇着头,虽然个个凶神恶煞,但因为实力太弱反倒觉得有些可爱。 只是,一群小鬼中却冒出了一只怯生生的手,顺着那只手,我见到了一个长相还算白净的小鬼,他瑟缩着上前一步,掌开她手心的黑色怨念,小声但又坚定地说道,“可以给我挖块四两的肉嘛?我用全部怨念来换!” 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我对你的请求十分愤怒,想要即刻撕了你!” 他果真朝我飘来,面上是掩饰不了的恐惧。我颇有些无奈,从未想过,白白净净的我能把一只鬼吓成这样! 第二十八章 盼我快死 “为什么想吃我?”我毫不客气地提起他小小的脑袋。 “我不想的。只是我家主子不食生肉,挑嘴得很。因为几个月不吃生人,现在虚弱地快死了。”他说着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眨巴着眼睛继续说,“小娘子你的肉十分香,我想借你块肉,也许能救我主子一命!” 他说得情真意切,倒是让我有了几分动容,“好说好说!我本修道之人,如若能救活一两只死鬼,也能名垂青史了!带我去看看你主子!” 身后的小鬼见我突然转了性子,纷纷露出贪婪的目光,装模作样擦拭着脸上不存在的泪水嘶声哭嚎着。 我一记眼刀甩过去,他们又没了声响,就笔挺地站在我身后,半步不敢移动。 跟着小鬼走了许久,终于见着了他的主人。他此时正坐在湖畔钓鱼。 “鬼兄?可是钓到鱼了?”我从他后头探着脑袋望向平静无波的幽绿湖面。 他缓缓转过头来,稍宽的眼距,雄鹰般锐利的眼,瘦骨嶙峋的脸颊,苍白的脸… 这不就是当初同花颜醉在护城河底饮酒喝鸡汤的顾桓嘛?! “顾兄,竟是你!你怎的如此憔悴啊?”我拍着他的肩膀,虽不喜他身上阴郁冷淡的气场,但想着许是他在鬼界待得久了,才会如此这般不近人情。 他转过身讶异地看向我,“且歌?” 我点了点头,想不到他还记得我。 “当初你面红起泡,今日却清丽脱俗,样子相差甚大!”他收起鱼竿,颇为喜悦,“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死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满头黑线,“才没有!我活的好好的,你才死了。” 顾桓沉吟了片刻,自顾自笑着,“是啊,我都死了好久。” “为什么不去投胎?”我纳闷地看着他,他在此处却并不开心,与其守着寂静的死地,不如投胎转世,感受一下生老病死也比一天天数着时辰度日强些。 “我习惯了孤独。”顾桓掂量着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在边上生起了火。 我遮着眼睛怕被火星子溅到,“何故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倒着的?” 顾桓边上的小鬼歪着头认真思考着,“大概是因为我们鬼都是头重脚轻,倒着比较舒服。” “离殇,加柴。”顾桓一动不动地坐在火堆边烤着鱼。 “听离殇说,你不吃生肉?”我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 顾桓抿着唇,置若罔闻。 果真是闷葫芦!我原想转身离去,但又想着也许他知道怎么离开鬼界,于是又折返了回来,“顾兄,你知道怎么离开鬼界么?” 顾桓抬头,冷嗤,“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用我的一滴血来换离开鬼界的法子,可以嘛?”我将食指放在他嘴边,反正横竖就损失一滴血,应该不会很痛。 “我不需要。” 离殇在一旁急得跳脚,“主子,你需要!” “闭嘴。”顾桓烤好了鱼,慢条斯理地吃着鱼,十分专注,也十分优雅。 我最见不得顾桓这类面上清冷,骨子里极需他人关爱的人,直接将顾桓扑倒在地,夺过他手上的烤鱼,“瞧你弱不禁风的虚弱样!我现在就是打你,你也无还手之力。” “你…野蛮道姑!”顾桓似乎十分厌恶被我钳制的感觉,眼里阴鹜乍现。 我则是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指,将指尖血滴入他嘴中,“离殇说你再不吃生肉就要死了,虽然你已经是个死鬼,但我还是大发善心,救你一救罢。” 顾桓撇过头,十分嘴硬,“我不需要。” 我跨坐在他身上,一拳锤在他胸口,不悦地嚷着,“我不管!反正你喝了我的血,被我救了一命,必须带我出去!” 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也好,出去之后早点死了,你便可以留在幽冥鬼界。” 顾桓虚弱的身体在迅速地变强,他身上的鬼气涌动,黑森森的吓煞人。我有些忌惮地挪开身体,眉头深锁,难道我的血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不仅能救活奄奄一息的鬼,还能使他功力大增? 顾桓坐起身,眉眼间透着疏离,指着他吃剩的烤鱼,命令着我,“吃完,我送你回去。” “你该不会是下毒了,想弄死我?”我嗅了嗅烤鱼,香气四溢,比六师兄的烤鸡还要香上几分。 离殇见顾桓又陷入沉默,忙替顾桓解释,“且歌姐姐别误会!你方才被黑白无常灌了许多无妄之水,阴气深重,凡人食之会恶疾缠身,只有无妄湖里的鱼能解。” 原是这样!看来顾桓并不是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鬼嘛! “多谢顾兄施救!”我客客气气地给顾桓作了个揖,不料他一句不需要就将我连人带鱼给掀翻了,重重朝着地面摔去。 天杀的顾桓,怪不得总是被孤独包围,这种性子谁愿意靠近呢!我捂着头,紧闭着眼,迎接我和地面的致命撞击。 好在,我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惨,而是稀里糊涂地出了鬼界,从地上的深坑爬了出来。 “主人!你方才去哪儿了?”绿莺蹭地一下飞入我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紧紧贴在我的胸口。 “没事,就是遇到个死鬼。”我捡起赤羽链忙往脖颈上套,虽然鬼界一行并未对我造成伤害,但如此阴暗的地方我是万万不想再去的。 “小且!你怎么了?”屋外,花颜醉驾着黑龙悬浮在半空中。 他侧身跳下黑龙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我脖子上的赤羽链,“奇怪了!链子明明没有破损,方才我怎么突然感觉不到你的心跳?” 我低头摸着赤羽链,摇头道,“方才赤羽链突然掉落,我便进了鬼界,还见到了你的朋友顾桓。” 花颜醉双眼迷离,并未比我清醒许多,“你竟去了幽冥鬼界?” “是啊,我还救了顾桓一命,但他性子孤僻得很,对于救命恩人他也并不十分客气。” 花颜醉如狐狸般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顾桓他可是鬼王啊,实力不在我之下,怎么需要人救?” 鬼王!我随随便便认识一个鬼,竟然是鬼王!这也难怪了他如此孤僻清冷。 我点了点头,“他边上一个叫离殇的小鬼说顾桓不吃生肉,虚弱地快死了。” “哼!他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这就去找他打上一架,连兄弟的女人都抢,欠揍!”花颜醉气呼呼地扔掉了酒壶,也不骑黑龙,在我眼前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二十九章 黑风寨主 我扶额,对我并不大了解的妖界鬼界生出一丝丝担忧。身为妖王的花颜醉成天醉生梦死没着过调,身为鬼王的顾桓不吃生肉自身难保更别提兼顾鬼众,世道艰难,做鬼做妖都不容易啊! “且歌姑娘!几日未见,你竟如鸢尾花般,盛开地如此艳丽!”黑龙朝着我微微点着头,看上去谦和友好。 他一提到鸢尾花,我就情不自禁想起我和令狐容忌缠绵的一日一夜。明明他才刚离去,竟开始想他了! “且歌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可载你一程!” 我连连点头,顺着黑龙金色的触须,爬上了龙脊,“我想去楼兰看看,劳烦龙哥了!” 黑龙咧嘴笑道,“我正好也要去楼兰认主,主人的归期近了!” 竟这么巧?我心下早已将黑龙的主人猜了个七七八八。黑龙的腹黑和令狐容忌如出一辙,想必他的主人就是令狐容忌了吧! “龙哥,你说你主人的归期近了,是什么意思?”我明知道令狐容忌只是下凡历劫的谪仙,依旧十分担心他现下的处境。 “天机不可泄露。”黑龙显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从黑龙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我只好作罢。紧抱着黑龙的背脊,他一身乌黑发亮的龙鳞在灼灼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在不易察觉的一处地方,少了一片龙鳞,虽然没有露出可怖的伤口,但那块焦灼的皮肤一定遭遇过什么。 绿莺顺着我的袖口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站在黑龙缺失龙鳞的那片皮肤上,好奇问道,“你的龙鳞呢?该不会是赠鸟了吧?” 黑龙用长长的触须将绿莺扫到一边去,“一边去,少在我伤口处撒盐!” 绿莺跌落在我怀里,委屈地撇着嘴,“肯定是赠鸟了!” 我无奈地摸着绿莺绿油油的小脑袋,绿莺对黑龙,倒是上心。 越往西飞,视野越是开阔。一望无垠的黄沙,漫天飞舞,此处大概就是楼兰边境了。 我环顾四周,人烟寥寥,看来令狐容忌的军队还未到,楼兰的军队也尚未越过边界。 “龙哥,怎的停在此处了?”我用衣袖遮脸,抵挡着漫漫黄沙。 “妖王和鬼王大打出手,各路精怪实力大增,路途瘴气深重,我不小心迷失了方向。” 花颜醉真的找顾桓打架了!哎,真是个急性子! “龙哥,可有法子带我去鬼界看看,花兄天真耿直,我怕他被顾桓算计了去。” 黑龙为难地摇摇头,“主子不在,我不得擅入鬼界。” 绿莺趁机飞上黑龙的颅顶,叉着腰叫嚷道,“你个大怂龙,定是因为胆小怕鬼!” 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下了黑龙在边上捂着嘴鼻看着黑龙和绿莺在沙地里打闹。狂风席卷而来,一时间迷了眼,我眼前一片模糊,忽然我的衣领被鹰爪提了起来,我想向黑龙求救。无奈风沙太大,完全张不了嘴。 待秃鹰飞出去好一段距离,风沙才渐渐弱去。我睁开眼仰视着擒着我衣领的秃鹰,两只手攀上他细长的鹰爪,小心翼翼地问道,“鹰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带你回黑风寨,做老子的压寨夫人!” 我满头黑线,忙叫嚷道,“我才不要去黑风寨!我可是离山大王,当了你一只鸟的压寨夫人,多失颜面!” “哈哈哈哈,你这小女子,睁大眼睛看清楚,老子才不是鸟!” 秃鹰背上忽地探出一张人脸,眼睛赤红,嘴唇青紫,头上还长着一对犄角,明明才入秋肩上已经挂了一条厚厚的貂毛,一看便知不是个凡人。 他看上去极为魁梧,毫不夸张地说,站在面前就像是一座山。我突然有些心疼这只秃鹰,造了什么孽,竟要成为他的坐骑,背脊怕是要被坐断了。 他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将我拉了上去,爽朗笑道,“老子不是鸟,但老子也有鸟!你要看看?” 我连连摇头,“不必了!” “那今日便作罢,我两兄弟起了争执在大打出手,我得先去劝上一劝。就不多留你了!” 他一语说罢,也不给我反应时间,就将我从鹰脊上扔了出去。得亏我学了些道法,懂得御剑术,不然定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秃鹰之上,那男子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忘记问那女人姓甚名谁了,老子去哪找啊!” 秃鹰漠然,“你将一凡间女子从空中扔下,她必是粉身碎骨了。” “你不早说!老子今天因为那俩混小子,痛失我爱,一会非要扒了他们的皮!” …… 我逆风御剑,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怎么近来总遇见些奇奇怪怪的人?所幸歪打正着,被秃鹰捎了一程,我竟撞上令狐容忌浩浩荡荡的军队! 我御剑俯冲而下,稳稳停在令狐容忌前方。疾风吹散了我的头发,褶皱了我的衣襟,也乱了我的心跳。 令狐容忌勾起唇角,将我抱上马,眼神里满是宠溺。他似乎,比以往温柔许多。 “歌儿,你又高了!”令狐容忌不顾身后尤遭雷击的将士们,搂抱着我柔情蜜意。 “你为什么不带上我就匆匆走了?是不想对我负责么!”我的情绪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失控。原本只是觉得想他,但在他将我揽入怀中后,我却觉得有些委屈,开始埋怨他吃干抹净后一走了之。 令狐容忌微凉的唇贴上我的唇,“征战途中,总是艰苦,我怎么舍得让你随我风餐露宿?” 那也不能,丢我一人!这句话,我终没说出口。 随着令狐容忌的军队进了边陲小镇,荒凉得紧。路上寥寥横尸,街上几无商贩,家家户户窗门紧闭,和京都的繁华迥然不同。 令狐容忌眉头紧拧,“追风,怎么回事?” “禀殿下。此处妖邪鬼魅游走,十分邪门。” 令狐容忌将我塞进了他宽大的披风中,低头轻语,“我在,别怕!” 我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服气,我只身闯过幽冥鬼界,一两只孤魂野鬼我还是能应付的。 “众将听令,就地驻扎。明日再启程!”令狐容忌一脸肃穆地转向身后。 身后的将士却揶揄地看向令狐容忌披风下的我,那眼神一看就是想歪了! “殿下,末将以为您不能如此沉迷女色!” “殿下,您出征第一天就因为一女子而耽误了一天的行程,眼下再因为女人耽搁行程,不太好吧?” 令狐容忌脸色冷沉,“违抗军令者,斩!” 第三十章 黑风客栈 师父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女大概就是我这样吧!我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尽管众将士已经看过我的脸,但一想到又要被令狐容忌拖走白日宣淫,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令狐容忌头都不回地将我直接拖走,我想着那天的鸢尾花海,脸上燥得慌,“令狐容忌,你可别太用力,上回我可是被你折腾得腰酸背痛连床都下不了!” 令狐容忌困惑地看向我,随即唇角微微勾起,附在我耳边轻轻问道,“歌儿是迫不及待想要了?” 我连连摇头,脸却因为心虚红得透透的,“才不是!我,我这不是怕你乱来嘛!” 令狐容忌摸了摸我的头,邪魅笑道,“今天怕是要让歌儿失望了!” “呸!才没有失望!”我小声地嘟囔着,令狐容忌却突然捂住了我的嘴。 “此处瘴气深重,定有妖魔出没,他们不便跟来。”令狐容忌捂我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的脸,酥酥痒痒的。 “那你带我来做甚,难不成还要降妖除魔?”我困惑地看向令狐容忌,虽然他是战神,但也仅仅是凡间的战神,对待那些怪力乱神,他能有十足的把握? 令狐容忌干咳了声,随即颇不要脸地自我膨胀着,“带你来,就是想让你见识见识为夫的过人之处。” …… 我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倒是不好打击他,默默陪着他进了黑风客栈,在客栈二楼的躺椅上斜靠着。 没一会,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顾桓和花颜醉扭打着进了客栈,身后还站着方才将我从秃鹰背脊上扔下来的男子! 令狐容忌唇角微微勾起,“能来黑风客栈的果真不是一般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颇有些头疼,竟不好意思说我认识他们。 “上回黑衣人宫中被你我刺伤,我便命死士跟踪他。他元气大伤没发现死士,毫无防备地一路狂奔至黑风客栈。”令狐容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深邃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 “黑衣人每天傍晚就会回客栈,用这里的酒浸泡伤口。” 我心下了然,“所以你换了酒?” 令狐容忌放下酒杯,点了点头,“不错,这回定不能让他跑了。” “只是,楼下这几位看上去来头不小,真的不会招惹出别的事端?”我忧心地看着楼下扭打在一起的顾桓和花颜醉。 令狐容忌沉了眸子,不以为意,“你不觉得他们看上去很蠢?” 好像是有那么点蠢!不过令狐容忌用得着这么大声说话嘛?我怕楼下那几位听到,连忙捂住令狐容忌的嘴,“嘘,少说两句行不行?”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即刻浮现出两坨红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就只好用你的嘴堵住我的嘴了!” 我被他按在二楼的栏杆上强吻着,动都不敢动就怕发出些声响惊扰了楼下那三位。令狐容忌却得寸进尺地将手探入我的里衣肆意游走。 “唔,好热……”令狐容忌将温热的鼻息洒在我的脸颊,带着微弱的酒气,一扫平素的冰冷,多了些人气儿。 我无奈地将他推向一边,记起月老说过令狐容忌酒量甚浅,通常都是一杯倒。这么紧要的关头,他竟还敢喝酒!? 我将酒壶反手藏到身后,却推搡不过令狐容忌,被迫承受着他密集又狂热的吻。 “嗯……”我的身体也迅速被他点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我尴尬地捂着脸,连连将令狐容忌推向一旁,令狐容忌只怔怔地看着我发笑,“甚是悦耳!” “滚!”我羞愤至极,一脚踹在了令狐容忌神事情,不料动作太大,引起了楼下三位的注意力。 顾桓和花颜醉停止了扭打,和身后粗犷的男子齐刷刷地抬头看着我和令狐容忌。 “女人,你没死!”粗犷男子惊喜至极,声音响彻云霄。 花颜醉媚眼迷离,见到是我,连忙和顾桓保持着一尺宽的距离,整理着凌乱的墨发,还不忘将自己的袖口往下拉,好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膛,“小且,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激动什么?没看见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顾桓冷哼着,并未上楼。他的眼神在令狐容忌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我,“惹这么多桃花债是嫌命不够长?” “要你管!亏我还救你一命,你却不知感恩!”我真真气愤,好歹我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三番五次咒我死? “如果真能早些死去也好,这样便可长久留在幽冥鬼界了!”顾桓轻飘飘地说完,轻飘飘地转身离去,丝毫不介意自己被花颜醉打得鼻青脸肿的狼狈样。 他一走了之倒是没什么,这剩下的才叫棘手!令狐容忌冷冷地盯着花颜醉和粗犷男子,又转头问我,“趁我不在,姘夫都找上了?” “你才是姘夫!我是小且即将过门的未婚夫婿!”花颜醉反唇相讥,“况且,也只有我这般天人之姿才配得上小且的倾城之貌。” 粗犷男子毫不示弱,一把将我提到他跟前,霸道地扛到肩头,“这女人,是老子的。” 我被他晃悠地头晕脑胀,胃里翻江倒海,脸色铁青。 令狐容忌针锋相对,“歌儿她不是你的,她属于她自己。而我,属于她。” 被令狐容忌这么一说,粗犷男子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连连点头,“你说得正合老子心意,现在离开老子的女人,放你一条生路!” “令狐容忌,你别闹!乖乖离开客栈,我不会有事的……”我被粗犷男子晃悠地差点没吐出来,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朝着令狐容忌摇头。 可他这厮!凡胎肉体还敢这么犟!明明不知道对手有多强大,还显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花颜醉细长的眼眸一眯,颇有兴致地看向令狐容忌,“你可知你面对的是妖界风华绝代的妖王我以及魔界让人闻风丧胆的魔王墨染尘?” 令狐容忌一如既往地冷漠,“那又如何?” 花颜醉吃吃笑道,“以我一己之力即可将你碾成碎片,你觉得如何?” 魔王终于舍得将我放到一边,朝着令狐容忌大步走来,一手提起令狐容忌的衣领,“颜醉,此人留给我!老子必要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令狐容忌不悦地皱着眉头,他向来洁癖深重,也十分好面子,这回被魔王这么对待,定然是要视为奇耻大辱。 第三十一章 灰飞烟灭 我忙拽住魔王的手臂,企图掰开他那双宽大的手,“你都成魔了想必活了许久了?怎么还能和一个乳臭未干未及冠的小子计较?传出去你还有脸的?” 魔王怔愣,“老子还需要脸吗?老子之所以能在六界叱咤风云,除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实力,就只剩下不要脸了!” 令狐容忌见我的手搭在魔王的手臂之上,整张脸又青了不少,他反手捏住魔王的手,竟一掌将他击出几米远,“歌儿,以后别和这种为老不尊的人靠太近。” 令狐容忌将“老”字咬得很重,转身将我搂入怀中,一双手明晃晃地搭在我腰间,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魔王未曾料到令狐容忌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站定之后杀意渐起,“你不是凡人。” “墨兄,他自然不是凡人,他可是众星捧月的容忌殿下。”花颜醉正了脸色,“现在不是杀他的时机。” 魔王随即收起了一身的戾气,但还是心有不甘地看着令狐容忌,“你渡你的劫,老子娶老子中意的女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令狐容忌抿着唇,一贯以为自己法力了得是因为天资和努力,显然并没听明白花颜醉和墨染尘的话。 就这么对峙许久,黑衣人的到来打破了僵局。令狐容忌看着步履匆匆进入客栈的黑衣人,嘴角微微勾起,他直视着墨染尘,“你们既不杀我,又想和我较出高下,不如我们就比比,谁先杀了楼下那个人?” 墨染尘探出头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花颜醉也稍稍瞥了一眼,“我倒是认得他,妖界人称‘鬼见愁’,非人非鬼非妖非魔,算是有几分本事,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鬼见愁?非人非鬼非妖非魔!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转移了墨染尘和花颜醉的注意力,我总算能松口气。 花颜醉和魔王纷纷飞身下去,我和令狐容忌则在二楼坐看好戏。 “你确定他们不会坏了我们的事?”我不由得心生疑虑。 令狐容忌摇头,“毕竟是活了千百年的老妖怪,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片刻,鬼见愁赤裸着上身,腰腹和背部都留有一道骇人的伤口,他浑身湿淋淋地淌着尚未干涸的药酒,眼神戾气非凡。 “我和你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是活腻了?”鬼见愁腰腹间的伤口爆裂开来,鲜血和药酒混在一起,散发着阵阵腥臭味,但他却丝毫没被花颜醉和墨染尘吓到。 花颜醉瞧着他的伤口,提起自己的酒壶毫不客气撒地往他伤口浇着,“你的酒不够烈,试试我的。” 墨染尘一手推开花颜醉,生怕被他抢先击杀,单手划开鬼见愁的肚皮,“在老子面前,还这么狂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鬼见愁依旧带着面具,只是他周身的气场更为冰冷,我甚至能感觉到到他面具下诡异的笑容。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二楼的我和令狐容忌,眼神中透着一丝耐人寻味。他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嘲讽,“呵呵……对付不了我,就找了两个替死鬼?” 我被他阴鹜的眼神弄得十分不安,朝着容忌边上移着,“他,似乎比被我们刺伤前更强了!” 令狐容忌抿着唇,将我护在身后,黑衣人的实力不降反增,这显然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下一瞬,鬼见愁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日月无光,而墨染尘和花颜醉竟被他的嘶吼震出,纷纷晕死过去。 天!魔王和妖王联手都抵不过他!我拽着令狐容忌准备从二楼越窗而逃,但令狐容忌却岿然未动。 “他死了。”令狐容忌平静地看着鬼见愁将自己震成碎片,将我搂入怀中。 没有预想中的惊喜,但总算还是松了一口气。鬼见愁的血肉碎成了粉末很快消失地了无痕迹,这大概就是魂飞魄散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鬼见愁他驾驭不住体内的力量,既然魔王都被震伤,他魂飞魄散也算正常。”令狐容忌面露疲色,不过疲惫之后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放松。 正当我准备将花颜醉抬起时,魔王的秃鹰煽动着硕大的翅膀,风尘仆仆而来。 它合上翅膀,颇有些恭敬地瞅着令狐容忌,显得十分拘谨,“请问,我可以带走我的主人和这个死醉鬼吗?” 令狐容忌自小就受到众星捧月般的优待,对于他人的恭维还是十分受用。但一只成了魔的秃鹰对他如此客气,容忌还是有那么几分困惑。 “你认识我?”令狐容忌挑了挑眉,显然是对自己的前世产生了些兴趣。 秃鹰眯了眯眼,性子突然来了个急剧转变,他脖颈的羽毛根根竖起,脖子也高高地昂起,“原来你在历劫!后会有期!” 语毕,他用宽大的翅膀将花颜醉和墨染尘一并揽入怀中,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 “后会有期?”令狐容忌抿唇,一直思考着秃鹰的话。我只是保持着沉默,倘若告诉他他是月老的私生子,那么骄傲的他未必受得了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 “主人,离境出事了!”绿莺不知从何处飞来,直直钻进我的耳里,“师父…师父他…” 我即刻松了令狐容忌的手,顿下脚步,询问着绿莺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日在仙界晕厥时所做的梦魇浮上脑海,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歌儿,你怎么了?”令狐容忌不明所以,摸着我的额头,以为我染了风寒身体不适。 我一边摇头,一边御剑腾空,“我须得回去一趟,师父…师父怕是” 我实在没法子继续往下想,辞了令狐容忌一路心急火燎赶回。 待我回到离山,暮色已深。离山灯火通明,哭嚎遍地。我吸着鼻子,走进师父的禅房。六位师兄身披麻衣,神色悲痛。 我抬眼,看着莲花座上双目紧闭的师父,跪在他身前,揪着他花白的胡须,“师父,您怎么又贪睡了!坐在这一声不响,怪吓人的!” “小七,师父已经去了…”六师兄声音哽咽,眼眶通红,无助地像个被遗弃的孩童。 “才不是!这小老头坏得很!肯定是吓唬我们,他身子骨这么硬朗,怎么会说走就走?”我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师父想来爱开玩笑,或许这次他只是为了惩戒我三天两头往外跑,才整的这出? 大师兄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揪着师父胡须的手给强行拉开,“师妹,别哭了。让师父走得安心些。” 我挣脱开大师兄的手,瘫坐到地上,又连忙抱住师父的胳膊,“师父,你倒是说话呀!只要师父醒来,小七一定乖乖的,不再闯祸,不再惹您生气。” “小七啊,你还这么小,可惜师父不能陪你了。”师父睁开了眼睛,用他形容枯槁的手摸了摸我凌乱地不成样子的头发,“你我师徒缘浅,莫念。” “不!师父,别走!” 我看着师父的躯体化作点点星光,化作烟尘,扑了个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跪坐在师父的莲花座下,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呵呵,你以为这就是痛彻心扉?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黑衣人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声音沙哑阴郁,犹如嗜血修罗,令人胆颤。 第三十二章 凯旋归来 “谁?!”我转头环顾着四周,除了和我一样被悲伤沉溺的师兄们,再也找不出其他人。这肯定不是幻觉,鬼见愁一定没有死。 师父去了,离山便是我的责任,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梦魇成为现实。 “如果你是想看我痛苦,那你成功了。”我仰着头,朝着天扯着嗓子喊道,“但是我起码拥有过幸福,不像你,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阴霾中,以别人的痛苦为乐。我真替你感到可悲!” 雷雨随着我的泪水倾盆而下,我甚至能感觉到鬼见愁身上阴鹜的气场,他正在揪着我的衣领,死命地掐着我的脖子。 那双手,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想要扭断我的脖子,我却毫不在意地笑了,“怎么,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你这只阴水沟里的臭虫!” “我不杀你,也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鬼见愁的声音轻飘飘地钻入我的耳里,却像是一把利剑,将我这一十四年的回忆撕成了碎片,比起砸在身上生疼的雨滴更加冰冷。 他松开了我的衣领,踏着雷雨而去。我瘫坐在师父最宝贝的梧桐树下,两眼一翻,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天朝贰佰壹拾肆年最后两个月,我陷入了可怕的梦魇,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师父故去的悲伤中。梦魇中,悲伤逆流成河;梦魇外的天朝,暴雨袭城,浮尸百里。师父曾说,我是天煞孤星,惑乱江山的命格,现如今,无奈地成了事实。 三年后,大师兄飞升成仙,二师兄远走他乡,而我,终于走出阴霾。 大师兄走的那天,一袭白衣胜雪,天边祥云坠满。他说,等他得到他想要的,就会回离山找我。我紧紧攥住青云剑,将温润如玉的大师兄铭记在了心里。 二师兄走的那天,面容憔悴,苍白无力。当今圣上由于三年前的一出病,元气大伤,虽被素瑶救回,身体到底不胜从前。之余朝廷上下的事,尽数交由了皇后和左相。皇后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便二师兄已经将自己天朝前太子的身份忘却,依旧乐此不疲地派人暗杀二师兄。 就像我留不住胸有大志的大师兄,我一样留不住满眼寥落去意已决的二师兄。孤身坐在屋檐上,看着漫天星辰。每颗星星都幻化成令狐容忌的样子,他或喜或怒或笑或嗔,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是三年中,第一次因为想念令狐容忌而失控。 “师妹,夜里风凉。”五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边,将宽大的披风盖在我身上。 我连忙擦去脸上的泪,稍稍撇过头去,“可不是么!坐久了被风吹迷了眼,痛得很。” 五师兄和煦笑着,朝我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生辰快乐。” 我回眸,看着五师兄带着慈爱的笑意,鼻子一酸又是热泪盈眶。我将脑袋埋入五师兄胸膛,拥抱着这转瞬即逝的温热,“师父走后我一直陷入惴惴不安中。怕一觉醒来离山覆灭,怕两眼一闭师兄们都离我而去……”也怕令狐容忌因我再受鬼见愁的迫害。 “我原以为这三年,你因为了尘大师仙逝而悲痛不能自已,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赶回来陪伴你左右。天朝上下因你洪灾泛滥,死伤无数,我不怨你,只心疼你掉了那么多泪。你三年未回信,我也不怪你,只当你接手离境忙到没空回信。”令狐容忌骑着黑龙,在一片死寂中穿云而来。 “什么信?这三年,我并未收到你的信。”我有些欣喜,令狐容忌终于凯旋而归,又有些无措,他冷漠的脸显得那么陌生。 令狐容忌轻蔑地看着我和五师兄,兀自笑了,笑得有些凄楚,更多的是讥讽,“我心心念念的女人,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正在和她的师兄们耳鬓厮磨。” 我站起身,背后寒意料峭,三年中我写的每一封信他都没有回,我却依旧希望他早日班师回朝。却不料,人心易变,令狐容忌竟变得如此陌生。 “什么叫我和师兄们耳鬓厮磨?”我将手中的碗狠狠地朝他的方向砸去,砸在他坚硬的铠甲上摔得稀碎,“你走,我讨厌这样的你!” 令狐容忌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他身上残留的汤汁,“你简直不可理喻!” “好!是我不可理喻,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不自量力以为和你共赴过生死就能矢志不渝。”我定定地看着他,终究还是说出了最不愿说的话,“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守我的离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罢。” 说完,我便和五师兄下了屋顶,关了门窗,不再管他的去向。 “为何不解释?”五师兄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我用被褥包裹着自己,躲在被窝中置气。 “他对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我解释他能信吗?三年内,我给他写了多少信,他从没回过。写到最后,我甚至担心他是不是死了收不到信,可他呢?不仅活得好好的,还顺便变了心。” 五师兄沉吟许久,低低说道,“或许,或许他有难言之隐。明日,你去寻他问个清楚。倘若他真变了心,再将他忘掉也不迟。” 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渐渐静下心来,倘若他明日再来,我定要心平气和问个清楚。如若他明日不来,证明他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翌日,天蒙蒙亮。 绿莺在铜镜前奋力地编着辫子。不一会儿,绿油油的羽毛就变编排地整整齐齐。 “你在做什么?”我揉了揉眼,不敢置信平素里不修边幅的绿莺竟也会编辫子。 绿莺慌忙张开翅膀,遮住它小小的脑袋,“鸟为悦己者容嘛!你可不要笑我!” “你这脑袋瓜子,又看上哪里的野鸟了?”我一夜未睡,头痛得很,揉着眉心,倒是有些羡慕绿莺的无忧无虑。 “他可不是野鸟,他是黑龙!自从三年前和黑龙分别后,我满脑袋都是他呀!”绿莺给自己绿茸茸的脸颊涂上了一层腮红,对着梳妆镜忙碌地捯饬自己,“主人,你难道还不知道?令狐容忌今日凯旋,还没回城就浩浩荡荡往离山上赶了!” 今日才归来么?那他昨日是迫不及待先飞回来找我?我不甚疑惑,心里头也生出一丝紧张,同绿莺抢着镜子,笨拙地给自己上了些水粉,好遮住一夜没睡所致的憔悴感。 第三十三章 云消破散 “救命……”屋外洒扫的道童嘶声尖叫。 我忙不迭放下青黛,起身朝屋外走去。 “救,救我……”道童朝着我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吃力地仰着头看着我。 我用手捂住他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是谁伤的你?” “天朝太,太子带兵攻上来了……”道童语毕,两眼一翻,断了气。 我心下并不相信令狐容忌会做出这等事,但是道童的死我定要追究到底。我一手扯掉发髻上刚戴好的簪子,一边冲出院门,谁敢伤我离境中人,我定以命相搏。 “主人,令狐容忌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绿莺瑟缩地藏入我想袖口中,指着前面身披铠甲的令狐容忌,不停地颤抖着。 真的是他!令狐容忌的斩天剑正朝着三师兄、四师兄猛然刺去,他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嗜血冷血。银色的铠甲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他俊美无俦的脸颊血迹点点。 我猩红了眼,青云剑出鞘,朝着令狐容忌直直砍去,“令狐容忌,血债血偿!” “呵!你不是很喜欢和你的师兄们暧昧不清?我把他们全杀光,你心痛了吗?”令狐容忌舔着剑鞘上的血迹,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你何故会变成这样?”我的剑抵在他肩上,只消再往里移上一寸,我与他便再无瓜葛。 令狐容忌用手抓住剑端,勾着唇冷冷说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 “得不到?呵呵,这三年是你对我视若罔闻,是你三年不回我的信!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何苦编这荒唐的理由,侮辱我所付出的感情?”我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握住剑柄朝他脖子砍去。 而令狐容忌的斩天剑比我的青云剑快了一步,朝我的心口劈来。正当我以为要丧命于此的时候,剑并没有穿透我的胸口。 我被一个突然冒出的人影扑倒在地,毫发无损。 “小七,快走……”五师兄的胸膛被斩天剑贯穿,嘴角不停地溢着血。 “师兄!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傻……”我无助地搂着他,两双手怎么也捂不住他不停喷涌着鲜血的伤口,脑子里还是师兄昨晚给我过生辰时笑意盈盈的样子。 “小七啊,你莫要哭,师兄对不住你,不能陪你了。” “你别说傻话,我带你去找大师兄,他定然有法子救你!”我看着五师兄奄奄一息的样子,泣不成声。 “能陪你走过十七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原谅我的自私,用这种方式来让你不要忘记我……”五师兄脸色惨白,向往常一样用手顺着我的头发,安抚着我。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残留着血迹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他停驻在我发丝上的手重重地垂下,指尖冰凉。 “如果知是这般结局,我宁愿从未见过你。”我抱着师兄悲痛欲绝,“云破,你醒醒!” 十七年,十七个生辰,每一次都是你给我过,可我却记不住你的生辰。我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对我所有的温柔,忽略你眼底浓到让我不敢直视的深情。三年前在屋顶上长谈,你那么反常让我永生永世不能忘记你,我却并不在意。所以,你就用这最残忍的方式,来惩罚我,让我一生都活在愧疚中是不是? “云破,你醒醒。你若真死了,我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忘掉你的名字,忘掉你的模样,忘掉你对我的好。”我紧紧地搂住五师兄,努力想要抓住生命中最柔软的那道光,可这道曾给我带来独一无二温暖的光,终究黯淡了。 “歌儿……”令狐容忌停驻在我身前,为我递上帕子。 我抬着头,像盯一具死尸一样盯着他,“且歌已死。从今往后只有且慢。” 我曾那么嫌弃师父随口胡诌的名儿,但我现在却十分想念师父顽皮地唤我且慢的样子。 “离境三十六条人命,你打算怎么还?”我血红的眼盯着眼前人,青云剑已经蓄势待发。 “乡野道士,你怎么不说你天煞孤星的命格克死了同门?”素瑶郡主翩跹赶来,一抹血红的拖地长裙衬得她鲜艳无比。她很自然地站在令狐容忌身后,颐指气使。 令狐容忌并未理会素瑶郡主,而是定定看着我,“你觉得是我杀了你同门师兄弟?” “眼见为实。”我冷眼看着令狐容忌,像他刺杀五师兄那样,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一命抵我离境三十六条命,你到底是赚了。” 令狐容忌低头,看着没入他胸口的青云剑,大滴的眼泪滴落,“且歌,你没有良心。” 他脱掉了身上的盔甲,任由胸口淌着血,头也不回地离去,“当初你救我一命,如今我还你一命,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且歌,你终究成了我的手下败将。”素瑶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更多的是痛快。 我蹲下身,用袖子擦拭着五师兄脸上的血迹,“我不要的人,你要拿便拿去吧。” 我心下有过困惑,令狐容忌被我正中心口,凶多吉少,素瑶怎么还有兴致对我冷嘲热讽? 素瑶银牙碎咬,“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成为容忌哥哥的女人!我还要让容忌哥哥亲眼看着,你成为他父皇的宠妃,好断了他最后的念想。” 我心烦意乱,一手掐住素瑶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此时的素瑶已经不同往日,她体内有股比我的内力更为霸道的力量在游走,我掐着她脖子的手完全使不上力,反倒被她完完全全钳制住。 素瑶只是闺阁女子,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修为?令狐容忌对她这般冷漠,她却始终一往情深,难道素瑶是令狐容忌下凡历劫前就存在的羁绊? “没猜错的话,你是跟着令狐容忌一起下凡渡劫的?可怜了,他都没拿正眼瞧过你!” 素瑶的脸色铁青,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素瑶歇斯底里地吼道,“闭嘴!要不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郡主,殿下晕厥了。”小厮慌忙跑来。 素瑶神色一凛,收回手,命边上太监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离山道士且歌,乃命定天女,现朕决定纳其为妃,以固天朝根基。钦此。” 第三十四章 被贬为奴 “做梦。”我放下五师兄凉透的躯体,“我如今没什么好失去的。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 怒气起,山风嚎,电闪雷鸣,暴雨骤降。我站在雨中,冷冷地看着雷电将素瑶身后的闲杂人等逐一击溃,“今天,就用你们的性命,为我离境殉葬!” 素瑶神色慌张,下意识地后退着,“你怎么有这么诡异的力量?” 我扬起手朝她的脸颊甩了数十个耳刮子,“你真是丢了你们仙界的脸,连我区区一个凡人,都斗不过。” 素瑶的脸肿成了猪头,我才停了手,“我突然有些后悔,三年前没有直接杀了你。” 素瑶啐了一口血,讪讪笑道,“你不知道的是,三年后我那副柔弱不堪的身体,在回府后确实是死了。也幸好是死了,倘若没死,我怎么找回原先的记忆,恢复仙法?”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我踏着雨水朝她走去,如屠夫般将青云剑扛到了肩上,冷瞥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素瑶。 “你要是敢动我,你二师兄和六师兄,你就再也见不到了。”素瑶瞪着死鱼般的眼睛,鼓着被我打肿的腮帮子,近乎要哭出声来。 “他们在哪?”我捏住她的下颚,突然间慌了神,关心则乱。 素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你入宫为妃,我就让你见他们。” “好。不许伤害他们。” 我收起满腔的怒火,由着赶来的侍卫带走惊魂未定的素瑶,徒手刨地,将离山枉死的师兄弟逐一埋了。 在离山漫山的坟丘上,坐了三日,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此事有诸多疑点。令狐容忌难道仅仅因为吃醋而屠山?可他心里都没有我的位置了,怎么可能吃醋?为何有谣言传二师兄意图造反,离山才惨遭横祸? 我心中疑虑重重,若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又怎么对得起离山上下枉死冤魂! 看着半山腰处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而来,我终是换上一袭红装,踏在埋着师兄弟尸骸的土地上,再无退路。 “师兄啊,小七走了。”我仰头以酒浇面,浓烈的酒浸湿我伤痕累累沾满污泥的手,疼得我浑身抽搐。 坐在轿子中颠簸了一天,总算被抬入宫门。即便我识路的本领不太好,也是发觉了迎亲队伍绕着东宫整整围绕了三圈! 素瑶就不怕用力过猛,把东宫里头的令狐容忌活活气死?我揉着眉心,无奈地听着轿夫极其粗糙地吹着唢呐。 “且歌,当上娘娘很了不起?用得着在东宫外这么显摆吗?”冷雪一脸怒火,叉着腰朝着大喜轿内的我喊道。 隔着帘子,我未置可否。即便令狐容忌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知道他还活着,心里还是有一丝庆幸。 追风拉着冷雪,“殿下的事,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 “我就是生气!殿下掏心掏肺宠着的女人,居然对殿下拔刀相向!”冷雪不服气地嘟嘟囔囔,眼眶通红,“殿下听这烦人的唢呐声都气吐血了,她在里头肯定偷着乐!” “听见没?再不走殿下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所有人都得陪葬!”追风指着轿夫厉声喝道。 轿夫连忙将轿子调转过头,嘈杂的唢呐声戛然而止。 “是谁让你们在东宫吹吹打打?”令狐容忌披着宽大的披风,坐在步辇中,由着四个侍卫抬出。 几日未见,他脸色苍白,胡子拉碴,眼神却犀利地可怕。 “太子殿下恕罪啊,奴才们只是依着素瑶郡主的指令行事,完全没有冒犯殿下的意思!”一长相机灵的小宫娥跪伏在地,吓得结结巴巴。 “拖下去全部斩了!”令狐容忌冷冷说道。 追风上前一步,在令狐容忌耳边私语,“殿下,且歌姑娘再怎么说也是皇上后妃。您下令斩杀她,万一激怒皇上得不偿失。” 令狐容忌抿着唇,“留下她也可以,让她自己走回寝宫。”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他们利索地将惨叫连连的轿夫拖下去,并将我推下喜轿。 我被摔在令狐容忌面前,满是伤口的手掌被地上的石子硌得生疼。 令狐容忌皱眉,“看到我没死。是不是很失望?” “我离山上下被你杀尽,你没死我确实失望。” 令狐容忌沉眸,“我什么时候动你离境了?本殿去的时候已经尸横遍野…” “容忌哥哥,你跟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说什么?要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被重伤!”素瑶急匆匆赶来,一只脚踩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手心很快被石子磨出血,将素瑶推到一旁,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她却夸张的地退了好几步。 “哎呦……”素瑶尖叫着朝令狐容忌怀里扑去。 令狐容忌面无表情,看不清是喜是怒。他任由素瑶在他怀里发嗲撒娇,“别闹。” “看来我刺你那一剑还算轻的,这么快就能和你的好妹妹打情骂俏了!”我收回肿胀不堪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且歌,我且问你,你当真想本殿死?”令狐容忌一只手拦着素瑶的腰肢,一只手却将拳头攥的紧紧的。 我咬着牙抬头定定看着令狐容忌,“你且说你那天上没上过离山,杀没杀过我师兄?” “在你心中,我是不是没你师兄一半重要?” 我默然,倘若不重要,青云剑刺穿他胸膛的时候,我怎么会难过到无以复加?无论有什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决定对我师兄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我颤颤巍巍起身,不再看他和他怀中一脸得意的素瑶,“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未见过你。” “甚好!”令狐容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妖冶的笑,“既然如此,我也无需对你手下留情了!” “来人,父皇后妃且氏对本殿意图不轨,有损皇家颜面。鉴于其天女身份,暂不处死,就将她贬入辛者库罢!”令狐容忌凉薄的唇微微勾起。 “容忌哥哥,这样不妥吧?她今日进宫,皇上定然是要召见她,你这时候治她的罪,怕是会激怒圣上!”素瑶小心翼翼地看着令狐容忌,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将小小的身体蜷缩进令狐容忌怀里,颇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样子。 第三十五章 救下醉清 我的双手被侍卫死死地钳制着,默然转身。 “父皇的后妃又如何?倘若你开心,等你嫁入东宫,让她来给你做侍婢也未尝不可!” 令狐容忌如是说道,引得素瑶一阵娇嗔。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想象得到他眼里眉梢都带着柔情蜜意的模样。 罢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二师兄和六师兄。但去了辛者库,怕是难以逃出,更遑论去左相府暗查了! 被丢进辛者库,抬眼一看四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撸着袖子,手持蘸了辣椒水的鞭子使劲地抽打着一个幼小的宫女。 宫女藏无可藏,躲无可躲,看到我一身凤冠霞帔,如看见了救星踉跄朝我飞奔过来,跪伏在我脚边重重磕着头,“小主,救救醉清!醉清没有偷东西……” 我眉头微蹙,见她皮开肉绽的后背不停地渗着血,着实不忍。 我扶起她将她带到自己身后,“小丫头,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 那四个嬷嬷面面相觑,不知我是何来头,瞬间弱了气势。我扫视了一遍,冲着当中为首的嬷嬷问道,“敢问嬷嬷,她犯了什么事?” “小主是?”嬷嬷弓着腰笑得一脸谄媚。 我身后的侍卫率先一步开口,“此女得罪了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贬来辛者库,你们且看好她,要是让她跑了,小心太子要你们的脑袋!” “诺。”嬷嬷低眉顺眼,显得十分厚朴老实。 待侍卫离去,嬷嬷们开始原形毕露。 “我当是哪位刚入宫的主子呢!穿着戏服瞎转悠,原来是个被贬为奴的半吊子!”为首的嬷嬷一手挑着眉,嘴边一颗长毛的黑痣上上下下起伏着,看面相便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 醉清怯生生道,“小主,她就是辛者库的管事李嬷嬷。她冤枉我偷吃了桂花糕,我真的没有。” 我颔首,在这宫里,本就没有是非对错之分,有的只有强弱之分吧。 我直视着李嬷嬷,“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是皇上钦定的且妃,今日屈居辛者库,指不定明日就被赦免了。你们最好不要触碰我的底线,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被太子殿下嫌恶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我们的且妃娘娘,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李嬷嬷对着我冷嘲热讽,但手上并未作出任何动作。 她身后的三个嬷嬷也是一脸谨慎,并不敢上前。我松了口气,看来她们是给我的话震慑住了。 我拉起醉清的手,往屋里走去,“要是再敢对醉清滥用私刑,小心你们的脑袋!”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李嬷嬷身后一个紫衣嬷嬷沉不住气,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太子震怒却没处死我,你认为以太子的脾气,能让他又怒又舍不得杀的人,算个什么东西呢?”我巧笑嫣然,信口胡诌着。以免节外生枝,借令狐容忌的由头用上一用也未尝不可。 “这……”紫衣嬷嬷面露惧色,不敢言语。 李嬷嬷连连陪笑,“小主莫要生气,快些回屋歇息,醉清犯了事我们也罚过了,定然不会再追究。” “这样便好。” 我关上门,将醉清带到卧榻上,“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醉清摇摇头,“奴婢轻贱的身子,哪敢给小主看,奴婢不疼。” 我强行褪去了她的衣衫,斑斑驳驳的鞭痕鲜艳刺目。还有些比较暗红的伤痕,大概是旧伤了。看样子,醉清平素里可没少挨打。 我将花颜醉赠予我的花凝露尽数倒在醉清背上,那些斑斑驳驳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她血肉模糊的背又干净地白璧无瑕了。 醉清吃惊地摸着后背,眼睛瞪的圆溜溜,扑通一声跪在我脚边,“小主你是天上的仙子吗,竟如此神通广大!” 我失笑道,“我只是离山修道的小道士。” 醉清忽而抱住了我的腿,双眼放光,“你就是让太子殿下多年来魂牵梦萦的离山道长且歌姐姐啊!” 我颇有些困惑,“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么?” 醉清连连点头,“是啊,整个天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太子殿下班师回朝就是直接去的离山,但不知何故太子会剿灭离山……” “过去了,你且好好休息,我有事出去一趟。”我将十分瘦弱的醉清哄上床,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我轻唤着绿莺,但这小家伙最近估摸着在长身体,长时间陷入昏睡中,怎么叫都叫不醒。 原本想让绿莺飞出宫找找二师兄六师兄的下落,现在恐怕得我自己来了。 我蹑手蹑脚地顺着后院围墙上的藤蔓爬着,顺利地翻过了墙,却没料到,追风正静静地站在三米外看着我。 我一下没稳住,从围墙上狠狠地摔了下来。 …… 虽然说,追风未必打得过我,但被他撞见,难免有点作贼心虚之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我佯装镇定,顺了口气平缓开口,“你是前来找我的么?” “太子殿下的衣服被药粉弄脏了,殿下说了要你亲自洗干净。” 我平静地接过满满一桶的衣裳,“他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且歌姑娘,纵使你差点杀死殿下,殿下也没将你如何,你心里该是知道殿下对你的情意。有时候亲眼见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倘若你再做出伤害殿下的事,即便殿下不动你,我也会不计代价为殿下排忧解难。”追风忿忿不平道。 “追风,我希望我们永远不是敌人。”我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细细品味着他的话。亲眼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追风是想告诉我离境被屠并非是令狐容忌所为?可令狐容忌为何自己不解释?有诸多的疑惑盘绕在心间,弄得我喘不过气。 轻手轻脚原路返回,我心不在焉地将十指伸入放有令狐容忌衣物的木桶中,双手像是针扎般剧烈疼痛。我这才想起自己因为挖土刨坑而满是伤痕的双手,方才还被素瑶狠狠踩了一脚,已经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 我再度将手伸入木桶中,任由混着药粉的污水侵蚀着我的肌肤,疼痛的感觉才能让我感觉到我还活在这世上。 “且歌姐姐,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我替你洗吧!”醉清出了屋子,见我一人端坐在水池边,轻悄悄地跑了出来,蹲在一旁。 “小伤而已,你别哭啊。”我见醉清红了眼,连连安慰道,顺带拉了拉衣袖藏住自己肿胀得跟萝卜一样的手。 第三十六章 爱惨了你 “且歌姐姐,你把花凝露全给我用了,你的手可怎么办是好!”醉清朝着我的手指轻轻吹着气,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 “你可别为这点小事自责,我倒不是故意留着花凝露不用,只是之前烦心的事太多,并未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伤这么严重而已。”我轻声安慰着醉清。在这深宫中,还有如此纯粹的关心我是十分珍惜的。 “哎呦,且妃娘娘,你怎么自己洗衣服呢?这么下作的活,交给我们就好了!”李嬷嬷和一个面熟的公公有说有笑走来,见到我蹲在院子中,忙迎了上来,关切溢于言表。倘若我没见过她颐指气使的模样,也是要被她的殷勤所蒙骗的。 我眼睛扫向李嬷嬷身后的公公,借着朗朗月色看清了他的脸,这不是皇上边上的太监总管嘛!难道,皇上是特意派他来寻我去侍寝? 一想起皇上油腻的笑,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这可使不得!即便我带了足量的迷药,却也怕皇上身边有高人护法。 “且妃娘娘,随奴才前去侍寝吧!”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语调高昂,仿若侍寝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可能对许多后妃来说,侍寝确实足够光耀门楣了,但是对我而言,侍寝简直可笑至极。 “我若不去呢?”我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拧着衣服。边上的醉清疯狂地拽着我的衣袖,怕我得罪了皇上。 “抗旨不遵,按律当斩。”太监眯了眯细长的眼睛,颇有些惊讶地看向我,“且妃,你要三思而后行,抗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啊,且妃娘娘!天朝所有女人都想要得到圣上的垂爱,你可别犟着。”李嬷嬷大概是怕我若不去,皇上迁怒辛者库,又十分殷切地说道,“你要是不去,不止你,醉清以及辛者库这些无辜的人,可都要为你陪葬了!” 我……醉清确实无辜,况且我尚未找到的二师兄和六师兄,如若不去,后果难以设想。 思量再三,我终是攥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抿唇低语,“我去。” “你就这么急于摆脱本殿的控制?”令狐容忌一身玄色蟒袍,踏着月色如天神般清冷绝情。 他深邃的眼睛淡淡扫了一眼太监总管,“父皇这么缺女人?连得罪本殿的罪女都要?” “启禀太子殿下,且妃娘娘已经成为皇上的后妃,侍寝应是理所当然的事。”太监总管微低着头,顺着眉眼,回答地不卑不亢。 “那倘若她不是完璧之身呢?父皇可还要?”令狐容忌勾起唇角,“你不妨让人来验,看本殿说的是不是实情。” 太监总管面露难色,“这……” 令狐容忌朝着太监总管耳语,“你以为本殿为何突然将她贬入辛者库?本殿无非是不想让她污了我令狐家的皇室血统。你也知此事如若让父皇发现,必定龙颜大怒,到时候必定迁怒于你,怪你今日将她带去侍寝。” “那依殿下看,当如何做?” 令狐容忌低语,“你就告诉父皇,她身染怪疾,深夜会突然疯癫,安置在毫不起眼的辛者库,以掩人耳目。她到底是天女,疯癫之事不可对外流传,也不好处死,对外便说在深宫养病如何?相信父皇听了,也会赞同本殿的提议。” “诺。”太监总管自是聪明人,皇上太子两边都不好得罪,眼下令狐容忌给了他解决的法子,他也是如释重负,踏着小碎步离去,急着回去复命。 我看着令狐容忌的嘴唇,突然觉得很讽刺。让我侍寝,会污了他令狐家的皇室血统?那三年前他和我之间算是什么?原以为他是来救场的,现在看来他只是不愿放过任何羞辱我的时机。 “你,随我来。”令狐容忌朝我伸出手。 我装作没看到他的手,放下手上洗了一半的衣裳,仰头瞪向他,“我若不去呢?” 令狐容忌对我的反应十分不满,不顾我的推拒,直接从我拽起,宽大的手捏着我的手腕,往辛者库外头走去。 “且歌姐姐!”醉清焦急地在后面追着,却又不敢阻止令狐容忌。 李嬷嬷一把捂住醉清的口鼻,“蠢丫头,你不想活我还想活,闭嘴吧你!” 令狐容忌把我拖至假山后,一只手撑在石壁上,逼视着我,“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准备去侍寝?” “是啊,你认为我有什么法子拒绝?”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脑子里还是他刚才说我会污了皇室血统。 “不许!即便你是本殿不要的女人,也不能让他人染指。”令狐容忌一拳锤来,霎时血红了双眼。 我以为他这一拳要朝我的脸颊而来,下意识地紧闭了双眼。待听到身后石壁被重击的碎裂声,我仓皇睁眼,余光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落在石壁上,深深嵌入。 屠山是他,要娶素瑶的是他,三年不回信是他,最先背弃我们感情的也是他,他此刻在这又生的哪门子气? “那殿下能否听你不要的女人说句话?”我扬起下巴,为自己最后一丝骄傲而寸步不让,“于我而言,你和皇上和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男人并无不同。区区侍寝而已,成为皇上的后妃,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碎你?”令狐容忌被彻底激怒,眼睛血红,面色阴沉得可怕。他一手将我禁锢,另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直接划拉开我的衣裳。 我背贴着石壁动弹不得,身体被凉风吹得一阵震颤。他将我重重顶在石壁上,没有任何的预兆。刹那间我泪如泉涌,不知是因为极度的疼痛,还是因为彻底的心伤,难过地快要死掉。 三年前他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鸢尾花海的阵阵飘香和悠闲的白云上下浮动,起起落落,也还记得他温柔缱绻的吻,似四月春风,温暖让人沉醉。可现在,他是这么冰冷陌生。 “令狐容忌,我恨你。”因为极度的不适,我又陷入了昏迷中。 在意识尚未完全迷失前,我听到耳边一句酥酥麻麻的“但是,我却爱惨了你……” 呵呵,大概是幻听吧!爱,怎么会这般痛彻心扉呢! 第三十七章 皇后幽禁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我警觉坐起,不顾身上的疼痛,双手环抱胸前环视着四周。这是令狐容忌的寝宫! 我看向身侧令狐容忌的睡颜,起身便要下床。 “啊……”我尚未站稳,双脚一酸就要朝地上摔去。 令狐容忌忽然睁开眼,迅疾将我捞起,“你小心些……” “禽兽!”我甩开他的手,想要离开却动弹不得,只能勉强站稳。 “我不碰你,你别乱动。昨夜帮你上过药,没想到你伤得那么严重。”令狐容忌满是愧疚道,“对不起。” “令狐容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泄欲的工具?”我背过身子,眼睛酸涩。 “我,我只是怕失去你。”令狐容忌小声说着,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童。 我却觉得有些讽刺,“怕失去我,所以杀光我身边的人?怕失去我,所以万般凌虐我?” 令狐容忌眸色渐深,压低了声音道,“我承认看到你和你师兄搂抱一起时,嫉妒死他了,但他毕竟是你师兄,我不可能会这样杀了他。隔天,尽管生气但我还是迫不及待地上了离山想要告诉你这三年我有多想你。” 他沉默了片刻,似是因为哽咽无法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没想到你问都不问,就认为是我杀了你的同门师兄,转而将利刃刺向了我的胸膛。我拼命安慰着自己你是因为你师兄的死才迷了心智,可是你却真真切切地盼着我早死。” “令狐容忌,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转过身直视着他,有些想法在心中萌生,“那日你我拔刀相向,你是真心实意要杀我么?” 他紧皱着眉,“我上山时你五师兄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而你便一剑贯穿了我的胸膛,我何时动过刀?” 四目相对,这一次,我还是决定跟随自己的心,相信他。 “那我这三年给你写了无数封信,你何故不回?” 令狐容忌开口道,“我也给你写了无数封信,想必你和我一样,一封信都没收到吧!” 竟是这样?我心下依旧十分困惑,但倘若令狐容忌所言皆是事实,那屠我离境的恐怕另有其人了! 是已经找回仙家记忆的素瑶,还是消失了三年的鬼见愁? 令狐容忌眼底亮光微闪,将我紧紧环抱住,“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忘了我!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找出让你我心生嫌隙的人,一定为你的师兄弟报仇血恨。” “就算正如你说的那样,有人一直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昨晚你是怎么回事?”身上的疼痛让我不肯轻易原谅他,咬着牙将他推开,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令狐容忌被我这样一连甩出去三次,又重新黏回我身上,耳根红透,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三年没碰过你,实在想你。一听到你要给父皇侍寝,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发了狂地想要你。” 一想到昨晚假山后的疯狂,我脸上也十分挂不住,气恼地朝他狠踹了一脚,拖着酸痛的身躯夺门而出,“臭流氓!” 门外,追风和冷雪一脸诧异地见我从令狐容忌的房中破门而出。冷雪大概是看不下去我极其别扭的步态,追上我一手揽着我的腰,小心翼翼地扶着我,“殿下真是爱惨了你啊!你这才刺了他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没几日,你们就又那个啥了!” 我颇有些尴尬,“不是你想的那样。” 冷雪撇了撇嘴,“口是心非的女人。不过言归正传,你可别再误会殿下了。这三年殿下每天都守着那些信鸽,就盼着你来信,但是一次也没等到。他都想要回去找你,可边疆战事吃紧,根本抽不开身。” 我的心稍稍有些回暖,“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扶着我颇有些不妥。告诉令狐容忌,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我须得救出二师兄和六师兄。” 冷雪颔首,“殿下这段时日也在暗中调查离境之事。昨日殿下安插在左相府的暗卫来报,素瑶郡主已非当日的深闺娇女,切记万事小心。” 原来令狐容忌也在暗查素瑶!回辛者库的路上我心事重重,素瑶毕竟是仙,真惹急了她,保不齐我二师兄和六师兄就要魂飞魄散的,还是得赶紧找到他们二人才是! “且歌姐姐!”醉清远远地张开双臂朝我飞奔而来。 我真怀疑这小丫头是水做的,动不动就能掉一堆眼泪。我抚摸着她尖尖的小脑袋,略感抱歉,“你该不会是等我,一夜未眠吧?” 醉清哭得更凶了,“太子殿下气冲冲地将你拽走,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蠢货,说什么丧气话!”李嬷嬷训斥着醉清,随即满脸谄媚地朝我迎来,拉着我的手显得十分和善,“你呀你呀,这小脸俏丽的,生来就是要大富大贵的!将来成了太子的人,可别忘了我李嬷嬷啊!” 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以为自己的手还是伤痕遍布。但低头一看,我的手竟也好了。难不成是昨儿个帮令狐容忌洗沾了药粉的衣服,给治好了?我心下叹了口气,原来他并非是不关心我,只是表达的方式有些奇怪罢了。 “是谁要成为我儿的女人?”皇后娘娘不怒而威,携着素瑶郡主,带着一群宫婢款步而来。 她上下打量着我,“且歌,生得倒是越发狐媚了。” 李嬷嬷见是皇后,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皇后娘娘赎罪,是奴才失言了!” “哦?你且说说,皇上的后妃要怎么成为本宫的儿媳?”皇后娘娘冷眼扫着李嬷嬷,但怒气却是冲着我的。 “姑母,身为后妃行为却如此不检点,秽乱宫闱,按律当处以极刑。”素瑶赤红了双眼,倾城的容貌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你是在嫉妒?”我冷笑地看着素瑶,神仙又如何?神通广大不一样内心丑陋! “哼,你别得意!容忌哥哥只是玩玩你,明儿个他就会前来迎娶我!”素瑶银牙碎咬,绢帕在她手里被揉得不成样子。 皇后轻咳着,“素瑶啊,明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不易动怒。将这贱丫头交由本宫便好。” 皇后安抚着素瑶的情绪,随即命人将我带离了辛者库。 第三十八章 幽禁密室 素瑶此番是真动了怒气。不过她确实十分在意令狐容忌,大概是怕自己动手,被令狐容忌知晓,他会不开心。竟借由皇后的手来对付我。 我被带至坤宁宫的密室中,素瑶紧接着手持长绳而入。 我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这小小的密室能困住我?” “加上这锁妖绳,大概是没问题的吧?”素瑶将手中的长绳朝我套来。 “啊!坏女人,我啄死你!”绿莺感受到锁妖绳的威胁,终于从昏睡中苏醒,从我的耳中飞出朝着素瑶的鼻尖狠狠啄了一口。 素瑶鼻子鲜血横流,尖叫着捏住绿莺,一把将它扔在了地上,正准备一脚碾过绿莺小小的身躯。 我原可以寻此空隙逃出密室,但绿莺对我忠心耿耿,我怎能弃它不顾!我抽出青云剑,朝着素瑶的腿砍去,而她的锁妖绳也朝着我的脖颈套来。 青云剑擦着她的小腿而过,我趁她走神的片刻赶忙将被她摔成重伤的绿莺捞起,揣进怀里。可不幸的是,我的脖子被锁妖绳缠得紧紧的,全身修为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完全无法使出。 “呵呵,又一次,你因为毫无意义的人败在我手上。容忌哥哥怎么会喜欢你这种蠢货!”素瑶不顾自个身上挂彩,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她拽着锁妖绳将我绑在密室中间的石柱上,用她满是血污的手捏着我的下巴,“你说如果我毁了你这张脸,容忌哥哥还会爱你嘛?” “你以为,没我的出现,他就会爱上你?”我看着近乎走火入魔的素瑶,却觉得她有些可悲。爱到极致成了心魔,她终究是要作茧自缚的。 “哈哈哈哈,他爱上一个我就杀一个,全部杀光!他终究只能选择我!”素瑶癫狂大笑。 “郡主,嫁衣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亲自过目嘛?”密室外,素瑶的贴身侍女轻轻敲着门。 素瑶得意地看向我,正想向我炫耀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忽而发现我脖子上的红痕,她的嫉妒更甚,掐着我的脖子恨不得将我掐死,“这是容忌哥哥留下的?你等着,一会我就让他看看你和别的男人是怎么做的,让他每每想起你,就只剩下恶心!” 待她愤慨离去,我揉了揉被她掐红的脖子,用青云剑轻而易举将锁妖绳砍断。锁妖绳自是能捆住凡胎肉体,也能捆住修为平平的精怪,但大师兄赠予我的青云剑,也绝非凡品。小小的锁妖绳,还是能轻易解决的。 我在暗黑的密室中摸索着寻到了出路,正想跟着素瑶去寻找二师兄和六师兄的踪迹,令狐容忌突然从身后出现,捂住了我的口鼻。他气喘吁吁,十分紧张,看样子是飞奔而来的。 我讶异地看着他,“你竟来得这么快?” “我原是派追雪向你解释我和素瑶的婚约,追雪说她去辛者库时李嬷嬷百般推说你不在,还是一个手脚被捆绑住,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小丫头跑出来说你被母后带走。” “醉清她没事吧?”我焦急地看向令狐容忌,那小丫头不知道为了救我受了多少的苦! “她没事,追雪已将她带回东宫,李嬷嬷也被就地处决。” 我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现在能带我去左相府么,我必须要弄清楚二师兄和六师兄被素瑶关在何处!” 令狐容忌摇头,“你现在需要回坤宁宫的密室,将计就计。你师兄在何处我已经探听清楚。只是素瑶不知为何修为大增,设了结界我竟破不了。” 是了,素瑶现在恢复仙家法力,所设结界自然是不好破。所以眼下只能提前婚期,让她认为时机已到,她才有可能主动放出师兄,用我十分在乎的师兄来给我致命一击。 “容忌,你速去民间找几个正值壮年的乞丐,我有份大礼要送给素瑶。” 我与令狐容忌对视了一眼,所有事情突然豁然开朗。素瑶应该是想对我和师兄下药,让令狐容忌看到我和师兄们淫秽乱伦的场景,断了令狐容忌的念想。她既然对我这么不客气,那就别怪我睚眦必报了。 悄无声息地回了密室,我又将锁妖绳规规整整地挂在身上,靠着柱子小憩。如果不出所料,当日屠我离境上下的人,应该就是恢复了仙法,修为大增的素瑶。可有能力截断我与令狐容忌三年中所有信件的人,却不像是她。她纵使能收买令狐容忌手下的将士,但她不可能收买得了我离境的弟子。毕竟,离境不止通过信鸽传信,任何飞鸟走兽都有可能成为信差,任她法力高强,也无法截断所有的信件。倘若不是她的话,莫非离境出了内奸? 我摇摇头,这不可能。离境存在已久,修道之前所有弟子避险修心。或者,这是许久没有出现的鬼见愁所为吧。 许久,我一觉醒来素瑶竟还是没有回来,等得我腰酸背痛。我利索地给自己松了绑,踱步到门口贴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皇后娘娘端坐在高位之上,满面愁容。宫女跪了一片,高高举着各色糕点的手在不住发抖。看样子是维持了有一段时间了。 皇后身后的贴身嬷嬷委婉说道,“娘娘可是因为密室里的姑娘烦心?” “可不是嘛!我儿向来和我离心,万一里头那位被素瑶弄死了,我儿怕是不认我。但我要是不听素瑶的,她三年前能把我弄出冷宫,重新坐回皇后之位,现在也有法子让我失去这一切。”皇后边说边摔着手中的茶杯。 “皇后娘娘,殿下毕竟是你嫡出,哪来的隔夜仇呢!即便里头那位死了,他闹上一段时间,也就过了。再说,我们天朝这么多俏丽佳人,您还怕不够殿下他挑吗?” “唉,但愿如此吧!” …… 我心下感慨,原以为皇后心里只有权势和后位,想不到还是有一些在乎令狐容忌的。我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我的人,但是皇后毕竟是令狐容忌生母,我现在倒是动不了手了。 第三十九章 脸上刻字 半晌,待我的双眼已经完全适应漆黑一片的密室,素瑶才从密室外,戴着满身的璎珞宝珠闯了进来。 密室很快被烛光照亮,我看着素瑶身后被五花大绑着的二师兄和六师兄,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师兄,你们可还安好?”一想到往昔热闹非凡的离境,现下只剩我们三人,我如鲠在喉。 “一切安好”二师兄蓄起了胡子,看上去有些沧桑。 六师兄奋力挣脱着,目光警惕地看向周遭的侍卫,朝着我喊道,“小七,能和你有一段师兄妹的情谊,我已经很满足了!你断然不能再为我和二师兄以身犯险,别让师兄愧疚一辈子。” 我嗤笑道,“傻师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么沉重的话?” 素瑶红唇轻启,“真是兄妹情深,我见了都十分动容呢!” 她仰着头带着一丝骄傲。身着似火嫁衣,发髻上的步摇坠着红色璎珞,妆容亦是极美,殷红的色调将她的眉眼衬得鲜妍惊艳让人不敢逼视。 “素瑶郡主竟也会动容?可惜了,我和师兄的情谊你羡慕不来,我和令狐容忌的感情你也无法插足。与其想着要如何羡慕我的人生,你还不如想想要以什么样的形式为我离境上下枉死师兄弟陪葬?”我倚靠在石柱上,身上耷拉着并未缠紧的锁妖绳,平静地看向她。 素瑶略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知道你那些师兄弟是被我所杀的?” “呵……现在才知啊!一直以来我也仅仅是对你有所怀疑,如今你亲口承认了,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反唇相讥,藏于石柱后的手,悄然解了手腕上的活结,这一回,我定要让素瑶血债血偿。 “哼,你知道又如何?如今你被锁妖绳禁锢,还有什么法子逃脱?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容忌哥哥之前便知道我要杀了你离境门人,只因他也讨厌你的那些师兄弟,所以才放任着我。不然,你认为,容忌哥哥会放过我吗?”素瑶风轻云淡地说着,仿若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令狐容忌真的像素瑶口中所说么?我心下矛盾,他不喜欢我师兄太亲近我,我一直是知道的。但他亲口说过,他并不知晓此事。我已经误伤了他一次,切莫因为冲动再伤了他。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只言片语?”我看着一手捧着香炉,一手拿着火折子的素瑶,心下了然她要做些什么。 素瑶屏退了身后的一众侍卫,蒙上了面纱,只留了两位同样被锁妖绳束缚住的师兄。二师兄眼皮一跳,连呼不好,“妖女,你香炉里是什么?” 六师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连后退,以身躯撞击着密室的出口。 “师兄,闭气!” 我不再言语,而是全神贯注闭气。二师兄和六师兄心领神会,也就地盘坐,调息闭气。 “怕了吗?”素瑶将香炉放在我边上的长桌上,拍了拍手中的灰尘,朝着门口走去。 六师兄见状,起身想要拦住素瑶,但他并不是素瑶的对手,还未靠近素瑶,就被他一脚踹飞。 我快速解下了身上的锁妖绳,从背后将素瑶一把捆住。我取下她面上的面纱给自己戴上,轻而易举地将她绑在石柱上,浅浅笑着,“别瞪我啊,这可都是你自己种下的因。” 我抽出青云剑,一剑斩断二师兄和六师兄身上的锁妖绳,放他们先出了密室。而我,依旧在密室中,在素瑶面前慢慢悠悠地来回踱步。 “啧,令狐容忌办事效率越来越低了!”我指尖抚过寒意料峭的剑锋,忽而将青云剑指向素瑶的鼻尖,“在令狐容忌来之前,不如我再做些旁的?” “贱人!你要做什么?我是仙界的素瑶仙子,你胆敢这般凌辱我,便是仙界的敌人,你是想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吗?”素瑶害怕地歇斯底里,朝着我又叫又嚷。 也因为香炉里过量的合欢香开始发酵,素瑶面色潮红,理智稍有迷失。 “我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我用青云剑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比划,并不好下手。索性扔了青云剑,用自己特意修剪地锋利无比的指甲划拉着素瑶的脸。 “啊!你住手!你个疯子……”素瑶尖叫着咆哮着,泪如泉涌,害怕到无以复加。 “你在杀我师兄的时候,想过就此停手了吗?嗯?”我拈起兰花指,用指尖在她额上划着。 “这额头长得不错,饱满白皙,衬得我的蝇头小楷格外别致!”我用袖口擦拭着她额头上不断涌出的血迹,这个“罪”字深得我心。 素瑶嚎啕大哭,“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一巴掌朝她已经红透的脸颊扇了过去,“那你认为你如此歹毒,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密室中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我听着倒是十分解气,顺带又在她脸颊上分别刻上“贱”、“丑”二字。 “且歌贱人!你难道不怕容忌哥哥看到你这么残忍的一面?”素瑶最在乎的除了令狐容忌,就是她引以为傲的容貌了。如今被我轻而易举毁了,她却无力还手。 “歌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令狐容忌推门而入,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的头藏于他的胸口,“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素瑶慌张地撇过脸,不想让令狐容忌看到她被我尽数毁去的容貌,只哀怨拿余光看他,“容忌哥哥,她今日能这么对我,他日也定会对你后宫其他女人下次毒手,你快醒醒吧,睁眼看清她的真面目!” “李鬼,带着你的兄弟们进来!”令狐容忌并未理会素瑶,直接搂着我出了密室。 “来了来了!” 数十个又脏又臭的乞丐摩拳擦掌,从密室出口一窝蜂涌入,虎视眈眈地看着石柱上的素瑶。虽然素瑶的脸上被我刻了三个血淋淋的字,但她那水汪汪的眼睛,俏丽小巧的鼻子,鲜艳欲滴的红唇已经足以吸引这些常年流浪不食荤腥的乞丐。 我站在门口,微微勾起唇角,“素瑶仙子,好好享受吧!” 令狐容忌大手一挥,将大门阖上,“不许看,别让这些脏东西污了眼。” 我有些扫兴地缩了缩脑袋,“难道你不是因为觉得太过残忍才关了密室的门?” 令狐容忌满脸无辜,连连辩解道,“虽然这些乞丐流脓烂疮的,但我还是不愿你去看其他男人的身体。” 我此刻也无甚心情去看素瑶和这些乞丐缠绵旖旎,毕竟这些都换不回急性子但直率热情的三师兄,换不回一直为他人着想的四师兄,换不回年年为我庆生最懂我最疼我,却为我而死的五师兄,一样换不回离境上下任何一条无辜枉死的生命。 第四十章 小心容忌 我背靠着密室的门,蜷缩在角落中,许久未能得到释放的阴霾终于彻底释放。我能肯定,此刻的我脸色一定极其骇人,因为在我心中,我已经一遍又一遍地将素瑶凌迟。只不过,我不能让她轻易死去,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密室里,裂帛声此起彼伏。我知道这是素瑶嫁衣被撕成碎片的声音。素瑶尖叫着诅咒我不得好死,声嘶力竭地求着令狐容忌去救他。但随着合欢香的发酵,素瑶的声音渐弱,由原先的嫌恶挣扎变成暧昧呜咽。她一边痛苦地跟自己的理智交战,嘴上却发出极其令人遐想的闷哼。 “这妞真够劲儿!声音也特别悦耳。” “你快些,废话这么多!” …… 待我起身时,眼里已恢复一片清宁。 “令狐容忌,我心乱得很,想先回离山静静心,待我想开了,再回来找你。”我起身,走出坤宁宫,御剑腾飞。 二师兄和六师兄紧随其后,同我并排御剑。这场景是这么熟悉!只不过当初我们师兄弟几人雄赳赳御剑下山是去逛窑子,而今我和两位师兄失意上山是向离境做最后的道别。 令狐容忌颔首,追着我出了坤宁宫,硬生生止住脚步看我和师兄消失于天际。 翌日,素瑶未着寸缕倒在天朝护城河畔,身上横陈着数个同样一丝不挂的乞丐。 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 左相找到素瑶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在太监宣读圣旨要废黜她太子妃之位时,她也仅仅只是瑟缩地躲在左相身后,怯懦卑微。 我坐在五师兄的坟丘之上,把玩着花颜醉赠予的赤羽链,倘若他在,兴许还能带我去鬼界走一遭,看看我那些苦命的师兄弟都去向何处。只可惜,自从三年前他和墨染尘被鬼见愁重伤之后,杳无音信,再无出现过。 二师兄坐在我边上醉意潦倒地灌着酒,“我就是不明白了,凭什么令狐容忌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我却一直在失去。” 我侧过头看着眼眶通红的二师兄,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和往日彬彬有礼的形象大相径庭,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心疼。 “师兄,若是师父有灵,也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带着师父的希冀重整离境。” “那小七,你会一直陪在师兄身边吗?”二师兄突然将我搂住,“我失去了太子之位,失去了母后,好不容易来到这以为能在师父的羽翼下忘却过往的烦忧。可是,师父走了,离境没了,我又变回一无所有的那个我了。” 我竟从未发觉,二师兄那么在意他的身世,只道他是因为淡泊名利才甘愿在离境苦修。沉吟片刻,我敛了所有负面情绪尽力安慰二师兄,“师兄,你还有我,还有云灭师兄。只要我们仨在,离境就永不会灭。” “不。二师兄,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孤独而强行将小七留在身边。我们应该给小七自由,让她去追逐属于自己的人生。”六师兄眼里熠熠发光,声音坚定且透亮。 二师兄松了手,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小六说得对。” 我怅然所失,兀自回了屋,二师兄心结颇深,只愿他能早日看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拼尽全力也留不住的。 “歌儿,不知道这一纸婚约你忘了没?”令狐容忌骑着黑龙,风尘仆仆而来。 我恰巧倚在窗口,仰着头便对上他的剑眉星眸。 一纸婚约,我自是没忘。当初立下婚约,我尚且年幼,懵懵懂懂,而今,我将我一直贴身带着的一纸婚约平铺开来,和令狐容忌手上持的那份一样,十分完好,还透着薄薄的热气。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想通了自会去找你!”我颇有些惊喜,将脑袋探出窗外。 令狐容忌从黑龙身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跨进窗台。 他定定地看着我,再一次问道,“我们的一纸婚约,还作数吗?” 我……我心里也正在天人交战,矛盾得紧。 我心里自是十分喜欢他在意他,但之前一直被我忽略的问题是,他是下凡历劫的仙,凡间一世于他冗长的生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我,虽然修为尚可,到底只是个凡人。几十载之后,是注定要死的。 “歌儿,你是不是后悔了?”令狐容忌捧着我的脸,眼神中满是不解和焦虑。 我摇摇头,“并不是。” “那你是在担忧你的二位师兄?我已经命人择日重建离境,相信等离境复原,你师兄们的心结也就得解了。” “想得倒还挺周全!只是,我记得古书中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色衰而爱弛’。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垂垂老矣,你会像现在一样在乎我么?” 令狐容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在我额前印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束已经干透的鸢尾花,在我耳边私语,“我爱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我活着一日,便爱你一日。” 我细细地看着这束鸢尾花,上头还沾染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三年风干了一切,但是我们爱的痕迹却留了下来,就像是刻在骨子里,去不掉抹不平。是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令狐容忌在离山陪了我半个月,他挽起袖子,堆砌着砖瓦和师兄们一起重建支离破碎的离境。他敞开胸怀和师兄们彻夜饮酒长谈,师兄们说着我年幼时的趣事,他认真地倾听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件关于我的事。他时常陪我坐在五师兄的坟丘之上,认真记下了我的生辰,说从今往后,我的生辰他替五师兄来守护。 而绿莺,也辗转醒了几次。每次一醒,就吵嚷着要见黑龙。黑龙随令狐容忌,孤傲冷淡,但闷骚的紧。绿莺在昏睡中,他会独自一龙在仙泉边闷闷不乐。绿莺缠着他时,他又表现得十分嫌弃,可转身大大的龙嘴就咧到了耳际。 这短短的半个月,大概是离幸福最近的时候了吧!当我披上嫁衣,靠着令狐容忌乘龙离去时,我如是想着。 我回首向二师兄、六师兄招手。六师兄眼里闪着晶莹,二师兄却用腹语朝我传声,“小心令狐容忌。他和素瑶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我困惑地看着他,他却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并没找到切实的证据。 令狐容忌和素瑶?我想起坤宁宫密室中素瑶所说,照她的意思来,令狐容忌分明就是默许了她屠山的行为。看来,下次回离境,我有必要仔仔细细询问二师兄,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第四十一章 素瑶挡路 皇城之内,张灯结彩。 百姓们仰头为我和令狐容忌欢呼,黑龙也放慢了速度以便我和容忌接受皇城百姓的祝福。护城河畔最为繁华的路段,湮没在一片祝福中,其乐融融,这还是我所熟悉的天朝? “在天朝百姓眼中,你一直是闻风丧胆的冷面殿下呀!他们何时这般爱戴你?”我不甚困惑,毕竟久居深山,对外头的世界也仅仅只有片面的了解。 令狐容忌看向地上欢欣鼓舞的百姓,眉心舒展,“大概是从爱上你之后,我才想着要为天朝百姓做些实事,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被万民辱骂。” 我以为他会说自己是天朝太子,肩上本就担负着这些责任,没料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黑龙偏着脑袋,补充道,“殿下心系苍生,为救百姓屡次以身涉险,正可谓是以命相搏才换来的万民景仰。” “竟有这么凶险?”我的心也因黑龙一番话收紧,这三年我不知道他的任何动向,原以为他如以往一般顺遂不曾想,他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 令狐容忌搂着我的腰,将下巴搁在我肩上,朝着我的脸颊吹着气儿,“都过去了。” 黑龙一说起令狐容忌这些年的经历,倒是有些滔滔不绝。 他两眼发光,侧着头讲得眉飞色舞。 “三年前那场连下几个月的暴雨,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殿下为救数十个被困山腰的道士,顶着暴雨硬是从半山腰将他们平安带回,自己却因在洪水中浸泡过久,患了疟疾命悬一线。” …… 黑龙喋喋不休地讲着,我却愈发愧疚。三年前的洪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我便是那个罪魁祸首。倘若我没有意志消沉那几个月,那些无辜的生灵也不会枉死,令狐容忌也不会平白无故惨遭横祸。 “容忌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人群中忽而传出十分突兀的咆哮声,我和容忌不约而同往下望去。人群中,神情恍惚的素瑶如随波浮萍,被四处挤兑,但她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始终紧锁着令狐容忌。 我微微皱眉,并不希望自己的大好日子被她破坏。但天不遂人愿,一阵无名妖风朝着我和令狐容忌肆虐而来。尽管黑龙面对小小的妖风显得游刃有余,但我和令狐容忌却因为疏于防备双双坠落。 好在,令狐容忌并未松开搂抱着我的双手,我们这才平稳落地,毫发无损,仅仅是乱了衣冠。 素瑶恰巧就站在我面前,她面容憔悴苍白,但是骨子里的疯狂只增不减。 “哈哈哈哈哈,且歌,我可怜你!” 她指着我的鼻子忽而猖獗大笑。 我淡淡笑着,“可怜我什么?可怜我抢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可怜你同门被屠,还将仇人当夫婿!”素瑶歪着头痴痴笑着,形容疯癫。 令狐容忌脸色冷沉,一记掌风飞去,素瑶灵活躲过,拽着我的胳膊,瑟缩地藏在了我身后,“容忌哥哥,当初不是你指使的我,假扮成你的模样杀光离境道士?你不是说娶且歌,仅仅只是因为她才是真正天女,她一哭山河恸哭,你不想让黎民百姓受苦才委曲求全娶她?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可以过河拆桥,不要我了呢?” 我稍稍撇开自己的手,和素瑶保持了一段距离。 “令狐容忌,素瑶说的是真的?”我认真地看向令狐容忌,极力搜寻着他面上的异样。 令狐容忌再度将我拉到身后,一手掐着素瑶的脖子,冷冷开口,“无稽之谈!” “呵!容忌哥哥,你怎么敢做不敢认?你明明是因为讨厌前太子令狐容阙,才想毁掉离境的一切。”素瑶被容忌掐着脖子涨红了脸,但仍断断续续说着,“你不是说你从始至终只想利用她,心里根本没有她,她三年里给你写的信你都装作没收到?” 素瑶提到那些我寄出去却石沉大海的信件,我的瞳孔瑟缩了一下,这一切,难道仅仅只是素瑶的信口胡诌? “信在哪?”我将手搭在令狐容忌的手上,企图掰开他紧扣着素瑶脖子的手。 但令狐容忌面色愈发冷沉,手上一发力咔嚓一声拧断了素瑶的脖子。他用帕子擦拭着手心,冷漠地看素瑶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我心里其实已经对令狐容忌起了疑心。 令狐容忌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我只是怕她再耽搁下去,我们就要错过吉时了。你相信我,她只是在无中生有。” 我抿唇微微点了点头,终是跟令狐容忌进了宫。 暂时抛却半路杀出来的素瑶,尽管心中不甚疑惑,但我并未显露声色。令狐容忌似乎未被素瑶干扰,踏入大殿脸上便满是喜悦。他的大手同我的手十指相扣,看得出他有些紧张,手心浸了一层冷汗。 “一拜天地。”身着暗红色朝服的太监总管朗声高喝,声音穿透了整个大殿。 文武大臣,以及殿上正襟危坐的皇上和皇后都面露喜色。我并未经历过这种场景,呆愣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只跟着容忌的动作按葫芦画瓢。 “二拜高堂。” 我和令狐容忌一同转过身子,隔着盖在头上的红色纱帘,我看到皇上和皇后面上的欣慰。皇后素来不喜欢我,怎么今儿个如此反常,还能笑逐颜开? “三拜夫妻。” 我面朝着令狐容忌,微微仰着头,看向丰神俊朗俊逸不凡的他,心里仿若被爱填满。当太监总管喜气盈盈地宣布礼成,容忌小心翼翼地掀起我头上的纱帘,吻着我的唇。我的脸蹭的一下红透,在这么多人面前,我像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容易羞赧。 “咳,你们都在做什么?还不赶快带太子妃去东宫!”皇后率先发话,令狐容忌才稍稍收敛了些,满朝文武也才显得没那么尴尬。毕竟大多数大臣守旧传统,是不容许这么出格的举动的。 我被一群宫女簇拥着带了下去。追风如风一般擦过我的裙角,朝着令狐容忌急奔而去。我回头看了一眼,追风一脸急迫,令狐容忌神色凝重,我的心没来由地漏了一拍,总感觉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十二章 重蹈覆辙 回了容忌的寝宫,我急急地掀了盖头,抓着随我一路回来的冷雪问道,“方才发生了何事,为何追风神色匆匆?” 冷雪仔细地想了一会,才摇了摇头,扶着我坐到卧榻上,“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太子妃且放宽心,纵使天塌下来,也有太子殿下撑着呀!” 话是如此,可我这颗悬在半空的心七上八下的,并不安稳。 “绿莺!绿莺你快醒醒,替我看看令狐容忌那,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将绿莺捧在手心,好不容易将它唤醒。 它看上去十分嗜睡,尚未站稳就被刚跨入寝宫的皇后捏在手中。我抬眼看上一脸阴鹜的皇后,忽然觉得她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也些差别。 我眉心一跳,忽而想到了些什么,不由自主地惊呼,“你不是皇后!” 她侧手一挥,寝宫的大门砰得一声关上。屋内,只剩下我和她对峙着。 “鬼见愁?” “非也,非也。”皇后慢慢收紧五指,绿莺被捏得嗷嗷大叫。 我十分担心再这样下去绿莺要一命呜呼,抡起袖子朝皇后扑去,准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绿莺。 她并未像我预料中那样武功高强,而是柔柔弱弱站在我面前,任由我将她推倒在地,毫不反抗,仅痛苦地发出低低的闷哼。 “还我绿莺!”我骑坐在她身上,两只手硬掰着她的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开。 “既然,你这么在乎这只鸟,那我就切了它的脑袋。”皇后被我钳制住身体,但却一脸的无所谓。她另一只手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朝着绿莺的脑袋狠狠切去。 “不!”我以手挡刀,但却仅仅是让她的匕首偏移了方向,匕首仍是不偏不倚地刺穿了绿莺小小的身体。 她意兴阑珊地松了手,将浑身是血的绿莺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绿莺!”我捧着已然死去的绿莺哭嚎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想对付的人明明是我,却要伤害无辜的绿莺?”我将绿莺捧到耳边,希望它能像从前那样,乖巧地自己爬进我的耳里。可是,浑身是血的它,再也不会动弹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所在乎的,都要以这么残忍的方式离我而去。 “呵呵,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主子想名正言顺除了皇后,也想名正言顺除了你,我自然只有誓死效忠。” “受什么人?” “自然是你的夫君。”皇后语毕,便将手中的匕首往她肚子上捅。 “你!”我惊愕地看着她倒在我面前,她的鲜血迅速地蔓延,整个屋子刹那间满是浓郁的血腥气。 “歌儿!”令狐容忌破门而入,见到我双手沾染了鲜血呆坐在皇后边上,眉头紧锁。 “啊,太子妃竟然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太子妃其罪当诛!” …… 身后,一片嘈杂。 令狐容忌蹲下身子,用手合上了皇后的眼帘,声音透着清冷,“怎么回事?” “她不是皇后。真正的皇后早死了,她说她只是你派来嫁祸于我的。”我想要解释,但百口莫辩。 “你是说她用自己的死,嫁祸于你?”令狐容忌扬高了声调,面容悲戚地看向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皇后。 随后,他捏着我的下巴,在我耳边轻语,“等我回来,事态复杂,也许我能找到对我们有利的证据。” 我怔愣地看着他,早已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他起身,朝着门口的侍卫吩咐道,“将母后抬下去。我回来之前,不准太子妃出寝宫一步,也不准闲杂人等进来。违者斩立决。” “是。” 我看着令狐容忌萧然转身而去,看到那些宫女侍卫嫌恶的眼神,看着缓缓关上的寝宫大门,躲在角落回想着所有的细节,尽管事情扑朔迷离,但答案始终只有两种。 其一是令狐容忌一直是真心待我,素瑶为了拆散我们不惜和鬼见愁或者是容忌其他的仇家联手,在容忌不知情的情况下屠了离境并嫁祸给他。而假冒的皇后想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傀儡,用了则可舍弃。 其二是令狐容忌从未真心待我,只是因我呼风唤雨的天赋异禀,认定我就是天女,才决心娶我。他屠了离境一来是想报复我三年前造成的洪灾差点让他丢了性命,二来是想对二师兄斩尽杀绝,这便能合理解释二师兄为何叫我小心容忌。至于他闹市街头当众掐死素瑶,便是怕素瑶将他所做全部抖落出。而他和皇后素来不合,借我的手杀了皇后,又可让我遭天下人非议。天女没人敢轻易处死,但要是犯了此等滔天大祸,万民上书要求处死我也是于情于理。 思及此,我顿感不妙。容忌若是没骗我,幕后的黑手依旧会向我师兄下手,容忌若是一心想要报复我除掉我,那么对于我的师兄,该是要恨之入骨了! 江湖上都说令狐容忌是冷面战神,冷血无情,我心中却默念,但愿我没信错人。 等不及换掉嫁衣,我直接撬开了窗户,冒雨御剑向离山飞去。天色已暗,雨水打在脸上,是蚀骨的冰冷。 到了半山腰,我隐隐约约看到山上有稀疏几点光亮。山上蛐蛐儿此起彼伏,和往常一样一整夜叫个不停。但今天,我却觉得这些声音透着悲凉,我加快了速度,疯了一般往回赶。 我匆匆跑进二师兄的屋子,他屋子里点着油灯,案几上的墨迹尚未干涸,但人却不见踪影。我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匆匆赶往六师兄的院落。 一踏进六师兄的院子,我就看到令狐容忌拖行着斩天剑,朝着瘫坐在地上的二师兄缓缓走去,斩天剑的剑锋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而六师兄,胸口一片殷红,歪歪斜斜地倒在二师兄身侧,死不瞑目。 令狐容忌提起斩天剑,直指二师兄心口。 我即刻抽出青云剑,挡在二师兄身前,“令狐容忌,这回,你又当如何辩解?” 令狐容忌吃惊地看向我,手中的斩天剑并没有放下的意思,“快站到我身后,你二师兄魔怔了!” 雨水顺着我的睫毛不住地往下挂,和我早已肆虐的泪水相融合着。一股由内心深处升腾的凉意瞬间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我的双唇不住地打颤,并没有站到令狐容忌身边。 我一手扶起二师兄,另一手拿剑防着令狐容忌。 “歌儿,你相信我。我在离山留下专门保护你师兄的暗卫亲眼见你二师兄杀了六师兄,我这才赶来探个究竟。”令狐容忌的剑始终对着二师兄。 二师兄冷笑道,“不愧为天朝战神,谋略过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二师兄语毕,竟将我推向一边,自己奋不顾身地冲向令狐容忌。在这一刻,我一心只想要保住二师兄,留住离境最后的希望。 我颤巍巍地站起身,手持青云剑一剑刺穿令狐容忌的胸膛。他的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剑身,一路通向我握着剑柄的手。 第四十三章 不负相思 “你为何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令狐容忌单膝跪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胸口喷涌而出的血迹,豆大的泪珠和细密的雨丝区分开来。 “我用生命爱着的女人,两次都将利刃指向了我。”令狐容忌定定望着我,眼里充斥着绝望,“这辈子我杀戮太重,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惩治我的吧!” 我瘫坐在地上,尽管已经认定是他杀了我六师兄,但心却堵得得不像话。我朝着他咆哮着,“你不是战神么?不是善于凌虐人心么?现在你目的达到了,我失去了所有,你开心了么?你怎么不笑啊?你为什么要哭!” 令狐容忌重重倒在血泊之中,清冷的容颜在极度哀伤之中成了永久的定格。我爬到他边上,不可置信那么强大的他,竟这么草率地死去。 “令狐容忌,你不可能就这么死去,不可能!”我双手无措地跪在他身边,脑海中是仙泉初见时他的模样。 那时的他,如朗月清风,剑眉星目俊美无俦。他给我取名且歌,我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名儿,偷偷开心了大半天。 可现在,物是人非。我掏出我和他的一纸婚书,婚书向来被我保存地很好,偏偏在今晚,被雨打成了碎片。我解下腰间我和令狐容忌第一次见,他送我的玉佩,玉佩凭空碎裂。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仿若都在他死去的那瞬间,化成了齑粉。 闻风而至的追风和冷雪将我推向了一边,双双自刎在令狐容忌身侧。黑龙默默驮起他们,看向雨中被忧伤沉溺的我,唏嘘不已,“但愿,但愿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这一回,天下苍生没了救他们于苦难之中的令狐容忌,我却依然止不住泪水。我将怀中身体僵硬的绿莺轻轻放在二师兄手中,“师兄,绿莺跟了我一场,我却没有照顾好它。你替我将它埋在离山吧,希望下辈子它能功德圆满。” “好。”二师兄支撑着即将倒下的我,满是歉意地看向我,“小七,我真的从未料到我们离境会是这种结局。” 我稍稍退了一步,我又何曾料到这样的结局?我跪在六师兄身边,一言不发。那个唇红齿白,声如夜莺的少年,也离我而去了。 “师兄,若有来世,换我做你师兄,像你护我一样,不求回报地守护你。”我指尖触着六师兄被雨水打得冰冷的脸颊,抬起手朝着自己的天灵盖重击。 我已经没有掉眼泪的资格,我一哭便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无辜百姓。现在的我,止不住眼泪,那便只能敲晕自己,一了百了。 我大病了一场,病得很重。二师兄寻遍名医,都未能唤醒我。 “风吹起了蛰伏的发梢,你的笑,我经年不忘。” “只愿汝心似吾心,定不负相思意。” 耳边,细小女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情诗。几乎每天都会来念上几段。 定不负相思意…… 这是令狐容忌曾给我写的啊!我的意识终于愿意苏醒,只为探一探究竟。 我伸手抓着边上离我极近的胳膊,略有些欣喜地睁开眼。 醉清欣喜若狂地掐着自己的肉,碎碎念着,“这真的不是梦?!且歌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看着愈发清瘦的醉清,颔首勉力一笑,“我睡了多久了?” “你都睡了快一个月了。” “你刚刚读的是什么?”我看向她收入袖中的信纸,心下疑惑。 醉清四下张望,正要开口时,二师兄竟穿着龙袍走了进来。 他见我苏醒,大喜过望,将醉清推倒在地,自己坐到我卧榻边上。 “你先下去。”二师兄瞥了一眼醉清,而后迫切地握住我的手。 我怎么感觉二师兄像变了个人似的,让人十分不喜?而且,他怎么穿着龙袍,还将我安置在皇后宫中! “二师兄,我怎么会在这?” 二师兄叹了口气,摇着头十分感慨地说,“父皇因皇后和令狐容忌在同一天接连死去,忧思过甚,也在当晚暴毙。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没法只能临危受命,回宫继承了皇位。”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竟是这样凑巧,皇上暴毙了?据我所知,他对皇后,对令狐容忌并无多少情谊,怎么可能因为他们的死,忧思过甚? “师兄,我身体还不大爽利,想休息一会。”我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只想等二师兄离去,好好问一问醉清她方才读的是什么。 二师兄很自然地收回手,掖好我的被角,笑意盎然,“你好好休息。另外,国不可一日无母,而你天赋异禀,定是天女无疑,由你来做皇后如何?” “师兄,你我永远只是兄妹。我也无意于做什么皇后。” 二师兄却不容商榷,“就这么定了,我一会让宫女送来你的凤冠霞帔,那些都是在你昏迷期间我就叫人着手准备的。” 我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二师兄的狼子野心。 待他走后,我连声唤着醉清。 “醉清,醉清?” 可叫了许久外头都无人答话。我不禁疑惑,下了床推开门询问着门口的侍卫,“可有见到醉清?” “没有。”侍卫异口同声地答道。 怎么可能!醉清方才明明是从这扇门走出去的,侍卫怎么会没见过?一定是醉清知道了些什么,二师兄想杀人灭口! 现在青天白日的,二师兄倘若是想悄无声息地除掉醉清,恐怕是要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才好下手。 对了,坤宁宫密室! 我眼睛一亮,朝着密室的方向狂奔而去。密室的隔音效果一般,我在门外就听到了醉清的呼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还好来得及! 一脚踹开密室的门,抽出青云剑直接解决掉抓着醉清的三个侍卫,我将惊魂未定的醉清搂在怀中,“没事了,没事了。” “且歌姐姐!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醉清,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姐姐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弑兄杀父的新皇。”醉清抽泣着将怀里一摞信纸掏出,“这些信件是容忌殿下和你留下的,新皇让我在你卧榻边每天诵读,说这样做姐姐才会醒来。我想这些信件对姐姐一定意义非凡,现在交由姐姐我就放心了。” 原是这样!我就说凭素瑶一个离山的外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截获我寄给容忌的信件。原来三年前,二师兄就已包藏祸心! 第四十四章 水落石出 醉清仔细地回忆起一个月前的事,接着往下说,“一个月前,我亲眼看到新皇带着人皮面具杀了皇后娘娘,可皇后并没有因此死去,而是成了行尸走肉可以由他随意控制。” “因为我不知他是谁,我只是感到十分惊恐都并未对任何人说起。直到第二日,姐姐你被嫁祸刺杀了皇后我才想要找到皇上,吐露真相。可是我刚潜入养心殿,他又来了,说要找皇上要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随后便杀了皇上。后来,他抱着姐姐回来,我才知道他是前太子殿下令狐容阙。” 随着醉清语落,所有事情终究水落石出,而我发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真相。我攥紧了手心,任由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醉清担忧地掰着我的手,“且歌姐姐,你别这样!你和我一起出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好?” 我摸着她小小尖尖的脑袋抚慰道,“好,等姐姐处理完一些事,就去找你。” 我将醉清送出了宫,将二师兄赐我的金银珠宝一并给了她。而我,转身朝皇宫走去。倘若事情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亲手终结吧。 不出我所料,我远远地就看见二师兄站在宫门口,背手负立,焦急地等着徒步走回的我。 “师妹,去哪儿了?”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他眼底不再是当初出尘淡漠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狠绝功利。 他接过宫女手中的红色锦袍,轻轻披在我的肩上,“是你截了容忌和我之间的信件?” 二师兄怔愣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你杀了你父皇母后?”我不断地后退着,这样的二师兄着实让人感到陌生。 “是。” “那,离境的师兄弟们,还有六师兄都是你杀的?” 二师兄双手扣住了我的肩膀,脸上并无半丝愧疚,“离境被屠是素瑶下的手,她有人皮面具,戴上面具即可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待她屠完离境便随意将面具扔在了半山腰被我捡到。而云灭,我本不想杀他。是他发现了我截获了你和令狐容忌的信件。我求他不要说,他却执意要告诉你,我才狠下心杀了他。但是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我是王,而你很快就要成为我的皇后。我们不要再说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了,好吗?” 我重重地推开二师兄的手,仿若他的触碰都会玷污我的身体。 “弑兄杀父,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二师兄,你真的好可怕!” 二师兄沉下脸,“来人,将皇后绑回去换上凤冠霞帔。朕今晚就要和皇后洞房花烛。” “你们谁都别碰我!”我将接近我的宫女一掌击退,手指着二师兄,狠狠地淬了一口,“现在的你让我感到恶心,你难道就不怕你手下的亡魂在每个午夜梦回向你索命?” 我怒极,头顶上方电闪雷鸣,就连二师兄都不敢轻易靠近。 二师兄为了安抚我的情绪,连连示弱,“小七,是师兄不对。师兄不该放任素瑶屠了离境,不该对六师弟下手。但师兄做这一切,全是因为爱你啊!我嫉妒令狐容忌不费吹灰就能得到你的爱,我嫉妒死他了!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他,都把爱给了他,我是很受伤!但为什么你也要爱上他?当我得知你爱上他的时候,我简直恨透了你们。” 看着二师兄声泪俱下的样子,我竟觉得很讽刺,“你别骗自己了。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你只是嫉妒令狐容忌,你不甘他取代了你太子的身份。所以,你千方百计地设计于他,夺走他用命守护的江山,夺走他拥有的一切。二师兄,你真是虚伪至极!” 二师兄见我油盐不进,收回了他廉价的眼泪,从身后拿出锁妖绳,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回去。” 我将青云剑对准他的心口,可他不躲不闪,挺起了胸膛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讪讪笑道,“你不会舍得下手的对吗?我的好师妹!” 我确实下不去手,杀了两次令狐容忌,我无法再对曾给我兄长般关怀的师兄下手。但是,和二师兄回去当他的皇后,我也是决计做不到的。 我将青云剑从他的肩上移开,他欣喜地看向我,“你可是想通了?做朕的皇后,母仪天下!” 不等他做出反应,我随即抽回剑朝着自己的心口捅去。 我看着惊愕地不知所措的二师兄,浅浅笑着,“二师兄,我下不了手杀你,但是我可以选择杀了自己啊。” “不!你不许死!”二师兄彻底慌了神,扶着我不住地摇头,“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 “二师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逝去的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只希望你能做个明君担负起肩上的责任。你费尽心机才坐上的皇位,那就用余生好好守护罢!”我不停地吐着血,原来被剑贯穿心脏这么难受。 我感觉我的生命在消逝,没有恐慌,更多的是解脱。令狐容忌,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不知道现在说对不起来不来得及。我好像又不争气地掉了泪,令狐容忌此刻一定恨死我了吧。 唉,到了临了,却有点不舍得死去,怕一闭上眼就忘掉令狐容忌,忘掉师父,忘掉师兄们…… “来人,宣太医!” “快来人啊!救救我的小七!” …… 闭眼的那刹,我化作了一缕魂魄轻飘飘腾空而起。仿若今生今世的恩怨纠葛,都随风而逝。但心中那份对令狐容忌的爱,只增不减。 我听见层云之巅,一老一少的对话。 “殿下,真要喝了这忘情水,前尘往事就真的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往事太痛,不如忘却。” 倘若你就此忘了我,也好。 渐渐的,二师兄痛彻心扉的嘶吼开始减弱直至消失。我仿若被一股吸力攀上了腰肢,直直往后拽去。从阴雨连绵到豁然开朗,从万草枯黄到彼岸花开一路。 我用青云剑斩断了腰上的吸力,弯腰采撷了一朵彼岸花,沁香袭来。 “小且!等我!” 我转过头四下张望,“花兄,是你吗?” 我放眼望去,方圆十里,除了独自热闹妖娆盛开的彼岸花,再无他物。 我摸了摸脖颈上热得发烫的赤羽链,花颜醉定是苏醒了!他曾因救我而被鬼见愁重伤,这份天大的恩情我定是要还的。 我摸着赤羽链,站在彼岸花海中呼喊着,“花兄,你在何处?” 风吹来一阵阵回声,花颜醉并未出现,倒是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第四十五章 再入鬼界 在我视野可及的尽头,一黑一白二鬼蹦跳而来,他们手持锁链,步履诡异。我记得他们,曾误入幽冥鬼界时见过他们。 白面鬼身上挂着一摞哐当作响的风铃,冗长的舌头因长距离奔波略显干涩。他看到我似乎还颇为友善地咧嘴一笑。 黑面鬼紧赶慢赶地跟在白面鬼身后,呼呼直喘气。看样子,他们是奔我而来。 民间传说,人死后会有黑无常,白无常两位鬼差将魂魄带回地府,想来他们这次就是奉命将我捉回地府的。 地府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我本是十分抗拒去的。但此刻的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去哪都是一样。 我将月老赠予我的佳酿放在彼岸花海之中,我原想将佳酿留到我和容忌洞房花烛时,眼下再无机会享用了。花颜醉向来爱美酒,如若他寻我来到此处,必是能发现的。 我起身的功夫,白无常就已经蹦跳至我的眼前。他眨着大如铜铃的眼睛,讪讪笑道,“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今儿个怎么不倒着走了?”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毕竟,被他在风中随意飘摇的舌头甩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黑无常气喘吁吁地赶上,“唉,别提了!近几年,凡间通向幽冥鬼界的通道干涸地要命。倘若我们倒着走,头皮都要给焦灼的地面烫掉!” 白无常鸡爪般枯瘦且尖细的手顺着他的乌黑的头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万一烫坏了我这举世无双的秀发,我会因此衣带渐宽,日渐憔悴的!” 我实在看不出他如稻草般杂乱无章的头发有一丝一毫的美感,但也不好出言伤了他,在我看来,他是个内心敏感且十分渴望关怀的鬼。 “小娘子,跟我们回凡间吧!”黑无常亮出手中瓦光锃亮的弯钩,看上去甚是锋利。 “嗯?”我不甚困惑地望向他们,“我在凡间肉身已死,如今和你们一样都是轻飘飘的死鬼,去凡间作甚?” 白无常冗长的舌头上口水迸溅,他眉飞色舞地在我面前转着圈,“我们伟大的鬼王酷爱作画,我们自然是要去搜罗些文房墨宝,好带回去孝敬孝敬鬼王他老人家。” 鬼王?不正是顾桓么!我扶额一阵头痛,我可不想再遇上些旁的人。 可黑白无常对顾桓的崇拜,比我想象的更甚。他们架着我一路叽叽歪歪,替顾桓在民间盗了数百只笔数百卷宣纸。 这么一折腾,直到三更我才一瘸一拐地到了幽冥鬼界。真别说,走了一整天路,到幽冥鬼界整个世界翻转过来,双腿倒是轻松了不少。 耳边,依旧是怨鬼们凄厉的惨叫。我听着不禁一阵心慌,“白大哥,你说我过段时间会不会变成他们这样?” 白无常瞥了我一眼,深思道,“当是不会。你是自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杀乃是大忌。你的处境,肯定不如这些怨鬼。” 这些怨鬼还不够惨?白无常一番话算是彻底吓住我,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的脑子一阵懵,“那我,当如何?” 白无常用他干瘦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颇有些宠溺的意味,“你啊,即便死了,也是身怀天赋异禀的鬼。不是被更强大的鬼分食之,也会因禁不住百世轮回之苦选择灰飞烟灭吧。” …… 黑无常感慨道,“我听闻凡间有一个糊涂帝王,得罪了仙界神殿,被王母怪罪下来,要受百世轮回之苦。” 白无常舌头伸得老长,随着他一头飘乱发摇摆着,“可不是!王母还下了死命令,每世都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身帝王家,每世的结局都是众叛亲离,孤苦一生。” “你们说的,可是天朝皇帝令狐容阙?”我略有些困惑。 “对对,就是他!就是你的倒霉师兄!”黑无常重重地点头。 令狐容忌不是月老的私生子?怎么王母着急着为他出头?莫不成,仙界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风月事儿! “小娘子,你终于死了!” 离殇兴奋地朝我挥着手,站在忘川桥头高声呐喊着。顾桓背手负立,似乎是在作画。 我满头黑线,头一次见到这么欢欣鼓舞庆祝人死去的。 被黑白无常架着扔向了忘川桥,顾桓淡淡扫了眼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我,默默地收起了画卷,抬起腿,从我的身上跨了过去。 离殇十分激动地蹲在我身侧,吸收着我不断涌出的灵力。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气恼地坐起身,“你们不是只要怨念?怎么灵力也要?” 离殇挠着头,颇有些害羞,“小娘子你太香了,我许久没闻到这么清冽的肉香,一时间没忍住……” 我拽起他的胳膊,小小的嘬了一口,味道咸涩,果真不是每只鬼都像我这么香甜可口,我由衷感慨道。 待我放下离殇的胳膊,离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红晕。他扭扭捏捏地朝我抛着媚眼,“小娘子!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将我收了做填房,离殇保证乖乖的,不争风吃醋。” 我无语地看着这个形容尚小的小鬼,朝着他脑门狠狠地给了一个弹指,“想什么呢?我像是那么花心的鬼?你且说我接下来要去哪吧,被黑白无常折腾了一天,脑袋都快炸了!” “谁折腾了你一天?”顾桓黑着脸气呼呼地上了忘川桥。 “额,那两个马屁鬼,架着我在凡间跑了整整一天,只为给你带些笔墨纸砚。” 顾桓的怒气稍稍消了些,将离殇遣走,淡漠地看向我,“跟我来。” “倘若我不呢?”我并不喜欢顾桓阴郁的性子,和他说话比和黑白无常说话无趣多了。顾桓只是一只徒有其表,但骨子里十分无趣的鬼。 顾桓依旧面无表情,“你就不想知道容忌现在如何?” “你知道些什么?”我局促地攥着拳头。 “他回了仙界,忘了你,即将迎娶百花仙子。他本就是下凡历经情劫,圆满飞升就成了仙界第一个飞升上神的仙,春风得意。”顾桓神情淡淡,倒是一双锐利的眼,紧紧锁着我。 我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偏过头去,用勉强的笑意掩饰内心的痛楚。 “走吧。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顾桓转过头,在我前面不徐不疾地带着路。 他只手提灯,脚印在怨念堆砌的泥泞中深深浅浅。忽而,他停下了脚步,闷闷问我,“那日凡间七夕,你为何刚好落入护城河底呢?” “这一切,不是都成为过去了?就让往事被遗忘在犄角旮旯吧。” 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本可以,本可以成为容忌的妻,可是我在洞房花烛之夜亲手毁了一切。 “那,你愿意喝下孟婆汤,忘掉这一切么?”顾桓带我过了座桥,接过孟婆手中的碗,向我递来。 我摇摇头,将他的手推开。即便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还深爱,但他早就将我忘却,我忍舍不得当忘却。 顾桓手中的碗洒出了些汤汁,他沉着脸,再次问我,“喝不喝?” “不。” “小娘子,来到这里,你不想喝也由不得你!”孟婆撸起袖子,笑意盈盈朝我走来。 我捻了个口诀,将孟婆定住,在孟婆身后的木桶中舀了一勺满满当当的汤水,往孟婆嘴里灌着,“多喝点!喝了就记不清我来没来过了!” 顾桓却在我身上点了我的穴道,手托着碗绕到我身前,不常见地展开了笑颜,“孟婆的记忆向来只有七秒,你灌她又有何用?就由你代劳,替她全喝了吧!” 唔……顾桓这个恶魔,竟在背后使阴招!我气愤地瞪着他,却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灌了我两碗孟婆汤,还嫌不够。遂将我扛起来扔进木桶中,使劲地将我的头往下按。 我恐慌地抓挠着他,对飞速流逝的记忆感到十分无力。 “顾桓,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我失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章 变成恶鬼 “哎呦呦,小娘子你可算醒了!”一个自称是孟婆的老奶奶笑容可掬地将我从木桶中捞起。 我全身的力气仿若被抽空,费劲地撑开眼皮,“这是哪儿?” 孟婆一脸慈爱,用她那双凉飕飕的手放在我额头探着,“小娘子倘若喜欢喝孟婆汤,孟婆多送你一些便好。但你整个人都跳入盛满孟婆汤的木桶中,吸食过量要影响智力呀!” “啊?你说什么!”我被孟婆一句影响智力给炸了起来,强打了精神,忙不迭地抖落着身上的汤汁。 她重新舀了一勺孟婆汤,笑眯眯地朝我招手,“小娘子,喝了这碗孟婆汤,烦恼去无踪!” 她刚还慈眉善目地说喝过量会影响智力,怎么一转眼招呼我喝孟婆汤? “孟婆常年在此熬汤,药熏久了记忆只剩下七秒。” 身后,一玄色长衫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解释着,面色冷淡,跟抹了灰一样死气沉沉。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对孟婆的遭遇颇为同情。 “且儿,你认得我吗?” 男子喉头上下滑动了下,看样子有些局促。 我仔细地回想着我并不算长的记忆,对眼前的男子并无什么印象。 “我只记得我叫且歌,是个死鬼。”我转过身,并不想和这个陌生男子多说话。 抬眼望着四周,鬼火点点,十分冷清,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只想赶紧寻到出路。 “我叫顾桓,是这里的王。” 虽然他长相俊美,但成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想来是十分无趣的,我也并不想要结识。 我敷衍地接过孟婆递来的不知道第几碗孟婆汤,终于看到前处一丝光亮,大喜过望。那儿,定是通往光明的出口了吧! 我朝闪着七彩光芒的圆洞跑去,与其说跑,其实是以一种倒挂着的方式极速奔去。 “我叫顾桓,是幽冥鬼界的王。” 顾桓孜孜不倦地重复着,在我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 对于这种看似冷面,实则聒噪啰嗦的陌生人,我是不大想要理会的。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 “且儿,那里不能去,是畜生道!” 我一只脚已经迈入那七彩的圆洞,听到顾桓所言,想要收回脚。 可脚下的吸力太甚,以至于我无法抽出。无奈之下只能抓住触手可及的顾桓,望着他能拉我一把。 “我要掉下去啦!救救我……” 顾桓看了一眼我深嵌进他手臂的手,十分正经地朝我说道,“救你可以,不过,你要记住,我叫顾桓,是这里的王。当然,你若是十分想拉近你我之间的距离,可以叫我桓桓。” 嗯?他脑子真的没问题?但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我哪里顾得上其他,只得重重点了头,接连叫了几声,“桓桓,快拉我上去!” 顾桓终于停歇了下来,不再重复刚才那句话,两只手扶着我的肩膀,费劲地将我往上抬。 我原想着,他虽然瘦弱,但是身材颀长,拉我一个轻飘飘的魂儿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我实在是高估他了!他没拉几下,连呼自己千百万年没做过救人这种损阴德的事,累得气喘吁吁。 我被气得直翻白眼,救人能叫损阴德的事?他怕是没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要落入畜生道时,一阵浓郁的酒香袭来。 一个绝美的红衣男子风尘仆仆而来,柔媚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他伸出纤细的手指,不费吹灰地就将我拉了上来。 “小且!我找你找得都喝不下酒!” 红衣男子单手搂着我的腰,我被他勾魂摄魄的容颜迷得犯了诨,仍由他搂着,怔怔地看着他。 “这位公子可有婚配?你救我于水火之中,我理应是要以身相许的。”我认真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挑着他的尖下巴。 “小且,你是不是吓糊涂了?” 他一脸迷茫,随即将目光放在了顾桓身上,“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桓瘫坐在地上,呼呼喘着气。他的眼神异常冰冷,似是对红衣男子的到来非常不满。 “花颜醉,你搞清楚,这是我幽冥鬼界!”顾桓颤巍巍站起身,颀长的身材即便是对上花颜醉这般风姿绰约的美人,在气势上也未输分毫。 “花颜醉,真真是个好名儿!也只有像你这般妖娆的绝色容颜,才称得上花容月貌。”我由衷地称赞道,又忙不迭地追问,“阿醉,可有婚配?” 花颜醉媚眼扫过远处的孟婆,略有所思。良久,他才开口,“小且,你记得你来自何处么?” 我摇摇头,不甚在意,“不记得了。” 顾桓生生挡在我和花颜醉中间,略显疲倦,“颜醉,你知道的。若是以前,你我都无法抢过天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殿。但是现在不同了,且儿先认识的是我们,不止我有这个机会去争取她的心,你也有。” 花颜醉沉默了,他推开顾桓,双眼迷离。正当我以为他要俯身吻我的时候,他竟打了个嗝,一身的酒气倒是让闭眼期待着他的吻的我有些尴尬。 我睁开眼收回了自己撅得老高的唇,却发现花颜醉站着睡着了!我扶额,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不再追求于他。他和顾桓,一个酒鬼,一个病鬼,一个不解风情一个了无生趣。 我百无聊赖地转过身,不再同顾桓和花颜醉纠缠。正准备钻入人道逍遥游历一番,不成想,花颜醉突然睁开眼睛,将我推向了人道边上的恶鬼道。 他眼神清明,酒气略略退散了些,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小且,我的意中人一直都是你。只是,你有权利知道真相。倘若这一次,你最先爱上的是我,我定再也不会将你推开。” 嗯?我听得云里雾里的,颇有些欣喜,原来花颜醉一直将我当成意中人。但同时,我又十分迷惑,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让顾桓避之不及,让我非得入了恶鬼道! 顾桓发疯了般双手撑在恶鬼道的入口,撇头看着花颜醉,“你知不知道回忆对她来说有多痛?你为什么还要将她推入无尽深渊?” 花颜醉提着酒壶,神色怅然,“顾桓,我不像你,做不了趁人之危的事。” 顾桓冷笑,“你行,活该你万年孤独的命格!” 顾桓说完,也随着我跳入了恶鬼道。 我已经飘出了一些距离,听不清花颜醉嘟囔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看到他也投身入恶鬼道中。 第二章 失足被捉 长发如墨,美眸似星。我翘着兰花指,捧着铜镜,藏身于破庙之中轻点绛唇。 我们做恶鬼的,一般都长得歪瓜裂枣,长得像我这般如花似玉的,方圆百里都找不出几只。我深知美貌的加持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日复一日乐此不疲地为自己画上完美的妆容,颇像是凡间勾栏院里的精致姑娘。 一切准备就绪,我将及地长裙从大腿处一路撕拉开来,隐隐约约露出白花花的腿,袅娜娉婷地踹开破庙的门,随意地倒在地上,等待着自动上钩的凡人。 暮色渐沉,一抹血红的斜阳轻倚层云边,愈发灰蓝的天幕透漏着些许诡异。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今儿个天有异象怕是有恶鬼祸乱人间!不过我转念一想,我不正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鬼?还怕什么恶鬼! 我轻嗤出声,近来自己是愈发糊涂了! 不多时,走来一俊俏书生,看到我倒在雪地上,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这位姑娘,天寒地冻,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倒在荒郊野外?” 我羞怯低下头,再抬头时,泪眼婆娑,嘟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腿,“唔,扭到了。” 白面书生蹲下身,一手抓住我的脚踝,一手扶着我的脚底,认真地分析着,“有可能是骨折了。我虽未接过骨,但自小也看过我家中老母为乡亲们接骨无数。姑娘你且忍忍,我这就试着为你接骨!” “嗯,谢谢你。”我点了点头,细细地看着他。方才远看还未觉得哪里不对,近看我竟觉得他十分眼熟。 我努力地搜索着我不算长的记忆,并未遇见过这号人物啊! 不对,他是恶鬼榜上常年挂着的那号天神吧!我感觉掏出腰间的榜单,看着榜单上俊美无俦的天神画像,竟和这白面书生分毫不差! 我惊慌地蹬着腿,“我腿好了!可以自己回家,多谢公子了!” 白面书生置若罔闻,两只手往反方向轻巧一拧,发出骨裂的咔嚓声,心满意足地放下我的腿,转而抓住我另一只腿。 “啊……痛!”我强忍着眼泪,瑟缩着身体,警惕地看着他,“天神明鉴!我虽是恶鬼,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呀!你老行行好,放过我吧!” “老?我很老吗?”他威严起身,冷眼看着紧紧抱住双腿的我。 我摇摇头,口若悬河地拍着马屁,“天神自然不老,器宇轩昂。今日得见,才知天神您六界第一美男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 我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天神难道是看上我的美貌想要同我云雨一番?我虽常年以美貌惑人,但从未真正与人发生过什么,一点经验也没有。 我紧张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问道,“天,天神。我这辈子从未遇见您这般俊美无俦的男人。” 他停滞了手头的动作,好整以暇地看向我,“然后呢?” “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喜欢快节奏还是慢节奏?”我小心翼翼问道,此刻已经不在乎出卖色相这等小事,保命才是当务之急。 他将我从头看到了脚趾,轻笑道,“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我心中气恼,我好歹也是公认的恶鬼界第一美人儿,他竟不屑一顾! “那你解下腰带作甚?” 我看他双手攥着腰带朝我踱步而来,心跳飞快。 他低头不语,用腰带将我双手绑牢,确定不会被我扯断,才站起身,手头攥着腰带的一头,拖行着我。 “你要带我去哪?” 他轻轻笑道,脸颊被晚霞映照地金光四射,“你也知害怕?像你这等蛮荒恶鬼,就该关入锁妖塔,永生永世在塔里忏悔。” 我一听锁妖塔,慌了神。顺着腰带,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将自己锋利的牙齿深深嵌入他的手腕。 “松手。”他眉头深锁,左手正要向我天灵盖劈来。 我摇了摇头,誓死不敢松口。关进锁妖塔,那就意味着我再也做不成逍遥恶鬼,这于我来说,简直是比死还可怕的折磨。 “容忌,放开小且!” “且儿,我来救你!” 花颜醉和顾桓分别从东西两面包抄而来。 这个名叫容忌的天神有片刻的呆滞,随后松开了腰带,不屑地一手扣着顾桓的脖颈,一手抓住花颜醉的手腕,“二位真是好兴致!不去做称霸一方的王,反倒来凡间做恶鬼,活腻了?” 我趁容忌无暇顾及我,拖着一条折掉了的腿,一瘸一拐地朝容忌身后挪去。 花颜醉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俊美,趁我化身恶鬼法力锐减之时,将我除去?” 顾桓冷笑,“你别忘了,我本来就是鬼。至于我去哪里,只要不是去仙界,你都无权干涉。” “本殿在凡间捉拿祸乱人间的恶鬼,你们二人也无权干涉吧?”令狐容忌松了手,用锦帕擦拭着双手,“你们若执意插手,我不介意手下多两个亡魂。毕竟鬼界和妖界,本殿不爽很久了!” 花颜醉并未动怒,只是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柔媚笑着,“容忌啊容忌,我千方百计将小且带到你面前,你都不知珍惜。他日夺爱,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容忌神情淡漠,“废话少说。倘若下次你们再阻拦我,杀无赦。” 容忌拂袖朝着我藏匿的林子奔来。 花颜醉和顾桓并未跟上前,想必是忌惮容忌高深的法力。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忘了小且?” 顾桓松了口气,“忘了才好。但愿,但愿他永远不要记起。” …… 我藏身于槐树之中,闭了气,就怕被容忌发觉。眼看着他从我眼前走过,我以为自己要逃过一劫了。不料寒光一现,他锋利的剑一刀将槐树拦腰截断。 我被剑气惊扰,现了原形,一寸长的指甲瞬间碎裂。 “天神饶命!我今后再也不害人了!”我双手抱着头,就怕他的剑下一瞬就要劈了我的脑袋。 “你认为我会相信一只恶鬼所言?”容忌收了剑,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人与人之间,本就该多点真诚。天神今日若肯饶我一命,他日做牛做马且歌任凭差遣。”我十分狗腿地抱紧他的腿,嘴中说着讨好的话,心里早已将他剥皮拆骨,里里外外骂了个遍。有朝一日,他落在我手上,我定要折磨地他哭着求饶! 第三章 架上烤架 “哦?做牛做马?”容忌嘴角上挑,一双琥珀色的星眸里燃起了些许兴味。 我忍着心中的怒火,强颜欢笑,“容忌上神英姿勃发,小鬼仰慕至极!” 容忌收起笑意,单指挑着我的下巴,“本殿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我咽了咽口水,反问道,“名字不就是方便人叫的?不唤你容忌,难道你愿意我叫你阿忌?” “很爱顶嘴?” 我摇摇头,“不敢不敢。” “再顶嘴,小心我剜了你的舌头!” 我双手捂嘴,再不敢言语。实在不明白天底下恶鬼这么多,而我只挑心术不正之人下手,已经算是恶鬼中的顶顶好鬼了,怎么还会被这喜怒无常的神殿发现! “随我回仙界。” “我腿伤了,走不了路…” 我指了指被他弄折的小腿,眼下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我甩到肩上,“本殿最恨你这种以色相骗取凡人的恶鬼,若有下次,我必将你双腿都打折。” “嗯,殿下说什么都对。”我趴在他肩上,尽可能地顺从一些,激怒他可没什么好处。 他扛着我直冲云霄,除了风大了些,大体还算平稳。我伸手去触碰那些闪闪发光的星星,天上可真美啊! “殿下,能否放慢脚步?我想摘颗星星,这样夜幕降临我就不再惧怕黑暗了。” 容忌一手拍在了我的屁股上,“不准。” 我陷入了呆滞状态,神殿难道不懂拍女人屁股是极其暧昧的行为?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干咳了一声,“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是只昼伏夜出的恶鬼?还会惧怕黑暗?” 我趁他不察,赶紧将边上一颗水珠大小的小星星揣入怀中,随后振振有词地辩解道,“大晚上的谁不想早早入睡?我这也是迫于生计,恶鬼不吃人,是会死的。” “强词夺理。” 我不满地嘟囔道,“这叫伶牙俐齿!” 容忌不再说话,抿着唇一路无言。我偷偷瞧着他的眉眼,总觉得记忆深处藏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样都是英气的眉毛琥珀色的眼眸,高挺的鼻子,轻薄的唇,似乎连板着脸的神态都很相像。 但是那个人是谁,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每每想要回忆往事,心口就会一阵绞痛。 “看够了?”容忌将我从肩头放下,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我捂着被摔疼的屁股,环顾着四周。但是此处仙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我吃力地捂住受伤的腿,勉强起身,“这就是仙界了么?怎的如此荒凉?” “你且在锁妖塔中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可以出来了。”容忌一道掌风将我扇进层层仙雾中的突兀高塔之中。 “殿下,你真要这么对待一只一心爱慕你的小鬼吗?” 我尖叫着被劲风刮到了锁妖塔中,眼前一片漆黑。 “变态人渣,你给我等着!” 都说了我怕黑,他非要将我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锁妖塔中,还不点盏灯!好在我机灵,在前往仙界的路上顺手摘了颗星,尽管也就水珠大小,但总不至于让我完全看不见。 我单手捧着星星,看清了满地的残骸,心下十分惧怕。走起路来也更加小心,这些时不时还会蠕动几下的断臂残肢,想必都是沾染了十足的怨念,没有思想,只有杀戮。 这诡异的锁妖塔底层,连个下脚的地儿都不好找,我只好拖着肿胀不堪的腿勉强上了三层。 还好,第四层总算没有那么血腥诡异!我环顾着四周,大体还算干净,也十分静谧,不像是有鬼怪出没的地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放下手中的星星,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昏昏睡去。原本今晚我是要去觅食的,被容忌阻拦之后,硬生生饿到了现在,真真是十分凄惨了。 更凄惨的是,许久没有纠缠过我的梦魇再度袭来。一望无际的黑随着漫无边际的水将我沉溺。冰冷咸涩的水仿若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将我的灵魂抽空。 在我以为我快要窒息的时候,胸口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唤醒了我,意识突然清明。 我睁开眼,缓缓地将视线往下移,吓得差点又晕死过去。此刻,一只面目狰狞的精怪正趴在我身上,他将尖尖的下巴抵在我胸上,抬头用贪婪的目光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他咧到耳朵的血盆大口发出阵阵腐臭味,熏得我阵阵干呕。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奋力推出,将他狠狠砸在柱子上,“你我同为恶鬼,互相残杀是要遭天谴的!” 他顺着柱子直直滑落,看样子是被我重创,直不起身子。但他仍顽强地弓着螳螂一般的长腿朝我爬来。大大的嘴巴哈喇子不断往下挂,“香饽饽,香饽饽,香饽饽……” 香饽饽?花颜醉是跟我说过,我身怀异能,不论是谁吃了我,都能修为大增,只有他的赤羽链能护我不受乱七八糟的精怪影响。 我连忙取下赤羽链,在自己周遭画了一个圈,以此来抵挡这腥臭无比的精怪。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身后,竟有成百上千的精怪和他一样,朝我缓慢爬来。我紧攥着赤羽链,只能躲在圈中,寸步不敢踏出。 他们在圈外一圈又一圈地转着,起先我还有些胆战心惊,但过了几个时辰,他们依旧不能破圈而入,我也便麻木了。 盘腿坐在一群精怪中央,一遍又一遍地被他们嘈杂的“香饽饽”洗脑。 但我,终究还是低估了这群精怪的智力。在我坐得双腿发麻之际,我头顶上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还未等我抬头,数十只精怪就从楼上被捅破的地面鱼贯而下,尽数朝我砸来。 “香饽饽!” “香饽饽!” “香饽饽!” 这群精怪欢呼雀跃地围绕着我,庆祝着这得之不易的成功。 还有些老实的,就地升起了火,搭好了架子,将我抬上了架子烤着火。 他们是打算将我烤熟了分食?我胸腔的怒火升腾。以往,我愤怒的时候,身上就会涌入无穷无尽的可怕力量,不说毁天灭地,但解决这些宵小精怪还是绰绰有余。 但今日,我身上疲软不堪,连平素的一成功力都施展不开!完了,完了,自救失败了! ------题外话------ 推荐清新风趣的第一人称小说《狼夫骄宠小萌妻》,作者:羽且。本网站非主流文,里面讲述了一个另类的江湖故事,和与众不同的儿女情长。 精彩故事是从一场震惊江湖的私奔开始的…… 这场私奔事故,搅动江湖一阵混乱,掀起朝堂一片鸡飞狗跳。 养成文,甜宠,甜甜甜。 女主:非白莲花,非小白,智商在线,萌而不蠢。 男主:强强强。 第四章 百花仙子 我背后的衣服被鬼火烧得千疮百孔,身上的热度持续飙升。眼下,只有让这群精怪自相残杀,我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我咬破了手指,将指尖的鲜血滴入发钗之中,随后将发钗扔得老远。这群精怪大概是真的不善于用脑,不假思索地从我身边撤退一窝蜂地去争抢我的发钗。 我重重地吐了口气,从架子上跳下来,趁他们扭打做一团争夺发钗之际,我一瘸一拐地往楼上快步走去。 一连上了两层,都十分静谧。我大致思索了一下,一至三层是带着意识的有杀戮倾向的断臂残肢,四至六层是腥臭无脑的精怪,那七层之上应该又要遇上更可怕的东西。 思前想后,我决定停在通往七楼的台阶中央,想必这里应该是上下精怪都无法穿透的结界。 “现在体会到凡人被你猎杀时的恐慌了么?” 容忌的声音从塔顶传来,语气戏谑,大概是津津有味地欣赏我的狼狈不堪。 我强忍下怒火,仰着头细声细语地回答,“我错了,从今往后一定做只助人为乐,不吃人肉的好鬼!” “嗯。” 嗯?这就没了? 我抬头扯着嗓子喊道,“上神,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忘了跟你说了,锁妖塔只有一个出口,在塔顶。只要你上得来,我肯定不拦着你。” 容忌的声音散漫随意,仿若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气得牙痒,跺着脚在心里将他从里到外诅咒了个遍。 “唔……”我气急,竟忘了自己的腿还扶着伤,这一跺脚,疼得我心肝颤。 容忌从塔顶飘飘然落下,衣冠楚楚,容光焕发。他抿着唇站在我面前,眉头微微皱起,“你的脚怎么肿成这样?” “还不是被你拧断的!” 我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将他的腿也拧断,让他享受享受断腿的滋味。 “哦,我竟忘了。” 容忌蹲下身,认真地帮我接骨,嘴上念念有词,“本殿还是头一次奉命捉拿女鬼,不成想女鬼身体如此娇弱。” 我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忍了好久终归没忍住,“放你娘的狗屁!我身子要是再弱些,早被你整死了!” 容忌沉了脸,“你竟敢骂我?要不是月老求我留你一命,我非宰了你!” 月老?那个传说中乱点鸳鸯谱的老头儿? “既然月老让你留我一命,你就不怕我死在锁妖塔中?” 容忌浅笑,“只要不是我亲手杀的你,你即便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你!”我手指着他,气得直发抖。 容忌低头咬住了我的指尖,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他笑着开口,“我若开回荤,吃了你,得了你呼风唤雨的能力,如虎添翼,想必就可以只手毁灭魔界了吧!” 天呐!现在的上神连鬼都吃嘛?我连忙收回手,再不敢轻易骂他。 “希望我明日来看你的时候,你还活着。” 容忌将视线放在我被烧得千疮百孔的衣服上,默默将披风披在我肩上,“我最厌恶出卖色相的鬼。下次让我撞见你衣不蔽体,我就吃了你。” 我重重地点了头,一边唾骂着自己没骨气,一边又装出对容忌百依百顺的样子。毕竟,好鬼不吃眼前亏。 容忌见我态度还算诚恳,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似十分愉悦地飞上了塔顶。 我这下算是整明白了,要想安然无恙地离开锁妖塔,全凭他一句话!看来,我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讨他欢心。 “蛮荒恶鬼,百花仙子召见!” 塔顶,两个天兵雄浑有力的嗓音让我浑身一震,彻底打乱了我的思绪。 我看他们来势汹汹,心里却颇有些高兴。我正愁何时才能攀上塔顶,想不到这样快就能由两名天兵直接护送至塔顶。 我很是愉悦地由着他们架着我,朝塔顶飞去。 “有劳天兵大哥送我上来!”我乐呵地看向一脸冷峻的天兵,毫不在意他们的冷漠。 塔顶,一个面容姣好的仙子穿着水晶锻造的羽衣,步步生莲。想必这就是百花仙子了! “不知仙子找我,所为何事?” 百花仙子柳眉倒竖,双手叉腰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你就是殿下带回来的女鬼?” 看她面相不善的样子,应当是十分在乎容忌,我自然不能和她硬碰硬。 “正是,殿下原想将我就地处决,多亏月老拦住了殿下,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百花仙子面色稍有缓和,“那我怎么听说殿下一路将你扛回,偷偷摸摸藏在锁妖塔中,是因为迷上了你?” 听说?看来是有人蓄意借百花仙子的手加害于我。但是我究竟得罪了谁,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我反问百花仙子,“仙子认为殿下会看上身份低微的我?倘若殿下对我有半丝怜悯,就不会将我扔在锁妖塔了吧。相信仙子一定知道锁妖塔的凶险之处。” 百花仙子彻底卸了防备,展开了笑颜,自言自语,“我就说殿下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 倒是百花仙子身后的仙侍,眼睛更为毒辣。她走上前,质问我,“你口口声声说殿下对你没有半丝怜悯,那你怎么还披着殿下的披风?” 是啊,我竟把这茬给忘了! 我紧了紧披风,面露难色,“这是殿下的?可刚刚给我披上的明明不是殿下……” 百花仙子厉声追问,“可是一个穿着七彩羽翼的仙子送的?她长什么样?” 百花仙子看样子简单单纯,但以防她是信口胡诌诈我,我迅疾摇了摇头,模糊带过,“我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记得住来者的容貌。但那位仙子穿着简单,和你边上的仙侍姐姐装束差不多,蒙着面纱。” 百花仙子气急,“素瑶那个贱人,自己被作践了身子嫁不了殿下,还妄想挑事,毁了我在殿下心中的形象。” 素瑶?名字有些耳熟,但我似乎从未遇见过这号人。 “你听着,你今日就当没见过我,千万别对殿下说我来过此处。”百花仙子急冲冲地撂下话,带着一群天兵仙侍匆匆离去。 原来仙界还有这么单纯的仙子,我三言两语竟给打发了。这一下子上了锁妖塔的顶层,既没有精怪威胁,也没有法器镇压,要出去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第五章 魔王献宝 用了一刻钟的功夫,我终于爬出了锁妖塔。锁妖塔足足有八十一层,我双手抱着塔尖,倘若不是仙雾太浓,近乎可以领略仙界的大好风光。 不过眼下我已然饥肠辘辘,也无心风景还是其他,一心觅食。我正纠结是沿着塔身往下爬,还是直接飞下去。飞下去倒是快,但也容易被站哨的天兵发觉异常。沿着塔身往下爬,还没爬下去,估摸着我已经饿死了。 那么,只剩下往下跳这个法子了!我闭上双眼,将紧抱着塔尖的双手慢慢松开,然后张开双臂,往后轻轻一跃…… 等了许久,都未等到我铿锵有力砸地的声音。 我睁开眼,猛然发现一个面容怪异的男子正笑眯眯地将我搂在怀里。 赤红的眼,青紫的唇,头顶还长着唬人的犄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 “小娘子!老子找你找得好辛苦!”他的声音略沙哑,但并不难听,粗犷中透着些许性感。 “感谢大侠救命之恩”我从他怀中跳下,恭恭敬敬地朝他致了谢。 “走,跟老子回去,当老子的压寨夫人!”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用力地将我搂在怀里,差点没闷死我。 “我们明明才第一次见,你就要让我做你的压寨夫人?我都没好好了解过你,怎么跟你走?”我憋红了脸,用了很大的劲也推不动他分毫。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山魔王墨染尘是也。”语毕,他才稍稍松开了我。 墨染尘见我无动于衷,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裤裆,更加得意地朝我挑着眉,“小娘子还想要怎么了解我?老子的宝贝够大,喂饱十个小娘子都没问题。” …… 这什么黑山魔王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摆了摆手,连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无意当你的压寨夫人,今日魔王救我一命,他日我杀只鸡给你炖汤喝,就当还你一命如何?” 魔王哪里肯依,他堵在我身前,岿然不动,只有他肩上十分抢眼的貂毛随风而动。 看来,想要让他主动放我走,是不可能的了。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只好使出杀手锏了!再抬头时,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在他耳边娇声细语道,“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小娘子想玩什么,老子都奉陪!”魔王的嘴贴着我的耳朵,呼呼的热气直往我脸上蹿。 我稍稍退后一步,用帕子蒙住了他的眼,“魔王倘若能一炷香的时间找到我,我就跟你回去。记住,不能用法术。” “那找不到你,当如何?”魔王摸了摸遮着他眼睛的帕子,终究没有摘下。 “若是一炷香的时间,魔王找不到我。那你须得让我玩玩你的的大宝贝!”说完,我自己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惯用下半身思考的魔王很吃这套,听我这么一说之后,索性断了来找我的想法,盘地而坐一脸傻笑。看样子是要在此坐上一炷香的时候,等我去玩他? 我心下感慨,幸亏他法术高强,不然这么单纯,是要被人骗惨的!我头也不回地朝着仙界最繁华的地带跑去。 我一边狂奔,一边还要躲着稀稀落落的天兵,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 可眼下有个大问题是,我对仙界的地形一点也不熟悉,自己一个劲地往前跑,漫无目的,指不准半路还要出状况。 好在没跑多远,我就看到了被千万条红线缠绕地面目全非的月老阁!月老我还是有所听闻的。传说他和天后有一段恋情并育有一私生子,貌似就是现在叱咤六界的容忌上神。 这天上的风月事啊,说起来还真是多呢!我环顾四下,并没有看见旁的人,一脑门钻进了月老阁,寻了些红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躲在角落里装死。 冤家路窄,说的大概就是我和容忌吧!我好不容易寻了个安静角落,不成想他也在月老阁里厮混。 “殿下,我托你带的女娃,现在如何了?”月老如是问着容忌。 “锁妖塔里。” 月老急得跳脚,“你这糊涂的哟,把那么水灵的女娃娃关锁妖塔里,你就不怕她出事?” 容忌反问,“一只坏事做尽的恶鬼而已,至于那么在乎?” “好你个容忌小儿!你你你,唉,虐妻一时爽,等到你记起前尘往事,我看你要怎么补过!”月老痛心疾首地叹着气。 我听得云里雾里。虐妻一时爽,这糊涂的月老该不会给我和容忌牵了红线吧? 我惊乍起身,裹着满身红线一蹦一跳朝月老走去,“你这小老头,乱点什么鸳鸯谱!我告诉你,我且歌,这辈子都不会和容忌扯上关系!” “红线成精了?”月老吃惊地看着我,吓得直往容忌身后躲。 容忌兀自斟酒,将酒杯放置唇前,只闻酒香,并未沾唇。 “想不到,这么快就逃出锁妖塔,看来有两下子!” 我将身上的红线一阵乱拨,绕过容忌,捉着月老的手肘急急发问,“我只是蛮荒恶鬼,配不上高高在上的神殿,您老可别糟践了贵气的殿下呀!” 容忌唇角微微勾起,“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月老眉开眼笑地耸耸肩,“天定姻缘,我小小的月老是插不上手的。” “什么意思?” 我和容忌异口同声地发问。 月老笑得更欢畅了,“你们自己瞧瞧,连说话都这么有默契,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 我满头黑线,“你就告诉我,我和他的红线是不是连在一起了?” 月老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容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将我打横抱起,在我的脚踝处摸索。 “你干什么?” 容忌认真地看着我的脚踝,手指在我腿上游走,力道很轻,所触及的地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觉红了脸,这还是头一回,我被男子这么盯着看。 容忌摸了好一会儿,边上的月老捂着脸没眼看。我身上开始升起了一股火,额头细汗密布。 “好了。”容忌用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根红线,从我脚踝处齐根扯断。 他松了手将我放下,又坐下身自斟自饮。 “摸完我的腿,你就这反应?好歹我还是个黄花闺女!” 他困惑地抬眼,嗤笑道,“黄花闺女?你身上并没有处子特有的气味。” 这还闻得出来?我对这些知之甚少,不过对于容忌傲慢的态度,还是十分气愤。 “登徒子!” 呸,就他这样,还上神呢!我明明是只洁身自好的鬼,他竟污蔑我不是黄花闺女? ------题外话------ 大家好,我叫二堂姐。初次来到潇湘,有诸多不懂之处,新文可能也有很多瑕疵,还望大家能给些建议,谢谢大家啦~ 第六章 酒醉之后 贞洁于我而言,那简直是瞎扯淡。但我没做过的事情,绝不能让人随意诋毁。 我一拍桌,将脚翘上了石凳,“你要不要亲自试试,看看老娘究竟是不是黄花闺女?” “不要。”容忌冷冷答道,眉宇淡然看不出情绪。 “唉,我牙疼,你俩好好聊吧,我要回屋歇息了!”月老捂着半边脸快步离去。 我就势坐到容忌对面,“给我满上。” 容忌一改平日里的冷漠,十分合作地替我斟了酒,“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见过你。”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你看见貌美的姑娘,都这么说吗?” “从未。”容忌眼神渐渐迷离,看样子他确实不胜酒力,才两杯酒就有些醉意。 我从他手中夺过酒杯,也是趁着酒兴撒了把野。仰天将酒杯中的酒尽数倒入口中,“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做神仙的甚是虚伪!就拿你来说,四处征战,美其名曰为了六界和谐而战,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一统六界的私欲罢了!” 容忌脸色坨红,双手扒着我的胳膊抢我手中的酒壶。 我一手拍掉他烦人的手,继续说道,“而我,虽为恶鬼,但从未害过任何心存良善之人。手下亡魂不是山贼劫匪,就是薄情寡义的好色之徒。你不认为我这是在匡扶正义,除恶扬善?” 他认真地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我,却不说话。他眼睛是难得的清澈见底,嘴唇也是难得的微微嘟着,看着,有些萌。 我等了片刻,以为他终要开口之时,他只是打了个嗝,双眼一闭,朝我直直扑来。 “臭流氓,一逮着机会就占我便宜!” 容忌恰好将头埋入我的肩颈,嘴唇刚好磕到我的唇角,磕得我生疼。 他低低呢喃着,“我只是讨厌你,以色相骗取感情。” 我一手将他脑袋拍一边去,“我也讨厌你,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但你不知,芸芸众生,哪有贵贱之分?” 他被我一掌拍到地上,依旧沉沉睡着。我也没比他好多少,虽然意识还清醒着,脚步已经虚浮,能不能走出月老阁都是个问题。 “小娘子!你在哪?我已经闻到你诱人的体香了!” 不远处,魔王雄浑的声音传来。 我吓得浑身一震,他这也太嚣张了。仙界可不是他的地盘,竟敢堂而皇之地大呼小叫。 “小娘子,都两柱香了!你快些出来,我认输!” 魔王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急得手足无措。让那厮发现我,还不得被他拖回去,当那什么倒霉的压寨夫人! 对了!藏在水中,魔王就不好凭味道寻到我了吧!我灵光一现,赶紧奔向瓜田边到水缸跑去。 容忌翻了个身,手搭在我腿上,呢喃着,“本殿千杯不醉!” 我试了几次,都甩不掉他,而魔王的声音越来越近,没法我只能拖着容忌一同藏匿在水缸之中。 我原以为水缸里盛的只是清水,万万没想到里头盛着的尽是烈酒! “小娘子!快来玩我的大宝贝!”魔王扯着嗓子喊道,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 容忌突然睁开眼,眼神发直。不知是酒醒了,还是怎的。我怕他发出声响引来魔王,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不要说话。 可让我崩溃的是,他不仅说话了,还突然站起身,晃着湿透的脑袋,冷冰冰地问魔王,“怎么玩?” 我被容忌吓得差点晕死过去。他万一叫来魔王一起来酒缸玩,我岂不是完了? 好在,魔王对容忌并无兴趣,他鄙夷地白了容忌一眼,“老子的鸟岂是什么人都能玩的?” “不知什么人,如此得魔王青睐?”容忌开始有些摇晃,想必醉意更甚,我怕他会突然倒下。只能跪在地上全力扶住他的双腿。 嗯,不凑巧的是,我脸对着的位置有些尴尬。看样子,似乎比魔王鼓囊囊的大宝贝还要厉害…… “能得老子青睐的,自然是老子的压寨夫人!” “我似乎…” 我见容忌又要开口,怕他将我供出去,情急之下狠狠咬住了他。 “你似乎什么?”魔王上前一步,心情迫切。 “我似乎醉了。” 容忌被我这么一咬,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地趴在酒缸边沿。 魔王被容忌溅了一身酒,嫌弃地拂袖离去,“酒量这么差,比老子差远了!” 待魔王渐行渐远,我这才从酒缸底冒出头,大口地喘着气。想我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鬼,居然落魄到这地步,真真气人! 容忌歪着脑袋,趴在酒缸边沿傻乎乎笑着,“魔王找你玩他的大宝贝,你却咬了我的大宝贝,你是不是更喜欢我?” 唉,老脸挂不住了!为了保命,我竟委曲求全做了这么羞耻的事! 我捂着通红的脸,爬出酒缸,踉踉跄跄逃走。 没走几步,酒劲上脑,啪嗒一声狠狠摔向地面。 在月老的千年佳酿中浸得透透的,即便是花颜醉,也要醉得不省人事。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直到被一盆冷水泼醒。 痛,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尤其是嘴角,刚被他磕破了皮,被这冰凉的水一浇,阵阵刺痛。 我看着正襟危坐一脸肃穆的令狐容忌,心里暗骂着,平日看他挺正经的,喝醉了酒怎么完全变了一副面孔! “你快给我松绑!” 我的双手被高高悬于房梁之上,整个人处于悬空状态,来回摇晃。看来我是被吊了许久,才会浑身酸痛,双手发麻。 “我不!”容忌扬着下巴,显出一丝得意。 显而易见,他余醉未消。 “乖,放我下来,我给你糖吃。”我试着压下怒火,用哄骗孩子的口吻哄着他。 “我不!”容忌站起身,手中把玩着九节鞭,样子十分专注。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怒极,对着他吼道。 他举着手中的鞭子,吃吃笑道,“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本殿并非不懂人事,本殿十分善解人衣,只是那些庸脂俗粉,入不了本殿的眼!” 善解人衣? 他醉酒后真是和清醒时判若两人。虽然歪着脑袋的他神情单纯无辜,莫名有些可爱,但被悬挂已久的我,此刻只想踹飞他的脑袋。 没等我将他的脑袋踹飞,他的九节鞭已经朝着我的胸口甩来…… ------题外话------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第一人称写作,中间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但堂姐会尽力克服困难,拼命码字哒!求收~ 第七章 上小皮鞭 九节鞭在空中呼啸而来,滋拉一声,从我的胸口开始,一路往下滑。 我的衣服瞬间被分割成了两半慢悠悠地滑落。 容忌得意地笑着,“看,丝毫未伤及你,是不是技术了得?”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滚。” 他不依不挠,指着我身上仅存的肚兜,笑岑岑地比划着九节鞭,“要不要再来一次?” “你今日要敢再动老娘一下,老娘一定将你剁碎了喂猪!” 我被容忌气得不轻,且他此刻尚未完全清醒,因此说话嚣张了些。 容忌果真停了手,脸色暗淡,委屈巴巴地抬起眼眸,“我又没做错事。” “将我放下来!我就不凶你。” 咻地一下,容忌的九节鞭一下扯断缠在我手腕上的缰绳。 砰…… 我再次狠狠地砸向地面。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遇上他! 我挣扎着做起,怒目圆瞪,“现在该让我教教你,什么叫善解人衣!” 不等他反抗,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九节鞭,扒了他的外衣胡乱给自己套上。 他打了个寒战,愣愣站在原地,“你为什么生气?” 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看样子,他醉得不清。 “站好,伸出双手。”我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挥舞着九节鞭,命令道。 他乖巧地如实照做,还用一双受惊如林中鹿的眸子瞅着我,看样子十分惧怕我。 也好,这回我可顾不了那么许多,定要让他变本加厉偿还回来。 我利索地将他双手绑好悬挂在房梁之上,随后用九节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打着他。 “嗯。”他闭着唇,仍溢出了闷哼。 我将鞭子挥舞地簌簌响,鞭打六界第一战神的感觉,还真别说,特别特别爽! “叫你折磨我,叫你拧断我腿!叫你将我扔锁妖塔!叫我解我衣服!老娘统统还你!” 他苍白了脸,仍是一声不吭,顶多只是闷哼几声,看样子弱小而可怜。 我见他衣服都被我鞭笞地差不多碎成碎片了,才将鞭子一甩,大摇大摆地踹门而出。 我拍着自个儿的脑门,一边懊悔着自己的暴脾气闯了大祸,等容忌清醒定然要六界通缉我。另一方面,我又因让容忌吃了个大亏而十分欣喜。 算了,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眼下只能逃命了。 “唉,女娃娃,你不该伤了他的心啊!” 身后,月老缕着冗长的胡子,拄着拐杖一路小跑跟随着我。 我怎么可能伤得了容忌的心?他那么强大,更何况,醉酒之后的事情他未必记得啊! 我停下脚步,好奇地问月老,“此话怎讲?” “唉,容忌小儿自幼不胜酒力,也唯有喝醉之后才能稍稍敞开心扉,露出他单纯的一面。你如此鞭笞单纯懵懂的他,不是伤了他的心,是什么?”月老一边说着,一遍潸然泪下,仿若容忌承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讶异于容忌醉酒后天真顽劣的一面,但也并不觉得他能比我惨,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兀自往前走。 月老又踮着小碎步,齐头赶上,“别着急走别着急走。你这样子毫无防备,若是等容忌小儿清醒了,怕不是要将你捏碎?” “嗯,似乎是这样。” “他若找到你,你就拿出这束鸢尾花,准保管用。”月老从怀中掏出一束枯萎地不成样子的鸢尾花,小心翼翼地递给我,生怕弄坏。 一束枯萎许久的花,真这么管用?我将信将疑地接过手,心口突然一阵绞痛,痛得我冷汗涔涔。 不过,眼下的情况不容许我过久逗留,我忍痛快速将花收好,顺着月老指的小路,一路狂奔。 出了仙界,仙气渐渐散去。我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翻着白眼。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这条小命可真要保不住了! “小且,你总算是回来了!”花颜醉只手撑伞,红艳似火。 “且儿,吃几口鸡补补身子!”顾桓殷勤地拎着一只秃毛的活鸡,朝我递来。 我利索地接过咕咕乱叫的鸡,熟稔地拧断它的脖颈,大快朵颐。 “真是救命的圣鸡呀!在仙界,除了喝酒,我都没吃过一块肉。差点没把我饿死!” 顾桓心事重重,愁眉紧锁,“容忌可有对你做些什么?” “就凭他,能对我做什么呀!倒是我,将醉得人事不知的他悬挂在房梁之上,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顿!”我说得眉飞色舞,十分得意。鞭笞六界第一战神,足够我吹一辈子了。 花颜醉拍手叫好,“那个容忌,寡淡清高,我看他也十分不爽。” 顾桓豁然开朗,一展笑颜,“如此甚好。且儿英勇聪慧,相信不日便能取代容忌,成为六界最强的战神!” 成为六界最强的战神,这个主意甚好!可是,眼下我认为还是逃命要紧。 听到天上惊雷,我忙不迭扔掉啃了一半的鸡,躲到花颜醉身后,“花兄,你说容忌该不会带着天兵杀过来了吧?” 花颜醉漫不经心地喝着酒,“顾桓,我先带小且撤离,你在此处顶着。” 语毕,他将酒壶随手一扔,牵着我迅速离去。 “花兄,你确定顾桓他顶得住?”我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望着一脸铁青的顾桓,让他顶在前头稍稍有些过意不去。 “小且,别忘了我们现在都是恶鬼。这辈子死了,顾桓依旧可以回他的幽冥鬼界,你我岂不清静?”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真有些怕容忌一下子将他劈得魂飞魄散,要知道,倘若魂魄散了,那就真的没了。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诀别地朝顾桓挥了挥手,“桓桓,你别怕。倘若你死了,我会记得给你多烧些纸钱。” 顾桓听完,脸色更差了,他单薄又颀长的身体在容忌大军尚未到来之际,就开始摇摇欲坠。 辞了顾桓,我和花颜醉撒开了手脚快速狂奔着。旁的不说,就这几日辗转逃命,我都觉得自己的脚程快如闪电,比起傻傻逐日的夸父应当也毫不逊色。 我和花颜醉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这个不靠谱的酒鬼!跑了一会,厌倦了就随意选了个池子舒适惬意地泡着澡。 而我,无意间闯入了一个瘴气深重的林子,彻底迷失了方向。 第八章 气到晕厥 林中,随风飘舞的藤蔓似乎成了精,从四面八方朝我一拥而上。从地底下钻出沿着我的小腿一路向上攀爬。 我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黑色怨念,用以抵挡这些魔怔了的藤蔓。好一会儿,我才摆脱这些藤蔓往林子深处走去。 为了避免自己迷路,我在沿途的树上都做了标记,可一连走了好几个时辰,我竟一次都未曾遇见做了标记的树。这就证明,我并不是遇到了路瘴在林子中打转。 这林子真是大!越往深处,越是静谧,到后来,就连鸟鸣和猿啼都消失了。 停下脚步,环顾着四周,时下瘴气稍稍退去,我才得以看清周遭的环境。放眼望去,盘根交错的树木彼此缠绕,树皮呈深褐色,树干粗壮,高可参天。最诡异的是,置身这个林子中,完全看不到天。 我原先以为是林子里枝繁叶茂的树,挡住了天幕。直到现在,抬头细细望去,才发现林子上空并不是天幕,而是一层淡蓝色的诡异结界。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现在已经放缓速度,容忌的追兵始终不见踪影,莫非他们没进入林子?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究竟。我索性不再往林子深处走,取下腰带绑在两棵树上,一骨碌爬上去闭目养神。 有些时候,我确实是心大,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一边提心吊胆,一边还能照常入睡。只是,对我来说,入睡并不一定是好事。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就时常被一个梦魇困扰。 这次,也不例外。梦魇中,一望无际的黑暗裹挟着咸涩的海水肆虐地吞噬着我的灵魂。以我以往的经验来看,挣扎往往没有半点用处。因此,我这次便破罐子破摔,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梦醒时分。 几度窒息,几度生还。当最为凶猛的浪潮朝我迎面拍下之际,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挡在了我的身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天地翻转。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退,四周不再是方才的一片漆黑,而是同结界一样的淡蓝色。 我近乎崇拜地看向眼前这个长着精灵耳的怪异少年,“谢谢你。” “姐姐,小卓终于等到你了!”怪异少年转过身,银色的瞳孔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姐姐?小卓?” 顾桓告诉我,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恶鬼,六亲无力,天生就是个孤儿。这会子,怎么有个俊俏少年,叫我姐姐?莫不是认错人了? 小卓欣喜地点点头,银色的长发银色的瞳孔银色的衣袍闪着点点星光,气质卓绝。 “小卓,这是哪儿?”我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俨然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的眼里满是怜悯,好似真将我当成了他的姐姐,“姐姐,这是家。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我震惊地瞪圆了眼,“家?” 他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之际,我的梦境开始坍塌。 “姐姐,结界被毁,我的元灵受不得外面的强光。过些时日,小卓定去找你。” 我紧抓着的小卓的手扑了个空,他如尘埃一般消失在我的梦境中。我簌地睁开眼,已不见小卓踪迹,但我确信,他不仅仅我梦魇中的一个幻影那么简单,他一定是真实的存在。 “且歌!”容忌咬牙切齿地怒瞪着我,手中的九节鞭扬手就要挥下。 “殿下!殿下息怒!”我就地打了个滚,灵活地往边上闪躲。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鞭笞本殿?” 容忌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天兵看我的眼神仿若看一具死尸般带着怜悯,看来他们也笃定这次我是逃不了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啊殿下,我们那时候都喝多了,你都控制不住自己将我扒光吃干抹净了。我只是一蛮荒恶鬼,喝到兴头上,玩玩小皮鞭不也很正常?” 身后的天兵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 “想不到,不近女色的殿下被一只鬼睡了?” “不仅被睡了,还被她用小皮鞭抽了?” …… 容忌听见他身后一片叽叽喳喳,冷着脸让他们赶紧滚。 瞬间,天兵住了嘴,此起彼伏地分批次滚回了仙界。我原本打算趁乱和他们一起滚,不想容忌的眼睛寸步不离我。 他捏着我的下巴,一双细长的眼仔细打量着我,“本殿怎么不记得本殿碰过你了?你可知道,造谣上神,是什么后果吗?” 我身体瑟缩了一下,怯怯答道,“那兴许我喝高了,记混了?又或者,我心里朝思暮想着能爬上殿下的床,从此飞上高枝,就误把幻觉当真了?” 容忌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他耳根微红,不可置信地质问着我,“你竟如此不知羞耻,幻想着爬上本殿的床?” 呸,我还真真未有过这样龌龊的想法,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他这么当真作甚? “且歌!本殿在同你说话,你还敢走神?”容忌气急,伸手捏住我的脸。 “殿下,你究竟在纠结什么?那日也是你给我斟的酒,结果咱俩不胜酒力,都做了些傻事,但也都是可以随时翻篇的小事。殿下胸怀宽广,该不会因为些小事而对我怀恨于心吧?” “小事?你鞭笞本殿算小事?你张口咬了本殿的大宝贝也是小事?那本殿倒要问问,在你心中,什么才是大事!”容忌勃然大怒,声音扬高了好几个度。 尚未滚远的天兵听闻容忌的大宝贝被我咬了,定性差点的绷不住朗声大笑,再差点的就直接从天上滚落下来。 容忌意识到自己讲了些什么,脸色绯红,表情尴尬。 “那殿下要如何才能原谅我?我也没有大宝贝,可以让殿下咬回来呀!”我看着别扭的容忌,索性再添一把火。 他脸皮薄,果真经不得我挑逗。 他羞愤道,“本殿今日就灭了你这水性杨花的女鬼,替天行道!” “殿下,你这么说一个守身如玉的女鬼,良心不会痛嘛?当日是殿下强行脱了我的衣裳,现在不想负责,想要杀我灭口了么?”我冲他眨着眼睛,梨花带雨。 “你!”容忌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两眼一闭,气得晕死了过去。 “喂!我可没碰你啊,别到时候又污蔑我暗算你!”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他毫无反应。 部分见容忌突然晕厥的天兵又折返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容忌,但并未敢近我身。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我和容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还真是命大,三番两次落入虎口,都能全身而退。愉快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活动了因为久跪而发麻的膝盖,我便蹦蹦跶跶顺着原路折返。 第九章 是你大爷 花颜醉泡完温泉,哼着小曲儿将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头发湿淋淋地垂到胸前,完美的轮廓和让人血脉喷张的身材一览无遗。 他看到我,才想起来我被容忌追杀的事,正经了脸色,“容忌没追上你?” “追倒是追上了,但是被我气晕了,估计已然被天兵抬回了仙界。”我言简意赅地解释着,心里装着的满是梦魇中只身撑起空间将我解救的小卓。 “花兄,你可知我的来处?我是说,在成为恶鬼之前,我姓甚名谁,可有爹娘?” 花颜醉沉吟片刻,反问道,“怎么今日突然想要知道这些?小且不是一直说重要的是当下,过往毫无意义?” 我摇摇头,“只是突然想知道而已。” “你的来处我也不知。但你的前世,是个凡人,有疼爱你的师父,有六个宠你的师兄。”花颜醉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的前世?这是我头一次听花颜醉说起。过往,他和顾桓都是避而不谈的。 “那云破可是我的师兄?我虽从未见过他,但是脑海中总不能忘却他的名字。” 花颜醉怔愣了片刻,“他是你五师兄,你何故独独记得他?” 我摇了摇头,同样不知为何独独记得他。脑海深处,总觉得有个叫云破的人,让我永永远远也不能忘记他。 “小且,倘若你前世的记忆苦大于甜,你还想要找回么?”花颜醉借着酒兴,用他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锁着我。 “算了吧,何苦庸人自扰。”我干脆地回绝了,眼下的我乐得逍遥自在,何苦去寻前世的记忆,给自己添堵? 同花颜醉走了许久,我才想起被我和花颜醉扔下,用来抵御容忌大军的顾桓。我一拍脑门,大呼,“坏菜了!顾桓该不会是寡不敌众,阵亡了吧?” 花颜醉眼眸一眯,颇有些欣喜,“他终于回鬼界了么?正好,我老早就不想面对他那张病恹恹的脸。” 嗯,我也觉得顾桓看上去太过苍白。只是,他如果为我而死,我到底还是要为他烧些纸钱的。 我和花颜醉为了省事,并未用心找他,而是急急去了凡间集市,买了好些纸钱回来。真不懂,凡间的人为何总是喜欢给死人烧纸钱。毕竟我们鬼从来不需要纸钱,想要买东西花些怨念就成。 我甚少用火,拿着火把扔向纸钱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发怵。我们鬼,不论如何神通广大,对于火对于光,还是有些忌讳的。就在火把即将触及到纸钱的刹那,顾桓焦黑着脸,从远处缓缓走来。 “桓桓,你没事?”我惊讶之余,将火把掉落在地。 烈火触及纸钱,加上习习夜风的推波助澜,蔓延迅速,哗地一声炙热的火花就地绽开,将我们紧紧包围。我和花颜醉还能轻易躲开,顾桓那病恹恹的身子就不容易躲过这场飞来横祸。他颤巍巍地跪在火圈之中,眼眶被火映地通红,“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自己逍遥快活去吧!” 听他的口气似是在生气,估计还在为我和花颜醉将他丢下一事耿耿于怀。我自是要诚恳请求他的原谅的,朝他伸出手,略带歉疚地说,“桓桓,我保证下次遇到危险,一定不会丢下你!” 他撇过头,不依不挠地同我置着气,“你都不在乎我了,那就让我烧死在这孤独的深夜吧!” 我满头黑线,竟不知顾桓生气时,似那闺阁女子一般,娇嗔置气,十分难哄。眼看火势越来越大,花颜醉早早上了树喝着他的佳酿显然是想袖手旁观,顾桓又跪坐在火圈之中惨白着脸幽怨地瞪着我毫无求生意识。看来,灭火只能靠自己了! 我虽是恶鬼,但并不仅仅是一只平凡普通的恶鬼。平素里,发个怒,掉个泪都能呼风唤雨。但今日,怎么地也哭不出来。多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此时,顾桓的衣角已经被四处喷溅的火星子点燃,形势紧迫。我情急之下,捻了个求雨的口诀,不想没求来雨,却求来了硕大如拳头的冰雹。 …… 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怀疑地看着我光滑如玉的双手,难道是巧合? 花颜醉丢了酒壶,踉跄滚下树,眯着眼打量着我,凤眸中满是震惊,“呼风唤雨的本领稍微有点道行的修行者也能做到,但是能召唤出冰雹的人,六界之中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没有。” 嗯?我竟这么厉害,堪称六界召唤冰雹第一人?看来以后若不做恶鬼,也不愁没有出路了。 “啊……” 顾桓惨叫了一声,惨白了小脸浑身抽搐。 硕大的冰雹灭火是绰绰有余,砸人更是没有心慈手软一说。顾桓被一颗大如磐石的冰雹砸中了脑袋,殷红的血飞溅开来,黑色的怨念一窝蜂涌出。 “桓桓,不碍事吧?”我伏在地上,关切地看向他。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殷红的血趋于干涸,不断涌出的黑色怨念在他起身的刹那,凝结成了一个蘑菇的形状,正正挂在他头顶上方。 顾桓偏着脑袋,簌簌的眼泪落下,“且儿,你竟意图谋杀亲夫,这下要是不好好哄我,我定然不原谅你!” 说完,他歪着脑袋,气冲冲离去,头上呈蘑菇形状的怨念随着他的步伐前后晃荡,看上去颇有些可爱。 我素来不擅长哄人,见顾桓离去,倒也乐得清静,四仰八叉地躺在被烧得寸草难寻的土地上,呼呼大睡。 花颜醉似是在我边上感慨了许久,无非就是些我究竟是什么人之类的言论。酒鬼的记性差,这一问就要问上数百遍,数千遍。 终于,在他第无数遍问我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我气得从地上直楞楞坐起,“我是你大爷!” “你再说一遍!” 容忌清冷的声音响起,冰凉的眸子发着寒光。 …… 我捂着有些发懵的脑袋,睡前明明记得在我身边碎碎念的人是花颜醉,怎么一下子又变成容忌这个小祖宗? “真是阴魂不散!堂堂神殿,成天跟在一只小鬼身后,你自己说成何体统?”我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虽然他立于层云之巅,白衣翩跹,仙姿绰约。但光凭他将我扔到锁妖塔这一点,我就十分不待见他。 “蛮荒恶鬼,冥顽不灵。”容忌薄唇漾开了一个浅浅的笑意,“不过本殿有的是法子惩治你!” 我顿感不妙,这厮该不会又想把我扔锁妖塔那种可怖的地方? 第十章 殿下有疾 容忌踏着祥云,缓缓朝我靠近。 他嘴里嘟囔着,“本殿倒要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大爷!” 我瞅着他手上的金丝轴线,不甚困惑。这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想放风筝? 他蹲下身,单膝跪地,如羽毛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白净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还能看出微细的绒毛,今日的他看样子是自己拾掇过了,圣洁又美好。 不过,所有的美好在他将金丝轴线强行绑到我脚踝处的时候,被抹灭地一干二净。 我就说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人家放风筝,他这怕是要放我吧?!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冲他咧着尖牙,“容殿,你要是敢胡闹,我保证下次直接齐根咬断你大宝贝!”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脸颊飘红。 堂堂神殿,天天追着我胡闹,也不杀我,天天变着法子折磨我,难道有心疾? “殿下,别了吧。我虽是恶鬼,但能吃能睡,一定不是你想象中轻飘飘随便一放,就能飞上天的样子。” “聒噪。”容忌手执轴线,一道掌风将我直直送上云霄。 “你放我下去!”我近乎咆哮地朝容忌吼道,他却视若罔闻。 越往上,风越大。我的裙袂被狂风吹得粉碎,手忙脚乱地捂了阵子裙角,却又顾不上领口。 这青天白日的,我这只令人闻风丧胆,十足威风的恶鬼竟被人当风筝给放了,老脸该往哪儿搁!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手捂脸。 “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容忌双手枕着头,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将轴线压在身下,眯着眼看着晴空上一会东一会西,飞得十分艰辛的我。 “知道错了。”我敷衍应着,想着容忌能成为六界战神,定然是十分执着的。不如就服个软,兴许从此以后他就消气了?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容忌这混蛋,怕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嘟囔着,“知道错了就好。等我睡醒,便放你下来。” 说完,他翻了个身,将手中的轴线系在他手腕上,沉沉睡去。 “喂!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看他顷刻入睡,我气不打一处来,丹田处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往上提。既然他不愿手下留情,我岂有束手就擒的道理?! 我捻了一个唤雨的口诀,准确地说,就是随便吼了一声“风来雨来”,天幕便一下子黑沉了下来。 容忌腾地一下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想不到,你会唤雨!” 我撇嘴一笑,双手自然而然地舒展开,为身后密集的雨滴指着方向,“那可不!老娘不仅能唤暴雨,还能用雷电劈焦你!” 他收了收轴线,将我移至他头顶上方,准备拿我挡挡雨。 确认自己没被雨淋到后,他胸有成竹地笑道,“唤雨尚且可能,但你又如何召唤雷公电母劈我?” “神殿是你孤陋寡闻了!劈你,我就绰绰有余了!” 语音刚落,雷电便沿着我脚踝上的金丝轴线朝容忌气势汹汹而去。一道闪电将容忌劈得乌漆嘛黑,从发丝儿到脚趾就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我颇为猖獗的笑声和雷鸣稳稳重合,容忌这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他这辈子铁定没被雷劈过,也没想过自己居然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于是乎,他傻傻地瘫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眼泪簌簌往下掉。 我沿着丝线往下滑,腿一着地,就朝他递上了手帕,“别哭了,再哭我们仙界的战神,恐怕就要沦为六界的笑柄了。” 容忌眼泪还是一直掉,如果不是眼下他的脸黑得跟焦炭一样,定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可怜模样。 “你竟敢劈我!”他回过神来,气得咬牙切齿,站起身朝着我的天灵盖就是带着十成功力的一掌。 “殿下饶命!我也不是存心劈你呀,还不是因为你先捉弄的我!”我连滚带爬地逃向他身后,双手双腿并用,紧紧扒在他背上,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辩解道。 “巧舌如簧,今天本殿非割了你的舌头!” 容忌打不到我,便收了掌风,背过手直接将我从他背后扯下,顺手扔到了草坪上。 “殿下,你看到的,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原先是殿下将我当风筝给放了,结果苍天震怒,你就被雷劈了。我怕你要是真剜了我的舌头,苍天不小心又瞥了你一眼,你的头极有可能被齐根砍了,多惨?”我咽着口水,声音都微微颤抖。 并非我胆小,而是容忌太过喜怒无常。这回是他无防备,才被我引来的雷给劈了。要是再有下次,一命呜呼的肯定是我了。 “你还想砍断本殿的脑袋?”容忌嘴角轻轻上扬,怒极反笑。 “不敢不敢!小的从未有过这般荒谬的想法。” “你自己说,本殿该拿你怎么办!”容忌解了手腕上焦黑的轴线,冷冷地看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瞥着容忌,他此刻脸色铁青,正在气头上,万不能火上浇油,看来只能先哄他开心了。 我清了清嗓子,温柔地揩去他脸上不断掉下的泪,“我思慕殿下已久,只是没想到我一厢情愿的爱恋,没给殿下带来半分好处,反倒是让殿下屡屡受伤。” 他不耐烦地甩掉我在他脸上胡乱擦拭的手,但已不似方才气愤。 我低下头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而抬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容忌,“如果我的爱只能带给你伤害,那么我愿意将这份爱埋在心里,从此再不见你。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愿殿下在往后的岁月里熠熠生辉,我会日日夜夜为殿下诵经祈福,殿下认为,这样妥当与否?” 他锁着眉头,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掐死你,但……” 我殷勤地帮他揉着太阳穴,抢着他的话往下接,“但始终对我这种貌美如花,温柔贤惠的女子下不了手,对不对?” 他一脸冷漠地看着我,薄唇轻启,“但本殿始终觉得掐死你还是太便宜了你!” “那殿下想要如何?” “本殿的眼疾因你而起,在本殿眼睛完全恢复前,你须得留在本殿身边鞍前马后。倘若本殿的眼睛好不了,本殿就挖了你的双眼,以眼还眼。” 第十一章 再遇师兄 “那殿下想要如何?” “本殿的眼疾因你而起,在本殿眼睛完全恢复前,你须得留在本殿身边鞍前马后。倘若本殿的眼睛好不了,本殿就挖了你的双眼,以眼还眼。” “以眼还眼?殿下你确定你那细长的眼眶,放得下我圆溜溜的眼珠?”我是完全无法想象一个长相俊美轮廓分明的男子,脸上长着一双女儿家水灵灵的大眼睛。 “聒噪。”容忌像拎小鸡一般轻松将我拎起,转过头命令着我,“带我去最近的湖泊。” 我连连点头,手指随便指了一个方向。我虽时常在这一带游荡,但识路的本领一直不大好,哪里记得最近的湖泊在哪。 “殿下,能放我下来了么?”我双腿悬空,被拎着走了几个时辰,他手不酸痛,我倒是浑身酸痛。 容忌瞥了我一眼,忽然松手将我放下。 我一时没有防备,腿一软,摔倒在地,吃了满嘴的草。带着土腥味的草混着凡人的脚气,着实恶心。我不停地吐着唾沫,满肚子火气还不能发作,真真憋屈。 容忌看我吃瘪,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此时他的眼睛已经止住了泪,但愈发红肿,笑起来眼珠子红得仿若能滴出血。 “殿下是在幸灾乐祸?”我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瞅着他笑意盎然的样子愈发不爽。他心理竟扭曲成这样了?看别人吃亏,笑得如此开怀! “不行么?”容忌收敛了笑意,冷眼瞧我。 “行,你是殿下自然你说了算!”我气呼呼地往前走,确实不能拿容忌怎么样,生气也只能跟自己置气。 “小心脚下。”容忌想要抓住我的衣袖,却被我敏捷躲开,抓了个空。 我正得意轻易躲过容忌的手,不料一脚踩空,落入了一片沼泽中,呱唧一声沾染了一身的泥。 “哼,该!”容忌冷哼,从我边上冷漠跨过。 “喂,你就不打算拉我一把?”我费劲地往上蹬着腿,丝毫没有用处,反倒越陷越深。 “我闻到前方的水汽了,你爬上来后给我找身干净的衣服,我先去沐浴。”容忌乘着清风明月飞奔而去,丝毫不顾陷入泥淖拼命挣扎的我。 今日在空中被迫飞了大半天,还未进过食,身子虚得很,一点怨念也驱使不了。我多番尝试自救,终是失败,只好大声呼救了。 “有没有人?” “救救我!” …… 我扯着嗓子对着黑漆漆的四周喊着。本想着容忌听闻我的求救,兴许良心发现救我一救,却不成想,大晚上的还是在荒郊野外,竟还有进京赶考的书生路过。 我不曾见过他,但却觉得他十分熟悉。 “这位公子,我深陷泥淖,无法自拔,可否拉我一把?” 他二话不说,就将手递到我的面前。四目相望,我看到的却不是眼前的他。 宫墙外,他一身龙袍风华正茂。当初,他也是这样伸出手,让我做他的皇后,母仪天下。我却宁死不嫁,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回过神,我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抓了个空。 他眼底水汽氤氲,不顾我的抗拒,还是将我从泥淖中拉了出来。 “想不到,还能遇见你。”他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忧伤,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郁。 令狐容阙,也是我的二师兄云阙,我脑海里闪过他的名字,记起来关于他的一切。师兄们因他而死,离山因他而灭,蚀骨的疼痛如潮涌袭来。 “我也未曾想到,还能遇见故人。”我淡淡答道,敛着眼底的伤痛。我记起了前世的离山,独独想不起我两度持剑,刺中的是谁的心口。但我甚至没勇气开口去问,仅仅是个朦胧的印象,我就痛彻心扉,万一知道真相,我还不得陷入愁绪,抑郁而终? 云阙苦笑,“一步错步步错。” “令狐容阙啊,你就好好进京赶考,做你的千古帝王吧。同门之情,对于你这种上位者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站起身,背朝着他,还不知道要如何归置这些凭空冒出来的回忆,深怕一不小心,就失声痛哭出来。 “上辈子,我如愿成了帝王,却失去了你。”云阙一度哽咽,“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仍奢求,你能再叫我一声二师兄。小七,可以吗?” “你不配。” “是啊,我不配。” 二师兄颓然失笑,“小七,你还好吗?令狐容忌原谅你了吗?” 令狐容忌?他是谁?我努力地搜索着前生的记忆,却始终想不起令狐容忌。令狐容忌和容忌之间有何关联? 我脑子里一片迷茫,只是想到容忌,便也想到了他的嘱咐。这厮此刻应当在沐浴,倘若不给他整套干净的衣服,又要半天哄他。 “把衣服脱了。”我上下打量着云阙,他身量同容忌相仿,顶多只矮了半个头,他的衣物容忌应该能穿。 云阙怔愣片刻,“为何?” “衣冠禽兽,我看不惯。”我虽有些私心,但也确实看不爽他。 云阙面露难色,“天命难违,我此次又是进京赴考,你让我光着膀子,如何能行?” 我撇了撇嘴,“你都说了天命难违,那穿不穿衣服都影响不了你金榜题名,你还是能稳稳坐上帝位不是?” 我看他墨墨迹迹的样子,料想他定然不愿配合。直接上手,扒了他的衣物,只给他留了条裤衩。 “小七……”他的眼神里带着乞求,但却不足以打动我。 “谢谢你,拉我上来。但一想到被你手刃的六师兄,我真恨不得当初死的人,是你啊。”静默片刻,我接着说道,“六师兄只是身死,倒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五师兄,他是魂飞魄散了啊,世间再无他,你可知?” “我没料到……”云阙眼神黯淡无光,看样子又陷入了歉疚之中。 我不再同他纠缠,带着他的衣物朝着容忌的方向快步奔去。 不得不承认,二师兄的出现彻底搅乱了我的生活。在此之前,我的世界非黑即白,不喜欢避而远之就是。直到找回记忆,我才明白,有些恨,时间无法抹杀,有些人,再也无法回来。 月光清冷,洋洋洒洒地照在湖面上,泛起朵朵涟漪。我静静地看着容忌露在湖面上的一截美背。 三千青丝次第垂下,遮住了他身后的大片风光,他侧过头,眉头微皱,“心情不好?” 我随手放下刚掠夺过来的衣物,只身跳入湖泊之中。 我向来怕水,但眼下一身泥泞的我确实是需要盥洗,也因为我需要冰冷的湖水,沉淀刚找回的记忆。 “你就不能等我沐浴完,再下水?”容忌声音清冷,透着丝丝怒气。 我依旧没有搭理他,任由自己沉入水底,不想挣扎,也无力挣扎。 “小七,生辰快乐。可惜,师兄再也无法亲自为你下面……”河底,五师兄朝我招着手,笑容可掬。 我惊喜之余,奋力抵抗着水流巨大的阻力,朝五师兄的方向而去。在我即将触及到他的双手时,五师兄化作了一团泡沫,幻灭在暗潮涌动的湖底。 我收回手,一滴泪珠淹没在漫漫湖水之中,原来,恶鬼也有眼泪。 第十二章 吃鸡果腹 “笨蛋,不会水还逞能!”容忌冷沉着脸,朝我游来。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甲死死嵌入了他的背部,直到扎出血,也未曾松手。 他抱着我,宽阔的胸膛心跳如鼓。 上了岸,他将我轻轻放下,眉头深锁,“世上居然有不会水的恶鬼!” 他半裸着身体,湿淋淋的墨发挂在胸前不停地滴着水,胸口的疤痕若隐若现。 我敛了眼底的情绪,将手放置于他的心口,“这么致命的伤口,怎么来的?” 容忌不自然地往后移了移,顺手捡起我给他劫掠来的衣裳,套在身上,“忘了。” 忘了?这么深的伤口竟也能忘?我狐疑地打量着他,难道二师兄口中的令狐容忌,就是眼前的容忌?难道我前世两度刺伤的人就是他? “近些年,你可有下凡渡过劫?” 容忌已然穿好衣服,似霁月清风,飘然若仙。他定定地看着浑身湿透的我,背手而立,“冷吗?” 我摇摇头,“看见你,就不冷了。” 一旦将容忌和令狐容忌联想起来,他冷漠的脸也变得格外温柔。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却嫌恶地转过身子。 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他的气息清冽好闻,就连背影都自带柔光。 “看够了?”容忌停下脚步,偏过头问我。 我猝不及防地撞向了他的背脊,眼睛晶亮,“头一次发现,容殿连背影都能叫我魂牵梦萦。” “……” 我见容忌浑身一颤,在清冷的月光下,脸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显然,他不习惯这样的我。 “哒哒哒—” 草丛里传来一阵声响。我和容忌侧目望去,竟是我那赤裸着身子,只裹了一条大裤衩的二师兄! “令狐容阙,你跟踪我!”我颇为气恼地看着他,但一想到容忌身上的衣物是从他身上扒下的,渐渐心虚,声音都弱了下去。 “你认识他?”容忌不甚疑惑地看向我,旋即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短了一截的衣服,满头黑线,“我身上的衣物是不是那个人的?” 我结结巴巴道,“嘿嘿,嘿嘿,方圆十里内再无活人,不扒他的,你哪来的衣服穿?” 二师兄蹲在草丛中,对我这等强盗行径并未动怒,反倒是略欣慰地看着我俩,“你们重归于好就好。” “什么意思?”容忌目光矍铄,朝他走去。 二师兄从他后背一箩筐书籍中,掏出了厚厚一叠信纸,递给了我,“物归原主。” 我困惑接过信纸,他却早已走远。 我翻看着一页页信纸,我和令狐容忌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我和他仙泉边初相见,他也是光着膀子一脸冷傲。他给我取名,我偷偷开心了一整天,且行且歌,莫失莫忘…… “容忌……”我飞扑入他怀中,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胸膛上的伤口,“对不起。” “你抽的什么风?”容忌将我推开,红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揉着太阳穴,胡乱翻了几页信笺,便戛然而止。 “你不记得了吗?”我心里有些纠结,怕他记得前尘往事还在恨我,又怕他不记得我和他之间的情谊,将我彻底忘却。 “我该记得什么?”容忌薄唇紧抿。 看来,真的将我忘却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们有机会重新开始。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挽起他的胳膊,对他露出慈爱的眼神,“我们去凡间,也许民间的游医能治好你的眼。” 他的身子再次一阵震颤,耳根微红,“蛮荒恶鬼,不知羞耻!” “你说什么都对。”我再一次黏上他,跳上他的背脊,双手双脚紧紧抓住他,“这一次,我不放手了。” “下去!”容忌额头青筋暴起,头上青烟缕缕,明显是生了气。 我满是眷恋地从他背上爬下,眼睛都不舍得眨,深怕眨眼间他就消失不见。 “咕噜……” 我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好久没进食了,再不吃点东西,我的怨念就要开始流逝了。 我四下环顾,见到一老道悠悠走来。 我毫不犹豫地闪身蹿到老道身后,掐住他的脖颈,露出尖利的牙齿浑身的热血沸腾。 “不准吃活人!”容忌指尖三味真火一触即发。 我饿得两眼发昏近乎丧失理智。就在我要下口的时候,我看着老道皱巴巴的皮肤,突然顿住。我曾也有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师父,他的皮肤也是这般皱巴巴。我若现在吃了老道,那他的小徒儿就再也没有宠爱他们的师父了。 思及此,我松了手,整好老道的衣襟,退身而去。 老道惊魂未定,明明是个道长,在慌张之余,嘴里碎碎念的不是道法,竟是一连串的“阿弥陀佛”。 容忌收回了手,“良心发现了?” 我点点头,“我也曾有爱我的师父,虽然他死了,但我不能忘记他的嘱托。即便为鬼,也应当是心怀天下,仁慈济世的鬼。” “且儿,你公然违背恶鬼的行事原则,就不怕天谴?”顾桓顶着头上还未消散的蘑菇形状怨念,拎着一只活鸡气呼呼走来。 我摇摇头,“我自己就能召唤风雨雷电,又怎么会怕天谴?” 不过,我还是很欣喜地接过顾桓手中的活鸡,一口精准锁定活鸡的喉咙,大口地吮吸着热乎乎的鲜血。 容忌并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大步往前走去,“你漱完口再跟上。” “好说好说!”我一边吐着鸡毛,一边擦着嘴角的鸡血,填饱肚子,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顾桓幽怨地看着我,“我失踪了这么久,你都不找我,反倒和铁面冷心的仙界太子好上!你是想要做太子妃吗?” 我诚挚地点了点头,“确实想啊,我这不是在努力追嘛!” “你……负心汉!”顾桓咬着唇,甩袖而去,头上的小蘑菇越变越大,瞬间就壮大成一把纸伞大小。 顾桓的怨念可真是深厚啊!一动怒就散发出这么强大的怨念,我和花颜醉加起来,应当都没有他厉害。 吃完鸡,我咂了咂舌,剜掉鸡眼殷勤地追随容忌而去。 “容忌!快闭上眼,我给你带了个宝贝!”我乍乍呼呼蹦到他跟前,将手中的鸡眼藏到了身后。 容忌闻不得我口中淡淡的血腥味,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不需要。” 我不依不饶地挡在他身前,“你需要!你再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保证将你被我劈中,流了半天眼泪这么丢人的事,四处宣扬!让你尽失颜面!” “你敢!” “闭眼!”我扬着下巴,寸步不让。 他无奈之下,只得乖乖闭了眼。 我将包了果浆的鸡眼塞入了他的嘴里,还怕他吐出来,直接踮脚吻住了他冰凉的唇。 他身上的气息煞是好闻,仅仅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我身上就上了些热度,忍不住手脚并用,双手搭上他的脖颈,双腿挂在他的腰上,整个人紧紧往他胸膛上贴,汲取着他身上的冰凉。 第十三章 幻境圣女 容忌睁开了眼,震惊地将我挪开,自己蹲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在干什么!” “我在喂你吃鸡眼,怕你咽不下去,就牺牲了下美色,亲吻了你一下!”我咋舌,香甜的唇瓣比人肉还要可口。 “鸡眼?”容忌听闻自己吃了什么,一阵干呕。 我点点头,在边上替他顺着背,“是啊,以眼补眼!相信这两枚灼灼的鸡眼,对于殿下的眼疾一定大有裨益。” “滚!”容忌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个啥来。 我见他心情不好,也就顺了他的意,走远些,省得他见到我就想起鸡眼。 不知不觉,我步入了人潮涌动的护城河畔。人声鼎沸,我听得耳朵嗡嗡直响。 护城河中,那一叶扁舟上的老者,怎么这般眼熟!我揉了揉眼,看清了他的面貌,满是褶皱的脸,冗长花白的胡须,硬朗的身板彰显着他的仙风道骨。师父! “师父!”我连声唤道,从护城河畔一跃而起,朝着师父的一叶扁舟砸去。 “砰——” “不孝徒儿!你要砸死我这老骨头!”师父被我稳稳砸中,躺在水面上捂着肚子打滚。 我挪了挪身子,尽量移到扁舟中央,拉起了师父,讪讪笑道,“师父我砸的明明是你的头,你捂肚子做啥?” 师父腾地一声从水面上坐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芝麻屁点的眼睛瞪得溜圆,“一段时间不见长进了?敢顶撞师父了?” 我失笑,师父还是这般顽皮! 我将师父一把搂住,“师父啊,徒儿想你。” 师父稳坐水面上,不为所动,“你别以为师父不知,你失忆了好段时间,也才刚刚记起为师,装什么师徒情深?” 我尴尬地搂着师父坚持不放手,“师父你是来拆我台的?” 他一拍脑门,一骨碌上了扁舟,道,“为师今日是来渡你师兄们上岸的。也是来捎你一程的!” “师兄们都还好?”我欣喜地看着师父,果真师父不会见死不救。 “嗯,为师将他们的元神带回,埋入地底,几年后就能生根发芽了。”师父沉吟了片刻,“至于小五,师父打算去幻境借个结魄灯,看能不能找回他的残魄。” “幻境?结魄灯?”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师父也不打算解释,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在一叶扁舟之上,随波逐流。原先护城河畔的人潮渐渐散去,过了个桥洞,再出来就是另一番景致。 天色骤然暗沉,河岸边萤火点点,藤蔓随风飘荡。 这里,像极了我上次误入的林子! 我惊讶地看向师父,“师父,此处就是幻境么?” “你来过?”师父一样疑惑地看向我。 我点点头,细细说来,“上次我误入了林子,有个银瞳银发名叫小卓的少年一直唤我姐姐。我正想着我的身世会不会和此林子有关,想不到师父就带着我驶进了此处。” 我看向河岸边竞相开放的食人花,竟有种回家的悸动。这些食人花是在欢迎我归来么? “何人,胆敢擅闯我幻境?” 一妖艳女子腾空而立,挡住了乘载着我和师父的一叶扁舟。 师父赔笑道,“自是不敢擅闯的。了尘此次前来,是为我苦命徒儿求幻境结魄灯一用,只是救命,用完自当归还。” “结魄灯乃我幻境珍宝,岂能随意借人?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不留情面。”女子柳眉倒竖,手中的三叉戟发出银色的光圈,蠢蠢欲动。 师父将身后的我推上前,“那倘若我将幻境圣女平安带回,能否看在圣女的面子上,借老朽结魄灯一用?” 女子瞳孔微缩,凑上前细细打量着我,将手放在我额前,眉头微皱,“我幻境族人生来就会造梦,但,你不会。” 女子后退一步,三叉戟直指我眉心,“冒充我族圣女,其罪当诛。” 师父将我护在身后,犹疑道,“不可能啊,为师卜卦从未出错。方算出你与幻境颇有渊源,按年龄推算,你也当是幻境丢失的圣女啊!” 我对师父卖徒求灯的行为很是不齿,但为了救回我苦命的五师兄,即便被卖,我也是心甘情愿。 我从师父身后探出了头,冲着女子甜甜唤了声姐姐,“姐姐,您且稍安勿躁。之前我因机缘巧合之下,也入过一回幻境。遇见过一位银发银瞳的少年,看样子应当是你族中人。他一见我,就叫我姐姐,想必我和幻境还是有些关系的。” “银发银瞳?你说的可是我们族长?”女子收了三叉戟,脸色肃穆。 “我不知你们族长是谁,但我知那位银发少年名叫小卓。”我如实答道。 女子瞬间变了脸色,对我和师父都恭敬了起来,“清霜有所冒犯,还望二位不要见怪。我现在就带你们见族长,里面请!” “好说好说。”我随师父下了一叶扁舟,在清霜的带路下,往幻境深处走去。 “真真奇怪,这些藤蔓还能认主不成?我上回进来时,这些藤蔓还凶神恶煞地想将我分食之,想不到跟在清霜姐姐后头,他们竟自动退去。清霜姐姐,好大的排场!”我由衷感慨道。 清霜含笑,“幻境一草一木皆有灵性,倘若你真是我族圣女,不仅这幻境,普天之下,所有奇花异草,也都将臣服于您。” “这么厉害的?”我惊讶地感叹道。 师父颔首,“幻境不在六界管辖之内,却又和六界息息相关。幻境族人擅入梦,擅迷惑,擅群攻,而且十分团结,一旦出现背叛者,全族人共绞之。” 穿越过一片暗无天日的林子,视线豁然开朗,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 天幕是上色彩纷呈,灵鸟异兽数不胜数,奇花异草遍地匍匐。 “大长老安。” 幻境族人看清霜款步而来,纷纷低头行礼。 由此可见,清霜在幻境中,地位非常之高。我好奇地东张西望,而幻境族人也正在打量着我和师父,那种炽热的探索的眼光,倒是让我不大自在。 清霜带着我和师父,走入了一座银色的大殿,大殿铺陈着水晶,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我站在门口,远远地朝高位上的银发少年看去,他此刻正在造梦,头顶上方就是他所造的梦境。 感知到有人走近,他收了梦境,睁开眼,一双银瞳直直地锁定我。 “姐姐,你来了!”小卓站起身,走下高位,将我搂入怀中。 他身材颀长,尽管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已经高出我半个头。 清霜上前一步,谨慎言之,“族长,圣女的身份还是需要进一步核实。” 第十四章 脱胎换骨 小卓颔首,松开了我,沉声说道,“身份确认无疑,但姐姐还是需要在幻境族人面前认祖祭拜母亲。” “了尘大师,你的来意我已知悉,结魄灯在此,收下吧。”小卓手心中幻化出一盏闪着细微光芒的灯,“务必救回我姐姐在意的师兄。” 师父接过结魄灯,含笑而去。 “你怎知我师父需要结魄灯?”我好奇地看向小卓,他这双银色的瞳仁能到可以洞察人心? “上次和姐姐一别,小卓摸清了所有和姐姐有所关联的人,自然清楚了尘大师需要什么。” 小卓牵着我的手,走出了大殿,往幻境中央,高高悬浮着的倒三角圆台走去。 “清霜,集合幻境所有族人,我有事要宣。” “是。”清霜率先登上高台,撞了三下高台上硕大的圆钟。 “铛——” “铛——” “铛——” 幻境族人陆续奔来,站在高台下方议论纷纷。 “都好几年没听见钟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我方才见大长老带了一神一鬼进来,我们和六界素无瓜葛,不知他们为何要来?” “对,我也看见了!那个女鬼长相真是俊俏,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 议论声不绝入耳,但其中的那句“一神一鬼”倒是叫我十分惊讶。我和师父一神一鬼?我是鬼,那么师父是神? 天呐,师父什么时候这般厉害! 没一会儿,幻境族人悉数到齐。放眼望去,虽没有数以万计,但密密麻麻地围聚在圆台下面,绵延数十米,少说也有上千人。 小卓率领着幻境族人朝着高台上的女子石像郑重跪下,“母皇,小卓不辱使命,终于寻回姐姐。” 小卓一出声,台下纷纷炸开了锅。 “圣女回归了?” “什么情况?” …… 清霜、清羽、清墨、清辉四大长老分立身侧。清霜再次敲响圆钟,高声喝道,“圣女归,融骨血!” 什么意思? 我迷迷糊糊地被长老拉着跪倒石像身前,小卓边上。 “姐姐,将你的血滴在石像上。”小卓用细针挑破了我的手指后,随即挑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殷红的鲜血印在石像裙褶上。 石像顷刻之间大放异彩,半边的身躯被点亮,左边的眸子睁开,竟和我的眼眸有着几分相似。 见此状,我也如小卓一般,将自己的指尖血低到石像裙褶之上。 一秒,两秒,三秒…… 石像毫无动静,我心里忐忑不安。难道我不是真正的圣女,所以我的血被不能点亮石像另一半身躯? 台下,人声鼎沸,一时之间质疑潮涌而来。 我深知,假冒圣女的后果是什么,虽然不是我本意,但终究难逃一死。眼下,这么多人,我就是飞天遁地也无处可逃。 就当我临近绝望时,石像另一半身躯仿若苏醒了般,从裙袂处起一路往上次第点亮。 石像左眸睁开,一滴晶莹泪珠滴落至我的眼里。 “恭迎圣女回归!” 台下,幻境族人跪伏。 “姐姐,我就说你一定是我姐姐!”小卓牵起我的手,轻轻吹着我指尖的伤口。 石像那滴泪落入我的眼眶,慢慢地和我的身体起了反应。原本头重脚轻的恶鬼身躯似乎越来越实。 一股狂热的气息从丹田处开始升腾,仿若要将我全身烧毁般,在我血脉中肆虐猖獗。 下一瞬,我体内的怨念一涌而出,黑气将我团团围住,企图钻入我的体内,但始终无法进入。 随着一声炸响,我的丹田被彻底炸裂,体内的强光迸发而出,黑色的怨念被强光净化成白色的灵气,顺着我的天灵盖,一拥而入。 身体的热度渐渐退去,我仿若涅槃重生。 “圣女千秋万岁!”小卓的声音,响彻云霄。 “圣女千秋万岁!”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振聋发聩。 …… 我看着身上纯白的羽衣,抬头望着石像,“娘,原来我也有娘。” 石像栩栩如生,和此刻穿着凤翎羽衣的我颇有几分相像。 “小卓,她什么时候故去的?” 小卓单手挑掉了石像裙摆处的细沙,垂眼沉眸,“我降世那天,母皇和父君就一并故去了。” …… “他们唯一的夙愿,就是找到你。”小卓扬起下巴,敛起眸中的泪水。 小卓只提了母皇父君故去的时辰,却对他们如何故去只字不提,这其中,定有秘密。但此刻身处高台之上,我也不便多问,只好随着清霜、清羽下台休憩。 “清霜姐姐,你可知我父君是谁?”等四下无人,我随清霜进了我的寝殿。 清霜摇头,“不知。当年他身负重伤落入幻境,先主救之。他对来处只字不提,怕给幻境带来灾祸。” 只字不提?那看来是大有来头。 “那母皇是如何故去的?” 清霜迟疑不肯说,“族长有命,不得对您提及此事。” “何故?” 清霜不再言语,而是将清羽方才呈上来的盒子打开。 “什么时候,圣女的灵力足以打开这琉璃珠,就能知道真相了。” 我把玩着玲珑剔透的琉璃珠。试了试用蛮力打开,毫无动静。 “圣女,你的资质尚可,但想要解开琉璃珠,即便有过人的天赋,也许修炼数千年。” 数千年!天呐,不就一小小的琉璃珠,解开还需要上千年?改日我拿去给容忌试试,兴许那厮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 提到容忌,我倒是生出几分担忧。他伤了眼,迎风流泪,以他高傲的性子,定不愿就这么回仙界让人看笑话。若是眼疾未愈,他应当还是要在凡间漂泊一阵子。不知道,找不到我,他会不会着急。 转眼我轻笑出声,容忌即便记起了前尘往事,都未必能原谅我,又怎会因我着急。 在幻境待了半个月,初识造梦门道,也能挑些道行较浅的人进入他们的梦境。但灵力修炼方面,我始终毫无头绪。 就连我幻境的小娃娃都能听花语,修幻术,我却始终做不到。 “姐姐,莫要气馁。你刚回幻境,不习惯也属正常。”小卓柔声安慰,他那双银色的眼睛透着奇异的光,煞是好看。 我叹着气,瘫倒在地,“母皇当初何故将我送走?” 第十五章 趁他之危 “当年,父君被人追杀,而你的天赋又和父君极其相似,母皇在你出生之日就将你送出幻境,以此躲灾避祸。不想途中再生变故,送你出幻境的侍女全部死去,母皇也就此没了你的音信。” 原是这样!我心下感慨,我这一路走来,没有落入歹人手中,已是万幸。 清霜端来茶歇,轻柔地擦拭着我额上的汗珠,“圣女,我听闻仙界有一仙倌,擅炼丹。若能求得他的丹药,修炼灵力定是事半功倍。” “仙界?清霜姐姐说的莫不是太上老君?” “对对,正是正是。” 我从地上坐起,生出些兴致,“既是这样,那我就去仙界走一遭罢!” 小卓抓住我的手,不舍放我离去,“姐姐,小卓不才,尚未参透走出幻境的法子。” 我随手抚摸着他一头银色的长发,笑道,“无碍,区区仙界,我去去就回。若是想我,入我梦境就能见到我。” 小卓松了手,银色的头发风中狂舞。他微微颔首,“好。小心鬼王顾桓。” “嗯?”我不解地看向小卓,顾桓虽然性子清冷,行为处事和其他人不大相同,但并未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始终在我身边帮我助我,无怨无悔。难道,他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 小卓重重地点了点头,“姐姐一定要小心他。我总觉,他的怨念与日倍增,这种邪恶的力量十分可怕,强大到一定境界毁天灭地都有可能。” 我心里暗自记下,却不敢将小卓的话告诉顾桓。顾桓是个极记仇的人,看似清冷,实则睚眦必报。 顺着水路离开幻境,我乘着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半天左右的功夫,就飘出了密林境,又回到了熙熙攘攘的护城河上。 此时,夜已深。但今夜是凡间的七夕佳节,善男信女围满了护城河畔。一河的花灯,甚是刺眼。 我俯身捧一盏花灯,放在掌心,却见花灯上的花纹化作龙飞凤舞的字,“且行且歌,莫失莫忘。” 我瞳孔一缩,这不正是上辈子,容忌给我取名时说的话嘛!? 难道他记起前世的记忆了!他还愿意为我放盏花灯,是原谅我了? 我欣喜起身,放声喊着,“容忌!你姑奶奶回来了!” 河畔人声鼎沸,淹没了我的声音。 但我却乐此不疲地喊着,不论他听见与否。 终于,在我声音接近嘶哑之时,容忌一身白衣,从河畔上翩跹飞下,如白月皎皎,风光霁霁。 他稳稳站在舟头,日前红肿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清澈明亮。 我手捧花灯,会心一笑,“我很喜欢。” 他撇过头,扫了一眼花灯,淡淡开口,“又没说送你。” “你,你是不是记起上辈子的事了?”我目光矍铄,凑近他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他薄唇轻启,“有什么事需要本殿记住?” 原来他还是没有记起,我又是庆幸又是疑惑,“且行且歌,莫失莫忘,是什么意思?” “关你屁事。”他沉吟了一会,似是想不出辩解的理由。 “九重天上的谪仙,也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容忌你一定是凡间呆久了,说话也俏皮了不少。”我捂嘴笑着,他却慢慢黑了脸。 “这几天,你去了何处?”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并不知仙界对幻境是何态度,即便是容忌,也不敢轻易告诉他我是幻境圣女。 “你很关心我?”我反问着他,想来他傲娇的性格一定不会承认。 果真,他扬着下巴,冷漠答道,“自作多情。” 还真别说,别扭中的容忌怎么看,怎么可爱。我忍不住将手伸向了他的脸颊,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脸,“让你嘴硬!你分明就很在乎我!” 他脸愈发阴沉,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恐怕早已被他凌迟千万遍。 “松手!” “我不!” 他看起来凶神恶煞,但似乎从未对我真正下过手。我见他还未准备出手,索性一口咬住他香软的唇。 他的唇触感冰凉,带着一股凉意,十分舒服。我来回蹭着他的唇,小口小口啃噬着,直到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才松了口。 我惊讶他为何没出手扇飞我,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瞳孔。 “滚。” 他隐忍着吐出来一个字,耳根却迅速飘红。 我察觉到他的异常,他指尖正往下淌着血,一滴一滴,砸在船板上,染红了他素色的长衫。 他似乎动弹不得,直直地矗立在我面前,眼中愠色更甚。 “你受伤了?”我关切地凑上前,作势要抡起他的袖子。 他沉默不语。 以他的能力,能让他吃亏的人,六界之内屈指可数。那又是怎么受的伤!我气急,捏着他的脸威胁道,“你若是再不说话,信不信我就在这一叶扁舟上,上了你!” “你敢!”他怒目圆瞪,好看的杏眼因为羞恼爬上了血丝,更惹人怜爱。 既然他此刻动弹不了,我自然是敢的。我勾起唇角,用指尖轻挑他的领口,“你看我敢不敢!” “住手。我方才飞身下来,伤口撕裂,无法动弹。”容忌低语,脸色愈发苍白。 “谁伤的你?”我怒极,我中意的男子居然被人伤了,让我知道是谁,非剥了他的皮! “鬼见愁。半月前,他趁我眼疾未愈,布下了天罗地网。” 又是鬼见愁!真是阴魂不散。从上辈子开始,他就无所不用其极想要去伤害容忌,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他坏得这样彻底? 我小心翼翼地扶容忌坐下,看着他被我咬得红肿的唇,倒是有几分心猿意马。 他对我的眼神十分窘迫,“我不喜被动。” 嘎?啥意思?我怔愣了片刻,他是怕我再次吻他,才突兀地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我也不喜欢被动啊!你若是喜欢我,就该习惯我隔三差五的亲吻,也该习惯我对你上下其手。”我如实相告,美男入怀,而且还是六界第一美男,我怎能不心动。 他撇过头,似是在生闷气,“你的第一次,是和谁?” 我第一次和谁,他心里没点逼数?我忍着气,鉴于他记不得往事,才没一脚将他踹入河中。 我略带粗鲁地撕开他的衣裳,为他包扎着背脊延伸至手臂的冗长伤口。 第十六章 顾桓撒泼 “撕——” 他发出细微的抽气声,想是因我故意用力,弄疼了伤口。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他沉默了一会,又开口向我道歉。 我闷哼了一声,并不打算理他。即便跟他说,我和他在鸢尾花海所做的事,他也未必相信。既然不信,我何必浪费口舌! “生气了?”容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笨拙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真要被这蠢男人气哭了!我捂住他的嘴,厉声道,“躺下,睡觉!” “好。” 我和他两人并排躺在扁舟上,任由扁舟慢慢飘过护城河畔,随波逐流。 “你怎么从恶鬼,变成妖灵的?” 容忌已经察觉我身上的变化,但并未表现得很震惊。 “你怎么看出来的?”恶鬼和妖灵,我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 “你身上的怨念,没了。” 我嘟囔着,“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因缘际会,我明明修成了仙灵之身,你这浊眼,怎么看成是妖?” “你竟敢骂我是狗?”他皱眉凶巴巴地瞪着我。 我讪笑道,“这不是被你逼急了,口不择言了嘛!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殿,永远都是。” 容忌颇为满意地点着头,不再同我咬文嚼字。 漫天的星辰璀璨,数颗流星划过。 我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心愿。 愿我幻境无灾无难,愿我和容忌能修成正果,愿黎民苍生能平安顺遂。不得不说,师父那个老顽固,虽然奇怪了些,但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 在寻回前世的记忆后,我时时刻刻都谨记着师父的嘱咐,再不敢滥杀无辜。打心眼里,希望黎民百姓能幸福安康。 容忌偏过头看我认真许愿的样子,脸上染了一层笑意,“你该知道的,流星并不能帮人圆梦。” 我一本正经地说,“但是许愿能让我开心,能叫我通身舒畅啊。管他能不能成真!” “你们女人,都这么随意的?”容忌浅浅的梨涡悄然绽开,好看的唇微微上挑。 我不知不觉凑近他的脸,吻着他平素不易察觉的梨涡,“你笑起来,好甜。” “起开!” “我不!”我仗着他身受重伤,动弹不得,欺身压上他的胸膛,肆意啄着他愈发水嫩的唇瓣。 等我意犹未尽地躺回自己的位置,容忌的杏眼闪过一丝狡黠,抓住我的手,迟迟不放。 他顺势将我推倒,力量大到惊人。 我吃惊地看着他,吓到结巴,“你,你不是动弹不得吗?” “怎么,知道怕了?”他欺身而下,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我紧闭的唇齿,长驱直入。 “唔……” 他冰凉的手掠过我的身体,却似火星子一般,迅速点燃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渐弱,看漫天飞逝的流星,努力想要反扑,却因为他的一个深吻,忘了换气,差点因为窒息晕厥。 “笨蛋。你不会换气?”容忌眷眷不舍地松开我,颇为无奈地问道。 “我忘了不行啊!凶巴巴的,你就不能温柔点?”我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埋怨道。 真不知道他成天板着脸作甚,明明笑起来如沐春风,却万年难见一笑。 容忌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我,“我哪里凶了?” “你哪里都凶!” “对对,小娘子说得对!”魔王从水底冒出,溅了我一身的水花。 他看我的眼睛,亮如星辰。 “小娘子,跟老子回去,做压寨夫人!”他拉住我的手,往水里用力拽着。 我怕水,自然是十分抵触。连连抱着容忌的胳膊,狠踹魔王,“墨染尘,你搞清楚,我才不屑当你的压寨夫人!” 容忌一道掌风拍掉墨染尘搭在我手腕上的手,冷言警告道,“敢动我的女人,是想寻死?” “呸!她是老子的,和你有半毛钱关系?敢不敢和老子打一架?”墨染尘庞大的身躯跳上扁舟,和容忌针锋相对。 我担忧地看向容忌,拉了拉他的衣襟,“你疯了吗?伤势未愈,就敢和他打?” “你退后。”容忌将我安置在他身后,挡住魔王的视线。 魔王上前跨了一步,使得扁舟剧烈摇晃,“你有伤在身,老子做不得趁人之危的事!不如这样,我让你三招,你若打不赢我,就离她远远的。” “本殿需要你让?”容忌反唇相讥,他将神力凝聚在他左手掌心,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时,原本就站不稳的我被一只惨白的手拽下了水,由于太过突然,我根本都没来得及挣扎。 我全身浸没在冰凉河水中,抬头看水上的容忌浑然不觉我的消失,想要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嘴。 我费劲地回头望去,竟是离殇!我停止了挣扎,困惑地看向他,“小鬼,你在做什么?” 离殇带着我上了河岸,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前,言辞恳切。 “且歌姐姐,求你去幽冥鬼界看看鬼王大人吧!” “顾桓他怎么了?” “他赖在孟婆面前不肯走,喝光了孟婆汤。”离殇提及顾桓,神情焦灼,想必顾桓的情况一定不太乐观。 “不仅如此,鬼王大人边喝孟婆汤边哭,说是要把你这个负心人忘得一干二净。”离殇接着说道,还拿出了一捆画卷,递给了我。 我打开画卷,满头黑线。顾桓竟把我和他河底初相见的场景画了下来。我头顶着两个鸡腿,被鸡汤烫得满脸水泡的丑样被他画得惟妙惟肖。 最最关键的时候,他还在边上题词“世间绝色,沉于鸡汤。出水芙蓉,惊才绝艳。” 连我这般自恋的人,都看不出画卷上的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美感,顾桓竟能将我吹成世间绝色? 我艰难地舒了一口气,稍作镇定,才将画卷卷好交予离殇,“这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 离殇苦着小脸,道,“鬼王大人喝完了孟婆汤,一边哭,一边端着鸡汤,见人就往他脑袋上扣盆子,不烫出人一脸水泡不罢休。眼下,整个幽冥鬼界都鬼心惶惶,深怕被鬼王大人撞见。” 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顾桓好歹是鬼界之王,行为处事实在太不合乎身份了。 离殇一直跪在我身前,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我。这白脸小鬼,倒是招人喜爱,我也不忍拒绝于他,只好捻了只纸鹤,让它跟容忌传个信,随后便跟随离殇再入幽冥鬼界。 第十七章 咬过一口 再次进入幽冥鬼界,这里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头重脚轻习惯倒立游荡的幽魂怨鬼,这会子都摆正了身子,除了看不见脚,一切均与常人无异。 白无常在忘川河边用黑水洗刷着他冗长的舌头,远远地瞥见我,热情地同我招着手。 “且小娘子,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我心下想到,被鬼差挂念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白无常的性子我甚喜,虽常年浸淫在幽冥鬼界,但活泼开朗,是个好相处的鬼。 “白兄,忘川河水乌漆嘛黑,你用这水洗舌,不是越洗越黑吗?”我凑上前,观察着他龟裂的黑舌头。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舌头卷起塞进嘴里,颇为惆怅,“没法了,没法了,不用忘川河水浸一浸我这苦命的舌头,它怕是要渴死了!” 我不免有些好奇,“什么情况?上回我见你时,你的七寸长舌还是唾沫横飞,十分滋润的呀!” “唉,造化弄鬼,造化弄鬼啊!前些时日,仅仅只是人界通往鬼界的黄泉路途闹干旱。近段时间,鬼界的水汽也大量消逝,我们做鬼的都不能自由自在地倒立游荡,怕灼烧了头皮。最倒霉的,就是我这长舌鬼了!别说头皮岌岌可危,舌头都快保不住了!” “竟有这等异象!可有什么说法?”我捻了个口诀,为白无常周边搭起了一层水雾。 “水神陨落,元神无处可寻,六界内的水是用一滴少一滴了。” 我眉头紧锁,尤记当年初入仙界,就听闻水神陨落之事,原以为此事早该平息,不想问题却越发严重。 离殇扯了扯我的衣袖道,“且歌姐姐,还是先去看看鬼王大人吧!” 一想起顾桓,我就无比地头疼。但毕竟是一起厮混了许多年,我也不想他出事。于是,赶紧辞了白无常随着离殇一路往轮回口奔去。 轮回口,孟婆汤被顾桓喝尽,孟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仅仅只有七秒记忆,全部用在哭上,可见孟婆此次是伤了心。 而顾桓,整个人蜷缩在孟婆边上的水缸中,泣不成声。他脑袋上伞状的怨念黑得发亮,我用手轻轻触碰,发出滋滋的声响,火星四溅。 我忙收回了手,怕伤着顾桓的脑袋。他本来就偏执,万一再伤了脑袋,后果不堪设想。 “桓桓,别哭了。” 他抬起红肿的眼,瞥了一眼我,又埋下了头,跟我置着气。 “你如今成了仙灵,还来我这污浊的地方干嘛?” 我用力地捏了捏他头上的伞状怨念,“这回可是你赶我走的!我真走了啊?” 他腾地一声从水缸中钻出,怔怔地看着我,不言不语。 “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一手拽着他,一手将他头上浓黑的怨念净化。 没料到,他的怨念十分凶残,对着我的手指就是一顿啃噬。我吃痛地甩着手,他这才慢慢悠悠地收回自己外散的怨念。 出幻境前,小卓让我小心顾桓,我原以为以我和顾桓的交情,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到我。但刚刚,他怨念正盛时,散发的鬼气那么陌生,那么可怖,我差点以为他要走火入魔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带他出去走走,常年在幽森的鬼界,正常人都熬不住的,更何况脆弱敏感的顾桓。 顾桓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你要带我去哪?” “听闻,凡间京城有一万花楼,群芳争艳,十分热闹。”我紧拽着他,越走越快。 “我不喜烟花之地。” “怎会不喜?全天下的男人去了那,都要欲仙欲死,你若多去逛逛,准管神清气爽!” 顾桓静默无言,默默跟在我后头,虽是不愿,但脚步也未落下。 嘎嘣—— 我疑惑地回头,看着正在啃着凡人头骨的顾桓,颇为讶异,“桓桓,我记得你不食荤腥的,怎么今日倒吮吸起头骨了?” 他皱着眉,望着手中的头骨,缓缓地朝我递来,“咬过一口的头骨,你还愿意吃吗?” 他此言似乎别有深意,尽管现在的我对头骨没有半分兴致,但出于礼貌,还是接了过来,用帕子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现在不饿,等我饿了,再吃。” 他低头失笑,“你终是不肯碰了,对吗?” 平素跟顾桓打打闹闹,也算欢快。今日他如此沉闷,竟叫我不知如何面对,只好加快了脚步,希望万花楼里的美娇娘,能够融化顾桓愈发冰冷的心。 刚踏上凡间坚实的土地,我和顾桓差点被一窝蜂涌来的女子冲散。 “新科状元正在巡街游行呢!” 一妙龄少女红着脸往前挤,“听闻尚未娶亲,貌似潘安呢!” “快看看我的妆容,不知道状元郎中不中意。” “切,状元郎才不会看上你这种庸脂俗粉!” “我倒是听闻,状元郎时常一人前往离山,在那光秃秃的山顶一坐就是一整天。” “啊,倘若我能变成状元郎歇脚时做的长凳,此生足矣!” …… 新科状元竟能让京城女子疯狂如斯?我无奈失笑。站在街角,远远望着街头游街示众的二师兄,心里五味杂陈。 在凡人眼中,他是前途无可限量的状元郎。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独坐离山山头,欲诉无人听的惆怅吧! “你二师兄?”顾桓显然也瞧见了二师兄,手指在顷刻之间变为利爪,“我替你杀了他。” 我摇摇头,拉着顾桓转身离去,“不必了。我依旧恨他,但是黎民百姓需要他。” “且儿,我怎么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此刻,我们已经走至万花楼门口。我一见到万花楼门口香喷喷的美娇娘,就将顾桓抛之脑后,左拥一个,右揽一个,凑近了她们的脸颊深嗅她们脸上的香泽。 “小娘子,给爷笑一个!”我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怀里的红衣女子,眉眼似画,美不胜收。 但她显然不买我的账,连连挣脱了我的怀抱,往顾桓身后躲,“姑娘莫不是来砸场的?” “砸什么场?老娘是来给你们捧场的!”我从腰间掏出一大叠银票,握在手中依次排开,正好天热,当扇子扇也是十分招风。 “哟,二位里边请!”一位年纪颇大,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到我手上白花花的银票,双眼放光。 她很利索地叫上一二十个姑娘将顾桓簇拥进二楼的厢房,又将我安置在三楼的厢房内。 三楼僻静,但我更喜热闹。在卧榻上躺了一会,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正打算下楼看看顾桓,一身着粉衣的清瘦男子被推了进来。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唰得红了脸,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玩着手指。 “我,我还是初次接客……” 第十八章 容忌吃醋 我翘着二郎腿,又坐回卧榻之上,见他这般稚嫩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你知道如何接?” “唔……”他微微颔首,脸颊红透。 停顿了片刻,他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裳。他看上去有些紧张,在解扣子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我却在此刻,突然想起容忌醉酒后,手持九节鞭,笑涔涔地说自己善解人衣的场景。 一想到容忌,我再也无心挑逗粉衣男子,旋即制止了他的动作,“行了行了!今儿个爷兴致不高,你也别脱了。” 他抬起清澈的眼眸,声音如空谷清泉,婉转悦耳,“是浮尘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你做的很好!”我看他一脸受伤的样子,不忍打击他,“听你声音不错,不如你就老老实实坐下,给我唱首小曲儿吧!” “是……” 他敛起眸中点点泪光,犹抱琵琶半遮面。 “一杯伤心酒,两滴相思泪。到如今,菱花镜里空憔悴。莫问当年朱颜戴绿翠,只怨谁,错把鸳鸯配……” 砰—— 我听得正入迷,容忌黑着脸破门而入。他一把将浮尘扔出门外,狠狠地关上门,拳头捏得咔咔响。 我浑身一震,心跳如鼓。逛窑子被他撞见,就像是偷腥的猫儿被当场擒获,心虚到发抖。 我蜷缩在卧榻一隅,局促不安地瞥着他黑沉的脸色,轻咳了一声,“你和魔王打完了?没受伤吧?” “本殿生死未卜,你却有兴致逛窑子?”容忌欺身上前,捏着我的下巴,神情可怖。 “我,我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小倌儿特别殷勤,非要给我唱小曲儿……”我连连解释,以示清白。 “本殿若再不出现,你就不止是听他唱小曲儿了吧?” 我明知他在气头上,但他捏着我下颚的手也太用力了些,我的下巴疼得差点儿脱臼。 一时之间,我也生了无名火,不顾后果地顶着嘴,“是,你要是再不出现,还真不止听听小曲儿!” 容忌周身寒气逼人,一拳重重锤在床柱上,“你的第一次,就是丢在这种肮脏之地?” 柱子轰然倒塌,他的手指浸染着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我反问他。 “你最好别激怒我。”容忌按住我的肩膀,一双眼渐渐赤红。 “我什么都没做,你一进来就对我发脾气,还好意思说我激怒的你?” 我越说越委屈,即便浮尘在我面前笨拙地解扣子时,我满脑子装的都是他,他还这样误解我! 他看着我腰间一摞的银票,气焰更甚,扯掉了我的腰带,将银票化为齑粉。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他生气也是无可厚非。 “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太过激动往往会做出伤人的事说出伤人的话。我先出去,你自己冷静冷静?” 容忌却不放我走,拦住正欲起身的我,欺身而上。 他三两下将我的衣服扯落,狂热的鼻息喷薄而出。 他疯狂地啃噬着我的唇,咬到我的唇沾染了血腥气,才悻悻松开。 我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凉意,在他略微粗糙的手掌摩挲下,不但没有回暖,只觉寒意更盛。 我眼里泪珠簌簌滑落,是不被相信的委屈。 他的唇触及到我的眼泪,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我明显能感觉到他在压抑着异常紧绷的身体。 方才怒火滔天的他仿若在一瞬间怒意全消,伸出手笨拙地擦拭我脸上的泪珠。 我撇过头去,一点不想搭理他。 “对不起。”他眼底的情欲已然散去,满怀歉疚地替我盖上被子。 “滚。” 我将头蒙入被褥之中,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地掉。 我并非那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哭一场的弱质女流。只是,容忌凶巴巴地吼我,实在太让我难过了。 听他细若蚊蝇的关门声,我一骨碌坐起,穿好衣服,果断从窗口一跃而出。 利索地爬下窗户,尚未平稳落地,我又被一只庞大的秃鹰擒住肩膀,朝着九重天扶摇直上。 秃鹰背上,探出了一个硕大的脑袋,赤红的眼,青紫的唇,头上还长着一对尖锐的牛角。 墨染尘朝我咧嘴朗声大笑,“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他将我拉上秃鹰的背脊,欣喜地搓着手,一脸痴迷地盯着我看。 “放我下去。”我心情欠佳,态度自然也不太好。 他置若罔闻,只凑近了看我的眼睛,随即愤怒骂道,“是谁惹你伤心难过的?眼睛都哭肿了!” 我并未搭理墨染尘,探出身子从秃鹰上一跃而下。 “小娘子,你还没说是谁欺负的你,老子替你砍了!”墨染尘随手将我又捞回了秃鹰之上,十分警惕地压着我的裙角,深怕我再度逃脱。 “是不是那混账的容忌小儿?上回老子就想好好教训教训他,没想到那小子使诈!说是去寻你,结果就再没回来和老子打。” 我被他嗡嗡嗡嗡粗犷的声音烦的头都快炸了,扶额一阵头疼,“墨染尘,你能不能安静会?” “能的,能的!小娘子说什么老子都乖乖照做!”魔王兴奋地点着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又赶忙捂住嘴,怕打扰到我。 秃鹰嘀咕道,“瞧你个怂样,人姑娘能看上你?喜欢就直接抢回寨子,这么小心翼翼的,别到时候被别人抢了先机。” 魔王一手按住秃鹰尖尖的鹰嘴,凶神恶煞地瞪着秃鹰,警告它不要再多话。 我看着一魔一鹰如此诙谐,心情稍稍好些。 在秃鹰背上坐了大半日,冥想了大半日,刚想伸展发麻的双腿,才注意到魔王依旧认真地捂着自己嘴巴,尽管他黑黢黢的大手已经累到发抖。 “很想说话?” 他憨憨地点了点头。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看着他五大三粗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对他的印象稍有改观。 “小娘子,你可记得当日仙界锁妖塔外,你应允我的事?”魔王赤红的眼睛晶亮。 “……” “上回小娘子说若一柱香内找不到你,就得让你玩玩鸟。老子自然不是小气之人,所以,小娘子来吧!” “……” 我咽了口唾沫,过了这么久,魔王还记得这茬? “小娘子?”魔王灿然咧开青紫的唇,歪着头用他晶亮锐利的眼神盯着我。 我满头黑线,背过身去,“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你们魔都这么随便的?” 第十九章 上梁不正 “那肯定不是!老子这辈子,只对小娘子随便。”魔王凑上前,笑得一脸殷勤。 “我们明明不熟,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魔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初次见你,只觉得小娘子十分貌美。至于什么时候深陷入情网,老子也搞不拎清。” “既然你也弄不明白,何不等弄明白了再来寻我?”我站在秃鹰背脊,瞭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仙界,“我今儿个有事,你就将我带到太上老君炼丹处即可。” 魔王嘟着青紫的唇,谨小慎微地点着头,“那等你办完了事,和我一起玩鸟吗?” 我摇了摇头,摆手推诿,“不了不了。” 他低下头,摊开掌心,一只通体绿油油的鸟睡得昏昏沉沉。 我讶异接过绿莺,“绿莺怎会在你手中?” 魔王如实相告,“我知你十分钟爱这只绿鸟,后来得知绿鸟夭折了,尝试了多种法子想要将它复活,均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上次追你到仙界,在文曲星官的后院里,发现了它。你别担心,它还活着,只是尚未复原,因此一直陷入沉睡之中。” “谢谢。” 我欣喜地将绿莺收入耳中,失而复得,尤为惊喜。 他见我笑,也跟着笑。 “小娘子,你笑起来真好看!” “别总叫我小娘子,叫我且歌吧。” 魔王见我态度有所缓和,欣喜欲狂,敛着粗犷沙哑的嗓子,轻轻地喊了声,“小歌。” 我吃吃一笑,“快回去吧!堂堂魔王,日日来仙界厮混,总不是个事儿!” 魔王将手叠放在心口,单膝跪地,“小歌说的每一个字,我自当放在心上,片刻不敢忤逆。” 语毕,他跨上秃鹰,乘疾风离去。他帮我救回了绿莺,我算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情,来日若有机会,一定得好好报答。 思及此,我想着向太上老君求个解毒丹,魔王青紫的唇极有可能是因为中毒过深而至。我若是解了他的毒,也不欠他了。 溜进太上老君的炼丹房,琳琅满目的琉璃瓶映入眼帘。我东摸摸西摸摸,虽不知瓶子里的丹药具体功效,但单单观瓶身,琉璃玉器流光溢彩,我便十分中意。 一连扫下来,我将数百颗丹药一并吞入腹中。 “咳咳——” 我听闻咳嗽声,连忙扔掉手中的琉璃瓶,将手藏在背后,抿着嘴吃力地咽下丹药,警惕地看着四周。 “咳咳——” 我环顾着炼丹房,并未发现他人。且炼丹房四面墙上均是四四方方的小木屉,装些丹药仙草还说得过去,藏人是铁定不行的。 最后,我将目光锁定在不断冒着呛人黑烟的炼丹炉上。悄悄走近,附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咳咳——” 果真炼丹炉里藏了个人!鬼鬼祟祟的,定是和我一样,偷食老君丹药的窃贼! 我轻轻打开炉盖,稍稍退了一步以躲开炉子里鱼贯而出的黑烟。 炼丹炉里,一灰头土脸的老头儿从炉子里冒出了半个头,乌漆嘛黑的脸,被烧得长一截短一截的胡须……我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我师父?! 我满头黑线,将师父从炼丹炉中拖出,“师父,你怎么会在这?” 师父芝麻大点的眼睛瞪得溜圆,气得胡子稍稍上翘,“为师还以为老君来了,无处可躲才暂避炉中。想不到,来的人竟是你这不孝徒儿!” “徒儿也未曾料到,师父你会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师父觉得有失颜面,气呼呼地鼓起了双颊,“你不也一样?” 我叹了口气,答道,“这大概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你们师徒二人,一丘之貉,哈哈哈哈哈!”一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持拂尘,推门而入,笑声爽朗,浑然有劲。 我和师父尴尬地看向门口的老者,想必他就是太上老君了。 师父偷偷将炉底的灰往脸上蹭,太上老君对师父的行为嗤之以鼻,“了尘,别抹了!这千百年来,敢到我的炼丹炉里混吃混喝,除了你,还能有谁?” 师父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要不是为我苦命的徒儿结魂造魄,我也不至于伤了元气,这也是不得以才钻入你的炼丹炉。” 老君气定神闲,半阖着眼眸老神在在,“无妨,无妨。你只消将你身后的女娃赠予我,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哼!我这徒儿可是个宝贝!”师父甩袖起身,一脸骄傲。 我听得甚是激动,师父这回总算良心发现,没将我随手赠人! 但,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分量。下一瞬,师父就推搡着我,亲手将我送到老君身前,“你既然喜欢,赠予你也无妨!” 说完,师父捂着脸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十分心虚的我,独自面对着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失笑,一扫拂尘将门扉关上,“神界的脸都被了尘一人丢尽了。” 我有些无奈,师父又再次将我丢了!怎么师父年纪越长,越顽劣? “拿去。”太上老君将一颗丹药放置我手心,“你是仙灵吧?仙灵不会修炼灵力,白费了天生的好资质。服了此丹药后,修炼事半功倍。”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仙丹,委实困惑,“为何赠我?” “当年我修炼丹药走火入魔,幻境族长入我梦境,救我一命。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她,可惜她已香消玉殒。你既是幻境族人,自是受得起我的丹药。” 我再三谢过太上老君,出了炼丹房,惊觉自己指尖淌着血,但我并不记得我的手指被钝器划破过啊! 我吮吸着手指,思虑着太上老君为何要取我的指尖血。鬼界兴巫蛊之术,用血施咒。但老君一身仙风道骨,想必不屑于此类见不得光的术法。这样一想,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稳。 吞下老君赠予的仙丹,仙脉开始觉醒,浑身充满了力量。我见四下无人,凝萃着掌心的灵力,朝前方十米远的菩提树轻轻一掷。原只想着小试身手,不曾想直接毁了棵参天大树。 “我竟这么厉害!” “你毁了母后养了数百载的菩提树,还傻傻杵在这,是想被抓个现行?”容忌从身后走来,为我披上宽大的披风。 第二十章 水性杨花 “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歉疚,没想到我变得这么强大。 他压低了披风的帽檐,小声嘱咐道,“嘘!我带你出去。” 天兵迎面而来,但好在没有一人注意到我。 “他们看不见我?” 容忌点头,“嗯。弱水披风在,他们发觉不了你。” 他牵着我,踏着星辰,大步奔去。弱水河畔,碧水清莹,星光点点,河中星与天上星,并无区别。 放眼弱水河面,遥亘千里,并无舟子可渡。 “我们无舟无楫,如何过河?” 容忌率先踏上弱水河面,就如踏在地面上一般,稳稳妥妥。他朝我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清辉月色下,熠熠生辉。 “弱水非水,由执念而生。”容忌牵着我,走上了盈透的水面。 我似懂非懂地颔首,低头望着我脚边肆意绽开的水花,再看看容忌脚边的死水微澜,难道是我步履不稳才溅出这么大的水花? “为何我每走一步,弱水都会结成水莲状?”我转过身,指着身后一路起起伏伏的水莲,不甚困惑。 容忌眼里闪过一丝震惊,旋即打散那些水莲,将我打横抱起,在我耳边低语,“弱水大约是在笑你水性杨花吧!” “滚!”我气恼地锤着容忌胸口,这厮一逮着机会就戏弄我! 容忌将我抱得更紧,“歌儿,有件事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一声“歌儿”叫出我一身鸡皮疙瘩,容忌怎的越来越肉麻? “昨日,我看到你出现在烟花之地,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气疯了。”容忌低低说道,脸上似还有些不忿,“特别是看到你房中放荡的小倌,我真恨不得将他掐死。” “你吃醋了?” 他很自然地辩驳道,“本殿怎么会吃醋?本殿只是不喜你被那等搔首弄姿的小倌欺骗!” 我撇撇嘴,明明就是吃醋了还不承认! “倘若你喜欢听小曲儿,本殿也可以唱。”容忌低下头,有些羞赧地红了脸。 “……” 我可不敢让他为我唱小曲儿,万一没崩住笑出声,他岂不是要恼羞成怒? “还有,就,就是本殿一定不会强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他有些结巴地说完,长吁了一口气。 我忍着笑,见他如此别扭的样子,气也就全消了。 “行吧!看你道歉还算诚恳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我抬眼看他浅浅勾起的唇,还别说,他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姐姐……” 脑海中忽地闪过小卓苍白的脸庞,看样子似乎受了重伤。我一下子慌了神,连连跳下容忌的怀抱,“小卓好像出事了,我须得去找他!” “小卓?”容忌有些吃味地盯着我,仔细琢磨着这两字。 眼下,我已无暇顾及容忌,匆匆下了仙界,直奔幻境而去。 容忌在身后默默跟着,“他很重要?” “嗯!”我重重地点了头,凭着自己的微薄灵力,尝试了好多回终于瞬移回幻境。 “圣女!”清霜,清羽满脸焦灼迎上。 “是不是小卓出事了?” “幻境日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黑衣黑袍,面具遮面,重伤族长后不知所踪。” 黑衣黑袍,面具遮面。除了鬼见愁,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他竟如此神通,将手伸到我幻境来。 我转身将弱水披风递给清霜,“帮我收好披风,我去看看小卓。” “圣女别去,族长虽处昏迷中,但意识犹存。靠近者,都被族长扇出来了。” “无妨。”我不顾清羽阻拦,推开了小卓的房门。 他静静地躺着,双眸紧闭,连呼吸都弱得几乎听不见。 银色的头发平铺在枕边,他的脸色苍白到透明。我握住他冰凉的手,他眉头微皱,但终究没有甩开。 “姐姐……” “我在。” “姐姐,我怕……”小卓喉头微动,“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轻轻安慰着,“别怕,我会一直在,一直在。” “好。”小卓依旧昏迷不醒,但周身的戾气散退了些。 我用帕子擦拭着他额上的冷汗,看他紧咬嘴唇强忍疼痛,心疼不已。我不在的这些年,他一直这般孤独地过?难过了无人倾诉,受伤了依旧自己默默扛下? 在小卓身边,一坐就是一整夜。当朝阳再度升起,洋洋洒洒地在小卓脸上撒上一层金辉,他看上去已没昨日苍白。 我唤来清霜,“跟我说说,那位不速之客都做了些什么!” 清霜犹豫再三,经不过我逼问,终于吐露了实情,“他说,此次就是想给圣女提一下醒。如若下次再看到你和仙界太子过分亲密,他不介意杀光圣女身边所有人。” 鬼见愁!他跟容忌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圣女,我知那人以幻境威胁你十分卑鄙,但……” 我见清霜面露难色,心里倒是猜到了几分她的意思,“清霜姐姐放心,在我实力不足以强大到对抗他之前,我不会贸然无视他的警告。于我而言,幻境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清霜叩谢圣女谅解!” 我疲倦地闭上眼,在我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时,可以轻松地将死生置之度外。但眼下,我有小卓,有幻境,再不敢贸然行事。 这一回,我和容忌又该何去何从? 屋外,清墨叽叽喳喳跑来,“圣女!圣女,有人找你!” 我抬眸望去,来者一身红衣,光彩夺目。 我面露喜色,“花兄?” 花颜醉瞥了眼卧榻上的小卓,“他是?” “他是我们幻境的族长!”清墨一脸倾慕地看着花颜醉,凑在花颜醉跟前眼睛一眨不眨。 “伤很重,但不致命。”花颜醉作势要坐在我身侧。 不料被小卓一掌轰出,狠狠砸在门框上。他疼得龇牙咧嘴,闷哼着,“脾气这么暴的嘛?!” 我失笑,“小卓也就在我面前,能卸下防备心吧!” 花颜醉从地上爬起,揉着闪到的腰嘟囔道,“又多个情敌,真晦气!” …… 清墨反应快,一手扶起花颜醉,一边急于解释,“圣女是族长的嫡亲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啦?” 清墨说完,拍着脑门儿,小嘴嘟得老高,“我干嘛告诉你这个呀!就应该让你一直蒙在鼓里,让你误以为圣女喜欢族长。这样,我就有机会……” “有机会什么?小丫头片子!”花颜醉细长的桃花眼扫了眼清墨。 清墨被迷得七荤八素,鼻血直挂,直挺挺朝花颜醉扑去。 花颜醉稍稍闪身立于我身侧,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他当真只是你弟弟?” 第二十一章 霸道清辉 “圣女,此人是谁?不知道族长重伤需要静养?”一直站在门口的清辉脸上透露着不悦,语气冰冷。 我抬眸看了眼清辉,清冷的性子倒是和之前无差,但我怎么感觉她似乎不喜花颜醉?照理说,清辉从未踏出幻境,花颜醉也是头一回进幻境,二人之前应当没有交集才对。 “啊,是我疏忽了!小且,我先回去,等你有空了再来找你。”花颜醉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去。 清墨狠瞪着清辉,跺着脚撒腿就去追花颜醉。 清辉视若无睹,关上门扉,和我四目相对。 头一次同一位女子对视,我有些尴尬地移开眼,“清辉可有身体不适?我怎么感觉你脸色怪怪的?” “并无不适。” “那你先下去歇息吧,小卓这我守着就行。” 清辉依旧岿然不动地站在我面前,态度坚决,“你去睡会,我替你守。” 我摇摇头,“小卓他需要我。” 清辉明显动了怒,一手撑在床幔上,长长的睫毛快速抖动,“去睡!” …… 清辉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我咽着口水,一时之间竟不敢忤逆她。 “清辉,我觉得你应当温柔一些,这么凶巴巴的,我有点儿……怕!” 清辉不为所动,依旧凶巴巴地瞪着我,“我最后说一遍!你,立刻去睡!小卓,我来守!” “我怕小卓误伤你,还是我来守吧!” 清辉一把将我扛起,直接扔到屋外,关上门,冷冷说道,“有情况我会叫你!但你要是没照顾好自己,等着瞧吧!” 我心里知道清辉是心疼我,但她强硬的态度还是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清辉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同我说说。别一人苦苦受着,一来对身体不好,二来你心情不好脾气跟着暴躁,我害怕。” 清辉沉默了片刻,徐徐答道,“快去睡吧。我会试着,温柔一些。” “好说好说!”虽然我委实担心清辉看不住小卓,但她发怒的样子让我十分忌惮,只得乖乖听话。 “圣女,清墨刚将你的朋友送出幻境。他说如你有急事寻他,对着赤羽链唤他名儿,他就能感知到。”清墨迎面走来。 我点头应着,随即悄摸摸地将清墨拉到僻静处,小声询问道,“清辉今儿个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 清墨摇摇头,“早上还十分正常哩!她一大早就去林子里采集露水,说是要给你做桃花仙露,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我心下感动万分,想不到清辉事事都想着我。看来是我太过敏感,才疑神疑鬼。回了寝殿,因为太过疲倦,我脑袋一沾床,就昏昏睡去。 我的卧榻十分宽敞,躺五六个人也绰绰有余,怎么今儿个连翻身都觉得挤得慌?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竟发现清辉侧身躺在一旁! “清,清辉!”我倏然清醒,揉着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清辉,讶异连话都说不清。 “你怎么在这儿?” 清辉缓缓起身,“族长刚刚醒了,让我好生照看你。我便来了。” “你是说小卓醒了?!”我大喜过望,就势爬下床,急着去看他。 清辉拉住我的手,“他醒了又睡下了,还是别去打扰他吧?” “是吗?但我还是不大放心。”我看着清辉晶亮的眼睛,总感觉她的眼神带着炽热的爱欲。我实在受不得被这样盯着,起了身鸡皮疙瘩,抱着胳膊出了寝殿,“我饿了,去找些吃的,你不用管我。” “圣女这样讲,太见外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清辉快步起身,跟在我后头,语气清冷。 “清墨说,你今晨为我做了葵花仙露,我听着就很有食欲呢。”我转过身,对上她灼灼的眼睛,认真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清辉眼睛微眯,沉思片刻,答道,“我去采露水途中,遇上了你那个花枝招展的朋友,便忘了做仙露。” 我故意将桃花仙露说成葵花仙露,就是想试试清辉的反应。但是他巧妙回避了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我也难以分辨清辉的真假。 “想吃烧鸡吗?”清辉问我。 我点点头,“我什么鸡都吃过,生鸡活鸡烤鸡烧鸡叫花鸡,都十分可口。” “随我来。”他牵起我的手,强行同我十指相扣。 …… 清辉莫不是喜欢我?可我和她同为女子啊!我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想法。 我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我和她穿过林子,终于看到一只被拴在树上待宰的肥鸡。 “你从哪弄来的?”我吃惊地看着清辉,据我所知,幻境里从未养过鸡。 “偶然发现的。”清辉一边应着,一边利索地升起火,直接将活蹦乱跳的鸡扔进熊熊烈火中。还好,这只苦命的鸡是一下毙命,不需要承受过多的痛苦。 “清辉啊,你说的烧鸡就是将鸡扔在火中烤?”我有些头痛地看着这连羽毛都未除去,就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鸡。 清辉颔首,空手捞起黑漆漆焦糊糊的鸡,凑鼻尖闻了闻,随后慷慨地递给我,“闻着还挺香,你多吃些。” 瞅着她满脸期待的样子,我委实不好拒绝,接过烧鸡咬了几口,这味道真是绝了。土腥味和焦味混杂,简直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鸡。 她见我难以下口,接过烧鸡咬了几口,眉头紧皱,“似乎有些难吃。” 我摆摆手,“不碍事的。” 她一边十分嫌弃,一边又停不下口啃着烧鸡。 “不是说不好吃吗?” 她吐着鸡骨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你咬过,所以原本不好吃的鸡还带了丝甜味。” “咳咳……”我被清辉吓得猛烈咳嗽,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我还是回去看看小卓吧,你慢慢吃,别噎着。”我不敢再看清辉,虽然我和她都是女子,但她这么露骨的表白我还是听得懂的! 我捂着脸一路小跑,竟然被一个女子调戏了!真真丢脸。 “呵!” 身后,清辉发出一声宠溺的笑声,我惊得差点跌倒在地。以后,一定要离清辉远些,我心里这样默默想着。 第二十二章 还挺可爱 月色如练,星辰璀璨。 风卷起叶海,将我所熟悉的世界颠覆。一抹白色的身影滑过皎月,如同流畅缎带上一泻而下的流苏,比不得日的矍铄,却清冷地叫人望尘莫及。 “容忌?”我快步上前,伸出手朝他后背拍去。 那抹孤傲的背影如烟似雾,在我手指即将触及那刹,化作烟尘抖落一地。 “唉,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他!”我略显失落,双手环抱在胸前,踏着清冷月色在林子中凭着记忆往回走。 好像哪里不太对!我恍然睁开眼,盯着天幕上偌大的月,终于发现了异样!林子上空明明笼罩着淡蓝色的结界,平素里月光虽能穿透结界,但是肯定不像现在这样,亮到晃眼。 而且,最最要命的是,我再一次迷路了!再这么走下去,天亮也走不出林子! “害怕了?” 清辉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出,周身自带寒气。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着,“你怎么在这?” “这不重要。”清辉强行握住我的手,眼似琉璃,波澜不惊,“手这么凉,我帮你捂捂。” “但你的手,明明比我的还凉。”我下意识地瞥了眼她修长的手,似乎和她娇小的身躯不太匹配。 “那你的手,借我暖暖也是一样。”清辉怔愣片刻,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不知为何,面对清辉,我的心跳总会不自觉加快。 虽然觉得她很奇怪,但我毕竟在幻境的时日还短,也不清楚之前的她是什么性子,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她究竟是哪里奇怪。 她越靠越近,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微痒。 她的气息十分熟悉,如清风清冽,但淡到几不可闻。 “容忌?”我试探地叫唤了一声,平视着她琉璃般好看的瞳仁。 “圣女叫谁?”清辉冷淡地撇过头,将我拦腰抱起,朝着树梢飞去。 “你真不是容忌?”我双手朝他胸口探去,平到毫无波澜。虽说女子也能平坦如斯,但并不多见,我的疑心更甚。 她抓住我的手,从他胸口挪开,随后往他腰下探去,“圣女在怀疑什么?你可以自己亲手验证。” 我咻地一声连忙收回手,怕就怕误会了清辉,惹她伤心。我尴尬笑笑,“不了不了!我怎会怀疑你,只是你身上的气息同我的一位友人,极像。” “容忌?”清辉抿着唇,靠在树梢上,指尖在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嗯…” “圣女很想他?” 我微微后仰着身子,靠在枝干上,仰望漫天星辰,“他和你一样,总是一脸冷漠。” 清辉冷沉了脸,闷闷问道,“那圣女认为,像花颜醉那般见人就笑的妖孽,很讨喜?” 我轻笑着,清辉和花颜醉大概八字不合,从一早下逐客令起,我便察觉清辉对花颜醉有很深的敌意。 “你似乎很讨厌花颜醉?” 清辉皱眉,“成日喝酒,醉生梦死,不是在逃避过往就是在逃避现实。这样的人,我不喜。” 清辉说得不无道理,倒叫我无法反驳。我将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数着星星。就在我眨眼的片刻,一场空前绝后的流星雨悄然而至。 我吃惊地指着天幕,将闭目养神的清辉晃醒,“快许愿!” 我兴奋地看着成百上千的星子从天幕上滑落,一颗星星一个愿望,这回我足足可以许上千百个愿望。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我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好巧不巧地又对上清辉琉璃色的眼睛。 “还挺可爱!”清辉嗤笑。 “……”我这是被嘲笑了? “走吧!知你不识路,我带你回寝殿。”清辉单手提着我的衣领,带着我往寝殿方向飞去。 进了寝殿我草草地跟清辉道完谢,立马关上了门扉,深怕她又悄咪咪爬上我的卧榻,在我熟睡之际,睁着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盯着我看。 但不幸的是,午夜梦回,我又一次被侧卧在旁的清辉吓得不清! 我捂着胸口,喘着气,有些气恼地瞪着她,“清辉,我认为你这样是不对的!” “喜欢你,也不可以吗?”清辉理直气壮地赖在我卧榻之上,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满头黑线,愈发觉得他像容忌。思前想后,终是伸出手壮着胆子朝他小腹探去。 很硬,很硬…… 我脑袋嗡得一声炸开,缩回手跳下了床。 清辉勾起唇角,显出了原来的面目,果真是容忌! 他下床朝我逼近,挑起我的下巴笑得云淡风轻,“蠢女人!下次再敢为其他男人抛下我,我不介意将你囚在身边,永永远远。” 我有些欣喜,原来我的直觉没错。但我又有些气恼,他明明可以大大方方用自己的身份进入幻境,为何要幻化成清辉,肆意挑逗我! 说到清辉,我这才反应过来,“你把清辉藏哪去了?” “她没事,晕上三天自然会醒。” “既是如此,玩也玩够了,你也该离开幻境了吧!”我想起鬼见愁的警告,下意识地想要和容忌保持距离。毕竟,我不敢拿幻境和小卓的存亡赌。 容忌哪里肯听,将我抛上床,将我禁锢在床角一隅,“小卓重要,还是我重要?” “他是我弟弟……” 我正想接着说,他气恼地咬住了我的唇,封住了我的嘴。 容忌一生气就咬人的毛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非得等我疼得嗷嗷叫,才肯松口。 他撑着手肘,俯视着我,语气中带着命令,不容我拒绝,“你的弟弟,我来守护。但从今往后,你必须将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好说好说。”我可不想再被他咬一次,万一嘴唇被咬肿了,我可怎么见人! “乖。”容忌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揽入怀中,为我掖好被角,在我额前轻啄了一下,“睡觉。” “我睡我睡,只是你别杵在这呀,倘若让人看见了,多尴尬!” “睡觉还是做点其他事,你自己选!”他一双美目流转,浅浅的梨涡悄然盛开。 我往被褥里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前阵子他还矜持些,近来怎么总感觉他很饥渴… 第二十三章 误入春梦 我被容忌禁锢在怀里,总担忧半夜有人突然闯入。毕竟未出阁的女子床上躺了一个男人,不论是在六界,还是在幻境,都要叫人说闲话的。 可他倒好,呼吸趋于平稳,竟先我一步,沉沉睡去。 “容忌?”我轻轻推了他一把,他依旧毫无知觉。 百无聊赖,我起身将下巴搁在他胸膛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睡颜。 闭上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琥珀琉璃眼,他长长的睫毛静静地耷拉着,偶有抖动。每动一下,我都忍不住憋着气,怕自己呼吸太重将他吵醒。 我的指尖掠过他的脸颊,没想到,还挺滑! 我忍不住加重了力道,掐了掐他的鼻子,平日里即便他心情大好,我也不敢放肆的。 “长得真是好看!”我由衷赞叹道,比起妖娆不可方物的花颜醉,眉宇间透着冷淡的容忌更让人欲罢不能。 “再顶嘴,小心我剜了你的舌头!”容忌忽然掐住我的脖子,阴涔涔地朝我吼道。 我吓得一激灵,拾起卧榻下的鞋子正准备往他脸上扔,他倏地又松开掐着我脖子的手,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原来是在做梦!我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鞋子随手扔下了床,颇有些好奇容忌在梦些什么。 不如,亲自入他梦境看看! 我摆正了身体,盘腿而坐,将丹田处的灵力凝聚在指尖。灵力在我指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一张蜘网,很快将我和容忌笼罩其中。 我大喜过望,想不到初阶的入梦术也能入得了容忌的梦! 烟雾浓稠,完完全全挡住了视线,唯有耳边潺潺的泉水声,为我指引着方向。顺着声音缓步走去,拨开层层迷雾,莹润如玉的美背步入眼帘。 背脊狭窄,轮廓柔美,一看便是个女子。肩膀平直,脖颈修长,看样子身架不错。 但我眼下,完全没有欣赏美人的闲情逸致,只想把容忌揪出来,问个明白! 他醒着的时候如霁月清风,皎皎无暇。想不到竟偷偷在梦境中,藏了个女人! “混蛋!流氓!”我越骂越生气,扯下半截柳条,四处寻着容忌。 “要是让我找到你,非扒了你一层皮!叫你还敢想女人!”我怒气腾腾地用柳条抽打着泉边那一抹倩影。 未曾想,半裸着上身的容忌从水中冒出,将那一抹倩影护在身后。 我直愣愣地瞪着容忌,将柳条狠狠地抽在他身上,“她是谁?” 容忌抿唇不语,笔挺地站在我面前,任由我如何逼问,都不吐露只言片语。 “她是谁!”我双手叉腰,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火上眉梢。 “歌儿,你怎么入了我的梦境?”容忌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低头拾起他扔在泉边的衣物,往身上套着。 “要是我没来,你这会子还和人姑娘颠倒鸾凤吧?”我怒不可遏地架着他往身后的柳树上顶,用柳条将他牢牢绑在树干上。 他嘴角微微勾起,眸色渐暗,“歌儿以为,刚刚那姑娘是谁?” “你仙界里一堆的好妹妹,我哪里知道刚才是哪个!”说着,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身穿水晶霓裳羽衣的百花仙子,愤愤不已。 他失笑道,“我怎不知仙界里还有我的好妹妹?” “哼!你就狡辩吧!” 我撸起袖子,用意念造出当日在万花楼偶遇的小倌儿,朝着容忌挑衅地扬了眉,“今儿个我就借你的梦境,和我的小倌儿叙叙旧!” 目无焦距的浮尘在我朝他勾了勾手指之后,从泉中如水蛇般姿态妖娆地扭动着腰肢,缓缓爬出水面。 容忌冷沉了脸,但语气还算缓和,“我知你在气什么,你先将他送走,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我不!”我扬着下巴双手环胸,在梦境中我的灵力完全不被束缚,比起容忌估摸都要强上几分,因此完全没有必要退步。 “接着唱那天没唱完的小曲儿!” “是。”浮尘乖巧点头,揽着琵琶坐在泉边,用一双纯澈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红唇轻颤,情意绵绵。 歌声婉转,如泣如诉。 容忌自然没什么心情听浮尘唱小曲儿,他用蛮力撑开束缚住他手脚的柳条,牵着我离开了泉边。 “她是谁?”我闷闷问道。 容忌没有回答,默默牵起我的手走向云深处,一间陋室映入眼帘。 屋外,鸢尾花开十里。屋内,两个蹒跚学步的女娃娃正在打打闹闹。细看脱毛容貌,竟我幼时一模一样。 我透过窗纸,看着屋里倚靠窗前浅眠的女子,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暖意。 原来她就是我。 “满意了?”容忌眼含柔情,嘴角噙笑。 我的脸颊微微发烫,虽然这个梦境有点儿甜,但我葵水未至,也从未想过生孩子这回事呀! “流氓,谁要跟你生孩子!”我捂着脸逃出了他的梦境。 奇怪的是,逃出了他的梦境,我并没有立刻转醒,而是又陷入迷梦之中。 四周,是灰蒙蒙的瘴气。 瘴气里夹杂着低低的呜咽声,声音极其细微,时断时续。 我想着原路折返,可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那哀怨的呜咽声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许久,瘴气散去,我步入了一座陌生的宫殿。 眼前的景象让我下意识背过身去,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场香艳糜烂的春梦。但看到少年绝望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这不是春梦,这完完全全是一场暴虐。 十几个男子,擒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百般折磨他。 他们骑在他身上,用粗如碗口的鞭子抽打他的背,殷红的血四溅。 他们玩弄着他光裸的身子,强迫他发出暧昧的靡靡之音。 我尤为愤怒,冲上前将那些面容可憎的男子踹开,将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少年护在身后,“谁敢上前,杀!” “歌儿?醒醒!”容忌轻轻拍着我的脸颊,眉头深锁。 我睁开眼,总算从那极其压抑的梦境中脱身而出,如释重负。 “怎么了?” 我捂着昏沉沉的脑袋,虽出了梦境,但依旧为那瘦弱的少年担忧。不知道,他后来如何了。 “歌儿?”容忌轻声唤着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梦魇而已。”我下了床,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入了谁的梦。那个瘦弱少年长相清秀,但我确定,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 第二十四章 我娶你啊 天已透亮,我不愿让人撞见容忌从我寝殿里走出,好说歹说,才将他哄至窗台,“乖,你先从这儿爬出去。” “和我在一起,见不得人?”容忌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杵在窗前一动不动。 “我这不是圣女嘛,时时有人盯着的,被撞见了怎么办?” “被撞见了,我娶你。” 容忌说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兀自开了窗,翻身而上。 我愣在原地,喜忧参半。他这傲娇的性子,肯说一句娶我着实不易。但上辈子,我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毁了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倘若他记起往事,还会是现在的态度吗? 此刻,小卓已经转醒。我端着参汤前去看他,他倚靠在卧榻边,闷闷不乐。 “要不要我喂你?”我坐在他身侧,他的样子还十分憔悴,眼下一片乌黑。 小卓点了点头,银色的眸子水汽氤氲,“真舍不得姐姐。” “嗯?”我吹了吹热气腾腾的参汤,才往他嘴边送,轻笑道,“说什么傻话呢!姐姐再不离开你。” “当真?”小卓咬着勺子,眼里满是期待。 “当真。”我重重地点点头,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弟弟,又有什么理由放手呢。 小卓面露喜色,但随即又沉下了眼眸,“可姐姐总要嫁人的!昨日,仙界殿下对着我就是一阵训斥,他似乎不太喜欢我。” “他怎么训斥你的?”我忿忿难平,容忌居然凶他了! 小卓小声嘀咕着,“我若说了,姐姐可不能生气。” “好。” “我伤得并没那么重,姐姐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清醒了。” 小卓低下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我看着也不忍责怪。 “但仙界殿下识破了我在假寐,扬言要带走你,再不让我见你。”小卓干净纯澈的眸子微微一缩,接着说道,“他还说,在姐姐心中,他比小卓重要。如果他不喜欢我,姐姐也会跟着不喜欢我……” 原来,昨日容忌将我关在屋外,就是在跟小卓说这个?还真够幼稚的! 不过,我心下了然,小卓跟我说这么多,无非是因为他也不喜容忌。 小卓将他冰凉的手小心翼翼覆在我端碗的手上,一绺银发细碎散落额前,美似画中人。 “姐姐,在你心里,是小卓重要,还是仙界殿下重要?” 眼下,只有我与小卓二人,我自然回答小卓重要一些。他有伤在身,一两句话能让他开心些也是值了。 万万没想到,容忌恰巧就在门口。听到我所言,他气愤地甩袖而去。 我一阵头痛,怎么好巧不巧的,偏让他听见了!他一生气就爱咬人,我要是不追过去看看,兴许我幻境族人都要被他咬遍了! 小卓看出了我的焦灼,乖巧地为自己盖上被褥,重新躺好,两只手整整齐齐地交叠在胸口,“姐姐快去看看殿下吧!我没事的。” 我欣慰地点点头,对比容忌的无理取闹,小卓懂事多了。 “圣女,仙界殿下派了二十八星宿驻守在幻境外,是不是太劳师动众了?”清霜一路小跑而来,面露难色。 二十八星宿?这厮也太夸张了吧! “鬼见愁是六界的一大隐患,近日重伤幻境族长,恐其再度来袭。派星宿驻守结界外守株待兔,合情合理。”追风驭着黑龙,风尘仆仆而来。 清霜仍觉不妥,“只是,我幻境在六界之外,让仙界二十八星宿驻守,不太合适吧?” “嗯,我去找容忌谈谈。”我急着去找容忌,他发起怒来,孩子一样,需要人哄。 “且姑娘,追风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追风迟疑许久,显得十分矛盾。 “我知你要说什么,这次,我不会放手了。”我说得坚定且坚决。 失去一次挚爱,已经让我追悔莫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度错失。 我正要去将容忌追回,他竟又自己跑回来。只是,他全身都冒着熊熊的神阶玄火,十米开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我去提水!”清霜见状,急着提水去灭火。 追风适时拦住了她,“殿下这火,一般的水灭不掉!” 说完,他搂着清霜驭龙而去。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我不敢靠太近,远远地望着他,捻了唤雨诀,雨水却迟迟未降。 容忌闷闷道,“烧就烧着吧!反正烧坏了也没人在意。” “怎么没人在意!”我叹了口气,显然劝不动执拗非凡的他,再次施唤雨术,好在,这次终于成功了! 密密麻麻的冰凌如尖刀般锐利,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容忌团团包围。 我这时好时坏的唤雨术,真真可怖。不止能唤来冰雹了还能引来冰凌,要是用在常人身上,怕是要被砸出千百个窟窿。 “这可是神阶玄火,你别徒劳了,灭不掉。让我烧死算了,省得惹你烦心……”容忌就地坐下,索性合上眼眸看都不看我一眼。 但冰凌威力之大,我和他都始料未及。 冰凌多次尝试穿透神阶玄火,皆以失败告终。终于,冰凌的耐性被消磨殆尽,一鼓作气,化作千叶冰锥,将神阶玄火一片片划拉开来。 顷刻间,火灭冰碎,他被溅了一身凉水,一脸茫然。 我的冰凌破了神阶玄火?我震惊到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打算谋杀亲夫?”容忌缓过神来,看着我的手若有所思。 “哼!手下败将,再敢惹我不开心,就用冰凌捅哭你。”我心情大好,终于有一样筹码,能够压制容忌了! 不知他是受了伤,还是被我气的,嘴角不住地往外溢着血,整个人直直往我身上扑来。 “你,你你你!你往哪儿靠呢?” 容忌软塌塌地将脑袋埋入我的胸口,两眼一闭,不知是真晕还是假寐。 零星的幻境族人路过,见我和容忌难舍难分,捂着脸匆匆离去。 我尝试着将容忌抱起,但他个子过高,抱着他一截腿都要拖地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他扛在肩上,往寝殿快步走去。 一路上,族人们的议论不绝于耳。有的忧心忡忡,有的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有的甚至已经在设想我迎娶容忌当日要穿什么衣裳…… “圣女怀中的男人是谁?” “圣女好像很爱他,青天白日的就忍不住将他扛回房!” “哎!好不容易找回的圣女,这么快就要被猪拱了!” “咳咳,也别这么说。这个男子虽不是我幻境中人,但仪表堂堂,和圣女也算般配。” 我硬着头皮,全当没听闻他们所言,将他扛进寝殿,又怕再遭误会,索性大敞着房门,叫过往族人看个明白。 第二十五章 我想吃你(一更) 大概是神阶玄火的煅烧加上千叶冰凌的刺骨寒意,让容忌忽冷忽热,陷入昏迷之中。 他额头滚烫,脸颊潮红,手脚寒凉,冻到震颤。 我一边用冰块为他敷脸,一边为他盖上厚厚的被褥,但他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圣女,族长突然吐血,情况十分凶险,怎么办……”清羽和清墨风风火火闯入,清羽急得说话都带着哭腔。 “怎么突然吐血了?” 我撒开手,正要起身,昏迷不醒的容忌忽然也开始咯血。 枕头被他浤浤汩汩的鲜血染红,我的衣袖也被他的浸得湿透。 清羽和清墨面面相觑,还是后头赶至的清辉提议道,“既然族长和殿下都身负重伤且离不开圣女,不若将他俩抬到一起,一来方便圣女照料,二来也省得二人争风吃醋。” 争风吃醋?说得好像很在理。 我点点头,看来只能这样做了! “清羽,清墨,帮我将他抬至小卓寝殿,就放在小卓卧榻之上。清辉,你速去请灵医。” 清羽,清墨起初还拘谨着不敢碰容忌,但见他半天没有转醒的意思,索性撸起袖子,一人搬头,一人抬脚,将他抬了出去。 清墨俯视着容忌的脸,啧啧出声,“圣女眼光确实不错!” “嗯?” “殿下鼻若悬胆,高挺笔直。凡间有一传闻,有此鼻相之人,男主荣华富贵,精力旺盛,持久,坚挺。”清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还不怀好意地讪笑道,“难怪圣女片刻都离不开殿下!” 持久,坚挺…… 说得好像挺在理,但我片刻都离不开容忌是什么话! 我羞恼地弹着清墨脑门儿,“小丫头片子,不许胡说!” 她十分自信地挺着胸脯,“圣女想知清墨有没有胡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清羽瞪了清墨一眼,“墨,可别胡闹!” 清墨吐着舌头,神色揶揄,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进了小卓的寝殿,浓郁的血腥气随着飘摇的珠帘飘散,小卓惨白着脸,脸上的血尚未干涸。 他见我进来,忙不迭用袖子擦拭着自己嘴角残留的血迹,咬着嘴唇尽量使自己脸色不那么苍白,“姐姐……” 我命清羽和清墨将容忌搬到小卓身边,让他们同衾而卧。 小卓无辜地抬起头,如受惊了的林中小鹿,睁着大大的银眸,小声说道,“是不是小卓身体总不见好,惹姐姐心烦了?” 我伸手掐了掐他白到透明的脸颊,轻笑着,“怎么会心烦?姐姐这不是怕你无聊,将容忌也弄过来,好给你做个伴。” “但是,小卓不想和他躺在一起。”小卓小声抗议着。 “等你什么时候痊愈了,就不用和他躺一起了。” 我替他俩盖上被褥,心下腹诽,这下有你们好受的!就这么拙劣的苦肉计,我还是看得明白的。 “我已经大好了。”小卓朝边上挪了挪身体,见我没有反应,只安安静静地缩在一角。 等灵医赶来,要为容忌诊脉时,容忌突然收回手,嫌弃地收进被褥,“别碰我。” “这……”灵医看了看容忌,再看看我,面露难色,“圣女,这位公子不让老夫诊脉,无从判断病症啊!” “无妨,随便开个药方子,别让他们闲着就行。”我靠在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话本子。 比起容忌和小卓之间无聊的较量,清墨给我找的这些个话本子可有趣多了。 “好冷…”小卓蜷缩着身子,声音极弱。 “好热…”容忌将被褥往小卓身上堆,衣襟半敞。 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小卓干净纯澈,肩膀微缩。容忌眼神迷离,胸襟半敞,隐隐约约可见宽阔的胸膛。 我不自觉地咽着口水,这不正是话本子里的场景嘛! 下一瞬,他们该不会如话本子里描述的那样,相拥深吻,从眼眸吻到脚趾头,缠绵悱恻,飘飘欲仙吧? 我眼放精光地盯着他们看,从容忌半敞的胸膛就能联想出一场风花雪月。 小卓愈发困惑,看不懂我缘何如此兴奋,只小声地叫着我,“姐姐,容殿火炉一般,小卓不想和他躺一起。” 我正津津有味地臆想着,脱口而出,“一冷一热,你们何不抱在一起,各取所需?” “你在说什么?”容忌弄清楚我的想法,瞬间黑了脸,起身赤脚向我走来。 我将话本藏到身后,颇有些心虚,“我是说,你们身负重伤,应当多躺躺,好好休养才是。” “哦?这么说来,歌儿十分关心我?” 容忌双手撑在桌角,将我圈在怀中。 “别,小卓看着呢!”我尴尬地不敢动弹,怕他当着小卓的面,就开始胡来。 容忌瞥了一眼小卓,薄唇轻启,“还冷吗?还冷的话,我不介意在你卧榻下升把火。” 小卓瘪着嘴,摇了摇头,“我大好了。” “哼,再吐血的话,你等着瞧。”容忌一边警告着小卓,一边将我扛起,破门而出。 “容忌,你放我下来!” 门外族人聚集,看着我和容忌议论纷纷。 “不放。”容忌伸手拍了下我的屁股,声音并不响,但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阵抽气声此起彼伏,而后,他们炸开了锅般,眉飞色舞地议论着,用极其暧昧的眼神打量着我和容忌。 “流氓!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捂着脸,又是羞耻又是气恼。 大庭广众之下拍我屁股,我威严何存,我不要面子的呀! 容忌胸腔震颤,朗声笑着,“还不是因为你欠收拾!” 他扛着我,越走越疾。 过了好一会儿,周边只剩下我和他,遍地的鸢尾花映入眼帘。我抬眼看着鸢尾花海的草屋,竟和容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你打算怎么收拾我?”我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心跳入鼓。 他挑着眉,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本殿收拾你的法子,只有这一种。” 他将我抛上床,慢条斯理地解着衣扣,每解开一颗,我就往后挪上一小步。 等他光裸着上身,凑上前,我已经背靠高墙,退无可退。 “你想不想要我?”容忌浅啄我的唇瓣。 我摇摇头,虽然平日里我没少调戏他,但真到了床上,我就不敢口出狂言了。 “但是,我想吃你,很久了。”容忌撬开我紧闭的唇齿,长驱直入。钻进去的舌头像条小蛇,津液被贪婪地吮吸干净。 我被他吻得神智不清,全身以火燎原之势变得滚烫异常,防守溃散,眼神迷离。手指难耐地抓挠着他硬实的背,双腿无力地挂在他身上。 第二十六章 喜欢死了 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捧着我的脑袋,在我发间越发深入的逡巡。 我一度觉得自己要窒息晕厥时,他才微微松开我的唇。 我的身体微微痉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骗子!你不是承诺过,从今往后,不逼我做任何不喜欢的事吗?” 容忌勾唇浅笑,眸色更深,“你一定会喜欢的。” 随之而来的,是他更为疯狂绵密的深吻。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他仿佛天生就知道如何让我在他手下颤抖,兴奋。 然而与之而来的是更为疯狂绵密的,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深吻。 衣衫不知何时被解开,他刚一放过我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小嘴,我便忍不住发出带着哭泣般的颤音儿,每一个触碰都成了甜蜜的折磨。 “不…不要…”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我依旧感到了一种仿若要被劈成两半的疼痛。然而比这个更可怕的事,即便很疼,我仍然升腾起一种满足感,仿佛我生来就等着这一天。 我一口咬在容忌的肩膀上,但他坚硬的肩膀硌得我牙疼,引得我低声啜泣。 他含住我的耳垂,在我耳畔低语,“喜欢吗?” 我连连摇头,“不!” 他的笑意更甚,愈发深入,“喜欢吗?” 我咬着下唇,深怕一不小心发出奇怪的声音。 暮色渐暗,他依旧乐此不疲地咬着我的脖颈,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喜欢与否。 直到破晓时分,他依旧目光矍铄,但我已经再也抵不住疲倦,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抽空了般,动弹不得。 我有气无力地答道,“喜欢死了,你快放了我吧…” “乖。”容忌起身,俨然如一只吃饱喝足的猫,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又是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 我忿忿不平地瘫在床上,郁猝万分。凭什么我累到抬不起腿,他却神清气爽,不见一丝倦意。 我任由他为我套着衣服,不想里衣夹层里,那一束枯萎许久,沾染着血迹的鸢尾花掉落了出来。 他捡起鸢尾花,放在鼻尖轻嗅。倏尔,他瞳孔一缩,眼里血丝密布,神情愈发复杂。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该不会是记起上辈子的事了吧? “容忌?” 他回过神,默默替我穿上衣服,“母后传音,我须得回去一趟。” “什么意思?”我闭上眼眸,身上余热未消,背脊却开始发寒。 他终是想起来了,他定是后悔了。 我不敢再看他,明知道他越走越远,却没有勇气叫住他。 我一连躺了三天,一直等他回来。 但,他始终没有回来。 我起身离了陋室,将这一片花海烧毁殆尽。 上一辈子亏欠他许多,我认。 可他在我完全不能自保的时候,悄然离去,我如何释怀? 我将自己关在寝殿中,闭门不出。直到半月后,师父听闻我心情不好才急急赶来寻我。 “乖徒儿,是不是容忌小儿欺负你了?”师父弓着腰,凑到我眼前,关切问道。 我满脸颓然,听见师父提及容忌,思绪乱如麻。 我连推带拽地将师父轰出寝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扉,冷声道,“别跟我提他!” 师父吃了个闭门羹,但并不气馁。没一会儿又从窗台爬入,笑吟吟地走来。 “真是他欺负的你?走,跟我去仙界,为师给你讨回公道!”师父看我闷闷不乐,气的瞪圆了他芝麻大点的眼睛。 “不必了。我和他,再没瓜葛。”我低着头,敛着眼底的情绪。 “唉,那蠢钝如猪的容忌小儿,也不知道来哄哄你!” 我眼眶微红,撇过头去,一时无语。 “为师最见不得你伤心难过。”师父叹着气,搜罗着身上的丹药,尽数塞到我手中,“这是老君新炼的仙丹,统共十颗,颗颗都凝萃了千年灵力!” “这么厉害?”我回过神,看着掌心的丹药,囫囵吞入腹中,“师父你老人家总算知道疼徒儿了!” 师父心疼地直跺脚,“不孝徒儿,不孝徒儿!你也不知道留一两颗给你师父我!” 我作势抠着嗓子眼儿,询问着师父,“那徒儿吐出来,你还吃吗?” 师父气到胡子发颤,“哼!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师父甩袖翻窗而去,嘟着嘴念念有词,但离别之际还是贴心地替我关了窗。 我不急将师父追回来,毕竟他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变着法子逗我开心。 仙丹入腹,一下子得了万年灵力,我全身陡然升起了融融暖意。 经脉鼓胀欲裂,气血如沸。丹田一吞一吐,浑身经脉逆转,心仿若被成千上万的蝼蚁啃噬,再这样下去,丹田定然承受不住突然涌入的灵力,要爆裂的! 我盘腿而坐,运气吐纳。用意念将如沸的气血均匀驱散开来,反向驱使灵力。丹田处涌出蚀骨的寒意,将侵入的灵力吞噬殆尽。 原本,我以为今日所得的灵力被自身消磨殆尽。没料到下一瞬,消失了的灵力席卷重来,像是找到了丹田的入口,鱼贯而入,源源不断地注入丹田之中。 我睁开了眼,半个月以来头一次展开了笑颜。想不到,吃了十颗仙丹,我的造梦术从一阶直升到七阶,这就意味着我在梦境中,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灵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圣女,结界外二十八星宿被袭,尾宿重伤!” 清霜急迫的敲门声响起。 看来,鬼见愁要来了!不过,来得正是时候!倘若我将他引入梦境,他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任我宰割? 我长吐了一口气,起身。步履轻盈,中气十足! 结界外,尾宿昏迷不醒。我观测着二十八星宿所驻守的方位,若有所思。 鬼见愁之所以没有将二十八星宿覆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能力并不允许他一人对抗二十八人。 那么,他攻了尾宿所守之地,极可能是声东击西。 我快步往尾宿反方向上,亢宿的方位飞去。 一切安排就绪,我站在结界内,织着三人高的蛛网,守株待兔。 小卓犹疑立于身侧,“姐姐,鬼见愁的实力不容小觑。我造梦术突破仙阶九阶,尚未能引他入梦,你确信你这样可行?” 我笃定地盯着蛛网,微微颔首,“眼下他定义为我们纷纷赶赴尾宿方位,对于亢宿方位的埋伏,一定疏于防范。” 第二十七章 守株待兔 我侧过头看向如谪仙般通身散发着仙气的小卓,偶有晃神。因灵力大涨,我的嗅觉变得异常敏锐。 他身上的气息,和幻境族人又不大相似。更合理地说,除了灵气,还有仙气!不过,眼下并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刻,我将他拉到我身后,“你退后,这里有我就行。” 小卓执意不肯,“不,姐姐!小卓要同你并肩作战!” 他银色的秀发随风狂舞,身上的仙气愈发浓重。 我自然舍不得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弟弟以身犯险,用唤雨术将我同他隔开一段距离。 尖锐冰凌如在弦之箭,一触即发。 小卓没法,只好站在我身后,银色的蛛网暗结,以备不时之需。 清墨伏在地上,听着地底的动静,“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来了!” 刹那间,乌云涌动,黑风呼啸。黑亮的蛇头在结界边缘疯狂地啃噬,蛇信子发出嘶嘶响声。 亢宿依我所示,一触及蛇头就朝边上飞去。没了星宿阻拦,黑色蟒蛇势如破竹,一头扎入结界之中,将淡蓝色的结界从上至下破了一道口子。 结界外森然的黑气涌入,我站在结界内,一拉一松,轻松将黑蟒困于蛛网中。我闪身从蛛网细小的缝隙中钻入,朝着奄奄一息的黑蟒走去。 “呵呵,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我戏谑笑着,一脚踩住了蛇头,叫他无法动弹。 他终于化成了人形,但脸上,依旧带着面具。 “你这永远生活在阴暗之中的臭虫,连摘下面具示人的勇气都没有吗!”我俯下身,捏着他的下巴,透过他的面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毫无情感,只藏着杀戮的眼睛,阴翳邪恶。 “你想杀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杀意,也看到了排山倒海而来的愤怒。 “不,我不想杀你。”鬼见愁沙哑的声音响起,即便身处困境,依然临危不乱。 “我不杀你,我要亲眼看到你慢慢变得无情,变得冷酷,变得和我一样,永生在黑暗之中,以别人的痛苦为乐。”鬼见愁阴森森地笑着,眼神如淬了毒的匕首,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背脊一阵凉意,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衍生了鬼见愁这滔天的恨意? 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伸手揭掉了鬼见愁的面具。 步入眼帘的是他干净清秀的左脸,不大不小的眼,微宽但并不低的鼻,厚度适中的唇,谈不上俊美无俦,但比起普通男子还是要好看一些。 可当我扭过他的下巴,右脸森森的伤痕映入眼帘。 从额头至下巴,除却眼睛完好无损,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我缩回了手,这俨然只有魔鬼才能幻化出这样的容颜。 一半秀美,一半邪恶。 “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拎着他的脖颈,就地升起了火,将他架在烤架之上。 他张皇失措地夺回面具,重新戴上,眼睛躲闪,似受惊了的小鹿。我看着他的样子,便断定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不过,他并不值得同情。 “不准备说说,你的遭遇?”我坐在一旁,不停地往火堆里加着柴火。 他阴鹜地凝视着我,咬舌自尽,眼神也就定格在最最阴沉的那瞬间。 我微怔,又是一招金蝉脱壳么!鬼见愁逃跑的功力倒是了得。 我烤着架上又变回黑蟒的鬼见愁,将他的蛇皮烧得滋啦滋啦响。正想下嘴,尝一尝这个困扰六界许久的大隐患,但一对上他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没了食欲。 我燃了把大火,将梦境烧为灰烬。 出梦,元气略有损耗。 小卓上前,将我扶住,我却不小心入了他泛着银光的蛛网,再度入了梦境。 “小卓,你在吗?”我轻声唤着小卓,无人回应。 耳边萦绕的,是我自个儿的回声。 看来,这是一个空谷。因为唯有在谷底,回声才能循环往复久久不的散去。 既然小卓不在,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此梦甚是怪异。梦境里,蝴蝶断翅,百灵断羽,连天幕上的斜阳都残缺了一角。 小卓恬淡温和,决不能造出这等怪异梦境。那,我这又是入了谁的梦? 放眼幻境上下,造梦术在我之上的,仅仅小卓一人。造梦术在我之下的,应当无能力在梦境中摆布我。难道,幻境之外,还有人能造梦?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上回被数十名男子蹂躏的瘦弱少年又出现了。 这次,他跪伏在地,同上次一样,十分凄惨。不一样的地方是,这回欺凌他的人,换成了数十名女子。 “狗杂种,给你脸不要脸!” “小小年纪,就学会偷盗,剁他的手!” “先砍了他的脚,免得他又逃走!” …… 尽管在此时遇上他十分诡异,但我无法见死不救。他是那样的绝望,卑微到尘埃里。跪伏在地,不停地给那些骄横的女子磕头,头破血流浑然不知。 看他的样子,应当比小卓还要稚嫩些,却要承受着这般非人的折磨。 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夺过女子手上的鞭子,朝她们身上抽去。鞭子触及到她们身体的刹那,她们连同我手中的鞭子,一同化为尘埃,无影无形。 我转过身,朝少年伸出了手,“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他瑟缩着身子,额上还不住地往外淌着血。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上的血渍,抚慰着他,“你不丑。” 他怕极了我的触碰,连连退后,头摇如鼓,“他们都说我丑,说我是杂种。” 我将帕子递到他手中,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听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梦境中,但既然来了,我就一定不会放任你不管。你要记住,你不是杂种,而且你一点也不丑!” 他抬头茫然地看向我,“这是梦境?” 我颔首,“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你必须振作。” 我将他扶起,为他束起散乱的头发,“从今往后,你就叫阿暖。我希望你,永远别被黑暗蒙了心。他们欺你辱你,你可以睚眦必报,但切莫对这世界充斥着仇恨。” “好。”少年颔首应着。 我正想着如何带他走出梦境,他竟如那些欺辱他的女子们一般,化作尘埃,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暖?” 我眼前一黑,梦境就此坍塌。但可怕的是,梦境坍塌后,我依旧出不去,只能在黑暗中暗自摸索。 第二十八章 不舍错过 原来,从小到大伴随着我的梦魇全是由梦境坍塌导致。我双手环抱胸前,仍由潮水将我淹没。这一次,我不能再由恐惧吞噬我的灵魂,我一定要振作! 在潮水中憋着一口气,我努力克服着对水的畏惧,将丹田内暴虐而出的灵力汇聚至掌心,在漫无边际的水中杀开了一条路。 尽管四散开来的水又迅速往中间并拢,但已足够我走出困境。 潮水散去,铺天盖地的黑被刺眼的阳光取而代之,我知道我依旧陷在梦境之中,因为迷瘴丝毫不减。 一滴温热的血液滴在我的眉心,我用手揩了一把,仰头望去,血红的残云在我头上挥之不去。 “斩妖除魔!卫我疆土!” “斩妖除魔!卫我疆土!” 我眼前,一排排士气大振的士兵摇旗呐喊。他们目无焦距,死气沉沉。 我站在远处,眺望着高台之上面容清丽的黑衣女子。即便被五花大绑着,她也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惧色。 若说,她是被这群无知的士兵冤枉,但她身上分分明明散发着驱散不开的妖邪之气。但单看她柔和的面相,着实无法联想她能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烧死她!烧死她!” “只要她死了,天神就不会降怒于我等!” “斩妖除魔!卫我疆土!” 群起激愤,我心下荒凉。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说上一句话。他们以为,用一人的死,换天下苍生的生,是无上的荣耀。 但他们却不知,将一个女人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是多么残忍的事。 穿过人群,我一步步踏上高台,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之中,将女子放下。 可那些人,疯了一般朝她泼着热油,数百把火把接踵而至。所幸的事,我没事。但不幸的是,女子被活活烧死了。 阿暖飞奔而至,发出仿若要震破胸腔的哀嚎。他咆哮着冲入人群,用砍刀疯狂砍着他们。 一地尸体,一片狼藉。 阿暖提着砍刀向我走来,血流了一地。 此时此刻,我再也说不出宽慰他的话。 他放下砍刀,坐在我边上,用手将他娘残留的发钗拾起,“你曾是我生命中最后一缕阳光。可惜,今日一场大火,将我仅有的最后一丝温暖也剥夺了。” “阿暖……”我无奈地看着他走向深渊,却无力将他拽回。 “别叫我阿暖。”他举起砍刀,朝着我的眉心砍来。 我急急闪身,踉跄躲过刀锋,再回头时,他又化作尘埃,无影无踪。 “姐姐!”小卓在梦境即将坍塌之前,来到了我身边。 “小卓……你怎么进来了?”此梦异常凶险,我确认小卓毫发无损之后才松了口气。 “快走,这是神阶造梦者,我无法支撑太长时间。” 神阶造梦者?我惊讶之余,火速起身,被小卓牵着驰骋逃离。 我脚下的土地忽然急速下沉,等我反应过来时,身下已是万丈深渊。 小卓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跪伏在地,“姐姐,抓紧了!” 我看着他脚下的土地也在一点点的下陷,狠下心,斩断了自己的袖子,将小卓推出老远。而我,以极快的速度下沉。 “姐姐!”小卓狂啸着被我推出梦境。 我向下望着,深渊幽深不见底,就这么落下去恐怕是要粉身碎骨。但我边上并无可借力之物,连块像样的垫脚石都不曾看见,根本无法逆转颓势。 我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眼下已经能瞧见深渊底部刺眼的火光。 约莫一千米,我就要葬身火海了! 深渊底部散发的热浪阵阵来袭,顷刻间我挥汗如雨。不行,再这么下去,我必死无疑了。 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气沉丹田,催发体内蠢蠢欲动的灵力,千叶冰凌朝着肆虐狂躁的火龙万箭齐发。 冰火相斥,地动山摇。仅需一刻,仅需一刻钟,千叶冰凌必能反噬火龙。 可惜!可惜我离火海只剩百米!我以手遮面,静静等待火龙的吞噬。 伴随兵刃相交的巨响,我睁开眼,深渊底部的火已被我的冰凌消融,徒留一地冰渣。 容忌驭龙而来,在一片焦灼的土壤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墨染尘紧随其后,站在秃鹰背上,青紫的唇因为紧张剧烈颤抖。 “过来。”容忌神情淡泊,看不出情绪。 墨染尘拍了拍手中的灰垢,小心翼翼地朝我伸出手,“小歌,我带你走。” “我自己,就能出去。” 我一手捏碎梦境,撇下他们,阔步走出黑暗之渊。 睁眼,转醒。看着淡蓝色的结界,心里总算踏实一些。 我知容忌在我身后,因此并没有回头,只牵着小卓,慢慢地往回走去。 “姐姐,仙界殿下和魔王在你身后。” 我置若罔闻,“仅凭我现在的灵力,还不是鬼见愁的对手。从今起,我要闭关修炼,任何人不见。” “小歌!你无需担忧,我在一日,就护你一日。”魔王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请回吧!圣女需要静养。” 清霜站在结界口,对着容忌和魔王下了逐客令。 魔王比起之前,礼貌了些,并没有横冲直闯,而只是再三央求着清霜让他在幻境小住几天。 清霜拗不过他,见我并未反驳,终是颔首答应。 她见容忌也杵在原地,便顺便问了一句,“殿下要不要同魔王一起,客居几日?” “不必。”容忌清冷回绝,驭龙而去。 我见他如此冷淡,回了寝殿,闭门不出。 阿暖,神阶造梦者,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他绝望的眼神。亲眼看到他的遭遇,我能体会他的所有难处,抵不过心魔在所难免。 但是,为何我偏偏在我捉拿鬼见愁之际,阿暖出现了? 我不寒而栗,如果阿暖就是鬼见愁,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我只盼着我的造梦术早日大成,有朝一日若能逆转他的梦境,阿暖放下屠刀也不是不可能。 屋外,魔王弓着身子静静站了一天,也不言语,只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屋里我的动静。 对此,我甚是头疼。半夜转醒,有个牛头映在窗纸上总是有些吓人。 “墨染尘,你都不睡觉的?”我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着他映在门扉上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影子。 “我只是舍不得错过有你在的每时每刻。”墨染尘朗声答道。 “那你随意吧。”我再次躺会床中,用被褥遮面。魔真是执着地可怕,这么多天,我就没出过门,他还孜孜不倦地守在门口,不眠不休。 第二十九章 孤男寡女 “阿丑,你不要怕,娘在。” “阿丑,你一定要忍住。这不是苟且偷生,这是忍辱负重!等你神功大成,记得替娘报仇!” “阿丑,娘走了。一定要为娘报仇雪恨!只有如此,娘才能含笑九泉!” …… 我陡然睁开眼,看着床榻前凄楚的黑衣女子。我掐了一把自个儿的脸,微疼,看来不是梦。 我冷眼看她,眼中已无当日对她的怜悯。原来,阿丑蚀骨的恨意,多半黑衣女子强加给他的。 “你来这里作甚?”我拢了拢衣襟,站起身,打量着她。 她阴鹜地笑着,“我来是想警告你,离阿丑远些。” “将自己的儿子,当做复仇的工具?真够狠心的。”我看着她清丽的面容,那双淬毒的眼睛突兀又骇人。 黑衣女子突然癫狂发笑,“我狠心?还不是你们逼的!你们想要逼死我,我自然要加倍奉还。” “你是谁?遭遇了什么事?”我挑眉,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等她回答,接着说道,“依我看,你身份一定很卑微吧?是不是被夫君抛弃,被正室欺凌过?” 她扼住我的喉咙,发着干涩的嘶吼,“知道我秘密的人,都死了,你真想知道?” “娘,放了她!”阿暖闪身,将我和他娘拖入梦中。 他看上去比上次见沧桑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她是无辜的。”阿暖沉声,牵着清丽女子,渐渐远去。 清丽女子回头,森然笑着,“后会无期。” 什么意思?难道她要带着阿暖一起赴死? 我追上前想要阻拦,可她和阿暖已经葬身火海。 阿暖为了救他,奋力将她抛出火海,而她却不知好歹,几次三番冲进火海。 她被烧成灰烬的瞬间,阿暖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立于火海中,仍由火舌吞噬。 他清秀的脸被烧得面目全非,火苗蹿上他的右手,将他右边身躯一点一点蚕食。 “阿暖,出来!”我站在他面前,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怔怔地望着我,眼里闪过不舍,但仅仅也只是片刻功夫,就被浓重的戾气取代。 他用手摸上自己的右脸,苦笑道,“阿暖终于还是被打回原形,成了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阿丑。” 烟雾四起,阿暖已亡。在我面前,接受烈火洗礼的,是鬼见愁。 我转身捏碎了梦境,火光在眼中寂灭。 冷风从领口钻入,房间里萦绕着容忌清冽的气息。 我偏头看着敞开的窗户,心下了然。 “殿下何以深夜到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是不妥。” 容忌缓缓从身后走出,背手负立,“月老让我来给你送仙丹。” “仅仅如此?”我直视着他,他那寡淡的眼神,足以将我凌迟。 “不然,你觉得我还能来做什么?”他沉眸俯视着我,深邃的眼仿佛要将我吸入其中。 我接过仙丹,直接向他下了逐客令,“多谢月老美意。你可以走了。” 他皱眉,“墨染尘整夜站在门外,都不见你赶他。我只站了片刻,你就想驱赶我?” “我想怎么样,你管不着。”我等了这么久,还等不到他的道歉,彻底没了耐性。 他低下头,擒住我的唇,粗鲁地从上面碾过,又啃又咬。他濡湿的嘴唇贴上了我同样濡湿的唇畔,辗转反侧不留余地。他伸手反扣住我的后脑,倾身覆盖上来,二人之间贴得严丝合缝,没有半分空隙。 这样暧昧的姿势让我想起茅屋里我和他的缠绵悱恻,也忆起他的甩袖离去。 我扬起手,给了他一耳光,“殿下请自重。” 他眸子里火星四溅,微微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我,一时无言。 “当初你视我如草芥,弃我如弊履,我不怪你,只当是在还前世欠你的情。但请殿下谨记,我且歌,从今往后不欠你什么,也不想和你再有瓜葛。” 说完,我将他推至门口,一脚踹了出去。 恁大的声响,惊动了门口小憩的墨染尘。他惊乍跳起,和被我踹出的容忌正面相对。 “登徒子!小歌的闺房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墨染尘一下子来了火气,揪着他的衣领一拳朝他眼眶捶去。 容忌吃痛闷哼,将墨染尘的头拧向了背后,“以后少来烦我女人!” …… 我“砰”得一声关上门,将门窗锁死。 门外,墨染尘和容忌大打出手,动静之大,足以震动整个幻境。 他们打了大半夜,最终以墨染尘晕厥收场,围观的族人掌声雷动,为容忌振臂高呼。 “殿下文韬武略,和圣女真是登对!” “恭喜殿下,守擂成功!” “殿下神勇!” 声音排山倒海而来,振聋发聩。 我端着一盆冷水,踹开房门,朝着容忌劈头盖脸泼去,“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一时间,鸦雀无声。族人见我情绪不对,纷纷溜走。 只剩下灰头土脸的容忌,呆呆站在我身前。 他的发梢淅淅沥沥地淌着水,浑身战栗,敢怒不敢言。 我这才想起来,他有严重的洁癖。不过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了。 我悻悻转身,伸手关门。 他的手从门缝中伸入,迅速掰开门扉,再次闯进我的屋里。 他从身后将门栓插上,身体始终不住地颤抖。 “你做什么?”我白了他一眼,不就是被泼了冷水,至于这么矫情! “你,你泼我水!”他抿着唇,略带委屈地抗议道。 “嗯,我泼的。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双手叉腰,并无觉得丝毫不妥。 他颤抖着抱紧自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晕厥过去。 我探出脚踹了他一下,毫无反应。 真晕了?刚刚打架不还挺能的! 我将他用缰绳捆好,拖行着他,趁着天还未大亮,连夜将他扔出了幻境。 结界外镇守的星宿讶异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容忌,凑上前痛哭出声,“殿下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我松开缰绳,往地上轻轻一扔,“叫你们殿下别再来了!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止泼他冷水这么简单!” “啊!圣女你,你你你竟然……” “我什么我?”我再在容忌的白衣上踹了一脚,这才慢悠悠地入了结界。 第三十章 冰释前嫌 翌日,六界谣言四起。 有传容忌作风放荡,被幻境圣女逐出幻境。 有传仙界战神凡间偷腥,被百花仙子抓获,一拳打黑了眼眶。 有传他心系鬼界巫女,被拒绝后霸王硬上弓,被巫女扔出了鬼界。 我捂着隐隐作疼的脑袋,听着清墨喋喋不休地讲着谣言,不禁失笑,“他明明是被我扔出幻境,怎么传言还能将他同百花仙子,同鬼界巫女扯在一块?” 清墨来了兴致,凑到我身边,边喝着茶水,边将鬼界巫女的往事娓娓道来。 “圣女有所不知,这位鬼界巫女可不一般!当年容殿满一千岁第一次历劫,被千道天雷击中,落入鬼界,命悬一线。巫女为救他,耗费了她大半的怨念。但鬼界和仙界向来不和,鬼界巫女此举彻底激怒了鬼界。鬼界再容不得她。” 鬼界巫女么?之前竟从未听人提起过。 清墨说到兴头上,唾沫横飞,“容殿见巫女可怜,就将她带回了仙界。就在众仙以为巫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时候,有天夜里,容殿竟将巫女抛出了殿外,巫女羞愤难当,离开了仙界,再不知所踪。直到近些年,巫女又重回了鬼界,据说是为鬼界立了大功,这才官复原职。” 我对这位巫女顿生兴致,倘若有机会,倒是要去鬼界见上一见。 “圣女,我觉得你对容殿要稍稍温柔些。”清墨歪着脑袋,好心劝解着我。 我低下头,绣着手中的帕子,“此话怎讲?” “容殿风华绝代,你若是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倘若他变心了该当如何?” 我绣完了帕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诩有几分刺绣天赋。 我将帕子交到清墨手中,嘱咐道,“你将帕子交由魔王吧!昨晚让他平白无故被打了一顿,实在抱歉。” “啊?”清墨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圣女,你这绣得都是些啥?” “牛角啊!你看弯弯的,粗粗的,黑黑的,难道不像魔王头上的犄角?” “好吧!你是圣女,说什么都是对的。” 清墨收好帕子一溜烟跑了,可我总觉得这丫头怪怪的。 阳光温热,蝉鸣阵阵。我登上圣台,倚靠在母皇石像上,酥酥懒懒地半躺着。 近来潜心修炼,枯燥乏味。难得今儿个天气大好,我枕着母皇的石像,就仿若在她脚边撒着娇。 “从未有人同我提及父君,但我想母皇你一定很爱他吧!”我将琉璃珠放在阳光之下,眯着眼探寻着里头的奥秘。 不知是被阳光晃了眼还是怎的,我竟觉得母皇的石像有轻微动静。 “母皇?”我收回琉璃珠,抬头仰望着石像。 一面帕子从上头飘飘悠悠落下,恰巧落在我脸上,上头栩栩如生的牛角清晰可见。 这不是我赠予魔王的帕子,怎会在这? 我疑惑之际,容忌从上空缓缓落下,脸色微红,不知是被日头照红的,还是因为羞赧。 他恭恭敬敬地朝石像鞠了躬,这才用十分暧昧的眼神盯着我。 “你是觉得我泼的冷水不够凉?又跑来作甚!” 容忌蹲下身,嘴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歌儿,我竟不知你这么嘴硬!”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唇瓣,软软糯糯,“你才硬!” 他微红了脸,“因为有你,才硬。” 容忌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扭扭捏捏的,难道他不知道我正在跟他冷战? 他从我手中夺过帕子,“你赠予我的帕子我会好好珍藏。歌儿绣功不错,栩栩如生。” 什么?我一头雾水地问道,“你知道我绣的是什么?”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我连拉带拽地拐下圣台,“有些事在你母皇石像前议论,不妥。” 我更加怀疑我和他说的到底是不是一件事。 我微微推开他,指着帕子上的牛角,问道,“你确定清楚我绣的是什么?” 他眼里氤氲了一汪春水,化不开的柔情,“歌儿绣的不正是我的……” 他说到一半似乎觉得难以启齿,飞红了脸,将我的手朝他小腹按去,“歌儿下回可以绣得更直一些,更长一些!”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手中硬邦邦的异物感让我恍然大悟。这厮,确实是误会了! 我飞快地收回手,指着帕子解释道,“我才没这么下流,绣那玩意儿!” “哦?那歌儿说说这是什么?”他挑着眉,双手不自觉地将我的腰紧紧环住。 “这是我呕心沥血花费半天时间才绣好,命清墨赠予魔王的帕子,上头绣的明明是他的牛角啊!”我抢过帕子,小声嘀咕着,“定是清墨这个臭丫头,自作主张给容忌送了去。” 容忌顷刻沉了脸,周身散发着寒气,咬牙切齿,“你给他绣帕子?那我的呢!” “没有。”我一脚朝他小腹踹去,我还生着他的气,他倒好,一见面不是搂就是抱。 容忌有些泄气地垂了脑袋,但依旧将帕子塞进了胸口,“我没有,他也不准有。” 他将我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手之中,像是呵护挚爱的珍宝一般,轻轻放在胸口,“那天,是我不对。” “嗯?” “我忆起了前世,心烦意乱。正巧母后传音,我想着先回去理清思绪,却忘了你累到无法动弹。将你撇下,是我不对,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愧疚中,无法自拔,不敢正眼瞧你,怕你再不理我。” 我咬着唇,一想到自己在茅屋中惴惴不安地等待容忌归来的那几天,眼眶微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期望你能回头看我一眼?但是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你哄我上床,信誓旦旦说我一定会喜欢。但是事后,你穿上衣服做回你纤尘不染的谪仙,对我不屑一顾。” 我捶着他的胸口,发泄着这段时间来的不满,“你可知那时的我,有多难过?” 他歉疚地吻着我的额头,一遍遍地道歉,任我捶打,只将我搂得更紧。 他将我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绵绵密密的吻落在我湿润的眼眸上,落在我的耳廓上,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第三十一章 瑶池捉奸 他不似以往粗鲁,轻轻地汲取着我口中的津液,柔软的舌头一点一点从唇畔往里滑动,勾着我的舌头缠绵不休。 他将双手放置在我的腰间,隔着细软的布料,掌风带火,将我的身体极速点燃。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他似是要将我吞入腹中一般,用舌头搅动着我嘴里的津液。他的手在我背上来回摩擦,速度越来越快。 我感觉到他身体已经紧崩到极致,突然发力,挣出他的禁锢,轻轻擦拭着晶莹透亮的唇,“很想要我?” 他薄唇轻启,喑哑的声音从口中泄出,“很想,很想。” “可是我心情不佳,恕不奉陪了!” “磨人的小妖精!”他看我从他眼前溜走,却不敢逼急了我,只郁猝地板着脸,匆匆离了幻境。 他此刻应当是去泡冷水泻火了!我轻轻笑着,也该让他吃点苦头。要不是因为他,我这段时间怎会寝食难安。 “姐姐。”小卓轻轻地唤着我,脸上像是结了层霜,忧容满面。 我像是偷情被捉,一下子没缓过来,也不知道小卓在这站了多久了。 “你来多久了?”我不好意思地问道。 小卓瘪瘪嘴,“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尴尬了。 不过这事,全怪容忌!青天白日的,竟把持不住自己,惹得我也一度失了理智。 我捂着脸,透过指缝看他,“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小卓拉住了我,将我的手从脸上拿下,“姐姐就当小卓什么都没看到吧,小卓其实并不想看到。” 我看着明显不开心的小卓,捏着他细嫩的脸颊,柔声哄道,“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姐姐最重要的弟弟,永远都是。” 小卓眼里燃起炯炯的光亮,“那姐姐爱我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爱!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呀。” 小卓晶亮的眼神渐渐寂灭,但还是努力扬起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兴些。 我隐隐猜到了小卓的心思,但他毕竟还小,有可能只是因为没接触过结界外的女子,对我才衍生出非同寻常的迷恋。 我见不得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素手抚上他一头柔顺的银发,央求着他,“前些时日,我见清墨和林子里的花花草草争吵,十分玄妙。你可知有什么法子,能听得懂它们说话?” 原先萎靡不振的他瞬间来了精神,牵着我的手就往林子深处跑去。 他朝我递了一个黑黑的果子,看上去似乎已经腐烂,我有些嫌弃并不想接手。 “这是异花果,味甘甜,食之即可听懂花草鸟兽所言。” 这般神奇?我捧着其貌不扬的果子咬了一口,确实还挺甘甜。 “我觉得孤单的时候,就会躲在林子中,和食人花说会话。它们不仅能听懂,还能和我拌嘴,十分有趣。”小卓指着尖牙森森的食人花,用指尖弹着食人花的脑门儿。 “哎哟哟,小祖宗!我脑门儿都快被你崩裂了!”食人花吃痛地哀嚎着。 我好奇地盯着它,将它连根拔起,“小东西,你竟会说话?” “坏女人!你快把我命根子接回去!”食人花愤愤不平的抗议道。 我从头到尾将食人花研究个遍,也没看明白哪里是它的命根子,调笑道,“你只是一朵花,雌雄难辨,哪来的命根子?” 小卓从我手中接过食人花,重新插回了土壤中,细心地为它的根脉覆上一层厚厚的土,“姐姐,花离了土,是会枯死的。” “就是,就是!不懂事的丫头片子!”食人花扯着嗓子持续控诉着我的暴行。 我倒是觉得十分有趣,避开它的尖牙,用指尖轻点了它的花蕊,“你不还好好地活着?小气鬼!” “你这么野蛮!难怪仙界殿下要移情别恋!”食人花真真记仇,叽里呱啦说了许久。 我揪着它的花瓣,威胁道,“再吵,小心我将你拔得光秃秃!” 食人花闭了嘴,将自己卷成一团,深怕我真拔光它。 “姐姐,不如我带你看我养的兔子吧?”小卓心善,不忍伤害花花草草,将我拉向一边。 “食人花张狂傲娇,性子烈,姐姐别同它们一般见识。”小卓将我带着一处树洞前,将脑袋探入树洞里,和里头通体纯白的兔子说着话,“小白,快出来!” 小卓语音刚落,就有一只乖巧的兔子跳出树洞,一头扎入小卓怀里,深处小小的舌头,舔食着小卓细细的手指,“哥哥,她是谁!” 我好奇地凑上前打量着小白,“我是小卓的姐姐!” “我是在问哥哥,又没问你。”小白撇过头,继续舔着小卓的手,顺带偷瞄了一眼我,补了一句,“难道是仙界殿下红杏出墙,你气不过就将魔爪伸向自己的弟弟?” 我有些头大,早知道这些玩意儿这么不友好,我就不该吃异花果,听它们说话平添火气。 我朝着单手抱着兔子的小卓摆了摆手,“不学了不学了,再也不想听它们说话。兔子你且看好了,哪天我要是不开心,就将它烤熟了吃干抹净!” 小卓失笑,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兔子柔顺的毛,轻轻抚慰着它,“别怕,我姐姐嘴硬心软,顶顶善良。” 我作势往林子外走,身后依旧飘来小白不咸不淡的感慨,“我可看不出她哪里善良!你不知道,仙界殿下约了鬼界巫女在瑶池边叙旧呢!六界传得沸沸扬扬,这下你姐姐恐怕是要惨遭抛弃了。” 我顿了顿脚步,将小白所言一字不落地听完。又或许,是小卓有意让我听到这些话。但无风不起浪,既然六界都传得沸沸扬扬容忌和鬼界巫女今晚私会,那我怎能不去凑凑热闹? 我大摇大摆出了林子,扯下一段柳条当鞭子,风风火火地冲出结界。 而后忽然想起清墨说的,鬼界巫女长相妩媚妖娆,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我倘若就这么不修边幅地赶去捉奸,岂不是要被鬼界巫女比下去? 我又将迈出结界外的脚缩了回来,反正现在天色尚早,我回去梳妆打扮一番,也来得及。 第三十二章 清风明月 我特特唤来清墨,认认真真询问道,“墨,外面的人都怎么形容鬼界巫女的?” 清墨一边吮吸着花露,一边回想着,“肤若凝脂,丰腴匀称,勾魂摄魄,人间尤物。” 我一手拿着铜镜,仔仔细细地瞧着镜子中的自己。 越照,心情越差。 我板着脸,心情颇为沉重,“肤若凝脂尚且简单,但丰腴对我来说颇有些难度。” 清墨好奇地凑到我跟前,“圣女天人之姿,还怕比不过她?” 我叹了口气,“容忌之前就嫌我太小,虽然我自觉刚刚好,但也许他更喜欢丰腴的呢?” 清墨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捂着嘴连连惊呼,“仙界殿下怕不是喜欢母牛?”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但转眼一想,才觉得这个形容不大妥帖。如果容忌喜欢母牛,那我算什么?! “圣女是准备去瑶池捉奸?”清霜捧着一大堆话本子,累得气喘吁吁。 清羽、清辉兴冲冲地抱着琳琅满目的珠宝,笑脸盈盈而入。 我颔首,颇为苦恼,“六界都在传混账容忌今晚瑶池私会鬼界巫女,我若不去,怕是明儿一早就要被六界耻笑了!” 四位长老纷纷附和道,“我们幻境圣女天下无双,惊才绝艳,岂能被庸脂俗粉比下去!” 我的眼睛从她们四人身上来回扫荡,就连平淡冷静的清辉脸上都透着些兴奋。 我略有困顿,“要去捉奸的人是我,你们怎么比我还激动?” 清墨抓了一把清霜怀里捧着的珠宝,就往我脖颈上带,笑意涔涔,“我们这不是在为圣女出谋划策嘛!” 清霜点了点头,略显羞赧,“我方才特地翻了民间的话本子。话本子里说,女子要欲拒还迎,善用欲擒故纵之术。衣着方面呢,最好是半遮半掩,让人想入非非。” 清羽则捧着我的脸,在我脸上描描画画,“虽然圣女天人之姿,无需过多修饰。但脸上还是需要擦些胭脂,让人误以为圣女刚经历了情事,娇羞未退。” 清辉蹲下身,直接脱了我的鞋,在我的脚踝处,系上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绝色佳人,不仅要美,走起路来还要比常人更动听些。” 我汗颜,头一回被四大长老贴身服侍着,受宠若惊。我原以为,她们四人合力,能将我打扮得娇艳欲滴。 不成想,却将我直接装扮成野山鸡! 我崩溃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髻上翡翠珠宝琳琅满目,说我是集市上摆摊的都有人信。 脸上的胭脂更是厚到令人发指,轻轻一擦就能蹭满一手。 清墨为了突出我修长的脖颈,在我的脖子上足足带了二十条金链子。 更夸张的是,我这穿和没穿有什么区别!里衣是遮不住胸的丝质绸带,外衣是薄如蝉翼的轻纱…… 如此盛装,只怕我一出幻境,即刻就沦为六界的笑柄。 “你们是认真的?”我在铜镜前,艰难地转了一圈,发髻上的珠宝掉落了一地,脚踝上的银铃居然发出杠铃般的响声。 清霜挠着头,显得十分困惑,“我们明明是按话本子里描述的绝色佳人为圣女添置的,怎么效果不尽如人意?” “那是因为过犹不及。” 门外,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光听声音,就能叫人心驰荡漾。 一袭粉衣,墨发飘扬,艳而不俗,浮尘如花蝴蝶般翩翩而至。 清墨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地上前一头扎进浮尘的胸膛,脸颊瞬间红透,“这位公子,长得好标致!” 清霜警惕地握住她的三叉戟,神色凝重,“你是怎么进的幻境?” 浮尘放下手中的琵琶,朝我作揖,“恩客,好久不见。” 清墨一旁嘀咕着,“圣女何时去逛的窑子,下回可务必带上我啊!” “你怎么进来的?” 我恨不得捂住浮尘的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堂而皇之地叫我恩客,那不就等于告诉清霜她们,我逛过窑子? 他轻笑道,“恩客莫不是忘了,上回寻我入梦过?浮尘懂些术法,钻研一二,便找到了进入幻境的捷径。” 浮尘上前,为我一一拆除发髻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绕过我身后,将我脖颈上金光闪闪的链子逐一卸下。 “那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我双手挡在胸前,始终不太习惯他过于直白的注视。即便他的眼神纯澈干净,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欲。 浮尘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眼里的星星隐约可见,“自浮尘第一眼见恩客,就希望能陪侍恩客左右,长长久久。” 听他此言,我下意识地后退,心里想的却是,万一再让容忌撞见浮尘,他一使小性子,又得半天好哄。 浮尘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神情略显落寞,但他依旧接着说着,“倘若恩客不愿浮尘陪侍,那浮尘远远望着就好。” 他将我的发髻散下,指尖沾染着殷红的朱砂在我眉心轻点。我静静地看着他,稍稍晃神,怎么感觉很久之前就和他熟识了? “烦请各位姑娘暂时回避。”浮尘礼貌又生疏地将清霜她们迎出门外。 “人都被你支走了。现在可以说说你是谁了吧?” 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十分熟悉,我敢断定之前一定见过他。我走至他身前,定定地望着他,“你像极了我十六岁那年,在离山上轻抚过我脸颊的清风。” 浮尘顺下眉眼,并不答话。片刻,他抿唇浅笑,“恩客是要去瑶池吧?瑶池月色入练,水波淼淼。你身上带这么多俗物反倒不应景。一袭白衣,足以胜雪。”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不容他逃脱,“六师兄?” 他抿唇,“我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 他为我挑选完衣物,飘飘然往殿外走去。我眼眶微热,突然回想起年幼时在离山的趣事。师兄们总是热衷为我择选着衣物,争着抢着为我择选佩剑,总是将最好的留给我…… 他走出寝殿,关上门扉之际,我隐约听到一句细若蚊蝇的呢喃,“你像极了我年少时,心中的那轮明月。” “师兄!”我回眸之际,他已然走远。 第三十三章 他的情史 夜风丝丝入扣,低吟浅唱。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寝殿。 沉思了半晌,冷静后方想明白此事的蹊跷之处。传言皆称容忌和鬼界巫女私会,但既然是私会,又怎能弄得人尽皆知?想必这些传言,是有心人有意为之。 不过,既然有人想引我前去,我自然不能叫人失望不是,畏畏缩缩不是我的个性。 清墨乍乍乎乎的,见到我,一蹦三尺高,猴儿一样往我身上蹿,“圣女居然将素色衣裳穿出了万千风华,我要是容殿,定要爱不释手了!” 我吃吃一笑,清墨说得太夸张了些,我天天看自个儿,也只是觉得还算顺眼,万千风华应当是用在容忌身上的。 清羽将一直赖在我身上的清墨扒拉下来,老气横秋的样子颇有几分管家的气势。 我扫了一圈,并未见到浮尘,也只得将他的事暂搁一边。 清霜多次唤我,每次都支支吾吾转移了话题,我心下想来,她大概是对那天驭龙而来的追风动了情。 我并不点破,拢了拢衣袖,亲自点了清霜随我一同去瑶池一探究竟。 清霜眼底的喜悦自然没能逃出我的法眼,倘若她和追风的一段奇缘能开花结果,也是好事一件。 我和清霜终是来迟了一步,我们也不藏躲,反倒是悠闲地靠在菩提树上,将瑶池风光尽收眼底。 瑶池,真真不负盛名,清冷静谧,却又美得让人不忍移眼。 烟波十里,青荇滴翠,每片叶子上都结着晶莹的仙露。偶有露水滴入池中,吹皱一汪碧水,满池馥郁的白莲香气微漾弥散。 我深深嗅了嗅,这次闻到的不仅仅是白莲的清香,还有一股浓烈呛鼻的香气。 此香,久闻可迷人心智。我将目光移至鬼界巫女的倩影上,微微勾起唇角,想不到我竟见过她。 “圣女,你笑什么?”清霜扯了扯我的衣袖,朝着容忌和巫女的方向努着嘴,“仙界殿下似乎对她不一般,竟愿意听她弹奏。” 我拾了一颗小石子儿,捻着手指将石子儿朝巫女的梨花琴弹去。 呜—— 琴弦崩断,琴声戛然而止。 我拍着手,款步走近。 入眼的,是容忌深情的凝望,和巫女淬了毒的眼神。 我走向她边上,一把将梨花琴抱摔在地,“香雪怜,别来无恙。” 她愤而起身,伸出涂着紫色丹蔻的手指指着我,“你怎得如此无礼莽撞!莫不是你们幻境族人都像你这般,不知礼数?” 容忌将我搂入怀中,冷眼瞧着香雪怜,“本殿不打女人,所以,在本殿震怒之前,走吧。” 容忌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分明打女人的!经常揍我屁股不说,一生气还会咬我的呀。不仅咬我的唇,还会咬我的脖颈,咬我含羞待放的花蕊。 香雪怜眼里泪珠晶莹,低落在地,浓郁的芬芳绵延数米,让人闻之如痴如醉。 “殿下难道忘了忘川河畔你我的情谊了?”香雪怜梨花带雨,哭得黯然销魂。 我狠狠掐了一把容忌的腰,啧啧出声,“还挺风流?跟人家都情定忘川河了?” 容忌对此很是谨慎,矢口否认,“巫女的救命之恩,本殿不敢忘。但巫女若说你我之间有何情谊,本殿认为应该是巫女的一厢情愿罢了。” 香雪怜从她浑圆的胸脯中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当初我对你说,我很羡慕凡间女子,嫁作人妻,相夫教子。我问你愿不愿意同我过上凡间夫妻平淡但幸福的小日子,你虽没直接回答,却转手赠予了我一张房契,这不是应允是什么?” 我盯着香雪怜手中的房契,看她的样子不似说谎,难不成容忌曾对她动过心? 思及此,我又往容忌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惹得他吃痛闷哼。 容忌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将我的手轻轻包裹住,宠溺地看着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爱的人只有一个,矢志不渝。” 我撇了撇嘴,并不完全信他,“那你何故赠予她房契?” 容忌失笑,看向香雪怜,“确实是你误会了,我赠你的房子,没门。这其中意思,你当真不懂?” 香雪怜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忌,眼泪簌簌而下,“不,殿下这不是真的!你明明是想金屋藏娇,你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在,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容忌在我耳边低语,“今日她在六界大肆宣扬我会来瑶池和她私会,我就断定你听闻之后肯定会来。” “嗯?你故意引我来此作甚?” “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极美。”容忌将我整个人都纳入怀中,趁着夜色一遍又一遍亲吻我的发心。 我和容忌,都忽略了香雪怜的存在。眼里,心里,只有对方。 “殿下,那你是否还记得,你曾许我一个心愿?”香雪怜将房契揉作一团,却始终舍不得丢弃,又塞入她浑圆的胸脯之中。 她原本就呼之欲出的胸,因为挤压,波澜起伏,看得我心驰神往。 容忌冷眼看她,“你想要什么?” “殿下心里无我,我强求不得。但我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希望殿下能娶我过门。”香雪怜抖了抖她酥软白嫩的胸脯,眯着那双极致妖娆的媚眼,恨不得整个人往容忌身上靠。 “不可能。” “向来一言九鼎的殿下,竟要失信于人么?”香雪怜扬高了声线,指了指他怀中的我,“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影响信誉,值得么?” 容忌用掌风移开香雪怜的手,“歌儿是我的全部。” 香雪怜银牙碎咬,“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红妆十里将我迎娶!” 她失意离去,妖娆妩媚的背影在迷雾中被一点一点掩埋。 “方才为何听她弹奏?”我见香雪怜走远,扯着容忌的耳朵吼道。 “我只是在听你的脚步声,一时间竟忘了她的存在。” 我这才松开揪着他耳朵的手,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我和他只字不提香雪怜,不过对香雪怜闹这一出的目的都十分明了。 她引我来,是想离间我和容忌的关系。闹得六界人尽皆知,应当是想借助舆论强迫容忌娶她过门。毕竟,她救了容忌一命,容忌报答她也是应当。 第三十四章 让我帮你 容忌知我吃味儿,他都没许过我心愿,却在我之前,将自己少有的温柔给了另一个女子。即便,这份温柔无关情爱,仅仅只是报恩。 他将手搁在我的腰间,低头看我,“怎么又清减了?” 在幻境,除了那只烧鸡我根本没碰过荤腥之物,自然清减不少。只是,那丰腴的香雪怜前脚刚走,容忌就嫌我太瘦,他肯定是更喜欢香雪怜那样的! “我胖瘦和你有关?”我一把将他推开,突然间变了脸色,“你若喜欢香雪怜那种凹凸有致的女人,尽管去找啊!” 容忌一脸迷惑,并不知道我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辩解地十分无力,“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我眼里心里,明明只有你。” “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自然这么说。但我哪里知道你抱着我的时候,是不是在回味香雪怜浑圆的胸,挺翘的臀?”我若是个男子,定也会为那种尤物着迷,推己及人,也许容忌也动心了呢? 容忌无奈地看着我,下巴抵在我头顶,将我搂得紧紧的,“你这分明是在冤枉我嘛!我明明连她穿什么都没看清。” “当真?” “天地可鉴。”容忌信誓旦旦说道,不带一丝犹豫。 但一道闪电好巧不巧地劈在瑶池边上的菩提树上,天雷轰鸣,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哼!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让你说谎,这下要遭天谴了吧!”我黑了脸,并未料到雷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 容忌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朝着身后一阵冷喝,“还不滚出来!” 语音刚落,从缥缈月色中,忽而走出一大堆灰头土脸的窃听者。 雷公更是连滚带爬地跪伏在容忌脚边,“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电母则是抱住了我的双腿,吓得瑟瑟发抖,“姑娘明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藏匿了太久,腿有些麻,一时不察摔了出去。” 雷公连声附和,“对对!是这样!都怪这个臭婆娘,自己摔倒还要拉上我,害得姑娘受惊了!” 雷公电母身后,一群仙风道骨的上仙正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想必窃听被抓个正着,他们也觉得丢人。 “都滚回去,面壁思过!”容忌声音陡然转寒,透着涔涔的凉意。 众仙如释重负,一溜烟功夫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们做神仙的都这么闲的啊!”我感叹道,大晚上的一群神仙在听墙角,也不怕失了风度。 许是人都走了,容忌显得随便了许多。 他坐在瑶池边,顺手将我拉入怀中,让我坐在他大腿上,一只手从我胸口探入,巧妙地解开了暗扣内扣。 他掌心温热,被他抚过之处酥酥麻麻,就像是蝴蝶蹭过脸颊,挠得人心痒痒。 “歌儿如若十分羡慕巫女的身段,我倒是愿意帮你。”容忌嘴角噙着笑,映着一池碧水,如同春暖花开之际,冰山上略过的第一缕春风,让人心生荡漾。 “怎么帮?”我咽着口水,十分不争气地又被他的美貌所惑。 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上下下滑动着,惹得我忍不住凑上前,轻轻啃噬着。 他声音喑哑,略略加重手中的力道,在我耳边轻语,“我这不是正在帮你?” 原来,如此! 我睁大了眼睛,稍稍退出他的怀中。他身体如开了弓的弦,一触即发。我尚且记得上回我被他累得三天下不得床,这回自然不肯轻易妥协。 我身子朝后仰去,他的手因我的快速抽离如电光花火般在我身上摩擦而过。 他的手骨节分明,十分修长。但他的指尖长着茧子,触感粗糙。滑过我的肌肤时有轻微痛感,但轻微的痛感并未给我带来任何不适之处,反倒是进一步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一边推拒,一边却有些兴奋。 一退一进,一躲一追。我和他一时不察,双双落入瑶池的碧水中,水声哗然。 池水微凉,将我和他的衣裳濡湿,紧紧贴在皮肤之上。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冷,只是觉得浑身燥热难当。 “歌儿,让我帮你。”容忌将我圈禁在池底一隅。 我怕水,在水中别说说话,就连呼吸都不顺畅。 “让我帮你,好吗?”容忌一遍遍地在我耳边问着。 我好不容易浮上水面,一边咳嗽,一边推诿,“不了。不了。” 他看出我眼中的惧色,动作愈发轻柔,“在水中,不会疼。” 我将信将疑之际,他趁虚而入。 确实,软软的水像是一层覆在我周身的屏障,弱化了痛感,但同时也放大了我身体的敏感程度。 池水微漾,水声潺潺。 破晓时分,薄雾散去。我枕着容忌的胸膛,困倦万分。 而消失了一夜的清霜这才踉跄而归,她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我原以为她昨晚是去找追风了,不成想她竟会遭遇不测。我挣开容忌怀抱,蹲下身,轻轻拍着清霜的薄背,“发生什么事了?” 她轻轻啜泣,瞟着容忌,欲言又止。 容忌轻咳了一声,“先随我回去,换身干净的衣物。” 我见清霜衣不蔽体,颔首应着,紧紧牵着她的手跟在容忌后头。 走至容忌的寝宫,匾额上是四个鎏金大字“且试天下”。 随他进了寝殿,我淡淡扫了一遍周遭,竟毫无装饰,墙上只挂着一把折扇。 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歌尽桃花”。 心底里,一股暖意萌生。他堂而皇之将我的名字挂在门上,挂在墙上,大概就是相当于昭告天下,他欢喜我吧! 不过眼下,我更关心清霜遭遇了什么。急急将容忌轰出门外,我将清霜拉到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圣女,仙界不是我们的地盘,即便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自己吃闷亏了!”清霜扑棱棱地摇头,从未见她如此伤心地嚎啕大哭。 “你若不说,我便亲自去查!你是我幻境的大长老,自然是不能让你被外人欺负的。” 清霜抽抽噎噎,声音断断续续,“昨日我远远地瞧见追风的背影,不假思索跟了上去。跟了不知道多久,周遭荒凉漆黑,我渐生疑虑,出声唤着他的名字。不成想,转过身的,竟不是他!” 清霜鼻头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真想不到仙界还有这样的登徒子!他转过身对我又抱又亲,一边还将我的衣物扯烂。我惊恐大叫,他却甩了我好几个耳光。” 我用热水轻轻敷着她脸上尚未褪去的红痕,眼里戾气顿起,要是让我抓到那人,非将他挫骨扬灰了! 第三十五章 跪求宠幸 清霜呜咽哭泣,“幸好逢上值岗的天兵,他才怏怏逃跑。如若不是因为有人路过,我怕是就要被那登徒子侮辱了!” 我亦心有余悸,倘若真是如此,我又怎么对得起清霜!明明是我将她带到了仙界,却只顾着自己欢愉,连她消失了一整夜都没发觉。 追风破门而入,原本黑沉的脸在触及清霜满是泪痕的脸时,稍显柔和了些,“你放心,我定揪出那人。” 我识趣地退出屋子,并替他们关上门扉。 “可否带我和清霜去各处走一遭,我定要将那人给阉了!”我央求着容忌,眸光转凉,誓要将他揪出来。 容忌摇头,“眼下母后和父皇云游四海,我若是带你前去搜查,恐有越俎代庖之嫌。不若,你耐心等上半个月,等母后归来操办瑶池盛宴,届时九重天上大小仙子都会前来,到时候你再带上清霜前来辨认,何如?”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仙界毕竟不是幻境,我即便心情急迫,但也不能不顾仙规,让容忌左右为难。 “殿下,凡间有急报!” 我转身,便看到一袭华服,容光焕发的大师兄。我不禁面露喜色,“大师兄!” 大师兄看着我,似有些不可置信。他走上前,讶然地望向我,“小七?你真是小七!” 容忌横亘在我和大师兄中间,语气冷淡,“文曲星官,有何事要报?” 大师兄见状,恭敬地将公文呈上,正了脸色显得十分严肃,“北境旱灾严重,庄稼颗粒无收,饥荒正在火速蔓延,而且灾民为了生计,开始蚕食生人,吸血吮骨,俨如人间炼狱。” 我顿时来了精神,其他事我帮不上忙,但我最擅长的就是呼风唤雨,我一去北境,灾民岂不就得救了? 见我蠢蠢欲动,容忌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将公文递给文曲星官,竟叫让他快些退下。 我许久未见过大师兄,自然不舍得轻易放他走,这不还没叙叙旧呢! 我跟在大师兄后头,对他这段时日的际遇甚是好奇。 “师兄原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官么?” 他颔首,但刻意保持着同我的距离,似是忌惮着容忌。 “难怪我一直觉得师兄身上颇有些仙人之姿。”我将一直在沉睡着的绿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回魔王说在你的院子里发现的绿莺,现在物归原主了。” 大师兄凝视着我手中的绿莺,温润笑着,“赠予你的,岂有收回的道理?只是上辈子你离去得太突然,我找不到你,才将绿莺带回院中,每日以仙气喂之,只盼着你回来时,我能亲手将活蹦乱跳的绿鸟儿再送予你。” “多谢师兄了。”我将手心的绿莺收入耳中,师兄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润如玉,喜怒不形于色。 但从前我总爱黏他,现在却不大敢亲近。到底他已经成了上仙,身上还是透着些疏离。 “师兄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停下脚步,笑盈盈地同他作别。 “好。”大师兄瞥了眼我身后的容忌,缓缓点头,欲言又止。 我略显失落,我和大师兄也算是青梅竹马,他怎么说变就变? 容忌慢悠悠晃到我跟前,扬着下巴神色别扭。 我没好气地问他,“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师兄都不敢同我说话了?” “哼!没良心的小妖精!”容忌冷哼着,好看的下巴微微上翘,显得傲娇又幼稚。 “你真是喜怒无常!昨晚才搂着我,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儿,说爱惨了我!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容忌显出一丝羞窘,但十分嘴硬,“本殿怎么不记得了?” 行啊,倒是学会耍无赖了! 我伸出手朝他臀部重重拍去,啪得一声叫他彻底红了脸。 “叫你敢做不敢认!”我气鼓鼓地又扬起手朝他臀部拍去。 恰巧三两个星官路过,看到我如此对待容忌,不免大跌眼镜,灰溜溜逃去。 容忌缓过劲,拦住星官去路,“看见了?” “没有!”三位星官异口同声地矢口否认。 “那就好。”容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在一旁啧啧出声,“你别仗着自己的权势,凭着自己殿下的身份,恐吓他们呀!” 容忌唇角勾起,朝着三位星官说道,“那你们倒是如实说来听听!” 三位星官面面相觑,其中有个机灵些的率先说道,“我们看到,仙子跪求殿下宠幸,但殿下不为所动。” 边上的星官连连点着头,“正是如此。殿下俊逸不凡,神威震世,天下女子无不迷恋!” “嗯,说得不错!”容忌轻轻挥手,终于放他们离去。 “你们!你们竟把黑的说成白的!” 容忌大手捏着我的臀部,笑意衍衍,“叫你皮!” “无耻!流氓!” 容忌沉吟了片刻,略微苦恼地看着我,“一尺尚未及,你若喜欢五尺,我们还需日夜练习啊!” …… 我脑袋里一片混沌,若真五尺,我身体都该被撕裂贯穿了吧! 我晃了晃脑袋,细思极恐,赶紧扯开话题,“方才听师兄说,凡间北境旱灾严重,我们去看看?” 容忌收起戏谑,点了点头,“北境近来不太平,恐有邪魅出没,你切记一定要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 我撇撇嘴,小声嘟囔道,“好歹我也是幻境圣女,一般邪魅还是能自如应付的。” 容忌宠溺地刮着我的鼻子,耐心地向我解释,“并不是觉得你不能自保才让你寸步不离跟着我。而是离了你,我就开始六神无主。” 我抿着嘴心里暖融融的,想不到容忌哄起人来,这样甜! “那没遇见我之前,你有对其他女子说过这样的话么?” 容忌毕竟大了我好几万岁,在那冗长的岁月中,有过几段旧情也是合乎常理的。我愈发迷恋他的气息,也就愈发好奇他的过往。 容忌十分诚恳地摇着头,“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发觉女人哪里可爱。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我存在的意义,原来不是守护天地,而是守护你,单单护你一人。” 我近来愈发没用,给他几句话说得感动想哭。我吸了吸鼻子,捧着他的脸,浅浅地啄着他软软的唇,“在遇见你之前,我虽逍遥自在,但从未体会过牵肠挂肚。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什么叫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好。” 第三十六章 走火入魔 前世,我倒是来过北境。一望无垠的黄沙,漫漫觞觞,铺天盖地。 边陲小城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一到傍晚,挨家挨户就紧掩门窗,老少妇孺皆是足不出户。唯一热闹的,应当是妖魔鬼怪齐聚的黑风客栈了吧! 上回,在黑风客栈,鬼见愁被花颜醉和墨染尘联手,吃了一个大亏。因而,我对黑风客栈的印象还不错。 再次和容忌来到北境,远远地就瞧见耸入云端的黑风客栈。客栈门口两侧,分挂四十四盏青烟灯笼,看上去鬼气森然,但又热闹地十分诡异。 “看来此处鬼气十分旺盛,客栈竟堆得这么高了!”容忌感慨道。 我小心翼翼跨过脚边血肉模糊的骸骨,显得有些沉重,“此处人吃人,毫无人伦纲常可言,冤死的人怨气重。” 携手共进客栈,掌柜的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们,“本殿不招待仙界中人,二位请回吧!” “开门做生意,岂有挑客之理?”我解下脖子上的赤羽链,在掌柜眼前晃了晃,“睁大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掌柜的在手中把玩了下,随即松开了手,“妖王赤羽链!” 他一下变得殷勤无比,笑眯眯地赔着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妖王的朋友!方才多有得罪,二位不要介怀。” 我客气应着,“好说好说,我们要两间客房。” “一间。”容忌坚持只要一间。 我想起他说一离开我,就开始六神无主,只好无奈同意。 “帮我戴上赤羽链。花颜醉赠我的链子用处可不小。”我将赤羽链递给容忌。 容忌很快接手,但迟迟未帮我戴上。 “磨蹭什么呢你!”我转身催促着他。 他收起了链子,转而从怀里摸出一串龙鳞串成的项链。他轻轻撩起我垂坠于身后的头发,为我戴上龙鳞链。 我下意识地摸着如羊脂玉般光滑剔透的龙鳞,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有何用处。 “你这链子能使妖魔臣服?” “不能。” 我接着问道,“那链子是否淬了剧毒,能不能当暗器用?” “不能。” “难道链子能召唤万兽?” “不能。” 容忌一连三个不能,使得我对这链子兴致缺缺,动手就想夺回赤羽链。 他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钥匙,绕过我身前朝楼上走去。 “你站住!我不想要你的链子,你还我赤羽链!” 容忌脸上染了层薄怒,“不知好歹。” 我不依不挠地在他身后紧赶慢赶,好话说尽,“最最仁慈善良英俊潇洒的美殿下,你就还给我吧!” 他忽然顿住脚步,打开房门,转头暧昧地看向我,“还你,也不是不行。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看着偌大的床,脸上阴霾密布,“我们是来察视灾情的,不是来偷情的!” 他见我不依,只好就此作罢。 “龙鳞链是我胸口的龙鳞所做。虽不能使妖魔臣服,不能当暗器使用,不能召唤万兽,但是危及关头可保命。我在链在,我亡链…” 我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经他这么一解释,我低头看了看脖颈上的莹白链子,愈发顺眼。只是没想到,容忌竟是一只小白龙,年幼时,应该十分可爱讨喜吧! 隔壁传来了动静。我和容忌屏住呼吸,纷纷闭了口,洗耳倾听。 “一连吃了好几个月人肉,真腻!” “可不是么!也不知鬼王又怎么了!前段时间还教唆着我们要行善积德,这段时间突然转了性子,杀虐成瘾。” “据说是因为一位女子。” “你们指的可是巫女?可据我观察,鬼王对巫女,并无多深的感情啊!” “唉,说来也是奇怪!像巫女那样的人间尤物,鬼王也能坐怀不乱!” “奇怪的事多着!听闻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也不喜巫女。巫女示爱被拒,今天一早就回了鬼界,据说眼睛都哭肿了。” …… “你可知顾桓,香雪怜之间是什么关系?香雪怜不在鬼界的时候,顾桓还算是一只特立独行,不食荤腥的好鬼。怎么她一回来,顾桓就变得如此可怕?”我小声嘀咕着,“不行,我须亲自去找顾桓!” “不许!”容忌拽着我的胳膊,抗议道,“今时不同往日,他已入魔。” “可墨染尘还是魔王呀!虽然长得凶了些,但他一点儿也不坏,真实直爽毫无心机。” 我一时不察,多夸了魔王几句,容忌即刻就不高兴了。他将我的手用腰带缠在他腰身上,还打了死结。 “反正就是不许!”他板着脸,闭着眼,任我怎么说都不理会。 他拽着我,走至窗前,示意我朝下看去,“你看路上那些丧失理智沦为行尸走肉的可怜凡人,就因为被鬼咬了一口,就弄得如此凄惨。你若是被顾桓囚禁,可有想到后果?” 我并未答话,在我心中,始终固执地认为顾桓不会伤害我。即便他是鬼界最邪恶的存在,即便他满腹心计,即便小卓也曾叫我要小心他。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处理。”容忌态度十分坚决,由此可见顾桓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 只是我心里明白,容忌口中的处理意味着什么,轻则将他关至锁妖塔,重则毁灭顾桓元神使他灰飞烟灭。 也许,顾桓不该就此沉沦,也许我能感化他呢!我心中如是想着,脸上不动声色。 “先松开我的手,我饿了。” 容忌见我乖顺,也就不再绑着我,叫上小二送上一桌好酒好菜。 我为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酒,柔声细语说道,“酒能助兴,也能助性。殿下要不要来一杯?” “不。”容忌很果断地拒绝了我,只端坐在桌前,灼灼的目光盯着我因为酒气显得有些红晕的脸。 “罢了,我一人喝也足够了。”我提起酒壶,朝着自己的嘴里猛灌了一口酒。酒水冰凉,顺着我的下巴往脖颈流去。 我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酒水,朝容忌撒着娇,“不帮我舔掉么?” 容忌起身,凑近了我的脸,单指勾起我的下巴,薄薄的嘴唇在我脖颈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吻。 我再灌了自己一口酒,反手捧着容忌的脸,吻上他的唇。 第三十七章 做我禁脔 他并未料到,我会以这种方式灌他酒。 他一边在同自己残存的理智做抗争,一边又十分享受我给他渡的酒。醇厚酒水入腹,口齿留香。 我得意地看着他被酒水濡湿,显得娇嫩欲滴的唇,“倒。” 如我所料,他的双眼已经无法焦距,下一瞬就直直地倒入我怀中,一动不动。 我费了些气力将他扛回床上,又命小二找来粗壮的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这主要是怕他醒来之后,撒酒疯到处去施展他的独门绝招“善解人衣”。 一切就绪,我将烛火吹灭,跳窗而去。 活人素来平和可爱,但沦为行尸走肉之后,我遇上都有些提心吊胆。我刚一落地,就有三两行尸歪着脑袋,牙齿咬得咔咔响,朝我疯狂扑来。 我本可以出手一招制伏他们,但又怕衣裳被他们的血浆溅到,思前想去,还是觉得逃跑最为靠谱。 我一路朝着鬼门关狂奔而去,原本对我无比热情的黑白无常两位鬼差,远远地瞧见我,居然紧闭鬼门关,任我怎么敲打,都不敢擅自打开。 “黑兄,白兄,这才多久不见,你们就不记得我了?” 白无常冗长的舌头透过门缝伸了出来,“且小娘子,对不住了!这回是鬼王大人吩咐的,他说不想再见你,我们哪敢忤逆鬼王的意思,擅自做主啊!” 顾桓竟气到不想见我?我回想着最后一次见他的场景,难道他是在怪我将他扔在万花楼,不管不顾?不过,那时的我自身尚且难保,大难临头肯定要各自飞的嘛! 我拿他去抵挡容忌的千军万马,他都未曾记恨过我,区区将他丢在万花楼,他就更没有理由生气了。 难道是在那之前,他问我吃不吃他咬过一口的头骨,我的回避令他不满意?当时我就觉得他话中有话,现在想来果真如此,但至于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我暂且还弄不明白。 我舒展了下全身的筋骨,只叫鬼门关里的黑白无常退远些。仅仅这一扇年久失修的破门,我一脚就能踹个粉碎。 轰—— 鬼门碎裂,我用手挡了挡眼前的尘土,跨步走入幽冥鬼界。 白无常的舌头被鬼门上的巨硕石头压着,他疼得哇哇直叫。我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他将石头挪一边去。 他见我好心帮忙的份上,便将我拉到僻静处,小声警告道,“巫女今日心情不好,闹得鬼界人心惶惶,小娘子若是见着了她,记着退避三舍。” 我原本就只是想来见顾桓的,自然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见香雪怜,她那对浑圆的肉球儿十分扎眼,我看不惯。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我刚过忘川河,就看到香雪怜抬腿狠踹着离殇。离殇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 香雪怜在鬼界地位一定不低,竟敢对顾桓的鬼仆拳脚相加。但顾桓舍得离殇被人这般虐待,我可舍不得。 就凭他和小卓一样,唤我一声“且歌姐姐”,我也不能置他于不顾。 我中途折返,将暴怒中的香雪怜推入忘川河,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忘川河水染得浑身发黑,轻笑道,“堂堂鬼界巫女,输不起么?你嫉恨的人明明是我啊,何故冲着一个小鬼发脾气!” 香雪怜扑腾一下,从忘川河中爬了出来,看上去十足的疯狂,“我恨!我恨死你!殿下对我许下的金屋藏娇的誓言,因为你的出现,直接改成了没门儿!” 我往边上挪了几步,并不想被浑身脏污的她触碰到。她原先身怀异香,但这香气再加上忘川河的阵阵恶臭,闻起来着实令人作呕。 “我要杀了你!你这妖女!要是没有你,我又怎会让人看到这么黑暗的一面?”巫女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利刃。 她朝我扑来,刀刃对着我的脸颊划来。我原以为她的利刃会指向我的心口,不成想她的意图竟是想刮花的脸。 她出手速度极快,我躲闪不及,只能往边上偏过头。利刃插入的墨发之中,齐根斩断了一截青丝。 正当她再度向我出手时,顾桓直接扔掉了她手中的匕首。 咔嚓—— 她的手臂被顾桓直接拧断,她痛得龇牙咧嘴。但并不敢在顾桓面前放肆,只弱弱地问顾桓,“鬼王,她都背叛你了,你还这么帮她?” “下去。” “鬼王,这种女人不值得你怜惜!你即便将你的心掏出来送给她,她也不屑一顾的。”香雪怜继续不要命地作死着。 我冷眼旁观。顾桓不比容忌,他更加狠戾,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香雪怜被他扼住喉咙,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他竟把香雪怜的脖子拧断。 香雪怜的眼,被恐惧吞噬,张着嘴发出“喀喀”的怪叫,似是在祈求顾桓饶命。 我和离殇在一旁望着,也觉触目惊心。现在的顾桓,到底不是往日的顾桓了。他变得十分暴戾,情绪也更加不可控。 顾桓见我下意识的后退,终于松开了手,将香雪怜再度扔回忘川河中,“没我的允准,不许上来。” 香雪怜的头砸到了忘川河岸的忘川石上,随后整个人晕厥过去,缓缓沉入忘川河中,头上的血迹染红了一小片河水。 “桓桓。”我回过神来,喉咙有些干涩,竟不知他还会不会应。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走。” “回头是岸。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而走火入魔。但我知道,只要你愿意回头,一切还能和从前一样。”我掏出用帕子包好的残缺头骨,朝他递去,“你曾问我咬过一口的头骨,我还会不会吃。我只能告诉你,我并不喜欢吃头骨,但如果你一定要我吃,我会吃。” “你这算是怜悯吗?”顾桓冷笑道,“我不需要。” 他将我手中的头骨捻作齑粉,目露寒光,“虽然我不需要怜悯,但我需要禁脔。” “禁脔?”我下意识地后退着,心下已然后悔,原来现在的顾桓已经不是我能感化的了。早知道就听容忌的,不单独前来了。 第三十八章 逃出生天 离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前抱住顾桓的腿,可怜兮兮地向顾桓讨饶,“鬼王大人,离殇自幼跟随在你身侧,任劳任怨,从无怨言。今日离殇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鬼王大人一定要成全离殇。” 顾桓低头瞥了眼离殇,神色复杂,不过终究没将他推开,“说。” 离殇回头看了一眼我,对我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这还是头一次,我在他脸上看到,如同凡人小孩一样,干净无邪的笑。 “鬼王大人,放且歌姐姐走吧!一开始,我得知鬼王大人心系且歌姐姐,十分欢喜。因为千百年来,终于有个人可以走近你的心里。但鬼王大人,且歌姐姐明媚如朝阳,注定不能在戾气深重的鬼界久居。离殇愿意用命来换!” 我心下动容,一只小鬼竟能如此重情,我始料未及。 “且儿,你说,如果是你,会怎么选?”顾桓甩掉了紧抱他大腿的离殇,朝我走来。 “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逼到众叛亲离的地步?”我反问他,“一直以来,我都将你当做知己,对你推心置腹。你就不能信我一回,回头是岸?” 顾桓颓然瘫坐在地,“且歌!你以为我还有岸可回?我的人生,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毁得彻彻底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苟延残喘地活着。” “直到那天,你闯入了我的世界,给我燃起了无穷无尽的希望,我一度以为我也能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顾桓可怖地笑着,眼里流下两道血泪,“可是,你却突然爱上了容忌。爱上了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都不缺的仙界殿下。” 顾桓额上的青筋突然暴起,一提到容忌他似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莫非他和容忌有宿仇? “且歌姐姐,快走!”离殇突然扑向顾桓,奋力按住顾桓双手。 我怕暴怒中的顾桓会将离殇撕成碎片,更加不敢轻易离去。 “找死!”顾桓一把拧断了离殇的双手。 离殇忍着痛,耷拉着被拧断的手臂,又奋而朝顾桓扑去,他看着我,神色凝重,“且歌姐姐,你若不逃出去,我们都要死。快走!” 离殇的手使不上力气,只能用腿将顾桓钳住,我见状转身就跑。只有逃出去,也唯有逃出去,我才有救回离殇的可能。 我听身后传来清脆的断裂声,心下内疚无比,离殇的腿肯定是被折断了。 身后疾风呼啸,我有预感顾桓马上就要追来。眼下,距鬼门关尚有大段距离,估摸着还没出鬼界,我就会被他擒获。 情急之下,我索性跳下了忘川河,将自己藏匿在散发着恶臭,由怨念和鲜血融合的黑水之中。一方面,怨念为我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托力,使不会洑水的我不至于沉入河底。另一方面,怨念疯狂撕咬着我的躯体,我却不敢用灵力将它们驱散,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引来顾桓。 我艰难地移到河岸下,捂着嘴默默承受着怨念的撕咬,心跳如鼓。 顾桓如疾风骤雨速度极快,顷刻间就从我头顶飞过。我稍稍松了口气,一旦他出了鬼门关,我也就有机会偷偷溜出去了。 可他落地之后,竟又折返回来,朝着忘川河岸,踱步而来。 脚步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紧张到全身发着虚汗。 “出来!”顾桓走至河岸边,突然跪在河堤上弯下腰,将头伸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往河堤下扫过。 每隔几米,他都会蹲下身仔细搜寻。 再这么下去,我定要被他发现!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整个人都沉没在忘川河水之中,憋着气,一边在溺水边缘挣扎,一边极度隐忍着,尽量将水花压到最小。 他就在我头顶正上方了! 他照例将头探出,但似乎并未发现我。 他站起身,往边上走去。我以为我就此逃过了一劫,不成想尚处于昏迷中的巫女随着忘川河水漂浮着,并朝我的方向漂来。 上一瞬我还沉浸在逃出生天的狂喜之中,但下一刻我又被巫女硬生生拽入无边地狱。 巫女紧靠在我边上,她身上黏腻的液体触及到我的衣裳,使得我完全无法和她分开。顾桓一手抓住巫女的头发,将我和她一同带出忘川河。 我剧烈地咳嗽着,狂吐着口中的黑水。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怨念咬得残破不堪,全身上下挂彩无数,脏污的黑水加之殷红的鲜血,显出了我此刻的狼狈。 顾桓邪笑着,朝我走来。 “你宁可跳入忘川河中,也不肯留在我身边?” 我双手撑地,不住地往后退,“你别过来!” 顾桓并没有因此而停驻脚步,他跨坐在我身上,揪着我的领口,嗅着我身上的气味。忘川河散发的阵阵恶臭,他却浑然不觉。 “若是,我破了你的身,你说容忌还会要你吗?”顾桓捏着我的脸,用舌尖舔过我的耳垂。 我只觉一阵恶心,我记得前世,鬼见愁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难道他们对付容忌的法子,都是毁了我? 我指尖灵力暗结,趁他不备将蛛网往他头上罩去。 我和他一同入了梦境。 我用脏兮兮的袖子不住地擦拭着我的耳垂,恨不得揭下一块皮肉。 顾桓冷冷看着我的举动,雷霆震怒,“就这样你就受不了了?等我将你压在身下,你不照样像个荡妇一样,求着我,要我用力?” 我摇着头,无法想象这种污言秽语居然会出自顾桓之口。顾桓一直都是一个洁身自好的鬼,不食荤腥,不近女色,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粗俗? 他环顾着我的梦境,冷笑道,“区区仙阶梦境,你以为能困住我?” 顾桓张开他黑色的披风,犹如一只被激起战斗欲的蝙蝠,幽深的瞳仁发出红光,仿若要将我吞噬殆尽。 我即刻催发千叶冰凌,朝他的披风射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反应速度极快,偏身往边上一闪,轻轻一跃跳上树梢,遁逃而去。 “逃?呵呵,顾桓也太小看我了!”我转身捏碎梦境,将顾桓一人留在坍塌的梦境中。我今日只身前来劝他,已经仁至义尽,再不欠他什么。 他若逃得出梦境,下次再见我定不会手下留情。但他要是逃不出梦境,就永永远远掩埋在废墟之中好了。 桓桓已死,眼前的顾桓,早已没了心。 第三十九章 心疼死我 出了梦境,我并未直接离开幽冥鬼界。而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折返去找离殇,怕他就这么凄惨死去。 好在,他还留有一口气。只是,他的情况很不好,瘫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将小小的他抱在身上,“走,我带你出去。” 他苍白的唇微微蠕动,“不。” 我看着他宽大的衣服下耷拉着的断手断脚,颇为不解,“他都对你下了狠手,你还不愿离开他?” 离殇吃力地摇着头,“我若离开,鬼王大人怎么办。幽冥鬼界常年的孤独,他该如何纾解?且歌姐姐,你走吧!鬼王不会杀我,我也不会离开鬼王。” 我顿觉和顾桓比起来,离殇才像个长者,他包容着顾桓的一切一切。 顾桓一直说自己一无所有,他却不知,他身边的离殇,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将离殇的手骨腿骨接好,我带着一身的狼藉出了幽冥鬼界。鬼门关外,容忌傻愣愣地坐在废石堆上,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有片刻的怔愣,旋即紧紧抱住他,贴着他的胸膛。不知道他在此处吹了多久的风,身体很凉。 “你怎么找来这了?”我深怕激怒他,但又有些好奇他今日酒醒得这样快。 容忌嘟着嘴,闷闷不乐,“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你是不是想将我丢掉,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松了口气,原来这厮,酒还没醒! 他抱着我的脖子,眼里噙着泪水,仿若顷刻就能哭出来。我有些无奈,容忌这酒量确实令人堪忧。浅浅一口酒水,就能让他醉成这样。 “你先松开,我脏死了。”我闻着自己身上传来的血腥和恶臭夹杂的气息,自己都忍不住阵阵作呕。 容忌扑棱棱摇着头,斩钉截铁道,“不要!” “那你要怎样?” “背我!”容忌撅着小嘴,期待地看着我。 我浑身上下被怨念咬得全是伤口,他居然还要我背他!我正想一掌劈晕他,省得他在我边上没完没了地使着小性子,不料眼前一黑,我自己先晕了过去。 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但也许因为容忌的气息一直在鼻尖萦绕,让我安心不少,也并未被噩梦缠身。 半夜转醒,我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黑风客栈的厢房中。只是,我晕厥之后,容忌尚未酒醒,他怎么带我回来的? 我侧头看着烛光下,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容忌,吓了一跳。 “你,你酒醒了?” 他皱着眉,并不搭理我,手上的动作没有一刻停歇。 我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他扒得一丝不挂,双手双脚分别绑在床的四角,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我瞪圆了眼睛,难道他酒还没醒? “别动!”他在我伤口上倒着药水,面色阴沉。 “嘶——”冰凉的药水浸入伤口,我疼得龇牙咧嘴。 容忌抿着唇,一点一点处理着我身上的伤口,“本殿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一人去找他!” 我咬牙忍着痛,泪花直飘。 “不会洑水,还敢跳河?全身整整两百处伤口,你究竟是想疼死自己,还是想让我心疼死?”容忌为我上完药,轻轻吹着我身上尚未干涸的药水,但脸色愈发难看。 我瘪着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干嘛凶我……” 容忌板着脸,一字一句说道,“再敢弄伤自己,我不介意将你永远绑在床上。” 我连忙噤了声,连抗议都不敢。 他再次加固了我手脚处的锁妖绳,替我盖上被褥,还命若雪,清霜守在我身侧。 “你要去哪?”我看他出了房门,弱弱问道。 容忌并未答话,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看得出,他很生气。 清霜泪流满面,痛哭不止,“圣女,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伤倒是不重,就是伤口多了些。” 若雪撇嘴,颇有些不满,“殿下难过得整夜未阖眼,安置好你就风急火燎地攻入鬼界。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好歹也要想想爱你如生命的殿下吧?” “我……”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回,确是我错了。 …… 三天后。 “清霜姐姐,能不能帮我松绑?我伤口都尽数愈合了,再这么躺着,我怕是要废了。”我素来好动,还从未在床上躺上三天三夜,眼下双腿发麻,难受得紧。 清霜为难地转过身去,“你要是再跑了,我怎么同族长交代?圣女还是忍忍吧。” 我见清霜不肯帮忙,又转头看向若雪,“好若雪!我知错了,以后定不会如此莽撞胡来,你就先放了我。我好去找容忌呀!” “属下不敢。”若雪拉着清霜出了房门,只在门口候着,对我的央求置若罔闻。 又躺了大半日,容忌终于归来,他轻轻关上门扉,朦胧月色洒在他脸上,我才看清他满脸的倦意。 “你把鬼界屠了?” 他没应声,只将自己沾染了浓重血腥味的衣服褪去,掀开被褥,毫无预兆地冲撞着我的身体。 我手脚被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不要,你别这样……”我吃痛地惊呼着,往后缩着身体。 “不给点颜色,你能长记性?”容忌喑哑的声音在我耳边缭绕。 “我记住了,再也不敢了!”我信誓旦旦保证着,手脚被束缚的感觉太没安全感。 但他似乎并不买账,直接用唇封住我的嘴。 “唔……” 我在痛与爱的边缘挣扎,一度觉得自己要痛死,但同时又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痛感。 “自己数,两百处伤口,两百次。”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不要吧,两百次我会死的。” “死不了。”容忌乐此不疲地在我身上耕耘着,他身上的戾气渐渐退散,但是刚进门时还一脸疲倦的他,似乎越来越精神。 我悲伤地啜泣着,“死不了,也要残了。” 腹部一阵绞痛引得我一阵痉挛,是很陌生的痛感。 我浑身战栗,断断续续喊着容忌,“我难受……” 温热的血顺着我的腿往下流,疼得我几近晕厥。 容忌手足无措地用手捂着,但我的血依然渗过他的指缝,肆意横流。 第四十章 本殿晓得 “若雪,快去找仙医!”容忌扯着嗓子朝外头喊着。 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为我源源不断地传输着灵力。 “你不能有事!”容忌在我耳边一遍遍地默念,“我不许你有事。” 我靠在他怀中,不敢动弹。稍有动静,温热的血就要喷薄而出。 若雪,清霜闻声而来,仔仔细细地将我检查了一遍,神色不见半丝紧张。 “殿下不要担忧,圣女是因为葵水至,所以才会腹痛如绞。”清霜失笑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容忌,拉着若雪走了出去,“圣女好生休养,我去给你熬药。” “笨!葵水至自己不知道?”容忌依旧将我搂得紧紧的,一面训斥着我,一面又将他的手放在我小腹上,为我的身体注入些热气。 “你不也不知道!”我小声嘟囔着,眼下腹部已经没那么痛,看着容忌惊魂未定的样子,心里竟觉得有点儿好笑。 不过我也算因祸得福,容忌早已将两百次抛之脑后,始终将手小心翼翼放在我小腹上,再不敢乱动。 不一会儿,清霜端药而入,“容殿先下去休息吧,换我来守着圣女。” “药放下,你出去。” 清霜欲言又止,神色尴尬。 我疑惑地问道,“清霜姐姐还有事?” 清霜点了点头,附我耳边细声嘱咐,“葵水期气血亏损,可不能再让殿下胡来了。” 这事儿跟我说没用呀,容忌又不听我的。 “晓得了。” 容忌应承了一声,端起药碗,神色自如。不过他微微发红的耳根没有逃过我的法眼,说到底,他的脸皮还算比较薄的。 我直直地盯着他发笑,他略带羞赧的样子委实可爱。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感慨着,“你若是一直这么可爱就好了!” 容忌不满地皱了眉,“别说我可爱!” “为什么?”我这明明是在夸他呀!他怎么还不高兴了? “可爱在风情面前,不值一提。”容忌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噗嗤一笑,原来容忌是想我夸他风情! “你在笑我?”容忌放下药碗,不满地看着我。 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此时,隔壁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虽然十分微弱,但我尤能断定,这是长剑刺入心肺所发出的声音。 我顿生警惕,“隔壁有杀戮。” 容忌颔首,云淡风轻地说着,“我把鬼界屠了,这些为非作歹的鬼,已正式被六界通缉,杀无赦。” “离殇呢?”我不免为那个善良的小鬼揪起了心,从头至尾,他都是无辜的。 “他自愿留在忘川河畔,看守被我囚禁在河底的顾桓残魄。届时,我会让文曲星官重新整顿鬼界。那块乌烟瘴气的地方,是该好好清理。” 一想到忘川河底那可怕的怨念,我不寒而栗。容忌确实够狠,没将顾桓魂魄打散,而是将他的残魄捆在河底,承受着怨念的疯狂撕咬。用不了多久,他的残魄该会被怨念吃干抹净吧!不过,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从今往后,顾桓是死是生,与我再无瓜葛。 黑风客栈里,死伤无数。原本气派的四十四层高楼,又被打回原形,仅剩一十八楼,窗外的青色灯笼尽数落去,黑风客栈一下子变得萧条又破败,岌岌可危。我站在窗口看着北境大片大片荒芜到龟裂的土地,忙不迭施展着唤雨术。 顷刻间,雷声轰隆,暴雨如瀑。 北境的百姓却因这场及时雨,重燃生的希望。他们跑上街头,脸上无不挂着生的喜悦。 “没用的,六界的水在极速枯竭。你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我不以为意,“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最终还是制止了我,“以后别轻易施唤雨术。” “何故?”我不解地看向他。 “怕你累着。”他将我打横抱起,单手撑了把伞,从窗口飞身而下,“下去逛逛?” 我压根儿不相信他仅仅是怕我累着,他既不肯说,我再怎么逼问也没有用。 我将手探出伞外,接着绵绵不绝的冷雨,捧在手心浅尝辄止,“好像好有点儿甜!” 容忌低下头吻住我的唇,席卷着我口中的津液,好一会儿,才眷眷不舍地放开我的唇。他咂巴咂巴嘴,“是很甜。” 来往的行人瞧见伞下的这一幕,一旁起哄欢呼着。 我和容忌置身在北境百姓其中,感受着他们绝处逢生的狂喜,蛰伏在心口的阴霾总算消散。 花颜醉迎面走来,提着一壶酒,在雨中东倒西歪。 容忌远远的,便看到了他。他铁青了脸,低咒道,“真是阴魂不散!” “你才阴魂不散!我明明是来找小且的,又不是来找你。”花颜醉浑身湿透,红衣紧贴着他的身体,将他完美的线条清晰勾勒出来。 我挣开了容忌的怀抱,下了地,闻着他十分浓重的酒气,不觉皱了眉,“花兄怎么喝得这么醉?” 容忌稍稍退后了一步,深怕花颜醉的酒气将他熏醉。 “唉,从今往后,连个陪我喝酒的人,也没了。”花颜醉感叹道。 我知他是在为顾桓难过,他们二人,性格天差地别,但有一点,极其相似,那就是孤独。 “个把月前,我同顾兄吃酒。他说,他曾入过斗姆元君的机缘殿,窥探过天机。他还说他的结局是灰飞烟灭,那时我只当玩笑话,一笑而过。却不成想,在那之后,顾兄竟被心魔所扰,回不了头。”花颜醉敛着眼里的忧伤,硬是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容忌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看清了没?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和我比起来,他简直没一样行的。” 我撇撇嘴,回了他一句,“喝酒,他就比你行。” “小且,顾兄曾嘱咐过我,如果有一天,他变得不像他,就把这幅画交到你手中。望你只记得初次相见时的他。”花颜醉将一卷画轴递上,旋即提着酒壶浑浑噩噩而去。 “希望你幸福呀。”花颜醉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地呢喃着。 缓缓打开画轴,我头顶两个鸡腿,满脸通红的滑稽样映入眼帘,这和我之前在幽冥鬼界看到的画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这幅画上,有一身黑衣眼里闪着灼灼光芒的顾桓,也有妖娆惊艳,如火张扬的花颜醉。 画上写着一排工整的小字,“也许有一天,我能笑着看你离开。” 第四十一章 神兽傲因 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顾桓会走火入魔? 我双手紧紧攥住画轴,再次想到香雪怜。我总感觉,她回鬼界之后,所有事情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我快速搜寻着前世的记忆,鬼见愁和香雪怜似乎在那时就达成了某种默契。也许,我能从香雪怜身上,抽丝剥茧,寻到鬼见愁的短处。 容忌凑上前,好奇地看着画作,吃吃一笑,“原来那日护城河畔,你头上的鸡腿,你脸上的水泡是这样来的!还挺可爱!” 我当即甩了容忌两记眼刀,“别说我可爱!夸我风情!” 一提及风情,我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香雪怜令人血脉喷张的惹火身材。 “听说,吃啥补啥。我若多吃些猪胸肉,是不是也能像香雪怜那样,凹凸有致?” 容忌用手指弹着我的脑门儿,轻笑道,“如果真是吃啥补啥,那你还是多吃点猪脑,省得傻乎乎的,看着叫人心急。” “你在骂我没脑子!”我顺手揪起容忌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吼道,“敢不敢,再说一遍!” 容忌任我揪着他的耳朵,反手揽住我的腰肢,“即便你有点儿笨,但我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了呀。” 他将“无法自拔”四个字说得特别重,我不由一阵恶寒,果真看上去越是正经的人,可能私底下越是不正经。 半月时间转眼即过,我收到天后派发的蟠桃盛宴的请帖,心下不由有些紧张。 眼下我已然回了幻境,也不方便找容忌问清楚天后的喜好。我虽从不在意别人是否喜欢我,但天后毕竟是容忌的生母,我不想第一次见,她就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坐在梳妆镜前,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自己真是愈发糊涂了。前去蟠桃盛宴,主要的目的是揪出轻薄清霜的登徒子啊!我和容忌的关系虽然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想必,天后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毕竟,这六界之中,爱慕容忌的女子数不胜数,不多我一个,也不少我一个。 和清霜刚踏入南天门,追风就心急火燎地朝清霜迎来,他们二人十来天没见过面,自是有好多情话要说,我识趣地回避着,先行一步,为他们尽量腾出些你侬我侬的时间。 我心下埋怨着容忌没追风贴心,我都来了这么许久,他还没出来迎我。虽然我知他公事繁忙,但心里还是不大爽快。 不知不觉,我竟走了一条岔路,待我发现自己迷路时,已经杵在了锁妖塔门口。 我拍着脑门儿,十分头疼。怪我,识路的本领向来不太好,又不用心记路,现走岔了路,边上空无一人,想寻个问路的天兵都寻不到。 “哟,这不是深得殿下欢心的幻境圣女吗?殿下怎么没陪着你,这么快就失宠了?” 素瑶从我身后影影绰绰而来,她笑意盈盈,娇艳的脸在七彩霓裳裙的映衬下,尽态极妍。 我转过身冷眼看她,反唇相讥,“素瑶仙子,被人在脸上刻字的滋味如何?” 我走近她,一把掰过她尖细的下巴,“是想让我再在你脸上刻一回字?” “呵!这里可是仙界,不是你那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幻境,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被剔仙骨都算轻的。”素瑶推开我的手,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高傲地扬起头,显得十分滑稽。 我戏谑笑笑,“你凭什么以为,仙界会为了你,剔我仙骨,公然和幻境作对?” “我再不济也是九重天的仙子,而你,仅仅只是你一小小的幻境妖灵。别以为天后给你发了张请帖,你就真把自己当仙了!” 我叹着气,想不到素瑶一点长进都没有,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正巧我迷了路,你还是带我去蟠桃盛宴吧。”我勾着她的下巴,附在她耳边威胁着她,“你最好乖乖带我去,否则你在凡间被那些个乞丐蹂躏的事,即刻就会传遍六界,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你闭嘴!”素瑶似回忆起往事,气得全身发颤。 我此刻也无心同她废话,冷冷说道,“要么带我去,要么你极力封锁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 素瑶银牙碎咬,却又对我无可奈何,“好,我带你去。” 素瑶手中的银针闪着暗芒,我好整以暇地静待她下一步动作。 总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将银针射向锁妖塔的锁孔,咣当一声,锁妖塔的大门缓缓敞开。 她从我身后突然发力,将我推入锁妖塔之中。不过我一并将她也拽进了锁妖塔。 锁妖塔的大门轰然紧闭,她在黑暗之中不自觉将手攀上了我的胳膊。 我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带我出去,我就为你指路。”素瑶竟还天真地以为她有资本同我讨价还价。 “晚了。”我甩开她的手臂,朝着顶楼飞去。 之前我之所以被困锁妖塔是因为那时候的我是只恶鬼。现如今,我成了仙灵,即便在锁妖塔里,灵力都不会被限制,自然可以直飞塔顶。 而素瑶,被锁妖塔底层的残肢断臂吓得不清。这些充斥着怨念的玩意儿就是这样,越是害怕,越是来劲儿。她可真是愚笨,明明可以同我一样,轻而易举登上八十楼,但却匍匐在底层毫不作为,痛哭流涕。 不对,我记得锁妖塔明明有九九八十一层,怎么我才飞到八十层,就上不去了? 我在黑暗中扶着墙壁寻着出路。摸索了一圈,才确信并无出路。看来,八十层是被设了路瘴。 “何人?”黑暗之中,一双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突然睁开。 这双眼睛极大,我能确定这绝不可能是人的眼睛。我背靠着墙,手中的蛛网蓄势待发。 “在下幻境圣女,且歌。” 猛兽闻声,朝我走近,将我逼至墙角,将它偌大的鼻孔凑到我跟前,嗅了嗅我身上的气息,口水一泻而下,“不错,是块好肉。” 我感觉到我鞋面已经被它滔滔不绝的口水濡湿,一阵恶心。 “不对,你身上有股奇特的气息!”猛兽退后了一步,端坐在我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任由口水泛滥,但就是不敢上前一步。 第四十二章 天雷之火 它竟因我身上的气息不敢靠近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血能将它封印? 我悄然划破手指,一边转移着它的注意力,“你是谁?看样子似乎很厉害,区区锁妖塔应该困不住你吧?” “傲因,奉神之命,在此等待宿主。” 我没料到它会回答我的问题,但它于我来说,始终是个威胁。我趁他不备,将指尖血弹入它幽绿的眼眸之中。 它突然变得暴怒,锋利的利爪勒着我的腰,比白无常还要长的舌头吸附在墙壁上,它愤怒地将我高高举起,仿若要将我摔碎。 “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啊!”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利爪也加重了力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快要被它拦腰折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将蛛网朝它的眼珠飞去。它体型那么大,我十分怀疑还没它眼珠大的蛛网能不能将它引入梦境。 事实证明,我的造梦术已经相当了得,竟能将此庞然大物也绑入梦中。 我和它同时落入梦境中,透过迷雾,我这才看清它的样貌。 它真的好高好高,站在我面前仿若一座山堵在眼前。幽绿色的眼并不似在黑暗中那样渗人,反倒如绿宝石般,晶亮亮。 它长长的舌头一泻而下,在它脚边打了个结。我想,如果要同它说话,非得顺着它的舌头,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站在它耳廓里,它才有可能听得见吧。 它迟疑地活动着它那八根锋利无比的利爪,将我攥在它掌心,“这是什么地方?” 我一下子从地面被它抓起,直入云霄,还别说这种逆风而起的感觉十分刺激。 “这是我梦里。”我顺手扯下一段云彩,往它嘴里送去,“试试,很好吃的!” 它对软绵绵的云彩不屑一顾,用指尖指着我的脑门儿,垂涎欲滴,“我只吃脑子。” 他尖锐的指尖戳进我的眉心,我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你若吃了我脑子,就会被困在梦境中,你可想好了?” 它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松了手,我被它扔得猝不及防。 就在我即将坠地的那瞬,他又捻着手指将我轻轻拎起。他将我拎至眼前,好奇地打量着我,“为什么我的指尖触及你的眉间血,灵力倍增?” 我用手触了触我眉心的伤口,“难道,我就是你苦苦等待的宿主?” 我也仅仅只是随便一说,但它似乎信了七八分。 它将我放至头顶,随后扑通一声,双腿屈膝,跪在地上。许是它太过庞大,跪地的那一刻,我的整个梦境都跟着晃动,天幕的裂口越来越大,我都隐约能看见裂口外黑黢黢蠕动着的蛇。 我抓着它的头发,就怕它一低头,将我摔落下来。 它面朝着天幕上的缺口,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弟子傲因,拜见梵天之神。” “梵天之神,请为我指条明路!倘若此女是我宿主,请用天雷之火为她加冕!倘若此女不是,请用地狱之火将她毁灭!” 我满头黑线,什么叫倘若我是它的宿主,就用天雷之火劈我?它莫不是脑子吃多了,被反噬傻了吧! 我原以为天幕上的缺口,只是因为傲因太过庞大,撕裂了我的梦境。不成想,缺口越裂越大,万道天雷照亮了灰蒙蒙的梦境,将梦境里的迷雾一并驱散。 傲因激动站起身,指着缺口喊道,“天雷之火!宿主,你是我的宿主!” 我看着那七彩的天雷,吓得恨不得将傲因开瓢,暂藏入它的脑壳中避难。 可傲因铁皮一般的脑壳儿,我就是用上千叶冰凌,也钻不开。 我崩溃地拍打着它的头皮,朝他狂吼着,“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干嘛叫什么梵天之神劈我!” 傲因傻呵呵笑着,“主人,被天雷之火劈是无上的荣耀!” “我才不要什么荣不荣耀!万一天雷将我劈死了咋办!” “倘若宿主死了,我便可以再回神界,功德圆满!”傲因振奋地扬起双臂,和着天雷的巨响,发出振聋发聩的吼叫。 刚刚认主,就盼着我死,这样的神兽我可不可以不要!我心里叫苦连天,这下真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我之所以敢引它入梦,就是因为我可以掌控全局,随时捏碎梦境。但是眼下,造梦术突然失灵了,我不仅捏不碎梦境,还无法左右天雷之火移动的方位。 天雷之火终于还是按照预定的路线气势汹汹而来,我无计可施,但依旧在负隅顽抗。 我从傲因头顶站起,扬起手臂,在飓风中呐喊,“天雷之火,听命于我!” 天雷之火突然停滞不前。 难道我能掌控天雷之火?我接着喊道,“天雷之火,赐予我神的意志!” 七彩的天雷亮到极致,随后合成一道白光,如烟如缕,轻飘飘落在我周边,将我包围。 傲因惊讶地抬头注视着一切,惊呼道,“不得了,不得了!宿主,你仅仅只是一个仙灵,怎么能降服神阶天雷之火!” 天雷之火顺着我眉心的伤口一涌而入,我顿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天雷之火,降服傲因!”我指着脚下,因为惊讶,舌头都打了好几个结的傲因,试探着驱使着体内的神力。 傲因太傲,若不杀杀它锐气,早晚有一天,它要将我整死。 我从傲因头顶飞身而下,看着它被七彩天雷狂劈不止,勾起唇角浅浅一笑,“天雷之火愿意劈你,是你的荣耀!” 傲因缩着脑袋,嗷呜直叫。它将自己缩小至两人高,拽着我的胳膊躲着天雷。 我悠悠开口,“下次还敢冒犯于我?” “不敢了!主人千秋万代,傲因生死相随!” 我满意地颔首,捏碎了梦境,将刚刚驯服的傲因一并带出。 此刻,素瑶俨然已经想起自己的仙力并不受锁妖塔控制,也成功飞上了第八十层。 我大摇大摆地朝着顶层走去,颇有君临天下之气势。 素瑶妙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看向我身后唯唯诺诺的傲因,吓得结结巴巴,“你对上古神兽做了什么?它可是大名鼎鼎的傲因啊!” 我伸出手,傲因就乖巧地躬着身子,让我将手搭在它的脑门上,嗷呜嗷呜地叫着。 “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将我关入锁妖塔中。否则,我也遇不上它呢!” 素瑶悔恨万分,咬着唇,气到痛哭。她大概是没想到,我竟能因祸得福,捡到了这举世无双的宝贝。 我不再理她,也不伤她。我深知,只要我光芒万丈地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出了锁妖塔,我坐在傲因背脊之上,御风而翔。天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祥云,瑰丽无比。 我驭着傲因,穿过层层祥云,朝着蟠桃盛宴驰骋而去。 此刻,我并不知,我从锁妖塔出来之际,已被万仙瞩目着。 蟠桃盛宴之上,各路仙人纷纷抬头,眺望着匆匆赶来的我。 “傲因,下。” 傲因即刻收起利爪,将我轻轻放在地上,毕恭毕敬站在我身后。 “天呐,她是谁?” “祥云满天,神兽出世,看来我六界的大劫得解了!” “这不是容殿十分钟爱的姑娘吗?” …… 我扬起头,在众仙的注目下,昂首阔步走向大殿,心里却是在想着,天后会不会喜欢我这样特别的出场方式。 第四十三章 特别嗜好(二更) 我脸上挂着浅笑,款款步入大殿。 不成想,被大殿的门槛绊住,直挺挺地朝地上摔去。 砰—— 下巴磕着坚硬的玉石地面,疼得我龇牙咧嘴。 完了,这该死的门槛,这下丢人丢大了! 天后噗嗤一声笑出,随即以扇遮面,一双琉璃美目细细地盯着我。 容忌急急走入大殿,见我摔倒在地,搂着我的腰将我抱起,直接忽略了我身后的傲因神兽,什么旁若无人地盯着我,眉头微皱,“眉心怎么出血了?” 众仙家见容忌毫无顾忌地抱住我,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我自然不怕众仙的指指点点,但总不能让天后以为我是如此轻浮的女子。 挣开容忌的怀抱,我带着傲因朝着高台上的天后,天帝走去。 天后早已坐不住,提着裙摆朝我小跑而来,她上下打量着我,啧啧称赞道,“想不到我儿这棵万年铁树,终于开了花!开的还是这六界里头最最独特的一朵花。” “天后过誉了。”我乖巧地顺着眉眼,双手在袖中已经绞做了一团。 我原本担忧自己刚才那一摔坏了天后对我的印象,但现在看来,天后对我还是满意的。 天帝眯着眼看着我身后的傲因,颇有几分疑虑,“圣女如何降服神兽的?” 我在双手之间幻化出天雷之火,引得天帝瞬间瞪大了眼睛,“天雷之火!” 他原本同容忌如出一辙的冰山脸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伸长了脖子,快步走下高台,近距离观察着我掌心的天雷之火,拍手叫好。 “我看你配我儿十分合适,不知是否已有婚约?”天帝展开笑颜,显得和蔼可亲。 容忌见天帝对我太过热忱,跻身我们中间,挡在我前头,“不准看我女人!” 天帝瞬间黑了脸,“不孝儿,不孝儿!你把父皇想成了什么人!” 天后打着圆场,将天帝哄上了高台,旋即宣布为期三天的蟠桃盛宴正式开始。 容忌将我拉至一旁,不依不挠地问道,“眉心怎么弄伤的?” 我自然不能跟他说,是傲因戳的,不然以他的脾气,宰杀了傲因也有可能。不过,前提是他打得过傲因。 “唔,我觉得眉心多点朱砂,好看些,于是就轻轻用指尖戳了一个洞。” 容忌有些愤怒地掐着我的腰,“又欠收拾了?” 我因得了天雷之火,又驯服了傲因神兽,底气足了些,挑着眉反掐着容忌的脸颊,“看究竟是谁收拾谁!” “主人,我想吃脑。”傲因弯着腰伸着脑袋横亘在我和容忌之间。 “去。”容忌不大爽快地将它推一边去,搭在我腰上的手愈发不老实。 傲因见我没答应,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再伸出脑袋,搅动着它的大舌头软声软气地朝我撒娇,“主人,我想吃脑脑。” 我正乐此不疲地掐着容忌的脸,胡乱应承了它,它开心地一溜烟儿冲出大殿,不知所踪。 “等等,傲因刚才说它要吃什么?”我反应过来,连忙制止了容忌即将探入我裙底的手。 容忌的表情有片刻的凝固,随即答道,“吃脑脑。” 哎呦,这不是要坏事了!仙界的仙子,哪是它能胡乱吃的?殿内是九重天上的大罗神仙们,殿外是一些散仙,但也都是我轻易得罪不起的。 思及此,我撇下容忌小跑着出了殿外。 “傲因!” 我惊呼着朝它跑去,天雷之火在指尖不住地跳动。 眼下,它正捧着一只兔子,用它尖尖的利爪戳着兔子脑壳儿。而它边上,有一绝色佳人吓得花容失色,梨花带雨地央求着傲因放过她的玉兔。 “傲因!把玉兔还给人家!”我将手搭在它的利爪上,指尖上隐隐跳动的天雷之火异常晃眼。 傲因委屈地耷拉着绿宝石般的眼,瘪着大嘴哼唧哼唧,“我想吃脑脑,脑脑!” “你先放下玉兔,我带你吃脑脑!”我强行从它手中夺过受惊的玉兔。 玉兔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抱着我的手指就是一阵舔舐,惹得容忌一手将它劈焦,“真该让傲因吃了它!” 我歉疚地看着嫦娥仙子,“仙子对不住了,神兽野惯了,一时之间本性难改。” 嫦娥仙子莹白的手交叠在胸口,眸中泪光点点,将被劈焦的玉兔圈在怀里,神色忧伤,翩然离去。 此时,追风带着清霜从殿中走了出来,看两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想必是没有寻到那登徒子。 “容忌,你确定四海之内,所有仙子都来赴宴了?”我疑惑地看向容忌。 “是。” 这就怪了!那个登徒子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我略加思索,忽然抬头看向容忌,容忌也十分默契地看向我,“玉兔!” 我们几乎异口同声而出。 “圣女,你是说那日轻薄我的是一只兔子?”清霜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是没料到自己堂堂幻境长老,竟被一只兔子戏弄。 “极有可能。方才我接过那只兔子的时候,它还刻意舔了舔我的手指。”我看着自己手指上晶亮的口水,悄然地在容忌衣袖上来回蹭着。 回到殿内,我落座在容忌身侧,一边吃着蟠桃,一边看着殿中央嫦娥仙子的绝世舞姿。 她气质出尘,十分清冷,眉宇间的愁容让人心生怜爱。 “嫦娥仙子为何一脸愁苦?”我偏头问容忌。 “运气不好,爱而不得。” “哦?”我对嫦娥仙子生出几分好奇,这样的绝色佳人,居然爱而不得。 容忌在我耳边轻语,“她心系父皇。” 原来如此! 高台上,天帝看天后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宠溺,纵使嫦娥仙子国色天香,再入不得眼。 而嫦娥仙子的玉兔,静静趴在仙子的裙袂之上,那双滴溜溜的红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我。容忌心生不悦,“真想炖了它!” “可别打草惊蛇了!它毕竟是嫦娥仙子的玉兔,要是没凭没据,人家仙子定然不肯相信。” 我吃完桃子,将桃核扔给边上的傲因,“乖,吃脑脑。” 傲因乖巧地将桃核卷入口中,双眼放光,“好吃,主人的口水比脑脑还好吃!甜甜的,香香的,和主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容忌更加气愤,“怎么现在连这些禽兽,都喜欢你?” 我再吐了一颗桃核,递到容忌面前,“你要是喜欢吃,你也拿去吃啊!多大的人了,跟禽兽较什么劲!” 第四十四章 手撕白莲(三更) 容忌瞥了眼我手中的桃核,抗拒地摇摇头,转而扣住我的后脑勺,浅浅啄了一口我的唇。 他很快地抽身而退,快到连殿内众仙家都未看清他做了什么。但我确信,那只一直对我虎视眈眈的玉兔看清了。 它悄然离开嫦娥仙子的裙摆,冲着我脚边奔来。我毫不客气地揪起它长长的耳朵,将手中的桃核放置它面前,“想吃吗?” 它点了点头,毛茸茸的爪子捧着我吐出的桃核,又舔又咬,“仙子的味道,回味无穷。” “今晚瑶池边,我让你吃个够。”我戳了戳它的脑袋,语气暧昧。 玉兔反应极快,片刻就反应过来,伸出粉粉的舌头朝我的手指舔来。容忌突然将我的手指用他宽大的手掌包住,玉兔正巧舔在了他手背上,惹得他差点当场捏死玉兔。 他扯着它的耳朵,直接将它甩上了嫦娥的裙袂。 我抿唇笑看着容忌,用帕子轻轻为他擦拭着手背,“逞什么能?你洁癖这么重,干嘛还伸手让它舔?” 他脸色发青,喉结上上下下地来回滚动,终是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着。 嫦娥一曲舞毕,殿上哗然的欢呼声被容忌的干呕声所惊。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容忌却依旧旁若无人地干呕着,我在一旁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天后担忧地看着容忌,“我儿,可有大碍?” 容忌苍白了脸,抬起一双琥珀琉璃眼,虚弱地靠在我身上,只轻轻摇了摇头。他此刻弱不禁风的模样,怕是比嫦娥仙子还要引人注目些。 丝竹声再起,百花仙子踏着一路芬芳走上殿堂,场面这才重新活络起来。 “殿下怎么像身怀六甲的女子一般,大庭广众干呕?”殿内,一年龄尚幼的仙子心直口快,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都敢说!” “可是我看着也觉得像!” “但是殿下是男子呀,怎么身怀六甲?”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我听说但凡喝了子母泉的泉水,不论男女,都能怀上。殿下情窦初开,想为心仪的女子生个一儿半女,也是合乎情理。” …… 我听着仙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颇有些欣慰。我尤记得容忌梦境中,那两个甜甜糯糯的女娃,倘若容忌能为我生下一儿半女,也算是喜事一桩。 “我都快恶心死了,你还笑?”容忌瞥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没心没肺。” “我是在想,你若真为我生个一儿半女,也不错。”我由衷感慨道。 容忌悄然红了脸,粉粉的耳垂如同诱人的桃儿,若不是眼下人多口杂,我怕是要忍不住倾身含住他的耳垂。 原本乖巧站在我身后的傲因,嗅到殿中百花仙子沁人的香气,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拖着长长的舌头,一双利爪一把捏住百花仙子的头颅,“脑脑,脑脑!香!” 百花仙子十分镇定,只转了个方向看着我,“圣女是不是对我有偏见?你要是不喜欢我,直说便是,何必让你的神兽羞辱于我?” 众仙家纷纷侧头看向我,神色中显出一丝轻蔑。 甚至有嘴快的仙子说道,“想不到幻境圣女心眼儿这么小,竟为难善良美丽的百花仙子!” 容忌一声轻咳,止住了众仙的非议。 他不悦地看着百花仙子,“不喜欢你的人是我,干歌儿何事?” 天帝厉声喝止着容忌,“你是我仙界太子,应当博爱天下才是,好端端的,说什么浑话!” 容忌正要顶嘴,我悄然扯住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 “傲因,放开百花仙子。”我冷声朝傲因喝道。 傲因绿宝石般的眼睛噙着泪水,它看上去十分喜欢百花仙子的脑子,想必百花仙子的脑子都浸着花香吧。 我无奈地将它牵回我身后,小声嘱咐着,“神族隐世已久,纵你是神兽,也不当在仙界为非作歹。眼下,仙界才是六界的主掌者。” 傲因点了点头,十分愧疚地向我道歉,“给主人添麻烦了,是傲因不对!下回寻到好吃的脑脑,傲因一定分主人尝一口。” 我摸了摸它圆溜溜的脑袋,竟觉得它有几分可爱,不忍怪罪。 百花仙子神色自若,淡淡瞥了我一眼,“神兽今日能如此对我,他日也会如此对待众仙,圣女务必看好神兽,不然伤及无辜,恐累及圣女名声。” “百花仙子素来以仁德闻名于世,今日怎么如此咄咄逼人?百花仙子如果气不过,我将傲因交予你,任你处置好了。”我重回容忌身边,轻轻拢着容忌的胳膊,挑着眉看向百花仙子。 她最在乎容忌,看我和容忌十分亲昵的样子,脸上即刻崩不住了,冷冷地甩了一句,“我人微言轻,自然不敢处置神兽。” 此时,素瑶散乱着发髻走上大殿,那一身狼狈样,全无往日的光鲜亮丽。 她什么都没说,只畏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缩回众仙当中。 我着实无奈,明明没对她做什么,她非要弄出一副被我欺负的模样。不过,我也懒得为自己辩解什么,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我从不放在心上。 原本,此事也就这么轻巧地揭过去了,不成想有好事的仙子蓄意滋事,拉着素瑶走上大殿,“天帝,天后!素瑶仙子素来皎洁美好,今日蓬头垢面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望天帝,天后为素瑶仙子主持公道。” 天后迟疑地看着我,她美目流转,虽不多言,但十分通透。她见我神色淡然,对我莞尔一笑,随即再看向殿中的素瑶仙子,沉声问道,“仙子可是遭遇了什么?” 素瑶一个劲的摇头,微红的眼,凌乱的发,别有风情。 百花仙子适时插话道,“素瑶姐姐莫不是被神兽惊扰?” 素瑶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众仙皆当她默认了,个个吹胡子瞪眼地指责着我,全然没了一开始对我的敬畏。 “众仙倘若想知道素瑶仙子受了什么委屈,不妨睁大眼睛看看,素瑶仙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我站起身,在大殿中央拉开一张巨大的蛛网。 蛛网中的素瑶,正往锁妖塔的锁孔中射入银针,随即又将我推入锁妖塔之中…… 我慢慢悠悠地收回蛛网,并不多作解释。 天后雷霆震怒,“大胆素瑶,公然谋害圣女,其罪当诛!” 第四十五章 风月手札(四更) “天后饶命,天后饶命!”素瑶颤颤巍巍磕着头,头破血流。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就去幽冥鬼界,驻守忘川河吧。”天后摆了摆手,让天兵将她拖了下去。想必她也不想在蟠桃盛宴上大开杀戮。 素瑶脸上闪过劫后余生的喜悦,但她却不知,幽冥鬼界现在由大师兄,也就是文曲星官掌管。当初素瑶屠戮离山,她以为大师兄会放过她? 夜幕低垂,我瞧着殿外的几点星辰,悄咪咪溜出了殿外。玉兔眼尖儿,也跟着我溜出了殿外。 站在瑶池边的菩提树下,我回头望着玉兔幻化成男子的模样。模样还算俊俏,只是油嘴滑舌着实令人厌恶。 看来,那日轻薄清霜的正是他! “色胆不小!”我看着他,见他心急火燎地往前蹭,轻巧闪身,躲到一旁。 玉兔色眯眯地搓着手,猥琐地流着哈喇子,“圣女仙姿绰约,小的一见倾心!” 我左顾右盼,清霜竟还未赶至。我想着,应当将玉兔交由清霜处置最为妥当。 玉兔见我并无反应,自吹自擂,“圣女别看不起小的,小的自诩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对于如何让女人欢愉颇有研究。小的敢担保,在这方面,殿下都不如我!” 容忌板着脸从他身后走出,拽住他的头发就往瑶池中摁。 “本殿不如你?” 玉兔见来者是容忌,吓得变回了原型,“殿,殿殿殿下!” “胳膊都没本殿一半粗,你哪来的自信自诩自己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我不禁汗颜,容忌竟然跟一只兔子比粗细。 玉兔言辞恳切地求饶道,“殿下若是放了我,我就将我这么多年所探知的秘辛告知你。” 我对仙界那些不为人知的腌臜事儿颇为好奇,连连问倒,“说来听听。” “天帝和天后感情笃深。但其实在殿下诞生之前,也就是天元九百九十九万年,天帝历劫时爱上了一个凡间女子,并同她育有一子。” “胡诌!”我如何也不相信,对天后无微不至的天帝,居然会爱上其他女人。 容忌却有几分相信,“继续说。” “但后来天帝爱上了天后,凡女失宠,被天帝囚禁在栖梧宫。天后得知之后,将凡女下贬凡间,凡女被折磨而死,龙子遗落,下落不明。” 听玉兔说得有凭有据,我也信了七八分。 凡女,龙子,我脑海中不停地闪过梦境中尚未成魔的鬼见愁。 他和他娘正如玉兔所述,一直活在黑暗之中,被迫害,被凌虐。 倘若真是这样,鬼见愁一直以来的作为,就解释得通了。 玉兔似乎真的知道很多事,它怕容忌还不敢饶过它,接着说道,“嫦娥仙子平日里一副冷冷清清的光景,夜里头可不是这副模样。我原以为她的心头好是天帝,直到有天晚上,我听她唤着水神的名讳,才知她真正爱的人,是水神。只不过她为何要隐瞒真心,我就不清楚了。” 水神?我知之甚少。 听闻,危及六界的旱灾全是因他陨落而致。 “你见过水神?” 玉兔摇头,“水神低调,不轻易露面。只听闻凡是见过他真容的女子,无不心驰神往。” 容忌大概是怕我对水神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适时打断了他,“说完了?” 玉兔见他冰冷的眼神,不由得瑟缩着,从自己茂密的皮毛下掏出了一本风月手札,“这是小的纵横风月万把来年,得出的一些心得,请殿下笑纳!” 容忌颇为满意地收入怀中,彼时那样嫌弃玉兔的口水,现在却对沾有玉兔体味的手札爱不释手。男人真是善变! “殿下,现在可以放过小的了?”玉兔小心翼翼问道。 容忌勾着唇角应着,“追风,出来接着。” 玉兔回头,看到追风边上的清霜,直接给吓晕了。我将天雷之火扔到玉兔皮毛上,正准备烤只兔子来玩玩,容忌硬将我拖走。 “哎呀,我还没玩够。” 容忌正了脸色,小声说道,“去栖梧宫。” 月落乌啼。栖梧宫中,寒鸦落在枝桠上,有气无力地叫着。寒潭水浊,一池的枯叶透着无尽的荒凉。 鎏金的匾额摇摇欲坠,上头“金屋藏娇”四字蒙了厚厚的灰尘,显得十分破败。 推开虚掩的门,屋内洋洋洒洒的粉尘扑鼻而来,刺激着我的鼻腔。我捂着口鼻,拽着容忌的衣角在这黑暗中的屋中摸索。 点着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屋内的光景。我轻轻吹去梳妆台上的蒙尘,胭脂,水粉,珠宝,玉器堆陈一桌。 “看样子,还真是金屋藏娇。”我感叹着,打开了一个未上锁的木盒,里头是一副保存完好的卷轴。 不出所料,上头所绘的,正是我梦境里的黑衣女子——鬼见愁的娘亲。 她嘴角噙笑,透过画卷依旧能感觉到她那刻的幸福。 她身侧,岿然站立的便是天帝,他神色冷漠,薄唇紧抿,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而他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男娃,五官还没张开,但白嫩可爱。 “啧啧啧,想不到你父皇也有这么风流的过往!”我收起卷轴,又重新放回木盒之中。 “你该不会和你父皇一个秉性,一边山盟海誓,一边又移情别恋吧?”透过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我定定地望着容忌。 容忌摇头,“虽然栖梧宫的事,仙界众仙都讳莫如深。但父皇并不是薄情之人,倘若他爱过此女子,定不会任她流落凡间,零落成泥。” “爱没爱过,恐怕只有你父皇自己知晓。只是照这样看来,鬼见愁确是你的兄长无疑了。” “等等!”容忌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打开木盒,摊开画卷。 画卷右上角,写着一行小字。 “天元一千万年,阿丑满月,沁奴留。” 我盯着上头的落款,“玉兔说天帝历劫是在天元九百九十九万年,如果这个时间没错,阿丑在天元一千万年时,不应当只是满月,而是满一万岁啊!” “时间没错,父皇确是在天元九百九十九万年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情劫。”容忌收起画卷,牵着我出了栖梧宫。 “难道沁奴在那一万年中生过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阿丑,也就是现在无恶不作的鬼见愁,那另一个是谁?”细细想来,恐惧漫上心头。 鬼见愁尚且防不胜防,若鬼见愁还有一个哥哥,那我们的情况怕是要更加凶险。 第四十六章 爱做的事(五更) 原以为顺着栖梧宫这条线索,能抽丝剥茧,拨开重重迷雾。不成想,解了鬼见愁的身世之谜,又陷入了更深的迷瘴之中。 按理说,鬼见愁应当还有一个大他一万岁的哥哥,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究竟是夭折了,又或者是蛰伏许久,等待着时机,想要给容忌致命一击呢? “主人!主人!”傲因小跑着朝我扑来,它小心翼翼收起尖利的爪子,搂着我的脖颈。 “怎么了?”注意到容忌十分不善的眼神,我悄然推开了傲因。 “找不到你,我害怕!”傲因耷拉着冗长的舌头,绿宝石般的眼珠泛着泪光。 我怎么感觉,傲因吃了这么多脑子,脑子还是不太好? 不过,这话我自然不能当着他的面这样说,免得它因为自卑终日抑郁,学着容忌成天板着万年难融的冰山脸。 它又嗅了嗅我身上的气息,沉思道,“是沁奴的味道。” “什么?你认识沁奴?” 傲因点了点头,“岂止认识,她化作灰我都能认识她!” “快跟我说说,她是怎样一个人!”我期待地盯着傲因。 傲因眼珠子一转,忽而止住了口,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饿,我想吃脑脑!不吃想不出。” 容忌见傲因无赖的样子,两掌间的神阶玄火如火球般急速扩大,他挑着眉看着傲因,“现在想得出了么?” 傲因畏惧地躲在我身后,摇了摇头,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杀了我也想不出。” “算了算了,先带它吃饱喝足了再说罢!”我从中周旋着,容忌本来就不待见傲因,万一气急将它烧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走,去幽冥鬼界!”容忌唇角勾起,“正巧素瑶被流放至忘川河畔,反正她活得毫无意义,不如就让她塞塞傲因的牙缝吧!” 我疑惑地看着他,“她喜欢了你这么久,你竟舍得让傲因吃了她?” 容忌牵着我冰凉的手,放置在他心口,琥珀色的眼睛似暗夜流光,美得让人无法移眼。他薄唇轻启,嘴角的笑意透着些凉薄,“她敢对你下手,就该料到今日的下场。” 我和容忌骑乘在傲因的脊背,我在前,他在后。 时间久了,背脊满是容忌粗重温热的气息。据我的经验所得,这厮怕是又动情了。 我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胸膛,警告道,“唉,你可别乱来呀!” 他将下巴抵在我肩头,偏着头轻咬我的耳垂,“风月手札中说,在坐骑背脊上,也能做些爱做的事。” 我悄然咽了咽口水,“这不太好吧?万一被人看到了,如何是好?” 容忌粲然一笑,手中突然多了件弱水披风。 我心下大叫不好,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容忌将弱水披风展开,将我和他紧紧罩在披风之下,他的梨涡微漾,在我眼前晃动,“这下,不就没人看得到我们了?” 我一边觉得分外刺激,一边又委实羞赧。耳边有惊鹊掠过,我深怕盖在身上披风被它们扯落,吓得动都不敢动。 “容忌!别这样,傲因会发觉的……” 容忌讪讪笑着,“任何人都看不到,也听不到披风下的动静。” “可是,我们再傲因背上,它感觉得到啊!”我侧过脸,用手稍稍撑开一小段距离。 容忌更为迫切地将我转了个反向,让我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他轻轻吮吸着我的唇瓣,直至将我的嘴唇咬得微肿,才缓缓在我耳边说道,“它感觉到,那又如何?” “你的脸皮,比铜墙铁壁还厚!” 傲因飞得极快,原本坐在它背上就没什么安全感,再加上肆意妄为的容忌,我的心也随着起起伏伏的星辰七上八下。 这种在云间循环往复地穿梭之感,自由且刺激。我骨子里所有离经叛道的想法在叫嚣,羞赧之后,是释放。 我的手,如同鹰爪般,深深嵌进容忌宽阔的背脊里。他背后纵横的沟壑,是我一晚上抓挠出的成就,我颇有些得意地爱抚着,突然之间又攀上云端,惹得我急促地喘着气。 “主人,我在三重天已经兜兜转转飞了好几个来回了!你们好了没?”傲因幽怨的声音,从披风外飘来。 我费了些气力,将自己的身体往后缩着,彻底离开了容忌的怀中,从喉中溢出一句绵柔至极的低吟,“好,好了……” 傲因没料到我会用这种声音回话,一时不察,从三重天处往下直直坠落。 我听着自己的声音,不自觉捂住自己的嘴,真是该死!居然发出这样的声音,我陡然清醒,抬起浑然无力的手费力地穿着自己的衣裳。 容忌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好半天,见我始终穿不好衣服,这才出手帮了忙。 砰—— 这是傲因沉重的坠落声。 地面跟着剧烈震颤起来。 容忌掀开披风,率先下了傲因的背脊,朝我伸出手,浅浅笑道,“下来。” “腿麻了。”我指了指自己的腿,又酸又麻,完全动不了。 容忌将我的手搭在他脖颈上,揽着我的腰将我抱了下来。他宠溺地舔了舔我的嘴唇,“真是没用!” …… 倘若不是现在的我乏力得很,真想要抽他一顿,试问谁受得了一整夜地在神兽背脊上,边飞边颠颠颠颠颠颠颠颠簸!? “主人,我饿死了!”傲因耷拉着头,绿宝石般的眼睛又一层水汽笼罩。 我抱歉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辛苦了。” “主人更辛苦。” 傲因同情的眼神让我有些想笑,想必它还只是纯情的神兽,但凡稍稍懂点风月的,都不应当是用同情的眼神看我吧。 容忌抱着我近了幽冥鬼界,依旧是黑黢黢一片。但以往怨念深重四处游荡的冤魂已经不见踪影,可见大师兄的整顿手段还是比较高明的。 忘川河畔,离殇眼睛晦暗无光。瞧见是我,他的双眼这才有了焦距,“且歌姐姐!” 我从容忌怀里艰难地钻出头,看到离殇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颇为欣慰,“真好,你的手脚都复原了!” 第四十七章 二魂七魄 “是殿下找仙医为我诊治的。”离殇不卑不亢答着,语气中并无感谢容忌之意,更像是很正常地叙述一个事实。 我不免有些惊讶,用手指戳着容忌的胸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容忌淡淡瞥了眼离殇,眸中透露些许赞赏之色,“能以命护你的人,值得我多看一眼。” 我吃吃一笑,似乎他所有的法外开恩,都同我有关。 而被绑在三生石上的素瑶,狠瞪着缩在容忌怀里的我,“现在你满意了?我失去了所有,全都是拜你所赐!” “呵!这就叫失去所有了?”我噙着笑,看着狼狈不堪的素瑶,朝着身后的傲因勾了勾手指,“去吧!你想吃的脑脑,就在素瑶仙子头上呢!” 素瑶惊恐地看着庞大的傲因一步步朝她走去,她歇斯底里地嚎叫,“容忌哥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做对了什么?”我无语地看着她,从未第一次见她起,她就一直在做着并不高明的腌臜事儿。死到临头,居然还不知悔改。 傲因毫不客气地将爪子扎入她的发心,她的鲜血汨汨涌出,顷刻间她满脸是血,面容扭曲。 容忌用手挡住了我的视线,“别看。” 我不满地睁大眼睛,透过他的指缝,看着傲因将素瑶的脑子整个剥出,往嘴里送。暗红的血浆染得傲因一身腥,但它似乎非常兴奋,吧唧着嘴巴,直呼,“热乎乎的脑脑,好吃!” 傲因吮吸着爪尖,又重新将素瑶的头皮给盖好。它踮着虚浮的脚步朝我飘来,慵懒餍足地站在我身前,打了一个饱嗝儿,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捂着口鼻,十分嫌弃地撇过头。 傲因却两眼放光地瞅着容忌,嗲着声音喊了一声,“容忌哥哥,我脑疼!” 我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一阵恶寒,“傲因该不会是被素瑶附身了吧?” 容忌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将傲因踹出几米远,解释道,“它尚未消化之前,素瑶的大脑会左右它的意识。” 原来是这样!难怪傲因性格奇奇怪怪的,肯定是因为来历不明的脑子吃太多了。 我看着三生石上没了大脑,双眼放空的素瑶,不知怎的,竟觉得她尚未死透。 容忌用唇轻轻吻着我的眼睛,“我知你坚强勇敢。但我依旧希望能为你遮去所有肮脏的东西,让你的眼里,只剩光明。” 我回过神,不再去看面容可怖的素瑶,呢喃着,“我的眼里哪还有光明,明明只剩下你了!” 傲因哭唧唧地从身后环抱着容忌,冗长的舌头勾住容忌紧抱着我的手,将我一把扫落在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傲因的利爪从容忌领口一路下滑,将他的衣服撕成碎片。 容忌满头黑线,掌心的神阶玄火蠢蠢欲动。我敢确信傲因再敢动他一下,他就会将它烧成灰烬。 傲因识相地松了手,转而抱住容忌的大腿,哭得抽抽噎噎。 “容忌哥哥,你不记得了吗?你十三岁的时候,偷喝了月老的佳酿,借着酒劲对我说……” “闭嘴!”容忌用腿堵着它硕大的嘴上。 我向容忌甩了一记眼刀,“心虚了?让它接着说!” 容忌并未松脚,无奈地揉着太阳穴,颇为尴尬地开口,“你知道的,我一旦喝醉,就…” “就什么?” “就不记得了。”容忌含糊不清地说着,眼神闪躲。 我自然不依,抱住容忌的腿,朝着傲因喝道,“他不说,你说!” 傲因舔了舔唇,似乎还在回味着容忌的飞来一脚。它的眼里泛着星光,看得出它是在回忆过往,“容忌哥哥对我说,我比黑龙还要美。” 我默然,就容忌这等拙劣的情话,也值得素瑶一往情深爱了这么多年? 容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歌儿,鬼界湿冷,我们还是走吧!” 他又将跌落在地的我抱起,嫌弃地避过傲因。 “且歌姐姐,能不能…”离殇叫住了我,他一脸纠结,苍白的脸已经挤作一团,心事重重。 “自作孽,不可活。”容忌已然明了离殇想要说什么,不容拒绝地打断着他,“你自己好生思量,你对顾桓的一念之仁,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抱歉地看着离殇,摇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离殇终是被容忌劝住,他再度坐回了忘川河畔,空洞的眼,看着死水微澜的忘川河,不喜不悲。 “容忌,顾桓他真的要魂飞魄散了么?” “非也。”容忌沉吟片刻,如实答道。 “什么意思?”我有些讶异,难道容忌也降不住他? “我剿灭鬼界时心太急,忘了数顾桓的三魂七魄。后来细细回想,我只毁了他二魂六魄,还有一魄尚在忘川河底苦苦煎熬,但那一魂,似乎原本就不在他体内。” 我不由得皱眉,“你是说他少了一魂?” “嗯。” 这事情比我设想的还要复杂许多,想得我脑壳儿隐隐作痛。 容忌俯身,轻弹着我的脑壳儿,“别想了,这些事交由我来,就好。” “殿下,师妹。”大师兄站在鬼门关口,脸上染上了些喜色。 “师兄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刚刚我收到师父传来的消息,师弟们如今皆已转世,各个托身好人家。而且,五师弟的魂魄,师父终于拼全了,相信不日之后,师弟就能完好如初地复活归来了!” “当真?”一想到老实憨厚,但一心为我的五师兄有起死转生的可能,喜极而泣。 没等大师兄答话,容忌就将我抱出了跪界。他酸溜溜地看着我,“你五师兄当真这么重要?” “五师兄是唯一一个清清楚楚记得我生辰的人。”我声音略带哽咽,“师兄朴实无华,也不会变着法子讨人欢心。但他在我生辰时,总会亲自为我下面,让我每个冰冷的生辰萌生一丝暖意。” 容忌沉默许久,忽而发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他?” “做什么?”我警惕地看向他,深怕他伤及五师兄。 容忌失笑道,“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好好感谢他,在我不在你身边时,给了你这么多温暖。” 第四十八章 和他打架(二更) “你今儿个居然不吃五师兄的醋?” 容忌嘴角噙笑,将手指在我发间温柔地逡巡,“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都说容忌的脸,是万年难融的冰山。但只要他展开笑靥,梨涡微漾,整方天地都要为之灿烂。 我轻轻戳着他的梨涡,“可不许在其他女子面前这样笑!” 傲因也伸出利爪,试图戳容忌的梨涡,容忌随即板下脸来,朝他低喝道,“离我远点!” 傲因被他吓得连忙收回利爪,毫无意识地啃着自己的爪子。 “你别凶它!等它将素瑶的脑子消化了,你求着它亲近,它都未必理你!”我瞅着大脸皱巴巴、眼泪汪汪的傲因,不忍容忌再责怪于他。 容忌稍稍收敛了脾气,但依旧十分高傲地扬起下巴,“本殿需要求它亲近?” “容忌哥哥不求我,我也甘愿一辈子追随!”傲因踮着脚,将利爪合十,宛然一副娇羞少女的模样。 容忌如被雷击,虎躯一震,又泛起一阵干呕,“我觉得,傲因往后还是不吃脑比较妥当。” 我捂着嘴狂笑不已,难得见容忌吃瘪,他嫌弃傲因的样子,可爱极了! 可怜傲因,此时此刻眼里心里全部都是容忌。 它挠着自己破碎的衣裳,在容忌面前搔首弄姿。 见容忌没有理会,它便大着胆子伸出肥硕的利爪指着我的脸,面脸愁容,幽怨地看向容忌,“容忌哥哥,她哪点儿比我好?是长得比我好,还是身段比我好?” 噗…… 我轻轻推开傲因的利爪,大笑不已。我甚少关注自己的相貌,但和一只神兽相比,还是要好看许多的吧! 转观容忌,他被一连叫了几声“容忌哥哥”,似乎隐忍到了极致,脸色愈发苍白。 终于,他忍无可忍,对一直向他抛媚眼的傲因动了粗! 容忌斩天剑的剑柄直击傲因眉心,“滚!” “嗷,哥哥你好狠……”傲因痛得叫出了声,随即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下身去。 见傲因晕厥在地,容忌如释重负。 我缩在容忌怀里,兴致缺缺地盯着瘫在地上呼噜声连连的傲因,“这下好了!它晕得透透的,万一它一觉醒来,将沁奴忘得一干二净,那我们要上哪儿去找线索?” “那你就忍心,它嗲着嗓子,将我恶心死?”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心里却在狂点头。 容忌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地上死猪般的傲因,情不自禁地在它身上补上两脚。 不成想,他的脚刚落到它身上,傲因腾地坐直了身子,转而复醒。 傲因睁着幽绿的大眼睛,和容忌对视了一眼,似是在回忆自己刚才做的蠢事。 下一瞬,傲因微微卷起舌头,将尚未消化的残渣一并吐出,还小声嘀咕道,“太恶心了,我竟对一个男子动了情!” “呕——”傲因又吐了好一阵,伏在地上有气无力。 容忌脸上有些挂不住,傲因竟因为嫌弃他而狂吐不止! 他冷着脸,用剑柄抵在傲因的肩头,连转移着话题,“现在可以说说沁奴的事了吧?” “她原是一只蛇,后成为斗姆元君的坐骑。因偷偷潜入斗姆元君的机遇阁,窥探了天机,被斗姆元君封了神力,贬入下界历劫。” “她果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凡人!”容忌勾唇浅笑,“那么,她被母后欺辱,被贬凡间折磨致死是假,糊弄鬼见愁才是真的吧!” “确实如此。在我的梦境中,她一直让尚未黑化的阿丑记住仇恨。最后,还用一场大火将自己烧为灰烬,在阿丑心底,埋下不可磨灭的恨。”我回想着梦境里一身黑衣的沁奴,她身上戾气极重。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竟狠下心将自己的孩子逼成魔?”我曾试图将阿丑拉出泥淖,告诉他他一点儿也不丑,还唤他阿暖,企图唤醒他的良知。 可是,沁奴却一把火将自己点燃,一把火彻底毁灭阿丑。 傲因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沁奴贪得无厌,实在令人憎恶。” “照这样看,鬼见愁并不仅仅是针对你,他的野心怕是要颠覆整个仙界,取代你父皇的位置吧?” 我看向容忌,心下突然有了其他想法。鬼见愁一直都不知道沁奴只是将他当作复仇的工具,如果我将他引入梦境,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知他,他是不是还能变回当初的阿暖? 也许,希望渺茫。 但,值得一试! 容忌仿若猜到了我的想法,在我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警告道,“你再敢轻举妄动,伤了自己,我就让你这辈子都下不了床!” 我仗着自己天雷之火傍身,思忖着即便打不赢容忌,也不至于输得太惨,于是乎全然没将他的警告放心上。 我反掐了一把他的脸,挑衅地扬了扬眉,“我觉得,眼下你未必打得过我。” “嗯?长本事了?”容忌轻笑,“让你三招,来!” 他将我放下,朝身后退了几步,脸上那异常轻蔑的笑意刺激着我,惹得我引了天雷之火,就往他身上劈。 他站在我面前岿然不动,我还担心天雷之火会灼伤他,不成想,天雷之火完全不敢靠近他! 我用源源不断的灵力驱使着天雷之火,天雷之火仍然怯懦不敢前。 眼看天雷之火正一点点朝着我胸口移来,我不禁慌了神,快步往后移。 “傲因,闭眼。”容忌瞥向傲因,它听话地转过身子,用双爪捂眼,大气都不敢喘。 我分神看了傲因一眼,不成想,自己胸口的衣襟,被天雷之火烧灼殆尽。 “灭。”容忌只动了动嘴皮子,天雷之火便偃旗息鼓,瞬间寂灭。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 容忌走上前,盯着我的胸口,抿唇浅笑,“傲雪红梅,美如画。” 我用手挡在胸前,原以为自己得了天雷之火,能耍一把威风,没想到输得这样惨。 照这样下去,我在容忌面前,哪里还有翻身之日! 我越想越委屈,也不顾衣不蔽体,双手捶着他坚硬的胸膛,放声大哭。 容忌未料到我情绪这么激动,仔仔细细地将我检查了一遍,“我明明很小心了,不可能烧到你呀!” 我哇地一声哭得更加凶猛,“混蛋,你打我!” 容忌将我搂入怀中,细声细语哄着,“我哪里舍得?不是你说要切磋?” “呜呜——我不管,就是你打的我。你每天都想着怎么欺负人,老娘不理你了!” 容忌快速将他的衣服褪去替我穿上,顺便还为我披上弱水披风,捧着我的脸一个劲儿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你是仙界神殿啊,你怎么会错!”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啜泣,“是我自不量力,还以为小小的天雷之火能够打赢你。” “你是因打不赢我才如此伤心?让你打回来不就是了。”容忌为我擦掉脸上流淌着的泪珠,“这么大了还为这么点小事儿哭鼻子!” “哼,我不认识你,你走远点!”我撇过头,“不许跟来!” 我气呼呼地走出好远,容忌这回很听话地没有跟上前。 可是,走着走着,我才发现不对。这儿还未到九重天,至于具体是在哪我一无所知。 完了,又迷路了! 我心里又有些气愤,容忌明知道我识路的本领极差,还不跟过来,是想让我走丢吗! 我感觉到自己的怒意,有片刻的怔愣,似乎遇上容忌之后,我变得十分情绪化,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哭,一点儿也不像原先的自己。 “主人,等等我。”傲因吐露着冗长的大舌头,小跑而来。 “你来得正好,我恰巧又迷路了!” 傲因驮着我直直飞上了九重天,“刚刚殿下说主人不识得路,要我赶紧来寻你。傲因原以为这九重天的路扶摇直上就是了,不可能迷路。没想到主人你,真就迷路了!” “他叫你来的?”我询问道。 傲因点了点头,“殿下说,先去他的寝殿,若雪已经为你准备好衣裳。” “那他人呢?” “他怕你不想见他,就先去蟠桃盛宴了。” 哼,明明就是懒得哄我,才躲去的蟠桃盛宴吧! 傲因将我带至容忌寝宫时,若雪已经捧着衣物站着久侯多时。 她殷勤地将我拉入内室,手脚麻利地为我换衣。 当她看到我原先的衣物胸襟那块被彻底烧毁,明晃晃的胸裸露在外,她突然捂着肚子狂笑不止,“难怪殿下方才回来换衣服时说自己闯了个大祸!原来是将圣女的衣服给烧了……” 我有些尴尬地接过衣物,迅速穿好,心下思忖着一定得改变这被动的局面。 提起裙摆,我快步走出内室,一脚跨上傲因的背脊,气势汹汹地朝蟠桃盛宴而去。 裙摆上嵌着成百上千颗星子,星子极小,但却很亮,随着我的晃动而闪烁着。 我的手抚上星子,冰冰凉凉。 “天呐!这是谁!” “她好美!” 我侧过头,看着蟠桃盛宴上这许许多多的仙娥,她们眼里印有我裙摆上的星光,朦朦胧胧,十分唯美。 第四十九章 婚否婚否(三更) 我提着裙摆,步入殿中。 一裙的星子将大殿照得透亮,琉璃玉砖毫不马虎地定格着每一颗星子闪耀的瞬间。 整座殿内,流光溢彩。 殿下仙人,有口皆碑。 正在献舞的美艳舞姬们纷纷回首。 她们统共七人,默契十足。只相互使了个眼色,七位舞姬便踏着翩跹舞步,一同朝我迎来。 她们像极了怒放的花儿,将我紧紧簇拥其中。丝竹骤停,掌声雷动。 我迷糊地掠过众仙的脸,他们均以灼灼的目光打量着我,这让我十分不自在。 容忌目无旁人地将我搂入怀中,把我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众仙惊得连下巴都差点脱臼。 就连天后,也指着容忌,不可置信地问着众仙家,“我这冷面龙儿的榆木脑袋,是被开瓢了?开窍开得有点快啊!” 容忌将我轻轻放下,揽着我的腰意气风发,“母后你不觉得我同歌儿,十分般配?” 天后连连点头,“确是般配!” “既然如此,父皇母后就替我们赐婚吧!明日宜搬迁,宜沐浴,宜纳财,宜嫁娶,宜求嗣,总而言之,诸事皆宜。” “啊?”天后惊得大跌眼镜,好在天帝在一旁扶着。 我也被容忌突如其来的请婚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 天后回过神来,“宜嫁娶,宜求嗣?我倒是很乐意抱孙子,就是不知道歌儿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不妥!”小卓步入殿中,银发飞舞,银瞳绝美。 “我反对!”花颜醉紧随其后,红衣妖娆,媚眼天成。 “老子不同意!”墨染尘肩扛大刀,魁梧魅拔,气吞山河。 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我悄然咽了咽口水,虽然他们的到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但若是大打出手,我岂不是变成了让六界失和的红颜祸水? 天帝冷眼看着他们,“我仙界和你们妖魔二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二位气势汹汹而来,意在何为?” “老子再不来,媳妇儿都要被你们抢了,你说老子该不该来?”墨染尘振振有词,肩上的砍刀蠢蠢欲动。 花颜醉更是直截了当,“妖界愿与仙界交好,但前提是你们仙界殿下不得娶我家小且。” 小卓附议道,“姐姐是幻境至宝,我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容殿霸道惯了,我就怕姐姐远嫁仙界,即便受气也得生生忍着。” 我嘴角漾着浅笑,有个乖巧的弟弟将我视为珍宝,真是十分幸福。 不过,容忌的脸色就不大好了。我见他额上青筋暴起,扯着他的衣角,轻声抚慰,“我们之间,还需要一纸婚约吗?” “自然需要,我想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容忌将我护在身后,转而看向墨染尘和花颜醉,“手下败将,还敢觊觎本殿的女人?” “呸,老子要是肯正正经经跟你打,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墨染尘脾气一上来,撸起袖子就是一副掐架的态势。 “妖王,魔王皆是当世豪杰,只不过你们这般粗鄙的抢人行为,甚是不妥。歌儿不是物什,她喜欢谁,就有权选择谁。别让你们自以为是的爱,成了人家的枷锁才是!”天后徐徐道来,一番话深得我心。 众仙家纷纷附议,“天后所言极是,请让圣女自己选择!” 墨染尘迟疑地放下已经撸起的袖子,将他宽厚的手掌放置心口,赤红的眼睛深情款款地望着我,“小歌,我墨染尘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我愿意以性命担保,永生永世只娶你一人,只爱你一人。” 殿内抽气声此起彼伏,魔界向来淫乱成风,魔王只娶一人的承诺显然是让大家都有点儿吃惊。 “第一次见你,我只是觉得,这个小道姑,有点儿意思。不成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花颜醉往嘴里痛痛快快地灌了口酒,随即将酒壶摔落在地,“我将酒戒了,心里只装着你,可好?” 酒是他的全部,戒掉了,他如何能活? “不好。”我略带歉疚地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那圣女的意思是?”天帝看我果断拒绝了花颜醉,脸色稍稍回暖,自觉找回了些面子。 “回天帝。我…” 我心里自是只有容忌,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强大到和他并肩而立,再将他风光迎娶。 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可不好在蟠桃盛宴上讲。 话说一半,我向小卓使了个眼色,捂着胸口两眼一闭直挺挺向后倒去。 小卓轻盈移至我身后,稳稳地接住装晕的我。 他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虎视眈眈的三人,“姐姐身子骨弱,时常犯晕,我先带姐姐回幻境休养。” “我送你们回去。”容忌应当是看出了我在装晕,也不点破,只是灼灼的眼光一直盯着我的脸。我即便紧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他眼神的炽热。 “既然圣女身体不适,突发晕厥,那妖王,魔王也请回吧!”天帝适时地下了逐客令,将这一场闹剧草草结尾。 花颜醉和墨染尘自是再无立场留下,纷纷离去。 殿上一片哗然,关于我和妖王,魔王的流言甚嚣尘上。所幸,小卓已经抱着我出了大殿,他们即便是议论地再热烈,我也听不到。 容忌一路跟在小卓身后,并不言语。 小卓顿了顿脚步,对他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欺负姐姐的。” “你还只是个孩子,不懂我和歌儿的情调。”容忌颇有些尴尬。 “强词夺理!你找回前世记忆后,是不是将姐姐一人丢在荒野中?你可知姐姐等了你三天三夜?”小卓翻着旧帐,胸腔震颤,闭着眼我都能感受到他满腔的怒火。 “是我的错。”容忌没有为自己辩解,低声认错。 “刚才姐姐肯定又哭了?她每次一哭,鼻尖就要红上大半天…”小卓低头看了看我,无奈地叹着气,“什么时候你能不再让姐姐为你掉泪,再来提婚约之事吧!现在的你,我放心不下。” 容忌沉默了片刻,终还是妥协了,“好。” 小卓听见他的承诺,他温热的泪水滴在我脸上。 徐徐睁开眼,他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想必他并不愿让我看到他落泪的样子吧! 我又闭上了眼,只觉小卓的一滴泪,将我的心都给融化了。 第五十章 生出巨鞭(四更) 小卓抱着我走出碧落河。 他走的极慢,振幅极小,小到我都以为自己躺在床上,差点睡着。 而此刻,寻了一夜玉兔的嫦娥仙子,终于在碧落河畔,找到了被架在烤架上,烧得一毛不拔。 她鹅蛋小脸上,眉头微蹙,红唇轻啜,显得十分忧伤。 将玉兔从烤架上解救下来,嫦娥仙子竟不顾浑身黑黢黢的玉兔,将它放置脸边,轻蹭,“你千万不能有事,若你也离我而去,我又如何再回年复一年,始终冷冷清清的广寒宫?” 我听到动静,恍然睁开眼,从小卓怀中跳下,颇有些兴味地看向抱着玉兔痛哭流涕的嫦娥仙子。 她身形娇小,瘦削的肩轻轻抖动着,“你们何以伤害我的玉兔?” 我最见不得女子哭泣,掏出帕子向她递去,“仙子有所不知,你这玉兔前几日轻薄了我们幻境的大长老,这才有了今日这出火烧皮毛。我们深知玉兔对嫦娥仙子的重要性,也并非是想置它于死地,只想小惩大戒一番,免得仙界其他仙子再平白吃了亏。” 容忌怕嫦娥记恨于我,上前一步将所有事情揽下,“火是我命人放的,仙子莫要怪错人了。” 嫦娥仙子止住如瀑的眼泪,但依旧愁容满面。她将玉兔搂在怀中,竟对着我和容忌千恩万谢,“多谢殿下,圣女网开一面。嫦娥自当幽居广寒宫,日日夜夜为二位诵经祈祷。” 我和容忌面面相觑,这位弱柳扶风病怏怏的嫦娥仙子,好到让人挑不出错。都说,人无完人,这世上真有如此心善的女子? 我目送着嫦娥仙子奔月而去,嫦娥的眼睛却在小卓身上停驻许久,看她的样子,似乎十分中意小卓? 不过我拽了拽容忌的衣角,“你说她在广寒宫中,真会为我们日日夜夜诵经祈祷?” “嫦娥仙子飞升成仙前,是大字不识的村妇,字都看不懂,如何看得懂梵文?看不懂梵文,又如何诵经祈祷?”容忌轻蔑一笑,全然没把这位堪称仙界第一美人儿的仙子放在眼里。 但是我对她依旧十分好奇,听玉兔说,她深爱的人是已经陨落的水神,但为何她要表现得对天帝一往情深? 我好奇地问容忌,央求他给我讲讲嫦娥仙子的过往,他只笼笼统统一笔带过。 “水神俊逸,入得了她的眼。父皇手掌六界生杀大权,也同样入了她的眼。可惜,她却一个也得不到。” “原来嫦娥仙子是这等肤浅的美人儿!”我瞬间对嫦娥仙子好感全无,又跳上小卓怀里,撒娇道,“劳烦小卓抱我回去,我想睡会儿。” 小卓稳稳地接住我,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似乎还得意地瞥了容忌一眼。 我心下感慨道,小卓真真好哄,给一点甜,他能开心一晚上。 翌日,天微微亮。 难得有一天能睡得如此畅快,又不用应对索取无度的容忌,我在自己寝殿的大床上舒适地翻滚着。 可没过一会儿,结界外一阵阵雄浑有力的吆喝声震得我的床榻都在微微晃动。 “还让不让人睡了!”我抓狂地扯着头发,赤脚下了床,推门而出。 “怎么回事?” 清墨和傲因蹲在地上玩蚂蚱玩的不亦乐乎,并未注意到我。 我绕过他们,往结界处走去。 越靠近结界,吆喝声愈发振聋发聩。 “圣女,我们奉妖王之命,特地送些补品为您补补身子。” “魔王有令,将黑风寨的宝贝都给圣女送来了。” “天后担忧圣女身子,特地命我等送上老君刚炼的仙丹,益气补血,美容养颜。” “容殿特命属下送来圣女的心爱之物,还望圣女笑纳。” 原来都是给我送吃的!我小跑着出了结界,欢欢喜喜地收着礼。 “有劳各位了!” 天后所赠深得我心,美容养颜的丹药我能一下子吃一百颗。 我捧着小瓷瓶,往嘴中胡乱倒着。 仙娥盈盈笑道,“一日一颗,足矣。” 我这才将瓷瓶递给清霜,又看向花颜醉命人送来的各式烧鸡。 虽然我这辈子吃过很多鸡,但怎么吃都不腻。我扯下一小块鸡腿,叼在嘴上,转而又看向墨染尘所赠。 他果真是准备将黑风寨的宝贝全搬到幻境呢! 寻常珍宝也就罢了,这一摞到牛鞭虎鞭鹿鞭赠给我,是想让我无中生有,也生出一巨鞭来? 不过他既然送了过来,我也就笑纳了,我用不着,兴许小卓用得上。 再观看追风亲自送来的黑箱子,平平无奇。但既然追风说,他送来的是我的心爱之物,那我就勉为其难,打开箱子,一探究竟吧! “咦!打不开…”我抡起袖子,使了些气力,依旧打不开这硕大的箱子。 “殿下所赠之物非常私密,圣女何不等回了寝殿再查看?” “好吧,你抬进去吧!”我竟生出一丝好奇,他究竟送了我什么样的私密物件,羞到不敢让外人看到? 屁颠屁颠地跟在追风身后,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箱子,思忖着容忌该不会是将自己藏在箱子中吧! 倘若是这样,我难得的清静日子岂不是到头了? “嘶…”我一出神,脚被石子磕出血,微疼。 清羽提着鞋朝我奔来,看到我鲜血淋漓脚趾,拿出干净的帕子为我擦拭着伤口,边埋怨道,“圣女总不爱穿鞋,这双漂亮的玉足真是受罪!”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再说话。万一箱子里真是容忌,他若知道我受伤了,今日估计又要将我绑床上了。 清羽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小声嘀咕道,“也就殿下降得住你了!” 回了寝殿,我换上鞋袜,将自己的脚面处理地干干净净,这才装做若无其事地在箱子前晃悠。 “容忌,是你在里面吗?”我将眼睛凑到箱子的缝隙前,看了一会儿,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你在里面,你就吱一声。”我敲了敲箱子,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在里面,我就开箱子了。” 等了一会,箱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终是忍不住,双手轻轻掀起箱盖,里头确实装了一个人。 但,但是,却是一个身着女装,长发披肩的女子! 第五十一章 使劲抽我(五更) “姑娘,醒醒!”我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推了一推。 “嗯……” 一声十分销魂的低吟从他嘴里溢出。 我整个人不自觉地抖动了下,这声音好像很耳熟啊,而且这身衣服我总觉在哪儿见过。 下一瞬,容忌慢悠悠从箱子中坐起,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歌儿,这个礼物喜欢吗?” 我被他这从未有过的阴柔妩媚逗乐了,双手扶着箱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为何要穿我的衣物?穿的偏偏还是被你烧坏的那件!” “嗯……”他低着头,歉疚地摆弄着胸前被烧焦的破布料,诚恳地向我道歉,“烧了你的衣物是我不对,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我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个遍,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也没发烧呀! “你可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随便什么衣服都往身上套呀!穿这裙子,勒肉又丢人,你说你图啥呢?” 他执拗不肯脱去裙子,反从箱子底部掏出九节鞭,朝我恭敬呈上,“歌儿,使劲抽我!” 这么冒昧的请求我应是不应? 他眼下已经从箱子中站起,健硕的身体差定要将衣服撑爆,看上去十足滑稽。 我将手上的九节鞭朝着他的胸膛轻轻一甩,他的胸膛上随即出现一道红痕。 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痛,脸上燃起了不可名状的点点兴奋,“继续!” 我总觉得以他的腹黑程度,这里头肯定有诈,不敢再冒然靠近。 尽管,墨发披肩胸膛大敞的容忌看起来十分诱人,但万一他兽性大发,倒霉的恐怕就是我自个儿了! 他上前一步,不容许我后退。 他一边震碎不合身的衣物,一手拖住我的臀部,往他腰间靠去。 “想逃,嗯?”容忌重重的鼻音洒在我耳廓上,酥酥麻麻。 “哼,你可别忘了你是来道歉的!”我下意识地撇过头,将双腿往他腰上挪了挪,以免自己不小心碰到他已经灼热难当的小腹。 “姐姐,小卓亲手做的桃花酥,要不要尝尝?”小卓朗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连忙从容忌腰间跳下。正要答话,小卓已经推门而入。 …… 时间,在小卓的眼光接触到容忌光裸的身子时,凝固。 他银眸中满是错愕,脸颊烧得通红。 我呆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解释。 小卓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手中香气四溢的桃花酥不小心被他摔了一地。 他赶忙蹲下身,去捡散落了一地的桃花酥,再不敢抬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出去,帮我找一身衣服。”容忌隐忍到了极致,手上的青筋隐隐暴动。 我敢肯定,如果闯进来的不是小卓,容忌早已经一掌劈去。 小卓连连颔首,闪身退出房门,并轻手轻脚地将门扉轻轻阖上。 我虽能感觉到他们二人的尴尬,但容忌和小卓方才对视的场景,也太甜了叭! “你刚刚,吓到小卓了。”我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看着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容忌。 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别提他,一想到他看我的眼神,我就觉得,恶心…” “他的眼神,明明那么纯澈,看你的时候除了讶异,并没有夹杂一丝情欲呀!” 小卓那么干净,他居然感到恶心?我不服地替小卓辩解着。 “姐姐,衣服我放在门外了。”小卓轻扣门扉,放下衣物,拔腿就跑。 他这辈子,怕是都没有遇过今日这么窘迫的事吧! 我失笑地将衣服扔给床上脸色愈发苍白的容忌。他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突然将头伸出卧榻外,疯狂呕着酸水。 “怎么了?”我倾身上前,轻抚他的背。 “这衣服,有小卓的气息…”他指了指小卓刚送来的衣服,忍不住又俯身干呕着。 “幻境之中,和你身形相仿的也只有他了。他不拿自己的衣服给你,一时之间上哪儿给你找合身的衣物?” 容忌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穿上了小卓的衣服,但他似乎又闻到了些什么,仔仔细细地扯着袖子深嗅,“他身上怎么会有仙气?” 我摇了摇头,“我之前就发现他身上有若有若无的仙气,不过平素里淡到可忽略不计。会不会是,他功力大成,由仙灵进阶成上仙了?” “恐怕不是。”容忌突然凑近,将头埋在我的颈窝中深嗅,“奇怪!你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仙气!” 砰—— 今儿个真是时运不齐! 我刚插好门闩,师父竟翻窗而入。 此时,容忌整个头都埋在我的胸上,看上去十分暧昧。 “哎呀,不孝徒儿白日宣淫,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师父双手捂着眼,但指缝漏得颇宽,足够他那芝麻大点的眼睛看清一切。 容忌满头黑线,紧攥着拳头,朝着师父冷喝道,“看够了?” 师父啧啧出声,“年轻真是好啊!” 我可不想容忌和师父剑拔弩张地对上,朝师父迎上,还顺便为他倒了杯茶,“师父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你五师兄的魂魄总算是结出来了,他上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你。为师想着,你若是能去看看他,陪一陪他,他恢复地应该要快些。” 我惊喜地搂着师父的脖子,在他遍布皱纹的脸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快带我去看看五师兄!” 容忌一把将我扯入怀中,掏出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我的唇,“怎么什么都亲?” 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容忌小儿,你最好收敛收敛这一身的傲气!不然,纵使你想娶我们小七,我也不答应!”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不答应有用?”容忌挑着眉,戏谑地看向气得发颤的师父。 我推搡了一把容忌,“你少说两句!” 容忌乖乖闭了口,随即将我打横抱起,他瞥了眼我裹着厚厚鞋袜的脚,忽然低头含住了我的耳廓,“下回若是因为没穿鞋,伤了脚,看我怎么罚你!” “我的徒儿,即便犯下弥天大错,也轮不到你来责罚!”师父绕至容忌身前,余怒未消,喋喋不休地嘀咕着。 容忌随手朝他扔了一小瓷瓶,“老君新丹。” 师父忙不迭地将瓷瓶捧在手心,喜笑颜开,“有心了有心了!” 师父这么好收买的?几颗仙丹就把他开心成这样! 我满头黑线,看着师父一股脑儿吞着仙丹,颇有些心疼。倘若师父今日不来,这些仙丹肯定都是我的。 第五十二章 魂魄合一 “带路。”容忌不咸不淡地说道。 师父得了好处,自然不再端着性子。领着我们出了幻境,往离山上去。 离山荒废了许久,但此次来,却又像是回到了当初。枯黄的树起死回生,一声鸟啼响彻云霄。 闭上眼,我脑子里就是师兄们三五成群前去仙泉嬉闹的场景。 师父悠悠开口,“因为天命,必须收你这个徒儿,为师不得已下凡历了个劫。不成想,在离山的那段日子,比起在神界,更加惬意啊!” “天命么?那师父可算得出徒儿的将来?” 我信命,但更信人定胜天。因此,不论师父算不算得出来,该走的路我一样会走下去。 师父摇头,“还未可知。” 容忌忍不住插嘴,“有劳了尘大师为我看看,我和歌儿会有几个孩子?” 师父见容忌态度还算和善,也就真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看着容忌的面相。 “怎么了?”我看着师父的脸色愈发严峻,心不禁就在一块儿,难道我和容忌休不成正果? “三个,但似乎不是和小七所生啊!”师父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神情凝重。 容忌微愣,随后轻蔑笑着,“这回你肯定是算错了。我的孩子,肯定只有歌儿一个生母!” 师父淡淡而言,“但愿吧!” 大家都有意不再提及,但我心里还是生出了个疙瘩,就怕师父一语成谶,就怕有朝一日,同容忌生儿育女的人,不是我。 “歌儿,我一定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容忌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保证着。 “我心眼小得很,要是让我发现你和其他女子有染,我就将她剥皮拆骨,将你挫骨扬灰。”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容忌低头,往我额上印下浅浅一吻,如蜻蜓点水后火速地从我额上撤离。 师父指了指五师兄坟丘上的一株草,说道,“那就是你五师兄!” 我错愕地挣开容忌的怀抱,趴在坟丘上,用手指轻轻触碰着那快蔫儿了的小草。 “师父,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师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为师许久没替人造魂结魄,出了些偏差。” 我满头黑线,这还叫一些偏差?好端端一个人,被造成一株草,五师兄真是十分凄惨了! “你不用担心,我日日夜夜都有为小五浇水施肥,相信过不了许久的他就能修成人形的。”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抚慰道。 “师父!五师兄爱干净,你每天乐此不疲地给他施肥,这不存心想逼死他嘛?” 师父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原是这般!我就说他怎么一直半死不活呢!” 我小心翼翼地挖着坟丘上的土,企图将五师兄移到安全的地方。 “殿下,幽冥鬼界传来异动,顾桓魂魄被劫!”追风从天而降,心急火燎赶来。 我将五师兄捧在怀中,看向眉头紧锁的容忌,“快去吧,我必须先安置好五师兄。” “好。”容忌沉声应着,转眼就和追风赶赴幽冥鬼界。 师父瞅着血红的天幕,摇头,“恐怕来不及了!” 我疑惑不解地看向师父,“什么来不及了?” 师父接过我手中的五师兄,将他安置在小瓷瓶之中,以仙露吊着,随后便撇下我拂衣而去,“我去帮帮容忌小儿,你不要跟来。” “为什么?”我心下更为慌张,师父居然要赶去帮容忌,是不是意味着容忌有危险? 思及此,我紧跟师父身后齐齐往幽冥鬼界奔去。 傲因中途拦路,“主人,别去。” “何故?”眼下,我的耐心几近消磨殆尽。 “鬼界有很强的力量在觉醒,你不是对手!”傲因如实答道。 我抓着傲因的利爪,紧张地询问着他,“那容忌有赢的胜算吗?” 傲因沉吟,“没有。” “那,我必须要去。”我坚定了目光,将傲因推到一旁,“不要跟来,如果我死了,替我向小卓说声对不起。” 傲因并没有乖乖听话,而是跟在我身后,静默无语。 刚进入幽冥鬼界,素瑶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向我张牙舞抓而来。 丢了脑子,居然还能活? 我看着她浑浊的眼珠,一下明白,此刻她已经没了灵魂,支撑她身体的,应当是她无比强大的怨念。 “杀!杀!杀!”素瑶咧着嘴,撕裂了阻挡她前行的幽魂,朝我迎来。 “千叶冰凌!”我催发体内的灵力,身后的冰凌蓄势待发。 因近来吃了不少仙丹,灵力增长迅猛。冰凌的杀伤力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素瑶脸上满是杀戮带来的疯狂,脸色灰败,看样子,她已经被控制了? 冰凌如利刃般穿透她的身躯,在她身上留下数十个血窟窿。 身上血流汨汨,但她似乎感受不到痛意,始终扬着一手利爪,朝我扑来。 “且歌姐姐,是傀儡术,刺她眼睛!”离殇一身狼藉,从暗处跑出。 我看着面前仅一尺之遥的素瑶,扔掉了手中的冰凌,反倒是伸出自己两根手指,直戳他的瞳孔,“一步错,步步错!灰飞烟灭,也是你咎由自取!” 滋—— 这是我手指插入她眼窝所发出的声音,血浆溅了我一脸,我却无动于衷。 素瑶嘴里还发着单调的音节,“杀!杀…” 但是她的手脚已经动弹不得,我抽出深陷他眼窝的手指,在她身上蹭了蹭,随后一脚将她踹开。 她轰然倒地,化作一抔尘土。 我转过身,看向离殇,“你放了顾桓?” 离殇低下头,双手搅作一团,“我只是想潜入河底看看鬼王大人情况。但鬼王大人蛊惑我的心智,要我放了他。” “所以呢?” “我只答应他解开他手中的枷锁,并没有解开他腿上的枷锁。可素瑶突然发疯了一般潜入河底,将所有链条扯断,鬼王大人的残魄得以出逃。”离殇十分歉疚,“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容忌呢?”我揪着他的衣领,恨不得将他捏碎。 天知道逃逸后的顾桓会做出什么事! 离殇摇了摇头,“不知。” 我松开离殇,四处寻着容忌的踪迹。 忘川河没有! 轮回口没有! 我能想到的地方,全部没有他的踪迹! “容忌!师父!你们在哪儿?”我扯着嗓子不停地喊着他们。 绝望涌上了心头,万一容忌和师父双双遇难,如何是好! “跟我来!”香雪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眼前,神情急迫。 “去哪?” “再不来,他就要死了!”香雪怜一把拽住我的手,同我一同跳入无妄河。 无妄河的怨念比起忘川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挣扎着想要浮上水面,她却死死拽着我,沉入最底层的十八层地狱。 “听着,鬼王魂魄合一,无人能挡。你只能伺机行动,以你之身换容忌的命。” “算盘打得不错!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容忌?”我不无嘲讽地看向香雪怜,狠狠甩掉她的手,“容忌生,我生。容忌死,我随!” 我将香雪怜撇在身后,寻着微弱的声响寻去。 来鬼界这么多趟,还是头一次发觉有这么个无尽深渊。 如果说幽冥鬼界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那十八层地狱简直能将人逼疯。 入眼全是血淋淋一片,我走在浸满血渍的过道中,两边是血肉模糊朝我抓来的手。 他们嗷嗷地张着嘴,但因为舌头被连根拔掉,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疯狂挥着手臂,企图也将我拖入这一方令人绝望的天地。 顾桓,竟在鬼界中造了这么个炼狱! 看来,他疯魔已久。 走过冗长的过道,依旧不是终点。在我眼前,只有一条极细的链条横穿始终。 头顶上方,是带血的利刃。 脚底下方,是昂首的火龙。 这就意味着,我稍有差池,不是被火煎,就是被刀戳。 “天雷之火,烧!”我引着天雷之火,将头顶上方的利刃烧作一团灰烬。 “千叶冰凌,灭!” 顷刻间,脚底的火龙被冰凌射杀,奄奄一息沉入底部,火光寂灭。 我顺着链条飞身而过,方才上了岸,将脚落在坚实的地面上,身后的火龙猖獗再起,上方的石壁又冒出利刃。 回头一望,心有余悸。 “啊——” 耳边,传来师父的惊呼声。 我慌了神,朝着他的声音奔去。 只见,顾桓信步朝着气弱游丝的师父走来,阴翳的眼神扫过,“想帮容忌?那么你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他的手俨然成了一把剑,朝着师父胸膛扎起。 容忌飞身扑向师父,硬生生替师父挡了一剑。 “呵,铁血无情的容殿,竟会因为一个糟老头,舍身相救。” “放他走。”容忌双手抓着剑锋,血如雨柱。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走!”顾桓冷哼着,抽出了剑,用舌尖舔着剑锋。 下一瞬,他双手都变成利剑,朝着容忌的双眼扎去。 追风义无反顾地扑向容忌,而我,将他用力推向一边,自己挡在容忌身前。 利刃刺穿了我的后背,我静静趴在容忌身上,嘴角笑意微漾,“刺你的那两剑,我今天终于还清了。” “歌儿!”容忌捂住我后背的伤口,惊慌失措。 我吃力地抬眸,指尖抚过他的眉眼,“别皱眉。我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梨涡浅浅,总叫我情不自禁地沉迷其中。” 他的脸极冷极冷,语气也陡然转凉,“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就不肯在原地等我回来?” 若平时,他这么凶我,我定要跟他闹脾气。但现在,我只怕自己死了,他的脸真成了万年难融的冰山。 背上的伤口痛彻心扉,我忍着剧痛,在他脸上浅啄,“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回不来。” 第五十三章 母皇显灵(二更) 顾桓错愕地将我拎起,“你不要命了!” 我如同轻飘飘的落叶,倒在他身侧。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他?”顾桓揪着我的衣领,一只手再度化为利刃,抵在我脸上,一脸阴鹜。 我偏过头,抬起眼,定定地望向他,“咬过一口的头骨,我要。” “现在说太晚了!”顾桓将利刃,指向地上无法动弹的容忌,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容忌痛苦地看着我,哭红了眼。这应该是他头一次,陷入这种无能为力的困境吧。 真是让人心疼! 我用尽全身气力,以血肉之躯,迎上顾桓指向容忌的利刃,然后紧紧抱住顾桓,“求你,放了他。” “且儿…”顾桓喑哑了嗓子,看着贯穿我小腹的利刃,终是红了眼。 “歌儿!”容忌胸腔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回头朝着追风喊道,“带他们走!” 追风朝我噗通跪下,向我磕足了三个头,“追风欠你一份恩情!” 每一下,都掷地有声。 我已撑不了那么久,只能凭着一股意志,用双手紧紧禁锢住顾桓。 磕完头,追风起身,不顾歇斯底里狂啸着的容忌,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又将已然晕厥的师父轻轻放下在他另一边肩头。 我含笑看着追风离去,终于松开了挂在顾桓脖子上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我想起师父说的,容忌会有三个孩子,但生母不是我。 如果他真能忘掉我,和其他女人生儿育女,也好。 追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的牵挂也便可以放下了。 我落入了一个黑黢黢的洞穴,暗无边际。 浑身像被万兽踩踏过一般疼痛不已,经脉寸断。 “姐姐,你在哪儿?” 头顶上方,传来小卓的声音。 我大喜过望,难道我还没死? “小卓,你听得到吗?”我扯着嗓子喊着。 下一瞬,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住,生生拽离了这个空间。 两眼一睁,微弱的烛光跳动。 浑身上下,透着彻骨的寒凉,我一丝不挂地被扔在一块寒冰之上。 顾桓跨坐在我背后,似是在为我的后背上药。 这种姿势让我觉得十分屈辱,且十分恶心,“滚下去!” “别动。”顾桓啪得一手拍在我后背的伤口中,厉声斥责着我,“你和他做过那么多次,就不许我碰一下?” 我吃痛地闷哼着,嘴角却轻轻勾起,“是,你的触碰让我觉得很脏!” 他板着脸,从我身上跨下,将我翻了一面,用他那双阴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那我就让你从头到脚脏到连自己都恶心!” “为什么非要让我恨你?”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用不着一会儿,等你在我身下绽放,在我身下荡叫,你会求着我狠狠要你。” 他已经迷失心智,我不再浪费力气和他白费口舌,闭了眼不再言语。 他以为我是在对他妥协,伸手掐着我的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试着宠你。” “做梦!”我冷淬了他一口,旋即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散开来,刺激着我的味蕾。 “你得不到我,永远也得不到!”我低低呢喃着,任由鲜血从嘴角涌出。 顾桓止了手,一把捏住我的下颚,“你就那么厌恶我?” 他一只手伸进我的嘴里,企图不让我再去咬自己的舌头,“想自尽,没那么容易!” 我皱了眉,对着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咬下,直至他的血从我嘴角缓缓溢出,我才松了口。 他看着自己手上深可见骨的牙印,眉心微皱,“你不是跟我说过,咬过一口的头骨,你要?” 我撇过头,吃力地抬起手遮挡着胸前光裸的肌肤,一声不吭。 他一拳砸在我身侧,寒冰床上即刻出现了一个带着血迹的拳印。 “我再给你半个月时间,好好想清楚,如果你一死了之,幻境,仙界,小卓,容忌都将为你殉葬。”他额上的青筋暴起,眼珠子因暴怒转而变得赤红。 我看着他,企图用我们曾经的情谊感化他,“我还是恶鬼的时候,你不食荤腥,但每天都会想尽办法为我存着怨念。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有一个像你这样,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哥哥,该有多好。” 他猩红着眼,又一记重拳捶在我身侧,“我对你掏心掏肺,要的不是做你哥哥!” 他的表情险些失控,十分狰狞。 他背过身,调节好情绪,才开口道,“等你心心念念的容忌复原得差不多了,我再请他来一旁看着,看你怎么被我蹂躏,可好?不许寻死,不然你知道后果。” “你简直无药可救!”我躺在床上,任绝望将我笼罩。 他拂袖而去,两位鬼奴轻飘飘地进来,轻手轻脚地为我穿上衣服。 “姑娘好福气,即将成为鬼王大人的女人!” “是啊,鬼王大人魔功大成,很快就可以扫平六界!” 这年头,嫁给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也成了福气么? 我阖上眼眸,静静思索下一步该做何动作。 成功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者,倘若真的逃了,幻境要怎么办?顾桓打得过容忌和师父,端掉幻境完全不在话下。 可让我妥协,我亦做不到。 看来,眼下只能静观其变,再强大的对手,也会有致命的弱点。 “替我叫离殇过来。” 鬼奴面面相觑,不敢擅自作主。 “你们去叫吧。”香雪怜支走了鬼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这回,真要谢谢你,救了容殿。” “我救我的男人,与你何干?” 香雪怜冷笑,“很快,就不是你的男人了!” 一阵刺鼻的香气拂面,我不适地皱着眉,“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来就是告诉你,乖乖听鬼王的话,不然他一怒,容殿就岌岌可危了。” 她扭着如柳条般细软的腰肢,娉婷而去。 我这才张开嘴大口地呼吸,香雪怜身上的香味夹杂着大量的合欢香,倘若不是因为之前接触过,我恐怕早已中了这十分霸道的媚药。 不一会儿,离殇惨白着小脸飘了进来。 他看我躺在寒冰床上,动弹不得,愧疚难当。 “且歌姐姐,都怪我!”他跪在我身前,不停地抽着自己耳光。 “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双眼灼灼地盯着他,问道,“跟我说说顾桓吧!” “且歌姐姐,怎么忽然想听鬼王大人的事?” 我敛下眼中对顾桓的嫌恶,淡淡开口,“我在想,是不是多了解他一些,对他的恨意能少些。如果一直活在恨中,痛苦的终究只有我自己。” 离殇松了一口气,坐在石凳上,津津有味地为我讲述着他所认识的顾桓。 “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家奴,不小心冲撞了少主,被少主殴打致死。鬼王大人正巧路过,替我报了仇,还给我吃了一块他咬过一口的头骨。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这辈子要为鬼王大人做牛做马,肝脑涂地。”离殇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眼里星光闪烁。 顾桓还会见义勇为?我心里顿生疑惑。凭他这阴冷的性子,路见不平定然不会拔刀相助。 因而,他为离殇出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离殇的遭遇引起了他的共鸣。 我不动声色,看着离殇,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眶微红,“鬼王大人伤心的时候,总会将自己埋入河底,任由河水冲刷着身体。我时常问他,为什么自苦,他说他只是不想忘记一些回忆。” “那他没对你发过火?” 离殇思索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我总觉得鬼王大人十分孤独,想要走近他却不知道如何走近。有一回,我试着叫了他一声哥哥,他突然暴怒,扼住我的咽喉,差点将我撕碎。” 哥哥… 难道他被亲兄弟迫害过,所以才听不得离殇唤他哥哥? “滚出去。”顾桓见离殇同我相聊甚欢,面色不善。 离殇害怕地瑟缩着身子,从边上飘了出去。 “离殇是真心实意对你,你大可以对他温柔些。” “我也是真心实意对你,怎么不见你对我温柔过?”顾桓缠着纱布的手又一记重拳砸在寒冰床上,一道深深的裂纹蔓延开来。 “你爱过我吗?”我直视着他晦暗的眼神,“不敢回答了么?”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锐利,顾桓下意识地撇过头,不再看我。 “顾桓,别自欺欺人了。”我扯着他的衣袖,接着说道,“你并不爱我,你只是在嫉妒容忌,对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爱得肆无忌惮。” 顾桓的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和孤独。 他走向离寒冰床几米处的池中,将整个人浸没在池水中,久久没有动静。 “姐姐,你在哪?”小卓的声音再次萦绕在我耳际。 可我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小心翼翼结了蛛网,将自己笼罩其中。 丹田中的灵力迸发,不断地刺激着我小腹的伤口。我双手捂着小腹上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 我一咬牙,忍着疼痛,挺进梦境中。 “姐姐!”小卓朝我狂奔而来,轻轻地将我揽入怀中。 我能感受到,这个已经高我大半个头的少年紧张得浑身发颤。 “姐姐,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小卓素白的衣服被我小腹上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他低头看着我湿了一大片的衣服,抱起我往幻境之中的高台飞去。 他将我平放在母皇雕像下,命傲因将我的手脚抓牢。 我不明所以,“你要做什么?” 小卓并未答话,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眉头都不皱一下。 淅淅沥沥的血滴在母皇的雕像上,硬生生将母皇的裙摆染红。 “傲因,快阻止他,流这么多血,会死的!”我看着小卓手腕上的伤口,难过得快要窒息。 “小卓,你住手!” 我丹田一热,爆发出强大的灵力将傲因震飞老远,只是小腹上的血流淌地更加凶猛了。 我抓住小卓的手腕,撕扯着身上的布料,为他包扎着。 我一边忍着腹部的绞痛,一边训斥着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卓低着头,小声说道,“传闻以至亲的血,能唤出母皇的元神。我想将她唤出,让她将全部灵力传你…” “笨蛋!”我鼻子一酸,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只虎视眈眈盯着他,不准他再这么伤害自己。 此时,我的裙袂已经完全被猩红的鲜血浸透。不止是小腹,下身也在淌着血。这回,大概真要死了吧! 小卓抱着十分困倦的我,倚靠在母皇到雕像上,岿然不动的脸,终于显出了几分独属于少年才有的惊慌,“姐姐,只要你好起来,我再也不吃容殿的醋了。” “傻孩子,为什么要吃他的醋?我一样,一样很爱你。” 小卓的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脸,他试图擦干净我满是血渍的手,但越擦越脏。 “你不能离开我的,姐姐,你不能够…”小卓银瞳微缩,用手撼着母皇的雕像,“母皇,你睁开眼,救救姐姐…” 我吃力地抬头,仰望着母皇的脸,心里萌生了一丝歉疚。母皇故去多年,我没能照顾好自己,没能照顾好小卓,现如今还将自己弄得这么落魄,倘若母皇有知,定会痛心不已吧。 突然,我和小卓身后靠着的母皇雕像开始变软,我和小卓看着雕像的异动,震惊不已。 “我儿,受苦了!”母皇张开怀抱,将我和小卓搂入怀中。 母皇的怀抱像四月的春风,暖融融的,带着阳光的味道,温暖的不像话。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母皇第一次抱我。 但可惜的是,这也是最后一次,我能摸着身上带着热气的母皇。 她将所有的灵力注入我的体内,无比眷恋地摸着我和小卓的脸。 “母皇,可不可以,别走!”我向母皇的躯体扑去,却扑了个空。 她笑着摇头,“我对你父君说过,碧落黄泉,生死相随。” 母皇的躯体变得愈发透明,直至化为乌有。 第五十四章 顾桓身世(三更) “母皇!”我浑身一激灵,睁开了眼。 对上顾桓那张阴沉的脸,我下意识地将双手挡在小腹上,深怕他发现端倪。 他浑身上下淌着水,冰凉的手触及我的腹部,惹得我一阵震颤,“别动,出血了。” 我收回了手,不再乱动。 他皱着眉,处理着我小腹的伤口,“才包扎好,怎么又突然绷裂?” 他的脸靠我极近,我能清晰看到他耳鬓处的绒毛。 过近的距离,让我略感不适。我稍稍撇过头,无意间看到他耳后一道裂痕。 裂痕上淌着的水渍尚未干涸,裂痕两边,肤色相差甚大。 “看什么?”顾桓疑惑地盯着我,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明明还是这张脸,怎么你的性子变了这么多?” 顾桓稍有转暖的脸色一下子又沉了下来,他将沾满血污的帕子扔在地上,一脚碾过。 看他摔门而去,我这才放下心来,盘腿坐在寒冰床上,调息修炼。 母皇的灵力太过霸道,我一调息,灵力就从丹田处,鱼贯而出,在我的血脉中四处逃窜。 灵力所至之处,好似燃起燎原大火,肆虐焚烧着我的经脉。 顷刻间,经脉寸断。 无力地垂着脑袋,我朝着身后重重摔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驾驭不了母皇的灵力? 我疲惫地闭上眼,任疼痛扩散到四肢百骸。身体已经累到极限,脑子却愈发清醒。 手脚因经脉寸断动不了,我便用意念催发千叶冰凌。只愿同样霸道的千叶冰凌,能灭掉我体内的无名躁火。 冰凌如针锥刺骨,深深扎入我体内,但似乎并不能消去我体内的燥火。 该死的,我的身体已经陷入冰火两重天之中,再这么下去,定要被折磨致死。 “天雷之火!” 眼下,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破釜沉舟。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天雷之火迅速消融了深深浅浅扎在我血肉之躯上的千叶冰凌。 随后,天雷之火从千叶冰凌扎出的伤口处,往我体内流蹿。 排山倒海而入的天雷之火和我体内的无名躁火针锋相对。 极致的疼痛过后,是全无感知的麻木。滚烫的血从七窍流入,现在的我看起来,一定十分可怖。 突然,无名燥火和天雷之火剧烈撞击,我受不了它们过于强大的力量,吐出一口血。 而我体内的两股烈火,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发出喑哑的声音询问着体内的天雷之火,“怎么样了?” 轰—— 我的嘴不受控制地喷着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寒冰床灼烧殆尽。 我重重地落在一滩冷水之中,水花四溅。 体内的两股火似分不出胜负,前一刻还打得难舍难分,这一刻便团抱一起,一股脑儿钻入我的丹田之中。 断裂的经脉如枯木逢春,重新抽出新芽,我浑身上下奇痒无比。 三个时辰的折磨,终于告一段落。我从地上爬起,活络着浑身上下的筋骨,恍若重生。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着,连后背的两处剑伤,都恢复地完好如初。 可让我疑惑的是,小腹上的伤口,依旧稀稀落落淌着血。 “这么点儿小伤,应当不碍事吧!”我轻轻拍了拍小腹,自我安慰着。 勒紧了腰带,我跟没事人儿一样,蹑手蹑脚地在门口盘旋着。 透着门缝儿向外望着,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鼻而来,我皱了皱眉头,适时闭了气。 血腥气如此浓重,看来我应当还在第十八层地狱之中。 以手捂住口鼻,我悄然溜出门外,寻着出路,恰巧听到俩鬼奴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 出于好奇,我悄然跟上前,趴在假山上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话。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嘘,小声点儿!” “到底发生啥了?为何一下子死了十来个姐妹?” “鬼王大人方才浑身湿透,将自己锁在屋中,小妹一心钦慕鬼王大人,借着送衣服的由头,爬上了鬼王大人的床。鬼王震怒,当场将她撕成两瓣,还将为小妹求情的姐妹们全部处死。” “鬼王越来越可怕了!我们还是赶紧逃命吧。” “嗯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倘若能逃出去,尚还有一线生机。” …… 现在的顾桓如此可怕,竟还有人想要爬上他的床?说实话,我并不信这些生性怯懦的鬼奴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更愿意相信,是鬼奴发现了顾桓的秘密,才惨遭杀害。 思及此,我抽身撤离假山,沿着爬满青苔的壁沿,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照理说,此处空间不大,应当很轻易就能找到顾桓的屋子。 果真,没超出百步,我就摸索到了一处缝隙,缝隙中透出一丝橘黄的亮光。 将头凑上前,我眯着眼瞄着里头的光景。 顾桓坐在铜镜前,背朝着我,嘴中念念有词。我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能透过铜镜,勉强看清他的脸。 他盯着镜子,岿然不动,仿若要将镜中的自己看穿。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抬起手在他耳后根摸索着。 只见他手指轻轻一挑,伴随着如同裂帛般的撕裂声,他的脸皮竟被一下掀开。 尽管我在看到他耳后的裂缝时,就已经猜想到他带着人皮面具。 但亲眼看到他人皮面具下,半张干净半张被烧毁的脸后,我还是惊讶地差点尖叫出声。 身后有一双大手捂住我的口鼻,“嘘!” “浮尘,你怎么在这?”我被他抱着,后退了好几步。 浮尘低低说道,“快走,鬼见愁魂魄合一,势不可挡。” “什么意思?”我记得容忌说过,顾桓身上仅有二魂七魄,少了一魂。难道鬼见愁就是顾桓少的那一魂? 浮尘将我拉至假山后,警惕地看着四周,“小七,你听好了。我这些天一直在修易容术,你走后,我变幻成你的样子,还能替你争取些时间。” 我怔怔地看着浮尘,只注意到他唤我的那声“小七”。 “你叫我什么?”我抓着浮尘的胳膊,从他清朗如山中仙泉的嗓音中,我已经笃信他就是六师兄。 “糟了,有人来了!半月之后,我再来看你,到时我们按原计划行事!”浮尘遁水而去。 “六师兄,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压着声音朝着水面喊着,但水中,已无动静。 我刚转身,就对上顾桓那双阴测测的眼。 顾桓背手负立,邪魅笑着,“刚刚,看见了?” “你在说什么?”我心虚地顺下眉眼,不自觉地后退着。 “你透过铜镜看我,我也能透着铜镜看到门缝外的你。”顾桓一把撕掉了脸皮,将之轻轻扔在地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刚刚我怎么没想到,顾桓也能透过铜镜看到我! “我丑吗?”他步步逼近,半张被烧毁的脸,面容可怖。 “丑。”对峙了好一会儿,我吐出了一个字,不加修饰地显露着对他的嫌恶。 “且儿,我们谈谈。”他转过身,掩饰着眼里闪过的失落。 我紧随其后,跟着他进了他的屋子。灯光很亮,是暖暖的橘黄色。但屋子很冷,地底下冷气直冒,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想谈什么?” “谈我自己。”顾桓的手抚上他那半边被烧毁的脸,忿忿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容忌一样,也是天帝之子。只是我和他又有所不同,我见不得光,他却是被六界承认的天之骄子。” “我知道。”我点着头,接着说道,“你娘曾是仙界栖梧宫的主子,她叫沁奴。” 顾桓眼里闪过疑惑,“你怎会知道?”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叹着气,无奈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沁奴一直蓄意挑起你的恨意,将苦难强加在你身上,你信吗?” 顾桓眉宇间是淡淡的忧伤,“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惨的女子,被抛弃,被迫害,不然她也不会想不开,选择葬身火海。那把火,不止烧死了她,也烧死了我最后一丝善念。我一边来到鬼界,化名顾桓,精心经营着鬼界,想着有朝一日能为我的复仇大计派上用场。一边又忍痛剥离我最为强大的天魂,化身鬼见愁,恰逢容忌下凡历劫,我便见缝插针地去折磨他。” “你听我说,也许你娘并不是你以为得那么惨。她曾是斗姆元君的坐骑,因贪嗔被贬下凡。”我正想接着说,他却扼住我的喉咙,不让我继续。 “任谁都不能诋毁我娘,你也不行!”他看我憋得满脸通红,才悻悻收回了手。 我差点以为他要将我勒死,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即便,我没有半分胜算。 过了许久,顾桓平息了怒火,突然问我,“知道为什么我那时问你,咬过一口的头骨,你还要吗?” “你年幼时被一群男人欺凌过,潜意识里你觉得自己很脏,并因此而陷入自卑中。当时,你其实想问我的是,被人凌虐过的你,我还要不要,对么?”我轻笑着,故意将凌虐二字咬得特别重。 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你是我复仇大计中的变数。我原以为,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不曾想,你落入护城河底的那一刹,我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他吸了一口气,自嘲着,“更可悲的是,被我剥离出体外的残魂,也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鬼见愁,在多次引你入梦后,因你一句阿暖,彻底沦陷。” “可惜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我撂下一句没有温度的话,起身走出了他的屋子。 他的故事,我已无心再听下去。 走火入魔,全是他咎由自取。 第五十五章 亲我一口 之后的半个月,顾桓并未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也乐得清静。 只是许久不见容忌,不知他身体复原了没。从他有记忆以来,他还没有输得这么惨过,说实话,我委实有些担心他会一蹶不振。 思绪杂乱,我只好闭上眼眸潜心修炼。由于得了母皇的灵力,修炼起来愈发得心应手。 我的造梦术已达神阶佳境,但唤雨术一直停滞在仙阶,千叶冰凌的威力一直没有长进,陷入瓶颈之中。 多番尝试,依旧无果。 总感觉体内还有一部分力量被封存,奋力去冲撞都无法冲破禁锢。 我气馁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鬼奴叩响了门扉,并不等我答应,就推门而入。 我缓缓起身,瞧着数十个鬼奴朝我迎来,青白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怎么看怎么瘆人。 “主子安好!” 鬼奴恭恭敬敬地跪在我身前,笑意盈盈。 我掐着指头,算着日子,忽而想起顾桓说过,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考虑。 哎,不就是今天!我脸色淡然,但其实双腿已经慌得直打颤。 我看着为首的鬼奴,问道,“今日可有要紧的事?” “自然是有的!今日鬼王大人要迎娶你过门呢,这不请帖都发了数千张。” “可不是嘛!过会儿宾客就要盈门了。” 我心下发怵,虽想到了对付顾桓的法子,但总怕自己失手。毕竟,今时今日的顾桓,并不是好忽悠的,他拥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实力。 一招不慎,将是满盘皆输。 说话间,两鬼奴上前就要扒我的衣服,“主子,让我们伺候你换上喜服吧!” 我瞥了眼暗红的喜服,随手将之扫到一边,“甚丑,我不穿。” 鬼奴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鬼奴连忙捡起被我丢落在的喜服,小心翼翼捧入怀中。 “主子,我们身为下贱,本不该说这些话,但蝼蚁尚且偷生,我们也想要安安稳稳地度日。”为首的鬼奴双腿打颤,指着身后的鬼奴说道,“主子今天若是不穿喜服,我们没能完成鬼王大人下达的指令,就会被赐死。” “求主子放我们一条生路!”鬼奴们纷纷向我磕头叩首,言辞恳切。 蝼蚁尚且偷生,我又怎能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 我无奈地接过鬼奴手中暗红的嫁衣,就当这次,依旧是为容忌而穿吧。 上回,我穿嫁衣的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六师兄死了,容忌也死了。 我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希望这次我们能逢凶化吉,相安无事。 “且儿很紧张?”顾桓一身红衣,站在门口看着对着铜镜发呆的我,喑哑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一丝兴奋。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回他没有戴上人皮面具,只用细碎的头发挡着半边烧毁的脸。 “走吧。”他朝我伸出了手,心情看似不错。 “去哪儿?”我皱着眉,直接无视掉他的手,和他离得极远。 “在十八层地狱成婚太不吉利,我们回幽冥鬼界。”顾桓缩回手,走在前头。 我在他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和你成婚。” “除此之外呢?你是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借成婚的由头,准备将那些宾客一网打尽?” 顾桓阴测测地笑着,“你不是喜欢热闹?我将他们都留在鬼界陪你,好不好?” “我若说不好,你就会放了他们?”我反唇相讥,突然觉得顾桓好生虚伪。 “小歌!”墨染尘轻巧地将我拉上秃鹰背脊,双手环住我的腰身,“你瘦了!” 顾桓左手幻化成弓,朝身后拔出一只淬了毒的箭羽,对着墨染尘的眉心,射来。 “小心!”我见墨染尘毫无防备,奋力将他庞大的身躯往后按去。 他乖顺地倒在秃鹰背上,黝黑的脸泛起一丝红晕。直到毒箭掠过我的发髻,他才反应过来。 他朝着顾桓怒目而瞪,“老子当你是兄弟,你竟对老子下狠手!” “放她下来,不然别怪我手下留情!”顾桓十分易怒,手中的弓再次被拉开。 墨染尘既然不是顾桓的对手,我绝不能让他平白无辜为我丧命。 我悄然从秃鹰背后跳下,踉跄落在顾桓身边,“现在,可以放他走了?” 顾桓手中的箭还是朝着墨染尘的方向飞去。 墨染尘有所防备,勉强躲过了毒箭,但秃鹰似乎心有余悸,再不肯逗留此处,载着墨染尘展翅离去。 出了十八层地狱,那股浓重的血腥气终于消退。我大口呼吸着,正巧瞅见人群中一袭红衣的容忌。 他往常不爱穿这么艳丽的颜色,今日红衣妖娆,墨发高束,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锁着我,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四目相对,我绽开浅浅一笑,所有的担忧在此刻化为乌有。 顾桓坐在鬼王宝座上,自是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朝我抬了抬手,“过来,坐我边上。” 我始终沉浸在容忌温柔的眼神中,无法自拔,对顾桓所言置若罔闻。 “且儿,过来!”顾桓沙哑的声音响起。 许是被烈火灼伤的缘故,他的原声十分难听。在场之人纷纷止了动作,看向顾桓。 “我若不呢?” “将小卓带上来。”顾桓不疾不徐,只命鬼仆押着陷入晕厥的小卓上前。 小卓因为救我,失了很多血,万不能再生事端。 “将他放了!”我走至顾桓身前,顺了他的意,乖乖坐下。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低语,“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才是六界的主人!” 他朗声高喝,“今日请诸位前来,其一是想让你们为本王和且儿做个见证。其二,是想通知下诸位,六界正式交由本王掌管,如有不服,尽管站出来。”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 不了解顾桓实力的小仙刚踏出一步,想要同顾桓理论,就被顾桓手中的弓箭一箭穿心而死。 “啊!” “天呐,鬼王疯了!” …… 场上,有心智较为脆弱的女子被吓得失声尖叫。顾桓一声聒噪,朝着那些个女子连放四箭。 四箭穿喉,四位女子死不瞑目。 “还有谁不服?”顾桓睥睨着众生,最后将眼神停驻在容忌身上,“容殿服不服?” 容忌目光灼灼,琥珀琉璃眼在晦暗的鬼界熠熠生辉。他上前一步,摊开栖梧宫中沁奴的画像,“你娘曾是仙界栖梧宫的正主,照理说,我应当唤你一声哥哥。” 容忌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接着说道,“可惜的是,你阴毒狠绝,实在不足以服众。” 语音刚落,容忌已经蹿至身前,将我拉向身后,神阶玄火朝着顾桓的天灵盖劈去。 容忌和我至身金色光圈之中,外界的声音突然变小,但并不影响视野。 我凝萃在袖中的天雷之火蠢蠢欲动,静待着最佳的时机。 顾桓身上笼罩着一层黑色怨念,替他挡去了神界玄火的灼烧。他仰头狂笑,“你就这么点儿本事?现在轮到我出手了!” 顾桓张开双臂,一条条如同小蛇一般的黑色怨念从体内迸发而出。 蛇状怨念和顾桓一般疯狂,无差别地袭击着在场之人,道行较浅的被咬上一口即刻灰飞烟灭。 花颜醉提着一瓶雄黄酒,朝顾桓泼去,“顾兄,醒醒吧。” 顾桓被泼了一脸酒,如一同发了疯的野兽,朝着花颜醉扑去。 我跳出光圈,将花颜醉推出几米远,用天雷之火抵挡着顾桓异常凶猛的攻击。 天雷之火由于沿袭了母皇的灵力,威力大增。容忌见状,将神阶玄火同我的天雷之火合二为一。 轰—— 巨大的火球朝着顾桓奔去,瞬间将他周遭的黑色怨念的焚烧殆尽。 墨染尘趁机将砍刀劈向顾桓背脊,容忌手执斩天剑,从顾桓喉头处一路贯穿至腹部。 滋—— 利刃划破顾桓的血肉之躯,血溅三尺。 顾桓依旧一脸不屑地看着容忌,似乎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与龙同归!”容忌周遭的金色光圈寂灭,一记亮如闪电的剑法朝着顾桓劈去。 顾桓全身的怨念退散,似乎并不准备还手。我正疑惑之际,突然发觉顾桓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暗叫不好。 莫非顾桓能溅射他身上的所有伤害?如果这样,容忌岂不是岌岌可危! 眼看顾桓马上要被剑气所侵,我朝着他飞扑而去,想要将他推出。 但是剑气的强光已经将我照得透亮,我躲无可躲。 噗—— 将顾桓推倒后,背后涌来一股温热的血流。我不甚疑惑,回头却看到同样穿着女款嫁衣的浮尘,趴在我后背不停地咯着血。 “云灭!不,不不不…”我的双腿枕着他的头,脑子突然陷入一品空白。 半月前,他同我说过要幻化成我的样子,替我拖住顾桓,为我争取逃出生天的机会。 那时,我直接无视了他的提议。不成想,他终是因为救我,丢了性命。 师父风急火燎赶来,急急吼道,“我刚刚算到,沁奴自焚时,以神的名义诅咒自己的儿子,不死不灭。凡是想要杀害顾桓的,都会被反噬而死。” 顾桓啧啧出声,可怖的脸上挂着可憎的笑容,“了尘老道,你既能未卜先知,何不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 容忌歉疚地跪在六师兄身前,一言不发。 六师兄定定地望着我,像儿时那样安慰着我,他摸着我的耳朵,轻笑着,“小七,你都好几百岁了,还总爱哭鼻子。” “人人都知我最疼小师妹,但只有我心里清楚,我一点儿也不想做你师兄。重活一回,我便换了样貌换了名字再度出现在你面前。可惜啊,你又爱上了他。” 六师兄偏头看向容忌,忿忿道,“便宜你小子了!叫我一声师兄吧,从今往后可不许欺负我们小七。” 容忌动了动喉头,声音哽咽,“师兄。” 六师兄满意地转过头,像小时候那样冲着我撒娇,“亲我一口,好吗?” 我胡乱擦着脸上肆意横流的眼泪,在他额前印上深深一吻。 “小七,你可知?你像极了我年少时,在离山上看到的那轮弯月,美好地让我不敢靠近。” 六师兄缓缓闭上了眼眸,身体在顷刻间化为了尘埃,再无迹可寻。 顾桓将我拽起,揪着我的头发威胁道,“你若是不听话,不止你师兄,你所有在意的人都会因你而死。” 容忌正要出手,我随即朝他使了个眼色,不让他轻举妄动。 “真是虚伪至极!你杀戮成性,还妄想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我抬头看着顾桓,顺手取下发髻上的簪子,紧攥在手心。 花颜醉提着满满一桶雄黄酒向顾桓泼去,“我就不信,这么浓烈的雄黄酒,浸不晕你这条小黑蛇!” 我很想告诉花颜醉,顾桓不是蛇,而是条货真价实的龙,但他并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哗—— 我和顾桓被泼得浑身湿透,顾桓额上青筋暴起,松开了拽着我头发的手,转而一掌直击花颜醉胸口。 雄黄酒很烈,光是闻着身上的酒气,我我就开始头晕目眩。 不行,必须快些行动! 我趁顾桓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花颜醉身上,悄然凑到顾桓身后,用手中的簪子朝他的脖颈狠狠扎去。 他转过头,血红的眼中满是戾气。 “你就这么想杀我?”顾桓一手揪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高高扬起,随时都有可能朝我的脸颊扇来。 我已顾不得他这一掌落下是不是会毁容,手执千叶冰凌准备再往他脖颈刺去。 就在顾桓那一掌即将落在我脸上时,容忌用九节鞭缠住我的腰身,将我拽至他身后。 他接过我手中的千叶冰凌,朝着顾桓的脖颈刺去。 同时,顾桓高高扬起的手掌凝聚了雄浑的怨念,一掌击在容忌胸口。 砰—— 容忌被他击中后重重倒在地上,嘴角淌着血。 但顾桓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他浑身痉挛,全然不受意念控制。 容忌站起身,将手中残留着顾桓血迹的龙之逆鳞化为灰烬。 顾桓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嚎叫着,“不!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毁了我的逆鳞!” “从始至终,容忌就没抢过你任何东西。”天帝率着天兵天将,风尘仆仆赶至。 在确定了容忌无恙之后,他才看向伏在地上如蝼蚁一般卑微无助的顾桓,“你和沁奴一样,贪婪自私,不折手段。今日剃去逆鳞,你我再无瓜葛。” 龙失了逆鳞,还能活,只是修为尽毁,除非有其他真龙舍身赠逆鳞,不然绝无翻身的可能。 顾桓眼里的光,随着戾气一同寂灭。但他没料到,更让他绝望的,是我用蛛网,为他精心还原的一场旧梦。 第五十六章 一梦华胥 (一更) 一梦华胥,半醒醉凡尘。 拨开梦境迷雾,悬崖峭壁,乱世林立。山水泼墨,娇娥独坐水中央,抚琴浅唱。 “小心,她也是神阶造梦者。”我小声地提醒着容忌,虽然现在我们都身处于我的梦境之中,但梦中人的修为并不亚于我。 顾桓淌着水,面上带着几分欣喜,往水中央的女人奔去,“娘!” 还没等他接近,女人已经摔了琴,飞身去救摔落悬崖的男子。 男子很俊朗,眉宇之间和容忌有几分相似,想必这就是下凡历劫的天帝吧!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天帝对着沁奴千恩万谢。 “你,叫什么名字?”沁奴上下打量着天帝,用她纤白的手指挑着天帝的下巴。 “容渊。”天帝撇过头,对沁奴略带轻佻的动作不大习惯。 “沁奴。”她扭动着如同水蛇一般柔软的腰肢在天帝面前搔首弄姿,“我救你一命,你须得以身相许。” 天帝面露难色,“在下只是一介书生,配不上姑娘惊鸿之姿。况且,我已有婚约在身,万不能辜负人家姑娘。” 沁奴愠色顿生,尖利的指甲直戳天帝心口,“不知好歹。” 迷雾再起,沁奴一气之下将天帝又扔向悬崖上,任其自生自灭。天帝被悬崖的枝桠卡着,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沁奴趁着天帝酒醉,将新嫁娘曝尸荒野,杀光了新嫁娘的家人,随后移花接木,吹灭蜡烛同天帝颠倒鸾凤。 沁奴手段狠绝,我看了心生忌惮。 我和容忌尴尬地杵在门外,听着屋里头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叫,不由生出些好奇。原想凑近了看看他们如何戏耍,才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容忌却沉着脸硬将我拖入下一个场景。 旖旎春风散尽,天帝即将重列仙班。沁奴苦苦哀求天帝带她回仙界,但天帝痛恨沁奴不折手段,决绝离去。 “容渊,是你逼我的!” 沁奴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用枕头闷死,凉薄的脸上没有一丝忧伤。 待天帝回头时,只看到披头散发的沁奴抱着断了气的死婴,面容憔悴。 他不知是沁奴亲手杀了孩子,反因孩子早夭,对沁奴心生愧疚,终是将她接到仙界栖梧宫,虽不常来,但也算是厚待。 看到沁奴在栖梧宫中颐指气使,顾桓情绪异常激烈。他质问着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沁奴为了自己,竟能对亲生骨肉狠下毒手。 我看向顾桓,眼里带着一丝怜悯,“你认为,我有必要煞费苦心为你编造一个虚假的梦境?” 顾桓颓然倒地,满脸痛楚。 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沁奴之所以在万年后又怀了他,也不过是她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帝后大婚当日,沁奴要自缢在栖梧宫中。 天帝不得已,匆匆赶来看她。她却用了不入流的媚术,迷了天帝心智,缠绵整夜。 春宵梦醒,天帝怒极,再不来看她。她心生怨怼,将十月怀胎诞下的龙儿取名阿丑。 万年后,天后生子,九重天上喜气洋洋。沁奴却带着满腹的怨气牵着阿丑跳下诛仙台。 阿丑在劫难中,失去了所有。 最后,沁奴在排山倒海的恨意中将自己点燃,顾桓奋不顾身地冲到沁奴身前,抱着她的大腿,涕泗横流,“执念无果,为何你却越陷越深?” 沁奴一双水眸阴鸷,血红的指甲深嵌进顾桓血肉,“输了?废物,那就去死!” 她这是准备同归于尽?我心中警铃大作,牵着容忌往身后方向逃逸。 沁奴抬眸,将顾桓踢向一边,魔爪朝着我和容忌后颈伸来。 “怎么办,我的造梦术失控了!”多番尝试,始终无法捏碎梦境,我急得手足无措。 容忌将我护在胸口,用斩天剑将梦境劈出一个缺口,“你先出去,我去找顾桓!” “不!”我执意不肯走。 “乖,你先出去!”容忌将我推出缺口,又折返找寻顾桓。 容忌并不在意顾桓的生死,他只担心顾桓若在梦中遭受到伤害,会反噬在我这个造梦者身上。 容忌虽强大,但沁奴太过疯狂,豁出命地想要拉着容忌同归于尽。 被他推出梦境,我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比起在梦境中逃命时更加忐忑。 小腹刚刚愈合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淌着血,淅淅沥沥地滴了一地。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沁奴的哀嚎响彻整个幽冥鬼界。 随着一阵爆裂声,沁奴的哀嚎戛然而止。天帝拨开迷雾,一手扛着顾桓,一手拖着容忌逃出了梦境。 我在地上抓了把土,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正要起身走向容忌时,地转天旋,眼前漆黑一片。 “歌儿!”容忌朝我飞奔过来,将我抱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轻唤着我的名字。 宽阔的胸膛,温热的鼻息,咸湿的眼泪,我统统都能感觉到。但不管怎么使劲,都睁不开眼,开不了口,只能无力地将头靠在容忌怀中。 他的手紧紧贴在我的小腹上,手心温热,大大缓解了我的疼痛感。 可没料到的是,我身上残留的雄黄酒余味将他熏晕了。他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再度睁眼,已是三天之后。 身边,已经没了容忌。墨染尘那张脸无限放大,眨着赤红的大眼,咧着青紫的唇笑得一脸殷勤。 “我这是在哪儿?” 墨染尘搓了搓手,期待地看向我,“三天前你在幽冥鬼界突然昏迷,我也没想着有机会能带你回魔界。没想到,容忌也晕了。一时之间,你没人照顾,我就将你带了回来。” “魔界?”我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光是床幔,就挂了数十个骷髅头。但滑稽的是,骷髅头上还别着红色的头花。 “是啊。此处就是我魔界领域。”魔王扶着我下了床,眼睛瞟过我的小腹,欲言又止。 我下意识地将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伤口似乎愈合了,轻轻按压也不再疼痛。 “你想说什么?”我看向墨染尘,他这人要是有心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五十七章 仙气救鸟(二更) 墨染尘连连摇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魔医刚为你诊治过,说你腹部的伤口恢复地不错,近段时间好生修养就行。” “是吗?”我摸着小腹,并不大相信墨染尘所言。 他眼神闪躲,一看就是扯了谎。但我也无意拆穿他,兀自出了屋子,四处晃荡。 被顾桓囚禁的半个月里,除了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和腐臭味,就是漫无边际的黑。现在逃出生天,虽没有容忌在侧,但依旧衍生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小娘子安好!” 两排黑压压的乌鸦煽动着翅膀,异口同声地飞至我面前,向我问安。 “鸦鸦们好…”我摸了摸乌鸦乌黑锃亮的小脑袋,没想到素来被视为不祥之鸟的乌鸦也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小歌,以后你就是魔界的主子了!”墨染尘站在我身侧,指着魔界的大好河山,最后又指了指他自己,“我也愿做你的仆人,一生忠坚,唯你命是从。” “这样不太好吧?”我转过头,回避着魔王过于殷切的眼神。 墨染尘忽然抓起我的手,放置在他胸口上,“小歌,你感受到了吗?我的心正在为你而动。” 我悻悻地收回手,“墨兄,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 “别说了好吗?就当是陪我一会儿!”墨染尘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往下说。 他拉着我,踏着黑云往城下飞去,“我在魔界设了十八道屏障,他想要闯进应当还需几日。” “你!你这么为难他,万一他不来了怎么办?” 事实上我并不担心他会不来,只是担忧容忌为闯魔界再挂彩。 墨染尘嘟着青紫的唇,不满地嘟囔着,“他不来了,我娶你啊!我这不是怕他对你不是真心,才设了十八道屏障考验他嘛!” 我正想央求墨染尘带我看看,容忌闯过几道屏障。耳道里,突然传来翅膀煽动的细碎声音,我惊喜地瞪大了眼,难道是绿莺苏醒了? 顷刻间,一团绿茸茸的东西冲出我的耳道,轻飘飘地如一团棉花悄然落到地上,尘土微扬。 “绿莺!”我趴在地上,用手指戳着它绿油油的小身子。 墨染尘也跪在地上,用手肘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绿莺刚刚冒出一个尖儿的小脑袋。 “痛!”绿莺的脑袋被整个按进身体里,就一张尖尖的嘴露在外面,不停地鬼哭狼嚎着。 我将它捧在手心,正想帮它拔出命途多舛的小脑袋,墨染尘的秃鹰利爪一缩,鹰羽一提,鹰眼一凛,鹰嘴一伸,成功地含住绿莺的小嘴儿,将它叼至半空中。 “墨兄,你这鹰食肉吗?” “食色。”墨染尘爽朗大笑,拍着我的肩膀竟笑出了两行眼泪,“你说我这当主子的还孤家寡人一个,我的鹰啊,居然就一吻定情了!” 我看绿莺明明是在垂死挣扎,怎么到墨染尘口中,就成了一吻定情了?我悄悄拾起一块小石子儿往秃鹰的尖嘴上一掷,它吃痛松了口,绿莺这才顺利地落入我的掌心。 绿莺被秃鹰弄得浑身口水,我有些嫌弃地用帕子替它擦拭着黏成条状的羽毛,最后朝它湿漉漉的脑袋轻轻呵着气儿,耐心地打理着它的一头杂毛。 正在我朝它吹了三口气之后,绿莺的身体突然烫得惊人。它从我的掌心滚落在地,一刻不停地打着滚儿。 “它要得成仙身了!小歌,你朝它吹的是哪门子仙气,竟这么厉害!?” “哈?”我对着墨染尘的脸,吹了一口气,问道,“我的仙气这么厉害了?可我到现在还只是个仙灵啊,容忌都说察觉不到我身上有一星半点儿的仙气。” 墨染尘飘飘然地闭上眼睛,陶醉地哼哼起来,“好舒服……” 我满头黑线,原本就知墨染尘放浪形骸,但并不知他竟能放荡如斯。 此时,绿莺羽毛落尽,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着绿衣,容貌清丽的少女。 “绿莺?”我失声惊呼。 绿莺还未习惯用双腿走路,提着臀部一蹦一跳朝我扑来,“主人!绿莺好想你~” 她捧着我的脸吧唧吧唧一顿狂亲,“主人你真厉害!几口仙气就将我吹活了!” 我惊奇地摸着绿莺光滑的肌肤,“不错不错!皮相标致,骨肉匀称,随我,随我!” 许是当久了鸟,绿莺始终无法聚焦在一个点上,看着我的时候,眼仁分别往两边靠,稍稍给她清丽的容貌添了几分滑稽之色。斗鸡眼儿倒是一抓一大把,但像她这样,眼珠儿外眼尾靠的眼睛,我还是头一遭见。 秃鹰双眼发直地瞅着绿莺,想必是一见倾心了。 “你这又老又笨的鹰,看什么看?”绿莺双手叉腰,俨然一副泼辣小娘子的模样。 “你好看!”秃鹰由衷地赞美着,眼神里的痴狂被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原本目中无人的鹰突然变得谦和许多。 墨染尘悄然站到我边上,颇有些艳羡地感慨道,“你的绿鸟和我的秃鹰还挺般配,倘若我们能如他们一样,双宿双栖,该有多好!” 他将一个黑色的令牌塞入我手中,看向我的时候还会紧张地咽口水,“小歌,这是我魔界八十万大军的军令,你且收好。” 我吃惊地盯着手中的令牌,如烫手山芋般又重新塞入魔王怀中,“我要你八十万大军作甚?” 他呵呵笑着,“我心爱的女人,绝不能被人欺负!手握大军,不论你身处何地,都能横着走。” “墨染尘,令牌你自己收好。放眼六界,敢欺负我的人寥寥无几,况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我辗转又将令牌还给魔王,他的情,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怎么能再受他的恩惠! 墨染尘瘪着嘴,心情极度郁闷,“小歌,你没把我当自己人!” 瞅他倔强的样子,应当不大好哄。但我也不能因此妥协,心安理得地收下贵重无比的魔军令牌。 既然不好哄,那索性就晾他一会儿得了。我撇下墨染尘,带着叽叽喳喳的绿莺,在偌大的魔界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主人,你在找什么?” “不知道容忌已经闯过多少道屏障了。他原本就负了伤,不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魔界,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我悠悠叹着气,其实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容忌,心里就已经空落落的,像是没沾到血,特别难受。 绿莺滴溜溜转着的眼珠显出几分灵气,“主人,你没发现魔王没跟我们过来吗?他那么喜欢你,没缠着你肯定是去处理要紧的事了。对他而言,比你更要紧的事,应该只有刁难太子殿下这一桩了吧?” “咦,你似乎机灵不少呢!”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往外翻着的眼珠子可爱至极。 第五十八章 还疼不疼 “鸦鸦!你可知魔王去哪了?”我朝着木栅栏上慵懒的乌鸦挥着手。 “黑风寨。”乌鸦徐徐开口,“小娘子若不嫌弃,我可载你们一程。” “有劳鸦鸦了!”我欣喜地爬上这只硕大的乌鸦,抱着它的脖颈,缕着他乌黑发亮的毛发。而绿莺惧高,又缩成小绿鸟的模样,钻进我的胸口,只探出小小的绿脑袋。 绿莺在我衣襟里来回打滚,忿忿不平地嘀咕着,“主人!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你都背着我做了些啥?胸都比之前大了不少,快挤得我喘不过气了!” “当真?”我双手掂量着自己的胸,皱了皱眉头,和香雪怜比起来似乎还差了点! 此时,乌鸦已经徐徐降落,将我安稳放置地面,颇为谦和地鞠了一躬,这才展翅飞离。 “啧啧,不得不说,墨染尘的确将魔界打理地井井有条,就连一只乌鸦都如此优秀。”我由衷地赞叹道。 不成想,身后传来追风的声音,“属下认为,对于殿下之外的其他男子,还是不要有过多的溢美之词为好。” “哈?”我转身,吃惊地望着追风,“追风你都到这儿了,那容忌呢?他该不会还没闯过十八道屏障吧?” 追风点头,指了指城下被乌鸦啄得衣衫褴褛的容忌,“魔王要求殿下不得用修为,不得用仙法,徒手闯十八道屏障,自然慢些。” 绿莺顺着我的衣襟爬出,又变成盈盈少女的模样。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追风身侧的黑龙,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对着黑龙勾了勾手指,“还认得我是谁嘛?” 黑龙噗嗤一声笑出,“小绿鸟,你化作灰我也认得。” “呸呸呸!没事干嘛诅咒我化作灰?难不成你是嫉妒我修成这么美的仙身?” 黑龙半阖着眼,昏昏欲睡,“身型尚可,眼睛丑绝人寰。” “嘴巴这么毒,难怪年纪大把还孤苦一人!”绿莺气急,对着黑龙拳打脚踢,“我这不是不适应嘛!等我适应了,你千万别被我水汪汪的眼睛迷倒!” …… 黑龙一旦碰上绿莺,像是被激起了无穷的斗志,一改高傲清冷的性子,乐此不疲地同绿莺打闹着。 我暧昧的眼光在他们之间游移,不知道一只黑龙和一只绿鸟,能生出个什么玩意儿?鸟头龙身的怪物?我摇了摇头,赶紧否了这想法,这也太惊悚了。 我收回眼神,再度看着城门下的容忌。此刻,他一身白衣已经破烂不堪,他洁癖那么严重,现在一定不好过吧! 墨染尘在他和容忌间设了一个结界,隔绝了声音。我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听着,还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听到。 看着结界里头,容忌眉头深锁的样子,我愈发觉得不对劲。双手撑在城墙上,轻轻一跃跳下了城墙。 尚未着地,容忌已经将我稳稳地抱在怀中。 “歌儿……” 容忌将我的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口,我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他此刻是喜悦还是忧伤,只能感觉到他胸腔在剧烈地震颤着。 “我快要憋死了!”过了许久,等容忌情绪没这么激动,我才试图从他怀中钻出。 看他神情凝重,我不明所以,捏着他的脸颊,问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的脸又消减了不少,黑黑的眼眶看上去十分憔悴,而那双琉璃般好看的眼睛,透着一股无法名状的忧伤,更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不满地看着他,“见到我不开心吗?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刚死了媳妇!” “不许胡说!”容忌将我紧紧揉进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似乎还不客气地将他头部的重量全然压在我头顶上。 他的手在我背脊上摸索着,“疼吗?” “不疼了。小卓以自己的血祭母皇的石像,引出母皇元神,将所有的修为都传授予我,背后的伤早就不药而愈了。” “你有爱你如生命的弟弟,我应当高兴才对。可我,却狭隘地同他争风吃醋。” 容忌将手轻轻放在我的小腹上,一股热流隔着薄薄的衣料,渗透进来,“这里,疼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小腹,长长的睫毛往下耷拉着,少了往日的寡淡,倒是显出几分岁月静好。 我如痴如醉地瞅着他,不经意间又晃了神。 容忌见我半天没回答,又问了一遍,“还疼不疼?” 我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摇头道,“不疼了,就是留下了一条可怖的伤疤,也不知道顾桓的手怎么这么毒,我这强大的愈合力都没能将伤疤抹平。” “我看看。” 我看着周遭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咽了咽口水,“人这么多,不方便吧?” “走,我带你出去。”容忌抱着我,腾空而起。 墨染尘站在城门口,喊道,“你最好记住今日的承诺。倘若让老子发现,你对小歌不好,老子的八十万大军一定踏平仙界!” 我回头时,墨染尘已经转过了身,宽厚的背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出几分苍凉。 “你刚刚承诺了什么?难道你和墨染尘之间,也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容忌无奈,“你又在想什么?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知容忌有意回避着我的问题,但在我看来,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他若是有一二个秘密,那就让他藏着掖着吧,改日灌他一杯酒,还怕他不说! 我见容忌急着将我拐上九重天,身体虽已痊愈但始终不大舒爽,做不得某些事儿,也并不想让他看到我小腹的疤痕。 “容忌,陪我去一趟离山。” 他歉疚地看着我手中紧攥的锦囊,“若不是我,师兄不会死。” “师兄短暂的欢愉,全部留在了离山。我们将他安置回故土,也许明年春来时,他就抽出新芽了呢?即便如五师兄那样,变成一株小草,但起码,也是个念想不是?” 容忌颔首,“是,等明年春来时,我们再上离山,也许他就活了。” 但愿如此吧!多年前,师父说我是天煞孤星,我不信命。 但现在,我却十分害怕再听天煞孤星四个字。 第五十九章当做化肥(二更) 离山上,白雪皑皑,寒意料峭,应当是已入寒冬。 容忌硬要从山脚下一步一步往上走,因为他说,踏着雪一路走下去,等到山顶,就可以一直到白头了。 我不由浑身一震恶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长着一张冰山脸的容忌也会满嘴情话,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手心温热,将我冰凉的手包裹其中。但没走一会儿,我还是觉得喘不上气,直接趴在他的背上,要他背我。 容忌背着我,走得极慢。我们身边陆陆续续走过许多人,似乎都在往山上赶。 “什么时候,离山这么热闹了?” “姑娘你还不知道吧?当今皇上在离山上修了一处圣女庙,据说是有求必应,灵验得很!” 当今的皇上照理说,应当是我二师兄云阙才是。那他该不会是为我修建的圣女庙吧?虽然我不明白他的意图,但倘若我能被黎民百姓供奉着,那也是无上的殊荣了。毕竟,连容忌,这个为六界安宁立下汗马功劳的战神也没有自己的庙宇。 我兴奋地拍着容忌的屁股,喊着,“快些走,快些走!我有预感,我要有自己的圣女庙啦!” 容忌耳根通红,不满地抗议着,“爪子挪开,胆肥了?” “不敢不敢。”我讪讪地收回手,用舌尖勾勒着他耳廓的形状,粉粉的,如雪中寒梅,十分诱人。 好不容易登上山顶,师父和二师兄老早就在一片坟丘上悠闲地下着棋。 师父眯着眼看着我和容忌款步走来,乐不可支,“阙啊,你看我们小七,没个正经,跟狗一样,把太子殿下当成骨头一样舔得不亦乐乎。” 容忌“咚”地一声将我放下,傲娇地仰起头,仿若刚刚任劳任怨背我上山的人不是他一般。 云阙回眸,眼里是久经风雨之后的淡然。 他朝我招手,“小七,我为你修建的圣女庙,你可还满意?” 我点了点头,并不想过多地同二师兄接触,转而跑进圣女庙,观瞻着庙里头的光景。庙中央是我的石像,雕琢地倒是栩栩如生,只是这表情颇为狰狞,龇牙咧嘴的,笑得像个傻子! 我不太满意地摇着头,正想爬上去自己修改修改,突然瞥见桌上的贡品,我简直骄傲坏了。 我顺手拿了两个果子,一个叼在嘴里,一个丢给容忌,“尽管吃,我养你!” 正在上香的两位女子惊讶地看着我,一手夺下我手中的果子,气愤地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抢圣女的贡品吃!” 我一阵尴尬,拉着容忌就往外头逃,“看来,以后吃自己的贡品,还得挑在深更半夜来!” 庙外的坟丘上,二师兄因赢了几盘棋,意气风发。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芝麻大点的眼睛睁到极限,终于不是一副睡不醒的姿态。 他伸手指了指容忌,“你陪我下盘棋!” 容忌板着脸,似乎听不惯师父命令的口吻。就在我以为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竟朝师父走去,顺从地坐到师父对面,任由师父怎么悔棋,都耐着性子陪他坐了大半天。 容忌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我托着下巴在一旁看得昏昏欲睡。 “不对,我不走这!”师父第无数次想要悔棋,又捻着兰花指收起刚下的棋子。 我不耐烦地按住他的手,“师父你可别胡闹了!一盘棋,悔棋七十八次,还赢不了,真真丢人!” “歌儿,不许对师父无礼。”容忌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他对师父的态度,竟比对我还要好。 这什么情况?我有点懵地点了点头,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小七,你去为师房中,将师父枕下的瓷瓶取来。”师父赢了一盘棋,眉开眼笑,倒使唤起我来了。 师父应当是想支走我,和容忌说些什么不能让我听见的秘密吧!怎么墨染尘和容忌有秘密,师父也鬼鬼祟祟的? 我去取了瓷瓶,匆匆赶来,躲在树后偷听着师父和容忌的对话。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容忌忽然抓着师父的手,言辞恳切。 师父叹着气,“要是有办法,我会不用?” 随后,他们两人陷入一阵沉默。我等了好一会儿,他们都不再开口。就凭他们那模棱两可的两句话,天知道他们卖什么关子。 “师父,你要的瓷瓶。”我将瓷瓶递给师父,问道,“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锦囊拿来。”师父接过我手中的锦囊,将融有六师兄残魄的土壤尽数倒入瓷瓶中,“为师已经无计可施了,如果小六能活,等小五结成人形,小六就该萌发新芽了。” 他这一番话,似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但我瞥着容忌凝重的脸色,便知他和师父谈论的并不是此事。 闷闷不乐下了山,容忌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低头捂着小腹,心下思忖着,难不成是因为这道伤口?可是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要说会危及性命,应当说不通。 容忌紧张地绕道我面前,掰开我的手,摸着我的小腹,“是不是又疼了?” “不疼。” “哥哥,我找不到娘亲了!呜呜呜……”半山腰上,忽然冒出一个形容尚小的女娃,带着奶音哭得伤心。 容忌顺手将她抱起,为她擦去眼泪,脸上似乎还闪现了一丝难有的笑容。容忌似乎很喜欢孩子。在他的梦境中,就曾出现过两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娃。 我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肚子,莫不是我再也生不出孩子?师父曾替容忌算过,他会有三个孩子,但生母均不是我。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路上,我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是不是生气了?我只是看那女娃找不到娘有些可怜才抱的她。”容忌在将女娃交由她娘后,一路紧赶慢赶,跟在我身后,不停地解释着。 “墨染尘是不是跟你说,我腹部的伤虽愈合,可从今往后再生不出孩子?”我停下脚步,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出口。虽然我从未想过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但不能生却让我十分难过。 “哪有的事?”容忌又轻轻将我抱起,“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点也不喜欢孩子,太过聒噪。” “你骗人。” 容忌矢口否认,“我对天发誓,今日所说绝无虚言……” 我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唇,“别说了。以后不许抱其他人,女娃也不行。” “好。”容忌软软地应了一声,绵绵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瓣,微痒。 “以后不许骗我。” 他低低地应着,将我哄上了九重天。 第六十章 唱首小曲(三更) “容忌,我不舒服,你可别乱来。”我抱着他的脖子,眼看他又将我拐进他的寝殿,“且试天下”四个大字印入眼帘。 他低头浅尝着我的唇,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上回我跟你怎么说的,嗯?” “哪,哪回?”我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 他叹了口气,将我放在卧榻之上,“让我看看你又给自己整出多少伤口,这次不给你点教训,就怕你下次又犯。” 我局促地将他推开,深怕他看到我腹部的伤口。双手抱膝,我将头缩进膝盖中,“你走,让我静一静。” “怎么的呢?”他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我撇过头,自顾自地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难过之中,无法自拔。 容忌抚摸着我的头,像哄小孩一样,将我揽入怀中,“我给你唱首小曲儿吧!天上地下,你是第一个听我唱小曲儿的人,应当要感到荣幸。” “那就来两句?”我歪着头看他,并不相信他会唱。 容忌悄然放下床幔,长长的睫毛轻颤,似是不知怎么开口。 我光看他紧张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儿,“你要是觉得为难就别唱了。” 他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低低的嗓音,流畅的声线意外有些好听。 “一杯伤心酒,两滴相思泪。到如今,菱花镜里空憔悴。莫问当年朱颜戴绿翠,只怨谁,错把鸳鸯配……” “我记得这是六师兄化身浮尘混入勾栏院时唱的小曲儿,你怎么也会?” 容忌勾起唇角,脸颊上微微漾起两个梨涡,“你喜欢听,我自然要学。” 我捏了捏他粉嫩的唇,“乖乖,你这样子真迷人。” “所以,歌儿现在想要我吗?”容忌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他的心和我的心一般,跳得很快。 我收回手,又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我好困,让我睡会好吗?” “好。”他捧着我的脸,在额上印上深深一吻,“我就这样抱着你,你睡吧。” 他为我盖上被褥,让我枕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牢牢地禁锢着我的腰,叫我动弹不得。 他的气息弥散在鼻尖,我原本只是在假寐,但没过多久,就彻底沦陷在他的怀里,睡死了。 忽然之间,容忌滑腻腻的舌头溜入我的嘴中,席卷着我口中的津液,温柔地同我的舌头缱绻缠绕。 我身体早已习惯了他,因为他的深吻,显出些许亢奋。他轻手轻脚地解开我的衣裳,隔着薄薄的肚兜,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床幔之间。 他的手指轻飘飘落在我的身上,如羽毛般挠得我浑身痒痒。 我拍掉了他愈发不安分的手,从他怀中钻出,在卧榻上找了处平坦的位置,趴着继续睡。 “呵!” 睡梦之中,我仿若听到他的轻笑,由此我梦见了他总是让我沉醉其中的笑靥,梨涡浅浅,巧笑嫣然。 他温热的胸膛贴在我的背上,将我冰凉的身体彻底点燃。我全身紧绷如开弓之弦,似是在渴望着什么,又别扭地压抑着嗓子,怕靡靡之音溢出唇瓣。 他的唇掠过我的蝴蝶骨,一遍遍在背脊处蹭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绕过我小腹上的伤口,将我翻转过来,“歌儿近日又丰腴了不少…” “容忌,你别,别乱来。”我身上酥酥麻麻的,十分难受。 他并没有收敛的意思,湿润的唇流连在我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化为无数的吻,密密麻麻落在我小腹的伤痕之上。 我突然睁开眼,下意识地挡着他的唇,“别看。” “当时,一定很疼吧!” 我一手扯过被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都过去了。” 他将我从被褥中捞出,倾身而上,颇具惩罚意味地咬着我的唇,“为什么不让我看?是怕我会嫌弃?” “又不好看,为什么要看?”我的声音有些发颤,眼里蓄满了泪水。 “笨蛋!怎么会不好看?你好看死了,我怎么爱你都爱不够。”容忌突然发力,忿忿地训斥着我,“下次再不让我看,你估计要大半年下不了床了。” “嗯…”我不小心溢出一声轻哼,羞得满脸通红。 “应大声点,下次还敢不敢?” 我一边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一边又十分享受这种濒临崩溃的欢乐。 他突然抬起头,撑着手肘盯着我的脸,“还想睡吗?如果还想睡,就安安静静休息会。” “你!”我咬着唇,浑身不得劲儿,身上犹如蝼蚁啃噬,一阵痒一阵酥麻。 “笨蛋!明明也很想要我,就是不肯承认。”容忌脸上氲着一层薄怒,眼里的宠溺却只增不减。 因此处是九重天上,我咬着唇唯恐发出些暧昧之音,落人口舌。 就这么折腾了一整个晚上,我汗涔涔地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抱着我,跨入了浴池。清晨第一缕晨曦洒在静静的水面上,温泉水暖,将我和容忌笼罩其中。 “殿下!天后在前殿等着你呢!”若雪推门而入,四处张望着,正巧看到浮出水面的我,惊得连连退出房门,“打扰了打扰了!” “怎么办!你快将我藏起来,被你母后撞见我在此,多丢人啊!”我瞬间清醒,钻入容忌怀中却发现躲无可躲。 容忌低咒了一声,把我从池里捞出,轻放卧榻之中,替我掖好被角,“乖,等我一会儿。” 我点了点头,隔着厚重的床幔,眼睁睁看着浑身湿淋淋的容忌走出屋子,又不好开口唤他回来换身干净的衣服。 我双腿酸得下不了床,只能将头深深埋入被褥之中,任由屋外头怎么闹腾,都装作没听见。 只是,屋外仙娥几乎是贴在门口叫嚷着,我不想听也不得不听。 “鬼界巫女昨日求见天后,今日天后就来找殿下,该不会是让殿下娶她吧?” “殿下昨夜不还抱着幻境那位,奋战整夜?” “男人嘛,哪还会嫌女人多?幻境那位美则美矣,太凶了些!倒是鬼界巫女,身材了得,人也温温柔柔,看起来好相处些。” 第六十一章 夜探花宫(一更) 外头的仙娥是故意说给我听话的吧! 不过她们究竟是被香雪怜收买的,还是被百花仙子又或是其他对容忌心生爱慕的女子所收买的,我就无从辨别了。 “真真是个不省心的!竟给我惹了这么多烂桃花回来!”我咕哝着,只觉一阵头疼。 “嗯?”容忌掀开被褥,发现我依旧未着寸缕躺在床上,眼神深了深,“歌儿还想继续?” “混蛋!我腿酸得很,动一下都痛。” “让我看看,是不是哪里伤着了?”容忌俯下身,琉璃珠般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从他瞳仁中能清晰地瞧见自己,不觉红了脸,“你别乱看!我动不了,快帮我把衣服穿起来,这样光裸着,太没安全感了。” “好。”容忌应着,扯了条缎带遮住眼睛,“等着,我帮你穿。” 我一阵无语,他蒙上眼睛,还怎么给我穿衣服啊! “歌儿,你身体比你诚实多了。”他吟吟笑着,指尖所触之处,如星火燎原,灼烧着我的身体。 我满头黑线,“你走,叫若雪进来帮我穿吧。” 他见我动怒,这才安分下来,三两下为我穿戴整齐。 “刚刚,天后找你,是因为香雪怜?” 容忌摘下了蒙在脸上的缎带,沉声道,“无非就是些流言蜚语,不听也罢。” 能闹到天后这,恐怕不是一般的流言蜚语了。等容忌出门为我传膳,我又唤来和黑龙闹得不可开交的绿莺,细细询问道,“你可知,昨儿个香雪怜都跟天后说了些什么?” 绿莺激动地点着头,义愤填膺地拍着大腿,“主人你不知道,那个浑身一股狐骚味儿的女人,竟造谣你在被鬼王软禁期间,沦为他的禁脔,夜夜笙歌夜夜醉。” “不仅如此,百花仙子也向天后告状,说主人你一身狐媚之术,迷得殿下魂不守舍。”绿莺愤愤不平说道,“要是我打得过她,肯定撕烂她的嘴!” 我怒极反笑,“平时随她们说我倒是不介意,但她们跑天后跟前造谣,是可忍孰不可忍。” “绿莺,你先出去。”容忌端着药膳走进,一脸冰冷全然没有晨起时春风拂面的模样。 “听到我要对付香雪怜,舍不得了?”我心中始终忌惮他对香雪怜非比寻常的态度。 他叹着气,解释道,“你不是嫌我桃花泛滥到处惹事嘛?我这会子哪里敢在人前笑!” “张嘴。”容忌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送。 我尝了一口,差点儿没吐出来,“好苦!我不吃。” 他舀起一勺,尝了尝味道,随即放下药膳,“胡说,明明很甜。” “你那么在乎香雪怜,不舍得我动她一分一毫,我心里苦。”我撇着嘴,心里头总觉不舒服。 容忌显出几分开心,“吃醋了?” 想我堂堂幻境圣女,爱慕者趋之若鹜,还需要吃别人的醋? 我摇摇头,矢口否认,“才没吃醋!我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今天你要是不交代清楚你和香雪怜的关系,这个坎儿还真就过不去了!” “父皇母后因她救过我一命,对她礼遇有加。”容忌徐徐开口,紧张地看着我的脸色,深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又惹得我不快。 “你对她,就没有什么旁的想法?” “没有。”他回答地坚定又干脆。 “那她们造谣我,你就听之任之?”我越想越气,“你可以无所谓,但是不能阻碍我收拾她们。倘若你强加干涉,那我就!” 容忌喝了一大口药膳,倾身上前噙住我的唇,甜腻的汤汁从他的唇渡向我的嘴,我睁着眼看着他微翘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心跳如鼓。 “你别妄想用美男计诱惑我!”我用手背擦拭着唇角的汤汁,心里的气不自觉消了大半。 容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附在我耳边,低声轻语,“我怎会任由她们污言秽语污蔑你?今晚子时,随我去百花宫一探究竟。” 子时一到,我换上一身黑衣磨拳霍霍,随着容忌悄然溜进百花宫。 百花宫里,奇花异卉,摆放的位置十分讲究。 “小心!”容忌扶着我的腰,将我即将触及到牡丹花的裙摆斩落。 下一瞬,被他斩落的裙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四分五裂。我拽着容忌的衣角,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她布的什么阵,这么厉害?”我心有余悸地望着那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牡丹花,困惑地问着容忌。 容忌沉吟,“天罡地煞阵。她曾以九曲连环阵击溃妖邪,救了百位花仙,这才获封的百花仙子。” 原来是仙界的功臣,怪不得众仙对百花仙子都礼遇有加。只是仙界歌舞升平,百花宫中设这么多阵法不是多此一举? 走进前厅,八个方位各有一面鼓,加之脚下和头顶的两面,恰好是十面鼓。 “十面埋伏阵。”容忌心生疑虑,“此阵法失传已久,就凭一个仙阶的布阵者,还原起来应当十分费力。” 我盯着各个方位上的圆鼓,上头镶嵌着蓝白花纹,所绘的图案奇形异状,应当是些远古的字符。但奇怪的是,我从未接触过这些,脑子里却闪现过这些字符的含义。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容忌似乎也未找到破解阵法的关键之处,“每面鼓上都有一个远古字符,应当是预示着每个方向的凶险程度。但我并不能完全破解这些字符,一时半会怕是出不去了。” 连容忌都不能破解的字符,为什么我看得懂?! 双眼一一扫过各个方位的字符,片刻时间,我对于十面埋伏阵的布局就了解得七七八八,“头顶会触发飞箭;脚下会触发万条毒蛇;东南西北方位分别是风火雷电;东南方位有奇兽;西南方位有邪气;西北方位是死门;东北方位是生门。” 我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朝着东北方位的那面鼓轻轻一掷,鼓声嗡嗡。随即,十面鼓同时爆裂,但好在声音不大,并没有惊动百花宫里的仙娥。 “你怎么知道这些字符的含义?”容忌牵着我的手,往东北方向走去。 “我之前确实从未接触过。会不会是母皇知道这些字符的含义,她在渡我灵力的时候,将这些记忆也全渡给了我?”我思索着,眼下合理的解释应该只有这一种了。 容忌将我拉入一间屋子,用手堵住了我的嘴,“有人!” 我眯着眼,透过门缝瞧着外头的仙娥,长相倒是平平无奇,但体态让人过目难忘。 天鹅般的肩颈下是瘦削的手臂,身型流畅,动作干练,这和九重天上娇娇弱弱的仙娥相差甚远。 她朝着前厅飞奔而去,很显然是发现有人破了十面埋伏阵。 “先别出去,她很快就会折返。”容忌将我藏在屏风后,嘱咐道,“我出去看看,你别出来。百花宫藏龙卧虎,机关重重,万万不得擅自行动。” 待容忌出了屋子,我才从屏风后走出。 嵌入壁体的夜明珠散发着莹白的微光,为整间屋子渡上了一层白霜。 蓝白色的屏风上也刻着一些字符,我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意思,只能多看几眼,将这些字符牢记,等闲下来时再作细想。 这屋子空空荡荡,除却蓝白色的屏风,只剩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床上垂坠着蓝白色的流苏,倒也雅致。 “什么人?”一声凌厉的女声传来。 方才那天鹅肩颈的仙娥在门口低喝着,即将推门而入。 屏风后极易被发现,床上更加藏不得人。 哐啷—— 就在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我刚飞上梁,双手紧抱房梁大气都不敢出。 她看起来太过机敏,似乎是经过长期训练的。 她扫视着四周,一脚踹翻了屏风,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又走向床榻,指尖轻触床面,呢喃着,“难道是我的直觉出错了?” 我闭着气,眼看着她就要走出屋子,紧绷的神经稍有松懈。不成想,极度敏锐的她又折返回来。她蹲下身嗅了嗅被她踢翻的屏风,“是个女人。” 此刻我正在她头顶上方,只要她稍一抬头,我就躲无可躲。虽然她未必是我的对手,但这毕竟是百花宫,倘若在此被人发现,肯定会给容忌惹上不小的麻烦。 好在她并未抬头,而是冲着床榻而去。她轻轻一拉蓝色的流苏,床板吱呀一声,立了起来。 我捂着嘴,屏息凝视着,床板下似乎有个暗道。 仙娥从床榻上翻身而下后,床板又恢复如初。 “歌儿?”容忌推门而入,轻声叫唤着。 我从房梁上飞下,拉着他指着床板说道,“这里有个暗道,刚刚那个天鹅肩颈的仙娥就是从这跳入的。” 容忌揽着我,将我带出了屋子,随后小心翼翼关上门。 “百花宫竟能在我眼皮底下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中定有猫腻。”容忌沉眸,“她应当还在暗道之中,我们先去西厢房看看,似乎藏有猛兽。” 站在西厢房外,光听着里头的嘶吼,就觉得十分瘆人。出于好奇,我还是压下了心里头的恐惧将脸贴在雕花木窗上,戳破积了层灰的窗布,凑近看着里头的光景。 第六十二章 爱慕师兄(二更) 可怕的是,屋子里头,也有一只矍铄的眼睛,正透过被我戳破的窗布,一眨不眨地瞪着我。眼睛极大,跟傲因的有的一拼,但眼神里充斥着戾气,显然这只眼睛的主人并非善茬。 我未料到屋子里头的猛兽会有这样的举动,惊慌地后退了一步,撞在容忌怀里。 “怎么了?”容忌担忧地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里头巨硕如鼓的眼睛有些瘆人。” 容忌看向廊道尽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有人来了,我们先回吧!” 我点了点头,随着容忌,准备从后门溜出。 戒备森严的百花宫,后门虽无一兵一卒看守,但我和容忌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门口分立九棵树,左四右五,每棵树上都有一颗星子,将所有星子连在一起,应当又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阵法。 “九曲连环阵。” “不好破?”我对阵法一窍不通,眼下这些树上也没有标识着字符,我更加毫无头绪。 容忌沉吟片刻,却拉着我原路折返,“仙界之中,只有我和百花仙子破得了。今日若破了阵法,无异于打草惊蛇,适得其反。” “百花宫真是一座宝藏,原先我还以为百花仙子是个单纯直率的仙子,没想到心机藏得这么深。” 容忌不置可否,“这偌大的九重天,并不似表面平和。不止百花仙子,月宫里头的那位也不简单。” 月宫里头?不就是那位满脸愁容的嫦娥仙子! 不过好在,嫦娥仙子不喜欢容忌,不然我真是应接不暇。 刚刚那位仙娥已经从屋中走出,直奔百花仙子的寝殿。我和容忌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相视一笑,再度溜进藏有暗道的卧室。 我拉下蓝色的流苏,床板一下立起,下面黑黢黢一片,但似乎十分宽敞。我见仙娥都能安然无恙走出,想必我和容忌也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跳下暗道,一股寒气从脚底衍生,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 “容忌,你说百花仙子是总觉得有人要害她么?把自己寝宫搞得神神秘秘的,都不知道有什么用。”我双手环抱胸前,在一片黑暗中,隐隐生出一种窒息感。 并不是有多惧怕黑暗,只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梦魇,总是在黑暗中开始。所以一旦到达一个陌生的环境,黑暗很容易就能引起我的不适。 容忌点着了火折子,牵着我往前走着,“原先,我也只是好奇她如何得知我寝殿内的事,想不到百花宫里另有乾坤。” 走了好一会儿,空空如也的暗道中出现了两道岔路。右边那条依照方位来看,应当是通向百花仙子寝殿。 容忌领着我走向左边的岔路,“这边出去,应当就要出百花宫了。” 果真,没走多久,就走到了尽头。 容忌推开头顶上方虚掩着的草皮,我这才施施然松了口气。在百花宫晃悠了一圈,终于得见天日了。 “此处有些眼熟。”我指着五十米开外的清冷院落,总觉之前来过。 容忌皱眉,“文曲星官的院落。” “大师兄?他不是被派遣去掌管幽冥鬼界了,怎么他院落里还亮着灯?”我指了指大师兄院落里的那盏油灯,不免有些好奇。 “进去看看。”容忌起身,拎着我直接飞入了院落。 枯黄的叶子铺陈满地,青玉石案积了层灰,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人来过了。踩在厚厚的枯叶上,枯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打破了一院的寂静。 枝桠上的灵鸟,扑棱着翅膀没入黑暗中。 门扉半掩,我轻轻一推,就大敞开来。许是外头风大了些,屋内的油灯突然灭了。 我赶紧蹿到容忌怀中,从未想过仙界也能透着森森的凄凉,比幽冥鬼界好不到哪儿去。 他走近圆桌,捻着灯芯闻了闻,“灯芯应当只烧了一刻钟。” 那就是说,在我们之前,却有人闯入过大师兄的院落。只是大师兄都已经去了幽冥鬼界,那人还来此处作甚? 哐啷—— 我的裙摆不小心扫过矮凳,似乎碰落了什么东西。 我低头在地上摸索着,拾捡起了一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簪子,“看来来者是个女子。” 我将簪子凑近鼻尖,深深嗅了嗅,并没有一丝花香味,所以来者基本可以排除掉百花宫里头的仙娥。 “走罢,也许是哪个大师兄的爱慕者留下的。”此处再无其他线索,我这才和容忌出了大师兄的院落。 但容忌并没有打算回寝殿,而是唤来黑龙,载着我们飞往幽冥鬼界。 “去幽冥鬼界作甚?”我累得直打瞌睡,靠在容忌怀中昏昏欲睡。 容忌将下巴抵在我的肩头,失笑道,“白日里是谁叫着嚷着要收拾香雪怜的?这么快就忘了!” 对……走了一趟百花宫,竟把那搬弄是非的香雪怜给忘记了。 我突然来了些兴致,好奇地询问着容忌,“她毕竟救过你的命,你舍得伤害她?” 容忌并未作答,但我也不强求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倘若容忌待她跟常人一般,反倒显得他薄情寡义。 幽冥鬼界比之前亮堂了许多,白无常远远地瞅见了我,蹦跶上前热情地招呼着我,“且小娘子,见到你安然无恙真好!” “白兄近来可好?” 白无常瞬间苦着一张脸,指了指自己卷在嘴中的舌头,“鬼界越来越干,我这七寸不烂之舌怕是要枯死了!” 容忌冷冷地看着他,基本上,他对我所熟识的男子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毕竟相识一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草草施了个唤雨诀,唤来一朵乌云在白无常头上嗡嗡作响。 白无常起先有些害怕,后来随着他头顶雨势渐大,盖过了轰鸣的雷声,他也就淡然了许多,伸出舌头汲取着雨水。 容忌不耐烦地将我拖走,“你都没为我唤过雨!” “那我有为你引过雷呀!”我一想起容忌将我当风筝放那会,最后他被雷劈得外焦里嫩就大笑不止。 容忌自然也想了起来,尴尬地说不上一句话,只加快了脚步,往香雪怜的闺阁走去。 说到闺阁,我又有些吃味儿。在鬼界中待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香雪怜住哪儿,容忌居然知晓! 第六十三章 他发了疯(一更) 走过奈何桥,往西有一间黑黢黢的房子,无门无窗。 想必,这就香雪怜的闺阁了。 但是无门无窗,我们要怎么进去? 容忌拎着我飞上屋顶,原来,屋顶上留着一个偌大的圆洞。 我往下看着,香雪怜似乎正在沐浴。 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湮没在水中,被水面上的花瓣盖着,也看不出什么。 但她浑圆的酥胸尽数裸露在水面外,随着她的震颤,而波动着。 我屏息欣赏着,真真是美好的肉体! 容忌无语地将我拎至身后,“有什么好看的?有这闲功夫,还不如看看我!” “是谁在上面?”香雪怜以手遮胸,警惕地抬头。 下一瞬,她又将手挪开,光裸着飞上屋顶,“我闻到你的气息了,殿下。” 她如豺狼虎豹窥见猎物,欣喜地朝容忌扑去。 容忌闪到身侧,皱着眉,两眼看向远处,并不在香雪怜身上停留,“我来是想警告你,再造谣滋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看到容忌身侧紧拽着他衣袖的我,狠狠地咬牙,“殿下是为了她,来兴师问罪的?” 我默默地将香雪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酥胸半露的时候就已魅惑无双,而现在的她未着寸缕,骨肉匀称,肌肤莹白胜雪,堪称是人间尤物了。 尤其是那对酥胸,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颇具观赏性。 香雪怜身段姣好,眸子中氤氲了一翦秋水。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看得都有些怔然,不知容忌有没有被梨花带雨,芳香扑鼻的香雪怜打动。 她见容忌没有反应,扭动着腰肢朝容忌走来,“殿下,我愿意听话,愿意和且歌姐姐共同服侍你。你正眼看看我好吗?也许就动心了呢!” 人至贱则无敌,这句话一点儿没错。香雪怜这样没脸没皮的,我都替她臊得慌,“你示爱可别扯上我!再者,明明是你虚长了我几万岁,可别胡乱叫姐姐,担不起担不起。” 容忌依旧没正眼瞧她,“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但如果你认为我会念在这份恩情,饶过你对歌儿犯下的罪行,也是绝无可能。” 他拽着她的手,将她甩入忘川河中,“你就在忘川河中静思己过,三年之内,不得踏出忘川河。下次再敢造谣生事,噬魂剔骨。” 香雪怜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水花四溅。她忌惮容忌所说,敢怒而不敢言,只用淬毒的眼神紧盯着我。 倘若眼神能杀人,我应当已经死了千百次了。好在,这样的眼神我见多了,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顾桓颓然地坐在奈何桥上钓着鱼,他看着死水微澜的河面被香雪怜激起了千层浪,依旧面无表情。 “他怎么了?”我看向死气沉沉的顾桓,有些讶异他还在幽冥鬼界。 “他被剔了逆鳞,修为尽失。父皇念及他是被沁奴误导,将他留在此处,不至于流落在外。” 不过,他现在在何处应当没什么区别吧?恨了一辈子,到头来才发现是被亲娘利用。最惨的是,偏偏还受了沁奴不死不灭的诅咒,求死不得。 是他害死了六师兄,也是他害得我再也怀不上孩子,我恨不得他灰飞烟灭。但看他过得如此落魄,心里也是十分痛快。 和容忌下了屋顶,顾桓已经走至我们面前,他眼神灰暗,似乎是失明了。 我和容忌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如何伤的眼。 他看起来很沉重,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放心,我不会任由那些流言污蔑你。” “我认识你吗?”我顿感有些好笑,这些人,伤我这么深,竟以为迟来的歉疚能换得我的原谅。 当初二师兄背叛师门,我选择原谅是因为他的的确确恪守承诺,始终是心系百姓的好皇帝。 而顾桓,我这辈子,是再也不会原谅了。 和容忌离开了幽冥鬼界,我的手一直置放在小腹上,带着些遗憾,“真可惜,你那么喜欢孩子。和我在一起,是注定要不了孩子了。” 容忌也将他的手搁置在我小腹上,“干嘛要孩子?聒噪又麻烦。” 他抱着我,在弱水河上走了一宿,等我浅浅入眠时,他才开口,对着弱水河,对着满天星辰,说着小声地不能再小声的悄悄话。 “你舍身救我时,我都快吓疯了,小小的你撞上刀口,我的心跟着碎裂了一地。天知道那时我有多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我静静地聆听他的呢喃,这些话在平时可听不到。他那么要强,伤痛从来都是自己扛着。 “追风将我扛走的时候,我近乎崩溃,怕这一别就是永别。我无畏天地,唯独畏惧失去你。”容忌低头看着我,凉凉的唇吻着我的眼,倒是叫我眼眶微热。 “其实没有孩子,也挺好的。这样你就永远独属于我,我也永远只属于你。” 该死的容忌,干嘛突然说这些,搞得我好想哭。 他抱着我,坐在弱水河上,直到天明。 一开始我还是醒着的,但他的怀里太暖,不知不觉,我就睡熟了。 朝阳初升,盈盈弱水水波漾漾。我眯着眼,看着远方的红日,又有点懵地看向板着冰山脸的容忌。 我顺手拍了拍他的脸,“乖乖,你一夜没睡吗?” “你的口水流了我一身,我睡不着。”容忌指了指他胸襟上的一大片水渍,小声埋怨道。 他装得云淡风轻,似乎昨晚从未说过那些话。他好面子,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装作不知道好了。 我擦了擦他胸前的水渍,“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谁叫你要抱着我睡?” “笨蛋!不抱你,还能抱谁?” “咳咳,殿下…”追风尴尬地看着我和容忌打情骂俏,欲言又止。 “说。” “鬼王疯了,满嘴胡言乱语。说自己年幼时被一堆男人蹂躏,导致他从此阴影缠身,不能人事。”追风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这样一来,圣女和鬼王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我能体会顾桓被那群男人蹂躏时的痛,但他自揭伤疤,抖落隐瞒多年的秘密是我始料未及。 第六十四章 叫他哥哥(二更) “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什么事?”容忌不耐烦地问道。 “百花仙子一大早就带着芍药,牡丹,茉莉,月季四仙子跪在殿前,说是百花宫昨日遭贼人闯入,请殿下彻查此事。” 百花仙子动作也真够快的,不知道是对容忌有所怀疑,还是仅仅想借由此事,拉近同容忌的距离。 “带我去看看!”我对藏龙卧虎的百花宫十分好奇。 容忌原本觉着百花宫太过危险,不带我去,但他嘴硬心软,经不住我央求,只好将我带上。 换下了一身黑衣,我刻意在自己脸上盖了层厚厚的脂粉,“乖乖,你也涂点,不然身上的气味要是被昨晚那个仙娥闻出来,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容忌皱了皱眉,抗拒道,“脏。” 今晨他胸襟上沾了我一大片口水都能泰然处之,怎么现在一丁点儿脂粉都沾不得? 男人可真是奇怪! 我照着铜镜,又在自己脸颊上扑了层脂粉。 容忌在一旁等着倒也耐心,他单手撑着下颚,看着我粗糙地涂着口脂,突然伸出手,接过我手心的口脂盒,用指尖轻沾口脂,“张嘴。” 我乖乖张嘴,难不成他还能涂得比我好? 容忌在我上下唇各点了一抹红,并不帮我涂匀,而是凑近他薄薄的唇,反复地碾过我的唇,来回蹭了几十下,他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瓣,“味道不错。” “臭流氓,饥不择食连口脂都吃!”我又拿着铜镜,竟意外发现被他的唇蹭过之后,我唇上的口脂透着水气儿,娇嫩欲滴。 百花仙子带着四位仙子在门口候着,她嘟着嘴,跟拦着她的若雪争吵不休。 “倘若不是夜访过百花宫,我还真不相信心直口快恃宠而骄的百花仙子城服那么深。”我小声地咕哝着,放下铜镜,赶紧随容忌出了里屋。 就怕出去晚了,若雪吵不过百花仙子,吃了闷亏。 容忌冷冷地看着百花仙子,“谁准你进来的?” 百花仙子委屈巴巴地嘟着嘴,“太子哥哥,我的百花宫被贼人闯入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百花仙子身后,芍药仙子、牡丹仙子、月季仙子、茉莉仙子齐刷刷跪地,她们低着头态度谦和,“请太子殿下为百花仙子做主!” “带路。”容忌吐出两个字,牵着我走在前头,都没用正眼瞧过百花仙子。 我对容忌这反应十分受用。之前总觉得他的脸太冷了些,现在才发现,他对着那些莺莺燕燕板着脸的时候,特别好看。 百花仙子回过神,携着四位仙子小跑着赶上,她呼呼地喘着气,脸颊红润,“太子哥哥,你真的太好了!” “闭嘴。”容忌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十分反胃地喝止了百花仙子,差点没吐出来。 我好笑地看着容忌青白了脸,“可别真吐了。” “我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妹妹,怎么人人都爱喊我哥哥!”容忌十分郁猝,越走越快,“该叫的不叫,不该叫的乱叫。” 嘎?难不成容忌也想让我唤他哥哥? 鉴于我心情不错,悄然掂着脚,凑到他耳跟前,轻轻叫了声,“容哥哥…” “咳咳…”容忌一下没反应过来,捧着我的脸问了声,“你叫我什么?” 被他这样盯着,我倒是有些叫不出口了。 “你叫我什么?”容忌的手搓着我的脸,似乎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容,容哥哥。”我结结巴巴地叫了声,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知不觉红了大片。 容忌朗声大笑,将手搭在我肩上,揽着我说着悄悄话,“我们歌儿越来越可爱了!” “我明明记得你说过,可爱在风情面前,不值一提!” “白天的你可爱,晚上的你风情,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冷不防踩了他一脚,“不要脸,谁是你的妻!” 身后,百花仙子气急败坏地嚷着,“太子哥哥,你倒是理理我!” “太子殿下,正事要紧!”牡丹仙子正义凛然,显然是觉得容忌没将百花仙子的事放心上,才如此义愤填膺。 百花仙子倒是高明,平素一副娇憨直率,人畜无害的样子,叫人轻易不敢相信她能闯出什么滔天大祸。 况且,她身后还有一大群仙子帮衬着,光凭这一点,就比素瑶高出一筹。 容忌反问牡丹仙子,“何为正事?” 牡丹仙子言之,“百花宫被人闯入,这还不算正事?” “自行掌掴。”容忌甩下一句,并不多作解释。 “牡丹仙子可有不服?”我瞅着她委屈的神色,替容忌解释道,“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心系苍生,公事缠身十分繁忙。再者,他又不是百花宫的护卫,愿意来走一遭,全因念及百花仙子的仁德。” 牡丹仙子闻言,边扇着自己的脸边向着容忌致歉。 看来也是个心实的仙子,我对她倒是讨厌不起来。 百花仙子嘟囔着,“什么公事!方才你们分别是在打情骂俏!” “喂!我和殿下联络感情,不正是代表仙界、幻境两族交好?”我光明正大地挽着容忌的胳膊,冲着百花仙子挑衅地扬着眉。 百花仙子一副气急的模样,水汪汪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但没过一会儿,她似乎意识到容忌根本没看过她,便也不再闹腾。 牡丹仙子抽自己嘴巴也是真下得了手,待我们一行走入百花宫时,她的脸已经肿得说不了话。 “行了。”容忌勒令他停手,却又好死不死地补上一句,“这么丑,污眼!” 哎,真是对毒舌的容忌没半点办法。想当初,他对我也是这般刻薄,我能喜欢上他,大概也是个奇迹了。 百花仙子轻抚牡丹仙子的脸,语音哽咽,“三位姐姐,赶紧带牡丹姐姐下去敷药。这里有太子哥哥陪着,相信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四位仙子纷纷离去,我和容忌面面相觑,看来百花仙子是有意支走她们。 我抬头看着百花宫的匾额,上头的题字还是天帝亲笔撰写,可想而知,百花仙子还是有些手段的。 “百花仙子原身是什么?”我好奇地问容忌。 容忌只跟我说过百花仙子凭着九曲连环阵,击溃了妖邪,拯救了众花仙,这才获封百花仙子,但他并未跟我讲过,她原身是哪种花。 “牵牛花。” 不是吧?她原身竟是平平无奇的牵牛花! 看来,她能坐稳百花仙子的位置,应当有着诸多的过人之处。 第六十五章 烛照宿主 说话间,百花仙子已经带着我们入了百花宫。 昨晚在花园中摆着的天罡地煞阵今儿个没再出现,想必是她有意收掉了。 不过令我惊奇的是,前厅里,八个方位又摆上了八面鼓,琉璃地面和头顶上分别也印有一面鼓。 鼓面上依旧嵌有蓝白字符,只是生门和死门的字符位置调换了,现在东北方位是死门,而西北方位是生门。 “太子哥哥,昨晚不知谁闯入了百花宫,虽然没有行偷盗之事,但却在前厅之中增设了这失传许久的十面埋伏阵,我苦思冥想了许久,还是解不开。” 百花仙子急于撇清她同十面埋伏阵的关系系应当是羽翼尚未丰满,不好暴露和她暗通款曲的人吧! 容忌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几面鼓,“解不开,还敢进这个阵?深谙阵法的你,应当不会不知道,贸然入阵即是死路一条?” “我…”百花仙子低着头,愧疚地说道,“我以为太子哥哥解得了,才无所顾忌走入阵法之中。” 百花仙子终究还是怀疑到了容忌头上。 为打消她的疑虑,我缓步走向东北方,指着那面鼓问道,“这些鼓做什么的?” 我刚伸出手,百花仙子就紧张地将我拽回,“别乱碰!十面埋伏阵凶险无比,若触碰了死门,别说你,就连我和太子哥哥都要跟着遭殃!” “那依你看,哪面鼓是死门呢?”我挑着眉,俯视着矮我半个头的百花仙子。 她支支吾吾,“十面埋伏阵失传已久,我也不懂。” “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吧?”我绕过百花仙子,走向正北方位,以手击打鼓。 鼓声雷动,数道闪电骤降。 容忌闪身将我护在怀中,撑开一个仅容得下两个人的结界,将我包围其中。 我趴在他胸口,闷闷说道,“不就是几道闪电,我还是能应付的。” “别动。”容忌执拗地将我按在怀中,尽管面无表情,但胸口温热。 结界之外的百花仙子就有点儿自顾不暇。她为躲避闪电,四处逃窜。 “太子哥哥,救我!”百花仙子抱着头,苦苦央求着容忌。 容忌置若罔闻,待几道闪电如数劈在她头上,这才消融了结界,悄然松开了我。 百花仙子被闪电劈得全身焦黑,坐在地上委屈大哭。 呵,还真能装!她既能成为藏龙卧虎的百花宫之主,实力肯定不止于此。 我在西北方位和正西方位来回踱步,指着西北方位的鼓,问着容忌,“不如,我们再试试这面?” 容忌则走向正南方位,在我之前,敲响鼓面,“我看这面不错。” 正南方位,是火。 我和容忌相视一笑,随后我用指尖燃起的天雷之火,抵御着周遭突然燃起的大火。 容忌置身火海之中,火星主动避开他的身躯,似乎十分畏惧他。 反观百花仙子,刚遭电击,又遭火烧,不可谓不凄惨。她在火海中打着滚儿,细嫩的皮肤被烧得跟干柴一般。 “太子哥哥,救我!”百花仙子眼泪簌簌直落,火球般,朝容忌连滚带爬而去。 还有好几面鼓没玩,我可不想百花仙子就这么蔫了。 “雪降!”我捻了唤雪诀,让轻飘飘的鹅毛大雪慢慢地为百花仙子灭火。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百花仙子隐忍地十分痛苦。 神色楚楚可怜,但她残破不堪的袖中,攥紧的拳头悄无声息地泄露着她的愤怒。 没等她缓过劲儿,我一脚跺地,踩响了琉璃地板中,那面只有虚影的鼓。 而容忌,斩天剑朝着头顶轻轻一掷,头顶那面鼓发出振聋发聩的响声。 刹那间,脚下是不计其数的毒蛇,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箭羽。 百花仙子近乎抓狂地瞪着我,“不会阵法就别添乱!” 我倚靠在容忌怀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有太子哥哥护着,不会阵法也没受伤呀!” “你!”百花仙子银牙碎咬,恨极了我却又奈何不了我。她一边挡着飞箭,将刺中她胳膊的箭羽拔出,朝着爬上她小腿的毒蛇狠狠刺去。 箭箭封喉,果断干脆。 我听得懂兽语,自然也能同毒蛇交流。 我手指一挑,将为首的毒蛇从乱蛇堆只不过揪出,捏着它的嘴警告道,“最好让它们离我远点,不然扒了你们的皮,泡酒喝。” 为首的毒蛇怯怯地点着头,“饶命!饶命!” 我微微松开手,将它重新放回蛇堆。 可它突然回首,森然的毒牙朝着我的虎口咬来。我反手摁住它的头部,将它整张嘴撕裂成两瓣,朝着百花仙子腿边扔去,“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蛇王一除,万蛇退散如潮。 百花仙子瞥了眼脚边横死的蛇王,若有所思。 “溅射!”容忌斩天剑寒光一凛,头顶上方不断飞来的箭羽刹住脚步,尽数往回撤。 前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百花仙子这辈子应当都没这么狼狈过,皮肤焦灼,黑色的汗水和身上血窟窿里流出的鲜红血液融为一体。 她闭上眼,收敛着眼里喷薄而出的怒意。 “十面埋伏阵,也不过如此。”我感叹道,再度往东北方位的死门走去。 百花仙子倏地睁开眼,先我一步击响了西北方位的鼓,生门一开,阵法即破。 她看样子十分疲惫,不再缠着容忌,转身离开了前厅。 “这回,她该不会怀疑昨晚是你我破的阵法了吧!”我含笑看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心情十分愉悦。 容忌颔首回应道,“应当不会。” “只是,她还挺能忍,被电击被火烧被蛇咬,竟还能平静离去。”我由衷感慨道,以前果真是小看百花仙子了。 百花仙子前脚刚踏出前厅,就有一仙娥迎上,正巧是昨晚看到的那位。容貌虽不至于让人过目难忘,但她极其优美的天鹅肩颈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不动声色地往我边上靠了靠,深嗅着我身上的气味。 我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还好今日涂了厚厚的脂粉,身上除了呛鼻的脂粉味,怕是闻不出其他味儿了。 “殿下,这边请!”她将我和容忌引向后院,指了指西厢房,“昨日不知闯入者对仙子的爱宠做了什么,它变得狂躁无比,以头撞墙,仙子不得已用锁链将它禁锢。” “就这么点事,也需要本殿处理?”容忌冷哼,停住脚步岿然不动。 “殿下有所不知,仙子的爱宠野性难驯,如若挣开束缚,恐伤及无辜。”仙娥吐字清晰,从容不迫。 我原就对西厢房中的猛兽有些兴趣,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契机,拽着容忌往西厢房走去。 屋内,一头浑身黑毛的猛兽被困住四肢,锁在屋中央。 我和容忌进了屋,仙娥马上将屋门紧闭,匆匆离去。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仙娥是存心想让猛兽将我和容忌撕成碎片。 不过,猛兽的状况也不大好,它费劲地伸着脖颈,不但没有冲破项圈的束缚,脖子上的皮毛掉落一地,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长得竟比傲因还丑!”我感叹着,在它身前,绕了几圈。 它停止了嘶吼,大如铜铃的眼睛打量着我,“傲因在哪?” 难道它认识傲因?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猛兽龇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找死!” 它脖颈上的项圈瞬间碎裂,鼻孔因愤怒,直冒青烟。 容忌九节鞭勾住我的腰身,将我往后拽着,“小心。” 我撸起袖子,指尖燃起天雷之火,在它眼前轻轻晃动,“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一把火将你烧得一毛不拔。” 它畏惧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有天雷之火?”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灭了指尖的火苗,仰着头看着它,“你是谁?” “烛照。” 我暗暗戳着容忌,“烛照是谁?” “上古神兽,比傲因虚长三万七千岁。” 啧啧,百花仙子竟能降服上古神兽? “那你为何在百花宫?” 烛照忿忿不平,鼻尖又升起缕缕青烟,“宿主将我送来,只为讨一朵牵牛花的欢心。” “宿主是谁?”终于问到有用的东西,我激动地两眼放光。 烛照缩了缩脑袋,牵扯到它脖子上的伤口,黑红的血流了一地。 “宿主是谁?”我接着问道。 烛照浑身颤栗,又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我不能说。” “为什么?” 烛照眼里恐惧,“宿主的诅咒。一旦我说了,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又是诅咒!难道这个宿主和沁奴有关?我不再逼问烛照,爬上它的背脊,为它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我是傲因的宿主,它现在很好。我不知道你今日为什么发狂,但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我将手伸进它的伤口中,替它拔掉深深嵌入皮肉的钉子,“既然成了百花仙子的爱宠,就要学会委曲求全,活着一切尚有可能,死了就真的没有了。” 烛照缓缓地趴在地上,闷闷说道,“昨晚我看到的是你,对吧?你身上的气息很像我的前宿主,我原以为是前宿主来找我,一时心急才这么狂躁。” 我从烛照背上跳下,像往常安抚傲因那样,轻拍它的脑袋,“照顾好自己,老家伙。” 容忌下意识地后退着,嫌弃地看着我满是血污的手,“别碰我。” “嗬,我还不想碰你呢!”我将手上的血污往自己身上蹭着,不以为意地推门走了出去。 容忌赶紧跟在我身后,见我都不理他,自个儿凑上前,小心翼翼避开我身上的血污,“你有驯服神兽的天赋。” “不见得,不然怎么这么久也没能驯服你?”我越想越气,自己辛辛苦苦为烛照清理伤口,容忌不仅不帮忙,还站在边上说风凉话,嫌我脏! 容忌鼓足了勇气,才握住我沾染着血腥气的手,低下头吻着我的手背,“你早已完完全全驯服我。所以,你想骑我吗?” “噗——”我一下没憋住,笑岔了气,“衣冠禽兽!才不要骑你!” “口是心非。” 容忌悄然用袖子擦拭着刚吻过我的唇瓣,不过我知他素来有洁癖,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烛照说我的气息很像它的前宿主,你怎么看?”我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但这仅仅只是女儿家的娇香而已,既无仙气,也无邪气。 “它诅咒缠身,什么都说不得。眼下,只有先找出它现在的宿主,才能抽丝剥茧,找出它的前宿主。”容忌说着,不慎踩到暗格。 我和容忌冷不防地往下坠落。 “牵牛花这什么癖好?到处钻洞!”我低咒着,双手双脚快速地缠到容忌的身上。 “小心,别乱动。”容忌低头看着地上的字符,剑眉紧蹙,“看得懂这些字符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那些字符,竟和蓝白屏风上的一模一样,不过可惜的是,我依旧想不起这些字符的含义。 “一时间,竟想不起来。” 我心跳忽然加快,紧了紧环抱住容忌脖颈的手,“我们离开吧,我感觉有点心慌。” “嘶——” 容忌的脚踝被字符下钻出的小蛇咬伤,发出细微的吸气声。 我紧张地看向他的脚踝,血迹已经渗透出来,在他一尘不染的衣摆上印上了一朵诡异的红梅。 “蛇去哪儿了?有没有毒?”我执意从他怀中跳下,掀开他的裤脚,查看着他的伤口。 “溜走了,不过应当没毒。”容忌动了动脚踝,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我们先回去吧。”我拽着容忌的胳膊,心慌得厉害。 “殿下,你们怎么在这?”天鹅颈仙娥趴在上方,俯瞰着暗格中的我们。 我抬头看着她那张脸,她离我们不算近,但也绝对不算远。可我却突然看不清她的五官,这让我生出被掣肘的不安感。 “我拉你们上来。”仙娥朝我们伸出她细长的手。 原先只知道她的天鹅颈好看,不曾想她的手臂柔弱无骨,滑如嫩藕,莹白似霜雪。 容忌避开了她的手,拦着我的腰飞上了地面,“我们回去吧。” 第六十六章 商定婚期(二更) 出了百花宫,我的眼皮直跳,心慌的感觉并没有半分缓解。 容忌脚踝的伤口就像是我心尖的一根刺儿,他本身就十分敏锐,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被小蛇咬伤? “你腿上的伤,真的没事?” 我总想去撩容忌的裤脚,但容忌骄矜得很,总捂着不让我撩。 “主人,你去哪儿啦?绿莺找了你好久都没找着!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鸟儿啦?”绿莺叽叽喳喳地在我边上念叨个不停。 “你不是。”容忌冷漠地看着绿莺,十分自信地吐出三个字。 绿莺委屈巴巴地盯着我,“主人,你是不是在外头养野鸟了?” 我尴尬地红了脸,又不好意思跟绿莺讲,此鸟非彼鸟。 绿莺身后,一黑衣男子突然趴在容忌脚边,敏锐地捕捉到容忌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低头嗅了嗅容忌的裤脚,“殿下被咬伤了?” “无碍。”容忌缩回脚,淡淡开口,“一条小蛇而已。” 我好奇地看着这黑衣男子,面生得很,但是声音十分熟悉,“黑龙?” 他起身,朝着我微微颔首,随后退至一边,再无多话。 呵!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他化成人形,应当是为了绿莺吧! 容忌回头,细细打量着黑龙,“终于肯放下了?” “没有。”黑龙坚决地否定着。 我听得一知半解,但隐隐觉得他们所说和绿莺有关。 我趁绿莺和黑龙打闹,悄声问容忌,“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黑龙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万年前,黑龙渡劫险丧命,我赶到时,凤鸟已为他挡了天火,被烧为灰烬。他自断龙鳞,断情绝爱。今日,是这万年中,我头一回见他幻成人形。” ?原来,黑龙也曾有过挚爱。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要苦了绿莺了。我担忧地看向围绕在黑龙边上吵闹不停的绿莺,只愿她的热情能感化断情绝爱的黑龙。 容忌忽然攥紧我的手,低低呢喃着,“歌儿,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不能轻易放弃我。” “嗯?”我心生疑惑,“什么意思?” “别拿下龙鳞链,我送你回幻境。”他走在前头,步履匆匆。 “还没找出烛照的宿主呢,我不要回去。” 容忌竟然对我下了逐客令,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也忘了生气,只本能地找了个借口搪塞着。 绿莺的反应比我激烈得多,她咻地一声飞至我身前,眼睛好不容易才聚焦看向容忌,尖尖的小嘴儿高高翘起,“殿下,你竟然要赶主人走!” 容忌矢口否认,“母后已同小卓约了明日商量你我的婚期。等婚期定下来,我就去接你。” 对于仙界的习俗,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仙界女子婚期未定之前,与男子相见,是不吉之兆。只是,这么快谈及婚事,我有点不知所措。 “天后什么时候约的小卓,我怎么不知道?”我细细一想,总感觉这其中透着猫腻。会不会是容忌脚踝上的伤很严重,他不想让我探知实情,才将我送回的幻境? 容忌捏了捏我的鼻子,耐心地解释着,“前天一早,母后不是来我寝殿了?她劈头盖脸指责我一通,怪我没把你保护好,让那么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我想着也是时候定个日子,将你迎娶进门,不然你那么多桃花,我怕夜长梦多。” 他将我搂入怀中,满眼的宠溺让我不得不相信他所言。 “乖乖等我。” “好。”我愣愣应下,思绪渐渐飘远。 披过两次嫁衣,第一回我手刃容忌,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第二回我又差点丢了小命,险象环生心有余悸。说实在的,我都有些畏惧嫁衣了。 回了幻境,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前,撕着花瓣,念念有词。 “嫁。” “不嫁。” “嫁。” “不嫁。” …… 清墨凑到我跟前,我一边撕着花瓣,她一边吃。 “圣女,你究竟是想嫁还是不想嫁呢?”清墨歪着脑袋,打着饱嗝儿,昏昏欲睡。 我叹着气,心里头乱得很。既想嫁,又不想嫁。 想嫁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也一心一意爱着我。 不想嫁的原因可多了去了。 一来是不喜欢九重天上的是是非非;再者唯恐容忌精力过剩日日夜夜折磨地我下不了床;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今后是再生不出孩子的。嫁入仙界之后,难免有多舌的,揪着我的肚皮说事儿。 小卓捧着一盆食人花,站在门口,轻扣门扉。 似乎从上次他无意间,撞见一丝不挂的容忌在我房中后,他每次找我都会先敲门,即便房门大敞着。 “姐姐,我去一趟仙界,就让它陪你解解闷吧!”小卓银色的瞳仁微缩,面上挂着笑容,眼睛却透露着忧郁。 我接过食人花,朝着小卓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姐姐放心,倘若殿下对你不好,我会第一时间带你回家。”小卓说完,翩然离去。 我怔怔地盯着门口,心里萌生暖意。是了,小卓在,家就在。 食人花喋喋不休地吐着口水,绕着圈儿避开我的手,“你这个坏女人!我记得你,你上次把我命根子都给拔了!” “嗬!原来是你!”我用指尖弹了弹它的花蕊,威胁道,“再骂我,我就让傲因将你吃干抹净!” 傲因一听有吃的,突然从窗口冒出,绿宝石般的眼睛中闪着点点星光,“吃脑脑!吃脑脑!” 食人花吓得瑟瑟发抖,蔫蔫地抱着我的手指,用它长满了牙齿的大嘴嘬了嘬我的指甲盖,“圣女大人,我错了。” “道歉有用的话,那等傲因吃了你,我再向你道歉。”我逗弄着食人花,看它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挺有趣。 “圣女大人行行好!如果你答应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一个族长都不知道的天大的秘密!” 幻境里的花花草草似乎知道得还挺多。 我屏退了清墨,哄退了傲因,顺便将耳里的绿莺也关在门外,这才抱着食人花蹲在桌下,“现在可以说了。” 食人花小声说着,“前族长也就是你母皇,将一本册子埋入林子中,恰巧就埋在我的命根儿下面。那本册子,还是你父君送的呢。” “嗯?父君?”来幻境这么久了,对母皇生前的事迹了解得七七八八,但是却鲜少有人提及父君。 我好奇地捏着食人花的花瓣,“你见过我父君吗?他长得好不好看?他怎么故去的?” “风姿卓绝,谪仙一般的人儿。只是他来自何处,因何故去,我也不知。”食人花说着说着,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走,我们去将那本册子挖出来。”我十分好奇,父君会赠予母皇什么样的册子,让母皇会如此谨慎地藏于林子中。 ?“圣女,你确信你耳里飞出的那只鸟可信?”食人花小声嘟哝着。 我点点头,“绿莺啊!她跟着我许久了,怎么了?” 食人花摇摇头,“没怎么!我就是想提醒你,她长期宿在你耳里,和你心意相通,能得知你心底所有的想法和秘密。” 我心下腹诽着,幸好我耳里的是绿莺,不是容忌。 抱着食人花钻入林子中,我根据它指的方向,徒手刨土。刨了数米,依旧没见着什么册子。 我累得气喘吁吁,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破花,你是不是在诓我!” “你认为,我有这个胆子嘛!”食人花扯着嗓子,大声辩解着。 说得也是,我提着一口气,又往下刨了近半米,终于见到一本破旧不堪的册子。 我如视珍宝地捧着册子,跪在土坑中翻着页。 册子中印着密密麻麻的远古字符,字符下还有一排注解。可父君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有这么神秘的册子,并将之转赠给母皇了呢? 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百花宫中,蓝白屏风上的字符。正想查查那字符的意思,突然留了个心眼,想着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绿莺知道的好。纵使她不会说出去,也难保有心之人施法利用她。 我将册子揣入怀里,苦思冥想要将册子藏于何处。 恰好,花颜醉悄无声息地趴在土坑边上,看着土坑之中一脸尘土的我。 他轻轻地抹去我脸上的泥,将我拉出土坑,“几日不见,还学会钻地打洞了?” 他瞥向我怀中的册子,桃花眼里笑意褪却,“小且愿意相信我吗?” 我点了点头,“花兄我自然信得过。” “那把你怀中的册子给我,我替你保管。留在你身上,太过危险。”花颜醉朝我伸出手,神情严肃,没有半分戏谑之意。 我低头看着册子,不解问道,“这本册子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上古符文,蕴含颠覆六界的无穷神力。即便在神界,除了斗姆元君,现如今还未陨落的神恐怕也不知这些符文的含义。”花颜醉沉思着,“为何册子会在你手中呢?” 我看着怀里的册子,原本以为捡到了宝贝,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嘛! 我将册子交予花颜醉手中,“这本册子是我父君赠予母皇的。你替我收好啊!我还不想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符文,丢了性命。” “你就这么相信我?”花颜醉粲然一笑,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月牙儿一般。 我重重地点着头,打一开始我就十分相信花颜醉,这份信任不亚于对容忌的信任。 第六十七章 被打屁屁(三更) 花颜醉吃吃笑着,“你且放心,我粉身碎骨,也会保护好这本册子。” “可别!倘若遇上危险,一把火将册子烧了就好。你的命可比它值钱多了!” 他开心地咧着嘴,“小且对我这么好,我决定要将私藏许久的鸡,炖了给你补补。” 鸡?花颜醉对吃可真是执着!难得有一天没喝酒,却又想着吃鸡。 “你藏了什么鸡?这么宝贝!”我好奇地随他出了幻境,辗转落入凡间护城河底。 “千年难得一遇的醉鸡!”他一个响指,眼前立刻闪现出两绝色妖精,一人捧着酒缸,一人端着火炉。 醉鸡,听上去好像不错…… 花颜醉将酒缸放置于火炉之上,小火焖着。酒缸中醇香的酒气溢出,带着酥嫩鸡肉的香气,馋得我口水直流。 待香飘十里,我和花颜醉盘地而坐,两人手中各拿一个鸡腿,吃得无比满足。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多吃点儿!这只鸡我喂了七七四十九天佳酿,从眼睛到爪子,浑身都浸着醇厚的酒香。”花颜醉小口地啃着鸡腿,陶醉地闭着眼享受着美食。 我酒量虽比容忌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盯着鸡腿儿迟疑了好一会儿,万一醉到不省人事,小卓和容忌会担心的吧。 “小且,你怎么不吃?”花颜醉面颊拖驼红,桃花眼上蒙了层雾气,又现出往日醉酒时的迷离神韵。 我惆怅地放下鸡腿,咂巴咂巴嘴,“我怕我醉了,回去不好交代。” “你尽管吃,要是醉了我扛你回去!”花颜醉拍着胸脯保证道。 有花颜醉的保证,我就放心多了,一头栽进了酒缸中,猛灌着带着浓郁酒气的鸡汤。 “小且儿,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个小道姑好生有趣,没什么本事还爱吹牛。”花颜醉吮吸着手指,喃喃道。 “我头一次见你,差点分不清你是男是女!长得这么标致,和阴鹜冷傲的顾桓十分般配。” 提到顾桓,我和花颜醉都陷入了片刻的怔愣,随后两人突然默契地大笑。 “真好啊!喝醉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花颜醉赞同地点着头,“醉后的世界,就没有孤独了。” “哈哈哈,是啊,我看到你好多重影!”我的眼睛已经花了,伸出手指数着,“一只,两只,三只…七十一只!” “花兄,你居然有七十一只眼…”我数着数着,两眼一闭,往后一倒,后脑勺摔得贼痛。 “小且儿,你酒量可真是差!”花颜醉嗤笑,拍了拍我的脸,见我毫无动静,就将我扛在肩头,带我出了护城河底。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醉了,眼睛睁不开,脚步虚浮,可头脑还是清醒着,能记得花颜醉说的每一个字,也记得他半路遇上小卓和容忌时的无奈叹气。 “真是冤家路窄!”花颜醉低咒着,扛着我正准备绕过容忌。 容忌清冷的声音响起,“站住。” 小卓踱步而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姐姐怎么喝得这么醉?” “就吃了几口醉鸡,睡一觉应当就不碍事了。”花颜醉对小卓说话还算客气,他将我轻轻放下,交给小卓,“你带她回去吧,她原先就怕醉了回去不好交代,可别指责她。” 容忌冷哼道,“还怕不好交代?醉成这样什么样子!” 他抱怨归抱怨,终究还是将我从小卓手上接过,“我带她去弱水河畔吹吹风,晚点送她回去。” 还是容忌抱着最舒服! 我在他宽阔的胸膛寻了处舒服的位置,往上蹭了蹭,又用手摸了摸,“容忌,你是不是生气啦?” 他无奈地捏着我的脸,“瞒着我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怕被人占了便宜?” “不会,花兄可是正人君子,俊俏又可靠。”我全然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哼!”容忌气急,大手拍着我的屁股,还用了很大的力气。 “呜…要裂了!”我皱着眉,因为疼痛稍稍清醒了一些。如果不是我感知有误,我屁股上一定红了大片。 容忌歉疚地收回手,“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时之间怒火攻心,控制不好力道。” 我微微睁开眼,发现容忌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着一道绿光。 莫不是我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容忌,他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屁股,手在明显地颤动着,“我送你回去。” 我抓着他的胳膊,虽然神智尚未完全恢复,但已经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蹲下身,卷起他的裤脚,仔细地检查着他的脚踝。 脚踝的肌肤光滑如玉,已经找不到被小蛇咬伤的痕迹。 “奇怪!伤口不见了?”我坐在地上,思忖着也许是容忌体质特殊,复原地也要快一些吧。 容忌蹲下身,将我搂在怀中,“我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十九。我原想提前些,但这之前,选不到适合嫁娶的好日子。” “嗯。” “这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去找你,你若想我,就摸摸龙鳞链。”容忌将我抱起,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 “好。”我靠在他怀里,思绪繁杂。一个多月不来找我,是在仙界养了其他女子?又或者说,他有难言之隐。 但是,现在就我和他二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对我说呢?难道我还不值得他信任! 他送我回了幻境之后,匆匆离去。 我酒醒了大半,站在铜镜前,歪着身子看着我留有指印的屁股。 容忌虽然总绷着脸,但从不下狠手打我。平日里打我屁股跟挠痒一样,总不舍得打下去。今日,怎么会控制不住情绪,使了这么大的力道? “主人!傲因老想着吃我的脑子,我害怕!”绿莺叫嚷着推门而入。 我赶紧披上衣物,但还是慢了一拍。 绿莺瞪圆了眼,气呼呼地叉着腰嚷着,“是殿下打的你嘛!吼,我就说他还不如大师兄呢!大师兄温润如玉,从不打人…” “别气别气,他也不是故意的。”我摸了摸绿莺的小脑袋,反调侃着她,“养了你这么久,怎么你满脑子还是大师兄?不如,我将你送回大师兄那儿?” 绿莺头摇得同拨浪鼓一般,反应强烈,“才不要!绿莺只是心疼主人被揍了屁股,这才将殿下同大师兄比了比。绿莺生是主人的鸟,死是主人的死鸟!” “罢了罢了,此事可不许对外说,你主人我好面子,丢不起这个人。” 宿醉之后,有些头痛,我躺回卧榻之上,倒头就睡。 第六十八章 他中邪了(四更) 一连三天,容忌没有出现,我也没想着去找他。 毕竟傲因和绿莺在身边聒噪个没完没了,我完全没有闲暇时间去想容忌。 可是,到了第四天夜里,我一翻身,突然对上容忌那双闪着绿光的眼。 我一激灵坐起身,他冲我露出了一抹邪笑。 “你不是说这段时间你不来找我?”我捂着胸口,差点没被他吓死。 他的眼珠子又恢复了正常的琥珀色,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从我身上跨过去,径直下了床,“就是有些想你了。” 容忌背着我,“大婚前你记得锁好门窗,我怕我又忍不住想来看你。” “来就来呗,我才不信我们见上几面,就是不吉之兆。”我从他背后揽住他的腰,“习惯被你抱着睡,这几日我都没睡好。” 他失笑,“你刚刚不就睡得挺好?” 我悻悻地松开他,朝他甩去枕头,“走走走!干嘛拆穿我。” 他接过枕头,深深嗅着枕头的气味,并不打算将枕头还我,抱着枕头从窗口飞了出去,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来无影去无踪,好不潇洒自在。我就没那么舒服了,睡得好好的被他吓醒,这下要睡不着了。 我胡乱披了件衣服,百无聊赖地走出寝殿。 夜凉如水,小卓正坐在高台上吹着箫。他抬头凝望着淡蓝色的结界,星辰隐在结界后模糊一片。 我走上高台,将身上的衣物给小卓披上,“这么晚还不睡?” “赏月。”小卓欣喜转过身看着我,手指着天上一片模糊的星影。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满头黑线,“哪来的月亮?” “层云之后。也许现在看不到,但姐姐,我们总要坚信,守得云开见月明。”小卓晶亮的眼睛,堪比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点了点头,转眼又拎着他的耳朵将他扔向高台,“小小年纪,吹什么箫?还吹得那么伤感!赶紧的给我回去睡觉。” 小卓捂着耳朵,小声应着,“知道了,姐姐也早些休息。” 我原想再逛一会儿,但一阵寒风吹得我汗毛直立。 我小跑着跑回了一寝殿,刚关上门,不料容忌又侧卧在我卧榻之上。 “你不是刚走?”我蹬了鞋子,爬上卧榻,卷起被褥裹着自己的身体。 容忌面容冷冽,心情似乎不大好,“穿这么少出门,私会弟弟?” 我一听,瞬间来火了。 “你什么意思?” “先是和花颜醉喝得酩酊大醉,再是衣着单薄私会弟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容忌的眼,闪着幽绿的光芒。 他看起来,很不正常。 “你究竟怎么了?”我耐着性子问他。 他却没给我好脸色,三两下撕碎我的衣物,突然间发狠地冲撞我的身体。 痛! 刹那间,我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痛,再无其他。 但这远不是结束。 他像猛兽一般扯着我的头发,啃噬着我的脖颈,尖利的牙齿咬在我身上,死死不松口。 身体被他咬得血痕遍布,他甚至不放过我小腹上的疤痕,咬到我全身没一处完好的皮肤,他才施施然松开了我。 他扯着我的衣物擦拭着唇边的血迹,然后又擦拭着他同样染着血迹的分身,如餍足的猛兽,慵懒地穿上衣服。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和其他男子卿卿我我,我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 我的理智告诉我,容忌肯定是中邪了,不然他定然不会这样虐待我。 但我身体的疼痛却不容我原谅他。我抓起卧榻边上的花瓶,对着他的脑子狠砸去,“混蛋!要不是你中了邪,我定要亲手杀了你,挫骨扬灰!” 容忌脑袋开了瓢,鲜血汩汩往外流淌。 他扑通一声翻着白眼倒在卧榻之上,我也被他折腾地精疲力竭,四仰八叉倒在他边上,昏死过去。 再度转醒,容忌头上的血已经干涸,只不过脸上残存着大量血迹,十分可怖。 他在我身上足足用了百余瓶金创药,我活动着手脚,虽有些酸痛,但皮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可有些金创药不能用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动一下痛,抬一下腿痛,一股暗红的血液顺着大腿流下,我咬着牙,对着容忌又是一顿骂。 “禽兽!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中的哪门子邪啊!” 容忌轻轻擦去我腿上的血,“下月十九,我来接你。” 他仓皇夺门而出,我能感觉到他在顾忌着些什么,但是究竟是多严重的事,不能同我提及? 我躺在床上,细细地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容忌送我回幻境之前,要我无论如何,不要轻易放弃他。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他可能就被某些事缠上,身不由己! 对,似乎那天从百花宫出来,他就变得有些奇怪。又或者说,被那条小蛇咬伤之后,他的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急于送我回幻境,大概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伤到我。而他每次控制不住情绪,又会跑来找我,瞳仁闪着幽绿的光,异常暴怒。 容忌他一定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但他为什么就不肯告诉我实情? 看来,我须得去一趟仙界,才能弄清事情原委。 “主人,我讨厌傲因!”绿莺抓着两只蛐蛐儿跑进寝殿,趴在我枕边放声大哭。 和黑龙闹,和秃鹰闹,现在还和傲因杠上,绿莺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我叹着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傲因欺负你了?” “呜呜…我抓了一上午的蛐蛐儿,被它吃了好几十只,现在只剩我手中这两只了。”绿莺困倦地趴在我边上,眼泪啪嗒啪嗒掉。 “这傲因,尽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怪越来越笨!”我一想起它吃了素瑶的脑子后,阴阳怪气的样子,身上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它吃了这么多蛐蛐儿,现在估计将自己当成蛐蛐儿,滚在泥堆中玩得不亦乐乎吧! “主人,我累死了,让我回你耳里睡会。”绿莺窝在我怀中撒着娇。 我颔首,脑中忽然闪过食人花所说,绿莺常寄居我耳中,对她而言,我是完全没有秘密的。 绿莺跟了我这么久,又有什么理由去背叛我呢?上辈子,我就没好好照顾她,这辈子我又怎能轻易怀疑她? 绿莺毛茸茸的身躯蜷缩在我耳里,暖意骤升,我随着她又睡死过去。 半夜,绿莺悄然从我耳中爬出,换成人形,晃动着我。 “主人,不是要去仙界嘛?现在夜黑风高,正是时候!” 我倏尔睁开眼,定定地望向她,心中警铃大作。我从未跟她说过要去仙界,她只在我耳中睡了一会,就能得知我的想法! 绿莺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主人,是不是没睡醒?” “没。”我敛下心底的疑惑,摇头道,“我带傲因前去,你就别去了吧,太过危险。” 绿莺不依,拽着我的胳膊撒着娇,“哼,我肯定不是你最爱的鸟儿了!” 我不做声响,透着微光仔细地瞧着她。 绿莺被我看得有些发怵,松开我的手,嘟着小嘴问道,“主人,你是不是生绿莺的气了?” 她心虚了吗? 我闭上眼眸,掩下眼里的失望,沉声应着,“没有。此去凶险,我不想你出事。” 绿莺怯怯点头,“绿莺知道了,绿莺乖乖留在幻境,等主人回来。” 我费了些气力,才从床上爬起。不得不说,狂躁中的容忌真是惹不起。 “混蛋!等他好了,我要他跪在南天门口跟我道歉!”我龇着牙,踮着脚走出寝殿。 “傲因!” 一开门,我就被满院乱跳,飞檐走壁的傲因给惊住了。 它现在俨然就是一只放大了的蛐蛐儿嘛! “你给我下来!”我拽着它的腿,看它将清霜她们昨儿个刚挂上的红色绸带撕得稀烂,恨不得将它暴打一顿。 “吃脑脑,吃脑脑!吃好多脑脑…”傲因爪尖在墙上留下了蜿蜒帝划痕,半点没有收敛的意思。 “我跟你说正事儿!”我手中燃起天雷之火,这才震住他。 “主人,我乖乖。”傲因打着饱嗝儿,匍匐在地。 “烛照,你认识吗?” 它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似乎很怕它。 “为什么这么怕它?” 傲因又摇了摇头,“那老东西总喜欢和我切磋,打不过我就发脾气,烦人得很。” 烦人么?可烛照似乎很想念傲因。 “它在仙界百花宫,我带你去看看它吧!” 傲因绿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底里也是挂念着烛照的。 它们同为上古神兽,一样其貌不扬,一样天赋异禀,应当是要惺惺相惜的。 “主人,你是不是因为不识路,所以才带上我的?”傲因忽然开窍,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定是想着和我谈条件。 我拍着它的大脑门儿,啧啧称赞,“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竟知道我识路的本领差。” 傲因挠着头,“让我带路也不是不行,我想吃美仙子的脑脑。” 我爬上它的背脊,抱着它的脖颈哄着它,“百花宫里有个天鹅颈美仙娥,倒是可以拿来做开胃餐。至于那骄傲不可一世的百花仙子,也可以拿来做下酒菜。” 傲因激动地嗷嗷直叫,卯足了劲儿往九重天一冲而上。 ------题外话------ 推荐幽默风趣的《狼夫骄宠小萌妻》,作者羽且。这是个关于穿越者后代的故事。是后代,此故事非穿越。里面讲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江湖,和非大众化的爱情。 精彩故事是从女主非常不情愿的私奔开始的…… 这场私奔事故搅起江湖一片鸡飞狗跳,搅起朝堂一阵混乱。 女主:软萌可爱,非白莲花,非小白,智商在线。 男主:强强强 第六十九章 沉璧阴谋(一更) 我和傲因先是去往容忌寝殿,周遭安静地不像话。 他素来喜静,但寝殿中毕竟还有仙娥仙童,怎么今日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门口,也没有值夜的天兵! 我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匾额,“且试天下”四字在清冷月光下熠熠生辉。 推开大门,红绸缎带铺陈,星子挂满树梢。 若不是刚瞥见门口的牌匾,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月老阁。 “容忌?”我撩起从树上垂下的红绸,穿过前厅,唤着他的名字。 傲因跟在我后头,附和着,“容忌?” 追风和若雪冲出,分别捂住我和傲因的嘴,“小声点。” “发生什么事了?”我紧张地看向追风,直觉容忌的境况一定不太好。 追风皱着眉,“跟我来。” 我跟在追风身后,心急如焚。 透过窗户,我看到他被锁妖绳五花大绑地绑在卧榻之上,双手和双脚铐着铁锁,他脖颈之上,也带着厚重的锁圈。 “殿下勒令我们将他牢牢锁住。并对我们下了死命令,倘若他挣脱了束缚再跑去找你,就请魔王,妖王合力,挑断他的脚筋。”若雪在一旁,轻声解释着。 “非得让我这么心疼才罢休么!”我看着他苦苦地在卧榻上挣扎,心里难受地要命。 “要不然,灌他点酒吧!”我吸着鼻子,提议道,“他酒量极差,喝一两口就要醉。若多灌他一些,估计可以睡死过去。” 追风眼前一亮,飞奔去月老阁,一眨眼功夫就捧着一坛醇香的佳酿而来。 我抱着酒坛子朝他走去,他虚弱地绽开一个微笑,“走吧,等下月十九,我去接你。” 笨蛋,都难受成这样了,还笑! “乖,听话,将酒喝了,美美睡上一觉。其他事情交给我。”我抱着酒坛子,往他嘴里灌。 “对不起。”容忌喉头动了动,歉疚地看着我。 “哼!等你好了,去南天门跪着给我道歉!”我捏着他的嘴,一手扛着酒坛,醇香的酒洒了他一脸。 等我将空空如也的酒坛放下,他已经睡死过去。 若雪崇拜地看向我,“我和追风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用什么法子能震住殿下。想不到你一出手,殿下乖乖就范了!” 我得意地扬着眉,嘱咐着若雪,“他只要一醒,就灌他酒!要是他问起我,你就说我回幻境了,等他下月十九来找我。” “可是,圣女现在不回幻境吗?”若雪担忧地看向我,“仙界表面祥和,实则暗潮涌动。圣女万万不可私自在仙界逗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殿下交代?” 黑龙拦着若雪和追风,坚定地看向我,“圣女,戴好龙鳞链,万事小心。” 我颔首应着,带着傲因从后门走出。 眼下有个棘手的问题是,我解得了十面埋伏阵,只是因为看得懂上古字符。可百花宫中其他的阵法,比如天罡地煞阵、九曲连环阵我是一窍不通。 也许,我可以顺着暗道潜入百花宫! 我眼前一亮,让傲因将我带至大师兄的院落附近。 我记着暗道的出口就在这附近的一块草皮上。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着,终于找着一块并不怎么结实的草皮。 我习惯性地环顾着四周,正想移开草皮,突然发现大师兄院落有个影影绰绰的黑影闪过。 “有人!”我警惕地站起身,朝大师兄院落跑去。 “主人,不用找了,她跑了。” “当真?”我从大师兄院落退出,踩在积满厚厚枯叶的地上,枯叶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声音不大,却将整个院落渲染地十分萧条。 傲因点了点头,趴在地上嗅了嗅气味,“来者是嫦娥,几乎每天深夜都会来。这个院落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她的气息。” 我突然想起上回在大师兄里屋捡到的簪子,递给傲因,“你闻闻,上头有没有嫦娥仙子的气息?” 傲因皱着眉,摇了摇头,“簪子在你身上放久了,全是主人香香的气息,再闻不出其他。” 既是如此,我只好作罢。毕竟现在究竟是谁潜入大师兄的院落并不重要,我只是担忧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 等了一刻钟,四周再无动静。 我这才偷偷摸摸移开草皮,和傲因钻入暗道之中。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虽说暗道里头没什么机关暗箭,但暗道狭窄,岔道极少,要是撞见了人,无处可躲。 好在,走了好一会儿,四周静得只剩下我和傲因的脚步声。 走到分叉口,我犹豫了片刻,带着傲因往百花仙子卧室的方向走去。 我双手紧握龙鳞链,想着半路如果杀出什么妖邪,好歹龙鳞链能救我一命。 傲因慵懒地跟在我身后,老神在在说道,“主人,这条暗道中我只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不会有任何威胁的。” 是吗?我半信半疑地摸索着前进,前方的路似乎被一堵墙堵死了。 难道这条暗道不是还没挖完?我生出几分疑惑,遂又折返往回走着。 没走几步,不成想,后路也被堵死了。 傲因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挠着墙,“主人,我发誓明明没有感知到任何威胁,怎么这里凭空多了道墙?” 既然傲因没感知到威胁,那这两道墙应当又是百花仙子布下的阵法吧! “傲因,你懂阵法吗?”我将希望全押注在一只头脑时好时坏的神兽身上,虽然觉得它不太靠谱,但也不能排除他曾吃过的脑子里头,有会布阵的聪明脑。 傲因打了个饱嗝儿,应当是将蛐蛐儿彻底消化掉了。 它摇了摇头,“不会。但是这阵法并不高明。前路后路堵死了,上头却没有封死啊。” 说话间,它两爪抓着头顶上方的地皮,轻轻一撕,地皮就现出了一道缺口。 “主人,站上我的肩头,爬上去!” 想不到傻乎乎的傲因关键时刻还挺靠谱!我站在它的肩头将头探出了地面,警惕地看着四周。 确认周遭无人,我才一骨碌爬出,傲因紧随其后。 这是一间废弃许久的屋子,墙壁上挂着各式刑具。鞭子、刀子、火钳一应俱全。 啧啧啧,百花仙子果真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我摸着这些各式各样的刑具,脚下突然被一把断剑绊住。 低头一看,竟是大师兄赠予我的青云剑。青云剑自断裂之后,我就没再见过。难道,百花仙子有收废铁的癖好? 又或者是大师兄赠百花仙子的。可大师兄为什么要赠予百花仙子一把废剑?牵扯到大师兄,我对绿莺更加防备。 绿莺处处维护大师兄,该不会绿莺是大师兄许久之前安插在我边上的一颗棋子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毕竟那时的我,还不是幻境圣女,只是离山上的小道姑。 不论如何,以后得小心提防着绿莺了! 我放下青云剑,转而拿下墙壁上挂着的火钳,往门口走去。 透过窗纸,依稀可见外头光景。 夜幕沉沉,除了寥落的鸟啼,再无声响。见无人走过,我这才鬼鬼祟祟地同傲因钻出来。 在冗长曲折的廊道中摸索了许久,终于看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看影子,里头是两个女子。高挑一点的,身型很好辨认,就是天鹅颈仙娥。 而另一个,则是百花仙子。 “傲因,你体型过于庞大,如若再走近些,定然会被发现。你去西厢房找烛照,那老家伙十分想你。” 傲因不放心我,但又十分想念烛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步离去。 我脱了鞋,佝偻着背,朝着灯火通明的屋子匍匐前行。 屋里,百花仙子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沉璧,你确定你的魔蛊之术对太子哥哥有用?” 天鹅颈仙娥颔首,“太子那边传来消息,太子性情大变,似乎还对幻境那位动了粗。” 原来真是他们对容忌下了手!我忿忿地握紧拳头,恨不得揍趴他们! “当真?那贱人现如今怎么样了?”百花仙子欣喜欲狂。 沉璧略显尴尬,但还是如实说道,“应当被太子虐得下不了床。” 百花仙子摔了茶杯,仍不解气,挥着鞭子将屋里头的瓷器玉器砸得稀碎,“这哪是动粗,分明是他们二人的床宅之欢!我要的是太子哥哥弃她如敝履,转而对我死心塌地!” “仙子莫急。再过半个月,等太子完全被魔蛊控制,你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沉璧沉得住气,轻巧躲过百花仙子的鞭子,站在一旁规劝着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扔了鞭子,双手扶额,“可我总觉心里不踏实,半个月实在太长了,就怕再生枝节!” “仙子放心,少主在幻境那位身边也安插了线人。如有风吹草动,会第一时间来报。” 少主,线人? 这样看来,少主应当是大师兄,线人指的就是绿莺了。尽管之前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总不愿相信。 “嗯!他们婚期在下月十九,必须在此之前瓦解他们的关系。”百花仙子来回踱着步,隔着窗纸都能看出她的兴奋。 “仙子也别忘了自己的承诺。”沉璧悠悠开口。 “放心,只要让我顺利嫁给太子哥哥,仙界其他人任你处置。” 砰—— 我不小心踩到门口的碎石子儿一个趔趄,额头往门上磕去。 完了完了,要坏事儿! 逃跑应当是不可能了。我绝望地紧握火钳,只能同她们殊死一搏了。 “小且儿!跟我来!”花颜醉将我扯到石柱后,捂着我的嘴,同我一样,紧张地盯着门口。 百花仙子推开门,冷沉着脸,“百花宫外围我已布好阵,闯入者插翅难逃。沉璧,派人去找!务必将偷听者找到。” “是!”沉璧领命,踏着夜色匆匆离去。 等百花仙子又折返屋中,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花兄,幸亏你来了!” 花颜醉看着惊魂未定的我,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这么凶险的百花宫,你都敢乱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倘若中魔蛊的人不是容忌,而是我,你会为了我不顾一切吗?”花颜醉好奇地问我。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会。你值得。” 他低着头偷笑着,“有小且儿这句话,我这一整天的遭遇也不算什么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裳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一向很注重自己仪态的花颜醉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花兄,你遭遇什么了?” 花颜醉叹着气,指了指自己怀揣在胸口的册子,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这册子交由我保管后,我就频遭追杀。虽不至于伤我性命,但确实将我累得够呛!” 我心情有些低落,“我没告诉任何人将册子交由你保管。唯一能得知此消息的,只有寄居在我耳内的绿莺了。” “也许,她有难言之隐。”花颜醉如是安慰着我。 可能她真的有难言之隐,但任何难言之隐都不能成为她堂而皇之背叛我的理由。 “走吧,去西厢房,傲因在那。”我拉着花颜醉往前走着。 花颜醉哭笑不得地将我调转了一个方向,“小且儿,就你这样毫无方向感地乱闯,还不被抓真是奇迹了。” 原来我又走错方向了!好在我运气不错,有花颜醉领路,少了许多麻烦。 西厢房内,两头神兽抱头痛哭。傲因的口水泛滥成灾。 我和花颜醉踩在湿漉漉的地上,看着他俩号啕大哭的样子,面面相觑。 不久前,我在傲因面前提及烛照,它还一脸的不耐烦。怎么现在,哭得这么投入? “咳咳…” 我轻咳了两声,拍了拍烛照的背脊,“老家伙,伤养得如何了?” “是你啊!大好了。”烛照露出森森的白牙,咧嘴笑着,“谢谢你,将傲因照顾得这么好。” “我是它的宿主,照顾它应该的。”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沉璧已经开始行动,她带领着数十位仙娥在百花宫中四处搜寻。 “沉璧马上就要往西厢房走来,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我看向满脸泪痕的傲因,又转头看向烛照,“老家伙,跟我们一起走吧!” 烛照摇了摇头,“宿主让我留在百花宫,我就不得离去。你带着傲因走吧,得空再来看我。” 傲因哭得泣不成声,赖在地上硬是不走,“不要离开烛照!傲因喜欢烛照!” ------题外话------ 推荐幽默风趣的《狼夫骄宠小萌妻》,作者羽且。这是个关于穿越者后代的故事。是后代,此故事非穿越。里面讲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江湖,和非大众化的爱情。 精彩故事是从女主非常不情愿的私奔开始的…… 这场私奔事故搅起江湖一片鸡飞狗跳,搅起朝堂一阵混乱。 女主:软萌可爱,非白莲花,非小白,智商在线。 男主:强强强 第七十章 我来吹吹(二更) “乖傲因,只要你打得过外头的仙娥,就可以随意吃她的脑脑。” 傲因一听,破涕为笑,站起身也不记得同烛照告别,推开门四处寻找着仙娥。 “吃脑脑,吃脑脑!”还没看见沉璧的身影,它的口水已经泛滥成灾。 但是等它瞥见沉璧,竟不敢上前了。 “是她啊!她身上有邪气,我吃了她,会迷失心智。”傲因退至我身后,再不敢提吃沉璧脑子。 既然没把握一招致命,眼下就不要打草惊蛇了。我带着傲因和花颜醉躲进藏有暗道的那间屋里。 径直走向卧榻,拉下蓝色流苏,我率先跳入暗道,“快,再不走等沉璧将出口封住,我们想逃出百花宫,就难了!” 我们仨在暗道中一路狂奔,头顶上忽然碾过一声巨响。 我们前方数十米处,被砸了一个偌大的缺口,泥沙顺势而下,不多时,就将前路堵死。 地上,沉璧冷哼,“堵住唯一的出口,即便是一只飞蚊,都逃不出百花宫。” 该死,动作这么快! 前路被堵,沉璧定叫人在入口处堵着,进退维谷。 傲因当机立断,低吼一声将头顶上方的地皮撕开一道裂缝,“花骨朵,你先上!” 花颜醉不满地抗议道,“是花颜醉,不是花骨朵!” 不过不满归不满,他还是跨上傲因的肩膀,爬了出去。我紧随其后,爬上地面。 四周黑沉沉一片,可见度极低,一不小心,我们又陷入十面埋伏阵。 “她们还有完没完,怎么上哪儿都要摆上十面埋伏阵!”我有些疲倦地走向生门,正想击鼓的时候,花颜醉突然叫住了我。 “等下!” 我缩回手,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看鼓面,蓝色的墨迹还未干涸,极有可能是重新覆盖上去的!”花颜醉脸色凝重,又走向其他方位观察着鼓面。 “真是狡猾!今日若不是你在,恐怕我和傲因凶多吉少。” 鼓面被改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先的字符。可此处绝不是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离开才是! 我闭上眼,凭着直觉推断着鼓面原先的字符。她们篡改了鼓面的字符,无疑是想误导我们。 那么,现在的生门极有可能对应着原先的死门。而现在的死门,则对应着原先的生门。 不管了,赌一把! 我睁开眼,径直走向死门方位,轻轻敲击着鼓面。 嗡—— 鼓声低沉,下一瞬,十面鼓原地爆炸。 花颜醉拍着手啧啧称赞,“小且儿越来越厉害了!” “别高兴得太早!”我率先走出迷雾,始终高度戒备着。 沉璧绝不是自负的人,她既然说了飞蚊都难逃百花宫,那就证明她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去那边搜查!线人传来消息,幻境圣女已至仙界,极有可能潜伏在百花宫。一旦发现,格杀勿论。”沉璧一声令下,仙娥们掌着灯四处散去。 “不如我们杀几个仙娥,冒充成他们的样子?”花颜醉提议道。 我连连摇头,“沉璧嗅觉灵敏,这行不通。” 我看着死水微澜的池子,捏着鼻子往下跳,“去下面看看,有没有出路。” 噗通—— 噗通—— 咚—— 我和花颜醉跳入池子,泛起阵阵涟漪。 而庞大的傲因跳入池中,如巨雷轰鸣,地动山摇。 我头疼地捂着眼,怎么就忘记了傲因这过于庞大笨重的体型了呢! 马上,有仙娥循声而来,她们掌灯照着池子,“快去叫沉璧姐姐,池子有异动。” 花颜醉水袖一勾,将岸上三个仙娥齐齐甩落水中。 三仙娥惊慌失措,但一对上花颜醉那双迷蒙如山雾的桃花眼,纷纷忘记了尖叫,沉醉在他的眼里,如痴如醉。 我趁机给傲因使着眼色,“去吃吧!” 傲因得令,瞬间来了精神,朝她们飞扑过去,一爪一个,还有一个企图逃跑的,傲因冗长的舌头一伸,禁锢住仙娥的腰,再一卷,直接将仙娥吞入腹中。 它爪子中的两个仙娥也难逃厄运,被傲因囫囵吞了。 傲因拍着鼓鼓的肚皮,满足地打着饱嗝儿,“饱了。” 烛照冲破了链条的束缚,跳入池子中,朝我们吼道,“快上岸!这里有我顶着!” 想不到这老家伙,为了我们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走!”花颜醉将我和傲因捞出水面,往后门带。 “花兄,后门布有九曲连环阵,还是别去了。” 花颜醉停滞了片刻,依旧果断地将我们带往后门,“你们别进阵,等我破了阵法,再逃出后门。” 花颜醉是天赋异禀,但他对于布阵并不熟悉。现在笃定地要进九曲连环阵,肯定是下了牺牲自己的决心,好助我逃出百花宫。 我看穿了他的想法,果断挣脱他的束缚反其道行之。 “正门一定是她们防备最弱的地方,我们不如去正门试试!” 花颜醉调笑道,“倘若我们闯不出去,能和你同年同日同月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不,我们一定能活着走出百花宫!”我坚定地说道。 因为,我还要去解救容忌,一定不能让自己丧命百花宫。 好在,我赌对了。 百花宫正门,一个人也没有,只摆了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阵法。 只要解了这个阵法,就能成功逃出百花宫了! 我仔细观察着地上的字符,这不就是我和容忌落入暗格中看到的字符嘛! “花颜醉,册子给我。” 我的手抖得厉害,如果册子里找不出这些字符,那阵法解不了,我们仨也会被魔蛊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花颜醉不敢马虎,赶忙掏出册子蹲在我边上的借着清冷的月光看着册上的字符。 “这里!”花颜醉指着册子最后一页上的小字,“魔蛊阵,入阵者,迷失心智,沦为傀儡。” “怎么破解?”我焦急地问道。 “以血融入字符,可反噬布阵者。但是册子残缺不全,我看不到究竟谁的血有反噬布阵者的能力。”花颜醉果断收起册子,划开自己的手指,鲜血滴入字符,但一点反应也没有。 傲因也学着花颜醉的动作,划开自己的爪子,大滴的鲜血滴落,它疼得直呜咽。 但是字符依旧毫无动静。 傲因毕竟是上古神兽,它的血都破解不了魔蛊阵,我的血就更没希望了。 反正也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用指甲划开手指,指尖的血还未滴落,字符就浮上地表吮吸着我的指尖血。 我讶异地瞪圆了眼,惊喜地看向花颜醉,“我的血,居然有用!” 花颜醉讶然地看着逐步被溶解掉的字符,眼里满是震撼,“小且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魔蛊阵得解,布阵者将会受到反噬。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大摇大摆走出了百花宫,我撇下傲因和花颜醉,径直奔赴容忌的寝殿。 以往都是容忌保护我,这一回,我总算替他做了些事,迫不及待地想要同他炫耀炫耀,也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他。 虽然也就一晚上不见,但这一夜经历了太多,一不小心就是生死永隔。 黎明的曙光穿透层云,照在我身上,洗去我一身的狼狈。早起的仙娥路过,看着蓬头垢面的我指指点点,我毫不在意。 容忌已经恢复如常,一身白衣俊美无俦。他站在寝殿门口,看着我步履维艰地朝他走来。 “别动!”容忌柔声说道,踏着朝阳向我款步走来。 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如梦似幻。他浅浅的梨涡荡漾,刹那间,天赋黯然失色,我的世界,只剩下白衣出尘的他。 “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容忌抱着我,不停地亲吻我脏兮兮的脸。 我立马伸出手,指着手上的伤口,“喏,这里流血了。” 他看着我手指上的细小伤口,凑近唇瓣,轻轻吹了吹,“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不无骄傲地扬着下巴,“你不知道,我厉害坏了!凭着一滴血,解了魔蛊阵,布阵者还被我反噬了!” 容忌宠溺笑着,忽而将我的手指含在嘴里。 “唔…你干什么!” 容忌意犹未尽地松了口,“歌儿这么厉害,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我撇了撇嘴,将他突然靠在我肩膀上的头给推开,“谁要你以身相许,我还没消气呢!” “那我现在就去南天门跪着,跪到我们大婚之日,可好?” 我忙拉着他,“回来!可别打草惊蛇。” “那你说说,要怎样才消气?”容忌一边将我带入寝殿内,一边拿出金创药,倒在我手指上。 卧榻之上锁链,锁妖绳胡乱缠在一起,我坐在边上,我倒是有些好奇,如果我不去百花宫,解不了魔蛊阵,容忌会怎么做。 “天鹅颈仙娥说,再过半个月,你就会彻底沦为傀儡,难道之前你就没想过对策?” 容忌浅笑,“小白蛇即是蛊心,之前一直在我体内,只要我杀了它,魔蛊阵不攻自破。但它还有用处,暂不能死。方才你解了阵法,布阵者被反噬,它爬出体外,去入侵布阵者身体了。” “你故意留着它,是为迷惑他们?”我虽有点惊讶,但转念一想,他向善于谋略,早有防备也是在情理之中。 容忌颔首,“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索,顾桓的残魄明明被锁在忘川河底,倘若文曲星官戒备森严,他的残魄根本没可能和鬼见愁合二为一。” “大师兄有意助顾桓成魔?” 容忌小声应着,“不仅如此。他将绿莺安插在你身边,恐怕一开始就心怀不轨。现在,他又勾结百花仙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听完容忌所言,我如醍醐灌顶,一直弄不明白的事,瞬间豁然开朗,“他会不会是沁奴夭折的那个孩子?如果是,他帮助顾桓就合情合理了。” “暂时还未可知。”容忌朝着我使着眼色,将声音放得更低,“窗外有人窃听。” 大师兄还真是神通广大,都能在容忌的寝殿安插眼线了。 “我先回去清理门户,你就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吧。”一想起绿莺,我心里一阵发寒。 “好,乖乖等我。”容忌一骨碌爬上床,将自己五花大绑,两眼巴巴地看着我,“你明明还在眼前,我却又开始想念你的味道。” ------题外话------ 推荐岁熙的《随身系统:重生之全能女神》系统流玄幻文。 重活一世,养父已经去世,傅瑜麻利的摆脱上辈子的惨剧,走向康庄大道 天降惊喜,意外获得生活系统。 烹饪,制衣,炼丹,炼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你以为我要拼凭借系统拳打富二代,脚踩白莲花,错了,我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当然那些找事的也别想欺负我。 哎,那个疯子,馒头是我的,别抢! 本文男女主一对一,男主溺宠女主。 第七十一章 中了媚药(三更) 回了幻境,绿莺殷切地跑到我跟前,在我身边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主人,你没受伤吧?” 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担忧,这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但,我的好绿莺啊,你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背叛我呢? 我摇了摇头,颓然说道,“没受伤,只是容忌的情况不大好。他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时而暴怒,时而清醒。我情愿他一直暴怒着,因为暴怒中的他不会有其他情绪,而清醒时的他,会因为错手伤我而内疚自责。” 绿莺愤愤然嘟着小嘴,“主人,他都这样对你,你还打算嫁给他?不如取消婚约得了,我看大师兄就比他好!” “大师兄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他!”我状似无意地瞟着绿莺。 她心虚地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是大师兄将我送到主人的身边,我感激他也是应该的嘛!” “我累了,先睡会,你自己出去玩儿吧。”我上了床,阖上眼眸假寐。 “主人?”绿莺趴在我边上,小声地叫着我。 我没有搭理,只尽量将呼吸放缓。 “主人?”绿莺过了一会儿,又唤了一声。 见我没有动静,她又变回了小绿鸟,飞入我的耳里。 我冷笑着,没想到绿莺这么轻易就上钩了。 眼下,她是大师兄的线人,她的话,大师兄必定深信无疑。与其现在清理门户,不若物尽其用,利用她传话,打消大师兄的疑心。 我结着蛛网,将自己笼罩其中,耳里的绿莺,自然也随着我入了梦。 大师兄无非就是想看到我和容忌离心,容忌因魔蛊丧失心智。我便遂了他的意,将他所想一一呈现在我的梦中。 许久,绿莺走出我的梦境,满脸泪痕。 她静静窝在我怀里,不住地道歉,“主人,我知道你和容殿心意相通,看到你和他离心,真的好抱歉。” “可是,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死。主人也一定舍不得我死掉对不对?等容殿死了,主人就可以和大师兄在一起,应该也会很幸福的吧!”绿莺抽抽噎噎念叨了好久,才昏昏沉沉睡去。 容忌翻窗而入,将绿莺扔至酒坛中,“该传的话她都传完了,就让她在酒坛里待着,了此残生吧!” 我睁开眼,容忌已经熟门熟路地上了卧榻,将我埋入怀中。 “你不在仙界好好躺着,又跑来幻境作甚?” 容忌的脸在我胸口蹭了蹭,“我让追风冒充我在仙界躺着呢!” “上次差点把我弄死,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我将他往边上推了推,再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扯了好几次被褥,都没能找到突破口,只好作罢。 乖乖躺了一会儿,他突然捂着肚子,满床打滚。 我瞟了他一眼,总感觉他在无病呻吟。但又怕他刚解魔蛊,身体虚弱,受不得寒,遂将自己的被褥分他一半。 “是不是着凉了?”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地同火炉一般。 还真生病了!我坐起身,焦急地看向他,“神仙也会得风寒吗?我去给你熬药!” 他抓住我的手,贴在他滚烫的唇上,“我没着凉,只是不小心中了媚药,浑身上下难受得紧。” 中了媚药? 我越想越气,揪着他的胳膊,扬高了声线,“谁下的药?” 我跨坐在他身上,他炽热的分身透过薄薄的布料硌得我生疼。 “好热……”容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静静垂着,绯红的脸似诱人的果子,看得我直咽口水。 “看在你这么无助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吧!”我笨拙地解着他的衣服,再次强调了一遍,“仅此一次!” 他勾着唇角,浅浅的梨涡微漾,看得我心猿意马。我脸上的温度持续升高,光是替他解扣子,就出了一身薄汗。 “现在,要干什么?”好不容易将他剥干净,我不知所措地看向他,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容忌指了指我身上的衣物,“需要我帮你脱吗?” 他哪会脱衣服,每次都是用手撕的!我摇了摇头,缩在床角,费劲地解着衣扣。许是因为紧张,双手愈发不听使唤,最后还是他扯掉了我月白的小肚兜。 我局促地看着他,尴尬地抱膝缩在一旁,“然后要做什么?” “坐上来,自己动。” “这多不好意思啊!”我捂着脸,迟迟不肯动弹。 容忌失笑,“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会害羞?” 他将我抱起,往他身上一放,双手搭在我的腰间,“是我不够好看么,为什么歌儿都不看我?” 我移开双手,透过指缝瞄着他。 俊美无俦的脸上春风微漾,可再往下看,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要冲破心口般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我捂着起伏的胸口,大口喘着气,“不行,我紧张,腿软得厉害……” 他朗声大笑道,“歌儿,你知不知道你腿软的样子迷死个人。” 腿软还能是什么样子!我满头黑线,紧张的情绪倒是大有缓解。 他掐着我的臀部,趁虚而入,“乖,放轻松,马上就好。” 随着他的安抚,我也慢慢松懈下来,渐入佳境。 “容忌,你还没说谁给你下的媚药呢!”我捏着容忌的脸,突然想起这茬。 他勾着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还能有谁呢!你就是我怎么解都解不了的媚药啊!” “混蛋,你骗我!”我气急,从他身上艰难爬下,刚想伸脚踹他,却发现脚麻了,动都动不了。 他按着我的腿,禁锢住我的身体,无辜地眨着眼,“我说的句句属实。倘若歌儿不是我的媚药,那我为何一看到你就情难自已?” “花言巧语!”我咬着唇,一阵阵酥麻传来,引得我阵阵震颤。 “叫我一声容哥哥,我就放过你。”容忌的脸靠我极近,琥珀色的眼紧盯着我,由不得我躲闪。 “容,容哥哥。”我本不想叫,但又抵不住他的强烈攻势,一遍又一遍地叫着。 …… “歌儿乖,别睡,再叫一声哥哥我就放过你。”容忌轻声细语诱哄着我。 “滚,我都叫几百声了。你个骗子!”我蹬着腿抗议着。 此刻,东方既白,屋外头清霜已经等候多时。 容忌见我已经困到不行,这才顺了我的意,在我额头印下一个浅吻,“乖,我今晚再来。” 第七十二章 比比谁大(四更) 一听他说今晚还来,我整个人更不好了。虽然昨晚过得挺愉快,但这一整天我都难以下床了。 清霜进来时,容忌刚翻窗离去。她悄悄关了窗,念叨着,“昨晚我明明关了窗,怎么又开了?” 我嘟囔着,“既然这样,那就把窗拆了,砌面墙,直接封死得了!” “小歌!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墨染尘走进寝殿,嗅了嗅寝殿的气味,笑容渐渐凝固,“哼,亏老子没日没夜想你!你一点儿也不想我!” 我尴尬地将头缩入被褥中,有气无力地回道,“想你作甚?” 魔王掀开被褥,亮出一枚小巧玲珑的令牌,在我眼前轻晃,“喜欢吗?” 令牌上刻着一个“圣”字,刚好一手掌握,我好奇地掂量着,“这是什么?” “你不肯收我八十万魔军,我只好为你练一支独属于你自己的护卫军。”魔王中气十足,搬来凳子坐在我床前,滔滔不绝地规划着幻境的每一寸土地。 “我要护卫军做啥?” 魔王拍着大腿,有些急了,“用处可大了!一来可以守卫幻境,二来可以增加你的底气,再者身后跟着一支训练有素的护卫军,多威风啊!” 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我早就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你不就是想找个理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幻境?” 他被我戳穿,愣愣笑着,“留在幻境我也不能白吃白喝不是,帮你练军也是应该的。” 说实话,幻境虽有结界保护,但还是太弱,幻境上下,除了小卓,再挑不出能抵御外敌的人。 小卓抱着小白站在门口,轻叩门扉,“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墨染尘转过头,看着银发飞舞,清秀干净的小卓,他有些晃神,“倘若小卓弟弟是女子,多好!” 我稍稍坐起身子,看着纤尘不染的小卓,啧啧称赞,“不愧是我的弟弟,抱着兔儿竟比嫦娥仙子还要好看。” 小卓尴尬地杵在门口,站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进了里屋。 “姐姐,你就让魔王留下来吧。幻境虽与世无争,但六界动荡,万一我们被波及,毫无抵御的能力,会吃不少闷亏。”小卓紧张地掐着怀中的小白,应当是被墨染尘过于直白的眼神吓到了。 墨染尘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好吧,全听小卓的。”我把玩着手中的令牌,看着墨染尘搭着小卓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忽然觉得给小卓找点事情做做也不错。 省得他闲着大半夜在冷风中吹箫。虽然他吹箫时极美,但太过犹豫,我不喜。 是夜,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容忌就已经破窗而入。 “歌儿,我好像病了!”他撒着娇,将刚下床的我扑倒在地,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挠得我心痒痒。 我将他推一边去,鄙夷地看向他,“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害了相思病?” 容忌点点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墨染尘在门外听着墙角,忽而激动大喊,“堂堂仙界神殿,竟跟小女儿家一样!小歌,你睁眼好好看看,老子比他硬朗多了!” 容忌瞬间沉了脸,开了门对着墨染尘的脸就是重重一拳。墨染尘被砸得鼻血直流,一时上了火气,跟容忌扭打起来。 我坐在门口一边悠闲地嗑着瓜子儿,一边看着他们掐架。黑龙悄然跪在我身前,跪了许久,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我指了指屋里头的酒坛,“绿莺在里头醉着呢!” “我可以带走她吗?”黑龙鼓起勇气问道,“我发誓,一定在风波过后再唤醒她。” 我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毕竟我对绿莺始终下不了狠手,由黑龙带走我才能在矛盾中脱身出来。 黑龙抱着酒坛隐没在黑夜之中,而我继续看着他们掐架突然突发奇想,命清霜偷偷地将幻境族人召集过来,让他们好好学习学习如何打架。 这一场架掐得委实有点久,幻境族人纷纷搬来圆凳,围坐成一圈,津津有味地看着。 容忌和墨染尘均没用上修为的也没有斗法,纯粹是拳脚功夫的切磋。 因此他们打一整夜也没分出胜负。 墨染尘累得气喘吁吁,最后索性拍着裤裆,挑衅着容忌,“不如咱来比比大小?” “谁怕谁!”容忌板着脸,背手而立。他明显没有墨染尘那么撒得开,但依旧不肯让步。 “好!”好事的族人已经开始起哄。 “哎呀,好羞耻!”怕羞的姑娘们纷纷撇过了头。 而我,惊得瓜子掉了一地,明明想让族人学学如何打架,他们突然要脱裤子比大小,万一教坏淳朴的族人怎么办! 我连连制止了他们,“不准脱噢!大庭广众的,你们成何体统…” 墨染尘和容忌直接无视了我,绕过我进了里屋。 我正想进去劝劝他们,容忌就将我扔了出来,一把将门关上。 这什么情况!他们居然躲我屋里比大小?光想想那画面,我都觉得浑身恶寒。 许久,随着一声爆裂声,门被一脚踹飞,容忌和墨染尘并肩走出。 清墨好奇地凑到他们面前,不怕死地问道,“可有结果了?” “自然是本殿略胜一筹!” “肯定是老子更厉害!” 容忌和墨染尘各执一词,愣是我也猜不出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我晃了晃脑袋,突然意识到自己纠结的点不太对。我管他们长短粗细做什么,反正又不是长我身上! 眼看东方既白,容忌才冷冷地甩下一句话,“我今晚还来!” 不过他这次不是跟我说的,而是同墨染尘说的。 墨染尘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重重地点着头,“好说好说!许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打架了,真爽!” 我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他们还打上瘾了?! 之后的十来天,容忌每晚都来,而且每晚必和墨染尘打架。 毫不夸张地说,这十来天容忌都没正眼瞧过我!我差点以为,他要移情别恋。 第十四天,容忌来得比往常还要早。他将一封请柬交由我手中,“明日百花盛宴。” 明日,恰好是他们以为容忌会完完全全沦为他们傀儡的日子。 看来,这百花盛宴我是去定了。 第七十三章 身体互换(一更) 墨染尘提着砍刀,远远地瞅见容忌,激动地将砍刀甩过,“今天来得这样早?” 容忌冷嗤,“离本殿远些。” 墨染尘掌中凝萃着金色的光圈,朝着容忌天灵盖轰来。 这是什么新招数?似乎以前从未看他用过。 “吸星大法!” 墨染尘迅疾出手,但被容忌的手挡了一下,金色光圈由容忌的手肘溅射到我身上。 我顿觉浑身精气全被凝聚在丹田之中,魂魄突然游走出体外,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散了。 墨染尘连连致歉,“小歌没事吧?我今日刚学的吸星大法,还不够熟练,实在不是有意误伤你…” 我连连摆手,“无碍无碍!” 可语音刚落,我就讶异地捂着嘴,怎么我的声音和容忌的一模一样? 我看向身边的容忌,妈呀,身边哪里还有容忌! 我身边居然站着一个矮大半个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我这才反应过来,由于墨染尘那该死的吸星大法,我和容忌的身体,互换了! 容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伸出手正想掐住墨染尘的脖子,尴尬地发现自己不够高,手不够长,又缩回了手,一脸阴郁地瞪着墨染尘,“你练的什么吸星大法!” “墨染尘!你快将我们的身体换过来!”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着墨染尘吼道,突然变得这么高,我都不会走路了。 墨染尘尝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能将我们的身体换回来,“我去问问花兄是不是他教的吸星大法出错了,你们等着!” “喂,你给我回来!”我追着他身后跑。 容忌突然拦住我的去路,“别顶着我的身体,做这么丢人的事!” “不把他追回来,我们就这样啊?”我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脯,突然觉得有些冷。 容忌的脸黑到了极致,“他不回来,一两天也就恢复正常了。” “可是,明日的百花盛宴咋办?”我蹲下身,郁闷地用手指戳着地上的蝼蚁。 容忌将我拽起,眉头深锁,“百花盛宴你只能见机行事了。” 我无奈地应着,虽然对这副身体也挺熟悉的,但真正要用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如何驱动。 我好奇地转着圈圈,看向脸色阴沉的容忌,问道,“我现在燥热得很,需要怎么疏解呢?” 容忌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作何解释,只严肃警告着我,“不许用我的身体,去碰其他女人,男人也不行!” 我看他凶巴巴的样子,连连应着。 但没过多久,我又将目光移到容忌身上,“从来都是你欺负我,不如这次我也来欺负欺负你?” 容忌身上不断地散发着寒气,虽然他现在顶着我的容貌,但我依旧不敢太过放肆。 他威胁着我,“你要是敢碰我一下,这辈子别想下床了!” 我吓得赶紧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身体。我时不时盯着容忌缩在一隅的小身板,他脸色淡泊,双手放置在紧紧并拢的腿上,一动不动。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翻身做地主的机会,要是不牢牢抓住机会,那岂不是辜负了老天这般巧妙的安排? 我凑上前,凭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将容忌禁锢在怀中,时不时捏个小脸,啃个脖子,上下其手不要太欢乐。 现在的他,身体香香软软的,惹得我对他爱不释手。 我如是想着,身下的容忌已经阵阵做呕,吐了我一身,“滚!” 他狼狈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将厚厚的被褥披在身上,“离我远点!” 他似乎气得不轻,我在他边上正襟危坐着,再不敢乱来。 “容忌,别气了。这只是个意外不是?” 容忌揉着太阳穴,头疼无比,“你别玩了,玩坏了以后我怎么喂饱你!” 我这才讪讪收回手,将略微褶皱的衣襟摆放地整整齐齐,“都听你的。” 见我不再惹他生气,容忌的脸色总算有些好转。 但他刚准备伸手捏我的脸颊时,又忍不住干呕起来,“真够呛!” 我憋着笑,强忍着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他用绸带遮眼,离得我远远的,“明日务必小心,不出意外,你大师兄必会出手。” 我审慎点头,心里只盼着明日晚些来。 多年以前,我有六个疼我爱我的师兄。大师兄云琛温润如玉,二师兄云阙低调内敛,三师兄云颠急躁直爽,四师兄云峰踏实安静,五师兄云破总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六师兄云灭和我玩得最好。 现如今,二师兄离心,三师兄四师兄再入轮回,五师兄成了一株小草,六师兄只剩一抔黄土,我实在不愿看到大师兄走上不归路。 携手共赴百花盛宴,我回头看着容忌,纳闷道,“平日走路不是挺快的,今天怎么半天都跟不上?” 容忌郁猝,“腿这么短,当然走不快!” “你要再嫌七嫌八,我就,我就轻薄你!”我不满地嘟着嘴,一双眼在他身上放肆地瞟着。 容忌忍着不适,迈着小碎步往前走着,身上的寒气十米开外都能感觉得到。 “幻境圣女是不是同殿下吵架了?板着脸的样子也太美了叭!” “太反常了吧!殿下居然笑得这么温柔,我都快要晕过去了!” 刚入仙界,仙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温和地冲着她们浅笑,顺手揽过一个快要晕厥的仙娥,“走路小心,摔伤了我会心疼。” “殿,殿下…”仙娥含羞垂眼,紧张地绷直了身子。 容忌停下脚步,忿忿地看着我,“是不是皮痒了?” 我瑟瑟收回手,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仙娥姐姐们对我这么好,我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不许!” “听你的。”我在他身后嘟囔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满头黑线,“该死的墨染尘,再让我看到他,非劈了他!” 我看着他胸前波澜起伏的壮观模样,心猿意马。躬下腰,吻住他的唇。 双唇触及的那一瞬间,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再一睁眼,我已经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硕大的分身不见,我撩拨他的底气也没了。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这么快就变回来了?我还没玩够呢!” 第七十四章 请君入瓮(二更) 容忌如释重负,捏着我的脸,勾着唇角笑着,“还是这样看你,比较可爱。” 我阵阵懊悔,早知道这么快就变回原样,我就应当多摸摸容忌的身体。我们平时虽然亲近,但我从来不敢太过放肆,因为稍稍碰一下他,他就敏感地不行。 容忌看出了我的小心思,牵着我的手,安慰着,“你想对我做什么尽管做,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殿下,百花仙子有请。”沉璧朝着我和容忌走来。 沉璧黑仁过小,她看向我的时候,我总感觉她的眼神中透着不屑。 容忌毫不犹豫地跟在她身后,低低应着,“是。” 尽管我知道容忌是在逢场作戏,但是看到他对其他女子如此乖顺,心里还是不大舒爽。我不悦地指着沉璧的鼻子,命令道,“你,给我掌嘴!” 沉璧片刻怔愣之后,抬起自己的手,扇着自己的脸。 啪—— 我听着清脆的巴掌声,心情渐渐舒爽。 “好了,停手。”我按下她的手,小声问道,“同我说说,你主子准备做什么?” 沉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杀了太子殿下。” “具体计划?” 沉璧摇了摇头,“不知道。” 看来,大师兄还挺谨慎,连他的心腹都不知道他的计划。 我再问道,“那百花仙子准备做什么?” “骗太子殿下上床。” 岂有此理!那朵喇叭花居然对容忌存了这么龌龊的心思! 我怒不可遏地抱紧容忌,“你给我小心些!要是被她骗上床,我就将你阉了!” “你认为,本殿是那么随意的人?”容忌捏着我的手,从百花宫大门走入。 百花宫中,阵法已经尽数撤去,仙子们其乐融融,三两成群说着体己话。百花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看到容忌,扭着水蛇腰迈着小碎步走来,“太子哥哥,你来了!” 容忌冷着脸就这么僵持着,一言不发。 我掐着他的大腿警告道,“你倒是说话啊,别露馅儿!” 容忌这才点了点头,看向百花仙子,“找我来,什么事?” 百花仙子以为容忌已经完全受她控制,大喜过望,“太子哥哥,随我来。” 我正想跟上,百花仙子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太子哥哥,这女人好生讨厌,替我教训教训她!” “好。”容忌沉声应着,低头咬住我的唇。 百花仙子连忙将他拉开,满脸怨怼,“太子哥哥惩罚人的方式这么特别的嘛!我是让你扇她耳光,不是让你吻她!” 容忌恍然大悟,扬起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随后万分纠结地将手放下,“我不打女人。” 百花仙子郁猝,“算了,你先随我回屋吧!” 她拉着容忌进了屋,关门之前,嘱咐着沉璧,“带圣女下去休息。” 沉璧视若罔闻,双眼放空,并未答话。只可惜百花仙子现在太过心急,完完全全忽略了沉璧的异常,眼里心里只有容忌。 等她关上门,我才小声询问着沉璧,“百花仙子要你带我去哪儿,可有设下什么陷阱?” “西厢房,她想让烛照将你撕烂。” “真是最毒妇人心!”我感慨着,并未抬脚往西厢房走去,而是往百花仙子隔壁的屋子走去。 进了屋,我就趴在墙壁上,仔细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百花仙子似乎有些忸怩,轻声说道,“太子哥哥,快来教训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百花仙子嘤嘤哭泣。 “太子哥哥不是说不打女人?刚刚你明明不是这样教训那个贱货的!” 容忌又一巴掌落在百花仙子脸上,“我是不打女人,但,你是女人吗?” 噗…我捂着嘴狂笑不已,容忌说话真能噎死人。 “你!算了,太子哥哥,我要和你圆房,你快脱衣服。”百花仙子急不可耐地要求着容忌。 “我不能人事。”容忌气定神闲地回答着。 “胡说!仙娥都说你每天晚上把幻境那贱货弄得直哭泣!” 我顿觉十分尴尬,怎么这些仙娥嘴那么碎,我哭不哭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你也要,不后悔?”容忌冷冷地问百花仙子。 “不后悔!”百花仙子回答地倒是很坚决。 “把嘴张开。”容忌清冷的声音传来。 “啊…”百花仙子乖乖照做。 “含着。” 听到这,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管不顾地冲出屋子,直闯百花仙子的闺房。 只见容忌朝着她嘴里塞着布条,将她绑在椅子上,狂扇着她耳光。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不可见人的事,原来是我想岔了。 “你们继续,我先出去透透气。”我讪讪笑着,方才风风火火闯进来确实是我莽撞了。 “站住!”容忌按着我的肩膀,将我身子掰过,“进来捉奸?居然敢怀疑我!” “干嘛?还有人在呢!”我看着他眼里燃起的情欲,咽了咽口水。 “沉璧,出去守着。”容忌朝着沉璧命令道,可沉璧并不听他的。 容忌又掐着我的腰,“叫她出去。” “才不!”我才没有那么傻,让她出去,好方便他轻薄我? “不出去也行,那我不介意多个观众。”容忌将我抱上百花仙子的床榻,丝毫不顾屋子里的人百花仙子和沉璧。 “沉璧,出去守着。你主子若来了,就说百花仙子和容忌在屋里。”我无奈地喊沉璧出去。 沉璧木讷地走出屋子,木头一般杵在门口。 “喏,她都出去了,你快放开我。”我推了推他,但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百花仙子邀我进屋,没点声响怎么让你师兄相信,我深中魔蛊?”容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顺手放下床幔。 “喇叭花看着呢,我不要在这里!”我抗议道。 百花仙子手脚被绑,嘴巴被堵,嘤嘤呜咽着,幽怨地看向我们。 “把眼闭上,不然本殿不介意挖掉你的眼珠。”容忌威胁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撇过头,容忌脸上的笑意更加猖獗。 “这半个月,该死的墨染尘夜夜缠着我,我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你。” “求你,不要乱来。”我瘪着嘴,实在受不了在百花仙子的卧榻上做些有的没的。 容忌身体崩得紧紧的,到底没有乱来,“他做事十分谨慎,定然在屋外头安排了眼线探听着屋内的声音。我怕他没进百花宫,就察觉异样遁逃而去。到时候,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说得好像很在理,如果不能一击致命,等他遁逃去,就难抓回了。 我小声嘟囔着,“想要彻底打消他的疑虑,我瞎叫两声不就得了,没必要真做呀!” 容忌顿生兴致,撑着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你自己发挥吧。” 我清了清嗓子,怯怯地叫了一声,“嗯…” 容忌勾着唇角,在一旁指导着,“语调可以再高些!” “嗯…”我羞红了脸,真是的!早知道刚刚就不冲进来了。 “对,我觉得你可以再叫得丰富些。”容忌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啊…不要,好涨…嗯,你快些…”我硬着头皮一阵瞎喊,双手捂着持续发热的脸,真是丢死人了。 容忌辛苦地憋着笑,“歌儿你这样子真是迷死个人!” “嘘,别打岔!”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酝酿好情绪,正准备再喊一波,气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容忌才悠悠开口道,“可以了,人走了。” “啊…”我没刹住,又溢出了一声十分洪亮的吼叫,赶忙捂住嘴,钻入容忌怀里抬不起头。 “乖,没事了。”容忌拍着我的背,轻言安抚着。 百花仙子嘴中的布条滑落,她朝着外头扯着嗓子喊道,“救命!” “不要舌头了?”容忌冷哼,“不要的尽管叫。” 百花仙子终于收起天真直率的伪面孔,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容忌,“你解了魔蛊,并反噬到沉璧身上了?” “还不算笨。” “我告诉你们幕后黑手是谁,放我一条生路。”百花仙子已经恢复镇定,心平气和地同我们讨价还价。 “你认为,你有跟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容忌反唇相讥。 百花仙子依旧底气十足,“我确实有。” 我对泰然自若的百花仙子生出几分欣赏,她现在的样子,比她平日里装傻充愣的样子,有趣多了。 “那你说来听听。”我下了床,直视着她的眼眸。 百花仙子顺下眉眼,尽量敛着眼里的嫉妒之火,“幕后黑手是文曲星官,他利用我对太子哥哥的感情多番游说我,但我均不为所动。直到那日,你驾着神兽傲因闯入蟠桃盛宴,我嫉妒你能轻而易举得到太子哥哥的喜欢。于是,我便收下文曲星官赠予的神兽烛照,我安慰着自己,我有一只比傲因更厉害的神兽,这样就不比你逊色了。” 怪不得,大师兄要赠她神兽,原来是投其所好。 百花仙子接着说道,“我同意同他合作,他的目的是废了太子哥哥的太子之位,取而代之。我的意愿是成为太子哥哥的女人,这并不冲突。” “为了他的大计,他在你边上安插了绿莺,买通太子哥哥宫中的仙娥,并派来他的心腹沉璧,教我十面埋伏阵,布下魔蛊阵。” 百花仙子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清楚,他想要的不仅是太子之位,他要的是太子哥哥的命。但我之所以爽快答应,是因为有法子救太子哥哥。” 她其实很聪明,可惜了没将脑子用在点上。我问道,“你打算怎么救他?” 百花仙子抬着头,对上我的眼,“你以太子哥哥的性命发誓,我若从实招来,不能杀我。” 我爽快应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乖乖守着你的百花宫,我可以承诺绝不动你。” “好,我信你。”百花仙子低声说道,“文曲星官无牵无挂,唯独十分在意鬼王顾桓。我原先十分纳闷为何他对顾桓那么好,直到我得知顾桓的身世,又联想到他的年龄,刚好大顾桓一万岁,我便猜想他就是顾桓的哥哥。所以,只要我能控制住顾桓,就有底气要求文曲星官不得伤害太子哥哥性命。” 我为百花仙子松了绑,遂将沉璧唤入,“一会,你主子要是让你对容忌施咒,带上刀,趁机剜掉他脖子上的逆鳞。” 沉璧面无表情地应着,“是。” 一切准备就绪,大师兄只要迈进百花宫,插翅难逃。 百花仙子出了屋子,有序地张罗着百花盛宴。 宴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仙界有些地位的仙子也都是应邀来了的。她原先就是想昭告天下,从今往后,容忌就是她的人了。 仙子们相谈甚欢,两个时辰转眼即过。大师兄到现在还未来,我难免有些担忧,就怕他不来。 终于,大师兄在月上树梢的时候,从后门偷偷溜入。 他隐匿在黑暗之中,我则藏匿在他身后的树上。 我指使着沉璧朝他走去,大师兄一直注视着人群中,和百花仙子坐在一块的容忌,并未发现沉璧的异常之处。 他低低命令着沉璧,“催动容忌体内魔蛊,让他用斩天剑贯穿自己胸腹。” 沉璧得令,抬起手朝着大师兄脖子的逆鳞砍去。 大师兄疏于防备,逆鳞被从中劈开,差点儿就要齐根切断。 但他功力了得,发觉沉璧异动之后,抢过沉璧手中的利刃,一刀刺入沉璧眼珠。 小白蛇从沉璧体内爬出,没入地底,沉璧血流了一地,当场毙命。 此刻,容忌已经朝着大师兄的方位亮出斩天剑,我以手遮眼,挡着斩天剑反射而来的强光。 “与龙同归!”容忌并无多话,直接飞出一道剑气,直指大师兄。 大师兄突然飞上树梢,将我挡在他身前,朝着容忌邪笑,“你赢不了我,永远赢不了!” 该死,一定是刚刚我以手护眼时发出了声响,才让大师兄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狠咬大师兄的虎口,他吃痛松开了我。我就地翻滚,连忙闪到一旁,避开容忌气势汹汹的剑气。 可没料到的是,绿莺竟突然冒出,朝着剑气扑去。 剑气触及绿莺身体,迅速消融。 大师兄趁机逃跑,容忌迅速追上,百花宫外,追风也已率领着天兵守株待兔,大师兄应当很难逃脱。 可此刻,我并无半分喜悦。 我怔怔地看着绿莺落在我身前,奄奄一息。她身上还有浓重的酒气,显然是刚从酒坛中溜出来的。 绿莺吃力朝我爬来,抓着我的衣角不住地道歉,“主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为什么要挡剑气?你不是很惜命?”我俯视着她,心痛得厉害。 “我是很怕死,怕得要死。”绿莺抱着我的腿,断断续续说着,“尤其是认识了黑龙之后,我还没得到他的心,更加舍不得轻易死去。” 我顿时有些生气,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那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为什么!” 她没办法聚焦的眼睛噙满了泪水,“我很惜命,但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主人遇险啊。” 我一把将她推开,不敢看她,就怕再看一眼泪水决堤,“你以为我还会原谅你?” 她虚弱地倒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对不起…” 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她又变回了那只浑身绿油油的小绿鸟,只是原先热乎的身体瞬间凉透。 我将她捧在手心,哆哆嗦嗦地揣入怀中。 我说不原谅她,并不是因为她的背叛无法释怀,而是不能原谅她轻易地死去。 只是,这小绿鸟永远都不会明白了吧。 黑龙不知来了多久,我注意到他时,他已经转过身,萧然离去。背影中,透着无法消融的孤独。 第七十五章 禁足月宫(三更) 过了许久,容忌才折返将我带回寝殿。 “捉到了吗?” 他面色凝重,“天兵将仙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他。” “傲因说,遗失在大师兄屋里的簪子上,沾有嫦娥仙子的气息。”我收拾着心情,如是说道,“不若,我们去月宫一探究竟?”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就行。”容忌见我状态不佳,并不打算让我跟去。 只是,我眼下一步都离不得容忌,深怕他出什么意外。 他见我坚决不肯回去,只好带着我飞往月宫。 月宫清冷,月桂树边有一男子,握着斧子埋头砍着树。 月宫的传闻,我也略知一二。此男子,想必就是吴刚了。 不过他的长相应该极丑,不然偌大的月宫里头就他和嫦娥仙子二人,嫦娥仙子和他朝夕相处,早该爱上他的。 我和容忌绕过了他,推门而入,看向此刻正坐在浴桶中闭目养神的嫦娥。 她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将浴桶边悬挂着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去。 “太子殿下难道有窥人沐浴的癖好?”嫦娥仙子蛾眉微簇,脸上挂着一丝忧郁,眸中泪光点点,我见犹怜。 容忌眼中不带一丝情欲,薄唇轻启,“他在哪?” 我见嫦娥仙子浴桶中水波荡漾,直直上前查看。可惜的是,浴桶中并未发现大师兄的踪迹,只有那只十分好色的玉兔。 嫦娥仙子跨出浴桶,眼泪说来就来,“我在月宫,深居简出,怎么就碍着你们了?何苦跑来羞辱我?” 我朝她递着帕子,无意中发现她胸口处的红痕,顺手指着她的胸口问道,“嫦娥仙子真是不简单!即便在月宫深居简出,也从未缺过男人吧?” “圣女不要太过分了,我虽是籍籍无名的小仙,但你们如果欺人太甚,我也是敢拉着你们,到天帝面前评评理的。” “呵,那仙子胸口暧昧的红痕是怎么留下的?玉兔挠的,还是吴刚砍的?”我冷笑着,“又或者是文曲星官留下的?” 嫦娥仙子瞳孔微缩,显出一丝慌张,但她迅速镇定下来,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我和文曲星官从无交集,甚至没说过话!” 容忌懒得同嫦娥仙子浪费口舌,径自走向里屋,四处搜寻着。 我拿出她遗落在大师兄屋里的簪子,在她眼前晃着,“仙子可认得这个?我在文曲星官屋里捡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只匆匆瞥了眼簪子,就移开眼神,嘤嘤啼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若是凭着一根簪子就想污蔑我的清白,那我也可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说话间,她便要朝墙上撞去,我眼疾手快拦住了她,“仙子莫急,你不说实话,不妨听听玉兔怎么说。” 我走向浴桶,将湿淋淋的玉兔拎起,“看到什么,尽管如实说来。” 玉兔眼泪簌簌掉落,始终不肯说一个字。倘若不是见过玉兔口若悬河的模样,我真要怀疑它不会讲话。 容忌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遂走近,掰开了玉兔的嘴。 我这才惊讶的发现,玉兔嘴里没有舌头,看来是提前被嫦娥仙子拔去的。 “嫦娥仙子为了文曲星官,竟不惜伤害这只陪伴了你数万年的玉兔?” 我不寒而栗,即便是牲畜,相伴万年也该有些感情,而看似弱不禁风的嫦娥仙子,居然对玉兔都下了狠手。 嫦娥仙子凄婉至极,瘫坐在地上哭哭啼啼,“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兔儿被人拔了舌头,我已经自责难当,你们怎可诬陷我伤害它?” 我拎着玉兔的耳朵,询问道,“是嫦娥仙子拔了你的舌头吗?” 玉兔点了点头,泪如雨下。想必它也没料到,嫦娥仙子会为了保护一个男人,断了它的舌头吧。 嫦娥仙子站起身,从我手中接过玉兔,强行将它搂入怀中,泪眼婆娑地看着容忌,“殿下,你究竟想要什么?” 容忌俯视着她,反问道,“你以为文曲星官是真心实意对你?” 嫦娥仙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撇过脸辩解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可有承诺给你名分?可有承诺带你搬离月宫?”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嫦娥仙子咬着唇,不置可否。 僵持了许久,她才想好说辞,推说道,“我这辈子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水神,已然陨落。另一个,是天帝,爱而不得。” 她为了保护大师兄,竟然将她心底最深的痛都挖了出来。 看来,从她口中,是问不出别的了。而月宫清冷,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依旧没有丝毫线索。 也许,大师兄压根儿没来月宫。我垂下头有些丧气地同容忌走出大门。 容忌忽而看向我的小腹,细声问道,“葵水提前来了么?” 我摇了摇头,倘若葵水将至,我会腹痛难忍,眼下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肯定是没有。 “那我怎么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容忌嘟囔着。 我指了指怀中身体已经僵硬的绿莺,“是绿莺身上的气息么?” “不是。”他深思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伐树声消失了!” 我和容忌赶忙跑向屋外的月桂树,果真,空无一人! 看来,我和容忌刚入月宫时,看到的砍树人不是吴刚,而是大师兄! 容忌蹲下身,看着月桂树下的残破布条,“我就说闻到一股血腥气!” 不用说,这残破布条的主人肯定是吴刚。 想不到,嫦娥仙子为掩护大师兄,不仅拔了玉兔舌头,还不惜动手杀人。 我回头看向嫦娥仙子,不再问大师兄的下落,只问她,“值得吗?” 嫦娥仙子发现大师兄成功逃脱之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值得。” 天帝闻讯,匆匆赶来。 他见容忌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下令让天兵将嫦娥仙子推下诛仙台。 嫦娥仙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怨怼,“你不知道吧?文曲星官是你和沁奴所生。” “那又如何?”天帝一听人提及沁奴,勃然大怒。 “我怀里,怀有文曲星官的骨肉。你若将我推下诛仙台,岂不是残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嫦娥仙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浅笑着,“真没想到,当初我一心爱慕你,到头来却和你的血脉搞在一块。” “你!”天帝指着嫦娥的鼻尖,气到浑身震颤,“禁足月宫,永不得踏出。” 嫦娥朝着天帝施施然行了一礼,抱着玉兔进了屋,飘出来一句清冷的逐客令,“散了吧。” 第七十六章 大婚前夕(四更) 大师兄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满世界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就连烛照,也感知不到大师兄的气息。 我去过幽冥鬼界,想着也许是顾桓将大师兄藏匿起来。 但看到双目失明的顾桓,颓然坐在忘川河畔垂钓,这种想法就被打消了。他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定然不会再去牵扯红尘俗世里的是是非非。 离殇站在顾桓身侧,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以前从未发觉,离殇看顾桓的眼神有什么奇怪之处,又或者是离殇掩饰得太好,从未泄露眼底的情绪。 而今,顾桓瞎了,离殇眼里的深情不自觉地流露。 我这才恍然大悟,任凭顾桓打骂都不忍离开的离殇,原来一直深爱着顾桓。 离开幽冥鬼界,我上了趟离山,将死僵的绿莺交给师父,“看我给五师兄找的肥料!” 师父不禁调侃着,“小七啊,你还真没辜负天煞孤星的命格啊!瞧瞧你边上的人,小五成了小草,小六成了黄土,好端端的小绿鸟又变成了肥料!” 我反唇相讥,“你这师父做得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大徒弟被六界通缉;二徒弟要遭百世轮回带着记忆投身帝王家,每一世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三徒弟四徒弟也十分不如意,现在都不知投身何处;五徒弟六徒弟就更不用说了。” 容忌从身后走来,捂着我的嘴,“歌儿,别气师父他老人家了。” 师父重重的点着头,首肯着容忌的做法,“就是就是!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气我,万一我再死了,你上哪儿找这么和蔼可亲的师父!” 我难得顺了容忌的意愿,不再顶撞师父。只想着,倘若母皇父君还健在,容忌肯定也能将他们哄得十分高兴。 白雪初融,他脸上的笑意浅淡。岁月流转,他却止如初见,美好地叫人不敢亵渎。 我一直在思虑,这个月十九,要不要嫁他。现下,我终于作好准备,他若不负我,我便生死相随。 翌日,他在南天门长跪不起,任谁去劝,都无功而返。 我被小卓架着回了幻境,未能一睹容忌下跪时的样子,心里虽有有几分遗憾,但小卓执拗起来,我竟无法说服他。 “姐姐再忍忍,大婚前你们不许见面。” 我嘟着嘴,闷闷不乐,“什么婚前见面不吉,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但我希望姐姐幸福。”小卓默默地将头靠在我肩头。 这是他头一回摆出弟弟的姿态冲我撒娇,我一动不动地坐直了身子,尽量显得自己高大些。 我一直觉得小卓太清冷了些,脸虽不至于像容忌那么臭,但也透着一股疏离。 而靠在我肩头上的小卓,发丝柔软,苍白的脸颊有了一丝红晕,终于显出一丝少年该有的朝气。 在小卓的坚持下,我硬是挺过七天,没偷偷溜上九重天看容忌。 据说,他在南天门跪了七天七夜。 清墨神采飞扬地同我描述着外界的传言,“圣女,你这回可威风了!” “怎么讲?”我泡在浴池中,撩着花瓣,明天就是十九,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仙界都传遍了!冷面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唯怕幻境母夜叉!” 清霜赶忙呵斥着清墨,“怎么说话呢?殿下惧内是因为爱!” 清墨吐着舌头,噤了声。 想不到仙界的人这样误解我,像我这么端庄优雅的女子,怎么会是母夜叉! 清霜往浴池中倒着香蜜,“这香蜜是花颜醉送来的,说是彼岸花香。据传,六界里,没有男子能抵挡得住彼岸花蜜的香气。” 清墨听闻是花颜醉送来的,连忙向清霜讨要,“好姐姐,给我留些吧!都说六界中没有男子抵挡得住此香气,那我涂在身上,花颜醉会不会因此而动情?” “不害臊的!”清霜听着清墨的臆想,一边笑话着她,一边还是将花蜜交由她手中。 若是清墨能凭着一瓶彼岸花蜜降伏花颜醉,那于她于他,都是一件好事。 浴池的水温温热,我舒服地昏昏欲睡。清辉突然端上一碗浓汤,光闻着味道,就觉得不是很好吃。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她。 清辉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我将魔王之前送来的牛鞭虎鞭等鞭一锅炖了,圣女趁热喝。” 我忙不迭躲一边去,不解地问道,“我喝这玩意儿干嘛?喝这么多也长不出巨鞭呀!” “还未成婚前,你就动辄几日不能下床。这大婚之后,清辉觉得容殿不会有丝毫的收敛,反而会变本加厉。圣女如果还是这么弱的话,身体恐怕吃不消。”清辉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道理,接过清辉手中黑乎乎的乱鞭汤,捏着鼻子,灌入口中。 这味道,别提多恶心了!我苦着脸,差点没吐出来。 但一想到,这好歹是清辉亲手为我熬的,吐出来怕伤了她的心,只好强忍着不适,用池水不停地漱着口。 “圣女,鬼界巫女送来的桂花酿。要不要扔了?”清羽捧着一精致小盅走来。 她不是在忘川河中禁足,怎么还有这等闲功夫给我送酒? 我接过清羽手中的酒,凑在鼻尖闻了闻,似乎很香醇。 但我还是将小盅放置一边,询问着清羽,“她还说什么了?” 清羽支支吾吾道,“她说这是送圣女的出嫁礼,还说等她也过门了,希望圣女不要为难她。” 香雪怜还妄想着嫁给容忌么? 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容忌这些烂桃花何时才能消停! “圣女,不如让咱幻境的护卫军去一遭鬼界,将巫女捉来,痛打一通?”清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妥。巫女毕竟救过殿下一命,倘若我们贸然前去,难免落人口舌,到时候圣女也要被安上妒妇的罪名。”清霜一边说着,一边替我将繁琐的嫁衣穿戴齐整。 清霜说了什么我并未听清楚,只低着头看着身上的嫁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若雪前来送嫁衣时,说这是容忌忆起我和他前世种种时,便开始准备的。原来,他从未生过我的气,即便我伤他那么深。 第七十七章 怪好玩的(一更) 由晚霞编织而成的腰带,紧束我腰间,既没勒着我,也不会太过松垮,像他的拥抱一样,温暖舒适。 裙摆上点缀着细碎的星子,我甚至能想到他将星子一一嵌在裙上时,眼里溢满的温柔。 “殿下是想送你整片星空吗?”清墨讶异地指着我铺陈一地的裙摆,点点星子异常闪烁。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我拖着冗长的裙摆,必须用些灵力,才能迈开步子,“好沉,这还没出门儿,已经迈不开腿了…” 小卓轻叩门扉,将怀中的小白轻轻放下,这才看向一身红装的我。 近来,我渐渐发现别人看我的目光带着几分痴迷,已然知晓自己颇有几分姿色。 但小卓直直盯着我,我还是有些不大自在,心下思忖着他该不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吧? 我轻咳了两声,摆出长姐的架势,语重心长地劝慰着他,“小卓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涯何处无芳草,再别单恋姐姐这朵娇艳欲滴的花儿了!” 小卓银瞳微张,神情微懵,发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吃吃笑着,细碎银发散在额前,好生标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他,顿觉自己方才想太多了。他自个儿长这么好看,哪能那么轻易地被他人迷倒! 小卓走上前,忽然捧着我的脸,在我额头印上一吻,“姐姐,你都在想些什么呢?怪可爱的。” 我脸一红,尴尬地转过身,辩解道,“你盯着我看那么久,我自然要想入非非啊!” “小卓只是觉得,姐姐和母皇愈发相像了,所以怎么看都看不够。”小卓再次捧着我的脸,看我看得仔细。 我也静静地瞅着他,银色的眼眸,纤尘不染的脸,完美地不像话。 他以往看我的时候,眼里总夹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愫,而今,那层朦胧的情愫退散,眼神干净纯澈。 “你们先出去。”小卓扫了眼清霜她们,似乎有什么体己话不便让她们听到。 等清霜阖上门扉,小卓才将袖中玲珑剔透的琉璃珠交由我手上,“琉璃珠里有母皇和父君的过去。姐姐远嫁仙界,倘若觉得孤寂,就看看这琉璃珠。要是受欺负了可别忍着,你的背后,有我,有幻境。” 我低头看着闪着紫光的琉璃珠,十分好奇母皇和父君的过往,只可惜凭我的灵力,尚还无法打开琉璃珠。 “你当真不知是谁害了母皇父君?” 小卓摇头,“我只知父君隐姓埋名,是不想将灾难带入幻境。多番打探,也探听不到父君姓甚名谁,至今都不知究竟是谁害了他们。” “天快亮了,姐姐别胡思乱想了,我为你描眉。”小卓将我拉至铜镜前,手执点黛在我脸上轻轻描画。 我并不十分相信小卓会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但一想到屋外头的清霜她们,似乎更不靠谱,便决定暂且相信小卓一回。 小卓画得极为细致,也极慢,我无聊地直打盹儿。 东方际白,黎明初上。我睁开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似青黛,眸似秋水,唇红齿白,巧笑嫣然。 我捧着镜子,细细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凑上嘴,对着镜子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凑巧的是,容忌正巧被一群星官簇拥着进了屋,刚好看到我对着镜子亲吻自己。 我尴尬地收回嘟着的嘴,放下镜子讪笑着,“这么早啊!” 门口的星官捂着嘴憋笑,纷纷往后退去,为容忌让出一条路。 容忌嘴角噙笑,大步上前,挡住了门口众人的视线。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歌儿方才的样子,有点蠢。” 我一手拧着他的脸,磨着牙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你看起来,很好吃。”容忌闻了闻我的手,又补上了一句,“身上涂了什么,这么香?” “咳咳,太子殿下请尽快为太子妃盖上盖头,莫误了吉时。”门口的星官大着胆子催促着。 容忌不紧不慢地为我披上盖头,牵着我的手往屋外走去。 许是我昨儿个在池中泡得太久,没走两步身上就有浓郁的彼岸花香溢出。 容忌紧了紧我的手,悄悄问道,“歌儿这香气闻久了催情,你确定你克制得住?” “我泡了一晚上都没事呀。”我如是答道,身体确实也没什么异样,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容忌不甚放心地掀起盖头的一角,确认我还清醒着,才又缓缓放下盖头,“进轿吧。” 我指着身后如地毯般铺陈开来的裙摆,“怕是塞不进轿里。” 他二话不说,将我抱在怀里,掂量了下,“是我疏忽了,想不到嫁衣都快比你沉了。” “殿下,这样不妥。你还是将太子妃迎入花轿吧!”星官捋着胡子劝道。 容忌置若罔闻,抱着我走在前头。 身后,星官们议论纷纷。 “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堂堂神殿,竟抱着一女子招摇过市,成何体统!”年纪较长的星官感慨着。 “还没过门就宠上天,今后不得翻了天!” “前几日殿下在南天门跪着,已经沦为六界的笑柄,他竟一点不顾面子?” …… 我回头看着那些嘴碎的星官,心里不大爽快。我和容忌明明好比金风玉露,他们瞎起哄什么!难不成,他们还觉得鬼界那位巫女比我大方得体? 这不,我如是想着,身后就有星官口无遮拦地感叹道,“可怜了鬼界巫女了,殿下大婚,她却在忘川河里煎熬。” 我摘下一颗裙摆上的星子,朝着身后嘴碎的星官砸去。 “哎呦!”星官被砸中脑门儿,疼得直叫唤。 容忌转身冷斥着他们,“罚奉一年。再有闲言碎语,下凡历劫去!” 星官们面面相觑,跪伏一地,“太子妃恕罪!”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是我罚的他们,他们向我求饶做甚? “起来吧,刚刚是谁在心疼鬼界巫女?”我挣开容忌的怀抱,掀开红盖头,双眼扫着身前十二位头都不敢抬起的星官。 灵台星官颤巍巍地举起手,耷拉着脑袋小声应着,“是小仙。” “抬起头来。”我挺直了背脊,尽量让自己显得威仪一些。 灵台星官不得已,只好咧着嘴笑涔涔地仰起头,“太子妃千秋万岁!” 我微微颔首,“灵台星官博爱苍生,感天动地。即日起,你就去忘川河畔守着巫女吧!若巫女答应和你结成秦晋之好,自是再好不过。若是她不答应,你就一直守着吧,要坚信水滴穿石,祝灵台星官早日抱得美人归。” 灵台星官苦着脸,差点儿哭出声来。 “众星官可有异议?”我挑着眉,看着灵台星官身侧的星官们。 “太子妃秋千万岁,我等誓死拥戴!” 我轻笑着,虽知他们心底不服,但岁月漫长,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心悦诚服。 和容忌走在鹊桥之上,睥睨着济济苍穹。流云惬意,微风送暖,让我回想起多年以前鸢尾花海上的温柔缱绻。 快到南天门时,风起云涌,乌云密布。我看着乘秃鹰而来的墨染尘,一身红衣喜庆热闹,肩膀上貂毛也染成了鲜红色。 他身后,是黑压压的魔界八十万大军。他们整齐划一地擂着鼓,气势滂沱。 “墨染尘是来抢亲嘛?这么大阵仗!”我悄声问着容忌。 “追风,摆阵。”容忌的嗓音清清冷冷,但却瞬间盖过振聋发聩的鼓声。 追风身披铠甲,从南天门走出,身后是仙界八十万大军。 原来容忌早有准备,怪不得这么淡定!我舒了一口气,毕竟是我和容忌成婚的日子,我可不想再生枝节。 墨染尘大手一挥,鼓声戛然而止。 他低着头,手指顺着肩上染红了的貂毛,将自己打理妥当,这才大步上前,站在我和容忌身前三米处。 “小歌,你今天贼鸡儿好看!”他傻呵呵笑着,手指了指身后的魔军,“我率八十万魔军祝你平安喜乐。” 我哭笑不得,原来他倾巢而出,只是想跟我道一声祝福,害我紧张了大半天。 他看样子似乎很激动,转过身平复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弛了肩膀,再度回头看向容忌,“记住你答应老子的话。否则,老子八十万大军一锅端了你老巢!” 容忌看着墨染尘,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他薄唇轻启,“来仙界,喝一杯?” “不去!老子就是渴死,也不喝你的喜酒!”魔王态度坚决,带着魔军毅然离去。 可当我和容忌踏入灵霄殿,魔王已经坐在殿中,喝得酩酊大醉。 令我惊奇的是,被幽禁月宫的嫦娥仙子竟也坐于大殿中。她神色忧郁,双手叠放在腹前,径自出神。 容忌掐着我的腰,轻声提醒着,“给母后敬茶!” 我赶紧接过仙娥手中的茶杯,恭恭敬敬地给天后呈上。 天后接过茶杯,和颜悦色地拉过我的手,笑意盈盈地,“你和忌儿多努努力,早日为我们添个小天孙,如何?” 透过纱质的红盖头,我依稀可见天后脸上的希冀。忽然间我的心紧紧揪在一块儿,她若知道我再不能生育,应当会很伤心吧! 容忌从天后手中抽出我的手,命若雪将我迎回且试天下。 他在我耳边轻语,“乖,别胡思乱想,我一会儿就去陪你。” 我颔首,“晓得了,你可别喝酒,不然洞房花烛夜,我怕是要独守空闺了!” 他单手将我提起,撩起我的盖头,噙住我的唇浅啄,“笨蛋,我怎么舍得,让你独守空闺?” 容忌愈发肆无忌惮,在大殿上当着众仙的面,对我又搂又抱还上了嘴,不知道的又该说我妖媚惑主了。 我赶紧放下盖头,掩住我满脸的羞赧之色,拖着冗长的裙摆,随着若雪疾步出了灵霄殿。 余光瞟到师父身上,他哭得老泪纵横,芝麻大点的眼睛,蓄满眼泪。我从未想过这没心没肺的小老头儿,还有失声痛哭的时候,一时心疼,想着择日向太上老君讨些丹药赠予师父,好哄他老人家开心。 但下一瞬,我就看呆了。师父竟将头埋入黄道婆怀中,还用人家的衣袖擤着鼻涕。 黄道婆恼羞成怒,握着纺锤狠狠地砸着师父脑袋。师父吃痛闷哼,但依旧紧抱着黄道婆的腰身哭哭唧唧。 我这便宜师父,肯定是看上黄道婆了。 “太子妃,先随我回且试天下吧!”若雪在我边上小声提醒着。 我回过神,撤出了觥筹交错的灵霄殿。不知是嫁衣太重了,还是花颜醉赠的彼岸花蜜起了功效,全身热得发烫。 唉,起初只听清霜说六界男子,无一能抵抗彼岸花蜜的诱惑。不曾想,我也有些撑不住了。 回了屋子,我就迫不及待地将嫁衣剥去,头上的凤冠霞帔也被我尽数摘去。 我盘腿坐在卧榻之上,调息打坐,但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容忌美好的肉体。 “该死!”我低咒着,这种失控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 又过了一刻钟,我浑身皮肤变成了浅粉色,热得我恨不得揭开一层皮。 容忌怎么还不回来!我眼巴巴地瞅着大门,望眼欲穿。 终于,他在我坐立难安之时,推门而入。 他双颊坨红,眼神迷离,似乎,醉了? 我双手叉腰,质问着他,“不是答应我不喝酒么?” 他讶异地看着我,双手紧捂着眼眸,“姑娘,你是不是没衣裳穿啊?好羞!” …… 他竟醉成这样,连我也认不得了! 我踮着脚拎着他的耳朵吼道,“不是答应我不喝酒的吗?” 容忌懵懵地看着我,小声控诉道,“你好凶。” 我身体难受得快要炸了,他竟像木头一样,杵在我面前毫无表示,还说我凶! 他醉得连自己都不认得,看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三两下扯掉他的衣服,捧着他的脸,命令道,“吻我!” “为什么?”他挺直了背脊,故意不让我够着他的唇。 我满头黑线,并不想表现得如此直接,怪只怪这彼岸花蜜太霸道! 见他岿然不动,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好声好气哄着,“乖,吻我。” “我不想…”他皱着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对我不屑一顾。 我欲哭无泪,从他身上跳下,“你去卧榻好好躺着,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行。”容忌乖顺地躺到卧榻上,还不忘给自己盖上被子。 我黑着脸,掀开被子,霸王硬上弓,“会不会动?” “会,但是不想动。”他半眯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睡着。 “混蛋!我自己动!”我将披散身后的头发挽起,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餍足地闭上眼,“这是什么游戏,怪好玩的。” “闭嘴吧你!”我忿忿地吼他,独自一人在冰火两重天间挣扎。 半个时辰后,我身上的热度渐渐褪却,从他身上跌下,腰身又酸又麻,累到两眼发昏。 他忽然睁开眼,又将我抱到他身上,“怎么不继续了?” “容忌,你再敢喝酒,我就跟你和离!”我有气无力地趴在一边,卷着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没喝。”容忌扯着我的被褥,眼神渐渐清明,“你师父喝多了,拉着我絮叨许久,他酒气太重,我不慎被熏醉了。” “师父他老人家真会挑时间,好端端的洞房花烛被他搅了!”我将头探出被褥外,颇为感慨,很是无奈。 “哦?歌儿要继续么?”容忌将我散落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靠我极近。 他热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惹得我一阵痉挛。 若是再继续,我明儿个还怎么赶早去琼华宫给天后请安! 我忙摇摇头了,将脖子缩回被褥中,转移了话题,“嫦娥仙子不是被禁足月宫?怎的又出来蹦跶了!” “母后心善,顾念她腹中骨血,遂解了她的禁足。”容忌答着,不再纠结洞房一事。 天后果真心善。倘若是我,得知自己夫君和其他女人育有两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我想起师父的预言,他说容忌会有三个孩子,但生母不是我,情绪突然低落。 “怎么了?”容忌捏着我的鼻子,虽然是在问我,但他心里应该猜到了七八分我因什么而情绪低落。 我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掐着他的脸,凶巴巴地警告道,“你要是背着我和其他女人生孩子,我就……” 容忌没等我将话说完,倾身上前用唇封住了我的嘴。 “你让我说完!”我竭力保持着清醒,双手抵在他胸前,隔绝着他灼热的身体。 容忌不满地抿着唇,套上衣服就将我连着裹在身上的被褥一同扛在肩上,走出了屋子。 “怎么还闹脾气了?你放我下来!”我身上未着寸缕,就裹了层被褥,这样出门太奇怪了。 容忌紧了紧箍在我腰间的手,“随我去个地方。” “可是被你扛着出门,我多没面子!”我抗议道。 虽然夜已深,但路上还有晚归的仙娥仙官,也有轮值的天兵,被发现我今后还怎么在仙界混! “我们去弱水河,不会有人发现。” ------题外话------ 推荐幽默风趣的第一人称小说《狼夫骄宠小萌妻》,作者羽且。这是个关于穿越者后代的故事。是后代,此故事非穿越。里面讲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江湖,和非大众化的爱情。 精彩故事是从女主非常不情愿的私奔开始的…… 这场私奔事故搅起江湖一片鸡飞狗跳,搅起朝堂一阵混乱。 女主:软萌可爱,非白莲花,非小白,智商在线。 男主:强强强 第七十八章 生三孩子(二更) 新婚之夜,去弱水河吹风? 好吧,那就去吧!反正我现在也不能裹着被褥自己蹦回去。 弱水河畔,花灯盏盏,涟漪伴细浪浮浮沉沉。 苍穹之上,星云作美,弯月随清风轻摇慢晃。 容忌将我放在一叶扁舟上,和我肩并肩靠做一起。 我从被褥中抽出一只手抓着河面上的花灯,“只愿汝心似吾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段时间以来,我因不能生育而生出的阴郁情绪,被这些写满情话的花灯一扫而空。 “白日里灵霄殿太过喧哗,我还有些话没有对你说。” 容忌将我手中的花灯重新放回弱水之中,只手舀了一抔清水一饮而尽,“弱水三千,取一瓢饮,足矣。” 夜色很美,但和容忌相比,漫天的星子瞬间黯然失色。我的眼里只剩下峨冠博戴,俊美无俦的他。 我抽出手,将指尖探入水中。弱水似乎很有灵性,我指尖所触,水莲竞相绽放,我想舀都舀不起来。 “也罢,我一人喝就够了。”容忌将我没在水中的手抽出,“看见河中央巨硕的河灯没?”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河中央那盏由星子点亮的河灯,“容忌啊,你该不会在河灯里烧着一只鸡吧?” “你怎么知道?”容忌显出几分困惑。 “还真是!”我也就随便一猜,想不到刚巧猜中了。 我流着哈喇子,对河中央的烧鸡心驰神往。 容忌怔愣,“喜欢鸡,就非要将它吃掉吗?” “嗯?不拿来吃,那拿来做什么?”我在被褥上蹭着下颌的哈喇子,疑惑问道。 等我和容忌的一叶扁舟靠近河中央的巨硕花灯,我目瞪口呆地瞅着花灯中三只还没有我手掌大的雏鸡,“它们还没熟,我怎么吃?” 容忌起身一脚跨入花灯,将三只雏鸡捧在掌心,眼睛晶亮,“从今往后,它们就是我们的孩子。” 嘎?孩子! 我摸了摸容忌的额头,询问道,“你没发烧吧?将我最爱吃的鸡当孩子养,那我以后怎么吃鸡!” 容忌下意识地将雏鸡护在胸口,深怕我一口将它们活吞了。 他面露尴尬,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我看着他手中正巧探出头来的小雏鸡,小小的脑袋小小的嘴儿,心一下子就被萌化了。 “好吧!那就暂且不吃它们了!”我伸出手戳了戳小雏鸡的圆脑袋。 容忌赶紧避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回一叶扁舟上,“它们形容尚小,经不起你玩!” 看着他将三只鸡视若珍宝,我竟有点儿吃味,难道我还比不上三只鸡吗? “歌儿?”容忌唤着我的名字,将我揽入怀中,“你说,给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儿好?” 我原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抬头看着他十分认真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当真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从他手中接过一只拇指大点的小雏鸡,“咱们的孩子,跟谁姓?” 容忌见我接受了这三小只,显出几分欣喜,“全跟你姓。” 虽然吧,让三只鸡跟着我姓,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但突然间多了三个“孩子”,我也是十分欣喜的。 “这只叫且鸡,如何?”我歪着头问着容忌,指着他手中的两只,信手拈来,“且天霸,且王霸!”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困惑。 看来容忌不是很满意这个名儿,我苦思冥想了好久,灵光乍现,“且大,且二,且幺!” 容忌满头黑线,“歌儿,你是认真的?” 我缩了缩脑袋,“要不,你来?” 他挣扎了一会儿,应当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儿,偃旗息鼓地答道,“全听你的。” 我欣喜地捧着手中的王霸,顺着它湿淋淋的皮毛,“且大,快快长大呀!” 闻着且大身上的鸡肉味,我嘴馋地流了它一头的哈喇子。 容忌赶紧夺过我手中的且大,用我的裙摆擦拭着它小小的脑袋。他怕我又对三小只生出歹念,连将它们放至身后。 我正想去抢,不小心被且大的尖嘴啄伤,一滴血毫无预兆地落入弱水中。 下一瞬,狂浪骤起。原本死水微澜的弱水,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异像。 数尺高的巨浪拍下,将一叶扁舟打烂,我猝不及防地落入水中。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极速下沉。 拼命地往上蹬着腿,但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 “容忌,你在哪儿?”我呛着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身上的被褥被流水冲走,我光裸的身体被河底的水草刮得遍体鳞伤。我用灵力抵挡着流水的冲击,但水势凶猛,没过一会儿,就感到体力不支,整个人又被冰冷的河水覆盖。 我小腹的伤口又一次裂开,汹涌而出的血和冰冷的河水相融,结出一朵朵血莲。 原以为,我的小腹会被入刺刀般锋利的水流贯穿,不成想小腹的伤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更让我讶异的是,不会水的我,能在河底呆这么久。 身后,突然冒出一双极其粗糙的手,将我环抱。 我低头一看,胸前已然被抓出两道血痕。 想不到,弱水河中竟有水怪! 我如是想着,敏捷转身,向后退了两三步,指尖凝萃着天雷之火,朝着水怪的方位轰去。 但水怪水性极好,在水中滑溜如鱼,轻巧地躲过了我的天雷之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指尖燃着天雷之火,照着漆黑一片的河底,一无所获。 身后突然又伸出一双手,揽在我腰间,将我往河面带。 我从他怀中灵活钻出,扬起手两巴掌盖过去,这次定要拍死臭流氓河怪! “是我!”容忌闷哼着,双颊已经高高肿起。 “容忌!你刚刚去哪儿了?”我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内疚地揉着他肿胀的脸颊。 他将自己的外袍披我身上,为我系好扣子,才抱着我浮出水面。 此刻的弱水已经恢复了平静,死水微澜。河面上除却三只受惊了的小雏鸡,成百上千的河灯全部寂灭。 我心有余悸地抱紧容忌的脖子,询问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 ------题外话------ 推荐诚沫作品《快穿之倾城》 本文1v1,强强双宠,苏爽第一,逻辑是屁。 一朝妖王身死,从此开启穿越之旅。 系统:宿主任务,登上人生巅峰,收集万民信仰。 登上人生巅峰?嗤!留殊勾唇一笑:猪吃老虎?很好,甚得本王心! 民国倒霉小雀妖化形为人成为城主小姐。 豪门心脏病随时会死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为自编自唱神级歌手。 相府被弃丑女十街红妆嫁王府。 头条绯闻招黑女王升级最佳土豪影后。 末世人人嫌弃废渣实为全系异能不怕丧尸高手。 ……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什么她做不了! 管他再废再渣,统统成为人生赢家! 然而…… 第七十九章 弱水奇遇(三更) “我只想着此处夜景怡人,未曾料到素来无波无澜的弱水河狂浪骤起。”容忌抱着我,带上三只雏鸡,踏着夜色,大步流星地离开弱水河。 回头望着弱水河,我依旧满腹疑虑,眉头紧皱。 容忌低头看着惊魂未定的我,询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刚在河底,有水怪抓伤了我的胸,但伤口自行愈合了。还有我小腹上的伤疤,也消失不见了。”我下意识地摸着光滑的小腹,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伤疤不见了,也许有朝一日我也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忧是因为那不知名的水怪,看那样子定然是专程候在弱水河底,等着突袭我的。 容忌顿下脚步,“你是说河底有水怪?” “是啊,我看不清它的样貌,只知道它有一双极其粗糙的手,手心的鳞片如刀片般锋利。”我如是答道。 容忌沉吟,“我会彻查此事,以后别来弱水河了。” 我点头应着,偷偷瞄着心事重重的容忌,笃定他有事瞒着我。要是在往常,听闻我身上的伤疤消失了,他应当比我更高兴。而现在,他似乎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只揪着河底的水怪不放。 我和弱水河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我的身体触及河水,水面即刻绽开水莲。伤口被河水浸入,不仅没有溃烂反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有机会,我定要来弱水河一探究竟。虽然,他不让我来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我委实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翌日,我起了个大早,拽着容忌规规矩矩地在琼华宫外候着。 早起的仙官仙娥发觉容忌的脸又肿又红,对我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容忌瞅着众仙古怪的神情,下意识地摸了把脸。他的脸色由白转红,红中发青。 恰巧,天后已经穿戴齐整走出琼华宫,看到容忌的脸,噗嗤一声大笑出来。 容忌黑沉着脸,拎着我的衣领往回走,“今日不请安了,我看你是欠收拾,竟将我揍得颜面无存!” 我朝着天后挥着手,扯着嗓门儿喊道,“母后,救我!” 天后也朝着我挥了挥手,含笑道,“等你顺利诞下小天孙,母后就去救你。” 看来,天后是指望不住了。 我赶紧抱住容忌大腿,“容忌,青天白日的,不太好吧?” 容忌用手抵着我的下巴,“你叫我什么?” 我反应极快地改了口,站起身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容哥哥!” 容忌摇头,“本殿像是那种对妹妹上下其手的禽兽?” 上回,明明是他让我喊容哥哥的呀,怎么说变就变? 好事的仙官凑我耳边,小声嘀咕道,“太子妃,你该改口唤殿下为夫君了!” 夫,夫君?我光是想想就一身恶寒。 容忌冷眼瞥着仙官,仙官吓得连滚带爬逃离。 “连洒扫仙官都知怎么唤我,你不知道?”容忌捏着我的鼻子,面容冷峻。 但他的脸肿得厉害,脸色再臭都透着一股滑稽。 于是乎,我大着胆子,在挨打的边缘大鹏展翅。 “不是我不想叫,是你甚丑,我叫不出口。” 容忌吃瘪,脸色由青转红,红了又白,不过这次是被气白的。 我小跑着逃出他的怀中,双手双脚紧紧扒在边上的菩提树下,赖着皮,“你要是罚我,我就不回去!今日你这么丑,难以下口!” 容忌满头黑线,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将菩提树连根拔起,一并拖了回去。 “敢不敢再说一遍?”容忌磨着牙,似要将我拆骨入腹。 “不敢!”我没想到菩提树这么不经拔,心疼地抚摸着它粗糙的纹理,“树啊,我对不住你,改日会记得给你烧一堆纸钱的。” 菩提树枝桠颤了颤,闪到一边,颇为鄙夷地挺直了躯干,大摇大摆地原路折返。 我讶异地看着菩提树远去的背影,忽觉身体一轻,低头一看,容忌的手又缠上我腰间。 还没看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我就率先被自己白得发光的身体晃了眼。 容忌将我推到足有半人宽的铜镜前,“既然你觉得为夫甚丑,那为夫就不为难你了,你且好好看着镜中娇艳欲滴的自个儿。” 我身前是冰凉的镜面,背后是火热的容忌,前后夹击下,我将最后的倔强都给丢了。 “夫君,我错了。” 容忌将头凑近我耳边,深深嗅着,“你闻起来很香。” 我咽着口水,下意识地别开眼,不去看铜镜中姿势怪异的自己,“虽然说花开堪折直须折,但今日花无水浇灌,你若强折,怕是要伤及花蕊。” “无水浇灌?”容忌勾起唇角,暗暗笑道,“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脸一红,竟不知要如何辩解。 “叫我什么?”容忌看着铜镜中的我,略带薄茧的指尖滑过我平滑的小腹,来回摩挲着。 屋外,人影幢幢,不用想肯定是一群好事的闲散神仙躲着听墙角。 我咬着唇,试图转移着话题,“且大,且二,且幺今早喂过了么?” “若雪在照料。”容忌擒着我的手肘,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叫我什么?” “容忌,你别以为我怕你,我只是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压着嗓子,一口咬在容忌肩膀上。 “你心里只想着喂饱三只雏鸡,怎么不想想怎么喂我?”他将我托起,让我正面对着他。 喂他?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软软的唇瓣贴上,灼热的舌头如灵活的小蛇,轻描淡磨。 脑子嗡得一下一片空白,尽管我已经十分熟悉他的触碰,但脸颊还是烧得通红。 我一手拍在他脸上,一时之间找不到词形容他的所作所为,只反复地念叨着,“臭流氓!” 他毫无防备,被我带着三成灵力的一掌击飞老远,正巧砸在卧榻之上。 砰—— 容忌错愕地抬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我将我的手藏到身后,拾捡起衣物胡乱王身上套。 这回闯大祸了,我看容忌还愣在卧榻之上,想是他受伤不轻,还是逃为上计! 正想破门而出,卧榻吱呀一声四分五裂。 “哎哟…” 这声音似乎不是容忌的! 我回眸,看到容忌已经衣冠楚楚站在卧榻前,手持斩天剑指着从卧榻上的破洞冒出半个脑袋的师父。 …… 难道说,师父一直在屋里? 天杀的,我怎么摊上这样的师父…… 师父心虚地缩着脖子,举起手来,尴尬地笑着,“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 要是旁人,我非用千叶冰凌在他身上扎上千百孔,但对自己师父,还真是下不了手。 我给容忌使了个眼色,“你替我好好教训这老头儿!打到他叫娘!” 师父苦着脸,芝麻大点的眼睛突然落下硕大的泪珠,“师父万年铁树开了花,灵霄殿上对黄道妹妹一见倾心,正琢磨着如何将她哄到手,这才厚着脸皮前来学习学习。” 容忌将剑架在师父脖子上,转而问我,“你去哪?” 我胡诌着,“喂鸡。” 容忌的脸瞬间柔和了许多,“去吧。” 他的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脸上的肿胀也消了些,活脱脱一病娇公子,回眸间活色生香。 我晃了晃脑袋,赶紧逃出这一室的旖旎。 不出所料,门口又东倒西歪了一地的仙官仙娥。 就连傲因都趴在地上装晕。 我踹了它一脚,冷叱道,“跟我来!” 傲因虎躯一震,一个激灵站起身,怕我骂它,肥硕的爪子局促地搅到一块儿,“主人。” “走。”我抓着它,从后门溜出且试天下。 趁着容忌和师父周旋的当口,我有必要去弱水河走一遭。 “带我去弱水河畔。”我摸了摸傲因的脑袋,哄着它,“河中有水怪,脑汁鲜嫩。” 它似不大相信,“弱水河有守护神镇守,怎么会有水怪?” 守护神么?难道昨晚抓伤我的是守护神?不过不管是谁,我总要去探探究竟! 白日里的弱水河没了满天星空的点缀,和其他河流也无什么不同。 我拾捡起一颗小石子儿往水面砸去。水波粼粼,丝毫不受石子儿影响,依旧按照着原有的节奏律动。 “傲因,为何弱水这么邪乎?” 傲因摇了摇头,“傲因只知弱水由有情人泪水汇集而成,其他一概不知。” 眼泪?眼泪不应该是又涩又苦的么,容忌怎么说很清甜。 我踏上弱水河,水莲竞相绽放。傲因跟在我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自从上回它落入百花仙子院中的池子后,它对水就生出几分畏惧。 烟波十里渺渺,暖阳静卧,耳边除了细碎的水流声,只剩下傲因粗重的喘息声。 我盯着脚下的水莲,想着也许父君原身就是弱水上的水莲花。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身为幻境圣女的我,还能和弱水结下不解之缘。 可容忌为何总避而不谈此事? 难道弱水的主人当初犯了什么大错? 傲因突然将我往后拽,指着河中央不断喷涌的河水,“主人,小心!” 我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不断抬高的水柱。 水柱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而水柱上头,站着一个金发男子。 他闭着眼,双手环胸,看上去似在小憩。 我腾空飞上水柱,先是扫了一眼他的手。白嫩光滑,肥嘟嘟的挺有福相。 我悄悄地摸了把他的手心,软软的,凉凉的,豆腐一般的触感。这下,我已经十分笃定他不是昨晚的水怪。 他突然睁开眼,碧绿的眸子仿若有洞穿人心的魔力,叫我瞬间失神,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脚一滑,直接从十丈高的水柱上跌落。 情急之下,我朝着他的腿,撒去蛛网,好让自己不至于摔成肉酱。 第八十章 身世之谜(一更) 之前我并未想过入他的梦境,但既然入了,去看看他的前世今生倒也不错。 我拨开梦境迷雾,眼前是一汪碧泉,周遭是白雪皑皑。 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不小心踩到了一面精致的镜子。弯腰将其拾起,透过镜面,我看到身后站着的阴柔男子。 光看他比碧泉还要靓丽的眼睛,雌雄难辨。至于他究竟是何样貌,我倒未曾留意,只单单记住了这双绝世无双的眼。 “你是谁?”他夺过我手中的镜子,胖嘟嘟的手理着他金色的发丝儿。 说来也是奇怪,他身材偏瘦削,溜肩窄腰,独独一双手十分肥厚,看着颇有亲和力。而他的音色也偏阴柔,不细听还以为是哪家闺阁小姐在呢喃。 可他的脾气并不似他外貌这般柔和。见我没答话,他已然将肥厚的小手放在我脖颈之上,用力收紧,“闯我梦境者,死!” “啧啧,一点儿也不友善!”我对他的举动也不气恼,倘若真遇到危险,我只要捏碎梦境就能保全自身。 他见我没有丝毫的畏惧,不禁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他嗅了嗅我身上的气息,感叹道,“原来是个杂种!” “你!”我怒火蹭蹭蹭蹭地往上升,膝盖往上一顶,狠狠地朝他胯下撞去,“不男不女!还好意思说我是杂种?” 他吃痛地闷哼,弓着腰眼泪簌簌掉,“你骂我!呜呜呜呜,坏女人。” 我扯着他黄不拉几的头发,吼着他,“为什么说我是杂种?” “你是幻境仙灵,但血不够纯,又不完全是仙灵,这不是杂种是什么?” 我一脚踹他屁股上,低咒着,“什么玩意儿!再让我听见你骂我杂种,我就把你阉了,蘸醋吃!” 他两腿一紧,委屈兮兮地看着我,“不要动我,我对你没兴趣!” 说得好像我对他有兴趣一般!若说好看,容忌比他英俊百倍;若论妖媚,花颜醉媚而不俗,刚柔并济,比他的阴柔更为讨喜。 我鄙夷冷嗤,“没时间跟你耗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他点了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爱哭这一点使他看上去更像个娘儿们。 “你是谁?” 他抽抽噎噎地擦着泪,平复了情绪,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我是弱水守护神弱水汘。” 我心下腹诽,原来不是所有神都那么厉害能耐,就如眼前的弱水汘,能力薄弱,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的神。 “那你可知昨夜在河底出没的水怪是何方神圣?” 弱水汘摇了摇头,“我在河底沉睡已久,对今天之前的事全无印象。” 我满头黑线,不死心地问道,“为何我触及弱水,弱水就会结出水莲?” 弱水汘震惊之后朗声大笑,“水莲?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看着他近乎疯癫的样子,一头雾水。弱水汘该不会是睡久了,脑子不好使吧? 他兴奋不已,双手按着我的肩膀,嘟着嘴朝我的脸颊凑来。 我一掌将他拍飞,他那微厚的唇涂了口脂,嘟起嘴后更像个女子了。 我一脚踩在他胸膛之上,厉声质问,“告诉我水莲的真相!” 他捂着胸膛剧烈咳嗽着,断断续续说道,“上一任弱水守护神,是万水之主,也就是水神。他陨落之后,弱水无主,偶然路过弱水河畔的我不幸成为了新的守护神。” 水神!又是水神… 六界的水越来越少,起因是水神陨落。 嫦娥爱了多年的,是水神。 而弱水的守护神,居然也是水神! 我从未见过他,但他似乎一直贯穿我的生命,就像是埋在暗处的一根线,引着我去抽丝剥茧。 弱水汘悄然移开我的腿,站起身拍了拍胸膛的尘土说道,“弱水结出水莲,是因为弱水认主。你既然成了弱水的新主子,我也可以离开此处,云游四方了。” 我?新主子!我隐隐约约触到了真相,拉着他的肩膀问道,“你在这睡多久了?” 他沉思了片刻,“我不知仙界的历法怎么算,只知我是在凡间天朝贰佰零叁年飞升成神,也是在那一年不幸成为弱水之主。” 天朝贰佰零叁年,小卓出生,父君母皇殒世,而水神也在同一年陨落… 细想着我这一身天赋异禀,除了造梦术来自幻境,唤雨术、引雷术、滴血破上古魔阵,滴血降服上古神兽,滴血引得弱水认主,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着同一个事实。 我和水神之间肯定有某种契机,他极有可能就是我和小卓的父君。 我既十分兴奋,终于得知父君的身份,又有点担忧,怕这一切只是误会而已。 捏碎了弱水汘的梦境,我手一滑没能抓住他的脚,从十丈高的水柱上直直摔落。 没想到,弱水汘也从水柱上往下跳。我用灵力保护自己的同时,瞥了一眼青丝狂舞的他,如枯叶般零落,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砰—— 我重重地落入弱水中,水花四溅,结出硕大的水莲,在空中次第绽放。 而弱水汘,并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砸入水中,而是被飞身而来的容忌稳稳地接住,落入他怀中。 我被傲因从水中拎起,瞅着和弱水汘搂搂抱抱的容忌,郁闷至极,“你不让我来此处,难道就是因为在河底养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容忌看清了弱水汘的模样,吓出高低眉,赶紧脱手将他扔下。 他朝我走来,急于解释,“我以为我接住的是你。” 弱水汘跌落在河面上,脸色绯红。他身体柔若无骨,顺着容忌的腿一路往上攀着,“公子救了水汘,水汘自当以身相许。” 容忌将他甩至一边,不屑一顾,“滚。” 弱水汘对于容忌的嫌弃,并没有表现出忧伤。而是将整个人蜷缩成球状,在水面上一圈又一圈地滚着。 容忌黑沉着脸,牵着我的手往河岸走着,“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支支吾吾道,“我,我知你担忧我的安危,但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我总觉浑身不舒服。” “那你弄清楚了吗?”容忌闭了闭眼眸,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容忌,不论真相是什么,我们都可以共同面对。你究竟在担忧什么?”我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吻着他的鼻尖,“你看着我!我是水神之女对不对?” 容忌摸了摸鼻尖,“歌儿为何总喜欢吻我的鼻尖?” 我仰着头,伸出手比了比他的身高,叹着气,“够不着你额头,只好将就着吻你的鼻尖了!” “笨蛋,我可以弯腰,让你吻个痛快!”说完,他弯下腰衔住我的唇,轻拢慢捻。 我踩到他的脚背上,垫着脚尖终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地将手搭在他脖子上,回应着他柔似水的深吻。 傲因双爪捂眼,长长的舌头却心驰神往地荡来荡去。 我睁开眼,对上容忌琥珀色的眼眸,瞬间清醒。 该死!差点又中了容忌的美男计。 我后退了两步,逃出他双手的禁锢,郑重其事地问他,“我是不是水神之女?” “告诉你也可,但你必须以我的命起誓,永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 我果断地应着,这不是废话嘛!我这么惜命,怎么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倘若容忌遇险,需要我以命相救,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为他挡剑。我会和他并肩作战,上穷碧落下黄泉,死生相依。 容忌终于让步,将我拉上岸,让我坐在他腿上,“在你第一次踏上弱水河时,所过之处步步生莲,我就隐隐感觉你和水神存在某种契机。” “那你当时还笑我水性杨花!”我忿忿不平地掐着他的腰。 “六界能唤雨的寥寥无几,而能不顾天意任意唤雨的,除了水神,只有你。据传,水神和你一样,步步生莲。但你究竟是不是水神之女,我也不敢断定。” “当真?”我将信将疑,“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六界旱灾无力逆转,现在凡间和鬼界已受到波及,总有一日仙界也会因为缺水,而衰落。”容忌眉头紧皱,忧思甚重,“斗姆元君的无字天书指示,只有牺牲水神传人,让水神元灵散布六界,六界才能起死回生。” 牺牲水神传人,拯救六界? 我抓着容忌的胳膊,恳求道,“倘若我和小卓的生父真是水神,且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必须要有所牺牲,不要牺牲小卓,我来就好。” 容忌的脸阴沉到了极致,“你方才以我的命起誓,绝不做伤害自己的事,现在就想着牺牲自己了?”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卓赴死啊!” 小卓虽不出幻境,但他生性善良,倘若知道自己的命,能拯救苍生,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牺牲自己。 容忌搂着我,双手越收越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补充道,“神的元灵,只有一个继承者能够延承,小卓身上应当不存在水神元灵。” 我舒了一口气,浅浅啄着容忌的眼,“我答应你,绝不轻易伤害自己。斗姆元君贵为母神受万人景仰,但谁能保证她每次都不出错呢?兴许她也有算错的时候。” 我刚还希冀着生父是水神,现在却又害怕自己真是水神所出。 毕竟,我怕死得很,不想让自己因为不能自主选择的身世而处在风口浪尖上。 容忌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我,喃喃自语,“又或许,水神根本就没有传人呢!” 傲因在一旁静静听了一会儿,插话道,“水神喜欢云游四方,我未曾得见。但水神是烛照的宿主,它一定见过,他有没有传人,烛照肯定清楚。” “也只能如此了!” 正准备站起身,在弱水河滚了好多圈的弱水汘突然往岸上飞来,砸在岸边的礁石上,头破血流。 “公子,救我…”他痛苦地呻吟着,那双肥嘟嘟的小胖手朝着容忌的方向伸出。 我只觉一阵恶寒,弱水汘故作柔弱的样子实在太瘆人了。 容忌牵着我的手,大步离去,并细心嘱咐道,“日后看见他,躲远点。” 我赞同地点着头,可惜了弱水汘这双动人心魄的绿眸子,没想到是个疯子。 弱水汘见我和容忌并未理他,小跑着挡在我们前头,“先听我把话说完,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额角渗着血,流得满脸一片猩红。但他的神情,带着几分严肃,我想着也许他真有要事要说,便停下了脚步,等待着他开口。 “弱水之主有极强的治愈能力,只要我动动手指,额角上的伤就可以自行愈合。你们若将我留在身边,以后大大小小的伤,都由我来治!”他说着,将自己的手指戳向额角的伤口。 可是,我瞪大了眼睛看了许久,他额角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倒因为他手指的搅动,血流得更加迅猛。 “啊……痛!”弱水汘后知后觉,直到鲜红的鲜血顺着他的鼻骨流入他的口中,他才跳脚惊呼。 “说好的自行愈合呢?”我的耐心几近耗尽,不耐烦地将他一把推开。 不慎指尖碰到他汩汩流血的额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弱水汘满脸的血污迅速回拢,额角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顷刻间,他就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我不可思议地看自己的手,在弱水汘的脸颊上重重拍了两下,欣喜地看向容忌,“我继承了弱水之主的治愈能力!” 容忌悄然将我落在弱水汘脸上的手握住,放在他唇边轻吻,“甚好,往后就不用担忧没把控好力道弄伤你了!” …… 我脸色绯红,又气又恼,他平日里脸皮不是挺薄的?怎么现在当着外人的面也这么放肆了!难道应了清辉所言,婚后的容忌只会愈发厚颜无耻? 弱水汘郁猝至极,拈着兰花指直指我的鼻尖,“你凭什么夺了我的治愈能力,又抢走我心爱的男人!” 容忌将他踹出老远,淡漠的眼神往他身上轻轻一扫,冷叱道,“我的女人,凭什么被你指责谩骂?” 傲因也跑上前去,在弱水汘身上踹了一脚,学着容忌的口气,怒吼道,“我的主人,凭什么被你指责谩骂?” 弱水汘没了他强大的治愈能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他抽噎着,很快看清了时势,爬到我脚边,缓缓地站起身,“带我回去,我告诉你昨晚弱水河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 我爽快应下,虽然他可能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以便潜入且试天下。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将隐患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是最为安全的做法。 回了且试天下,容忌将自己关在书房处理着政务。他似乎很放心将我和弱水汘搁在一起,想必是因为弱水汘太过阴柔的长相,削弱了容忌的防备心。 我提着酒壶,浇灌着三只小雏鸡,“多喝点,多喝点,将来别像你们爹爹那样,一喝就倒。” 弱水汘站在一侧,不解地问道,“你确定它们不会被酒水淹死?” 我停顿了一下,赶紧将三只雏鸡捞入怀中,将它们擦拭干净,“瞧我糊涂的,竟忘了它们还小!” “你刚刚说这三只鸡的爹是谁?”弱水汘蹲在我身侧,胖嘟嘟的手轻柔地揉着且大的头颅。 我将他的手拍掉,答着,“容忌,我夫君。” 他笑得合不拢嘴,捧着肚子瘫坐在地上,一手戳着地,一手指着我的肚皮说道,“难道是你生不出?容公子居然养了三只鸡当孩子!” “滚一边去!”我提着酒壶,浇了他一身酒,意外瞥见回廊尽头一闪而过的衣角。 我将三只雏鸡塞到弱水汘手中,一脚跨过栏杆,寻着回廊尽头走去。 容忌喜静,整个且试天下都没几个仙娥。且那些仙娥应当都是经他甄选过的,不大可能会干这等偷偷摸摸的事。难道,有人潜入了且试天下,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四下搜查,再无任何可疑之人的踪迹。正当我准备原路折返的时候,回廊外的矮树丛上,挂着一条被撕扯过的白色布条。 我将布条拾捡起来,放在鼻前嗅了嗅,淡淡的脂粉气萦绕鼻尖。 难道是百花仙子的?不过我当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百花仙子是聪明人,在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我一击致命的情况下,绝不会再轻易出手。 又或者是嫦娥仙子?她被解了禁足,倒是有可能在仙界瞎逛悠。 “别想了,该来的人不可能只来这一次。”弱水汘捧着三只雏鸡,扭着腰肢款步走来。 “说得也是,你看上去也没你表现得这样蠢!”我从他手中接过已经睡死过去的且大,漫不经心地问着弱水汘,“昨晚弱水河底,发生了什么?” “人头鱼身水怪潜入,能力非凡,我感知得到,但打不过,于是乎就继续装睡。”弱水汘补充道,“河底太黑,我看不真切。但隐隐约约能看出水怪的大致轮廓,形容粗犷,偏偏长着天鹅般的肩颈。光看肩颈部分,线条流畅,十分迷人。” 说到天鹅颈,我立马想到沉璧。但是沉璧已死,难道她还有同伙? 第八十一章 玉兔之死(二更) “百花仙子在大厅候着,太子妃见是不见?”若雪朝着前厅努了努嘴,显然不大待见百花仙子。 “见,自然要见。”我放下且大,往前厅走去。 百花仙子见我走来,一改往日的傲气,自觉朝我走来,盈盈施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我对于她的变化有些吃惊,“直接说吧,今日来,有何要事?” 她抬起头,往日里娇俏的容颜,略显憔悴。 “直到现在,我还是发了疯地嫉妒你。”百花仙子自嘲道,“但又有什么法子呢!我喜欢太子哥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久到连我自己都记不清这么多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瞥向她身后的烛照,命人将傲因带来,陪着烛照四处逛逛。 等大厅里只剩下我和她二人,才悠悠开口,“继续说。” “我原想,得不到的东西,就亲手毁掉。可惜,我还是无法看着太子哥哥深陷险境。”百花仙子接着说道,“还记得沉璧吧!她身型独特,并不是仙界中人,我听她提过,她是西海阴蚩尤族人。” 弱水汘扭着腰肢,风情万种走入前厅,“我在弱水那些年,偶然听渡河人提过西海阴蚩尤族。阴蚩尤族盛极一时,只是无恶不作,为了扩张领土不断挑起战事,后被水神镇压,阴蚩尤族族长殒命。而令人唏嘘的是,阴蚩尤族忠心不二,得知族长殒命,全族殉葬,浮尸十里,极其悲壮。” 百花仙子颔首,“所以,你务必提醒太子哥哥,沉璧虽死,但阴蚩尤族已经卷土重来。如果文曲星官和阴蚩尤族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你们的处境岌岌可危。” 照这么说,弱水河底的水怪应当就是西海阴蚩尤族人。他们的目的既是帮大师兄覆灭仙界,也是为他们自己扩张领土。 但我最为担心的是,倘若我和小卓真是水神所出,那阴蚩尤族也不会放过我们姐弟。毕竟当初他们的灭族之痛,由水神而起。 我回过神看向百花仙子,“可以让烛照在且试天下留上一两日么?傲因很喜欢它。” “我带它来,就是要将它赠予你的。”百花仙子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如果有一天,仙界被阴蚩尤族攻占,不要怪我,投奔文曲星官。我爱太子哥哥,但我是百花之主,就有责任保护她们。” “希望不要有那么一日。”我目送着百花仙子离去,想着如果我们不是情敌,也许还能成为知己。 弱水汘碧绿的眸子微眯,“你认为,百花仙子的话有几分真?” 我反问着他,“你怎么知道西海阴蚩尤族?” 弱水汘翻着白眼,叹着气,“你在怀疑我?我再不济也是一介上神,做什么事都是坦坦荡荡。” “那你,为何执意留下?” 弱水汘理直气壮地说道,“容公子救我一命,我肯定要以身相许!我可是上神,不屑欠人恩情,有恩必报的。” “随你的便!要留下也可以,睡柴房吧!”我撂下一句话,出了大厅四处找寻着烛照。 远远的,我就瞧见傲因和烛照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难道这两人也同容忌和墨染尘那样,偷偷比大小? 我蹑手蹑脚地接近它们,没想到傲因竟将死僵的玉兔拎在手中,像宝贝一样往烛照眼前送,“烛照,这只兔子的脑子肯定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口?” 烛照摇了摇头,“不。” “真的很好吃!”傲因不懈地又将玉兔往烛照嘴巴送。 我双手叉腰,恼怒地吼着傲因,“谁准你弄死它的?不是跟你说了,不能伤及无辜!” 傲因委屈地瘪着嘴,绿宝石般的眼睛耷拉着,“主人,你听我解释!” “一个时辰之前,我看到玉兔倒在门口。将它捡起来时,他就已经死僵了。”傲因将玉兔递道我面前,也不提吃它脑脑了。 我接过玉兔,正想将它埋了,天后就带着一群仙娥进了后院。 我一只手拎着玉兔的耳朵,看着天后身后的嫦娥仙子,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嫦娥仙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既然都被他们看见了,我索性就大大方方迎上天后。 “母后。”我朝着天后恭恭敬敬地行着礼。 天后和善笑着,“嫦娥四处找不到玉兔,仙娥说玉兔跑且试天下来了,我遂带着她前来找寻。” 天后将眼神移至我手中的玉兔,笑容逐渐凝固。 而天后身后的嫦娥,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仙娥,闪身至我身前,将玉兔揣入怀中,泪如雨下。 “太子妃!你和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连我的玉兔都不放过!”嫦娥仙子柳眉紧簇,凄凄楚楚,声音不大,但足以传遍寝殿上下。 我冷眼看她,既然把主意打在我身上,看来窃听我和弱水汘对话的人也是她。 “傲因捡到它时,已经毙命。”我简短地解释着。 天后即刻表明了态度,“嫦娥稍安勿躁,歌儿心善,定不会伤及玉兔。这其间,恐有误会。” “天后娘娘,人赃俱获,请为玉兔作主!”嫦娥抱着玉兔,悲痛欲绝。 我看出了天后的为难,泰然自若地说道,“请母后彻查此事,虽说清者自清,但身为殿下的妃子,无端被泼脏水,我怕坏了殿下的清誉。” 天后朝我使着眼色,似是在询问我有没有伤害玉兔。 我坚定摇着头,“我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容忌从书房走出,一脸风霜。 “造谣造到本殿爱妃头上?”容忌揽着我的腰,冷眼看向嫦娥仙子,“滚出去。” 嫦娥仙子瑟缩地躲在天后身后,梨花带雨,“太子殿下,你是仙界的殿下,是六界的战神,一直是正义的化身。怎可因为护短,好赖不分,颠倒黑白?” “追风,将她扔出去。”容忌懒得同她废话,草草下了逐客令。 “慢着!”我示意追风不要上前,“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的事,岂能任人栽赃?” 我摸着嫦娥仙子怀中玉兔冰冷的头颅,轻言道,“上回,嫦娥仙子为了助文曲星官逃出仙界,不惜杀害吴刚,拔去玉兔舌头。说不定,玉兔的死也是仙子你造成的呢?” “我没有!太子妃敢不敢随我上灵霄殿,让众仙家评评理?玉兔死在且试天下,不是你加害,又能是谁?”嫦娥一手擦拭着脸上的泪珠,一手护着小腹。 “怎么不敢?”我嗤笑道,“嫦娥仙子,污蔑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第八十二章 黑龙断鳞(三更) 偌大的灵霄殿,被赶来看热闹的仙官们挤得几无空位。 容忌坐在天帝下方悠闲地品着茶,星官们见他如此淡定,纷纷揣测我是不是失宠了。 只有我知道,容忌是因为对我有十足的信心,才若无其事地安坐一隅,不然他也不会让我上灵霄殿。 天帝本就不喜嫦娥仙子,如今看到她更是厌恶不已,他指着嫦娥仙子,问道,“为何污蔑太子妃?” 嫦娥仙子挺直了脊背,未语泪先流。 她双手扶着小腹,缓缓跪下身去,抬眸时,那双眼已经溢满了委屈。 她还没说一个字,殿中的大部分星官就已经心如刀绞。男人们,都喜欢这类楚楚可怜的姑娘吧! 嫦娥仙子擦拭着脸上的眼泪,低着头带着哭腔控诉着我,“太子妃生不出孩子,见我怀孕,嫉妒成疾。平素里天后娘娘护着我,太子妃不敢对我下手,就挑常年伴我身侧的玉兔下手,你好狠的心!” “什么?太子妃生不出孩子!” “难怪,今晨我还听说殿下已知悉太子妃生不出,遂养了三只鸡当后代。” “成何体统!殿下是血统纯正的龙族血脉,岂能将鸡当后代?” …… 嫦娥仙子此话一出,殿中像是炸开锅般,议论纷纷。他们已经不在乎孰是孰非了,他们只在乎我生不生得出孩子。 我冷哼着,原来这才是嫦娥仙子的真正目的。 天帝天后面面相觑,狐疑地打量着我,随后天帝问着嫦娥仙子,“你怎知太子妃生不出?” 嫦娥仙子站起身,指着我的小腹,有板有眼地说道,“鬼界传得沸沸扬扬,太子妃在被鬼王囚禁时,受了很重的伤恐致不孕,小腹上也留下可怖伤疤。” “歌儿,可有此事?”天后泛着泪光,心疼地看向我。 容忌解释着,“当日,鬼王成魔,歌儿是为救我,中了三刀,若没有她的奋不顾身,仙界何来眼下的歌舞升平?” 仙官纷纷罢了口,对我生出几分敬意。但也有小部分仙官听我不能生,打上了太子侧妃的主意。 蓬莱星君谏言,“太子妃仁德,固然令人敬佩!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仙以为,太子应尽快立侧妃,绵延子嗣。” “小仙附议!”南辰仙官上前一步,“小仙有女名南鸢,年方贰佰,如若殿下不弃,择日即可迎娶进门。” 天帝沉吟,“这么说,太子妃真的留下顽疾了?” “父皇明鉴,当日我身负重伤是真,但所幸没有伤及要害,身上也没有嫦娥仙子口中的疤痕。”我恭敬答着,眼睛扫过殿内仙官,一丝凉薄油然而生。 他们没人在意我为六界付出多少,只想着能不能将我的太子妃之位取而代之。 “你撒谎!你小腹上明明有道可怖伤痕,敢不敢让人验?”嫦娥仙子一脸笃定。 我深深地看着她,双手下意识地覆在小腹上,嫦娥仙子如此笃定我身上有伤,莫不是勾结了香雪怜?也只有香雪怜,才知当日我的状况。 等收拾完嫦娥,我就去鬼界看看香雪怜,要不是因为她救过容忌,我早将她挫骨扬灰。 这次,若又是她捣的鬼,我即便不杀她,也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嫦娥敏捷跳起,以锋利指甲划开我的衣襟,她自信满满地指着我裸露在外的小腹,“大家睁大眼仔细看看!” 她话说一半,回头看向我无暇的小腹,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道疤呢?”嫦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着,未料到我的伤已痊愈。 容忌手中的茶杯朝着嫦娥的指甲飞去,刹那间,她一寸长的指甲齐根断裂,十指血肉模糊。 他飞身上前,解开披风,将我围地严严实实,“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轻笑道,“能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误会,有什么好委屈的?” 天后如释重负,双手合十,感谢着斗姆元君的庇佑。 我手结蛛网,以日渐深厚的灵力将偌大的灵霄殿笼罩在蛛网之中。 我拨开梦境迷雾,率先跨入嫦娥仙子的梦境,指引着众仙官向前走着,“清者自清,我不做过多解释,诸位自己看吧!” 迷雾中,大师兄一路飞驰,藏匿入月宫。嫦娥仙子惊慌地阖上门扉,寸步不离大师兄。 “琛,你怎么受伤了?”嫦娥仙子将桌台上的玉兔随手扔向窗外,眸光中敛着点点泪痕,细心地为大师兄处理伤口。 大师兄阴沉开口,“被他发现了,我怕是逃不出仙界了!” 嫦娥仙子从背后环抱着大师兄,安慰着他,“不会的,我就算牺牲所有,也会助你逃脱!” “等我片刻!”嫦娥仙子盈盈走出屋外,朝着低头砍树的吴刚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吴刚愣乎乎地看着嫦娥仙子,头都不敢抬,“嫦娥仙子芝兰玉树,小的不敢冒犯。” 她皱着眉,没什么耐性地夺过吴刚手中的斧头,毫不犹豫地砍向吴刚的脑袋,“无用!” 吴刚错愕地指着嫦娥仙子,“你…” “暗恋我很久了对么?能死在我手中,也算你死得其所了。”嫦娥冷笑着,抹去脸上被吴刚的血染上的血污,转而看向缩在树下瑟瑟发抖的玉兔。 玉兔双手合十,朝着嫦娥不断地磕头跪拜,“仙子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嫦娥蹲下身,拎着玉兔的耳朵,长长的指甲突然伸进玉兔嘴里。 嘶—— 嫦娥将玉兔的舌头连根拔起,玉兔整张脸,被血浸染地鲜红。 “不就少了舌头?哭什么!” 嫦娥仙子将玉兔的舌头和吴刚的尸体一并埋入树下,这才抱着玉兔进了屋。 众仙官看到这,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唯有亲眼所见,才知弱不禁风的嫦娥仙子狠起来,有多可怕。 我转换了时间,将梦境移至玉兔遇害前。由于我并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弱水汘,刻意掐去嫦娥潜入且试天下那段,直接引着众星官围观嫦娥仙子虐兔。 嫦娥仙子提着玉兔的耳朵,一脸嫌弃,“以前你有灵巧如蛇的丁香小舌,尚能慰藉我千百年来的空虚。而现在的你,连舌头都没了,活着能有什么用!” 我远远看着,难免有些吃惊。想不到清冷的嫦娥仙子,独处月宫时,竟用这种法子排解寂寞。 下一瞬,嫦娥仙子就将玉兔闷在怀中,让它窒息而死。她可真是狠心,跟了大半辈子的玉兔,说杀就杀。 我捏碎了嫦娥的梦境,和容忌走出灵霄殿。身后,传来天帝最后的宣判,“嫦娥禁足月宫,如有违背,诛仙台受刑。” 我回头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嫦娥仙子,悠悠一叹,“虽然可恨,但到底是个可怜人!她为大师兄掏心掏肺,但大师兄搭上西海阴蚩尤族,再无后路可回首。” 容忌沉默了好一会儿,徐徐开口,“仙界闲言碎语纷扰多,如果你住不惯,我可随你去幻境。” “我岂是轻易退缩之人?终有一日,我要净化乌烟瘴气的仙界!” 大敌当前,大师兄和西海阴蚩尤族的实力不容小觑。倘若仙界还像以往一样慵懒散漫,如一盘散沙,被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走,先去一趟鬼界。”容忌将我抱上黑龙,往鬼界驶去。 黑龙自绿莺死后,愈发沉默寡言。 “龙哥,对不起,我没想过绿莺会因我而死。”我坐在黑龙背脊上,看着它背后刚被挖出的龙鳞。 容忌说过,黑龙曾因凤鸟,挖去龙鳞断情绝爱。好不容易又遇上意中人,却又是一场空欢喜。 黑龙眼里满是沧桑,看上去疏离了许多,“是我的错,没保护好她。” 我忆起叽叽喳喳的绿莺,想起她刚幻化成人时,双眼无法聚焦,眼珠外翻的可爱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歌儿,我一直在。”容忌将下巴靠在我肩膀上,双手紧紧缠在我腰间。 “嗯。”我仰起头,看着苍穹之上沉沉浮浮的云,竭力收回眼眶中打转的泪珠。 这一世,太多人因我而死,我一定要坚强些,才能守护好幻境,守护好容忌。 鬼界变了天,离殇成了鬼界之主,他大刀阔斧地修整着幽冥鬼界,往日六界中最为阴霾的地方,现在也趋于祥和。 不过,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静静陪在顾桓身边,看着他坐在忘川河上,或是垂钓,或是盲画。 “这幅画如何?”顾桓久未开口,忽而将画轴递给边上的离殇。 离殇原本惨白的脸浮现出喜色,“桓,我终于等到你回头了。” “我饿了。”顾桓放下画笔,声音有些沙哑。 “我去准备!”离殇迅疾如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远远望着,正想绕路而行,顾桓叫住了我,“且儿,阴蚩尤族席卷重来,你们好自为之。” 停滞片刻,我终究没有答话,转身而去,自顾自地在忘川河边寻觅着香雪怜的踪迹。 沿着忘川河一连走了数十里,河水愈发湍急,愈发诡异。 忽然,河面狂浪大作,黑水四溅,容忌迅速移至我身前为我一一挡下。 第八十三章 天后遇袭(一更) 黢黑的忘川河水如怒龙般咆哮着,阵阵腐臭味扑鼻而来。河水打在容忌背上,引得他阵阵作呕。 我抬起头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抽出他随身佩戴的斩天剑,一剑阻断来势汹汹的河水。 “容忌,你还好吗?” 河水寂,水腥味儿尤在。容忌发丝淌着黑水,脸色青了又白。 我用帕子擦拭着他的头发,嘱咐着他,“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找套干净的衣服!” “不用。”容忌缓了口气,解释道,“六界危机四伏,本殿不能有任何短处。这恼人的臭味,习惯习惯就好。” 他确实有诸多短处,脸臭脾气大,酒量极差洁癖严重,但人无完人,谁又没几个短处? 我瞅着黑白无常带着一行人往奈何桥走去,小跑着上前,刚好发现这一批死人中有一颀长的身影,拍着那人的肩膀直接上手扒他衣服,“兄台,衣服借我一用?” 那人木讷地转过身,满头黑线,“小七!你怎么每次见我,都要扒我衣服!” 原来是二师兄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巧,每次需要男子的衣服,都能遇上二师兄。 我讪讪笑着,“你都要入轮回投胎了,这一身衣服送我也无妨呀。” “拿去!”二师兄阴沉着脸,但还是乖乖地解了衣扣,将衣物朝我递来。 “下一世,希望二师兄接着做让百姓爱戴的好皇帝。”我捧着他的衣物,小跑着奔向容忌。 二师兄似乎哭了,他低低呢喃着,“盼了这么久,你终于肯再叫我一声师兄。” 我无心理会,飞快地将二师兄还算体面的衣物给容忌换上。 容忌似乎很享受我对他的关心,“帮我将扣子系上,你的手好舒服。” 系扣子和我的手舒不舒服有什么关系? 我疑惑地看着他,直到瞥见手捧着彼岸花朝着我们走来的花颜醉,我才知容忌是故意说给花颜醉听的。 “歌儿,几日不见,愈发妩媚动人了。”花颜醉将手中的彼岸花塞入我的掌心,还将容忌之前还他的赤羽链一并塞给我,“赤羽链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主人。” 容忌冷漠地扫了花颜醉一眼,不过并未像之前那样无端吃着飞醋,“给你一刻钟,记得自己跟上。” 我点了点头,对容忌的改变颇为满意。若是之前,他定会醋意大发,现在的他收敛了许多,大概是因为愈发信任我了吧。 花颜醉眼里闪过一丝寥落,“小且儿,你缺不缺哥哥?” “嗯?”我如是答道,“不缺,我上头六位师兄,虽然他们都离我越来越远了,但他们永在我心上。” “让我做你兄长,如何?”花颜醉浅笑着,“你已嫁做人妇,若经常找你,恐落人口实。你要是认我做兄长,我就可以时常去看你了。” “好。”我爽快应下,容忌不胜酒力,偶尔拉着花颜醉喝喝小酒解解闷倒是不错。 忘川河水突然越涨越高,顷刻间没过我的脚踝。我抬着脚瞅着黏腻的忘川河水,“怎么回事?” 花颜醉因我应了他的请求,捧着他的酒坛子,醉得人事不知,躺在地上任由忘川河水将他湮没。 我原不想管他,又怕他被淹死,只好提了一口气将他扛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酒鬼!” 没走出两三步,就好死不死听见香雪怜风骚入骨是声音。 “哟,这不是且歌姐姐吗?”香雪怜搀扶着天后,刚巧从对面走来。 我看着天后边上的容忌,又看着惊慌失措的天后,手一松将花颜醉扔在地上,淌着脏兮兮的忘川河水,跑至天后身前。 “母后怎么了?”我拢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担忧地看向她。 “我只是想来看看顾桓,他毕竟是你父皇所出,我总不能苛待他。没想到,忘川河突然冒出阴蚩尤族人,差点将我吞入腹中。”天后说着,忽而侧头看着边上的香雪怜,欣慰笑道,“多亏了巫女,舍身相救。不然,我怕是等不到忌儿前来,就要一命呜呼了。” 我朝着香雪怜诚诚恳恳地道了谢,不论她做了多少错事,就凭她舍身救天后这一点,现在的我,都无法动她分毫。 我顶替了香雪怜的位置,和容忌搀扶着天后回了九重天。天后有意无意地提及花颜醉,“歌儿,花颜醉今日怎么会出现在鬼界?” 她终究还是对我产生芥蒂了。不论我如何解释,从她的角度看到的就是,香雪怜舍身救她,而我在她身陷囹圄时,正和其他男子卿卿我我。 容忌替我解释道,“花颜醉和顾桓交情匪浅,在鬼界不奇怪。” 天后应着,将我和容忌的手合在一起,感慨道,“世事无常,也许哪天母后突然就仙逝了。所以你们赶紧给我生个小天孙,这样我就无憾了。” “母后,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劝慰着她,但瞥见她眸光中的担忧,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西海阴蚩尤族今日敢突袭天后,可见他们已经有同仙界抗衡的实力。 如若战乱起,仙界如今的歌舞升平都将化为乌有。 直到月上树梢,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容忌走进且试天下。 可前厅坐着的这个姑娘是谁?我揉了揉眼睛,细细地看着她的模样。 粉雕玉琢的脸,黑葡萄般明亮的眼,看上去颇为讨喜。 南辰仙官牵着女子的手走至容忌身前,颇为骄傲地将女子推上前,“南鸢,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容忌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从她身边掠过,“歌儿,我先去沐浴。” “啊?”我也不知该拿这小丫头怎么办呀。 南鸢激动地抓着胳膊,询问道,“你就是降服了上古神兽的幻境圣女吗?” 我点了点头,对这看上去十分单纯的姑娘生出几分好感。 “听说,你为殿下挡了三剑,降服了走火入魔的鬼王,这也是真的吗?”南鸢眼里冒着小星星,看起来及其崇拜我。 我顺了顺她额前的刘海,“很崇拜我?” “啊!且歌姐姐,我想嫁给你!”南鸢张开双手将我抱住,柔柔的唇瓣在我脸上印上无数个吻。 头一次,被一个女子崇拜爱慕,我心里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南辰仙官黑着脸将南鸢强行拽走,“丢人丢到太子寝殿了你,跟我回去!” 南鸢不死心地抱着柱子朝我挥着手,“且歌姐姐,我改日再来!” 第八十四章 未卜先知(二更) 翌日,香雪怜的禁令被解。天帝念在她舍身救了天后,特封她为香雪公主,并将距离且试天下极近的璧玉堂赐给了她。 我身为太子妃,理应出席她的受封大典,但我不愿做的事,绝不为难自己。 让我接受香雪怜,这辈子都休想!我闷闷不乐地将枕头砸向容忌,“这下好了,和香雪怜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且试天下,我是住不下去了!” 容忌稳稳地接过枕头,好声好气哄着我,“大婚三日须回门,我陪你回幻境。” “你不去你香妹妹的受封大典?” 容忌掐着我的脸,显出几分宠溺,“不去。” 黑龙叩响门扉,“主人,天后召见。” “不去。” 我思前想后,还是将他推出门外,“快去!你若不去,母后又要以为是我唆使的你。” 容忌担忧地看着我,“不如,你陪我一起?” “母后又没召见我,我不便去。”我砰得一声关上门,不再理他。简单地收拾了包袱,带着傲因和烛照出了门。 弱水汘也背着个包袱,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我要回幻境,你跟过来做甚?”我对过于柔弱的弱水汘并无敌意,但也没什么好感。 “我对幻境甚是好奇,你就带我去看看吧!”弱水汘央求着我,碧绿般的眼珠子对我暗送秋波。 我不禁有些疑惑,他不是对容忌一见钟情?怎么听到我要走,没一份欣喜,反倒想跟着我一同离去? “不。”我坚决摇头,毕竟对弱水汘还不是很了解,我不敢轻易将生人带入幻境。 “哼!”弱水汘捻着兰花指,跺着脚,娇嗔地锤着我的胳膊,“你就答应人家嘛!” “滚。” 弱水汘瘪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我,“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带上我,也许有用。” 未卜先知?听起来挺玄乎! 我伸出手,嘎嘣一声弹着他的脑门儿,“那你可有算到我接下来会胖揍你?” 弱水汘吃痛地捂着额头,闭了口。 我就说,未卜先知是何其厉害的术法,弱水汘怎么可能会! 见我走远,弱水汘开口道,“今日,幻境会有一位你的旧友前来投奔你。” “旧友?”我也没认识多少人啊,哪来的什么旧友。 但弱水汘始终缠着我,“如果我所言有虚,你再将我赶出幻境也不迟。” “走吧!”我瞥了他一眼,让他在前头走着,再试探着他。 他走在前头,扭着纤细的腰肢,兴高采烈,仿若回门的人是他一般。 我手指结着天雷之火,往他身后扔去,他却浑然未觉。 火花在他的衣服上蔓延开来,他浑然未觉。 香喷喷的烤肉味不断从他身上传来,我舔着嘴唇突然觉得很饿。倘若烧的不是他的屁股,真想冲上去,扯下一块肉好好尝尝。 “什么味道?”弱水汘环顾着四周,深深嗅了嗅,“好香!” 我哭笑不得地指着他的衣物,“你就没替自己算算,今日会被火烧屁股?” 他扭过头,看着背后凶猛的火势,吓得就地打滚,“烧死我了,你是想将我烤了充饥吗?” “主人,他要是死了,我可以吃他脑脑吗?”傲因被肉香味馋得不行,哈喇子直流。 我抹去嘴角的口水,坚决拒绝了傲因这不大合理的请求,“弱水汘疯疯癫癫,你若吃了他的脑脑,我还敢要你?” “啊…嗯…”弱水汘在地上滚着,抓着我的腿,祈求着我,“快帮我灭火。唔,我快不行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捻了个唤雨咒为他灭了火,并非突发善心,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特别,我怕遭有心人恶意解读,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蹲下身,我将手心覆在他额上,他被火烧熟了的皮肤褪去焦黑的死皮,新生出的嫩肉泛着粉嫩的光泽。 我收回手,感慨着治愈术的神奇之处。只可惜我的治愈术,无法修补他被烧了个大窟窿的衣服。 将一方帕子扔在他背后,我颇为满意地抖了抖手中的灰烬,“先用帕子遮遮吧,等到了幻境,我再找宽大些的叶子给你挡挡。” “你!”弱水汘羞辱地以帕遮羞,但一想到我答应带他入幻境,喜上眉梢,“你真打算带我入幻境吗?” “嗯。”我颔首,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猜不透他的心思。 刚要跨过幻境结界,一道清丽背影从我们眼前飘过。看上去是个女子,体态轻盈,脑袋因过度瘦削略尖。 这人,看起来很眼熟… 我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背影相似之人何其多,兴许是我看走了眼呢!单手划开幻境结界,那女子却先我一步,穿过结界,朝着幻境里头等我许久的小卓扑去。 小卓面似寒霜,将她推开,“出去。” 弱水汘提醒道,“她就是你的故友。” 我将信将疑地走上前,细细端详着女子的长相。 头骨尖削,眼距微开,面容清秀。 “且歌姐姐?” “醉清!” 我和她几乎同时认出彼此,刹那间,久别重逢的喜悦萦绕心头。如果说,上辈子的记忆对我来说九苦一甜,那么醉清就是唯一的一抹甜。 小卓眉头微皱,推开醉清,询问着我,“殿下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摇摇头,“他有事。” 我正想同醉清叙叙旧,烛照看小卓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他激动地将小卓扑倒,用舌头舔着他的脸,“宿主!烛照寻你多年,终于找到了!” 小卓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姐姐,它是?” 烛照听小卓叫我姐姐,终于恢复了神智,松开了小卓,退至一边,眼里带着一丝欣喜,“你长得和水神,也就是我的前宿主一模一样。” 果真如此!难怪上回嫦娥仙子见到小卓时,震惊到移不开眼。 “水神真是我们的父君么?”我喃喃问着烛照。 烛照老泪纵横,点了点头,“打一开始,我就发现你身上的气息同宿主一模一样。而你弟弟,有着一头同宿主一样银发,一双如出一辙的银色眸子,放眼六界,这样的长相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卓面露喜色,“那你可否告知我们,究竟是谁害了父君?” 烛照犹疑不决,回头看了一眼傲因,摸了摸他绿绿的脑袋,嘱咐道,“小家伙,要听宿主的话,别总闯祸。我一生无子,早已将你当成孩子一般疼爱,临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你。” 傲因不明所以地抓挠着脑门儿,笑呵呵道,“烛照好肉麻,和容殿都不相上下了。” 我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忽然想起烛照现任宿主是大师兄,他似乎还在烛照身上下了某种诅咒。 我紧抓着烛照毛茸茸的胳膊,询问道,“你是不是受了文曲星官的诅咒?” 烛照咧开血盆大口,爽朗笑着,“得知宿主还有这么一对可爱的儿女,烛照今生无憾。” 语落,它轻轻推开我的手,自爆内丹,顷刻间,它在我们面前如烟花般散开,溅了我一脸一身鲜血。 我错愕地摸着脸上粘稠的血迹,扑向烛照,“你不要死!” 但是烛照庞大的身躯在刹那间,化为虚有。 傲因悲痛地趴在地上,舔尽烛照细碎的血肉,“老家伙,我把你一点一点啃噬干净。这样我们就能合二为一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烛照的虚影在幻境上空升腾,它面露不舍,“我现任宿主是文曲星官,他暗中寻找水神元灵已久,意图不轨。最无奈的是,他能探知我所有的想法,所以我必须死。” “我不要你死…”我飞身上去,想将烛照的虚影抱住。 我扑了个空,狠狠地跌落在地。我身上,脸上,满是烛照细碎的血肉,傲因发了疯地舔着我的脸,舔着我的身体,碧绿的眼珠子,热泪滚落,“老家伙,我在幻境藏了很多脑脑,想要跟你一起吃的,你怎么就死了?” 傲因颓然坐到一边,捶胸顿足,“我总叫你老家伙,但心底却怕得要死,我怕你老太快,先我一步死去,这样我漫长的岁月里,就只剩回忆了。” 烛照虚影幻灭,我月白的衣裳被血染得红透。我自责地看着天幕,要不是我执意带烛照回来见小卓,他也不会因为要保护我们而自爆。 身死尚有轮回,内丹爆了就真的没了。 “节哀顺变。”弱水汘将贴在他背后的帕子递给了我。 我抬起血红的眼,一手扣在他的脖颈之上,“对不住了,今天你必须死!” 弱水汘闭了眸子,“我见到你的那一瞬,就知道你是水神之女,倘若要走漏风声,也不会等到现在。你若真要杀我,我毫无招架的余地。但这世上未卜先知的能有几人,你确定不留着我?” “预先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么?”我松了手,想起上辈子偶入斗姆元君的机缘殿,预先知了师父,师兄的结局,竭尽全力想要改变,却于事无补,无奈地看着他们死去。 弱水汘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跟着你么?我只是想改变我的命运,让我不至于死得那么凄惨?” 我扭头看向他,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从我睁眼的那刹,在你的瞳仁中就看到了我的结局。”弱水汘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你相信么,我的结局竟是为了你,魂飞魄散。” “为什么?”若是以前,我定不相信这种鬼话,但是现在,我是深信的。 “你并非天煞孤星,你是能力挽狂澜的吉星啊,为了保住你,所有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但是我没那么高尚,我不想死,所以我才想着离间你和容公子,让你众叛亲离。只有你死在我前面,我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打开幻境的结界,指着出口说道,“走,远走高飞!别再回来,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牺牲,换得我的苟延残喘。” “如果逃避有用,你以为我还会留在你身边?”弱水汘转而指着醉清道,“她为躲避西海阴蚩尤族的追杀,体力不支,即将陷入昏迷。” 弱水汘语音刚落,醉清两眼一闭,朝着小卓身上摔去。 小卓此刻还沉浸在烛照离去的悲伤中,任由醉清摔在地上,他抬脚往回走着,将自己关在屋里,一言不发。 第八十五章 我想要你(三更) 我坐在卧榻边,守着醉清。 上辈子,我生命中出现的人里头,只有她不是以悲剧结尾。她的突然出现,给了我信心,可能我的竭力守护,还是能保护好一些人的。 月上树梢,她才悠悠转醒,她盯着床幔,眼里闪过惊愕。 我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没事了,这里是幻境。” 醉清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自己又捏又掐,疼得龇牙咧嘴,才确保自己不是在睡梦中。 她欣喜地抱着我,“且歌姐姐,许久不见。” “跟我说说这些年的际遇吧!”我摸着她尖尖的脑门儿,跟绿莺一样,小小的,毛茸茸的,抱着很温暖。 “潜心修道多年,终于得道成仙。可是西海阴蚩尤族正在大肆抓捕刚入仙界的仙子,而且只抓女子。”醉清说道阴蚩尤族,牙齿都在打颤,“我不幸被他们抓到了西海,和数十位仙子一同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听看守的人说,他们来了位盟友,实力不够强大,需要生吃女仙,以极阴之体大幅提升修为。”醉清撩起了自己的衣袖,指着上头的牙印,道,“这就是那人留下的。好在他被人传唤走了,我才得以逃过一劫,跳入西海中,游了数日,这才上了岸。” 我问道,“那人长相如何?” “眉上眉下各有一颗痣,看起来温润如玉,没想到是个斯文败类!”醉清忿忿说着。 眉上眉下皆有痣,这定是大师兄无疑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听看守者说,阴蚩尤族一直在找水神天灵,而那个人似乎已经知道水神元灵的下落的并以此要求阴蚩尤族帮他夺回天位。” 果然不出所料,阴蚩尤族和大师兄珠胎暗结,一个要水神断子绝孙,一个要取代天帝,自立为王。 “你可记得阴蚩尤族具体在西海何处,要如何进入?” 醉清点点头,“记得,且歌姐姐如果要去,我可以带你去。只是路途凶险,且歌姐姐又是水神之女,若被他们发现你的身份,必死无疑了。” “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去探探虚实。”我如是说道,但又觉醉清脸色苍白,不适宜来回奔波,只应了她天亮之后再启程。 此去凶险,我深知自己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因此在去之前,我须得安顿好一切。 我握着魔王为我雕刻的军令,走上了高台,没想到在魔王的整治之下,原先悠闲自在的幻境族人,变得如此热爱修炼。 夜幕深沉,他们依旧围聚在高台下,自发地修炼着。 我眉头微微一皱,幻境族人向来团结,这点毋庸置疑。但这样毫无章法地修炼着,成效肯定不太好。 容忌姗姗来此,踏着月色,如流畅缎带般从天幕上一泻而下。 “烛照的事,我听说了。”容忌站我边上,目光移至高台下勤恳修炼的幻境族人。 “我不能让它白死。”我静静说着,心情已经趋于平静。 容忌颔首,“一个月后,等一切准备妥当,我会领兵铲平西海,永绝后患。” 我正想告诉他,大师兄正在大肆吞食仙子以激增实力,但又怕加重他的负担。 这些后顾之忧,我来替他解决就好。 他指着下方井然有序训练着的幻境族人,“短时间内,魔王竟将他们调教得这么好!” 我眉头紧锁,“可是情势不容他们慢慢修炼。” 容忌观察了片刻,遂开口道,“擅长造梦的划为一组,让清辉掌管,待他们造梦术突破仙阶,共同施术,可抵御神界造梦师;擅长和百兽交流的分为一组,交由清墨掌管,用于收集情报;资质平庸的交由清羽掌管,教他们些防身的剑术即可。” 他沉吟片刻,“再从中选出一支精英队伍,让追风和清霜共同掌管,负责教他们布阵之术。追风会的也不多,但一般的仙阶阵法还是能轻松驾驭的。” “造梦者防守反击,布阵者主防御,再加之百兽助攻,幻境大体也算得上是攻防一体了。”我由衷赞叹道,既然一切都被容忌安排地明明白白,那我也就无需多加操心了。 “容忌,我想要你。”我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容忌神色古怪地看着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是头一次主动说想要。” “很奇怪吗?”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怕多看一眼,明日我就舍不得走了。 容忌以为我在闹情绪,将我打横抱起,朝着我的寝殿走去,“说吧,你想要什么姿势?” “不如我们都试一遍?”我脸上有些挂不住,直往他胸口埋去。 容忌关了门,便翻出风月手札,就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歌儿,你来看看,这个姿势不错。” 我歪着脑袋瞥了一眼,脸颊绯红,连脖颈都红透了,“这绝对不行!” 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是幻境圣女,怎可毫无节操地埋人裤裆? 然而,一个时辰后,我便喜欢上这种感觉。 两个时辰后,我将他从头到脚趾头都啃了一边。他全身布满红痕,颇为无奈地拧着我的腰,“今日怎么总爱啃人?” 我抬起头,一口咬在他的膝盖上,“记住了,你要是趁我不在,和香雪怜勾勾搭搭,我就咬断你的腿,三条腿全部咬断!” “你要去哪?”容忌警觉地坐起身,琥珀色的眼灼灼地盯着我。 我吻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睁眼,他这双眼睛太过深邃,我怕他多看我两眼,就能洞察我的心事。 “你要去哪?”容忌以手挡着我的唇,睁开眼定定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矢口否认道,“哪儿也不去。就是不想回仙界,你政事缠身早些回去吧,我想在幻境待段时间。” 容忌以为我因为香雪怜气到不想回仙界,向我保证着,“明儿一早我就将她弄走。” 我没有回答他,只以绵密的热吻回应着他。 我原以为我可以奋战到天明,可到了后半夜,体力透支,一室缱绻变为一夜哀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寝殿里养了只小母狼,整夜整夜地嚎叫着。 天亮时分,他满意地欣赏着我一身的狼藉,穿上衣服,板起脸,又做回他的冷面殿下。 浅浅地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后,他才从窗口飞出。许是偷鸡摸狗久了,现在他都不习惯走正门了吧! 我睁开眼,蹑手蹑脚下了床,将精致小巧的军令放在小卓门口,带着醉清,趁着天还未大亮,溜出了幻境结界。 第八十六章 浩海公子(四更) “站住!偷偷摸摸出门,为什么不带上我?” 身后,传来阴柔的声音。 我转过身,正准备捂住弱水汘的嘴,却被他一身女子装扮晃了眼。 碧眸红唇,肤若凝脂。胸平,但是腰细臀翘,身姿极为妩媚动人。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看极致妖娆的弱水汘,不得不承认,他若为女子,一定也是香雪怜那样的人间尤物。 弱水汘迈着轻盈的步子上前,“带上我,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许可以帮到你!” 他这话我自然是不信的,昨儿个他还说只有我先他一步死了,他才能摆脱为救我而魂飞魄散的命运。他怕是恨不得我早点儿死去吧,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想要帮我?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答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认为我能伤得了你?” “徒步从幻境走到西海,费时费力。不若我告诉你们阴蚩尤族人在何处,让他们将我们直接抓回去?”弱水汘点着手指,似在算着方位。 弱水汘强行要跟着,我也不便赶他走,就怕他回了幻境,转眼要将我带着醉清潜入西海的事传个遍。 小卓知道定会为我担心,容忌知道那就更不得了了,勃然大怒还是小事,将我锁在卧榻之上不让我下塌,那就玩完了。 “半时辰后,阴蚩尤族人会路过西边山泉,不如我们到那候着?”弱水汘提议道。 “也好。”我开始对弱水汘未卜先知的能力产生好奇,“所有即将发生的事,你都能预知?” “那是自然,只不过有时候预知地慢,来不及反应就发生了。”弱水汘跳入山泉之中,入游鱼一般在水中畅快游走。 我和醉清只褪去了鞋袜,坐在山泉边泡着脚,“醉清啊,既然阴蚩尤族人自己会找来,那你也就无需带路了。趁还没走远,你赶紧回幻境吧!” 醉清拽着我的胳膊央求道,“醉清无父无母,好不容易找到了且歌姐姐,姐姐千万别赶我走。” “有动静!”弱水汘从水中冒出,濡湿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显得他的曲线更为曼妙。 我屏息,侧耳倾听着周遭的动静。 微风拂过柳梢,是微乎其微的落叶声。 麻雀略过林间,我几乎能听见羽毛落地的声音。 确实,静谧地太过诡异了! 醉清指着山泉中央的漩涡,“且歌姐姐,你看!” 难道阴蚩尤族人是从泉中冒出来的? 我下意识地将拉住弱水汘的手,“快上来!” 但是泉中的漩涡已经搅起巨浪,顷刻间将我们吞没。 黑漆漆的泉下,好几双粗糙不堪的手抓着我的脚踝,叫我不得动弹。 该死!虽然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惧怕被水呛到,但想要在涡旋中救出弱水汘和醉清,就有些困难了。 河底的水草划伤我的脸颊,伤口极速愈合着,但余痛未消。 我用天雷之火将周身水草烧为灰烬,火光在水底跳跃,肆意蔓延,也让我看清了周遭。 抓着我脚踝的手,是从河底的泥泞中伸出来的,掌心嵌有鱼鳞,锋利无比。 “还不出来?”我冷叱河底潜伏的阴蚩尤族人,双手千叶冰凌齐发,分别斩断了禁锢醉清的水草和掣肘弱水汘的魔爪。 语落,从我脚下,一庞然大物破土而出。溜肩天鹅颈,曲线虽不似沉璧那样优美,但也足以看出他是阴蚩尤族人。 我站在他头顶,手举七尺长的尖锐冰凌,往他发心扎去。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鳞片化作飞刀朝我袭来,密密麻麻,躲无可躲。 不过,我也不准备躲,毕竟我有治愈能力,只要不伤及要害,一般的皮外伤已经伤不了我。 冰凌刺破他的头盖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而鱼鳞飞刀,也将擦过我的脸颊。 我闭上眼,准备承受着被千刀万剐的滋味,一把折扇旋转飞来,刹那间为我挡去所有伤害。 我睁开眼,额前一绺头发,落在折扇上,折扇上写着四个大字,“浩海折扇”。 脚下的庞然大物毅然轰塌,其他阴蚩尤族人应当已经遁逃而去。 我一手执折扇,一手燃着天雷之火,将手指举向头顶,“多谢兄台!” “举手之劳。” 河面上方,飘飘然落下来一个人。他鞋上嵌着金丝流云暗纹,身着明黄色的华丽蟒袍,金冠红缨,气宇轩昂。 他朝我走近,从我手中抽出他的浩海折扇,顺便将上头我的一绺头发收好,“在下浩海公子李牧桑,你可以叫我牧桑。” 弱水汘移至我身后,小声提醒着,“江湖中从未有浩海公子这号人物。” 我会意,笑看着李牧桑,抱拳致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便不报了。山高水阔,我们有缘再见,后会无期!” “醉清,走!”我原想如飞鱼般流畅地在泉中划过一道动人的弧线,但拉着已经被吓懵了的醉清,往上游得有些挣扎。 李牧桑不依不挠地跟在我身后,帮我拖着脚底,我这才得以还算体面地浮出水面。 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每次落水后爬上岸,我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我心下腹诽着,上天真真是公平的。我为水神之女,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但偏偏属性为水的我,最为惧怕水。 “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尚否婚配?”李牧桑挡在我前头,一连串地发问着。 我抬着头,细细打量着他。 细长丹凤眼,琼鼻白面,唇红齿白,长相俊俏。不过他眼下的阴影略重,应当是长期纵欲过度留下的。 再看他一身蟒袍,身上并无仙气,我思忖着他有可能是凡间皇族哪个花心公子哥儿。 “姑娘冷漠如斯,李某心痛如斯。”他捂着胸口,表情并未见有多难过。 我冷冷吐了三个字,“别挡道!” 他识趣地退让一边,浩海折扇一挥,脸上又浮上满面春光,“且歌,后会有期。” 我讶然转身,并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啊,他怎会知晓?难道他是有意接近! 弱水汘不置可否,“他不简单。” 醉清回头看着已然消失不见的李牧桑,嘀咕着,“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肯定会再度遇上他!” 我倒是没有任何直觉,只是对于自己方才冲动斩杀阴蚩尤族人的行为感到后悔。 若是方才被他们擒获,那我们现在就没必要徒步走向西海了,直接由他们带回,既可掩盖身份,又能少走许多路。 不知不觉,走至一处山谷处。我环顾着地形,前路是死路。但如果想早些到达西海,飞过前面的壁崖会相对快些。 可山谷中,绵绵不绝的靡靡之音,带着无穷无尽的回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满头黑线,竟不知凡间的女子浪荡如斯,难道她不知道山谷里的回声有时候可以回荡一整天嘛! 醉清仔细听着,央求着我,“且歌姐姐,那女子的叫声好凄惨,时断时续,每一声,都像是快要断气儿了一般,我们去救救她吧!” “凄惨嘛?难道不是极致的快乐!”我不以为意地答道,没想到素有一份侠义心肠的醉清,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还如此单纯,连这种靡靡之音都分辨不出。 弱水汘突然来了些性质,“你猜,我预知到了什么?” “李牧桑?”我反问道。 弱水汘点了点头,“山谷里,他和一妖媚女子正在天人大战,去观瞻观瞻?”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心里想着容忌如果知道了我去看活春宫,肯定会不开心, 但女子的声音经过山谷的回笼发酵,传入耳里时,有种九曲回肠之感,这令我十分好奇。 思来想去之后,我终是决定踏入山谷探个究竟。 此处地形说来倒也简单,山谷四壁是怪石嶙峋的悬崖峭壁,山谷底部,覆着一层厚厚的青苔,带着些湿气,混杂着暧昧的气息。 我放眼望去,只见两具肉体交叠一起,十分忘我。 女子蜂腰翘臀,姿容尚可,只是神情愈发狰狞。 而李牧桑的行为,透漏着古怪之处。他细长的丹凤眼中,无一丝情欲,只有肉眼可见的木讷。 “走吧!”我转身离去,花花公子的世界我不懂,我也不想懂。 随着一声极致欢愉又十分凄厉的抽泣声,女子死僵。 李牧桑兴致缺缺地穿上衣物,朝着我的背影喊道,“看得爽么?” “她死了,你一点也不难过?”我质问着李牧桑,他看起来狂傲不羁,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肆意伤人性命的借口。 他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地答道,“得到我的身体,是她日思夜想的。能死在我身下,是她的造化。” 我不再理他,李牧桑和嫦娥仙子十分相似。嫦娥因为私欲杀了陪伴多年的吴刚,还美其言曰吴刚能死在她手中,死而无憾。 而李牧桑也如出一辙,用这等拙劣的借口粉饰着自己的罪行。 “我们还会再遇见他。”弱水汘开口道。 我皱着眉,问道,“你能探知他是什么人么?” “一片空白。我们下次遇见他,是在西海岸。”弱水汘沉吟片刻,“他既知你姓名,肯定是奔着你来的。虽然身形不似阴蚩尤族人,但绝不能掉以轻心。” 第八十七章 呼风唤雨(一更) 向西十里,漫天尘土,黄沙漫漫。 “我上回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芳草萋萋,水中天鹅肥美,怎么几年时间就荒芜成这样?”醉清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片荒凉。 “可惜了,肥美天鹅吃不上了。”我感叹着,心下十分纠结。 既想为此地降一场雨,又怕身份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街上,横陈着形容枯槁的老人家,我从他们身上跨过,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断了气的。街角破败的小摊边,站着一稚童,脸瘦得同骷髅头无异。我和他隔了数十米,但依旧能看见他翕动的唇,他在默声祈求我救他。 弱水汘当即抓住我的手,不让我上前,“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真能力挽狂澜?你救了他,还有千千万万个他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何救?” 我终是止住了脚步,远远地望着无助的稚童,“醉清,你替我将这一小瓶桂花露送给他吧。不仅止渴,还能充饥。” 醉清接过瓶子,飞快地朝稚童奔去。可惜的是,稚童还是早她一步,重重倒下。 他太过瘦弱,以致于倒在地上时,浑身骨头发出了刺耳的断裂声。我看着关节变形,头颅软软地耷拉到胸口的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走吧,这不是你的错。”弱水汘推搡着我,示意我尽快离开此处。 一路疾行在满地疮痍之中,忽然发现有一处庙宇,香火不断,排队前来上香的人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我好奇地挤进人群中,走进了庙宇。 庙宇外,是遍地饿殍;庙宇内,金雕玉砌,富丽堂皇,香火不断,贡品堆陈。 庙宇中的石像,咧着嘴笑容满面,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我的圣女庙。 “圣女,求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家狗子吧!” “大慈大悲的圣女啊,降场雨吧!” “圣女姐姐,娘亲总说意志薄弱的时候就去圣女庙拜拜,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娘亲病入膏肓,家中除了我,还有三个幼弟,两个发着高烧,一个饿到两眼发昏,求求你,救救他们吧!我愿意用我的的命换取他们的生机。不过圣女姐姐,记得给我留十年寿命,我还得照顾他们长大,毕竟家中已无长辈……” 我看向一个扎着羊角辫,将自己收拾地十分整齐的女娃,将她抱起,“走,带我去你家看看。” 她晶亮的眼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圣女姐姐,是你!”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抱着她出了圣女庙。 我走过之处,雷鸣阵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弱水汘气急,“你就不怕被发现?” “被发现就被发现,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抱着女娃,心中的阴霾稍稍退去。我能做得不多,这些人也不会因为一场雨就能摆脱困境,但起码,眼下的他们,因为一场及时雨,再度燃起了生的希望。 弱水汘静默无言,跟在我身后,也开始用他微薄的神力,为路上的行人祈福。虽然他除了未卜先知,没有其他天赋。但好歹,他是个神,祈福总有些用处。 我回头看他,一身娇娥装扮,长相阴柔,但已不似初见时那么违和。 沿着女娃的指引,我走近一间黑黢黢的茅草屋,由于下了暴雨,屋顶破漏之处不住地渗着水,正巧砸在她弟弟身上。 她哇得一声,跳下我的怀抱,用粗糙的手擦去弟弟脸上的水渍,将他抱在怀中,像模像样,模样老成。 弱水汘捻着兰花指,捂着口鼻,埋怨道,“屋内沉闷,我去外面透透气。” 我将手放在女娃幼弟额上,看向女娃,“你爹呢?” “爹为了救娘,去偷药吃,被活活打死了。”女娃小声说道,深怕被躺在草席中的女子听到。 屋外头,传来弱水汘细微的抽泣声。屋内,醉清的哭声振聋发聩。 我将手放置在草席上的女子额前,她的脸色由灰白慢慢转好。刚睁开眼,就跪在地上,向我磕着头,“多谢圣女救命之恩!” 我将她扶起,摸着她枯瘦的手,止不住心酸。 屋顶上,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阴柔的弱水汘竟爬了上去修缮屋顶。 醉清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肉汤走进,女娃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摸着她的头,突然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待弱水汘修缮好屋顶,我们再度启程赶路。 凡间的状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每隔四五里,我都需凝神降一次雨,越往西走,越是萧条。 一连过了两天,我的身体愈发虚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半日。 随意走进一家客栈,想着终于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没过多久,隔壁又想起了风骚如骨的靡靡之音。我一阵头疼,被吵得睡不着觉。 “一、二、三……” 我数着隔壁女子的低吟声,终于有些睡意。正当我昏昏欲睡之时,低吟声突然被骨头碎裂声取代。 我一激灵,从卧榻上坐起。下了榻,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已无女子低吟声,但骨头断裂声断断续续传来。 岂有此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行凶,还害得我睡不安稳! 我一脚踹塌了墙体,手执七寸冰凌,冲向隔壁。 先入眼的是,一丝不挂躺在地上,身上关节被随意弯曲的女子。我用床幔将她的身体遮住,这才看向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李牧桑。 “浩海公子究竟想弄死多少女子?”我愤愤地看着他,手中的冰凌直指他的眉心。 李牧桑抬起迷蒙一片的眼,看清了我,勾唇笑着,“这和姑娘有关么?难道,姑娘也想体会一次牧桑的床上功夫?” “无耻!”我将冰凌朝他眉心刺去,他不设防,由着冰凌扎入眉心,疼得龇牙咧嘴。 他站起身,后退了两步,“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个女人,有没有良心的?” “废话少说,看招!”我抱着替天行道的决心,招招朝着他的要害之处袭去。 他用浩海折扇抵挡着我的攻击,但显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仍在不断地后退着。 我狂捅着浩海折扇的扇面,看起来就一张稀薄的宣纸,怎么这么坚韧? 他面上显出得意之色,“本公子初入江湖,若没有一两样法器傍身,岂敢四处招摇过市?”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新文《竹马专宠,腹黑小青梅》 柏子寒,学霸校草,喜欢上了自家腹黑小青梅。 每每小青梅季薇笑得一脸纯良被别人告白,他就忍不住从内而外的冒酸水。 那些告白的,你们让一让,不知道小爷早就守着了么,我家小青梅是尔等屁民能够觊觎的吗? 季薇:“……”我家竹马中二病好像又犯了,需要修理呢 “柏子寒,你把他放下!”季薇有些无奈了,这是第几个跟她表白,却被他找茬的人了? 怒气冲冲的柏子寒,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季薇:“你竟然向着他?”我才是你的竹马好吗? 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道理的柏子寒先是将手中的人扔到一边,然后壁咚,强吻,一气呵成,武力值爆表的校霸大人邪魅一笑,说:“记住你是小爷家的小青梅!” 第八十八章 被天兵追(二更) 多番尝试,仍旧撕不破他的浩海折扇,我索性夺过他的折扇,有胳膊肘重击着他的脸部。 砰—— 李牧桑双手挡在脸上,但鼻子已经被我砸得流下两管血。 他擤了擤鼻子,眼放亮光,看上去十分兴奋,“来,继续!” 他有受虐倾向?我如是想着。不过他既然热情邀我胖揍他,那我就不客气了,就当是给惨死在他身下的女子们报仇。 我抬起腿,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他脸上,砸得他两眼犯晕,“还要继续?” 李牧桑点了点头,“骨头碎裂的声音,美妙至极。我听过无数女子敏感之地被戳穿的裂帛声,均不如被你砸脸发出的骨裂声悦耳!” 他的放浪程度远超我的想象,他的残忍行为令人发指,他的奇特嗜好更是非比寻常。 “变态!”我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打得手心生疼。 不过,他的情况更为不好。除了鼻孔淌着两管血,嘴角和眼睛也开始挂下殷红的血。 弱水汘和醉清从我的房中来到了李牧桑的房中,讶然地看着李牧桑被我五花大绑地定在椅子上,原本俊俏的脸被打得面目全非。 “且歌姐姐,这登徒子没对你下手吧?”醉清担忧地瞅着我,见我怒气腾腾,以为我受了轻薄。 我摇摇头,又一脚朝他身下踹去,“叫你吵得我睡不着觉!” 他大腿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应当是,裂了。他的五官因为疼痛扭在一起,但脸上的兴奋丝毫未减,“继续!骨裂的声音太美妙!” “莫不是个傻子?”我转头看向弱水汘,“你再仔细瞧瞧,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浩海公子李牧桑是也!”李牧桑说完,头往边上一歪,晕死了过去。 弱水汘摇了摇头,“看他衣着,非富即贵,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纨绔公子。不过我暂时无法预知他是什么人。” 我沉吟片刻,指了指卧榻下方惨死的女子,道,“报官吧!” 我回到自己的房内,倒头就睡。这回,没有李牧桑的妨碍,我终于能舒舒服服躺一会儿。 许久不做梦的我,破天荒地陷入梦境之中。我环顾着四周,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场景。 心下顿生警惕,看这样子,我似乎是被神阶造梦师引入梦境之中。 普天之下,能造梦的除了幻境族人,寥寥无几,能入我梦境的更是凤毛麟角。 我尝试着捏碎梦境,但天地依旧宽阔,迷瘴愈发浓重,这里的一切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谁?”我指尖燃起天雷之火,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不出十步,我就陷入迷障之中,八个方位各画着上古字符。 我瞅着地上的字符,一眼便知生门位于何处。但仔细一想,也许造梦者就是有意拿这些上古字符试探我。 我就地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该来的人,总会来。 果真,不出一刻钟,迷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人。不是李牧桑,又是谁! 他慢悠悠地踩在了生门的字符上,阵法瞬间消失于尘埃里。 “且歌,你挺好玩。”他蹲下身,视线放在我脖子上的龙鳞链上,意味深沉地勾起唇角。 “我,是你玩不起的女人。” 他啧啧出声,“六界战神的女人,我自然玩不起。但在这梦境之中,只有你我,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叫你脱衣服,你就必须脱。” 我抬眸看向他,同为神阶造梦者,我若凝聚周身灵力,应当还是能摆脱他的束缚的。 “起来,转个圈。”李牧桑命令着我。 我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我拖起,我也不会反抗,顺着这股力量站起身,在原地转了几圈。 李牧桑拍手叫好,“乖乖!现在将衣服撕成碎布条。” 呸,真是下作!我心里如是想着,自然不能撕自己的衣服。大步上前,掀起他的衣摆,肆意撕着。 嘶—— 他将我的手拨开,呵斥道,“我是让你撕自己的衣服,不是让你撕我的!” 我住了手,静静站他面前,目无焦距,装作依旧受他控制的样子,以降低他的防备心。 “用柳枝,捅自己。”他将柳枝递给我,眼神在我身上游移着。 这个请求,我接过柳枝,直接朝他眼珠子戳去,“我说了,我是你惹不起的女人!” 他的眼受了重创,踉跄倒地,惊愕地看着我,“你怎么不受我控制?” “我为什么要受你控制?”我将柳枝扔到他身上,命令着他,“使劲抽自己,我没喊停不许停!”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紧握柳枝,狠狠地鞭打在自己身上,顷刻间他明黄色的袍子被划得破洞百出。 “啊……爽!” “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哦……这声音太悦耳了!” 李牧桑一边鞭笞着自己,一边又开始陶醉在鞭笞声中,浪叫一浪高过一浪。 “说,你是什么人!”我搭好火架,将指尖燃着的天雷之火扔到木头中,火光冲天。 他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一丝诡异的红晕。 但他始终咬着唇,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不说?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我讪讪笑道,将他一脚踹入火堆之中,天雷之火触及他的衣物,发出滋滋地响声。 他终于缴械投降,费劲地将头昂出火光中,“西海阴蚩尤李牧桑是也!” “阴蚩尤族人?呵呵,那就去死吧。”我在他身上,又添了把明火。 “你站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李牧桑不死心地在我身后喊着。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以为,没你出现,我就活不了?” 我一手执着浩海折扇,一手捏碎梦境,大笑拂衣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从卧榻之上坐起,因为狂笑还没有合拢的嘴巴,在触及弱水汘和醉清惊异的眼神后,瞬间闭拢。 “且歌姐姐,你梦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醉清捂嘴笑着,轻轻擦拭着我嘴角的晶莹的口水。 我指了指手中的浩海折扇,“你不知道方才梦中有多好玩!那李牧桑已经被我一把火烧成灰烬了!” “不尽然。”弱水汘碧绿的瞳孔中,显出李牧桑的影子。 我凑上前,盯着弱水汘的眼睛,隐隐约约看到,李牧桑被四个天鹅颈的侍女从火堆中抬出来,虽没断气,但已奄奄一息。 “看来,李牧桑没有扯谎,他真是西海阴蚩尤族人。”我感叹道,跳下床,手执他的折扇,大摇大摆地走出门。 终于知道为何话本子里的风流公子哥儿大冬天都要带着把折扇,原来折扇在手,会为自己平添不少自信。 “且歌姐姐,你看起来好生英俊!”醉清跟在后头,不住地夸赞道。 弱水汘也赞赏地点了点头,“醉清说得是,你彪悍起来像个爷儿们!” 我白了他一眼,反唇相讥,“和你比娘,我自是比不过。” 弱水汘冷哼着,“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性格硬邦邦的,容公子迟早移情别恋。” 虽然我对我和容忌的感情有十足的信心,但听弱水汘说容忌迟早移情别恋,还是介意的不得了,气不打一处来。 我往他衣襟上扔了一把火,冷淬了一口,“烧死你这张坏嘴!” 醉清噗嗤笑道,“且歌姐姐,你不是要烧他嘴吗,怎么将火扔到他屁股上?” “有区别嘛?让他乱放屁!” 走出客栈,我抬头看了看异常暗沉的天色,黑云压城,似有大雨骤降。 不对,我记得我没唤雨啊! 我往弱水汘屁股上踩了两脚,将火熄灭之后,又折返回了屋子。天有异象,定是有强者出没,为了不节外生枝,在屋里躲着才是明智之举。 不出所料,一刻钟后,天兵骤至,大张旗鼓地挨门挨户搜着。 我躲在窗口瞥着层云之上,脸色黑沉的容忌,吓得直咽口水。 他竟这么快就发现我溜出幻境了! 弱水汘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叫你烧我屁股!报应来得不要太快!” “闭嘴!”我狠瞪着他,“要是让容忌发现我们仨在此处,不止我要遭殃,你也得被掀层皮!” 弱水汘瑟缩着脑袋,不再敢言语,兀自爬入床底,一动不动。 醉清跑至梳妆台前,将口脂抹得满脸都是,乍眼一看,倒像是血流满面。随后她敏捷跳入冰冷的浴桶中,以浴巾遮眼。 我吓得两腿发软,打开柜子缩在里头,捏着鼻子大气都不敢出。 “报!一楼没有!” “二楼也没发现太子妃踪迹!” “三楼也没有!” 屋外头,天兵嘹亮的嗓音吼得我心神不宁。 容忌眼下已经上了四楼,正在门外一圈圈地晃悠着。 他突然推开隔壁的门,斩天剑一把劈开卧榻,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出来,我闻到你的气息了。”容忌冷冷开口,“再不出来,我觉得你可能要遭殃。” 眼下他正在气头上,现在出去当我傻啊!等他找不到我,心急如焚的时候,我再现身,他只会庆幸我安然无恙,更别说要教训我了。 我如是想着,躲在柜子里头依旧一言不发。 他跨过被我打烂的墙体,径直朝浴桶中的醉清走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倘若醉清被发现,那我也逃不了了。 好在他并未上前,只瞥了一眼,将目光移至别处。他在这房间中来回踱步,在柜前停驻。 我透过缝隙看着一脸阴沉的他,差点尖叫出声。 追风风风火火赶至,“殿下!据传太子妃曾来过此客栈,还将一流氓混混移送至官府。不如,我们去官府走一遭?” “走。”容忌转身,随追风而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身体因为紧张,已经汗涔涔一片。 没料到,容忌又辗转回了房间,一脚踹开了柜门。 我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哭丧着脸已经想好求饶的说辞。 所幸,他只踹开了一扇柜门,我刚好藏在另一扇柜门后,勉强躲过。 待他走远,我蔫蔫地从柜门中走出来,捂着胸口,喘着大气,“真够呛啊!” 醉清也从浴桶中爬出,涂得面目全非的小脸仍能看出她惊魂未定,“且歌姐姐,殿下好凶哦!他平日会打你吗?” 我还未开口,醉清就呜呜抽泣着,“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且歌姐姐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弱水汘从床下艰难爬出,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容公子真是太霸道了!如果你不喜欢,留给我呀!” “你想得美!”我啐了他一口,趁着容忌赶往衙门的当口,蒙着脸除了客栈,往裁缝店奔去。 换上男装,粘上一绺胡子,再加上浩海折扇的掩护,我这又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醉清一脸担忧地跟在我身后,问道,“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呀!”我以折扇挡脸,是不是问道弱水汘,“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容忌抓个正着。” 弱水汘努了努嘴,指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容忌道,“喏,你自己看。” 南鸢突然从巷角冒出头,将我拽入窄长巷道中,“且歌姐姐,随我来!” “南鸢?”我吃惊地看着她,这形容尚小的姑娘,是怎么逃过南天门的守卫,溜出仙界的! 她点了点头,激动地对我又搂又抱,“且歌姐姐,我都看到了!你一路唤雨救灾民,整个人美得发光!”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不得对任何人说起,即便是你爹,也不行!”我自以为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竟让南鸢给盯上了。 南鸢乖巧地点了点头,“且歌姐姐,你放心,我定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容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情急之下,南鸢自告奋勇,“且歌姐姐,我掩护你!我扮成你的模样,你趁乱溜走吧!” 我重重地点着头,虽然不想连累南鸢,但眼下我还不能跟容忌回去。我必须快速混入西海阴蚩尤族,好同容忌理应外合。 等南鸢引开容忌,我才发现,街上已经贴满了我的画像。 我用浩海折扇挡着脸,一路朝着西边飞驰而去。 第八十九章 小王爷请(三更) “且姑娘,小王爷有请!” 我眼前,突然闪现出四位天鹅颈婢女,她们眼距很开,五官平淡,但身姿绰约,站在人群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你们说的小王爷,是李牧桑?”我问道。 “正是。姑娘,请吧!”天鹅颈婢女分立四个方位,将我们仨紧紧包围。 既然被她们识破了身份,我索性将唇上的胡子扯下,那玩意儿粘久了怪痒的。 “姑娘?这边请!”四位婢女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深怕我中途溜走。 “王爷有请,自然是要去的。”我合上浩海折扇,对于这样的安排正合心意。 醉清紧张地拽着我的衣袖,在我耳边嘀嘀咕咕,“且歌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对你怀恨在心,将你虐他的招数,如数奉还啊?” “既来之,则安之。”我淡淡说道,倘若真敌不过,我还有龙鳞链能暂保一命。 四位婢女引着我们往西海岸走去,海水咸湿,水位极低,看来阴蚩尤族也受水源枯竭所扰。 “你带着他们往小道走,小王爷叮嘱过,不得让人发现且姑娘的踪迹。”领头婢女朝着边上的婢女命令道,随后带着其他两位婢女往西海上,绿汪汪的漩涡走去。 我留心地观察着,客气地询问着带我们走向小道的婢女,“有劳姑娘带路,敢问姑娘,小王爷召我前去,所谓何事?” 婢女态度淡漠,但总不至于一言不发,“我叫沉瑜。” 沉瑜…难道她和沉璧有关系? “总感觉沉瑜姑娘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我试探着她。 她抬了抬眼眸,直接忽略了我的话,开口道,“小王爷从未将女人带回过西海,且姑娘你是第一个。” 听她说起来,仿若被李牧桑召见,是很光彩的事。不过,我并不屑和李牧桑扯上分毫的关系。 我们随着沉瑜,一同没入西海中。原以为又要被海水吞噬,不过好在西海底下,有种四通八达的廊道。廊道上壁,覆盖着一层透明的结界,将廊道与海水隔绝开来。 我置身在九曲回肠的廊道中,感叹着自然的鬼斧神工。 廊道外,是碧绿的海水,偶有游鱼飘过,显得趣味盎然。我驻足看着结界外的游鱼,“西海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弱水汘站我身侧,眼睛比碧绿的海水还要迷人,他侧过头,指着远处两个在海水中游动着的阴蚩尤族人,“他们的肩颈真好看,我若有这么好看的天鹅颈,容公子兴许就看上我了呢!” 沉瑜走上前,将我和弱水汘的头往下按,回头呵斥着醉清,“快趴下!” 虽然她的请求有些冒昧,但到底不是在自己的地盘,我乖乖地照做,“沉瑜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嘘!要是让王的眼线看到你们,又要吊打小王爷了!”沉瑜小声说着。 “王是小王爷什么人?小王爷看上去放浪不羁,难道还有人敢教训他?”我好奇地问道。 “王是小王爷大哥。” 原来如此,看这样子,管事的应该是王,而李牧桑充其量只是个闲散王爷。我若在他的住处待着,兴许可以潜伏好一段时间,都不会被发现。 等结界外两个鱼人游走,我这才探出头,催促着沉瑜快些走。 沉瑜见四下无人,悄然问我,“你见过跟我长相相似的女子?” 我点点头,惋惜地叹着气,“多好一个人儿,可惜红颜薄命!” “你是说,她死了?”沉瑜震惊地抓着我的手,小小的黑仁猛缩。 我点点头,“在九重天上,被文曲星官一剑刺穿眼珠,死不瞑目。” “文曲星官是不是叫云琛?”沉瑜银牙碎咬,眼圈发红。 我讳莫如深地点点头,“沉瑜姑娘,你不是他的对手,别轻举妄动。” 她看向我,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耸了耸肩,表示道,“我又有什么理由骗你呢?你只是小王爷身上的婢女,和九重天上的文曲星官相隔十万八千里啊!就算离得近,你是文曲星官的对手吗?你怕是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欲言又止,转过身继续带路,思虑略重。 我勾唇笑着,沉瑜虽只是小小婢女,但她对西海总要比我熟悉地多,离间她和大师兄的关系,总会有些用处。 穿过一别致的水中弄堂,一串精致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驻足看着,手拂上贝壳制成的风铃,“谁的手这么巧?” “兄台,你很有眼光!”一溜肩天鹅颈的美人儿拍着我的肩,一脸喜色。 “见过稚漪公主。”沉瑜低下头,扯着我的袖子,面色忐忑。 我看向稚漪公主,有那么一瞬间被她所惊艳。细长的丹凤眼,滑腻的肌肤,圆润的唇珠,让她看起来轻盈灵动且贵气逼人。我由衷夸道,“手巧,人妙。” 稚漪公主红着脸,摊开双手给我看她的掌心,“手巧是真,只不过为此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看着她手心贯穿始末的伤痕,便知她是擅自剜了掌心的鳞片。我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还疼么?” 她的脸红透了,剧烈地晃着脑袋,“不疼了!你不觉得,我的手很丑?” “不觉得啊。”我看着她敏感又单纯的眼睛,回忆起自己小腹留疤时的难过,心又更柔软了一些。 “这瓶花凝露你自己留着,有祛疤生肌之效。女孩子身上有疤,总是不好。”我将花凝露塞入她手中,随着沉瑜绕过了弄堂。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稚漪公主宝贝地将花凝露塞入袖中,踮着脚尖目送着我。 “且歌。” “且歌公子,很高兴认识你!”稚漪公主羞涩地红了脸,跺着脚快步离去。 我有些懵,问向身后的弱水汘,“弱水君,你可听清这小公主唤我啥?” “且歌公子!”弱水汘和醉清异口同声地答道。 难道稚漪公主将我当成男子了?可千万别爱上我才好。虽然她也是西海阴蚩尤族人,但本性纯良,我可不想欺骗她感情。 第九十章 滚水浇身(四更) 西海的廊道可真是长,过了无数重弯弯绕绕,总算来到了李牧桑住处。 他此刻正趴在卧榻之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着,“你把小爷屁股都烧坏了,准备拿什么赔?” “要不,我去宰只猪,将猪屁股挖下赔你?”我好心问道,看着他一脸扭曲的样子,心下大快。 他不满地哼哼,“你骂我是猪!小心我把你浸猪笼!” 我一巴掌朝着他脑门儿盖去,“小子,口出狂言倒是很厉害!” 沉瑜吓得一愣一愣的,在边上手足无措地站着,“王爷,你没事吧?” “来人!给我将她拖下去,喂鱼!”李牧桑压着嗓子,极其愤怒地吼道。 我脱下鞋,将自己沾满泥污的鞋插入李牧桑口中,“让你叫!” 沉瑜震惊地动弹不得,结结巴巴地问着李牧桑,“王爷,需要我去喊人吗?” 我代李牧桑答道,“不需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王爷就喜欢这一套!下去,准备滚水,我伺候你们王爷沐浴。” 沉瑜点着头,赶紧退下,不放心地看着李牧桑,但最终还是根据我说的,一一照做。 李牧桑一口吐掉了我的鞋,“只要我告诉大哥,你是仙界殿下的女人,你的下场定会很凄惨!” 我将浑身被烧伤的李牧桑拎下塌,自己四仰八叉地倒在卧榻之上,翻了个身,不小心睡着了。 “且歌姐姐是装睡还是真睡?”醉清爬上床,推搡着我。 我一把将她搂入怀里,两条腿将她的身体夹牢,嘴里呓语不断。 好几日,没有触碰过容忌结实的胸膛了。我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容忌。 我摸着醉清的身体,将头埋入她的颈窝,“容忌,我好想你。虽然你有时候会凶我,但总不会真的生气。虽然你总是扬言要让我下不了床,但每一次都会手下留情。” “且歌姐姐,你认错人了,我是醉清啊!”醉清被我禁锢地动弹不得,只一遍又一遍地向我解释着。 我将手放在她小腹下方,呓语着,“胡扯!大宝贝还好好躺着呢,你明明就是容忌…” 不对,这人不是容忌! 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双脚都挂在醉清身上,卧榻下的李牧桑已经看痴了,站在三米远处的弱水汘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原来私底下,你就是这么跟容公子撒娇的?” 我尴尬地收回手,用被子将整个人蒙住,狡辩着,“我顶天立地,怎么可能会撒娇!平素,都是容忌这么跟我撒娇的!” 他们无一人应答,我倒是已经被自己的说辞说服,掀下被子重重地点着头,“对,就是这样没错!” “哈哈哈哈…你笑得我浑身疼!”李牧桑躺在地上,笑得眼泪星子都飞溅出来。 我顿觉被人这么耻笑,十分没面子。趁着沉瑜刚好将滚水准备好,我拎着李牧桑的衣领,假意将他的头往滚烫的沸水中按。 这回,他是真的怕了,发出阵阵哀嚎,向我求饶道,“我只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想听被烹煮的声音。” “王爷,要不要我去喊人?”沉瑜见形势不对,又动了去搬救兵的心思。 “出去。”李牧桑并不打算去搬救兵,转过头对着我撅了撅嘴,“你够狠,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变态,真是变态!我在心里如是想着,两手一滑,不小心将李牧桑扔到了滚水里。 滚水侵蚀着他的皮肤,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李牧桑一蹦三尺高,从滚水里头一跃而起。 不幸的是,他又吵着一桶滚水摔去。 我后退了几步,用浩海折扇挡着滚水的侵袭。 “爽!”李牧桑的皮被烫得通红,有些部位已经熟透,就连他的唇都肿一倍有余。 我坐在边上,撑着下巴注视着他,再这么烫下去,他不死也要残的,但他的脸上为何只有兴奋? “你就不怕因此死去?” 他摇了摇头,“你不敢杀我,定会想方设法救我。” 他就那么笃定? 我见他不再惧怕,也就不再捉弄于他。拉扯着他的头皮,准备将他拉出浴桶。 “滋滋滋滋…唰…” 李牧桑的头皮同他的头颅彻底分离,我十指紧扣他的头皮,狠狠地砸向身后的柱子上去。 满头是血,浑身散发着熟肉味儿的李牧桑缓缓地从浴桶中跨出,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动不了了。” 他可真是变态入骨了!我只希望,以后不会同他正面交锋,不然以他的疯狂劲儿,我还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我将手上散发着热气的带着乌黑长发的头皮,重新又安放回他的头顶之上,随后将手心放置在他额前,为他疗伤。 他被摧残地体无完肤的身体,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破败的皮肤起死回生。 他惊讶地杵在原地,闭上眼享受着快速恢复的过程。 等到他额头上的最后一滴血,融回头皮,他睁开细长的丹凤眸,眼里产生了一丝兴味,“你真是令人惊讶。” “你也让人大跌眼镜。”我中肯地评价道,坐在桌边,拿起酒壶往自己嘴里灌着酒,“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之前呢,是想将你挫骨扬灰来着。”他也是顺势坐我边上,兴味盎然地看着我,“现在我倒是舍不得你死了,我感觉我爱上你了。我们如此相配,不如这样,你做我的女人,我做你的男人?” “李牧桑,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他抢过我手中的酒壶,疯狂地灌着自己酒,“有。但是被我大哥发现,她不是阴蚩尤族人,被活活打死了。” “所以,你才放纵自我,流连花丛中,辣手摧花?”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瞳孔里闪过的痛楚我看得清楚。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李牧桑掏出了一本话本,上头明晃晃地写着五个字,“六界美人录”。 随便翻了几页,发现上头的女子我大都认识。百花仙子、嫦娥仙子、牡丹仙子、稚漪公主、南鸢仙子、香雪怜、天后纷纷在册。 李牧桑不耐烦地将话本翻到最后一页,左边的女子和我长得很像,但看上去比我颇长些岁数,右边的女子显然就是我了。 “左边这位是你娘,也就是前幻境族长。听文曲星官同我大哥说起,你娘和水神有一段情。”李牧桑话说至此,戛然而止。 我心中警铃大作,站起身退出三米远,七尺冰凌指着他的眉心,“你想怎么样?” 他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冰凌,扯着唇角安抚着我的情绪,“别紧张!我原先是想先大哥一步,杀了你。但现在,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饶过你。” 第九十一章 被关黑屋(一更) “嫁给你,然后你大哥得知我不是阴蚩尤族,当着你的面,将我千刀万剐?”我嗤笑着,戳着李牧桑的痛楚,有意无意地深化他和他大哥的矛盾。 李牧桑低头浅笑着,“也许,我可以带你离开西海,远走高飞。” “一辈子躲避你大哥的追捕?不,我放着安安稳稳的太子妃不做,跟你去亡命天涯做甚?” 他啧啧出声,“万一他死了呢?” 我朝着他的脸,啪啪就是两巴掌,“他若死了,整个西海就为他陪葬吧!” “哈哈哈哈…你口出狂言的时候,美得动人心魄!”李牧桑的手悄然放我腰上,不规矩地往上游移着。 我手中的浩海折扇已然对准他的咽喉,只待他的手再往上移一毫,折扇将没入他的咽喉。 “小王爷,王来了!”沉瑜在门外通报着。 李牧桑微微一笑,手又往上一寸,“小美人儿,现在还敢杀我?” “我们谈谈?”我移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没时间了。”他随手抓起一旁的弱水汘,闭眼吻了上去。 “好好配合,不然你们仨都活不了。”李牧桑皱着眉,咂巴咂巴嘴,“男人的味道,也还不错。” 我拉着醉清躲到卧榻下,抱歉地看着弱水汘,“委屈你了!” 弱水汘被李牧桑突如其来的吻惊到浑身僵直,“为什么是我?” 李牧桑将他打横抱起,扔到卧榻上,摸了摸鼻子,“且美人儿不肯乖乖就范,只能是你了!” 李牧桑边说边撕扯着弱水汘的衣服,“除了胸平些,身段还是极好的。” 屋外,传来雄浑的怒吼,“李牧桑,你活腻了?竟敢将六界中人带到西海!” 李牧桑冷哼,“李牧野,有种你杀了我!” 砰—— 西海阴踹门而入,粗如手臂的铁链往李牧桑背上狠狠抽去,“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李牧桑吃痛闷哼着,但依旧竭力遮着弱水汘的脸,在转头看向他大哥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云淡风轻的笑容,“哥,打我可以,别再伤害我爱的人了好吗?” 李牧野又一链子甩到李牧桑身上,“听说,你带了三人回来,怎么现在只有一个?” “还有两个,被我玩死了扔海底了。”李牧桑站起身,一丝不挂地站在李牧野面前,转过身,让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完完全全呈现在他哥眼前,“哥,你下手越来越重了。” 李牧野扔了链子,气呼呼地走出屋子,“我这就命人去海底搜查了如果没找到那两个人,你床上那位,也等着受死吧!” “恭送哥!”李牧桑上前关上门扉,转身那刹,重重跪在地上。 我从卧榻下爬出,忽然之间竟觉得他这一生过得何其可悲! “别动,我替你疗伤。”我将手,放在他额上。 他甩开了我的手,“不必了,我不需要怜悯。” 不需要那就算了,我现在自顾不暇呢! 眼下他哥已经派人去搜海底,我们一行人的踪迹早晚会暴露。 “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我将浩海折扇扔还给他,“多谢救命之恩,后会无期。” 李牧桑接过折扇,嘀嘀咕咕,“我为你受的伤,你不应该留下来照顾我,以泪洗面地心疼我,感动到想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我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我瞥了他一眼,对他莫名膨胀的自信,表示深深的无语。 搀扶着衣衫不整的弱水汘,我举步维艰地出了房门。 弱水汘胖嘟嘟的手反复地在自己唇瓣上擦拭着,“我想把初吻,留给容公子的。” “你想太多了,容忌这辈子都不会吻你。” 弱水汘有一丝恍惚,自嘲笑笑,“是啊,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醉清提心吊胆地看着四周,“廊道危机四伏,我们这样大摇大摆走出来,不会出事么?” 我皱着眉头,也觉太过招摇委实不妥。 沉瑜递给了我一只纸鹤,“跟着它走,它会指引你们去往文曲星官的练功处。至于你们能不能战胜文曲星官,只能看造化了。” “多谢!如能活着走出西海,我会将沉璧的尸首带回来交予你。” 作别沉瑜,我跟在纸鹤身后一路疾走。沉瑜果真有两下子,她的这只纸鹤选的廊道极其偏僻,就连一个巡逻兵都没有遇到。 弱水汘突然停滞了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且歌,我有预感,此次前去找文曲星官,会遇上大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 弱水汘摇摇头,用胖嘟嘟的手撩着额前的头发,答道,“没事,我的预感出错了。” 他的预感怎么可能出错?他一定是在扯谎!我转过身,绕到他身后,一拳击在他后脑勺上,“醉清,你识路的本领如何?” 我一手扶着被我击晕的弱水汘,将之交由醉清。 她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剧烈地摇着头,“不!我不要回去。” “听话,我有龙鳞链护体,死不了。弱水汘就不一样了,他曾预感到会因为救我,灰飞烟灭。我不想欠他人情,还不起。” 我扫了一眼弱水汘的小肥手,胖嘟嘟的,还挺可爱。认识他也不过几日,居然就将他当成朋友了。虽然他还觊觎着容忌,但他那双碧绿的眸子,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抬头看向醉清,“乖,带他回去吧!” 说完,我跟在纸鹤身后,一路疾奔。 醉清拖着高他许多的弱水汘,走路都有些困难,自然是跟不上我的步伐。想要将弱水汘带至安全的地方,她只能原路返回。 廊道幽暗,结界外的海水中,突然冒出几双幽绿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想到这些水怪冲不破廊道周遭的结界,便大着胆子,跟着透明的结界,抚摸着怪物的脑袋。 喀喀喀—— 我的手刚放在结界上,怪物就疯狂地攻击着结界。它们庞大的身躯冲撞着结界,好在结界还算结实,它们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半分成效。我眯着眼注视着它们,心想着如果这些凶猛异常的怪物对上天兵,天兵的胜算几乎没有。 突然间,有一只女子的残臂在从上头落下,那些怪物放弃了攻击结界,进而开始为了女子的断臂自相残杀。 它们疯狂撕咬着同类的身躯,由开始的择异类攻击转变成现在的无差别攻击。 我抱紧了自己,赶紧远离这段海怪出没的廊道。随着纸鹤又绕过几条廊道,终于看到一间散发着紫气的屋子。 纸鹤往门上轻轻一撞,化成碎屑消失在尘埃里。 窗纸上,映着一身姿卓绝的男子影子,应当就是大师兄了吧! 我悄然上前,藏匿于窗台下,偷听着里头的动静。周遭漆黑一片,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因此我也无需担忧有人发现我的踪迹。 大师兄似乎在生吃仙子,那种骨头碎裂的声音我十分熟悉,毕竟这几日,我就听了无数遍李牧桑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大师兄在我心中,一直是当年离山上仙气飘飘,温润如玉的少年。如果他不是沁奴所出,如果他年幼时没有惨被抛弃,如果天帝肯认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屋内,女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想着大师兄此刻应该专注于啃噬这些女子,定不会注意到屋外的我,于是大着胆子半蹲起身,戳破了窗纸,看着里头的光景。 紫气透过我戳破的小孔鱼贯而出,呛得我差点咳出声。我捂着口鼻,竭力地忍着。待紫气稍稍散去,我才凑近小孔,观察着屋里头的大师兄。 屋内陈设简单,地上是一个硕大的八卦阵,大师兄盘腿坐在中央,他周遭,围坐了十二位惊恐万分的仙子。她们均被束缚了手脚,只有嘴巴能动。 “文曲星官,求求你放过我吧!” “别吃我,我道行浅,吃了胀气还不顶用…” …… “闭嘴!”大师兄冷喝着她们,指着离她最近的仙子,命令道,“咬掉你左手边仙子的耳朵。” “不!我做不到!”那位仙子哭嚎着,抗拒着,但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冷酷嗜血。 下一瞬,她趁着左手边仙子不备,一口咬掉了她的耳朵,并撕扯下一大片皮肤。她将耳朵叼在嘴上,谄媚地朝着大师兄磕着头,“文曲星官,我对你忠心耿耿,天地为鉴!” 而被她咬掉耳朵的仙子因为疼痛,哭得声嘶力竭,将头垂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嚎叫着,“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什么了!一生行善,好不容易得道成仙,为什么偏偏要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大师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一口咬掉了她的鼻子。 “啊……” 屋内尖叫声此起彼伏,我捂着耳朵蹲下身去,靠在墙角处内心无比纠结。仙子们在屋子里受着非人的折磨,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大师兄的暴行束手无策。 “哈哈哈哈,等我将你们全部吃光,别说容忌,整个六界都不是我的对手!”大师兄猖獗地笑着,原先温润如玉的样子被满脸的狰狞所取代。 屋内,仙子的叫声从未停歇过,但是大师兄不知在做什么,大半天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好奇地趴在窗台上,透过小孔正欲将眼睛凑近,李牧桑突然从我身后冒出,将我拽到角落处,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动。” 我和李牧桑在角落里蜷缩着,这才发现大师兄的身影已经移到窗台前,他似乎也趴在窗台上,透过我刚划破的小孔往屋外头看着。 “看到了吧?我又救了你一次!”李牧桑见我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你一个姑娘家,非要来做这么危险的事?瞧你吓的!” “李牧桑,我知道你们西海阴蚩尤族仇视六界,仇视所有的外族人。但六界也好,幻境也好,那些鲜活的生命和你的族人一样,也有亲人,也有爱人,你就忍心看着文曲星官,将十二位无辜的仙子蚕食干净?” 他静静地看着我,细长的丹凤眼闪着亮光,“命运对我们阴蚩尤族何其残忍,我们只是以牙还牙而已。不过,你的天真打动了我。在这等着,我进去救她们!” 李牧桑手执浩海折扇,优哉游哉走近,叩响了门扉,“文曲星官,你出来!” 我原以为大师兄寄人篱下,会给李牧桑几分面子,不成想大师兄直接回了句,“滚。” “有本事抢女人,没本事开门?”李牧桑由敲门改为踹门。 大师兄终于黑着脸,打开了房门,他全身都散发着紫色的邪气,半张脸,鲜血沾满。 “小王爷何事?” 李牧桑看着大师兄血迹斑斑的脸,打了个冷颤道,“我自以为我已经很残忍了,想不到文曲星官比我还要厉害。你在仙界待了那么多年,难道只学会了吃人?” 大师兄旋即关上了门,冷叱着李牧桑,“再来打扰我,我不介意将你也变成盘中餐!” “你以为我想来吗?”李牧桑又踹了一脚门,“是王兄让我来找你的!” 大师兄这才开了门,脸上的血污尽数抹去,又恢复了仪表堂堂的样子。他整理好着装,关上门,冷睥着李牧桑,“带路!” 我瞅着李牧桑和大师兄走远,这才从角落中走出。而结界外,突然又冒出了绿眸海怪,它们似乎盯上我了!一刻不停地撞击着结界。 我不敢迟疑,赶紧溜进了屋子。 屋子里,十一位仙子坐在八卦阵上目无焦距,还有一位仙子,应当是方才被咬掉耳朵,又被咬掉鼻子的仙子,只剩下血涔涔的躯体,整颗头颅不知去向,不过我猜想应当是被大师兄吞食了吧。 仙子们见有生人进来,止不住又是一阵哭嚎,“不要吃我!”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我是来救你们的!” “你真的是来救我们的?”仙子们通身打量着我,对我所言并不十分相信。 我用天雷之火伤断束缚她们的锁妖绳,询问着她们,“可记得出去的路?” “记得记得!多谢姑娘!”仙子们劫后余生灰败的脸上重现光彩,挣脱了锁妖绳的束缚,纷纷望着屋外跑去。 十一位仙子一窝蜂涌出屋外,只剩下最后一位死僵了的仙子。我用帕子盖住了她血淋淋的脖子,这才起身退出了屋子。 可我没料到的是,还未出门口,脚踝就被无头仙子钳制住,我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狐疑地转过身,我匪夷所思地看着无头仙子,头颅都被啃碎了,她怎么还在动? 我开始怀疑,这一切只是大师兄的陷阱。指尖再度燃起天雷之火,我将天雷之火往她身上丢。 火种触及衣料,轰得一声,迅速蔓延开来。无头仙子浑身燃着大火,但双手依旧紧紧抓着我的脚踝,她长长的指甲嵌入我的皮肤之中,三两下就将我的小腿抓挠地伤痕累累。 怎么回事?她看起来怎么跟结界外的怪物一样疯狂? 我强硬掰开了她的双手,将她踹至一边。她的身体被火烧得只剩一只胳膊,一条残腿。 但奇怪的事,她的胳膊和残腿,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怨念,依旧朝着我挪动着。 我赶紧站起身,夺门而出。 不巧的是,大师兄一手揪着李牧桑的衣领,一脸邪气地折返回来。 他看着我,森森笑道,“小七,好久不见啊。” “你想做什么?” 门口已经被他堵死,我现在应当是插翅难逃了。 李牧桑奋力挣扎着,朝着大师兄吼道,“你别伤害她!我去给你找仙子,找上百个上千个都可以,求你别伤害他!” 大师兄松开李牧桑,啧啧出声,“我们的小王爷竟如此痴情?你难道不知她是仙界太子妃?” “我管她是谁的太子妃,她将来,只能是我的王妃!” “不许胡闹!”李牧野匆匆赶来,将李牧桑一拳打晕,扛在肩上,转而抬眼看着我,“这位就是水神之女?” 大师兄颔首,“正是。” 李牧野恨得咬牙切齿,大步冲上前,“贱人,我要将你撕碎!” 我指尖的蛛网蓄势待发,不过大师兄先我一步,阻止了他,“稍安勿躁,她是该死,但她尚还有用处!” “什么意思?”李牧野这才收回了拳头,疑惑地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冷哼,“你有所不知,她是仙界殿下的唯一弱点,擒获了她,我们此战万无一失。” “那就暂且留她一条性命!”李牧野肩上扛着李牧桑,替大师兄关上了门扉,越走越远。 我透过门缝,只觉唯一一条生路被关死了。 我静静地看着大师兄,他也同样打量着我。 “坐下来,喝杯酒吧!”我见逃生无望,盘腿坐在地上,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喝着。 大师兄也顺势坐下,但他并不喝酒,只定定地看着我,“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放下酒杯,眼里一片迷蒙,“何为背叛?” “你若不爱上容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师妹!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离我而去?”大师兄情绪激动,猛灌着酒。 “我依稀记得多年以前,二师兄背叛师门的时候,也质问过我为什么要爱上容忌。”我不咸不淡地说道。 大师兄忽然将酒杯朝我砸来,我以灵力挡着,但他狂性大发,朝我扑来,张着嘴朝我脖颈咬来。 我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就地打滚,闪至一边,“你走火入魔了!” 他跪伏在地上,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放心,我要下地狱,一定会拖上你!” “回头是岸,大师兄!你可能不知道,嫦娥仙子怀了你的骨肉。你若堕入地狱,你要她怎么办?”我既打不过他,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希望能说动他。 但,大师兄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酷无情。 他听闻嫦娥仙子身怀有孕,并无显现出一丝一毫的惊喜,反倒讥讽着她,“我怎么可能看上那种残花败柳?在我之前,她和吴刚早就珠胎暗结,就连她宫中那只该死的兔子,也不知道和她做过多少次。” “但她怀了你的骨肉!” “那又如何?”大师兄步步逼近,身上紫色的邪气不断加重。 我捂着口鼻后退着,他手执尖刀步步紧逼。 “不用捂了!你方才在屋外偷窥时,已经被我的紫气侵袭,不久之后,你就会沦为行尸走肉,即便是容忌站在你身前,你也完全认不出他!” 该死!原来古怪的是他身上散发的紫气,我竟给忽略了。 他趁我不察,将尖刀在我脸上肆意刮划着,“哈哈哈哈,你说他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会爱你如初么?” 他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拽到铜镜前,逼迫着我看着铜镜中满脸疮痍的自己,“你说,我将这样的你装在箱子里,送去给他,他会不会被你吓坏?” 我淡然地看着铜镜中,满脸血痕的自己,也别有一番韵味。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鲜血,匝吧匝吧嘴,“微甜。” “你在耍什么花招?”大师兄狐疑地看向我,任何女子被毁去容貌都不应是我这种态度,我显得太过平淡,平淡到有些变态。 我勾唇浅笑,“我能耍什么花招呢?我的大师兄!你且记得,你今日对我做的这一切,来日我定加倍奉还。” 大师兄张狂大笑,“直到现在,你还以为你有翻身之日?” 他用锁妖绳将我五花大绑着,随后牵着绳子的一端,将我带出屋子。他指着结界外的水怪说道,“看到没有?这些都是被我紫气净化过的怪物,它们活着的意义就是誓死效忠我,为了完成我的指令,不死不休。” 紫气?他到底修炼了什么魔功!倘若闻过紫气的人都会受他控制,那么和他接触过的人将无一能幸免。我思索着,脸上的血汩汩往下流淌,但碍于大师兄在一旁,我只能由着脸上皮肉翻出,不敢为自己疗伤。 大师兄又引着我绕过数条廊道,来到西海阴蚩尤族人聚集的地带。透过结界,我可以看到那些训练有素的西海阴蚩尤族人,正在海底厮杀着。 “比起仙界那些绣花拳腿,阴蚩尤族人这股狠劲,更能成大事!”大师兄不无骄傲地扬起手臂,向着结界外的阴蚩尤族人呐喊道,“杀!杀!杀!” 他们嗜血成性,杀红了眼。不得不说,他们每个人,都有着极强的作战意识,但可惜的是,大师兄只着重培养他们的狼性,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团结意识。西海阴蚩尤族当初之所以鼎盛,就是由于他们的凝聚力。 而现在的他们,如果每天都活在互相厮杀中,那么离衰败也就不远了。 我兴致缺缺地看向大师兄,“就这么点能耐?” 大师兄高昂的兴致被我一席话浇灭,他冷冷地看着我,“当然,这些和你比起来,都不算什么!等你变成了行尸走肉,你猜容忌会不会站在你面前,任由你将他撕成碎片?又或者他也没有那么爱你,见你丧失了理智,将你踹了迎娶其他女子也未可知。” 他冷嘲热讽着,随手将我关至小黑屋中。 我清楚地听见上锁的声音,心里反倒平静了些许。西海阴蚩尤族,看似强大到所向披靡,实则内部已经在慢慢瓦解。 现在比较棘手的是大师兄那周身的紫气,我暂时还不知道要如何解,但有一点能够确信的是,倘若大师兄身死,这些紫气应当会消散,而那些发了狂的海怪也会恢复正常。 我双手抱膝靠在角落中,任由黑暗笼罩。 “小美人儿!”门外,李牧桑的声音传来。 我摸索着站起身,移至门口,透过门缝微弱的光,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牧桑坐在门外,显出几分沮丧,“王兄不肯饶你,而且下令对我严加看守,我偷不到钥匙,只能在门口陪你一小会。” “你知道文曲星官身上的紫气是怎么一回事吗?”我扒在门缝处,悄声问他。 他摇摇头,“我只知他练功时,每天都要吃几个仙子,但不知他的紫气从何而来。不过,如果这对你很重要,我会想方设法去套我王兄的话。” “确实很重要,我中了紫气,极有可能会变得和水怪一样,没有感情,只有杀戮。当杀戮停止的那一瞬,就是生命终结的时刻。”我现在都不敢闭上眼,就怕闭上眼我就会忘记我自己是谁,忘记我曾那么爱,那么爱容忌。 李牧桑的手扣了扣门扉,安慰着我,“你先放宽心,我这就找王兄套话。” 他走之后,我缓缓地蹲在地上,回忆似乎在慢慢消散,原本很熟悉的人,我竟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难道,那紫气已经侵入我的大脑了? 比起死,我更担忧自己会变成行尸走肉。记忆在持续衰退中,我脑子里的人像越来越少。 不行,我一定要振作。 摸着袖中的琉璃珠,我不断祈祷着,倘若母皇父君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我逢凶化吉。 我紧握着琉璃珠,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倘若现在有人闯入,看到我这样子,定然会以为我已经死僵了。 没过一会儿,我能记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我手执着千叶冰凌,在地上刻着费力地刻着字,“容忌,我爱”。 紫气已经侵入我的五脏六腑,我尝试着用治愈术去驱赶周身的紫气。但只要我一驱动灵力,紫气蔓延的速度就变得更快。 挣扎了好一段时间,我终于因为体力不支,陷入昏迷之中。 在闭上眼眸的那一瞬,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琉璃珠正在散发着微弱的紫光。 第九十二章 水神项渊(二更) 眼前,雾气迷蒙,我不记得该怎么驱散迷雾,但下意识地轻轻拨开迷雾,从中钻了进去。 “烛照,西海动乱,我须得前往镇压,你先回神界,我去去就回。”银发男子轻抚着身下坐骑乌黑发亮的毛发,银色的瞳孔纯澈如冰山雪莲。 我看着这和小卓长得十分相像的男子,惊呼道,“父君!” 他回头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到,又转回了头,勿自笑道,“看来是我年纪大了,竟听到有人唤我父君!” 烛照乖巧地在他怀中蹭了蹭,“主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心仪的姑娘,生一对可爱的儿女了。” 父君笑而不语,辞了烛照,往西海飞去。 我在他身后跟着,但他的速度太快,仅跟了一小段,我就将他跟丢了。 迷雾再起,我照着方才的法子,用指甲将迷雾划拉开来,刚探进身子,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西海岸。 父君白衣飘袂,和前西海阴蚩尤族族长对峙着。父君身无一物,而阴蚩尤族族长手执红缨枪,先声夺人。 “来者何人?” 父君施施然甩着袖,设了棋局,盘腿坐在地上,“在下水神百里项渊。” “我阴蚩尤族素来与神界井水不犯河水,你来做甚?”族长以红缨枪砸地,他身后,波涛汹涌,大气磅礴。 “牧莛,坐下陪我下一盘棋。”父君再次邀请着他。 阴蚩尤族长放下红缨枪,坐在父君对面,“你究竟想怎样?” “一局定输赢。”父君手执白子,接着说道,“若我输了,从今往后再不牵扯西海纷争。若是你输了,你须答应我,不再挑起战乱。” “这盘棋,我不下!”阴蚩尤族长作势要起身,往回撤。 父君悠悠开口,“我以三万年神力造的此棋局,若分不出胜负就离席,将死于横祸。” 阴蚩尤族长只得坐下身,手执黑子,满脸凝重,“九重天上那位,值得你救?” “天下苍生,不分贵贱。我救人,向来一视同仁。”父君又一颗白子落下。 我坐在他边上,不看棋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君。 他和小卓极为相似,但又有不同之处。他爱笑,笑起来璀璨的眼珠子都在熠熠生辉。 我凑近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父君,我好想你。” 他抬头四下张望,以手扶额,“今日这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一小丫头唤我父君!” “瞎嘀咕什么呢?”阴蚩尤族长棋艺不精,颓势渐显,愈发烦躁。 父君摇了摇头,忽而抬眸看向他,“你有没有孩子?” “二男一女。”阴蚩尤族长提及孩子,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些,“老大牧野,深得我心。小小年纪,懂兵法,善攻略,一身武艺,注定是大将之才。” “我喜欢女儿,软软糯糯,贴心温暖。”父君如是说着,眼神忽然看向身侧的我。 他揉了揉眼睛,“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一满脸刀疤的女子趴在一边注视着我。” 阴蚩尤族长脾气暴躁,见父君总是怪语连篇,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欺我西海无人?这么戏弄于我!” 父君摇了摇头,“性急伤脾肺,稍安勿躁,再有半刻钟,就该分出胜负了。” 阴蚩尤族长深知只要他输了,就会受神力束缚,不得再挑起战乱。 他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一统六界的宏伟梦想,于是掀翻了棋局,愤然离场。 父君震惊地拉着他的手,警告道,“未分胜负前,不得停止!把棋子捡起来,我们继续!” 阴蚩尤族长毫不客气地甩掉父君的手,“谁信你的鬼话!” 阴蚩尤族长转身,拾起红缨枪,朝着西海走起。 忽然间,风起云涌,狂风大作。海面上有巨型礁石朝着他飞来。 父君力挽狂澜,逆转了礁石的方向,却不料阴蚩尤族长一个踉跄,被小石子绊倒,红缨枪直接贯穿他的脑子,血浆飞溅。 父君在他边上被溅了一脸血,心虚地用阴蚩尤族长的衣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仓仓促促遁逃而去。 原来,父君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我噗嗤笑着,正准备跟上前,西海中浮上了一大片黑压压的阴蚩尤族人。 我回头望着,为首的女子哭得声嘶力竭,以头抢地。 “娘,你不要这样!”稚漪公主和李牧桑一边劝慰着为首的女子,一边放声大哭。 虽然阴蚩尤族长的死和父君关系不大,但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还是忍不住心疼这群刚刚失去挚爱的人。 没想到,为首的女子举起红缨枪,贯穿自己的腹部,并以自己的死诅咒族人,让所有人为阴蚩尤族长殉葬。 不过,临死前,她还是将自己三个子女安然送回了西海,并为李牧野留了一支精兵,以便他东山再起。 原来,罪魁祸首是李牧桑的娘!我恨不得上前,踹两脚那恶毒的女人。 迷雾再起,眼前一片迷糊。 再拨开迷雾,父君正被阴蚩尤族人追杀着,从云端落入幻境,正巧砸断了母皇的手。 母皇恼羞成怒,杀意顿起,但见父君貌美,就改了心思。 趁着父君昏迷之际,霸王硬上弓… 我咽了咽口水,感叹着母皇的彪悍。倘若我要是有她一半的魄力,早早就将容忌驯服地服服帖帖了吧!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浑身上下痛得要死?”父君睁开眼,一双银色的眸子带着些敌意地看着母皇。 母皇一撩裙摆,在父君面前转了几圈,得意洋洋说道,“还能做什么呀,自然是把你睡了!” “你!”父君涨红了脸,想了半天终究说不出责怪的话,“也不知道轻点!” 噗… 母皇放下裙摆,摸着父君的头,说道,“好,以后我会轻轻的,前提是你要乖!” 父君点了点头,丝毫无上神风范,看起来和小卓一样乖巧。 父君和母皇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甜甜蜜蜜。可惜,好景不长,阴蚩尤族的追杀没有片刻的停歇。 母皇在诞下我之后,为了掩盖我的身份,被迫将我送出了幻境。 我在一旁,第一次看到她哭泣,忍不住伸手想要为她拭去眼泪。 可惜,她感知不到我,我的手一伸出去,就扑了个空。 三年后,母皇刚诞下小卓,阴蚩尤族余孽又席卷重来。 我亲眼看着父君为了保护母皇和小卓,一人走出幻境,面对着成百上千的阴蚩尤族人。 “受死吧!你若不死,我们就杀光你身边的人,不死不休!”李牧野阴翳,将牧莛的死全部归咎在父君身上。 父君大概是怕他们抽丝剥茧,发现母皇和小卓,终于放弃了抵抗,自爆内丹,灰飞烟灭。 “不,父君!”我跑上前,眼泪在一瞬间泛滥。 “不!阴蚩尤族长的死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啊。”我跪在地上,想要抱住他的腿,可是我依然抓了个空。 父君已经自毁内丹,身体愈发透明。他这才低头看着满脸伤痕的我,心疼地抚着我的脸,“你竟长这么大了?” “父君,你不要走!”我抓着他的手,苦苦地恳求着他。 他怅然若失,“生死劫,避无可避。你既已延承了我所有法力,切记一定要博爱天下,兼济苍生,无愧天地,无愧这满身的神力!” “父君,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和小卓需要你。” 他叹了口气,不舍地收回手,“对不起啊,生了你,却没有尽到养育你的责任。” 我眼睁睁看着母皇奔向父君,随着他一起魂飞魄散,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靥,我头一回得知,共赴黄泉也可以如此平和,如此恬淡。 迷雾散去,我又回到了西海底幽暗的黑屋子中,身边的琉璃珠迸裂开来,琉璃珠里的神识尽数涌入我的体内,给予我战胜紫气的力量。 我盘腿而坐,将所有忧虑抛诸脑后,调息运气,调和着刚刚涌入我体内的神识。 眉心处阵阵发热,像是有把刻刀正在挖着我的眉心,我一摸,果真眉心处已经一片粘腻。 体内的紫气随着我的调息,变得更加猖獗。这一回,我不仅忘了所有以前的记忆,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以头抢地,磕得头骨碎裂。 我是谁?这是哪?为什么我好想吃人! 我脑子里,一连串的疑问萦绕。 我看着自己的手臂,毫不犹疑地往嘴里送,啃噬着自己的手指,咬断自己的精脉。 虽然很痛,但是唯有刻骨的痛,才能缓解体内如针刺如蚁咬的痛苦。 我在地上一圈又一圈地打滚着,将自己折磨地不成人形。没多久,我意识涣散,目无焦距,心中只剩下誓死效忠文曲星官的想法。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双手撑在地上探着路,忽而摸到几个字,歪歪斜斜的,根本摸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可不知为何,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四个字,“容忌,我爱”。 容忌,容忌… 我默念着容忌的名字,状态稍稍好转。 但随之而来的,是紫气更为凶猛的攻击,我的自虐欲望愈发强烈。我左手执着冰凌,咬着牙朝着大腿刺去。我右手捻着天雷之火,朝相同的位置扔去。 顷刻间,冰凌和天雷之火碰撞,发出蓝红的耀眼光芒,我原以为不是冰凌碎裂,就是天雷之火被灭,不成想二者竟合二为一。 冰凌和天雷之火融成了一把七尺长剑,一半散发着寒气,一半散发着热气。 哐啷—— 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感觉它在指引着我,往自己身上扎去。 倘若这一剑,不能驱散体内的紫气,那我就将沦为行尸走肉。我握剑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一咬牙猛地朝自己大腿刺去。 唰—— 鲜血喷溅,骨头龟裂,浑身的紫气顺着大腿上的伤口鱼贯而出。 我如释重负地向后倒去,陷入晕厥之中。 第九十三章 稚漪应援(一更) “且公子!你快醒醒!” 一道焦急的女声在我耳边呢喃。 我浑身酸痛,眼皮重得无法撑起,“谁?” “是我!稚漪。”她小心翼翼地避过我的伤口,不顾我满身的血污,将我揽入怀中,“放心,只要有我在,任谁都不能伤害你!” 她往我嘴里倒着琼浆玉液,用手捧着我被刮花的脸,泣不成声,“且公子,脸还疼么?” 我摇摇头,满怀歉疚地说着,“公主,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稚漪公主的泪随着琼浆玉液一起滴落我的嘴中,半咸半甜。深情被辜负,应当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吧。 “公主,其实我不是男……”我强撑着一口气,准备向她解释清楚,可惜话还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且公子!”公主大惊失色,吃力地抱着我,往外拖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回拢。身体上,伤痕尤在,但已不知疼痛。 鼻尖有一股奇特的香气萦绕,似乎是女子的娇香。我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稚漪公主的眼。 她和李牧桑一般细长的丹凤眼里,氲着一层薄怒,“醒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大腿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过上了厚厚的纱布,而其他伤口上,也涂了一层薄薄的花凝露。 坐在她的卧榻上,我下意识地拉过她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歉疚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 “不必致歉!从头至尾,你都没有说过一句你是男子,是我太傻,见你风姿卓绝,心向往之。”稚漪公主的眼神陡然转凉,“你是水神之女?” 我点了点头,“是。” “那你潜入西海的目的,是什么?”稚漪公主将冰冷的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那双眼充斥着滔天的怒火。 “救人,渡己。” 稚漪公主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我的脖颈,鲜血滴落至我胸前,但我依旧没准备反击。 她腥红了眼,压低了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我第一次爱上的人,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杀父仇人之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若说杀父之仇,那我的账又该找谁算呢?”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愿意听我讲讲,我看到的阴蚩尤族灭族惨案么?” 稚漪咬着唇,紧握着匕首的手稍稍松懈,怒视着我,但好在还愿意听我解释,“愿闻其详。” 我手结蛛网,将她笼罩其中,将当年事情的真相完完全全呈现在她眼中。 我趁她入梦的当口,轻轻移开抵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绕过她利索溜下了榻。 卧榻边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女装,想不到稚漪公主发现我是女子之后,并未真正动了杀念。 我穿上衣物,又坐回她边上,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神情。让她再度经历一遍当初的灭族过往,着实残忍了些。 不过,真相就是如此。父君正气凛然,前往西海游说阴蚩尤族长原意是为了匡扶正义,也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反倒是他们,一步步将父君逼上了绝路,毁了父君的一生,也毁了我本该拥有的幸福。 天伦之乐,对我来说,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梦了。 稚漪公主眸中的愠怒化作无法言说的哀伤,“不是这样的!父王是被水神杀害的!不是这样的!” 她双手捂着头,不停地否认着她看到的真相。 我怕当年太过悲痛的过往,让她难以自持,捏碎了梦境,扶着浑身瘫软的她,“公主,看到了吗?当年痛的不止是你们阴蚩尤族。被你们掠杀的凡人家破人亡。好心去劝你父王的水神,被逼上绝路。” 稚漪公主将匕首扔在地上,转过身去悄悄抹着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身望着我,“那你此次前来,是想替水神报仇雪恨?” “在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父君死于阴蚩尤族人之手。我此次前来,是为万民而来,为六界而来。阴蚩尤族勤勉团结,想要壮大轻而易举,为什么非要勾结文曲星官,草菅人命?” “战争就必然会有牺牲啊!”稚漪公主落寞地低头,强行辩解着。 我反问她,“你说,被文曲星官蚕食的仙子,她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她终于陷入了沉默,软软地靠在卧榻上,思虑深重。 屋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脚步极其沉重,光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一群男子。 而一群男子,没有上头的命令绝不敢闯入公主的闺阁,莫非他们的目的是我? 稚漪回过神,眼里是前所未有过的认真,“且歌,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得伤害我大哥牧野和三弟牧桑。” 当年,就是李牧野对父君下了追杀令,逼得父君走上绝路,说实话,我真想手刃他,为父君报仇。 迟疑片刻,我开口答道,“李牧桑我定不会动他,至于李牧野,如果执意不肯回头,倘若哪天他落在我手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我信你。”稚漪公主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轻声道,“我喜欢你,无关性别。” 屋外,李牧野轻叩门扉,柔声说道,“稚漪,睡下了?” 稚漪公主将我藏匿在浴桶中,一边答道,“很快就要睡了,大哥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钥匙私自打开密室,放水神之女出来?”李牧野好声好气地说着,声音中并未有半分愠怒。 他对稚漪和牧桑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呢! 稚漪矢口否认,“大哥你以为稚漪是什么人?岂会放走杀父仇人之女!我恨她还来不及。” 李牧野沉吟片刻,但依旧守在门口不肯离去,“文曲星官说了,她十分重要。我们钳制住她,就等于钳制住仙界战神,你快把人交出来,好吗?” “人不在我这。”稚漪公主站在浴桶前,不停地用手指搅动着水面,深怕我在水中潜伏太久,闷死过去。 李牧野终于拉下脸来,沉声道,“开门!” “不要!” 下一瞬,李牧野破门而入,数十名侍卫一涌而入。 稚漪快他们一步半解衣衫,跨入浴桶中,冷眼看着李牧野,“看够了?” “出去!”李牧野朝着屋里的侍卫命令道,自己却未退出去。 侍卫们逃命般涌出了公主的闺房,而李牧野悄悄关上了门,尽量背朝着稚漪公主,“等我找到那贱人,得空将那些看了你身子的侍卫眼珠全挖了!” “不必了!”稚漪公主吸着鼻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抬着头看到她晶莹的泪珠,心不自觉为她揪起。 我和她也才见过几面,她竟为了掩护我,而将自己的躯体暴露在那么多男人面前,心底的愧疚一发不可收拾。 李牧野依旧在屋内翻箱倒柜,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才笑吟吟地向稚漪道歉,“是哥哥冤枉你了,哥哥给你赔不是。” “滚出去!”稚漪冷冷开口,眸光冰凉一片。 李牧野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并为稚漪公主轻轻关上门扉。 我从浴桶中冒出头,抱着稚漪公主,一遍又一遍地致着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算什么?当我发现你是女子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气愤,有多伤心!” 她率先跨出浴桶,披上衣服拢着她湿透的头发,“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我须得到结界外的西海底,一探究竟。”我透过窗纸朝外头看去,“屋外还是有你大哥留下的侍卫驻守着,看来他今天不等到我出去,是不罢休了。” 她走上前,透过窗纸看着窗外来回踱步的侍卫,愤愤道,“大哥竟对我起了疑心!” 她转身,疑惑地问着我,“你要出结界?难道你不知道结界外有海怪?” “我知道,所以必须去。这些海怪深受文曲星官周身的紫气荼毒,所以才变得如此疯狂。我想,我能摆脱紫气的控制,也一定有法子净化海怪。” 稚漪公主颔首,移开圆桌,将圆桌下的毛毯移至一边。 她指着毛毯下的暗道,说着,“这处暗道没几人知,是牧桑亲自挖的,方便他偷溜出去玩。你顺着暗道走出去,就能通向结界外。” 我再三谢过稚漪公主,随后果断地跳下去,没入冰冷的黑水中,吃力地往外游去。我指尖燃着天雷之火,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不多时,视野稍稍敞亮了些,我灭了指尖的天雷之火,躲在珊瑚后头看着阴蚩尤族人在偌大的圆形礁石上相互厮杀着。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其中,有一娇小玲珑的女子气喘吁吁,准备坐边上休息一会。 但她身后的壮硕男子,却不给她休息的几乎,一剑贯穿她小小的身体,“文曲星官说了,弱者没有活着的必要!” “你……” 女子话未说完,男子又一剑刺向她的咽喉,女子当场毙命。 不对,阴蚩尤族人再怎么狠绝,也不该对同族人狠下杀手的,一定是大师兄用什么法子控制了他们! 放眼看向圆形的训练场,上头浮尸遍野,俨然成了血腥可怖的修罗场。 我悄然绕过训练场,往西海深处游去。 身边,不断有断臂残肢飘过,带着一股腥气,将咸涩的海水染得猩红。我皱着眉,憋着气,不断地下潜。 砰—— 我的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撞飞出去。 腰间瞬间裂了一大道口子,凶猛的血水四散。 我一手按住腰间,快速治愈着伤口,一边回头看去。 身后,一只绿眸海怪,张着一臂长的血盆大口朝我袭来。 我正想逃,可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顷刻间,它已经蹿到我的身后。 眼看我的下半身就要没入它腥臭的口中,我朝着它的鼻子急速冲去,抓着它的鼻毛,将整个人半吊在他唇上。 它疯狂地甩着头,牙齿咬得喀喀直响。我抽出一只手,燃气天雷之火,朝着它的血盆大口扔去。 轰—— 它的嘴被天雷之火爆破,我随着溅着火星子的碎肉齐齐飞出,失重感愈发强烈。 原以为它被我这么一炸,必死无疑了。 但它并没有就这么轻易死去,巨硕的身躯朝我撞来。我凝萃着丹田处的灵力,为自己周身镀了层结界,以此来抵挡着海怪凶猛的攻击。 置身结界之中,我大口地喘着气,一只海怪尚且这么棘手,倘若它们一起进攻,我岂不是逃无可逃!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站起身,手执冰凌剑,将结界划开一道口子,继而又朝着无嘴海怪的身体砍去。 冰凌剑一面闪着红色光芒,一面闪着蓝色光芒,在幽暗的海水中显得无比耀眼。 “去死吧!”我双手握住剑柄,一跃而起,掠过无嘴海怪头顶,将冰凌剑扎入它幽绿的眼眸中。 嘶—— 黏腻的液体糊满了我的脸,我恶心地啐了两口,将冰凌剑从它空洞洞的眼眶中拔出。 海怪晃晃悠悠往下沉,顷刻之间就不见踪迹。这回,应该是死僵了吧? 我收起冰凌剑,趴在暗礁上一动不动。 幽绿眸子,行尸走肉,不死不休…… 我突然灵光一现,莫非海怪和杀红了眼的阴蚩尤族人都中了魔蛊术?沉璧和容忌之前身中魔蛊术时,眼珠子也是闪着绿光,且无法自控。 深海处,萧声顿起,若虚若幻,如鸣佩环。 印象中,我只记得小卓吹过,难道来人会是小卓? 我从礁石上站起身,举着天雷之火环顾着四周。 哐—— 脚下的礁石突然碎裂,我一时不察,整个人往下直直坠着。 不! 原来礁石下方,潜伏着一只比无嘴海怪更为庞大的海怪。它咧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舌头勾住我的腰身,迅速往它口中卷去。 它粘稠的津液沾染了我一身,我瘫在它的舌头上,企图将冰凌剑刺入它的舌头,以阻止自己滑入它的咽喉。 该死!我费劲地抬起被唾液浸湿的双腿,再度握紧剑柄,将冰凌剑化为无数尖锐冰凌,猛攻着它紧闭的唇齿。 它吃痛地哼哧着,微微抬舌,以躲过千叶冰凌的攻击。 片刻之后,它终于张了口,我作势要往外飞去,但脚下一打滑,顺着它的咽喉直直往它食道下落。 第九十四章 水底缱绻(二更) “歌儿!” 正当我以为要葬身海怪腹中之时,容忌闪现。 他峨冠博戴,琥珀色的眼眸矍铄明亮。他单手撑在海怪肥厚的舌头之上,朝着我伸出另一只手。 “容忌?”我欣喜地望着他,正想将手递给他,又怕自己脏兮兮的手遭他嫌弃,犹豫不决地不敢伸出手。 “抓着我的手,我拉你出来!”容忌脸色苍白,显然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我不敢耽误时间,立马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大,很宽,掌心指尖皆起了一层薄茧。 他将我往他怀里轻轻一带,用手中的长萧一举击碎海怪的尖牙,飞出了海怪嘴中。 “走!”他拽着我往边上的礁石身后躲,“笨蛋,你竟敢一人跑来这里!” 我紧紧搂着他的腰,眼眶微热。 “我的脸都被刮花,腿也残了,你不关心我也就算了,还骂我!” 他眉头紧锁,用手轻轻触碰着我的脸,询问道,“还疼不疼?” “原先好了,但是见到你之后,我浑身上下,哪哪都痛!” 他轻轻褪去我的衣物,认真地数着我身上的伤口,“一、二、三……” 他揭开我大腿上的纱布,看着我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我看着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知他是心疼我,赶紧将衣服穿好,安慰着他,“别难过了!我自己就可以治愈自己,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大师兄以为我中了他的紫气,会沦为行尸走肉。我想着留着自己这一身的狼藉,好降低他的防备心。” “骨头都裂了,还叫没事?”容忌捧着我的脸,疯狂地啃噬着我的唇,“笨蛋,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我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况且我一直乖乖地戴着龙鳞链,小命肯定不会丢啊!”我小声嘀咕着。 “小命不会丢?你将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分别是要我命啊!”容忌气急,一手钳住我的肩膀,另一手高高扬起,落在我屁股上一点儿也不疼,但却让我觉得更加委屈。 “你再打我,我就,我就不理你了!”我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冲出礁石外。 容忌旋即又将我了回来,“去哪儿?” “你那么凶,我还不如去喂鱼呢!”我一本正经地说着气话,但转念一想,海怪那么可怕,我才不要傻乎乎跑出去送死呢。 他依旧沉着脸,但眸中的宠溺隔着苦涩的海水,依旧透着股甜。 容忌将手搁在我的腿上,看着我伤痕可怖的腿,指尖都在发颤,“我会试着不凶你,但前提是你要乖。” 这对于他来说,算是极大的让步了吧! 我颇为满意地点着头,这才注意到他手中通身碧绿的玉箫,“你什么时候学的?” “很久之前。”容忌显然没什么心思讲述他学萧的经过,一双晶亮的眼看着我,低低说道,“还有另一种更容易上手的萧,歌儿要不要学?我教你!” …… 我满头黑线,心下腹诽着壮年男子真是惹不起,一见面就想着怎么将人吃干抹净。 容忌双手拖着我的臀部,将唇瓣凑近我的耳际,用他低醇好听的声音再度问我,“歌儿要不要学?” 我原想拒绝,但他温热的鼻息顺着冰冷的海水蹭着我的脸颊,让我不由自主地心醉神迷。 我懵懵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改日吧!现在不方便。” 容忌勾唇笑着,“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撩起了我的裙摆,小心翼翼地避过我大腿上的伤口,让我跨坐在他腿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又会错意了!我又羞又恼地起身,推搡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笑道,“这群海怪中了魔蛊术,而我的萧声能让它们恢复神智,不然你以为它们缘何停止攻击我们?” “你是说你能使它们恢复神智?”我惊奇地看着他手中通体碧绿的玉箫,凑上嘴轻轻一吹。 而他,趁我不备,趁虚而入…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一边有些亢奋,一边又因为疼痛难受得紧。 “容忌,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嗯?”他让我的身体稍稍往后仰着,一口咬在了我的脖颈上,“是不是欠收拾了?敢质疑我!” 我哭笑不得,别看他平素里仙气飘袂的样子,实际上一生气就要咬人,幼稚得要死。 我解释着,“我现在浑身是伤,你都不放过我,就不怕弄疼我?” “风月手札里说,疼痛能加深记忆。我要你记住此时此刻的感觉,下次要是再敢以身涉险,我觉得你可能会承受不住我的爱意。”容忌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处,双眸紧闭,长又翘的睫毛微微煽动着。 他睁眼和闭眼时的差别真大。睁眼时,一脸冷峻,我总怕他兽性大发,随时随地就要将我就地正法。闭眼时,他又显得岁月静好,我总忍不住想去亲吻他的眉眼。 礁石上的缝隙时不时有游鱼滑进滑出,我手中抓着一只游鱼,渐觉在深海中缠绵缱绻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 “容忌,我爱。”我小声地呢喃着,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叫夫君。” 海浪声震耳欲聋,我即便叫出声他也未必能听到吧!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吻着他的眼睛,轻唤了一声,“夫君!” “歌儿,你的声音对我而言,就是最为猛烈的媚药。”他用舌尖勾勒着我脸上斑驳的伤痕,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容忌,呜呜……别闹了!”我挣扎着想要坐起,眼下已经解决了最为棘手的海怪,我还要赶回西海王宫,以免打草惊蛇呢! “你答应我,先回仙界,我就放过你!”容忌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原来他愈发猛烈地在我身上攻城略地,是想将我直接弄晕,扛回仙界。 我如游鱼般从他怀中滑出,一脚蹬在他的腹部,快速捡起衣物往自己身上套,“我若现在回去,这几天做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回来!” 容忌正要伸手抓住我的脚踝,我已经转换了方向,朝着原路折返。 第九十五章 合不拢腿(三更) 我识路的本领本就不大好,置身于漫漫觞觞的海水之中,更别提分清楚东西南北了。 逃出容忌的禁锢,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往哪里游。 所幸,阴蚩尤族人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我才坚信自己没有找错方向。 拨开眼前遮眼的水草,我竟不小心步入厮杀场中。 那些原本热衷于自相残杀的阴蚩尤族人闻到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遂停止了自相残杀。 上百人一窝蜂朝我涌来,有手执利剑的,有胸扛铁球的,也有一手开弦一手拉弓的。 “我不和你们打的!”我不停地后退着,并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们,而是我答应了稚漪公主,不伤害她的族人。 可这些阴蚩尤族人却未必想要放过我,在我后退之际,已经将我包围至厮杀场中,数百号人各显神通,整齐划一地朝我冲来, 冰凌剑出鞘,我的指尖划过发着红蓝两色暗芒的剑身,让锋利的刃锋汲取着我的指尖血。 “冰凌剑,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我朝着大举进攻的阴蚩尤族人,一道红蓝剑气飞出,数十个进攻者应声倒下。 不错!我颇为赞赏地抚摸着剑身,夸道,“再接再厉!” 七尺冰凌剑在我手上如龙游走,如行云流水般在深海中滑出无数道流畅的剑气。 剑气所过之处,爆破声轰鸣一片。 我颇为满意地收了手,睥睨着横七竖八躺在海底的阴蚩尤族人,将冰凌剑高举过头顶,询问着他们,“还有谁不服?” 刹那间,西海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除了潮水自有的律动,阴蚩尤族人纷纷屏息,不敢再上前一步。 我满意地离开厮杀场,顺着黑暗窄小的暗道折返。 等我探出脑袋,钻出暗道,稚漪公主和李牧桑纷纷蹲在一旁崇拜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腿,“你们拉我一把。方才出了些意外,累得我合不拢腿。” “你竟能以一敌百,累了也是理所当然!若你是男子,我就算抢也要把你抢到手。”稚漪公主不顾我浑身湿透,血迹斑驳,费劲儿地将我从暗道中拔出来。 李牧桑以浩海折扇遮面,反复地念着“合不拢腿”四字,笑得前仰后合,“且美人儿,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拍着自己腰间的冰凌剑,凶狠地瞪着他,“闭嘴!” 他悻悻止住了调侃,转而看向冰凌剑,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且美人儿,你这把剑借我玩玩?” 我随手将冰凌剑扔给了他,叮嘱道,“剑刃锋利无比,你自己小心些。受此剑气,伤口处冰火两重天,十分难熬。” “知道了知道了!”李牧桑把玩着冰凌剑,忽而伸出舌尖舔着剑锋。 滋—— 他的舌头,瞬间被劈成两瓣。粉粉的舌头耷拉在嘴外,看上去颇蠢。 我无奈扶额,从他手中抢过冰凌剑,“李牧桑,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疼得眼泪星子直飞,抓着我的手往他额上按去,叽里呱啦含含糊糊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 我一边为他疗伤,一边警告着他,“最后一次啊!再有下次,我就将你舌头剁碎了,喂我的三只鸡!” 他点了点头,再不敢放肆。 稚漪公主捂嘴笑着,眼里却闪着泪光,“你有所不知,牧桑他顽疾缠身。打小就过不了安稳日子,一日不流血,身上就犹如蝼蚁啃噬。” 我原以为他是红尘江湖中最浪荡不羁的风流公子哥儿,没想到他也有自己不可言说的隐疾。 “且美人儿,你可别同情我,我最受不了那种怜悯的眼神。”李牧桑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细长的丹凤眼里却饱含着一丝认真。 “天下之大,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我站起身,走向窗边,看着窗外依旧来回晃悠的侍卫。 李牧桑站我边上,正色说道,“王兄只字不提同文曲星官的计谋。但我的亲信查到了文曲星官在他屋内的八卦阵下,豢养了数以万计的小白蛇。” “当真?” 李牧桑认真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大师兄这回是下了血本了吧!上回就一条小白蛇,就闹得百花宫人仰马翻,这回他一出手就是数万条白蛇,看来是不破仙界誓不罢休了。 我侧过头看向李牧桑,灿然笑着,“你说,是烤白蛇好吃,还是清蒸好吃?” “爆炒!”稚漪公主颇有些兴味地凑上前,将头靠在我肩上,询问着我,“你什么时候去抓?” “现在!” 语落,我踹门而出,带着一身的血污,如嗜血修罗般,目光带着狠戾,学着容忌板着脸,缓缓地穿过吓得不敢呼吸的侍卫。 大师兄双手背在身后。身上还挂着女人的头发丝儿,我猜想他应该是刚吃了一个仙子,就匆匆赶来抓我。 他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是在判断我有没有被他的紫气控制住。 我猛一发力,朝他扑去,狠狠地咬断了他一根手指,“杀!杀!杀!” “啊!孽障!” 大师兄的一截手指被我扯落在地,还抽搐了两下,我一脚踩上去,它才停止了抽动。 大师兄气急,一道雄厚的掌风朝我袭来,我凭着经验估摸着,他的功力在顾桓之上,也在我之上,并且丝毫不逊色于容忌。 我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站在他身前,不闪不躲。我笃信,他绝不会让我被掌风击倒。 对他来说,我是掣肘容忌的不二之选,我若死了,他也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果真,他见我讷讷地站在原地,拎着我的衣领往边上一扔,“来人,将她关到密室中,没我的允准,再放她出来,格杀勿论!” 我装作疯魔的模样,附和着他的话,“杀!杀!杀!” 他拾捡起他的半截手指,瞥了一眼被侍卫拖着的我,朗声大笑,“不知道容忌看你变成这副模样,会不会心碎欲死!?” 我由着侍卫再将我关至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如释重负。 刚刚在大师兄面前装疯卖傻,我紧张地手心冒汗,就怕自己一个疏忽,被他发现了端倪。 第九十六章 嫦娥赶至(四更) 四位天鹅颈侍卫将我拖进密室,我还客客气气地向他们致了谢,“有劳诸位了!” 他们相互使着眼色,终于有一胆大的侍卫率先开了口,“这妞儿虽然一身狼藉,但她好歹是九重天上那位战神的妻,弟兄们何不趁此机会,爽上一把?” 我实在懒得应付他们,一记眼刀朝他射去,“想死直说!” “我还不信了,我们四人还搞不赢一女子!”他撸起袖子,脱了裤子,朝我扑来。 我不屑一顾,冰凌剑出鞘,刀起头落,“自不量力!” “你!你个毒妇!”剩下三个侍卫,面面相觑,吓得双腿直打颤。 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密室,顺手将他们锁在其中。 伤害我的,以及妄想伤害我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在错综复杂的廊道中一连绕了好几圈,也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我依旧找不到大师兄的练功房。 正当我一脸踌躇时,一只尾部散发着暗芒的纸鹤扑愣着翅膀,飞过我眼前。 它在我眼前飞舞着,画下“嫦娥”二字。 莫非,嫦娥仙子找来西海了?我心下狐疑,且不说她如何找来这里,能逃出戒备森严的月宫,已经实属不易了。 我跟在纸鹤身后,一路行至西海口。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指着我被刮花的脸张狂大笑着,“哈哈哈哈,你说太子殿下要是看到你这副模样,会不会移情别恋?” 他们看到我受伤,似乎都开心。就是不知等他们看到我全身伤口自行愈合时,心情又当如何? 我走上前,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论我长什么样,容忌都会爱我如初。而嫦娥仙子你就不同了,尽管现在花容月貌,还身怀六甲,大师兄都未必要你!” 嫦娥仙子银牙碎咬,眼里水汽氤氲,朦胧一片,“琛他说过,等他取代天帝,就立我为天后,宠冠后宫。” “哦?”我冷哼着,“想不到仙子如此天真!大师兄此时正在西海,和其他女子颠倒鸾凤呢?” 说完,我跟着纸鹤往回走着,嫦娥仙子双手护着肚子,紧随其后。 我微微勾起唇角,真是天助我也。 从密室走出至遇见纸鹤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引大师兄出练功房,我好潜入,将万条白蛇一锅端了。 嫦娥仙子的出现,恰好就是一个契机。 不管大师兄喜不喜欢她,他和她总是有过曾经的,即便不爱,花些时间同她周旋也是必要的。 嫦娥仙子跟在我身后,穿过回环反复的廊道,看上去十分不安。 我虽极不待见她,但也不想要吓到她腹中胎儿,随口说道,“你且放心,我不屑伤害你腹中胎儿。” 她阴涔涔地瞪着我,“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真是让人厌恶至极!如果我的处境像你一样,又怎会选择手染鲜血?” 心狠手辣的人,总能找出千万个理由为自己辩驳,我顿觉同她说话简直是浪费口舌,遂闭了嘴,再不同她争论。 走了好一会儿,我忽然停止脚步,指着前方散发着紫气的练功房,对着嫦娥仙子说道,“大师兄就在里头,你自己去吧!” 嫦娥仙子将信将疑,往前走去,“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这是在帮我自己啊!”我默默呢喃着,立于她身后,指尖暗结蛛网,迅速潜入她的梦,抹去了她同我对话的这一段记忆,这才若无其事地藏匿在礁石后。 嫦娥仙子先是趴在了窗纸上,偷窥着大师兄的一举一动。 “谁?”大师兄一记飞刀穿过窗纸,稳稳地插入嫦娥仙子高耸的发髻中,斩断了她大把的青丝。 嫦娥仙子青丝飞舞,连连惊呼,“琛,是我!” 大师兄开了门,站在门口一脸阴鹜地瞅着她,“你不在月宫待着,来这做什么?” 嫦娥仙子低下头,双手捧着小腹,显出几分委屈,“我很想你,肚子里的宝宝也想你。” “呵!想我?我看你只是想我的身体了吧。”大师兄反唇相讥,脸上除了讥诮,看不出其他情绪。 “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你让我进去坐会好吗?我怕站久了动了胎气。”嫦娥仙子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大师兄走出练功房,转身紧闭大门。他看向嫦娥仙子,冷漠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嫦娥仙子脸上挂着一丝欣喜,“琛,你是怕我受到伤害,才勒令我好好留在月宫对不对?” “我只是怕你坏事。” 嫦娥仙子对于现在的大师兄,俨然没有了半分利用价值。因此,大师兄一改往日的甜言蜜语,开始对她冷言相向。 等他们走远,我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一闪身偷偷潜入大师兄的练功房,直奔屋中偌大的八卦阵。 李牧桑说,大师兄将蛇养在八卦阵下方,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打开八卦阵呢? 用蛮力砸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但我又不懂八卦阵,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开阵法,更加不可能。 我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八卦盘,终于发现八卦阵中央那道贯穿始末的曲形裂缝。 也许,我可以将水引到裂缝中,活活淹死八卦阵下的白蛇。 思及此,我迅速捻了个唤雨诀,指引着雨点朝着裂缝袭去。 数以万计的雨点朝着八卦盘中的裂缝砸去,没过一会儿,就将裂缝下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直到雨水再也灌不进去,我才止了手,不再唤雨。 我原想用天雷之火引燃八卦盘,但又怕大师兄猜到是我搞的鬼,只能借着油灯的火点燃八卦盘,费了好些灵力将火势增大,这才溜出了练功房。 李牧桑和稚漪见我出了练功房,赶紧将我拖走,焦急地询问道,“怎么样了?” “爆炒应该是不可能了,不过炖汤尚可。”我勾起唇角,一想到自己将大师兄精心豢养的白蛇一锅炖了,喜上眉梢。 稚漪公主双眼放光,脸上因为兴奋而多了一丝红晕,“那何时能熟?” “等我回密室睡上一觉,就可以揭锅了!” 第九十七章 要喝四碗(一更) 一剑断了密室的锁链,三个惊慌失措的侍卫紧紧相拥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走近一听,才发现他们是在乞求斗姆元君庇佑。这年头,恶人都开始信奉神灵了! 世人皆说斗姆元君是神界之光,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她为六界做过多了不起的贡献。 她一直在神界镇守,可众神还是竞相凋零。她的无字天书一直给世人指引,但世人依旧改变不了命运。 “滚出去。”我冷眼看着神神叨叨的侍卫,随意找了处地儿窝着,翘着二郎腿,迅速入睡。 我眉心骤然发烫,又一股鲜血涌出。琉璃珠碎后,眉心总觉不大舒服。伸手一摸,手指一片粘腻。 “小歌?” 我恍惚睁开眼,看着眼睛瞪得溜圆的墨染尘,有些讶异,“墨兄怎么来了?” “你脸上的伤?”墨染尘说着,举起砍刀就欲往自己脸上砍。 我眼疾手快,将砍刀打落在地,颇有些气恼,“怎么你也和李牧桑一样,动不动就对自己又砍又杀?” 他见我一脸不开心,两只手局促地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挺直了腰板解释道,“我怕你因为脸上的伤而难过,想要在自己脸上砍上几道,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我没事,魔界和西海阴蚩尤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还是快些走吧,别为魔界惹上无妄之灾。” 看到墨染尘掏空心思只为逗我开心,我只觉欠他的情越来越多,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墨染尘拍着胸脯,豪言壮语,“我岂是怕事之人!你要明白,我墨染尘,从始至终,只怕你一人,只听你一人,只爱你一人,只守你一人。” 我一时无言,怔怔地看着他。 可能光线太暗,又可能墨染尘这些话说过很多遍了,我听着听着,一不小心又睡着了。 “吸星大法!” “吸星大法!” 不知过了多久,魔王突然坐在我跟前,将他的掌心和我的掌心紧紧贴合。 他念念有词了好半天,颓然垂下头,感慨着,“怎么换不了了?” 难道他想和我互换身体! 我赶紧将自己的手缩回,躲到一边去,“墨染尘,你干嘛!” 他心虚的绞着手指,如实答道,“你身上伤痕累累,我怕你疼,想和你换副身体。” 他总是这样!做着十分气人的事,却说着情真意切的话,让我无奈万分。 “墨染尘,帮我个忙好吗?”我揉着眉心,头疼欲裂。 “小歌说!” “替我守好幻境,幻境在,我父君和母皇的回忆犹在。幻境灭,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我如是说着,其实只是不想他为我,再受伤害。 墨染尘低垂着头,咬着唇半日不语。 “怎么了?” 他情绪低落,“你是有意支走我的,对吗?但我答应过你,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他转身走至门口,正对着我,将他的手放至他的心口,“小歌儿,保护好自己。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先认识的他,可能现在爱着的就不是容忌了。 但是,如果没有如果,他再好,于我而言,也只不过是渺渺沧海中,匆匆划过的一颗星。 “听说了吗?小王爷熬了一大锅白蛇汤!说是喝上一口,延年益寿!” “不仅仅如此,据说还能美容养颜,化淤生肌呢!” “快走快走,晚了就吃不上了!” 密室外,一大群阴蚩尤族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面露喜色。 李牧桑办事效率倒是快,就是不知道大师兄气成什么样了。 出了密室,我捂着脸混入人群中,随着他们前往文曲星官的练功房,讨一杯蛇羹尝尝鲜。 等我赶到时,大师兄铁青着脸,站在一旁看着李牧桑为族人舀着蛇羹,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李牧桑,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大师兄攥起李牧桑的衣领,一拳砸在他的眼框上。 砰—— 李牧桑眼角滑下一道鲜血,怒极反笑,“你一个仙界的杂种,凭什么在我西海耀武扬威?” 稚漪公主在一旁附和着,“对!自你来了之后,我们西海的子民一直在自相残杀中。再这样下去,尚未一统六界,我们就要灭族了!” 我捂着口鼻,在人群中高喊,“我们要喝蛇羹,喝蛇羹!” “喝蛇羹!喝蛇羹!”阴蚩尤族人纷纷振臂高呼。 大师兄寡不敌众,愤愤然松开李牧桑,甩袖离去。 我挤进练功房中,拿着从别人手中抢来的碗,舀了一大碗蛇羹,小口品尝着。 味道腥臭,还带着股骚味。 但一想到,这些小白蛇耗费了大师兄的大量心血,我胃口大开,一连喝了好几碗。 稚漪公主蹲我边上,兴致盎然地盯着我看,“都四碗了!” 我正想再舀一碗,大师兄已经折返,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站起来。” 我乖乖照做,并将手中的碗递给大师兄,“主人,我还想喝!” 大师兄白了我一眼,差点没被我气晕过去。他将我手中的我摔得四分五裂,一手紧扼我的喉咙,“给我记清楚了!明日仙界大军进犯,你必须趁机杀了容忌,杀不掉他,你以死谢罪!” 我目无焦距,面无表情地任他掐着。心下腹诽着大师兄真是自信,到现在还以为他身上的紫气能控制得了我。 “听明白了么?”他忽然拔高语调,眉下的痣忽上忽下地随着他的眼珠子颤动着。 “嗝…”我对着他的脸,打了个嗝,满嘴蛇腥熏得他面色青紫。 “来人,将她捆绑好,准备明日献给仙界殿下!”大师兄捂着口鼻,眉头紧锁。 他心痛是必然的,原本他想着用这些白蛇蛊惑阴蚩尤族人的心智,现在白蛇被族人分食,一来一去,也算公平。 我被绑在练功房外的礁石上,和结界外,疯狂进攻的海怪为伴。 而此刻的我,满脑子全是和容忌在海底缱绻的场景。 才一会不见,思念已成疾。 海怪持续不断地撞击着结界,但其中有一只海怪有一双和弱水汘一样好看的碧绿眸子。 我紧盯着它的眼,而它此刻也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眸,隔着海水,隔着结界,依旧能一眼洞穿。 第九十八章 背水一战(二更) 这只特别的海怪,从始至终都没有攻击过结界,它微张着嘴,硕大的头部一直往大师兄练功房的方位甩着。 它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它也想喝蛇羹? 它一刻不停歇地晃着脑袋,看得我两眼发昏。渐渐的,我对这只行为古怪的海怪失去了兴趣,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虽然一切准备就绪,但依旧需要步步谨慎,稍有差池,六界怕是就要换新主。 翌日一早,大师兄亲自擒着我,随同西海阴蚩尤族族长李牧野走在最前头。 身后,是数十万骁勇善战的阴蚩尤族人。不得不说这群鱼人的繁衍能力十分出色。从当初几近灭族,到现在人满为患,也才过了几百年而已。 红日悬浮在海平面上,微波潋滟。 天幕之上,层云之巅,容忌身披铠甲,领着八十万大军俯瞰着西海众生。 “李牧野,你可知罪?”容忌低醇的嗓音响彻云霄。 李牧野冷笑着,“本王何罪之有?” “签下罪己诏,当你一条生路。”容忌扔下一卷明黄色的诏书。 稚漪公主稳稳地接住诏书,将之呈给李牧野,“大哥,不要一错再错了!” 李牧野将诏书撕成了碎片,“退下。” “我不!”稚漪公主倔强地反抗着。 李牧野朝着她的脸狠狠扇过一巴掌,“下去!” 稚漪公主手捂着脸,哭着跳入西海之中。 随着她的退场,阴蚩尤族人和天兵的战争终于拉开序幕。 滔天的海浪为阴蚩尤族将士鼓舞着士气,阵阵轰鸣的雷声分毫不让。 天兵在云端作战,有着先天的优势,密密麻麻的箭羽射来,阴蚩尤族人损失惨重。 见状,大师兄一声令下,蛰伏在海中的海怪一跃而起,竟跳上了云端。 海怪骁勇善战,视死如归,比起善于作战的天兵毫不逊色。 它们有的一口吞下天兵的手臂,连同他们手中的武器。 它们有的疯狂啃噬着层云,让大片天兵坠落海中。 “战神想要认输么?”大师兄仰着头,看着层云之巅岿然不动的容忌。 容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玉箫放支唇边,微弱的萧声从层云上飘来。 大师兄大惊失色,忽然抓着在一旁驻足已久的我,将我举过头顶,朝着容忌冷喝,“停止吹奏!不然,我就亲手杀了她!” 容忌放下玉箫,萧声戛然而止。偃旗息鼓的海怪突然又开始大举进攻。 他从云端翩然飘下,一身戎装英武飒爽。 “文曲星官就这么点本事?打不过,就用女人来要挟本殿?”容忌手持斩天剑,踏着西海咸涩的海水走来。 大师兄狠戾笑着,“兵不厌诈。让你的人缴械投降,不然我就杀了她。” 容忌大手一挥,命天兵放下武器,而他自己,也将斩天剑扔至一边,“放人。” 李牧野见情势大好,急迫地要求大师兄指引那些海怪,将天兵斩尽杀绝。 大师兄周身的紫气更为浓烈,而层云之上的海怪,也更加凶猛残忍。 刹那间,迷雾顿起,挡住了云端上的厮杀,只听得海怪的怒吼,以及天兵的咆哮。 云端下,阴蚩尤族人顺着云梯一路向上爬,若是他们能登上苍穹之上最高的那朵云,摘下仙界矗立万年的那面旗帜,这场厮杀就将以阴蚩尤族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大师兄向我下了最后的指令,拔出我腰间的冰凌剑,递给我,“要么你死,要么他死!” 我缓缓接过剑,朝着容忌顿步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着我和容忌的自相残杀。 余光瞥到脚边心急如焚的海怪,我有些怀疑它是不是弱水汘。但弱水汘那么爱美,怎会屈身化成丑陋不堪的海怪! 情势急迫,我实在无法分神去倾听它究竟想表达什么。 冰凌剑出鞘,我将剑锋对准容忌的心口,猛地一转身,朝几无防备的大师兄砍去。 与此同时,容忌的斩天剑一并出鞘,两道剑气合二为一,迅速没入大师兄的身体。 大师兄的身体被剑气分成两瓣,轰然倒地。 西海岸,嫦娥仙子淌着海水,不管不顾地朝着大师兄飞奔而去。 我收回剑,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大师兄,他谋划已久,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击倒? “这肯定有诈!”我同容忌低语着,忽而发现大师兄碎裂的脸,唇角微微勾起,显得异常诡异。 嫦娥仙子将碎裂的大师兄拼凑完整,不顾他的骇人模样,用绣花针一针一线将他身体的裂口缝合。 容忌开始看向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李牧野,“投降与否?” “胜负尚未有定论,本王为何要投降?”李牧野森然笑着,眼珠闪过绿光。 容忌的斩天剑直指李牧野眉心,感慨道,“李牧野待你不薄,你却占用了他的身躯。云琛,你确实狠得出人意料。” 原来,大师兄已经占据了李牧野的躯壳,肆意驱使着他的身体。倘若李牧野知道自己的下场这般凄惨,应当会后悔同大师兄合作吧。 与虎谋皮,作茧自缚。 李牧桑怔然地看向李牧野,“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大师兄占据了李牧野的身体,得了他旷世神力,将李牧桑随手甩到西海中,转身以赤手空拳挑衅着容忌,“放下武器,打一场?” 容忌并未打算和他肉搏,神阶玄火注剑,朝着李牧野袭去。 李牧桑和李稚漪浮出海面,跪在我身前求我阻止容忌的进攻。 “且歌,求求你!让殿下放了我大哥吧!”稚漪公主脸肿得老高,泪眼婆娑地抱着我的腿祈求着我。 李牧桑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朝着我磕头,“且美人儿,饶过我哥,我答应你,西海阴蚩尤族从今往后,再不出海。” 我提着冰凌剑,转身看向发了狂的李牧野,反问道,“他被附身了,灵魂都被吞噬殆尽,你们难道还想保住那副空壳,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李牧桑和李稚漪陷入了沉默之中,看着颓势尽显的李牧野默然流着泪。 我走上前,准备助容忌一臂之力。手中的冰凌剑,注入了我身上的所有神力,嗡嗡作响。 在触发神力的那一刻,我浑身上下的伤口被治愈,眉心不断喷涌出的鲜血瞬间凝固。 透过被血染红的海面,我依稀看见自己眉心鲜红的印记,独属于神的印记。 冰凌剑刺入李牧野的胸膛,斩天剑则从背后刺入李牧野腹部。 腹背受敌,他已无生路。 可他毕竟融合了自己和李牧野的所有力量,到底还是我轻敌了。 容忌抽出贯穿李牧野腹部的斩天剑,让我迅速撤离。 我不明所以,一只手还紧握剑柄,朝着李牧野的胸口再入一剑。 李牧野的脸挂上同大师兄脸上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他突然吐出内丹,将之朝我胸口飞射而来。 内丹离体,他将魂飞魄散。 而我被他凝聚了所有功力的内丹打中,自身的治愈术突然失效,身体变得虚无透明。 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天幕上匆匆划过一颗流星,像是在为我作别。 我错愕地看向容忌,他已经将我抱入怀中。 龙鳞链震碎,容忌口吐鲜血,似是因为龙鳞链的爆破而负伤。 而我透明到近乎消失的身体由虚转实,毫发无损。 我捧着容忌的脸,担忧地看着他,“龙鳞链碎了,是不是对你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放心,死不了。”容忌擦拭着嘴角流淌的鲜血,安慰着我。 既然我和容忌都无生命之忧,为何会有星子殒落? 难道除了我和他,有其他神在今天渡劫,身归混沌? “小心!” 方才一直潜伏在我脚边的海怪突然朝我扑来,硬生生承受着嫦娥仙子的致命重击。 容忌迅速反应过来,提着斩天剑抵挡着嫦娥仙子的进攻,“云琛!” 是了,丧心病狂的大师兄在李牧野爆裂内丹之际,又附身至嫦娥仙子身上。 他难道不知,他这一附身,嫦娥仙子和腹中胎儿都将丧命? 可我眼下已经无心管他死活,只怔怔地看着趴在我怀里的海怪。 他褪去了海怪的躯壳,脸上无一块好肉,浑身是血。 但他的金发碧眼,他胖乎乎的手,还是让我一眼认出。 “弱水汘!”我惊呼着,企图用治愈术治愈他。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弱水汘抓着我的手,气若游丝,“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预感会为你而死。” “为什么你会变成海怪?为什么!” 我耗尽全身神力,也只将他的容貌恢复成原样,而他深重的内伤,我已束手无策。 “斗姆元君怪我泄露天机,将我变成海怪,除非我死,不然我只能以海怪的面目示人。”弱水汘解脱一笑,“我最爱美,恢复了原样,死而无憾了。” 斗姆元君?这个以仁爱闻名于世的母神,为何总要制造这样的悲剧! 弱水汘从胸口摸出一枚镜子,对着镜子会心一笑,“我自诩美貌天下无双。直到那日,看你为黎明百姓施雨时光芒四射的样子,我才知道,我输给了你,输得一败涂地。” 弱水汘化作了一阵雨,阴柔的声音在西海上回旋往复,“容公子,后会无期。” 第九十九章 得道高人(三更) 容忌侧过头,看着弱水汘虚化成雨,喃喃自语,“后会有期。” 天幕上的雾气退散,海怪被尽数降服,乖巧地趴在天兵脚边。 西海上,李牧桑掌权,带着阴蚩尤族人没入海底。 偌大的海面,除了浮尸残肢,只剩下还在负隅顽抗的嫦娥仙子。 “束手就擒吧!”我冷冷地看着她,将冰凌剑架在她脖子上。 “不!我不可能输,你们永远杀不死我!”附在嫦娥仙子身上的大师兄嘶吼着,再不复当初的儒雅斯文。 她突然撕咬着自己的手臂,魔怔般自言自语,“等我把嫦娥吃了,我的功力就能更上一层楼,到那时,你们都将不是我的对手!” 沉瑜肩上扛着一条粗壮的白色蟒蛇,从海底浮出。 “这条蛇是在文曲星官练功房的屋顶发现的,如何处置,你们随意。”沉瑜说着,匕首已将蟒蛇砍成数十段。 她将蟒蛇的残躯往海上随手一抛,“沉璧,大仇得报,安息吧!” 蟒蛇被杀,嫦娥仙子颓然倒地。 原来,弱水汘昨晚将头一直甩向大师兄练功房方向,是想提醒我屋顶上还有一条蟒蛇。 如果那时候我耐心些,能发现这条蟒蛇,大师兄就不能任意附身到别人身上了吧。 “歌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容忌看出我的失落,轻声安慰着我,将我抱起,朝着九重天扶摇直上。 大师兄豢养的所有傀儡白蛇均被斩杀,他再不能任意附身到其他人身上,只能寄居在嫦娥仙子体内,功力尽失,生不如死。 我回头瞥了一眼嫦娥仙子,她不仅疯狂啃噬自己的身体,还将手插入腹中,掏出已经成型的幼孩,一口吞入,一边吃,一边哭。 临了之际,大师兄终是后悔了吧。但他亲口吃掉亲生骨肉,我总觉十分恶心。 西海岸,顾桓和离殇静静侯着。只等嫦娥仙子倒地死僵,再将嫦娥仙子和大师兄的尸体往回扛。 我靠在容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稳睡去。 不料,容忌突然陷入晕厥,尽管他并未松手,但我仍和他直直从云端坠落。 “容忌,醒醒…”眼看他就要砸向地面,土地公乍然冒出,将我和容忌稳稳接住。 “小仙见过太子,太子妃!”土地公和蔼笑着,满脸褶皱如绽开的菊花,也不算丑,只能说让人印象深刻。 “多亏土地公施以援手,不然我和殿下怕是要摔成肉泥了!” 我扶着昏迷不醒的容忌,一边向着土地公致谢,一边十分疑惑容忌为何会突然晕厥。 土地公古道热肠,凑上前看了眼容忌,翻了翻容忌的眼皮,又摸了摸容忌的脉搏,“殿下这脉搏,虚弱无力,和村口老牛刚产下幼犊时的脉搏一样。小仙倒有一土方,可治殿下隐疾。” 要是让容忌知道,土地公把他同母牛相提并论,他肯定耿耿于怀,将土地公直接变成母牛。 可是眼下,容忌昏迷不醒,我也弄不清楚容忌的状况,只得将信将疑地将他交给土地公。 土地公在空地上搭了个草棚,将容忌抬入草棚之中,引来十来头幼小牛犊,让它们舔舐着容忌。 …… 这算是什么土方! 我满头黑线,赶走那群不怕死一味地舔着容忌脸颊的牛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土地公又翻了翻容忌眼皮,见他纹丝不动,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村头的老牛奄奄一息时,被幼犊舔舐几口,就活过来了!” 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和土地公浪费口舌了,扛起容忌步履维艰地走出草棚。 容忌看起来并结实偏瘦,但扛在身上,才发觉他重如磐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土地公拄着拐杖,从身后小跑而来,气喘吁吁地绕到前头,十分热心地拽着我,往山里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容忌不是牛,你那些土方治不好他的。”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讪讪笑着,满是褶皱的脸再次如菊花般绽开,“深山里有一位得道高人,在此已经待了数百年,说是要救一位有缘人,小仙思忖着殿下怪疾缠身,极有可能是高人口中的有缘人。” 虽然土地公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我还是决定跟上前碰碰运气。 山路陡峭,土地公几乎是连滚带爬才将我带至山顶。 看着眼前由藤条搭建的简陋小屋,我十分纳闷,高人为何要住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 “有人在吗?”我轻轻扣响门扉 “并无。”屋子里即刻传来回应。 我心下腹诽着,屋子里头那位该不会和师父一样,为老不尊吧? 清了清嗓子,我又敲了敲门,尖着嗓子装作十分激动地问道,“请问,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高人在吗?” “在在在!” 果真,和我料想的一样!屋里头的得道高人和师父如出一辙,好面子好被吹捧。 眨眼间,他已经开了门,噙着笑意靠在门边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也十分好奇地打量着他。 原以为他应该长得和师父差不多,不成想,他看起来比容忌也大不了多少。 弯弯的眉眼,鹰钩的鼻梁,略宽的嘴,拆开来看,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但只要他咧嘴一笑,周身就会散发着一股无法忽略的仙气。 “高人?” 我心下想着,他该不会是在六界招摇撞骗的散仙吧?不然一般的得道高人哪有这么年轻的! 他一眼看穿我的心思,瞥了眼我肩上扛着的容忌,说道,“想必你肩上扛的就是仙界太子殿下了吧?” 看来有几分本事。 我点了点头,“正是。” “再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小姑娘!”他眯着眼端详着我的脸,“百里项渊之女,模样俊俏,命犯桃花,命途多舛,前路荆棘遍布,生死未可知。” 他一口气说完,颇为得意地拍着胸脯,询问道,“怎么样,现在知道老夫的厉害之处了?” 我冷淬了一口,“呸!刚见面就说我命途多舛,生死未可知,还指望我夸你呢?” 扛着容忌,果断调转了方向。 他揪着容忌的衣袖,硬是不让我离去,“你不打算救他了?” 我迟疑了片刻,转头问道,“你有法子救他?” 他颔首,大手往他屋里一指,“将他放榻上去,过会儿就能不药而愈。” 我照他的指示,将容忌放到榻上,自己也爬上了塌,窝着他的颈窝舒舒服服地躺下。 “百里歌!你给我滚下塌!”他气恼地将我拎下床,骂骂咧咧着,“自我来到此处,已经数百年没碰过女子。你说,你在我面前和人卿卿我我,合适吗?” 虽然他叫我百里歌也无错,若我随父君姓,我确实该叫百里歌。但之前从未我有人这样唤过我,我脑子还有些懵。 他将我拉至一旁,为我斟了杯酒,“尝尝,我自己酿的。” 我拿起藤条编的酒杯,浅尝辄止,“不错。” “我叫与天齐。” “哦,不认识。” 我打着哈欠,只想着爬上卧榻好好睡上一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与焚天之神齐名,是神界第一剑圣,也是神界第一美男子。”他回忆着往事,自我陶醉着。 关于他的一切,我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一听到他也来自神界,我顿时来了几分精神,也许入他的梦境还能看到父君。 他单手脱着下巴,自说自话,“那时候的神界,十分热闹,祥和一片。只可惜,神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诅咒了,万神凋零。” “为什么神界会被诅咒?”对此,我深感疑惑。 神界中,随随便便一个神,都有覆灭天下的实力,还有人敢诅咒他们? 与天齐耐心解释着,“你想啊,神是多么强大的存在,如果没有力量能掣肘神,六界早就只剩下神界了。” 我点了点头,遂又发问道,“那你也是因为神界的诅咒,而下落凡尘的么?” 与天齐喝着酒,颇为得意地说着,“老夫可是神界第一剑圣,诅咒都奈何不了我。我是因为救心仪的姑娘,自愿脱离神籍的。” 想不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他竟有这么痴情的一面。 我开始对他心仪的姑娘产生些好奇,问道,“你心仪的姑娘现在在何处?” 他更加得意地说道,“我钟意的姑娘很聪明,凭着实力已经成为神界至高无上的母神。” 与天齐拽着我出了屋子,指着西边的霞光遍布的天幕说道,“每每黄昏,我都会站在这,看看晚霞。我猜,她也一定在神界深情凝望着我。” 他的脸被霞光映照地通红,我看着他,又看看天,总觉得这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斗姆元君如果爱他,又怎会不来找他? “与天齐,你跟我说说我父君,好吗?” 他眯了眯眼,似是在努力回想着往事,“水神他就是个老好人,从不得罪人,也没见他与谁特别亲厚。他剑法了得,不过和我比起来,差了一大截,总爱拉着我比试,但每次都输得一败涂地。” 他莫不是在开玩笑?父君心性淡然,哪有他说得这么糗! 我趁他不备,手结蛛网,将他笼罩其中,偷偷潜入他的梦境,一探究竟。 第一百章 身中诅咒(四更) 拨开梦境迷雾,我一脚踏入了神界。 狂风吹散我的发髻,我双手环抱胸前,半眯着眼顶着风,艰难地往前挪着。 神界的风十分猖獗,导致此处的山水树木都在自由地四处游走。 一青葱少女从我眼前飞驰而过,速度堪比疾风。 与天齐紧跟少女身后,手持长剑,模样倒也俊朗。 能让与天齐这么上心的姑娘,应该就是母神斗姆元君了吧! 我好奇地跟上前,恰巧看到少女踮着脚尖,尝试着去轻吻与天齐的唇。 可惜,风太大,与天齐的头发狠狠地甩向少女的脸,少女就此作罢。 与天齐为此十分难过,将一头墨发高高束起后,又跑去寻那少女,“阿姆,这次换我吻你!” 我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与天齐莫不是个傻子?竟然叫人家姑娘“阿姆”,听起来像喊娘一样。 少女转过头,刻意同与天齐保持着距离,“对不起,我爱的人是水神。你什么时候打得过他,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 斗姆元君少女时期的样子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爱应当是纯粹的,岂能因为强弱来辨别自己更爱谁! 可与天齐听斗姆元君如是说道,十分兴奋地提着剑,来到父君门口,叫嚣着。 “喂,百里项渊,出来和我打一架!” 父君抱着一团黑乎乎的肉球从屋内走出。我一眼便认出那团肉球就是还未长大的烛照。 我无比眷恋地看着父君和烛照,深怕错过这次机会,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们。 “你打不过我的。”父君淡淡开口,兀自低头,逗弄着胖嘟嘟的烛照。 与天齐不服气,提着剑朝着父君莽撞砍去。 父君清清淡淡瞥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用指尖夹着剑刃,“锋芒过盛剑气外泄,且出手太慢。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还能更快。” 与天齐怒吼道,“百里项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堂堂八尺男儿,持久,坚硬!什么时候快过?” 父君朗声笑着,“我是说,你的剑法,还可以更快!” 与天齐的怒火稍稍平息,突然朝着父君噗通一声跪下,抱着父君的腿言辞恳切,“百里大哥!求你让我赢一次!” 父君爱抚着与天齐的头,答道,“好。” 与天齐抬起头,欣喜地看着父君,不可置信地问道,“当真?” 父君并未答话,将烛照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自己也直挺挺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 我心下想着,原来我性格里的跳脱,是从父君这继承的呢! 与天齐喜上眉梢,敲锣打鼓召集了神界众神,指着倒在地上装晕的父君得意洋洋地说着,“神界第一剑圣百里项渊败在我手上,从今往后,我就是第一剑圣!” 他胸缠彩绸,驾着祥云,顶着疾风,朝着斗姆元君走去。 “阿姆,我打败百里项渊了。”与天齐朝她伸出手,眼里的星光是希冀,也是狂喜。 斗姆元君却低下了头,不再看他,“其实,你打不打得过水神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不爱你了,和你是谁,和你强弱与否没有丝毫的关系。” 听斗姆元君这么一说,我对她的好感倒是增了几分。 不过,与天齐的状况就不大好了,情窦初开的他,恨不得将一颗心掏出赠予斗姆元君。不成想,斗姆元君突然说不爱他了。 “为什么?”与天齐跪在地上,情绪低落。 斗姆元君指着不断随风飘逸的花草树木,说道,“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才明白我不爱你,只爱神界,只爱世人。神界疾风不曾停过,众神生存环境堪忧,我要用我的双手,为神界创造更辉煌的未来,更美好的明天!” 仅仅是在一旁看着,我都忍不住为斗姆元君助威呐喊。她心有乾坤,博爱天下,无暇顾及个人情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一手捏碎了与天齐的梦境,站在他身侧,看向西天晚霞,“你心仪的姑娘,她很不错。” 与天齐回过头,讶异地看向我,“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娘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入我的梦境!” “我可是水神之女,自然不能给父君丢脸。”我颇为得意地扬着下巴,转而问他,“神界,为何总有疾风?” “神界愈强,疾风愈盛。等神界步入最为鼎盛的时期,众神不约而同因诅咒殒世凋零,疾风骤止。阿姆耗尽毕生心力,也才勉强维持神界不倒。” 诅咒,真是可怕。 它看不见,摸不着,一旦出现,就好似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直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 与天齐怅然若失,“水神死于阴蚩尤族之手,但冥冥之中,谁能说这其中没有诅咒的推动?今日卒于西海岸的弱水汘,斗姆元君将他变成海怪,是想让他避过一劫,但他还是难逃诅咒,死于非命。” 他指着我眉心花瓣状的红色印记,十分沉重地说着,“很不幸,你继承了水神的神力,飞升成神。诅咒不会放过每一个上神,你也不例外。自然,还有屋里头躺着的那位。” 我摸着眉心的印记,眉头深锁。我原以为所有恩怨都会随着大师兄的离世烟消云散。现在突然冒出个与天齐,告诉我被诅咒缠身,大好心情一下子跌至谷底。 难道,容忌突然晕厥也是因为神界的诅咒? 我心乱如麻,转身跑回茅草屋,紧握着容忌的手,心下想着他要是一睡不醒,那我就在此处,陪着他,直到他愿意转醒。 与天齐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他自你逃出幻境,就没合过眼,太累了而已,睡上几个时辰就会醒。你苦着脸跟生离死别一样干嘛?” “当真?”我松了口气,还以为刚入神籍不久的容忌这么快就被诅咒缠身命不久矣,原来是一场误会。 他点了点头,戏谑地看着我,“我不是说了,让他躺几个时辰,不药而愈。” “混蛋!”我低咒着,要不是容忌还躺他床上,我定要好好修理他一顿,说话只说一半,害我瞎着急一场。 第一零一章 借榻一用(一更) 半晌,容忌悠悠转醒。 琥珀色的眸子里,血丝布满。 “歌儿,我们方才是不是从云端摔下来了?”容忌起身,将我抱起,让我跨坐在他大腿上,撸起我的袖子,检查着我受伤与否。 他刚睡醒,还有点懵,但非要装作十分清醒的样子。 我暗自发笑,捧着他的脸,一阵揉捏,“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容忌板着脸,掐着我的腰,抗议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说我可爱?” “我不管,我就是爱死了你这傲娇的模样!”我将双手搁在他肩膀上,不自觉想靠他更近。 “咳咳…你们打算在我卧榻上做什么?”与天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和容忌,指着他的卧榻一脸不满。 “滚出去。”容忌扫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把门带上。” 与天齐来了气,搬来矮凳坐在我和容忌跟前,手撑着大腿,睁大了眼盯着我和容忌,一点要避嫌的意思都没有。 “容忌,你清减了不少!”我环抱着他的腰身,尽管他身披着厚重的铠甲,我还是发觉,他的腰围又小了一圈。 容忌将头靠在我身上,唇角微微勾起,“歌儿似乎又丰腴了不少。” 我颇为得意地拍着胸脯,“可不是!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赶上香雪怜了!” “你怎么张口闭口全是她?你再这样,我会吃醋!”容忌将我禁锢在怀中,双手越收越紧,勒得我喘不过气。 与天齐气愤难当,企图将我和容忌分开,“你们走开!别在我床上卿卿我我!” 容忌三两下将自己身上的铠甲褪去,骨节分明的手解着自己衣襟上的扣子,胸前大片肌肤裸露在外,看起来十分诱人。 与天齐涨红了脸,终于看不下去,气呼呼地夺门而出。 容忌一道掌风将门关上,嘴角噙着笑意,“歌儿,想要我吗?” 我点点头,“嗯……” 他指着我的唇,“是这里想要吗?” 我脸色绯红,忽然记起西海底容忌说过要教我学会吹奏玉箫,不觉想入非非。 “你真是,越来越坏了!”我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始终觉得那样的姿势太过羞耻。 容忌双手拖在我身后,掐了一把我的臀部,“那是这里吗?” 这种问题羞死人了,但他总是乐此不疲地问着,我红着脸,不肯回答。 屋外,与天齐发出阵阵狼嚎,捶胸顿足。 我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屋外有人又喊又闹,渐入佳境后,也就无所谓与天齐在说什么了。 “容忌,你轻点…” “嗯?” 虽然我小腹上的伤疤好了许久,但他总不自觉地将手搁在我小腹之上,我稍有不适,他就以为我又牵扯到伤口。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容忌撑起手肘,盯着我端详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我看你很舒服啊,为什么要轻点?” 我被他一问,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习惯了,一紧张就想叫他轻点。 我将头埋入他的胸口,将滚烫的脸贴在他灼热的胸膛上,“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不喊你轻点,难道要叫你重点?我是女孩子呀,细皮嫩肉脸皮薄!” 容忌胸腔剧烈震颤着,脸上笑意更甚,“歌儿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 等到屋外蝉鸣顿起,与天齐一口老血喷溅在门上,砰然倒地。 听到动静,我以为与天齐惨遭不测,执意起身,披上衣物,走出了茅草屋。 容忌紧随其后,将我打横抱起,为我穿上鞋子,“夜里天凉,不穿鞋小心染了风寒。” 与天齐又一口血从嘴角溢出,“兄弟,你清醒一点!她不是凡人,是神啊!即便是在寒冬,她也冻不死!” 容忌冷眼看着他,薄唇轻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宠着。你管得着?” 与天齐这回总算没吐血,而是直接晕死过去。 我将头靠在容忌胸膛上,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似乎只要他在身边,我的心情就会不大好。 “歌儿,随我回去看看我们的孩儿,好吗?” 说起那三小只,怪想念的。不知道它们长多大了。 想着想着,我的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掉,沿着容忌的衣襟,一路滴到他裆口。 倘若让九重天上的星官瞅见,又要惹出一堆闲话。 我可不愿节外生枝,用袖子悄然将他的衣襟裆口擦干。但容忌的神情愈发古怪,身体崩得也越来越紧,“别动!” 寻常男子都像他这样,稍稍一碰就星火燎原么?他总这么亢奋,不知道对身体会不会有影响。等我回了九重天,找机会一定要去问问太上老君。 容忌忽然停滞不前,我低头一看,竟发现与天齐趴在地上扯着容忌的裤脚,“你们也带我走吧!” “不!”容忌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 “与天齐,你该不会忘记怎么飞了吧?”我十分怀疑这位看上去很不靠谱的神界剑圣,是因为忘记怎么飞,才在深山中隐居了数百年。 与天齐面露尴尬,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 “你性子和我师父了尘如出一辙,我也就依照着师父的性子揣摩着你,随便一猜,没想到竟猜中了。” 容忌颇有些吃味儿,“你就这么了解他?” 我赶紧摇了摇头,撇清和与天齐的关系,“一点也不了解,只是他无赖的样子和师父太过相像。” 容忌颔首,“是有些像,不过以后不许说师父无赖。再怎么样,他也疼了你那么多年。” 我点了点头,不敢再跟容忌顶嘴,他似乎变得比我还关心师父,也会时常往仙界送去小卓爱看的排兵布阵的书籍。 与天齐抱着容忌的腿,回想了半天,终于忆起师父,他一拍大腿,喜笑颜开,“了尘老弟啊,我沦为堕仙这些年,一直想要寻他。只可惜我被困深山多年,又拉不下面子让土地公带我出去。” 容忌将斩天剑扔给他,“上剑。” 与天齐上了剑,不成想斩天剑刚一腾空,他就开始鬼哭狼嚎,“本来今天高高兴兴,我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第一零二章 怒怼雪怜(二更) 我捂着耳朵,看着双腿夹着斩天剑,一边吐一边嚎的与天齐,着实无语。若神界的上神都像他这般,大概崛起无望了吧! 好在斩天剑顷刻间便直蹿云霄,消失地无影无踪。 容忌从怀中掏出一颗璀璨的星子,“龙鳞链碎了,那我就送你一颗星吧。” 我接过只有拇指大小的星子,凑近鼻尖闻着,透着一股血腥气。再看星子的色泽,鲜红欲滴。 “这真是星子?”我狐疑地问着。 “这是我的心,所以你要保管好。”容忌指着自己的心口,果真上头还残留着血迹。 我捶打着他的胸口,又气又心疼,“我要你的心干嘛!” 他握住我的手,闷哼着,“心口疼,别捶了。” 他胸口的血迹晕染开来,湿了一大片。 “容忌,我差点儿感动到想为你生个孩子。”我戳着他的心口,一边用力,一边治愈。 容忌痴痴地看着我,似乎没听清我说了些什么,带着些结巴,问道,“你,你说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要为他生孩子,他居然没听清!我置着气,从他身上跳下,气鼓鼓地朝九重天飞去。 忽然间,周遭的星辰极速移动,将我包围至其中。我站在云端,环顾着四周矍铄的星子。 星子聚散离合,井然有序地找寻着自己的位置,站定之后,摆出一个永恒的姿势,将它们连起来就是就是一句话“歌儿,我爱你”。 我双手抱胸,手臂上已然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容忌肉麻起来,我都有点怕。 “喜欢吗?”容忌指着星辰问我。 我摇摇头,“我最喜欢的四颗星,两颗在你眼里,两颗在你胸上。” 容忌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满头黑线,“不许再说这种胡话!” 我嘀咕着,“我又没胡说!天上的星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你胸上的,可观,可玩,可食,我爱不释手也没错呀?” 容忌面色发窘,一手扣住我的脖子,一手捂住我的口鼻,嘘声道,“星官们在听墙角呢,能给我留点面子?” 我屏息凝神,听闻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面色尴尬。 若知道暗处有这么多窃听者,我打死都说不出那么露骨的话,真真羞死人了! “我就说太子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肯定是上面那个!” “殿下可是六界战神,战功赫赫,怎么会让女子在身上撒野?” “我们赌十年修为!” …… 仙官们胆子不小,竟敢将我和容忌极为私密的闺中之事,搬上台面聚众赌博。 我转身往仙官们窃窃私语的方向走去,掀开黑布,盯着角落处数十个围聚一团的仙官,说道,“我赌我在上,百年修为!” 仙观面面相觑,“太,太子妃!” 容忌毫不示弱,豪掷千年修为,“下注,我在上。” “太子殿下!”仙官们吓得腿软,跪伏地上,将容忌扔下的修为,以及他们投注的修为尽数上交给容忌,“殿下英勇神武,不用下注也知道殿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容忌心安理得地将修为收下,揽着我往南天门走去。 “强盗,你还我百年修为!”我闷闷不乐地盯着容忌手中闪闪发光的布袋,对于自己方才掏出的修为十分肉痛。 容忌将手高举过头顶,戏谑笑道,“看你表现。” 我趁四下无人,踮着脚尖在他耳边私语,“夫君,我要!” “嗯,大声点?”容忌勾着唇角,若隐若现的梨涡悄然绽放。 “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我蹦跳着,夺下他手中装着满满当当修为的布袋,一手将修为掏出,囫囵吞下。 容忌拍着我的背,为我顺着气,“慢点,本来就是要给你的,紧张什么?” 他突然将我举过头顶,让我坐在他肩膀上,扶着我的腰大张旗鼓地进了南天门。 这还是我头一回坐上容忌的肩膀,两只手紧紧地按在他脸上,“你可小心些,别摔着我!” “我怎么舍得摔着你?我只是想让所有嚼舌根的仙官知晓,你不仅可以在我身上撒野,还能爬上我的头顶撒野。” 容忌还挺会说话,我心里甜滋滋的,搂着他的脖子在九重天上一圈又一圈地晃悠着。 远处,走来一身姿袅娜的女子,她身后跟着四位仙娥,看阵仗十分气派。 我瞥了一眼衣着暴露,衣领低到胸口的香雪怜,刻意转开视线,不想同她正面交锋。 毕竟天帝天后喜欢她,我也不能公然给香雪怜难堪不是,不然天后还要怪我心眼甚小。 “容忌,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殿下,姐姐请留步!”香雪怜见容忌正欲转身离开,扭着细腰,荡着酥胸走来。 我两只手按在容忌眼上,自己却盯着香雪怜雪白的酥胸移不开眼,“香雪公主有何指教?” 香雪怜捂嘴笑道,“天后娘娘心疼殿下这段时间忙于政事,不眠不休,亲手为殿下熬了鸡汤,特命我送来。” 鸡汤!这是在膈应我生不出孩子,只能养三只鸡当孩子? 容忌脸色阴沉,但碍于是天后亲手熬的,才忍着没有发作。 “你留着自己喝吧!” 香雪怜并不气馁,从仙娥手中接过鸡汤,挡在容忌身前,眼送秋波,“殿下,如果你腾不开手,不妨让我喂你?” “滚。” 容忌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脸上就差写上生人勿近四字。 香雪怜端着鸡汤,在微风中颤颤巍巍哭泣着,“殿下怎可辜负天后娘娘一片心意?” “天后一片心意,我和夫君十分感动。但夫君刚刚已被我喂饱,怕是喝不下鸡汤了。”我弯下腰间对准容忌的嘴,浅浅啄了一下,意在宣誓主权。 香雪怜鼻孔微翕,气息明显紊乱,但面色依旧未变,“依姐姐看,该如何处置这鸡汤?” 我上下打量着她,颇为认真地提议道,“更深露重,香雪公主衣着单薄,冻着胸就不好了。鸡汤你自己留着喝,多长出些鸡毛,以后即便不穿衣物,我也不会担心你被冻哭了。” “你!”香雪怜恼羞成怒,但她身后仙娥还在,容忌也在她身前站着,终是没有发作。 “我怎么了?关心一下你也不行了么?”我挑着眉,嘴角噙笑。 香雪怜忍气吞声,稍稍福身,“谢姐姐关心,雪怜受宠若惊。” “跪安吧。”我愉快地摆了摆手,抱紧了容忌的脖子随着他回了且试天下。 第一零三章 他生气了(三更) 我原以为且试天下边上,还矗立着香雪怜的寝宫璧玉堂,走近了才发现,璧玉堂已经被移为一片平地。 我好奇地问容忌,“你让人将璧玉堂拆了?” “嗯,我命人将璧玉堂拆到锁妖塔边上。”容忌指着眼前一片空地,“这片地是留给且大娶媳妇用的。” 且大娶媳妇?容忌考虑得也太多了吧!不过他命人将璧玉堂移到锁妖塔边上,也算是用心良苦。 香雪怜品行不端,哪日若再生歹念同锁妖塔里的妖魔暗通款曲,她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踏入且试天下后,香雪怜的气息却越发浓烈。 我狐疑地扫视着空荡荡的前厅,询问者若雪,“香雪怜可有来过?” 若雪如是答道,“昨儿个陪着天后来做了一下午,将殿下的衣物全拿去洗了一遍。” “我夫君洁癖很严重的呀,她拿去洗?莫不是抱着一团衣物自我安慰吧?”我扬高了语调,对于香雪怜的做法,十分不满。 “为何不阻拦她?” 容忌看向趴在角落里有气无力的黑龙,眼里闪过一丝不赞同。 黑龙抬起眸子,神情恍惚,“天后娘娘在,属下不敢拦着,怕加深太子妃和天后娘娘间的误会。” 自绿莺死后,黑龙一直神情恍惚,看向我的眼神总闪过怨怼。我知他是怪我害死了绿莺,无法释怀。 “也罢,不就是几身衣物,送给她也无妨!”我大手一挥,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心里已经狂风大作。 回了房,我拎着容忌的耳朵一顿牢骚,“成天拈花惹草,现在好了吧!野花都找这儿来了,是不是我再不回来,香雪怜就要取代我了?” “放手。”容忌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我现在就将她杀了!” 我感觉挡在门前,不让容忌出门。我心里虽然十分膈应香雪怜总对容忌纠缠不休,但她已经获封香雪公主,贸然杀之,定会惹人非议。 容忌将我推向一边,踹门而出,“只有她死了,你才能真正舒心。” 我没料到容忌会推我,虽然她下手很轻,但我还是因为重心不稳往地上摔去,“你可千万别去,不然母后要记恨我的。” 容忌回头,见我倒地,遂又折返将我抱起,平稳放置卧榻之上,替我掖好被角,转身出了屋子。 “容忌,你可千万别去!” 他顿住脚步,声音里透着一股怒气,“不去。你管自己睡吧!” 我躲在被窝里静静反思着,他好像在生我的气。仔细一想,确实是我太过任性了。 这一晚上,他不仅对我掏心掏肺,面对香雪怜时,都没正眼瞧过她,我却总因为香雪怜的事同他置气。 等了大半个时辰,容忌还没回来,我心里越发内疚。 要不,我去找他致歉吧。 我如是想着,利索下了榻,却又有些退缩,万一我道歉他也不理我,那多尴尬呀! 不如,我也给他洗次衣服吧。思及此,我将衣柜里叠放地整整齐齐的衣服搬了出来。 追风正要敲门,没想到我也正开门出来,手指在我额头上扣了扣,发现是我,飞快地收回手,“太子妃,我来取殿下的被褥。” “他是不是觉得,要被我榨干了不敢和我一起睡?”我有些失落地问道,心里其实清楚得很,他肯定是生气了。 追风摸了摸鼻子,侧身进了屋里抱走了容忌的被褥。 我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料想他应当在书房中。于是我捧着一大堆他的衣物,蹲在书房门口,施了个唤雨诀将衣物打湿。 “可怜的小白菜在洗夫君的衣服,一件,两件,三件,四件,五件…” 我认真地数着衣物,数着数着突然犯困,倒在雨中,沉沉睡去。 “起来。”容忌撑着伞,蹲在我边上,眉头深锁。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容忌已经从书房走出,喜上眉梢,赶紧好好表现。 “乖乖,你就别跟我生气了吧?”我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朝他撒娇。 他把我手中冰冷的衣物扔至一边,将我的手放在他胸口处,“不是让你自己睡?大晚上还唤雨洗衣服,弄得小手冰凉,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 “你不在我睡不着。偌大的仙界,所有人都看你的脸色,你要是不理我,就没人敢跟我说话了。”我将冰凉的手伸进他衣襟中,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容忌将我淌着水的碎发撩向耳后,“走,回去睡觉。” 他抱着我,大步往回走去。我靠他胸膛上,嘴角微微勾起,看来容忌很吃这套,下次要是再惹他生气了,我还去他书房前洗衣服。 “容忌。” “嗯?”容忌低头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支支吾吾道,“对不起。” 他用吻封住我的唇,柔软的舌头汲取着我口中的津液,“小狐狸,苦肉计用上瘾了?” 我矢口否认道,“道歉我是认真的,不过下次还敢。” 他将我放至床上,我赶紧伸出被雨水泡红的双手,在他面前晃悠,“你生我气,摆臭脸,还推我。也就我,全然不计较,还将你的衣物全都洗了一遍,手都红了。” 他握着我的手,再度封住我的唇,直接以嘴渡给我一千年的修为。 我睁大了眼,想不到跟他道个歉就收获了一千年的修为。 “方才,我只是想出门一个人静静,失手推了你,你别放心上。”容忌解释着,又舔了舔我的唇,“快睡吧。” 我意犹未尽地将整个人缩在被褥之中,原以为他会留下来陪我。没想到,他吹灭了蜡烛又走向了屋外。 他今晚是怎么了?温香暖玉都不要! 自回了且试天下之后,情绪就不太对。难道,是遇上棘手的事了? 如是想着,我摸着黑,趴在书房外,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屋里头的他。 他的脸笼罩在橘黄色的烛光中,显出几分柔和。 我起先只探出个脑袋趴在窗口偷瞄着他,见他未察觉,直接站起身,手肘顶着窗台,两手撑着下巴,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看够了?”容忌突然抬起头,扫了一眼兀自发笑的我,“进来。” 他一直不喜欢我进他书房,总说我毛毛躁躁会影响他,因此他喊我进去,我还是有些惊讶的。 我顺着半人高的窗台,准备往里爬。一只腿抬上窗台,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使不上力。我悠悠叹了口气,心想着一定是因为纵欲过度,导致的腿脚不灵便。 爬不上窗台,我又将搁在窗台上的腿放下来,老老实实地绕到门口,询问着容忌,“你还不睡吗?” 第一零四章 卷宗迷局(四更) 容忌让我坐他腿上,指着案几上的卷宗,说道,“我翻看了神界上神的卷宗,包括水神的,发现他们的殒落决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与天齐说,神界深陷诅咒,众神凋零,你我都不能幸免。” 容忌摇头,“诅咒?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蓄意为之。” “有人能强大到让诸神殒世么?”我打心眼里是不信的。 “可能是我多虑了。”容忌让我靠在他怀中,给我盖上厚厚的被褥,继续翻看着卷宗。 我将手心放在卷宗上,另一只手搁置在容忌胸口,“你若不信,随我进来看看!” 卷宗飞速地翻着页,我和容忌在顷刻间缩小,双双落入卷宗中,来到一片未知领域。得了父君的神力之后,我的造梦术更加精进,不仅能入梦,还能自如穿梭在典籍中。 我和容忌不知往下落了几千尺,才平稳落地,由于是在梦中,从高处坠落一点知觉都没有。 这似乎不是神界,既无大风,还热闹得不像话。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容忌,那封卷宗是谁的?怎么我们好像落到凡间了。” “斗姆元君。”容忌看着往来的人群,沉吟片刻,“这似乎是数万年前的凡间。” 不是说斗姆元君一直待在神界,从未下过凡?我纳闷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斗姆元君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找着。 “快跑!荒山村染了瘟疫的村民发了疯,朝都城跑来了!” 瘟疫,村民?什么情况! 我拉着容忌的手,随着人流跑着,“快跑快跑,瘟疫来了!” 容忌轻咳了一声,憋着笑,拽住了我,“歌儿,你不是人,怕什么瘟疫?” “你这就不懂了,你我不怕,但是咱养的那仨雏鸡怕啊!它们万一得了鸡瘟,咋办?” 他听我这么一说,神情也透着一丝谨慎,抱着我往屋顶飞去,“站这里,安全些。” 不多时,一群身体溃烂的村民涌入城中,他们所过之处,别说是人,连家禽都被啃地精光。 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眼珠子的色泽正常,这就排除了他们被魔蛊术蛊惑的可能性。再看他们一寸长的指甲,指尖透着焦黑,似乎是中毒引起的。 “他们不是染上瘟疫,是被人蓄意投毒。”容忌沉静分析着,“此毒甚烈,被咬一口即会感染,无药可救。” 有一个中毒的村民突然跳上屋顶,留着黄绿色的哈喇子,朝我走来,“人肉!人肉!人肉!” 一道剑芒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劈成了两半。 我转身看向一身红衣,手持长剑,意气风发的斗姆元君,正要向她致谢,她已经收回了剑,飘飘然跳下屋顶。 我看着她追着发疯的村民,一剑一个,顷刻间就斩杀了数百人。 容忌悄然看向自己的手心,脸色愈发凝重,“在卷宗里,我一点神力都用不上。”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也一点神力都用不上,而且,更糟糕的是,我捏碎不了梦境。这就意味着不等到卷宗翻到最后一页,我和容忌就会被困在卷宗中,无法走出困境。 等所有中毒的村民被斗姆元君斩杀,街上已经血流成河。 她提着剑,迎着夕阳,顿步离去。每走一步,血水四溅。 她身后,劫后余生的百姓振臂高呼,“天仙下凡!天仙下凡!” “不对!你看那些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极其诡异的笑,看起来并非善类。”我指着成百上千的百姓,惊恐地发现,他们不仅表情一样,连长相身材音色都一模一样。 “斗姆元君,小心身后!”我扯着嗓子朝斗姆元君喊着,她侧过头瞥了一眼屋顶,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往前走着,长剑划着地,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嘘!”容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安抚着我,“别担心,这只是一封卷宗,结局早已书写好。” 我稍稍沉下气,但心始终为斗姆元君紧紧揪着。 街上,那些百姓的脸色由红润变成死灰,眼底的光芒寂灭,他们突然发力,朝斗姆元君冲去,尽管嘴里依旧呐喊着“天仙下凡”,但声音已经变得森然无比,我站在屋顶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斗姆元君终于察觉到异样,转身一记回旋踢,摆平了打头阵的数十人,“说,谁指使你们的?” “天仙下凡!” “天仙下凡!” 他们似乎只会喊这一句,目光呆滞,尖牙毕露。 斗姆元君见状,起了逃逸的心思,御剑腾空而起,她回头瞥着那群目无焦距的百姓,拳头攥得紧紧的,“你们等我回来!我一定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中!” “天仙姐姐,救我……我好怕!”人群中,突然冒出一稚童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我转头看着他的脸,大惊失色。这不就是我和弱水汘、醉清前往西海途中,没能救回的那个稚童么?他怎么在此处出现! “我在赶赴西海途中见过他,他向我求救,可惜等醉清给他发放吃食时,他已经倒地毙命,全身骨头碎裂,死相及其狰狞。”我指着稚童,汗毛直立。 稚童似乎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朝着屋顶上的我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打着赤脚在血水中奔走,追着越飞越高的斗姆元君,“天仙姐姐,救救我!” 斗姆元君迟疑了,但看到稚童身后发狂的百姓已经将魔爪伸向稚童,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俯冲至地面,将稚童带入怀中。 “没事了。”斗姆元君将他抱起,准备快速撤离此处。 可她多番尝试,依旧飞不起来,只能提着剑,抵挡着百姓们的围攻。 “稚童身上有诅咒。”容忌清冷说道,忽而朝着稚童射去三两瓦砾,准备打掉他手中的弯月长刀。 稚童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被打肿了的手,弯月长刀当啷落地。 斗姆元君自然也看到了这把及其锋利的长刀,眉眼染霜,愤怒地将男孩丢在一旁,“狼心狗肺!” 她放下稚童那刻,神力尽数恢复。 她提起剑准备遇见腾空之际,稚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捡起长刀,一刀插入斗姆元君腹中。 斗姆元君怒意滔天,在剑上注入十成的神力,一剑将所有人斩杀殆尽,所有房屋被毁,我和容忌也由屋顶落在一片废墟之中,目送着斗姆元君捂着腹部,踉跄走远。 废墟下,忽然伸出一只瘦弱干瘪的手。死僵的稚童跟没事人一样,活动着筋骨,踏着废墟和满城的尸首,拾起弯月长刀,转身对我邪魅一笑。 我下意识握住冰凌剑,“你是谁?” 他咯咯笑着,“我是我。你可以叫我瘟神,也可以叫我死神。” 瘟神?死神? 神界从未有过如此邪恶的神,他口气倒还不小,随口就给自己封了个神。 “百里项渊的女儿,血可真香。”他阴鸷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忽然执着弯月长刀,朝我胸口刺来。 容忌快他一步,斩天剑没入他的眉心,“去死。” 他森然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往后退着,“后会有期。” “哪里逃!”我以为他要遁逃,以冰凌剑砍断他的脚筋。 出乎意料的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遁逃。容忌的斩天剑从他额前抽出时,他已断了气。 稚童的力量并不强大,但他从不畏惧死,也从不会真正死去。在卷宗里如此,在现实中亦是如此。 我和容忌从稚童的尸体跨过,朝着斗姆元君离去的方向跟去。 出了城,鼻尖的血腥味总算散去,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余光却瞟到河面上漂浮着的尸体。 上古时期的凡间,究竟遭遇了什么重创,怎么会森然恐怖如无间地狱。 我走至河边,看着那张被水泡得肿胀不堪,五官被放大数倍的浮尸,一阵干呕。 “怎么突然干呕?莫不是怀孕了!”容忌面露喜色,蹲下身,趴在我肚子上听着动静。 怀孕?应当不至于吧! 我紧张问道,“可有听见胎儿心跳?” 容忌摇了摇头,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瞧我高兴的!若是刚怀上的,现在也听不见动静才是。” 我这才舒了口气,解释道,“我就是看河上的浮尸,顿感反胃,应当不是怀孕。” 他抿着唇,依旧不让我下地,“万一怀了呢,还是谨慎些好!” 我双手放在小腹上,心里揣着一份希冀,如果我真怀孕了,那可得多吃些,将自己养成肉球,再生个小肉球。这样即便容忌不在身边,我也可以抱着小的,安稳入睡。 “救命…救我…” 一道虚弱女声传来,我伸出脑袋,才发现斗姆元君潜伏在河上浮尸的腹中。她从浮尸躯壳钻出,费劲地游到岸边,奄奄一息地躺在容忌脚边。 斗姆元君浑身散发着尸臭味,我捂着口鼻,胃里翻江倒海。容忌本身洁癖深重,闻此味脸色也不太好。 好在斗姆元君并非是在向我们求救,她是朝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父君求救。 父君瞥了她一眼,始终没敢碰她,而是又将她踹入河中,等河水洗净她的身体,父君这才蹲下身将她捞上了岸。 “怎么受伤的?”父君看了一眼斗姆元君的腹部,将手放置在她的伤口处,替她疗着伤。 “诅咒!诅咒要毁了这所有的一切。”斗姆元君有些魔怔地呢喃着。 父君并不信斗姆元君所言,“这只是凡间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死去的人还能再入轮回。六界依然井然有序地运转着,你别胡思乱想了。” “不,百里哥哥!你不明白,我看到了诅咒本身!它化作一个稚童,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在他面前,半分神力都用不了!”斗姆元君如是说着。 父君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即便真有,也只能是人祸。” 斗姆元君气急,撇下父君再度进城,“等我将那稚童抓到你面前,看你信是不信!” 我看父君飞离,并不打算跟进,一颗心却为斗姆元君的安危悬在半空,“容忌,我们也进城看看!我总感觉斗姆元君会出事!” 容忌抬头看着渐沉的天色,“不,不能进。我们已经步入卷宗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发生什么了?” “寂灭。”容忌吐出两个字,抱着我潜入水底,“在这待着,我们即便去,也无法改变颓势。” 我点了点头,捂着口鼻,在水底听着外头的动静。 轰—— 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爆破声,火光唰地一下将晚霞点燃,暮色沉沉的黄昏亮如白昼。 不断有火星子落到河水中,河水的温度极具攀升。 透过微波粼粼的河面,我看到无数被获点燃的残肢断臂飞出城外,像流星般在空中划出终结的曲线。 一座城顷刻间被夷为平地,数以万计的鲜活生命毁于一旦。 当我和容忌浮出水面时,河水已经被彻底染红。 我一个没忍住,趴在容忌的胸口,呕着酸水。 容忌的唇苍白到全无血色,“歌儿,我有预感,我要晕了。” “嘎?”我一边用衣袖擦着嘴角,抬头看着脸色发青的容忌,“我只是呕了口酸水,不至于吧?” 容忌没有回话,已经倒在地上,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我蹲下身,将容忌的胳膊挂到我脖子上,吃力地将他抱起。 刚起身,就看到黑烟滚滚的废墟中,斗姆元君提着长剑,浑身是血,目无焦距地朝我走来。 我将目光移至她的腿上,大腿内侧一股发黑的血液滴答滴答往地上掉,她走了一路,血滴了一路。 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怎么像被人轻薄了一般,瞳孔无光。 又或许,她腿上的血是因为流产? 不,不可能。她似乎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神力了得,如果她不愿意,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 片刻,她已经提着剑来到了我身前。 “后世之人?”她缓缓开口询问着我。 我点点头,“你看得到我?” “感知得到。以后,不要随意进入卷宗,卷宗里神力会被束缚,很危险。”她说完,将剑往她肚子上刺去,“卷宗的结局,是寂灭。只有我死了,你们才出得去。” 第一零五章 追黄道婆(一更) 我亲眼看着斗姆元君用长剑贯穿着自己的身体,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她单膝跪地,气若游丝,“放心,水神会来救我。” 她耷拉着头,往地上重重摔去。 天幕裂成了碎片,星子和流云从天上往下坠。 要是在逃不出卷宗,我和容忌怕是要被这些星子砸死了吧! 不过奇怪的是,成片成片的星子和流云始终没有砸到我和容忌身上。 等天幕碎裂成一个硕大的黑窟窿,我和容忌终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从窟窿中推出。 “歌儿!”容忌抱紧了裹着厚厚被褥的我,将卷宗扔只一边,“以后别入卷宗了。” 我连连点头,原以为入卷宗跟入梦一样,只需要做个旁观者,随时可以走出,没想到卷宗里头危机四伏,还差点走不出来。 容忌突然将我抱至案几前,盯着我的肚子发愣,“歌儿,你上次葵水是什么时候?” 我看着我平坦的小腹,仔细地想了大半天,硬是没想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了。” “我也觉得!”容忌又欣喜地靠在我小腹上,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小腹。 我和他很默契的都没有再提卷宗的事,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事情太过棘手,不想庸人自扰罢了。 “殿下,月老求见。”追风从书房外走入,一眼就看到容忌将头埋在我小腹处,吓得赶紧退出去。 容忌这才抬起头,将裹着厚厚被子的我,抱了出去,“正巧,月老会把脉,我让他给你瞧瞧。” 我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心里颇为忐忑。成为弱水新主之后,小腹上的伤痕是痊愈了,但能不能生育依旧没有定数。 月老红光满面,拉着我师父和与天齐坐在前厅里唠嗑。 容忌抱着我走入前厅,让我坐他大腿上,十分客气地冲着我师父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好面子,看容忌主动叫他喜上眉梢,连连应着,“好好好!小七没有欺负你吧?要是小七敢欺负你,尽管告诉师父,师父替你做主!” “师父!我才是你的徒儿!”我窝在容忌怀里的闷闷不乐地埋怨道。 “我说小歌,你认了尘这老顽固当师父还不如拜我为师,好歹我曾是神界第一剑圣!”与天齐拍着胸脯自吹自擂着。 容忌适时打断了他,转而看向月老,“有劳你为歌儿把下脉。” 月老,与天齐,师父齐齐凑到我跟前,盯着我的肚子看。 我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你们可别这样,我害羞。” “去去去,你是我的徒儿,脸皮有多厚我会不知道?”师父一边拆我的台,一边掐着手指算着。 与天齐也在一旁掐着手指算着,眉头深锁,不知是算到了什么,还是忘记了怎么算。 月老乐不可支地将手搭在我的手腕处,满怀希冀地盯着我的肚子。 容忌更是紧张到呼吸困难,抓着我的另一只手暗自用力,捏得我生疼。 “怎么样?” 等月老把完脉,容忌急急发问。 我靠在他怀里,都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看样子他还是十分喜欢孩子的。 月老捋着胡须,微微一笑,“没怀孕。但身体不错,你们多努力,怀孕是迟早的事。” 我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泄气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空欢喜一场。 容忌情绪调整的倒也快,握着我的手安慰道,“没事。我再努努力,孩子总会有的。” 师父朗声大笑,“小七啊,你飞升成神后,是会有三个孩子的,至于孩子的生父,我再替你算算!” 我赶紧阻止了师父,“上回就是因为你说我不会有孩子,害我伤心那么久。这回你要是告诉我,我三个孩子三个爹,容忌不得劈了我?” 师父解释道,“为师上回也没算错啊!身为仙灵的你确实怀不上孩子。而飞升成上神的你,和之前只是仙灵的你,命格上肯定会有变化的。” 虽然师父说得也挺有道理,但说到底我不敢再让他算,万一算出孩子的生父不是容忌,那麻烦就大了。 与天齐掐了好一会儿手指,突然双目圆瞪,指着我眉心的花瓣印记,“有多少人知道你是水神之女?” “西海阴蚩尤族全都知晓,幻境族人也全知晓,仙界我就不知道了。”我如实答道。 与天齐直呼,“无字天书说,必须牺牲水神之女,才能扭转六界水源枯竭的颓势。” 与天齐说的,容忌也曾对我说过。 我安慰着他,也同样在安慰着我自己,“事态还没严重到非要牺牲我的地步吧?” 容忌低低说道,“我已经命黑龙去修改天书了。” “改成什么了?”我疑惑地问道。 “改成众志成城,方能化险为夷。”容忌说着,继而解释道,“你是刚正不阿的水神之女,这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公布身份,反正从今往后,无字天书上不会再提及此事,你无需担心。” 我颔首,但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毕竟,如果牺牲我一人,能换得六界安宁,我想我是愿意牺牲的。 我瞅着他们个个面色沉重,笑着看向师父,强行转移了话题,“师父,黄道婆有没有机会成为我师娘?” 师父扼腕叹息着,“阿黄她性子冷,总不大爱搭理我。” 阿黄?师父和与天齐真是一模一样!一个唤自己心仪的姑娘跟唤狗一样,另一个直接管心仪的姑娘叫娘。 我心下腹诽着,若他们能俘获人家姑娘的芳心,太阳就该打西边出了。 “了尘,你收收眼泪啊!我都将容忌小儿如何搞定你宝贝徒儿的经过编纂成册了,不日就能拿去卖了,就送你一本吧!”月老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得意洋洋地递给了师父。 我看到册子上那龙飞凤舞的“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瞬间黑了脸。 抢过册子翻了几页,被我的够呛。 月老居然详细地记录着我和容忌在凡间的点点滴滴,还将他如何一步步诱骗我的经过写得绘声绘色。 “我不要面子的啊!你给我重写!重写!” 容忌接过册子,仔细地品读着,倒是欣然笑了,“月老写得不错,文采斐然。我认为一本册子卖十年修为,应当没问题。” “这分明就是胡诌嘛!我和容忌的第一次,起因是我去抢亲,主动权在我这儿啊!”我指着册子抗议道,“月老你怎么写成征服女人,先要征服她的身体,让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我话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跟一屋子的男人,聊第一次,这是有多蠢!我脸上有些挂不住,捂着脸飞快地逃离了前厅。 身后,传来他们的朗声大笑。 师父还不忘打趣着我,“小七可真厉害!十四岁就懂得去抢亲…” 容忌从我身后环抱着我,他将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一想到以后仙界有可能人手一本《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就觉得自己翻身无望了。 容忌笑道,“笨蛋!一本册子卖十年修为,仙界倘若人手一本,你不得净赚几十万年修为?” 经他这么一说,我便豁然开朗了。要是真得了几十万年修为,容忌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了吧! 我乐滋滋地转过身,捧着容忌的脸,啃了好几口。 “太子妃。”黄道婆站在大殿门口,捧着崭新的衣物盈盈走来,“太子妃,这是我为你新做的衣裳,你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师父闻声,急急从前厅走出,搓着手,面露羞赧地看向黄道婆,“阿黄,我许久没穿上新衣服了,裆口都破洞了,你要不也帮我做一件?” 师父还用手拍了拍裆口,深怕黄道婆不相信他所言。 我暗自发笑,师父是想证明自己老当益壮,裆口还能被顶破? 黄道婆脸上染上一层薄怒,冷瞪了他一眼,“休想!” 师父说得也太直白了,就他这样,人家没被吓跑已经不错了。 我拉着黄道婆,往里屋走去,“有劳黄道婆为我做衣。不如这样吧,你随我去里屋,我穿上新衣,你再帮我看看需不需要调整尺寸?” 黄道婆原不想在此多留,碍于我紧紧地牵着她,只好随我进了屋。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黄道婆莫要被我师父吓到了,他没有坏心眼儿。他从未对女子动过心,这回对你一见钟情,应当是太在乎了,才会时时刻刻想要表现自己。” 黄道婆帮我将腰带系上,颇为好奇地问我,“你师父都一大把年纪了,之前从未对女子动过心么?” 我赶紧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可不是!我一直期盼着他能给我找个师娘,这样一来,既多了个人疼我,我也不用担心师父孑然一人太过孤独。” 黄道婆默然无语。 为了帮师父的忙,我又继续说道,“别看师父放荡不羁,其实他怪会疼人的。我五师兄因为救我灰飞烟灭,师父呕心沥血,耗尽了半生修为才找到他的残破,用结魄灯为他结魂造魄。” 虽然,五师兄依旧没救回来,但起码,师父对徒儿们,还是十分疼爱的。 ------题外话------ 欢迎加入正气凛然二堂姐的小可爱群,qq群聊号码:657670838 不定时发红包 不定时发福利 一起来玩~~ 第一零六章 老君秘药(二更) 我站在铜镜前,怔怔出神,苦思冥想着师父还有什么优点。 黄道婆看穿了我的心思,盈盈笑道,“好了,你别想了!就你师父那死德行,怕是数不出多少优点了。我还要去给香雪公主量尺寸,先走了。” “黄道婆快去吧,有空常来玩。” 我语音刚落,香雪怜身边的仙娥已经找来且试天下。 她双手叉腰,颐指气使地同若雪吵着,“你们家太子妃好大的本事!公主等着黄道婆量体裁衣呢,你们扣着黄道婆是什么意思?” 若雪也是个暴脾气,一点受不得气,她戳着仙娥的胸口,朝她吼着,“给我滚出去!再敢来叫嚣,见一次打一次!” 那仙娥,也是个有心机的,看我款步走来,捂着胸口倒地大哭,“太子妃饶命啊!奴婢只是奉命来请黄道婆,你为何指使若雪姐姐打我?” 我站在她身前,冷冷地看着她,“抬起头来。” 她身体瑟缩了一下,停止了哭喊,“太子妃,你要对奴婢做什么?” 我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花容失色的脸,沉声问道,“若雪怎么打你的?我替你做主。” 她听我说要为她做主,神色才恢复如常,绘声绘色地说着,“若雪姐姐扇我巴掌,还推我,拧我,说要弄死我。” 啪—— 啪—— 啪—— 我一连甩了仙娥三个耳光,笑盈盈问她,“若雪是这么扇你的吗?” 仙娥捂着脸,泪眼婆娑地瘫坐在地上,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的人,岂容你污蔑?”我接过若雪递给我的帕子,擦了擦沾染着仙娥脸上脂粉的手心,随后将帕子随手一扔,“若雪,将她扔进池里喂鱼。” 若雪得令,兴奋地将她一手抬起,直接将她扔进了池塘里。 “你们这样对我,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仙娥在池子中奋力挣扎着,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那就让她来找我。”容忌看着池子里扑腾的仙娥,令天兵将她捞上岸。 仙娥看容忌一脸冷漠,吓得浑身战栗,跪伏在容忌脚边,声泪俱下地求饶着,“太子殿下饶命!奴婢无意冒犯太子妃,只是奉命前来请黄道婆。” “滚出去。” 仙娥给容忌磕了三个响头,蜷缩着身子,果真滚着出了且试天下。 我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感叹道,“香雪怜身边的仙娥真是蠢!” 容忌歉疚地看着我,“给你添堵了。” “你看到我打她了吗?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我并不喜欢打女人,方才扇她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挺狠。 容忌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手疼么?” 我摇摇头,“不疼。” 他不咸不淡说着,“不疼就好。” 与天齐啧啧出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论宠妻,你若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我们回房,再努力努力?”容忌询问着我的意思,完全忽略了与天齐的存在。 我抗拒地后退着,“不了,我还有事!” 我飞快地往殿外跑去,要是被容忌捉回房,岂不是要辜负了今儿个的大好天气! 出了且试天下,我倒是犯难了。原想去找太上老君问问,容忌总这么亢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但我根本不识路啊。 好在,若雪很快追上我,“太子妃要去哪?殿下说你认不得路,让我跟着你。” 太上老君似乎预料到我会去找他,远远地我就瞧见他站在炼丹房前跟我招手,“太子妃安好?” 我拉着他走进屋里,小声地问着他,“老君啊,你这里有没有丹药能治隐疾?” 太上老君疑惑地看着我,“不应该啊!看你的面色,白皙红润,殿下不像有隐疾。” 我有点儿无语,“我的面色如何,同他有什么关系?” 太上老君神秘一笑,“太子妃有所不知。万物相生相克,皆有道法。阴阳调和,阳水滋阴,对于女子,比燕窝鱼翅更为滋补。” 我尴尬地笑着,想不到一本正经的太上老君私底下,也不过尔尔。 “我只知道过犹不及,殿下似乎太过亢奋,不知老君有没有丹药能舒缓?”我询问着太上老君。 老君一个没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道,“太子妃是认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自然是认真的,不然这么私密的事,我也难以启齿不是?” “舒缓的丹药我倒是有,只是千百年来都没人讨要,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太上老君翻箱倒柜,终于在箱底找到了一黑金瓷瓶。 他将瓷瓶放至我眼前晃了晃,并不打算直接给我,“给你也不是不行,但太子妃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又想要我的血?”我挑着眉,深深地看着太上老君,我记得头一回来炼丹房,他就采过我的指尖血。 太上老君点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你和水神关系匪浅。虽然无字天书上对六界水源枯竭的指示变成众志成城,方能化险为夷,但我打心眼里是不信的。” 我警惕地后退着,指尖悄然结下蛛网,打算消除太上老君的这段记忆。 不过,太上老君似乎并无敌意,“幻境族长救我一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加害于你,这点,你尽管放心。” “那你为何还要我的血?” 太上老君凝眸,“六界水源枯竭,是六界之祸。我想着将你的血炼成水神第二元灵,用于祭世。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不靠谱,但给我一点时间,还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豁然开朗,如果他真能练成父君的第二元灵,也算是造福苍生了。 我撸起袖子,豪不犹豫地拔出冰凌剑,划破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精纯的血滴至太上老君率先准备好的碗里头。 不得不说,被冰凌剑划伤真的很痛,冷热交替,如蝼蚁噬心。 “够了够了!”太上老君将黑金瓷瓶交给了我,恭恭敬敬跪下身朝我磕了个头,“我替六界苍生谢过太子妃!” 我一边快速收回剑,治愈自己手腕的伤口,一边扶起太上老君,“以后若需要血,随时找我。” “太子妃仁厚,老身佩服!” 出了炼丹房,我手里把玩着黑金瓷瓶,看着上头“软翻天”三个鎏金小字,不由勾唇笑着,这下看容忌还怎么大展雄风! 第一零七章 惩治白莲(三更) 我哼着小曲儿,光是想想容忌吃瘪的模样,就笑得乐不可支。 谁知,刚走至且试天下门口,就看着香雪怜对着我的且大,又亲又摸。 “这只雏鸡可真好玩,是殿下养的么?”香雪怜明眸皓齿,问着且试天下洒扫的仙娥。 我气不打一处来,且大好不容易长大了些,被她的手薅两下,肯定要蔫了。 “今天是刮的什么风,怎么把香雪公主给吹来了?”我捏着她的手腕,强行让它松手,将且大抱回怀中。 且大认生,刚刚被香雪怜薅得急躁不安,我只能摸摸它的小脑袋,“且大乖,不怕了啊,有娘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香雪怜美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怀中的雏鸡,突然大笑,“且歌姐姐若生不出孩子,也用不着养只鸡当孩子啊!妹妹我能生,不如让我帮帮你?” “若雪,拿剪刀来。”我无心理会香雪怜,自顾自地坐在凉亭中,为且大扇着风。 它身上残留着香雪怜的气息,这大大引起了我的不适。 等若雪将剪刀拿到,我一剪子剪掉且大身上被香雪怜薅过的毛,“好了!那些恶心的气味不见了。” 香雪怜冷哼着,“姐姐是在嫉妒我香飘十里?” “香雪公主,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叫我姐姐?我不想跟你废话,请你立刻滚出且试天下!”我皱了皱眉,确实不喜她身上的气味。 “是殿下召我来的,我没见到殿下,可不能走!”香雪怜一字一句说道,微翕的鼻孔仿佛都在彰显着她的得意。 “容忌什么时候召她来过?”我疑惑地问若雪。 若雪麻溜答道,“香雪公主的贴身侍女扬言公主不会放过太子妃,殿下听了恼羞成怒,说既然这样,就让公主来找他!” 我一只手敲着桌面,一只手揉着且大被我剪得一毛不拔的光秃秃的小脑袋,兴味盎然地看着香雪怜,“你身边的侍女傻一点也就算了,怎么你也听不出我夫君话里头的意思,来自取其辱?” 香雪怜狠狠地剜了一眼她身后的侍女,一巴掌落在侍女脸上,“没用的东西,竟惹得姐姐,殿下不快!” 侍女捂着脸,委屈地抽泣着,“是奴婢的错,公主息怒,太子妃息怒。” 我揉了揉眉心,被香雪怜身上浓郁的香气弄得心烦意乱,“若没有其他事,公主请回吧!” 香雪怜不肯离去,硬是坐在我边上,为自己倒了杯茶,“姐姐你有所不知,璧玉堂被移到锁妖塔边上,荒凉得很。我竟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闲着无聊,这才觍着脸大着胆子前来叨扰。” “小且,看哥哥给你带来什么好玩的!”花颜醉提着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从我身后突然闪现。 尽管,在幽冥鬼界时,我已经认了花颜醉这个哥哥,但他突然自称哥哥,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我往边上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个位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说,“至尊毒蜂,毒性是强了些,但它采的蜜,又纯又甜,天下无双。” 毒蜂?看来花颜醉是特意来帮我的。 我掀开黑布,仔细地观察着笼子里的毒蜂,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香雪怜,转而问向花颜醉,“它们该不会蜇人吧?” “一般是不会,但若是被气味刺激到,那就未可知了。”花颜醉提着酒壶,猛灌了一口酒,慵懒的靠在一边,一字一句慢慢解释道。 香雪怜突然坐直了身体,局促不安地绞着帕子,“姐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我按着她的手,不让她起身,“什么事这么着急回去?难不成香雪公主在璧玉堂豢养了锁妖塔里的妖魔,急着回去喂食?” 香雪怜矢口否认,“姐姐可不要冤枉我。我是看姐姐和妖王感情亲厚,不敢打扰而已。” “怎么会打扰?多个人热闹些。”我用指甲敲碎了笼子,歉疚地看向香雪怜,“你瞧我,下手没个轻重,都把花兄送我的笼子敲碎了!” 香雪怜连连起身,以手遮脸,眼里杀气闪现,“姐姐!你好狠毒的心肠!” 嗡嗡嗡嗡—— 至尊毒蜂顺着笼子的缺口,一涌而出,扑棱着翅膀,朝着香雪怜一拥而上。 “啊!” “走开!你们竟敢蜇我!”香雪怜双手剧烈挥舞着,企图赶走围绕在她边上打转的毒蜂。 “看来,毒蜂很喜欢香雪怜身上的气味,将她当花采了!”我优哉游哉地看着她被毒蜂蜇得满身包。 “宝贝已送到,我先走了。”花颜醉起身,瞥了一眼刚从书房中走出的容忌,飞离了且试天下。 我也转头看向容忌,奔着他小跑而去,“夫君!” 容忌顺手为我披上弱水披风,将我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没被蜇到吧?” “我倒是没事,香雪怜的境况就不大好了。” 我指着凉亭中,被毒蜂蛰得浑身是包的香雪怜,心情颇为愉悦。她原本硕大异常的胸脯,被毒蜂眷顾之后,又肿了一倍有余。 她每动一下,我都怕她的胸撑破衣裳,滚落在外。 容忌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匆匆瞟了一眼,便收回眼神,捏着我的鼻子,宠溺地笑着,“调皮。”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香雪怜直直坠落池子中,吹皱一池春水。 “殿下,救命!”香雪怜的胸在池水中剧烈晃动。 比起微漾的水波,她硕大的胸脯律动起来更为汹涌澎湃。 容忌皱了皱眉,“聒噪。” “消消气,我一会就让人将她拖走。”我又将容忌推进书房。 等香雪怜被蜂折腾地心力交瘁,我才让人将她捞上岸。 再怎么说,她也是鬼界巫女,我压根儿不信几只毒蜂就能将她折磨地不成人样。 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提着笼子,我慢悠悠地将至尊毒蜂一一收回笼中,在破洞处封了个结界顺手将笼子挂在大殿匾额之下。 香雪怜的脸肿成了猪头,眼睛被夹在肉缝中眯成了一条线。而她的身子,足足比她之前肿胀了一倍,肤色黑红,委实吓人。 她刚被四位仙娥扛出门,就吓得过路的仙娥以为遇见了什么妖怪,撒腿就跑。 第一零八章 给他下药(四更) 若雪站我身后,颇有些忧虑地说道,“太子妃,香雪怜好歹是天后天帝钦点的公主,我们这么做,他们万一上门兴师问罪,该如何是好?” 我倒是觉得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要不是看在她救过天后的份上,她的下场肯定比素瑶还要凄惨。 “担忧也是无用,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堂堂正正做好自己就成。”我拍着若雪的肩膀,安慰着她。 她点了点头,突然面露羞赧,支支吾吾说道,“太子妃,你真的只把妖王当哥哥?” “是啊。”我见她的脸越来越红,一下便看穿她的心思。 我打趣着她,“我们若雪也情窦初开了?不过,实不相瞒,花兄十分抢手,你若真喜欢可得抓紧。论起主动,清墨比起你来,可主动多了。” “我就问问,才没有喜欢他!”若雪跺着脚,小跑着离去。 我无奈地叹着气,眼看着若雪和清墨越陷越深,却帮不上什么忙。爱上花颜醉那样的人,应该要吃很多苦吧。 叽叽—— 且大不知什么时候,蹦跶到了我脚边,我将它抱起身,忍不住口水泛滥。 想到吃的,我才忆起刚从太上老君那得的绝密丹药“软翻天”,不如现在就拿去给容忌试试? 不行,容忌要知道这丹药的用处,肯定不会乖乖服用。要不我亲自做顿饭,将丹药加饭里好了。 我如是想着,溜进久未生火的灶房,用天雷之火将灶台点燃。 怀中的且大瑟缩着脖子,看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吓得眼泪汪汪直掉。 “小笨蛋,再哭就把你跟蘑菇一起炖了!”我逗弄着差点吓晕过去的且大,顿时觉得生个孩子玩玩也挺好。 等水烧开,我才将且大放至一边,随意采撷着院中的花花草草,一股脑儿扔进锅中,一锅乱炖。 “不知道容忌喜不喜欢这味道!”我自言自语着,亲自尝了尝,似乎还不错。 花是甜的,草是苦的,汤是涩的,正可谓酸甜咸涩一应俱全。 等一切准备妥当,我掏出“软翻天”,思忖着放多少剂量合适。 忽而想起太上老君说的,这瓶丹药放置了千百年,药效应当很弱,我索性就将一整瓶尽数倒进锅里。 出锅! 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花草汤向书房走去,我脸上不自觉挂上灿烂的笑容,倘若“软翻天”真能让容忌不那么亢奋,我也就不用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了。 “夫君!”我敲了敲门,径自走入书房中,将一大锅花草汤端至他眼前,“看我多贤惠!亲自为你煮的!” 容忌瞥了一眼,有些嫌弃地移开视线,“你没必要做这些粗活。” “做都做了,你就不打算尝一尝?”我蹲在他身侧,仰着头期待地看着他。 “尝,歌儿亲自做的,我自然要捧场!”容忌苦着脸,端起一大锅花草汤,一口闷。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心里生出一丝雀跃。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皮狂跳着,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怎么样?”我殷勤地为他擦拭着嘴角的汤汁。 他过了好久才缓过来,捂着胸口,闷闷的说了一句,“歌儿,答应我,从今往后别下厨了!” 我乖巧地点头,反正目的都达到了,以后不下厨也无妨,“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容忌拉住我的手,将案几上的卷宗尽数扫落,把我轻轻放至案几上。 他那双琥珀琉璃眼,闪着暗芒,视线从我的脸一点一点移至我紧紧并拢的双腿上,略薄的唇微微翕动,“歌儿为我洗手作羹汤,我心下着实感动。” 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如春风拂面,带着些暖意,撩拨地我心旷神怡。 他的手一点点往下,越过高峰,履过平地,深陷沼泽,又周而复始地来回摩挲着。 “容忌,你政事处理完了?”我身上越来越热,怕再这样下去,又要被他迷得神智不清了。 他颔首,眸光中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脸上也浮上一片诱人的潮红,“你才是最要紧的正事啊!” 他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灵活划开我衣襟上错综复杂的盘扣。 我困惑地盯着他,思忖着难道太上老君的“软翻天”失效了?他看起来似乎比原先更为亢奋呢! 我有些紧张地抱紧自己,从案几上坐起,惶惑地看着他,“容忌,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容忌愣了片刻,仅说了四个字,“一切如常。” 不是吧? 难道太上老君在诓我? 在我走神的那当口,容忌已经将我剥得一干二净。我感觉身上一凉,下意识去扯自己被他扔至一边的衣物,可惜手不够长,够不找地上的衣物。 事情似乎并没有按照我设想的方向发展,我做了那么大的努力,却一点儿作用没起到,心里阵阵哀嚎。 “歌儿,我再努力努力,也许你就怀上了。”容忌靠我极近,线条流畅的胸膛近乎贴在我胸口,惹得我一颗心怦怦乱跳。 不知何故,面对他时,总会不自觉紧张。 “歌儿,你怎么总晃神?”容忌不满地捧着我的脸,覆着一层薄茧的手指揉捏着我的脸,微疼。 我懵懵地应着,“若能怀上,我自是开心的。但你也不需要太过努力,纵欲过度对身体不好。” “我的小歌儿知道心疼我了?”容忌笑笑,吻着我的唇,吻了很久,很久。 一刻钟后,他身上起了些凉意,眼中蒙上了一层愠怒,“你给我吃了什么?” 他看起来,好凶好凶,像是隐忍到了极致,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咔咔响。 我一度以为他要动手打我,赶紧闭上了眼睛,“容忌你可别这样,我害怕!” 他喘着粗气,顷刻间穿戴齐整,却用双手禁锢住我,冷沉着脸,问着我,“说不说实话?” 我咬着唇,愣是不敢说。我原以为“软翻天”的效用是让他不那么亢奋,但没料到此丹药却让他彻底软了。 我有点想笑,这还是头一回看他吃瘪。 但我更想哭,他就这样不言不语,冷冷地盯着我,我就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太上老君给你的丹药?”容忌见我一言不发,脸色更是气到发青。 我点了点头,小声嘟囔着,“我怕你太过亢奋,伤了身体,这才向老君讨药。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且歌,你就是仗着我宠你,才这样肆意践踏我的爱?”容忌松开我,勒令我从案几上下去。 平素里,他再生气也不会直呼我姓名,这一回,他不仅仅是生气,看起来还很伤心。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丹药的药效那么强。”我小声辩驳着。 他将我散落一地的衣服扔到我身上,“我原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想要怀个孩子。原来,一直是我一人自作多情。” 容忌走出书房,将门砰地一声用力关上。 我以手掩面,头疼得很,这回真是弄巧成拙了。 我默默为自己穿上衣服,出了门四处寻着容忌。 “追风,你有没有看到容忌?”我抓着迎面走来的追风询问道。 追风努了努嘴,小声说着,“殿下暴怒,似乎去往太上老君的炼丹房。” 我咽了咽口水,开始为太上老君默哀。 轰—— 不一会儿,一声振聋发聩的轰鸣声传来。 若雪小跑着进了屋子,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殿下不知为何突然暴怒,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移为了平地,连天帝天后都拦不住。” “啊?” 容忌生起气来,这么可怕的吗?!居然连天帝天后都拦不住。 我赶紧收拾好包袱,准备溜回幻境躲上一阵。也许,一段时间没看见我,他就消气了。 还未等我出门,容忌就已踹门而入,看着我背着包袱准备趁乱溜走,一手将门闩插上,一边转身将我身上的包袱扯落。 “想逃?” 我点点头,“既然你不高兴看到我,那我就回幻境待段时间。” “真想掐死你!”容忌摸着我的脖子,“你脑袋里究竟想的什么?就那么期待我不行?” 我摇了摇头,“绝对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收敛收敛,不然我天天腰酸背痛,合不拢腿,要遭人笑话的。” “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丢人?”容忌气得一拳锤在地上,地上瞬间现出了一个凹坑。 我看着他染血的手,想用治愈术治愈他,却被他避开,“如果你觉得很丢人的话,那我也没办法。这次,我非做到你怀上孩子为止。” 我还没反应过来,容忌已经将我放至床上,他动作并没有很粗暴。 但他看起来凶巴巴的,周身散发着寒气,差点将我冰冻。 我咬着唇,愣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也是一声不吭,只管着自己埋头苦干。 想不到“软翻天”的药效这么快就过了,但更没想到的是,他的气还没消。 我有一点点难过,他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怎么高兴怎么来 这一整天,屋外看热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我晕晕沉沉累到抬不起眼。 第一零九章 突然怀孕(一) 屋外,天后屡屡敲门,“歌儿,你还好吗?” “忌儿,你给我出来!你打算弄死你媳妇?”天帝在外头吼着。 容忌置若罔闻,用手指撬开我紧紧咬住的唇,“怎么不吱声了?” “疼吗?”容忌看着我因疼痛拧成一团的脸,丝毫没有放慢节奏的意思。 我努力安慰自己,是我犯错在先,等他气消了就好。此刻,他极度不冷静,我若是沉不住气只会让隔阂越来越深。 又过了一日,我实在承受不住不知疲惫的他,默默侧过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么快就受不了了?”容忌抬头,终于止住动作,坐起身,将我的脸掰过来。 我竭力保持着理智,但在触及到他那双带着些戏谑的眼,怒气一点一点积攒,“放心,我还承受得住!” “这可是你说的!”容忌也跟我堵着气,双手用力地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全然不得动弹,又开始了他的掠夺。 嘶—— 我终于在他的攻势下败下阵来,竭尽全力将他推至一边,“如果你是想将我撕碎,那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衣服,看着满身狼藉的自己,兀自发笑,“容忌,你发现没有?每次你控制不住情绪,都是我一忍再忍,一退而退。但是这次,我不想再忍了。” 我勉强提上一股神力,支撑着自己,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费力地拔开门闩。 当我跨出一只腿准备跨出门槛时,这两天所有爱过的痕迹都化成了剧烈的疼痛,疼得我直直跌落在地。 天后心疼地将我扶起,“歌儿,跟母后去琼华宫。他要是再欺负你,母后替你教训他!” 我点了点头,晕倒在天后怀中。她的怀抱香香的,暖暖的,和母皇的怀抱一样,让我眷恋不已。 “好痛,我全身都好痛。” “如果可以,我不要嫁给他了,不是不爱,而是太累了。” 我一直在呓语,连梦都是带着疼痛的。 “歌儿?”天后一直握住我的手,指责着一旁的容忌,“你也太过分了吧!你当她是媳妇还是什么?歌儿自幼父母双亡,本就缺乏安全感,是要捧在手心宠着的。” 恍惚间,我还听见师父的声音,别看他平时百般维护容忌,真出了事,还是在意我的。 师父十分恼怒地骂着容忌,“禽兽不如,禽兽不如!等小七醒了,我这就带她离开九重天,你以为谁稀罕当你的太子妃?” 与天齐附和道,“小家伙平时最好面子,你竟缠了她两天,将她弄得奄奄一息,她肯定觉得颜面全失。” 我能感觉得到,容忌从母后手中夺过我的手,就这么一直握着,不愿松开。 “你走!你要不是我儿子,我定将你扔出琼华宫。”天后愤慨地将容忌推向一边。 容忌终于开口,声音略微喑哑,“我以为,她会治愈术,可以随时治愈自己。” 我气急,真想让墨染尘互换一下我和容忌的身体,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请仙医为歌儿诊治过没有?”天帝询问着天后。 “还未。歌儿毕竟是女儿家,应该也是拒绝仙医为她诊治的吧?”天后迟疑说道。 正巧,黄道婆急急赶来,自荐道,“我在凡间倒是有替人看过病,不如让我试试?” “也好。”天后徐徐应着。 我心里是抗拒的,将自己体无完肤的身体呈现在别人面前,我还丢不起这个人。 但我眼下,除了意识是清醒的,眼睁不开,嘴动不了,身体更是一动就痛。 屋里,其他人都已退去,只剩下黄道婆,容忌和我。 “殿下,请你也退下。”黄道婆客客气气地说着。 容忌执意不肯,“让我留下,我不会打断你诊治。” “随你。”黄道婆带着满腔的怒火,看着我淤青遍布的身体,“可怜了太子妃,父母双亡,远嫁九重天,被欺负只能受着,一个出头维护的人都没有。” 黄道婆声泪俱下地握着我的手,将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手抖了一下,随后她震惊地喃喃自语道,“竟是怀上了?” 容忌抓着黄道婆的胳膊,声音里透着一丝激动,“你说什么?” 黄道婆又将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十分确定地说道,“太子妃怀孕了。” “真的?”容忌声音喑哑,手指发颤,他一边为我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一边又带着些狂喜,“我以为你这次一定不会理我了,现在,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我次机会好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正想着等伤好了,就远走高飞,怎么就怀孕了呢! 至于容忌,我是再也不想原谅了! 话说回来,我明明放了一整瓶“软翻天”,他只软了一小会,就恢复正常了,这一点儿也不合理! 又或者,太上老君给我的“软翻天”出了问题!我心下思忖着,等我伤好全了,一定要找太上老君问个明白。 “歌儿,说实话,我在得知你给我下药的那瞬间,确实很生气。那时候理智尚存,我怕做出伤害你的事,赶紧逃离了书房。”容忌替我擦完药,极为轻柔地为我穿上衣物。 “一把火烧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后,我的怒火却愈演愈烈,蹭蹭上涨到不可控的地步…”容忌声音里满是自责。 上回他控制不住情绪,是因为被魔蛊术控制,我尚还能原谅。 这一回,没了魔蛊术的掣肘,他依旧如此暴虐,实在说不过去。 等黄道婆将我怀孕的消息告知屋外一干人等,原本静谧无声的琼华宫,一下子热闹到了极致。 天后喜气洋洋地跑进卧室,抓着我的手,既不敢动我,又很想将我抱住,最后,只亲吻了我的额头,温柔地说道,“歌儿,你要当娘了!想想可真快啊,明明你也是个孩子…” 天帝龙颜大悦,“我要抱孙子了!” 师父乐不可支,“我要当师公了!” 我静静躺在床上,突然很想伸手去摸摸小腹,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小家伙能不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第一一零章 墨染尘至(二更) 慢慢的,身体的疼痛有所减轻,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兀自一人,沉沉睡去。 梦里,我置身在一片鸢尾花海之中,耳边是四月柔软缱绻的风,身下传来阵阵扑鼻芳香。 若是能在此处,躺上半天,打几个滚,沐浴着阳光雨露,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我枕着双臂,眯着眼看天边的祥云。 祥云之上,忽然迸溅出七彩霞光,夺目耀眼但不刺眼。眨眼功夫,霞光如游蛇般从天幕上滑下,涌入我的腹中。 我双手捧着持续发热的小腹,辗转又躺回鸢尾花海之中,只觉岁月静好。 而现实中,就没有梦境这么惬意自在了。 当我睁开眼,应当是三天之后。 容忌只手撑着下巴,嘴周胡子拉碴,倚靠在我卧榻边上。 见我转醒,他面露喜色,“歌儿,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有。” “哪里不舒服呢?” 容忌眼中,血丝布满,看样子是久未合眼,不过他爱睡不睡,同我没半分关系。 我冷漠地看向他,一字一句说道,“看见你,我浑身不舒服。” 他转身唤了四位琼华宫的仙娥进来照顾我,自己则缓缓退出了屋子。 仙娥们倒也尽职尽责,两位仙娥帮我揉捏着我胳膊,另两位仙娥帮我敲着腿儿。 “有劳仙娥姐姐了!”我朝着她们致谢,半眯着眼任她们捏着。 仙娥低眉顺眼,十分谦逊,“伺候太子妃是我们的福分!” 我瞥了她一眼,忽觉在何处见过她似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只是天后宫中的侍女,自幼在天后身边长大,天后喜欢唤我真真。”她不卑不亢地答着。 真奇怪,明明之前没见过她,但总感觉在何处见过她似的。 真真倾身上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太子妃可有不适?” “并无。就是在榻上躺久了,浑身无力,乏得很。”我答着,虽然真真看上去质朴纯真,但我始终防备着,总感觉她不简单。 “歌儿,母后亲自为你熬的安胎汤,你要趁热喝。”天后徐徐走入屋中,屏退了闲杂人等,吹凉了安胎汤,才一口一口往我嘴里送。 “忌儿说你怕苦,特意加了蜜糖。”天后刻意在我面前提起容忌,应当是不想我和容忌闹得太僵。 我微微颔首,“谢太子殿下抬爱。” 天后自是听出我语气中的疏离,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我是你,定然和你一样,不轻易原谅他。只是,眼下你身怀六甲,一切皆要以腹中胎儿为重。” “晓得了。”我乖巧地点着头,对于天后所说一一应着。 “那,歌儿是想在琼华宫再住段时间,还是回且试天下呢?你且放心,忌儿他再不敢乱来,这几天他都自责死了。” 我听出了她的意思,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回且试天下吧。在母后这里叨扰了许多日,也该回去了。” 天后欣慰笑着,“乖孩子!母后甚是喜欢你,你别怕,忌儿若再胡闹,母后就将你藏起来,再不让他找到。” 转眼间,容忌已然进屋,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将我从床上抱起,走出了琼华宫。 “歌儿。”容忌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 “太子殿下有何指示?”我冷漠地看向他,原本十分喜欢靠在他怀里,但现在被他的气息笼罩,身体还是会不自觉地发颤。 “你若是生气,就打我吧。”容忌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我冷哼着,不理他。 “那我也让你虐两天?” “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歌儿,你真是令人着迷。” “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你可以像我对你一样,对待我,但是别不理我。” 容忌一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不过,他低声下气的样子看起来比起之前顺眼多了。 “太子殿下当真威武,据说持续两天雄风不倒呢!” “可不是,你看太子妃,都虚弱成什么样了!” “她虚弱才好啊!若她满足不了太子殿下,你我不就有机会了?” …… 远处,三两成群的仙娥看着我们指指点点。得了父君的神力之后,三十米开外的声音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又羞又气,这下我高大坚毅的形象毁于一旦了!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从我们身边穿过的仙官仙娥人手一本《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 “放我下来!” 容忌担忧地瞥了眼我,“你尚未恢复,还是让我抱着你吧!” “放我下来!”我要是再缩他怀里,那怎么堵得住仙界攸攸之口? 容忌看我坚决要下地,只好顺着我,将我轻轻放下,一只手扶住我的腰,“还好吗?” 好什么好?腰像断了一样,我刚一落地,两脚一软,往地上摔去。 他眼疾手快,将我捞入怀中,“别逞强了,好吗?”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小歌,你的事我听说了,还好吗?”墨染尘提着刀,气势汹汹而来。 连魔界也知道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下,我还有何颜面在六界立足! “墨兄,魔界怎么传的此事?” 墨染尘气得头上的牛角晃得呼呼直响,“还能怎么传?都说幻境圣女遇人不淑,被关屋内虐了两天。” 容忌凝眉,“我和歌儿之间的事,为何连你魔界都知道?” “老子要是再晚点来,老子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女人,就要被你活活弄死了!”墨染尘抱起我,愤愤不平地说道。 “将她放下。”容忌站起身,挡在墨染尘面前。 “放下她,让她继续留在仙界饱受折磨?”墨染尘毫不相让,将我箍得紧紧的。 我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开口道,“墨兄,带我回幻境。” “好。”墨染尘应着,抱着我转身离去。 “墨染尘,将她放下!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你认为你还有机会?” 墨染尘瞥了眼我的肚子,并不见失落,反倒展开了笑颜,“是你的又如何?我照样能将她宠上天,将她腹中胎儿视如己出。你以为任何人都像你这样,爱得那么自私么?” 第一一一章 暴打容忌(三更) 墨染尘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我以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这样抱着你了。” 我双手紧紧护着肚子,怕太过激动的墨染尘将我摔着。 “小歌,这次回幻境,你想呆多久?”墨染尘问道。 我摇摇头,“心烦意乱,走一步是一步。” 过段时间,我定要上趟九重天,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容忌脾气不好我知道,但我总觉得那瓶“软翻天”没太上老君说的那么简单况且太上老君一直说母皇救过他一命,以此来降低我的戒备心,但转念一想,当年的事情,已无从考据,即便他撒了谎,也没人揭穿他了。 “小歌,你还疼吗?”魔王看着沉默不语的我,担忧地问道,“不如我跟你互换身体,由我来替你受着?我保证,绝不乱动你的身体。” 我哭笑不得,自从墨染尘学会了吸星大法,每时每刻都想着跟我互换身体。但一想到我会变成他这样,又高又壮实,脸上就差写着“豪迈”二字,着实不能接受。 “你别忘了,我会治愈术啊!用不着和你互换身体。”我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着他。 他嘀咕着,“治愈术可治不了你一身寻不出伤口的疼痛。” 他知道得还挺多!不过我依旧坚决不肯同他换身体,他粗枝大叶的,伤到我腹中胎儿怎么办! 刚到幻境,四大长老就朝着我聚拢而来。 “圣女,你受委屈了!”清霜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跟在魔王身边握着我冰凉的手。 “圣女,你且放心!幻境就是你强大的后盾,若不想回九重天,以后便不回了!”清羽在一旁附和着。 清墨连连点头,“对!如今我们幻境大军日益强盛,不多时就能同八十万天兵媲美!到那时,即便交战,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只有清辉脸色略显淡然,疑惑地询问着我,“圣女,你大婚前,我不是为你炖了一锅乱鞭汤?你怎么还这么不顶用!” 我满头黑线,清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我一点儿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再谈此事,她还一个劲地强调。 清辉显然没有闭嘴的自知之明,接着说道,“不过圣女也已经很厉害了!起码同九重天那位大战了两天,小命还在!” 小卓朝着清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先下去。别吵着姐姐。” “行,我去做乱鞭汤,给圣女好好补补!”清辉得令,匆匆退下。 墨染尘将我抱回寝殿后,自己则站在门口守着,“你放心,只要我在这站着,他就绝对进不去!” 醉清蹲在我身边,频频叹着气,“我记得容殿在凡间时,生姐姐的气,也是这样。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性子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 小卓坐在案几前,奋笔疾书。 “小卓,你在写什么?”我好奇地看着他。 他淡淡答道,“和离书。” 和离书?我有些吃惊,即便受了这么多苦,我也未曾想到要和容忌和离。 说实在的,他身边总是莺歌燕舞的,即便不是他主动招惹,我也觉得犯堵。 再加上,他动不动就震怒,这次生气折磨了我两天,倘若还有下次,我肯定就一命呜呼了。 思前想去,我也就欣然接受了小卓的提议,和离算了! 等他写完,轻轻吹了吹纸上尚未干涸的字迹,再将笔放置我手上,“姐姐,你看这样妥当与否?” 我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倘若我同容忌和离,亲手休夫,那我失掉的颜面也就全部挽回来了。我如是想着,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小卓,你快些命人将和离书送至九重天上。” 醉清却极力反对着,“且歌姐姐,虽然殿下犯了错,我也十分生气。但殿下爱你的心,多少年如一日,未曾变过的。你若轻易放手,岂不是便宜了那些觊觎容殿已久的小妖精?” 小卓不以为然,“我只在乎姐姐是否真的开心。” 容忌提着斩天剑在门口杵着,“我不同意和离。你怀着我的骨肉,还想着和离?” 墨染尘见容忌赶至,气不打一处来,一拳砸在容忌脸上,“禽兽!看我今天不打残你!” 容忌皱着眉,并不还手。 他定定地望着我,任墨染尘重拳锤在他身上,“你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但看在我们尚未降世的孩子份上,别跟我和离。” “闭嘴吧!”墨染尘一拳砸在容忌嘴上,打得他口吐鲜血。 我撇过了头,不再去看。 小卓银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将手搭在我的肚子上,问道,“姐姐,你当真怀孕了?” 我点点头,“当真。” 他将已经撰写好了的和离书揉成了纸团,随意扔到一旁,“姐姐,你静心养胎。其他事,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语落,他走出了寝殿,并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墨染尘,你起来。”小卓将墨染尘扯到一边,转而撸起袖子,一拳一拳往容忌身上砸去,“你真该死啊!我将我最爱的姐姐,将我们幻境独一无二的珍宝交给你,不是让你虐待的。” 容忌一言不发,依旧打不还手。 “两天,是么?”小卓冷嗤,“殿下有精力折磨姐姐两天,我也用两天时间让你体会体会,姐姐当时的绝望。” 屋外,是此起彼伏的狂殴声,听着倒是让我身心畅快。 不过,被打上两天,容忌该不会被打死吧? 天色渐黑,小卓仍不见停歇,墨染尘偶尔还要凑上两脚,容忌一声不吭,默默受着。 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这么下去,我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一生出来就没了爹。 不行,我得让小卓下手轻些! “醉清,你跟小卓说我饿了,要吃他亲手做的桂花羹。”我 醉清即刻会意,出了屋子,也不管近身去拉小卓,只远远地站在一边,扯着嗓子喊道,“且歌姐姐饿了,想吃桂花羹。” 小卓这才止了手,他的手已经高高肿起,打人打成这样,想必是下了狠手的。 他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看着容忌,“姐姐到底还是舍不得你。但是,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姐姐的喜欢么?” 醉清并未关门,我能清清楚楚看到容忌浑身是血的样子,模样可怖。 一方面,我确实觉得被小卓保护着,是件很幸福的事。 一方面,我心里竟有点为容忌担心。 大体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可能对方犯了很多错,但只要看到对方受伤,心就不自觉变软。 容忌站起身,全然不顾身上的斑斑血迹,答道,“我会努力,配上歌儿的喜欢。” 他转身问着醉清,“灶房在哪?” “我带你去。”醉清是极易感动的姑娘,眼下光是看着容忌身上的伤,就已经泣不成声。 小卓和墨染尘也朝着灶房走去,我这才得了闲。 傲因溜入房中,靠在卧榻边上,绿宝石般晶亮的眼紧盯着我的肚子,“主人,你要生小主人了吗?” 我点点头,摸着傲因的小脑袋。这段时间,它因为烛照的死一直深陷阴霾之中,瘦了一大圈。 他伸出爪子,轻轻地触碰着我的肚子,“真好,以后就有人陪傲因玩了。傲因一定会像烛照疼我一样,疼着小主人。” “傲因,帮我一个忙。” 傲因点了点头,“什么忙?” “去九重天,让师父替我查查太上老君。切忌,不要让人发现,也不要吃人脑脑。”我再三嘱咐着它。 它慎重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傲因一定乖乖的!” 容忌单手拖着盘子,刚进屋,就将傲因扔出门外,“歌儿,你怀着身孕,不要和傲因太过亲近。” “你出去,身上臭死了。”我闻着容忌身上浓郁的血腥气,不由地皱着眉头,虽然没吃什么东西,但总想吐。 容忌以为我只是在说着气话,依旧在我边上坐下,“我喂你。” 墨染尘和小卓随后赶至,手里都端着桂花羹。 小卓也坐在我边上,温柔唤着我,“姐姐,还是我喂你吧。” 墨染尘看着自己手中黑魆魆的桂花羹,倒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我盯着小卓肿胀得不成样子的手,耗费了一些神力治愈他的手,“这么好看的手,弄伤了多可惜!” 容忌指着他尚还在淌血的身体,小声说道,“歌儿,这么好看的身体还在淌着血,气消了一点儿了么?” 我瞥了他一眼,说实话,看他这副样子我心里是有点心疼的。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我捂着胸口,朝着他身上不停地呕着酸水。 容忌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渐渐发青。但他并没有躲闪至一边,只轻轻顺着我的背,“好些了么?” 呕—— “你快走,我恶心死了。”我推着他,捂着口鼻,半是虚脱地靠在枕头上。 容忌应当是会错意了,认为我看到他就觉得恶心,终于站起身,缓缓走出屋子,在门外静静地坐着。 “姐姐,需要将他拖走么?”小卓指了指容忌萧条的背影,问着我。 “随他去吧。”我瞥了他一眼,心下想着,倘若要是让仙界的人看到容忌这副样子,指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他身上的血腥气着实难以忍受,但总比又被小人趁虚而入,大做文章的好。 第一一二章 拨云见日(四更) 这一夜,我睡得十分安稳。 当晨曦透过窗户,将我笼罩,我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尽数好了。 伸了个懒腰,我竟发现自己力气都大了不少,我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万年的神力? 下了榻,除了脚步有些虚浮,其他尚可。 推开门,才发觉容忌已经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走上前,从他身前跨过,发现腿也不酸了,心情大好。 “别装了,又是苦肉计?”我从他身上来回跨了数十遍,他都没有转醒。 难道,昨晚是他给我渡的修为? 我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啊!殿下,你怎么了?”香雪怜和天后突然到访,我错愕地抬起头,竟不知如何面对天后。 天后眼里闪过一丝痛心,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气消了?” 香雪怜已经蹿到我身前,将我推开,自己搂着容忌又哭又晃,“殿下,你怎么了?不要吓雪儿,没有你,雪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卓敢至,将小心护着肚子的我扶起,一脚踹在香雪怜身上,将她踹飞出好几米,“幻境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天后脸上终于带上了几分愠怒,“幻境族长好大的架子!” “母后…”我开口解释着,“小卓护我心切,本是无心之举,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歌儿好生休养,我带忌儿回去疗伤。若不好好诊治,留下病根,就麻烦了。”天后命身后的天兵将容忌扛走,自己则亲自前去搀扶着香雪怜,一并打道回府。 小卓弱弱地开口问我,“姐姐,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无碍。” 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清楚得很,天后毕竟是容忌生母,自是十分疼爱他。看到他浑身是血晕厥在地,心里肯定十分难受,她没直接给我脸色看已经算好的了。 “主人,师父说太上老君有古怪。”傲因气喘吁吁地冲进我的院落,趴在我脚边上以手遮脸, “脸怎么了?” 它有些不开心地说道,“容殿说主人怀孕了,不能看这么丑的傲因,不然小主人也会变丑。” 我才不信这套说辞,将它的爪子从脸上拉开,焦急问道,“师父怎么说的?” “师父说他似乎跟一个仙娥走的很近,一定是看上人家了。”傲因抓挠着脑子,仔细地回忆着。 太上老君一心炼丹,怎可能跟仙娥勾勾搭搭? 一说到仙娥,我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母后琼华宫里的真真。她做事谨慎,从容不迫,几乎寻不到一丝错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显得这样独特。 我又询问着傲因,“师父可有说那位仙娥叫什么名儿?” 傲因摇摇头,“师父枕着黄道婆的腿,帮黄道婆编辫子,十分不欢迎我,将我轰走了。” 既然师父靠不住,那我只能靠我自个儿了。 “走,随我去趟九重天!”我让傲因带着我直接去往太上老君的炼丹房。 说来老君也是神速,炼丹房被炸了没几天,这又恢复成原样了。我偷偷潜入炼丹房,才发现里头的陈设,几乎未变,架子上,依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丹药。 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太上老君早料到容忌会烧了他的炼丹房,遂事先将丹药转移? 看来只有这种可能了! “主人,我闻到太上老君的味道了,他已经朝着炼丹房走来。”傲因吸着鼻子,指了指窗外,看样子十分紧张。 我两只腿都跨进了箱子之中,整个人藏匿在箱中,这才盖上了盖子。 而傲因,已趁机溜出了门外。 不一会儿,太上老君神色匆匆走进炼丹房内,将门闩插上。 我将耳朵贴在箱壁上,听着太上老君的一举一动。 “唉,让我做这么缺德的事,真是造孽啊!”太上老君自怨自艾,听声音非常愁苦。 砰—— 蹲久了,我的双腿开始发麻,稍稍移动了下腿脚,不小心碰到了箱底的小瓷瓶。 我低头一看,瓷瓶通身散发着金色的暗芒,我一眼认出这种黑金瓷瓶。 我将黑色瓷瓶拾起来,放入胸口,一手已经结了蛛网,准备对付循声而来的太上老君。 “什么人!”太上老君并未贸然翻开盖子,而是用拂尘敲了敲盖身,“不说话我就将你扔炼丹炉里烧成灰。” 啧啧,平日里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太上老君,竟存了这么恶毒的心思?也不弄清来者是谁,就一股脑儿想将箱子给焚烧殆尽。 太上老君又开口道,“了尘,是你吗?” 我有些无语,师父这是给人留下了多不好的印象啊,屋里随便进个人,太上老君都第一时间想到师父。 不过这样也好,我学着师父的口气,轻咳了两声,以此降低太上老君的戒备心。 随后打翻箱盖,还未起身,就将蛛网扔像太上老君。 拨开梦境迷雾,我悠悠踏入太上老君的梦境之中,嘴唇微微勾起。 “你到底要做什么?”太上老君一只手按在身姿姣好的仙娥肩膀上,声音沉痛。 我站在太上老君身后,隐约觉得仙娥的身影十分熟悉。 仙娥转过头,把我吓了一跳,竟是死去已久的素瑶! 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这才确定她就是素瑶无疑。 素瑶转过身,幽怨地瞅着太上老君,“我死得好惨!脑子被吃了,什么都没剩下。” “唉,我一早就跟你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连小命都搭上了。”老君瘫坐在地,神情恍惚,看样子十分忧伤。 难不成,他和素瑶有什么关系? 我在梦境中自由穿梭着,往他记忆深处走去。果真再度发现了素瑶仙子! “爹,为什么你总不让我叫你爹?”素瑶仙子看上去还小,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几分纯真。 “嘘,仙界清规戒律,违逆不得。要是让人发现你的存在,不仅我要被流放下界,你也要被处以极刑。”太上老君捂着素瑶的嘴,解释道。 素瑶吓得赶紧噤了声,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听到素瑶叫太上老君爹,我有些啼笑皆非。想不到,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私底下竟有血缘关系。 难怪太上老君受过母皇恩惠,还执意加害于我。毕竟,旁人哪能比女儿重要。 素瑶身死,还能存在于老君近期的梦中全然出于老君对她的想念。 但还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素瑶魂飞烟灭,显然不能成为幕后主谋。而老君,也不像是能想出此类损招挑拨我和容忌关系的人,那幕后主谋到底是谁? 捏碎了老君的梦境,我从箱子中站起,一手捏住老君的下颚,一手将黑金瓷瓶中的药丸尽数倒入老君嘴中,“你最好乖乖吞下去,不然我就将你的秘密公诸于众。” 老君双腿微微打颤,装傻到底,“太子妃,你和太子殿下不要欺人太甚!太子殿下无缘无故烧了我的炼丹房,你又强行灌我药丸,是想将老身逼死?” “不吃是吧?那明日九重天上就会传出太上老君私生女的传闻。”我拿捏着他的痛楚,正因为素瑶已死,他更舍不得让她的名声再受波及。 太上老君一脸死灰,也不需要我灌,将整瓶“软翻天”往嘴里灌着,“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软翻天的作用,你有所隐瞒?”我直接切入正题。 正当此时,容忌闯入炼丹房中,用九节鞭勾住我的腰,往他怀里轻轻一拉,脸色瞬间降至冰点。 我这才发现老君手里的浮尘中已经变成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 好在容忌来得及时,将我带入他怀里,不然被老君刺中,胜负就未可知了。 “老滑头!说不说软翻天的用处?”我接过容忌手中的长鞭,鞭鞭抽打在太上老君身上。 太上老君嘴硬得很,仍旧什么都不肯说。 “据我所知,老君可不止一个私生女…”容忌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朝着老君走去,背手负立,“软翻天什么用处,可以说了吧?” 太上老君跪在容忌面前,和盘托出,“软翻天的效用就是致软,但我在里头加了致狂的药剂。服上一颗,也许不会致软,但一定会致狂。” “那食用了一整瓶,会如何?”我心焦地问着。 “理智全失,兽性大发。”太上老君说着,突然用力地抓挠着自己的胸膛,三两下将自己的衣服扯成碎片。 容忌挡在我前头,斩天剑已经指向老君的眉心。 “慢着,他还不能死!他还没告诉我取我的血究竟有何用处!”我上前单手挑着太上老君的下巴,威胁道,“我劝你如实说来,不然你尚还健在的闺女,也要因为你的愚蠢,被流放凡间。” 太上老君焦躁无比,已经将自己的胸膛抓挠出道道血痕,“啊!我受不了了,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我往后退了两步,软翻天果真致狂。这样看来,容忌虐待我两天,应当也不是出自本意。 “放过她,我将你的血还给你!”太上老君颤颤巍巍地打开地上的暗格,突然发现我的血已经消失不见。 “不可能,我就藏在此地的!”太上老君一边抓挠着胸口,一边费力地说着话。 这老家伙,难道又在故弄玄虚! 我将他踹至一边,“你女儿就是母后边上的仙娥真真吧?让我想想,她本名应当是叫素真。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十分熟悉,后来仔细一想,她的长相和素瑶确有几分相似。” ------题外话------ 欢迎加入正气凛然二堂姐的小可爱群,群聊号码:657670838 第一一三章 叫他姐夫(一更) 太上老君以头抢地,老泪纵横,悔不当初,“太子妃饶过真真吧!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一开始,我十分敬重太上老君。他会炼丹,且心系苍生,一身的仙风道骨,看上去刚正不阿。 只可惜,人无完人,他终究是要为自己的私欲付出代价。 “我的血,你藏哪儿了?”我将冰凌剑抵在他脖颈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实说吧!” 太上老君理智尽失,只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我藏的,不是我!你若不信,我愿以死谢罪,求太子妃放过真真!” 说话间,太上老君猛地迎上冰凌剑的剑锋,一心求死。 我迅速退后一步,将冰凌剑收回,冷眼看着他,“要你的命,有何用?” 我提着剑走出了炼丹房,听着身后太上老君抓心挠肺歇斯底里的嘶吼,面容冷淡。 容忌紧跟在我身后,问道,“身体好些了么?” 我点了点头,“大好了。” “随我回且试天下,好吗?”容忌依旧十分小心地问。 我将手放在他额前,问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他抓着我的手,不让我替他疗伤,“无碍,就让这些伤留着吧。伤还在,我心底的歉疚方能少一些。” 我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此事不能怪你,该怪我。若不是我想的馊主意,你也不会突然发狂。” 容忌轻轻搂住我,一只手扣着我的后脑勺,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你。” “你也是,每次发怒都只会来这一招,跟我打一场也好啊,那伤还好治愈一些。硬是折磨了我两天,小命都差点儿丢了!”我气恼地锤着他的胸口。 嘶—— 他胸口的伤口似乎又开裂了,血水一下子将白衣染红。 我收回手,不敢轻易碰他。 容忌徐徐解释道,“我原以为,也就两天,你顶多累点,休息一下就没事,没想到伤你这么深…” “放屁!你是没事,你还很享受!但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啊!知道被撕裂是什么滋味吗?知道伤口被反反复复摩擦是什么感受吗?”我手持九节鞭,气得差点儿朝他身上抽。 “晓得了。”容忌抱着我,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随我回且试天下吧?” 他抱得很用力,我得了一万年修为,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倒是不碍事。 可他自己,因为太过用力,身上的伤口尽数崩裂,顷刻间白衣又变成了血衣。 我连忙挣脱开他的怀抱,以手掩住口鼻,微微皱眉,“为什么任由小卓将你打成这副模样?” “他打我的时候,我心里还偷着乐。原来,他也已经很健壮了。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有他在,你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容忌看着自己被血染透的衣服,并无觉得不妥。 被人打,不知道躲闪也就算了,心里还偷着乐,容忌真是傻透了! 我和他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展开了笑颜。这几天,对我来说跟噩梦一样可怕,对他来说,也是一直在苦苦煎熬着。 “殿下!”香雪怜看到容忌身上大片的血迹,眼泪簌簌往下掉。 我有些头疼地扶额,香雪怜实在太烦了。但她偏偏救过容忌,救过天后,平日里除了衣着暴露些,基本上也寻不到?错处,我就是想对付她,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滚。”容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凛冽,“下次再在母后面前说三道四,别怪我下手太狠。” 香雪怜捂着嘴,小声啜泣着,“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太子妃将你打成这样,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我闻着香雪怜身上浓郁的香味,突然有些反胃。 “你们聊,我身体不大爽利,回幻境了。”我捂着口鼻,一路疾走。 可傲因不知跑哪儿玩去,我又不认得路,只能凭直觉走着。 容忌很快赶上,牵上我的手,轻笑着,“笨蛋,在仙界呆这么久了,路都不认得!” “香雪怜记路厉害,你若喜欢,你去找她!” 我和容忌才冰释前嫌,我却又控制不住火气,想骂人。 容忌再不敢乱说话,牵着我往幻境走去,“你的血不知被谁掠走,九重天已经不安全了。你在幻境安心休养几日,等我查明真相,再接你回来。” 仙界通往幻境的路十分冗长,不过我倒是很享受和容忌在归途中走走停停。 “谢谢你了。”我感叹着,“要不是你昨夜渡了我这十分霸道混厚的神力,我估计到现在都下不了榻。” 容忌站我身后,盯着我的步姿,看了一会,疑惑地问道,“你那还痛么?怎么腿还是合不拢?” 我低头看着自己叉得开开的双腿,又羞又恼,“闭嘴!” 他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整整两天,我基本上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我觉得我能活着就已经很顽强了,腿叉开点怎么了! 容忌悻悻地闭了口,临到幻境结界竟有些退缩了。 他看着淡蓝色的结界,迟疑了许久,终于提着一口气,随我入了幻境,“小卓,会不会很讨厌我?” “你也会在意别人讨不讨厌你?” 他似乎十分紧张,“别人我不在意,我在意他。” 我心下腹诽着,难不成容忌被小卓打了一顿,爱上小卓了?容忌俊美无俦,小卓风光霁月,一个强势,一个清冷,似乎挺般配。 容忌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又想岔了,“从始至终,我只爱你一个。之所以在意小卓的态度,是因为他说,他将最爱的姐姐交给了我,而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将你弄得遍体鳞伤。” 小卓站在幻境入口处,呆呆地望着我和容忌,“你们,这么快和好了?” 我点了点头,“原来这一切都是太上老君从中作梗。在软翻天里下了致狂的药剂,才使得容忌狂性大发。” 小卓听到“软翻天”,应该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摸透了。 他抱歉地看着容忌,“姐姐是顽劣了些,我下手也狠了些。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伤害过姐姐的,我睚眦必报。” 容忌紧张的情绪稍有缓解,“很庆幸,歌儿有你。不得不说,你打得很对。” 小卓看着他染红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姐夫,随我来换一身衣服。” 这还是小卓头一回叫容忌“姐夫”呢! 我讶异地盯着他俩,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这般要好了? 容忌面上挂着浅笑,“有劳小卓弟弟带路。” 第一一四章 清墨强上(二更) “姐姐有时候难免会失了分寸,还望姐夫海涵。”小卓瞥了我一眼,补充道,“倘若下回姐姐再对你用软翻天之类的药物,你自行处理,我绝不插手。” 我突然有些吃味儿,最在意我的弟弟居然向着容忌!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墨染尘也跑来向容忌致歉,“不分青红皂白,对你大打出手是我不对。你多包容包容小歌,她还小,贪玩得很,真要教训下手别太狠。” 他才说过,自己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怎么也突然倒戈! “你们合起伙来气我是不是!”我气呼呼地跑进寝殿,将大门紧闭。 墨染尘紧随其后,安抚着我的情绪,“你别激动,要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 我缩在床上,双腿抱膝,盯着门上墨染尘的影子,闷闷不乐。 “小歌啊,男人都爱面子的嘛!谁愿意自己的女人对自己用那种药物?”墨染尘站在门口,声音越来越小。 “圣女,不好了!清墨被花颜醉扔出妖界了!” 屋外,清霜焦急本来,紧叩门扉。 不好,清墨一定是用了彼岸花蜜。虽说六界男子都抵抗不了彼岸花蜜的诱惑,但花颜醉不是一般人啊! 彼岸花蜜都是他亲手做的,怎可能轻易被诱惑? 我随着清霜穿过密林,看着蹲在角落,赤着脚神情低落的清墨,竟不知如何安慰。 “清墨?”踏着满地的落叶,我朝她徐徐走进。 清墨抬眼,泪眼婆娑,“圣女,我好难过。花颜醉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将我扔出妖界。” 我顺势坐到她边上,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清墨抽泣着,想了老半天,才想出个所以然来,“我喜欢他芳华绝代,俊美无双。我还心疼他成日喝得醉醺醺的,想要保护他。” 花颜醉劈开结界,喝得酩酊大醉,“小且儿,你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的。但你怎么能将我为你亲手研制了好几个月的彼岸花蜜,随手送人?” 清墨听出花颜醉对她的嫌弃,敛起眼泪,一屁股坐花颜醉肚子上,一记重拳锤在花颜醉脸上,“你不喜欢我,我也一直知道。但你怎么能将衣衫不整的我扔出妖界?我这么嫩,万一被山魈一口吞了,你拿什么赔!” 花颜醉被她打得晕晕沉沉的,扔了酒壶,一发力,坐起身将清墨压在身下,手已经高高扬起,“打我脸的人,都得死!” 我正想将花颜醉拉开,容忌却一把将我拽走,扛着我上了树。 “你干什么?他要是真动手打清墨怎么办?”我焦急地看着姿势怪异的花颜醉和清墨。 语音刚落,花颜醉高高扬起的手已经轻轻落在清墨脸上,“你叫清墨是么?我叫花颜醉,和你一样,是个可怜人。” 清墨显然也是被他吓到了,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他忽然低下头,含住清墨的唇,“我喜欢小且儿,很久很久很久了。但是她连希望都不肯给我。” 容忌拽着我,“你想看活春宫?” 我颇为兴奋地点点头,“看看嘛!跟花兄认识那么久,从未见他撩拨人,真真妖孽呀!” 容忌醋意大发,却不敢轻易生气,“你就不怕失去我?” “嘘!”我无心和他斗嘴,全神贯注地盯着花颜醉和清墨。 花颜醉将鼻尖凑近清墨的脸,“一股彼岸花蜜的骚味,不过我喜欢。” 花颜醉柔媚桃花眼里,忽然落下一滴泪,“爱而不得实在痛苦。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痛苦,所以便宜你了。” 我气得想将花颜醉踹出结界,不爱还来招惹清墨? “你下去干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容忌将我拉住,让我坐在他腿上,眼眸紧闭,不去看树下衣衫不整的清墨。 清墨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飞出一脚将花颜醉踹得老远,她踉跄起身,满脸的倔强,“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如若不爱,就请滚远!” 花颜醉捂着胸口,半睁开眼,深深看着她,“想不到,你还挺有意思…” 清墨走上前,对着花颜醉的脸又是一脚,“我不需要施舍,如果真的只是空虚寂寞冷,你以为我不会出去找小倌儿?圣女说了,凡间里的小倌儿听话乖巧,好玩得很!” 容忌睁开眸子,眼里的愠怒一闪而过,“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我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我又没对他们做什么!不就是听听小曲儿,连他们的手都没摸过。” “你还想摸他们的手?”容忌脸色又黑了几分,他现在不敢动我,只能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 我抓过他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背,又摸了摸他起了层薄茧的手心,“我只摸过你的手。长得倒是修长好看,但摸起来糙糙的。” 我深怕他又纠结小倌儿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好歹是九重天上人人景仰,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虽被封为六界战神,但六界近些年还算平和,怎么手糙得跟天天握冷兵器一般?” “带你去一个地方!”容忌揽着我的腰,穿破结界,往东边飞去。 东边?难不成他在那儿养了个美娇娥? “究竟是什么地方?”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东海。” 据传,东海是最最荒芜的海,别说人,连鱼虾都不见踪迹。 容忌低声说道,“从我飞升成神起,就着手让无情帮我招纳六界奇人异士,养在东海海底。” 难道,容忌想造反?不,天帝天后待他极好,他没理由造反。 “你招贤纳士的目的,是什么?”我认真地看着容忌,倘若他是因为野心,想要制造战乱,征服六界,那么他离失去我也不远了。 等我和容忌沉入海底,他才开口说道,“未雨绸缪。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你。另一方面,是用来抵御神界的诅咒。” 我心里偷着乐儿,遇见我之后,似乎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和我有关。 撩开水帘,穿过东海结界,我讶异地看着人声鼎沸的东海海底,想不到六界公认的最为萧条的一片海,内藏乾坤。 “殿下!” 身后,传来一道柔媚得能掐出水的女声,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题外话------ 《盛嫁太子妃之九月独宠》/九月远游著 【古言甜宠文,1v1,双强双洁】 坊间传言,俊美如仙的景世子是断袖,并且品味独特、与众不同。 当云端上的景世子怀中抱着一黑脸小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吃瓜群众不淡定了…… 不久坊间又传,黑脸小哥竟是宫中深居不出的九公主,容貌倾城绝色,不过传言九公主和青玄公子才是真爱,景世子居然是第三者插足?! 多日之后,景世子和青玄当众撕逼,抱得美人归,吃瓜群众纷纷感叹——小三上位、逆袭成功了? 第一一五章 驭夫有术(三更) “好你个容忌,还说没有拈花惹草,东海底都藏了个美娇娥呢!”我转过身,看着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女子,气不打一处来。 容忌半蹲下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冷着脸道,“允准你掐本殿耳朵,但别气到自己。” 眼前女子噗嗤一笑,将手搭在我肩上,“你就是传说中的太子妃吧!你千万别误会,我对殿下这样的冰块脸没兴趣。” 我顺手扯着容忌的耳朵,看着身前不施脂粉,十分豪爽的女子,心下生出几分好感,“你就是容忌口中的无情吧?” 无情颔首,看着容忌单膝跪在地上,由着我扯着耳朵捂嘴笑着,“太子妃,你真有趣!” 她一手撩开水帘,一手朝着水帘后,成千上万的将士呐喊着,“大家都来认识一下!我们驭夫有术的太子妃!” “太子妃威武!太子妃威武!”成千上万的将士摇臂高呼,声音振聋发聩。 我下意识地缩回拧着容忌耳朵的手,揉了揉眼睛,“容忌,这么多将士,咋养活啊?” 将士中爆发出阵阵哄笑。 “太子妃可真有趣儿!” “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年龄还小!” “别看人家小,肚子里可怀着小殿下呢!” …… 一时之间,议论声甚嚣尘上。 我看着眼前普遍比我高半个头的将士,悄摸摸地咽着口水,仍旧十分担心容忌如何养活这么多人。 容忌凑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这些虾兵蟹将,自有一套他们在海底生存的本事。” 虾兵蟹将能长这么壮实?难不成容忌给他们施肥了! 我凑上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们,果真他们有的身后还有鱼尾,有的手上长着钳子,有的居然还有鳃! “太子妃今年满300岁了吗?”一将士好奇地问道。 “太子妃好小,殿下居然下得了手!”另一将士好奇地看着我,伸出手就想掐我的脸。 容忌挡在我身前,呵斥着他们,“下去!” 容忌的声音不大,但经醇厚的神力发酵,竟能响彻整个东海海底。 将士们纷纷移开眼去,只拿余光瞥着我。 我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矮是矮了点,挺直了身板也才到容忌胸口。 容忌摸着我的脑袋,笑着,“小是小了点,瘦是瘦了点。” “禽兽!知道我小,还专挑我下手?”我挪开他的手,蹲在地上,看着将士们排兵布阵,心里对容忌还是钦佩的。 之前,我总说天兵还不如魔军顶用,想不到容忌私底下还养着这么一支庞大精锐的军队。 “容忌,你说他们能抵御神界的诅咒?” 虽然他们看上去十分强大,但应当还不足以抵抗神界强劲霸道的诅咒吧! 容忌将我抱起,让我坐他腿上,在我耳边轻声说着,“若真是诅咒,私养多少军队都无济于事。但如果是人祸,那么他们就至关重要了!”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神界众神凋零是因为诅咒,为何容忌和父君固执地认为是人祸? 容忌将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嘴角噙着笑意“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安心养胎。” “那你今天带我来东海作甚?话只说一半!” 他将头靠在我肩上,徐徐开口,“东海是我送给我们孩子的礼物。” “你过分了啊!有了孩子,就不疼我了?”我如是说着,看着他搭在我小腹上的手,心情倒是十分愉悦。 “怎么会?你是我在卧榻上都舍不得用力的女人。”容忌伸出舌头,轻轻勾勒着我的耳际,突然将我的耳垂含在嘴里,小口地嘬着。 将士们似乎辛苦地憋着笑,不知道谁忍不住笑出声,其他将士也便跟着大笑,整个东海都在为之颤抖。 头顶,一阵阵海啸朝着东海岸奔去。 眼前,那群不知收敛的将士笑得前仰后合。 “殿下真厉害啊,舍不得用力还将太子妃搞怀孕了!” “照这样看,殿下用起力来,我们小小的太子妃命都保不住了吧!” “听说了么,殿下想要个孩子,就将太子妃关屋里,蛮干两天呢!” “冷面殿下刚刚在吃太子妃的耳朵,啧啧啧,男人!” …… 我捂着脸,将头埋入容忌胸口,埋怨道,“你好端端说这话干嘛!” 容忌看我羞窘的样子,捏了捏我的脸,“不是为了证明最疼你吗?” “胡说!你什么时候不舍得用力了?认识你之后,我有几天走路是正常的,你心里没点数吗?”我仰着头,对着他一顿埋怨。 身后的将士索性坐在地上,侧着耳朵兴致勃勃地听着我和容忌说话。 这东海我是待不下去了,将士们的眼睛齐刷刷往我身上扫。虽然我衣着得体,但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丝不挂一样,暴露在他们眼前。 我起身小跑着出了结界,容忌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柔声嘱咐着,“慢点!小心孩子!” 咦!怎么走这么久还没走出东海? “容忌,你是不是设了迷阵?我好像走不出去了。”我转头向他求救。 容忌终于也不厚道地笑了,“歌儿你不觉得自己走错路了么?” 原来又走错路了! 我嘟囔着,“一点儿也不喜欢东海!将士们总笑我,还说我小,现在连路都不认我了!” “我的小歌儿确实好小,但抱起来很舒服。也确实很瘦,但该丰腴的地方一点儿不含糊。”他将我抱起身,并没有将我带出东海。 虽然我和以往一样,眷恋他的怀抱。但只要他一上手,我就忍不住一阵瑟缩。 容忌察觉到我的异样,乖乖住了手,抱着我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我指着前面高耸入海面的壁体,说道,“容忌,这是死胡同,前面没路了!” 他伸手轻轻一推,壁体即刻向两边开裂,“看,这壁体和你像不像?”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捏了捏他的脸,“你是认真的吗!” 容忌止住笑意,从夹缝中钻过,“你总嫌我板着脸太过沉闷,我这不是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对我的喜好是有什么误解吧? 第一一六章 再遇稚童(四更) 石壁后,是一片无垠的沙海。 我下了地,沙子直直没过我的膝盖,这种突然下陷的感觉不大好,好在容忌一直在我身边,大大缓解了我的紧张情绪, 石壁再度合上,我回头时,已然找不到入口。 四周是堆成山高的沙丘,黄沙漫漫,显得荒凉又萧条。 我深陷在沙地里,步履维艰,“为何东海的水,灌不进此处?” “这是古战场,尸骸遍野,怨念深重,纯澈的东海之水自然进不来。” 我从黄沙中,掏出森森白骨,抚摸着上面的纹理,“上古符文?” 容忌指着白骨上头的符文,道,“凡是在旷世劫难中,殒落的神,身上都会留有符文。可惜,在这一片古战场,我仅仅只找到一片带有符文的头骨。” “这些头骨有何用处?” 容忌解释道,“据我所知,六界之中应当存在九九八十一处古战场,如果将古战场上所有遗留下的字符拼凑起来,应当就能破解神界诅咒之谜了。” 九九八十一处! 听上去,似乎很难。 我有些泄气地把玩着头骨,正想让容忌将我从沙坑拔起,容忌却不见了! 风卷起狂沙,肆虐地打在我身上。 没过我膝盖的厚厚沙层被疾风带起,在古战场上空急速飞扬。 我在自己周遭设了一道结界,用以屏蔽狂风骤沙。 这场风,来的很邪门。 而失踪的容忌,更让我心里忐忑不安。 “容忌?你在哪!”我扯着嗓子不停地唤着他,但回应我的只有我绵绵不绝的回声。 看来,我们是陷入战场迷瘴之中了。 我极速恢复镇定,思忖着要如何走出古战场。 咻—— 一把弯月长刀擦过我的耳际朝我飞来。 我侧着身子灵活避开弯月长刀的攻击,随后蹲下身躲避回旋飞来的弯月长刀,朝着长刀飞来的方向,投掷着天雷之火,“破!” 我眯着眼,看着火海之中,面露微笑的稚童,拔出冰凌剑,用了十成的神力朝他劈去,“阴魂不散的东西!” “呵呵,呵呵…”稚童阴邪笑道,“想走出这片古战场吗?” 剑气将稚童的身体劈地四分五裂,但他的声线平稳,仿若从未受到过暴击伤害般。 顷刻间,他四分五裂的伤口又合为一体,拼凑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我想跟你谈条件。”稚童紧盯着我的肚子,眼露贪婪。 我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用冰凌剑挡在身前,“妄想!” 他见我不答应,也不强攻。毕竟,他现在的实力,还不算强。 但现在的他,比起卷宗时的他,还是强了许多。 他朝我走来,目无斜视地看着我的肚子,“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尚未出世的雏神,食之可神力大涨。不如你和我,将它分食之?” “死神是吧!你说我是将你横劈成两半,还是竖切一刀贯穿你的胸腹,又或者将你切成丁儿,喂鱼?”我的冰凌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 黑红的血喷溅而出,我受不得太重的血腥气,往后退了两步,冷眼看着他,“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滚吧!” 他捂着自己胸口的伤,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不是你的对手,那仙界神殿呢?”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一剑朝他眉心劈去,剑气一凛,寒光乍现。 他就站在我身前,不躲不闪。在冰凌剑即将贯穿他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似乎不怕冰凌剑,那就证明千叶冰凌和天雷之火都伤不了他。 我左手悄然结了蛛网,往他头顶罩去。 他正巧睁开眼,看到朝他头上罩去的蛛网,瞳孔一缩,想要躲避已经为时已晚。 我拾起冰凌剑,一剑劈开了他的梦境。 这大概是我入过的最为阴暗的梦。 “呜——” 耳边,是女子如泣如诉的哀嚎,声音极低,音色极冷。 我用剑砍断枝桠,在黑森森的密林中开出了一条细窄小路。 女子的呜咽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从我身前飘过,黑发红唇,眼角挂着殷红的血。 我瞥了一眼她的裙摆,是了,她没有腿! 身后,叶子窸窣作响。 我将冰凌剑化为千叶冰凌,朝身后射去。 “啊——” 一女子遇袭倒地。 我回头瞥了一眼倒地的女子,正想上前一探究竟。 她的肚皮,突然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干瘦的手。她半起着身,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哀嚎。 “死神?”我冷眼瞥着那双手,贴着女鬼的肚皮齐根斩断那只手。 “不错。”稚童转眼又蹿到我身后,断了一只手,但似乎对他影响不大。 他依旧笑涔涔地盯着我的肚子,“将你腹中胎儿给我!” 我一只手护着小腹,提着剑指向他的胸膛,“做梦!” 而我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女鬼又活了过来,伸出一寸长的指甲,扣住我的脖子,“嘶——” 我微微皱眉,她的嗓子似乎被毁了,发出的声音极其尖锐刺耳。 “天雷之火,烧!” 轰—— 女鬼的身躯瞬间被天雷之火点燃,最先化为灰烬的是她那冗长的指甲。 而她身上的黑色怨念,经天雷之火灼烧,散发着一股腐尸味,引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将她甩至一边,拽着稚童的头发,一刀将他的头颅斩断。 “我死不了的,你别白费力气了。”他森然笑着,十分淡定从容。 我将他的头颅扔至地上,一脚踩牢,“杀不死你,不代表我没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勾起唇角,浅浅笑着,“自然是让你生不如死啊!” 语落,我一只手抓扶着他的身躯,另一只手放在他不断有血迹涌出的脖子上,替他疗伤。 “疯女人!我不需要你替我疗伤,我不需要!”稚童光秃秃的脑袋被我踩在脚下动弹不得,只剩下那张嘴,惊恐地嚎叫着。 我冷冷笑着,将他脖子上的伤口抹平,这才松了脚,将他的头颅踢出好远,“这下,看你怎么安放你的头颅!” “我不会输的!你们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死!” 第一一七章 真假难辨(一更) 捏碎了稚童的梦境,我提着冰凌剑从梦境迷雾中缓缓走出。 风已停歇,黄沙静卧,诡谲的稚童也已消失不见,一切似乎又回到我刚入古战场时候的样子。 回头,刚好看到容忌朝我奔来。 “歌儿,你去哪了?”容忌匆匆跑来,神色紧张。 我却后退了一步,这不是容忌! 不多时,又一个容忌走来,他阴沉着脸,“你不知道你突然消失,我会担心?” 看他朝我走来,我努力保持镇定,以千叶冰凌作为抵御他们的结界。 “你们究竟是谁?”我冷眼看着他们,起了杀心。 “容忌。” “容忌。” 他们二人异口同声答道,纷纷向我伸出了手,“你出来,我带你离开。” 他们绝不会是容忌! 容忌若发现我消失定然心急如焚,找到我时更加不会责问我去哪,只会仔仔细细检查我有没有哪里受伤。 西北方位,又一个容忌乍现,他没有抬眸,我看不到他的眼,也就无从分辨他是真是假。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就朝我前方两个容忌砍去,斩天剑一出,势不可挡。 两个假容忌化为黑灰,什么都没有留下。 “歌儿,没受伤吧?”他气息紊乱,眉头深锁,不顾千叶冰凌的阻拦,半个身子被千叶冰凌捅成血窟窿。 破了千叶冰凌的阻碍,他将我搂入怀中,“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他,装得很像。 但,终究不是容忌。容忌抱我的时候,喜欢将手搁在我腰上一寸的位置。 而他,两只手刚好搭在我腰间,勒得我腰都快断了。 他的指甲已然悄无声息穿破我的衣裳,下一步,应当就是将我开膛破肚了吧! 我猛得推开他,冰凌剑贯穿了他的胸膛,“皮相再像,终究没有灵魂。” 看着他化作一缕黑烟,我高度紧张的神经才微微松懈下来。 若在平时,应付这些妖邪尚能游刃有余。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必须十分小心,错一步,我腹中的小宝贝就可能受到致命的伤害。 沙丘之上,无头稚童提着他的头颅,飞身而下,朝我疾跑而来。 我御剑而飞,迅速闪到他身后,用冰凌剑指着他的背脊,“你信不信,我将你砍得四分五裂,再逐一治愈,让你的身体永远不能合为一体?” 他手中的头颅突然昂起,森然可怖的笑容让人胆颤。 大而空洞的眼,已然全是黑瞳,看上去诡谲多变。 “将冰凌剑捅向自己的小腹,掏出胎儿,献给本神。” 我脑子里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刹那间,我忘记了所有,将冰凌剑高高举起,正欲捅向自己的小腹。 “歌儿,保持清醒,等我!”容忌的声音忽然迸现。 我瞬间恢复清醒,这才意识到,稚童对我使用了摄魂术。 我将已经贴近肚皮的剑锋一转,反向插入稚童的眼睛。剑插得很深,差点儿贯穿他的头颅。 “啊——”稚童痛得放声嘶吼,血浆迸溅。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攻击,始料未及,哆嗦着嘴唇,向我求饶,“放了我,我带你去找容忌。” “你认为你的话还有可信度?”我冷笑地蹲下身,将冰凌剑从他的眼框中抽出。 嘶—— 他的眼珠子涌出一股刺鼻黑气。我忙捂住口鼻,就怕这黑气有毒。 直到黑气散去,我勾唇笑着,随手捧起一抔黄沙。 治愈术虽是用来救死扶伤的回春之术,但用在特定的地方,往往会叫人生不如死。 我将黄沙塞入他汩汩淌着血的眼框,随后再将手放至他受伤的眼框上,替他疗伤。 伤口快速愈合,肉和沙紧紧融合为一体,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且歌,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以死神的名义诅咒你,胎中腹儿…” 我一巴掌扇过去,将他头颅甩出老远,“是腹中胎儿,不是胎中腹儿!说话都不利索,还想诅咒人?” 我站起身,盯着眼前直直矗立的稚童身体,“将你的头找回来,违抗命令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稚童的身体一抖,双腿一软,差点往地上倒去。不过,他还是竭力维持着平衡,朝着他越滚越远的头颅奔去。 我站起身,缓缓跟进。显然,稚童还不是我的对手,但这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容忌说六界之中,有八十一处古战场,倘若要破解诅咒,将来应当是要频繁陷入危险之中了。 稚童的身体已经将他的头颅捡回,尝试着将头颅摆放回他的脖子上。 但他脖子上的伤口昨天已被我治愈,再没有缺口能同他的头颅连接在一起。 我提着剑,准备将他另一只眼戳瞎。 他急急求饶,“我带你去找容忌!你放过我!” 我望着这一望无垠的黄沙,确实有些担忧容忌。 刚刚他感知到我遇到危险,仅仅只是传音给我让我小心,而不是及时赶赴,就证明他也遇到什么麻烦了。 “走。”我松了手,让他走在前头,自己在后面慢慢跟着。 越过一片沙丘,终于看见容忌的踪迹。 眼下,他正被数十个“我”困在中央。 我正想飞下沙丘,才发现我眼前有一道透明的屏障,用蛮力撞不开,用冰凌剑划不开,花了十成的神力,但由于没找到诀窍,依旧不能撼动结界分毫。 眼看着容忌边上数十个“我”朝着他扑过去,我心急如焚。 方才,仅仅出现了三个“容忌”,我就差点儿被骗。而容忌面前,足足出现了十二个“我”,应付起来肯定更加棘手。 稚童森森笑着,“你猜,容殿会选择谁?” 我心烦意乱,拎起他的头,往结界砸去,“就你事多!” 他看到我发怒,似乎很开心,“你猜,他会不会认错人,同其他女人发生关系?” “你是想让我撕烂你的嘴?”我压下滔天的怒火,一边仍用稚童的头颅砸着结界,一边十分担忧地看向被团团包围的容忌。 如果,如果他真的认错人,碰了人家,我可能不会再理他。即便他不是故意的,但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第一一八章 出古战场(二更) 稚童的头颅被我砸得稀碎,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我将他的头颅扔向一边,两只手在结界上蹭着,企图将手上腥臭的血迹蹭掉。 容忌周身那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见他没有大开杀戒,更加猖獗了。 有的搂上了他的脖子,有的环抱住了他的腰身,还有的跪伏在地上抱着他的腿。 容忌冷沉着脸,将她们甩至一边,随后竟兀自解开了腰带。 我彻底慌了,一味地砸着结界,“容忌,你清醒一点!” 稚童见我无暇顾及他,捡起了自己的头颅灰溜溜逃走。 我仅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也许放走他后患无穷,但倘若我连容忌都失去了,做再多的挣扎又有何意义? 我趴在结界上,看着容忌只手提着腰带,朝着那些女子走去,心中升起一丝绝望。 下一瞬,容忌用腰带遮眼,抽出斩天剑,将那一十二位已经在宽衣解带的女子一剑斩杀。 结界,在那些女子化成黑烟之后消失不见。 我靠在结界上的身体突然没了依托,往沙丘下滚去,一路滚到容忌脚边。 他刚揭开缠在眼上的腰带,正巧触及我的视线。 “别杀我!别杀我!”我将头举过头顶,眯着眼,就怕他一不小心,将我也一起砍了。 容忌缓缓蹲下身,扔掉斩天剑,扶起我,仔细地检查着我的身体。 检查了一圈他还嫌不够,开始上手扒我的衣服。 我有点急了,“我真是你的歌儿,你不会忘了吧?” “我知道你是。”容忌答着,还是将我剥得一干二净,确认我身上没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又将衣服一件一件为我穿上。 我满头黑线,他这也太夸张了叭! 幸好此处没人,不然丢脸丢大了。 “容忌啊,你以后可别再吓我了!”我捏着他的脸,爬到他身上,啄着他湿热的唇瓣,“没事干嘛解腰带?我还以为……” 容忌托着我的腰,热烈地回应着我的吻,“你还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将别人错认成我。”我摸着他细细滑滑的脸,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他掐着我的臀部,不满地说道,“你又在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解下腰带只为蒙住眼,她们和你长得很像,我不蒙着眼,下不了手。” “原来是这样,你不早说!害我刚刚瞎紧张一场,还让稚童从我眼皮底下溜走!”我捶着他的胸口,小声埋怨着。 容忌握着我的手,歉疚地将我搂住,“我没想到沉寂已久的古战场会突然发生这一系列诡异莫测的事。” “我这不是好好的?稚童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嘛!我伤他颇深,估摸着他要休养好几个月了。”我颇有些得意,第一次同稚童正面交锋,竟大获全胜。 “先随我出去,古战场的怨念深重,指不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容忌抱着我,轻轻松松找到出口,穿过狭长的缝隙,终于走出了古战场。 “殿下!”无情已经在壁体外等候多时,瞧见我们安然无恙走出,这才松了口气。 “我不在这段时间,古战场可有发生什么怪事?” 无情思索了片刻,答道,“怪事倒不曾有,就是古战场的怨气更加深重了些。” 更加深重了么?这是不是意味着神界的诅咒,更强大了? 我敛下心头的忧虑,双手护住我灼灼发热的小腹,眼下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腹中的小宝贝。古战场这些腌臜事儿,等个一年半载也无妨。 容忌抱着我,拐过几条岔道,推开了一间没有被海水浸染的屋子,将我放在浴桶中,“海水冰冷,泡泡温水,驱寒。” “容忌,我肚子疼。”尽管很不想让他为我担忧,但是小腹阵阵灼热,阵阵刺痛,让我有些担心。 在古战场里头,我又是摔又是滚,不知道有没有吓到腹中的小宝贝。 容忌将我从水中捞出,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放在我小腹上,不凉不热,十分舒服。 不知道我腹中的小宝贝是不是感知到了容忌的手,变得安定了些,不再闹腾,灼热感消失,刺痛感也缓缓退却。 “好些了么?” 我点点头,“真奇怪,你的手往这一放,就不疼了。” “师父同我说过,你腹中的是个儿子,闹腾得很。兴许古战场上的杀戮,让他感到兴奋,让他突然激动。”容忌的手从我的小腹慢慢往上移着,眼里的情欲渐浓。 原来我肚子里的小家伙不是受惊了,而是兴奋…… 容忌的眼紧盯着我的身体,感叹道,“歌儿近来长得颇快,两只手都难以握住。” “嘘!”我赶紧捂着他的嘴,警告着他,“小心肚子里的小宝贝听见了,笑你不正经!” “他敢笑?”容忌吻着我掩在他嘴上的手,身体崩得越来越紧。 我双手下意识地挡在胸前,“我累了,你不许乱来。” 他无奈地松了手,用宽大的袍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以后不许穿太过单薄的衣服,我怕我忍不住。” 我腹诽着,他忍不忍得住跟我穿多少件衣服一点关系也没有。即便我有意穿了十件八件,他还是能在顷刻间,将我的衣服化为齑粉。 古战场上走一遭,确实累得够呛。 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没想到他也跟着上了榻。 “你离我远点,太近了我睡不着。”我往角落缩了缩。 他从我背后将我搂在怀中,两只手安分地交叠在我肚子上,“你在害怕?” 我不大自在地将他推开,近来一上榻,脑子里总会闪现他在那两天里的暴行。 “你将我的手脚绑住,这次由你做主。”他叹了口气,在我耳边呵着气,“我不希望你怕我。” 将他的手脚绑住,似乎挺好玩。 我起身在屋子里找到了一捆手臂粗的绳索,分别将他的手脚,绑在卧榻的四角,“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发火!” 容忌应声点了点头,“绝不发火,由你把控。” 得了他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将他缠牢后,我爬上榻,窝在他肩颈处,沉沉睡去。 第一一九章 把他绑住(三更) “歌儿,你将我手脚绑住,就为了自己安心睡觉?”容忌低头看我,气得咬牙切齿。 “你说好不发火的!” 容忌吃瘪,“就让你睡两个时辰!” 见他妥协,我浅浅笑着,将他的身体搂得紧紧的,“乖!” “闭嘴,睡觉!”容忌沉着脸,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偏偏动弹不得。 等我睡醒,容忌的眼下已经青了一片,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直没睡着。 我捏了捏他的脸,在他额前印上一吻,“我的容忌眼圈黑黑,但还是这么英俊。” “给我松绑。”容忌不咸不淡地开口,但他眼里狼光乍现,并不似他的神情这般淡然。 我摇了摇头,从他身上爬过,准备下榻溜走,“你一会让无情给你松绑吧!我得赶紧回幻境,看看清墨如何了!”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更关心自己的处境。”容忌微微发力,就将缠在他双手上的绳子崩裂开来。 我回头讶异地看着他,“我缠得很紧啊!” “笨蛋!要不是想让你睡安稳些,就凭这些绳子,能捆住我?”容忌暗骂了一声,将我压在身下,尽量一只手护着我肚子,谨小慎微地说着,“歌儿,相信我一次,再不会弄伤你。” 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光是一个吻就消磨了我所有惧意。 箭在弦上,他忽而抬着头,认真地盯着我的脸,“歌儿,我温柔吗?” “容忌,我觉得你可以快一些些。”虽然有点羞耻,但他这也太小心了叭! “这样?”他捧着我的脸,不停地问道。 屋外,传来一阵笑声。 “太子妃真厉害,都怀孕了,还能把殿下看得牢牢的!” “殿下居然这么温柔,我要是女子,也要爱上他!” “人家太子妃可是殿下在床上都舍不得用力的女人,如果是你,肯定早早被扔出来了。” …… 我紧咬着唇,忍得脸色发红,可还是时有声音从嘴里溢出,“容忌,有人听墙角!” “过会儿,我再收拾他们。” 我问道,“过会儿是多久?” “一个时辰?”容忌看我面色不善,悄悄试探着。 我强烈抗议着,“不可以!” “半个时辰?”容忌有些不满地让了步。 忽然间,小腹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牵扯到了,还是腹中的小宝贝也在抗议着容忌不知疲惫的索取。 我连连将容忌推开,“别闹,肚子疼!” 容忌并不十分相信我,瞅着我的肚子,问道,“是不是他又闹你了?” “明明是你闹的我!他乖乖的,你这么凶干嘛?”我卷起被褥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虽然才刚怀孕,但腹中的小宝贝极有灵性,听见容忌凶他,吓得瑟瑟发抖。 好在,无情适时开了口,“殿下,太子妃情况如何?我特命人请了仙医,前来为太子妃诊治。” “进来。”容忌铁青着脸,一开门,眼睛冷冷扫过门口一群看热闹的将士,“闲得没事做?” 将士们摇摇头,四散开去。表面上看起来很忌惮容忌的样子,但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不然他们也不会以身试险,在挨打的边缘线上大鹏展翅。 可以见得,容忌对下属,还是极好的,虽然总冷着脸,但也从不曾亏待。 仙医随着无情进了屋子,他将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不赞同地摇着头,“孕灵幼小,需细心呵护。万不得再胡来,不然极易导致小产。我给你开个药方子,早晚各服一次。” 我双手捧着肚子,一个劲地点头,“晓得了。” “殿下晓得了吗?”仙医转而看向容忌。 容忌虽然脸上不大乐意,但终究还是答了句,“晓得了。” 等容忌拿了药方子亲自去煎药,无情转身关上门,坐到了我边上,好奇地看着我,“太子妃,你是怎么认识殿下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有一次,他伤得很重,我把他捡了回去,顺便将他给救活了。” 她拍手叫好,“我也想捡个俊俏的小公子回来玩玩。你再同我说说,你是哪儿捡到的殿下,改日我也去那候着!” 无情看起来似乎十分豪爽,豪爽到几近可以模糊性别。不过,她的声音极其柔媚,一开口,就能让人浑身酥软。 “凡间离山半山腰。”我简要答着,忽而对她也充满了兴趣。 容忌身边的人并不多,黑龙和追风大体还保持着骄矜,看上去有些高冷。若雪和无情就太活泼了。 若雪豪爽,无情更加豪爽,两个人说起话来都是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就连我都甘拜下风。 “太子妃,不如我同你说说殿下以前的事吧?”无情心血来潮,爬上了床,和我抢着被褥,紧挨着我,搂着我的身体,还十分自然地蹭了蹭我的胸。 不过,她身体香香的,并没有让我感到任何压迫感,我也就随她挨着,听她讲着容忌的小时候。 “天帝,天后只有殿下一个孩子,自是十分疼爱。但也就是因为殿下身份尊贵,这么多年,六界中一直有人想要杀害殿下。所以,殿下在很小的时候就显得十分老成。” 我以为,容忌自小就是高高在上的仙界殿下,应当是顺风顺水的,没成想他能平安顺遂地活下来,委实不容易。 “殿下越长大,气质越清冷。但也就是因为他目空一切的样子,让九重天上的小仙娥们趋之若鹜。殿下酒量浅,仙娥们得知后想方设法地灌殿下酒,包括素瑶仙子,百花仙子,素真仙子。” 听到素真仙子,我微微愣神,连无情都知道的人,容忌为何不太记得她? “无情,你给我说说素真仙子吧!” 无情回想了老半天,“温柔,善良,在琼华宫当差,做事严谨沉稳,让人寻不出错。” 素真能在琼华宫当差多年,并深受天后喜爱,肯定十分聪颖。 但为何这一次,她竟会让太上老君暗算我?是出于对她姐姐素瑶的惨死而对我怀恨在心,还是因为我抢走了她从小爱着的容忌? 我问道,“素真和素瑶关系如何?” 无情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妙目圆瞪,“她们从未说过话,关系十分一般。但太子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她俩不仅名字相像,就连长相都十分神似呢!” 关系一般? 关系一般的话,素真就不可能因为素瑶的惨死而对我展开报复。看来,素真是因为想挑拨我和容忌的关系才让太上老君在“软翻天”中添加了致狂剂吧。 想想太上老君也是无奈,一生为仙界鞠躬尽瘁,他炼下的丹药围起来,足以让仙界一大圈了。但偏偏,他生了两个执念颇深的女儿。 “在聊什么?”容忌端着黑黢黢的药走来,正巧看到无情紧挨着我,十分亲昵的模样。 无情看见容忌,即刻收敛了许多,爬下榻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属下在太子妃面前,将殿下从头到脚夸了好几遍。” 容忌听闻,非但没有露出半分喜色,反倒急于向我解释道,“歌儿莫要误会,我和无情真没什么,她要是夸了什么不该夸的,纯属胡诌。” “噗……”无情噗嗤一声笑道,“殿下果真如传言说的那般,宠妻无度,且十分惧内。” “退下。”容忌听到“惧内”二字,面上有些挂不住。 无情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性子欢脱得很,虽然才刚认识,我已经有些喜欢她了。 容忌见我嘴角带笑,疑惑地瞥了一眼门口,“歌儿该不会喜欢她吧?” 我反问道,“怎么不会?她多可爱,我喜欢得紧。” “她是女子,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容忌闷闷说道。 “这又吃醋了?”我捂着肚子,突然发笑,想惹容忌生气,实在太容易了! 我补充道,“我不止喜欢无情,还喜欢小卓,花颜醉,喜欢墨染尘,喜欢三师兄,喜欢四师兄,喜欢五师兄,喜欢六师兄,喜欢弱水汘。”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随便喜欢他们了。”容忌说道,“你喜欢的这些人里头,大半都死于非命。他们承受不了你的喜欢,懂吗?” 我原想膈应膈应容忌,不想自己倒是被他气到了。 “送我回幻境!”我将头撇到一边,拒不喝药。 他好声好气哄着,并不奏效。只好自己喝一口药,往我嘴里一口一口灌。 等他灌完药,我才发现黑龙已经在门口静候多时。 自从绿莺因救我殒命之后,黑龙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容忌微微松开我,看向它,“何事?” “天后娘娘让我来寻主人,说主人受伤颇重,她特意熬了鸡汤给你补补。”黑龙低眉顺眼地答着,全然没有平素里的傲气。 我顿觉胸闷气堵,天后对我算是十分疼爱了,但她为何总执着于给容忌熬鸡汤?她难道不知她有三只雏鸡孙子! 容忌知我心里不舒服,只让黑龙将我送回幻境,自己只身一人奔赴仙界。 容忌在时还好,他一走我就不知道如何面对黑龙了。 坐在它身后,我不再敢向以前那样搂着它的脖子。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自己欠他一个道歉,鼓足勇气拍了拍它的背脊,“龙哥,对不起啊,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绿莺。” 黑龙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那天,在百花宫,文曲星官对我痛下杀手,我没想到绿莺会突然跑出来,挡在我的身前。等我看到她时,想要救她,为时已晚。倘若我那时候就会用治愈术,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黑龙转过头,硕大的眼里满是震惊,“难道不是你拿她挡剑气?” 我被它说得有些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她挡剑了?” 黑龙喃喃道,“那你为什么在绿莺临死之际,还说不原谅她?” 想起小绿鸟,我心里一阵难受,“我说不原谅她,不是对她的背叛无法释怀,我只是不能原谅她那么轻易地死去。” 黑龙似有些震怒,它怒吼着,“你为什么不早说?” 第一二零章 黑龙异心(四更) “现在说,很晚吗?”我奇怪地看着黑龙,总觉得它有什么事瞒着我。 黑龙摇摇头,“不晚。太子妃,黑龙对不住你。之前一直以为你拿绿莺挡剑,虽说不上记恨,但总见不得你和殿下如胶似漆。” 我轻抚着它背脊上的伤口,它斩断龙鳞的时候,心里的痛肯定比身体的痛更甚。 “那天晚上,绿莺说她很惜命,在你没有爱上他之前,她舍不得死。”我怅然回想着那天的百花宫,仙子齐聚一堂十分热闹,但却掩不住我满心的孤寂。 黑龙垂眸,“那天晚上,她说想吃凡间的糖葫芦,要我去买。等到我买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她还说过想为我亲自做一顿饭,可惜,我没那个口福了。” 我竟不知道怎么安慰黑龙,若不是我,他们现在应该会很幸福很幸福把! 回了幻境,黑龙匆匆离去,我回头看着黑龙的背影,一直在琢磨着它的话。 它质问我为何不早点解释清楚,难道它为了报复我,已经有所行动了吗? 不过,今天总算将事情解释清楚了。如果它这样误会下去,眼下不出事,早晚有一天也会出事。 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总感觉绿莺只是在我耳里睡过去了,有时候我甚至能听到绿莺叽叽喳喳的声音,她一定会活过来的,她一定会。 我心事重重地穿过密林,食人花见着我,在我身后一路紧追满赶,“圣女,等等我!” 小卓说过,这些花花草草一离了土,就没法存活。怎么今天,食人花像是长脚了一般,蹦蹦跳跳的? 我转过身去,纠起它的花瓣,好奇地问道,“你修炼成精了?” “呸呸呸!我是修成仙灵了!”食人花颇为得意地挺着躯干,“今日小仙有一事相求,还望圣女能够应允。” 我赶忙将它放在地上,摆着手拒绝道,“我不喜欢帮忙的。” 它急得直跳脚,“你要是不帮忙,我就将你和殿下的趣事杜撰成书,供六界看官赏评!” 怎么现在,大家都喜欢拿我和容忌说事? 我抬腿就走,再怎么着,也不能被一朵花威胁了。 可食人花颇有些恒心,辗转又跳入我怀中,指了指我平坦的肚子说道,“我想让你腹中的小殿下拜我为师。别看我只是一朵花,修成仙灵之身后,我就是万花之王,能教小殿下闻香识女人。” …… 我又将它扔得远远的,我的小宝贝,可不能这么浪荡! “行吧行吧,不教他闻香识女人,教他听花语,御兽术如何?”食人花又蹦跶上前,大大的嘴巴咧开,露出森森白牙。 我随意应下了,多个师父也没什么不好。 可没想到,食人花自荐仅仅只是个开始。密林中,花花草草,凡是有点灵气的,都跑出来要当我肚子里的小宝贝的师父。 我一阵头疼,疾步穿过密林。 砰—— 我撞在李牧桑身上,两眼犯花。 我错愕地抬头,看着一脸戏谑的李牧桑,揉了揉眼,“你不在西海呆着,跑来我幻境作甚?” 他指了指我的肚子,道,“我是来预定未婚妻的。” “滚!”我赶紧护着我的肚子,且不说李牧桑风流成性,我肚子里的明明是个小殿下啊,怎么嫁给他? 他摸了摸鼻子又凑到我跟前,“自你离开西海之后,再没有人敢打我,日子过得无聊得很。” “稚漪呢?” 李牧桑无不无聊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但是我对单纯善良的稚漪公主还是有些挂心的。 “她沉浸在大哥的死中,无法释怀,成日以泪洗面。”李牧桑手持浩海折扇,见清辉路过,忍不住跟上前调戏了一把。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蟒袍,细长的丹凤眼下不似以往阴沉一片,气色好了许多。 可清辉是何等的妙人儿啊,依旧一眼看出他纵欲过度。 “姑娘你长得平平无奇,但我却一眼看中你,眼缘真是妙不可言。”李牧桑用浩海折扇勾着清辉的下巴,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清辉缓缓抬眸,盯着他看了片刻,“兄台你长着一张浪荡的脸,本入不了我的眼,但你的污言秽语我甚是喜欢,交个朋友如何?” “好!”李牧桑颇有些激动地同清辉击着掌,直呼清辉知音。 我颇有些无奈,清辉本就是幻境四大长老中最为独特的存在,清冷寡言,但总是语出惊人。若是让她跟着李牧桑厮混,相信出不了几个月,她也要成为风月场上的老手了。 我趁他们聊得火热,扶着肚子,悄然溜走。以后还是要离他们远些才好,可不能让他们教坏我的小宝贝。 “姐姐,幽冥鬼界送来请帖,收是不收?”小卓抱着小白,缓缓走来。 我看向他身后的黑白无常,不禁有些纳闷,“可是发生什么喜事了?” 白无常蹦到我身前,将他嘴里的舌头拖出,指了指舌头上五花大绑着的红绳说道,“鬼王离殇和前鬼王顾桓喜结秦晋之好,特命我和黑兄来派送请帖。” 我打心眼里为离殇感到开心,他守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但顾桓害死了六师兄,我始终无法释怀。 我淡淡回了句,“恭喜离殇了,近来我身子不大舒爽,就不前去道贺了。” 白无常又从他的袖子中掏出了一颗黑链子,“这条链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耗费了我不少的心思,就当是我给小娘子肚子里的小殿下的见面礼。” 我接过黑色的链子,一闻便知道这条链子几乎耗费了他全身的怨念,十分感动地将链子收回袖中,“多谢白兄了。” 白无常会心一笑,“且小娘子是我这千百年以来,遇到的最温暖的的人,愿你平安顺遂。” 容忌从结界飞来,见我和白无常有说有笑,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请帖,接了过来,“明日我们去一趟鬼界?” 我不明所以,“何故?” 容忌沉着脸,“母后顾念顾桓是父皇血脉,也会前去。” “既然母后要去,那就陪她走一遭吧!”我闷闷叹着气,天后是个聪明通透的人,也十分善良。可就是因为她过于的善良,总叫我有些不适应。 翌日,我早早地就候在琼华宫门口,等着天后。 她见到我,面露欣喜,“歌儿啊,身体大好了?” “谢母后关心,大好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温和笑着,“你和顾桓之间的宿怨我略有耳闻,你今日还愿意陪我去幽冥鬼界贺喜,母后十分欣慰。” 天后身后的素真插嘴道,“天后有所不知,太子妃和前鬼王交情匪浅呢!说起来太子妃还真是讨人喜欢,不止殿下对太子妃魂牵梦萦,妖王,鬼王,魔王,还有西海新王,都对太子妃十分呵护呢!” 香雪怜扭着细腰盈盈走来,她捂嘴浅笑,附和着素真的话,“真真说得极是!且歌姐姐真是人见人爱呢。” 我看着太后身后的素真,不咸不淡地问着天后,“母后,你身后这位仙娥跟素瑶仙子长得真像啊!莫非她是素瑶仙子的妹妹?” 天后回头细细瞧着素真,“歌儿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样瞧来,真真和素瑶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素真深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低了头,不敢言语。 但香雪怜就不同了,她没什么把柄落在我手上,自然比素真张狂了些,“天后,且歌姐姐都有这么多人疼了,而我只有你一个,你可要对我好一些!” “不见得吧?我怎么听说灵台仙官十分痴迷香雪公主,几度爬了璧玉堂,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呢!”我挑着眉,看向风骚露骨的香雪怜,调侃道,“想必香雪公主对灵台仙官也十分满意吧?” 天后笑道,“仙界近来喜事不断啊,先是歌儿有孕,再是雪怜也遇到了意中人。改日,你叫灵台仙官速来提亲,将终身大事定一定吧!” 香雪怜只点头应着,并不做辩解。毕竟,灵台仙官夜夜爬璧玉堂,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就我对香雪怜的了解,她绝不可能爱上容忌之外的男子,灵台仙官爬墙一事,应当只是个误会。 容忌突然将我的腰身搂住,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是我让灵台仙官去的。” 我差点没笑出声,如果让香雪怜得知容忌这么陷害她,不知会不会心痛欲绝。 “素真的事,黑龙已经跟我和盘托出。”容忌低低说着,脸上显出几分沉痛。 “嗯?”我和容忌上了一台轿子,天后和香雪怜上了前面一台轿子,恰巧方便了我和容忌讲话。 “素真觊觎太子妃之位已久,因此对你怀恨在心。她以素瑶之死刺激太上老君,要他将你引诱至炼丹房,但你却没等他们施计,主动跑去了炼丹房。” 容忌所述和我料想的相差无几,只是黑龙从中起到什么作用,我依旧一知半解。 容忌接着说道,“黑龙告知了素真无字天书被篡改的真相,素真才想到以你的血浇灌无字天书,企图让无字天书显现出原先的字迹。” 我虽知黑龙是因为误会才对我下手,但它也太狠了些,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黑龙昨日对我和盘托出后,十分自责自己犯下的罪业,已经守在无字天书前,不让任何人有下手的机会。”容忌眉头紧锁,“只是,你的血没有找到,总归是个祸患。” 第一二一章 叫他容鸡(一更)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有你在我身边,足矣。” 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轿子里,天后和香雪怜相谈甚欢,我倒是有些羡慕香雪怜,能得天后欢心。 “容忌,你说母后为何那么喜欢香雪怜?” 容忌闭目养神,只答了三个字,“不重要。” 在他看来,是不重要。但是在我看来,得到天后的欢心,这很重要。 一来,她是容忌的母后;再者,天后和我母皇年龄相仿,从她身上我总能看到母皇的影子。 我思来想去,依旧摸不清天后的癖好。 难道,天后看香雪怜身段妖娆,想要向她讨教驭夫之术? 我不由地深深盯着天后的背影,也许想要讨得天后欢心,可以从天帝那入手。 容忌睁开眼,见我靠在他怀里扭来扭曲,柔声安慰道,“你不需要想方设法讨任何人的欢心,你就是你,任何时候都无需委屈自己。喜欢你的人,总会发现你的好。” 没过一会儿,容忌突然问道,“李牧桑去幻境做什么?” “他说许久没人打他,想念被我打的滋味了。”我一想到他那一副欠揍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我总感觉,他早晚要栽在清辉手里。” 容忌掰过我的脸,琥珀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我,“你提到李牧桑的时候笑了。” “他确实挺好玩儿。”我十分客观地评价着,“风花雪月里的情场老手,最是了解女人的心思,只要他不存心折磨人,一般姑娘都喜欢他这样的纨绔公子哥儿吧!” 容忌认真地听着,“那我呢?一般的姑娘喜欢么?” “如果你长得没这么好看,且不是仙界的殿下,去牛郎馆当个小倌儿也未必有人要吧!脸臭脾气臭,不会喝酒还有洁癖!”我似乎太过放松了些,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 他突然站起身,从轿子中走了下去,也不看我,也不理我,一人在轿边走着。 他又生气了?我说他脾气臭,他还不乐意,但事实上,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容易生气的人了吧! 一直在轿边默默随行的素真逮着了机会,忙不迭地挤到容忌身边,侧着头端详着容忌的侧颜。 我托着腮十分郁闷地盯着素真,九重天上果真没一个善茬。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底的想法。 “殿下,你不陪太子妃在轿中坐着么?”素真仰着头注视着容忌,还俏皮地踮着脚尖,比着自己的身高,自言自语道,“殿下可真高啊!真真踮着脚尖也才到殿下肩膀。” 容忌为什么还跟她并排走在一起! 素真见容忌并没有赶她走,喜上眉梢。她低头看了看容忌的手掌,又一惊一乍地感叹道,“殿下好大啊!我的两只手都没有你一只手大。” 素真是没见过男人吗?我看她分明是想说容忌的分身好大吧! 容忌冷沉着脸,往轿中瞥了一眼,发现我也在看他,又撇过了头。 “哎呀!好痛!”素真似是扭到了脚,整个人往容忌身上摔去,那叫声也是浪荡地不行。 容忌闪至一边,不悦地看着摔倒在地的素真,“假摔?” 素真规规矩矩地跪在他面前,揉着自己的胳膊,委屈地摇了摇头,“真真不小心扭到了脚,让殿下受惊了。” “无妨。”容忌瞥着轿子中的我,故意气我来着。 我着火气蹭蹭直冒,肚子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很显然是动了胎气。 他见我脸色惨白,又钻进了轿中坐到我身边,“怎么了?” 近来脾气愈发暴躁,应当是跟怀孕有些关系。我两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兀自同肚子里的小宝贝说着话,“小宝贝的娘亲是可怜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被气到肚子痛也没人管。” “乖,哪里痛?我给摸摸。”容忌全神贯注地揉着我的肚子,“我们的宝贝,叫容且如何?” “容且?”我转过头看向他,“为什么不叫他容鸡呢?刚好和你的名字是谐音。” 容忌被我气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闭,闭嘴!” 我止住了口,默念着小宝贝的新名字,心里甚是欢喜。 素真掀开轿帘,可怜巴巴地看向容忌,“殿下,我扭到脚,实在走不动了。可以上轿休息一会么?” 容忌将我抱起,让我跨坐在他腿上,随后应允了素真的请求,让她上了轿。 我掐着容忌的腰,张嘴就咬在他坚硬的肩膀上,“你想干什么?” “她身上有你的味道。”容忌并未开口,只是通过神识传音给我。 我转身看向素真,莫非是她盗走了我的血? “殿下,太子妃为什么要瞪我?如果太子妃不喜欢我留在这,那真真下轿好了。”素真泪眼婆娑,朝着容忌撒着娇。 我什么时候瞪她了?我怎么不知道! 容忌并没有让她下轿,而是牵着我,下了轿。 我一头雾水,对于容忌这般诡异的做法,十分不解,“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刚刚对我说话时,我总觉得她连气息中都透着一股你的味道,应当是她盗走了你的血。”容忌解释着。 “所以,你打算牺牲色相,夺回我的血?”我皱着眉,对容忌的做法颇为不满。 他黑了脸,“她坐近些,我才能察觉她将你的血藏于何处。” 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容忌总能察觉到我所察觉不了的东西? “你该不会是忽悠我吧?”我瞥了眼轿中含情脉脉注视着容忌的素真,心生疑惑。 “你的血已融入到她的骨血之中,唯有抽干她的血,才能取出。”容忌沉吟片刻,眼里闪过一股杀气。 我摇摇头,“我不想平添杀孽。” “那就抽干她的血,再治愈她。”容忌提议道。 轿子里的素真不明所以,绽开了笑容将绢帕扔给容忌。 容忌皱着眉,看了眼地上的绢帕,一脚踩了过去。 “她在绢帕上留了字,你也不捡起来看看?”我拉着容忌的衣襟,强迫着他去捡。 他始终不肯弯下腰去,轻轻勾着指尖,绢帕便漂浮在容忌眼前,“子时三刻,瑶池见。” 第一二二章 再顶回去(二更) 我瞥了眼绢帕上的字,隐隐有些兴奋,“子时三刻?夫君,你回她一句,今晚,血染瑶池。” 容忌冷哼,“你似乎很开心?” “凌虐人心,确实挺开心。”我勾着唇,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尽管容忌不想给她回话,但看我喜不自禁的样子,还是在绢帕上回了“血染瑶池”四字。 素真双手攥着绢帕,喜极而泣。她绯红着脸,娇羞地看向容忌,“殿下,你要上轿坐会么?” 素真还真是目中无人,我这么大个人横亘在她和容忌之间,她竟好意思越过我勾引容忌! 香雪怜转身,看到我和容忌在轿子边慢悠悠走着,遂也下了轿,朝着容忌盈盈走来。 “哎呦…”香雪怜一声惊呼,朝着容忌扑来。 我扶额,她和素真,连勾引人的招数都一模一样吗?! 容忌已然将我抱起,闪至一边。 而好巧不巧的,香雪怜正巧摔在一坨牛粪上,整张脸都深深嵌进牛粪中,散发着阵阵恶臭。 “啧啧啧,现在应该叫你粪雪怜才对!”我感慨着,细心地为容忌捂住口鼻,“夫君啊,以后外面的女人少招惹!别看人光鲜亮丽香飘十里,也许私底下就喜欢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容忌双唇发颤,肯定是因为香雪怜满脸牛粪的样子恶心到他了。他带着我御剑而飞,急转直下。 我回头看了眼在鹊桥边放牛的牛郎,对他生出些好感。他和织女的事我也听说了些,倘若将来有机会,我是要帮扶他一把的。 香雪怜身上的体味着实厉害,尽管已经飞出老远,她身上混杂着香与臭的难闻气息依旧弥散在鼻尖,惹得容忌阵阵作呕。 好不容易入了幽冥鬼界,他的情况才稍有好转。 此时,幽冥鬼界已经一派喜气洋洋。因由天后的莅临,六界里凡是叫得上名号的散仙也都一一前来恭贺。 顾桓一身红衣,风华万千。他身上的戾气消失殆尽,尽管眼里蒙了一层翳,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我看着他那身红衣,怔愣片刻。似乎上回,他强逼我嫁他时,也是穿的这身。 矮了他大半个头的离殇一样一身红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他小小的胳膊将顾桓搂在怀里,向他介绍着我和容忌,“桓,仙界太子和太子妃来了。” 顾桓点头应着,“且儿,好久不见。” 我淡淡回了句,“离殇很好,莫要辜负。” 顾桓手中拳头紧攥,关节发白,似乎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过了许久,他终于释然,脸上浮现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听说且儿怀上了,真好。” “歌儿身体不大舒爽,哪里可以休息?”容忌问着离殇。 离殇随手指了个方向,便牵着什么都看不见的顾桓,走向忘川河。 我原以为离殇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直到亲眼看见顾桓的态度,我才知道他心里的执念一直未消。 只愿,在离殇心灰意冷之前,顾桓能明白离殇这份深沉的爱。 我百无聊赖地窝在容忌腿上,看着原本并不是很熟络的众仙家侃侃而谈,忽然将眼光放在角落里沉默寡言的黑袍男子。 他看起来十分阴暗,周身散发着邪气,比起当初走火入魔的顾桓,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他,缓缓脱下外袍,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稚童!怎么又是他! 我讶异地推了推容忌,“你看,他也在!” 容忌暗自扫了一道掌风过去,稚童摆放在脖颈上的头颅被吹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吓得过路仙人纷纷避让开来。 他的头颅一直滚到天后面前,尚未被我戳瞎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带着几分怨毒,但更多的是玩味。 天后显然被脚边的头颅吓坏,捂住心口,嘴中念念有词。 素真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表现得十分镇定。我悄然看着,莫非她和稚童早有勾结? 香雪怜反应倒是极快,挡在天后面前,呵斥着稚童,“何方妖怪,竟敢在天后面前造次!” 稚童吸了吸鼻子,不屑地看着香雪怜,“粪坑里爬出的臭虫,你也配在我面前蹦跶?” 我走上前,将稚童的头颅拎在手中,用力掐着他的脸,“上回,不小心让你跑掉了!这一回,你怕是插翅难逃了。” 天后心有余悸地指着我手中的头颅,问道,“歌儿,这是什么呀?” “母后莫要担心,一只奋力爬出粪坑的臭虫。”我拎着稚童的脑袋,在素真眼前有意晃了晃,遂在其发梢上,燃起天雷之火。 “疯女人,等我吃了雏神,看你还怎么嚣张!”稚童那张嘴,喋喋不休地咒骂着。 “你难道不知道,我最介意别人动我腹中胎儿的主意?”我怒火上涌,将它扔至十八层地狱之中。 他的头颅在满是血污的通道中滚着,两旁浑身是血的饿鬼看到稚童的头颅,纷纷伸出手想要,抓扯着稚童的头发。 三两下,稚童的头颅被撕扯地四分五裂,顷刻之间,就被饿鬼分食干净。 我原不想如此对他,但一想到他和素真恐有勾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好快速解决掉稚童。 肚子里的小宝贝对杀戮十分敏感,兴奋地顶来顶去,闹得我一阵腹痛。 容忌一手搁在我肚子上,厉声警告道,“再乱顶,别怪我顶回去!” 原先十分闹腾的肚子,瞬间平息下来。果真,还是容忌拿他有招。 但是,他说的顶回去是怎么个顶法? 我细细一想,才发现他俩斗来斗起,吃亏的总是我。 回了幽冥鬼界,顾桓和离殇已经开始喝交杯酒。 离殇春风满面,顾桓恬淡如化外之人。 倒是花颜醉酒意大发,扯着顾桓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我将视线移至角落里的无头稚童,一刀削了稚童脖子上的一层皮,随意拔了一个怨魂的脑袋往稚嫩身上套,再用治愈术将稚童的身躯和怨魂的脑袋融合。 近乎透明的怨魂脑袋有了依托,逐渐呈现出常人的肤色,他激动地驱使着新的身体,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感谢主人再造之恩,魍魉誓死追随!” 第一二三章 离殇怒了(三更) 魍魉?听名字好像挺厉害的,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 我蹲下身将他扶起,戳了戳他的脸,指尖刚触及他的皮肤,就被惊人的寒气吓到。 “魍魉,你很冷么?”我给他倒了杯酒,“暖暖身子。” 魍魉摇摇头,“不冷。” 那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转头一看,才发现容忌周身散发着寒气,眼里的冰霜足以将我冻僵。 “容,容忌?”我拉了拉他的衣袖,难道他又吃醋了? 容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魍魉,“居然是你。” 魍魉错愕抬起头,看着容忌,“殿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释怀吗?” 我不明所以,难道他们认识? “释怀是留给活人的。”容忌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你有事情瞒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说不说?” 容忌有片刻的走神,但很快反应过来,捏着我的脸,浅浅笑着,“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有什么事,你最好亲口告诉我。要是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你的风流韵事,我觉得你就该失去我了。”我的预感一直很准,自容忌看到魍魉之后,就特别反常。 “我和魍魉相识于微时,他有一个姐姐,叫魑魅。我和魍魉拜过把子,对着斗姆元君起誓要照顾好对方的家人。可惜,魑魅还是死了。”容忌颇为感慨,说得模棱两可。 我看着他,思忖着也许魑魅是容忌情窦初开时偷偷喜欢过的女子吧。容忌毕竟长了我那么多岁,在我之前,喜欢过别人也很正常。 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偷偷地难过。 自从怀了身孕,情绪更加多变。我坐在容忌腿上,眼泪啪嗒啪嗒掉。 容忌似乎在出神,并未发现我的异常。 “小主人,不要哭,伤身。”魍魉递给我一方帕子,上头绣着一朵鸢尾花,紫色的,煞是好看。 我看着这方帕子,指尖发颤,“这帕子,是魑魅给你的吗?” 魍魉点点头,“是。” 容忌将帕子扔给了魍魉,用手擦着我脸上的泪痕,“怎么哭了?” “你喜欢鸢尾花,是因为魑魅?容忌啊,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她的替身了?” 容忌捧着我的脸,将我的脸埋向他的心口,“笨蛋,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那鸢尾花是怎么回事?” 容忌怔愣,“我不知道,也许是碰巧吧。” 碰巧?这不正好说明他们之间十分有默契,心意相通! 他越解释,我的情绪越低落。看着离殇和顾桓在众人的起哄下喝着交杯酒,我已经管控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嚎啕大哭。 “笨蛋,我和魑魅没什么!”容忌小声辩解着。 “都心意相通了!还说没什么?该不会魍魉是你们的私生子吧!”我越说越激动,嗓门越来越大。 众仙讶异地瞅着我,竖着耳朵听着我在说些什么。 容忌将我微微往上托,吻住我的唇。 唇舌的轻舔带着酥酥麻麻之感,容忌闭着眼,睫毛纤长而微卷,似乎不满足于只在唇外流连,他探出舌头温柔地开启了我的唇。 绵绵而轻柔,没有强取豪夺的霸道和蛮横,仿佛只是在无声抚慰。 直到一吻结束,我都没有回过神,愣愣被容忌压在身下,望着他缓缓睁开那双琥珀琉璃眼,一下子竟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等我反应过来时,周遭已经围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拍手叫好。 容忌起身,抱着我匆匆走出了幽冥鬼界。 我尴尬地忘记了难过,“鬼界那么多人啊!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耍流氓?” 容忌的手指在我的唇上轻轻揉捻,“我看到你哭,六神无主,忘了边上有人。” 我闷闷地低下头,又不死心地问道,“你喜欢过魑魅吗?” 他极快地否认,“从未。她和魍魉曾是仙界的大将军,她比魍魉更加出色,是当之无愧的六界女战神。但遇见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情为何物。对于魑魅,有的只是欣赏,惋惜和歉疚。” “欣赏,惋惜和歉疚还不够?” “欣赏是因为她出色,惋惜是因为她锋芒毕露就匆匆陨落,歉疚是因为她的死,和我有关。”容忌继续说着,“我和魍魉拜了把子,魑魅也将我视作弟弟。有一次,我们被围困在雪域结界中,仙力尽失。魑魅在我和魍魉昏迷的时候,将自己点燃,这才使得我和魍魉没有冻死在雪域。” 原来,魑魅身上,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我给了容忌一个大大的拥抱,将他的头埋入我的胸口,“原来是姐姐!你为何不早些解释清楚?” 容忌嘴角上扬,赖在我怀中,不肯将头挪开,“往事蜉蝣,遇水分流,见风沉底。” “嘎?”我迟疑了一下,将他的脸从我胸口拔出,“别闹,我们赶紧回幽冥鬼界吧!倘若不回去,那些人指不定要说我们白日宣淫。” “好。” 我和容忌正准备折返,正巧看到一身红衣,面露愁容的顾桓,站在我们身前,“且儿,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刚刚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离殇上前,握住顾桓的手,将他往幽冥鬼界拽去,“说好了你要忘记过往,怎么我们刚成婚,就后悔了?” 离殇稚嫩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些许愠怒。 顾桓沉默无言,只固执地对我说着,“我永远在你身后,只要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容忌将我挡在身后,不悦地看向顾桓,转而对离殇说道,“看好他!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掐死他。” 离殇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放心吧,这一次,我会将桓看得牢牢的。” 我咽着口水,总感觉离殇身上渐渐显露王者的霸气,他对顾桓的占有欲,一眼就能看穿。 不出所料,离殇转过身就将功力尽失的顾桓拎起,一路拖回幽冥鬼界。 顾桓回头,那双蒙了层翳的眼里,是斩不断的情丝。 我摇了摇头,顾桓这下有的受了。他还是阿丑的时候,被男人凌虐过,倘若离殇对他用强,他应该会回想起往事,痛不欲生吧。 第一二四章 关门虐桓(四更) 容忌将我紧扣在怀里,不让我跟去,“歌儿,没什么好看的!” “好看得紧!”我掰开他的手,又从他怀里钻出,往幽冥鬼界小跑而去。 离殇拖着顾桓,一脚踹开幽冥鬼界的大门,绕过一条小道,将他带至一间布置喜庆的屋子里头。 “离殇,我还是忘不掉她。看到她哭,我难受得如万蚁噬心。”顾桓怔愣地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离殇甩手将门关上,差点砸到我的鼻尖。 还好我反应机敏,往后退了一步,趴在门缝处,悄悄看着里头的动静。 离殇站在顾桓身后,轻轻搂住顾桓的肩膀,“我给你时间,别再想她了好吗?她现在过得很幸福,有容殿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怀了身孕。只是你要记住,她的所有幸福,都和你无关了。” 顾桓将离殇推向一边,面容显得有些狰狞,“你住嘴!九重天豺狼虎豹比比皆是,倘若她累了,我在她身后守着,她也许还会回头。” 离殇掰过顾桓的身体,小小的手高高扬起,丝毫不留情地打在顾桓脸上。 啪—— 顾桓错愕地捂着脸,似从未料到离殇会对他动手。 我在门口看得激动,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离殇现如今竟这么霸气了! 容忌站在我身后,单手遮住了我的双眼,“不许看!” “夫君!我,我答应你学箫,就让我看会嘛!”我正看得兴头上,岂能让容忌搅事! 容忌这才收回了手,“只给你一刻钟,关键部位不准看!” 我点点头,遂将他推至一边,趴在门缝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屋里,顾桓嘴角挂着血,瘫坐在地上,死气沉沉。 离殇凑近他的脸,舔净了他嘴角的血,“桓,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我没兴致。”顾桓冷淡地回答道。 离殇不肯让步,动手去扒他的衣服,“没兴致也给我忍着!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别让我发现,你还对太子妃念念不忘!” 我捂着嘴,兴奋地差点叫出声。原来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以这么暧昧。 容忌坐在屋前的石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我的反应,“歌儿,你似乎很喜欢这种被凌虐的桥段?” “嘘!吵死了!”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转过头,睁大了眼,看着门缝里的香艳场景。 顾桓试图挣扎着起身,但自从他龙鳞被剔之后,功力尽失,和凡间里的文弱书生并无区别。 而离殇就不同了,修炼多年,虽不说怨念有多浑厚,但驾驭顾桓还是游刃有余的。 离殇的膝盖顶住顾桓的双腿,而顾桓的双手,已经被离殇绑在了屋内中间巨大的石柱上。 “离殇,你别这样,我没心情。”顾桓的脸紧紧贴在石柱上,眉头微皱。 离殇有些魔怔地呢喃着,“当生米煮成熟饭,你应该就能爱上我了吧!” 顾桓身上,最后一缕布料被离殇扯去,精瘦的腰,挺翘的臀,笔直的腿,一览无遗。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我的哈喇子已经啪嗒啪嗒掉落在地。 容忌气恼地用九节鞭勾住我的腰,将我勾回他怀中,“一刻钟到了。” “日你仙人板板!”最最关键的时刻,容忌竟将我扯了回来! 容忌满头黑线,“歌儿,你扪心自问,当着我的面,去看其他男子的身体,不心虚?” 我摇摇头,“不就看看嘛!又没做什么!” “那要是我去看其他女人的身体,你会生气吗?”容忌额上的青筋暴起,气息已然紊乱。 我瘪着嘴,闷闷答道,“我会气疯。”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十分好奇屋内的光景,又将耳朵贴在门缝,全神贯注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你太紧张了,放松。”离殇的声音透着一股邪气,在这种特定的场景,还挺诱人。 顾桓忽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啊……” “嗯…就这样,不错。”离殇拍着顾桓的背,声音喑哑,“桓,答应我,慢慢忘了她,好吗?” 顾桓低吟着,“强扭的瓜不甜。” “那你也是我一人的瓜,从今往后,从你的第一滴血为我而流时,你就只能属于我一个人!”离殇似乎十分激动,屋内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容忌隐忍到了极致,将我扛上肩头,大步离去,“且歌!你到底想怎样?” 我趴在他肩头,颇有些遗憾不能听完全程,意犹未尽地叹着气,“早知道,今天不同你一起来了。” “你要是喜欢离殇的手段,我也可以,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欺负你。”容忌将我放下,抓着我的肩膀,一脸的凶神恶煞。 我咽了咽口水,谨小慎微地低下头,诚恳地认错,“我错了。” “下次还敢?”容忌语调稍稍扬起,全然猜到了我的想法。 “不敢不敢!”我摆着手,突然想起刚刚答应容忌要学箫,瞬间将离殇和顾桓抛之脑后,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小命。 “太子殿下,且歌姐姐,天后四处寻你们呢!”香雪怜扭着柔如杨柳的腰肢,款款走来。 我如遇救星,悄然从容忌眼前移到香雪怜身后,“天后在哪?带我们前去吧!” 香雪怜脸上还散发着阵阵恶臭,容忌自然是不愿同她走得太近。 但我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强行挽着香雪怜的手,搭讪道,“你走路时,腰肢十分好看。” 香雪怜古怪地看着我,“且歌姐姐,你该不会是想要暗算我吧?” “不喜欢我夸你?”我也奇怪地看着她,既然她不喜欢我夸她,那我就实话实说好了。 我清了清嗓子,捂着口鼻道,“真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一身臭味也敢出来招摇过市。知道比你脸上的牛粪味更臭的是什么么?是你身上的香气和牛粪混合过后的味道,差点将容忌恶心到吐。” 香雪怜想要甩开我挂在她胳膊上的手,但是又不敢太过用力。毕竟我现在身怀六甲,出点闪失她担待不起。 她红着脸,又气又恼,“且歌姐姐一边嫌我臭,一边又抓着我不放,又是什么癖好?” ------题外话------ 今天还要加更吗~要的话扣1~ 第一二五章 血染瑶池(五更) 远远地瞅见天后,我即刻松了香雪怜的手,朝着天后奔去,“母后!” 天后看着我,又看看慢悠悠跟在后头的容忌,小声询问着我,“吵架了?” 我摇摇头,“容忌对我很好,很包容我,很爱护我,从不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容忌闻声,直直地看着我,“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点晚了?” 看容忌十分坚决的样子,我十有八九是在劫难逃了。 虽然那箫也不是十分难学,但是半跪着的姿势总让我觉得自己不够威武,是可忍孰不可忍。 余光瞟到桌上的酒壶,趁容忌不备,我抄起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了满满一口,刚刚才咽下,忙不迭地又灌了自己一大口。 “够了!”容忌按住我的手,将酒壶丢至一边,“不学就不学罢,你还有孕在身,别饮酒了。” 酒壶落地,滚至魍魉脚边。魍魉拾起,豪迈地一饮而尽,“主人吃剩的东西,以后我来解决。” 天后也认出了魍魉,震惊地凑上了前,“魍魉大将军?” 魍魉抱拳,“天后还记得我,魍魉深感荣幸。只不过,魍魉现如今已经脱离仙籍,只为主人活。” 天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温和笑着,“歌儿真可谓是忌儿的贤内助,如此得人心,本宫深感欣慰。” 天后对我从不自称本宫,怎么现在倒摆出天后的架势?难不成,她还怕我处处笼络人心,造反不成! 容忌凝眸,“歌儿心善,得人心不是理所当然的?” “忌儿所言甚是。母后累了一天,也乏了,先回琼华宫休息了。”天后由着香雪怜和素真搀扶着先行离去。 素真回眸瞥了一眼容忌,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意。 我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天后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由一开始的爱屋及乌,十分欢喜到现在的可有可无,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之前,她不喜我和花颜醉交往,也许并不是觉得我举止轻浮,而是因为花颜醉是妖界之王,她担忧我同妖界里应外合,故才时时刻刻防备着我吧。 我如是想着,明知天后对我误会颇深,但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可能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在想什么?”容忌捏着我的脸颊肉,宠溺地乱抚着我的头发,“走吧,夜深了,去瑶池。” 我抓着他的衣襟,跟在他身后。直到临近瑶池,我突然发问,“如果我和母后同时遇险,你会救谁?” “你。” “何故?”他回答地那么坚决,莫不是在哄我? 容忌一本正经地答道,“母后有父皇护着,不需要我。而你就不一样了,我一不留神,你就有可能被狂蜂浪蝶引走。” “那如果母后不喜欢我,要你废了我,你当如何?” 并非我没事闲着,无中生有。我只是觉得,如果香雪怜和母后的关系再亲厚一些,母后兴许就一心想让她来做这个太子妃了。 容忌顿住脚步,转过身,半曲着膝,吻住我的唇,“笨蛋!你永远是我的妻。” 身后,素真气喘嘘嘘而来,身着透明抹胸纱裙,虽谈不上丰腴,但苗条的体态也十分赏心悦目。 我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容忌的唇,趴在他胸口闷闷地看着素真,“不是约好子时三刻?你怎么来这么早!” 素真有些讶异地看着容忌怀里的我,双唇微颤,“殿下约我来瑶池边,怎么还带着太子妃?” “因为要血染瑶池啊!”我勾唇冷笑着,女人一旦沉迷情爱,就容易变蠢。 素真直到现在,还以为容忌对她颇有几分喜欢呢。 她看看我,又仰头看着高不可攀的容忌,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太子妃你身怀有孕行动不便,就坐在瑶池边静静看着吧。”她的脸像熟透了的果子,连脖子都透着粉粉的光泽。 我扶着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行吧,我就坐这儿静静看着,你们动静莫要太大了。” 素真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微微后退了一步,“殿下?你约我来瑶池,究竟有何目的?” 容忌指了指瑶池,说道,“进去。” 素真受宠若惊,虽然觉得我坐一边观看十分古怪,但容忌对于她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尽管知道可能有诈,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撩起裙子,跨入了瑶池之中。 池中水清澈,水中月皎洁。 池子里的素真,在月光的点点清辉下,显出了几分妩媚。退去往日的沉稳老练,她白里透红的脸倒是有几分姿色。 我瞥着瑶池四个角落的上古符文,便知容忌在瑶池中设了阵法,这次,素真插翅难逃。 容忌站在池边,只对她说了两个字,“躺下。” 素真面露羞赧,在瑶池中乖乖躺好,双手交叠在肚子上,脸上是狂喜,是期待,是紧张。 “姐姐,你若是觉得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去吧!素真保证,将殿下伺候得妥妥帖帖。”素真欣喜之余,还不忘瞥了一眼坐在瑶池边的我,眼里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浅笑着,“我现在身心通畅,十分舒适啊。” 瑶池冰冷的池水将素真淹没,她在一片冰冷中,渐渐恢复了神智,又看容忌始终站在池边岿然不动,心下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半坐起身,双手捂着胸口,朝容忌磕着头,“太子殿下饶命,真真鬼迷心窍,下次再不敢冒犯!” 没两下,她的头就被瑶池的石子儿划得鲜血横流。 容忌这才抽出斩天剑,朝着她的双手,双脚各划一剑,“躺下。” “啊……”素真痛苦地倒在瑶池池底,任由身上的鲜血汩汩流出。 不一会儿,瑶池的水就被她的血染得通红。 我对血腥气十分敏感,捂着口鼻阵阵作呕。容忌只道是我见不得太过血腥的场景,将我的头埋入他怀里。 我坐着,他站着,加上他的腿及其修长,我的头埋不到他怀里,倒是十分准确地埋到了他的裆口。 容忌身体即刻起了反应,低下头兀自发笑,“歌儿真想学箫?” 我总觉得在一个被放血奄奄一息躺在瑶池池底的人边上,做这种事有些丧心病狂。 稍稍后仰了脑袋,我捂着嘴强烈抗议着。 第一二六章 鸡不见了(一更) 瑶池中,素真看着我和容忌打情骂俏,这才恍然大悟。 她疯狂地击打着水花,咆哮着朝我冲来,“你们一直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不是很得意?” 见她歇斯底里额的样子,我稍稍往容忌身上挪着。 不过,容忌在瑶池中设了阵法,她既伤害不到我,也逃不出阵法,只能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逝。 容忌指尖勾着我的下巴,问道,“饿么?想不想吃我?” 我正想拒绝,已经为时已晚。 我的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下颌酸到不行。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吧?”容忌抚摸着我的头,指尖深埋入我的发心,在我发间逡巡。 身后,素真已经不再挣扎,面如死灰地躺在瑶池池底,紧闭眼眸。 “歌儿,不是这样,不能咬。”容忌抵着我的额头,低低地抽着气。 我寻了个空隙,赶紧逃离了他的圈禁,捂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觉得,再继续的话,会动了胎气。” 容忌意犹未尽地盯着我的嘴巴,轻轻擦拭着我的嘴角,“好吧,看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今日就先放过你。今后,要是再敢去偷窥其他男子,你自己看着办。” 我心有余悸地捂着嘴,下颌一阵酸麻,差点儿合不拢嘴。 “你们杀了我吧。”素真缓缓睁开了眼,眼里满是不甘与怒火。 我看池子的水已经红透,这才跨入瑶池,把她捞起,将手放置在她额前,为她疗伤。 “你让我去死,救我作甚?”素真阴狠的眼里闪过一丝屈辱。 “自然是想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冷漠地答道,但事实上,救她一命,纯粹是想为我肚子里的小宝贝积点阴德。 “你以为你放光我的血,就没人能识破无字天书的秘密?”素真嗤笑着,“你们莫不要将天下人当成傻子,天后怕是一早就知道了!” 我的手停顿了一下,从她额前移开,“真是不知好歹!” 原本我想将她的伤口彻底治愈,但眼下她巴不得我去死,我又何苦对她那样好? 我草草地将她手脚上的皮外伤治愈,封死她的经脉,使得她的血不能再生,仅用神力吊着她一口气,“好好回琼华宫当差吧!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招,我肯定有法子,让你比现在更为痛苦!” 素真脸色极差,她身上残留的血极少,即便她有仙气护体,也难免步履虚浮,头晕眼花。 容忌此刻已经将瑶池的阵法解开,素真才得以踉跄逃离瑶池。 我转身对着这一池血水,更是愁上加愁,“瑶池血水,你打算怎么办?” 容忌阖上眼眸,双手合十,指尖银色的光晕洒在池水上,池水即刻变得纯澈透明。 片刻时间,瑶池又恢复了原先死水微澜的模样,安静,祥和。 我轻触容忌的指尖,好奇地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你刚刚对池水做了什么,怎么一下子恢复如常了?” 容忌任我把玩着手指,说道,“这是神阶净化术,可净化血污,戾气,怨念,只可惜不能用在人身上。” “为何之前从未看你用过?”我颇为纳闷,之前容忌除了用过神阶玄火,最常用的就是斩天剑了,我竟不知他还会这么厉害的净化术。 容忌神神秘秘说着,“我在东海搜罗了那么多奇人异士,总还是有些用场的。” “不好了!”追风匆忙赶来,“三只雏鸡不见了!” “什么?”我和容忌异口同声地问着。 追风答道,“方才属下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动静,原以为是三只雏鸡扭打起来,走近一看,才发现三只雏鸡全部消失了。” 且大爱玩,经常出去觅食倒是不奇怪。但是且二且幺成天到晚都在睡,喂食都懒得吃,怎么可能有力气跑出去玩! 莫非它们被有心人盗走了?可是它们只是凡间里随处可见的鸡,通身没有半点仙力,吃了也增不了一星半点儿的仙力啊! 我焦急地看着容忌,“该不会,又是哪个仙娥沉迷你许久,逮着机会就想对我们那三只鸡下手吧?” 容忌一脸肃杀,即刻命追风逐一排查仙界每座宫殿。 “九重天上的仙娥,大部分都十分倾慕你。但真正有胆子,敢将手伸来且试天下的寥寥无几。素真自身难保,百花仙子闭门不出,香雪怜似乎聪明了些,做这种事对她没半分好处。”我一一分析着,照这样看,三小只的去向更加扑朔迷离。 容忌不死心,“去璧玉堂看看。” 我连连点头,虽然希望渺茫,但难保会有倾慕香雪怜的仙官,为了讨她欢心,以身犯险来偷鸡。 冷风萧瑟,细雨洋洋洒洒,打在身上,是彻骨的寒凉。 外头凄风苦雨,三小只不知道还活着没。 容忌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搂着我朝璧玉堂走去。 “我们的孩儿,一定会没事的。”容忌对三小只用情至深,一直都将它们视为己出,还想着在且试天下边上,为且大安置新的住所,方便它长大了娶妻生子。 我点点头,透过细雨看着灯火通明的璧玉堂,从后院的墙上爬了上去。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爬墙来。”魍魉站在墙角,看着跨坐在墙沿上的我,朗朗笑道。 容忌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你来此作甚?” 魍魉摸了摸鼻子,反观着我们,“更深露重的,你带着小主人爬墙,合适么?” 我从墙上轻轻一跃,稳稳站在他身前,“有看过三只鸡吗?” 魍魉略有困惑,“不知小主人指的是哪种鸡?” “可以吃的鸡!”我一时无语,绕过他,在璧玉堂的后院找寻着三小只的踪影。 魍魉紧跟其后,喋喋不休,“主人,你要找的鸡长什么样子的?多大了,毛长全了没?” 容忌将他扔至一边,“有那闲功夫,就去拖住香雪怜,别让她走出屋。” 魍魉见我和容忌神色焦灼,虽十分好奇我们丢了什么鸡,但终究没有多问,顺了容忌的意,去敲了敲香雪怜的闺房。 ------题外话------ 今日份推荐~小九儿的景柿子敲好玩,从头到脚玩一天玩一年都不会腻~ 《盛嫁太子妃之九月独宠》/九月远游著 【古言甜宠文,1v1,双强双洁】 坊间传言,俊美如仙的景世子是断袖,并且品味独特、与众不同。 当云端上的景世子怀中抱着一黑脸小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吃瓜群众不淡定了…… 不久坊间又传,黑脸小哥竟是宫中深居不出的九公主,容貌倾城绝色,不过传言九公主和青玄公子才是真爱,景世子居然是第三者插足?! 多日之后,景世子和青玄当众撕逼,抱得美人归,吃瓜群众纷纷感叹——小三上位、逆袭成功了? 第一二七章 被困屋中(二更) “香姑娘,你在吗?”魍魉轻咳了两声,尽量让嗓音显得柔和些。 香雪怜屋里水声哗然,她柔声问着,“来者何人?” “殿下让我来的。”魍魉如实说着。 香雪怜将门开了个缝,细细打量着魍魉,“是太子妃让你来的吧?你去告诉她,别忘想让我放弃殿下,也别再往我这璧玉堂送男人,我不需要。” 魍魉吃了个闭门羹,又辗转跑至我身后,形影不离跟着。 “小主人,鸡还没找到吗?”魍魉趴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要不然我在给你取抓几只?” “不必。”我冷淡回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回声越来越大,警惕地侧过头,魍魉已经不在边上。 我站起身,护着肚子,轻轻叫唤着,“容忌?” 我扫视着四周,璧玉堂还是原先的璧玉堂,但是容忌和魍魉凭空消失了! 走向灯火通明的卧室,我凑近看着里头的光景。 屋内,一片香风旖旎,浴桶上热气蒸腾,很显然有人刚在屋里头沐浴过。但诡异的是,原本应该在屋内沐浴的香雪怜,也不知所踪。 难道这是个梦?我掐着自己的大腿,微痛。 忽而,院内的梨花落了一地,纯白的花瓣顷刻之间,飘然落尽。 这璧玉堂,十分古怪! 找不到容忌,我心里很不踏实,便想翻墙先出了璧玉堂,此处总归不是久留之地。 我爬上墙,轻轻一跃,稳稳落在璧玉堂围墙外,拍了拍沾染了些尘土的手,“容忌,你在哪?” 可一抬眼,我就愣住了。我明明已经爬出了围墙,怎么还深陷在璧玉堂内! 凉风冷飕飕地拂过耳际,梨花树上又结满梨花,随着冷风零落一地。 “有人吗?”我对着空旷的院子喊了一嗓。 回应我的,只有沙沙的花瓣落地声。 我不信邪,再度走到墙边,往上一跃,跳出了墙外。 可周遭的一切依旧未变。 也不能说完全不变,只能说我跳一次墙,璧玉堂的梨花树就会结一次花,落一地月白花瓣。 我拾起一片梨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气味呛鼻,带着股腐臭味,毫无梨花的清香。 我脑壳隐隐作痛,自从得知神界诅咒之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斗姆元君的卷宗,东海底的古战场,还有这扑朔迷离的璧玉堂,每一处都隐藏着致命的危机,叫我不得不打起万分的精神。 究竟要如何,才能走出璧玉堂? 我转头看向香雪怜的闺房,寄希望于她的闺房里有密道之类的,能助我逃出升天。 明明璧玉堂刚修建不久,可当我去推香雪怜闺房的大门时,大门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一层灰从我头顶一泻而下。 上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沁奴曾居住过的栖梧宫。 栖梧宫久无人住,积上几层灰也不奇怪。但璧玉堂就不一样了,一大群仙娥簇拥着香雪怜,屋子也应当被打扫地干干净净才对。 下意识地捂住口鼻,避开了纷纷扬扬的灰尘,一脚跨入卧室之中。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卧室之中偌大的浴桶。浴桶上殷红的花瓣扑满,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浴桶中的水越变越红。 我正想将手探入浴桶,桌上数十支红烛被拦腰截断,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哒,哒,哒…” 我闭上眼,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双手紧握着冰凌剑,只等他再靠近一步,就将冰凌剑捅入他的胸口。 然而,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往后退了几步之后,戛然而止。 我十分审慎地僵持在原地,听着周遭的声音,不敢轻举妄动。 屏风前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 我将桌上的红烛扶正,用天雷之火将它们点燃,随后朝着大门走去。 这屋子也邪门得很,我是片刻都不想待着了。 门呢?我抬起头,发现连门都消失不见了! 我贴着墙壁,在屋内摸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门。 哗—— 浴桶中的水忽然溢出大片水花,鲜红的血水流了一地。 我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惊魂未定。 奇怪,为何浴桶的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溢? 我低头看着没过我脚踝的血水,缓缓走近浴桶,莫非出口就藏在浴桶底! 我将手伸入血花四溅的浴桶之中,四处捞着,突然摸到一毛茸茸的东西,迅速缩回了手。 哗—— 一长发女子从浴桶中站了起来,阴沉沉地说道,“你,终于来了!” 女子长发遮脸,赤身裸体,但毫无美感。她的胸像干瘪了的柿子,暗红发黑,低低耷拉至肚子上。再往下看,她居然长着四只腿,每一只都十分粗壮。 我好奇地撩开她的头发,想要看清她的长相,不料,只看到了她的后脑勺。 我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你在等我?” 她这才将头转过来,露出森森的白牙,邪邪地笑着。“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我悄然在自己周遭设了层结界,又后退了一步。 她干瘪枯瘦的手,指了指我的肚子,“我在等他。” “那就去死吧!”我提起冰凌剑,齐根斩断她耷拉在肚子上的胸。 她的胸口有鲜血汩汩涌出,但她似乎感知不到痛觉,轻轻松松跨出浴桶,朝我走来。 她手中的弯月长刀闪着银芒,十分刺目。 我疑惑地看向他,问道,“你和死神是什么关系?” “呵呵呵呵,我们一出同源,诅咒在的地方,我们就在。”女人不断地逼近。 我指尖结着天雷之火,朝她腿上扔去,“那你就和诅咒一同毁灭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火吞噬的一只腿,用手砍断后随意扔至一边,“别挣扎了,你走不出这间屋子的。即便走出了这间屋子,也跨不出璧玉堂。” “这是什么地方?”随着她的靠近,我身上的神力越来越弱,萦绕在我周身的结界也越来越稀薄。 她忽然发出嗤嗤的怪笑,声音粗粝可怕,像是被割了喉咙的乌鸦,断断续续,让人难以忍受,“这里是你进入的第三处古战场。即便是神力滔天的神,也闯不出我的迷阵。” “那可未必!”我手结蛛网,将她笼罩在其中。 这次,我没有进她的梦,而是将她引入我的梦境。 “且歌,你在哪?”女人在我梦中的密林穿梭着,声音瘆人,吓走了一林子的惊鹊。 我坐在树梢上,悠闲地看着她在林子中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的耐性消磨殆尽,两只手化成两把利刃,肆意地看着林子中的参天大树。 我啧啧出声,这个女人似乎比稚童还要强一些,但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我跳下树,稳稳地立于她身后,揪着她的头发,将她往地上按,“身子甚丑,谁给你的勇气光着身子出来到处晃悠?脏了我的梦境污了我的眼。” 她没料到我会从树上跳下,两只化成利刃的手,被我一剑砍断,扔至一旁,松松垮垮地恢复了原样,变成两只干瘦枯黄的胳膊。 “嗤嗤嗤嗤…且歌,你要是杀了我,你再也走不出那间房子。时间将会永久凝固在这一瞬,周而复始。”女人张狂地笑着,笃定我不敢杀她。 听她这么一说,不论真假,我都不敢贸然杀她。 我骑在她身上,紧拽着她的头发,“说,要如何才能走出去?” 她怨毒地看向我,狠狠地淬了一口,“别碰我的头发!” 我这才注意到她这一头秀发十分着迷,和她丑陋的身体大相径庭。 我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指尖结着天雷之火,威胁着她,“告诉我,如何走出去。否则,我就烧了你的头发。” 女人身体一阵震颤,惊恐不安地说道,“躺到卧榻之上,睡上一觉,梦醒迷阵破。” 我捏碎了梦境,并不信她所言,将她扔至卧榻之上,用冰凌剑指着她的胸口,防止她耍诈。 刹那间,屋中的烛光再度熄灭,塌上的女人也消失不见。 “哒,哒,哒…”身后,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我燃着天雷之火,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有,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滴—— 一滴水珠滴在我前额的花瓣印记之上,印记瞬间迸发出七彩的光,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 我感觉到浑身上下充满了神力,仿若稍稍一使劲儿,就能将这间屋子毁于一旦。 敞亮的屋子,满地的血渍,狼藉一片。 我低头看着地上硕大的阴影,正奇怪我的影子何时变得这般丑陋,容忌突然从屋外冲进,腾空飞起,斩天剑的剑气朝着我头顶上空飞去。 我一抬头,发现头顶上方的房梁上,稚童和裸女正准备朝我扑来。 魍魉将我快速带至一边,他身边,还站着惊魂未定的香雪怜。 容忌将稚童和裸女斩杀,碰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盯着我看,“没受伤吧?” “没有。只是稚童明明被我杀死了,他怎么又出现在此处?”我看着房梁上耷拉着脑袋,已然断气的稚童,对于这种杀不死的玩意儿,心里生出几分忌惮。 容忌沉声道,“虽然这已经是我们遇上的第三个古战场,但我们充其量只是虎口逃生而已,并没能彻底破了战场的诅咒。诅咒不破,稚童不死不灭。” 浴桶中再度冒出血色水花,声音哗然。 容忌上前,净化着浴桶中的血水。 片刻功夫,水声戛然而止,室内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香雪怜身边的仙娥惊讶地看着我们,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公主,你们四人要一起沐浴?” 第一二八章 他和魑魅(三更) 容忌牵着我走出香雪怜的闺房,绕过门口的梨花树,淡淡瞥了一眼落了一地的月白花瓣,呢喃道,“还有一道迷阵!” 闺房中,魍魉先香雪怜一步钻入浴桶,美其名曰保护她,实际上是他千百年来没碰过女人,见到身姿姣好的香雪怜,见色起意罢了。 香雪怜命人将浴桶搬出了来,砰得一声关上了门扉。 “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要不是我救的你。你现在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魍魉碎碎念着,从浴桶中爬出,辗转又去敲香雪怜闺房的门。 容忌捡其一片花瓣,放在手心把玩,“古战场平日里一处难寻,现在比比皆是,应当是幕后之人感知到威胁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是因为我们的孩子么?” 容忌颔首,“众神殒落后,神界再未添过雏神,我们的孩子是头一个,自然备受瞩目。” 对此,我甚是担忧。虽然容忌十分强大,但每次陷入古战场,都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将我们分开,倘若我稍有疏忽,即有可能一尸两命。 容忌抱着我,跃上墙头,指着院中的梨花树说道,“此迷阵好似一个轮回,往往复复,不破阵则永不停歇。陷入迷阵中的人不会有生命之忧,但往往会因为情绪失控,而发疯。解法倒也简单,将那颗梨花树烧了,便可。” 语音刚落,容忌就用神阶玄火将那棵梨花树焚烧殆尽。 缕缕黑烟飘来,容忌捂住我的口鼻,将我带离了璧玉堂,“走吧,回去休息。” “我想去找三小只…”尽管身体十分疲累,但没找到三只雏鸡,我心里总不踏实。 我揉了揉眼睛,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原以为又入了迷阵,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容忌一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歌儿!”容忌焦急将我抱起,疾驰回且试天下。 夜里的风很凉,细雨如丝。 我被容忌包裹在怀中,倒是没受凉。 我想要抬起眼,抱一抱浑身湿冷的他,但是眼皮很重,头很痛。 不知过了多久,我完全陷入昏迷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一股寒气迎面袭来。 冷,极冷。 我双手环胸,蹲在地上,燃上天雷之火,靠在边上取暖。 放眼望去,茫茫千里,茫茫雪。 等身子稍稍转暖,我才站起身,摸索着前进。白雪太过耀目,我只能闭着眼凭着赶紧走着。 “容忌,魍魉,你们在哪儿?”一声女人的娇呼从我身后传来。 我讶异地睁开眼,回头便看到一个模样俊俏,手持长鞭的姑娘神色匆匆跑来。 难道,这人是魑魅? 我如是想着,紧紧跟在她后头。如果没猜错,我应当是陷入容忌的梦境中,回到了魑魅枉死的那一天。 跟在魑魅身后走了老半天,她终于在一处洞穴中发现了仙法尽失的少年容忌和少年魍魉。 她竭尽全力地保护着容忌,比起她的亲弟弟,她对容忌的关心更甚。 容忌说过,只是将魑魅视作姐姐。 但魑魅不这么想,她眼底的情愫,凡是女子,都能看得明白。 那时的容忌,看起来比现在年幼很多,脸上稚气未脱,不过一身傲骨已经浑然天成。 即便深陷绝境,他仍挺直了脊梁,面色沉稳。 可他和魍魉到底还是孩子,没过多久因为体力不支,气息变得微弱。少年容忌的情况更加危急,说是命悬一线也毫不夸张。 等少年容忌和少年魍魉晕死过后,魑魅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魍魉身上,而她自己,以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少年容忌。 容忌忽然从我身后出现,搂住我的腰,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我回头看着一脸冰霜的他,捏了捏他的脸,询问道“这是你的梦境?” 容忌摇头,“不是。这么多年,我从未梦见过魑魅。也不知道我晕厥过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年少时的自己躺在地上,身边还贴着未着寸缕的魑魅,心虚地将我往外拉,“歌儿,我发誓我真的没喜欢过她,也不知道她在我晕厥之后,以这种方式为我取暖。” 我自然不肯就这么离去,“闭嘴吧你!” 虽然这事不怪他,但是我心里还是好生气。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他。 魑魅开始不满足抱着他,她将他的衣裳,一件一件剥落,爱抚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我咬着唇,掐着容忌的腰,心里不是滋味。 容忌一阵头疼,无力地辩驳着,“我原以为,除了你,没人碰过我的身体。” 我不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魑魅刚想坐到少年容忌身上,他却因为极度虚弱,生生吐出口血来。 少年容忌嘴角殷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眸,也唤回了她的理智。 她并未继续,只是将少年容忌的衣服穿好,静静地守在他边上。 见年少时的自己并没有同魑魅发生什么,容忌如释重负。 我也松了口气,瘫在他怀中,赶紧远离了这个山洞。 “你可真是招蜂引蝶,那么小的时候,差点就被人破了身。”我感叹道。 容忌脸上有些挂不住,悄然转移了话题,“雪原白茫茫一片,极伤眼,不宜久留,你试试能不能捏碎梦境?” 我尚未出手捏碎梦境,梦境就突然碎裂成渣。 我睁开眼,看向卧榻边的容忌,又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魍魉,揣测着方才应当是入了魍魉的梦境。 容忌上前查看着魍魉的状况,“魍魉在璧玉堂的迷阵逗留太久,这才连累我们跟着他,一同入了梦境。” 我看他嘴唇青紫,满头冷汗,便知道当初的记忆对他来说有多痛。 突然,魍魉睁开眼,眼里血丝布满。他扯着嗓子,大声惊呼着,“阿姊!不要死!” 我和容忌站在他边上,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许久,他回过神来,淡淡瞥了一眼容忌,故作坚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的事,别再内疚了。倘若阿姊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你能幸福。” 魍魉说完,萧然离去。 第一二九章 母后中邪(四更) 稍稍小憩片刻,我便随着容忌出了且试天下,四处找寻着三小只。 而魍魉一直坐在门口,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绢帕出神。 我瞥了他一眼,突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我总感觉魑魅没有死,也许今后,我还能亲眼见到这位战功赫赫的仙界女战神。 晃了晃脑袋,我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 正在此时,追风匆匆跑来,在容忌的耳际低语着。 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看容忌的脸色,情况似乎不大对。 “怎么回事?”我焦急地看向他,深怕从他口中听到三小只已死的消息。 “没事,军中有些棘手的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你先回去休息,等我回来。”容忌将手搭在我肩膀上,眼睛始终不敢正视我。 他和追风,一定有事瞒着我。 我如是想着,面上不露声色,乖乖进了卧室,转身将门关上,趴在门缝上看着容忌去向何处。 等容忌和追风走远,我悄悄开了门,跟在他们身后。 容忌明明说军中有急事要处理,怎么转眼来到了琼华宫? 我盯着琼华宫的匾额,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前。 思忖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跟进去,只在琼华宫外的菩提树上靠着。 菩提树极通人性,用树梢拂了拂我的头顶,“太子妃,节哀顺变。” “嘎?”我站起身,抚摸着它枝干上的纹理,进而问道,“什么意思?” 菩提树怅然答道,“那三只雏鸡我甚是喜欢,可惜步入琼华宫后,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什么!”我惊呼道,“菩提老伯,你可有看清楚是谁将它们拐入琼华宫?” 菩提树讳莫如深,答曰,“你自己进去看看,便知。” 满腹疑惑,促使我不顾仙界规矩,翻了琼华宫的墙,避过来来往往的仙娥,悄摸摸地绕过大厅,躲在角落里,偷偷听着大厅里的动静。 “母后,你在炖什么?”容忌的声音中透着凉意,还透着一股疲惫。 天后温柔笑着,“鸡汤啊!你来尝尝?” 鸡汤?!听到这里,我如被闪电劈中,不停地颤栗着。 不会的,母后明知我和容忌多喜欢那三只雏鸡,定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我拼命地安慰着自己,偏过头看着大殿里的光景,心却凉了一截。 容忌甩开了天后的手,质问着她,“你三番两次炖了鸡汤,命人送来且试天下也就算了。为何连我养的三只雏鸡都不放过?” 天后放下手中那一锅冒着热气的鸡汤,脸色渐沉,“这就是你跟母后说话该有的态度?” “你简直疯了!”容忌接过鸡汤,像平时抱我那样,小心翼翼地将之搂在怀中。 过了良久,容忌才开口,“你不喜欢歌儿?” 天后缓缓地坐回主位之上,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她活泼明媚,天真可爱,我确实曾十分喜欢她。可自从她过了门,你的整颗心全放在她身上。你自己想想,你有多久没看过母后,没跟母后说说体己话?” “所以,这就是你不喜欢歌儿的原因?”容忌的语气急转直下,透着森森的寒意。 “我只是有些嫉妒她,并没有不喜欢她。她被你关在屋中那两日,我是真心疼她。但看到幻境族长将你打得浑身是血,我又十分气愤,想要以牙还牙,也将歌儿和幻境族长这样教训一顿。”天后愤慨不已,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发出当啷的碎裂声。 我和她的感情,如同落地的茶杯,悄然间碎裂,恐怕再也难以修复。 天后忽然想起什么,继而又补充道,“歌儿和妖王,和魔王,和西海阴蚩尤族新王交情匪浅,你要小心她里应外合,将我们仙界搞得鸡犬不宁。” 容忌紧紧抱着那锅鸡汤,呢喃着,“母后,你变得好陌生。” 天后颤巍巍地从高位走下,踉跄地朝容忌扑去,蹲在他边上,将头趴在他的腿上,“不,忌儿,母后还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母后。” “别让我发现你再将手伸到且试天下,不然休怪我不认你这个母后。”容忌将她甩开,起身抱着锅鸡汤往殿外走。 天后在他身后追着,“忌儿,只要你以后常来看看母后,母后一定也会将歌儿视如己出。” 容忌顿住脚步,冷冷地答道,“不必了。她那么努力地去爱你,但你总视而不见,将她的爱弃之如敝屣。你每次牵着香雪怜谈笑风声时,可曾想过你们身后的她,多落寞,多难过?” “忌儿,母后错了,你就原谅母后吧!”天后抓着容忌的胳膊,央求着他。 “太子妃,你怎么在这蹲着?”身后,一仙娥款款走来,将我扶起。 天后错愕地看着门口,眼眶微红的我,神情复杂。 容忌悄然将鸡汤藏在身后,朝着我走来,“来多久了?” 我绕过他,一步一步走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天后身前,将她曾赠我的镯子褪下,交还到她手中,“母后可知,你炖掉的三只雏鸡,倾注了我和容忌多少的爱?” 天后自知理亏,但又为自己辩解道,“不就是三只鸡吗?改日再赔你们三只不就是了!幻境来的粗鄙丫头,没大没小的,竟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容忌一手捧着鸡汤,一手牵着我,大步走向殿外,“以后别来了。” 我点了点头,看向容忌手中的鸡汤,心里难受得紧。 前几日,我刚为且大修剪了毛发,它长得很快,已经有手掌般大小。我也为且二且幺扎过辫子,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它们很听话,躺在我面前一动不动,任我摆弄。 我接过容忌手中的鸡汤,看着浮在上面三个小小的头颅,伸手去按了按且大的脑袋,“混蛋且大,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保护且二和且幺?” “歌儿,别这样,会动了胎气。”容忌搂着我,轻抚着我的背。 我低头看着三只飘着肉香的雏鸡,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我抱着一锅鸡汤,站起身,往且试天下走着,“带你们回家了,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们。” 耳边,似乎还有三只雏鸡的叫声。可我知道,它们和绿莺一样,永永远远离开我了,我也永永远远,失去它们了。 将鸡汤深深埋入且试天下地底下,我瘫坐在地上,郁郁寡欢。 “殿下,太子妃,无情传来急报!”若雪恭敬地将无情的急报呈上。 我淡淡扫了一眼上头的内容,“无情说了些什么?” “自母后对你的态度由十分爱护转变成阴晴不定之后,我就命无情去查,果真查到了一些端倪。”容忌展开急报,面色冷沉,“母后似乎是在神秘人的指点下,偷偷修炼了魔功,走火入魔而不自知。因而,她才会时而热情,时而冷淡,时而暴戾。” 魔功? 第一次见母后时,我就觉得她是一个非常通透且善良的女子。近来,她看起来虽然和以往变化不大,但我总感觉她没有以往那么通透。 也许,这正是因为走火入魔导致。 “明儿一早,我们去问问父皇,看他有没有察觉母后近来的异常之处。”容忌如是说着,和我坐在院子内,盯着刚被我们填平的土坑,静静看了一整夜。 虽然黑夜总是如期而至,但黎明也从未失约。 破晓时分,我强打起精神,进屋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略施粉黛掩盖着脸上的憔悴。 既然有人不想让我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我偏要活得好好的,将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 我和容忌在天帝书房前等候了许久,天帝这才想起召见我们。 他神情疲累,神色憔悴,见到我勉强挤出笑容,“歌儿近来安好?” “回父皇的话,一切都好。” “嗯,有时间你们多去陪陪你母后,近来她情绪不大好,总和我闹脾气,闹得我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天帝揉着眉心,萎靡不振。 容忌询问着天帝,“父皇,母后这段时间确实十分古怪,你就没有怀疑过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天帝抬眸,深深地看着容忌,回想着近段时间天后的行为举止,瞳孔突然放大,十分讶异地答道,“确实有些古怪。近来,她除了脾气愈发暴躁,变得喜怒无常,还十分喜欢喝鸡汤。前些天,我命人给她抓了十只鸡,据说她一口气全吃了。” 十只鸡?鸡再好吃,这种吃法也会腻死啊!看来,天后定是走火入魔无疑了。 天帝起身,作势要往琼华宫走去,“我这就去看看你们母后。” 容忌拦住了他,“父皇别打草惊蛇才好,如若不找出幕后黑手,恐后患无穷。” 天帝焦急地问着容忌,“那我要做些什么?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母后的事,我就急得想不出法子,脑子一片空白。” “父皇稍安勿躁,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即可。”容忌笃定地说道,随后拉上我,往殿外走去,直奔凡间集市。 我问他作何打算,他神神秘秘的,竟是不肯透露一个字。 第一三零章 天后心魔(一更) 凡人在六界之中,无疑是最弱的存在。 但也正是因为这群知足常乐的凡人,凡间才成了六界之中最为热闹,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容忌拉着我,穿梭在往来人群中,我们打扮朴素,像极了凡间里头为柴米油盐奔走的小夫妻。 他拉着我的手,挡在前头,为我在摩肩接踵的集市中开辟了一条出路。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心下生出几分希冀。倘若有一天,神界的诅咒被解除,我定要同他来凡间走一遭。 容忌带着我,走到了摊贩前,指着一排幼小的雏鸡说道,“歌儿,你来挑吧!” 我即刻会意,随意挑了一只,捧在怀里,“你确定,这样有用吗?” 容忌沉眸,“母后一生顺遂,心智不够坚定,希望有用吧。” 我点点头,将雏鸡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且大那样,薅着它短短的毛发,魂不守舍地上了九重天。 容忌在琼华宫门口设了十面埋伏阵,将雏鸡放置阵法中央,拉着我藏匿于菩提树中。 坐在菩提老伯的躯干上,我透过半是枯黄半是新绿的叶子看着琼华宫门口。 夜色浓稠,月华入练,天后悄然一人出了琼华宫。 她瞥了一眼十面埋伏阵,犹豫不前。 阵法中央的雏鸡发出低鸣,天后此刻已经心猿意马。 她不顾一切地闯入阵法,细长的指甲深嵌如雏鸡上不丰满的羽翼中,抓起小小的雏鸡,往嘴里塞着。 雏鸡发出一声哀嚎就断了气,天后的嘴被塞得鼓鼓的,嘴角处还挂着鸡毛。 天帝慢悠悠地走入阵法之中,蹲下身,为天后剔去嘴边的鸡毛,“还想吃吗?” 天后错愕地看着天帝,沾染着血迹的双唇微微发颤,“容渊,你听我解释,我就是饿了,这雏鸡实在太过诱人。” “你吃掉了忌儿和歌儿的三只鸡。”天帝坐在天后身边,“以前,我总吃忌儿的醋。觉得你爱他甚于爱我。你记不记得你怎么说的?” 天后费劲地将雏鸡咽下肚,精神恍惚地摇摇头,“那么久远的事了,我怎么记得?” “那时候,你说你爱他是因为你爱我,爱屋及乌。”天帝叹了一口气,道,“忌儿和歌儿情比金坚,你应当试着去接受歌儿,而不是处处找她麻烦。” 天后突然勃然大怒,将天帝推倒在地,“你闭嘴!她抢走了我的儿子,我凭什么去接受她?” 天帝痛心地看着她,“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要求。现在,我请求你心智坚定一些,战胜你的心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和你同在。” “心魔?”天后冷笑,“你以为我疯了?我告诉你,我正常得很,我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天帝起身,兀自走出十面埋伏阵,顺带改了生门,将天后困在阵法之中,自己则在阵法外,一直注视着天后,“我会在此一直陪着你。” “容渊!你放我出去!”天后尖叫着,面容狰狞。 我看天后近乎癫狂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担忧,“母后不会出事吧?” 容忌久久没有回应,我转头一看,才发现他趴在我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他看上去很疲惫,长长的睫毛耷拉着,眼下一片阴影。 我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他的脸,不成想他的脸烫得惊人。 难道他受风寒了?不可能啊,好歹他也是个神,怎么可能会受风寒! 我轻轻晃了晃他,“容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忌未睁眼,将我放在他腿上,低着头在我胸口找了个位置,静静埋着,“你的胸,很软很舒服。” 还能耍贫嘴,应当是没什么事! 我见天后和天帝两人对峙着,一言不发毫无进展,也就阖眼小憩了片刻。 “容渊,你放我出去,再不吃鸡,我会死的。我难过地要死了…”天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听起来似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容忌早已睡醒,但依旧没将头挪开,静静趴我身上,餍足地笑着,“歌儿,你的味道真令人着迷。” 我将他的头挪一边去,但当手心触及到他的脸时,才发现他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肤色也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 我捧着他的脸,担忧地看向他,“你怎么这么烫?” 容忌不以为意,“大概是歌儿在怀,我把控不住自己了吧。” 而此时,天后已经用头撞着地面,看上去极为痛苦,“容渊,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天帝蹲在阵法前,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你看着我,你必须坚强些。我知道你很痛苦,所以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痛苦。” 天后抬眸,看着天帝将自己的手臂划了数十道,渐渐闭了嘴,咬牙自己扛着心魔噬心的苦痛。 破晓时分,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声鸡鸣声,稍稍平复了心情准备和心魔抵抗到底的天后,又完全丧失了理智。 这次,她疯狂地闯着十面埋伏阵,触发了多重机关,风雨雷电尽数打到她身上,毒蛇顺着她的腿往上攀着,猛兽步步逼近,天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跪在地上,痛苦不已,“容渊,你是想看我死了,才甘心?” 天帝面不改色,将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窝,“你若死了,我陪你就是。” 天后抬起眸,看着单膝跪地,胸口被血迹染红的天帝,终于恢复了神智。 她急匆匆地冲出了十面埋伏阵的死门,双手搁在天帝胸前的匕首上,痛哭流涕,“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而天后,慌不择路中,触发了十面埋伏阵的死门,差点因为内丹爆裂而死。 好在,天帝用尽全力,保住了天后的内丹。 但两人均受了重伤,倒在血泊中,双双昏睡过去。 天后背后,突然升腾出一股黑烟。 黑烟化作了稚童的样貌,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笑容十分诡异。 “又是稚童!”我低咒着,正想冲上前,黑烟已经随风而逝,什么都没留下。 ------题外话------ 题外话无能呀~就祝大家2020年新年快乐吧~ 第一三一章 杀死稚童(二更) 我和容忌跑上前,蹲下身查看着天帝和天后的伤势。 天后还好,仅仅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稍加休息就能复原。 天帝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他先是自伤心脉,再是用尽仙力护住天后内丹,元气大伤。 等仙娥将他们抬入琼华宫,我正想上前为天帝疗伤,容忌却制止了我,“没用的,我来就好。” 他命若雪将我带回且试天下,关上屋门为天帝渡修为。 我自是不肯走,只在屋外静静候着。余光瞥到脚步虚浮的素真在院内扫着落叶,我走上前,握着她手中的扫把,“跟我来。” 素真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因为失血过多,声音细弱蚊蝇,“去哪?” 我将她带至天后的房内,指着卧榻上的天后道,“天后对你如何,你心里应当清楚。” 素真低头,“我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天后的事。” “是谁教天后练的魔功?” 素真咬牙,面如死灰,但仍只言不发。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一些隐情的。稚童虽无处不在,但到底能力还没有强大到能随意出入琼华宫的地步,这次之所以能加害天后,应当是琼华宫里头出了奸细,里应外合。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怀疑我?” 我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恨的人是我,天后对你恩重如山,又有什么理由加害于她?况且,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没了她的庇佑,在这偌大的九重天上,就什么都不是了。” 素真深思熟虑之后,敛下了面上的惧意,试着跟我谈条件,“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想加害于天后,但你必须治愈我。” “我最讨厌威胁,你不说我自然也有一千种法子让你亲口说出。”我指尖结了蛛网,将我和她笼罩其中,轻而易举地侵入她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我直接走向水池边的素真,拎起她的衣领,对她下着指令,“是谁想加害天后?” 她目无焦距,呆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像个孩子。” “那是谁,同他里应外合?” 她缓缓开口,“百花仙子手下的一个花仙,叫…” 我正等着她将话说完,不想她的喉咙突然被暗箭所伤,一箭封喉。 “素真!”我没料到在她的梦中,还有人想加害于她。 我将手放置她额前,“我替你疗伤,你先说是哪位花仙!”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软软地倒在我的身上,没等我为她疗伤,就断了气。 她的身子,化作细碎的尘埃随风而逝。 她的梦境,随着她的殒命开始坍塌。 这还是我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情况,原以为梦境坍塌之后,我就可以顺利走出梦境,没想到,情况要比预计的棘手得多。 四周是极其沉闷的黑,我闭着眼,摸黑前进。 我肚子里的小宝贝应当是感知到了危险,剧烈地挣扎着,闹得我小腹疼痛不已。 我抚摸着肚子出声安慰着,“乖,娘很快就能带你走出梦境,你再坚持一下好吗?” 感知到我的抚摸,他才渐渐平息下来,轻柔地蹭了蹭我的肚子,表示妥协。 这是他第一次同我互动,我有些欣喜,想要赶紧告诉容忌,但又有些焦虑,我至今都不知道要如何走出坍塌了一半的梦境。 “姐姐,跟我走!”小卓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拉着我的手,往黑暗深处走去。 我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我们是姐弟,你有危险我自然能感应到。”小卓如是说着,冰冷的手渗着森然寒意。 “小卓,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怎么这么久都没走出梦境!”我狐疑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他转过头,阴眸中突然闪现一抹绿光,“姐姐,马上就到了。” 不,他不是小卓! 我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怎么甩也甩不开。 他哧哧笑着,“等我吃了你肚子里的雏神,我就是六界最强了!” 我指尖悄然结着天雷之火,往他身上扔去。但天雷之火一旦触及到他的身体,就被一股狂风吹灭。 他不以为意地抖落着衣物上尚未熄灭的火星子,“在刚死之人的梦境中,明火犹如鬼火,点不燃,烧不着的。” 他一手撕下小卓的面皮,露出他原来的面目。 最麻烦的是,他离得太近,以至于我周身的神力全被封死。 他一边将我的双手禁锢,另一只手朝我的肚子袭来。 他的指甲已经深入我的衣物之中,我的小腹已经微微渗出血,并不是很痛,但却让我倍感绝望。 就在这时,黑魆魆的天幕划过一只寒冰凤凰,它浅蓝色的身躯将天幕点亮。 我心中窃喜,以为这只凤凰是来救我的,没想到它仅仅只是路过而已,瞥了我一眼,就匆匆离去。 最后的希望寂灭了,我的心随着逐渐黯淡的天幕,沉入了谷底。 他的指甲越嵌越深,肚子上的痛感也愈发剧烈。 我能感觉到腹中小宝贝的焦躁,就在我以为小宝贝要被稚童挖出时,我肚子上突然迸溅出一道强光。 稚童猝不及防,被强光所伤,眼睛瞬间挂下两道血泪。 他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我的肚子,“怎么会?不过是还未成形的雏神,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同稚童拉出一段距离,催发着体内的神力,举起冰凌剑,注入了十成的神力和十成的愤怒,朝着他的头顶劈去。 “啊——” 稚童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身上的黑色怨念一点点飘出体外。 击杀了他这么多次,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周身的怨念散尽。 我恍然大悟,原来非得用自身的怒气,才能驱散他浓重的怨念,才能真正将他杀死。 小腹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躁动的小宝贝趋于平静,似乎陷入了熟睡状态。 我一手捏碎了梦境,视野豁然开朗。 屋子里头,素真倒在地上已经凉透。而天后已然转醒,看着我站在房中,下了榻朝我飞扑而来,“歌儿,对不起。” 第一三二章 容且的劫(三更) 天后抱着我潸然泪下,一想起自己生吃了雏鸡,她止不住地干呕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失了心智。” “没事了。”我站在她身前,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说不气愤,肯定是假的。 但真要怪天后,她也无辜得很。 她双手发颤,紧握住我的手,“我真的是将你当成女儿一样来疼爱的。只是这段时间,我不仅极易生气,而且经常神智不清。” “不怪母后,母后是被奸人所害,误修魔功,走火入魔而不自知。”我轻抚着天后的背,解释道。 天后震惊地瞪圆了眼,手指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着,“你说我修炼魔功?”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母后仔细想想,近来有没有人来过你的琼华宫,让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她捂着脑袋仔仔细细回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灵光乍现,抓着我的胳膊道,“前段时间,百花宫有一仙子前来造访。说是按照她的法子坚持一段时间,身体能恢复少女时期的模样。” 天后面露羞赧,似是难以启齿。 “母后可知前来的是哪位仙子?” 天后思忖了好半天,终是摇了摇头,“她说自己脸上突发疹子,恐惊扰到我带着面纱不肯露出真容。” 我眉头深锁,依旧毫无头绪,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她都让母后做些什么呢?” “她让我吞下一只水蛭,说是这只水蛭耗费了她多年心血,十分滋补。她还说水蛭喜欢吃鸡,要我每天多吃几只鸡,好生养着体内的水蛭。”天后理亏,声音越来越弱。 我听着,满头黑线。天后如此单纯,好在天帝从始至终只宠着她一人,不然以她的心性,斗得过谁! 天后红着脸,抓着我的衣袖不断地向我道歉。 尽管十分无奈,但她毕竟是容忌的母后,我也只能宽慰着她,“没事了,水蛭已经化成一道黑烟排出你的体外了。只是父皇为了救母后,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容忌还在隔壁屋中为父皇渡修为。” “怎么会这样?”天后才想起天帝剜心换回她的理智,步履虚浮地跑出屋外,急急地闯入隔壁屋中。 我正想拽住她,不料她跑得太快,等我抓住她时,她已经冲入屋内。 容忌受到惊扰,被自己的神力反噬,吐出一口鲜血,直直摔落塌下。 天帝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两眼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天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内疚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赶紧扶起容忌,擦净他的脸,“还好吗?” 容忌摇摇头,“很累,扶我回去睡会。” 他的身体愈发滚烫,我有些费劲地将他扛到肩膀上,将他带出了琼华宫。 母后在后头跟着,内疚地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我会打扰到忌儿,我…” 她果真是一辈子养尊处优,被天帝宠上了天,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因而稍微遇到一些事,就会方寸大乱。 我能理解她,但毕竟是因为她的莽撞才将容忌伤成这样,眼下我是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 “歌儿,我去请仙医给忌儿看看吧!”她站在琼华宫门口,双手不安地绞着帕子。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母后快回去照顾父皇吧。容忌一定不会有事的。” 将容忌扛回且试天下,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好在师父和与天齐在一旁帮忙,将容忌抬回卧榻之上。 师父替他把着脉,神色愈发凝重,“伤及心脉倒是小事。只是他这身体滚烫如火焚身,怕是大劫将至。” “大劫将至?”我惊呼着,容忌不是才下凡历了一趟情劫,飞升成神么,怎么又要历劫!? 与天齐在一旁掐指算了好半天,才闷闷地说道,“前路未知,扑朔迷离。”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与天齐安慰着我,“他的命格虽有大动,但你的命格没变。你还是会有三个孩子,所以容忌,应当也能逢凶化吉。如果不能逢凶化吉,这只能证明你之后的两个孩子,不是跟他生的。” 听与天齐这么一解释,我才放下心来。毕竟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再跟其他人生孩子了。 等师父和与天齐退出屋中,我悄悄趴到容忌身上,捧着他的脸,吮吸着他薄薄的唇。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太好闻,我吻着吻着,就挂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恍惚间,有一双灼热的手从我的背脊一路下滑,在我身上处处点火。 我顿觉口感舌燥,下意识地咬着他的唇,汲取着他嘴里的津液。 “歌儿,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容忌睁开眼,看着趴在他身上对他又啃又咬的我,暗自发笑。 我见他转醒,感觉从他身上爬起,“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他伸出手,将我圈入怀中,在我耳边低低说着,“你好像,湿了。” “不,我没有!我只是热出汗…”我强行辩解着,看着他唇齿带笑的样子,不禁又一阵口干舌燥。 “当真?”容忌显然不信,轻抚着我的背,“乖,等过段时间,胎稳了,一定将你喂得饱饱的。” “啊!你好烦!”我捂着脸,气恼地锤着他胸口,“你知不知道你身体有多烫?抱着你跟抱火炉一样,自然会出汗啊!” “好吧,怪我太烫。”容忌说着,不自觉又笑出了声,“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的身体怕是要烫一段时间了。” 我忽略了他的笑声,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也知道自己大劫将至?” 容忌点点头,“这是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一出生就要经历的生死劫。我怕他承受不住,就将劫难引至我自己身上了。” 我有些感动,他竟在我还未察觉的时候,将小宝贝的生死劫也给一并承担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将他的手指放在我的唇边,说道,“瑶池边上,忆起来了么?” 容忌可真是!居然用那种法子引劫,实在是叫人难以启齿。 一想起那晚,我下颌忍不住发酸… 第一三三章 遇扫把星(四更) 不多时,仙官将厚厚的奏折送入且试天下。 我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挡在仙官面前,问道,“殿下身体未愈,不能批阅奏折,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仙官为难地看向容忌,“这…” 容忌按住我的肩头,抚慰着我的情绪,“父皇重伤,若我不理这些事,就真的没人管了。” “我就是怕你累着。”我低低说着。 他低下头亲吻着我的脸颊,“笨蛋,我的体力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这么一想,好像这些奏折对他来说,确实并不算难事。 等他进了书房处理政务,我便悄悄溜出且试天下,往百花宫走去。 由于我识路的本领差,逮到往来的仙娥,赶紧凑上前问道,“请问,去百花宫的路怎么走?” 仙娥讶异地看着我,“太子妃,您竟不识路?” “我比较随性,走到哪是哪,总忘记记路。”我心下想着,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上傲因,不然记得不得路,怕是要失了太子妃的身份。 好在仙娥也没多话,顺顺利利地将我带至百花宫。 百花仙子见来者是我,放在手头的卷宗,迎上前,“太子妃?” 她终于换下了华而不实的霓裳羽衣裙,身着一件素色裙子,素面朝天。 百花仙子这般模样,和往常的花枝乱颤比起来,顺眼多了。 我平和地看向百花仙子,“借一步说话?” 百花仙子屏退了身后牡丹,芍药,茉莉,月季四位仙子,将我带至藏有密道的屋子,“什么事?” 这间屋子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我摸着蓝白屏风上的远古字符,问着百花仙子,“百花宫里,除了你,还有谁看得懂这些字符么?” 她摇了摇头,瞬间明白我的意思,“你是怀疑,我百花宫里头有图谋不轨者?” 我颇为赞赏地看着她,百花仙子不装蠢时,还挺讨喜,“正是。” “放心,百花宫上上下下,会布阵的只有我一人,懂符文的也只有我一人。太子妃前来,不止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吧?”百花仙子为我倒了一杯茶。 我晃了晃茶杯,将之放至鼻尖前轻嗅,“凡间的碧螺春。” 她看我细细品着茶,展开了笑颜,“太子妃好胆识,竟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你不会。”我笃定地放下茶杯。 “太子妃的性格,我越发欢喜。说吧,来找我什么事?”百花仙子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心情看上去十分愉悦。 我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你百花宫里头的仙子,不日前去过琼华宫,给了天后一个养颜的方子,却让天后误练了魔功,走火入魔,险些酿成大错。” 她原想一口否定,但终是没有草率开口。 沉思了片刻,她问着我,“想必,太子妃已经想好了怎么引出这个人了吧?” 我点点头,“不错,不过那人到底出自你百花宫,我还是需要先问过你的意见。” 百花仙子一口应允,“我花宫里,大多数仙子品阶不高,还去不了琼华宫。能去的,只有牡丹,芍药,茉莉,月季四位仙子。你可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天后连那人的身形都没看清,又谈何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呢!为了不滥杀无辜,将四位仙子一并斩杀,我只好想个法子,引出作乱者。 不多时,牡丹仙子推门而入,朝我福了福身,倒也从容淡定。 我定定地看着她,“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何事?” 牡丹仙子不明所以,“不知。” “天后遇险,起因是百花宫里头的仙子和死神里应外合。”我简要说着,“而百花宫里头,就属你和其他三位嫌疑最大。” 牡丹仙子眸色微沉,“如果我们四个都不认,是不是都得死?” “是。”我答道,“宁可错杀,不惜一切代价。” 牡丹仙子咬着唇,纠结了好一会儿,突然显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太子妃,和死神里应外合的人是我。所有罪责都是我犯下的,你要罚就罚我。” 我揭下床幔上的蓝色流苏,打开卧榻上的密道,“牡丹仙子忠贞,绝不会是你,在密道里呆着吧。” 牡丹仙子疑惑地走向密道,但之前百花仙子有嘱咐过她,凡事都须依照我的命令行事,因此才十分配合地爬上卧榻,跳下密道。 没过一会儿,芍药仙子盈盈走入。她偷偷抬起头瞥了我一眼,问道,“是不是太子妃宫中失窃了,特来盘问我们?我们百花宫的仙子,向来手脚干净,绝不做偷鸡摸狗之事。” 我摇了摇头,“若是偷窃,还只是小事,用不着我兴师动众找来。可惜,你犯的可是死罪,差点儿害天后丢了性命。” 芍药仙子神色困顿,大半天没反应过来。 “说吧,为何要让天后活吞蚯蚓,在她体内催生怨念?”我漫不经心地问着。 芍药仙子双拳紧攥,“我,我嫉妒天后万千宠爱集于一身,遂想毒害她,取而代之。” 她说得模棱两可,声音也充满了不确定。 我揉了揉眉心,天后吞蚯蚓是子虚乌有的事,她连这么大的漏洞都没发现,就急于承认,想必和稚童里应外合的人,也不是她。 我又打开了卧室里的密道,将她塞入其中,静静等待着茉莉的到来。 过了足足一刻钟时间,茉莉才姗姗来迟。 她环顾着四周,眼珠子颇为灵动。 我又问了她同样的话,不过她不像牡丹和芍药那样,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而是矢口否认着,“太子妃,没有证据可不能血口喷人呢!” 我来了点兴致,将一支暗箭往她喉头射去,如果她不闪避,中箭的位置应当和素真中箭的位置相仿。 不过,她反应敏捷,极速闪至一旁,“太子妃,还没找到证据就想杀人灭口?” 我并不答话,而是将她藏在屏风后,等待着月季的到来。 其实,我完全可以入侵她们的梦境,逐一排查。但我怕出现上次入梦时发生的意外,毕竟我现在是怀有身孕的人,万万不能做些让自己身陷囹圄的事。 月季还小,怯生生的样子像是误入密林的小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我,脸色透着一丝惧意,“太子妃,你找月季来做什么?” 见她如此可爱,我随口说着,“吃你。你的三个姐姐全被我吃了。” 她哇哇大哭,“太子妃,我要告诉天后,你乱吃仙子!” “天后?就是天后让我吃的你们啊!天后说,你们之中,有一仙子引诱她修炼魔功,差点危及生命。” 她又惊又怕,但又十分倔强,“你是坏女人!” “嗯,我不仅要吃了你,还要让你们四姐妹身败名裂。”我随口胡诌着,大体已经将目标锁在茉莉仙子身上。 月季信以为真,跪在我边上,大滴的泪珠落地,“月季没有做过谋害天后的事。但三位姐姐已死,太子妃就别在污了她们的清白了。所有罪责,我替姐姐们担着。” 百花仙子从房梁上飞落下来,直接命人带走了屏风后的茉莉仙子,十分抱歉地看对我说着,“是我管教无方。我这就命人将茉莉送至天牢。天后那边,我明日一早就去负荆请罪。” 我对百花仙子的做法颇为满意,转身走出屋子。 身后,牡丹仙子,芍药仙子和月季仙子已经抱成一团,低低啜泣。 茉莉仙子缘何会同稚童勾结我并不清楚,也懒得去弄清楚。总之眼下稚童已死,茉莉仙子也被送入天牢,我总算得以松一口气了。 踏着轻快的步伐,我蹦蹦跶跶出了百花宫。 没想到,方才送我来百花宫的仙娥还候在门口等着我,“太子妃,我送你回去?” “好。”我深感欣慰,想不到在仙界还有人这么崇拜我,非要留下来为我引路。 我愉悦地问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之前似乎从未见过你。” 她羞赧地低下头,小声嘀咕着,“我是扫把星,刚入仙阶。” 扫把星?光听名字就觉得不大吉利。 我委婉地说道,“谁给你取的名儿?何不要求换一个。” 她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表示,“我在凡间做了七世的扫把,每一世,主人都是在拿我扫地时猝死的,所以叫我扫把星也无可厚非。” 我噗嗤笑出声来,这么倒霉的扫把想在仙界立足,恐怕不容易吧! “你现在在何处当差?” “在栖梧宫。”扫把星闷闷不乐地答道,“栖梧宫冷冷清清,昏鸦乱叫,三更半夜时还能听见女子的哭声,我总吓地变回原形,但还是怕得瑟瑟发抖。” 栖梧宫怎么会有女子哭声?那儿都空了许久了。 而沁奴,也早就点火自焚了。 我脑壳隐隐作痛,原想将扫把星留在且试天下,又怕天后说我自作主张,便让她再在栖梧宫中忍耐几天。 扫把星一听自己有机会离开栖梧宫,为了报答我,变成一把扫把将且试天下里里外外打扫地干干净净。 一身披戎装的男子走进且试天下,看着满院子跑的扫把来了些兴致,驻足观看了片刻,上前用铁手握住了扫把柄,赞叹道,“此扫把甚好。军营脏乱,正缺一把好扫把啊!” 扫把星化成人形,惊得男子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将扫把星甩掉,“什么玩意儿?好端端的扫把怎么变成了女人!” “你似乎很看不起女人?”我看向男子,不满地问道。 “怎么会!太子妃巾帼不让须眉,铁手十分佩服。”铁手客客气气答道,“只是铁手在军营里呆久了,接触的女子太少,因此总害怕触碰女子,怕一碰就蔫了。” 我看向他的手,思忖着被他的铁手碰过的女人,肯定十残九废。 容忌从书房中走出,见铁手站着和我闲聊,一阵风般闪至我身前,警惕地看向铁手,“别碰她。” “啧啧啧,殿下你也真是的,小嫂子这么标致,也不带到军营里,让将士们开开眼界!”铁手嬉皮笑脸的,又将他那双铁手伸向我,“小嫂子有空常来军营里玩啊。” 我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铁手,指尖即刻传来热辣辣的灼烧感,“你这手,好生厉害!” 铁手笑嘻嘻地显摆着他的双手,“可不是!当初我的双手被猛兽吞噬,殿下特地命人为我打造了一双铁手,让我得以亲手将猛兽击杀。”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庆幸,容忌没有让人给他自己打造一双铁手,不然我可就遭殃了。 容忌吹着我红肿的指尖,“被烧一下,心里才舒坦?” 铁手也凑上前,吹着我手指,开着玩笑,“殿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如今你抱得美人归,什么时候也给兄弟找一个?” 容忌一道掌风扇过,“都知道叫嫂子,还敢乱来?” 铁手快速闪至一边,“殿下你太过分了!六界盛传冷面殿下十分宠爱小娇妻,在床上都舍不得用力。而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下手居然这么狠!” “少说废话,你今天来,所为何事?”容忌看出我的窘迫,转移了话题。 铁手收起脸上的戏谑,随着容忌走进了书房。 我正打算趴门缝上窃听他们的谈话,容忌直接将我拽进了屋里,让我坐在他腿上,“笨蛋,想听你堂堂正正听!” “殿下喜欢笨蛋?”铁手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是个笨蛋?真是可惜了!” 我满头黑线,铁手这想法,也太奇特了吧!难道他不知道笨蛋是昵称? “若是没事,趁早滚回军营!”容忌不耐烦地对他下了逐客令。 铁手这才说道,“东皇钟找到了,在北海之上。我尝试了几回,皆以失败告终。那家伙,实在太大了,且极具灵性,想要捕获着实不易。” 放眼六界,除了神界的诅咒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目前并未发现强大到需要用上古神器才能镇压的邪魔啊。 我疑惑地看向容忌,“你们找东皇钟做什么?是用来镇压什么邪魔么?” 铁手抢着回答,“小嫂子还不知道呀?东皇钟是上乘的防御神器,殿下想着寻来送你呢!” ------题外话------ 今日新出场的两位小可爱名片~ 扫把星:性别女,爱好扫地,特长克死主人 铁手:性别男,梦想拥有一把全自动扫把,特长辣手摧花 第一三四章 为我画像(一更) 东皇钟我倒是听说过,据传是上古神器力量之首,足以毁天灭地,吞噬诸天。 但,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当能力不够驾驭神器时,将神器强行留在身边,只会招惹事端。 “容忌,你可别为我冒险去北海取那什么东皇钟!”我摇了摇容忌的胳膊,并不想他为了我再去以身犯险。 铁手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俩看,不可思议地啧啧出声,“殿下原来你吃这套?我曾一度以为你喜欢男子,为自己的清白担忧了好久呢!” 容忌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歌儿给我吃什么,我都喜欢。” 铁手从未想过容忌会说出这腻死人的话,一个踉跄,差点朝容忌两腿间摔去。 容忌抬起腿,挡在铁手身前,“离我远点,否则歌儿会吃醋。” 我矢口否认着,“我像是那么小肚鸡肠的女人?我从不吃醋的。” 铁手趴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传闻说你宠妻无度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殿下你比传闻中的还要丧心病狂。” “很好笑?”容忌很自然地搂抱着我,对铁手的反应颇为不解。 铁手稍稍站直了身体,学着我的样子,将脸贴到容忌手臂上,嗲着声音向容忌撒娇道,“殿下,我要,我要!” 追风刚巧走进书房,看到我和铁手分别拽着容忌两只胳膊,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打扰了。”追风尴尬地转身,抬步离去。 容忌瞥了眼他手中的奏折,叫住了他,“站住。” 追风神色紧张,手中的奏折滑落一地,他仓促拾起,抬头瞥了眼容忌,又迅速低下头,磨磨蹭蹭半天不肯起身。 铁手靠在容忌的胳膊上,戏谑地看着追风,“站都站不稳,我看你需要好好补补!” 追风噗通一身跪伏在地,鼓足了勇气说道,“殿下,原谅属下这次不能照你的意愿办事了!殿下很好,属下一直十分佩服。但是属下心里已经有清霜了,再容不下第二个人。倘若殿下真要属下和太子妃,和铁手一同服侍您,属下宁可选择一死。” “噗…”铁手埋在容忌胸口吱吱笑个不停,“追风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爱自作动情!” 追风愣愣地看着容忌,呆呆地问道,“难道属下会错意了?” 容忌拎起铁手的衣领,将他随手扔出窗外,随后又将手,放在了我的腰上。 我原以为容忌也要顺手将我扔出窗外,吓得赶紧闭上了眼。 他无奈地搂着我,感叹着,“追风太爱自作多情,你却美不自知!我怎么舍得扔你?紧张什么!” 追风摸了摸鼻子,暗自松了口气,“殿下方才叫住我,所为何事?” “赤脚大仙送了我一副棋盘,你替我转赠给师父。”容忌淡淡说道。 追风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殿下,属下怎么不记得你有师父?” “歌儿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容忌答着,炽热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移。 追风会意,赶忙退出书房,并细心地为我们关上门。 屋子里,又只剩我和容忌两个人了。 四目相望,我的心砰砰砰砰直跳。 虽然每天都能看见他,但他的眼睛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看我一眼,我就觉得十分紧张。 容忌将手放在我心口,微微勾着唇角,“我的小歌儿,还是这么容易紧张!” 我矢口否认着,“我才没有紧张,是因为太热了!” 他用手指封住我的唇,轻轻蹭了蹭我的唇瓣,“看样子,歌儿确实是热了。” 我重重地点着头,想从他怀里钻出,离开他这个大火炉。 “嘘,别动!”容忌左手执笔,突然问我,“想要我给你画张画像吗?” 他今天这么清心寡欲?我十分怀疑他的意图。 但不论怎样,让他给我画像,总比又被他强迫学箫来得强。 “我虽不信你能将我画得如本人好看,但让你试试也无妨。” 我如是说着,正想坐远些,方便他作画,他却死死地将我扣在怀中,不让我起身。 他用手中的笔挑开我的衣裳,“歌儿不是嫌热?将衣服脱了就不热了,还方便我作画。” 嘎?衣服脱了作画!容忌也太过分了叭! 他该不会是想画副一丝不挂的我,随时藏在袖子中,每天看上几眼吧?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容忌已经提笔在我的身上细细描绘着。 我满头黑线,掐着他的耳朵抗议着,“容忌!有你这样画画的吗?” 容忌专心致志地看着我的身体,笔落似羽,墨画惊鸿。 他指着我的锁骨道,“歌儿锁骨极美,可以画一方池塘,我就是游鱼,总喜欢在此处流连。” 毛笔痒痒地落在我锁骨处,惹得我一阵痉挛,“你耍流氓的方式还算别致,但你再不停手,我要怒了!” 容忌换了只毛笔,蘸着殷红的墨水,往我胸上描画着,“乖,帮我研墨。胸太大,笔太小,墨怕是不够用。” 我低头看着胸前绽放的点点梅花,虽然觉得容忌画得不错,但这也太羞耻了些。我稍稍将他推至一边,抗议道,“容忌,你这样会教坏肚子里的小宝贝的!” 他又换了一支笔,索性将我平放至案几上,描画着我的腹部,“歌儿这里,为我受过伤。现在,又为我孕育着生命,那我就将最喜欢的鸢尾花画在此处吧。” 容忌自言自语着,正要提笔,突然愣住,将笔往下移了一寸,“我还是更喜欢歌儿此处,鸢尾花还是画在这吧。” “容忌,你给我滚!”我抓着自己的衣物,往身上挡着,“你别太过分了啊!” 容忌放下笔,颇为傲娇地扬起下巴,“让我停手,也行。不过,你也须得帮我作画,用心画。” “这么无理的要求,我自然…”我话还没说完,容忌已经将我按回案几上,准备继续作画。 无奈之下,我只好做出让步,“我给你画!” 他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轻轻吐出一个字,“乖。” 第一三五章 为他作画(二更) 容忌站起身,像一只慵懒的猫,缓缓展开双臂,嘴角噙笑,“来。” 我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收拾齐整,这才提着笔朝他走去。 说实话,平时我总不敢太认真看他身体,更合理地说,应当是想看但又总是无暇顾及。 我站在椅子上,捧着他的头,在他额上写下“王霸”二字。 容忌皱了皱眉,“你在骂我?” “在我心中,你是六界中的无冕之王,虽然有些霸道,但我挺喜欢这样的你。”我耐心解释着,心里也是这样想着。 “这还差不多。” 我蘸着红墨,在他脸上添了两坨红云,“你总爱凶我,脸色也臭。倘若你能时时刻刻对我和颜悦色,我一定会受宠若惊吧。” 容忌冷哼着,“小嘴儿是甜,但总不学乖。” 下了椅子,我踮着脚尖凑上前,亲吻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我自认看过无数男子的喉结,都没你的喉结这般撩人心弦。” 他满头黑线,俯瞰着我,“你没事观察其他男子的喉结做什么?” 清墨同我讲过,看鼻子挺拔与否可以看出一个男子的尺寸,看喉结突出与否可以看出一个男子的持久性。自那以后,我虽没有特意去看,但总会不由自主地去观察人的喉结。 这些,我自然不能同容忌讲,免得他又开始吃醋。 我在他的喉结处写了“吾心甚喜”四个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已经是我最得意的画作了!” 悄悄放下笔,我猫着腰往书房外溜去,“累了累了,我要回去睡觉。” 他站在原地,用九节鞭将我又勾回了他怀中。他挑着英气好看的眉,询问着我,“你若不想画,换我画你?” 我摇摇头,“还是我画你吧!” 我硬着头皮,拿起画笔,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用笔端挑开他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我慢慢地数着,总想着拖延时间。也许下一刻,就有人来找容忌了呢! 可直到我将他的上衣全部褪去,也没等到敢在此时找容忌的勇士。 “啧啧啧,我们容忌的身体真是美好!”我拍着马屁,戳着他十分坚硬的胸膛说着,“这么好看的胸画什么都觉不妥。” 想了半天,我终于提起笔,在他胸上提了“已阅”两个大字。 容忌黑了脸,但因为他脸颊上那两坨红云,也不觉得那么瘆人了。 接着,我又在他同样坚硬的小腹上,写了八个大字“且歌专属生人勿近”。 “让你画,你却只敷衍地写了几个大字?”容忌嘴上这么说,但对我在他腹肌上留的八个大字还是十分满意的。 我又收了笔,捡起他地上的衣服,谄媚地为他穿衣,“夫君,抬手!” 他握住了我的手,邪邪笑着,“我身上,还有一处歌儿十分喜欢的地方没有作画。” 容忌可真是欺人太甚!知道我会害羞,还总让我做这些奇怪的事。 在他百般要求之下,我终于提起笔,在他裤裆上又提了“吃喝玩乐”四字。 容忌胸腔阵阵震颤,朗声笑着,“不得不说,歌儿的字,比画更能取悦我。” 我将手中的笔往边上轻轻一掷,“若是你这么容易被取悦,我觉得我不会年纪轻轻就怀有身孕。” 容忌揉捏着我的脸,颇为满意地说着,“幸好,在你年纪轻轻的时候就遇见你。” “殿下,香雪怜求见。”屋外,若雪小声通报着,深怕打扰我和容忌,但又怕不报,香雪怜等不及会自己冲进书房。 “她来做什么?是嫌我的至尊毒蜂不够毒,蜇人不够疼?”我翘着二郎腿瘫坐在案几前,为容忌画了大半日,着实有些累了。 容忌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十分得意地将喉结露出来,上面歪歪斜斜的“吾心甚喜”随着他喉结的滑动,上下拨动着,诱人得紧。 “殿下,雪怜是特地前来寻求帮助的。雪怜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这么贸然前来切实天下的。”香雪怜已经站在门外,叩响了门扉。 我倒是有些好奇,她又找了什么借口来寻求容忌帮助的。 “不帮。”容忌冷冷答道,快速地穿上衣物,自以为恢复了冷峻严肃的模样 魍魉突然踹开门,凶神恶煞地替香雪怜出着气,“容忌老弟啊,你怎么舍得拒绝这么一个绝色尤物的请求?” “滚。”容忌魍魉和香雪怜,嘴里仅仅只蹦出一个字。 香雪怜指着容忌的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殿下在和姐姐玩什么?怎么在脸上又写又画!” 容忌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红墨以及额上的字迹还未擦去,悄然地拉过我的手,用我的袖子擦拭着他脸上的墨渍。 “殿下,不如让雪怜为你擦吧?”香雪怜走上前,眼里是一翦秋水,顾盼生辉。 我将她的手甩到一边去,“不必了!” 香雪怜作势摔倒在地,圆滚滚的胸脯剧烈震颤着,胸前大片春光乍泄,“姐姐,你怎么推我!” 我看她这副样子,一阵恶心,“你没发现苦肉计对容忌,一点用处也没有?” 香雪怜咬着牙,缓缓站起身,脸色显出一丝苍白,“且歌姐姐有所不知,自你们夜访璧玉堂之后,我这璧玉堂里总有怪事发生,我这也是走投无路,才来寻求殿下帮助。” 魍魉抓着香雪怜的胳膊,作势要往璧玉堂走去,“他们不帮,我帮!” 魍魉面容粗犷,但脖子以下的身体却是稚童的,身量看上去也就香雪怜一般高,即便长得再快,终究看不出一丝威武的样子。 香雪怜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你连我都打不过,拿什么来帮我?” 魍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等我和这具身体彻底融为一体,看我怎么折磨你!” 我见魍魉跟着香雪怜离去,扯了扯容忌的袖口,“不如我们也去看看?香雪怜是不值得帮,但若是璧玉堂真有异象,危及的不仅仅是她。” 容忌虽不乐意去,终究熬不过我软磨硬泡,被我拽着出了门。 第一三六章 梨花树下(三更) 璧玉堂所处的位置十分偏僻,即便是在白日,也鲜少有人路过。 我淡淡扫了一眼璧玉堂边上,耸入云端的锁妖塔,总感觉锁妖塔更高了。 “锁妖塔扩建了?”我纳闷地问容忌。 “嗯,多了十九层。”容忌瞥了我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开口道,“不准去。去一次,罚一次。” 我虽然十分好奇新建的十九层里关着什么样的妖邪,但容忌还在身边,我是不敢胡闹的。 收回了视线,我将容忌拖进了璧玉堂。 香雪怜看到容忌,一扫愁容,忙命仙娥端茶送水,“殿下,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看她下意识地抖动着硕大的胸,不禁一阵恶寒。她太懂得如何展现自己的优势了,可惜容忌不是一般男人,始终没用正眼瞧过她。 容忌环顾着四周,最终将视线锁定在地上一块焦土上,“挖。” 这片焦土上,原先有一棵奇臭无比十分怪异的梨花树。被容忌用神阶玄火焚毁后,焦土仍旧散发着阵阵恶臭。 香雪怜正打算让仙娥拿铁锹来挖土,思忖了片刻,竟自己找来铁锹,弯着腰,一点一点地刨着土。 我无语地看着她那对白花花的酥胸来来回回晃荡晃荡,难道她不觉得这样会痛? 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我便靠在容忌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魍魉倒是好兴致,蹲在香雪怜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等香雪怜将坑挖到一人高,魍魉鼻子里流出的两管鼻血已经渗入土中,原本焦黑的土壤瞬间结满了小花。 “啊!”香雪怜失声尖叫,丢了铁锹,爬到容忌脚边,指着土坑说,“这怎么会有死人!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我好奇地凑上前看着,坑里,竟静静躺着一具死僵了的尸体。 容忌沉眸,“是吴刚。” “吴刚不是卒于月宫?”我顿感疑惑,死了这么久的人难不成自己长腿跑来的? “吴刚冤死,怨念深重,用来做肥料,甚补。”容忌沉吟道。 我身上鸡皮疙瘩顿起,这九重天上,竟比鬼界还不安生。人死了,本应入土为安,不成想,吴刚竟被有心人扔在此处,做化肥催生怨念。 香雪怜已经恢复了沉静,“殿下是说,将这尸首扔掉,我的璧玉堂就能恢复平静了?” 容忌并不打算理会香雪怜,直接在吴刚身上燃起神阶玄火,随后再净化着他身上缕缕升起的黑气。 “多谢殿下,雪怜感激不尽!此祸患除去,晚上应当不会再有阵阵啼泣声了。”香雪怜如释重负,素手扫去她额前的汗珠。 “你是说晚上会有啼泣声?男声还是女声?”我抓着香雪怜的胳膊,问道。 “男声啊,想必就是吴刚的声音吧!”香雪怜下意识地甩开我的手。 容忌冷漠地扫了眼香雪怜,抱着我出了璧玉堂。 他低头看着我,询问道,“怎么了?” 我反问着,“你可记得刚刚在且试天下出现的仙娥?” 容忌颔首,“扫把星。和铁手挺般配。” “她在栖梧宫当差,说是半夜里总会听见女子的哭泣声,你说会不会栖梧宫哪棵树下也埋着尸骸?” 照理说,稚童已死,神界的诅咒也只针对上神,仙界不应该大范围发生这类事才对啊。难不成,神界的诅咒已然扩散?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把推手,企图将六界都引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不寒而栗,抓着容忌的胳膊,往他胸口蹭了蹭,“扫把星是把好玩的扫把,去帮帮她?” “等晚上吧!我先带你去军营。” 带我去军营干啥? 上回在东海面对着那些虾兵蟹将,他们都笑我年纪小。 这回,要是仙界八十万大军都对着我哄堂大笑,那多尴尬! 我强烈反抗着,“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容忌坚决说道,“若我不在,你就是天兵的新主,怎么可以不去?” 我用手封住了他的嘴,“我才不要当天兵的新主,我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啧啧啧,真嫉妒小嫂子!我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他只有在我命悬一线时,抱过我一次!”铁手从身后蹿出,一脸戏谑地看着我和容忌。 他似是发现容忌喉结上的大字,摇了摇头道,“看来,夫纲不振也是真的!” 铁手在容忌心中,一定很重要吧!不然,就凭他这张嘴,就够他死上千百次了。 容忌抱着我,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不再理会身后念念叨叨的铁手。 仙界的军营,和我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 整整八十万天兵,无一是在修炼仙法,研习兵法,反倒是人手一本《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 见我们走来,将士们赶紧将册子藏于背后,“殿下安好!将军安好!小嫂子安好!” 将士们的声音振聋发聩,我下意识地从容忌怀里钻出,踩在矮凳上,勉强将手搭在容忌肩膀上,朝着将士们挥着手,“将士们好!” 将士们的掌声如雷鸣般响彻云霄,但随之而来的,是他们更为猖獗的笑声。 我低头瞧着自身,衣着得体,并未寻到出错之处啊,他们在笑什么? “小嫂子好!”将士们憋着笑,异口同声地向我问好。 “你们刚才在笑什么?我长得很好笑吗?”我忍不住,用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头,问着眼前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的将士们。 他们殷勤地抢答着,纷纷往我身前凑来。 “兄弟们一直在看《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小嫂子实在太好玩了!” “是啊,百闻不如一见!” “上回殿下大婚,我等有幸见到过小嫂子,但仅仅只是惊鸿一瞥。现在细细一看,才发现小嫂子年纪甚小,说是殿下闺女也有人信的。” …… 容忌的脸彻底黑了,我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军营里的将士们说话都这么直接吗?居然说我和容忌像父女! 虽然我比他矮上许多,但他看上去也是翩翩少年郎,哪有将士们说的那么老? 第一三七章 瑶举高高(四更) 容忌淡淡扫了一眼挤在我身前七嘴八舌的将士们,问道,“本殿很老?” 将士们自知失言,瑟缩着脖子,连连摇头,“殿下俊美无俦,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实乃我等的榜样!” 容忌指着刚才笑我们像父女的将士说道,“你,三天内,将八十万将士的资料抄录下来,送至且试天下。” 将士傻了眼,三天内,抄录八十万将士的资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哭丧着脸,当场晕厥过去。 将士们见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也就只有铁手,还在一旁笑道,“殿下,你可别不爱听啊!小嫂子这么小,你还让她怀了孕,应该很辛苦吧!” 容忌抱我下了矮凳,随手将我扛在肩上,瞥了一眼边上的铁手,“嫉妒?” 铁手吃瘪,“嫉妒倒谈不上,羡慕是实实在在的。” 我探出头,朝他勾了勾手指,“走!带你去找媳妇儿!” 铁手嬉皮笑脸地跟上,“还是小嫂子疼我!” 我看着铁手的手,问道,“可以让我看看你原来的手吗?” “还是算了吧,太丑,怕吓到小嫂子。”铁手抗拒地将手放至背后。 我从容忌怀中跳下,扯过他的胳膊,直接将他两只天外陨铁锻造的假手取掉。 铁手看了我一眼,又将手缩了回去,“是不是很丑?” 我一只手放在他额前,为他疗着伤,“别动!” 铁手讶异地看着我,“小嫂子,你会治愈术?” 我点点头,就是不知道他这断了近万年的手,能不能被治愈。 耗费了大量的心神,他光秃秃的断手,一点点变长,细嫩的手指萌出。 他欣喜地看着自己的手起死回生,红着眼眶将我搂入怀中,“小嫂子,谢谢…” 容忌二话不说,走上前对着他的臀部,就是狠狠一脚。 铁手吃痛地哀嚎着,飞出数十米远。 容忌护在我身前,不满地看着他,“她不是你能碰的!” 铁手低下头,欣喜地看着恢复如初的手,轻轻吻着自己的双手,“小嫂子赠手之恩,铁手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而已。” 我转过头,将双手挂在容忌脖颈上,“刚刚耗费了好多神力,累死我了,想要容忌举高高。” 容忌看了眼尚未黑透的天色,原本并不想答应我。但他看着欣喜若狂的铁手,打心眼底是为他高兴的,因此便顺了我的意。 他抱起我,将我放至他的肩膀之上,“抓稳了。” 我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低下头亲吻着他的发心,“什么时候,我要是长得比你还高该多好!” 容忌顿住脚步,抬头看着我,“你现在就很好,小巧玲珑。” “我也想变高些!哪天带你出门儿,人家要说我们是母子,那我多有面子呀!”我又啄了两口容忌的嘴。 再好看的人,天天看也该厌倦了。但不知为何,我越看容忌,越觉得他俊美无俦。 容忌满头黑线,“歌儿,我觉得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极有可能将你就地正法。” 我双手捂住他的嘴,气定神闲地劝着他,“大家都说我小,你就不能看在我小的份上,让让我?要是真不想让我,那也要顾及我肚子里的小宝贝呀!” 铁手捡回了由上古陨铁锻造的假手,套在他的新手外面,眼里的亮光如璀璨星河,足以点亮渐渐昏暗的天幕。 等我们行至栖梧宫,天色大暗,扫把星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铁手一瞥见她,就将她搂入怀中,取下一只铁手套,用他新萌出的嫩手摸着扫把星的躯干,“啧啧啧,许久没摸过女人的身体,这感觉妙不可言。” 扫把星变成人形,睁开眼就看到铁手放大了数倍的脸,哇得一声尖叫着,“登徒子!” 铁手更加爱不释手地搂着扫把星,“你最好乖乖躺着,让我好好感受下女人柔软的身体。否则,我就带上铁手套摧残你。” 我睁大了眼,想不到铁手直接起来,比容忌更甚,“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扫把星朝着我求救道,“太子妃,救救我这把可怜的小扫把!” 我从容忌肩膀下来,轻咳了一声,出言制止了铁手的兽行,“你这样,会吓跑姑娘的!” 铁手悻悻地松开扫把星,帮她理了理衣襟,“小扫把,挺好玩儿,” 扫把星连滚带爬地跑向我身后,“太子妃,扫把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微微笑道,鼓励她勇敢些,“你要是不喜欢铁手触碰,就打他,打到他不敢动你为止。” “我做了七世的扫把,无数人的手触碰过我,铁手的莽撞我不喜欢,但还不至于要对他大打出手。”她如是说着。 铁手明显有些不高兴,“以后,你就做我一人的扫把,不要再让其他人触碰。” 扫把星不明所以,白了他一眼,又缩回我边上,“才不要。” “呜呜呜呜…”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啼哭声。 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扫把星又变成了一只扫把,躺地上挺尸。铁手随手将她拾起,抱在胸前,“以后,我保护你。” 我走近池塘边的枯树,看了眼便觉得枯树下不可能埋有尸体。倘若真有尸体,枯木该萌出新芽了。 “声音,好像是从屋里发出的。”我指了指沁奴曾经的卧房,循声而去。 头顶上,是被扫把星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匾额,上头“金屋藏娇”四字现在看起来无比讽刺。 我刚跨入门槛,女人的啼泣声就戛然而止。有一双冰冷的手忽然搭在我的腰上,惹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谁!?” 转过身,卧室的门砰得一声被关上,而容忌,显然还未跨入屋中,就被锁在了门外。 腰上那只手,突然消失。 我狐疑地转过身,正巧对上披着素色麻衣的沁奴阴涔涔的眼。 “沁奴!你没死?”我讶异地看着站在我面前完好如初的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桀桀桀桀…”她突然发笑,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看样子十分瘆人。 第一三八章 闻他止吐(五更) “生不若死,死即是生,死生不惧,得以永生。”沁奴嘴里念念有词,她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再贸然走近。 她是说她得以永生了?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她转过身,蹲在地上,往火盆里扔着纸钱,又哀哀怨怨哭出声,“琛儿,安息吧。” 原来她是在给大师兄烧纸钱! 砰—— 容忌踹门而入,匆匆走来,用披风将我包裹住,剑指沁奴,“你想做什么?” “桀桀桀桀…”沁奴站起身,又发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声。 她枯瘦的手朝着容忌伸来,但又不敢靠得太近,“琛儿已经化成一抔黄土,凭什么你还能好好活着。” 她转而又指了指我的肚子,愤怒不已地咆哮着,“琛儿的骨肉早夭,凭什么你们的骨肉生来就是雏神?” 容忌在我耳边低语着,“莫怕,沁奴确实已死。她的虚体全凭一股怨念撑着。” 我点点头,在沁奴的梳妆台上翻出一卷画卷,将之在沁奴面前缓缓摊开,“还记得这张画?” 沁奴看着画里的天帝,怔愣了片刻,又低低啜泣着,“渊,我舍不得你啊!” 容忌一剑挑开她身上的麻衣,沁奴连同屋里的火盆和纸钱,瞬间消失, “怎么回事?”我在屋里四处找寻着沁奴的踪迹,均无所获。 “六界是要变天了,留有怨念之地,都有可能出现这种起死回生的诡异现象,但这些仅仅只是幻象而已,只能用来扰乱心智,伤不到人。” 我指尖燃着天雷之火,在屋中四处查看着,在床幔边看到一片十分突兀的红色流苏,下意识往下拉着。 吱呀一声,床板高高翘起,一条藏在卧榻下的密道呈现在眼前。 我和容忌四目相对,携手跳下了密道之中,铁手紧随其后,抱着扫把也跳下了密道。 “真没想到,栖梧宫那位,还偷偷摸摸挖了条密道!”铁手一边感慨,一边用扫把扫着密道中的灰尘。 “你说,这条密道会通向哪?”我抓着容忌的胳膊,往他怀里缩着。 “天牢。” 天牢?来仙界这么久,我还从未去过那儿呢!我脸上闪过一丝雀跃,对于没有去过的地方,总会有些期待。 铁手啧啧出声,“小嫂子怎么如此兴奋?天牢堪称是九重天上的炼狱,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高兴也谈不上,但能带着肚子里的小宝贝四处走走,增长些见识不错。” 铁手嘀咕着,“你们这么吓唬小殿下,尽带他来这么阴暗的地方,真的好吗?”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我肚子里的小宝贝被苍生寄予厚望,注定要承担很多重责,坚强些,是必要的。 没过多久,密道越来越窄,我们就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头顶上方的地皮忽然往上翻起,外面微弱的烛光一泻而下。 我随着容忌出了密道,才发现我们已经置身在天牢之中。 天牢里也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雾,迷雾中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闻久了会有强烈的眩晕感。 我将脸埋入容忌的胸膛深呼吸着,“闻两下容忌,再置身迷雾中,血腥气都没那么令人作呕了。” 铁手听我这么一说,也将头凑到容忌脸边,深深嗅了嗅,“还真别说,殿下的味道好闻死了!” 容忌将他推至一边,“滚。” “真小气!闻都不让人闻了!”铁手抱怨着,将怀里的小扫把举起,放在鼻尖嗅了又嗅,“我的小扫把也很香!” 我用手拨开地牢里的薄薄迷雾,问道,“地牢怎么这么安静?” “这是底层,只关押犯了死罪的仙子。活路都没了,也就懒得嚎叫了。”铁手抢着解释道。 “啊…嗯…用点力!” 耳边,忽然传来女子的低吟。 我突然来了些兴致,“天牢这么开明的?将死的仙子竟可以在牢里放荡如斯。” 我拉着容忌快步往前走着,没一会儿,就看到一间牢房里,一男一女赤身肉搏着。 女子好像是茉莉仙子,男子竟是天帝!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差点尖叫出声。 不是说天帝自遇见天后之后,就独宠天后一人吗?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茉莉仙子跨坐在天帝身上,眼神迷离。 容忌遮住了我的眼,带着我迅速离开。铁手始终惊讶地合不拢嘴,“没想到,天帝竟是这种人!” 容忌看上去极其淡定,只开口询问着我,“刚刚,有无看到他的身体?” 这都什么情况了,他居然还在纠结我有没有去看其他男子? 我摇摇头,“茉莉仙子死死坐在父皇身上,我想看也看不到。” 容忌冷哼着,“你想看?” “我觉得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父皇居然背着母后,和茉莉仙子搞在一起,这很奇怪!”我捧着容忌的脸,愈发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他冷静地说道,“那人,不是父皇。” “嘎?” “父皇身受重伤,此刻还在琼华宫躺着,绝不可能出现在天牢。”容忌分析道。 想来也是,天帝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有精力来天牢找个姿色、身段都平平无奇的仙子! “不如,我们去牢房口候着,等他们逃离,我们就迅速跟进,顺蔓摸瓜?”我提议着,迫不及待地想去欣赏活春宫。 铁手连连点头,“我和小嫂子真是心有灵犀,想法都一模一样!” 容忌冷冷开口,“你不准去。” “我发誓,不看!”我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看了当如何?”容忌问道。 “长针眼!”我很快地答道。 容忌也不想跟丢他们,终于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带着我又折返回那间牢房。 牢房中,依旧是不堪入耳的声音。不过,我自认为我的声音,比茉莉仙子好听一些。 容忌拽着我进了隔壁的牢房,将我牢牢禁锢在怀中,“睡一觉,一会我叫你。” “哦…渊,你好棒!”茉莉仙子兴奋地大叫着。 我趴在容忌腿上不停地唉声叹气,十分嫉妒铁手。 凭什么他能趴在牢房口仔仔细细地看,我却不能! 第一三九章 天帝失踪(一更) 一刻钟后,男子的低吼混杂着茉莉仙子暧昧的娇喘渐渐平息。 铁手心满意足地走进牢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没想到看上去骄矜文静的茉莉仙子这么厉害,她竟能连续一刻钟都维持在高度兴奋的状态!” “闭嘴!” 我和容忌同时开口喝止了他。 容忌是怕他带坏我,我则是十分嫉妒他能随心所欲,无人管束。 不消片刻,那个和天帝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带着茉莉仙子逃出了牢房。 “铁手,带人保护琼华宫。”容忌一边嘱咐着铁手,一边带着我,紧跟男子和茉莉仙子身后。 茉莉仙子整个身体都靠在男子身上,娇嗔呼道,“渊,我的身体是不是比天后的紧致?” 我心下腹诽着,茉莉仙子比起香雪怜来,真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子挑逗地抓着她的臀部,狠狠地拧了一把,“骚货!” “唔…你太用力了!”茉莉仙子撒着娇,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我扶正?” 男子低低说道,“只有容忌死了,我才能将那老女人废黜,将你扶正。” 茉莉仙子身子微微震颤,“你是说,你要杀了你的亲生骨肉?殿下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男子说道,“他手握八十万天兵,我若是敢动他母后,他就敢发动兵变。因此,唯有先将他除掉,你才有机会成为天后,母仪天下。” 茉莉仙子一听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天后,惧意被贪婪取代,“那我需要怎么做?” “见机行事。”男子诡异笑着,带着茉莉仙子进入了方才我和容忌来时走过的密道。 我和容忌在密道口站了好一会儿,等他们走远,才悄悄潜入密道,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你说,他们准备怎么对付我们?”我虽觉得这两人像极了跳梁小丑,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对于任何的威胁,都不敢掉以轻心。 容忌答道,“见机行事。” 出了栖梧宫,茉莉仙子往东走去,她的身形似乎和她之前不大一样了,高了些,更瘦了些。 我指着茉莉仙子的背影,啧啧称赞,“你觉不觉得她的背影,十分好看?” “笨蛋,自己的背影都认不出!”容忌扶额,牵着我往西边走去,慢悠悠跟在男子身后。 “你是说茉莉仙子变成了我的样子?”我讶异地往后望去。 容忌颔首,“不出所料,她会去且试天下。” “那我们赶紧回去瓮中捉鳖呀!” 容忌淡然开口,“先去灵霄殿,看看假冒父皇的人,想要做些什么。” “父皇还躺在琼华宫中养伤,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冒用父皇的身份,前往灵霄殿,就不怕被众仙官发现?”我对此深感疑惑。 “这也正是我困惑的地方。”容忌牵着我,不再言语。 等我们踏入灵霄殿,众仙官悉数到齐,假冒父皇的男子已经坐在高位之上,神态自若。 “忌儿,今日怎么带歌儿一起来了?” 他的口气也和天帝一模一样,看来,这人应当对天帝十分熟悉。 “父皇伤势大好了?”容忌反问着他。 他老神在在地答道,“昨日吃了太上老君送来的仙丹,大好了。” 他为什么会突兀地提及太上老君?不日前,我灌了太上老君一整瓶“软翻天”,他似乎伤了元气,多少天都没见过他。 不对,难道高位上假冒天帝的人是太上老君? 我转头看向容忌,容忌似乎也发现了端倪,在我耳边小声说着,“闭气。” 我乖乖照做,跟在容忌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多时,高位上的男子说道,“琼华宫中,素真仙子为救走火入魔的天后,不幸殒落。朕欲追封素真仙子为素真公主,在凡间兴修公主庙,为她祈福,众仙官可有异议?”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笃定他就是太上老君。 南辰星官谏言道,“小仙认为不妥。战功赫赫的容殿尚且没在凡间兴修庙宇。素真仙子忠肝义胆,但其功德未满,兴修庙宇有失公允。” “放肆!朕的决定,岂容尔等置喙?”太上老君勃然大怒,“来人,将南辰星官推入诛仙台!” 大殿上的星官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均不敢贸然开口。 “慢着!”容忌拦着企图将南辰星官押离灵霄殿的天兵,朝着高位上假冒天帝的太上老君走去,“南辰星官忠心耿耿,何罪之有?” 大殿上的星官见容忌开口,纷纷附和道,“南辰星官所言极是,素真仙子功德未满,确实不配在凡间为其兴修庙宇,还请天帝三思而后行!” 太上老君理亏,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冷冷地瞪着容忌,“不孝儿!素真仙子为救你母后殒命,你竟不知感恩!” 太上老君还真是过分,居然敢指责容忌! 我走上前,质问着他,“母后走火入魔命悬一线,是父皇您救的母后。而父皇为保母后内丹,元气大伤,是殿下为你渡了一整夜的修为。从头至尾,我都在场,我只知素真仙子在母后宫中不幸遇袭,却不知,她什么时候救的母后?” 太上老君勃然大怒,将手中的奏折摔落一地,“太子妃目无仙规,幽禁且试天下!” “谁敢动本殿的女人?”容忌掀翻了太上老君面前的案几,拎着他的衣领往高台下摔去。 众仙官一片哗然,看着震怒的容忌更加惶惑不安。 铁手匆匆走上灵霄殿,在容忌耳边轻言,“琼华宫中天后昏迷,天帝不知所踪。” 天帝失踪,这事就有些棘手了。眼下的太上老君已经疯狂,如果这时候揭露他的真面目,他来个鱼死网破,可能天帝也会跟着遭殃。 我拽了拽容忌的衣袖,抚慰着他的情绪,“别动怒,父皇的性命要紧。” 容忌打横抱着我,冷冷地扫了一眼趴地上半天起不来的太上老君,“本殿的女人,不是你可以指责的。” 灵霄殿上,不明真相的星官们发出阵阵抽气声,他们虽知道容忌宠我,但并未料到,容忌会因为我和“天帝”争锋相对。 第一四零章 叫他狗蛋(二更) 我未曾料到,容忌一踏出灵霄殿,身后的星官中邪了似的,一窝蜂拥上前,将太上老君扶起身,谄媚无比。 “他们中毒了?”出了灵霄殿,我才停止了闭气,大口呼吸着。 “嗯,老君擅用药,想要控制众星官,轻而易举。”容忌继而说道,“不过,还须等铁手找到父皇,再做行动。” 当初一念之仁,留了老君一命,没想到,他非但不知感恩,反倒变本加厉。 回了寝殿,容忌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处理政务,我百无聊赖地倒在床上,同肚子里的小宝贝说着话。 “小宝贝啊,你爹爹给你起了一个十分正经的名字,叫容且,你喜欢吗?” “如果不喜欢,那娘亲给你起个小名吧!” “狗蛋如何?虽然不是很好听,但是名字糙一些,好养活呀。” 我小腹突然隐隐作痛,腹中的小宝贝顶着我的肚皮,似是十分不喜欢我给他起的小名。 “这小子,脾气还挺大!”我拍了拍肚皮警告道,“你要是敢学容忌,天天摆臭脸发脾气,我就打你!” 然而,我说了一大堆,他也不见消停。我下意识地低下头,才发现腹部已经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 不多时,我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了金色光芒之中。 “容且?你在做什么?”我低低地询问着,心下顿生警惕。 上一回,在素真梦境差点遇险时,容且似乎也在我身上镀了层光,以保我不受侵害。 难道,他感知到了危险? 我正准备起身,有人已经悄悄潜入了寝宫。 茉莉仙子顶着我的容貌,端着香炉朝着卧榻上的我盈盈走来。 “太子妃?”她站在卧榻前,轻唤着我,并随手推了推我的身体。 香炉里,应当是迷药吧! 不过,我被金色光芒笼罩其中,完全不受迷药影响。 茉莉仙子冷笑着,“你的好日子可是到头了!” 不一会儿,两位面生的仙官步入了寝殿,按照茉莉仙子的指示,径直朝着卧榻走来。 茉莉仙子低声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伺候好她,天帝有赏!” “是!”两位仙官恭敬应着。 见茉莉仙子走出屋子,我瞬间睁开眼眸,冷冷看着卧榻前两位大惊失色的仙官,“你们好大的胆子!” “太子妃饶命!”一仙官跪伏在地,浑身颤栗。 另一位仙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们和盘托出,太子妃能,能否从轻发落?” 我用冰凌剑抵在他胸口上,耐着性子说道,“说来听听!” “是刚刚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让我们来的!她说了,一会她会带天帝来捉奸,只要我们破了你的身,就能平步青云,加官晋爵。” 啧啧啧,真是恶毒啊!茉莉仙子和太上老君,这笔帐我是记下了。 我转而看着地上两位仙官,“你认为和太子妃通奸的仙官,还有机会平步青云?蠢钝如猪,活着能有什么用?” 语落,我用了三成的神力,就将他们化为齑粉。 收回冰凌剑,我躺回床上,安安心心睡去。 半个时辰后,“天帝”带着众仙官闯入且试天下,气势汹汹地朝我的寝殿走来。 “来人,将奸夫淫妇缉拿归案!” “天帝”推开门,朝着卧榻上的我吼着。 容忌一道掌风朝他劈去,将他扇飞十米远。 我下了榻,小跑到容忌身后,指着小腹,颇为骄傲地说着,“方才茉莉仙子对我下了迷药,还好肚子里的小宝贝护住了我。” 容忌轻抚着我的肚子,颇为满意地说道,“不错,这么小就会保护人了。” 众仙官见“天帝”被扇飞,纷纷指责着我和容忌。 “殿下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天帝?” “殿下你可不能包庇太子妃!今日有仙官亲眼看到太子妃屠戮了琼华宫的所有仙娥呢!” “刚刚还有人称太子妃在寝殿中和男子偷情!” 正在此时,师父和与天齐扛着一个偌大的炼丹炉走来。 炼丹炉里散发着屡屡白烟,方才指责我和容忌的仙官纷纷清醒,捂着自己的嘴巴跪伏一地。 “殿下息怒!” 容忌冷淡答道,“集体中毒?真是没用。滚回去闭门思过!” “谢殿下网开一面!”众仙官如获新生般纷纷退去,只留“天帝”一人,趴在地上咳着血。 我款步走上前,一把撕掉了他的面皮,“太上老君,别来无恙。”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太上老君惊愕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他的老脸,笑道,“天牢里,你和茉莉仙子倒是好兴致!” 太上老君渐渐镇定下来,站起身,同容忌谈着条件,“放了我,我告诉你们天帝在哪!” “不必了!”铁手搀扶着天帝疾走而来,“老君你真是胆大妄为,竟将天帝扔至锁妖塔之中!还好哮天犬鼻子灵敏,不然你万死难辞其咎。” 天帝极度失望地看着太上老君,说道,“你以为朕不知你两个女儿的存在?朕只是念在你为仙界贡献颇多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太上老君显然没料到天帝会这样说,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悔,更多的是悲痛。 “忌儿,此事你来处理罢。”天帝拂去了铁手搀扶他的手,转身离开了且试天下。 太上老君颓然倒地,喃喃自语,“是我不对,是我辜负了天帝的信任。” “自己去诛仙台吧!”容忌冷冷开口,遂拉着我的手,往琼华宫走去。 琼华宫里,茉莉仙子已经屠尽仙娥,手持尖刀朝着天后走去。 “只要你死了,我就是天后了!我就是母仪天下的天后了!”茉莉仙子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天后,双手紧握刀柄。 容忌正要出手救天后,天后已然睁开了眼,先茉莉仙子一步,将匕首插入了茉莉仙子的胸口,顺带撕下了她的面皮。 “我就说,歌儿怎会屠戮我琼华宫,原来是你!”天后将插入茉莉仙子胸口的匕首拔出,又向她的肚子捅去,“本宫从不杀生,能死在本宫刀下,也算是你的殊荣了!” 茉莉仙子来不及挣扎,就被天后捅成了马蜂窝。 我心下感慨着,果真需要经历些挫折,天后才能有如此的长进。这对她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毕竟,毫无原则的善良,往往徒劳无益。 天帝匆匆赶来,将天后搂住,“吓到没?” 天后欣喜说道,“渊啊,我居然亲手了结了一个祸害!” “真棒…”天帝深吻着天后,带着些狂热,更多的是宠溺。 第一四一章 生气出走(三更) 容忌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帝和天后卿卿我我,将我拖出了琼华宫,一路狂吻着我。 “唔…”我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吟。 他不满地看着我,“歌儿怎么总喜欢看别人亲热?” 我支支吾吾答道,“我得多学学啊,如果不能用武力征服你,在床上征服你也不错。” “笨蛋,这你是不用想了!”容忌勾唇笑着,“我都没怎么用力,你都承受不住,还敢口出狂言要征服我?”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我有些泄气,想要翻身确实是太难了! 容忌又嘱咐道,“这三个月,好好在且试天下待着,静心养胎。” 我摸了摸肚子,看在小宝贝方才又救了我一次的份上,我也对他好些,不去惹事好了。 回了且试天下,容忌突然指了指他的裆口,问道,“何故在我裆口写吃喝玩乐?” 我脸色微红,他肯定知道什么意思,明知故问! 容忌轻轻关上门,接着说道,“吃喝玩勉勉强强听得懂,那乐呢?歌儿也觉得十分快乐,是么?” “不快乐,一点也不!”我捂着嘴,连连后退。 他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宽阔的胸膛,精瘦的腰,他的欲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 “我身怀六甲,经不起你折腾的!不如你去找铁手?” 容忌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你是当真要我去找铁手?” 他步步逼近,胸膛的“已阅”二字被衣物蹭掉了些许墨迹,活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 我步步退后,捂着嘴抗议道,“你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一天不理你!不,一个月不理你!” 容忌总算止住了脚步,停驻在原地,无奈地叹着气,“自制力这东西,遇见你之后就不见了。忍三个月,我估计会残废吧。” 有那么严重么?我下意识地瞥了眼他的身体,确实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连皮下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那我先跟你说好,你要轻轻的……”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灼热感烧灼着我的舌头,辣得我眼泪直流。 “唔…容忌,你是禽兽吗?”我撇过头,觉得自己的下颚快要脱臼了,说话都不利索。 他小腹上“且歌专属生人勿近”八个字,尽数印在我额上。 容忌抬起一只手,擦拭着我脸上的墨迹,“我若是禽兽,歌儿就是让我时时想要吞入腹中的小白兔。” “禽兽!禽兽!”我默念着,坐在地上抱紧了自己。 一个时辰后,我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赖在地上不肯起身。 容忌感叹道,“我的歌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这么小都舍不得用力!” 他将我用被褥裹好,往浴池走去。 浴池被一堵矮墙分成了两部分,一边热气腾腾,一边冷气森然。 他将我放在热气腾腾的一边,自己则跨入了冷水之中。 我的下颚又酸又麻,颇为幽怨地看着他,“禽兽!” 他无奈地看着我,“这都受不了吗?我已经很克制了,不然也不需要在这里泡冷水。” 我之所以只骂他禽兽,是因为下颚酸得根本不容许我说太多话。 倘若之后三个月,会有无数次这种情况,我的嘴估计要裂到耳后根了! “殿下,天帝突然吐血,似是旧伤未愈,你要不要去看看?”门外,追风轻轻叩响了门扉。 容忌即刻从水池中走出,穿上一身月白衣袍,又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他看向池子里的我,柔声嘱咐着,“可别睡着了,我让若雪进来陪你。” 我歪过头,一点儿也不想理会他。 “笨蛋!等我回来。”容忌摸了摸我的头,便起身跟着追风一道出了门。 容忌一走,我瞬间来了精神,溜出浴池,麻利地收拾着包袱准备连夜溜出仙界。 刚要出门,又怕他担心,折返给他留了一封信,自以为十分妥帖,这才安心爬了墙。 “小且?”花颜醉站在后院外,惊讶地看着我,“吵架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 花颜醉上下打量着我,“看你的样子,还能爬墙,也不像是…” “闭嘴!”我四下张望着,深怕被抓个现行。 没想到,魍魉也从墙上跳下,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后头,“主人,你要去哪?” 花颜醉打量着魍魉,眼里是满满的敌意,“小且,他是谁?” “魍魉。”我尽可能每次说话只说两个字,说多了怕合不拢嘴,这就尴尬了。 花颜醉终究还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用手捏着我的下颚,问道,“这里痛?” “闭嘴!”我连甩开他的手,脸上不断发烫。 “主人,少说些话吧!累了一个时辰了,我看着都心疼。”魍魉看我的眼神里满是同情。 花颜醉低着头,敛下眼底的情绪,轻轻揉着我的下颚,“跟我回妖界玩几日?” 我思忖着幻境是不能回了,容忌随时会找去。跟着花颜醉去妖界待上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好。”我答着话,稍稍避开了他的手。 虽然容忌不在边上,但跟其他男子太过亲密,我总是会生出一种负罪感,像是偷情的小媳妇,总怕被人撞见。即便不被撞见,心里也总觉不踏实。 花颜醉收回手,很自然地提起酒壶,往自己嘴里大口地灌着酒,“我须得去锁妖塔救个朋友,你先在此处等着?” “我也去!”我一激动,说了三个字,下颚果真一阵痉挛,疼得我龇牙咧嘴。 该死的容忌,禽兽! 我一边暗骂着容忌,一边紧紧跟在花颜醉身后。原本我就想来锁妖塔历练历练,但一个人总怕出些意外。 这一回,跟着花颜醉和魍魉去锁妖塔,我就放心多了。 我拍着花颜醉的肩膀,指着锁妖塔的方向,问着,“何人?” 花颜醉会意,“一位故友,消失了千百来年,刚听说他被关押在锁妖塔,因当年受过他的恩惠,特来解救他。” 虽然我帮着花颜醉去锁妖塔劫人,有违仙规。但我想着花颜醉为人正直,他的朋友应当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只是,我却忘了,他和顾桓也曾是知己,但走火入魔后的顾桓,偏偏坏到了骨子里。 第一四二章 闯锁妖塔(四更) 我们从锁妖塔底层进入,遍地的残肢断臂不似以往那般蜂拥而至,反倒是朝着后方退去,四散开来。 我以前我来的时候,这些残肢断臂还总是纠缠着我呢!难道是现在的我,强大到连这些半死不活的玩意儿也惧怕不已? 花颜醉下意识地瞥了我的肚子一眼,淡淡开口,“小且肚子里的雏神将来一定能呼风唤雨,名震六界。” 魍魉十分期待地表示,“到时候,我就认小主人为新主,这样我也能借着雏神的名号,威风威风。” 虽然我肚子里的小宝贝好像很厉害,但是我也不差呀,魍魉竟开始嫌弃我了! “闭嘴!”,我不悦地喝止着魍魉,率先走上了陡峭的阶梯。 一连爬了八十一层,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在哪?” 花颜醉耸了耸肩,“还未可知。” 我耐着性子又爬了一层楼,正想往上走,发现路被堵死了。 难道,八十二层设了迷瘴? 花颜醉率先走入八十二层,他环顾着四周,疑惑地转过头,“斗姆元君的机缘阁怎么会在此出现?” 机缘阁?我记得上辈子倒是进过一次,机缘阁里,师父和师兄的命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我竭尽全力,都无法逆转。 因此,我对机缘阁的印象并不好。 我正犹豫着进不进机缘阁,花颜醉就将我拖了进去。 “真奇怪!机缘阁里怎么一片空白?”花颜醉疑惑地敲了敲墙壁,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我这才睁开眼,环顾着机缘阁,果真如花颜醉所说,四周空空如也,除了我们三个人,一个活物也没瞅见。 但魍魉眼里,泪光流转,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我站在他身前,透过他的瞳孔,看到魑魅一身戎装乘风而来,英姿飒爽,见之忘俗。 魑魅又活过来了?我对此十分怀疑。 突然间,花颜醉似乎也看到了些什么,他面露喜色,“果真!果真!我终于还是等到你!” 我疑惑地凑上前,踮着脚尖盯着他的瞳孔,看着他眼里的倒影。 奇怪!他眼里的那个人怎么和我长得这么像?和我一般高,和我一样讨人喜欢。 “花兄?”我轻唤着他,晃了晃他的肩膀。 他回过神,春风满面,“小且,我就知道我还有机会!” “嘎?”他直到现在还觉得我会喜欢他? 我都怀了别人的孩子,他怎么还会有这么深的执念!我原以为,他会喜欢上对他一往情深的清墨。 八十三层的通道已经打卡,魍魉和花颜醉面露喜色地走在了前头,我跟在了最后面。余光忽然瞥到雪白的墙壁上闪现一抹人影。 我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并不是看花眼,墙壁上,竟是盛装打扮的我自己。 我站在诛仙台上,直直坠落,黯然神伤。 这也太吓人了吧!我赶紧跟上花颜醉和魍魉的脚步,思忖着也许刚刚看到的只是一场梦。 毕竟,我不可能主动跳落诛仙台,绝不可能! 花颜醉纳闷地看向我,“怎么了?” “没事!”我自我安慰着,一定是梦,我活得好好的,没事寻死做什么! “小且伤了嘴,冷艳了不少。”花颜醉感慨着。 “咻咻——” 我耳际一绺头发被突然飞来的箭羽斩落。 “小心!”魍魉挡在我身前,生生挨了数十箭。 “疼?”我眉头深锁,将他拽向身后。 魍魉得意地说道,“能为主人牺牲,是魍魉的荣耀!”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魍魉,对他说道,“看好!” “啥?”魍魉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主人,你让我看啥?” 我为我们所处位置造了一个神阶结界,再催发千叶冰凌,朝着箭羽射来的方向反攻之。 “啊——” 前方,先是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片刻功夫,就没了声响。 “走!”我收回了千叶冰凌,走在了最前头。 魍魉看得目瞪口呆,“主人竟强大如斯!” 花颜醉将酒壶一扔,同我并排而行,“下回我来!好歹我也是妖王,你起码给我留点面子!” “好说。” 上了第八十三层,入眼是一地的尸首。 他们身上满是血窟窿,很显然是被我的千叶冰凌扎穿的。 可是,他们身上异味颇重,倒像是死了有一段时间的。 花颜醉蹲下身,指着一具尸首脸上的斑块说道,“尸斑!” “快走!”我拉着花颜醉,急急后退着,正准备抽出冰凌剑劈烂尸体的脑袋,眼前数十具死尸已经从地上蹦起。 “魍魉!”魍魉尚还沉浸在对我的崇拜之中,浑然察觉他身后站了一排僵直的死尸。 我和花颜醉齐齐出手为他挡去了大部分死尸的攻击,但魍魉还是很不小心地被一只死尸咬住了脖子。 “啊,疼!”魍魉发出振聋发聩的嘶吼,体内的力量迸发。 所有死尸在瞬间爆裂而亡,我和花颜醉也被他的吼声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魍魉的身体在不断膨胀着,身量和墨染尘差不多,又高又壮,十分魁梧。 “他也算是因祸得福,被死尸咬了一口,激活了自身的潜能,恢复如初了!”花颜醉感慨着,但仍十分小心地防备着他,“一般被死尸咬过的人都会得狂病,神志不清,难以自抑。” 我担忧地看向魍魉,就怕他突然抓狂,理智全失。 好在过了好一会儿,魍魉依旧毫无异常。他欣喜地朝我走来,拍着他壮实的胸脯看着我,“怎么样?我原来的身材还不错吧!” “恭喜!”我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但由于下颚酸痛得很,只能长话短说。 魍魉俯视着我,小声嘀咕道,“之前倒是没发觉,现在一看,主人确实好小!” 我真快被他们给气炸了,一个两个嫌我小,“闭嘴!” 他捂着嘴,跟在我后头暗自发笑,“不知道香姑娘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有一丝心动!” 香雪怜对容忌的痴迷程度,已经出神入化,又怎会对魍魉动心?即便魍魉将心掏给她,她都有可能直接扔去喂狗。 接下来的十多层,走得十分顺畅。我都有些怀疑,并不是锁妖塔里的妖邪避让着我们,而是因为锁妖塔刚刚扩建,还没有那么多妖邪,能填满整座塔。 走至第九十九层,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象。 只是魍魉看上去不大对劲,他左右晃动着脑门,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 “魍魉?”我用剑柄挡在身前,拉开弓步准备随时后撤。 第一四三章 和魑魅打(五更) 魍魉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全身骨头像是断裂了一般,喀喀响个不停。 他慢慢地走向我,将我拎至他眼前,口水直流。 他终究还是得了狂病! 我无奈地看着他,又不能将他打死,只能好声好气哄着,“乖乖。” 魍魉将我放至他鼻尖,深深嗅了嗅,展开笑颜,“香饽饽!” 他张大了嘴,露出森森白牙。我为了自保,也为了治他的狂病,指尖结了蛛网,将我和他一并笼罩在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我一脚跨入魍魉的梦境。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 梦境里的魍魉,在一片荒漠中疾驰着。 他前方,是英姿飒爽的魑魅。 魑魅回头,似乎看到了我,生生止住了脚步,往回走着。 我现在只是入侵了魍魉的梦境,为何梦中的魑魅能看见我? 她仔细地打量着我,眼里多了一份探究,“你是谁?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答道,“且歌。” 魑魅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荒漠之中?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我看她十分担忧我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好感,她应当是个仗义豪爽的姑娘。 她朝我伸出手,“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将手递到她手心,她像触电一样颤抖了一下,惊异地抬起头看着我,“你是后世之人?” “是。”我有些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仅仅是因为握了一下我的手? 忽然间,她眼里闪过一抹杀气,“你是太子妃!” “你怎么知道?” 她说道,“我能探知你所有的记忆。” 我缩回了自己的手,并不太喜欢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后会无期!” 她用鞭子勾住了我的腰身,明显不想放我轻易离去,“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成为容忌的太子妃!” “凭我爱他。”我十分沉静地说道。 她微微一怔,情绪低落,“是不是你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我点点头,“是啊,我出现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数万年。不过魍魉还活着,他十分想你。” 语落,我就捂着自己的脸颊,下颚酸得我眼泪星子直冒。 魑魅收回了鞭子,转身离去,“替我照顾好容忌和魍魉。”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寥落。 我随口回了一句,“容忌不属于你,他现在是我的夫君。他很强大,倒不怎么需要我照顾,一般都是他照顾的我。” 魑魅顿了顿脚步,一鞭子抽在沙地上,黄沙漫天,“我回去就把他睡了,看你怎么嚣张!” “容忌洁癖那么严重,你确定他会让你碰?”我走上前,拽着她手中的鞭子,同她针锋相对。 “我毕竟早你那么数万年认识容忌,机会肯定不比你少!”魑魅扔了鞭子,突然将我按在地上,用力拧着我的脸。 我气急,用腿蹬着她的后脑勺,“容忌说最爱我这双修长的腿,又长又滑又白又嫩!” “不要脸!”魑魅撕扯着我的衣襟,不停地谩骂着。 我掐着她的脖子,气势上更胜一筹,“别看容忌平时清清冷冷,他和我在一起时,就像你现在这样,总喜欢撕扯我的衣服,还喜欢在我身上画画!” “你勾引容忌!”魑魅将我衣服扯烂,掐着我的胸说,“将你的胸割掉,看你还怎么勾引容忌!” 我一拳捶在她平坦的胸上,“容忌喜欢埋在我胸口睡觉,他还喜欢用嘴嘬!” 魑魅气得崩溃,“我要撕烂你!” 我将她压在身下,掌掴着她的俏脸,还不忘打击她道,“你要是敢碰我一下,容忌发现我受伤,会心疼。” 魑魅彻底停止了挣扎,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抢走我最爱的容忌!” 我这才从她身上坐起,“倘若他爱你,我如何也抢不走他。可惜,他不爱你,只把你当成姐姐,懂?” “我不要听!”魑魅从沙地里爬起来,捂着眼哭着跑远。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同女人扭打在一起,还打得这么凶。 还别说,挺畅快的! 我治愈了身上被她抓挠的伤口,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准备追上前再去刺激她一番,才想起自己入魍魉的梦是要治好他的狂病的。 匆匆捏碎了这个梦境,我再度潜入魍魉近期的梦境中。 拨开梦境迷雾,魍魉趴在地上如同一只幼犬,舔舐着一坨牛粪…… 他一定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我看了他一眼,便准备捏碎他的梦境。 正在我决定放弃他的时候,他看到了我,十分小心地将牛粪捧在手心,朝我递来,“主人!我将我最喜欢吃的东西赠你,你一定要更喜欢我一些啊!” 我捂着口鼻,将他的手甩至一边,“魍魉啊!你曾是仙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啊,咱们不吃牛粪好吗?” 魍魉看他手中的牛粪被我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瘪着嘴,十分委屈地说道,“主人你可知,你打碎的不仅仅是牛粪,还有我一颗爱你的心啊!” 我满头黑线,他还真能扯! “没救了,没救了!”我摇着头,转身离去。 魍魉突然抱着我的腿,用他刚舔过牛粪的舌头,舔着我的腿! 天呐!我要吐了! 我一个忍不住,对着魍魉笑意盈盈的脸,就是一阵狂呕。 “呕——” 我吐完,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些,颇为抱歉地看着他的脸,正准备替他擦去脸上的污渍,又不想拿自己干净的衣袖去擦,只好作罢。 魍魉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陷入了片刻的呆滞之中。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主人,你对着我的脸,吐了!” “失误,失误!”我抱歉地看着他,又着实嫌弃他一脸的酸味。 下一瞬,他终于放开了我的腿,趴在一边狂吐不止,似乎要将他的心肝脾肺肾一并吐出。 “你还好吗?”我站得远远的,半蹲下身,询问着他。 他将胃里的东西吐完,开始呕着黑色的血水。 这血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尸味,想必这就是魍魉发狂的根源。 想不到我就朝他脸上轻轻一吐,就治好了他的狂病,我颇有些得意地勾着唇。 等他将身上所有的黑血排清,我才捏碎了他这个怪诞无比的梦境。 我和魍魉又回到了锁妖塔中,他看了我一眼,以为我又要朝他的脸上呕吐,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仰着,晕死了过去。 第一四四章 甚是偏心(一更) 魍魉砰然倒地,嘴角还挂着散发着阵阵恶臭的黑血。 我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花颜醉捂着鼻子凑上前,打量了我半天,“你在他梦里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像从茅坑里爬出来一样,体味怪异得很!” 我亮出自己裤腿上被魍魉舔过的痕迹,为了给魍魉留些面子,也不好说是他舔的,“不小心沾到了牛粪。” 花颜醉拿出一壶上好的佳酿,为我冲洗着脏污之处。 魍魉坐起身,看着身边的我和花颜醉,忽然打了个哈欠。 花颜醉被他的口气熏得面色发青,纳闷地嘀咕着,“小且裤腿沾到牛粪还算正常,魍魉嘴里还一股牛粪味,就相当匪夷所思了!” 我捂着嘴,辛苦地憋着笑,并不打算为花颜醉解惑。 魍魉以手捂嘴,轻轻地哈着气。他眉头微皱,刻意同我和花颜醉保持着一段距离,“可否借妖王的佳酿漱漱口?刚刚食了牛粪,现在满嘴的骚臭味!” “噗——”花颜醉噗嗤笑着,将酒壶扔给了魍魉,“不用还了。” 魍魉稳稳接住,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被死尸咬过的伤口,“主人,我的狂病真的好了吗?” 我点点头,将清洗干净的裤腿拧干,站起身来,朝魍魉伸出了手,“起来,你的狂病虽好,但吐了很多血,元气大伤,回头我给你炖几只鸭补补。” 花颜醉问道,“小且以前不是最喜欢吃鸡的,怎么现在改吃鸭了?” 我想起活泼调皮的且大,安静的且二,慵懒的且幺,心下一阵惆怅,“再不吃鸡了。” 花颜醉不明所以,但也没在鸡鸭上纠结,指着我的下颚问道,“这么快就不酸了?” “刚刚再魍魉梦里,和魍魉的姐姐魑魅打了一架,浑身舒服,下颚都好了。”一想到魑魅,我就想起她非同寻常的神力。 这世上,光握手,就能探知别人所有记忆的,恐怕只有魑魅了吧! 魍魉吃惊地看着我,“主人,你居然看到我姐姐了!” 花颜醉回想了大半日,终于想出了个所以然来,“你口中的魑魅,可是数万年前名震天下的仙界女战神?” 我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花颜醉感慨着,“魑魅文韬武略,巾帼不让须眉,确实是女中豪杰。”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狂热,“倘若有机会,真想同她切磋切磋!” 魑魅确实很出色,容忌和花颜醉对她赞不绝口,即便是和她打了一架的我,也觉得她爽朗直接,颇有大将风范。倘若,她还活着,且我们不是情敌,应该能成为知己吧。 “嗝——” 魍魉打了一个饱嗝儿,嘴里又溢出了带着热气的牛粪味儿,熏得我和花颜醉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过了好一会儿,臭气还是没消,我疑惑地看向魍魉,“你究竟食了多少牛粪?怎么越来越臭?” “天大的冤屈!我一坨牛粪都没吃完,只舔了粪尖儿,就看到主人了。”魍魉说道,又回想起我对着他的脸,狂呕的情形,黝黑的脸色浮现出一丝不和谐的青白。 难道,不是魍魉身上的味道? 我将目光移至锁妖塔第九十九层的墙壁上,总感觉里头有东西。 凑近闻了闻壁体,一股腐尸味瞬间灌入我的鼻腔,呛得我差点晕厥过去。 花颜醉将我拉至身后,一掌击碎了壁体。 十二个身着喜服的死尸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它们同时睁开眼,将目光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香饽饽!” “香饽饽!” …… 花颜醉挡在我身前,纷繁的彼岸花瓣朝着死尸飘去。 轻飘飘的花瓣落在死尸身上,瞬间入利刃一般,深嵌死尸的皮肤里,黑血涌动。 我由衷赞叹道,“花兄不仅人长得俊美,杀人时更是美得惊天动地。” 花颜醉细长的桃花眼眯起,妖孽不可方物。 十一个死尸应声倒去,一个被碎石绊住叫跌落在第的死尸躲过一劫。 魍魉大步走上前,踩着死尸的背脊,十分霸气地说道,“我魍魉,向来睚眦必报!你同伴咬我一口,我也当咬回来才是!” “别!”我冲上前,准备拉开他。 可他现在又高又壮,我还真是拉不住。 他低下头,朝着死尸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直接吞下了肚。 “花兄,被死尸咬会致狂,那咬死尸会如何?”我无奈地问着花颜醉,看着魍魉生撕死尸,心下想着他好端端一个人,还比不上傲因呢! 虽然傲因喜欢吃人脑,但也不会饥不择食。 花颜醉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会如何,毕竟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魍魉擦了擦嘴角的肉末,毕恭毕敬地站在我身后,“主人要不要尝尝?” “魍魉,你别总让我的女人吃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容忌从锁妖塔上方飘下,一袭月白的衣袍,神情寡淡,清冷如天上月,想抓却抓不住。 他瞥了一眼地上血流成河的死尸,止住了脚步,朝我说道,“过来。” 我咬了咬头,十分抗拒,“不要!” 花颜醉挡在我身前,迎上容忌的目光,说道,“小且好歹也是我的义妹,你若是强逼她做不喜欢做的事,我肯定不依。” 容忌用九节鞭,勾住我的腰,轻巧将我拽入怀中。 他的手抚过我的脸,纤长的手指停留在下颚处轻轻柔柔地揉着,“不是跟你说,乖乖在且试天下养胎?” 我有些心虚,但一想起他对我做的那些过分的事,火气又蹭蹭上涨,“你就是让我那样养胎的?” 容忌低低说道,“近来,自制力不大好,但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下一次。” 信你个鬼! 魍魉忽然朝容忌扑来,一口咬在他脚踝上,“香饽饽!” 容忌将他甩至一边,“魍魉!” 魍魉咧嘴笑道,满嘴的腐尸味混杂着牛粪味,还混杂着醇香的酒气,熏得容忌差点睁不开眼。 “你发的什么疯?”容忌终究是念及旧情,没有伤他,只冷冷问着他。 魍魉无辜地摇摇头,“你甚是偏心!我在你寝殿外都看到了,小主人吃了你一时辰,你都没生气。怎么我就咬了你一口,你就气急败坏地想杀我?” 第一四五章 寒冰神凰(二更) “闭嘴吧你!”我将头埋入容忌胸口,窘迫万分。万万没想到,魍魉还目睹了我这么丢人的一刻! 花颜醉兴致缺缺,率先走上了锁妖塔最后一层,“我去看看故友有没有在最后一层。” 我正准备跟上前去,魍魉又扑上前抱住容忌的腿。 容忌不耐烦地将他踹一边去,“离我远点!” 魍魉狠狠地砸到一面墙上,被撞得头破血流,伏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 “容忌,你下手轻些!魍魉是因为咬了死尸这才发的狂。”我劝着容忌,真怕再这样下去,魍魉会被他活活摔死。 容忌看了一眼自己脚踝处的牙印,颇有些嫌弃地放下衣襟,大步朝魍魉走去。 魍魉眼里显出一丝兴奋,“殿下的肉一定很好吃!你让主人吃的位置,我能吃一口吗?” 容忌满脸黑线,直接将他敲晕,拖着他的一只腿,往楼上走去,“歌儿,我怎么觉得跟在你身边的,不管是人还是兽,都十分愚蠢?” 虽然我十分不服气,但细细一想,确实如此。 傲因认我做宿主之后,总乱吃人脑,导致它越来越蠢。 魍魉就更不用说了,被死尸咬过一口之后,牛粪都吃! 容忌又揉了揉我的下颚,趁四下无人,小声问道,“还酸吗?” “酸!”我重重点着头,一想起他那不断膨胀,比我嘴巴都大了不少的欲望,心有余悸。 他浅浅笑道,“这次,你乐此不疲地吃上了一个时辰,下一次的肯定能更久。” “禽兽!” 我脸颊一阵抽搐,小跑着上了楼。 正要踏上第一百层,花颜醉就从里头飞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地。 “花兄?”我瞅着他七窍流血的样子,便知道他受了颇为严重的内伤。 花颜醉吃力地抬起头,淡淡的酒气萦绕在他周身,使他看上去多了一分颓废美。 他气息微弱,声如蚊蝇,“我那故友被一只凤凰擒住了,脱不了身。” 凤凰?我记得在素真梦里,我差点被稚童剖腹之时,天幕上是有飞过一只见死不救的凤凰。 难道锁妖塔里的凤凰,就是梦里的那一只? 我一边替花颜醉疗伤,一边问着身后的容忌,“锁妖塔里关的是何方神圣,怎么连花颜醉都被直接扔出来了?” “不知。”容忌答道,“原本一百层没关人,一只神界凤凰飞了进来,赖着不走。” 神界凤凰!那岂不是堪比黑龙、傲因,甚至比它们还要厉害的神兽? 容忌此时也已将魍魉扔至地上,尝试着用净化术净化魍魉。 他指尖的银芒落在魍魉的身上,魍魉身上的黑气一点一点四散开去。 我纳闷地看向容忌,“你不是说你的净化术对人无效?” 容忌神秘一笑,“双修增益快,用不了多久,净化术就能修炼至顶阶。” 难道他总是不知疲倦地索取,是因为修炼需要? 我心里有些不开心,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情难自禁才会每日缠着我。想不到,他竟是因为双修增益快,才没日没夜折腾我。 等疗完花颜醉身上的伤,我兀自一人走入锁妖塔第一百层。 容忌追上前,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哪有不开心?只不过没有很开心而已。” 容忌明显不信我说的,握着我的手,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 等了一会儿,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将他的手拨一边去,看向眼前周身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凤凰。 “凤凰,你那天为何见死不救?”我蹲在它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它不断地散发着寒气,浅蓝色的身躯光洁如玉,竟没有一丝杂毛。我敢肯定,这一定是六界之中,唯一一只身上不长毛的凤凰。 我暗自发笑,凤凰身上不长毛,那岂不是还不如鸡? 凤凰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眼似洞穿了一切。 “你的死活本与我无关,为何要救?”凤凰淡淡开口,语气不怒而威。 也正是因为它疏离的态度,让我觉得它十分厉害。 我点了点头,应着,“我的死活,确实和你没什么关系。换作是我,我也不一定会救你。” “嗯。”凤凰应了一声,再度闭上眼,半晌无声。 容忌看了它一眼,开口问道,“寒冰神凰?” 凤凰突然睁开眼眸,直直地看着容忌,“仙界神殿?” 容忌颔首,“正是。” 寒冰神凰瞬间来了些精神,展开双翅,飞至容忌身前,“我和你有缘。” 容忌将蹲在一旁的我搂入怀中,转头看向寒冰神凰,“我的缘在我怀中。” 寒冰神凰淡淡扫了我一眼,“小丫头片子,让我看看有多少本事!” 容忌斩天剑抵在它脖颈上,“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寒冰神凰似乎是公的,但他怎么对容忌如此痴迷? 我伸出手摸了摸寒冰神凰的身体,竟比千叶冰凌还要冷上些许。 它低下头,看向我的肚子,“我能感觉到你肚子里有股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 “我不需要他毁天灭地,我只希望他平安顺遂。”我双手护着肚子,对于高傲自负的寒冰神凰,委实没有好感。 它沉思了片刻,开口道,“鉴于你这无比金贵的肚子,我认为你和我,也有些缘分。做我的人,如何?” 它方才明明说容忌和他有缘,怎么现在又说和我有缘!奇奇怪怪的,莫不是活太久,脑子不正常了? 容忌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寒冰神凰雌雄同体,凡是它看中的人或物,穷其所有,都会弄到手。” 我下意识地往容忌身后躲着,被一只鸟看上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身后,花颜醉和魍魉走来。 魍魉被容忌净化过后,神智完全恢复,现正捂着胸口,疯狂呕吐着。 花颜醉一眼瞧见了被寒冰神凰死死踩在脚底的故友,他惊呼着,“阿弦!” 寒冰神凰抬起脚,将脚下的小白狐拎起来,“这只邪物叫阿弦?” “阿弦。”我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总有一种在摸且大的错觉,突然生出几分喜欢。 第一四六章 突然吐血(一更) “放开本王!”小白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傲视天地的强势,淡蓝色的眼眸里是淡漠疏离,也是冷傲孤清。 寒冰神凰冷睨着它,随后又将他踩在脚下,用细长的爪子碾了碾小白狐的身体,沉声道,“偷吃了本凰的元神鸟蛋,还敢张狂如斯?” 我下意识地瞥了神凰两腿之间,实在无法想象这么高傲的鸟儿也会下蛋。 “可想清楚了?为了一枚鸟蛋,你就打算和我狐族作对?”小白狐即便被死死钳制住身躯,气势上也分毫不输。 “小小狐族,还入不了本凰的眼。”寒冰神凰加重了脚力,将白狐的筋骨一寸寸碾碎。 白狐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是将头转向我,缓缓开口,“北弦月。” 容忌淡淡瞥了一眼白狐,转而看向寒冰神凰,“此等祸患,当斩草除根。” “它犯了什么错?”我不解地看向容忌。 容忌闷闷说道,“青丘狐族,半仙半妖,擅蛊惑人心。” 我仍觉得困惑,只是擅蛊惑人心,就该被斩尽杀绝? 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北弦月,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我替你疗伤。” 北弦月淡蓝色的眼眸煞是好看,我不自觉看迷了眼。 身后,容忌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他动了动唇,轻唤着我,“歌儿,我难受。” 我转过身,看着嘴角溢血的容忌,一下子慌了神。 “你怎么了?”我用手枕着容忌的脑袋,焦急地看着他。 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烫,该不会烫坏了吧? 他缓缓地闭上眼,“你先去救你的小白狐吧,我一时半刻死不了。” “乖乖,小白狐哪有你重要!我带你回去。” 容忌突然倒地是有些蹊跷,但我还是将他扛在肩上,飞出了塔顶。 身后,北弦月和寒冰神凰的恩恩怨怨我再无心理会。 “你飞慢点,小心别动了胎气。”魍魉追上前,硬是从我肩头接过容忌,“我来扛他回去。” 魍魉刚将容忌扛上肩头,竟因承受不住容忌的重量,双腿一软,从锁妖塔顶直直坠落。 砰—— 我来不及出手,魍魉就已经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了一米深坑。 而容忌,安安静静地躺在魍魉身上,半睁着眼,看着深坑边的我,“被摔得浑身疼。” 容忌身下的魍魉,浑身是血,虽不至于致命,但全身骨头碎成渣,也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修复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咒骂着,“想当年,我可以一人扛起一座山,怎么现在无用到一个人都背不动?” 容忌嘴角又溢出了一口鲜血,我看他情况不容乐观,赶紧将他从深坑中捞出来,扛在自己肩上,还掂量了下容忌的重量。 他明明像羽毛一般,轻飘飘的,魍魉怎么会扛不动? 我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魍魉,“容忌有伤在身,你即便看不惯他,也不能不负责任地将他从锁妖塔顶摔下啊!他明明这么轻,你怎么可能扛不动?” 魍魉瞪圆了眼,看着我扛着容忌还能行走自如,惊呼道,“这不可能!” 我看着依旧瘫在深坑中起不了身的魍魉说道,“一会儿花颜醉出来,你让他将你扛回来吧。我先送容忌回去。” “主人!你没有良心!”魍魉在深坑中哀嚎着,声音极其凄惨。 我扛着身似火炉的容忌,心乱如麻,自然无暇顾及魍魉的情绪。 回了且试天下,我将他轻放至榻上,擦净了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哪里不舒服?我去请仙医。” 容忌握着我的手,气息灼热,“我好冷,抱着我好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身上很烫,怎么会冷?” 容忌睁开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心冷。” 他以往受伤总喜欢自己扛着,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我爬上了榻,将他抱得紧紧的,“这样会不会好些?” 容忌微微颔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身体暖了,心还是冷。” “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单手撑着下巴,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睁开眼,清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歌儿对一只心怀歹念的小白狐都能施以援手,为何到我身上,只剩下满腹猜忌?”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敛上满眼的落寞,不再理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内疚地又躺回他边上,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处,眼睛巴巴地盯着他,“你生气了?” “睡觉。”容忌将我的手移到一边去,不复往日的温柔。 他好像真生气了,我的脑壳隐隐作痛,始终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 思前想后,只能牺牲下色相,哄住他了。 我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褪去。再挨到他身边,企图用体温替他驱寒。 他终于转过身,将我抱在怀中,宽大的手掌搭在我后背上。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我闷闷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他的手在我后背来回摩挲着,但大体还算规矩,仅仅只是在我腰间逡巡。 “我若没及时赶到,你就理所当然地和花颜醉私奔了吧?”容忌闷闷说道。 “我是在出走的路上遇见他的,并没有事先和他约好呀!”我小声狡辩着。 容忌一口咬在我脖子上上,又是啃又是吮吸,弄得我又痛又麻。 他将我的手,放至他心口,“你一离开,我就开始六神无主。” 他忽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眼眸晶亮,脸色恢复如常,唇角还漾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方才还奄奄一息,怎么突然就生龙活虎了!? 我气愤地看着他,“你装病骗我!” “相思成疾,也算是一种病吧。”容忌理直气壮地说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我抬起手,狠狠劈在他后颈处,一把将他劈晕。 “真是欠收拾!”我将他推一边去,收拾收拾齐整便出了门。 这回,我也懒得爬墙了,直接从大门大摇大摆走出去。 “太子妃,你去哪儿?”若雪见我脸色不对劲,跑上前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找花颜醉。” 若雪听闻我要去找花颜醉,喜上眉梢,拽着我的胳膊硬是要我带上她。 我瞥了她一眼,心下有些犹豫。 这丫头对容忌十分忠心,保不齐要将我的行踪泄露给他。 第一四七章 殿下隐疾(二更) 若雪见我不肯答应,凑到我耳边轻语,“太子妃你带我去,我就告诉你一个殿下秘而不宣的隐疾。” 容忌还真有隐疾?我生出些兴致,遂带上了若雪,一同折返锁妖塔找花颜醉。 若雪娓娓道来,“话说当年,殿下、魑魅将军和魍魉将军误入神界古战场,被困雪原之中。魑魅将军为救殿下,壮烈牺牲。” “这些我都知道,魑魅将军至情至性,我十分感激。”我淡淡答道。 若雪接着说道,“殿下在魑魅将军临死前,答应她,一定会带着魍魉活着走出雪原。于是,殿下凭着惊人的毅力,在雪原中跋涉了三天三夜,终于将魍魉将军平安带出了雪原。但自那以后,殿下眼睛就不大好。” “什么意思?”我紧张地看着若雪,急急问道。 若雪见四下无人,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殿下的眼疾,十分严重,数万年的修炼都无法根治。平时还好说,历劫时,神力被封,恐会短暂失明。” 该死的,有眼疾居然不跟我说!难不成是怕我嫌弃他? 转念一想,再过八九个月,也就是我临盆之际,容忌又有一个生死劫要过,心下突然生出几分担忧。 若雪看我情绪低落,安慰着我,“太子妃莫要担忧,你的治愈术相当了得,也许能治愈殿下的眼疾呢!” “但愿吧!”我叹了口气,委实心疼容忌。这么严重的眼疾,他竟从未对我提及。 行至锁妖塔前,魍魉已然从深坑中爬起。 他见我走来,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道,“主人,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要将殿下从锁妖塔顶摔下,真的是他太沉了,我一时不察,才会直直坠落。” 看魍魉的样子,也不像是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肯定是容忌不想让魍魉背他,才故意捉弄魍魉。 我将手放至他额前,替他疗伤,“我知道了,不怪你,。” 锁妖塔中,花颜醉依旧同寒冰神凰对峙着。 我从塔顶飞下之时,花颜醉正好夺过白狐,朝着我怀中扔来,“小且,带着阿弦走!不要管我!” 看来,花颜醉是真的很在乎北弦月,竟为了它以身犯险。 一直以来,都是花颜醉在帮我,这一回,就让我替他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吧! 我低头看了眼怀中奄奄一息的北弦月,果断转身,迅速飞离了锁妖塔。 寒冰神凰为了甩开花颜醉的胡搅蛮缠,开始发力,动静大到差点儿拆了锁妖塔。 而花颜醉硬生生扛着,“阿弦欠你的,我替他还。” 花颜醉真是个傻子,一旦将人当成朋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对我如此,对顾桓如此,对北弦月亦是如此。 我用手指在北弦月厚实的皮毛上逡巡,“阿弦,你还挺幸运!” 北弦月眯了眯浅蓝色的眸子,问道,“怎么说?” 我感叹道,“花颜醉从不管这些红尘里的俗世,为了你,竟奋不顾身地同他完全打不过的神凰对抗。” 北弦月眼里暗芒闪过,忿忿不已,“不就是一枚元神鸟蛋,那破鸟已经追了我好几十年!” 我掐着它毛茸茸的脸,说道,“它的孩子都被你吃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北弦月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气场骤冷,“你再动本王试试!” “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气急,又狠狠地掐了一把北弦月的脸,“再瞪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掉,当鱼目吃了!” 北弦月这才噤了声,躺在我怀里装死。 若雪心不在焉地看向身后,“太子妃,花颜醉会不会出事?” 说到花颜醉,我也十分担忧他的安危,他显然不是寒冰神凰的对手,倘若寒冰神凰有心伤他性命,他绝不可能活着出锁妖塔。 我将北弦月交至魍魉手中,嘱咐道,“将他送回青丘,我去看看花颜醉。” 魍魉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北弦月,但见我坚持,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北弦月,匆匆往青丘赶去。 等我赶回锁妖塔,花颜醉身上的红衣已经被浸湿,血和汗混在一起,滴答滴答往地上落去。 我手执冰凌剑,将剑刃对准了寒冰神凰的心口,“放了他。” “我若不呢?”寒冰神凰的眼神冰冷,如同看死人一样,冷漠地看着我。 它目中无人的样子,实在很欠揍! 我指尖结了蛛网,将它稳稳罩在其中,自己跟着钻进了它的梦境。 它回头上下打量着我,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还能入我梦境!” “我是水神和幻境族长之女,不仅能入你梦境,还能随意造梦。”我脑海里浮现出秃鹰的样子,照着它的模样,用神凰梦里的一截柳条儿,造了一个秃鹰出来。 “去,和我们高高在上的寒冰神凰绵延子嗣吧!”我指着呆愣在原地的寒冰神凰,命令着柳条儿做成的秃鹰。 寒冰神凰后退着,不小心深陷入身后的沼泽之中,越陷越深。 “秃鹰”目无焦距,依照着我的指令,朝着寒冰神凰走去。 它每往前一步,寒冰神凰就往沼泽中下陷一寸。等它走近,寒冰神凰仅剩一个光滑的脑袋露在地面。 “秃鹰”低下头,猛啄着寒冰神凰的头颅,“出来,绵延子嗣!” 寒冰神凰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滚开。本凰岂是你一根破柳条能染指的!” “秃鹰”突然张开嘴,将寒冰神凰的整个头颅含在嘴里。 寒冰神凰周身散发着瘆人的寒气,“灭!” “秃鹰”被它一声暴喝,吓得又变回了一截柳条儿。 我靠在树上,悠哉地把玩着手中的柳条儿,戏谑地看着它,“被秃鹰含在嘴里,是什么感觉?要不要再尝试一次?” “我答应你放过那绿衣妖王,你拉我出沼泽!”寒冰神凰在沼泽中挣扎了许久,终于选择妥协。 “绿衣?”我轻笑着,原来寒冰神凰眼神不好,花颜醉那一身入火的红衣,它竟看成了绿的! 它点了点头,“本凰说放,就一定会放!” 我见它态度好转了许多,这才决定放过它,捏碎了它的梦境,让它又折返回现实中。 第一四八章 软萌小乖(一更) 出了梦境,我下意识地挡在花颜醉身前。 寒冰神凰余怒未消,“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敢如此戏弄我!” 我指尖的蛛网闪着暗芒,“还想入梦?这回来十只秃鹰,如何?” 它陷入了被秃鹰含在嘴里的头颅的恐慌之中,连连后退,“要不是看在你腹中雏神的份上,我定将你剁成肉泥!” 我正想同寒冰神凰较量较量,花颜醉已然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 算了,下回再找寒冰神凰算账! 我背起花颜醉,飞出锁妖塔。 “若雪,幻境怎么走?”站在塔顶,我看着雾茫茫一片的仙界,委实分不清方向。 若雪置若罔闻,两只手在花颜醉脸上搓来搓去,“阿花,我会好好疼你,好好宠你。” “收敛点!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稍稍挪了下背后花颜醉的位置,虽然我也十分期望花颜醉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但在他昏迷期间,还是得守好他的贞洁才是。 若雪讪讪地收回手,随意指了个方向,“往西边一直走,就能走出南天门。出了南天门,迷雾消退,我才能看清通往幻境的路。” 南天门应当是在仙界的最南端,若雪为何让我往西边走? 我虽觉十分奇怪,但总想着若雪在仙界待了这么久,肯定不会指错路,便顺着她指的方向,疾速飞去。 行至弱水河畔,若雪惊呼道,“男色误人!我竟指错路了!” 我将花颜醉轻轻放在地上,在弱水河畔静静坐了许久。 容忌泛舟河上,将三只雏鸡带至我面前的画面还记忆犹新,仿若就是昨晚才发生的事。 可现在,且大、且二、且幺化作了一抔黄土,弱水汘也彻彻底底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许久,花颜醉睁开了眼眸,桃花眼里雾气氤氲,“小且,这是哪儿?” 若雪殷勤地掀开裙摆,为他挡着头顶上方的烈日,“阿花,这是弱水河畔。” 花颜醉桃花眼里现出一丝困惑,转而问我,“我怎么会在这?” “原想带你回幻境修养一段时间,不想若雪见到你,太过激动,指错路了。”我一边答着话,一边将手放至他额上,替他疗伤。 花颜醉看了眼若雪,吟吟笑着,“若雪姑娘掀裙为我遮阳,此大恩没齿难忘。” 若雪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没齿难忘倒是夸张了,以身相许便好。” 花颜醉惊地乍然起身,连连摆手,“身体虚得很,难消美人恩。” 哗—— 刹那间,河面上水花四起,河中央,一水花堆砌而成的庞然大物向河岸边的我走来。 我疑惑地看着它,它也一样疑惑地看着我。 它半晌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我看。我被它盯得十分不自在,遂问道,“你是?” “我是弱水里得道的小仙,也是水汘上神的忠实奴仆,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他?他失踪好久了,我十分担忧他。” 我低垂着眉眼,仅将弱水汘生平一直带在身上的镜子转交给了它,“他没了。” “这不可能!是不是你害死的他?是不是!”它接过镜子,情绪异常激动,吞吐着十丈高的水柱,朝我袭来。 顷刻间,我被巨浪覆盖,浑身湿透。 “该死的!我以弱水之主的身份命令你,退浪!”我的声音被轰鸣的浪声覆盖,还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 可弱水小仙如同魔怔了一般,散尽自己千年修为,终将我拖入弱水河中。 “小心!”花颜醉指着我身后,大声惊呼着。 我转头一看,自己已经深陷河中央的漩涡之中,出不来了。 弱水小仙咆哮着,“我这辈子,只认水汘上神为主!你去死吧!” 说完,它将自己的元灵击碎,让河中的漩涡迅速下沉。它的身体如烟花般在水下绽放,绽放过后,了无痕迹。 我知道,这是它最后的疯狂。 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已无暇顾及其他,双手环胸紧紧抱住自己,并用神力在自身周遭设了结界,以保护自己及腹中胎儿。 结界将我和冰冷的河水隔绝开来,但我还是被疾速旋转的漩涡给绕晕了脑袋,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成天惹事,就不能听父君的,乖乖呆在寝宫?”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训斥着我。 难道是我腹中的小宝贝在跟我说话? 应该不至于吧,他还尚未足月,长没长嘴巴都不知道呢! “小乖有嘴巴!你小心护着肚子,漩涡还不知道要将我们带往何处呢!” 我睁开眼,低头看着我平坦肚子上,有一个指甲大的光点上蹿下跳着,一刻都不得闲。 “狗蛋!你会说话啦!”我拍了拍肚子,喜不自禁。 “我大名叫容且,小名叫小乖。你再叫我狗蛋,我就哭!” 我心里有些不舒坦,容忌给他起的名字他能欣然接受,怎么我给他起个小名,他倒要哭?不过看在他还小的份上,我就不同他计较这么多了。 “好吧,小乖。你先睡会,娘亲一定将你平安带出弱水河。”我轻抚着小腹,用神力驱散着漩涡的巨大吸力,将自己的身体同漩涡剥离开来。 原以为马上可以逃出生天,不成想,漩涡就是不愿意放过我,再度朝我冲来,将我顶入河底的泥洞之中。 我在粘腻湿滑的泥洞中直直下落,正思忖着要如何攀爬上去。 头顶上方,花颜醉也跟着我跳入了泥洞,“小且莫怕。我来保护你!” 我满头黑线,这泥洞只有一人宽,他往下跳,那我怎么往上爬! 小乖也很是无奈,感慨道,“幸好他不是父君!” “你对你父君似乎很崇拜?”我顿感困惑。 小乖答道,“肯定呀!如果不是父君坚持日以继夜地播种,以娘亲的身体,我还需晚上千百年才能降世。” 他这么小,就知道什么叫播种了! 我黑了脸,警告着他,“闭嘴,睡觉去!” 他小声应着,“小乖听话,娘亲也不要生气哦。被播种也没什么不好的,看开点。” 第一四九章 火烧头顶(二更) 小乖尚未足月,懂得也太多了吧!定是平日里,容忌习惯了胡来,被小乖听到了动静。 我思忖着,往后一定要确保小乖熟睡之后,才能和容忌深入交流。 小乖嘀咕着,“你们动静那么大,睡着了,也要被吵醒!小乖没睡好,都长不高了!” 他怎么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快去睡觉!”我已经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只能敦促着他去睡觉。 好在,他还算听话,糯糯地应着,“好吧,小乖去睡,娘亲不要闯祸!” 我满头黑线,这兔崽子,居然开始管我了! 头顶上方,花颜醉扯着嗓子叫唤着,“小且,你莫怕,此洞穴通往青丘,阿弦不会伤害我们的。” 通往青丘?我皱了皱眉,对北弦月并没有什么好感。 一刻钟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我身上厚实黏腻的泥浆被清澈微凉的湖水冲净。我轻轻扫去脸颊上的泥垢,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着。 花颜醉紧随我身后,浮出了水面,“小且,你还好吗?” “还好。”我拽了拽他的衣袖,指着湖边三只白狐问道,“她们都是青丘狐仙?” 花颜醉点点头,“应该是吧!之前我只知弱水河底可以通往西海也能通往青丘,但从未钻过那条泥洞,也从未来过青丘。” 湖边的白狐,在和我目光交汇之际,化成了人形。 她们窃窃私语,好奇地打量着我和花颜醉。 不多时,她们前仆后继地跳下水,将我和花颜醉迎回岸上。 “你们是谁?”为首的狐仙凑在花颜醉脸上闻了闻他的味道,“你身上的酒香很醇厚。” “我们是北弦月的朋友,我叫且歌。”我厚着脸皮答道。 虽然我和北弦月算不上朋友,但眼下面对着三只不知是敌是友的狐仙,我还是觉得跟北弦月攀下关系十分有必要。 花颜醉推开凑在他脸上一顿乱舔的狐仙,“我是阿弦的故友花颜醉。” “我叫白芒芒,是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为首的狐仙介绍着自己,她眼放狼光,显然十分觊觎花颜醉的美色。 “我叫白花花,是王的宠妃。”一狐媚至极,全身散发着狐臊的女人在我耳边轻语。 蹲在我们身前,形容尚小的黑尾狐仙怯怯说着,“我是王的小妾,我叫白晶晶。” 白芒芒,白花花,白晶晶?这些名儿似乎都随意了些,但重要的是她们姓白,而北弦月姓北,难道他们不是同族人? 白芒芒调戏了一会儿花颜醉,见他不为所动,就将目光锁在我身上,“你说,你是王的朋友?” 我心下思忖着,这三位狐仙都是北弦月的女人,我若是表现得同北弦月十分熟络,她们指不准还会对我心存芥蒂。 “更合理地说,是我救了你们王一命。”我言简意赅地解释着。 但这位白芒芒似乎不买账,欺身上前,细细打量着我,“长得这般貌美,该不会是来跟我抢王妃之位的吧?” 白花花也凑上前,一股狐臊味熏得我一阵作呕。 白芒芒明显不开心了,双手叉腰,头上一对狐耳直直竖起,“你竟敢在本王妃面前呕吐!” “姐姐,吃了她!她长这么好看,留着始终是个祸患。”白花花提议着,一双纤细的手在我身上游移着,“身子也十分舒服呢!待我吃了你这对酥胸,就能变得和你一样,波澜壮阔。” 我站起身,将她甩至一边,抬起腿往湖里走去,“想不到青丘国是这样的野蛮国度,王妃都带头吃人!” 花颜醉紧紧跟上,“我也没想到女人们这么丧心病狂!” “站住!”北弦月从身后走来,叫住了我和花颜醉。 我转过身,望着眼前身材颀长,轮廓深沉的北弦月,微微怔住。 想不到北弦月长得如此俊俏! 北弦月跨入湖中,揪着我的头发,将我往岸边扯。 “好你个北弦月,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我没料到他会突然拽住我的头发,整个人往他怀里摔去。 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看似纯澈见底,实则暗藏杀机,“你肚子里的雏神不错,食之大补。” 我最讨厌别人打小乖的主意,一气之下,我将天雷之火扔至北弦月的头顶之上,“忘恩负义的东西,看我不烧焦你!” 花颜醉淌着河水,来到我身边,将北弦月的手强行掰开,挡在我身前,颇为气愤地指着北弦月的鼻子说道,“你不许伤她!” 北弦月头顶上的火一直在蔓延,情急之下,他将头埋入了微凉的湖水之中。 滋—— 天雷之火被湖水浇灭,但北弦月的头发还是被烧掉了大半,头顶更是一毛不拔。 等他抬起头时,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甚丑!” 他气恼地砍下了白晶晶的一截黑尾,将其覆盖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之上。 白晶晶刚刚承受了断尾之痛,却不敢发出声响,咬着牙站在一旁默默垂着泪。 “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女人?”我十分鄙视北弦月欺负女人的行为,撸起袖子就想教训他一顿。 北弦月并未发现不妥之处,朝着白晶晶一巴掌扇了过去,“本王的女人,本王让她去死,她都得去!” “青丘狐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提起冰凌剑,一剑砍断他的一只手,“等你什么时候不打女人了,我再将你的手还你。” 我弯腰拾起他的一只断手,转而扔给花颜醉,“太脏了,你来拿。” 北弦月邪魅笑着,他浅蓝色的眼眸渐渐变深,“有意思!走,跟我回洞。” 他的瞳孔在不断地扩大,眸色也由浅蓝色变成了深蓝色。 这场景,怎么觉得如此熟悉! 我细细回想着,忽然想起稚童对我用摄魂术时,眼眸也像北弦月这样不断扩大。 我下意识地拽着花颜醉的胳膊,提醒着他,“别看他的眼睛,小心摄魂术!” 可惜,为时已晚! 花颜醉目无焦距,已经将北弦月的胳膊交还至了他手中,喃喃道,“我王万岁!” 第一五零章 去狐狸洞(一更) 北弦月果真冷情无义,连舍身救他的花颜醉都算计。 我心中生出几分气愤,质问着他,“花颜醉对你,如何?” 他的眸色已经恢复正常,眼角眉梢均带着一份凉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记好了,本王的世界里,只有强弱之分,没有好坏善恶。” 此时,白晶晶又砍断一截黑尾,缠在北弦月断臂上。 黑尾发出灼灼的光,将北弦月的断臂同他的身体完美结合,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北弦月满意地活动着胳膊,顺了顺白晶晶柔顺的头发,“晚上好好疼你。” “王,人家也要!”白花花挤开白晶晶,在北弦月面前撒着娇,她硕大的白尾刻意扭动着,艳,且俗。 北弦月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扔向一边,转而看向我,“随我来。” 我虽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但又十分担忧花颜醉的安危,再三思量后,终于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北弦月指着青丘连绵起伏的山脉,问道,“青丘比起仙界,分毫不差吧?” 放眼望去,青丘的山峦,缭绕着薄薄的仙雾。青丘的地皮,青青葱葱生机勃发。 我答道,“青丘本是世外桃源,只可惜,你成了青丘之主,福祸未可知。” 北弦月易怒,听我这么一说,一巴掌甩在白晶晶脸上。 白晶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红手印,她不哭不闹,只低着头,默默承受着北弦月的毒打。 北弦月似乎还不解气,抬起手又欲打她。 “住手!”我冷斥着他,反唇相讥,“青丘狐王就这么点本事!窝了气就打女人?” 他收回了手,朝着自己的手心轻轻吹了口气,“女人也算人?无非是泄欲的工具罢了。” 啪—— 我反手给他一巴掌,一脚踩他背脊之上,将他压在脚下,“像你这样的男人也算不了人,无非是生育的工具罢了!” 白芒芒,白花花见状,分别趴在北弦月左右两侧,安抚着北弦月的情绪。 白芒芒泪眼婆娑,替北弦月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王啊,你没事吧?芒芒心疼死了!” 白花花将头贴在北弦月后脑勺上,“王,你趴在地上的样子俊俏极了,花花看湿了。” 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白花花身上的骚劲儿比起香雪怜,也是毫不逊色。 北弦月将他身边两个女人推开,将双手背到身后,抓着我的腿,邪邪笑着,“不错,很有个性。” 我手握冰凌剑,正欲斩断他的双臂,白晶晶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前。 她朝我磕着头,每一声都掷地有声。 我不解地看着她,“你们王这么对你,我替你杀了他,不好吗?” 白晶晶眼里噙满泪水,是苦痛是辛酸是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意。 她怯怯开口,“王曾救过我的命,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是王的。姑娘如果生气,可以打骂我,也可以杀了我,但求你别伤害王。” 我收回了冰凌剑,甩开北弦月的手,冷漠地看着白晶晶,“愚蠢,他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我拉着花颜醉,转身往回走。 青丘这档子破事,我也管不着。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我多事了。 不知是我识路的本领太差,还是怎么的,走了大半天,始终绕不出一个小山丘。 山丘之上,北弦月背手负立,低低开口道,“青丘迷瘴,你们出不去的。” 他朝着花颜醉勾了勾手指,“阿醉,带她过来。” 花颜醉得令,一手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往山丘上走去。 “花兄,你给我醒醒!”我低咒着,恨不得将他一掌击晕。 花颜醉墨发散开,遮住他的半张脸,那双半露未露的桃花眼,在沉沉暮色之中熠熠生辉,分外妖娆。 他撇过头,借着墨发的遮挡,低低说道,“稍安勿躁,我有办法让阿弦放我们离开。” 得知他没被北弦月的摄魂术控制,我才稍稍安静了些,由着他将我带到北弦月身前。 北弦月从白芒芒头上取下一支发簪,为花颜醉束好墨发,“阿醉头发真美!” 花颜醉痴痴说道,“阿弦喜欢就好。” 北弦月满意地颔首,转而看向我,“没我带路,你是走不出青丘的。跟我回洞穴!” 我思忖着倘若真走不出去,那还不如随他回狐狸洞,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他不得安生! “可有美酒佳肴?” 北弦月朗声大笑,“不仅有美酒佳肴,还有美男相伴!” 我默不作声,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不多时,一座足足有锁妖塔那么高的山峦映入眼帘。 山峦上,约莫有上千个窗口。每个窗口里头,都有一个狐仙向外张望着。 随他进了洞穴,才知里头别有洞天。 我抬头看去,这狐狸洞布局十分特别,足足有一百层,每一层都有数十个屋子,密密麻麻的,看得我一阵目眩。 北弦月指了底层一间屋子道,“你就住那儿。” 我看向门口一个破落不堪的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北弦月已经搂着白晶晶,将她压在底层中央的软塌上,又是亲又是啃。 虽然,我对活春宫有几分兴致,但眼下我身陷人生地不熟的青丘狐狸洞,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我推开那扇破落不堪的门,摸黑爬到硬邦邦的卧榻之上,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屋外,白晶晶的处境似乎不太好。北弦月的怪癖比起李牧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开始,我只听到裂帛声和白晶晶隐忍的低吟声。 可没过多久,只剩下鞭笞声和白晶晶的哭喊声。 “王,是晶晶做错什么了吗?”白晶晶带着哭腔,问着北弦月。 北弦月又一鞭子抽在白晶晶身上,“你就是原罪!” 白晶晶不再说话,任由北弦月怎么折磨她,都不哭不闹,了无生气。 我突然有些好奇,北弦月究竟经历过什么,比起虚情假意的白芒芒和风骚入骨的白花花,他为何更厌恶单纯善良的白晶晶? 起身下榻,我偷偷走至门口,透过门上的破洞,瞥着屋外的光景。 第一五一章 吃神仙肉(二更) 奇怪,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我揉了揉眼睛,再度凑上前,窥视着外头的光景,才发现北弦月此刻正站在屋外,透过门口的破洞,兴趣盎然地盯着我看。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令我十分不自在,惊得我连退几步,汗毛直立。我急急取下发髻上的簪子,透过破洞朝着北弦月的眼珠子扎去。 “啊——”北弦月失声尖叫,踉踉跄跄朝后退去。 我踹门而出,朝着他缓步逼近,“说,你引我来狐狸洞,有何目的?” 北弦月拔掉深嵌入他眼里的簪子,但血仍旧透过他的指缝往外溢着。 “本王热情好客,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北弦月周身气场陡然转凉。 我有些恍惚,已然分不清他是仙还是妖。 “来人,将这位仙界太子妃架上烤架,今天我们吃神仙肉!”北弦月站起身,阴鹜地看着我,似是要将我拆骨入腹。 顷刻间,狐狸洞里的狐仙们倾巢而出,将我团团围住。 这些狐仙面色寡淡清冷,显然是有些傲骨的。他们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北弦月再度发话时,将我的手脚捆绑住。 离我最近的一位狐仙在我耳边低语,“青丘的出口,就在狐狸洞顶端。” 我疑惑地转过身,看了眼同我低语的狐仙。 他十分敏感地低下头,厚重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我还是瞄到了他浅蓝色的眼眸。 我收回视线,转而将视线落在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晶晶身上。 她吃力地爬向北弦月脚边,忍痛再断一尾,将之献给北弦月。 北弦月接过她手中的黑尾,将之敷在他受伤的眼周。 “王,可好些了?”白晶晶轻声细语地问着北弦月。 北弦月的眼睛瞬间恢复清明,他低头瞥了一眼白晶晶,将她踹至一边,“成天苦着一张脸,丧气!” 北弦月,他究竟有没有心!白晶晶虽有九尾,但一天之内已经为他断去三尾,他竟丝毫不为所动。 莫非,他和白晶晶有过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 我压着满腔的怒火,穿过青丘狐仙的重重包围,走向北弦月,用指尖的蛛网将我和他笼罩其中。 刚踏入北弦月的梦境,就看到三只九尾白狐在青丘的山峦上一路疾行狂奔。 “找到那三只孽畜,王有赏!”远处,一位形容粗犷的狐仙举着火把,带领着身后数十名狐仙,来势汹汹。 “阿弦,阿璃,你们快跑,我断后!”为首的九尾白狐停住脚步,幻成一绝美妇人模样,含笑看着两只白狐,“是娘犯错在先,不要迁怒狐族。” 另两只白狐也止住了脚步,纷纷化成人形。一位,是北弦月,另一位,则是刚才趁乱同我讲话的狐仙。 他们应该是兄弟,长相及其相似。只不过北弦月轮廓更深一些,气质阴冷。另一位叫做阿璃的男子,眼角眉梢溢满温柔。 “娘,你别回去,我们一起逃出青丘!”阿音拽着女子的衣角,苦苦哀求着她。 女子苦笑着,“跟你哥走,倘若能逃出青丘,替我跟你们爹说一声,能遇见他,我此生已无憾。” 阿璃跪在女子身前,死活不肯放手。 北弦月捂着阿璃的嘴,勒令他不要哭喊,强行拽着他躲在一处隐蔽的洞穴中。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数十名狐仙将利刃插入女子身体之中,北弦月红了眼眶,眼神阴鹜,阿璃泣不成声,倒在北弦月怀中,晕死过去。 女子缓缓倒在山丘之上,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地皮。但她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死,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 北弦月并没有带着阿璃逃出青丘,他将阿璃扔至山洞之中,一个人扛着一把刀,杀回了狐狸洞。 狐狸洞里,白晶晶跪在狐王身前,恳求着狐王饶北弦月一命,“父王,姑姑虽有违青丘清规,私自和凡人生子,但她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了,你就放了弦月哥哥和璃月哥哥吧!他们是无辜的!” “胳膊肘往外拐的蠢丫头!”狐王一掌将白晶晶扇出洞外。 她的头撞在洞外的巨石上,鲜血横流。 北弦月转身看了她一眼,提着砍刀,朝她走来。 “弦月哥哥,对不起。”白晶晶擦着脸上的鲜血,眼眶里泪珠晶莹打转,“若不是因为救我,你和璃月哥哥就不会暴露,姑姑也不会枉死。” 北弦月冷冷笑着,“你以为清清浅浅一句对不起,有用?我娘她死了!你父王的人当着我和阿璃的面,将她乱刀捅死。白晶晶,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对不起,我原先只想弄清楚姑姑频繁出青丘的原因,没成想会遭遇狼族突袭,更没有想到父王会因此得知你和璃月哥哥的存在。”白晶晶的解释显得苍白而无力。 我在远处默默看着,终于有些理解北弦月的怒气从何而来。 北弦月应该恨死了白晶晶,他一把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青丘洞口,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王被屠戮。 她苦苦央求着北弦月饶过她的母后,北弦月将她踹至一边,“血债血偿。” 我眼前的北弦月,彻彻底底杀红了眼,身上的仙气被怨念取代。 狐狸洞内,仓皇一片。凡是参与过绞杀他娘的狐仙,无一幸免。 他扔了手中的砍刀,将白晶晶如破布般丢在犄角旮旯中,“怎么样?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了吗?” 白晶晶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异常,“你杀了我吧。” 北弦月眼里闪过一丝心痛,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用彻骨的冷漠将自己武装起来,“我不杀你,我要让你做我的小妾,让你承欢在杀父仇人的身下,生不如死。” 北弦月如嗜血修罗一般,朝着白晶晶走去。 北弦月是受害者,白晶晶也很无辜,他们本可以很幸福,但就在北弦月的娘生死命殒之后,所有关于他们未来的希冀随风而逝。 我心里堵得慌,不愿再看到他们相互折磨,一手捏碎了北弦月的梦境。 第一五二章 像个妹妹(一更) 走出北弦月的梦境,我恰巧对上他那双浅蓝色的眼。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心情复杂。 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你可真是卑鄙!潜入他人梦境,肆意窥探他人隐私。” “你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吧?”我淡淡说着,尽量敛起眼底的同情,北弦月骄傲自负,他最不需要同情。 北弦月身上的戾气稍稍消散了些,对着我身后的狐仙道,“下去。” 狐仙们一声不吭,以极快的速度回了自己的洞穴,只有阿璃,犹豫不决,半天不肯走。 北弦月不满地喝斥着他,“本王让你滚,你杵在这干什么?” 阿璃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边脸,北弦月应该没认出他来。他似乎很怕北弦月,一溜烟功夫就跑得没影。 等阿璃离去,北弦月转而看向地上的白晶晶,狠揪着她的头发,“别让我看到你半死不活的样子!” “北弦月,放过她吧,也放过自己。”我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别等到将她折磨致死,才忆起她的好。” 北弦月松了手,将她扔至一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妾,是死是活没那么重要。” 他似乎很不想提及这个话题,转而盯着我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戏谑笑着,“不知仙界那位太子,看到你这般诱惑我,作何感想!” 我收回手,坐到案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两杯?” 北弦月坐在了我的对面,并不喝酒,只静静地注视着我,好在他眼底并无情欲,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对我做些什么。 “青丘的酒真醇,都比得上花兄的桃花酿了!”我由衷感叹着。 北弦月皱了皱眉,“你不觉得,你要是喝醉了,会很危险?” 我十分笃定地摇着头,说道,“不会。我几次三番触及你的底线,你都忍得下来,定是对我有所图谋。” “那你猜猜,本王在图谋什么?”北弦月浅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凑上前细细地打量着我。 我将他的脸推开,沉思了片刻,便说道,“你想借我的力量,对付狼族?” 他拍手叫好,“想要对付狼族不假,但我并不觉得你有抵御狼族的本事。我原先是想将你扔入狼窝中,让仙界那位殿下出手,剿灭狼族。” 听他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什么叫我没有抵御狼族的本事?我觉得我和容忌的差距,正在一点点缩小,过不了多少时日,我兴许比他还要厉害! 他自顾自说着,“之前吞食寒冰神凰的元神鸟蛋,也是想要在短时间内迅速变强。不成想,它竟锲而不舍地追了我多年,致使我这些年来,过得颇为落魄。” 我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静静聆听着。 “你愿意帮我铲除狼族吗?”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诚挚地看着我。 我连忙甩开他的手,用酒水洗着自己被他握过的手,容忌鼻子那么灵,要是让他闻到我身上有其他男子的味道,我可就玩完了。 正在此时,花颜醉趁着北弦月没对他设防,走向他身后,一手劈在他后脑勺上。 北弦月尚未反应过来,就一头栽在案几上,晕死过去。 蜷缩在角落里的白晶晶深怕我们伤害北弦月,迅速爬到我腿边,苦苦哀求着我,“姑娘,求求你,放过王。我愿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我扫了她一眼,轻叹道,“我要他的命做什么?他对你的恨已入骨髓,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以后要怎么过吧!” 白晶晶趴在案几上,静静注视着北弦月,眼里溢满深情。 也只有在北弦月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吧。 花颜醉拽着我的衣袖,“快走吧!阿弦懂阵法,若是等他醒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跟我来!”阿璃突然闪现在我们眼前,带着我们抄着近路,很快就到了洞穴顶部。 花颜醉将视线投在阿璃身上,问道,“你是北璃月?我记得阿弦说过他有个弟弟。” “是。哥哥不愿让我卷入纷争之中,将我遣送出了青丘,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北璃月答道。 看来,北弦月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起码他还懂得心疼弟弟。 北璃月指着洞穴顶部的透明结界道,“穿过结界,你们就可以离开青丘了。” 我回头向他致谢,他回以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谢倒是不必,阿璃只希望姑娘放哥哥一马,他本性善良,只不过承受的太多了,不得不用戾气保护自己,保护我。” “只要他不再来打扰我,我定不会去找他麻烦。”我爽快答应了北璃月的请求,心想着今后跟青丘应该再不会有交集。 花颜醉对北弦月的事,仍旧十分上心。 出了青丘,他就匆匆向我道别,“阿弦羽翼尚未丰满,我须得回妖界召集兵力,助他一臂之力。小且,我们就此别过,改日我再来寻你!” “好说好说!” 我目送着花颜醉远去,才想起一个十分要命的问题,我不识路啊! 天呐,这可如何是好? 我往天上飞去,但这明显不是通往九重天的路,飞了数万里,还是没看见半个仙人! 没过多久,我因为体力不支,不得不落回地面。 坐在地上休息了大半天,直到日落西山,我才开始有些紧张。 再不走出这片荒无人烟的草场,天就要黑了。 我试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企图叫醒小乖,“小乖,快醒醒,有鸭腿吃!” “娘亲亲,你是不是又找不到路了?”小乖奶声奶气地应着,似乎还未睡醒,边说话边打着哈欠。 “嗯,娘亲还是头一回来此处,不认得路不是很正常嘛!”我小声地为自己辩驳着。 小乖咯咯发笑,“小乖好喜欢娘亲亲呀!笨笨的,像个小妹妹。” 这兔崽子,真是没大没小!要不是我真不识路,我肯定要隔着肚皮,胖揍他一顿。 我好声好气地哄着小乖,“小乖啊,你就告诉娘亲要往哪个方向走吧!” “要去幻境往东边走,要回仙界往东南方向飞,娘亲会走了吗?”小乖蹭了蹭我的肚皮,继而说道,“小乖睡觉觉了,要快些长高高,保护娘亲亲。” “乖,娘亲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啊,东边是哪边?”我站在原地踌躇不前,太阳已然落山,我更加无法辨别东南西北了。 第一五三章 父子交流(二更) “乖?” “小乖?” “狗蛋!” 我思忖着,叫他狗蛋都不理我,肯定又睡熟了。 正当我站在原地发愣时,远处走来了一蒙面男子,一看装扮,就不像好人。 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他好坏与否,只要他愿意带我走出这片人烟稀少的草场就好。 “兄台!”我挥了挥手,小跑着跑到他们身前。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蒙面,只是胡子长满了半张脸而已。 我伸手揪了揪一人的胡子,没想到竟是真的,不由感慨道,“兄台的胡子可真茂密,不当强盗可惜了。” 我话没说完,粗犷大汉失落地垂下了眼,“小七,你竟不认得我了。” 嘎? 我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的模样,竟是二师兄! “你好端端的皇帝不做,跑这来当强盗?” 我研究着他茂密的络腮胡子,忽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容忌似乎从来没长过胡子啊!等见到容忌,定要好好问问他,胡子去哪儿了。 二师兄说道,“这一世,我是西北草原的霸主,刚想去赴宴,恰巧碰上了你。” 二师兄身后,匆匆忙忙跑来数十名男子,同样长着黑魆魆的络腮胡子,膘肥体壮。 “王,一切准备就绪!” 二师兄大手一挥,“好!启程!”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们带我一程吧!”我跟在二师兄身后,寸步不离。 “王,此女子来路不明,杀之以绝后患。” 二师兄不以为意地笑着,“差点忘了,我们小七向来认不得路。也罢,你就跟我们走一遭吧!” 听到二师兄叫我小七,心里难受得紧。原本我有六个师兄,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二师兄,但现在却无比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二师兄将手搭在我肩上,同我窃窃私语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此?难不成是仙界殿下欺负你了?” “哟,不近女色的漠北王破天荒带了个小丫头来,真是稀奇!”远处,一个中年男子阴阳怪气地说着,并用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二师兄松开了我的肩膀,将我交给他身后的随从,“外头风大,带她回营帐歇息。” 我也懒得掺和西北草原的事,回了营帐就沉沉睡去。 “不好了,王被刺杀了!”营帐外,一片喧闹传来。 我揉了揉眼睛,从榻上坐起,二师兄被刺杀了? 正当我脑子还犯着迷糊之际,方才那位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闯入了营帐,直勾勾地看着我,“小美人儿,王已被我杀死,如果你想活命,就乖乖从了我!” “怎么从?”我冷漠地看着他,杀意顿起。 他夺他的政权我本不想管,但他竟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腆着肚子,端着一碗马奶酒,朝我走来,“先喝了这碗马奶酒。” 我接过碗,明知里头放了大量的春药,但依旧嘬了两小口,“酒是好酒,浓郁香醇。若是不放春药,味道更佳。” 他惊疑地看着我,“你既知道我下了药,还敢喝?” 我又嘬了一小口,笑道,“这有什么?你再给我来一坛,我照喝不误!” “你胆子不小!”容忌突然从营帐顶部,飘飘然飞下。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怒气,薄唇也紧紧抿着,周身散发着寒气。 “你,你是谁?”中年男子惊慌失措地爬上榻,躲在了我身后,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战栗着。 容忌一剑刺穿他的喉咙,将他扔出营帐,还觉不痛快。 他收回斩天剑,快步走出营帐,手持九节鞭,对着死僵的中年男子一顿鞭笞。直到血色染红了营帐,他才止住了手,用帕子擦净了手上的鲜血,冷着一张脸走入营帐。 “歌儿,我很生气!”容忌背手而立,闷闷说道。 我小跑至他身前,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我好想你。” “别来这一套!我很生气!”容忌嘴上说着生气,两只手已经紧紧地将我禁锢在怀中。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不生气?”我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就怕他一生气又要折磨我的嘴。 容忌捏着我的脸,忿忿道,“你就那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赶紧摇头,正想好好解释,但马奶酒的酒劲儿上了头,我说话都不利索了。 “容忌,我好像喝醉了…”我趴在他的胸口,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 容忌抱着我,走出了营帐,扶摇直上。 “容忌,我好想要…”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醉了酒,突然好想要他。 他低头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乖,现在不能要。” 我搂着他的脖子,愈发清醒,也愈发亢奋,“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比狐狸洞里那些狐仙的臊味儿还能诱惑我!” “闭嘴!” 我舔了舔他的唇,但他竟毫无回应,撇开头,淡淡说道,“一身酒气,我带你去沐浴。” 他今晚,似乎特别傲娇,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我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掰过他的脸,对着他的唇轻轻舔了舔,“我只蹭蹭,不进去。” 容忌身体一僵,脸色黑到了极致,“以后,不许喝酒了!” 他总是这么霸道,这个不许,那个不许! 我心里不大痛快,挣开了他的怀抱,将他按倒在云端上,“你再凶我试试!” “乖,你先起来。”容忌似是被我的大嗓门震到了,安安分分地躺在我身下,一动不动。 我跨坐在他身上,借着点点星光,看着他面如刀刻的脸,心猿意马。 “容忌,我好想要…”我的手从他的脸移至他的胸口,“你不在我身边,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容忌失笑,“小馋猫,你确定?” 我一口咬在容忌的喉结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太确定。” “别乱动!”容忌双手按住我的身体,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喑哑,“不太确定就乖点,我怕我们继续的话,会伤害到你肚子里的小宝贝。” “不会不会!父君我没事的,不用管小乖!”我肚子里,小乖十分兴奋地叫嚷着。 容忌将手搁在我小腹上,柔声问道,“你确定?” “父君加把劲儿!小乖想要个妹妹,像娘亲亲一样笨笨的妹妹。” 第一五四章 父子吵架(一更) 容忌眼底波光潋滟,眸色愈发深沉。 他微微勾起唇角,划出一道迷人的微笑,“既然小乖说没事,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在我肚子上设了一层结界,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放心好了,小乖听不到我们的动静。” 我抱着他的脖子,看着一袭白衣,衣袂飘扬的他,不禁咽了咽口水,“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歌儿想吃,就自己来吃吧!”容忌展开双臂,由清风褪去他的衣裳,露出他宽敞的胸膛。 我将冰凉的手按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体内有一股热气升腾。 将他再度推倒在地,我趴下身噙住他的唇,小舌很轻松地滑入他的嘴里,一阵乱闯。可没一会儿,他的舌突然长驱直入,横扫着我嘴里的津液,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我身体为之一颤。 我稍稍往后挪着,他太过炽热的身体将我的理智彻底吞噬。 怔怔望着他如刀刻般的五官,我用手指捻着他的唇瓣,软软的,和他结实的胸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容忌静静地躺在云端上,像极了慵懒的猫,优雅如斯,从容如斯。 我坐在他腰间,身体越来越热,但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纾解。 “歌儿?怎么了?”容忌等了我片刻,见我只顾着发怔,轻唤着我。 我抬眸,有些窘迫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做了。” “坐上来,自己动。”容忌一手扶着我的腰身,指引着我。 “不要,这样会很累的。”我畏缩地从他身上胯下,捂着肚子说道,“万一伤到小乖,怎么办?” 他反手将我放在软软的云上,在我耳边低语,“笨蛋,方才谁说想吃我的?” 我是有点想吃他来着,但是,一触及他的视线,心跳加速,我就局促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正当我出神之际,一阵清风拂来,身下的云朵剧烈颤了颤,连带着我的身体都跟着一阵抖动。 “歌儿,你更好吃了。” 容忌用他的体温为我驱寒,原先凉飕飕的风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刚刚不是说好了要吃他,怎么反被吃了? “容忌,你停下,我,我要吃你。” 我断断续续说着,但等容忌撑着手肘,在我面前停住,我又不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容忌捏着我的脸,满眼的宠溺,“你这么笨,肯定不知道怎么做。” “你不能总说我笨,不然我会生气!” “啊…你不能这么突然呀,我差点飞出云外。”我惊呼着,双手死死地嵌入云朵里,看着如清风霁月般俊美无俦的容忌,低低埋怨道。 他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双手紧扣着我的脚踝,抓住正想逃跑的我,轻笑道,“你想爬哪儿去?” “我,我要回一趟西北草原,二师兄被刺杀了,我想回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容忌趴在我的背上,灼热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上,使得我下意识地往云底钻了钻。他一只手环住我的腹部,将我紧扣怀中,“知道天上的云朵通常是怎么排列的么?” “我难受得紧,你居然跟我提云朵!”我一点儿力气也提不起,趴在软软的云朵之上。 他凑在我耳边,轻轻呵着气,“天上的云朵很多都是方便神仙们交流感情所用,基本的排列是九浅一深。” 他在说些什么,我听不大懂,但总感觉别有深意。 夜风渐大,呼啸而来,盖过了容忌粗重的喘息声。我无力地抓挠着身下的云絮,突然间两眼一黑,陷入昏迷之中。 天幕上闪烁的星子仿若还在眼前,闪着耀眼的光。 身后的热度刹那间褪去,我怅然所失地弓着身体,还想继续,但已经累到无法撑起眼皮。 “容忌。” “我在。” “还想要摸摸…” 容忌将我抱起,带着薄茧的手从脸一路滑向我的脚趾头。 他的手可真舒服,虽然触及皮肤时,有微痛感,但痛过之后周身暖意融融,幸福感油然而生。 “歌儿,夜里风凉,我抱你回去。” 我微微睁开眼,摇了摇头,“不行,我想回西北草原看一眼二师兄,他似乎遇到了棘手的事。” 容忌心情也不错,竟十分反常地答应了我,“你先睡会,等到了西北草原,我叫你。” “好。”我强打起精神,在指尖凝翠着神力,幻化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容忌。 容忌狐疑地看着我,“做什么?” “今晚的你美得刚刚好,银票全给你!”我拍了拍他的胸膛,餍足地闭上了眼。 容忌不悦地将银票抛诸身后,“你竟想用这些俗物打发我?” “那你要什么?我最多只能匀给你一天修为!”我双手环胸,对于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修为,宝贝得紧。 “你当我是窑子里卖身的小倌?”容忌瞥了眼窝在他怀中的我,说道,“笨蛋,我怎么舍得要你的修为!” 我肚子里,小乖废了好大的劲才冲破了容忌设下的结界。 他气呼呼地顶着我的肚皮抗议着,“父君,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在乎小乖!” “怎么会?”容忌反问道。 “你刚刚,差点弄死小乖了,呜呜呜呜,小乖怕……”小乖一边哭泣一边控诉着。 我摸了摸肚子,方才似乎是激烈了些。 我原以为凡间的劣等春药对我没用,没想到我还是被那劣等春药弄得心猿意马。 又或者是,被月色下美好地如一尊雕像的容忌撩拨地欲罢不能。 容忌却十分严肃地说道,“小乖是男子汉,要学会保护自己。” 小乖低低呜咽着,“小乖还是颗小白菜,不是男子汉呜呜呜……” “小乖不哭,娘亲给你换个父君好不好?”我抚摸着肚子,安抚着小乖的情绪。 容忌抿着嘴,在一旁抗议着,“歌儿,你从来都没这么宠过我!” 我可不想再跟他提这个话题,不然哄好了他,小乖又要闹脾气了。我悄然转了话题,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问道,“你的胡子呢?为何一毛不拔?” 容忌略显尴尬,“你非要问这么详细?” 我好奇地点点头,“似乎所有男子都有啊,除了凡间的宦官。” 容忌讶然地看着我,“刚喂饱你,你就怀疑我是宦官?” 细细看着容忌,顾盼生辉,唇红齿白,皮肤细腻,要是他能消去周身的寒气,画个黛眉,涂个口脂,说是宦官并无不妥。 不过,我可不敢这么跟他说,只说想看他蓄点胡子的样子。 容忌没有回应,加快了进程往西北草原飞去。 第一五五章 狼人出没(二更) 我和容忌在云端滚了一晚上,西北草原也动乱了一晚上。 月色下,灯影里,血色弥漫,尖叫连绵不绝。 “不对,这不是凡间普通的政权争夺!”容忌抱着我,在营帐外百米远处,看着这一场极其残酷的屠戮。 我强打起精神,下了地,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眺望着远处营帐之中仍在继续的疯狂屠杀,“怎么回事?那些人的影子怎么都有尾巴!”我讶异地指着幕布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影。 容忌沉思片刻之后,说道,“那是狼族。狼族觊觎青丘的青山绿水,屡屡进犯青丘狐族,但攻击凡人,还是头一次。这应当跟神界诅咒不断扩大有着一定的联系,六界之中的邪恶势力,近期都有躁动的迹象。” 容忌在我周身设了一个结界,“在这等着,我去将他们一锅端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要和你一起!”我三步并作两步,强忍着腿脚的不适感,跟上了容忌的步伐。 他稍稍放慢了脚步,低语道,“你去找你二师兄,我负责剿灭这群狼人。” “好!”我爽快应下,便和容忌分头行动。 二师兄若没有那半张脸的胡子,我找起他来还算容易。但漠北这边,成年男子的胡子都差不多长满半张脸,这就给我找寻二师兄增添了许多难处。 我低低唤着,“二师兄,你在哪儿?” 不料,我竟将三只狼人给引了过来。 他们手执钢刀,朝着我缓步走来,“这妞儿比青丘那个白晶晶,还够味儿!” 我瞅着他们闪着绿光的眼睛,袖中飞出六枚如绣花针般细小的冰凌,直直插入他们的铜仁里,“你们,不配拥有碧绿眸子!”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毒妇,我要杀了你!”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我眼珠子掉出来了!” 我听着他们或惊恐,或愤怒的尖叫,嘴角漾开了一抹笑意,“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站住!你把眼睛还给我们!”三狼人异口同声地朝我吼道,提着钢刀往我后脑勺劈来。 我摸了摸肚子,喃喃道,“小乖别怕,娘亲只是在教训坏人。” 冰凌剑出鞘,寒光凛。 我转身正欲砍下他们的头颅,他们的身体突然像被渔网勒紧一般,被勒出了无数道伤痕,大片大片的肉夹杂着腥臭的血往地上落着。 他们尖叫着,咆哮着,惊慌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肉一点点被削去,无助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液流淌成河。 这场面,甭提多血腥了! 连我都为之胆寒,抱紧了自己快步离去。 此时,小乖那稚嫩的声音再度传来,“娘亲亲莫怕,小乖只是在教训坏人。” 我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掉了一地肉片,只剩下白骨的狼人,颇有些气愤地吼着小乖,“以后,不许随意伤人!” 小乖原以为我会夸他,没想到我对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一边哭一边求着我原谅,“娘亲亲,小乖再也不乱诅咒人了。” 我叹了一口气,对天生有神力加持的小乖十分无奈,他还小,不懂善恶是非,以后应当多加引导才是。虽然那三个狼人该死,但是被凌迟至死的方式,在我看来,太残忍了些。 “小七…” 我似乎听到了师兄的声音,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从一片伏尸中找到了气息奄奄的二师兄。我抱着他的头,将手放在他额前,替他疗伤,“师兄,坚持一下。” 二师兄点点头,将整个头的重量都往我手上压,“你曾说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我已经做了很多世明君了。小七,你能原谅师兄吗?” 我淡淡说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原谅也换不回当初一派繁荣的离境了,不是吗?” 他失落地顺下眼眸,沉默不语。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初的恩恩怨怨我早就释怀了。 只是二师兄尚有百世轮回要过,尚有数千年的帝王要做,我若太早原谅他,怕他别无所求,一心寻死,灰飞烟灭再难寻踪迹。 等我收回手,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尽数治愈。 他讶异地摸着自己方才还插着两把钢刀的胸膛,恢复如初,“小七都这么厉害了,看来师兄要加把劲了。” 二师兄站起身,敛下眼底的失落,虽然脸上还是胡子拉碴,但通身散发则草原之王的气派。 容忌匆匆赶来,见我没事,才松了口气,“没事?” “没事。”我摇摇头,看着他满身的血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低头看着自己白衣上的斑驳血迹,眉头紧锁,“真是脏!” 我将目光移至二师兄身上,他的样貌虽粗犷了不少,但是身高依旧同容忌相仿,衣服嘛,自然也十分合身。 二师兄一看我的眼神便明白我在想什么,他赶紧护住自己的胸口,朝着王帐奔去。 不多时,他给容忌找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喜欢师兄的衣服直说,别天天整这么多幺蛾子。” 容忌接过衣物,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哥。” 二师兄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想当初,容忌下凡历劫的时候,他身为容忌凡间的哥哥,可没少为难容忌。想不到,过了数百年,还能听容忌叫他一声哥哥。 二师兄红了眼眶,捂着嘴讶异地说不出话。 “师兄,你还好吗?”我看着他魔怔的样子,以为他被容忌的美色迷惑了心智。 他转身走入了王帐,躺在卧榻之上,以狐裘蒙面,傻傻地笑了一夜。 我和容忌在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重大浩劫的草场上坐着,看着初升的日头将光辉洒向大地。 是了,虽然黑夜总是如期而至,但黎明,从不失约。 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怎的,我总感觉红日里有个女子的倩影。 我眯着眼,指着东边的一轮红日,问容忌,“有人住在那儿么?” “应当没有吧,若是有,也该化成血水了。”容忌答道。 是啊,即便是有,也早早化成血水了。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火热的日头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一五六章 找不到嘴(三更) “小歌!”墨染尘站在秃鹰背上,肩上垂挂着的貂毛迎风飘扬。 尽管,他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但在这烈日当空的七月里,穿这么厚实的,除了他,再无他人。 “你们也是来助阿弦一臂之力的?”墨染尘从秃鹰背上跳下,稳稳落在草场之上。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豪迈不羁的样子,和西北草原还挺配。 我疑惑问道,“北弦月出什么事了?” 墨染尘说道,“老子和阿弦没啥交情,纯粹是因为阿醉才来的。至于青丘出了什么事,老子弄不清楚的。” 花颜醉将墨染尘都请来了,可见青丘定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你乖乖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容忌起身,在我周遭设了个结界,“记住,不要让墨染尘靠太近,他身上的邪气会侵蚀小乖元灵。” “放屁!”墨染尘暴喝道,“你怕是要将小歌拴在腰带上,才安心吧!” “也无不可。”容忌往营帐的方向快步离去。 我正疑惑容忌去往营帐作甚,难道他和二师兄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墨染尘隔着结界看着我,悄然问着,“要不要学吸星大法?” 我兴奋地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墨染尘说道,“欲练神功,挥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今练气之道,不外存想导引,渺渺太虚,天地分清浊而生人,人之练气,不外练虚灵而涤荡昏浊,气者命之主,形者体之用。天地可逆转,人亦有男女互化之道,此中之道,切切不可轻传。修炼此功,当先养心,令心不起杂念,超然于物外方可,若心存杂念,不但无功,反而有性命之忧。” 我下意识地瞥了眼墨染尘的裤裆,“墨兄,你好端端的挥刀自宫作甚?” “就是舍不得自宫,老子的吸星大法只能互换性别。”墨染尘叹息道,“要不是大宝贝有点用处,一刀切了,老子就能将吸星大法突破顶阶,届时随意吸食他人内力,做个六界盟主不成问题。” 我默念着墨染尘刚刚教我的心法,竟一下子记全了。 盘腿坐在结界之中,我按照墨染尘的指引,调和着气息,虽不知吸星大法修炼的效果如何,但对于我自身元神的契合大有裨益。 一刻钟后,我缓缓睁开眼,欣喜发现体内的神力比起之前,乖顺了许多。 墨染尘蹲在结界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怎么样?” “通体舒畅。”我站起身,正想破了容忌的结界,发现一男子朝我和墨染尘走来。 他满脸黑魆魆的胡子,形容粗犷。 他的身型和容忌相仿,最关键的是,他竟穿了容忌的衣服! 我心想着该不会是容忌遭遇了伏击,被这个大胡子抢了衣物吧? 急急破了结界,我提着冰凌剑朝男子砍去,“容忌呢?” 男子抬眸,显出一丝错愕,“歌儿,是我。” 我收回冰凌剑,扒开他满脸的胡子,摸着他的脸,果真是我的容忌没错! 我哭丧着脸,揪了揪他突然冒出的络腮胡子,“容忌,你怎么突然长出这么多毛?想吻你都找不到嘴!” 容忌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将我轻轻向上提起,低着头噙住了我的唇。 他满脸的胡子扎得我直往后躲,我歪着头嘟囔道,“这些胡子,真是碍事呀” 身后,二师兄气呼呼地跑上前,他向我控诉着容忌的暴行,“小七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他!他进了营帐,二话不说就将我的胡子全部剃下,粘在自己脸上。” 容忌将我放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要不是歌儿喜欢胡子,本殿至于借你的?” 墨染尘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沉思片刻后,朝着营帐走去。 二师兄愤懑不已,“强盗!你可知在漠北,男子没有胡子,就相当于没穿衣服?” 我憋着笑,真不知道容忌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胡子,“容忌啊,你难道不觉得胡子拉碴的样子,甚丑?” 容忌意识到自己会错意,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鬓角处摸索着,撕拉一声将脸上的胡子尽数扯落,往二师兄怀里扔着,“物归原主。” 二师兄看着手中黑魆魆的杂毛,哭笑不得,“真是怕了你俩了!这回不扒我衣服,却夺走了我的胡子…” 不多时,墨染尘也粘了一脸大胡子,容光焕发而来。他站在我身前,华丽丽地转了好几圈儿,“小歌,你觉不觉得,今日的我,特别英俊?” 墨染尘身材魁梧,多了半脸的胡子竟一点儿也不为违和。 容忌挡在我和墨尘中间,抱着我御剑而飞,“去青丘看看吧。狼族邪气极盛,若是去晚了,青丘怕是要全军覆没。” 我窝在容忌怀中,隐隐生出些担忧。青丘的狐仙们大体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若是枉死在狼族手中,实在凄惨。 墨染尘跟在我们身后,十分满意他新得的胡子。他拿着一把小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脸上的杂毛,“小歌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小心呵护着。” “娘亲亲,魔王好玩得很,我想认他做干爹!”小乖顶着肚皮,期许地说道。 “不许!”容忌彻底冷了脸,大手扬起,作势要打小乖。 我吓得连忙捂着自己的肚子,“你要是打我,我就骂你!” 容忌将手搁在我肚子上,咬着牙威胁着小乖,“臭小子,你要是随意认爹,我现在就进去教训教训你。” 我赶紧合拢双腿,抗议道,“说的什么浑话!你若是成天欺负小乖,那我只能考虑给他换个爹。” 墨染尘喜笑颜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自荐道,“小歌你看我合不合适?” 容忌总算有了危机意识,单膝跪地,将头靠在我肚子上,同小乖窃窃私语,“乖乖别闹,父君再加把劲,给你要个妹妹如何?” 小乖本就十分崇拜容忌,听他一哄,奶声奶气地应着,“父君最最好了!小乖喜欢父君。” 看他们父子重归于好,我心里就不大舒爽了。不论是容忌要教训小乖,还是要给小乖造个妹妹,似乎都没经过我的同意啊! 明明是我的身体,却无法自由支配,真是郁闷! 第一五七章 离家出走(一更) 墨染尘蹲在容忌身侧,自顾自地同小乖说着话,“小乖,等你大了,魔界八十万大军由你管如何?” 容忌一拳打在墨染尘眼眶上,“滚。” 墨染尘下意识地摸了摸他脸上的胡子,发现没掉这才松了口气。尽管眼角挂了彩,但他丝毫不介意,站起身不拘小节地拂袖而去,“他日,老子定要拐走你的乖儿子!” 不多时,我们顺着青丘狐狸洞顶部的结界进入了青丘地界。 狐狸洞外,狼族大军一路烧杀劫掠,将原本宁静的青丘搅得人仰马翻。 狐狸洞内,狐仙们纷纷守在各自的位置上,严阵以待。 可北弦月歪歪斜斜地倚靠在底层的软榻上,白芒芒和白花花分侍左右,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青丘的存亡。 白芒芒为北弦月捏着肩膀,轻柔说道,“王,不如我们就将晶晶交给狼族?” 白花花附和道,“是啊,就将白晶晶交给狼族好了,反正她命贱,玩都玩不死。” 墨染尘一脚踹在白花花背上,将她丢至一边,“什么味儿这么重?熏得老子想吐!” 北弦月抬起眼眸,见到赶来支援的墨染尘,也并未有多欣喜。 他神色自若,“墨兄,是来寻阿醉的吗?” “他人呢?”墨染尘环顾了四周,并未发现花颜醉的踪迹,火气蹭蹭上飙,“你躲洞里和女人温存,让阿醉一人为你挡去千军万马?” 北弦月不置可否,缓缓站起身,走向一扇破落的门,一脚将门踹开。 片刻功夫,他就拽着白晶晶的头发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平静,白晶晶也十分沉静,不哭不闹。 “狼王要我的小妾去做他的王后,你说他是不是疯了?被我玩坏的女人都要!”北弦月松了手,喃喃道,“晶晶毕竟是本王的人,本王还真舍不得将她送给狼王。” 墨染尘担忧花颜醉的安危,全无心思管北弦月这档子事,急急冲出了狐狸洞四处找寻着花颜醉。 我也十分担忧花颜醉的安慰,正想飞下狐狸洞,容忌却死死地禁锢住我的腰,“放心,花颜醉没事。” 花颜醉能当上妖王,肯定是有其实力的。但他性子单纯,我总担心受骗。 狐狸洞底层,白晶晶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坚毅,“王,将我交给狼族吧!我愿用命换取青丘的安宁。” 白花花在北弦月腿上蹭了蹭,娇呼道,“王,你就成全白晶晶吧!她态度如此坚决,兴许是看上狼王了呢?” 白芒芒轻咳了一声,斥责着白花花,“花妹妹休要胡言。晶晶可是前狐王之女,她愿意为青丘献身,是她血脉里的忠诚使然。” 我心里暗叹道,白芒芒可真是恶毒。她刻意强调白晶晶的身份,纯粹是想激发北弦月的怒气,将白晶晶扔去狼窝。 好在,北弦月不为所动,并没有将白晶晶扔出狐狸洞。 他捏着白晶晶的下颌,一字一句地说道,“今生今世,你都休想离开我半步。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白晶晶咬着唇,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你从狼族手中救下我的那刻起,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我曾希冀,能和你白头到老,生三四个孩子,过着恬淡幸福的隐居生活。” 北弦月似乎没什么耐心听她讲完,又靠回软榻上,由着白芒芒和白花花在他边上伺候着。 白晶晶接着说道,“姑姑死后,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歉疚中,总想倾尽所有来补偿你。但,我还是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肯定不知道,在我委身为妾的第一天起,就偷偷吃着堕胎药,每天一碗,从无间断。” 北弦月额上青筋暴起,雷霆震怒。 他将白芒芒和白花花甩至一边,提起白晶晶的衣领,怒目而视,“你怎么敢!?” “天知道我有多想怀上你的孩子,但我又怕你对我们的孩子又打又骂。如果孩子的命运注定是个悲剧,那我何苦让他辛苦走一遭人世,受这等罪?”白晶晶泪眼婆娑,下巴不自主地抖动着。 白晶晶虽十分畏惧北弦月,但最终还是迎上了他极其复杂的目光,勉强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不需要怜悯我,我不值得。你就痛痛快快地将我交给狼族吧,这样一来,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北弦月面露痛苦,厉声质问着她,“白晶晶,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疼孩子?本王一直想着,如果你能给本王生个一儿半女,就原谅你,但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白芒芒不甘地凑上前,拽着北弦月的衣袖,“王,你若喜欢孩子,芒芒愿意给你生。” “花花也愿意!”白花花瞪了白晶晶一眼,转而向北弦月撒着娇。 北璃月趁北弦月晃神之际,悄然跃出了窗外,同花颜醉率领的妖众抵御着狼族疯狂的进攻。 容忌松开我的手,淡淡说道,“狼族能和妖众对抗这么久,有古怪。我去看看,你别出来。” 我点了点头,全神贯注地看着狐狸洞底层的四个人。北弦月和白晶晶的爱恨情仇,比凡间的话本子可好看多了。 白晶晶并未料到北弦月这么想要孩子,错愕地瘫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王,你是说你会好好疼我们的孩子?” 北弦月脸上透着一丝凉薄,“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滚,别让我看到你!” 白晶晶身上的伤尚未好全,她艰难地站起,在转身之际泪如雨注。 小乖听着她的哭声,躁动不安,“娘亲亲,这女人肚子里有我的未婚妻,你去帮帮她,好不好?” 我满头黑线,他这还没出生呢,未婚妻都物色好了? 不过,白晶晶喝了那么久的堕胎药,我并不认为她还能怀上。 “娘亲亲,小乖喜欢未婚妻!”小乖顶着我的肚皮,不停地闹腾着。 北弦月和白晶晶的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手。犹豫了片刻,我一手拍着肚子,凶巴巴地教训着小乖,“你还是个孩子,别成天未婚妻未婚妻地嚷着,跟个小流氓一样!” 小乖嚎啕大哭,“娘亲亲,你打小乖!小乖要离家出走!” 我默默汗颜,小乖尚未出生,就闹着要离家出走,这要大了,还得了! 好在,小乖自顾自地哭会,也不需要人哄,又陷入熟睡之中。 第一五八章 动了胎气(二更) 狐狸洞底层的软榻上,北弦月侧卧其中,白花花身如游蛇,爬上软榻,在北弦月眼前依次展开她混白如玉的九条尾巴,浓郁的狐臊味在狐狸洞上空弥散开来。 白芒芒趴在北弦月身后,声音细若蚊蝇,“王,你若喜欢孩子,我给你生吧!” “本王没心情,退下。”北弦月冷冷说着,将白芒芒的手拂到一边去。 白芒芒眼里闪过一丝狠绝,不过她擅于隐忍,只不动声色地从软榻上下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白花花极有眼力劲,扭动着腰肢,跟着跳下软榻,站在白芒芒身侧,不敢再对北弦月撒娇,只偷偷看着他的脸色。 狐狸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男子扛着钢刀气势汹汹地闯入狐狸洞。 他仰着头,看着软榻上波澜不惊的北弦月,生出几分疑惑,“北弦月,你该不会被本王的狼军吓傻了吧?” 北弦月睁开眼,眸色渐深,瞳孔持续扩大,“狼王,好久不见。” 狼王不察,显然被北弦月的摄魂术控制住了心神。 他讷讷地说道,“狐王万岁,狐王万岁!” 原本,北弦月一己之力,就能轻轻松松降伏狼王。没料到,他边上的两个女人会选择在此刻背叛他。 白花花斩断一尾,将血淋淋的狐尾缠在狼王眼上,狼王旋即清醒过来。 白芒芒眼疾手快,将锋利的匕首捅入北弦月的背脊,“王,是你逼我的!” 北弦月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芒芒,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本王给你机会,往这里捅!” 狼王的钢刀直戳北弦月后背,我正要出手,白晶晶突然跑来,挡在北弦月身后,将他搂得紧紧的。 刀起刀落,白晶晶的身体被钢刀贯穿,刹那间,眼里就没了生气。 我见狼王又想对北弦月下手,飞下狐狸洞,一脚将他踹飞。 北弦月未曾料到白晶晶会替他挡刀,杵在原地不敢回头。 “白晶晶,你最好不要死。” “你若是死了,本王欺负谁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本王拔了你的舌头!” 白晶晶轰然倒地,脸色平和,“忘了我,忘掉所有苦痛吧。” 北弦月缓缓转过身,蹲在白晶晶边上,用力捏着她的下颚,“你以为你死了,本王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白芒芒红了眼,手执利刃,再度往北弦月冲来,“去死!” 北弦月抽出腰间的软鞭,朝着白芒芒和白花花勾起。顷刻间,白芒芒和白花花就被软鞭绑得死死的。 我将手放在白晶晶额前,“你可不能有事,我儿说你肚子里,有他的未婚妻。” 北弦月惊愕地看向白晶晶,“你不是说你一直在喝堕胎药?” 白晶晶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腹部,“只一次没吃药,我以为不要紧。” 北弦月发了狂一般抓着我的胳膊,“你治好她,你快治好她!” “闭嘴!”我将他推一边去,“为我护法。” 北弦月见状,在我和白晶晶周遭,设了一层迷瘴。 迷瘴中,我耗费了不少神力,还是没能彻底治愈白晶晶,心力交瘁。 “姑娘,你身怀六甲,不可大动。我命贱,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白晶晶说完,又断一尾,将自己的肚子裹得严严实实,“放心,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了王,我也不会轻易死去。” 我轻声应着,刚收回手,小腹突发一阵坠痛,一股热流顺着我的大腿滑下。没想到,替别人疗伤,竟动了胎气。 我惊慌地唤着小乖,“小乖,你怎么样了?” 小乖声音细弱,“小乖头疼,浑身疼。” “你撑住啊,我这就去找容忌。”我正要起身,但看到迷瘴外打得不可开交的北弦月和狼王,又缩回了迷瘴中。 我现在一点神力都不敢用,出去无异于送死。再者,白晶晶极度虚弱,又陷入晕厥之中,我也不好弃她于不顾。 然而,白芒芒和白花花已经悄然解开软鞭的束缚,朝着我和白晶晶走来。 她们轻而易举地冲破迷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和白晶晶,脸上闪过一丝疯狂。 白芒芒指着我的肚子,忿忿地说着,“凭什么你们能有孩子,而我不能?” 我抬头望向她,指尖悄然结了蛛网,眼下不能大动,只能靠蛛网锁着她了。 不成想白花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一把抓住我的手,致使我被迫松了蛛网。 无奈之下,我只好正面对上她们二人,“你们没孩子,关我何事?” 白芒芒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下,“我原本可以的,但王不喜欢,总在我的吃食里下药。有一回,我熬了一个月不吃不喝,总算怀上孩子了,他却在当晚对我用强,硬生生把我的孩子弄没了。” 白花花妖媚的脸上,满是愤恨,“我原以为王天生薄情,却不知道他竟深爱着白晶晶这个贱货!你滚开,我要亲手杀了白晶晶!” 白花花绕过我,往昏迷不醒的白晶晶袭去。 而白芒芒冷睨着我,手中的软鞭朝我脸颊挥来,“我得不到的幸福,你们谁都别想!” 我深知,再不用神力,我和白晶晶都难逃一死。但我若用了神力,小乖就保不住了。 好在,容忌及时冲破了迷瘴,用神阶玄火将白花花和白芒芒烧为灰烬。 他疑惑地转向蜷缩在一隅的我,当看到我裙摆上的血迹时,明显慌了神。 “小乖怎么了?”他将我抱起,双手不自觉地战栗。 “他说他浑身都痛。”我体内有大股的鲜血涌出,灼热的液体烧得我心慌不已。 更让我害怕的是,我怎么叫小乖,他都没有吱声。 容忌将我放在软榻上,一只手搁在我小腹上,为我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神力。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多管闲事,才动了胎气。”我看容忌的唇色渐白,心里难受得要命。 “是我不好,我就不该将你一人丢在这。”容忌看上去十分自责,他已经竭尽全力为我输送神力,但我仍旧血流不止。 我闭上眼,陷入绝望之中。 近来,只要我静下心总能听见小乖强劲有力的心跳,但是此时此刻,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一五九章 为我梳头(三更) “锵——” 凤凰的鸣叫响彻云霄,狐狸洞口,闪现一抹浅蓝色的身影。 寒冰神凰冷睨了北弦月一眼,但并未向他下手。 它昂首阔步,朝我走来。 “你若是再莽撞伤了本凰的宿主,本凰决不饶你。”他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周身寒气迸发。 它是说,小乖是他的宿主?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紧握它的翅膀,求它务必救回小乖。 “宿主生,我生。宿主死,我死。”寒冰神凰拂去我的手,将通体的神力引入我的体内。 片刻之后,血总算止住了,但寒冰神凰却倒下了。 “将本凰带回锁妖塔,等宿主降世,本凰自会苏醒。”寒冰神凰阖上眼眸,安详地躺在地上。 小乖终于有了动静,他顶了顶我的肚皮,“小凰凰,你还好吗?” 寒冰神凰浅蓝色的尖嘴微微翕动,“小主人无恙,我就无恙。” 我喜极而泣,原以为要永永远远失去小乖了,没想到他又开始在我肚子里活蹦乱跳。 “娘亲亲不哭,小乖心疼。”小乖十分乖巧地蹭了蹭我的肚皮,“小乖保证,再也不让娘亲亲掉眼泪。” 此时,狐狸洞外的硝烟散去,北弦月也已将狼王斩杀。 他掏出衣袖里的狐王令,郑重递给了我,“这枚小小的令牌,就当是我给未来女婿的见面礼。” 我知他不想欠我恩情,便心安理得地收了狐王令。 北弦月身上的戾气一点点散去,他走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晶晶,将她扛上了肩头,“本王做了半辈子坏人也倦了,从今往后,本王只做你的人。” 北璃月倚在洞口,静静地看着白晶晶,眼里满是落寞,嘴角却悄然扬起。落寞大概是因为他和白晶晶再无可能,欣喜则是因为白晶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收回视线,窝在容忌怀里打着盹儿。等他将寒冰神凰托付给墨染尘后,他才抱着我扶摇直上,飞回了九重天。 差点弄没了小乖,我心里十分愧疚。 见四下无人,我信誓旦旦地向容忌保证,“从今儿个起,我再也不出且试天下了。” 容忌叹着气,无奈地看着我,“你若是想出门,我也不拦着你,但你必须带上我。” “好说好说。”我心下惊魂未定,只想快些回且试天下。 刚进且试天下,我就看到小卓带着清霜和醉清在大殿中等候多时。 小卓看着我满身的血迹,面露担忧,“这两日,我总觉心神不宁,放心不下姐姐。没想到,姐姐真出事了。” “舅舅!舅舅!”小乖听见小卓的声音,激动地叫喊着,“小乖喜欢舅舅!” 小卓讶异地看着我的肚子,伸出手想要摸摸小乖,但容忌稍稍往边上一闪,不大乐意地说道,“歌儿需要休息。” 小卓尴尬地收回手,站在原地小声回应着小乖,“舅舅也喜欢你。” “容忌,小卓是弟弟。”我不满地抗议着。 容忌语气颇酸,“小乖似乎很喜欢小卓。” 我汗颜,容忌真是越来越爱吃醋了。他自个儿对小乖凶巴巴,还怪小乖更喜欢别人! 他将我抱入浴池,轻轻柔柔擦拭掉我腿上的血迹。 “容忌,你别看,我紧张。”我靠在壁沿上,紧张地咽着口水。 “紧张什么?”容忌惶惑地抬起头,“你身体哪一处,是我没见过的?” 我红着脸,双手捂着他的眼,“不许看!” “笨蛋,平时脸皮不是挺厚的,怎么每次和我单独在一起,就变得如此害羞?”容忌脸上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意。 “我怕你看久了,就觉得我不好看了。”我低声嘀咕着,心里也是如是想着。 容忌脸上笑意更甚,“你这小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你是我怎么看都看不够的风景,也是我怎么戒都戒不掉的媚药。” 一听到“媚药”二字,我立马警觉起来,靠在壁沿上,双手环胸,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别过来,我不想小乖再有闪失。” 他一把将我扯回他怀里,将我按在他腿上,“放心,我有分寸。” 我很是疑惑,容忌真的知道什么是分寸? “别动,让我抱会儿,好吗?”容忌贴着我的脸颊,呼吸渐渐粗重。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小乖已经沉沉睡去,这才由着容忌抱着。 “我可以吻你吗?”容忌的唇浅浅地掠过我的唇,声音中柔情溢满。 先是抱,再是吻,难不成还有下一步? 我抗拒地摇了摇头,“容忌啊,你的自制力呢?我觉得你要控制你自己。” “我发誓,绝不会有下一步。”他灼热的唇印在我的脖颈上,又酥又痒,让我欲罢不能。 大概是浴池中的热雾迷蒙,又或者是他眼里的情意太浓,我竟鬼使神差地信了他的话。 一开始,他还算规矩,滚烫的唇只在我锁骨上缱绻。 但再往下,就有些过分了! 他小口小口地嘬着我的身体,留下斑斑驳驳的红痕。 过了许久,他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竟将唇往我小腹移去,我赶紧伸手推他,“不可以!” “啊,我说了不可以!”我惊呼着,怎么推都推不动他。 我竭力咬着唇,就怕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但是身体已经在他时而热烈时而轻柔的吻下,悄然绽放。 容忌餍足地抬起头,唇上晶亮一片。 他舔了舔唇瓣,意犹未尽地说道,“歌儿的味道堪比琼浆玉液。” “你走开!”我双腿乱蹬着,就知道他的吻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吻! 他任我踹着,将我捞出池中,“笨蛋,我只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不需要紧张,我爱你的全部。” 我还沉浸在方才酥酥麻麻的感觉中,连脚趾头都绷得紧紧的,他说了什么我倒是一句也没听清。 等他将我拾掇干净,忽然又心血来潮要为我挽发髻。 他让我坐在梳妆台前,笨拙地摆弄着我及腰的长发,“以后,我替你挽发髻如何?” 我双手托着下巴,透过铜镜,看着峨冠博带,俊美无俦的容忌,不自觉着了迷。 醉清端着一盘糕点推门而入,盯着我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我来,“且歌姐姐,你梳着双丫髻像极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清霜紧随其后,看着我这一言难尽的发髻,笑道,“殿下,挽发髻这种活还是让我来吧!” 我看向铜镜中头顶两啾啾的自己,腹诽着若是这样出门,定要被人笑掉大牙! “这里有清霜姐姐就成,你还是去处理政务吧!”我从他手里夺过梳子,简直无法直视镜中的自己。 容忌有些挫败地捏了捏我头上的小啾啾,不甘心地说道,“我觉得不错。” 第一六零章 清霜梦境(一更) “我觉得如果我顶着双丫髻和你一同出门,人家肯定以为我们是父女。”我也捏了捏我头上的小啾啾,虽然觉得有些可爱,但我更希望我能风情些,妩媚些,再不济也应该是清纯恬淡,但绝不是可爱童趣。 容忌即刻变了脸,将我头顶的小啾啾拆下,“再提父女,别怪我不客气!” 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赶紧闭了嘴。 “我去军中一趟,你要一起?”容忌走至门口,忽而转身问我。 “不了!我许久没和清霜姐姐一起睡了,今晚你别来了。”我一手搂着清霜,一手搂着醉清,急急下了逐客令。 要是往常,我肯定不敢这么跟他说话,但是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在浴池中居然吻遍了我的全身,以至于现在看到他,我身上还会不自觉地颤动。 容忌铁青着脸,倒是没有将醉清和清霜赶出屋去,他一脚踹了门,往外走去。 砰—— 他竟没注意到门槛,被绊了一跤。 我看他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放声大笑,“狗吃屎?” 清霜和醉清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正巧路过的追风和铁手疑惑地看着容忌,“殿下,你在干嘛?” 铁手凑在容忌身前,“殿下莫不是纵欲过度了?” “闭嘴!” 容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反问这追风和铁手,“你们看到什么了?” “追风什么也没看到!” “铁手看到太子妃不小心摔倒在地。” 容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看向清霜和醉清,“那你们呢?” 醉清被容忌淡淡扫了一眼,吓得连忙往我身后钻,“我,我看到且歌姐姐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 清霜也跟着附和道,“我和醉清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又懵又气,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不能因为忌惮容忌,就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呀!” 容忌气定神闲地嘱咐着清霜,“看好她,别让她再摔了。” “是。”清霜恭恭敬敬应着。 等容忌出了门,清霜赶紧改了口,“圣女千万不要怪我们,我们这也是逼不得已。” 我闷闷地瘫在床上,一点儿也不想理她们。 “圣女莫气,不如我给你讲讲清辉和李牧桑的事?”清霜清了清嗓子,知道我对清辉的事十分感兴趣,倒卖起了关子。 我心急,指尖结了蛛网,入了清霜的梦,准备自己去窥探一二。 拨开梦境迷雾,寒风料峭,白雪铺陈。 我拢了拢衣襟,踏在皑皑的白雪上,捧着一抔雪,浅浅尝了一口。 冰冷,但是有点儿甜。 清霜真是个妙人儿,梦境里的雪都是甜的。 雪地里,追风和清霜紧紧相拥。他们似乎很累,喘息声十分沉重。 我看着雪地上的点点红梅,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竟这么好了! 我心下想着,改日一定得让追风赶紧娶了清霜才是。清霜识大体,十分懂事,但并不意味着她不在意名分。 又一阵寒风吹拂,我被冻得瑟瑟发抖,赶紧捏碎了梦境。 清霜意识到我入了她的梦,红了脸询问着我,“圣女看到什么了?” 我不满地说道,“什么时候的事?你竟和追风那么好了!” 清霜也上了榻,将脸埋入被窝底,“去年冬天。” “追风也太过分了吧!这都过多久了,还不来提亲?”我一骨碌爬起来,就想去军营将追风抓回来。 清霜急忙抓着我,“圣女,千万别去!我想等他亲自跟我说。” “可是我生气啊,万一他不负责怎么办!”我忿忿不平道。 “我相信他不会。但他要是真不负责,我也不吃亏,毕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享受。”清霜捂着脸,不知又想到什么事,脸色绯红。 我再结蛛网,准备去清霜梦境看看清辉和李牧桑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拨开梦境迷雾,我就看到清辉拿着长鞭,鞭笞着李牧桑。 李牧桑的嘴被清辉用破布堵上,身上是深深浅浅的鞭痕,明明很狼狈,但他的脸上却透着一丝欣喜。 清辉面无表情地挥着长鞭,“受不住吱一声。” 李牧桑吐出嘴中的破布,眼里燃起兴奋之光,“清辉姑娘,你挥鞭时候,美得惊天动地。” 清辉木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是瞎了吗?” 紧接着,清辉又朝着李牧桑后背挥去几鞭。 鞭子触及李牧桑的皮肤,血水迸溅。 “清辉姑娘力道刚刚正好,李某佩服!”李牧桑一边恭维着清辉,一边翻了个身,遮住他血肉模糊的背,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说道,“抽这里!” “你的请求很无礼。不过念在你是圣女朋友的份上,我就成全你。”清辉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稍作休息之后,又开始鞭打李牧桑的胸膛。 第一鞭落在他左胸上,皮开肉绽。 “啊…” 第二鞭落在他右胸上,血花四溅。 “嗯…” 第三鞭落在他结实的腹部上,竟未见红。 “用点力…” 清辉卯足了劲抽下第四鞭,李牧桑吓得往边上挪着。可惜他慢了一步,清辉的鞭子恰巧落在他裆口处。 我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开始有些同情李牧桑。 而在清辉边上,总担忧清辉会将李牧桑鞭笞致死的清霜,已经受不了过于血腥的场景,偷偷抹了把眼泪。 清辉盯着李牧桑的裆口看了大半日,恍然大悟,“似乎是碎了。” 李牧桑见她依旧如此淡然,头一回被一个女人折磨地放声大哭,“你要对我负责!” 清辉扔了鞭子,逃出屋子,“你都废了,我想负责,你也承受不了啊。” “清辉,你给我回来!”李牧桑扯着嗓子嘶吼着,浑身是血,十分狼狈。 清霜搬来整整一箱金创药,“李公子,你自己擦啊。” “我怎么擦啊,人都快被她打废了!你去叫清辉来给我上药。”李牧桑不停地碎碎念着。 好一会儿,清霜炖了锅乱鞭汤走进李牧桑屋里,捏着他的鼻子,将乱鞭汤灌入他嘴里。 李牧桑皱着眉,询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乱鞭汤,缺啥补啥。”清辉看他喝完,轻巧地将碗一摔,抬起脚就想走人。 李牧桑抠着喉咙阵阵作呕,但还是违心地恭维着清辉,“清辉姑娘厨艺不错,李某佩服。” ------题外话------ 玄幻征文请为二堂姐投票~订阅全返,打赏全返 玄幻征文第一轮小组赛时间为3月25—4月24日 请喜欢《神殿霸宠:妖妃欠收拾》的小可爱用票票砸死我吧~ 下面是读者获赞途径: 1每位用户每日可免费有一赞 2app首页签到可获得一赞 3每日订阅消费100潇湘币可获得一赞,次数不限 4打赏特殊道具每日可获得一次赞,次数不限 5每日从app分享投票页至微博、朋友圈可获1次赞票 注:即日起—7月底,订阅全返(体验币不算),打赏全返,留言有奖。 订阅记录截图至正气凛然二堂姐的小可爱q群:657670838 蟹蟹大家,辛苦大家啦~ 第一六一章 鞭长莫及(二更) 李牧桑的恭维话对清辉十分受用,她颇为兴奋地问着李牧桑,“那我再给你炖一锅?” 李牧桑摇了摇头,“不用不用,再喝一锅我怕是要生出巨鞭,到时候伤到姑娘就不好了。” 清辉戏谑笑着,“就怕你鞭长莫及。” 清霜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我却笑得合不拢嘴。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梦境中,忽然想起容忌的声音。 我瞬间清醒,被强制推出梦境,才发现容忌已经躺在我身边。 “清霜和醉清呢?”我俯下身,摸了摸床底,也未发现她们二人的踪迹。 容忌翻了个身,将我挪到他身边,闷闷地说,“我让追风将她们拖走了。” 说到追风,我即刻想起他和清霜的事,“你让追风抓紧来提亲吧!” 容忌盯着我看了半晌,问道,“为什么突然要追风提亲?你该不会入了清霜的梦境,看到些什么了吧?” 容忌这也太了解我了吧! 我心下感叹道着,看来我在他面前还真是没什么秘密。 容忌见我不答话,明显有些生气,“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看其他男人?” 我掐着容忌说变就变的脸,浅啄他的鼻尖,“你真是爱吃醋!我入清霜梦境,只看到清辉挥舞着长鞭,鞭笞李牧桑。” 我话尚未说完,容忌就阖上了眼眸,呼吸趋于平稳。 月光透过窗柩,洒在容忌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光辉,让他看起来圣洁不可方物。 我小声地嘀咕着,“都怪月光太迷人,害得我总想玷污你。” 小乖在我肚子里伸了伸懒腰,好奇地问我,“娘亲亲,玷污是喜欢的意思吗?” 我一阵尴尬,没想到居然让小乖听见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如何跟小乖解释“玷污”这个词,只好作罢,十分敷衍地回着小乖。 “别吵,快睡。”容忌睡得浅,听不得边上有细微的动静。 我赶紧闭了嘴,往他怀里钻了钻,跟着沉沉睡去。 “嘶——” 我的头发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疼得我瞬间清醒。 “是我弄疼你了吗?”容忌盘腿而坐,将我的头放在他大腿上,而他正笨拙地为我梳着发髻。 窗外,暮色正浓。 我困惑地抬眼,问道,“我的头发做错什么了?大半夜的,你都不肯放过它!” 容忌这才放过了我的头发,让我趴在他身上,抚摸着我的背,轻声哄着我,“乖,不生气,我不动你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我嘟囔着,但没过一会,仍旧能感觉得到容忌的手来回在我发间逡巡。 翌日一早,我起床时容忌已经不知去向。 我光着脚,就往外跑。 “容忌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好!” 我一手推开书房的门,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发现他书房里密密麻麻站着十来位将士。 他们见到我,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小嫂子,你这满头的小啾啾整得跟鸟窝一样!” “嘎?小啾啾!”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这不摸还好,一摸竟摸到了头上无数个小啾啾,它们像小疙瘩一般,静静地趴在我头上,惹得我一阵不适。 容忌走上前,让我踩在他脚背上,用宽大的披风将我裹在怀里,“怎么总忘记穿鞋?” 有胆大一些的将士居然当着我的面,给容忌谏言,“殿下,你不能这么宠着太子妃!万一太子妃恃宠而骄,藐视天规怎么办!” “本殿的女人,本殿不宠着,难不成还由你来宠?”容忌坐在主位上,让我坐在他大腿上,将我遮得严严实实。 铁手瞅着我看了好久,问道,“小嫂子你头发怎么回事?马蜂窝一样!” 我也正想问容忌他是怎么回事,折腾了我一夜,竟整出个这么丑的发髻! 容忌不满地看向铁手,“本殿为歌儿挽的发髻,你有意见?” 众将士憋着笑,颇有默契地陷入沉默之中,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 就在这时,小乖突然动了两下,应该是刚刚睡醒。 他贴着肚皮,嗲嗲地唤着容忌,“父君,小乖想玷污你!” 众将士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我捂着肚子,企图阻止小乖往下说。 但小乖对于将士们的哄笑十分纳闷,转而问道容忌,“父君,是小乖说错什么了么?” 容忌冷沉着脸,耐着性子向小乖解释道,“玷污二字不能乱用。” 小乖十分较真地说道,“娘亲亲昨晚在你睡着的时候说好想玷污你来着!娘亲亲还告诉小乖玷污就是喜欢的意思。” 将士们的笑声更加肆虐,而容忌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 他小声地询问着我,“你当着很想玷污我?” 我摇了摇头,脸颊愈发滚烫,“你可别听小乖乱说!” 容忌应着,知我十分尴尬,遂将我抱出了书房。 小乖极其聪明,大概是意识到说错话了,安安静静闭了嘴,又陷入沉睡之中。 容忌抱着我出了且试天下,往碧落河走去。 薄薄的仙雾笼罩在碧落河上,一渔夫在碧落河上泛舟而来。 他一身蓑衣,斗笠遮面,身形枯瘦,看上去极为沧桑。 “这渔夫是谁?以前来碧落河,怎么没看到他!”我指着渔夫好奇地问着容忌。 容忌微微一笑,“上船,我给你机会,让你玷污我。” “不要!” “遥亘千里,除却老夫的一叶扁舟,再无舟楫可渡。”渔夫和蔼地笑着,将我和容忌迎上了扁舟之上。 我虎视眈眈地盯着容忌,心下思忖着他该不会想在这薄如纸的扁舟上对我做些什么吧! “笨蛋,你现在胎心不稳,极易动胎气,我还不至于这么没分寸。”容忌将我放在扁舟之上,指着远处说道,“今晨,铁手来报,说是碧落河外多了一片海。” “海?” 容忌背手而立,极目眺望,“是啊,铁手说海水既涩又苦。我猜测,碧落河外的那片海,就是千百年前神界突然消失的苦海。” 据说,苦海无涯,执念过深的人一旦进了苦海,就再也出不来。但只要放下执念,回头便是彼岸。 我站在扁舟之上,望着盈盈的碧水,陷入沉思之中,“神界苦海为何会在仙界出现?”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僵尸小萌妻:帝少,你好甜》作者:爷本乖张 暗黑文案: 十六年前的一场车祸,鼎世家族的掌舵人,家破人亡。 十六年后,灵异少女突现四九城,几大家族从此,腥风血雨 轻松文案: 扮猪吃老虎少女南星,会看风水,收鬼捉妖和撩骚。 只是一不小心,突然撩到了一个极品美男。 这一下,可是让她激动的…多吃了好几块蛋糕! 搞笑文案: 还不太熟悉的两人是这样的—— 景先生:她很呆萌啊~ 南大师:他很严肃哦~ 熟悉以后的两人是这样的—— 景先生:我要严肃!重振夫纲! 南大师:呵呵… 本文1v1,且看两只黑芝麻馅的男女,互相套路的故事~ 第一六二章 苦海无涯(一更) 扁舟缓缓驶入苦海,咸涩海风拂面,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似乎连唇瓣都透着丝儿苦味。 渔夫缓缓转过身,摘去斗笠,冲着我和蔼笑着,“老夫等了你一千年了。” 我同容忌小声嘀咕着,“这莫不是个骗子吧?一千年前我尚未降世呢!” “他是苦海的守护神无涯。”容忌低低解释道。 想不到长相平平无奇的老渔夫,竟还是个上神! 我细细地打量着他,在此之前,明明从未见过他,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容忌,你认识他?”我扯了扯容忌的衣角,小声地询问着他。 “他是你师伯。”容忌言简意赅地答道。 师伯!为什么从未听师父提及过,他还有个哥哥? 不过看他那芝麻大点儿的眼睛,确实同师父如出一辙。 我恭敬地叫了他一声,“师伯安好。” 无涯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缝,“了尘这臭咸鱼,运气真是好!竟收了个这么厉害的徒儿。” 臭咸鱼?这个半途杀出来的师伯,似乎和师父一样有趣。 他指着苦海黑涩的海水,对我说道,“那些离你而去,但是尚未魂飞魄散的人儿,都能在苦海中找到踪迹。” 我半信半疑地蹲下身,瞪大了眼盯着微波粼粼的苦海。 隔着水面,我看到五师兄端着长寿面,对着我盈盈笑着;我看到六师兄抱着琵琶,清清婉婉地朝着小曲儿;我还看到绿莺往自己脸上打着厚厚的胭脂,像以前那样,娇嗔地问我她好不好看。 我将手伸入苦海中,想要摸摸绿莺小小尖尖的头颅,可惜什么也没有摸到,水中的绿莺仅仅只是幻影。 我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深怕自己的手将绿莺的幻影打散。 绿莺看出了我眼底的失落,故作轻松地调侃着我,“主人,你这一头小啾啾看起来傻乎乎,怪吓人的!” 我敛下低落的情绪,反唇相讥,“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幻化成人形也好一阵时日了,怎么眼睛还无法聚焦,滴溜溜地外翻着,怪滑稽的!” “主人,我想你。”绿莺的脸忽然血肉模糊,眼角血泪流淌,但她的声音听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带着股少女的娇憨。 “我也想你…”话未说完,水中的绿莺就化成了泡沫,淹没在浩浩汤汤的海水之中。 我回头拽着容忌的衣角,“绿莺怎么消失了?” 容忌捧着我的脸,安抚着我激动的情绪,“她应是沉入海底了。不过你先别激动,在苦海中的游魂碎魄不会消失。” 远处,有一乌黑的四方盒子顺水漂来,盒子上有一行鎏金的上古符文。 无涯用网兜将其从苦海中捞出,朝我递来,“黑盒子苏醒之时,那些困在苦海之中的魂魄也将苏醒。” 一个盒子还能苏醒? 我尝试将黑盒子强行打开,皆以失败而告终。 无涯神秘一笑,“你切记要善待它。它若苏醒,你必所向披靡。” “真有那么厉害?”我晃了晃黑盒子,里头毫无动静。 无涯颔首,“千真万确。” 我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只盼着黑盒子快些苏醒,盼着五师兄,六师兄和绿莺能够早日脱离苦海。 “那黑盒子何时会醒?” 无涯思虑颇深,“倘若老夫的推算没有出错,它会在神界诅咒蔓延至六界之际苏醒。” 神界诅咒当真会蔓延至六界么?进过几次神界古战场之后,我确实感觉到诅咒离我们越来越近。但我始终不想看到,原本各自安好的六界,会因为诅咒而变得乌烟瘴气。 无涯转而看向容忌,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六界的将来,就交给你了。” 容忌默不作声,既没答应,也没直接拒绝无涯的重托。 无涯不以为意,佝偻着身子,跳入了苦海之中,将扁舟推离苦海。 我惊愕地看着他,化作了一道幻影,没入海底,想去拉他,为时已晚。 无涯朝着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白费力气,“老夫千年的等待,只为见你一面。如今,黑盒子已经托付给你,老夫的使命已经完成,得以功成身退。” “师伯,后会有期。”我默默呢喃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沉溺在苦海之中。 扁舟缓缓驶入碧落河,碧落河和我们来时一样,笼罩在一片迷蒙烟雾之下,水光潋滟。 但我总感觉不大对劲,“方才,我们是从这条水道上来的么?” “苦海再度凭空消失,影响了碧落河水流走向。”容忌躺在扁舟之上,好看的琥珀色眼眸在熹光的照耀下,清澈见底。 我狐疑地转过身,才发现苦海已然消失不见。我挨着容忌躺下,见他丝毫不在意扁舟会飘向哪儿,纳闷问道,“你就不试着改变扁舟的方向?我们若是越漂越远,迷了路怎么办?” 他转过头,美目流转,“歌儿方才不是说,想要玷污我?此处僻静,方便行事。” 我爬起身,看着愈发湍急的河流,急了眼,“正经点儿!你看这水流,赶着去投胎似的,如此急迫,还不知要将我们带向何处呢!” 容忌一手捏着我头上的小啾啾,另一只手将我轻轻带入他怀中,“笨蛋,碧落河上风光大好,你就不能放宽心看看美景,看看眼前人?” “不能。”我将他的脸推向一边去,试图控制扁舟的走向。但扁舟的走向极其诡异,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晃得我头晕眼花。 容忌水袖往水面轻轻一拂,水流即刻平缓下来,“出了碧落河,就能离开仙界了。今天是凡间的七夕,歌儿要不要下凡看看?” 我看向不远处的鹊桥上,织女同牛郎相拥而泣,倒生出些困惑,“你说织女好歹是个仙女,为何会看上脏兮兮,浑身散发着牛粪味的牛郎?” 容忌弹着我的脑壳儿,“人家情深似海,自然看不见对方缺点。” “是吗?”我半倚靠在容忌胸前,忽觉一阵恶心,止不住朝着他的胸口呕着酸水。 容忌浑身战栗,下意识地将我推一边去。 “啊——”我一时不察,竟从九重天上直直坠落。 他刚刚才说,情深似海的人,看不见对方缺点。没想到,我仅仅只是呕了一口酸水,他就忍不住对我动了手! 容忌始觉失手,跳下扁舟,急急朝我飞来,“歌儿,抓住我的手!” ------题外话------ 今天记得为二姐投票哦~订阅返,打赏返,记得加群~ 推荐梦家小君的《魔王追妻之傻女有毒》 她,梦汐,21世纪的神偷杀手,遭唯一的亲人背叛,携带时空玉戒,坠入深渊,惨淡落幕。 她,凌梦汐,一个人人唾弃废物、傻子、不祥,母亲早亡,父亲不爱,亲人不疼。 当梦汐穿越成凌梦汐后,她决定好好的过一生,这一世,面对着亲人的陷害,宗门的变故,她扮猪吃老虎,暗中修炼,一步一步的开启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第一六三章 路遇织女(二更) 我虽气他失手将我推下扁舟,但眼下的我,不敢乱用神力,怕再动了胎气,只好努力踮着脚尖,费劲地去够他朝我伸来的手。 就在我即将触及他的指尖之际,我怀里的黑盒子忽然直直坠落,一瞬间没了踪影。 “盒子!”我收回了手,奔着黑盒子而去。 “歌儿,回来!”容忌的声音越来越远,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照理说,我应该往下落才对,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我往上扯着。 这股力量十分强劲,甚至说有些粗鲁,显然不会是容忌出的手。 我以极快的速度扶摇直上,周遭祥云散去,尽剩下些猩红如血的残云。片刻功夫,我一头撞上了鹊桥,数百只喜鹊一哄而散,牛郎脚下没了依托,惊声尖叫“织女,救我!” 织女峨眉紧蹙,想伸手去拉她,但似乎又嫌弃牛郎身上的味儿冲,硬是没伸手,最后是用绸带将牛郎吊在半空中。 我纳闷地观察着织女的神情,她似乎并不爱牛郎,眉眼间还透露着几分嫌恶。 牛郎乐呵呵地顺着绸带往上爬,终于爬到了织女脚边。 织女并未睁眼瞧她,反而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着我满头的小啾啾,心生疑惑,“你就是太子妃?” 我身后还是有一股强大的推力在推波助澜,将我越拱越高。 织女适时出手,将我背后的推力打散,并将数百只喜鹊推向我身后,支撑着我的身体,让我不至于落下九重天。 “多谢织女出手相救。”我双手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织女抬脚,将牛郎甩到一边去,朝我盈盈走来,“太子妃怎么会在此处?” “我原想和殿下下凡看看,不小心跌落九重天,但又被一股奇怪的推力推了上来,织女可知此处为何会有奇怪的推力?”我站起身,看着面容寡淡的织女,总觉得她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 牛郎起身,先织女一步凑到我跟前,同我解释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我与织女深受诅咒所扰,一年之中只能见上一面。鹊桥下的强大推力本是用来阻止我和织女私自相会的。今日七夕,推力最弱,我和织女才得以在鹊桥上相会。” 织女捂着口鼻,闷闷不乐地说道,“今日见也见过了,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有话想跟太子妃说。” 牛郎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能登上鹊桥同织女相会,自然不舍得就这么离去。他默默站在织女身后,深情凝望着她,“一年未见,你似乎寡淡了许多。” 织女往边上闪去,淡淡答道,“你多心了。我只是觉得太子妃这身衣服,委实好看,想要仔细研究研究。” 牛郎见状,不再多言。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素色里衣,还赤着脚,夸我仙姿绰约倒还说得过去,但夸我衣服好看,实在是牵强了点。 我抬头眺望着远方,猩红的浮云延绵数百里。 照理说,容忌早该追上来了,可为何,他至今都没有动静? 织女轻抚着我的衣袖,眼里闪过一丝眷恋,“丝质柔软,还散发着股淡淡的香气,不错。” 是我对自己这一身里衣的认知有所偏差? 还是织女太久没回仙界,已经不知道仙子们喜欢穿什么? 我稍稍向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们方才有见过殿下吗?” 牛郎点了点头,“他方才心急火燎地飞下了九重天,下凡了。” 织女牵着我的手,朝血色浮云深处指着,“随我去屋里做做吧,此处风大,太子妃千金之躯,若是出了什么闪失,织女担待不起。” 一阵风吹来,我脚下的喜鹊竟散发着阵阵的腐臭味,混杂着血色浮云浓郁的血腥气,委实难闻。 我闭了气,踌躇不前。 织女定有古怪,她指不定还在屋子里头设下了什么埋伏呢! 倘若不是怕动了胎气,我定然是不怕和她走一遭的。但眼下,我退却了。 “太子妃,请吧?”织女在我身前带着路,她寡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了,我还是在此处等着吧。容忌回来找不到我,他会紧张的。”我转身,定定地站在鹊桥上,一动不动。 “自便吧!”织女见我不肯走,也不强逼,埋着轻盈的步伐,在血色浮云上,步步生莲。 牛郎回头瞥了我一眼,手指往我身下的鹊桥指了指。 “嘎?”我站在鹊桥上,看着脚下死气沉沉的喜鹊,心下腹诽着难不成是我将它们才死了? 我抬起头,正欲问牛郎方才想说什么,他已经殷勤地替织女撑起油纸伞,紧紧跟在她身后。 我目送着他们二人离去,呆呆地站在鹊桥上,只希冀容忌能早点赶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我就有些等不住了。此处僻静得很,脚下成百上千的喜鹊像极了训练有素的将士,一声声响都不曾发出。 不对!喜鹊不可能这般安静! 我蹲下身,抚摸着喜鹊小小的头颅,才觉它们身体已经僵硬。 它们竟全死了! 此处虽是仙界之外,但依旧属于仙界管辖的范围之内,为何发生这么古怪的事情,竟没人发觉? 难不成,此处设有结界? “喳…喳……” 我脚下传来一阵细弱的叫声,一只喜鹊竟从成百上千的喜鹊尸骸中冒出了头。 它费尽所有气力,爬上了鹊桥之上,眼里满是惊恐。 我轻轻捧起它,用蛛网将它笼罩其中,寄希望于从这只小小喜鹊的梦境中,找到结界的出口。 拨开梦境迷雾,世界像是被切成两半。 左边阳光普照,右边细雨连绵。 我心下感叹着,当只鸟还真不容易,眼睛长在两侧,永远都无法聚焦。 像左走了数百米,浮云之巅,一派祥和。抬起头,还能眺望碧落河上的风光。 我试图飞上碧落河,一探究竟。大概是由于这只喜鹊从未上过那样的高度,以至于深陷它梦境的我,怎么飞都飞不上碧落河。 多番尝试,均告失败。我便调转了方向,往右边走去。 我赤脚踏在乌云之上,脚心传来了酥酥麻麻的电流,惹得我一阵阵战栗,这电流,竟比容忌的吻,还要让人心痒。 第一六四章 遭遇袭击(三更) 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喜鹊哀嚎声传来。 我循着声源小跑而去,正巧看到织女被成百上千的喜鹊团团围住。更确切地说,应当是织女用了邪术将喜鹊汇集至一起。 这些喜鹊拼命地想逃出织女的魔爪,却被一股无形的推力推至织女身前。织女动作极其利索,取下发簪,朝着喜鹊的心房扎去。 她一簪下去,数十只喜鹊死于非命。喜鹊的心头血,染红了浮云,散发出阵阵腥臭味。 织女为何如此狠绝?倘若没受过重创,九重天上的仙子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戾气。 片刻功夫,她就将喜鹊的精元吸食干净,再用她自身及其强大的推力让喜鹊堆砌成桥。 等牛郎走上鹊桥,织女这才将簪子插回发髻。 她收敛了一身杀气,盈盈走上鹊桥。 “不是说了,晚上再来?”织女冷漠的看着他,眼里没有半丝情愫。 牛郎嘴角噙笑,两只手紧张地手足无措,“许久未见娘子,自然想来早些。这一年,你过得何如?” 织女蛾眉微蹙,“还不是就那样,没日没夜纺织,连九重天上的浮云都摸不着。” “如果你觉得十分辛苦,就随我下凡吧!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快哉?”牛郎一口气将心里话说出,有些紧张地瞥着织女。 织女喃喃自语着,“可是,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重回九重天呢!这七重天里,只有永恒的孤寂,我实在是腻烦了。” 牛郎小心翼翼地将织女搂入怀中,“再坚持坚持,等我混个不大不小的仙官,就去求天后撤了对你的禁令,将你风风光光迎娶过门。” 织女悄然取下头上的簪子,对着牛郎的后颈,作势要扎去。 这样的织女,当真是枉费了牛郎的一片赤诚。如果不爱,可以选择离去。何苦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牛郎似乎想起了什么,在衣袖里翻找出了一束野花,单膝跪地向织女说着甜腻的情话。织女悄然收起手中的发簪,面无表情地应着,“这些话你都说了无数遍了。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牛郎黯然神伤,“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不如我们再生个孩子?今天还剩七个时辰,想做些什么,完全来得及。” 我摇了摇头,一手捏碎了喜鹊的梦境。牛郎明显看到了织女手中的发簪,他明知织女想要他的命,却还在执迷不悟。 出了梦境,我蹲在死气沉沉的鹊桥上,耗费了些神力将手中气息奄奄的喜鹊救活,“若你知怎么冲破结界,就赶紧逃命去吧。” 喜鹊似听得懂我的话,在我手心上蹭了蹭,随后扑棱着翅膀转个弯就冲出了结界,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思忖着一只喜鹊尚能轻松冲破结界,我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正想跳下鹊桥,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阴鹜的目光定定地盯着我的后脑勺。我下意识地攥紧千叶冰凌,在转身之际迅疾朝后扎去。 织女似有所防备,闪至一边,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看上去极其兴奋。 我扑了个空,只记得防着织女,完完全全忽略掉了牛郎。 在我准备朝织女再度进攻的时候,牛郎竟蹿到位的身后,拿着木棍狠狠地打在我的后脑勺上。 我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牛郎扔掉了木棍,不住地摇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娘子说,只要我按她说的做,她就试着重新爱我。” “娘亲亲!”小乖疯狂地盯着我的肚皮,“织女身上邪气很重,小乖使不出神力帮你,你千万别晕!” “对,对不起。”我喃喃地向小乖道着歉,眼前一黑,倒在了冰冷的鹊桥之上,恐惧和绝望在一瞬间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 再度睁开眼,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我盯着黑魆魆的屋顶发着呆,这里就是织女的茅屋了吧。 正想起身,却发现手脚被绑地紧紧的。 更糟糕的是,这间屋子怨念甚重,我的神力失了大半。再者,小乖情况还不大稳定,我不敢用意念调冲破这些绳索的禁锢,只得躺在卧榻之上,盯着屋顶,沉思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方才,在喜鹊的梦中,牛郎似乎在安慰织女,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也就是说,织女极有可能因为丧子之痛,才变成这样。难道她是因为我怀了孕,而她自己却痛失爱子,心理不平衡,才想着向我下手?似乎什么地方不太对! 我仔细地回想着支末细节,突然想起织女闻了闻我衣袖之后,一脸陶醉的样子,瞬间清醒。我不喜脂粉,衣袖上除了自身的味道,就只剩下容忌身上的味道,所以,织女极有可能是因为迷恋容忌,才向我下的手。 吱呀—— 织女手捧着一盏油灯,笑意盈盈地走入屋中。 她将油灯放在桌上,自己则坐在了我边上。 “你想要做什么?”我冷冷地看着她,用残存的神力护住腹部,以防她朝我的肚子突然袭来。 她的手在我脸上游移,脸上现出一抹痴狂,“殿下是不是这样抚摸过你?” 她竟对容忌有了非分之想,我的猜测果真没错! “织女真是奇怪!放着一往情深的牛郎不要,反倒去觊觎对你没有丝毫想法的容忌。”我撇过头,避开了她的手。 织女咯咯笑着,“殿下可是我心中的白月光,这么多年,我千方百计想要折返仙界,到底还是为了他。” 我心里暗咒着,容忌的烂桃花还真不少!在凡间的时候,素瑶害得我离山被屠。在九重天上,各种莺莺燕燕自不必分说,好不容易能清静几天,居然又冒出了一朵烂桃花! 织女的手放在我肚子之上,无限惋惜地说道,“我本该将殿下的孩子视为己出。但你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 “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伤得了我?”我暗自发力,将手脚上的绳索绷开。 “目前来说,伤不了你。但等主人来后,你就必死无疑了。”织女看上去十分愉悦。 我趁她不备,起身将千叶冰凌扎入她脖颈之中,但怪异的是,她的脖子光洁如初,而我的脖子却鲜血迸溅。我赶紧收回了手,调息着神力,治愈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她发出涔涔冷笑,“主人的诅咒还真是好用!我劝你别想着杀我,我身上有不死的诅咒,你一旦对我下了死招,死的人一定是你。” 织女口中的主人,究竟是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稚童那张脸。 但稚童已被我斩杀,难道是稚童的母亲前来寻仇? 我一想起那个胸部耷拉到肚子上,长着四只脚的女人,就觉一阵恶寒。 “事已至此,我自知逃生无望,织女不妨同我讲讲你的故事?”我偏头看向织女,想着趁她不备,入她的梦境探知一二。 但她似乎知道了我会造梦术,后退了数步,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正在此时,屋外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人?”容忌的声音响起。 我扯着嗓子喊道,“容忌,我在,我在!” 但屋子里的声音似乎无法传出屋外,容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下了榻往门口跑去,织女也不拦着我,转而坐在梳妆台前描着峨眉。 “容忌,我在!”我双手捶着门,对着屋门又踢又踹,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屋外,容忌正想踹开门,牛郎端着一桶热情腾腾的滚水走来,“殿下怎么会在此处?我娘子正在里头洗澡。你知道的,今儿个七夕,我和娘子一年只有这么一天能见面。我们打算再要个孩子,所以还请殿下避避嫌。” 容忌听闻织女在里头洗澡,便放弃了踹门的念头。 容忌虽停止了踹门,但并没有直接离去,“你今日可有看见过太子妃?” 我在屋内不停地唤着容忌,他却一声也没听到。 牛郎摇了摇头,继而又点着头,说道,“今晨我刚上鹊桥之时,倒是看见过一素衣女子从九重天坠落,不知那人是不是太子妃?” 容忌揪着他的衣领,急急地询问道,“之后你有见过她吗?” 牛郎被容忌整个人提了起来,吓得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此刻,织女描完眉,涂了层口脂,将衣领拉低到了胸口,这才笑意盈盈地前去开门。 我紧跟她身边,企图跟她一起走出屋外。 但诡异的是,她并没有动手开门,仿若会穿墙术一般,直接穿出了门外。 她抬着头,朝着容忌微微福了身,礼貌又生疏地问道,“织女不知殿下深夜造访,有失远迎。” 牛郎看着精心打扮后的织女,不禁看直了眼,他手中的水桶应声砸在他脚上,滚烫的沸水使得他疼得哇哇大叫,“娘子,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容忌抬眼,朝着屋门忘了一眼,作势想要推门而入。 但织女忽然挡在容忌身前,故意将自己低至胸口的衣服扯落。 容忌眉头紧皱,移开眼去,“请自重。” 织女整个人朝着容忌扑去,“殿下,求求你救救牛郎吧!他的腿若是废了,来年就来不了鹊桥看我了。” 容忌将织女一脚踹开,冷着脸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刚刚萌生的希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我精疲力竭地蹲在门后,一手摸着肚子,无力地安慰着小乖,“小乖莫怕,娘亲亲一定会将你保护地好好的。” 小乖声音中带着一丝战栗,“娘亲亲,小乖不怕。” ------题外话------ 嘻嘻嘻~二姐最近比较忙,凌晨才有空回留言哦~ 蟹蟹宝贝们为我投票,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六五章 被困茅屋(四更) 我十分心疼小乖,他明明还这么小,遇到危险却已经学会故作坚强。 “娘亲亲别难过,等小乖长大了,一定好好保护你!”小乖蹭了蹭我的肚皮,“真想快些长大,抱抱娘亲。” 我小声地抚慰着他,“快去睡会,也许一觉醒来,就风平浪静了。” “娘亲亲别怕,小乖一直陪着你。”小乖说完,又沉沉睡去。 此时,织女穿好了衣服,脸色不善地冲进了屋里。 她扬起手,就要朝我的脸扇来,“为什么?为什么殿下不肯正眼看我!” 我握住了她高高扬起的手,另一只手悄然结了蛛网,朝她身上盖去。 拨开梦境迷雾,一阵机杼声传来,想必是织女在纺纱。 我对她的梦境并没有什么兴趣,仅仅只是想在她梦境中休憩一会。爬上了一棵树,我歪歪斜斜地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听说了么,太子殿下去凡间流沙河降妖了!”一仙娥从树下匆匆掠过,朝着正在纺纱的织女喊道。 我恍然睁开眼,原本想好好休息,但她们既然提到了容忌,我再没了休息的心思。 “不如我们也去流沙河看看吧,兴许太子殿下就看上我们了呢!”织女如是说着,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同仙娥下了凡。 我跟在她们身后,来到了流沙河畔。原以为在此,能看到容忌,却不想容忌早已将流沙河里的精怪降伏,回了九重天。 织女有些失落地坐在流沙河畔,她身边的仙娥劝慰着她,“将来,一定有机会能见到太子殿下的。” 织女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往九重天飞去,仙娥突然用纺锤直击织女后脑勺,再强行灌了她好几口媚药。 仙娥做完这些事后,歉疚地朝织女跪下身躯,不住地道歉,“对不起,素瑶仙子得知你倾慕太子殿下之后,非要我对你下手。倘若我不对你下手,就会被她流放。” 素瑶还真是坏事做尽,现在落的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半点儿不冤枉! 等仙娥匆匆回了仙界之后,流沙河畔,走过一放牛男子。 他长相平凡,不过憨态可掬。 他衣衫褴褛,但是气节犹在。 当他看到卧倒在河边,面色潮红的织女,赶紧凑上前,抱着她的头,询问着,“姑娘,你怎么了?” 织女一把搂住牛郎,嘴里默念着,“殿下,抱紧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牛郎虽略显生涩,但还是依照织女所说,将他所有的温暖都给了她。 流沙河畔,暧昧的低吟同水流声交叠着。 对于牛郎而言,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为释放的时刻。 但对于织女而言,这只是她悲惨命运的伊始。 我虽极其厌烦织女一直喊着“殿下”,但也十分同情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中了她人的圈套,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等流沙河畔的暧昧低吟退去,天后在素瑶和众仙娥的搀扶下,骤降流沙河畔。 她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原想着将织女带回仙界,不作惩罚。 但她听到织女口口声声叫着“殿下”时,勃然大怒,“我儿岂是你能肖想的?” 素瑶在一边搭着话,“织女有违天规,亵渎殿下,当罚。” “她心里想着吾儿,却又和凡人私相授受,就罚她永不得回九重天,一月只能同此凡人见一次吧!”天后不咸不淡地说着,折返回九重天上。 迷雾再起,我从织女的上一个梦境跳到了她下一个梦境。 此刻,她眼神呆滞地坐在昏暗的屋中,将她一对儿女活活打死。那一天,应当是我和容忌大婚的日子。 我万万没想到,在我大婚当日,在这阴暗的茅屋中上演着这样的惨剧。虎毒尚且不食子,织女竟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十月怀胎所生的亲生骨肉弄死。 她的梦境十分压抑,我深怕再呆下去我也要被她周身的怨念所染,于是急急捏碎了梦境,对上了正扬起手想要扇我脸的织女。 她怔愣片刻,不悦地瞪着我,“你入了我的梦境!” 我不置可否,“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你闭嘴!”织女的表情越发狰狞,她朝着我张牙舞爪而来。 我对付她,即便不用神力,也是绰绰有余。但偏偏她身上有不死的诅咒,我若伤她,统统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牛郎推门而入,见到我同织女剑拔弩张的样子,面露难色。 他劝慰着织女,“娘子,别闹了。太子不是你能觊觎的人,太子妃也不是你能碰的人。太子妃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待不起的。” 织女诡谲笑着,“她即便是死了,也和我没有丝毫关系。你会替我顶罪的,对吧?” 牛郎气急,正想甩袖而去,却又不放心织女,朝我跪下身去,“织女脾气暴躁,若是动手打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见谅。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同她计较。” 牛郎这话说得真是,他不明摆着让我打不还手嘛? 我气急,一脚将他踹至一边,“蠢货!” 他也不还手,只默默得承受着我的重击,“太子妃若是生气,尽管打我,别对织女下手。” 我心下腹诽着,倘若将牛郎引入织女梦中,让,他亲眼目睹织女虐杀亲生骨肉的场面,牛郎会不会有所改变。 我手中蛛网暗结,分别朝织女和牛郎身上套去,将他们双双引入梦境。 我坐在桌前,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牛郎面色悲痛,眼里的爱意一点点褪去。 织女的脸色则是越发兴奋,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杀人成瘾。 一炷香时间,他们还未从梦境中走出,我又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向屋外。 屋外黑漆漆一边,但一抹白色身影忽然闪现。 我欣喜地发现,来人正是容忌! 他头顶上方,恰巧就是白日里我救过的那只喜鹊。 容忌推了推门,见门纹丝不动,手握斩天剑朝着大门劈去。 容忌的神力霸道而浑厚,没两下,就将大门劈出了两大道口子。 可不巧的是,织女和牛郎被容忌劈门的巨大响声震醒,双双从梦境中走出。 牛郎指着织女的鼻子,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知道,我只是个乡村野夫,配不上你。所以,即便你想要杀我,我也未曾对你寒心。但你为何要对我们可爱的儿女下手?” 织女用簪子捅入牛郎心口,“你早该死了,只不过碍于仙界人多眼杂,我才迟迟没有动手!现如今,我茅屋外设有一层连上神都无法突破的结界,我即便在这里杀了你,也没人知道是我动的手。” 牛郎捂着自己的胸口,满脸的悲痛。 织女将簪子才他胸口拔出,朝着我走来,“你是不是以为,殿下救得了你?” 大门已经被砍得千疮百孔,容忌很快就能冲破这层结界了。 我正想用蛛网套住织女,以此拖延时间,她已经闪到我跟前,用簪子对着我眉心的花瓣印记扎去,“是上神很了不起吗?照样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撇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夺下她手中的簪子,将她按在地上,“你以为你中了不死不灭的诅咒,我就拿你没办法?” “不然呢?” “想不想试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我跨坐在她身上,强行将簪子塞入她自己的手中,握着她的手,在她脸上一阵胡乱划拉。 织女惊声尖叫,“不许划我的脸!不许!” “不划脸,那你就捅自己吧。”我淡淡说道,按着她的手,让她用簪子朝自己的腹部捅去。 簪子深入皮肤发出滋啦的响声,我竟觉得有些悦耳。 现在终于有些理解,为何李牧桑喜欢听骨裂的声音。 眼看大门就要被容忌砍破,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 但恰恰就是因为这一松懈,让织女有了反攻的可乘之机。 牛郎竭尽全身气力,将我从织女身上拽开,而织女稍稍喘了一口气,扶着墙站起身,挪动着书架上的青花瓷瓶。 不好,有机关! 我刚反应过来,身体就直直往下陷落。由于这个黑魆魆的洞穴也存在着强劲的吸力,一时半刻之间,我也没法往上攀爬。 眨眼的功夫,我就掉落在一方深不可测的水潭之中。 更合理地说,不是水潭,而是滋生着怨念的血水潭。 我原以为现在的处境已经够狼狈的了,不成想,血水潭里,长期受血水滋养的藤条忽然朝我袭来。 我握着冰凌剑,尽可能抵挡着朝我腹部攻击而来的藤条。 但越来越多的藤条从血水潭中横空出世,不断地鞭笞着我的身体,没一会儿,就将我虐得体无完肤。 若是藤条无休止地继续,我和小乖定会被这些藤条活生生鞭笞而死! 无奈之下,我只好冒险用了些神力,在自身周遭设了个结界,以此阻挡藤条毫无章法的进攻。 好累! 无数藤条朝结界前仆后继鞭打而来,结界的光芒越来越弱。 再这样下去,不消一刻钟,我就要撑不住了。 ------题外话------ 《倾世宠之女帝天下》/十月千朽文 3。29—4。1日1p,评论有奖,欢迎大家来玩~~~ 都说她是天选之人,命定之女?明明她就是个冒牌货! 什么?当女帝,玩美男,跳艳舞? 你以为这是坐拥三千美男,没事听个小曲儿的幸福生活? 这分明是要她斗群臣,掌天下,灭桓尹的日子! 迫不得已,事事听命于他,处处掣肘,于是表面顺从,背地坑他。 却不知他曾说过:桓尹认主,一生仅此一次。 遇上她,他便再不是玩弄权术、势倾朝野的权臣桓尹。 为君者,当如玉。 他教她帝王权术,她许他海晏河清; 倾天下欢宠,只求一人心。 (本文非女尊,女主成长型,不喜勿喷) 第一六六章 师父的劫(一更) 我在结界内,手握冰凌剑,虎视眈眈地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藤条。 后背的伤口开始溃烂,血泡破裂,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最为严重的还是左肩上深可见骨的鞭伤,已然皮开肉绽。 心里的怒气极具升腾,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气愤。 周身神力涌动,我只觉再不爆发,神力将会在我的体内无限膨胀。 我提了三成神力保护着小乖,随后便使出了所有的力量,用冰凌剑斩破结界,朝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藤条一剑劈去。 “灭!” 剑气凛,剑光闪,我周遭的藤条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行动力,软趴趴落入血水潭中,泛起阵阵血水花。 “还有不服?”我冷峻地站在水潭中间,将注入我浑厚神力的冰凌剑朝着地底扎去。 一时间,地动山摇,潭中的怨念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嚎。 “饶命,上神饶命!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潭中怨灵一边哭诉着,一边在潭中溅起无数水花,明显还存着异心。 “天雷之火!”我祭出天雷之火,将原本幽暗湿冷的水潭瞬间点燃。 天雷之火触及血水,火势愈发猛烈,滋滋然将整片天地变成一片火海。而我,站在火海之中,身上伤痕遍布,却并不狼狈,如嗜血的修罗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可怕气场。 小乖欢呼雀跃着,“娘亲亲,你的神力又更上一层楼啦!” “走,娘亲带你上去,斩妖除魔!”我用冰凌剑顶破头顶上方的壁体,一跃而起,带着一身火光,冲了上去。 织女房中,牛郎挡在织女身前,求着容忌网开一面。 织女瑟缩着身体矢口否认有见过我。 眼见容忌要对织女下手,我用带着熊熊火焰的冰凌剑将他的斩天剑挡掉,“慢着!她身上有不死不灭的诅咒!” 容忌收回剑,不顾我周身火光,将我搂入怀中,“我来晚了。” “嘶——”他的手碰到我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得我直抽气。 他拂去我身上的火光,才看到我满身的伤痕,眼里暗潮汹涌,身上竟散发出阵阵的黑气。 他一身白衣卓绝,和身上极其霸道的黑气相互呼应着,一边像谪仙般出尘,一边又像妖魔般杀气凛然。 织女躲在牛郎身后,紧抓着牛郎的衣服,只露出一个脑袋来,恐慌地看着我和容忌,“我知道错了。” 砰—— 轰—— 地底下,烈焰越发猖獗,将整个空间燃烧殆尽,随后发出振聋发聩的轰鸣声。 屋子里,不止地面在不停地晃动,墙壁上的陈设也在当啷作响。 下一瞬,我们又再度下陷,落入熊熊火海之中。 牛郎在顷刻间被烧成灰烬,化作了一缕青烟。 织女呆呆地愣在原地,似是从未想过牛郎会真正离她而去。 我和容忌在火海中十指相扣,完全不惧热意。 “歌儿,你似乎变强了不少。”容忌由衷地赞叹道。 我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指着一头的小啾啾说道,“倘若没有这些小啾啾,我现在看起来肯定冷艳无双。” 织女见我们没注意到她,突然直挺挺倒下地,将自己完全笼罩在火海之中。 我上前查看着,才发现水潭中别有乾坤。她倒下的地方有个令人不易察觉的通道,但这通道究竟会通向哪儿,就不知道了。 “追!”我拉着容忌跳入通道,织女算是犯了我的忌讳,不仅想抢我的男人,还想谋害我肚子里的小乖,即便她身上有不死不灭的诅咒,我也要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通道下,是六重天,我依旧不大熟悉。 我连待了许久的九重天都尚未摸清,对于从未来过的六重天,就更加陌生了。 容忌放缓了脚步,看着我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强行拽住了我,“听话!让我先帮你疗伤。” “不用,留着这些伤口才好!这样,我才能保持怒气,让自身的神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我忍着肩膀上伤口腐蚀之痛,依旧执着地想要将织女揪出来,狠狠虐她一番。 容忌的怒气也渐渐升腾,他将我搂入怀中,“我不想看你身上,留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我拗他不过,只好停下脚步,正欲用治愈术来治愈自己,却发现伤口中的血毒夹杂着强大的怨念,致使我的伤口不断的溃烂。 倘若不清除这些怨念,我的治愈术完全无法起到根治我伤口的作用。 “该死!为何所有的诅咒都要奔向我们而来!” 我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蔓延至锁骨,伤口每蔓延一厘,我浑身就会不自觉地痉挛。这种滋味,比起千刀万剐来,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别动,我替你净化伤口上的怨念。”容忌将我的上衣撕成了破布条,扔至一旁,指尖闪着银色的暗芒,将我伤口中的怨念一一清楚。 胸前一片清凉,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胸口,“容忌,你将我衣服都撕碎了,那我一会儿穿什么?” 他眉头紧皱,专注地盯着我左肩上的伤口,从血肉中抽出了一根不易察觉的细丝,“虫蛊!”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根十分纤细的丝线,才发现它正在蠕动着,足足有一寸长,样子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容忌将之扔至一边,又开始处理我背后的伤口。 我挡在胸前的手尴尬地放下,“容忌,你是不是厌倦了我的身体?” 容忌灼热的手放在我的背上,“笨蛋,你以为我是禽兽?看到你身上这么多伤口,只剩下心疼了。” 我原以为他就是禽兽,没想到他还算良心未泯,还知道心疼我。 待他一一净化了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我才得以将其治愈。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也愣愣地看着他,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不错,极美。”容忌不知说什么,随口夸了一句,他那双略带薄茧的手触及我的心口,“你看起来,很好吃。” 我瞥了眼散落一地的碎布条,即便是拼拼凑凑也遮挡不住身体了吧! 无奈之下,我指了指他的衣物,“你要不要把衣服给我?不给我的话我这样跑出去,恐要叫人耻笑。” 容忌低头瞥了一眼他自己的衣服,“今日,我原准备好了带你去凡间看花灯,为了方便行事,竟未着里衣。” 什么? 这是什么话! 为方便行事,竟未着里衣? 我鄙夷地看着他,虽知他的欲望如豺狼虎豹,但他连里衣都不穿也太过了叭! 容忌别扭了一小会之后,终于还是将自己的衣物脱下,披在我身上,并帮我一颗一颗系上内扣。 朦胧月色下,他宽阔的胸膛呈现出古铜色的色泽,胸肌随着他为我系扣子的幅度微微震颤,倘若不是眼下情况特殊,我真想就着月色将他蚕食干净。 “你看起来,也很好吃。”我将唇,凑到他宽阔的胸膛上,浅浅掠过,就差点把持不住自己。 容忌颇为窘迫地后退两步,“乖,我们快些回去吧!” 一听到回去,我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坚决地摇着头,“你先回去可好?我去找织女。” 容忌阴沉着脸,始终跟在我身后,“那就先找她吧!” 但偌大的六重天上,想要寻一个人着实有点难。 浮云层峦叠嶂,飞鸟偶有掠过,动静虽不算很大,但也足以干扰的判断。 “喳—喳喳—” 一阵喜鹊鸣叫声传来,我抬头一看,正是我救过的那只喜鹊。 我将它捧在怀里,“鹊儿怎么又回来了?” 它扑楞着翅膀指向了一个方向,叽叽喳喳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不过它应当是在告诉我们织女的所处方位。 我将它放飞,遂和容忌朝着喜鹊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一刻钟后,视线范围内,依旧没发现织女的踪迹。 我累得气喘吁吁,刚停下脚步,就发现天幕上有一颗红色的星子突然黯淡,直直落下天幕。 难道又一位上神身归混沌了? 我朝着星子滑落的方向飞去,将它稳稳地捧在手心。 “嘶——” 星子如同沸滚的岩浆,刹那间将我的手烧得焦黑。若不是我主属性为水,恐怕这双手就要被星子融化了吧! 我盯着愈发黯淡的星子,不敢冒然用手触碰,只拧着眉头,问着容忌,“又有上神被诅咒至死了么?” 容忌弯下腰,捡起星子,放在手中把玩着,“光芒未熄,这意味着还有救。”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那你可知是哪位上神遇险?” 容忌用神力将星子外围的碎石除去,上头雕刻着“了尘”二字。 “师父!”我一下慌了神,为什么会是师父! 我急急地想往九重天上赶,将织女一事抛诸脑后,也无瑕顾及从九重天上掉落的黑盒子。虽然黑盒子至关重要,但始终无法同师父的命相提并论。 我用绢帕将星子小心翼翼裹好,并用天雷之火为星子蓄力,以延缓星子的衰落时间。 回了九重天,我便匆匆忙忙地去往黄道婆的纺织房找师父。 师父此时正躺在黄道婆的腿上,黄道婆为他拔着头上的白发。 我看到师父安然无恙,一脸惬意的样子,眼里蓄满了泪水,朝着他扑了过去。 “师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黄道婆和师父瞅着我的样子大吃一惊,“小七啊,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瞧你这一头啾啾,跟蚂蚱趴头上一般,甚丑!” “师父,你老人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恶心想吐?会不会头晕眼花?”我担忧地看着他。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黄道婆腿上跳起,扯着嗓子揪着我头上的小啾啾骂骂咧咧道,“师父身体硬朗得很!比起容忌小儿来,也丝毫不差!坚硬,持久!” 师父显然会错意了,不过他既不知道自己的星子即将寂灭,那我暂时就不告诉他了。师父这棵老铁树,几十万年才开一次花。现在的他,完全沉浸在情爱的滋润之下,十分快乐。 师父忽然松了手,瞪大了芝麻大点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瞅着我,“发生什么事了?为师记得上回你在为师面前哭这么伤心,是在为师仙逝的时候。” 我连连摇头,悄然收起手中用绢帕包裹着的星子,胡乱找了个借口,敷衍着师父,“容忌他,他欺负我。我心里难受,想哭一哭。” 黄道婆拍了拍我的背,安抚着我的情绪,“小七啊,两个人在一起磕磕绊绊总是有的,你要多体谅他的难处。当然,如果真是他的错,你就告诉师父和师娘,我们为你做主。” 黄道婆自称师娘,这让我颇有些惊讶,想不到师父竟能让刻板保守的黄道婆动心,委实不易。 师父捋了捋胡子,狐疑地看着我,“容忌那小子,什么时候主动欺负过你了?不都是你先招惹的他?” “我,他不让我穿鞋,还不让我穿衣…” 黄道婆瞬间红了脸,她脸皮薄,听不得这样的话。 师父沉默了片刻,便叫黄道婆替我找身干净的衣服。 待黄道婆离去之后,师父看着我的袖口,怔怔发愣,“那是什么?” “我摘的星辰。”我并不打算将星子拿出来。 好在,师父也没打算细问。 他坐在棋盘前,让我坐到了他对面,“陪为师下一盘棋吧。” “好。” “小五,小六以及你那只小绿鸟,我将他们托付给与天齐了。”师父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师父这口气怎么像是交代后事一般! 我鼻子一酸,突然觉得心里涩涩的难受得紧,“为什么突然要把他们交给与天齐?他们一个成了一株草,一个化作一抔黄土,还有一个成了深埋土中的化肥,随身携带,也轻便得很啊!” 师父看着棋盘,忽然兴奋大笑,“这才没几步,你就将自己逼上绝路了!” 我不太会下棋,眼下也无心思下棋。我将手中的白子随意扔在棋盘上,颇为气愤地逼问着师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为师最近可没躲你们房间偷听啊!”师父信誓旦旦地说着。 我将棋盘打乱,两只手撑在棋盘之上,脸上染上一层薄怒,“师父!你别再转移话题了!” “神界的诅咒无法逆转,说出来只能徒增伤悲。”师父平静地说道,“活了几十万年,为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第一六七章 容忌失身(二更) “那黄道婆怎么办?师父不觉得对她太过残忍?” 我看向一脸淡然的师父,仿若下一刻他就要离我远去。想要将他紧紧攥在手心,又担心他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师父重新复原了棋盘,落下一颗黑子,颇有些惆怅地叹着气,“阿黄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砰—— 屋外,黄道婆手中的脸盆落地,黄道婆被浇了一身水,呆呆地站在门口,静默无言。 师父抬起头,看着门口失魂落魄的黄道婆,脸上浮现出一丝歉疚。他手中的黑子应声落入棋盘,使得原本扑朔迷离的棋局再添变数。 师父站起身,朝着黄道婆走去,“阿黄,有没有砸到脚?” 黄道婆好半天没缓过来,讷讷地站在门口,眼眶微红。 “阿黄,对不起。要是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宿命,我定不会前来招惹你。”师父内疚地低下头。 “怪不得你都一把年纪了,还非要让我生个孩子。你是怕你走了之后,我无依无靠,对吗?”黄道婆的手抚上师父干瘦的脸上,眼里水汽氤氲。 师父弯下腰去拾铜盆,久久不敢抬起头。 我冲上前,抓着师父的胳膊,想要他振作一些,“师父,你要振作!星子尚未完全寂灭,我们一定有法子,能力挽狂澜!” 师父点了点头,但从他脸上的绝望就可以看出,他根本不信自己还能渡过此劫。 “了尘,振作吧!若是你熬不过此劫,我陪你一起赴死。”黄道婆脸上闪过一抹坚毅,语气十分坚定。 师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着黄道婆说道,“我会振作,但不管结果如何,你必须好好活着。” 鲜少能看到师父这么正经的样子!以往我总是嫌师父太不严肃,但他正经起来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永远都是无忧无灾的老顽童。 容忌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后,往黄道婆处赶来。 “先把鞋子穿上。”容忌蹲下身,为我换着鞋子。 看着师父和黄道婆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情绪忽然低落。我想到也许有一天,我和容忌也无法抵抗神界的诅咒,有一人会先行离去,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容忌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师父说过,我和你会有三个孩子,这才一个呢,我们肯定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近来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陪我下盘棋,何如?”师父面色如常,邀着容忌下棋。 容忌为我披上厚厚的披风,将我拉至一旁,“要是困了,靠我腿上睡会。” 师父隔着棋盘,坐在容忌对面,看不惯我和容忌卿卿我我的样子,遂将黄道婆拽入怀中,“要是困了,靠我裆口睡会。” …… 果真,不论遇见多大的事,师父总正经不到一会儿,就原形毕露。 不过,让我讶异的是,这一回,师父和容忌下棋,竟没悔棋。 “师父,你今儿个怎么都不悔棋?”我纳闷地看着棋盘,师父的黑子落得毫无章法可言,显然很快就会陷入绝境。 师父正气凛然地说道,“为师一身正气,岂会做悔棋这样的事?” 黄道婆崇拜地看着师父,显然很吃师父这一套。 再落一子,容忌就赢了。 但容忌忽然将手一摊,直接认输,“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赢了。” 师父眉开眼笑,捋着自己半寸长的花白胡子,欣慰笑道,“此生无憾了,竟能赢你一局。” 在容忌腿上躺久了,眼皮渐沉。 容忌原想带我回去,但师父拉着他,硬是要同他决战到天明。容忌没法,只好陪着师父,一盘盘地放水,输得不露痕迹。 我翻了个身,在容忌的腿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在他小腹处蹭了蹭,沉沉睡去。 “歌儿,你醒醒。”容忌轻轻地晃了晃我,“走,我们回去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放大了数倍的裆口。我悄然咽了咽口水,从他腿上爬起,略带尴尬地说道,“你的腿不错。” 容忌见我紧张到胡言乱语,无奈地掐着我的脸,“别紧张,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师父赢了一整夜,心情舒爽,将黄道婆拖回了里屋,往床上一扔,继而神神秘秘地出了屋。他回头看着我和容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别在这里卿卿我我,吵醒了阿黄我跟你们急!” “师父,你去哪儿?”我疑惑地看着他。 师父并没答话,一溜烟功夫跑得无影无踪。 “你先回去睡会,我去找师父。”容忌同我说道,起身正欲追上师父的步伐。 他去追师父,我自是放心的。但问题是,我认不得回且试天下的路啊,来仙界这么久了,又不能逮着一个仙娥就问路,人家要是以为我是个傻子多不好! 无奈之下,我只好跟在容忌身后,随着他一同寻师父。 “太子殿下!”香雪怜不知从哪里杀出,拦在容忌身前。 她离我足有数十米原,但她身上的香气足以让数十米开外的我感到头晕目眩。 “走开。”容忌绕过她,往前走着。 香雪怜小跑着追上前,双手拉着容忌的胳膊一阵撒娇,“殿下,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雪怜怕你出事,这才过来看看。” “本殿什么时候去看过你?”容忌不悦地甩开她的手,并将她触碰过的衣袖直接撕扯了下来,“以后,别碰我。” 香雪怜如获珍宝般,将容忌掉落在地的衣袖捡起来,塞入怀中,脸上满是雀跃。 我十分无奈地看着香雪怜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在感情方面,也挺蠢。 当初容忌赠了一套无门的房子给她,她以为是金屋藏娇,实际上容忌想表达的意思是没门儿。 而今,容忌断袖纯粹是出于对香雪怜的嫌弃,香雪连指不定还以为这是容忌赠予她的定情信物呢! 容忌回头瞥了一眼欣喜若狂的香雪怜,转而又向她要回那截衣袖,“还我。” “何故?”香雪怜深深嗅着容忌的断袖,十分不情愿地将之交到容忌手中。 容忌淡淡答道,“歌儿不喜欢其他女人那有我的东西。” 香雪怜银牙碎咬,等容忌走远之后大肆地咒骂着我,“且歌,又是且歌!你怎么不去死!” “什么叫又是我?容忌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人!”我抬脚向香雪怜走去,刚想打击打击她,突然发现眼前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 我正想追上前,但眨眼功夫已经不见其踪迹。 将香雪怜撇在身后,我又朝着容忌追赶而去。师父和容忌先后入了太上老君的院落,可太上老君早已跳下诛仙台,师父来此处又有何目的? 师父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而容忌则是进了隔壁屋子,我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跟上前,仅躲在炼丹房外,观察着师父的一举一动。 师父在太上老君的炼丹房里翻箱倒柜,似是在寻着什么东西。我第一反应是壮阳药,但转念一想,师父身子骨还算硬朗,应当不需要用这种药物。 他找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瓶灰溜溜的瓶子。他如视珍宝般将瓶子捧在手心,直呼,“这回,能不能活,全靠你了!” “啊——” 隔壁屋子里头,忽然传出女人的低吟声。 织女的声音! 我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隔壁屋子走去。原想直接闯进去,但走到门口,我又鬼使神差般止住了脚步,仅仅站在门外,偷偷瞄着里头的光景。 屋子里十分空旷,除却偌大的一张房,再无他物。 再往下看,容忌竟未着寸缕地同织女交缠在一起。 不,这肯定只是个梦! 我用力地掐着大腿,大腿上瞬间传来一阵疼痛。 “殿下,我和太子妃比起来,味道如何?”织女娇媚地趴在容忌身上,一脸得意。 容忌并未回应,但仍由着织女窝在他的胸膛之上,对他上下其手。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如是想着,踹门而入,走至他俩身前,看着织女白色素衣被撕成破布条,气不打一处来。 我将她扔至一旁,冷冷地盯着容忌,“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容忌毫无焦距的眼,在看到我的那刹,总算得以聚焦。 容忌看着自己未着寸缕,显出几分错愕。 他急忙起身,拉着我的手,说道,“你听我解释!” 我将他推倒在地,“别碰我!” “你有没有碰人家?”我指着倒在一旁同样未着寸缕的织女,问着容忌。 容忌如果说没有,那我肯定愿意相信他所言。 但他并没有坚决地否认,而是陷入一阵沉默之中,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话啊!”我急了眼,捏着他的脸,让他直视着我的眼眸。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惘,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愧疚。 我看了他一眼,心慢慢沉入谷底。 我的手抚过他胸膛上的抓痕,只觉一阵恶心。往下看,虽然他的胯下并未有任何反应,但我仍不能确定他究竟同织女进展到了哪一步。 ------题外话------ 嘻嘻嘻~毫无存稿的二姐决定! 玄幻征文票数每多100票加一更 上不封顶~ 第一六八章 织女有孕(三更) 容忌迅速穿上衣物,无措地杵在我身前,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认识他以来,即便上回他将我关在屋中折腾了我两天两夜,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寒过。 “歌儿,我…”容忌眉头紧皱,十分嫌恶地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织女,止不住阵阵作呕。 我走向眼神迷离,面色潮红的织女,杀意顿生。 织女毫不介意光着身子面对着我,还不知廉耻地坐起身,挺直了背脊向我叫板,“你怀有身孕,已经没法满足殿下,这还有几个月要熬着呢!不如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扬起手,朝着她的脸狠狠扇去。 啪—— 巴掌落在她脸上,但疼的却是我的脸。我盛怒之下,竟忘了她身上还有不死不休的诅咒,会将自身伤害反噬到施暴人身上。 “歌儿。”容忌捧着我的脸,擦拭着我嘴角的鲜血,始终不敢正眼看我。 我将他推到一旁,一想到他的手刚刚极有可能触碰过织女,他的胸膛刚刚还被她靠过,我就气得差点儿窒息。 我捂着胸口,站起身踉跄逃出屋,恰恰撞见正从太上老君炼丹房中走出的师父。 师父见我脸色不对,正要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他就看到随后跑出屋的容忌,以及跟在容忌身后衣衫不整的织女。 师父将我拉至身后,横眉冷对着容忌,“你这是搞的哪一出?” “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容忌看上去十分痛苦,他看向师父身后的我,说道,“你入我梦境,一探究竟吧。” 我一早便想到入他梦境,就可以让真相浮出水面。但是,我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得知真相,即便容忌从未变心,身体上的背叛,对我而言也是无法原谅的。 容忌朝我走来,他知我现在十分反感他的触碰,在我身前半米处就顿时脚步,半分不敢逾矩。 我脑子里满是织女趴在容忌身上抓挠着容忌胸膛的画面,只觉胸闷气短,呼吸苦难。我靠在师父身上,小声地求着师父将我带走。 话音刚落,我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再度醒来时,我已经回了且试天下。 下了榻,我询问着边上的清霜,“容忌呢?” 清霜答道,“在浴池中。都好几个时辰了,也没有出来。” 我原不想去找他,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浴池走去。 撩起浴池外的珠帘,容忌墨发披肩,背对着我坐在浴池中,不知在做些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我心下思忖着他该不会想不开,而自我了断了吧。 微微慌了神,我抬起脚往浴池边走去,发现他只是在闭目养神,这才松了口气。 他缓缓地睁开眼,眼里血丝布满,“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明明师父进的是炼丹房,你为什么要进隔壁那间屋子?”我质问着他,视线移到他胸口处,才发现他竟将胸口织女摸过,抓挠过的地方全部用匕首剜去。 他的胸膛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不得不说,我在看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心就已经软了。 容忌开口道,“我看过一抹白色身影鬼鬼祟祟进了那间屋子,遂跟了进去。” 我将手放在他额前,“别动,我替你疗伤。” 容忌握住我的手,显得十分内疚,“我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对她从来就没有过半分想法,甚至都记不清她的样貌。” 我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而搁到他额上,“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但是容忌,你大概不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咬过一口的苹果,我不会要。” 容忌阖上眼眸,敛下眼底的绝望,“不要替我疗伤,会动了胎气。” 他将我的手轻轻放下,“要不,入我梦境看看吧。” 可能容忌比我更想知道,在那间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痛苦不比我少。 可能对于寻常男子来说,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于他这种洁癖深重的人来说,碰了自己不想碰的女人,大概就像吃了屎一样恶心。 我思忖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将我和他笼罩在蛛网之中。 拨开迷雾,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容忌的梦境之中。 他一路尾随着师父进了太上老君的院落,也确如他所言,他是追着一抹白色身影走入的那间屋子。 我随着他进了屋,只见他站在屋子中央,环顾着四周,“谁?” “是我,你的织织。”织女光裸着身体,突然凭空出现在容忌眼前。 容忌的斩天剑出鞘,正要朝着织女砍来,织女却端着一个香炉,将香炉挂在容忌斩天剑上。 容忌在一瞬间,五感六觉被麻痹,直直地向后倒去。 织女欺身而上,无限眷恋地摸着容忌的脸,“殿下你可真是粗心大意,又忽略了我身上的诅咒。” 原来如此! 织女刻意将香炉悬挂在容忌的斩天剑上,她身上的诅咒就会默认是容忌提着香炉想要迷晕织女,因而将香炉的迷幻效果反噬在容忌身上。 织女三两下扒光了容忌的衣服,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就在此时,容忌的梦境陷入一片空白,就连我都差点儿走不出他的梦境。 等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之后,我只好一手将梦境捏碎。 回到现实中,容忌问道,“可看清了?” 我摇了摇头,再度将手放置在他额前,“你忘了织女会反噬伤害,被她迷晕了。但那之后的事,由于你的脑中陷入一片空白,我也探知不到。” “歌儿,我不想失去你。”过了许久,容忌喃喃自语道。 我为他疗完伤,坐在浴池边,心里也有些自责,“倘若是我被人迷晕,你第一时间肯定不是来责怪我,而是会心疼我遭受的一切。而我,却在你自己也万分痛苦的时候,去诘问你,去质疑你…” 容忌的眼中,总算燃起了一丝光亮,“你当真这么想?” 我点了点头,但心里依旧十分膈应,就像是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糟蹋了,愤怒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殿下!”追风满脸肃穆地闯入,看样子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容忌走出浴池,墨发淌着水珠,朝着坐在浴池边的我伸出了手。 一想到他这双手方才被织女摸过,即便容忌已经在浴池中泡了好几个时辰,我还是膈应得很。我悄然避开他的手,一手撑地慢慢站起身。 追风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不敢报。 容忌沉眸,“什么事,说吧。” “殿下,一直被流放至七重天的织女说,说你和他已经有过夫妻之实,并称自己怀了身孕,闹到灵霄殿,要求殿下为她负责。”追风一直看着我的神色,就怕我一个暴怒,提刀杀入灵霄殿。 这么容易就怀孕了?我自然是不信织女的鬼话,她和容忌究竟发没发生过什么都还未可知呢。 “走,去灵霄殿看看。”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能掀起怎样的波澜! 灵霄殿上,织女昂首挺胸跪在中央,面对着天帝的质问她也能对答如流。 天后本就不喜欢她,现在还闹出这么一出笑话,更加厌恶至极。 天后冷着脸,“将她推入诛仙台。” 织女站起身,指着自己的肚子,气势上一点不输天后,“天后娘娘是连自己的天孙都不准备要了?” “就你?一只野鸡还能生出金凤凰来不成!”天后伸出气到颤抖的手指着她说道,“本宫的天孙只能是太子妃所出。” “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宫中只有一个太子妃,人丁稀少,应多多纳妃才是。恰巧织女怀有身孕,小仙认为应让太子将她迎娶进门,封作侧妃。”一仙官振振有辞道。 越来越多的仙官附和道,“是啊,织女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不宜处死啊!” 我和容忌一同跨入殿内,朝着大殿中央的织女走去。 织女勾唇浅笑,朝着容忌迎了上来,“殿下,你来了!” 容忌手中的斩天剑暴动,随时都有可能出鞘,将织女的头颅一刀砍下。 碍于织女身上的诅咒,以及这么多仙官这么多双眼盯着,我还是及时按住了容忌的斩天剑,低声说道,“切莫轻举妄动。” “我也是上神,她的诅咒伤不了我性命。”容忌如是说道。 但我却不愿让他冒这个险,淡淡地撇下一句话,“织女的事,你最好别再插手,否则我怒气难消,见你总觉不自在。你且去帮我寻黑盒子,破解师父的生死劫之谜吧!” 容忌听我这么说,这才稳住了斩天剑,收回了手,下意识地想要拉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上前一步,质问着织女,“你怎么确认,你肚子里的骨肉是殿下的,还是牛郎的?” “我和牛郎一年才见一次,况且我们感情早就淡了。”织女为自己辩驳着。 我反唇相讥道,“说得好像容忌对你有感情一样!你若是不能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容忌的,那你可是犯了欺君大罪啊!” ------题外话------ 推文:《重生之嫡女悍妃》/花逸安著 【1v1,双洁,宠文,斗智斗勇】 前世满腹诗书,可仍抵不过身边人的阴谋诡计 从小仰慕的祖父,仁义善良的继“祖母”,感情至深的姑母,一夕之间全都变了样子。 父母为她尸骨无存,年近十岁的弟弟,被毒打致死 重活一世,宁墨发誓那些欠了她的都要加倍还回来 弃诗书,精经商,扑朔迷离,错综复杂,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嫡女风华! 他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是自幼体弱多病的睿王世子。 前世,他于她是狼狈时那惊鸿一瞥,这一世,她于他是危难之际解救于水火的恩人。 世子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则…… 墨姑娘:为报救命之恩则应有多远滚多远 世子曰:非也,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也 宁墨:…… 第一六九章 仙医解惑(一更) “那我若是能证明肚子里的孩子是殿下的,太子妃可否容我过门?”织女怯生生地问着我,但眼里满是挑衅。 “过门你就别想了,殿下还不至于要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女人当侧妃!”我淡淡回道。 织女愤怒地瞪着我,“太子妃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当初太子妃被囚鬼界却毫发无损,指不准和前鬼王还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呢!” 容忌怒极,走至她身前,直视着她的双眼。 我有些纳闷,容忌从不正眼看这些莺莺燕燕,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但下一瞬,我才发现容忌竟会用摄魂术。 他琥珀色的瞳仁突然扩大,薄唇轻启,“扇自己耳光。” 织女神情涣散,目无焦距。根据容忌的指令,抬起手狠狠地掌掴着自己。 啪—— 啪—— 她下手十分狠,三两下就将自己的脸扇得红肿不堪。 殿前的众仙官倒吸一口凉气,对容忌的能力十分忌惮。 但仍旧有耿直的仙官站出来谏言,“殿下,摄魂术乃邪术,殿下身为九重天上刚正不阿的战神,岂可修炼此邪术?” 容忌正想再向织女下指令,我连连拉住了他,低声示意道,“没必要为了她,毁了自己的名声。” 容忌在我再三劝阻之下,终于止了口,织女才得以恢复清醒。 我面向殿上仙官,指着织女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织女虐杀亲身骨肉,谋杀亲夫,为的就是再登九重天,其心可诛。我与殿下本想替天行道,将她绳之以法,不料她身上有不死不灭的诅咒,能将自身所有伤害反噬于施暴者身上。殿下这是出于无奈,才选择用摄魂术,以此小惩大诫。” 众仙官不可思议地看向织女,多多少少都有些唏嘘。想当年,织女的巧手闻名六界,凡她所做衣裳皆为精品。因而众仙家对她都颇有好感,说她是九重天上最得宠的仙女也不为过。 没想到时过境迁,她竟落这步田地。 织女浑然不惧众仙官或鄙夷或怜悯或厌恶的目光,走至我身前,“那太子妃的意思是,不肯放过我和我腹中殿下的亲生骨肉咯?” “倘若真是殿下的骨肉,我自然不会让之流落在外。若不是,就请织女自行跳诛仙台了断吧。” “好。”织女爽快答道。 天后见状,遂发话让仙娥前去请仙医。 我见织女依旧十分淡然,便猜到她一定想好了完全之策。不过,容忌既然会摄魂术,事情就好办多了。 殿上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仙医的到来。 我小声地询问着容忌,“为何你会摄魂术?” 容忌答道,“看两眼就会了。” 我对此十分讶异,容忌这是什么天赋,竟这么厉害! “那你还会什么?”我好奇地问着容忌。 “只要我愿意,一切皆有可能。”容忌浅浅答道。 我心里有些愤懑,他既这么厉害,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不多时,仙衣捧着药箱匆匆上了殿。 他瞥了眼容忌,又看了眼高台之上的天帝,天后,原本皱巴巴的脸拧成了一团。他大概是在纠结要不要说实话。 我看出了他的困扰,朝他温和笑着,“仙医莫要慌张,你如实禀告即可。” 仙医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遂朝着织女走去。 我原先只是不愿看无辜的仙医被诘难,却不想简简单单一句抚慰他的话,在不久的将来,竟救了我一命。 仙医为织女把着脉,沉吟片刻之后,终于开口,“孕灵已存活,织女确已怀孕。” 天帝,天后脸上不见半分欣喜。天后问道仙医,“可知是什么时刻受的孕?” “具体时辰无法推算,大致是今日。”仙医如实答道。 天帝极其讨厌织女这种行为。当初,沁奴也是对他用了药,才出了那岔子。他心底里,是不愿容忌重蹈覆辙的吧。 沉默片刻之后,天帝冷冷地对织女说道,“给你两个选择。拿掉孩子或者诞下孩子之后自行跳下诛仙台。” 不出所料,织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走吧,随我们回且试天下。”我淡淡地看了一眼织女,不喜不怒。 织女惶惑地看着我,但她仗着自己有诅咒护体,依旧大着胆子跟上了我和容忌的步伐。 出了灵霄殿,容忌牵着我的手走在前头,身后的织女一路紧追慢赶。 “你别牵我,我心里总膈应。”我抗议着,想要甩开他的手。 容忌委屈兮兮地松了手,“连牵手都不行吗?” 我双手环胸,兀自走在前头,“容忌,给我点时间。” “是啊,殿下,你就给太子妃一段时间吧!”织女在容忌身旁巧笑倩兮。 容忌再度用摄魂术控制着织女,“滚。” 织女被迫接受指令,弓下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往且试天下滚去。 这段时间,诸多的事情压得我透不过气。 神界的诅咒一直像是埋在我心底的刺儿,叫我不得安生。再加之黑盒子的遗失,师父身上的诅咒,还有这讨人厌的织女,我总觉累得喘不过气。 我和容忌一前一后走了许久,方才在大殿上为织女诊治的仙医急急赶上。 “太子妃留步。”仙医气喘吁吁地停在我身前,拦住我的去路。 “何事?” 仙医小心翼翼地说道,“织女受孕的具体时间我算出来了,是辰时一刻。” 辰时一刻?那会子容忌还未到太上老君的院落啊! 我正想问些别的,仙医已经匆匆离去。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在各种场面中明哲保身,话不多,但为人尚可。 容忌凑到我跟前,又尝试着牵住我的手,“她在入那屋前就已怀孕,是不是可以还我清白了?” 我在前往太上老君院落路上,也看到过一抹白色身影一闪而过。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织女在同他人苟合确定有孕之后,才前去污蔑容忌。 再者,我在容忌进屋不久后也就跟着进了屋,只看到织女趴在容忌身上抓挠着他的胸口,她应当是没来得及向容忌下手。 ------题外话------ 推荐果晓晓文文—《至尊毒医:倾城无双》 她,华夏帝国,医毒双修的孤儿。 一朝穿越在自卑懦弱,貌丑无言的废材身上。 灵魂融合,涅槃重生,天地为之一变! 欺她者,百倍奉还。辱她者,千倍尝之。 骂我废柴?本姑娘修炼一月胜过你们十年! 鄙视我丑?本姑娘要用美貌亮瞎你的双眼! 说我没人要?那就看看与我并肩站立在世界巅峰上的男人! 第一七零章 辰时一刻(二更) 我在看到她和容忌交缠至一块的时候,理智全失,并未考虑这么多。 现在细细一想,此事确实漏洞百出。 容忌轻轻地握着我的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心里的气已然消了大半,但容忌唯唯诺诺的态度我十分受用。我依旧冷着张脸,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身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我闻着不舒服。” 容忌只好松开我的手,尽量同我拉出一段距离,“这么远,还闻得到么?” 我不露声色地摇摇头,心里倒是十分欣喜。这样一来,我就无需担忧他又让我那玩意儿了。 他将我送回且试天下,就闷闷地走向书房,“我让追风去排查,仙界之中同织女有染的人。” 我点了点头,倒床就睡。 但容忌不在身边,我总睡不安稳。不是梦见被追杀,就是梦见自己从悬崖上坠落下来,失重感极强,惹得我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惊醒一次。 无奈之下,我只好溜出卧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之中,容忌也无心处理政事,抿着唇呆呆地望着案几出神。 我推门而入,继而又将门扉轻轻关上。小跑着朝他扑去。 “梦游了?” 容忌见我朝他迎去,并未伸手来接。 我摇了摇头,朝他怀里一缩,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你不在身边,我睡不着。” “你不是说我身上还有她的气息,你闻着想吐?”容忌的手在我的发间逡巡。 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之理? 我推说道,“谁让小乖习惯了你在身边呢!你一不在,他就闹我。” “小乖一直乖乖的,明明是娘亲亲想父君了!”小乖不满地抗议道。 这兔崽子,不该他出现的时候,总爱出来蹦跶! 我闭上眼,不再说话。 容忌心里的阴霾渐渐散去,无奈地叹着气,“小狐狸,都学会诓我了。” “这哪能算诓你!我当时可生气了…”我越说声音越小。 容忌一手紧紧地搂着我,一边翻看着卷宗,“快睡吧。” 我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卷宗,忽然来了些兴致,“这是我师父的卷宗?” 容忌警惕地将卷宗举过头顶,不让我触碰,“这回,决不能擅自进入卷宗以身涉险。” “好说好说。”我嘴里应着,心里却想着,如果师父的死劫难渡,我就潜入卷宗,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回师父。 容忌刚将卷宗收好,铁手就带着扫把星闯了进来。 “殿下,我有重大发现!”铁手将扫把星推至我们身前,说道,“将你看到的全部告诉殿下和小嫂子。” 扫把星颔首答道,“今日卯时,我晨起刚准备打扫栖梧宫时,来了一男一女。女子面容清秀,男子是南天门的守卫顺风耳。” 我瞬间来了些兴致,全神贯注地听着扫把星回忆着。 她接着说道,“顺风耳说栖梧宫鲜少有人在,让女子放宽心,尽量释放自己。” “嗯,然后呢?”虽然扫把星并未描述女子的容貌,但据我推测,应当是织女无疑了。 扫把星清了清嗓子,开始一阵乱叫。 “好久没尝到你的味道了!” “今天,就让你尝个够…” “嗯…啊…” “放松,对,就这样。” …… 铁手扶额,“你一句话代过就可以了,用得着这么详细?” 扫把星耸肩,“我又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一会高兴一会难过,进进出出来来去去,从卯时折腾到了辰时一刻。” 辰时一刻?呵呵,果真是织女啊! 织女在七重天兴风作浪,虽有结界保护,外人看不到结界里发生了什么事。但顺风耳的耳里在六界堪称无敌,他肯定是听得见结界里的动静的。 想必,织女作恶多端却不被发现,应当是顺风耳在暗中帮她。 扫把星凑到我跟前,突然问道,“太子妃,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吗?” 我朝着铁手使了个眼色,“你跟她好好解释解释?找个良辰吉日,你的婚事,还有追风的婚事,也该定一定了。” 铁手信以为真,就将扫把星从我眼前拖了下去,“来,哥哥告诉你他们在做什么。” “行的。”扫把星懵懵懂懂地应着,似乎十分信任铁手。 “走,去收拾织女!”我拽着容忌,往书房外走去。 但还不等我动手,香雪怜已经和织女扭打了起来。 我看着她俩互相撕扯着头发,双双落入水中,忽然想起自己在魍魉梦境中,和魑魅打架的场景。 香雪怜眼尖,看到容忌已然站在水池边,赶紧朝岸边游来,梨花带雨地哭诉着,“殿下,我原想给且歌姐姐送些补品,不想你的这位侧妃竟随意寻了个由头,将我教训了一顿,还把我推入池塘。” “滚。”容忌轻轻吐出一个字,便不去看她。 香雪怜以为容忌是因为织女才训斥的她,转身狠瞪了织女一眼,狼狈地爬上了水池,被天兵架出了且试天下。 织女眼露欣喜,爬上岸,含情脉脉地看着容忌,“多谢殿下施以援手。若你没来,那位姐姐怕是要将我撕烂。” 就织女这漏洞百出的谎言,并不见得比香雪怜高明。 我反唇相讥道,“别装了,你受的伤不是全反噬在香雪怜身上了?” 容忌显然不想同她废话,直直地盯着她,眼眸持续扩大。 我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容忌的眼睛,不知不觉,竟也被他的摄魂术控制住。 “从我的眼前消失。”容忌发着指令。 我绷直了身子,跳入了池中。 扑通—— 寒凉的池水浇灭了我身上的热度,我乍然间清醒。 容忌也随着我跳入池塘之中,将我捞起,“笨蛋!我在用摄魂术,你怎么能盯着我的眼看!” 我也十分无语,总觉有了身孕之后,我的脑子就不比之前好使。 眼下,织女也已在容忌面前消失。 池子边,只剩下我和容忌二人。 容忌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歌儿?” 我正懊恼自己怎么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容忌又再度开口,“叫我一声夫君。” 嘎?他难道还以为我受他的摄魂术控制? 容忌平日里很少向我提这种要求,我倒是想看看,他心里还有些什么奇怪的想法。 “一声夫君。” 容忌用衣袖擦拭着我脸上的水珠,开口道,“不是一声夫君,是夫君。” “夫君。”我叫了一声,心里别扭地不行,习惯了直呼他姓名,突然叫他夫君,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容忌十分满意地勾起唇角,“跟着我,回房去。” ------题外话------ 推荐古月清风风的文文《冥王有令:夫人速速回》 看点: 精分军少禁欲铁血,求宠求抱求包养~ 腹黑冥王招招手,天天撒糖不停歇~ 女扮男装酷帅痞,撩汉降魔两不误~ 浮生一梦的楼主银灵子,据说是个怪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却一天到晚笼着一身黑衣。 银灵子:老娘本来就是女人,有颜任性,不服? ~ 冥王府的阎罗神荼,据说温润如玉,对谁都是言笑晏晏,却唯独视女人为猛虎。 神荼:看不得本尊撩“男人”么,呵呵,要不要来地府喝杯茶? ~ 江城少帅郁垒,据说冷酷无情,除了形影不离的贴身秘书,没人入的了他的眼。 郁垒:想入我的眼?你有我家凌胤的一根脚指头好看么? 第一七一章 赠昆仑镜(一更) 我一听容忌说回房,身体止不住一阵震颤。 就他这性子,回房还能做什么事!但隐隐之间,我竟生出几分期待。 我由着他牵着,进了屋。 他二话不说,将我抱上了床。 “歌儿,我爱你。”容忌为我掖好被角,紧紧地抱着我,什么都没做。 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但又觉得有些失落。 “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容忌的手越收越紧,勒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气。 今天的他,情绪不太对。 我抬头看着患得患失的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他低头看着已经清醒的我,浅啄着我的前额,“今天早上,当我看到自己和织女躺在一起时,我差点儿以为要失去你了。” “我也差点儿以为我要失去你了。”我捧着他的脸,十分用力地咬着他的唇,“我知道你也很痛苦,但下次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还吃醋!” “不会有下次。”容忌信誓旦旦保证着。 他突然抓起我的手,咬破了我的手指,害得我以为他兽性大发,吓得往榻下滚着。 他继而又划破了手指,将我和他的血都滴在一面巴掌大小的镜面上。镜面忽然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整个屋子突然变得十分敞亮。 容忌在屋里设了一层结界,阻止光源外泄。 我好奇地看着这面镜子,放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这面镜子倒是精致!你让我回房就是想给我这个?” 容忌沉吟道,“这是上古神器昆仑镜,神器出世,光芒太甚,因此我才在屋内设了结界。” 我讶异地看着手中小巧的镜子,“昆仑镜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倘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想我的时候随时可以钻入昆仑镜前来看我,但每次只限半个时辰。”容忌答着,捏着我的脸解释道,“师父的生死劫十分凶险,过几天我须去一趟北海,将那东皇钟收服。若师父能在东皇钟里躲避上一阵日子,生死劫也许就解了。” “所以,你赠我昆仑镜,就是想跟我说,你要丢下我,独自前往北海?”我突然有些生气,每次遇上危险,他总想一人承担。殊不知,若他死了,我一人存活于世,何其悲凉! “你身怀六甲,本就十分辛苦,还是要好生休养着。我回来之时,我们小乖应该就满三个月了。”容忌起身,摸了摸我的头抚慰着我的情绪,“等小乖满三个月,我定要抱着你在卧榻上大战几日。” …… 我刚还在生气容忌独自前往北海不带上我,这会子又将前事抛诸脑后,脑子里满是我和容忌在卧榻上滚来滚去的画面。 “主子,顺风耳已在大厅候着。”追风在门外来回踱步了许久,确定屋里没什么动静才开口道。 正巧昆仑镜面上的光芒完全消失,容忌解开了结界,同我一道走出屋。 我收回了思绪,冷笑着,这回奸夫都找到了,看织女还怎么辩驳! “去请众仙官来且试天下,今天晚上,太子殿下要宴请众仙官。”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织女身上虽有不死的诅咒,但若是被这么多人撞破奸情,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入九重天了。 追风得令,颇有些疑惑地问我,“那以什么由头,去请众仙家呢?” 我随口答道,“就说殿下纳了侧妃,心情大好吧!” 容忌瞬间沉了脸,撇下我拂袖而去。 我不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嘛!我都不介意,他反倒还跟我闹起了脾气。 正想追上前哄哄她,织女突然来访。 她拦在我屋前,神色慌张地向我求饶,“太子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 “嗯?你在说些什么?”我好奇地打量着她,不知她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她低着头,噗通一声跪在我身前,不断地向我磕着头,“求太子妃放了我腹中胎儿,他是无辜的!” 越来越多的仙娥围聚过来,朝着我们指指点点。 “太子妃肯定不会放过她,之前就听说太子妃善妒。” “那倒未必,太子妃用尽浑身解数才将殿下哄得服服帖帖。若是贸然对织女下手,殿下大怒,太子妃恐怕就要易主了。” “我倒是觉得,太子妃明面上不会同她过不去,背地里就未可知了。” …… 这些仙娥真是嘴碎,我听得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织女突然抓住我的手,装作被我推倒的模样,自己快速向后仰去,“啊,太子妃,你为何要推我?我的孩子!” 我冷冷地盯着她,不屑于同她玩这么无聊的把戏,“要是再不滚,我就真将你的孩子活剖出来。” 织女迟疑了片刻,这才缓缓起身,“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取而代之。” “我等着。”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织女有些幼稚。 但当我正欲回屋之时,意外瞥见门口的半截迷香,这才意识到,她还是有些心计的。 顺风耳已被召唤至前厅,织女应当是怕她自己和顺风耳的事情败露,这才想着将我迷晕,然后再把顺风耳引入我的房中。 我一脚碾灭了迷香,回了屋,翘着二郎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等着顺风耳找上门。 没一会儿,一耳朵硕大,面带油光的油腻男子进了屋中。 他原以为我已被迷晕,当看到我好端端坐在桌前,朝着他吐着瓜子壳儿,他下意识地后退着,面露惊恐,不断地向我致歉,“属下多有冒犯,还请太子妃恕罪!” “过来,坐下。”我突然觉得,看着他一脸恐惧的样子还挺好玩,止不住再逗一逗他。 他吓得双腿打颤,带着哭腔向我求饶,“太子妃饶命!是织女那个贱女人让我来的。她说只要我助她登上太子妃之位,日后一定提携我做八十万天兵的总教头,再无需天天看守着南天门。” 我噗嗤一声差点笑岔气,“织女的话,你也信?” 顺风耳倒是实诚,如实说道,“只信一半。怪我色迷心窍,竟一口应了下来。但是太子妃能否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了我?” 第一七二章 奔赴北海(二更) 容忌见我半天没去哄他,又折返回屋中,他一推开门,就看到顺风耳跪在我面前。 他气愤地将顺风耳踹至一旁,“本殿的太子妃岂是你能觊觎的?” 顺风耳并未料到容忌会在此刻出现,吓傻了眼,惊慌失措地对着容忌磕着头,“殿下,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确实该死!” 容忌又一脚踹在他心窝上,还觉不解恨,正想再踹他几脚,我只好抓着容忌的胳膊,“留下他,还有用处。” 眼下,天已黑透,诸位仙家已经打扮得光鲜亮丽前来赴宴。 而织女也掐准了时间,偷偷潜入我屋子里头,准备查看我和顺风耳的战况。 但她没想到的是,卧榻之上,我靠在容忌的膝盖上听着他跟我将着六界之中奇人逸事。而顺风耳显然已经被容忌用摄魂术控制,呆愣愣地朝着织女走去。 “你们!你们串通好了的!”织女想要夺门而出,但容忌已在屋中设了结界,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她疯狂地用头撞着门,依旧无济于事。 我浅笑道,“现在可知被人关在屋中的绝望?” 顺风耳已经得令,拖住织女的脚,毫无预兆地对着她蛮干。 织女咬着唇狠瞪着我,“你们早就知道我和顺风耳的事?” “瞪着我做什么?你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抬眼看着他们,正巧瞧见顺风耳高高撅起的屁股,正想多看两眼,容忌已经勒令我闭上眼,带着我从窗户一跃而出。 明明是自己的屋子,出门却要这么鬼鬼祟祟,我突然觉得有些刺激。 不多时,且试天下就被前来赴宴的众仙家挤得满满当当。 数位仙娥许是见我久久未出屋,敲了门也未应答,便悄然推开门。 她们未料到,一开门,入眼的竟是织女和顺风耳在地上行着苟且之事。 “啊!来人呐!”仙娥们失声尖叫。 我和容忌在凉亭中,将一切收入眼底,“这回,织女怕是翻不了身了。” 容忌品着茶,神情淡然。 没一会儿,众仙家闻声赶来,看到屋中的光景,直接命天兵将他们二人扔下诛仙台。 顺风耳神情涣散,眼无焦距,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推下了诛仙台,灰飞烟灭。 织女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腿间殷红的鲜血静静流淌着,想必是因为刚才过于激烈,流了产。 之前在灵霄殿上有为织女说过话的众仙家纷纷闭了嘴,似乎同她多说一句话,都觉十分恶心。 不多时,她也被天兵驾着,推下了诛仙台。 她身上毕竟有不死的诅咒,会不会灰飞烟灭尚未可知,但活着也是仙力尽失,手脚残废,还不如死了痛快。 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织女得此恶果真是大快人心。 容忌一边品茶,一边将一条缎带朝我递来。 我接过缎带,突然觉得条缎带很像白绫,疑惑地看向容忌,“你想勒死我?” 容忌差点被茶水呛到,“笨蛋,一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放下茶杯,从我手中夺过缎带,将之蒙在我的眼上,柔声说着,“带你去一个地方。” “为何要蒙住我的眼?黑漆漆的一片,我心慌。” 他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御剑而飞。 七月底的夜,已经有几分寒气。夜风迎面袭来,直灌我的袖口,惹得我一阵哆嗦。 容忌将灼热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上,用他的体温温暖着我,“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脱口而出,“今天是你纳侧妃的日子啊。” “是不是欠收拾了?” 我自信想了一想,今天是七月初八,既不是我和容忌认识的日子,也不是我的生辰,我委实猜不到今日有何特殊之处。 “好了,摘下缎带吧。” 容忌松开了我腰间的手,在我摘下缎带的瞬间,消失不见。我惊奇地发现,容忌将我带回了离山。 我站在离山上圣女庙的屋顶上,扯着嗓子喊着容忌,“容忌,你大半夜带我来这作甚?” “容忌?”我又喊了一声,同样无人应答。 正在我准备跳下屋顶之际,五师兄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朝着屋顶飞来。 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才知我没有看花眼。 我欣喜地朝他扑去,“云破!你竟活了!” 就在我抱住他的那刻,我便知道他不是五师兄,他是容忌。 容忌任我抱着,轻轻说了句,“生辰快乐。” 我怔然地看着他,“你为何要假冒师兄?” “我从小卓那里探知到你的生辰,便想着变成你一直怀念着的五师兄,给你一个惊喜。”容忌见我情绪不太对,耐心解释着。 “虽然,我有点失落五师兄并没有真的活过来,但好在,还有你在。”我接过他手中热气腾腾的面,一边吃,一边回忆着暖心的五师兄。 虽然这碗面很难吃,甜得发腻,但我还是不想辜负容忌的好意,将之吃得精光。 万万没想到,容忌竟会在这碗面上动手脚。 我刚放下碗,就觉一阵头晕目眩,“为什么?” “此去北海,路途艰辛。我不想你再有什么闪失,乖乖留在且试天下养胎,我取到东皇钟就会彻夜赶回仙界。”容忌让我靠在他胸膛上,抱歉地看着我。 “混蛋!”我低低地咒骂着他,眼皮已经重到撑不起来。 等我清醒时,天已大亮。 我跑出屋时,不仅容忌不见了,追风和铁手也跟着他去了北海。 “他们走了多久?”我抓着清霜的胳膊问道。 “大概有两三个时辰了。圣女莫急,殿下说他们最多二十来天就能回来。”清霜如是答道,但她脸上也挂着些许担忧。 我进了屋,掏出袖中的昆仑镜,对着镜子就是一阵臭骂,“混蛋!你竟对我下药!” 镜子中即刻浮现出容忌的脸,他此刻似乎还在赶路。 风吹过他乌黑入墨的发丝,橘黄色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柔化了他那张冷漠的脸。 我将手伸入昆仑镜中,掐了掐容忌的脸,“混蛋!叫你不带上我!” 容忌知道是我在掐他的脸,满头黑线,“乖,放手。” “不放!” 我掐了一会,仍觉不解气,又开始捏他的鼻子。 他轻轻拍掉我的手,无奈地叹着起,“等我回去,我在南天门上跪上几天给你赔罪如何?” 容忌边上的追风和铁手看不见我探入昆仑镜中肆意揉捏着容忌脸颊的手,纷纷驻足看着容忌一个人自言自语。 铁手摸了摸容忌的额头,感叹道,“完了完了,才半日不见小嫂子,殿下就害了这么严重的相思病,病入膏肓了!” “闭嘴!继续赶路!”容忌冷叱着他,尽可能地冷着脸。 我拿着镜子,看了容忌大半日,忽而又探出手挠了挠他的胸膛,将他的腰带直接扯落在地。 追风和铁手已经完全看呆。 追风躲到铁手身后,不断地向着容忌求饶,“殿下,你可不能趁着太子妃不在,就对我俩下手啊!我心里只有清霜一人,你若是非要强上,我就一头撞死!” 铁手也适时地摆明了态度,“殿下,虽然你很出色,但是我偏偏喜欢悲哀到尘埃里的扫把星,这辈子非她不娶。你若实在忍不住欲望,就对追风下手吧!” 铁手将追风朝着容忌的方向推去。 容忌闪至一边,弯腰捡起了腰带,并在自己腰间打了一个死结,“你若是再乱动,回去有你好受的!” 我讪讪收回了手,老老实实地不去动他。 他们三人一行途径凡间,我看着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嘴馋得很。 但是我身上没有银两,也不好意思直接拿来吃。于是,我就随意抓起一根糖葫芦,在容忌嘴上蹭了蹭。 容忌应当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朝着摊贩扔着大把的银票,“我全买了。” 铁手啧啧出声,“殿下竟喜欢吃这种玩意儿,跟个小姑娘似的!” 容忌觉得面上挂不住,疾步往前走去。 我从昆仑镜中抓出一大袋糖葫芦,心情大好。 近些时日,我十分迷恋这些又甜又酸的吃食,这下刚好可以吃个痛快。 一个时辰之后,我将一大袋糖葫芦吃完之后,又开始捉弄容忌。 我伸出手为他挽着发髻,又在他脸上用口脂一顿乱画。 容忌没照镜子,自然不知他眼下是何模样。但一整街的凡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指着容忌阵阵发笑,“快看呐!这里有个傻子!” 容忌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问着追风,“他们说的人,是我?” 追风看向容忌,憋着笑,连忙帮容忌擦掉脸上的口脂,铁手则是以折扇遮面,感叹道,“殿下你今儿个是怎么了?难道是平日里太子妃管束地太为严苛,你一离开他,就开始释放自我?” 容忌额上的青筋隐隐暴动,“本殿将刚得的昆仑镜赠予了她。” 铁手笑道,“你竟放心将昆仑镜留给小嫂子?这一路,殿下怕是要出尽洋相了!” 铁手这也太幸灾乐祸了吧!我捉弄容忌是因为他不愿带我去北海,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能笑话容忌啊! 我眼疾手快地掐了一把贴身边上过路姑娘的屁股,然后迅速收回了手。 那姑娘恨瞪了铁手一眼,在铁手尚未搞清发生什么事之前,就一巴掌扇在铁手脸上,“登徒子!虽然你长得十分俊俏,但老娘实在痛恨你的行为!” 铁手丧着脸,一刻不停歇地向那姑娘道歉。 容忌嘴角微漾,小声地夸了一句,“做得好。” 等安抚好那姑娘,铁手已经规规矩矩地不敢乱说话,只一边碎碎念着向我求饶,“美丽大方善良迷人的小嫂子,铁手知道错了,铁手知道错了。” 我对铁手本就没有兴趣,见他诚恳认错,也就放过他了。 再次将魔爪伸向容忌,这一次,我拿来弹弓,对着昆仑镜中容忌的臀部弹去。 我手上的力道虽不到,但弹弓的力量不容小觑。 容忌被弹丸打中之后,虎躯一震,脸色憋得通红,“真是够了!” 他臀部肯定在隐隐作痛,但他可是高高在上十分骄矜的太子殿下啊,怎么可能当街用手揉着屁股! 我这只是对着他的臀部轻轻来了一下,要是对着他的裆口弹去,他怕是要半身不遂。 清霜,醉清,扫把星和若雪见我对着镜子笑了一整天,纷纷凑上前来查看一二。 她们原以为我是在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都没料到我隔着镜子捉弄了容忌一整天。 清霜瞥见追风,冷不防地跑出屋外,折了朵花儿递到追风手中。 追风收到花,颇为得意地笑着,“殿下,你看太子妃尽捉弄你!清霜可温柔多了,还给我送花!” 扫把星也不甘落后,给铁手递去一壶酒。 铁手宝贝地将佳酿捧在怀中,向容忌炫耀道,“殿下,你看阿扫都给我送酒了,太子妃还没半点表示。” 容忌心中有些吃味,但仍嘴硬道,“歌儿知我不喜欢花花草草,也知我不会饮酒,她自然不会送这些俗物。” 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吃着飞醋的容忌也太可爱了叭! 我正寻思着也给他送个什么东西,随手抄起卧榻上的枕头塞入昆仑镜中,朝他递去。 他迟疑了片刻,并不想伸手去接。 但转眼他就接过枕头,走入一间客栈,说是倦了要好好休息。 容忌拎着枕头进了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向我求饶着,“歌儿乖,我以后上哪儿都会带着你。你都玩了大半日,也倦了,快去睡会。” 平日里,哪有这么好的机会能看他出糗!我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 可容忌明显不想陪我,倒在卧榻之上,以枕头遮脸装睡。 我百无聊赖地叹着气,将昆仑镜放下,正准备小憩一会,昆仑镜里随即传来一声女声。 “殿下,你好狠的心!” 这竟是织女的声音! 我再度拿起昆仑镜,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面中推门而入的织女。 她身着素色罗裙,脸色惨白,柳眉微蹙,病弱西子胜三分。 容忌微怔,取下脸上蒙着的枕头,“你怎么还没死?” 第一七三章 魔神附体(三更) “还没当上太子妃,我怎么舍得就这么死去?”织女关上门,朝着容忌盈盈走来,但她始终没直视容忌的眼睛,想是对容忌的摄魂术起了戒心。 “滚出去。”容忌冷漠言之,在自身周遭设了一个结界,用强大的神力将织女逼退了好几步。 织女重重地砸在门上,身体软塌塌地向下滑着。 不过她身上的诅咒还在,被这么用力地甩出去,最后受伤的人却是容忌。 容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微微皱眉。 看到他受伤,我瞬间心急如焚,爬入昆仑镜中。 “伤得重不重?”我用衣袖擦拭着他嘴角溢出的鲜血。 “无碍。”容忌站起身,朝着门口的织女走去。 他用斩天剑挑着织女的下巴,“看着我。” 容忌眼瞳里闪着细碎的流光,不过我不敢再细看,怕又同上回那样,被他的摄魂术所控。 织女撇过头,坚决不去看容忌的双眼,“想不到,殿下竟会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那是因为在容忌心里,除了我,其他人都算不得女子。”我替容忌辩护着。 容忌赞赏道,“歌儿总算猜对了一次我的想法。” 织女紧闭双眼,“从诛仙台上落下来,我都没死成。殿下和太子妃以为,你们能弄得死我?” 我也不和她硬碰硬,直接掰开她的眼皮让他被迫看向容忌的眼。 容忌透露着点点星光的眼里,像是藏着神秘莫测的深渊,我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就差点沦陷在他亦正亦邪的眼神里。 容忌的瞳孔在一点点放大,织女的眼神开始一点点涣散。 等织女完全被容忌控制,容忌才松开扼着她下颌的手。他嫌弃地甩了甩手,“匕首拿去,自行了断。” 织女接过容忌扔至她手中的锋利匕首,伸出舌头舔着锋刃。 “滋……” 利刃所过之处,瞬间被劈成半。 我看着织女耷拉在唇外血肉模糊的舌头,不觉毛骨悚然。 铁手和追风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他们震惊地看着织女舔着锋刃,连带着舌头,将自己的嘴都劈成了两半。 这样的织女,实在太过反常。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织女将自己的唇舌劈成两半之后,突然将利刃刺向自己的大腿,发出桀桀的怪笑,“殿下要我自行了断,那我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了断一遍给你看。” 她肯定不止中了容忌的摄魂术,身体应该还存在着某种邪恶的力量。 铁手整个人跳上追风身上,惊呼道,“这女人疯了?” “容忌,解了她的摄魂术吧,她似乎不太正常。”我的身体朝容忌靠去,虽然见惯了这些血腥的场面,但是有个依靠心里还能踏实些。 容忌沉吟片刻,答道,“在她用锋刃划开自己的舌头时,就已经不受摄魂术控制了。” 听容忌这么一说,我对她又多了几分忌惮。倘若她单单只是织女,我尚有自信能应付自如,但她现在的模样,像极了癫狂了的恶魔。 织女像剁肉般将自己的大腿肉剁得稀碎,用匕首挑起一股细碎的肉沫,朝容忌伸来,“殿下,要不要尝尝?” 她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神力,但疯狂如斯,依旧是让我感到惊恐。 织女见容忌没有搭理她,又用匕首刺瞎了自己的眼睛,“呵呵,瞎了眼,就再也不用看你们这对奸夫**卿卿我我。” 织女忽然伸着脖子,半站起身朝着我和容忌咆哮着,她两个血肉模糊的眼珠子掉落在地,直直滚到了我脚边,鬼气森森地盯着我。 容忌用斩天剑挡在身前,现在的织女太过邪门。 织女坐下身子,一手按在了她血肉模糊的大腿上,“今晚,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她现在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看她不人不妖的样子,委实猜不出来她的身份。 “魔神附体。”容忌在我周遭设了一层结界,对我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小心提防屋里的每一个人。” “嘎?” 我忽然觉得瘆得慌,容忌叫我小心屋里的每一个人,意思就是也包括他! 织女突然停止了自残,一刀扎入追风大腿中,将追风怀里的铁手拽到自己身下。 “铁手,你快用你的铁手打她啊!”我站在结界之中焦急地朝着铁手吼着。 “不行啊,我使不出半点仙力了!”铁手惊呼道,双手双脚已经完全被她钳制住。 织女蹲在铁手身上,忽然朝着铁手因为恐慌微张着的嘴里呕吐着猩红不堪的秽物。 铁手发出撕心裂肺地嚎叫,奋力地挥舞着手脚企图摆脱织女的禁锢。 我原先还想上前帮扶铁手一把,但细看眼下情形,织女不死不灭,又瞎了眼,连容忌的摄魂术都拿她没办法,暂时是降不住她了! 等织女将口中的污秽之物吐完,她捡匕首又窝回门口,像是在把守着大门,不让我们轻易开溜。 我看着她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诡谲笑容,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难不成,我们今日就要葬送在此处了? “呕——” 铁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四肢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捂着胸口狂吐不止。 追风蹲下身,给他递去了一方手帕,“没事吧?” “桀桀桀,我没事,但你有事。”铁手忽然变了声调,朝着追风扑去。 他一重拳朝着追风的脑门砸去,我确信倘若追风被这一拳砸中,头盖骨都会碎成齑粉。 铛—— 容忌用斩天剑替追风挡下了重锤,再用神力将铁手逼退。 铁手脸上闪过一丝兴奋,“有点意思!” 他继而又朝着容忌扑来,容忌只守不攻,就怕一不小心出手伤到铁手。 容忌见我焦急地站在结界内,朝我低吼道,“还不快走?” 铁手的攻势越来越猛,我总担心容忌会遭遇不测,双手按在结界之上,执意不肯离去。 铁手停止了对容忌的攻击,飞身朝着结界扑来。我能明显感觉到结界因为他的冲撞,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乐此不疲地攻击着结界,容忌虽能暂时压制住他,但总不是长久之计。 第一七四章 咬我脸脸(四更) “鲜嫩多汁的雏神!”铁手口水直流,不知疲倦也不撞击着结界。 眼看结界马上就要被他撞破,追风忽然冲过来,将铁手紧紧箍住。 追风不断地絮絮叨叨回忆着往事,“阿手,你记得你刚失去双手时,殿下对你说的话吗?殿下说,你的余生他来负责。” 暴怒中的铁手稍稍找回了一丝理智,一掌朝自己眉心劈去,“替我跟阿扫说一声抱歉。” “铁手,你别放弃,一定还会有转机!”我站在结界内干着急,什么忙都帮不上。 容忌强行将他的手脚绑住,“坚持住。” 铁手咬着牙根,突然又发起狂来,对着追风的肩膀,狠狠咬下。 追风疼得龇牙咧嘴,但依旧没有将他推开,吸了口气,接着说道,“阿手,想想九重天上孤零零的小扫把,没了你,她又只能是人见人厌的扫把星了。” 铁手又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大概是因为心疼扫把星从今往后再没人照顾,滚烫的泪珠滴落,神智渐渐清明。 我原以为追风一番话能感化铁手,没想到,下一瞬,追风竟和铁手一道朝着容忌扑去。 容忌应付他们二人原本绰绰有余,但一直窝在门上,手持匕首的织女突然朝着容忌袭来。 容忌腹背受敌,周身气场骤冷。 他将斩天剑刺入织女心口,但织女毫不畏惧,顺着七尺长剑一步步往容忌走来。 直到她的胸口顶到剑柄之上,她才森然笑着,露出被劈成两半,带着黏稠血浆的舌头,意欲舔上容忌的脸。 容忌将斩天剑从她胸口抽出,一时间鲜血肆意横飞,有点点血迹滴至结界上,还有大滴的血迹落入容忌眼里。 容忌突然将手中的斩天剑扔下,背对着我,将头转动着咔咔作响。 我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连连后退着,“容忌,你醒醒!” 他缓缓地转过身,朝我走来。 忽然间,他勾起唇朝我邪邪地笑着,“你的味道,我喜欢。” 我整个人蜷缩至角落中,看着容忌,追风,铁手,织女一并朝我走来。 容忌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我拎至眼前,凑上前咬着我的脸颊。 不出意料,我脸上肯定被他咬出了一牙印。 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没将我脸颊肉扯下来就已经算不错了。 他松了口,凑近我的脸颊嗅了嗅,喃喃道,“奇怪,明明很香,却下不了口。” “容忌,清醒点啊!你要是把我吃了,再上哪找像我这样可爱又风情的妻子?”我身体抖得厉害,双手紧握着手中的千叶冰凌,随时准备朝他扎去。 追风和铁手凑近闻着我的胳膊,正想凑上嘴咬我之际,容忌拎着我调转了一个方向,“休想抢我的猎物!” 容忌将我放下,一只手放在我小腹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我似乎极喜欢你肚子里的雏神,却没办法将他剖出体外,食之而后快,这是怎么回事?” 小乖刚睡醒,就听到容忌自言自语着,吓得哇哇大哭,“娘亲亲,小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为什么父君要吃我!” 我眼下也被他们搞得焦头烂额,天知道魔神的力量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在容忌怔愣之际,织女已经绕到我身后,她那又尖又长的指甲已经朝我后颈伸来。 我感觉到背脊一阵凉意,想要转身,却又害怕对上织女那张森然可怖的脸。 我身前,是一脸疑惑但是邪念未消的容忌,我身后是虎视眈眈贪婪残忍的织女,左右两次,追风和铁手纷纷朝我聚拢而来。 他们四人将我围困在中央,八只手同时向我伸来。 我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双腿软得站不起身。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和他们一样,也被魔神附了身,这样恐惧就不会独属于我一个人了。 他们在同一时刻缓缓蹲下身,将魔爪朝我的背脊抓来。 “混蛋容忌,你居然连我都认不得了!”我无助地蹲在地上小声啜泣着,默默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过了片刻,我的背后似乎并没有传来一星半点的痛感,这使得我开始胡思乱想,难不成被他们一口吞入腹中? 缓缓睁开眼,我才发现我已经平安地出了昆仑镜,回到了九重天上。 我捂着胸口,重重地喘着气,方才也太吓人了叭!好在,每次进入昆仑镜最多只能带上一个时辰,不然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稍稍平息了极度恐惧的情绪,我用汗涔涔的手拿起昆仑镜,看着镜中的他们。 我凭空消失,显然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追风和铁手发了疯地相互扭打着。 织女又坐回地上,用匕首插着自己的腹部,照她的势头,不将自己剁成肉泥,怕是不会收手了。 最最吓人的是,容忌居然半转过头,隔着昆仑镜,对我邪魅一笑。 我惊得将昆仑镜往地上一扔,心跳如鼓,就怕容忌从昆仑镜中钻出,将我塞嘴里吃干抹净。 我蹲下身,双目紧盯着不远处静静卧在地上的昆仑镜,就这么僵持不动地维持了一刻钟。 “啊——”昆仑镜中,忽然传了追风痛彻心扉的嘶吼,我赶紧冲出了且试天下,四处寻着与天齐的踪迹。 虽说他这个神界上神比起弱水汘来也没厉害多少,但他好歹比我虚长了几十万岁,也许知道怎么驱除附在身上的魔神也未可知。 我找到与天齐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头顶黑雾升腾,身上焦味浓重,似乎是被烤焦了。 不过,眼前并不是在意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十分焦急地凑到他眼前,一手指着昆仑镜中同时发狂的四人说道,“与天齐,你可知怎么驱除附在身上的魔神?” 与天齐讶异地看着昆仑镜中开始抓挠着自己胸口的容忌,低低感叹道,“神界的诅咒,蔓延地更快了!” “什么意思?” “受神界诅咒波及的地方,百里之内杳无活人,邪魔乱舞民不聊生。”与天齐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虽没有把握能对付他们,但拖延一些时间还是可行的,只愿容忌小儿在我撑不住之前清醒过来! 第一七五章 搬来救兵(五更) 我随着与天齐再度进入昆仑镜中,大概是因为有他的陪伴,我心里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些。 我紧挨着与天齐跳入镜中,但不巧的是,与天齐落在了门外,而我又一个人落入了门内,正好跨坐在织女的肩膀上。 我低着头看着满身血腥味,血肉模糊的织女,突然衍生出一丝骑虎难下的感觉。 织女缓缓抬起头,分裂成两半的舌头往鼻尖舔着。她桀桀笑着,“你又来了。” 追风和铁手也停止了相互扭打,朝我飞扑而来。 容忌见到我,眼露兴奋,斩天剑直直插入我发髻之上。 我原以为我的脑袋都要被他贯穿,好在今儿个发髻梳得比较高,这才意外救了我一命。 容忌将追风和铁手推至一边,拔出插在门缝上的斩天剑,将我提起来。 我的头发被他直接斩断了一大绺,若是在他清醒的时候,肯定十分心疼我的头发。 可惜现在的容忌已经丧失理智,一心只想着将我吃掉。 容忌眯着眼打量着我,原本好看的琥珀色眼眸现在散发着赤色的光芒,比黑夜里荒原上的幽绿狼眼还要可怕。 他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往他嘴里塞着。 “我不好吃的!门外,门外!有一个人比我好吃!”我哭丧着脸,另一只手中的天雷之火已经朝他胸口扔去。 滋—— 天雷之火一下子点燃他的衣襟,他低下头朝着胸前的天雷之火,吹了一口气,天雷之火就偃旗息鼓地悄然寂灭。 容忌放弃了吃我的手,又看向了我的鼻子,毫不客气地咬了上来。 我的鼻腔被他强劲有力的舌头挤压到变形。 等他松口之际,我的鼻子已经挂下两管鼻血。 小乖感受到了威胁,颤颤巍巍地蹭着我的肚皮,“娘亲亲,你还活着吗?” 我低下头,尽量平和地回着话,“活得好好的,你快睡觉去。” “父君,你如果真想吃人,就吃小乖吧!别吃娘亲亲,娘亲亲怕疼。”小乖一边说,一边啜泣着。 容忌低下头,指着我的肚子闷闷问道,“为什么哭?” 小乖抽抽噎噎地答道,“小乖也怕疼,呜呜呜呜……” “疼,是什么?”容忌抬起眼,看着我大惊失色的样子,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他的手心长了层薄茧,硌地我脸发疼。 他抚过我左脸颊上的牙印,凑上前轻轻吻着我的脸,“也许,我可以不吃你,闻闻足矣。” 我脸上总算有了些喜色,虽然容忌依旧被魔神附身着,但起码他自己的意识在觉醒。 我扑入他怀中,将他抱得紧紧的,“容忌,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忘记我的呀!你忘了吗?” 容忌眼里的赤色光芒渐渐黯淡,琥珀色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由于方才他咬我鼻子的时候太过用力,我的鼻子又挂下了两管血,他似乎对血腥味极其敏感,琥珀色的眼眸再度被赤红的光芒覆盖。 我暗叹不好,正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已经死死地箍紧我的腰,不让我动弹。 “肉很鲜!”容忌掐着我的屁股,眼里的光芒更甚。 我双手捂着屁股,矢口否认道,“你的感觉一定是出错了!我皮糙肉厚的,一点儿也不好吃!” 可再度发狂的他,哪有心思听我说这些! 他一边让我趴在他手上,一边腾出一只手扒着我的裤子。 天呐,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我的双腿在空中一阵乱蹬着,惊恐大喊道,“先等等!你可以把我炖了,这样更鲜美。你吃得开心,我被吃得也能开心些。” 我觉得,我这辈子说过的胡话也没有今天说得这样多。但此刻为了保命,胡说八道算什么,即便容忌让我给他吹奏上十个时辰的箫我也认了。 容忌松了手,忽然发问,“怎么炖?” 我在屋内的浴桶下加了一把火,自己则跳入浴桶之中,一本正经地忽悠着他,“等到这桶水被烧干,你就能吃我了。” 铁手,追风和织女一并向着浴桶靠拢,三个人如出一辙地趴在桶沿上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织女瞎了眼,但她黑洞洞的眼眶依旧倔强地对着我,仿若她看得见一切似的。 容忌见浴桶下火势太小,遂又加了把火,使得浴桶中的水迅速蒸发。 该死!照这个速度下去,我能不能熬过一个时辰还未可知。 不过,同时被三双眼睛紧盯着的感觉十分不好。 我索性盘腿坐在浴桶之中,闭眼调息。 屋外,与天齐疯狂地撞着门,他不停地鼓励着我,“丫头,你要记住你是百里项渊的女儿,绝不能轻易放弃!” “父君,父君。”我低声呢喃着,倘若你的神识还在,一定要助我逢凶化吉啊。 砰—— 与天齐在撞了许久的门后,终于成功撞破结界,闯入了屋中。 他身后,大门再度关上。 织女看到她,来了些兴致,将自己血肉模糊的碎肉掏出,朝他脸上扔来。 与天齐快速地避开织女的进攻,闪身至浴桶便,焦急地询问着我,“你还好吗?” “应当还能撑上一刻钟。” 与天齐一掌灭了浴桶下的火,提着剑朝着织女砍去,“神界第一剑圣在此,大胆魔神,还不退去!” 织女丝毫不把与天齐放在眼里,将手中的匕首朝着与天齐胸口袭来。 匕首飞旋的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火花,像是能探知道与天齐方向一般,跟在与天齐身后锲而不舍的追着。 我眯着眼细细地看着匕首飞旋的方向,几乎是和与天齐闪身的方向一模一样。 脑子里隐隐闪过一个想法。墨染尘说过,吸星大法是六界武功心法里极其特殊的一种,几乎是为了克制正统心法而生。也许,我可以试试吸星大法! 我回想着吸星大法的口诀,在心里默默念着,悄无声息地按着墨染尘教我的调息方式调和着周身的神力。 片刻之后,我感到浑身上下充盈着即将溢满的神力,“破!” 我两手一扬,浴桶瞬间四分五裂,桶里的水花四溅,溅了容忌一身。 ------题外话------ 《倾世宠之女帝天下》/十月千朽文 3.29—4.1日1p,评论有奖,欢迎大家来玩~~~ 都说她是天选之人,命定之女?明明她就是个冒牌货! 什么?当女帝,玩美男,跳艳舞? 你以为这是坐拥三千美男,没事听个小曲儿的幸福生活? 这分明是要她斗群臣,掌天下,灭桓尹的日子! 迫不得已,事事听命于他,处处掣肘,于是表面顺从,背地坑他。 却不知他曾说过:桓尹认主,一生仅此一次。 遇上她,他便再不是玩弄权术、势倾朝野的权臣桓尹。 为君者,当如玉。 他教她帝王权术,她许他海晏河清; 倾天下欢宠,只求一人心。 (本文非女尊,女主成长型,不喜勿喷) 第一七六章 师父失踪(六更) “吸星大法!”我周身的神力涌动,刚要落地的水花再次被我吸引,点点水滴围聚在我周围,像是为我设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我朝着织女勾了勾手,她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引,凉凉的额头直接落到我手掌之中。 我看着她沉吟了数秒,墨染尘只教会了我心法,并未告诉我具体要如何使用啊! 琢磨了一小会,我终于找到吸食她身上邪魔气息的入口。 等我将她身上的魔神之气剔除干净,她全身的骨头在顷刻间碎裂,身上所有的力气仿若被一瞬间抽空。 现在的织女仿若一滩烂泥,见之恶心,杀之还怕脏了手。 是了,被推入诛仙台,即便不死,也该是生不如死。 我俯视着在地上艰难挪动着的织女,会心一笑,“看到了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织女那双淬了毒的眼里,除却嫉妒,还有滔天的愤怒,“你先是斩杀了死神,接着又散了魔神的部分功力,你早晚会被神界的诅咒侵蚀,死于非命!” “我等着。”我毫不客气地抬起脚碾压着她那只还算完整的手。 我听着她指关节碎裂的声音,心情大好。 随后,我依次用吸星大法剔除容忌,铁手和追风身上的魔神之气。 铁手和追风还只修炼至仙阶,被魔神之气浸染后,元气大伤,瘫倒在地比起织女来也好不了多少。 容忌除了脚步有些虚浮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他看着我脸上的牙印,忿忿问道,“谁咬的?” “你竟忘了!方才你们全部被魔神之气附身,狂性大发。你不止咬了我的脸,还想要将我扔浴桶里炖了吃!”我将方才受到的委屈一一倾诉着。 容忌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我脸上的伤口,“疼吗?” “这点小伤我还受得住。我难过的是,你被附身之后,竟不认识我了。” 小乖也跟着附和道,“父君好坏,还说要将小乖和娘亲亲吃掉。呜呜呜呜,娘亲亲,小乖想换个父君。” “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容忌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我倒是觉得,事情没有想象得这样简单。 我面色冷沉,“近段时间,我们频频遭遇各种危机,还屡次深陷古战场。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神界的诅咒在作祟,但我们每一次都是在被动防守着,我真怕哪次我们一个不小心,就惨遭横死。” 容忌略带歉疚地说着,“是我还不够强大。” “幸好父君还不够强大!再强大些,我和娘亲亲早就被你吃掉了!”小乖仍旧心有余悸,总撺掇着我给他换个父君。 我正想嘱咐容忌路途上多加小心,话尚未说出口,就又被昆仑镜召唤了回去。我和与天齐刚回到九重天,就被急匆匆跑来的黄道婆叫住。 “小七啊,你师父他凭空消失了!”黄道婆心急如焚奔来。 她抓着我的手,询问着我,“你师父是不是出事了?” 我并未想过厄运这么快就会降临到师父身上,稍稍平复的心情再度掀起波澜,“师娘莫急,随我回去看看师父的守护星。” 匆匆回了屋子,我看到师父的守护星安安静静地躺在梳妆台上,闪着赤红的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师娘莫急,师父没事,我们分头找找!” 等师娘和与天齐匆匆离去,我才偷偷摸摸潜入容忌的书房。上回在书房里,看到师父卷宗时,容忌就躲躲藏藏不让我细看,这里头一定有古怪。 据我推测,师父极有可能会进入自己的卷宗,尽最大的努力去改变既定的命格。我刚入书房,就发现摆放在案几前的长幅卷宗。 这回,我并没有莽撞跳入卷宗之中,而是从头至尾,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可惜师父的卷宗里留白太多,又或者说是被有心人蓄意抹去,很多细节我都看不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卷宗的最后一个画面即是寂灭。师父倒在血泊中,怔怔地凝视着天上的陨星,死不瞑目。 我看着卷宗最后一个定格住的画面,不由毛骨悚然。 倘若等容忌回来,再进卷宗,师父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但要是我一人贸然闯入卷宗,恐遇闪失。 再三思虑后,我终究是选择了只身跳入卷宗之中。 我的身体在疾速地缩小,缩小,片刻功夫,就已经同卷宗融为一体。 好在,师父的卷宗和斗姆元君的卷宗比起来,少了些杀戮,多了些春意融融。 不过,我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提着冰凌剑,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谨慎。 走了许久,仍旧没看见师父,我有些怀疑,也许师父根本就没有进过卷宗。 “小七,你怎么在这!”身后,传来师父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芝麻大点的眼睛瞪得溜圆,“走,此处危险!” 我懵懵懂懂地随他走至一处山洞内,这才开口问他,“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才让你吓成这样? 师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一整卷卷宗里,每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师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对此十分疑惑,“难道师父之前来过?” 他点点头,“上万年前,为师倒是进来更改过一次卷宗。虽然布局变化不大,但看得出来,机关多了数倍。” 听师父这么一说,我紧紧跟在师父身后,手心稳稳地攥住师父的衣袖,深怕自己掉队会遭遇不测。 师父瞥着洞穴外头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硬是不肯出去。他宁可留在又黑又阴森的洞穴中,起码不会遭遇伏击。 师父生起了一堆火,将枯瘦的手搁在火堆边,严肃地同我说道,“小七,你不熟悉卷宗的地形,等天亮,为师先送你出去。” 我诧异地看着师父,“卷宗难道还可以随时返回的?” 师父神秘一笑,将他水袖中的回城轴交到了我手中,“有回城轴自然是可以返回。不过每张卷宗里头只有一张回城轴,你切记你若是用了,等下次真有危险的时候,很难回了。 第一七七章 再遇魑魅(七更) 我从师父手中,接过一张皱巴巴的黄色回城轴,并不大相信就凭这一张废纸,真的能带我们走出卷宗,脱离险境。 不过既然师父说回城轴很重要,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之叠放整齐,好生收着了。 “嗷呜——” 阴森的洞穴之中,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洞穴里肯定筑了个狼窝。 我满头黑线,没想到师父还是这么不靠谱,“师父,你不是说这个洞穴很安全?” 师父焦急地站起身,拉着我往外跑去,“在没遇见狼群之前,确实挺安全的啊!” “糟了!洞口被完全封死了!”我指着洞口处数十只眼里闪着绿光的野狼,指尖的天雷之火隐隐跳动着。 刹那间,眼前数十只狼瞬间都化成了人形,身型十分魁梧。 为首的男子徐徐向我走来,嗅了嗅我身上的气味,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原来二位就是神界的上神。且歌姑娘,久仰大名。”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在此之前,我似乎从未见过他。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做什么!”他十分高傲地扬起了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最厌恶这种装腔作势之人,二话不说,拔除冰凌剑,直接抵靠在他脖子上。 我反唇相讥道,“我告诉你,你是谁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你必须要带我们出去。” 男子的脸看起来十分粗犷,他突然张开嘴,露出森森獠牙,企图恐吓住我,“若是不乖乖照我说的做,今日你和你边上的老头儿就会成为我们狼族的盘中餐。” 我浅浅笑着,“我认为,你没有这个本事。” 为首的男子勃然大怒,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你再说一遍!” 我活动了下手关节,下一瞬直接朝他脸上扇过去,“将我放下!” 为首的男子气急,“你竟敢打本王!” 这个洞穴里的野狼和前些时日进犯青丘的狼族相比,似乎弱了许多,我不禁失笑道,“现如今,怎么随随便便来一个人,都敢自称本王!难道你们姓王?” “哈哈哈哈哈哈…”狼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类似于咆哮声的哄笑,大大缓和了洞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狼王面露尴尬,伸长脖子发出了一阵狼吼,“安静!” 我也没心思再陪他耗下去,不耐烦地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我肯定不会做。” 狼王气急,但又拿我无可奈何。 他屏退了所有人,在我耳边小声嘀咕着,“听说你会治愈术?” 原来,是想让我救人。不过狼族内,哪来的什么好人,大多数都是十恶不赦作奸犯科的恶人。 我答道,“我是会,不过我的治愈术不是用来救你们狼族的。” “那敢问姑娘,是不是除了狼族中人,其他的都救?”狼王十分客气地问着我。 我摇了摇头,答曰,“我不救。” “姑娘若是不救,今日我就自缢在这洞中。”狼王急了眼,指着黑漆漆的洞顶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嘀咕着,“造浮屠作甚?反正我又不住!” 狼王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朝着我跪了下去,“且歌姑娘,素闻你医手仁心,求你行行好,救救那位可怜的姑娘吧!” “在何处?”我只不过随口一问,狼王就以为我答应了他的请求,显得十分兴奋,将我和师父引到洞穴深处。 从表面上看,这洞穴和寻常的狼窟并没有什么两样。 越往里,越发觉得这个狼窟十分别致。 壁上,绘着九重天上的祥云和扶梯,还有嬉闹的仙娥和不苟言笑的天兵,画工极其细腻。 我不由得有些纳闷,难不成狼族中也有人去过九重天? “这些壁画何人所作?”我指着壁上的画作问道。 狼王说道,“作画者正是我所说的那位危在旦夕的姑娘。” 难道那位姑娘是九重天上的仙子?但近期,九重天上的仙子,除了几位犯了事的,都好好地待在仙界啊! 我无意间抬头望了一眼洞顶,才发现偌大的洞穴之中,所有的壁画都及不上洞顶的壁画好看。 壁画中,一身披银色铠甲,骑在马背上的男子,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千军万马。我细细地打量着他,才知壁画里头俊美无俦的男子,正是容忌。 虽然壁画将容忌的音容笑貌刻画得栩栩如生,但我心里却有些犯堵。 想不到在和九重天完全无交集的卷宗地界,还能遇见容忌的烂桃花。 “狼王,你可知那位姑娘姓甚名谁?”我好奇地问着。 “她叫魑魅,模样姣好,美得同九重天上的仙女儿一样!”狼王溢美之词连绵不绝。 上回在魍魉梦境中,我就感觉到魑魅似乎没死,想不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好奇地问着狼王,“她之前还能作画,怎么突然受了伤?” 狼王沉吟了片刻,说道,“魑魅姑娘说她原先一身好武艺,但现在连简简单单的轻功都用不了。长久以往,魑魅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用刀子划着自己的身体,这一回,伤得狠了,已经昏迷了多日。” 要知道,她之前可是叱咤风云的仙界女战神,如今武艺尽失,连飞都不能飞,会抑郁也属正常。 狼王带着我,走到一副棺材前,费了些劲掀开棺材盖,指了指闭眼沉睡中的魑魅,说道,“魑魅姑娘连求生的欲望都没了,终日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 我走近棺材边,看着脸色苍白,皮肤细腻的魑魅,不由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魑魅将军,别来无恙。” 魑魅突然睁开眼,盯着我看了两眼,直直地坐起身,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现,容殿应该还在等我吧!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怎么不去死!” 我看着她言辞激烈的样子,突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魑魅渐渐平复了情绪,从棺材中跳出,冷眼瞪着我,回了一句,“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第一七八章 魑魅梦境(一更) 我转头看向狼王,“你不是说她身受重伤?” 狼王挠着头,“本王原以为魑魅姑娘因为过度自残而昏迷不醒,不想魑魅姑娘只是在沉睡。” 魑魅将他推至一边,静静地看着我,“给我回城轴,带我出卷宗。” 师父连连抗议道,“小七不可以!回城轴只能传送一个人,她若是出去了,你就出不去了。” 我自然不会给他,师父的回城轴,岂能随意赠人! “魑魅将军,你现在仙力尽失,在此洞穴中狼王尚能护你周全。出了卷宗,你就是一个凡人了,万一遇到什么危急之事,谁来保护你?” 魑魅眼里闪过一抹痛楚,“既然这样,那你们走吧。” 说完,她转身又躺会棺材之中,原本英气勃发的剑眉星目,蓄满无奈。 我拉着师父往洞穴外走去,尽管魑魅曾救过容忌,但我还不至于善良到将一个情敌带在身边,给自己徒增烦恼 “慢着!你们带魑魅姑娘走吧。”狼王满脸落寞,继续说道,“虽然我极度不愿看她离开,但留在洞穴里的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他见我和师父岿然不动,突然掰断了自己的一截手指,朝我递来,“我将我们狼族最珍贵的东西赠你,只求你善待魑魅姑娘。” 魑魅睁开了眼,盯着我手中狼王的半截手指出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狼王笑称,“如果知道断指能让你开口说话,我断十根手指都无妨。” 魑魅显然有些感动,但她打心眼里是想跟着我们离开的。虽然狼窝安稳,但对于她一个驰骋沙场的女将来说,安稳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我盯着手中的半截手指,问道,“这玩意儿,还不够塞牙缝,我怎么看不出哪里珍贵?” 狼王愤愤说道,“真不识货!我们野狼一族是狼族中最特别的存在,从不滥杀无辜,因此野狼族的狼王将会得到天地的祝福。这半截手指又称狼王笔,所画之物皆能成为实物,只是有个缺点,遇水则化。” 狼王说完,我手中的半截手指就化成了一支一寸长的笔。我把玩着狼王笔,将其扔给棺材中的魑魅,“收好,跟我们走吧。” 魑魅跳出棺材,捶着狼王的胸口道,“若有机会,我带你出去。” 狼王怅然摇头,“不必了。我们野狼一族在卷宗外的世界早已销声匿迹,因而我一旦走出卷宗,就必死无疑。能在卷宗里,邂逅魑魅姑娘,此生无憾。” 魑魅抱拳,道了声,“后会有期。” 狼王悄然地回了一句,“放下执念,好好生活。” 出了狼洞,外面平静得可怕。 我询问着魑魅,“此处一直都是这么安静的吗?” 魑魅脸色惨白,腿脚似乎不大灵便。她皱着眉答道,“此处白昼风平浪静,但在白昼之中卷宗的出口是封死的。夜晚鬼怪游魂遍布,届时整座城都会被鬼怪占据,想要闯入卷宗,最好挑昼夜交替之际。” 原来是这样!看来一时半会是闯不出卷宗了。 我将手放在她额上,替她疗伤,“你若是再自残身体,我定不救你。” 师父在一边扼腕叹息,“小七啊!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情敌都救!” “那是因为我笃信,容忌心里只有我一人,其他人都不会是威胁。”我淡淡答道。 魑魅低低说道,“你还真是自信!”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被封在卷宗内的吧!”我替她疗完伤,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魑魅面露惧色,双手捂着脑袋,看似十分痛苦。 “不要散我仙力!不要!”魑魅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来回打滚着。 我上前按住她,抚慰着她的情绪,“魑魅,醒醒!” 师父在一旁看着,摇摇头道,“她这突然陷入梦魇,恐怕一时半会醒不来。” 我叹了一口气,真是不省事! 原本叱咤风云的魑魅将军,何故会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我指尖结了蛛网,往魑魅头上罩去,看来我只能亲自入梦将她带出来了! 拨开梦境迷雾,我又进入了万年前容忌和魍魉误入的那片雪原。 我眯着眼,四处搜寻着魑魅的踪迹。 费了大把的时间才寻到他们之前避险的地方,只不过我到的时候已经了无一人。 正想转身离去,地上那堆被熄灭的废木堆中,忽然飘出缕缕青烟,青烟慢慢聚拢成魑魅的模样。 “魑魅?”我轻声叫唤着她,但她似乎没有听见。 她双手环抱胸口,面露痛苦,撕心裂肺地嚎哭着。 虽然火堆里的火已经熄灭,但是她的灵魂仍旧在饱受烈火焚身的摧残。 “可怜的孩子!”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 回头一看,竟是斗姆元君! 斗姆元君指尖一挑,将魑魅的魂魄带到自己跟前,“唉,是我来晚了。” 魑魅苦苦哀求着斗姆元君,“求母神带我脱离苦海!” 斗姆元君摇摇头,“你仙体已被损坏,只能散尽仙力以此保命。” “不!”魑魅抗拒地摇头,“若是仙力散尽,那还不如死了呢!” 斗姆元君叹着气,苦口婆心地安慰着她,“只要活着,一切皆有转机。” “不要散我仙力!不!”魑魅哀嚎着,但却无济于事。 等斗姆元君将她仙力散尽,魑魅的身体转虚为实,悄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更为可怕的事,雪原上突然出现一群猎狗。它们朝着昏睡中的魑魅扑来,撕咬着她的身体。 “啊——” 魑魅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数只猎狗撕咬着身体,惊恐地大叫着。 她抽出腰间的软鞭,朝着猎狗抽去。 但寡不敌众,刚失了仙力的她,渐渐显出颓势。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已然停止反抗。 没想到,就在她闭上眼的刹那,雪原突然消失,她身后的猎狗四散而去,只留她一人,站在一片荒漠之中。 荒漠中,一群野狼路过。 狼王一眼就看到了魑魅,正准备将她带走,天上突然飘下一卷卷宗。 卷宗足足蔓延数十米,将整个狼群和魑魅覆盖其中。 魑魅的梦境显出一片空白,我再也找寻不到她的踪迹,这才将梦境一手捏碎,回到现实之中。 第一七九章 慕容言曦(二更) 第一七九章 此时,魑魅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讷讷地瘫在地上,苦笑道,“我本该死于神界古战场之中,但斗姆元君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可惜这万把来年,我只觉生不如死,极其痛苦。” 我委实有些心疼她,拍着她的肩膀鼓励道,“神界的诅咒愈发猖獗,若再不采取行动,别说是神界,整个六界都将覆灭。你依旧是那个胸有乾坤的魑魅将军,振作吧,为六界而活!” 她重重地点着头,说道,“我会振作。” 师父坐在一边,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这种姐妹情深我看得多了!最后还不是因为男人而大打出手?” 我无语地看着师父,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不觉得魑魅是六界中少有的巾帼英雄? 魑魅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幕,说道,“天色渐暗,我们快走!” 她指向右边的方向说道,“此处是卷宗的起始点,那么一直往右走,就能走到卷宗的终点了。” 说来也是,似乎每卷卷宗都是从左至右的方向铺展开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原本寂静无声的卷宗里头,突然一片鬼哭狼嚎。 只不过这些声音我是不惧的,毕竟我也做过一段时日的恶鬼。我甚至还能分清哪些叫声是在择偶,哪些叫声是在唱小曲儿。 不过师父就不一样了。 他怯怯地躲在我身后,显得十分紧张,“小七啊,你可得保护着师父啊。为师上次进来的时候,差点儿被一女鬼轻薄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地应着,委实不相信还有女鬼能看上师父。 魑魅应当也是如是想的,不过她更耿直些,“师父你无需担忧的,女鬼喜欢挑皮相好的男人下手。你看看你,又老又瘦,还没有男子气概,女鬼肯定瞧不上!” 我憋着笑,想不到魑魅说话如此直接,这倒让我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师父失了面子,狠瞪着魑魅,“你这女娃子,嘴巴刻薄得很!” “安静!”我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神色凝重,“有强大的鬼气袭来!” 魑魅手握狼王笔,顷刻间画了一座沙丘,我们三人藏于里头,默契地闭着气,不再言语。 “听说,今日会有两个上神来闯卷宗,怎么还没来?”一只恶鬼东张西望着,四处找寻着我们的踪影。 另一只恶鬼答道,“再等等!他们想要走出卷宗,势必会路过此地。” 呜呜呜呜呜—— 一阵凄厉的女鬼哭泣声传来。 我透过沙丘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妖冶魅惑的黑衣女子被十来位鬼女簇拥着。 鬼女一边撒着枯萎的花瓣,一边低声啜泣,为黑衣女子的出场造势。 “她是谁?”我低低地问着魑魅。 魑魅答道,“我鲜少出洞穴,但听狼王讲过,卷宗里所有鬼怪之中,最不能惹一位黑衣女子。” “看她的样子,鬼力尚可,但也就厉鬼水平,为何不能惹?”我盯着她那身黑衣,总觉材质十分奇怪。 “她是卷宗鬼蜮里修罗王之女慕容言曦,性格乖戾,喜怒无常。”魑魅小声说着。 “言曦公主!”沙丘外,其他恶鬼见到黑衣女子,吓得舌头都捋不直,抱成了一团。 慕容言曦对他们不屑一顾,“蠢货,碍着本公主的眼了。” “公主饶命!”恶鬼们跪地叩首,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慕容言曦将一把剪子朝着其中一只长发恶鬼扔去,“头发不错,饶你一命。” 长发恶鬼颤巍巍地接过剪子,顷刻间就将自己一头秀丽长发全部绞断。它拢了拢一地的落发,恭恭敬敬地递给言曦,“公主,请笑纳!” 慕容言曦命身后的鬼女收下恶鬼的长发,一屁股就往跪伏一地的恶鬼背脊上坐去。 她百无聊赖地涂着人血单蔻,一边催着身边的鬼女,“不是说今日有两位上神入了卷宗?怎么还没到!” 我颇有些无奈,原本还想等这位公主走后再出沙丘,但看她现在的样子,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走。 鬼女轻轻捶着慕容言曦的背,答道,“此处离入口很近,那二位上神应该马上就到了。” “真是急死个人!我等着用上神的头发做一套举世无双的衣裳呢。”慕容言曦叹着气,就着微弱的鬼火,看着自己指甲上的殷红单蔻,“我还想用上神的血做单蔻,做口脂,做胭脂,就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 沙丘中,我和师父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位公主的怪癖这么多。 魑魅瞅了一眼师父,直言道,“你有头发也不见得多好看,不如贡献给那公主了?” 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是你不知道,当年我在神界是公认的神界第一美男!” “师父,神界第一美男不是我父君吗?”我看了眼师父的模样,心下腹诽着,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可能都要比师父好看下,真不知道师父的自信哪儿来的。 师父理直气壮地说道,“近年来,神界没落,偌大的神界除了斗姆元君和其女弟子,就再无他人了。你说我不是第一美男子,是啥?” 我一阵无语,而魑魅则直接将师父推出了沙丘,“辛苦你老人家贡献点鲜血和头发吧!” 师父扑棱棱摔倒在地,正巧趴在了慕容言曦脚边。 师父讪讪笑着,“言曦公主,我是你父王的挚友,此次是特地前来看望他的。” 慕容言曦有些失望地说道,“还以为上神相貌英俊,气宇不凡,想不到竟是个糟老头儿!” 师父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同慕容言曦叫板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嘴坏得很,今天要是不向我道歉,我就让你父王将你揭层皮儿!” 慕容言曦身后的鬼女发出一阵比哭还要难听的笑声,“我们修罗鬼王是出了名的宠公主,公主即便是捅破天,他都不会则骂一句。” 慕容言曦面露得意之色,让鬼女将剪子交到师父手中,傲慢地说着,“自己剪吧!” 第一八零章 墨发织衣(一更) 师父手里紧攥着剪子,面露难色。 我原想出手帮他,但眼下情况不甚明朗,还需多观察观察,因而便继续藏匿于沙丘之中,静观其变。 慕容言曦由着两鬼女搀扶着起了身,涂着血红单蔻的手往师父脸上轻轻一拂,“虽然老了些,但这豆大的眼睛挺讨喜。” 师父气得脸色发青,“再怎么说,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吧?没上没下的疯丫头!” “来人,将上神的眼珠子挖出,我要制成项链,到时候定能艳压芊音。”慕容言曦面露得意之色,将手伸向师父的眼睛。 我指尖捻了天雷之火往慕容言曦身上扔去,这女人,真真嚣张!我师父岂是她能随意欺负的? 慕容言曦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火星子,嘀咕着,“这火红的玩意儿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师父趁她晃神之际,绕到她身后,按着她后脑勺,剪去了她及地的长发。 鬼女们失声惊叫,“公主,头发!” 慕容言曦不顾手臂上的火星子,摸着自己的头发,发现自己最满意的头发短到盖不住头皮,失声痛哭。 鬼女们则是凑在她身前,将她手臂上的天雷之火吹灭。 师父意识到自己是彻彻底底得罪了她,心里瞬间没了底,转身拔腿就逃到了沙丘后,硬生生挤进我和魑魅之间。 慕容言曦哭得凶猛,大概是有泪花喷溅在了沙丘上,沙丘遇水则化。 我们还未反应过来,沙丘已然化成了一堆墨水,在地上静静流淌着。 慕容言曦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地看着我们三,打量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指着我问道,“你也是上神?” 此刻的她梨花带雨,即便头发短得盖不住头皮,但依旧自带一股妩媚风流的气质。 我微微颔首,答道,“正是。今日能一睹言曦公主芳容,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慕容言曦却道,“本公主遇见你们,真是倒了大霉!倘若你们不赔我头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纳闷地看着她,“公主以墨发为衣,是有什么典故吗?恕我直言,你原先及地的长发太长了些,几无美感。而你身上这黑魆魆的头发,乱蓬蓬的,甚丑。若不是公主模样妩媚动人,架得住自己胡乱折腾,怕早就成为鬼蜮的笑柄了。” “你!”慕容言曦指着我,气愤地说不出话。 “句句肺腑,公主若不信就算了。真要打,你不是我的对手。”谈笑间,我将她的鬼力摸得一清二楚,确实,和我比起来,差远了。 “来人,将他们绑起来,我要带回去玩死他们!”慕容言曦朝着身后的鬼女发着指令。 鬼女鬼力浅薄,十分忌惮上神的名号,迟疑了许久才硬着头皮上前,将手搭在我们胳膊上。不过她们均不敢用力,我真要挣脱,她们的手只能算是形同虚设。 我心下想着,跟他们回去也无妨,反正都是向右走,有人指路,还省力。 没走几步路,我就看到前方有一位同慕容言曦长相相差无几的女子朝我们飘来。 不过她眉眼间并不似慕容言曦这般风情妩媚,她的眉平直细长,她的眼藏着几分忧郁,整个人看上去怯生生的,比起慕容言曦的泼辣,她显得乖巧又可怜。 慕容言曦不悦地瞪着她,“慕容芊音,我告诉你,这三人是我找到的,你可别跟我抢!” 慕容芊音?她也姓慕容,也许是慕容言曦同父异母的姐妹吧! 慕容芊音看向我们,眼里水汽氤氲,“姐姐,他们是无辜的,你就放过他们吧!如果你生气,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求求姐姐,不要殃及无辜。” 我微微皱眉,感觉慕容芊音并不似表面上这么简单。在我看来,能在嫡庶之争中安然存活这么久的女子,绝不是省油的灯。 慕容言曦听厌了慕容芊音的说辞,将她推至一边,“好狗不挡道!” 慕容芊音就势倒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里的眼泪打转,咬着牙尽可能不让自己哭出声,“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跟父王说今日之事的。”慕容芊音踉跄站起身,仍存了替我们求饶的心思,“姐姐,上神远道而来,你怎可如此待他们?” 慕容言曦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火飙升,“本公主的事,轮得到你管?” 我和魑魅相视一眼,大体就已经猜透这两姐妹之间的争斗。慕容芊音城府颇深,慕容言曦嚣张跋扈。若论智谋,言曦定及不过芊音。 但论谁更讨人喜欢,我倒是觉得看似乖戾的慕容言曦真实些。 慕容芊音捂着脸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是妹妹逾矩了,妹妹告退。” 等慕容芊音走远,慕容言曦的怒火依旧无法平息,她攥紧了拳头低吼着,“惺惺作态的小婊子!” 鬼女连连劝说着慕容言曦,“公主万万要沉住气。只要王宠着你,她再怎么蹦跶也是徒劳!” 另一鬼女说道,“就怕鬼后枕边风吹得好,让王撤了芊音公主和树妖的婚约,让我们公主代嫁。” 慕容言曦眼里冷光乍现,笃定地说道,“我绝不会,绝不会任人欺负!” 想不到卷宗里的世界,也同外面一样,复杂得很。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悄然放慢了脚步,在他们身后偷偷拿出昆仑镜,意图窥视着容忌。 大半天不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镜面中,容忌看上去神情恍惚,“追风,歌儿上次找我,是什么时候?” “十二个时辰之前。”追风打着哈欠,十分精准且肯定地答道。 铁手笑道,“殿下,什么时候你这么黏人了?才一天不见小嫂子,你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问一边追风,烦不烦呀?” 容忌却说,“不应该,她半日都离不了我,不可能这么久都没音信。” 我嗤笑出声,明明是他想的我,这会子却推说我离不开他! 我借了魑魅的狼王笔,隔着镜面在容忌脸上画了只鸡,这才洋洋得意地收了手。 容忌感到脸上酥酥痒痒的触感,板着脸呵斥着我,“别闹。” 铁手啧啧出声,“殿下,你可真是口是心非!明明十分喜欢小嫂子闹你,还装作一脸正色的样子,你不怕吓哭小嫂子?” “她若是能被轻易吓哭,我还需要这么累?”容忌反问道,脸上的阴霾刹那间散去。 追风吃惊地指着容忌脸上的鸡说道,“殿下,小嫂子在你脸上画的蛇活了!” 第一八一章 落下云梯(二更) 我不满地念叨着,“我画的明明是鸡,追风眼神真不好!” 再观容忌,脸上的鸡落地后,突然间开始膨胀,鼓胀如虫,这样看似乎真有点像蛇。 容忌汗颜,“笨蛋,画鸡竟忘记画足!”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我画的鸡,不像鸡呢! 草草两笔给这只肥硕的鸡添上足,我欣然点头,对自己的画作甚是满意。 这几日,我不能陪伴在容忌身边,就让这只鸡陪着他吧! 追风和铁手面面相觑,盯着鸡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容忌蹲下身,看着鸡出神。 “不好!狼王笔!”容忌语气里投着焦急,作势就要往回赶。 我连忙在容忌身前画上一堵墙,不让他往回走。我在墙上写着,“我很好,勿念。”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仍旧语气不善地斥责着我,“你动了师父的卷宗?你不知道那卷宗里危机四伏,十分凶险?” 我默默收起了昆仑镜,他这么凶巴巴的,完全没办法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 但即便如此,容忌依旧爆发出了咬牙切齿的怒吼,“且歌,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魑魅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我刚刚似乎听到了容忌的声音,难道他寻你来了?” 师父附和道,“他似乎在问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慕容言曦讶异地看向我,“你真藏人了?” 她命鬼女搜我的身,不过我周身浮动着的神力倒是叫鬼女不敢靠近。 这该死的容忌,凶我就不能悄悄的?非要弄得人尽皆知,我也要面子的呀! 我看着眼前满是疑惑的众人,解释道,“你们听错了,刚刚我肚子里的小乖肚子饿了,心情不好发脾气吧!” 魑魅瞥了眼我的肚子,眼里有些落寞。 慕容言曦好奇地盯着我的肚子,“你肚子里,有个软软的糯米团子?” “小乖才不是糯米团子,小乖是雏神!”小乖呼呼地抗议着。 他近来大了些,踢蹬腿的时候,我都有些吃不消,不痛,但总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顶飞。 慕容言曦失望地嘟着嘴,“我见你皮相不错,本想将你献给我父王当个宠妾。你既然都有孩子了,那我只好把你杀了,将你的皮剥下来当毯子盖。” “慕容言曦,你若是再不收敛,我怕你还没被慕容芊音弄死,就已经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了。”我平静地看着她,对于她周身散发出的怨念毫不在意。 慕容言曦有些忌惮,后退了一步,自顾自分说,“等回了王宫,看你们还敢这么嚣张!” 四位鬼女将我围住,面无表情地朝着我发出呜咽声,似是在警告我,又似在向我求饶。 我拽着师父的衣袖问道,“你的卷宗里,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不相关的人?” 师父扼腕叹息着,“师父当年好行侠仗义,帮的人多,但得罪的人也不少。师父层烧了修罗王的胡子,他追杀过我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落入卷宗之中。不过,他倒是厉害,只身一人落入卷宗之中,没几百年就娶了媳妇成了王。” 鬼蜮王宫,在暗夜中散发着浓烈的鬼气。 我抬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宫殿,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寻思了半天,直到看到宫殿前硕大圆柱上的上古符文,才发现整座宫殿都设了我所看不懂的阵法。 我低声询问着魑魅,“你看得懂阵法吗?” 魑魅摇头,“我带兵出征,阵法这部分全由容忌解,从未操过心。” 既然我们三人都不懂阵法,那鬼蜮王宫更是进不得了。阵法这东西邪门得很,往往能反杀比自己强上数倍的对手,还是需要谨慎些。 慕容言曦转身,勾唇笑着,“请吧,各位!” 我心下思忖着我们既有昆仑镜可以避难,也有回城轴可在紧急时刻用上,想要保命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率先跟在慕容言曦的身后,沿着从高处垂挂而下的云梯向上走去。 云梯周遭,布满了游魂野鬼。它们身上的怨念显然没多少,但是面目狰狞,心智薄弱一些的人难免会被它们影响。 我一抬头,刚好看到一浑身森白的女鬼,趴在云梯上向下爬着,她抬着头朝我桀桀笑着,那双如寒冰般冰冷的手触摸着我的手背,还企图同我十指相扣。 我用冰凌剑砍下她一截乌黑头发,“言曦公主头发被劈了,我看你的头发长得不错,向你借点,你不会介意吧?” 她歪着脑袋,应当是我的淡定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将她的脑袋掰得咔咔直响,动作甚至有些滑稽。 我颇有耐心地扶着云梯,看着她将自己的脸转到了后脑勺,又看着她将自己的嘴移到了额头上。 见她表演地十分卖力,我随手从云梯边上的游魂堆中采了些怨念,递给女鬼,“表演地很精彩,这些怨念算是给你的打赏。” 女鬼讶异地看着我手中的怨念,崩溃大哭,“嘤嘤嘤,你为什么不怕?” “我做恶鬼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你呢!”我颇得意地说着,将她推向一边,继续往云梯上攀爬。 女鬼咯出一口老血,尽数吐在跟在我身后的师父脸上。 师父被这猝不及防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暗红血液喷了一脸,花白的头发都被尽数染红。 “什么情况?”师父擦拭着眼皮上的血迹,睁开了芝麻大点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女鬼的面貌。 师父失声尖叫,“鬼!” 我有些无语,师父再怎么说也当了数万年上神,怎么见到鬼,还能慌成这样?! 我回过头,准备拉师父一把。可师父自己却松了手,头一仰,朝着云梯下摔去。 魑魅倒是想帮忙,但她现在仙力尽失,手上的力道完全拖不起师父的重量。 糟了!我看到云梯底端俨然长出了一片倒刺,若师父落下去,岂不是要被扎成血窟窿? 万般无奈之下,我也松了手,朝着师父方向飞下,并嘱咐着魑魅,“画条绳子,将我们拉上去!” 魑魅应声拿出狼王笔,大笔一挥,一条冗长的绳索朝着师父腰身勾去,她将绳索的另一端固定在云梯上,让他自己爬上来。 我见师父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魑魅又画了条绳索朝我腰间套来,可地上的倒刺正飞快地往上升着。 “小心身后!”魑魅指着我身后惊呼着。 我没来得及抓住绳索,正以为自己要被捅成马蜂窝的时候,一双手稳稳地将我捞入怀中,抱着我往云梯上飞去。 第一八二章 鬼蜮国师(一更) 耳边的阴风撩拨着我的发丝,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缓缓抬起眼,悄悄打量着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男子。 他目光寡情如刀锋般冷漠,面部线条凌厉,丰姿神逸。再看他的衣着,黑袍加身,衣袖上嵌有黑色流云浮纹。 看他这通身的贵气,想必应当是鬼蜮中的名门望族吧。 “看够了?”他低头看着我,眼里透着几分冷漠。 我即刻松开紧抓他衣襟的手,往云梯上靠去,“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他也松开了搭在我腰间的手,寡淡而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周身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本殿十分好奇,你会以什么样的法子走出卷宗。”他动了动喉头,继而说道,“本殿只救你一次,若下次遇险,你还如此无用,那你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我收回视线,兀自攀登着冗长的云梯,心下想着这位不知道哪里来的殿下肯定是没被生活磨砺过,言语间满满的傲气,锋芒太盛。 他见我不理他,带这些怒意拂袖而去。 他翩翩然飞上云霄,在一片迷蒙中进入了鬼蜮王宫。 而我,依旧选择沿着云梯往上走着,毕竟在鬼蜮中动用神力极有可能触怒周遭的孤魂野鬼。 魑魅欣喜地向我伸出手,“你没事真好!” “多亏了方才那人。”我面色如常,心里却对魑魅起了防备之心。 她仙力尽失,力量方面稍有欠缺我是相信的。但是作为驰骋疆场多年的人,百步穿杨不在话下,怎么会连一根绳索的位置都算不准? 不过眼下,她毕竟只是个凡人,再如何蹦跶也不过如此。思及此,我压下心底的疑虑,扶着云梯往上走去。 不多时,我身后两鬼女凑上前,带着些惧意地看着我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询问道,“上神,你同我们的国师有何关系?” 国师?我刚来鬼蜮,怎么会和她们的国师扯上关系?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你们国师是谁,我都不认识。” “你竟不知道国师!”一鬼女吃惊地瞪大了眼。 另一位鬼女说道,“也是,上神远道而来,不认识我们威震卷宗的鬼蜮国师也不奇怪。” “嗯。”这两鬼女说话奇奇怪怪,一惊一乍,我既无心了解国师,也无意同她们再交谈下去,兀自加快了进程,顺着云梯向上攀着。 周边,怨魂再次朝着我聚拢而来。 只不过这次,这些怨魂看着我的眼神,似乎都带着些惧意。 比起刚才的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现在的它们显得十分乖巧。 魑魅也发现了这些怨魂的古怪之处,调笑道,“该不会方才救你的男子就是国师吧!这些怨魂看国师对你有意,看向你时这才显惧色。” 身后的鬼女连连点着头,“正是!上神好运气,竟获国师出手相救。” 我默默汗颜,再怎么说,我也是一血脉纯正的上神啊,难不成地位还比不过卷宗鬼蜮里的一个小小国师? 鬼女一提到国师,就开始滔滔不绝。 “国师如此俊美,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他的眼!”鬼女眼底里闪着点点希冀的光芒。 另一位鬼女毫不客气地打击着他,“国师大人岂是我等可以肖想的!我们能够远远地望着他,就该知足了。” 昆仑镜中,容忌轻唤着我,“歌儿,你现在在何处?” 我掏出昆仑镜,将手伸入镜面中,掐了掐他的脸,在他的胸膛上写下“鬼蜮王宫”四字。 容忌琥珀色的杏眼顾盼生辉,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四月撩人心弦的杨柳。我隔着昆仑镜,都不禁看痴了去。 “歌儿,小心鬼蜮国师。”容忌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似要再说些什么,又生生止住了口。 容忌心里的小九九,我还是知道的。他让我小心鬼蜮国师,无非是担忧我被国师的色相吸引。 不过,我倒是有点想看容忌吃醋的样子。伸出手,在他胸膛上写下“就不”二字,我便草草收起了昆仑镜,向上攀爬去。 魑魅这回终于看到了昆仑镜,噘着嘴不甚满意地说道,“我都多少年没看到容忌了,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看看他?” “不成!我们容忌,岂是其他女人可以肖想的?”我心底里到底还是防着魑魅的。 毕竟,她曾和容忌并肩作战,最后还为了容忌而死。我总觉她在容忌心中的分量不一样,因此也不愿同容忌讲,魑魅已然复活。 魑魅见我不肯搭理她,就此作罢。顺着云梯费劲地往上攀着。 好不容易终于够着了鬼蜮王宫流光溢彩的地毯,我一半身体趴在地毯上,一半身体还悬挂在云梯上,累得气喘吁吁。 慕容言曦看着我和魑魅,妖媚的俏脸上显出一丝蔑视,“没用。” 我缓了口气,环顾着四周,寻着师父的踪迹。 四周一片金碧辉煌,内景极其华丽,和凡间的宫殿并没有大的区别。 奇怪,鬼蜮王宫外头,游魂野鬼遍布,怎么宫里如此静谧? 魑魅低声提醒着我,“别看了,快找找你师父!” 哦,对!我差点儿把师父给忘了。 我看像大殿中央,坐在高位上翘着二郎腿,任由着鬼女替她接着头发的慕容言曦,顿步走到她身前,询问道,“我师父呢?” 慕容言曦细细的眉毛一挑,显出几分不悦之色,“你师父剪了我的头发,我自然是要剪去他的脑袋,以报断发之仇!” 我双手撑在她座椅的两旁,将她禁锢在视野范围之内,冷岑岑地说道,“你若敢动他一下,我就把你的十指砍断喂狗!” 慕容言曦打了个寒颤,显出几分胆怯。但顷刻之间,她又扬起了下巴,笑意炎炎地看向我,“这里是鬼蜮王宫,你若是敢伤害我,父王定会将你扒皮拆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只手结着天雷之火,在她已然吓得苍白的脸颊上晃了晃,“你说我是一把火烧了你的头发好,还是一把火烧了你这张喋喋不休十分惹人厌烦的巧嘴好?” 第一八三章 祁汜强吻(二更) 慕容言曦盯着我手中的天雷之火,喃喃道,“你若是愿意将火种交给我,我兴许可以考虑放了你师父。” “你别逼我打女人!”我实在懒得同她费口舌,已然将天雷之火移向她的头顶。 “胆子不小,竟敢在鬼蜮王宫欺负公主。”方才救我的男子从偏殿走来,低喝着我,面露不悦。 慕容言曦一改方才的娇蛮,再抬眸,眸中已是一片水汽。 “祁汜哥哥,你快救我!上神说要烧了我的嘴!”慕容言曦瘪着嘴,俨然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她是强势泼辣的鬼蜮长公主,上有修罗王宠着,下边的人也都不敢冒犯她。但她偏偏在祁汜面前,显出自己柔软的一面,显然祁汜在她心中,应当是十分重要的。 我见祁汜步步逼近,灭了指尖的天雷之火,迎上他的目光,“国师有何指教?” “你刚才说要烧了公主的嘴?”祁汜用指尖挑着我的下巴,脸上显出狠戾之色。 而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拇指上硕大的玉扳指上。 这只扳指散发着强大的气场,竟能完全压制着我的神力,定不是凡物。 慕容言曦见我和祁汜僵持着站了许久,心生不悦,“祁汜哥哥,你快烧她的嘴啊!顺便将她的头发绞断了送我吧,我正好缺头发。” 祁汜回头看了眼慕容言曦,大手抚摸着她仅仅只能盖住耳朵的短发,原本冷漠的神色突然溢满温柔,他低沉的声音顷刻间化为一泓清泉,清润沁透,“公主先回去歇着,一会我就将她的头发给你送去。” 慕容言曦面露喜色,一半娇羞一半欢喜,捂着脸飞快地逃回自己房中。 祁汜命人将魑魅待下去,并将闲杂人等逐一清散。 我用手中锋利无比的千叶冰凌朝着他的手扎去,“要嘴没有,要命一条!” “呵!”祁汜突然笑出声,殷红的唇似如火如荼绽开的彼岸花,美得凄然,美得惊心动魄。 我这才意识到,容忌为什么那么不情愿让我见到祁汜。祁汜严肃时,尽显王者之气,但只要他一笑,整个世界都将黯淡失色。 这一点,他和慕容言曦倒是有点像。 “嘴硬的小东西!”他的神情慵懒地像只藐视一切的猫,看我的眼神里竟带了一丝怜悯。 我试图用神力冲破他玉扳指的束缚,但多番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本殿倒是十分好奇,容忌的女人味道如何?”祁汜邪魅笑着,一手忽然掐着我的脖子,将我向上提着。 我用不得神力,只能抽出冰凌剑,朝着祁汜肩膀劈去。 祁汜全然未觉,神色淡定地看着我,忽而咬住了我的唇。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是疯了吗? 虽然他相貌俊美,颇为养眼。但这种方式的强吻,还是引起了极度的不适。 我胃里一片翻江倒海,还没等他松口,就吐了他一嘴的酸水。 他将我扔至一边,捂着自己的喉咙半天没缓过劲。 我趴在一旁,狂吐不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其他男子的触碰会让我觉得十分恶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向我走来,蹲下身看着我,“本殿让你觉得恶心?” “岂止是恶心!如果可以,我会将你挫骨扬灰。”我虽这样说着,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神力被封,我又不敢竭尽全力去冲破束缚,到时候若动了胎气,得不偿失。 祁汜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你最好别惹怒我,不然管你是谁的女人,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身份,本殿都会让你痛不欲生。” 我最讨厌威胁,而他的三言两语,已经激起了我的怒气。我能感觉得到丹田之处的怒气在升腾,在扩散。 顷刻间,体内的神力倾巢而出,急速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 我周身,疾风涌动。 祁汜墨发飞舞,嘴角噙着一丝兴味儿,喃喃道,“不错。” 我掌心再次燃着天雷之火,朝着祁汜的唇轰去。 他的唇被天雷之火点燃,刹那间被烧得焦黑。 祁汜扬起水袖,将唇上的火苗熄灭,暴怒不已。 “你竟敢烧了我的嘴?”他的手再度朝我的脖颈扣来。 我闪至一边,拾起冰凌剑,往他的背脊砍去。 可他的身上,突然散发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戾气,将我同他完全隔绝开来。 我的冰凌剑冲破不了他周身的戾气,反而处处被他掣肘。 我被他的戾气逼退了数步,背靠着墙,退无可退。 眼下,他已经转过身朝我走来。 我见他额上青筋暴起,便知他气得不清。 在他戴着玉扳指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打赢他的可能。 情急之下,我只好钻入昆仑镜暂避一会。 一入镜面,我就朝着容忌奔去,钻入他怀中,身体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 “怎么了?”容忌轻抚着我披散身后的头发,抚慰道,“没事了,不怕。” 我捂着被祁汜咬得红肿的嘴,突然觉得很难过,“容忌,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擅自闯入卷宗。但是我一回到九重天,师娘就告诉我师父失踪了。我情急之下才闯的卷宗…” 容忌指尖轻触着我的唇,灼热的身体顷刻间透着刻骨的寒凉,“祁汜咬的?” 我点点头,这才发现唇上火辣辣地疼。 容忌捧着我的脸,轻轻吹着,“没事了,别怕。” “你留在此处,等我一会。”容忌将我交至追风和铁手,兀自进入我手中的昆仑镜中。 我还未跟容忌说,祁汜的玉扳指会封锁神力,他就闪得无影无踪。 正想随着他钻入昆仑镜,铁手连忙拦住了我,“小嫂子,你可千万别去。你若在边上,殿下会分心的。” 追风夺过我手中的昆仑镜,说道,“你要再受伤,殿下怕是会疯。” 他们将我看得死死的,我无法再度潜入昆仑镜,只好隔着镜面看着容忌。 铁手见我闷闷不乐,想方设法地安慰我,“小嫂子就当是被狗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不建议你和一只狗较劲,但要是真不解气,就去咬回来如何?” 第一八四章 歌儿还小(三更) 昆仑镜中,容忌提着斩天剑,朝着祁汜走去。 祁汜怔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你的小娇妻,味道不错。” 容忌手上青筋暴起,一言不发,已经朝着祁汜砍去。 他们之间,似乎都没有多余的招数,容忌每一招都用着十成的神力,祁汜一开始尚能应付。但数十招之后,渐显颓势。 祁汜突然求和,“至于吗!为了一女人,你要弄死你的盟友?” “我当她是命,岂能让她受到一星一点的伤害?”容忌犹如看死人一般看着祁汜。 斩天剑中祭入了他所有的神力,剑若飞虹,剑气纵横。 祁汜微微皱眉,这才意识到容忌并没有同他开玩笑。 “我认错行了吗?你想破除神界诅咒,我也正在为了鬼蜮王宫冲破卷宗的禁锢而努力,我们初衷一样的,是盟友!”祁汜不停地后退着,慌不择路,往着鬼蜮王宫倒退而去。 “你不该动我的女人。”容忌手中的斩天剑,剑势恢弘,有人一道闪电,直击祁汜眉心。 “祁汜哥哥!”慕容言曦惊慌失措地朝着祁汜飞奔而去。 但祁汜已经被容忌随后补上的几剑挑断了手脚筋脉,直愣愣往后仰着,摔落云梯之下。 慕容言曦趴在鬼蜮王宫的宫门口痛哭不已。 容忌总上前,看到祁汜被游魂野鬼分食这才舒了口气。 “容忌!”魑魅显然已经摆脱鬼女的束缚,一个人蓬头垢面地跑至大殿。 她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认出了他。 容忌迟疑了片刻,终于转过了身。 “魑魅?” 魑魅朝着容忌扑去,“我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你了!” 容忌用斩天剑稍稍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改日,我把你介绍给歌儿认识。” 魑魅听出了容忌的言外之意,很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我们,哪儿还需要你介绍啊!” 她背过身,擤着鼻涕,声音中带着哭腔,“在魍魉的梦境中,我都和她打过一架了。” “歌儿还小,你不要同他计较。”容忌沉吟许久,再无他话。 魑魅原还想同容忌说说我和她大打出手一事,但见容忌不顾前因后果就让她忍让,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她微微颔首,轻轻应着,“我明白了。知道你现在很幸福,我已经很知足。” 容忌原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魑魅的背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入昆仑镜后,每隔一个时辰才能出镜。 容忌也不理会魑魅,兀自坐上殿前的龙椅上,闭目养神。 铁手大概是怕我误会容忌和魑魅,特地解释道,“殿下和魑魅将军当初关系是不错。但小嫂子有所不知,殿下从未将魑魅将军当女人看,因此根本不存在什么青梅竹马,情窦初开。” 追风将铁手撵一边去,坐到我边上接着说道,“铁手真是越描越黑。殿下和魑魅将军的关系一点也不好,太子妃莫要介怀。” 容忌对待魑魅的态度,我还算满意,因此我并没有乱吃醋,就是不知为何铁手和追风如此敏感。 昆仑镜中,容忌突然睁开了眼,简单地分析着鬼蜮的形势,“歌儿,听好了。一时半会之间,我也无法从北海返回九重天上,你必须得时刻留意着。祁汜是鬼蜮国师,也是修罗王义子,他这一死,鬼蜮势必大乱。” 魑魅止住了哭泣,走至容忌身前自告奋勇道,“你跟我说吧,我替她记着。若是遇见危险,我都会替她受着。” 容忌淡淡答道,“不必了。” 他闭上眼,接着同我说着话,“师父的生死劫极有可能和卷宗有关。你要做的就是找到修罗王的传世珍宝,并将其毁了。珍宝一毁,师父身上的诅咒才有可能散去。” 我默默听着,已经开始思忖着修罗王究竟会将珍宝藏在何处。 魑魅为容忌倒了一杯茶,“怎么,我们好歹是挚友,喝杯茶都不行了?” 容忌接过茶杯,浅尝辄止,“你放心,我会替你找回仙力。” “出于愧疚吗?没必要的。容忌,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魑魅顺下眉眼,一杯茶喝出了烈酒穿肠过之感。 我能体会她的痛苦,却永不可能将容忌拱手相让。 容忌紧接着又隔着镜面嘱咐着我,“闯过鬼蜮王宫后,不要再前行。等我带回东皇钟,才能有十足的把握篡改卷宗结局。” 他语音未落,我就穿过了镜面,正巧坐在他腿上。 他很自然地搂着我,盯着我依旧十分红肿的唇,十分轻柔地吻上我的唇。和我想象的一样,他的唇瓣也是滚烫的。 他慢慢吸吮着我的唇,一浅一深,一深一浅。 正当我觉呼吸不畅之时,他抬起了头,捧着我的脸,轻轻说道,“一个时辰到了,你晚点再来找我。”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又回到了镜面中,这才将昆仑镜收好。 魑魅怅然所失地瘫坐在大殿中,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这万把来年,魑魅对容忌的执念只增不减,一时之间,让她放弃容忌绝非易事。 “让我静静。”魑魅说着,将头埋入膝盖之中,不再言语。 眼下,祁汜已亡,魂魄支离破碎。慕容言曦爬下云梯想要将祁汜魂魄集齐,怕是也要一两年时间,短时间定不会折返鬼蜮王宫。 我一定要在这段时间内趁机找到师父,并且找到修罗王的传世珍宝。我小心翼翼地步入偏殿,除去零零散散的游魂野鬼,再无动静。 我抓着一位鬼女的胳膊,道,“言曦公主让人命我去她房内,何故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人带我前去?” 鬼女被我这么一问,一头雾水,竟迷迷糊糊主动带我去往慕容言曦的闺房。 “不知姑娘可否看过那位年龄稍长的上神?”我漫不经心地问着鬼女。 鬼女这一回总算清醒了些,连连答道,“那位上神触怒了公主,明儿个一早就得问斩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放下心来。明早问斩那就代表着现在无恙。 鬼女热心地将我推入言曦公主的房内,她自个儿也跟着探入大半个脑袋,四处搜寻着言曦公主的踪迹,“公主,人我给你带到了。” 我赶忙将鬼女推出了房门,“行了,我自己同公主说,你且下去休息吧!” 鬼女愣愣地点着头,一步三回头,但仍旧还是没敢冲进屋内一探究竟。毕竟,慕容言曦的怪癖,在鬼蜮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一八五章 修罗王死(四更) 等鬼女离去,我才稍稍放松警惕,在慕容言曦的闺房中四处找寻着线索。 都说修罗王最宠慕容言曦,那所谓的传世珍宝也极有可能在她屋里。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屋里出奇地干净。除了柜子里成堆由头发编制而成的衣裙,以及梳妆台前一瓶瓶颜色由深至浅排列地整整齐齐的丹蔻,她屋内再无稀罕的物件儿。 “阿曦,听阿音说,你打她了?” 屋外,传来一道底气雄浑但十分温柔的男声。 听他的口气,应当就是修罗王了。 修罗王叩了叩门扉,继续说道,“以后别再责骂阿音了,她是个好孩子。树妖看上的人是你,但她知道你不肯嫁,甘愿代你出嫁。” 慕容芊音绝不可能如此善良,怕只是随便说说来博取修罗王关心的。 不过我眼下更关心自己的处境。慕容言曦屋内空空如也,若是修罗王推门而入,我根本躲无可躲。 好在,他极其尊重慕容言曦,见屋内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声音,依旧耐着脾气,靠在门缝边自顾自地说着,“父王一直知道你喜欢国师,为了拉拢他,父王甚至收了他作为义子。可他的野心太大,我们整个鬼蜮王族,也仅仅只是他的垫脚石而已,阿曦千万别沉陷在他温柔的谎言中,不然将来会吃大亏。” 不得不说,修罗王分析地很有道理,只不过慕容言曦情根深种,怕是回不了头了。 “父王,母后说做了你最爱喝的鲜肉汤,让我叫你呢!”慕容芊音盈盈走来,挽着修罗王的手臂撒着娇,“父王,姐姐又把你关在门外了?” 修罗王摆了摆手,“无妨。我这就去母后那坐坐,你也别在这里烦你姐姐了!” 慕容芊音怯怯地点头,等修罗王离去之后,一双淬毒的眼睛朝着屋内射来。她银牙碎咬,粉拳紧攥,看样子十分隐忍。 她们姐妹间的争斗定是由来已久,我也无意为她们解决争端,只想着慕容芊音快些离开,我好去找寻师父。 不巧的是,突然有一鬼女跑上前,神色匆匆地说道,“不好了芊音公主!” 慕容芊音扬起手,一巴掌落在鬼女脸上,颐指气使地教训着鬼女,“说话小心些!本公主好得很!” 鬼女平白无故被掌掴,一时间委屈难当,但还不至于哭出声。 慕容芊音抱歉地抚摸着鬼女红肿的脸,解释道,“刚刚被姐姐欺负地我理智全失,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不论鬼女心里如何作想,表面上定然不会同慕容芊音硬刚。她顺着眉眼,恭敬作答,“据传,国师突然暴毙,落入云梯之下,言曦公主也随同一起跳了下去。” 慕容芊音面露慌张,“国师如何了?慕容言曦没死吧?如果她死了,那就只能我嫁给树妖了!” 鬼女连连摇头,“言曦公主应当没事,只是国师生死未卜,命悬一线十分危机。” 慕容芊音双手绞着手帕,眉头因为焦虑拧做了一团。 鬼女忽又问道,“我们要不要趁言曦公主不在,将那位其貌不扬的上神放了?” 慕容芊音颔首,“走,去看看那位上神。我倒是要看看,慕容言曦作茧自缚,得罪了上神后的下场!” 等她们离去,我也悄然出了屋,在她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穿过一条冗长又阴森的回廊,我跟着她们来到了一处十分破旧的小茅屋前。 此处,血腥味颇重,似乎刚发生过杀戮。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出事的人,是师父。 等她们进了屋,我感觉飞上屋顶,悄然移开一片砖瓦,看着屋里的光景。 师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同鬼侍下着棋,没走几步就要反悔。 慕容言曦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明明同我说要将师父的脑袋割了下来,而事实上她却对师父礼遇有加! 慕容芊音走进屋内,眼底也闪过一丝诧异。 她盯着师父看了良久,这才走上前十分殷勤地询问着师父,“上神一切安好?” 师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 慕容芊音也不介意师父毫无回应,自顾自分说着,“上神,你还是赶紧逃吧!要是等姐姐回来了,上神的命就保不住了。” 师父兴奋地一扫棋盘,“我又赢了!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尤记得,上回师父和容忌下了一整夜棋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师父爱棋,真是一点不假。 “上神?”慕容芊音扯了扯师父的衣袖,小声地唤着师父。 师父拢了拢衣袖,十分警惕地看着她,“你做什么?我可是有家室之人,不纳妾,不收义女。” 慕容芊音浅浅笑着,“上神误会了。芊音区区一只厉鬼,怎敢奢求上神厚爱?” “那你打算做什么?” “上神大概还不知道吧!被姐姐关押在此处的人,无一幸免。”慕容芊音盈盈说道,“芊音十分仰慕上神,不希望上神出事,此次前来就是准备偷偷将上神放走的。” 师父尚未回答,慕容言曦就气势汹汹地闯入了茅屋中,长鞭狠狠地甩在慕容芊音身上,“怎么?企图借上神的神力将我除之而后快?” 慕容芊音面色苍白,生生吃了慕容言曦几鞭子,尽管并未受多重的伤,但她的尊严,却在几鞭子中被碾碎成泥。 慕容芊音站起身,淡漠地瞅了一眼慕容言曦,唇角勾起,眼角眉梢挑衅的意味相当浓厚,“姐姐,咱们等着瞧!” 慕容言曦又一鞭子朝着慕容芊音甩来,而这一次,慕容芊音一手拽过了鞭子,往慕容言曦身上狠狠抽去,“你以为我怕你?哈哈哈哈,慕容言曦,我看你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我略有所思着,总感觉以慕容芊音这么隐忍的性格,不会突然跟慕容言曦叫板。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可以完胜慕容言曦。 纵观鬼蜮上下,人人皆知慕容言曦嚣张跋扈的底气是修罗王给的。 照此看来,修罗王极有可能被害得丧了命,慕容言曦失去了修罗王的庇佑,自然不会是伪善且工于心计的慕容芊音的对手。 第一八六章 鬼蜮珍宝(一更) “慕容芊音,你怎么敢!”慕容言曦惊愕地看着手持长鞭,狠绝跋扈的慕容芊音,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慕容芊音又一鞭子落在慕容言曦身上,这一次,她用了十成的气力,仿若要将慕容言曦劈裂一般。 我心下思忖着修罗王极有可能已被慕容芊音和王后谋害,若是慕容言曦再出事,恐怕就没人知道鬼蜮王宫的珍宝秘辛了。 我正准备出手帮一把慕容言曦,师父已然抓住了慕容芊音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道,“一步错,步步错。陪我下盘棋吧?” 慕容芊音并不想得罪师父,在她眼中,上神应该是很厉害的存在。 她只好耐着性子,坐到了师父对面,陪着师父下棋。 慕容言曦意识到自己不是慕容芊音的对手,沉默了片刻,遂退出了屋外。 她步履匆匆,神色慌张,应当是猜到了修罗王凶多吉少。 我紧跟她身后,朝着修罗王寝宫走去。 这还没到寝宫,就已经有鬼女惊慌失措跑来,“王暴毙了!王暴毙了!” 慕容言曦一手抓过鬼女,询问道,“你说什么?” “公主!王…王不知何故,突然断了气!” 慕容言曦的眼里瞬间失了光彩,她将鬼女扔至一边,朝着修罗王的寝宫跑去。 但走至寝宫门口,她又退了出来,眼含热泪,“父王,这么晚了,你一定睡了吧?女儿就不打扰了,明早再来看你。” 我见她步履匆匆往回赶,劝慰着她,“节哀顺变。” 慕容言曦眼里燃起了怒火,朝我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父王只是睡着了。” “慕容芊音隐忍了这么多年,突然在今天性情大变,你难道没看出端倪?”我反问着她。 慕容言曦咬着唇,静默无语,她纤长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手心,血流了一地。 同我对峙了片刻她才开口问我,“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告诉我鬼蜮王宫的传世珍宝,我替你杀了慕容芊音。” 我开的条件很诱人,不出意料,慕容言曦定会答应。 果然,她迟疑了许久,终于点点头道,“随我来。” 回了慕容言曦的闺房,她将柜中用墨发编织而成的衣裙扔着一边,腾出了一块空旷的地儿。 她率先走入柜中,并向我伸来了手,“进来!” 好在柜子够大,能同时容下我和慕容言曦。 她伸手旋着柜上细小的铆钉,我突然踩空,随着慕容言曦往下直直坠落。 “别担心,我在密室底下铺了层棉絮,不会摔疼的。”慕容言曦淡淡解释着,一改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倒显出几分风流袅娜。 我们在黑暗中穿梭了足足有一刻钟之久,才平稳落在一层棉絮上。 我眯着眼,以手挡去强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便是父王藏匿珍宝的密室了!”慕容言曦指着密室中央,圆盆大小并不断散发着光和热的圆球说道。 我迟疑地上前两步,距离圆球还有数十米远,就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分明和天上挂着的日头一模一样啊!你父王将其藏在密室有何目的?” 慕容言曦用黑布将圆球盖住,并向我解释道,“我父王初来卷宗之时,卷宗里人心惶惶。据说是每天日出后,卷宗里都会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父王没法,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卷宗上空的日头射落。” 慕容言曦指了指密室中央的圆球接着说道,“说来倒也奇怪。自从父王将它射落后,卷宗中就再没有人无辜丧命。” 我从未想过,修罗王竟在鬼蜮王宫下藏着这庞然大物。盯着密室中的圆日看了大半天,我心下一直为如何将之摧毁而发愁。 用火烧显然不行,圆日内部就是肉眼可见的火焰,可见其并不惧火。 “退后。”我让慕容言曦站至我的身后,施了个唤雨诀。 圆日上空,如瀑的暴雨骤降。 “砰——” “砰——” 雨落在圆日表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但似乎并未伤及圆日内核。 我正欲凑上前,将覆盖在圆日表面的黑布揭去,慕容言曦朝我冲来,将我扑倒在地,“小心!” 她趴在我身上,用她的后背为我挡着圆日内核突然喷溅而出的岩浆。 我能闻到她身上头发丝被烧焦的味道,还有她身上的皮肉被烧熟的味道。 “慕容言曦,醒醒!”我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我身上挪开,将手放在她额前替她疗伤。 此刻,圆日内核岩浆喷溅,火舌频频朝我的方位袭来。 我一边在自己周遭设了结界,一边将圆日上空的暴雨驱散。 方才,应当是暴雨的突袭,才为圆日的突然爆发蓄了力。 果真,等暴雨停歇,圆日里的火舌也慢慢沉寂下来。 慕容言曦惨白着脸,心有余悸地藏在我身后,“方才,我们差点儿就被烧死了!” “谢谢。”我向她致着谢,毕竟我从未料到性格乖戾的慕容言曦,会奋不顾身地为我挡去伤害。 慕容言曦轻笑出声,“我慕容言曦坏事做尽,这还是头一回帮人呢!” “这不是第一次吧!你刚刚不是跳下云梯救祁汜去了?” 慕容言曦脸色突变,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你还想对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别让我再看到他就成。”我淡淡答着。 慕容言曦这才松了口气,她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他身受重伤,没休养个一年半载,是下不了榻的。” 我苦思冥想着究竟用什么法子才能将圆日摧毁,至于慕容言曦说了什么,我并未放在心上。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我和慕容言曦纷纷抬头看去。 “啊——” 魑魅一边尖叫一边掏出狼王笔画着绳索,还没抓稳绳索,就扑棱棱落了地,扬起了漫天的棉絮。 “头一回听你尖叫。”我走上前,将她拉起身。 魑魅面露尴尬,急忙转移了话题,“修罗王暴毙,鬼蜮王宫乱作一团。我答应了容忌要照顾好你,怕你出了什么意外,这才寻来看看。” 第一八七章 树妖乍现(二更) 魑魅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什么叫做替容忌好好照顾我?搞得我好像十分弱小一般。 我小声咕哝着,“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容忌对我说你还小,让我不要同你计较的。” 似乎见过容忌之后,魑魅张嘴闭嘴全是他! 我无意再同她讨论容忌,便指了指密室中央的圆日,问着她,“当年有后羿射日,现如今后羿不知所踪。你可知如何摧毁圆日?” 魑魅围着圆日转悠了两圈,眉头深锁,“当真要摧毁?” “不摧毁的话,师父身上的诅咒恐难以消除。” 魑魅说道,“我在古籍上倒是有看过摧毁圆日的法子,据说是要有缘人以身殉日,才能破解诅咒。” 慕容言曦好奇地问道,“何为有缘人?” “能进入日心的即是有缘人。”魑魅答道。 进入日心?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冒这个险吧! 看来,一时半会儿内,是寻不到有缘人了。即便寻到了,又有何理由让其以身殉日呢?! 于我而言,天下苍生无贵贱之分,我也没法为了救师父,而去牺牲其他人。 在密室里瞎耗着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徒劳无功地又回到了慕容言曦闺房中。 此刻,屋外已经乱作一团。 窗纸上,鬼影重重。 鬼蜮王宫,终是变了天。 慕容言曦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涂着丹蔻。 屋外,鬼女敲着门,语气不善地叫嚷着,“言曦公主,树妖来迎娶你过门了,你赶紧拾掇拾掇!” 慕容言曦怒不可遏,将梳妆台前的丹蔻扫落在地,“父王身体未凉,你们就想方设法地将我往死路上逼?” 鬼女毫不客气地回着话,“哟,还摆着公主的架子呢?我告诉你,没了修罗王的庇护,你还不如一条狗。” 慕容言曦粉拳紧攥,终究是没有发作,只淡淡地回了屋外鬼女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活了好几百载,世态炎凉,人心难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看着慕容言曦现在的处境,我倒是觉得她也有几分可怜。 不多时,慕容芊音就带着一群鬼女闯了进来。 她看到我和魑魅也在屋中,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上神,你不去看看你师父吗?他一人醉卧茅屋中,不省人事。”慕容芊音如是说道,无非是想支走我和魑魅。 “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去茅屋找师父。”我转身向慕容言曦告别。 她眼里显出一丝慌张,很显然她并不想单独面对慕容芊音。 我叹了口气,朝她递了个眼色,安抚着她的情绪。若我只看到她性格乖戾的一面,肯定不愿出手帮她。 但方才,她在密室中奋不顾身地救我,就值得我去帮她一把。 我和魑魅出了屋子,魑魅识路极其厉害,自告奋勇前去茅屋找寻师父。而我,则是飞上了屋顶,轻车熟路地将砖瓦移动开来,凑上前看着屋里的光景。 屋中,慕容芊音将指了指自己绣着殷红牡丹的凤履,对着慕容言曦说道,“姐姐,我鞋脏了。你替我舔干净吧!” 慕容言曦冷沉着脸,又坐回了梳妆台前,“慕容芊音,你以为你同你娘做的腌臜事没人知道?你若恨我,尽管冲着我来,为何要向父王下手?” 慕容芊音愤愤上前,扬起手给了慕容言曦一耳刮子,“要不是他偏心,我岂会一直被你欺负?” “慕容芊音啊,你大概是忘记了自己幼时是多可恶的一个人吧!明明是你自己摔倒,总要诬陷我。明明是你自残,每次都是我给背了锅。后来,我发现解释没用,遂才拿着身份处处压着你。就你这么阴暗的性子,父王不偏心才奇怪吧?” 慕容言曦平铺直叙地说着,声音不大,不卑不亢。 打一开始,我就知道慕容芊音工于心计,但没想到她在幼时就这么多小心思。 “跪下,向我磕头!”慕容芊音咄咄逼人,命她身后的鬼女按住慕容言曦,强迫她下跪。 慕容言曦轻而易举地将四位鬼女甩至一旁,嘴角勾起淡淡浅笑,“就凭你们,也敢对我动手?” 慕容言曦睥睨着倒地不起的鬼女,再转向慕容芊音,冷哼道,“如果你想玩下去,我奉陪到底。” “呵!姐姐到底是姐姐,身陷囹圄了还敢如此狂妄。”慕容芊音讪讪笑道,“姐姐还是老老实实嫁给树妖吧,不然祁汜哥哥若出事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你将他如何了?”慕容言曦关心则乱,刚刚还想着和芊音同归于尽,现在已经彻底没了骨气,跪在地上央求着慕容芊音饶过祁汜。 身后,一阵阴风吹来,直灌我的后颈。 我浑身一颤,回头望去。 “啊…”饶是我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在看到眼前这张褶皱不堪,五官倒长的脸,都止不住惊叫出声。 下一瞬,它枯瘦的手就已经捂住了我的口鼻,“嘘!小美人儿,让我亲亲你脸上的香泽。” 它额头上皱巴巴的嘴微微张开,一阵恶臭从嘴里溢出。 “兄台,你是不是去掏粪吃了?”我后退了一步,鼻尖还萦绕着阵阵臭气,弄得我精神恍惚,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 它翻着白眼,倒立着朝我走来,“小美人儿,别怕,做我树妖的女人,准保你雄霸一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它将“一人之下”四字咬得特别重,意味颇深地咧着嘴笑。 我不禁一阵恶寒,冰凌剑出鞘,朝着它的胳膊砍去,“做梦!” 它稳稳地站在原地,不急不徐地开口说道,“别徒劳了。你能砍断我一只胳膊,但你没法砍断我千万只胳膊。” 听它这么一讲,我果断收回冰凌剑,转而向他扔去了天雷之火。 我就不信,神阶的火种烧不死一小小的树妖。 但它突然撅起嘴,朝着天雷之火大口地吹着气。 万万没想到,它妖力深厚,只是吹了几口气,天雷之火被它吹灭,就连我,都被他嘴里鼓动而来的带着恶臭的狂风,掀翻在地。 砰—— 我倒在屋顶之上沿着砖瓦斜斜地向下滚动而去。 它眼疾手快,用着粗壮且长的枝蔓钩住了我的腿,将我倒挂在半空中。 第一八八章 祁汜凌辱(三更) 我提起冰凌剑朝着腿上的藤蔓砍去。 于此同时,藤蔓上的倒刺深深扎进我脚踝处。我瞥了一眼脚踝上的伤口,将伤口中的倒刺剔了出来。 “一。”树妖咧着嘴,站在屋顶上俯瞰着我。 我则是一头雾水地回望着它,“敢不敢下来大战三百回合?” “二。”树妖看上去更加兴奋,皱巴巴的脸皮拧成了一团,和树皮没什么区别。 我下意识地看着脚踝处的伤口,暗自用神力将伤口中的余毒清理干净。 它从屋顶跳下,一根藤蔓破门而入,将屋内正跪地道歉的慕容言曦勾了出来。 另一根藤蔓则是朝我腰间袭来。 我退闪一边,徒手在藤蔓上打了个结,成百上千的千叶冰凌朝着树妖扎去,它墨绿的血汁流淌了一地,散发着淡淡的草腥味。 它踉跄后退着,但嘴角的笑意更甚,“三。” 它语音刚落,我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慕容言曦趁机砍断了缠住她的藤蔓,朝我走来,小声询问着我的情况,“你没事吧?” 我听得见周遭的动静,也听得见慕容言曦的声音,但全身无力,连抬起眼皮的气力都没有。 奇怪,我刚刚明明用神力逼出了脚踝处的余毒,怎么还会中招! 我迅速沉下心,回想着和它过招的过程。 对了!是它嘴里的恶臭! 它刚张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恶臭扑鼻,这才导致的轻微眩晕感。现在想来,这股恶臭应当有致人浑身乏力的功效。 眼下,魑魅去茅屋找寻师父,即便她赶回来也只是肉体凡胎,无济于事。 而慕容言曦,明显也不是树妖的对手。 我和她一同陷入了困境,被树妖扛在肩上,不知带往何处。 慕容言曦冷冷地说道,“王后当年为得到你的帮助,是答应将我妹妹许配还给你,怎么你现在想毁约?” 树妖仰天长啸,张狂如斯,“我突然发现你比起你妹妹,更妖娆些。你代她嫁,也是一样的。” 树妖顶在额前的嘴唾沫横飞,我只能尽量闭着气以此隔绝它嘴里源源不断的臭气。 突然间,慕容言曦将手中的匕首,扎入了树妖的头顶。 唰—— 我听到了血沫飞溅的声音。 树妖气急,将我扔至一旁,转而将慕容言曦狠狠摔在地上。 此刻的我,稍稍恢复了点气力,但也仅仅只是能抬起眼皮。 我焦急地看着树妖骑在慕容言曦身上,朝她扇着耳光,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昆仑镜就安然地卧在我袖口中,近在咫尺。 但对于此刻的我来说,远若天边。 慕容言曦同它扭打在一起,她身上千丝万缕的头发将树妖的藤蔓缠得死死的。 慢慢的,慕容言曦气力用尽,挣扎也不似一开始那么起劲儿。 树妖色迷迷笑着,“我最喜欢在我身下活蹦乱跳的女人,够味儿!” 此刻,我终于能抬起手,急急拿出昆仑镜,欲向容忌求救。 可昆仑镜面除了我自己,再看不见其他东西。 我着急地晃着昆仑镜,甚至企图将手伸入昆仑镜中,都无疾而终。 眼看着慕容言曦的衣服都快被它扒光,我只好提着一口气,朝着树妖身后挪去。 我除了手上恢复了些气力,身体和双腿还是处在麻痹阶段,毫无知觉。 慕容言曦转头看着我,默声朝我说道,“走,快走。” 我拽着树妖的脚,身上依旧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树妖,敢在我的领地上作恶,胆子不小。” 树洞口,祁汜手执弓箭,一箭贯穿了树妖的头。 树妖一听到祁汜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颤,连滚带爬地来到祁汜脚边,抱着他的腿向他求饶,“国师,我错了!” 祁汜周身散发着霸道的王者之气,三两下拧断了它的脖颈,“言曦是你能动的?” 树妖的声带被祁汜碾碎,它发出阵阵呜咽怪叫,“饶,饶了我这一次!” 慕容言曦在看到祁汜的刹那,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飞流直下。她拢着自己的衣服,朝祁汜跑去,“祁汜哥哥,你的伤无碍吧?” 祁汜一掌劈掉了树妖的头颅,将它的头颅悬挂在树洞之上,“我也不杀你,就让你自己枯死吧。” 慕容言曦扑入祁汜的怀中,泣不成声,“祁汜哥哥,父王被王后和芊音害了!她们还企图将我和上神送给树妖做妾!我吓死了,呜呜呜…” 祁汜将她推至一边,冷声道,“她们坏了我的计划,活不长了。”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虽然祁汜解除了我的燃眉之急。但容忌对他痛下杀手,他肯定耿耿于怀。这也就意味着,我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祁汜冷睨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我,转而同慕容言曦嘱咐着什么。 慕容言曦眼里的光灼灼闪烁,一扫方才的手足无措。 她欣喜地跑出了树洞,不知所踪。 树洞里,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和气场阴冷的祁汜。 他朝我走来,黑色流纹靴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没想到吧?我还安然无恙地活着!”祁汜绕至我身后,一把揪起我的头发,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兴奋。 我闭上了眼,平静地说着,“要杀要剐,随意。” “呵!想死?没那么容易!”祁汜冷笑着松开了我的头发,转而将我从地上拎起。 “本殿记仇得很!虽然伤本殿的不是你,但折磨你,能让他痛不欲生啊。”祁汜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脸。 下一刻,他再度咬上我的唇,依旧十分用力,浓郁的血腥气在我口中蔓延开来。 他看我无力反抗,便松了手,将我又扔回地上,“都不会反抗了,没意思!” 他嘴上说着没意思,但显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看你长得还算合乎本殿心意的份上,本殿就宠宠你吧!”祁汜蹲下身,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身上的气力本就没恢复,再加之受他手中玉扳指的克制,想动一步都能,更别提逃了。 “啧啧啧,你说高高在上的容殿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该心疼成什么样?”祁汜坐在我边上,他的手朝我胸口袭来。 第一八九章 绝望至极(四更) “你干脆杀了我!” 我看着他正慢条斯理地解着我衣扣的手,仿若被凌迟了一样,羞愤到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他每解开一颗扣,我的心就往下沉了些许。 祁汜的手捂着我的嘴,悠然笑着,“我似乎有点舍不得杀你呢。” 祁汜看了眼树洞外渐沉的天色,说道,“等天色再暗些,他就该来了。” 他都将容忌能赶到的时间算这么清楚,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腹中的小乖感受到了威胁,突然爆发出一股足以毁灭整个鬼蜮的耀眼光芒,想要替我解除危机。 树洞被小乖的强光摧残得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偏偏祁汜,仗着有玉扳指的保护,依旧紧挨着我,丝毫没有退却的意识。 他将戴着玉扳指的手放在我小腹上,小乖很快就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不要伤害小乖!”我心急如焚,撑着手肘往身后退去。 他撇着嘴,抓着我的脚踝往他怀里拖着,“真奇怪!本殿向来不喜欢碰别人碰过的女人,但是却不自觉地为你着迷。” “你是变态吗?”我紧咬着他在我脸上游移着的手,恨不得将他的手咬断。 他嗤笑道,“凶巴巴的,咬人倒是一点也不疼。”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而将我的衣服尽数扒去。 我身前一凉,想用手挡住自己的身体,双手已经被他抓着举到了头顶之上。 “知道害怕了?”祁汜邪魅笑着,伸出舌头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来回摩挲着。 他灼热的舌撩过我冰冷的身躯,就像是一场烈火,将我的求生意志彻底击碎。 他抬头看着我生无可恋的样子,呢喃着,“这样就受不了了?”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被他舔舐过的身体,我自己都觉得脏。 “真是无趣!”祁汜嘴里抱怨着,却又将头扎入我胸口,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数的红痕。 我自认为从来就不是软弱的人,但是眼下死不得,又无力反驳,已经将我所有的坚强摧毁。 虽然眼睛闭得紧紧的,但是眼泪依旧簌簌往下落。 与其这么无力地活着,我还不若,带着小乖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耐烦地看着我,掐着我的脸命令着我,“哭什么?我打你了吗?” “睁开眼,看着我!”祁汜怒吼着,“本殿最烦哭哭啼啼的女人,你若是再不停,本殿不介意做晕你。” 我最后的倔强早被这残酷的现实击碎,但我唯独不敢睁开眼,怕眼里的泪水泄露了我浸透四肢百骸的绝望与恐惧。 他松了手,将我的衣服又扔回我身上,“穿上衣服,即刻从我眼前消失。” 我睁开眼,错愕地看着他。 他皱着眉,喃喃道,“原来女人哭起来,真能要人命。”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脚向树洞外走去,“仅此一次。以后若是再让我遇见你,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等到他走远,我这才从地上惊魂未定地爬起来。 容忌踏着月色从树洞中走入,他看着我一身的狼藉拳头紧攥,额上青筋暴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他腿上,为我将衣裳一件一件穿起。 他低着头,为我扣上衣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是我来迟了。”容忌声音喑哑,眼里满是心疼。 我紧紧地抱着自己,身体颤抖地厉害,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别碰我,我都觉得自己好脏。” 容忌将我越搂越紧,“别说胡话。我带你回去。” 他抱着我,走出了树洞。 眼下,夜色已沉,寥寥的星子挂在天幕之上。 我身上依旧没什么气力,歪歪地靠在容忌身上,“刚刚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时时刻刻看着你。” 容忌低头浅浅地吻过我的唇,他闭上眼敛去眼底的无措,“你若是有恙,我岂会独活?” “容忌,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笨蛋,你永远不会见不到我,永远不会。”容忌抱着我,沿着一条僻静的小道,一直走到了天亮时分。 我脑袋愈发沉重,整个人就像被火烧着了一般,像极了我十一岁那年受风寒时的症状。 容忌也发现了我的异样,神色匆匆地带着我回了鬼蜮王宫。 “我不要去鬼蜮王宫。”我撑开眼皮,当我看到鬼气森森的鬼蜮王宫时,忍不住地想起祁汜,身体不自觉地发颤。 容忌沉吟片刻,安抚着我的情绪,“你似乎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卷宗易进难出,只能先去鬼蜮王宫了。” 尽管十分不愿意再入鬼蜮王宫,但容忌身上的气息还是叫我稍稍安定了些。 当他抱着我,闯入王宫时,鬼蜮王宫似乎已被重新洗牌。 令人惊讶的是,修罗王竟还活着。 他坐在高位之上,听着殿中慕容芊音和王后受刑的声音,眼皮都懒得抬起。 师父看容忌抱着我飞上了云梯,得意洋洋地说道,“要不是为师事前给了修罗王假死药,他到现在还被他伪善的妻女蒙在鼓里呢!” 容忌急急打断师父的话,“歌儿似乎受了风寒,身体热得发烫。” 慕容言曦赶紧凑上前,担忧地询问着我,“不应该啊,你可是上神,怎么可能会受风寒?” 魑魅眼尖,指着我脖颈上的红痕问道,“怎么身体还出了疹子?” 容忌并未停下脚步,随意进了一间屋子,将我轻轻放在卧榻之上。 魑魅紧随其后,“容忌,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突然这么虚弱?” “没事。”容忌为我掖好被角,紧紧握着我的手,敷衍地答着魑魅。 “我觉得你还是要检查一下,她身上还有多少疹子吧!她毕竟是上神,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肯定不是普通的风寒。”魑魅大概是出于好意,一直不肯离去,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滚,滚出去。”容忌被她念得心烦意乱,手指向门口,下了逐客令。 魑魅眼里蓄满了委屈,“容忌,我只是关心她而已!你凶我做什么?” 第一九零章 洁癖根源(一更) “出去。”容忌淡漠地说着,依旧未抬眼看过魑魅。 “好,很好!我拿性命护着的弟弟,竟这么对我!”魑魅怒火中烧,冲向了屋外。 容忌水袖一扬,轻轻将门带上。他坐在卧榻边,将手搁置在了我的额前。 他眉头微蹙,“别胡思乱想,不然会走火入魔。” “我没想。”我将被褥掀开,身体愈发燥热难安。 “神在毫无求生欲的情况下,身体会突然发热,如若继续下去,会自毁元神。”容忌的手轻抚着我的脸,说道,“都过去了。” 我不知道需要过多久才能释怀,我甚至不敢看自己身体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它们就像是烙印在我身体上的耻辱,时时刻刻摧毁着我的求生欲。 容忌见我身体愈发滚烫,赶忙将我放入了浴桶之中。 他动手要褪去我的衣服,我下意识躲至一边,“别。” “笨蛋,你在担忧什么?”容忌将我的衣服褪去,一边说道,“都过去了。就当是一场梦魇,忘了好吗?” 冰凉的水使我身上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两滴滚烫的热泪落入微漾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我看着身上狼藉一片的痕迹,愈发控制不住情绪,“你出去,让我静静。” 容忌完完全全无视了我的话,一双手轻柔地抚摸过我每一寸肌肤,“还好,没受伤。” “容忌,你出去!” 他转眼自己也跨入浴桶中,将我搂入怀中,“有一件事,我从未告诉过你。” “我不想知道。”我此刻只想一人待会,痛哭一场,但容忌在身边,我只能敛着情绪,憋得十分难受。 “万把来年前,我被月老灌醉,踉踉跄跄回到寝宫中,不省人事。翌日醒来,我**着躺在卧榻之上,身上混杂许多女子的气味,起码有五六位。至那时起,我的洁癖才愈发深重。”容忌自顾自地说着,就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审慎问道,“你该不会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 “我爱你,就会去爱你的全部。”容忌低下头,轻轻嘬着我每一寸肌肤,“你不喜欢这些印记,那我就全部将它们覆盖掉好了。” “不,不要!”我抗拒着,躲无可躲。 他的洁癖那么严重,我本就不愿让他看到我身上斑斑驳驳的污点。可他现在不仅十分认真地盯着看,还上了嘴! 半个时辰后,他颇为满意地抬起头,噙住我的唇,“你身体的热度,总算降了。” 他捏着我的脸,浅浅笑着,“但是怎么又开始红脸了?” 砰—— 我惊愕地将头探出容忌胸口,瞥着大门的方向。只见师父和慕容言曦四仰八叉地倒在大门口,而大门已经被他们彻底撞毁,直接飞出数米。 容忌满头黑线,正要伸手去拿我悬挂一旁的衣服,不料浴桶重心不稳,侧翻而去。 冰凉的水如泄洪,顷刻间泛滥。 我十分狼狈地倒在地上,容忌疾速地将衣服盖在我身上,对于这突发的状况,也是一脸茫然。 师父灰溜溜地往外挪去,容忌已经叫住了他,“站住!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 师父讪讪笑着,“我这不是担心小七嘛!谁知道你们又在白日宣淫…” “师父!”我恼羞成怒,若他不是我师父,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慕容言曦闹了个大红脸,“我只是担心你,没想到你们完全不需要我担忧…” 师父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们放心,为师以后再也不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了!为师若做了,那你们就以牙还牙!” 容忌浅浅说着,“你若再这样为老不尊,我觉得我有必要给歌儿换个师父。” 师父瞬间噤了声,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慕容言曦神色有些复杂,她一方面在艳羡我和容忌的深情厚爱,一方面又在同我暗自较劲。毕竟她是真心实意喜欢着祁汜的。 半晌,她终于开口,“祁汜哥哥走了,我对他的所作所为向你们道歉。如果你们仍旧觉得怒火难消,我用以命相抵。” “要你的命做什么?别胡思乱想了,你走吧!”我对性格乖戾,但始终存有一丝善良的慕容言曦印象还不错,因此难得有耐心同她多说了两句。 慕容言曦怔了怔,怯怯地指着这间屋子说道,“这是我的闺房呢。不过,你们若要用,我可以先去外头凉快凉快。” 我和容忌面上一阵尴尬。 他抱着我,快步离开了慕容言曦的闺房。 “小嫂子!”铁手刚爬上云梯,就咋咋呼呼地朝我打着招呼。 紧接着爬上云梯的,竟是南鸢! 我惊讶地看着她,问道,“南鸢!南辰仙官知道你私自潜入卷宗吗?” 南鸢摇摇头,凑我跟前小声说道,“我爹爹他自然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还得了!” 但我依旧十分疑惑,追风和铁手怎么会带着南鸢一同入了卷宗。 南鸢洋洋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同我说道,“且歌姐姐,这回,你可真要好好谢谢我!” “嗯?” “前几日,我去且试天下找你的时候,发现你孤身钻入了卷宗之中。等了大半天都不见你出来,南鸢担心你出事,便带上卷宗夜以继日地来找殿下。”南鸢撩起她的袖子,指着手臂上的伤痕,嘟着嘴撒着娇,“姐姐你看!我急着赶路都将自己划伤了!” 我心下生出几分庆幸,若不是南鸢带着卷宗追上了容忌,容忌现在都入不了卷宗呢! 我挣开了容忌的怀抱,替南鸢疗着伤,才发现她的仙力浅薄地可以忽略不计。 我掏出怀中的回城轴,给她递了过去,“赶紧回仙界吧!别让你爹爹担忧。” 南鸢直爽地接过回成轴,再三道着谢,“行吧!我此次前来只是想看一下且歌姐姐,你没事我和小卓就放心了!” “嘎?”我有些吃惊,南鸢什么时候认识的小卓!? 正想再问她两句,她已经心急火燎地展开了回城轴,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一九一章 自相残杀(二更) “不好了!上神晕厥了!”一鬼女匆匆跑来传话,双手沾满了鲜血,“上神突然吐血,我只是路过而已,不关我的事啊!” 我一下慌了神,正想去一探究竟,容忌却抓住了我,“师父生死劫在即,你随我去找修罗王吧。师父那暂且交给追风和铁手照看。” 尽管十分担忧师父的安危,但我依旧随着容忌先去找修罗王。 修罗王房门紧闭,上面贴着“暂不见客”四个大字。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确信修罗王一定知道些什么。 “修罗王,言曦公主房内密室中的传世珍宝我已经看过。倘若不是师父危在旦夕,我肯定不会如此冒昧地叨扰你。”我轻叩门扉,向修罗王解释着到访的意图。 过了许久,他总算开了门,满脸沧桑地看着我和容忌。 他挡在门口,并不打算让我们进入里屋中。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闪着点点星光,比天幕上的星子还要明亮动人。 下一瞬,他的瞳仁不断扩大,我才意识到他在用摄魂术,赶紧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他。 我小声说着,“容忌,我们这是有求于人,你对人用摄魂术不妥吧?” 容忌无奈地说道,“师父已经出现吐血晕厥的症状,撑不过三天。” 竟撑不过三天!虽然师父为老不尊,总能将我气个半死,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又十分疼我,我定不能看着他无辜丧命。 此时,修罗王眼神涣散,目无焦距。他木讷地说道,“殿下千秋万代,殿下千秋万代。” 容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鬼蜮王宫的传世珍宝,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修罗王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眼珠子稍稍恢复了些神韵,有要摆脱摄魂术控制的迹象。 不过容忌神阶的摄魂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破除的。 修罗王仅仅挣扎了片刻,双目又彻底失去了焦距。 我瞥见廊道尽头处一抹黑色的衣角,想着应当是慕容言曦不放心修罗王,躲在暗处看着我们,便也没设心防,任由她藏匿在角落处听着。 修罗王开口说道,“鬼蜮王宫的传世珍宝原是六界上另一轮圆日,落入卷宗之后沾染上了深重的邪念。因而,每日圆日升起之时,卷宗内就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去。” 我双手环胸,深觉诅咒的可怕之处。它看不见摸不着,总潜伏在黑暗中,但它速度极快,一旦是它盯上的人,都毫无意外地死于非命。 修罗王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为了封印圆日,我拿着弓箭将之射了下来。” “那你可知,要如何做才能圆日彻底毁灭?”我着急地问道。 修罗王的意识又开始觉醒,他面上十分纠结地拧作一团,“不,我不能说。” 容忌见状,并不强逼他,解除了摄魂术对他的控制,继而说着,“事出紧急,不得已对你用了摄魂术。但修罗王,圆日一日不毁,诅咒一日难消。总有一天,等它再显锋芒,卷宗内的所有人,都得死。” 修罗王蔫蔫地靠在门口,终于将我和容忌迎进了屋中。 他关上门后,扑通一声像我和容忌跪下身去,“求求你们,别再问了。诅咒难消我也很痛苦,但是若要我的挚爱以身祭之,我于心何忍呐!” 挚爱,以身祭之? 难道,毁灭圆日的法子是要慕容言曦和圆日同归于尽? 不!这太残忍了。 我扶起修罗王向他保证道,“我明白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提及此事。” “多谢!” 修罗王神色复杂,一方面他也有忠肝义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尝试着带着族人逃出卷宗,誓同诅咒对抗到底。另一方面,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宠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 我拉着容忌走出了修罗王的寝殿,心情沉重。 “容忌,还有没有法子能破解诅咒?”我明知眼下再没有法子能救师父,只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 “圆日的诅咒是一劫,神界的诅咒又是一劫,双劫来势汹汹,师父恐凶多吉少。”容忌搂着我,轻语着,“别放弃。我们带着师父先出了卷宗,如若三天之内能收服东皇钟,一切皆有可能。” 三天之内,能走出卷宗就十分不容易了,更别提收服东皇钟! 我兀自叹了口气,虽知道容忌只是再安慰我,但依旧振作了精神。 出了鬼蜮王宫,我们一行六人又陷入一片荒漠之中。 魑魅怒火已消,但再不理会容忌,只站在我身边,偶尔搭上几句话。 她指着远处的两抹身影,“看!那不是慕容芊音和王后吗?” 我淡淡瞥了一眼,只能说慕容芊音在作茧自缚。现在被修罗王流放荒漠,全是她咎由自取。 “我们似乎和她们同路。”铁手撇撇嘴,“小嫂子你若是看不惯她们,我去将她们撂倒!” 我不以为意地说着,“她们现在已然是秋后的蚂蚱,再掀不起什么波澜。随她们吧!” 王后和慕容芊音走得极慢。 特别是王后,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可以见得修罗王对她下手,也是真的狠。 终于,在我们即将要赶上她们的时候,王后应声倒地。 我远远地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便料定她还活着。 但没想到的是,慕容芊音竟一刀扎向王后的心脏,汲取着王后身上的全部怨念。 “果真最毒妇人心!”铁手抱紧了自己,往追风身后靠着。 我一早就知道慕容芊音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我没想到,她对亲娘都卯着一股狠劲。 王后惊愕地看着慕容芊音,“阿音啊,为什么?” 慕容芊音又是哭又是笑,一张惨白的脸上,悲喜交加,“母后,你已无翻身的可能了。我若带着你的遗体回去,父王兴许还会可怜我,重新接纳我呀!” “孽障!这么多年,白疼你了!”王后伸出手,掐着慕容芊音脖颈,身后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肤内,发出“滋滋”的声响。 慕容芊音抽出王后胸口的匕首,用其割破王虎的喉头,森森笑着,“母后,你就行行好,帮我最后一次吧!” 第一九二章 荒漠集市(三更) “你会遭天谴的!” 王后幽怨地发出一声嚎叫,周身黑气散尽,死不瞑目。 慕容芊音肆意地汲取着王后身上四散的怨念,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气之中,诡谲莫测。 她竟成魔了! 倘若今日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他日等她魔功大成,恐生祸端。 我手中的冰凌剑已经蠢蠢欲动,但她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危险,化作了一道黑烟,消失地无影无踪。 容忌按住了我手中的冰凌剑,嘱咐道,“别动刀动枪的,小心动了胎气。” “难道就这么放她走?”我不甘心地问道。 “祁汜逃跑时,将卷宗顶出了一个缺口。慕容芊音已经钻出缺口,成功逃离了。”容忌指着天幕说道。 听到祁汜的名字,我仍旧心有余悸,“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冲破卷宗?” “堕仙。”容忌并不愿提及祁汜,只用二字轻巧盖过。 “咳咳…”师父突然转醒,捂着胸口又咳出了好几口血。 我转头看着趴在追风背上气息奄奄的师父,用帕子擦拭着他嘴角的鲜血,“师父,是不是很难受?” 师父点点头,“真够呛啊!为师现在恨不得一死了之,但一想到九重天上,还有阿黄等着我,我始终舍不得死去。” “坚持住!我之前在仙界,见过黄道婆,这就给你画一个!”魑魅掏出狼王笔,在空中肆意挥毫着。 师父果真睁大了芝麻大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魑魅的画作。 没一会儿,黄道婆就从活色生香的画卷中走了出来。 魑魅对她下着指令,“照顾好师父。” 黄道婆点着头,朝着师父走去,“我来照顾你。” 师父的精气神果真好了些,从追风背上跳下,爬上了黄道婆的背上,“阿黄,你背我!” “我不背你,我要照顾你。”黄道婆将师父扔到地上,捧着一抔黄沙,朝他脸上撒去。 我怎么觉得狼王笔画出的黄道婆不太对劲,傻兮兮的?! 容忌牵着我往前走着,“这荒漠之中危机四伏,我们需要在天黑之前,穿过这片荒漠。” 黄道婆见我们急着赶路,索性拽着师父的腿拖着师父往前走去,“快些走,我还要照顾你呢!” 师父一边尖叫,一边却又享受着黄道婆的虐待,即便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黄道婆。 “老婆子啊!你能陪我走过人生最后一段路,我深感欣慰啊,有你真好。”师父一边嗷嗷尖叫,一边又断断续续说着煽情话,看着既滑稽,又令人动容。 黄道婆“啪”地一声打在师父脸上,“呸!我要照顾你,你死不了。” 师父瘪着嘴,委屈兮兮地住了口。 我们原先在天黑之前走出荒漠,未曾想走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有走出去。 夜幕如约而至,当点点星子再次挂满天幕,这片静谧无声的荒漠,突然间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放眼望去,整片荒漠上,光是怨灵就能数以万计。 他们摩肩擦踵,在荒漠上摆着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物什。 我素来喜欢热闹,虽知荒漠并不安全,但还是不由自主被小摊上的物什吸引住目光。 “容忌,你说我将那个骷髅玉冠送给墨染尘如何?”我指着小摊上一个精致的骷髅玉冠,心想着墨染尘成天披头散发,要是多个玉冠整个人看上去也会清爽些。 “没钱!”容忌冷着脸,拽着我往前走去。 魑魅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喜欢逛这种人满为患的集市?” 我被问得一脸茫然,“魑魅啊,我本来就是娘们儿呀,你也是!” 魑魅扶额,尴尬地说道,“我未逛过集市,忘记自己是女子了。” 边上的摊贩卖力地吆喝着,“好吃的糖葫芦!一串一两怨念!” 我转眼又被糖葫芦吸引住了目光,我拿过一串,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有点甜。 “歌儿,这不能吃的!”容忌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糖葫芦。 “你是不是没钱给我买,才说不能吃啊?”我瞅着他,顿觉失言,转而安慰着他,“没关系的。不论你多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容忌满头黑线,指着糖葫芦说道,“这玩意儿,里头包着死人骨,外头则是混着蜜饯的血水,就你还吃得津津有味!” 我被他说的,食欲全无,赶紧将容忌手中的糖葫芦还给了摊贩,拉着容忌匆匆走去。 越靠近荒漠的出口,怨灵的数量就越多。尽管容忌已经为我挡去大部分怨灵的冲撞,仍旧有一些走路不长眼的怨灵朝我身上撞来。 他们看上去十分兴奋,三三两两地朝荒漠外跑去。 一怨灵跟他边上的怨灵絮絮叨叨着,“听说了吗,一会即将开启的拍卖会,有一副绝世佳作!” “什么佳作那么厉害?” “嘘,小声些!”那怨灵神神秘秘说道,“据说那副画作同刚闯入卷宗的美貌上神有关。” 我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我才没来几日,怎会有关于我的画作流出? “跟上看看!”我拽着容忌,随着怨灵大流,奔赴着荒漠中声势浩大的拍卖会。 拍卖会上,人头攒动。 我的目光,直直落在拍卖台上,带着面罩的男子身上。 虽然他并未露脸,但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竟能穿过人潮涌动的怨灵大流,一眼看到我。 被他盯着的那瞬间,就像是被猎物盯上一样。我不由得一阵瑟缩,往容忌怀里靠了靠,“你看高台上那个戴面罩的人!” 容忌抬眼望去,高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哪里有人?”容忌困惑地看向高台,“此处怨灵过多,怨念深重,我很难区分这里有没有道行较深的怨灵鬼怪。” 我揉了揉眼,再看向高台时,戴面罩的男子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形袅娜的鬼女。 这位鬼女,我似乎再鬼蜮王宫中有见过,似乎是慕容言曦的鬼仆。 这样一来,那刚刚那位戴面罩的男子极有可能就是祁汜! 我紧紧攥着容忌的衣襟,深怕同他走散。 “啊——” 魑魅似乎被怨灵用钢叉扎到了脚,失声尖叫着,就要往怨灵中倒去。 容忌淡淡扫过一眼,伸手扶了她一把。 就在这当口,突然有数十位怨灵朝着我和容忌冲来,将我和他生生冲散。 我站在原地,放声呼喊着容忌,但成千上万的怨灵声势浩大,将我的声音死死地压制住。 我朝高台望去,正想着飞上高台,容忌就能找到我,不料我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飞不起来。 此时,容忌已经飞上高台,他的眼睛敏锐地朝我的方向扫来。 但那个戴面罩的男子忽然挡在我身前,将我遮得严严实实。 “祁汜?”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着。 但身后的怨灵如波涛一般疯狂地撞击着我,将我往他身上推去。 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噙着一丝笑意在我耳边低语,“你竟记得我!我也记得你,记得你身上沁人的香气,记得你胸前令人沉醉的柔软,记得你雪肤上让我无比疯狂的红梅。” 我的脸色现出一丝惊慌,“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有点想你。特地来告诉你,我不介意你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我可以帮你养。”祁汜摘掉面具,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压迫感十足。 他手中依旧带着那枚玉扳指,我多番尝试,仍旧推不开他。 “呵!你越是挣扎,我越是心动,怎么办?”祁汜笑着,轻巧地将我提起,将唇印在我额前。 我卯足了劲,朝着他的脸扇去,“无耻!” 他舔着嘴角的鲜血,喃喃道,“要不是怕你再哭,真想在这要了你。” 我气急,简直讨厌死了这种处处被他掣肘的处境!我脑子中突然灵光一闪,闪过吸星大法的心法。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我逆行着丹田处的神力,突然轻巧地冲破了祁汜玉扳指的束缚,浑身血脉畅通,周遭疾风涌动。 “别挣扎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祁汜看着我手中的冰凌剑,眼里竟浮现出一丝宠溺。 我瞬间像是吞了苍蝇一般,只觉恶心至极。 冰凌剑朝他砍去,他两指夹着剑锋,淡淡说道,“剑势不够,招式毫无章法,剑气尚可。你资质不错,但于我而言,只能算是花拳绣腿。” 他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但我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打不过他。 我愤愤抬起腿,朝他裆口踹去,本就是抱着让他断子绝孙的目的,看他还敢不敢轻薄我! “唔…”祁汜吃痛闷哼着,双手捂着裤裆猫着腰半天缓不过劲儿。 我这才抬起冰凌剑朝他背脊劈去,“无耻流氓,今天就让我来手刃你,替天行道!” 冰凌剑闪着银白的暗芒,剑身还没触及祁汜的背脊,剑气已经将祁汜的衣服扯开了一大道口子。 他敏捷地混入怨灵大流中,不见踪迹。 空气中,依旧有他淡淡的气息。 “百里歌,后会有期。”祁汜忽又闪到我身后,在我耳边轻语着。 我被他这一声“百里歌”彻底搅乱了心神,他怎会知道我是水神之女? 祁汜一消失,容忌很快就从怨灵堆中找到了我,朝着我飞奔而来。 他捧着我的脸,焦急地询问道,“没受伤吧?” 我摇了摇头,并未提及祁汜的突然来袭,眼下师父情况危急,祁汜的事只能暂且搁置一边,多说无益。 拍卖会终于在怨灵们的高呼中拉开序幕。 当怨灵口中的绝世佳作在拍卖台上微微露了一角,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容忌的脸已经气得发绿。 虽然只看得到一角,但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树妖树洞中的场景。 容忌怒不可遏,抱着我飞身上了拍卖台。 他一把夺过鬼女手中的画作,质问着他,“谁画的?” 鬼女被容忌迷得魂不守舍,两眼放着狼光,“公子,你长得比国师还要俊美!” 容忌看都不看画卷一眼,就将其化作齑粉。 鬼女终于意识到容忌情绪不对,连连后退,“公子,这不是我画的,是国师交给我的!” “祁汜!”容忌怒吼着,脸色可怖。 台下的怨灵以为发生了什么情况,四散而逃。 刹那间,热热闹闹的拍卖会,转眼变成了哀号遍野的大逃杀。 怨灵们惊慌失措,不惜踩踏在同伴的身上遁逃而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集市,在此刻尽显凉薄。 “容忌,你还好吧?”我瞅着他发青的面色,就怕他突然震怒,将这些怨灵一窝灭了。 他稍稍缓和了口气,“没事。” 他牵着我走下了拍卖台,走出了这片荒漠。 荒漠边际似乎有一道结界,穿过结界后,仿佛就同身后的人仰马翻隔绝开来。 魑魅他们紧随其后,在我们身后慢慢跟着。 犹豫了许多,魑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刚刚那幅画,是怎么回事?” “这不关你的事。”容忌说着,脸色寡淡地看向魑魅,“若你还想做回你的大将军,最好现在就闭嘴。” 魑魅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双唇不自觉地抖动着,“你是说,你是说我还能做回大将军?” 容忌默然,牵着我的手走在了前头。 “你对她,还挺特别的!”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十分明白,容忌对她,毫无儿女私情可言。 容忌无奈地答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杀不得,驱赶不得,只能想方设法让她闭上嘴。” 我心下腹诽着,香雪怜救过他,魑魅也舍身救过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姑娘救过他!倘若隔段时间就冒出一个姑娘,说是容忌的救命恩人要容忌以身相许,我怕是会疯! “你刚刚为什么生气?”我见他怒气已消,这才开口问他。 “若是我们今晚没来,你的身体就要被那些怨灵看去了,我能不生气?我视若珍宝的东西,怎能随别人观赏?”容忌将我的领口又拉高了些,嘀咕着,“有时候真想把你锁我身边,叫你寸步都离不开我。” 第一九三章 容忌戾气(一更) “我才不是东西!”我小声嘀咕着,转眼又觉得这话说起来怪怪的。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我闷闷说道。 小乖蹭了蹭肚皮,奶声奶气地说着,“娘亲亲,你傻乎乎的样子好可爱,比小乖还可爱。”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不是愚蠢的女子,但容忌一直叫我笨蛋,小乖天天说我傻乎乎,我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我真的有点傻?”我自言自语道,被小乖说傻乎乎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 “怎么会傻呢?歌儿哪里都好,就是太小了些,我总怕一不小心弄伤你。”容忌大手按在我头上,失笑道,“近来长高了不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的身高差不多可以做我的拐杖。”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觉得他俊美得恍若天神。而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竟想着把我当拐杖! 我气愤地瞪着他,忿忿警告道,“好手好脚的要什么拐杖!再有这种想法,我就打断你的腿,三条腿全打断!” “知道了。”容忌见四下无人,便也就大大方方地服个软。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决心继续赶路。 夜凉如水,乌云蔽月,容忌一身白衣浩然若雪。 前一刻,我还在欣赏容忌的绰约风姿。下一瞬,他竟失足陷入了沼泽之中,无法自拔。 这不是他第一次身陷沼泽了! 我蹲在沼泽边上,看着在沼泽中慢慢下沉的容忌说道,“叫你走路望天,目中无人!眼下二师兄不在,上哪儿找干净的衣服给你换呀!” 追风和铁手已经赶至,他们看到容忌这副模样,纷纷退后一步,推说道,“殿下我们去前面探路,你先在此处小憩一会。” 魑魅则不动声色地为容忌画了一身衣物,朝我递来,“给。” 我接过衣物,对魑魅的巧手赞不绝口。 容忌起初还有些别扭,“狼王笔所绘之物,不是遇水就化吗?你之前送我的那只鸡,不小心落入水坑就没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眼下找不到其他干净衣物啊!”我劝着容忌,趁他爬出沼泽之际,赶紧将衣物给他套上。 想不到,还挺合身!魑魅果真是将容忌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埋伏!”追风从前方惊慌失措地跑来。 而铁手,被卷成了一个球儿,直直地朝我们脚边滚来。 他嗷嗷直叫,“前方有一群幽灵在生火,差点将我们给烤了!” 铁手浑身多处冒着黑烟,脸上也是灰溜溜一片,似乎是被火给熏的。 追风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通身的狼狈,头发都少了一绺。 “一群幽灵而已,至于吗?”我十分困惑地问道。 但当我看到那群幽灵时,瞬间傻眼了。整整二十八只幽灵排成一排,将前路堵死。 幽灵差不多有一丈高,没有腿,悬浮在半空中,看起来格外魁梧。 “来者何人?”排在中间位置的幽灵突然发话,拿起手中的勺子将我捞起,作势就要往它身前的大锅扔去。 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二十八位幽灵不仅身量一模一样,连长相都分毫不差。 我站在勺子上,同我身前的幽灵搭着话,“你们娘亲真棒,竟一口气给你生了二十七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 幽灵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你在说什么?” 容忌已经朝我飞来,将我护在身后,“让路。”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能让人心生畏惧。 幽灵打了个寒颤,不甘心地说道,“你们可以走,但你们身后的人不能走。” 容忌见状,并不多说,水袖一扬,剩余的二十七位幽灵身上齐齐冒出了青烟。它们似乎被净化了,没有怨念的支撑,瞬间萎缩至蝼蚁般大小。 “饶命!上神饶命!”我们眼前的幽灵吓得赶紧扔了勺子,跪地磕头叩首。 我和容忌情况就不大好了。 幽灵扔了勺子之后,我和容忌一不小心就被甩入了幽灵身前那口大锅之中。 我呛了好几口水,艰难地浮出水面,眯着眼找寻着容忌。 容忌一脸惨白,身上的衣服遇水而化,此刻正一丝不挂地站在锅中。 “夫妻汤!”原先还在一旁叩首的幽灵已经站起了身,它猫着腰看着我和容忌,嘴角口水直挂。 容忌眼里杀气凛冽,他将我封在结界之中。 我隐隐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身上除了雄浑的神力外,似乎还夹杂着些其他神秘的力量。疾风骤至,风起云涌,容忌扬起手臂,万物同哭。 幽灵仅仅发出一声哀嚎,就被戾气侵蚀,化去形体,又变回了蝼蚁大小,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容忌身上的戾气化作成千上万的小剑,朝着四周无差别攻击而去,光芒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只觉耳中的嘈杂之声愈发缥缈,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容忌脾气向来不怎么好,但总不至于因为幽灵阻路就大发雷霆。在我意识全失前,我还企图冲破结界,制止容忌。 但容忌用了七八成的神力凝成的结界,我是如何都冲不开的。 哗—— 冰凉的水一波一波泼在我身上,终于将我唤醒。 我睁开眼,环顾四周,才发现我身处地窖之中,四周全被堵死。 唯一的出口是头顶上的碗口大的圆洞,想必凉水也是从圆洞外往里灌的。 我站起身极力保持着清醒,回想着昏迷前的情形。 方才,容忌似乎有发狂的迹象,神力外蹿,戾气深重。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我心里十分担忧他的安危,但眼下我身陷囹圄,自保都成问题。 头顶的圆洞突然被什么东西堵死,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我指尖燃着天雷之火,飞至圆洞前一探究竟。 我一手顶着窖顶,一手将天雷之火凑近圆洞处。原以为洞口是被石堆堵死,不成想,堵着洞口的竟是一张可怖的脸。 这不正是稚童的娘嘛!我心跳如鼓,竭力保持着镇定,将指尖的天雷之火直戳她的鼻孔中。 “啊——”她失声尖叫,将脸从圆洞中拔出。 “呼呼呼…”她勾着舌头,不住地往鼻孔吹着气儿,企图将天雷之火熄灭。 我趁机顶破了头顶上方的圆洞,破土而出。 滴答—— 滴答—— 我身上的水珠断断续续往下落着,原本冻到战栗的我,在看到她的那瞬间,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似乎要将周遭的一切一切,都焚烧殆尽。 “为何缠着我不放?”我用冰凌剑砍落了她半头的秀发。 “你杀了我儿,你杀了我儿!”她终于将鼻孔中的火灭去,原本枯瘦的面容显得更加狰狞。 我拖着冰凌剑,朝她慢慢走去,“你若执意报仇,我只好斩草除根!” “魔神不会放过你的!”她嘴里念念叨叨,眼里满是对魔神的狂热崇拜。 我举起冰凌剑,朝他天灵盖劈去。 剑起,元神灭! 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化成了一滩血水。 “手法毒辣,我喜欢。”祁汜从我身后将我搂住,眼里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歌儿,容忌也是这样抱着你叫着你的名字的吗?” 我用手肘重击着他的腹部,但他的腹部坚如磐石,我撞了几下,只觉手臂痛到发麻。 “祁汜,你放开我!”我抬起脚,往后蹬着。 祁汜低低说道,“为什么这么晚遇见你?” 这变态真是阴魂不散! 祁汜眷眷不舍地松开了我,“百里歌,倘若给你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 他说的只是一个设想,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一语成谶。 “没可能。”我淡淡答道,继而问他,“掳我来此处作甚?” 祁汜脸上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本殿就是想告诉你,本殿不比容忌差!” 我抓着他的胳膊,焦急地询问着他,“你把容忌怎么了?” “随我来。”他就势握住我的手,拽着我一路飞驰。 四周是萧条的戈壁,我总感觉祁汜又将我带回了那片荒漠之中。 他回头见我追得费劲,调笑道,“腿不是挺长的?怎么走路这么慢!” 他放慢了脚步,淡淡说道,“他没事。只不过被我设下的二十八幽灵激起了戾气而已。倒是和你们一同前行的那些人,被他的戾气震得,个个身负重伤。” “你是变态吗?没事设什么幽灵!”我忿忿言之。 他却将我的手,放置了他唇边,轻轻吻着,“我之前更变态,怕吓哭你,收敛了不少。” 啪—— 我挣开了他的手,一掌落在他的脸上,“祁汜,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你在我眼里,比粪土还要恶心,求你别再来恶心我了。” 祁汜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他戴着玉扳指的手,扣在我脖颈上,他的五指渐渐收拢,“你最好别说这么伤人的话。若是倾尽所有仍得不到你,我不介意将你毁掉。” 他的实力比我强太多,和他硬刚,我确实占不到什么好处,只能换个法子解除自己眼下的危机,“你就不能回头看看默默爱慕了你多年的慕容言曦?” 祁汜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咬牙切齿道,“看不到你的时候,本殿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一旦见到你,本殿又总想将你掐死。” 第一九四章 逃离卷宗(二更) 我冷哼道,“祁汜,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害了相思病?” 掰开祁汜紧扣着我脖子的手,我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只觉得同他这样的变态打交道,心力交瘁。 祁汜本蹲下身子,盯着我的脖子看了片刻,眼底竟有一丝内疚,“我会注意克制情绪。” 他的话我是一点也不信,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容忌在哪?” 祁汜指了指戈壁外的悬崖峭壁,“被我扔下去了。” “你趁人之危!” 我探出头,原本平坦的戈壁像断节了一般,突然急转直下,十分险峻。 身后的祁汜笃信我不会跳下悬崖,因而老神在在地背手负立,站在我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他若是上不来,你就跟了我吧?” “做梦!”我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用神力护体,往悬崖底下飞去。 我闭着眼,过快的下落速度已经引起我的不适。而小乖似乎很享受疾速下落的感觉,在我腹中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一路下坠,折断了无数峭壁上的枝桠,浑身上下挂满了枝桠青荇,显得十分狼狈。 崖底的容忌,穿着追风的外衫和铁手的里裤,袖子短了一截,裤脚也短了一截。 但他定定地站在那,浑身依旧散发着难以掩盖的仙气,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溢彩流光。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瞳孔中我翩然飞落的样子。 他只手将我稳稳接住,不大赞同地说道,“以后,不准跳崖。” 从悬崖上跳下来时,我脑子里已经略过无数种想法。总怕祁汜趁人之危,将容忌重伤之后扔落崖底。 现在,看到安然无恙的容忌,我心里满是欢喜,“幸好你没事!” 他手扶着我的腰肢,指着躺在地上低吟着的师父,面露愧疚地说着,“因为我,师父伤更重了。” “你方才怎么会控制不住情绪?”我一边替师父疗伤,一边问着容忌。 他的自制力向来很好,除非我主动惹事,不然他绝不会大发雷霆。 容忌答道,“上回苦海遇见无涯之后,我身上莫名涌入了强劲霸道的神力。这些神力本不属于我,只因我接了六界的重担,被强加在身上,因此掌控起来颇为费力。” “呕——”师父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呕着血,顷刻功夫,我和他的衣服双双被血水染红。 我明明已经替他疗完伤,怎么他反倒更加严重了!我十指沾满了鲜血,捧着师父的脸,不停地看着他的名字,“臭了尘!你是不是又在同我开玩笑?” “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肯定不会这么死掉的!”我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父君身归混沌时的场景,无助至极。 容忌看着渐明的天色,沉吟道,“只能在天亮之前离开卷宗,不然圆日的诅咒会马上应验在师父身上。” 他背起师父,完全忽略了他一身血污,朝着悬崖上扶摇直上。 追风和铁手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而我,只能徒手扛起浑身是伤的魑魅跟在他们身后飞上悬崖。 倘若此刻,祁汜在悬崖上添乱,我们在天亮之前肯定走不出卷宗。 好在,等我飞上悬崖之时,他已消失不见,只在石壁上刻着“势在必得”四字。 我们很快越过戈壁,走至卷宗的尽头。 尽头处,并无刀光剑影,也无硝烟战壕,安静地诡异。 但天幕上突然出现一道缺口,如电光火石一般,闪着白色的耀眼光芒,将天幕硬生生劈成两半。 这是卷宗要开始坍塌的征兆! 我回头看着容忌背后的师父,已经只剩一口气吊着。 “小七,你别忙着给我疗伤了。”师父抓着我的手,一脸严肃。 他说道,“你近期内,还有一个十分凶险的劫。切记,意志坚定,永远都不要有轻生的念头。熬过之后,就是新生。没有熬过,不仅仅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师父说得十分骇人,容忌眉头紧蹙,问道,“歌儿的劫能移到我身上?” “不能。”师父说完,又剧烈咳嗽着,“替我跟阿黄说一声对不起。” 我咬着头,“不要,要道歉你自己说!” 但师父原先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的五官已经全然舒展开来,气息终是断了。 天幕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容忌只能将师父暂放地上,抓着我的手,想将我推出缺口,“你先走,我一定将师父带出去。” 一道石破天惊的雷鸣响彻云霄,一时间,地动山摇。 追风和铁手已经带着魑魅出了卷宗。 而师父,睁着眼目无焦距地躺在了地上,同我未进入卷宗前看到的结局一模一样。 我不可置信地跪在师父身边,尝试了好几次,依旧合不上师父的眼。他一定不甘就这么寂灭,因而才死不瞑目啊! 身后,慕容言曦命数十位鬼女抬着硕大的圆日赶来。 一时间,灰暗的天幕亮如白昼。 我抬头看着一袭盛装,面露微笑的慕容言曦款步走来,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念头。 “容忌,你快阻止她,她要以身殉日!”我虽不甘师父因诅咒毙命,但也绝不能让无辜的慕容言曦牺牲自己。 但慕容言曦已经跳入圆日之中,绑着红绳的双足,已被圆日中的岩浆灼烧地不成样子。 她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的神情自带一股风流袅娜,仿若她此刻并不是在赴死,而是盛装出嫁。 “不用为我难过,我不是为了救你师父而选择以身殉日。我只是想献出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做一个让人景仰的女英雄。”慕容言曦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她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火舌吞没。 她抬起头看着天幕上的巨大缺口,颇有些惆怅地说着,“不知道祁汜哥哥看到我这么勇敢地为大义牺牲,会不会为我感到骄傲!” 我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双数贴着圆日滚烫的表面,想将她拉出圆日。 她将脖子上的玉石链取下,塞入我手中,“我和你一样,自幼丧母。但我比你好些,我有父王疼宠着我。愿这条链子能给你带来好运吧!” 第一九五章 擒拿东皇(三更) “阿曦!”修罗王从电光火石之中狂奔而来,他奋不顾身地扑向圆日,涕泗纵横。 “父王,阿曦爱你。”慕容言曦语音刚落,就被圆日中的火舌吞噬殆尽。 修罗王跪在地上呼天抢地,“斗姆元君,你开开!阿曦犯了错,你要这么折磨她?” “斗姆元君,你枉为母神!屡屡降灾六界,你究竟想做什么!”修罗王言辞激烈,自爆内丹,身体四分五裂,像烟花般,在空中绽开最后的姿态。 容忌抓着我被灼烧地不成样子地双手,宽慰着我,“走吧!起码,卷宗里所有人都得以逃出生天了。” 我木讷地看着圆日的光慢慢寂灭,一瞬间内突然萌生了和修罗王一模一样的想法。 自斗姆元君当上母神以来,神界的诅咒就一直在肆意蔓延,难道,这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之内? “咳……”师父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红黑的血,竟跟没事人儿一样,活了过来。 他怅然地瞅着已然寂灭的圆日,朝着圆日叩了三个响头。 天幕已经四分五裂,整个空间都在极具地缩小。 我们终于在卷宗空间彻底坍塌之际,逃出了卷宗。 而卷宗里的生灵们欢呼雀跃,庆祝着新生,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提及慕容言曦。 我突然悲从心生,已不知慕容言曦的付出,值不值得。 海风咸涩,潮水涌动,我一转身,才发现自己两只脚已经没入海水之中。 我讶异地抬起脚,往后退了几步,“这是哪?” “南鸢将卷宗带至北海,因而出了卷宗,我们就身处北海之中了。”容忌答道。 “这样也好,省得赶半天路,再生枝节。” 师父在浅海区凫着水,唉声叹气道,“怪我,不小心将血吐在纸糊的阿黄身上,现在都没人同我作伴斗嘴!” 容忌瞅着师父十分不靠谱的模样,赶紧让追风和铁手将师父拉回岸边。 但我没料到,容忌竟也不准备带上我,只身朝着北海中心的岛屿飞去。 “画地为牢!”容忌疾速在我脚边画了一个圈儿,掐了掐我的脸,眼里溢满了宠溺,“前路凶险,乖乖等我回来!” “容忌你混蛋!信誓旦旦答应我,要和我同进退的人是你。但每次你都抛下我,只身赴险!”我朝着他的背影扯着嗓子抗议着。 可他转眼已经快飞至北海中心的小岛上,我再怎么抗议,他也听不到。 “小嫂子,你身怀六甲,还是在海岸边安心等着殿下吧。”铁手在一旁高声劝着,忽而又凑近了我耳边,小声嘀咕道,“殿下说了,如若遇上危险,你用吸星大法就可摆脱脚下金圈禁锢。” “真如此神奇?”我将信将疑地照着追风所示,果真成功摆脱了金圈的禁锢。 此刻,容忌已经登上了小岛。 海面上的动静,容忌应当有所防备。因而,我选择了潜入北海底,替容忌扫清后顾之忧。 咸涩海水灌入口鼻,呛得我眼冒金星。 好在,游了数十米,情况就有所好转。 北海海底还算透亮,且十分空旷。我只要盯着岛屿的位置,就不会迷失方向。 轰—— 轰—— 忽然间,潮水大涨,波涛汹涌。一波波巨浪将我从海底卷出,高高地推至半空中,又狠狠地将我摔入海水之中。 我被这么来回颠簸几次,长了记性,开始学会顺着波涛的方向,站在浪头上借力朝着小岛奔去。 “呜……”一阵细碎的哭声撕裂了海浪的狂啸,传入了我耳里。 我洗耳倾听,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肯定是女子的啼泣声! 只是烟波十里,茫茫碧水之上,怎会有女子的啼泣? 眼前,突然卷起数丈狂浪。 我猝不及防地被来势汹汹地波涛打个正着,整个人都置身在迷蒙水帘之中。 拨开厚重的水帘,我看到一人面鱼尾的女子在对着铜镜贴着脸皮。 她脸上赤红的嫩肉被一张白皙无暇的脸皮覆盖住,又展现出了倾城之姿。 我若是没见过她贴脸皮的过程,定会被她的美貌折服。 但现在,我只觉浑身恶寒。 悄然后退了好几步,我想要快些走出这方天地。奈何我识路的本领太差,在水帘中来回穿梭着,最后还是回到了此处。 她忽然转过身,闪着亮光带着细碎鱼鳞的鱼尾突然化成了一双纤纤玉足。 她看上去,也就十五六的模样,身材小巧玲珑,比起我,还要矮上半个头。 但她的嗓音极其沙哑,带着股不符合她外貌的沧桑之感,“贱人,去死!” “嘎?”我不记得之前见过她呀,她怎么一开口就骂人! 我愤愤不平地回嘴道,“贱人你骂谁?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偷人脸皮?” “这本就是我的脸皮,只不过不小心遗失了,才找回来而已。”她愤怒地朝着我吼道,一边还用梳子竭力压着脸皮同脸颊肉间的气泡。 “脸皮都能丢,可以见得,你有多不要脸!”我啧啧出声,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用梳子将脸皮熨地服服帖帖。 她再度发出凄厉的叫声,双腿埋着小碎步,朝我奔来。 她踮着脚,凶神恶煞地看着我,“好好在水帘中待着!等我找回我儿,再来修理你!”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看上去还是小姑娘的模样,居然还有孩子! 她拨开水帘,朝着小岛中央游去。看她在水中极其流畅的身姿,我猜测她应当属南海鲛人族。不过,她流落到北海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拨开水帘,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往小岛游去。 她刚刚似乎说是要找孩子,但茫茫北海中除了我就只剩下小岛中央的容忌了。 难不成,她的孩子是容忌? 我顿觉天雷滚滚,心想着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不多时,她爬上了岸,一双水眸里满是沉重与哀伤。 “我儿,你竟长这么大了!”她看着容忌,踮着小碎步朝他扑去。 容忌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岛上的东皇钟施法。 他撇过头看着疯疯癫癫的妙龄女子朝他扑来,眉头紧皱,“南海鲛人?” 她面露喜色,“乖,叫我娘。” 容忌彻底黑了脸,被她弄得云里雾里的。 我从她身后将她环抱住,“容忌,你可别分心。” “你来做什么?”容忌停止了施法,朝着我走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不知道南海鲛人全身是毒?居然敢贸然贴上去!” 我躲在容忌身后,仅仅只是露出个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浓眉大眼,脸颊红润,一双巧嘴红艳,十分美丽动人。只可惜,脑子不好使,非要让容忌叫她娘。 “你是谁?”我好奇地问着她。 她完完全全忽略了我的存在,深情凝望着容忌,“乖儿子,你忘记娘了?娘是南海鲛人族最负盛名的九公主阿竹呀!” 我沉声说道,“这女人,大概是疯了。” 容忌却表示,“疯不疯未可知,但她竟是东皇钟的守护者。” 我面露欣喜,“她看上去似乎不难对付!我们是不是击败了她,就能成功夺得东皇钟?” 阿竹患得患失地凑到容忌身前,细长的手即将搭上容忌宽阔的胸膛之上,“儿啊,你是不是忘记娘了?” 容忌拂袖,仅用了一成神力,就将她掀飞几米远。 “你,认错人了。”容忌向来不屑于替自己作解释,但此次他竟耐心地同阿竹解释,是我始料未及。 容忌怕我多心,转而同我说道,“击败神器的守护者,只能使神器沉寂消失。只有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神器,才有用。” 我顶了顶容忌的腰,小声说道,“那你就叫她一声娘啊!反正母后也听不见,不会怪你的!” 轰—— 一道雷声振聋发聩,仿若就在我头顶般炸开一般,惹得我捂住耳朵,直往容忌怀里钻。 容忌薄唇轻启,“别乱说话,遭天谴的。” 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老老实实闭了嘴。 阿竹眼里的幽怨渐浓,“逆子!你竟和你狼心狗肺的爹一个样,有了其他女人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我要将你们撕成碎片!” 她只手抬起东皇钟,朝着我和容忌扔来。 我原以为她十分好对付,但眼下,她能驱动东皇钟,情况就有些棘手了。 容忌抱着我,闪至一边,以躲开东皇钟的撞击。 东皇钟硕大而笨重,但却能被阿竹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 阿竹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狠绝,她早已视死如归,只想着和我们同归于尽。 “段郎负我,你也负我!全是你们这群臭男人,将我的心撕成碎片!”阿竹凄然落泪,豆大的泪珠一出眼眶,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珍珠。 我忽然有些好奇,阿竹明明是南海鲛人族的掌上明珠,为何命运却如此凄惨。我指尖悄悄结了蛛网,朝着阿竹身上罩去。 而阿竹手中的东皇钟,急剧膨胀着,突然如泰山压顶,将整座小岛都罩在了其中。 令我讶异的是,即便身处在东皇钟底下,我的造梦术竟还奏效。 我和容忌携手进入了阿竹的陈年旧梦之中。 第一九六章 阿竹梦境(一更) 拨开梦境迷雾,又见凡间京都的繁华景象。 护城河岸边,香风阵阵,女子们的嬉笑声如阵阵热浪,本该寂静的夜,处处透着欢愉。 护城河上,阿竹破水而出。身材娇小,面容姣好,像极了肆意绽放的芙蕖,在一瞬间美成了永恒。 护城河边上的烟花之地,一风月女子趴在男子胸前,颇有些兴致地说道,“段郎,她上钩了!” “我们真要这么做?”段郎脸上显出一丝犹豫,看着护城河中清新脱俗的阿竹,动了恻隐之心。 风月女子面露不悦,推搡着他,“还不快去!” 段郎无奈,只得暂且松开女子,捂着口鼻,跳入护城河中。 水声哗然,阿竹惊愕转头,正巧撞上段郎胸膛。 “姑娘莫怕,我驮你上岸。”段郎深深地看着阿竹,眼里的柔情早已让阿竹心神荡漾。 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我见过太多了,兴致缺缺地靠在岸边折着杨柳,不动声色地抽着容忌,心下思忖着还是容忌比较好玩儿。 容忌抓着我的手,面色凝重,“乖,别闹。” 我心里思忖着,容忌一定没看过凡间的话本子,因而才会对阿竹和段郎之事,如此上心。 此刻,护城河中大放厥词的段郎因为不会水,晕厥了过去。 阿竹心善,将他拖上了岸。 而烟花之地的那位段郎的老相好,见他溺了水,匆匆赶至。 她将阿竹推向了一边,佯装作十分嫉妒的模样指责着阿竹,“现在的小丫头片子心计都这么深?为了引起段郎的注意,竟大半夜跑我娇花门口跳水!” 阿竹呆呆地看着她,竟忘了为自己辩解。 她眼睁睁地瞧着娇花将段郎拖走,手上还握着段郎的一只鞋履。 容忌目不转睛地盯着段郎和娇花,缓缓开口道,“这两人的身份不简单,他们身上有残存的神识。” 我原以为这只是阿竹的一段凡尘旧梦,并未料到连梦中都透着阴谋诡计。 “他们想做什么?”我好奇地问着容忌。 “东皇钟。”容忌答着。 娇花拖着段郎进了屋子,而阿竹呆呆地趴在窗口注视着屋里的两人。 那么大一活人趴在窗口,娇花定有所察觉。但她并没有驱赶阿竹,反倒是将自己的身子挪开,任由阿竹魂不守舍地看着段郎。 我和容忌站在窗口,仔仔细细地瞧着娇花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的眉时时刻刻紧蹙着,和她嘴角那不易察觉的浅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喜是悲。 片刻后,我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娇花一定戴着面具!她只是套了一张忧郁的脸皮,因而面露愁容。她脸上除了那双眼,只有嘴角那抹浅笑是真的吧!” 容忌颇为赞赏地说道,“观察得还挺细致。” “娇花究竟是谁?”我依旧满腹疑惑,段郎都敢以真面目示人,为何独独娇花不敢? 我从窗口往屋里爬去,走至娇花跟前,正想尝试将她脸皮撕开,才发现我根本无法触碰到她,一双手直直穿透了她的身体。 真是奇怪,除了极少数情况,一般而言,我在梦中是可以触碰到梦中人的。再三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我不得已又退回容忌身侧。 段郎醒来时,娇花已然离去,阿竹轻巧地从窗台爬进来,守在段郎边上,寸步不离。 梦境一转,我和容忌突然被传送至段郎和阿竹新婚当日。 等段郎房中烛火熄灭,段郎竟神色自若地从房间走出,一手揽着在门外等候的娇花,扬长而去。 可屋内,依旧传来阵阵孟浪的靡靡之音。 “什么情况?”我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查看一番。 容忌满头黑线,牢牢地拽住我的手,“不许去。” 天亮时分,段郎房中,溜出一鬼鬼祟祟陌生男子,看他一脸餍足的样子就知道他对阿竹做了什么。 “段郎真是丧心病狂!”我低低咒骂着,从未想过有人会将自己的美娇妻拱手送给陌生男子。 一连七日,每每房中烛火熄灭,段郎都会气定神闲地搂着屋外等候多时的娇花离去。 天亮时分,也总会有不同的陌生男子走出屋中。可怜阿竹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梦境再度转换,我和容忌已经被传送至南海。 此刻,阿竹已经被废去南海九公主的身份,抱着怀里的死婴被驱逐出了南海。而段郎和娇花,正站在岸边十指相扣。 段郎手持东皇钟,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身狼狈,怀中抱着死婴的阿竹。 我亲眼看到他眼底里那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在东皇钟的滔天神力下,荡然无存。 岁月漫长,不知他今后会不会想起护城河畔初见阿竹时,阿竹倾国倾城的模样。 我将视线移至娇花脸上,总觉得她的那双眼睛,我在哪里见过,“容忌,你有没有觉得娇花那双眼,似曾相识?” 容忌淡淡扫了一眼娇花,说道,“除了你,我未仔细看过别人。即便见过,也不记得了。” 我就知道,认人之事,千万不能问容忌。凡是他不认识的人,他总是这套说辞! 阿竹抬眼,瞧着段郎和娇花,嘴角凉薄地向上勾起,“你们害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段郎声音清朗温润,“阿竹,别自不量力了。现在东皇钟在我们手里,你斗不过我们的。” “呵!你真以为我会傻到将最重要的筹码赠你?”阿竹瞥了眼怀中的死婴,喃喃道,“我之前不解为何你一回房中就要熄灭烛火。直到我儿降世,他的长相一点也不像你,反倒像极了段府的一个家丁,我才明白,你从始至终没有爱过我。” 段郎和娇花面面相觑,阿竹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蠢。 娇花已然抽出了刀子,冲着阿竹而去,果断狠绝地剜下阿竹的脸皮,“即便你已经知悉真相,但我还是十分厌恶你这张脸!一想到段郎还亲吻过你,我就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 阿竹挣扎不过,痛苦地哀嚎着。但明显娇花占据了上风,死死地钳制住了阿竹。 阿竹无奈之下,只好将怀中的死婴轻轻放在海中,缓缓站起身,召唤回了段郎手中的东皇钟。 阿竹发了狠,手托东皇钟,朝段郎和娇花砸去,“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们意欲何为。得罪了我,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段郎不察,被东皇钟压住了双腿,动弹不得。 已经退回至段郎身边的娇花,仅仅瞥了一眼段郎,就兀自逃命而去。 段郎看着娇花离去的背影,痛苦地嘶吼着,“你究竟有没有心!?” 娇花转身,耸了耸肩,无奈地说着,“原本想利用你夺得东皇钟,但显然,你失败了。对我而言,你已经没有用处了,懂?” 阿竹正想向娇花下手,娇花已然转身,遁逃地无影无踪。 娇花消失的地方,突然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她应当喜欢过段郎,只不过喜欢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 段郎万念俱灰地躺在浅滩上,东皇钟已经将他的下半身压得近乎残废。 阿竹跪在他边上,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娇花走了,你也该死心了吧!跟我重新开始好吗?我不介意你半身不遂,我真的不介意的。” 段郎疲惫地睁开眼,看着近乎疯癫的阿竹,说道,“回南海,向你的族人认错,做回你的九公主吧!” 段郎将阿竹的脸皮还给了她,但阿竹不屑一顾,将脸皮扔至一旁。 她摸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森森笑道,“段郎啊,你这张嘴不错,总是哄得我心花怒放。” 她如是说着,拿出利刃一刀将段郎的双唇割下,放在自己手心,又是亲吻,又是啃吮,模样瘆人。 段郎口中发出呜呜的喊声,开始对阿竹这极其变态的行为毛骨悚然。 他拼命地向后挪着,企图将自己那双完全麻木的腿从东皇钟下拔出。 而阿竹此刻已经拿着刀对准了他的裆口,刀起刀落,一片血色在段郎衣襟上蔓延开来。 “啊——”段郎声嘶力竭地叫着,“你干脆杀了我!” “呵!杀了你太便宜你了。被阉割的滋味不错吧?”阿竹搂着段郎的头自言自语着。 没一会儿,她又潜入水中,将死婴捞出,扔在段郎边上,神神叨叨地说,“等我儿醒了,我就原谅你!不然我一天割你一个部位,直到你被我折磨至死。” 容忌捂着我的眼,柔声说着,“太过血腥,别看了。” 我点点头,没再挣扎。仅仅是阿竹血肉模糊的脸就看得我心口绞痛,原本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被一步步诱骗,彻底疯魔,可怜可悲。 一开始,段郎还会情绪崩溃大哭大叫。但没过多久,他就已经偃旗息鼓,形同死尸一般躺在浅滩上,睁着眼看着阿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眼底满是绝望。 “段郎,我儿还是没醒!你说我割你什么部位好?”阿竹将利刃对准了段郎的鼻子,轻轻地在他鼻翼上戳了无数个小孔。 段郎原本已经麻木的神经被阵阵刺痛刺激着,又开始奋力挣扎。 这次,他竟冲破了东皇钟的束缚,周身所有神力顺势爆发。 他凭着一股蛮劲,手肘撑地,往外移着。 我原本以为他再使把劲儿,就能将双腿从东皇钟底下解救出来。 不成想,东皇钟始终牢牢地咬住他的双腿不放。段郎的神力无处使,竟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扯成了两半! 他的上半身已经同他的双腿分离开来。 上一刻他如获新生般狂喜大笑,下一刻他就因为自己的断腿而痛哭呜鸣。 阿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她收回东皇钟,转身跳入海中,“你不再欠我了,后会无期。” 段郎费劲地抱住自己已断地双腿,瘫在浅滩之上,憔悴地不成人样。 “真惨啊!”我发自内心地感慨着,对坏事做绝的段郎也生出一丝怜悯。 但容忌却说,“阿竹闯祸了!” “嗯?”我纳闷地看向容忌,问道,“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何罪之有?” “她不该阉了他。”容忌说道,“还记得吸星大法如何修炼?”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我脑子里突然想起吸星大法的口诀,但又觉得十分荒唐。段郎不仅仅是被阉割,他连腿都断了呀!应当没有翻身之日了吧? 下一刻,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娇花再度闪现,她将手放至段郎前额,替他疗着伤。 段郎的上半身迅速同他断了的双腿粘合,顷刻间他就恢复了生机。 除却被阿竹亲手剜掉的部分,段郎看上去已经同正常人无异。 他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娇花,由于没了双唇,说话漏风十分严重,“你故意等她将我阉了,才来救我?” 娇花笑靥如花,“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没想到,你竟这么狠毒!”段郎愤愤言之,指尖颤抖地戳着娇花的鼻子。 娇花将他的手悄然挪开,耸着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觉得我这是在帮你嘛?没了那碍眼的物什,你才能修成吸星大法!” 段郎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南海,尽管对娇花的所作所为十分气愤,但始终无法真正恨她。 娇花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忽而转身看着浩浩汤汤的北海,露出一抹邪魅的诡笑。 她突然看着我和容忌的方位,低低说道,“我等着你们消弭神界的诅咒,可别让我失望!” 原来,她能感知到我们!可想而知,她的神力定在我和容忌之上。 在我看来,容忌已经足够强大,没想到娇花竟比容忌更胜一筹。 我见南海上再无风波,一手捏碎了这一方天地,同容忌携手走出了梦境。 再度回到北海中央的小岛上,东皇钟压顶,暗无天日。 阿竹忆起了往事,痛哭不已。 我朝阿竹递去了帕子,“往事如烟,别再耿耿于怀。” 阿竹掏出段郎的烂肉,魔怔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好好活着!我将他的唇,他的命根还他,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我退后了一步,只觉她手上段郎的烂肉十分恶心,“什么回心转意?阿竹你怕是没弄明白,打一开始,他就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千方百计接近你。如若爱你,洞房花烛他会弃你而去?” 第一九七章 梅花印记(二更) 阿竹突然将手中的烂肉扔掉,她捂着头痛苦地咆哮着,“你闭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用力掰过她的脸,强迫着她看着我的眼睛,“别再自欺欺人了,他不值得!” 她怔怔地看着我,忽而看向我身后的容忌。 她一把将我推开,朝着容忌飞扑而去,“殿下,求求你娶了我。如果你娶了我,段郎一定会后悔抛弃我,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容忌扼住她的咽喉,琥珀色的眼眸别有深意,“找死?” “我只是走头无路。”阿竹缩了缩脖子,眼里透着一股惧意。 容忌将她扔至一边,盯着自己的双手面露不满。 恰巧我站他身边,他竟将手放我衣襟上蹭了蹭,还理直气壮地说道,“手脏了,借我擦擦。” “容忌,你是不是欠收拾?”我扯着他的耳朵,一口咬在他唇上,“你若是欺负我,我就跟阿竹一样,割了你的唇!” 容忌这才安安分分地收了手,无奈地表示,“下次不会了。” 阿竹缩在角落中,静静地看着我和容忌,忽而十分沉静地说道,“想知道我的嗓子为何如此沙哑吗?” 我对她嗓子如何坏掉的并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我们都说不想知道,她失了面子,也许又要整出些幺蛾子。 因此,我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你嗓子为何坏了?” 她叹了口气,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不可名状的哀伤之中,“自我背井离乡,漂泊至北海,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南海的至亲。不觉日日垂泪,将嗓子给哭哑了。倘若你能将嗓子赠我,我就将东皇钟送你们。” 她话锋一转,忽而指着我的咽喉,面容凄婉。 师父的生死劫在即,东皇钟必须要马上拿下。如果能让阿竹心甘情愿交出东皇钟,那么将嗓子给她,应该也是值得的吧! 我正要答应,容忌就用唇封住了我的嘴,“不准。” 我移开了头,心里仍旧十分纠结,“可是……” 阿竹见我们犹豫半天,慢悠悠朝着容忌走来,“我梦里,我儿就是你这般模样,丰神俊逸,俊美无俦。”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无非就是想让容忌唤她一声娘。 但据我对容忌的了解,杀了他,他都不能叫得出口。 容忌对上了阿竹的眼神,淡淡说道,“我命人护送你回南海,你可以选择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 阿竹对南海心向往之,但对段郎和娇花始终无法释怀。 “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北海守着,不正遂了娇花的意?赶紧回南海,做回你的九公主吧!容忌开口,你的族人,再不敢同你为敌。”我规劝着阿竹,她毕竟只是个可怜人,没犯什么错,却被命运捉弄地体无完肤。 阿竹过了许久,终于将东皇钟收回。 她将东皇钟交到容忌手中,吐出了一口浊气,“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东皇钟,段郎不会找上我,我也不用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东皇钟给你们,愿你们一世安泰。” 眼下,追风和铁手也已经上了岛。铁手看着阿竹,有些吃惊地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岛上?” “追风,铁手,送她回南海。”容忌说着,抱着我往岸边飞去。 阿竹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我有预感,你们一定会再度遇上娇花的,她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你们务必要小心!” 我颔首道谢,“多谢,后会有期!” “对了!她背上还有一梅花印记……”阿竹继而补充道。 她似乎还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大堆,但我只记住了梅花印记。 海岸边,魑魅正在奋笔疾书,用狼王笔在浅滩上书写着大段大段的佛经。 我讶异地看着她隽秀的小字,问道,“佛本在六界之外,你抄写佛经又有何用?佛又保不了你!” 魑魅挥去额上的汗,见我和容忌安然无恙,面露欣喜,“求神拜佛无非是心里慰藉罢了。你师父方才突发晕厥生死未卜,而你们又不在边上杳无音信。我只能凭借着佛经,纾解心中的惶恐。” 轰—— 雷鸣奏响,黑云压城,暴雨如瀑,北海上狂风大作,巨浪裹挟着海中的礁石鱼虾朝着我们翻滚而来。 天降异象,必事出有因。 突然间,一道闪电朝师父的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去。 容忌用神力逆转了闪电的方位,迅速用东皇钟将师父笼罩其中。 “师父的大劫已至,有东皇钟在,他不会出事。”容忌说着,随后指着身后的礁石,对魑魅说道,“你去避雨吧!一天之后,大劫退散,” 魑魅面露喜色,也不多问,怀揣着狼王笔朝礁石跑去。 我纳闷地看着容忌,“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容忌解释道,“我若不给她指路让她去避雨,她一直跟着咱们如何是好?” “她不是跟了一路了?之前也不见你这么嫌弃她啊!”我咕哝着,两眼巴巴地瞅着容忌,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容忌经不住我这样盯着他,弯下腰在我耳边低语,“歌儿,你怀孕满三月了。”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摸了摸微微鼓出的小腹,感叹道,“我们小乖竟三个月了!” 容忌失笑,“仙医说,三月后百无禁忌。” 原来,他不是为小乖满三个月开心,而是为他又可以为所欲为而开心!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着,“我许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你可不能在这里乱来呀!” 容忌抱着我飞出了风雨交加的北海,往漠北疾驰而去。 我这才发现,容忌身上还穿着从追风和铁手那搜刮来的不合身的衣服,颇有些心疼,“等回了仙界,我给你做几套衣物吧!” “笨蛋,你确定你会做?”容忌调笑着我,继而说道,“还是别做了。万一针扎了手,我会心疼。” “要不是有你,师父一定在劫难逃了。”我搂着他的腰,在他脸上浅浅啄了一口。 容忌并不满足我浅浅的吻,脸上漾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你自己说,要怎么报答我?” 第一九八章 漠北二王(三更) 抬眼间,容忌已经匆匆进了一家客栈,轻轻地将我安放在榻上。 他蹲在我身前,又问了我一遍,“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寻思了半日,说道,“给你生个儿子,这个报答如何?” 容忌满头黑线,“你就这么敷衍我?” 我将双腿缩回了榻上,麻溜地为自己盖上被褥,只露一双眼睛在外,“一路颠簸,我怕是动了胎气,动弹不得的。” 容忌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终究没有轻举妄动,“那你睡吧,我去换身衣服。” 我连连点头,看他走出了房门,这才松了口气。我并不是抗拒他的靠近,只是一段时间没同他坦诚相见,脸皮又薄了些,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害羞。 大概是由于他设了结界,我睡得十分安心。 沉睡之际,我不过是想翻个身,才发现双手双脚似乎被绑住了动都动不了。 我睁开眼,才发现我的双手双脚分别被固定在卧榻的四个角上,而容忌正坐在一旁,一双灼灼的眼睛在我的身上来回打量。 “你做什么!”我又惊又羞,这种动弹不得的感觉太没安全感了。 容忌答道,“你方才不是说一路颠簸,怕动了胎气,动都不敢动?我就将你的手脚绑住,以防你乱动啊。” 我满头黑线,“那你脱我衣服做什么?我冷……” 容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在我面前慢慢地宽衣解带,“你冷我热,各取所需。” 我紧张地咽着口水,“你将我腿上的绳子解开啊,腿麻了。” 容忌置若罔闻,倾身而下,用湿热的舌头撬开了我的唇齿,他身上的温度很高,带着一股让人振奋的狂热。 他绵绵密密的吻落在我身上,使得我浑身如同着了火一般,灼热难耐。 三个月的时间,又让我的承受能力回到了原点,片刻功夫,我就晕晕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间,我仿若走入了一片绿意盎然的丛林,露珠晶莹剔透地挂在树梢上,一滴一滴地穿透地上的璞石。 水滴落在璞石外,慢慢地研磨着,再缓缓地融入璞石上细微的小孔中。 我心里竟生出一丝满足。 忽然间,水珠如落珠般,朝着璞石砸去,水花四溅,璞石如水中浮萍,在风雨飘摇中,差点被打散了身躯。 我幽幽转醒,抓挠着容忌的背脊,低声呢喃着,“轻…轻点。” 容忌解了我手脚上的绳子,喑哑了嗓子,“笨蛋,叫你乱动!手腕都磨破了…” 手腕破了么?我竟不知道。 我抬起手,看着手腕处粉红的勒痕,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再度陷入昏迷之中,我突然攀上了云端。 我在浮浮沉沉的云朵儿中肆意穿梭着,一浅一深,一深一浅。 一会儿阳光普照,一会儿骤雨初歇,一会儿大雨滂沱。这时时刻刻都在变幻着的层云之巅,让我抓心挠肺地难受,身上时而酥麻时而微痛的体感也是折磨得我眼皮都抬不起来。 等我再度转醒,天蒙蒙亮。 窗外枝桠上的惊鹊扑楞着翅膀飞向天际,我低低笑着,尽管说了一整夜胡话,时而还参杂着令人羞赧的靡靡之音,但嗓子总归没哑,比起惊鹊的啼叫要动听得多。 只是,我依旧羡慕惊鹊还有气力能自由翱翔。 而我,能不能下榻都是个问题。 许久,我才发现容忌已经不在身边。我揉着发酸的手腕,正寻思着他去了何处,小乖一阵哀嚎叫我吃了一惊。 “娘亲亲,小乖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小乖哭得十分伤心。 对此,我也十分无奈,只能小声地哄着他,“乖乖啊,娘亲这就带你避难去。” 坐起身,我驱使着周身的神力,总算下了床。 虽然脚步虚浮,但我的神力极其浑厚,支撑着我走路倒也不成问题。 出了客栈,我看着漠北满街的大胡子,忽然想到了二师兄。 不知道他这一世还在不在漠北! 倘若他在漠北,我还能去王宫内躲段时间。等小乖呱呱坠地了,我再回去也不急。 “这位兄台,请问漠北王宫怎么走啊?”我在街上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位稍微面善些的大胡子问话。 大胡子瞥了我一眼,随即热情地为我带路,“漠北王宫有二位王子都在纳妃,不知姑娘是看中了哪位王子?” 我问着大胡子,“敢问兄台,那二位王子,都叫什么名儿?”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两位王子中有没有二师兄。倘若没有二师兄,漠北王宫不去也罢。 大胡子惊奇地看着我,“你竟不知道二位王子叫什么?记好了,仁德好施的大王子叫云阙,手段狠辣的二王子的名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二王子不喜欢有人直呼他名讳。” 二王子叫什么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要二师兄还在,我去投靠一段时日应当不成问题。 大胡子热情地送我到了宫门口,我正想向他道谢,对上他的眼,才发现他的眼里满是愧疚。 我讶异地看着大胡子,询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撒了谎?” 大胡子撇过头,将我推给了宫门口候着的宫女,嘱咐道,“我妹妹!来征选二王妃的!” 宫女给了大胡子好几吊钱,大胡子拿着钱匆匆溜走。 我算是明白了,这个大胡子,竟将我卖了! 我气急,抬腿就要去追那大胡子,枉我那么相信他,在街上蹲了大半个时辰,才选中他问路,没想到居然是个骗子! 我身后,两位宫女眼疾手快,已经将我按得死死的,“姑娘,你哥哥已经将你卖入宫中,你不得擅自离去。” 对此,我深表疑惑。自古以来,所有的女子都恨不得往宫里挤。怎么漠北王宫这么不受待见,选个王妃全靠买? 我回头看着两位宫女,问道,“二王子是不是有隐疾,是不是都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 二位宫女面面相觑,相互递了眼色,便命身后的侍卫将我押回宫中,“赶紧给二王子送去,看二王子满不满意!” 第一九九章 二殿选妃(一更) “我不打女人的!”我看着紧拽着我不放的宫女,善意地提醒着她们。 但她们神色匆匆,显然并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就将我扔给身后的侍卫。 我脸色一点点往下沉,冷睨着他们,“什么二王子,我自是不会见的。我要见你们的大王子!” “大殿下和二殿下此刻都在草场,姑娘你能同时看见二位殿下。”侍卫还算客气地说道。 我心想着能见到二师兄,也便停止了挣扎,心里渐渐生出些欢喜。自从和二师兄关系破冰之后,我总想找个时间,同他喝喝酒叙叙旧。 毕竟,我就只剩他一个师兄了。 漠北的王宫不似京都的王宫那样红砖绿瓦金碧辉煌,王宫中石像林立,漠北王旗比比皆是。 跟在侍卫身后走了冗长一段廊道,廊道两旁,是漠北最为彪壮的战马。 我心下疑虑顿生,二师兄仁德,从不屑去掠夺侵略,怎么王宫中却弄得风声鹤唳,仿若时时刻刻再备战呢!? “二殿下,这位姑娘是来选妃的。”侍卫将我推到一大胡子男人身前,谄媚地说道。 那大胡子男人并未看我,就叫侍卫将我拖到五十米开外的箭靶前。 将我拉至此处,难不成是向让我当人体箭靶? 我咽了咽口水,虽说我这上神之躯,被凡间的箭羽戳戳也不碍事,但总归会疼的啊! 此刻师兄已经看到了我,他忙朝着二殿下扑去,“放她一马!” 二殿下被师兄这么一扑,箭锋偏转,原本应当射向我头顶上小葡萄的箭羽,突然朝我眉心射来。 我并没有躲闪开来,而是本能地提起神力保护自己。 但万万没想到,这草场邪门得很,我一点儿神力都使不出! 箭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已经到了眼前,我再想闪躲,也来不及了。 我紧闭双眼,已经做好同箭羽硬碰硬的准备。但转眼,二殿下已经闪身至我身前,将差点戳入我眉心的箭羽拦腰折成两截。 他速度可真快!快得不像个凡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赞赏道,“你很快!” 他目光寡情如刀锋般冷漠,虽然大胡子遮去了大半的容颜,但他身上依旧散发着不可忽视的王者之气。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紧紧贴在身后的箭靶上,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这个二王子给我的感觉,和祁汜实在太像了! “你不该用快来形容一个男人。”他眼里的冷漠变成了兴味,声音中透露着几分愉悦。 好在师兄已经挡在我前面,“二弟,这位姑娘我认识,不能成为你的王妃。” “巧了!这位姑娘我也认识,同样不能成为你的王妃。”二王子盛气凌人,绕过师兄,将我拽到了他面前,“百里歌,这回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他果真是祁汜!他明明刚逃出卷宗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漠北的二王子? 我使不出神力,只好向师兄求救,“师兄救我!” 祁汜嗤笑,“你师兄他只是个凡人,凭什么救你?” 说完,他便将我扛上肩头,不知带我去往何处。 师兄在祁汜身后喊道,“二弟,你听我说。只要你放了她,我再不同你争抢王位!” 祁汜顿步回首,“你争得过我?” 师兄见他锋芒毕露的样子,颇有感慨地劝慰着他,“我差不多做了两三百年的帝王了,论治国安邦,论权谋攻略,你确实不是我的对手。” 祁汜毫不在意地说道,“谁跟你比那个?要不是看在歌儿的份上,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祁汜不在理会师兄,扛着我飞身回了他的营帐。 “怎么会来的漠北王宫?”祁汜倚靠在虎皮炕上,兴味盎然地打量着局促不安的我。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为了躲避容忌来投靠二师兄吧!我一小步一小步往后挪着,并不打算回他的话。 “呵!这一回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我不客气了!”他站起身,朝我走来,一手拎着我,将我扔至炕上。 “我明明是来找师兄的!”我辩解着,指尖的蛛网悄然向他掷去。 他抓着我的手,灵活避开了我投掷出去的蛛网,邪邪笑道,“在我面前,别玩这些把戏!” 他的视线忽而移至我的手腕上,“这勒痕怎么回事?” 我一时语塞,他怎么总观察得这么细致。 “不说是吧?让我猜猜看。”祁汜见我一言不发,兀自说着,“手腕上的勒痕应当是仙界殿下的杰作吧?原来歌儿喜欢这样,我之前到底还是太温柔!” 他说完,用力地按着我手腕上破损的地方,用他略显粗糙的手摩挲着我的伤口处,直到将我的手腕弄得红肿不堪,才将我的手放下。 我心里暗骂着,他是有多扭曲,才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 “疼吗?我只想告诉你,我吃醋了。”祁汜灼热的鼻息扑在我脸上,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眸在我的脸上扫视着。 “我认为,你并没有吃醋的权利。”我冷冷地答道,悄然将手缩到身后。 祁汜扯下自己的大胡子,指着自己的脸询问着我,“你就不能行行好,给我一次机会?是我长得不够赏心悦目,还是我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你,或者是身份不够尊贵你看不上?” 砰—— 营帐的门被二师兄一脚踹开。 他手提着砍刀,视死如归地朝着祁汜砍去,“我跟你说过了,你不能动她!” 祁汜双指夹着锋刃,费解地看着张牙舞爪的二师兄,“值得吗?她心里没有你。” 我其实也很好奇二师兄的回答,毕竟我恨了他那么多年,对他的态度一直冰冰凉凉。 “值得。二弟你不懂,爱一个人并不是占有,而是成全。”大师兄企图用自己的诚心说服祁汜。 祁汜转眼将二师兄的砍刀化为齑粉。 他拍了拍身上的粉末,浅浅地笑着,“可惜,我做不到。对我而言,爱是山崩地裂,爱是玉石俱焚。” 我趁他晃神之际,悄然从炕上跳下,往营帐外跑去。 祁汜抬眸见我跑得没影,并未追上前,只吩咐了两个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第两百章 被灌毒药(二更) 我身后的侍卫由衷感慨着,“百里姑娘,你还真是厉害!在你之前,属下从未见二殿下对哪位姑娘这么上心过!” 另一位侍卫补充道,“可不是!百里姑娘好福气!” 我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位侍卫的想法,这年头,被变态看上,被软禁在宫中,居然还是种福气? 不过这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在西海底,李牧桑的侍女对我说过。在幽冥鬼界,顾桓的侍女也对我说过。 我也不想同侍卫辩驳什么,而是将视线移到仅仅只有两人高的宫墙出神。就这高度即便不用神力,借个扶梯也能逃出王宫的。 “见到本宫,还不下跪?” 正前方,传来一道威仪的女声。 抬眼望去,只见一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子一袭凤袍,脚踩黑边鎏金绣花凤履,朝着我盈盈走来。 她面容不怒而威,三角眼里透着一丝精明狠绝,给我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我低下头,退至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她似乎就是奔着我来的,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我,一刻都不曾松懈。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她伸出葱藕般珠圆玉润手,轻轻地挑着我的下巴。 我身后的侍卫朝着女子行了个礼,“给王后娘娘请安!” 王后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退下吧!我还有些体几话要同她说。” 侍卫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退下。 我一看王后的面相,就觉得她是个厉害的主,并不打算同她有过多的交集,因而装傻随着侍卫一同退下。 “站住!你好大的胆子!”王后厉声喝住了我,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我只好停住脚步,谨小慎微地询问道,“王后是在叫我?” 她上下打量着我,忽而瞧见我微凸的肚子,大怒道,“你给我说说,你这肚子怎么回事!” “怀孕了呀。”我不太耐烦地答着话,暗自使劲企图调用着身上的神力。 但祁汜的玉扳指实在太强大,尽管我现在离他有一段距离,我身上的神力照旧被玉扳指封得死死的。 “好大的胆子,怀孕了还敢进宫勾引二殿下!” 王后命侍卫将我拖入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内,她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糊糊的药,向我走来,“我儿喜欢的女人我杀不得。但你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死!” 我爽快地接过碗,思忖着小乖毕竟也是上神,定然不惧怕这小小的滑胎药,便浅尝了一小口。 真苦! 我仅仅呷了一小口就尽数吐出,“王后,可否请你在药中加些蜜糖?太苦了我喝不下。” 王后冷哼,“你是想借此拖延时间,等我儿前来救你?” “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救我!若不是因为他软禁了我,此刻我已经在宫墙外了。”我如是说道,对于王后的揣度,心下大为不快。 她见我口气不善,不惜捏着我的下颚,亲自灌我药。 黑糊糊的药汁透着一股恶臭,熏得我差点没呕吐出来。 我脾气一上来,反手抢过药碗,将王后按倒在地,捏着她的鼻子,将黑糊糊的药汁尽数灌入她嘴中,“让你嚣张!让你狂!” “呜呜呜……”王后嘴角不停地有黑色药汁渗出,她未料到我会奋起反抗,委屈地啼哭着。 “不许哭!”我委实看不惯她委屈兮兮的模样,大声呵斥着她。 王后瞬间止住了哭泣声,但仍抽抽噎噎半天缓不过劲来。 二师兄冲入屋内,急冲冲朝王后求情,“母后,你莫要伤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祁汜紧随其后闯入屋中,冷眼看着王后,“母后,你若敢伤了我的孩子,你的后位就保不住了!” 祁汜伸手摸了摸我的小腹,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安然无恙!” 我白了他一眼,“挪开你的脏手,小乖和你没关系!” 他悄然放下手,随后却又十分用力地按下我的肩膀,迫使我跪在地上,“你若听话,我可以宠你上天。你若是不听话,就别怪我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王后以为祁汜在替他出气,跑上前一脚踩着了我的手背,毫不客气地往复碾着,“儿啊,此女要不得。身子不洁,还泼辣蛮横…” 王后话未说完,祁汜就已经一脚将她踹出几米开外。 他寡淡的眼眸中迸发出一缕杀机,“谁准你辱骂的她?谁准你踩她手了?你若是再动她一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后震惊地看着祁汜,转而朝着二师兄求救,“儿啊,你弟弟要为了这个贱女人弑母,你千万要拦着他!” 二师兄一脚碾过王后的手背,说道,“母后谨记,从今日起,可别再同她过不去。” 祁汜看着我被王后碾过的脚印,怒火中烧,“你好歹也是个上神,就没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他掣肘了我的神力,我至于在此同王后周旋半日?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背上的灰,朝屋外走去。 他不甘心,大步朝我追来,“敢不敢跟我赌?” “不敢。”我自认为全身上下只有自己的身体可以拿来当赌注,因此特别慎重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祁汜不死心,挡在我前头说道,“不赌,我今天就强娶了你。你若是跟我赌,只要在三日之内逃出漠北王宫,我就放了你。要是逃不出,你必须心甘情愿嫁给我。” 他的提议甚是不讲理! 但这似乎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因而无论我怎么反抗,都只能是徒劳。 我瞅着这被看守得密不透风的漠北王宫,随意抓了一位宫女,问道,“带我去宫门口!” “是。”宫女虽不明白我去那儿做什么,但她还是带着我走向了宫门口。 眼下,王宫上下定还不知我和祁汜的赌约。我此时大摇大摆地出宫,侍卫都未必能反应得过来。 我如是想着,带着身后的宫女大剌剌地走出了宫门。 侍卫面面相觑,但见我身后有宫里的熟面孔跟着,便也不拦我,只目送着我款步离开。 第二零一章 被他撞见(三更) “废物,要你们何用?” 祁汜广袖一挥,宫门口的侍卫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他朝我走来,一手扼住我边上宫女的脖颈,“吃里扒外的东西,去死!” 我眉头紧拧,并不愿看到无辜的宫女因为丧了命,“放了她,我跟你回去。” 他这才满意地将宫女丢至一边,慢悠悠地跟在我后头,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你很聪慧,但心太软。”祁汜见我一言不发,主动搭着话。 我尽量收敛着满腔的怒火,不和他硬碰硬。毕竟我现在身怀六甲,事事都需谨慎。 由于他在边上,我的神力使不出来,起先还强撑得住。久之,双腿越发酸软,腰眼酸得我直打颤。 我停住脚步,正准备问他我睡哪儿,不成想他竟无耻到摸我的屁股! 啪—— 我转过身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冷淬了一口,“登徒子!” 他轻轻触碰着自己留有鲜明五指印的脸颊,鹰隼般锐利的眼里似要喷火。 他将手放在我的胸口,另一只手扶着我的背不让我动弹,“本殿若存心想做什么,你根本没机会反抗!方才,本殿只是看你摇摇欲坠的样子,将手放你身后以防你摔倒而已,谁知道你会突然停下来!” 我盯着他放在我胸口的手,胃里翻江倒海,“把手拿开,我恶心。” “我若不呢?”祁汜眼里怒火大盛,语调陡然上扬。 “呕——”我止不住对着他的手,频频呕着酸水,“求你,别再恶心我。” 他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终于将手缩了回来,擦了又擦,“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我趁他缩回手,下意识往后退着,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沐浴一番。在我看来,被他触碰过,委实是一件恶心的事。 “来人,带她下去沐浴更衣。”祁汜冷着脸,找来四位宫女服侍着我。 四位宫女面无表情,目无焦距,不管不顾地将我推入浴池中,摁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轻易上岸。 我将整个身子缩在泛起点点薄雾的浴池当中,警惕地盯着周遭,就怕祁汜又闯了进来,对我上下其手。 约莫半刻钟后,我终于摆脱四位宫女的束缚。我一脚跨出浴池,一手抓起我被整整齐齐叠放在浴池边的衣服,往自己身上胡乱套去。 “快去禀报二殿下,百里姑娘擅自出逃!”一宫女反应极快,抱着我的大腿,嘱咐着其他宫女前去通知祁汜。 我抬起腿,将宫女轻轻甩至一边,“带我去二殿下营帐,我亲自向他道歉。” 宫女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终究还是在我身后安安分分地跟着,“姑娘稍等,我去通报一声,二殿下方才被你吐了一声,此刻也正在沐浴更衣。” “不必了!”我捂住了宫女的嘴,悄然走入祁汜屋内。 祁汜背对着我靠在浴池边,听着我的脚步声,开口嘱咐道,“多派些侍卫严加看管百里歌,别让她再溜了!” 我低声应着,悄然走近,眼睛紧紧盯着他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依旧闭着眼睛,轻声地问着身后的我,“你身上用了什么熏香?怪好闻的。” 他伸出右手,挠着后颈。见我半天不答话,他疑惑地转过身,“怎么不答话?” 我一手按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握住他正有一下没一下挠着后颈的手。 “百里歌!你竟敢来此处!”祁汜转身,对上我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 我眼疾手快,趁他尚未发力,摘掉了他拇指上的玉扳指,随后连滚带爬地撤离了浴池边。 他被我夺了玉扳指,脸上依旧过着浅浅淡淡的笑。 哗—— 他忽然从浴池中走出,拨开薄雾,朝我走来。 我快速地戴上了玉扳指,朝着门口小跑而去。他一道掌风,就将大门关得砰砰直响。 “百里歌,你转过来仔仔细细瞧着我的身体,看看究竟哪一处比不得仙界殿下!”祁汜极其自信,光裸着身体非要逼着我看他。 我指尖燃起天雷之火,朝着他胯下扔去,“有什么好引以为傲的?一把火烧掉不就全完了!” 祁汜吃痛地闷哼着,转眼又跳入浴池中,这才熄灭了他胯下之火。 我浅笑道,“没了玉扳指,十个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周身神力涌动,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力量,这种处处压他一筹的感觉,让我心情大好。 祁汜回眸,只一眼便看得出他眼里的阴鹜,“你也太小看我了!” 语毕,他整个人如飞鱼般,从浴池中一飞冲天,浴池中的水跟随着他一齐向上涌着,直至池水触及屋顶,这才悻悻地往下落,卷起阵阵热浪。 下一瞬,他将我整个人都封在水雾之中,强行入了我的梦。 这还是我头一回,被这么强劲的造梦者入过梦,因而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担心哪里出了差池。 他一双寡淡清冷的眼,在梦境迷雾后多了几分暖意。 “我说一句,你就跟我念一句。”他站在我身前,以造梦者的姿态命令着我。 我正想拒绝,但身体已经全然被他控制中,只本能地点着头,“是。” 祁汜背手负立,脸上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跪下,说你爱我。” 忽然间,仿若有一股十分强大的神力按着我的膝盖,将我往下压着,强迫着我不得不跪在他身前。 他依旧未着寸缕,而我像是被定住了身般跪在他身前,脸恰好对上了他的裆口。 但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竟被他的造梦术全然控制住,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爱你,我爱你…” 祁汜畅快淋漓地大笑道,“容忌,你看到了吗?你的女人跪在我身前,求我宠她!” 祁汜说完,就已经捏碎了梦境,消失地无影无踪。 屋内,只剩下我和容忌。 我错愕地回眸,正巧对上容忌那双嗜血的眼。 “有没有受伤?”容忌面容冷峻,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无名火。 我知他定是生了我的气,一时理亏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没受伤。” 他大手十分用力地落在我屁股上,怒气正盛,“刚刚在做什么?” 我捂着屁股,方才被祁汜控制也非我所愿,现在又被容忌误会,只觉十分委屈,“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第二零二章 一别两宽(四更) “我若没来,你打算和祁汜做什么?手上竟还戴上了他的玉扳指!”容忌声音中透着清冷,“你爱玩爱闹我都可以理解,但你若毫不在意我的感受,和其他男子胡来,那么,我只能选择放弃你了。” “胡来?”我被容忌这一番话噎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我!”过了良久,我才缓过劲,为自己辩驳道,“这段时日,我被祁汜缠得快疯了!而你,却还误会我同他狼狈为奸。” 容忌气势渐弱,声音渐小,“刚刚看到你和他那十分暧昧的姿势时,我确实急火攻心。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相信我,还打我?”我的心一点点凉透,朝屋外走去,“随便你什么意思!我水性杨花,我不知廉耻,你要放弃就放弃好了!” 屋外,二师兄沉眸,拦住怒火冲冠的我,安抚着我的情绪,“小七,我去给你向容殿解释解释。任何一个男子,看到那场景都会崩溃的。你们万万不能被祁汜挑拨离间啊!” “不必解释,他爱怎样就怎样!”我作势就要往漠北王宫外走去,忽而又想起什么,转身问着二师兄,“二师兄可知幻境怎么走?” 二师兄的袖子中即刻飞出了一只小纸鹤,“跟着它走,它能带你回幻境。当然,如若你想开了,纸鹤也能带你找到容殿。” 我颔首,见容忌从屋内走出,转身飞奔离去。 “小歌!”花颜醉忽而从天而降,他一身红衣妖艳似火。 我兴致缺缺地抬头看了眼花颜醉,挥了挥手道,“我正烦着呢,让我静静。” 花颜醉不依不饶地跟在我身后,“你别忘了,你认了我做兄长的,不论发生了什么事,能说的不能说的,不妨都跟我说说。” 他拉着我走进了一家客栈,抱来了三四坛佳酿,摆放在我面前,“不开心尽管喝,你是上神,喝些酒也伤不了腹中胎儿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抱起一坛酒,猛灌着自己。 “别喝太急了,容易呛到。”花颜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忽而问道,“是因为容忌?” “别跟我提他!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我来了情绪,将空酒坛扔至一边,又抱起了一坛酒,整张脸深深埋入坛口,将所有情绪全部掩埋在酒水之中。 花颜醉单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很难过?” 我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我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 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花颜醉起身开了门,他似乎早有料到容忌回来,朝他递着眼色,小声嘱咐道,“她难过得很,你多让着她点。” 容忌颔首,等花颜醉出了门,便将屋门紧闭。 他看着一地的酒坛,弯下腰,将我从中捞起,让我坐他腿上,“对不起,都怪我。” “怪你?当然要怪你!”我眼里噙着泪珠,却又怕他看见。 我转头又抱着酒坛子,将头深深埋入坛口中,不再看他。 “二师兄跟我说了,你只是去王宫找他,并未料到会碰见祁汜。”容忌出现了片刻的语塞,忽而握住我的手,将一把匕首塞在我手中,“你若是难过,就扎我几刀,别喝酒生闷气。” 我看着手中锋利无比的匕首,转眼将之扔至一旁,“你脾气不好,我一直知道的。但是我们认识好几百年了,你怎么能说怀疑就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气头上的话你别放心上。”容忌蹲在我身前,看着我抱着酒坛死死不松手,束手无策。 “你真是混蛋啊!一点也不知道我面对祁汜那个大变态时有多害怕,你没及时来救我也就算了,还说要放弃我…”我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能喝,眼下又一坛酒见底了。 容忌将周边的酒坛子扫至一边,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中,眼里满是自责和内疚,“我只是去北海将顺利度过生死劫的师父送回了九重天,这才耽误了时间。再说,我怎么会放弃你呢?爱你都还来不及…” “容忌啊,我已经准备放弃你了。”我淡淡说道,虽然喝了很多酒,但那一刻我却无比的清醒。 “不可以!”容忌用唇封住了我的嘴,他紧张地双唇微颤,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我用力地将他推开,“你少用美男计诱惑我!不管用了!” 踉跄站起身,我随着在我头顶上方盘旋的纸鹤,往屋外走去,“容忌,从今往后,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不!”容忌追上我,站在我面前,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最后跟你解释一次,玉扳指是我从祁汜手中抢的,不是他赠我的,信不信由你。从今往后,你信不信我,都和我无关了。”我用了十成的神力将他逼退。 玉扳指的存在大大克制了他的神力,又或者他有意不设防让我发泄着情绪。 我回头,看着倒地不起,浑身是血的容忌,无动于衷地转过身,“你受的这些伤,比起我受的委屈,轻多了。” “对不起。”容忌起身,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水袖一挥,这次只用了七成的神力,但已经足够将毫不设防的容忌打成重伤。 我看他单膝跪地,久久不能起身,终是不舍得下手,“别来纠缠我,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娘亲亲,你别打父君了,他好可怜!”小乖蹭着我的肚皮,奶声奶气地为容忌求饶。 我颇有些郁闷地拍着肚皮,“他方才不打我屁股了?你怎么不说他!” “他根本没用力,只是看起来凶巴巴的呀。”小乖低低地嘤咛着,“小乖怕父君被娘亲亲打死了,娘亲亲遇到危险没人救。” “老娘不需要别人救!”我跟在纸鹤身后走了好一段路,但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头晕脑胀的,难受得紧。 一不小心崴了脚,我重重地摔倒在地,再加之饮酒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尚还听到小乖扯着嗓子喊着身后的容忌,“父君快来,娘亲亲晕倒了,小乖好怕!” 第二零三章 他的忏悔(一更) 容忌身上的伤势颇重,虽不至于危及生命,但一时之间想要完全恢复还是有些难度。 半明半暗之际,我感到有人将我平稳抱起,并用力地扯着我手上的玉扳指。 玉扳指的重要性我自然晓得,即便尚未完全清醒,我感受到了威胁,还是十分坚决地拂去了前来掠夺的手。 我紧攥着拳头,片刻不敢松动。 那手,分外粗鲁地掰着我的手指,我一度以为手指都要被扯断了,疼得我酒气消了大半,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 我睁开眼,看着身前乐此不疲地抠着我手上玉扳指的祁汜,一道掌风将他掀至一边,“没了玉扳指,你果真弱得不堪入目。” 祁汜就势倒在地上,啧啧出声,“脾气还挺大!” “千叶冰凌!”我催发着体内的神力,驱使着千百把尖锐如利刃的冰凌朝祁汜扎去。 祁汜双手撑在地上,一丝仙力都用不上,完全没了自保的能力,刹那间被捅成了马蜂窝。 他只咬紧了牙关承受着冰凌的疯狂攻击,一袭玄色长袍,被鲜血浸得湿透。 我将他的手脚捆在了一起,悬于房梁之上,“说,这是哪?” “漠北王宫。”祁汜答着,即便他此刻的姿势十分狼狈,但周身散发着的王者之气还是让人不容小觑。 我看着屋里的陈设,确实是漠北王宫惯有的风格。 “百里歌,距离我们的赌约还剩两天时间。”祁汜忽然突兀地开口,脸上满是志在必得。 我抬头看着他,不甚困惑地问道,“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跟我提什么赌约?” 祁汜闭上了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浅笑,一言不发。 于我而言,祁汜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威胁,如若不趁此机会将他一举斩杀,他日祁汜东山再起,后患无穷。 我两掌之间凝萃了十成的神力,蓄势待发。 祁汜依旧不见丝毫慌张,“你可想好了?” 我眼神一凛,总觉他话中有话,“你究竟想说什么?” “方才,在捡你回来的时候,我顺手将身负重伤的仙界殿下也带了回来。”祁汜轻飘飘地说着,“我也没对他做什么,仅仅只是以堕仙的名义对他施了个咒,倘若我身死,他势必要为我殉葬。” “你!”我银牙碎咬,在祁汜身下燃起了天雷之火,“即便杀不了你,我照样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出了屋子,掏出袖中的纸鹤问道,“容忌在哪?带我去找他!” 纸鹤扑棱棱展开了翅膀,在我头顶上方盘旋了一阵,便引着我前往漠北王宫最偏僻的地方走去。 我本不想去管容忌,他都扬言要放弃我了,我自然不是那种对他纠缠不休之人。只是,到底爱了他几百年,我终究不忍心看他被他人掣肘,命悬一线。 纸鹤引领着我进了漠北王宫最为阴冷的水牢。 水牢之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我第一反应便是,洁癖深重的容忌光是待在这种地方,就够他受的了。 我提着裙角穿梭在水牢狭窄的通道中,通道两旁的呼救声不绝于耳。 “女神仙,活菩萨!救救我!” “我身体都快被污水泡烂了,女侠救救我吧!” ……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犯人朝我伸出的手,好不容易才走至水牢的尽头。 最后一间牢房中,容忌手脚被锁链束缚着,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白衣已经被血色所染,斑斑驳驳一片,不见丝毫美感。 我推门而入,躺着污水朝他走去。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深不可测。 “喝了那么多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容忌只字未提自己的处境,脸色苍白地如同一张白纸。 “为什么不反抗?”我冷冷地看着他,挑着他的下巴,看着他惨白到透明,薄如蝉翼的脸皮,心下顿生一丝气恼。 我心里清楚得很,即便他身受重伤,对付祁汜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非将自己搞这么狼狈,在水牢里苦苦受着,无非是想让我心疼而已。 “歌儿,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容忌低声呢喃着。 “你的觉悟,来得太迟了。”我淡淡说道,“你最好别整苦肉计,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我确实还会因你受伤而心疼不已,但这不代表我能对你说过的话释怀。” 我用冰凌剑砍断了容忌手脚的锁链,“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容忌起身,抱住正欲往水牢外走去的我。 “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容忌的手臂越收越紧,仿若要将我揉进体内般,勒得我喘不过气。 “消气?你不可能的。我心眼小得很,你说要放弃我,我就能将这话记上一辈子!”我捶着他的胸口,费了些神力才得以挣开他的怀抱。 我淡淡扫了一眼他血迹斑驳的衣服,并未料到自己那两掌会将他伤这么重。 小乖睡醒,带着几分迷糊,依旧在小声啜泣着,“父君,你身上疼不疼啊?小乖好心疼,呜呜呜……” “不疼,小乖别哭。”容忌将手搁在我肚子上,轻声安慰着小乖。 他看起来温柔至极,声音中自带一股电流,让我不自觉沦陷其中。 不行!这一定是他的美男计! 我用力拍掉他的手,愤愤道,“你都能怀疑我和祁汜有一腿,怎么不去怀疑小乖也是我和他所出?” 小乖急了,扯着嗓子喊道,“父君,你可不能不认小乖呀!” “怎么会?”容忌将我圈禁在怀里,轻轻摸着我的肚子,安抚着小乖的情绪。 我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推至一边,“你再胡搅蛮缠下去,别怪我出手伤你!” 他握着我的手,手中突然传来一股奇特的电流。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魍魉梦境中,被魑魅握住手窥探记忆一般。 我讶异地发现容忌的瞳孔中,闪过我身陷漠北王宫的画面,气愤地将他推开,“就这么不放心我,非得窥探我的记忆?” “我只是想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容忌收回了手,亲眼目睹了我这几日的遭遇,眼里满是心疼。 第二零四章 摔成肉泥(二更) 容忌就像是我戒不掉的毒药,每次我想要放弃他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就能将我哄回来。 在他面前,我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倔强都不值一提。我怕自己再度心软,匆匆离开水牢,逃出了他精心编制的情网。 刚出水牢,我就看到层云之巅,若雪脚踩祥云心急火燎赶来,“殿下,了尘上神卷宗里,鬼蜮修罗王之女慕容芊音成魔,肆意虐杀凡间无辜生灵。二十八星宿联手都没能擒住她,铁手带兵前去镇压,但迟迟未归,杳无音信。” “铁手什么时候去的?”容忌神色凝重,追问着若雪。 若雪答道,“铁手自送南海九公主回南海后,就去了。” 容忌不容我推拒,揽着我的腰,随着若雪一同朝九重天扶摇直上。 我忽而想起被我悬挂于房梁上的祁汜,恨不得冲回去将他杀了,以绝后患。但他偏偏留了一手,事先对容忌施了咒,他若死了,容忌也会元气大伤。 我既杀不了他,留在漠北王宫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同容忌一起去找铁手,兴许还能帮上忙。 我如是想着,便任由他搂着回了仙界。但我没想到的是,容忌这回根本没打算带上我! “歌儿,这次你别去。慕容芊音实力大增,背后一定有阴谋。你留在且试天下安心养胎,等我将她擒拿在案,再回来向你赎罪。”容忌神色匆匆,将我带至且试天下,就飞身离去。 我心里烦闷得很,想要跟上前,但我眼下正和容忌吵架,总不能求他带上我。 但若不跟他一起,近来六界大乱,我连走出且试天下,都怕遭遇伏击。 我坐在凉亭中百无聊赖地嚼着花瓣,突然许久未见的傲因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它绿宝石般的眼眸中透着些兴奋,“主人,这段时间我可想你了!大家都说我长得丑,不让我靠近你,傲因啪啦啪啦掉了三个月眼泪呢!” 它冗长的舌头上,唾沫飞溅,两只爪子激动地无处安放。 我摸了摸它的大脑门,心不在焉地安慰他,“你长得是丑了点,但我照样很喜欢你呀。” 别看傲因个头大,但它撒娇起来绝不含糊。 此刻,它正蹲在我脚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主人,近日凡间里死了很多人。” 我心生警惕,连连警告着它,“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尚还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你可不许吃他们脑脑,不然下辈子他们就全成痴傻儿了!” 傲因被我猜中了心思,耷拉着肥硕的舌头,趴在地上提不起精神。 “小歌,听颜醉说,你们又吵架了?”墨染尘从且试天下后门悄然溜入。 “不算吵架吧,他没和我吵。”我闷闷说道,细细回想,貌似一直是我咄咄逼人,揪着他的气话不放,还蛮不讲理地将他打成重伤。 墨染尘笑道,“瞧你小脸皱巴巴的样子,定是在仙界给闷坏了。随我出去吹吹风,一会就好了。” 墨染尘五大三粗的样子,跟着他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呢! 我连连摇头推诿着,“算了,我还是在此处等容忌回来吧!” 墨染尘说道,“他是寻魔女去了吧?魔女十分强大,连老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容忌对上她,肯定够呛!” 慕容芊音竟这么厉害了!我心里警铃大作,容忌刚被我重伤,万一不敌慕容芊音,那可如何是好? 我站起身,央求着墨染尘,“墨兄可否带我去找容忌?” 墨染尘十分爽快地应了下来,但又将视线移至我手上的玉扳指上,为难地说道,“你这玉扳指十分厉害,完完全全束缚了我的力量,我即便是想带你去找容忌,也是有心无力。”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的玉扳指,思虑再三,终归没有将其摘下。 我同墨染尘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转而带上傲因从且试天下大门走出。 墨染尘紧跟其后,不解地询问道,“小歌,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我仰着头,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墨兄眼里,总有晶亮亮的光芒。但今日,你的瞳仁漆黑一片,和平时不大一样呢。” 墨染尘移开了视线,推说道,“大概是风迷了眼,眼睛干涩所致。” 墨染尘最喜欢在风里疾驰,怎么可能会因风迷了眼? 他此话一出,再结合他今天的古怪之处,我就更加确定了他不是墨染尘。 一来,花颜醉不是嘴碎之人,不可能告诉墨染尘我和容忌吵架一事。 二来,墨染尘极好面子,即使打不过慕容芊音,也不会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说慕容芊音比他强上许多。 再者,玉扳指算作魔物,对神仙倒是有克制作用。但墨染尘是魔啊,他不可能受玉扳指影响的。 我暗自揣测着,眼前的墨染尘应当是祁汜假冒的。他既送上门来,我不好好折腾折腾他,倒是枉费了他一番苦心。 出了仙界,我骑乘着傲因,回头看着他,“能飞吗?” 他摇了摇头,“眼下离你太近了,周身的魔气全被你身上的玉扳指压制着,飞不了。” 我随手取下玉扳指,朝他扔了去,“那我就借你一会吧!” 说完,傲因就带着我疾驰而去。 我回头望着他,见他欣喜地将玉扳指往手上套,嘴角向上勾起。 下一刻,本该腾空飞起的他,因为仙力被掣肘,直直落下九重天。 “啊——” 云霄深处,传来他惊恐的叫声。 我浅笑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扳指,心情大好。 “你暗算我!”他已经不再伪装,愤怒地朝我吼道。 “彼此彼此!”我嗤笑着,想不到我随手幻化了一个玉扳指,他竟看不出破绽。 他一边急速下落,一边撕去了墨染尘的脸皮,露出了原来的面目,“百里歌,你务必要记住我的样子!若我摔成了肉泥,也是六界最英俊的肉泥!” 都快变成一堆烂泥了,他竟还有心思开玩笑! 变态,果真同常人不一样。 不过,他运气还不错,并没有摔成肉泥,而是摔入了凡间的护城河中,掀起一阵数丈高的巨浪。 护城河畔的凡人们,被溅了一身水,惊恐地看着从水面上浮出个头的祁汜,四散而逃。 等祁汜上了岸,忽然有数十名男子手持渔网,将他罩在其中,“说,你是不是魔女的同伙?” 第二零五章 是揉是吹(三更) 祁汜站起身,透过渔网扫视着围困他的数十位男子。 他浑身湿透,额头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即便如此,他通身依旧散发着让人难以忽略的王者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为首的男子拿着铁锹指着祁汜,“说!你是不是魔女的同伙?” 祁汜一手扼住男子的喉咙,咔嚓一声拧断了他的脖颈。 他看起来邪魅可怖,额上滑落的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淌着。 “想死的,尽管上。”祁汜舔着唇上的血,颓废至极,美艳至极。 “祁汜,你别滥杀无辜。”我走上前,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杀人。 然而,祁汜身后一拿着铁锹的男子,挥着铁锹,朝祁汜的后脑勺劈来。 砰—— 祁汜的脑浆迸出,溅了我一脸血。 原本被我控制住情绪的祁汜彻底发了狂,他将渔网化为齑粉,不需要动用任何仙力,抄起护城河岸的船桨,一桨过去,十位男子毙命。 “啊!杀人啦!” “妖怪,妖怪!” “快逃呀,魔鬼大开杀戒了……” 护城河畔,惊慌失措的人们乱作一团。 我见他如此暴戾,心生厌恶,转身离去。 他拦住了我的去路,眼里的怒火升腾,“别人拿铁锹砸我的脑袋你无动于衷,我只不过是替自己讨个公道,何错之有?” “让开。”我不愿再同他废话,这样的祁汜,周身上下没一丝可取之处。 “还我扳指。”祁汜仍旧挡在我身前,不可让步。 我瞥着手中的玉扳指,随意地丢给了他,“拿去。” 他狐疑地接过扳指,“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也没耍什么花招,只不过又给了他一假扳指而已。 见他如此狼狈,我心情大好,骑乘着傲因,腾空飞去。 身后,祁汜将扳指摔碎在地,愤愤地盯着我的背影,发出阵阵咆哮,“百里歌,早晚有一天,你会爱上我!早晚有一天,你只独属我一人!” “口出狂言!”容忌身穿戎装,怒气凛然。 他手握斩天剑,也不给祁汜辩解的机会,一剑贯穿他的胸膛,“阴魂不散。” 祁汜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气势分毫未输,“我犯了什么罪,仙界殿下非要追杀我?” 容忌将斩天剑从他胸膛抽出,眼里怒意更盛,“你不该动我的女人!” 祁汜低头看着自己胸膛汩汩流出的鲜血,怅然所失,“真嫉妒你!” 容忌不再同他废话,斩天剑上聚集了喷薄欲出的神力,“与神同归!” 一道银色的剑气朝着祁汜去势汹汹,祁汜躲闪不及,正中要害,整个人如落叶般往护城河中落去。 容忌提着斩天剑跟着飞下了护城河畔,斩天剑再度举起,即将戳入祁汜眉心。 我见此情况,急急飞下护城河,从容忌身后将他环抱住,“别杀他。” 容忌怔愣了片刻,但他这次没有胡乱怀疑,而是耐着性子询问了我理由。 “祁汜说在你身上施了咒,你若是杀他,你也会元气大伤。”我解释道,只盼着容忌能收回他手中的剑。 容忌这才松了一口气,收了剑捧着我的脸,浅浅啄着我的唇,“我还以为你要说你舍不得他死!” “呸!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成天惹我生气…”我气恼地推开他,现在才发现吃起醋来的容忌,比我更爱胡思乱想。 祁汜面如死灰,如浮萍般漂浮在护城河面上。 容忌轻轻挑掉他的仙筋,淡淡扫了他一眼,“离我女人远点。” “做梦!”祁汜咯咯笑着,“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总有一天,我要让她承欢身下!” 容忌一道掌风朝他劈去,“那你就当一辈子废人吧!” 我深怕容忌一不小心将他打死了,累及己身,赶紧拦着他,“乖乖,不生气了。” 容忌心情大好,捧着我的脸,在我脸上印上我数个吻,“笨蛋,你也不生气了么?” 他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连连将他推开,“生气!我气死了!除非你带着我一起找铁手,不然我不理你了。” 容忌让我踩在他脚背上,双手放在我屁股上,小声地问我,“还疼不疼?” “疼!”我点点头。 “要吹吹还是揉揉?”容忌不合时宜地问道。 我耳根发红,连连摇头,“不疼了,不疼了。你带着我一起找铁手就行。” 护城河岸,方才四散而去的人儿,这会子又折返回岸边,好奇地看着我和容忌。 “容忌,我真不疼了,你可以松手了。”我咕哝着,光天化日之下,他就这般轻薄我,我多没面子! 容忌这才松了手,转而将手放在我腰间,带我飞离了护城河。 没过一会儿,容忌又开始醋意大发,“歌儿,倘若你先认识的祁汜,会爱上他吗?” 我满头黑线,他都将祁汜仙筋挑断了,竟还在纠结他! “不会。我不喜欢变态。”我果决地答道。 容忌脸上漾开了一抹浅笑,“我也只爱你,从始至终。” 容忌身后,胆大的天兵终于忍不住跑上前提醒着他,“殿下,我们还是快点找寻铁手将军吧?” 我赶紧从他怀中退出,只在他身后不紧不慢跟着,“还是毫无线索吗?” “已经找到慕容芊音的踪迹,但还不知道她将铁手藏身何处。”容忌耐心答着。 “吁——”魑魅骑着骏马在我们身前停下。 我吃惊地看着她,差点没认出来! 她一身戎装,素面朝天,英姿飒爽,十分迷人。 “也许,我能帮得上忙。”魑魅下了马,拿出狼王笔,在空中肆意挥舞着墨汁。 细细碎碎的墨汁画作成百上千只蝼蚁,朝各个方位四散而去。 魑魅颇为得意地说道,“寻找铁手交由这些蝼蚁即可。” 容忌颔首,“去黑风客栈,找慕容芊音。” 我有些讶异,“黑风客栈我记得在北境啊,慕容芊音怎么一下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六界大乱,游魂野鬼多了,京都便也开了黑风客栈。”容忌解释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挂着青色灯笼,看起来十分热闹的黑风客栈,“进去看看!” 第二零六章 城东密林(四更) 容忌并未从正门进入黑风客栈,而是直接飞上了顶楼,从天窗处潜入客栈之中。 “她在隔壁。”容忌说着,但并未贸然破墙而入。 我好奇地趴在墙上听着隔壁的动静。但隔壁除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再无其他声音。 我忽然觉得有些纳闷,慕容芊音心这么大?自己都被六界通缉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沐浴! 容忌解释道,“她屋内血流成河,她靠着凡人的经血快速提升实力。” “你都知道,为何不去抓她?”我好奇地问道。 容忌略显窘迫地说道,“她未着寸缕,我怕脏了眼。” 我无语地看着他,“那我去算了!就你这样,怕是永远抓不着她。” 话未说完,我就提着冰凌剑一剑将墙体轰塌。 墙体被打通,隔壁足以没过脚踝的血水往我和容忌脚边流来。 慕容芊音全身上下都浸泡在血水之中,表情也极其陶醉。 我踏着血水,朝她走去,冰凌剑抵在她脖颈上,“慕容芊音,回头是岸。” 慕容芊音悄然睁开眼,笑容很美,但也很冰凉,“六界欺我无人爱,那我就杀尽六界中有人爱着的人儿!” 我看着她这张同慕容言曦长得极为相似的脸,突然间有些舍不得下手,“你若愿意回头,我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慕容芊音冷笑道,“呵!虽然你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但我认为你根本伤不了我。” 慕容芊音身下的鲜血迅速往她身上回拢。 不多时,方才差点没过脚踝的血水已经全部被她吸收。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浅浅的粉色,她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血水的滋养,显出几分红晕,隐隐约约可见慕容言曦的神韵。 容忌见状,也顾不得她穿没穿衣服,搂着我往后退着,“血魔附体,小心!” 之前,我在凡间的话本子中倒是有看过血魔的传闻,据说血魔可从水面,镜面任意穿梭,只要镜面不碎,只要水源不枯,血魔就可以不死不灭。 慕容芊音站起身,忽而出现在屋里的铜镜中,忽而又出现容忌脚边的水渍上。 她伸出尖细的舌头舔着容忌的鞋履,忽而又化作一滩血水,朝我脸上喷来。 我原以为一滩血水的威力不会太大,没想到她的血就像是滚烫的沸水,使得我的脸顿时爬满了小疙瘩。 我吃痛地闷哼着,一只手放在额前替自己疗着伤。 容忌挡在我身前,“打碎屋里所有镜面,抽干屋里所有的水,她出不去无法汲取新鲜的血液,会枯萎而死。” 容忌说着,已经将梳妆台前的铜镜化为齑粉。 我看着浴桶中不停往外溢出的血水,捻了天雷之火,将火种扔至浴桶下方,打算用熊熊烈火将这一桶血水烧干。 容忌转眼将被我劈裂的墙体用结界封好,看着我满屋子寻找着镜面,寻找着水源,“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打碎所有镜面,抽干所有水?我自然是在找镜子啊!”我累得气喘吁吁。 容忌广袖一挥,屋子里的桌子,柜子,凳子,卧榻全部化做了一堆尘土,“笨蛋,无需那么累!” “啊——”慕容芊音哀嚎着,现出了原形,趴在地上气息奄奄,“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斩尽杀绝?” “铁手在哪?”我蹲下身,心下思忖着,如果她乖乖说出铁手的下落,我也许可以看在慕容言曦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虽然她和慕容言曦关系并不好,但就凭她和慕容言曦十分相像的长相,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容忌不赞同地看向我,“慕容芊音就是慕容芊音,她永远成不了慕容言曦。” 慕容芊音梨花带雨,趴在地上不断地向我们求饶,“放过我,我告诉你们铁手在哪!” “你认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容忌在屋内燃起熊熊烈火,并未打算放过她。 慕容芊音被火熏得浑身焦黑,抓心挠肺地撞着墙。 屋外,魑魅声音中透着一丝焦急,“找到铁手了,但他被禁锢在城东密林中,我没法将他解救出来。” 容忌听之,抱着我破窗而出。 慕容芊音顺势欲从窗口爬出,容忌已经在窗台上设了一层结界,活生生绞断了慕容芊音的拇指。 慕容芊音凄厉地咆哮着,疾速缩回手,整个人又退回火势凶猛的屋中。 不到一刻钟功夫,火灭,魔气散,慕容芊音再无迹可寻。 “慕容芊音就这么死了?”我十分疑惑地问着容忌,心里总觉得她不是这么容易除去的。 容忌眉头紧皱,显然也不相信慕容芊音这么不堪一击。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去城东密林吧!慕容芊音一事,稍后再议。” “好。”我轻轻应着,一颗心却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容忌察觉到我手心的冷汗,关切问道,“要不要先回且试天下?” 魑魅在一旁附和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有我在,一定会照顾好容忌的!” 我听她这么一说,更加不愿走了,“不必了,我没事。” 不多时,我们便步入了密林之中。 密林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这里并没有什么邪气,鸟语花香,一片和谐。 我十分纳闷,铁手为何会被藏在这片生机勃发的密林之中。 魑魅看出了我的疑惑,连连解释道,“密林易进难出,我们往里走时一派欣欣向荣。但我们若是往回走,一切就不一样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真如魑魅所说,身后幽森诡谲,怨念比幽冥鬼界还要重。 我不再回头,以免看到什么牛鬼神蛇,徒增烦恼。 容忌突然顿住脚步,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着密林深处传来的细微声音,“有动静。” “救命!有没有好心人来救救我!” 密林深处,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声音里透露着极度的惊恐。 我和魑魅面面相觑,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们此女子肯定不简单。 但我们身后的天兵并不那么想,一个个走在了前头,跃跃欲试,纷纷想要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第二零七章 惊险雨夜(一更) 我背过身子,仔细倾听着林子里的声音。 密林深处原本脆生生的女声,俨然变成了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心惊之余,我又无比困惑,“怎么会是慕容芊音的声音!” 容忌说道,“慕容芊音一定是因为某种契机,溜出了那间屋子,” 但那间屋子被容忌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慕容芊音想要逃出,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密林深处,一女童被倒挂在树上,惊恐地哀嚎着。 但奇怪的是,先我们一步到达此处的天兵全部消失不见。 我紧紧抓着容忌的手,就怕一松手,容忌也会突然消失不见。 魑魅转过身子,突然尖叫出声,“啊!慕容芊音!” 她忙不迭地转回了身子,往我怀里缩着,“这女童是慕容芊音!” 女童的双腿被藤蔓缠得紧紧的,倒挂在树上看起来十分虚弱。 但当我转过身,树上的女童俨然变成了慕容芊音那张脸。 她脸上挂着诡谲莫测的微笑,两只细长的手朝我伸来,直指我的天灵盖。 我赶紧转过身子,心有余悸地看向树上的女童,“你怎么会在此处?” 女童哭喊着,泪如雨注,“姐姐救命!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在此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刚刚可有看到一群人从这里走过?”我继而问道。 女童点了点头,眼里的惧意更甚,“刚刚有一群大哥哥想要救我,但眨眼功夫他们就不见了。” 容忌捂着我的眼睛,一边用斩天剑贯穿过女童的身体。 “她已经完全被慕容芊音控制住,我们救不了她,死对于她来说,才是解脱。”容忌低声解释着,“她一死,整个林子就会显出原来的样子,你若是害怕,闭眼小憩一会,我定会安然将你带出林子。” 我摇摇头,“好歹做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恶鬼,哪有那么胆小!” 抬头望去,死僵的女童已经消失不见。而整片林子已经笼罩在一层迷瘴之中,三米之外,不见其路。 原本鸟语花香的林子变得诡异无比。现在不用转过身,也能发现周遭游荡着的野鬼。 大概是我一直戴着花颜醉所赠的赤羽链的缘故,一般的游魂野鬼倒是不敢贸然上前加害于我们,这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啊——”魑魅不小心踩到泥坑之中,久久没能站起来。 我正想伸手去拉她一把,这才发现,她脚踝处有一只清白干瘦的手正将她往地底下扯。 容忌用剑砍断了魑魅脚踝处的手,但旋即,泥坑之中有冒出无数只手,将魑魅直接拽入了地底,再无踪迹可循。 “魑魅!”我惊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忌沉吟片刻,答道,“必须要尽快找出慕容芊音藏匿的方位,等夜深,她的力量会持续增强,到时候铁手他们就危险了。” 天色渐沉,夜幕下的密林显得更加森然恐怖。 她能藏在哪儿,我们依旧毫无头绪。 倘若铁手他们没被困在林中,一把火将林子烧了倒也简单。但偏偏林子里还困着许多人,如果林子起火,肯定会殃及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迷瘴悄然散去,暴雨骤至。 容忌眼神一凛,抱着我飞快地往林子尽头黑魆魆的洞穴奔去。我看着那瘆人的洞穴,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这洞穴十分古怪,我们还是不要进了吧?” “不行。林子里雨势渐大,血魔遇水则活,这就意味着她今夜的活动范围会是整个林子,只有雨打不到的地方才稍微安全些。”容忌解释着,终究还是将我带入了洞穴之中。 万万没想到的是,铁手,魑魅,以及失踪的天兵尽数围聚在洞**。 他们似乎被吓破了胆,蹲在阴暗的角落处双手抱头,一言不发。 直到他们看到容忌,才稍稍活络起来。 容忌沉声问道,“有没有人,身上带有镜子?” 天兵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道,“大老爷们,带什么镜子!” 随后,他们将目光移至我和魑魅身上。不过我和魑魅皆是十分随性的人,经常大半个月不照镜子,更不可能将镜子带至身上。 容忌见状,便在洞穴口设了结界,淡然说道,“等雨停了,我们再出去。今晚,就在此处暂避吧!” 他全然不顾诸多天兵在场,直接让我靠在他身上,柔声说道,“你先睡会,等雨停了,我叫你。” 我点点头,大概是因为他在身边的缘故,很快便安心入睡。 而洞穴里的天兵们,也纷纷放下了心头的戒备,随意寻了出地儿,呼呼大睡。 我原以为一觉睡醒,洞穴外就该雨过天晴了。万万没想到,我尚未睡醒,就在梦中遇上了慕容芊音。 更准确地说,我已经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梦。 慕容芊音背对着我,站在我身前不远处,不停地用梳子梳着一头墨发。 许久,她依旧没有转过身,我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慕容芊音,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这才扔掉手中的梳子,一手举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铜镜,嘴角挂着浅笑,欣赏着镜中的自己。 她转过身,朝我逼近,“将你肚子里的雏神给我,我饶你一命。” 我在自己周遭设了个结界,防备地盯着她。 无意间,我将视线移至她手上那枚小巧精致的铜镜,总觉十分熟悉。 下一瞬,我这才想起,她手中的铜镜,正是容忌送我的昆仑镜啊! 我心中暗叫不好,自出了卷宗之后,我就没用过昆仑镜,这才导致了我完全忘记了昆仑镜的存在,才给了慕容芊音可乘之机。 她明显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桀桀笑道,“你这镜子不错!倘若不是它,我应该已经葬身在黑风客栈那场大火中了吧!” 她慢悠悠地向我走来,用昆仑镜的手柄轻巧划开了我设的结界,如同游蛇一般钻入结界之中,朝我爬来。 “神界上神,也不过如此!”她轻笑着,一把抓住我的脚踝,正欲将她细长枯瘦的手朝我小腹伸来。 第二零八章 还有镜子(二更) 我的双腿被她死死按着动弹不得,但正因如此,她也完完全全暴露在我面前。我手握冰凌剑,轻而易举地将剑锋戳入慕容芊音的嘴里。 “哧——” 冰凌剑从她嘴中鱼贯而入,顷刻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我趁着她迟疑的片刻,不动声色地缩回了双腿。 她的嘴唇已被冰凌剑划开,呈四瓣外翻着。 我抽回冰凌剑,从她手中夺过昆仑镜,踉跄站起身,用天雷之火将她封死在结界中。 她后知后觉地捂着被贯穿的喉咙,不停地咯着血,“除非你舍得毁掉昆仑镜,否则你永远杀不了我。” 我看着手中的昆仑镜,一时之间竟不舍得毁去。一来,它是上古神器,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毁掉的。再者,昆仑镜是容忌所赠,我只想将之好好保管。 顷刻间,慕容芊音被天雷之火烧成灰烬。 但转眼间,她枯瘦苍白的手又从昆仑镜中伸出。她紧抓着我的胳膊,借力从昆仑镜中钻出,贴合着我的身体,在我耳边私语,“乖乖将雏神献给我,否则我会一直缠着你,不死不休。” 我的梦境,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我看着黑魆魆的缺口处,白衣纤尘不染的容忌朝我飞来,他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傲因。 慕容芊音回头瞥了一眼容忌,迅疾又钻回昆仑镜中,偃旗息鼓。 容忌怔怔地盯着我手中的昆仑镜,“是我疏忽了。” “现在怎么办?”我看着昆仑镜中巧笑倩兮的慕容芊音,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容忌接过昆仑镜,毫不犹豫地将昆仑镜的镜面打碎。 慕容芊音被挤出昆仑镜,讶异地看着容忌,“你竟为了擒我,打碎了昆仑镜?” 她下半身已经化为一滩血水,上半身也开始渐渐消弭。 傲因笨重地走上前,尖利的爪子直戳慕容芊音头顶。它绿宝石般的眼睛灼灼发光,“主人,我可以吃脑脑吗?” 慕容芊音已无回头路可走,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害,不若让傲因将她吃掉算了。 我点了点头,任由傲因扒着慕容芊音的脑子大快朵颐。 慕容芊音起初还有气力挣扎,但慢慢的,她的上身也融成一滩血水。 我捡起地上被毁去镜面的昆仑镜,一手捏碎了梦境,又回到了阴暗的洞穴之内。 洞穴外,骤雨初歇。 我怅然所失地看着昆仑镜,心里始终不大舒服,“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毁去昆仑镜,太不值了。” 没想到,昆仑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着,我盯着镜面中眼眶发黑的自己心生欣喜,“容忌,昆仑镜没事!” 容忌搂着我,盯着镜面中的我们,眉头紧皱,“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我仔仔细细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像极了纵欲过度后的倦怠样子,遂小声嘀咕着,“莫不是纵欲过度?” “笨蛋,你认为三个月一次的频率叫过度?”容忌不满地反问道。 他声音不大,但洞**的天兵肯定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瞧着天兵们竭力憋笑的模样顿觉有些尴尬,兀自划拉开结界,往洞穴外走去。 “歌儿,生气了?”容忌局促不安地追了出来。 我捂着脸反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手拿开我看看。”容忌凑得极近,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 他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痒痒的,如杨柳拂面,撩得人心神荡漾。 “歌儿,你流鼻血了。”容忌用手擦拭着我脸上的血迹,眉头紧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大概是你太好看,我看得燥火上涌。” 话未说完,我眼角竟也挂下两行血。 我错愕地看着昆仑镜中七窍流血的自己,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直直地晕倒在容忌怀中。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我的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挤出了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忌抱着我的身体往九重天飞去。 我追不上容忌,只好转而跑向铁手面前,“铁手,带上我!” 铁手置若罔闻,从我几近透明的魂魄中穿了过去,带着身后的天兵腾云驾雾而去。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落在最后头的魑魅。 “魑魅,你能看得到我吗?”我凑到魑魅跟前,寸步不离。 魑魅眼眶微红,喃喃道,“鬼蜮王宫中,我故意不去救你,本是存着让你被云梯下倒刺刺死的心思,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祁汜。” 鬼蜮王宫一事,我当时就有察觉,但听她亲口说出,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我待她不薄,而她却将我当成了仇敌。 魑魅颓然地蹲在地上,豆大的泪珠滑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发自内心的喜欢。可你为什么要抢走容忌,为什么要抢走我这数万年以来唯一爱过的人!?” “他若爱你,我怎么可能抢得走?”我冷漠地看着她,顿觉周身寒凉。 魑魅依旧没有察觉我的魂魄萦绕在她周身,鬼鬼祟祟地从袖中掏出一面袖珍的小镜子,将之深埋在土里。 她不停地刨着土,边刨边哭。 “魑魅,等我归来之日,就是你的死期。”我站起身,看着洞穴口安然无恙的慕容芊音,朝她踱步而去。 “我就说,你不是我的对手!”慕容芊音靠在洞口,笑得花枝乱颤。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说吧,谁指使你的?” “我。”祁汜一身黑衣,从我眼前翩然落下。 他不是被容忌挑断了仙筋? 我下意识后退着,对于阴魂不散的祁汜,心生忌惮。 慕容芊音站在祁汜身侧,仰慕地看着他,媚态尽显,“国师,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做了。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只要事成了,你就会独宠我一人!” “滚。”祁汜不耐烦地将她推开,“别让我看到你,否则杀无赦!” 慕容芊音突然抓狂,她扼住我的咽喉,对着祁汜狂吼,“你不是要对付仙界殿下?你不是说从未爱过她,只想利用她击溃仙界殿下?” 第二零九章 魂不附体(三更) 祁汜走上前,一把拧断了慕容芊音的脖颈,将她搭在我脖子上的手掰开。 “没吓着吧?”祁汜嘴角噙笑,“放心,我不对你做什么,只想让你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 我极力保持着镇定,冷冷地看向他,“为何你被容忌重伤之后,还能极速复原?” 祁汜耸了耸肩,“这也算因祸得福吧!斗姆元君可怜我命悬一线,便让我直接飞升上神了!” 斗姆元君,又是斗姆元君! 她身为母神,怎么总是做着这么不靠谱的事? 又或者说,她是有意为之。 我心下思忖着,连祁汜这种变态都能飞升上神,看来,神界是没有指望了。 慕容芊音的脖颈被拧断,脑袋软趴趴地垂在胸口。 她嗓子也被毁了,说话声音极其沙哑,“且歌,祁汜!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我低头看着心有不甘的慕容芊音,随口打击着她,“和你姐姐比起来,你就像是阴水沟中的臭虫,卑微可怜且令人厌恶。” 她从小到大,最怕和慕容言曦比。慕容言曦恃宠而骄,但依旧是修罗王最为宠爱的掌上明珠。她谨小慎微,却在慕容言曦的光环下,隐忍卑微地活着。 慕容芊音一双眼雾气迷蒙,她抬起眼,喉咙发出嗷嗷的声音,“国师,你喜欢过我吗?” 祁汜背手负立,低头瞧着慕容芊音,神情带着些戏谑,像是在嘲讽她,又像是在嘲讽自己,“说到底,你我都是可怜人,爱而不得。” 慕容芊音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响声,又呕出一口血来。 她双眼瞳仁涣散,目无焦距,但脸上又显出了一道奇异的光。 “我还记得,你身负重伤落入卷宗时的场景。你周身着火,一身黑衣被烧得避不了体,但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只因你周身散发着的王者之气。”慕容芊音静静地躺在地上,回忆着往事。 直到她彻底化作一滩血水,我耳际似乎还萦绕着她沙哑的声音。 祁汜揉了揉眉心,颇有些头疼地说道,“她死了倒好,不然看着她的脸,总会想到慕容言曦。” 祁汜对慕容言曦,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我仔仔细细瞧着祁汜,实在难以想象,像他这般暴戾变态的人,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百里歌,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吧!或者,等我厌倦了你,我就放你离开。”祁汜抓着我的胳膊,看得出他用了不小的力。 好在,魂魄并感受不到疼痛。 我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发现他和慕容芊音一样,在感情方面极其脆弱。 所以,打击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看到希望,又陷入无边的绝境之中。 于是乎,我陡然闭上眼,将他想象成容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鬼蜮王宫初相见,你一身黑袍,戾气和仙气夹杂,一半俊美一半邪气。有那么一瞬间,我承认我动心了。” 祁汜凑我极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喷在我鼻尖温热的气息,也能清楚地听到他快得有点儿失常的心跳。 过了许久,他温醇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看着我。” 我缓缓睁开眼,深深地望着他,但我满脑子里全是容忌的模样。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容忌或嗔或笑,或者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都已经深深镌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祁汜看不透我眼神里的莫名情愫,一边在偷偷窃喜,一边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斟酌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询问着我,“若是我先遇见的你,你会爱我吗?” 我眼前的祁汜,翠玉冠将墨发高高束起,只留一绺头发垂在额前。他确实适合黑色随随便便一件黑袍,都能穿出王者的威仪。 只是,我清楚地感受到了我的内心,即便他不这么暴戾,不这么变态,即便我先认识的他,依旧不会爱他。 祁汜厚薄适中的唇紧紧抿着,似乎在等待着我最后的宣判。 “我不知道。”我淡淡答着,坦荡荡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悄然舒了一口气,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听说,你很喜欢吃凡间的糖葫芦,我给你去买。” “不必了。现在的我魂不附体,怕是没那个口福了。”我低头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身躯,暗自发愁。 祁汜眼里的火热渐渐凉去,他的唇,显出了一道浅薄的弧度,“美人计?想让我将你的魂魄送回容忌身边,对吗?” 我不置可否,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我最想要做的,是狠狠蹂躏他的心,折磨地他再无求生的意志。 祁汜的手,高高扬起,似乎还有些颤抖。 我闭上眼,不躲不闪,反正现在只是一缕游魂,如果回不到容忌身边,我倒是情愿自己早些死去。 他攥紧了拳头,朝石壁砸去。 砰—— 我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得浑身一颤,睁开眼时,正巧看到了他血迹模糊,露着森森白骨的手。 石壁哪经得起他这样摧残,眼下洞顶滚石纷纷坠落,整个洞穴俨然一副要坍塌的样子。 他将轻飘飘的我举上了头顶,我原以为他是打算拿我来挡洞顶落下的滚石。不成想,下一瞬他就将我扔出了洞穴外,“别管我。” 我像落叶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不觉半分疼痛。半趴在地上,我看着黑魆魆洞穴里,正准备往外逃的祁汜,浅浅笑道,“我也没打算管你。” 祁汜看懂了我的唇语,眼里的星子寂灭。 他忘记了逃跑,由着洞**的滚石朝他砸去。顷刻间,他就被砸得头破血流。 “百里歌,你竟是这么残忍的人吗?”祁汜温醇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杂质,那是冰封谷底的绝望。 “我叫且歌,名字是容忌起的,我很喜欢。”我站起身,不再看他。 不多时,洞穴祁汜就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没了声响。我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只不过眼下,他一点也不想苟活于世而已。 在阴森可怖的密林中穿梭着,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但我必须振作,容忌还在且试天下等我。 若是天亮前,我还没回去,他该着急得六神无主了。 第二一零章 顾桓逃逸(四更) 风卷起叶海,将我眼前的世界再度颠覆。 我随着狂风在林子中横冲直撞,三两下,就被颠簸得头晕眼花。 费了好大的劲儿,我才抱稳一颗粗壮的树木,指甲死死抠入树皮中。 我顺着树干往上爬,总想着站在高处,容忌才能一眼找到我。 好不容易攀上树梢,却看到顾桓急匆匆跑入林子。 他眼睛上缠着一条缎带,神色慌张,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我正想跳下去跟他打个招呼,没想到顾桓已经利索地上了树。 他坐在树枝上,两只手无助地环绕胸前,身体微微瑟缩着。 夜凉如水,薄薄月光下,眼蒙缎带的顾桓闪着淡淡的光晕,朦朦胧胧之间,只觉恬淡美好。 不多时,林子里又闯入了一堆人。 为首的人,是长大了不少的离殇。 “搜!”离殇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游魂野鬼纷纷匍匐在地,将鼻子凑在地皮上,仔细辨认着顾桓的气息。 虽然顾桓处境有些落魄,但我还是不小心笑出了声。当年意气风发的顾桓,定然没想到自己还有今日! 我站在树梢上,静静地看着树枝上忐忑不安的顾桓。 他似乎消瘦了许多,身体都已经撑不起他宽大的衣袍。 树下,离殇终于开口,“桓,我们成婚当日,我就说过的,这辈子你别想逃了。” 顾桓脸色苍白,紧抿着的唇微张,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月光洒在离殇脸上,为他脸上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哀伤。 “我知道,你一直深爱且歌姐姐,她确实很好,就连我也十分喜欢她。但是桓啊,千百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对你不离不弃的人,还是我。怕你估计,夜夜榻上强宠你的人,依旧是我。我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你为何总熟视无睹?”离殇惆怅地靠在树下,双眼迷蒙。 我一听他们之间的秘事,顿时来了兴头,眼神在树上的顾桓和树下的离殇中来回游移。 “快快回来,快快回来!”我耳边忽然冒出一道苍老的男声,我仔细辨别了一下,对此声音毫无印象。 我晃了晃脑袋,心里思忖着,我最近一定是太累了,居然都幻听了! 耳边的声音消失,我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离殇身上。 他费了半天口舌,顾桓还是一言不发。 “桓,我也会累的呢!”离殇轻叹着,随后朝树上飞来。 他腾空悬浮在顾桓身边,用膝盖顶着树枝,声音里透着一股霸道的占有欲,“桓,同我回去!” 顾桓身体抖了一下,抱紧了树枝,小声说道,“离殇,对不起,我还是爱她。” 我打了个喷嚏,无端被人惦记,这感觉,可真不好受! 好在我现在只是一缕极其虚弱的游魂,即便事同为鬼的离殇,也未必发现得了我。 离殇一巴掌落在顾桓脸上,冷清清地开口,“你私自逃出幽冥鬼界,难道也是为了她?” 顾桓坚决地点了点头,“我不能,我不能再沉迷于肉体的欢愉,昧着良心享受着你对我的好。” 离殇暴怒,将顾桓一把扯落下树,断了枝桠,惊了飞鸟。 “顾桓,都这么久了,你即便没有心,也该知道我爱你了吧!”离殇压在顾桓身上,黑色的怨念四散。 顾桓咬着牙,苦苦熬着,“对不起。” 离殇撕扯着顾桓的衣物,“肉偿吧!” 顾桓奋力挣扎着,但失了龙鳞的他,哪是离殇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钳制地动弹不得。 他的手消瘦苍白,无力地抓挠着一地的落叶。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同他断断续续的低吟相呼应着。 “自从新婚那天伤了你,我就总记着要温柔些,总希冀着有一天你能回应我的柔情。现在看来,真是可笑!”离殇揪着顾桓的头发,发了狠地咬着他的唇,“可惜你看不到,不然真想让你亲眼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看得津津有味,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顺手摘了树上的果子,一边吃一边为树下的两人呐喊助威。当然,我没敢发出声,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树下,顾桓被折磨地奄奄一息,“不用在意我,你管自己发泄就是了。” 离殇发了力,双手撑在顾桓平缓的背脊上,语气冰凉,“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是出于爱,你却将之视为发泄!” “难道不是吗?”顾桓气若游丝,像是在问离殇,实则也是在问着自己。 离殇眼里的绝望看得我都快要沉溺其中,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快要放弃了。倘若他再放弃顾桓,那么顾桓就真的只剩下冷冷清清一个人了。 待东方际白,离殇终于松开了顾桓,冷漠言之,“昨晚我很满意,你不欠我什么了。” 顾桓浑浑噩噩起身,留给我一个瘦削的背影。 他两条腿上,血痕遍布,想必是受了不轻的伤。 离殇的眼下意识地扫过顾桓光裸着的腿,抬脚带着一群游魂野鬼,撤回了幽冥鬼界。 顾桓怔怔地扶着树,眼睛上的缎带滑落,晶莹的泪珠滚落。 我听过很多人的哭声,但从未听过男子被轻薄之后,肝肠寸断的哭声,一时觉得新奇,难免听得痴迷了。 不过在我看来,离殇比顾桓可怜得多。 顾桓有离殇,从始至终,离殇都守在他身边,爱他如生命。 而离殇默默付出了千百年,终究一无所获。 我原想跳下枝头,好好劝一劝顾桓,耳边,又传来了一道苍老的男声,“漂泊在外的游魂,快回来吧!再不回来,你的男人,你的孩子,都要成为别人的了!” 这是传说中的招魂吗?我瞪大了眼,仔细地倾听着耳边那道苍老的男声。 “漂泊在外的游魂,快回来吧!再不回来,你的身体就要凉了!” 一听到我的身体快要凉了,我心里更着急了。 但这招魂师也忒不靠谱了,一直喊我回去,就不能将我强制拉回去吗! 我现在一不能飞,二不能用神力,想要回九重天,难上加难。 ------题外话------ 《倾世宠之女帝天下》/十月千朽文 4.7-4.10日2p,欢迎大家来玩~~~ 都说她是天选之人,命定之女?明明她就是个冒牌货! 什么?当女帝,玩美男,跳艳舞? 天悠悠了个苍啊! 你以为这是坐拥三千美男,没事听个小曲儿的幸福生活? 这分明是要她斗群臣,掌天下,灭桓尹的日子! 乔庄碎碎念:桓尹其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除了好看再无优点。 他却不过莞尔一笑,“殿下知道前一任女帝是怎么死的吗?” 她摇摇头,桓尹缓缓道:“因为她实在不听话。” 乔庄:“……” 乔庄无奈地听命于他,处处掣肘,于是表面顺从,背地坑他。 却不知他曾说过:桓尹认主,一生仅此一次。 遇上她,他便再不是玩弄权术、势倾朝野的权臣桓尹。 为君者,当如玉。 他教她帝王权术,她许他海晏河清; 倾天下欢宠,只求一人心。 (本文非女尊,女主成长型,不喜勿喷) 第二一一章 苍枫招魂(一更) “漂泊在外的游魂,快回来吧!再不回来,你就要死僵了!”招魂师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自信,我还听到他同容忌絮絮叨叨,“殿下你放心,我再吓吓太子妃,她就乖乖回来了!” “她不识路!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容忌极力隐忍着怒火,但语调愈发高昂。 招魂师嘀嘀咕咕着,“殿下你不早说!太子妃在下界城东密林里徘徊呢!” 我立于树梢上,听到招魂师总算说出我的下落,如释重负。 但我没想到的是,树下的顾桓竟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他眼里蒙了层翳,忧郁至极。 “且儿,你怎么会在这?”顾桓敛下愁绪,一开口声音却在发抖。 我可不打算告诉他,我看了一整夜活春宫,只好推说道,“刚刚才进的林子,不成想林子岔道还挺多,转悠了几圈竟出不去了。” 顾桓嘴角挂上一抹浅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记不得路。” 他取下背上的行囊,将之朝我递来,“那日在河边垂钓,拾了个举世无双的盒子,盒子内似乎蕴含着无穷尽的神力,我就想着将它赠你。” 打开行囊一看,竟是被我遗失多日的黑盒子。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我正愁着何处寻它,没想到它就这么突然地又回到我手中。 我现在只是轻飘飘的魂魄,光是抱着不算大的黑盒子,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对了,你刚刚进林子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离殇?”顾桓压低了声音,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看样子似乎十分纠结。 顾桓果真开始在意离殇了!只是不知离殇那颗被伤透的心,还救不救的回来。 “看见了。他失魂落魄,状况不大好。”我添油加醋地说道,“他还没走出林子,就晕倒了,似乎受了极重的打击,了无生机。” 听我这么一说,顾桓蒙了层翳的眼睛闪过一丝慌张,撇下我,急急朝林子外走去。 一般来说,瞎了眼的人眼里是看不见任何情绪的,而顾桓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张委实突兀。想不到,他竟是装瞎! 我由衷感慨着,幸好顾桓的戾气全部散尽,不然凭他的城府,应当也是个可怕的对手。 天幕上,忽有一道白色的暗芒,疾如闪电,朝着我劈来。 我连连后退着,以手挡脸,“别劈脸!” “歌儿,是我!”容忌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深怕捏坏了我轻飘飘的身体。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确定眼前之人是容忌,将黑盒子随手一扔,朝容忌怀里扑去。 “招魂师说我身体快凉了,你有没有帮我捂热呀?”我担忧地问他,就怕我魂魄合体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容忌答道,“我匆匆下凡找你,你的身体还在且试天下好好躺着。” “魑魅在且试天下吗?”我心里有心不安,她既敢害我一次,就敢害我第二次。 容忌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在,发生什么事了?” 我闷闷说道,“魂魄离体之后,我才发现她私藏了镜子。” 容忌握住我的手,探知着我的记忆。 一想到昨夜林子中活色生香的活春宫,我心虚地抽回手,“容忌,探知记忆需要耗费神力,不如我跟你说吧?” 他面色凝重,一手抱着我,一手捡起黑盒子,带着我匆匆往九重天飞去。 “你生气了?我也不是有意要看的,是顾桓和离殇非要在我面前浴血奋战的。”我小声问道。 “习惯了。”容忌无奈地答着,“你没事就好。”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心慌。 他肯定是因为对我绝望透顶,都不想要管我了! 我患得患失,心里没底地很,只能用力抱紧他,“容忌我错了!你不要不管我,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管我……” 容忌噙着笑,看着我紧张兮兮的模样,浅浅啄着我的前额,“管你,回去就好好管你。” 我原先以为魑魅会趁容忌不在,对我的身体做些什么,好在清霜和醉清寸步不离地守在卧榻边,魑魅并无下手的机会。 招魂师见到容忌怀中缩成一团的我,摇起手中的招魂铃,在我耳边念念有词,“漂泊在外的魂魄啊,你总算回来了!” “容忌,你哪儿找的招魂师,我怎么觉得不靠谱?”我小声嘀咕着,一看他那双比师父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就觉得他像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容忌答道,“师父找的,他说苍枫是神界招魂师,在招魂一事上从未失过手。” 我噗嗤笑出声,“看来你还不够了解师父。他那些狐朋狗友啊,真真能上得了台面的,只有与天齐了吧!苍枫即有可能从未招过魂,因而就没有失手一说呀!” 容忌满头黑线,显然是没想到师父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我从容忌怀中跳下,一溜烟功夫回了自己的身体中。 还是自己的身体待着舒服! 我睁开眼,双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着小乖愈发强劲的心跳,才确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圣女!你吓死我了。”清霜趴在我身边,恸哭不已。 “清霜姐姐,莫哭。”我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容忌走上前,盯着我指尖的伤口看了片刻,问着清霜和醉清,“我走之后,可有人来过?” 清霜答道,“了尘上神和与天齐上神来过,他们和招魂师聊了一会儿,就走了。并未接近卧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来过。” 醉清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卧榻边上的小盅说道,“魑魅姑娘送来的鲫鱼汤,说是有安胎之效。” 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不想打草惊蛇,只朝容忌递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插手此事。 招魂师一脸得意地凑到了我跟前,又晃了晃手中的招魂铃,笑眯眯地看向我,“太子妃安好?” 尽管,我非常不认可他的招魂能力,但他好歹是师父请来的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微微颔首,答道,“一切都好,有劳招魂师了。” 招魂师听我这么一说,瞬间自我膨胀起来,“那是!若不是我,太子妃怕是要和太子殿下天人永隔了。光是想想,就十分凄惨了。” 他一边说,一边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悲悲戚戚念叨了好一会儿,“方才为太子妃招魂,老夫折损了不少神力啊!” 第二一二章 魑魅崴脚(二更) 他明明只嚎了两嗓子,竟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吹嘘。 我心下想着,这个神界招魂师的脸皮,定是比师父的还厚。 容忌见我无恙,心情大好,对招魂师也耐心了些,“不知大师想要何酬劳?” 苍枫胡子拉碴,唇上还趴着两撇卷卷的胡髯。但他低头莞尔之际,竟显出几分娇憨姿态。 “大师?”我看他一人兀自发笑,轻唤着他。 苍枫回过神来,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夫这辈子无欲无求,任何酬劳于我而言皆是身外之物。殿下若是一定要还老夫这个恩情,随随便便给个上百年的神力便是了。” “大师明德惟馨,不爱身外之物,那我们就不勉强大师了。”我满头黑线,坚决不可让步。 苍枫嘟着嘴,跺着脚一脸不快。 没过一会儿,他又不甘心地凑我身前,“听闻,太子妃和百花宫那位仙子关系匪浅?” 苍枫突然提及百花仙子定然有其想法,但百花仙子是何等的妙人儿,和这招摇撞骗的老头儿委实不般配。 我瞧着苍枫希冀的眼神,吊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是有些交情。大师该不会看百花仙子澧兰沅芷,就生了收她为义女的心思吧?” 苍枫面露尴尬,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满地嘀咕着,“世人皆说我是神界第一美男,英俊潇洒自在无边。太子妃你不觉得,我和百花仙子郎才女貌,十分合适?” “神界莫不是没人了?大师都能成第一美男!”醉清感慨道。 苍枫气得吹胡子瞪眼,拂袖而去,“你们不帮老夫,老夫自己也能摆平百花宫那小丫头!” 他身上挂满了铃铛,每动一下,身上就会叮当作响,吵得我十分头疼。这会子,他负气离去,我只觉耳根清静,瞬间舒爽了不少。 醉清端上魑魅送来的鲫鱼汤,“且歌姐姐,魑魅姐姐说鲫鱼汤益气养胎,你现在要喝吗?” “不了。”我起身,扶着微凸的肚子,漫不经心地问道,“魑魅人在何处?” “她同铁手去了军营,据说明日天帝就要重赐她仙骨,重塑她仙身呢!”若雪答道,忽而又偷偷对我说道,“太子妃,你可要多堤防着她!” “怎么说?” 若雪将我拉至一边,瞥了眼容忌,见他面上并无波澜,才小声说道,“魑魅将军对殿下执念颇深,一般人看不出来。只因我是殿下宫中人,魑魅将军万把年前对我就抱着很深的敌意,故意使绊子也是常有的。” 九重天上,人人夸魑魅巾帼英雄,这回总算听到不一样的声音了。 “殿下,不好了!魑魅姑娘在军营崴到脚了。”屋外,一天兵慌张来报。 我心生不悦,“崴到脚就去请仙医啊,殿下又不会接骨!即便会,殿下也犯不着随随便便为人接骨吧?” 天兵偷瞄着容忌,见容忌无动于衷的样子,立马明白了容忌的意思,悄然退下,只字不提魑魅一事。 等众人散去,容忌握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瞧着我手上针眼大小的伤口,“手指怎么无端生出个伤口?” 我也正纳闷,清霜既说了我昏迷期间无外人走近,我就更加没有受伤的可能。 下一瞬,他直接含住了我的手指。他的舌尖触到了我的指尖,将我冰凉的手指用他温热的舌头包裹其中。 “容忌,你干嘛?”我浑身一颤,以为他兽性大发,要咬断我的手指。 他微微发力,吮吸着我指尖的伤口。 不多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我指尖的伤口,飞了出来。 容忌这才放开我的手指,唇间多了一根足有一寸长的银针。 他随口吐掉了银针,琥珀色的瞳孔愈发深邃,“她果真暗藏祸心。” “你指的是魑魅?银针并未淬毒,她此举何意?”我看着指尖快速愈合的伤口,满腹疑惑。 “她眼下虽和凡人没什么区别,但她探知记忆的能力并没有消失。她定是对你施了银针后,悄然消除了清霜和醉清的记忆。”容忌解释道。 我捡起地上的银针,纳闷地问容忌,“就一根针而已,难不成还能伤害得了我?” “银针随经脉游走,时间一长,恐伤及心脉。加之你有孕在身,可能自身尚未察觉异样,小乖就已遭不测。”容忌心有余悸地摸着我微凸的肚子,“此女留不得,我这就将她杀了。” 我虽痛恨魑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她曾是六界最令人景仰的女将军,倘若无凭无据将她杀了,众仙家难免对容忌会有微词。 容忌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我在乎。他若是因为魑魅而遭受非议,太不值了。 “魑魅的事,你别插手。践踏过我真心的人,死一次怎么够?”我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刚出门,就遇上被天兵用担架抬回且试天下的魑魅。 她咬着牙,额上冷汗叠出。 “就一日未见,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我将手中的银针悄然藏于袖口之中,朝着她盈盈走去。 魑魅见我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惊愕地连瞳孔都在悄然放大。她有些结巴地说道,“你,你醒了?” 我半蹲下身,一只手悄然抚过她肿胀的脚踝,自顾自地叹息着,“这么漂亮的一双玉足,若是废了,怪可惜的!” 抬着担架的四位天兵已经将担架放在了地上,纷纷感慨我和魑魅姐妹情深。 魑魅悄然敛下眼里的惊愕,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没事真好。” 我站起身,嘱咐若雪前去请仙医,由着天兵将魑魅抬进书房隔壁的屋子。我淡淡瞥了一眼那间屋子,气不打一处来,问着容忌,“谁给她选的屋?” 容忌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小声嘀咕着,“昨日我见你昏迷不醒心烦意乱,魑魅问我方不方便收留她两日,我就让她随便挑间屋子住下了。” 果真是容忌授意的! 难怪招魂师招魂时说,我若再不回来,男人和孩子都要成别人的了! 第二一三章 容忌面上虽一副唯唯诺诺怕我怪罪的样子,骨子里却十分喜欢我为他争风吃醋。 他站我面前,一双琥珀色的琉璃眼中敛着万千风华。 他躬下腰,附在我耳边,将灼热的鼻息洒在我脸上,“她既挑了我书房隔壁那间屋子,我们不在书房做点什么,岂不是白费了她的苦心?” 容忌的提议,确实不错。 但我不习惯被人听墙角,怪别扭的。 “别闹,我先去看看她。”我双手撑在容忌的胸膛上,企图将他隔远些,他靠这么近,我心跳都乱了。 容忌的手似乎总不得闲,这会子又捏着我的耳垂,认认真真把玩了一会儿。 “我的身体很好玩吗?”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薄唇轻启,“歌儿,我从未存过玩弄的心思。” “还说没有!我看傲因逗蟋蟀,就是你捏我耳垂这样,捻来捻去,一会蹭蹭一会摸摸。耳垂都要被你玩坏了。” 他讪讪收回了手,又将手搭在我腰上,“走吧。你去看魑魅,我在隔壁等你,刚好顺路。” “嗯。”提到魑魅,我眼眸陡然转凉。 我能理解她爱了容忌数万载,爱而不得的悲戚。但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更不该打起了小乖的主意。 推开屋门,仙医正在为魑魅诊治着。 我走上前,才发现此仙医正是当日道出织女怀孕时辰的那位刚正不阿的仙医。 他恭敬地向我行礼,“太子妃近来安好?” “一切都好。” 魑魅吃痛地闷哼着,“现在的身体真是大不如前了,区区扭了脚,竟痛得不能自持。” 我将视线一到榻上苍白无力的魑魅身上,坐到了魑魅边上,撩起薄薄的被褥,指尖轻轻触碰着魑魅光洁白嫩的小腿。 “这里疼么?”我触碰着她的膝盖,自言自语道,“脚踝崴了,最坏也只是跛了脚。但膝盖若是受伤,就再也走不了路了。” 魑魅悄然收回脚,为自己光裸着的双腿重新盖上了被褥,“多谢太子妃关心。不过我这双腿本就生得粗鄙,再加之脚踝红肿,实在不堪入眼,太子妃还是别看了。” “怎么会?我在凡间,猪蹄汤可没少喝,现在见你这脚,倒是食欲大开了。”我兀自笑着,转身问着仙医,“据传施针可缓疼痛之感,仙医可否替她施针,以解她现在的痛苦?” 仙医暗自揣测着我的意思,思忖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举手之劳。” 魑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一双晶亮的眼,盯着我看了许久,“今日,我总觉得你有些不一样。” 我退至一边,轻飘飘地答着,“确实不一样了。今儿个,我涂着深红的口脂,看着像极了阴毒的坏女人。” 魑魅看不穿我的心思,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观察着我的神色。 倒是仙医十分耿直地说着,“太子妃天生丽质,深红口脂一涂,更显出威仪之色。” 隔壁,传来容忌的轻咳声,我旋即明白他是在警告我,不得同仙医搭讪。 我无奈地耸着肩,十分费解我当初是怎么爱上这个小气至极的男人的。 仙医替魑魅肿胀的脚踝施针,我在一旁为他轻轻扇着风,“不知仙医可否传授两招?若会些针法,他日若是遇到危险,也能利用针法堪堪保住性命。” 仙医旋即在距魑魅脚后跟处一寸的地方做了个标记,对我说道,“此处有个穴位,止痛。太子妃只需将针扎入此处,即可。 魑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张地抱膝缩成一团,“我现在好多了,你们不用为我操心。” “这怎么行!姐姐可是要征战沙场的巾帼英雄,这双腿,万万不能出差错的。”我一把扯过她的腿,接过仙医手中的长针,对着她的脚踝比了又比。 “且歌,你今日阴阳怪气的,是不满我占了容忌书房隔壁的屋子吧?”魑魅抓住我的手,眼里火星子乱窜。 我拂去她的手,悄然将袖中银针扎入她脚踝处,随即再用长针作为掩护,朝她脚踝处狠狠扎去,“怎么样?现在感受不到疼痛了吧?” 她咬着牙,整张脸因剧烈的疼痛皱巴巴拧成一团,“我只是将容忌视为弟弟,你犯不着,犯不着对我带着这么深的敌意!” 我拔出长针,将之还给了仙医,用帕子拭了拭手,这才抬眼回望着魑魅,“何出此言?” 魑魅一时语塞,“我……” “若雪,将我房里那盅鲫鱼汤端来。”我吩咐着门外的若雪。 魑魅瞳孔一缩,试探着我,“鲫鱼汤是我为你炖的,你怎么不喝呢?” 若雪速度极快,还没等我回话,就将鲫鱼汤稳稳地送至我面前。看得出来,她对魑魅也并无好感。 “不是不喝,是孕期闻不得荤腥。”我说着,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已经不烫了,姐姐快喝吧。” 眼下,仙医已经为她上完药正准备离去。 魑魅不得已喝着鲫鱼汤,一边拽着仙医的衣袖不肯让他离去。 “敢问仙医,伤筋动骨是不是不能喝鱼汤?” 仙医却说,“凡人是有这一讲究,但九重天上,并无这种说法。” 我放下小盅,替魑魅擦拭着嘴角,“这么肤浅的问题姐姐莫要再问了,免得让他人耻笑了去。” 魑魅这才松了手,放仙医离去。 她整个人的状态更加不好了,脸色苍白,精气神极差,恹恹地歪着脑袋,“我疲了,先睡会。” “你好些歇息吧,明日重塑仙身还有得折腾呢!”我起身出了屋子,心下想着扎入她腿中的银针怕是要过上好久才能发挥效用,但她那盅鲫鱼汤,应当很快就能起到效用。 若雪兴奋地凑上前,悄悄问道,“太子妃,如何了?” “她在鲫鱼汤里放了化功散,自己吃了算她作茧自缚。只不过,你在汤里加的巴豆甚妙,她眼下还是肉体凡胎,这样一来,是要闹一晚上肚子的。”我颇为赞赏地看向若雪,她的处事方式我还是十分喜欢的。 第二一四章 味儿太冲(四更) 容忌从书房中走出,墨发在风中狂舞,半遮着他白皙的脸颊,却不见半丝阴柔,只觉俊美无俦。 “过来。” “不要。”我转过头,拼命咽着口水,怕再看他几眼,就要沦陷在他满眼的宠溺之中。 他走上前,将我拖入书房之中,“乖,陪我用膳。” 仅仅只是用膳而已? 我看着案几上琳琅满目的吃食,颇有些怀疑他的目的。 他让我坐他腿上,只不停地喂我吃这吃那,将我的嘴塞得满满当当,而他自己却一口未碰。 “歌儿太瘦了,体力也不好,是需要多吃点。”容忌说着,嘴角微微勾起,美目流转,显出一丝兴奋。 我俨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待宰的羔羊,捂着嘴不肯再多吃一口。 “吃这么点,就不想吃了?”容忌原先安分搁在我腰间的手开始躁动。 我想要起身,却被他按在腿上,动弹不得。 “小乖大了,你不能教他耍流氓呀!”他靠我这么近,我还是很紧张,羞得总想往他怀里钻。 容忌在我肚子上设了层结界,腾的一下起身,将我放置案几中,和一碟碟的美食摆放在一起,“歌儿吃完了,那我也要开始用膳了。 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解着衣扣,俯视着局促不安的我,“别紧张,我会吃得慢条斯理。” 他用舌尖勾勒着我耳垂的轮廓,直到我痒地止不住往后挪着身子,他才调整了姿势,继而啃着我的唇。 “咳咳……”隔壁,魑魅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使我渐渐迷失的意识,又回拢了过来。 我将他推开,“隔壁有人,不能在这……” 容忌置若罔闻,用九节鞭轻轻一勾,就将我衣裳上反复的排扣一并解开。 我身上一凉,继而就被容忌灼热的胸膛包裹其中,下意识地朝他靠着。 容忌反倒冷静许多,又坐回案几前,斟了杯茶,不紧不慢地浅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歌儿要不要尝尝?” 还未等我回话,他竟将温热的茶水洒在我身上。 我能确定,他肯定是故意的! 因为下一刻,他已经扑到我身上,用他火热的唇将我身上的茶水一点一点擦去。 这酥酥麻麻的感觉,最是让人欲罢不能。 我开始想要得更多,但又不知自己渴望着什么,只睁着一双迷离的眼,无意识地抓挠着他光滑的背脊。 他今日显得极其得沉稳,稳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想要催促他快些。 一产生这种想法,我不禁红了脸。但看他始终坐在案几前坐怀不乱,理智终于被欲望打败。 我撑起身体朝他扑去,噙着他被茶水沾湿的水润的唇,“你不是要用膳吗?墨墨迹迹的,等得我心急。” 容忌将手放在我的心口,感受着我十分疾速的心跳,微微漾开了笑容,浅浅的梨涡此刻却像是水中巨大的涡旋,将我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看来,歌儿是真急了。” 容忌的手在我发间逡巡,终于崩不住他出尘优雅的形象,眼里现出点点狼光,强劲有力的臂膀将我禁锢在怀中。 他抱着我,大步走到墙壁边,让我的身躯贴着冰凉的墙壁,“她就在隔壁,你是不是该好好表现?” 我咬着唇,真不知道容忌这些撩拨人的手段哪里学的,叫人又爱又恨。 一炷香后,容忌用手撬开了我的唇齿,小声说着,“实在不想发出声音,就咬我吧,别咬自己。” 他让我正对着他,指了指他宽厚的肩膀说道,“记住了,这里,只有你可以咬。” 我毫不客气地凑上前,在他肩膀上印上两排浅浅的牙印。 隔壁,魑魅似乎在低低哭泣。 我嘴角的笑意加深,抛却了所有的禁锢迎合着眼前人。 一晚上过去,我汗涔涔地趴在案几上,看着一桌的残羹冷炙,竟还觉得心跳加快。 我小腹有隐隐的坠痛感,小乖终于冲破结界的禁锢,委屈兮兮地哭诉着,“娘亲亲,我是不是抱来的?你们差点儿又弄死小乖了!” “小乖太弱了,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容忌眼都不抬一下,低着头批阅着奏折。 小乖被容忌一句话给呛得没声儿,赌着气又沉沉睡去。 对此,我也十分无奈,。小乖越大,容忌的醋意越盛。他甚至开始嫉妒小乖,时不时会问我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天蒙蒙亮,我揉着又酸又痛的腰,正想看看隔壁哭了一整夜的魑魅近况如何,容忌又拉住我。 “若我和小乖同时哭闹,你会哄谁?”容忌极其严肃地看着我,仿若这是个天大的问题。 我却忍不住,嗤笑出声,“我定会先哄你,毕竟你这么大了,要是还会哭闹,肯定是痴傻了。” 容忌并不满意我的回答,继而问道,“若他粘着你,我可以打他吗?” 他这问得就有些过分了,小乖尚未出世,他都想打人了! 我将他推一边去,威胁着他,“你要是敢打小乖,我就敢打断你的第三条腿。” 容忌这才偃旗息鼓,坐回案几前,心不在焉地批阅着奏折。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的放屁声。 我听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不到魑魅斯斯文文一个人,放起屁来毫不含糊,比起军中的戍鼓,还要厉害几分。 魑魅似是被自己气哭了,一面捶打着卧榻,一面小声啼泣着。 没过一会儿,魑魅沙哑变调的声音,再度传来,“有人吗?我想如厕。” 我敲了敲墙,笑意盈盈地答道,“仙界哪来的茅房?你还是忍忍吧!” “你!”魑魅气极,一个憋不住,又一声响屁蹦出,震得床板都为之一抖。 不得不说,会放屁且爱哭的魑魅大大取悦了我,我倒是舍不得让她轻易死去了。 “啧,就是不知道你这状态,今天能不能重塑仙身。”我靠在墙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她的哭声如骤雨倾盆,不止且试天下里的仙娥纷纷凑她屋前看着,就连别处的仙娥也跑来凑热闹。 “屋里的味儿真冲!” “这味道,像极了凡间茅坑的味道……” 众仙娥纷纷捂着口鼻朝后退着,就怕离门太近,脏了身。 第二一五章 一香一臭(一更) 不多时,魑魅被四位仙娥从屋内抬出,她用被褥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可惜她身上那股呛人的味道久久不能散去。 容忌被我拉至书房门口,随口吩咐着仙娥,“将她带至璧玉堂吧!” “何故?”我纳闷地问他,难不成他想看到香雪怜和魑魅联手对付我? “一香一臭,恰好中和。”容忌淡淡说道。 被褥下的魑魅嘤嘤哭泣,“容忌,是有人在我吃食里下了药。” “还愣着干什么,抬走吧!”容忌置若罔闻,命仙娥赶紧将她抬走。 仙娥苦不堪言,一边闭着气,一边快速地朝璧玉堂走去。 “容忌,你就这么纵容她作威作福?”魑魅终于将头探出被褥外,眼中怒火涌动。 急急赶来的魍魉见姐姐这副模样,气势汹汹朝我走来,“主人,你为何欺负我姐姐?” “走开。”容忌挡在我身前,不悦地看着魍魉。 魍魉气愤地盯着我,“你素来仁厚,为何独独容不下姐姐?姐姐喜欢了殿下这么多年,若是她抓了先机,太子妃哪有你的份?” 容忌正要出手,我急急拦住了他。 我看向魍魉,目光陡然转凉,“今后,别叫我主人,我受不起。” “我知道姐姐做了些错事,但是她本性不坏的。”魍魉辩驳着。 魍魉护短,无可厚非。 但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着实让我恼怒,“因为她,我魂不附体差点流产,这叫本性不坏?” 魍魉却说道,“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这么强大,岂是姐姐能伤害到的!” 说完,他就跟在魑魅后头,去了璧玉堂。 魍魉本就喜欢香雪怜,这会子更有借口能出入璧玉堂,心里该是喜不自禁了吧。 容忌说道,“魍魉自小崇拜魑魅,你无需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魍魉毕竟是我救回来的人,说不在意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殿下,太子妃,今日辰时魑魅将军重列仙班,将在灵霄殿重塑仙身,天帝让小仙来请二位前去。”一仙倌身着红色喜服,喜气洋洋而来。 我浑身酸软本不想去,但一想到魑魅体内的银针,便强打起精神,随着容忌一同上了灵霄殿。 灵霄殿上,众仙官纷纷换上了红色喜服,精神抖擞。 唯有我和容忌,一身素衣显得格外扎眼。 不多时,魑魅一身戎装步履坚定地走上灵霄殿。 不大不小的眼里,闪着灼灼的光。稍长的鼻梁高高挺立,显出几分英姿。 “小仙回来了。”魑魅单膝跪地,声音有些沙哑。 我瞧着灵霄殿上的仙官,纷纷红了眼。 天帝对魑魅也是赞赏有加,等辰时一到,便令容忌亲自为魑魅重塑仙身。 容忌缓缓接过仙杖,朝着魑魅走去。 魑魅起身,满眼期待地盯着容忌,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欣喜。 但他依旧如清风霜雪,单手执着仙杖,任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殿下,以前你是我的副将,以后我来做你的副将!”魑魅悄悄绯红了脸。 容忌却一把折断了仙杖,“修仙先修心,仙杖都不服你,我又如何为你重塑仙身?” 灵霄殿上的仙家惊愕地瞪大了眼,议论纷纷。 “仙杖从未断过呀!难不成魑魅将军会为仙界带来祸端?” “应当不是。我听说,魑魅将军得罪了太子妃。” “想不到太子妃是如此狠毒的人,以后我们也要小心些才是!” “可怜了魑魅将军,一往情深!” …… 耳边的流言,甚嚣尘上。不过,我已经听惯了众仙家的这套说辞,他们欺我是幻境之人,稍稍有些风吹草动,我就成了舆论的焦点。 容忌扔了仙杖,将我搂入怀中,“累不累?若是累了,我抱你回去。” 一听到他要抱我回去,我忍不住瑟缩了身体。回去定又是一番缠绵,那还不如留在灵霄殿上看看戏。 天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我和容忌,即刻便明白我们和魑魅之间的微妙关系。 她笑意盈盈地下了高台,“本宫亦仰慕魑魅将军,魑魅重塑仙身,就由我代劳吧。” 天后从仙官手中接过一把崭新的仙杖,用杖尖点了点魑魅的眉心。 魑魅闭上眼,仙气从眉心灌入她体内。刹那间,她墨发轻飏,幽深的眼眸绽放出点点红光,妖冶张扬到了极致。 下一瞬,她的戎装突然炸裂,站她身前的天后显然被这巨大的动静吓到,好在天帝已经将天后扯入怀中。 他不悦地看着仅着里衣的魑魅,呵斥道,“你身上,哪来这么重的戾气?” 魑魅气血上涌,双眼充血,墨发在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她双拳紧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啊——”魑魅仰天长啸,仙气和戾气交织着,难舍难分。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成为堕仙。 她转过身,流下两道血泪,“且歌,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 看来,她已经察觉到体内的银针了。我起身,缓缓走至她身前,“不会放过我什么?我自觉待你不薄,你呢?” 银针已经移至魑魅面部,将她的脸扎得千疮百孔。 我看着她脸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竟毁容了!” 魑魅捂着脸颊,却无法抓住随着血脉暴躁的银针,歇斯底里地在地上打着滚,“太子妃求求你饶了我!” 她此话一出,殿上仙倌纷纷给我下跪,“求太子妃饶魑魅将军一命!” 殿上嘈杂一片,但我的心已经彻底寒凉。 我指尖结了蛛网,将殿内的仙倌尽数笼罩在内。解释太无力,不如让他们亲眼瞧瞧魑魅对我的算计。 没等他们梦醒,我已经走出了灵霄殿。 “歌儿,等过段时间,我们离开仙界吧。”容忌追上前,悄然牵起了我的手。 我讶异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神界覆灭,仙界堂而皇之地成了六界之首。也正是身居高位,众仙家愈发目中无人,这样的仙界,迟早覆灭,不如趁早脱身。” 我担忧地看向他,总觉得他下这个决定并不像他面上这样轻松。 ------题外话------ 蟹蟹宝贝们不遗余力地为我投票拉票~ 还没进群的小伙伴抓紧哒~ 二姐将于4月13日发群福利哦~ 第二一六章 吃胸脯肉(二更) “给我一个月时间,等一切准备妥当,我就带你离开仙界。”容忌坚定说道。 我心下十分感动,紧了紧他的手,却不认同他的做法,“父皇母后这么宠你,你若是贸然离去难免寒了他们的心。” “我没法眼睁睁地看你被众仙家非议。”容忌低低说着,将我拢入怀中,“我捧在手心的人,凭什么要遭这些罪?” 混蛋容忌,虽然平时霸道了些,但说起情话来,总是能轻而易举触动我的心弦。 “太子妃,百花仙子有请。”牡丹仙子步履翩翩,低眉顺眼,朝我微微福了个身。 自上次茉莉仙子事发,百花宫里头的仙子愈发低调。这回,百花仙子主动找我,定是遇上了棘手之事。 我随着牡丹仙子往百花宫走去,原本万芳竞艳的百花宫狼藉一片。 前厅里的十面埋伏阵也已被撤掉,百花仙子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兀自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着她胸口的抓痕,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莫不是百花仙子被人轻薄了? 她稍稍抬起头,双唇微微蠕动,“可以借你肩膀一用吗?” 我蹲下身,由着她靠在我肩膀上。虽然经历过多次的背叛,但我始终觉得人与人之间,总该多些真诚。 “太子妃,帮帮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百花仙子身量娇小,蜷缩在我怀里,就像是羸弱的猫儿,让人心生怜悯。 许久,等她平复了情绪,她才开口娓娓道来,“近来,仙界来了一位神界招魂师,我原先以为他是个正经的主儿,没想到他竟是个混账玩意儿!” “他做什么了?”我虽知苍枫是个不靠谱的招魂师,但他毕竟是师父的老相识,人品应当不会太坏才对。 百花仙子有些难以启齿,她拉着我进了偏殿,这才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他以一己之力破了百花宫中所有阵法,并威胁我,如果不和他在一起,他就一天灭一个花种,百日之内覆灭我百花宫。” 我心中颇为气愤,“小小的招魂师而已,何以口出狂言?我认为他只是吹嘘而已,你大可将招魂师之事上呈天帝,让天帝为你主持公道。” 百花仙子撩起衣袖,露出她满是伤口的手臂,“他若只是想和我在一起,为了花种我倒是可以委曲求全。但他实在是,太恶劣了!他用刀子将我身上刮得体无完肤,说是每天都要向他献上一块肉。” 我光是听着,就觉得十分可怕。 昨儿个,我还以为招魂师像师父一样,虽不靠谱,但贵在善良。没想到,他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你可知,他要你的肉做什么?”我问道。 百花仙子脸色惨白,尖尖的下巴剧烈地颤动着,显然是回忆起了可怕的遭遇,“他说他的主子喜欢吃女子娇软的身体。” 我解开了她的衣襟,俨然发现她胸口一片血肉模糊。我即刻将手放在她前额,替她疗着伤,“如果不嫌弃,随我去且试天下小住两日?” 百花仙子摇头,“之前我做了许多错事,太子哥哥定然不想见到我。我只希望太子妃你能救救百花宫的花种,我的生死无关紧要的。” “你为何不将此事启奏天帝?”我并非不想帮她的忙,只是觉得原本有更加简便的解决法子,完全轮不到我出手收拾招魂师的。 百花仙子绝望地说道,“招魂师比你我想象中的更为强大,他似乎能知道所有事情,如若我去找了天帝,百花宫定会在天帝派人保护之前就被覆灭的。” “你先莫要着急,我去问问师父招魂师的来历。”我说着,片刻不敢耽误,急匆匆出了百花宫,前去寻找师父。 师父现如今已经成功渡过生死劫,他作为神界唯一一个被诅咒后奇迹生还的上神,身份自不可同日而语。 刚走进黄道婆的院落,就有数位仙倌排着队找师父下棋。 师父瞧见我,喜上眉梢,“小七啊,这回你能安然无恙,全靠苍枫那小老头呢!” “师父,苍枫真的很厉害吗?”我反问道。 师父有些忌惮地说道,“他极其聪慧,善于布阵,是神界布阵师里出类拔萃的。但他似乎对招魂更有兴趣。” “你可知他主人是谁?” 师父摇了摇头道,“上神哪来的主人!若真说有,也应当是斗姆元君。” 斗姆元君?一听到她的名字,我就更加忌惮了。她虽贵为母神,她确实惹了不少事,六界生灵涂炭定有她一份罪责。 “了尘,今儿个我要找百花宫那位仙子谈谈心,就不陪你下棋了!”院外,传来了苍枫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原本准备先回且试天下同容忌商议一番,但苍枫马上又要去割百花仙子的肉,我不想看百花仙子再遭伤害,只好默默跟在苍枫身后,看他意欲何为。 果真,他又轻车熟路地从百花宫后院而入,大摇大摆地朝百花仙子卧房走去。 百花仙子听见踹门声,面色苍白地站起身,朝苍枫迎了上来,“今日我身体不大爽利,可不可以不要割肉?” 苍枫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他随手扯着百花仙子的头发,威胁着她,“主人说最爱你的胸脯肉,你不想割也得割!” 百花仙子沉静地说道,“照你这种速度,没几天我身上的肉就割完了。不如,你将我献给主人,我自有法子讨他欢心,让他日日都能吃上胸脯肉。” 苍枫那双仅有眯缝般大小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好。” 百花仙子稍一放松警惕,苍枫就用手上的招魂铃直击她天灵盖,直至将她敲晕。 我眼看着苍枫揣出怀里的匕首,实在不忍百花仙子再受他侵害,只好从屋外闯入,冰凌剑果断戳穿了他的背脊。 他似乎有所防备,身体往前一倾,脱离了冰凌剑的控制,反手在我脚下设了一个阵法。 “你总算上钩了!”苍枫捋着不长不短的胡须,得意地看着被阵法囚困住的我。 原来,他的目的不是百花仙子,而是我。 第二一七章 身陷囹圄(三更) 我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阵法,心里头暗叫不好。 脚下闪着暗芒的上古符文是死的意思,也就是这个阵法只有死门,没有生门。 这就意味着我如果要冲破阵法,就必须调用周身神力。最为关键的是,小乖尚在腹中,我若大动,肯定会影响到他。 “太子妃,随我走一趟吧!”苍枫从袖口种掏出了一枚玉扳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那日替你招魂,太子妃不舍得给我酬劳,我就取了你的玉扳指,太子妃没生气吧?” 该死!他竟拿了玉扳指! 我冷冷地看着他,尽管心里十分紧张,但面上依旧淡定从容,“让我猜猜,你的主人一定不在九重天上吧?” “不错,不过你肯定猜不到他是谁!”苍枫颇为自信地说道。 我只想拖延时间,故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娓娓道来,“首先,能成为你主子的,一定也是一位上神,能力定在你之上。其次,你主子爱食胸脯肉,癖好独特,应当是位男子,还是一位遭受过身心重创被女人伤害过的男子。再者,他千方百计地派你来仙界,就证明他此刻定有不能来仙界的理由。” 苍枫瞳孔微微放大,眼里满是震惊。 他迟疑片刻,审慎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主子的身份了?” “我原本也只是揣测,但看你这副紧张的样子,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心不在焉地答着,只盼着容忌早些来寻我。 苍枫行事更加小心,他将不得动弹的我同昏迷不醒的百花仙子一齐拖入了百花宫地下的暗道之中。 百花宫的暗道四通八达,和我之前来时似乎又不大一样。 原先,百花宫只有一条暗道通往大师兄生前所住的院落,现在百花宫底下的暗道盘根错节,几乎能到达仙界任何一处宫殿。 我由此汗毛直立,歌舞升平的仙界,想不到已经陷入了这么大的危机之中,众仙家恐怕到现在还不知自己已经被监视了吧! 他拖行着我和百花仙子在暗道中绕来绕去,我悄然地在每一条岔路口都作了标识,只望容忌能顺着这些标识早些找到我。 过了许久,他打开头顶的一块地皮,将我和百花仙子拖出地面。 我环顾着四周,总觉此处十分眼熟。当我看到地上那圈焦黑的土壤,才知道我和百花仙子被苍枫带到了璧玉堂的后院。 难道苍枫和香雪怜有勾结? 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香雪怜虽嫉妒我,但经过这么多惨痛的教训,她绝不会轻易出手。 看来,和苍枫勾结的人,只有魑魅了! 我冷笑着,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当日在卷宗中,就不应该带她出来,让她一直在棺椁中沉睡就好了。 可惜,我不能未卜先知,全然未料到魑魅会给我如此致命的一击。 我抬起头,正巧对上魑魅那双赤红的眼。 她红发妖冶万分,尽管脸上被银针戳得千疮百孔,但其气势依旧骇人。 “且歌,你总算落入我手中了!”魑魅嗤笑道,单手挑着我的下巴,“昨晚你不是很得意?既然那么骚,我就多给你找几个男人,好好伺候你!” 我沉眸,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处境。 香雪怜即便知道魑魅囚禁我,也只会置之不理。招魂师握有玉扳指,大大限制了我的神力,我极有可能连魑魅都打不过。 眼下,如果容忌找不到此处,我定然是失身又丢命。 我悄然划开自己的指尖,让鲜血融入土中,只愿我所做的记号,容忌都能发现。 苍枫将我和百花仙子拖入魑魅房中,低声说道,“你怎么对她们我不管,但千万留她们一条性命,主人还有用。” 魑魅颔首,“放心,我岂会让这两贱人轻易死去?” “三日之后,我会从弱水河将主人引渡上来,到时候你只需将她们拖到弱水河畔即可。”招魂师说完,将玉扳指交给了魑魅,匆匆离去。 百花仙子捂着头悠悠转醒,“好疼。” 她嘀嘀咕咕着,刚睁开眼,看到红发红瞳,异常妖冶的魑魅吃了一惊,往我边上缩着,“魑魅怎么回事?” 魑魅邪魅一笑,“没想到吧?今日在灵霄殿闹了那么一场,天帝仍念在我为仙界征战多年的份上,赐予了我仙身。” 她手执长鞭,看准了我的小腹,一鞭子挥来。 百花仙子即刻闪至我面前,用她薄薄的背为我挡下了一鞭。 “你身体吃不消的,快闪开!”我看不见她的后背,但光是听着声音,就知道她的后背一定皮开肉绽了。 百花仙子执意不肯让开,“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入招魂师的圈套。再说,你若是受伤了,太子哥哥该有多难过!” 我原以为百花仙子早就放弃了容忌,没想到她依旧默默地注视着容忌。她竭尽全力保护我,竟是怕我受伤容忌会心疼。 魑魅愤愤不平地看着百花仙子,咒骂道,“差点忘记你了,小贱人!当年你可没少缠着容忌,你知道吗,我每每看你在容忌面前卖蠢,都想撕烂你虚伪的脸!” 百花仙子转过头,吃吃笑着,“论虚伪,谁敢同魑魅将军较量呢?明面上跟太子哥哥称兄道弟,私底下时时刻刻都想爬上太子哥哥的卧榻,真真下贱!” 魑魅又一鞭子朝着百花仙子的脸甩来,“看我不刮花你的脸!” 我徒手拽住鞭子,将魑魅整个人往我身前拖着,“别欺人太甚。” 魑魅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见玉扳指好好地戴在手上,这才有了些底气,“我就欺你,如何?” 啪—— 我用了十成的力道掌掴着她,“这一巴掌,了结我带你出卷宗的情谊。” 她没料到我今时今刻还敢打她,被我一掌扇飞好远。 我朝百花仙子递了个眼色,她即刻会意,绕道魑魅身后,意欲夺下她手中的玉扳指。 魑魅眼里怒火直冒,抓起长鞭,用了不少仙力朝着我甩来。 唰—— 长鞭发出尖锐的嘶鸣,劈在了我边上的长桌上,长桌应声碎成两半。 第二一八章 梦中之梦(四更) 我一脚踩住长鞭,手结蛛网,将她引入梦中。 与此同时,百花仙子已经抓住她的手,一举夺下了她的玉扳指。 百花仙子迅速地朝我扔来玉扳指,自己却因为背后的伤势颓然倒地,昏迷不醒。 我接过玉扳指,正想替百花仙子疗伤,但已经被蛛网一起带入魑魅的梦境中,暂时抽不开身。 拨开梦境迷雾,我闯入了疆场之中。 两军交锋,战火纷飞,尘土飞扬。 魑魅身披战袍冲在最前端,而对面应战的,竟是祁汜。 之前,我只知道祁汜是个堕仙,但并不知他曾同整个仙界对抗过。 “小九儿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将她推入诛仙台?”祁汜满脸肃杀,剑指魑魅。 魑魅凉薄笑着,“她早儿个,对着容忌笑了。她企图勾引主帅,其心可诛。” 祁汜不管不顾,朝魑魅砍去。 刹那间,他们身后的千军万马都化为乌有。 整片疆场,只剩下魑魅和祁汜对峙着。 好厉害的幻术!我方才还以为是两军交战,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两人间的博弈。 我原本以为祁汜的仙力修为皆在魑魅之上,没有输的可能性。 但魑魅突然将手心搁置在祁汜手背上,祁汜一愣神,转眼就被魑魅消了一段记忆。 等祁汜眼里恢复清明,魑魅已经褪去一身戎装,面露愁容地蹲在祁汜身旁,“你怎么样?” 祁汜恍惚坐起身,第一句话便是问,“小九儿如何了?” 魑魅摇了摇头,一脸哀怨道,“她被诬蔑偷了太子宫中的宝物,悲愤交加,跳了诛仙台。” 祁汜听闻,怔怔地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了神。 “小九儿很普通,仅仅只是太子宫中的小小仙娥,也许连容忌也记不清她的长相。但她绝对是顶顶善良的姑娘,有一次我们凯旋归来,所有人都在围着你和太子振臂欢呼,只有她守在我身边,默默地为我包扎着伤口。” 魑魅显然没有耐心听他继续讲下去,敷衍地说着,“多说无益,她都已经跳了诛仙台了,你也不能跟着她跳下去不是?” 祁汜听魑魅这么一说,转眼也跟着小九儿跳了诛仙台。 诛仙台上,魑魅巧笑倩兮,“别怪我心狠手辣,谁叫你偏偏喜欢那个贱货呢!” 我在她身后看得不寒而栗,原来魑魅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我站在魑魅身后,毫不客气地将她推下了诛仙台。 她措手不及,反手只能勉强抓住我的脚踝,一双阴鹜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你竟入了我的梦境!” 我抬腿,将她的手轻轻甩至一边,看着在诛仙台边摇摇欲坠的她,缓缓说道,“我不仅能入了你的梦境,还能让你在梦境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抬起另一只脚,无情地碾着他的手指,致使她不堪忍受指尖的疼痛,松手坠落诛仙台。 “啊——痛!”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身体被千道天雷贯穿,内丹破损,肉体支离破碎。 我坐在诛仙台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受着煎熬,渐渐地竟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做了一个十分怪诞的梦。 我梦见自己光着脚,在诛仙台上徘徊。 眉间的花瓣印记闪着金色的光芒,一袭白衣飘然若仙,比起容忌来,应当也毫不逊色。 我甚少关注自己的长相,但在梦中见到活生生的自己,还是不自觉被惊艳到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梦中的我突然张开双臂,直挺挺地朝诛仙台下倒去。 我伸出手想要拉自己一把,但为时已晚,我一落入诛仙台,就化作了一道尘埃,灰飞烟灭了。 我被梦魇吓醒,才发现自己依旧安稳地呆在魑魅的梦境中,坐在诛仙台上看着魑魅受刑。 当然,此刻的魑魅早已不知所踪,我这才捏碎了梦境,回到现实中。 那个梦中梦确确实实让我十分惊愕,早前在锁妖塔里,我就进过一次机缘阁,看到的结局也是我萧然跳下诛仙台。 难道,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我摇了摇头,努力往好的方向上想。也许机缘阁看到的那一幕,仅仅是映照了我今日的梦中梦,并不会实现。 “嗯……”百花仙子躺在地上,眉头紧皱,十分痛苦地低吟着。 我这才回过神来,耗费了一些神力替她疗伤。 而此刻的魑魅,在梦中跳了一次诛仙台,半条命都去了。她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她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想要趁我在为百花仙子疗伤之际,对我下手。她随手抄起一个青花瓷瓶,朝着我的额头砸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青花瓷瓶,觉得应当不致命,便也懒得用神力去挡,省得动了胎气,再生枝节。 砰—— 青花瓷瓶正中我眉心的印记,我被砸得头晕眼花,只觉眉心一股热流涌出。 她见此情形,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长剑,朝我砍来,“你该死!若不是你,我就能成为容忌唯一的妻,唯一的妻!” 替百花仙子疗完伤,我元气大损,但对付魑魅应当绰绰有余。 冰凌剑出鞘,我仅仅只用了三成神力,就在她身上撕了一大道口子。 我看着她如臭虫一般在地上挣扎蠕动着,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快意。 额上的血滴落在冰凌剑上,冰凌剑的红蓝光芒被鲜血融合,闪着耀眼的金光。 手中的剑越来越沉,我双手握着剑柄都差点抬不起它。 “乖,轻点!再这么重,我就将你丢了!”近来,我总觉得冰凌剑愈发有灵气,便想着哄哄它,看它能不能听话些。 果真,让我料对了!我手中的剑听我所言,突然如羽毛般轻飘飘的,剑身薄如蝉翼,但绝对锋利,削肉为泥。 魑魅惊愕地看着我手中的剑,“你怎么会有轩辕剑!” 轩辕剑? 我观着剑身,一面刻着日月星辰,一面刻着山川草木,确实和我之前的冰凌剑大不相同。 看魑魅的反应,轩辕剑应该很厉害。 我举起刀,对着她左手的拇指砍去,“叫你乱戴别人的玉扳指!” 第二一九章 消除记忆(一更) 魑魅的拇指被我齐根斩断,但她速度极快,猫着腰将手心叠放在我握剑的手背上。 她在试图消除我的记忆! 我的瞳孔急速扩大,脑海里容忌的一颦一笑渐渐远去。 匆匆甩开她的手,我抬起脚,狠踹在她小腹上。 “啊——”魑魅狠狠砸在墙上,缓缓地往下滑着。 容忌,容忌…… 脑子里,他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不得以,我只好用轩辕剑在掌心上刻着“容忌我爱”四字。 轩辕剑极其锋利,划开我掌心时,我疼得心肝颤。 “且歌,说到底,你还不是我的对手。”魑魅虚弱地靠在墙角,但她看起来极为兴奋,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我满是恐慌的脸。 当初在西海底,我深中蛊毒都没有忘却容忌,现在我也不会忘记他的,一定不会! 我六神无主地瘫坐在地上,盯着手心鲜红的四字,突然之间就忘了这四字是什么意思。 魑魅慢慢朝我爬来,她浑身是血,眼神阴鹜,就像是骷髅堆里爬出来的恶鬼,十分瘆人。 她阴邪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不妨告诉你,你早已被我下了蛊,肚子里住了个妖怪。不信你低头看看你的肚子。” 我知她是个坏人,但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她究竟做了什么事。低头看着自己微凸的肚子,我心下生出疑惑,难道真如魑魅所说,肚子里住了个妖怪? 魑魅拾起了地上的断指,夺门而逃。 “她跑什么?”我喃喃自语着,忽又低下了头,将轩辕剑对准了自己的肚子。 轩辕剑剑身剧烈颤动着,从我手中飞了出去,躲得我远远的。 难不成轩辕剑在惧怕我肚子里的妖怪? 百花仙子悠悠转醒,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肚子里是不是有个妖怪?”我反问道。 她讶异地看着我,连连按住我的手,不让我轻举妄动,“看来你是被魑魅消了记忆!你肚子里的哪是妖怪,是你和太子哥哥的孩子啊!” 她注视到我手心血涔涔的四个字,指着我的手心说道,“容忌,你深爱着的男人,即便忘了也不能伤害他。” 我虽记不得容忌,但听百花仙子这么一说,便也明白了魑魅的不良居心。 我牵着她,正欲往屋外走去,却被一道强劲的结界所挡,整个人被弹了回来。 “娘亲亲,你是不是忘记小乖了?”肚子里,传出了一道闷闷的声音。 我惊讶地后退几步,怔怔地盯着微凸的小腹,“你确定你没认错娘?” 潜意识里,我还未同男人上过床,怎么来的孩子都不知道。 小乖放声大哭,“娘亲亲,你真的忘了小乖了!” 我听不得孩子哭,两只手捧着小腹,柔声安慰道,“别哭,也许睡一觉我就想起你了。” 小乖兀自呢喃着,“娘亲亲也别慌,小乖试试找回你的记忆!” 他说完,我的肚子便没了动静。 百花仙子面露愁容,“魑魅这一招确实太可怕!” 我悄然地盯着手心,看着那扎眼的四字,若有所思。 容忌,容忌…… 每每默念这个名字,我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人长得十分高大,背影如清霜白雪纤尘不染。胸膛宽阔,臂膀健硕,身体的温度烫得吓人,但我总舍不得推开他。 可是,我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我将头埋在膝间,只觉头疼欲裂。 百花仙子安抚着我的情绪,“别急,让我帮你。” 我点了点头,站在她身边,为她研着墨。 她坐在案几前,展开了空白的画卷,一只巧手在画卷上飞快地描画着容忌的样貌。 她画的和我脑海中容忌的形象大致吻合,墨发白衣,身姿绰约。 百花仙子正要画容忌的脸时,门再度被踹开。 一阵香风袭来,香雪怜扭着细窄的腰肢朝我走来。 “且歌姐姐?”香雪怜嗲着嗓子叫唤了一声。 我看香雪怜都能闯入屋中,想必此屋的结界已破,拉着还在作画的百花仙子往外走去,“快走!” 百花仙子手一抖,大滴的墨迹滴在画卷上,刚刚盖在容忌的脸上。 香雪怜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怎么在我璧玉堂里?” 我直接忽略了她的问话,绕过了她像屋外走去。 但邪门的是,我和百花仙子依旧离不开这间屋子,我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又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推了回来。 香雪怜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嘴角漾开一抹笑意,“看来是魑魅请你们来的。” 香雪怜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我手心的血字,脸上显出一丝疑惑,“你莫不是被魑魅消了记忆?” 我冷冷地看着她,轩辕剑已经横亘在她脖颈间,“不知为何,我好像特别讨厌你。” 香雪怜往边上挪了一步,巧笑倩兮,“巧了,我也十分厌恶你。” 啪—— 我扬起手,朝着她的脸扇去。 大概是因为她扑了好几层水粉,我一巴掌盖去,她脸上的粉唰唰掉了一地。 水粉触及到我手心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香雪怜趴在地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中,她忿忿说道,“我对付不了你,自有人对付得了你!” 我朝百花仙子递了个眼色,正准备好好虐待虐待香雪怜,“关门。” 百花仙子得令,匆匆将门合上。 她眼里兴奋,“你可别对她手下留情!此女缠了太子哥哥多年,其恶其贱,不在魑魅之下。” 她说完,又跑至案几边,提起笔在画卷上再度描画着容忌的样子。 香雪怜眼里满是惧意,她不断地后退着,“是魑魅将你囚在此的,和我没关系!” 我盯着她呼之欲出的浑圆胸脯,心里头十分膈应,“你的胸不错。” 她惊惧地用她肥嫩白皙的双手捂着胸口,“毒妇!像你这么嫉妒成性的人怎么担得起太子妃的重任?” “难道像你这么风骚如骨的女人,担得起?”我双手环胸,反问着她。 我从犄角旮旯处找到一捆鞭子,在她面前比划了一番。 “曾有人教过我一绝招,叫善解人衣,你要不要试试?”我笑盈盈地朝着她的胸口挥舞着鞭子。 咻—— 鞭子落在她胸口,在她的雪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香雪怜暗淬了一口,“你简直疯了!” 疯了吗?我只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比较急躁,需要发泄而已。 第二二零章 我被拒绝(二更) 我又一道鞭子落在香雪怜身上,直接划开了她的衣襟。 散发着呛鼻香气的肉体完完全全展现在我面前,她惊慌失措地用手挡去关键部位。 对此,我颇有些费解。 她对自己的身体这么自信,即便未着寸缕也用不着遮遮掩掩,怎么今日扭扭捏捏,还怕我看她? 我蹲下身,扯开了她的手,才发现她白皙的胸脯上烙着一个生僻的上古符文。 “这是什么?”我指着她的胸,好奇问道。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不关你的事。” 我想想也是,确实不关我的事,因此便也没有多问,只拿着鞭子,肆意鞭笞着她的身体,“我不记得为何这么讨厌你,但鞭笞你,能让我心情愉悦。” 香雪怜咬紧牙根,威胁着我,“我是天后和殿下的救命恩人,你若把我弄死了,如何堵得住仙界的悠悠之口?” 砰—— 房门再次被撞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翩翩少年。 他满头墨发飞舞,琥珀色的眼眸从一开始就牢牢地锁着我。 笔挺的鼻子下是紧抿着的唇,我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想去尝一尝他薄薄的唇瓣。 不过我到底不敢太过放肆,虽然他长相俊美无俦,但他面色不善,一看就不是能轻易招惹之人。 “歌儿。”他箭步朝我冲来,将我搂得紧紧的。 我虽喜欢他的相貌,但不喜欢他的轻浮,抬脚往他裆口一顶,疾速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登徒子,滚远点!” 他并未料到我会突然发起进攻,如远山般淡漠的眉拧着,看上去似乎很痛。 “歌儿,你就不怕将我打废了?”他猫着腰,半天没缓过劲儿。 百花仙子上前解释道,“殿下,太子妃被魑魅消除了记忆,可能将你忘了。” 殿下?难道此人就是容忌,就是我腹中胎儿的爹? 我手抖了一下,偷偷地打量着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个,对不起啊。我把你给忘记了。” 容忌走上前,掰开我的手心,发现我手上触目惊心的血字,眉毛拧得更紧了,“疼吗?” 我未料到,长着一张冰山脸的他竟会这么温柔,连声音都像极了暖阳,撩得我酥酥麻麻的。 “疼。”我如实答道,继而又补充道,“如果你能为我吹吹,我应该会好得快一些。” 容忌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我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但总感觉他不大开心。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容忌问道,深邃的眼眸在我脸上一遍遍地搜寻着。 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真的忘了。” 香雪怜抱着容忌的腿,哭诉道,“殿下,太子妃无故闯入我璧玉堂,还将我打成重伤,你要为我做主啊!” 容忌抬脚,将她甩至一边,忽而打横抱起我,破了门口的结界,带我走出了屋子。 我紧张得不敢动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脸色,“你为什么总板着脸?我有点儿怕。” 容忌低头看着我,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别怕,我带你回且试天下。” 百花仙子在后头跟着,思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同容忌说着,“招魂师说了,三日之后弱水河畔,他的主人会亲自前来。殿下我觉得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无妨。我已命人将招魂师和魑魅囚禁在天牢里,他们口中的主人收不到他们的消息,依旧会来。” 我戳了戳容忌的胸口,说道,“我挺喜欢百花仙子的性子,不如你让她也住进且试天下?” 容忌即刻沉了脸,“你是不是还想要让我纳她为妾?” 我想了想,觉着百花仙子人品尚可,如果容忌喜欢她,纳妾也未尝不可。 容忌看我迟疑了许久,脸色已经气得发青,“你且记住,我只属于你一人,永永远远。”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无动于衷。虽然他长相出众,但我也不至于见他一面就坠落情网。 回了且试天下,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我的手心,为我上着药,“以后,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伤害自己。” “哦。”我乖乖应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渐渐有些不自在,脸色发红,“天快黑了,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他瞥了我一眼,走上前,让我跨坐在他腿上,“要不,你在我怀里睡会?” 我点点头,明白了我们是夫妻,而且他又这么好看,被他抱着也没什么不好。 刚开始,我还怕我压麻了他的腿,微微抬起屁股不敢将全部的重量都放他腿上。 不到一刻钟,竟觉得他身上淡淡的体味十分安神,我不自觉地搂紧了他,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容忌,你真的是我夫君吗?”我抬头,注射着他毫无瑕疵的侧颜,怦然心动。 容忌点头,答道,“是。” 我心下想着,既然他是我的夫君,一定和我有过夫妻之实。 他长相这么俊美,我还真想试试和他云雨的滋味。 过了许久,我终于鼓起勇气,捧着他的脸浅浅啄着他的唇,“容忌,虽然我把你忘了,但是我依旧愿意履行夫妻的职责的,你想要对我做什么,就尽管做吧!” 容忌失笑,“笨蛋,之前不是怕得要命?现在倒开始主动了!” 我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不住地咽着口水,可真是迷人啊! 他感受到我灼热的眼光,将我轻轻放在卧榻上,自己悄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歌儿,你现在爱上我了吗?” 爱?在我记忆中,他出现还不到一个时辰,说爱,未免也太草率了。 我如实答道,“不爱。忘了你,是我的错。不过我依旧是你的妻,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容忌无奈地叹着气,“抱歉啊。在你没爱上我之前,我不会碰你。” 我被拒绝了?我呆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甘心还想挽留他一下,但他快速走出了屋子,转而叫清霜和醉清进来陪我。 清霜和醉清得知我失忆,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和容忌的前尘往事。 她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我没听多少进去,满脑子都是容忌美好的身体。 第二二一章 魑魅下场(三更) “清霜姐姐,容忌去哪了?”我托着下巴,总觉自己害了相思病,他一不在我面前,我就浑身难受。 清霜答道,“他应当去沐浴了。” 我一听他去沐浴,心下一动,腾得起身,往外走去。 刚入浴房,我恰好看到他光裸着身子正要跨入浴池。 他身材颀长,墨发垂于背后,肩膀宽阔,细腰窄臀,双腿修长,光是看他的背影,我就觉十分喜欢。 趴在珠帘后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燥火上涌,两管鼻血垂落。 我擦着鼻血,始觉自己这种行为不够磊落,正想悄然离去,他开口叫住了我,“帮我搓背。” “啊?哦。”我没想到他会叫住我,心里窃喜万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我走上前,轻轻撩起他的头发,问道,“请问我要拿什么搓?” “用手。”他微微阖上眼眸,薄唇轻启。 我将我的手放在他灼热的背脊上,抚摸着他宽阔的背,心跳如鼓。 没多久,我身上也出了层薄汗。 我热得直喘气,抬起手臂擦着额上的汗珠,“我歇会儿,累了。” 容忌转过身,看着瘫倒在浴池边的我,眼里溢满了宠溺,“地上凉,快起来。” “不想起,除非你抱我。”我毫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一说完就捂住了嘴,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对着他撒娇太过亲昵了些! 他心情不错,一脚从浴池中跨了出来,将我从地上捞起,“乖,先回去睡会。” 我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往下移着。 容忌捧着我的脸,迎上我直白的眼神,在我额上印了浅浅一吻,“歌儿,你这是在玩火,快回去!” 我不甘心地收回视线,闷闷问道,“你对我,就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我想等你爱上我。如若不爱,做这些毫无意义。”容忌答道,悄然用宽大的衣袍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我看着就越发心动。 “你的胸不错。”我指着他还淌着水珠的胸膛说道,“若我的胸也能如此结实宽阔,就不会每时每刻想枕在你胸口了吧!” 他扶额,掐着我的脸柔声说着,“怎么感觉你失忆后,渐渐开窍了呢?” 开窍?难道我之前很木讷么? 我不由地扼腕叹息,明明有个妖孽夫君,我之前竟不知珍惜。不知不觉间,我就将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一点点往里探着。 他悄然挪开我放在他胸前的手,神色骄矜,“不可以。” 我讪讪缩回了手,容忌未免也太严苛了吧! 不给看不给摸还会凶我,那我要这夫君,有何用? 我板下脸,往浴房外走去,“我去天牢玩会,你不用等我回来。” 他应当还是在乎我的吧!虽然不让我碰,但一听到我要去天牢,拢了衣襟,快步跟上前,牵起了我的手,欲陪我一道前去。 “容忌,我若一直记不起你怎么办?” 容忌沉吟了片刻,说道,“记不起就记不起吧。我总能让你重新爱上我。” 他的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定。 我侧过头,看着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的容忌,站在他脚背上,踮着脚尖去够他薄薄的唇。 “我似乎,开始爱上你了。”我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忘情地吻着他的唇。 尽管记忆中并没有我们相拥而吻的画面,但我对他的身体却是十分熟悉的。 他的手习惯搭在我腰上一寸的位置。 他吻我的时候会顾及我的身高,将我轻轻托起。 他的吻绵密又热烈,会霸道地征服我的丁香小舌,叫我理智全失。 我忽然睁开眼,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的身体,记得你。” 容忌的唇被一层水渍笼罩,晶莹透亮,十分诱人。他的身体绷得很紧,像是弦上之弓,一触即发。 入了天牢,淡淡的雾气弥散。 容忌在隔壁牢房里审着招魂师,而我则是对上了一脸冷冽的魑魅。 “天牢住得习惯吗?”我走进牢房,腰间的轩辕剑发出嗡嗡的响声,蠢蠢欲动。 魑魅冷冷说道,“你真是无用!若不是容忌护你,你定不是我的对手。” 我掏出怀中的昆仑镜,朝她扔去,“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脸上千疮百孔,你以为,容忌会看上你?” 她仅仅看了一眼昆仑镜,就将昆仑镜扔至一边,用那怨毒的眼睛瞅着我,“且歌,当初我能将容忌身边的莺莺燕燕全部撵走,现在就有法子让你们夫妻离心!你的太子妃之位,早晚会是我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魑魅,她偏执得可怖,也坏得十分纯粹。 自从我入她梦境,亲眼看见她陷害小九儿,将祁汜逼下诛仙台之后,我就觉得她十分可怕。她绝对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她的手再度向我的手背袭来,我悄然将手挪到一边去,抽出轩辕剑,一边按着她的手,一边用轩辕剑在她手心刻着字。 “我所承受的痛苦,必定会加倍还给你。”我淡淡说道,看着她手心里的“我是贱人”四个血字,始觉心情舒畅。 隔壁,招魂师显然已经经受不住容忌折磨,鬼哭狼嚎地向容忌求饶,“殿下,小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打太子妃的主意。” 容忌冷冷说道,“为时已晚。” “你要干什么?我再怎么说也是个上神啊!”招魂师惊恐的声音响彻整个牢房。 我正侧耳倾听着隔壁牢房的动态,容忌已经将招魂师拎进了魑魅的牢房中。 他将招魂师狠狠地摔在地上,旋即抬头对魑魅说道,“你和苍枫,只能活一个。若一个时辰之后,你们两人都活着,那别怪我手下无情,不给活路。” 魑魅抿着唇,放弃了向容忌求饶的念头,拾起桌上的长鞭,朝苍枫甩去。 容忌悠然地拦着我,在牢房外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苍枫,别怪我,我也是出于无奈!”魑魅掏出狼王笔,旋即画了数十个自己,将苍枫牢牢围住。 苍枫毫不相让,双手摇着招魂铃,全身叮啷作响,“魑魅,你胆敢伤害我,就是对主子大不敬,主子不会伤害我的!” 魑魅笑道,“若你死了,主子在仙界再无得力帮手,他自然只能用我,我也不用担心性命之虞。 “你!”苍枫语塞,疾速地摇着他满身的铃铛,意欲将魑魅围困在他刚布下的绝妙阵法之中。 魑魅看着脚下的上古符文,果真不敢轻举妄动。 凑巧的是,我竟在地上的一堆上古符文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符文。 我指着魑魅正前方的符文说道,“香雪怜的胸上,也被刻上那个符文,你可知这是何意思?” 容忌沉吟片刻,答道,“王者之符文。一般人的命格驾驭不了这样的字符,没想到香雪怜可以。” 对此,我也觉得十分惊讶。在我眼里,香雪怜顶多算是个善于卖弄姿色,不入流的女人而已。 再观阵法中的魑魅,临危不惧,仅让她用狼王笔画出的分身去闯阵法的各个出口。 不多时,所有分身死绝。 阵法中,仅剩最后一个出口。魑魅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生门,朝着苍枫走去。 她一只手搁置再苍枫的手背上,瞬间消除了他的所有记忆。 苍枫那双比师父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变得黯淡无光,“我是谁?” 他呆愣愣地望着魑魅,将她搁置在他手背的手牢牢攥住,“你好看极了。” 魑魅的容貌是不错,但此刻的她,脸皮被银针捅得千疮百孔,即便银针已经被她取出,但脸上的伤痕却还新鲜着。 我实在难以想象,苍枫还能含情脉脉地看着魑魅,说着如此违心的话。 容忌开口解释道,“魑魅消了苍枫所有的记忆,苍枫忘却所有,剩下的仅仅只是男人最原始的野性。” 啧啧啧,看来这次魑魅失算了! 魑魅剑拔弩张地看着他,手中的长鞭呼之欲出。 苍枫全然忽略了魑魅手中的长鞭,任由她鞭笞着自己的身体。 苍枫轻轻松松地将魑魅压在地上,夺过她手中的长鞭,有一下没一下地鞭笞着魑魅的屁股。 血色在魑魅的衣襟上蔓延开来,而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牢房外的我,其中的怒意足以将我湮没。 苍枫凭着一股兽性,将她的衣服撕成了碎片。 一向坚强且彪悍的魑魅终于哭了,一来是因为恶心,二来是因为牢房外的容忌对她的遭遇视若无睹。 她哑了嗓子,朝着容忌求救,“看在我当年救过你的份上,帮我一次。” 容忌淡然开口道,“放心,我会盯着,你死不了。” “容忌,你!”魑魅痛苦地低嚎着,比起身上的痛,她心里的痛更甚。 别看苍枫上了些年纪,但精力委实不错,在牢房中折腾着魑魅几度晕厥。 可惜,容忌并不让我细看,他将我的头死死地按在他胸膛之上。 “容忌,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些?”我闷闷地抗议着。 容忌颔首,“我向来如此。” “你坏死了!不让我碰也就算了,还不让我看别人缠绵悱恻!”我捶着他的胸口,但并不舍得用力。 容忌好声好气地哄着我,“乖,你若实在馋得很,我回去就喂饱你。” 有了他这句承诺,我这才安分了些,窝在他怀里静静听着牢房内的声音。 牢房里,传来一道肉体撕裂的声音,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魑魅不会死了吧?” 我探出头,只见魑魅和苍枫一白一黑的身体交织在一起,她身上体无完肤,他背上抓痕密布。 魑魅吐了一口血,用最恶毒的话诅咒着我,“且歌,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总有一日,我要看到你委身万人之下,受尽屈辱!” “真是恶毒!你难道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看着她求死不能的样子,嘴角漾开了一抹浅笑,魑魅能有今日的下场全是她作茧自缚。 容忌将我硬生生拽走,“别看了,他们应当还需要一整晚。我带你回去休息。” 我瞥着容忌高大的背影,不禁想入非非。 他方才说若我实在馋得很,回去就喂饱我的。 我红着脸,随他回了且试天下,显出十分乖巧听话的模样。 万万没想到,容忌一上榻就睡死了。 “容忌,你别睡啊!”我戳了戳他的脸,他毫无反应。 我不甘心,又晃了晃他的身体,“你是不是装睡?” 他稍稍抬起眼眸,将我的头按在他胸膛之上,十分敷衍地说道,“乖,等我睡醒再说。” 看着他眼下青黑一片,确实像是休息不好的样子,我突然不舍得吵他,只窝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跟着他沉沉睡去。 “娘亲亲,快醒醒!我替你修补好缺失的记忆了!”我肚子里,传来了小乖雀跃的声音。 脑海里,容忌的一颦一笑渐渐回拢,我揉了揉眼睛,欣喜若狂,“小乖竟如此厉害?” 小乖的声音渐小,“小乖耗费了太多神力,要沉睡一两个月了。娘亲亲再见。” “小乖,辛苦你了。”我抚摸着微凸的肚子,委实心疼小乖。 “歌儿?”容忌忽然睁开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你记起来了?” 我连连摇头,若是让他知道我恢复记忆那还得了!我之前那么撩拨他,他肯定都默默记在心里了。 容忌显然不信我所言,“之前你看我的时候,眼放狼光志在必得。而现在,你眼里全是惧意,还说自己没想起来?” 我缩了缩身体,坚持说道,“记忆都被消掉了,哪有这么容易找回来的?” “那我帮你一把?”容忌嘴角的笑意加深,突然倾身而下,噙住了我的唇。 我将他推至一旁,连连说道,“不用帮,不用帮,我想起来了。”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移着,突然感慨着,“可别再长胸了,再长下去,压迫到了心口,呼吸就困难了。” “我的小歌儿,竟长这么大了。”容忌眼底的情欲渐浓,顷刻间将我的衣服化为了齑粉。 他的手从我的脸一路往下,撩拨得我心猿意马,欲罢不能。 ------题外话------ 推友文,感谢支持~ 《失心游戏:情迷首席总裁》/顾轻语 一次意外的邂逅,她与他纠缠在一起,然而这次意外却是她的蓄谋已久。 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入了这场失心游戏。 “在这场失心游戏中,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明明知晓了她的身份,明明知道了她的目的,却还是不愿意放手。 只因她是致命的毒药,一旦沾染,便再也戒不掉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这场失心游戏中动了心,谁又能想到她也早已迷失了自己... “你就是我无法接受别人的理由。” 第二二二章 死在榻上(一更) “容忌…”我不自觉轻唤,声音柔得连我自个儿都不敢置信。 容忌的唇并没有在我唇上停留太久,而是一路流连而下,沿着我的脖颈,时而啄吻,时而吸允,时而轻咬,一路而下。 他突然起身,我身前一空,心中顿生失落。 “容忌…”我正要跟着起身,却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他竟然埋首在我脚下!他吻着我的脚踝,一路往上。 面对容忌霸道直白的目光,我下意识用双手遮掩着身体,谁知道,他一把将我的手挪开。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体,从下而上,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哪怕是我千方百计想要遮挡之处,他都毫不避讳,理所当然地审视着。 我又羞又恼,拉过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登徒子!” 容忌一手将我从被褥中捞了出来,“歌儿,你知不知道你害羞的样子,有多诱人?” 他眸光渐深,眼底的情欲和宠溺掺半,将我沉溺其中。 我依旧小声地抗议道,“登徒子!你不许看了!” 容忌眉眼带笑,强劲有力的的臂膀将我禁锢怀中,“你都叫我登徒子了,我只好更卖力些了。” 屋外,突然落下绵绵细雨。 我顿觉,不知疲惫的容忌也如细雨一样,润物化无声。 “容忌…夫君…”我闭上眼,双手环抱住他,细密的吻在他脸上流连。 “歌儿,我爱。”容忌喑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他宽大的手掌同我的手掌无缝契合着。 他轻轻触碰着我掌心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地唤着我,直至熹光微露。 “殿下,出事了!”屋外,铁手焦急地叩响了门扉。 我浑身疲软,趴在容忌身上,半天撑不开眼,“容忌,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死在榻上。” 他将我轻轻放在榻上,一双琉璃美目灼灼地盯着我看,“笨蛋,我都没舍得用力。” “等我哪日修成绝世神功,也要将你折磨地合不拢腿!”我有气无力地嘟囔着,任由容忌直白霸道的眼神在我身上游移着。 屋外,铁手轻咳了好几声,“殿下,魑魅出事了!” “聒噪!”容忌沉声道。 “魑魅在天牢里,被苍枫凌虐地体无完肤,魍魉提刀要砍苍枫呢!”铁手在屋外喋喋不休,“殿下,我知你对魑魅毫无感情,但你若不出面摆平这些事,那些昏庸的仙倌兴许又要将屎盆子扣在太子妃头上。” 容忌眷眷不舍地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穿上一袭白衣,又成了高高在上的仙界神殿。 他将我捞起,熟练地帮我穿上衣物,“我抱你去看看热闹?” 我原不想去,毕竟我现在这副样子,见不得人。 但我又委实想去看看魑魅的落魄样,便任容忌抱着出了且试天下。 铁手咽了咽口水,嘀咕着,“小嫂子还怀着身孕,殿下你也不知节制着点!” 追风却一脸崇拜地看向容忌,“殿下你不累吗?” 容忌淡淡地瞥了眼他们,薄唇轻启,“魑魅在哪?” “还在天牢之中。殿下没发话,没人敢放她,只是魍魉大闹天牢,打伤狱卒,该如何惩治?”铁手简明扼要地答道。 昏暗潮湿的天牢之中,透着一股欢爱之后的糜烂气息。 我稍稍抬起眼,看着魍魉怀里,被披风遮得严严实实的魑魅,嘴角漾开一抹浅笑。 魑魅那双空洞的眼里,了无生机。 但当她看到我的那一刻,眼中的愤怒似是要将我焚灭。 “且歌!”她咬着牙,但又忌惮周边围观的众仙倌,并未说出其他恶毒的话。 容忌扫了眼牢里苟延残喘的苍枫,淡淡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魑魅失声痛哭,“容忌,你居然还敢问发生什么事了?” 容忌坐在主位上,将我放他腿上,柔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累了一整夜,全身都不舒服。但眼下人这么多,我自然不好意思说实话,“一切都好。” 魑魅见容忌彻底将她无视,愤恨地将手中绣着鸢尾花的帕子撕成碎布,“算我识人不清!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容忌依旧没用正眼瞧她,把玩着我垂落胸前的一绺头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激进的仙倌谏言道,“殿下,魑魅将军为仙界立下赫赫战功,您必须还她一个公道!” 容忌抬眸,脸色冷若冰霜,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追风站在容忌身前,同样沉眸冷脸,反问着仙倌,“依你所见,当如何还她公道?” 仙倌迟疑地说道,“魑魅将军毕竟是女儿家,被毁了清白怕是嫁不出去。一来定要严惩招魂师,二来魑魅将军一心仰慕殿下…” 铁手剑柄打在仙倌膝盖上,让他重跪在地,“大胆!你这是在逼殿下娶魑魅将军?” 仙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连磕头求饶,“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仙只是看魑魅将军心悦殿下,殿下和魑魅将军郎才女貌,也算登对。” 我顿觉好笑,这些仙界的仙倌不知道收了魑魅多少好处,时至今日,还在袒护着她! “仙倌心善,本宫心悦诚服。只是,魑魅将军指不准已经怀上了孩子,你让她嫁给殿下,是想污了天族血脉?”我趴在容忌胸膛上,转过头懒懒地看着仙倌。 “不敢!小仙万万没有这样的想法!”仙倌吓得浑身发颤,再不敢出言不逊。 魑魅脸色苍白若虚,“且歌,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魍魉抬眼看着我,脸色复杂,“之前姐姐多有得罪,她现在已经自食恶果,还望主人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她。” “魍魉,别叫我主人,这两字让我觉得恶心。”我从未想过,和魍魉也会有争锋相对的一天。 他不分青红皂白,为了坏事做尽的魑魅指责我,确实让我心生不快。 “仙医到。”狱卒嘹亮的通报响彻整个天牢。 魑魅心怀忐忑地缩在魍魉怀中,“带我走,带我走!” “别急啊,让仙医好好为你诊治诊治!你可是我们仙界威慑一方的大将军,身子若是出了闪失,谁能担待得起?”我来了些精神,看着仙医风尘仆仆赶来,嘴角的笑意更甚。 第二二三章 走路磨裆(二更) 仙医丝毫不敢耽搁,在魑魅手上牵了条红线,替她把着脉。 “仙医,我姐姐身体不碍事吧?”魍魉着急地询问道。 仙医转身瞥了眼容忌,吞吞吐吐说道,“魑魅将军刚刚重塑仙身,身体极为虚弱,但想要保住孕灵并不是难事,吃几副安胎药即可。” “不,不!”魑魅发了疯地扯着自己的红发,就连魍魉都差点按不住她。 魑魅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指着低矮的房梁,大喊着,“苍天无眼!斗姆元君,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我和容忌相视一眼,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几乎所有和神界诅咒牵扯在内的人,都和斗姆元君有过交集。 斗姆元君是正是邪,我已经无法辨别。 等魍魉强行带走魑魅,苍枫依旧直挺挺地瘫在地上,面上一片空白。 “殿下,苍枫怎么处置?” “魑魅加封御前将军,至于苍枫,先关在牢中,等魑魅情绪回稳,让她自己看着办吧!”容忌抱起我,往天牢外走去。 我不由腹诽道,容忌出手,比我还狠。他现在留着苍枫,魑魅心里只会更加膈应。 “容忌,为何众仙倌听闻魑魅被封为御前将军,这才偃旗息鼓?”我甚是困惑,这些自私自利的仙倌,倘若没有利益纠葛,不可能会如此偏袒魑魅。 “她刚回仙界,根基不稳,能让众仙倌帮她,只有出卖色相这条路。”容忌淡淡答道。 出卖色相!我仔细回想着她和苍枫缠绵的场景,一开始似乎并未见落红。难道在这之前,她就已经登门拜访过那些道貌盎然的仙倌了? 我拍掉他在我身上肆意游走的手,颇有感慨地说道,“仙倌们如此云云,难道是因为上梁不正?” 容忌满头黑线,“本殿和他们不一样,再胡说,办了你!” “可别!我现在腿还软着,腰还酸着,浑身上下像是被车轱辘碾压过般,提不起一点儿力气!”我紧张地绷紧了脚尖。 容忌好看的眉头一拧,似是在估量我说的话里头,有几句是真。 “歌儿,你当真不舒服?”容忌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要不是因为不舒服,我怎么可能窝在他怀里懒得怠动? 他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越想越气,凭什么我疼得下不了地,他却神清气爽! 我悄然提着内力,默默施着吸星大法。 尽管我对吸星大法的口诀已经十分熟稔,但亲自用吸星大法互换身体尚属头一回。因此,我颇有些紧张,就怕哪里出了差错,身体只换了一半。 好在,我悟性尚可,成功将自己的身体和容忌的身体互换。 得了他的身体,我瞬间觉得经脉活络,浑身热血沸腾。 而容忌,占据了我小小的身体,窝在我怀里铁青着脸,“你在干什么?快换回来!” 我两手一松,直接将他摔落在地,“我不!” “你!”容忌满头黑线,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但也不向我求救,只目送着我越走越远。 “歌儿,我动不了。” 过了许久,我身后传来娇媚的女声,使得我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我心情愉悦地折返回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忌,“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 他抿着唇,将头撇向一边,“你快点将我们的身体置换回来。” 我原想将他抱起,但他执拗地将我推一边去,“本殿还不需要女人来抱!” 他现在占据了我的身体,看上去就是个身娇体软的女子啊,还傲娇个什么劲! 我不耐烦地站起身,抬腿就走,“那我回头让追风抱你回去!” 他终究服了软,“歌儿,我错了。原来你身子是真的不舒服,提不起力气。” 我这才满意地俯下身,将他抱起,“知道就好,下回要注意控制力道,不然我每次都用吸星大法和你互换身体!” 我抱着神色别扭的容忌回了且试天下,像他往常一样,大脚踹开门,将他朝卧榻上扔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我只觉身心畅快无比,打从内心里觉得自己是个豪迈的爷儿们。 正在盏灯的清霜见我动作如此粗暴,连连挡在容忌面前,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前,“殿下,圣女身子娇弱,经不起你这样抱摔!如果您学不会温柔对待圣女的话,那我即刻就命幻境来人,将圣女接回幻境静养。” 我连连将清霜扶起身,“清霜姐姐,我和容忌互换了身体,正想教训教训他呢!” 清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被我摔在榻上浑身无力的容忌,她忽而大声斥责着我,“圣女,你也太过顽劣了吧!” 卧在床上的容忌声音细弱蚊蝇,“清霜,你别怪歌儿,她还小,我自然要多担待些。” 清霜小声呢喃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算天作之合。” 等清霜出了房门,容忌即刻沉下一张脸,“快把身体换回来!” 我原本只想让容忌感受一下我身体如同散架般的滋味,并未想占据他的身体不还。 但问题是,我还不会如何将我们身体互换回来啊! 多番尝试,均找不到诀窍,我累得气喘吁吁,在他身边躺下,“你就将就着用吧,反正过十二个时辰,我们又会恢复原样。” 容忌满头黑线,“我今日要去军中议事!” 果不其然,他语音刚落,铁手就叩响了门扉,“殿下,将士们都在等你呢!” 我只好应着头皮答道,“知道了。” 容忌也十分无奈地看着我,“我动不了,你自己见机行事!” 对于军中那些粗犷的硬汉,我向来有些头疼,毕竟他们每次见到我都会笑我小。尽管我现在占据了容忌高大伟岸的身躯,但我还是不大愿意和将士们接触,深怕一不小心,又要被他们取笑。 随着铁手走出且试天下,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好奇地问着铁手,“请问,如何走路才能不磨裆?” “噗……”铁手一时间没绷住,捂着嘴狂笑不止。 他盯着我的身体看了许久,才正色道,“殿下,你若是觉得磨裆,兴许是昨晚用力过猛,导致身体比较敏感而已,无妨的。” 第二二四章 混入澡堂(三更) 过了一会儿,等我适应了他的身体,便觉他的身体十分好用。 腿长走路快,胸平无负担,人高视野阔,最最关键的是他周身散发着的浑厚神力,使得走路都带了一阵风,仙袂飘飘,十分潇洒。 铁手纳闷地看着我,小声嘀咕道,“殿下,你今儿个怎么跟娘儿们一样!” 我大手拍着铁手的肩膀,扯着嗓门吼道,“本殿刚得很!” 到了军中,足足十二位将士分列两排,目视着我走入营中。 我头一回平视着这些人高马大的将士,才发现他们还不及自己高,心里有些窃喜,不自觉笑出了声。 将士们见我窃笑,一脸震惊,面面相觑。 我轻咳了两声,坐上高位,“有何事要议?” “殿下,是这样的。您今日封魑魅为御前将军,但她万把来年没带过兵,属下怕她生疏,想着先给她一两万人马让她适应适应,您看如何?”铁手说道。 我皱了皱眉,仙界统共才八十万大军,给她一两万,未免太多了! 思前想后,我开口说道,“先给她一二十人好好练练吧!兵贵在精不在多,她若是能将这一二十人培养成精锐,也算是厉害的了!” 将士们吃惊地看着我,随即纷纷点头,“殿下英明!” 见有人夸我,我更加得意地笑着,“本殿自然英明啊!” 铁手戳了戳我的肩膀,小声问道,“殿下,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我尽量冷着脸,端着身体正襟危坐。 铁手也说不上来我哪里奇怪,想了半日,只挤出四个字,“怪可爱的!” “哈哈哈哈……”将士们突然哄堂大笑。 一豪爽的将士居然还鼓起了掌,“铁手将军说得极是!殿下今日连坐姿都和往常不同!” 他说完,众将士纷纷用兴味十足的目光盯着我看。 我下意识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双膝并拢,双手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大腿上,显得太过规矩了些。我站起身,背手负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着一些。 “还有其他事吗?”我问道。 一面生的将士上前一步说道,“殿下,近来凡间百姓大举烧了众仙倌的寺庙,要不要派兵镇压?” “何故?” “凡间旱灾连年,百姓苦不堪言,只得寄托于烧香拜佛。佛道飘渺,但仙道仍有迹可循,百姓们怨神仙不肯降雨,遂将仙倌的庙宇全砸了。凡间统共七千多庙宇,现在只剩离山上的圣女庙安然无恙。”将士如实答着。 我眉头紧拧,并未料到凡间的旱情愈发严重。 沉思许久,我才缓缓开口,“百姓生活辛苦,镇压也毫无意义,寻到解决旱灾的法子,才是当务之急。” “斗姆元君的无字天书上说,众志成城,方能化解眼下危机。”一将士正气凛然地说道。 我眼里掩下了一丝愧疚,只有我知道,无字天书已经被容忌修改。尽管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斗姆元君的阴谋,但每每听到,百姓日日夜夜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着,我就想着牺牲自己以救世。 “殿下?”铁手站我身前,好奇地看着我,“殿下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我敛下眼底的愁绪,摇摇头道,“无妨。” “既然没事,殿下要不要随我们去看看魑魅将军?她情绪还不大稳定,一直在默念着你的名字呢!”一将士问道。 魑魅在天牢中明明已经撇清了和容忌的关系了呀,怎么这会子又念叨着容忌! 出于好奇,我便跟随着将士们前往魑魅的营帐。 营帐中,魑魅平躺在卧榻之上,地上是被她摔碎的药碗。 我一进帐中就闻到一股十分呛鼻的堕胎药的味道,连连捂着鼻子退出营帐。 铁手紧跟其后,“殿下,怎么了?” “里头堕胎药气味很重,我怕影响到自身。”我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铁手无语地看着我,“殿下你究竟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堕胎药?” 对啊,我现在可是个大老爷儿们! 我反应过来,又随着铁手进了营帐。 魑魅的卧榻之上,殷红一片。我早就料到她不会留下孕灵,但没想到她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下了这么足的堕胎药,身体怕是要元气大伤。 魑魅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容忌,现在你满意了?” 将士们见到这一幕,纷纷退出了营帐,只将我一人留在帐中。 “我知道你嫌我脏,但只要你肯回头,我保证,以后一定洁身自好。”魑魅眼里的情意再起。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悲,明知容忌心里没她,却依旧选择一意孤行,作茧自缚。 “魑魅,我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恪尽职守,做一位忠君爱民的好将军。” 魑魅神色寥落,“你以为我喜欢刀光剑影的疆场?从始至终,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同你并肩作战。” 她真是执迷不悟! 我不愿再同她多说,转过身子,正准备走出营帐。 她忽然翻身下了床,从身后将我死死地环绕住,“容忌,我不能没有你!” 我嫌恶地甩开她的手,“你不能没有我,关我什么事?” 匆匆走出了营帐,我低下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就怕容忌指责我用他的身体同其他女人亲密接触。 “殿下,我们好久没一起洗澡了!太子妃不在,殿下和弟兄们去澡堂唠一会嗑如何?”铁手搂着我的肩膀,将我往澡堂里带。 我忙不迭地往外逃,“今日不太方便,改日,改日!” 铁手见我扭扭捏捏的模样,直接将我拖了进去,“殿下,你是不是不要兄弟们了?以前你都不会这么嫌弃我们的!” “铁手,其实我不是容……”我正想要向他和盘托出,又几位将士将我往里拉。 我局促不安地盘腿坐在浴池中,仍谁劝说都不肯脱下衣服。 若在以往,我定是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将士们健硕的身材,但现在,我心里七上八下,就怕容忌找来。 我闭着眼,仅仅透过眯缝瞧着澡堂里的光景。 第二二五章 被抓回去(四更) 铁手这厮更是过分,只在裆部松松垮垮围了一条白布,就在我身前来来回回地晃悠着。 “殿下,我帮你搓澡吧?”铁手殷勤地在我边上坐下。 我往后挪了挪身体,严正拒绝道,“不必。” “殿下,你有太子妃之后,对我们愈发冷淡了!”一位将士抗议着,紧接着数十位将士将我团团围住。 我稍一睁眼,就见数十位裸男在我面前定定地看着我,这种感觉,甭提多诡异了! “殿下,同我们说说你和太子妃的事吧?” “对啊,说说嘛!” “太子妃会帮你沐浴更衣吗?” “太子妃那么小,殿下你真的能尽兴嘛?” ……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军营里的将士粗犷刚正,没想到他们竟会问这些我羞于回答的问题。 我清了清嗓子,踉跄站起身,“澡堂里十分燥热,我出去透透气。” 就在这时,澡堂的门被容忌一脚踹开。 我的心一下哇凉哇凉,这回,真是闯祸了! 容忌手执九节鞭,冷着眼跨入浴池中,缓缓朝我走来。 将士们看见容忌,四散而逃,抓起衣物挡在身前,“太子妃,军营澡堂,女子不得入内。” 容忌完全无视了他们,九节鞭朝我挥来,“且歌,你胆子不小啊!用着我的身体,混入澡堂,你想做什么?” 我见九节鞭朝我身上挥舞而来,连忙用手挡着。 好在容忌只是吓吓我,九节鞭并未打到我身上,只漾起了一阵水波,哗然作响。 他仰头看着我,小脸凶巴巴的,竟显出几分可爱。 “容忌,是铁手非要拽我进来的……”我无力地辩驳着。 铁手和将士们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我和容忌可能互换了身体。 这群混蛋,为了自保,变脸真够迅速! 他们一个个捂着自己的身体,像被我轻薄了一般,装出一副满脸委屈又不敢作声的样子。 “出来!”容忌气急,但在众人面前并未发作,只闷闷地甩下两个字,兀自出了澡堂。 等回了且试天下,他关了门,撸起袖子朝我走来,“自己说,该怎么罚?” 我伸出手,将手心朝上,“师父小时候罚我和师兄,都只打手心的。” 容忌瞥了眼我的手心,只轻轻摸了摸,“真该死!就是料定我舍不得教训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 我心里是存了几分侥幸,但脸上依旧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给我好好待在屋里,面壁思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书房走去。 我思忖着,在屋里面壁思过他也见不到,于是跟在他后头,笔直地站在书房的窗口,一动不动。 他低头批阅着奏折,对我视而不见。 我站了大半晌,虽然不觉得累,但是却觉得十分无聊,“容忌,凡间旱情严重,不如你带我下凡,我去施施雨,以缓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不许去。”容忌淡淡开口,头都不抬一下。 又站了大半晌,暮色渐深,他才抬头将我唤了进去,“进来。” 我缓缓挪到他身前,小声地辩驳道,“容忌,你相信我,我对将士们的身体一点儿欲望都没有!” 他微微颔首,对我的态度颇为满意,“方才我翻阅了典籍,查了吸星大法的心法和口诀,我试试看能不能将我们的身体换回来。” 我狐疑地看着他,尽管知道他天赋异禀,在练武方面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但依旧不敢相信,他竟能无师自通。 “这能行吗?”我对此表示十分怀疑。 他笃定地说道,“一定能行。” 说完,他邀我盘腿坐在地上,双掌同我的双掌无缝契合着。 我和他周身瞬间涌出雄浑的神力,墨发飞舞,广袖中阵阵凉风灌入。我和他的手掌间,瞬间现出一片电光火石,生生将我们无缝契合的手掌分离开。 火花灼烧地我掌心微疼,我下意识地收回了一只手,“你是不是修炼错心法了?” 容忌惊愕地睁开眼,大呼道,“不能放手!” 我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赶紧又伸出手,隔着中间的电光火石,尽可能地贴合着他的掌心。我们的身体终于成功换了回来,但不妙的是,我竟随着眼前那片电光火石,一同消失在烛火明灭的卧房中。 再度睁眼,我已经踏上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我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看着这些光滑圆润的鹅卵石,我猜想此处也许曾是一片海。 再看天幕,七彩霓虹流光溢彩,比不得日的矍铄,但比起黑夜还是要亮堂很多。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总感觉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不在六界范围之内。 步行数百米,咸涩的海风拂面而来,空气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微苦。 悄然走至海边,当我看到海底五师兄和六师兄正在悠然地下着棋,这才笃定眼前的海,就是前段时间在碧落河外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苦海。 碧水盈盈,绿莺在苦海中自由穿梭着,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绿莺,这是哪儿?”我将手伸入冰凉的海水中,想要摸一摸绿莺绿意盎然的小脑袋。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五师兄,六师兄和绿莺纷纷转过了头,他们先是十分欣喜地同我打招呼,但转瞬间,他们眼里的欣喜被惊惧取而代之。 “主人,小心身后!”绿莺指着我的身后,大惊失色地喊道。 看着他们的反应,我料定身后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人或东西。 我并不敢贸然回头,怕不小心中了埋伏。沉思片刻,我弓着身子,果决地往苦海中跳去。 苦海冰凉的海水让我浑身为之一震,继而,我便发现海底中绿莺和师兄们的残魄已经消失不见。 我抬眼朝着岸边看去,瞳孔微缩。 岸边站着的少女,竟是我自己!我看着她的同时,她也在默默打量着我。 “你是谁?”我开口询问着她。 她转眼化作一道烟尘,消失在尘埃里。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咸涩的海水中,只留下她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久久无法散去。 第二二六章 祁少轻点(一更) 我在苦海中苦苦挣扎,竭尽全力朝岸边游去,但看似很近的海岸,实际上却离我十分遥远。 总以为伸手就能摸到堤岸上的青荇,但每每我伸出手,眼前的堤岸就往后移了一寸,甚至更多。 真真是苦海无涯! 我在海水中扑棱着双腿,静下心寻思着逃出苦海的法子。 “百里歌,上岸。”身后,传来祁汜不咸不淡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随波逐流着,比起上不了岸,我更惧怕同祁汜单独在一起。 咻—— 一道渔网铺天盖地而来,将我笼罩其中。 随后,祁汜便极其粗暴地将我拖上了岸,“此地不是你该来的。” 我浑身湿透,彻骨的凉意袭来。 见祁汜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时时刻刻想着如何逃离他的魔爪。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十分安分。 “到了正午,洞口大开,我送你回仙界。”祁汜淡然地说着,起身解下外袍披在我身上,“你最好别拒绝我,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在苦海中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已经懒得怠动,只蜷缩在一隅闭目养神。 “唔……祁少,你轻点!”女人娇媚婉转的低吟传来。 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怎么还会有女人? 我睁开眼,往祁汜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有一美娇娥跪在祁汜身前,一边娇喘一边低泣。 祁汜注视到我的视线,将趴在他裆口处的美娇娥撵到一旁,整理好衣襟朝我走来。 “不知道非礼勿视?”他坐在我对面,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将视线放在波澜起伏的苦海上,尽可能地忽略他的存在。 “呵!你不想听我也要说。”祁汜掰过我的下颌,让我直视着他,“她只是泄欲的工具,你不要误会。我的心只属于你。” 我眉头紧皱,“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工具。你想做什么我无权干涉,但请你别在我面前肆意侮辱女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更加恶心。” 他讪讪收回手,转而在我脚边生起了火,“此处风大,别着凉了。” “百里歌,你可不可以放下对我的偏见,重新认识我一次?” 祁汜垂下眼眸,看着火堆中不断蹿出的火苗发着愣。 卷宗山洞里,那种凉透四肢百骸的恐惧感再度袭来。我下意识地往后挪着身体,尽可能地离祁汜远些。 祁汜见我的反应,嗤笑道,“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怀着别人骨肉的女人,我不屑碰。” 他指了指天上的七彩霓虹,“等到了正午,七彩霓虹消退,我就送你出去。” “这是哪儿?”我看着天幕,更加确信此地不在六界之中。 祁汜沉眸看向我,“天机不可泄露。我等着你涅槃重生的那一天,下一世,你只能是我的人。” 呸!什么下一世?我还不想死呢! 我正想同他理论,他已经朝着方才美娇娥的方向走去。他扯着她的头发,继而又让她跪到了身前。我仅仅瞥了一眼,就匆匆转过头捂着耳朵不去听那靡靡之音。 祁汜真是放浪形骸!还有我这个旁人在呢,他竟这般无所畏惧地寻欢作乐! 脚边的火堆早已将我的衣物烘干,我看着不断跳跃的火苗,困意更甚。 一不小心,竟一头扎进火堆之中。 祁汜匆匆跑来,一手撑住的脸,挑掉了我头发上的火星子,“心还真大!我在,你都敢睡?” 他悄然拭去了我在他手掌上留下的口水,半蹲在我身前,看着尚未清醒的我,脸上的怒气消了大半。 我疾速挪开自己的脸,也没料到自己竟能睡着。忽然想起我在魑魅梦境中看到的小九儿,便想着转移话题,化解此刻的尴尬。 “前几日,我在魑魅梦中看到小九儿了。”我淡淡说道。 他怔愣了片刻,颇有些惆怅地说道,“逝者已矣。” “倘若,你以为的真相,并不是真相呢?”我反问着他,虽然对祁汜的所作所为十分不赞同,但也不想他被魑魅蒙在鼓里。 祁汜盯着我,双手扼住我的咽喉,情绪变得十分激动,“说,你知道些什么?” “你放开我!”我被掐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晕死过去。 过了许久,他才恢复了神智,看着我脖子上的勒痕,眼底浮现出一丝愧疚。 我虽厌恶他喜怒无常,但尚能理解他对小九儿一往情深,便结了个蛛网,重造魑魅当日的梦境,让祁汜亲眼看看当年的真相。 祁汜入梦后,方才同祁汜暧昧不清的美娇娥向我走来,一脸愤恨地看着我,“祁少是我的,任何人都休想抢过我!” 她嘴角浊液低垂,眼里血丝遍布,一双枯瘦的手朝我脖子抓来。 我一道掌风将她摔飞出去,“自不量力。” 祁汜突然睁开眼,满脸悲恸,“小九儿竟是被人陷害!” 他缓缓站起身,背对着我,沉痛地说道,“魑魅,留给我来对付。” “好!”我爽快地应下,给魑魅多招个仇敌,我自然心情愉悦。 天幕上的七彩霓虹彻底散去,容忌划开了一道缺口,朝我飞来。 他扫了一眼祁汜衣襟上的浊液,径直向我走来,一把扯落我身上祁汜的外袍,带着我飞离了此地。 “容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赶忙解释着,就怕他又误会我和祁汜有一腿。 容忌将我带回寝殿,紧紧地抱着我,“回来就好。” “你听我说啊,我和他没发生什么……”我急于解释,刚刚那样的情景,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 容忌失笑,“我信你。” “当真?”容忌的态度太过反常,以至于我心里更加没底。 他却说道,“吃醋是一回事,但我从未怀疑过你。” 我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旋即问道,“方才我被卷到什么地方了?我怎么觉得那地方不像在六界内?” 他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不满地将我抱入浴池,“以后,别穿别人的衣服。” “我在问你,方才我去的是什么地方!”我明显感觉到他在刻意回避我的问话,不甘心地再次发问。 第二二七章 不敌段郎(二更) “当神界的诅咒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六界塌陷,新的土地便会浮世而出。你方才所见,是六界之外的净土。”容忌脸色并不好看,只将我搂在怀中,一只手在我发间毫无意识地逡巡着。 看来,神界的诅咒真的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了。 可笑的是,仙界的仙倌还沉湎于歌舞升平之中,对于即将到来的末日一无所知。 “不出所料,今日弱水河畔,苍枫的主子会准时在那候着,我去会一会他。”容忌转了话题,“前路扑朔迷离,但你信我,一定会护你安然无虞。” 我颇有些担忧地问道。“苍枫的主子即有可能就是段郎,他被阿竹阉割之后吸星大法大成,你真有把握战胜他?” 容忌捏着我的鼻子,不满地说道,“你要相信你的夫君!” 他的视线忽然移至我的脖颈上,他指着我脖子上的勒痕问道,“怎么弄的?” 我并不打算告诉他是祁汜勒的,眼下仙界内忧外患,容忌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我可不想让容忌分神去对付无关紧要且难缠的祁汜。 因此,我推说道,“大概是不小心被颈链缠出勒痕了吧!” 容忌脸色暗沉,禁锢住我的双腿,突然朝我发起了猛攻。 “容忌,疼,疼疼疼疼!”我双手往他肩上攀去,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势弄得无处可躲。 他将我轻轻捞出水面,眼里火星跳动。 他低头看着我被温水泡得发红的身体,又一阵猛攻疼得我眼泪星子狂飙。 “你,轻点!”我浑身震颤着,背抵着池壁,咯地我生疼。 容忌这才闷闷说道,“为何说谎?明明是祁汜勒的,为何要袒护他?” 他方才口口声声说从未怀疑我,转眼就醋意大发。男人的鬼话,果真信不得!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既逃不出他的禁锢,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不是说短时间内要带我离开仙界?我想着你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想让你因为祁汜而节外生枝。” “不早说!”容忌稍稍松开了我,一脚跨出了浴池。 我急急拦在他身前,不让他出门,“刚才的事,我暂且不同你计较。但你必须带我去弱水河畔,我好奇!” 容忌视线下意识地往下移,“疼么?” 我连连点头,“疼,都肿了!” 他不但没有安慰我,反倒掐了掐我的脸,勾唇浅笑道,“疼还不上床躺着?要是让我知道,你兀自出了门,不好好养着,你自己看着办!” 我怎么感觉他刚刚的怒火是假,只是想借个由头,不让我去弱水河畔?他越不想让我去,我就越是好奇。 等他前脚走出且试天下,我后脚跟上,不紧不慢随他到了弱水河畔。 弱水河畔,段郎背手负立,容貌变化不大,但和阿竹梦境中的他相比,阴柔了不少。 他见来人是容忌,明显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后退着,俨然没了方才老神在在的从容淡定。 “怎么会是你?”段郎结结巴巴地问道。 容忌反问他,“你都盯上本殿的女人了,本殿自是要来会一会你。” 段郎显然没多少底气,又后退了一步,“她命不久矣,祭天和祭我,也没什么差别吧?” 我眉头紧皱,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油然而生。 许久之前,机缘阁里壁画上的我直直跳了诛仙台,而魑魅的梦中梦里我依旧是跳了诛仙台,苦海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要我好好活着,眼下段郎又说我命不久矣,难道,我的命数将尽? “与龙同归!” 容忌的斩天剑上闪过刺眼光芒,剑势逼人。 段郎不敢怠慢,施着吸星大法巧妙地化解了容忌的剑势,还不忘劝慰着容忌,“你我并无夙仇!你若将那女人交给我,我保证再不进犯仙界!” “自不量力!”容忌提起斩天剑,直戳段郎喉头。 段郎渐渐慌了神,“为何吸星大法对你无用?” 容忌一手钳住他的喉咙,反问道,“你认为,神阶的吸星大法,对虚无阶的我,能起到什么作用?” 虚无阶?容忌什么时候又升阶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原以为容忌收拾他,不费吹灰之力。 没想到,他身上起码混合了两位上神的神力,将步步逼近的容忌,一寸寸逼退。 容忌颓势顿显,段郎收回周身势不可挡的神力,将之凝萃在手掌之中。 段郎弓起五指,一寸长的指甲散发着淡淡的黑气,手背上的青筋暴动。 我怕容忌惨遭毒手,握着轩辕剑,朝着段郎的手砍去。 轩辕剑削肉如泥,段郎的手掌应声落地,他掌心的黑气顷刻间散尽。 但即便如此,段郎另一只手一道强劲的掌风朝容忌袭来。 疾风呼啸,段郎的神力已经摧毁容忌所设的结界。 容忌下意识地将我拉至身后,自己生生扛下了段郎这一掌。 段郎此刻也是元气大伤,跳入弱水,遁逃而去。 容忌单膝跪地,久久没能站起身,“为何不听话,又跑了出来?” “我担心你……” “过来,肩膀借我靠靠。”容忌如是说着。 我赶紧绕到他身前,让他靠在我身上,“你挺住,我替你疗伤。” 容忌沉重的身体将我整个人压倒,双目紧闭,情况不容乐观。 我将手放置他额前本想替他疗伤,但他受的全是内伤,我的治愈术竟起不了一丝作用。 “容忌,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捧着他的脸,双手死撑着他的眼皮。 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置信,在我看来无所不能的容忌,竟会这么突然地倒下。 祁汜突然从弱水中冒出,他带着周身的邪气朝我走来。 “呵!想不到容忌也有今日!”祁汜邪魅笑着,他随手一道掌风轰来。 我身上替容忌挡着,手臂上瞬间皮开肉绽。 “让开!容忌毁我一魄,我今日要加倍奉还。”祁汜冷叱着我,将我甩至一旁。 容忌没了我身体的支撑,松松垮垮地倒在地上。 我握着轩辕剑,凝萃着周身的神力,奋不顾身地朝祁汜砍去。 祁汜双指夹着剑身,眉头紧拧,“你这样大动干戈,怕是要滑胎。” 第二二八章 做笔交易(三更) 祁汜轻巧地化解了我周身的戾气,闪至我身后,用神力封住了我的穴道,“别动!不然滑胎别哭!” “放过容忌。”我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四个字。 我不喜欢求人,但为了容忌,骄傲和底线统统可以不要。 祁汜挑着我的下巴,盯着我看了许久,“你知道的,我是个坏人。” 他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容忌走去,一脚踩在容忌脸上。 我看见容忌脸上鲜明的脚印心里不是滋味,他那么爱干净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凌辱。 “我本来是想去收拾魑魅的,没想到竟能瞧见这么一出好戏!”祁汜捏着容忌的脸,朝着他的眼眶狂揍了两拳。 尽管,再用神力即有可能会伤到小乖,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祁汜凌辱容忌。 我提起丹田中的浑厚神力,悄然冲破穴道,御使着轩辕剑,朝祁汜砍去。 祁汜手中俨然出现一把锃亮的匕首,抵在容忌胸前。 他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邪笑,“做笔交易如何?” 他一说交易,我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但我极度讨厌背威胁,轩辕剑依旧朝他背脊砍去。 他背部瞬间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但他脸上并未显出多大的痛苦。 与此同时,他的匕首深深扎进容忌的胸口,并有愈发深入的趋势。 “百里歌,你再劈我一下,我敢保证容忌定会当场毙命!” 我扔掉轩辕剑,将祁汜推向一边,拔出容忌胸口的匕首,全神贯注地替容忌疗伤。 “要我放过他也行,但你必须跟我走。”祁汜站起身,背手负立,心情愉悦,丝毫不被他背上的剑伤所扰。 我低头,将容忌的头放在我腿上,看着他胸口的伤一点点被我治愈,心里趋于平静,脑子也愈发清醒。 我还不够强大,这是事实。想要在短期内打败祁汜,无异于痴人说梦。 原本我手上的玉扳指,能完全克制他的仙力。但自从他飞升上神之后,他的力量我就再无法控制。 眼下,想要保住容忌,只能同他做交易。 替容忌疗完伤,我将他又放回了地上,放出袖中的纸鹤,“去且试天下,找追风。” 祁汜在一旁,见我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耐性渐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舍地看了一眼容忌,终于下定决心,咬牙答应了祁汜,“我跟你走。” 但祁汜并不满足于此,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切记,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许提我们之间的交易。不然,容忌恢复之前,我随时可以杀回仙界,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我悄然退出他怀中,脸上显出视死如归的坦然。 祁汜的手又搭在我腰上,强行搂着我,将我带离了仙界。 “强扭的瓜,确实不够甜。”祁汜感慨着,忽然又调转了方向,“带你去收拾段瑞!” “不必了。”我冷漠答道。 祁汜用力地捏着我的下颌,“笑一个看看!老子还没死呢,你板着个脸什么意思?” 我紧咬着他的虎口,直至口中传来阵阵血腥味。 他强行抽出了被我死死咬住的手,扬起巴掌朝我扇来。 啪—— 他一巴掌扇得我两眼发昏,“你若听话,我可以一直宠你,帮你养着肚里的孩子。你若不听话,我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完全听清。 悄然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对祁汜的恐惧已经全然不见,“你以为我需要你宠着?” 他再度扬起手,但落到我脸上却变成了轻抚,“真是不听话!” “挪开你的脏手!” 祁汜却说,“你和小九儿一样,小小的,看似乖巧,实则叛逆地不得了。她再也回不来了,那么你就当她的替身,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吧。” “就你这种变态,能永永远远留在身边的,只有死尸吧!”我的脸火辣辣地疼,不过对我来说只是皮外伤而已,根本不碍事。 祁汜鹰隼般的眼扫过我的脸,气闷问道,“能不嘴硬?被打很开心?” 我一心只想着容忌现在如何了,根本没将祁汜放在眼里。 “在这等着,等我手刃段瑞给你解解气!”祁汜让我在洞穴外等着,他则步入了一个幽深的洞穴之中。 我环顾着四周,一片断壁残垣,想必此处荒废已久,应当是段郎费了不少心思才寻来的藏身之处。 走至洞穴的入口处,我试图着用结界将洞穴封住,再取下手中的玉扳指,将之深嵌入结界中。 半晌,祁汜手里提着一个浑身经脉断裂的被剜掉脸皮的人走出。 我紧张地看着洞口的结界,寄希望于结界能将他封死在洞穴之中。 祁汜察觉到了结界,原先转好的心情瞬间又被阴霾笼罩,他阴沉着脸,徒手撕开结界,并将结界中的玉扳指化为了齑粉。 他面容可怖地朝我走来,勒着我的腰,将形同废人的段瑞扔至南海。 “你说南海九公主看到段瑞这副模样,是喜是悲?”段瑞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我紧抿着唇,心不在焉地看向海面,原本我恨不得将段瑞挫骨扬灰,但现在我落入祁汜手中,万念俱灰,对于段瑞的死活也不大在意了。 片刻后,阿竹浮出水面。 尽管段瑞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她抬头望向岸边的祁汜,再看着祁汜怀中的我,用她沙哑的嗓子开口问着我,“怎么回事?” 祁汜怕我和她对什么暗号,挡在我身前,不让我和阿竹有任何的接触。 “阿竹,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儿子。” 阿竹之前发疯的时候,一直管容忌叫儿子。现在,祁汜盯得我紧紧的,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传话,尽管她幽居南海,几乎没有机会能上九重天。 但我必须得给容忌留句话,有朝一日我若是死了,好歹也给他留了句遗言。 祁汜捏着我的下颚,“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在我边上,我时时刻刻都得防着他,就怕他突然向小乖下手。 我提着神力,小心翼翼地护着小乖,却因为神力过度耗费,眼前一黑,从祁汜身前倒了下去。 第二二九章 妖女环绕(四更) “该醒了,七天七夜了。” 祁汜的声音由远及近,飘入我耳际。 我一睁开眼,就发现祁汜坐在边上,睁着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打量着我。 “这是哪?” “妖界。” 我惊讶地看着祁汜,“你把花颜醉怎么了?” 祁汜怒意渐生,“你在乎花颜醉的死活?” 他既然不肯说,我多问也是徒劳。我撇过脸,不再说话。 “我没动他,只是瓜分了他的妖界,从今往后妖界一分为二。”祁汜缓缓答道。 我这才松了口气,花颜醉没事就好。 不过我对花颜醉那与世无争的性子十分无奈,他的领土都被人瓜分了,他竟无动于衷!若是我,肯定忍不了的。 他抓过我的手,将我手上的纱布拆开,看着我已经结痂的手臂,满意地说道,“恢复得还不错。只要你乖乖做我的妖王妃,我保证再不伤你。” 我拔出他佩戴在腰间的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臂又划了一道,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被褥,显得触目惊心。 “你在做什么?!”他怒极,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匕首,将之狠狠扔在地上。 我看他又气又恼的样子,竟觉得十分过瘾。不论他是爱上了我,还是将我当成小九儿的替身,在他心里,显然是有我的位置的。 那么,我的自残行为,应当最能戳痛他的心了吧。 “你管得着吗?”我反问道,晃晃悠悠下了床,朝屋外走去。 他跟上前,手臂已经环住我的胸口,将我往榻上拖去。 “你摸过的触碰过的地方,我割下来送你如何?”我手握轩辕剑,朝着自己胸口劈来。 他将我手中的轩辕剑打掉,轩辕剑当啷落地,而他环在我胸前的手臂悄然松开。 “你最好别乱来,你身上若是少一根毫毛,我都算在容忌身上!”他气到双唇发颤,但那双手终归是安分了下来。 我置若罔闻,抬起脚轻轻一踹,房门大开。 许久前,我就念叨着和花颜醉来妖界看看。只是,我没想到,我竟是被祁汜绑着来到妖界的。 一踏出门口,扑鼻的花香萦绕鼻尖,太过浓烈,让我顿感不适。 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刺到了,阵阵痛感袭来。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一双脚刚跨出门口,就被门外的荆棘扎出了几道口子。 祁汜见状,把我打横抱起,关了门,又将我扔回卧榻之上。 我怕他又起歹意,抡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朝他脸颊扇去,“走开!” 他本就喜怒无常,被我激得更加暴躁。 他一拳捶在床板上,床板即刻现出一个黑黢黢的窟窿。 要知道床板是由玉石砌成的,他徒手都能砸出一个坑,想必是气极了。 他钳住我的双腿,剔除着我脚上的荆棘尖刺,等心情稍稍平复些,才开口说道,“我曾打过你一耳光,为此内疚了许久,今日你还回来,我倒觉得心安了不少。” “我想知道,容忌的近况。”我开口道,沉睡了好几日,不知道他好些了没。 祁汜松开手,转而用粗绳捆住我的手脚,将我绑在床上,“什么时候答应我不再自残,我就给你松绑。” 他真是被气傻了,我好歹是个上神,区区粗绳,怎么可能困得住我! 我稍稍一挣,手脚的粗绳便自行解开。我趴在门缝处看着外面的光景,才发现屋外头的荆棘已经被拔除干净,一层细细软软的青荇乖乖地趴在门口。 推开门,我踩过这片青荇,朝眼前巍峨的行宫走去,祁汜还未告诉我容忌的近况,我是决计要问个清楚的。 行宫十分宽阔,细微的脚步声都能在行宫中回荡半天。我只能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响。 “王,你来捉奴家呀!” “奴家在你身后!” “王,你怎么都不动啊,怪扫兴的!” …… 我循声而去,站在大敞的寝宫门口,刚好看到眼上缠着缎带,斟酒自饮的祁汜坐在高位之上,面露愁容,一刻不断地往自己嘴里灌着酒。 他身边萦绕着七位身娇体软的妖女,但他似乎并为之所动。 “王,你来抓我呀!”一妖女娇嗔地撒着娇,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祁汜身上,来来回回地蹭着。 祁汜似乎起了些反应,额上青筋暴起。 他将案几推翻,温醇的声音响彻整个寝宫,“好,我这就来抓你们!” 祁汜随手抓住一个妖女,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就将她扔至一边,“不是这个味道。” 他又走了几步,搂着另一位妖女,摸了摸她的眼,欣喜地说道,“眼睛长得极像。” 我抬眼瞟了一眼他怀中的妖女,才发现她的眉眼似乎和我有几分神似。 祁汜的手在她脸上摸了又摸,兴致缺缺地将她甩至一边,“可惜,只有眼睛像。” 整个寝宫都是妖女们的声音,闹得我脑壳疼。 我揉着眉心,转身退出了寝宫。 祁汜飞身至我身前,挡住了我的去路,“这个味道很像。” “祁……”我正想问他容忌的近况,却被他捂住了嘴。 祁汜兴奋地说道,“嘘,别说话!让我猜猜你是哪个小宝贝!” 我正打算抬脚踢他,他反应及其敏捷,顷刻间将我推至身后的墙上,用双腿禁锢着我的身体,腾出一只手,摸着我的脸。 他松了手,摘下眼上的缎带,看到是我,眼里带着些欣喜,“你也想玩?” “我可以答应留在你身边,但我必须确认容忌无恙。”我如是说着,尽管知道这番话极有可能再度勾起祁汜的怒火,但眼下见不到容忌,我抓心挠肺地难受。 他眼里的欣喜刹那间消退,他松开了我,转身搂着两个妖女,朝高位上走去。 “你出去。”他冷冷地盯着我,下了逐客令。 我坚持不肯走,“我现在就想见到容忌。如果你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那我们之间的交易,取消好了。” 他随手将酒壶甩来,砸在我边上的石柱上,泼了我一身酒水。 “你若是想看我如何宠爱她们,随你的便吧!” 祁汜不再理会我,抱起左手边的妖女,让她做到腿上,打情骂俏。 其他妖女看得眼红,纷纷扑了上去,将祁汜团团包围住。 第二三零章 偷他东西(一更) 我见状,匆匆退了出去。对于祁汜放浪形骸的无耻行径,我颇为不齿。 没想到,我前脚刚出行宫,祁汜后脚就跟着我出了行宫,“站住,你偷了我的东西!” 我被他吼得云里雾里的,摊开手以示清白,说道,“我没偷。” 祁汜叹了口气,鹰隼般的眼里醉意朦胧,他将头靠在我肩上,语气软了不少,“你分明偷了我的心,还狡辩……” “王,你方才还说要狠狠宠爱奴家的,你说话不算话!”一娇媚妖女整个人贴在祁汜背后,修长的双腿如水蛇般灵活,盘上他的腰肢,声音酥软入骨。 我一把推开祁汜的头,“离我远点。” 祁汜见我离去,将他身上的妖女随意扔至一旁,“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你是不是吃醋了?”祁汜在我身后喊道,“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将她们全赶走。” 我停下脚步,哭笑不得,“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你争风吃醋吧!” “百里歌,我好后悔遇见你!我身边的女人,比你干净,比你身姿妖娆的比比皆是,但是遇见你之后,于我而言,其他女人都变成了将就。”祁汜似乎喝得很醉,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倒在地上,一路滚到了我脚边。 我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他脸上,像他对待容忌那样,我狠狠地碾压着他的脸,心里萌生出一丝快意,“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就放心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一双血红的眼仰视着我,“如果,我乖乖听话,唯你命是从,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放开你的脏手,我恶心。”我抬腿往外走去。 他瘫在地上,一双眼空洞无神地睁着,像是望天,又像是睡着了。 我心里郁闷得紧,祁汜醉得不省人事,我想知道容忌的近况怕是难上加难了。 “随我来!”我身后,方才被祁汜摔在地上的妖女突然走上前,拉着我往暗处跑去。 “你是谁?”我由着她拽着,走入了一偏殿。 妖女神色慌张地关上殿门,这才转身同我说道,“姑娘可以叫我云锦,我奉妖王之命,前来接应姑娘。一会,我会幻化成姑娘的样子,继续留在祁汜身边。姑娘你一直往西走就行,妖王会在楚河上等你。” “云锦,替我谢谢花颜醉,我不会走的。”我淡淡答道,推开殿门往外走去。 云锦挡在门口,不解地看着我,“姑娘,你明明不愿留在祁王身边,为何执意不肯离去?” “祁汜是个疯子,我若这样走了,你怎么办?要是让他知道是花颜醉带走的我,花颜醉怎么办?” 云锦顺下眉眼,敛下眼底的落寞,显得十分卑微,“姑娘不必管云锦。云锦是妖王的人,理应为妖王排忧解难的。” 看云锦怅然所失的模样,我便知她心系花颜醉。花颜醉万年孤独的命格,身边难得有这般不离不弃的红颜知己,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她白白为我送了命。 我坚决地将她推至一边,破门而出,“你走吧,我当从未见过你。” 云锦扑通跪地,抱着我的腿,低声祈求着我,“姑娘,你若是有个闪失,妖王生命里再无光亮,他也会活不下去的。” 我常常想,我何德何能,遇上容忌的同时,还能遇上总是为我默默付出的花颜醉。 沉吟片刻,我还是选择掰开了云锦的手,“对不起,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我赴死。” 身后,突然冒出一双手,带着强劲的掌风,点了我的穴道。 我闻着空气中愈发浓重的酒气,便知道是花颜醉来了。 “花兄,解开我的穴道。” 花颜醉置若罔闻,扔掉手中的酒壶,将我扛到了肩上,“跟我走。只要小锦再撑半个月,容忌功力恢复,祁汜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放我下来!你认为云锦有可能瞒他半个月?”我焦急地吼道,暗自提着神力企图用蛮力冲破穴道。 花颜醉紧抿着唇,回头看了云锦一眼,显得有些沉重,“小锦,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说完,花颜醉一掌劈在我后脑勺上,一阵眩晕感袭来,我只觉眼皮愈发沉重。意识尚未完全丢失之前,我看到云锦昏暗的偏殿中,脸上显出一副慷慨赴死的光景。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头顶上方,是漫天的星辰。 花颜醉坐在河边,面露颓然,借酒消愁 “这是哪?”我起身,朝花颜醉走去,迷茫地盯着眼前湍急的河流。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一片水汽朦胧,“这是楚河。对岸就是祁汜的领地。” 我听他这么一说,一脚踩入楚河中,想要淌水过河。 花颜醉拉住了我,显得十分痛苦,“陪我说说话好吗?这辈子,我经历了太多无可奈何,到如今,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了。” 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他的曾经,也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过。 他细长的桃花眼里,笼罩着淡淡的哀愁。 我悄然坐到他边上,看着楚河湍急的流水,思绪渐渐飘远。 花颜醉缓缓开口,“事实上,我们都是可怜人。我是万年孤独的命格,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因此,我第一眼见你,就萌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天煞孤星又何如?我们不能因为惧怕命运,而丧失了对生活的热忱。”尽管神界诅咒猖獗,但越是这样,我越不愿相信命运。 花颜醉喃喃道,“我以为,只要我坚持,所有劫难都能迎刃化解。直到我身边最后一个在意我的人灰飞烟灭,我才明白,我根本不配得到爱。”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脸上显出微醺的神韵,“好在,你运气好些。你有为你奋不顾身的容忌和你并肩作战,同你一起逆天改命。” 我心下腹诽着,遇见容忌,的确是我的运气。但即便没有容忌,我依旧会努力扭转颓势,我命由我,不由天。 花颜醉坐起身,情绪依旧十分滴低落,“小且,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想牺牲小锦的,但为了保住你,我可以不择手段。我只希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 第二三一章 胯下之辱(二更) 花颜醉所说,我都懂,但我的幸福没办法建立在任何人的苦难上。 我不顾花颜醉的阻拦,一脚跨入湍急的楚河。 “呵!幸好你回头了,不然整个妖界都要因你而遭殃。”祁汜站在岸上,看着我朝他走去,勾起唇角,脸上已无半分醉意。 他朝我施施然伸出了手,“我拉你上来。” 我避开他的手,一脚跨上了岸,“放了云锦。” 他收回手,低头看着匍匐在脚边,披头散发的云锦,一脚踩在她手上,冷漠说道,“敢欺骗我,唯有死路一条。” 云锦原本任祁汜打骂只默默忍受着,但见我又中途折返,情绪完全趋于崩溃,她趴在地上哀嚎着,“你为何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一回来,我的牺牲就不名一文了。” 我见云锦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心下难受得紧。 祁汜这种变态,真不该苟活人世! 我愤恨地瞪着他,轩辕剑架在他肩上,“放了她。” 祁汜眼里透着凉薄,嘴角的笑意更甚,“我最恨威胁。” 下一瞬,他毫无保留的一掌袭上我心口,“你不就仗着我不会对你动手,才恃宠而骄?” 我确实没料到他会突然对我出手,被他这一掌打得措手不及,往身后飞去。 花颜醉飞过楚河,将我稳稳接住,他柔媚的桃花眼中,头一次迸发了怒火。 祁汜兴味地看着花颜醉,“你不是我的对手,把她交出来。” 花颜醉为我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我替你护住腹中胎儿,你千万别用神力,否则会动了胎气。” 我点了点头,但胸口一阵刺痛,忍不住又溢了口血,将花颜醉鲜妍的红衣染得更加炫目。 祁汜性子急躁,见我和花颜醉窃窃私语不断,已经临近发狂边缘。他用了十成的神力朝花颜醉袭去,但花颜醉正全神贯注地为小乖设着结界。 “啊——”花颜醉被祁汜打中腹部,口吐鲜血,当场晕厥。 我见花颜醉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提着一口气挪到祁汜身前,抓着他的衣摆,终于还是放弃了抵抗,“不要杀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祁汜低下头,手指粗粝地擦拭着我脸上的血迹,“你且记住,今后要是不听话,我就当着你的面,将他们折磨致死。” 他见我毫无反应,遂站起身撩起衣摆,指着自己的胯下,命令着我,“钻过去。” 我咬着唇,久久不肯动弹。 他揪着我的头发,让我仰着头同他对视,“怎么,又想违抗我的命令?” “你干脆杀了我。”我只觉屈辱至极,眼睛酸涩,豆大的泪珠簌簌往下落。 他总算松了我的头发,低咒了一声,“改日把你眼珠挖了,看你怎么哭!” 我只觉很丢脸,每次同他对峙,都是自己率先败下阵来。 他的怒火慢慢平息,命身后的妖精将花颜醉和云锦扔到了河对岸,转而蹲下身,揉着眉心,盯着止不住哭声的我,“是不是胸口痛?你别惹我生气不就能相安无事了!我向来控制不住脾气,你还一而再再而三激怒我,你是找死吗?” 容忌不在身边,应付祁汜这种变态真是心力交瘁。 “让我看看伤势严不严重。”他的手朝我胸口伸来。 我下意识地用手挡着,“你别碰我!” 他瞧着我眼里的嫌恶之色,讪讪缩回了手,“你不是想知道容忌的近况?我现在就带你去九重天!” 祁汜拎着我的衣领,往九重天飞去。 冷风刺骨,穿透我的衣襟重击着我原本疼痛难忍的胸口,我只能拼命忍着想吐血的冲动。 等他将我拎至且试天下,容忌此刻刚好转醒。他仅着里衣,站在榻前,脸色惨白如纸,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容忌!”我见到他,失声叫唤着他,一时不察,口中的血溢了出来。 祁汜快速挡在我身前,一只手擦掉我嘴角的鲜血,另一只手捂在我胸口挡着我衣襟上的血迹。 祁汜张狂笑着,朝着容忌挑衅地抬着眉,“原来你还没死啊?歌儿以为你死了,心灰意冷,转而投入我的怀抱。” 容忌眸色渐深,眼睛紧紧锁着祁汜搁置在我胸口的手掌,疑惑地看向我,“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 我正想开口,祁汜就在一旁威胁着我,“你看清楚,他现在绝对不是我的对手!你若是敢胡言乱语,他就死定了。” 容忌又走近了两步,眼里的疑惑更浓,“歌儿,你怎么了?” 祁汜不悦地看向容忌,“歌儿现在是我的女人,你别那么亲昵地叫她,她会觉得恶心。” 容忌周身气场骤冷,但他依旧耐着性子问我,“歌儿,你还爱我吗?” “你别逼她了!这七日,她一直承欢我身下,你认为,她对你还剩多少爱?”祁汜见我半天不回话,索性替我答着。 我看容忌的脸色愈发惨白,心里一口气堵着,又开始吐血。 祁汜为了不让容忌看出端倪,无所不用其极。他躬下腰,灼热的唇对上我唇,将我口中的鲜血吸食干净。 容忌怔怔地看着我,他面上波澜不惊,但眼底的失望却让我手足无措。 我推开祁汜,正想向容忌解释,但容忌已经颓然倒地,晕死了过去。 香雪怜端着参汤走入屋子,她看到容忌晕倒在地,丢了手中的参汤朝容忌跑去。 祁汜见目的达成,将我硬拽出且试天下,“你猜,他还会不会要你?” “你真的很无耻。”我万念俱灰,将手中的冰凌朝着祁汜腹部狂捅而去。 祁汜低下头看着彻底没入他腹部的冰凌,邪邪笑道,“你心里很痛苦吧?” 我见他腹部的伤口又愈合如初,颓然松开手,往后退着,“你简直是魔鬼!” “那又如何?跟我回去,乖乖当我的王妃,这次再敢逃跑,我定打断你的腿。”祁汜脸上的戏谑更甚,“反正,现在容忌也未必要你,你还不如从了我。” 我一回想起容忌眼底的失望,身体陡然转凉。 第二三二章 秉烛夜读(三更) 回了妖界,祁汜将我扔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扬长而去。 “容忌,你可大好了?”我腰间,突然传来魑魅的声音。 我疑惑万分,掏出腰间的昆仑镜,才发现昆仑镜的镜面已经被彻底修复。 我欣喜地触摸着毫无缺口的镜面,一头扎入昆仑镜中,回到了且试天下。 容忌神情涣散地坐在书房中,任由魑魅和香雪怜分侍左右。 “容忌,你还好吗?”我走入书房,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容忌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我,“你还回来做什么?” “你相信我一次,我和祁汜是清白的!”我双手撑在案几之上,不停地向他解释着。 他置若罔闻,拦着身边的香雪怜,嘲讽地看向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对他的态度有些心寒,但依旧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不是能探知记忆?将手搭在我手背上,自己探个明白吧!” 但他显然没有伸出手的意思,转而将魑魅也搂入怀中,戏谑地看着我,“走吧。本殿如今更愿意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今日的容忌,甚是古怪。 他即便不喜欢我,也不会去喜欢他往日里深恶痛绝的香雪怜和魑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掩人耳目。 思及此,我自然不能打乱他的计划,装作十分愤恨的模样,抬脚跑出了且试天下。 身后,香雪怜盈盈笑道,“且歌姐姐真是好笑,不干不净的,还好意思找我们殿下!” 魑魅有了之前被苍枫凌辱的经历,并没有接着香雪怜的话往下说,反而说道,“她已经投奔祁汜了,容忌还是彻底断了念想妥当!” 我放缓了脚步,将香雪怜和魑魅所言一一记在心里,这些伤害过我的,我总有一天,会加倍奉还。 一个时辰之后,我又被昆仑镜推送回妖界密室中。 好在,祁汜基本上不来看我,不然我凭空消失了一个时辰,他定然又要勃然大怒。 我掏出昆仑镜,只见镜面中的容忌将魑魅和香雪怜送出了且试天下,就匆匆回了房。 魑魅和香雪怜不知因何事,在且试天下门口起了争执,大打出手。我原以为,香雪怜敌不过常年征战的魑魅。 不成想,香雪怜鬼气大盛,招式毒辣,招招致命,渐渐占了上风。 我不由感叹,她之前藏得真深,连我都未发现她这一身打遍鬼界无敌手的凌厉鬼气。 下一瞬,容忌钻出了昆仑镜,顺势让我坐在他腿上。 “让你受委屈了。阿竹在你被祁汜带回九重天前,就托追风告诉我,你被祁汜控制了。”容忌将头埋在我胸口,声音显得十分沉重。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把头挪开,疼……” “怎么了?”容忌突然上手,解开了我的衣襟。 他看着我胸前一片淤青,薄唇微颤,“他打的?” 我点点头,“他简直是个疯子,以你的性命,以花颜醉的性命,以妖界的存亡要挟着我,逼着我妥协。” 容忌默默替我穿好衣服,愤懑言之,“今日,就是祁汜的死期。” “你原本打算怎么做?别因一时怒火,打乱了计划。”我劝慰着他,总觉得容忌在下一盘大棋。 容忌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有没有发觉,我们无论身在何处,做的事情如何隐蔽,还是逃不过斗姆元君的法眼?” 我深有同感,连连点头道,“世人皆说斗姆元君慈悲为怀,但我却以为她并不简单,我们的每一次磨难,都和她有关。不客气地说,我们所有的痛苦都拜她所赐。” “没错,之前我只是怀疑,但直到祁汜飞升上神,我才十分肯定斗姆元君居心叵测。”容忌说道,“祁汜和魑魅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至今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未对魑魅下手,这证明他们之间还有利益纠葛。” 眼下看来,魑魅和祁汜极有可能都是斗姆元君的亲信。 容忌答道,“我原想顺着段瑞那条线,找出斗姆元君藏匿之处。但阿竹说,段瑞已被她折磨至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祁汜和魑魅,能助我成功找出斗姆元君的藏匿之处。” 我心里却觉得斗姆元君行迹诡异,藏匿之处并不好找。 砰—— 祁汜踹门而入,提着酒壶喝得醉意熏熏。 我不自主地瑟缩着身体,往容忌怀里靠着。 容忌气焰更甚,将我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随后提着斩天剑朝祁汜的脑袋劈去。 祁汜惊愕地看着容忌,用手挡着容忌的斩天剑。 嗤—— 斩天剑切断祁汜的半截手臂,沾染上祁汜的血液,发出嗡嗡的轰鸣,似是兴奋到了极致。 祁汜身上的邪气同神力融合一起,最后融合成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密室在刹那间,被一道亮光击碎。 容忌抱着我,带着我飞出了仅剩一片断壁残垣的密室。 而祁汜,幽深的眼睛竟同魑魅的眼眸一眼,迸发出猩红的光芒。 他原本泼墨般的黑发一寸寸变红,转眼间满头黑发就变成了如火张扬的红发。 容忌让我退后,特地嘱咐着我,“祁汜理智全失,身体已经完全被斗姆元君控制住了,你别看他的眼,以免被蛊惑心神。” 我紧张地点点头,一只手紧握着腰间蠢蠢欲动的轩辕剑。虽然容忌让我别轻举妄动,但轩辕剑似乎和斩天剑一样,闻到血腥味就显得兴奋无比,总想要大杀四方。 祁汜手中并无任何武器,但转瞬间,他掌心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朝我们攻来。 火球里头是炽热跳动的岩浆,看起来和天上的日头差不多。 “火攻!”祁汜暴喝一声,火球里不断有岩浆迸溅而出。 下一刻,火球如烟花般,在我和容忌头顶上炸裂开来。 “千叶冰凌!” 我用极寒之冰化解着头顶上滚沸的岩浆,为容忌解除后顾之忧。 祁汜掌心又一个巨硕火球朝容忌袭来。 火球的亮度堪和天上的日头媲美,越是接近我们,亮度更甚。 容忌闭上眼,用斩天剑的剑身挡着火球非同一半的亮度。 若雪说过,容忌身陷古战场时,因在雪原中被困数日,得了眼疾,万把来年都没能根治。因而,我更加担忧容忌的眼睛会出问题。 “你眼睛没事吧?”我抽出轩辕剑,同他一起抵抗着火球的奇袭。 容忌的眼眶,已经被火球的热度灼烧地通红。 “无碍。”容忌答着,眼角确实留下了两道血。 容忌身上除了不断涌出的神力,还有一股奇怪的黑气冒出。 我一开始以为这股黑气是戾气,但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并不是。 “毁天灭地!”容忌周身的黑气被他凝聚在斩天剑上,朝着祁汜劈去。 我见状移到祁汜背后,将轩辕剑化成无数锋利小剑,朝祁汜背后刺去,“万剑齐飞!” 祁汜腹背受敌,躲无可躲,终于在前后夹击之下,倒地不起。 我看着他被捅成马蜂窝的背脊,不禁神清气爽。 这几日所受的罪,终究是还回来了! 容忌冷嗤,“手下败将!” 祁汜身上的伤口处,道道青烟冒出。 他趴在地上,猩红的眼睛又恢复了黑色的色泽。 “百里歌,对,对不起。”祁汜眼底浮现出一丝愧疚,“之前,邪气入体,无法控制情绪,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 “不必道歉,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淡淡说道,高高举起手中的轩辕剑,忽而想起容忌说要借着祁汜之便,找出斗姆元君的藏匿之处。 我扫兴地收回轩辕剑,回头问着容忌,“现在要怎么做?” 容忌还未开口,祁汜就提起全身之力朝自己丹田之中的内丹轰去。 我冷笑着,“你是怕我凌虐你,才一心求死?” 祁汜摇摇头,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做了那么多错事,我万死难辞其咎。对不起。” 祁汜的身体爆裂,但魂魄散尽,但妖界上空,久久盘旋着他那声“对不起”。 他倒是死得干脆,但我并没有因为他的死感到一丝轻松,反倒更加沉重,容忌亦是。 容忌说道,“祁汜之所以完全不受控制,和他临死之际体内蹿出的青烟有着很大的关系。这也就意味着,但凡心里有一丝邪念的人,一旦被青烟侵入,心里的邪念将会陡然翻倍。” “回去吧!陪魑魅演出戏,看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祁汜已死,但魑魅还好好地活着,眼下也只能从她身上,找寻些线索。 意识到不论说什么话,都有被窃听的风险,我和容忌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香雪怜。但我心里清楚,香雪怜蛰伏这么久,绝对是比魑魅更可怕的存在。 回了且试天下,为了降低魑魅和香雪怜的戒心,容忌直接搬出的寝宫,住进了书房。 而魑魅和香雪怜分别挑了容忌书房两边的屋子,时时刻刻盯着容忌的一举一动。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只好趁后半夜万籁俱寂之际,悄然爬进容忌书房,熟门熟路地钻入他怀中。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在我耳边吹着气,“可是馋了?” 我点了点头,“馋了。” “呵!今日怎么这么诚实?”容忌看着我胸口的那片淤青,眼里满是心疼。 我拢了拢衣襟,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浑身是伤的样子。 我从他怀中钻出,正欲从窗台爬出,“算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他随即将我拖下窗台,“点完火就跑?” 我记得我还没对他做什么,怎么就是点火了呢? 他怕我再度趁机溜走,赶紧起身关了窗,断了我的后路。 烛火明灭,他颀长的影子将我笼罩其中。 我抬头看着他被烛火镀上一层橘黄色暖光的脸颊,鼓起勇气站起身,伸出双手将他环抱住,“我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容忌由着我抱着,眼里溢满了宠溺之色,“笨蛋,有你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我。” 我踮着脚尖,用手触摸着他的眼,担忧地问道,“你确定不会变成瞎子吗?” 容忌握住我的手,放在嘴边轻吻,“我不确定。” 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有些慌了神,“那你瞎也就算了,千万别像顾桓那样,眼珠上还蒙了一层翳,甚丑。” 容忌皱着眉头,掐着我的脸,“我这还没瞎呢,你就嫌我丑?” 我小声嘀咕着,“我不就怕你瞎嘛!” 他突然除去我的衣物,将我摆放在案几上,手中托着烛台,朝我逼近。 我看着那烛台,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容忌,我在凡间的话本子上确有看到以烛火取乐的,但是你不觉得我还小吗?这样对我也太残忍了吧!” 容忌看着手中的烛台,冷漠如常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他不禁勾起唇角,梨涡里荡漾着一湖春水。 “歌儿竟懂得这样多!”他小心翼翼地托着烛台,将之摆放在我身边。 难道,我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热度飙升,正欲将烛火吹灭,他却阻止了我。 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我现在要好好看清你的身体,要是哪天我瞎了,就再看不见我的宝贝了。” 我原本觉得有些羞赧,但也怕他哪一天突然失明,记不清我的样子,便由着他“秉烛夜读”。 烛火什么时候被熄灭的我并未注意,只记得他在我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扑上前,将浑身冰凉的我捂得火热。 迷迷糊糊之中,我仿若看到一团火球落入一汪碧泉之中,兹拉作响,泛起一池涟漪。 “歌儿,隔墙有耳,你最好忍住了。”容忌在我耳边温柔地提醒着。 我突然清醒,死死地咬着唇,但还是不自觉会有细微声响发出。 他可真是!明知道隔墙有耳,竟还这样对我。 砰—— 身下的案几由于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裂成两半,一桌的公文散落一地。 我没反应过来,一屁股摔在地上,被扎了一屁股碎瓷器,疼得我龇牙咧嘴偏偏还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容忌赶忙捞起我,替我剔着深嵌在肉里的瓷器碎片。 屋外,传来两道叩门声。 “容忌,你没事吧?”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三三章 榻下风景(一更) 眼看香雪怜和魑魅就要推门而入,容忌快速将素白罗衣披在身上,广袖清风,卓然玉树,见之忘俗。 “我怎么办?”我双手抱膝,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 书房空落落的,想藏个人着实不易。 “竟把你忘了!”容忌淡淡说道,扛起我往软榻走去。 下一瞬,书房的门被魑魅推开,香雪怜随着魑魅一同入了书房。 我和容忌藏匿于软榻底下,刚好能观察着香雪怜和魑魅的一举一动。 “奇怪!刚刚明明听到殿下书房里有巨大的动静……”香雪怜看着碎成两半的案几,蹲下身扶正案几,将之重新黏合起来。 魑魅环顾着书房,朝着软榻走来,“屋里似乎没人呢!” 我的心跳愈发急促,倒不是因为魑魅离得太近,而是因为容忌的身体愈发绷紧。 软榻底下的空间十分狭窄,但他却非要趴在我身上,使得我全然不能动弹。 他薄如蝉翼的衣服根本起不了任何阻隔作用。我的胸口贴在他滚烫的胸腔之上,胸口的淤青还未褪去,被他压着的时候还隐隐作痛。 但这痛,并不会难以忍受,反倒叫我身体格外敏感。 咯吱—— 魑魅坐在了软榻上,使得软榻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容忌突然捂着我的嘴,胸前大片春光外泄。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差点因承受不住他突如其来的进攻而惊呼出声。 容忌的手牢牢按住我的嘴,轻轻在我耳边说道,“别叫,一会就好。” “你,出去!”我恼羞成怒,屁股方才被碎瓷器扎伤就有点疼,现在疼痛更甚。 “嘘!”容忌唇角挂着浅笑,一副餍足的样子。 魑魅在软榻上做了片刻,继而走到香雪怜身边,一脚踩住了香雪怜的手,嗤笑道,“容忌现在又不在书房,你替他整理奏折他也看不到!” 香雪怜脸上染上一层愠怒,但声音依旧柔得掐得出水,“老女人,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真心爱殿下。” “你说谁老女人呢!”魑魅暴喝。 我见她们剑拔弩张,无暇顾及其他,掐着容忌的腰,“受不住了,你快起来。” 软榻里的空间极窄,他的唇紧紧贴着我的脸颊,声音极其沙哑,“卡住了。” 我欲哭无泪,如果香雪怜和魑魅不走,那就意味着我和容忌要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看我皱巴巴的小脸,小口嘬着我的唇瓣,“歌儿好软。” “嗯……”我嘴边不自觉地溢出一声低吟。 “什么声音!”魑魅抬起了脚,香雪怜被她踩得红肿的手才得以解脱。 香雪怜眉头紧皱,白了她一眼,兀自说道,“粗鲁地跟爷们儿一样,即便没有太子妃,殿下都看不上你!” 魑魅开始在书房中翻箱倒柜,“我没空跟你废话!” “歌儿,你很久没夸我了。”容忌完全没将魑魅和香雪怜放在眼中,双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 我侧过脸,紧抿着唇,坚决不肯发出一星半点儿的声音。 香雪怜看着案几上的淡淡水渍,自言自语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魑魅走上前,询问道,“你在说什么?” 香雪怜懒得搭理她,翻了个白眼,慢悠悠走出屋子,“殿下今夜怕是不回书房了,我也要回去躺着了。” 魑魅擦着额上的薄汗,显然是放弃了翻找书房,一手托着烛台走出了书房。 当门被她轻轻关上,书房又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我盯着黑暗中容忌熠熠生辉的眼,顿觉郁卒,“现在,立刻!马上出去!” 容忌磨磨蹭蹭不肯起,“榻下风景独好,为何要出去。” “我不习惯。”我抗议道。 容忌稍稍撑起手肘,紧盯着我的脸,“那歌儿喜欢吗?” 吱呀—— 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一袅娜倩影悄悄潜入屋内。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是香雪怜。 她并未盏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软榻,自言自语道,“殿下和那贱人分房睡,定然欲求不满。我若是适时出现,殿下难免把持不住。” 她阵阵窃笑后,盖上毯子没多久就安稳睡死了过去。 “歌儿,现在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完全出不去。” 容忌看似无奈,心里定然在偷着乐儿。 半个时辰后,我挂在他腰上的双腿无力地垂下,“容忌,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满三百岁!小得很!” 容忌轻轻笑道,“事实证明,你承受得住。” “你!”我瞬间飞红了脸,一口咬在他肩膀之上。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叫我一声夫君,我就放过你如何?” 我正准备开口,门再次被打开。 凉风从门缝钻入,使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侧过头,透过清冷的月光看着门口处身着低胸罗裙的魑魅。 “祸害!平白无故生这么好看作甚?这些女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我心里不大平衡,掐着他的脸,吃着飞醋。 容忌看我体力透支地厉害,终于稍稍往边上移去。 魑魅轻轻阖上门扉,蹬掉鞋履,紧接着也爬上了软榻。 “嗯……殿下!”香雪怜此刻正在睡梦之中,误以为时容忌上了榻,特意用最为柔媚的声音娇呼出声。 魑魅被香雪怜吓了一大跳,摔下榻去,低咒了一声,“香雪怜,你不要脸!” 香雪怜回过神,赖在榻上不肯起。她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 魑魅硬生生将香雪怜拽下了榻,“容忌有洁癖,你这一身臊气,沾染到榻上,他定会勃然大怒。” 香雪怜狠瞪着魑魅,“你别逼我!不然,任你是斗姆元君的人,我也不饶你!” 她们总算说到点上了!我显得十分兴奋,一直以来,斗姆元君都是一位让人抓不出错处的上神,即便我和容忌怀疑过她居心叵测,但终究苦于没有证据。 啪—— 魑魅当即掌掴了香雪怜,恶狠狠地说道,“蠢货!你若是再这么口无遮拦,早晚得死!” 香雪怜意识到自己失言,面露惧色,不再同魑魅谈及此事,匆匆下了榻,小跑着出了书房。 第二三四章 月下舞剑(二更) 待魑魅再度离开书房,容忌这才放过了我,抱着我从窗口跳下,没入了昏暗的夜色之中。 我原以为他会抱我回房,不成想他又将我拐出了且试天下。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我不解地问道。 容忌眼里的情欲褪却,正色道,“方才在软榻底下,我见你眼睛璀璨如星辰,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想去证实一下。” “嗯?” “上神殒世,守护星辰便会跟着陨落。但祁汜魂飞魄散之后,我似乎未见有陨星滑落。”容忌解释道,抱着我奔月而去。 若真是如此,难道祁汜还没死? 虽然他如此喜怒无常全是因为邪气不慎侵入,但不得不说,他实在给我带来太大的阴影。 以至于我现在闭上眼,脑子里还会浮现出他邪魅的笑靥,还有他那双深邃幽黑,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再度踏上月宫,嫦娥仙子和玉兔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倒是月宫门前的那棵树,愈发茂盛。 树下一层厚厚的落叶堆积着,显出一派荒凉。 容忌抬头,指着东方那颗最为明亮的星子说道,“他果真没死。”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颗星子异常耀眼,足足有边上的星子一倍大。星子表面呈金黄色,璀璨绚烂。 “他还有翻身的余地?”我看着那颗硕大的闪着耀眼光芒的星辰,总怕他卷土重来。 容忌颔首,“他从神阶直接飞升到了虚无阶。不过他应当不在六界之中,短时间内,应当没法卷土重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放下心来。 我现在还怀着身孕,轻易不敢大动,遇到危险也无法拼尽全力,每次身陷囹圄只能指望着容忌来救。 虽然容忌每次都能出现得刚刚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我总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容忌一样,傲立于顶峰之上,睥睨天下。 身后,突然传来锵然鼓响。 我回过头,只见与天齐长袖猝动,青丝张扬,他手中玄铁重剑如游蛇奔走,肆意舞动于广袤天地之间,气壮山河。 我不由地称赞道,“同为上神,年龄也相仿,怎么师父不像人与天齐这般卓然飘逸?” 容忌将我轻轻放下,淡淡说道,“我倒是觉得,师父比他好些。男子长得俊美,从来不是好事。” 他一定是吃醋了!我看他骤冷的脸色便知他心情不好。但他所言是认真的吗?若说俊美,世间怕是再难找出同他一样俊美无俦的男子了吧! 下一瞬,容忌手中多了一柄七尺长剑。 “你若喜欢看舞剑,看我便是。”容忌悄然说到,墨发飞扬,琥珀色的眼里光芒暴射,日月都不敢与之争辉。 他的剑势如行云流水般连贯洒脱。与与天齐那套破云贯日,如怒浪卷霜雪的剑法大为不同。 但不知怎的,容忌悄然间竟占了上乘,与天齐心力不敌,面上血色全然褪尽。 而站在一旁的我,受剑势所迫,脚底发颤,直直摔倒在地。 容忌收回斩天剑,朝我走来,“怎么了?” 我自然不愿告诉他,方才在软榻底下双腿已经酸麻不已,再被他剑势一扰,竟完全无法动弹。 与天齐收回剑,朝着我们走来。 他面露惆怅,不悦地看向容忌,“这几日,我夜夜在月宫舞剑,就是希望能让阿姆看到我精妙绝伦的剑法。你这一搅,阿姆即便原先注意到我,也该被你给吸引了!” “你知道斗姆元君在哪儿?”我好奇地问道。 与天齐摇了摇头,“阿姆已经离开了神界,不知去往何处。但只要她一回到神界,就有可能注意到在仙界至高点上,日日夜夜为她舞剑的我。” 我暗自叹息,与天齐这一片痴心,终究是要被辜负了。斗姆元君如若真的喜欢与天齐,她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他留在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分隔两地,再无联系。 容忌不满地挡在我面前,转头向与天齐下着逐客令,“你不觉得你妨碍到我和歌儿了?” 与天齐摸了摸鼻子,提着长剑从月宫下飞身而下,背影潇洒,如流畅的缎带,顺着星河飞流直下。 容忌两手按着我的大腿,不满地说道,“腿还酸着,就敢当着我的面看其他男人?” 等与天齐走远,我才悄然转头同他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与天齐的剑柄上系着一串别致的剑穗?” 他恍然未觉,“你看他的时候,我在看你,未曾注意过他的剑。” 与天齐这辈子,除了斗姆元君没爱过其他女子。他明显不是心细之人,定不会弄什么红缨剑穗,很显然剑穗是别人赠他的。 我心里猜想着,若是一般人赠予他的,与天齐应当会不屑一顾,除非是斗姆元君亲手所赠,他才能如此爱不释手。 容忌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遂马上抱着我离了月宫,沿着与天齐离去的方向,一路追去。 与天齐一路奔向了南海,这叫我有些惊讶。 容忌见与天齐一头扎入海中,只将我放在南海边,再三嘱咐着我,“你且在此处待着,我去去就回。” 我心想着南海有阿竹照应着,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便由着容忌入了海。我在海边坐了一会,身后突然走来一穿着暴露的女子。 我回头一看,竟是娇花。 她此刻出现在此处,绝不是偶然。 我顿时心生警惕,颤巍巍站起身,用剑柄挡在身前,“你想做什么?” 娇花脸上的愁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阴狠决绝,“你害了我段郎,我要你血债血偿!” “段郎死于祁汜手上,你怕是找错人了吧!”我手中轩辕剑已然出鞘,尽管娇花看起来并不好对付,但她也绝没有必胜的把握。 “祁汜逃出了六界,我抓不到他,只好拿他最心爱的女人来撒气了!”娇花彻底无视了我挡在身前的轩辕剑,步步逼近。 对于她找我麻烦的理由,我很是无语。抓不到祁汜,就拿我撒气?我明明和祁汜没有半点关系! 第二三五章 俊俏白龙(一更) “娇花,你不爱段瑞,从始至终都没爱过,何苦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定定地望着离我只有一尺之遥的娇花。 她耳鬓处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缝隙,我琢磨着趁她不备掀掉她的面皮一探究竟。 娇花冷冷笑道,“我不爱他,但仍不容许你们欺负他。你该死,南海里那个没脸没皮的女人,更该死!” 她极其自信,对我并未设防。 我明明有机会能撕掉她的脸皮,但转念一想,如果她是我不能对付的狠角色,窥见她的秘密之后,我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讪讪收回了手,我指尖快速结了蛛网,朝她身上掷去。 娇花躲闪不及,惊愕地看向我,“你竟成了虚无阶造梦者!” 虚无阶?我怎么不知道我升阶了!我虽有些纳闷,但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的神力一直在突飞猛进,但神识却没大长进,统共还没三百年的阅历,对于自身的变化也是后知后觉。 正当我出神之际,整个人已经被拖入娇花的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一阵狂风吹至,我疏于防备,被狂风推着往一棵枯树撞去。 我抽出轩辕剑,薄如蝉翼的剑身划过枯树表面,枯树应声倒下。 狂风止,骤雨倾盆,娇花撑着油纸伞盈盈走来。 透过雨帘,我不忿地盯着她,“把伞收了!” 娇花似乎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嗯?” 我冲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伞,将之撕成碎片,“我没有伞,你也不许撑!” 冰冷的雨水打在娇花脸上,将她脸上的脂粉统统冲走。 娇花警惕地后退着,沉声问我,“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眼下正气愤着呢!原以为成功入了她的梦境,便能控制住她。没想到,她的力量如此强大,竟能反控制住我。 “你管我卖什么药!反正我卖的药,你一定不敢吃。”我一边胡言乱语着,指尖又悄然结了蛛网,既然一个梦控制不住她,我只能寄希望于梦中梦能助我压制住她。 这一回,她神情有些呆滞,似是真的被我控制住了。 我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毫无动静,这才大着胆子命令着她,“将假面皮撕开!” “是。”她唯唯诺诺应着,素白纤细的手已经在耳鬓处摸索着。 她终于找到人皮面具同脸皮紧密相连之处,“嘶啦”一声将假面皮扯去。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娇花就是斗姆元君的化形,毕竟能让段瑞迷恋到不顾死活,又能让与天齐一路追到南海的女上神,除了斗姆元君,再无他人。 但当我揭掉她的伪面皮之后,看到她那张完全陌生刀疤横生的脸时,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沉痛之中。 我细细地盯着她的五官看,才发现她的脸除了伤疤多了些,和原先娇花长得一模一样。 “我要杀了你!”娇花恼怒至极,一寸长的指甲往我小腹袭来。 我看着眼前怒意勃发的娇花,这才安下心来。 一开始,她太过镇定,太过沉静,以致于我寻不出她的差错。 现在,气血上涌的她明显乱了心,动作便急躁许多。 我驱使着轩辕剑,齐根砍断她的长指甲,旋即将剑锋对向她的鼻头,“说,你到底是谁!” 下一瞬,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娇花的眼珠子凭空失踪,整个人恍若稻草人一样,杵在我身前,一动不动。 我揉了揉眼睛,确信她的眼珠子凭空消失后,盯着她空洞的的眼眶总觉得瘆得慌。凝视她的时候,总感觉她黑魆魆的眼眶也有一股邪恶的欲念在觊觎着我。 “娇花?”我又叫了她一声,但她并未作反应。 我越想越不对劲,再怎么说,娇花好歹也是位上神,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况且我还什么都没对她做! 嘶—— 我站在她身前,用斩天剑扯落她的衣物。 不出所料,她果然不是娇花! 我看着眼前极其逼真的稻草人,一把火将之烧为灰烬。 晓雨初霁,林中鸟啼阵阵。 我在林中徘徊许久,依旧找不到娇花的下落,心下烦闷,便一把火烧了林子。 “啊——” 淤泥中,传来女人惨叫声,“别烧我,别烧我,我要死了!” 我原想刨开淤泥一探究竟,但又不想弄脏手,便捏碎了这一方天地,走出了娇花的梦境。 我睁开眼的同时,娇花也睁开了眼。 她收起了原先的盛气凌人,往身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倒在地上,“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别装了!”我提着轩辕剑,一剑没入她的大腿中,“当初在阿竹梦中,你明明会治愈术。会治愈术的上神,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脸上的刀伤?又怎么可能怕区区的天雷之火?你的实力,恐怕不止于此吧!” 娇花冷了脸上,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我,“还不算蠢。” 我的手扣在她下巴上,正巧摸到她下颚处的一个痦子。我毫不犹豫地抠掉了这颗痦子,沿着伤口,再度掀去她一层脸皮。 她一手挡着自己的脸,不让我一睹真容,另一只手已然拔出她插在自己靴中的匕首。 我以为她要反攻,后退了一步,以神力护体。 没想到,她抓起匕首顷刻间将自己的脸皮刮得面目全非。 光是看着她外翻的脸皮,我就觉得汗毛直立。对自己都下得了手的女人,定然是个不折手段的。 在她身上,我仿若看到被邪气侵体的祁汜。他们一样充满了恨意,一样仇视着六界中所有美好的事物,他们像是天生的复仇者,疯狂而可怕。 此时,容忌和与天齐纷纷破水而出。 只是,让我讶异的是,容忌在我眼前,从不轻易显出真身。但此次,他竟是以白龙的样子现身。 我仰着头,看着数丈高的容忌,好奇地走上前摸着他沁着南海咸涩水气的龙鳞,贴在他的腹部蹭了蹭,“容忌,你变成白龙的样子,好俊俏!” 容忌一声嘶吼,强劲有力的尾部朝我甩来。 我赶紧爬上他的背脊,抱着他的脖颈,“你该不会被邪气侵体了吧?” 容忌痛苦地倒地,“别管我,快走!” 第二三六章 嫁了禽兽(二更) 我看向与天齐,压下满腔怒火,问道,“怎么回事?” 与天齐抿着唇,神色肃穆,“方才从月宫跳下,我感到一股十分诡异的邪气在南海海面上浮动,遂潜入南海一探究竟。我一无所获,不料紧随我身后的容忌,被邪气侵入,神智不清。” 容忌的情绪再度失控,他锋利的爪子袭向我的胸口,若是被戳中,我估计连心都要被他搅烂了。 我双手护再胸前,紧张地闭上眼,“我怀着你的孩子,你要是打我,你就是禽兽!” 但我转念一想,此时此刻的他,就是禽兽啊! 他盯着我微凸的小腹看了许久,最后低下头闻了闻我身上的气息,戾气渐渐消散。 我原以为容忌很快就能恢复神智。没想到,娇花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夺过与天齐的玄铁重剑,朝着容忌砍来。 玄铁重剑劈在容忌光滑如白玉的龙鳞上,发出“锵锵”的响声。 容忌瞥了眼娇花,周身的戾气愈发浓烈。 他将我轻轻放在地上,转而用利爪划破娇花的背脊。 娇花忍痛,迅即转身将手中的玄铁重剑捅入容忌的腹部。 刹那间,容忌洁白如玉的身体被鲜血染红,他闷哼了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南海之中,慢慢往下沉溺着。 娇花提着玄铁重剑腾空跃起,往海面俯冲着,她背后的梅花印记隐约可见。 我怕失了心智的容忌不是她的对手,跟着也要潜入黑魆魆的海底。 与天齐却拉住了我的手腕,劝着我,“别入海,海面邪气很重,你若是再被邪气入侵,那谁来救容忌?” 眼下我心急如焚,但依旧按捺着性子,一双眼紧盯着死水微澜的海面。 与天齐低低说道,“我原以为娇花是阿姆的化形,但阿姆后背并无梅花印记。况且,我印象中的阿姆,善良仁慈,万万不会散出这么浓重的邪气,祸害六界。” 与天齐这是在为斗姆元君开脱吗? 尽管所有迹象全都指明娇花和斗姆元君两人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管娇花是不是斗姆元君,她们一定关系匪浅。 与天齐见我未答话,又补充道,“阿姆为神界付出许多,你们如此冤枉她,难免寒了她的心。” 他一口认定斗姆元君仁慈善良,我无意同他辩驳,只反问着他,“你玄铁重剑上的剑穗怎么回事?斗姆元君送你的?” 与天齐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我不知。我这些年有梦游的癔症,剑穗也有可能是我在睡梦中编织的。” 他眼放柔情,笑容粲然,原本只能算端正的五官刹那间显得光芒万丈。 约莫半个时辰后,东方际白,南海上的邪气慢慢褪去。 容忌从海面浮出,嘴边碧箫渐响。 箫声清丽,忽高忽低,低到极处之际,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起彼伏,梵音渐增,先如明泉飞溅,继而如群英赴会,气势渐长。 容忌骨节分明的手转圜着手中的碧箫,但闻水声潇潇,箫声亦如绵绵细雨,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当他将碧箫放下之时,身上的青烟尽数冒出。 我淌着海水,朝他奔去,“你在海底待了这么久,该不会是委曲求全,以肉体换来生机吧?” 容忌的脸被柔和的朝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看起来飘渺若仙。 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朝阳的照耀下,澄澈见底。 我将视线移到他腰腹间,他被玄铁重剑捅穿的腹部殷红一边,我光是看着就十分心疼。 “容忌,你没被她欺负吧?”我一边替他疗着伤,一边焦急地问着他。 “我的肉体只属于你,也只能被你欺负。”容忌浅浅笑着,将我搂入怀中,“方才的箫声可还悦耳?不如我教你吹吧!” 我虽觉得十分悦耳,但总觉容忌说的此“吹”非彼“吹”,自然不敢轻易答应,悄悄转了话题,“娇花呢?” “她在这。”身后,传来阿竹沙哑的声音。 阿竹泛舟波光潋滟的南海之上,脚下趴着一个全身皮肉被搅烂的女子。 一段时间没见,阿竹的气色大好,眼里也有了些光彩。她拽着娇花的头发,让娇花正面对着我,“当初娇花剜了我的脸皮,如今我剥她一层皮,算是向她连本带息地讨回来了。” 容忌拦着我的肩膀说道,“箫声能消弭邪气,她的邪气被我驱散,神力也尽数散去,再掀不起波澜。” 娇花咯咯笑着,“等我将你们全部毁灭,这六界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血雨腥风,快哉!” 阿竹扯下娇花一绺头发,脸上显出几分娇蛮,若不是阿竹的声音早前就被烧毁,透着苍凉,我都要以为她还是未经世事的姑娘,纯真美好。 但她突然神色一凛,双手扒着娇花血肉模糊的背脊,大呼道,“这不是真正的娇花!梅花印记是画上去的。” 我上前查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这才发现她背后的梅花印记已经被血水消融。 下一瞬,她被化作了一滩血水,渗下竹筏,融于海水之中。 我闻着淡淡的血腥气,心里大为不甘,“差一点儿就能将她擒获!” “无碍,九重天上不还有两祸害?”容忌淡然说着,将我带离了南海,往九重天飞去。 我回头瞥了一眼兀自站在南海边的与天齐,总感觉他有所隐瞒。 容忌强行掰过我的头,“他有我好看?” 我摇了摇头,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他昨晚化成白龙的样子,“容忌,你再变一次白龙可好?” “何故?” 我悄然红了脸,“之前虽知你是白龙,但未亲眼得见总想象不到什么样子。昨晚惊鸿一瞥,我便念念不忘,想要仔仔细细瞧瞧我夫君的身体。” “仔仔细细?”容忌一字一句说着,脸上笑意更甚。 我虽有些羞赧,但又十分想弄清楚容忌的身体构造,遂点了点头,“现在想起来,我如花似玉一姑娘,竟嫁给了一只兽,真真神奇!” 容忌黑了脸,“休得胡言乱语!” 第二三七章 两条龙尾(一更) 我将移到容忌背后,在他腰下一寸的地方来回摸索着,“让我看看你的尾巴,如何?” 容忌冰霜玉肌上浮出可疑的红云,双唇微动,“”何故?” “就是想深入了解你!”我主动环抱住他,以往只觉他皮肤尤为细腻,昨夜见过他真身后,更觉他完美无缺,爱不释手。 “深入?”容忌似被我说动了,嘴角噙着笑意,“小馋猫!” 还真挺馋的! 我从未想过自己竟和一尾白龙翻云覆雨过,他日和人闲聊时,我可要好好炫耀一番,怪威风的! 容忌见我阵阵发笑,遂将手搁在我手背上,探知着我此刻的想法。 刹那功夫,他迅速收回了手,白嫩的耳朵透着粉粉的色泽,就像是诱人采撷的林中蜜果。光是看着,我就心动万分,口水直咽。 容忌将我轻轻放在云上,和我稍稍拉开一段距离,骄矜自持。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今日政务繁忙,我让清霜来陪你。” “不给看是不是?那我去看黑龙!反正好一段时日没见到他,怪想的。” “回来!”容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素来不大习惯让人窥视我的真身。但若是歌儿想看,我岂有不给看的道理?” 我兴奋地点点头,看着他又变成了一尾白龙,情不自禁地在他光滑如玉的身上上下其手。 他晶莹剔透的龙鳞透着水润的光泽,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坚硬无比。难怪昨晚娇花用玄铁重剑都没能砍伤他的身体。 我指尖掠过他坚硬璀璨的龙鳞,绕到他的腹部,才发现他的腹部十分敏感。我只在他身上画了个圈儿,他浑身即刻传来一阵痉挛,龙尾高高翘起,似乎极度享受着我的爱抚。 容忌呼吸急促,鼻音粗重,“歌儿……” 我一边应着一边吃力地搂着他大了数倍的身躯,“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知禽兽也能长这么俊!” 容忌龙尾一扫,将我禁锢在怀,“再胡言乱语,就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禽兽!” 我赶紧噤了声,他眼下身躯都大了这么多,尺寸肯定不是我能承受的。 他身体灼热,我总感觉被他抱着,就像裹了毯子一般,温暖惬意,直至昏昏欲睡。 我无意识的拽着龙尾,忽觉哪里不太对劲。龙尾色泽偏暗,温度过高,而且在持续膨胀,像极了他的大宝贝…… 我低头一看,他竟有两条龙尾? 等我反应过来时,倏地松开了手,但为时已晚。 他化成人形,将我扛到了肩上,“笨蛋,让你玩火!” 我手心灼热依旧,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对于他的身体,我依旧十分好奇,壮硕如此,难道他是喝乱鞭汤长大的? 容忌见我怔怔地盯着手心,失笑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连忙将手藏于身后,“没想什么,只是十分羡慕你长得如此好!” “好在哪?”容忌偏过头,狼吻着我,似要将我吞入腹中。 我被他滚烫的唇撩拨地无处可躲,声音都微微震颤,“坚硬似铁。” 容忌将我从肩上放下,满是兴味地盯着我,“还有呢?” “一手难以把控。” 容忌并不满足于此,继而发问,“那你可还喜欢?” 他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迫使我仰头承受着他如风卷云涌般的狼吻。 层云之巅,突然爆发海啸般的笑声。 我抬眼看着头顶上方厚厚的云层,隐隐还瞧见云端上将士们的战靴。 “容,容忌!你看云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天兵都汇聚在云端之上! 我忙不迭地将头埋入容忌胸口,被这么多人瞧见我和容忌耳鬓厮磨,羞赧万分。 容忌抬眸淡淡扫了一眼,脸上也带着些尴尬,“我竟忘了今日是仙界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 天帝站在层云之巅,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们,“青天白日的,你们在做什么?” 他不怒而威,一记眼神过来,使得我更加心虚。 我小声辩驳道,“容忌说他嘴巴疼,我给他吹吹。” 与此同时,容忌将我揽入怀中,不悦地看向天帝,“不知道非礼勿视?” 天帝扶额,“你们二人站在比武擂台之中,让人怎么非礼勿视?” 容忌这才缄了口,抱着我往九重天上飞去。 香雪怜眼里满是嫉妒,她悄然钻入容忌怀中,问道,“殿下,她不干不净的,你千万别被她迷惑。若不是祁汜死了,她现在兴许还不舍回来呢!” 容忌额上青筋暴起,一手扼住香雪怜的喉咙,“闭嘴!” 香雪怜眼中透着惊恐,委屈地说道,“殿下,香雪怜虽比不得且歌姐姐天人之姿,但雪怜向来洁身自好,心里眼里都只有殿下一人。定然比且歌姐姐更爱殿下。” 我虽十分憎恶香雪怜,但在没弄清楚她和魑魅的意图前,她们二人还不能死。我悄然拽着容忌的衣襟,“算了。” 容忌愤懑难平,但终究松开了香雪怜的脖颈,“本殿的女人,不是你能诋毁的。” 香雪怜惊慌失措地点着头,再不敢倚靠在容忌边上,只悄然站在容忌身旁,一只手挡着她脖颈上的勒痕,泪眼婆娑。 魍魉远远看着,竟跟着香雪怜红了眼。 他大步走上前,将香雪怜拉向身后,义正言辞地说道,“容忌,你别太过分了!雪怜给你做妾本身就是屈身了,你这样宠妻灭妾,怎么堵的住仙界悠悠之口?” 我反问着魑魉,“那你认为容忌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他还真是凉薄,这么快就忘了是谁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转眼就为了香雪怜将矛头指向了我。 魍魉并不想同我针锋相对,神色尤为复杂,几度张了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魑魅俨然站在了香雪怜身侧,疑惑地看着容忌,“容忌,你不是说等她生下孩子,就将她逐出仙界?” 容忌兀自坐在高位之上,一脸冷漠,并不作解释。 我怕他这十分冷漠的态度,惹得魑魅和香雪怜怀疑,默默抓伤自己的手臂,刻意抬起手臂让宽大的水袖微微下垂。 魑魅和香雪怜看着我满手臂的伤痕,纷纷按下心来,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她们一人分侍容忌左右,将我挤到了一边。 容忌扫了我一眼,说道,“回去,没我的允准,不许出屋。” ? 第二三八章 子时找我(二更) 虽知容忌是在逢场作戏,但见他厉声吼我,我还是有些气闷。 “回就回。”我转过身,快步离去。 身前的将士往两侧散去,自动为我开出一条路。 而嘴碎的仙子已经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笑话着我被容忌训斥的狼狈样。 “方才还想勾引太子殿下呢!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殿下哪能要这种破鞋!”一面生的仙子如是说道。 我顿住脚步,冷冷地看着她,“再说一遍。” 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捂着嘴躲在将士身后,“太子妃恕罪!” 魑魅走上前,挡在我身前,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太子妃好大的派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厉声训斥仙子,稍微脆弱一些的仙子,怕是要被你训得寻短见了吧?” 容忌站起身,一道掌风将魑魅扇飞老远。 魑魅趴在地上,单手捂着胸口,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容忌,你真打算这么袒护她?” 容忌薄唇紧抿,眼里怒意升腾,他看着躲在将士身后的仙子,一手握在她脖颈之上,将她轻轻拎起倒插在地上。 仙子的俏脸瞬间被压成柿饼,五官挤到了一块,看着十分滑稽。 容忌这才松了手,缓缓开口道,“本殿的东西,不论本殿要不要,喜不喜欢,都容不得他人置喙。” 魑魅迅速反应过来,避开了魍魉搀扶她的手,颤巍巍走至容忌面前,低头认错,“是我思虑不周。” 容忌并未看她,低头看了一眼我满是伤痕的手臂,周身散发着可怖的寒气。 天后蛾眉微蹙,走上前呵斥着容忌,“你这孩子,之前倒是通透,怎么最近变得如此糊涂?” “我先回去,清理门户。”容忌直接无视了天后的问题,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往回扯着。 我回头瞥着场上道貌岸然的众仙,心里浮现出一丝凉意。大部分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或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总之都不安好心。 我将视线停驻在被容忌将头颅深深插入云层不敢动弹的仙子,若不是现在不大方便,我非狠狠教训她一番! 入了且试天下,容忌“砰”得一声关上门,怒气更甚。 我纳闷地看着他,“我都没生气,你生气什么?”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他捋起我的衣袖,看着我手臂上的伤痕,眉头紧拧。 我稍稍施以神力,手上的伤痕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碍事,我有分寸。” 容忌板着脸,沉声说道,“我记得跟你说过,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伤害自己!你全当耳旁风了?” 容忌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我不就是在自己手上划了几道?居然真对我大发雷霆! 我小声嘟囔着,“这么凶干嘛?疼的人又不是你!” 屋里的温度突然急转直下,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我便知他又生气了。原想哄他两句息事宁人,但关键是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自然也不肯轻易向他道歉。 我迎着他的目光仰头望着他,过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率先开了口,“比武大会你缺席这么久,不太好吧?” 他压下满腔的怒火,偃旗息鼓地垂下头,轻抚着我的手臂,“笨蛋!看你受伤,我心疼得紧。” 他的转变着实让我感到惊讶。以往,他怒火一上头,完全刹不住。怎么这次,他还懂得让步? 我抽出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今日出奇的温柔?” 容忌轻吻着我的手,情绪依旧低落,“你为了我,在这满是豺狼虎豹的九重天上待了这么久,受委屈了。” 上一刻,我还因为那些生性凉薄自私的仙子而感到心灰意冷。 眼下,心里却只剩感动。 纵使整个仙界都不喜欢我又如何?我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容忌一人。 屋外,香雪怜急急叩响了门扉,娇声细语地叫唤道,“殿下,你别生气了!随便揍她一顿便是了,为她气坏身子,不值当。” 魑魅将香雪怜挤到一边去,推门而入。 我顺势坐到地上,背对着她们。 容忌冷漠地指着门口,“出去。” 魑魅扬起手中的鞭子,顿步上前,“殿下若想教训她,我代劳便是,你在一边休息吧!” 我十分困惑地看向魑魅,她这才刚入仙籍,为何仙气就如此浑厚?我瞥着她手中挥舞着的鞭子,便感觉到她的仙力,放眼整个仙界,都没有几人能够抵挡。 容忌一手擒住魑魅的胳膊,将她扔向屋外,“想留在且试天下,就安分些。” 魑魅不甘,刚从地上爬起,又一道鞭子向我后背袭来。 轩辕剑发出“嗡嗡”的响声,兀自出鞘砍断了鞭子。 但我未料到,魑魅的手突然变成了白骨森森的爪子,旋即朝我袭来。 容忌伸手,为我挡下魑魅这一爪,而他的手臂却留下了五指血痕。 她赶忙收回手,内疚地抓着容忌的手臂,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我不是故意的。” “今夜子时,书房找我。”容忌悄然甩去魑魅的手,大步离去。 香雪怜狠啐了魑魅一口,紧跟着容忌的脚步,离开了且试天下。 我见魑魅赖着不走,下着逐客令,“容忌都走了,你可以滚了。” 魑魅嗤笑,“今晚子时,欢迎来书房找我和容忌。” 她扔了手中被轩辕剑砍断的半截鞭子,昂首挺胸,似在刻意模仿香雪怜扭腰摆胯的步姿。但她压根儿不是那种妩媚的女子,穿着戎装扭动腰肢,倒像是闪了腰,不伦不类。 入夜,我不声不响地藏匿在书房软榻底下,静静地等候着魑魅的到来。 容忌坐在书桌前,若有所思,并未注意到我的存在。 不多时,魑魅身着蝉纱罗裙,手捧精致小盅,面露娇笑,跨入了书房的门槛。 我紧盯着她那身透明的蝉纱罗裙,忿忿不平,想不到她比我想象中的更不要脸。 这透明的罗裙,穿与不穿,有什么区别! “容忌,要不要尝尝我亲自炖的鸡汤?”魑魅俯下身,笑意盈盈地看向容忌。 容忌抬眸,见她这般光景,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捂着胸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第二三九章 娇花再现(一更) 魑魅整个人往容忌身上贴,不成想容忌突然起身,让她扑了个空。 “容忌,你摔疼人家了!”魑魅倒在地上,双腿微张,尤为放荡。 我悄然摘下头上的簪子,朝着她下身掷去。 咻—— “啊!什么东西?”魑魅惊呼着,从自己身上拔出一支带血的簪子,警惕地站起身,环顾着四周。 容忌扫了眼软榻底下,嘴角微微勾起。 魑魅疼痛难忍,但脸上竟浮现出了可疑的红云,“容忌,你也想要我对不对?但下次别用簪子了,疼。” 容忌脸色犯青,指着门口沉声道,“污言秽语,滚出我的书房。” 魑魅收起了脸上的荡漾春色,“容忌,你应当看得清眼下的形势吧?仙界人心不稳,你只有娶了我,抬我为太子妃,我们强强合璧,才能重整仙界纲常。” “你凭什么将自己定义为强者?”容忌抬眸,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若有所思。 魑魅讳莫如深地说道,“具体原因我不便明说,但我能肯定,整个仙界,除了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有我的帮助,你定能如虎添翼,早日收复六界,破解神界诅咒。” “斗姆元君?”容忌问道。 魑魅旋即走向容忌身前,警惕地关上窗扉,小声说道,“斗姆元君心疼我受尽万年磨难,特赐我无穷仙力要我好好辅佐你。但她再三嘱咐我,不能对你说出她的名讳,我也不知何故。” 容忌问道,“可请得到她?” 魑魅迟疑了片刻,“我亦从未见过她,都是同一位叫娇花的女子联系。” “你即刻去传话,本殿和你的事,本殿想亲自同斗姆元君谈。”容忌说着,又坐回案几前,目不斜视地看着卷宗。 魑魅仔细琢磨着容忌的话,误以为容忌想同斗姆元君洽谈他们的婚事,喜上眉梢,赶紧往门外走去。 她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转身端走案几上的鸡汤,讪讪笑道,“凉了,我还是端走算了。” 看她匆匆走出书房,我这才从软榻底下爬出来。 我见容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叉着腰质问着他,“魑魅的身体这么好看?瞧你笑得春心荡漾的!” “我没看,只是觉得你那支簪子掷得极好。” “你都知道我掷了簪子,还说没看她!”一想起魑魅那股骚劲,我心里膈应得慌。 容忌无辜地说道,“她进书房时,我一时不察是看了一眼,但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毫无美感可言。之后就再没看她,我只是瞥见你掷簪子的动作,才知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认认真真解释的样子,像极了犯了错的孩童在自我检讨,倒是有几分可爱。 魑魅自己投怀送抱,我自然也不能将气撒在容忌身上,便拽着他的手走出了书房。 “我们快跟上魑魅,她一定急急忙忙去找娇花了!” 我说着,同容忌一起湮没在朦胧夜色之中。 皓月皎皎,两颗星子突然滑落天际。 我眼皮一跳,惴惴不安地问道,“又有上神殒世?” 容忌飞身上前,接住了滑落天幕的一颗星子。 我腰间的轩辕剑再发出“嗡嗡”的响声,倏地一下朝着另一颗星子飞去。 “什么情况!”我追上前,收回轩辕剑,紧紧盯着剑身上黯淡的星子,上头俨然写着“与天齐”三个大字。 而容忌手中的星子,写着“苍枫”二字。 他们同时遇险,是不是意味着斗姆元君开始行动了? 迷雾重重,扑朔迷离。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寻到同魑魅通信的娇花。 我和容忌披上弱水披风,紧紧跟在魑魅身后。 香雪怜突然从魑魅身前冒出,狠瞪着她,眼里透着不屑,“你之前不还挺有手段的?怎么这会子这么傻!” “你不就嫉妒容忌更倾心于我?”魑魅反唇相讥。 香雪怜柳眉倒竖,显出一丝不耐烦,“愚蠢!殿下虽容许我们住在且试天下,但他正眼看过你我吗?” “你是说,容忌想利用我们找出幕后之人?”魑魅反应过来,语气骤冷,双拳紧攥。 香雪怜拍了拍她的肩膀,嗤笑道,“不然呢?” 她扭着不盈一握的腰肢,从魑魅身边飘过,其眉眼间的风华,夺魂摄魄。 一直以来,都以为香雪怜徒有一好皮囊,是个没脑子的,没想到她只是善于掩藏,心思深沉得很。 魑魅闻言,正准备中途折返,不想娇花已经自己送上门来。 娇花一手拎着苍枫,一边讪笑道,“你去缠着容忌,我将苍枫送去她床上。” 苍枫眼露贪婪,但面上又显出几分胆怯,“事成之后,容忌该不会将我碎尸万段吧?” 娇花冷哼,“你放心,他们都得死。” 魑魅肩膀一缩,但并无多言,匆匆朝且试天下走去。 翌日,原本应当被苍枫凌辱得颜面全无的我,安然无恙地随着容忌从书房中走出。 且试天下门口,被原本应参加比武大会的众仙倌围得满满当当。 他们看着地上水乳交缠的魑魅和苍枫,指指点点。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南辰仙倌捂着眼,愤慨离去。 紧接着,那些曾被魑魅肉体贿赂的仙倌们纷纷四散而逃,他们深知,闹出这么大的丑闻,魑魅再无翻身的余地。 魑魅和苍枫昨晚中了容忌的摄魂术,麻木地缠绵了一整夜,直至现在,还“扑哧扑哧”地奋战不休。 容忌悄然解了他俩的摄魂术,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绕过,“御前将军魑魅白日宣淫,废除将军之位。” 魑魅双眸刚刚聚焦,就用尽全身仙力将苍枫的元神一掌轰碎,“且歌,容忌,你们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哈……” 魑魅近乎癫狂地站起身,一身浊液,恶心至极。 深得人心的魑魅,这次终于成了众矢之的。 在场的仙倌纷纷谏言,要求容忌即刻处决魑魅。 魑魅站起身,残魄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伸出两指,忽然朝着自己的眼睛戳去。她一边戳,一边笑,“怪我,看错了人!今日,我魑魅挖掉双眼,和你容忌势不两立!” 眼下,我们寻到娇花的踪迹,魑魅的死活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容忌冷漠地命天兵将魑魅扔下诛仙台,随手将苍枫彻底黯淡的守护星丢至一边,“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四零章 酒绿仙子(二更) 容忌转而将一份名单交给追风,“名单上,和魑魅有过肌肤之亲的仙倌,全部剃了仙骨,扔凡间去历劫。” 香雪怜仅仅出屋瞥了一眼,又将自己关入房中,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她那呛鼻的香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站住。”容忌叫住了香雪怜,他背对着她,声音冷至冰点。 香雪怜躲不过,缓缓转过身,走至容忌跟前,水眸中氤氲着朦胧水汽,娇媚无比,“殿下有什么吩咐?” 容忌开口道,“本殿身边,不留无用之人。魑魅自称仙力浑厚,你去诛仙台监督她。若她活着,你也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香雪怜银牙碎咬,不服气地说道,“殿下,我以为我在你心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两度救你,也救过天后,这么多年为你守身如玉,你为何如此绝情?” “生与死,你自己选择。” 容忌撂下一句话,便带着我奔赴比武大会,“与天齐痴迷剑术,比武大会定然会去,我们也去看看。” 比武大会上,擂鼓雷动,电闪雷鸣,气势恢宏。数万精兵立于浮云之巅,睥睨着八重天上的擂台。 许久没有动静的小乖突然踹了我一脚,惹得我浑身一颤,“小乖,身体可是恢复了?” 小乖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小腹中传来,“娘亲亲,你有没有想小乖?” 我欣喜地摸着他顶出来的小脚,吃吃一笑,“你可算是醒了,娘亲亲迫不及待想要见你。” 小乖悄然说道,“小乖长得可好看了,比父君还要好看,娘亲肯定会喜欢!” 容忌轻笑,“小兔崽子,一睡醒就来争宠!” 小乖哼唧出声,“小乖骄傲地双手叉腰,娘亲只喜欢小乖,小乖不需要争宠!” 我满头黑线,总感觉肚子里的小乖真叉起了腰,隔着肚皮同容忌宣战。 容忌吃味地问我,“你说,你最喜欢谁?” 边上的将士们纷纷竖起了耳朵,就连擂鼓的将士也停止了动作,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默默无视了他的问话,指着擂台上的仙子说道,“昨儿个脸被你压成柿饼的仙子,今日看起来很好吃!脸色橙红,像极了鲜嫩多汁的果子。” 周边的将士憋着笑,纷纷将注意力转至擂台上的“柿饼”仙子。 但容忌的注意力并没这么好转移,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我,“歌儿最喜欢谁?” “娘亲亲,你是不是最爱我?”小乖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酥酥的,颇为讨喜。 我伸手轻抚着肚皮,“娘亲亲自然爱你。” 容忌不满地抓起我另一只手,放置他裆口上,“歌儿你不能厚此薄彼。” 我窘迫地红着脸,生怕被人看见,“不要!” “父君,你欺负娘亲亲,小乖就凶你。”小乖凶巴巴地说着,但明显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我怕容忌吃起醋来,要凶小乖,遂站起身移了视线,看着擂台上的“柿饼”仙子。 “柿饼”仙子又打败了一五大三粗的对手,取得了三连胜。 昨儿个,我还以为她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仙子,没想到还是有一点实力的。 擂鼓奏鸣,“柿饼”仙子势不可挡,站在擂台之上振臂高呼,“还有谁来?” 她仰头望向高台,将目光锁定在将士中仅露了个头的我。 她向我勾了勾手指,挑衅道,“素闻太子妃是幻境武学的集大成者,不知酒绿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同太子妃切磋切磋?” 众仙纷纷转头看向我,他们自诩仙界为六界新霸主,对于我这个幻境来的太子妃,他们始终不愿相信我能有多强。 不过我无意上擂台证明自己,因此坚决拒绝了酒绿的请求,“我认为,你没有这个荣幸。” 酒绿吃瘪,不甘心地说道,“太子妃莫不是怕了?” 她原本扁得跟柿饼一样的脸因为激动,更红了些。 有仙倌劝说着我,“太子妃不如同酒绿仙子切磋切磋?让我等也见识见识幻境术法的厉害之处?” “你们居然逼迫身怀六甲的女子上那刀剑无眼的擂台,是何居心?”我语调平缓,扫视着怂恿我上擂台的仙倌们。 他们一时词穷,各有各的说辞,再不提此事。 天帝这才松了口气,“歌儿,你且回位置上好好坐着,久站会累。” 我施施然颔首,刚想回去,却被一股阴风卷下擂台。 那股阴风蹊跷得很,似乎是冲着我来的,袭向我背心时,四肢百骸像是被冻住一般,不仅无法动弹,连知觉都在顷刻间失常。 酒绿仰头,看着我飞身而下,橙红的脸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太子妃,请出招。” “万剑齐飞!” 我倒没同她客气,将腰间嗡嗡作响的轩辕剑用神力化作成百上千的小剑,朝着酒绿攻去。 锋利的小剑闪着银白的剑芒,剑势凌厉,灵活地游走于酒绿身侧,将她团团围住,似有逗弄之意。 酒绿屏息凝神,以颇为深厚的仙力将小剑逼退一寸。 她不服气地看向我,“太子妃,你用上古神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我,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欺负你怎么了?”我又加了一成神力,让酒绿周遭的小剑往里进了一寸有余。 千百把小剑同时戳入皮肤中的刺痛感层层叠加,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啊——” 她提起丹田之气,从胸腔中爆发出巨大的恨意,一声嘶鸣响彻九霄。 我并不打算取她性命,悠然收回了小剑,将之凝聚成削肉如泥的轩辕剑,翩然朝看台上飞去。 擂鼓响彻云霄,将士们为我振臂助威,容忌站在高台之上,双唇紧抿,眼里满是忧虑。 “轰——” 擂台上,酒绿仙子的身体突然炸裂,肉沫四溅。 我错愕回头,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酒绿仙子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横死在擂台上,我难辞其咎。 九重天上,究竟还有谁想要害我? 看台上,已经一片躁动。 “太子妃修炼的什么邪术?” “太可怕了!这么阴毒的女人不配做我们仙界的太子妃!” …… 非议声甚嚣尘上,我起初还会在乎,现在已经完全熟视无睹。 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仙界中,制度已然腐朽,想要改变唯有革新,指责起不到任何作用。 第二四一章 魍魉毙命(一更) 当我再上高台,周边将士不自觉地退后,仙倌们一边十分畏惧我,一边又在我身后指指点点。 天帝深深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审慎开口道,“歌儿,今后还是不要使用这么阴损的术法为好。” 容忌将我搂入怀中,沉声道,“她没有。酒绿仙子的死十分蹊跷,在没弄清事情原委之前,但凡有一个人污蔑歌儿,除去仙籍!” 在场仙倌面面相觑,纷纷禁了口。 我纳闷地看向身后,方才那道阴风,邪门得很。 当我的目光同身后魍魉的目光交汇,才发现他的黑瞳大得和自称死神的稚童有得一拼,我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彻骨的寒意。 我当初就是借了稚童的身体,让魍魉的游魂有了实体,难道魍魉再度被稚童的意识控制了? 魍魉朝我咧嘴一笑,“好久不见,香饽饽!”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轩辕剑指向他的鼻尖,“你不是魍魉!” 魍魉桀桀笑道,“你以为,我的身体魍魉那莽汉吃得消?” 该死!原是稚童夺走了魍魉的身体,才导致魍魉近段时间性情大变! 我将剑锋往前一推,直戳魍魉喉头。 他不躲不闪,双手背在身后,仍由轩辕剑刺穿他的喉头。 等血色漫开,血腥味浓到让人阵阵作呕之时,他才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灵巧摆脱了轩辕剑的掣肘。 他慢悠悠走至天帝身前,声音不大,但说出的话却让这些见识浅薄的仙倌们吓得两腿发颤。 “今日,若没人能击败我,容渊你必须主动让出天帝之位!”他只手指着高位上的天帝,嚣张狂妄。 天帝铁青着脸,雷霆震怒,“朕自继任天帝之位,逢战事,从未输过!今日,朕就让输得心服口服!” 传闻天帝自娶了天后之后,成天同天后游山玩水,他哪来的时间修炼术法? 我小声地问着容忌,“父皇打得过他吗?” 容忌摇了摇头,旋即松开紧搂着我的手,单手扛着斩天剑朝魍魉走去,“对付你,还不需要父皇亲自出手,上擂台!” 魍魉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整个人如秃鹰般,朝着擂台俯冲而下。 容忌也跟着跳下擂台,墨发飞扬,白衣飘袂。 我怎么觉得魍魉是在故意逼容忌出手?我站在看台之上,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而看台上的将士们,却十分振奋地看着擂台上的容忌和魍魉。在他们心中,容忌就是不败战神。 魍魉一字划开,他稍稍振臂,风卷云涌。 容忌并未大动,周身银白的光晕渐渐扩大,他每靠近魍魉一点,魍魉的气场就弱了一分。等他停在魍魉身前一寸远,魍魉突然被容忌身上巨大的光晕振飞出去。 他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忌,“你竟飞升到了虚无阶!” 容忌抿着唇,抽出斩天剑,指向魍魉的胸口,“束手就擒吧。” 魍魉忽然仰天大笑,“我本就命殒多时,这段时日只是借了魍魉的怨气,暂时复活而已!” 他此话一出,容忌身上极光迸现。 “与龙同归!” 斩天剑汲取着容忌身上夺目的光芒,化作一条白龙,在擂台上空斡旋了片刻,转而猛地朝魍魉袭去。 片刻之间,魍魉被咬断头颅,一招毙了命。 看台上的仙倌和将士们欢呼雀跃,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声。 就连高位上的天帝和天后都面露喜色,拍手叫好。 就在此时,香雪怜神色慌张地跑上看台,原本白嫩如藕的手臂伤痕累累。 “魑魅有野狼相助,我降她不住……”香雪怜瞥了一眼擂台众风华尽显的容忌,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野狼?莫非是卷宗里对魑魅一往情深的野狼? 擂台上,容忌已然斩灭稚童的最后一缕残魄,但被稚童吞噬殆尽的魍魉魂魄,再无法复活。 容忌收回斩天剑,净化着魍魉的身体,“兄弟一场,走好。” 看台上,铁手和追风红了眼。世人皆说容忌冷情,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对身边的人,从未亏待。 我正想飞下擂台,背后又一股强大的阴风袭来。 转过身,我便看见红发红瞳,赤身裸体的魑魅朝我走来。 她红发飞舞,红瞳邪魅异常,一寸有余的暗红指甲朝我腹部袭来。 “阴魂不散!”我一剑砍断她的指甲,而她的脚往上一蹬,擦着我的鬓角踢来。 乍一眼,我将她身上最私密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浑身一阵恶寒,她竟如此不知廉耻,想必已经疯癫入魔。 仅仅两个回合,她的指甲已经被我全部砍断,攻击力弱了不少。 但随着她红色的瞳孔覆盖了整个眼珠,我眼中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身边的仙倌将士均已不见踪影,整个世界,除了她白花花的肉体,一片漆黑。 她涔涔笑道,“这回,即便是容忌,也找不到你!” 我忽而瞥到她身后一双幽绿的眼,缓缓开口道,“狼兄,好久不见。” 狼王从暗处走来,站在魑魅身侧,搂着魑魅的腰无比眷恋地看着她的身体,“魑魅,听我的,回头是岸。” 魑魅一巴掌落在狼王脸上,恶狠狠地说道,“才得了我的身体你就想反悔?你答应过我,要替我报仇,撕碎这个贱人的!” 狼王面露痛苦地看向我,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对不住了,在我心中,魑魅胜于一切。” 他既执迷不悟,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万剑齐飞!” 轩辕剑再顷刻间化为万把小剑,带着刺眼的光芒朝着狼王飞去。 狼王身材魁梧,皮厚得如同铜墙铁壁,即便是轩辕剑,也为能伤及他分毫。 我后退一步,捻了天雷之火,朝他身上扔去。 “滋——” 天雷之火在狼王身上火速蔓延,但他却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他大步朝我走来,透过熊熊的火焰,我能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愧疚,“你死后,我会以命抵命!” “谁要你以命抵命!”我冷啐了一口,以神力护体。 他的身体在疾速膨胀,仿若一个巨大的火球。 下一刻,他一手捏着我的腰肢,将我往他山洞大小的嘴里塞去。 第二四二章 枕边婴孩(二更)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冷漠地看着狼王,就像是看着将死之人一般,面无表情。 狼王眼角滚下一滴眼泪,迅疾被他周身的天雷之火湮没,“对不起,魑魅是我用生命爱过的女人,我必须保护她。” “无需道歉,因为死的人,不会是我!”我用轩辕剑砍断他的手臂,摆脱了他对我的桎梏。 我踉跄朝后退几步,稍稍站稳脚跟,疾速逆行周身乱蹿的神力,将吸星大法的威力无限扩大至虚无阶,“倒!” 我周身邪气浮动,而狼王魁梧的身躯渐渐萎缩,又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他重重倒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眼神渐渐涣散。 奇怪的是,他的血沾到地上,黢黑的地面显出道道白光,像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被打开了缺口。 我毫不犹豫地将轩辕剑刺入狼王肺腑,“后会无期。” 狼王眼角又一滴泪滑落,“后会无期。” 狼王死,天雷之火灭。 微风拂过,被烧为灰烬的狼王随着满地尘埃轻扬。 魑魅怔怔地看着漫天飞舞的尘土,呢喃道,“你就这么死了吗?” 她猩红的眼里闪过狼王的音容笑貌,但片刻之后,她脸上的悲戚就被阴骛取代。 “移形换影!” 我尚未看清她做了什么,魑魅就幻化出了十一个分身就将我团团包围住,她们的指甲正在快速生长着。 一寸,两寸,三寸…… 魑魅的分身们冲着我暴喝,倏地伸出利爪,朝我抓来,“拿命来!” 我仓促设了结界,勉勉强强阻挡着魑魅分身的进攻。 方才制服狼王时,耗费了颇多的神力,眼下我胎气大动,腹部阵阵绞痛,委实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我心急如焚之际,余光偶然瞥到黢黑地面上的亮白小洞,恍然大悟。 原来,魑魅根本不会什么移形换影之术,她这十一个分身应当是她用狼王笔绘制而成,就连这个黑魆魆的空间,也极有可能是狼王笔所绘。 狼王笔举世无双,但独独怕水。 思及此,我捻了个唤雨诀,将这片黑暗的空间,用漫无边际的骤雨填满。 魑魅十一个分身一遇水,即刻变成软塌塌的纸片,齐刷刷倒地,零落成泥。 原本漆黑的天幕,被雨水冲刷过后,射入道道金芒。 容忌如一道闪电,划开天幕的缺角,朝我飞来。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一脚踩在魑魅的胸口。 他低头看着我纯白裙摆上的点点血污,揽在我腰间的手越收越紧,“放松,我马上带你出去。” 容忌没出现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可以再撑会。但他出现后,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只觉腹痛难忍,斜斜地靠他怀里,再不敢乱动。 魑魅双手扶着容忌踩在她胸口的腿,讨好地舔着他的鞋面,“容忌,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会让你满意的!” 容忌低头看着魑魅的身躯,头一次看得这么认真。 魑魅以为容忌起了恻隐之心,叉开双腿,扭动着腰肢,风骚入骨,“相信我,会让你欲仙欲死!再者,有了我的助力,我们将称霸六界!” 容忌淡淡说着,“头一回将人千刀万剐,在我最后一刀划下之前,你不能死。” 他的唇轻轻触碰着我的眼,“闭眼,别看。” 我倒是想看,但他的唇一直不肯离开我的眼皮,倒是让我完全无法睁眼。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斩天剑飞快舞动着。 魑魅尖锐地叫喊着,“啊——容忌,你对不住我的深情!” 我稍稍撑起眼皮,发现魑魅下身已经被剔得只剩白花花的腿骨,连连又闭上了眼睛,双手抱紧了容忌。 不得不说,容忌折磨起人来,我都觉得背脊发凉。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未遇见你。”魑魅将尾音拖得老长,显出一丝悲凉。 容忌这才收回手,淡淡说道,“没事了。” 我睁开眼,只见魑魅满地的血肉堆垛。而她仅存的一双红瞳,空洞无神地望着天。 骤雨将这一方天地彻底幻灭,耀眼的阳光照在我和容忌身上,我看着这昼亮的九重天,总算安下心来。 “歌儿…”容忌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 我两眼一黑,软软地倒在容忌怀中。 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我是被耳边糯糯的娃娃音惊醒的。 “什么情况!”我慌张起身,瞅着眼前白净的婴孩,心下腹诽着难道我在晕厥之中诞下了小乖? 可是小乖怎么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容忌! 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总觉得他眉宇之间神似李牧桑。 “不是吧?小,小乖,你长这样我怎么办呀!大家一定以为我背着容忌偷人了!”我一脸愁苦地自言自语道。 容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走入寝殿,吃吃一笑,“笨蛋,孩子都能认错!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 我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才发现小乖还在腹中。 那我手中的白嫩婴孩,是谁的孩子?莫非是容忌的私生子! “他是谁?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头沾花惹草!”我气呼呼地瞪着容忌,但又怕吓到怀中白嫩婴孩,声音并不大。 容忌喝了一口药,用嘴渡入我口中。 “唔……”我被迫咽了好几口药,差点儿又被他糊弄过去。 我将婴孩轻轻放在卧榻之上,一手掐着容忌的耳朵质问到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野龙了?” 容忌满头黑线,“没有的事。” “不是野龙,难道是野女人?” 容忌摸着我的头,宠溺笑着,“歌儿吃醋的样子,可爱极了。” “你说的,可爱在风情面前不值一提!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够风情?”我一边回着容忌的话,一边又抱起婴孩仔细端详着。 我用手指掰开他厚厚的脸颊肉,只想探探他的轮廓,大概是弄疼到了他,惹得他哇哇大哭。我赶紧收回手,将他递给容忌,心虚地说道,“我没打他,他自己哭的。” 容忌看着怀中的婴孩,脸上现出片刻的空白,“怎么办?” “哇——”婴孩啼哭更大声了。 容忌坐立不安地看着怀中的婴孩,手足无措,一脸茫然。 第二四三章 不要小乖(一更) “哇——” 屋中,婴孩啼哭愈演愈烈。 容忌束手无策,纳闷地盯着婴孩,“莫不是看我太严肃,吓哭了?” 我连连点头,附和道,“要不然,你给他笑一个?” 容忌抿着唇,酝酿了半天,终究还是笑不出来,“本殿岂能随随便便对除你之外的人笑?” “呜——” 婴孩哭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歪歪斜斜靠在容忌胸膛,蹭了他一身鼻涕。 就在容忌忍至极限的时候,清霜匆匆跑进来,从容忌怀中接过了婴孩。 她抱歉地说道,“清辉方才抱着孩子来看圣女,但她体虚晕厥了过去,我只好将孩子放在圣女枕边,先送她下去休息了。” “啥?清辉的孩子!”我双眼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圆滚滚的婴孩。 清霜笑道,“半个月前,李牧桑去凡间渡劫,清辉悄然跟了去。今儿个他们一起带着婴孩来仙界,想向你请罪来着。” 仙界一天,凡间一年。想来,他们在凡间也厮守了十五载,造出个奶娃娃,也算是合情合理。 我下了床,心急火燎地去探望清辉。 还未进屋,就听到李牧桑放浪形骸的浪叫声。 我顿住了脚步,戳了戳容忌的腰,小声说道,“容忌,你会像李牧桑这样浪叫吗?” 容忌神情微怔,随即扬起下巴,十分清冷地拒绝道,“不会。” 片刻之后,他突然捧着我的脸,深深地看着我,“你想听?” 我只是有些好奇,但容忌真若李牧桑这般,我怕是吃不消。 砰—— 李牧桑突然从屋内飞了出来,重重地砸在门楣上,双手扒着大开的正门,尴尬地看着我们。 清辉看到我,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前,“清辉行为不端,和幻境外男子私相授受,十五年内犯了五千次错误,还请圣女责罚!” 我咽了咽口水,十五年五千次?我突然有些羡慕清辉的体力,好奇地将她拉至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清辉啊,十五年五千次你们怎么做到的?” 清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每日都有喝乱鞭汤,体力尚可。” 我正感慨着清辉的彪悍,她忽而抓着我的手,眼里噙满泪水,“圣女,答应我一件事。” “嗯?” 她悄然附在我耳边说道,“有朝一日,我若死了,替我向李牧桑说一声对不起。” 我狐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清辉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未雨绸缪而已。” 我正想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李牧桑已经牵着清辉大步离开,“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他一手抱着婴孩,一手牵着清辉,原本脸上的棱角被柔情取代。 “我们回西海了,后会有期。”李牧桑恬淡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下一瞬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我默默思量着清辉方才所言,心里总觉不踏实。 容忌掐着我的脸,不悦地说道,“还在回味李牧桑的声音?” “才没有!我只是觉得清辉有些奇怪…” 容忌看了眼天幕,随后将我搂入怀中,也不说话,只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大字。 “幼子戾气甚重。”我默念着纸上的字,问道,“什么意思?” 容忌说道,“我命追风将东皇钟送至西海,若是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东皇钟还能救清辉和幼子一命。” 屋外,人影攒动,容忌倏地跳出窗口,跟在了那一抹矫捷的人影背后。 我正打算追上前,香雪怜笑意盈盈地走入屋中,拦住了我的去路。 “太子妃,聊聊?”香雪怜语调酥软,脸上显出几分憔悴。 “何事?” 香雪怜伸手解了自己衣襟上的扣子,指着自己胸上的上古符文说道,“斗姆元君赐予了我王者的命格,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必须乖乖听话。” “她要你做什么?” 香雪怜两行清泪滑下,“她说只要铲除了你和殿下,这六界再没有人能阻止神界的诅咒,届时所有人都将变成她的拥护者,变成她的傀儡。” 神界的诅咒一直是个谜,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诅咒和斗姆元君一定存在着某种契机。不过,香雪怜主动向我坦白这些事情,我倒是有些惊讶。 “为何告诉我这些?” 香雪怜咬着唇,思量了许久,这才支支吾吾说道,“我不想殿下受伤。” “你腹中胎儿出生之际,就是殿下替他历劫之日,届时殿下五感六觉被屏蔽,身体虚弱至极,斗姆元君会在那时手刃殿下。”香雪怜说完,匆匆穿上衣物,夺门而出。 容忌恰巧从门口走入,看到她衣衫不整梨花带雨地跑出门外,旋即将我抱入怀中,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低着头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下有些纠结,“容忌,现在是多事之秋,要不然,我们不生小乖了吧?” 容忌一听,脸色铁青,“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将头埋入他胸口,难过地不得了,“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你和小乖之间,我只能选择你。” 容忌冷冷说道,“你若是敢对小乖做些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话一说出口,我就开始后悔。 但不知为何,自我抱过清辉和李牧桑的婴孩之后,脑子里总会时不时地迸发出极其可怕的想法。 容忌把我拎至床上,蹲在我身前温柔地摸着我的肚子,“歌儿,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一定能保护好你,保护好小乖,保护好自己。以后,再不能生出那么奇怪的想法。” 我一边应着,一边却又生出奇怪的想法,甚至想徒手刨开肚子,看看小乖的样子。 “歌儿?”容忌起身,让我坐他腿上,轻轻晃了晃走神的我。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片刻,突然发现从肚皮里伸出一只阴森可怖的手。 “啊——” 我失声尖叫,一掌就要袭向肚皮。 容忌连连抓住我的双手,厉声质问着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小乖被我吓得嘤嘤哭泣,“娘亲亲,你为什么要杀小乖?” 我一边噙着泪水,心里悲伤逆流成河,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疯狂地抓挠着容忌的手臂。 第二四四章 元君幻影(二更) 小乖隔着肚皮,低低啜泣,“小乖怕疼,呜呜呜…” 容忌安慰着小乖,“乖,去睡会。你娘亲只是中了邪,一会就好。” 小乖闻声,乖巧的蜷缩一隅,再不敢说话。 我抬眼看着容忌被我抓得鲜血淋漓的双臂,抱歉地说道,“我控制不住情绪。” 容忌悄然放下衣袖,上了榻将我搂在怀中,不断地安慰着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靠在他胸膛之上,闻着他手臂传来的血腥味,亢奋无比。 好不容易熬至半夜,我悄然唤着容忌,“睡了吗?” 容忌并未应答,我这才大着胆子,撩起他的袖子,吸吮着他手臂的伤口。 可惜,血迹已经干涸,味道微涩。 我意犹未尽地放下他的胳膊,悄然下了榻,往屋外走去。 “且歌,且歌……” 暗处,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一面觉得十分诡异,一面又忍不住循声而去。 走至暗处,我才看清眼前的女人。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着,但只要她勾一勾手指,整个人就会止不住往她身前靠着。 我悄然抓破大腿,企图用疼痛唤回自己的理智。 “随我来。”娇花不紧不慢地走进一间黑魆魆的屋子,如同鬼魅的声音轻飘飘钻入我耳里。 我突然失了心智,跟在她后头进了屋子。 砰—— 大门紧闭的声音叫我浑身一颤,心下顿生不好的预感。 “躺桌上去。”娇花手执弯月长刀,丁香小舌舔着刀锋,十分可怖。 迷迷糊糊躺在了冰凉的桌上,我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看着娇花手中明晃晃的弯月长刀。 大腿的伤口隐隐作痛,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致使我的意识渐渐回拢。 这把弯月长刀,稚童曾用过,现在出现在娇花手中,他们的关系可见一斑。 娇花笑靥如花,挥舞着弯月长刀,喃喃自语道,“我原想等你腹中胎儿出生那日,取了容忌的性命。但转念一想,若是你死了,容忌那样的情种,怕是不会独活。” “你想做什么?”我双手双脚像是被人死死按着,完全抬不起来。 她露出瘆人的笑容,说道,“我先取了你腹中从雏神,让你们提早见面。呵呵,我不能拥有的东西,你也不能有!” 她将烛台放置桌边,随后拿着弯月长刀对着我的肚子比比划划。 我躺在桌上,指尖悄然结了蛛网,就等着她一刀挥下,将她困入梦境之中,以此拖延时间。 偶然间,我瞥见她下颚处和脖子相连的地方一颗毫不起眼的痦子。据说,人皮面具总喜欢将接缝处藏在痦子之中,莫非揭开这颗痦子就能得见娇花的真面目? 咻—— 弯月长刀寒芒乍现,容忌突然从屋顶上飘然落下,斩天剑砍在娇花的臂膀之上,弯月长刀应声落地,娇花显出一丝惊愕。 我半坐起身,一手袭向娇花下颚处的痦子,撕拉一声揭开了她的脸皮。 “斗姆元君,果真是你!”我嘴角噙笑,将手中的脸皮随手一扔,从桌上跳了下来。 容忌将我护在身后,斩天剑直指斗姆元君鼻尖。 斗姆元君那张端庄肃穆的脸显出一丝狰狞,“知道是我,你们又能如何?只要我元神不灭,你们永远都杀不死我!” 我感叹道,“堂堂母神,邪念横生,一手将神界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真真厉害!” 与天齐闯入屋中,一把将斗姆元君搂入怀中,“阿姆!阿姆,真的是你!” 斗姆元君嫌恶地将他甩至一边,“滚一边去。” “阿姆,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与天齐痛心疾首,他这一辈子都在仰望着斗姆元君,定然没想到斗姆元君是十恶不赦之人。 斗姆元君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们逼的?” 与天齐站起身,夺下斗姆元君手中的弯月长刀,张开双臂将斗姆元君紧紧扣入怀中,“阿姆,别再执迷不悟了。放眼六界,又有谁敢逼你?”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强大,所有人都会爱我。直到有一天,百里项渊爱上了一个比我逊色很多的女人,我才知道,我这辈子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了。”斗姆元君沉声说道。 我眉头微皱,原来斗姆元君还爱过父君,怪不得她处处针对于我! 斗姆元君接着说道,“那日,我悲痛欲绝地从幻境中跑出,无意间踏入了一个凶险十分的卷宗,卷宗里每个人都对我虎视眈眈。纵使我一身神力,在卷宗中却无法施展。好在,我活着走出了卷宗,但我也因此失去了我曾一心想要献给百里项渊的贞操,也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能力。尽管段瑞一直陪在我身边,但他每次触碰都让我觉得恶心至极。人可真是矛盾,我一面喜欢他的陪伴,一面又极其厌恶他的触碰。” 我突然想起,我在斗姆元君卷宗最后一页看到的一幕。那时候,斗姆元君一手提着砍刀从被烧为灰烬的主城中走出。她浑身狼狈,双腿处有大股的鲜血汩汩涌出…… 斗姆元君突然抢过与天齐手中的弯月长刀,将之刺入与天齐的心口,讷讷地说道,“你们可知,成百上千的男人在我身上蠕动时,我心里的绝望?六界腐朽至此,灭了也好。” 与天齐看着胸口的弯月长刀,并不挣扎,只用怜悯的眼神看向斗姆元君,“阿姆,我竟不知你受过那么多苦!” 斗姆元君拔出弯月长刀,一刀劈中与天齐的眼,嘶吼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六界最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与天齐,你回来!”我果断拔出腰间轩辕剑,朝着斗姆元君砍去。 与天齐却喝止了我,“我和阿姆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你清醒一点,她不爱你!”我见斗姆元君将锋利的指尖伸向他的胸口,着急地扑了上去。 与天齐一道掌风,将我扇飞老远,“走!” 容忌稳稳地接住我,在我耳边说道,“这只是斗姆元君的幻影,戾气深重,你身上的戾气未除,我带你先走吧!” 第二四五章 天齐哥哥(一更) 我挣脱了容忌的桎梏,往屋内跑去。 斗姆元君将与天齐踩在脚下,不屑一顾。 与天齐双手捧着斗姆元君的脚,尽管眼睛已经被划瞎,但他依旧扬起了嘴角,露出他那能让天地黯然失色的粲然微笑。 “阿姆,可不可以再叫我一次天齐哥哥?”与天齐祈求着。 斗姆元君蹲下身,捧着与天齐的脸,对着他的嘴吸食着他的元神。 我提着轩辕剑朝着斗姆元君的后颈劈去,但她却随着与天齐干瘪的身体一起消失在尘埃里。颓然走出屋子,我垂头丧气地走向月光下浑身散发着清冷光辉的容忌,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胸口。 容忌轻抚着我的背,“很难过?” 我点了点头,身体瘫软提不起气力。 我原以为,只要竭尽全力,与天齐也能和师父一样,安然渡过生死劫。没想到,他竟这么仓促这么狼狈地死在斗姆元君手中。 当我得知,父君,母皇,弱水汘以及诸神的殒落,全都是因为斗姆元君的怨念,心里五味杂陈。斗姆元君罪大恶极,但她在卷宗里遭受的非人折磨,早已显出六界衰败的颓势。 容忌缓缓拿起碧萧,放在嘴边,轻轻吹奏。 清风中他白衫微动,如风拂玉树,美胜白玉。 飘渺深远的萧声传来,轻柔,涓细,但总能在每个转圜处直击心弦。 萧声呜呜然,我仿若看到了月宫上握着玄铁重剑,长袖猝动,肆意舞动于广袤天地之间的与天齐。余音袅袅,我犹记弱水河畔,金发碧眼的弱水汘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当容忌放下碧萧之时,我身上的青烟尽数冒出,神智也完全清醒了过来。 鼻孔中两道青烟延绵不绝,我尴尬地背过身,总觉得自己滑稽地像个香炉。 容忌从我身后,将我紧紧搂抱入怀。 香雪怜如分花拂柳般,纤纤着细步,姗姗而来。 她缓缓在我身前跪下,胸前深邃的壕沟一览无遗,“元君一意孤行,雪怜无奈只能任由其摆布。还望殿下,太子妃能解救雪怜,让雪怜重获自由之身。” 香雪怜倏地褪去自己的衣衫,无辜地看着容忌,“殿下可有法子消去我胸上的符文?” “需要我帮你割肉?”容忌冷冷问道。 香雪怜咬着牙,拽住了容忌的广袖,“殿下,你知道的。只有找出斗姆元君的元神,六界才能重归平静。” “你想说什么?”我心下想着,她要是知道斗姆元君元神的藏匿之处,倒是能省事不少。 香雪怜直视着我,一字一句说道,“诅咒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这意味着有更多的人会被邪气入侵,这意味着六界每时每刻都会有大规模的杀戮爆发。如果太子妃愿意接纳我,允准我一同服侍殿下,我就告诉你们斗姆元君元神的下落。” 我从不觉得爱可以分享,自然不会接纳香雪怜,但若是能诈她一诈,也未尝不可。 “行。”我干脆地应着,又补充了一句,“需要立字据?” 香雪怜似未想过我会这么干脆地答应,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你真愿意?” 还未等我回答,容忌已然雷霆震怒。他一道凌厉的掌风将香雪怜掀上树梢,继而低头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我,大手落在我屁股上,竟有些疼。 “你打我!”我顿觉有些羞赧,他怎么一生气就打人屁股,怪丢人的。 容忌板着脸,将我拖入屋中,“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见他重重地关上门扉,我连连示弱,“你总不能一生气,就对着怀了你骨肉的小可怜大发雷霆吧?” 容忌单手解着领口的扣子,另一手环着我的腰,不让我动弹。 我咽了咽口水,双腿早被他的阵仗吓得瘫软,“我才舍不得同其他人分享你,等她说了斗姆元君的下落,再将她踢开也不迟啊…” “不迟?你的意思是在她没说出斗姆元君下落前,让我任她轻薄?”容忌将我压在榻上,额上青筋暴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挺了挺硕大的肚子,“你压到小乖了。” 容忌看了一眼我的肚子,总算松开了我,稍稍挺直了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天一亮,我送你去东海。等仙界的事情处理完,我即刻去找你。” 这种情境下,拒绝他后果应该会很严重吧!尽管我一点儿也不想先他一步去东海,但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我点了点头,一手拍在他屁股上,“好说好说!只要夫君你不生气,让我去哪儿都行。” “唔……” 我的嘴突然被他塞得满满当当,那灼热的感觉辣得我眼泪星子直飞。 容忌略带薄茧的手擦拭着我眼角的眼泪,轻呵出声,“到了东海,乖乖养胎。要是让我知道你又跑出去厮混,下次你酸的可不止嘴了。” 我原想狠狠咬他一口,但看到他双臂被我挠出的血痕,再下不了口。 我稍稍偏开头,用双手捂着嘴,“你虐待我!” “欲求不满我会很暴躁。所以,你乖一点。”容忌欺身而上,尽可能地撑着手肘,以免压到我的肚子。 容忌的身体愈发滚烫,使得我也跟着挥汗如雨。 “轻一点…” 我眯着眼看着此时三千青丝散落,媚眼如丝的容忌。 相拥之间,容忌伸出如玉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唇瓣,柔情呢喃,“歌儿的味道好极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容忌甚少说这样的话,怎么今儿个比往常更直白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李牧桑的声音?”容忌抬眸,注视着我迷离无法聚焦的双眼。 我连连摇头,以吻封缄,“我只喜欢你。” 他满意地松了手,带着薄茧的手指同我手指紧紧相扣,“现在,你还觉得我在虐待你?” 砰—— 铁手带着一群将士突然闯进了屋里,“殿下,凡间突发险情,邪气席卷九州大地,天亮之前不前去镇压,凡界将不复存在。” 我紧张地绷紧了身体,而容忌也在第一时间放下了帷幔。 “容忌!”透过半透明的帷幔,我尴尬地看着屋里低着头装傻充愣的将士们。 容忌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莫怕,你让我先起来。” ------题外话------ 推荐狗子南山居2p文《婚然天成:陆先生的小幸运》。妹子脑残可撩,撩完不用给钱也不用负责! 简介:男主又帅又骚,腹黑专情只调戏女主。 久别邂逅,陆先生就说:暖暖,你还欠我4620个吻。 初次堵在车里,陆先生就想把暖暖压在身下摩擦摩擦。 厨房,浴室,沙发咚应有尽有,文中不少动作大戏,也有深情戏码。大甜小虐,来了绝对喜欢!还有抢楼奖励喔! 第二四六章 雪怜诅咒(二更) 铁手瞟了一眼帷幔,迅疾跪下身去,“殿下恕罪!” 容忌满头黑线,朝着帷幔外的铁手冷叱道,“滚出去!” 等铁手带着众将士逃出屋中,容忌才轻柔帮我穿上衣衫,“没被吓到吧?” 怎么可能没被吓到?正当浓情蜜意时,一群人冲进屋子已经让我窘迫无比。偏偏容忌还说他卡住了,吓得我不知所措。 他浅浅吻着我的唇瓣,“一会,我让若雪送你去东海,我先去凡间一趟。” 容忌前脚刚走,天帝和天后就入了且试天下。 “歌儿,近来可好?”天后握着我的双手,十分关切地问道。 天帝和蔼笑着,“这还需要问?你瞅瞅歌儿红润的脸色,便知忌儿将她养得多好!” 我有些羞赧地顺下眉眼,若不是方才那一番翻云覆雨致使我气血上涌,我脸色应当还是偏苍白的。 天后攥紧了我的手心,柳叶眉微蹙,“我知仙倌各怀心思,对你也有诸多偏见。因此,忌儿想带你去东海养胎,我是十分赞成的。只是,母后甚是担忧你年纪尚轻,照顾不好自己。” 天帝更直截了当地说道,“歌儿啊,朕深知仙界的腐朽已经深入骨髓无可救药。但倘若朕哪天遭遇了不测,仙界不可一日无主啊!” “父皇的意思是?”我悄然询问道。 “朕的意思是,等你诞下天孙,便带他回仙界,忌儿放弃的位置,朕重新交由他,如何?” 我原想着永不会仙界,但看到天帝目光中透露着的祈求,才意识到,若放在凡界他也只是个无奈的帝王而已。 他看上去依旧器宇轩昂,眉宇之间总有种不怒而威的王者气魄,正是因为如此,他低声下气祈求我时,我更没有了拒绝他的勇气。 沉默许久之后,我终于颔首,坚定地说道,“父皇母后放心,等小乖出生,我一定亲自带他回仙界。” 香雪怜静静地站在门外,面色无喜无悲,但看她袖中殷红的血滴落在地,便知她此刻心里的波澜。 我出声叫住了她,“香雪公主,母后就劳烦你多加照料了。” 香雪怜水眸里氤氲着一片水汽,硬生生盖住了她眼底的不甘与愤怒,“且歌姐姐,你当真要走?” 我反唇相讥着,“你日日夜夜盼我离开仙界,如今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不正遂了你的意?” 她忽而癫狂冷笑,“你以为没了我,殿下身边就不会有莺莺燕燕?男人总是多情,我就看你能独占殿下到什么时候!” 啪—— 我当着天帝和天后的面,将香雪怜一掌扇趴在地,“我和容忌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置喙!” 香雪怜怒意勃发,但她还真是沉得住气,只可怜兮兮地看向天后,“天后,救我。” 天后万万是不敢插手的,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随着天帝匆忙离去。 “天帝,天后都走了,你也不用装模作样了。”我半蹲下身,单手勾起她的下巴,瞅着她花容失色的俏脸。 香雪怜这才收起方才伪善的样子,她紧咬着下唇,恶毒地诅咒着我,“且歌,今日你夺我所爱,他日必当加倍奉还。我诅咒你腹中胎儿早夭,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和容忌相见互不识!” 香雪怜用簪子划开了手腕,倾尽全身仙力,将她的诅咒封印在骨血之中。 我眉头紧皱,一脚踩在她背脊上,听着她骨头断裂的声音,心里的不安总算减轻了些。 “我时常想你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容忌若是爱过你,也不枉你执着一场。但关键是从始至终,容忌就没有正眼瞧过你,你何以如此执着?”我揪着她的头发,虽十分厌恶她,但也着实佩服她的坚持。 香雪怜眼里闪过对我的厌恶,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自见他第一面起,世间再无其他男子能入我心。你以为我像你?和前鬼王暧昧不清,又和堕仙祁汜在妖界淫乱多日,还死皮赖脸跑回来缠着殿下不放!若论犯贱,你比我更甚。” 我怒极反笑,将她拖出了且试天下,“你说世间再无男子能入你心,何不考虑考虑牲畜?” “什么意思?”香雪怜浑圆的胸明显一阵震颤,娇俏的小脸显出一丝惊恐。 我一路拖行着她,将她扔至仙界最为肮脏不堪的马厩,“你救过母后,救过容忌,我自然不会轻易杀你。就让这些精力旺盛的马儿,代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香雪怜被我扔至马厩中,小脸煞白。她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跨出马厩,但可惜的是她刚刚倾尽全身仙力诅咒于我,现在虚弱地同凡间女子无异。 我倚靠在马厩外,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别瞪我,你若是不诅咒我,岂会仙力尽失,身陷囹圄?” 香雪怜身上的异香本就有让人心猿意马的功效,而这些在仙界被邪气沾染上的天马更是通晓人事。它们见香雪怜就这么倒在马厩之上,纷纷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香雪脸终于感到害怕,跪在地上祈求着我,“求求你,救我出去!” “我像是那么好心的人?”我反问道,她方才若是没有诅咒小乖,我倒不会如此生气。但她诅咒了小乖,在我看来,这就是无法原谅的罪责。 天马嘶鸣,纷纷拱着香雪怜的身体,模样急迫。 香雪怜因为恐惧,瑟缩至一隅,一双淬毒的眼睛定定地锁着我,“我好歹是仙界的香雪公主,我若死了,你难辞其咎!” “放心,死不了的,你的仙力也就一个时辰就会恢复吧!” 我看着天马疯狂地撕咬着香雪怜的衣服,偶尔还会殃及她细嫩的肉,顿觉有些残忍。 “算了,我换种方式折磨你吧!你出来。”我将手伸向了香雪怜,企图拉她出来。 但她认定了我不会拉她出来,只尖声辱骂着我,“且歌,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殿下若是看到你的真面目,一定不会爱你!你这么对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我听着她的尖叫声,只觉烦闷得很,讪讪收回了手,“是你不出来的!” 当天马将她身上最后一丝遮挡撕扯开来,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第二四七章 水泼容忌(一更) 若雪和清霜赶至,瞥见香雪怜如此狼狈的一幕,纷纷拍手叫好。 傲因连连用爪子捂着绿宝石般的眼睛,“主人,天马都有喜欢的姑娘,傲因也想要。” 我嗤笑道,“你要姑娘做什么?吃人家脑脑?” 我随手指着马厩中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哼着小曲儿的香雪怜,“喏,这里就有个现成的姑娘,你若是想吃脑脑,就去吧!” 傲因躲在我身后,眼露惧色,“她疯了,傲因怕!” 傲因足有三个香雪怜那么大,竟说自己惧怕她,我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傲因不愿吃香雪怜,我也不强逼,只带着它一同离开了九重天。 一路上,我总觉得落了什么东西,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清霜忽而开口,“圣女,我们将醉清忘在且试天下了!” 我恍然大悟,原是没见过那丫头片子,怪不得我一颗心总悬在半空中,像是沾不到血。 等我匆匆折返回且试天下,里里外外都找不到醉清,顿觉有些纳闷。 我询问着且试天下的洒扫仙娥,“可有看到醉清?” 仙娥道,“方才见醉清睡眼惺忪,赤着脚,身着里衣跑出了大门,不知去往何处。” 我余光扫过容忌书房隔壁的那间屋子,忽而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心想着里头极有可能藏着些古怪的东西。 “清霜姐姐,若雪,你们二人去其他地方寻寻她,我在且试天下中再找找。”我不动声色地说道,遂带着傲因往那间屋子走去。 我一脚踹开了那扇门,里头余香萦绕,满是香雪怜身上的臊气。 “主人,榻上是殿下!”傲因躲至我身后,惊恐地指着榻上的人说道,“殿下不是下凡平乱了吗?怎么会在疯女人榻上!” 我揉了揉眼睛,走进一看,竟真是容忌! 他双眼紧闭,身上仅着单薄里衣,露出结识的胸膛让人想入非非。 我将手指放在他鼻尖,温热的鼻息喷在我手上。他呼吸平稳,睫毛微微颤动,看样子只是睡着了。 我压下满腹疑虑,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容忌,怎么了?” 他轻咳了一声,稍显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显出透亮的琥珀色。 “为何在香雪怜榻上?” 他缓缓起身,说道,“自然是有人叫我躺在此处的。” 我皱着眉,隐隐发觉不对之处,虽然他的样貌和容忌相差无二,脸色也足够冷漠。但他看着我时,眼里并无半分情爱,也无一星半点儿的宠溺,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平淡疏离。 “你不是容忌。”我淡淡说道,再不理他,转而在屋内翻箱倒柜。 他站在梳妆镜前,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出阵阵感慨,“皮相倒是极好的。” 终于,我在枕头下发现了狼王笔,这才确信眼前的“容忌”是被有心人用狼王笔画出来的。 我手执狼王笔,另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朝他走去,“说,是谁画的你?” “容忌”看着我手中的茶杯,面露惧色,“别杀我,我说!” 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倒是侮辱了容忌出色的样貌,惹得我尚未问出个所以然来,就想将手中的茶水泼他身上。 “我只记得我睁眼的时候,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就要求我宽衣解带。她看上去十分迷恋我的身体,一双细腻的手在我胸膛游移动……” 傲因把玩着香雪怜梳妆台上的水粉,不小心将粉末吸入鼻中,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口水鱼贯而出。 下一瞬,“容忌”就被这一滩口水融得仅剩一些残魄的纸片,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了无生气。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不好对着绞着爪子一脸无辜的傲因发脾气。 “主人,傲因不该打喷嚏。”傲因乖巧地放下香雪怜的水粉盒,十分委屈地嘟囔着,“如果烛照在身边,他一定会做很多好吃的给傲因吃,傲因就不会饥不择食,坏了主人的事了!” 听它提起烛照,我对傲因又多了几分怜悯,更不忍责怪它。 刚走出门口,清霜笑意盈盈地迎上前,说道,“圣女,你无需担忧醉清。她虽迷迷糊糊掉下九重天,幸而掉入殿下的军队之中,有殿下在,她定会安然无恙的。”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醉清可是我在凡间那一十七年里唯一的温暖,她没事,我便放心了。 等我们一行人行至东海,无情已经带着东海几十万将士恭迎在海面之上。 海风咸涩,拂面而来却格外地温柔。 将士们看到我圆滚滚的肚子难免也是一阵爽朗大笑。 “想不到太子妃还挺厉害,这么小还能怀上殿下的骨肉!” “太子妃手下奇人异士颇多!据说幻境有一长老,嫁给了西海阴蚩尤族族长,他们二人在凡间历劫时,十五年整整缠绵了五千次呢!” “天哪,幻境一小小的长老尚且如此,太子妃作为幻境的圣女,岂不是要将殿下榨干了?” …… 他们越说越离谱,我只觉耳边嗡嗡嗡嗡的声音,吵得我头痛欲裂。 我轻咳了一声,极力扭转了话题,“神界诅咒肆意蔓延,六界之中人人自危,东海,就指望众将士了!” 众将士瞬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广袤的东海,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无情走上前,熊抱着我,随即同我耳语道,“太子妃,将士们除了殿下,只认令牌,军令可在你手中?” 我这才恍然大悟,从水袖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将其举过头顶,“东海,崛起!” 众将士看到令牌,眼睛顿时晶亮。 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整齐划一地附和着,“东海,崛起!” “东海,崛起!” 他们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握着令牌的手因为激动,微微发颤。 刚嫁入仙界之时,我就想凭着一己之力,扭转仙界的不良风气,但直至离开仙界,我都未能改变仙界分毫。东海就不一样了,众将士众志成城,忠心耿耿,手握着军令,我油然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第二四八章 腹黑盒子(二更) 入了东海海底,我径直走向尘封许久的古战场,推开那厚重狭长的石壁,古战场上的漫漫黄沙铺天盖地而来。 边上的傲因吃了一嘴沙,一边吐一边埋怨道,“主人,你怎么找到此处的?据说,六界之中只遗落了八十一处古战场。” “你竟知道古战场?”我好奇地看向傲因。 傲因重重地点着头,说道,“只不过这个古战场还没苏醒。等古战场苏醒,黄沙底下的骸骨就能重获生机,届时,傲因随便偷几个脑脑吃,也不会被发现了。” 原来古战场还有苏醒一说?这倒是和无涯送我的黑盒子有些相似之处。 砰—— 我脑袋忽然被砖头般的硬物击中,瞬间起了个包,若不是傲因支撑着我的身体,我估摸着早就被砸趴下了。 “什么东西!”我正打算一脚踹飞这从天而降的砖头。 定睛一看,就是黑盒子! 我纳闷地拾起盒子,晃了晃盒身,“盒子,刚刚是你砸的我?” 盒子纹丝不动,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 我拿出昆仑镜,使劲地敲着盒身,“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下次再敢砸我脑袋,我就刮花你黑黢黢的小脸!” 不知是我脑袋被砸迷糊了,还是怎的,我竟感觉到手中的盒子一阵抽搐,惊得我差点儿甩开手,将它抛至一边。 傲因搬起海底的巨石,对我说道,“主人,盒子不乖,傲因用石子砸盒子脑脑!” 我连忙抱紧了盒子,好歹它是件旷世神物,万一被这虎头虎脑的傲因砸个稀碎,那就枉费了无涯千里渡苦海的赠盒之情了。 万万没想到,傲因突然松手,巨石狠狠地砸在他脚上。 “哇——”傲因愣愣地瘫坐在地上,看到自己肿得不成样子的腿,放声大哭。 我纳闷地看着精致小巧的黑盒子,嘀咕着,“难不成,这还是个腹黑的盒子?竟这么记仇!” “殿下,救我!”昆仑镜里忽然传来醉清的惊呼。 我纳闷地看着昆仑镜面中,被人群团团围住的醉清,正想施以援手,容忌已经替她扫平周身障碍。 他低头看着醉清受惊的样子,旋即将她将给追风,“看好她。” 追风微微颔首,单手揽着醉清的肩膀,柔声嘱咐道,“小丫头,别乱跑!” “圣女,是追风的声音吗?”清霜前来寻我,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昆仑镜,含笑问道。 追风也许将醉清当成了妹妹,因此才格外亲昵,但这要是让清霜看到了,肯定要节外生枝。 我悄然放下了昆仑镜,答道,“是他的声音。方才醉清遇险,多亏了他呢!” “哇——”醉清的声音再度从昆仑镜中传来。 清霜则急不可待地从我手中夺过昆仑镜,“圣女,让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镜面中,醉清身中数刀,但仍趴在追风身上替他挡着伤害。 追风脸上现出焦急之色,“醉清,你放手!” 容忌回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一手将醉清拎上马背,“别乱动,追风还没弱到需要一个女人保护。” 追风歉疚地看着脸色苍白地醉清,悄然说道,“别担心,这些流民根本伤害不到我。” 我握着昆仑镜,思虑颇重,“单拆开来看,他们的反应十分正常。但我怎么觉得醉清这丫头,从仙界直接蹿到容忌身边,透着些许的古怪?” 清霜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圣女,我也有这种感觉。醉清头一回入幻境时,她总爱往族长身上倒,就有些奇怪。不过那时候我只当醉清喜欢族长,并未往深处想。” “圣女,我想去找追风。”清霜面露忧虑,紧攥着昆仑镜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显得十分苍白。 我显出一丝犹豫,“凡间邪气肆虐,我怕我们贸然前去,会给他们徒增麻烦。” 清霜低下头,默默地盯着昆仑镜看了良久。 啪嗒—— 黑盒子突然如游鱼一般从我怀中滑落,一头扎入东海底的细软卵石中,盒盖大开。 我和清霜面面相觑,看着突然“开了瓢”的黑盒子,暂不敢轻举妄动。 “呼……” 黑盒子竟发出了一阵呼噜声! 我伸出脚,轻轻踢了踢盒身,“盒盒?口水都流出来了!” 啪嗒—— 黑盒子忽然夹住我的鞋履,凶巴巴地嘟囔着,“你吵醒了本大王,本大王就咬你!” 它这一“咬”,使得我脚趾又痛又麻,不由自主地蹲下了身,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敲着它乌黑发亮的盒身,“还不松口!” “噗——” 盒盖大开,它吐出了我的半截鞋履,不停地埋怨道,“臭脚,臭脚!” 无涯不是说黑盒子十分高深莫测?我怎么感觉不过如此呢! 我脱了鞋袜,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趾,气不打一处来,“破盒!” 啪嗒啪嗒啪嗒—— 黑盒子反复地开关着盒盖,发出阵阵响声以此表达着自己的愤怒,“本大王怒了!决心帮昆仑镜那丫头抢你男人!” 我一屁股坐在盒盖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破盒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本大王的头顶,岂是你能坐的?”它一发劲,砰得一声弹开盒盖。 我的屁股冷不防地受到了波及,疼得像是被门缝夹了一般。 “破盒子,你就这样对待主人的?”我揉着屁股,气呼呼地冲上前,一脚踩在它乌黑发亮的盒面上。 万万没料到,它竟在我眼皮底下玩起了瞬移,瞬间消失不见。 无涯曾说,等神界诅咒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黑盒子就会苏醒。看来,这一回六界真的岌岌可危了。 我叹了一口气,悄然带着清霜和傲因出了东海,“黑盒子桀骜难驯,流落在外恐再惹事端。罢了,就去凡间走一遭,将它寻回吧。” 清霜心事重重,只一直看着昆仑镜里头大杀四方的追风。 “清霜姐姐,你在担忧什么?”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显出几分羞赧,遂疾走了几步,不让我瞧见她红透了的脸。 “可是在担忧追风?” 清霜点了点头,说道,“圣女应当知道,我和追风早有了夫妻之实。他一直未对我提及婚事,我只当他有自己的思虑,从未逼他。但看他对醉清照料有加,我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圣女,你说是不是我太小肚鸡肠了?” 第二四九章 醉清受伤(一更) 我曾旁敲侧击,希望追风能早日去幻境提亲,将清霜迎娶进门。追风似乎并不着急,总觉得眼下倒也惬意。 殊不知清霜已经心乱如麻,只是不好意思逼婚而已。 我安抚着清霜的情绪,说道,“若清霜姐姐认定追风了,不妨主动些,早些将婚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清霜颔首,下唇已然被她咬得毫无血色。 刚入凡间,便逢一群身染邪气的流民朝我们袭来。 傲因故作勇敢地挡在我们身前,“主人,傲因保护你!” 我见它不停打颤的双腿,不由腹诽着,近些时日它总吃些蚂蚱蛐蛐儿的脑子,导致自身愈发胆小了些,改日要带它去鬼界闯一闯,吃些游魂野鬼涨点胆识。 流民眼放红光,步姿僵硬。他们微微张着嘴,腥臭的哈喇子从唇边直直垂到胸口,随着微风晃荡晃荡。 那味道真是令人难以接受!像极了曝晒后的咸鱼转而掉入茅坑中,恶臭难挡。 流民越聚越多,顷刻间,就将我们团团包围住。 他们见到我们,眼里的红光更甚,嘴角的哈喇子一路垂到了裆口,“香饽饽,香饽饽……” 我闭着气,尽量不去闻他们周身的臭味,提起凝聚在丹田内的神力,广袖一扫,周围的流民应声倒下。 “香饽饽……” 身后,传来一道十分微弱的声音。 我警觉转身,一手劈在身后那人的肩颈处。原以为他被我这一手刀劈中,定会晕厥过去。 不成想,他肩颈坚硬如铁,依旧岿然不动地站在我身前,不停地呓语着,“香饽饽,香饽饽!”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禁惊呼出声,“北弦月!” 他神情一怔,浅蓝色的眼睛慢慢聚焦过来,嘴里溢出一声痛苦的轻吟,“我是北璃月。” 细细看他样貌,轮廓确实没有北弦月那样深邃,眼角眉梢溢满了温柔,是北璃月无疑了。 我看他一身湖蓝色的长衫破烂不堪,纳闷问道,“青丘也受到殃及了么?” 北璃月双手捂着脑袋,缓缓蹲下身,在同体内的邪气抗衡着。 流民中了邪气,身体便开始腐烂,而他依旧冰肌莹彻,情况好了不少。 片刻之后,他低吼了一声,下定决定,用他长靴上插着的锋利小刀斩断了自己一尾。 白尾一段,北璃月身上的青烟如数散去。 他温谦有礼,嘴角微扬,笑容温暖如和煦阳光,“且姑娘,好久不见。” 傲因激动地拽着我的袖子,在我耳边兴奋地说道,“主人,我想吃他脑脑!” 我用手拂去了傲因的爪子,严肃地警告道,“不许!” 它委屈地瘪着嘴,闷闷不乐地站在我身后,但也不敢贸然对北璃月下手。 北璃月看了眼我的肚子,纳闷地问道,“且姑娘日渐显怀,行动多有不便,怎么还要往城里去?” “丢了一件非常珍贵的物件儿,若是不寻回来,恐寝食难安。” 我看着边上心不在焉的清霜,便辞了北璃月,往城里赶去。 北璃月连连追上,说道,“正巧,我也要去城里替晶晶买些吃食,且姑娘如果不嫌弃,就同璃月结个伴吧!” “甚好,甚好。” 北璃月模样俊俏,声音温润。每每听他说话,我总觉心旷神怡,和他结伴,倒也自在舒服。不过,容忌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又要醋意大发。 我光是想想容忌吃醋的样子,就忍俊不禁,吃吃笑出了声。 清霜敏锐地问道,“谁的笑声?” 北璃月看向了我腰间的昆仑镜,“似乎是这面镜中发出的怪声。” 是吗?我还以为是我发出的笑声呢! 我一手握着昆仑镜,看着镜面中的场景,气得差点儿扔了镜子。 镜面中,醉清衣衫半褪,单薄的背脊完完全全呈现在我面前。她背上的伤应当是方才替追风挡下的,看上去十分严重,皮肉外翻。 我原有些心疼她所遭的罪,但看到容忌和追风均站在她屋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后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清霜更为直接,一只手伸入镜中,用力地扯着追风的耳朵,“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追风!” 追风吃痛闷哼着,应当是意识到我和清霜正透过昆仑镜注视着他们。他连连拽着容忌的衣袖,朝着他挤眉弄眼。 容忌即刻会意,移开了视线,匆匆朝屋外走去。 我一头扎入了昆仑镜中,稳稳地落入他怀中。 下一瞬,我即刻从他身上弹跳开来。 我尚未开口,他就朝我解释道,“今日一早,醉清从仙界落入天兵队伍中,我也十分讶异。但凡间邪气亟需净化,我不得已,只好将她带在身边,准备平息了凡间的动乱,带她一起去东海。” “何故盯着她的背出神?”听他解释,我心中的气焰消了大半,语气也缓和了些。 他搂着我的肚子,失笑道,“歌儿可是吃醋了?” 我点了点头,“一点点。” “我怕她伤势过重留下疤痕,怕你怪我没照顾好她,遂才特意留心。”容忌低下头,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面上显出一丝疑惑。 听容忌这么一说,我才完完全全卸下心防,进了屋子,替醉清疗伤。 醉清见到我,泪眼惺忪,显得十分自责,“且歌姐姐,都怪我睡得迷迷糊糊,落下了仙界,还给殿下添乱了。” 我见她十分懂事的样子,自然不会出言责怪。 平素里,醉清虽时常跟在我身边,但说实话我并未多留意她。今儿个,我才发现醉清脸上有淡淡的脂粉味,闻着倒有些熟悉。 她不是一睡醒就跑出且试天下寻我,然后不慎落下仙界的?怎么可能有时间上胭脂水粉! “醉清用的是什么胭脂?怪好闻的!”我漫不经心地闻着,指尖悄然拂过她的脸颊。 醉清睁大了眼,无辜地摇了摇头,“醉清从未施过脂粉,并不知脸上脂粉从何而来。” 追风沉思片刻,说道,“兴许是凡间女子匆忙逃窜时,不小心蹭到醉清脸上呢!” 我不动声色地应着,悄然退出了屋子,心里委实有些担忧追风对清霜的感情。 第二五零章 醉清撞石(二更) 容忌把刚走出屋的我拉至一旁,将我禁锢在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薄唇轻启,“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 我深深嗅了嗅,鼻腔里除却容忌身上清冽的香气,再闻不到其他味道。 “你是不是私自出东海了?身上怎么沾染了狐臊味?”容忌不依不挠地问着。 他的鼻子可真是灵敏!连北璃月的味道都闻出来了……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小声嘟囔着,“黑盒子醒了,和我大吵一架离家出走,我不得已才出东海寻它的。” 容忌静静地看着我,疑惑地问道,“当真?” “当真!破盒子还夹了我屁股,都青了!”我刻意转移着容忌的注意力,只盼着他别想起我身上沾染的狐臊味。 容忌无奈地叹着气,“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能同盒子吵架!” “就是!盒子是要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就你不知珍惜!”屋顶上,突然传来黑盒子的声音。 咻—— 我抬头,才发现桀骜不驯的黑盒子朝我脑门砸来,好在容忌伸手替我挡了。 容忌莹白的手背被砸出一片红痕,黑盒子惧意顿生,乖乖躺在地上默不吭声。 我轻轻吹着容忌手背,见这莽莽撞撞的黑盒子,更加来气,“破盒子,你竟敢伤我男人!” 黑盒子敏捷爬上容忌肩头,同容忌好声好气说道,“本大王不是有意砸伤你的。为表歉意,本大王决心将这笨女人的行踪告知你!” 我竖起耳朵,意图偷听黑盒子和容忌的悄悄话。 但黑盒子十分警觉,我凑边上也只听到了一阵嗡嗡声。 黑盒子说完话,颇有些得意地在我眼前回旋绕了个圈,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着天幕飞去。 “你竟和北璃月结伴?怪不得身上一股狐臊味!”容忌掐着我的脸,肆意揉捏着。 咻—— 我正愁无法逃出容忌的禁锢,好在一个时辰到了,我被强大的力量推送出了昆仑镜。 清霜一边扶着我,一边握着昆仑镜愁眉不展。 “且姑娘,天色渐暗,不若先去黑风客栈歇息一晚?”北璃月指了指眼前高耸入云端的黑风客栈提议道。 我原想带着清霜赶赴容忌身边,但天色渐黑,身边鬼魅越聚越多,为避免节外生枝,只好随着北璃月入了黑风客栈暂住一宿。 “啊——” 昆仑镜中,醉清失声尖叫。 我和清霜刚进客栈厢房,就匆匆掏出昆仑镜,看着镜面中一丝不挂的醉清,脸色愈发阴沉。 她似是在一泓清泉中沐浴,而她周遭围聚了流涎三尺的流民,情况十分危急。 “圣女,你说醉清她是不是有意的?殿下是去平定凡间流民之乱,她还有心思沐浴?”清霜不忿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对于醉清此举,也百思不得其解。凡间危机四伏,她竟还敢再山涧沐浴! 醉清孤立无援地站在水中央,眼泪簌簌落下。 下一刻,容忌翩然而至,一道掌风轻而易举地扫平她周遭的流民,“凡间作乱流民已清扫一空,没事了。” 醉清心有余悸地扯着容忌的胳膊,“殿下,我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容忌悄然松开手,低低问道,“衣服呢?” “啊!殿下你走开,我忘了我还没穿衣服……”醉清惊呼道,整个人瞬间没入水中,双手抱胸,十分警惕地看着容忌。 容忌微微蹙眉,抬脚离去,“一炷香内若没穿好衣服,你就不用去东海了。” 醉清呜咽出声,“殿下,我不是有意的。” 追风走至泉边,将一套崭新的衣物递给了她,“别哭了,殿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醉清默默穿好衣服,情绪依旧十分低落。 “殿下平素里,虽然寡淡,但从未凶过我,今日我肯定是惹他生气了。”醉清说着,一手扇着自己的脸,眼泪又悄无声息挂下。 追风抓住她的手,两眼灼灼地望着醉清,柔声说道,“殿下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太子妃,你时常跟在太子妃身边,见惯了他温柔的模样这才不习惯他平时的冷漠。” “真的吗?” 醉清抬眸,眼睛清澈见底,脸上泪痕斑驳,她天真的语气显得有些矫揉造作。 清霜气愤至极,一头扎入昆仑镜中,一巴掌打在醉清脸上,“好你个醉清!趁我和圣女不在,竟肆无忌惮地勾引殿下和追风!” 醉清就势往追风身上倒去,错愕地看着清霜,无力地辩驳着,“清霜姐姐,你听我解释!我是因为衣衫被流民弄得脏污不堪,这才偷偷寻了处山泉沐浴的,万万没有其他心思。” 追风一把抓住清霜的手,一边将醉清护在身后,“清霜,你误会了!醉清她这一路上受了不少惊吓,你还打她,是不是欠她一个道歉?” 清霜语塞,被他抓着手臂,动弹不得。 我气不过,跟着入了昆仑镜,质问着追风,“你实话实说,还爱清霜吗?如果不爱,就滚远点。” 追风松开了清霜,看着她手上的抓痕,面上愧疚难当,“疼?” “疼。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爱,那就放手吧!”清霜眼眶发红,但仍旧十分坚决地推开了追风,钻出了昆仑镜。 追风脸上终现一丝慌乱,紧跟清霜身后,出了昆仑镜。 醉清擦去脸上泪痕,跪在我身前,忏悔着自己的罪责,“且歌姐姐,醉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你若不信,醉清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我这辈子,最恨背叛。”我淡淡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 她缓缓站起身,突然朝着我身后的巨石冲去,一头撞在巨石之上。 “歌儿,你在做什么!”容忌瞥了眼撞石的醉清,转而质问着我。 醉清额上脸上身上,全是殷红的血。 我努力不去想前世醉清给予我的温暖,对着容忌一字一句说道,“清理门户。” “胡闹!”容忌用九节鞭勾住了醉清的腰身,阻止她再度撞石。 醉清再度跪地,朝着容忌磕了几十个响头,“殿下,你别管了。醉清这条命,是且歌姐姐救的。姐姐要醉清死,醉清不敢不死。” 第二五一章 吵不赢他(一更) 醉清一脸血污,哭起来颇有种泥沙俱下的感觉,狼狈且滑稽。 但此刻,我却笑不出来。 我瞥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容忌,询问道,“你是打算护着她?” 容忌松了九节鞭,任醉清跌落在地,“未曾。” 他看着晕厥在地的醉清,用九节鞭勾住她的脖子,一手拉着我,一手拽着九节鞭拖行着醉清。 一时之间,我竟看不懂容忌的意思。 他一边不让我伤害醉清,但他对醉清倒是很下得了手。 “她的身体好看吗?”我话一问出口,自己都觉得语气颇酸。 容忌反问道,“和北璃月一起入住黑风客栈,好玩吗?” 他薄唇紧抿,眼里带着点点怒意,似乎在尽力隐忍着情绪。 我和北璃月仅仅只是同住客栈而已,又不在一间房,他竟拿此说事? “挺好的。他温柔体贴,高大俊朗……”我话还没说完,容忌就捂住了我的嘴。 他额上细细的汗珠密布,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着,“你说什么?” “我说,北璃月他挺好的!” 容忌喘息愈发粗重,琥珀色的眼眸冒着火光。我敢肯定,只要我再说一句,就能将他的情绪点燃。 一直以来,我都挺照顾他的情绪,尽量不和他硬碰硬。但凭什么他能看一丝不挂的醉清,我就不能和北璃月同住黑风客栈? 我仰着头,对上他阴沉的脸,说道,“你少管我!你能看其他女人,我就敢去找其他男人厮混!” 容忌的怒火彻底被我点燃,他将我禁锢在崖壁上,使得我完全无法动弹。 我狠狠咬在他胸膛上,直至口中血腥味蔓延,才松了口,“你不觉得你太过霸道了?” 嘶—— 他一手撕碎了我的外衫,使得我顿生一种屈辱感。 暴怒中的容忌,从来听不进任何劝。 我低着头,垂着眼眸,忍着眼里打转的泪珠,怕被他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但他一手捏着我的下颚,迫使我直视着他,“遇见温柔的北璃月,就开始嫌弃我太过霸道了?” “你蛮不讲理!”我提着神力,朝着他胸膛扇去。 他巧妙地将我的掌风化解,一只手仍捏着我的下颚,只是力道轻了些,“笨蛋,你是想气死我?” “我没想气死你,我就想气死我自己。” 容忌松了手,气焰突然消了大半,“又没把你怎样,眼眶就先红了!” 每次吵架,输的人总是我。 我有些委屈,用力拍掉他的手,转过身将脸埋在崖壁上。起先只是有些郁结,但慢慢的,情绪愈发不可控制。眼泪像山洪爆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我虽不情愿在容忌面前哭,但却始终止不住哭声。 “转过来把事情说清楚,别哭了,跟猪叫一样。”容忌拍着我的肩膀,语气不知不觉中放软了不少。 我气得快要吐血了,他居然说我的哭声像猪叫!我转过身,狠瞪着他,“是不是不想过了?” 容忌徒手替我擤着鼻涕,“怎么会?黑盒子跟我说,你和北璃月在黑风客栈玩得火热。我虽知不可全信,但依旧妒火中烧,气得不轻,这才失了分寸,稍稍凶了些。” 黑盒子,这笔帐我算是记下了! 容忌见我抽抽噎噎停不下来,一手扶着我的肚子,安抚着我的情绪,“乖,不哭了。” 容忌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珠,捧着我的脸,浅啄着我的唇。 我有些讶异,并未料到他能管控住自己的情绪,睁大了眼瞧着他,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发现他的怒气真的全消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都懒得吃我的醋了!” 容忌将自己的衣衫褪下,为我披上,“你不是说每次吵架总是你输?我自然要让着你点。” 他认错的态度,我很是受用。但余光瞟至碎石堆上昏迷不醒的醉清,心里还是有些忿忿难平。 他弯下腰在我耳边轻语,“自她落入天兵队伍中,我就知她有问题。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我只好命追风多加留心。” 原是如此,害我和清霜白担心一场! 我捶着他的胸口,埋怨道,“你找谁不好,偏找追风!清霜姐姐本就没有多少安全感,见追风对醉清温柔体贴,别提多难过了!” 容忌莞尔一笑,脸上透着一丝狡黠,“六界动乱,追风总担心自己给不了清霜幸福。我若是不帮帮忙,他们的婚期怕是遥遥无期。” 呕—— 醉清悠悠转醒,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她抬眼看着我和容忌,朝着我们一寸寸挪来,“殿下,千万别因为醉清,责骂且歌姐姐。姐姐身怀六甲,本就辛苦,你再骂她,她该多无助!” 醉清尖尖小小的脑袋被开了瓢,虽然一身血污,但依旧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前世,我将对生活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她身上,只盼着她能平安喜乐。可惜,那已经成为回不去的曾经了。 容忌抬脚,将她的手撇至一旁,“你手脏,别碰我。” 醉清连忙缩回手,怯生生地抬起头凝视着容忌,“殿下,醉清头疼。” 我还在容忌身边呢!醉清哪来这么多事? 我俯下身,捡起一巴掌大的石头,朝着她额头砸去,“晕了就不疼了!” 砰—— 醉清额头上瞬间起了个大包,她浑身瑟缩地躲到容忌身后,满脸畏惧地向我求饶道,“且歌姐姐,是醉清不好。” 我将手中的石头递给容忌,“我砸不晕她,你试试?” 容忌有些抗拒地摇着头,“我不打女人。” “你明明打的,你不止一次打我屁股!”我不满地控诉道。 容忌只好接过石头,随手朝醉清脸上一扔,打掉了她四颗门牙。 醉清陷入沉默之中,不哭不闹,悄然将门牙吐出,“且歌姐姐若是怒气难消,就继续鞭笞醉清吧,醉清绝无怨言。” 容忌继而将九节鞭又缠在她脖子上,当她不存在般,轻拽着九节鞭另一头,低头吻着我。 他的吻带着灼热的温度,仿若要将我整个人融化般,炽烈而温暖。 第二五二章 母神之力(二更) 轰—— 崖壁上,一巨石来势汹汹,似是奔我而来。 醉清卯着劲儿将我推至一旁,急呼道,“且歌姐姐,小心巨石!” 我早有防范,但却不知她哪来的如此霸道的仙气,竟能在我有所防范的情况下将我推倒在地。 她踮着脚,正面迎上方才还同我深情拥吻的容忌。 容忌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如古潭深井般幽深,“找死!” 醉清被容忌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看着崖壁上即将砸到她的滚石,惊慌失色,“且歌姐姐,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怕你被巨石砸到……” 砰—— 巨石轰然坠落,将醉清全身骨头砸得粉碎。 她只呜咽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容忌将我抱起,冷冷地看向巨石下,眼睛都脱框而出的醉清,“说吧,你的目的。” “她都死透了吧?”我仅仅看了眼地上滚出好远的眼珠子,便不再细瞧巨石底下醉清的惨样。 事实证明,醉清比我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她身上的巨石突然碎裂成渣,而她全身碎成粉末的骨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醉清软趴趴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瞬间内又恢复了原状。 她舒展着筋骨,伸手去够自己的眼珠子,随后她用粉嫩的舌头舔干净眼珠,才慢悠悠往自己眼眶里安。 我讶异于醉清惊人的恢复能力,拽着容忌的衣襟问道,“她该不会被邪气侵入了吧?” “不。斗姆元君已然将自己全部分神力传给她。她现在做的每件事,都是有意识为之。”容忌答道,转而将我传送出昆仑镜,“回东海,等我。” “什么意思?”我语音刚落,就被传送回了黑风客栈。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不放心容忌和醉清离那么近。 正当我准备再度进入昆仑镜时,追风一手抢过了昆仑镜,神色肃穆地说道,“太子妃,殿下命我先送你回东海。” “他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我反问道,心下疑虑更重。 此刻,黑风客栈外,大雨瓢泼。 久旱逢甘霖,不论是凡人,还是鬼魅纷纷跑上街头,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我也不例外,随着黑风客栈的鬼魅出了客栈。 当我置身雨中,咸涩的雨水突然变成腥臭的血水。街上,原本欣喜若狂的百姓惊慌失措,四散逃去。 天幕之上,醉清脚踩血云,对上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容忌。 醉清睥睨着凡间芸芸众生,怔怔笑道,“我就像是生活在阴沟底的臭虫,花了几百年的努力,终于得道成仙。但入了仙籍才知,我在仙界也只是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仙。” 容忌背手而立,在漫天血色中,白衣飘袂。 他薄唇轻启,对醉清依旧不屑一顾,“你以为,得了斗姆元君的全部神力,你就能成为母神了?” 醉清顿首,“我虽得了斗姆元君的全部神力,但并未想过用这摧枯拉朽的力量去祸害人间,我只想找个强大的男人,守我护我。” 醉清又一次强调她得了斗姆元君的全部神力,我心下更为慌张,想要飞上天助容忌一臂之力,但周身神力被封锁得死死的,别说上天,就连上屋顶都做不到。 我赶忙掏出昆仑镜,企图钻入昆仑镜中,回到容忌身边。可昆仑镜突然失灵,无论我怎么尝试,都无法钻入昆仑镜。 北璃月撑着伞,为我挡去绵绵不绝的血雨,柔声安慰我,“且姑娘,莫要担心。殿下乃六界战神,一定不会有事的。” 容忌低头,轻哼出声,“北璃月,离我的女人远些!” 方才四窜而逃的百姓纷纷将脑袋钻出了窗外,看看我又看看天上的容忌,心内的恐惧消了大半。 我下意识地移去北璃月手中的伞,淋着血雨,眼睛紧紧盯着容忌,仿若下一瞬,他就会消失不见。 醉清居高临下,看着被血雨淋得湿透的我,讥讽道,“水神之女又如何?还不是打不过我!” “我可曾亏待过你?”我仰着头,质问着她。 醉清摇了摇头,“你待我好又有什么用?在你身边,我始终是个任你差遣的奴婢!” 我听她这么说来,终是死心了。我将她视为姐妹,她却以为我将她当成奴仆,人心,果真是喂不饱的。 血云之上,狂风大作,醉清墨发飞舞,容忌被步步逼退。 她张狂大笑,“若是小卓肯接受我的爱意,我现在定安安分分留在幻境伴他左右。若是追风愿接受我,我也勉强当个将军夫人。若是殿下早些接受我,那么六界便可相安无事。” 容忌站定身子,身上散发着银色的光晕,阻挡着他面前的血雨腥风。 我站在地面,仰头看着容忌和醉清,虽然眼力极好,但依旧看不清楚。于是,我匆匆爬上黑风客栈屋顶,拨开屋顶边上的血色浮云,抬头看着离我数丈距离的容忌。 容忌开口,清冷决绝地说道,“本殿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你。” 醉清笑声更为猖獗,“即便殿下愿意接受我,也晚了!既然男人靠不住,我何不攻城掠地,自立为王?我不需要你接受,我只需要天下人的臣服!” 容忌青丝飞舞,琥珀色的眼眸中杀意顿现。他周身的银色光晕愈发耀眼,使得我都看不清他人,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他的虚影。 当银色光晕不断扩大,即将触及醉清身体之际,醉清忽然使出吸星大法,将银色光晕吸纳入体。 “殿下,就这些本事吗?母神知悉世间各种武学招式,你不是我的对手!”醉清化去容忌周身的光晕,朝他大步走去。 她羸弱的身体似乎刀枪不入,单薄到略微弯曲的背脊也因雄浑神力的支撑,挺得笔直。 由于没有银色光晕护体,容忌纤尘白衣上,已经被血雨染得红透。 更重要的是,一招未过,容忌已然占了下风。我心急如焚,用尽了所有法子,均无法凝聚体内神力。 黑盒子“咻”得一声飞入我怀中,似是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本大王逆行神力,差点身归混沌。你若是强行使用神力,腹中雏神不保,造下业孽,后果不堪设想!”黑盒子声音越来越弱,盒身渗着殷红的血。 第二五三章 容忌死了(一更) 我用袖子擦拭着盒身,轻轻晃动着它,“可有法子助容忌一臂之力?” 黑盒子盒盖微微颤动,“别无他法。斗姆元君的力量全部力量均注入醉清体内,母神之力,无人能与之抗衡。本大王休养些时日,你好自为之。” 它再度陷入昏睡之中,任我怎么叫唤都无动于衷。 我无奈地收起盒子,定定地盯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容忌。 醉清置身血雨之中,双臂化作利刃,低喝一声,“破!” 容忌旋即被利刃的掌风击退数步,他手握斩天剑,眉宇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与龙同归!” 斩天剑的剑气化作一条银色巨龙,朝着醉清的猩红剑气袭去。 巨龙勉强吞下猩红剑气,却突然爆破而灭,容忌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落在胸前,尤为刺目。 醉清中气十足,口吐岩浆之火,将容忌脚下云层焚烧殆尽,“殿下,别着急!等我解决完你,就让且歌姐姐陪你上路,让这些愚蠢的凡人陪你寂灭!” 容忌目无斜视,一剑直穿醉清心口。 谁知,醉清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斩天剑,轻嗤,“只要母神元神不死,我肉身便永不消失。殿下,你失策了。” 她语音刚落,手臂再化利刃,一剑朝着容忌腹部砍去。 容忌轻轻一跃,闪至醉清身后,稳稳落在血云之巅。他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剑向醉清的小腿刺去。 醉清一转身,利刃由下往上一挑,挑开斩天剑,刀锋忽地向容忌脖颈挥去。 容忌以斩天剑抵挡着醉清又快又狠的利刃,不断向后退着。 醉清神力霸道深厚,容忌持刀的虎口微微颤抖,明显有些招架不住。 血雨如瀑,容忌一身血衣紧贴身上,如嗜血修罗般,仅仅只是站在云端,就吓煞了凡间黎民百姓。 容忌把碧箫横在嘴边,急促箫声响起,划破了血雨沙沙声。 听者轻则抓心挠肺仰天长啸,重则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即便是我,都觉心神恍惚,头晕目眩。 血云之上,醉清捂着双耳,血泪挂下。 下一瞬,她自破耳膜,以抵箫声侵蚀,“有两下子,看招!” 血雨腥风被容忌的箫声净化洗涤,又恢复了洁白如初的样子,但诡异的事,天色在刹那间黑到极致。 黑暗中,我只见醉清利刃挥动,迸射出夺目的凶光。 容忌以斩天剑,抵挡着醉清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强劲霸道的攻击。 每一次交锋,空中都会迸发出如布帛撕裂般的响声,血珠飞溅,如星辰般,蔓延至整片天幕。 我已经分不清,这些飞溅的血珠,出自容忌还是出自醉清。 下一瞬,醉清凝聚周身神力,双臂化作血红狂蟒,朝着容忌发出最后一击,“血蛇祭世!” 容忌斩天剑劈开天阙,漆黑的天幕突然迸发出无数道亮光。 北璃月已然爬上黑风客栈屋顶,同我并肩而立,双手小心护着我的肚子,深怕我不慎摔落屋顶。 容忌低下头,朝我浅浅一笑,“歌儿,这一次,我乖乖不吃醋。” “容忌,不要……”眼看着血红狂蟒离容忌越来越近,我却无能无力,绝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转过身,化作一条白龙,似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朝着血红狂蟒撞去。 “毁天灭地!”容忌的声音在我头顶上空盘旋往复。 再度看向天幕,容忌和醉清同时寂灭。 万鸟同哭,暴雨倾盆。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容忌会离我而去。 追风上了屋顶,一脸悲痛,“太子妃,回东海吧。” “不,我要在此处,等容忌。”我瘫坐在暴雨中,内心一片凄凉。 我腹中,小乖嚎啕大哭,“父君是不是死了?娘亲亲,小乖好难过!” 我扬起手,重重拍在肚皮上,斥责着小乖,“住嘴!你父君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追风和清霜纷纷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伤害小乖。 “太子妃,殿下之前曾说过,六界大乱,他替小殿下承的劫将会提前。他说,如果他没撑过去,你务必好好活着。”追风蹲在我身边,低低说着。 我双目毫无焦距,许久才看清眼前的追风,追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魔王墨染尘对你的爱,不比他少。若是他回不来,殿下希望你能接受墨染尘。”追风哽咽说道,语落,早已泣不成声。 我还在等他拨开层云,朝我飞来。 但他怎么连身后事,都已经交代得明明白白? 我伸手,任由冰凉的雨水击打着掌心,很痛,痛彻心扉。 清霜将我搂入怀中,“圣女,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呀,别憋在心里。”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幕,看着暴雨偃旗息鼓,看着日头重爬云梢,舍不得眨眼,也忘记了哭泣。这个时候,决计不能掉泪,若是泪水模糊了双眼,我错过了容忌踏着祥云朝我奔来,如何是好? “太子妃,回东海。小殿下已经哭了一整晚了,你必须振作!”追风将我扶起,“你和小殿下若是有恙,殿下的牺牲便毫无意义。” 意义?他仓促离去,我的生命已然变得毫无意义。 从今往后,我拈花惹草,再无他板着脸打我屁股吃醋闹脾气。 从今往后,我是冷是热,是饱是饥,再无他嘘寒问暖将我捧在手心小心呵护。 北璃月小心搀扶着我,“且姑娘,节哀顺变。” 我将他推向一边,神神叨叨地呢喃着,“你别碰我,容忌看到会不开心。” 极目看着悠闲肆意的浮云,我竟觉得有些讽刺。 容忌为救六界,不惜同斗姆元君焚天灭地的神力一起同归于尽。但因他重获新生的黎民百姓,已然忘却他的牺牲,跑上街头,庆祝着他们的劫后余生。 时至今日,我才晓得,腐朽不仅仅独属于仙界,整个六界都腐烂入骨髓中,再无药可救。 容忌,容忌。 萦绕我心尖近三百年的人,怎么突然就寂灭了? 我直视着苍穹上的日头,一阵眩晕,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第二五四章 腹黑日光(二更) 梦里,繁花似锦。 容忌站在离山半山腰的仙泉边,光裸着上身,显出健硕的肌理。他向我伸出手,冰冷的脸上漾开动人心魄的浅笑。 然而,当我朝他奔去之时,他化作了一缕飞烟,消失在朦朦胧胧的仙泉迷雾之中。 梦里,柔情缱绻。 我和他在一望无际的鸢尾花海上躺着,微风拂面,自在悠然。天幕上的浮云随着我们上上下下,乐此不疲地晃动着。 我们的第一次,是那样甜。 可惜,午夜梦回,我已经被带回了东海海底,榻上冰凉一片。 我起身,怔然地看着卧榻之侧,心里空落落一片。 清霜掀起珠帘,素净的衣衫刺痛了我的眼。 “圣女,感觉好些了吗?”她替我掖着被角,忧虑地瞅着我。 她将手放在我额前,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凉?” 我摇了摇头,下了榻,换上红色的喜服,兀自走出东海。在海滨上,一坐便是一夜。 当东方既白,红日初升,我心里的阴霾终于散了些。 今日的阳光,可真是温暖!像容忌的拥抱一般,足以将我脸上的死寂融化开来。 我躺在海滨上,任由阳光将我覆盖。潮水几度袭来,湿了我身下散发着金光的细沙,我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海水,又咸又涩。 “歌儿,怎么躺在这?” 容忌的声音忽然从海面上传来。 我撑着手肘,看着一身白衣,飘渺若仙的容忌朝我走来。 “容忌!”我一骨碌爬起,踏着浅浅的海水朝他飞奔而去。 他站定在海面上,敞开怀抱,将我揽入怀中。 “容忌,容忌……”我双手怀抱着他,用尽全身气力将他牢牢抱住,就怕他如梦里那般,变成飞烟无影无踪。 容忌将手放在我后腰处,声音喑哑,“没事了。” 他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是我在他眼底,看不到半分宠溺,有的只有无边的深情。 我松开了他,原先的欣喜转而化成无尽的失落。 “北璃月,别装了。”我淡漠地说着,转过身已是泪流满面。 容忌同醉清一起灰飞烟灭的时候,我没掉泪。 但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彻底让我情绪崩溃。 他站我身后,看着我肩膀不停地抽动着,终是上前搂住了我的肩膀,“歌儿,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容忌身上的气息,在我鼻尖萦绕了两百多年,我怎会分辨不出?因为身高悬殊,他抱着我的时候,双手总是习惯性地搁在我后腰上方一寸的位置,而不是直接搂着我的腰。” 北璃月没有松开手,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且姑娘,青丘九尾狐族善幻化人形。你若是不嫌弃,我愿意顶着殿下的容貌,一直守护在你身侧。” 我用了些力气,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身撕掉了他的面具,“不必了。谁也替代不了他。” “小歌!”墨染尘骑乘着秃鹰,从水天相接处俯冲而来。 他将我捞出水面,放置秃鹰之上,“我带你散散心!”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容忌不喜欢我和其他男子有过于亲密的接触。我现在离墨染尘这样近,容忌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 翻身从秃鹰背上跳下,我原以为会落在被阳光照得温热的海面上。不成想,暖融的阳光突然汇聚成一条金色的缎带,又将我平稳地扶上秃鹰背脊。 我疑惑地抬头,看着别样柔和的红日,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总感觉红日里容忌在对我微笑。 墨染尘知我不喜他触碰,同我隔出了一段距离,压低了嗓音说道,“小歌,日头刺眼,看久了会眼花。” “可有法子能通向日心?”我问道。 墨染尘摇头,“从古至今,就没人去过日心。别说是日心,即便是日晕的温度,都能将人融化成血水。” 看来,错觉始终是错觉!我闭上眼,强忍着眼眶里意欲喷薄而出的眼泪。 容忌不在,我只能坚强。 等墨染尘将我送回东海岸,已是深夜。我就着清冷的月光,在海滨上绘着容忌的画像。说来也是可笑,我一面同北璃月说容忌不可替代,一面又用狼王笔一口气画了数十个容忌。 他们将我团团围住,有的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有的在我面前嘘寒问暖,还有的在我面前吹奏碧箫,但我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像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海风吹过,夹杂着咸湿的水汽,一晃眼功夫就将我辛苦画了一晚上的容忌销毁殆尽。 我丧气地瘫在海滨上,一躺就是三个月,任谁叫都不愿起。 小乖转眼已经八个月了,他只要醒着,就会一刻不停歇地同我说话。 “娘亲亲,你都躺了三个月了,身上都要长草了!” 我懒洋洋地摸着肚子,翻了个身,阳光轻抚着我的脸颊,推搡着我的身体,仿佛在催促我起身。我伸了个懒腰,勉强坐起身,才发现肚子已经沉得不像话。 我踉跄站起,墨染尘和北璃月立即上前,殷勤地搀扶着我。 瞅着他们被曝晒了三个月,黑得发亮的脸颊,我失笑道,“乍眼一看,怪吓人的!” 墨染尘原先长得粗犷阳刚,黑些倒也没什么不妥。 但北璃月就有些惨不忍睹了。他的脸从白润如玉变为乌漆嘛黑,若不是那双极具特色的浅蓝眼眸,我还真认不出他。 墨染尘虽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但和女人说话时总爱脸红。他被我这么一调侃,黑透了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像搽了胭脂一般,诡异又滑稽。 北璃月若有所思地盯着头顶上方的日头,“日光倒是很宠你,曝晒了三个月,且姑娘依旧白得发亮。” 我自是不信北璃月所说,掏出昆仑镜细细瞧着镜中的自己。想不到,我的肤色和三个月前并无差别。 墨染尘凑上前看了眼黢黑的自己,嘀咕道,“这日头怎么同容忌一样腹黑!光晒我和璃兄,将我们弄得这般丑陋不堪!” 他话一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言,捂着嘴企图岔开话题,“自三月前那场暴雨过后,凡间再无降过雨。小歌,你的圣女庙前日日夜夜都有黎民百姓苦苦哀嚎,要不要去看看?” ------题外话------ 推文:《百枭毒王炸裂财迷妻》华清圆圆著 他,琰晟国殚见洽闻殿阁大学士,众人眼里学识渊博的文人墨客。 他,琰晟国最会炼毒,杀人不眨眼的百袅毒王。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北瑶祤 她,来自21世纪的财迷,因为一张彩票她玩转了一把穿越,阴差阳错之下女扮男装成了腹黑精分病娇男的贴身带刀护卫。 【见屎不救】 “噢买噶的,这是什么情况”? “大人,救救我好不好?我把这个月的俸禄都上交......”洛小丸一动不动地插在牛屎坑里,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的主子大人。 某男面色微缓:“若是个正义凛然的,此时定然会救你。” “嗯嗯!我就知道大人您是个正义凛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好人!” “可惜我不是,告辞。”他一脸嫌弃的转身离去。 “北瑶祤,你不能见屎不救呐!我把两个月的俸禄都上交行不行!”洛小丸急得跳脚,“两个月!加两顿猪肘子再多没有了!” 【见钱眼开】 “做我的女人,嫁给我。” “不可能!别做梦了。”某女义正言辞拒绝,开什么玩笑她没有受虐癖好。 “我的人我的钱都是你”北瑶祤剑眉一挑。 “什么时候成婚?” 彼时,洛小丸整个人已经跳上了北瑶祤身上挂着。 第二五五章 古怪麟儿(一更) “黎民百姓受苦煎熬,与我有何相干?”我淡淡答道,转身入了东海。 苍生无情,我早已看透。 只是容忌以命相护的黎民苍生,我始终做不到置之不理。 半日之后,我只身一人前往离山,在二师兄为我建的圣女庙屋顶坐了大半日。 前来朝拜的百姓络绎不绝,但无一人能入我眼。 他们总乞求我可怜他们,垂爱他们,庇佑他们,我听厌了,便不再去听。 直到一面目清秀女子的出现,我这才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数月前,我和弱水汘、醉清一同奔赴西海的途中,恰逢此女在圣女庙中虔诚祈祷,我心下动容便顺手救了她幼弟娘亲。 没想到再度相逢时,对于轮回中的她来说已经隔了几世。对我来说,亦是物是人非。 那时候,弱水汘还活蹦乱跳时刻想着引诱容忌,醉清在我面前还是纯真善良的小妹妹。 “圣女,凡间久旱成灾,民不聊生,就连我都觉苦不堪言。但此次千里朝圣登上离山,凌若并不是来求雨的。之前听江湖术士说起,圣女的夫君为救世人身死命殒,圣女应当悲痛欲绝吧。” 庙宇里,传来了此女絮絮叨叨的声音,我心里生出一丝安慰,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容忌。 我飞身而下,走进庙宇,看着自己笑得龇牙咧嘴的石像,恍如隔世。 令我没想到的是,凌若竟托人在我石像边上,运来另一座石像。 看那石像样貌,凶神恶煞,毫无美感。但那栩栩如生的龙身,一下直击我内心深处。 凌若跪在石像前,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凌若坚信战神英勇盖世,终有一日会身披黄袍,脚踏青云,回到圣女身边。” 原来,这世上,还有值得我守护的人。 转身出了圣女庙,我捻了个唤雨诀,置身于暴雨之中,嘴角轻扬。 “圣女显灵了!” “天呐,老天有眼!” “老婆子,快拿碗瓢接水,老母若能喝上一口水,兴许就活了!” …… 原来芸芸众生,都在苦苦煎熬。 凌若冲出庙宇,定定地望着我的背影,扑通跪下,“圣女,凌若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轮回,只愿遇上你时再同你道声谢。” 雨中欣喜若狂的百姓疑惑地看着我,眼里半是惊惧,半是崇敬。 “圣女仁爱,千秋万代!”凌若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即便隔着哗然的雨声,依旧掷地有声。 百姓们将我围在中央,跟着振臂高呼,“圣女仁爱,千秋万代!” 一场雨,重燃了百姓生的希望,也使得我冷静了下来。 还记得那晚,斗姆元君的幻影化作娇花,残忍地将与天齐置之死地。 细细一想,这事竟透着些古怪。 斗姆元君曾爱过我父君水神,偷偷摸摸跟随着他去过幻境,离开途中不慎落入卷宗,不幸失了身,还落下了永不能生育的病根。照理说,她除了记恨世人,记恨世间男子,对于我这个水神之女,必定恨之入骨。若有可能,第一个手刃我才是。 但她那晚,杀了与天齐之后,竟拿我和容忌束手无策,甚至还被我斩灭了幻影。由此可见,她的力量定是被束缚住了。至于如何被束缚,应当同她下落不明的元神有关。 而她将神力传给醉清,一来是想看我被亲信背叛痛彻心扉,二来则是需要一具肉体将她的神力完全释放出来。 思忖了半晌,终于将所有脉络理清。只是,斗姆元君的元神依旧杳无所踪,想要复仇任重道远。 步行至东海海滨,潮声如婴孩啼泣般连绵不绝,听得人心烦意乱。 提到婴孩,我脑子里突然略过清辉和李牧桑的孩子,容忌说过那孩童身上蕴藏着无穷的邪气。 莫非,斗姆元君一面将所有神力传给醉清,一面又将所有邪气过渡给那孩童? 思及此,我不寒而栗。 匆匆入了东海海底,我原先让追风陪我去一趟西海,不成想李牧桑携着清辉稚子,亲自登门拜访而来。 李牧桑浩海折扇朝我飞来,斩去我一绺青丝,颇为得意地说道,“自清辉诞下麟儿,她再不许我自残自虐,顶多只容许我削削发丝儿,趣味少了许多。” 李牧桑握着我青丝的手略微发抖,我仅仅瞟了一眼,便知他有所隐瞒。 “说吧,拿我的发丝去做什么?”我无意同他兜兜转转,直言问道。 他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伤,胡子拉碴的样子同他往日的气宇轩昂大相径庭。 沉默了良久,他又将发丝还给了我,语气中透着无尽的苍凉,“在爱上清辉之前,我当了许久的浪子。” 近来,肚子渐沉,久站十分吃力。 我走上高位,扶着肚子小心坐下,这才看向他,平和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明白那孩子对你的重要性,即便他身上夹带着最为霸道的邪气,我也无意拿他如何。你只需将他罩在东皇钟之下即可,终有一日,他身上的邪气会消失殆尽。” 李牧桑颓然探着气,“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必如此发愁了。他尚在襁褓之中,但总将歹毒言语挂在嘴边,今日还说要你的一绺头发施咒,否则他就要向清辉下手了。” “清辉和孩子在哪?带我前去看看!”一提到外冷内热的清辉,我心里的担忧陡然剧增。孩子沾染了满身邪气,清辉大概是愁坏了吧。 傲因仓皇失措地闯入屋中,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主人,外头有个小娃娃,凶巴巴的,说要吃了傲因脑脑,傲因怕!” “傲因乖,我在一日,就会护你一日!”我低声安慰着傲因,见李牧桑匆匆出了屋子,站起身,紧跟在他身后。 穿过几层结界,我见一清瘦女子怀抱婴儿,疯疯癫癫地呓语着。 凑近了看,才发现清瘦女子正是清辉。我蹲下身,将她散落额前的细碎头发别到耳后,心里难受到不知如何劝慰她。 她抬头,看到我的瞬间,泪如雨注。 “圣女,我好痛苦!”清辉的眼泪滴在婴儿脸上,干瘪的脸颊显出土黄颓败之色。 她怀中婴儿伸出冗长的舌头,舔着脸上清辉落下的眼泪,发出瘆人的怪笑,“桀桀桀桀,女人的眼泪同女人的葵水一般好吃!” 第二五六章 集体中邪(二更) “孽畜!”我气恼至极,尚在襁褓之中,就说些污言秽语,大了还得了? 李牧桑挡在我身前,护子心切,“他只是被邪气侵了体,你别同他计较!” 我见李牧桑和清辉被稚子搞得憔悴不堪,心里唏嘘不已。 清辉突然抓着我的胳膊,就像是溺水濒死之人,拼尽全力只为抓牢救命稻草。 她喑哑的声音中泛着丝丝苦涩,一开口我的心就跟着痛。 “圣女,莫忘了当日九重天上我对你的嘱托。”她冲我露出一个比哭还惨淡的笑容,接着说道,“尽管世事无常,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和牧桑结为夫妻。” 她曾对我说过,如果她身遭不测,务必代她跟李牧桑说一句抱歉。那时,我还以为是她思虑过重胡言乱言,现在看来,她早已存了赴死的决心。 我抱着瘦得只剩一身骨头的清辉,只能一刻不停歇地安慰着她,“别放弃,阴霾总会过去!” 清辉点点头,抚摸着怀中稚子肿胀的脸。 婴儿突然张开嘴,咬住了清辉的手,“我饿了。” 清辉忍着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被他的牙龈磕得红肿的手抽了出来,“马上喂你。” 她急忙去解胸前的衣扣,一双手抖得厉害。 我见她胸前被他咬得一片狼藉,脊背发凉,连忙制止了清辉,“你理智点,他现在只是个邪物!” “但我没办法做到看他被活活饿死啊!”清辉讷讷说着,偏过了身子,任由婴儿肆意撕咬着她的胸。 李牧桑面露悲恸,眼里是化不开的忧伤,“你说,是不是我造了太多的孽,才招来了这么一个祸端?” 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掩面,情绪极其低落。 稚子被清辉喂饱之后,身上邪气更甚,头顶萦绕着浓密黑烟。 他突然从清辉怀里跳入我的怀中,他又深又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还挂着奶渍的唇突然咧到了耳后根,“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怎么一手毁灭东海的!” 我惊惧地甩开了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李牧桑率先反应过来,想将他揣入怀中,但他滑如泥鳅,一眨眼功夫就溜得无影无踪。 “无情,东海全面戒严,务必将李牧桑稚子寻回!”我揉着眉心,一面嘱咐着无情,一面头疼欲裂。 李牧桑面露愧疚,不停地向我致歉,“我罪该万死,一开始就是存着偷你发丝让他施咒的心思,以换取清辉安然无忧。” 我摆了摆手,对此并不以为意,这三百年中,我什么样的背叛没经历过? 李牧桑愿意中途收手,我也懒得同他计较,“等找到他,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大概是因为方才在凡间唤雨,耗费了我不少心神,我兀自一人回了屋,晕晕沉沉地倒头就睡。 之前,我习惯了搂着容忌入睡。 而今,我孑然一人,只能在卧榻上多摆放几床被褥,将卧榻填得满满当当,假装容忌从未离去。 我懒懒翻了个身,忽然摸到一温柔的物体,呢喃道,“容忌,是你吗?” 语音刚落,我就被自己的声音惊醒,猛地睁开眼,才发现那诡异的婴儿正躺在我身侧,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惊慌失措之中,我全身气力似是被他抽干一般,动弹不得。 “孽障,还不滚下榻!”我一边怒吼着,一边暗自思忖着要如何对付他。 他身高仅仅两尺,但他头顶的黑青色邪气足足有数米高,直戳屋顶。 他忽然趴在我的肚子上,单耳聆听着我肚子里小乖的心跳,“咚咚咚咚,雏神的心跳强劲有力,我喜欢。” 我沉下心凝萃着微薄的神力,指尖悄然结了蛛网,静待他松懈之时。 他抬起头,伸出手触摸着我的脸,颇为遗憾地叹着气,“若不是现在这具躯体太过羸弱,我真想尝尝六界第一美人的滋味!” “无耻至极!”我冷哼着,指尖的蛛网正要朝他头顶盖去。 与此同时,屋顶轰然碎裂,从海面上传来的微弱阳光同着咸涩的海水鱼贯而入。 阳光接触到我冰凉发麻的身体,像是容忌的轻吻,瞬间点燃我身体的温度。更让我意外的是,之前被束缚住的神力得以完全释放。 我坐起身,一手扼住了稚子的脖颈,“原本,我还打算看在清辉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但你邪气深重,留着总归是祸患。” “怎么会这样?”他幽深的眼眸看了一眼被海面上那道亮光,浑身一阵瑟缩,显出几分恐惧。 我手腕灵巧一转,“咔擦”一声扭断了他的脖颈,“带着斗姆元君的邪气,消亡吧!” “不!”李牧桑闯入我屋中,跪在我身前,声嘶力竭地祈求着我,“饶他一回吧!从今往后,我会陪着他一起锁在东皇钟里,直至身死。” 我并未因李牧桑的求情而松手,缓缓转过头,瞥向跪在我身前卑微至极的李牧桑,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他脸颊上,“醒醒吧!这不是护犊心切,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李牧桑定定地望着我手中的稚子,悄然说道,“且歌,让我亲手了结他吧!” 我犹豫了片刻,总怕李牧桑徇私放走稚子,但见他悲痛欲绝的样子,终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将稚子交予他怀中。 但下一瞬,稚子竟化作黑烟,从门缝中遁逃而去。 “负隅顽抗,东海必亡!”他的声音透露着森森邪气,使得我不寒而栗。 我刚下榻,屋外就传来了东海数万将士们的咆哮。 “妖女且歌,命硬克夫。殿下殒命,雏神当诛!” 追风,无情,若雪,清霜,傲因四人一兽,带领着东海的万千将士冲入屋中,振臂讨伐着我,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我头顶上方,有一道暖阳铺陈而下,放下一道金色的扶梯,似是要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李牧桑毅然挡在我身前,撇头同我说道,“快走,顺着扶梯爬上去!我还能撑一段时间。” 东海生灵被邪气侵蚀,我岂能独善其身,临阵脱逃? 第二五七章 小乖降世(一更) 邪气森森的稚子爬上了傲因的头顶,他双手挡住傲因绿宝石般的眼睛,冲着我邪笑道,“你逃去吧!只要你逃离东海,你的至亲,至信都将因你而死。” “我最恨威胁!”怒气暴涨之下,我腰间轩辕剑发出如蛇响尾之声,冷不防地脱鞘而出,薄如蝉翼的剑身,朝着稚子身躯划去。 叮—— 稚子用他尖利的指甲抵挡着轩辕剑的攻击,食指被剑刃劈成两半,皮肉往两边耷拉着,只剩下手骨上的经络微微抽动。 李牧桑沉眸,朝着稚子走去,“放过我儿,附我身吧!” 稚子收回手,继而从傲因肩上跳下,直接略过了李牧桑,尖利的指甲朝着我的腹部抓来。 下一瞬,淡金色的剑气从我袖中流出,他躲闪不及,足尖点地,急退。 “自不量力!”我轻喝了一声,剑光冲天而起,轩辕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三个剑花,直刺他的眉心。 他神色未变,急急朝边上闪去,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清霜肩上。 他双手紧抱着清霜的脖颈,得意地看向我,“你最好别动手,否则她就活不成了。” 我看着他利落狠绝的手法,笃定只要我再上前一步,清霜的脖子就会被他拧成麻花。 簌簌收了剑,我摊开双手,冷冷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神殿已死,若你乖乖献出雏神,母神食之功力大增心情大好,留你这虚妄的残躯苟延残喘也不是不可能。”稚子邪气逼人,周身的黑气不断蔓延着。 东海海面,红日的灿芒被乌云重重覆盖,我能感受到在云端也有一场艰苦卓绝的血战,一场正与邪的较量。 尽管我自身处境艰难,但我依旧抬眸看了眼海面上,天幕中那片诡异至极的乌云,只愿红日终能破云而出。 不多时,稚子的邪气更甚,东海众将士理智全失,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妖女且歌,命硬克夫。殿下殒命,雏神当诛!” 我以雄浑神力将自己的声音无限放大,乃至东海内外,浪潮跌宕,“天下无道,殿下以身殉道。大敌当前,东海岌岌可危。将士们,睁开你们的双眼,好好瞧瞧这东海内外,莽莽海水,有你我的血汗!数百年的努力,岂能在你我手中功亏一篑?邪由心生,境随心转。尘世无义,但无间有爱。诸位,觉醒!” 语落,东海将士脸上的狰狞变成了挣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同入侵体内的邪气博弈。 我紧张地看着他们,心里忐忑不安,总怕容忌一手创建的东海帝国在我手中付之一炬。 所幸,将士们陆续清醒过来,谩骂声戛然而止。 此时,清辉姗姗来迟,她一手扛着东皇钟,一手将稚子擒入怀中。 她平静地看着我,清冷的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靥。 我看着她如初见时那般无忧无虑,一阵晃神,恍若隔世。 清辉脸上浮现出一抹遗憾,“圣女,我怕是无法见证雏神的诞生了。坚持住,殿下终有归来日!” 我隐隐感觉到清辉的不对劲,连忙朝她奔去,“清辉,你别做傻事!” 清辉置若罔闻,将视线移至李牧桑身上,“答应我,好好活着。若有来世,愿再相逢。” 东皇钟重重落下,将清辉和稚子罩在其中。 我赤手敲着东皇钟,即将痛失至亲的感觉让我的情绪再度濒临崩溃。 李牧桑以身撞钟点,但东皇钟乃旷世神器,任他倾尽全力都无法动摇东皇钟分毫。 清辉的声音从钟下传来,“清霜姐姐,感激多年照拂。清辉不懂事,年幼时总不知姐姐疼爱,替我向清墨姐姐,清羽姐姐道声别吧。” 清霜掩面痛哭,“清辉,天无绝人之路,你出来!” “没用的。我儿出生那天,我做了一个梦,已然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寄生于我体内数月,同我骨血相融,只有我身死,我儿才能彻底寂灭。”清辉十分平静,仿佛是在述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但东皇钟外的我们,抓心挠肺地难受。 她什么都没做错,善良且乐观,为何会遭此横祸? 东皇钟内,稚子终于开始恐慌。他开始施出苦肉计,发出婴儿的啼哭声,企图勾起清辉的母性。 “往事蜉蝣,与水分流,见风沉底,后会无期。”清辉的声音在东皇钟内外回旋反复,终究在淼淼海水中销声匿迹。 等李牧桑扛起东皇钟,清辉怀抱稚子,眼眸紧闭,嘴角微扬。 她端着一碗乱鞭汤神神叨叨地非要我喝下的场景记忆犹新,记忆中的她,如此鲜活,如此有趣。但为什么一眨眼功夫,她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牧桑静默无言,将她连带着她怀中死婴揽在怀中,喑哑的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我带你回家。” 李牧桑缓缓走出东海,只留下了一道寂寥的背影。 他身后,万千将士为清辉哀悼。 可惜,清辉再也回不来了。 红日破云而出,像容忌带着薄茧的手,拂去了我脸上的晶莹泪珠。我抬头望着红日,本该刺目的日头显得柔和而温暖。 怔忪间,我仿若看到容忌在红日中一闪而过。 揉了揉眼,我苦笑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多希望死的人是我。这样一来,刻骨的相思便再也不能将我击溃。” 至亲,至信,一个个离去,仿若没来过一般,了无痕迹。 一个多月后,我坐在东海边,手执狼王笔,绘着山川大陆,绘着奇珍异兽,绘出了一片鸟语花香,绘出了一片岁月静好,独独不再去画容忌。 沐浴着温热的阳光,浑身暖融融一片。 忽然之间,我硕大如鼓的肚子开始剧烈疼痛,小乖的蹬踹让我极度不适。 我扔了画笔,一手扶着肚子,紧张地询问着小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乖控诉道,“娘亲亲,小乖跟你说过了,今日是小乖降世之日,你忘了?” 又一阵剧烈疼痛传来,我浑身抽搐,倒在东海海滨,不省人事。 第二五八章 小乖甚丑(二更) “笨蛋,深呼吸!”阳光在我边上结成人形,轮廓像极了容忌。 我眯着眼,忘记了身体的疼痛,紧张到声音发颤,“容忌,是你吗?” 他点了点头,抚摸着我的脸,“别怕,用神力稳住呼吸。” “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整日整夜睡不好。” 容忌费了些气力,淡金色的幻影化成了结实的实体,他将我抱起,转身入了东海,“你在海滨躺了三个月,一动不动,这叫到处找我?” 我有些尴尬地辩解道,“那我不是生无可恋嘛!” 容忌低头,轻咬着我的唇瓣,如同阳光洒在我身上一般,暖暖融融。 他在我耳边低语着,“歌儿,我好想你。” 我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幸福溢满怀,“容忌,我也想你。” 无情瞅见容忌,面露欣喜,急奔而来,“殿下!” 清霜和追风赶至,欣喜之余,惊慌地指着我的裙褶,“圣女,你流了好多血。” 容忌一只手沾满了血,脸色苍白,“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早前,北璃月为我请的稳婆连连冲了上前,让容忌将我抱入屋中。 东海海底,忙作一团。 容忌的手心凉透,冷汗迭出。 大概是因为他在身边,给予了我莫大的力量,紧张的情绪大大缓解。 我抓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要离开我。” “笨蛋,我从未离开过你!”容忌薄唇愈发苍白,他看着我腿上的鲜血,眼里闪过慌乱。 “殿下,你先在出去吧!你在此处,稳婆动不了。”清霜劝着容忌,看着我身下蔓延开来的血迹干着急。 “不!”我双手紧握着容忌的手,怕一松手他又化作一道烟消失不见。 容忌显然也不肯离去,半跪在我卧榻前,深情凝望着我,“乖,我不走。” 稳婆面色尴尬地说道,“殿下还是先出去吧!许多男子正是因为看了女人生产的过程,对夫妻之事再提不起兴致。” 我听稳婆这么一说,赶紧松了手,催促着他,“你在屋外等着,不许看。” 容忌看向稳婆,薄唇轻启,“我就在此处候着,不会干扰你。” 他低下头,噙着我的唇瓣,一点点汲取着我嘴中的津液。 “太子妃,专心点,用力!”稳婆一手拍在我大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强行阻断了我们的深吻。 容忌终于移开唇瓣,视线往往身下望去,他紧攥着我的手,似乎比我还要紧张。 肚子里小乖又是一阵翻滚,我痛得眼泪星子直冒。 “歌儿,别咬唇,咬我!”容忌将胳膊伸到我嘴边,低低说道,“别咬自己,我心疼。” 我疼得六神无主,一口咬在容忌的胳膊上,不成想他胳膊比钢铁还要坚硬,痛得我呜咽出声。 稳婆有些慌乱地说道,“胎位不正,太子妃怕是要难产。” 容忌脸色煞白,头一次因为惊吓而结巴,“怎,怎么办?” 稳婆支支吾吾道,“保大还是保小?” 容忌周身气场陡然转凉,将她推至一边,“不会接生就闭嘴,我来!” 他本就有十分严重的洁癖,若是让他来接生,我还真担心他留下心理阴影。情急之下,我一掌拍向我高高耸起的肚皮,“小兔崽子,自己滚出来!” 啪—— 我一巴掌落在圆滚滚的肚皮之上,小乖因为惊惧乖乖滚了出来,委屈地嚎啕大哭。 容忌如释重负,薄薄的唇紧贴在我耳鬓处,“歌儿真勇敢。” 我瞥了眼全身皱巴巴的小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看,颇有些失望,“容忌,小乖怎么这么丑,不像你也不像我!” 小乖闻声,哭声振聋发聩。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簌簌滚落,他张牙舞爪地抗议着,几度被自己的哭声呛到。 容忌小心翼翼地捧着小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眼角眉梢刹那间溢满温柔,“丑是丑了点,但总归是我们的孩儿,歌儿切莫伤了小乖的心。” 清霜满脸黑线,从容忌手中夺过小乖,“殿下,圣女,刚出生的孩子均是这般皱巴巴的!过上几日,便白胖起来了,你们可别这么说小殿下!” 彼时,天幕上祥云密布,鸾凤和鸣。东海里,鱼跃龙门,一片喜气。 清霜将收拾干净的小乖抱出了屋子,六界之中的熟人旧友纷纷前来道贺,热闹非凡。 容忌悄然上了榻,小心翼翼地将我搂入怀中,浅啄着我的额头,“歌儿,还疼吗?” “疼。”我点了点头,身体虚弱无力,虽然疼痛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但他在身边,任何一点小伤小痛,都想要他来安慰。 容忌将手放在我腿上,“我帮你揉揉?” 我一阵无语,连连推开他的手,“不必了,睡一觉就好。” “那我帮你吹吹?”容忌继而问道。 “滚。”我又羞又恼,并拢了双腿,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 容忌这才作罢,小声地呢喃着,“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有小乖一个,足矣。” 我并未作答,以后的事情未可知,我只想牢牢抓住眼前的幸福。 “同我说说这三个月你去了哪。”我抚过他的脸,看着他比原先更为消瘦憔悴的脸颊,心疼不已。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醉清身死,我被她残存的神力困在红日之中。直到稚子身上的邪气消除,斗姆元君的力量再度弱化,我才能幻化成真身,暂时摆脱红日的禁锢。” 难怪我总感觉容忌从未离我远去,总觉得阳光温柔得如同容忌的怀抱,让我眷恋不已! “斗姆元君的元神,藏匿于日心之中,等我将她元神毁灭,我才能真正从红日中解放出来,不然落日之后,我就会被红日中的强大吸力拽回去。”容忌满脸愧疚,“照顾好自己,等我归来。” 我拽着他的衣袖,企图将他留在身边,但他在顷刻间,化作了一道金光,飞升而去。 鼻尖,他清冽的气息萦绕。 手心,他衣袖的余温犹存。 我颤颤巍巍起身,兀自出了东海,站在海岸边眺望着西沉的红日。 斗姆元君的神力俱毁,邪气皆散,但她毕竟手握母神之力,我不确定她是否留有后手,因而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红日落下海平面的那一瞬,我瞅见容忌回眸时,他脸上如水莲花般干净纯澈的浅笑。 “等我。”容忌低醇的声音从水天相接处缓缓飘来,带着咸涩的海风,印在我心尖,竟有些甜。 第二五九章 重天华锦(一更) 暮色昏沉,天幕上唯有寥寥星辰点缀。 我抱着骨瘦嶙峋的小乖踱步在东海海滨之上,思考着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如何喂食? 清霜在一旁劝道,“圣女,红日西下,你偷偷喂小殿下,殿下不会发现的。” “也是。”沉思片刻后,我才下定了决心,单手解着胸前的扣子。 不成想,追风和铁手忽然从海面上冒出,在我边上寸步不离守着。 追风摸了摸鼻子,颇有些难以启齿,“太子妃,殿下说了,你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完完全全独属于他,你在没他允许之前不能私自动用自己的身体。” 若是往常,我定是不听的,但容忌在红日之中孤军奋战,我也不愿给他添堵,只讪讪收回了手,就此作罢。 小乖呜咽出声,小小的脑袋在我怀中蹭来蹭去,“娘亲亲,小乖肚肚饿。” 他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水汽氤氲,琥珀色的眼眸煞是好看,和他刚出生时幼兽般皱巴巴的模样相差甚远。 小乖瘪着嘴,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亲,小乖吃一点点就饱了,会给父君剩些的。” “嘘!”我尴尬地捂着小乖的嘴,脸颊红透。 追风拿出一本小册子,细细念来,“太子妃,了尘大师送来母猪二十只,天后送来母牛二十头,北璃月送来母狐二十只,妖王送来花酿上百坛,魔王送来奶娘数十人,小殿下断然不会挨饿的。” 蹡——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凤戾之声,一道浅蓝色的微光滑过天际。 寒冰神凰终是醒了! 我抬着头,像他招着手,“旧友,好久不见!” 它调转了方向朝东海海滨飞来,尾翼扫过之处,燃起淡蓝色明火。 刚落地,就从我手中夺过小乖,不满地抱怨着我,“本凰的宿主,岂是尔等能亏待的?” 我正想上前夺回小乖,不料它忽然展翅,将小乖护在胸怀,冷漠地说道,“本凰的宿主,本凰自己哺育。” “这...”我狐疑地踮着脚尖,企图窥探他怀里的小乖。 清霜悄然拽着我的衣袖,提醒着我,“圣女,寒冰神凰雌雄同体,定然能喂饱小殿下的。你这样盯着它看,万一惹它不快,它抢走了小殿下如何是好?” 未等我收回视线,寒冰神凰已经盯上了我,它冷嗤出声,“你莫要看本凰,本凰不会喂你的。” 寒冰神凰一脸防备的样子,像极了护犊的母鸡,显出几分滑稽。 “小且!”花颜醉一身酒气,醉意伶仃地从云端滚下,重重砸在我脚边,蜷缩着身体,看样子痛苦万分。 他素来喜欢饮酒,但近年来已经收敛许多,基本看不到他醉醺醺的样子。我蹲下身,轻声询问道,“花兄,发生何事了?” 花颜醉细长的桃花眼里忧愁点点,他的脸颊显出不正常的酡红,“小锦,没了。” “你是说云锦?”我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花颜醉颔首,“是我这万年孤独的命格害了她。” 寒冰神凰淡淡瞅了花颜醉一眼,说道,“非也,前世她欠你一条命,今生特意来还的。” 花颜醉歪歪斜斜倒在寒冰神皇脚边,半睁着朦胧桃花眼,困惑问道,“前世?” 寒冰神凰浅蓝色的脸上泛着一丝可以的红云,他腾出一边翅膀遮着下身,于其中透着羞愤,“登徒子,躺地上好看我腿间风景?” 眼前寒冰神凰羽翼带风,朝着花颜醉正面袭来,我只好以轩辕剑替花颜醉挡着它的攻击,“花兄醉得神智不清,神凰就别同他计较了吧?” 神凰这才罢休,紧抱着小乖,冷哼着,“命里桃花劫迭出,还敢招惹是非,女人,烦人!” 它昂首阔步朝着东海海底走去,原想维持不凡的气度,但它忘了自己始终是鸟,走路终究是费力了些。歪七扭八走了数步后,便撇开了形象,蹦蹦跳跳离去。 众人走后,花颜醉这才艰难坐起身,满脸颓然,眼含忧郁,“小锦善良纯真,实在不该落得个身死命殒的下场。” 听神凰的意思,花颜醉和云锦的前世应当还有羁绊。尽管我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替他织个梦境的气力还是有的。 拨开梦境迷雾,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前世十七岁那年。 掐指算了大半天,才记起月老曾说过,花颜醉的意中人会在我十七岁那年死去。 我前世正是卒于十七岁,因此我一直以为他的意中人是我,没想到,另有其人。 梦中,花颜醉在一片彼岸花海中沉沉睡着,重天华锦被狂风吹落,不偏不倚地落在花颜醉的手心上,化作一片洁白的云。 花颜醉轻哼着,翻了个身,不慎打翻了身边酒壶彼岸花海中独一无二的白色彼岸花。 可惜,花颜醉酒醒之后,彼岸花已然枯萎。 云锦,竟是重天华锦。 有缘无份,徒增伤悲。 我感慨着命运的捉弄,将梦境转换至云锦在妖界的最后时光。 花颜醉喜欢饮酒,云锦擅长酿酒,原本应当是一段佳缘。 只是,云锦为报恩而来,为酿造出上等的佳酿,不惜在佳酿中融入自己精纯的鲜血。 花颜醉独坐林中,品尝着云锦送来的佳酿,由衷夸道,“小锦酿造,必是精品。酒香奇特,既有高山雪水的清甜,又有古潭深水的醇厚,闻之脑海里便满是惬意流云,浅尝之口齿留香,深饮之后,满眼全是重天华锦,美不胜收。 云锦在一旁偷着乐儿,悄然将手背向身后,她手腕上一寸有余的伤疤是那样刺眼。 自那以后,云锦日日夜夜以血酿酒,只为花颜醉倾心一笑。 三个月,花颜醉眉间的忧郁并没有淡去,但是云锦已然用完了最后一滴血。 昨日,她为花颜醉送上最后一壶佳酿之后,几度回头,眷恋不舍地看向花颜醉,默默呢喃着,“前世酒水灌溉之恩,已还尽。你若忘了我,也好。可是,我却自私地想要你永生永世记得我。” 云锦掉了一滴泪,地上白色的彼岸花迭迭冒出。 天上,又多了一道华锦。 妖界,再无云锦。 第二六零章 重返仙界(二更) 我一手捏碎了梦境,对花颜醉的担忧更甚。 花颜醉如鲠在喉,细长的手按住胸口,咳出一口血,“她终归是因我而死!” 我抬头仰视着点点星辰,指着天边的流云说道,“花兄,云锦用生命为你酿造佳酿,不是让你愁上加愁。她原意是用佳酿为你解忧,你万万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是么?”花颜醉抬头望我,眼里的忧郁朦朦胧胧,看得人心酸至极。 我看着他手中紧攥着的金镶玉酒壶,壶身刻满了重天华锦。 花颜醉几度将嘴对准了壶口,又几度将酒壶放下,“小锦酿造的佳酿,我竟舍不得喝。喝一滴,少一滴。” “不如我择日再向月老问问你的姻缘?”沉默良久,我试探着开口。 他摇了摇头,坐在地上躬起一只腿,猫着腰将头低低垂下,“不必了。当初在锁妖塔因机缘巧合进过一次机缘阁,我已经看到了有缘人的长相。” 我好奇地撇过头,问道,“那人,你认识?” 花颜醉显得更加无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环顾着四周,眼下东海岸,除却我和他,连游魂野鬼都没有。 “我?”我心里十分困惑,天下女子那么多,何故单单执着于心里没他的我呢! 花颜醉沉眸,“机缘阁里,我看到的女子确实是你。” 斗姆元君作恶多端,但机缘阁的警示从未出错,这么说来,我和花颜醉之后还会有一段情? 我晃了晃脑袋,率先否定了这个想法。今生今世,我眼里心里,除了容忌,再容不下其他人。即便花颜醉专情执着,丝毫不逊色于容忌,但不爱就是不爱。 等等,机缘阁! 我突然忆起机缘阁中我悲壮跳下诛仙台的场景,不寒而栗。 花颜醉看出了我的异样,起身朝盘腿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更深露重,海风凉,我送你回海底。” 正当此时,九重天上一排亮光如蛇游走,朝着东海岸缓缓荡来。 我定睛一看,原是二十八星宿。 “诸位星官,深夜来访,可有要事?”我客客气气地问着为首的亢宿。 亢宿答曰,“末将奉天帝之命,前来迎太子妃及天孙回九重天受封。” 尚未离开九重天之前,我是答应过天帝等小乖降世后将他带回仙界认祖,但一想到九重天上有让我十分介怀的诛仙台,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 “可否晚几日?”我心下想着,只想拖到容忌归来之时,再随他一起回趟仙界。 亢宿面露难色,“天帝说,明日是万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天孙若在明日受封,当获天地之力,潜质不可斗量。” 在我看来,小乖强弱与否,都无甚关系,只要他平安喜乐,足矣。 但天帝的面子我委实不好驳回,只好入了东海,将已经沉沉入睡的小乖抱起,随着二十八星宿浩浩荡荡回了九重天。 几个月没入仙界,仙界愈发破败不堪。 枯藤昏鸦比比皆是,而仙界最大的隐患,香雪怜似乎混得风生水起,手执凤杖,堵在南天门中央,耀武扬威。 我浅浅笑道,“香雪公主身子大好了?马厩中的天马,滋味如何?” 香雪怜脸上闪过一丝狠戾,愤愤说道,“太子妃,人在做,天在看,你莫要欺人太甚!” 小乖被香雪怜吵醒,嘤咛了一声,伸出粉粉的小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坏女人,你欺负娘亲亲,小乖捶你!” 香雪怜不屑地看了小乖一眼,语气颇酸,“还好意思带这扫把星回仙界!若不是他,殿下会平白无故遭此劫难?” 我腾出一只手,利落地朝着香雪怜脸上盖去,她有所防备,素白的手紧抓着我的手腕,仰着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殿下不在你身边,你以为我会让你?” 对于这种自不量力的蠢货,我竟连陪她玩的心思都没了。 我丹田神力凝萃,毫不保留地朝着她的心口砸去。 电光火石在她心口处炸裂,将她白嫩的胸脯炸出一黑魆魆的窟窿。 我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感慨道,“啧啧,想不到诞下小乖之后,我的神力精进到虚无阶了。” 香雪怜猝不及防,整个人呈一道微曲的弧度朝身后倒去,砰得一声摔落在地。 “摔断十七根骨头,娘亲亲好棒棒!”小乖奶声奶气地说道,吧唧一口啄着我的脖颈。 我困惑地看向小乖,揉了揉他渐渐粉嫩的脸颊,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断了多少根骨头?” “小乖在娘亲亲肚子里,天天听人骨裂之声,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小乖的小短手得意地叉在腰间,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简直和容忌一模一样。 我心里默默感叹道,到底是容忌厉害些,小乖不大像我,像极了他! 照理说,香雪怜受了我一掌,即便不会魂飞魄散,也该死僵了。未曾想到,她竟如此顽强,吐了一地血,干嚎半天后,又踉跄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乃天帝亲自册封的香雪公主,太子妃若杀死我,怎么向天帝交代?” 二十八星宿纷纷挤到我身前,劝说着我,“太子妃啊,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殿下离开仙界这段时间,香雪公主帮天帝将凡间旱灾稳住,功劳颇多。” “哦?我倒是想听听香雪公主是如何稳住这场旷世旱灾的!”我勾着唇,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亢宿。 亢宿如实禀告,“香雪公主让八十万天兵日去凡间至西处的雪山上凿冰,运至凡间各地,大大舒缓了灾情。” 我心下腹诽着,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香雪怜已来到我身侧,鉴于二十八星宿对她的敬重,她有了些底气,昂着头同我叫板道,“太子妃,你现在还执意杀我?” “你的仙力,还不足以抵挡我那致命一掌。让我猜猜,是什么支撑着你活到了现在!” 香雪怜脸上显出几分忌惮,但依旧不肯退让,“太子妃,你无故伤人,是否欠我一个道歉?” 第二六一章 梳上长发(一更) “你勾引我夫君,迫害我儿,以周身仙力诅咒我不得好死,每一件事都足以让我将你挫骨扬灰。如今仅仅只是受了我一掌,就承受不住了?”我冷哼着,瞅着她那张搽了数层水粉的脸,顿觉十分恶心。 香雪怜手捧胸口溃烂之处,面色不善,“当日马厩种种,我必当加倍奉还。” 小乖粉拳轻轻颤动着,掌心即刻迸射出一道灼灼金光,将香雪怜的双腿活生生融化成血水。 在场的二十八星宿纷纷呆愣在原地,不敢靠近,也不敢为香雪怜说情,眼里惊惧和崇拜参半。 小乖竟如此厉害! 我十分震惊地看着怀中小乖,“跟谁学的?” 小乖以为我要训斥他,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撅着粉嘟嘟的小嘴轻声说道,“小乖能有父君的一半神力以及娘亲亲的一半神力。” 那岂不是比我还厉害?我心里生出些欣慰,这样一来,倘若我不在他身边,他也能保护好自己了。 当然,这种念头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小乖尚还年幼,我自然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 香雪怜恐慌地瞅着自己被融化的双腿,想要逃逸但整个人被死死地定在了原地,只能苦苦哀嚎着。 片刻功夫,她的鞋履已经随着血水飘远,膝盖以下部分荡然无存。 我踏着血水走至她身前,微倾着身子端详着她花容失色的脸,心里生出些畅快,“现在,让我来猜猜你身上的秘密!” “我能有什么秘密?我扪心自问,自受封香雪公主之后,恪尽职守,为仙界大小事宜鞍前马后,功劳苦劳颇高,比起太子妃也丝毫不逊色的。”香雪怜嘴硬辩解着。 我轻轻撩开她破碎不堪的衣襟,指着她胸口的符文,“一开始,我以为斗姆元君将神力传授给了你,因而你才得了这么一个王者符文。直到醉清的暴露,我才知,你这个符文只是虚晃一招,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而已。” 醉清身子抖动了一下,微微往后靠着,十分忌惮我的触碰。 此刻天微微亮,天帝,天后身着朝服率领着仙界仙倌赶至南天门。他们瞅着我对衣衫不整的香雪怜动手动脚,神色怪异,想要劝阻却又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天帝率先朝我走来,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歌儿,香雪公主可是惹了什么事?” 我一把撕掉了香雪怜胸口的王者符文,指着她胸上被王者符文覆盖已久的骷髅印记说道,“父皇,诸位仙倌,你们睁眼好好瞧瞧!” 天帝双瞳微缩,一趔趄差点跌倒在地,“这是神阶诅咒师的印记!” 在场仙倌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对于香雪怜身上的印记显得尤为恐惧。 我拢了拢香雪怜残破的衣襟,虽然对她恨之入骨,但也无意扒她衣服凌辱于她。 面朝着仙界诸位仙倌,一一道来,“斗姆元君将毕生的神力传给了醉清,致使殿下同醉清殊死一战被困日心。她将周身的邪气传给了西海阴蚩尤族族长之子,差点使东海几十万将士死于非命。” 天后双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被困日心?我可怜的忌儿啊!” 仙倌们因为我的一番话人心惶惶,南辰仙倌指着香雪怜问道,“那香雪公主和斗姆元君可有什么渊源?” “不出所料,斗姆元君应当将她最为可怕的诅咒之力传给了香雪怜。诅咒不灭,六界岌岌可危,诅咒不灭,殿下很难以一己之力,摆脱日心里斗姆元君元神的禁锢。”我如实答道。 天帝勃然大怒,让天兵速速将她扔下诛仙台。 香雪怜被天兵强拉硬拽,拖了下去,但她仍旧不甘心地回头叫着屈,“天帝明鉴!我香雪怜自入仙界以来,从未做过对不起仙界之事!” 天帝沉眸,语气冷淡,“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香雪怜继而将头转向天后,哀声乞求着她,“天后,能不能看在当初我救过你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天后面露愧色,“雪怜啊,你若不死,忌儿就要永永久久地被困在日心了……” 方才处处袒护香雪怜的仙倌们纷纷附议,“妖女不除,六界永无安宁!” 香雪怜死了心,放声大笑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真为你们的虚伪感到可耻!” 语毕,她摘下头上发簪,往自己心口戳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仙倌们一阵恐慌,人人自危,纷纷上前询问我当如何化解香雪怜的诅咒。 我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心中生出几分嫌恶。香雪怜虽罪大恶极,但不得不承认,仙界乃至于六界的制度,已然崩坏。纵使没有香雪怜,我相信仙界也会疾速走向衰落。 “天色还早,我回且试天下休息片刻,其他事等天亮再议。”我抱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小乖,兀自回了且试天下。 几个月没来,且试天下的匾额蒙了层灰,显出几分寥落。 我单手推开大门,吱呀一声惊起了院中树梢上仙鹊。 让我吃惊的是,除却池子里的水略显浑浊之外,院子里出奇得干净。我转头问着身后的仙娥,“这几个月中,可有人进过且试天下?” 仙娥摇头,“并无。” 这就奇怪了! 我紧抱着小乖,挨个房间查看了一遍,均一无所获。 直到走至书房隔壁那间香雪怜曾住过的屋子,才发现了些许端倪。 屋中,案几上的香炉冒着缕缕白烟,我浅嗅了下,似乎只是普通的安神香。 梳妆台前,一把梨花木梳俨然落入我的视线。木梳细密的缝隙间,夹有一根黑色长发,足有两尺长。这长度,像极了容忌头发的长度。 我心中满是疑惑,难不成仙界之中,还藏着我未曾察觉的隐患? 离开仙界的那天,醉清用狼王笔画过一个容忌,但早已被傲因口水消融了。难不成,醉清画了不止一个容忌? 为证实自己的想法,我将桌上那半壶茶水浇向木梳间拾得的长发,长发遇水而消。 一想到且试天下里头,还藏着一个假“容忌”,我心里便十分膈应。 第二六二章 喜欢干爹(二更)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我猛然转身,轩辕剑剑柄抵在身后人结实的胸膛之上。 待看清他的容貌,我即刻收回了剑,讶异地看着他,“墨兄一身红衣满脸喜色,可是有喜事发生?” 墨染尘青紫的唇稍稍现出了一丝血色,粗犷的轮廓散发着一股野性的魅力。 他压低了声音,深怕吵醒我怀中小乖,“昨日魔界要事缠身,直到今日凌晨才打点妥当。我这一身红衣,何如?” 我赞赏地点了点头,“俊逸不凡。” 墨染尘忽然低下头,天生发红的眼眶又红了几分,“比起容忌,何如?” 他今日的情绪,不太对劲。许多人都说,魔王粗犷豪迈,简单纯粹,从无忧虑,但我分明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心中俨然生出一份关怀。 “墨兄身上的王者气度浑然天成,放眼六界,能将豪迈同俊美融合地如此天衣无缝的,也就只有你了。”我如是说道,取下了他额前牛角上的红色绸带,心里俨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前世五师兄命殒时,今生弱水汘、清辉赴死前我都有过这种预感,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像是沾不到血,连呼吸都愈发困难。 墨染尘爽朗笑道,“有小歌如此高的评价,夫复何求!” 小乖伸了个懒腰,眼睛尚未睁开,就朝着墨染尘扑去,“干爹!” 墨染尘欣喜若狂,两只宽大的手将小乖稳稳接在怀中,仿佛捧着旷世珍宝般,动作及其轻柔,“小乖,初次见面干爹来得仓促,并未带贺礼,就送你魔界八十万魔军吧!” 墨染尘掏出魔界军令,将之放在小乖襁褓之中。 他及其粗犷的五官刹那间变柔和了许多,低低感慨道,“想来,我这辈子来去如风自在快活,也只剩一个遗憾了!遇见你之前,我有过很多女人。但遇见你之后,我再没碰过女人。现在见小乖如此可爱,我竟想胡乱找个女人,生个奶娃娃玩。” 小乖在他怀里蹭了蹭,小手轻飘飘地搭在他脖颈上,软软糯糯地说道,“干爹,小乖喜欢你。” 墨染尘将小乖举至眼前,凑上青紫的唇轻吻着小乖的发心,“乖,干爹也喜欢你。” 我见他们二人如此融洽,心里想的却是为何容忌和小乖不能这般和谐,尤其是容忌,那么大人了总想着争风吃醋! 咣当—— 屋外,传来了花瓶碎裂的声音。 我警惕地看向窗外,直接一高大黑影从窗前一晃而过。 “我怎么感觉这身影,像极了容忌?”墨染尘嘀咕着。 “是有心人用狼王笔绘制的容忌!”我答道,闪身出了屋子,朝着黑影的方向,狂追而去。 出了且试天下,那身影一直将我往诛仙台方向引,虽然我识路的本领不太好,但是诛仙台是我最忌讳的地方,路线自然熟记于心。 跟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折返。 诛仙台那地方,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去,晦气。 就在此时,那抹黑色的身影也挺住了脚步,转身跟在了我身后。 前方,失了腿只能如游魂一样飘荡着的香雪怜面目狰狞地朝着我袭来,“且歌,我今天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稍稍稳住了身形,瞅着阴魂不散地香雪怜不再多话,直接拔刀相向,“舍不得跳诛仙台?” 香雪怜冷啐了一口,胸前骷髅印记散发着青黑的烟雾,“我有母神诅咒护体,放眼仙界,无人是我的对手。” “你太自负了!”我将指尖血注入轩辕剑剑身中,轩辕剑嗡嗡作响,剑身发出赤红的光芒。 下一瞬,轩辕剑朝着香雪怜胸前的骷髅印记猛戳而去。 香雪怜失了腿,躲闪多有不便。 她将身子偏移至一旁,弯下柔韧无比的腰肢,勉强躲过了轩辕剑的直击,但手臂还是被剑刃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我身后,方才引我去诛仙台的神秘身影也显出了阵容,正是狼王笔绘制的假“容忌”无疑。 他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我脑门儿砸来。 我轻轻一弹指,将石头弹至香雪怜脸上。 香雪怜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不以为意,只对着假“容忌”喊道,“快走!保护好自己!” 我眉头微皱,并不认为香雪怜会对这纸糊的容忌动了真情。正想拦下他一问究竟,香雪怜发了疯地朝我冲来,心口撞上了轩辕剑的锋刃。 嘶—— 她的身体在顷刻间被轩辕剑贯穿,鲜血溅了我一脸。 她千方百计才逃脱了众多天兵的束缚逃下诛仙台,就证明她还不想死。怎么眼下她还自己撞上我的剑刃!难道,仅仅是为了救假“容忌”? 我收回轩辕剑,将她胸前散发着青烟的骷髅印记徒手抠下。 香雪怜咬着牙强忍着剜肉之痛,额上汗珠密布。 “多好的胸,可惜了!”我剔着指甲中的肉沫,将血渍擦在她衣襟上,淡淡说道。 香雪怜脸上挂下两行血泪,发出森森的笑声,“你以为你赢了我?且歌,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未可知!” 说实在的,我心里十分忐忑,总感觉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而香雪怜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更叫我不安。 我提起七成神力,朝着香雪怜丹田轰去。 她浑身震颤了一下,但并没有即刻倒下。 我原以为她还留有后手,身子稍稍往后移着,便于躲闪。万万没料到,她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一把掐入了自己眼眶中。 “啊——且歌,自马厩受辱起,我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我若死了,你也别想好过!”香雪怜一边咆哮一边尖叫,模样凄楚且瘆人。 我长吁了一口气,感叹道,“何必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置若罔闻,完完全全沉浸在仇恨和苦痛之中,无法自拔。 许久,她吃力地掏出了双眼,朝着南天门的方向狠砸去。 “今日葬身你手,我无话可说。来日,我高高悬挂在南天门上的双眼必会见证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香雪怜内丹已经碎成残渣,但她嘴上的狠劲丝毫未减。 第二六三章 凶兆凶兆(一更) 香雪怜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怔怔说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随后,她费力地将双眼挖出,朝着南天门的玉石门楣扔去,“今日我将双眼高高悬挂在南天门之上,一是等殿下归来,二是等你命殒。且歌,我的死期将至,你的死期也近了!” 我站在她身前,俯视着她,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她对容忌是深爱,还是执着。 直到她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仙界茫茫烟雾之中,我才明白,她对容忌的爱深入骨髓。 凉风送来了香雪怜弥留之际的呢喃,“如果我的死,能换得殿下破日归来,我愿意一死了之。我虽惜命,但更惜殿下的命。自初见之日伊始,亿万星辰不及他。” 我踏着凉风,抬腿离去。 香雪怜主动赴死是我始料未及,但我总觉事情并非我所想这样简单。 鼻尖,香雪怜身上的香气渐渐淡去,但她那淬毒的诅咒依旧在我脑海中回环往复。 沉思片刻,我朝着假“容忌”的方向阔步走去。 “太子妃,可算找到您了!”两仙娥结伴而来,笑意盈盈,一脸喜色。 她们拦着我的去路,将我往且试天下的方向拽去,“太子妃,吉时马上就到,等红日初升,小殿下就要正式受封了!太子妃先随小仙回去好好装扮一番吧!” 我焦急地看着假“容忌”消失在白茫茫的烟雾之中,无奈地由着仙娥架了回去。 坐在梳妆镜前,我双手紧紧绞在了一起。 斗姆元君的诅咒之力已然随着香雪怜的魂飞魄散而寂灭,斗姆元君的元神应当又弱了几分,不知今日容忌能否成功斩灭斗姆元君的元神,冲出日心,重返仙界。 墨染尘抱着小乖在屋内来回踱步。 透过铜镜,我默默地将墨染尘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他情绪不太对,如若可以,我倒是想叫师父为他算上一卦。师父虽然不靠谱,但算卦大体也没出过什么差错的。 说来也是瞧,天才蒙蒙亮,师父就携着黄道婆一同前来。 我起身,将师父带到了墨染尘面前,半是玩笑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帮墨兄看看面相吧!我总觉他印堂发黑,近来不太顺遂的样子。” 师父凑到了墨染尘的跟前,仔仔细细地瞅着他,脸上的喜色被忧虑笼罩,“确为凶兆!” 墨染尘躲闪不及,只低下头专心致志地逗弄着小乖,默不作声。 我急忙问道,“是何凶兆?可有化解之法?” 师父目不转睛地盯着墨染尘,说道,“此劫源于执念,执念消,劫难散,方可一生无忧。” 墨染尘撇了撇嘴,说道,“文绉绉的,欺负老子听不懂?” 师父摇着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表示,“知天机却改不了天命,为师爱莫能助啊!” 师父忽而转向我,满脸慈爱地看向我,“小七,切莫忘了师父。” “嘎?”我怎么觉得今日师父也十分古怪! 我心里愈发不安,甚至打起了退堂鼓,总觉得离开仙界最为稳妥。但小乖今日受封,我绝不能错过小乖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 从墨染尘怀中接过熟睡中愈发白净可爱的小乖,我单手推开半掩着的门扉,朝着灵霄殿走去。淡金色的阳光均匀地洒在我脸上,像容忌的爱抚,给予了我无限的爱与力量。 “太子妃!”黑龙惊慌失措地奔来,重重跪倒在我身前,以头抢地。 一段时日不见黑龙,他怎么变得跟傲因一样,傻乎乎的!我心下腹诽着,刚准备扶他起身,脑海里突然想到容忌说过,黑龙因背叛愧对于我,深感歉疚,主动请缨日日夜夜守着无字天书。该不会是无字天书出了差错,黑龙才跑了出来的吧? “怎么回事?” 黑龙六神无主地说道,“太子妃可还记得太上老君当初为替其女素瑶及素真报仇,取了你的血?” 我审慎地点了点头,“太上老君跳下诛仙台后,我翻遍了炼丹房都未曾找到装有我精血的器皿。” 黑龙重拳捶在地上,懊悔地说道,“方才有一人长相同殿下一模一样,我便误以为是殿下本人。他说是要取无字天书,用虚无阶玄火将之烧毁,我就信以为真,将无字天书给他了!他接过天书之后,不知从哪得来你的精血,将之洒在天书之上……” “然后呢?”我心里已经将所有的后果都想了一遍,强作镇定地问着黑龙。 黑龙答道,“无字天书上对六界水源枯竭的指示由众志成城方能化险为夷,变为牺牲水神之女,才能扭转六界水源枯竭的颓势。” “天书下落何处?”墨染尘着急问道。 黑龙将头低垂至地面,自责万分,“天书被假扮殿下的男子盗取,直接挂在了天幕之上,六界生灵抬头便可清清楚楚瞧见。我当即将他斩杀,可已经无济于事了。” 我投头看天,果真发现天幕上那血红的大字。 黑龙起身,拽着我的胳膊说道,“太子妃,黑龙豁出了性命也会保你安然无恙,快逃吧!” 逃?如今六界都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又能逃往何处? 南天门的玉石门楣上,香雪怜的眼珠赫然挂着。我原以为自己赢了她,不成想她仅仅用了一个纸糊的“容忌”就将我逼上了末路。 不多时,凡间百姓已经顺着云梯爬上了九重天,手举着火把大步朝我走来。 众仙倌此时已经跟在天帝、天后身后,朝着我浩浩荡荡走来。 墨染尘将我护在身后,冷睨着为首的天帝,“怎么,你难道想亲自逼死儿媳?” 天帝脸色晦青,明显被墨染尘的言语给激怒了。但他看向墨染尘身后的我时,眼里只剩下同情,“歌儿,父皇知道你委屈。” 天后竭力捂着天帝的嘴,哭得泣不成声,“你闭嘴!歌儿何其无辜!” 我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小乖,眼里多了一分坚定,“诸位,斗姆元君身为母神,坏事做尽,还有可信度可言?你们认为她的无字天书真的可信?” 第二六四章 墨染尘死(二更) “六界已经走投无路了,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呗!”凡人堆里,一细弱声音传来。 随即,成百上千的凡人举着火把附和着。 紧接着,除却月老,南辰仙倌等寥寥几位仙人没有作声,其他仙倌纷纷附和道,“恳请太子妃大义救世!” “大义救世?”我冷笑着,世人不爱我,我何以爱世人? 墨染尘怒极,一脚跺地,地动山摇,“今日,谁敢动小歌一根汗毛,我墨染尘势必追究到底,不死不休!” 天帝背过身朝着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快快离去吧!” 我转身就走,却被越来越多从云梯下拼死爬上仙界的凡人拦住了去路。 “救苦救难的圣女啊!求求你,帮帮我们吧!凡间动辄几年不落一滴雨,就拿我来说,家中老父被渴死,家中幼子被饿死,我这几日均是靠喝幼子的鲜血度日。”一满脸褶皱的中年男子跪在我身前,言辞恳切地说道。 大概是见我有了一丝的动容,原先对我冷眼相向的凡人开始转了策略,纷纷卖起惨来。 他们每逼近一步,我便后退一步。直到不知不觉被逼上诛仙台,退无可退。 墨染尘从始至终一直挡在我身前,警惕地盯着这些凡人,怒气暴涨,“小歌,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杀光他们!” 我摇了摇头,“算了,他们也是可怜人。六界动乱,谁不是在苦苦煎熬着?” 墨染尘听我这么一说,红了眼眶,“我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女人,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我带你离开仙界,可好?” 我将怀中小乖塞入他怀中,嘱托着他,“听着,不论发生什么,照顾好小乖!” 小乖的啼哭声,石破天惊般划过天际。 我双目直视着红日,只盼着能亲眼看到容忌脱离险境。 就这么站在诛仙台前等了半个时辰,容忌依旧没从红日中出来。我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敛下眼底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越来越多的凡人和仙倌跪伏在地,恳求着我以身救世。就连我自己都生出一丝疑虑,难不成我的存在,就是为救世这一天做铺垫? “姐姐!危险!”小卓姗姗来迟,一头银发随风飞舞,银色的眸子纯净如初。 他穿过了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群,朝我奔来,“姐姐,先随我下诛仙台好吗?小乖阵阵啼哭,你忍心弃他而去?姐夫迟迟未归,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 他祈求着我,眼里已经蓄满泪水。 我摸着他的脸颊,轻笑道,“都这么大了,不许哭。” 小卓小心翼翼地将我搂入怀中,倾诉着他以往从未说过的心里话,“姐姐,我许久之前就想这样抱着你撒娇,但总怕被人耻笑。父君,母皇故去之后,我一直活在孤独中,直到姐姐的出现,我的生命才彻底亮堂起来。” 他的手越收越紧,“姐姐,别离开我!倘若你也走了,我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并未答话,只悄然将视线放在九重天下的凡间众生。 原本繁荣昌盛的凡间,现在恍若人间炼狱。 京都街道上,浮尸遍野。 同小乖一样幼小的婴儿一边吸吮着**,一边哭泣。而怀抱着他的女子,身体早已僵直。 还有许多行动不便的老者,动不了身,只能坐在门口长久的哀嚎着,似是召唤久未归家的子女,又似在寻求路人的帮助。 离山上,圣女庙前再无络绎不绝的香客,只余满地的白骨无声地诉说着凡间的疾苦。二师兄身着龙袍,颓然坐在圣女庙屋顶上,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发现他的双唇已经龟裂地不成样子,皮肉干瘪,显然是久未饮水。连帝王都如此艰苦,可见凡人们已然无路可走。 二师兄将低头沉思的姿势定格成了永恒,而我的心也跟着他的死去跌落到了谷底。 尽管世人不爱我,但我依旧无法做到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我退出了小卓的怀抱,面向着跪伏一地的世人,缓缓开口道,“从今天起,努力去做知足常乐的人吧,向死而生,乐观向上。别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意,也别毁了我用命换来的六界安泰岁月静好啊。” 他们纷纷抬起头,面露喜色地看着我,嘴里信誓旦旦说道,“圣女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没齿难忘。” 小卓和墨染尘几乎崩溃,企图将我强行带离诛仙台。 但凭我的实力,他们二人联手也打不过我的。 我设了结界将自己同他们隔绝开来,看着墨染尘怀中哭得脸颊通红的小乖,我跟着红了眼眶,“小乖,娘亲亲对不住你。” 我这一辈子,委实太短,还不满三百年就匆匆谢了幕。如果,我能等到小乖稍稍长大些,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苍生,再也等不起了。 最后放眼看了一眼红日,我毅然决然跳下了诛仙台。 原来,这一切早已注定。 原来,我终究敌不过宿命。 唉,那么怕疼的我,居然要受诛仙台下八十一道雷击之痛,真真是造化弄人。 我如是想着,整个人已经如同落叶般,飘飘然落下诛仙台。 那一刻,我看见天后和天帝捶胸顿足,我看见月老和师父哭得差点断了气,我看见清霜,看见追风,看见扫把星,看见铁手,看见风尘仆仆赶来的清墨和清羽,看见被寒冰神凰接过手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乖…… 容忌,对不起,所有人都要我去死,我再没有勇气等到你锦袍加身,踏着祥云朝我飞来。 师父说,容忌会有三个孩子。现在想来,这确是最好的结局。倘若有一天,他忘了我,另娶她人,生儿育女,幸福恬淡,我便死而无憾了。 在我身体即将被八十一道天雷劈中的时候,墨染尘突破了我所设的结界,义无反顾地跳下了诛仙台。 “小歌!莫怕。这天雷,我替你挨!”墨染尘嘴角扬起轻笑,面色淡然,背承八十一道天雷依旧岿然不动。 “墨染尘,你快上去!”我发疯地朝他咆哮着,“你给我滚上去!” 墨染尘的背已然被雷劈成了血窟窿,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愧疚地向我道着歉,“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 语音刚落,他就被重雷击成了碎末,魂飞魄散。 “小歌,如果我先认识的你,你会爱上我吗?”墨染尘的声音连同着他细碎的血肉在诛仙台下炫舞。 “会。” “墨染尘,你别死。我们一起玩鸟。” 我闭上了眼,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六界最好的墨染尘,终是先我一步而去。 六界,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不知道我的牺牲值不值得,但若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旧会如此抉择。 ------题外话------ 推荐我大宝贝的文文:重生之嫡女悍妃/花逸安著 【重生,双洁,一对一宠文,无误会无小三】 名门淑女宁墨被一同长大的姑母灌毒药而亡,幸得上天垂怜一朝重生。 斗智斗勇,谋财虐渣,宁墨惊才艳艳浅笑间,博得锦绣风华! 伪善的祖父姑母,背后的神秘操纵者,这一世定要夺了你们的珍宝,让你们尝尽遭人背叛,生不如死之痛! 今生,只愿倾一世护父母幼弟安好无忧,却不想无端引来个温润如玉的睿王世子。 他说:本世子决心权给你,财给你,最重要的是我也给你。 他说:风霜雨雪,我护!暗流涌动,我挡! 阴谋诡计,祸乱朝堂,浩气长存,还清明! 繁华盛世,碧落黄泉,生生世世,永不离! 第二六五章 生死相随(一更) “歌儿!” 乌云蔽日,容忌手握斩天剑,“嘶啦”一声划开了岩浆喷溅的红日表层,从日心中振臂飞来。 他浑身是伤,双目赤红,似是被日心的岩浆灼烧而致,情况不大好。 不过,他对自己身上的伤毫不在意,只用一双红目紧盯着诛仙台下飘飘然坠落而下的我,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何故?” 我努力敛下眼底的哀伤,嘴角噙笑,尽量轻快地说道,“容忌,告诉小乖,他的娘亲亲是一位盖世英雄,救世殒命,福泽苍生。” “那你就忍心弃我于不顾?”容忌薄唇轻颤,低醇的声音如古筝之乐,透着令人窒息的哀伤。 我有太多的话想对容忌说,但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下,只吐出一句酸涩无比的“对不起”。 容忌见我被天雷击中,面露哀恸,随即跳下诛仙台向我奔来,“也罢,碧落黄泉,我陪你!” 我的内丹被数道天雷击中,周身神力顷刻散去,通身精血不住地往外流淌,生机渺茫。 容忌身后,天帝紧跟着他跳落了诛仙台,奋不顾身地抓着容忌的衣袖,死死不松手。 再这么僵持下去,容忌和天帝都得跟着我命丧诛仙台,但容忌执念甚重,我如何劝他也听不进去。 眼看情况危急,我只好用尽身上最后一丝气力,将所剩不多的神力凝结成巨硕的白色光球,朝着容忌掷去,将他往上推送。 与此同时,天帝自爆内丹,用毕生仙力将容忌护在胸怀,“忌儿,快上去!” “不!”容忌发出一声怒吼,发了疯地往下冲撞着。 暴雨滂沱,容忌浑身湿透,一身白色长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啊——”天帝内丹如刹那烟火般,在诛仙台下肆意绽放。 他倾尽了所有仙力终将容忌强行推上了诛仙台。而他,善于隐忍,喜怒不形于色的仙界之主,就此陨落。 八十一道天雷同时劈在我身上,将我的身体直接戳穿。 怎么说呢,那一刻,痛到了极致,便无暇再去哀伤。 我额间的花瓣印记被天雷劈中,在我周边绽放出朵朵水莲。而我的身体,四分五裂,如破碎镜面中的残躯,在凄风苦雨中零落成泥。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诛仙台底,北璃月单手托着黑盒子,忽然出现在我身边。 “我内丹已碎,无力回天。”我淡淡说道,意识恍惚,魂魄分离,离寂灭只差咫尺。 北璃月自断八尾,将我涣散的魂魄一一收纳,“我欲逆天,无人能阻!” 在被他小心翼翼放入黑盒子之后,我便一睡不醒。 “容忌,遇见你是这辈子最美好的事。” 南天门的门楣上,香雪怜那对铜铃大的眼珠子,赫然闭上。 我原以为对阵香雪怜,胜券在握,没想到自己将命都给搭进去了。 斗姆元君对六界的诅咒,随着她元神的寂灭而消散。 然香雪怜对我的诅咒,一一应验了。 现在的我,不正是不得好死? 但更绝望的是,寄居在黑盒子里的冗长岁月中,我的意识不死,七情六欲却在飞快消逝。 直至最后,我忘掉了所有,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未可知。 第一章 闻胸识人(二更) 咣当—— 咣当—— 咣当—— 我以蛮力撑开桃木盒盖,半眯着眼,看着外头这分外明亮的世界,心情大好。 天道酬勤! 这一百年,我苦苦在桃木盒子中修炼人形,总算修得了一副绝佳的女儿身。 纤细的脚踝,修长的腿,柔软的腰肢,让人热血喷张的胸! 我嘴角噙笑,葱白的手指触摸着滑腻的肌肤,就像是游鱼深潜水中,畅快淋漓。 “嗯……”我满意地溢出轻吟声,这副躯体,不枉我百年的刻苦修炼,堪称完美! “咳咳……” 身后,传来一道低醇的男音,如朗朗清风,丝丝入扣。 我冷不防地转过身,一记重拳落在男子眼眶处,他猩红的眼里怒意勃发,带着薄茧的手紧握住我的手腕,“滚” 这人,皮囊不错! 琥珀色的眼眸,高挺的鼻,肤色苍白,飘然若仙。 不过,脾气太臭! 我猛然抬起腿,膝盖直击他的裆口,看了我的身体,居然还叫我滚! 嘶—— 他发出一阵吸气声,周身的寒气更甚。 下一瞬,他腰间长剑脱鞘而出,剑刃直指鼻尖。 此人,甚是张狂! 我心情大为不爽,才刚修了一副女儿身,就被人拿剑指着鼻头,实在晦气! 避开剑锋,我一手咬在他的手腕上,恨不得咬下一块肉。 他面色冷沉地可怕,另一只手抵在我额前,“说,谁派你来的!” 他那双漂亮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似乎少了些光亮。 我定定地瞅着他,才发现原来美男也有缺陷,是个瞎子! 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我松了口,灵巧绕到他身后,抬脚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在老娘面前,摆什么谱!” 他一时未察,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但奇怪的是,他周身戾气消了不少,迅疾起身将我搂入怀中,“歌儿,是你吗?”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我尚未出声,他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已附在我胸上。 他绽开一抹绚烂的微笑,唇边梨涡微漾,“是了,果真是你!” 我一阵无语,他竟靠摸胸识人,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是个头!松开老娘,否则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心里火气蹭蹭往上涨,我自己都来不及细看的身体,他竟毫无顾忌地上下其手! “你失忆了?”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但并无情色之感,仿若我的身体天生就属于他一样。 “登徒子,再吃老娘豆腐,老娘就扒了你!”我恶狠狠地说道,拍掉了他不老实的手。 “哦?歌儿若是想扒,那就来吧。” 美男嘴角噙笑,双手自然摊开,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我心下腹诽着,此人,空有一张好皮囊,想不到行为如此浪荡! 转念一想,我从盒子中钻出来时,未着寸缕,正好缺一身衣服。 “那,老娘来了!”我一把将他扑倒在地,飞快地扒着他的衣物。 他浅浅笑着,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下来,“笨蛋,你居然真忘了我。” 当我扒完他的里衣,情不自禁地被他健硕的身体给吸引住。 宽阔的胸膛,细腻的肌肤,紧绷的腹部,还有小腹之下的庞然大物,无不透着男人 啧啧,早知道我也修副男身,看样子还挺好玩。 突然间,我顿感口干舌燥,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了他小腹之上,好奇地问道,“兄台,此物甚好。” “我认为,你应当叫我夫君。”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躺在地上任我端详。 夫君?我才不需要这玩意儿! 我可是旷世神盒里蹦出的王者,不久的将来,这片大陆将会是我的天下。 思忖了片刻,我颇为不舍地拍了拍他坚硬肿胀的某处,说道,“等我一统天下,收你做个面首,如何?” 他被我肢体上的挑衅弄得面红耳赤,薄唇轻启,“你还真是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听着,你叫且歌,是容忌之妻。” 且歌?容忌? 这俩名字倒是有些耳熟,等我回去再好好问问这两人是谁! 天色不早,天幕上的日头转而被七彩霓虹取代。我利索地换上了他的衣物,再趿拉着他的鞋履,手捧黑盒子,屁颠屁颠遁逃而去。 “歌儿?你去哪!”等我走出数十米,他才察觉不对之处。 他迅疾起身,白花花的身体在七彩霓虹的映衬下,显得尤为迷人。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但转眼想到他是个瞎子,便不再浪费表情,“兄台,衣服借我一用!” “想逃?”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鞭子,直勾勾地朝我腰身勾来。 我赶忙打开桃木盒子,一溜烟儿钻入盒中,“瞬移!” 桃木盒子得令,悄摸摸地移到他身后榕树树枝上,不敢大动。 树下,美男光裸着身体站在原地,不见窘迫,贵气逼人。 远处,有一带着铁手套的男子带兵匆匆赶来,“王,你的衣物呢?” “被抢了。”美男毫不避讳地说着,“那人,像极了歌儿。声音像,体态像,古灵精怪的样子简直和她十四岁那年一模一样。” 带着铁手套的男子讶异地盯着美男的身体,颇有些欣喜,“不论何如,王你终于像个正常男人了。” “衣服,脱下。”美男冷睨了他一眼,朝他缓缓地伸出手。 带着铁手套的男子不情不愿地脱掉了衣物,将之交至美男手中,“王,扒你衣服的姑娘呢?” 美男穿好衣服,薄唇轻启,“逃了。” 我藏匿在盒中,眼皮直跳。原以为他只是个瞎了眼的登徒子,没想到他还是个王! 可这片领土的王,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北璃王么? 盒子悄然说道,“宿主,你闯大祸了。他是东临王容忌,东方大陆的至尊王者。他跟前带着铁手套的男子,是东临国的铁手大将军,驰骋疆场百载,为东临国的霸业点的了雄厚的基础。”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 我咽了咽口水,开始担忧自己的安危。即便我拥有旷世神盒,即便我一身武艺天资卓绝,但我清楚得很,自己远远没有厉害到同千军万马抗衡的地步。 第二章 榻上献宠(三更) 美男穿好衣物,短了半截的袖子,短了半截的裤腿,都盖不住他身上的风华。 直到他飘然走远,我才收回视线,从桃木盒中钻出,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树梢上,同盒子闲聊。 “盒盒,百年前那场六界浩劫究竟有多可怕?为什么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我手上残留着东临王胯下庞然大物的余温,不知不觉绯红了脸。 桃木盒身体微微一抖,盒盖乒乓作响,“百年前,斗姆元君借母神之力,搅得六界岌岌可危。仙界神殿勇入日心斩灭斗姆元君元神,消弭了六界的罪业。幻境圣女也就是水神之女以身祭世,消除了六界绵延无期的旱灾,可歌可泣。” 仙界神殿和水神之女的纠葛,我倒是听桃木盒提及过了无数次,耳朵都快长茧了! “我说盒子,你就不能说些别的?” 桃木盒子哼唧着不肯开口,但没过一会儿功夫又忍不住,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它重重地闭了盒盖,慷慨激昂地说道,“六界的腐朽早已深入骨髓,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圣女祭世之后,六界下了三百天大雨,大片的土地沦陷,弱者身死命殒,强者才能躲过浩劫,登上这片六界之外的虚无界大陆。” 我听得昏昏欲睡,在我看来,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循环之规律,无论是六界也好,虚无界也罢,总有一天,我会站在至高点,君临天下。 盒子叹了口气,颇为沧桑地说道,“本大王神勇一世,竟在六界浩劫中丧失了部分记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真真丢人。” 我实在不懂盒子的想法,一桃木盒子,哧溜着身子到处乱晃不觉丢人,丧失了记忆有什么好丢人的? 轻巧跳下树,我百无聊赖地朝北璃王宫走去。 百年前,北璃王舍身救我,以至于现在,他还有背疼的老毛病。 “阿璃!”我扯着嗓子,双手叉腰,站在宫门口叫唤着北璃王。 宫门口的侍卫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冷声斥责道,“何人?胆敢在宫门重地大声喧哗!” 侍卫若是问我北璃王有多少条尾巴,我定能答得出来,因为北璃王说过,他为了救我,仅剩的八条白尾都断了。 但这侍卫问我是谁,我也答不上来啊! “你就当我是阿璃的老相好吧!”我随意答着。 侍卫们不可置信地捧腹大笑,“这么俊俏的小丫头,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王清心寡欲,后宫杳无一人,怎么可能还有老相好!” “退下。”宫门口,北璃月背手负立,冷喝着宫门职守的侍卫。 他一身湖蓝色长衫,头顶金玉冠,显出不凡气度。 那双浅蓝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双眉微蹙,“你竟化成了人形。” “多亏了阿璃,此次,我是来报恩的。” 北璃月悄然用袖中帕子遮住了我的半张脸,低声说道,“你怎么修了张同幻境圣女一模一样的脸?” 嘎?一模一样!我自认为我的美貌是举世无双的,竟然有人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愤慨地问道,“那圣女所在何处?” 北璃月叹了口气,答道,“百年前跳了诛仙台,死了。但棘手的是,圣女之夫仙界神殿已经寻来。” “圣女的夫婿可是东临王?”我问道。 北璃月颔首,难免有些疑惑,“你认识东临王?” 我指了指自己这及其不合身的衣物,说道,“不熟,借过他衣物。” 北璃月低头,扫了眼我的衣衫,失笑道,“胆子倒是挺大。” 他牵着我的手,引着我往王宫中走。 入了砖红瓦绿的北璃王宫,宫门赫然合上。 砰—— 我听得心惊,“阿璃,为何要关闭宫门?” 北璃月低头浅笑,“自然是为了保护你。” 他浅蓝色的眼眸里,夹杂着别样的情绪。 “啊——”宫门外,侍卫的惨叫声传来。 我不由地出了一手冷汗,北璃月似乎将那些看过我真容的侍卫,诛杀殆尽了。 这百年之中,他时常会到城郊林子里的盘丝洞探望我,每次都会将桃木盒子放在腿上,给我讲述着各国的风土人情。因而,我便误以为他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不成想,他一出手,直接击杀了宫门口那八位无辜侍卫。 “阿璃,他们没犯错。” 北璃月脸上蕴着一层薄怒,“他们没错,难不成是本王的错?” 他忽然将我的手搁在他嘴边,轻吻,“以后,你就叫北璃歌,以本王王弟身份示人吧!” “早知如此,我就不修女身了!这么好看的身体,竟还要藏着掖着。”我低低抱怨道,但鉴于北璃月出于好意,我便接受了他的提议。 “北璃王,东临王说有事相商,宫中侍卫拦不住,来势汹汹。” 身后,宫女仓皇失措跑来,惊魂未定。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盒子说过,东临王杀伐果断,并不是好相与的人。况且我明目张胆地抢了他衣物,若是让他找到我,将我挫骨扬灰都有可能。 北璃月将我塞入他寝宫中,再三嘱咐道,“任何动静都别出来。” 我点了点头,透过明黄色的纱质床幔,用被褥将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不多时,东临王不顾北璃月的阻拦,闯入了寝宫,沉声道,“你给我出来。” 我双手抱膝,窝在被褥之中,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北璃月挡在东临王身前,不怒而威,“容忌,我知你心中之痛。但且姑娘故去已久,你也该放下了。” 东临王语气不善,“别让我发现她在你宫里,后果你承担不起。” 北璃月为东临王斟了杯酒,“一杯浊酒,就当为东临王饯行了。” 东临王冷哼着,“你寝宫不错,借我住上两日,如何?” 北璃月怒极反笑,浅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耐烦,“东临王鸠占鹊巢,是想公然向北璃宣战?” 东临王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卧榻踱步走来。 隔着明黄色的床幔,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唇角微微勾起,“北璃王卧榻上的女人,是打算献给本王的?” 第三章 被他摸了(四更) 寝宫内,气氛尴尬至极。 东临王寒气逼人,纵使我和他之间隔着数层纱幔,我依旧觉得背脊发凉,手心发汗。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纱幔撩开,低醇的声音透着股不悦,“还不出来?” 我犹疑了片刻,总担心一吱声就被他一掌劈坏,蜷缩在角落里全然不敢动弹,也不敢吭声。 北璃月走上前,又将纱幔放下,怒对东临王,“榻上是我幼弟,被你吓得不敢言语。” 东临王眉头紧皱,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失落,“幼弟?” 正当我以为他会转身离去之际,他忽而撩开纱幔,倾身压在我身上,深深嗅着我身上的味道,“很香。” 我双手护在胸前,心跳失常,紧张到生出窒息感。 突然,他将手朝我小腹下移动,我浑身一震,往卧榻里端滚去,就怕被他识破。 见我躲闪不及,他索性上了榻,修长的手抓着我的脚踝一寸寸往上移着。 北璃月深吸了一口气,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裆口。 那一刻,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我吃惊地看着北璃月裆口上东临王的手,口水狂咽。 下一瞬,东临王以为摸到的是我的身体,连连将手抽回,面露尴尬,“本王还有要事,告辞。” 北璃月也未缓过劲,脸色晦青,连招呼他的心思都没了,“不送。” 我强忍着笑意,心下腹诽着瞎子果真好糊弄! 等东临王匆匆夺门而出,北璃月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捂着胸口阵阵干呕。 我一骨碌从卧榻上爬下,顺着他的背安慰道,“不就是被摸了一下,又没有少块肉!没事啦!” 北璃月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靠在床沿上,向我摆了摆手,“莫要再提!这种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见他神情恍惚,不便打扰他,抱着桃木盒子蹑手蹑脚走出了他的寝宫。 仅仅只走过了一座假山,我竟又遇见东临王,真真冤家路窄! 曲身躲在假山后,我只露出一双眼睛,密切地注视着东临王的一举一动。 呕—— 他面色苍白,墨发垂肩,纤长的手捂着嘴干呕着,病弱西子胜三分。 “王,怎么了?”铁手担忧地看着东临王。 东临王摇头,“方才,北璃月寝宫中,我感觉是那样强烈,总觉得歌儿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耳根红透,之后的事情再不好意思言说。 我嗤笑着,总算找到他弱点了。改日我在裤裆处放根木棍,看他还敢不敢对我动手动脚! “唔……” 我的嘴被人用手捂住,正想挣脱,才发现来人是北璃月。 “把药吃了,能易声,增喉结。” 我毫不犹豫地吞下药,小声询问道,“东临王何时离去?” 北璃月尚未答话,东临王已然听到假山后的声响,循声而来。 他赤红的眼眶里,琥珀色的眼眸流转,顾盼生辉。 我小声感慨着,“可惜了,竟是个瞎子!” 他不悦地说道,“你是北璃月的幼弟?” 北璃月大概是怕我露馅儿,大手搂着我的肩头,抢先说道,“正是。东临王似乎对我幼弟很感兴趣?” 东临王听之,脸色苍白到透明,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他脸上浮现出了可疑的红晕,不满地质问着北璃月,“怎么哪都有你!” 北璃月面色晦青,也没好到那里去,气闷言之,“你若是觉得泛堵,就回你的东临。” 铁手怔怔地注视了好一会儿,兀自上前,双手扣住我单薄的肩膀,激动地叫唤着,“太子妃!是你吗?” 铁手回头,冲着容忌喊道,“王,你的感觉没有出错,这人长相、身量几乎和太子妃一模一样。” 悄然移开铁手的手,我淡漠答道,“认错人就罢了,连性别都分辨不出?” 我抓起东临王的手,将之放在我脖颈刚长出的喉结上,语气不善,“东临王怕不是傻了?先是摸了小王的宝贝,又摸了小王的喉结,竟还怀疑小王是你的王妃!” 他就势扼住我的咽喉,一字一句说道,“别试图激怒本王。” “怎么!摸了小王的宝贝,面上挂不住了,就想要杀人灭口么?”我反唇相讥,针锋相对。 嘶—— 东临王身后的亲侍发出了阵阵抽气声,神色古怪地看着东临王。 我继而说道,“据传东临王丧偶已久?我听说鳏夫长期未碰女人,会导致脾气越来越差。要不要同我去勾栏院逛逛,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行。” 他额上青筋暴起,掐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仿若要将我的脑袋拧断。 我下意识地召唤着桃木盒子,“盒盒,救我!” 盒子在暗处给我传音道,“我还不想死,宿主你自己想法子吧!” …… 铁手说我长得很像东临王的亡妻,不知道美人计对他有没有用! 我清了清嗓子,双手覆着东临王的手背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容忌,你弄疼人家了。” 东临王虎躯一震,紧扼着我咽喉的手终于松懈了些。 他深呼吸着,强忍着满腔的怒火,“本王的女人,岂是你能提的?” 我也没说他的女人哪儿不好,连提都不让人提,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北璃月怒不可遏,将我搂抱入怀,看着我脖上的勒痕,斥责着东临王,“东临王,拿本王幼弟撒气作甚?是他害了你的王妃?” 东临王置若罔闻,带着铁手等亲侍往北璃月寝宫走去,“寝宫借我两日。” 北璃月低头查看着我的伤势,眼底的关心我看得真真切切。 许是太久没有感受过他人的关怀,北璃月眼下的反应倒是叫我生出几分感动。 我主动搂着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口,“我没事,阿璃不用担心。” 他呵气如兰,轻轻吹着我脖颈上的勒痕,信誓旦旦说道,“放心,从今往后,只要我在一日,就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东临王转身,装得好像看得见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道,“北璃月的话随便听听就得了。我若想动你,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第四章 怪好闻的(五更) 北璃月被气得浑身发抖,唇色发青,“容忌,你等着瞧!” “他瞎了,你让他瞧什么?”我小声嘀咕着,原想缓和氛围,不成想,弄巧成拙。 东临王阔步上前,凉薄的唇凑在我耳边,“你千方百计想引起本王的注意,意欲何为?”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充斥在我鼻腔之内,使得我脑袋晕晕乎乎,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往他身上靠的想法。 他半躬着腰,俊俏的脸离我极近。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颊上,痒痒的,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倒是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到厌恶。 “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东临王起身,声音里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慵懒。 我从北璃月身上跳下,敏捷跳入边上的池子中,冲着东临王骂道,“瞎眼鳏夫,自作多情!” “你!” 东临王一道霸道的掌风扇来,并未下死手,但若是被击中,怕是要在卧榻躺上几个月。 我身体向后仰着,整个人沉入水底,躲避着他的攻击。 他偏过头问着铁手,“他人呢?” 铁手扶着东临王站在池边,说道,“被王的霸气吓得四处逃窜,眼下应当是潜入池底了吧!” 开玩笑,我可是旷世神盒中凭空蹦出来的天定王者,怎么会如此没骨气地躲躲藏藏! 哗—— 我手握池中藤蔓,从池底哗然起身,卷起池中细浪翻滚。 “他在耍杂技么?”容忌听着耳边动静,问着铁手。 下一瞬,我将藤蔓缠上他的脚踝,猛地一拉,将东临王直接拉入水中,畅怀大笑,“东临王,杂技好看吗?” 他呛了两口水,额前碎发挂着晶莹的水珠,如刀刻般深邃立体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水汽,不见丝毫的狼狈,反倒更加俊美无俦。 他站在池底,池水只能淹没到他胸口。但我就比较惨了,费劲地蹬着腿,才能使头浮出水面。 他阔步朝我走来,一手将我的头按入水底,“池水好喝吗?” 我扑腾着双腿,挥舞着双手,企图摆脱他的控制。 北璃月见状,跳下池子,将我护在身后,自己同东临王针锋相对,“你若执意欺负我幼弟,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东临王顺手撩着自己的头发,朝我说道,“过来。” 我横着脖子,回道,“你过来!” 东临王满头黑线,“我数三下,你若不过来,今日,本王血洗璃王宫。” 我拽着北璃月的衣袖,小声问道,“他有那个本事吗?” 北璃月双拳紧攥,不置可否。 瞅这光景,我便料定东临王,他定然有如此猖狂的资本。 “一。”东临王低醇的声音响起,声线平稳。 “二。”东临王声音明显扬高了一个度,不怒而威。 “三。”他广袖一甩,周身水汽散尽,墨发飞舞,谪仙般的容颜现出了几分妖冶之色。 我低着头,朝着他的方向扑腾着双腿,缓缓游至他边上,嗲着声音冲他撒娇,“我乖乖过来了。” 他脸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显然也听不惯我的撒娇。 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低声说道,“本王看不见,你来带路。” 池边,铁手和众亲侍讶异地瞪圆了眼。 铁手惊呼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对人这么温柔!” 亲侍附和道,“是啊,王该不会气糊涂了吧?要在往常,北璃小王爷铁定被弄死了。” 铁手沉吟,“说到底,王还是放不下王妃。” 我奇怪地看着岸边神色各异的众人,“还不把这祖宗抬上去?” 他们反应过来,连连弯下腰,准备将东临王捞上去。 东临王避开他们的手,极为傲娇地说道,“本王有洁癖,你亲自扶本王上岸。” 真是矫情! 我好不容易将他拖上了岸,他竟直挺挺地朝我身上压来。 四目相对,我心跳入鼓。 脸颊唰地一下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东临王,我对男人没兴趣。” 他身体出现短暂的僵直,迅疾从我身上移开,怔然说道,“怎么会如此相像!” 趁他出神之际,我赶紧起身悄悄溜走。这样喜怒无常的男人,我可惹不起。 是夜,我揽着桃木盒子在这陌生的宫闱中辗转反侧睡不着。 耳边,除了盒子均匀的呼噜声,还夹杂着远处飘来的悠远箫声。 我下了榻,摸黑走出了寝殿。 天幕上的七彩霓虹随风而动,耳边的箫声飘渺悦耳。 这箫声,怎么如此熟悉! 我情不自禁地循声走去,竟瞧见东临王在梨花树下吹奏着玉箫。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偏过头唤着我,“过来。” 我扭头就走,再不想同他产生一丝一毫的交集。 没想到他一把将我拖至墙角,薄薄的唇越靠越近。 “你在身上涂了些什么?挺好闻的。”东临王缓缓开口,一双手又不安分地在我背后游走。 我抓着他的手扔至一旁,“偏不告诉你!” “呵!你若是不说,我只好搂着你入睡了。”东临王十分偏执,又伸出那双不安分的手捏着我的脸颊。 我郁卒,我身上分明什么都没涂啊! 同他对峙了许久,脚都站麻了,我才敷衍地回他,“我什么都没涂,身上散发的是年轻男子特有的娇香,像你这种又老又瞎的鳏夫,自然是没有的。” 他满头黑线,并不打算放我走,摸了摸我的脑袋,浅笑道,“多少岁了,怎么不长个?” “瞎眼鳏夫!小爷长不长个,与你有关?”我怒火蹭蹭直冒,忍不住狂踩他的底线,企图勾起他的怒意。 东临王将我的头按入他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一百年了,歌儿。” 歌儿?他到底还是将我当成了他的亡妻。 尽管他身上有许多肉眼可见的缺点,但他能如此深情,我还是有些佩服的。 不过,我就是我,永永远远,都不能是其他人的替代品。 “放开!”我冷冷地开口,尝试着将他推向一边。 “不要推开我,就一会儿。”他软下语气,低醇的声音里萦绕着淡淡的哀伤。 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总担心他突然发狂将我撕成碎片,心跳得飞快。 一刻钟过后,他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真是得寸进尺了! 我拉着他的手,朝着我胯下探去。 他惊疑地睁开眼,问道,“做什么?” 我将他的手按在我预先准备好的木棍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男人,你爱不起我。” “你多虑了。”他甩下一句话,飞快地收回手,狼狈离去。 看着他萧然的背影,我嘴角漾开一抹微笑,这下,他应当不会再来骚扰我了吧! 万万没想到,翌日一早,我睁开眼,竟又对上东临王那张冰冷的脸。 “你怎么在我榻上!”我下意识地将头埋入被褥之中,悄然查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好在裹胸布还紧紧贴在身上,衣物也完好无损。 他睁开睡眼惺忪的脸,不悦地说着,“躺我手臂上。” “小爷我是正常男人,怎能躺你臂弯?”我气愤地质问着他,潜意识里真将自己当成了男子。 东临王大手捂着我的嘴,“闭嘴!再强调自己是男人,本王不介意将你扔出去喂狗。” 他将我揽入怀中,让我的头紧贴他的心口,“乖乖别动。若是吵醒了我,你就死定了。” 说实在的,枕着他的手臂,比搂着桃木盒子睡,安心多了。 但在我看来,伴君如伴虎,我绝不能让自己深陷在这样的窘境中,稍稍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有可能被他撕成碎片。 我暗自下沉丹田的神力,驱动着我预先绑在腰腹下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腰窝。 他细长的眼眸瞬间睁开,翻身下榻,穿上一身白衣,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桃木盒子才从塌下钻出,啧啧感叹道,“宿主,你这副躯体还太弱,惹不起东临王!” 我听出它的揶揄之意,一手拍着盒身,“盒盒,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上一瞎眼鳏夫!” 盒子嘟囔着,“你看不看得上不重要,关键是他要不要对你做什么!”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认清了我和他之间的差距,难免有些丧气。 盒子翻开盒盖,笑意盈盈地引诱着我,“不如,我将你传送至古战场历练历练?” 我抗拒地摇了摇头,还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才不要跑古战场去找虐。 “宿主,拒绝无效。你若太弱,盒盒会离你而去的。”盒子说道,从盒盖处迸发着一道亮光,将我整个人都拖入了阴森诡异的古战场之中。 我心口憋着一口闷气,“你将我一个娇弱少女扔在狼群中,良心不会痛吗?” 桃木盒子的笑声在我脑海中回环往复,“傻了吧唧的!宿主,本大王是盒子,哪来的心?” 破盒子,胆肥了! 我思忖着等出了古战场,一定狠狠教训它一顿。 桃木盒子的声音再次在我脑中掠过,“六界八十一处古战场被我收纳入了盒中,等你能轻松闯过所有古战场,就能在这片大陆崭露头角了。” ------题外话------ 《倾世宠之女帝天下》/十月千朽文 都说她是天选之人,命定之女?明明她就是个冒牌货! 什么?当女帝,玩美男,跳艳舞? 天悠悠了个苍啊! 你以为这是坐拥三千美男,没事听个小曲儿的幸福生活? 这分明是要她斗群臣,掌天下,灭桓尹的日子! 乔庄碎碎念:桓尹其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除了好看再无优点。 他却不过莞尔一笑,“殿下知道前一任女帝是怎么死的吗?” 她摇摇头,桓尹缓缓道:“因为她实在不听话。” 乔庄:“……” 乔庄无奈地听命于他,处处掣肘,于是表面顺从,背地坑他。 却不知他曾说过:桓尹认主,一生仅此一次。 遇上她,他便再不是玩弄权术、势倾朝野的权臣桓尹。 为君者,当如玉。 他教她帝王权术,她许他海晏河清; 倾天下欢宠,只求一人心。 第五章 好热帮我(一更) 下一瞬,桃木盒子的声音淡去。 野狼忽然引颈长嚎,声震四野。 空旷的古战场上,野狼从四面八方,朝我围聚而来。它们后退微屈,前腿向前伸着,摆出一副向下俯冲的架势,两眼绿光闪烁,凶光毕露。 嗷呜—— 狼群中,为首的野狼一声长嚎撕破天际,成百上千的野狼一跃而起,朝我扑来。 我身上筋骨齐鸣,热血沸腾。 数道掌风飞出,带着横扫千军之势,淡金色的微光朝四周辐射着,绵延数百里。 一时间,满地的残肢断臂,横陈眼前。 我勾着唇角,踏着遍地的野狼尸体,衣摆染上深红的血色,显出几分妖冶之姿。 “宿主,闭气,快些闭气!”桃木盒子的声音从我脑中掠过。 肆意的杀戮,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淋漓。以至于我完完全全忽略掉盒子的警告,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血色空气之中。 “宿主,血气有毒,快些闭气!” 桃木盒子的咆哮声大到足以响彻云霄,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单手捂住口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星辰变,血色凝,东临王一袭白衣从我面前飘然飞下。 “跟我来。”他淡淡开口,在我身前不远处带着路。 我心下疑虑颇深,一个瞎子真知道自己走向何处? 他似是猜透了我的想法,眉头微皱,好看的琥珀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愠怒。他转身朝我走来,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嵌入我的腰带。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紧攥着我的腰带,将我拖出了百里伏尸,阴森诡秘的荒漠。 “东临王,你要将我带往何处?”我双唇磕磕碰碰,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听出我声音中的惧意,勾唇浅笑,“不是无所畏惧?本王还没对你做什么,怎么就自乱阵脚了?” 咚—— 我正想反驳,不料腹下木棍顺着我的裤腿落了地。 他侧耳倾听着,突然发问道,“什么声音?” 我眼瞅着一指长的木棍朝他脚下滚去,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将话题扯远,“莫不是狼嚎声?” 他挂在我腰带上的手忽而松开,猛地弯下腰,拾起已然滚至他脚边的木棍,放在鼻尖,轻嗅着木棍的气味。 我羞地满脸通红,仿若他趴在我身上深嗅我体味一般,喉咙干涩到发不出一丝儿声音。 东临王困惑地抬头,一手握着不赢一握的木棍,问道,“你的?” 我连连摆手,矢口否认道,“非也非也。” “木棍上有你身体的淡淡娇香。”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琥珀色的眼眸锁在我裆口。 他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太过神秘,以至于我都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瞎子。 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棍,一掌将其化为齑粉,这才稍稍有了些底气,“莫不是你的嗅觉出了差错?” 他十分不满我的行为,一双大手按住我的肩头,将我扑倒在地。 没了木棍这层伪装,我惊慌地手脚并用,双手并成拳头,重捶着他的胸口,“东临王,我北璃歌好歹是六尺男儿,你若意图不轨,我只能一头撞死,以保清白。” “六尺也算男儿?”东临王轻蔑地笑出声,轻而易举地按着我的双手,使得我完全无法动弹。 “怎么不算?小爷就是!”眼看着他越凑越近,我的心跳愈发急促。 他置若罔闻,俯下身闻着我身上的气味。当他的鼻尖略过我的腹部,我奋力地将他推开,手臂卯足了气力,朝他脸颊扇去。 啪—— 他的脸上,瞬间浮现了一道鲜明的五指印。 他错愕地愣在一旁,一手抚摸着自己被我打得红肿的脸颊,低低呢喃着,“你绝不是歌儿。她才舍不得动手打我。” 我冷淬了一口,“我本来就不是!” 他眸中热度陡然转凉,阴晴不定的脸上现出几分怒意,“那,你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站起身,腰间长剑脱鞘而出,一剑挑下我高高盘起的发髻,“起身。” 我猛然朝他修长笔直的腿扑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谄媚笑道,“容,容忌,你的腿好长,我好喜欢。” 东临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便他在气头上,只要我放软语气唤他名字,他的怒气就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果真,他原先准备劈向我脑袋的长剑下一瞬已然入了鞘,而他脸上的怒意也淡了些。 他伸手按住我的头颅,淡淡说道,“说说看,你还喜欢我什么?” 嘎?他一个瞎眼鳏夫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不过,为了保命,我自是要好好表现,溢美之词口若悬河,“我喜欢你丰神俊宇俊美无俦,喜欢你宽肩窄腰修长双腿。我仰慕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超凡能力,仰慕你君临天下运筹帷幄的王者之气……” 他用指尖轻扣我的脑门,说道,“说实话。” “你真要听实话?”我夸了他这么久,他竟还不满意。 耐心用尽,我便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站起身仰着头对上了他那张冰山般岿然不动的脸。 “嗯。”他不咸不淡地答道。 我单手挑着他的下巴,一字一句说道,“你身上还真没吸引我的地方。眼瞎,克妻,孤傲,变态!” 他的脸色黑得同墨发一般,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掐着我的胳膊仿若要将我的手臂卸下,“向本王求饶。” 大概是方才吸入了淬毒的血气,我身上突然生出了一股燥意。 东临王惊愕地绷直了身体,终是将我推向一边,“美人计?” 我不气馁地抓着他的手,将之按在我后腰处,“好热,帮我。” 他冰凉的手放在我额前,眉头紧皱,低咒了一声,“该死!你吸了多少血气?” “容,容忌。将我扒光,我要,我要……”我神志不清。 容忌黑着脸,再度将我推开,“本王对男人没兴趣。” 我如死皮膏药般缠着容忌,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呼——”他冰凉的体温大大减轻了我身上的灼热之感,舒服地我直哼哼。 第六章 被打哭了(二更) 他看似十分生气,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将我推到一边,而是用他健硕有力的双臂环抱着我的腰身。 我身体在触及到他寒冰之躯后,热度骤降。 意识渐渐回拢,我睁开清明的眼,端详着离我仅有一尺距离的俏脸,“放开我。” “方才谁说想要?”东临王由着我挣开他的怀抱,用帕子擦拭着触摸过我身体的手。 我面露窘迫,强行辩解道,“我想要的,你又给不起。” “我想要的,你一样给不起。”东临王语落,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在我眼前。 等他走远,我双手叉腰斥责着桃木盒子,“你怎么把东临王引来了?老娘差点失身啊!” 桃木盒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宿主,明明是你如饿狼般扑向人家东临王,若真有人失身,也该是东临王失身啊!” 被它这么一说,我更觉窘迫,连连转移了话题,“你且告诉我,东临王为何会出现在古战场中?” 桃木盒子咻得一声将我传送出古战场,这才娓娓道来,“东临王神力卓绝,已经达到了虚无阶顶阶,他想要去何处,无人能挡。放眼整片大陆,也只祁王一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祁王?”我盘腿坐在卧榻之上,对于这个同东临王一样强大的存在委实好奇,“他长得好看吗?” “还行吧,比本大王差点!”桃木盒子一本正经地答道,“祁王祁汜,是最早到达这片大陆的人,实力不容小觑。性格怪异,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听盒子这么一说,我瞬间兴致全无。几番对比下来,还是北璃月温柔些。 不多时,一宫娥匆匆叩响了我的门扉,“小王爷,璃王不知何故,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你快去看看吧!” 我乍然起身,疾步往北璃月寝宫走去。北璃月并非肉体凡胎,怎会高烧不退!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梗? 等我步入北璃月寝宫,东临王已然坐在屋中,优哉游哉地品着茶,看样子心情愉悦。 我看着好整以暇的东临王,不客气地问道,“是你对阿璃下的手?” 东临王放下嘴边茶杯,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下眼底的情绪。 他声音低醇,听不出其中喜怒,“不是。” 铁手忿忿不平地站我身前,替东临王解释着,“小王爷,你切莫这样误会王。王向来光明磊落,若是他对北璃王下手,万万没有不认之理。” 想来也是,东临王此人,傲气霸道,若是他出手,北璃月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我绕过东临王,蹲在北璃月卧榻之侧,紧握着北璃月的手,担忧地问道,“阿璃,你怎么了?” 北璃月睁开浅蓝色的眸子,冲我虚弱一笑,“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东临王走上前,强行将我和北璃月的手阻断开来。 他拎着我的衣领,将我往身后甩去,使得我一时不察,一屁股跌落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东临王对我的反应嗤之以鼻,“没用。” 我弹跳起身,抬起脚朝他屁股踹去,“小爷烦躁得很,别惹小爷!” 铁手吓得连连挡在东临王面前,“王,这里是北璃王宫,万万不可大开杀戒!” 东临王拨开铁手挡在他身前的手臂,一掌朝我胸口袭来。 这一掌,带着十成的功力,带着十足的杀气。 我护住胸口,偏身闪至一边。但速度还是慢了半拍,胳膊被他杀气腾腾的掌风所伤,皮开肉绽。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感使得我浑身一颤,仿若记忆深处,也经历过这般疼痛一般。 刹那间,我脸色煞白,情绪不知为何急转而下,硕大的泪珠簌簌滚落。 北璃月半撑起身子,见我受伤,急火攻心,吐血晕厥。 东临王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 他抬步向我走来,双手握着我的胳膊,问道,“很疼?” 这不是废话嘛!我胳膊上一尺有余的伤口血流不止,白骨依稀可见,能不疼? 不过,我自有我的倔强,在人前,我向来不习惯于示弱。 我咬着牙,答道,“你试试?” 他眉头微皱,带着薄茧的手精准锁定了我的脸颊,为我擦去了脸上的泪珠,“疼哭了?” 我将头撇到一边去,气闷至极。 “赔你就是了。”他说着,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手臂划拉开来,殷红的血迹渗在他纯白的衣袖上,尤为刺眼。 我被他的举动吓得忘却了疼痛,盯着他的手臂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变态!” “铁手,金疮药。”东临王朝铁手说道。 铁手忙掏出怀中的金疮药,递给了东临王,“王,东临需要你!你切莫再这样伤害自己。” 东临王置若罔闻,接过金疮药,将药粉撒在我伤口之处。 “嘶——” 药粉如盐水般,触及到我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等他处理完我胳膊的伤口,这才低低说道,“我以为,你可以躲开的。” 他的金疮药尤为神奇,顷刻间肉白骨,通经脉。 但对于他这极端的自残行为,我还是忌惮不已。一个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对于他人,更不在话下。 我畏惧地朝后退了一小步,不成想,正是这一小步,又触了他的逆鳞。 “你很怕我?”他钳住我的肩头,寒气森森地质问着我。 我并未作答,肩膀被他晃荡地头晕目眩,神情恍惚。 他突然将我推向桌面,双手按住我的双腿,将我禁锢在桌面上,不得动弹。 铁手见此情此景,摸了摸鼻子,识相地退出了门外,“王,属下在屋外等你。” 我被他按着动弹不得,瘫在桌上的姿势像是在主动迎合他一般,羞愤至及,“东临王,你这样羞辱我,很开心吗?” 他低头,噙住我的唇,用力地啃咬着。 我脑袋一阵发懵,这还是我有意识以来,第一次同男人唇齿相缠。 他用力地咬着我的唇,直到将我的嘴唇弄得红肿不堪,不停地渗着血,才稍稍松了口,重拳朝我脸颊捶来。 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第七章 断袖之癖(三更) 砰—— 他的拳头擦过了我的耳际,重重落在桌面上。 一时间,桌面四分五裂。 而我并没有摔落在地,被他单手捞起,惊魂未定。 东临王忍着怒火,将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放置身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对我说道,“北璃王的病因你应当从北璃朝廷着手调查,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东临王的一番话叫我颇感疑惑。 他看样子并不像多管闲事之人,眼下竟愿意为我提供思路,莫非这其中暗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我悄然问道,“东临王莫不是想挑拨北璃君臣关系?” 我听他提及北璃朝廷,心下便知他言外之意。他无非是想告诉我,北璃月的病是朝廷中人所为,祸起萧墙尔尔。 东临王薄唇紧抿,冷淡如冰霜的眼眸显出几分失落,“随你怎么想!” 他抬脚离去,胳膊上的血迹渗了一地。 我瞅着地上的血迹若有所思,东临王性情暴戾,武艺卓绝,已然有睥睨天下的本事,应当不会用不入流的法子挑拨北璃君臣关系。 然我虽在北璃城郊的盘丝洞修炼了上百年,但这百年中,我从未擅自出过桃木盒子,因而对于北璃朝廷之事,知之甚少。 正当我毫无头绪之际,北璃月悠悠转醒。 他见我伤势大好,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嘱咐着我,“我若遭遇不测,你赶紧带着旷世神盒逃离此地。你可前往青丘暂避风头,青丘是我大哥北弦月管辖之地,与世无争,倒是一块风水宝地。” 未等他说完,我就开口问道,“你为何无故发热?是朝廷中人的阴谋?” 北璃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无奈地叹着气,“此事关系体大,你切莫插手。” 说完,他又阖上了眼眸,陷入昏睡之中。 他这癔症相当古怪,宫中太医均不知其门道,我怕再这样下去,北璃月连命都保不住。 无计可施,我只好掏出桃木盒子,询问着北璃朝廷的情况。 桃木盒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道,“北璃朝廷人才济济,其中不乏有许多野心家。诸如摄政王叶修,大将军兰陵,大司马皇甫轩等,他们均虎视眈眈地盯着北璃月的王位。不过,北璃月看似温柔随和,但极擅谋略,总能压着文武百官一筹。” “摄政王,大将军和大司马中,谁最难以对付?”我听得一头雾水,赶紧打断它毫无重点的讲述。 桃木盒子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其他两位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若是他们三人联手,后果不堪设想。今晚,他们三人都去了风月阁,宿主你可以去风月阁一探究竟。” 下一瞬,我就被桃木盒子传送到了风月阁门口。 我原以为风月阁是藏经论道的高雅之地,没想到竟是烟花之地! 鼻尖,一阵阵刺鼻的香风袭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挥着小手绢挤到了我身边。 她柔弱无骨的纤细小手搁在我胸前,那含情脉脉的眸子中泪光点点,颇有种欲拒还迎之势,“公子,可还喜欢桃红?” 我一手挑着她的尖下巴,轻佻地挑着眉,“吾心甚喜!” 她欣喜地将我迎入风月阁中,悄然将插满珠钗的头倚靠在我的胸怀。 我一手搂着她柔软的腰肢,一边扫视着这醉生梦死的风月阁,文人雅客倒是见了不少,但独独不见桃木盒子所提那三人。 我低头看着依偎在我怀中的桃红,问道,“桃红可认识摄政王?” 桃红一听摄政王的名讳,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公子,摄政王可不是小女敢非议的。春宵苦短,公子还是跟我去厢房及时行乐吧!” 唰—— 我被从楼上泼下的酒水劈头盖脸浇地睁不开眼。 桃红连忙用绢帕擦拭着我脸上的酒水,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公子千万别发火,二楼泼你酒水之人便是摄政王叶修。” 我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二楼一脸玩味的摄政王,怒火中烧。 随手抄起一壶酒水,我腾空飞向二楼,双腿稳稳地落在摄政王面前的酒桌之上。 “啊!哪来的刁民,竟敢对摄政王无礼!”摄政王边上的妩媚女子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挡在摄政王面前,愤愤地指责着我。 我一脚踩在那女子脸上,另一只脚轻点着摄政王的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摄政王,“方才,是你泼的酒水?” 摄政王一双紫瞳分外妖冶,他温热的手抓着我的脚踝,勾唇一笑,“想不到璃王刚认的幼弟身上竟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我心里咯噔一下,思忖着该不会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吧? 他的手往上摸着我的小腿,紫瞳中透着一丝玩味,“小王爷来风月阁找我,是专门来献身的?” 我毫不客气地将手中酒壶里的酒水朝着摄政王的脑袋倾倒而下,“摄政王下次泼酒水前注意看着点!小爷我可是睚眦必报的。” 酒水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流淌着,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郁的酒香气,使得原本妖冶的长相更显妖娆魅惑。 兰陵以七尺长剑指向我的后腰,而皇甫轩的折扇在同一时刻朝我飞来。 我一脚踹掉皇甫轩的折扇,以折扇之力挡去兰陵长剑的猛攻。 咣—— 折扇同长剑正面交锋,发出兵器断裂之声。 下一瞬,折扇散架,长剑碎裂。 我冷眼睥睨着兰陵和皇甫轩,从口中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将视线放在了叶修身上。 叶修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脚踝,即便刚被我浇了一头酒水,也未见其生气。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顺着我的话说道,“没听到?小王爷叫你们滚。” “末将告辞。” “微臣告退。” 他们二人离去之后,我才从他肩头一跃而下,将他身旁被我一脚踩在脸上花容失色的小娘子撵到一边去。 叶修默默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广袖下的手拍了拍他边上的位置,“小王爷,你赶走了我的酒友,是想陪我喝酒?” 我就势坐下,替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下。 “好酒。” 他看向我,突然伸手将我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找我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摄政王了吗?”我反问道,顺便给叶修斟了一杯酒。 就在此时,东临王带着铁手朝我们走来。 他兀自坐在了叶修对面,淡淡开口道,“我有事要同小王爷商议。” 叶修轻笑出声,“呵!璃王当真厉害,也不知道上哪儿找的幼弟,竟能得东临王青眼。” 他说完,这才慢悠悠地起身离去。 临别之际,他回眸忘了我一眼,颇有深意地说道,“小王爷,择日再聚。” 我放下酒杯,不悦地看着坐在我对面的东临王,“你是专程赶来坏我好事的吧?” 东临王薄唇轻启,“叶修行事阴狠毒辣,本王只是担忧你。” “担忧我?”我巧笑嫣然,反问道,“东临王觉得在这人多眼杂的烟花之地,他敢对我做什么?” 东临王冷哼出声,“以后不许同男子饮酒作乐,本王不喜。” “桃红,陪爷喝酒!”我将站在角落处一言不发的桃红揽入怀中,一边将酒杯递上,另一只手搁在她腰间。 桃红因畏惧东临王的强大气场,并不敢吱声,只窝在我怀里,时不时拿那双柔媚至极的眼眸瞥着东临王。 我低头询问着桃红,“怎么了?” 桃红娇呼道,“对面那位公子脸色好差,桃红怕。” 我抿唇安慰着她,“莫怕,对面公子眼瞎,看不到风月阁诸多佳丽,兀自惆怅呢!” 东临王一掌拍在桌上,桌面瞬间碎成齑粉。 他站起身,将我腿上的桃红扔至一边,随后揪着我的衣领,凶狠地警告着我,“以后,若是让我发现有女人坐在你腿上,本王不介意打断你的腿。” 我拍了拍自己的腿,十分大方地说道,“东临王想坐小爷大腿,直说嘛!坐上来!” 东临王面色冷沉,将我腾空拎起,转而将我安放在他腿上,“依本王看,你是欠调教!” 一旁的铁手看着性情大变的东临王大跌眼镜,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在他腿上,我如坐针毡,难耐地扭动着腰肢,小心翼翼地问道,“东临王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我赶着去调查摄政王呢。” 他将手放在我平坦的小腹上,使得我浑身紧绷至极,就怕他的手突然往下移去。 好在,他的手并未有下一步举动,但他的唇又再度贴上我的唇瓣。 方才被他咬得鲜血淋漓的唇因为他的再度撕咬,隐隐作痛。 但在他人看来,我和东临王的姿势十分暧昧,纷纷怀疑我们二人有断袖之癖。 他腾出一只手揉着我的唇,“疼不疼。” 我用力将他的手拍掉,“东临王,请自重!” “乖乖在本王腿上坐着,本王心情好,就告知你北璃朝廷不为人知的秘辛。”东临王死死地按住我的身子,丝毫不介意风月阁里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但我并不习惯于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东临王,你究竟想做什么?” 东临王低低说道,“叫我容忌。” “你是想将我当成你亡妻的替代品?”我愤愤问道,丝毫不屑于做他人的替代品。 东临王摇头,“歌儿,无可取代。” “这不就结了?我既无法取代她,你还将我禁锢在怀中做什么?我一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男,名声都被你败坏了!” 第八章 约法三章(四更) “黄花闺男?”东临王吃吃一笑,颇为满意地将手搁在我大腿上,说道,“很好,保持住。今后不要让我看到你和他人卿卿我我,不论男女!” 我强行从他怀中站起,一巴掌朝他左脸扇去,“瞎眼鳏夫,臭不要脸!”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香风旖旎的风月楼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放至我身上。好在,这里是风月场所,众人对于我和东临王的兴趣也仅仅只维持在一瞬之间,就各管各的,继续笙歌作乐。 东临王怒气上头,冷斥着我,“手伸出来,手心朝上。” 我迟疑不肯伸出手,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仅仅只是打我手心,那我还是吃得消的,起码比拿刀剑砍我好上许多。 过了良久,我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手心朝上,嘀咕着,“小爷我怕疼,你可以轻点?” 他抬起他宽大的手掌,重重落在我手心之上,眨眼间手心红了一片。 等他再度扬起手准备打我的时候,我连连向后退去,“你再打小爷,小爷就骂你!” 东临王猛然起身,将我逼至栏杆处,“回去好好考虑,要不要做本王的男人。若你肯答应,本王自会帮你摆平北璃朝廷的重重障碍。你若是想夺了北璃月的王位,也未尝不可。” 铁手扑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地谏言道,“王,你对王妃的思念铁手明白。这一百年来,铁手看着王形单影只,十分难过。但此处是北璃境地,北璃王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小王爷身份存在诸多疑点,王切勿轻信啊!” 东临王将我松开,寂寥地靠在栏杆前,低低呢喃着,“这一百年,也只有这几天,本王心中的阴霾稍稍退散了些。” 我趁他失神之际,悄然溜出了风月阁。 他的提议,我不是没有想过。东临王如此强大,凭他的能力,帮我找出向北璃月投毒的幕后真凶自然不在话下。 但我委实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女儿身,这样一来,他便知在林子中抢他衣物的人是我。万一他恼羞成怒,将我一掌拍死都有可能。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我不想当任何人的替代品。 回了北璃王宫,我直奔北璃月寝宫,本想询问着他关于摄政王叶修的近况,不成想北璃月情况急速恶化,眼下已然昏迷不醒。 身后,跪伏一地的太医纷纷表示回天无力,“小王爷有所不知,璃王的病症极其古怪。身体高热,但并未感染风寒。再这样下去,璃王怕是撑不过今晚。” 我用意念召唤着桃木盒子,询问道,“你也不知璃王的病因?” 桃木盒子答道,“宿主,人家东临王主动说要帮你,你何苦不接受?” 我别扭地说道,“他要我做他的男人,万一他识破了我的女儿身,如何是好?” 盒子一翻盒盖,发出类似于响指的声音,说道,“据东临国探子来报,东临王在幻境圣女死后,百年来未碰过女人,想必那方面有些障碍。你要是小心一些,应当不会被识破。” “不能人事?”倘若他真不行的话,每晚睡前给他讲讲北璃的奇人逸事,我还是能够接受的。 噌—— 北璃月突然起身,目无焦距地看向屋外,中邪了般讪讪发笑。 我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三步并走两步走至他身前,将他拖回了榻上,为他掖好被角。 呕—— 北璃月突发一阵呕吐,对着我的手心,呕出了一大滩污血。 湿热粘腻的黑血沾在我手上,惹得我真真作呕。 但看北璃月虚弱至此的模样,我便信了太医所言,就怕北璃月真活不过今晚。 纠结了大半天,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出了北璃月的寝宫。 我回眸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北璃月,突然生出一种陌生且异样的感觉。仿若今日踏出这大殿,我和北璃月就会渐行渐远一般。 不过,眼下北璃月的情形容不得我多想。刚走出寝宫,我正想抓个宫娥带我去找东临王,才发现铁手早已在一旁候着。 他含笑看着我,仿若旧友一般,很自然地同我说着话,“小王爷,可是下定决心了?” 我点了点头,但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趁着眼下只有我同他二人,小声问道,“铁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王在那方面,有没有什么隐疾?” “嗯?”铁手挑着眉,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小王爷是打算献身了?” 我抗拒地摇了摇头,“小爷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铁手说道,“小王爷,你若是下定决心跟着王,务必一心一意。王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暴戾阴狠,他只是性子淡漠了些。你若是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我不介意先斩后奏。” 我颔首应着,没想到吊儿郎当的铁手,竟如此忠于东临王。 随着铁手穿过回环往复的廊道,我站在东临王寝宫门前,踟蹰不前。 东临王此刻正坐在高位之上,手中似乎还捧着一卷典籍。 我古怪地看着东临王,“你看得到?” 他放下手中的典籍,起身朝我走来,“看不到。” 我站在门口,仰头看向东临王,“我答应你,做你的男人。” 他颇为满意地掐着我的脸,一把将我扛上肩头。 “你,你干什么!”我还以为他兽性大发,要将我就地正法,吓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将我扛至案几前,才将我轻轻放下。 我的视线全然被案几上他方才捧着的典籍吸引住,“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 “想看,就拿去看吧!”他将典籍交由我手中,随即补充道,“别弄坏了,这是孤本。自歌儿离去这一百年,这本典籍就没了结局。” 听他这么一说,我格外小心地翻了几页。典籍里头,东临王对他亡妻的宠爱确实令人艳羡,也正是这份爱意,让这些但拆开来平平无奇的黑字,显得极富魅力。 看得入神,我索性坐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品读着。 典籍的最后一页,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 画作中,那位叫且歌的女子只身跳下诛仙台的场景。 而诛仙台上,众生百态,东临王目无焦距,瘫坐在地上仿若一具行尸走肉。而东临王边上有位哭到晕厥的银发男子,竟叫我心跳漏了半拍。 我合上典籍问着东临王,“典籍最后一页,那位银发男子是谁?他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他是小卓,歌儿的弟弟。歌儿,他足不出户,在幽暗的屋中待了近百年。任谁叫他都不理,只偶尔自言自语着。”东临王提及小卓,显得更加惆怅。 不知何故,听到小卓这幅光景,我的心跟着紧紧揪在了一块。那么纯净的银发少年,不该成日闷在阴暗屋中的。 等我稍稍平复了情绪,才发现东临王在案几上奋笔疾书。 我凑上前,默念着宣纸上的内容“一,北璃歌不得擅自离开容忌身边,如有违背,杖责一百。二,北璃歌每晚子时之前必须回榻,如有违背,杖责三百。三,北璃歌不得同其他人有任何亲密接触,如有违背,挫骨扬灰。” 我手指敲击着案几,大声地质问着他,“东临王,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背熟了。”东临王落下最后一笔,直接拽过我的手,强迫我在这不平等条约上画了押。 “不,我不干了!”我缩回手,气冲冲地往殿外走去。 东临王悠然坐在高位之上,低醇的嗓音响起,“出了大殿,你就违反了第一条规定,后果你自己承担。” 我生生止住了脚步,就怕平白无故被杖责,再不敢迈出一步。 僵持许久,我又风风火火堵在他身前,拍着案几抗议道,“什么狗屁约法三章,凭什么全部都在约束我?你呢?” 东临王淡然地说道,“若是不想答应,你大可现在离去。” 我咬了咬牙,为了救命恩人的安危,只能豁出去了。我硬着头皮,凑至他身前,蹲在他脚边给他捶着腿,“北璃王危在旦夕,东临王可否为我指点迷津,告诉我该如何救他?” “中了蛊。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东临王答道,转而将我揽入怀中,一只手搁在我腰间,不满地问着我“怎么这么瘦?” 我悄然将他的手挪开,并没有兴致同他讨论我的胖瘦问题。 “方才我还看见阿璃吐血晕厥,真的不会危及生命?”我疑惑地看着他,深怕他随意胡诌蒙我。 东临王不耐烦地解释道,“好歹突破了虚无阶,岂是那么容易死的?” 说完,他双手捧着我的脸,猝不及防地吻上我的唇。 我紧闭着唇齿,硬是不让他极具攻击性的舌头深入我的口中。 但他一手轻抬我的下颚,使我不得已张开嘴,被迫承受着他风卷残云般的狼吻。 他的吻太过霸道,那刚硬有力的舌不仅将我口中的津液一扫而空,还不断冲撞着我的唇齿,让我在酥麻与疼痛之间失了理智,蠢到忘了换气。 等他松开我之时,我因长时间憋气,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第九章 肿得厉害(一更) 踏踏踏—— 一阵脆生生的脚步声传来,将我唤醒。 我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层裹胸布,再无他物。 天!我居然被东临王吻晕了! 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腿,我欲哭无泪。 衣冠禽兽,他一定对我做了什么! 抬起眼,东临王光裸着上身,赤着脚朝卧榻走来。 我气愤地将榻上的枕头扔向他,“禽兽!你乘人之危!” 他稳稳地接过枕头,俯下身浅啄着我的唇,嘴角漾开一抹笑意,“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混蛋!无耻!”我用被褥将自己的身体裹得紧紧的。 他心情愉悦,上了榻,将我揽入怀中,忽而问道,“你身上怎么裹着纱布?原想抱你去沐浴,但怕你身上有伤不能沾水,本王只好一人前去。” “啊?你是说,你扒了我之后就去沐浴了?”我松了口气,原来,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他点了点头,一只手放在我的裹胸布上,关切询问道,“怎么受伤的?隔着纱布都感觉肿得厉害。” 我默默地退出他的怀抱,往边上移着,“不,不碍事。” 他将我捞入怀中,一只手环过我胸前,试图解开我背后的暗扣,“我看看。” “别动!不瞒你说,我受了很重的伤,胸口被捅成了马蜂窝。现在解开纱布,伤口崩裂,就麻烦了。”我慌张地捂着胸口,继而又补充道,“况且,你是个瞎子,我解开你也看不到啊!” 他这才收回了手,将我的头摆在他臂弯上,“伤口还疼吗?” “尚能忍受。” 他突然转过身,修长的腿很自然搭在我腿上,吓得我差点失声尖叫。 “东临王,你腿甚重,压得我脚麻。”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不成想误撞到他裆口,赶紧缩回了手。 他嘴角挂着浅笑,“你似乎很害羞。” 我实在受不了他腻死人的微笑,卷了被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黄花闺男脸皮薄,你不干不净,比不了。” 他黑了脸,但依旧耐着性子说道,“从今往后,除了你,本王不会再碰别人。” “东临王不必向我保证,我也不在意就是了。”我缩了缩脖子,听到他的保证,心乱如麻。 他言外之意不就是从今往后,会对我索取无度? 桃木盒子不是说东临王不能人事!我怎么觉得他好得很呢? “你很在意本王是瞎子?”东临王转身,琥珀色的眸子像夜空中灿烂的星子。 我摇了摇头,“你瞎不瞎,我不在意。” 他气结,“你到底在意什么?” 气氛僵滞了好一会儿,他收敛了脾气,主动开口说道,“本王的眼近期就会恢复。” “不急的。你若是看不见,那我做你的眼睛。”我急忙接话,眼下同一个瞎子同榻而眠还好些。他若是看得见,我岂不是要露陷了! 他满意地掐着我的腰,“嗯,睡吧。” 他让我睡,我更加不敢睡。 思来想去,我翻了个身,趴在榻上,将关键部位全部挡住,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歌儿,是你吗?” 睡梦中,我仿若听到东临王在我耳际呢喃。他其实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凶狠暴戾,他在我面前,脆弱地像只孤苦伶仃找不到归途的小兽。 只不过,我这人自有意识以来,就没什么同情心。 翌日一早,我刚睁开眼睛,就发现屋子里规规矩矩站了十位将士。他们手捧着奇珍异宝,脸上喜气洋洋,“小王爷昨晚可还安好?” 我用被褥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答道,“一切都好。” 将士们纷纷将手中托盘呈上,为首的铁手说道,“王说了,往后小王爷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他去哪儿了?” 铁手答道,“王在璃王寝宫,为他治病。” 我心下思忖着,东临王还算信守承诺,竟兀自跑去给北璃月看病了。 简单梳洗过后,我便急匆匆地奔赴北璃月寝宫。 寝宫门口,数十位宫娥趴在门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东临王。 “东临王好生英俊啊!我若是能近身伺候,死而无憾了。” “可不是,据说他还是个痴情种。王妃故去上百载,东临后宫空无一人。” “你们别想了,东临王,是我的!” 我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的细语,顿觉十分幼稚。东临王甚至都不认识她们,她们却已经开始争风吃醋。 那个口出狂言的宫娥我倒是有些印象,名唤芷柔,体态袅娜,面容清秀,算是北璃王宫里头一等一的美人儿。 芷柔夺过送膳宫娥手中的托盘,一脚跨入寝宫中,步履飘逸,神采飞扬。 我跟在她后头进了寝宫,只觉她垂坠墨发阵阵鸢尾花香,沁人心脾。 东临王在北璃月身上扎了数百根针,他每施一针,北璃月身体就抽搐一下,我光是在边上看着,就觉十分瘆人。 东临王捻起一根细长的针,朝着北璃月四白穴扎去,“璃王若是想不起来是何处捡到的幼弟,本王帮你回忆。” 北璃月咬着牙承受着疼痛,十分硬气地答道,“无可奉告。” 东临王不死心,又将一根细长的针插入他耳门穴,“本王患有眼疾,针法不准你且忍着。” “为何给他取名北璃歌?”东临王再度发问,他指尖一尺有余的细针闪着暗芒。 北璃月额上汗珠密布,他脸色晦青,苍白的唇微微抖动着,“且姑娘大义救世,却只有寥寥几人记得她。捡到幼弟时,我便赐名北璃歌,以作念想。” 我轻咳了一声,抓着东临王的手,不让他继续施针,“够了。有什么事,问我就行,别为难阿璃。” 他甩掉了我的手,手中细针飞快朝北璃月面门扎去,“那桃木盒怎么解释?” “啊——” 北璃月因忍不住身上百根细针的折磨,愈发崩溃。 我将东临王推向一边,怒目而视,“桃木盒就是桃木盒,绝不是你前妻遗留的黑盒子!” 东临王不察,被我推倒在地,他指尖的细针贯穿了他的手掌,血丝轻溅。 他悄然拔出掌心的细针,漠然开口,“将北璃月身上细针拔去,他的蛊毒可在七天之内彻底清除干净。” “你当真是在为他清蛊毒?”我疑惑地看着他,当我注意到他被细针扎破的伤口,心里生出几分歉疚。 铁手见状,大步上前将东临王扶起身,“小王爷,你别以为同王睡了一次,就能骑到王头上作威作福!” 第十章 美人醉卧(二更) “什么?”北璃月浅蓝色的瞳孔微缩,他定定地看着我,又问了一遍,“铁手说的,可是真的?” 寝宫里这么多宫人站着,我很自然地矢口否认,“假的,我和东临王清清白白。” 东临王站起身,俯视着我,一手扣住我的后腰,冷冷说道,“假的?那昨日爬上本王卧榻的人,是谁?” 一时间,寝宫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小王爷竟和东临王有染!” “瞅这样子,小王爷和璃王应该也有猫腻!” “想不到当世的美男子都有断袖之癖。” …… 议论声甚嚣尘上,我偏偏有口说不清,一口气堵在胸口,又不能发作。 北璃月眼里满是失落,他将自己身上的细针一一拔去,随后闭上眼眸,朝我挥了挥手,“我有些疲了,你们都下去吧。” 我不放心地看着他,问道,“阿璃,你好些了吗?” “亏得东临王施针,大好了。”说完,北璃月又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东临王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扔出了寝宫外,“你的表现,本王很不满意。” 芷柔反应机敏,连连将手中托盘放下,从腰间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东临王的掌心,娇声细语,“东临王,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 我见芷柔这般模样,随意找了个借口溜走,“小爷我去看斗鸡,不妨碍你们了。” 东临王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他一手抓着我的胳膊,问道,“吃醋了?” 我好笑地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吃什么醋?东临王同芷柔姑娘男才女貌,十分般配啊!” 芷柔红了脸,娇嗔地撒娇道,“王,小王爷取笑奴婢。” 东临王将掌心的绢帕朝芷柔扔去,“滚。” “我…”芷柔眼眶中,泪水喷涌而出,看起来倒是惹人怜爱。 东临王揽着我的腰,腾空飞去,对于梨花带雨的芷柔不屑一顾。 “去看斗鸡?”他率先开口,低醇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 方才,我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想到他就记在心里了。 霓虹深处,凉风色色。 他将我罩在怀中,下巴抵在我脑袋上,低低解释道,“方才那宫女,本王不认识。” “需要给你引荐下?她叫芷柔,身姿袅娜,面容姣好,心思颇重但还算聪慧。”我如实说道。 东临王满头黑线,突然松开了手,将我从云端抛下,“不长记性!” “啊咧?小祖宗,我又做错什么了!”我被他扔下云端,以极快的速度落下,穿过数层七彩霓虹。 恍惚间,我总觉七彩霓虹后有一红衣男子醉卧其中。 我揉了揉眼,稳住了身形,一手拨开了霓虹,窥视着霓虹深处的无限春光。 “小且?真的是你!”红衣男子朦胧醉眼瞬间清明,他站起身朝我走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并不难闻。 我悄然抬头注视着他过分妖娆的脸,似笑非笑桃花眼,眼里雾气朦胧。高挺窄翼琼瑶鼻,鼻尖微翘。水润鲜妍蔻丹唇,唇瓣酒水点点。 这世间,竟有如此精彩绝艳的男子,将一身红衣穿得如此肆意张扬! 他注意到我脖上的喉结,伸手摸了摸,如远山翠黛的眉微微蹙起,“你是男子?” “是男是女很重要吗?就像兄台你,虽是男子,但美艳天下无双。”我痴痴地看着他,总觉似曾相识。 他脸上的喜色冷却,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北璃小王爷,北璃歌。” 他兀自躺回霓虹间,神色哀伤,“花颜醉。” 我默念着他的名字,由衷夸道,“这名儿要是安在其他人身上,总觉艳俗不堪。也只有你,衬得起花颜醉三字。” “走吧,走吧。别靠近我。”他以酒浇面,默默呢喃着。 我闻那酒气,十分宜人。便忍不住上前去讨要一杯清酒,“花兄,你的酒不错。” 盘腿坐在他边上,我两只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大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酒。 他吃吃一笑,皓齿明眸,尤为惊艳。 同他相比,世间绝色黯然失色。 花颜醉将他手中酒壶递给了我,“别喝多了,酒烈伤身。” 他媚态天成,声音柔和却又不会太过阴柔,一切都显得刚刚正好。 我浅尝了一口,只觉酒水苦涩,尽数吐之,“花兄,这酒闻着倒是香醇,一入口怎得如此苦?” 花颜醉笑道,“苦吗?我大概习惯了。” “北璃歌!”东临王闯入霓虹之中,单手将我拎起,“不是跟你说了,没我的允准,不得离开我半步!” 我看着怒不可遏的东临王,无语地辩驳道,“是你将我扔下云端的!怎么又怪在我头上?” 东临王语塞,依旧霸道将我揽入怀中,“以后不会了。” 花颜醉震惊地看着东临王,“他真的不是小且?” 东临王听闻花颜醉的声音,微微一怔,“自六界塌陷后,就没见过你。” 花颜醉答道,“我这万年孤独的命格,还是别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好,省得祸及他人。” 我见他眉眼间的点点忧郁,出声劝慰着他,“花兄,你要相信,人定胜天。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放弃。” 花颜醉眼睛一亮,呢喃道,“小且也曾这么说过。” 东临王的心情急转直下,硬将我拽出了霓虹深处,“以后,离花颜醉远些。” “何故?他看上去十分可怜!” “不许就是不许!”东临王态度霸道又强硬,“他与生俱来万年孤独的命格。离那种晦气的玩意儿远些,不好吗?” 我叹了口气,为霓虹之中的红衣美人感到惋惜,“可惜了他的花容月貌,竟只能在霓虹深处顾影自怜。” 东临王双手捧着我的脸,低下头碾着我的唇,“不许想其他男人!” 我急急撇开头,一手捂着自己的唇,抗议道,“你为什么总欺负我!是我不够可爱?” 他沉思片刻,答道,“本王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我指着他的唇,“你咬我多少次了?很痛的呀!” 第十一章 弄丢容忌(三更) 他毫不客气地咬住我的手指,嘴角的梨涡若有若无绽放开来。 手上温热湿滑之感让我突觉口干舌燥,急急收回手,“东临王,你莫不是饥不择食了?竟将小爷的手指当鸡爪啃!” 东临王唇瓣上沾染了些水渍,看上去颇为诱人。 “饥不择食?本王很挑嘴的,这辈子,只吃你一人。”东临王将我搂入怀中,用他突然喷涌而出的深情将我包围。 我只觉身体燥热,浑身发痒。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痒。”我将他推至一旁,淡淡答道。 “哪里痒,需要我帮你纾解?”东临王颇有深意地说道,引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连连从他怀中弹跳开来,“不用!” 果真人不可貌相!看上去禁欲清冷的东临王,私底下就像是时时刻刻都能发情的野狼。 同他在云端磨磨蹭蹭耗费了大半天时间,差点儿错过一年一度的斗鸡大赛。 我一股脑儿钻进人群中央,踮着脚看着斗鸡场上的盛事。 东临王似有极其严重的洁癖,自然是不能同我一样,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我回头看他一人清冷地站在人群外围,只嘱咐了一句,“乖乖站着,别乱跑。” 这里毕竟是北璃国土,他一个东临瞎子,我还真有些担心他会迷路。但转念一想,他可是强大到整片大陆都要为之震颤的存在,即便走丢了也无妨。 这样想来,我便回过头,看着场上两只毛发发亮的乌鸡激烈博弈着。 一时间,鸡毛满天飞舞,乌鸡伸着脖子引吭高歌,人群中爆发着阵阵喝彩。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眼皮突发一阵狂跳。奇怪,怎么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我摇了摇头,脑海中的想法一闪而过。 等斗鸡大赛落下帷幕,我拿着北璃月的银票重金买下了骁勇善战的斗鸡之王。 一回头,便傻了眼,东临王不见了! 铁手气喘吁吁地赶来,神色慌张,“王呢?” “不知。”我摇了摇头,答道。 铁手气愤至极,劈头盖脸地指责着我,“每到月初,王一发病,六感全失。你竟将他弄丢了?” “六感全失!那不就跟废人一样了?”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若是东临王真出了什么闪失,我恐怕就要成了东临的通缉犯了。 我正色道,“东临王会不会先行回宫了?” 铁手狠瞪着我,咬牙切齿道,“王若是出事了,我定不饶你!” 眼下,我也十分自责。只默默跟在铁手身后,由着他出气。 我们将北璃王宫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始终未见东临王踪迹。 半日后,一名唤追风的男子乘骑着黑龙,带着一头舌头冗长的神兽奔赴北璃王宫。 神兽见我,激动地将我扑倒在地,肥硕的舌头在我脸上肆意舔着,“主人!傲因想你!” …… 我和幻境圣女真有如此相似?怎么每个人都要将我错认成她啊! 我不悦地将它推至一旁,“你谁啊?我不认识!” 它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有大滴泪珠滚落,“主人,你是不是吃多了脑脑,和傲因一样傻了?” 我盯着它看了良久,悠悠发问道,“你叫傲因?丑得倒是很亲切。” “呜呜呜呜……主人,你是不是不爱傲因了!”傲因赖在地上,放声大哭。 铁手将它扶起,好声好气哄着,“傲因,你认错了。他不是王妃,只不过长相相似而已。” 傲因看上去情绪低落,不再同我说话,只时不时地用它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偷瞄着我,欲言又止。 追风走上前,忧心忡忡地问着我,“小王爷,王失踪前可曾同你说过什么?” 我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下,十分肯定地摇头,“他并未同我说话。我挤进人群中观摩斗鸡大赛,他在外围默默等我,不成想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 追风满头黑线,“王俊美无俦,你放着王不看,转而去看斗鸡?” 我反问道,“他又不上场,我看他做什么?” 追风被我气得说不出话,兀自出了王宫四处找寻着东临王。 桃木盒子啧啧出声,“宿主,你也太不小心了!竟把人给弄丢了!” 我一手托着下巴,十分愁闷地说道,“东临王该不会真遇上什么不测吧?” 桃木盒子“咣当”一声打开盒盖,自信满满地说道,“不就是找人?包在本大王身上!” “盒盒,你知道他在哪儿?”我欣喜万分,将盒子捧在手心,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桃木盒子高深莫测地说道,“向东临王下手之人就是向北璃王下手之人。纵观这片虚无界大陆,东临风调雨顺,南羌内乱,西越王不问政事,北璃安定,四国互不干涉,倒惹不出什么事端。只是云秦国主祁汜,野心勃勃,一直渴望问鼎虚无界大陆,这百年来,对四国的内政多有干涉。” “你是说,掳走东临王之人是云秦国主?” 桃木盒子答道,“是云秦国主安插在北璃境内的细作所为。大司马皇甫轩,大将军兰陵,摄政王叶修均有嫌疑。” 我一想到叶修那双妖冶的紫瞳,便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总感觉幕后之人会是他。 事不宜迟,我换了身夜行衣,踏着月色私自潜入摄政王府。 我刚翻过围墙,一只浑身雪白的猫朝我怀里撞来。与其说它是猫,不如说它是只肉球,圆滚滚软绵绵,抱在怀里,还挺舒适的。 “肉肉,你该不会是摄政王的猫吧?”我低头顺着它柔软的毛发。 它纳闷地问道,“你怎知我叫肉肉?” 噗—— 想不到它真叫这名儿,看来我和它主子还是比较有默契的。 “你主子是摄政王?” 它轻蔑地冷哼着,“我才是他的主子!” 它嗅了嗅我身上的气味,旋即朝后退去,“女人?” 我矢口否认,“小爷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它轻嗤一声,“你们这群女人,为了爬上阿修的床无所不用其极,半夜爬墙我已司空见惯,你不用狡辩。” 第十二章 被猪拱了(四更) 语音未落,这只肥硕的猫敏捷跳入窗台,慵懒地趴在案几上,以长尾卷身,呼呼睡去。 “肉肉?”我轻声唤着它的名儿,确定它睡熟了,才从屋檐上往下跳。 肉肉进的那间屋子似乎是叶修的书房,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窗台,见里头空无一人,闪身跨入窗台,朝着堆满奏折的案几走去。 我尚未查看那些奏折的内容,忽觉身后阴风大作。 “谁?”我旋即转身,一手朝着身后劈去。 叶修握住了我朝他劈去的手臂,那双妖冶的紫瞳定定地看着我。 他嗤笑道,“小王爷,夜闯摄政王府是为了献身?” “滚!”我后退了一步,抓起案几上的肉肉,朝他砸去。 叶修稳稳将肉肉圈在怀里,大步朝我走来,“说吧,来意?” “你既在此候着,就该知道我为谁而来,何必多此一问?” 叶修单手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同他对视,“本王很好奇,一个女子,是如何成为璃王幼弟的!” 我反问道,“摄政王没看到小爷的喉结?” 他伸手轻触着我的喉结,并不纠结于此,“本王阅女无数,摸脚踝便知男女,你骗不了我。” 下一瞬,他将肉肉扔至榻上,双手擒着我的肩膀,深深地看着我,“说,你是为东临王而来,还是为北璃王而来?” “有区别吗?” 他紫瞳中笑意更甚,“若为东临王而来,那么你就迟了一步。东临王洁癖严重,我将他扔至风月之地任人玩弄,你说事后他会不会自寻短见?若为北璃王而来,你就只能拼命取悦我。倘若我心情大好,还能放他一条生路。” 我一听东临王被困风月之地,心乱如麻。万一他真被玷污了,我万死难辞其咎。 “考虑好了吗?”叶修松开我,双手环胸,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移形换影!”我迅速闪身至角落处,摘下悬挂在墙壁上散发着紫色幽光的魔弓。 我将淬了毒的箭搁在弦上,两只手指夹住箭羽末尾,用力地向后拉着弦,瞄着叶修的心口,警告道,“后退!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叶修摊开手,轻蔑地说道,“本王的紫幽魔弓,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的!”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冷冷说着,毒箭离弦,正中叶修心口。 叶修错愕地看着心口毒箭,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放眼虚无界大陆,能驱使紫幽魔弓之人寥寥可数。连北璃月都未必拉得开弓,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我绕过他身后,朝着他背脊再射一箭,“前后各一箭,刚好对称。倘若东临王真出了什么闪失,你就等着万箭穿心吧!” 我随手将魔弓扔至一旁,从窗台上一跃而出。 瞬移至风月阁门前,我一脚踹开紧闭着的大门,一身杀气地走了进去。 “这位爷,今儿个我们不营业。”一浓妆艳抹的女子凑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手扼住她的脖颈,冷冷发问,“东临王在哪?” “什么东临王呀?小的不认识!” 我看她眼神闪躲,神色仓皇,便料定了她在说谎。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东临王在哪?” 她吓得失了禁,但仍旧咬牙不肯说,“不,不知道。” “好,很好!”我怒极反笑,手指突然收紧,一把拧断了她的脖子,将她的尸首悬挂在风月阁门口,以儆效尤。 我转过身,扫视着空空荡荡的风月阁,厉声询问道,“东临王在哪?” 躲在暗处的妓子吓得瑟瑟发抖,无一敢发出声响。 “我数三下,你们再不说,血洗风月阁。” 这时,桃红从桌下钻出,踉踉跄跄地走至我身前,颤巍巍地指着后院说道,“在,在后院柴房。” 抬步朝柴房走去,我心里十分忐忑。 东临王那样高傲,万一被人玷污了,后果不堪设想。不单单是风月阁,整个北璃都有可能覆灭。 踹开柴房破旧不堪的木门,我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柴堆中央的东临王。 疾步上前,我一把将他搂入怀中,让他的头枕在我腹上,“乖乖啊,没事了。” 他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将头闷在我怀里不言不语。 我瞅他这反应,突然有些心疼他,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看开点!木已成舟,你就当被猪拱了。” 东临王抬起头,脸上一片茫然,“你在说什么?” 我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强忍着心里更不舒坦。” 他顺势将我揽入怀中,让我坐在他的大腿上,偏头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反问道,“你没被人轻薄?” 他面露欣喜,搂着我的手臂越收越紧,“所以,你是赶来救我的?” 我点了点头,“我知你洁癖深重,若是被人污了身体,必定恼羞成怒。赶来路上,甭提多担心了!” 他轻轻嘬着我的唇,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垂下,扎得我的脸颊微痒。 “王,属下来迟!”追风和铁手气势汹汹闯入。 他们见我和东临王相拥在一起,尴尬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偏头看着他们,即刻退出东临王的怀抱,解释道,“方才我潜入摄政王府,从叶修口中得知东临王在风月阁,便匆匆赶了来。” 追风和铁手识趣地退出柴房,“属下告退!” 东临王站起身,审慎说道,“今后,不要擅自去摄政王府,叶修不简单。” 我不以为然,“他也不过尔尔。方才我还拉开了他的紫幽魔弓,射了他两箭呢!” 东临王将手搁在我额前,探着我的元灵,“你竟无七魂六魄!” “每个人都有七魂六魄的吗?”我反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东临王气场陡然转凉。 倘若我说,我是桃木盒子里蹦出来的俏佳人,估计没人相信。 东临王继而说道,“祁汜派你来的?” “不是。” 东临王再度发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爱信不信!”我有些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往柴房外走去。 第十三章 浴池惊魂(五更) 东临王追着我出了柴房,“别跑太快,本王看不见。” 我赌气说道,“你看不见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从身后将我禁锢在怀中,轻声哄着我,“生气了?本王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你。” “小爷我一片好心赶来救你,你倒好,竟怀疑我是细作!”我挣开他的怀抱,怒目而视。 “本王错了。”他将下巴靠在我肩膀上,在我耳边低语。 他一道歉,我的怒气就消了大半。 但被他这么暧昧地抱着,我总觉呼吸不畅。钻出他的怀抱,我一溜烟飞回了璃王宫。 身后,东临王低低呢喃着,“又害羞了吗?” “才不是!小爷我还有要事在身!”说完,我便闯入寝殿,将白日里买回的斗鸡抱在怀中。 东临王后脚赶至,深吸了一口气,不悦地皱着眉头,“你是不是将牲畜带回屋中了?” 我抱着斗鸡往榻上走去,矢口否认道,“并无。” 悄然将斗鸡放在卧榻里侧,为它盖上厚厚的被褥,我会心一笑,“睡着的样子还挺恬美!” “你喜欢看本王的睡颜?”东临王突兀地问道。 我憋着笑,敷衍地答道,“喜欢。” 他满意地摊开手,使唤着我,“更衣。” 下了榻,我以龟速挪到他身前,咽了咽口水,竟不知从哪开始下手。 东临王提醒道,“腰带。” 将手搁在他腰间,我心跳如鼓。也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东临王,我都会特别紧张。 费劲地解了半天腰带,才发现我将之缠成了死结。 “笨蛋。”东临王低头将腰带撕成了碎布条。 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一头栽在他怀中。 他孔武有力的双臂将我捞上了榻,眼里似乎现出一丝宠溺,“我怎么总偏爱笨蛋?” …… 他怎么时不时地就要对我说情话? 我嘀咕着,“瞎眼鳏夫都像你这样情话连篇吗?” 世人皆说,东临王喜怒无常。这不,我的一声“瞎眼鳏夫”,又成功撩起他的怒火。 他躺在卧榻外侧,薄唇紧抿,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气。 我往里缩了缩,抱着乌黑发亮的斗鸡安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鸡鸣在我耳边响起。 我惊乍起身,捂着嗡嗡作响的左耳,睡眼朦胧地看着卧榻里侧剑拔弩张的乌鸡。 容忌脸色苍白,将我拽入塌下,问道,“榻上怎么有只鸡?” “没有,东临王你大概是听错了,方才是屋外的鸡鸣呢!”我仗着他看不见,随口胡诌着。 他显然不信,躬下身一把抓住卧榻里侧局促不安的乌鸡。 “北璃歌!谁准你抱鸡上榻的?”东临王声音陡然转高,唬得我不敢吱声。 东临王一把拧断了斗鸡的脖颈,将之甩至一边,“所以,你刚才并非夸本王睡颜恬美,而是夸这只鸡?” 我心疼地看着躺在地上断了气的斗鸡,咕哝着,“东临王,你没事拿只鸡撒什么气啊!” 他的情绪出现了短暂的崩溃,怒吼道,“本王能不气?在你心中,本王的睡颜比不上一只鸡!” 他将我扔上榻,一字一句警告道,“本王的卧榻,不容他人酣睡!” 我被他按在臂弯中,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斗鸡乌黑发亮的脑子被拧断的场景。 半夜,他的身体愈发灼热,我也因此热得出了一身汗,厚厚的裹胸布已经湿透。 “东临王?”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见他岿然不动,蹑手蹑脚下了榻,朝浴池奔去。 我赤着脚,一边甩去湿透的衣服,一边跨入浴池中。 温热的池水浸没至我的脖颈,我这才将裹胸布解掉,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水声哗然,池水中忽然钻出一尾紫色巨龙。 我睁开眼,错愕地看着那双妖冶的紫眸,瞬间认出了他,“叶修!” 他化作人形,**着上身,站在浴池中央,胸前的箭伤依旧往外淌着血。 “见到我,很惊讶?”叶修大步向我走来,将我逼至角落,身上散发着森森的紫气。 我双手护在胸前,竭力保持着镇定,“滚!不然我叫人了。” 叶修欺身上前,紫眸透过清澈的池水肆无忌惮地看着我的身体,“不错。有资本做我的女人。” 这种眼神,让我及其厌恶。 我抄起浴池上的裹胸布,快速将他的脑袋紧紧缠住,趁他不察,迅疾爬上了岸。 他一把扯掉了蒙在头上的裹胸布,一手抓着我的脚踝,将我往池里拽去。 “啊——” 刚要起身的我被他这么一拽,膝盖可在池壁上,瞬间现出两道血痕。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叶修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你是祈王派到东临王身边的细作么?” 我一脚蹬在他小腹上,一掌将他轰出数米。 一时间,水声哗然,水花四溅。 叶修口角溢血,脸上现出一丝兴奋,“虚无界造梦师!虚无界神力!”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被我打得元气大伤,看起来似乎还很高兴! 我一脚跨出浴池,正巧对上匆匆赶来的东临王。 我下意识地用衣物挡住身体,忽然意识到他是瞎子,便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躲到他身后,说道,“救我。” “怎么了?”东临王紧张地询问着我。 “睡至半夜,大汗淋漓,我便来此沐浴。不成想摄政王从池中冒出,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快速穿上衣物,告起状来丝毫不含糊。 东临王朝池中面露仓皇之色的叶修走去,语气凉薄,“你胆子不小,敢动我的人!” “东临王是准备在北璃境内,斩杀北璃摄政王?”叶修悄然后退着。 “未尝不可!” 东临王一道掌风朝着叶修命门袭去,叶修躲闪不及,被掌风击中,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 东临王被溅了一脸血,脸色苍白。 他一手掏出了叶修的心,漠然说道,“可惜,你派出的十二精兵横死在风月阁柴房之中,无人替你收尸了。” 我瞅着东临王手中尚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跳入池中接了过来,“不如将之烹了?我们分着吃。” 第十四章 拔他拔他(一更) 东临王五指骤然收紧,将叶修的心捏碎成渣。 他回头,将我的手放至他的心口处,悠悠说道,“你若想吃,吃我的便是。” 我哆嗦了下,急忙将手抽出,“使不得,使不得!” 叶修轰然倒下,落入浴池中,水声哗然,血色满池。 “竟这么弱?”我瞥了眼他蒙了一层翳的紫眸,总觉叶修没这么容易丧命。 砰—— 我未想到,东临王竟也跟着落入浴池中,呆呆地看着他沉没在血雾迷蒙的池水中。 “东临王,你该不会晕血吧?”我嘟囔着,蹲下身,费劲地将他捞上岸。 我拍了拍他的脸颊,试图将他唤醒,“醒醒!你这么重,我抱不动。” 东临王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被浸湿后静静耷拉着,显出几分乖巧。 “咳咳……”他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不断地往外溢着水。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仿若喉头被什么东西堵着,一口气上不来。再这么下去,他该不会窒息而死吧? 他若是死在此处,我也难辞其咎。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捏着他的鼻子,将唇凑到了他唇边,替他通着气儿。 我吓得赶紧移开唇,辩解道,“我,我没占你便宜。你呛水了,我帮你通气儿。” 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缠上裹胸布,手肘撑在他胸口,发出柔媚入骨的声音,“不,不可以。”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踉踉跄跄逃出了浴池。 东临王紧随身后,一言不发。 夜幕沉沉,冗长的廊道中,就只剩下我们二人清脆的脚步声。 夜风寒凉,将我在朦胧雾气中丢失的理智一一拢了回来。 东临王果真是个危险的存在,竟能在不知不觉中,轻而易举地搅乱我的思绪。 “兜了三圈了,你想去哪?”东临王轻声问道。 兜了三圈了?我就说,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寝宫! 转过身,面上的温度终于冷却下来,我开口说道,“方才觉得燥热难耐,逗了几圈好些了。我们现在回寝宫?” 他伸手牵住了我的手,嘴角微微勾起,“笨蛋,怎么总记不住路?” “嘎?”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我低头看着我和他十指相扣的手,心里小鹿乱撞。 我们紧紧相合的手心淌过大片的水渍,黏黏腻腻的,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 东临王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揉砺着我的手心,“你的手,怎么这样软,这样小。” “手小怎么了?小爷我力气大得很,能徒手扛起两个你!” 下一瞬,他将我打横抱起,掂了掂重量,叹着气说道,“越来越轻了!” 我原为系好的衣衫被他这么一掂,朝两边大开着。 他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胸口,眼里的亮光更甚。 我心虚地拢了拢衣襟,试探地问道,“东临王,你眼睛好了?” 东临王摇了摇头,“若雪已前往南羌请神医,你别担心,总会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再可以捂着胸口,反正他看不见。 尚未走至寝宫,东临王的身体已经如在弦之箭,紧绷到了极致。 今晚的他,怎么这么不对劲?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么好看的眼睛,当真什么都看不见? 等他将我放至榻上,他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在我面前脱着衣服。 我下意识地移开眼,但转念一想,他是个瞎子呀,我多看两眼,应当也不碍事。 于是,我将脑袋探出被褥外,睁大了眼睛兴致勃勃地瞅着他完美无缺的身体。 日前,在城郊林子中我已然见过一次。但今日,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身体就像是蕴藏着无穷的能量,我一看便收不回眼。 直到他钻入被褥中,将我抱到他腰间,让我趴在他身上睡,我才仓皇地收回了眼。 虽然我已经在腰腹间绑了小木棍,但我裹胸布还没缠上啊! 我紧张地抬头,将下巴抵在他胸膛之上,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他两只手扣在我腰间,薄唇轻启,“睡觉。” 他真没发现?我心里忐忑不安,总怕他趁我睡熟之际,一掌劈死我。 “东临王,我睡不着。”我企图逃离他的禁锢,小声说道。 他搁在我腰间的手猛然移到我的背心,“你究竟是受了多重的伤?胸竟肿大成这样。” …… 他是真不知,还是在戏耍于我? 我气恼地将他推开,迅疾裹上被褥,缩在一隅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很重!” “哦,睡吧。等南羌国神医赶至,本王让他为你诊治诊治。”东临王一个响指将烛火熄灭,闭上眼眸,呼吸趋于均匀。 睡了?他倒是好睡,我被他撩拨得完全睡不着了! 悄然从角落滚到他边上,借着屋外微弱的霓虹之光,我伸出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嘣嘣”直响。 “睡着的时候倒还安静,比起那顽劣的乌鸡好太多。”我一手将他环抱住,鬼使神差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东临王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刹那间,柔和如三月春水。 他长长的睫毛就更好玩了,我因睡不安稳,便撑着手肘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他的睫毛。 “一。” “二。” “三。” …… 眼看他的睫毛马上要被我拔光了,他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捧着我的脸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唇,“歌儿,我好想你。” 第十五章 眼疾好了(二更) 他方才叫的是他的亡妻吧? 我顿时玩心大减,气闷地将他推至一边,“滚,你抱错人了!” 他翻身压下,时不时地舔着我的唇,似乎将我当成了吃食! 我满头黑线,叫嚷着,“你身体是钢铁镀造的?重死了!再不起来,明儿个你身下将会多一具新鲜的尸体!” 他岿然不动地趴着,但我明显能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轻了许多。 东临王,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抬眸,目不斜视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若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自己,心中疑虑更甚,“你究竟瞎没瞎啊?” 他并未回答,悄然将手放在我的胸口,“疼吗?” 我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登徒子!” “你不是说,胸口被捅成了马蜂窝?我替你揉揉不行吗?”他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意,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不行!”我奋力反抗着,但他一只手就轻轻松松钳制住我的双手,将我的双手按在头顶上方。 我心里开始生出一丝恐惧,虽然我并不厌恶他的触碰,但我决不能容忍他将我当成他亡妻的替身,决不能容许。 他另一只手悄然解下缠在我腰腹之间的小木棍,随手扔下榻去,“就那么怕我?” 我点了点头,“我们明明还不熟,你这样对我,很奇怪啊!” 他满头黑线,气得咬牙切齿,“我们不熟?” 我没说错啊,我们才认识几天,我对他知之甚少,他对我一无所知,我是压根儿不信他对我有感觉的。 而我对他,害怕大过一切吧。 “小王爷,你我既约法三章,有些义务你即便不愿,也必须履行的。” 他语音一落,一道凉风吹过,我的衣服再度碎成了布条。 “可不可以不履行?”我小声地祈求着他,心里却是相当不甘心的。 这一百年中,我不问世事,潜心在桃木盒子中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站在大陆之巅,睥睨天下。 可现实,却如此残酷。我的宏图伟业尚未有眉目,自己就被人压得死死的,照这样下去,定无翻身之日。 “上了本王的榻,你认为还有回头路可走?”他眼里的深情差点儿叫我沉溺其中,低醇的嗓音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渴望。 可惜,他只是将我当成了其他女人的替代品。 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已然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正是因为如此,我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不经意间,泪水簌簌滑过脸颊,除了委屈,还有屈辱,还有不甘。 “怎么了?”他抬着头,极力压下了身体的不适,声音喑哑到辨不出原声。 我撇过头,本不想说话。但终是鼓起了勇气,再度问道,“可不可以不要?” “唉,你真是打算将我折磨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薄茧的手快速抹掉我脸上的泪,“我那么可怕吗?” 我摇了摇头,“不,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暴戾无常。只是,只是我不爱你……” “不爱了吗?”他低低说着,“乖,别哭。你一哭,本王心都要碎了。” 他半坐起身,替我掖好被角,匆匆下了榻,“睡吧。” 我瞅着他颀长的身影没入夜色之中,透着几分萧条,夹杂着诸多的无奈。 等东临王走远,桃木盒子又熟门熟路地爬上了床,“宿主,你还真有两下子!一举俘获东临王芳心啊!” “唉,大业未成,如何能谈情说爱!”我叹息着,心情渐渐平复,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桃木盒子颇有感慨地在我耳边念叨着,“宿主,你何不委身于东临王?站在他的肩膀之上,你的宏图伟业很快就有着落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利用。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 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浑身无力。 即便东临王昨夜并未对我做什么,但他也足足压了我快一个时辰,浑身酸痛也是情理之中。 殿外,三两宫娥形色匆匆,悄然议论着,“听说了吗?昨夜摄政王遇袭,心都被挖了!” 听到她们在议论叶修,我即刻坐起身,侧耳倾听着殿外宫娥的谈论。 宫娥小声说道,“但奇怪的是,摄政王被挖了心,竟没有死。” 我双目圆瞪,昨夜我是亲眼看到他咽气的,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急急出了门,正准备出宫前往摄政王府一探虚实,浑身湿透的东临王突然堵到我身前。 他那双矍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额前碎发不停地淌着水。 “你眼睛好了!”我极其肯定地说道。 他轻笑道,“小王爷长得可真是俊俏!” “青天白日的,见好就收啊!”我下意识地躲过他朝我胸前伸来的手。 他一把将我捞入怀中,低头替我系着衣扣,“没事领口开那么低干什么?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女子?” “我热。” 他将我搂入怀中,“我冷,我们刚好互补。” 我一阵无语,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东临王,怎么总爱粘着我? “这一夜,你去哪儿了?”我好奇地问道。 他无奈地说道,“泻火。” 泻火?难不成他大半夜离开寝宫,是去找风月女子寻欢作乐了? 我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并未发现有那劣质低等的脂粉味。 东临王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捏着我的鼻子,一脸宠溺,“本王答应过你的,不会去碰其他女子。昨夜被你折磨地燥热难挡,只好在池中静坐一宿。” “东临王,你定性这么差的吗?”我隐隐察觉到他身上一点点地变紧绷,赶忙推开他,带上两位宫娥,往宫外走去。 一出宫,宫娥听闻我要去摄政王府,吓白了脸,“小王爷,摄政王昨日刚被掏心惨死,今日又诡异复活,我们还是别去蹚这趟浑水吧?” “是啊王爷,摄政王手段非凡,若是得罪了他,绝没有好果子吃的。”另一宫娥附和道。 “那小爷更要去看看了!”我快步往摄政王府赶去,只不过这次无需翻墙,我是从正门大摇大摆走入的。 大厅上,叶修身着暗紫色龙纹袍,身上的贵气和邪气完美相融,加之他那异常苍白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 第十六章 膝盖的伤(三更) 叶修半靠在椅座上,一手扶着龙纹把手,一手抚摸着腿上圆滚滚的白猫。 他抬起眼,从我入殿起,他的目光就一直紧随着我,寸步不离。 “摄政王,听人说你昨夜遇袭了?”我走至他身前,若无其事地坐在边上的位置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浅尝辄止。 叶修脸上被阴霾笼罩,眼里凶光毕露。 他怀中的肉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我抬眼望去,才发现肉肉背脊上的一大戳白毛被叶修徒手撕下。 肉肉低声呜咽着,“阿修!你再这么残暴,会失去我的!” 我同情地看着这只圆滚滚的肥硕白猫,但肉肉毕竟是叶修的猫,我即便看不惯,也不好插手。 叶修僵硬地转过头,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你竟还敢来。” 我不以为然,“怎么不敢?昨儿个小爷我可是占了上风!” 叶修将怀中的猫扔出了殿外,随即站起身,向我走来。 他的手高高扬起,“今日进了我摄政王府,你就别想活着出去。” 说完,他的手掌朝我脸颊袭来。 砰—— 东临王突然闯入了殿中,一把擒住叶修的手,将他往石柱上砸去,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叶修本就一身伤,眼下又被东临王雄厚掌风所伤,伤势不容乐观。 东临王大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极其小心地将我抱在怀中,温柔地说道,“闭眼。我怕一会场面太过血腥,吓到你。” 叶修咬着牙,愤恨地看着东临王,“你莫逼我!” 东临王手持长剑,一屈膝,直直朝着叶修丹田刺去,“逼你,你又能如何?” 叶修语塞,瘫在地上,艰难地往后挪着,“我若成魔,必定是你今日所逼!” “本王不介意斩妖除魔!”东临王语落,手中长剑瞬间化为万把小剑,顷刻之间贯穿摄政王的肺腑。 就在叶修元神俱灭之际,肉肉的身躯突然涨大数倍。 它将叶修残魄的身躯捞起,一把塞入自己的嘴中,囫囵吞咽。 我惊愕地看着肉肉,对于它活吞主人的行为极度震惊。 东临王盯着白猫看了一眼,低咒了声,“竟是这邪物!” 刹那间,白猫化作了一缕飞烟,遁逃而去。 “什么情况?”怎么我一眨眼,白猫和叶修都不见了! 东临王说道,“那只猫身上有强大的再生功能。它将叶修吞入腹中,实则是帮他修复残魄的身躯。” 我心里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今日让叶修侥幸逃脱。他日,等他归来之时,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波澜! 东临王收回了剑,低头看着心事重重的我,将我抱出了摄政王府。 “东临王,你放我下来!”我踢蹬着双腿,只想着万万不能被他抱着招摇过市。 若真是这样,我风流倜傥的形象将毁于一旦。 他却说,“还是让本王抱着你吧!你一离开本王怀抱,本王就觉六神无主。” 眼看他就要走出摄政王府,我身上神力乱窜,指尖突然结出一张大网,将我和他牢牢笼罩在蛛网之中。 我和他被传送到了一片雾气朦胧的地方,我下意识地拨开迷雾,困惑地问着东临王,“这是何地?” 东临王答道,“这是你的梦境。” 我的梦境?不是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方天地,眼熟得很,似乎跟昨晚梦境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完了,昨晚熟睡之后,我梦见了自己同东临王在野外行鱼水之欢,现在岂不是要被东临王窥见了?! 我焦急地捂着东临王的眼睛,央求着他,“我不舒服,带我离开梦境吧!” 东临王点了点头,刚想转身折返,身后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梦境中我的娇呼声。 “王,我想要……” 我脸色发红,窘迫地将头埋入东临王胸口中,“不是你想的那样!” 东临王胸腔阵阵震颤,辛苦地憋着笑,“昨夜你是在欲擒故纵?早知道本王就不忍了!” 他抱着我,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幽径蜿蜒一路,梦中的我细细碎碎的低吟声听得我口干舌燥。 乱石堆中,梦中的我难耐地扭着腰肢,盛情迎接着东临王。 “王,叫我小妖精。”梦中的我娇声细语,双腿缠在东临王身上,一双小手在东临王胸口不停地挠着。 …… 我捂着脸,一双手在东临王胸膛上捶打着,“求你,别看了。梦境都是假的!” 东临王见我羞到无地自容,终于捏碎了梦境,轻抚着我的脸颊,含情脉脉地叫了我一声,“小妖精。” 我的脸顿时爆红,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解释。 他呼吸愈发急促,直接进入了一家客栈,将我平稳放到卧榻上。 “小妖精,饿了就跟本王说。” 窥视过我的梦境之后,东临王再不听我求饶,强横地将我双手反绑在脑后。 “东临王,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爱你的。”我蹬着腿试图反抗。 他按着我的膝盖,忽而发现我膝盖的伤口,脸色一阵阴郁,“这怎么来的?” 我奇怪地答道,“大概不小心撞到了吧!” 他面色阴沉,大手轻柔地揉着我的膝盖,一边恶狠狠地警告着我,“下次若再让我发现你膝盖受伤,自己看着办!” “轻,轻点!”他下手没个轻重,竟加怒气全发泄在我那可怜的膝盖之上。 东临王盯着我发红的膝盖,始终久久难以释怀,“你仔细想想,怎么弄伤的?” 他悄悄盯着他的脸色,发觉他脸上情欲已退,喜不自禁,看来今天又能躲过一劫了! “笑什么?”东临王掐着我的脸颊,忿忿不平地问道。 我心口胡诌着,“我膝盖上芝麻大点的小伤,东临王都担心得不得了,可想而知东临王有多关心我。” 东临王始终揪着我膝盖上的伤口不放,双手按着我红肿的膝盖,“究竟怎么弄伤的?” 我思来想去,忽而回想起昨日浴池中的种种,脱口而出,“都怪叶修!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磕了膝盖。当时倒是有些痛,不过你要是没追问,我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十七章 抱摔小乖(四更) 东临王面色愈发冷峻,紧抿着双唇,“叶修?他对你做什么了!” “昨夜他图谋不轨,我奋力爬上岸,被他拽住了脚踝,因而不小心磕伤了膝盖。”我仔细回忆着,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思来想去依旧不明白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听我说完,他重重舒了一口气,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下次再受伤,就别怪我将你锁在身边了。” 他琥珀色的眼眸扫向我的脚踝,低头吻着我脚踝处浅浅的勒痕。 这客栈看似富丽堂皇,实则隔音的效果极差。隔壁的一声一响,听得一清二楚。 我低咒了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东临王刚刚被压下的情欲若是被隔壁这一浪高过一浪的靡靡之音激起,我就难以脱身了。 好在,他根本不关心隔壁的动静,只轻轻揉着我的膝盖,用他那冰凉的手为我的膝盖消肿。 他目不斜视的专注样子,恬淡美好。 “歌儿,你能否试着接受我呢?”容忌替我系好衣扣,坐在我边上,局促不安地看着我,仿若在等待着我的最后宣判。 有美男在侧,体贴入怀,却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我思忖良久,终是开口道,“东临王,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他急迫地接着话,“你想要什么?” 我看向窗外,手指向了天边,“那,才是我想要的。” 他二话不说,从窗口一跃而出。 一眨眼功夫,他脚踩霓虹而来,手中闪着亮光的星子矍铄非凡。 他将星子放在我手中,信誓旦旦地承诺道,“你若想要这天,我替你夺来便是。” 我摇了摇头,“东临王,你要的不过是一个暖床的女人,我显然不甘成为那样的人。我想要的,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开疆辟土,雄踞一方。” 成为虚无界大陆之王,本就是支撑着我在这冗长的一百年中潜心修炼的动力,但这想法我甚少同他人说起,一来十分荒谬,二来怕人嘲笑。 但出乎意料的是,东临王并没有将我所言当成一个笑话,反倒是在一旁为我出谋划策。 “虚无界大陆五足鼎力,其中云秦国地处大陆中心,占据着整片虚无界大陆的重要枢纽,想要睥睨天下,就要想方设法夺取云秦国政权。” 他的态度令我十分讶异,“容忌,你真不觉得我在异想天开?” 他捧着我的脸,浅浅笑道,“怎么会是异想天开呢?我们歌儿到底是长大了,有野心是好事。” 他的一句“我们歌儿”使我倍感温暖,我心下想到,倘若我有一个像他这样,愿意鼓励着我的兄长,也不错。 他接着说道,“云秦国根基庞大,想要撼动祈王的政权,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之事。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夺得北璃国政权。北璃小王爷的身份虽十分尊贵,但未经过战事的王爷,毫无实权,你可知该怎么做?” “平息内斗,征战天下。”我一想起肃杀的疆场,兴奋地热血沸腾。 东临王满意地颔首,“等我们歌儿功成名就,若是缺一个暖床的男人,务必要考虑考虑我。” 他说着说着,就将头枕在我胸口,“别推开我,就这一次,好吗?” 我见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摆放在一旁,便也不那么抗拒他,任他靠着。 大概是因为没有七魂六魄,我的心总是空落落的。但当容忌靠近我心口时,这种无法名状的失落感顷刻间被消除殆尽。 砰—— 隔壁两人愈发激烈,这回竟直接撞了墙。 砰砰砰—— 我原以为隔壁两人很快便会偃旗息鼓,不成想这种以头撞墙之声足足持续了一刻钟。 等到隔壁两人偃旗息鼓,我的心都在为他们紧紧揪起,他们莫不是死了? “啊——”一声惊呼伴随着墙体的塌落声传来。 墙竟被这两人撞裂了? 墙体大片大片地坍塌,我瞪大了眼,正巧能够将隔壁的光景看得清清楚楚。 废墟之后,一男子跪在地上面容痛苦,另一男子站在他身后面色潮红。这一冷一热,简直是天差地别。 等跪伏在地的男子站起身,我才发现他膝盖处同我如出一辙的伤口。 原来,东临王方才是在担忧这个! 东临王广袖一扫,将我的头埋入他的胸口,极度防备地盯着眼前两人。 隔壁男子似是认出了东临王,跨过满地的碎砖块,急急走向我们,“才一百年,且儿才走一百年,你就耐不住寂寞了?” 东临王死死按着我的头,朝着男子说道,“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我好奇地撇过头,半眯着眼看向眼前这位身材颀长,面容带着些阴骛的男子,总觉似曾相识。 “桓桓?”我脑子里突然迸发出一个名字,不知不觉间竟溢出了声。 东临王微怔,低头询问着我,“你刚刚叫什么?”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名字而已!许是盒盒给我讲过太多的奇人逸事,导致我记忆出现了差错。”我如是说道。 但眼前的男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他跪在我面前,双手钳制住我的胳膊,“且儿,我是顾桓,你忘了吗?” “我知道你。盒子说过,你同前六界鬼王离殇的断袖之恋让人艳羡。”我淡淡答道。 顾桓身后的稚嫩男子,想必就是传闻中的鬼王离殇了。 他迅速披上外袍,大步上前将顾桓罩入怀中,“桓,同我回去。” 顾桓不肯罢休,一双眼仍死死地盯着我看。 出于好心,我开口提醒道,“顾兄,我不认识你口中的且儿,我是北璃小王爷北璃歌。” 离殇眼里满是愠怒,他不耐烦地说道,“为什么每次桓要忘记你的时候,你就会出现?” 他这通劈头盖脸的指责使得我十分不快。 东临王反问道,“难道不是你们二人动静太大,惊扰了我同歌儿?” 他冷睨着离殇,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你且看好顾桓。今后,他要是再出现再歌儿身边,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东临王牵着我,快步走出了客栈。 “小王爷,璃王有请!”两清秀宫娥迎面走来,其中一人正是样貌出众的芷柔。 我悄然撇开东临王紧牵着我的大手,朝着北璃王宫走去,“阿璃找我应当有关北璃政务之事,你不便跟来吧?” 东临王面露不满,但见我态度坚决,也只好放我离去。 一路上,芷柔那双含情脉脉的水眸,时不时地在我身上打量。直到快入宫门之时,她爱开口问我,“小王爷,你同东临王的事整个北璃都传遍了。但是你们二人均为男子,如何替东临开枝散叶?” 芷柔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 我一眼便看穿了她心底的小算盘,应承道,“如若芷柔姑娘想为东临王开枝散叶,尽管说便是!” 她面露羞赧地说道,“奴婢身份卑贱,怎敢奢望为东临王开枝散叶。如若能近身伺候,芷柔便死而无憾了。” 人心总是不足的,她此刻想要的是近身伺候,一旦近身伺候之后,想的就是后宫独宠了吧! 我浅浅笑着,对于她的小心思不以为意,“对了,北璃王找本王有何事?” 芷柔答道,“联姻之事。” “联姻?” 芷柔说道,“西越国国主李牧桑有一妹妹名叫李稚漪,天鹅颈,丹凤眼,模样甚是讨人欢喜。璃王的意思是让小王爷取了稚漪公主,以此缓和紧张的局势。” 我满头黑线,阿璃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货真价实的女儿身,怎么娶人家! 话虽如此,我还是急急地进了北璃月的寝宫。 “阿璃!”我见他刚刚下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小心搀扶着他。 “去哪儿了?”北璃月看向我,浅蓝色的眼眸里,寒光明灭,闪现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答道,“宫外晃悠了一圈。” 他微微颔首,坐到了桌前,愣了会神,突然朝着我跪了下去,“歌儿,可否帮我一个忙?” 我连连将他扶起,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他开口,我必定竭尽全力帮他。 “阿璃,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爽快地应道。 他面露难色,“只是,你若答应了,你和东临王的缘分就该断了。” 我默然无语,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他见我并无反应,清了清嗓子,歉疚地说道,“近来,我们北璃边境屡屡遭西越国蛮夷子入侵。我想着,你若是能娶了西越国的稚漪公主,两国关系将得到大大的改善。思来想去,只有你的身份才能配得上西越国的稚漪公主。” 我打断了他,困惑地问道,“阿璃,我并非男子,若真娶了人家姑娘,岂不是耽误了人家一生?” 北璃月说道,“她既嫁入北璃,成了你的王妃,必定认命。” “我……”我正想反驳,他已经面露不悦。原本要说的话,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 北璃月坚决地说道,“就这么定了吧!你如今是北璃小王爷,婚姻之事注定不能擅作主张。” 我暗自叹了口气,为那位素未谋面的稚漪公主感到悲哀。 出了北璃月寝宫,我心中的阴霾久久不散。 大业未成,居然要娶一位姑娘,真真荒谬! “嗷呜,嗷呜!你等等小乖!” 我瞅着眼前仅比我膝盖高些的小娃娃蹒跚地朝我跑来。 他看起来甚是可爱,白嫩嫩肥嘟嘟,同摄政王府中的肉肉有得一拼。 我将他抱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他的模样,“你叫小乖?” 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静静地打量着我。 下一刻,他突然张嘴嚎啕大哭,吓得我手一软,将他掉落在地。 砰—— 他刚一落地,东临王就已经气势汹汹赶来。 我手足无措地杵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什么忙都帮不上。 东临王怒不可遏地吼着我,“小乖做错什么事了,你要这么抱摔他?” 他心疼地将小乖抱在怀中,揉着小乖圆嘟嘟的小屁股,轻声安慰道,“父君在,小乖不怕。” 小乖哭得抽抽噎噎,一边摇头,一边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歉疚地蹲下身,哄着小乖,“小乖,姐姐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生气,姐姐让你摔回来可好?” 东临王瞅着小乖被摔红的屁股,烦躁不已,冲着我吼道,“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杵在原地像极了犯错的孩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长辈的训斥。 小乖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下来,他肉嘟嘟的小手捂着东临王的嘴,奶声奶气地说道,“父君,你不要骂娘亲亲。” 我什么时候成了这小肉球的娘亲? “小乖啊,你认错娘亲啦!”我小声辩解道,就怕东临王一生气又指责我吓哭他儿子。 不过,向来冷漠的东临王对小乖倒是极有耐心,温柔又细腻。 小乖鼻头一酸,又嚎啕大哭起来,“父君,怎么办?娘亲亲不要小乖了。” 东临王拍着他的背,细声安慰道,“乖,别哭了。眼睛哭红了,你的小媳妇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小乖闻言,赶紧止住了眼泪,故作坚强地板着脸。 但他一转头,看向我时,忍不住憋着嘴,朝我怀里扑来。 他这么小,这么嫩,以至于我连手都不敢搭在他身上,深怕将他的皮肤勒出红痕。 他小小的脑袋在我怀中蹭了蹭,呜呜哭泣,“娘亲亲,你都消失了一百年了!” 我舒了口气,原来小乖是将我错认成他亡故的娘了! 我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珠,刮着他的小鼻子,逗弄着他,“小乖一百岁了吗?怎么还是个小不点呢!” 小乖委屈巴巴地说道,“父君说娘亲亲是救世的英豪,没办法陪在小乖身边。小乖只好将自己的神识封存在了小乖小时候,就等着娘亲亲归来,将小乖养壮壮。” 原是如此!我虽和这奶娃娃没半丝关系,但却并他这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 “小乖真棒!姐姐一定将你养壮壮。”我轻轻捏着他嫩得掐得出水的小脸蛋。 东临王赶紧将小乖抱入怀中,对方才我抱摔小乖一事耿耿于怀,“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拿小乖出气?” 第十八章 联姻西越(一更) 东临王平时即便生气,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眼眸中透着些许失望。 我失手摔了小乖心里也是内疚万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东临王抱着小乖,擦身而过。 我杵在原地,半天不敢跟上前去。 铁手劝慰着我,“小王爷有所不知。王妃故去后,王将所有爱都倾注在小殿下身上,别说摔着,小殿下稍稍有些不如意,王都要问罪于人的。” 看来,东临王对王妃还真是爱入骨髓了。 不知怎的,我脑海里总萦绕着小乖的哭声,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十分招人怜爱。 我思忖着孩童都喜欢甜的,便命宫娥出宫扛了一缸糖葫芦回来,满心欢喜地入了寝殿找寻着小乖。 “小乖!”我一入寝殿,小乖就埋着小短腿朝着我扑来。 他嫩嘟嘟的嘴高高撅起,“娘亲亲,小乖要亲亲!” 我俯下身,揉了揉他肉乎乎的脸颊,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乖随即伸出又白又短的小手,轻轻捧着我的脸,朝我嘴唇亲来。 他亲了一口,小脸绯红,“娘亲亲,你不准告诉父君小乖亲你哦!” “嘎?”我将他揽入怀里,给他递了串糖葫芦,“喏,这一缸糖葫芦就当见面礼啦。” 小乖两眼放光,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糖葫芦,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娘亲亲,小乖可不可以留一串给嗷呜?” “嗷呜?你指的是那只绿眼睛的神兽傲因吧!”我摸了摸他圆鼓鼓的脑袋,愈发觉得他灵巧可爱。 我环顾着殿内,半日都不见东临王,疑惑地问着小乖,“你父君怎么把你一人留在殿中?” 小乖奶声奶气地说道,“父君凶了娘亲亲,后悔地躲角落哭哭了。” 我失笑,小乖倒是会为东临王解释。 不过我确实摔了小乖,东临王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见小乖全神贯注地吃着糖葫芦,便不再打扰他,悄然靠在一边翻看着《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 天幕渐暗,霓虹大放异彩。 东临王走入寝殿,脸上显出一丝疲乏。 “天黑了,别看书,伤眼!”他收走了我手中的书,大手掐着我的脸。 沉吟许久,他开口说道,“白日我说话冲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嗝……”小乖圆乎乎的脑袋探入缸中,一边舔着缸壁上的糖渣,一边打着嗝儿。 东临王转身,看到软榻上不停打嗝的小乖,将我拎到跟前,气愤地问着我,“你就不能用点心?他这么小,吃这么多会撑坏的!” “我以为他喜欢……”我瞅着卧榻上刚从缸里探出脑袋的小乖,并无觉得不妥。 但下一瞬,小乖一边打着嗝儿,一边哭诉肚子痛,我就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东临王将我扔至一边,抱着小乖,不断地揉着他的圆肚子,“小乖怎么吃这么多?” “呜呜呜呜……小乖怕娘亲亲不开心,一定要吃完的。”小乖委屈地低下头,大滴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东临王呵斥着我,“你出去。” 我从未带过孩子,竟不知小孩食量这么小,害得小乖腹痛难耐,我都自责死了。 “都怪我笨!东临王,你给我一个机会照顾小乖吧。”我自动请缨着,站在榻前一动不敢动。 他沉下眸子,冷冷说道,“不必了。这百年来,小乖一直被我保护得好好的,今日遇见你,就受了两回伤。你若是真心疼小乖,不至于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受伤。” 小乖琥珀色的大眼骨碌碌转着,他白胖的手抓着东临王的胳膊,凶巴巴地说道,“父君,你不许凶娘亲亲!” 东临王柔声应着,“好,小乖快睡,睡着了就不痛了。” 我见他们父子二人如此和睦,识相地退出了寝殿,坐在门槛中,兀自看着漫天霓虹,眼里一片迷惘。 大概吹了两个时辰的凉风,我才觉手脚冰凉。 正想离开之际,容忌将我冰凉的手放置胸口处,“怎么坐在此处吹风?” “东临王,我不是有意伤害小乖的。”我急于向他解释。 “嗯。”他轻声应着,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进屋睡觉。” 他这是不生我气了吧? 我抬头端详着他,忽而发觉他左眼的睫毛被我拔光,光秃秃一片,显得有些滑稽。 他将我抱上了榻,平日里并不爱说话的他,今晚却口若悬河。 “小乖天赋异禀,沿袭了我一半的神力。但他到底是个孩子,你要多些耐心。他自小便失了娘亲,爱哭了些,但你不能因为他哭而凶他。”容忌不停地嘱咐着我,一只手轻轻拍着熟睡中的小乖,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暖光,柔和又温暖。 他絮絮叨叨说着,我忽然泪目,将他抱在怀里,“东临王,你一个瞎眼鳏夫,还要拉扯孩子,真不容易。” “如今有你,我就轻松了。”东临王将手搁在我后腰处,悄然撩开我的衣襟。 他原先冰凉的手渐渐变得灼热,呼吸也变得十分滚烫,“歌儿,我好想你。” 他这一声“歌儿”彻底拉回了我的思绪,每每他意乱情迷唤我名字时,我总觉得他是在唤他的亡妻。 我推开了他,大口地喘息着,“东临王,你是在想念亡妻吗?” 东临王身体一震,悄然松开了我,“笨蛋,你究竟何时才能记起我?” 烛火被凉风吹得时明时灭,我不禁瑟缩了身体,退出他的怀抱,“东临王,我是北璃歌。” “过来。”东临王朝了我勾了勾手。 我一骨碌下了榻,背过身子,说道,“不日之后,西越国稚漪公主将来北璃和亲。而我,就是要同她和亲的北璃小王爷。东临王,我们之间的约法三章截止到今晚吧!” “什么?”东临王扬高了语调,抓着我的手腕,说道,“你自己就是女子,怎么娶亲?” 我无奈地叹着气,“阿璃待我恩重如山,他应允过我,娶了稚漪公主后,就将摄政王的兵权移交给我。总而言之,我只赚不亏,多个美娇妻,还多了兵权,挺好的。” 第十九章 烫伤了背(二更) 东临王单手揉着眉心,低咒出声,“你脑子里装得是浆糊?他让你娶,你就娶?” 我不悦地甩开他的手,仰着头质问着他,“东临王,你何故一天到晚骂我?” 四目相对,我眼里火星四溢,他眼里怒火中烧。 但没过多久,他就率先败下阵来,软了语气道,“本王哪里舍得骂你?爱你还来不及!” 他站起身,同我分析道,“你这副身子,还敢娶妻?你以为西越国是好惹的吗?西越王李牧桑自妻儿死后,心如止水。但你若是欺负他妹妹,他能放过你?” “我…”我倒是没考虑过西越王,心下多了一层忧虑。 东临王按着我的肩膀,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怕你半夜睡不着,忍痛任你拔睫毛数数?” 原来他知道,我还以为他睡熟了没知觉。 东临王软硬兼施,朝我迈进了一步,说道,“你若执意娶她,我不介意让全天下知道,你是本王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脑子疼得厉害。 一方面,北璃月的恩情我不得不还,另一方面东临王的威胁我还是十分忌惮的。若是因为这件事,失了身,未免太不值当。 “本王这就派人去打探西越的动静,你且陪小乖睡会。”东临王松开了我,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一面生宫娥走入。 她端着一金盆盈盈走来,向我福了福身子,“小王爷,奴婢奉东临王之命,前来给小殿下擦拭身子。” 东临王洁癖严重,怎会命面生宫娥给小乖擦拭身体? 我疑惑地看着她,随口问道,“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宫娥神色略显局促,端着金盆的手微微发颤,“奴婢刚入宫不久,有人传唤便来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金盆,以指尖探着水温,随即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这金盆,是谁给你的?” 宫娥摇了摇头,“奴婢不认识,只知道宫女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好生漂亮。” 我还想问话,宫娥双腿打颤,下盘不稳,往我身上扑来。 金盆尚还被我牢牢端着,但金盘中的滚烫热水尽数朝着卧榻上的小乖洒去。 我惊慌失措地扔了金盆,朝着小乖飞扑而去。 小乖口中发出呜呜的呓语,我整个人挡在他身前,背部被滚水淋得钻心的疼。 “幸好你没事!”我捏了捏小乖白净的脸,心有余悸。 小乖睁开清澈的大眼,深深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困惑地问道,“娘亲亲,你怎么焦啦?” 殿外,方才那宫娥的声音再度响起,“东临王,奴婢见小王爷用滚水泼小殿下,小殿下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情况十分危急!” 我怒意陡然剧增,抱着小乖正想出殿同她对峙。 东临王已经奔至我面前,夺过我怀中小乖。他周身雄浑的神力波及到我,使得我摔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像审判犯人一般,审着我,“怎么回事?” 我奋不顾身地救他儿子,竟换来他的冷漠追问!我赌着气,站起身,往殿外走去,“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站住!”东临王将小乖放至桌上,一道掌风将殿门紧闭。 他挡在我面前,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受伤了?” “没有。”我淡淡答道,“既然小乖没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嘶—— 他一把扯落我的衣衫,盯着我满是水泡的后背,气场骤冷。 “该死!”他的手颤抖的厉害,久久地注视着我的后背。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小伤而已。” “背上没一片完好的皮肤,这叫小伤?”东临王将我扛到榻上,小心翼翼地为我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如火在背上燃烧,疼得我攥紧了被角。 等他上完药,我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我尚不习惯有人这么专注地盯着我的身体,合衣起身,利落地拢上衣襟,“小伤而已,不必介怀。” 他看上去十分自责,伸手摸着我的脸,声音带着一丝苦楚,“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坚强了?以前,即便划破手都要让我吹吹,现在身体被滚水烫得不成样子,竟不哭不闹。” 我轻笑道,“东临王,你亡妻有你宠着,无需坚强。小爷我就不一样了,若是不强些,怎么守护好在意的东西?” 尽管背部隐隐作痛,我依旧不动声色地走出大殿,环顾着四周,向禁卫军发号施令,“封封锁璃王宫,即刻召集宫中所有婢女!” 小乖站在我身后,紧抱我双腿,不停地抬头吹着气。 我扭过头,看着身量尚小的他嘟着嘴巴的可爱样子,语气放软了些,“小乖在做什么?” “娘亲亲背痛痛,小乖吹吹。”他一边说,豆大的泪珠簌簌滑落。 在这之前,我从未带过孩子,小乖一哭,我便六神无主。 我蹲下身,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珠,问道,“小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乖瘪着嘴说道,“小乖没有保护好娘亲亲,难过。” 我揉着他圆乎乎的脸颊,心里生出一丝暖意。倘若我真是他娘亲,该有多好! 可惜,我不是。 不多时,殿外便站满了惶惶不安的宫娥。 我一眼就看见了宫娥堆中格外俏丽的芷柔。四目相对,她悄然将那双含情水眸移到别处去。 东临王顺着我的眼神,看向了芷柔,闷闷地问道,“是她?” “不是。”我虽如此答着,但心里生出一丝预感,总觉今日之事同芷柔脱不了干系。 直到侍卫将泼我滚水的面生宫女押上前,我才收回视线,看向眼前仓皇失措的面生宫女,“抬起头来。”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奴婢见过小王爷。” 东临王见到她,怒不可遏,腰间长剑出鞘,欲将她杀之而后快。 “慢着,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我制止了东临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生宫女。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她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尤为引入注目。 第二十章 滚水浇身(一更) “说,谁指使你来的?”我单手捏着面生宫娥的下颚,视线落在她非比寻常的蓝绿眼眸上,忽然觉得她的眼睛像极了摄政王府的那只猫。 面生宫娥脸上现出一丝狠戾,更多的是惊惧,“小王爷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看这样子,从她口中也问不出什么话了吧!既然如此留着也是无用了。 我捏着她下颚的手腕轻轻一转,咔嚓一声将她的下颚扭脱臼,笑意涔涔地说道,“不说?那就不用开口说话了。” 喧闹的殿外,刹那间一片肃杀。宫娥们睁大了眼,诚惶诚恐地看着我,人人自危。 “拿刀来。”我冲着边上的侍卫说道。 小乖听闻,从鞋履下抽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娘亲亲,给你!” 我虽不知这么小的孩童身上怎么会带有利器,但这把匕首看起来并非凡物,刀柄上萦绕着浅蓝色的寒气,一眼便知是神阶的宝器。 面生宫女小脸煞白,跪伏在地,丝毫没有方才泼我滚水的气焰。 我握着匕首朝她走去,一脚踩在她手上,一手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尖尖的脑袋,“知道怕了?” 她连连点头,脱臼的下颚歪向一边,喉头发出嘤嘤的呜咽声,弱小又无助。 我吃吃笑道,翻转着手中的利刃,一刀斩落她的舌头,“伤害过小爷的人,小爷一个都不会放过。” 面生宫女被剜了舌头,血色染了半脸,她扭过自己脱臼的下颚,瑟缩地往后退去,“魔鬼,你简直就是魔鬼!” “将她拖下去,浇半个时辰的滚水,直至烧熟。”我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漫不经心地命令着边上的侍卫。 侍卫僵直了身体,似是被我所言吓到,迟疑了好一阵,才抬步将面生宫女带了下去。 面生宫娥那双蓝绿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突然发出刺耳猫叫,“你与东临王狼狈为奸,伤我阿修,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呵!她果真是摄政王府的白猫所幻。 我摆了摆手,让侍卫赶紧拖她下去行刑。这等隐患,早些铲除为宜。 “娘亲亲,小乖想看热闹!”小乖水灵的眼睛扑闪,眼里的兴奋可见一斑。 我单手将他抱在怀里,“走,小爷带你去看!” 东临王满脸黑线,跟在我后头,不满地抗议道,“小乖只是个孩子,不适合看血腥的场景。” 我却不这么认为,转过头认真地辩驳着他,“倘若今天我不在小乖身边,被浑身烫伤的人就会是小乖。这本就是个吃人的世界,东临王,过度保护反倒会害了他。”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东临王低声说道,只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啊——” 面生宫女被热气滚滚的沸水浇得惨叫连连,我怀抱着小乖站在她面前心里毫无波澜。 “北璃歌,你别得意!终有一日,你会被东临王伤得遍体鳞伤,肝肠寸断!” 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个身姿妖娆的黑衣女子。 她捻着纤纤细指,用极其恶毒的话语诅咒着我,“我诅咒你腹中胎儿早夭,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和容忌相见互不识!” 该死!我脑海中这个女人是谁? 我稍稍晃神,差点儿又摔了怀中小乖。 好在东临王一手将小乖抱在怀中,一手揽着我的腰,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事。” 不多时,面生宫女终于断了气,她全身的皮肤被烫得烂熟,散发着一股熟肉味。 “将她眼珠子挖了,小爷还有用。” 东临王眉头紧皱,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歌儿,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他该不会又把我和他亡妻相提并论吧? 我不悦地答着,“小爷我本就冷血无情,你若不喜,滚远就是。”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他抿唇,默默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戒心十足的样子,让我多心疼?” “心疼?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可怜啊!”东临王一直将我当成那个叫且歌的女子,这让我大为不爽。 等侍卫取下面生宫娥的眼珠,我便将这两颗宝石般晶莹透亮的眼珠子收入囊中。 肉肉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只要我手中握着它最为宝贵的眼珠,就不信它不来找我。到时候再顺蔓摸瓜,将它连带着叶修一并除去,方能斩草除根。 远处,走来两宫娥。我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高挑俏丽的芷柔。 “芷柔姐姐,小王爷好可怕!”一稚嫩宫娥煞白着小脸,心有余悸地凑在芷柔怀中。 芷柔温温柔柔地安抚着小宫娥的情绪,“别怕。小王爷不就是仗着东临王的宠爱,恃宠而骄?等他和西越公主联姻一事传入东临王耳里,你认为东临王会放过她?” 她们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但我耳力极好,她们所说,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微微抬起手,指尖的神力凝萃,强大的吸力将她们拖至我面前。 芷柔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但下一瞬就恢复了镇定,朝着我福了福身,“小王爷急召芷柔,所为何事?” 我指了指地上宫娥熟透了的身体,说道,“吃了。” “芷柔不食荤腥,还望小王爷见谅。”芷柔不卑不亢地答着。 她身边的小宫娥已经吓得失了禁,“小王爷,求你放过芷柔姐姐吧!扉烟愿为小王爷做牛做马!” 我置若罔闻,指尖指着地上熟尸,对着芷柔说道,“吃了,不然我就杀了你。” 芷柔抬眸,眼里水汽氤氲,“小王爷,你为何处处针对芷柔?” 摄政王的猫即便幻化成宫娥,但毕竟没来过北璃王宫,若是无人指路,它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找到东临王的临时寝殿。最大的可能,就是芷柔同它里应外合,意图烫死小乖并顺手嫁祸于我。 不过,我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芷柔凄凄楚楚地跪在东临王身前,两行清泪挂下,“东临王,救救芷柔吧!” 第二一章 芷柔被救(二更) 东临王广袖轻扬,将芷柔甩至一旁,冷蔑说道,“不救。” 我蹲下身,伸手轻拍着芷柔的脸颊,面上显出一丝狠绝,“说,你和摄政王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芷柔顺下眉眼,楚楚可怜地垂着泪。 我指着地上的熟尸说道,“将她吃了,否则小爷我就杀了你。” 芷柔倔强地扬着下巴,双唇轻颤,“奴婢与摄政王素不相识,小王爷你无凭无据,凭什么罚我?” 想不到城府颇深的芷柔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冷笑着,“就凭我是王爷,你是奴婢。” 对于身边潜在的威胁,我是宁可错杀,绝不留丝毫隐患。 芷柔见我态度坚决,也知求情徒劳无益,只好抹掉脸上的泪珠,朝着熟尸爬去,她一边哭一边转头回望着东临王。 然东临王并未注意到她的视线,只默默地注视着我,一言不发。 芷柔一咬牙,纤细的手指“撕拉”一声划开熟尸泡烂了的衣物,接连着扯开了熟尸的一层皮肉,包裹在皮肉下的白骨依稀可见。 她深吸了一口气,徒手掏着熟尸身上冒着热气的红肉往嘴里塞着,一边囫囵吞之,一边阵阵作呕。 我站在一旁,心底油然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畅快。 扉烟蜷缩在一隅,不哭不闹,咬着唇定定地望着芷柔扒着人肉大快朵颐。 我心下暗叹,芷柔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不简单。而扉烟姿色出众,却能安然藏匿于深宫之中不露声色,可见其比芷柔还要善于隐忍。 芷柔吃了大半,情绪走向崩溃,“小王爷,是我,你杀了我吧!是我和她里应外合,原是想杀害小殿下,并嫁祸于你,这样我就有机会代替你,留在东临王身边,常伴左右。” 我冷睨了东临王一眼,不满地说道,“瞧你的烂桃花!差点弄死小爷了!” 东临王愧疚地搂抱着我,两只手只敢搁在我腰间,丝毫不敢触碰到我的背,“本王的错。” 他掌心凝结着淡金色的光圈,朝着奔溃抓挠着头发的芷柔轰去。 咣—— 一声巨响响彻云霄,电光火石在我身后乍现,我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推着,随着东临王往外扑着。 “东临王,得饶人处且饶人!”兰陵手握铁锤,英气勃发。 他将芷柔横抱怀中,转而对东临王说道,“芷柔姑娘无论犯了什么错,当如何惩治,这都是我北璃内政,同东临王没有关系吧?” 芷柔靠在兰陵将军胸膛上,一只沾满了血迹的手恰似无意地按着兰陵将军胸口,虚弱到脸色晦青,“将军,救我。” 兰陵将军粗犷直率,自然不得芷柔心里的弯弯绕绕,被她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撩拨地心猿意马,转过身大摇大摆离去,“小王爷,今日就当我兰陵同你讨个人,他日设宴办酒,小王爷便是我兰某人的座上宾。” 东临王掌心的金色光晕再次浮动,旋即就要朝着兰陵将军的背脊轰去。 我连忙制止了东临王,悄然说道,“北璃局势微妙,兰陵将军手握重权,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歌儿,你知道的。本王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东临王收回了手,挫败地说道,“你在我眼皮底下被伤成这样,叫我如何不难过?” “东临王,你脑子有坑吗?”我屈膝轻踢着他的腹部,灵巧从他怀中退出。 他不明所以,脸色阴沉地可怕,“你说什么?” 我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你脑子有坑吗?小爷好好的,你一会心疼小爷,一会为小爷难过,难不成雌雄同体母爱泛滥了?” 东临王扶额,头疼地说道,“你就像一匹野马,难管教得很!” 我小声嘟囔着,“肯定不是你的战马就是了!小爷我桀骜不驯,定不能被他人驾驭。” 我用余光扫了眼蜷缩在角落默不作声的扉烟,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由头杀她。那就让她蹦跶几日好了,反正这偌大的北璃王宫,明枪暗箭不胜枚举,多一人也无妨。 东临王被我气得一口气堵在心间,又不好对我发作,竟拿安安静静缩在一隅的扉烟出气。 砰砰砰砰砰砰—— 东临王狂甩着极光火焰,将扉烟边上地皮砸出道道深坑。 “东临王,消消气!”扉烟捂着耳朵,双眼紧闭,吓得不敢大动。 许久,东临王平复了怒气,悄然扫了我一眼,冷哼道,“你要是有她一半乖巧,本王就知足了。” 我对此嗤之以鼻,“这叫乖巧?呵!东临王品味独特,竟喜欢这等没用的孬种!” 小乖在我脚边蹦蹦哒哒,露出半截肥嫩的小短手,手舞足蹈地击着掌,“娘亲亲,小乖不是孬种!” 我撇了撇嘴,对圆滚滚的小乖倒是十分喜爱。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我娘亲亲,这让我很失颜面啊! “小乖啊,你叫我娘亲亲终是不妥。不如,你叫我哥哥吧?”我屈膝半蹲着,和颜悦色地同他商量着。 小乖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脆生生地答道,“好的,娘亲亲!” “唉,随意吧随意吧!”我将小乖抱入怀中,竟舍不得放手。 他圆滚滚软绵绵的身体抱在怀里实在太舒服了,顷刻间就能将我空落落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东临王在身后叫嚷着,“北璃歌,你不许抱小乖!” 我转头白了他一眼,“不抱小乖,难道抱你?” “好!”东临王大步赶上,用蛮力抢过小乖,随手将之扔向迎面走来的傲因,“看好他,别让他来打扰我!” 傲因点了点头,让小乖坐在它宽厚的肩上,时不时地用它那双绿眸子瞅着我。 傲因长相甚丑,但看久了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我见它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有话同我说?” “嗷呜嗷呜…”傲因仰天长啸道,“傲因喜欢你!傲因想把所有好吃的脑脑送给你!” 它费劲地掏出兜中猩红一片的脑子,朝我递来。 我看了眼它手中还在微微蠕动着的一片猩红,原想拒绝。但见它眼底的渴望,便对着东临王说道,“替我收下,一会我让膳房炖了。” 第二二章 父君胆小(一更) 东临王迟疑了许久,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是认真的?” “有什么不妥吗?”我反问道,直接将傲因手中的生脑塞至东临王手中。 傲因绿眸子里星光点点,紧张地搓着嫩绿的爪子,小声地询问着我,“你喜欢傲因吗?” 傲因肩膀上的小乖两只手捧着傲因的大耳朵,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亲,嗷呜很乖哦。” 我点了点头,摸了摸傲因的绿脑袋,“喜欢。” 东临王将手里猩红的脑子甩落在地,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他默然转身,绕过廊道,朝着寝殿走去。 小乖担忧地嘀咕道,“父君胆小,摸了脑脑,一定吓晕了。” 我满头黑线,东临王胆小?小乖莫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一想到东临王离去时面色不太好,我还是跟了上去。 廊道尽头,水墨广袖一掠而过。 我跟上前偏头看着空荡荡的廊道,思虑甚重。 “小王爷,好久不见。” 身后,传来一道朗润的男声。 我回头,盯着眼前一身黑底龙袍水墨广袖的男子,惊觉其周身的王者气度。 他背手朝我走来,红缨金冠,目光寡情如刀锋般冷漠,面部线条凌厉,丰姿神逸。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着,心里生出几分警惕,他给我一种很强的压迫感,稍稍靠近,就使得我呼吸不畅。 “小爷我认识你吗?”我试探地问道。 “呵!岂止认识?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你就成了朕的女人。”他止住脚步,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他怎么知道我是女人?不对,我不认识他!他极有可能是将我错认成幻境圣女了。 想到这一层关系,我才微微松了口气,迎上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淡然说道,“你说的是幻境圣女吧?听人说,我同她长相极为相似,兄台认错人了!” 他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原先十分笃定的眼神现出几分动摇。 他伸手摸着我脖颈上的喉结,用力一按,有些失望地说道,“看来,是朕认错人了!” 我用力拍掉了他的手,怒目而视,“你又是哪来的王?竟在北璃王宫堂而皇之地对小爷动手动脚!” 他垂眼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水墨广袖随风鼓动,垂坠身后的墨发迎风狂舞。 他鹰隼般锐利冷漠的眼眸散发着浓重杀气,“你胆敢冒犯朕!” 我思忖着,放眼虚无界大陆,四王一皇,能自称“朕”的应当只有国力强盛的云秦国主祁汜了。 这么想来,我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赔不是,眼下他绝不是我招惹得起的人。 他袖中掌风顷刻间消散,一脸阴骛地盯着我,“若有下次,杀无赦!” “行吧!后会无期。”莫名其妙被他训斥,我心里自然不大痛快,顾不上礼数,转身就走。 我能确定他盯着我的背影注视了许久,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十分不好。 桃木盒子用意念提醒着我,“小心祁汜,他方才盯着你的背影,眼里邪气甚重。” “不至于吧?他是高高在上的云秦国主,而我只是北璃无实权的闲散王爷,他盯我做什么?” 桃木盒子说道,“宿主,我在六界浩劫中遭遇大难,丢了大部分记忆,因而对祁汜的过往知之甚少。” 我心烦意乱,北璃内忧尚且不好解决,现在又来了个这么大的隐患,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宿主!我想起来了!前日北璃街头的说书先生在说当世豪杰的时候,提到过云秦国主。云秦国主后宫美人如云,但不立后,不设妃。据说他有两段感情。一段是同六界未消亡前的仙界仙娥小九儿,另一段是同幻境圣女且歌。” 又是幻境圣女!这张脸真是处处给我惹麻烦! 我一脚踢在圆柱上泄愤,不想力道过大,圆柱应声折裂。 桃木盒子啧啧出声,“宿主,你越来越不像女子了!” “是吗?我倒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我答着。 “嗯…”圆柱应声倒下后,圆柱底下传来一声低吟。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东临王? 我一脚将倒地的圆柱踢至一边,竟发现东临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鼻梁被砸得通红,两管鼻血汩汩流出。 要让他知道是我踢断的柱子殃及到他,他定要恼羞成怒的。 我心虚地将他扶起,大声嚷嚷,“岂有此理!究竟是谁,将东临王打成这样!” 东临王神情恍惚,一头栽在我怀里,“歌儿,你要被本王做主。” “嘎?”我有些嫌弃地推开他满是血的脸,眼下鼻青脸肿的他毫无美感,完全勾不起我的保护欲。 但他粘人的很,被我推开后依旧往我怀里钻,“歌儿,鼻子疼,给我吹吹。” 平日里冷漠孤傲的东临王,被柱子砸了一下,竟成了傻子? 我憋着笑,捧着肿胀不堪的脸吹了一口气,“乖乖,我下不了口,你太丑了!” 东临王黑了脸,狠狠地碾着我的唇,“你再说一遍!” “小王爷,朕差点都被你骗了!”祁汜快步走来,看着我和东临王暧昧地抱在一起,啧啧出声。 我悄然推开东临王,抬头看向祁汜,“我骗你什么了?” 东临王站起身,将我护在身后,冷漠地看着祁汜,“她是我的人,你休想染指。” 祁汜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朕想要的,即便是你,也夺不走。” “你怕是晚来了一步!北璃歌已经是本王的人了。”东临王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口,全无方才被柱子砸后的傻劲。 祁汜不以为然地说道,“朕不这么认为。倘若他心里有你,你也用不着被他以石柱击脸后,还装傻充愣博取同情。” 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我还真担心他们会为我大打出手。 “别吵了!你们喜欢的那个女人死了都一百年了,你们若是要争风吃醋,刨坟去啊!”我悄然退出东临王的怀抱。 祁汜脸上显出一丝悲痛,但更多的是暴戾。他一勾拳朝着东临王的脸袭来,东临王闪身一旁,腰间佩剑已经抵在祁汜胸口。 祁汜额上青筋暴起,情绪异常激动,“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 第二三章 不许娶她(二更) 北璃月匆匆赶来,将他们二人拉开,“二位好兴致!竟在北璃王宫切磋起武艺!” 东临王这才收回佩剑,祁王也收回了拳头。 北璃月将我拉至一边,声音温润如三月春风,“我请来了黄道婆,特意为你量体裁衣。等稚漪公主嫁到,我们歌儿定是顶顶俊俏的新郎倌儿。” 我微微颔首,随北璃月而去。 身后,东临王和祁王同时出声,“他不能娶李稚漪!” 北璃月回头,浅蓝色的眼里闪过暗芒,但声音依旧温和如初,“二位是想干涉我北璃内政吗?” 东临王从袖中掏出一纸契书,义正言辞道,“小王爷日前同我约法三章,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今生今世,除了本王,不能再嫁再娶。” 北璃月瞥了眼契书,轻笑道,“歌儿的婚事是我北璃上下的头等大事,岂能凭东临王的一纸契书作为评断?” 祁汜阴骛地看着北璃月,一字一句说道,“北璃王莫不是想同西越国暗度陈仓?竟逼迫自己幼弟去娶一个素未蒙面的西越公主!” 祁汜当真阴狠,三言两语就想坐实北璃和西越的阴谋论。 我悠悠说道,“传闻西越公主天鹅颈极美,我虽未曾得见,但心向往之,并不存在逼迫娶亲一事。” 东临王和祁王听我这么一说,纷纷冷下了脸。 好在,他们再未提及北璃、西越联姻谋反一事。 我随北璃月一进尚衣局,就有一老头上蹿下跳如同耍猴般在我面前戏耍。 “小七,一百年了!”他眨着芝麻大点的小眼睛凑在我面前,仔细地打量着我。 他用枯瘦的手戳着我的喉结,惊愕万分,“你什么时候带把儿了?” 我一阵无语,为何每个人都将我错认成幻境圣女! 他的手突然朝我裆口伸来,“该不会真带把儿吧?” 东临王将我带入怀中,不悦地看着老头儿,“师父,自重。” 小老头儿尴尬地缩回手,讪讪笑道,“是我老糊涂了!” 他从袖中掏出三枚铜币,神神叨叨地卜着卦。 我好奇地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挺逗!” “莫要说话,为师替你算上一卦!”小老头将铜币抛向半空。 下一瞬,三枚铜币同时落地,但奇怪的是,三枚铜币纷纷竖在地面,不停地旋转着,久久分不出正反面。 我耐性耗尽,伸手去戳高速旋转着的铜币,却被铜币刮伤了手。 东临王拽着我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将我被刮伤的手指含在嘴中,“怎么这么不小心?” 祁汜冷哼着,“原以为东临王用情至深,想不到一百年功夫就让你原形毕露!北璃歌和她长得再像,终究不是她!” 东临王不以为意,“本王的事,轮得到你操心?” 我悄然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东临王亮晶晶的口水,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脏。 铛铛铛—— 三枚铜币同时落地,我的视线落在铜币上的雕花纹路上,心下一片惊疑。 小老头儿却是喜上眉梢,他将三枚铜币收入袖中,神秘莫测地看着我,“虽算不到你的出处,但算得出你的命数!天命帝王星,六界最后的气运竟全聚集在你身上!” 我捂着他的嘴,气愤言之,“江湖术士!骗子!你在祁王面前说我是天命帝王星,是想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小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呼道,“孽徒,孽徒!竟说为师是骗子!这么多年,白疼你了。” 黄道婆将他拉至一边,嗔怒说道,“你别吓着人家!” 她向我走来,细致丈量着我的身量,“小王爷虽不高,但双腿极为修长,比例倒是极好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一直在琢磨着小老头儿的卦象,若真如他所言,我是天命帝王星,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和祁汜之间终有一战? 祁汜若有所思地看着黄道婆,问道,“听闻黄道婆一卷素尺丈量天下,依你看,北璃小王爷和幻境圣女是不是同个人?” 黄道婆说道,“他们男女有别,差距甚大。虽然一样清瘦,但小王爷比起圣女,高了近一寸,明显不是同个人。” 祁汜闻言,失望离去。 我倒是松了口气,近日来,几乎每个人都将我错认成幻境圣女,连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世。好在,我并不是她。 出了尚衣局,东临王正想将我带回寝宫,就被北璃月拦住去路。 “歌儿,璃王府已经建成,你很快就要娶亲,再住在北璃王宫多有不便。我让人带你去璃王府吧!”北璃月温润笑着,视线却放在了东临王身上。 东临王冷哼着,松了我的手,兀自离去。 他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不过,我正沉浸在狂喜之中,没闲心理会东临王。 璃王府座落在大将军府和大司马府中间,显然,北璃月将璃王府设在此处,是想让我替他监视着兰陵和皇甫轩吧。 我抬头看着璃王府三个大字,心里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北璃王宫,尽管我也是个主子,但总归是寄人篱下。如今,在这崭新的璃王府中,上上下下都是我说了算,更踏实也更舒适。 然而,一踏入大殿,我大好的心情瞬间阴霾遍布。 大殿之中,东临王坐在高位之上,朝我勾了勾手指,“歌儿,过来!” 我满头黑线,“你不是抢了阿璃的寝殿?怎么现在又打算来抢我的璃王府?” 东临王低头浅浅一笑,明眸皓齿,梨涡微漾,“小乖不喜北璃王宫,本王只好厚着脸皮叨扰小王爷了。” “这不太好吧?稚漪公主过几日便要过门,东临王在我府上住下不合适。” 东临王就势起身,开口说道,“祁王派了数波人马暗杀稚漪公主,若没有本王的精锐影卫护着,她在嫁入你府中之前,必死。” 祁汜这么快就有了动作,果真是个狠角色! 我虽未见过稚漪公主,但也不愿她无辜枉死。 “那你要住多久?”我闷闷地问着东临王。 他坐回高位之上,呷了一口清茶,说道,“看心情。” 我气得浑身颤抖,东临王真是太过分了!这明摆着要在我府里混吃混喝,赖着不走! 最关键的是,我又不能驱赶他。万一激怒了他,稚漪公主在途中丧命,西越怪罪起来,北璃就麻烦了。 第二四章 祁王自重(一更) 东临王瞥了我一眼,伸手探了探我额头,关切问道,“怎么浑身发颤?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将头撇向一边,生着闷气,一言不发。 不成想东临王得寸进尺,上手掐我的脸,轻吻着我的鼻尖,“惹你不快,我很内疚。” “知道内疚就给我面壁思过!”我话刚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东临王,即刻捂住自己的嘴,深怕东临王不悦,捏断我的脖子。 他松开了掐着我脸颊的手,轻快应着,“那本王就去面壁了。” 同在大殿中的铁手和追风大跌眼镜。 铁手不由得感慨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竟变得如此温和!” 追风笑道,“虚无界大陆,太阳不正是西升东落?” 东临王从傲因怀中接过小乖,飘飘然从我眼前消失。 我一人独坐在大厅中,手里把玩着面生宫女的蓝绿眼珠子。等眼珠子彻底凉透,肉肉怕是要彻底瞎眼。 因此,肉肉今夜必来。 半个时辰过后,前厅外风雨大作,狂风呼啸,裹挟着枯叶漫天飞舞。我撑着伞,走出前厅,一抬头便看见墙沿上弓着肥硕身子,被雨水浇得浑身湿透的肉肉。 它紧阖双眼,长尾高高竖起,“还我眼珠。” 我将它的眼珠捏在手里,力道不断收紧,“我若不还呢?” 肉肉肥硕的身体已经拱到极致,仿若下一秒它就会化成离弦之箭,朝我命门射来。它愤怒到了极致,湿透的白毛直立,长着獠牙的嘴大张着,发出一阵极为恐怖的类似婴儿涕泣之声,使得整个璃王府都笼罩在极其诡异的氛围之中。 它迅疾如闪电,化作一道白影直扑我胸口,森森獠牙晃得我一阵眩晕。 我随即合下手中纸伞,以伞尖直戳它大张着的嘴。我快速转动着伞柄,并不断将伞身往肉肉咽喉下戳。 下一瞬,肉肉身体被伞身完全贯穿,鲜血肆意横流。 我撇唇笑道,“这就是意图加害我的下场!” 肉肉紧闭的双眸中,流淌下两行血泪。它不断地朝我咬着尾巴,似是在向我求饶。 我毫不客气地用伞身敲碎它的獠牙,“说出叶修的下落,放你一条生路。” 咻咻咻—— 肉肉的四肢上的利爪突然断裂,飞针般朝我袭来。 我为躲避攻击,松开伞柄,一脚踮着壁沿,飞身至屋顶之上。站在屋顶上,我睥睨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肉肉,将手中蓝绿眼珠扔给了它,“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叶修的下落,绝不伤你性命。” 肉肉将蓝绿眼眸安回眼眶之中,抬头瞅着我,显出一丝犹豫。二尺长的伞身已经完全没入它身体之中,它刚要开口,伞身已然在它体内完全撑开,使得它肥胖的躯体被撑成了伞状。 “饶命。”肉肉含含糊糊地吐出两个字,突然晕厥在血泊之中。 我正打算将之捞入怀中,祁汜却快我一步,将其揽入怀中。 他撑着一把黑色鎏金缎面伞,身着黑色流纹龙袍,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王者之气。 他将伞扔给了我,厚薄适中的唇划开一道诡异的笑,“小王爷,朕十分期待同你的洞房花烛。” 呸!我是疯了才会同他洞房花烛! 我心里暗骂着他,但面上显得尤为平静,“想要上小爷的床?你还没这个本事。” 祁汜兴味盎然地看着我,他墨色长发被雨淋得湿透,软塌塌地覆在头皮之上,但未见分毫狼狈,“朕终将会征服你,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卧榻之上。” 我不欲同他再纠结此事,走近一步朝他伸出手来,“将肉肉还我。” 祁汜捋直肉肉身躯,将它往腰下一夹,合上它身上大开着的伞,一手抽出血淋淋的纸伞,啧啧出声,“你果然不是她!你比她残忍得多!” 我不耐烦地说道,“我就是我,独一无二。” 祁汜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闪着点点亮光,他突然瞬移至我身前,伸出略尖的舌头舔着我的耳垂,“怎么办?你彻底引起了我的兴趣!” 他是变态吗?一个大男人,居然舔我耳垂! 我碍于他云秦国主的身份,原想息事宁人。但他却得寸进尺,转而将舌头伸向我的唇瓣。我恶心地连连撇开头去,抬膝狠狠地撞向他的裆口。 “嗯…”他发出一声闷哼,佝偻着腰,半天缓不过劲。 我踉跄后退着,以手中黑伞挡在自己身前,防备地盯着他,“祁王,自重。” 祁汜脸上的杀气渐浓,但他手中的掌风终究没向我劈来,“若不是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早就成了朕的刀下亡魂了!” 他这骄傲自大的模样让我看了火冒三丈,云秦国主很了不起? 我扔了手中的伞,鼓足了勇气朝他跨了两部,准备徒手夺猫。 “肉肉,咱们走。”祁汜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瞬间消失在瓢泼暴雨里。 “该死!”我攥紧了拳头,竟未想到祁汜从中横插一脚,不然今夜就是叶修的死期。 “小王爷,东临王四处找你呢!” 身后,响起一道温柔女声。 我回头瞥了一眼,竟觉她十分眼熟,追问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我怎么觉得如此熟悉?” 绿衣姑娘瞬间泪流满面,冲上前将我紧紧怀抱着,“我是清霜。” 清霜?好熟悉的名字! 她身上的味道也很是好闻,我由着她抱着,淡淡笑道,“清霜姑娘,你这么占小爷便宜,是要负责的。” “王爷!”前厅中,又走出许多妙龄少女,各个身姿袅娜,模样清秀,比起北璃王宫中的庸脂俗粉,不知道强上多少。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一窝蜂涌上来的女人,惊疑问道,“什么情况?” “王爷,我是若雪。” “王爷,我是清墨。” “王爷,我是无情。” …… 东临王走出前厅,冷叱着她们,“你们在干什么?” 她们这才收敛了下来,四散而去。 我被一大堆女人挤了半天,身体的力气消耗殆尽,瘫坐在地上懒得怠动。 第二五章 面壁思你(二更) 东临王看了眼浑身湿透的我,将我扛上了肩头,“怎么傻乎乎的?” 我扑腾着腿,挣扎了一下,“你放我下来。” 东临王的鼻尖凑近了我的耳垂,深深嗅了嗅,周身寒气更甚,“你背着我和谁勾搭上了?” “你放我下来!”我捶打着他的胸口,但他坚硬如铁的胸膛反倒让我的手红了大片。 东临王愈发生气,他随意进入了一间屋子,砰得一声关上门。 他将我从肩头上放下来,琥珀色的眼眸紧盯着我发红的耳垂,再度询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我怒不可遏,东临王的脸皮比牛皮还厚,拖家带口赖在我府邸上不说,还意图软禁我! “放我出去!”我撸起袖子,气到失了理智,只想对他大打出手。 “约法三章怎么规定的你忘了?”东临王双手环胸,面色冷沉,“第三条!北璃歌不得同他人亲密接触,如有违背,挫骨扬灰。” 我咽了咽口水,悄然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他并无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连连解释道,“这事不怨我啊!那些女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将我围在中间,非要我摸她们手,还要我记住她们的名字、喜好。” 他站起身,踱步到我身前,薄唇吐出四个字,“避重就轻!” 我正思忖着他所言何意,不料他已经将我抱起。 他该不会兽性大发,又对我做些什么吧? 我吓得浑身绷直,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以作防身之用。 但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竟用捆妖绳将我五花大绑固定在长凳之上。 我趴在长凳之上,心下忐忑不安,“东临王,你要做什么?” 啪—— 东临王大手拍在我屁股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你干什么!”我羞愤欲绝,他这混蛋,竟这么羞辱我! 他淡漠说道,“你背着我同其他男人亲密接触,按照约法三章,原是要将你挫骨扬灰的。鉴于你是初犯,杖责一百小惩大戒。” “小爷什么时候和男人亲密接触?你就是想占小爷便宜!”我哀嚎着,脸色爆红。 啪—— “本王很早之前就想占你便宜了,你现在才知道?”东临王又掌落下。 这一回,他打偏了,手心正巧落在我被烫伤还未复原的背上,疼得我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之处,将我从长凳上松了绑,揭开我被雨水淋得湿透的衣物。 我冷声呵斥着他,“滚出去。” 他屏住了呼吸,冰冰凉凉的手轻轻触摸着我伤痕累累的背,“我以为你会治愈术。” “东临王,我极恨别人对我动手动脚,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我的底线。有朝一日,若你落在我手中,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挫骨扬灰!”我将他推至一边,站起身怒视着他。 他瞳孔一缩,显出几分受伤。此时,他的怒火已经消失殆尽,默默杵在我身前静静地注视着我。 “该死!被你弄得,小爷的背疼得都要炸了!”我龇着牙,一脚朝他裆口踹去,“你们这群禽兽,不是觊觎我的身体,就是给我招惹祸端!小爷我怎么这么倒霉!” 他任我踹着,一声不吭,只是脸色刷白,琥珀色的眼眸中显出几分痛苦之色。 我仍觉不解气,又一脚狠踢去,这一回,终于叫他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出现一道裂痕。 “歌儿,不能再踹此处了,你换个地方踹。”他小声说道,依旧笔直地站在我身前,不躲不闪。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叫我下不了手。 我抬眸凝视着他,瞅他脸色惨白如斯,思忖着该不会是自己用力过猛,真踹伤他了吧? 我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他手中,说道,“去集市上买几两神力补补身子。” 他满头黑线,将银票又重新塞入我手中,“歌儿,有些地方若是坏了,是补不好的。” 我下意识地朝他身上瞥了一眼,愧疚地问道,“当真坏了?” 东临王点了点头,捧着我的脸,悄然说道,“所以,你必须对本王负责了。” 他一手烘干我身上的衣物,一边将我搂入怀中,“别赶我走,好吗?” 向来高傲的东临王突然将自己弄得这么卑微,使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退出他的怀抱,一头栽在卧榻之上,思忖着怎么弥补自己方才的踢踹给他造成的创伤,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半夜,身边又多了个人,卧榻显得十分拥挤。 我不用睁开眼都知道,一定是东临王又爬上了榻。 不过,我也懒得去驱赶他了,他都被我踹坏了,估摸着也做不出什么事儿来,“你怎么不回房休息?” 东临王低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不是让本王面壁思过?本王在面你思你。” 人前,他是淡漠不染尘埃的上神。人后,他竟如此撩人心弦,令我始料未及。 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每每他在边上,我总会睡得十分安稳,原有的防范意识顷刻间消失殆尽。 不知道是不是误入了他的梦境,我悄然拨开迷雾,只身在一片火海之中,更为确切的说,应当是被困在红日之中。 周遭温度极高,猩红一片。 岩浆从我脚下淌过,融了我的鞋履,将我的脚完完全全覆盖住。 钻心的疼痛来袭,以至于我在刹那间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梦境。 环顾着四周,岩壁上不断溅射着火星子。 等脚下的岩浆即将融透我的皮肤,我身上突发一道寒气,全身似被冰雪包裹住一般,身上的温度在顷刻间下降,周遭的岩浆纷纷退却。 我抬起脚,沿着狭窄小道往前走着。 过了许久,终于瞥见东临王的身影。我欣喜地朝他招着手,“东临王,这么巧!” 他置若罔闻,以手中斩天剑不断劈砍着日心,企图劈出一道裂缝。 大片大片的岩浆朝他身上砸去,他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任由岩浆腐蚀着他的皮肤,不躲不闪。 等斩天剑将日心劈裂之际,日心中喷涌而出的窒息热浪将他的一双明眸灼瞎。 他紧抿着双唇,一声不吭,屈膝跪地,以剑支撑着身体的全部重量,看上去是那样孤独。 第二六章 自折双手(一更) 日心里,沙哑女声传来,“放我一马,你我相安无事。你若不愿放过我,硬闯日心,你我两败俱伤。” 东临王闭上血红的眸子,坚定且决绝,“去死!” 唰—— “寂灭!”东临王斩天剑将斗姆元君元神一刀斩灭。 日心岩浆喷薄而出,顷刻间将东临王掩埋。 轰—— 日心爆裂,东临王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夹杂着毁天灭地的热浪推出红日。 我见他身上无一处完好的样子不觉泪目。 东临王出了日心之后,悄然掩盖着周身的伤痕,朝九重天直奔而去。 此时,九重天上,万民齐聚,振臂高呼,逼着幻境圣女跳下诛仙台。 我紧攥着双拳,看着凉薄的黎民苍生,心里怒意陡然剧增。 圣女跳下诛仙台那刹,东临王紧跟着跳下了诛仙台。 “也罢,碧落黄泉,我陪你!”东临王的声音响彻云霄,回环往复。 而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直到天帝为救东临王身死命殒,我疼到无以复加的心才稍稍有了些知觉。 我被一股外力推出了东临王的梦境,正好对上东临王那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眸。 他侧卧在我身侧,柔声询问着我,“梦见什么了?怎么突然间泪流满面?” 我凑上前,亲吻着他的眼。 他似乎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主动吓到了,僵硬着身体不敢大动。 许久,等我的唇离开他的眼,他才问道,“你入了我的梦境?” 我点了点头,“眼睛还疼吗?” 东临王不以为意地笑着,“小伤而已。” “这就好。”我翻了个身,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默默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心绞痛。 我虽怜悯东临王和幻境圣女舍身救世,但他们于我来说,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这回,我竟因他们的遭遇突发心绞痛,着实叫我困惑。 过了许久,东临王紧张地问道,“歌儿,你爱上我了吗?” 东临王既然能跟随幻境圣女跳下诛仙台,此情深厚无法丈量。他从始至终,都没忘记过圣女。于他而言,我只是圣女的替代品。 思及此,我果断而坚定地答道,“没有。” 东临王喉头一动,原先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没关系。我可以等。”东临王自言自语道,转身将我搂入怀中。 他的手搁在我小腹上,十分规矩。但我总怕熟睡之后,他就开始上下其手。我推搡着他,闷闷说道,“东临王,我即将娶亲,你每日赖在我床上恐是不妥。” “不搂着你,本王睡不着。”东临王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满头黑线,“到时候,我和稚漪洞房花烛,你难不成还要隔在我们中央?” 光是想想那场景,我不由一阵恶寒。 东临王脸上出现片刻的僵滞,随后漾开一抹浅笑,“你是怕我看上李稚漪?” 我并未答话,一想起自己要娶一个女人,头疼不已。东临王这样抱着我,我尚且能够忍受。但要是东临王和李稚漪每晚缠着我,一左一右将我包围其中,我怕是要疯。 翌日,天蒙蒙亮,院落里就传来了少女银铃般的欢笑。 我头痛万分,气冲冲地出了屋子,朝后院走去。 “奇怪!后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环顾着四周,赤脚踩在冰凉的鹅卵石上,身体一阵瑟缩。 “啊——”突然,后院那堵两人高的围墙外,一抹鹅黄色的倩影飞过。 下一瞬,东临王手中就多了一女子,我定睛一瞧,竟是芷柔! 东临王眉头微蹙,将芷柔扔至地上。 芷柔吃痛娇呼着,“东临王,你摔疼芷柔了!” 我无奈地看着芷柔,挡在东临王面前,拿着扫帚驱赶着她,“芷柔姑娘,这是我璃王府。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她揉着自己的屁股,惊惧地向我求饶,“小王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兰陵暴喝一声,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芷柔面前。他将芷柔捞入怀中,疼惜地看着她,“有没有摔疼?” 芷柔悄然收回目光,敛下眼底的情绪,“不碍事的。” 兰陵这才抬起头,忿忿不平地控诉着我,“小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芷柔方才荡秋千,力道猛了些,这才不小心被甩到你的后院,你怎可如此吓她?” 啪—— 我伸出手,狠狠地朝兰陵脸上甩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小王爷,你竟敢打我!” 我冷笑道,“兰将军,你擅闯王府,劈头盖脸地责骂我,不也是在藐视王权?” 兰陵怒不可遏,一手抱着芷柔,一手高高扬起,准备向我袭来。 东临王挡在我身前,不悦地看着兰陵,“敢动本王的人,找死?” 啪—— 我站在东临王身侧,又一巴掌甩向他怀中芷柔,“别瞪我,这是你自找的!” 芷柔掩面躲在兰陵胸口嘤嘤哭泣,兰陵怒不可遏地看着我,掌心血色凝气蠢蠢欲动。 “小王爷,你欺人太甚!”兰陵涨红了脸,颇有种同我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淡淡答道,“芷柔姑娘突然砸向东临王,害得东临王差点脱臼,你说该不该打?若是惹怒了东临王,不仅仅是你大将军府,整个北璃都得跟着遭殃!” 兰陵气焰渐收,如铜铃般瞪着我的眼睛眼下正悄然瞄着东临王。 我接着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北璃王钦点的小王爷,你莽莽撞撞闯入我府中,不符规矩吧?” 兰陵噗通一声跪地,向我致歉,“兰陵莽撞,还请小王爷海涵。” 我对此嗤之以鼻,也并不打算接受他的道歉,悠悠说道,“你冒犯我倒是小事,但芷柔姑娘得罪的可是东临王!今日你们二人要是不给东临王一个交代,他日东临、北璃交战,你们承担不起责任。” 兰陵抬头看向东临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东临王,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芷柔!” 东临王冷哼一声,“本王的手差点因她脱臼,凭什么饶她?” 兰陵怀中的芷柔泪眼婆娑,抽抽噎噎道,“芷柔自折双手,赔你就是了!” 第二七章 画卷散落(二更)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兰陵怀中弱不禁风的芷柔,嘴里噙着一丝笑意,“芷柔姑娘深明大义,倒也配得上为北璃立下汗马功劳的兰将军。” 芷柔低头,下巴不住地抖动着。下一瞬,她咬着牙,忽然将手肘击向硬邦邦的地面,手骨尽裂。 “柔柔!”兰陵看着芷柔软趴趴耷拉着的双手,惊慌失措,抱起她从璃王府正门夺门而出。 “芷柔真是不简单!”我由衷感慨道,即便让兰陵自折双手,他都未必敢。而芷柔,果断地折了自己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 东临王突然打横抱起了我,视线落在我未着鞋履的脚上,“怎么总忘记穿鞋?” “王爷,来用膳了!”清霜缠着我的胳膊,巧笑倩兮。 清羽替我拿来了鞋履,轻手轻脚地替我穿着鞋。 清墨轻柔地为我擦着脸,在我耳边发出阵阵欢笑,“王爷,清墨最喜欢你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女人在我边上忙前忙后,既觉受宠若惊,又觉匪夷所思。 东临王被她们挤到一边,一脸郁卒,“你们干什么?” 清霜抬眸看了一眼东临王,继而又将头靠至我肩膀上。 不多时,无情扛着剑朝我走来,我见她气势汹汹,原以为她是来挑衅的,没想到她将剑扔至了一旁,站在我身后专心致志地为我捏着肩膀。 姗姗来迟的若雪端来了琳琅满目的早膳,“王爷张嘴,若雪喂你。” 东临王的面色又冷了几分,站至我面前,沉声问道,“你要她们,还是要我?” 我思忖了一下,答道,“东临王位高权重,小爷我要不起。” 东临王气得浑身发抖,冷声呵斥着我身边的小丫头们,“滚。” 她们见东临王动怒,面面相觑,四散而逃。 我正准备随着清霜一起溜走,整个人已经被东临王扛至肩上,“本王再问你一遍,要她们还是要我?” 这回我学乖了,连连附和道,“要你要你。” 他脸上现出一丝狡黠,一手拍在我屁股上,将我往王府外带。 我还不想让外人看到我被东临王扛在肩头,这样我多没面子! “你放我下来!”我一口咬住他的耳垂,着急地说着。 他腾空飞起,将我轻轻放在七彩霓虹之上,“你不是说要我?” “东临王,你最好别得寸进尺!让你入住璃王府,已经是小爷最大的让步了!” 他并未答话,只动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将之扔至一旁。 我瞅他这阵仗,不免有些担心自己被美男计所惑,紧闭着双眸,忍着不去看他。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我终是忍不住诱惑半眯着眼偷瞄着他。 该死!他竟真脱了! 我咽着口水,盘腿坐在霓虹之上,心里不断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把眼睁开。”他蹲至我身前,捧着我的脸低低说道。 “你先穿上衣服!”我坚持不肯妥协。 他只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不准备要我了?”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高挺的鼻梁抵在我唇边,撩得我心猿意马。 我微微睁开眼,宽阔的胸膛,修长的腿随即映入眼帘。 只那一眼我就觉气血上涌,两管鼻血直直滑落,“你别这样,我不爱你。” 他颇为气愤地捏着我下颚,一字一句说道,“你用得着每时每刻强调?” 我瘪着嘴,小声嘀咕着,“倒也不是。我只是担忧无法自控,不小心逾矩冒犯了你。” “歌儿好心收留本王和小乖,本王感动至极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东临王轻轻柔柔地替我擦拭着鼻血,噙住我的唇,轻咬慢捻。 “阿嚏——” 霓虹深处,传来一声喷嚏声,瞬间将我和东临王之间的暧昧气氛降至冰点。 东临王疾速穿上衣物,掩去一身春光,眼里的情意顿消,手中斩天嗡嗡作响。 我一骨碌爬起,站在东临王身侧,警惕地盯着霓虹深处,问道,“来者何人?” 皇甫轩挺直了腰板,拨开霓虹,悠然走出,“二位好兴致,云端深处翻云覆雨,欲生欲死夫复何求!” “想不到大司马竟有窥人隐私的怪癖!”我冷冷说道,低下头替东临王系上腰带。 东临王并未有半丝尴尬,反而摊开双手任由我帮他整理着衣襟,“真乖。” 皇甫轩轻咳了一声,“二位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宣纸,连连追上前,迅速抢了过来。 我扫了眼从皇甫轩手中抢来的厚厚一叠宣纸,仅仅看了几张,就气得喘不过气,他竟将我和东临王在云端的互动一一画了下来! 东临王接过我手中的宣纸,嘴角微微扬起,竟还夸了一句皇甫轩,“画意高超,不错!” 皇甫轩摸了摸鼻子,客气说道,“东临王若是喜欢,赠予你便是!” 说完,皇甫轩便灰溜溜地从云端直直往下跳,一溜烟没了踪影。 东临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宣纸上未着寸缕的自己,看样子十分满意。 “变态!”想不到他竟自恋至此,盯着自己的画像,都能欣赏许久。 东临王却指着其中一张画卷说道,“歌儿,你看我的眼神,竟这样深情!” 原以为他只是信口胡诌,没想到画卷中的我看起来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星光闪烁。 这怎么可能是我?! 一定是皇甫轩离我们太远,看不真切才将我画得这般柔情似水。 让我没想到的是,东临王竟将手中画卷从云端抛下。 我惊呼道,“你在做什么?是想让天下人看到你的身体吗!” 东临王却说,“本王只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永永远远独属我一人。” 眼看着数百张画卷散落各处,我即便有三头六臂都收不回来,心中更加郁卒。 “你脸皮厚不代表小爷脸皮也厚啊!再说了,万一叫稚漪公主瞧见这些画卷,她该如何作想?”我捂着持续发热的脸,一想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都是我和东临王的断袖传闻,我就头疼万分。 第二八章 璃月暴怒(一更) 不消半日,整个北璃都在议论着我和东临王的私情。 朝廷上下,对于此事颇有微词,连北璃月都亲自派人请我入宫。 我只身一人入宫,心里自是有几分忐忑。 “小王爷,王让我带你去御花园。”扉烟将头埋在肩颈之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丫头,似乎比芷柔还要厉害三分!眼下,她出现在我面前,绝不可能只是巧合,一定是人为安排的。 我不动声色地跟在扉烟身后,始觉她步伐沉稳,并不似表面上那样毫无内力可言。 扉烟小声说道,“王心情不大好,小王爷切莫顶撞王。” “有劳扉烟姑娘。”我客客气气地朝扉烟致谢,抬腿朝御花园中的北璃月迈去。 北璃月浅蓝色的眸子里,藏着一丝愠怒。他见我来,突然大发雷霆,将桌上的杯子掀翻在地。 砰—— 瓷杯碎裂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御花园中响起。 “王恕罪!” 他周遭的宫娥跪伏了一地,承载地上的双手指尖发白,颤得厉害。 我扫了她们一眼,这才走进北璃月,轻唤着他,“阿璃,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他一手拍在桌面上,气愤地喘着粗气,“你即将要迎娶稚漪公主,眼下竟还和东临王纠缠不清!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北璃带来怎样的灾难?” 向来温润如玉的北璃月竟因为几张画卷恼羞成怒,是我始料未及。 他见我笔直地站在身前一言不发,心烦意乱地让跪伏一地的宫娥退下。 我不明所以,低声问道,“阿璃,发生了什么事?” 北璃月指着散落一地的奏折说道,“文武百官的谏言,本王已经为你压下了。你今天小心些,别总和东临王纠缠不清。” 我微微颔首着,真是有苦难言。东临王赖在璃王府,我也无可奈何啊! 他突然将我推至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很缺男人?” 我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从未想过北璃月会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反问道,“何出此言?” “你若是缺,本王可为你招纳面首。离东临王远些,他很危险。”北璃月说道,并将袖中画卷朝我递来,“今日所言所行必遭非议,今后莫要再犯。” 北璃月生性温和,即便兵临城下,都能淡然处之。眼下怒气腾腾的样子,着实有些古怪。 下一瞬,他口中所说更是让我瞠目结舌,“北璃歌,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身体,你的一切,全都独属于本王。” 我微微皱眉,“阿璃,我一直很感激你的。” 他突然将手朝我胸口袭来,一寸长的小指划破我胸前的衣襟,眼里发出嗜血的光芒,“歌儿,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脸色骤冷,一手捂着被划开的衣襟,冷漠地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以身相许。” 他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趁我说话之际,将一颗药丸塞入我嘴里。 我下意识地想将之吐出,但他一手上推我下颚,迫使我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 北璃月淡然说道,“我不怪你做不到以身相许,但希望你能洁身自好。这是冷香丸,可使你的喉结长久维持。倘若你破戒失了身,必定五脏俱裂而死。” 我瞳孔微缩,心里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北璃月温润外表下藏着一颗狼子野心。但却从未想过,他对我也这么狠。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说道,“回去吧!好好盯着兰陵和皇甫轩。三日之后,稚漪公主入北璃,你到时亲自去接亲吧!” 我将手伸至身后,悄然刮下壁上泥垢,揉捏成丸,趁北璃月不备,将之塞入他口中。 他捂着自己的脖颈,踉跄朝后退去,惊疑地看着我,厉声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阿璃赠我冷香丸,我自是要回礼的。”我淡淡说道,绕过他身侧,径直走出了御花园。 北璃月可真是令人寒心! 不过,他既对我无情,我也无需对他有义。 北璃月匆匆追上我,缓和了口气,说道,“歌儿,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 我停下脚步,十分客观地说道,“甚好。” “即便是现在,我还是爱你如初。只要你不破戒,你依旧是本王盛宠的幼弟。”北璃月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是想在我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但可惜的是,我生来薄情,想感动我,难上加难。 北璃月见我不语,追问道,“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我淡淡笑道,“土灰而已。” 他显然不信,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当真?” 我悄然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般朝宫外走去,不再理他。 桃木盒子的意识在我脑海中闪现。 它激动地骂骂咧咧,“想不到北璃王对你存了那么龌龊的心思!” 我也从未想过,他竟为了一己私欲,逼我吞食下冷香丸。 “宿主!你走错路了!”桃木盒子提醒道,碎碎念道,“明明能够过目不忘,为何就是记不住路?” 我环顾四周,确实发现路越走越偏,不知不觉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盒盒,现在我该往哪儿走?” “小王爷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不错!”祁汜突然从我身后闪现,如刀锋般冷漠的眼里夹杂着一丝笑意。 每每他靠近,我总觉呼吸不畅,十分不适。 真是冤家路窄! “说吧,来驿馆找我有什么事?”祁汜双手背向身后,一身黑纹龙袍显得他更为凌厉霸气。 我偏头看向边上匾额上鎏金的“驿馆”二字,满头黑线,我怎么不知不觉拐这儿来了! 祁汜突然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手掌将我冰凉的手包裹其中,“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真的好小!” “东临王说过。”我淡淡答道,费了些气力才将手抽出他的手心。 祁汜讪讪收回了手,悄然将视线移至我方才被北璃月划开的衣襟上。他挑起一根手指,准备掀开我的衣物。 我眼疾手快,攥着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向后掰去。 “嘶——”祁汜因手指被我折断倒吸一口凉气,另一只手中透着黑色浓烟的光球朝我砸来。 我以掌心神力将之巧妙化解,松开了他断成数段的手指巧笑嫣然,“小爷不是你能随意调戏的人。” ------题外话------ 推文:《百枭毒王炸裂财迷妻》华清圆圆著 他,琰晟国殚见洽闻殿阁大学士,众人眼里学识渊博的文人墨客。 他,琰晟国最会炼毒,杀人不眨眼的百袅毒王。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北瑶祤 她,来自21世纪的财迷,因为一张彩票她玩转了一把穿越,阴差阳错之下女扮男装成了腹黑精分病娇男的贴身带刀护卫。 【见屎不救】 “噢买噶的,这是什么情况”? “大人,救救我好不好?我把这个月的俸禄都上交......”洛小丸一动不动地插在牛屎坑里,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的主子大人。 某男面色微缓:“若是个正义凛然的,此时定然会救你。” “嗯嗯!我就知道大人您是个正义凛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好人!” “可惜我不是,告辞。”他一脸嫌弃的转身离去。 “北瑶祤,你不能见屎不救呐!我把两个月的俸禄都上交行不行!”洛小丸急得跳脚,“两个月!加两顿猪肘子再多没有了!” 【见钱眼开】 “做我的女人,嫁给我。” “不可能!别做梦了。”某女义正言辞拒绝,开什么玩笑她没有受虐癖好。 “我的人我的钱都是你”北瑶祤剑眉一挑。 “什么时候成婚?” 彼时,洛小丸整个人已经跳上了北瑶祤身上挂着。 第二九章 喂他吃鞋(二更) “这世上,还没有朕征服不了的人!”祁汜瞥了一眼自己断裂的手指,将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口气,那只断裂的手指瞬间被治愈。 好可怕的能力! 我连连后退了几步,掌心凝萃了十成的神力朝着他胸口击去。 祁汜眼睛都不眨一下,站定在我身前,任我将他打成重伤。 “傻了吗?为何不躲!”我嘀咕着,意兴阑珊地收回手。 他嘴角溢着鲜血,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兴奋,“你可知北璃小王爷重伤云秦国主,可当谋反定罪?” 我四下环顾,见周遭并无他人,摊了摊手,耍起了无赖,“证据呢?有谁看见了?” 祁汜掀开自己的衣物,指着自己被我击中后淤青一片的胸口道,“朕就是证据!” “无聊!”我打着呵欠,转身离去。 祁汜一只手环过我的脖子,低下头凑近了我的脸颊,“你隐藏得不错!” “什么意思?”我感受到他在我喉结处不断摸索着的手,一阵恶心。 “你和她一样,身上的神力雄浑霸道,但缺乏作战经验,对战时毫无章法,总把控不好力道。”祁汜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突然朝我唇边凑来,“张开嘴,让朕好好吻吻你!” 祁汜他是个变态吗?居然要求人张开嘴让他吻! 我以手肘连击他胸膛重伤之处,“再敢对小爷动手动脚,信不信小爷阉了你!” 祁汜胸口被我重击,这才松开了我半蹲在地上,脸上依旧挂着一道不明深意的微笑,“百里歌,你是打算用你的樱桃小嘴阉割朕?朕愿意。” 百里歌?这又是谁! 我瞅着蹲在地上暗自发笑的祁汜,忍不住一脚踹在他脸上。不得不说,他真是长了一张欠揍的脸。每每看到他,我总想暴打他一顿。 他的脸上赫然印着我的脚印,但却未见他生气,脾气好到不可思议。 我正想收回脚,今日的祁汜太过反常,倒叫我心生疑虑,唯恐有诈。 他反手抓着我的脚踝,将我拖倒在地。 脑海中,盒子突然发出警示音,“危险!危险!你服了冷香丸,不得同任何男子有过于亲密的行为。” 眼下,祁汜已经将我按在地上,丧心病狂地啃着我的嘴唇。 这还不是在驿馆内,虽然巷道静谧,但总归有人经过。他是疯了吗?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我施暴! 脑海中,盒子提示着我,“结蛛网,罩他!” 我指尖悄然结了蛛网,朝他脸上盖去。 下一瞬,他就被我拖入了梦境之中,用长剑砍着重重迷雾。 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低下头,悄然看着自己的手指,问着盒子,“我原身该不会是蜘蛛吧?怎么结网如此厉害!” 盒子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许久,答道,“这一百年中,你我修炼所处的洞穴就叫盘丝洞,也许你原身真是一只蜘蛛。说不准,哪天你眼睛一闭一睁,又多出几条腿!” 天哪,倘若我真是蜘蛛,那就太可怕了!我才不要多几条腿! 我心有余悸地朝着祁汜头上狂甩着蛛网,终于将蛛丝用尽。 我一连甩了三四百下,这就意味着他要被三四百个梦境所困。等他冲破所有禁锢,估计早就精疲力竭,也没心思对我施暴了吧! 梦中的祁汜,一脸茫然。由于我和他之间隔了三四百个梦境,因而我就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法看清我。 “小九,你不要离开我!”祁汜眼眶发红,忽然擒住我的胳膊,激动地晃着我的身体,嘴中念念有词。 小九?应该是个女子吧!想不到他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我看着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孩童玩的陀螺。 不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展开双臂,凌空一跳,正面朝着地面摔去。 咚—— 他整个鼻骨被撞得稀碎,面中部仅剩两黑魆魆的鼻孔撑着,甚丑。 我见他如此狼狈,心情大好,正准备捏碎梦境,回府休养。 不料他又朝我飞扑而来,单膝跪在我勉强,将头埋入我腹部。 “百里歌,遇见你之后,我丢了所有的骄傲与棱角。” 我伸手拍着他的脑袋,不耐烦地说道,“与我何干?” 祁汜被我打得头晕眼花,却依旧没有松开我的意思,“朕只身一人闯至虚无界大陆开疆辟土。原以为权力和欲望能让我将你忘却。但当朕听闻,你为了六界那些愚民跳落诛仙台之时,心是那样痛,痛到无法呼吸。”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拍了拍他瘦到只剩一层皮的脸颊,只觉得有些咯手。 祁汜终于松开了我,颓然倒在地上,兀自发笑,“朕一直分不清心里爱着的人究竟是你还是小九。直到你以身殉世,方才知晓,朕错过了生命中所有的光亮。” 他怎么跟喝醉酒一般,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我耐性耗尽,弯下腰脱了他的鞋履,对着他的嘴巴哄道,“乖,张嘴让我好好吻吻你!” 我也就随便一说,不想他真的乖乖张开了嘴,一脸期待地看向我,“来吧。”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将他的鞋履塞入他的嘴里,大半的鞋面没入。 “唔…”他低吟出声,吐出了鞋履,砸吧砸吧嘴,抬起迷蒙的双眼问着我,“百里歌,香香的你为何有口臭?不过,朕不会嫌弃的。” 我一阵无语,又将他的另一只鞋履塞入他嘴中,“咬住,适应一阵就习惯了。” 祁汜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问道,“是不是按你说的做,你就可以留在我身边?” “做梦!”我一手捏碎了梦境,大摇大摆地朝着王府走去。 我刚一转身,就对上了东临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他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在淡雅如雾的尘埃里,细长蕴藏着深情的琥珀色眼眸下,是削薄轻抿的唇。 “不是去北璃王宫了,怎么又来到了此处?”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孤傲冷清,但稍稍扬起的尾音透露了他的焦急,将他脸上的淡漠冲刷地一干二净。 这大半日,先是被北璃月逼着服下冷香丸,又差点被祁汜掳进驿馆,着实折腾。 同他们相比,东临王好上太多。虽然他总冷着一张脸,但他既不会利用我,也不会暗算我,足够尊重,也足够用心。 ------题外话------ 叮咚~活动来啦!评论区征集与内容相关的问题,被选中的问题,第二日将会放在作者有话说给大家回答~答对有奖!与此同时,提供问题的小可爱也将会有大奖!赶紧动起来吧! 第三十章 他喝醉了(一更) 我走上前,捏了把东临王的俏脸,说道,“跟爷回府。” 他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握着我的手,羞恼问道,“跟谁学的?流里流气,怪可爱的。” “自然是跟你学的。” 他耳根微红,广袖下带着薄茧的手悄然朝我靠拢,强行同我十指相扣。 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再看着两人紧紧相扣的手,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微痒。 走出僻静的巷道,置身于热闹非凡的集市之中,周遭那些带着质疑的眼神让我略感不适。 “真是世风日下!小王爷竟在大庭广众下和东临王卿卿我我!” “你怕是不知道吧?北璃王虽对外宣称小王爷是他幼弟,私底下关系却微妙的很。” “唉,可怜了西越国公主!” …… 东临王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出现了一丝松动,他紧了紧牵着我的手,低低说道,“无需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全当他们放屁了。” “今日,北璃月召你进宫,所为何事?”东临王停住了脚步,一手将我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撩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锁着我。 一提到北璃月,我的心情急转直下,“你可知冷香丸?今日阿璃给我吃了一颗,虽无色无味,但心里总膈应得慌。” 东临王脸色铁青,声音自然而然地扬高了几分,“他竟给你吃冷香丸?” 我连连捂住他的嘴,“别嚷嚷啊!人看着呢!” 他额上青筋暴起,气到浑身发颤,“要不是看在他救过你的份上,本王现在就去将他撕成碎片!” “乖乖,又不是你服下的冷香丸,这么激动干嘛?”我奇怪地剜了他一眼。 他义愤填膺地说道,“服下冷香丸必须禁欲,北璃月为了防本王,竟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 他将视线放在我被划破的衣襟上,冷冷问道,“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我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连连摇头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东临王别生气了。” 东临王余怒未消,“本王的女人,本王碰不得,难道不该生气?” 他松开了我的手,朝着北璃王宫的方向飞去。 我一阵头疼,紧跟在他身后,就怕他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伤及了阿璃性命,北璃和东临势必大动干戈。 等我追上他时,北璃月的寝宫已经被他夷为平地。北璃月单膝跪在废墟之上,嘴角还挂着殷红的鲜血。 东临王一拳砸在他眼眶上,语气冰凉入骨,“当初你救她一命,本王心存感激。因而即便你藏了她上百年,本王也未曾怪过你。但今日,你逼她吃冷香丸,是何意?” 北璃月嗤笑道,“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 东临王又一重拳朝北璃月脸上砸去,我箭步上前,双手将他的拳头捧在手心,“东临王,我的事可以自己处理。” “我不。”东临王冷哼着,脸色骇人。 北璃月倒在废墟上,剧烈咳嗽着。他顺下眉眼,不敢直视我,“歌儿,对不起。” 我瞅了一眼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北璃月,淡淡说道,“无需道歉。你的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但你对我的胁迫,我也一并牢记在心了。” 北璃月脸上泛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正想说什么,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躲在暗处的侍卫宫女吓破了胆,无一人赶出来搀扶北璃月一把。 东临王怒气难消,将我的手轻轻拨至一旁,拎起软趴趴倒在地上的北璃月,又是一顿重击。 他是傻子吗!在北璃王宫暴打北璃王,就没想过后果? 我气急,“东临王,你住手!即便没服下冷香丸,我和你也不可能,所以你为什么生气?” “我…”东临王一脸挫败,将北璃月扔回废墟之中,气闷至极。 扉烟率先从暗处溜了出来,跪在北璃月边上,十分沉着地为他把脉。 我瞥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北璃王宫,对着藏在暗处的侍卫命令道,“明早之前,将北璃王宫复原。嘴碎之人,杀无赦。” “是!”侍卫们跪伏一地,他们脸上闪过劫后余生的喜悦。想来,他们在东临王冲入北璃王宫时,应当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东临王快步离开了北璃王宫,五十米开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森森的寒气。 他忽然回过头,朝我说道,“你最好快点跟上,否则别怪我血洗北璃王宫。” 我小跑着跟上前,主动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他的胳膊,“乖,莫生气。我带你去雅香阁散散心。” 东临王应当是吃软不吃硬,随便哄了他一句,他的气焰就消了大半。 雅香阁里,酒香四溢。 二楼雅座,视野开阔,能将北璃都城的繁荣盛况一览无遗。我和他坐在二楼靠窗之位,吹着凉风,倒也惬意。 边上雅座,三两文人眉飞色舞地谈论着祁汜,引得我一阵好奇,侧耳倾听着。 “听说了吗?祁王坐在驿馆门口哭了大半天了!他不仅啃鞋履,还对往来女子哈着满嘴臭气,吓得过往的姑娘们花容失色。” 噗—— 祁汜也太没用了吧!大半日了,还未冲出我设下的数百个梦境。我一想到他的糗态,忍不住笑出声,口中酒水喷了东临王一脸。 东临王眉头微蹙,以袖口拭脸。 我连连朝他赔不是,“不是有意的,莫要见怪。” 东临王面上显出一丝焦虑,“本王似乎醉了。” 醉了?怎么可能!他仅仅只是被喷了一脸酒水,渗入他口中的没几滴,即便是个孩童,也不可能醉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醉眼迷离的他,拍着他的脸问道,“东临王,你该不会真醉了吧?” 东临王面色绯红,突然搂住我的脖子,凑在我耳边一阵嬉笑,“嘻嘻嘻嘻……本王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软软的唇不停地蹭着我的耳廓,使得我的耳根跟着发红。即便是霓虹之上,他未着寸缕站在我面前,都不曾这么妩媚过。想不到只喝了两三滴清酒的他,竟醉得忘乎所以! 第三一章 情敌相逢(二更) 东临王忽然欺身上前,将他全部的重量压在我腿上。 边上的文人墨客纷纷对我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我满头黑线,想要将他拨至一旁,但他非要坐我腿上,使得我完全无法动弹。 他伸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着我的鼻尖,笑意衍衍地说道,“本王告诉你一个秘密。” “啥?”我掐了掐他脸上似有似无的梨涡,竟觉得醉酒中的东临王有几分可爱。 他总算舍得从我腿上站起,摇摇晃晃走至窗前,抽出腰中斩天剑,指着我的胸口,“世人皆说本王一身武艺天下无敌,殊不知本王最厉害的是这招!” 我暗自发笑,倘若东临王知道自己喝醉时的糗态,估计要无地自容了。 “*******!”东临王一声低喝,斩天剑锋利无比的剑锋划拉一下将我衣襟上的排扣尽数砍落。 “啊——” 我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衣物,抄起桌上酒杯朝他脑门砸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砰—— 东临王不躲不闪,不偏不倚地被酒杯砸中额心。 他瘪着嘴,醉眼朦胧的眼里显出几分委屈,“疼,要吹吹。” “哈哈哈哈,这人看上去高深莫测,想不到是个傻子!” “我怎么觉得他和东临王那么像?” “应当不至于吧!东临王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杀伐果断,怎么会这么蠢?” …… 边上的文人墨客捧腹大笑,议论声甚嚣尘上。 我将酒壶摔落在地,冷眼扫视着周遭起哄之人,“滚。” 东临王听我这么一说,忽然将剑锋指着那群起哄的文人墨客,“滚!” 一时间,二楼雅座鸦雀无声,文人墨客们面面相觑。 不多时,他们纷纷离座溜走,一哄而散。 东临王这才扔了剑,踉跄向我走来,“本王的‘*******’还不错吧?” 我满头黑线,双手拢着衣襟,狠瞪着突然间性情大变的东临王,“变态!” 东临王猛地一抬头,笑涔涔地看着我,“本王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然后呢?”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他站起身,步步紧逼,将我抵至墙角,双手肆意捏着我的脸颊,“本王好想将你揉进身体里。” 这话听着怪怪的!我尚未反应过来,他突然张着嘴啃着我的鼻子。 我掌心的神力闪着淡金色的光晕,已然蠢蠢欲动。 但他对此浑然不知,啃了一会我的鼻子,又开始啃我的下巴。 “东临王,乖乖啊。你再乱啃一下,我就将你拧成麻花。”眼看他的唇已经在撕扯着我本就破烂不堪的衣物,我的耐性也被他消磨殆尽。 轰—— 我的掌心直击他的胸口,仅用了一成的神力,就将他轰出数米。 他错愕地抬起双眼,委屈巴巴地看着我,“你为何打我?” 语音未落,他退后了一步,整个人竟直直摔出了窗外。 “东临王!”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至窗台前,伸出头查看着东临王的情况。 不料他并未摔落下去,而是潜藏在窗台外,等我伸出脖子,竟一把将我拽了出去,随他一起摔落在地。 雅香阁二楼并不算高,况且还有东临王给我垫背,我从二楼摔下倒是毫发无损。 我扒了他的外衫往自己身上套着,瞥了眼趴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他,说道,“等酒醒了,自己回璃王府。” 他站起身,默默跟在我身后,轻拽着我的衣袖问道,“父君,你是不是生气了?忌儿定会好好历练,不负重托。” 我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东临王,心下思忖着他幼时应当过得十分压抑,因而醉酒后,才会有如此荒诞的行为。 我摸了摸他高高肿起的额头,轻声说道,“乖乖的啊,我带你回府。” 他点了点头,在我脸上浅浅一吻,“你真好。” 他软绵绵的唇像是带了电般,使得我浑身战栗。我愣在原地,仰头看着东临王,发现他的神情同小乖十分相似,一时间又好笑又无奈。 街尾突发一阵骚动,数十位妙龄姑娘张皇失措地惊声尖叫。 我抬眼望去,才发现祁汜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 真是冤家路窄! 我低着头,正准备带着东临王绕道离去,不曾想眨眼间,祁汜已经闪至我身前。 “哈——”祁汜丧心病狂地对我哈着气,脸上现出东临王同款笑容。 他带着脚臭味的口气十分呛人,差点没将我熏死。 但让我更加绝望的是,他似乎盯上了东临王,不停地朝他哈着气。东临王洁癖严重,被迫吞了几口浊气,脸色煞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祁汜!”我气愤地将他推至一旁,冷声说道,“别再装了。不过是三四百个梦境,你不至于到现在还没闯出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一掌朝着东临王胸膛扇去。 我一时心急,催动着体内神力,竟催发出千百把冰剑,替东临王挡去了伤害。 脑海中,桃木盒子欣喜若狂地说道,“宿主!你简直是个宝藏!不仅会造梦,还会催发冰剑!” “嗯?”我只知自己身上的神力深不可测,但也未想过自己竟这么厉害。 祁汜明显疏于防备,被我的冰剑剑气所伤,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桃木盒子接着说道,“宿主,我现在有些怀疑,你很可能就是百年前跳下诛仙台那位幻境圣女。” 幻境圣女的传闻我听过很多,据说她会呼风唤雨,会造梦,还拥有强大的治愈术。 但我始终认为我不是她。 毕竟,我没有她那么博爱善良,也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何要舍己救世。 芸芸众生,自有命数。六界之劫,一人如何能力挽狂澜? 祁汜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如刀锋般冷漠的眼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双手背于身后,款步向我靠近,“你为了东临王,对我大打出手?” “他喝醉了,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祁王若想找他切磋,换个时间不行?”我挡在东临王身前,深怕祁汜再度偷袭他。 祁汜冷哼道,“朕被你锁在数百个梦境中,被你弄得神志不清,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东临王只不过是装醉而已,至于那么紧张?” ------题外话------ 感谢嗣有曦玥、南偌九、黑盒子、小泡芙芙小宝贝提供的问题,每人520xxb~ 今日三问: 1.容忌的真身是什么? 2.小歌和容忌互换身体的功法叫什么? 3.黑盒子是谁给的?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第三二章 十成胜算(一更) 不知为何,见惯了东临王高傲冷漠的样子,如今他醉得不省人事,我反倒生出些保护欲,总觉自己有责任护他周全。 祁汜双手扣着我的肩膀,黑亮的眼眸深不见底,“随朕回云秦,做朕的王后。” 我抬了抬肩膀,反手将他深嵌入我皮肉的双手掰开,转而抬起东临王一只腿,拖行着他。 祁汜被我无视,怒气腾腾地冲到我面前,大呼小叫,“百里歌!你再走一步,北璃尸横遍野!” 我这辈子,最恨被人威胁。 祁汜既用北璃百姓来压制我,我自是不能在气势上逊色半分,“北璃若尸横遍野,云秦必浮尸百里!” “朕懒得同你废话。你只需记住,你若敢娶西越公主,朕就有法子将她碎尸万段。你若敢同东临王暗度陈仓,朕动不了他,但对付他尚在襁褓中的幼子绰绰有余。” 祁汜依旧披头散发,但他脸上那股狠劲却让我为之一震。我看着祁汜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几分忧虑,就怕路途曲折,西越公主还未进北璃边境就遭遇了伏击。 “嗯…” 东临王嘴上溢出一丝低吟,使得往来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我颇为尴尬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东临王的脸,压低了声音说道,“乖乖啊,别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 他突然睁开眼,迷惘地同我对视着。 “你打算对本王做什么?”东临王声音喑哑低沉,带着股刚睡醒的慵懒。 “我,我没打算…” 话未说完,东临王半坐起身,噙住我的唇,浅尝辄止。 “东临王,你再占小爷便宜,小爷就阉了你!”我气愤地反咬了他一口。 他薄薄的唇竟这样软!触及他唇瓣的那刹,我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勾勒着他温热湿润的唇。 东临王欣喜地按住我的后脑勺,倾身而上,将我压在了人潮涌动的大街上。 “好!”周遭百姓将我和东临王团团围住,拍手叫好。 东临王听闻头顶上方轰鸣的掌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做了什么。他窘迫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跟没事人一样,风度翩翩地阔步离去。 我愣在原地,对他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前一刻还在忘情吻着我,下一瞬竟拍拍屁股走人了? 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红袖盈香。 我抬头看着妖媚不可方物的花颜醉,一时失神,“花兄,你怎会在此处?” 花颜醉道,“一人饮酒,太寂寞了些,便来这热闹的集市走一遭。” 我悄然避开他的手,颤巍巍站起身,“你站在闹市之中,离尘世喧嚣却那么远。心结未解,浮生若梦。还不若看开些,让往事随风。” 花颜醉抿唇笑道,“陪我走一程?” “去哪?” 花颜醉指了指街尾那条冗长的河流,“河底。” 那岂不是要跳下河?我踟蹰不前,但见他满脸落寞,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跟上。 还未走至河岸,东临王仓皇赶至,将我搂在怀中,“方才走急了,竟将你忘在街头。还好你没事!” 花颜醉淡淡地看了一眼,脸上的红云渐渐散去。 他满眼寥落地看着我和东临王,自嘲地笑笑,“我这万年孤独的命格,确实不配拥有你。” “怎么会?你配拥有!”我只想着安慰他,一时间,话说急了,听上去便多了层歧义。 花颜醉眼神晶亮,追问道,“你是说,我还有机会?” 东临王气得脸色发青,一把将花颜醉扔入河中,“你没有任何机会!” 花颜醉在水中扑腾了一两下,便没了动静。 我心下颇有些担忧他的安危,正想跳下河去一探究竟,东临王突然将我扛至肩上,往璃王府走去。 “东临王,花兄万一溺水了,变成水鬼死缠着你当如何?”我试着同东临王讲道理。 东临王颇有深意地揉着我的唇瓣,说道,“你别以为服了冷香丸,本王就没法子治你!再提一句花颜醉,你大概会三天开不了口。” 他带着薄茧的手掠过我的嘴唇,传来阵阵刺痛感,我不满地抗议道,“收回你的蹄子!” 他黑着脸将我扛入璃王府,径直朝卧室走去。 朦胧夜色中,傲因佝偻着庞大的身躯坐在屋檐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霓虹发着七彩的幽光。 小乖窝在傲因怀里好奇地瞅着我和东临王,忽然捂着双眼,奶声奶气地说道,“小乖还小!你们不能这样子做哦!” 傲因紧接着也捂住双眼,冗长的舌头唾沫横飞,“嗷呜还小,你们羞羞!” 最让我无语的是,桃木盒子竟跟着他们厮混,一跃跳上傲因的头顶,哇哇大叫,“本大王给你们计时!” 东临王无视了他们,将我带入卧室中,插上门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又违反了我们的约法三章。杖责一百还是用嘴抵债?” 我沉吟了片刻,认真地问道,“倘若我和你打架,我有几成胜算?” 东临王以纤长手指弹着我的脑门儿,好笑地问道,“你有十成胜算。” “你没蒙我?”我并不相信他所言。 他认真地说道,“你认为本王会对你动手?你若想打本王,本王受着便是。” 我将信将疑,掌心神力凝萃,趁他不备,朝他屁股袭去。 淡金色的光球直挺挺地撞上他的臀部,顷刻间,将他的衣物炸成碎片。 “北璃歌!”东临王双拳紧攥,咬牙切齿地将我拎起。 我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他之所以将我拎到他跟前,是怕我瞅见他背后的大片春光吧! 清冷出尘的东临王,通身衣物完好,独独大敞着线条紧绷的臀部,委实好笑。我甚至觉得,他周身的仙气都淡了些。 下一瞬,他将自己身上的衣物用浑厚的神力爆破,差点殃及到我。 我双手环在胸前,收敛了笑意,“东临王,你说过不会对我动手的。小爷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他气愤地将我甩上了榻,怒不可遏地朝卧榻走来,“依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第三三章 搬出王府(二更) 他每次一生气,就来这一招! 不过,眼下我服了冷香丸,他再生气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如是想着,我心里有了些底气,仰起头同他对视着,“东临王打算如何收拾我?” “两个选择。杖责三百还是用嘴抵债?”东临王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杖责”实在太过暧昧,不用棍棒直接上手,我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就是不知道用嘴抵债是什么意思,不过大体不会比“杖责”更惨了吧! 我缩在一隅,审慎地问道,“用嘴怎么抵债?你想听我唱小曲儿还是想吻我?” 他对我的选择十分讶异,眸色愈发深沉。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邪魅一笑,一脚跨上了榻。 下一瞬,当他慢慢朝我贴近,我才彻底傻了眼。 但为时已晚,我的嘴被塞得满满当当,下颚酸得像是要脱臼了一般,半张脸的骨骼仿佛撑到了极限,再动弹一下就要散架了一般。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别试图挑战我的耐性。” 我气急,要不是说不出话,定能指着他的鼻尖儿从天黑骂道天亮。 “歌儿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他捏着我的鼻子,一脸宠溺地看着我。 我脸上烧得厉害,身体热度越来越高,心跳如鼓。最让我恐慌的是,我潜意识里并不排斥东临王的靠近。 半个时辰之后,他微微松开了我,看着我气若游丝的样子,眉头紧蹙,“可有哪里不适?” 他还好意思问!我的嘴都要废了,他却不知疲惫地折磨人! 我双手托着下颚,冷着一张脸,下榻踹门转身离去。 屋顶上的傲因又捂住了双眼,学着小乖的小奶音说道,“嗷呜没看见,嗷呜没看见!” 小乖肥嘟嘟的小手捂着双眼,滴溜溜的大眼睛透过指缝观察着我,忽而问道,“娘亲亲怎么了?” 傲因头顶的桃木盒子答道,“大概是累了!宿主刚修成人形,身体差了些。” 我板着脸,快步走出璃王府,寻了一僻静胡同,蹲在地上,闷声大哭。 东临王太过分了,赖在璃王府也就算了,竟这般欺辱我。这要是传出去,我在北璃哪来的立足之地! 最气人的是,我竭尽全力都打不过他,平白被占了便宜,还不了手,一口气闷在胸口,还不得发作。 脑海中,桃木盒子隔空传音,“本大王原以为你是个修成了女身的粗糙莽汉,想不到宿主你还会躲在角落默默哭泣!” 我开不了口,只能用意念驱逐着它,“滚一边去。” 桃木盒子却说道,“你谅解一下,东临王禁欲百年,一时间难以自控也是情有可原。” 我强行用意识消了桃木盒子的声音,将头埋入膝盖中,眼里啪嗒啪嗒地掉。 这是我有意识以来,第一次情绪崩溃。连我自个儿也不清楚哪来这么大的委屈,也许仅仅是因为下颚太疼,又或许是因为东临王太过粗鲁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他发泄的工具。 没多久,东临王匆匆赶至。他再不敢轻易碰我,只在离我三寸有余的地方停了下来,“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将头埋得更低了。我的倔强不容许任何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他替我披上了厚厚的毯子,随后静静地蹲在我身侧,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我听周遭毫无动静,心想着东临王应该走远了,这才抬起头,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 不成想,他还蹲在我身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歌儿,我们聊聊?”东临王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我下颚酸得厉害,至多只能连贯说出两个字,“不必。” 他的情绪显然也有些失落,坐在我边上,兀自说着,“是我的错。你一开始就说不喜同我亲近,我总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你在欲擒故纵。” “走开。”我吸着鼻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时常在想,究竟该不该帮你找回记忆。现在的你,肆意张扬,比以往的你更加自由快乐。”东临王低低说道,脸上现出一丝无奈,“也许,忘记对你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东临王眼含不舍地看着我,轻柔问道,“可以让我抱一会吗?” 我摇了摇头,冷声吐出两个字,“滚开。” 他依旧将我拥入怀中,“就一会。你若不想见我,我明早就搬出璃王府。” “嘶——”我刚想开口,嘴巴疼得说不了话,挣开他的怀抱,往后挪着。 他捧着我的脸,轻轻揉着我的下颚,“可能你以为我是在发泄,但事实上,我只是没有安全感罢了。我怕你不再爱我,怕你喜欢上花颜醉,怕你喜欢上祁汜,怕你喜欢上北璃月,因而即便是同你亲密接触,我依旧局促不安。” “别碰…我。”我甩开他的手,费劲地起身,扶着墙壁走出了僻静胡同。 天幕上,七彩霓虹闪着微光。我借着这微薄的亮光回头望着依旧蹲在地上的东临王,怒气已经消减了大半,反倒觉得昏暗光线中颓然坐在一隅的他也有些可怜。 不过,覆水难收,他既说了要搬出璃王府,我也决不留他。 翌日一早,东临王抱着啼哭不止的小乖站在我卧室门口,向我告别,“谢谢你,让我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我和小乖,在东临等你。” 我躺在床上假寐,脑子却格外得清醒,听到门外小乖的哭声,心口闷得慌。 “东临王,你真的要离开北璃了吗?”屋外,传来芷柔的声音。 东临王并未理她,在我屋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眷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东临王!你带芷柔走吧,芷柔不要名分,只想默默守候着你。小王爷他不爱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芷柔拽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着他。 我一听芷柔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开门教训教训她,兰陵就先我一步将芷柔拎了回去,“柔柔,随我回府。东临王不是你的良人,他不爱你。” 芷柔却近乎癫狂地大叫道,“这不重要!我爱他就够了!” ------题外话------ 今日三问: 1.清辉和谁是一对? 2.天帝是怎么死的? 3.且歌的爹是谁?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第三四章 荒村客栈(一更) 吱呀—— 我开了门,淡淡地扫了一眼兰陵怀中又哭又闹的芷柔,手心凝聚着一股神力,朝着芷柔轻轻一拨,泼了她一身水。 芷柔止住了哭喊,双肩微缩,呆愣地瞅着我,“小王爷,你为何泼我冷水?” “聒噪。” 我冷冷答道,转而将视线移至东临王怀中满脸泪痕的小乖脸上。 小乖瘪着嘴,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向我索抱,“娘亲亲,小乖不想走。” 我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心里衍生出一丝不舍。 东临王轻触我下颚淤青处,歉疚说道,“怪我操之过急,急迫地想让你找回记忆,却忽略了眼下的你,其实很好。” 我动了动喉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王爷,你已经深得璃王宠爱,为何还要祸害东临王?”芷柔浑身湿透,原先娇艳欲滴的红唇血色全失,病弱西子胜三分。 东临王冷睨了她一眼,说道,“闭嘴!”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清冷孤傲,和昨晚卧榻上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琥珀色的眼眸闪着灼灼的光,有怜惜有不舍还有化不开的深情。 刹那间,我心跳如鼓,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柔软有些措手不及。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转身又钻入了屋中,躲避着他那直白又诚挚的眼神。 等东临王走远,我这才在梳妆镜前坐定,对着铜镜揉捏着发酸的脸颊,昨晚的一幕幕从脑海掠过,使得我又是一阵面红心跳。 桃木盒子啧啧出声,“东临王这身材,是个女子都要垂涎三尺了!” 脑海中,突然冒出桃木盒子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满头黑线,用意念呵斥着它,“休要查探我的记忆!” 桃木盒子讪讪笑道,“宿主,你还是挺在乎东临王的,竟因为我看了他的身体而喝斥我。” “休要胡言乱语!”我心不在焉地反驳着,总觉得东邻王走后,偌大的璃王府显得清冷了许多。 屋外,清霜焦急地叩着门扉,“小王爷,稚漪公主在入北璃边境时突然失踪了。” 我眉头微皱,稚漪公主怎么偏偏在北璃边境失踪!难道,祁汜已经对他下手了? 与此同时,北璃月命人送来了摄政王叶修的军令,命我去北璃边境一探究竟。接过军令的那一刻,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红眼紫唇,头长牛角,肩挂貂毛的粗犷男子。他似乎也赠过我一枚军令,“小歌,从今往后,魔界八十万魔军就是你的了!” 墨染尘!不知为何,我竟知道他的名字。 想到他时,窒息感愈发强烈,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渗透进四肢百骸。 “小王爷?”清霜轻声唤着我。 我回过神来,将令牌牢牢握入手中。 眼前,四名戎装将士单膝跪地,歃血明志。 “末将青龙,北璃大军总军师,为王爷马首是瞻!”青龙长得五大三粗,气宇不凡。 他指着身后三位将士介绍道,“白虎,擅近距离搏斗。朱雀,负责情报收集。玄武,军中神医,活枯木肉白骨。” 我淡淡扫过眼前四将,除却青龙,其他三人均将头仰得高高的,显出桀骜不驯的样子。 清霜不满地嘀咕着,“王爷,你看他们一个个傲骨铮铮的样子,似乎很难管教。” “无妨。”我在桃木盒子中蛰伏的近百年,早将虚无界大陆上的兵书看了个遍,管束傲气将士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出了璃王府,我一跃上了马,朝着北璃边境绝尘而去。 北璃边境同北璃京都大相径庭。 边境处,萧条荒芜,行数百里,才见一荒村客栈。 我瞅着客栈外的青色灯笼,总觉客栈氛围十分诡异,“去看看!” 我下了马,推开客栈残破不堪的门,一道灰一泻而下,尽数落在我头顶上。 再观客栈里头,除去一目无焦距的掌柜,再无他人。 青龙径直走上前,将佩剑按在柜台上,询问着掌柜,“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掌柜的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珠子越过青龙,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忽而桀桀发笑,“好久不见。” 我心中顿感疑惑,用意念询问着桃木盒子,“你认识此人吗?” 桃木盒子沉思了许久,答道,“此人身上魔气很重。” 魔气很重?看来绝非善类。我以神力召唤出冰刀,将冰刀握在手中,这才向掌柜的靠近。 掌柜的阴森笑着,忽然发问,“几位想吃些什么?人血馒头,人肉包子,人眼甜点,应有尽有。” “找死!竟敢在我北璃境内开黑店!”青龙拔出佩剑,猛然上前一剑劈在掌柜头顶。 掌柜光秃秃的脑门开裂,皮肉呈条状往下耷拉着。他的眼随着皮条垂至胸口,他的唇则是垂到了喉结处,模样诡异。 掌柜桀桀笑道,“虚无界大陆本就是混杂之地,有谁规定北璃境内不得开黑店?” “找死!”青龙气急,又一剑朝着掌柜猩红的头颅劈去。 这一剑,他用了十成的力道,掌柜的脑浆如水花般清扬四溢,片刻间血腥味浓到令人作呕。但奇怪的是,要害被连砍两剑,掌柜依旧淡定如初,丝毫不显慌张。 青龙咽了咽口水,悄然移向我身后,附在我耳边轻语道,“小王爷,此处有诈!咱们还是先行离去吧?” 我摆了摆手,颇为好奇地盯着掌柜。只见他被削成好几瓣的皮肉慢慢聚拢,重新黏合,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掌柜被青龙砍了两剑,但依旧和颜悦色。他笑眯眯地看向我,问道,“几位要住店?” 我摊开稚漪画卷,指着卷中的天鹅颈女子问着掌柜,“见过?” 掌柜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住上一晚,不就水落石出了?” 朱雀悄然凑至我身边,小声说道,“王爷,小心有诈。” 这间客栈,必然有诈。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沉思片刻后,坚定地看向掌柜,“五间房。” 掌柜的从衣袖中摸出了五把钥匙,谨慎地递给了我,并嘱咐道,“日落之后千万不能出门,否则厉鬼缠身厄运不断,直至死亡。” 第三五章 千舌掌柜(二更) “哦?”我暗自发笑,这掌柜也太小看我们了吧! 掌柜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你比之前,强了些。但在尊主眼里,依旧如蝼蚁一般渺小!” “放肆!”青龙又一剑劈向掌柜。 但这一次,掌柜并没有任他劈砍,随后一挡,就将青龙的佩剑化为齑粉。 下一瞬,掌柜抠下双目朝着青龙胸口袭来,青龙胸口忽然燃起熊熊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朱雀扛起犄角旮旯处的水缸,朝着青龙胸口泼去。 轰—— 青龙胸口的火势更为猛烈,已然将他胸前铠甲烧灼殆尽。 朱雀慌张地拽着玄武的手说道,“怎么回事?为何水灭不了火!” 玄武默不作声,观察着青龙胸前的火焰,说道,“虚无阶鬼火,唯有虚无阶圣水可灭。” 原是如此! 我提起丹田神力,将之引至手心,“灭!” 雄浑神力鼓动着我的广袖,使得客栈内狂风大作。 滋—— 下一瞬,神力化作沁凉圣水将青龙胸前的虚无阶鬼火一把扑灭。 掌柜收回自己滚落在地的眼珠,这才幽幽开口,“事不过三,切记,切记。” 我狠瞪了掌柜一眼,看着青龙被烧得血肉模糊的胸膛隐隐发愁。 白虎气急,一拳打在掌柜眼眶上,义愤填膺地说道,“你竟敢烧我大哥!” 第一拳,掌柜的眼珠再度飞出眼眶。 第二拳,掌柜的舌头突然从口中如暗箭般射出,深深嵌在柱子中。 第三拳,白虎尚未触及掌柜,就被他一掌掀飞,牢牢地固定在门边柱子上。 掌柜意犹未尽地说道,“蠢货!跟你们说了事不过三,你们竟不懂得吸取教训。” 柱子上,突然伸出成百上千的舌头,就连白虎身上,也长出了许多冗长的舌头,乐此不疲地钻着白虎的皮肤。 最为诡异的是,白虎唇边,突然长出两根舌头,强硬地撬开白虎的唇齿,同他的舌根交缠着。 “啊!”白虎奋力挣扎着,但双手双脚被这些凭空冒出来的舌头牢牢固定住,完全无法动弹。 这些舌头攻击力极强,不消一刻钟就能将白虎身上捅出数百个窟窿。 青龙扑通一声朝我跪下,“小王爷,求您救救二弟!” 朱雀和玄武也纷纷跪在地上,央求着我,“小王爷,求您救救二哥!” 我并非见死不救,只不过不知道如何救罢了! 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余光突然瞥到地上几坛佳酿,脑中灵光一闪,单手抄起佳酿往掌柜头上砸去。 砰—— 掌柜的脑袋再次被我开了瓢,佳酿哗哗流了他一身。 再观白虎,他身上的舌头并未被掌柜身上的酒气吸引,仍旧乐此不疲地钻着白虎的身体。 眼瞅着白虎裆口的两根舌头已然蠢蠢欲动,玄武吓得差点儿失了禁。 难道,酒气吸引不了这些舌头? 我忽然响起掌柜方才报的菜名,似乎都是以人为馅。 思及此,我即刻打开柜台边上的蒸笼。蒸笼里朦朦胧胧的白烟倾巢而出,带着血腥气的人肉包子散发着一股恶心至极的味道。 然,白虎身上的舌头似乎很喜欢这股味道,纷纷从白虎身上剥落,朝着蒸笼蹦跳而来。 成百上千的猩红舌头纷纷涌入蒸笼中,乱中有序,看上去颇为和谐。 只不过,我见不得这密密麻麻的一片舌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最后一根舌头跳入蒸笼,我赶忙将蒸笼盖子盖好,一手按压在盖上,企图闷死蒸笼里头那些活跃异常的舌头。 掌柜捂着喉头,咿呀作语,作势朝我冲来,急迫地想要打开蒸笼。 我这才想起掌柜的舌头也一并跳入了蒸笼中,眼下正被蒸笼里头的蒸汽烘烤着呢。 砰砰砰砰砰—— 不一会儿,那些舌头纷纷撞着蒸笼盖子,显然是受不住里头的高热。 白虎心有余悸地站在我身侧,粗糙的大手紧攥着我的衣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小,小王爷,多谢救,救命之恩!” 蒸笼底下,再无舌头顶着笼盖,我这才松了手,将之甩至一旁,随后带着白虎等四人,大摇大摆上了二楼客栈厢房。 掌柜的从蒸笼中一片猪肝色的舌头中挑挑拣拣,找到了一根灵气尚存的舌头安回嘴里。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楼道口上的我,桀桀笑道,“日落之后,万万不得出门。否则,十个东临王也救不了你。” 玄武沉声说道,“小王爷,客栈如此诡异,我们为何还要在此留宿?” 我一手托着依旧酸痛的下颚,一手指着客栈大门,艰难地开口道,“从我们踏进客栈那一刻起,就已经出不去了。” 他们讶异地看着我,异口同声地问道,“此话怎讲?” “刚进客栈时,一道灰从门楣处泻下。那不是灰尘,是骨灰。”我淡淡答道,兀自往二楼厢房走去。 朱雀率先反应过来,惊呼道,“也就是说,大门只能进不能出。一旦想闯入大门,就有性命之忧!” 白虎愁眉不展,双手紧攥着我的衣袖不肯松手,“那要怎么办?” “破局,将客栈里头所有妖魔斩杀殆尽。”我答道,随意打开了一间厢房。 我前脚刚踏入厢房,视野豁然开朗,原本窄小阴暗的厢房忽然变得宽阔无比。 “青龙?”我回头时,才发现门突然消失,青龙他们也不见踪影。 “呜呜呜——”角落里,传来阵阵啼泣声。 我循声走去,才发现路越走越长,周遭烟雾缭绕,脚下土壤泥泞松软。 “啊——”我脚下突然踩空,陷入一片沼泽之中,越陷越深。 我低咒了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桃木盒子隔空传音,“宿主,这是古战场,务必小心!” 古战场?上回我被盒子扔入了一古战场,似乎没这么恐怖的啊! 桃木盒子补充道,“目前现存八十一处古战场,九处古战场为一关,统共九关,每过一关都能获得神力加成。放眼虚无界大陆,目前尚未有人闯入第二关,祁王也仅仅停留在第一关第八处古战场。” “东临王也不能吗?”我好奇地问道,那个强大到足以睥睨天下的男人,难道也对古战场束手无策? 桃木盒子扼腕叹息,“据说,这一百年,东临王除了思念亡妻,几乎没做过其他事。” ------题外话------ 今日三问: 1.小乖大名是什么? 2.虚无界现存多少处古战场? 3.二堂姐可不可爱?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第三六章 苏苏低泣(一更) 若是旁人,用一百年时间思念亡妻我自是不信的。但东临王如此,我是深信不疑的。 “呜呜呜——”诡异的哭泣声再度响起,由远及近,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纳闷地问着盒子,“谁在哭?” 桃木盒子隔空传音,“不知。傲因那蠢兽把本大王当脑脑啃,本大王先去收拾它,宿主你自己小心点!看你面相,不像是短寿的,今天必能逢凶化吉!” 就因为我面相不像是短寿的,盒子就见死不救? 我满头黑线,急急唤着它,“盒盒?” “蠢兽,蠢兽!再舔本大王一下,就拔了你舌头…”桃木盒子激动地大叫着,完全无视了我的呼唤。 我叹着气,看来盒子是指望不上了。 “呜呜呜——”啼泣声越来越近,声线忽高忽低,抖动地厉害。 瞅这样子,此人应当是在逃命。 我清了清嗓子,强忍着下颚的酸痛,放声叫喊着,“有人吗?” “呜呜呜——”啼泣声更近了些,声音尖细,似乎是个女人。 我大声呼救,“救命!” 啼泣声止,朦胧烟雾中,一赤脚少女手持钢叉戟,朝着沼泽地走来。 她面庞清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泪氤氲。 再看她衣着,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一身素净麻衣,衣摆上血迹斑斑,显出几分狼狈。 “姑娘,你是人,是鬼?”她将钢叉戟举过头顶,怯生生地问着我。 “合理的说,我周身神力涌动,不是人不是鬼,应当是个神吧!”我瞅她一副吓破胆的模样,继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依旧十分警惕地看着我,乌黑的眼眸像是黑魆魆的洞穴,为她清秀的脸庞平添了些许神秘感。 我的身体又往下陷了些,沼泽已然没过我的胸口,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沼泽彻底掩埋。 她蹲在我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我,冰凉的手悄然触及着我的手背,“姐姐,你真的不是鬼?” 我点了点头,正想开口,深埋在沼泽中的双腿忽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往下扯。 “啊…”我一时不察,惊声尖叫,想不到沼泽深处居然有类似触手的东西将我往下拽。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眼疾手快,将钢叉戟抛向了我,“姐姐,接着!” “别信她,她是魔鬼!”沼泽地里,忽然传出一阵喑哑的怪叫。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边上一脸惨白的少女,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当我看到她的下巴因为惊恐不自觉地抖动时,心里腹诽着她应当是害怕到了极致,面上的微表情才会失去控制,这才对她卸下了心防。 我接过钢叉戟,凭借着丹田处不断升腾的神力,卯足了劲儿终于抽身爬出了沼泽地。 少女不顾我满身的泥泞,凑上前来搀扶着我。 她伸出纤白的手,颤巍巍地指着沼泽地,惊恐地说道,“魔,魔鬼!” 沼泽地中,突现一泥泞漩涡,漩涡中央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 看来,方才抓我脚踝的就是这双手了吧! 我手持钢叉戟,正想朝沼泽地中的手刺去,走近了才发现,那双手的手心各长了一只眼睛,看上去诡谲莫测。 沼泽地里,一道喑哑的女声传来,“魔鬼,魔鬼!全村四百四十四跳人命,全死于她之手。北璃歌,你快快逃命,快快逃命!” 突然间,我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谎,悄然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呜呜呜——”少女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痛哭不止,“姐姐,这个村子被诅咒了,你快走吧!” 沼泽地中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再度缩回泥泞之中,少女的情绪却更加低落,她的哭声也更加瘆人。 我原想转头就走,但方才是她拉我出的沼泽,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将她一人留在这荒村野岭。 “你叫什么名字?”我向她伸出手,柔声问道。 “柳苏苏。”少女抽抽噎噎地答着,抬起那双黝黑的眼眸,看上去涉世未深,单纯得紧。 我耐着性子半蹲下身,继而问道,“可有家人?” 柳苏苏摇了摇头,哭得更加伤心,“我一觉醒来,村子里的人全得了怪病,顷刻间死绝了。” 尽管我并不相信她所言,但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安慰道,“别怕,都过去了。” 她突然抓紧我的手,浑身发颤,神神叨叨地看着天,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啊!天黑了,魔鬼又要出来了!村子里的人死去之后,都变成了魔鬼,阿爹是鬼,阿娘是鬼,阿公也是鬼!” 我抬头看了眼天色,红日正当空,周遭的薄雾尽数散去,原本荒芜的山岭显得生机勃勃。 “苏苏,你们村子在哪?可否带我去一探究竟?” 她抗拒地摇了摇头,“不,不要!我再也不要回村子里的,他们都是一群魔鬼!” 我按着她的肩膀,努力说服着她,“带我去看看,再怎么说,我也是虚无界大陆上为数不多的上神,兴许能帮上些忙。” 她怯怯地吞咽着口水,沉默了许久,终于颔首答应。 一路上,她紧拽着我的胳膊,絮絮叨叨道,“阿爹将我关在黑屋内,企图将我困住。阿娘用斧头砍我的头,好在我力气比她大,夺走了斧头砍断了阿娘的头。阿公想将我烧成灰烬,幸好我逃了出来,阿公没有得逞,没有得逞…” 我心下顿生困惑,倘若苏苏没有撒谎,那她的家人也太荒谬了吧! 行至村口,我无意间扫过一坟茔,坟茔前的牌位赫然写着“柳氏小女苏苏之墓”。 我瞳孔微缩,连连甩开柳苏苏的手,以冰剑挡在身前,防备地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柳苏苏错愕地看向我,嘤嘤哭泣,“姐姐,想不到你也是鬼!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烈日下,我的影子被拉得颀长,而柳苏苏,她是完全没有影子的。 我盯着她那双苍白的玉足,这才发现她脚踝处被衣摆遮住的招魂铃,更加确定她才是鬼。 第三七章 沼泽孤魂(二更) 柳苏苏面目狰狞,手持钢叉戟朝我劈来,“魔鬼!去死!” 我侧身闪避着,催发出千百把冰刀将柳苏苏团团围住。 一时间,她不敢大动,幽深的大眼定定地瞅着我,嘴里念念有词,“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指着村口的坟茔说道,“苏苏,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是谁的墓?” 柳苏苏惊异地瞪大了眼,踉跄扑上前,抱着自己的牌位,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不,我没死!死了的人是你们!” 我继而指了指自己再烈日下颀长的影子说道,“那你解释解释,为何我有影子,你却没有?” “这不是真的!”柳苏苏将自己的牌位折成两段,随即徒手刨开自己的坟茔。 她速度极快,力量也极大,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将坟茔上的土尽数刨开。 当她看到土坑中,双眸紧闭毫无血色的自己时,崩溃大哭,“原来,原来死掉的人是我!” 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见她头顶上的怨气越聚越厚,不愿她一错再错,指尖结了蛛网,朝她头顶掷去。 拨开梦境迷雾,我站在柳苏苏的梦境中,远远地望着她跌落古井。 “救命,救命!”柳苏苏的声音从古井中传来,是那么无措,那么仓皇。 就在这时,叶修的猫却悄然出现再柳苏苏的梦境之中。 它盘踞在古井上方,用自己肥硕的躯体将井口堵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阴人,味道一定好极了!阿修若是吸了你的精元,不日之内就能恢复。” 该死,肉肉为了叶修,竟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我走上前,呵斥着肉肉,“孽畜,你住手!” 肉肉置若罔闻,采集完柳苏苏的阴气,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原想顺藤摸瓜,一举找出叶修的下落,但肉肉已然出了柳苏苏梦境,再无迹可寻。 不多时,村里人发现井里死僵的柳苏苏,将之捞了上来,柳苏苏阿爹阿娘为此大哭了一场。 就在村里人对柳苏苏的死唏嘘不已时,柳苏苏的灵魂已然从坟茔中飘了出来。 她随手抄起刺杀山中野猪的钢叉戟,将她阿爹的身体分成两半。 “苏苏!那是你爹啊!”柳苏苏她娘悲痛欲绝,手握斧头想同柳苏苏同归于尽。 柳苏苏一把夺过斧头,不带一丝感情地砍下她娘的头。 她娘的血将她的裙摆染红,而她却提起裙摆,悠悠然转了几个圈,脚踝处的招魂铃叮当作响,“阿爹要杀我,阿娘要杀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杀我。幸好苏苏坚强,不怕他们,呵呵呵呵…” 柳苏苏阿公带着村里四百多口人冲进了自家院落。村民们手持火把,振臂高呼,“烧死魔鬼,烧死魔鬼!” 柳苏苏从屋里走出,幽深的黑眸扫过每一位村民的脸,随后吃吃笑着,“苏苏给大家祝寿了,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的声音极轻,极空灵,飘入耳里时还萦绕着循环往复的回音,使人脊背发寒。 下一瞬,她以强大鬼气将村民困在自家院落中,一把火将他们活活烧死。 而她,则是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方才躲在院外观望的孕妇走去。 孕妇捧着硕大的肚子,一路狂奔,柳苏苏手持钢叉戟穷追不舍。 “婶婶,你别跑,小心流产!”柳苏苏追了一会儿,忽然停住脚步,腾空而起,缓缓落在孕妇面前,周身散发着黑色的鬼气。 孕妇捧着肚子跪伏在地,朝着柳苏苏磕着响头,“苏苏啊,你落井溺亡只是一个意外,和婶婶没有关系的!” 柳苏苏咯咯笑道,“婶婶,你猜,你什么时候能产下腹中麟儿?” 孕妇惊恐地往后挪着,但她身怀六甲,身子多有不便,挪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再也动弹不得。 柳苏苏赤脚朝她走来,“婶婶,我替你接生如何?” “不要,你侄儿他是无辜的,求你别伤害他!” 柳苏苏置若罔闻,钢叉戟贯穿孕妇肚子,桀桀笑着,“凭什么我死了,你们还好好活着?” “魔鬼,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尝尽人间疾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孕妇身上血流成河,纵身跳入身边沼泽地中。 柳苏苏身体突发一阵抽搐,被一股吸力拉回坟茔之中,晕厥了过去。 我捏碎了梦境,看着坟茔中抱着自己尸体痛哭不已的柳苏苏,唏嘘不已。 “原以为全村人都想置我于死地,没成想我才是屠村的罪魁祸首。”柳苏苏凄然落下两行泪,将钢叉戟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刺入心口。 “姐姐,谢谢你让我得知真相。” 柳苏苏的身体愈发透明,终是化作轻烟,了无痕迹。 我原以为柳苏苏一死,就能顺利走出去。但在山岭中绕了大半日,我又回到了原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怎么回事?”我喃喃自语道,回想着所有细节,就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点。 对了,沼泽地中的孕妇! 我急匆匆赶回沼泽地,用钢叉戟搅着沼泽地,“听得到吗?我拉你上来!” “听得到。”沼泽地底,传来了喑哑的女声,透着森森的寒气,和白日里听到的声音相差甚大。 我犹豫地缩回了钢叉戟,深怕自己又招惹出一只厉鬼。但暮色渐深,再不走出这片山岭,等到深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思前想后,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将钢叉戟伸入沼泽地中。 她紧紧抓着钢叉戟,吃力地爬了上来,“谢谢。” 她朝我道了谢,低下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大窟窿,伸出枯瘦的双手挤压着腹部,将腹中泥水尽数挤出。 泥水混合着她腹腔的血水,味道恶心至极,比起掌柜的人肉包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她将腹中淤泥挤尽,她突然伸出手将自己腹中死胎掏了出来,颤巍巍地朝我递来,“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儿就赠给你吧!” 我看着她手中血肉模糊的婴孩,胃中翻江倒海,“不必。你只需告诉我怎么离开此处即可。” ------题外话------ 今日三问: 1.且歌赠墨染尘的帕子上绣的是什么? 2.小卓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3.顾桓和离殇谁攻谁受?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第三八章 盘丝洞内(一更) 孕妇收回手中血肉模糊的婴孩,往腹中塞去,“你若是离开了,谁来当我的替死鬼?” 我紧攥手中冰刀,双眼紧盯着她头上黑气,冷冷说道,“怨念有余,鬼气不足,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微微屈膝,僵直的腿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随后,她脚尖点地,枯瘦的手臂抓着边上古树粗壮的藤蔓,凌空跃起,朝我头顶袭来。 她破漏的腹部有黑色液体流出,滴答滴答落在我额间。我原以为这是她粘稠至极的血,不成想这黑色液体如水蛭一般一股脑儿地往我眉心钻。 “嘶——” 眨眼间,我眉心便被这些恶心的黑色液体腐蚀出一个细小伤口。 与此同时,孕妇已然略过我的头顶,敏捷地上了树。 桃木盒子略显急迫的声音传来,“宿主,黑色液体是尸毒蛊虫,我替你逼出来!” 我淡淡答道,“不就是几只虫子?我若连这玩意儿都搞不定,这一百年,岂不是白修炼了!” 说话间,我丹田处一阵燥热,千百股燥热的神力从中涌出,直通我的四肢百骸。神力所至之处,热血沸腾。 当神力冲破天灵盖,直达我眉心之时,尸毒蛊虫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嘶吼,如山魈哭泣,又仿若青面獠牙的妖魔在狂啸。 下一瞬,黑色液体被我尽数逼出体外,软塌塌地落在地上,融为一体,化为一条五尺有余的细长黑虫。 “咻咻咻——”我用冰刀将之固定在地上,旋即抬头望向树梢上神情诡异的孕妇。 “还有什么招数?尽快使出来!”我将掌心神力化作千百把冰刀,朝她身上捅去,逼她下树。 孕妇反应敏锐,矫捷越过枝头,朝村口急速奔去。 我拾起地上黑色细虫,往她脖颈套去,“想逃?” 她的脖颈被我用黑色细虫缠住,却依旧拼尽全力地往村口冲去。 我一手攥着黑色细虫的长尾,手指稍一收紧,她就被我勒地长舌外露,耷拉至下巴处,看上去尤为瘆人。 “我还没开始虐杀呢,你就吓成这样?”我将她拉至怀中,好笑地看着她。 她不甘地瞪着我,眼神里满是不甘,“你可以打败我,但你战胜不了一群我!” 说我,她突然吹起了口哨,似乎是在召唤着某种东西。 下一瞬,村里惨死之人纷纷苏醒,化为行尸朝我涌来。 桃木盒子开口道,“宿主,需要帮忙?” “不需要!” 我将孕妇重重摔在地上,随后扬起手臂,聚气凝神,潜心召唤着丹田深处的无穷神力。 轰—— 我左手手心突然燃起一道明火,滋啦作响,气势凶猛。 桃木盒子一声惊呼,声音中透露了些许战栗,“天雷之火!” 天雷之火?名字倒挺霸气! 咣当—— 我右手上,忽然躺着一把嗡嗡作响的长剑,剑身薄如蝉翼,锋利无比。 “轩辕剑!”桃木盒子激动至极,“宿主!你极有可能是百年前跳落诛仙台的幻境圣女!” 我眉头紧蹙,以掌心天雷之火轰向浩浩荡荡朝我行进的行尸。天雷之火触及行尸肉身,滋啦一声火速蔓延,顷刻间将四百多具行尸烧为灰烬。 而趴在地上准备伺机而动的孕妇,突然抓起尸毒蛊虫,朝我后脑勺袭来,“只要你替我去死,我就将我孩儿赠你,将我所拥有的的一切赠你!” 我冷哼着,反转过身体,用轩辕剑一剑砍下她的双手双腿,“你本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以赠我的?” “呜呜呜…”她手脚齐根断去,光秃秃地倒在地上,嘴里发出阵阵低泣,“饶了我,我告诉你那只猫的动向。” 我低头俯视着她,森森笑着,“饶你?不可能!” “难道,你不想得知那只猫的去向?”孕妇整个人像是在血水中浸泡过一样,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染着血,腥臭可怖。 我指尖结着蛛网,往她身上掷去。 拨开梦境迷雾,一团白色肉球从我眼前略过。 我紧随其后,狂奔数里,终于在一洞穴中寻到叶修。我原以为他早已遁逃出北璃,没想到他竟潜藏在北璃京都城郊的盘丝洞内。 叶修衣衫半解,胸前伤口已然结痂。他紫眸中藏着点点凶光,只一眼,我就感受到了凌厉的杀气。 “肉肉,同我说说北璃歌的动向!”叶修一手撸着肉肉纯白的毛皮,一边咬牙切齿,似是恨极了我。 “叶修,北璃歌的事,今后你不要插手。”祁汜款款走入盘丝洞内,朝叶修扔去了一壶酒。 叶修忿忿不平地说道,“北璃歌和东临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祁汜冷睨了叶修一眼,说道,“北璃歌是朕的,你若敢伤她分毫,朕就将你碎尸万段。” 叶修震惊地看着祁汜,紫眸圆瞪,“你当真这么在意她?据我所知,她似乎对东临王情有独钟。” 祁汜不以为意地说道,“不重要。总有一天,我会征服她!” “无聊!”我拾起两块石子分别朝着祁汜和叶修投掷而去,这两人甚是古怪,尤其是祁汜,我和他也才见过几面,他对我怎么有这么深的执念? 一手捏碎了梦境,我看向苟延残喘的孕妇,用剑锋挑起尸毒蛊虫的头,将之引入孕妇嘴中,面无表情地说道,“人若犯我,我必斩尽杀绝。” “啊——”蛊虫钻入孕妇的身体中,不多时就将她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钻出千百个血窟窿。 她银牙碎咬,对着我狂吼道,“你枉为上神,竟如此心狠手辣!” 我吃吃一笑,一脚踩踏在她狰狞的脸上,走出了这片困局。 吱呀—— 客栈的房门自动打开,眼前青龙,白虎等四人欣喜欲狂。 白虎扯着我的胳膊喜极而泣,“王爷,你在屋里发生的一切我们都看到了。幸亏你平安无事,不然白虎怕是要哭晕过去了!” 我有些嫌弃地将白虎的胳膊甩至一旁,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壮汉,动不动就落泪,看上去怪脆弱的。 玄武即刻从医药箱中翻出金疮药,轻撒在我眉心,“奇怪!为何王爷眉心的伤口无法愈合?”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无妨。多道伤疤也好,方能显出小爷我桀骜不驯。” 第三九章 容忌撒娇(二更) “本王的人,身上岂能留疤?” 客栈的门被一股劲风冲开,东临王赫然立于门口。 他抬着头,看向二楼廊道上的我,悄然松了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荒村客栈都敢来!” 东临王翩然飞上二楼,指尖轻点我前额,轻轻浅浅印上了一个吻。 我边上四位将士面面相觑,纷纷瞪向东临王,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手中兵刃蠢蠢欲动。 东临王感受到杀气,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你身边跟着四个男人,多有不便。不若,我替你将他们阉了?” 我连连摆手,“可别!阉了他们对我也没好处啊,那玩意儿又不能拿来吃!” 话一出口,我就察觉到自己失言,悄然红了脸,颇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偏偏白虎没有眼力劲儿,虎头虎脑地冲上前,关切地问道,“王爷,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跟那些香喷喷的小娘子差不多,怪好看的!” 东临王无视了他,将我拐入一间客房,低下头附在我耳边吹着气儿,“谁说不能拿来吃?歌儿竟如此健忘!” 我满头黑线,东临王真的是十分恶劣了!动不动就调戏我! “你别靠我这么近,禽兽!”我后退了一步,两手挡在胸前,以防他一个激动,又对我上下其手。 他果真没有再动,定定地站在我身前,指着我的额头问道,“怎么伤的?”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小伤。” 他忽而将我抱上桌子,一手将我的身体牢牢固定在怀中,另一只手覆在我前额,为我疗伤。 我纳闷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学的治愈术?” “本王什么不会?”他反问道,薄薄的嘴唇靠我极近,几乎是贴在我鼻尖上,使得我心跳入鼓。 奇怪!怎么每次靠近他,心跳就会不自觉加快? 他低低说道,“幸好本王来得及时,不然让人看见你额间印记,本王不知要多上多少情敌!” 东临王那不安分的手几度在我背后徘徊,又几度放下,犹豫不决的样子和他往常的冷漠清高相差甚远。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贴在我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本王手冷,可以借我暖暖吗?” 啪—— 我毫不犹豫地扬起手,朝他脸颊扇去,“东临王,你一天不占小爷便宜就浑身难受是吧?” 他白皙的脸上瞬间留下了一道五指印,但并不见半分羞恼。 我无奈地将他的手往边上扯,“东临王,你究竟是有多缺女人?” 东临王坚决不肯将手挪开,面露委屈,“只缺你。一百年,三万六千多个日日夜夜,歌儿大概不知本王是如何度过的!” “如何度过的?”我好奇地问道。 东临王低头噙住我的唇瓣,仿若要将我嘴里的津液汲取干净一般,久久地同我的舌头交缠在一起。 我原本可以推开他,只因为多看了一眼他毫无瑕疵的脸,心跳漏了一拍,竟鬼使神差地迎合着他的吻。 他欣喜至极,双手搂着我的腰身,询问着我,“歌儿,你是接受我了吗?” 我强迫着自己狠下心来,万万不可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但不知怎的,一看到他透着水润的唇,就忍不住贴上前,狠狠地索着吻。 不知不觉间,我双手已然挂在他脖子上,意乱情迷。 他近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摸索了许久才解开我背后的裹胸布的暗扣。 嘣—— 暗扣崩裂的声音如惊雷般,使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错愕地抬头,以手封住了他的唇,冷漠言之,“你对我下药?” 他无辜地辩驳道,“歌儿,你就承认吧,你也很想要我,对吗?” 我凑近闻着他带着水光异常诱人的唇,才觉他唇上有淡淡的合欢香。 “说吧,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我声音骤冷,眼里情欲不再,只剩戒备。” 东临王眷眷不舍地松开我,闷闷不乐说道,“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想要让你多喜欢我一些!” 我用力地擦着嘴唇,不悦地问道,“为什么对我下合欢香?难道你不知道我服了冷香丸,不能行周公之礼?” 他矢口否认道,“本王并没有对你下药。本王只是喜欢那味道,涂抹在唇上提神罢了。” 东临王这张嘴,坏得很! 我明知道他故意在唇上涂合欢香引诱我,却又拿他没办法,只闷闷地上了榻,将床幔放下,朝着床幔外的东临王下了逐客令,“出去,我要睡了。” 东临王突然拿来一钉板,将之扔在我卧榻之前,发出沉重的响声。 我瞅着一寸长的钉子,不寒而栗。这厮,该不会拿钉子扎我吧? 我连连从卧榻上爬起,谄媚笑道,“东临王,钉子无眼,你莫要伤了手。” 呲—— 他突然双膝跪在钉板上,面容依旧冷淡,但我心里已经渐渐被他打动。 “歌儿,本王发誓,今生今世,再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东临王信誓旦旦保证道。 我看着他渗出两滩鲜血的膝盖,竟有些于心不忍,连连规劝着他,“东临王,快起来,如此大礼小爷我受不起!” “你若是不原谅本王,本王就长跪不起!”东临王有些别扭地说道,耳根红透。 我憋着笑,忽觉会撒娇的东临王有几分可爱,“东临王,这不是你的风格!谁教你的?” 东临王尴尬说道,“铁手说女人们都心软,要哄。” 铁手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可惜,我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女子,铁石心肠,即便有一瞬间的悸动但很快就会忘却。这大概和我缺失的三魂七魄有些关系,自打我有意识以来,就薄情寡淡,鲜少有人能真正走到我心里。 东临王见我沉默不语,继而问道“你带着屋外四人闯荒村客栈,可是为了寻李稚漪?” “东临王有法子寻到她?”我好奇地问着。 他从钉板上站起,顺势撩开床幔,坐在卧榻上,琥珀色的眼眸灼灼地盯着我,“若本王帮你寻到李稚漪,歌儿打算怎么谢我?” 我思忖了好一会儿,依旧想不出该怎么谢他,遂反问道,“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东临王似乎是料到我会这么问,我语音未落,他就接过话茬,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以身相许。” ------题外话------ 今日三问: 1.北弦月喜欢的姑娘是谁? 2.清辉最擅长煲什么汤? 3.素瑶和素真的爹是谁?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没有订阅值的宝贝请绕道,支撑正版嘻嘻) 第四十章 魔眼诡术(一更) “你认真的?”我好笑地看着东临王,怎么一代枭雄成日惦记着我的身体? 东临王微微颔首,“东临王后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我反问道,“我不爱你啊,这样的以身相许有何意义?” 他顺下眉眼,企图掩盖眼底的失落。但他上眼睑处刚刚萌发的短而密的睫毛,完全遮不住他深邃的眼眸。 过了许久,他徐徐开口,“歌儿现在,可有喜欢的人?” 我沉思了片刻,脑海中全部都是东临王的音容笑貌,但这应当不是喜欢吧? 他捧着我的脸,以吻封唇,“即便是有,也别告诉我。倘若让我知道了,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东临王的吻技十分娴熟,总能让我在顷刻间沉迷其中,也能在我即将无法呼吸之时将我松开。 但就是这份娴熟,使我心里不大畅快。他的唇,曾经也是这么吻过别人的吧! 思及此,我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单手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大口地呼吸着。 东临王不满地抿着唇,幽幽地叹着气,“明明是我的人,现在连吻都吻不得,你真想憋死我?” 我仓皇避开他过于直白的眼神,突然发现他膝盖处的斑斑血迹,便鬼使神差地撩上他的裤脚,查看着他膝盖上的伤势。 他膝盖上,密布着冒着血珠的针孔,一刻不停歇地渗着血。 我眉头紧皱,用衣袖轻拭去他伤口处斑驳的血迹,“苦肉计?” 东临王将我的手放至一旁,放下裤脚,气愤言之,“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王,属下该死!”屋外,响起追风张皇失措的声音。 东临王神色一凛,大步走了出去,紧张地询问道,“小乖呢?” 追风答道,“属下在护送小殿下回东临的途中,遭遇伏击,小殿下被劫走了。” 追风语音刚落,东临王就急不可耐地飞出了荒村客栈。 我快步追出屋外,抓着追风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追风一脸严峻,满是愧色地摇了摇头,“太多的人对东临虎视眈眈,这百年之中,小殿下遭遇了上百次伏击,不过王将小殿下保护得很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但这一回,来者非同寻常,我和铁手联手都无法战胜他。” 我正想随追风一道前去寻找小乖,但他一溜烟功夫闪身出了荒村客栈,而我却被荒村客栈门口的结界拦住了去路,重重地弹了回来。 白虎跑上前,将我扶起,唇上两撇胡子迎风而动,“王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白虎万死难辞其咎。” 他眼里水汽氤氲仿若随时都能哭出声,这要放在平时,我还能调侃几句。但眼下,我因为小乖的事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甩开他紧箍着我肩膀的手臂,一股脑儿往荒村客栈大门撞去。 砰—— 我尚未撞上大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重重摔在掌柜身后的酒柜上。一时间,酒柜上大半的酒坛破裂,酒水尽数倒在我身上,酒气倒不是很浓,但血腥味甚重。 掌柜森森笑道,“天快黑了,速速回房去。否则,十个东临王也救不了你。” “你究竟是谁?”我冷冷地看着他,腰间轩辕剑蠢蠢欲动。 掌柜捋了捋他被烧熟的舌头,不大利索地说道,“死神。” 死神?我记忆中压根儿没出现过这号人物啊! 桃木盒子隔空传音,“死神是古战场第一关的守门人,据说曾死了无数次,但总能起死回生。除非,有人闯过古战场第一关,他才能连同第一关中九处古战场一起寂灭。” 斗转星移,天色忽然间暗去,掌柜蹲在我身侧,目无焦距,诡谲笑着,“天黑了,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我纳闷地问道。 “第三处古战场开启了。”掌柜木讷答道,枯瘦的手缓缓解开自己的粗布麻衣。 我原以为他是对我有所图谋,才会当着我的面宽衣解带。 未料到,他整个胸腔连带着腹部,密密麻麻地嵌着几十只眼睛。那些眼睛有大有小,有睁着的,也有闭着的,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青龙等四人在我身前一字排开,将我和掌柜隔离开来。 白虎看上去十分紧张,声音都有些发颤,“王爷快回屋,此处有末将撑着!”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义气!我心下颇有些感动。 “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掌柜阴鸷说道,尾音高扬,回音阵阵,更显客栈空旷死寂。 掌柜胸腹上的眼眸突然停止转动,原本顾盼分明的眼齐刷刷变成了只有黑瞳的诡异魔眼。 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头晕眼花。 桃木盒子隔空传音,“宿主,速速闭眼。这是摄魂术,万万不得掉以轻心。” “闭眼!”我朝着青龙等四人转述着桃木盒子的话,但终究晚了一步。 掌柜森森笑着,开始对青龙等四人发号施令,“青龙,你的任务是喂小王爷吃下人肉包子。” 青龙浑身僵直,斩钉截铁答道,“是!” “白虎,你的任务是将小王爷的舌头剁了交给我!” 白虎恭敬答道,“遵命!” “朱雀,你的任务是掏出小王爷的内丹,并将之交给我。” 朱雀直直转过身,细长的手朝我腹部袭来。 我连连闪身,以轩辕剑抵挡着他的攻击。想要抵御朱雀的进攻还算容易,但难就难在我不想出手伤害他。他步步逼近,我也只能步步后退。 “玄武,用药毒死小王爷,将他的尸首挂在东临城墙上。” 玄武领命,在他药箱中翻找着致命毒液,朝我扔来。 该死!再这样下去,我们极有可能命丧荒村客栈。 我剜了掌柜一眼,飞身上了二楼,随意进了一间厢房,暂避着中了邪的青龙,白虎等四人。 不多时,青龙手托一屉人肉包子,朝二楼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叩叩叩—— 他站在屋外,叩了叩门扉,开口道,“王爷,吃包子了。” 紧接着,白虎挤挨着青龙,趴在门缝上说道,“王爷,借你舌头一用!” 第四一章 被表白了(二更) 屋外,青龙等四人已然魔怔。 屋里,我扶额一阵头痛。再这么下去,我真怕错手伤了他们。 余光瞟过梳妆台上的铜镜,脑中灵光一闪,抄起铜镜破门而出。 原本破败的门被我一踹摇摇欲坠,再经朱雀一顶,直直从二楼廊道上落下,砸在一楼掌柜头上,再一次将他开了瓢。 青龙凶神恶煞地将手中肉包朝我脸上扣来,我闪至一边,手中铜镜压着他的脸一晃而过。 片刻怔忪过后,青龙眼里恢复了清明,坚决地站在我身前,替我抵挡着白虎,朱雀和玄武的攻击。 我喜上眉梢,想不到摄魂术这么容易破解! 随后,白虎等人也恢复了神智,纷纷停止攻击。他们笔直地站在我面前,面露愧色。 白虎单膝跪地,言辞恳切地说道,“谢王爷救命之恩!” 朱雀收紧下巴,原本狅狷难驯的他也显出十成的恭敬,“王爷,我等如若再被迷了心智,不用手下留情,果断斩杀便是!”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楼下满脑血浆的掌柜说道,“走,送他归西!” “是!”他们面露兴奋,纷纷从二楼跳下。 青龙一手扣着掌柜后脑勺,一手用人肉包子尽数塞入他口中。 玄武将手中毒液强行滴入掌柜鼻孔,致使掌柜整个鼻腔冒着黑烟,眨眼功夫整个鼻子被融成一滩血水。 白虎手中砍刀一挥,连带着掌柜的舌头、下颚一并斩断。 掌柜脱离身体的下颚在地上活蹦乱跳着,舌头蠕动了会,艰难吐出几个字,“你们都得死!” 我轻笑着,手持铜镜从二楼翩然飞下,双腿直直落在他肩头之上,“死神是吧?你以为死不了就相安无事了?小爷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掌柜眼里两行浊泪挂下,似是在向我求饶,不停地眨着眼。 我从他肩头跳下,将铜镜对准他胸腹魔眼。刹那间,仅剩半张脸的掌柜失魂落魄,瘫在地上了无生机。 “割下双耳,挖下面上双目,挥刀自宫,抽出手脚筋络,自爆内丹。”我向他下着死命令,坐上柜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脱离了身体的嘴惊恐嚎叫着,“女魔头,女魔头!你怎么变得如此可怕!” “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一般!”我云淡风轻地看着掌柜自残自虐,直至爆破内丹,心里的恶气总算出了大半。 掌柜的身体随着一声巨响如烟花般突然炸裂,血肉横飞,空气中尸臭味愈发浓重。 青龙捂鼻朝大门走去,但奇怪的是,掌柜已死结界却未消,他被门口的结界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青龙惊疑问道。 客栈外头,暮色已深,天幕上连霓虹都不见踪影,浓黑如墨。 客栈里头,锅碗瓢盆乒乒乓乓,似乎都成了精怪,妖气逼人。 眼下,稚漪公主杳无音信,小乖又被歹人劫掠,我心烦意乱,一手捻着天雷之火准备将荒村客栈烧为灰烬。 “王爷,万万不可!”白虎抓着我的手,呼呼吹着我指尖的天雷之火,带着哭腔求着我,“白虎还不想死!” 我真怕他一整坨唾沫甩在我手上,只好掐灭了天雷之火,以千把冰剑护体。 砰—— 酒柜上的酒坛子互相碰撞着,撞出参差不齐的缺口便朝我脑门砸来。 我身处冰剑的包围之中,并未将这些成了精的酒坛、桌柜放在眼里。 “啊!王爷救我!”白虎突然被一面悬浮在半空中的墙击倒,重重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我将周遭的冰剑驱散,伸手将他拉至身边,询问道,“可有大碍?” 白虎摇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这百年中,我为北璃四处征战,从未遇见过这么邪门儿之事,实在吓人!” “宿主!我找到了你脑海深处的部分记忆!”桃木盒子欣喜说道。 “什么意思?”我有些困惑地问道。 桃木盒子耐心解释着,“你记忆中和人无关的记忆将全被唤醒!” 盒子语音刚落,我脑海中突然涌入了许多细碎且零星的片段,什么吸星大法、治愈术,原来我都会点。 “欲练其功,必先自宫……”脑海里,一雄浑男声响起。 这声音,耳熟得很!但一下子,我又想不出是谁的声音。 “盒盒,教我吸星大法口诀的人是谁?听声音怪粗犷的,样貌如何?”我急迫地问着盒子,总觉此人和我关系匪浅。 “废话少说!你快用吸星大法吸取荒村客栈中的妖气,妖气散,结界灭。”桃木盒子说着说着就冲我吼道,脾气差得很。 我定下心神,逆行经脉,将身上喷薄欲出的神力压缩至一隅。 神力被我压至极限,突然冲破重重束缚,伴随着一声凤唳炸裂般涌入体外,金色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未体内迸出,将整个荒村客栈照得透亮。 青龙等四人被我雄浑的神力波及,纷纷倒地昏迷不醒。而原先乒乓作响的荒村客栈陷入一片死寂,锅碗瓢盆纷纷物归原位,大小物体浑身发颤,似乎是怕极了我身上的力量。 吱呀—— 荒村客栈的门悄然打开,客栈外带着土腥气的凉风袭来,一扫我身上的怒意,送来阵阵舒爽。 我原想将青龙等人一一拖出客栈,不料二楼处忽然传来一细弱女声。 难道,稚漪公主真被关在此处? 我提着轩辕剑朝着二楼走去。 二楼总共有十三间客房,我逐次打开前面十二间,均一无所获。 当我打开第十三间客房时,一天鹅颈妙龄姑娘被反手绑在矮凳上,口中还被塞着破布,咿咿呀呀叫唤着。 “稚漪公主?”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她连连点头,激动地看着我,细长丹凤眼里泪水氤氲,像是喜极而泣。 我替她松了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她的身体,关切询问道,“可有受伤?” 她红了脸,偷偷瞄着我,声音细弱蚊蝇,“未曾受伤。” “那就好。”我摸了摸她的头,抚慰道,“别担忧,我会保护好你。” 李稚漪激动地点了点头,从我身后将我环抱住,“王爷,你知道吗?我仅仅见过一次你的画像,就决定非你不嫁了。” ------题外话------ 今日三问: 1.且歌有几个师兄? 2.慕容言曦喜欢什么材质的衣服? 3.北璃月现在还剩几条尾巴?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第四二章 小乖下落(一更)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可惜了,我也是个女子。 我掰开她莹白如玉的小手,转过身正想同她表明身份,她却踮着脚尖,轻吻着我的脸颊,“曾有一女子同你长得一般无二。我爱过她,无关性别,却因性别无疾而终。幸好上天厚待我,让我遇上王爷。” 李稚漪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希冀,“王爷,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好吗?” 我有些歉疚地看着她,说道,“稚漪,其实我不是……” “王爷,你刚才那一下太神勇了,白虎佩服至极!”白虎将头倚靠在门扉上,七窍流血,但精神尚佳。 紧跟着,青龙、朱雀、玄武齐齐冒出了头,纷纷朝我竖起了拇指。 我将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憋了回去,稚漪好奇地问道,“王爷,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赶紧走吧!”我兀自走出了荒村客栈,满头愁绪。 李稚漪紧紧跟在我身后,显得有些兴奋,“王爷,我们去哪儿?” 我本不想带上李稚漪,但此处荒芜,我也不好将她扔在荒村野岭,只能硬着头皮将她扶上了马。 李稚漪脸颊绯红,她软绵绵的身体轻轻靠在我背后,两只白嫩的小手环过我的腰身,娇呼了一声,“王爷,你的腰好细!” 我满头黑线,这是被一个女子非礼了? 见我默不作声,她继而说道,“臣妾的意思是,王爷身材真好,公狗腰小窄臀,叫人艳羡。” “噗——”我不禁笑出了声,这辈子头一回被人夸“公狗腰小窄臀”,想不到李稚漪说话还挺好玩儿。 白虎骑乘着汗血宝马齐头并进,“王爷,现在要回北璃王宫吗?” 我摇了摇头,命白虎等四人先行回宫,自己则是带着李稚漪一路向东。 李稚漪颇有些羞赧地说道,“王爷,臣妾还是完璧之身,怕是受不住马上的一路颠簸,不如我们找家客栈?” “嘎?”我默默汗颜,未曾想过李稚漪会如此豪放。 在我愣神之计,李稚漪的双手已经从我平坦的腹部向下移着,“王爷,臣妾决定了。只要王爷开心,别说是在马背上,就算是在人前,臣妾也能毫无顾忌地回应王爷的深情。” 等白虎等人走远,我这才沉下心来,抓着李稚漪的手放在我的胸口,“感受到什么了?” “嗯…”李稚漪低吟出声,柔弱无骨的小手捶着我的胸口,“王爷你好坏!” 我彻底傻眼,这稚漪公主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啊! 片刻之后,她惊奇地叫了一声,随后闷闷不乐说道,“王爷,你胸脯竟如此有料,比起我来还厚些,真真是叫我汗颜!” “其实,我是女…”我正想和盘托出,不料她又打断了我。 李稚漪将手从我的胸前挪开,安安分分地环着我的腰身,低低说道,“王爷想说什么,臣妾都明白。臣妾别无他求,只愿能日日夜夜陪伴着王爷。” 我淡淡说道,“你既知我是女人,就该知你我不可能有结局。” 李稚漪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王爷,眼下你我都没有选择,不是吗?西越需要我联姻化解战事,而你也需要同我成婚,来巩固在北璃朝堂上的地位。” “歌儿?”东临王骑着黑龙,错愕地看着我和李稚漪共乘一匹骏马。 李稚漪见到东临王时,身体一僵,问道,“王爷,你认识他?” 我尚未答话,东临王已经跳下黑龙,像拎小鸡一般将我拎下骏马,不悦地看着我,“小乖不知去向,你竟有心情同李稚漪打情骂俏?” “东临王,好久不见。”李稚漪下了马,恭恭敬敬朝东临王作了个揖。 东临王直接无视了她,转过头定定地盯着我,“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小乖?” 我连连摇头,“就是因为在乎,我才一路向东边疾驰而来。” 东临王脸色稍稍缓和,一手将我甩上黑龙背脊,紧接着他也跨上了黑龙,坐在我身后,紧紧环抱着我。 东临王沉声说道,“据北璃线人密报,小乖被祁王所抓,目前身处北璃境内。” 该死的祁汜,竟对小乖下手! 我心乱如麻,一双手无助地抓着容忌的手,不住地问道,“小乖现在还好吗?” 东临王面色凝重,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着他自己,“小乖命大,定能逢凶化吉!” 身后,李稚漪果断下了马,纵身一跃如水滴没入池塘般,整个身体都没入到坚实的土地中,如游鱼一般朝着北璃游去。 “娘亲亲!呜呜呜,小乖好怕!这里有个坏人,要刮花小乖的脸颊。”我脑海中,突然冒出小乖稚嫩的声音。 我的心纠得更紧了,用意识同小乖交流着,“乖,你在哪?” “不知道。这里黑魆魆的,像个山洞,洞口结着蛛网,看上去好吓人!”小乖哭腔更甚,“小乖怕黑,呜呜呜呜……” 山洞?蛛网? 对了,盘丝洞! 我正想同东临王说出小乖的下落之时,小乖惊惧地叫出声,“娘亲亲,坏人来了……” 天杀的!竟对那么小的孩童下手! 我怒吼道,“移形换影!” 下一瞬,我已然出现在盘丝洞内。 “娘亲亲,小乖疼!” 盘丝洞里,小乖双手被绑在一起,高高悬挂在洞顶,迎风摇晃着。 轩辕剑似是感应到了小乖的存在,从我腰中飞出,利索斩断束缚小乖双手的锁妖绳。 我大步上前将虚弱至极的小乖抱入怀中,紧张地询问道,“乖,可有受伤?” 小乖扑入我胸怀嘤嘤哭泣,“娘亲亲,小乖好怕见不到你!” 我心疼地揉着他手腕上的勒痕,难过地说不出话。 小乖圆圆的脑袋在我胸口蹭了蹭,“娘亲亲,小乖不想离开你。” 我连连颔首,“乖,娘亲亲再也不会丢下你。” “百里歌,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兔崽子骗了!”祁汜一脸阴鸷地走来。 他指着身后奄奄一息的叶修和叶修怀中毛皮被剥净的肉肉说道,“就是你怀中这小子,重伤叶修,活剥肉肉。你别看他一脸天真人畜无害,实则心肠歹毒心狠手辣!” 第四三章 活剥肉肉(二更) 我偏头看向祁汜,冷声斥责着他,“堂堂云秦国主,竟对无辜婴孩下手,卑鄙无耻!” 祁汜面色不善,双拳紧攥,似是隐忍到了极点,“百里歌,你再骂朕一句,朕不介意将你就地正法!” 我正想同他针锋相对,桃木盒子突然隔空传音,“宿主,别冲动!放眼整片虚无界大陆,除去东临王,无人是祁汜的对手。你若挑战他,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就没有弱点?”我反问着桃木盒子。 桃木盒子说道,“没有。” 听盒子这么一说,我颇有些泄气,但一想到他如此欺负小乖,气不打一处来,提着轩辕剑朝他肩膀砍去。 祁汜身上黑气涌动,一瞬间将我的神力消弥殆尽。 他勾唇笑道,“这一百年,你倒是有不小长进。但你若想要战胜我,没个千百年的历练,难以实现!” 他指尖从剑身上匆匆划过,一眨眼功夫已经蹿至我身前,一手将我轩辕剑打落在地。 咣当—— 轩辕剑掉地的瞬间,他的手已经揽在我腰上。 他低头看着我怀中的小乖,闷闷说道,“东临王的孽种我自是厌恶至极。但如果你喜欢,朕愿意视他如己出,疼他爱他宠他。” “不必!”我冷冷答道,膝盖往上一顶,朝他档口重重撞去。 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怒气更盛。 下一瞬,他周遭的黑气涌动,印堂处黑色蛇纹迭出。 “百里歌,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那兔崽子,和我回云秦。” “白日做梦!”我冷冷说道,捻着指尖天雷之火,朝他头顶扔去。 天雷之火“轰”地一声将他的墨发点燃,而他却熟视无睹,大步朝我走来。 脑海中,桃木盒子声音颤抖地厉害,连连劝说着我,“宿主,祁汜印堂处黑色蛇纹成型,想来已入魔道。他是第一个突破虚无界的魔神,你不能同他硬碰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着头顶天雷之火,而墨发丝毫无损的祁汜,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惧意。 眼下,他耐心用尽,也不同我多说,一把抢过了我怀中小乖,将他放至盘丝洞一隅,随后扼住我的咽喉,手上力道不断收紧。 “你放开我!”倘若我身上的神力还在,方能同他一搏。但不知为何,他靠近我时,我身上的神力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完全无法催发。 祁汜如刀锋般冷漠的眼眸紧盯着我,“朕只跟你解释一遍。方才,是那兔崽子重伤叶修,活剥肉肉,朕气不过才将他悬挂在洞顶,但并没有伤害他。” 我冷笑道,“你若不去劫持小乖,他哪来的机会重伤叶修?与其说他重伤,不如说是自卫!” “朕没有劫持他!”祁汜气急,竟捻着蛛网将我和他罩入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我只身探入祁汜的梦境。 渺渺烟雾散去,祁汜此刻正在盘丝洞内和叶修促膝长谈。 叶修半拢着淡紫色缎面衣襟,摇着头不断地劝着祁汜,“北璃歌同东临王往来密切,想必早已暗中勾结。你万万不可感情用事,让那女人成为我们一统大陆的绊脚石。” 祁汜不以为意地说道,“一个女人而已,还能翻了天?朕刚劫持了李稚漪,将之关在荒村客栈。百里歌想要救出李稚漪,必定要来求我的。” 叶修不以为然地说道,“来求你又能如何?” 祁汜怅然答着,“你不懂。朕已经错失了一次,再也经不得生离死别之痛。” 叶修见祁汜这般固执,终是闭了嘴,静坐调息。 不多时,小乖竟瞬移到盘丝洞内,稳稳地坐在叶修身上。 叶修惊诧睁眼,看着怀中的小乖匪夷所思地问着祁汜,“怎么回事?” 祁汜深邃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震惊,“不知。” 小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谈笔交易如何?” 祁汜问道,“什么交易?” 小乖郁闷地托着下巴,唉声叹气着,“还不是因为我父君,嘴笨惹了娘亲亲生气,使得小乖也被娘亲亲扫地出门。” 祁汜来了些兴致,蹲下身掐了掐小乖的脸,“长得倒还白净!” 小乖双眼闪过一道亮光,将祁汜的手灼烧出两个圆洞。 祁汜急急收回手,眉头微蹙,“你神力十分深厚!” 小乖高傲的扬起头,自豪地说道,“可不是!” 祁汜自言自语道,“你若是我和百里歌所出,该有多好!” “废话少说!听着,你速去东临边境劫持我!”小乖沉静地说道。 “何故?” 小乖掏出怀中的糖葫芦小口嘬着,“我需要苦肉计来打动娘亲亲,你也需要利用我威胁娘亲亲呀!” 祁汜眸光微闪,半信半疑道,“你就不怕你父君知道后重罚你?” 小乖脸上显出一丝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扬起脸坚定地说道,“小乖只想让娘亲亲多爱我一些。” 祁汜兴味盎然地看着坐在叶修怀中淡然自若的小乖,一口应下,转瞬便同小乖消失在尘埃里。 我扶额一阵头疼,原以为是祁汜蓄谋已久打算绑架小乖,并用之作为威胁东临王的筹码。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竟是走路还不大稳健的小乖。 还别说,小乖虽小,腹黑成都倒是和东临王如出一辙。 梦境闪至东临边境。 此刻,祁汜已然化作一道黑影,配合着小乖的提议,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走。 小乖一脸得意,祁汜却一脸怅惘。 再度瞬移回盘丝洞,小乖用命令的口吻同祁汜说道,“我饿了,你给我去集市买几串糖葫芦吧!” 祁汜满头黑线,未置一词,大步地跨出了盘丝洞。 叶修不悦地盯着小乖,狠狠地啐了一口,“没教养的东西!” 小乖嘟着嘴,撇过头不去理他。 但肉肉却不知好歹,凑近小乖,龇牙咧嘴着,企图给小乖一个下马威。 小乖胖嘟嘟的手指轻触着肉肉的头顶,奶声奶气说道,“你要乖乖哦,不然小乖一生气,就扒了你的皮,做成小皮衣送给小乖的未婚妻小野。” 第四四章 莫要怪朕(一更) 肉肉嗅了嗅小乖嫩嘟嘟的小手,忽而转头朝着叶修说道,“阿修,吃了他,你身上的伤将不药而愈。” 叶修寡淡地看了一眼小乖,“东临王的骨肉,我还不想招惹。” 肉肉却说道,“这婴孩身上有东临王一半的神力,还有幻境圣女一半的神力。你若是吃了他,很快就能比肩东临王,笑傲群雄。” 叶修显得十分纠结,久久不语。 “阿修,快吃了他!”肉肉身上的白毛次第竖起,蓝绿色的眼睛幽光乍现。 叶修赫然起身,宽大的外袍半拢。他解下腰间松松垮垮的缎带,一咬牙朝着小乖脖颈套来。 小乖琥珀色的眼清澈见底,他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向叶修求饶,“小乖不好吃。” 叶修一想到小乖身上无穷无尽的神力,终是拎起小小的小乖,尖利的指甲朝着他的头顶袭来。 小乖冷了眸色,嘴角微微上扬,肉乎乎的脸上竟显出一丝邪魅“阿修你当真要吃小乖?” 肉肉弓起肥硕的身体,催促着叶修,“阿修,快!务必在祁王回来前吃了他,不然到时候还须分他一杯羹!” 叶修听闻,将尖利的指甲对准小乖的头顶。 出乎意料的是,当叶修的指尖触及小乖的头部,小乖毫发无损,而叶修的脑壳突然汩汩地往外溢着鲜血。 “怎么回事?”叶修惊愕地收回手,喃喃自语着。 小乖冲他甜甜一笑,“阿修,想吃小乖是要付出代价的。出洞右拐,将自己埋在土里好好当化肥吧!” 叶修两眼发直,悄然松开了小乖,体态僵硬,步姿怪异地往盘丝洞外走去。 小乖埋着小碎步屁颠屁颠跟在叶修身后,亲眼看着叶修以头撞地,倒插在瘠薄土壤之中。 我原先还在担忧小乖会受欺负,没想到只有他欺负旁人的份,这才松了口气。 肉肉瞥了一眼叶修,忽然将自己的身体伸展到了极致,足有五寸长。 它将嘴咧到极限,露出一口森森尖牙,朝着小乖咆哮道,“你敢伤阿修,我跟你不死不休!” 小乖轻嗤,“坏猫猫,小乖要扒你皮毛了!” 肉肉前脚微屈,后脚作势蹬地,正准备朝小乖圆滚滚的肚子扑来,它锋利的爪子已经完全展开,就等着撕裂小乖的胸腹。 小乖小脚抵在肉肉脸上,反手抓着它毛茸茸的尾巴,毫不留情地往地上摔去。 肉肉呼天抢地,叫声极其凄厉。 小乖置若罔闻,来回摔了肉肉几十下,见肉肉奄奄一息,遂掏出小短靴上的精致匕首,一刀戳入肉肉尾部皮毛中。 嘶—— 小乖一手固定着肉肉的长尾,另一只手顺着肉肉皮肉的纹理将它的皮毛从尾部撕拉下来。 肉肉痛到忘记了尖叫,须臾间魂魄离体,肉身僵直。 “小兔崽子,你在做什么?”祁汜手握十来串糖葫芦,匆匆赶至。 他一手指着倒插在一旁的叶修,又瞥眼看着血肉模糊的肉肉,大声斥责着小乖,“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大了还得了?” 小乖下意识地将肉肉涣散的魂魄按回肉体中,“小乖超善良!他们要吃小乖,但小乖不吃他们。” 祁汜暴怒,遂将小乖双手绑住,悬挂于洞顶之上。 正当此时,祁汜捏碎了梦境,我和他又回到了盘丝洞之中。 “看清了?东临王的骨肉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祁汜一脸沉闷,箍在我腰间的手突然钻入我的衣襟,在我背脊上肆意游走着。 这种被钳制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我费劲地挣扎着,却于事无补。 小乖见我被祁汜控制,连连跑过来,抱着祁汜的腿,小声求饶道,“你放了我娘亲亲!” 小乖粉嫩的拳头砸在祁汜的腿上,像羽毛落地一样轻飘飘,对祁汜全无作用。 祁汜瞥了眼小乖,忽然露出一丝邪笑,“百里歌,你且好好考虑,究竟是要从了朕,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兔崽子被我虐杀至死。” 小乖双眼迸出两道强光,灼烧着祁汜的小腿。但祁汜的身体拥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不多时,他腿上的伤口又尽数愈合。 祁汜一手凝聚着黑气,含笑看着我,“我数三下,你若是从了我,相安无事。若是不从,这小兔崽子今日必死!” 小乖拼劲全力提着周身的神力,但可惜的是,他同我一样,一遇上祁汜,神力就像是被封印了一般,完全无法调动。 虽然我和小乖仅有数面之缘,但对于他,心底总保留着一份柔软,让我眼睁睁地看他去死,绝不可能。 “三。” 祁汜森冷的声音响起。 “二。” 祁汜的手已经按在小乖头上,那肆意狂狷的黑气蠢蠢欲动,正准备钻入小乖体内。 “一。” 最后一刻,我终是抓住了祁汜的手,“放了他。” 祁汜收回手,拍了拍我的脸颊,戏谑道,“早些听话不好吗?” 我强忍着心中怒火,将头撇向一边。 “瞬移!”祁汜一声冷喝,将我带离了盘丝洞。 下一瞬,我被他抛上软榻,入眼是他未着寸缕的躯体。 我深深陷在软榻之中,对于即将发生的事谈不上惊慌,只觉十分恶心。 他站在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的情欲和兴味一目了然。 “百里歌,莫要怪朕。朕只想赌一次,倘若是朕占了先机,能不能赢。”他急迫地很,一手将我的衣物撕成碎片。 我顿觉讽刺,祁汜口口声声说爱我,但潜意识里,他只是想赢过东临王,仅此而已。 祁汜眉头深锁,看着过分平静的我问道,“为了东临王的孽种,你竟不惜委身于我?” 对此,我也十分困惑。 小乖的生死明明不关我的事,但不知为何,我总见不得他难过,更见不得他受伤。 祁汜眼中暴戾见涨,倾身而下,死死地钳制住我的手脚,使我完全无法动弹。 他如野狼般凶狠地啃噬着我的脖颈,直至淤痕遍布才肯罢休。 “一动不动,跟死人一样?”他掐着我的下颚,渐渐猩红的眼透着绵延无尽的疯狂。 他的身体愈发紧绷,而原先已经下定决心不计一切代价保护小乖的我,却在此时打起了退堂鼓。 第四五章 断他脚筋(二更) 我抄起软榻边上的轩辕剑,以剑柄抵着他胸口,“放了我,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祁汜双手环胸,好笑地看着我,“你以为还有退路?” 我紧抿着唇,鼻尖他的气息萦绕,使我阵阵作呕。 祁汜捧着我的脸,“睁大眼睛看着我!你应该试着接受我,这样你才能放松些。” “祁汜,你放开我!”我抽出轩辕剑,将之抵在祁汜肩头。 他不以为意地耸着肩,不顾轩辕剑的胁迫,朝我扑来,“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箭’快!”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轩辕剑,将之扔下榻,随即双手紧扣着我的肩膀,使劲地将我往榻上按,意欲逼我就范。 砰—— 东临王一脚将卧室房门踹裂,怒气腾腾地朝软榻走来。 祁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他悠然下了榻,踱步至东临王身前,指着榻上的我,不怀好意地笑着,“东临王,借了你的寝宫,你不介意吧?” 东临王薄唇紧抿,无视了祁汜,迅疾解下外袍,轻轻披在我身上。 明明我也是受害者,但触及到东临王复杂的目光之后,我总觉得自己像极了红杏出墙被当场撞见的女人,总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 “还好吗?”东临王率先开口,看着裹着宽大外袍惊魂未定缩在榻上的我,脸上的怒气化作缕缕心疼。 我摇了摇头,冷眼瞪着祁汜,答道,“不太好,恶心坏了。” 祁汜扯下床幔,将之围在自己身上,一脸餍足地说道,“北璃小王爷的滋味,妙不可言。” 东临王将我轻轻抱在怀里,察觉我身体抖得厉害,眉头紧蹙,“别怕,我在。” 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彻底放下了戒备往他怀里钻着。 东临王转身,冷睨着祁汜,“自己动手还是本王来动手?” 祁汜将幔布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扬着头依旧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北璃小王爷虽为北璃中人,但宽泛来说,北璃亦是云秦的附属国,因而北璃小王爷也是朕的人。朕和她亲热与你何干?” 东临王脸色愈发沉闷,额上青筋暴起,我甚少看到他这么可怖的样子,瑟缩着脑袋,轻声解释道,“东临王,你别一生气将我也摔了啊!我和他尚未发生什么,我……” 我越解释越急,明明我和东临王没什么关系,压根儿不需要同他解释,但我依旧想将话说清楚。 东临王低头看着我着急的模样,一指封唇,轻抚着我的背安慰道,“笨蛋,你无需向我解释。以后,你的安危,我来守护。” 我从未寄希望于任何人的保护,但听到东临王这么说时,心里突然衍生出一丝动容。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挺好。 祁汜冷笑着,“百里歌,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我即便未发生什么,但你的身体,从头到脚都被我看得一干二净,你以为东临王不介意?指不准,明日就将你当成破鞋扔弃一旁!” 东临王将我安放一隅,水墨广袖冲着祁汜脸颊挥舞而去。 顷刻间,祁汜左脸被扇地肿胀无比,就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东临王,你竟敢对朕动手!”祁汜怒目而视,一手指着东临王,气到面色发青。 东临王斩天剑出鞘,对着祁汜裆口,冷漠言之,“自己来,还是本王代劳?” 祁汜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直呼道,“疯了疯了!你为了她竟对朕动了杀念!你难道不知杀了朕,东临也会覆灭?” 东临王斩天剑如灵活游蛇,剧烈晃动着剑身,直戳祁汜要害。 祁汜低咒了一声,不惜趁乱钻过东临王胯下,灵活地闪出了窗外。 东临王一道雄浑的掌风带着电光火石朝着窗槛袭去,由梨花古木砌成的窗台被彻底击碎,祁汜身上的遮羞布也一并被击得粉碎。 祁汜窘迫地停顿了一下,依旧爬出了窗外,斥责着东临王,“你以下犯上,是想造反吗?” 东临王提起斩天剑,朝着祁汜裆口刺去,带着些许狂妄地答道,“造反,也未尝不可!” 祁汜用周身的黑气保护着自己的躯体,但东临王的剑实在太快,他来不及做反应只下意识地往边上偏了半寸。 “啊——”祁汜失声尖叫,一把拔下他大腿上的斩天剑,鲜血肆意横流。 “东临王,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若你我择日好好打一场?”祁汜已然不去遮掩自己的身体,直挺挺地站在窗外,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越过东临王,直勾勾地盯着我。 之前对祁汜就没什么好看,现在触及到他的眼神,更是恶心到不想再看。 我抄起地上的轩辕剑,将之化为千把小剑,“受死!” 祁汜双臂交叉,格挡在胸前,嘴中念念有词,身上黑气愈发浓烈。 “朕以魔神之力,诅咒你们生离死别!”祁汜嘴里突然冒出阴毒的诅咒,而他的身体愈发透明。 我幻化而出的千把小剑并未能对他造成伤害,尽数被他强大的戾气折毁。 祁汜邪气森森说着,“百里歌,你且记着,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只能是朕的人!” 我反手握住轩辕剑的剑柄,突然间提起神力瞬移至他面前,薄如禅翼的剑身“唰”地一声穿透了他的胸膛。 东临王欲乘胜追击,以身上肆虐的神力贯穿天地,化身为一尾白龙,手持斩天剑朝他劈去。 轰—— 雷鸣振聋发聩。 哗—— 暴雨骤至,如刀锋般砸在祁汜身上,使得他浑身血如泉涌。 下一瞬,东临王一声暴喝,亮如闪电的光芒借着斩天剑化为足以震天撼地的剑气,朝祁汜丹田处逼近。 “游刃有余!”祁汜以汩汩黑气为屏,吃力地挡着东临王的攻击,身上被刮得血肉模糊,但最为关键的丹田处,竟凑巧地躲过了所有攻击。 “坏人,欺负娘亲亲,小乖削你!” 小乖撑着浅黄色小伞,突然从草丛中冒出。他抽出靴中匕首,对着祁汜的脚踝狠狠砍去。 一戳,一挑,再用锋刃往小腿处划拉,祁汜的脚筋应声断裂。 他单膝跪地,错愕地看着手握尖刀的小乖,一掌朝他盖去。 今日三问: 1.叶修的猫就什么名字? 2.云锦喜欢的人是谁? 3.书中的男配,你最喜欢谁?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该福利仅限正版订阅读者) 第四六章 圣女残魄(一更) “小乖!”我跃出窗槛,冒着瓢泼大雨朝小乖扑去。 祁汜见我挡在小乖身前,猛然收回了手。 他被自己强劲的掌风反噬,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天际处飞去。 东临王抬眸看着天幕上被紫色烟雾包围的祁汜,冷声说道,“叶修,祁汜,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东临王收回斩天剑,蹲下身瞅着我怀中的小乖,面色不善。 小乖一味地往我怀中钻着,浑身抽搐,似是被东临王的脸色吓到。 “东临王,你吓到小乖了。”我有些不满地说道。 他置若罔闻,一把抓过我怀中小乖,大手狠狠地落在小乖圆滚滚的屁股上,“容且,你干的好事!” 小乖瘪着嘴,圆溜溜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 东临王呵斥着小乖,“不许哭!” 小乖肉肉的脸挤到一块,软软的头发被暴雨打湿,看起来尤为可怜。 虽然此事皆因小乖而起,但他毕竟还小,就连我这个受害者都不忍心苛责于他,东临王这么大火气,确实是要吓坏小乖。 我扯了扯东临王的衣襟,小声地为小乖求情,“他的世界只有你,你若对他这么凶,他该多伤心。” 东临王总算停了手不再打他,但依旧沉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回房面壁思过去!没我的允准,不许出来。” 小乖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迈着小短腿跑出了寝宫。 东临王将我抱回屋里,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入浴池中。 他起身要走,我怕他又跑去教训小乖,赶忙怀抱住他的小腿,“别走。” 东临王低头看向我,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一时间,我心跳如鼓,话到嘴边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走?难道正如祁汜所说,对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摸了摸我的头,宠溺地说道,“笨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不走,就在此处陪着你。” 东临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倒使我有些不大自在。 我赶紧松开环抱着他小腿的手,将身体没入池水中。 他顺势跳下浴池,将我的身体往上托着,“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连连摇了摇头,“小爷我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被人这样看啊!” 他失笑道,“明明是你不让我走的!” 他捧着我的脸,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的唇,声音喑哑至极,“我可以吻你吗?” 我脸上的温度更高了,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嘛! 东临王揉搓着我的唇瓣,再度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我将他压至浴池边,双手反捧着他的脸道,“你别动,让我来!” 他错愕地看着我,眼里闪过狂喜,真就乖乖地靠在浴池边上,一脸希冀地盯着我。 我踮着脚尖,噘着嘴试着去够他的唇。 但他实在太高了,我踩在他脚背上依旧够不着他的唇。我有些窘迫地红着脸,按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你太高了,我…” “唔……” 他忽然低下头,噙住我的唇瓣,一点点将他的舌头滑入我口中。 说来也是奇怪,祁汜的触碰除了让我觉得恶心,再无其他。但东临王的深吻,却能毫不费力地乱了我的心。 “王,小殿下躲在屋里大哭不止,怎么哄都不顶用!”屋外,宫娥焦急地叩响了门扉。 我睁开眼,连连退出他怀抱,心里生出一丝负疚感。小乖被东临王责骂大哭不止,我竟缠着东临王在浴池缱绻半日。 “我去看看小乖!”我悄然溜出浴池,抄起盥洗架上东临王的衣物往自己身上套着。 东临王一脸欲求不满,低低说道,“兔崽子,尽坏我好事!” “嘎?”我疑惑地看向东临王,忽然有些怀疑小乖是不是他捡来的。 在门外恭候多时的宫娥见我从寝宫中走出,讶异地看着我,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是王的面首?” 我巧笑嫣然,“错。你们王才是小爷的面首。” 小宫娥两眼放光,忙不迭地跟在我身后问长问短。 我心下想着,东临王宫的宫娥性格如此活脱,甚至还透着几分天真,一看就知她从未经历过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 尚未走至小乖门口,就听闻小乖的恸哭声,我心里一软,对他的心疼更甚。 我加快脚步走入房中,只见小乖一人蜷缩在桌底,哭得小脸满是泪痕。 “乖,怎么了?”我蹲下身,挤进桌底,轻抚着他的背。 小乖眼眶通红,鼻音甚重,“娘亲亲,小乖知道错了,娘亲亲不能不要小乖呀!” “本凰的宿主,何错之有?”门外,乍现一通身散发着浅蓝色寒气的凤凰。 它将小乖抱入怀中,随即冷漠地看着我,不悦地说道,“你骂他了?” 我连连摇头,“并未。” 它掀开小乖的衣襟,双眸紧盯着他臀上鲜明的五指印,怒不可遏。 我咽了咽口水,未曾料到东临王下手这样重,同情地看着小乖,“你父君应当不是故意的。他力气大,一时之间没控制好力道…” 然,这只通体无毛的蓝色凤凰已经怒到了极点,用它那宽如屏风的翅膀朝我背后扇来,“东临王打我所爱,我便暴打他所爱,一报还一报!” 我满头黑线,这也能成为它随意攻击我的理由? 这只虚伪的蓝凤凰!它定是看不惯小乖同我亲密无间,这才向我出手。 东临王挡在我身前,不悦地看着它,“寒冰神凰,你最好学会适可而止!” 寒冰神凰高傲地扬起头,冷哼道,“本凰命百鸟在这虚无界大陆上寻了百年圣女残存的意识,终于拼出她带有全部记忆的一魄,原想着将之还你。但眼下看来,你似乎不需要本凰的帮助!” 它说完,抱着小乖一蹦一跳地出了屋。 我看着它的背影,忍俊不禁。想不到这么高冷的一只蓝凤凰,走起路来颠三倒四,怪有趣儿。 东临王闻言,随即放低了姿态,撇下我急急出了屋,跟在寒冰神凰身后好声好气哄着。 我一人独留屋中,看着东临王远去的背影,失望至极。 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幻境圣女。 我差点儿还以为他爱上了我,未曾料到,东临王只是将我当成了幻境圣女的替代品。 眼下,圣女残魄找回,他应当再不需要我了。 第四七章 幽月战场(二更)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起案几上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了八个大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王爷,莫难过。你还有稚漪!”李稚漪从地底浮出,轻扫着发间尘土,朝我盈盈走来。 “笑话!小爷为什么要难过?一个瞎眼鳏夫而已,小爷从未放在心上。”我小声嘀咕着,一想到东临王,心里就来气儿。 李稚漪深情地凝望着我,整个人靠在我的胸口,柔弱无骨的小手替我顺着气儿,“王爷说的是!王爷风流倜傥,完全没必要将那瞎眼鳏夫放在心里。” 我被李稚漪压着胸口一阵乱蹭,十分不习惯,想要推拒,又怕伤了她的心。 她似是看出了我的意图,转而将我的手放在她腰间,十分自信地说道,“王爷,不论你爱不爱我,我都是你明媒正娶的璃王妃,同我合作,你一点儿也不吃亏。” “哦?”如此冷静的李稚漪,我还是第一次见,难免生出些兴致,多看了她一眼。 李稚漪条条有理地分析道,“其一,西越同北璃联姻,无形中化解了两国战事。王爷虽未上过战场,但娶了我,相当于化解了两国僵局,自有功勋傍身。其二,北璃朝野动荡,王爷有我西越做后盾,自是多了不少底气。再者,我哥哥无心政事,你若好好待我,将来西越国也会是你的囊中之物。” 她认真的样子还挺动人!细长丹凤眼里眼波流转,琼鼻白面,唇红齿白,最妙的就是那修长天鹅颈。 我沉思了许久,忽而问道,“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李稚漪讶异地瞪圆了眼,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未曾见过。虽然王爷同幻境圣女长相极其相似,但性格大有不同。圣女灵气逼人,善良真诚。王爷霸气外露,锋芒毕露,是稚漪喜欢的样子。” 我暗自叹着气,这些人,为何总喜欢将我同幻境圣女相提并论?我就是我,从来都不需要跟别人比。 李稚漪见我心情不好,连连转了话锋,“王爷,西越的迎亲队伍已经在北璃边境候着了,我们赶快启程吧?” 我朝着方才东临王远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我迟迟不肯离开东临王宫,就是在等他回来给我一个解释。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他还未回来,定是将我抛之脑后了! “王爷?我们启程吗?”李稚漪再度问道。 “走!”我堵着气,揽着李稚漪的腰一飞冲天,在霓虹之中纵情穿梭着。 李稚漪阵阵娇呼,“啊!王爷,臣妾怕高。” 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思忖着这些女子为何如此奇怪,总喜欢嗲着嗓子说话,像是喉头卡着痰,怪异至极。 “王爷,你搂紧点!”李稚漪柔弱无骨的小手拂过我的脸颊,温热滑腻。 但我似乎更喜欢东临王带着薄茧的大手,这会子被一个女人摸了脸,难免一阵恶寒,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下云端。 好在,脚下的霓虹十分粘稠,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身体,李稚漪就势跳入我怀中,双手双脚扒着我的身体,姿态暧昧。 “哈哈哈,小王爷果真风流多情!”皇甫轩从霓虹深处款款走出,手执画笔,照着我和李稚漪的脸在宣纸上奋笔描画着。 我心情本就不大好,正愁无处撒气,见皇甫轩一股脑儿凑上前,黑着脸冷斥道,“变态!成天偷窥小爷,很好玩?” 皇甫轩被我呵斥,并无半分尴尬,云淡风轻地笑着,“看看怎么了?王爷若是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岂会怕我窥伺?” 我松开了李稚漪,背手朝他走去。 他悄然将手中的宣纸藏于身后,气势弱了些许,“你想做什么?” 我懒得同他废话,擒着他的双手,一把夺过他身后宣纸。 “今夜子时,璃王府后院见。”我看着宣纸上的黑字,疑惑不解地看向他,“何意?” 皇甫轩高深莫测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来与不来,你自便。” 我心下腹诽着,此人成天不务正业,找我应当也是因为一些鸡鸣狗盗之事,不去也罢。 见他悠悠然钻回霓虹深处,我这才带着李稚漪下了云端,稳稳落在北璃边境处。 放眼望去,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绵延数百米,想来,李稚漪在西越也是十分受宠的。 迎亲队伍中,为首的是一梳着堕马髻的年轻女子,天鹅颈,溜肩,双目眼距微开。 我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名字,随口而出,“沉瑜?” 年轻女子微怔,“圣女,你果真没死!” 她喜上眉梢,抓着我的肩膀,眼里热泪盈眶,“尽管六界覆灭了,但沉瑜以及千千万万的六界臣民从未忘却你的大恩大德,见你安然无恙,沉瑜甚喜。” 李稚漪轻咳了一声,带着满满的占有欲,将沉瑜的手移至一旁,“沉瑜,你认错了!他是北璃小王爷。” 我见沉瑜失落的神情,施以歉疚一笑。但内心深处,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幻境那位圣女。毕竟,近来脑海中冒出的微末记忆,似乎都和幻境圣女有关。 这次回北璃王宫,我定要好好问问北璃月。 “王爷,你怎么了?”李稚漪凑到我跟前,轻声细语地问道。 我正想回话,李稚漪,沉瑜,以及她们身后冗长的迎亲队伍一并消失。 天色突然变暗,天幕上的霓虹尽数消失,只残存着点点星子。 “怎么回事?” 脑海中,桃木盒子隔空传音,“宿主,幽月古战场!” 我抬头看着天幕上那硕大的圆月,不甚困惑地问道,“不是说六界沉没之后,再无皎月?” 桃木盒子解释道,“六界尚未覆灭之前,月宫中的嫦娥仙子惨死,怨气颇重。她虽魂飞魄散,但怨念久久萦绕在月宫之中。因而,月宫也被收纳入古战场之中。” 说话间,天幕上的圆月已然朝我滚动而来,我骇然后退着,询问着盒子,“怎么回事?” ------题外话------ 今日三问: 1.沉瑜的姐妹叫什么名字? 2.清墨喜欢的人是谁? 3.书中的女配,你最讨厌谁?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该福利仅限正版订阅读者) 第四八章 吃脚妖月(一更) 桃木盒子声音渐弱,气息突然间紊乱,“妖月,妖月!” “嗯?” 我顿生警惕,连连向后退着,“盒盒,我现在要怎么办?” “宿主,闭眼!我将神识注入你体内,切勿分神!” “什么意思?”我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狂跳不止。 一颗星子从天际处滑过,拖着长长的星尾,奔我而来。下一瞬,我眉心直接被撑开了一大道口子,星子从眉心一股脑从里面钻。 硕大如琉璃珠的星子硬挺挺地撞击着我的额头,刹那间化作一道柔光,涌入我的眉心。 我只觉浑身力量更甚,稍稍抬腿,整个人就能腾空跃起。 桃木盒子嘟囔道,“同你神识交融之后,本大王的性别就会被你同化。所以,你务必要爱本大王啊!”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盒盒,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北璃小王爷,幸会!”圆月中,忽然传来缥缈天籁。 我抬眼望去,只见圆月最上端,四位蒙面女子抬着一顶红色纱幔飘袂的软轿俯冲而下。 红纱之中,一粉衣男子歪歪斜斜地倒在软轿中,翘着二郎腿,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他黑瞳深锁着我,忽而吃吃一笑,“小王爷,我姐姐有请!” 我反问道,“你姐姐是谁?我不认识。” 他忽然抬起脚,利索地脱了鞋履,将之朝着我的脸甩来,“真是孤陋寡闻!竟连我姐姐幽月的名号都未听过!” 我偏头躲过他带着些许异味的鞋履,旋即褪下脚上的及膝长靴,冲他鼻头甩去,“礼尚往来,以鞋还鞋!” 他一手稳稳接着我扔过去的长靴,深深嗅着长靴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一丝咸酸之气都没有,要你这双玉足,有何用?” 我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脚板,纳闷地看向他,心底里小声地询问着盒子,“你说,他是不是变态?喜欢闻人脚臭味!” 桃木盒子答道,“素闻妖月公子喜好臭味,若能投其所好,定当对你推心置腹。” 这癖好真够变态的! 妖月公子的软轿,离我仅有一步之隔。出于好奇心,我伸手掀开了轿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长相倒是不错,长眼细鼻,左眼下一颗泪痣摄魂夺魄,右眼睑上一块蝴蝶红斑赫然在目。 可惜了!若是没有那块红斑,他也算是个风华绝代的公子哥儿了。 他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惋惜之意,不以为意地说道,“小王爷,随本公子走一趟吧?” 妖月公子语音一落,软轿前两位蒙面侍女款步向我走来,十分粗鲁地擒着我的胳膊,威胁道,“别耍什么小心机,否则,拗断你的小细胳膊!”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两位蒙面侍女,双手突然同时发力,交叠着扼住两位侍女的脖颈,五指极速收拢,“小爷最不喜欢你们这类口出狂言,能力又不足以支撑野心的人!” 两位侍女相视一眼,忽而一同咬着舌根,自尽而亡。乌黑粘稠的污血从她们嘴角流出,单看她们寡淡的样子,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们对自己能这么狠。 妖月公子完全没将在他面前身死命殒的侍女放在心上,又瘫在软轿中,高高翘起的脚时不时地抖动着。 我欲转身离开,软轿后头两位侍女匆忙补上,“小王爷,幽月公主有请,今日不管你是否自愿,必须同我们走一趟幽月宫!” 我水袖往后一甩,轻而易举地将她们扇飞数米,使得她们的背脊重重撞在圆月表面,如落叶般随风而飞,零落成泥。 妖月公子终于坐不住了,在裆口掏了许久,掏出一朵小花,叼在口中邪邪笑道,“小王爷,本公子劝你莫要同我们幽月宫作对。不然,后果你承担不起!” 啪—— 我一巴掌甩在妖月公子脸颊上,不耐烦地说道,“小爷不喜欢被威胁!” 妖月公子捂着发烫的脸颊,反手脱下另一只鞋履,朝我脸上甩来,“本公子的俏脸,是你能打的?” 他来势汹汹,深邃的瞳孔中透着一丝神秘。 我身体向后仰着,轻巧避过他带着熏人气味儿的鞋履,往他身后闪着。我隐隐感觉他披肩长发抖动了一下,但并未做多想。 万万没想到,妖月公子撩开墨发,原本该后脑勺对着我的他,此刻正面对着我,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小王爷,走一趟吧!” 我掌心冰刀乍现,虚晃一招朝他胸口扎去,他却不要命地低下头,舔着冰刀极其锋利的刀刃。 他的舌头即刻被分成两瓣,舌尖微微的分叉加之右眼睑上的蝴蝶红斑,使他看上去分外瘆人。 妖月公子的舌尖,顺延着冰刀朝我的虎口处舔来,只那一下,我身上便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就像是被癞蛤蟆背脊的毒瘤触碰挤压一般,恶心之中还带着一阵烧心的剧痛。 我飞旋退后,以掌心神力控制着腰间轩辕剑,使之朝着妖月公子的舌尖急速攻去。 妖月公子施施然闭了嘴,坐回软轿之中,一边抖动着双腿,一边戏谑地说道,“像你这么香的人,在本公子面前,活不过一炷香!” 脑海中,桃木盒子小声提点道,“妖月公子既喜臭,你不妨将脚边死僵侍女开膛剖腹,用侍女腥臭的血肉去满足妖月。” 我瞥了一眼脚边横陈着的女尸,向前迈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的鞋早被甩了出去。我原先白净的脚面现在满是血污,脚背上甚至还沾染了些许淤泥。 妖月公子幽深的眼眸大放异彩,他蹲下身,像觅食的野狼一般,贪婪地看着我的双足,猛然捧着我的脚,一阵吮吸。 他微微分叉的舌尖快速舔净脚背的淤泥,意犹未尽地赞叹道,“色香味俱全!” 我满头黑线,悄然缩回自己的脚,只想一掌将他拍晕。 他抬起晶亮的眸子,眼里泪光闪烁,双唇不自觉颤动,“随我回幽月宫,等我尝腻了你的脚,就放你走。” “妖月,你是变态吗?”我扶额长叹,这世道,怎么什么人都有! 他既喜欢臭味,难不成在夜深人静时,还要去挑粪偷食? 第四九章 被困阵中(二更) 妖月擦拭着嘴角晶亮的口水,干脆抱着我的双腿赖在地上不起,“挑粪倒是未曾做过,阿姐说那太脏,要是发现我偷食,必将我嘴巴缝上。” 他竟真想过挑粪偷食,莫不是个傻子? 我一记重拳直击他的后脑勺,“松开!” “北璃歌,放开妖月!”身后,传来一冰冷女声,如九幽地府里的鬼魅之音,使得我浑身一颤。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不怒而威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她右眼下一颗泪痣同妖月左眼下的泪痣相互对称,左眼睑上的蝴蝶红斑同妖月右眼睑上的蝴蝶红斑也相差无二。 “幽月?”我轻呼出声。 她走上前,拎着妖月的衣领将之甩上了软轿,随后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意图将我一并甩上软轿。 她冷冷地剜了我一眼,“庸脂俗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爬上阿汜的床!” 幽月盯着我的脖颈,忽然发狠地揉着我脖子上祁汜留下的吻痕,“贱人!” 看这样子,幽月似乎十分喜欢祁汜。 我指尖捻了天雷之火,轻轻地往她头顶一甩,淡淡说道,“很喜欢祁汜?不得不说,你和他挺配!” 幽月对头顶的天雷之火置若罔闻,企图撕扯着我胸前衣襟,“贱人,等我割了你的胸,砍了你的腿,看你还怎么勾引阿汜!” “幽月,别碰她!”祁汜从圆月上飞下,一身玄衣,像极了展翅的蝙蝠,阴鸷冷漠。 幽月不甘心地收回手,一道掌风扇灭头顶天雷之火。 她转过身快步朝祁汜走去,“阿汜,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幽月一手指着我的鼻尖,俨然没了方才的威严,反倒多了几分小鸟依人。 祁汜一手抚摸着幽月左眼睑上的蝴蝶红斑,凑上双唇,蜻蜓点水般略过她脸上红斑,“月,你管太宽了!” 我看着他们打情骂俏,了无兴致地将头撇向一边。 祁汜松开幽月,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东临王的孽种断我脚筋,你说朕该怎么惩治他?” 他一手钳住我的下颚,将我下巴微微往上抬,一动不动地瞅着我脖颈上的吻痕,微微一笑道,“歌儿真美!” 幽月怒火中烧,冲上前挡在我面前,仰着头质问着祁汜,“阿汜,你答应过我永不变心的!” 祁汜不置可否,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朕确实未曾变心,朕心里从来只有歌儿一人!” 我气恼地想要推开他,但他的力气大得很,使得我所做反抗都成了无用功。 他的手已然熟门熟路地滑入我衣襟之中,温热的手心触及到我的肌肤,使得我身体一阵战栗。我逆行着经脉,默念着吸星大法的口诀,悄无声息啊地提着神力往他祁汜丹田处攻击着。 祁汜被击中小腹处藏灵蕴气的下丹田,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看着腹部上被烧焦,“负隅顽抗!” “那可未必!”我冷笑着,退后了一步,凝神聚气,汇聚着桃木盒子刚刚涌入我躯体的神力。 “移形换影!”我低喝一声,原想着我和盒子的加叠在一切的神力能将我送出幽月古战场,不成想,我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祁汜面洽。 祁汜向看傻子一样,双手环胸,眉眼含笑,“你这笨笨的样子,倒是可爱!” 怎么回事?我看着掌心神力渐失,疑惑地询问着桃木盒子,“为何不能瞬移了?” 桃木盒子再我脑海中一阵捣鼓,我虽看不见它具体做了些什么,但总能感觉得到脑海中的电光火石,心里不免一阵担忧。 “盒盒,现在可以瞬移了吗?”我咽着口水,眼看着祁汜魔爪向我伸来,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以了!”盒盒拍着胸脯保证道,“万无一失!” 我听桃木盒子说得如此笃定,稍稍放下心来,默念着移形换影的口诀,“移形换影!” 唰——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至最后,我化成一股劲风猛然朝着圆月砸去。 “盒盒!你打算将我瞬移到哪?”我无语地问着他,早知道不叫他搞这些了! 桃木盒子张皇失措地说道,“宿主,我也丢失了部分记忆,有些技能极易受到干扰。方才瞬移的瞬间,应当是祁汜改了方向。” 下一瞬,我被重重地扔在一处水晶宫殿中。 双脚尚未站稳,宫殿顶部就传来了祁汜朗润的声音,“每隔一刻钟,你身上的衣物将会少一件。一个时辰之后,你若闯不出幽月宫,就等着做朕的禁脔吧!” 我环顾着四周,脑海里关于阵法的记忆渐渐回拢。 偌大的幽月宫,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守卫。然殿中八个方位,皆有一白玉石柱。 我走上前,细细观察着白玉石柱上的上古符文,一阵困惑。 八个方位均是死门,这阵如何解? 眨眼间,一刻钟至,我的腰带忽然化为齑粉,消失在尘埃里。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事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走向正东方位的石柱,一脚踹着石柱上的上古符文。 咣当—— 随着一声巨响,东边石柱轰然倒地,石柱里头,一对白壁头骨紧紧相嵌,他们相互交合的下颌骨中,似乎暗藏着一个锁孔。 我取下头顶白玉冠上的簪子,往锁孔上插去。但此锁孔甚是古怪,一感觉到簪子的靠近,就奋力地向后挪着。 看来,秘钥应当是藏在其他石柱中。 头顶上方,传来幽月的阵阵欢笑,“阿汜,你瞅她这蠢样!连幽月宫的看门阵法都破不了,怎么配得上你?” 我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头顶上方的水晶帘子。难道,祁汜和幽月此刻正站在幽月宫顶处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如是想着,御剑而飞,单脚立于幽月宫顶部,以七把冰刀分别朝着七大石柱上的上古符文扎去。 笃笃笃笃笃笃笃—— 石柱纷纷被冰刀击中,次第炸裂开来。 一时间,幽月宫中毒蛊猛兽遍布,我睥睨着下方不断弹跳起身企图将我拖下去的猛兽,眼里闪过嗜血的暗芒。 ------题外话------ 今日三问: 1.师父喜欢的姑娘是谁? 2.小乖的未婚妻是谁? 3.妖月脸上的蝴蝶红斑具体长在什么位置? 答对一个问题66xxb,以此类推~ (该福利仅限正版订阅读者) 第五十章 幽月毁容(一更) 凶神恶煞的长臂猿猴一蹦三尺,颀长无比的手臂锲而不舍地够着我的脚踝,森森白牙喀嚓作响。猛虎猎豹纷纷一涌而上,踩踏着长臂猿猴的肩膀,朝我猛扑而来。 我淡淡地扫了眼乱作一团的幽月宫,不躲不闪,手织弥天蛛网,将殿中蛊虫猛兽尽数笼在网下,“尽情厮杀吧!只有最后的强者,才能突破我的梦境,逃出生天!” 拨开梦境迷雾,我以造梦者的身份,肆意篡改着入梦猛兽的梦境。 它们剑拔弩张,它们歇斯底里,它们浴血奋战,它们自相残杀! 眼看着猛兽之间的撕咬攻击愈发猛烈,我悄然用神识冲破幽月宫屋顶,以梦境藤蔓将幽月和祁汜一并卷入梦境之中。 “啊…这是什么地方?”幽月娇呼,左眼睑上的蝴蝶红斑抖动了一下,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透露着几分古怪。 隔着层层雾霭,我将幽月的惶恐尽收眼底。 祁汜撇开幽月,一路披荆斩棘,在梦境中四处乱窜。 幽月紧随其后,纳闷地四下张望,“阿汜,这是什么地方?” 祁汜冷声应着,“梦境。” “原来是梦境,怪不得迷雾这么大!阿汜你不是会造梦吗?快带我出去吧,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感觉有事要发生。”幽月靠在祁汜肩头,涂着殷红丹蔻的指甲衬得她素手胜雪。 祁汜不耐烦地将她的手扫至一边,半蹲下身,以手心查探地面的震动。 “不好!猛兽正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祁汜面色一凛,火速起身,揪着幽月的衣领腾空而飞。 我站在层层雾霭外,随意修改成猛兽的属性,为它们添上羽翼,任由它们在梦境的天幕上肆意翱翔。 “嗷呜——”凶猛野狼腾空起,幽绿色的眼珠子闪着贪婪的光芒。 幽月回头看着身后数十只野狼,袖口中忽而飞出数万只蝴蝶。 我瞅着这些形态各异,但色泽鲜艳的火红蝴蝶,又盯着幽月眼睑上的蝴蝶红斑,思忖着二者之间的关联。 “蝶阵!”幽月一声娇呼,万千蝴蝶汇聚一堂,凝成长蛇状,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身后野狼袭去。 野狼幽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下一瞬,狼嚎四起,天幕上一片混战,野狼掉头亡命逃窜。 我见状,随意唤来一只秃鹫,双指穿透它的头骨,将一小股神力注入其体内,迫使秃鹫极速膨胀。 等秃鹫大小同蝶状长蛇相差无几,我悠悠收回双指,朝它轻喝一声,“去!攻下飞蛇!” 秃鹫得令,展翅翱翔,朝着红蝶变幻而成的飞蛇俯冲而下。 长唳贯虹,惊空骇云。 秃鹫利爪抵在飞蛇血盆大口处,尖锐长喙直入飞蛇口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出蛇心处的硕大红蝶,一口吞入腹中。 万事万物,无心皆不成活,飞蛇亦然。 唰—— 飞蛇形散,万只红蝶各奔东西,原先张皇逃窜的野狼这会子又调转了方向,直追幽月祁汜。 祁汜脸色阴沉,怒不可遏,“要不是朕身体尚未复原,又怎么被这些无脑猛兽追缠!” 幽月强作镇定,询问道,“可有法子出这梦境?” “嗷呜——”他们身后,野狼叫声此起彼伏,转眼间,一只露着森森獠牙的野狼咬住幽月的裙袂,目露凶光,飞涎直下。 祁汜瞥了一眼幽月,忽而将她举过头顶,朝着身后狼群掷去,“你不是深爱着朕?那就替朕去死吧!” 幽月红了眼,任由野狼撕咬着她的身体,愣是默默忍受着这等撕心裂肺的疼痛。 “祁汜,你当真从未爱过我?”幽月清清冷冷地问道,左眼睑上的红斑振翅欲飞。 祁汜双眉紧蹙,刀锋般冷冽的眼眸尽是凉薄,“朕乃虚无界至尊王者,需要的是能同朕并肩而立的女子,而不是如你这般无用的绣花枕头!” 幽月双拳紧握,一股妖气刹那间震破苍穹。 “啊——”幽月一声怒吼,眼睑处的红斑瞬间蔓延半张脸,姣好的容貌被毁于一旦。 我瞅着她那疯魔的样子,思忖着眼下的她定然妖力大增,梦境里的蛊虫猛兽应当都不是她的对手,最多只能拖延她和祁汜逃出生天的时间。 思及此,我转身溜出了梦境。 梦境迷雾散去,我以轩辕剑顶破屋顶,屋顶上垂坠而下的水晶帘子化作细碎水晶珠子,散落一滴,滴答作响。 咣当—— 屋顶上大片的琉璃瓦坍塌,屋顶外的凉风袭来,我飞身出了幽月宫,如释重负。 我正想离去,忽而祁汜和幽月一动不动地站在我面前。我先是一惊,随后才想起他们被我引入梦境,肉身恰如入睡一般动弹不得。 “混蛋!” 我咒骂了一声,一巴掌甩到祁汜脸上,仍觉不过瘾。 “贱人!” 我随即用小刀在幽月脸上画了个叉,心里的阴霾总算散了些。 他们身形微微一晃,似乎很快就要冲破我的梦境。我再不敢耽误时间,一脚将他们踹入幽月宫中,捻了把天雷之火,往他们身上扔去。 “虚无阶的天雷之火,同日心岩浆一般灼热,就不信烧不死你们!”我得意地看着火光冲天的幽月宫,转身找寻着圆月的出口。 不成想,刚出幽月宫,妖月公子不请自来。 他嘴角噙住笑意,吊儿郎当地朝我走来,一双晶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脚看,“小王爷,让我舔一刻钟脚,我就放你离开,如何?” 我低头瞥了眼沾染了些血污的脚,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鞋。 妖月见我没答话,一个飞扑,将我压倒在地。 他捧着我的脚,伸出微微分叉的舌头,小心翼翼地勾勒着趾间缝隙,“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这世间,竟有如此完美的玉足!” 我满头黑线,“你是傻子吗?” 妖月的手稍稍发力,差点将我脚踝扭断,“小王爷,考虑好了吗?让我舔一刻钟脚,我放你自由!” 我一脚蹬在他脸上,一个鲤鱼打挺稳稳起身,踩着他的颌面扬长而去,“小爷的脚,你舔不起!” 第五一章 尸油做烛(二更) 妖月讪讪笑着,忽而趴在地上,牢牢抓着我的双足打死不松手。 我费解地看向他,指了指火光冲天的幽月宫,问道,“你姐姐生死未卜,你怎的还有兴致**?” 妖月站起身,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姐姐心系祁王,若能与他死同穴,此生无憾了!” 他悄无声息地凑到我跟前,嗅了嗅我脸颊的气味,随后捂面狂吐不止。 我颇有些尴尬地看向他,问道,“小爷很臭?” 他一边呕着酸水,一边说道,“你简直香到令人作呕!” 我满头黑线,趁他不注意,悄然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赫然矗立着一座冷清的宫殿。 宫殿前一颗月桂枝繁叶茂,那如同泼了血的树干透着森森鬼气。我见状,赶紧调转了方向原路返回。 但我刚转身,就见一绝世美人儿怀中捧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朝我翩跹走来。 世间竟有如此冷淡出尘的女子,浑身上下透着仙气,冰清玉洁,恍如画中仙。 她眉头微蹙,眼里水汽朦胧,樱色薄唇紧抿,欲语泪先流。 桃木盒子怔了怔,遂说道,“这是除宿主外,本大王见过的最标致的女子。” 这宫殿,鬼气空前,想必我面前的女子也大有来头。 桃木盒子继而补充道,“宿主小心!眼前女子应当就是月宫旧主嫦娥仙子。她一生坎坷,爱而不得,后爱上天帝私生子,为爱倾尽所有,疯魔入骨,身怀六甲之时不幸遇害,一尸两命。” 瞅这样子,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我坚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嫦娥仙子,便绕道行之。 “小王爷,莫急着走。”嫦娥仙子敛下点点泪光,伸手去揽我的手臂。 她的手,寒凉至极,恍若千年寒铁一般,触及我手臂的刹那,差点将我冻住。 我回头冷睨着她,“何事?” “我夫君云琛不知所踪,我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儿生死未卜,小王爷若能替我寻到他们,我就放你们离开!”嫦娥仙子一脸笃定地看着我,脖间丝带飞舞。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潸然泪下的嫦娥仙子,说道,“让开,小爷赶着回去成亲。” 嫦娥仙子双眸一亮,将头靠在我肩膀上,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小王爷,我夫君迟迟未归,长夜漫漫,我彻夜不能寐,不如你来做我的夫君吧?” 她黑如乌木的头发散发着阵阵恶臭,我嫌恶地将她推至一旁,“再不让开,别怪小爷不懂怜香惜玉!” 嫦娥仙子淡然地朝着幽冷宫殿走去,她一手抚摸着怀中兔子,一边回头剜了我一眼,巧笑嫣然,“幽月古战场的唯一出路就藏在我偌大的月宫之中,嫦娥静待小王爷登门拜访!” 我正想跟上前,桃木盒子极力抗议着,“宿主别去!嫦娥就是个疯女人,她夫君孩儿都死了的,月宫之中指不定还设了重重埋伏,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桃木盒子所言,我自是知晓的。 但我前脚刚烧了幽月宫,眼下幽月和祁汜也该从火海中走出,他们定然不会放过我。 前有狼后有虎,我能做的只有放手一搏。 深吸了一口气,我背手跟在嫦娥身后,步入了冷气四溢的月宫。 刹那间,亮如白昼的月宫中,所有星子寂灭。月宫大门“砰”得一声紧闭,嘤嘤啼泣不绝于耳。 黑暗中,我扶墙踱步寻着出路,忽而摸见一湿软物什,指尖燃着天雷之火查看一二。 “啊——” 当我看到伸着猩红舌头,如蛤蟆状趴在墙上的妖月时,失声尖叫。 我急急甩开手,将他那带着腥臭味的舌头扔至一旁,气恼至极,“阴魂不散!” 妖月公子从墙上跳下,一手揽着我的腰往墙上靠去,“嘘!月宫里的疯女人已成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务必小心!” 我眉头紧皱,用手肘顶着他的胸膛,“滚一边去!” 妖月公子捂着我的嘴,语气不善地说道,“闭气!” 我虽不情愿,但潜意识里总觉他不会害我,遂依他所说,凝神闭气,只睁大了眼睛盯着黑暗中眼睛如宝石般璀璨的嫦娥仙子。 不多时,她点燃了一截红烛,摸着墙目无焦距地朝我们走来。 红烛燃烧的速度极快,没两步路,烛油就被燃尽,仅剩一段灯芯在嫦娥手中,疯狂吞噬着她手心的嫩肉,以此维持发光发热。 嫦娥不悦地咒骂了一声,“真没用!这么快又熄灭了。” “不,不要!”阴暗的角落处,忽而传来一道颤抖地不成样子的男声。 妖月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疯女人用男人的身体做烛油,用女人的皮肤做地毯,已然丧心病狂。” 我不由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憋着气,不愿再生枝节。 嫦娥朝着角落处的男子款步走去。她一把拎着他的脑袋,剜下他胸前一块精肉,熟稔地将灯芯插在肉中,重新燃上烛火。 “呵呵,吴刚,你不是说心悦我?送我几块肉又怎么了?呼天抢地的,没风度!”嫦娥冷笑着,不顾身后倒地哀嚎的吴刚,朝着我的方位走来。 我瞥了妖月一眼,朝着嫦娥仙子努了努嘴道,“嫦娥仙子身上臭得很,怎么不见你同她亲近?” 妖月十分排斥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君子爱食,取之有道。我虽喜臭,但从不触碰厉鬼腐尸这类阴邪之物,有损气运的!” 余音未落,他又伸出舌尖分叉的舌头舔着我的耳廓,“虽然香了点,但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倒是适应了,但我依旧膈应得紧! 我手肘重击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登徒子!” 妖月砰地一声,整个人摔到嫦娥身上。 嫦娥应声倒地,一阵娇呼,双腿缠上妖月的窄腰。 “云琛,是你吗?”嫦娥双眼放光,捧着妖月的脸接连亲了好几口。 妖月似乎并不喜欢嫦娥身上的尸臭味,脸色在橘黄色的烛光下,依旧显得晦青惨白。 嫦娥撅着嘴,向妖月索吻,“吻我!” 妖月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开叉小舌,舔着嫦娥的脸。 第五二章 落入地窖(一更) 妖月苦着脸,被迫承受着嫦娥夹杂着腐臭尸气的吻。 我背靠着墙壁,屏息寻着出路。 很显然,幽月古战场我眼下还破不了,不如趁机溜之大吉。 “嘘!”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我的脸。 这双手带着沁香酒气,闻之顿感心旷神怡,仿若置身霓虹之间,惬意畅快,无拘无束。 我讶异抬眸,对上花颜醉似笑非笑桃花眼,低声询问道,“花兄,你怎么也在此处?” “我在霓虹深处醉生梦死,忽见天际处一道白光闪过,遂留心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道白光入了你的眉心,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看到你入了幽月古战场。”花颜醉答着,牵着我的衣袖扶墙走着。 我回头瞥了一眼丧着脸亲吻着嫦娥头皮的妖月,终是于心不忍,“花兄,嫦娥该不会杀了妖月吧?” 花颜醉偏头看向匍匐在地的两人,笃定地说道,“妖月若是乖乖听话,嫦娥不会伤他。再者,幽月和祁汜很快赶到,妖月定然不会出事的。我们快走吧!” 我迟疑了片刻,终究没有先行离去。 妖月是为救我而深陷月宫,我总不能弃他于不顾。 “花兄,多谢!” 我朝花颜醉道了谢,旋即手握冰刀,朝嫦娥仙子走去。 “嫦娥,放开妖月!” 眨眼间,我已经堵在嫦娥面前,轩辕剑不偏不倚地架在嫦娥脖颈之上。 妖月并未料到我会在此刻挺身而出,看向我时眼眶里湿润一片。 嫦娥桀桀笑着,松开了妖月,缓缓起身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小王爷,我想起夫君在何处了,带你去看看?” 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月宫中,我依旧能看清她惨白的脸。 再往下看,她脖颈间的丝带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脖颈一直绵延而下的伤疤。 嫦娥见我将视线落在她的伤疤上,辗转又凄凄惨惨哭诉着,“想要知道我的伤疤怎么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将妖月护在身后,冷睨着她,“废话少说!要么放我们走,要么就来打一架!” 嫦娥置若罔闻,将灯芯插入手心,以自己手心嫩肉当做烛油,点燃了灯芯。 原本漆黑一片的月宫被她掌心跳跃的烛火填满,橙红色的光影印在墙壁上,拉得老长,使得整座宫殿更加阴森莫测。 嫦娥将掌心的烛火移至胸前,另一只手按着自己脖颈上的伤痕,幽怨至极地说道,“你大概不相信,我身上的伤是琛发狂后咬的。但我不怪他,若不是众人逼他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此刻还是高高在上的文曲星官!” 语音刚落,嫦娥不动声色地踩了一处空心地板,触发了机关,我一时不察,整个人直直往地下陷去。 “小心!” “小心!” 妖月和花颜醉几乎在同一时间挡在我跟前,但由于他们用力过猛,额头相撞,鬓角处点点血迹翻飞,两人纷纷晕死过去,重重摔落。 我正愁怎么将他们二人扛上去,嫦娥也飞身下了地窖。 她指着棺材中被粗劣的缝纫技术拼拼补补而成的一个男子,眼里爱意溢满,“那一年我和琛私定终身,那一年我身怀六甲,那一年我幸福至极。然造化弄人,我腹中胎儿不幸夭折,琛被歹人撕成了碎片,我一针一线将琛拼凑完整,藏在地窖之中。” 棺材中的男子,脸色惨白,眉上眉下各有两颗黑痣,墨发高束,温润如玉。 我捂着脑袋,一阵头疼,总感觉此男子似曾相识。 嫦娥纤纤素手轻触着男子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地抚过他伤口处的缝纫丝线,“小王爷,你愿意救我夫君一命吗?” 棺材中的男子,毫不费力地就激起我满腔的怒火,但同时又触动着我内心深处的柔软,我对他的感觉,更像是又爱又恨。 “不救。” 我冷冷地说道,走至花颜醉和妖月中间,一手扛起一个,提着神力往地窖上方飞去。 “不救也得救!你可知我为了寻找像你这样无三魂六魄的躯体,费了多大的功夫?琛的身躯养了近百年也未复原,但他的魂魄已然渐渐聚拢。倘若你将躯体给他,他的魂魄就能毫不费力地占据你的身躯,再度活过来。”嫦娥私下伪善的面孔,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里贪婪和狠戾并存。 原来如此! 我冷笑着,想不到我这具残躯也有人觊觎。 嫦娥闪身跳入棺材之中,旋即掏出一团血肉模糊的红肉。 “婴灵!保佑娘,顺顺利利为你爹寻到躯壳!” 嫦娥清婉的声音瞬间尖锐无比,像是哑了嗓的黑鸦在濒临绝境时而嘶声狂吼。 我左脚微微弓起,右脚往后移了一小步,顷刻间将丹田之气凝聚至轩辕剑上。 轩辕剑剑身身散发着淡紫幽光,我周身也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包围,衣袂被狂风吹皱,猎猎作响,上下翻飞。 “去死!” 我一声暴喝,剑气如惊雷一般,轰然鸣动,紫光朝嫦娥眉心劈去,整个地窖地动山摇,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嫦娥手心血肉模糊的肉团裹挟着粘稠黑气,夹带着瘆人尸臭朝着我丹田之处袭来。 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肉团,才发觉竟是个夭折的婴孩! 他此刻正伸出他血涔涔的小手努力地挨近我的腹部。我忙不迭地以左手挡之,却不小心触摸到了他黏糊糊的头部。 “怎么回事!” 我震惊地瞪圆了眼,为何我手心触及他额头时,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从我手心钻出? 下一瞬,婴灵身上的伤口尽数复原。 婴灵转身,看着被我剑气伤到,伏地不起的嫦娥,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 嫦娥惊恐地盯着婴灵,双唇发颤,“我才是你亲娘啊!你要做什么?” 婴灵四肢着你,臀部高高翘起,似是为进攻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瞅着他们一大一小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样子,思忖着嫦娥自顾不暇,应当没功夫理我,趁机扛着妖月、花颜醉,飞身上了地窖。 第五三章 傲世火凤(二更) 刚上地窖,月宫的门已然被祁汜一脚踹开。 他背着光,浑身冒着焦气。 祁汜的鞋履被烧得残破不堪,两根白生生的脚趾突兀地露了出来,同他浑身上下焦黑一片的衣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顺着我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眉头紧锁,遂甩掉了他的鞋履,噗噗走来。 “百里歌,闹够了没有?” “祁汜,胡闹的人是你吧?”我反唇相讥,“你伙同幽月宫主,意图软禁我,就不怕被天下人知道,耻笑云秦国主作风不端?” 祁汜扫了一眼我肩头的花颜醉和妖月,怒气不断上涨,“百里歌!朕在你心里,当真一点分量都没有?” 我怕祁汜一发狂,拿花颜醉和妖月撒气,悄然将他们轻轻放在地上。 祁汜的手已然扼住我的咽喉,“回答我!” “在我心里,你并不是毫无分量的。每每看到你,我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想吐。”我淡淡说道,脑海里一想起他在东临王宫中对我做的事,心中的怒火急剧升腾。 他扬起手,厉声威胁着我,“向朕求饶!” 我撇过头,紧闭牙关,丝毫没有向他求饶的意思。 “你别以为朕不敢打你!” 祁汜放下手,又再度扬起,但迟迟没有落下,指尖因为愤怒抖得厉害。 “吸星大法!” 我猛然发力,双掌朝着他胸膛袭去,电光火石在我掌心下狂舞。他本就残破不堪的衣物再添新的手笔,这回他连皮肉都散发着一股焦灼之味。 祁汜低头看着自己负伤的胸膛,反问着我,“就这么点力气?” 我轻笑着,“自然不止!” 下一瞬,我眉心一股燥火迸发而出,似磐涅凤凰在月宫中盘旋往复。 一声凤唳撕破天际,昏暗的月宫被火凤照得亮如白昼。 祁汜被火凤灼了眼,眼眶微红,瘫坐在地震惊地看向我,“你体内怎么有只凤凰?” “火凤,给我掌嘴!”我冲着在我头顶上方斡旋着的火凤招手,虽然弄不清楚我眉心之中怎会飞出一只火凤凰,但我能感觉得出,它是和我同心同意的。 火凤点头,朝祁汜俯冲而去。 啪! 祁汜左脸被火凤突袭,顷刻间红了一片。 啪! 他右脸再次被火凤一头撞上,除了红痕,还多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幽月从殿外冲了进来,不顾它身上如同日心般灼热的温度,用双手死命地抱着火凤的躯体,冲着祁汜大叫道,“快走!带上我弟弟!” 祁汜摆脱了火凤的控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双手揉着自己发肿的脸,眼神可怖至极。 我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反唇相讥,“祁王,对小爷的力量可还满意?” 祁汜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径自走出月宫,还不忘撂下狠话,“若不是朕元气大伤,岂会被你这雕虫小技暗算?你给朕等着!” 我回头看着一脸幽怨的幽月,啧啧出声,“值得吗?” 幽月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撒开了紧抱火凤的双手,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她衣襟上的火苗有蔓延的趋势,但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自己身上的疼痛。 这大概就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咳咳……”花颜醉悠悠转醒,俨然没有深陷险境的自觉性,轻咳两声后,慵懒地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满头黑线,出声唤着他,“花兄,这里是月宫!” 他听闻我的声音,惊乍起身,揉了揉细长的桃花眼,自嘲道,“抱歉,抱歉!我在霓虹深处呆久了,总以为在做梦。” 花颜醉看着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幽月,又俯身看了眼地窖之中打得不可开交的嫦娥和婴灵,感叹道,“原以为六界覆灭,这些腌臜玩意儿会随着六界一并毁灭。不成想,这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该有的污秽之物,一件儿也没少。” 我走至他身边,顺下眉眼朝地窖望去。 仅那一眼,寒气便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使得我连动都不敢大动。 黑魆魆的地窖之中,嫦娥和婴灵突然没了踪影。 我先是听闻咀嚼之声,随后借着火凤周身的光亮才看清地窖里的动静。 棺材中眉毛上下各有一颗痣的男子已然坐起身,一边啃着嫦娥的脸,一边咬着婴灵的手,魔怔了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比起妖邪之物,我更害怕这种连自己至亲都不肯放过的怪物。 他们无情冷血,他们毫无缺点。 花颜醉拽着我的胳膊往月宫深处走去,“快走!嫦娥被蚕食,魔怔的云琛比起疯癫的嫦娥更可怕!” 我片刻不敢耽误,紧随花颜醉绕着月宫中心的白玉石柱转了三圈,正想问他这是什么步数,身体突然一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传送出了幽月古战场。 视野豁然开朗,天幕上的霓虹次第忽明忽暗,自由且惬意。 “出来了?”我欣喜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如释重负。 花颜醉点了点头,细长的桃花眼在长而翘的睫毛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 我怔怔地看着他,想要夸他着举世无双的美貌,突然词穷。总觉得他的这份美好,无论如何都形容不出。 花颜醉侧卧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提着酒壶,往脸上浇着甘醇的酒水,一身红衣张扬至极。 火凤闪至我身前挡了我的视线,“宿主,你看看我!” 我将视线移至它冒着火星的身上,纳闷地问道,“看你什么?” 火凤语气颇酸,但声音还算悦耳,如林间莺歌,婉转清透,“宿主认不出我来吗?” 我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笃定地摇了摇头。 此凤,我肯定不认识。 我修成人形不过一月有余,虽也经历了凶险万分的古战场,但大体还没见过什么世面,所识的人和灵兽,屈指可数。 火凤郁闷地叹着气,“宿主,我是一直跟随着你的天雷之火啊!方才,你体内涌入了一股霸道到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使得我从虚无阶最缥缈的一团火成功进阶成傲世无双的火凤。” ------题外话------ 今日问题: 锁妖塔第八十二层乍现的机缘阁中,花颜醉见到了什么? 第五四章 放他风筝(一更) 我拍了拍火凤的肩膀,手心随即燃着烈烈火焰,但并不觉得灼热。 “火凤,今后就拜托你了!” 我朝它抱拳致意,它施施然回了一个带着滚滚热浪的微笑,虽不至于烫伤我,但也使我出了一身薄汗。 “小王爷!”李稚漪素手提着冗长的裙摆,迈着细碎的步子同我跑来。 火凤瞥了她一眼,转而钻入我的眉心,刹那间不见踪影。 花颜醉放下酒壶,如远山青黛般的眉微微蹙起。 “你当真决定娶她?” 我瞅着面色绯红,巧笑嫣然的李稚漪,无奈地叹了口气,“阿璃逼着我娶,稚漪她也想进璃王府,我不得不娶呢!” 花颜醉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喜欢?我喜欢的人有许多,你也算其中一个。”我答着,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东临王岿然不动的冰山脸。 虽然时常同他怄气,但我似乎并不讨厌他。几日见不着他,甚至还有些想念。 花颜醉回味着我的回答,绽樱般鲜妍的唇舒展开来,笑靥璀璨,如荼蘼似花火,让人神魂颠倒。 眨眼间,李稚漪已经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王爷,你方才怎的忽然失踪了?” 李稚漪警惕地打量着花颜醉,不客气地说着,“让开,本公主要进宫复命。” 花颜醉嘴角藏笑,浅浅淡淡地扫了一眼李稚漪,慢悠悠地绕过她站定在我身前,“我和李稚漪,你更喜欢谁?” 李稚漪闻言,一脸期待地看向我,拽着我的胳膊左右摇晃道,“王爷,你最喜欢谁?” 我满头黑线,抵不住两人的纠缠,遂随手指着边上一脸恬静的沉瑜,“小爷更喜欢沉瑜姑娘,淡然冷漠,似一曲清平调,曲高和寡阳春白雪。” 沉瑜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过了许久,她才解释道,“王爷,不可以!沉瑜不陪嫁!” 花颜醉对我的回答有些失望,垂头之际墨发翻飞。 李稚漪不服气地嘟着嘴,“王爷,臣妾才是璃王妃!” 我一阵头疼,忽然有些心疼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 妻妾争宠,简直要命!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朗润低醇的嗓音,我一听便知是东临王。 原先毫无波澜的情绪,突然涟漪乍现。他不是随着寒冰神凰寻他亡妻的残魄了?又来找我做什么! 思及此,我左手搭在花颜醉肩膀上,右手揽着李稚漪,面无表情地看向风尘仆仆赶来的东临王,“东临王心急火燎的,该不会是前来找我吧?” 东临王紧盯着我搭在花颜醉肩膀上的手,眸色渐深,“看来,你是将约法三章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提到“约法三章”,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脱手松开了花颜醉和李稚漪,气冲冲戳着东临王的胸膛质问道,“什么狗屁约法三章?凭什么我不得同他人亲近,你却能寻花问柳?” 东临王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本王何时寻花问柳?” “你就有!”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口憋着气,无处发作。 东临王下巴微扬,显然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主儿。 同他对峙了好一会儿,直到我脖颈有些发酸,他才服了软,好声好气哄着,“本王哪里惹你不快了?只要你说,我一定改。” 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虽然十分不喜东临王时刻将亡妻挂在嘴边,但他深情至此并没有错,又有什么好责怪的呢! 我默不作声,将头撇向一边,连自己都未发现心里的阴霾,在东临王出现的那一刻尽数散去。 还是桃木盒子揶揄出声,“宿主,每每面对东临王时,你的情绪波动就特别明显。他在你心中,十分特别啊!” “呸!他哪里特别了?天天冷着张脸,凶巴巴,一点也不友好!”我碎碎念着,满脸不服气。 东临王低着头,捧着我的脸,失笑道,“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大?吃了火药一般!” 花颜醉走上前,细长的手搭在东临王的胳膊上,美目流转,显出几分势在必得,“东临王,大庭广众之下,行事还是要注意分寸的。你这样捧着小王爷的脸,传出去,他还有何威信?” 东临王带着薄茧的手凉意更甚,他将我带入他怀中,高傲地仰着头,冷睨着花颜醉,“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语音刚落,东临王就像拎小鸡一般将我拎在手中,带着我往霓虹深处飞去。 身后,花颜醉广袖一拂,穷追不舍。 “移形换影!”东临王为了甩开花颜醉,带着我直接瞬移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坪上。 此处人烟寂寥,东临王该不会对我做些什么吧?我盯着过于平坦的草坪,想入非非。 他低头看着我绞做一团的手,问道,“你在幻想些什么?” 我收回了思绪,双颊不自觉地飘红,悄然转移着话题,“你带我来此处作甚?” 东临王捏着我的鼻子,宠溺笑道,“笨蛋,一定是想歪了!这草坪扎人的很,我怎么舍得让你躺在此处?” “你也可以躺着呀,不一定非要我躺!”我语音刚落,脸颊烧得更加厉害,吞了声,再不敢说话。 不知何故,每每面对东临王时,我说话都懒得深思熟虑,基本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东临王朗声大笑,轻轻掐着我的脸颊,俯下身在我耳边呢喃,“我们歌儿竟这么直白!” 他怎么总是对我动手动脚?不是捏我鼻子,就是掐我脸! 我不满地移开他的手,“你快送小爷回去!” 东临王在袖中抽出一截风筝的轴线,缠在自己的手腕上,随后将线头交由我手中,“素闻女子心情不好时,都喜欢放风筝。你若不开心,大可放放本王!” “放你?”我瞪大了眼睛,对于他这种匪夷所思的建议感到十分讶异。 东临王脸上显出一丝委屈,“只要你开心,本王牺牲一下也无不可。” 我拽着手中的轴线,唇角微微勾起,这回,可是东临王自己找上门的! 第五五章 让你久等(二更) 东临王站在我面前,破天荒地显出些许窘迫。 他动了动喉头,低低说道,“你可千万别松手。” 我激动地点了点头,掌心淡金色光圈朝东临王脚下送去。 下一瞬,他被我雄浑的神力包围,衣袂翻飞,青丝飘扬,白衣胜雪,恍如谪仙。 我抬起头,看着越飞越高的东临王,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曾几何时,东临王似乎也这样放飞过我的魂魄,使得我在半空中被猎猎冷风吹拂了大半天…… 我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那些忍俊不禁的画面,只道是自己在异想天开。毕竟我是一个无魂无魄的天选之人,绝不会那么丢脸地被人当风筝给放了。 天幕上,东临王双手环胸,琥珀色眼眸扫视过地上万事万物,但绝不多做停留。 片刻之后,他低下头定定地望着我,询问道,“心情如何?” 我点了点头,回以粲然微笑,“尚可!” 东临王作势想要飞身而下,我却不断朝他脚下输着神力。他尝试着反抗,但似乎未料到我的神力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试了好几次依旧没从半空中挣脱下来。 “呵!二位好兴致!”皇甫轩手执画笔,兴味盎然地描画着我和东临王。 东临王彻底黑了脸,一个飞身想要去夺取皇甫轩手中画卷。 然轴线长度有限,他的手尚未触及到皇甫轩,就被轴线扯了回来,往后仰退了数十米。 皇甫轩啧啧出声,“东临王竟有如此怪癖,明日虚无界大陆又要引起一阵轰动了!” 东临王看着自己手腕处的轴线,原本轻而易举就能将之扯断,但奇怪的是,即便他窘迫至极,也没想过断了手腕轴线。 “皇甫轩,你若敢将画卷公之于众,本王就有法子让你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东临王冷冷地威胁道。 皇甫轩脸上的吊儿郎当一扫而空,他敛下笑意,怔怔地盯着东临王,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东临王不屑地说道,“放眼虚无界大陆,还没有本王不知道的事!” 我仰头看着云端之上的两人,费劲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么说来,皇甫轩的身世也不简单? 轰—— 天幕上,明雷乍响。 皇甫轩本就因东临王的一番话而心神不宁,忽闻惊雷,身体不由得一阵瑟缩,手中厚厚一沓画卷被狂风吹散,飘落各地。 东临王满头黑线,青筋暴起的拳头怒不可遏地朝着皇甫轩的眼眶砸去。 皇甫轩已然紧闭着眼,以一把水墨折扇挡在脸上,连连求饶,“东临王,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同我计较了。我若不是迫于生计,怎会画这些玩意儿?” 我将视线放在皇甫轩身上,尽管相识一个多月了,还未好好打量过他。 他身高八尺有余,和东临王站在一起,气势倒是未输。再加之衣衫上肆意张狂的泼墨,更显其自由不羁。 鉴于此,我是万万不信皇甫轩作画是被迫营生。 东临王自然也不信皇甫轩的鬼话,扬起手,一道强劲的掌风正欲朝皇甫轩天灵盖袭去。 不料一道闪电劈裂天阙,顺着东临王高高扬起的手掌,贯穿着他的全身。 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轴线传至我的手心,微痛。 “嗯……” 东临王发出一声闷哼,头发倒竖,如炸毛的野猫,狼狈至极。 他直直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在我脑袋上,使得我整个人下陷至草坪中,全然无法动弹。 东临王瞅着自己衣衫上的青荇,愁眉不展。 而我被他这一撞一砸,脑袋一阵恍惚,差点没晕死过去。 “东临王,快拉我上来!”我除了脑袋还在地面上,整个身子已经完全没入地底,土腥气灌鼻而入,使得我十分不自在。 他这才反应过来,以蛮力掀开地皮,颇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我浑身的土渍,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将我抱在怀中。 尽管弄得一身狼藉,但我的心结也因此慢慢打开,试探地问道,“东临王,你不是随着寒冰神凰找亡妻的残魄了吗?怎的又回来找我!” “找到了。”东临王答道,脸上并未现出狂喜,淡然如往常。 “那,你还爱她吗?”当我问出口时,心跳如鼓。 暴雨骤至,冰冷的雨丝冲刷着我和东临王身上的泥渍,也掩盖了他本就不大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遂又问了一遍,心中忐忑更甚。 东临王低下头,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复道,“从始至终,我爱的人都是你。心里是你,脑海里是你,闭上眼是你,睁眼最想看到的也是你。” 雨丝顺着他额前墨发滴滴答答落在我脸颊上,而他的声音更是直击我心底,使得我整颗心犹如悬在半空中,沾不到血,着不了地。 他说,从始至终,爱的人都是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回应他如骤雨般让我无法推拒的爱,但转眼一想,我连魂魄都没有,无情无欲,又哪来的爱? 东临王带着我走出了这片绵延数里的草坪,穿过一扇透明的水帘门,直接回到了北璃都城城门。 北璃月背手站在城墙上,一抹湖蓝色的水袖不见分毫霸气,只觉他温润如玉。 北璃月身边,站着一妆容精致的美娇娥,玉面水眸,风流袅娜。 我不禁有些纳闷,怎么几日不见,扉烟就轻而易举地走进北璃月的心了? 北璃月浅蓝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你可知稚漪公主已经在城门口恭候多时?” 李稚漪剜了东临王一眼,遂昂首朝着北璃月解释道,“北璃王莫要怪罪王爷,我等一行突遇赶来奔赴喜宴的东临王。东临王同王爷算是旧相识,多叨扰了几句,也是情有可原。” 一时间,城门口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就说小王爷和东临王关系匪浅,你们看东临王大庭广众之下还抱着小王爷呢!” “可怜稚漪公主!还未过门,就惨做下堂妇!” “话说回来,东临王俊美无俦,如果我是小王爷,肯定也会弃了西越这位公主,选择东临王。” …… 我和东临王的流言蜚语早已甚嚣尘上,因而并不是很介意北璃百姓如何讨论我们。但李稚漪不一样,她本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应当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多的非议。 思及此,我悄然挣开东临王的怀抱,朝着李稚漪走去,“爱妃,让你久等了。” ------题外话------ 今日一问: 顾桓和云琛的娘是谁? 第五六章 接风盛宴(一更) 李稚漪眸光流转,尽显贤良大气。 她低头莞尔一笑,柔声细语,“不碍事的。” 北璃月将眸光移至东临王身上,见他情绪低落,面色不善,皓齿微露,“开城门,迎西越公主!” 随着北璃月一声令下,李稚漪被两位侍女送入了软轿之中。 我瞅了眼白虎牵来的汗血宝马,忽觉腹部一阵绞痛,便放弃了上马游街的念头,钻入轿中,同李稚漪并排而坐。 一时间,百姓们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东临王。 “东临王可真是丢人!” “可不是?居然被咱北璃小王爷抛弃了!” “也难怪,一边是冷面无情的东临王,一边是温柔体贴的西越公主,小王爷选择后者也是情理之中!” …… 我担忧地掀开轿帘瞅了一眼东临王,不成想他也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我,一动不动。 他看上去很不好,衣服尚未干涸,墨发尽数耷拉在肩头,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毫无血色。 李稚漪柔声劝着我,“王爷,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名义上,稚漪才是你的王妃,你好歹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东临王看,这样叫我情何以堪?” 我悄然放下了轿帘,心乱如麻,“你究竟想要什么?” 李稚漪悠悠地叹了口气,眉宇间现出点点愁绪,“臣妾不过是希望能默默守在王爷身边罢了!” 我袖中双拳紧攥,她越是无所求,我就越是内疚。 一阵清风拂过,漫天画卷飞舞。 其中有一张素白画卷正巧吹入软轿之中,夹杂着香风,落在我手上。 我低头一看,竟是方才将东临王当风筝放了的画面。除此之外,还有东临王被雷劈中,满脸焦黑的模样。 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卷,我兀自发笑,其实他还挺可爱。 下一瞬,软轿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轿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依旧抬不动。 我正想下轿一探究竟,东临王不请自来。他掀开轿帘,十分自然地坐到我身侧,周身冰冷的寒气使得我打了个寒颤。 李稚漪气闷,抓着我的胳膊,哭诉道,“王爷!我们软轿甚小,怕是容不下三个人。” 东临王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薄唇轻启,“要么下轿,要么闭嘴!” 李稚漪拗不过,只好偃旗息鼓。 东临王看着我手中的画卷,脸色飞红,“如此一般,本王如何见人?” “噗——” 我和李稚漪同时发笑,倒是默契十足。 东临王郁闷地扫了我一眼,质问道,“你们笑什么?” 我怕惹怒他,连连解释道,“东临王脸皮厚如城墙,居然会因为几张画卷,羞到不敢见人,是我始料未及。” 东临王显出几分尴尬,干脆杜绝谈论这个话题,转而看向我,“你真打算让李稚漪做你的王妃?” 李稚漪虽畏惧东临王瘆人的气场,但依旧扬起了小脸,倔强地说道,“王爷的王妃只能是我。” 我并不想激化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万一他们控制不住情绪,在轿内大打出手,软轿若是塌了,我也得跟着丢人。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西越和北璃联姻,是两国之大事,岂是我一人就能随意更改的?”我看向东临王,振振有词地说道。 东临王不再言语,静坐轿中闭目养神。 李稚漪心口憋着一口气,却又不敢发作。她眼圈微红,将头撇至一边。 我轻声安慰着她,“旅途劳顿,辛苦了。” 李稚漪摇了摇头,勉强笑着,“不会。稚漪是心甘情愿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更加不好受。 对外,我是北璃小王爷,是备受京都女子青睐的皇室贵公子。 但我到底是个女子,稚漪嫁来,终是要受尽委屈。 东临王睁开眼,冰冷的手捧着我的脸,迫使我移开放在李稚漪身上的视线。 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在乱蹿,“你再看她,本王就咬哭你!” …… 他尾音高扬,想必轿外的侍卫和轿夫都将他所说听得清清楚楚。 我满头黑线,他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弄得我颜面尽失! 李稚漪不服气地拽着我的胳膊,企图将我从东临王怀里拽出。 她语气微恼,冲着东临王劈头盖脸地指责道,“东临王,你要是有什么不快,冲着我来就好,别为难王爷!” “本王同歌儿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东临王冷哼着,怒气翻滚。 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轿内鼓动。 与此同时,李稚漪的怒火也蹭蹭上涨,她猛然发力,将我拽出了东临王的怀抱。 咣当—— 随着一声巨响,软轿四分五裂。 我最不情愿看到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李稚漪倒在地上,揉着自己被擦伤的手肘,大声呼痛。 而东临王,打横抱着我,跨出了支离破碎的软轿,快步朝北璃王宫走去。 我看着周遭百姓的指指点点,双手捂脸,尴尬至极。 这东临王真是不害臊!大白天的竟抱着我招摇过市,我不要面子的! 好在,他走得快,片刻功夫就带着我跨入了北璃王宫,流言蜚语突然间销声匿迹,我脸上的热度这才慢慢褪去。 我悄然挣开东临王的怀抱,忿忿抗议道,“以后,不准在人前抱我!” 东临王会错意,神色揶揄地说道,“歌儿是在明示我,人后要多抱抱你?” “你不可理喻!”我说着,快步跨入大殿,朝李稚漪走去。 今儿个,毕竟是她的接风宴,我若不在她身边,终是不大好。 李稚漪幽幽怨怨地看了我一眼,同我堵着气,“王爷,这才第一天,你就这么冷落我!” 我讪讪笑道,坐在她边上,自斟自饮,任由她抱怨着。 高位之上,北璃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鎏金案几,频频朝我和李稚漪的方向看来。 北璃月边上的扉烟明显感觉到了北璃月心不在焉,一边为他斟酒,一边附在他耳边说着俏皮话。 她说了什么我倒是没听清,不过看北璃月脸上淡淡的笑容,我便知扉烟还是有些手段的,竟能使外表温润内心狠戾的北璃月会心一笑。 第五七章 命她敬酒(二更) 不多时,扉烟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大殿内外。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纷纷望向高位之上的扉烟,无人敢置一声,闭气凝神等待着下文。 她轻咳了两声,忽往北璃月怀里钻着,显出几分娇俏。 我不由浑身恶寒,这扉烟,未免也太矫揉造作了吧! 片刻之后,她缓缓站起身,由着三两宫娥扶着,下了台阶。 她不偏不倚地朝着我的方向盈盈走来,直勾勾地盯着我,微微福了福身子,“王爷。” 我放下手中酒杯,抬头看着一脸讥诮的她,难免生出几分厌恶。 扉烟捂嘴浅笑,“坊间传闻,北璃小王爷容貌天下绝,今日一见,果真绝世无双,比起稚漪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语音刚落,她便捂着嘴抱歉地看着我边上的李稚漪,出言抚慰道,“稚漪公主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见西越风土优渥,人杰地灵。” 李稚漪抬眸,反问道,“这位,是北璃王后么?我怎么从未听王爷提及过!” 北璃月虽允准扉烟陪侍左右,但从未给过她名分。 眼下扉烟被李稚漪一问,悄然红了脸,尴尬地杵在原地,妙目中藏着愠怒之火。 我替李稚漪斟了一杯酒,缓缓说道,“稚漪,我们一起敬扉烟姑娘一杯!” 李稚漪欣然接过酒杯,缓缓起身,朝着扉烟姑娘微微鞠躬,“稚漪祝扉烟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国公主给毫无名分的扉烟敬酒,非但没有让扉烟生出半分得意,反倒是让她更加窘迫。 她手中绢帕已经被她绞作一团,不过面上还算平和。 “多谢王爷,稚漪公主。”扉烟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便灰头土脸地朝着高位之上的北璃月走去。 北璃月置若罔闻,眼神扫过他正下方的祁汜,悠悠问道,“祁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祁汜如刀锋般冷漠的眼忽而扫向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抢亲。” 殿上文武百官噤若寒蝉,面上惧意更甚。 北璃月温润笑道,“素闻祁王为人谦和,幽默风趣,看来所言非虚,祁王果真爱说笑!” 祁汜敛了笑意,一手拍在他面前长桌上,反问道,“朕像是在说笑?” 北璃月被这么一问,一时语塞,显得十分尴尬。 扉烟笑盈盈地望向我,红唇轻启,“小王爷,王不胜酒力,劳烦你替王敬祁王一杯浊酒,权当为祁王接风洗尘了。” 我原不想理会扉烟,但见北璃月朝我使着眼色,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端着酒杯朝祁汜走去。 北璃月自断八尾才救下了我,我十分感念他的救命之恩。 但这段时间,他先是逼我服下冷香丸,再是强迫我迎娶李稚漪,现在又要我低声下气地向祁汜敬酒,我不知道下次他还会对我提出什么无理的请求。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思忖着,就当帮北璃月最后一次。若有下次,就别怪我不顾及救命之恩了。 祁汜鹰隼般锐利的眼紧盯着我,嘴角现出一抹邪笑,“小王爷,别来无恙!” 我在他身前站定,冷冷地看着他,“喝不喝?” 祁汜身体向后仰着,一副懒散的样子,对我也是爱理不理,“除非你愿意同朕喝交杯酒!” “不准!” 东临王踹翻他面前长桌,大步向前,将我揽入怀中,“本王的人,不陪酒!” 坦白说,见东临王如此护我,我心下还是很受用的。 在祁王面前,北璃月只想将我推向风口浪尖以求明哲保身。 东临尽管国富民强,但大体只是云秦国的附属国,东临王却愿意为了我一再同祁王针锋相对。 祁汜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东临王,你是下定决心要忤逆朕?” 我腹部绞痛更甚,像是被利刃穿透一般,使得我额上虚汗直冒,手心冷汗涔涔。我扯了扯东临王的衣袖,小声说道,“不就是一杯交杯酒?我喝就是!你不必为了我,大动干戈。” 东临王低头,瞅着我苍白至极的脸色,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芷柔忽然捂着嘴,讶异地指着我的衣摆,惊呼道,“小王爷,你身后有血!” 我下意识回头,果真瞥见衣摆处的点点血迹,低咒了一声,“该死!” 殿上群臣激昂,颇有深意的看着我衣襟上的血迹,只因那位置太过尴尬。 扉烟轻笑着,“小王爷长相水灵标致,该不会是个女子吧?要知道,女扮男装获封璃王,可是欺君之罪!” 北璃月随即喝止了扉烟,“住口!歌儿不久前遭遇了伏击,受了不轻的伤。想必方才是牵扯到了伤口,才有血迹渗出。” 扉烟咬唇不语,虽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祁汜明知道我是女子,却在这当口落井下石,“小王爷脸色是不大好,不若请个太医来诊治诊治?” 东临王见我疼得说不出话,直接打横抱起了我,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北璃王宫里的庸医,本王放心不过。” 我双手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东临王将我带出了大殿。 他低头看着我额头细密的汗珠,关切地询问道,“为何会这样痛?” “我刚修成人形一月有余,哪知会发生这种情况!”我闷闷不乐地答着,对于自己的没用甚是懊恼。 “笨蛋,定是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成天刀山火海地闯,能不出事?”东临王一边说着,一边瞬移回了璃王府。 我见他将我往卧室方向带,一阵心慌,“东临王,我腹痛如刀绞,你就放过我吧!” 东临王踹开屋门,轻手轻脚地将我放下,“本王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他坐在我身侧,以雄浑内力注入我丹田之内,柔声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热流从他掌中一涌而出,将我整个人牢牢包围其中。 平素里,他的手总是寒冷如冰。今日,他的手温热如暖阳,大大缓解了我腹部的疼痛感。 他见我没答话,继而说道,“今后,不能不穿鞋履到处乱跑,寒气一旦侵蚀,疼痛只会加剧。” ------题外话------ 今日问题: 荒村客栈的掌柜大概有多少舌头? (嘻嘻,二姐最近在大篇幅修改前文,小宝贝们如发现部分章节缺失的状况稍安勿躁,修改完毕就能重新跟大家见面啦~没有评论区的第三天,敲不习惯哎~) 第五八章 容祁互喂(一更) 我原先还因为他的温柔而十分感动,但看他板着脸教训我的样子,颇有些不服气,遂挪开他的手,嘀咕道,“疼的人是我,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老是凶我,这个不许,那个不许!” 东临王失语,板着脸坐在一旁,似是在生闷气。 过了许久,他缓和了口气不甘心地问道,“本王什么时候凶过你?” “就有!”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总想同他拌嘴,惹他生气。脑海里拂过“恃宠而骄”四字,但转眼我就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一阵恶寒。 再怎么说,我也是璃王府的主心骨,怎能同那些个前仆后继的女子一般,一心吊在东临王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东临王并没有被我的三言两语激怒。 他垂下头悠悠叹了口气,“真是个笨蛋!你腹痛如绞,我心疼更甚,怎会不关我的事?” 东临王说他心疼更甚? 我悄然将头埋入被褥中,阵阵窃笑。 脑海中,桃木盒子揶揄出声,“宿主,东临王只说了一句话,你就笑得花枝乱颤,莫不是动心了?” 盒子这么一说,我连连收敛了笑意,将脑袋探出被褥外,眯着眼偷瞄着东临王。 他岿然不动地坐在一旁,看着我从被褥中钻来钻去,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歌儿莫不是痛傻了?” 东临王看我的眼神,宠溺中又夹杂着一丝怜悯,好奇中还藏着一分包容,宛若在看一个傻子…… 我尴尬地解释道,“痛意锐减,只是身体依旧忽冷忽热,这才在被褥中钻来钻去。有劳东临王挂怀。” 东临王微微颔首,他琥珀色的眼眸在短而密的睫毛烘托下,柔和了不少。忽然间,他绽开一个如天山雪莲般纯净的笑容,皓齿凝霜,梨涡微漾,看得我如痴如醉。 他素净广袖拂面而来,轻轻拭去我嘴角的哈喇子,“莫不是真傻了?” 我耳根红透,小声地嘟哝道,“还不是因为你,笑得那样好看,惹得我看迷了眼!” “歌儿真是蛮不讲理!不许本王板着脸,还不许本王笑…”东临王显出几分无奈,但他的心情似乎不错,隐约可见的梨涡显出千种风情。 “祁王到!”屋外,清霜扯着嗓子通报着,深怕我没听清。 我眉头一皱,感觉坐起身,正了脸色,显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祁汜背手走来,气息有些紊乱,看样子是一路疾驰而来的。 他不悦地扫了东临王一眼,继而也坐到卧榻边上,对着我嘘寒问暖,“身体大好了?” “关你何事?” 我和东临王同时出声,声音一高一低,默契十足。 祁汜吃瘪,兀自解释道,“大殿上,朕不是刻意刁难你。你对朕一直爱搭不理,朕只能想方设法博得你的关注。” 东临王冷哼道,“歌儿需要静养,祁王请回吧!” 祁汜置若罔闻,刀锋般冷漠的黑眸中有点点星子一闪而过,“东临王,烦请你暂避片刻。朕有体己话想同歌儿说。” 东临王自是不肯暂避,气场骤冷,“我若不呢?” 祁汜鹰隼般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东临王,“你一再忤逆朕,究竟意欲何为?” 我瞅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悄然我角落移去,就怕他们控制不住怒火波及到我。 然,我躲得再远也无济于事! 下一瞬,祁汜和东临王已然开始暗中较劲,一股强大的气旋聚在卧榻上空。 祁汜周身黑气涌动,墨发狂舞,打在背上猎猎作响。 东临王站起身,双手掌心亮如闪电的白色光球朝祁汜丹田袭来。 轰—— 白色光球同黑色气旋在空中碰撞,电光四溢,振聋发聩。 我捂着耳朵蜷缩在一隅,心下思忖着多亏有雄浑神力护体,不然他们斗法,我早该七窍流血而死了。 祁汜和东临王各退一步,祁汜嘴角有鲜血挂下,捂着胸口,强忍着咯血的念头。 东临王情况也不容乐观,他虽未伤及肺腑,但本就不大好的眼睛又挂下两行血,将琥珀色的眼眸染地血红。 “虚无界第一魔神,也不过如此!”东临王轻笑道,默默拭去脸上血迹。 祁汜不再理会东临王,转而一脚踩上榻,半蹲在我面前,突然放低了姿态,神情矫揉造作,疑似在向我撒娇。 我自然不肯买他的账,冷嘲热讽道,“祁王,难不成你也有眼疾?眼睛眨个不停,看着怪累的!” 祁汜指着自己嘴角的血迹,说道,“疼,要呼呼!” 我一阵恶寒,连滚带爬地下了榻,往东临王身后躲,“祁王你找错人了!东临王打伤的你,你若是疼,也该找东临王给你呼呼。” 祁汜见撒娇对我没用,挺直了身板,站在卧榻之上朝着东临王勾了勾手指,“东临王,你口口声声说爱歌儿,那你敢不敢事事遂她的意,照她的吩咐给我呼呼?” “幼稚!”东临王驳斥着祁汜,不屑同祁汜争风吃醋。 但他身体又十分诚实,一跃上了榻,一手扼住祁汜的下颚,似在酝酿情绪替他呼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捂着胸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二人,越看越兴奋。 前段时间,东临王摸了北璃月,两人大吐一场,别扭了数日。 就是不知今日,东临王和祁汜会如何收场!我光是脑补着东临王和祁汜深情对望的场景,就觉唯美至极,十分激动。 让我大失所望的是,东临王并没有依我所言照做。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祁汜嘴中塞了一颗丹药,与此同时,祁汜趁东临王疏于防备,也将一颗相同色泽的丹药塞入东临王口中。 这丹药我总觉十分熟悉,思忖了片刻之后,才想起,这正是不日前,北璃月强迫我服下的冷香丸! 东临王神情微怔,冷哼了一声,“我与歌儿情投意合,单单冷香丸,阻不断我们深情厚爱。” 祁汜反唇相讥,“你若真这么自信,就不会迫使我一同服下了!” 东临王一时噤了声,祁汜背手负立,屋内气压低沉。 “王爷,你身体大好了?” 一道婉转女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第五九章 受过重创(二更) 哗—— 我转头看向身后,只见李稚漪从地底下浮了上来,发髻散落,一脸土垢。 不得不说,阴蚩尤族人真是厉害!他们不仅善于洑水,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且骁勇善战,若能收为己用,也算是天大的好事。 “啊……”白虎正要进屋,忽而看到地底下钻出的李稚漪,吓得整个人蹿到玄武身上,“玄武啊,地上这是什么怪物!吓死了!” 玄武一脸愕然,将白虎甩落在地,“是个女人!还是璃王妃!” 白虎捂着双眼,透过宽大的指缝偷窥着李稚漪,确定她是人之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李稚漪双手叉腰,不悦地看着伏在地上的白虎,“你才是怪物!” 白虎情绪低落默然不语,低着头走出了屋外,看其背影就能观出他此刻的沮丧。 李稚漪像是做错事般,叉在腰间的双手徐徐落下,连连向我解释道,“王爷,臣妾不是有意责骂他的。” 玄武低低说道,“白虎生来力大如牛,单手扛鼎毫不费力。自小就被身边人称为怪物,因而敏感了些,璃王妃不必介怀。” 玄武此言一出,李稚漪更加内疚,兀自出了屋,沿着白虎离去的方向一路小跑追去。 李稚漪贵为西越公主,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会恃宠而骄,懂得尊重他人,这一点还是十分值得称颂的。 我收回视线,正想将祁汜轰出璃王府,玄武就凑到我的跟前,近观我面色,看得十分专注。 东临王虎视眈眈地看着玄武,腰间斩天剑蠢蠢欲动。 好在,玄武终于收回了视线,眼底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我询问道,“怎么了?” 玄武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急急低下头去,“小王爷,你的腹痛之症竟是,竟是因为葵水……” 我淡漠地看着他,厉声警告道,“要么,忘了这件事!不然,你走不出这间屋子!” 玄武连连跪地,俯首称臣,“玄武歃血明志过,定当誓死追随小王爷,定当不会泄露半个字!” 我无奈地叹着气,如若可以将身份公之于众,我又何苦欺瞒世人! 只是,这片虚无界大陆,强者林立,但大体都是男子当权,女子少有抛头露脸的机会。我若是想大展拳脚,就必定要以目前的身份继续下去。 玄武接着说道,“小王爷的身体曾受过重创,今后每次葵水,都不得大动,轻则腹痛如绞,重则血崩危及生命。” “可有得治?”东临王和祁汜同时询问着玄武。 玄武摇了摇头,“就目前而言,无药可医。” 我捂着自己的腹部,未曾想过自己竟还落下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东临王突然将我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卧榻之上,焦虑地盯着我,“你且安心躺着,万万不可大动。” 我天生好动,这会子被逼着躺在榻上动都不让动,难受得紧,欲哭无泪。 祁汜瞥了眼榻上的我,神情有些复杂,“朕亲自去南羌请神医为你诊治,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切记守身如玉。不然等朕归来之际,北璃亡国,伏尸百里!” 我见他化作黑烟消失在尘埃里,总算松了口气。 东临王带着薄茧的指尖拂过我的脸颊,沉默了大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自责,“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阿璃说,我是在六界塌陷之时受到了重创。那时我还不认识你,而且你也没有义务保护我不是?你无需自责的。” 东临王坚定地说道,“今后每当你腹痛难忍之时,就用吸星大法同本王调换身体吧!本王皮厚,不惧疼痛。” 我忽而想起东临王梦境中,他一人被锁日心的场景。 倔强,强悍,无所畏惧。 但每每忆起他浑身是伤,还灼瞎了眼从日心中飞出的样子,我就十分心疼他。 他总说自己不惧疼痛,可他的躯体到底不是铜墙铁壁,负伤应当也是会痛,只不过他惯于隐忍罢了。 我伸出手轻触他眼睑处尚未干涸的血迹,问道,“眼睛还疼吗?” 东临王抓着我的手,一味地摇头,“之前的一百年,本王毫不在乎自己的眼疾。直到遇见你,眼睛但凡有一点不适,本王就患得患失,怕再次失明,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明知东临王只是将我当成幻境圣女的替身,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是十分感动的。 “王爷,北璃王召你入宫!”清霜轻叩门扉,见我同东临王促膝长谈,脸上显出一丝欣慰。 北璃月此刻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自他逼着我服下冷香丸之后,我对他的印象急转直下,总觉得当初他自断八尾舍身救我,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阴谋。 我叹了口气,起身出了璃王府。 东临王沉着脸,紧跟在我身后,“玄武说了,你不能大动!我抱你去,何如?” 我摆了摆手,加快了脚程,原以为东临王是个沉默寡言的,没成想,话多黏人还爱撒娇! “桀桀桀桀……”身后,忽而想起诡异男声。 我只觉一道凉风直钻后领,使得我后背阵阵发寒。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有什么阴邪之物在背后紧盯着我。 我和东临王同时转身,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冗长的廊道在昏暗天色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诡秘。 天幕上,层层叠叠的霓虹中,忽而划过一颗血红的星子。 星子所过之地,霓虹枯萎,浮云散尽,一派生机顷刻间颓然萎靡。 东临王面色肃穆,“虚无界大陆第二位魔神现世,戾气漫天。” 之前一百年时间,虚无界大陆虽战火纷飞,但大体并无妖邪祸世。 怎么短短一个月时间,虚无界大陆就现出两位魔神? 东临王沉吟片刻,说道,“祁汜虽为魔神,但良心未泯。但我观星象,这第二位魔神似乎无心无情,毫无弱点。”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冷汗直冒的手下意识拢了拢衣襟。 “桀桀桀桀…”身后,诡异男声再度响起。 我和东临王调转了方向正巧瞥见一抹白色身影匆匆掠过。 ------题外话------ 今日问题: 1.慕容言曦的妹妹叫什么? 2.慕容言曦的意中人是谁? 第六十章 扉烟拦路(一更) 我轻拽着东临王的衣襟,问道,“那是何物?” 东临王双眼微眯,面色凛然,“我去看看。” 眼下,虽然我腹痛之症大大缓解,但稍一大动,腹部还会隐隐作痛。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只好抓着东临王的衣角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他反手牵过我的手,低声嘱咐道,“跟紧了。” 霓虹忽明忽暗,冗长的巷道显得尤为可怖。 咚——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掷地有声。 借着昏暗的霓虹之光,我才看清了东临王脚下的死僵的乌鸦。 我蹲下身,拎着乌鸦的黑尾,仔细地打量着它,“观其身,并无皮肉伤,难道它是命数已尽,自然衰老而亡?” 东临王眉头紧皱,捂着鼻子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如此秽物,用得着上手?” 我悻悻地放下乌鸦,“东临王,你洁癖也太严重了吧!” 语音刚落,天幕上忽然下起了黑雨,密密麻麻的雨点压城而来,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以极快的速度朝地面砸来。 “不好!不是雨点,是乌鸦!”我反应过来后,以双手挡在东临王头顶,就怕这些乌鸦落到他身上,惹得他洁癖发作当场晕厥。 但他实在太高了,我踮着脚尖踩在他脚背上,才勉强够得着他的头顶。 东临王唇角微微勾起,以掌风轻轻一带,扫清了半边的天幕,“歌儿,我很感动。” 我见乌鸦雨骤停,这才将手放下,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踩脏了你的鞋面,也是迫不得已。” 东临王低头看着自己鞋面上如状如梅花的脚印,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无妨。” 哇——哇—— 一地死僵的乌鸦忽然伸着脖子哇哇大叫着,它们纷纷抬起头,收着乌黑的翅膀朝着我和东临王围聚而来。 东临王将我抱起,嘱咐道,“切记,不能大动。” 他一边扫清这些阴邪古怪的乌鸦,一边往前走着。 天黑到了极致,霓虹尽数消失。 哇—— 身后那群被东临王封印的乌鸦又开始哇哇怪叫,纷纷展翅而飞,在我们头顶上空盘旋。 东临王低下头安慰着我,“别怕,小小的障眼法而已!” 我摇了摇头,解释道,“一群乌鸦而已,我自是不放在眼里。我就怕乌鸦没有眼力劲儿,在你头上排泄……” 东临王身体忽然僵直,缓缓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的乌鸦,默默撑起一把伞。 轰—— 极光霹雳劈开天阙,一道煞白的冷光照亮整方天际,使得周围的万事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死气之中。 借着冷光,我竟看到面前站着一面色灰白,墨发遮脸,高八尺的诡异男子。 霹雳寂灭,面前的诡异男子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眉头紧皱,悠悠说道,“那人,似乎是嫦娥的夫婿云琛。我在幽月古战场见过一面,他眉心上下各有一颗痣,十分好辨认。” 东临王忧思甚重,半晌才开口,“他躯壳早已被撕成碎片,即便已经用针线缝补上,但依旧易损。此次,他定是奔着你来的。你缺魂少魄,他可以不费吹灰地占据你的躯壳。” “那我该当如何?”我瑟缩着身体,一想到魔神将我视为他猎杀的目标,一阵头疼。 东临王说道,“唯一的法子,就是寸步不离本王。” 嘎?寸步不离! 东临王莫不是诓我? 一定是这样!我心下想着,他为了接近我,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我一点也不排斥他,但一想到幻境圣女,心里就膈应得不行。 眼下,天色又忽然亮堂起来,恐怖的氛围渐渐被喧嚣的人声掩盖,我挣开了东临王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北璃王宫走去。 东临王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讷讷地问道,“为何又不理会本王了?” 我转过身,扬着下巴直视他的眼睛,“东临王,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沉溺其中。” 他大步走上前,“不对你好,本王还能对谁好?” “你不是说找回圣女残魄了?”我反问道,“回去吧!失而复得,你当珍惜才对。” 东临王刚想牵过我的手,宫里头已然派出四位带刀侍卫前来。 “小王爷,王说天有异象,特地让末将来护你回宫。” 我颔首应着,暂别了东临王,随着四位带刀侍卫匆匆入了宫。 近段时间,北璃王宫变化颇大。原先静谧的深宫因为扉烟的整治,变得花红柳绿,一派生机。 就是不知,这富丽堂皇,莺歌燕舞的北璃王宫,暗藏了多少祸心。 扉烟站在廊桥上冲我盈盈笑道,“小王爷,你身子可是大好了?” 我抬眼看向她,原想绕道而行,只是这座廊桥是通往北璃月御书房的必经之路。我葵水在身,不得大动因此不敢借神力飞过桥面,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廊桥。 扉烟冲着我身后的侍卫使着眼色,“你们退下,我有几句话想同小王爷说。” 扉烟虽无名分,但她毕竟是这一百年中离北璃月最近的女子,侍卫们对她自然十分敬重,纷纷依了她的命令,匆匆退下。 “北璃歌,你倒是厉害!女扮男装接近王,将他迷的神魂颠倒!”扉烟轻声细语地说着,面无波澜,但蕴着盈盈碧水的眼里闪过一抹狠绝。 我反唇相讥,“扉烟姑娘不遑多让啊!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能暗敛锋芒独善其身,也能锋芒毕露一举俘获阿璃,真真厉害!” 扉烟掩嘴娇笑,“刚刚听闻,小王爷身体受过重创,葵水期间不能大动。我若是将你推下廊桥,该如何呢?” 我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扉烟,冷笑道,“就凭你这单薄的小身板,也妄想将小爷推下廊桥?” “不试试,怎么知道!” 扉烟发了狠,涂着殷红丹蔻的指甲中藏了细针,弹指间,朝我胸口飞来。 我偏转了身子往边上闪着,后腰靠着廊桥上的栏杆,右腿向上一蹬,一脚正中扉烟小腹。 扉烟双手捂着腹部,猫着腰,带着哭腔娇呼道,“小王爷,你好狠的心!扉烟只是路过而已,又不是存心挡路,你为何出脚踹我?” ------题外话------ 今日问题: 眉心上下各有一颗痣的男配是谁? (答对即奖66xxb~~~仅限正版订阅读者。) 第六一章 超爱吃醋(二更) 廊桥尽头,北璃月湖蓝色水袖一略而过。 怪不得扉烟突然转了性子,伏在地上痛哭不止。我看着惺惺作态的扉烟,顿觉十分无聊,更是懒得搭理她。 只是,我没料到,廊桥上的栏杆事先被她动了手脚! 嘣—— 红木栏杆突然断裂,一大段一大段地往廊桥下落去。 我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点,因为惯性往后仰着,随着红木栏杆一同往下坠落。 廊桥下方是微澜死水,水面上覆着一层青苔。我尚未落入水中,就已经闻到水下的腐烂气息,才想着这片湖,应当掩埋过诸多冤魂。 “歌儿!”北璃月和东临王同时朝我飞来。 东临王纤尘不染的鞋履轻点湖面,双手往上一勾,稳稳地将我接入怀中。 北璃月晚了一步,扑了个空,失了重心狠狠地朝湖面砸去。 东临王惊魂未定,担忧地看向我,“痛不痛?” 我摇了摇头,“我并未发力,无碍。” 东临王抱着我飞上了廊桥,大步朝蹲在地上嘤嘤哭泣的扉烟走去,“不想活了?” 扉烟连连摇头,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东临王明鉴!小王爷是自个儿掉下去的,同扉烟无关。” 东临王腰间斩天剑已然出鞘,直接抵在扉烟脖颈上。 “住手!”北璃月顶着一头青苔,上了廊桥,挡在扉烟前面。 东临王薄唇轻启,“让开!” 北璃月将扉烟拽至身后,忿忿说道,“扉烟好歹是本王的人,东临王怎可随意杀之?” 我看着北璃月身后吓得双腿发颤的扉烟,笑道,“阿璃竟喜欢如此怯懦的女子!” 北璃月浅蓝色的瞳孔微缩,悄然转移着话题,“歌儿,本王有事同你商议。” “何事?”我不耐地皱着眉头,总觉得北璃月找我,准没好事。 北璃月在腰间摸出了一块鎏金令牌,慎重交至我手中,“叶修的军令,你自己想好接不接吧!接了,就要担起守护北璃百姓的重任。不接,你依旧可以当个闲散王爷,万人之上。” 之前,我一直想不透北璃月为何想将军令交给我,现在,我倒是想明白了。就冲着祁汜和东临王对我的情谊,只要我手握北璃军令,他们就不会轻易动北璃。 北璃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犹豫片刻,我终究还是接了北璃月手中温热的军令。 扉烟声音细弱蚊蝇,纤白的小手捶着北璃月胸膛,“王,你不是答应了扉烟,要将摄政王军令交给兰陵大将军吗?” 北璃月只温润笑着,并未答话,一手揽着扉烟扬长而去。 我盯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总觉十分古怪,“阿璃不近女色,为何会接受扉烟?论容貌,扉烟确实上乘,但这天底下,比她好看的姑娘大有人在。阿璃盛宠的背后,定有玄机。” 东临王将我轻轻放下,脸色黑沉至极,“闭嘴吧!” “嘎?”我一脸疑惑,“我说错什么了?” “哼!”东临王兀自往前走着,他步子很大,没几步就同我拉开好一段距离。 真真是喜怒无常! 我原不打算理他,但一想到魔神随时都有可能从某个黑暗的角落蹿出,只得小跑着跟上前。 这一跑动,小腹又一阵阵绞痛,像是被利刃贯穿,实在难以忍受。 东临王似有所感应,回过头,见我紧赶慢赶地跑来,拦腰将我抱起,“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动!” 我双唇微颤,“你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他歉疚地说道,“是本王不好,气糊涂了。” 我纳闷地问道,“你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气?” 东临王却振振有词地说着,“我怎能不气?对北璃月,你阿璃阿璃叫得亲热!对我,你却叫得如此生疏!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压根没他重要?” 我真是被他气晕,不就是称呼而已?他至于这么在乎嘛! “容,容忌,乖乖啊,不生气。”我见天色更加阴沉,深怕他将我丢在原地,只好耐着性子哄着他。 东临王依旧板着一张脸,沉闷应着,“嗯。”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胸膛之上,将我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我原以为他还在生气,余光扫至他如刀削的脸庞,才发现他在偷笑,薄薄的唇肆意上扬,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显出几分甜。 “东临王,你在傻笑什么?”我好奇问道。 东临王面上一阵尴尬,笑容瞬间凝固,“你叫我什么?” “乖乖!”我脱口而出,单单是觉得他傲娇的小模样,迷人得紧。 东临王撇了撇嘴,虽然对这称呼不大满意,但终究还是接受了。 刚进璃王府,我就见李稚漪追着白虎一阵暴揍。 她梨花带雨,手执扫帚,狠狠地打在白虎的身上。 白虎不管李稚漪下了多大的手劲儿,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轻咳了一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李稚漪连连扔掉扫帚,朝我跑来,嘤嘤哭诉道,“方才我失言在先,怕伤了白虎的心,遂追上了他向他道歉。不料他竟是那无耻之人,对着我又搂又抱,差点,差点儿还……” 李稚漪声音戛然而止,掩面低泣,情绪十分低落。 我疑惑地看着白虎,“怎么回事?” 白虎跪地不起,粗糙的大手连连扇着自己耳光,“属下罪该万死!竟一时迷了心窍,对王妃动了歹念。” 我愁眉不展,一手勾起他的下巴,忽闻他身上的奇异香味,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股奇异香味?” 我蹲下身,细细地闻着白虎衣襟散发的阵阵异香,笃定地说道,“这是迷香!据说此香通常用来迷惑良家女子心智,迫使她们乖乖接待客人。” 李稚漪反应极快,连连拽着我的胳膊躲入我怀中,警惕的看向东临王,“王爷,一定是东临王嫉妒我占了王妃之位,对我怀恨在心,才以此等卑劣手段加害于我!” 东临王满脸黑线,扶额长叹,“你身边一群男子已经叫本王焦头烂额,眼下竟还冒出此等善于心计的女子,防不胜防!” 第六二章 被毒蜂蛰(一更) 我顺手掐着东临王的脸,抚慰道,“乖乖,小爷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杵在王府门口的追风看傻了眼,将整个身子都依偎在清霜单薄的肩上,毫无避嫌之意。 李稚漪拽着我的衣袖,欲语泪先流,“王爷!你看东临王的手下,大庭广众之下还敢肆意轻薄清霜姑娘。可想而知,东临王平素是如何教唆手下的,人品可见一斑!” 东临王动了动喉头,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现出了一道裂痕,“歌儿,你可愿相信我?” 照理说,一般女子都不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但面对李稚漪和东临王,我依旧是无条件选择相信东临王。 他本就是傲世虚无界大陆的至尊强者,若是容不得李稚漪,应当会给她一个痛快,定然不会用如此肮脏的手段将她逼上绝路。 “我相信。”我迎上东临王那张被气到晦青的脸,指尖悄然结着蛛网,将之覆盖至自己和东临王身上。 在即将踏入李稚漪梦境之际,我用双手覆在东临王的眼睑上,踮着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 虽然只是点到即止的轻轻一碰,我的脸却烧得厉害。 入梦之后,我怕被东临王看到自己的窘迫样,急急拨开梦境迷雾,转身冲入李稚漪的梦境,毫无方向地一阵乱跑。 东临王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之而来的是溢于言表的狂喜。 他紧跟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别跑,小心肚子又疼了!” 我捂着发烫的脸颊,一颗心砰砰砰砰直跳,哪里还顾得上隐隐作痛的腹部! 东临王飞身落在我身前,死死拦住了我的去路,笑盈盈地俯视着我,“歌儿害羞了?” 我矢口否认道,“没有!” “行吧,没有就没有!”东临王低头浅笑,嘴边梨涡微漾,好看得像是壁画中走出的谪仙。 他很自然地牵过我的手,慢悠悠地走在烟雾缭绕的梦境之中,“歌儿,在本王面前,你永远都不需要害羞。你可以对本王为所欲为,不需要手下留情的。” 对东临王为所欲为?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可怖!这样做的后果,大概是我自己反被折腾地精疲力竭。 哗—— 一阵水流声从地底下传来。 紧跟着,原先结实的土地出现了松软的迹象,顷刻间土地如水波般微漾,李稚漪腾地一声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她不顾自己发丝上的泥泞,迅速起身,追上情绪低落的白虎。 白虎粗枝大叶,并未注意到李稚漪在他身上倾倒了大量的合欢香。 他眼睛晶亮,发自肺腑地朝着李稚漪致谢,“王妃,你真是个好人!从小到大,除了青龙会安慰我,再没人像你这般尊重我的感受。” 李稚漪心不在焉地应着,悄然观察着白虎的神情。 下一瞬,白虎突然发狂,抓着李稚漪的胳膊一口咬在她肩膀之上。 李稚漪如游鱼般躲过白虎的攻击,一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一边嘴角又泛起一丝狠绝的笑意。 这样的李稚漪,和她平素里温柔贤良的样子大相径庭。 东临王闷哼着,“幸好歌儿能擅入梦造梦,不然本王平白无故地被冤枉,多可怜?” “嘎?”我偏头看着十分高大的东临王,委实不敢相信他会说自己可怜!难道,这又是他为了将我牢牢掌握住的计谋? 东临王俯下身,琥珀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他薄薄的唇也越凑越近。 我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眸似闭非闭的样子,忽而问道,“东临王,为何你每次想亲我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眸?是我长得不堪入目,还是你将我想象成了你的亡妻?” 东临王汗颜,薄唇轻启,过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笨蛋!” 他气呼呼地撕开了李稚漪的梦境,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我一手捏碎梦境,酝酿好情绪,正打算板着脸训斥一顿居心叵测的李稚漪,不成想梦境空间因为东临王的撕扯出现了紊乱,我不偏不倚地挂在院前梧桐树梢上。 “该死!”我低咒着,将手伸向背后,费力解着戳入我后襟的枝丫。 嘶—— 一道清脆的裂帛声骤响,我的衣衫被梧桐树上参差不齐的枝丫刮成了碎布条儿。 东临王站在树下,悠然自得地看着我,“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做梦!”尽管我还十分尴尬地挂在树上,但是骨子里的逆反精神绝不允许我轻易向人求饶。 东临王抬头,宽大的水袖一扫而过,遮住了我的双眼。 隐约间,我嘴唇似乎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吓得我身躯一震,差点儿从梧桐树上摔下。 我方才还信誓旦旦不肯开口求他,转眼间就松了口,朝着他呼救道,“东临王救我!有毒蜂咬我!” 东临王抬手,将我往下轻轻一扯,旋即在我身上披上他宽大的外袍,以遮住我背后被丫杈划得凌乱不堪的衣襟。 我摸着自己火辣辣的唇,四下环顾着,并未找到毒蜂的踪影,遂将视线落到东临王身上,“是不是你咬的?” 东临王面容寡淡,神色间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傲娇,“本王心情不好,不打算回答你的问题。” 他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将视线落在远处的廊亭中,似是在拒绝同我交流。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东临王喜怒无常,但他今日这情绪,也太多变了吧! 我无奈地转过身,看着跪伏在地的李稚漪,正了脸色,显出一丝威仪,“稚漪公主,你须得明白一点。璃王府上下,百无规矩,但独独容忍不了工于心计之人。” “王爷,是臣妾错了,臣妾罪该万死!”李稚漪声音细弱蚊蝇,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颇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令我诧异的是,白虎同李稚漪并排跪在我身前,依旧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义正言辞地说道,“王爷,要责怪你就责怪白虎吧,万万不要责怪王妃!王妃孤身一人远嫁北璃,背井离乡,没有安全感也是情有可原。” ------题外话------ 今日问题: 幽冥鬼界的鬼魂为何倒立行走? 第六三章 魔影战场(二更) 白虎语音刚落,突然站起身,以袖中利刃扎入自己胸膛,冲着李稚漪傻笑道,“王妃,你放心,我闯下的罪责,我自己承担!” 李稚漪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她细长的丹凤眼中显出一丝困惑。 我正想替白虎疗伤,东临王却制止了我,强拉硬拽将我拖入卧室之中。 “你做什么?白虎受伤了,我要替他疗伤!”我嚷嚷着,听闻屋外白虎声嘶力竭的哭声,于心不忍。 东临王叹了口气,说道,“现如今,白虎是李稚漪唯一的救赎。” 我透着薄薄的窗纸,看着李稚漪惊慌失措地捂着白虎的伤口,旋即明白了东临王的意思。 不多时,青龙连滚带爬地闯入卧室,灰头土脸地撞在案几上,一脸慌张地说道,“王爷!摄政王手下三十万大军忽然集体陷入古战场,生死未卜!朱雀倾尽全力将末将传送出古战场,末将才有机会前来通风报信。” 我面色凝重,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推力,迫使我不断地进入古战场。但我无法判断,这股推力是想要将我困死在古战场之中,还是想帮我战胜古战场中的妖魔鬼怪。 东临王见我陷入沉思之中,遂轻声问道,“你不便大动,本王替你走一遭如何?” “不必!我刚刚接手叶修的军令,怎可弃三十万将士于不顾?”我斩钉截铁地说道,遂随着青龙疾步出了璃王府,往营帐走去。 我原以为东临王会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锁在屋内,正打算用美人计惑他心神。 不成想他并未对我动手,只默默跟在我身后,低低嘱咐道,“别硬撑着,你的身后永远有我。” 我的身后,永远有他。 忽然间,我周身萌生出一股暖意,原先空落落的心,被他一句话填得满满当当。 原先人声鼎沸的营帐,聚集着三十万壮年男子,应当是阳气最盛之地。 但当我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寒凉。 校场上的滚石随风滚着,像一颗颗巨硕的头颅在漫无目的地游走。 营帐中的烛火明灭跳动,将周遭万物的影子拉得冗长。 我揉了揉眼,忽然觉得昏暗烛火下的影子并非像表面这般,静止不动。 相反,我每走一步,树影、营帐中各式物什的影子、马厩中战马的影子都按着自己的意愿肆意移动着。 我停驻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被霓虹星辰拉得老长的影子,突发一阵心悸。 青龙瞪圆了眼,指着我的影子惊呼道,“王爷,你的影子似乎在梳头!” 我头皮阵阵发麻,反观东临王和青龙的影子。 东临王的影子还算正常,同他本人一般岿然不动地杵在地面上,静安一隅。 青龙的影子就十分邪门了,它忽然跑出数米远,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钢叉戟。 下一瞬,青龙的影子双手紧紧握着钢叉戟,将之高举过头顶,似乎要对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火凤,烧!”情急之下,我召唤着火凤,命它以火舌将青龙的影子烧毁。 火凤冲出我的眉心,以一声贯穿长虹的凤唳响彻云霄。 轰—— 它朝着青龙的影子喷了一把火,顷刻间将青龙影子手中的钢叉戟烧为灰烬。 但我万万没想到,影子被天雷之火波及时,青龙自身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骤雨,至!” 我继而唤着暴雨,快速浇灭了青龙影子上的火星,青龙身上的熊熊大火终于被熄灭。 纵横疆场几十载的青龙惊魂未定,双腿都有些打颤,焦急地问着我,“王爷,我们该不会要命丧此处了吧?” “不会。这仅仅只是第一关第五处古战场,祁汜一人都能轻松闯出,我们自然也能逢凶化吉!”我盯着自己的影子,坚定说道。 东临王沉眸说道,“这是魔影古战场,子时力量达到最强,午时魔气最弱。我们只要在明日午时前找到三十万大军,就能带着他们一同闯出去。” 东临王的言外之意我算是听明白了,倘若我们在明日午时之前并没有找到那三十万大军,他们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脑海中,桃木盒子打了个哈欠,慵懒说道,“宿主,你别担心,东临王在你边上,定能护你安然无恙。” 我眸色微沉,急急问道,“盒盒,你可知当初祁汜是怎么闯过的魔影古战场?” 桃木盒子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扼腕叹息道,“当初同祁王一道,身陷古战场的还有十万将士。只是他们没有祁王的逆天神力,没法硬生生撕破古战场随祁汜一同出来,纷纷殒命古战场。” 我愁眉不展,蹲在地上,下意识地用手触摸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似乎感觉到我的触碰,身体抖动了一下,往边上东临王的影子身上靠。 东临王连连将我抱起,低声嘱咐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而我和东临王的影子,此刻也依偎在一起。 不过,它们比我们更加亲密,动作也更加豪放。虽然只是一片剪影,就看得我脸红心跳。 “东临王,眼下该怎么办?”我双手捂着脸,盯着地面上愈发放肆的影子显出一丝迷茫。 “嘘!小心看着它们,谨防它们自相残杀!”东临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和他的影子,腰间斩天剑嗡嗡作响。 过了大半晌,东临王的影子突然失控,朝着我的影子飞扑而来,形势异常凶险。 东临王将我轻轻放在地上,抽出斩天剑毫不犹豫地砍向自己的影子。 “啊——”我惊讶地发现,东临王影子寂灭之际,东临王也因此元气大伤。 他单膝跪地,素白长衫上一道血痕贯穿始末。 “东临王,你怎么砍了自己影子!”我瞅着他衣衫上的点点血迹,十分心疼,赶紧朝他跑去。 在我离他只剩一步之遥时,土地忽然下陷。 失重感愈发强烈,我提着神力意欲往上飞去,奈何我的影子同样驱使着魔影古战场的无穷推力,抓着我的双脚将我往地底下拽去。 ------题外话------ 今日问题: 曾假扮成清辉,接近且歌的人是谁? 第六四章 围困深渊(一更) 东临王一手以剑撑地,一手朝我伸来,“歌儿,把手给我!” 我蹬着腿,费劲地向上攀着,指尖终于碰到了容忌的指尖。 可我没有注意到的是,火凤的影子已然将我环绕。 唳—— 一声凤凰鸣啼过后,我脚下的深渊中,似有千百只手卯足了劲将我往下拽。 东临王眸色渐沉,企图砍断我身上那些浅影斑斑的手,但我的影子忽然自砍双臂,笑涔涔地将之交至东临王手中。 我手臂一阵酸痛,重重地向深渊坠去。 该死!这世道,连影子都能成魔了? 砰—— 我尚未看清周遭幻境,就被野蛮推力重摔在地,浑身如同散架般,使不上力。 咕咕—— 一排鸽子的影子从我头顶略过。 嗷呜—— 深渊尽头,一只野狼的影子伸着脖子长嗥不止。 嘶嘶—— 脚下,似乎是盘旋往复的蟒蛇影子,它们吐着蛇信子,缓缓地向我逼近。 我站起身,双手紧握着轩辕剑,背靠崖壁,警惕地盯着深渊地下这一群入了魔的影子。 最渗人的是,我看着它们的同时,它们也在凝视着我。 没一会儿,远处传来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光听着回声就知其声势浩大。 再这么僵持下去,围聚上来的魔影只能越来越多。 我抬头望向深渊之上的一点星光,眼里燃起点点斗志,只要尚存一线生机,就绝不能轻言放弃。 “小姑娘,缴械投降吧!”魔影堆里,一苍老声音骤响。 虽然对方只是个佝偻着腰的黑色剪影,但我却能想象得出它的样貌。 我将轩辕剑搁在它脖颈上,厉声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若是得了你的神力,就能逃出深渊,逃离魔影战场。”那老者突然凑上前,冷冰冰地说道。 我以剑柄直击它心脏之处,狠绝说道,“做梦!” “你还是早些就范吧!等那三十万大军赶至,你的下场定然更加凄惨!”老者突然发笑,笑声回旋在空旷的深渊上空,不断地下沉撞击着我的耳膜。 脑海中,桃木盒子焦急说道,“三十万魔影大军即将赶至,宿主你须尽快杀出重围!” 我微微颔首,轩辕剑已然贯穿老者的身体。 它身上喷溅出了一片腥臭的黑血,骤然倒地,身体仅抽搐了两下就僵直不动。 我收回轩辕剑,淡淡扫过周遭的魔影,“想死的,尽管来!” “不敢,不敢!”黑压压一片的魔影中,忽然冒出一声及其稚嫩的声音。 它仅钻了个头出来,怯生生说道,“姐姐,你可以带小璟离开魔影深渊吗?小璟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它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几分甘甜,看它轮廓,死前应当是个讨人欢喜的小丫头片子。 然而,它既化作亡魂,对我而言,就再无可信度了。 我果断地将它劈成了两半,轩辕剑淡紫色的光芒上一抹血色飞溅,如烟花般四散开来。 “饶命,饶命!”原先想要蚕食我的魔影们纷纷后退,哀声向我讨饶。 手心的轩辕剑嗡嗡直响,似是在渴望一场空前绝后的饮血之战。 我双手握牢了剑柄,冷冷地看着缩成一团的魔影,面无表情地说道,“恕我直言,在场的诸位,今日都得死!” “啊——”魔影中有意志较为薄弱的,直接被我周身的戾气吓得失声尖叫。 “横扫千军!” 一道强劲的掌风,带着淡金色的灿芒,同轩辕剑无穷无尽的剑气相融合。 电光火石之间,淡金色的光芒彻底融入紫色剑气中,将原先夹杂着一丝邪气的剑气彻底净化。 下一瞬,惊慌失措的魔影被轩辕剑的剑气所斩,纷纷丧命。 脑海中,桃木盒子几乎尖叫出声,“只剩一刻钟了,三十万魔影大军即将到来!宿主,快些飞上深渊!” 我眸色一沉,抬头望向深渊上空的点点星子,将指尖神力化为手臂醋的麻绳,往天幕上的星子套去。 下一瞬,我抓着绳子的一头,借着崖壁的支撑,快速向上攀去。 火凤翩跹飞下,在我头顶斡旋,“宿主,上来!我驮你上去!” 我抬起头,正想叫火凤小心行事,它已然被自己的影子困住,往深渊下砸去。 “火凤!” 我低头看着深不见底黑黢黢一片的深渊,又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地面,终是选择原路折返。 火凤既冒死前来营救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弃它于不顾。 桃木盒子发了疯般地咆哮道,“宿主,你疯了!三十万魔影大军已至,你现在下去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我怎会不知?那群刚化为魔影的将士,除了蚕食我的神力,如若发现我是女儿身,恐怕还会污了我的清白。 但,火凤对我赤胆忠诚,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战鼓嗡嗡作响,战车和战马纷纷在深渊地下停驻。 为首的将士朝着我的背影讪讪发笑,“今日真是走运,魔影深渊竟来了个神力无边上神!” 它身后的魔影将士跟着起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为首的将士振臂高喝,“谁先擒获我们胆识过人的上神,重重有赏!” “自不量力!”我冷睨着这群丧失人性的魔影,一脚踩在为首的将士头顶之上,轩辕剑直直贯穿他的脑袋。 噗—— 他脑门上的剑孔黑血喷涌,转瞬便将崖壁染得腥臭无比。 为首将士暴毙,三十万魔影大军群龙无首。 它们忿忿不平,却无一人敢贸然上前。 我正是抓着了它们的弱点,将身体倒挂麻绳之上,仅以脚尖轻缠麻绳,双手朝着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火凤捞去。 火凤身上的火苗愈发暗淡,它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宿主,你怎么下来了?” “我送你上去!”我费了些气力,才将体型庞大的火凤用神力直接推了上去。 “抓住她!抓住她!”魔影将士壮了壮胆子,纷纷朝我围聚而来。 我一手勾着麻绳,双脚借着魔影将士肩膀的支撑力,轻轻一蹬,迅速地往上攀登着。 深渊底部,成百上千的魔影将士摇着麻绳,企图将我晃落。 还有一部分将士飞檐走壁,紧随我身后,穷追不舍。 第六五章 小璟身世(二更) “歌儿,救我!”东临王的声音忽然从黑暗阴森的犄角旮旯冒出。 我瞥了一眼崖壁上黑魆魆的洞穴,踌躇不前。 听声音,确是东临王的。 但未见其人,我总担忧是他的影子在作祟。 “东临王,你怎么样了?”我试探地问道。 “腿断了,无法动弹!”东临王声音渐弱,似奄奄一息。 我冷笑着,“那你就待着吧!” 东临王平素里倒是时常对我用苦肉计,但他本身是十分要强的,若是真身受重伤,只会一人扛着,万不会这般扯着嗓子呼救。 我再不闻周遭或怒吼,或哀嚎之声,迅速向上攀爬着。 临近地面,我忽觉背后阴风阵阵,似有一双手搭在我的肩头,轻飘飘的,但及其寒凉,仿若刚从棺材底爬出一般。 我并未转头,只悄然将手心的冰刀对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狠狠扎去,“挪开你的脏手!” 嘶—— 我身后的魔影倒吸一口凉气,急匆匆收回手,但辗转又不甘心地拖着我的身体,“你快死吧!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取代你,重见天日。” 呵!原来是我自己的影子! 我反手拧着她的脖子,按着她凉如雪山之水的头皮,将她硬生生从我身后剥离。 “啊——”它应声落下,往深渊下快速坠落。 万万没想到,东临王的影子竟从黑魆魆的洞穴中冲了出来,将我的影子牢牢接入怀中。 下一瞬,它们齐齐向我发动进攻。 东临王的影子跃过我头顶,一手斩断了绳索。我失去了绳索的拉力,重心不稳,身体再度下沉。 与此同时,我的影子死死抱着我的身体,使劲地将我往下拽去。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晚,我怕是爬不上去了。 如是想着,我干脆放手一搏,转身将我身后的影子揉成一团,狠狠地朝崖壁上砸去。 “你竟敢砸我?我可是你的影子!我若是死了,你必定元气大伤。” 我瞅着我影子这股狠戾劲,思忖着也许能利用她摆平深渊底部三十万魔影大军。 “做笔交易,如何?”我将它拎在手上,轻飘飘地朝深渊飞去。 它迟疑了片刻,问道,“什么交易?” “你心悦东临王,想要杀了我取而代之,回到他身边对吗?但你有没有想过,东临王如何愿意接受一个影子?”我反问着她。 它以手梳着自己披散开来的头发,冷冷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太自负!”我淡淡说道,继而又指了指下方蠢蠢欲动的魔影大军,说道,“眼下,魔影大军群龙无首,只要我帮你一把,你将会成为三十万大军之主!” 它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颔首答应,“我答应你。现在,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二话不说,指尖结了蛛网,将她以及下方三十万将士纷纷拽入梦境之中。 只有在梦境中博弈,我才有十足的把握不会伤到自己。 拨开梦境迷雾,我以影子的形态穿梭在幽暗的深渊中。 举目望去,同我这般浑身黑魆魆的空壳遍地都是。 它们大多颓丧,蹲坐在地上仰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深渊上失足掉落的倒霉鬼。 冗长的岁月太磨人,将它们的喜怒哀乐消磨殆尽。 但在诸多魔影中间,忽然冒出一身量尚小的小不点。 它拽着我的胳膊,怯生生地问道,“姐姐,你可否陪小璟说说话?” 又是小璟!它第一次叫我姐姐的时候,我还未发现蹊跷之处。 眼下,我越想越觉不对劲。我明明一身男子装扮,连喉结都完好无损地贴在脖颈上,它怎会知道我是女子? 它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小声说道,“姐姐,你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想必是葵水未走吧?” 原是如此! 我稍稍放下了戒心,摸着她冰凉的脑袋,问道,“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来到这的吧!” 小璟蹲下身,无意识地刨着坑,情绪十分低落,“我出身于富贵人家,自小吃穿不愁,过得也算逍遥自在。直到那天,我听见大哥伙同外人想要谋害二哥,便急急地给二哥通风报信。二哥是逃出生天了,但我却没能逃出去。大哥得知是我告的密,命人将我活埋了。” 想不到,小璟也是个可怜人。 我坐在它边上,借着同它攀谈的时机,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遭魔影。 “姐姐,你可知道被活埋是什么感受?”小璟见我心不在焉,怒气升腾,它的影子也因此微微膨胀。 它见我没理它,郁闷地蹲在一旁,一指尖在地上肆意描画着。 片刻功夫,它就将自己被活埋,眼鼻生蛆的场面画了下来。 这画意,相当高超!画风倒是同皇甫轩有些像。 思及此,我开口询问道,“你二哥可是叫皇甫轩?” 小璟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卖着关子,再不提皇甫轩,“你先告诉我有关魔影战场的一切,我再告诉你二哥的近况,如何?” 小璟小小的爪子朝我抓来,恶狠狠地说道,“你敢威胁我?” 我兴味盎然地看着它,笃定地说,“别装了!从我一落入深渊,你就已经将我视为你的目标了,对吗?” “不过我现在改了主意了,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保证绝不动你一根毫毛。”小璟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它怕我不信,遂又补充道,“方才魔影战场忽然多了三十万活生生的将士,只有找到他们,让他们对付三十万魔影大军,我们才能扭转颓势。” “你可知他们在哪?”我反问道。 小璟指了指自己黑魆魆的脑袋,说道,“他们,在我眼里。” 它怕我不信,以手抠去自己面上那层灰土,果真露出了一双纯澈见底的眼睛。 我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它的眼睛,在她瞳孔中,果真发现了惊慌无措的将士们。 小璟抓着我的胳膊,认真地说道,“姐姐,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将我带出这暗无天日的古战场啊!” 不等我答话,她已然伸出两根手指朝自己眼珠子戳去。 ------题外话------ 今日问题: 且歌和容忌第一次见面时,且歌几岁? 第六六章 云琛乍现(一更) 小璟指尖触及眼珠的那一瞬,我似乎在她瞳孔中异常耀眼的亮光中瞥见一抹人影。 那人脸上有明显的缝合痕迹,眉头上下两颗黑痣甚是夺目。 云琛! 他此刻正弓着身子站在我身后,用阴鸷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迅疾闪身一旁,就地起势,手心冰刀一阵乱舞。 然而,我转过身时,身后已经空荡荡一片,别说云琛,连个魔影也没有。 不可能!我方才透过小璟的瞳孔,明明看得真切,云琛就站在我身后! 我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再三确认周遭并无任何安全隐患,才蹲下身去,继而全神贯注地盯着小璟的眼。 眼下的小璟,身体依旧是一团剪影,唯独那双挂着血泪的眼睛,将它同其他魔影区分开来。 “奇怪!云琛怎么不见了…”我咕哝着,心中总觉不大安生。 下一瞬,小璟双瞳寂灭,三十万将士纷纷逃出它的魔瞳,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 我一把抱起因疼痛晕死过去的小璟,一手捏碎了梦境,将三十万将士以及小璟一同带出梦境。 小璟的来历,一定不简单。 我砍过它一次,它竟还能起死回生,这其中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契机。 不过,它既替我找到了三十万将士,我自当信守承诺将它安然无恙地带出魔影战场。 三十万将士张皇失措,面面相觑,抬头望着遥不可及的星辰,焦躁不已。 “众将士听令,杀出魔影深渊!”我腾空跃起,高举手中军令,俯瞰着茫然无措的将士们。 “杀!杀!杀!”他们振臂高呼,纷纷拿起散落一地的兵器,积极对抗着周遭伺机偷袭的魔影。 我的影子藏匿在我身后,幽怨地控诉着我,“你不是答应我,要助我当上三十万魔影大军之主吗?” “从你想要将我取而代之,以我的身份去接近东临王之际,你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我冷冷笑着,一把拧断了影子的咽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影子浑身抽搐,顷刻间化为了飞烟。 我因影子的寂灭,元气大伤,以剑撑地,半天缓不过来。 东临王忽然从天而降,将我搂入怀中,“笨蛋!本王的枕边人,只能是你,你没必要斩杀魔影的。” 我尴尬地看着他,竟未想到他恰巧听见我和影子的对话,“非礼勿听不懂?” 东临王低头,薄唇在我额上一掠而过,“算本王求你,今后别以身涉险了,好吗?” “姐姐,他是谁?”小璟突然转醒,眼里蒙上了一层翳,死死地抓着我的袖口,深怕我将它丢弃。 东临王转头看向半人半影的小璟,眉头深锁,“皇甫璟?” 小璟瑟缩着肩膀,点了点头,像极了惊弓之鸟,暗淡的眼眸中满是惶惑。 “它自称是皇甫轩的妹妹,怎么了?”我问道。 东临王收回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南羌王室的腌臜事,同我们无关。” 南羌王室?原来皇甫兄妹也是王室贵胄。 半盏茶的功夫,三十万将士披荆斩棘,士气高昂,已然将深渊之下的魔影尽数斩杀。 但棘手的是,三十万将士已然同三十万魔影大军狭路相逢。 “再这么耗下去,必然伤亡惨重!”我听着不绝于耳的哀嚎声,心烦意乱。 脑海中,桃木盒子提示道,“宿主,已然临近子时,魔气正盛,眼下不是制敌的好时机。” 我抬头望向深渊上空的点点星子,面色凝重。三十万将士已然没有退路,即便现在不是制敌的好时机,也只能一鼓作气了。 放眼看着不断后退的将士们,我十分明白,他们的血肉之躯,定然熬不到魔气最弱的午时。 深渊之上,点点星子被乌云覆盖,刹那间,深渊暗至极点。 奇怪的是,一片漆黑中,原本叫嚣着的魔影大军突然陷入死寂,不再进攻,不再动弹,甚至不再呼吸。 难道,它们惧怕黑暗? 是了!光和影向来纠缠不清。有光的地方,才有影的衍生。 若是世界毫无光亮,影便失去了灵魂。 “遮住星子!”我和东临王同时出声,是一气呵成的默契。 他用滔天神力将天幕上的星子清扫一空,我捻了个唤雨诀,使得层层乌云在深渊上空堆砌,将原先透着些微亮光的天幕遮得严严实实。 “一鼓作气,斩杀魔影!”雨中,将士们的气势高涨,厮杀声夹杂着暴雨狂啸声,显出一片血色苍凉。 东临王沉着脸,以宽大广袖为我遮风挡雨,“听话!你的身体不能淋雨。” “我哪有那么娇气!”我不以为意地说道,正想冲入雨中酣畅淋漓地厮杀一场,腹部却开始阵阵绞痛。 东临王见我神色不对,脸色更加阴沉。 我原以为他又要责怪我,早已想好了说辞顶回去。不成想,他并未斥责我,只轻轻将我抱起,往深渊上空飞去。 再度回到地面,我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东临王额前的发丝淌着水,短而密的睫毛上也结了一层水珠,他身上衣衫湿透,依旧不见半分狼狈,反倒更显姿容魅惑。 他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我,使得我阵阵心慌,“东,东临王,你可别忘了,你服了冷香丸的,千万不能胡来。” “放心,本王不会趁人之危。”东临王说着,掌心贴近我的眉心,为我身体注入源源不断的热气。 我半眯着眼偷瞄着神情专注,不苟言笑的东临王,心跳越来越快。 他明明冷着一张脸,但眼眸中的光亮却那么吸引人,轻而易举地使我沦陷其中。 等我恢复神智之时,西方既白,三十万将士已然整整齐齐地站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等待着我发号施令。 之前的三时辰,我晕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只觉浑身无力,像是被车轱辘碾过一般,虚弱得紧。 “怎么回事?”我小声地询问着桃木盒子。 桃木盒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带着略重的鼻音回道,“别吵!本大王要睡觉!” 东临王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薄唇轻启,“昨夜,你腹痛难忍,晕死了过去。” 第六七章 胖揍容忌(二更) 昨夜腹痛难忍,这我倒是有几分印象,因而,便放下心来不去理会一些旁的。 我阔步走至大军面前,高举军令,“摄政王叶修突然暴毙,北璃王特命我接手军令。不服者滚,不臣者杀!” 青龙、朱雀带头跪地,俯首称臣,“誓死效忠王爷!” 下一刻,他们身后的几十万将士齐刷刷跪地,异口同声表着赤胆忠心。 我握着军令的手冷汗密布,之前我确实十分担忧三十万将士统统不服管教,好在所有的担忧都是多虑的。 朱雀缓缓起身,忽而指着我的脖颈,关切问道,“小王爷,你脖子怎么了?斑斑驳驳红了大片!” 青龙闻言,锐利的眼睛盯着我的脖子看了半天,欲言又止。 我看不到自己的脖子,只好转头询问东临王,“你帮我瞅瞅,我脖子怎么了?” 东临王淡淡扫了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许是风吹的,起了些风疹。”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高我的衣领,小声嘱咐道,“可不能再吹风了!” “区区风疹而已,不碍事。”我摆了摆手,看着西边冉冉升起的红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还没到午时,我们就闯出魔影战场了吗?” 小璟蒙了层灰翳的眼珠子忽而涌出两行热泪,它摸索着走上前,激动地问道,“我很快就能见到二哥了?” “嗯,很快。”我扶着它摇摇欲坠的身体,虽十分同情它的遭遇,但不知为何,总不愿同它亲近。 此时,在青龙和朱雀的疏导之下,三十万将士纷纷回了营帐补觉。 东临王命青龙将皇甫璟先行送至大司马府,随即牵着我慢悠悠地往大门口走去。 忽而,阴风四起,西升红日又缓缓落下,我和东临王仿若陷入了死灰之地,周遭物什,除了黑白,便是茫茫无际的灰。 “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朝他靠着。 “看来,我们还没出魔影战场!”东临王说道,握紧了我的手,自然而然地将我带入怀中。 我瞅着营帐中斑驳的人影,纳闷地问道,“将士们可是走出魔影战场了?” “除了你我,其余人均已相安无事。” 东临王如此一说,我就更加笃定了内心的想法。 冥冥之中,确有一股强大的推力,总是将我带至古战场之中,就是不知此推力受谁所控。 “小心!”东临王一剑劈断地底下冒出的正欲缠上我脚踝的藤蔓,揽着我扶摇直上,稳稳地落在层云之中。 我俯瞰着下方的万事万物,突然发现树木都有了双影,眼皮一跳,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然树木都有双影,那我和东临王极有可能也有双影。 下一瞬,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数只手扯下云端。 我刚想呼救,一双冰凉的手已然环过我的脖子,牢牢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呵!你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我眼前忽然闪现一抹袅娜倩影。 平肩窄腰,正是我的影子! 不出所料,禁锢我身体以及捂着我口鼻的应当是东临王的双影。 “你们意欲何为?”我停止了挣扎,倒要看看这三只魔影有多大的能耐! “我的目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要顶着你的皮相接近东临王,和他长相厮守!”我的影子双手环胸,显得趾高气昂。 我偏头问着东临王的双影,“那你们的目的呢?” 它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你。本王此生只爱你。” 我?它们可真是丧心病狂!打着爱我的名义,眼下又企图扒了我的皮。 “少废话,给我扒皮!”我的影子显然有些心急了,大步上前,用它尖利的指甲朝我鬓角处划来。 我抬腿撞击着它的小腹,鞋尖处的尖刀“兹拉”一声贯穿它的腹部。 噗—— 它口喷黑血,尽数溅在我素色衣衫之上。 “歌儿!”东临王双影纷纷松开了我,朝着我的影子奔去。 我冷漠地看着它们,笃定地说道,“你们并非是我和东临王的影子!你们只是魔影古战场上随处飘荡的影魔,对吗?” “那又如何?”它们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卷起层层乌云,借着魔影古战场的邪气和怨念,朝着我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那就去死!”我回话的空当,千把冰刀已然朝着它们飞去。 “与龙同归!”东临王双影同时握住无影剑,两道剑气几乎耗尽了魔影古战场的全部邪气怨念,夹带着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着的黑云朝我袭来。 我嗤笑道,“就这么点本事?和东临王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语音刚落,我便捻了蛛网,将它们连同它们大展神威的剑气困入梦境中。 一时间,天地寂寥,层云散去。 “歌儿!”身后,东临王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正纳闷,难道东临王不止双影?转身之际,我一记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眼眶之上,不留任何一分余地。 但没想到,我眼前之人并非魔影,而是活生生的东临王。 他惊愕地站在我面前,被我砸中的眼眶红到发青,“莫怕,是我!”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你的两个影子和我的影子互相勾结,正准备扒我的皮呢!”我简单解释道,歉疚地看着东临王红肿的眼。 “方才三十万魔影将我团团围住,等我将它们斩杀殆尽,你已下落不明。”东临王眸色冰凉,似乎还沉浸在杀戮之中,闪着点点嗜血寒光。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后怕。原以为,这些魔影是奔我而来,不成想,它们居然还敢向东临王下手! 东临王悄然靠近,低下头指着自己的眼眶,闷闷说道,“疼!” 我仔仔细细地瞅着他发红的眼眶,心里更加歉疚,“乖,我给你呼呼。” 话刚说出口,我的脸颊就开始发烫,总感觉我和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痴男怨女在打情骂俏。 “贱人!竟敢出阴招!”身后,东临王双影破梦而出,手持无影剑朝我逼近。 而我的影子,正从东临王脚底下往上钻,身体柔弱无骨,如同游蛇一般,渐渐朝着东临王身上靠去。 ------题外话------ 今日问题: 1.师父给且歌取的两个名字分别是什么? 2.冷香丸是谁逼且歌吃的? 第六八章 南羌神医(一更) 东临王后退了一步,广袖轻轻一扬,他的双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轮廓消融,化成了一滩黑水,消失在广袤天地间。 而立于东临王面前,矫揉造作的魔影,应当是以为他对它还存有一丝的怜惜,更加肆无忌惮地朝东临王胸膛靠去。 东临王冷漠地看着面前柔媚至极的影子,低喝道,“滚!” 魔影身体一僵,忽而停滞在东临王面前,不甘心地说道,“东临王,你用正眼瞧一瞧我呀!我的身形轮廓同北璃歌一般无二,并且,我比她更懂得讨人欢心。你试着接受我一次吧,定然不会失望的!” 东临王瞅着靠在他胸膛上的纤细倩影,一手扼住它的脖子,淡淡说道,“即便你同她一般无差,本王眼里、心里,永远都不可能有你。” 他语音一落,魔影古战场最后的魔影也走向了末路。 它耷拉着脑袋,被拧坏的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北璃歌,我恨,我恨你!凭什么你可以肆意张扬地活在人前,而我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影子?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东临王全部的爱,而我竭尽全力,东临王依旧不肯正眼瞧我!” 我目不斜视地看着它逐渐萎缩的身体,一脚踩在它黑糊糊的脑袋上,轻笑道,“这么巧,我也很讨厌你。既然我们相看两相厌,那你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我脚跟稍稍用力,将它原本就不大牢固的头骨踩得嘎嘣响。 魔影寂灭,魔影古战场终于被彻底摧毁。 原本只剩下黑白灰的世界总算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我如释重负地瘫倒在云端,总觉昨夜晕死过去之后,身体像是遭受了非人的磨难,一旦松懈下来,浑身散架般的疼痛。 东临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四仰八叉地倒在云端上的我,脸上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怎么了?” “全身痛…” 他缓缓蹲下身,一把将我抱起,一溜烟功夫将我带回了璃王府。 刚一进门,清墨满脸喜气地凑上前,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在街头酒馆中听到的关于我的传闻。 “小王爷,你孤身闯入营帐,勇救三十万将士之事已经在全都城传开啦!那些起先对你持怀疑态度的老学究,终于不敢随意造谣诽谤你了!” 我纳闷地反问道,“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再说,我也不是一人前去的呀,若是没有东临王,我怕是很难活着走出来的,更别说营救三十万将士了!” 清霜盈盈笑道,“不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一桩。小王爷刚接手军令,军心定然不稳。昨夜之事一出,相信再无人敢质疑王爷。” 清霜所言甚是,但我依旧十分好奇,究竟是谁,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中将此事大肆宣扬了出去。 “不是说浑身疼痛,我抱你回屋休息吧!”东临王低低说道,嘴角是止不住地笑意。 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终是依他所言,早早回了屋。 “啊!”我正打算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忽而发现自己不止脖颈上红了一片,浑身上下都布满了红痕…… “东临王,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疹子怎么蔓延到了全身!”我显出一丝惊慌,叫唤着屏风外的东临王。 平时随叫随到的东临王迟迟未应,等我走出屏风,才发现他慵懒地侧卧在软榻之上,双眸紧闭,似乎因为太过劳累已然沉沉入睡。 不行,此事不能耽搁! 我才刚刚修成人形不足俩月,要是因为顽疾英年早逝,那也太不值当了! 如是想着,我急急出了门寻医问药。 刚出王府,就见一素衣男子迎面而来。 他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不扎不束,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他容貌似画,眼若明溪,清澈见底,眉眼间淡淡的疏离使他有种不染尘世的洒脱。 凡是出类拔萃的男子,总有几分傲气,即便是云间独酌的花颜醉,身上也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但在他身上,我发觉不出分毫的傲气,只觉他早已看透俗世,人淡如菊。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莞尔一笑,带着股清风翩然走上前,“姑娘,你可知璃王府怎么走?” 我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喉结,心里有些挫败,难道是我的扮相破漏百出,怎么此人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子? “姑娘?”他见我没答话,再度问道。 我回过神,指了指我头顶上方鎏金牌匾,“这里便是。” 他抬起头,如明溪般清澈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寻了多日,总算是找到了!” 他一拢手中折扇,恭恭敬敬地向我作揖致谢,“南偌九谢姑娘指路。” 南偌九?虚无界大陆医死人,肉白骨的南羌神医! 我原以为南羌神医差不多是前几日为我卜卦的了尘老道那般,胡子花白,老眼昏花。万万没想到,神医竟是位洒脱不羁的美男。 南偌九转身,将视线放在我身上,显出一丝通透,“你是北璃小王爷?” 我连连颔首,“正是。” “北璃歌,你在做什么?”东临王不知何时转醒,一只眼睛睡眼惺忪,另一只眼由于之前被我重击,还肿得厉害。 他薄唇紧抿,劲风般蹿至我身前,双手按着我的肩膀,十分用力。 南偌九适时提醒道,“东临王,你再用一分力,小王爷肩膀就要被掐出血痕了。” 东临王倏尔将手松开,并未理会南偌九,只定定地看着我,再度询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捋起袖口,指着自己手臂上的斑驳疹子,略头疼地说道,“我平白无故起了一身疹子,原想找玄武看看怎么回事,正巧一出门就遇见了神医。” 南偌九抬眼仔仔细细地瞧着我手臂上的疹子,很快就下了定论,“不是疹子。”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瞪大了眼,心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难不成,我中毒了? 东临王默默地将我衣袖放下,“在陌生人面前,高举着臂膀要人观瞻,成何体统!” 第六九章 被气晕了(二更) “东临王,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反问着他,细细思忖着晕厥前的细节,心里咯噔一下犹如醍醐灌顶,莫不是东临王趁人之危? 我如是想着,十分严肃地警告着他,“若是让我发现这些奇怪的红痕与你有关,你就死定了!” 东临王岿然不动地冰山脸略显僵硬,“北璃歌,你对其他人倒是礼遇有加,为何对我就不能多一分信任?” 南偌九轻拢广袖,打破了我同东临王之间的僵局,“小王爷,切勿动怒。你身体尚未完全复原,若是动怒,轻则腹痛难忍,重则伤及心肺。” 我纳闷地说道,“自打有记忆以来,我就未受过什么重创啊!” 南偌九将白玉般的手指搭在我手腕上,如明溪般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讶异,“竟是这般!” “如何了?”东临王问道。 南偌九面色凝重,沉吟片刻之后才徐徐开口,“小王爷受的是八十一道天雷,灭情灭欲灭魂灭魄。” 我不可置信地问道,“此话当真?” 南偌九笃定地颔首道,“小王爷的七情六欲被天雷彻底毁灭,但记忆应当是被有心人刻意抹去的。” 想不到,我曾那么凄惨! 我心疼地抱住了自己,喃喃自语道,“以后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然就白费了这百年的修行。” 东临王趁机将我揽入怀中,“这一次,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再有闪失。” 南偌九手中折扇次第摊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他定定地瞅着东临王的面色,说道,“这百年来,我给你开了上千副药,你竟从未服药。再这么下去,每月初一,你就不仅仅是五感六觉被屏,身体的寒气会越来越重,直至最后,血脉冰封,不省人事。” 我眉头紧皱,质问着东临王,“为何不乖乖服药?” “味苦,本王不喜。” 我满头黑线,在虚无界大陆上叱咤风云的东临王,竟还怕药苦?我看,八成是幻境圣女离世,他也不想活了吧! 南偌九如一道清风,从我跟前略过,“舟车劳顿,十分困倦。不知可否借小王爷厢房一睡?” “好说好说。”我一边应着,忙命府中丫鬟带他下去休息。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忽觉他如风光霁月,透着点点凄凉。 原以为他是人淡如菊,世外之人,但看他孤寂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身上,一定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很好看?”东临王的情绪似乎已经濒临崩溃,拳头紧攥,骨头发出咔咔的脆响,仿若下一刻就要将我璃王府掀翻一般。 我收回视线,小声咕哝着,“你太霸道了!我只不过觉得南偌九很特别,多看了两眼而已。” 东临王气闷,“你是说,本王没有他特别?” “也不尽然。他特别淡然,你特别暴躁,各有所长,不相上下。”我如是说道。 东临王额上青筋隐隐暴动,我原以为他要对我大打出手,不成想,他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是被我气晕了? 我也没说什么呀!东临王确实很容易被我激怒,每次生气还总想咬我,真真是个幼稚的主儿。 “快起来,我一会还要进宫复命呢!”我用脚尖轻轻踢着东临王的身体。 他反手捧着我的脚,睁开琉璃美目,不悦地说道,“在你心里,本王就毫无优点?” 我悄然挪开脚,俯视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你对我做了些什么!若有下次,要么自宫,要么我替你了断。” 东临王身体微微一滞,身上的寒气更甚。 我再不搭理他,回屋换了一身朝服急急进宫复命。 “王,你别动,我在给你画像!” 刚踏入御花园,扉烟带着些娇憨的声音传入我耳里。声音很甜,不过久闻显腻。 我不想扰了扉烟的画作,走至她身后,便停住了脚步,“阿璃,今日传唤我入宫,所为何事?” 北璃月放下手中的兵法,抬头看着我,温润如玉的脸上现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始觉心旷神怡。 他起身阔步朝我走来,单手轻触我的脸颊,淡蓝色的眼眸中夹杂着不明的情愫,“歌儿,想不到你如此厉害!孤身勇闯魔影古战场,救三十万将士于水深火热之中!” 北璃月此言颇有深意,虽是在夸我,但我却感觉不到他脸上的温度,莫非他对我起了疑心? 我低眉顺眼,将腰间军令恭敬呈上,“能为阿璃排忧解难,是我的荣耀。” 北璃月将军令又塞入我手心,附在我耳边轻言道,“军令你且收好。等本王君临天下,必许你一世荣华。” 君临天下?北璃月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他先是利用我来缓和北璃同东临、云秦的关系,再对我委以重任,将兵权交由我手上,无非是想要让我为他开疆辟土。 这样的北璃月,让我觉得十分可怕,也十分心寒。 我感念他自断八尾救我一命,没成想,他将我也视作了棋子。 “哎呦——”扉烟忽然倒地不起,抬眸间,晶莹的泪珠簌簌挂下。 北璃月置若罔闻,拍了拍我的肩膀嘱咐道,“本王特命钦天监看了天相,明日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西越公主入璃王府有几日了,你们也是时候完婚了!” 我硬着头皮一一应着,李稚漪都已经进府了,若是不娶她,不止她,就连西越都要沦为虚无界大陆的笑柄。 毕竟,在这个战火纷飞的虚无界大陆,女子的地位并不高。若是被夫家嫌弃,走哪都要被说上几句闲话。 扉烟在地上干嚎了许久,发现并无人理会她,又辗转起身,拿着画卷上前,不偏不倚摔到北璃月身上。 北璃月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恢复如常,“走路小心些。” 扉烟低泣着倒地不起,指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脚踝说道,“似乎扭到了。” 我啧啧出声,她同芷柔一副德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是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题外话------ 今日问题: 虚无界大陆太阳是如何运转的? 第七十章 旧疾(二更合一) 扉烟泪眼婆娑,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扯着北璃月的衣摆,“王,我走不动了。” 北璃月面上虽挂着和煦的笑容,但却对扉烟所说置若罔闻。 “王,该喝药了。”我身后,一低眉顺眼的老嬷嬷端着一盅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汤药走来。 北璃月脸上的笑容忽而凝滞,大步上前,将老嬷嬷手中捧着的小盅汤药夺过。 我默默地观察着他的神情,视线在他手中的汤药停留了片刻,随即问道,“阿璃身体无碍吧?怎么还需要喝这难闻的汤药?” “本王体内蛊毒余毒未清,还需调养一段时间。”北璃月一边答着,一边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歌儿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府吧!” 我倒是想留下来看看北璃月喝的究竟是什么药,奈何他步履匆匆,一溜烟功夫就离开了御花园,我寻不到由头跟上前,也只好作罢。 扉烟见北璃月离去,悄然从地上爬起,忿忿地咬着牙,狠狠地啐了我一口,“贱人!你为何总爱抢我的男人?这一回你若是再敢抢走他,我……” 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嘴角噙着笑意,“别一张口就乱吠,小心被割了嘴。” 她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口鼻,怯懦地后退了一步。 “就这本事?”我冷笑道。 她眼里迸发着滔天的恨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行吧,我等着。”我悠然应着,广袖一摔,快步离了御花园,往宫外走去。 扉烟那及其怨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后背,使得我背脊发凉。 不过,我总觉此事有些蹊跷。芷柔恨我,我尚能理解,在她心中,我应是横刀夺爱之人。她有多爱东临王,就有多恨我。 但扉烟没理由如此恨我。她对北璃月仅仅只是逢场作戏,对东临王也毫无想法,之前同我更是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如此记恨我? 难不成我失忆前同她有过深仇大恨?我摇了摇头,不再去细想,相信过不了多久,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刚走出北璃王宫,我就见清霜着急地在宫门口踱步。 “府中发生什么事了?”我一想到方才出府时,东临王倒地不起的虚弱样,不知不觉慌了神。 清霜神色焦灼,急急说道,“东临王晕倒了!” 我抓着她的胳膊,连连问道,“怎么回事?” “百年前,东临王只身冲破日心后又跳入了诛仙台,虽被救上,但也落下了一身毛病。每月初一,东临王的身体会冷热失控,五感六觉尽失。”清霜面露忧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知何故,这还没到初一,王就提前发了病,似乎比往常严重得多。” 大概是因为关心则乱,清霜一说完,我就凝了神力瞬移回至璃王府。 “东临王!”我瞅着东临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心疼得厉害。 李稚漪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风凉话,“小王爷,你可别被东临王骗了!他是虚无界大陆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啊,怎可能说倒就倒?眼下,他一定是在用苦肉计,企图骗取你的眼泪和真心。” “闭嘴。” 我喝止着李稚漪,紧紧握住了东临王寒凉如冰的手,心乱如麻。 就在我触及到他的身体之时,东临王警惕地睁开眼,周身散发着令人无法忽略的杀气。 脑海中,桃木盒子连连出言警告,“宿主,快些远离东临王!他五感六觉被屏,什么都感觉不到,凡是近身者,都有可能被他斩杀。” 我看着怀中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东临王,刹那间忽略了此时靠近他有多危险。我将双手轻轻覆盖在他杀气腾腾的眼眸上,带着一丝怜惜轻哄着他,“东临王,别怕,这次换我保护你。” 东临王神情微怔,显出一丝迷惘。 我的手拂过他的脸,轻轻掐了掐他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脸颊,“乖乖,你这样子真叫人心疼!” 廊道尽头,南偌九手持折扇快步走来,“小王爷,快松开东临王!” 南偌九如清风霁月般恬淡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惊惧,他一把将我拖至一旁,一边嘱咐着我,“离东临王远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在我松开东临王的那瞬间,他忽然大动肝火,扬起手掌朝我扇来。 南偌九眼疾手快,以手中折扇为我挡去了东临王的攻击。 东临王扑了个空,怒火更甚。 他站起身,只手抓着南偌九的衣襟,将他扔下池子,随后再度朝毫无防备的我袭来。 他将我逼至廊亭一角,忽而低下头一口咬在我脸上。 嘶—— 我疼得直抽气,总感觉脸上的肉要被他扯掉一般。 “你是谁?”东临王突然松开口,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略过我脸上的伤口。 “你怎么一生气就想咬人?”我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惊惧地看向东临王,就怕他再度发狂暴走将我视为盘中餐。 “你是谁?”他的手死死地扼住我的咽喉,不住地询问着我。 我并未料到东临王会对我动手,颇有些委屈地看着暴怒中的他,“东临王,你要是掐死我,可别后悔!” 他似乎听不见我说话,依旧讷讷地询问着我,“你究竟是谁!接近本王有什么目的?” 我见他情绪愈发不稳定,指尖悄然结了蛛网,一骨碌钻进了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我抬头盯着头顶上方的鎏金匾额,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且试天下”显得十分特别。 我一只脚刚跨入这座宫殿,便萌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仿若曾到过此处一般,但沉下心苦思冥想,却再也想不起关于这座宫殿的一切。 “滚!都给我滚!” 殿中,忽然传来男子的暴喝声,听这声音,似乎是东临王的… 我心下一动,连连步入大殿,朝着大殿之中披头散发眼眶血红的东临王走去。 “殿下,六界即将塌陷,快走吧!”追风噗通一声跪地,言辞恳切地规劝着东临王。 “我不走。若是歌儿回来,找不到我,会慌的!”东临王坐在高位之上,胡子拉碴,十分颓废,同平素里俊美无俦的样子大相径庭。 追风怀里的小乖双眼通红,瘪着嘴显得十分委屈,想哭又怕东临王责怪,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他酝酿了许久的情绪,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父君,抱抱小乖好不好?” “追风,带他下去!”东临王身体一僵,脸上现出一丝不忍。 小乖迈着小短腿,跑至东临王身前,肉乎乎的手小心翼翼地搂着东临王的腿,“父君,抱抱小乖好不好?” 东临王仍旧无动于衷,悄然将他推开,“走。” 小乖不慎倒地,捂着自己的屁股放声大哭,“父君,你答应过娘亲亲照顾好小乖,照顾好舅舅,照顾好自己的!呜呜呜…” 东临王迟疑了许久,终于将小乖抱起,他轻轻擦拭着小乖脸上的泪痕,挫败地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接舅舅。” 东临王,似乎将爱都给了那个死去已久的女人。 我在东临王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生出一丝失落。 这段时间来我和东临王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也算是朝夕相处。原以为东临王已经从阴霾中走了出来,不成想他的梦境中,依旧周而复始地上演着百年前的悲剧。 梦境场景一转,我只身入了一幽暗潮湿的屋中。 屋内,有一银发少年蜷缩在墙角,长时间地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东临王说过,幻境圣女有一出尘不染俗世的弟弟,银发银眸,纯粹干净。 “姐姐,你去哪了?父君和母皇狠心撇下你我,而今你也不要小卓了么?”小卓自言自语着,银瞳中的哀伤足以将我沉溺其中。 我向来不是心软之人,但面对干净到毫无杂质的小卓,竟是动了恻隐之心。 小卓将头靠在冰冷的墙上,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似在回忆着往事,“姐姐,你在时,幻境上下一片喧闹,我偶尔还觉太吵。自你离去之后,我却十分想念你在幻境小住的那段日子,也只有那段时日,我才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小卓声音清脆,如空谷清泉。 但他每唤一声姐姐,我只觉悲伤逆流,肝肠寸断。 眼眶中,灼热的眼泪滑落,是为小卓,也是为了那素未谋面的幻境圣女。 东临王情深似海,小卓孤苦无依,小乖无人照拂,她如何放心的下? 等我捏碎梦境,再度面对暴怒失控的东临王时,惊惧被心疼取代。 “容忌,是我。”我缓缓地答着,即便他将我错认成幻境圣女,我也认了。 东临王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紧扼着我咽喉的手已然松开。 他被屏蔽的五感六觉渐渐回拢,“歌儿……” 他盯着我脸上可怖的咬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脸上干涸的血迹,“为何不躲开?” 我只手遮着半边脸,不以为意地说道,“无碍,小伤!” 眼下,南偌九已然从池塘中爬了上来。 他拂去身上的残叶青苔,这才朝我阔步走来。 “东临王,我认为你情绪暴怒不可控,若是在乎小王爷,应当远离才是。”南偌九瞥了眼我脸上的伤口,随即从袖中掏出一瓶金疮药,作势要为我上药。 若是往常,东临王定然醋味大发。 但今日,他似乎因为方才的失控而自责难当。他抬手放至我额前为我疗完伤,纵身一跃,飞出了璃王府,不知所踪。 李稚漪盈盈上前,查看着我方才被撕咬过的半边脸颊,心有余悸地说道,“小王爷,今后还是离东临王远些吧!” 李稚漪见我并未答话,继而补充道,“这样的男人,要不得!他方才差点儿将你撕成碎片,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就扬长而去。” 我知李稚漪的心思,因而她说什么我都是随便听听,丝毫不放在心上。 “小王爷,你爱上东临王了吗?他不是你的良人!”李稚漪自顾自地说道,“眼下,东临王已经找回幻境圣女一魄,等她三魂七魄归位,东临王心里哪还有你?” 李稚漪所言是不讨喜,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说的全是事实。 我挫败地蹲下身,将头埋入膝盖之中,一愣神就是一整夜。 天暗了复明,日落了又升。 终于,在破晓时分,东临王又恢复了往常仙姿绰约的样子,一袭白衣飘飘然略过王府的高墙,朝我款款走来。 他见我眼下一片青黑,眉头紧锁,“一夜没睡?” 我点了点头,没好气地质问着他,“昨晚你去哪了?风月阁还是怡红快绿,或者刚开张不久的温香暖玉?” “本王洁癖甚重,去不得那些地方。”东临王答着,一把将我抱起,脸上显出一丝兴奋,全无昨日的颓然之感。 “还说没去那些风月之地?你瞅瞅自己现在神清气爽的样子!”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火,脑海中满是东临王在风月之地纵情嬉闹的样子。 东临王停住脚步,满脸疑惑地盯着我看了许久,“歌儿,你在吃醋?” “没有。”我矢口否认道,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透。 “嘴硬的小丫头!”东临王一边感慨,一边解释道,“昨日咬伤了你,本王心里自是不好过。于是便兀自栖于府外树上,不成想一闭眼,就沉沉睡去。再度醒来之际,已然破晓。” 我心里自是不信的,就东临王这傲娇的性子,怎肯屈身在树上睡一整宿? 他越是不说实话,我越是抓心挠肺地难受。 以至于什么时候,他为我换上了喜服我都浑然未觉。 等我发觉之时,又羞又恼地将他推至一边,“你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擅作主张为我换衣服!” “今日不是你和李稚漪大婚之日?别误了良辰吉时才好!”东临王脸上挂着浅笑,声音温柔平和,仿若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昨儿个在他梦境中逛了一圈,我刚对他生出些好感,瞬间又被他这一番话给噎了回去。 我气闷地问道,“我娶李稚漪,你高兴什么?!” 第七一章 画皮画骨(一更) 东临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强词夺理道,“本王哪里开心了?深爱的女人今日大婚,本王几度潸然泪下,悲痛欲绝!” 他挑着眉,琥珀色的眼眸中星光璀璨。 就他这样,还悲痛欲绝? 我纳闷地盯着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心里微微发酸。寻回圣女残魄之后,他确实不如原先在乎我了。 “王爷,大司马皇甫轩来访!”屋外,清霜轻叩着门扉。 “知道了。”我沉声应着,匆匆出了屋。 东临王挡着我的去路,宽大的手突然捧着我的脸,薄薄的唇轻轻地贴在我额心处,“本王等你回来。” 我察觉到边上三两婢女的窃笑声,脸色发窘,一把将东临王推开,“你是不是有病?在屋中不亲,偏要等我出了屋,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我不要面子的?” 东临王脸上笑意更甚,二话不说将我拖入了屋中。 “东临王,你放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咽着口水,背靠门扉,心中小鹿乱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薄唇轻启,“那是哪个意思?” 他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能清楚地听见他怦然有力的心跳声。 我窘迫地往后靠着,但背后是紧闭的门扉,不论我如何挪动,同他的距离依旧越来越近。 “东临王,皇甫轩还在前厅等我呢!”我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转移着话题。 东临王正打算将我捞入怀中,门扉上的门闩悄然断裂,我出于惯性,后仰着摔出了门外。 砰—— 嗯,大婚当日,被撞得两眼发昏,确实挺惨! 但更惨的是,东临王抓了个空,失了重心,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嘶——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婢女们传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的一脸鄙夷,有的一脸揶揄,更有甚者,激动地飞涎直下三千尺。 “东临王,你给老子滚一边去!”我满头黑线,膝盖往他胸膛一顶,差点儿没忍住一巴掌盖他脸上。 他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现出一丝窘迫。 “没撞疼吧?”东临王一手擦拭着自己唇上被牙齿磕伤点点血迹,将视线放在了一身喜服,同样十分狼狈的我身上。 我速速起身,由着清霜帮我扫平喜服上的褶子,匆匆往前厅走去。 身后,婢女们传来惊呼,“东临王,你流鼻血了!” “喊什么?滚!”东临王冷漠言之。 我越走越急,衣摆上下翻飞,余光恰好瞥见衣襟上那一片口水印子,一阵头痛。 脑海中,桃木盒子嘎嘎大笑,“这东临王,怪好玩的!原以为是个冷傲的主儿,没想到还能故意摔到人裆口上,真真是个宝!” “闭嘴!” “哼!宿主你凶我,你是不是不爱盒盒了?盒盒双手叉腰,越想越气!”桃木盒子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我不由地感叹着,原先霸气高傲的桃木盒子,自上回同我神识交汇之后,便愈发像个娇俏的女子,动不动撒娇,动不动生气,难伺候得很! 前厅中,皇甫轩似是等得不耐烦了,索性以茶水作画。 等我走入前厅之时,皇甫轩的茶水画作已然大致成型,在前厅的琉璃地砖上熠熠生辉。 我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我同东临王的尴尬一摔的场景? 这个皇甫轩!堂堂南羌皇子,怎的这么顽劣不堪! 我以掌风悄然轰干地砖上的茶水,这才将视线放在手持折扇,一脸戏谑的皇甫轩身上。 “大司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我坐在高位之上,呷了一口茶水,随口问道。 皇甫轩脸上现出一抹喜色,忽而拢了折扇,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小王爷救了舍妹,皇甫轩自是要登门道谢的!” 皇甫轩将一直藏在他身后的清丽少女带到了我的面前,柔声嘱咐道,“小璟,给小王爷请安!”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娇俏的女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粉中透白,白里透红的脸颊,“小璟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 小璟激动地点着头,颇为骄傲地说道,“哥哥画意高超,将我的样子还原了!” “甚好,甚好!”我一边赞叹着皇甫轩的画工,一边仔仔细细地瞧着皇甫璟。 她粉面红唇,一双流光大眼顾盼神飞,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几分贵气。 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眼睛!魔影古战场中,小璟为救三十万将士自戳双眼,当即失明。 那么严重的伤,即便是我的治愈术,都没法完全修复她的眼疾,她是如何复原的? “小璟,你眼睛如何了?” 皇甫璟眨了眨黝黑的眼,显出几分俏皮,“无碍了!” “是吗?恰巧南羌神医做客府中,我请他为你再诊治诊治吧!”我朝着边上的清霜使了个眼色,命她速速去请南偌九。 皇甫璟乖巧地点着头,继而又钻到皇甫轩身后,轻声细语地说道,“我当影子好多年了,总习惯于藏人身后,小王爷不要介意。” 我含笑应着,“有这么个形影不离的妹妹,大司马好福气!” 皇甫轩脸上洋溢着不可言说的幸福,“我从未料到,在异国他乡,还能寻回失踪已久的妹妹。上天总算眷顾我一回了。” 不多时,南偌九翩翩而来。 他衣衫半敞,墨发随意拢在身后,手中满是药香的折扇轻轻扇着,没两下,整个大殿就弥漫着一股略带涩然的药香。 他很自然地坐在我身侧,拿起我方才用过的茶杯,浅尝了一小口。 “神医,你手中的杯子我用过的。”我小声提醒道。 南偌九眼若明溪,清澈见底。 他淡淡扫了一眼手中的茶杯,说道,“无妨。” 皇甫璟忽而探出半个脑袋,冲他做着鬼脸,“九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南偌九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三公主。” 皇甫璟闷闷地回了一句,“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曦玥姐姐的事我很抱歉,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南偌九放下茶杯,面色骤冷,原先的恬淡被一股浓烈的怒意覆盖。 “神医,怎么了?”我轻唤着南偌九,就怕他怒火攻心,迷了心智。 第七二章 迎亲途中(二更) 南偌九回过神来,清澈眼眸中竟浮现一丝悲恸。 我再不敢多问,怕多说一句,就会触及南偌九埋在心底的伤。 皇甫轩抱歉地看着南偌九,“对不住了。” 南偌九并未理他,偏头询问着我,“小王爷找我所为何事?” 我指了指皇甫轩身后的皇甫璟,说道,“原想请你替小璟诊治诊治,不日前,她的眼睛受到了重创,我总怕她会留下后遗症。” 南偌九淡淡扫了眼皇甫璟,便下了定论,“她眼睛无碍。不仅没瞎,眼底还藏着另一方世界,神力滔天。” “哦?”我兴味盎然地盯着小璟,就知道她的眼睛有古怪,但我没料到南偌九会有“神力滔天”来形容她的眼。 皇甫璟似乎十分介怀南偌九疏离的态度,眼里泪水直打转,“九哥哥,对不起…” 南偌九倏然起身,眉眼间的疏离更甚,“小王爷,我要闭门为东临王配药,今后这等琐事,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连连应着,“好说好说,辛苦神医了!” 他微微颔首,素色衣衫随着他的步伐狂舞着。光看他的背影,就知他并未消气。 皇甫璟自责难当,“哥哥,九哥哥还是不愿原谅我。独孤曦玥的死分明是个意外,与我有何相干?” 我虽不知事情真相,但光看皇甫璟的态度,就不是很喜欢她。 我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宾客即将迎门,便匆匆出了王府,带着绵延百米的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口驶去。 我身后,一身红衣的白虎苦着张脸,“王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王妃啊!她那么好,那么喜欢你,值得你去掏心掏肺的!” 我汗颜,白虎这小子!见色忘友! 他见我未答话,出言威胁道,“王爷,你要是欺负王妃,我就,我就哭!” 青龙不耐烦地拍着他脑门儿,厉声斥责道,“王妃不是你能肖想之人,你最好适可而止!” 白虎委屈地瘪着嘴,竟嘤嘤哭出声来。 我勒着缰绳,回头看了眼小脸黑红,泪珠簌簌的白虎,低低哄道,“白虎啊,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你呢,快别哭了!” 白虎点着头,但转瞬却哭得更大声了,“王爷,虎虎忍不住啊,好难过!” 他这一口嚎地,彻底引起了围观百姓的注意。 一时间,哄笑声甚嚣尘上。 “哈哈哈,小王爷身后那莽汉怎么回事?” “难道他和小王爷有什么私情?要不然为何小王爷大婚,他哭得跟个筛子!” “对!肯定是这样!小王爷似乎总和男人暧昧不清,估摸着……” 我放开了缰绳,在拥挤的街道上尽可能快地奔驰而去。 这些围观百姓也退不靠谱了!什么叫我总和男人暧昧不清?分明是那些个臭男人死不要脸地赖在我璃王府,怎么干都赶不走! 特别是那东临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眼下我大婚,他竟也不来抢亲,真真叫人心寒! 脑海中,桃木盒子啧啧出声,“宿主,你别真爱上东临王了吧?” “怎么可能?小爷只是不喜人表里不一!”我矢口否认道。 “小王爷,妖月来迟了!” 我一抬头,就见一粉衣男子朝我砸来。 我急急下了马,往边上闪去。 “啊——” 妖月砰地一声落地,并砸了个半米高的深坑,扯着嗓子连连惊叫。 我无语地看着他,没好气地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妖月右眼睑上的蝴蝶红斑悄然振动了翅膀,他那双亦正亦邪的眼眸直溜溜地盯着我的脚,“我来,自然是想吃你的脚了!” 围观百姓捧腹大笑,胆子稍微大些的,甚至还扯着嗓子问我,“小王爷,你被多少个人吃过脚啊?” “闭嘴!闭嘴!”我恼羞成怒,将手中缰绳摔至妖月身上,一跃上了马,飞一般地疾驰而去。 这些百姓,真是荒唐!居然问我被多少人吃过脚!我像是那么轻浮的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跑得太快,我总觉脚心一阵酥麻,痒得厉害! 我低头一看,脚上鞋履已然不知所踪。 定睛一看,差点没被妖月吓死! 这该死的妖月,竟趴在马腹上,一手抠着我的脚心,将我的脚趾往他嘴里送。 “嘎嘣——” 他竟一口咬住了我的脚趾,差点没将我趾骨咬断。 我气急,弓着膝盖狠踹着他的脸,“变态,变态!” 他讪讪笑着,“吃过无数人的脚,还是小王爷的最好吃。若是再沾些污水,那就真真色香味齐全了。” “妖月,我数三下,你再不从我眼前消失,明日北璃城门,就将吊着你的尸体!”我耐着性子,以腰间轩辕剑抵着他的脖颈,咬牙威胁道。 “哧溜哧溜——” 他又仓促地啃了两口我的脚,随后将我的鞋履藏在胸前,化作一只粉色巨蝶,翩跹飞去。 “妖月,你还我鞋子!” “不!”他张狂笑着,“小王爷,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迷人!” 我颓然坐在马背上,再无力气同他争辩。一想到明儿个北璃上下全是我被人吃脚的流言,就烦躁不堪。 这么丢人的事,怎么全都发生在我身上? “王爷!你总算来了”城门口,沉瑜远远地望着骑着白马的我,欣喜地冲我招手。 我颔首示意,淡淡瞟了眼轿中纱帐下的李稚漪,略显疏离地客套了一句,“久等了。” 她一言不发,骨节分明的手从纱帐中伸出,不偏不倚地指着我的脚,似乎在询问着我怎么回事。 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口水印记的双脚,一阵窘迫。 正巧一粉面书生背着一箩筐书籍,面带傻笑匆匆而过。 他模样还算俊俏,不过最深得我心的是那双纤尘不染的鞋履。 我下了马,拦住他的去路,从腰间掏出一叠银票,硬塞入他手中,“一百万,你的鞋子,我买了!” 书生讶异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激动地将我搂在怀里,“小七,小七!我的小七,你还活着!上苍保佑,你竟还活着。” “你认错人了!”我一把将他撂倒,脱了他的鞋子直接往自己脚上套,虽然大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强。 ------题外话------ 今日问题: 容忌没衣服穿的时候,且歌通常会扒谁的衣服应急? 第七三章 魁梧稚漪(一更) 粉面书生执拗地摇着头,“不,我不会认错的!小七,我是你二师兄云阙啊!” “银票给我,你的鞋不合脚!”我穿上他的鞋履,转而将他怀中银票抢过,只给他留了两个铜币,“就两个铜币,不能再多了啊!” 他傻傻笑着,将两枚铜币放至手心,低低问道,“小七,你还好吗?” 我回头瞥了云阙一眼,只觉他十分奇怪。“我叫北璃歌,不叫小七。” 等我趿拉着这双不合脚的鞋再次上马时,沉瑜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指着我脚下的鞋履,“王爷,你……” “我给他钱了!”我理直气壮地说道,丝毫没有做亏心事的觉悟。 纱帐中,李稚漪身形微微一颤,似是在笑我的野蛮行径。 乍眼一看,她今日怎么肿胀得这么大? 难道是我璃王府风水养人,没几天就将她喂得白白胖胖? 我颇为得意地调转了马头,带着李稚漪以及身后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璃王府走去。 锣鼓声振聋发聩,沿路百姓鼓掌高喝,显出一派祥和。 若有一天,整片虚无界大陆的百姓都为我鼓掌欢呼,那将是何等壮观的景象啊! 身后,李稚漪的轿夫大汗淋漓,咕哝着,“奇了怪了!公主怎么越来越沉?” 另一轿夫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足足重了一倍!” 我回头瞥了一眼纱帐中,蒙着红盖头,肩膀十分宽阔的李稚漪,不觉狂咽口水。 一会进门,依照北璃的风俗,我应当是要抱着她跨火盆的。 她突然变得如此巨硕,万一我失手将她摔了那可不得了! 等到了璃王府门口,我刚撩起纱帐朝她伸出手时,纱帐中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扑鼻而来。 香气很淡,完全不同于姑娘家身上的脂粉气,反倒像极了东临王身上的气息…… 思及此,我细细打量了轿中蒙着盖头之人。 他慵懒地靠在软垫上,双腿微微岔开,长到无处安放,一点姑娘家的矜持样都没有。 我满头黑线,一头钻入轿中掀起盖头一角,“东临王,你闹够了没有!” 东临王被红色的盖头映衬地妖冶惑人,美不胜收。 他唇边漾起一抹浅笑,梨涡若隐若现,“惊喜吗?” “李稚漪在哪?”虽然我在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心里萌生出一丝狂喜,但一想到下落不明的李稚漪,我便立刻回过神来。 东临王悠闲自得地往后靠着,强行掰开了我搁在红盖头上的手,“废话少说,可别误了良辰吉时!” 他该不会因为嫉妒李稚漪,将她抛尸野外了吧? 虽然东临王看起来正气凛然,但我时刻不敢忘记他暴怒时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双手撑在喜轿的扶手上,声音微微发颤,焦急地问道,“李稚漪可还活着?” 东临王不耐烦地答道,“小乖将她哄骗去了盘丝洞,本王已经命人通知白虎了。” 小乖? 我默默汗颜,东临王父子俩真是同个德性!同样腹黑,为达目的,真是不择手段。 正当我发怔之时,东临王已然朝我伸出了手,悠然说道,“扶我出去。” “不可以,你身形和李稚漪大不一样,这样出去会被人怀疑的。”我缩回手,摇头拒绝道。 “谁敢怀疑本王?”东临王蛮不讲理地说道,抓着我的手,自己钻出了喜轿。 璃王府门口围观的百姓及宾客见我边上蒙着盖头的东临王如此魁梧,纷纷掩面大笑。 “哈哈哈哈……这西越公主这么魁梧,我们小王爷怕是吃不消吧!” “心疼小王爷,一支鲜花葬送在牛粪上了!” “不对!那日我在城门口见过西越公主的,那时的她天鹅颈溜肩,架子十分窄小的呀…” ……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质疑声。 我陷入了两年之地。若是不抱着东临王跨火盆,他要是发起脾气我完全招架不住。 若是抱着他跨火盆,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都看着的。他们万一从身形上辨认出东临王,那我和东临王的流言就将没完没了了。 但比起流言蜚语,我更怕东临王发怒。 纠结了许久,我终究是咬着牙,将十分沉重的他抱在怀里。 沉瑜盯着我怀中蒙着盖头的东临王,上前一步,笃定地说道,“你不是公主!” 东临王从容回道,“歌儿不爱她,你不知道?你若想让你们公主嫁给自己喜欢之人,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沉瑜犹豫了片刻,终于退至一旁。 我对沉瑜倒是高看了一眼,她并非是被东临王说服,而是因为我怀中之人是东临王,她希望东临王心愿达成罢了。 六界尚未寂灭之前,东临王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破除了笼罩着六界数万载的可怕诅咒。 但六界之人健忘,大部分人都忘了东临王的付出。而沉瑜,恰好六界之中极少数的明事理之人。 她感激东临王的付出,心疼东临王以及幻境圣女被世人无情淡忘,更是希望东临王能事事顺遂。 沉瑜站至身后,默默道了声祝福,“二位定要白头偕老。” 东临王在我怀中不敢大动,悄声问道,“抱得动?” 我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平白无故长这么高做什么?累死小爷了!“ 他吃吃一笑,面部虽被盖头这得严严实实,但我依旧能想象得到盖头下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我看着眼前硕大的火盆,咽了咽口水,询问着边上同铁手依偎在一起,一脸喜庆的追风,“能不能不跨?” 追风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能。” 我看着边上围观起哄之人,只好顶住压力,以神力护体,试着一跃跨过火盆。 但这火盆实在是太大了,我腿还不够长,一脚踩在火盆之中。 “滋——” 火星沿着我的裤腿滋溜往上钻,我只觉皮肉一痛,膝盖一软,刚凝聚在双手之上的神力因惊吓四散。 “嗯……” 东临王被我失手丢入了巨大的火盆之中,发出了一声鼻音颇重的闷哼声,半是妖娆,半是迷茫,一时间,竟辨不出男女。 第七四章 强拜天地(二更) 一时间,东临王身上火苗四起。 他及其淡定地站起身,从火盆跨出,扶正了我的身体,在我耳边轻轻说着,“笨蛋,这回换我来!” 说完,他直接将我打横抱起,一脚跨过了火盆。 “你快放我下来,丢死人了!”我红着脸,费劲挣扎着。 东临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我轻轻放在地上,随即牵着我的手阔步朝着前厅走去。 他步子大,走得急,我被他拖着只能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 等到了前厅,他气息未见分毫的紊乱,而我已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琉璃地砖铺就的大厅中,宾客盈满。 白玉石柱上的大红绸带,密密麻麻地裹了好几层。据说,这还是东临王亲自监工布置的。 之前,清霜同我说东临王为我和李稚漪忙前忙后,折腾了好几日,我还不信。 现在,我终于信了。只不过,我并未料到,东临王会这么大摇大摆地顶着盖头同我拜天地。 高位之上,北璃月指着比我高出一个头有余的东临王,震惊到说不出话,“歌儿,你确定没牵错王妃?” 我手心冷汗直冒,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话。 宾客席上,祁汜一手拍裂了酒桌,气愤地站起身,指着我身边的东临王怒骂道,“你竟趁着朕亲自去南羌请神医的空当,强娶歌儿!” “那又如何?”东临王张狂至了极点。 “朕以云秦国主的身份命令你,速速滚下去。”祁汜怒不可遏,将我同东临王紧紧牵着的手强行掰开。 东临王淡然说道,“北璃同西越联姻,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现在反对是不是太晚了!” “东临王,你的脸皮可真是厚!你也知道这是北璃同西越联姻,你堂堂东临国主,前来凑什么热闹?”祁汜挡在我们之间,头顶黑气直冒。 东临王指着边上的沉瑜,面不改色地说道,“沉瑜,告诉云秦国主我是谁。” 沉瑜低眉顺眼,朝着祁汜微微福身,随即答道,“回国主的话,蒙着盖头的正是我们西越公主李稚漪。” 祁汜失语,抓着我的胳膊往大厅外走去。 “慢着。”东临王反手将我拽入怀中,同祁汜争锋相对,“叶修被困断天涯,一炷香内你未赶到,必定命丧黄泉。另外,你百万云秦将士也是危在旦夕。” 祁汜瞳孔微缩,如刀锋般冷漠的眼中杀意顿现。 他一手扯着东临王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对云秦将士做了什么?” “一些不入流的毒药而已,一天之内,还能解。为了杜绝云秦国主抢亲,本王卑鄙一些,也是无妨。”东临王把玩着我冷汗涔涔的手,心情十分愉悦。 祁汜微微闭上双眸,带着十成力道的一拳往东临王胸膛砸来。 东临王云袖一摔,飞出一道浑厚掌风,隔绝了祁汜的攻击,“记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能救叶修。” “该死!”祁汜低咒了一声,不甘地瞥了我一眼,急匆匆地扬长而去。 刹那间,大厅之中噤若寒蝉。 众宾客在得知真相之后,吓得瑟瑟发抖,就怕东临王一个不高兴,将他们全部灭口。 东临王牵着我站在高台之下,“没人主持拜天地?那本王自己来。” “东临王,你适可而止吧!” 东临王置若罔闻,兀自说着,“歌儿,从今往后,本王只哄你一人,只宠你一人,只爱你一人,只睡你一人。本王的人本王的心本王的一切统统属于你。所以,嫁给我好吗?” “不好!” 东临王沉默了片刻,竟伸手用蛮力按着我的脑门,强行同我对拜。 北璃月铁青着脸,声音气到发抖,“西越公主呢?” “歌儿,我们去洞房。”东临王直接忽略掉了北璃月的问话,搂着我将我带出了前厅。 北璃月边上,扉烟小心翼翼地替他顺着气儿,娇声说道,“王,消消气!小王爷本就水性杨花,兴许过几天玩够东临王,也就回心转意了。” 扉烟是不要命了?编排我也就算了,竟还敢拉上东临王。 东临王停住脚步,忽然转身,手中飞出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朝扉烟头顶飞去。 唰唰唰—— 匕首极有灵性,三两下划开扉烟的发髻,大刀阔斧地削着她引以为傲的乌发。 “啊——”扉烟头皮一凉,眨眼功夫就成了秃瓢模样。 她捂着亮如镜面的脑门大声尖叫着,“王,我的头发,呜呜呜…” 东临王淡漠言之,“本王不打女人,但杀女人。” 扉烟被东临王吓得浑身发抖,捂着头皮,嘤嘤啼哭。 我见她这般光景,忙不迭地扶着我发顶玉冠,深怕东临王一个不开心,也将我给削秃了。 他转身瞅着我诚惶诚恐的模样,将匕首扔至一旁,轻轻抚摸着我的发顶,“放心,即便你翻了天,本王也舍不得对你动手。” “当真?” “红杏出墙除外。”他扯开头顶鲜红如火的盖头,牵着我的手急匆匆地将我塞入卧房之中。 我张皇失措地扒着门缝,企图往屋外逃去,“东临王,你我都服了冷香丸的!区区洞房,如果搞出两条人命,多不值啊!” 东临王倚在门口,含笑说道,“两条人命?不错,本王想要两个女儿。” 我满头黑线,我跟他说的根本不是同个事啊! 他忽而低头,深深地注视着我,将我的手放至他的心口,“感受到本王的心跳了吗?每一下,都是为你而跳。” 我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手心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传来,使得我悄然缩回了手。 “你究竟在担忧什么?”东临王耐心地问道。 “虽然说出来有些掉面子,但实话就是小爷心里很害怕。”我如实说道,一只手捂着心口,企图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 东临王琥珀色的眼眸中现出一丝疑惑,不解地问道,“本王很可怕?” 东临王简直是凶不自知! 当然,我也不能直说他很可怕,免得他忽然抓狂将我撕成了碎布条。 “东临王,你是知道的。我无魂无魄,也无七情六欲,虽知你对我体贴入微,但却无法保证能爱上你…” ------题外话------ 今日问题: 且歌是怎么弄丢瞎眼东临王,致使他被囚风月阁的? 第七五章 秃瓢扉烟(一更) 东临王静静地看着我,忽而问道,“你的一魄在我手中,想要吗?” 我记得他手中,明明只有幻境圣女的残魄啊。 “什么意思?”我提防地看着他,反手去顶门扉上的门闩,如果他想将圣女的残魄强行引入到我体内,我好第一时间破门而出。 “傲因,进来。”东临王将我带入怀中,一脚踹开了门扉,叫唤着门外鬼鬼祟祟的傲因。 傲因心虚至极,连连将手中的桃木盒子藏到了身后,“主人,我没有亲盒盒,绝对没有!” 傲因竟对一盒子动了心思,我真是哭笑不得。 盒子砰地一声顶开盒盖,“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宿主,本大王差点被这蠢兽气死!” “怎么了呢?”我心里偷着乐儿,想不到顽劣不羁的盒子,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傲因降服了。 盒子打开盒身的小屉,一堆猩红的脑汁不停地溢出,“宿主你看!这蠢兽每天都往我身体里塞奇奇怪怪的脑子,恶心死盒盒了!” 我憋着笑,安慰着盒子,“它是喜欢你,所以才把它最爱吃的脑脑全部赠你啊!” “但是盒盒不喜欢脑脑,盒盒喜欢美男,喜欢春宫图!”桃木盒子委屈地抗议着,蔫成了一只黑盒子。 我好奇地看着盒身不断变黑的盒子,偏头看向东临王,“你对它做了什么?” 东临王一手捧着盒子,指甲从盒盖上的缝隙轻轻一挑,一撕一拉,桃木盒子的桃木外身被揭了去,露出起乌木底子。 傲因更加兴奋地抱住了盒子,绿宝石般的眼珠子里,只剩下黑得发亮的盒子,“黑盒盒,傲因原以为你百年前就死掉了,能见到你真好!你的桃木外衣很好看,你的乌木里衣也很香!傲因超喜欢你!” 我眸色一凛,询问着东临王,“你是说,桃木盒子就是黑盒子?” 盒子对此也十分讶异,“盒盒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你入北璃月的梦境看看,不就水落石出了?”东临王搂着我,往屋外走去。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北璃月精心安排的? 东临王继而说道,“南偌九指出你的记忆被刻意抹掉之时,本王就在怀疑北璃月。” 我眉头深锁,两只手胡乱绞作一团。 东临王见我情绪不对,出声安慰道,“不值得为北璃月伤心。” 事实上,我对北璃月的感情早就淡如清水。 我眼下纠结的是,照东临王的说法,我应当就是失忆过后的幻境圣女。 这么一说,我岂不是在百年前就和东临王定了终身? 小乖,小卓,以及那位小眼道长,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我的脑海。 我正想着昨儿个入东临王梦境,看到的那位银发少年,不成想他已然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 他肤白胜雪,银发银瞳,一双精灵耳在缕缕银发中若隐若现。 “小卓?” “姐姐!” 他银眸微缩,如一道疾风,将我搂入怀中。 “姐姐,我好想你。”小卓将我越搂越紧,使得我呼吸困难,脸颊憋得通红。 “我快不能呼吸了!”我刚刚认清了自己即是幻境圣女这个事实,再不敢推开眼前这个面带忧郁的少年,只好轻言提醒着他。 小卓羞赧地红着脸,朝后退了一步,原先如死灰般沉闷的脸上现出了少年特有的神采。 我尚未找回缺失的记忆,也不知如何开口同小卓搭讪,杵在原地,突然生出几分尴尬。 小卓脸皮薄,似乎是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他瞥至边上的东临王,瞬间噤了声,一言不发,只拿那双摄魂勾魄的银瞳定定地望着我。 为了打破这十分尴尬的场面,我轻咳出声,“小卓啊,你自己现在府中逛逛,我同东临王去去就回。” 语落,我便拽着东临王往府外走去。 谁知,我前脚刚跨出门槛,小卓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标致的五官因为疼痛挤到了一处,十分惹人怜爱。 “你还好吗?”我虽奇怪小卓怎么平白无故地跌倒在地,但出于礼貌,还是耐心地询问了一句。 小卓微微晃着脑袋,银瞳中蓄满了委屈,但嘴角却扯出了一抹十分牵强的微笑,“小卓没事,姐姐不必担忧。” 东临王脸色黑到了极点,拎着我隐入霓虹之中,朝着北璃王宫飞去。 我不满地说道,“小卓愿意用苦肉计,你应当高兴才是,这证明他已经尝试着从阴霾中走出了。” 东临王闷哼出声,“你明知他在用计,还对他如此温柔?” 我有些焦虑地答道,“我若真是幻境圣女,那就意味着会多出很多身份。我会是小卓的姐姐,会是小乖的娘亲亲,会是小眼老道的徒儿。这对我来说,太过突然,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你只需要记得,你是本王的女人即可。” 东临王说着,转眼就飞到了北璃王宫。 他牵着我的手,大摇大摆地穿过迂回廊道,完全没将往来宫娥看在眼里。 “东临王,我们这样不会打草惊蛇?” 东临王答道,“会。但本王不屑做偷鸡摸狗之事。” 他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我都不知如何反驳。 寝宫中,北璃月独坐案几前,双眉紧拧,黯然神伤。 扉烟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盈盈上前,谄媚地说道,“王,消消气!” 北璃月浅蓝色的眼睛扫了一眼用头巾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扉烟,大概是嫌扉烟丢了他的脸,气闷说道,“等你头发长好之前,别来烦我!” 扉烟瘪着嘴,小声应着,“是。” 她许是走急了,跨出寝宫的那一刻,头上豆绿色的头巾突然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落。 我只觉一道亮光刺痛了双眼,眯眼一看,原是被扉烟异常明亮的后脑勺给照的。 北璃月似是被扉烟的后脑勺所扰,不悦地皱起眉头,索性以铜镜挡着那耀目的光芒。 我和东临王正坐在北璃月头顶上方的房梁之上,正巧被北璃月手中的铜镜照个正着。 他惊愕地抬头看着房梁之上的我们,“你们在做什么?” 我指尖结了蛛网,朝着北璃月那双浅蓝色的眼珠子掷去。 等他意识到我要入他梦境,想要躲闪开来的时候,已然迟了。 ------题外话------ 早上好鸭小宝贝们 评论区又打不开啦 见不到大家的一天 想鸡想鸭想鹅想你 大概是二姐反射弧比较长 现在才意识到征文结束啦 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支持 谢鸡谢鸭谢鹅谢可爱的你 第七六章 璃月梦境(二更) 薄薄的蛛丝联结成网,簌簌地往他的眼珠扑去。 下一瞬,我和东临王一同进入了北璃月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我们踏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头。 这里青山叠翠,碧水盈盈,偶有鸟鸣,但大体还算静谧。 “这是青丘,九尾狐族的聚居之地。”东临王淡淡说着,“青丘狐王北弦月之女小野就是我们小乖的未婚妻。” “什么?”我震惊地看向东临王,“小乖还是个孩子啊!” 东临王堂而皇之地说道,“小乖都一百岁了,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四岁!” 我虽丢失了原先的记忆,但完全能想象得到东临王是怎么哄骗十四岁时的我。 “混蛋,登徒子!”我一想到自己十四岁时被他哄得找不着北的模样,羞窘地差点从这并不算陡峭的山坡上摔下。 幸好东临王眼疾手快,拎着我的衣领,将我轻轻带入怀中,“看,北璃月!” 我顺着东临王的目光,将视线放在山谷里身着湖蓝色长衫的北璃月。 他一个人在山谷中坐了许久,浅蓝色的眼眸中蓄满泪水,但偏薄的唇紧抿着,显出一丝凉薄。 等到日沉西山,他才站起身走出山谷,往青丘狐狸洞走去。 狐狸洞十分热闹,千百只狐狸围居在环形建筑之中,喧闹不止。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哥,明日我出青丘一趟。晶晶喜食酸,我翻遍了整个青丘都没有找到合晶晶胃口的。” 北弦月却说道,“晶晶的事,你不需要费心了。” 北弦月怀中的女子以手封住北弦月的唇,偏头颇为抱歉地看向北璃月,“谢谢阿璃,我不碍事的。” “不需要我费心么?但愿,但愿有朝一日,你们不会跪着求我网开一面!”北璃月面上浅笑依旧,但他额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此时的愤懑。 我虽不明白北璃月和白晶晶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看北弦月和白晶晶举案齐眉的样子,大体猜想到了北璃月可能一直都在单相思。 梦境一转,又是让我心悸的仙界诛仙台。 北璃月此时已然自断八尾,将幻境圣女最后的神识收纳到黑盒子中。 自那之后,天昏地暗,凄风苦雨…… 六界沉没,虚无界大陆开始枝繁叶茂。 东临王怕我接受不了,将我紧拥在怀中,“歌儿,都过去了。原来的记忆太过沉重,还是别去找回了吧。” “不,我想知道全部。”我悄然推开东临王,跟着北璃月梦境的转换再度瞬移到盘丝洞。 “砰——” 黑盒子再一次顶开盒盖,气愤地指责着北璃月,“我很感激你救了宿主一命,但你不觉得将宿主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中,是件很残忍的事?” 北璃月置若罔闻,一把关上了盒盖,用帕子轻拭着盒身。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也及其轻柔,“为了救她,我自断八尾。若是眼下放她走了,我能得到什么?我从不做徒劳无益之事。” “那你想做什么?”黑盒子反问道。 北璃月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他对着小刀轻轻哈着气,嘴角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你猜,我想做什么?”北璃月用刀子在黑盒子身上来回比划着。 黑盒子气愤至极,“你趁人之危!本大王若是没被诛仙台的八十一道天雷劈中,收拾你定然绰绰有余!” 北璃月一刀看在黑盒子盒身上,致使它乌木盒身渗出殷红的血。 “北璃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黑盒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竭尽全力劝了北璃月一句,便再无声响。 北璃月终究将黑盒子装点成了桃木盒子,而它的记忆也被北璃月一并夺走。 砰—— 盒盖再一次被顶开。 这一次,并非是盒子的神识,而是我的。 我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全身透明,但意识还算清醒。 “北璃月,谢谢。” 他愕然地看向我,伸手触碰着我完全透明的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你没事就好。” “容忌在哪?”我避开了他朝我伸来的手,急急发问。 北璃月面上愠着一层薄怒,大声质问着我,“我自断八尾救你,他拿什么同我比?论深情,我丝毫不输他!你可知道,他瞎了,从日心出来的那一刻,就瞎了。一个瞎眼无用之人,还值得你如此上心挂怀?” 他越说越气愤,最后又将我趋于透明的身躯禁锢在盒子里。 “六界已经轰塌,原先的记忆只能使你痛苦,我替你消了。从今往后,你只需记得,是我在旷世劫难中舍身救你,你必须为我肝脑涂地!”北璃月将手心搁在盒身上,一点点逼出我原有的记忆。 我的记忆如同念珠般,缓缓从盒身中冒出,眨眼间化作透明的气泡。 当气泡接触到洞穴中的藤蔓后,化作了缕缕蛛丝,继而将盘丝洞封存在蛛网之中。 “北弦月瞧不起我,白晶晶瞧不起我,整个青丘都瞧不起我。”北璃月魔怔般抱着桃木盒子,自言自语道,“等我一统虚无界大陆,等我娶了比白晶晶更出色的女人,白晶晶应该会悔不当初吧!” “无药可救!”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便捏碎了梦境,再不愿多看北璃月一眼。 那个青丘山头中最温柔的狐仙,终究是迷失了自我,变得狠戾,变得自私,变得陌生。 北璃王宫中,北璃月眼藏愠色,抬头仰望着坐在房梁上的我,“北璃歌,你就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面对他理直气壮的追问,我竟无言以对。 他是救了我的命,但是同样也剥夺了我的记忆,让我在百年的孤独与黑暗之中,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可笑的是,那时的我还对他感恩戴德。 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试图挽回,“过往太过沉痛,忘了不好吗?” “北璃月,你在做这些之前,有没有征得我的同意?”我反问道,直到现在,他还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让我大不畅快。 北璃月一掌击碎了案几,怒气陡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要乖乖留在我身边,还是要同东临王一起赴死?” 东临王搂着我从房梁上翩然飞下,“就凭你,也敢口出狂言要置我于死地?” ------题外话------ 推荐南筠白的《影后娇妻:影帝请低调》 简介:【娱乐圈重生爽文1v1】 被渣男贱女捅死,一朝重生,大名鼎鼎的郭影后,变成了帝都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苏小姐。 【不正经版日常】: 苏暮糖一脸无奈:“你看上我哪了?我改还不行?” 妖孽影帝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吐口水的样子!” 苏暮糖:“……”md 【正经版日常】: 某妖孽影帝:“你想要怎样的浪漫?” 苏暮糖莞尔一笑:“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两个去银行抢劫,然后携巨款而逃,你不幸被捕,锒铛入狱,却宁死不招……徒留下我一人黯然神伤,挥金如土,惨淡地度过这一生……” 某影帝脸顿时一沉。 第七七章 圣君(重要必看) 大殿之中,忽然狂风大作。 北璃月吃吃笑着,衣袂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阿璃,回头是岸。”我手持轩辕剑,却始终做不到拔刀相向,只好再努力劝他一回。 北璃月怔然,“回头?我为什么要回头?你是想让我回到当初卑微到尘埃里的狼狈模样?做梦!” 他浅蓝色的瞳孔中忽而飞出一根钢针,直直地朝我心口扎来。 东临王以水袖为我挡下钢针,但他的手臂也因此被钢针贯穿。 钢针入体,入游鱼一般,在东临王身上游走,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他的各大命门,差点儿使东临王走火入魔。 区区一根钢针,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凝眸看着东临王,眉头紧锁,眼下我若帮他强行逼出钢针,东临王极有可能全身血脉逆行而亡。 北璃月讪讪笑着,“你们以为六界塌陷,斗姆元君身归混沌,虚无界大陆就能相安无事了么?”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斗姆元君本身也只是一个傀儡?”北璃月手中,忽然多了一团鬼火。 他款步向我走来,突然将鬼火击中我的腹部,狠戾言之,“敢背叛我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这一次,算是轻惩,下一次,定让你痛不欲生。” 我未曾料到他手中鬼火如此凶猛,三两下化解了我的神力,肆意灼烧着我的腹部。 撕心裂肺的痛! 我低头盯着我腹部那团不断蔓延的蓝绿色鬼火,浑身冷汗直冒。 他行至我身前,慢悠悠收回了手中鬼火,“乖乖跟在我身边,你才能苟且偷生。”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忽而钳住我的下颚,冷冰冰地说道,“等圣君出世,整片虚无界大陆,不臣不服者,都得死!” 鬼火离身,但腹部黑绿色的水渍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使得我阵阵作呕。 我一手扶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圣君是谁?” 北璃月面上带着一丝崇敬,双手合十,看上去像极了神神叨叨的异教徒,“圣君由六界怨气所化,无影无形。一旦他修成人形,虚无界大陆的气运也就到头了。” 眼下,东临王仍旧同体内钢针殊死搏斗,我不愿北璃月去扰乱他的心神,只得尽量转移北璃月的注意力。 “恕我直言,圣君既无形无影,又是怎么找上你的?”我反问着他,手心冰刀蠢蠢欲动。 北璃月浅蓝色的眼眸微眯,他不无感慨地说道,“这一切还要感谢东临王。当日他斩杀了斗姆元君的元神,威风凛凛破日而出,却未发现深藏在日心深处的圣君之怨。” “圣君之怨?”我曾数度入过东临王的梦境,也随着东临王在日心中走过许多回,但除了斗姆元君的元神,再无所获。 北璃月面上现出异样的光彩,“不错。圣君之怨初步修成虚体之时,就策反了一城的男子,使他们心智全失,万般凌辱斗姆元君,这才致使斗姆元君彻底黑化,潜移默化之中成为圣君最得力的助手。” 原来,斗姆元君被辱的始作俑者竟是圣君,可惜了她直到魂飞魄散都不知真相。 北璃月接着说道,“东临王破日而出之时,圣君之怨也逃出了日心。加之六界坍塌在即,圣君趁机汲取着六界中源源不断的怨气,他将一半的怨气注入到我身上,只要我帮他一统虚无界大陆,到时候,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北璃月,你这是在助纣为虐。”我见东临王已然将体内钢针逼出体外,旋即朝北璃月扑去,手心冰刀直直扎入他的心口。 下一瞬,东临王斩天剑横在他脖颈之上,“圣君在何处?” 北璃月颇为惊讶地看向东临王,喃喃自语道,“你竟能摆脱乱魂针的干扰,是我低估你了!” “圣君在何处?“东临王再度发问。 斩天剑随着东临王急转直下的情绪嗡嗡作响,一刻不停歇地钻着北璃月的脖颈,致使他血肉横飞,湖蓝色的衣衫染上了暗红的血迹,显得脏污不堪。 北璃月浅蓝色的眼眸中蓄满恨意,他狠瞪着东临王,咬牙切齿地说道,“圣君无处不在,凡是怨气深重之地,都会是圣君的栖所。” 怨气最为深重之地?放眼虚无界大陆,虽然战火不断,但大体上还算平和,虽然怨气无法避免,但总不至于太过深重。 “神界古战场!”我旋即脱口而出,抬眼注视着面带温和笑容的北璃月,笃定地说道,“圣君定然藏身在古战场之中。也只有古战场那么多神祗残骸,那么多妖魔邪祟,才能为他输出源源不断的怨气吧!” 北璃月猖狂大笑,“你们即便知道圣君的藏身之所,又能如何?放眼虚无界大陆,无人能闯过第一关古战场,你们又如何能找到远在第九关古战场休养生息的圣君?” 东临王手中斩天剑正想朝北璃月脖颈砍去,北璃月眼中又有钢针朝我袭来。 此次,数十枚钢针一同袭向我,来势汹汹。 东临王速速收回斩天剑,为我抵御着钢针的侵袭,我疾速退向北璃月身后,轩辕剑一剑贯穿他的背脊。 唰—— 他背脊上,鲜血喷涌。 我紧握着轩辕剑的双手抖得厉害,一直以来,我都将他视为救命恩人。 竟未料到,有朝一日我还会和他拔刀相向。 “小心!”东临王一脚将北璃月踹至一边,朝我扑来。 但,为时已晚。 正在我晃神之际,北璃月后脑勺处居然又迸射出八枚钢针,尽数没入我的前额。 北璃月嘴角挂着残血,显出几分狼狈。 但他脸上的笑意,却带着蚀骨的疯狂。 “八枚乱魂针,够你受的了!”北璃月擦去嘴角残血,朝我勾了勾手指,“向我磕头求饶,并同东临王划清界限。否则,乱魂针入骨,心脉尽断,丹田自爆,一炷香内你就会灰飞烟灭。” “是吗?”我抹去额上血迹,以一指戳入北璃月右眼。 与此同时,东临王斩天剑也贯穿了北璃月的左眼。 “北璃歌,你竟敢伤我!不要命了?”北璃月愤怒地咆哮着。 第七八章 榻下暗格(二更) “不,我惜命得很!”我淡然笑着,看着眼前高大的北璃月萎缩成白狐模样,这才收回贯穿他眼眸的手指。 北璃月虚弱地蜷缩至一隅,外翻的眼珠显得尤为瘆人,“放了我,我替你逼出体内乱魂针!” “阿璃,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没了三魂七魄?”我将额上的八枚乱魂针逼出体外,笑意盈盈地说道,“拿乱魂针来对付一个没有魂魄之人,你确定这不是再作茧自缚?” 我将八枚乱魂针齐刷刷扎入北璃月的颅顶,尽管手抖得厉害,但我深知,北璃月不除,早晚会成为虚无界大陆的一个重大隐患。 “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且歌,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北璃月冷啐了一口,周身怨气膨胀到了极致。 “阿璃!”殿外,北弦月匆匆赶至。 他解开披风,将已经化为白狐的北璃月护在怀中,偏深的轮廓现出一丝怅然,“百年前,母亲托梦于我,说你有魔化的征兆,我却丝毫没将此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委实是哥哥对不住你。” “阿弦,不是你的错。若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负气离开青丘,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北弦月身后,白晶晶早已泣不成声。 我默默转过身,擦去眼角盈眶的泪水,心里并不比他们好过。 容忌揽着我的肩膀,低低安慰道,“北璃月心魔难除,对他而言,死才是解脱。” 容忌所说我都明白,但他不知道的是,北璃月死去的那一刻,我丢失的记忆连同东临王手中我的残魄一同涌入了我的体内。 我既心疼容忌灼伤眼睛随着我一同跳入诛仙台,又对为我而死的墨染尘无法释怀。 我欠他的,再也还不了了。 过了许久,北弦月终于起身,他环顾着北璃月的寝殿,叹息道,“原来阿璃如此渴望权力!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带着晶晶远走高飞,将青丘留给他。” “阿璃欠下的孽债,我替他还罢。”他兀自走出了寝宫,向朝堂上走去。 翌日,北璃王将传位于我的消息不胫而走。 我坐在高位之上,看着各怀鬼胎的文武百官,对尔虞我诈的朝堂生出了一丝厌恶。但北弦月冒用北璃月的身份将王位传位于我,我此刻已然是骑虎难下。 好不容易应付了一批又一批前来探听消息的官员,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寝宫之中。 原想着好好睡一觉,不成想李稚漪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侧卧在卧榻之上,细长的丹凤眼,勾魂摄魄。 “出去。”我黑着脸,不悦地说道。 也不知道李稚漪在想什么,她明知我是女子,给不了她想要的,竟还锲而不舍地缠着我,委实头疼。 李稚漪从卧榻上爬起,从我眼前一晃而过,坐在门槛之上,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叹着气,蹲下身细心地询问着她,“你想要什么?” “我得不到的东西,东临王也别想得到。”李稚漪答道。 下一瞬,李稚漪就被容忌扔出了寝宫,一头扎进了寝宫前的池塘之中。 容忌反手关上了寝宫大门,径自躺在卧榻之上,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容忌,你起来!”我拽着他的胳膊,企图将他拖下榻。 “歌儿,你找回记忆了?”他忽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我微微一怔,原想矢口否认,但随着他的靠近,我心跳漏了一拍,呼吸突然凝滞,已然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他坐起身,单手勾着我的下巴,面部绷得很紧,“你还爱我吗?” 我既已找回原先的记忆,百年前容忌为我所做之事自然历历在目。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缺魂少魄的缘故,我依旧没有七情六欲。 沉吟许久,我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愿欺骗容忌,“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因为墨染尘?”容忌问得十分小心,声音细弱蚊蝇。 “我欠他太多了。”一提及墨染尘,我便难过得说不出话。 他本不该死,他本该逍遥肆意地游戏人间,但他却为了我,被八十一道天雷击中,身死命殒。 “小歌!莫怕。这天雷,我替你挨!” “小歌,如果我先认识的你,你会爱上我吗?” 墨染尘粗犷的声音在我耳边久久萦绕,然而,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容忌松了手,将我一把抱上卧榻,命令着我,“睡觉。” “我睡不着。” 容忌怒意顿起,醋意更甚,一拳砸在卧榻之侧,“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也就罢了,还想到睡不着?这一百年,你能耐了不少!” “我没有!”我矢口否认道。 “当真没有?”他心不在焉地问道,一双琉璃美目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用被褥罩头,以掩绯红面色。 “歌儿,我憋了一百年了!”容忌有些幽怨地说道,“再这么憋下去,身体会废。” 我反问道,“哪来的一百年?你别以为你在魔影古战场中做的事我不知道!” 他双手撑在卧榻之侧,正想上榻,不成想竟意外触到榻上机关。 下一瞬,卧榻底下的木板突然抽离,我一时不察不慎落入榻下暗格之中。 “砰——” 随着一声巨响,暗格顶上的木板疾速补上,将我封死在暗格内。 此暗格并不宽敞,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平躺着,我伸手在黑魆魆的空间中摸索着,忽然摸到一团冰凉的东西。 似乎是个人? 我心里有些发怵,但依旧耐着性子触摸着那一团冰凉。 冰凉的腹部,已然僵硬的胸膛,纤细的脖颈,瘦削的下颚,枯叶般的唇,圆润的鼻头以及…… 突然睁开的眼! 我吓得连连缩回手,以蛮力捶打着上方木板,失声尖叫,“容忌!榻下有鬼!” 照理说,我只是被关在卧榻下的暗格中,离容忌也不算远。 但奇怪的是,我不论如何叫喊,声音似乎只会在暗格中回旋,根本传不出去。 此时,我边上那具冰凉的尸体已经睁开漆黑如墨的眼。 第七九章 暗格幽灵(一更) 我吓得连连后缩,但稍一挪动,整个身子就已经抵在隔板上,再无可活动的余地。 这双阴鸷冰冷的眸子如同暗夜中伺机而动的鹰眼,叫我片刻不得安歇,不寒而栗。 “你是谁?”我话一出口,只觉喉头干涩,一股不可名状的惧意将我覆盖。 他依旧没有吭声,只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神中除了阴邪,我再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惧意更甚,它黑瞳中的寒气亦更加猖獗。 再这么下去,我只能越来越被动。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自己也曾做过几十年恶鬼,论经验,并不比眼前这位少。 “这位兄台,你是想睡我还是想杀我?”我直视着它漆黑的眼眸,再度发问。 “我饿了。”他声音极其难听,像久未进食的乌鸦鸣啼,凄厉中带着几分怨毒,倒像是一只饿死鬼。 我以手中冰刀扎向它的臂膀,剜下一小片肉送至它嘴边,“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借着冰刀闪过的微弱光亮,我大体看清楚了它的脸。 与其说脸,不如说是一团血肉模糊的浆糊,五官还在,但脸颊上的肉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 我啧啧出声,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都烂成这个样子了,怪可怜的!” 他原先看死人般淡漠的眼神里,现出一丝困惑。 过了许久,他突然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朝我爬来。原本就十分窄小的暗格更显弊端,这回我是真无处藏匿了。 我见他靠近,速度抽出轩辕剑,对着他的脸面乱砍一通。 他手握着锋刃,眼里疑惑更甚,“为何觉得我可怜,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怕?” 我腾出一只手,捻了天雷之火,朝他胸口扔去,“你别过来!你若是敢吃我,我就一把火将你烤了,吃干抹净!”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自己胸口燃起的熊熊火焰,一口气将之吹灭。 “你是不是有内疾?为何不怕鬼!”他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显得十分纠结。 “为什么要怕你?我做恶鬼的时候,你还指不定是个啥玩意儿呢!”我借着天雷之火的火光,冲它做了个鬼脸。 “天,天要亡我!”他眼眸忽然裂大到了极致,惊慌失措地敲打着暗格。 …… 我怎么感觉他被我吓到了? “你没事吧?”我好笑地看着他,心里的惧意荡然无存。 他双手环胸,像是陷入绝境般,带着哭腔喃喃自语,“此人甚恶!此人甚恶!敢食幽灵,天理难容!吾心甚惧,惶而恐之!” 一时间,整个暗格都是他乌鸦般干涩凄厉的怪叫。 我脑袋隐隐作痛,不耐烦地喝止着他,“闭嘴!” 他惊惧地捂着口鼻,大概是觉得自己有辱身份,不一会儿又开始失声痛哭。 “闭嘴!同我说说你躲在此处,意欲何为?”我一掌拍在它脸上,迫使它安静下来。 他瑟缩着肩膀,显得更加局促不安,“吾乃幽灵封於,常居地下幽灵城。方才被怪力困于此,诚惶诚恐。初见你时,还以为时来运转,终于能吃上神仙肉,不成想,嘤嘤嘤嘤嘤…” 地下幽灵城,我怎么从未听过? 脑海中,黑盒子吧唧吧唧嘴,慵懒地说道,“这傻幽灵,思想停滞在数万年前,现在早没了幽灵城,他应当一直寄居在古战场之内。” 我十分赞同地点着头,瞅着封於的样子,确实有点傻,不过这份傻气应当是常年与世隔绝造成的。 又或者说,他一直活在过去,对现在的一切都不太熟悉,因此说话方式都和常人大不一样。 “吾乃幽灵城少主,你若是将我吃了,怕是要惹上不小的麻烦。切勿贪嘴,一时爽快,后果不是汝之小辈能承担的。” “你可知如何出去?”我问道,双手在顶上的木板上来回摩挲,并未发现任何缺口裂缝。 封於摇头,“吾甚幼,时年方贰万,不识路亦是情有可原,还望少侠不要怪罪。” “火凤,烧!”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唤出火凤,企图让它烧出一条出路。 火凤蹭得一下从眉心飞出,将暗格狭小的空间照得透亮。 他口吐天雷之火,在暗格中挪动着冗长的身体,每隔一寸,就要吐一口烈火。 “圣君保佑,圣君保佑!”封於双手合十,神神叨叨念念有词。 我回头剜了他一眼,冷冷问道,“你和圣君什么关系,从实招来!” 据北璃月所说,圣君虚体早有存在,只是鲜为人知。但孤陋寡闻常居幽灵古战场的封於,又如何得知圣君的? 封於见大火四起,整个人往我身上贴,“吾从未得见圣君,只知圣君在,幽灵城才能经久不衰。” 我将他踹至一旁,“离我远点!” 大概是同容忌相处久了,对于旁的男子,自然而然地就生出几分抵触情绪。 一盏茶的时间都过了,天雷之火几近填满整个暗格,除了封於时断时续的哭声,再无其他收获。 咣当—— 暗格似乎在往下坠,我的失重感愈发强烈,直至一声闷响,暗格着地,我的身体也像是散架了般,被撞得浑身疼痛。 暗格中,天雷之火刹那间寂灭,四壁透着股焦味。 嘎吱—— 暗格突然被一群脸上满是烂肉之人打开。 “少主!” 他们单手覆在胸前,恭敬地朝封於行礼。 封於一骨碌爬出暗格,掩面而泣,“尔等不知方才吾遭遇了什么!九死一生,凶险万分啊!” 我默默汗颜,心里生出几分鄙夷,这么胆小的幽灵,我算是见识到了! “就是他,装神弄鬼,吓煞人焉!”封於转头,指着躺在暗格中的我,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半坐起身,失笑道,“都贰万岁了,心智却像个尚未涉事的少年,还胆小怕事,爱哭鼻子,你不觉丢人?” “放肆!尔是何人,竟敢出言冒犯我们少主?”搂着封於的狂莽大汉朝我吼道,那粗犷的一字眉显得他凶神恶煞。 第八十章 墨染尘现(二更) “北璃歌。”我淡淡答着,才发现暗格实为一乌木棺材。 我眼皮突突直跳,直觉告诉我,眼前之人不好惹。 “你怎么混入幽灵城的?”莽汉以手中钢刀指着我的胸膛,一脸防备地看着我。 我以指尖神力拧碎钢刀,一脚跨出乌木棺材,“我好端端在卧榻上休憩,岂料到你们竟将我带至此处?” 莽汉挠了挠头,同边上同伙交头接耳地商议着,这才同我说道,“念你初次闯入,就小惩大戒,去灵花田里做几年花肥吧!” 我莫名其妙被带到幽灵城,本就憋着一口气。 眼下,听莽汉让我去做花肥,怒不可遏,提起轩辕剑,分立双腿,以汩汩剑势造势。 一时间,灰蒙蒙的天幕风起云涌,齐齐朝我头顶上方聚来。 “尔是水神之子!”封於搂着莽汉的脖颈,撇头观察着我,又惊又喜。 “废话少说!”我以剑锋画地为牢,将他们困至其中。 封於忽然从莽汉身上跳下,一手撕去脸上烂肉,深邃黑眸迸发出点点亮光。 “吾年幼时为灵花田中幼苗,幸得水神滴水照拂,才捡回一条命。自那时起,吾就下定决心要以身相许,以报水神大恩。”封於越说越起劲,原先阴鸷的眼神早已荡然无存。 父君良善,我自然知晓。但没想到,他竟连这等无用之辈,也救。 封於拉着我的手,局促不安地说道,“可惜我也是男子,不然我就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 “不必了!既然我父君于你有恩,我便也是你的恩人。你且速速送我出幽灵城即可!”我连连推拒,对于过分殷勤的封於略感不适。 他收回手,转身问着莽汉,“槐叔,可否送少侠出城?” 槐叔粗犷一字眉倏尔上挑,“凡是出城之人,势必要经圣君应允。圣君若是不允,就只能委屈少侠在灵花田做几年花肥。”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生兴致。 若是能见上圣君一面,此次幽灵城一游便也值了。 “槐叔,速速带我去见圣君吧!”我欣喜言之。 槐叔却是一脸惊愕,“又来一个不要命的!” 他腾出一只手,将天上浮云尽数扫尽。 我抬眼望去,原先灰蒙蒙的天际忽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点。 “那是何物?”我微眯双眼,瞅着天幕上不断放大的红点,总觉不是什么祥瑞之物。 槐叔双手一振,天幕上的红点俨然变成了血红的棺材,起起伏伏悬浮在半空中。 “少侠,闯过血棺阵,你就可以出幽灵城了。”槐叔拎着封於从我眼前掠过。 直觉告诉我,他不似外表这般五大三粗,应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 思及此,我素手捻了只纸鹤朝封於袖口飞去,他虽胆小,但心性单纯,指不定还能帮上忙。 轰—— 等周遭闲人退却,半空中的血棺次第打开。 我御剑而飞,冲上云霄准备一一查看这些诡异的血棺。 第一个棺材九尺有余,里头躺着一和煦少年。我凑近了看,才发现是故去已久的五师兄。 “师兄!”我惊呼道,一双手已经探至他鼻前。 毫无气息!我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庆幸。在这幽灵城复活之人,想必都透着些诡异。 然,正当我要收回手时,师兄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小七,吃面!” “今日不是我生辰。”我一边答话,一边挣开他冰凉又枯瘦的五指。 谁知,他从棺材里头端出一碗阳春面,硬是往我嘴中塞。 若真是面,那也倒无妨。 偏偏这面一到嘴边,就化成了条条活虫,恶心至极。 我一把摔掉了他手中碗筷,冷漠说道,“你不是师兄!” 他不置可否,将洒落至棺材中的活虫又捡回碗中,朝我脑袋扣来。 我以轩辕剑挡着他的攻击,碗碎虫死。 他却猖獗大笑,“你大概不知道,你所伤幼虫均是襁褓之中的孩童。” “不可能。”我从未滥杀无辜,更是不愿相信他口中所说。 他高深莫测地笑着,忽而将自己撕成两半,随烟散去。 凉风灌入衣袖,婴孩的哭声如晴天霹雳般,叫我浑身一颤,负罪感同怒意陡然激增。 不多时,又一绿衣女子从血棺中爬出。 她面容清丽,但两只眼珠却无法聚焦,分别往眼尾靠去,显得十分滑稽。 “绿莺!”我轻声唤着,整个人却不自觉地后退。 五师兄为迷障所幻,绿莺也当如是。 只是我太久未见着她,心里委实有几分想念。 “主人!”绿莺一拥而上,八爪鱼一般扒在我身上,一刻都不舍撒手。 她的身体,如寒潭之水,凉透。 我推开了她,不敢再以蛮力伤她,省得又整出些幺蛾子,耳边的婴孩啼哭声已然叫我十分烦躁。 “主人,你是不是不要绿莺了?苦海冰凉,你何时才来救绿莺?”绿莺冰凉的手紧握着我的手,眼眶中有泪花在盈盈打转。 我叹了口气,终究做不出伤她之事,只能拎着她的衣领,将她塞入血棺之中。 “主人,你可知你这一推,就是将我推入无间地狱?下头是火海油锅,绿莺怕。” 我松了手,讷讷地看着浑身起火的绿莺,速速捻了唤雨诀为她灭火。 她身上的火势得灭,但却溺死在棺材中仅仅只能覆盖过她鼻尖的雨水中。 百鸟哀鸣,婴孩痛哭。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强行盒上了棺材盖,蹲坐在云端上,踌躇不前。 砰—— 墨染尘从离我最近的血棺中一脚跨出。 他的双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过了许久才向我伸出手,“小歌,好久不见!” 赤红的眼,青紫的唇,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一切又是这样陌生。 我站起身,原想后退,却又止不住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墨兄,好久不见!” 即便,他只是一抹幻影。 即便,他只是一缕幽魂。 此刻我能再见这张脸,欣喜大于防备。 他的身体余温尚在,同冰凉的五师兄和僵硬的绿莺大不相同。 我以手探着墨染尘鼻尖,惊觉他尚有鼻息,“墨兄,你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第八一章 被埋花田(一更) 墨染尘吸了吸鼻子,颇有些怅惘地说道,“小歌,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死了。” 他语音刚落,结实的身体就开始变得透明。 “不!不要死!”我抓着他的胳膊,用力地晃荡着他,“你可是混世魔王啊,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墨染尘轻轻笑着,“小歌,这样我是不是就能永永远远活在你心尖上了?” “我要你活在我眼里,而不是心里!”我以轩辕剑划破手腕,企图用自身精血将他复活。 周遭的血棺闻到血腥味已然开始蠢蠢欲动。 放眼望去,数百血红棺材盖齐刷刷地坠落云间。 棺材中,有佝偻的老妇人咧着一口黄牙冲我森森笑着,有目无焦距的男子平举着双臂一蹦一跳向我袭来,有黄发垂髫的稚童嘬着手指贪婪地盯着我的手腕…… 墨染尘以空中云絮为我止着腕上肆意横流的鲜血,赤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沉痛,“永远别伤害自己!偶尔忆起我,就看看西北方的天狼星。” 下一瞬,他以蛮力将我推入血棺之中,并将厚重的棺材盖压在血棺之上。 “墨兄,你要做什么!”我被闷在棺材之中,神力大大锐减,一时之间竟冲不出去。 “小歌,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墨染尘低声呢喃着,他的手轻叩着棺材盖,每一声都直击内心深处。 血棺外,墨染尘对着不断从棺材中爬出来的冤魂幽灵狂吼着。 一道极光略过天幕,血棺应声被劈成两半。 我刚坐起身,才发现其他血棺中走出的冤魂幽灵已经被墨染尘尽数斩杀。 而墨染尘的近况,似乎很不好。他单膝跪地,头顶那对牛角不断有黑气涌出。 我连滚带爬地奔他而去,用双手捂着他牛角上不断外泄的黑气,“墨兄,你撑住!” “我第一次见你,你才十四岁,长得是很标致,但终归是个小孩子。可不知为何,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将你忘却。”墨染尘单手覆在心口,浅浅笑着,“后会无期。” 墨染尘语落,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我扑了个空,跪在云海中,久久不能回神。 耳边,婴孩啼哭声同百鸟哀鸣声愈发猖獗。这些杂音就像是一道符咒,直击心灵,使得我意识尽失。 “少侠,随我来!”封於扯了扯我的衣袖,十分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这些血棺,怎么回事?”我一直盯着墨染尘的棺材,寄希望夜幕降临,血棺再度被封印,墨染尘再度复活。 封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蹲在我边上,小声说道,“这些血棺是圣君的指示,若是能毫发无损地走过血棺阵,就能顺利走出幽灵城。但你才没走几步,就被血棺中的怨气浸染,再走下去,必定被心魔所绊,走火入魔理智全失。” 心魔……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耳边杂音更甚,我只觉头疼欲裂。 “啊——” 我双手捂着脑袋,强按着额上突突跳起的青筋。 一时间,杀意顿起,怨念丛生。 我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蒙上了血色,看着十分可怖。 “少侠,对不住了!”封於咬着牙,费了些气力搬来一棺材板,朝着我脑门挥下。 砰—— 我被棺材板砸得头晕眼花,后脑勺有粘腻液体涌出,很疼很疼,但比起八十一道天雷披在身上的痛感,算轻的了。 当封於再度抱着棺材板重击我的脑袋,我视野所及之地,终于从可怖血色中解放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渺无边际的黑。 不知过了多久,我是被一小股温水滋醒的。 “咳咳……”我捂着胸口轻咳着,却发现自己被埋在了土里,手背上,鼻梁上,头顶上结满了素色小花。 封於欣喜地拎着水壶,掐着我的下颚,以壶嘴对着我的嘴一阵乱灌。 “这是什么?”我瞅了一眼满是土渍的壶身,深怕封於直接将花肥灌入我嘴中。 如是那样,我怕是再也洗不干净这嘴了! “嘘!”封於神神叨叨说着,“可别告诉别人!这是幽灵城最后一壶琼浆玉液,有助你屏却心魔。” 不是花肥就好!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脑海里,依旧是墨染尘的音容笑貌。 封於拖着下巴,困惑地看着我,“少侠,你不想出幽灵城么?” 我只默默扒着土,企图从灵花田中趁早脱身。 封於将手伸过来,颇为真诚地对我说道,“水神于我有恩。你既是水神之子,我理应帮你一把的。” 我瞅了眼他满是土渍的手,巧妙地避过他的手,稳稳地抱住他的裤腿。 谁知,我刚抱住他宽大的裤腿,正准备借力爬出灵花田时,才发觉他竟没有腿! 我松了手,讶异地问道,“腿呢?” 封於羞怯地红了脸,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扭捏着歪过了身体,“讨厌啦!我们幽灵哪来的腿?” 原来如此! 我一边感慨着自己的孤陋寡闻,一边下沉着丹田神力,以神力垫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从灵花田中爬了出来。 可怕的是,我裤腿上已然长满了根须,乍眼一看,倒像是刚被挖出地底的白萝卜,滑稽中透着几分诡异。 “哇哇哇!救命,救命!”灵花田中,同我一般,半个身子被埋在田中之人见我成功逃脱,纷纷扯着嗓子要我帮他们一把。 我抖落了裤腿上的根须,心有余悸地看向他们。 封於却说道,“他们元神有损,只能在田中修养。揠苗助长的结局,是就此枯黄。” 语落,封於闪至我身前,红着脸小声地同我商榷,“少侠,吾活贰万余岁,从未见过正常人的双足。” 我正了脸色,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唰—— 他突然掀起衣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给你看看,你也给我看看,如何?” …… 我脑袋刚被棺材板重击过,本就不大清醒,这会子又被迫看了不该看的,只觉头晕目眩,踉跄倒地。 “封於,你够了!”我有些气恼,竟被这愣头青给调戏了,着实丢人。 第八二章 扉烟梦境(二更) 封於见我有些恼怒,连连放下衣摆,双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胸前,“怎么了?” “你见了少主的身体,要对少主负责!” 灵花田中,此起彼伏的呼声使我更加头疼。 封於怯怯地看着我,拽着我的衣袖,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我一手拍在他后脑勺上,“假的!” “哦。”封於闷闷不乐地应着,“既然这样,那吾千方百计从槐叔那儿偷来的幽灵城地图应该也用不上了!” 竟有地图!我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皱巴巴的图纸,想上手抢,但又觉太过粗鲁了些,怕吓坏胆小的封於。 思虑再三,我终究缓和了态度,凑至封於跟前,“地图,是为我盗的?” 封於将地图藏至身后,连连后退着,似对我起了防备之心。 我搓着双手,尽量显得和颜悦色些,“封於乖,你还小,定然看不懂地图,让我来帮你看看?” 封於点了点头,乖乖交出手中地图,“吾识路的本领不大好,虽有地图,但依旧不知何处是出口,尔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心急火燎地展开地图,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地标,脑袋更疼了。 封於说自己识路的本领不大好,我识路的本领也很一般呀! 不过,与其一头雾水地闯血棺阵,还不如好好琢磨地图,偷偷溜出这十分怪异的幽灵古战场。 “呵呵,北璃王竟看不懂地图?”扉烟双手环胸,站在血棺上,缓缓下沉至灵花田。 她眼眶猩红,似是刚刚痛哭过。 难道她真有几分喜欢北璃月,愿意为突然暴毙的他掉几滴眼泪? 不可能,扉烟薄情,比芷柔更甚,她绝不会为北璃月掉一滴眼泪,当然,逢场作戏除外。 如是想着,我带着几分好奇,细细打量着她。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已然用淬毒的眼神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真不明白,他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贱蹄子!”扉烟恨得咬牙切齿,猛然一发力,企图将我推向边上的深坑。 “真不明白,你哪来的勇气挑战我!”我淡淡说着,借力拽着她的衣袖将她推入深坑之中。 封於蹲在一旁,双手抱膝,眼里透着点点恐惧,“少侠,你怎么能欺负姑娘家?” “闭嘴!”我正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扉烟倒好,自个儿撞上门来。 我抄起铁锹,往她身上拨着土,“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在幽灵城做几年花肥,兴许你头发还能长快些!” 她豆绿色的头纱被铁锹扯落,圆溜溜的脑门暴露在人前,引得花田之中的幽灵们阵阵哄笑。 “美人秃瓢!” “原以为是林中素素雪,没成想竟是泥地里一破瓢!” 扉烟双手捂着脑门,嘶声大叫道,“北璃歌,我要杀了你!” 封於突然站起身,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铁锹,朝着扉烟脑门砸去。 砰—— 扉烟的脑壳被砸出了一个指甲大小的圆洞,有鲜血汩汩地向外喷溅。 封於战栗着将铁锹扔至一边,但依旧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说道,“少侠乃吾恩人之子,吾竭尽全力,也要保少侠顺遂无虞。” “呸!”扉烟冷啐了一口,“北璃歌,你除了到处勾搭,还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比如,将你的双足砍掉,让你变成货真价实的幽灵……”我按着她的脑袋,从她空洞的眼神中,竟看到了墨染尘的残影。 她眼里怎么会有墨染尘? 我正欲入她梦境一探究竟,忽而察觉她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硬生生收了手,“你千方百计混入幽灵城,难道就是为了讨我一顿骂?” 扉烟银牙碎咬,将头撇至一旁,忿忿说道,“我愿赌服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扉烟惜命地很,现如今摆出这般大无畏的架势无非是想要隐藏她的真实目的而已。 “你想引我入梦?”我捏着她的下颚,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她被我猜中了心事,脸色变得铁青,“敢不敢入梦一战?” 扉烟并不会造梦,且尚未突破神阶,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的对手。但她却言之凿凿地邀我入梦,这其中定然有诈。 我摇了摇头,直言不讳,“不敢。” “孬种!”扉烟谩骂不止,原先还算娇俏的面容转瞬变得狰狞。 砰—— 我以轩辕剑剑柄重击扉烟脑门,直至将她前额砸出一个凹坑,“你说,我是先剁你的舌头,还是先砍掉你的玉足?” “北璃歌,你的死期到了!”扉烟忽然展开手心,将掌心中的蛛网朝我扔来。 “该死!”我低咒着,速速闪至一旁。 但由于我同扉烟距离太近,完全无法躲开她手中蛛网,被强力拽入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我竟一脚踏入六界尚未坍塌前繁荣昌盛的魔界地域。 一声鹰唳划破长空,墨染尘驾着秃鹰在魔界上空驰骋盘旋。 地面上,一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正痴痴地仰望着墨染尘,“意中人!” 我回头瞥了一眼女子,讶异不已。万万没想到,扉烟和墨染尘之间有这么深的羁绊! 秃鹰猛然俯冲而下,利爪抓着扉烟单薄的肩膀,将之甩上背脊,“又一极品,你且好好享用!” 扉烟面露羞怯,但并无半分惧意。 魔王顺手将她捞入怀中,扒开她的眼睑看了好一会儿,兴致缺缺地将她甩至一旁,“她眼里没星子,老子不喜!” 秃鹰不耐烦地说道,“挑什么嘴!磨磨唧唧的,你若不喜,让我来!” 扉烟眉头微拧,鼓起勇气,伸手抱住了魔王头顶那对牛角,“意中人!虽然你长得凶了点,但扉烟还是会一心一意爱你的!” 她眉眼柔似画,眸中星子璀璨。 墨染尘瞥了一眼,竟毫不客气地将她踹落云端,“虽然眼里有星子,但老子更喜戈壁上与龙共舞的姑娘。” 扉烟摔落在地,身上不停地往外淌着血。 她清澈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救我,求求你,救我!” 墨染尘低头瞥了一眼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扉烟,终是从秃鹰背上跳下,一把将她捞起,“救你,只因你同她年龄相仿,可别自作多情!” ------题外话------ 今日问题: 幽灵城少主叫什么名字? 第八三章 化成烂泥(一更) “她是谁?”扉烟桃花般绯红的脸颊升腾着一丝愠怒。 墨染尘缄言不语,迎着日光往黑风寨走去。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扉烟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透出淡褐色的光彩,纯澈干净。 行至黑风寨里,墨染尘以肩上貂毛遮着扉烟的脸,“老子的黑风寨,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所以你不便露面。” 扉烟闷闷问道,“她一定很美吧?” 墨染尘将她抱上榻,脸上显出一丝困顿,“她和你一般大,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而且,不及你丰腴,不及你温柔。” 扉烟眼里的光默默寂灭,“我明白了。纵她不及我千般好,于你心里,她也是唯一。” 墨染尘颔首,“你在寨子里好好养着,老子从不亏待女人。” “不必了!”扉烟看似柔柔弱弱,但极有个性,并不打算接受墨染尘施舍般的关照。 她下了榻,颤巍巍地朝门口走去,“墨染尘,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墨染尘粗心惯了,自然是听不出扉烟言语中的悲戚。 他一掌拍在床头石柱上,大咧咧地说道,“不可能!老子就算是挂了,也不会爱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扉烟攥紧拳头,一鼓作气冲出了屋子。 但未走几步,扉烟身上的骨头就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没了筋骨的支撑,她的皮肉软塌塌地融在一起,她引以为傲的美貌也就此崩塌。 墨染尘将死水般的扉烟拎入木桶中,“真倔!你身体的骨头差不多都摔得稀碎了,还跑!活该你融成烂泥!” 扉烟惊魂未定,“救我!你一定有法子救我的,对不对?” 墨染尘沉吟了片刻,提着木桶折返回屋中,一股脑儿将扉烟倒在榻上,语气不善,“别动!” “你要干什么?”扉烟身上的皮肉现出了粉粉的色泽,在墨染尘的注视下,羞窘到了极致。 墨染尘并未答话,就像是捏泥塑般重塑着扉烟的身体。 他神情专注,赤红眼眶中,短而密的黑睫轻轻抖动,黑眸中显出几分柔情。 扉烟瞥着他,一刻不停歇地咽着口水,“染尘,你会对我负责么?” 墨染尘抬眸,将扉烟最后一根手指捏成形,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在榻上静养四十九天,骨血方可再生。” 扉烟纳闷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并无方才的欣喜,“这不是我原先的身体!” “挑三拣四!老子只记得小歌的身形,自然只能照着她的身形重塑你的,你若是不满意,就再做回一滩烂泥吧!”墨染尘起身,以铜盆里不知放置了多久的浊水浸泡着他那双满是伤痕的手。 扉烟顺下眉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 “你喜欢就好。”扉烟悄声答着,清丽的小脸拧成一团。 墨染尘迟疑了一会,忽而说道,“你若真不喜欢这副身体,老子可以尝试着帮你复原。” 扉烟定定地看着他,坚定说道,“不必了。从前的扉烟已经死了,现在的扉烟,为你而活。” “为何不为自己而活?”墨染尘摔门而出,完完全全忽略了扉烟炽热的视线。 他骑乘着秃鹰,在魔界上空一圈又一圈地翱翔着。 “那个叫扉烟的女子,乱了你的心?”秃鹰撇头,困惑地瞅着闷闷不乐的墨染尘。 “你说,老子这么践踏人家姑娘的芳心,会不会遭报应?”墨染尘躺在秃鹰背脊上,慵懒地闭上眼,“老子知道那丫头什么意思,但她没法让老子脸红心跳啊!” 秃鹰十分耿直地吐槽着,“情债欠不得!要还的。” 墨染尘低叹道,“多年前,一江湖术士说老子会死于情劫,老子怎么肯信?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 梦境一转,已是两百年后。 墨染尘黯然神伤,醉意伶仃倒在寨子中。 他面前,篝火佳人一派繁荣热闹。 扉烟一舞惊鸿,翩跹飞来。 纤细的足踝,柔软的腰肢,魅惑至极的眼眸,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浑然天成。 扉烟身段袅娜,比起香雪怜来,也丝毫不逊色。只可惜,她再不是当年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染尘,扉烟等了你将近三百年了,你还不打算回头吗?” 墨染尘将酒杯摔得稀碎,将扉烟揽入怀中,离得极近。 “染尘,我愿意一直等。等你心甘情愿对我负责,等你心里再无她的位置,等你在黑风寨的每个日出日落。” 墨染尘酒意醺然,“我去趟仙界,她遇上了些麻烦。” 扉烟苦笑着,“你一直让我为自己而活,但是你看看你自己!遇见她之后,有哪天是为自己活的?墨染尘,等你从仙界回来,娶我过门吧。” 墨染尘一头栽在桌上,不省人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扉烟脸上泛起一丝希冀,那抹红晕,成了那晚魔界最绚烂的色彩。 梦境再度转换,墨染尘在诛仙台下为我挡去八十一道天雷。 扉烟一身红装混在仙界百态众生之中,恍若行尸走肉。 “墨染尘,你怎么敢这么草率地死去?你怎么敢!”扉烟暗自呢喃着,长而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一小股鲜血如小溪涓流,一刻不停歇地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扉烟突然扯落头顶的凤冠霞帔,转过身,一脸阴鸷地看着我,“自行了断吧!染尘那么喜欢你,你就去黄泉路上同他作伴吧!” “墨染尘的事,我很抱歉。” 我后退了一步,提防地盯着朝我踱步而来的扉烟,手心冰刀蠢蠢欲动。 扉烟冷笑道,“我原以为你死在百年前的诛仙台上,未曾料到你还好好地活在人世。染尘为你凄苦死去,你却在虚无界大陆混得风生水起,这不公平!” 扉烟阴冷狠毒,但她却是世上为数不多的深爱墨染尘之人。 我原本能轻而易举地将她除之而后快,但因为墨染尘,心里多了一份柔软。 这大概是我苏醒过来后,第一次对敌人心慈手软。 第八四章 她们姓顾(二更) “扉烟,放下屠刀,我放你一条生路。” 我将掌心的冰刀化为一滩水,试着劝她放下执念。 不料,后腰处忽然抵着一把利刃,使得我完全不敢动弹。 我侧过头,用余光瞟着身后之人。 “云琛!”我惊呼道,尽管早有预感他和扉烟之间存在着某种契机。但他如鬼魅般飘至我身后时,还是让我大感讶异。 “是我。”云琛嗓音及其喑哑,他喉结处的缝线随着喉结的滚动一张一合着,仿若随时都有被崩断的可能。 与此同时,扉烟单指勾着蛛网,得意地在我眼前晃着,“没想到吧?你在北璃王宫擅入北璃月梦境之时,我偷偷地收走了他眼眸中的蛛网,这才得以轻而易举地入了你的梦。” 原是如此!我就说,扉烟同幻境毫无渊源,且资质平庸,无论如何是学不成造梦术的。 云琛阴邪笑道,“在北璃,东临王那恼人的苍蝇频繁在你身边出没,我总寻不到对你下手的机会。恰巧,借着梦境,我算能够得着你鲜嫩的躯体了。” 他以鲜嫩二字形容我的身体,似乎是将我视作了盘中餐,这种怪异的感觉使我更加不适。 “魔神大人,请务必让她不得好死!”扉烟眼里燃气了一丝疯狂,她满头乌发簌簌掉落,须臾间又成了一不折不扣的秃瓢。 云琛一手扼住我的脖颈,另一只手突然朝扉烟袭去。 “魔神大人,你做什么!”扉烟被云琛拎起,双腿使劲地扑腾着,却无济于事。 “顾扉烟,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云琛破碎的声音时断时续,阴鸷的眼中满是贪婪。 扉烟倒抽一口凉气,面对着云琛的突袭,毫无招架的余地。 “啊——” 随着一声惊呼声,云琛的利齿已然咬断扉烟的脖颈。 他汲取着扉烟身上微薄的仙气,甘之如饴。 扉烟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等云琛将轻飘飘的她甩至一边时,她身体上已布满褶子,如同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干瘪到了极致。 云琛低鸣,喉头急剧蠕动,他破碎的身体因扉烟的仙气而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 这个梦境,原就是扉烟的梦境。 现如今,扉烟身死,梦境便会跟着坍塌,直至周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趁云琛不备,游鱼般从他并未紧锢的掌心中逃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天幕上黑漆漆的缺口。 “往哪儿逃?”云琛回过神来,紧拽着我的脚踝。 我原想唤他一声大师兄,以此唤回他丢失已久的良知。但一想到他对嫦娥及自己的亲骨肉都能惨下杀手,便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幻!”我虽经常入人梦境,但甚少亲自造梦。 眼下为了一线生机,我不惜耗费着大量的神力,一口气变出成千上万个“我”,将这一方梦境填得满满当当。 云琛一开始还能稳住阵脚,抓紧我的脚踝死死不松手。 随着越来越多的“我”在他面前涌现,他终于花了眼。 等他手腕稍稍松懈,我用削肉为泥的轩辕剑砍下他的手腕,并伺机朝着天幕上越来越大的缺口飞去。 身后,云琛的嘶吼声夹杂着无数个“我”在他耳际喋喋不休的喧闹声,将本就狭小的梦境彻底掀翻。 当我钻出缺口之时,云琛魔气如惊涛骇浪,席卷着风雨飘摇的梦境。 “你逃不掉的!”云琛只手撕碎了我成千上万的幻影,朝缺口处极速飞来。 “死不悔改,活该你被困梦境!”我手执轩辕剑,一剑封了梦境缺口。 梦境迷雾散去,我终于又回到了灵花田中。 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封於见我安然归来,脸上总算现出些喜色,“少侠,呜呜呜…”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我对胆小如鼠的封於多了一丝耐心。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别哭了,我没事。” 封於瑟缩着脑袋,将身体藏在我身后,悄然指了指土坑处干瘪地不成样子的扉烟说道,“她如花遭寒霜,顷刻间枯萎,委实吓人!”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土坑中死不瞑目的扉烟,并无丝毫恨意。 捡起地上豆绿色的头纱,我将之重新盖在扉烟脑门上,随后一手阖上了她空洞无神的双眼。 封於纳闷地问道,“少侠,她方才还想害你,你怎么一点儿不恨她?” “她陪伴了墨兄几百载,我理应感谢她的。人心凉薄,但真爱未凉。” 我将她彻彻底底埋入土坑中,忽而忆起云琛所言,对她的身世多了几分好奇。 云琛称她为“顾扉烟”,若不是口误,那就意味着扉烟和芷柔都姓顾。 顾扉烟,顾芷柔… 脑海中,黑盒子闷闷说了一句,“宿主,虚无界大陆上,顾姓之人并不多见。你说,顾扉烟,顾芷柔和顾桓有没有什么关系?” 如此说来,倒是值得深究。 顾桓乃天帝和沁奴之子,本应姓容,为何独独取了“顾”姓? 之前,我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权当碰巧。 现在想来,应当都是有心人精心编排。 “少侠,尔发愣时,面若桃花,香腮红唇,宛若阆苑娇娥,美不胜收!”封於蹲在我身侧,压着他乌鸦般干涩的嗓音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 “闭嘴!”我回过神,夺了他手中地图,仔仔细细地研究着幽灵城的出口。 看了大半晌,我依旧找不出半点门道,颇为丧气地瘫在灵花田中,一边揪着花田中幽灵身体上的根须茎叶,一边自言自语,“若是容忌此刻能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勉为其难嫁给他得了。” “此话当真?” 我原以为是封於在问我,“当真”二字即将破口而出之时,突然回过神来。封於的嗓子,是绝壁发不出如此朗润饱满的音节的。 “容忌!”我腾地一声从花田中惊乍起身,欣喜地拍着他俊俏的脸颊,一声比一声响。 “可有受伤?”容忌将我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仍旧不大放心。 “并未。”我掐着他的脸,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归于平静。 似乎只要他一出现,我就不再担心自己的处境。 ------题外话------ 今日问题: 顾扉烟喜欢的人是谁? 第八五章 吊打封於(一更) “尔是谁?”封於瞅着面容冷淡的容忌,双手紧握铁锹,十分警惕地闪至我身后。 “与你何关?”容忌反问道。 封於底气不足,支支吾吾道,“自然与吾有关。少侠乃吾恩人之子,吾欲报恩,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容忌周身寒气森森,当着他的面一口咬在我唇上,对着封於挑衅地挑着眉,“她是我的。” 封於瘪着嘴,敢怒而不敢言。 容忌转过头,捧着我的脸一阵端详,“你情绪不对。” “哪里不对?”我本不想告诉他墨染尘之事,他这么一问,我即刻心虚地顺下眉眼,再不敢同他对视。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容忌指着面前的封於,语气甚酸。 原来,他是在吃封於的醋。 我高度紧张的神经刹那松懈了下来,随口说了一句,“你说封於啊,我看过的,他连腿都没有,如何与你相提并论?” 封於情绪来得十分迅即,他偏窄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原先涩如鸦啼的嗓子更显粗砺,“少侠,你既看了吾之身躯,理应对吾负责的!” 容忌深吸了一口气,俊美无俦的脸一时间黑得瘆人。 他怒气陡然剧增,尾音高扬,“你背着我对他做了什么?你看他哪儿了?” 封於理直气壮地冲至容忌面前,再一次撩起衣摆。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微缩,这大概是他手抚北璃月之后,再度被男人调戏。 封於见容忌一脸惶惑,悄然将衣摆放下,不服气地说着,“尔不得横刀夺爱。我与少侠两情相悦,相看两不厌。” 封於将“看”字咬得特别重,即便嗓音粗砺,但他说出口的时候,依旧透着几分暧昧。 容忌脸色晦青,看样子是洁癖又发作了。 他板着脸,横亘在我与封於之间,不悦地问着封於,“幽灵城少主如此放浪形骸,不觉伤风败俗?” “吾从来就不是放浪形骸之徒,之所以不穿里裤,全是因为少侠。”封於漆黑的眼眸瞟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显出几分娇羞。 “何出此言?”我急急发问,就怕封於胡言乱语,有损我的清誉。 “吾若是规规矩矩穿衣,少侠岂不是看不到吾之身躯?看不到又如何对吾负责?”封於反问着。 我满头黑线,原以为封於心性单纯,不成想他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容忌面色冰冷,不置一词。 我以手抚额,委实头疼。容忌该不会一怒之下,兀自离了幽灵城,再不管我吧? 封於见势不妙,藏于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少侠,你打得过他吗?吾总觉他想害我!” “你的感觉没有出错。”容忌冷漠答道,手中斩天剑寒光乍现。 “少侠,救我!”封於的手突然环过我的腰身,浑身抖得厉害。 我隐隐觉得容忌的脸都被他气绿了,却不知如何安抚容忌的情绪。 唰唰唰—— 容忌略过我,以繁复剑势将封於身上衣物刮得千疮百孔。 他一手遮住我的双眼,继而将衣不蔽体的封於悬挂在灵花田上空的血棺下。 “容忌,他是幽灵城少主…”我低低说道,倒不是想为他求情,只是单纯怕容忌此举节外生枝而已。 容忌收了手,仍觉忿忿不平,“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他可真是小气!一件小事儿发了大半天脾气。 我不耐烦地说道,“世间万物精彩纷呈,凭什么我的眼里只能有你?” “就凭我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容忌显出几分颓唐,似是因我所言伤了心。 他的声音,如丝丝冷雨,直击我久未触动的心。待我稍觉心口不适时,容忌已然大步离开灵花田。 他一定是以为我离了他,就走不出幽灵城,因而才这么肆无忌惮地闹情绪。 我瞥了一眼他的身影,转身朝着反方向离去。 脑海中,黑盒子不无感叹地说道,“宿主啊,你这七情六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人东临王是因为在乎,才会生气。你没心没肺的样子,怕是要寒了人家的心。” 我也并非全无情欲,只是比常人要寡淡许多。即便找回了记忆,忆起我和容忌这几百年的点点滴滴,但依旧无法像当初那样,一往情深。 天色渐暗,我心事重重地走出灵花田,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手中的地图被我攥得发皱,但仔仔细细研究了大半天,依旧不得其要领,死活看不懂地图。 呼—— 呼—— 呼—— 眼前,无数幽灵如一阵疾风一晃而过。 我被这些飘荡不看路的幽灵撞得重心不稳,跌落在地,心里难免有些不快。 “他竟真把我丢在幽灵城了!”我念念有词,说到底心里还是十分在意容忌。 “少侠,我们少主呢?”槐叔飘至我跟前,粗犷的一字眉上下抖动,情绪十分激动。 他拎着我的衣领,将我高高举过头顶,“少主呢?” 槐叔脸上烂肉随着他频繁点头而跟着一起一伏,那种又腥又臭的腐肉味使我阵阵作呕。 幽灵城中,几乎所有幽灵脸上都贴着腐肉,但事实上,他们脸上并无伤痕。 槐叔见我没答话,手攥成拳头,朝我眉心砸来。 我侧过头,躲着槐叔的攻击,“封於并无大碍,眼下应当还在灵花田中。” 槐叔震怒,冲我大吼道,“你懂什么?少主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主城的!他若是有什么大碍,我就将你扔油锅烹了!” 咻—— 一道长鞭横空而出,槐叔手臂瞬间皮开肉绽。 容忌冷着脸,扶着我的后腰,又一长鞭落在槐树叔身上,“本王舍不得斥责一句的女人,你凭什么凶她?” 槐叔袖口被鲜血浸染,粗犷浓眉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朝我扫来。 “女人?”槐叔喃喃自语道,“难怪少主对你有些不同!” 槐叔并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主儿。眼下,他深知自己斗不过容忌,便偃旗息鼓,带着他身后一众幽灵,绕过了我们,往灵花田疾驰而去。 “还在跟我怄气?”容忌低头,轻声询问道。 他见我没有理他,继而说道,“是我思虑不周,竟将你一人留在灵花田中。” ------题外话------ 今日问题: 斗姆元君的元神藏在何处? 第八六章 芷柔血书(二更) “无碍,我又不是没有脚,自己会走。”我答着,转过身子,继而往空中血棺阵飞去。 容忌拽住了我的脚踝,将我拉至他跟前,“歌儿,血棺阵不得硬闯。祁汜就是硬闯了此阵,魔性激增。” “你可有法子出幽灵城?”我问道。 容忌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有。不过,你须得同我道歉,不然别指望我带你出城。” “我何错之有?明明是你将我落在灵花田,还板着一张脸,凶巴巴吓我!”我小声反驳着。 容忌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强词夺理,“你心里无我!” 我有些心虚地摆弄着衣角,心下十分担忧容忌一气之下不带我出幽灵城。 但若是低声下气向他道歉,万一被传扬了出去,那我面子可往哪儿搁? 思前想后,我总算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既不损面子,也不至于被他丢在幽灵城。 “容忌,我就勉为其难让你看一下裙底,你可不许再生气了!” 他将手放在我前额,咕哝道,“被吓傻了?” 我杵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攥着衣角,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提出这么荒唐的想法。 “行吧。”过了许久,容忌终于回过神来,背手负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对上他灼灼的目光,脸颊烧得更加厉害了。 真不明白封於怎么能在人前随意撩起自己的衣摆,我用尽全身气力,也没有那个勇气在容忌面前做出这等行为,即便我还穿了里裤。 “笨蛋,你是不是怕我将你丢在幽灵城?”容忌失笑,“走吧,我带你出城。” 听他这么一说,我如释重负,一骨碌跳上容忌背脊,“出城,出城!” 他偏过头注视着兴高采烈的我,嘴角笑意更深。 不多时,他带我穿过了一片荒芜人烟的戈壁,将我轻轻放置在戈壁中央的血红棺材中。 随后,他一脚跨入血棺之中,同我躺在了一起。我下意识地牵着他的手,心里萌生出一股暖意,再无来时的惊惧。 然而,当棺材板彻底覆盖之际,我突发一阵眩晕,晕死在容忌怀中。 重见天日之时,我只觉浑身酸痛,像被车轱辘压过一般,不敢大动。 该死的!容忌定是在我晕厥之后,对我做了什么! 我抬起手臂淡淡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红痕遍布,还有几处淤痕! “你是狗吗?啃我很好玩?”我剜了一眼侧卧在榻的容忌,恨不得踹他两脚。 他缓缓起身,三千青丝垂于身后,面容冷清,美眸流转,但不见丝毫情欲。 我咽了咽口水,心生疑虑,这么个谪仙般的人儿,真的会对我下手? 容忌倏尔下了榻,额前青丝滑落,衣袍松垮,广袖翻飞,“还不起?是时候上早朝了。” 我郁闷地瞅着满身红痕,迟疑不肯起身,直至清霜在门外催了两三遍,这才硬着头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冲出寝殿。 啪—— 我正想迈出门槛,一不小心却摔了个四仰八叉。 嘶—— 我也没受伤,怎会连走路都如此吃力? 容忌大步赶来,从背后将我捞起,“这么多年过去了,体质还是这么弱!” “我们服下的冷香丸,莫不是假药?”我困惑地看着容忌,试探性地问着。 “不是。”容忌迅速接话,脸颊上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最好不是,要是让我发现了端倪,我就把你吊在城门口暴晒!”我说着,挣开他的搀扶,反将身体靠在清霜身上,借力勉强走上朝堂。 清霜笑意盈盈地瞅着我指端的红痕,打趣道,“宫娥说,昨儿个寝殿中有女子低泣,一哭便是一整夜,还以为王从哪里抢了美娇娥来呢!” 女子低泣?一整夜!莫不是我? 我心虚地很,思忖着下了早朝入容忌的梦境一探究竟。 清霜继而问道,“王,身体可还吃得消?” “吃得消吃得消!昨夜哭声不是本王的,是东临王的!”我连连将锅甩至东临王身上,“没错,就是这样!他因本王不理会他,暗自垂泪,哭了一夜,嗓子都哑了,娘儿们一样!” “是,王说的是。” 清霜和清羽连连应着,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是不信我所言。 刚入朝堂,我就见芷柔身着麻衣,跪伏在大殿之下。 我淡淡扫过她面前血书,总觉她可笑至极。 她和扉烟虽为姐妹,但并无多少情谊。如今扉烟身死,她却做出这般情深意重的样子,还以血书要挟我,让我还扉烟一个公道,委实荒谬! 我在高位上坐定,这才命人将芷柔面前血书取至跟前。 芷柔以头抢地,声音极其凄婉,“我妹妹扉烟蒙冤至死,不可谓不凄惨,请王为妹妹主持公道。” 我置若罔闻,缓缓地从清霜手中接过血书,低低感叹道,“大将军竟如此奢侈!” 兰陵原就舍不得芷柔一人跪在殿下备受苛责,又听我将话题引至他身上,心生不悦,朗声答道,“我兰陵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王何以妄下论断,谤我奢侈?” “你府上姬妾以鸡血代墨,这一纸血书,应当是要宰杀三两只鸡呢!你说,这不是奢侈,是什么?”我将八尺长的血书复而扔至兰陵跟前,嘴角微微勾起,显出讽刺之色。 兰陵眉头紧锁,瞥了眼跪在地上一眼不发的芷柔,仍旧万般维护。 “王,扉烟姑娘生前曾有恩于北璃,却遭人毒害,冤死于深宫之中。如若王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恐难堵北璃百姓悠悠之口。” 我单指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将视线放至皇甫轩身上,“大司马,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皇甫轩双手拢在袖中,悄摸摸地作画,似是未料到我会突然唤他,衣袖一抖,数十张画卷次第落地,在殿中琉璃地砖上,依次排开。 他见状,索性也不去拾捡画卷,衣袖轻轻一带,指着画卷说道,“我画卷中已然将真相画得一清二楚。扉烟姑娘因做不成王后郁结于心,吞金跳井而亡,就这么简单而已。” “不可能!我妹妹心性坚定,为人坚强,绝不会自寻短见。”芷柔揩去脸上不存在的泪水,愤懑言之。 皇甫轩耸了耸肩,无奈说道,“我这副画卷差不多全都城人手一份。这已成北璃百姓认定的事实。” ------题外话------ 今日问题: 顾芷柔血书是用什么来写的? 第八七章 膳房嬷嬷(一更) “王,扉烟姑娘吞金跳井有辱北璃声誉,此事不宜张扬。”青龙谏言道。 青龙乃北璃军中德高望重的军师,他此言一出,原本各怀异心的文武百官纷纷附和,扉烟之死便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芷柔姑娘,你可还有冤屈要申?”我噙着笑意,看向殿下低眉顺眼的芷柔。 “王恩浩荡,芷柔并无冤屈。”她默默退至兰陵身侧。 芷柔眼眶通红,肩膀微颤,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兰陵身上。 这般弱柳扶风的模样,没几个男人受得住吧! 果真,兰陵见芷柔梨花带雨,终是把气撒在我身上。 “王,东临国主一直逗留在我北璃境内,恐是不妥。”兰陵义正言辞地说道。 皇甫轩反驳道,“北璃与东临交好,实乃两国幸事,怎么到兰陵大将军这里,就变成祸事了?还是说,兰陵大将军包藏祸心,有意挑起两国争端?” “微臣绝无此意!只是近来民间流言四起舆论哗然,百姓们皆言东临王还成了王的入幕之宾,影响极其恶劣。”兰陵紧咬不放,仍旧揪着容忌同我的关系说事。 我下意识地拉高了领口,就怕被人窥见我脖颈上的红痕。 “本王如何成了北璃王的入幕之宾?你府中姬妾屡次来驿馆偷窥本王,扰得本王寝食难安!本王没法,这才入宫向北璃王求助。”容忌一袭白衣,款步走向大殿。 他一言既出,文武百官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容忌得理不饶人,站至兰陵大将军身侧,面带鄙夷地说道,“兰陵大将军连府中姬妾都管不住,又当如何统帅三军?” 皇甫轩浅笑道,“兰陵大将军是因为府中姬妾仰慕东临王,进而对东临王怀恨在心,伺机污蔑?” 兰陵气得面色铁青,但他乃一介武将,本就不善言辞,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辩驳。 我深知兰陵在军中地位,便也不急着治他的罪,“府中姬妾如此这般,兰爱卿怒及他人也是情有可原,切莫再犯。” “臣遵旨。”兰陵脸色晦暗,大概是觉得掉面子,随即将头低低垂下。 “兰爱卿务必看好府中姬妾,不然惹得东临王不快,影响两国邦交可是大罪!”我悄然说着,毫不留情地在兰陵心口再插两把刀。 噗—— 兰陵怒火攻心吐了好几口黑血,当场晕厥在地。 芷柔见状,装模作样地跪在兰陵边上低低哭泣,但她那双水眸却一刻不停歇地在容忌身上流转。 不知为何,我见芷柔对容忌暗送秋波,心里一阵犯堵。 兰陵很快就被人抬了下去,但芷柔却赖在东临王身侧,寸步不离。 “退朝!”我见状,心烦意乱,心口憋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朝后宫走去。 容忌快步跟上,从我背后将我揽入怀中,“怎么了?” “与你无关!” “嗯?”容忌走至我跟前,轻捧着我的脸,问道,“为何突然生气?” 一看到容忌,我就想起芷柔看他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 “是为昨晚之事?”容忌悄然问道,抱歉地看着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忌此言何意?难道,昨晚我和他…… 我见四下无人,磕磕巴巴问道,“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容忌薄唇紧抿,连连摇头,“没什么。” “是么?”我一边问着,一边暗结蛛网,趁他不察悄然钻入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阵阵暖风拂面而过。 我只身站在寝殿外,借着霓虹微光,趴在门口看着寝殿内的光景。 果真是这样! 我一手捏碎容忌的梦境,冲着容忌劈头盖脸地指责道,“你怎能如此?!” 容忌自知理亏,双手轻扣我肩膀,小声说道,“你没说不行。” 我都神志不清了,如何拒绝! “东临王,这里是北璃,不是你东临!你若再这样胡作非为,就别怪我下逐客令了!”我将他推至一旁,冷冷说道。 “不敢了。”他挡着我的去路,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现出一丝委屈。 他竟还觉得委屈,我才委屈呢! 我转身,气呼呼地朝着反方向走去,“别跟着我!” “你又不识路,可别乱闯。”容忌抓着我的衣摆,眼里满是担忧,“若是身体不适,不若早些回寝殿休息。” “放手!我想静静。”我说道,不惜断了一截自己的衣袖,快步离去。 事实上,我心里并不排斥容忌,毕竟我和他之间有那么多牵扯羁绊,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但他总是不经我应允,就擅作主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登徒子!”我越走越急,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御膳房。 “哎呦,谁啊走路不长眼!这可是老身亲自为王炖的乌骨鸡汤,洒了你负责得起吗?”一老嬷嬷同我迎面相撞,便颐指气使地训斥着我。 此人甚是眼熟,我总觉在哪里见过她。 但转眼一想,她既是宫中嬷嬷,我之前见过也不奇怪。 老嬷嬷抬头看了我两眼,即刻回过神来,跪伏在地,“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无妨。”我将视线放在她怀中的一小盅乌骨鸡汤上,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乌骨鸡汤,是给本王炖的?” “正是!王上身形消瘦,老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乌骨鸡汤益气凝神,十分滋补,对王上身体大有裨益。”老嬷嬷从容不迫答着。 “有劳嬷嬷费心。只是本王不喜鸡汤,今后别做了。”说完,我调转了方向,朝御膳房外走去。 不对,我见过她! 之前北璃月召我进宫,我记得她曾为北璃月端上一碗黑糊糊的汤药。当时我问过北璃月为何喝药,他只含糊其辞地推说体内蛊毒未解…… 思及此,我再度折返,心急火燎地找寻着那位嬷嬷。 “嬷嬷?” 我一边唤着,一边快速搜寻着挨个灶房,终于在一间僻静并为起灶火的灶房中寻到了她。 ------题外话------ 今日问题: 且歌为何不喜鸡汤? 第八八章 璃月自宫(二更) 空空荡荡的灶房中,老嬷嬷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之中。 她眼里,是骇然惧意,她青紫的唇,阵阵发颤。 看来,幕后之人想要杀人灭口。 我半蹲在老嬷嬷身侧,将手搁置在她额前,为她疗伤。 她身下大滩的血迅速朝她身体里回拢,灰白的脸色稍显红润。 “是谁要害你?”我询问道。 老嬷嬷如鲠在喉,半个身子突然立起,随后又重重倒地。 “嬷嬷,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掐了好一会儿她的人中,她才稍稍清醒过来。 她转过头来,瞬间泪流满面,“王,救救老奴!” “怎么了?” “不日前,老奴意外看见先王同一虚影交谈。先王称虚影为圣君,对他毕恭毕敬。”老嬷嬷回忆着,似是太过紧张气息有些紊乱。 等老嬷嬷缓了一口气,她接着说道,“圣君称先王为鬼火使者,并给了他乱魂针和鬼火。他还说,先王体质过弱,若想成为人上人,必先自宫,修成吸星大法,方能有所作为。” 鬼火使者?圣君若是以五行命名,他手下除了北璃月,应当还有四个傀儡。 “老奴苦心劝先王三思而后行,但先王一意孤行仍旧挥刀自宫。老奴别无他法,为求自保只好缄言不语。先王挥刀自宫之后,老奴日日夜夜为他熬药,以期他今早恢复康健。” 难怪向来不近女色的北璃月能容忍扉烟在他眼前晃悠!原来他是在利用扉烟,掩盖自己已然自宫的事实。 老嬷嬷心有余悸地说道,“老奴偷听了先王和圣君的对话,必然为他们所不容。王上,求您行行好,救救老奴!” 我眼下头疼万分,北璃月既已自宫,想必已经练成吸星大法,应当没那么容易死去。 也就是说,目前我不仅伤不了圣君,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圣君手下五大使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甚至不知道其他四个使者是谁,更是防不胜防。 “百里项渊,你斗不过我的。”老嬷嬷忽然阴阳怪气地冲我笑道,脑袋往后一拧,气绝身亡。 我惊愕地往后撤着,正巧蹿入容忌怀中。 “莫怕,她已死。”容忌将我抱出灶房,脸色凝重。 “虚无界大陆同窟,并无地域界限。圣君手下其他四个使者,当如何找寻?”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毫无头绪。 容忌却十分笃定地说道,“圣君想要毁灭虚无界大陆,必先摧毁五国。过不了几日,其他四个使者均将浮出水面。” 翌日,芷柔红杏出墙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我原以为兰陵为保颜面会忍痛将芷柔驱逐出府,不成想,三日后他竟昭告天下,将娶芷柔为妻。 兰陵为北璃大将,我理应亲自为他主持婚事。因而,即便我不喜芷柔,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大将军府。 不料,我刚入大将军府,就被一莽撞丫鬟泼了一身凉水,浑身湿透。 “兰陵将军,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漠然看着一身喜服,喜气洋洋的兰陵,杀意顿生。 兰陵剜了一眼跪伏在地的莽撞丫头,也不听她解释,便以五尺长剑贯穿她的背脊,“冒犯王上,罪无可恕!” 我正思忖着那莽撞丫头泼我凉水出于何意,惊觉凉水渗入里衣中便化作一把弯钩,顷刻间划开了我裹胸布上的暗扣。 嘣—— 待暗扣尽数崩裂之际,容忌已然将宽大披风披在我肩上,“可别着凉了!” 芷柔一身红装盈盈走来,她掩唇轻笑,“东临王多虑了,王上好歹是上神之躯,怎会轻易着凉?” 容忌广袖一拂,悄然卷起桌上酒壶,对着芷柔劈头盖脸浇着。 “啊——东临王,芷柔是说错话了么?”芷柔连连往兰陵怀中撞去,回眸之际已是梨花带雨。 容忌一手将酒壶摔地稀碎,“你就没说对过话。” 兰陵大概是在担忧容忌对芷柔下手,挡在芷柔面前,低声下气地向我致歉,“府中贱婢冒犯王上,实属微臣管教无方,望王恕罪!” “王,请跟奴婢去换身干净的衣物。”两侍婢一接触到兰陵的眼神,便极有眼力劲地搀扶着我,将我带至后院。 原是如此!他们处心积虑地在我面前演了一出好戏,为的就是把我同容忌分开,并将我引至后院吧。 我不动声色地跟在侍婢身后,绕过三两凉亭,入了一间点着熏香的屋子。 等侍婢退出屋子,我一脚踹翻了熏炉,就凭这淡淡的合欢香,他们也妄想将我迷晕? 我飞快地取出里衣中的弯钩,百思不得其解。 这又是什么邪门的功夫,能将凉水化成弯钩? “呵呵,你终于上钩了!”身后,突然传来云琛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迅速理好衣襟,并未转身,而是提起轩辕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门口冲去。 只是,这整间屋子都被设了结界,我刚冲向门口,就被结界弹了回来,踉跄摔倒在地。 云琛行至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别再做无谓的抗争了!” “大师兄,你何以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我瘫在地上,不断地后退着。 云琛眉心上下两颗痣微微颤动,“还不是你们逼的?” 身后,李稚漪突然冒出头将我往地底下扯,“王,跟我走!” 我并未想过李稚漪会在此刻挺身而出,心下十分感动。 正当我即将没入地底之际,原本如流水般的软土忽然坚如磐石,李稚漪更是直接被封在地底,动弹不得,了无生机。 “稚漪!”我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毫无动静,心下慌乱不已。 云琛手握权杖,鼻头上的疤痕随着他的呼吸一张一合,更显面容狰狞。 他阴邪说道,“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就放了地底下那自不量力的女人,如何?” “好!”我毫不犹豫地应下。 李稚漪一片好意赶来救我,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害她丧了命。 哗—— 地底下坚如磐石的冻土顷刻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融化,李稚漪被一堆流土不知冲向何处。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安然无恙便好。 “小七,快走!”云琛的脸现出一丝痛苦,他双手扼着喉咙,朝着我嘶吼着。 下一瞬,他破碎的唇微微勾起,戏谑说道,“我体内最后一丝善意已然被蚕食干净,现在,轮到你了!” ------题外话------ 今日问题: 圣君手下有几大使者? 第八九章 妖月蝶阵(一更) 云琛残魄的身躯左右摇晃着,颤颤巍巍朝我走来。 他一脚踩在我膝盖上,深嗅着我身上的气味,“你说,等我占据了你的躯壳,东临王能不能认出我呢?” “你处心积虑地谋划如何占据我的身体,难不成是为了勾引东临王?”我反问道。 “呸!别在我面前提他!”云琛情绪激动,一口吐掉了小半块舌头。 他弯下腰捡起舌头,随即以袖中针线将之重新缝合。 我的膝盖被他踩得死死的,完全无法动弹,只得跪在地上,被迫看完了他缝合舌头的全程。 云琛忽而抬眸,阴邪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恶心?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他的声音透着股寒气,低沉锈钝,仿若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唤,使人毛骨悚然。 “你可知你是在与虎谋皮?”我指着他手中权杖,悠悠说道,“圣君给你的,对吗?不出所料,你也是他的五行使者之一吧!” 云琛收敛了笑容,脸颊上原先因表情舒展而被撑开的红肉极速萎缩回去,加上歪歪斜斜的缝线,更显破陋狰狞。 “你不算笨。”云琛手执权杖,朝着我太阳穴一挥而下。 铛—— 我躲无可躲,好在腰间轩辕剑感受到了威胁,破鞘而出,紧贴在我半边脸颊上,挡去权杖的攻击。 我趁云琛不备,手握轩辕剑,簌簌划断他贯穿他身体始末的一条冗长缝线。 “住手!” 云琛的身体迅速被分成两半,从头部伊始,至裆口而终。 他原先死死地踩在我膝盖之上的脚,因缝线断裂,四分五裂。 我见状连连往后退着,尽管衣襟处满是他的血浆,但起码逃过了一劫。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间,云琛手中的权杖喷涌出源源不断的土浆,将他破碎的身体快速黏合。 “你现在还认为我与圣君合作,是在与虎谋皮?”云琛站起身,朝我步步逼近。 “你的猜测没错,我确是圣君手下鎏土使者。” 我退无可退,背脊抵靠在门扉上,暗暗使力,却依旧无法撞开大门。 就在他的权杖要触及我眉心之时,空中忽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香气。 妖月忽然从云琛身后蹿出,以手臂锁住云琛脖颈,“北璃歌,让开!” 我回过神来,迅速闪至一边,“你可有法子破解结界?” 妖月右眼睑上蝴蝶红斑振翅欲飞,“蝶阵!” 唰—— 并不算宽敞的屋里,突然间涌现出成千上万的蝴蝶,它们汇聚成长蛇形状,朝着云琛,张着血盆大口,疯狂追击。 云琛并未料到妖月会半路杀出,虽然功力远在妖月之上,但到底还是被妖月打得个措手不及。 看似轻飘飘的蝴蝶汇聚在一块,竟显得坚韧不可催。 云琛发了狂地挥舞着权杖,清扫着他眼前密密麻麻的蝴蝶。 妖月趁乱将我拎至卧榻底下,悄声说道,“抱歉了,我无法破解结界。” “你怎会突然赶至?”我颇为困惑地看向一边脸已然被红斑覆盖的妖月,总觉他的出现不单单是巧合。 妖月答道,“我是随着姐姐走出幽月古战场的。她闭门不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回竟未念着云秦国主,而是奔赴北璃,事出有异。” 幽月? 看来事情愈发棘手了。 我气闷地将头撇至一边,对于这莫名其妙的桃花劫深感无奈。 扉烟因墨染尘对我恨之入骨,芷柔因容忌漠然的态度对我恶意相向不惜跟云琛勾结,幽月因祁汜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屏息!”妖月将宽大的粉色衣袖罩在我身上,十分警惕地盯着困于蝶阵中的云琛。 云琛耐性耗尽,暴喝一声以地动山摇之势,极速扫灭着屋中飞蝶。 “妖月,你不想活了?滚出来!”云琛环顾着四周,风卷残云般在屋中翻箱倒柜,寻觅着我和妖月的踪迹。 妖月捂着我的口鼻,小声说道,“虽然你很香,完全不对本公子的口味。但食臭惯了,偶尔沉浸在你香蜜一般的笑涡中,倒也觉心情舒爽。” 我正纳闷妖月为何突然同我说这个,他捂着我口鼻的大手一松,悄然爬出榻下,往云琛背后袭去。 “听说,你在找本公子?”妖月嘴角噙笑,眼里亮光闪烁,即便半张脸被红斑覆盖,依旧难掩他妖娆姿容。 云琛身体并未转动,头颅却突然转之身后。 他一口咬在妖月鼻尖上,肆意汲取着妖月身上源源不断的妖气。 妖月明显无招架的余地,却依旧耍着贫嘴,“魔神喜食鼻涕直说就好!你嘬得我涕泗横流,难受得紧!” 妖月脸上红斑迅速退却,原先红润的脸颊透着病态的惨白。 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替我赴死,这绝不可能! 我魔性顿生,似乎从血棺阵走出之后,这股魔性就愈发强大。即便封於赠予了我幽灵城中最后一瓶琼浆玉液,但依旧镇压不住我日益猖狂的魔性。 “神形俱灭!”我一掌劈开顶上卧榻,瞬移至云琛跟前,以赤手空拳砸向他的面颌部。 砰—— 我五指紧攥,卯足了劲砸向云琛鼻骨,“想要占据小爷身体?那你还多了一个玩意儿!” 云琛错愕回过神,阴鸷眼眸中一片肃杀,“你想做什么?” “妖月,让开!”我偏头朝妖月吼着,随后将周身神力凝聚在手心,朝云琛裆部砸去。 神力在我手中化成一团淡金色的光晕,由于其中夹杂着我的满腔怒火,光晕中心一团紫气隐约可见。 “既然你不愿放过我,那我也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我发了狠,以周身神力轰向云琛裆部。 “疯子!”云琛龇牙狂啸,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体的骨裂之声。 “疯子?谁又情愿疯疯癫癫!”我身上的气力被尽数抽空,费了好大的劲才夺过云琛手中权杖。 云琛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但他有魔神之体护着,魔性未消,生命不息。 我用权杖戳穿他的眉心,恶狠狠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日所为付出你承担不起的代价!” 第九十章 封於再现(二更) 权杖戳入他眉心之际,我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五感六觉尽失。 这种无力感让我心内魔性更甚。 此刻的我毫无知觉,只凭着自身意念,不断重复着手下动作,将云琛的额头捅成了马蜂窝。 砰—— 权杖从我手中滑落,而我,直挺挺地扑向云琛残破不堪的身躯。 迷雾四起,乌鸦啼泣乱人心扉。 我不知是入了谁的梦境,只觉踏入梦境的那一刻,背脊处有凉风灌入,悄无声息的侵蚀着我的身体。 “这是何处?”拨开梦境迷雾,山水泼墨,渔舟唱晚。 “妖月梦境。”黑盒子一边答着,一边以无边神力修复着我透支的身体,声音渐虚。 我眯眼眺望着湖面上的一叶扁舟,恰巧瞧见一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童。 等舟子飘至我跟前,我才发觉他们眼睑处的蝴蝶红斑。 幽月和妖月!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幽月,正想将她沉溺水中,封於竟从河堤飘来。 那时的他,脸上并未贴着两团烂肉,气质儒雅,倒像是一介书生。 他浮上岸,欣欣然将幽月和妖月带入水中,往幽灵城游去。 我困惑跟上,竟未料到封於同他们之间有此渊源。 封於将妖月,幽月一并埋在灵花田中,悉心照料。 只是,妖月不食人肉花肥,面黄肌瘦。 幽月喜食花肥,妖力渐涨,面似菡萏,倾国倾城。 “多谢少主多年养育之恩。”等幽月破土而出之日,她已经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封於一改平日里胆小怯懦的模样,凉薄的唇微微勾起,“幽月,过来。” 幽月素来清冷,但在气质温和的封於面前,却显得尤为小心,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对此,我十分困惑。 封於一手钳住幽月的前额,清清淡淡说着,“不计一切代价,拆散画中二人。” 画卷散落,皱纸上正是我和容忌二人! 我眼里闪过惊愕,为何看似单纯如白纸的封於,也暗藏祸心? 难道古战场里除了邪祟,再无正义之师? “是。”幽月战战兢兢附和道。 封於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指着画卷中的我,娓娓说道,“知道她是谁么?她是水神之女,是本少主救命恩人之女。我初次见她,是在话本中,她跳落诛仙台的样子,美得惊天动地。” 幽月唯唯诺诺应着,“少主同画卷中的女子真可谓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可惜!她还需一段时日,才能闯入幽灵古战场。”封於叹了口气,声音如鸦啼,粗粝沙哑。 “少主,现在可否放我和幼弟离开幽灵城?”幽月鼓起勇气,瞥向灵花田中,因不食人肉花肥而面黄肌瘦的妖月。 “幽灵城中女子甚是无趣,本少主命定之妻尚需一些时日才能闯至幽灵城。”封於坐在血棺盖上,幽深的黑眸中,显出一丝兴味。 天!封於竟是这种酒色之徒! 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在幽月身上打转,其中意思可见一斑。 幽月跪伏在地,“少主饶命!” 封於轻笑,“呵!若是不愿,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幽灵城了。” 幽月诚惶诚恐,抬起花容失色的俏脸,不可思议地询问着封於,“当真?” “当真。只是,妖月不能走。”封於指了指尚在灵花田中饿到昏迷的妖月,嘴角向上勾起。 幽月瘫坐在地,原先的战战兢兢荡然无存,她仰起头质问着封於,“少主,你口口声声说爱慕画中女子,又为何不肯放过我?” “爱她的同时,难道就不能喜欢其他女人的身体?”封於阴邪笑道,“本少主绝不强迫,你若是不愿,大可离开。” 天色渐暗,封於快步入了幽灵城主城,将幽月一人扔至荒芜田埂之上。 她僵滞了好一会儿,连滚带爬地来到妖月身侧,“月儿,姐姐对不起你。” 妖月嘴角挂着浅笑,无所畏惧地说道,“姐姐,苟活这么多年,委实无趣!若是能利落死去,倒也是一件幸事。” “不许!”幽月涕泗横流,捂着妖月的嘴,不准妖月轻易寻死。 “若是在有生之年,我还能饱食一顿,该多好。”妖月低低感叹着,终因体力不支,陷入昏迷之中。 幽月清冷的面容在凉凉夜色中显出几分凄婉。 “若是我的牺牲,能换得你一生安然无虞,也是值了。”幽月搂着妖月冒出土面的半截身体,静坐了一整夜。 翌日,幽月孤身进入幽灵城主城,穿过轻纱飘摇的幽灵城阙,径自跪在封於面前。 封於侧卧高位之上,边上幽灵环绕。 他黑眸流转,在幽月清丽的脸上停驻片刻。 下一刻,他起身将幽月拖入了暗无天日的暗房之中。 我站在门外,忽觉幽月的无奈与悲哀。 乱世之中,蝼蚁之命低贱如草芥,唯有强者,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手心。 幽月虽对我恨之入骨,但我却无丝毫兴趣观瞻她如何被虐到心态失衡。 我背过身子,悄然潜入其他屋中,企图在幽灵城中寻到更多关于圣君的记载。 吱呀—— 我刚行至一间与周遭金碧辉煌的建筑格格不入的破旧茅屋前,木门兀自开了条缝儿。 伸手轻推木门,只见其中堆砌着大量的卷宗。 幽灵城中为何还残存着六界神衹的卷宗? 封於究竟是何许人也! 结了好几层蛛网的木架上,稀稀拉拉陈列着神界几大上神的卷宗的。 斗姆元君,与天齐,了尘,无涯,百里项渊… 竟还有父君的卷宗! 出于好奇,我小心翼翼地捧起父君的卷宗,蹑手蹑脚地将之摊开。 不料,妖月梦境一转,我手中卷宗应声落地,整个人被瞬移到灵花田边。 田埂上,封於数度凌虐幽月。 妖月声嘶力竭地向封於求饶,“放过姐姐,我吃花肥,我乖乖听话!” 妖月麻木地将腐肉送入嘴里,就着田垄上沟渠发臭之水大快朵颐。 “少主,放过姐姐!” 妖月强忍吐意,绝望袭上心头。 幽月眼里恨意弥漫,清冷的脸颊无喜无怒,像极了任人摆布的木偶,了无生气。 ------题外话------ 今日问题: 收养幽月和妖月之人是谁? 第九一章 祁汜救美(一更) 幽灵城里,幽灵嬉戏打闹,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没有人将瘫在灵花田上的幽月放在眼里,也没人会去同情一边吃花肥一边呕吐的妖月。 “姐姐,快醒醒!” 夜色寂寂,妖月砍断腿上根须,拖着两条伤腿,爬出了田埂。 他轻晃着幽月的身体,将凉透的幽月抱在怀里,“姐姐,坚持住。” “你自己走罢!”幽月目无焦距,斜靠在妖月身上,动弹不得。 身后,是手中燃着火把,载歌载舞的幽灵。 眼前,是刚正不阿看守城门的槐叔。 幽月以手掩面,清冷的声音中满是绝望,“月儿,抛下我,你尚有一线生机。” “嘘!”妖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抱着幽月朝半空中的血棺阵飞去,“我们已然处于无边地狱之中,不会更糟了吧!” 他们刚步入血棺阵,一口暗色棺材突然打开,封於笔直地从棺材中坐起。 妖月冷不防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封於阴鸷的眼神扫了一眼妖月中的幽月,嘴边忽然浮现一抹诡谲笑意。 “想逃?”封於站起身,水袖下一道强劲掌风如钢刀般,重重砍在妖月双足上。 妖月失了重心,连带着怀中的幽月,一并摔落在地。 幽月麻木地往封於方向爬去,“放了他,求求你放了他!” 封於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是本少主对你不够好?为何想要逃跑?” 封於说着,又一道掌风往妖月方向砍去。 妖月以手边棺材盖挡着,勉强躲过一劫。 “嗯……”妖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被罡风扇中脸颊的祁汜冷啐了一口,从妖月身后站起身,刀锋般冷漠的眼透着浓烈的杀意。 祁汜冷冷地看着封於,不怒而威,“是你打的朕?” 封於面无惧色,将幽月扔至一边,朝着祁汜大步走去,“云秦国主?就凭你,也敢在本少主面前自称‘朕’?” 祁汜周身黑气涌动,顷刻间瞬移至封於身后,瓦光锃亮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亘在封於脖颈之上。 封於偏过头,手中凝起五色气旋,不偏不倚地朝他身后的祁汜掷去。 祁汜到底是轻敌了,被封於手中气旋击中腹。一时间,腹部溃烂不止,形容可怖。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你身上能同时获得五行之力?”祁汜单膝跪地,愣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不到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封於优哉游哉地飞向高高悬浮在云端之上的巨型血棺,老神在在地坐在棺材板上,居高临下看着祁汜等人,“幽月留下,其他两人,可以去死了。” 一只乌鸦落在封於肩头,和他如出一辙的阴狠眼神使人大为不快,仿若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一副尸体。 祁汜面容凌厉,一跃飞至封於面前,以天生蛮力一拳捶入封於心口,“幽灵城少主想必是依傍怨气而生的吧?你说,我若是将你体内怨气消耗殆尽,你会如何?” 封於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坚硬拳头,眉头紧皱。 他从袖中掏出两片腐肉,贴至脸上,这才稍稍稳住不断从体内流失掉的黑色怨气。 祁汜若有所思,只手遮天,以宽大衣摆化作天罡地煞阵,遮云蔽日。 天幕上霓虹的微弱光点被祁汜的衣摆遮得严严实实,封於体内的黑色怨气流失地更加厉害。 “敢挡朕的路,你怕是活腻了!”祁汜一声暴喝,将封於踹落云间,不偏不倚地砸入一口血棺内,泛起云间层层涟漪。 祁汜原想乘胜追击,不料云端的巨大动静惊扰了血棺阵中的幽灵。 哗—— 成百上千的棺材尽数立起,血色棺材板纷纷滑落,成百上千的幽灵朝祁汜前仆后继地袭去。 祁汜看了眼朝他围聚而来的幽灵,无奈之下只得放任封於狼狈溜回幽灵城。 他疾步穿梭在幽灵夹道中,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水墨广袖扫过之地,幽灵哀嚎遍野。 幽月眼眸中有星子闪烁,她面露喜色,一路小跑跟在祁汜身后,“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幽灵城少主是何来头?”祁汜淡淡询问着幽月。 幽月打了个寒颤,自然而然地朝祁汜身边靠去,“幽灵城少主封於不知来处,只知他活了贰万岁,法力滔天。不过他也有许多致命缺陷,就比如,他天黑前一定要回幽灵城。因为幽灵城完完全全依附他的怨气而生,子夜阴气最为浓重之时,他若不在城中,幽灵城怨气锐减,将会在一夜之内毁于一旦。另外,他脸上的烂肉在幽灵城中被称为花肥,有维持怨气之效。” 幽月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头一回这么渴望同人交流。 祁汜扶额,低叹了一声,“聒噪!” 随后,他一手劈在幽月后脑勺处,随手将她扔至一边。 梦境突然寂灭,我惊乍转醒,虽得知了封於天黑前一定要回幽灵城的渊源,却依旧没能探知封於在我面前频频提到父君的原由,还有幽灵城中茅屋里的上古卷宗……封於身上,似乎还有很多谜团。 但更为奇怪的是,我入梦前明明是被云琛困在兰陵后院偏房中,怎么此时会只身处于阴暗山洞之中? “想不到你这么厉害,竟耗尽了神力同魔神拼命!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疯狂!”妖月生起一堆柴火,在我面前坐下,戏谑地看着一脸迷茫的我。 “疯狂?” 妖月连连点头,绘声绘色说道,“你以权杖狂戳魔神额面,如同母夜叉般凶神恶煞,震煞四方,好不威风!” 母夜叉?我有那么可怖吗! 不过话说回来,方才那一瞬间,我似乎丧失了心智,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妖月继而说道,“在你持续猛烈的重击下,魔神陷入昏迷,屋内结界自行化解。我怕魔神短时间内又恢复魔气,便悄然将你带离了将军府,躲此山洞中避险。” 妖月一片好心,我自是知晓的。 但我一想到容忌,便再也坐不住了,“东临王尚在兰陵将军府中等我,我须得回去一趟。”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啊!”幽月忽然出现在洞穴口,她左半边脸已然被红斑覆盖,面容可怖。 第九二章 幽月突袭(二更) 幽月被封於百般折磨,心理早已扭曲成麻花。 再加之对祁汜爱而不得,她极有可能将这一切的错处都归咎到我身上。 我向后挪了半步,心生警惕,“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 妖月挡在我身前,将我和幽月隔绝开来,“姐姐,从始至终,北璃歌就没有伤害过我们。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幽灵城少主封於。” 啪—— 幽月扬起手,一巴掌扇在妖月脸上,“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让开!” 妖月执意不肯退让,却被幽月一掌扇飞老远。 “蝶阵!”幽月狂气大发,墨发在狂风中肆意飞舞,烈烈作响,显出几分妖娆之姿。 只是,她脸上的红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着,不多时,她左半边身躯已然完完全全被红斑覆盖,再无美感可言。 “与我为敌,只有死路一条!”我以轩辕剑抵挡着她身上不断涌出的妖气。 若是平素,我尚能游刃有余地对付妖阶邪祟。 但眼下,我因同云琛殊死一搏,神力损耗过大,一时之间未能复原,就连幽月七成妖力的一掌都接不住。 “啊——”我被她一掌击中心口,胸骨虽未碎裂,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幽月收回手,便有成千上万的蝴蝶朝我聚拢而来。它们紧紧挨在一起,缠着我的双手双脚,像是一副牢不可破的枷锁版,禁锢着我的身体,使我不得动弹。 “你要做什么?”我无处使力,只好抬头同她说话,以期拖延些时间,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幽月手中匕首寒光闪现,她将匕首贴在我脸颊上,轻笑道,“我原想将你这张俏脸刮花,毁了你这幅好皮囊!” 我满头黑线,这些无聊的女人对付人的伎俩竟如此相仿,不是刮人脸,就是毁人身体,可恨又可悲! 她忽然扔掉手中匕首,指尖轻触我的脸颊,十分满意地点头称颂道,“事实上,你这张脸我甚是满意!” “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和魔影古战场中我的影子一般,想要顶着我的皮囊,胡作非为? 幽月吃吃一笑,额前散乱的发丝使她看上去更为疯狂,也更加可怕。 她将我从山洞拖至悬崖边,脸上笑意更深,眼里狠绝更甚。 “我若是得了你的皮囊,祁王定然会回心转意,对我宠爱有加!”幽月眼里闪着偏执的异光。 脑海中,黑盒子急迫说道,“宿主,稳住她!主要一刻钟,火凤就能苏醒,一时辰内你的神力将会尽数归体。” 我眉头微拧,偏头瞥了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俨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一刻钟,确实转瞬即过。 但幽月耐性已然耗尽,她恨不得立刻扒了我的皮,更不可能会给我一刻钟的喘息时间。 “蝶散!” 幽月驱散了缠住我手脚的蝴蝶,手持利刃,朝着我头顶挥来。 我双手撑着她的胳膊,竭尽全力地抵挡着她的攻势,“幽月,你恨错人了!祁汜心里仅有一颗朱砂痣,那人不是我,而是万年前仙界里的一位仙娥。” “你是说小九儿?我知道她,人人皆说祁王心上人死于万年前。”幽月冷笑道,“但我的直觉从不出错。他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她步步逼近,我只得步步后退。 片刻功夫,我已然站在悬崖边缘,随时随刻都有可能掉下去。 幽月料定了我不会往悬崖下跳,因而显得极其镇定。 “你大概不知道,他午夜梦回时,嘴里唤着的从来只有你!什么小九儿?那只不过是他为了掩饰真心随意扯的一个幌子!”幽月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满头黑线,心里对祁汜的憎恶又深了一分。 他随随便便几句呓语,俨然成了逼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死!”幽月手中利刃划过我的鬓角,一道血痕横亘在我脸颊之上。 要命的是,我神力尚未恢复,毫无招架的余地。 嘶—— 锋利的匕首划过我的后颈,将我身上的衣物一路从后领开到了腰窝。 我心中怒意更甚,一脚蹬在幽月小腹之上。 下一刻,她竟被我毫无神力的一脚踹下了悬崖峭壁。 我不可思议地收回脚,头一回感受到自己体内除了神力之外,还有其他神秘莫测的力量。但对于这股力量,我知之甚少,也许它来自于我满腔的怒火,又或许,它是我心中可忽略不计的魔性所致。 “就算我死,也会拉着你垫背!”片刻错愕之后,幽月拼劲全力一跃而起,双手拽住了我的脚踝,疯狂地将我往悬崖下拽去。 “北璃歌!”妖月捂着胸口,朝着悬崖方向疾驰而来。 他嘴角依旧挂着尚未干涸的鲜血,可见幽月这次,确实对他下了狠手。 “抓住!”他飞身扑在悬崖边缘,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幽月的衣襟。 幽月威胁着他,“你替我扒了北璃歌的皮,我就上去。” “姐姐,先上来再说!”妖月发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企图将幽月抛上悬崖。 但幽月执意不肯先上悬崖,她朝着离她仅有一臂之遥的我挥着手中瓦光锃亮的利刃,眼眸中现出屠戮的疯狂。 妖月摆动着手臂,艰难地将我挪向一边,但他的胳膊,却被幽月手中利刃贯穿。 “啊——”妖月失声痛呼,手臂已是鲜血淋漓。 “妖月,放手!”我笃定地说道。 一刻钟时间马上就到,即便我现在跌落悬崖,尚未摔至谷底,火凤就能苏醒。 但妖月却咬牙坚持着,“月宫中,你毅然折返,从嫦娥手中将我救下,此份大恩永世不忘。” 幽月向来心疼妖月,但现在的她,已全然不顾妖月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满脑子就是怎么扒了我的面皮然后置我于死地。 她再度朝我耳鬓挥着利刃,锋刃簌簌斩落了我垂于鬓角的一小绺发丝,但并未伤及到我。 嗥—— 我额间忽觉一阵灼热,一声凤唳横贯长空,火凤从我眉心钻出,稳稳地将我驮上了悬崖之上。 ------题外话------ 今日问题: 为何天黑之前,封於一定要回幽灵城? 第九三章 撞个正着(一更) 幽月怒极,她将手中匕首朝着火凤背脊上的我扎来。 火凤刚刚复原,动作不甚灵便,在空中一个回旋虽使我避过匕首的攻击,它自个儿却被匕首扎中腹部,直愣愣地从半空中坠落在地。 “火凤!” 我用手捂着火凤的伤口,伤口不大,但极深,若不及时处理,恐会落下病根。 “蝶阵!” 幽月见我没被刺中,一阵怒吼,成百上千的蝴蝶汇聚成一尾飞蛇,向我奔袭而来。 “蝶散!”妖月回头,腾出一只手,将飞蛇化作一阵春风,轻轻落在我身上。 幽月雷霆震怒,厉声呵斥着妖月,“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她扬起手,一巴掌重重落在妖月本就红肿的脸颊上。 许是动静太大,妖月身下的岩石略有松动,沙石崩裂,窸窣滚下悬崖峭壁。 幽月始觉自己还吊在悬崖峭壁之上,正想顺着妖月的胳膊往上爬,不料妖月身下成片岩石碎裂。 “姐姐,快上去!”妖月随着大片碎裂的壁体往悬崖峭壁下落去,他仓促抬眸间,受伤的胳膊下意识地拖住幽月的脚,将她往悬崖上送去。 幽月眼中狠戾顿消,她俯下身企图拉妖月一把,“妖蝶护体!” 可惜的是,她刚刚才用蝶阵朝我发起攻击,所剩妖气不足以再召唤出妖蝶。 幽月低头看了一眼死托着她脚底的妖月,用尽全力将妖月抛上悬崖,“月儿,好好活着。” “不!”妖月趴在悬崖边,此刻的他妖气尚未回拢,除了眼睁睁看着幽月下落,再无计可施。 我解下腰带,并将衣袂撕成碎布联结成条状,往悬崖下的幽月扔去,“抓住!” 幽月怔愣片刻,终是拂了我的好意,“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施舍?” “救你,全然是看在妖月的份上。”我冷漠答之,对于数度想害我性命的幽月并无半点好感。 “不必了。这辈子,从我被封於捡到的那一刻,就注定圆满不了。” 幽月释然一笑,身子向后仰着,极速下落,穿透悬崖下层层浮云,化作一细小黑点,直至不见。 死,对于她来说,兴许是解脱。 但对于妖月来说,他尘世唯一的牵绊不在了。 他轻触自己被幽月打得红肿的脸,呆呆地坐在悬崖边上,一言不发。 我站在他身后,瞥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尽管觉得幽月再无生还的可能,但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也许,你姐姐还活着。” “落下断天崖之人,无一幸免。”妖月答着,忽而趴伏在我脚尖,啃食着我的鞋面,一边吃,一边哭。 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将双脚缩回裙摆之中。 妖月扑了个空,紧抱双膝,一刻不停歇地重复着,“好饿,我好饿……” “饿?”我蹲下身,看着失魂落魄的妖月,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妖月哆嗦着,将头埋入膝间,“姐姐不是一个好人,但她从来都是一个好姐姐。她为了我,忍了封於的万般折磨。你可知,我眼睁睁看着封於欺凌姐姐,却无能为力,心里有多难过?” “我知。”我将他轻拢入怀,低声附和着。 “每每耳边响起姐姐的低泣,我就会习惯性地往嘴里塞着腐肉花肥,那味道甚是恶心,但却能填补我因恐惧无奈而将碎裂的心。”妖月躲在我怀中,浑身瑟缩,像极了迷失方向的小鹿,幼小可怜。 滴答—— 滴答—— 似乎有水滴落在我衣摆上。 我低下头,才发现妖月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开始啃食自己的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 他的十指,已然血肉模糊,森森白骨外露,皮屑和鲜血尽数落在我衣摆上。 “不能吃!”我以手封住他的嘴,将他重新带回山洞之中。 好不容易稳住他的情绪,我随手烤了一只山间野兔,递到他跟前,“快吃吧。” 他眉头微皱,有些抗拒地推向一边,“太香了,我不吃。” 但片刻之后,他又凑至我跟前,小口啃噬着我手中烤兔。 “歌儿!“容忌神色慌张地站在洞口,困惑地瞅着我和妖月。 此刻的我,由于后背衣物被幽月匕首划破,从后领一路大开至腰窝处,衣衫不整。 再加之妖月正全神贯注地啃着我手中的烤兔,看上去十分暧昧。 我心虚地扔掉手中烤兔,站起身往洞口奔去,“你怎么来了?” “怎么弄伤的?”容忌抬手,抚平了我脸上被幽月划破的伤痕,出声询问道。 我摇了摇头,“小伤而已,不碍事。” “嗯。”他闷闷应着,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山洞,扬长而去。 若是往常,他早就醋意大发,强行将我拖走。 今日,他竟一人擅自离去,一定是气得不轻。 我本想追上前同他好好解释,但将情绪尚不稳定的妖月留在山洞之中,我亦不放心。 事有轻重缓急,我稍作权衡之后,终是选择留在山洞。 不一会儿,容忌又折返回山洞。 他气冲冲走至我跟前,捏着我的下颚,问道,“为何不追我?” 容忌一生气下手就没分寸,差点儿将我下颚都给捏碎了。 但我并不想在他气头上火上浇油,耐着性子解释道,“妖月因幽月之死情绪低落,我怕我现在离开,他会自寻短见。” 然,我的解释并不能让他消气。 他另一只手覆在被背脊之上,冰凉的手使得我一阵瑟缩。 “怎么,现在开始抗拒我了?”他语气颇酸,岿然不动的冰山脸气得煞白。 我一时没忍住情绪,将他推至一边,“随你怎么想!” “你怕是要气死我!”容忌扯下外袍,朝我劈头盖脸扔来,自个儿疾驰出山洞,不知所踪。 脑海中,黑盒子一味地出言劝我,“宿主,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啊!若是东临王衣衫不整地同其他女子在山洞中互相喂食,你当如何?” 容忌误会我和妖月也是合情合理,但我想的是,他应当多给我些信任。 我悄然披上容忌的外袍,捻了只纸鹤给幽月宫中传了信,便匆匆往洞外奔去。 第九四章 藤蔓钻骨(二更) “容忌,荒山野岭的,你可别迷路呀?” “我可能犯了一点点错,但你都快把我下颚捏碎了!” 我一边奔走在暮色下的荒山中,一边唤着他。 “怎么跟个小媳妇一样,总需要我哄!我方才差点儿就死在云琛手中呢!” 一阵酒香扑鼻而来,花颜醉从天而降,飘飘然落在我跟前,神色仓皇,“云琛可有伤着你?” 他似笑非笑桃花眼中,除了朦胧醉意,还有点滴关怀。 我摇了摇头,“并未。” 花颜醉施施然松了口气,环顾着四周,颇为气恼地说道,“他将你一人扔在这荒山野岭?” “我也不是弱质女流,不碍事的。” 容忌什么性子,我自是晓得,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对我不管不顾。许是这座山头并无妖邪作祟,他才如此放心将我留在山洞之中。 但他迟迟未归,我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忧虑,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险情? “花兄,你可有见过容忌?”我转过头,随口问着花颜醉。 花颜醉时常醉卧霓虹深处,也许,他知道容忌的动向。 花颜醉凝眸直视着我,鲜艳蔻丹唇轻启,“他都将你扔下了,还管他作甚?再说,他神力滔天,放眼虚无界大陆,能伤他者,凤毛麟角,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得也是,容忌定然是气昏了脑袋,不想理我,因而才避而不见。 花颜醉提着一精致酒壶,席地而坐,对着稀疏星子的天幕,仰头畅饮。 “这壶酒,是云锦酿造的,我一直舍不得喝。”他低低说道,随后将酒壶递给我,“你且尝尝,绝世佳酿,仅此一壶。” 我一闻着醇厚的酒香,忽而想起容忌不得沾酒。 他莫不是借酒消愁,一杯就倒,摔落山崖,无迹可寻? 绝世佳酿在手,我却心不在焉。 “怎么不喝?”花颜醉一身红衣尽妖娆,但他面颊上些微僵硬的笑意却显得有些突兀。 他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我将酒壶又塞入他手心,“君子不夺人所好,云锦姑娘为你酿的,我受之不起。” 花颜醉顺下眉眼,默默地看着手中的酒壶,欲言又止。 他这副样子,十分反常。加之我眼皮狂跳,总担心容忌会出什么意外。 深思熟虑之后,我指尖悄然结了蛛网,准备溜入花颜醉的梦境一探究竟。 与此同时,花颜醉终于抬起眼眸,脸颊上的酡红醉意尽数散去,“日落之前,我确实见过他。他看上去怒极,我便给他斟了一杯酒。” “他不会喝酒的!”我激动地扣着花颜醉的肩膀,“他现在在哪?” 花颜醉望向天边的霓虹,接着说道,“他并未喝酒,却被酒香熏醉了。” “然后呢?” “他倒地之后,我原想将他扔回东临。但西越李牧桑踏着黑气而来,似是来找寻容忌,我便下了霓虹,前来寻你。”花颜醉说道,脸上现出一抹歉疚。 踏着黑气前来?难道是魔化了? “容忌他向来小心,滴酒不沾,若不是你,他不会醉!你怎可抛下不省人事的他不管不顾?” 我一想到李牧桑极有可能做出伤害容忌的事,心乱如麻,撇下花颜醉朝霓虹深处飞去。 霓虹微光明灭,层层叠叠的浮云堆垛一起,想要在此间寻个人,并没那么容易。 咔—— 一声骨裂声传来,彻底乱了我的呼吸。 我记得李牧桑最爱听人骨裂声,莫不是他已然对容忌下手了? 震惊之余,我慌乱循声而去。 拨开密布云雾,血色霓虹刺痛了我的眼帘。 容忌静静地躺在霓虹之上,他身下,血色弥漫。 而他边上,李牧桑手持浩海折扇,头顶黑气笼罩,脸上邪气肆虐,衣襟之上血如泼墨。 “容忌!”我失声痛呼,急急扑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他。 若是他就这么草率地死去…… 不,不会的! 我因三魂六魄的缺失,情欲比一般人要淡上许多。但即便如此,我亦不能接受没有容忌的日子。 我指尖发颤,冷汗如念珠般,断断续续落入云间。 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将手探至他鼻尖。 还好,还活着! 我收回手,全身力气像是被抽空般,瘫坐在容忌边上,仍旧心有余悸。 李牧桑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笑声朗朗,不绝于耳。 “我原以为你早在百年前,就魂断诛仙台。因而,对同样丧妻一蹶不振的东临王还抱有几分同情。”李牧桑一拢浩海折扇,以扇柄抵着我的下巴,“不曾想,你竟还活着!” 我抬眸,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牧桑一手敲击着浩海折扇,扇身瞬间抽出几缕藤蔓,顺着他的手,往我的袖口爬来。 我以轩辕剑砍去藤蔓,但此藤蔓邪门地很,依附着松软霓虹,又攀上了我的胳膊。 藤蔓触及皮肤,俨然化作坚硬钢叉钻入皮肉之中。 眨眼间,我的胳膊就被四处延展的藤蔓钻的得皮开肉绽。 李牧桑闭眼聆听着藤蔓钻入我皮肉的声响,啧啧出声,“我只是让藤蔓贯穿了东临王身上大大小小二百多块骨头而已,他就流了这么多血!我若是再狠些,你们二人怕是要命丧黄泉了!” 藤蔓钻骨? 我轻捧着容忌苍白的脸,心疼地说不出话。 若是我快些出来寻他,若是我好好哄一哄他,他就不会醉到不省人事,也就不会惨遭此劫。 “容忌,你醒醒。”我不敢晃动他的身躯,甚至不敢直视他被染成暗红色的衣襟,就怕自己的触碰,会触及他遍布全身的伤口。 李牧桑身上黑气更盛,他单手展开折扇,千百条成了精的藤蔓从扇面上齐齐迸发,朝着我和容忌张牙舞爪而来。 “千叶冰凌!” 我以千把利刃抵挡着藤蔓的侵袭。 然,利刃砍断藤蔓之后,才是屠戮的伊始。 藤蔓被砍断之后,迅速分裂,由一生二,往往复复,无穷尽也。 “娘亲亲,接着东皇钟!”小乖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霓虹底下传来。 “小且,快走!”一抹红色丽影闪过眼前,花颜醉只身挡在我和容忌前头。 他侧过脸,歉疚地说道,“我犯下的错,就让我来担着吧。” ------题外话------ 今日问题: 北璃月为何挥刀自宫? 第九五章 永无出路(一更) 东皇钟被小乖高高抛起,朝着我和容忌罩来。 但那些藤蔓的速度更加迅猛,游鱼一般在霓虹中穿梭而来,先东皇钟一步,蹿至我面前。 我抱着昏迷不醒的容忌,一刻不敢松手,因而应付起这些成了精的藤蔓,十分费力。 正在我手心即将被藤蔓贯穿之际,花颜醉飞身挡在了我身前。顷刻间,他腰腹被数十条藤蔓贯穿,铮铮骨裂声刺痛耳膜,沉闷肉绽声痛彻心扉。 “花颜醉……”我看着眼前的红色丽影,缓缓倒下,同血色霓虹混为一体,心里五味杂陈。 砰—— 下一瞬,东皇钟姗姗来迟,将我和容忌罩在其中,密不透风。 突突突突—— 成了精的藤蔓由于惯性,纷纷砸在钟身上,声音虽不响,但却极其瘆人,像极了林中小屋半夜被山魈叩响门扉,每一声,都令人心惊胆战。 “你以为躲在东皇钟下,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李牧桑站在东皇钟外,抬手轻叩东皇钟。 我抬眸,看着黑漆漆钟身,绝望感袭上心头,“百年前,清辉抱着稚子在东皇钟里,该是多么无助!” 李牧桑猛然发怒,以拳头砸着钟声,“你不配提她!若不是你,我儿何以被中邪?若不是你,清辉何以自断生路?” “难道,你就配了么?清辉大义赴死,你却非要搅得生灵涂炭。她让你好好活着,不是让你祸害苍生!”我愤慨言之。 铛—— 李牧桑又一重拳砸在钟身上,大概是指骨碎裂,回声极其可怖,不断地在东皇钟下并不算大的空间中循环往复。 “不出来是吧?那就别怪我心狠,对你们的稚子下手!”李牧桑不再砸钟,不咸不淡地说着,似是调转了方向。 天!小乖! 我惊慌失措地放下容忌,一手托起东皇钟,朝霓虹深处紧张地瑟瑟发抖的小乖抛去。 “乖乖呆在东皇钟里,不许出来!”我嘱咐着小乖,心下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 砰—— 东皇钟稳稳地将小乖罩住,我才眷眷不舍地收回视线。 眨眼功夫,李牧桑已闪至我跟前。 他用浩海折扇勾起我的下巴,细长丹凤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 “放心,我不杀你,若是你死了,稚漪定然活不成了。”李牧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这辈子孤独终老也就罢了,但是稚漪,我希望她能幸福。” “李牧桑,你怎么变得如此可怕?”我被迫仰头直视着他,审慎问道,“你归顺了圣君?” 李牧桑收回折扇,将我甩至一旁,“不错。圣君封我为孤木使者,赐我雄浑魔气,助我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李牧桑难道不知,他现在的癫狂劲,和妖魔已然没有区别! 他墨发高束,墨发之上是森森黑气。 “且歌,睁大眼看着,东临王是如何死在你面前的!我要你记住这份噬骨之痛,我要你和我一样,活得像具行尸走肉!”李牧桑展开浩海折扇,款步朝静卧在霓虹之上的容忌走去。 不,容忌一定不能有事! 我心里如是想着,凝在丹田的神力同心底魔气在刹那间相互融合,胸腔被这股强大的气流冲撞地近乎爆炸。 “李牧桑,今日,即是你的死期!”我一字一句说着,强大气流已然被我凝至掌心。 “我倒要看看,是东临王先死,还是我先死!”李牧桑笑道,转身驱动浩海折扇中成百上千的藤蔓,使之朝容忌身上袭去,“枯木逢春!” 轰—— 我带着之力的一掌直击李牧桑心口,灿芒将他整个身体照得透亮,而他的心脏,顷刻间被我碾碎成渣。他全身筋骨碎裂,发出吭哧声响。 啊—— 等我飞身去救容忌之际,李稚漪已然挡在容忌身前,从头到脚,皆被藤蔓无情贯穿。 “稚漪!”李牧桑单膝跪地,错愕地看着挡在容忌跟前的李稚漪,痛心疾首。 我看着李稚漪从我眼前缓缓下滑,悲恸万分,“李稚漪!你不要命了!” “王,稚漪是你的王后呀,为你分忧解难是稚漪分内的事!东临王若是死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稚漪不想你难过……”李稚漪气息奄奄,被藤蔓戳地面目全非。 但她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却透着点点星子,异常明亮。 “李稚漪,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不会难过?”我从未想过,李稚漪竟陷得那样深! 当初西海海底初相见,我若是未着男装,我若是未出言夸她,我和她,就不会有如此孽缘了吧! 李稚漪用她血肉模糊的手指,轻轻按着我的唇角,“别难过。为你而死,是稚漪最好的结局。我明知我的爱永无出路,却依旧不想让这份爱无疾而终。” “你坚持住,我为你疗伤!”我仓皇地为她疗伤,但她心脉具毁,元神具散,再无挽救的余地。 李牧桑连滚带爬地跪至李稚漪身前,一味地扇着自己耳光,“你活过来,该死的人,是我!“ 李稚漪转眸看向李牧桑,眉头微蹙,“放下执念,好好活着。” “王,稚漪现在是不是很丑?”李稚漪气息微弱,几无生命体征。 “好看!你一直很好看,丹凤眼,天鹅颈,美似仙……”我话尚未说完,李稚漪就断了气。 她血肉模糊的脸上,灿若星辰的眼眸渐渐暗淡,但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凝成了永恒的姿态。 “啊——”李牧桑仰天长啸,三千青丝寸寸成雪。 李稚漪化作点点尘埃,落在我衣摆上,落在霓虹间,最后轻飘飘落在我心上。 李牧桑身上黑气散尽,双眼暗淡,除了悔恨,只余下绵绵无尽的苦痛。 他将浩海折扇转交至我手中,神情恍惚,“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李牧桑,后会无期。” 李牧桑纵身没入云海,再无迹可寻。 我费劲地爬至容忌身边,心力交瘁。 为何世间事,总是如此悲戚无常? 我不恨李牧桑,他本就是命运的牺牲者。清辉故去百年,他的心也早在百年前跟着死去。 但为何无辜的李稚漪会为我而死? 她明知她的爱永无出路,她明知我和她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高山阔海…… ------题外话------ 今日问题: 李稚漪为谁而死? 第九六章 更深露重(二更) 再次睁开眼,清霜正忧心忡忡地凑至我跟前,眼里血丝密布,应当是久未阖眼。 “清霜姐姐。”我用力地抱着她,心中生出一丝恐慌。 若是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像李稚漪那样香消玉殒,那该如何是好? 清霜喜极而泣,“王,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总算想起我来了!” “找回记忆有几天了。” 我看着卧榻之侧,一脸憔悴的小卓,浅笑着向他招手,“小卓。” “姐姐!”小卓再不顾骄矜,凑至我跟前,激动地双唇发颤。 我一边抚慰着小卓的情绪,一边思忖着要如何破局。 不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冥冥之中总有一只无形的推手,将我逼上绝路。 百年前,我被逼着跳了诛仙台,六界却依旧轰然塌陷。 百年后,依傍怨气而生的圣君设下天罗地网,先是要逼死集六界气运为一体的我,接着便是一举毁灭虚无界大陆。 我若接着坐以待毙,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场比六界毁灭更为可怕的血雨腥风。 “娘亲亲,你快来看看!父君一直唤着娘亲亲,似乎在做羞羞脸的梦……”小乖迈着小短腿,跑至我身边,调皮地冲我扮着鬼脸。 我一拍脑门,昏睡三天果真是糊涂了,竟差点忘却被藤蔓钻骨的容忌和花颜醉! 跟着小乖行至偏殿,花颜醉刚好从殿内走出。 他面无血色,但伤势应当已无大碍。 花颜醉沉吟了片刻,颇为惭愧地问道,“是你将我带回北璃王宫养伤的?” 小乖双手叉腰,十分骄傲地说道,“是小乖呢!小乖将你们装在东皇钟里,一起带回来啦!” “我们小乖真厉害!”我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忽然觉得多一个小不点跟在自己身边,热闹了不少。 “咳……” 殿内,传来容忌十分隐忍的轻咳声。 我随即撇下花颜醉,径直往殿内走来。 偌大的偏殿之中,除了风卷幕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只余下容忌沉重的喘息声。 我仓皇掀开幕帘,只见容忌气若游丝,静静躺在卧榻之上,了无生机。 “神医,他情况如何?”我抓着容忌的手,偏头看向坐在一旁默默配药,如空谷幽兰般超凡脱俗的南偌九。 南偌九淡然说道,“藤蔓穿骨,迫使东临王体内神力重塑。原本他因体内隐疾,久久无法突破虚无阶顶阶,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我诧异地看着苍白地如一张白纸的容忌,寻思了半天,也未看出福在哪。 “嗯。东临王已从虚无阶进阶至大成境界。”南偌九倒腾着手中药粉,人淡如菊,眼若明溪。 ”嘶——“腰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我低头一看,原是容忌掐的。 我忿忿地站起身,看着躺在卧榻之上佯病的容忌,质问道,“又是苦肉计?” “我想你了。”容忌声音放得很轻,犹如一片羽毛落在心间,虽悄无声息,但却足以撩拨心弦。 南偌九放下手中药粉,清风般走出殿外。 小乖捂着通红的脸颊,笑眯眯说道,“小乖作证,父君可想娘亲亲了!刚刚做梦,一直念着‘歌儿,我想要你!歌儿,你好甜!’小乖都没有父君肉麻,从来没对小野这么说过!” 小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容忌的口气,唤我“歌儿”真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闭嘴!”容忌恼羞成怒,恨不得冲下榻捂住小乖的嘴。 小乖见状,连连迈着小短腿跑出了殿外。 我尴尬地同容忌对视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容忌耳根热度退却,这才匆匆转移了话题,“速速命人散布消息,就说本王病危,连南羌神医都束手无策。” “我也正有此意,只有你病危,云琛才敢再度接近我。现在我们手中有李牧桑的浩海折扇,他恰好是孤木使者。若是以五行来断,木克土,他的浩海折扇应当能够克制身为鎏土使者云琛的权杖。”我如是分析道,擒拿云琛的计划了然于心。 容忌微微颔首,再度躺回榻上,眼巴巴地盯着我,“可以陪我躺会么,我保证规规矩矩。” “登徒子,休想!” 我警惕地后退着,深怕他又步步设陷,累得我几天下不得榻。 毕竟,容忌病危的消息一旦散播出去,云琛今晚就该潜入北璃王宫对我下手。这么关键的节骨眼儿,我定然不能出错。 容忌心烦意乱地阖上眼眸,“行,一时半会也憋不死,顶多难受得生无可恋而已。” 他怎么越来越幼稚!生起气来还蹬腿? 我憋着笑悄然溜出偏殿,心下腹诽着他一百年都憋得住,一时半会还真是死不了。 转眼,夜幕降临。 我坐在御书房中挑灯看着各式话本。这些话本虽无几百年前五师兄赠予我的那些好看,但消磨时间,还是极好的。 呼—— 接近子夜之时,屋外阴风大作。窗布上,是东倒西歪的幢幢树影。 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御书房中的四面窗和大门皆被阴风冲撞开来。 案几上的暗淡烛火被瞬间熄灭,我这才合上话本,悠然地看向门外一脸死气的云琛。 他额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恢复,之所以匆匆赶来,定是想趁着容忌朝不保夕的时机,占据我的躯壳。 我唇齿含笑,一边小口嘬着清茶,一边淡淡说道,“更深露重,大师兄衣着单薄,何不进屋坐坐?” 云琛古怪地剜了我一眼,将自己的脖颈扭地咔咔作响,“识相的,就交出你的躯壳!” “我若不呢?”我将手中茶杯朝他嘴边掷去,“你我同门一场,这杯茶,权当我为你饯别了!” 云琛稳稳接住茶杯,一手将之捏成碎渣化为齑粉。 “乖乖交出躯体,你尚有一线生机。”云琛一脚跨入门槛,他膝盖上的缝线隐隐有崩裂的趋势,随着他的动作,窸窣作响。 我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妄自菲薄的云琛,问道,“敢问大师兄,我的一线生机在何处?” ------题外话------ 今日问题: 曾经的南海九公主叫什么名字? 第九七章 瓮中捉鳖(一更) 云琛拂袖走来,步步生风。 他双手背于身后,在霓虹微光下,身形颀长,透着股清冷。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笑容能明媚整片离山的大师兄。 而如今,物是人非。 一道闪电划过天阙,亮白的极光使得原本黑魆魆的屋子被寒光填满。 云琛鼻头的缝线微微蠕动,喉头的缝线大有崩裂的趋势,“你若是乖巧听话,我可以考虑将现在这副身躯送你,我们权当互换一下,如何?” 我冷笑道,“你是认真的?” “不愿意?这可是你唯一的活路!”云琛阴恻恻地说道,双手突然撑在案几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淡然坐在案几前,袖中浩海折扇呼之欲出。 “呵!你设下了埋伏?”云琛发笑,手中权杖咔咔作响。 他俯下身,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便以口中黑气喷面袭来,“皮囊不错!放心,我会留你一缕残魄,让你好好看看,我是如何凌虐东临王的!” “凌虐本王?”容忌一袭白衣,静站门口,虽面容冷淡,但他周身神力翻滚,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云琛转过头,脖间缝线齐齐断裂,头颅失去了支撑点,倏然滚落至容忌脚边。 容忌眉头微皱,瞥了眼自己纤尘不染的鞋履,这才轻舒一口气。 下一瞬,云琛头身归位,他利索地从腰间掏出绣花针,为自己再次缝补好残破的身躯。 他缝线时,血浆四溅。 容忌无论如何是不愿意靠近的,只疏离站在门口,静静侯着。 云琛望着容忌,又回头看着安然坐于案几前的我,不屑地说道,“东临王病危是假,瓮中捉鳖是真?” 我微微颔首,唇齿含笑,“你同鳖倒有几分相似。”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云琛怒意勃发,以蛮力将手中权杖一分为二,分别朝着我和容忌的方向射来。 顷刻间,整个御书房的地皮犹如浩浩汤汤的海水,波涛起伏,微光粼粼。 容忌上前一步,广袖一拢,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云琛脸上终是露出一丝困惑,“你们何以如此自负,自不量力地以为你们可以击败我?” 容忌有些嫌弃的踩踏着脚下流土,手持锁妖绳朝云琛慢慢靠拢,“自不量力的人,是你。” “魂归旧土!”云琛有些心慌地将权杖合二为一,往容忌心口戳着。 时间仿若静置了一般,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毫无波动。 我原想等容忌将云琛捆结实了,再以浩海折扇给他致命一击,省得再让他逃之夭夭。 但眼下,见容忌无声无响,我便坐不住了,闪至云琛身后,准备向他发起致命一击。 须臾间,屋内流土越涨越高,已然没过我的膝盖。 云琛似是有察觉般,突然转过头,掐着我紧握着浩海折扇的手。他瞳孔微缩,企图以蛮力折断我的胳膊,“浩海折扇?李牧桑果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容忌低下头,一手拂去他胸口的土渍,另一只手中,如狂蟒般的锁妖绳已然将云琛牢牢地捆绑住。 “万剑齐飞!”我趁云琛被锁之际,以万把冰刀斩断他同我纠缠不休的胳膊。 云琛终于显出一丝恐慌,他蹲伏在地,回头瞥着容忌,“你竟不受权杖控制!难道是进阶至大成境界?” “枯木逢春!”我次第展开浩海折扇,由着扇面上成百上千的藤蔓千丝万缕地朝云琛缠去。 藤蔓触及云琛的皮肉,犹如钢钉突破柔云,势如破竹。 “啊——” 随着一声云琛震破天际的嘶吼,他的身体再须臾的碎裂之后,又被郁郁葱葱的藤蔓重组。 不对,这势头不对! 藤蔓于云琛来说,相当于最坚韧的缝线,非但没有击垮他,反倒成了他的助力。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着,但没过膝盖的流土迅速骤冷,散发着森森寒气,将我双腿封冻在土下,动弹不得。 容忌虽未被冻土所困,但却被云琛划出的一道结界所挡,一时半会儿应是冲不破结界。 他手中斩天剑不断劈砍着晕着黑气的结界,每一剑都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但这道结界凝了云琛毕生修为,又汲取了滔天的魔气,总能在最为关键的节点,将容忌的剑势化成柔风。 云琛面露狞笑,皮下隐约可见的藤蔓为他的躯体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这一回,他俨然成了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绝世魔神! 我被封在原地动弹不得,心乱如麻。 而结界外的容忌,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大有暴走的趋势。 再这么下去,即便我不死,容忌也极易走火入魔! 云琛缓缓起身,活络着筋骨,喜形于表,“天助我也!” 我无力地握着李牧桑的浩海折扇,看着步步逼近的云琛,心跳如鼓。 五行相克定是有其玄机,孤木克鎏土,合情合理。 再说,云琛瞅见浩海折扇之时,眼眸中的惊慌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的确确害怕浩海折扇。 可为何孤木反倒成了云琛的助力? 对了,云琛在幽月古战场中吸食了嫦娥及死婴的魂魄及怨念! 难道,要先将云琛体内的冗杂魂魄先逼出? 正当此时,结界外的容忌隔空传音,往往复复重复着“嫦娥”名讳。 我再不敢耽误,指尖结了蛛网,为云琛也为他体内的嫦娥、死婴编织着浮生迷梦。 拨开梦境迷雾,清冷月宫尽收眼底。 我站在广寒宫外,透过点点星光,瞥着雕花木窗里头的大好风光。 那时的嫦娥,还是六界第一美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虽然孤零零独居月宫,但慕名而来的仙倌不胜枚举。 嫦娥慵懒斜卧软塌上,喘息微重。 她透且薄的皮肤显出淡淡的红晕,额前细汗密布,看样子似乎累到了极致。 我好奇地趴在雕花木窗上,搜寻着广寒宫中的每一处陈设,连最为阴暗的犄角旮旯也都审视了一番。 终于,我将视线落在软塌下同样累到精疲力竭的玉兔,心下了然。 身后,有阴风灌领。 我唇角微微勾起,便看到嫦娥的残魂往广寒宫飞来。 第九八章 本王还敢(二更) 嫦娥残魂面容悲戚,掌心不甚明亮的烛光在夜风中时明时灭。 光闻灯芯处袅袅黑烟便知,她掌心烛火应当是以吴刚血肉之躯所做。 她扫了眼广寒宫外斜靠在月桂树下的吴刚,眸中泪光闪烁。 “当初总觉吴刚无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才知,一步错,步步错!”嫦娥残魂幽幽感叹道,悄然飞入广寒宫中。 她轻抚着半倚软塌,星眸香腮的自己,低泣声不绝于耳。 榻下的玉兔似是察觉到了嫦娥残魂的存在,抬眸扫了眼阴风阵阵的身后,猛然扑向嫦娥怀中,“主人?” 嫦娥残魂捧着浑身雪白的玉兔,轻轻将它搁至臂弯中,“兔儿,兔儿。” 玉兔吐着猩红的舌,油嘴滑舌地哄着嫦娥残魂,虽有些油腻,但在数道星子暖光中,竟觉十分温馨。 我一手捏碎嫦娥梦境,眼睁睁看着嫦娥残魂因得而复失,撕心裂肺。 梦境一转,我已身处层云之巅,睥睨着西海之上的蜉蝣众生。 嫦娥腹中,已然结成六月珠胎,神形俱存。 然云琛魔化,侵袭嫦娥躯体,一手掏开她的巨腹,亲手扼杀了骨肉血亲。 死婴伏在我脚边,嘴中发出阵阵哀嚎,此声类似封於之声,隐隐中给人以无穷无尽的压迫之感。 我眉峰一挑,为死婴亲自编织了另一个梦境。 迷雾中,嫦娥云琛交颈而卧,举案齐眉。他们将它视为掌上明珠,盛宠不休。 我看着脚边死婴脸上那亦正亦邪的笑容,等它沉醉其中之时,再度捏碎梦境,让它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梦醒时分,一切回归沉寂。 我眼前,除了手持权杖的云琛,还多了惶惑不安的死婴及悔恨交加阴鸷不散的嫦娥。 云琛揪着嫦娥的头发,怒吼道,“为何擅自离开我的身体!我不是说了?我们三人,必须永永久久凝在一起!” 嫦娥撇头剜了我一眼,竟将所有错处怪在我头上,“你好残忍!为何给我希望?” “枯木逢春!”我趁着他们三者尚未相融之际,再度以以浩海折扇重击云琛命门。 “为何给我希望?为何!”死婴腾地跃起,利爪朝着我的脸面抓来。 咣—— 一声巨响从云琛身后传来,结界在容忌的斩天剑下轰然塌陷,只余无形无色的波澜,带着劲风肆虐吹彻御书房的角角落落。 容忌将我带入怀中,手心微凉,手指微颤。 “我没事。”我悄然擦拭着他手心的冷汗,轻言抚慰道。 若是平常,我定会笑他大惊小怪,太过紧张。但当我触到不惧生死的容忌微微发颤的指尖,心间满满的全是感动。 我并未出事,他就担忧成这样。可想而知,百年前诛仙台上,他受的煎熬应当不比我少。 “不,我是魔神!我是虚无界大陆的至尊强者,不!”云琛身上的藤蔓俨然化作坚硬钉钩,噬魂穿骨。 死婴力量最弱,率先爆破而亡。 嫦娥妖气透支,花容月貌被藤蔓尽数毁去。然,她依旧执迷不悟,始终将错处归咎在我身上,“你自以为博爱天下,何以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我讥诮道,“时至今日,你还指望着我能以德报怨?” “你是兼济天下的圣女啊,难道不该以德报怨?”嫦娥瞳孔中有藤蔓萌发,随着浑浊的爆浆声,她的眼珠被彻底贯穿,眼里灰蒙蒙一片,了无生机。 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以德报怨的圣女,大概卒于百年前吧。”我说着,瞥向了冻土中仍在同藤蔓苦苦纠缠的云琛。 “枯木逢春!”我再度展开浩海折扇,以倾天神力驱使着扇中藤蔓,促使它们加快进程了解云琛性命。 云琛痛苦地在冻土中打滚,原还想借权杖沉入土中,逃之夭夭。 好在他被锁妖绳五花大绑着,想要挣开尚且不易,更别说逃离。 等郁郁葱葱的藤蔓穿透他每一寸肌肤,他的残魂终于枯竭而亡。 御书房大门吱呀一声被师父推开,他颇为惆怅地看着地上一堆枯藤,将之一一拾掇,“师徒一场,渡你最后一程。” 天际上,一颗猩红邪星坠落,我久久悬着的心终于呱呱坠地。 这回,世间再无云琛,也再无曾如兄长般无微不至关怀于我的大师兄。 师父费劲地睁开芝麻大点的眼眸,强挤出两滴泪珠,“我们离境原本人丁兴旺,现如今走得走,死的死。小七你定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放纵自己!” 我满头黑线,师父在这当口还有心思揶揄我,真真是个老顽童! 师父见我并不理会他,悄摸摸将我拉至一边,一阵耳语,“上回,容忌这小子找我讨了冷香丸的解药,我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两颗。现在想来,万一有朝一日,你死在榻上,定然是为师之过。你可千万要珍重啊!” 原是如此!我就说,容忌怎么敢那么肆无忌惮…… 等师父鬼鬼祟祟离去,容忌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尴尬地捂着口鼻,耳根红透。 我捧腹大笑,容忌这也太可爱了吧!他许是从未失控过,现如今在我面前打了个喷嚏都要羞赧一番。 “不许笑!”容忌面颊上也浮现出两抹可疑的红云,悄然转移着话题,“师父同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同他要了冷香丸的解药。”我收敛了笑容,将手背在身后,大步跨出了御书房。 “没有的事。”容忌矢口否认道。 我顿住脚步,背身询问着他,“什么时候,你竟习惯于同我扯谎?如此看来,北璃王后的位置,你应当不合适。” 我本想灭一灭他的威风,不成想,他竟当了真。 哗—— 这什么声音,怎么如此耳熟?倒像是钉子穿透皮肉,血浆喷溅之声…… 我刚转过身,就见他双膝一曲,二话不说,熟门熟路地跪了上去。 “本王错了。”他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全然不顾自己不断渗血的膝盖。 我光是在一旁看着,就觉膝盖一阵酸痛。 “起来!别总用苦肉计,我看腻了!”我于心不忍,甚至不敢正眼瞧他血肉模糊的膝盖。 容忌会心一笑,“本王错了,但本王还敢。” ------题外话------ 今日问题: 《风月手札》是容忌从谁手中夺来的? 第九九章 初见小野(一更) 容忌站起身,将钉板扔至一旁,十分猖狂地说道,“先认错,再犯错,如何?” “嘎?” 我正纳闷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整个人已然被他拎起,朝寝殿疾速奔去。 “你膝盖无恙?”我瞥着他血迹汩汩的膝盖,难免有些担忧。 “无恙。”容忌浅笑道,“本王觉得再犯几次错,膝盖也顶得住。” 三两宫女擦身而过,见我这般狼狈的模样,窃笑不止。 “东临王也太欺负人了,光天化日的,拎小鸡一般拎着王!” “你怕是没听闻寝殿中离奇的夜半哭声?别看咱们王平素颇有魄力,关上门哭声都变成嘤嘤嘤了!” “我倒是十分心疼王!东临王喜怒无常,若是有半点不顺心,就对王大打出手。王为了北璃臣民,忍辱负重,可敬可叹可怜!” 我满头黑线,这些宫娥竟如此造谣我! “站住!你们说谁‘嘤嘤嘤’呢?”我挣开容忌的束缚,喝住了这些嘴碎的宫娥。 容忌亦十分不满宫娥们的造谣,沉声问道,“本王何时欺负你们王了?何时对她大打出手?” 宫娥们并未料到会被我和容忌叫住,面面相觑,吓得磕磕巴巴,说话都不大利索。 “奴婢失言!”宫娥们诚惶诚恐,应声下跪。 我脑袋隐隐作痛,心里甚是不服。好不容易爬上北璃国主的位置,竟因容忌的肆意妄为而颜面扫地。再这么下去,我怕是毫无威信可言了! 容忌见我面色不善,屈膝靠在我肩头之上,死死抱着我的脖颈不放。 这厮,怎么不分场合地撒娇! 我急急遣散了跪伏在地的宫娥,硬掰下容忌的双手,将他甩至一旁。 容忌面容清冷,但动作却轻浮得紧! 他一手擒住我的肩膀,强行将手搭在我脖子上,“膝盖有伤,走不动了?” 我本想将他丢下,但低头扫了眼他被殷红血迹浸润的裤腿,终究狠不下心,只好半拖着他,将他带往太医堂。 行至半路,我忽而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似乎不知道太医堂要往哪儿走。 “容忌,你可知太医堂怎么走?” 容忌低叹道,“为何独独不识路?真怕你被有心人拐走还不自知!” 他随意指了一个方向,我见并不是寝殿的方向,便安心沿路走着。 但行至尽头我才发现,又被他蒙了。这哪里是太医堂,这明明是寝殿! “你刻意绕了路!”我忿忿说道。 容忌振振有词地反驳着,“于我而言,此处才是能医百病的太医堂。” 他不动声色地将我拖入寝殿之中,刚阖上门,就听闻内殿里窸窸窣窣的响声。 “什么人?”我好奇地睁大了眼,踮着脚尖看向层层纱幔之后的内殿。 容忌捂住了我的嘴,脸色黑沉至极,“似乎是小乖。” 小乖?他平白无故躲在我的寝殿中做什么! 出于好奇,我蹑手蹑脚地掀开纱幔,朝着内殿走去。 小乖似是未察觉到我和容忌的靠近,肉嘟嘟的手撑在卧榻之侧,对着卧榻中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着俏皮话,“小野你要吃糖葫芦吗?” 小野瘪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你为何将我带至此处?为何点了我的穴道?” 小乖自封了百年神力,现在还是孩童模样,而小野比小乖足足高了半个头,二人在一起,模样悬殊甚大。 “小野喜欢糖葫芦,我给你买!以后不许吃那些坏狐狸给的!”小乖学着容忌的模样绷着脸,不苟言笑。 “那你也不能抓我呀!”小野气鼓鼓说道,直挺挺躺在卧榻之上动弹不得。 小乖黝黑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父君说了,喜欢就要说出来!父君还说,他认识娘亲亲的时候,娘亲亲才十四岁,比你还小了好几十呢!” 我满头黑线,恨不得冲进去将小乖暴打一顿。 他还这么小,竟就学会欺负小姑娘了! “你就是这么教他的?”我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容忌的耳朵厉声质问道。 容忌十分尴尬地辩解道,“本王从未这样教他。自他上次潜入青丘偷偷咬了人小野后,本王就命若雪牢牢看着他。”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正打算撩开最后一层纱幔,寝殿大门已然被北弦月撞开。 北弦月浅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怒火,他一边抱起小野,一边转头看向小乖,“不许再来青丘!” “小乖只是想把好吃的都留给小野。”小乖抱着一缸糖葫芦,跌在地上,闷闷不乐。 等北弦月扬长而去,小乖偷偷钻入卧榻底下抹着眼泪星子,应当是伤了心。 “容且,今日之事,你是不是应当解释一下?”容忌站在卧榻前,面色铁青。 小乖歪着脑袋,瞥了一眼容忌,旋即从榻下钻了出来。 他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委屈兮兮的模样倒是让人不忍责怪。 他未置一言,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冲出殿外,不见踪影。 “小乖不碍事吧?”我询问着容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并偶有心悸,总觉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会发生。 容忌笃定地答道,“若雪就在门外,她会看着小乖的。” 容忌砰地一声关上门,便同平素里仙气飘袂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躲闪不及,以手中蛛网朝他头顶掷去。 容忌似早有料到我的动作,擒着我的手,理直气壮地说道,“本王方才跪过钉板了,接下来不论做何事,都是合乎情理的。” “你强词夺理!”我忿忿说道,急急唤着火凤,“火凤!烧他!” 火凤偃旗息鼓,躲在我眉心间一声不吭,更是没有勇气以火攻之。 “盒盒,将我传送至他找不到的地方!”我见火凤指望不上,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黑盒子身上。 岂料,脑海中传来了盒子细微的呼噜声,一听便知它在装睡! 容忌徐徐朝我走来,嘴角噙着点点笑意,唇边若隐若现的梨涡煞是好看。 我一手掐着自己,迫使自己不被男色所惑。 “北璃后位,我要定了。”容忌定定地站在我身前,离我仅有一寸的距离。 ------题外话------ 今日问题: 小野姓什么? 第一百章 小璟花脸(二更) 一提及北璃后位,我脑海里便浮现出李稚漪的模样。 她浑身被藤蔓贯穿,气息奄奄倒在我怀中的模样,我永生不能忘怀。 如果可以,我应当会为她空出北璃后位,权当是对她最后的缅怀。 然,容忌相当在乎名分,他步步迫近,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锁着我,“交不交出后位?” 我摇了摇头,转身以千把冰刀护体,这才大着胆子叫嚣道,“不交!不交,你能拿我如何?” 容忌直接无视了悬浮在我周身的冰刀,一手将我捞至跟前,“你究竟,还想让我等多久?” 冰刀不断剐蹭着他纤尘不染的衣服,三两下将他的衣襟戳得千疮百孔。 他真是个疯子!竟不用一丝神力任由冰刀攻击着他的身体! 但可惜的是,我亦不是曾经那个极易心软的我。 我掌心凝萃着三成神力,毫不客气地将他推了出去。 容忌未料到我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地飞出数米,狠狠地砸在白玉石柱上,嘴角有暗红血迹挂下。 我费解地盯着自己的掌心,“我明明只用了三成神力!” 他捂着心口,迟迟未站起身。 我迟疑地凑上前,带着些许内疚,耐着性子询问道,“很疼?” 容忌抬眸,“怕是站不起来了。” 我心下腹诽着他十有八九是装的,但依旧朝他伸出了手。 他缓缓抬头,琥珀色的眼眸像极了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仅仅只是一眼,就将我深深吸引。 这之后,所见,所闻,所看,所做,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 原来,我潜意识里,并不像我所以为的那样,抗拒容忌。 等漫漫星辰布满天际,我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没想到,我竟也有被男色所迷惑的一天! “不好了,小殿下失踪了!” 屋外,若雪焦急地叩着门扉。 她的声音,如一盆冷水,将我彻底浇醒。 几个时辰之前,我便觉心慌心悸,但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不成想,小乖竟真的出事了! “怎么回事?”我焦急询问着若雪。 “小殿下情绪低落,缠着我带他出宫。刚出宫门口,他竟在我眼皮底下,不翼而飞。”若雪自责说道。 不翼而飞?若雪已然突破神阶,其实力不容小觑。 小乖虽能瞬移,但他毕竟还小,若是动用神力,若雪定然有所察觉。 眼下看来,他应当是被人劫走了! 是圣君所为,还是祁汜蓄意报复? 容忌再坐不住,匆匆起身,“你命人在北璃境内搜寻,我去一趟云秦。” “王,今日有人在北璃边境处看到叶修和云秦国主。他们似乎在密谋些什么,行事十分谨慎。” 朱雀从窗外飞入,收拢了羽翼站在窗槛上匆匆报了信,又隐没在黑夜之中。 照此看来,小乖极有可能落入祁汜之手。 祁汜是虚无界大陆第一个魔神,虽不为圣君所控,但其亦十分丧心病狂,应对起来,并不轻松。 我在寝殿中来来回回踱步,过了约莫一刻钟,忽觉情况不对。 祁汜虽无恶不作,但大体光明磊落。 他既自信又十分猖狂,掳掠孩童之事应当不会再犯。上一回,若不是小乖自动送上门去,祁汜也不会恼羞成怒,将小乖吊在盘丝洞中。 思及此,我速速召集了禁卫军,挨家挨户搜寻着。说白了,我就是寻了个由头,想要彻查大司马府及大将军府。 行至大司马府,皇甫轩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作画,而皇甫璟颤巍巍地躲在圆桌之下,见来者是我,这才露出半个脑袋,冲我甜甜一笑。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脸上墨迹被汗渍浸润,她的笑容甜中带着一丝诡异。 上挑成月牙状的唇瓣,尖锐且微微晕染开墨渍的眼角,皆透着些许的狰狞。 “北璃王,你好久没来看小璟了!”皇甫璟从桌下钻出,朝我飞扑而来。 什么时候,她对我竟如此热情了? 我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但因小乖之事,并未去细想。 片刻之后,皇甫轩将数百张小乖的画像交由至我手中,“我亦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借由画笔献上绵薄之力。” 我一边应着,一边悄然观察着藏于皇甫轩背后的皇甫璟。 她的眼眸,似乎又有一番变化,比原先浑浊,血丝密布。 当我的眼神同她交汇之际,她刻意撇过了头,避开了我的眼神。 “哥哥,我的脸都花了,你快帮我上色吧!”皇甫璟拽着皇甫轩的胳膊,嗲着嗓子撒娇道。 皇甫轩宠溺地捧着她的脸,以手中狼毫,一笔一画为皇甫璟花猫般的脸重新上了色。 “王,大司马府一切正常。”青龙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知道了。”我收回放在皇甫璟身上的视线,随着一众禁卫军出了大司马府。 大司马府边上,即是璃王府,眼下空荡荡一片,也没什么好查的。 但我潜意识中,总觉璃王府里藏了些猫腻。 置身璃王府中,我踏着簌簌作响的枯叶四处张望着,寻了好多圈并未察觉任何蛛丝马迹,只好默默走出王府。 “王,院落中有几寸地应当在我们进府前刚被人踩踏过,枯叶碎裂,声响同其他地方略微不同。”朱雀如是分析着。 “嗯。”我再度回眸看向大司马府,停驻了片刻,继而又不动声色地行至璃王府边上的大将军府。 上回,兰陵同芷柔成婚,我在后院被云琛突袭,九死一生。 可想而知,芷柔同云琛应当早有勾结。 云琛乃圣君坐下鎏土使者,那么芷柔,也极有可能是圣君的人。 刚踏入大将军府,我就见芷柔双手搭在纤绳上,心不在焉地荡着秋千,无喜无悲。 倒是她身后的兰陵,面露喜色,“柔柔,还要不要再高些?” “柔柔?”兰陵见芷柔没有回应,再度轻唤着她。 芷柔回过神,不耐烦地答着,“随你。” 她下了秋千,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柳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北璃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兰陵见我带着数十位禁卫军闯入府中,一脸不悦地询问道。 他挡在芷柔面前,十分防备地盯着我。 “私藏东临王之子,其罪当诛。” 第一零一章 璟柔联手(一更) 我不顾兰陵的阻拦,一声令下,命身后禁卫军搜寻着大将军府。 细细想来,偌大的北璃,有能耐在若雪眼皮底下抢走小乖之人,其实寥寥无几。 大体只有封於、芷柔、皇甫璟三人。 封於可能性不大,毕竟天黑之后,他不得出幽灵城。 因而,抢走小乖之人如果不是云秦国主祁汜,就只能是芷柔,或者是善于伪装的皇甫璟。 方才朱雀说过,璃王府有一条道似是在我们进府之前被踩踏过。 莫非,芷柔和皇甫璟已然达成某项默契,借着璃王府的掩护,暗中传送着小乖? 兰陵怒目而视,以五尺长剑挡在身前,“王,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看来是我之前对你们太好!”我一手扼住兰陵的脖颈,杀意顿起。 兰陵正想还手,青龙、白虎分立他身侧,钳制住他的胳膊,致使他无法动弹。 白虎带着股狠劲,重击兰陵腰腹,“兰大哥,你若是再一意孤行,就别怪白虎不念多年兄弟情义!” 自稚漪逝后,白虎便一蹶不振。 我原以为他会因此记恨于我,不成想,他将对稚漪的深情厚意尽数转移至我身上。 也许,爱屋及乌,就是他缅怀稚漪的方式。 思及此,我心情颇为沉重。白虎如此深情,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就有机会走入稚漪心里。 可惜,李稚漪一去,所有可能都一并化作飞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芷柔挺直了脊背,微微上翘的下巴显出几分倔强。 再看她眸中点点泪光,一般人见了,都只当她是弱质女流。 我踱步至红墙边,拾起角落处的数片枯叶,质问着芷柔,“璃王府的枯叶,何故会在大将军府出现?红墙高一丈有余,若无飓风,愣是璃王府枯叶密布,也无法越过高墙吧?” 璃王府同大将军府之间的红墙,原先并不算高,自上回芷柔荡秋千落至璃王府院落后,兰陵便将红墙堆砌到无法逾越的地步。 芷柔反问道,“几片枯叶而已,又能说明什么?难不成,王凭几片枯叶,就想定将军的罪?” “王,我们尚未找到小殿下,若是草率定罪,难堵北璃百姓悠悠之口!”青龙低声说道。 我强压心中怒火,腾身一跃,再度飞至大司马府。 皇甫轩讶异地看向我,“王,还有何事?” 他在皇甫璟眼尾添了最后一笔,使皇甫璟原先平淡的眼眸变得柔媚入骨。 皇甫璟疾速闪至皇甫轩背后,趴在他肩头定定地看着我。 我指着皇甫璟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放我进去。” 皇甫璟诧异地捂着眼睛,“小璟眼里只是一片废墟,并无他物。” 皇甫轩拦在我面前,迟疑说道,“王是在怀疑舍妹?自你走后,她只回了一趟闺房换了身干净衣物,并未出府,更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藏人的。” 我一手勾着皇甫璟的下巴,一边凑近她墨迹未干的脸颊,忽闻淡淡甜味,似是糖葫芦的甜腻之味。 “说,小乖在何处?”我以桌上茶水,泼向皇甫璟面上。 顷刻间,她面上脂粉笔墨融为污水,眼角处晕染开来的黑渍显出一丝粘稠。 我以指轻触,放至鼻尖深嗅,果真是甜味! 皇甫璟捂着自己一半化为黑影的脸颊,又惊又惧,“你做什么?” “小乖若有差池,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我拧着皇甫璟的脸,紧盯着她眼底的世界。 她眼眸之中,确如她所说,空空荡荡一片废墟,空间极大,但想要藏人,并不容易。 皇甫轩放下画笔,疑惑地看着皇甫璟,“究竟怎么回事?” 不等皇甫璟答话,我只身钻入她的梦境,一探究竟。 拨开梦境迷雾,皇甫璟和芷柔正坐在璃王府后院中谈笑风生。 沙—— 我一脚踩在满地枯叶之上,发出窸窣响声。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竟同时转身,朝我走来。 她们看得见我! 我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她们,“圣君的走狗?”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啊!”皇甫璟盈盈笑道,“我乃圣君坐下芡金使者,圣君若一统虚无,我便是首座使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芷柔雪腕上,流质弯钩轻挂。 她踩着枯叶,款款走来,“我乃圣君坐下漩水使者,不过我和皇甫璟不同,并无万人之上的野心。我只想将你死死踩在脚底,让你痛不欲生,让你爱而不得,让你看着我和东临王如胶似漆,举案齐眉。” 我吃吃笑道,“圣君坐下怕是无能人了吧?” 芷柔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一边答着,一边将手藏于袖中,准备悄无声息捏碎梦境。 我匆忙出宫,并未携带浩海折扇,也未携带云琛的权杖,应当无法招架皇甫璟和芷柔的攻击。 哗—— 芷柔腕上漩水弯钩突然如流水一般朝我身上泼来。 下一瞬,我双手便被紧紧扣住,寒凉流水化作锋利弯钩,穿破我的掌心,禁锢着我的五指。 皇甫璟只手遮脸,兴奋地冲上前,“你以杯水泼我精致妆容,我便以牙还牙,毁去你花容月貌如何?” “皇甫璟,别和我抢!我要亲手折掉北璃歌手脚,让她也尝尝生食人肉的滋味!”芷柔拦着皇甫璟,恶狠狠地说道。 我低头瞥着贯穿掌心的漩水弯钩,并不觉得有多痛。 明明骨头都被穿透了,为何我却没有知觉? 芷柔见我愁眉不展,以为我是吓破了胆,更显得意之色,“你可知,我们密谋多时,就是为了引你入梦?” “小殿下身在何处?”我一边问着,一边偷偷用冰刀磨着贯穿掌心的漩水弯钩。 “小殿下是你和东临王所出吧?”芷柔忿忿言之,“那日,你在西越公主接风宴上,衣摆染血,我便知你是幻境圣女。” 嘣—— 我心里暗喜,想不到漩水弯钩这么容易就被折断! 难道是芷柔妖力太弱,驾驭不了漩水弯钩? 我悄然收拢了手指,就等着芷柔和皇甫璟疏于防范,再一举捏碎梦境。 芷柔并未察觉我已摆脱漩水弯钩的控制,双手环胸,趾高气扬,“想知道小殿下的下落也不是不可以!” 第一零二章 芷柔老巢(二更) 皇甫璟连连出言制止芷柔,“小殿下是我们的保命筹码,你切莫冲动。” “北璃歌连梦境都走不出去,即便知道了小殿下的下落,也无济于事!”芷柔扭动着柔软腰肢,涟涟发笑。 她们既将小乖当成了保命筹码,暂时定不会向小乖下手。 这样看来,小乖应当还未受到伤害。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口问道,“小乖也在梦境中?” “你且放心上路,他此刻正待在我的窠臼老巢之中,暂无生命之忧。若是东临王肯接受我,他也便相安无事。若是东临王不肯接受我,那么他就只能赴黄泉路上陪你了!”芷柔提及容忌,杀气腾腾的脸上浮现出一道柔光。 窠臼老巢…… 看来此事,还要找顾桓问问。 皇甫璟眼尖,察觉到我袖中手指轻颤,腰间鎏金绸带化作软鞭,朝我脸面甩来。 “两个蠢货!”我轻飘飘地说着,迅速将漩水弯钩摔落在地,一个响指捏碎梦境。 再度置身大司马府,我见皇甫璟手中软鞭蠢蠢欲动,连连移至皇甫轩身前。 皇甫轩眸色渐深,沉声问道,“舍妹梦境中,可有发现?” 我微微颔首,但皇甫璟软鞭已朝我脖颈套来。 “移形换影!”我来不及解释,提起神力,瞬移回了北璃王宫。 我带上权杖和浩海折扇,正准备出宫找寻顾桓,但顾桓久未出现,想要寻他,无疑是大海捞针。 毫无头绪之下,我只好唤醒陷入沉睡之中的黑盒子。 “盒盒,你可知顾桓下落?” 黑盒子打了个哈欠,带着浓浓的鼻音,嘀咕道,“六界塌陷,鬼界俱灭。顾桓现如今,应当是常居刚建数十天的鬼蜮。” 鬼蜮? 黑盒子补充道,“说白了就是游魂野鬼的聚居地,处于地下十八丈阴气极盛之地。” 我低头看着脚下结实的土地,正愁着如何钻下去,沉瑜自告奋勇。 “王,公主逝去,沉瑜已无所依。如若不弃,就由沉瑜带你潜入鬼蜮吧!” 阴蚩尤族人能在土里畅游,有沉瑜帮忙,我自然是省力不少。 噗通—— 我跟在沉瑜身后,一头栽入如流水般的土地中。 这些流土,尽管质感同流水差不多,但是土腥味甚重,偶有细长虫子飘至前,钻过鼻孔,掠过唇边,甚是恶心。 经由一番折腾,我和沉瑜终于行至鬼蜮。 我看着眼前鬼画符般的三个大字“鬼门关”,竟觉十分熟悉。 吱呀—— 鬼门开了一道缝隙,一冗长舌头从里探出,比起傲因的长舌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顺着舌尖,将视线上移,欣喜发现,来者为白无常。 “白兄,想不到你竟还活着!”我将手搭在白无常肩上,面露喜色。 白无常喜不自禁,在我面前蹦跶了好一会儿,突然将视线移至我脖上喉结处,讶异地伸出利爪轻触,“且小娘子,你怎么转了性?” “说来话长。“我心不在焉地答着,踮着脚尖瞥着他身后黑漆漆的鬼蜮。 白无常口若悬河地说道,“且小娘子看这鬼蜮如何,威风不?” 他将我迎入鬼蜮之中,颇为骄傲地指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鬼蜮,说道,“鬼王见王妃闷闷不乐,便聚集数万游魂野鬼在虚无界大陆之下建了这偌大的鬼蜮。” 原是如此! 我见四下并无游魂,将白无常带至犄角旮旯处,悄悄问道,“顾桓在何处?” 白无常偷摸嘘声,“鬼王有事外出,王妃正在河上垂钓呢!” 他指了指拱桥之上的颀长身影,撺掇着我,“王妃怕是对你念念不忘,成日愁眉不展。小娘子快去劝慰劝慰王妃吧,再这么下去,王妃早晚消香玉陨。” 我原想等离殇回来,经她应允,再大大方方地找顾桓问几句话。 但离殇迟迟未归,我等了一炷香时间再也按捺不住,终是飞身上前,稳稳落在顾桓边上。 “且儿,是你吗?”顾桓激动地扣着我的肩膀,双手抖得厉害。 他反应如此激烈,我心中更加困顿。 上百年过去了,顾桓何以放不下执念?离殇待他不薄,他若如此执迷不悟,他日恐作茧自缚。 我挣开了他的双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认识芷柔和扉烟?” “不认识。”顾桓笃定地答道。 他此言一出,如同冰凉冷水灌领而入。 我颓然地蹲在拱桥之上,心灰意冷。若是顾桓也不知道芷柔和扉烟的出处,我就更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寻到芷柔的窠臼。 沉吟片刻,顾桓再度发话,“那两人对你很重要?” “嗯。”我闷闷答着,同沉瑜一道,往鬼门关处飞去。 顾桓抓住我的脚腕,将我拉回至拱桥之上,审慎问道,“既然来了,不妨同我说说,那两人有何特征?” 我细细说道,“芷柔体态袅娜,面容清秀,步履飘逸,发间还有淡淡的鸢尾花香。扉烟姿容鲜妍,对墨染尘一往情深。” 顾桓在听闻扉烟对墨染尘一往情深之时,顿悟,“我晓得了!” “她们是谁?”我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桓,双手无意识地紧握着他的手。 “数百年前,六界尚未塌陷之时,凡间洪涝成灾,我随手救了两条小青蛇。她们极有灵性,非要身心相许以报我的救命之恩。我不愿,她们便兀自冠上我的姓氏,离了幽冥鬼界。其中一尾青蛇心系墨兄,纠缠百年,想必就是你所说的扉烟。” 青蛇? 难怪芷柔和扉烟身体都那么柔软,原是两条得道成仙的青蛇。 不过,芷柔现下仙气尽失,妖性尽显,应当已入妖道,万劫不复。 我正欲离开鬼蜮,不成想同风尘仆仆赶回的离殇撞个正着。 她再不是当年那个软弱可欺,一心护主的小女鬼。 现在的她五官舒展,身形婀娜,霸气侧漏。 “离殇,好久不见。”我和顾桓虽未做出格之事,但见突然冒出的离殇,还是有几分心虚。 离殇语气不善,尾音高扬,“你刚刚主动拉了桓的手!” “抱歉,那只是我的无心之失。”我见她眼中打转的泪珠,赶紧噤了声,不愿再刺激她。 第一零三章 万蛇之窟(一更) 离殇的情绪急转直下,她原本带着喜色的脸颊刹那间只剩下颓然丧气,“我千辛万苦建了鬼蜮,取名‘顾盼连城’,就是希望桓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你一出现,我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顾盼连城,原是此意! 此情此意,堪比金坚。 我喉头涩然,想要出言解释,却发现很多事情,多说无益。 “王,走吧。”沉瑜挡在我面前,将我同盛气凌人的离殇隔绝开来。 我微微颔首,随着沉瑜悄然离开黑魆魆的鬼蜮。 刚步入鬼门关之时,许是太过心急,我并未留意到异常之处。 等我出了鬼蜮,才觉鬼蜮几无怨念,也少有游魂,这其中定有猫腻。 “王,我们该去何处找寻小殿下?”沉瑜打断了我的思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城郊蛇窟。”脑海中,黑盒子突然发话,“蛇族喜群居,北璃都城郊外便有一不大不小的蛇窟,想必那就是顾芷柔的窠臼老巢。” “眼下,也只能去城郊蛇窟碰碰运气了!” 我语音刚落,盒子就将我传送至蛇窟之中。 它若是将我传送至蛇窟外,那也就罢了。 不成想,粗心大意的黑盒子,竟将我直接扔入蛇窟之中! 我瘫坐在阴暗潮湿的洞**,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数条小蛇以腹部繁复纹理贴着我的胳膊擦过,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臭盒子,你莫不是故意的!”我指尖捻了天雷之火,蜷缩至一隅,全然不敢动弹。 然,脑海中,又传来黑盒子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黑盒子是指望不上了! 我满头黑线,蹑手蹑脚地站起身,借着指尖微光,扫视着这并不宽敞的洞窟。 洞顶,似有千百条藤蔓悠悠垂下。洞壁,是凹凸不平的尖锐岩体。脚下,土地松软,透着丝丝凉意。 我正纳闷脚底的凉意来自何处,忽觉有什么东西缠上脚踝,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数十条小蛇顺着我的鞋履,将我的脚踝死死缠绕其中。 嘶—— 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些小蛇虽无多少攻击力,但胜在数量庞大。我稍有动静,脚下土地便如波涛般此起彼伏地翻滚着。 “火凤,出!”我急唤着火凤,寄希望于它周身火光能驱散这些不折不挠纠缠着我的小蛇。 一声凤唳乍响,火凤从我眉心钻出,傲然斡旋在蛇窟上空。 它周身的火光,将原先晦暗的蛇窟照得透亮。 “啊——” 当我看清周遭的一切,止不住失声尖叫。 原来,洞顶垂下的藤蔓,洞壁凹凸不平的岩体,脚底透着凉意的地皮,均被花花绿绿的小蛇覆盖。 我一抬头,便有一细弱柳条儿的小蛇吐着蛇信子,荡着细长的身子,朝我鼻尖袭来。 “宿主,我怕!”火凤吐了两口火星子,效果甚微,便蜷缩成一团,往我怀里钻来。 我原本还指望着火凤能一口烧了蛇窟,但见它如此恐惧这些飞蛇,只好将它收入眉心,自己一人孤身奋战。 “万剑齐飞!” 我以锋利冰刀,疯狂屠戮着这些飞蛇,心里越发慌张。 若是小乖真被顾芷柔扔至此处,应当有所动静才对。眼下我已然斩杀过半飞蛇,为何还是不见小乖踪影? 难不成,小乖已然被这群冷血邪物分食殆尽? 思及此,我心中魔性难抑,更显狂躁不安! “若是我儿有任何闪失,我要你们蛇族,全部跟着陪葬!”我杀红了眼,丹田处的神力逐渐被一股强大的魔性所控制。 下一瞬,我不断发热的丹田爆裂般,闪着冲天耀光。 “啊——” 千万道电流在我体内横冲直撞,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诛仙台下,被八十一道天雷劈中,疼痛至极。 但疼痛过后,一股无法估量的巨大力量从体内迸发而出。 洞穴本无风,但因我之力加身,阴风肆虐。 我被飞蛇撕扯地残破不堪的衣摆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此声,倒像是疆场之上鸣鼓之音,此情此景下,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振聋发聩,使得周边飞身纷纷退散。 等万蛇退却,我一人站在空旷的蛇窟之中,油然生出一丝快意。 稍稍平复了气息,我一抬脚,竟踩到了一串咬过一口的糖葫芦,原先的快意,顷刻间化为飞烟。 我蹲下身子,轻嗅着糖葫芦的气息,眼眶中有灼热液体涌出。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我紧攥拳头,指甲深嵌掌心,血流不止,疼不自知。 “娘亲亲!”洞口,忽而传来软糯声音。 我一抬眸,才发觉小乖拎着数十条小蛇,兴高采烈地站在洞口中,脸上闪着耀目的光。 “小乖!”我欣喜将他搂入怀中,不过他手中数十条蛇将我脖颈紧紧缠绕。 小乖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擦拭着我脸颊上的泪痕,“娘亲亲和小野一样爱哭!真拿你们没办法!” 我虽觉有些丢人,但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暮色西沉,我一手抱着小乖,一手拎着数十条飞蛇,朝着大将军府走去。 许是我表情过于凶狠,又或许,是我手中一大捆粗如麻绳的飞蛇太过可怖,沿路百姓议论声不绝于耳。 “王怎么了?怎么感觉浑身充斥着戾气?” “难不成被妖邪附身了?这般模样,如何担起大任!” “若真是这样,北璃岂不是要亡了!” ……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对于北璃百姓的谬论全然不放心上。 被误认为妖邪附体又何如?只要能守护好身边人,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砰—— 我一脚踹开大将军府贴有“双喜”的红漆大门,杀气腾腾的眼眸直勾勾地锁着正在院中同顾芷柔嬉戏的兰陵,“你们的死期,到了!” 兰陵错愕地看向我,心中虽有些惧意,但依旧挺直了腰杆,据理力争,“王何出此言?你之前就带着禁卫军将我府中上下翻了个遍,现在又要做什么?” 顾芷柔见我怀中软萌小乖,双眼圆瞪,连连退向兰陵身后,“王,将军可是为北璃立下汗马功劳的元老大臣。你这样胡作非为,迫害忠良,就不怕被北璃百姓群起而攻之?” “怕?本王都死过一回了,你说,从地狱中爬出的人,还会惧怕死亡?”我轻笑道,朝着兰陵和顾芷柔款步走去。 第一零四章 漩水俱灭(二更) 兰陵喉头上下滚动,不住地咽着口水。 我在他身前站定,冷冷说道,“速速让开,我还能考虑饶你一条小命。” 他浑身瑟缩了一下,孔武有力的臂膀形同虚设,八尺有余的身高也并未给我带来任何压迫之感。 “让是不让?”我不耐烦地问道,手中关节已然咔咔作响。 兰陵脖子一横,坚决挡在了顾芷柔面前。 他用腰间长剑横亘在我脖间,粗犷的声音略微颤抖,“你别逼我!” 我一手将小乖放至在身后圆桌之上,轻巧夺过兰陵手中长剑,一剑贯穿他的心口。 “本王信你刚正不阿,但你一直纵容顾芷柔为非作歹。你可知助纣为虐,一样罪无可恕?”我松开手,含笑看着一脸错愕的兰陵。 “王,求你!求你放过柔柔!”兰陵轰然倒地,依旧执迷不悟。 他拽着我的衣摆,低声下气地祈求着我,全无方才持剑威胁我的气焰。 我将他的手甩至一边,朝着手足无措的顾芷柔走去。 她手持漩水弯钩,磕磕巴巴问道,“你怎么找去蛇窟的?” “先前,你说漏嘴暴露了姓氏。抽丝剥茧,我便寻至鬼蜮,一问顾桓,便知你和顾扉烟的身份。” 顾芷柔银牙碎咬,忿忿言之,“找到鬼蜮又何如,你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我冷笑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漩水穿心!”顾芷柔后退了一步,身上妖气愈发浓烈。 她雪腕上的漩水弯钩脱手而出,朝着我的心口袭来。凉瑟瑟的漩水顷刻间钻入我的衣襟,化作千把弯钩,倒刺恒生。 我不躲不闪,站在原地静待着漩水穿透我的心脏。 然,漩水弯钩一旦触及我的鲜血,便偃旗息鼓,再度化为一滩柔水,顺着我的衣摆,往下淌着。 “怎么会这样!”芷柔眼露惊恐,不停地后退着,“你究竟是什么人?圣君说了,漩水弯钩一旦穿心,必死无疑!” 漩水弯钩有那么大威力?上回在梦中,我仅以掌心冰刀就轻巧挣开漩水弯钩的束缚,还以为此宝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有什么招数?一并用上!”我悠然自得地坐在圆桌边,一边饮着桌上清茶,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穷途末路的顾芷柔。 顾芷柔眼眶通红,噗通一声跪在我身前,趴在我脚边以舌清扫着我鞋面上的灰尘,“王,芷柔错了!还望王网开一面,芷柔定当做牛做马,为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我毫不客气地一脚蹬在她脸上,“顾芷柔,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边浅笑微漾,“为了保命,你究竟做过多少蠢事?生吞人肉,自折双手,跪伏在最痛恨的人面前做牛做马!真是毫无底线!” 顾芷柔豆大的泪珠低落,她以头抢地,不住地哀嚎着,“芷柔错了,芷柔再不敢觊觎东临王!从今往后,芷柔自当绞发修心,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我扫了眼手中数十条飞蛇,浅浅淡淡说道,“你可知曾经的鬼界巫女香雪怜?她也和你一样自不量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于我。结果,她被我关至马厩中,屡遭侵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芷柔身形一抖,连连摇头道,“不!我不要!” 她一边叫嚷着,一边手中漩水弯钩蠢蠢欲动,似是瞄准了小乖,准备放手一搏。 我旋即亮出云琛遗留下来的鎏土权杖,卷起顾芷柔身下三寸流土,将漩水弯钩的力量尘封于土。 “怎么回事?”顾芷柔惊愕至极,“你对漩水弯钩做了什么?” “你难道不知五行相生相克?土既能克水,那么我手中的鎏土权杖,也一定能克制你手上的漩水弯钩。”我勾起唇角,对于顾芷柔的反应还算满意。 下一瞬,我再度以鎏土权杖,指着她的心口,“魂归旧土!” “啊——”顾芷柔的身躯被流土所覆,差点沉溺其中,当场暴毙。 我揪着她散乱的青丝,将她微微上提三寸,随后,便将数十条飞蛇一并扔如流土之中。 “北璃歌,你简直比恶魔还可怕!”顾芷柔被流土所禁锢,动弹不得,面对邪念深重的飞蛇,显得束手无策。 我揉了揉眉心,紧闭双眸,听着土里传来的裂帛声,竟觉神清气爽。 “北璃歌,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命飞蛇侵害于我,他日,下场定然比我还惨!”顾芷柔面上渐渐显出两缕红晕,声音愈发虚浮,抖得厉害。 我吃吃一笑,对于她的诅咒谩骂毫不在意,“你也知因果有时报?真是难为你了。” “你!”顾芷柔紧咬下颌,强压着即将溢出唇齿的哀嚎声。 小乖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流土中丑态尽现的顾芷柔,纳闷地问道,“娘亲亲,那些飞蛇对她做了什么?为何她神情如此古怪!” 我这才意识到小乖还在身边,三两下扼杀了流土之中的飞蛇,手持权杖,将顾芷柔彻底封在冻土之中。 顾芷柔已然神智不清,她颓然抬头,淬毒的眼狠瞪着我,“北璃歌,你斗不过圣君的!” 下一瞬,她自爆内丹,倾尽妖力将漩水弯钩毁于一旦,我正想阻止,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漩水弯钩一毁,我看你如何对付鬼火使者!”芷柔语落,身体爆裂而亡。 一时间,猩红血色铺天盖地。 我正懊悔没早一步夺下顾芷柔的漩水弯钩,不料顾芷柔元神还未散尽,大有聚拢之势。 须臾间,她最后一缕元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一团黑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我和小乖袭来。 仓皇间,我只顾得上将小乖护在怀中,再顾不得其他。 等黑云散去,血色尽消,眼前再不是大将军府的红瓦高墙,死不瞑目的兰陵和灰飞烟灭的顾芷柔再无迹可寻。 我紧抱着小乖,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小乖双手叉腰,奶声奶气说道,“娘亲亲不怕,小乖保护你!” 呜呜呜—— 淡淡的硝烟味中,传来一道诡异的低泣声。 前一瞬,小乖还豪言壮语要保护我来着,眼下已然缩回我怀中瑟瑟发抖。 第一零五章 凌若乍现(一更) 呼—— 阴风侧侧,吹得我背脊发寒。 此地处处是明火,但火焰却无温度,叫人望而生怯。 远处若有若无的低泣声渐渐飘近,我原以为小乖畏惧女鬼哭泣之声,低头一看,见他昏昏欲睡了无惧意,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随我来!”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轻拢着我的胳膊,将我拽入一阴暗洞穴之中。 我原想推拒,但却被她的声音所吸引。 回头一看,我眼前的女子,身着黑色斗篷,她的脸在时明时灭的焰火中隐匿着,显得神秘莫测。 “你是?”我好奇地询问道。 她四下张望,显得十分警惕。 片刻之后,她见周遭并无旁人,这才半褪斗篷,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眼睛不大,但眼仁大且深邃,瞳孔深处有杏花般的星子闪烁。微翘的鼻尖下,是一张极小的嘴,涂着暗色口脂,显出几分邪气。 “凌若?”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确是幽若无疑。 但她和之前单纯良善的形象大相径庭,想必她在这百年中,也遭遇了重大变故。 凌若稍有愣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且歌姐姐?你竟还活着!” 呜—— 洞穴外,女鬼低泣声越来越近。 凌若一手捂着我的口鼻,另一手捂着小乖的口鼻,小声说道,“这是鬼火古战场。战场中所有明火都为鬼火,所有垂泪女鬼全是枉死冤魂。她们只有找到替死鬼,才能成功逃离古战场。” 我瞥向洞穴外,只见明灭焰火下,遍地狼烟起。 每隔百米,就有一血衣女鬼掩面哭泣,她们动作雷同,哭声相似,透着点点诡异。 “她们为何掩面?”我奇怪地问道。 凌若解释道,“鬼火使者吸星大法大成,对女人欲望有增无减,但身体却再要不得女人。因而,他极其憎恶貌美女子,在吸食完阴气之后,便亲手剜其面皮,掏其心肝,手段相当残忍。” 我听闻,周身汗毛直立,没想到北璃月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但,凌若为何知道这么多?我转过头,细细地打量着她,才发觉她唇上的暗色口脂,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心冰刀蠢蠢欲动。 凌若瞥了一眼我藏于袖中的双手,兀自解释道,“六界塌陷之后,凌若被一股怪力带至第七处古战场,成了此地的守关者。但不日前,鬼火使者突然闯入,以鬼火燃遍每一寸土地,并将我取而代之。” “你想复仇?” 凌若点了点头,大而亮的黑眸中,杏花状星子熠熠生辉,“鬼火使者欺我辱我,我必加倍还之。但姐姐放心,不论幽若好坏与否,你的恩情,幽若永生不忘。” 她声音清冷,音色悠扬,如广袤大漠上的空灵箫声,凄凉且神秘。 “可想好了复仇之计?”我反问道。 凌若愁眉不展,“鬼火使者实力不容小觑,毫无弱点可言。” 北璃月既已练成吸星大法,实力定然在我之上,再加之唯一能克制鬼火的漩水弯钩被顾芷柔毁去,我若是和他硬碰硬,几无胜算。 “娘亲亲莫担忧,小乖前去打探打探!”小乖从我怀中滑出,一溜烟功夫跑得没影。 我大惊失色,紧跟着他从阴暗的洞穴中钻了出来,“小乖!你去哪儿!” 尽管我已经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但还是被数位血衣女鬼所察觉。 她们止住了哭声,即刻调转了方向,捂着双颊的血手已然朝我的衣襟抓来。 “替死鬼?我的!” “我的!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我的,她是我的!” 下一刻,三位无面女鬼在我面前大打出手,她们相互撕咬着血淋淋的脸颊,边吃边嚼,黢黑的鬼气弥天盖地。 凌若抓着我的双手,将我迅速带离此地。 她对古战场十分熟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下一个藏身之处。 但小乖去向不明,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凌若指着主城区城墙上的袅袅狼烟,小声说道,“古战场的出口在另一端,必须穿过主城区才行。” 我顺着凌若手指的方向,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古城区,竟见身量尚小的小乖,孤身一人爬上了城墙! 刚进古战场那会儿,他还躲在我怀中瑟瑟发抖。眼下,他竟敢只身闯入主城区! 我再按捺不住性子,站起身大摇大摆地朝着主城区走去。 “你不要命了!”凌若急急拉着我的衣袖,企图将我拽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鬼火使者虽强大非凡,但人无完人,也许他也有不为人知的弱点。”我如是说着,以幻术掩去面容,伪装成无面女鬼的模样,身着血衣,朝城门口极速飘去。 铛—— 兵戎相交,冷光乍现。 城门口的两守卫凶神恶煞地盯着我,异口同声地说道,“出示入城令!” “没有。”我淡淡答道。 守卫怒不可遏,将手中冷兵器交叉横亘在我肩上,使我寸步难移。 我原想折返回去,找寻几只无面女鬼,看她们身上是否携带着入城令,但又不想耽误时间,总怕小乖有个三长两短。 “我最后说一遍,让开!”我以双指,融掉守卫架在我脖子上的兵器,冷漠言之。 守卫面面相觑,但却依旧坚守城门,不愿退让。 其中,一守卫企图吹着口哨传递讯息,被我一拳打歪鼻梁,飞出数米远。 我活络着筋骨,朝另一守卫走去,“放我进城!” 他退至墙角,哆哆嗦嗦打着寒颤,两眼一翻,竟晕厥了过去。 这么没用? 我抬腿在他身上轻踹了一脚,见他双目紧闭,便就此作罢。 好在,凌若及时赶到,将入城令卡在城门口的太极盘之中,这才顺利地打开了城门。 她将地图塞入我手中,低声嘱咐道,“城中幽魂皆识得我长相,我不便招摇过市。姐姐你自己小心,循着地图,定能找到出口。” 又是地图!我郁闷地看着手中暗黄色的布质地图,脑门儿隐隐作痛。 第一零六章 潜入水牢(二更) 我将地图收入袖中,压着斗篷的帽檐,快步穿过满是幽魂的巷道。 当啷—— 身后,似有铁环落地,我眼皮一跳,背脊似被一双阴鸷的眼睛牢牢锁住,僵直着身子不敢大动。 “转过身来。” 这是北璃月的声音! 虽然他的声音比以往细弱了许多,但这百年来,我听的最多的声音就是他的,因而分辨起来相当容易。 “转过身来!” 他怒火顿起,大手按着我的肩膀,力道甚重。 嘶—— 他手劲极大,指腹一使力,就将我肩膀上薄薄的布料化为齑粉。 下一瞬,他一手扯落了罩在我身上的披风,一边将我带入怀中。 他一手环过我的腰身,一手吸起地上铁环,往我脖颈上套来,“今晚,就你了!” 我伸手拽着脖颈上的铁环,刻意换了声线,询问着他,“今晚,做什么?” 北璃月眉头一皱,将我扔至一边,狠戾说道,“本尊准你说话了吗?” 我噤了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直挺挺站起,朝反方向走去。 “本尊准你走了吗?”他语音刚落,一道掌风便朝我背脊袭来。 我原本可以闪至一边,但又怕他怀疑我的身份,只好站在原地,生生挨了他一掌。 “不听话?本尊有的是法子让你俯首称臣!”北璃月绕至我跟前,伸手掐着我的脸颊,浅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一边捂着胸口咳着血,一边顺下眉眼,尽量降低存在感。 虽然我已然幻化成无面女鬼的模样,但身形却不好改,就怕北璃月眼尖认出我来。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随我来。” 我唯唯诺诺点着头,在他身后紧追慢赶着,穿过幽魂林立的巷道,步入了奢靡至极的璀璨宫殿。 “怎么来的鬼火古战场?”他沉声问道,锐利的眼神细细打量着我。 “不知。”我小声答着,将头低垂至胸口。 北璃月一手勾起我的下颚,忽而将脸凑近,“你身上的气息,十分古怪。” “你身上的气息才怪!非人非妖非仙非魔!”我反驳着,企图在他面前装傻充愣。 “放肆!”北璃月揪着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推至地上,“鬼火蚀骨!” 轰—— 我脖颈上的铁环,刹那间燃起幽绿色的鬼火,直往我皮肉下钻。鬼火无孔不入地钻入骨髓之中,疯狂地吞噬着我的残魄。 “疼……” 我被鬼火烧得浑身战栗,蜷缩在一隅悄然护住心脉。 北璃月讪讪收回手,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心情大好,“女人,就应当像你这般,没脸没皮!” “你大概是不知道,我不仅没脸没皮,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语音一落,双手扣住他的脚踝,以蛮力将他腿骨掰断。 咔嚓—— 他讶异地看着紧抓他脚踝不放的我,一道掌风迎面袭来,“不知死活!” 我以他湖蓝色衣摆兜着他的掌风,强制扭转了掌风的方向,使之朝他裆口袭去。 寻常男人,都受不得这般攻击,更何况是刚自宫不久,伤口都不知有没有完全愈合的北璃月。 “嗯……”他闷哼一声,猫着腰,表情痛苦万分。 看来,此处便是他的弱点。 “给我去死!”北璃月恼羞成怒,一掌轰向我的天灵盖。 我寻思着,反正受他一掌也死不成,还能假死逃过一劫,于是便仰起头,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强劲掌风。 北璃月连连收回手,惊异感叹道,“果真是疯子,连死都不惧!” 我阖上眼,等了许久,终于耐不住性子,半眯着眼偷瞄着他。 没想到他已经抽身离开,盘腿坐在莲花法座上调息修炼。 莲花座下,是幽绿鬼火,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可惜漩水弯钩被毁,不然我就能轻而易举地将鬼火之力悄无声息化去。 等了片刻,我见北璃月毫无动静,便蹑手蹑脚出了屋,四处寻觅着小乖的踪迹。 “站住!来者何人?” 俩凶神恶煞的门卫矗立在水牢门口,手中钢刀蠢蠢欲动。 我指了指自己血肉模糊的脸,语气不善地说道,“鬼火使者时下最宠爱的无面女鬼是也!” 门卫面面相觑,继而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最受宠?” 我强忍着笑意,总觉鬼火战场中的幽魂脑子都不大好使,“这还用说?你们见过比我好看的无面女鬼?” “都说了是无面女鬼,如何看出长相?”门卫反问道。 我振振有词地辩解着,“那就是没看过比我好看的无面女鬼!话说回来,我如此花容月貌,鬼火使者自然对我宠爱有加。” “让开!再不让开,让阿璃将你们烧成干尸!”我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门卫似是怕极了北璃月,一听我提到他,便瑟缩着脖子大步往两边移去。 他们躬着身子,扬着手臂指向中央通道,“请!” “有劳二位。”我顺口答着,大摇大摆地走入眼前黑魆魆水牢之中。 我虽不知水牢里头有何玄机,但守卫并不算森严的主城区里,就只有水牢门口有幽魂把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进来探探虚实总比漫无目的地乱闯好些。 哒—— 哒—— 哒——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牢房之中,传来细弱的脚步声,合着哗然的水流声,悠悠响起,直穿耳膜。 我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仍闪着浅蓝色光芒的眸子。 “北璃月!”我失声尖叫着,连连后退,一个趔趄跌落在并不算深的清水中,溅起粼粼水波。 “且歌?”他迟疑了片刻,盯着我血肉模糊的面部,眉头紧皱。 “怎么?刻意引我入水牢,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囚禁么!” 他蹲下身,悄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是我,北弦月。” 听声音,似乎真的是北弦月。 但我依旧燃起了天雷之火,借着跳跃的火光,仔细地打量着他。 只见他轮廓深沉,眉宇之间英气勃发,比起愈发阴柔的北璃月,北弦月阳刚之气更盛。 我这才吹灭了天雷之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怎么是你?” 北弦月无奈说道,“昨日我送小野回青丘之后,惊觉阿璃坟地被刨,才知他并未死去,反倒成了圣君座下鬼火使者。我气冲冲闯入此地,将他劈头盖脸痛骂一顿,原想将他骂醒,没料到竟被他关在水牢之中!” 第一零七章 他发现了(一更) 北弦月话音刚落,水牢外头就有动静传来。 嗤嗤嗤—— 壁上的油灯被次第点亮,微弱的光依附着墙壁明灭往复,将我和北弦月的身影拉得颀长。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带着哗然水声,合着湿润腥臭的空气,在并不算宽阔的水牢中持续发酵,使得我阵阵心悸。 北弦月往竹榻下一指,示意我藏于塌下,暂避来人。 榻下水深一尺有余,我本不想藏匿,但又怕来者是北璃月,无端生出许多麻烦。 来者步履生风,身姿颀长,乍眼一看,竟真是北璃月。 我藏身于塌下,全然不敢大动。 但我未曾料到,竹塌下方,已然藏匿一无面女鬼。她背靠竹榻,同我四目相对,忽而露出一抹邪笑。 我朝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而,她并不领情,反倒是吃准了我不敢吭声,朝我伸出了枯瘦的双手,在我脸上肆意抓挠。 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因为这只莽撞的女鬼而暴露! 片刻时间,我额上冷汗密布,呼吸也因女鬼的干扰稍稍紊乱。 最要命的是,北璃月眼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坐定在竹榻之上,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傲气,“念及你我兄弟一场,只要你即刻下跪向我磕三个响头,前尘旧账一笔勾销,我可以考虑放你回青丘。” “阿璃,回头是岸。”北弦月语气中满是无奈。 北璃月指尖划过榻面,猎猎作响,使得榻下女鬼惊慌失措,慌忙之中朝我扑来。 她腥臭的面部蹭过我的鼻尖,流脓血水滴滴往我唇上落下。 “呕……”我一把将她推至一边,阵阵作呕。 北璃月站起身,狐疑地盯着竹榻,周身气场陡然转凉,“北弦月,你竟敢在榻下藏人!” 眼看他一掌就要落在竹榻之上,女鬼突然发力企图将我推出。 我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一手袭向她的胸口,以一成神力就将她推了出去。 “呜——” 女鬼连滚带爬地被送至北弦月脚边,一脸血污蹭在他衣摆上。 北弦月瞥了眼竹榻下的我,随即一掌轰向女鬼天灵盖。 北璃月冷笑道,“你想毁尸灭迹?” 北弦月矢口否认,“换作是你,一样会亲手将她捏成碎片。” 他转了个身,趁着北璃月起身的空当,跻身上了榻,单手撑着脸颊,怡然开口,“我乏了,你去留随意。” 北璃月一口气憋在心口,但终究未对北弦月动手,“等我将青丘铲为平地,等我将晶晶占为己有,等我将小野抛尸荒野,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北弦月低叹着,背过身子,再不去理会北璃月。 北璃月拂袖离去,转身之际,壁上数盏油灯簌簌熄灭,只余一盏昏黄油灯在阴暗的地牢中迎风摇曳。 等牢门口传来上锁声,我才从榻下艰难钻出。 “北弦月,你可真不厚道!榻下藏了女鬼都不跟我说,差点吓死我!”我瞅着地上融为一滩血水的女鬼,心有余悸。 “呵!果真是你!”北璃月嗜血修罗一般,嘴角挂着邪笑,翩翩然折返回来。 北弦月将我拉到身后,自个儿同北璃月争锋相对,“阿璃,喜欢一个人不是非要占有,更不能去迫害,去毁灭。若是她不爱你,放手成全不更好?” “鬼火蚀骨!” 北璃月手中燃起森森鬼火,朝着北弦月胸口轰来。 “小心!”我将身前的北弦月推至一旁,自己却硬生生承受着鬼火的侵蚀。 他悻悻收回手,命守卫将我拖出了水牢,“这一回,是你自投罗网。” 鬼火蚀骨,如千万蝼蚁啃噬骨髓,纵使心性坚定,也熬不过这般疼痛。 守卫沉重的呼吸声渐渐飘远,北璃月的冷嘲热讽销声匿迹,我又沉溺在一片黑暗之中,衣襟湿透,凉意由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脑海中,黑盒子焦急地唤着我,“宿主,快醒醒!” “好冷,好冷!”我下意识地回应着,却无法睁开眼。 “快醒醒!你必须在北璃月赶至之前,离开此地。他吸星大法大成,几无掣肘之法。” 神识交流间,黑盒子已然在我体内注入源源不断的神力,促使我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 可惜,我一睁开眼,北璃月已行至跟前。 他一手擦去我脸上血污,带这些惩罚意味地加重着手劲,致使我大半边脸被他揉搓地通红。 我不耐烦地拂去他的手,“放开我!” 北璃月柔和的五官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除却令人胆寒的阴狠,再无其他。 他浅蓝色的眼仁中迸发出几缕狼光,“很快,你心心念念的东临王就会来找你了。你说,我以你的性命威胁他自毁内丹,他会屈服么?” “卑鄙!” 我忿忿言之,双手被他反绑在身后,双脚亦被铁链牢牢锁着,再加上屋内的结界,即便他不在此看守,我也插翅难逃。 他似乎因我的谩骂变得更加兴奋,脸颊上两坨红晕愈发明显。 吭—— 他空手劈裂了我项上铁环,俯下身贴着我的耳际,将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我脸颊之上。 “真是个祸害!”他低叹着,浅色眼仁中的情欲渐浓。 “北璃月,挥刀自宫应当很痛吧?”我见形势不妙,冒着再度激怒他的危险,将眼神移至他身上。 随着我愈发往下移去的视线,北璃月终于恼羞成怒。 他一拳重击身后壁体,致使我身后一大面墙轰然倒塌。 一时间,砖石崩塌,尘土飞扬。 他将我带至怀中,以宽阔背脊为我挡去倾泻而下的沙砾硕石。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将我狠狠扔至一隅,“看来,你真是活腻了!” “你且回答我,诛仙台下自断八尾救我的阿璃,为何会变得如此可怕?”我反问道,心中难免唏嘘。 纵他一错再错,但百年的陪伴依旧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北璃月双眼放空,似是在回忆往事。他眼里起了一层薄雾,如春水氤氲,透着腻死人的温柔。 第一零八章 整蛊岳父(二更) “北璃歌,我自断八尾,以姓冠你之名,将所有爱倾注在你身上,竭尽所能宠着你,到头来,你竟说我可怕?”北璃月面色沉痛,一手高高扬起,却轻轻落在我脸颊上。 他的指腹缓缓移至我唇上,沉声说道,“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一了百了,可你这绝情的模样,总能叫我魂牵梦萦。” “别碰我,很恶心。”我将他推至一旁,往后挪了几步。 他讪讪收回手,站起身,背手负立,“我晚上再来看你。别妄想逃跑,鬼火结界蚀骨钻心,你受不住的。” 说完,他径直走了出去,将门重重关上。 我站起身,双眸牢牢盯着环绕屋间的淡绿色结界,试着将周身神力凝萃至指尖,企图以神力化解开看似并不凶猛的鬼火结界。 滋—— 指尖刚一触到鬼火结界,就有亮绿色火焰在指甲顶端跳跃,刹那间将我的半片指甲拦腰截断。 我连连收回手,瞅着色泽渐浓的鬼火结界,总觉结界被我这么一刺激,更加牢不可破。 既然用不得蛮力,那巧劲是否管用? 五行之中,唯水克火,眼下虽无漩水弯钩,但我乃水神之女,兴许本身就是掣肘鬼火的最好利器。 思及此,我捻了个唤雨诀,借万把冰剑之势,将之凝聚成一把寒意逼人的利刃,朝着鬼火结界最薄弱的接口轰去。 不出所料,鬼火结界色泽渐淡,越来越薄,随时都有崩裂之势。 我眸光一亮,后退半步,屏息等待着结界被彻底摧毁。 奇怪的是,半盏茶功夫逝去,结界非但没有崩裂,近乎透明的色泽反倒又一点点加深,恢复成原先的淡绿色。 “该死!”我狠淬了一口,心一横,以锋利冰刀划开手腕,将腕上鲜血挥洒至结界之上。 须臾间,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传来,结界应声轰塌。 一时间,地动山摇,飓风狂啸。 把守在门外的守卫破门而入,却被漫天飞舞的结界碎片轻易割喉,惨死于一片狼藉之中。 我一拢黑色斗篷,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残渣,只身没入渐深的夜色之中。 “娘亲亲!” 我在廊道上疾走数百米,突然有一圆滚滚的小人儿飞扑向我,紧抱着我的双腿,糯糯地唤着我。 “小乖!”我眼前一亮,将他搂入怀中,“可有受伤?” 小乖摇了摇头,兴奋地指着身后一样披着黑色斗篷的北弦月,“小乖不仅没受伤,还救了岳父呢!” “嘘!”我一边捂着小乖的嘴,一边怀着歉意看向北弦月,“童言无忌,别放在心上。” 北弦月显出几分尴尬,轻咳出声,“小乖并未说错。要不是他以狼王笔如法炮制了阿璃虚影,骗得水牢守卫交出锁匙,我凭一己之力,怕是很难逃离水牢。” 看来,北弦月对小乖的印象好了不少,竟默认了小乖叫他岳父! 虽然,我总觉小乖年纪尚幼,现在谈婚论嫁为时过早,但他若是和小野情投意合,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且歌姐姐!”凌若忽然从暗处蹿出,将我往一间偏房中带。 “凌若!你怎么了?”我回头,便见面无血色的凌若站在我身后,袖口滴答滴答淌着血。 “嘘!”她冲我们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便靠着身后的石柱,斜斜地歪在一侧。 我顺着她的视线,透过薄薄的窗纸,朝外张望着。 只见廊道里头,三五成群的无面女鬼肆意闯荡,还有手执铁环的守卫,挨间屋子排查着,似是为抓捕我而来。 凌若气若游丝,喘息声渐重,“鬼火使者发觉你逃出结界,已然奔赴鬼火古战场的出口,在那候着你呢!” 就她说话的空当,她身下的鲜血已然浸润了一方地皮。 北弦月疏离冷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一手掰正凌若被折断的胳膊,并以绢帕覆于她腹部伤口之上,强行为她上药。 “你干什么!”凌若妙目圆瞪,十分警惕地打量着他。 北弦月本就孤傲,眼下被凌若这般质疑,心下大为不快,因而上药时便故意加重了力道。 “若是小野在场,定会央求我救你一命。你要谢,就谢小野吧!”北弦月话语之中,柔情溢满。 想当初,他狅狷邪魅,毫无善恶是非之分,未曾料到,白晶晶和小野竟让北弦月变成这么细腻善良之人。 凌若倒抽一口凉气,忍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痛意,呆呆地瞅着一脸专注的北弦月,暗红的唇紧紧抿起。 我见凌若对北弦月的态度不一般,悄然转移了话题,询问着她,“你怎么受的伤?” “城中戒严,我急于前来通风报信,不慎被守卫手中鬼火铁环所伤。”凌若答着,又将视线移至北弦月脸上,灼灼黑眸中的杏花状星子异常闪烁。 小乖轻拽着我的衣袖,大眼巴巴地瞅着我,像极了容忌犯错时,向我讨饶的模样。 我好奇地掐着他的小脸,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小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小乖做错事了,娘亲亲一定要原谅小乖!” “嗯?”我纳闷地看着他,思来想去也没寻到他的错处。 小乖踮着脚尖,声音更加微弱,“水牢里头的无面女鬼,是小乖放进去的。之前,岳父不让小乖和小野见面,小乖颇为不服,想着抓只女鬼好好吓吓他,杀杀他的锐气!” 他说到最后,心虚地绞着肥嘟嘟的手指,“没想到,这无面女鬼忒没眼力见儿,没吓到岳父竟吓到娘亲亲,小乖心疼。” 我满头黑线,对小乖所作所为甚是无语。 这小子,比容忌还要腹黑上几分,连岳父都敢算计! “你们在说什么?”北弦月好奇地蹲下身,瞅着同我耳语的小乖,满脸慈爱地看向他。 小乖反应极快,搂着北弦月的脖子撒着娇,“小乖在跟娘亲亲说,岳父的眼眸蓝天般浅蓝浅蓝,煞是好看!” “是么?”北弦月抱着小乖,态度柔和了不少。 小乖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岳父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长得比父君还要俊俏的男子!” 第一零九章 凌若去向(一更) “你再说一遍!” 容忌风尘仆仆而来,墨发狂舞,衣袖翻飞。 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几无褶皱,即便气息微微紊乱,但面上依旧沁凉如水。 小乖并未料到容忌会突然出现,身体不自觉地一阵颤栗。 “容且,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容忌很自然地将我带入怀中,琥珀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局促不安的小乖。 “岳,岳父是这世上最最俊俏的男子……”小乖咽了咽口水,反应倒是极快,“父君就厉害了!父君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男神呀!” 容忌眼中透着一丝戏谑,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绽出若隐若现的梨涡,薄唇轻启,“晚了。” 小乖垮着肉嘟嘟的脸,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父君你狠狠教训小乖吧!” “何故?”北弦月疑惑地看着怀中小乖,警惕地后退了几步,深怕容忌真对小乖下狠手。 小乖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答道,“娘亲亲总让父君轻一些,但从来不顶用。父君皮,喜欢反着来。” “闭嘴!”我和容忌异口同声地制止着小乖。 我无奈扶额,心下腹诽着脸都被小乖丢尽了,这种话能到处说的嘛! 咻—— 一支箭羽忽从屋外射来,穿破了薄薄的窗纸,朝着小乖琥珀色的眼眸射来。 容忌眼疾手快,稳稳地抓住飞来暗箭,只身挡在小乖身前。 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咻咻咻—— 眨眼间,数以万计的暗箭朝屋内飞来。 纷杂暗箭令人无处可躲,夹杂在暗箭之中的乱魂针更是叫人防不胜防。 容忌水袖轻扬,缕缕清风拂过,暗箭尚未触及他的衣袍纷纷折损,但乱魂针却尽数穿透了他的衣袍,在他身上留下千疮百孔。 “北弦月,带她走。”容忌回头,冲北弦月使了个眼色,随后阔步走出屋子,同屋外近乎癫狂的北璃月争锋相对。 “我不走!”我见容忌白衣又成血衣,心下着实担忧,更加不可能弃容忌于不顾。 北弦月二话不说,一掌劈向我后脑勺,生生将我拍晕。 “你……”我未料到北弦月会向我下手,话未说完,便晕厥过去。 等我清醒,夜色已浓。 我倒挂在凌若肩头,胃里因为太过颠簸,一阵翻江倒海。 “凌若,放我下来!”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低低说道。 凌若见我转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将我轻轻放下,揩去额上薄汗,另一手将已然睡熟的小乖圈在怀中。 我抓着她的胳膊,心急如焚,“他们人呢?” “北弦月将你敲晕之后,便出了屋,同容殿并肩作战。” 我抬头看了眼天色,心下愈发焦急,“你替我看好小乖,我须得回去一趟!” “想走?来不及了!”北璃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一手将我圈进怀中。 凌若见北璃月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带上小乖隐入寂寂夜色之中。 “你怎么在这?”我以手肘抵在他胸口,冷冷问道。 北璃月邪魅一笑,一口咬在我耳垂之上,“调虎离山而已。你日思夜想的东临王和我那刚愎自用的兄长,身陷鬼火结界之中,百枚乱魂针入体,正同本尊的虚影激战,一时间怕是赶不来救你了!” 我眉头紧皱,鬼火结界并不好破,我之所以能轻而易举破了鬼火结界,全靠体内水神之力。 而容忌和北弦月并无水神之力加持,短时间内应当很难走出结界。 “北璃月,你真是无耻至极!”我手脚被他钳制,动弹不得,周身神力沸腾,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硬生生憋着一口气,愤懑难当。 “无耻?我要的并不多,除却万里河山,只想要一个你。”北璃月视线愈发灼热。 “你怕是要不起我!”我并未出声,暗夜之中,却传来“我”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 下一瞬,十二位同我样貌相差无二的女子将我同北璃月团团围住。 北璃月一晃神,手上力道松了些许,我便趁乱混在十二位女子之中,做出同她们相差无二的神色姿态。 北璃月浅蓝色的眼眸微眯,沉声道,“狼王笔?” 他的眼神从我脸上移至虚影脸上,来回转换,片刻功夫便没了耐性。 “我记得,狼王笔所绘虚影遇水则化。”北璃月嘴角噙着笑意,指尖露水蓄势待发。 我深知虚影一旦沾水,我就再无生机,因而呼吸愈发急促,心跳如鼓紧张到几近窒息。 就在这时,我边上的虚影突然转身,朝暗处奔去,她速度极快,迅疾如风。 北璃月迅速反应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娘亲亲,快走!”小乖手执狼王笔,拽着我的衣袖,照着凌若给的地图,将我带至出口处。 “凌若呢?”我询问着小乖,总感觉她不像是会不告而别之人。 小乖乌黑的眼睛里闪着点点泪光,“刚刚引开北璃月的不是虚影,是凌若。”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凌若定然斗不过北璃月,她若是被北璃月追上,再无活路。 我和小乖在出口处等了许久,直到西方既白,北弦月才抱着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中气息奄奄的幽若现身。 而容忌,依旧杳无所踪。 “歌儿,我来了!” 红日初升,容忌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朝着出口处跌跌撞撞而来。 他这辈子,从未这么狼狈过。即便是破日而出,双眼被灼瞎之际,他的背脊都是傲然挺立着的。 我心疼至极,朝他飞奔而去,“容忌,你还好吗?” 他总算挺直了背脊,将我拥入怀中,“没事了。” 他的手勒着我的腰线,将我牢牢禁锢在怀中,使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气。 他不是容忌! 容忌抱我的时候,双手只轻轻搭在我腰上一寸处,从未像现在这般狠命地勒着我的腰线。 我身体微微一僵,眼底杀意尽现。 唰—— “歌儿,你做什么?”他一时不察,背脊被我手心冰刀贯穿。 我双手环抱着他,疯狂地将手心锋利冰刀捅向他的背部。 “北璃月,别再装了,去死!” 第一一零章 容忌求娶(二更) 北璃月一把扯落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眸色由原先的琥珀色转为了浅蓝色。 他朝我信步走来,全然忽略了背脊上的伤口,好整以暇地说道,“即便你认出来了,又能何如?你们今日,一个都别想逃!” 北璃月手中燃起幽绿鬼火,周身透着森森邪气。 “北璃月,我身上这一零一枚乱魂针,尽数还你。”容忌从天而降,翩翩然飘至我身前,在为我挡去鬼火之际,将百枚乱魂针扎入了北璃月周身穴道。 “你竟没死!”北璃月瞳孔剧烈收缩,一手指着我身前气定神闲的容忌,大惊失色。 容忌对此嗤之以鼻,“我怎能先你一步赴死?” “难道,你已经步入大成境界?”北璃月脸上经脉此起彼伏,在皮下卷起惊涛骇浪。 容忌嘴角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轻喝了一声,“与龙同归!” 须臾间,斩天剑闪着耀芒,一剑驱散鬼火古战场天幕上血红的霞光。 剑势如蛇游走,直袭北璃月胸口。 剑气混着沉沉龙吟,直捣北璃月腹下丹田。 “你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北璃月单膝跪地,口中汩汩黑血溢出。 “那又如何?”容忌手中神阶玄火闪着奇异光彩,一瞬间化作无数飞蛾,带着满身火星子,一股脑钻入北璃月衣襟中。 “这是什么!”北璃月痛苦倒地,双手抓挠着胸口,喉间嘶吼如困兽被囚牢笼,抑郁满怀,怨气冲天。 “大成阶飞蛾玄火,焚天灭地。”容忌冷漠言之,继而环抱着我,朝着鬼火古战场的出口奔去。 我抬起头,仰望着漫天火光中熠熠生辉的容忌,竟被他一个宠溺的眼神直击心口。 “看什么?”容忌抹去我脸上的血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自然不愿承认自己被男色所惑,悄然转移了话题,“北璃月还有转圜的生机么?” “没有。” 容忌言之凿凿,十分笃定地答着。 然而,他语音未落,身后就落下绵绵不断的血雨。血雨触及北璃月身体,竟将他连人带影地融化成血水,了无痕迹。 “怎么回事?”我盯着地上那滩血水,惊呼出声。 忽明忽灭的天幕上,传来神秘诡音,我听不出其声线,只觉其内力浑厚,“本尊座下鬼火使者,岂是尔等能轻易中伤的?” “快走!是圣君!”北弦月站在出口处,朝着我和容忌大喊道,“圣君集虚无界大陆所有怨气,你们不是对手!” 眼见着血云即将移至我们头顶,容忌扶着我的腰,将我抛向出口处。 此时,血云已经移至他头顶上方。 “万剑齐飞!” 我调动着身上的水神之力,以万把冰剑挡在容忌头顶上方,将他同绵绵血雨隔绝开来。 容忌站在血云底下,唇边梨涡微漾。 “歌儿,若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我想当北璃王后。” 血云腐蚀性极强,片刻功夫就消融掉大片冰剑。 我焦灼地看着气定神闲的容忌,即便知道他又在设套,依旧一股脑儿钻了进去,“好。” 他会心一笑,扯落半截衣袖,往头顶上空轻轻一抛,就将血云遮得严严实实。 我气闷至极,容忌他也太过分了! 他竟拿自己的安危同我开玩笑,害我为他提心吊胆! 我收回手,率先钻入鬼火古战场的出口,扬长而去。 “歌儿,生气了?” 容忌在我身后紧追慢赶,随着我穿过北璃都城熙熙攘攘的街道。 “你总诓我!”我郁猝至极,心下腹诽着他定是将我当成了傻子,随意哄骗。 容忌从身后将我环抱入怀,“我若是不诓你,这辈子都做不了你的王后,对么?” 往来百姓纷纷驻足围观,有的甚至搬来了长凳,坐在我和容忌面前,津津有味地瞅着我们,议论声甚嚣尘上。 “想不到咱北璃王如此威武,竟将东临王折磨得浑身是血!” “不见得是东临王的血吧?你瞅瞅人家,身材高大,咱北璃王在他面前,娇小得跟个姑娘家似的!” “他们该不会情难自已,当街释放吧?” …… 我听着周遭喧杂哄闹之声,脑仁隐隐作痛。 “你若是不给我一个答复,就地正法如何?”容忌附耳言之,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听他如此说来,我惧意袭上心头,这可是大街上,他不要面子,但我还要面子的呀! 无奈之下,我只能缓和了语气,“东临王,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抱着本王,不太好吧?” 容忌下巴抵在我肩上,蛮不讲理地说道,“本王只想嫁你。” “好!”周遭百姓纷纷拍手叫好,仿若我娶了容忌,是莫大的荣耀。 “不娶。”我冷冷地撇下一句话,强行挣开容忌的禁锢,飞快地冲入人潮中,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在人流之中。 容忌不依不饶地跟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袖,兀自说道,“封后大典就定在明日吧。你须备好凤冠霞帔,嫁衣凤履,本王要风光出嫁。” “没门儿。”我如是应着,心中颇为纳闷,为何容忌的脸皮从原先的薄如蝉翼转变成如今的厚如城墙? “东临兵力强盛,北璃难以匹敌。你若是不从,北璃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容忌欲言又止,态度极其坚决。 他竟拿北璃将士威胁我!难道他不知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容忌见我气得没出声,继而说道,“我知你不喜被人胁迫,但我已经无计可施了。诛仙台上失你一次,这百年中我每时每刻都活在懊悔之中。我恨自己不能快些冲破日心,恨自己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身边,恨自己没能像墨染尘那样为你挡下八十一道天雷,替你赴死。” 他语气很轻,但落在我心间,却显得十分沉重。 “歌儿,我知你因墨染尘的死耿耿于怀,也知他在你心中已然占有一席之地。但我依旧想问问你,你心里,可有我的一席之位?”容忌绕至我身前,捧着我的脸,琉璃般明亮的眼眸显出一丝慌张,急迫地在我脸上搜寻着答案。 第一一一章 畅饮买醉(一更) 容忌屏着呼吸,定定地望着我。他鲜少这般认真,使得我跟着有些心慌。 “嗯?怎么不说话?”他带着薄茧的指腹略过我的脸颊,微痛。 墨染尘在我心中确有一席之地,他于我而言,更像是一位无微不至的兄长。而容忌,从始至终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他眼下竟拿三十万北璃将士的性命威胁我,即便只是随口说说,我依旧十分介怀。 “我丢了三魂六魄,情欲比常人要淡许多。”我眉峰微微上挑,面露不悦,但又不愿同他争吵,因而语气还算缓和。 我原以为容忌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只是颓然地松开手,黯然离去。 “让开!”身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北璃都城之中,竟有人敢在我面前叫嚣? 我眉头一紧,好奇地转过头,意外对上硕大的马脸。 下一瞬,我被马鼻子重重一顶,整个人被它掀翻在地,虽未受伤,但高高束起的发髻悄然散落,三千青丝披在肩头,十分狼狈。 “吁!”马上之人峨冠博带,勒紧了缰绳,才看向跌落在地的我。 我心中颇为懊恼,一手拢着墨发,将之重新束起。 “不男不女!”他冷漠地甩下四个字之后,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容忌回头,看了眼灰头土脸的我,喉头微动。 我亦看着神色寂寂的容忌,正想告诉他,他在我心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但他却快我一步,转身疾步离去。 “王,可有大碍?”青龙飞快赶上,焦急地在我身边打转,关切地询问道。 “无碍。”我如是答着,咽下了刚想脱口而出的话,心里却十分不畅快。 青龙突然拽过我的胳膊,看着我手心的擦伤,惊呼道,“王,你掌心都擦破了!” “小伤而已。”我淡淡说着,下意识地撇过头紧盯着容忌的背影。 青龙声音那么大,他定然是听到了。可让我更加郁闷的是,他得知我受伤后,依旧无动于衷。 “王,怎么了?”青龙看着我渐沉的面色,小心翼翼问道。 我心烦意乱并未答话,御剑而飞逃离喧嚣的闹市,眨眼功夫便回到北璃王宫。 案几上,奏折堆砌如山。 我尽力平复着心情,沉眸批阅着奏折。过了一两个时辰,才发现手中奏折像是魔怔了般,密密麻麻一片,全是容忌的名儿。 “该死!为何满脑子都是他!”我气闷地将奏折甩至地上,自言自语道。 但没过一会儿,我又捡起了奏折,无意识地在他名字上画叉。 叩叩叩—— 御书房外,响起了一道仓促的叩门声。 我“腾”地一声站起,连连将手中奏折扔向纸篓,脑海里已然想好了如何同容忌解释。 但令我大失所望的是,门外之人并非容忌,而是清霜。 “王,听说今儿个你在宫外遇袭了?”清霜向我盈盈走来,温声询问道。 我又坐回位上,怔怔地瞅着桌上的奏折发愣。 清霜在我手心洒上一层淡淡的药粉,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儿个,北璃都城的怪事可真不少!” “还有何事?”我转过头,目光扫过清霜手中的小瓷瓶,心中一阵纳闷。 这小瓷瓶我之前只在容忌那儿见过,怎么清霜也有? “听说,有一莽汉冲撞了东临王,被东临王暴揍了一顿,现还悬挂在城门口,曝晒呢!” 我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愤懑言之,“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在我北璃境内,竟如此嚣张!” “王,你掌心有伤!”清霜连连拽着我的胳膊,查看着我刚上完药的掌心。 “此等小伤,不足挂齿!”我看着红透的掌心,却察觉不到丝毫痛意,因此便不愿枉费神力,替自己疗伤。 清霜叹了口气,悠悠地劝说着我,“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我向来惜命得很,很少同自己过不去,若不是容忌,我又怎会生这等闷气! 思及此,我旋即捡起纸篓里的奏折,狠狠扔掷在地,一脚踩在奏折之上,反复碾压着上头的墨迹。 清霜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脚下奏折,“王,奏折上写了什么,竟叫你如此生气?” “你先出去,我想静静!” 清霜看清了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掩唇笑着,“王是在同东临王置气?据闻,他孤身一人进了雅香阁,喝闷酒去了。” 容忌去喝闷酒? 酒量差如他,连酒气都闻不得,谁给他的自信,竟敢孤身一人前去喝酒买醉! 我再也按捺不住性子,站起身往御书房外走去。 “王,你要去何处?”清霜神色揶揄,明知故问。 我自然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担忧容忌,才急急赶去雅香阁,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东临王若是在北璃遇险,事关体大,极易造成两国矛盾。本王这就去将他逮回来,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寻路向来是我的短处,但因心中甚是担忧容忌,依旧厚着脸皮一路上问了十几个人,这才寻到了雅香阁。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拢着浩海折扇,跨入雅香阁之中,朝着举杯畅饮的容忌径直走去。 他坐在门口十分显眼的雅座之上,神色黯然,眉眼间带着一丝忧郁,同他往常的清冷孤傲区别开来。 而他边上,已然坐着数位身姿袅娜,容貌姣好的姑娘。 她们无不欢欣雀跃地往容忌身上靠去,眼放狼光,显出几分势在必得。 我一怒之下,一掌重击桌面,朝着他身侧的女子吼道,“滚!全部都给我滚!” 那些个姑娘极有眼力见儿,见我动怒,悄然起身,四散逃去。 容忌眉头微皱,缓缓抬头,对上我冒火的双眼,“既然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何必动怒?” 我夺下他手中酒杯,气得想将杯中酒水朝他身上泼去,但又怕将我和他之间的矛盾激化,只好作罢。 容忌手上一空,反抓着我的手腕,灼灼目光看向我通红的手心之际,他周身寒意更甚。 “真是拿你没办法!”容忌低叹着,轻轻柔柔地吹拂着我手心的伤口,神情专注且认真。 第一一二章 吊打羌王(二更) 若是之前,我定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坐他怀中。 但此刻,我并未推拒,反倒是凑近了他的脸颊,深嗅着他身上气息。 奇怪,我方才明明见他举杯畅饮,怎么一丝儿酒气都闻不到? 我狐疑地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小口,才发现酒杯里头根本不是酒,而是淡若清水的凉茶。 “你骗我!” 我正欲起身,他却将我牢牢禁锢在怀中,不容我动弹。 “我骗你什么?”容忌低下头,看着我通红的手心,脸色更加阴沉。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他悄然治愈了我掌心一指宽的伤口,“你心里有我无我其实并没那么重要,我心里有你,足矣。” “说得倒是顶顶好听!我一不在你身边,就开始胡作非。你以为我没看到刚才环伺你身侧的女人们?”我一想到那些狗皮膏药般,恨不得贴在容忌身上,笑得花枝乱颤的貌美姑娘,连语气都散发着浓浓酸味儿。 啪—— 容忌夺过我随身携带的浩海折扇,猝不及防地在我手心落下,力道不重,却让我觉得十分羞耻。 他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我手心! 我脸颊红透,恼羞成怒,“你总骗我也就算了,生起气来,不是上手就是上口,我不要面子的?” 容忌却据理力争,“你总拒绝我也就算了,还误会我同他人有染!最气人的是,你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你想心疼死我?” 他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现出一道裂痕,浅浅梨涡因他双唇的翕动若隐若现,煞是迷人。 “看什么?”容忌低头,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颊,怒气消了大半。 我悄然移开视线,一想起自己被疯马撞飞,容忌一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心里难受得紧。 虽然,我神力滔天,即使被千军万马碾压而过,也未必会受伤,但他淡漠的态度却十分伤人。 我情绪上头躲无可躲,只好将脸埋入他胸口。 “怎么了?”容忌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身体僵硬地崩着,不敢大动。 “是因我对你不管不问,伤心了?”容忌捧着我的脸,轻拭去我面上泪痕。 我继而又将头埋入他胸口之中,“让我躲会儿!要是被人看到我这般模样,忒丢人了。” “是我不好,明知你受伤,却还同你置气。”容忌话说一半,便直接上了口,凉凉的唇覆在我灼热的眼皮上,将我心口的闷气一一驱散。 停顿片刻,他继而又开始自我检讨,“是我不好,明知你会担忧,还故意跑来雅香阁气你。不过那些女子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看清脸,全是因为想看你吃醋,才放任她们一直坐在身侧。” 原来,他是在变着法儿整我!难道看我难过,他就那么得意? 他生气时,总爱咬人。不若,我也咬他一回,让他长长记性! 心下如此想着,我便掰正了他的脸颊,对着他的鼻尖咬去。 雅香阁内,文人墨客比比皆是,其间不乏有朝廷重臣。 他们见我同容忌如此亲近,三五成群结伴上前,劈头盖脸地指责着我,“王,你是我们北璃的信仰啊!你如此同东临王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竟管到本王头上,不想活了?”我从容忌怀中退出,敛着眼底的情绪,冷冷地扫视着他们。 “微臣罪该万死,但忠言逆耳,臣不得不说!” 我身前,劝谏官员接二连三跪伏在地,其中一正义凛然的官员直言不讳,皱巴巴的手指着容忌,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东临王今日动手暴打南羌王皇甫瀚,还将人悬挂在城门之上,着实不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北璃欲同南羌交恶,后果不堪设想。王,你睁开眼看看身边男子,空有一副好皮囊,但皮囊之下暗藏祸心,亲近不得啊!” “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问着身侧的容忌,即便清霜说过,有莽汉冲撞了容忌,结果被他暴打了一顿悬于城门,但我依旧不大相信容忌会做出这等事。 他洁癖缠身,即便有人冲撞了他,也不至于亲自动手打人啊! 容忌淡淡答道,“皇甫瀚便是闹市街头将你撞倒在地之人,留他一命,已经十分客气。” 原是如此!我心下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他终究还是在乎我的。 跪伏在地的官员再度出声,措辞激烈,“王若是不愿同东临王断绝往来,老臣今日就撞柱以表衷心!” “这里是雅香阁,你若死在这儿,人家怎么做生意?”我淡淡说道,转身出了雅香阁。 容忌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而我仔仔细细地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愧疚难当。 他的付出,远在我之上。可我,连最起码的名分都给不起他。 “北璃后位我已应允了李稚漪,绝无收回之理。若有一天,我能问鼎虚无界,后位必为你而留。”我如是说着,心中想法亦是如此。 容忌轻声应着,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你既愿为我跨出一步,我已心满意足。” 不多时,我和容忌已经行至城墙下。 城墙之上,一身形魁梧的男子被倒挂其中,不知死活。 我扬起头,将手心冰凌冲他脑门儿砸去。 “谁在暗算本王!”皇甫瀚睁眼,冷鸷地盯着城墙下的我们。 “皇甫瀚?” 我微微勾起唇角,早前就略有耳闻南羌王室密辛,眼下皇甫璟成为圣君座下芡金使者,可想而知,皇甫瀚此行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皇甫瀚眼眸一眯,惶惑问道,“你是那个不男不女?” 咻—— 我将腰间轩辕剑朝他脚下锁妖绳掷去,一剑斩断绳索,他应声坠地。 许是疏于防范,他一头没入地皮之中,脑浆崩裂,肆意横流。 “皇甫瀚,你再说一遍,谁是不男不女!”我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那双沁满鲜血的眼眸,在我和容忌身上来回流转。 许久,他才费力地捂着开了瓢的脑袋站起身,审慎地看着我,“难道你就是北璃新王?” “不然呢?”我反问道。 第一一三章 南羌密辛(一更) 皇甫瀚沉吟片刻,单手覆在心口,破碎的脑门稍稍垂下,粗犷之中带着些许恭敬,和他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在下南羌皇甫瀚,因舍妹舍弟之事,奔赴北璃,并无其他深意,还望北璃王见谅。” 皇甫瀚毕竟是南羌王,竟肯在我面前俯首称臣,是我始料未及。 我并不想牵扯入南羌王室密辛之中,但皇甫轩在朝堂之上,数度向我伸出援手,我帮他一把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明日午时之前离开北璃,本王尚可既往不咎。” 我心下腹诽着一日之内,皇甫瀚应当掀不起惊涛骇浪。皇甫轩如若连这点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岂不是枉做了这么多年北璃大司马? 皇甫瀚抱拳致谢,匆匆离开了城门口。 他一手捂着脑袋,血浆仍不断地从指缝中迸溅而出。若是常人,定然会对我怀恨在心,他太过平静,反而显得十分反常。 我和容忌紧随其身后,并未刻意隐藏气息,他也不回头,只管大咧咧地朝大司马府走去。 “皇甫瀚此人,甚是奇怪。”我低低说道,停驻在大司马府门口,思忖着以什么样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出入大司马府。 容忌将弱水披风递给了我,“六界坍塌弱水河覆灭之后,再无弱水披风。这一件,是虚无界大陆上仅存的一件,你且穿上,进府看看热闹就得了,南羌之事,尽量不要插手。” “你呢?”我疑惑地看着他,“难道是对雅香阁中的陪酒姑娘念念不忘,想折返回去找她们再续前缘?” 容忌毫不留情地掐着我的脸颊,反问道,“需要我将心掏出来给你,你才肯相信我心里除了你,再无他人?” “你心里没有他人我自是相信的,但身体呢?”我虽觉自己过分了些,不让他碰又不愿意看到他和别人暧昧不清,但依旧理直气壮。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容忌黑了脸,作势要将我扛上肩头。 他冷冰冰的样子更显其脱俗气质,俊美无俦堪称人间尤物,竟挑起了我淡如清水的情欲。 然事态紧急,我即便不插手南羌之事,也需要彻底弄清楚皇甫瀚只身前往北璃所为何事。 形势所逼,我只好偃旗息鼓,开口求饶,“不敢了!你快放我下来!” 容忌这才将我轻轻放下,又从袖中掏出昆仑镜塞入我手中,“若是想我,直接钻入镜中即可。” 我顿觉不大对劲,伸手环抱着他的脖颈,仰头定定地看着他,“你要去何处?” “祁汜已进入第九处古战场,若是让他率先突破第一关最后一处古战场,之前的努力将功亏一篑,我去拖住他。”容忌如是说道,神情显出几分严肃。 “我也去!” 古战场凶险万分,即便容忌神力滔天,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 “不许!” 容忌语落,便凭空消失在我面前,了无痕迹。 我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加上大司马府传来异动,我只好裹上弱水披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穿堂而过,一探究竟。 大司马府里,皇甫轩依旧坐在院落之中,优哉游哉地提着画笔,为皇甫璟描画妆容。 皇甫瀚孤身站在身侧,一拳重击圆桌,致使桌面四分五裂,茶水茶杯应声落地,惊得府中婢女大气都不敢出。 皇甫瀚一手敲在皇甫轩脑门儿之上,厉声斥责着他,“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将小璟害得如此惨!” “把手挪开。”皇甫轩收起脸上寡淡的笑容,放下画笔,将小璟藏于身后。 “竟敢在我面前虚张声势!我当初能将你驱逐出南羌,现在照旧有法子让你在北璃无立足之地!”皇甫瀚颐指气使,丝毫不将皇甫轩放在眼里。 皇甫轩不恼不怒,淡淡问道,“大哥准备如何对付我?” 皇甫瀚彪悍的身躯微微前倾,粗糙的大手重重落在皇甫轩脸上,神情极其猥琐,“北璃新王应当就是幻境圣女吧?你说,东临王若是见你和他有染,能放过你?” “无耻!”皇甫轩终于动怒,站起身同皇甫瀚争锋相对。 皇甫瀚突然朝皇甫璟使着眼色,“按住他!” 皇甫璟犹豫了片刻,竟乖乖照做。 这什么情况?皇甫璟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但我一直以为,她和皇甫轩的兄妹情是切实存在的,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皇甫轩似是料到了皇甫璟会乖乖听话,并不挣扎,只小声说道,“隐忍了这么久,相当不容易了。” “什么意思?”皇甫璟面上尚未干涸的墨迹稍稍晕染开来,使得她眼眶周围黢黑一片。 “小璟啊,这世上,就不存在不透风的墙。你虐杀独孤曦玥不单单是为了南偌九吧?她听到了你和大哥之间的密谋,对么?”皇甫轩任由皇甫璟禁锢住他的身子,显得从容不迫。 这回,轮到皇甫瀚和皇甫璟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敢轻举妄动。 “你怎么知道?”皇甫璟问道。 “你虐杀的根本不是她!独孤曦玥,被我所救,自然为我所用。”皇甫轩老神在在地说道。 幸好我尚未出手帮助皇甫轩,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眼下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根本不需要帮助。 “大哥弑父的目的是王位,而你的目的是让大哥成为你的傀儡,以助你问鼎虚无界大陆,我说的没错吧?”皇甫轩淡然说道,“你之所以能顺利成为圣君座下芡金使者,靠的不单单是眼底那方古战场,还有魔影之帅的身份吧?” 他此话一出,皇甫璟如临大敌,而皇甫瀚的情绪已然控制不住。 皇甫瀚将矛头转向皇甫璟,一手扼住她的脖颈,逼问道,“你是不是将我当成了傀儡?” 皇甫璟从皇甫轩身后走了出来,她一把折断皇甫瀚的手臂,吃吃笑道,“大哥放心,你若是乖乖听话,依旧能安然无虞地当个傀儡,不然有你好看的!” “呸!想不到,你和皇甫轩一样,也是个暗藏祸心的贱胚子!”皇甫瀚怒不可遏,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朝皇甫璟脸上狠淬了一口。 第一一四章 独孤曦玥(二更) 他的口水濡湿了皇甫璟的妆容,使得她大半张脸被毁去。 “去死!”皇甫璟发了狠,召唤出无数重影,将体型彪悍的皇甫瀚化作一具行尸走肉。 顷刻间,皇甫瀚颓然倒地,并未死去,但他的意识永久地停留在了这一刻。 “归位。”皇甫璟冲他勾了勾手指,只见皇甫瀚蜕变成了一魔影,安安静静地站在皇甫璟身后。 南羌王室,果真十分复杂! 皇甫瀚同皇甫璟合作,杀父弑母,并设计驱逐皇甫轩才夺得王位。 没想到皇甫璟只将皇甫瀚视为傀儡,孤身入了魔影古战场,牺牲了血肉之躯成为魔影统帅,不顾一切地为自己的雄心壮志铺路。 再说皇甫轩,面上是失意落魄逍遥公子,以作画为乐。实则城府极深,运筹帷幄,即便是成了魔影统帅,又获封芡金使者的皇甫璟,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皇甫璟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并不认为自己受皇甫轩掣肘。 她捡起地上画笔,一手拿着铜镜,一边在自己脸上描描画画,“二哥画技高超,若是乖乖听话,我方能饶你一命。” 皇甫轩对此嗤之以鼻,“回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我若不呢?”皇甫璟抬眸,面露恼意。 “曦玥,下毒。”皇甫轩悠然开口。 随即,便有一黑衣女子闪身而出。 她眼神锐利,杀气腾腾。额间横亘一暗红绸带,衬得她肤白胜雪。 皇甫璟妙目圆瞪,跌坐在地,“曦玥姐姐!” 独孤曦玥置若罔闻,打开手中黑色瓷瓶,将毒粉尽数洒向皇甫璟脸颊上。 “啊——好痛!”皇甫璟旋即发出尖锐至极的惨叫声,其脸颊竟被药粉蚕食了大半。 独孤曦玥并未就此收手,她蹲下身,将毒粉一一洒在皇甫璟心口处,冷漠言之,“化影散是我专门为你研制的,感觉如何?” 皇甫璟涕肆横流,跪在皇甫轩身前,苦苦哀求着他,“二哥,小璟知错了!” 皇甫轩夺过她手中画笔,将她被化影散侵蚀地千疮百孔的脸颊一笔一画填上,“知错就好。现在,速去北璃王宫,将北璃歌封存在你眼底古战场之中,不得伤她性命。” “何故?一举将她铲除不更好?”皇甫璟问道。 我气急,拾起地上一石子儿,朝皇甫轩脑门上掷去。 亏我还为他操心一场,想不到,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嗯……”皇甫轩闷哼一声,随即以手中折扇贯穿身后魔影心口,“竟敢暗算我,去死!” 独孤曦玥黛眉微蹙,后退了半步,面露踌躇。 等皇甫轩将身后魔影尽数斩杀,这才转向皇甫璟低喝了一声,“速去北璃王宫,活擒北璃歌,不得伤她。” “是!”皇甫璟再不敢留在大司马府,一溜烟儿功夫闪得无影无踪。 独孤曦玥犹豫了片刻,审慎问道,“二皇子,你答应过我的,为你效力十八年,就放我离去,此话可还作数?” 皇甫轩冷笑道,“曦玥啊,这一十八年里,你残杀了多少南羌重臣,你心里没数?” “曦玥只是依二皇子的命令行事而已。” 皇甫轩继而说道,“即便我愿放你离去,南偌九还能接受你?他是济世神医,你却是灭世毒医,你们之间,注定没有未来。” 独孤曦玥低下头,神色十分落寞。 “曦玥啊,你放心!等我成为虚无界大陆的霸主,我定亲自为你和南偌九主持婚事。若他不从,我自有千百种法子逼他就范。”皇甫轩在石凳上坐定,目无旁人地继续他手头画作。 “不必了,曦玥早已放下。”独孤曦玥语落,便隐入大司马府的苍苍绿竹之中,了无痕迹。 我蹑手蹑脚地行至皇甫轩身后,抬腿狠踹着他。 砰—— 他被我踹至地上,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忿忿言之,“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我模仿着圣君的口吻,怡然自得地站他面前,举着砖头朝他面颊砸去。 啪—— 我手中砖头四分五裂,他脸颊也被我砸得凹凸不平。 皇甫轩强忍着怒气,以水袖挡脸,尽量缓和了语气,问道,“圣君有何指示?” “你竟敢欺负本座座下芡金使者,罪无可恕!” “那圣君打算如何惩治我?”皇甫轩恢复了平静,又坐回石凳之上,悠然自得地作着画。 “跪下,给本座磕一万个响头!”我如是说着,对于他的算计愤懑难平。 皇甫轩循着声儿,疾速转身,一手抓住了我的脚踝,薄唇微微勾起,“敢在大司马府装神弄鬼,有几分胆量!” 我另一只脚踹在他胸口之上,从而摆脱他的禁锢,飞快地跑出了大司马府。 皇甫轩,绝不是善茬。 但他一边命皇甫璟生擒我,一边又叫她不要伤我是何意? 我刚入北璃王宫,就同皇甫璟迎面撞上。 她冷瞪着我,瞳仁瞬间变成淡金色。 “对不住了!”她瞳仁迸发出一道霸道的吸力,大有将北璃王宫一并卷入眼眸之势,飓风狂啸,地动山摇。 “你以为,将我擒获,皇甫轩就能放过你?再说,你可是圣君座下芡金使者,若是让圣君知道,你为皇甫轩效力,他当如何?” 皇甫璟迟疑了片刻,淡金色的瞳仁又恢复了原先浓黑的色泽。 她见四下无人,低声询问着我,“你有法子对付我二哥?” “你可有法子联系上圣君?让圣君对付皇甫轩,岂不更好?”我反问道。 “圣君眼下只能穿梭于各个古战场,加之二哥疑心颇重,我怕无法将二哥引入古战场。”皇甫璟如是答道。 我本不想插手,但皇甫轩已然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我不得不防守反击。 “走罢,我倒是可以当一回诱饵深入你眸中古战场。”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威胁着她,“若是你暗中使诈,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且放心,我眼中的灵瞳古战场易进易出,集中神识一手捏碎即可逃出生天。” 第一一五章 妖月复仇(一更) 我一一应着,心里并不十分担忧皇甫璟会使诈。 方才在大司马府中,我趁无人注意之际,悄然将独孤曦玥扔至一旁的化影散收入袖中。 因而,一旦皇甫璟使诈,最先遭殃的一定是她自己。 如是想着,我便一股脑儿钻入她眼底的古战场之中。 许是近日频繁出入古战场,每每双脚踏入危机四伏的古战场,心中竟生出丝丝雀跃。 放眼空旷荒芜的灵瞳古战场,茫茫戈壁萧条颓败。 “妖月?”我清了清嗓子,冲着远处荒丘上的孤寂背影喊道。 古战场上回音环绕,我清清浅浅一声呼唤,便被折叠成回环往复的叠音,透着些许的诡异。 荒丘上的粉色孤影回过头,须臾间化作一只粉色巨蝶,朝我飞来。 “北璃歌!我在此处,等你许久了。”妖月面上挂着妖冶的笑容,右眼睑上的蝴蝶红斑振翅欲飞。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下的泪痣,仿若天幕上的点点星辰,时明时灭,原先浓黑的色泽,此时正透着晶亮。 我仰头,看着头顶上方撑着巨硕翅膀的妖月,疑惑问道,“你不在幽月古战场待着,跑来灵瞳古战场作甚?” 他翩翩跹跹在我身前打了个转儿,将身子尽量缩小,栖在我肩膀上,怅然说道,“自姐姐走后,再无人理会我是生是死,再无人担忧我是饥是寒,幽月宫冷冷清清一片,不复从前。” 幽月和妖月,本就是命运的牺牲者。他们曾互相倚靠,凭着坚定的意志熬过漫长的黑暗岁月。 可惜,幽月终究难敌心魔,命丧断天崖。 “你大可去人潮涌动的集市走一遭,化身凡人,体味一番生老病死,何故又进这危机四伏的古战场?”我偏过头,看着枕在我肩头,优哉游哉的妖月,心下十分纳闷。 妖月乘着凉风,借势如姑叶一般在我面前旋了数圈,这才化成人形。 他灿若星辰的眼睛灼灼地看着我,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目不转睛,十分专注。 我环顾着四周,总担忧游魂野鬼会在不经意间杀出来,给我致命一击,因而对于妖月的微末变化,我也并未放在心上。 妖月见我没有理会他,兀自生着闷气,趴在地上捧着我的鞋履一阵乱啃。 “嘶——妖月!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啃人脚的毛病?”我抬起脚,差点没踹上他的脸。 他抬起晶亮的眸子,眼底水汽氤氲,淡淡的忧伤就此一泻千里。 “即便你嚎啕大哭,我也绝不妥协,不许吃脚!”我最见不得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只收回脚,后退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妖月缓缓起身,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嘴角却绽开最为妖冶的弧度,如带着剧毒的曼陀罗,使人深陷其中。 一直以来,我都当他是个怪人,食臭怪癖,放眼整个虚无界大陆,怕是再难找到同他一样喜臭之人。 直到现在,我才发觉他静站身前时,也是风流倜傥,妖媚惑人。 “北璃歌,可否再给我烤一次野兔?权当是临别留念。”妖月的声音极轻,飘入我耳里,化作点点苦涩的雨丝。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妖月撇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等你闯过了第一关古战场,我们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彼此了吧!” 还有这种说法? 我一知半解地看着他,突然被他捂住了口鼻,拖至荒丘后头,“嘘!” 妖月在我耳边轻语,“小心,有妖邪出没!” 不多时,空旷的戈壁上,飘来两幽灵。 其中一位身材颀长,且清瘦,是封於无疑。 另一位高大魁梧,看背影老态尽显,如我没有认错,应当是槐叔。 封於双手环抱着胸口,脸色苍白,如黑鸦般干涩的喉咙正发出咿呀怪叫,“槐叔,尔带吾来此地作甚?封於尚还年幼,不喜邪祟出没之地。尔若再不带吾归去,吾恐潸然泪下,涕泗横流!若是有妖邪存心骇吾,吾若失禁,再无脸面当幽灵城少主!” 我满头黑线,封於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妖月梦中,他明明是个杀伐果断,惨无人道的魔头。 怎么现在,又成了我初见他时,那般愚钝怯懦的模样? 妖月看出了我心中疑惑,低声说道,“据说,幽灵城少主深不可测,但并不是毫无弱点。其一,天黑之前,他必须回幽灵城,否则幽灵城将在一夜之内毁于一旦。其二,他身体里似乎宿着两个意识。一个意识心狠手辣,另一个就是眼下这般光景,怯懦刻板。” “你想复仇!”我笃定地说道。 妖月原想矢口否认,但最终还是向我和盘托出,“我孤身闯入灵瞳古战场,就是算准了封於今日会出现。” 我眉头微微一皱,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妖月左眼睑下的泪痣突然从脸上剥落,化作一颗璀璨的星子,落在我手心处,微凉。 “何意?”我看着手心处的细小星子,心里茫然一片。 妖月掐着我的脸,勾唇笑着,“你现在的样子,如同兔儿一般懵懂可爱。想必,你比烤野兔还要好吃。” 我脸一黑,就知道妖月正经不过片刻! 但我没料到,他竟突然将我举过头顶,朝着荒丘下轻轻一掷,“对不住了!” “妖月!”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身体却如离弦之箭,朝着封於和槐叔的方向砸去。 砰—— 我重重地朝封於背脊砸去,他一时不察,直挺挺地扑了下去,下巴被戈壁上的碎石子儿磨出一大片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血孔。 “嘎——”他一声乌鸦怪叫,身体抖动地愈发厉害。 槐叔粗犷的一字眉拧作一团,粗暴地拎着我的衣领,凶神恶煞地朝我吼道,“又是你!” “槐,槐叔莫气,我只是路过!” 我虽知封於阴暗的另一面,但终究未正面同他撕破脸皮,眼下我还要防范着随时会钻入古战场的皇甫轩,更加不想节外生枝,只得装傻糊弄着槐叔。 第一一六章 他是圣君(二更) 槐叔暴喝一声,手中钢叉戟掷地有声,大有戳破地皮,捅破天际之势。 封於吓得抱头四处乱窜,躲在我身后,双手紧扣着我肩膀,怯怯说道,“槐叔别发怒,吾阵阵心悸,恐承受不住尔的怒气。” 封於的模样,应当是害怕至了极点。 饶是十分擅于伪装之人,也不能做到如此这般,手心冷汗层出不穷。 槐叔一口气堵在心口,又不得发作,气愤地将钢叉戟甩至一旁,语气不善地质问着我,“为何每次少主迷失心智,你都会出现?” “迷失心智?我所见的封於一直是这般模样啊!”我索性装傻充楞到底。 封於躲在我身侧,颇有些兴奋地说道,“我记得你,你是我媳妇。” “你认错人了。”我下意识地用浩海折扇将我同他隔绝开来。 他似乎不认识浩海折扇,一味地朝我靠近,全然不顾我手中蠢蠢欲动的浩海折扇。 “蝶阵!” 就在这时,荒丘上赫然站着的妖月振臂高呼,在成百上千前仆后继的蝴蝶之中,缥缈地如同海市蜃楼。 他衣袂翻飞,同周身飞蝶一般欲展翅狂舞。 而他脸上的蝴蝶红斑,突然扩散,将他妖冶容颜尽数遮盖。 “少主,快走!”槐叔见形势不妙,毅然挡在封於身前,视死如归。 我原以为槐叔好歹能撑上一段时间,不成想眨眼间,他就被妖蝶侵蚀地只余一把骸骨。 封於喉头中发出阵阵怪叫,藏匿于我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妖月面上带着狂喜,从荒丘之巅往下俯冲而来。 我知妖月复仇心切,但他竟将我从荒丘上扔了下来,利用我打探虚实,分散槐叔的注意力,委实卑鄙! “让开,我要手刃封於!”妖月如是说道。 我偏过头瞅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封於,总觉封於不可能被轻易击倒。 妖月心情大好,耐心地同我解释道,“据传幽灵城少主在怨气不足以维持幽灵城中幽灵性命之时,就会迷失心智,必须要去其他古战场补给怨气,才能恢复如初。想不到,竟是真的!” 怨气…… 我心中咯噔一下,顿觉事态不妙! 圣君依附怨气而生,和封於如出一辙! 方才,我刻意用浩海折扇试探过封於,封於竟无丝毫畏惧之意。我原以为他失了心智,认不出浩海折扇。但如果他就是圣君,五行使者的力量都是拜他所赐,他又怎会惧怕浩海折扇? 我心中不寒而栗,即便妖月前脚才将我从荒丘上推下,我依旧出言告诫了一句,“你觉不觉得,顺利地太过诡异了?” 妖月哪里听得进去,他红了眼眶,将我推至一边,再启蝶阵,将封於困至阵法之中。 下一瞬,妖月划开自己的手腕,以浓浓鲜血洒向阵法之中的封於,“你残忍折磨姐姐之时,可曾料到今日?” 古战场里,暮色渐沉。 封於被困蝶阵之中,愈发烦躁。 “吾谨小慎微地存活于乱世之中,秉承初心,行善好施。为何尔要残杀吾?为何?为何!”封於粗粝的嗓音夹杂着骤风中的沙石,力量陡然增强。 我看得心惊胆战,连连后退着,躲无可躲。 封於的力量,实在可怕!顷刻间,就将灵瞳古战场的所有怨气扫入腹中。 “怎么会?怎么会!”妖月手中利刃被封於振聋发聩的声音震碎,而他本身,更是狼狈至极。 随着封於龙吟般的嘶声狂吼,天幕上的黑云疾速汇集,在他头顶上方聚成伞状,源源不断地往下沉着,须臾间,将他笼罩至黑雾之中。 “妖月,我看你是活腻了!”封於的声线大大转变,虽不见得多好听,但比原先干涩如乌鸦怪叫之声好太多。 妖月瘫倒在地上,面上被死寂笼罩。 他偏头看向我,略带抱歉地说道,“将你推下荒丘之际,我也将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泪痣收好,它凝聚了我毕生所有的善意。倘若有一天,你被心魔所缠,泪痣尚能助你一臂之力。” 我低头看着融入掌心闪着矍铄亮光的泪痣,愁眉不展。若是让容忌知道,妖月将他脸上的痣融入了我的掌心,定要醋意大发。 封於朝我飘来,一指按在我眉心间,啧啧称赞道,“我媳妇真是出色!这般纯净浑厚的神力,绝世无双。” 我顿感不适,闪至一旁,迅疾抽出手中冰刀,挡在身前,“离我远些!” 封於抬头看了眼天色,又意犹未尽地看着我,“真是可惜!” “不过,本座等得起!”封於戛然止住脚步,停在我身前一尺处,阴邪笑着。 封於竟自称“本座”,看来他已经不想隐瞒自己圣君的身份了。 “你我素未谋面,为何你百般陷害于我?”我深怕他魔性大发,将我撕成碎片,只得不停地找着话题,尽力拖至天色黑透之时。 “害你?本座宠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害你!”封於森森笑道,用他阴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一阵恶心感袭上心口,我并无洁癖,但被他这样注视着,心里大为不快。 “就那么厌恶本座?”封於剜了我一眼,兀自说道,“即便厌恶,你也得受着!只要你体内神力不竭,在本座这儿,你就必定盛宠不衰!” 原来,他所觊觎的,是我体内的神力! 只是,虚无界大陆之上,同窟,身上神力滔天者,虽不算多,但也绝不在少数。 封於为何独独盯着我体内的神力? 脑海中,忽而传来黑盒子的警示声,“宿主,皇甫轩已入灵瞳古战场!” 我心下了然,冲着封於淡淡提了一句,“想不到,你和皇甫轩竟是一类人!” 封於眸中怒火顿起,“别把我同他人相提并论!” 皇甫轩款步而来,背手负立,即便不做声响,在邪气森森的圣君面前,也并未处于下风。 原以为他们势同水火,一旦撞见必有一伤。 万万没料到,他们似乎相互忌惮,任谁也不肯先出手。 对峙了许久,封於终于沉不住气,转身拖着妖月的脚踝,踏着夜色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凉风传来他细碎的脚步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一一七章 帝俊现身(一更) 封於一走,我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儿。 连封於都心存忌惮的皇甫轩,定然不简单。 我正寻思着如何在皇甫轩眼皮底下溜走,他的手已经搭在我肩膀上,手心灼热。 “王,我们谈谈?”皇甫轩转至我身前,面上笑容浅淡。 “你想做什么?” 皇甫轩松了手,“别紧张,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没想过伤害我?”我顿觉皇甫轩虚伪可笑,若是没想过伤害我,又怎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困住我! “不错。”皇甫轩恬不知耻地说道,“一月之内,四次双修,如何?” 我竟未想到皇甫轩是这等低劣之人,心里寒意更甚,“双修?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同东临王的破事,我可以不管不问,只要你答应同我双修,我必将竭尽全力,护你无虞。” 皇甫轩语速平稳,眼眸清明,神色淡然,并不像好色之徒,那他为何非要逼我双修? “你若缺女人,风月之地千千万万,何必找我?” 我困惑问道,总感觉他接近我的目的同封於不谋而合,应当是为了我体内的神力。但虚无界大陆又不止我一个突破虚无界的女上神,他们何必牢牢盯着我? “传闻,水神有乾坤之力,但此神力不可强取豪夺,全然融于水神血脉之中。”皇甫轩继而说道,“我苦心孤诣在北璃蛰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皇甫轩此话一出,我更是冷汗涔涔。 也就是说,我尚未破盒而出,皇甫轩就已然盯上我了! “你来北璃之时,我仍陷于旷世神盒之中,世人皆以为我身死命殒,你又凭何断定我还活着?”我反问道。 皇甫轩薄唇轻启,语气中透着丝丝暧昧,“告诉你也无妨,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我还可以替你杀了她!” “你不说,我照样有法子得知真相!”我语音一落,指尖蛛网迅速戳向他的眼眸,轻巧钻入他的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我落在了一片从未去过的土地。 青山葱翠,绿水环伺。 隐没在山间的城池显得十分古老,壁上是厚厚的青苔,绿意勃发。 迷雾再起,我揪着迷雾的一角抽丝剥茧,一步步走向神秘诡谲的南羌境地。 南羌国鱼水肥美,人杰地灵。只是这一地的蛊虫毒蛇,稍稍一低头,便使人看得胆战心惊。 南羌王寝殿内,皇甫瀚手持匕首,正中老南羌王心口。 而皇甫璟,以腰间鎏金软鞭缠住南羌王后脖颈,双手使劲往两边一拉,王后便气绝身亡。 皇甫轩淡然地站在殿外,手执画笔,将皇甫瀚和皇甫璟杀父弑母的行为细致描绘下来。 画到兴头上,他以指尖鲜血浸染画卷,使得画面更加栩栩如生。 等皇甫瀚和皇甫璟从殿中走出之时,皇甫轩不露声色地踢翻脚花盆,随手扔下一条暗红绸带,扬长而去。 我定睛瞧着那暗红绸带,总觉似曾相识。 片刻之中,我顿时想起独孤曦玥额间横亘着的暗红绸带,似乎就是皇甫轩故意扔下这条! 皇甫瀚和皇甫璟匆匆出了大殿,四下环顾着,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门槛上的暗红绸带。 “独孤曦玥?我记得她还是你的情敌!”皇甫瀚意味深长地说道。 “放心,她注定活不过今日。”皇甫璟信誓旦旦说道,径直走出了南羌王宫。 我回头瞅着惨死殿内的南羌王和南羌王后,一股寒意由心口朝四肢百骸散去。 他们应当也未料到,自己会惨死在亲生骨肉手中,死不瞑目。 梦境一转,皇甫轩正在悬崖峭壁之下奋笔描画着眼前怪石嶙峋的峭壁。 峭壁之上,皇甫璟搀扶着双眼被绸带所遮盖的独孤曦玥,亲昵地说着体己话。 “曦玥姐姐,我可真是嫉妒你!九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你带往此处,说什么给你准备了大大的惊喜!”皇甫璟佯怒,顾盼神飞的大眼睛里满是戏谑。 独孤曦玥有些羞赧地低了头,丝毫未怀疑皇甫璟,“你又打趣我!” 皇甫璟森然笑着,将长近一尺的锋马刀刺入独孤曦玥背脊,贯穿她心口。 仓皇之间,独孤曦玥扯落眼上绸带,愤怒地质问着皇甫璟,“小璟,你在做什么?” 皇甫璟猛然伸手,将独孤曦玥推向了峭壁之下,“怪不得我,谁叫你看了不该看的!” “你……”独孤曦玥捂着胸口,穿过层层浮云,朝峭壁之下的碧潭砸来。 皇甫轩放下画笔,腾空而起,将独孤曦玥揽入怀中,面上浮现出一抹亦正亦邪的笑意。 “二皇子,救,救我!”独孤曦玥心有不甘,双手牢牢抓住皇甫轩的手肘,苦苦祈求着他。 “我从不做亏本买卖。”皇甫轩冷漠言之。 他脸上明明挂着浅笑,但气场却冰至极点。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也是个寡情之人。 “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你可愿意?”皇甫轩低头看着怀中人,缓缓说道。 独孤曦玥迟疑不决,低眉颔首并未答话。 皇甫轩却道,“十八年后,给你自由,如何?” 独孤曦玥身上血流成河,已然没了退路,终是应了皇甫轩的提议。 梦境一转,浩渺苍穹瞬间成空。 骤雨突至,狂风裹挟着巨浪,在南羌境内肆虐扫荡。 皇甫璟深夜紧叩皇甫轩门扉,喉间呜咽召人心疼。 “二哥哥,快逃!大哥召集了人马,企图趁着暴雨,血洗你寝宫!”皇甫璟声音微微发颤,在皇甫轩开门之际已是泪流满面。 不得不说,皇甫璟确实擅于演戏,若不是事先知道了她和皇甫瀚的勾当,任谁,都会信以为真吧! 皇甫轩未带行李,但却带了一摞画卷同数支画笔,从南羌王宫中连夜出逃。 大雨滂沱,他悠然地撑着伞,踏着脚下水花巨浪,朝着南羌城门走去。 城门口,忽现一黑色身影,容貌均隐匿在斗篷之中。 但观其身形,应当是个丰腴的女子。 “久违了,帝俊!”女子声音低沉,声线诡谲,似是刻意变了声。 但从她音色上辨,应当垂垂老矣,尾音透着浓浓的沧桑之感。 第一一八章 无从招架(二更) 我凑上前,试图用神识掀去女子遮身的斗篷,但她身上的神力亦十分浑厚,任是我聚气凝神,也无法动她分毫。 正当我再欲出手之际,脑海中黑盒子失声惊呼,“帝俊!帝俊!” 我收回手,困惑问道,“帝俊为谁?” “帝俊乃仙界开辟者,是仙界第一任天帝。不知何故,几十万年前突然暴毙,身归混沌。没想到他竟投身南羌,成了南羌二皇子皇甫轩!”黑盒子不无感慨地说道。 对此,我讶异万分,“皇甫轩是第一任天帝?那他岂不是容忌的老祖宗!” 我心下腹诽着,若是让容忌知道,他的老祖宗千方百计想同我双修,他估计要六亲不认了。 黑盒子连连解释道,“帝俊并无子女。他突然暴毙之后,仙界动乱千年,逐渐失去六界之主的地位,神界后来居上。容渊平了仙界动乱,这才成了新一任天帝,同帝俊,并无过多纠葛。” 原是如此! 我心中生出一丝庆幸,倘若容忌真有如此狠绝的老祖宗,他应当不会像现在这般纯粹真挚。 “你是?”皇甫轩问道,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黑衣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黑衣人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完全能想象得到,她此刻脸上的阴毒。 皇甫轩来了些兴致,“哦?说来听听!” “去北璃候着。水神之女并未命殒,反倒因为诛仙台下八十一道天雷,激起了体内独属于水神血脉的乾坤之力。” 皇甫轩一手揪住了黑衣人的帽檐,冷冰冰地问道,“为什么帮我?” “水神之女夺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恨她,恨之入骨!”黑衣人情绪突然失控,剧烈地晃着脑袋,将皇甫轩的手甩至一旁。 她跌落在雨中,显得十分狼狈。而她隐藏在黑衣之下的曼妙曲线,尽收眼底。 皇甫轩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抬步离去。 但黑衣人依旧不依不挠地在他身后,鼓动游说着他,“帝俊!你且看清眼下局势,古战场中有圣君镇守,东临有六界战神容忌,云秦有后起之秀祁汜,若是不尽快恢复元气,你凭什么同他们一争高下?” 皇甫轩回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尽快消失,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黑衣人身体微微发颤,悄然隐匿在黑夜之中,无迹可寻。 “该死!”我低咒了一声,情绪急转直下。 原来,皇甫轩死缠着我不放,全因这黑衣女子!倘若让我窥得她庐山真面目,非将她挫骨扬灰不可! 梦境渐渐暗淡,皇甫轩似乎即将要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 我一手捏碎了梦境,重新又回至灵瞳古战场。 “呵!手法还挺野蛮!”皇甫轩低低笑着,“知道我的身份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清楚,从还是不从?” “若是你想要玉石俱焚,我奉陪到底!”我正准备按皇甫璟交予我的方式捏碎灵瞳古战场,不成想竟被皇甫璟困在梦境之中。 “该死!你们南羌王室,就没一个好东西!”我低低咒骂着,环顾着空旷萧条的灵瞳古战场,怒火中烧。 皇甫璟的声音自上而下飘来,“北璃歌,二哥哥,你们好好呆着吧!” 皇甫轩置若罔闻,上前一步扶着我的腰身,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扯落我的腰带。 这叫什么事! 我满头黑线,生平第一次如此嫌弃自己体内的乾坤之力。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知如何动用乾坤之力,百思不得其奥义。于我而言,乾坤之力并没有给我带来助力,反倒是叫我招惹了皇甫轩和封於这两个祸害! “皇甫轩,你住手!”我掌心凝萃了十成的神力,朝他丹田处袭去。 皇甫轩并未闪躲,倾身上前欲主动承受着我的攻势,“我虽不如当年神勇,但对付尚不知如何运用乾坤之力的你,还是绰绰有余。” 我见他老神在在的模样,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你可听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猛然将掌心反转,对准自己的丹田袭去。 倘若注定受辱,还不若自行了断。 百年前,我就该化作一抔白骨,于我而言,死又何惧? 只是,脑海中突然闪过容忌的音容笑貌,心里委实不舍。 “宿主,昆仑镜!”黑盒子出言提醒道,语气焦灼。 我这才想起容忌临走前赠与我的昆仑镜,闪身挣开皇甫轩的禁锢,一头钻入昆仑镜中。 昆仑镜中,容忌和祁汜正在大肆斗法。 他们身侧,气流涌动。 百步之内,迷雾如惊涛骇浪,翻滚不息。 我怕扰了容忌思绪,只能降低存在感,静静地站在气流外围,紧盯着眼前局势。 但容忌依旧在第一时间收了手,回头朝我走来。 “小心祁汜!”我指着容忌身后,正准备朝他发起总攻的祁汜,飞奔上前,将容忌拽至一旁。 然,祁汜也适时收回了手,刀锋般冷漠的眸子现出一丝讶异。 “你怎么来了?”祁汜和容忌同时发问,关切地看向我。 “我……”我支支吾吾不肯言语,并不想对他们和盘托出。 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因躲避皇甫轩,狼狈入了昆仑镜,多丢面子! 但眼尖如容忌,他一眼便发现了我丢失的腰带,一把将我搂入怀中,“莫怕,没事了。” 他总是这样,只言片语就将我所有的坚强击碎! 容忌握着我的手,轻而易举地探知了我的记忆,琥珀色的眼眸现出一丝震惊,“皇甫轩是帝俊?” 立于一旁的祁汜神情凝重,“圣君蠢蠢欲动,帝俊从中作梗,虚无界大陆,果真深不可测!” 祁汜见我十分狼狈的模样,眸光中现出点点怒火,“他欺负你了?我替你去砍了他!” 容忌反唇相讥,“你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去对付帝俊?” 正当他们二人斗嘴之时,昆仑镜中,悄然伸出皇甫轩沾满墨迹的手,一把将我拖回了灵瞳古战场。 第一一九章 横竖一刀(一更) 前一刻,我还以为自己已然逃出生天。 下一瞬,我却被皇甫轩只手拽回灵瞳古战场。 “你跑什么?”皇甫轩慢条斯理地挽起广袖,露出一截健硕结实的手臂。 我紧张地盯着昆仑镜,见镜面里心急如焚的容忌和祁汜,便知一时间,他们二人也无法从昆仑镜的另一端瞬移至灵瞳古战场,因而心下更加彷徨无措。 皇甫轩步履轻盈,神色淡然,仿若强迫我同他双修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正因为他同往常毫无区别的优雅姿态,显得更加高深莫测,大大干扰了我的思绪。 他在我身前站定,气定神闲地问道,“还有什么手段?尽快使出来!我可不想双修途中被打扰。” “皇甫轩,我知你神力滔天,但你确定,要接着一意孤行?”我深吸了一口气,迎上他淡然的目光。 “何意?”皇甫轩缓缓蹲下身,费解地盯着我,“双修而已,至于如此抗拒?” 我见他眼眸中切切实实的困惑,料想他应当不懂情爱。 “皇甫轩,你可曾有过意中人?”我问道。 “情情爱爱有何意思?”皇甫轩反问道,再不给我反驳的余地。 他宽大的手掌再度擒住我的脚踝,颌面微低,面容隐在阴影之中,晦暗不明。 嘶—— 眨眼间,我的鞋履已然被褪下。 脚踝处的抓痕如同铁链般将我双足紧紧禁锢,稍一动弹,痛感便由脚踝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再这么下去,我怕是难逃一劫。 眼下,我唯一能指望得上的,便只有轻薄无痕的弱水披风了。就是不知,皇甫轩的力量强大到何种境界,能否感知到弱水披风下的气息。 不管了,放手一搏! 我虚晃一招,扬起右臂,挥舞着右手手心中的锐利冰刀,朝他眼眸刺去。 他腾出一只手,以广袖轻拂去我手中冰刀,冰刀即刻融成一滩清水,尽数落在皇甫轩衣襟之上。 他微微晃神,紧箍着我脚踝的手稍稍松懈,以手心掌风迅疾轰干浸润的衣襟。 我趁他不备,连缩回脚,将宽大的弱水披风罩在自己身上,小跑数步,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屏息凝神,全然不敢大动。 皇甫轩眉头紧拧,但片刻间又恢复了镇定。 他清了清嗓子,朗润嗓音斡旋在灵瞳古战场上空,嚣张狂妄至极,“出来!我数三下,你若没有乖乖现身,容且性命不保。” 又是威胁!我最讨厌他这般,仗着强权肆意妄为的嘴脸! 所幸,小乖同北弦月去了青丘,皇甫轩一时半会儿定然找不到他。 “三。” 皇甫轩背手负立,锐利的眼眸扫荡者空旷萧条的灵瞳古战场,耐性几近耗尽。 “二。” 他语气不善,额上青筋暴起,掌心神力涌动。 “一!” 皇甫轩突然朝着我隐匿的方向,阔步走来。 他步履生风,周身气流涌动,墨发在浑浊的空气中狂舞,显得桀骜不驯。 为何我总觉他看得到我!难道,弱水披风挡不住他的视线? 我紧盯着愈来愈近的皇甫轩,下意识地咽着口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手心冷汗啪嗒啪嗒往脚面上掉。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他越来越近了! 咚,咚,咚…… 我心跳愈发急促,深怕他直接穿透弱水披风,扼住我的喉咙,使我再无反抗的余地。 皇甫轩停驻了脚步,在我身前装腔作势,“欲擒故纵?若是等我耐性耗尽,结果是你承担不起的!” 我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无处安放的视线不经意间瞥见皇甫轩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 原来,他是凭借着黄沙地中的脚印准确捕捉到我的方向!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提起丹田浑厚神力,一举搅混灵瞳古战场的气流。 顷刻间,飞沙走石迷人眼,深埋在沙石中的遗骸浮土而出,带着残存的神识,无区别地攻击着灵瞳古战场的一切活物。 不巧的是,古战场之中,肉眼可见的活物只有皇甫轩。 因而,故去多年的遗骸全将皇甫轩视为唯一的攻击目标,驱动着残存的神识,召唤出源自古战场地底深处,恶魔般的嘶吼。 皇甫轩的手已然触及弱水披风宽大的帽檐,但因漫天黄沙迷了眼,又因地底下不断浮现的上古神祗的残骸,悻悻收回了手。 我侥幸逃过一劫,轻拢着弱水披风,将自己同披风外的飞沙走石隔绝开来。 “啊——”皇甫轩疏于防范,被数道黑风掣肘住身子,单膝跪地,面容痛苦。 我悠然捡回鞋履,绕至皇甫轩身前,狠踹他裆口,“满脑子全是双修的登徒子!看我不打趴你!” 皇甫轩惶惑地抬起头,拳头攥得喀嚓响,“你竟敢打我!” 他那嗜血的目光看得我阵阵心悸,但转念一想,我有弱水披风护体,眼下狂风吹皱,地上再无半片脚印,他定摸不准我的准确方位。 因而,我抽出腰中蠢蠢欲动的轩辕剑,将通身神力注入剑身之中,朝着皇甫轩裆口劈去。 许是剑气太过强劲,使得他有所察觉。 他低咒了一身,就地打滚,狼狈地躲开我这致命一剑。 我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你我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横竖都是一刀,裆口或是脖颈,你自己选择!” 皇甫轩原本华光照彩的脸颊瞬间晦青煞白,他瘫坐在地上,薄唇紧抿,双手捂着裆口,一脸戒备地扫着四周。 我比划着手中轩辕剑,寒光四溢,心里大为畅快。 皇甫轩急于求和,缓和了语气,“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合作?” “晚了!”我冷哼一声,轩辕剑以劈天裂地之势,猛然落下。 可惜的是,皇甫轩察觉到轩辕剑剑身散发着的凛凛冷光,费力地闪至一旁。 原本应当砍在他裆口的轩辕剑,不偏不倚地横亘在他心口,一时间,血色如迷雾般,和着漫天的黄沙,使得灵瞳古战场中的每一缕空气都夹带着血腥气。 皇甫轩踉跄站起,解下腰带将之蒙在眼前。 他勉强挺直了脊梁,双耳仔细地辨别着古战场中的微末声音。 下一瞬,他转过身朝着我的方向疾步循来,“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第一二零章 争风吃醋(二更) 他嘴边噙着一道亦正亦邪的诡谲笑容,带着丝丝的痞气,掌风穿过弱水披风,直击我的心口。 弱水披风被掌风掀起一隅,我的行迹就此暴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忌从天而降,以斩天剑挡去直击我心口的掌风,反手将斩天剑朝着皇甫轩心口掷去。 祁汜一身玄色衣袍,手握长剑,劈开漫漫黄沙,一剑刺入皇甫轩背心,“帝俊,你不该动我的人!” 容忌面色不善,冷嗤了一声,“歌儿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从始至终,她就是她,不属于任何人!” 祁汜怔愣片刻,又一剑捅入皇甫轩背脊,还不忘调侃着容忌,“你都说了,歌儿不属于任何人,那从今往后,尽量少缠着她!” 容忌又一道掌风朝皇甫轩腹部袭去,沉声回应着祁汜,“歌儿不属于任何人,但我独属于她。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一切,统统归她所有。” 前一刻,我尚还在纳闷容忌缘何说我不属于他。 下一瞬,就湮没在他突如其来的告白之中。 尽管灵瞳古战场上鬼气森森,晦暗可怖,不过容忌身上清冽的气息让我安心不少。 由于被容忌和祁汜双面夹击,皇甫轩颓势尽显。他双膝跪地,膝盖上已然被毫无意识的遗骸撕咬地残破不堪。 我趁势提起轩辕剑,朝他裆口挥去。 “住手!我们谈谈。”皇甫轩双手抓着轩辕剑薄如蝉翼的剑身,仰头看着我,眼里并无半分惧意。 “你已然是手下败将,还有什么权利同我谈条件?”我反问道,手上轩辕剑并无收敛之意。 皇甫轩眼眸蘸墨般黢黑一片,深邃不可见底。 尽管皇甫轩暂时处于下风,但他不动泰山的架势依旧叫我有几分忌惮。再加之他前世是仙界的开辟者帝俊,我更加不敢小觑他的实力。 皇甫轩见我稍有迟疑,便恬不知耻地说道,“皇甫瀚暴毙,南羌群龙无首,我须得回南羌一趟稳住民心。双修之事日后再议,暂且先饶过你,如何?” “做梦!” 我尚未作出反应,容忌和祁汜二人的剑气已经一前一后贯穿皇甫轩的身体。 但诡异的是,皇甫轩身形微微一颤,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在我们跟前。 四周风沙骤停,安静地只剩下容忌和祁汜的喘息声,皇甫轩人间蒸发般了无踪迹。 “他人呢?”我郁闷地环顾着四周,眼见马上就能制服皇甫轩,不料他竟来了出金蝉脱壳! “听!”祁汜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双眸锁向不远处的荒丘上。 容忌对于灵瞳古战场的万事万物显得漫不经心,也全然没将荒丘后的微末声响放在心上。 他扶着我的腰,手中力道愈收愈紧,“可有受伤?” 他的视线从我灰不溜秋的脸颊移至裤腿残破之处,琥珀色的眸子在触及我脚踝处的抓痕时,通身散发着瘆人寒意,使得我不自觉地战栗。 我只道是他洁癖发作,受不得我身上残存着皇甫轩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是,他半蹲下身,以手心的余温将我红肿的脚踝包裹其中。 “疼不疼?”容忌专注且认真地盯着我的脚踝,仿若我受了极重的伤,面容冷沉且严肃。 祁汜一转身,便看到容忌这般模样,嗤之以鼻,“装模作样!你就是凭着满腹花言巧语蒙骗的歌儿?” 轰—— 祁汜语音刚落,他身后的荒丘轰然坍塌。 巨石顺着并不算陡峭的斜坡滚落下来,沿着蜿蜒轨迹,朝着祁汜袭来。 须臾间,地动山摇,天幕上的星子都在剧烈晃动,摇摇欲坠。 “走!灵瞳古战场即将塌陷!”容忌即刻站起身,将我轻轻拎起,朝着地平线上乍现的列缺疾驰而去。 然,未等我们行至缺口处,列缺又被一道蛮力强制合上。 天幕上空,地底深处,飘来细碎的女声。 “可惜,让二哥哥逃了!不过,能拿下云秦国主和东临王,我已然心满意足了。”皇甫璟轻快说着,时不时发出一串银玲般的欢笑。 祁汜素手一挥,扬起玄色水墨广袖,面部线条凌厉,尽显王者气度。 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扫向天际处一颗猩红的星子,以掌心涌动着的黑气轻巧摘下星子,将其捏得粉碎,“皇甫璟,你以为就凭这小小的古战场,能困住朕?” 皇甫璟冷哼一声,一声发自喉咙深处的呐喊如雷贯耳,振聋发聩,“星辰变!” 刹那间,漫天星辰演化成漫天灵瞳,且不说威力如何,光是看着,就觉毛骨悚然。 灵瞳一闭,天昏地暗。 灵瞳一睁,盘根错节的闪电由瞳孔中争相迸发,朝着我们劈来。 “皇甫璟,你食言了。”我淡淡说道,面上无喜无忧。 她本就不是好人,我在决意闯入灵瞳古战场之际,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因此,对于她的临阵倒戈,心里并无太大波动。 皇甫璟驱使着我头顶上方如圆月般硕大的灵瞳,朝我发起猛烈的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依然有数十道天雷朝我劈来。 容忌将我拽至身后,硬生生地替我受了数十道天雷的追袭。 “你做什么?为何不躲!”我见他口吐鲜血,又气又急。 “你且记住,为你挡过天雷的人,除了墨染尘,还有我。”容忌清浅说着,唇边梨涡微漾,看样子心情不错。 “你总叫我笨蛋,其实你才是不折不扣的笨蛋!”我气不打一处来,手臂高高扬起,重重落在他手心上。 容忌下意识地瞥了眼祁汜,神色尴尬,他低低地抗议道,“能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祁汜冷哼着,不屑地撇过头。 片刻之后,他心有不甘地回眸,朝着容忌丢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儿,“堂堂八尺男儿,满腹心计,动辄撒娇卖乖!” “与你无关。”容忌寸步不让,一扇水袖,将祁汜扇飞出数十米,使之卧地不起。 我满头黑线,这两人怎么愈发幼稚?漫天灵瞳吞吐着嗜血闪电,他们竟还有心思拌嘴! “撒娇谁不会!”祁汜不服气地站起身,颤颤巍巍朝我走来。 第一二一章 脓疮浇面(一更) 祁汜倔强地揩去嘴角边的残血,双腿一软,朝我怀里跌跌撞撞倒来,“歌儿,心口痛,要呼呼!” 他刻意压低了嗓子,刀锋般冷漠的眼眸半眯着,尽显矫揉造作。 我双目圆瞪,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这还是我所熟悉的祁汜? 容忌悄然挡在我身前,将我同祁汜隔绝开来。 祁汜一时不察,大半个身子歪在容忌怀中,双臂轻枕在容忌肩膀上,双腿交叉屈膝,抵在容忌膝间,姿态亲昵。 别说我看不下去,漫天灵瞳都透露着几分不耐烦,头顶响雷滚滚,极光霹雳将整个古战场照得透亮。 容忌随即将祁汜推开,面色晦青,显然是被恶心到了。 祁汜并未料到自己会栽入容忌怀中,站定后心有不甘,弓着身子朝我撞来。 他大概还未弄清楚何为撒娇,竟趁我不备以头猛然顶着我的腹部,硬生生将我顶翻在地。 “讨厌!”祁汜生硬地跺着脚,冲着倒地不起的我挤眉弄眼。 “你做什么!”容忌怒斥着,一道掌风呼啸而过,将祁汜推入天幕上最为矍铄的灵瞳之中。 祁汜不以为意,转而看向一脸错愕的我,“歌儿,朕虽不喜撒娇,但若是你喜欢,朕愿为你纡尊降贵,撒一回娇。” “不必!”我满头黑线,果断回绝着。 若是按祁汜这种毁天灭地的撒娇法,我早晚要被他整崩溃。 轰—— 数道闪电夹击着被牢牢禁锢在灵瞳之上的祁汜,顷刻间将他劈得体无完肤。 皇甫璟的笑声由远及近,同振聋发聩的雷声相融合,愈发猖獗张狂。 “没想到,虚无界大陆上的至尊强者,竟尽数困在我眼底!”皇甫璟不无得意地说道。 我粗浅地数了下天幕上的灵瞳,轻晃着手中的黑色瓷瓶,意兴阑珊地说道,“不知道我手中的化影散,能毁去多少灵瞳?” 皇甫璟大惊失色,磕磕巴巴问道,“你从何得来的化影散?” “皇甫璟,若是没留后手,你以为我会莽撞闯入灵瞳古战场?”我冷笑着,一手捏碎化影散,以掌心神力将其晕染开来。 须臾间,天幕上八十一处灵瞳一同溃烂流脓。 雷声渐息,广袤空旷的古战场之中,除却皇甫璟歇斯底里的哀嚎,只余下一地的脓疮。 祁汜不慎,被腥臭脓疮浇了一脸。他虽无洁癖,但依旧受不得这血脓相间的秽物,眼眶通红,魔气陡增。 “走吧。”眼见祁汜身上魔神之力蠢蠢欲动,容忌迅疾捏碎这一方天地,环抱着我一同闯出了古战场。 此刻,皇甫璟一只眼眸被毁,眼眶中空洞无物。 她跪伏在地上,不停地朝我磕着响头,“北璃王,小璟知错了,求你网开一面!” “小璟啊,你这是作茧自缚。即便我饶得过你,云秦国主他能放过你?再者,即便云秦国主能放过你,当年被你害得九死一生的独孤曦玥岂有善罢甘休的可能?” 皇甫璟惊慌失措地环顾着四周,连滚带爬地躲在院中圆桌之下。 大司马府中并无过多摆设,偌大的院落除却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竹,仅剩下孤零零一张圆桌,两方矮凳。 我和容忌双双在矮凳上落座,好整以暇地看着皇甫璟自取灭亡。 一阵窸窣响声从身后大片青竹中传来,一抹瘦削高挑的黑色身影步入眼帘。 “小璟,十八年前的旧账,是时候清算一下了!”独孤曦玥弹指间,碎末毒粉将圆桌腐蚀地一干二净,小璟双手捂着脑袋,不断地摇着头。 “独孤曦玥,你若是敢伤我性命,九哥哥定然不会放过你!” 独孤曦玥眼眶微红,毅然决然地将手中化影散尽数倒在皇甫璟身上,“我曾视你为知己,推心置腹。你却将我视为仇敌,杀之而后快!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么?” 皇甫璟大半个身子被化影散消融,却依旧死性不改。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鎏金软鞭,冲着独孤曦玥清冷无双的脸颊挥来,“芡金夺魄!” 我手中冰刀蠢蠢欲动,正想帮独孤曦玥一把,未曾料到南偌九快我一步,将独孤曦玥推至一旁。 他墨发尽数披散在身后,如若明溪般清澈见底的双眸紧盯着独孤曦玥不放。 “曦玥……”他喉头微动,嗓音涩然,一声轻唤道尽一十八年的相思之苦。 独孤曦玥慌不择路,不再惦记着复仇,转身朝门口奔去。 “这一次,我不会放你离去。”南偌九挡在门口,恬淡如菊的性子陡然逆转。 皇甫璟消弭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等她双手能握牢鎏金软鞭之际,她猛然上前,朝着独孤曦玥的背脊狠狠抽去,“你去死!” 独孤曦玥迅疾转身,一记回旋踢落在皇甫璟手臂之上。 皇甫璟吃痛闷哼,手中鎏金软鞭应声滑落。 独孤曦玥脚踩鎏金软鞭,一边扼住皇甫璟的脖颈,冷漠言之,“皇甫璟,你以为南偌九在,我就不敢对你动手了?” “曦玥,皇甫璟交由我来处置,你无需为她脏了手。”南偌九将手轻轻搭在独孤曦玥手腕上,向来舒展的五官紧紧拧在一起。 独孤曦玥怔然,冷冷说道,“我手中已然沾满鲜血,脏污不堪。南神医,放手吧!” 她拂去南偌九的手,拽着皇甫璟的头发拖行着她,“你不是最擅长装可怜?今日,就让你在心心念念的九哥哥面前,装个痛快!” 独孤曦玥一脚踩在皇甫璟腹上,朝着她的身体肆意倾倒着毒液。 “九哥哥,小璟知道错了!你快救救我吧!”皇甫璟果真寄希望于南偌九,命悬一线还不忘朝他求救。 南偌九悬壶济世,慈悲为怀。他瞅了眼胸腔被毒液腐蚀大半的皇甫璟,兀自撇过头,陷入沉默之中。 独孤曦玥拾起地上的鎏金软鞭,卯足了劲儿往皇甫璟身体抽去。 皇甫璟身上溃烂成灾,在独孤曦玥的抽打之下,身体急剧萎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挛缩成一团阴影。 独孤曦玥仍觉不尽兴,再度掏出化影散,意欲洒入皇甫璟尚未被灼瞎的一只眼眸之中。 第一二二章 青丘遇险(二更) “曦玥。”南偌九按着独孤曦玥的胳膊,低声劝诫着,“你停手,让我来。”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独孤曦玥情绪激动,手中鎏金软鞭无意间落在南偌九胳膊上,力道不重,但鎏金软鞭为芡金使者的贴身法器,威力不可估量。 南偌九胳膊被划开了一大道口子,血色透过薄薄的衣襟蔓延开来。 不过,南偌九并未在意手上的伤,耐心解释道,“我并非心疼皇甫璟,我只是不忍你再陷杀戮之中。这些小事,我代劳就好。” 独孤曦玥锐利的眼眸触及南偌九衣袖上的大片血迹,张皇失措地扔掉了手中的鎏金软鞭。 她翕动着双唇,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可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你挡着我道儿了!” 南偌九眼里的光瞬间寂灭,他黯然神伤,颓然朝门口走去,大片的血迹蜿蜒洒了一路。 比起南偌九身后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萧条离去的背影,更显凄凉孤寂。 独孤曦玥回眸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皇甫璟,踩着她的颌面腾空飞去,再不见踪影。 嘣—— 皇甫璟尚未失明的眼珠急剧膨胀,随着一声闷响,突然爆裂。 满身脓疮的祁汜从眼珠底狼狈出逃,而皇甫璟身上再无完好之处,化作一滩黑影灰飞烟灭。 她喉头咯咯作响,一句“九哥哥”浅浅淡淡溢口而出,随风而逝。 我乍然起身,从祁汜手中夺回鎏金软鞭,正想着趁他眼下无还手之力将他一并铲除。 未料到叶修从天而降,紫幽魔弓直直抵在我的心口,“放了祁汜,你我相安无事!” “手下败将,有资格谈条件?”容忌只手握在紫幽魔弓之上,使得叶修全无施展的空间。 我退后一步,绕至叶修身后,高举腰间轩辕剑,朝着瘫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祁汜砍去。 然,轩辕剑感应到了祁汜身上的魔神之力,剧烈抖动着剑身,硬是不敢靠近。 “歌儿,我就知你狠不下心!”祁汜猛然睁眼,双手握着轩辕剑薄如蝉翼的剑身,唇角勾起邪魅笑靥。 “嗯……”叶修受了容忌一掌,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朝后飞去,狠狠地砸在院墙上,如同一滩烂泥,蜷缩着身子匍匐在地。 容忌转身,站定在离祁汜一寸有余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该觊觎歌儿。” 祁汜瞥着容忌掌心中的淡金色气旋,嘴角弧度更甚。 他一把扯落身上满是污秽浓疮之水的衣物,朝着容忌劈头盖脸罩来。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急剧收缩,他迅速偏过头以广袖遮面。 但不巧的是,祁汜衣物上的秽物尽数落在了容忌袖口上。 容忌洁癖深重,定然受不得身上落有秽物。我见他气息紊乱,急急以手拂去他袖口上的秽物。 祁汜趁机扛起倒地不起的叶修,分化成两道耀光,蹿向天际,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心下虽遗憾未能将祁汜一并铲除,但眼下,我更担忧容忌的状况。 “乖,不怕啊!我都替你清理干净了,回头换一身衣服,就没事了。”我撕去容忌大半截衣袖,捧着他的脸,企图让他镇定下来。 但他却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费劲地咽着口水,“有味儿。” 不等我细嗅他的手腕,他已急匆匆地跳入院内古井之中。 我趴在井口处,扯着嗓子朝着井底处的容忌喊着,“没崴到脚吧?” 容忌抬眸,神色尴尬,强行为自己辩解道,“失足落井,并无大碍。” 我见他并未受伤,长长地松了口气,并不打算拆穿他,只觉他傲娇的小模样煞是可爱。 “井底湿气重,我拉你上来!”我朝他伸出手,大半个身子倒挂在井口处。 大概是倒挂得有些猛,又或者是因为许久未合眼,突然间,我眼前一黑,直直地朝着井底坠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耳边徐徐拂过的清风吹醒。 乍然起身,周遭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井底,容忌也杳无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青青葱葱,茫茫一片绿意。 “这是哪儿?”我揉着眉心,脑门儿隐隐作痛。 黑盒子答道,“此处是北璃、西越边境交界地,往西北方向再走数十里,就是青丘地域。大司马府中的井底暗藏结界,你失足坠井后便被一股力道传送至此,应当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有心人? 眼下皇甫轩重伤自身难保,封於亦只能在古战场中来回穿梭,祁汜、叶修方从北璃逃脱,不可能这么快折回对我下手。 我苦思冥想,依旧毫无思绪。 “总算找到你了!” 身前,一消瘦女子快步朝我奔来,她如羽扇般全然展开的狐尾在身后迎风摇曳,使得她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 白晶晶?她为何急急寻我? “发生何事了?”我见她面露愁容,惆怅不已,轻问道。 “阿弦带了个受伤颇重的姑娘回青丘,以狐尾为她续命。”白晶晶面色苍白,唇瓣抖动地厉害。 我怕她误会北弦月同凌若有染,轻声解释道,“那姑娘名唤凌若,是原先鬼火古战场的守关者。她在助我们逃脱北璃月的魔爪时,受了些伤,北弦月便将她带出了古战场。” 白晶晶摇了摇头,继而说道,“若是阿弦想再娶妻纳妾,我心里即便不快,也不会前来找你。但凌若并不简单,她刚一转醒,就逼着阿弦娶他。阿弦不应,她雷霆震怒,转瞬将青丘收入掌心之中,除却我和小野,无人幸免。” “小乖呢?” 白晶晶变了脸色,抓着我的胳膊,一而再再而三地跪求我的原谅,“是我对不住你!小乖在危急之时,将我同小野推了出来,他自个儿却被凌若收入掌心之中,生死未卜。” 凌若当真有这么厉害?她充其量也只有百年修为,对付白晶晶都稍显吃力,更别提对付小乖和北弦月了! 我心中疑虑颇深,总觉我被传送至青丘附近和白晶晶脱不了干系。 思忖片刻,我不动声色地看向白晶晶,“可有法子解救他们?” 第一二三章 美男岳父(一更) 白晶晶惶惑摇头,尖削的下巴剧烈抖动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我见犹怜。 片刻后,白晶晶抬眸,眼眶里泪水蓄满。 不过,我已然分不清她是因为愧疚自责还是因为惊慌恐惧。 “歌儿,你在哪?”昆仑镜中,传来容忌焦灼的询问声。 我正想答话,才想起容忌听不到我所说,只好将手伸入昆仑镜之中,随手执起散落在地的狼毫笔,写上“青丘”二字。 白晶晶一边擦拭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边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抽噎噎地问道,“且姑娘,不若你同我回一趟青丘,一探究竟?” “正有此意。” 今日的白晶晶甚是古怪,但即便青丘有诈,为了小乖,我也不得不去。 白晶晶颤巍巍起身,单薄瘦削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跟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询问道,“阿璃还好吗?” 她错愕地转过身,惊恐万分地答道,“他不是被圣君救走了?” “瞧我这记性,大概是记岔了!”我讪讪笑道,“昨儿个小憩时,我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潜意识里竟信以为真了。” 白晶晶松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道,“且姑娘日理万机,定然是忙晕了,才会被梦魇缠身。” “话虽如此,不过那梦魇,太过真实!梦中,你正是穿着这身衣服前来找我,所言所说均相差无二。”我感叹道,暗暗观察着白晶晶的表情。 白晶晶双目圆瞪,震惊到几近失语。 等她稍稍平复了心情,终于鼓起勇气正视着我,“之后呢?” 我沉吟了片刻,故作沉痛地说道,“之后北璃月突然出现,将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还将你和北弦月,抛尸荒野。” 白晶晶焦躁不安地搓着手,越走越疾。 她一听到北璃月,情绪就异常激动。莫不是她已然同北璃月暗中勾结? 但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带着满腹疑虑,指尖结着蛛网,趁她不备,将蛛网朝着她在风中摇曳生姿的狐尾掷去。 拨开梦境迷雾,我一闪身钻入了白晶晶的梦境之中。 “美男岳父,凌若姐姐没事吧?”小乖迈着小短腿,跟在北弦月身后,进了青丘结界之中。 北弦月摇了摇头,略显迷茫,“她受伤极重,不好说。” “阿弦,她是谁?”白晶晶站在山丘之上,面露不悦,将北弦月的路堵得死死的。 “我被阿璃困在鬼火古战场中,多亏小乖和这位凌若姑娘出手相救。”北弦月见到白晶晶,肃穆的脸上绽出一抹光彩,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白晶晶盈盈上前,素手撩开罩在凌若身上的披风,两眼发直,“凌若姑娘模样可真俊俏!” “她做了几世善人,修得福报,容貌确实清丽脱俗。”北弦月如是答道。 小乖揪着北弦月的衣摆,小声说道,“美男岳父,你说得太多了!” 北弦月一知半解,不过他总算看出白晶晶的小情绪,适时闭了嘴。 “她如何了?”白晶晶漫不经心地问着北弦月。 北弦月顺势低头,见凌若嘴角又溢出深红鲜血,急忙绕过白晶晶,直奔青丘狐狸洞。 小乖屁颠屁颠地跟在北弦月身后,似有感应地回头瞥了一眼白晶晶,正巧对上白晶晶淬毒的眼神。 那一眼,看得我突发心悸,浑身毛骨悚然。 小乖通透,一眼便看穿了白晶晶的心思。若是白晶晶有意杀人灭口,凌若逃不掉,小乖也必定是她要铲除之人。 好在,小乖反应极快,顺嘴夸了白晶晶一句,“天仙岳母比凌若姐姐好看多了!” 白晶晶这才敛下眼中的滔天怒意,皮笑肉不笑地朝狐狸洞走去。 奇怪,平素里的白晶晶,温柔贤淑,听话乖巧,但梦境中的她,戾气为何如此之重? 我纳闷地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忽然生出一种陌生感。 狐狸洞中,北弦月断尾救下凌若,白晶晶端着一碗黑魆魆的汤药朝北弦月走来。 “阿弦,滋补汤药,趁热喝了吧。”白晶晶温声细语说着,浑浊的眼中爱恨情仇交织。 若是北弦月抬头看一眼白晶晶,他定会发现白晶晶的异常之处。 但他眼下,满心满意全是如何救回凌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继而又回头悉心照料着凌若。 待小乖追着小野,同青丘一帮狐崽子厮混之时,狐狸洞里,安静地只听得见北弦月和白晶晶的心跳。 “晶晶,你今日的心跳怎么这么快?”北弦月回眸,担忧地看向面色惨白的白晶晶。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眉头紧皱,“很冷么?” 白晶晶顺下眉眼,微微颔首,“你不在身边,我总觉青丘像是冷气逼人的冰窖,心神不宁。” 北弦月站起身,将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心口,“我答应你,今后再不会轻易同你分离。” 白晶晶钻入北弦月怀中,呢喃轻语,“阿弦,我好想你。” 北弦月微微诧异,但并未将她推开,反手箍着她的腰身,夹杂着些许愧疚,“改日吧,今天我有些累。” 素闻北弦月宠妻无度,照理说,应当不会如此果决地拒绝白晶晶啊。难道,北弦月也察觉了白晶晶的异常? 一缕清风透过门缝儿吹来,拂过白晶晶黑亮的狐尾。 须臾间,一股浓郁的狐臊味在狐狸洞中蔓延开来。 我瞳孔微缩,回想着她走路时搔首弄姿的样子,同平素里白晶晶沉稳内敛的样子大相径庭。 再者,白晶晶虽属青丘狐族,但身上狐臊气极淡。 看来,她不是白晶晶! 北弦月情绪异常激烈,他一把将眼前女子推至一边,逼问道,“你是谁!?” “很重要吗?”她冷笑着,猛然上前,撕扯着北弦月的衣物,“王,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想我?” 北弦月浅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震惊,他指着她的鼻头问道,“你是白花花?” “王果真还记得我!”白花花一手揭开面皮,飞身扑向北弦月,“若你喜欢白晶晶这张脸,从今往后,我带着这假面皮不就好了?” 第一二四章 我超厉害(二更) 北弦月面露狐疑之色,“我记得你和芒芒双双葬身神阶玄火之中,以你们二人的微薄修为,如何起死转生?” 白花花面露得意之色,一边捋着自己冗长的尾巴,一边朝北弦月身上贴去,“你一定没料到,你的好弟弟,早在那时就暗藏祸心了!” 北弦月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阿璃救了身陷神阶玄火的你?” 白花花心有不甘地说道,“若不是他,我早和姐姐一道,化为灰烬灰飞烟灭了!” 北弦月揪着白花花的衣领,怒目而视,“我不管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我只想知道,晶晶人在何处!” 白花花指尖略过北弦月高挺的鼻梁,语气中透露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同我宿上一夜,我就告诉你,如何?” “白花花,你究竟说不说!”北弦月近乎暴走,掐着白花花的脖颈,不留余地。 “乱魂针!”白花花忽而从袖中掏出一枚钢针,朝着北弦月脑门儿扎去。 北弦月应声倒地,蜷缩着身子在地上苦苦挣扎。 深入他皮下的钢针顺着血脉四处游走,在他身上横冲直撞。不消片刻功夫,北弦月便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凌若闻声转醒,见北弦月蜷缩在地,连连下了榻,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凌若姑娘,劳烦你带上小乖,小野,速速逃离青丘!”北弦月双手捂着心口,气若游丝。 凌若抬眸看向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白花花,缓缓站起身,同她针锋相对。 “你是谁?”凌若沁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气。 “凌若姑娘,你不知鬼火使者正四处通缉你?”白花花森森笑着,又一枚乱魂针朝凌若天灵盖扎去。 凌若迅疾闪至一边,但她重伤未愈,行动多有不便,没过两招,颓势尽显。 唰—— 白花花纵身一跃,三枚钢针稳稳扎入凌若心口,使得她再无还手的气力。 北弦月面色沉痛,强撑着身子,朝凌若倒地的方向爬去,“凌若姑娘,你可还活着?” 凌若已然痛得说不出话,她瞳孔深处杏花状的点点星子愈发暗淡。 白花花狠踹了凌若一脚,仍不解气。 她拽着凌若乌黑的头发,以手中乱魂针抵在凌若面颊之上,“皮相确实不错,难怪阿弦会夸你姿容清丽!”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凌若微翘的鼻头显得十分倔强,黑魆魆的瞳仁中毫无惧意。 “放了她,放了晶晶,你所有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北弦月拽着白花花的衣袖,深邃的轮廓隐匿在散落额前的碎发之中,将他桀骜不羁地气质一一掩埋,只余下满脸的忧郁和苦痛。 白花花略有迟疑,紧拽着凌若墨发的手微微松开,“此话当真?” 北弦月瘫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眸,掩去眼里的无奈与不舍,“当真。” 白花花身上的恨意消散了些许,嘴角微微上扬,“我便再信你一次!这一回,你若是再设计害我腹中孩儿,我就将小野抛尸荒野!” 白花花的偏执也并非毫无由头。 北弦月曾利用白芒芒和白花花二人,百般折磨白晶晶。可与此同时,北弦月又不允许白芒芒和白花花为自己生儿育女,甚至还设计害死了她们腹中胎儿。 先不论白芒芒、白花花二人如何,北弦月确实对她们有所亏欠。 原以为,这一段夹杂着爱恨情仇的孽缘会在白芒芒、白花花对北弦月拔刀相向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但没想到,白花花竟被北璃月所救。 “白花花,你竟敢忤逆本尊的意思!” 一道黑烟带着十足的杀气,穿过木门,直接将白花花击倒在地。 下一瞬,北璃月闯入狐狸洞中,他一手扼着白晶晶的脖颈,一边看向倒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的北弦月,森森笑道,“哥,你可有料想到今日?” 北弦月吃力地抬起眼眸,愤懑质问着北璃月,“你为何变得如此残忍?” “我默默照料多年的白晶晶对我不屑一顾,反倒为你生儿育女!我无比渴望的权势亦被你牢牢握在手心!而我自断八尾救下的女人,竟同白晶晶一样对我不屑一顾,转而投向东临王的怀抱!”北璃月将白晶晶扔至地上,随手便将两枚乱魂针扎入白晶晶体内。 “北璃月,你忘记娘的嘱咐了吗?为何不能活得简单一些!”北弦月见白晶晶被乱魂针折磨地奄奄一息,心急如焚。 “你懂什么!从小到大,你总以保护为由,将我藏匿于你身后。你在人前光芒万丈,凭何我要屈居你身后寂寂无名?”北璃月手中燃起幽绿鬼火,猛然朝北弦月脸颊轰去。 “我痛恨你,痛恨你这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北璃月目眦尽裂,偏执地可怕。 眼看鬼火就要触及北弦月的脸颊,凌若忽然卯足了劲儿,朝北弦月奋力一扑,以血肉之躯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不多时,凌若背上燃起大片鬼火。 “凌若姑娘!”北弦月沉痛地唤着为他挡去所有伤害的凌若,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陷入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呵!竟还有女人为你挡灾!娘真是不公,将所有的气运都留给了你!”北璃月忿忿不平地说着,一边拎起跪伏在地的白花花,“带上面具,将北璃歌骗至青丘!” “是!”白花花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狐狸洞。 “坏人,你又想害娘亲亲!”小乖将手中匕首朝北璃月脸颊掷去。 北璃月回眸,看着形容尚小的小乖,面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他款步朝小乖走来,拎小鸡般将他拎至身前,“本尊正愁如何让歌儿屈服,有你在,省事不少!” “你打不过父君,也不是小乖的对手呢!”小乖一本正经地说道,在北璃月手中张牙舞爪,奋力反抗着。 北璃月反绑着他的双手,冷斥道,“你最好闭嘴!本尊一看到你这张同东临王相差无二的脸,就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小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小声嘀咕着,“小乖超厉害的!你不要惹小乖!” 第一二五章 诅咒之力(一更) “小鬼,闭嘴!” 北璃月高高扬起手臂,作势要教训小乖。 小乖泪光闪烁,显然是被北璃月咄咄逼人之势吓到。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拳头,冲北璃月脸颊挥去,“小乖超厉害的!” 砰—— 北璃月一掌落在小乖屁股上,声音响彻狐狸洞。 我吓得整个心差点跳出来,浑身不停地颤栗着。 “北璃月,你住手!”我手握轩辕剑,朝北璃月迎头砍去。 轩辕剑并未真正砍在他脑门上,而是直接穿透北璃月的身体,当啷一声砸向地面。 我原以为这一掌下去,小乖凶多吉少。 然,小乖似乎并未感觉到丝毫痛意,沉着冷静面不改色,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北璃月的神情,“疼不疼?很疼就哭出来吧,小乖不会笑你!” 反观北璃月,口溢鲜血,看似受了颇重的内伤。 北璃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乖,“怎么会?” “小乖是虚无界大陆上第一位雏神,会诅咒很奇怪吗?”小乖黝黑的大眼睛里透着几分狡黠,灵气逼人。 原是如此!小乖的诅咒之力,将身体所受到的伤害一一反弹了! 我揩去额上细密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北璃月怒不可遏,从地上拾捡起粗如巨蟒的鞭子,朝着小乖身上抽去。 小乖不躲不闪,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了小乖会诅咒,你还敢打小乖,比娘亲亲还笨笨!” 我满头黑线,小乖和容忌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说我笨! “废话少说!”北璃月凶神恶煞地咧着嘴,手中鞭子在骤风之中猎猎作响。 咻—— 一道鞭声划过狐狸洞上空,打破了短暂的静谧,带着千钧之力,冲着小乖腰腹部袭去。 意料之中的是,小乖依旧毫发无损。他优哉游哉地在北璃月面前镇定,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北璃月的近况就不大好了!鞭子虽抽打在小乖身上,但因小乖身上的诅咒之力,所有伤害均反弹在北璃月身上。 “嗯……”北璃月闷哼一声,双手捂着皮开肉绽的腹部,但鲜血依旧透过指缝溢了出来。 北璃月脸露忌惮,再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将他囚禁在屋中,没有我的允准,不得擅自放出!”北璃月紧急处理着腹部的伤口,冲着洞外的狐仙吩咐道。 他眼神冷翳至极,杀机尽现,若不是小乖尚有诅咒傍体,他应当早将小乖杀之而后快。 北璃月语音刚落,小野就冲了进来将小乖紧紧抱住,“弟弟乖,姐姐保护你!” 小野拾起北璃月刚刚扔下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北璃月挥去,“璃叔坏!” 北璃月耐性耗尽,拽着鞭子将小野甩至一边,面色铁青,“北弦月的孽种和容忌的孽种一样,招人烦得很!” 小乖稳稳接住瘦弱的小野,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叫我一声哥哥,我替你摆平北璃月如何?” 小野看着晕死在一旁的白晶晶和北弦月,重重地点了点头,“容且哥哥……” 小野面皮薄,话刚说出口,就羞赧地红了脸。 她双手捂嘴,下意识地朝小乖边上靠。 虽然她还比小乖高了半个头,但眼下,她恍然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十分惹人怜爱。 小乖绽开甜甜一笑,肉嘟嘟的脸上竟漾着同容忌相差无二的浅浅梨涡。 北璃月替自己处理好腰腹的伤口,两枚乱魂针分别朝小乖和小野射出。 “躲好!” 小乖从腰间掏出袖珍小巧的东皇钟,朝着半空轻轻一掷,东皇钟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扩张,直至能完完全全遮住小乖和小野的身体为止。 铛铛—— 两枚乱魂针攻势极猛,乐此不疲地在东皇钟身上狂轰滥炸。 所幸,东皇钟极其坚硬,并不是两枚小小的钢针所能穿破的。 “现在怎么办?”小野怯怯的声音从东皇钟里传来。 “我也不知道!”小乖答得飞快,语气轻快。 吧唧—— 小野声音渐小,“容且哥哥,你快点想法子吧!要知道,小野从未亲过别人呢!” 吧唧—— 吧唧—— 吧唧—— …… 我满头黑线,由于无法钻入东皇钟里一探究竟,更加担忧小野的安危。 “容且,你!”小野气急败坏,小奶音陡然飙高。 小乖笑嘻嘻回道,“以一还十呀!” 东皇钟外,北璃月脸色铁青,他一拳砸在东皇钟上,血气很快在狐狸洞中蔓延开来。 “出来!”北璃月怒吼着,但显然,他亦拿东皇钟没辙。 “我以雏神的名义诅咒你,迅速衰老,万蚁噬骨,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东皇钟内,小乖的声音别于往常,显得沉稳冷漠,隐约之中,还带着一股不可忽略的杀气。 须臾间,北璃月黑发成白发,他笔直的脊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曲成了月牙儿的弧度。 更可怕的是,他喉头处竟钻出了密密麻麻的蝼蚁,围着他的脖颈乐此不疲地绕着圈。 北璃月张皇失措地拂去身上蝼蚁,但蝼蚁仿若东流之水,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你对我做了什么!” 北璃月喉头漏风,口中所发之音支离破碎,若不认真听,全然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小乖将东皇终收入袖口,一边牵着小野的小手,一边还细心地为她遮住了双眸,“你的璃叔太丑了,不看也罢!” 咚—— 北璃月的脖颈被蝼蚁蚕食殆尽,头颅从项上坠落,一骨碌滚出了狐狸洞。 我从未料到小乖的诅咒之力竟如此强大,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对手折磨得痛不欲生。 可惜的是,北璃月并未这么轻易死去。 他的头颅在外滚了一圈,又回到了他脚边。 等他身首合一之时,狐狸洞已然被铺天盖地的黑气所笼罩,就连他花白的头发也被黑气浸染地乌黑发亮。 “小鬼!别得意太早!我会当着北璃歌和容忌的面,将你挫骨扬灰!”北璃月双拳紧攥,在小乖和小野身侧燃起鬼火,以幽绿鬼火禁锢着他们二人。 突然间,我眼前一片黑暗。 梦境寂灭,我被一股蛮力推出了白花花的梦境。 第一二六章 璃月暴走(二更) “且姑娘,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白花花侧卧在我面前,棉花般蓬松的狐尾迎风招展,阵阵狐臊气弥漫开来。 我失笑道,“你不过是北璃月手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用完则弃,哪来的自信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白花花面容渐渐僵硬,但她仍挺着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鬼火使者吸星大法大成,你们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是不是他的对手尚未可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你定然不是他的对手。昨儿个,在我梦里,你可是被北璃月害得死不瞑目啊!倘若你一意孤行,坚持做北璃月的走狗,我也不拦着你。”我淡淡说道,兀自起身,朝着青丘的方向疾步奔去。 白花花银牙碎咬,心事重重,跟在我后头,沉默不语。 快至青丘地界之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低低说道,“救下北弦月,我告诉你北璃月的短处。” 白花花即便浑身都是毛病,但她对北弦月的爱是真实存在的吧! 我如是想着,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她的请求。毕竟,北弦月极有可能是小乖的岳父,我岂有不帮之理? “北璃月每每修炼吸星大法,都将自己关在暗房之中,不准任何人靠近。吸星大法几无缺陷,但若是修炼者魔性不足以驱使体内魔气,就会被自身魔气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着白花花。 吸星大法的缺陷几乎无人知晓,白花花为何说得如此详尽? “我曾思忖着,鬼火使者同北弦月长得一模一样,也许我可以试着将就一下他。”白花花面露窘迫,轻咳了一声继而说道,“但我未料到鬼火使者为练吸星大法已然自宫。等我莽撞闯进练功房后,他的魔气大肆外泄,他也因此差点暴毙身亡。” 原来如此! 得知吸星大法也有缺陷,我终于有了些底气。 不多时,白花花伸手指了指眼前一片绵延数里的褐色土壤,“青丘被北璃月收入囊中,此处只余下一层褐色的地皮了。” 我凝眸暗叫不好,能将偌大的青丘收入囊中,想必北璃月的魔力已然无法估量。 容不得多想,我便被从天幕上落下的大片草皮击中脑门儿,汩汩鲜血肆意横流。 下一瞬,北璃月将我从草皮之下捞了上去,一手弹去我身上的尘土,一手戳着我脑门的伤口,冷笑道,“是不是很疼?” “与你无关。”我漠然答之。 虽然,他的脸同北弦月相差无二,但自他自宫之后,双唇愈发鲜妍,五官也有了些微的变化,显得阴阳怪气。 “你可知对食?”北璃月孤傲地立于我面前,下巴微翘,但面色始终有些尴尬。 素闻,部分蛮夷王宫之中,太监同宫女喜结秦晋之好,便称“对食”。 之前,我倒是看过许多话本,里头详绘了宫闱对食的场景。 北璃月突然提及此,难不成是想同我“对食”? 思及此,我连连摇摇头,用怜悯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既然狠心挥刀自宫,就要耐得住寂寞!就你现在身体的残魄样儿,我即便是饥不择食,也不能考虑你呀。” 北璃月两枚钢针刺入我的眉心,怒不可遏地扼住我的喉咙,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再说一遍!” 他莫不是气糊涂了?我三魂全失,乱魂针于我而言,同普通的钢针没什么区别,除了在我额上留下两个针孔,毫无用处。 我轻易拔出额上乱魂针,将之收入袖中,盈盈笑道,“生气了?别在自欺欺人了”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北璃月浅蓝色的眼眸中怒意更盛,扣着我的肩膀一刻不停地晃动着我的身体。 “娘亲亲!”被鬼火包围着的小乖扯着嗓子叫唤着我,“娘亲亲,你快走!小乖可以自己救自己。” 我虽知小乖聪慧,但他偶有打颤的双腿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面对北璃月的时候,他还是心怀恐惧的吧。 北璃月掰正了我的头,捡起地上的枯树枝,在我面前来回晃了晃,“你若是不乖乖听话,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我反唇相讥道,“阿璃现在是连树枝儿都比不了了么?可怜可叹!” “闭嘴!”北璃月情绪有些失控,他单手握着树枝,朝着我的脸颊划来。 我偏过头,避开他的攻击,继而又用言语刺激着他,“我虽无兴致窥伺他人身体,但鉴于你的和常人有所区别,我还是乐意一见。” “闭嘴,闭嘴!”北璃月扼住我的喉咙,力道不断收紧,“我自断八尾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轻笑着,将视线悄然往下移着,“你最重要的那尾,可是你自己丢弃的。阿璃若是要记恨,怎么不记恨当初狠心自宫的自己?” “鬼火灼心!” 北璃月松开了我,手心之中燃起幽绿色的鬼火,朝着小乖和小野攻去。 他撇唇冷笑道,“睁大眼好好看着,你和东临王的骨肉是如何被焚烧殆尽的!” 我以手中冰刀划开手腕,绕开北璃月,猛然冲向愈发猖獗的鬼火之中。 “你以为漩水弯钩被毁,就再无他物能克制你的鬼火?”我匆匆灭了环伺在小乖、小野周遭的鬼火,挡在他们身前,同魔性大发的北璃月对峙着。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过来!”北璃月眼中血丝密布,脸上青筋暴起,斑斑驳驳爬满一脸。 “阿璃,回头是岸。”北弦月不知何时苏醒,踱步至我身边,嘴中断断续续地哼着一首轻柔的小曲儿。 北璃月瞳孔微缩,面上青筋趋于平和,不多时又隐入皮下。 “阿璃,还记得这首小曲儿么?你小时候总缠着娘给你唱。那时的你,黏人得很,娘总喜欢将你抱上膝头,替你掏耳朵。你一坐就是一小时,窝在娘怀里,什么也不做,光赖着她撒娇。”北弦月面露惆怅,忆起往事,凌厉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伤。 北璃月眼眶赤红,头顶黑气勃发。 顷刻间,青丘地皮支离破碎。 地皮之上,鬼火燎原,人人自危。 第一二七章 废她手指(一更) 北璃月断开腕上经脉,任由鲜血淅淅沥沥流淌一地。 “北弦月,别再试图用那虚妄的亲情束缚我!待我体内热血流尽之时,你我再无血缘关系。”北璃月看向自己的手腕,眉头微蹙。 他突然抬头,茫然无措地看着北弦月。 我盯着他浅蓝色纯澈见底的眼眸,竟产生一种错觉,仿若他还是初见时暖如四月柔风的模样。 北弦月面露欣喜,拖着受伤颇重的残躯,朝北璃月走去,“阿璃,你我血脉相连,纵你放尽身上血,依旧是我至亲。” 北璃月两道血泪簌簌挂下,喃喃自语着,“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是,自我决定修炼吸星大法伊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北璃月浅蓝色的眼眸被血泪染得猩红可怖,他微微歪着脑袋,神情专注且偏执,似乎游走于疯魔的边沿上。 我见北璃月毫无血色的指端由苍白转青紫,心里警铃大作。 墨染尘曾说过,吸星大法是将浑身修为散于全身经脉上,北弦月指端异常便证明他已然开始散功。 “北弦月,小心!” 我驱动火凤之力,冲破北璃月周遭重重鬼火,朝他丹田处轰去。 与此同时,小乖亦用雏神诅咒之力强加在北璃月身上。 然,我与小乖合力依旧未能阻挡北璃月吸星大法焚天灭地之势。 冥昏不详的天幕,飘落雨点无数,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北璃月面上青筋暴起,由原先的淡青色转为电光火石般的烫金色,道道电流在北璃月皮下猛烈冲撞。 “啊——”北璃月一声暴喝,筋肉分离,面露凶光。 他一掌朝北弦月轰了过去,毫无余地地断绝了北弦月所有后路。 “北弦月,我若夺了你的修为,将你变为彻头彻尾的废人,你猜青丘这群愚钝的乌合之众还会像现在这般,对你俯首称臣么?”北璃月手心数道闪电直钻北弦月心口。 他手心的闪电带着一股十分强劲的吸力,顷刻间剥夺了北弦月毕生修为。 北璃月将形同废人的北弦月甩至一旁,沾染着点点血迹的广袖迎风而动。 他阔步走来,步履生风,周身黑气翻腾如飞。 “北璃歌,看到了么?同我作对的下场就是成为彻头彻尾的废物。”北璃月面上得意之色尽显,赤红的眼眸似乎要将万事万物吞噬殆尽。 我丹田深处似在沉睡的乾坤之力隐隐有苏醒的迹象,几股热流从中溢出,极速朝四周扩散。 “盒盒,若我以乾坤之力同北璃月殊死一战,有几分胜算?”我审慎地同黑盒子的神识交流。 “乾坤之力举世无双,只是宿主,你确定你驾驭得住你体内的乾坤之力?”黑盒子质疑地问道。 就在我略微迟疑的空当,天幕被撕了道口子,容忌踏着绮丽霓虹乘风而来。 北璃月回眸,素手掀起肃杀狂风,旋即眼前万丈空间,尽数崩塌,容忌被一股足以将青丘挤压成碎片的可怕力量,蜂拥而出。 容忌双手一合,灿如日光的火焰自其体内席卷开来,硬生生地抗下这毁天灭地的挤压之力。 北璃月猖狂大笑着,涛涛魔气在其周身涌动,随后化为道道庞大的粘稠魔气洪流。 洪流浩浩荡荡的呼啸过天际,然后犹如蜿蜒盘踞的魔龙,暴掠而出,冲着容忌的心肺袭去。 容忌并未出招,只以敏捷的身手悄然规避着魔气的侵袭。他刚刚闪至一边,黑色裂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霓虹伸出飞快地蔓延开来。 北璃月突然向后退来,以凌波微步移至我身侧,一手钳住我的脖颈,转头得意洋洋地看向容忌,“你再反抗试试!” 容忌稳住身形,脚尖轻轻一踏,铺天盖地的绚丽光芒席卷而来。 光芒之中,包涵着天地之力,须臾间凝成一股紧密的气旋,狠狠地同魔气洪流正面对上。 北璃月忌惮地冲着容忌大吼道,“你再敢动用神力,我就将她元神打散!你知道的,她三魂六魄缺失,稍有不测,就是灰飞烟灭!” 容忌收回手,悬浮在半空中,睥睨着青丘的百态众生,最后将视线停驻在我身上。 北璃月见容忌乖乖屈服,得意忘形。 他冲着容忌勾了勾手指,嘴角划开一抹肆意张扬的弧度,“换一下身体,如何?” 北璃月一手毁了自己的身体,居然还死皮赖脸地觊觎着容忌的身体,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致! 我忿忿地回道,“痴心妄想!” 北璃月以幽绿鬼火封住了我的嘴,继而威胁着容忌,“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每一刻钟,我废她一根手指,直到你下定决心。” 北璃月语落,迅疾抓起我的手,用蛮力硬生生地将我的手指往后拗去。 小乖以诅咒之力,不断地侵蚀着北璃月的身体,但他到底年幼,很快便体力不支。 我以手肘撞击着他的胸口,丹田神力喷薄而发。 “住手!我答应你。”容忌面无表情地看向北璃月,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你疯了!”我从未想过容忌会答应北璃月同他互换身体,惊呼声破口而出。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自我第一次见你,就已疯魔。” 北璃月强行将我封在鬼火结界之中,转身化作一团黑气蹿入云端,将容忌团团包围。 “交出你的身体!放心吧,我会像你一样,宠着她。”北璃月稳了身形,在容忌耳边私语着。 容忌看向鬼火结界中的我,回以温暖一笑,“莫怕,等我。” 北璃月将掌心道道闪电灌入容忌天灵盖中,兴奋地整个身体都在震颤。 以容忌孤傲的性子,定然接受不了北璃月的残躯。他答应同北璃月互换身体无异于死路一条。 危机关头,我以轩辕剑贯穿自己心口,凭着心头血破开了注入北璃月尽数修为的鬼火结界。 “笨蛋!你再伤害自己试试!”容忌低喝一声,琥珀色的眼眸里怒气同担忧交织。 下一瞬,他闪身退出了北璃月的禁锢范围。 第一二八章 魔气反噬(二更) 北璃月撇头看了一眼被轩辕剑贯穿心口的我,微怔片刻,继而转过了身子,以吸星大法汲取着容忌身上雄浑的神力。 再这么下去,容忌莫不是要被抽干! 我心急火燎地拔出横贯心口的轩辕剑,扶摇直上。 抬眸间,容忌调转了方向完完全全挡住了北璃月的视线,他朝我默声示意道,“稍安勿躁。” 容忌如此沉稳,想必已然想好了对策。我静站一旁,双手冷汗涔涔,深怕容忌低估了北璃月的能力。 北璃月全神贯注地汲取着容忌身上的神力,眼看很快就能达至大成境界之时,他身体突现异动。 “怎么回事?为何换不了身体!”北璃月怒目圆瞪,揪着容忌纤尘不染的领口,怒不可遏。 容忌轻轻拂去北璃月的手,口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你虽修得吸星大法,但根基并不深厚,对付一般人尚可。想要归化我,还欠些火候!” 北璃月不可置信地后退着,“就差一点儿!我就能将你的神力归化合一!就差一点儿,我就能占据你的身体!” “你太高估自己了!我和你,差距不止一点半点儿!”容忌向我走来,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 北璃月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功败垂成的结局,即便他自身魔气如游蛇乱舞,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依旧冒着被魔气反噬之险,倾尽全力催发着吸星大法。 天旋,地转。 青丘之内,但凡被北璃月黑色光圈波及到的飞鸟走兽或是仙力稍逊的狐仙,皆七窍生烟,死于非命。 容忌只手画圈,以逆转气旋冲入北璃月的黑色光圈之中,同之猛烈相撞。 这种对碰,已经无法用可怕来形容,光是那些溢开的恐怖能量,便能让红日暗淡,霓虹失彩。 北璃月寸步不让,一手挥洒热血,加剧了吸星大法的强度,使得白日无光,暗夜无星。 他攻势愈发猛烈,使得容忌双腿十字划开,被动向后退去,脚边积云堆垛。 北璃月瞥向容忌身侧的我,面露狰狞,“北璃歌,是你先负我的!” 他将毕生修为汇集在左手之中,随后斩断左手,使之带着十成的怨怒之气,化为削肉为泥的利刃,朝容忌丹田处直击而来。 “你造的孽,我替你还!”北弦月突然挡在容忌身前,定定地望着北璃月,喉头微动。 下一瞬,北弦月摊开双臂,双眸紧闭,神情松弛,视死如归。 原先兀自躲入犄角旮旯的白花花突然冲上云端,以血肉之躯替北弦月挡下了所有伤害。 北璃月的的怨怒之气太过猛烈,白花花鲠在喉头的道别尚未说出,就爆裂成沫,刺目血光如烟花般次第散开,血色染红了尘埃,悄无声息地归入云端中。 北弦月怔然地陷于血雾之中,面颊上血珠密布。 “对不起。”北弦月低低一语,随风飘逝。 北璃月麻木地笑着,“别急,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他攻势愈发猛烈,尚未给人喘息的机会,就已经贴近至身前。 我忽而忆起白花花所说,吸星大法几无缺点,但若是修炼者魔性不足以驱使体内魔气,就会被自身魔气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北弦月提及北璃月年幼时的一二事,似乎对北璃月触动极大。 也许,替他造一场浮生旧梦,能化解他的心结。 我如是想着,趁着容忌同北璃月斗法之际,指尖结了蛛网,将北璃月稳稳笼罩其中。 拨开梦境迷雾,北璃月尚还是一只弱小白狐,圆嘟嘟的脸颊粉雕玉琢,比起轮廓深邃面若刀削的北弦月,北璃月圆滚滚的模样更加讨喜。 “娘,阿璃想听凡界的歌谣!”北璃月坐在他娘膝上,倾着背,往他娘身上靠。 青丘时值冬季,银装素裹。 一道暖阳轻轻洒在北璃月身上,将他纯白的皮毛照得透亮。 他娘轻柔地替他掏着耳朵,哼唱着凡界的歌谣。 梦境转换,他和北弦月已是少年模样。 青丘山峦之巅,三道身影疾驰狂奔,但依旧更改不了穷途末路的命运。 “娘,我们是不是快死了?”北璃月精疲力竭,由着北弦月拖拽着他,往前奔去。 他娘叹了一口气,停驻了脚步,如一尊雕像般屹立在青丘之巅,岿然不动。 “阿弦,带阿璃走。”她从未用命令的口吻对北弦月说过话。 这一次,她显得那样决绝。 “不!”北璃月哭嚎着,奋力挣扎着,却依旧拗不过北弦月。 他在北弦月怀中哭成了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娘被围剿,眼睁睁地看着他娘跌落在这片他无比热爱的土地。 血洒了一地,他的心也跟着支离破碎。 北弦月也许并未察觉,他娘死前嘴上哼着的,正是平素里经常吟唱的那首凡界歌谣。 曲调平淡,但在北璃月耳中,便是九曲回肠,肝肠寸断。 梦境再度转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跳落诛仙台那天。 这几个月来,我反反复复为他人造梦。在梦中,我一遍又一遍地目睹自己跳下诛仙台,眼睁睁地看着墨染尘为救我而死,眼睁睁地看着天帝为救容忌灰飞烟灭。 一开始,我尚会心痛。 到后来,只剩下满满的无力感。 但这一回,当我看到北璃月自断八尾之后,变回原形,估计地躺在层层枯叶之下,任风吹雨淋,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等他转醒,已是七天之后。 他断尾处伤口被雨淋日晒,落下病根,一变天就会疼痛难忍。 “且姑娘,你还好吗?”北璃月小心翼翼地捧着黑盒子,将耳朵贴在盒身上,紧张到双唇不自觉发颤。 黑盒子受伤颇重,气若游丝地回了他一句,“神形俱毁,不过尚有一线生机。” “那就好,那就好!”北璃月破涕为笑,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微笑,嘴里低徊地哼唱着之前她娘给他唱过的歌谣。 骤雨如瀑,北璃月的歌声被切割得细细碎碎。 他紧紧地怀揣着黑盒子,浅蓝色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希冀。 第一二九章 花兄遇险(一更) 雨珠串联成帘,将北璃月的笑靥定格在虚无界大陆上第一场暴雨之中。 我差点忘了当初的北璃月,是这样纯澈美好。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他既已登上悬崖峭壁,进退都是万劫不复了。 我一手捏碎北璃月的浮生旧梦,心情愈发复杂。 北璃月突然收回手,双瞳里过往的点点滴滴不断回放。 他猩红的眼又变回天幕一般的颜色,周身黑气由浓转淡,由深变浅。 “北璃歌,你真狠啊!”北璃月如是说着,试图抓住不断从他体内钻出的黢黑魔气。 魔气如流沙般,穿过指缝,不断消逝。 “没想到我赢过了天命,比过了阿弦容忌,却输给了你。”北璃月身上黑气几乎消失殆尽。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将头埋得极低,“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你。起初,容忌身陷日心,你魂不守舍,我只觉你和我一样,是命运的牺牲者。” 魔气散尽,吸星大法便会反噬在北璃月身上。我曾那么渴望战胜北璃月,渴望亲手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但现在,我却舍不得他在我眼前消逝。 我蹲下身,手足无措地捂着他不断从体内溢出的魔气。 “北璃歌,我不需要怜悯,以前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你只消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就好,这样一来,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北璃月颓然倒地,半眯着眼看着由黑转亮的天幕,眼里光亮一点点寂灭。 他吃力地抬起手,重击胸口。 下一瞬,他从北弦月身上汲取的仙气又慢慢过渡到昏迷不醒的北弦月身上。 “若是阿弦问起,就说我知道错了,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北璃月看向我,一滴晶莹的泪珠滑下,他身上所有浊气一并消散。 “好。” 我语音一落,他的身体瞬间炸裂成渣,同白花花一样,化作血色烟花,一闪而过,随风而逝。 “容忌,他救过我,可我却杀了他。”我怔怔地看着被血色染红的霓虹,心如刀绞。 “不是你的错。北璃月迷失已久,从他修炼吸星大法起,就无回头路了。”容忌专注地盯着我心口上一寸长的伤口,脸色愈发暗沉。 “小伤,我自个儿就能治愈。”我以手挡着心口剑伤,愈发心虚。 容忌挪开我的手,一声不吭地治愈了我的伤口,脸色愈发阴沉。 不知是日落东沉,还是因为容忌情绪不佳,我只觉周身寒意逼人,冻得直打哆嗦。 “容忌,我们下去吧?天上冷。”我询问着他。 容忌按着我的肩膀,将我禁锢在他怀中,极其严肃地说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弄伤自己?” “说了是小伤!我自己都能治愈,不碍事。”我不以为意地辩解着。 容忌气闷至极,声音陡然转高,“你敢说轩辕剑贯穿心口时你毫无知觉?” 轩辕剑本就是上古神器,贯穿心口时疼得我泪花直飚,怎么可能毫无知觉! 但我见容忌面色不善,便只好保持缄默。 “说话!”容忌凶巴巴地吼着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这样吼我,万一被青丘狐仙听了,我多没面子! 可我也不能在他气头上捂着他嘴不让他说话,只好强行转移着话题,“容忌,你喜不喜欢女儿?” 容忌瞥向了我的肚子,十分警惕地说道,“近来,我未曾碰过你吧?” 我满头黑线,难不成他以为我怀了别人的骨肉? “不要算了!”我又气又恼,脚踏轩辕剑,乘着疾风往北璃王宫的方向飞去。 容忌后知后觉,齐头赶上,“谁说我不要?我要的,还不止想要一个!” “晚了!”我偏头回着话,不巧整个人撞上了耸入云端的黑风客栈,顺着黑风客栈布满青苔的墙体往下坠去。 黑风客栈里,妖魔共舞。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花颜醉被一群妖女环伺,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歌儿,我想要一窝女儿。”容忌从上向下俯冲着,一手环在我腰间,薄唇贴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着。 “做梦!”方才我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竟当真了! 容忌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过头,戏谑说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仅仅只是通知一下你而已。” “嘎?”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不是说了不惹我生气?” 他抿唇浅笑,过了许久,才悠悠开口,“生气了再哄回来不就好了?” “哄不回来的!” “花颜醉遇险,你最好乖乖合作!否则,他小命不保,怪不得我。”容忌转过头,看向黑风客栈里头正襟危坐的花颜醉,唇角微微上扬。 “你!”我气急败坏,却又拿他没辙,毕竟我也不愿看到花颜醉在我眼皮底下出事。 容忌推开花颜醉隔壁厢房的窗户,抱着我闪身而入。我无奈地叹着气,大义凛然地闭上眼,为了兄弟插自己两刀也无妨。 天黑了又亮,窗外惊鹊齐鸣。万万没料到,容忌竟在破晓时分晕死过去。 “容忌?”我推了推他,见他毫无动静,喜上眉梢。 我一骨碌从榻上坐起,狠狠地掐了把他的脸颊,“叫你狂!马失前蹄了吧!” 他应当是被我掐痛了,低低地哼了一声,眉头紧蹙。 我吓得赶紧松了手,企图爬窗溜走。 但一想起昨夜金风玉露,着实担忧自己爬不上窗。即便爬上窗槛,一时腿软从云端摔落下去,那岂不更惨? 我不甘心地又掐了把容忌的脸,这才调转了方向从厢房大门大摇大摆地走出。 隔壁屋里,香风阵阵,歌舞升平。 花颜醉盘腿坐在软榻之上,闭目调息,对眼前的妖娆舞姬不屑一顾。 “花公子,来嘛,和我们一起玩呀!” “是啊花公子,你都坐了一夜了!” 花颜醉睁开眼,视线却未落在她们身上。 他下了榻,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独坐桌前。 一蒙面舞姬将手搭在花颜醉肩上,“花公子,是我们入不了你的眼?” 花颜醉面上挂着疏离的笑,平素里醉意朦胧的桃花眼里毫无醉意。 第一三零章 牡丹仙子(二更) 蒙面舞姬见花颜醉并未将他推开,大着胆子环住了花颜醉的脖子,“花公子,你偏头看一眼奴家,如何?” 花颜醉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情绪不明,他鲜妍蔻丹唇轻启,柔和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疏离,“从哪来,回哪去。” 蒙面舞姬松了手,噗通一声跪伏在地,“花公子,你若不收了我们,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死活,与我何干?”花颜醉轻笑着,替舞姬斟了一杯酒,端至她面前,风轻云淡地说道,“既然你们已无活路,那这杯酒就当做我替你们饯别了。” 蒙面舞姬接过了酒杯,却未饮酒。 她跪伏在花颜醉脚边,声泪俱下地求着他,“花公子,我等本就是主子赠予公子的玩物。公子若是不接受我们,我们再无活路了。” “你们主子为谁?” 蒙面舞姬不敢接话,只以风情水眸深情地凝视着花颜醉,如水蛇般倾身将他缠绕。 “放手。万事万物皆有命数,你们若躲不过此劫,那就英勇赴死吧!”花颜醉如是说着,柔媚的桃花眼最是多情,也最无情。 “姐姐,别同他废话了!保命要紧!”另两位浓妆艳抹的舞姬冲上前,她们以锋利匕首抵在花颜醉脖颈之上,冲着蒙面舞姬眨眼示意道。 这两位浓妆艳抹的舞姬,我似乎在哪见过…… 我仔仔细细地回想着,脑海中突然现出仙界百花宫。 芍药仙子,月季仙子! 而那位蒙面舞姬的眉眼和牡丹仙子相差无二,不用多说便知是牡丹仙子本人。 只是,她们三人怎么会在此出现? 难道,是百花仙子派她们来的? 我原想直接闯入屋中,助花颜醉一臂之力,但又怕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因而只好趴在门外,就着半指宽的门缝费劲地睁大眼,时刻观察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牡丹仙子站起身,从腰间抽出弯月弓刀,对着花颜醉的脖子比划着,语气陡然转凉,“最后问你一遍,你从还是不从?” 我记得这把刀是死神稚童随身携带之物,怎么会在牡丹仙子身上! 花颜醉摇了摇头,以手中酒杯抵挡着牡丹仙子手中的弯月弓刀,“刀剑无眼,姑娘莫要伤了自己。” 牡丹仙子朝芍药仙子,月季仙子示意道,“将他双手绑牢,今日我们若采不到他的妖气,主子怪罪下来,麻烦就大了!” 花颜醉微微一抬手,红衣张扬似火,广袖带着阵阵酒香,没两下就将芍药仙子和月季仙子撂倒。 然牡丹仙子并不好对付,她一闪身绕至花颜醉身后,以臂弯锁喉,将弯月弓刀抵在花颜醉腰间,“别动!” 花颜醉并非绣花枕头,对付牡丹仙子定当绰绰有。 不过我总担忧节外生枝,急急闯进了屋,抬脚将牡丹仙子手中的弯月弓刀踢至一旁。 花颜醉怔了怔,腾出一只手揉着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喃喃自语着,“今儿个这梦不错,还能见到小且。” 牡丹仙子眼露惧意,“传闻太子妃起死转生,想不到是真的!” “你主子是谁?” 牡丹仙子眼神飘忽,闪烁其词,“我主子是谁,太子妃应当知道的吧?” 她若是直接回答百花仙子,我尚有可能信她一回。 但她答得如此模棱两可,反倒叫人怀疑。 “你现在的主子,不是百花仙子。”我笃定地答道,并不想同她废话,直接钻入她梦境之中,一探究竟。 拨开梦境迷雾,迷瘴丝毫未减。 穿过层层叠叠的迷瘴,我隐隐约约看到一团黑影从我面前一闪而过。 那是山猪?速度也太快了吧! 脑海中,黑盒子啧啧出声,不留情面地奚落着我,“宿主,那明明是一个人,你怎么看成一只猪的?” 都怪容忌,昨儿个硬是让我数猪。他说从一数至一百,就放过我来着。 结果我数到破晓,数了好几万只,以至于满眼都是猪。 黑盒子忿忿不平地说道,“你们欺负我昨晚睡得早!我竟一点儿动静没听到!不过,话说回来,东临王为何让你数猪?” “昨儿个我饿了想吃酱猪蹄,他不仅不给我找吃的,还让我闭着眼睛用意念数猪,骗我说数至一百就给我去买。”我一股脑儿朝黑盒子倾诉着心中的愤慨,但提及容忌,突然觉得他的晕厥透露着些许古怪。 他的身体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而且他晕倒之前,毫无征兆,兴奋得很! “盒盒,今日初几了?”我突然想起容忌身上的隐疾,背脊发凉,十分担忧他突然犯病。 “初一。” 果真是初一,怪不得容忌会突然晕厥!铁手说过,容忌冲出日心之后就留下了病根,每月初一,五感六觉被屏,身体会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 我再无闲心去探究牡丹仙子的主子为谁,正准备捏碎梦境赶回容忌身边。 一阵邪风吹过,之前在皇甫轩梦境中出现过的身着黑衣斗篷的女子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好奇地问道,伸出手企图掀开她宽大的斗篷。 然,黑衣女子并未察觉到我的存在,转了身子,鞭笞着跪伏在地的牡丹仙子。 “你杀了我好了!牡丹今生今世,只认百花仙子为主!”牡丹仙子撇过头,挺直了脊梁,全然不顾满身的鞭伤。 “牡丹仙子忠心耿耿感天动地!不过你且考虑清楚,你若是再不服软,你的两位妹妹,可就一命呜呼了!”黑衣女子声音低沉,声线诡谲,依旧没用原声。 牡丹仙子瞥了一眼被绑在树上奄奄一息的芍药仙子和月季仙子,泪眼迷蒙。 “你真卑鄙!”牡丹仙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声势渐弱。 咻—— 黑衣女子将鞭子甩至牡丹仙子脸颊之上,彻彻底底地毁了她的花容月貌。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主子!如敢以下犯上,或是背叛于我,我保证,你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黑衣女子森森笑道,声音里透着一股老辣,这种狠劲仿若与生俱来。 不过,我并不认为有人天生冷血残酷,大体都是被世道所迫,被心魔所困,才一步步走向堕落。 ------题外话------ 注:芍药,牡丹,月季,茉莉四位仙子原是百花仙子手下四大花仙。茉莉仙子在第二卷中毙命,因而现在只余下芍药,牡丹,月季三位仙子。 第一三一章 南鸢纠葛(一更) 大风起,吹散了浓雾。 黑衣女子衣袂翻飞,她脚上的缎面绣花鞋若隐若现。 我轻笑着,想不到看似冷血的黑衣女子,竟还有这么妩媚的一面。 “牡丹,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愿不愿归顺于我?”黑衣女子手中长鞭指着被捆在树上的芍药仙子和月季仙子,老神在在地询问着牡丹仙子。 “牡丹誓死效忠主子!”牡丹仙子回眸,看了眼啼哭不止的月季仙子,恭恭敬敬地跪伏在黑衣女子身前,以头抢地。 “月季誓死效忠主子!” “芍药誓死效忠主子!” 牡丹仙子语音刚落,月季仙子和芍药仙子便急不可待地回着话。 黑衣女子收回手中长鞭,鞭子即刻化为拂尘,服服帖帖地躺在黑衣女子的臂弯之中。 “七日之内,拿下花颜醉。”黑衣女子将弯月弓刀交至牡丹仙子手中,淡漠言之,“若是没能拿下他,提头来见。” “是。”牡丹仙子低眉顺眼,恭敬答道。 黑衣女子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上拂尘轻轻一扫,眼前的迷瘴消失殆尽。 她如鬼魅般从我身边飘飘然飞过,我深吸了一口气,原想凭着她身上的气味寻些蛛丝马迹。 然而,黑衣女子事无巨细,刻意用馥郁花香掩盖着身上的气味。 我颓然叹了口气,腹诽着牡丹仙子的梦境中应当再无线索,一手捏碎了梦境。 花颜醉似笑非笑桃花眼里,透着淡淡的欣喜,“未曾料到,小且竟如此关心我。”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虽然黑衣女子派出牡丹仙子三人,意图明确剑指花颜醉,但我总觉黑衣女子最终目的是我。 “小且?”花颜醉轻唤着我,面上浮现出些许的担忧,“怎么了?” “无碍。”我一边应着,一边走出屋子,推门入了隔壁厢房。 砰—— 屋门大开,厢房里头的光景一览无遗。 一片狼藉的卧榻之上,除却被拧做一团的被褥,再无他物! 犹记得出屋前,我还仔仔细细地替容忌掖好了被角,顺带掐了把他的脸,但是他人呢? 这一回,我彻底慌了神。 每逢初一,容忌五感六觉被屏,内力无法凝聚,若是被有心人得知,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容忌!” 我搜遍了厢房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仍旧一无所获。 难不成,容忌已经被带离了黑风客栈? 黑风客栈里头,牛鬼蛇神鱼龙混杂。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东临暗影常年驻扎在黑风客栈打探消息,如果容忌被人从正门带出,定然会引起暗影的注意。而现在,黑风客栈风平浪静,这便排除了容忌被堂而皇之从黑风客栈正门带离的可能性。 我在厢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余光正巧瞥到乌木窗槛上的突兀脚印。 单看脚印轮廓,长四寸,脚面窄小,后跟印子浅淡。 看来,脚印的主人是个体型娇小,走路习惯将重心放在脚尖的女子。 莫非,又是那黑衣女人! 我双拳紧攥,心乱如麻,压制着体内四处流窜的神力,夺窗而出。 然,天地渺渺一片。 薄烟淡雾半遮半掩,将所有阴谋诡计笼罩在其中,即便我目眦尽裂,依旧窥不出半分门道。 “王呢?”追风驭着黑龙,风尘仆仆而来。 “丢,丢了。”我支支吾吾说道,见追风骤然冷却的神情,便知事态的严重性。 追风低咒了一声,怨气颇大地指责着我,“王每月初一都会犯病,你不知道?!” “追风,你少说两句!”铁手腾云驾雾而来,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这半日,我,追风,若雪,无情分别守着黑风客栈的四个方位,但凡有人出入客栈,皆逃不过我们四人的眼睛。北璃王,你且仔细想想,王还能被带往何处?” 照铁手这么一说,这半日内,定然没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将容忌从厢房客栈带离黑风客栈。 至于窗槛上的女子脚印,许是幕后之人为支走我故意设下的。如此一想,容忌现在十有八九还在客栈之中。 思及此,我连连调转了方向,破窗而入。 万万没料到,原本空无一人的卧榻之上,竟凭空冒出了两个人。 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直挺挺躺在卧榻之上的人正是容忌! 他边上,跪坐着一娇俏女子,雪白的背在墨发的衬托之下愈发耀眼夺目。 被褥上,红梅点绛。 我尽量平复着心情,将那娇俏女子推至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容忌将散落一地的衣物重新穿戴整齐。 紧跟在我身后的追风,铁手等人纷纷看直了眼,尴尬地转过身,一言不发。 娇俏女子醉意朦胧,被我推至一旁之后,又挪到容忌身旁,双手笨拙地搂着容忌的脖颈,嘴里念念有词。 容忌突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中现出一道杀意,顷刻间就将对他动手动脚的娇俏女子震慑住。 那女子惶惑地抬起头,无辜地看着容忌,“东临王?” 这娇俏女子竟是南辰仙倌之女南鸢! 容忌面色阴沉,毫不留情地对着南鸢的天灵盖轰去,“找死!” “手下留情!” 小卓突然闯入,飞身挡在南鸢身前,银眸中火星四蹿。 容忌硬生生地收回了手,抬眸对上小卓的银瞳,薄唇轻启,“我若非要杀她呢?” 小卓解下宽大的披风,将之罩在南鸢身上,银眸中怒意更甚,“南鸢她只是喝醉了而已,但你是清醒着的!吃亏的人是南鸢和我姐姐,你有什么立场生气!” 南鸢从披风中探出半个头,惶惑地看着容忌,又撇头看着小卓,一股脑儿埋入小卓胸口,情绪十分低落,“方才,好可怕!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怪我!若不是我总惹你生气,你也犯不着兀自一人在黑风客栈买醉。”小卓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安慰南鸢,陷入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歌儿,我……”容忌沉重地转过身,定定地望着我,喉头微动,但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 “是我看错你了!”我冷漠言之,纵身飞出窗口,消失在茫茫烟雾之中。 第一三二章 逐一排查(二更) 我御风疾驰,优哉游哉地在云端来回穿梭着。 黑盒子小声嘀咕着,“宿主,东临王对你情真意切天地可鉴,盒盒不认为他会背叛你们之间的深情厚爱!” “我自然相信他。不过,幕后之人安排了这么一场大戏,无非就是想看我和容忌之间生出间隙,我若是不配合一下,岂不是枉费了幕后之人的精心布置?” 南鸢身材颀长脚也偏长,窗槛上的小巧脚印绝不会是她的,倒像是黑衣女子的绣花鞋所留。 留下脚印的目的应当是让我误以为容忌被带离了黑风客栈,匆匆忙忙飞出窗外找寻容忌。这样一来,她才能支开我,将容忌和南鸢凑在一起。 再者,南鸢依偎在小卓怀中惊魂未定地说自己经历了可怕的一幕。都说了是可怕的经历,很显然,她肯定不是主动的一方。 但问题是,容忌五感六觉被屏,尚还陷于昏迷之中,怎么可能突然转醒,转而对南鸢下手? 如果,南鸢没有说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南鸢确实经历了惊魂一刻,但强迫她的人,不是容忌。 若是南鸢说了谎,是她主动接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容忌,即便真发生了什么,容忌都是无辜的,我又有何立场去怪他? 不过,一想到容忌极有可能在昏迷中失了身,我心里膈应地想将南鸢挫骨扬灰。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容忌总算追了上来。 他面色阴沉,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委屈,但更多的是忍辱负重。 “歌儿,我知你十分膈应此事,我亦是如此。若我当真碰了她,我便毁去肉身,重新轮回转世,以此消弭身上的污点。”容忌面无血色,定定地站在我面前一尺处。 “为何离我这么远,难不成我会吃了你?”我满脑子全是他和南鸢卿卿我我的画面,眼下恨不得将他按在云端,狠狠教训一顿。 容忌神色暗淡,闷闷说道,“我怕你不要我。” 看来,容忌真是被南鸢刺激到了。 我不再同他玩笑,踩在他鞋面上,垫着脚尖,双手轻捧他的脸颊,对着他的薄唇一阵乱啃,“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是我没保护好你,要怪也只能怪我粗心大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太过劳累体力不支才突发晕厥,未曾想到原是你身上的隐疾在作祟。” “我何时体力不支过?”容忌情绪稍有回暖,但他仍像是犯了错的孩童,杵在我面前不敢动弹。 虽然我总说他霸道强势蛮不讲理,但却更不习惯他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样的他,让我心疼地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反反复复地啃着他的唇,身体力行。 等我啃累了,容忌才趁着空当,一一分析道,“此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南鸢所说为实,那轻薄她的人定然还潜藏在黑风客栈之中,逐一排查即可。若是南鸢所言为虚,我便毁去肉身,只是要辛苦歌儿等我十几载了。” 容忌提及南鸢名字时,嫌恶地蹙着眉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杀气腾腾。 我神色凝重,深知容忌下定了决心,再无法更改。若是他和南鸢确确实实发生过什么,即便是毁去身体,这段回忆也会永久烙印在容忌心里,成为他无法忘却的梦魇。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总要去面对。我细细思忖了一番,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陪着他投胎转生,只要情意不变,再度轮回又有何惧? 脑海中,黑盒子欣喜欲狂,“宿主,你的七情六欲似乎慢慢回拢了!” 我怔愣片刻,下意识地看向容忌,忽觉心跳飞快,心里萌生出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怎么了?”容忌对上我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眼神,疑惑问道。 我赶紧移开视线,悄然转移了话题,“回黑风客栈逐一排查,寻到可疑之人,再从长计议。” 容忌微微颔首,审慎说道,“近日,虚无界第三位魔神悄然降世。女身,正四处吸食他人内力以求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也许,今日之事便是她精心谋划。” 黑风客栈里头,牛鬼蛇神齐聚。 每一层,都有无数作恶多端的妖魔邪祟。排查起来,难度颇大。 好在,小卓造梦术亦突破了虚无阶,大范围造梦入梦不费吹灰之力。 等我和容忌折返回黑风客栈之时,小卓已然查验了黑风客栈之中所有男子的梦境。 “如何了?” 小卓摇了摇头,愁眉不展,“一无所获。” 我的心,随即沉入谷底。 正当这时,蜷缩在角落处涕泗横流的南鸢小声说道,“细细想来,那人肯定并不是东临王。他身上有颇浓的脂粉味,东临王身上似乎没有脂粉味。” 脂粉味?男子身上怎会有浓重的的脂粉味? 难不成,他一直以女装示人? 我如是想着,同小卓分头排查着黑风客栈之中所有女子的梦境。 果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在一其貌不扬的女妖身上发现了端倪! 拨开梦境迷雾,其貌不扬的女妖一把撕掉伪面具,露出了一张十分陌生的男人的脸。 他的眼珠总不由自主地往眼尾移去,透着几分滑稽。 绿莺刚化成人形之时,眼睛便如他这般,不自觉往眼角处翻去。 由此看来,他原身应当是只鸟。 他一脚踹开一间厢房,用他那及其怪异的眼睛打量着南鸢,啧啧出声道,“主子总算良心发现了一回,这等娇花可遇而不可求!” 他遮着南鸢的双眸,趁着她醉酒之际,占尽便宜。 可怜南鸢晕晕沉沉还不自知,被扔至容忌卧榻之上依旧神志不清。 直到我破窗的巨大动静,这才惊醒了她。 我一手捏碎了“女妖”的梦境,扼住他的脖颈,力道急剧收紧。 小卓煞红的眸子里,怒气爆棚。 “为什么?她那么善良美好,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小卓拳拳重击“女妖”眼眶,将他的眼球绞烂成泥。 “女妖”毫不介意自己失了双眼,麻木笑着,视死如归,“为什么?这你应该去问问你的好姐姐!若不是她,我原主不会死!” ------题外话------ 今日问题: 第一个猜出黑衣女人身份的小宝贝有奖哦~ 第一三三章 天后之怒(一更) “女妖”在小卓的重击之下,现出了原形,化作了一体型巨硕的秃鹰。 它羽翼稀疏,大概是因为纵情酒色,累垮了身体,才显出颓败之势。 “秃鹰!”我失声惊呼,从未想过墨染尘的坐骑会如此这般下作可恨。 “没错,是我。”秃鹰猛然展翅,将小卓扇倒在地之后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我的心口撞来。 嘶—— 它尖锐的喙自上而下划开我的衣襟,仍旧意犹未尽地伸出枯瘦的爪子,在我肩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一时间,黑风客栈中的牛鬼蛇神纷纷睁大了眼,灼灼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大敞的衣襟。 容忌迅疾将我揽入怀中,将我从上至下遮得严严实实。 然,周遭的牛鬼蛇神依旧好奇地打量着我,他们轻贱的眼神纷纷投注在我身上,使得我如芒在背,大不自在。 “果真是个娇俏美人儿!” “若是我能尝尝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值了!” “去啊,你瞅她那轻贱样,定是来者不拒!” …… 周遭的非议声不绝于耳,我将脸埋入容忌怀里,郁闷至极。 秃鹰突然撕扯我的衣物是我始料未及,一肚子委屈无从发泄,还平白无故遭人非议,真真气人! 秃鹰戏谑笑着,颇为惋惜地啧啧出声,“可惜我眼瞎了,要不然定能一饱眼福!” 容忌面色暗沉若黑云压城,他浑身上下如冰块一般散发着阵阵寒气。 下一瞬,斩天剑闪着金色的灿芒从容忌腰间破鞘而出。 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数道剑芒将秃鹰重重包围。斩天剑自上而下从秃鹰嘴部刺入,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秃鹰的身体。 秃鹰声带被毁,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阿墨爱了你一辈子,而你,从未珍惜。我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墨兄义薄云天,嫉恶如仇,从未教唆过你轻薄良家女吧?孽畜!今日,就让我代墨兄,清理门户!“我手心凝萃着三成神力,朝着秃鹰天灵盖轰去。 它坚硬的脑骨被我的神力冲破了一个偌大的圆洞,猩红脑浆流淌了一地。 随后,我徒手将他双翅揪了下来,命人取来了一大罐特制蜜露。 秃鹰仅余一口气苟延残喘,他闻至蜜露香气之时,身体为之一震,喉头里发着呜呜的吼声,恐惧至极。 我将之交至南鸢手中,“知道该怎么做吗?” 南鸢以水袖拂去了面上的泪痕,眼里现出一丝狠绝。 她单手托着蜜露罐,朝着蜷缩在地上不停抽搐着的秃鹰顿步走去。 “我曾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和杀戮沾边。想不到,如今竟会因为即将要开始的虐杀而异常兴奋!”南鸢敛下眼底的悲恸,蹲下身,将蜜饯尽数倒在秃鹰伤口处。 秃鹰绷直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些微白沫从他尖锐的喙中溢出。 不多时,数以万计的蝼蚁扎堆而来,奔着秃鹰伤口上的蜜饯,乐此不疲地往秃鹰皮肉下钻。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秃鹰用它破碎的脑袋撞击着地面,嘴里振振有词,血浆喷洒一地,狼藉不堪。 一刻钟后,蝼蚁遍布秃鹰全身,疯狂啃食着它的肉体,使它彻底崩溃。 “求你,看在魔王的面上,让我死得痛快些吧!”秃鹰气息奄奄,再不挣扎,仿若死尸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啊!毒妇!你就让它死得痛快些吧!”边上,一牛头马面不认同地指责着我和南鸢。 容忌扫视着边上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薄唇轻启,“还有闲心担心别人?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下一瞬,容忌再未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数道掌风将黑风客栈完全封死。 他指着我藏匿在桌下的数人,淡漠说道,“本王的女人,岂容他人置喙?” “东临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小的什么也没看到,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里可是北璃境地,东临王若是大开杀戒,不怕招致祸患吗?” 容忌置若罔闻,他提着斩天剑,不留情面地将周遭所有牛鬼蛇神屠戮殆尽。 他纤尘不染的衣衫被血迹染红,他琥珀色的眼眸被血色浸染,寒光毕露。 容忌整个人如同嗜血修罗一般,光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我一手拂去他脸上的涔涔血迹,颇为担忧地问道,“你身上血腥气如此浓重,可还受得住?” “受不住。”容忌神色一凝,两眼一闭,一头栽入我怀中,不省人事。 我将他扛在肩头,匆匆离开黑风客栈,正巧同面露欣喜的二师兄迎头相撞。 我疏于防备,被他这么一冲撞,双腿一软,连同肩上的容忌一并跌落在地。 二师兄很快反应过来,一面扶起我,一面瞥了眼容忌的衣物,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每次遇见你们,你们都能将自己搞得一身狼藉?” 他主动褪下自己的衣物,郑重交由我手上,“放心。你师兄我开了家裁缝店,不缺衣物。” 我微微颔首,正要接过衣物之时,手腕竟被突袭而来的暗器打伤。 “住手!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天后的声音从云端传来,光听其声,便能察觉她隐隐的怒火。 我悄然收回手,将二师兄的衣物藏至背后,心虚地抬头看着天幕。 天幕上,四位仙倌抬着一顶软轿从脚踏霓虹而来。 天后只手撩开由露水凝结而成的晶莹珠帘,蛾眉微蹙,不悦地质问着我,“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我连连解释道,“母后别误会!容忌并未受伤。” 软轿落地,卷起细碎粉尘。 天后从轿中伸出葱白的手,我即刻会意,殷勤地走至她身前,小心地搀扶着她,“母后,小心脚下!” “歌儿,你未免太任性了些!动辄失踪上百年,忌儿因此意志消沉,双目失明,身上隐疾每月必发。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天后拍着我的手背,徐徐说来。 她语气柔和,尽管带着些许埋怨,但并不显得尖锐突兀。 第一三四章 性情大变(二更) 脑海中,黑盒子情绪炸裂,它不停地翻着盒盖,发出“砰砰砰砰”的声响,“天后未免也太过分了吧!这一百年,你丢了三魂七魄,过得亦十分辛苦,她凭什么指责你?” 我嘘声抚慰着黑盒子,“算了,这不是都熬过来了?母后痛失父王,眼下就只有容忌了,她患得患失,也是可以理解的。” 天后行至容忌跟前,似是受不住容忌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以手掩住口鼻,关切地询问着我,“发生了何事?” “小事而已,母后无需担忧。”我支支吾吾道,并未将容忌突发隐疾一事同天后说道,以免她思虑过重。 “若雪,你来说!”天后松开了我的手,转而走向若雪,大有逼问到底之势。 百年未见,天后性情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我低头看着肿胀不堪的手腕,手心里是一颗珠圆玉润的佛珠。 想来,这便是天后拿来伤我的暗器。 若雪低眉顺眼,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不过,她只字不提秃鹰划破我衣襟之事,应当是想要顾全我的颜面。 “是吗?”天后对若雪的回答并不满意,继而说道,“我怎么听说忌儿是因为孽畜划开了歌儿的衣襟,雷霆震怒,血洗黑风客栈的?” 奇怪,黑风客栈中,所有目睹此事之人几乎都被斩尽杀绝,天后是从何处听说的? 再者,我这才刚走出的黑风客栈,即便高墙挡不住流言,流言也不该这么快传到天后耳中的。 但天后毕竟是容忌生母,我自是敬重有加,别说质疑,连多问一句都怕天后心生不悦。 天后轻揉着太阳穴,继而又坐回软轿之中,拂了拂手,兴致缺缺地说道,“舟车劳顿,我也乏了。你和忌儿之间的事,我本不该管。但有句话,我必须要说。” 我眉峰不自觉地上挑,心下对天后颇有微词,但面上依旧平和无波,“母后有话不妨直说,歌儿自当谨记于心。” 天后颇为满意地点着头,悄然将视线放至二师兄身上,“你和云阙虽为师兄妹,但大体男女有别。切莫再如方才那般卿卿我我,不知道你们关系的,还以为你作风不端,水性杨花。还有,孽畜撕破了你的衣物自然是孽畜的错,但你一介女流之辈,频繁抛头露面,难免遭人非议。我可不希望他人在忌儿身后,笑他管不住自己的女人。” 二师兄怒不可遏,拦下了天后的软轿,双手撑在软轿边的扶手之上,“亲家母,请你说话客气一些!我和小七本就是清清白白的师兄妹关系,我之所以褪下外袍,还不是因为东临王洁癖深重闻不得血腥气?” “师兄,你少说两句。”我扯着二师兄的衣袖,小声劝慰着。 天后竟用“作风不端”,“水性杨花”形容我,我亦十分愤怒。 但眼下,容忌尚还陷于晕厥之中,我可不想同天后针锋相对。 天后一手捂着心口,琥珀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歌儿,你竟由着你这作恶多端的师兄冒犯我!” “是你咄咄逼人在先!”二师兄寸步不让。 “母后?”容忌悠悠转醒,半坐起身迷茫地看着软轿中梨花带雨的天后。 天后见容忌转醒,欣喜欲狂地冲出软轿,双手捧着容忌的脸颊,柔声细语道,“忌儿,你瘦了。” 容忌将视线停驻在我红肿的手腕之上,悄然推开天后,朝着我阔步走来。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询问道,“怎么弄伤的?” “不知。许是不小心扭到了。”我如是答着,虽然对天后的态度十分不快,但我也不至于当着容忌的面,将天后供出。 “哎呦——”天后尖声痛呼,双手捂着脚踝,面容因为疼痛而拧在了一起。 容忌低声抚慰着我,“歌儿切莫放在心上。父王故去之后,母后哀伤过度,性情大变。大概还需要些时日,她才能走出阴霾。” “知道了。”我将容忌推至了天后身前,示意他多关心关心天后。 天帝尚未故去之前,数万年一如既往地宠着天后,使得天后始终保持着少女心性。天帝故去之后,再无人宠着天后,她性情大变应当也是由这巨大的落差感造成的。 眼下,容忌是她唯一的至亲,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渴望在容忌身上,得到更多的关心也是合乎情理的。 容忌蹲下身,按着天后的脚踝,询问道,“扭到了?” 天后点了点头,“走不了路了。” “追风,铁手,你们二人速将母后带回驿馆医治。”容忌如是说着,缓缓起身,轻轻揉着我肿胀不堪的手。 天后噤了声,由着追风,铁手搀扶进了软轿,琥珀色的眼眸里,蕴满怒火。 待天后离去,容忌强行掰开我的掌心,盯着我肿胀的手腕若有所思,“母后的仙力,何时这么强了?” “何意?” 容忌并未回答我的问题,以神力疏通着我手腕上淤滞的血脉,“还疼么?” “怎会不痛?我原以为你会保护好姐姐,看来,你并不能。”小卓抱着如惊弓之鸟般将脸埋在他怀里的南鸢,不悦地看着容忌。 二师兄亦附和道,“东临王,你再如此纵容天后对小七恶语相向,我随时都能以兄长的身份,将她带离你身边!” 与此同时,花颜醉亦从高可攀星辰的黑风客栈顶端翩跹飞下。 他醉意朦胧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认真,“容忌,你若是照顾不好她,我随时代劳。” 容忌面色阴沉,并未答话,揽着我的腰扶摇直上,须臾间将我带回了北璃王宫。 “明日,我会亲自将母后带回东临。”容忌看着我愈发肿胀,半分不见好转的手腕,面露愧色。 “母后心结未解,纵使你将她带回东临,也无济于事。不若,我替母后造一场黄粱美梦,让她再见一回父王如何?” 我提及父王之时,容忌瞳孔剧烈收缩着,面露沉痛。 百年前,我被逼下诛仙台,容忌亦随着我脚步跳了下来。若是没有天帝舍命相救,刚突破日心元气大伤的容忌定然抵不过诛仙台下的八十一道天雷。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容忌始终觉得愧对天帝,无法释怀。 第一三五章 无涯师伯(一更) 容忌额前碎发泻下,恰巧遮盖了他眸中情绪。 “容忌?”我轻晃着他,“母后郁结于心,我们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他羊脂白玉般的脸颊上挂着炫目的笑颜,清浅地转移了话题,“歌儿如此关心母后,是因为爱屋及乌?” “非也。我只是觉着,她一个人怪可怜的。”我矢口否认道,轻易不提爱字。 毕竟,我失了三魂六魄,随口说爱,未免太过草率。 容忌不依不挠地追问着我,“为何不愿承认?欲擒故纵?” “承认什么?” 他清冽的气息洒在我鬓角处,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星子流光溢彩,“昨晚的你,可不是现在这样!歌儿心底,也是欢喜我的对么?” 我思绪一飞回昨夜灯影幢幢的黑风客栈,悄然红了脸。 许是他靠我太近,扰乱了我的呼吸,又或许是他的笑靥太过晃眼,让我不自觉沉迷其中,等我回过神来时,脸颊已经红成了一尾熟虾。 他微微垂眸,专注地盯着我的脸颊,忽而将脸凑至我跟前。 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扫过我的鼻尖,如飞鸟点掠,在我心中漾起片片涟漪。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仰着头还不由自主地嘟着嘴。 等了片刻,我恍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在他面前失态,窘迫地缩回高高撅起的嘴。 容忌勾唇浅笑,若隐若现的梨涡宛若盛了醇香浓厚的佳酿,三分痞气,七分醉意。 “歌儿撅嘴的模样,煞是迷人。” 他可真是过分!凑那么近,害我以为他又要啃噬我唇上的口脂,结果他竟岿然不动,杵在我面前看我笑话! 我恼羞成怒,匆匆下了逐客令,将他推出了寝殿中,“你走!男女授受不亲,今后也别来了。” 我正想关上门扉之时,容忌双手撑在门缝上,他收敛起面上带着些戏谑的笑意,颇为严肃地说道,“母后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 这才是他的目的!他到底是怕我太过莽撞中伤了天后,这才不让我插手。 “知道了!你的家务事,我也没立场管!”我闷闷答道,砰得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嗯……” 屋外,传来容忌的闷哼声。 我本不想去理会他,一下子没忍住,又趴在窗口,透过薄薄的窗纸,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 屋外,容忌捂着被门框砸得通红的鼻梁,阵阵发笑。 他潇洒转身,喃喃低语道,“死鸭子嘴硬!看来,我得改变策略…” 改变策略?他一定又想暗算我! 我如是想着,翻箱倒柜,终于找着一卷压箱底的兵书。 用手拂去兵书上厚厚的一层灰,我悄然展开带着股潮气的书卷,虽不知这北璃月珍藏多时的兵书能不能掣肘极致腹黑的容忌,但若是能使我少吃点亏,也是极好的。 摊开书卷的那一刻,我就察觉了不对之处。 此兵书并非普通的兵书,更似上古卷宗。我以手心冰刀抠去兵书扉页上的模糊墨迹,不一会儿,一排隽秀的浮雕小楷印入眼帘。 “上古卷宗—丧神封於卷!”我默念着卷宗扉页上的小楷,手心冷汗直冒。 “宿主,快丢掉手中卷宗!这应当是第九处古战场的入口!”黑盒子焦急地吼道,并迸发出一股强劲的神力,将我笼罩在结界之中。 我连忙将手中卷宗脱手而出,眼下我身体大不自在,昨夜几乎一宿未合眼,累得只想蒙头大睡,毫无兴致去征战什么古战场。 可惜的是,黑盒子倾身所造的结界并未能阻止卷宗中摧枯拉朽的力量对我身体的侵蚀。 “啊——我鞋掉了!” 强而有力的吸力先是卷走了我的鞋履,紧接着我整个人极速缩小,完完全全没入卷宗之中。 哗—— 我从一片结满青苔的湖面上冒出半个头,警惕地瞥着万籁俱寂的卷宗世界。 月明,星稀。 昏鸦啼鸣,死水微澜。 我隐隐有些后悔,方才就应当翻至卷宗页末,看看封於的最终归宿才是啊! “小友,好久不见!” 中气十足的朗朗男声从明暗相间的湖心深处传来。 我转过头,一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渔夫站在一叶扁舟之上,朝我缓缓驶来。 “无涯师伯,这是哪?”我朝着扁舟的方向游去,顺着低垂至湖面上的木浆,爬上了一叶扁舟。 无涯红光满面,豆大的眼睛曜黑如墨。 他突然伸手,用力弹着我的脑门儿,力道之大犹如排山倒海。 我虽留了心眼儿,没同他靠得太近,但并未料到他会突袭我的脑门儿,差点因重心不稳再度摔入湖中。 “师伯,你作甚!” 无涯讪讪笑道,“许久未见同你神识相融的黑盒子,甚是想念,原想弹它脑门儿,不曾想隔着你坚硬的头盖骨,没弹中它!” 我满头黑线,无涯和师父简直如出一辙,一日不捉弄我就憋得慌! 无涯手握木桨,豆大的眼睛里闪着狡黠之光。 他温温吞吞,在我身边转了好几圈,猛然出手,将木桨高高举起,作势要打爆我的后脑勺。 我早有预料他会对我动手,敏捷侧过身子,一手夺下他手中木桨,一脚将他踹入盈盈碧水之中。 噗通—— 无涯狠狠地砸入水中,身上骨头多处断裂,他豆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嘴中溢出断断续续的低吟声,“你竟敢欺师灭祖!” 我一想到他方才还想用木桨打我,气不打一处来,便以木桨拍打着水面,溅他一脸水花,“是你先下的手!” 无涯尴尬地噤了声,干咳了几声,顺过气儿才不甘心地说道,“凭何了尘能得你这般资质上乘的徒弟,我无涯不能?” “你要徒弟作甚?给你再多的徒弟,也经不起你抡着木桨暴打脑袋啊!资质再好,怕也是要被你打成稀糊糊一团脑花!”我盘腿坐在扁舟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木桨拍打着水面,有意无意地蹭他一脸水。 无涯双手扒在扁舟上,气喘吁吁地求着和,“罢了罢了!老夫也不吃脑花了!” 第一三六章 河神索眼(二更) 不知为何,无涯师伯突然扑腾着双腿,惊魂未定地爬上一叶扁舟。 “乖师侄,救我!”无涯手足无措,竟意图掀开我的衣摆,将自己藏匿其中。 我避开了他的手,冷漠言之,“不救。” 呼—— 湖面上,凉风吹骤,风中夹杂着一股海腥味,苦中带涩。 无涯显得更加慌张,他掏出袖中一本破旧不堪的典籍,郑重交至我手中,“此乃水系十二式心法,将之吃了,好好领悟吧!不过,收了我的典籍,必须要救我一命,因果循环,你可不得抵赖。” 我犹疑地接过典籍,翻看了两页,犹如醍醐灌顶。 原先,我身上空有旷世神力,却不知如何将之发挥至极致,有了这水系心法,运用体内神力应当事半功倍。 无涯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着,“我寻寻觅觅几百载,依旧找不到比你更适合修炼水系心法的人,此次,便只好便宜你了!快快吃下!” “为何要吃下?一一记下不就完事了?”我反问道,将典籍放在鼻尖轻嗅了下,尚还留存着无涯师伯体味的典籍,我还真是难以下咽。 然,无涯师伯一本正经地说道,“记下有何用?万一被抹去记忆,你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唯有吃掉它,将它融为一体,才能在短时间内融会贯通。” 我将信将疑,簌簌撕了几页典籍往嘴里塞着。等我将整本典籍吃干抹净,这才想起边上面色晦暗的无涯。 “无涯师伯,你在惧怕什么?” 无涯指了指湖中心不断扩大的漩涡,无奈地叹了口气,“老朽在苦海待腻歪了,便随意寻了一涓涓河流,戏耍了几日。不成想,那河流中藏着一性格乖戾的河神,非说我扰了他的清梦,要将我磨成珍珠。老朽走投无路,才闯入的古战场,不成想,那河神又追来了!” 我顺着无涯手指的方向,将视线放在疾速朝着扁舟挺进的湍急漩涡之中,止不住咽了咽口水,“河神很厉害?” “岂止厉害!就连在古战场里头称霸一方的圣君都不愿同河神针锋相对。”无涯感慨地答道。 我闻言,更加困惑,“河神既如此神通广大,想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那该如何救你?” 无涯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既吃了我的典籍,也算是我半个徒儿。师父有难,徒儿应当挺身而出的,对否?” 该死的!无涯该不会是想将我献祭,以求自保吧? 我气急败坏地抡起木桨,“师伯,你该不会把我卖了吧?” 无涯点了点头,转而理直气壮地说道,“容忌小儿定能披荆斩棘,赶来救你!” 他语音刚落,就如一尾游鱼,跳入水中,不见踪影。 我正准备随他一道,跳入湖中,身体已经被卷入漩涡里,随着涡旋内疾速旋转的水流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窒息感愈发强烈,苦涩湖水纷纷灌入我口鼻之中,差点没把我呛死! “呵!你就是无涯那无赖的小徒弟?”湖水凝成五指,重重地掐着我的脸颊。 “你是河神?” “正是。” 水流依旧湍急,但漩涡已不再转动。我趁着空当,连连解释道,“想来你应当是误会了!无涯那无赖才不是我师父,若他冒犯了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也应当去找他,而不是找我。” “他吞食了我打磨千年的珍珠,我本想将他打磨成珍珠。但他皮糙肉厚,即便制成珍珠,也只能是平淡无奇的凡品。你就不一样了,若是打磨成珍珠,定能成为举世无双的沧海明珠。” 我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竟打算将活生生的我,磨成珍珠?” “不然呢?”河神反问道。 顷刻间,他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巨硕水怪,一口将我吞入了腹中。 隔着透明的水帘,我不断地以轩辕剑顶着这一方狭窄的空间,“放我出去!” “等你化为沧海明珠,我便放你出去。”河神优哉游哉地答着,缓缓沉下湖底。 不多时,我周遭的水帘突然化作坚硬的刷子。 但凡刷子触及之处,皆布满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我疼得直叫唤,“这是什么鬼东西!” “宿主,河神原身是一河蚌,因而才想将你打磨成珍珠。河神力量不容小觑,眼下,你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东临王赶至,你们二人合力,方能逃出生天。”黑盒子焦虑地说道,一边释放着源源不断地神力,尽可能地在我周遭划出结界,避免河神体内坚硬的刷子对我造成伤害。 “若是我真被打磨成珍珠,还能活么?”我一边以轩辕剑抵挡着河神腹中坚硬无比的刷子,一边担忧地问着黑盒子。 “河神性格乖戾,但并不狠毒,从不伤人性命,这也是无涯放心将你留下的缘由。被打磨成珍珠自然能活,只不过会显得珠圆玉润,和你现在倾国倾城的模样颇有些出入。” 我一想到自己会变成一颗珍珠,悲从心生。 无涯也太过分了!我原以为他和师父一样,只是喜欢开玩笑而已!没想到,他为求自保,竟将我卖给这乖戾的河神! 数道刷子从我眼睑上掠过,疼得我不自主地落下数滴热泪。 正当此时,我眼前闪过一道灿芒,将黑魆魆一片的湖底照得亮如白昼。 我原以为这是即将失明的前兆,没想到我的眼睛竟安然无恙。 哗—— 河神突然将我抛出水面,以水汽凝聚成一抹伟岸的背影。 “你眼里流下的,为何物?”河神怔忪问道。 我以水袖擦去脸上点点泪痕,没好气地说道,“眼里流下的除了眼泪,还能有什么!” “奇怪!你的眼泪竟比南海鲛人的眼泪更奇特!”河神喃喃自语着。 我并未理会他,快速游上岸,提着神力迅速治愈着自己身上被河神腹中刷子刮出的伤痕。 他亦化作人形追着我上了岸,彬彬有礼地朝我施了一礼,温文尔雅地问道,“可否将你的眼珠赠我?” 第一三七章 河神纠缠(一更) 我原以为河神定是面貌狰狞之辈,抬眸那瞬间,竟被他倾世的容貌惊到。 淡雅如雾的水光中,他莹白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最为动人的,还要数他那双水晶般透亮的眼眸,清澈见底,一眼万年。 再看他装束,一袭素色长衫垂及地面,外罩浅色薄纱,下摆嵌有一排蓝色海水云图。 他身子轻轻晃动,衣摆的云图流苏四散开来,如海浪拍岸,波澜壮阔。 我在打量他的同时,河神亦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我。 许久,他动了动喉头,打破了沉默的夜色。 “眉眼似画,琼鼻樱唇,腮香凝露!”河神啧啧出声,甚至还以他一寸有余的指甲戳了戳我的脸颊。 不等我开口,他又口若悬河地说道,“顾盼之间,眼波流转,枉我寻珠千百载,刹一留神,万千风华皆在你眼中。” 我下意识地捂住领口,往后挪着身子,“你千万不要乱来,我心有所属!” 河神将视线移至我的心口,兴致缺缺地说道,“你的心属于谁与我无关。但你的眼,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了。” 他探出了一寸有余的指甲,在我瞳孔前毫厘之地停顿片刻,却不知从何下手。 我紧张地闭着眼,声线陡然飙高,“挖人眼珠,岂是君子所为?” 河神缓缓收回手,但转而又伸出两指掰开了我紧闭着的眼皮,“睁开眼,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我就不!万一你趁我不备,将我眼珠子给挖走了,怎么办?”我一边答着,一边凝萃着掌心神力,警惕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据无涯所说,河神的力量丝毫不逊色于丧神封於,照此看来,我若莽撞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刚被我吞入腹中的水系十二式心法已然融入神识中,以柔制刚,使得我丹田处乱蹿的神力显出归化之势。 第一式,水波无痕。集神力于丹田之中,顺气血经脉而行,凝意识于一眼可及之处,稍一施力,身形顿隐入淡淡水波之中,了无痕迹。 我依着脑海中的心法指引,果真化为淡淡水波,没入湖中,在河神的眼皮底下成功隐匿。 然,河神神力滔天,他嵌有浅蓝色流苏的袖口轻扬,波光粼粼的湖面顿时趋于静止。这么一来,因我的轻微动静而泛出的细小波纹,就显得十分瞩目。 他拢了拢衣袖,嵌有莹白珍珠的鞋面踏上湖面,径直朝我走来。 看来,行迹被他发现了! 我又酝着神力,继续试着心法第二式,一泻千里。我化为淡淡水波的身体转瞬间又变成一道白茫茫的急流,逆着湖泊的方向,如闪电般一泻千里。 这还是我头一回在水中如弓上之弦一般,急促奔驰,感觉十分奇特,一开始被水流冲击地睁不开眼,渐渐地身体适应了湍流的冲击,便和湍流融为一体。 我颇有些得意地睁开眼,看着湖心印月,两岸婆娑杨柳,心下思忖着这一回,总算是逃出生天了。 但好景不长,我一化成人形,河神竟手持三叉戟,稳稳地戳入我高高束起的发髻之中。 他将三叉戟举至眼前,伸出手轻拂去我眼睑上的细密水珠,笑道,“这里是丧神封於的卷宗,也是第一关古战场的终结之处。你的‘一泻千里’无用武之地,无法将你带出卷宗,仅仅只是带着你在湖泊中畅游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 我面露窘迫,竟未想到又落入他手中,本想依着脑海中第三式心法同他对抗到底,但我打量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免有些灰心。 他一个活了几万岁的神祗,岂是我一个还未满四百岁的小神能够战胜的! “你可有名字?”水神好奇地问着我,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珠,显得兴味十足。 “我叫什么,与你无关。”我忿忿答着,以眼下的形势,我应当委曲求全,先保全小命再说,但我骨子底的倔强不容许我对任何人低声下气。 水神勾唇一笑,指了指我的眼珠,低醇男音如涓涓细流,颇为悦耳,“你叫且歌,对么?我从你眼底看到你落入诛仙台的场景,美得惊心动魄。” “于我而言,诛仙台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水神不以为然,“你在诛仙台下落下的那滴泪,当真美好。” 他突然伸出手,用力地掐着我的脸颊,凶神恶煞地吼着我,“哭!使劲哭!若是你每天掉几滴泪,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一时之间,我竟无言以对。河神似乎并无邪念,他对珍珠有着谜一般的执著,眼下应当是将我的眼泪当成了珍珠,这才千方百计地想让我失声痛哭。 河神见我无动于衷,突然扬起手臂,重重落在我背脊之上。 我怒气狂飙,也不管他力量如何强大,提起轩辕剑,朝他一阵乱砍,“我怎会如此倒霉,先是莫名其妙坠入卷宗,再是遇上无涯那坑人的半吊子师伯,最后竟落入你这变态水怪之手!” 河神俯视着暴躁的我,竟吃吃发笑,“暴躁的珍珠,有趣,有趣!” “我不是珍珠!”我双手紧握轩辕剑,依着心法第三式,唤起湖中静水共鸣,一同朝着河神丹田袭去,“水倾苏幕!” 河神只身融入带着我雄浑神力的水幕之中,稳如泰山地朝我走来。 他一手撩开由水珠结成的帘幕,用一寸有余的指甲指了指我的眼眸,声音依旧如涓涓细流般悦耳,“若不是怕徒手挖眼,伤及了你漂亮的眼珠,你定无机会在我面前蹦跶。看在你眼珠深得我心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回。” 听他的言下之意,应当是不准备挖我眼珠子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四仰八叉地倒在湖岸边,看着明灭的星辰,眼皮愈发沉重。 近来,频繁出入古战场,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线上,几乎已经用尽了我周身的气力。 再加之,眼下我已经肯定河神不会轻易伤害我,我便百无禁忌地在河岸边沉沉睡去。 第一三八章 清炖河蚌(二更) 熹光洋洋洒洒地铺陈一路,照得湖面波光明媚。 我睁开眼,便对上河神无限放大的脸。他长相干净俊俏,隐隐有光泽流动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晃眼。 不过,和一笑梨涡浅露颠倒众生的容忌相比,河神还是稍逊一些。 一想起容忌,我悄然从河神的视线中往后移着,“可以不要用盯着猎物的眼神盯着我吗?” 河神蹙眉,纠正着我的措辞,“你不觉得我看向你珍珠般熠熠生辉的眼眸时,除了爱,别无他物?” 爱? 并非我瞧不起他,即便我这个丢失了三魂六魄之人,都能看出河神冷情寡欲,他竟还天真地同我谈“爱”! “乖乖做我的珍珠,我带你走出卷宗,如何?”河神蹲在我身前,捧着我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 他的条件甚是诱人,有他相助,我应当可以顺顺利利走出卷宗,顺带以虚无界大陆第一个通过古战场第一关的身份,赢得丰厚神力。 但,我即是我,正如容忌所说,不归任何人所有。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必了,我并不想做什么珍珠。至于如何走出卷宗,即便依靠自己的力量,难于上青天,我也会放手一搏。” “倔强的珍珠,挺迷人的。”河神自动屏蔽了我的拒绝,突然变身成一硕大的河蚌。 他略带娇羞地问着我,“我原身如何?你若看着欢喜,就做我的珍珠吧!” 我看着这硕大的河蚌,止不住咽了咽口水,满脑子全是河蚌炖汤,爆炒河蚌,清蒸河蚌…… 河神见我未答话,又问了一遍,“珍珠,我原身如何?” “甚好甚好!”我捻了个唤雨诀,将他大半个身躯浸在雨水之中,继而燃起天雷之火,企图将他炖掉。 河神欢喜至极,乖乖地卧在水坑之中,由着天雷之火持续灼烧着他的蚌身。 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缕缕炊烟升起,鲜美蚌香味四溢,惹得我不停地咽着口水,以轩辕剑重击蚌身,“熟了没?熟了我就要开动了!” 河神突然化成人形,隐隐有光泽流动的肌肤因被天雷之火灼烧过,显出粉粉的色泽,乍眼一看,像极了东海的胖头鱼,甚是滑稽。 “我视你为掌上明珠,你却想将我吞食入腹!”河神气愤地甩着袖子,袖口的流苏如风中的杨柳,一阵乱颤。 不多时,三两颗珍珠从他眼中滑落,颗颗晶莹。 我不由得想起南海鲛人一族,他们亦擅对月流珠,同这河神倒有几分相似。 等他面色红晕褪去,他脚下珍珠以堆积如山。 虽然,他哭起来的样子极美,珍珠从眼眶中缓缓落下的瞬间,万芳难极他之惊艳绝伦。但我只觉十分好笑,力量滔天的河神,竟被我三言两语弄得嚎啕大哭。 “哭够了?”我站起身,轻拍着他脑门,“今儿个我急着闯关,就不奉陪了。” “站住!”河神通红的眼眶仍显出一丝委屈,但他严肃的脸色依旧使我为之一震。 下一瞬,他强按着我的胳膊,将我揽入怀中,这样太过暧昧的姿态非但没叫我脸红心跳,反倒勾起了我的食欲。 他素色长衫中包裹着鲜香蚌肉,经由天雷之火一阵烘烤,已经香到令人垂涎三尺。 河神擦去了我嘴角的哈喇子,忿忿言之,“珍珠,若再有下回,我必将你一口吞入腹中,让你磨砺千年,圆融成珠!” 我点头应着,没过一会儿又不甘心地问道,“你可有比较弱小的同伴,可供我食之?” 河神瞬间黑了脸,扬起手作势打我,但过了许久,掌心迟迟未落下,只嘀咕了一声,“好蚌不跟恶珠斗!” 我低低叹了口气,总觉河神脑子不大好用的样子,顶多也就比傲因聪明一些些。 “张嘴!”他凶巴巴地命令着我,涓涓细流般悦耳的声音中夹杂着狂涛怒浪,大有奔腾汹涌之势。 “我就不!” 没想到,河神竟趁我答话的空当,将一勺黄黑相间的沙子塞入我的嘴中。 细沙掺着蜜浆,咸中带甜,甜中带涩,委实难以下咽。 我尽数将口中细沙吐出,气愤地糊他一脸,“我不是河蚌,不吃沙!” 河神眉头微蹙,显出十分头疼的样子,“你不吃沙,怎么变珍珠?” 他不等我答话,就将我托举在手中,喃喃自语道,“虽然大了些,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掌上明珠了。” 掌上明珠这词,竟是这样用的? 我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只想迅速逃出他的魔爪,逃出这诡谲多端的卷宗。 眼下,我心里正挂念着容忌,既担忧他同天后的关系愈发疏远,又担忧天后趁我不在挑拨离间,使得容忌对我渐生嫌隙。 “珍珠,你在想什么?”河神突然问道,歪着脑子看着神游天地外的我。 “想男人?”河神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容忌的身影,愈发不服气地说道,“本河神哪点不如那黄毛小子?你应当怜取眼前人!” 河神这莫名膨胀的自信让我略感不适,纵他风华绝代,在我眼里,仍不及容忌半点好。 虽然,容忌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虽然他也时常凶我,还会…… 但他总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能毫无条件地包容我所有的任性。 河神心烦意乱地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这么美的眼里,为何总现出容忌那小儿,委实煞风景!” 河神眼神莫不是有问题?容忌仙姿绰约,他不觉赏心悦目也就罢了,竟还说他煞风景! “珍珠,我打你一顿,你会哭吗?”河神突然扬起手臂,不等我答话,又悻悻放下手臂,颓然说道,“好蚌不打珍珠。” “珍珠,你喜欢看话本么?我若跟你讲红尘俗世里让人肝肠寸断的悲伤故事,你可以为我哭一场么?”河神期待地看着我,恨不得以指猛戳我的双眼,使我掉泪。 但他终是忍住了这念头,清了清嗓子,准备以红尘俗世里的爱恨情仇感动我,使我为之动容怆然涕下。 第一三九章 金陵布尔(一更) 河神盯着水光潋滟的湖面,娓娓道来,“我叫故是。故事的故,似是而非的是。” 故是,似是故人来。 “万把来年,我落入万丈红尘,在风月之中夜夜笙歌。”故是眼里泛着柔光,回忆着往事。 他模样虽然俊俏,但偏执的神情总让我觉得他即便坠入万丈红尘之中,也是一愣头青。 因而,我好奇地问道,“你是如何夜夜笙歌的?” 故是高深莫测一笑,附耳说道,“金陵有一贵公子,名唤布尔。他将我制成颈链,贴身佩戴在胸前。日复一日,我便熟悉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想法。他喜欢在风月之地流连忘返,我就趁他入梦时分,抚琴清唱,伴他深眠。” 我就说,心性单纯的故是,哪来的夜夜笙歌! 故是面露哀伤,继而说道,“好景不长,他午夜梦回,见我化作原身抚琴唱霸,吓得不省人事。那时正值寒冬,我因赌气并未理他。一夜之后,他已冻成冰雕,气绝身亡。” 故是说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我非但不觉悲伤,反觉忍俊不禁。 可怜薄命布尔,竟被故是活活吓死! 故是郁猝地偏过头,盯着我笑成两道眯缝的眼睛,困惑问道,“珍珠,我真怀疑你没有心!如此催人泪下的往事,你竟未掉一滴泪,反倒笑得没心没肺!” 我轻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故兄,做河蚌就要有做河蚌的样子,乖乖趴在盘子里供人品尝便是最好的归宿。为何要仿照那些风月女子,抚琴弄姿?吓死意中人得不偿失啊!” 故是气得浑身发颤,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直指我的鼻尖,“顽劣不堪的珍珠,你真是欠管教!” 他指端飘散着淡淡的河蚌肉香味,若不是觉得吃人手指不太妥当,我老早就扑上去啃上两口了。 我收了收哈喇子,怕这性子古怪的河神再度被我激怒,忙转移着话题,“布尔死后,轮回通往何处?” 故是长吁一口浊气,显出几分懊丧,“我逆转了他的轮回之路,在生死簿上给他写了百世河蚌的命格。然,天地渺渺,想在这偌大的虚无界大陆,寻一只河蚌,难上加难。” 我心中难免为布尔捏了一把汗,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活活吓死不说,竟还修成了百世河蚌的命格。估摸着他百世轮回之中,有大半时间是在锅里、盘里、形形色色的人腹中流转,可怜可叹! 故是说完,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噘着嘴吹去黏在我脸上的细碎粉尘,“珍珠,珍珠!你为何还不落泪?” “我饿了,没气力落泪。”我郁猝说道,眼前是香飘四溢的硕大河蚌,偏偏碰不得吃不得,可把我愁坏了。 故是晶莹剔透的眼珠子闪着一丝困惑,“你想吃什么?除了我。” 我指了指死水微澜的湖面,“湖鱼。” “珍珠且在此处等候,我去替你捉鱼。”故是说罢,如一尾游鱼般一头栽进了湖中,他袖口衣摆处的流苏逆风而动,美似画。 河神心性纯善,我亦不愿轻易欺骗他。 但事态紧急,我须得在短时间内走出卷宗,只好先行离去。 走出数百米,我又怕河神捉鱼归来见不到我,泪如雨下。只好匆匆返回,在湖岸边留下一行小字,“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湖面上,有游鱼频繁跃出水面,故是踌躇不前,似是不敢捉鱼。 过了好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捉了一尾身披七彩鱼鳞的游鱼,又不忍残害,微微松开五指,放它归去。 我驻足看了片刻,竟觉他颇有几分可爱。这种感觉,像极了幻境密林中,头一回见着小卓之感,纯澈,干净。不过,我并不敢停留过久,河神的能力有目共睹,还是要早些逃离为好。 每卷卷宗,都是由自左向右的顺序次第铺开。因而,即便不擅寻路的我,也能准确快速地寻到通往出口的捷径。 “唉,曜日式微,暗夜即将来袭。吾谨小慎微,畏冷惧寒,不知能否安然渡过漫漫长夜!” 雌雄难辨,干涩如乌鸦怪叫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我一听,便知是封於之声。即便,我极不情愿同封於有过多的接触,但我身处“丧神封於卷”,迟早是会同他迎头相撞的。 如是想着,我长舒了一口气,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行至数百米,我便看到头上长着青青绿草的封於,手肘撑地,手心拖着下巴,对着当空的日头长吁短叹。 他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应当是扎根在黑土深处。 封於见我朝他走来,瑟缩着身体,警惕地看着我,“吾甚年幼,根基未稳,枝叶稀疏,味苦涩,不宜食用。” 我漠然,抽出轩辕剑,刨着他边上肥沃的土壤。 “少侠,吾与尔无冤无仇,尔为何要断我命脉?”封於眨着幽深的眼睛,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他现在胆小怕事的样子,可同威风凛凛的圣君大不一样! 我偏过头,挑去他头上的绿草,好奇地问道,“你多大了?” 封於连连答道,“吾名唤封於,年十三,高七尺有余仍在长,埋土里四尺有余。” 我目测了下他偏短的上身,差点被他带偏,企图丈量他露在地表的高度。 “少侠,吾命途多舛,烈日当空思虑熬不过漫漫长夜,每每午夜梦回,又怕渴死在午时烈日的摧残之下。日复一日,衣带渐宽,憔悴不堪!”封於瞅着我的脸色,继而说道,“如若少侠非要吃吾,那就轻些咬。吾怕疼。” 闻惯了故是身上的鲜香蚌肉味儿,我对于眼前的封於,倒是生不出一星半点儿的食欲。 封於的害怕不似伪装,仿若与生俱来就是这般怯懦。 我拾起轩辕剑扬长而去。尽管,尚才十三岁的封於十分好对付,我若在此时杀了他,之后也许就遇不到变成圣君后只手遮天的封於。 但卷宗里的每个人,都各有归宿。我若是提前扰乱了封於的命数,致使卷宗无法按照原有运数运转下去,那出口便如海市蜃楼,再无法寻到。 第一四零章 父君突降(二更) 别了少年封於,我心中疑虑更甚。 胆小怯懦的封於,何故变成只手遮天的圣君? 日头西沉,天幕上瑰红的晚霞透着诡异的血光,仿若要将这世上一切生灵的精元吸食干净。 不多时,我又遇见了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封於。 但这一回,他不复方才那般稚嫩。 “少侠,吾快渴死了。可否请尔施以援手,救吾一命?”封於干涩如怪鸦嚎叫的声音再度响起,再日落西沉的黄昏中乍然响起。 ”如何救?“我原不想理会他,但他那如溺水之人的眼眸深深震撼了我。 “浇水,施肥!”封於面上露出一丝欣喜,干瘪枯瘦且蜡黄的脸色现出一抹淡淡的粉色。 然,没等我施救,他竟被一群慌不择路的蝼蚁蚕食殆尽。 蝼蚁速度极快,黑压压一片将他全然覆盖,“嘎嘣嘎嘣”将他啃食干净。 我错愕地站在封於身前,忆起他临死前那双渴望活命的双眼,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就在我准备离去之时,父君凌空而降。 他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身形伟岸,广袖生风。 “父君!”自上回梦中同他相见,已有百年时间。 “姑娘,你认错人了。”父君缓缓回眸,回以柔和一笑。 他银瞳中是对万物苍生的博爱,尽管他不认识我,但他眼里的柔光,仍旧令我感到欣喜。 “父君,不要动!”我低低说道,双手环过他冰冷沁凉的身体,轻轻地将头靠在他胸膛之上。 父君并未感到尴尬,而是自然而然地抚着我的背,轻言安慰道,“姑娘,万事万物皆有命数。你有帝王星护体,这一生势必波折。若是累了,便寻一僻静之处,小憩片刻。”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我如是说着,并未将心中对他的思念一一道来。 父君光芒万丈的时候,尚未有我和小卓。 “丧神即将毙命,我必须施以援手。姑娘,他日有缘,你我自会相见。若是遇见难事,上神界,寻我解惑也未尝不可。我叫百里项渊。”父君松开了我,转头看向被蚕食地一干二净,仅余半截灵根的封於。 父君轻捧着封於的灵根,将其养在手心,以水灌溉之,用神力将他断尽的经脉重新复原。 “我叫且歌,也叫百里歌。我和小卓都好,父君无需挂念。”我如是说着,看着父君渐行渐远的背影,仍觉十分不舍。 父君回过头,困惑地看向我,“我为何要挂念你们?” 父君这么一问,我倒不知如何解释了。 思忖了片刻,我释怀地朝他挥了挥手,答道,“不挂念就不挂念吧!各自安好便是。” 他这才转身,潇洒离去。他背影伟岸,银发风中狂舞。 而他银瞳里对苍生的大爱,仍留在我心尖,使我久久不能平复。 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何会为了六界芸芸众生跳下诛仙台。现在,我倒是有几分明白了,我既是父君的骨肉,血脉里应当也承袭了他对众生的大爱。 卷宗的夜,来得格外早。 冷风过境,寒蝉凄切,周遭静谧恍如活人禁地。 我在死气森森之中迂回前行,半步不敢停歇。就怕走得慢了,故是赶上,又用那三叉戟禁锢我的身体,将我吞入腹中,以腹中坚韧刷子摩挲我并不算厚的皮肤。 呼—— 鬼气从耳边呼啸而过。 呜—— 低泣不绝如缕,忽高忽低,闹得人心神不宁。 嘎—— 乌鸦怪叫再度响起,此处应当多腐尸。 我循着乌鸦怪叫走去,竟走至了灵花田! 广袤无垠的灵花田中,成千上百个脑袋耷拉在田里,张着嘴嗷嗷待哺。 这些,应当是尚未成熟的幽灵,正奋力汲取着日月精华。 欻—— 我手中燃起天雷之火,将脚下之地照得透亮,以免不小心踩坏了人脑袋。 脑海中,黑盒子忽然感慨道,“有生之年,一定要带傲因来一次灵花田。那蠢兽喜欢吃脑脑,若看到这么多鲜嫩多汁的脑脑,一定会喜极而泣!” “想不到盒盒对傲因还挺上心的!”我浅笑道,虽觉一木盒子同一上古神兽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但爱总有奇迹。 黑盒子矢口否认,“本大王才没有对蠢兽上心!宿主你休得胡说八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告诉东临王,你朝三暮四同河蚌卿卿我我,还夸他跟小卓一样可爱!” 我赶紧噤了声,不敢再打趣黑盒子。 虽然我同故是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容忌,活生生一浸泡在醋缸里的男人,稍不顺心意,就胡乱吃醋,他才不管我和故是有多少交集呢! 我默声走在并不算宽敞的田垄之上,朝着探着脑袋左顾右盼的封於走去。 原来,之前的乌鸦怪叫,是他发出的! 我怅然地看着半截身子依旧埋在土里的封於,想不到父君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封於终究还是变成了幽灵。 “少,少少少侠,小心身后!”封於黢黑的瞳孔剧烈收缩着,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身后? 我屏住了呼吸,以眼角斜光,瞥着身侧。 刹那间,冷气森然,一股浓郁的腐尸味将我笼罩其中。 这种感觉,十分不妙,就像是魂魄被枷锁束缚,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你是谁?”我出声问道,沁凉的声音在灵花田上空萦绕,回声阵阵,更显出灵花田的诡异之处。 我以水式心法第三式水倾苏幕,朝着身后涌动的气旋轰去。 等我猛然回过身时,身后除去一片黢黑,只余下田里几个探来探去的脑袋。看那架势,这些幽灵应当马上可以破土而出。 “奇怪!方才我明明感觉身后有邪气靠近,怎的一转身就不见了?”我嘀咕着,偏头看向田里的封於,“方才在我身后的,是为何物?” 封於面露苦痛,指了指深埋在土里的身子说道,“那东西钻入了土中,正一点一点吞噬吾的脚呢!” 他余音未落,我就见一股黑气破土而出,强撑开封於的嘴,一股脑地钻入封於口中。 第一四一章 妖月凌迟(一更) “少侠,快走!吾恐命不久矣,拖不住这邪气怨念,你且逃命去罢!”封於怪鸦般嚎叫从喉头溢出。 他声音瘆人,但尚还透着余温。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股带着强大怨念的黑气从封於嘴中如嗜血水蛭般鱼贯而入,却无逆转之力。 “封於,我要如何帮你?”我拽着黑气的尾部,但黑气尾部轻轻一甩,就将我撂倒在地。 “替吾向水神道一声谢,若不是他,吾当卒于万年前的蝼蚁之灾。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倾尽丧神之力,护他一世无虞。”胆小怯懦的封於身体依旧瑟瑟发抖,但他粗犷的嗓音里却透着大无畏。 原来,封於本性纯善。 可惜造化弄人,圣君虚体偏偏挑中了封於!又或许,圣君就是料定封於没有坚定的意志抵抗到底,才在万千人中,挑得虽为神体但胆小怯懦的封於。 等黑气同封於融为一体,封於犹如脱胎换骨般,同之前的性子大相径庭。 他俯下身抓起了灵花田中两只相貌周正的幽灵,顷刻间将她们的衣裳化为齑粉。 “丧神,你做什么?” “天呐,丧神发狂了吗!” 两只幽灵惊呼道,无助地抓挠着封於的脸。 封於置若罔闻,略带沧桑的音色低沉雄浑,比起之前乌鸦怪叫声好上许多。但不知为何,现在的他,就连声音都十分让人厌恶。 “从今往后,本座就是幽灵城少主!” 封於双指提着两惊慌失措的幽灵,脚尖一蹬,整个身子便悬浮在灵花田上空的血棺之上,睥睨着灵花田中的不知所措的幽灵。 “少主千秋万代!” 隔了许久,灵花田中幽灵总算反应过来,振臂高呼。 封於颇为满意地颔首,将手中幽灵一并带入血棺之中。 我仰着头,看着在霓虹中起起伏伏的血棺,只觉恶寒万分。怪不得圣君会对幽月做出那等肮脏的事,原来他本性如此! 我趁着他沉迷女色的空当,匍匐着身子迅速穿过灵花田。然,灵花田尽头便是幽灵城城门,我站在城门口进退维谷。 袖中昆仑镜突然传来天后的声响,我心下一阵狐疑,忙掏出昆仑镜一探究竟。 昆仑镜中,天后泪眼婆娑,枕在容忌怀中如泣如诉,“忌儿,自你父王走后,我彻夜难寐,没一日心里能踏实些,委实痛苦啊!” “我怎么听母后近侍说,昨儿个母后屋中鼾声此起彼伏?”容忌面色漠然,看不出喜怒,但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耐烦。 我正想透过镜面,抚平容忌紧拧着的眉头,不成想我的手竟硬生生被镜面阻挡。 之前,不论是深陷古战场亦或是卷宗之中,我都能凭借昆仑镜轻而易举地来回穿梭,想不到这第九处古战场如此邪门,连昆仑镜都无法冲破束缚。 镜中,天后面上显出些许尴尬,她转了话锋,抬眸问着容忌,“歌儿呢?你说她一个女人,成日穿着男装同北璃那些肱骨大臣交往甚密,成何体统?” 容忌适时打断了天后,“我刚从北璃王宫出来,她应当是忙于政务,一会我再去看她。” 天后欲言又止,眼里很快又蓄满了眼泪。 “母后情绪不好?我命人去请个戏班子,在这院内唱上几日,如何?” 天后以手帕拭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母后是心疼你!为歌儿受了这么多苦,她半点不知情!魔王墨染尘,鬼王顾桓,妖王花颜醉,还有云秦国祁汜,皇甫轩,你说这世上,但凡有些大才的男子全是她的入幕之宾,她未免也太有手段了吧!” “母后,歌儿是我的妻,你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既有为黎民苍生献生的气节,就担得起世间男子的爱慕,也当得一国之王。女子为何不能自立为王?我的女人,想做什么都行。”容忌如是说着,将天后轻推至一旁,兀自起身,朝门口走去。 天后咬牙切齿地说着,“你就惯着她吧!不是母后多嘴,以她那见一个搭一个的性子,容且都未必是你的亲骨肉!” 容忌猛然转过身,脸色阴沉至极。 他冷漠说道,“母后若是不怕失去唯一的儿子,就继续胡言乱语吧!” “你威胁我!”天后怒气陡然上飚,猛然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容忌背手负立,匆匆走出了屋子,再未理会天后。 我收起昆仑镜,心里五味杂陈。我能理解天后痛失天帝的崩溃,但她不仅出言羞辱于我,还质疑容且的来历,真真是气煞我也! 幽灵城城门,两幽灵手持长戟,拦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通行令!” 记得上回入幽灵城时,凌若出示了一精致圆形令牌,守城幽灵便直接放行。 于是,我凭空造了一通行令,在守城幽灵面前一晃而过。 守城幽灵这才收起长戟,讪讪笑道,“少侠,请!城中有一粉衣妖祟出逃,少侠切记万事小心。” 粉衣妖祟?妖月竟逃了! 我面露欣喜地问着守城幽灵,“敢问粉衣妖祟逃往何处?” 守城幽灵故作神秘,附耳道来,“说来也是奇怪!少主亲自对他施以极刑时,他竟还能化作一只蝴蝶,从少主的眼皮底下逃跑。” 我心里咯噔一响,“是何极刑?” 另一守城幽灵连连叹息道,“凌迟,就是在身上活剐上三千六百刀。粉衣妖祟在少主即将落下第一千刀的时候,化作蝴蝶,飞走了。” 光是听着,我就不寒而栗。封於当真可怕,竟亲手对妖月处以极刑,就是不知妖月近况如何! 我匆匆进了幽灵城,便以弱水披风遮身,以此躲过封於眼线的追捕。 砰—— 妖月从我眼前一闪而过,重重地砸在我脚下的夯实土地之上。 “看你往哪儿逃!”封於紧随其后,双脚踩踏在妖月背上,稍一发力,就将妖月的翅膀拦腰折断。 妖月身上粉衣变血衣,双眸渐渐失去光彩,“圣君,因果有时报!你就不怕,被你身上的怨气反噬?” 第一四二章 水神之死(二更) 封於发出瘆人的笑声,一脚踩在妖月脸颊上。 “因果有时报?这世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只要我擒获百里歌,得到她身上的乾坤之力,就能天下无敌了!”封於眼眸微眯,低头看着视死如归的妖月,忽然松了脚。 他俯下身,将奄奄一息的妖月拎至身前,哈了一口浊气,“你说,我将你挂在宫门口,百里歌会不会来救你?” 妖月薄唇紧抿,狠狠地剜了一眼封於,静默无言。 “咬舌自尽?”封於朗朗笑道,一手捏住妖月下颚,往他嘴里塞着一块腐肉,以阻止他再度咬舌。 封於以锁妖绳套住妖月的脖颈,拖行着他,从幽灵遍布的巷道到富丽堂皇的宫殿,血色蔓延了一路,妖月的气运,散尽。 我跟在他们身后,伺机而动。纵然封於强大到令人望而生畏,但他也并非无懈可击,天黑之后,他只能留在幽灵城主城之中。也就是说,只要我在天亮之前逃出幽灵城,他就无法追来。 不多时,封於将妖月悬挂在宫门之上,而他自己,随意搂着三两女妖,左拥右抱进了寝殿之中。 我见四下无人,赶忙褪下弱水披风,将悬挂在宫门上的妖月放了下来,“坚持住,我带你出城。” 妖月抬眸,右眼睑上的蝴蝶红斑振翅欲飞,似是要舞尽奄奄一息的生命。 “你不怪我?”妖月眼神闪躲,费了些气力将我推至一旁。 魔瞳古战场上,妖月复仇心切,将我推下了荒丘以此转移封於的注意力。我心里虽有些膈应,但妖月也曾救过我性命,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别墨迹,坚持住,我带你出城!”我将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之上,小心翼翼地劈开他身上的伤口,将弱水披风罩在我们二人身上。 弱水披风不大,但想要遮住我们两人,勉强够用。 “你快走吧,要是让封於得到你体内的乾坤之力,后果不堪设想!”妖月推搡着我,死灰般的脸颊现出一抹勉强的笑意,“烤野兔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出了城,我给你烤一山洞的野兔,让你一次吃个够。”妖月当真是饿怕了,满脑子都是各类吃食。 我一边耗费着神力一点一点抚平妖月身上的伤口,一边看着百步外灯火明灭处的城门,卯足了劲一鼓作气,朝后城门飞去。 然,当我即将飞出城门之际,封於竟站在城墙之上,由着三两妖女环伺身侧,浪笑声此起彼伏。 妖月听闻封於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别管我,我会拖累你的!” 照理说,弱水披风隐身能力天下绝,封於应当发现不了才是。但他此刻竟出现在此处,绝非偶然。 城墙上,封於拂去他身边的妖女,幽深的眸子准确地锁定了我的方位,“百里歌,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怎么回事?他当真看得到我! 下一瞬,封於如同蝙蝠一般,展开玄色外袍,从城门口一跃而下,稳稳地停在我身前一寸之处。 他只手撩开弱水披风,兴味盎然地盯着我,”若不是妖月伤势过重,你们所过之处血迹铺陈,本座还真是寻不到你!“ 我下意识回眸看着身后点点血迹,双拳紧攥,“纵你天下无敌,又当如何?” 封於凑至我跟前,以带着腐臭味的手指掠过我的唇瓣,“我若天下无敌,世间万物皆归我所有,岂不快哉?” 封於突然揪着我的衣领,将我往寝宫拽去。 慌忙之间,我以除漩水弯钩之外的五行使者法器一并朝封於袭去,企图以五行之力,将封於制服。 顷刻间,他双腿被流土束缚动弹不得,但出乎意料的是,从他皮下冒出的绿藤巧妙地将他从流土中解救出来。 若是绿藤能桎梏他片刻,我还有逃出生天的契机。但随着芡金软鞭横空而出,绿藤大势渐去,须臾间隐入封於皮下,再无动静。 紧接着,正当芡金软鞭勒住封於的当口,幽绿鬼火轻而易举地将软鞭灼烧尽半。 封於托着手心鬼火,森然笑道,“五行相克之理,你不懂?” 他一口气吹灭了手心的鬼火,双手紧抓着我的肩膀,十分用力,“百里歌,乖乖听话,我还能饶你一命!” 他语音刚落,充斥着腐臭气息的嘴便朝我脸颊凑近。 我将头偏至一边,指尖结了蛛网,企图入他的梦境暂避片刻。 他欲望熏心,疏于防备,恰好被我指尖蛛网迎头罩上。 拨开梦境迷雾,四下望去,是缥缈无垠的云烟。 迷雾重重,烟锁重楼。 等迷雾散去,道道黑气由世间人头顶冒出。黑气渐渐汇聚在一起,便形成了圣君虚体。 梦境一转,我只身陷入常年处于狂风之中的神界。 圣君虚体亦藏在神界唯一不受狂风影响的空谷之中,恰巧,斗姆元君喜静,时常在空谷中潜心修炼。 圣君虚体迸发出缕缕黑烟,从斗姆元君七窍中缓缓渗入。 斗姆元君如遭雷击,当即倒地。再度转醒,潜心修炼的斗姆元君突然情窦初开,情迷父君无法自拔。 梦境一转,斗姆元君落入被圣君黑气蚕食的卷宗之中,受尽折磨。 之前,我便知斗姆元君魔性大发的缘由均归根于圣君身上源源不断的怨气。 但当我亲眼见斗姆元君被怨气折磨地痛不欲生之时,才发现圣君才是六界走向末路的始作俑者。 暴雨如瀑,父君飘飘然站在雨中,面对着周遭锲而不舍追杀他多年的阴蚩尤族人,无奈地叹着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黑气躲在暗处,观察着同阴蚩尤族人对峙着的父君,等他隐隐有发怒的迹象,黑气便隐入暴雨之中猛然钻进父君体内。 父君默声呢喃着,“你不会得逞的,永远不会!” 我朝着父君的方向小跑而去,企图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我尚未跑至他跟前,父君就已然自爆内丹,身归混沌。 “父君!”我在雨中咆哮着,眼里被恨意填满。 之前,我一直以为父君死于阴蚩尤族人的追杀。 不成想,父君竟是因为不想被圣君虚体控制,而采取了最为极端的方式,重伤了圣君虚体,同时也了结了自己光芒万丈的一生。 第一四三章 走火入魔(一更) 一道寒光劈裂了封於的梦境,我陡然醒觉,只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正向背脊扑来。 我迅疾转身,以手中轩辕剑同封於的长戟相交。 封於邪气森森地盯着我,缓缓开口,“看到了?” 我眸中的恨意在滚滚燃烧,双手紧握剑柄,纵使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至极。 封於玄色锦袍随风飘荡,玉手轻轻搭在长戟之上,嘴角噙着一抹带着玩味的笑意。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后退半步,身子微微后仰,以水式心法第四招暴雨梨花,将掌心如银针般密密麻麻的冰凌朝封於内腑袭去。 刹那间,“银针”乱舞,煞白的剪影同封於玄色墨影混在一起。 封於出手极快,以致于我只听得到冰凌同长戟相撞的声音,却看不见封於如何以一己之力,挡下成百上千尖锐冰凌的突袭。 他面露得意,轻蔑地笑道,“刀剑无眼,你一介女流之辈,就莫要逞强了。” 我体内乾坤之力好不容易因着无涯所赠的心法现出归化的趋势,但却因为封於刺目的笑容,又开始狂躁地在我的经脉之中横冲直撞。 恨意,裹挟着绵绵无尽地黑暗,遮蔽了我的双眼。 我提起轩辕剑,眼中除却恨,再无他物。 轩辕剑感受到了我的怒气,迸溅出夺目的凶光。但奇怪的是,封於竟定定地站在我面前,任轩辕剑狂砍着他的身体,不躲不闪,岿然不动。 每一道寒光闪过,都有血珠喷溅。封於面上血色渐失,而我心底,魔气汹涌澎湃,顷刻间将我的理智风卷残云般蚕食殆尽。 妖月将他满是血迹的手搭在我肩头之上,“别动怒,一旦被魔气侵扰,万劫不复!” 我收回了思绪,努力平复着因怒气全然错乱的呼吸心跳。 “多事!”封於淡淡地扫了一眼妖月,手臂轻轻一扬,玄色衣袖将妖月身子卷起,随后将之狠狠地砸落在地。 妖月闷哼了一声,口角溢出暗红血迹,身上气运几近散尽。 我手握轩辕剑,冷眼看着封於,“想看我走火入魔?你就不怕一旦我入了魔,连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封於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老神在在地说道,“你也太小看本座了!” 我趁他不备,嘴中两枚钢针般的冰凌朝他瞳孔扎去。 刺刺—— 两道冰凌入体的碰撞声传来,封於双目被冰凌刺穿,幽深的墨眸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那一刹,他眼里怨气顺着伤口蜂拥而出,气势汹汹,似是要将我撕成碎片。 封於一手揩去眼睑上的血渍,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步步逼近,“对水神之死耿耿于怀?本座就给你一个机会报仇雪恨。握紧你手中的剑,往这里捅!往死里捅!” 他的手指扣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掷地有声。 我背靠着粗粝冰凉的城墙,退无可退。 “不舍得杀本座?那你就睁大眼好好受着本座的疼宠!”封於双臂撑在城墙之上,将我禁锢在他怀中的狭窄地带,那双尚还挂着血迹的眼眸被朦朦胧胧的情欲所染,半分邪气半分醉意。 我发了狠,将周身神力调至轩辕剑剑身上,双眸一闭,轩辕剑便朝着封於的脑门直直砍去。 剑身剧烈震颤,显然是闻到了封於身上的阵阵血腥气。 但轩辕剑砍到底的时候,剑身温度骤降,仿若受了极大的惊吓,灵气在须臾间消失殆尽。 我睁开眼,便对上被轩辕剑劈成两半的妖月,惊愕地说不出话。 妖月一手捂着碎裂的脑门,像是被抽尽了身上的精血,毫无生气地倒在我怀中,“我命该如此,你无需自责。” 我将手放至在他血肉模糊的脑门上,全然不顾静立一旁虎视眈眈的封於,倾尽周身神力替妖月疗伤。 “没用的,元神尽碎,别白费气力了。”妖月冰凉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自当年被封於捡回灵花田起,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死,于我而言,是解脱。” 我虽也亲手杀过不少人,但从未失手错杀过任何人。 眼下,我竟砍死了妖月! 我如遭雷击般丢掉了轩辕剑,双手无措地捂着妖月的伤口,“妖月,撑住!我还要给你烤满满一山洞的野兔。” “可惜,今生没这个口福了。”妖月眼角挂泪,右眼睑上的蝴蝶红斑渐渐沉寂。 下一瞬,妖月化成一巨硕粉蝶,如烟花般在我眼前次第散开。 犹记得初次见面,他是亦正亦邪的妖月公子,喜食臭物,古怪但是善良。 可事情为何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为何我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封於邪笑着,一手抓着我的领口,将我死死地按在地上,“乖乖就范,不然本座有千万种法子,让你手刃至亲!” 嘶—— 裂帛声贯彻长空。 封於带着腐尸气的双唇掠过我的耳际,那森森的黑气便顺着我的耳廓往我脑海里钻,一点点地侵蚀着我的意识。 魔气如同一层黑色的屏障,将我紧紧包裹其中。若是再动用丹田神力去对抗不断施压的封於,我定会被魔气所反噬,走火入魔。 但在我看来,被魔气反噬,远比被封於掣肘要好上许多。 我气沉丹田,逆行全身经脉,以水式心法第五招怒浪拍岸朝近在咫尺的封於轰去。 “啊——”封於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倾尽周身神力对抗他,他坚硬的胸膛须臾间被我震碎,整个人因我周身躁动的神力飞出数十米远。 我高高束起的头发被狂风吹散,浸染了濯濯黑气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上下翻飞。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淡淡言之,仿若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封於勾唇,嘴角现出一缕不易察觉的邪笑,“今日乃黄道吉日,宜阴阳交合,何必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正诧异封於为何发笑,心口魔气砰然爆发,眼里万事万物,均透着殷红血光。 “啊——” 我身上犹如被成千上万的蝼蚁啃噬,双手难耐地撕扯心口本就残破的衣襟。 这种抓心挠肺之感,比起诛仙台下的八十一道天雷,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四四章 重伤封於(二更) 我蜷缩在地,仿若万蚁噬骨。 昆仑镜中,传来容忌急迫的声音,“歌儿,你在哪?” 我费劲地将昆仑镜揣入怀中,指腹来回摸索着昆仑镜面,“容忌,我有一点点想你。” 容忌本当听不见我的声响,但他在我语音刚落之际,眉头紧拧,面色陷入阴霾之中。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边朝北璃王宫赶来,“歌儿,等我!” 封於悬浮在我身前,以手中长戟戳向我的手心,“呵!等东临王赶到之时,你应当已经入魔成为本座手下的首席傀儡了!” “做梦!”我冷淬了一口,本想着同封於拼死一搏,但我体内神力与魔气猛烈碰撞,使得我完全提不起丝毫的神力。 封於手持长戟,重击我的背脊。 我背上随即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如滚水烧身。 “从是不从?”封於冷漠说道,单手抡起长戟,作势朝我后脑勺挥下。 “你让我觉得很恶心!”我顺下眉眼,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昆仑镜,看着容忌朝着御书房的方向飞奔而来,既希望他快些赶来,又想着他入这卷宗,徒增无妄之灾。 封於气急败坏,手中长戟已然朝我挥下。 我紧闭双眸,正准备承受他充斥着戾气的当头一击,万万没想到,妖月嵌在我手心的泪痣忽然从我手心脱落。 泪痣化作黑魆魆的漩涡,将天地间的戾气尽数吸入漩涡之中。萦绕在我周身的魔气竟也被漩涡吸食入腹。 “该死!妖月竟还留了一手!”封於后退了一步,手中五色凝气蠢蠢欲动。 我体内的魔气被漩涡一扫而空,始觉神清气爽。 待神力重回丹田之中,我猛然站起身,以水式心法第六招驭着乾坤之力,朝封於发起致命一击。 “云雨俱散!” 封於正全神贯注地应对着漩涡的侵袭,无暇顾及我突发的猛攻,被我这夹带着乾坤之力的一掌打得魂不附体。 圣君虚体离身之际,封於面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少侠,你为何杀我?”封於的嗓音乌鸦怪叫般干涩难听,但眼下我却觉此声比起圣君朗朗嗓音好上许多。 我本想乘胜追击,但圣君虚体很快又钻入封於体内,与之融为一体。 封於手中五色凝气愈发透亮,朝我小腹轰来。我闪至一旁,轻巧避开五色凝气的侵袭。 他并不恋战,想必是被我突袭所伤,侧转过身子,如蝠鲼般展翅隐向黑暗之中。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清楚得很,我和封於之间的悬殊力量,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弥补。眼下他遁逃而去,于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由妖月泪痣化成的黑气漩涡渐渐缩小,直至同黑暗融为一体,再不见踪迹。 卷宗灰黑的天幕之上,凉凉星辰明灭闪烁。 西北天狼星边上,又多了一颗带着粉色光泽的星子。 我怔怔地盯着天幕繁星,满眼琳琅中是妖月亦正亦邪的笑靥。眸光流转,他又化作山洞中一心一意啃食烤野兔的狼狈少年,仿若多少食物,都填不满他的胃。 “妖月,走好。” 我移开视线,低垂着眉眼默默呢喃着。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我下意识抬起手企图用衣袖拂去泪珠,不成想故是突然从黑暗中闪身而出。 他衣摆袖口的垂坠流苏迎风摇曳,他水晶般透彻的眸子里现出几分欣喜,“珍珠,你终于落泪了!” 我悄然转过身子,微微仰起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走开。” “不走。”故是突然张开双臂,将我揽入怀中,颇为宠溺地说道,“珍珠落泪,我虽欣喜至极,但也心痛至极。从今往后,但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必将之磨砺成珠!” “故是,你松开!”他身上的鲜香蚌肉味全然带走了我的低沉情绪,使得我满脑子都是蚌肉蚌肉蚌肉! 淡雅如雾的夜色中,他莹白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 最让人心驰神往的,依旧是他水晶般透亮的眼眸,清澈见底,一眼万年。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兀自点头称赞,“水雾迷蒙,柔中带俏。我竟不知一滴泪竟能让你的眼眸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故是,求你离我远些!若是再让我闻到你身上的蚌肉香气,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将你啃得千疮百孔!” 故是赶紧松开我,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他衣摆的云图流苏四散开来,如海浪拍岸,此起彼伏。 “珍珠,为何丧神打你,你不曾哭泣,他走之后,你却哭了?”故是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拢着身上的薄纱外袍,深怕我扑上前对着他的脸颊大快朵颐。 我缄口不言,只觉让故是瞧见自己落泪委实丢脸,只盼着自己能坚强些,无坚不摧,才能无往不利。 故是跟在我身后,亦出了鬼气森森的幽灵城,终是忍不住心中的躁动,拦着我的去路,一脚踩在我鞋面上,然后化作一道青烟遁逃而去。 “你做什么?”我满头黑线,瞅着自己一尘不染的鞋面上黢黑的脚印,一脸迷茫。 故是轻拍我的肩膀,从我背后现出人形。 他绕至我身前,灼灼的眼眸紧盯着我的脸,发现我并未落泪,垂头丧气地问道,“何故丧神打了你转身离去,你独自一人暗自神伤默默哭泣。我踩了你一脚遁逃而去,你却不掉一滴泪?” “故是,你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我扶额,头痛不已。 原以为封於遁逃,我能有片刻喘息的契机。 万万没料到,故是却在这当口凭空杀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恼人得很。 故是面色如霜,未开口时,是皎皎明月般高冷出尘的河神。 然,他一开口,我便怀疑他是不是在桃花涧中睡了太久,以至于脑子进水,想法和常人大不一样。 故是抽出他用以束发的碧玉簪子,指了指铺陈在他背后的墨发,一本正经地说道,“未遇见你之前,我脑子里空空如也。” ------题外话------ 推好友新文,感谢支持~ 现言小甜饼呀~ 《江先生被我甜到了》顾轻语 江梓墨喜欢靳南音,知情起,往而深。 “江先生,你偷窥我这么多年,羞不羞?” 江梓墨戏谑浅笑,倾身上前—— “南音啊,名正言顺,何来偷窥呢……” 浮光潋滟,细碎流年。 江梓墨喜欢靳南音,慢慢地,全世界都知道。 岁月静好,光阴淡逝。 靳南音喜欢江梓墨,渐渐地,他成了全世界。 【1v1双洁高甜独宠无虐,欢迎跳坑~】 第一四五章 掌上明珠(一更) “珍珠,你信我!我脑子里满满的全是你!”故是见我兀自走在前头,怕我不信他所言,以手中三叉戟重击脑壳,发出“砰砰”碰撞声。 我转过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将布尔置于何地?” 故是犯难地说道,“布尔是心间朱砂,是天边皎月。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我静默无语,始终弄不明白故是为何对我的眼睛情有独钟。 “珍珠,在你心里,可有我的一席之地?”故是堵在我身前,眼底满是憧憬。 “并无,不过胃里倒是有你的一席之地。”我戏谑地看着他,肥美鲜香的河蚌肉我倒是觊觎已久。 故是颇为受伤地拢着衣襟,闷闷不乐地拽着我的衣袖,不住地追问着我,“话本上说,若想抓住心上人的心,先要抓住心上人的胃。我既已入住你的胃里,何时才能住进你的心里?” “聒噪!” 故是冷傲的面容显出几分委屈,他无奈地叹着气,“冷漠的珍珠,如顽石砂砾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他忽然将我撂倒在地,修长的指甲滑过我的眼睑,力量之大是我倾尽周身神力都无法应对的。 “你做什么?” 故是一脸傲娇,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情绪低落时总想嗜睡,你且陪我睡上一宿,如何?” “登徒子!滚!”我怒斥着故是,对于自己被动的处境很是懊恼。 然,我话尚未说完,故是已然沉沉入睡。他的胳膊横亘在我脖颈之上,将我死死锁在怀中。 正当此时,容忌手持斩天剑风尘仆仆赶来。 “歌儿!”他步履匆匆,呼吸紊乱,琥珀色的眼眸怒火升腾。 铛—— 他一剑砍在故是的胳膊上,使得故是匆忙缩回手,连连呼痛。 我如释重负,正想起身,不料故是另一只胳膊又箍紧了我的脖颈,差点将我活活勒死。 “放开!”我瞅着容忌脸色不太对,深知他又吃上了故是的飞醋,忙用双手扒着故是的胳膊,企图将之挪到一边去。 故是蹙眉头,低声呓语,“珍珠别闹,陪我睡会!” 容忌怒火更甚,一掌将他轰出数十米远,使之同漫漫夜色融为一体。 “可有受伤?”容忌蹲在我身侧,看着我残破的衣襟眼里冒火,但他并未出言责怪,只小心翼翼将我抱在怀里。 “容忌,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方才并未注意自己大敞着的衣襟,顺着容忌的视线才察觉不对之处,尽管并未做错事,还是十分心虚。 容忌沉着脸,疾步穿过茫茫荒漠,朝着卷宗出口奔去。 他肯定是生气了!若在平时,他定然不会不理我。我悄然地拢着衣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然,正是我这细微的动作触犯了他的逆鳞,使得他怒气更甚。 容忌顿住脚步,质问着我,“河神看得,我不能看?” “你是不是觉得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容忌默然,一言不发。 “你放开我!”我挣开他的怀抱,怒气冲冲地往反方向走去。 “笨蛋,出口不在那边。”容忌拽着我的胳膊,和缓了语气。 “我就笨怎么了?你若是不喜,大可绕道!” 容忌叹了口气,将我揽入怀中,“我喜,我喜欢得近乎发狂!” 尽管他已经退步,但我依旧对他所言耿耿于怀,仰头怒目而视,“什么叫河神看得,你不能看?” “我知你绝非故意,但心里就是犯堵。”容忌低低说道,“我怕你喜欢河神甚于喜欢我。”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虽知容忌爱吃醋,但他这样揣度我的心思还是令我十分不快。 我披上弱水披风,将身形隐匿于暗夜之中。 容忌找不着我,只好留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 我随意寻了一处僻静洞穴,蜷缩至一隅,心里难受得紧。 虽然我七情六欲较寻常人淡薄许多,但不论如何,容忌在我心里始终是最重要的。他怎么可以仅凭我残破的衣襟就误解我同河神有染? 将心比心,那日黑风客栈中,他和南鸢同眠于榻我都未曾怀疑过他!他凭什么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怀疑我? 脑海中,黑盒子轻言抚慰着我,“宿主,卷宗里危机四伏,眼下不是同东临王闹脾气的时候!再说,他爱吃醋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哄哄不就好了?” “不哄!”我站起身,敛下心绪,朝着卷宗出口走去。 未走几步路,我已然腹痛如绞。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上回葵水将至之时,我便是这般,痛到难以挺直脊背。 黑盒子大惊,“宿主,你快些原路折返,东临王必定在原地等你!你若是强撑,定会留下病根。” “死不了。”我一手捂着腹部,越走越疾。 点点血迹流淌一地,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召来了卷宗里的不少邪祟。 这之中,自然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封於。想不到仅仅只是休养片刻,封於就已然恢复如初。 他如蝠鲼般飞身至我眼前,一把掀开我的弱水披风,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我,“你身体极弱,不要负隅顽抗了!” “你可知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后退了一步,因为腹痛额上细汗密布。 封於擒着我的胳膊,邪气森森地说道,“你若敢自尽,我敢保证,你和东临王的孽种必定死无全尸!” “谁说我欲自尽?该死的人,是你!”说罢,我以水式心法第七招和风细雨朝他袭去。 凉凉夜风夹杂着绵绵雨丝尽数落在他身上。 雨丝触及他惨白的皮肤顺势化作密密麻麻的水蛭,直直地往他皮下钻去。 脑海中,黑盒子带着哭腔,规劝着我,“宿主,你不能再动用神力了!” “无妨。”我随口答着,一把挥去额上的汗珠,转而以水式心法第八招水漫金山朝他脚下土地劈去。 刹那间,瘠薄的土地纷纷涌出浩浩汤汤的黑水。 黑水如游蛇般,顺着封於的衣摆往上攀爬着,将封於周身死死禁锢在原地。 第一四六章 玉石俱焚(二更) 封於轻蔑言之,“你尚且无法驱使体内三成的乾坤之力,即便是得了旷世心法,怕也是无济于事!” 封於气势大震,周身黑气勃发,轻而易举地将细雨化作的水蛭及黑水化成的游蛇甩至一旁。 他朝我疾速飘来,单手捏着我的下颚,脸上挂着一丝戏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从还是不从?” “你未免太自信了!”我冷冷笑道,提聚丹田乾坤之力,凭着水式心法最后一招山河寂灭,将至纯的乾坤之力凝萃在轩辕剑剑身之上。 唰—— 轩辕剑一剑贯穿封於的心口。 唰—— 我抽回轩辕剑,以千叶冰凌直击封於命门。 封於面色阴沉,紧扣着我的手腕厉声质问道,“你不要命了?” “死有轻如鸿毛,亦有重于泰山。若能为黎民苍生将虚无界大陆上最为棘手的隐患铲除,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任他扣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再度将轩辕剑直戳他的喉头。 “你疯了!”封於低咒了一声,以手肘重击我的腹部,并以手心五色凝气朝我腹部轰来。 原本就腹痛如绞的我此刻已完全无法招架他的攻势,颓丧地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幽深的眼眸中戾气浓重。 嘶—— 裂帛声响彻云霄,也将我近乎涣散的神识拉了回来。 容忌若是看到,会不开心的。 我强撑着一口气,逆行经脉,倾尽全力将乾坤之力再度聚拢。 封於后退一步,防备地盯着我,手心五色凝气在暗夜中闪着寒芒。 他手中五色凝气莫不是同五行相关?我曾以五行相克之法逐一击败五行使者,或许我也能凭着五行相生之道掣肘着封於的五色凝气。 眼下,金、木、火、土四大使者的法器皆在我手中,独独缺了被顾芷柔毁去的漩水弯钩。 不过,我自继承了父君的神力,血肉之躯应当也能当做漩水使者的法器吧! 黑盒子似是感应到了我的想法,连连阻止着我,“宿主,不可以!你的身体不能再受一点半点的伤害!余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须臾间,黑盒子的神识大有冲出我体外的趋势,朝我眉心涌动。 我一手封住了眉心的印记,另一只手攻向丹田要害处,强行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同五行法器融合在一起。 芡金软鞭迸发出金色灿芒,恍若虹桥般照亮了半边天。 紧接着浩海折扇中绿藤沿着灿芒编织了一道通往天际的藤桥。 鬼火寂灭,化作猩红霞霰。 鎏土权杖以撼天动地之势,使得地上滚滚尘土漫天飞舞。 我颤颤巍巍站起身,站在四道极光之中,周身迸发着浅蓝色的暗芒,同其他四道光芒融为一体。 五行法器重聚,卷宗天地为之震颤。 天幕上星子成片寥落,零落地伏在地面,等待着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 地面上,裂缝遍布,隐隐有坍塌之势,低眸看去,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而我,融于五行法器之中,得了五行相生之助力,头一次将体内乾坤之力发挥到了极致。 轰—— 振聋发聩的爆破声响彻天地,暗夜极光如利刃般摧毁着方圆百里的一切活物。 浓烟滚滚之中,我视线范围之内,死伤无数,尸骸遍野。 封於咬牙切齿,幽深的瞳仁极速扩大,很快便将整个眼球覆盖,“你将我苦心经营的幽灵城毁于一旦!” “我不仅要毁掉幽灵城,我还要毁去你的所有!” 封於手心的五色凝气,被我毁天灭地的乾坤之力所震,连带着他的手掌,一同被震碎成齑粉。 他眼里闪过惧意,苍白的双唇剧烈震颤,“疯子!你真想要与我同归于尽?” “退无可退,那就一同赴死吧!”说话间,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来时路,早知道,方才就不同容忌闹别扭了。 封於屹立于狂风之中,仰面同我针锋相对。 他被我毁去了五色凝力,但数万年的修为根基还在,若是放手一搏,我的乾坤之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我别无选择,只能倾尽所有,全力以赴。 昂首将目光锁定在他黑气环伺的天灵盖上,我驱使着自己越来越沉的身体,承载着重如千斤的乾坤之力,朝着封於天灵盖狠狠撞去。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乾坤之力四散,我体内唯一的残魄寂灭,腹部的绞痛化作四肢百骸的剧痛。 封於天灵盖尽碎,周身黑气尽散,卷宗本就不高的天幕突然塌陷,将他的躯体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中。 片刻之后,屡屡黑烟从废墟中冒出。 封於死没死,我不清楚。但能够肯定的是,他即便没死也受了重伤,万年魔气不复存在。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静静地落在布满荆棘的地面上。 碎裂的天幕犹如砖石般砸向我的躯体,可我却无处可躲,也无力去挡。 我被埋在废墟之中,心跳渐弱,身体疼痛未减。 “歌儿……” 容忌踏着黎明的曙光朝我狂奔而至,他徒手刨着堆积成山的天幕碎片,挖到我时,双手残破不堪,森森白骨依稀可见。 没想到,我竟还能见到他,上天到底是优待我了。 他将我搂在怀里,浑身寒凉,颤抖得比我还厉害。 我只觉好笑,我活蹦乱跳的时候,他总想气我,我也总被他气得直跳脚。 如今,我快死了。他难过地要命,我也才发现,原来丢了三魂六魄,丝毫不影响我像原来那样爱他。 “容忌,我将你好不容易替我找回的残魄弄丢了。” 容忌面色煞白,将我搂得更紧。 他墨发散乱,毫无平素里仙气飘飘的谪仙样,但在我眼里依旧俊美无俦。 “我很生气,你竟误会我和故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是爱你。无论是在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提到此事,我依旧气得发颤,容忌吃醋的样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我没有误会你和故是,我只是仗着你爱我,无理取闹。”容忌自责至极,岿然不动的冰山脸总算有了一丝裂痕。 我半眯着眼,仿若看到了我落下诛仙台时,他近乎癫狂的模样。 造化弄人! 我们那样努力,那样努力地去拥抱对方,最后还是要落个阴阳两相隔的结局! 容忌似是感知到了我的想法,喃喃自语,“失去你一次,我噬骨沉沦百年。这一次,碧落黄泉,我不会再松手。” 第一四七章 不竭神力(一更) “珍珠!”故是失声,水晶般透亮的眼眸清澈见底,一眼万年。 他嵌满珍珠的鞋履在满地疮痍的废墟上,如履平地。 故是冗长的指甲在容忌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随即一手揪着容忌的衣领,“是你重伤了我的珍珠?” 容忌面容寡淡,漠然拂去故是的手,小心翼翼地抱着血人儿一般的我,低低说道,“我带你回去。” “把珍珠交给我,我可倾尽河神之力,为她续命。”河神摊开双臂,挡在容忌跟前,袖口流苏迎风摇曳。 “让开。”容忌全然未将故是放在眼里,肩头擦过故是坚硬如铁的胸膛,目无焦距地朝卷宗外的碧水青天走去。 故是怒火陡然飙升,又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巨硕水怪,作势将我和容忌一口吞入腹中。 容忌单手抱着我,另一手紧握斩天剑,在对阵神力滔天的故是时,并不占优势,反倒被处处掣肘,节节败退。 故是血盆大口中喷出如烟似雾的水帘,将我和容忌困在帘幕之中,“珍珠是我的,你别妄想从我手中抢走她!” 故是攻势凶猛,以水汽凝成的箭羽尽数刺入容忌臂膀之中。 他再度化成人形,发髻上的玉簪顺势滑落,满头青丝在风中狂舞。他清澈的水眸中,头一次显现出之前从未见过的狠绝,“松手吧,不然你两条胳膊都要废了。” 容忌胳膊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紧抱着我的手臂隐隐有些发颤。 我费劲地抬眸,看着他额上的细汗顺着额前的碎发滴滴滑落,原本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我,突然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容忌察觉到我的视线,微蹙的眉头须臾间舒展开来。他唇边漾起若隐若现的梨涡,回以温柔一笑,“别担忧,我没事。” 故是手中三叉戟指着容忌的胸口,但他的视线却落在了气息奄奄的我身上,“珍珠,同我回桃花涧可好?我定将你视作掌上明珠,你不喜细沙,我便烤河鱼喂你。你不喜细刷,我便以指腹抹去你周身棱角。你若喜欢容忌,我亦可幻做他的模样。你若喜欢鲜香河蚌肉,将我食之入腹亦无妨。” 我喉头干涩,发不出声,只能略带歉疚地摇了摇头。 故是颓然,化作一只硕大的河蚌,在废墟尽头处的暗黑之地,抚琴清吟,虽全然不在调上,但他却唱得十分投入。 不多时,他眸中之泪化作细碎珍珠,如瀑般一泻而下。 若在平时,我尚会逗弄逗弄他,但现在,我连抬眸的气力都没了。 我指端全无感觉,半截手指趋近透明,乾坤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仿若下一瞬,身体就会如烟花般炸裂开来。 容忌见状,忙不迭地抱着我瞬移回北璃王宫。 “忌儿,你可算回来了!”天后焦急迎上前,带着一股香风,刺鼻至极。 容忌急唤着清霜,“速速去请南羌神医。” 他一脚踹开寝殿的桃红榆木大门,“歌儿,坚持住。” 天后应当是发觉了容忌被故是以水汽凝结的箭羽刺得血窟窿密布的胳膊,失声尖叫,“忌儿,你快放她下来!胳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抱着她,你就不怕落下病根?” 容忌面色冷沉,小心翼翼地将我抱上榻。 “忌儿,你还好吗?”天后亦坐在我卧榻之侧,担忧地询问着容忌。 “你出去,我须得替她疗伤。”容忌将天后推至一边,轻手轻脚地扶起我,同我掌心相对。 道道强劲霸道的热流顺着我的掌心涌入我的体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抚着我体内躁动的乾坤之力。 但不知为何,我身体愈发寒凉,周身肌肤愈发透明,仿若下一瞬就会化作飞烟,无迹可寻。 “忌儿!你竟为了她,损耗了你尽半的神力!快住手!”天后在一旁焦急地嚷着,竟扯断腕上珠串,以拇指大小的念珠将我和容忌相合的掌心隔开。 念珠被容忌的神力碾成齑粉,但容忌却因天后这一莽撞之举,被神力反噬。 噗—— 容忌捂着胸口,嘴角不断有血溢出。 他适时扶住向后仰去的我,语气陡然转凉,“母后这是何意?” “女人没了,还能再娶。万年神力没了,倘若遇上危急状况,你当如何自处?”天后振振有词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歌儿本就是天煞孤星,你认识他之后磨难不断,兴许就是被她克的!” “出去。”容忌凉薄说道,对天后下了逐客令。 天后仰面大哭,“容渊狠心弃我而去,现在,忌儿竟为了这么一个祸水不要我!我这是什么命啊!” “追风,铁手,将天后拖出去!”容忌性情寡淡,但对天后一直敬重有加。 这一回,他竟未唤天后为“母后”,想必是气到了极致。 我虽陷入昏迷之中,但意识却格外地清醒。不仅能听到容忌紊乱的心跳声,还能感受到他无措的手紧抓着我愈发透明的手指。 不多时,南偌九风尘仆仆赶来。 “竟流了这么多血!”南偌九看向卧榻上奄奄一息的我,低叹道,“北璃王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会如何?”容忌急急问着,同我十指相扣的手冷汗涔涔。 “凶多吉少。”南偌九如是说着。 “小子莫慌,老朽来也!”无涯雄浑之声在殿中回旋往复,他一闪身凑至卧榻跟前,将宽厚且满是老茧的手放置在我额前,颇为感慨地说道,“真倔!老朽故意将河神引入卷宗之中,原想借他的滔天神力助你一臂之力。不成想,你竟豁出了命,将圣君打得落荒而逃!” 原来如此!我就说无涯好歹是我师伯,为何会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卖给河神,原来他只是弄巧成拙而已! 无涯搁在我额前的手愈发灼热,他说着说着又扯到师父头上,“了尘那老秃驴,运气真真是好!白得了你这么个资质非凡的徒儿!你既是首位闯过第一关古战场之人,你便是第一关古战场之中不竭神力的主人了!” ------题外话------ 问题: 河神故是的原身是什么? 第一四八章 曦玥破局(二更) “不竭神力?”容忌困惑问道。 无涯高深莫测地答着,“古战场坍塌之后,怨气尽散,那之中的不竭神力本该自然而然沿承至她身上。然你们走得太急,我只好先取了不竭神力再转接至她体内。” “为何歌儿得了不竭神力,依旧不见好转?”容忌为我掖好被角,连人带被将我抱入怀中。 即便是隔着厚实的被褥,我一样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热。 但我的身体,犹如坠入寒冰窖洞之中,从头到脚彻底凉透,无论容忌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我的身体捂热。 “不至于啊!丫头虽受了重伤,连残魄也给毁尽,但她体内的不竭神力已然同乾坤之力融合,保命应当是无虞的!”无涯如是说着,显然他也不知我昏迷不醒的根结所在。 南偌九审慎言之,“北璃王受损心脉均已被不竭神力修复,但她旧疾未愈,每每葵水之时,腹痛如绞。原本好好调养生息,症状当有所缓解。可她在最虚弱的时候,大动干戈,元气大伤,几无逆转的可能。” “当真没法子么?”容忌将手轻轻搁置在我腹上,自责至极,“若是我不同你生气,若是我快些找到你,你就无需这么辛苦,一人抵抗着圣君,默默扛下所有的伤与痛。” 独孤曦玥忽然现身,快步走入大殿之中,“你们出去,我有要事欲同东临王商议。” 无涯吐了一口浊气,背手负立,朝着殿外走去,“天降帝王星,汇集着六界最后的气运,定能逢凶化吉的!” 南偌九亦是一声不吭,默默走出了大殿。 殿中,只剩下独孤曦玥和容忌,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我。 “东临王,北璃王旧疾并非无药可医。”独孤曦玥笃定地说道。 “说来听听!” 独孤曦玥紧附容忌耳际,同他耳语道。 我十分好奇独孤曦玥同容忌说了些什么,但眼皮沉重,耳力因极度虚弱的身体大不如前,竟是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容忌声音骤冷,“本王凭何相信你?” “世人皆知南神医可活死人,肉白骨。却不知毒医也能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独孤曦玥继而说道,“北璃王当初刚诞下麟儿,身子尚未恢复,就遭诛仙台下八十一道天雷劫,心脉尚且能修复,但阴毒难祛,身子亏损,势必大不如前。现如今,只能以至毒丹药,攻克她身上残存百年的阴毒。” 容忌接过独孤曦玥递上的至毒丹药,果断将其服下。 “东临王,你这是?”独孤曦玥大惊失色,“你可别小看了我的丹药,轻则消去千年神力,重则毒毁神识,后果不堪设想。” “无妨。”容忌如是答着,将嘴中至毒丹药渡至我口中。 丹药入口,我腹部的绞痛即刻得到缓解,冰凉的指端疾速回暖。 想不到,独孤曦玥的法子如此管用! “东临王,莫忘了我方才对你说的。至毒丹药只能救北璃王一回,若是还有下次,即便我师父还在世,也是回天无力。”独孤曦玥出言提醒道。 容忌欣喜若狂,将我搂得更紧,“歌儿,还疼不疼?” “东临王,切记!北璃王的身体已经不容许出现一星半点的闪失。” “知道了。”容忌审慎答着,周身气场陡然转凉。 独孤曦玥究竟同容忌耳语了些什么,我怎么总感觉不太对劲? 尽管我很想睁开双眼,很想亲口询问容忌,方才独孤曦玥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我眼皮依旧十分沉重,喉头极度干涩,连发声都是个问题。 不知沉睡了多久,等我意识回拢之时,身体疼痛全消,经脉通畅,神力涌动,比起尚未通过第一关古战场的我,强了不少。 扫帚般冗长的睫毛在我脸颊上来回扫着,我原以为躺在我身侧的是容忌,尚未睁开眼便翻了个身,企图钻入他怀中。 然,我半睁开眼,竟看到傲因放大了无数倍的绿眼在我面前灼灼发光。 “傲因,你做什么!”我一下弹跳开来,双脚踩在冰凉地面上,心有余悸。 傲因挠着脑门儿,冗长的舌头垂坠胸前,一卷一伸磕磕巴巴地说道,“主,主人大病初愈,傲因给你找了好几个心鲜的猪脑脑。”它双手捧着黑盒子,轻手轻脚地打开盒盖,将盒子中腥红一片的猪脑高举在我眼前。 腥臭味扑鼻而来,委实不好闻。 我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道,“留着给盒盒吧!它神识同我相融,虽盒身在你手中未曾受伤,但它神识有损,亟需静养。” 傲因闻言,紧张地将黑盒子抱在怀中,绿宝石般的大眼睛水汽氤氲,“傲因的盒盒好可怜,傲因喂你吃脑脑。” “蠢兽!一边去!本大王才不吃脑脑,本大王要去勾栏院,听小曲儿,饮美酒,睡美男!”黑盒子合上盖子,不满地抗议道。 “美男?盒盒觉得傲因美不美?”傲因显得十分紧张,连最爱的脑脑都丢之一边,扑闪着铜铃般的大眼,冲黑盒子撒着娇。 黑盒子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美。” 傲因委屈至极,但又极不甘心地强调着,“烛照说过,傲因是男子。盒盒喜欢男子,是不是也喜欢傲因?” 想来,傲因是情窦初开了。 但,自诩目空一切的黑盒子似乎长了个万年榆木脑袋,想等它开窍,估摸着还需要几度斗转星移。 我移开了视线,再不管它们吵吵闹闹,心里倒是有些想念容忌了。 原以为一睁开眼就能见到他,不成想,我醒来大半日了,也不见他踪影。 “清霜姐姐,容忌呢?”我走出殿外,正巧撞上同追风打情骂俏的清霜,随口一问。 清霜尚未答话,容忌便从他们身后徐徐走来。 他面容冷峻,琥珀色的眼眸里寂静一片。 他淡淡扫过我未着鞋履的双足,眉头微蹙,但终究没有言语。 我怕他责骂,心虚地缩回双足,局促不安地看着他,“容忌,我不是故意不穿鞋的。只不过忽然觉得珠圆玉润的脚趾挺可爱,想同你分享来着。” 第一四九章 改书名(换封面)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清清浅浅地扫了一眼我的双足,薄唇紧抿。 他面上波澜不惊,虽不至于冰冷如霜,但也瞧不出半分喜色。 我心下更加纳闷,若是平时,容忌见我转醒,应当欣喜欲狂了。但眼下,他淡漠的神色让我隐隐有些心慌,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容忌,是我脚趾不够好看?”我仰着头,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眸,竟觉他眉眼染了层淡淡的忧郁。 容忌收回视线,将双手拢向身后,一身仙气让人望尘莫及。 “是不是独孤曦玥对你说了什么?”我心下觉得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疑惑。 “本王在北璃叨扰多日,感念北璃王款待,特此前来,向北璃王道一声别。”容忌说着,面色如霜。 容忌肯定有事瞒着我!但究竟是何事,我毫无头绪。 “你不许走!”我扑上前,紧紧拽着他的胳膊,深怕他在我眼皮底下溜走。 追风和清霜识趣地退向一边,北璃王宫中的侍女纷纷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和容忌。 “我没看错吧?王竟冲着东临王撒娇!” “没看错!想不到咱们王竟还有这么柔软的一面!” “我怎么感觉东临王似乎移情别恋了?竟对王的示好无动于衷!” …… 容忌眉峰一挑,悄然拂去我的手,“东临政务堆积,我须得回去一趟。” 我不顾他的推拒,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撩起他素色广袖,“胳膊上的伤如何了?” “无碍。” 尽管我有直觉,他态度的转变同独孤曦玥同他的密语有关,但我心里依旧堵得慌。 “容忌,我好晕。”我双眼一闭,歪歪斜斜朝他怀里扑去。 “真是不让人省心!”容忌暗叹了一口气,打横将我抱起,朝寝殿中走去。 他轻手轻脚地将我安放在卧榻之上,替我掖好被角后,作势转身离去。 我眯着眼,见他已然站起身,赶紧翻了个身,兀自摔下榻去。 砰—— 我重重摔在地上,因着葵水,小腹坠胀无比。 “怎么了?”容忌蹲下身,大手放置在我腹部之上,面上显出焦灼之色。 “痛痛,想要你哄。”我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不给他再度逃离的机会。 容忌眉头紧拧,担忧地询问道,“哪里痛?” “你不理我,心好痛。”我像八爪鱼一半,挂在容忌身上。 容忌失笑,继而又将我抱上榻,“怎么突然开窍了?这么多年,你鲜少撒娇的。” “留下来,陪我。”我抓着他的手,抚过他指端的薄茧,在患得患失中沉沉睡去。 铛铛铛铛—— 我被一阵锣鼓声震醒。 “娘亲亲,快醒醒!再不醒,父君要被人抢走了!”小乖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拽着我的胳膊焦急地说着。 我一骨碌坐起身,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抓着圆乎乎的小乖问道,“他人呢?” “父君和独孤曦玥在驿馆对弈。” 岂有此理!容忌是想气死我吗? 我心急如焚,穿着里衣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北璃王宫,往驿馆赶去。 “东临王,你给我滚出来!”我提着轩辕剑,一脚将驿馆的红漆大门踹裂。 脑海中,黑盒子窃笑不止,“宿主,你觉不觉得这叫风水轮流转?想当初,你随意一个举动都能让东临王气到抑郁,现在竟轮到他气你了!” “闭嘴!” 我飞身进了驿馆,一剑劈在棋盘上。 棋盘四分五裂,棋子散落一地。 独孤曦玥站起身,她额间横亘着的暗红绸带衬得她肤白胜雪。 容忌岿然不动地端坐着,薄唇轻启,“北璃王有事?” “你冷落我,就不怕我爬墙吗?”我反问道。 容忌面上显出一丝纠结,沉吟片刻之后,“你身体不适,不宜爬墙,以免拉伤筋骨,得不偿失。” “忌儿,你为了救她双手差点废了,她却想着爬墙!依我看,将她休了得了。”天后从屋里款款走出,旋即拉着独孤曦玥的手,笑容可掬,“我看着曦玥就很不错。” “母后,我和容忌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我眸色一凛,同天后针锋相对。 天后旋即和缓了态度,面带委屈地朝容忌走去,“你看看她,可还有半点女子的模样?” 我将视线移至容忌身上,若他帮着天后指责于我,即便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我都会愤然离去。 “歌儿怎么没有女子的模样?倾国倾城,绝世无双。”容忌如是说道。 天后吃瘪,摔袖忿忿离去,“你就等着天下人耻笑你吧!不守妇道的女人能要?” “何为妇道?我只知夫道。”容忌站起身,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出了驿馆。 我满心欢喜,“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一欢喜,我腹部突然疼痛难忍,血迹淅淅沥沥顺着腿脚往下流淌。 之前我明明感觉身体已经大好,怎么忽然又流了这么多血?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点点血迹,无助地看向容忌,“你是不是该关心一下我?” 然,容忌却突然松了手,扬长而去,“北璃王,本王明日便会离开北璃,你且兀自珍重罢。” “你给我等着!”我气急败坏地朝他扔着碎石子,但又不舍得扔中他。 容忌停在身前,“歌儿,照顾好自己。” 我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近乎狰狞的血迹,心下五味杂陈。 据我推测,我昏迷期间,独孤曦玥定是同容忌说了些什么。 也许,我身上旧疾并未好全,一旦动情就会促发旧疾。 不过,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测,我依旧无法确定容忌突然变得如此疏离的诱因。 “歌儿?” 容忌前脚刚走,祁汜便从天而降。 他玄色龙袍加身,水墨广袖迎风飞舞,红缨金冠,周身散发着的王者气度让人无法漠视。 “云秦国主是将我北璃当成自己行宫了?”我不悦地看向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祁汜目光寡情如刀锋般冷漠,面部线条凌厉,丰姿神逸。 我被容忌气得不轻,抬脚往反方向走去。 “朕此次前来,是来恭贺你顺利突破第一关古战场的。”祁汜拦住了我的去路,细细地打量着我,忽而问道,“心情不好?怎么这么憔悴?” 第一五零章 朕选择你(二更) 我并无闲心理会祁汜,一路疾行。 祁汜突然拽着我的胳膊,企图以他虚无界王者之威震慑住我,“朕在问你话!” “我不想回答,不行么?” “你信不信朕一手就能掐死你?”祁汜气得咬牙切齿,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盯着我的面庞,阴晴不定。 祁汜语音刚落,另一只手已然扼住我的脖颈。 我寸步不让,手中淡金色的气旋挥之即出,“小爷心情不好,休来烦我!” 祁汜避着我手中的气旋,绕至我身后,顺手将我圈入臂弯之中。 “身体不适么?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祁汜和缓了口气,手臂稍有松懈。 我本想将他推至一边,但见容忌又从街尾匆匆赶来,便由着祁汜将我禁锢在怀中。 “嗯?”祁汜困惑地看着我,面上更加焦虑,“疼傻了?居然没有推开我!” 我并未答话,只定定地望着眨眼已闪至身前的容忌。 容忌在见到我同祁汜极其暧昧地凑在一块之时,脸黑到了极致。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同祁汜大打出手,轻哼了一声摔袖而去。 “你和他吵架了?”祁汜疑惑地问道。 我见容忌走远,顿觉祁汜搁在我腰间的手十分碍眼,“放手,滚!” “呵!你是第一个敢利用朕的女人!”祁汜收回手,眼里带着些许兴味。 我满头黑线,完全猜不透祁汜的心思。被人利用,竟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祁汜突然将我抱在怀中,唇角微微扬起,“别动!朕带你寻欢作乐去。” “没兴趣。”我闷闷不乐地答道,心下正思忖着如何弄清真相,如何留住容忌。 然,我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祁汜眼神悄然瞥向我衣摆之处的血迹,喃喃自语道,“身体还是要养好,朕还想着你为朕生个一儿半女。” …… 我连连将他推至一边,以轩辕剑挡在身前,警惕地看着他,“你可别忘了,第一关古战场的不竭神力已然融入我血脉中,眼下的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朕只是心疼你。”祁汜淡淡说道。 “云秦国主的心疼还是留给你宫中的莺莺燕燕吧,我不需要!” 祁汜鹰隼般的眼睛柔和了许多,他双臂一扬,将冗长的广袖甩至身后,忽而将我的手捧在掌心,浅淡且坚定地说道,“三千佳丽与你之间,朕选择你。” 他若是干干脆脆同我打一场,无论谁输谁赢,我心里尚还舒服些。但他突然柔情四溢,倒让我不知如何招架了。 我抽回手,手心在衣摆上蹭了又蹭,就怕身上沾染了祁汜的气味,惹得容忌不快。 不过转念一想,容忌亲眼目睹我和祁汜那般亲密的模样都无动于衷,想必也不会因为我身上沾染了祁汜的气味而吃醋了吧。 “歌儿,只要你一句话,朕便可屠尽云秦王宫所有女眷。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朕独独宠你一人。” 想不到,祁汜说起情话来,比起容忌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由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喜欢我什么?我可以改。” 祁汜面容阴郁,双拳紧攥,手面上的青筋尽数暴起,想必是被我挫伤了自尊心,恼羞成怒。 片刻之后,他尽量压下满腔的怒火,但他的声音陡然转高,“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朕将你就地正法?” “不信。”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敢动我一下,我就敢倾北璃兵力同云秦对抗到底。虚无界大陆五足鼎立,云秦、北璃若是两败俱伤,你猜,得益者是谁?” 祁汜一向是野心勃勃的上位者,看似行为乖张不讲章法,但其实他对虚无界大陆的形势早已了然于心。 他悻悻收回了手,从怀中掏出一份请柬朝我怀中扔来,“风月阁新来的花魁娘子今夜初次遴选恩客,五国文人雅客尽数奔赴北璃,你可有兴趣一同观瞻?” 花魁娘子? “若是花魁公子我尚有几分兴致,花魁娘子就免了!”我将手中请柬又扔至祁汜怀中,“别来烦我!” 祁汜见我走远,并未追上前。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悠悠说道,“东临王似乎也会去。” 容忌去风月阁做什么!祁汜莫不是在诓我? 我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又将祁汜手中的请柬夺了过来,“小爷倒是要看看,那花魁娘子是何方神圣,竟惹得五国浪子齐聚。” 祁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里却满是失望,“朕原以为你心里已无东临王,没想到,你还是如此在乎他!” 容忌那么好,我在乎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匆匆赶回北璃王宫,坐在梳妆镜前自怨自艾。自我接管北璃以来,一直以男装示人,如若就这么贸然前去,定要被那花魁姑娘比下去。 寻常人怎么想倒是无关紧要,万一容忌也觉得我不如花魁姑娘好,那当如何是好! 清霜见我呆坐在梳妆台前,盈盈上前,“王,这是为何事烦忧呢?” “你可知追风在何处?”我旁敲侧击地询问着清霜。 追风除却要事在身,一般都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容忌身边。若是追风也去风月阁,那便意味着容忌也会前去。 清霜愁眉不展,“他现在在何处我并不知。但他早前同我说过,今夜会去风月阁一趟,说是要事在身。但我并不大信,风月阁里香风旖旎,能发生什么大事!” 听清霜这么一说,我果断拾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笨拙地往脸上铺陈。 也不怪我活了几百载,依旧学不会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毕竟之前容忌宠着我,我完全无需顾及他会移情别恋,自然就不需要费尽心思装点自己。 眼下就不同了,即便他有难言之隐刻意冷落我,但若是时间长了,我怕感情就淡了。 清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旋即也凑至梳妆台前,同我一般,笨拙地执起青黛,往自己眉上涂涂画画。 折腾了大半天之后,眉清目秀身段袅娜的清霜俨然变成了一字眉吊梢眼的丑妇。 我原以为自己经过一番修整,定能艳煞四方。 事实上,我每走一步,脸颊上的水粉胭脂便如粉尘般洋洋洒洒,尽数落去,毫无美感可言。 第一五一章 一群醋王(一更) “王,现在可要传膳?”殿外,宫娥盈盈走来。 她轻叩门扉,作势往殿中走来。 我心虚地背过身去,才想起自己已然换了轻纱女装,只好钻入桌底暂避。 下一刻,清霜也钻入桌底下,紧挨着我,屏息凝神,就怕被宫娥瞧见了自己“花枝招展”的模样。 “王?”宫娥在殿中来回踱步,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殿中角角落落,即便是阴暗潮湿的犄角旮旯也不曾放过。 此宫娥怎么如此古怪? 我同清霜面面相觑,不做声响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宫娥见四下无人,悄然将袖中黑魆魆的药粉洒在卧榻之上,“这回,看你还如何抽身!” “她是谁?”清霜眉头紧拧,“面生的很!” 我沉吟片刻,将视线移至她鎏金绣花鞋面上。 长四寸有余,惯于用脚尖着地。 我犹记得牡丹仙子梦境中的黑衣斗篷女子,也就是虚无界大陆另一魔神,脚下就是一双鎏金绣花鞋。而黑风客栈窗槛上的那一抹脚印同此宫娥双足尺寸基本吻合。 看来,这均是同一人的手笔! 宫娥徐徐走出寝殿,偏丰腴的体型在道道夕阳之中显得有些臃肿。她臂膀偏粗,身体偏厚,怎么看都不像是妙龄女子。 “我出去看看!”我披上弱水披风,疾步跟出殿外。 只是,那宫娥行迹古怪得很。 出了寝殿,竟一头没入宫墙之中,再无迹可寻。 “王,有何发现?”清霜站在寝殿门口,以手遮面,焦急地问道。 “逃了。我们先去风月阁罢,不出所料,此宫娥就是魔神的化身,只要我还活着,她定然会纠缠到底,不死不休。”我如是说着,心里并未有沉重之感。 夜幕渐沉,北璃京都愈发热闹。 行至风月阁门口,才发现里头已经人满为患。 二楼雅座上,各国文人雅士均已落座。 我身披弱水披风,站在人潮涌动的一楼大厅,抬眸定定地望着二楼雅座上自斟自饮的容忌。 他不擅饮酒,定然不会在风月之地买醉畅饮。 但即便杯中仅仅只是茶水而已,容忌寥落的神色依旧让我心里犯堵。 他总是这样,任何烦忧之事都不会同我说,只会自己默默扛着。 奇怪的是,容忌身边除却追风、铁手,朱雀、玄武也分立两侧。 “王,云秦国主正盯着你看呢!”清霜默默扯着我的衣袖,小声提醒着我。 我下意识地收回视线,带着清霜往二楼飞去。 一楼人多,我和清霜即便有弱水披风的掩护,但一楼人多,突然间空出了一块地儿,保不齐会令人生疑。 我一脚踩在护栏之上,旋即朝容忌飞来。 许是我飞得疾了,徐徐清风在我身边萦绕,吹散了容忌散在额前的碎发。 他眉头微蹙,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沉。 “追风,倒酒。”容忌声音清冷,面容寡淡,仿若出世谪仙。 追风闻言,又在他杯中斟满茶水,“王,莫要喝急了。美酒伤身。” 我满头黑线,容忌这“酒瘾”装得还挺像! “王,明日即将离开北璃,今晚你不去陪陪北璃王吗?”铁手问道。 容忌静默无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旋即嘱咐着朱雀、玄武二人,“北璃王的一举一动实时向我汇报。特别是她的身体。” “是!”朱雀、玄武领命之后便恭敬退下。 我心里大不畅快,容忌竟还打算策反我的手下,实时监视着我! 虽然,他可能是出于关心,出于担忧,但我更希望他能陪在我身边。 我挨在容忌身边坐着,越靠越近,差点儿忍不住心里的悸动咬住他的耳朵。 清霜及时拽住了我,将我从容忌身边拖向暗处,“王,你就不怕东临王会发现?” 突然间,我手腕一紧,回眸一看,祁汜已然褪下了披在我和清霜身上的弱水披风,热切地将我搂在怀中。 “歌儿,你今儿个可真特别!”他嗅着我面上浓重的脂粉味,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容忌闻声,不由得我的方向看来。 清霜为躲追风的视线,卷着弱水披风躲在角落屏息凝神。 我没了披风的遮挡,赶忙将头撇至另一边,心跳如鼓。 祁汜趁我不备,一嘴咬下。 四目相对,我厚重的粉底蹭了他一脸。 唇上传来一阵痛感,我不由地皱起眉头,阵阵反胃。 “歌儿,你脂粉是不是涂太厚了?”祁汜揩去脸上的香腻脂粉,刀锋般冷漠的眼此刻溢满温柔。 啪—— 我一巴掌落在祁汜脸上,仍觉心里不大痛快。 须臾间,原先人声鼎沸的风月阁皆被这异常洪亮的巴掌声镇住,陷入了片刻的死寂之中。 楼上楼下,风月楼中所有眼睛都锁在了我和祁汜身上。 “这女人是谁?不要命了,竟敢打云秦国主!” “庸脂俗粉,涂了三两斤白粉了吧!” “云秦国主向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眼下该不会大开杀戒屠尽这风月楼吧?” …… 耳边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我对此毫不在意。 毕竟我现在的鬼样子,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祁汜大概是觉得当众被我扇巴掌,失了面子,扬起手掌作势朝我脸上盖来,“你不要一直挑战朕的底线!” 两道劲风袭来,祁汜高高扬起的手突然魔怔般掌掴着自己。 场面十分诡异,风月阁中人心惶惶,皆怕祁汜忽然发疯屠楼。 我悄然看向容忌的方向,又转头看向皇甫轩的方向。 容忌出手尚在我意料之中,但皇甫轩又是何意? 数百声掌掴声过后,祁汜的脸已经肿胀不堪。 他怒气腾腾地盯着容忌的方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然,容忌已然收回视线,一杯又一杯地饮着茶水。 “东临王,你暗算朕!”祁汜拽着我,将我拉至容忌身前,挑衅地将手臂搁在我肩膀上。 容忌直勾勾地看着我,薄唇轻启,“你在做什么?” 容忌面色无波,但我隐隐能察觉到他即将喷薄欲出的怒火。 “不做什么。”我如是说着。 “随你。”容忌闷闷说着,转而起身,斩天剑脱鞘而出,直直砍在祁汜的胳膊之上。 第一五二章 哄抢苏苏(二更) 祁汜阴沉着脸,松开了我,“东临王,你分明是嫉妒朕能抱得美人归!” 容忌淡淡答道,“本王纯粹不喜欢你的胳膊。” 他一语说罢,又一剑砍在祁汜胳膊上,顺势将我拉入怀中。 “东临王,你莫欺人太甚!”祁汜周身黑气涌动,魔神之力更是蠢蠢欲动。 容忌双指覆在我唇上,略带薄茧的指腹近乎粗暴地碾过我唇上的伤口,眸中火星四溅,“回去。” “不回。”我拂去他的手,对他这异常淡漠的态度深感气恼。 “此地是你能来的?”容忌反问着我。 “你放手,疼。”我指着自己唇上的伤口,悄然转移着话题。 容忌悻悻缩回手,又一掌朝祁汜扇去。 祁汜身上黑气涌动,魔神之力势如破竹,在容忌的强攻之下亦未占下风。 “二位爷,你们莫要拆了我这风月阁呀!”一丰腴女人匆匆走来,带着一道刺鼻香风,呛人得很。 丰腴女人瞥了我一眼,沉思片刻,“我怎么不记得我这风月阁还有这等庸脂俗粉?” “闭嘴!”容忌和祁汜同时停手,两掌朝着丰腴女人心口袭去。 “柳姨!小心!”一道娇弱声音传来,那丰腴女子被素白丝带往边上轻轻一带,巧妙地躲过了容忌和祁汜的攻击。 一面容清秀,身材清瘦的女子从天而降,三分清冷,七分艳丽,浓淡皆宜。 被称为柳姨的丰腴女子捂着胸口,惊魂未定,“苏苏啊,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柳姨我怕是活不过今晚。” 柳苏苏! 这不是古战场之中,化鬼而不自知的柳苏苏么? 柳苏苏回眸,向祁汜和容忌福了福身子,“二位公子莫要动怒,苏苏在这里替柳姨向二位赔不是了!” 柳苏苏尚未站稳,整个身子便往容忌身上倒来。 但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仿若有一道强劲的神力,硬是将柳苏苏往祁汜身上推。 祁汜阴沉着脸,指端黑气狂涌,一指顶着柳苏苏的脊背,将她朝皇甫轩案几上扔去。 皇甫轩抬眸,看着案几上活色生香的美人儿,眸色冷清。 “你就是花魁娘子?”皇甫轩中气十足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威严。 柳苏苏连连颔首,“奴家正是。” “嗯。”皇甫轩应着,忽然拖着她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她从二楼扔下,“花魁娘子,也不过如此!” 楼下那群眼放狼光的各国浪子纷纷高扬手臂,企图抱得美人归。 皇甫轩盯着自己被毁的折扇,随手将之扔在我怀中,“收了我的折扇,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残破折扇,尚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忌从我手中夺过折扇,将之化为齑粉,“怎么什么人的破烂玩意儿,你都收?” 我默默汗颜,这哪是我想收的?锅从天上来,我又有什么法子! 不过容忌一面装作漠不关心我,一面又一刻不停歇地吃飞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甫轩瞬移至我身前,上下打量着我,“你涂了多少斤水粉?这般模样,我要如何下口?” 容忌将我护在身后,怒意升腾,“本王的人,你也敢觊觎?” 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眼神在容忌和皇甫轩身上游移,“你们不是为花魁而来?怎么眼下,竟抢夺起朕的女人!” 皇甫轩肆意笑道,“柳苏苏势在必得。至于她,你们若是不愿让步,我们不如共享。” 共享?皇甫轩可真够龌龊! 祁汜冷淬了一口,“呸!朕与你不同,你没有心,朕有。” 容忌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一剑贯穿皇甫轩的心口,“痴心妄想!” 皇甫轩仍不肯罢休,企图说服着祁汜和容忌,“我们的目的皆是她身上的乾坤之力,为何不携手合作?东临王,你敢说你能疾速突破虚无阶,步入大成境界,这其中没有她的功劳?” 我自是十分相信容忌,但皇甫轩这么一说,我心里难免有些不舒坦。 容忌淡漠言之,“帝俊,你不该觊觎她!” 语落,容忌手中淡金色的光晕如同耀日般灼灼闪烁,作势向皇甫轩命门攻去。 皇甫轩后退了一步,眉头紧拧,“即便你赢了我,也会元气大伤,有必要吗?” “朕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朕的女人,绝不能有第二个男人!”祁汜深邃眼眸中星光闪烁,他似乎很期待着这一场交锋。 容忌眸光流转,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确定?” 祁汜吃瘪,双腿一字划开,掌心黑气砰砰作响,如怒龙般在风月阁上空盘旋。 皇甫轩袖中折扇次第展开,折扇上的繁复花纹好似铺天盖地的箭羽,分别朝容忌和祁汜袭去。 容忌回眸,不甚放心地叮嘱着我,“别乱跑。” 语落,他便加入混战,滔天神力破体而出,同斩天剑融为一体,势如破竹。 道道剑气震碎了风月阁并不算牢固的木窗。 恻恻箭羽势如破竹,将斩天剑劈天斩地的剑气巧妙化开。 由怨气汇成的怒龙疯狂吞噬着漫天箭羽。 轰—— 风月阁终是不堪重负,须臾间轰然倒塌,死伤无数。 但他们三人斗法还在继续,看架势应当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即便分出胜负,也应当是三败俱伤。 恰巧,柳苏苏从一片断壁残垣之中颤颤巍巍站起身。 她双脚轻盈点地,跃上高处,声音清雅婉转,“风月阁虽毁,但苏苏从不食言。在场公子若欲同苏苏举杯言欢,皆可开价,价高者得。” “一两!” 皇甫轩语落,哄笑声四起。 柳苏苏面上一阵尴尬,但仍旧温和笑着,“敢问公子,是一两黄金否?” 皇甫轩反问道,“你有那么值钱?一两纹银!” “二两纹银!”祁汜眉峰一挑,跟着抬价。 “一百万两,黄金。”容忌淡淡言之,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皇甫轩和祁汜面面相觑,纷纷收回了手,不再恋战。 祁汜戏谑地看向容忌,打趣道,“东临王移情别恋了?” 皇甫轩愤懑至极,“柳苏苏我可以不要,但是她,我势在必得!” 第一五三章 假扮苏苏(一更) 柳苏苏面颊含春,眸中带着点点欣喜。 她抬眸,含情脉脉地看向容忌,“公子安好。” 容忌微微颔首,“追风,带她一同回驿馆。” 我站在风月阁的断壁残垣之上,心亦如这满目疮痍的一地狼藉,凉透。 “容忌,你要她还是要我?”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容忌抬手,将我散乱在额前的缕缕头发挽至耳后,“听话,回北璃王宫。” “好。”我淡淡回了一声,收敛起所有情绪,将身体隐在弱水披风之中,阔步离去。 我一手胡乱擦拭着脸颊上厚重的胭脂水粉,忽觉眼里酸涩。 “该死!水粉迷了眼,怪难受的。”我喃喃自语着,不停地揉着不断发胀的双眼。 脑海中,黑盒子长吁短叹道,“宿主,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哪里是水粉迷了眼,分明是被东临王伤了心!”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闷闷说道,脑海里满是柳苏苏弱柳扶风娇滴滴的模样。 “宿主,盒盒觉得东临王不像是这等肤浅之人。”黑盒子低低说道。 我心底也知,容忌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移情别恋。他对我如此冷漠应当同我身上的隐疾有关,但他一百万两黄金买下柳苏苏又是为何? “宿主,你若不放心,不如去驿馆看看?”黑盒子提议道。 “不去!他若不主动向我解释清楚,我又何必缠着他!” 行至宫门,恰逢皇甫轩和祁汜如同两尊门神在宫门口候着,我赶忙停驻脚步,调转了方向,往驿站走去。 刚入驿馆,天后便拉着柳苏苏的小手嘘寒问暖。 我瞅着天后的热络样,忽而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这般待我。 可惜,物是人非! “苏苏,今年多大了?”天后和颜悦色,容貌不减当年。 柳苏苏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低垂着水眸,轻声细语地答道,“回天后的话,苏苏年十七。” 天后满意地点头称赞,视线由苏苏脸上缓缓向下移着,“清秀不妖,身姿窈窕,不错,不错!” “天后谬赞了!”柳苏苏巧笑嫣然,青白的脸颊刹时绯红,如三月桃花,不胜娇羞。 天后正欲拉着柳苏苏促膝长谈,我心里不大爽快,仗着自己有弱水披风加身,一脚踹掉了天后即将落座的凳子。 “哎呦——”天后惊呼着,不慎跌落在地。 “让你造谣我!若不是看在你是容忌亲娘的份上,我定打得你落花流水!”我看着天后捂着后腰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总觉大快人心。 “柳姑娘,请随我来,王有急事传唤于你。”追风从屋中走出,语气还算恭敬,面色就大不好看。 柳苏苏面露喜色,再顾不得跌倒在地的天后,连连拢着一头墨发。 她轻嗅了自己衣袖的味道,颇有些踌躇地看向追风,“苏苏可否先去换一套衣物?方才在风月阁中,遭遇了一些变故,衣服脏了。” 追风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速去速回。” 柳苏苏一边应着,一边随着侍女走入一间偏房。 门一关上,她便迫不及待地扯去身上略微残破的衣物。 “至于这么心急么?衣服都用扯的!”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由有些发酸。 咚—— 下一瞬,我以手肘猛击她后脑勺,“我最看不得人撕扯衣物!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 我兀自辩解着,拾起她还未换上的衣服,将之套在自己身上,随后又幻化了一张同柳苏苏一模一样的脸,这才大摇大摆地踹门而出。 “你不用跟来,我自己去。”我目不斜视地对追风说着,疾步朝着容忌的卧房走去。 砰—— 我一脚踹开容忌的房门,跨入门槛便疾速关上门扉。 容忌端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页面发黄的典籍,细细研读着。 “王,你唤我来,所为何事?”我尽量学着柳苏苏的口气,柔声询问着容忌。 容忌置若罔闻,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典籍,眸光柔和。 我性子急,阔步上前,一手按在发黄的典籍之上,另一手扣着容忌的后脑,迫使他抬眸同我对视,“王,急唤我来,所为何事?” 容忌脸上带着薄怒,但不知怎的,他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邃,到最后,竟还带着点点笑意。 “登徒子!”我十分不快地咕哝着,想不到容忌对着柳苏苏这张脸,还能笑得这么开怀! “你说什么?”容忌站起身,一闪身将我禁锢在怀中,“柳姑娘,你身上的气息怎么如此熟悉?” 该死,容忌竟敢搂着其他女人! 我怒不可遏地将他推至一边,膝盖向上一顶,惹得他连连抽气。 “再敢碰老娘一下,小心我阉了你!”我越想越委屈,正想借力再踹他一脚,却又怕真将他踹坏,这才忍住了暴打他的冲动。 容忌嘴角噙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本王花一百万两黄金买的你,不是让你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的。” 眼前的容忌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背手负立,一手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扔上了榻。 噗—— 烛火一灭,屋里黢黑一片。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顶着柳苏苏的面具同容忌耳鬓厮磨。 长夜漫漫,于我而言,尤其难熬。 等天明,烫金色的阳光铺陈一室,我依旧犹如木偶一般,睁着空洞的眼,面上一片死寂。 “容忌,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像现在这样恨你。”我淡淡说道,缓缓揭开面上的假面皮。 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暖暖的阳光中,冷得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身体还好吗?” “我好不好,都与你无关。” 我以手心冰刀绞断一缕头发,将其抛向空中,如柳丝榆荚漫天纷飞。 “东临王,后会无期。” 我踉跄下了榻,夺门而出。 天后此刻正坐在院落之中,翘着二郎腿戏谑地看着我,“歌儿,拿得起更要放得下。忌儿既已不爱你,再纠缠,也是无益。” 第一五四章 祁汜顿悟(二更) “闭嘴吧!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我?”我反唇相讥,“天后,之前我敬你是容忌生母,纵你百般造谣于我,我能忍则忍。从今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随意辱骂于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后气极,扬起手作势要掌掴于我。 我一手擒住天后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道,“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 天后唇角微微勾起,旋即抬起另一只手,朝我脸颊扇来。 “母后!”容忌抓着天后另一只手,怒目而视,“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天后这才收回手,恶狠狠地瞪着我,目光淬毒,再无当日的半分情意。 “呵!你们天家都是这般薄情寡义的么?”我凉薄笑道,松开天后的手,颤颤巍巍出了驿站。 驿站门槛很高,我刚跨出,双腿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歌儿!”祁汜适时出现,将我懒腰扶起。 他面色不快,但依旧耐着性子问了一句,“心情不好?” “与你无关。” 祁汜默默跟在我身后,小心地护着我,“去雅香阁喝几杯?” “一醉解千愁,也好!”我如是说着,便随着平素里厌恶无比的祁汜一同去往雅香阁。 白日里,雅香阁宾客寥寥,倒是清静。 我一杯接着一杯,饮酒如同饮水。 烈酒穿肠,愁上加愁! 祁汜夺过我的酒杯,面色阴沉,“你旧疾在身,别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心里住着的那个人,不见了。”我继而又拎着酒壶,往自己嘴里灌着烈酒。 祁汜再度夺过我手中的酒壶,将之摔得稀碎,“如果你是因为东临王豪掷千金买下柳苏苏而闷闷不乐,大可不必!柳苏苏乃上古神器崆峒印转世,世间人皆想将她占为己有,东临王于她无爱,你且放心。” “原是如此!我哪里有崆峒印重要?”我自嘲道,“六界也好,虚无界也罢!你们总能冠冕堂皇地为自己找到三妻四妾的理由。可惜,我与她们不同,我善妒,眼里容不得沙子。” 祁汜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朕为你放弃后宫三千佳丽,你愿给朕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么?” 我兀自饮酒,却觉酒水苦涩。 “歌儿,给朕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回,朕绝不逼你。”祁汜忽而擒着我的肩膀,并未用力,但依旧给我很强的压迫感。 他刀锋般冷漠的眼底现出几分暖意,“歌儿,朕发誓,生生世世独宠你。” 我看着杯中清如水的烈酒,一口饮尽,“宠我?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祁汜追问着我,整个人已然贴至跟前。 我头晕地很,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定要不省人事。 思及此,我双手撑在桌面之上,费劲地站起身,趔趔趄趄地出了雅香阁,“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同我并肩而立的人。而不是像你们这般,从未将我视为人,顶多只是将我当做随手可丢的物什罢了。” “朕从未将你视作随手可丢的物什,你于朕心中,永远是仅次于江山社稷的存在。”祁汜喃喃自语着,“或许,你的分量早已比朕一手建立的云秦还要重要。” “我不稀罕。”我漠然离去,在京都繁华的巷道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我一回眸,便见南偌九被一群女子围在中间,十分被动的样子。 “神医,我好像病了,你替我瞅瞅?” “神医,我心口痛,你帮我看看?” “神医,看我,看我!” …… “滚!”独孤曦玥从天而降,脚尖着地,额上暗红绸带更显得她肤白胜雪。 她杀气腾腾的眼神往那些女子身上一扫,那些女子纷纷咽了咽口水,四散而去。 南偌九怔怔地看着独孤曦玥,眼若明溪,眉眼间依旧是淡淡的疏离,人淡如菊。 “我若金盆洗手,我们可还有重头来过的余地?”独孤曦玥看似冷若冰霜,不过心上人面前,到底有些不一样。 她紧张地双手发颤,双唇煞白,眼里燃放的点点星光更是使她的爱卑微至尘埃里。 南偌九并未料到独孤曦玥会突然坦白心迹,面露纠结,“你当真金盆洗手了?” “我虽为毒医传人,但从不想伤害任何人。当初受制于皇甫轩,不得不为其效力。如今,我脱离魔爪,自然不再行伤天害理之事。”独孤曦玥惆怅万分。 “北璃王同东临王关系破裂,应当出自你之手吧?”南偌九墨发随风而动,如流云般惬意。 他看起来仿若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毫不在乎,但他身形因紧张而紧绷着,拢在袖中的双手拳头紧攥,手面上青筋暴起。显然,他是在乎独孤曦玥的。因为在乎,所以怕她一意孤行万劫不复。 独孤曦玥将南偌九拽至暗处,见四下无人,这才低低说道,“北璃王助我报了血海深仇,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刻意离间她和东临王?” 南偌九眉头微蹙,“那是何意?” 我连连屏住呼吸,洗耳倾听,生怕发出一丁点动静打草惊蛇。 “北璃王旧疾在身,本该回天无力。我以至毒丹药攻克她体内残留百年的余毒,仍无法根治她的旧疾。”独孤曦玥扼腕叹息道,“师父典籍有载,女子但凡遭遇雷劫,十有八九会留下病根。之所以北璃王百年间疼痛不显,是因为她丢了记忆,断情绝爱。一旦情动,后果不堪设想,轻则神力全失,重则灰飞烟灭。” 南偌九面色冷沉,“东临王是担忧北璃王情动,才刻意保持距离?” 独孤曦玥颔首,“正是。我虽不愿看有情人分离,但更不愿看北璃王香消玉殒。她和一般女子不一样,心有千秋霸业,亦懂得为自己而活。” 我藏匿于弱水披风之下,躲在犄角旮旯处静静听着。 凉风吹散了我浅淡的醉意,也将我对容忌的怨怼一并带走。 难怪他看起来那样纠结,既会因争风吃醋而同祁汜、皇甫轩大打出手,又会刻意冷着我,甚至带柳苏苏回驿馆。 如此想来,昨夜他应当是识破了我幻成柳苏苏的模样,才将错就错吧! 第一五五章 魔神身份(一更) 思及此,我急急调转了方向,往驿馆飞奔而去。 驿馆之中,容忌冷眼看向天后,“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任何把柄!” “忌儿,有你这么同母后说话的吗?”天后翘着二郎腿,缎面绣花鞋在阳光的灿芒下熠熠生辉。 平素里,天后总是长裙及地,我并未注意到天后的鞋履如何。 细细一看,才觉天后的脚同黑衣女子的脚有诸多相似之处。 除却相差无几的缎面绣花鞋,她们的脚连尺寸都十分接近,长约四寸,脚面偏窄,鞋尖磨损较为厉害,应当都习惯于脚尖着地。 脑海中,黑盒子气得破口大骂,“想不到,天后竟是虚无界大陆上继祁汜、云琛后,又一魔神!歹毒的女人,竟想着置自己儿媳于死地!宿主,冲上去,刮她的脸,掌掴她,撕烂她的面皮!” “嘘!她毕竟是容忌的亲娘,即便她犯了诸多错误,我也做不到痛下杀手。”我如是说着,依旧潜伏在弱水披风底下,跟在容忌身后,寸步不离。 容忌将一摞画卷丢至天后面前,声音冷冽如霜,“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且看看,这些画卷中,肆意吸食他人精元的人,是不是你?” 天后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她满脸堆笑,惶惑地看着容忌,一边摊开画卷,装作震惊状,惊恐地问道,“这是谁?怎么这般残忍!” 她指着画卷中,踏着夜色肆意潜入他人府宅之中吸食他人精元的黑衣斗篷女子,指端不自觉地发颤。 “母后,你的身形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容忌满眼失望地看向天后,“父王的死,我很抱歉,你要怪就怪我,何必为难歌儿?她跳诛仙台的时候,你们分明在场的,你们定然知晓情况。六界苍生以死相逼,她那么善良,又怎会不从?” “从始至终,她都是受害者,你不该将怨气施加至她身上。”容忌继而说道,“若是你执迷不悟,再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别怨我大义灭亲,替天行道。” 天后小心翼翼地瞅着容忌的脸色,见他态度坚决,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母后错了!容渊走后,母后就只剩下你了。原以为歌儿死于百年前的诛仙台下,但十八年前,我偶然得知歌儿尚还存活于世,日日担忧她会在我眼皮底下抢走你,因而才动了歹念,一步错步步错,终是走火入魔成了魔神!” 容忌并未因天后的三言两语而对她心声怜悯,他兀自回了房,撇下天后一人独坐在院中黯然神伤。 我随着容忌进了屋,刚关上门,我就解下弱水披风,如八爪鱼一般挂在他身上,“容忌,你休想甩开我!” 他并未料到我会突然出现,身体一僵但并未将我甩至一边,“你还来做什么?” “我已知悉了独孤曦玥对你所言,你休想蒙我!”我掐着他的脸颊,先是上手,再是上口。 “别闹,小心摔着。”容忌眉头紧拧,杵在原地不敢大动。 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使得我原先的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去。 我一口咬在他结实的肩膀上,“你可知,昨儿个我顶着柳苏苏面皮来寻你时心里的忐忑?” 容忌许是被我咬疼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悻悻收回了口,才发现他肩膀上的牙印已带着点点血迹。 “你可知当你吹灭烛火时我心里的凄楚?”我见他并未答话,再度发问道。 容忌将我揽入怀中,双手捧着我的脸,眼里溢满心疼。 “是我鲁莽了。”容忌面上是无奈的苦笑,“我曾日思夜想着你能像之前那样缠着我撒娇嬉闹,从未料到,你同我撒娇嬉闹时,我却无法回应。” 他如是说着,将我小心翼翼放在桌上,下意识地同我拉开一段距离,“你现在感觉如何?” “有你在身边,好些了。”我深怕他再度抛下我,忍着小腹传来的阵阵绞痛,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叩叩叩—— 屋外,柳苏苏轻叩门扉,语气娇软,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委屈,“东临王,苏苏是来请罪的!昨儿个苏苏被人直击后脑勺,晕死在屋中,故而未能及时赶来,还望王恕罪!” 我眸色一凛,紧盯着容忌,不悦地质问着他,“为何花百万黄金买她?” 容忌沉声说道,“她是上古神器崆峒印的转世,传言得崆峒印者得天下,因而天下豪杰纷纷趋之若鹜。” 我听他如此一说,心中气焰更甚。原先,我只道容忌买下柳苏苏,全是为了气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柳苏苏见屋内无人答话,大着胆子推门而入,“王,你还未转醒么?” 她苍白的脸颊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水汽氤氲,仿若密林中受到惊吓的麋鹿,惶惑无措,惹人怜爱。 我第一次见柳苏苏时,她亦是这般神情,使得我对她毫无戒备之心。 容忌抬眸,淡淡地扫了一眼柳苏苏,冷冷说道,“出去。” 柳苏苏置若罔闻,好奇地打量着我,“姐姐,我记得你!当初若是没有你出手相救,苏苏现在应当还困在古战场之中呢!” “出去!”容忌再度开口,淡漠的眼眸朝苏苏身上扫去,使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这回终于识相地退出屋子,并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扉。 “昨儿个豪掷千金买下的女人,今天说丢就丢?”我心里大不痛快,有一下没一下地将容忌的衣摆撕成了碎布条儿。 “她十分危险,你还是少接触为妙。”容忌见我闷闷不乐,稍稍缓和了语气,“母后心魔未除,我须亲自将她带回东临。她若是留在北璃,对你而言始终是个祸患。” 照这么说来,容忌应当是想带着天后和柳苏苏一同回东临? 这怎么行!虽然我十分相信容忌,但他一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万一天后和柳苏苏联手,容忌难免吃亏。 我急急下了桌,一股脑儿往他怀里钻,“你不能走!我,我……” 第一五六章 她又怀了(二更)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容忌见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焦急地询问道。 尽管,我很不愿意扯这种慌,也不愿欺骗容忌,但为了留住他,只能豁出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眸,“我,我有了。” “什么?”容忌显得十分惊讶,声音陡然转高。 “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反问道,实则心虚地要命。 容忌将视线移至我平坦地毫无波澜的腹部,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我心里慌得要命,连连求助着黑盒子。 黑盒子沉吟片刻,“你从古战场出来之时,南偌九是诊治过的,那时候肯定没有。近期内,似乎只有昨晚了。” 若说昨晚!他会信么? 我瞅着他的脸色,尽量摆出理直气壮的模样,“昨晚!我方才在回宫路上体力不支,晕厥在地,恰巧南偌九和独孤曦玥路过,这才未生出其他枝节。南偌九替我把脉之时说我有了,也正因为如此,独孤曦玥不忍你我离心,才将真相告知了我。” 容忌显得十分沉重,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好久,这才徐徐开口,“歌儿,我们不能要。” “如果,我偏要呢?你不是说过,喜欢女儿?” “不可。于我而言,唯有你才是最重要的。”他声音透着苍凉,但眼神却十分坚定。 尽管我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想将容忌留在身边,但听他亲口说不要孩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惊慌。 我趁他晃神之际,夺门而出。 倚在门口的天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小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谲至极的笑容。 柳苏苏站在天后身后,眼眸清澈见底。她显得十分纯粹,俨然就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 然,她故去多年,幽魂又被禁锢在古战场上日日夜夜受着怨气的侵蚀摧残,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多灾多难的她,竟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天真无邪。 我匆匆瞥了她一眼,便御剑离开驿馆。 回了北璃王宫,我将自己锁在屋中,尝试着以体内的乾坤之力,去修复自己重伤未愈的身体。但不知为何,气血运行至心口处时,仿若被巨石大山堵着前路一般,再无法继续。 我不信邪,以蛮力驱使着体内的乾坤之力,使之更为疯狂地撞击着心口处堵着的巨石大山。可每每要突破瓶颈之时,我总觉体内欠缺了一分力道,使得我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十分无力。 既然顺行气血行不通,我索性将乾坤之力分流,一边顺行气血,一边逆行经脉,左右夹击,以期震碎心口如巨石大山般的气流阻隔。 正当我即将突破最后一层屏障之时,被褥下长二寸有余的尸毒蛊虫纷纷朝我身上爬来。 该死!我竟忘了出宫前,天后化作宫女,还给我摆了一道儿! 我连连收功调息,一骨碌站起身,冷眼看着卧榻之上数百条尸毒蛊虫。 此类细如丝线的蛊虫我在古战场中倒是见过的,也得亏我之前见过,不然全将它们当成寻常虫子处理,被吸食了精元成了天后的傀儡都不自知。 正当此时,容忌推门而入。 往日里,无论走向何处都能熠熠生辉的他,显出了几分懊丧。 他低垂着眼眸,朝我走来。 我淡淡地瞥了眼他一手端着的药盅,便知他何意,还未等他开口,就果断拒绝了他,“我不喝。” 容忌将我带入怀中,以蛮力扣住我的后脑勺,托着药盅的手微微发颤。 同他四目相对,我才发现他眼眸里血丝遍布。 或许,我不该骗他。但,我若不骗他,他为了保我性命,阻我动情,定会离我远远的。 同他分离百年之久,现如今我可不愿再度与他分隔两地。 “歌儿,听话。”容忌声音不大,语气里满是歉疚。 我纠结了好一会儿,终是受不得他自责的模样,双手捧着药盅,准备同他和盘托出。 砰—— 我话尚未说出口,容忌便匆匆打碎我手中温热的药盅,“为何!为何要我做这两难的选择?” “容,容忌,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打我,不许骂我,不许生我气,也不准离开我。”我双手抓着他被药盅刮伤的手,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欺骗他。 容忌颔首,“我何时真正生过你的气?” 有了他的保证,我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咕哝着,“我没有怀孕。我只是怕你离我而去,这才扯的谎……” 容忌盯着我,沉思了许久,他黯淡的神色渐渐被怒火取代。 啪—— 他一掌狠狠地落在我手心之上,我手心转瞬红了大片。 “你说过不生气的!” “你怎能开这种玩笑?”容忌反问道,一手掐着我的脸,愈发用力。 我正想为自己辩驳,但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再不舍激怒他。他端着避子汤进屋之时,心里应当难受至极吧! “我就想吓吓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 叩叩叩—— “北璃王,我可以进来吗?”皇甫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容忌悄然收回了手,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抢先一步替我答道,“不可。” 皇甫轩推门而入,见我和东临王腻歪在一起,啧啧出声道,“旱的旱死涝旳涝死!本王也想做一回北璃王的入幕之宾呢!” 我满头黑线,皇甫轩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说! “出去。”我冷冷说道。 皇甫轩置若罔闻,绕至我身前,会心一笑,“据我所知,你有旧疾在身,不得动情。” “与你何干?”我反问道,心下大为不快。 皇甫轩将手中折扇次第摊开,折扇上的画作简直不堪入目! 但他却兴致勃勃地指着扇面说道,“你和我,也能如此和谐。琴瑟和鸣,快哉快哉!” 容忌指端燃起大成之火,顷刻间将扇面烧为灰烬,“身体还未复原,就敢在本王面前叫嚣?帝俊,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 皇甫轩戏谑说道,“东临王,你得了柳苏苏还不知足!做人,莫要太贪心!” 第一五七章 帝俊石心(一更) 寝殿中,轻纱珠帘翻飞。 皇甫轩背手负立,眼里满是算计。 他全然忽略了容忌,转而轻声对我说道,“你且好好考虑考虑,同我双修,利大于弊。” 皇甫轩刻意挺直了脊梁,显出强健的体魄。墨绿色儒袍衬得他身材颀长,为他增添了几分霸者的气势,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压迫之感。 皇甫轩见我不语,继而说道,“你我并无利益冲突,哪日我君临天下,你若想站我身侧,我带上你就是。现在,你只需好好享受我对你的恩宠!你对我无情,同我双修不会触发旧疾,但若是同东临王,那就难说了。” “找死?”容忌一手扼住皇甫轩的脖颈,五指渐渐收拢。 皇甫轩被容忌勒得喘不过气,面色现出异常潮红。 他讪笑道,“东临王,何必呢?为了一个女人,与我为敌,这很不明智!” “帝俊,你可知几十万年前,你为何会死?”容忌反问道。 皇甫轩双眼微眯,似在回忆当年之事。 他瞳孔中迸溅出无穷恨意,似要将容忌吞噬入腹,“我身归混沌只是命数已尽,但依旧可以卷土重来。然,容渊夺走了我天帝之位,使得我身上气运消散,时至今日,还未能完全恢复!父债子偿,容渊欠我的,就由你来偿还吧!” 容忌摇了摇头,低叹道,“一代枭雄,连自己死因都不知!” 皇甫轩一脸茫然,欲言又止,显然是很想得知真相,但又不愿开口问容忌。 对于他的前世,我亦有几分好奇。 我见他意志稍有动摇,连趁着他晃神的空当,以指尖蛛网朝他掷去。 拨开梦境迷雾,我一骨碌钻入了皇甫轩的梦境之中。 我踩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之上,漫无目的的游走。 往上看,苍穹似庐,笼罩四方。瓦蓝天幕空洞无一物,即便阳光明媚,周遭依旧是死气沉沉。 往下看,皎云似棉,铺陈满天。无际云海偶有锦鲤跃出,云卷云舒,单调苍白,毫无生机。 须臾间,裂缺霹雳,山峦崩摧,风雨欲来。 一顽石从天而降,随后碎裂成渣。顽石之中,皇甫轩破茧羽化成仙,刀刻般的身姿在阳光中显得极其炫目。 他一手握着开天巨斧,披荆斩棘,直捣黄龙。 梦境一转,仙界疆域已十分宽阔。皇甫轩坐于高位,他身边簇拥着一群莺莺燕燕,饮酒作乐。 但他手段残忍,反被他挑中的仙娥,仙力尽失。 “天帝,求你,放了我!”一仙娥瑟缩在灵霄殿一隅,不停地磕着头,额上血窟窿越来越大,可她却片刻不敢停歇。 皇甫轩抬脚,一脚顶在她脑门上,怒目而视,“朕最厌恶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女流之辈!” 仙娥凄楚哭诉着,“天帝,求你看在我腹中麟儿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皇甫轩怒极反笑,“你仙力尽失,留着你亦是无用。” “不!天帝,我腹中怀有你的骨肉,你不能这样对我!”仙娥言辞激烈,一只强调着她腹中麟儿。 皇甫轩对此嗤之以鼻,“朕前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终将会被自己亲骨肉杀死。为了杜绝梦境成真,你腹中麟儿必死。” 皇甫轩背手负立,神情冷漠。 “来人,赐白绫。” 他侧卧在高位之上,深邃眼眸光晕流转,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 仙娥心如死灰,缓缓站起身,猛然撞向灵霄殿中白玉石柱之上,“帝俊,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梦境再度转换,又是如出一辙的场景,只不过,眼前仙娥已不是当日仙娥。 我在他梦境中来回穿梭,但见他万年如一日,除却修行便是汲取仙娥仙气,乏味地很。 正当我准备一手捏碎梦境之时,皇甫轩忽然朝我走来,“北璃歌,既然来了,何不坐坐?” 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眼神阴鸷,面上挂着亦正亦邪的笑靥。 “坐下,我替你画幅画像,如何?”皇甫轩强行将我按在他怀中,鼻尖贴着我耳鬓,将鼻息洋洋洒洒喷在我脸颊之上。 我心下委实困惑,为何我一个虚无阶入梦者,还会被梦中人发觉?难道,皇甫轩已然突破虚无阶? 如是想着,我心中警铃大作。 皇甫轩手执狼毫笔,在发黄的宣纸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我的轮廓。 只是,我明明穿戴齐整,宣纸上的我却显得十分狼狈,甚至可以用放浪形骸形容。 我满头黑线,欲夺过宣纸将其撕成碎片。 皇甫轩岂容我抢夺宣纸,将我推至一边,再在宣纸之上以寥寥数笔将自己的身形轮廓勾勒出来。 “北璃歌,这梦境云榻,定不输于东临王的卧榻。”皇甫轩眉峰一挑,带着些许的挑逗意味,直勾勾地看向我。 “你做梦!”我咬牙切齿说道,只觉皇甫轩的脸皮已经厚到坚不可摧的地步。 皇甫轩朗朗笑道,“我们这不就是在梦境之中?北璃歌,为了你,我放弃了崆峒印转世,你可别让我失望!” 他语音刚落,就急不可待地朝我扑来。 我闪身躲避着,忽而忆起他在北璃朝堂之上妙语连珠,为我登王扫清了诸多障碍,不由一阵惘然。 “皇甫轩,为何要一意孤行?初见你时,我只道你是朝中隐士,满腔热血向黎民。在那之后,你为皇甫璟素手画皮,倾尽所有柔情,我不认为你只是在逢场作戏!”我回忆着往事,才发觉皇甫轩如此矛盾。 皇甫轩沉吟片刻,低低说道,“你大概是忘了十八年前,我亲眼目睹今世双亲惨死殿中仍旧无动于衷!忘了告诉你,我本就是一顽石。顽石如何有心?即便是有,也是硬的,捂不热。”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些许戏谑,双眼阴鸷,毫无温度可言。 这样的皇甫轩,委实可怕!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本是顽石,草木皆有情,然顽石本无情! 皇甫轩吹着宣纸上尚未干涸的墨迹,低声呢喃着,“与你为邻的那段日子,我一度以为自己和寻常人一般,知情知义。不过,黄粱一梦,终究要醒!古往开来,真情总被无情负!” 第一五八章 小乖毁容(二更) 皇甫轩手中悬挂着一金色缠线寒玉吊坠,在我眼前微晃,“世人只知造梦术和摄魂术,却不知这失传已久的催眠术!北璃歌,乖乖就范,饶你不死。” 我冷哼着,指尖蛛网暗结,以虚无阶至纯梦境将他困入梦中之梦,“好生待着吧!” 皇甫轩周遭如同蚕蛹般,被蛛丝一层一层筑满。 我趁他被困之际,悄然捏碎了梦境,继而又回到了寝殿中。 容忌见我安然归来,如释重负,“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破了我的梦境,应当已然突破虚无阶,达至大成境界,实力不容小觑。”我如是答着,止不住转过身,狠狠踹了皇甫轩一脚。 他尚还在梦中梦里周旋,一时之间应是醒不过来。 我一想起他方才所画,羞恼至极,抽出轩辕剑,正欲朝他心口刺去。 “北璃歌,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他忽然睁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仿若蕴含着神秘的吸力。 他将袖中宣纸强塞至容忌胸口,涔涔笑道,“我和她在梦中所为,均被我一一画下。你若有兴致观瞻,随意看便是!” 皇甫轩说完,化作一道青烟,遁逃而去。 寝殿中,只剩我与容忌四目相对。 他缓缓摊开宣纸,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瞬间黑沉至极。 我顺着他的视线,瞅向宣纸上我心口的那颗痣,顿觉有口说不清。 下一瞬,他将宣纸撕得粉碎,仍觉不解气,又以大成之火将纸屑一并烧为灰烬。 他掰正了我的身体,将我衣襟上的扣子一颗不落地全部系上,“别说话,我心里堵得慌。” “可是我没有!”我心下郁闷至极,都不知皇甫轩何时窥伺了我心口的痣,还将位置画得相差无二! “我知道。”容忌一边答着,一边已经唤来无情、铁手,“三个月内,铲平南羌!” “是!”无情和铁手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我心下腹诽着,今后定要小心行事。不然,以容忌心性,什么时候醋意大发,指不准还要领兵出征铲平北璃! 嘶嘶—— 脚下忽而传来吐信之声,我这才想起天后在我卧榻之上偷偷藏了百条尸毒蛊虫。 容忌垂眸,斩天剑破鞘而出,将脚边尸毒蛊虫劈成破藤条儿。 “你寝殿中怎会有此毒物?” “身居高位,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有心人的箭靶子,无妨!尸毒蛊虫,算不得厉害的毒物。”我淡淡答道,并未将天后供出。 她再怎么丧心病狂,到底还是容忌生母,我不想他为难,只好缄口不言。 “呜——娘亲亲,父君,快来救小乖!”小乖的哭声忽而从榻下传来。 我心下一紧,连连扫去满是尸毒蛊虫的被褥,再将榻下小乖捞了出来。 他面上似是被尸毒蛊虫盯了好几个口子,肥嘟嘟的脸颊上印有数个红印子,掺着血迹,看得我怒火中烧。 小乖将脸颊凑近我嘴边,带着浓重的鼻音软软糯糯地撒着娇,“疼,要娘亲亲呼呼才好!” 我将手放至小乖额前,替他逼出体内的尸毒蛊虫,再试着治愈他脸上的伤口。 然,尸毒蛊虫毒性极烈,小乖脸颊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一道一寸长的伤疤。 我捧着小乖的脸颊,内疚至极。 小乖瘪着嘴,忍了许久,终究忍不住放声大哭,“小乖像被开了瓢的瓜,丑兮兮的!小野一定不喜欢小乖了!” “尸毒蛊虫,可是母后放的?”容忌询问着我。 “幕后之人,我自会惩治,你无需插手。”我眸中冷光乍现,之前天后仅仅只是对我冷嘲热讽,我尚且能忍。但她所为既已伤及小乖,就莫怪我睚眦必报了。 殿外,清霜轻声细语道,“王,柳苏苏前来觐见!” 柳苏苏?我记得我同她可没什么交集!不过,她既找上门来了,我自然是要见的。 与此同时,追风闪身入了殿中,在容忌耳边低语,“王,天后偶感不适,急召你回驿馆。” 我冷哼道,看来柳苏苏是和天后联手了,这样一来,我也就无需对她手下留情。 “我去会一会柳苏苏,天后之事,交由我来处理就好。”我侧过头,不甚放心地嘱咐着容忌,就怕他因着天后的事,左右为难。 行至偏殿,我瞅着柳苏苏丰腴了不少的身姿,心下一阵纳闷,怎么一会不见,她肿成这样了? 我将视线移至她脚下那双四寸缎面绣花鞋,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天后顶着柳苏苏的面皮前来见我。 那么,眼下急唤容忌回驿馆之人,应当就是柳苏苏了吧! 思及此,我心急如焚,转身就往宫外跑去,深怕柳苏苏以什么不为人知的魅术迷惑容忌。 “站住!”天后知我已经认出了她,亦不再躲躲闪闪,掀去面皮,手中托着一精致药盅朝我走来。 她在偏殿之中设了重重结界,一时半会间,我竟冲不出去。 “别急啊,只要你乖乖喝了这安胎汤,想去哪儿母后都陪你去!”天后盈盈朝我走来,琥珀色的眼眸中凶光毕露。 她那双眼和容忌的眼极像,以致于在她眼中寻到杀机之时,我心里还有隐隐的痛感。 我轻嗅着安胎汤腥臭之味,无奈地叹着气,“母后,是时候放下了。父王爱你如生命,若是让他知道,你入了魔道,他该多伤心?” 天后眼里血丝密布,她涂着明艳口脂的双唇急剧震颤,“你还敢在我面前提他!若不是你,容渊不会死!” 她扬起手,作势要掌掴于我。 我反手擒住她的手腕,盯着她涂着鲜红丹蔻长一寸有余的指甲,心底凉薄一片,“母后刻意蓄长指甲,是为了刮花我的脸的吧?” 她怒气腾腾,发顶升起缕缕黑烟,“刮花你的脸,倒是便宜你了!你害我痛失容渊,又无情地夺走了我儿,若是没有你,我和容渊又如何会以悲剧收场?” “自不量力!”我以水式心法第三招水倾苏幕,就轻而易举地掣肘住她的双手。 她心有不甘地吼道,“你放开我!若是让忌儿知道你虐待我,他定不会饶过你。” 第一五九章 故是挡祸(一更) “母后,我尚未动手,你如此激动做什么?”我轻轻笑道,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 天后一手被我死死禁锢住动弹不得,另一只手趁我不备,端起药盅,作势朝我脸上泼来,“原本想看你肠穿肚烂,现在想想,毁了你的花容月貌也不错!” 我急急将头撇向一边,但她手速极快,使得我无处可躲。 眼看药盅里的毒汁即将泼至我脸上,一泓泉水如瀑从屋顶处倾泻而下,正巧将我和天后相隔开来。 下一瞬,泉水便化成故是的身形样貌,横亘在我和天后之间,我的脸正巧贴着他沁凉如水的心口。 天后药盅落地,心有不甘地狠淬了一口,“见一个搭一个,真不要脸!” 我错愕抬头,忽闻故是背后传来的阵阵焦味,心里自责万分,“你的背如何了?” 故是水晶般清澈的眼眸流光溢彩,他轻手轻脚地将我搂入怀中,兴奋地念叨着,“幸好幸好!若是我来迟了一步,珍珠就要变鱼目了!” 我悄然溜出故是怀中,绕至他身后,才见他背脊被毒汁腐蚀了大半,脓泡密布,同他发黄的素色长衫紧紧黏合,十分瘆人。 “珍珠,你感动吗?”故是撇过头,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全然没将自己背上的伤放在心上。 “故是,你别对我这般好,我还不起的。”我替故是疗着伤,始终无法祛除他背脊上的疤痕,心下更加愧疚难当。 我倒是情愿,被毒汁泼中的人是我,而不是故是! 天后冷笑,“歌儿,我的好儿媳!你可知何为矜持?何为妇德?” 我脚踩着药盅碎渣,款步朝天后走去。每走一步,袖中气息奄奄的尸毒蛊虫像是被人为操控了一般,开始蠢蠢欲动。 “矜持?妇德?我还真不知道,不如母后教教我?”我捏着她的下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天后掌心黑气凝结,毫不留情地朝我腹部袭来。 她白玉般葱白细长的手指微微弓起,一寸有余的鲜红指甲不断地朝我腹部逼近,“今日,我便要替忌儿清理门户!像你这般不干不净的女子,怎能怀上我天家的骨肉?” 故是怒不可遏,他周身雨帘窸窣作响,“珍珠,让开!让我吞了这毒妇!” “我自己就能解决。”我眸色渐冷,画地为牢,以千叶冰凌将天后困在身前。 天后毫不示弱,发顶黑气弥漫,整个人都笼罩在阴郁的怨气之中。 “水波无痕。”我以水式心法第一招,悄然将天后掌心的黑气化解开来,一点一点稀释着她浑厚的怨气。 天后眸中黠光一闪而过,“你竟敢还手!” 我漠然无语,将她双手反剪至背后,稍稍施力,连根撬起她的指甲盖。 嘣嘣嘣—— 一连几声指甲盖被撬起的声音绕梁三尺,她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恰似平地惊雷。 “我知道错了,放过我,放过我!”天后十指淌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不过,我总觉得她的实力不止于此。她此时示弱,难不成又在算计我? 我用力按着她血迹斑斑的指端,“母后,现在认错,为时已晚!小乖脸颊上的伤,故是背脊上的疤,并不会因你一句‘错了’而痊愈!” 故是凑在我身前,眼眶里不断有珍珠落下,“果真没有白疼珍珠一场!真真应了那句话,好蚌终会遇到好珠,人间不值得,但你值得!” “聒噪!”我瞥了杵在我身旁喋喋不休,俊逸脸颊上现出两朵红云的故是,心底倒是觉得这河神一本正经说着胡话的模样有几分可爱。 天后极会审时度势,见我怒气正盛,继而缓和了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苦苦哀求着我,“歌儿,我一时鬼迷心窍,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母后这一回吧!” 脑海中,黑盒子将盒盖翻得乒乓作响,气呼呼说道,“宿主,你可千万别心软!若是你落入她手中,她非折磨得你肠穿肚烂!东临王确实是世间难得一遇的良人,但你也不能因为他,而让歹毒至极的天后为非作歹!” 黑盒子所说,我全都明白。 但一想到容忌,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出乎意料的是,我袖中尸毒蛊虫魔怔般紧绷着身体,微弓着尾部,纷纷朝天后身上扑去。 其中有三两只尸毒蛊虫直接钻入了天后嘴中,其余的便顺着她的脸颊往她眼里、耳里钻去。 “怎么回事?”我错愕地看着完全不受控制的尸毒蛊虫,企图用神力替天后将之逼出。 故是连拉带拽地将我拖至一旁,衣摆的云图流苏四散开来,如海浪拍岸,波澜壮阔。 他审慎说道,“此虫甚毒,珍珠切莫靠得太近!若被腐蚀了双眼,世间便再无璀璨明珠。” 天后瞳孔中有两尾尸毒蛊虫探出半个身体,似是在向我叫嚣。 她嘴角轻扬,面上现出诡异笑靥。 “呵呵,我若死了,必定会拉你陪葬!” “桀桀桀桀……歌儿,你可知蛊虫噬心的滋味?” “啊——歌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天后面上的诡异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吼叫。 她突然倒地,身体内仿若有狂躁巨兽在叫嚣,使得她理智全失。 “歌儿,你好狠的心!”天后双目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身体不断挛缩着,中邪般诡谲难测。 正当这时,容忌推门而入。 他疾驰而来,朝着在地上苦苦挣扎着的天后奔去,“母后……” 故是挪到我身前,拍了拍我的脑门,安慰着我,“不难过。他不关心你,我关心你。” “忌儿,母后只是看不惯歌儿同其他人太过亲密,想替你好好管教歌儿,不成想,她竟对母后下了死手,你要为母后做主啊!”天后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向容忌控诉着我。 容忌并未作答,企图逼出她体内蛊虫,不料天后奋力将容忌推向一旁,颤颤巍巍起身,以血肉模糊的手指指向了我,“忌儿,你可知她伙同外人,生生撬了我的指甲?” 容忌闻言,转而不动声色地看向我的双手。 第一六零章 今夜子时(二更) 故是上前一步,拦在容忌身前,十分提防着他,“你若是想替天后出气,撬我指甲就是了,不要伤害珍珠!” 天后冷笑涔涔,“忌儿,你睁眼好好看看她那狐媚样!在你面前,都敢勾三搭四,你若不在,她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呢!就说北璃月,照顾了她一百年,你敢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母后,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容忌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眉头紧蹙,显然也是因着天后的事犯了难。 天后见容忌并未帮他,怒气直飚,体内的蛊虫愈发疯狂。她颓然倒地,口中再度溢出白沫。 “忌儿,母后先走一步!歌儿以尸毒蛊虫伤我性命亦是事实,你若不能替母后报仇,好歹休了她,让母后瞑目吧!”天后语落,尸毒蛊虫纷纷撑破她的皮肤,一涌而出。 她琥珀色的眼眸失去了光彩,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黯淡至极。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不知如何发泄。 早就料到天后会算计于我,但我没想到,她竟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给了我这惨痛的一击。 “容忌,你相信我,我并未用尸毒蛊虫伤她!”我轻拽着容忌的衣袖,无力地替自己辩解着。 是,我曾想过以牙还牙!她害得小乖毁容,害得故是后背被腐蚀,我即便不为自己,也该替他们报仇。但我从未想过伤她性命,也未想过她会如此轻易地死在我眼前。 容忌悄然移开我拽着他衣袖的手,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现出一丝沉痛。 “歌儿,我信你。”他回过神,琥珀琉璃眼里闪过一丝纠结。 我心下即刻生出不好的预感,总觉他如断了线的风筝,轴线不断收紧,他却渐行渐远。 容忌蹲下身,将死不瞑目的天后抱在怀中。 “我即刻带母后回东临,我返程之前,你务必照顾好自己。”容忌如是说着,抱着天后匆匆离去。 故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脑门,安慰道,“珍珠别难过,我会一直在。” 我轻嗅着偏殿中异常呛鼻的脂粉味,心中疑虑更甚。 天后既处心积虑地掩盖自己魔神的身份,为何又会在我面前轻易暴露? 莫非,她只是以诈死的方式金蝉脱壳! 思及此,我旋即冲出偏殿,朝着驿馆的方向飞奔而去。 咻—— 暗箭忽从四面八方将我的去路堵的水泄不通。 “珍珠小心!”故是以三叉戟扫清蜂拥而至的暗箭,小声咕哝着,“为何总有暗箭企图伤害我的掌上明珠!” “箭上有字!”我拾捡起一支箭羽,端详着一指宽的箭身上的一行小字,眉头紧蹙。 故是凑上前,看着我手中箭羽,连连摇头,面露羞赧,“珍珠,箭上何字?这些字我理应认得的,只是数万年未曾见过,它们不愿认我罢了。” “今晚子时,花颜醉殒命!”我盯着箭羽上的小字陷入沉思之中,看来我的猜测没错,天后仅仅只是诈死而已! 她此举,既使得容忌和我产生隔阂,又能在容忌眼皮底下,巧妙地以魔神的身份继续作恶多端,一举两得。 只是,她究竟将花颜醉囚在何处? 我将箭羽放在鼻尖深嗅着,此箭羽除却天后身上呛鼻的脂粉味,还夹杂着花颜醉身上的淡淡酒香味。 “主人,你在偷吃什么!”傲因捧着黑盒子迎面走来,它好奇地凑上前,嗅了嗅我手中的箭羽,嘀咕道,“主人你吃酒了?酒香甚是好闻!” 傲因流着哈喇子,肥硕的绿爪子挠着脑门儿,疑惑地说道,“主人,你是不是跑荒郊野外吃独食了?怎么这支箭羽的酒香气,从此处一路蔓延至了城郊盘丝洞?” 盘丝洞!我灵光一现,随即瞬移至盘丝洞洞口。 我撩开洞口重重蛛丝织成的帘幕,朝着黑魆魆的盘丝洞里走去。 哒—— 哒—— 哒—— 盘丝洞里空无一物,甚是开阔,亦十分静谧。 我每走一步,耳际都会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 故是和傲因紧随其后,他们粗重的呼吸声给盘丝洞带来了些许生气,就连萦绕在我周身的阴气都稍稍消散了些。 “珍珠,走慢点,我给你照明!”故是眸光一闪,水晶般透彻的眼眸随即迸射出皎皎冷光,如月光清冷,为盘丝洞里的万事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清辉,使得原本诡异无双之地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我回过神,在盘丝洞里来回踱步,却未寻到半分蛛丝马迹。 “傲因,你确定盘丝洞里也有酒香气?”我惶惑地看向傲因。 它大眼扑闪,笃定地点着头,“傲因是上古神兽,鼻子极灵。盘丝洞里的酒香气浓得差点要熏醉傲因!” 傲因说着,作势将黑盒子塞入自己衣襟之中,念念叨叨,“傲因快忍不住了,好想撒酒疯!好想和盒盒一起心贴心!” “蠢兽!蠢兽!离本大王远些,本大王的一世英名,要是毁在你手中,本大王就敲碎你的头盖骨!”黑盒子盒盖大开,麻溜地自说自话。 “唔……盒盒开盖的样子真美!”傲因瞪大了铜铃般的绿眼睛,绿意盎然的脸颊上飘上两朵红云。 “咳——” 盘丝洞壁体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趴在洞壁上,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叩叩叩—— 故是伸手轻叩洞壁,“空心壁,里头应另有一方天地。” 如此说来,花颜醉应当就是被囚在壁内了! 我一掌击碎壁体,抬脚将洞壁上的碎石扫落一旁,闪身没入壁中。 身后,故是暗叹道,“珍珠你慢点走!要是你伤了眼,我会抑郁寡欢,终生不得开颜笑。” 我双脚刚踏上壁中这一方松软的土地,便觉邪气森森,寒气逼人。 转头一看,洞壁边上附有一行小字“第贰关古战场”。 我恍然大悟,原来,天后处心积虑将我引至盘丝洞,是想将我困死在第二关古战场之中! “故是,带傲因回去!”我旋即转过身,掌心凝萃着三四成神力,将正欲跻身进入古战场的故是硬生生推了出去。 “珍珠,你推我!”故是抬眸,不解地看着我。 第一六一章 求我掐脸(一更) 故是并未料到我会出手推他,被我掌心神力击中,趔趄倒地,衣摆上的云图流苏四散开来。 我歉疚地看向他,趁他不备,迅疾将第二关古战场入口以结界封死。 故是水晶般的眼眸里满是失落,“珍珠,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太过聒噪? “替我照顾好傲因。”我如是答着,只身没入古战场的浓重迷雾之中。 全是我的缘故,故是后背才会被天后所伤留下可怖伤疤。他本是桃花涧不染尘埃的河神,理应清风霁月皎皎生辉,我怎能将无辜的他扯入凡尘俗世之中? 我背过身,手执轩辕剑,劈开层层迷雾,往古战场深处走去。 不多时,一堵高耸入云端的城墙横亘在我眼前。我探出一只手,轻触壁体,才觉壁体滑腻,浸满了乌黑黏液。 “宿主!别乱碰!”黑盒子惊呼道,“此为南海鲛人流殇之毒,若是触及伤口,则会溃烂不止。” 我迅疾收回手,将手放在衣襟上来回蹭着。 “南海鲛人为何会在第二关古战场之中?” 黑盒子答道,“六界沉没之后,古战场原有的格局被尽数打散。南海毁于一旦,南海鲛人自然要寻觅全新的安居之处。” 我原以为百年前那场浩劫,是独属于我和容忌的劫难。现在看来,芸芸众生都在苦苦煎熬着。 锵锵—— “来者何人?” 兵刃相交之间,两鱼头守卫从天而降,鱼尾透着银色光泽。 “在下北璃歌,寻挚友而来。”我毕恭毕敬地向鱼头守卫作揖,虽知古战场里头几无良善之辈,但与人为善往往能省去不少麻烦。 鱼头守卫交头接耳,稍宽的眼距使得它们的长相透着几分怪异,给人以十分愚钝之感。 “你挚友为谁?”鱼头守卫上下打量着我,目光纷纷停驻在我衣摆下的双足之上。 天后将我引入第二关古战场,显然是有十成的把握能将我困住。这么一来,这些鱼头守卫极有可能全部听命于天后,我若是直言前来找寻花颜醉必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说起来,我和九公主也有百年未见了。今日一行,我主要是想同九公主叙叙旧。”我如是说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它们硕大的鱼头。 “原是九公主的朋友!你且在此处稍等片刻,我等前去向王后汇报一声,你就能进城了!”鱼头守卫谨慎言之,礼遇有加。 王后?什么时候,南海鲛人一族轮到王后掌权了? “守卫大哥,且慢!”我连连唤住鱼头守卫,审慎询问道,“现下可是王后执掌凤印?” 鱼头守卫鱼目泛白,颇为骄傲地答道,“鲛王仙逝十余年,幸有王后操持族内政务,才使得鲛人一族得以历经重重磨难而不衰败。” 素闻南海鲛人一族多内敛,传统守旧,女子少有饱读诗书之辈,怎么突然冒出个才能出众的王后? “冒昧问一下,鲛王仙逝多久了?” 鱼头守卫鱼目翻转,思寻了许久,这才笃定答道,“一十八年!对,就是一十八年!” 一十八年? 十八年前,正巧天后只身前往南羌,提醒皇甫轩我身上有水神乾坤之力。 难不成,鲛人一族的王后和天后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机缘? 我如是想着,趁他们不备,披上弱水披风,悄然溜进了城中。 刚入城,铺天盖地的咸涩海水就将我整个身子湮没其中,没两下就将我身上的弱水披风冲至一旁。 慌忙之中,我俯下身伸手去捞弱水披风。 然,薄薄的弱水披风隐没在透彻见底的海水之中,再无迹可循。 “该死!”我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底中,一寸一寸找寻着弱水披风。 不多时,眼前忽而现出一双嵌有蟠龙戏珠繁复花纹的鞋履。 这双鞋,怎么这么眼熟? 我跪伏在地,缓缓抬起头,忽而对上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眼神,下意识地弹开数米远,“真是阴魂不散!” 祁汜背手负立,玄色龙袍衬得他身材颀长,周身王者气度尤为瞩目。 他弯下腰,朝我款款伸出手,“地上凉,快起来!” 我避开了他的手,防备地后退着,“你怎会在此处?” 祁汜面色一沉,大步上前,将瘫坐在地上的我抱在怀里,“你在哪,朕就在哪!” “放开我!”我感觉到他在我腰间游移的手,心下委实气恼。 祁汜见我脸色不善,悻悻将我放下,摸了摸鼻子,闷闷说道,“东临王成日占你便宜,你欲拒还迎。怎么换做朕,你就如此冷漠?” 容忌和他能一样?容忌数万年中始终守身如玉,仅凭这一点,容忌就远胜于他! 祁汜见我不搭理他,不甘心地堵在我身前,“朕替你找到弱水披风,你让我掐一下脸,如何?” “滚!”我下意识地以手挡脸,真不知祁汜为何总爱死缠烂打。 祁汜不满地嘟囔着,“要不然,朕替你找弱水披风,你掐一把我的臀?” “滚!” 我察觉到周遭鲛人一族好奇的眼神在我和祁汜身上流转,遂以手遮面,快速穿过这熙熙攘攘的巷道。 祁汜颇有些兴奋地跟在我身后,刀锋般冷漠的眼眸染上了点点星火,“歌儿,你故意将朕引至黑灯瞎火的死胡同里,是欲擒故纵吧?” 我漠然,真不知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若说他不务正业,但他确确实实凭着杀伐果断的狠劲,坐上了虚无界霸主之位。 若说他野心勃勃志向高远,但他跟在我身后胡说八道的样子像极了不入流的登徒子,真真辱没了他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王者之气。 “歌儿莫急,朕来了!”他慢条斯理地解着领口的扣子,旋即将我拎至僻静的胡同窄道之中。 我满头黑线,掌心天雷之火蠢蠢欲动,“祁汜,我劝你趁早放开我!” “你们女人,向来喜欢口是心非!”他将我逼至墙角,一手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将我牢牢禁锢在怀中,灼灼的眼神放着狼光,厚薄适中的唇缓缓逼近我的脸颊。 第一六二章 你还有朕(二更) 欻—— 退无可退,我便将手中天雷之火朝祁汜脑门儿扔去。 祁汜脑门儿随即被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印子,他吃痛闷哼着,却未发怒,反而显得无比雀跃。 祁汜弹指扫去额前火星,反手将我死死禁锢在胡同死角中,“歌儿喜欢烛火?直说便是!” “让开!”我声音骤然转冷,眸中火星四溅。 祁汜面色颓败,悄然将藏于袖中的弱水披风交至我手中。他面部肌肉绷得很紧,使得他嘴角的浅笑看起来十分牵强。 “朕之前确实做错很多事。鬼蜮卷宗里,若是朕没有强取豪夺,你应该不会这样恨朕。东临王宫中,若是朕在东临王杀到之前及时收手,你应该不会这样厌恶朕。但,如果没有如果,这些事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朕亦无力改变。”祁汜低下头,拽着我的手,朝着他的脸狠狠掌掴着。 他莫不是疯了?我狐疑地看着他,只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手劲大得很,纵我以神力对抗,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若是你还觉着委屈,那就多打几下!”祁汜闭上眼,在重重水雾之中,显得柔和许多。 我匆匆披上弱水披风,绕至他身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满足你!” “嗯……”祁汜唇角微漾,若有若无的微笑在脸上绽放。 果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我匆匆踹了他一脚之后,便拢了拢弱水披风,疾步往胡同外走去。 刚走至胡同口,就有数十位鱼头守卫以手中长刀横亘在我面前,“公主有请!” 奇怪,我明明披了弱水披风,他们为何还能看得见我? 正当此时,祁汜不无得意地绕至我身侧,附耳言之,“南海鲛人的城池中,海水盈满。纵你披着弱水披风,每走一步,都会漾起粼粼微波。它们想要找到你,并不难。” 鱼头守卫瞥了一眼祁汜,凶神恶煞地吼道,“一并带走!” 我眉心微蹙,总觉情况不大对。 阿竹为人温和,纵受过千般苦,但心性良善,若知我前来寻她,理应不会刻意刁难才对。 眼下,这些颐指气使的鱼头守卫同城门口谦和有礼的守卫大相径庭,它们粗暴蛮横,邪气甚重。 “歌儿,你还未告诉朕,你的来意。”祁汜站在我身侧,有意无意地扶着我的腰,使得我大为不快。 “寻花颜醉。”我本不想同他废话,但又不愿同他纠缠不休,只好简言答之。 祁汜原先还算温和的脸色瞬间黑到极致,他周身黑气涌动,狂躁地拽着我的手腕,气到浑身发颤。 他怎么和容忌一般,动不动就发怒?不过容忌生气时面色煞白,薄唇紧抿,更显超凡脱俗。祁汜就不一样了,他生气时像极了发怒的野兽,原先俊逸的面庞显出几分狰狞,如同嗜血修罗一般,周身迸发着徐徐黑气。 过了许久,他火气消了些,才闷闷不乐地说着,“你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男人?东临王也就罢了,为何花颜醉在你心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难道单单只因为他那极致妩媚的皮相?” “聒噪!”鱼头守卫转身,刀柄狠击祁汜膝盖,“再吵就宰了你!” 祁汜雷霆震怒,皮下青筋犯出血红的光泽。 咔嚓—— “找死!”祁汜冷哼一声,一手拧断了鱼头守卫的脖颈,面上挂上嗜血无情的冷笑。 他淡淡扫了眼周身凶神恶煞的鱼头守卫,唇瓣轻启,“还有谁想死?” 鱼头守卫跪伏一地,以双鳍拍打地面,尖声求饶,“饶命!” “晚了!” 祁汜轻蔑地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鱼头守卫,轻嗤一声,旋即以掌心黑气朝它们心口袭去。 “云秦国主手下留情!” 漫漫水帘之后,有一袅娜身影快步朝我们走来。 她嗓音嘶哑至极,使听者闻风丧胆。 但她身形袅娜娉婷,肩削腰窄,小巧玲珑,淡淡一扫便离不开眼。 须臾间,她掀开最后一道水帘,露出一张清丽如出水芙蓉般的俏脸,大眼顾盼生辉。 “阿竹?” 她回眸冲我笑着,热络地牵着我的手,“你是幻境圣女?好久不见!身体如何了?饿不饿?渴不渴?” “嗯。”我一边应着,一边打量着眼前人。 虽然她容貌和阿竹相差无几,但性格却开朗许多。阿竹饱经沧桑,性格沉稳内敛,纵使同我有些交情,也不至于刚见面就握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她转身,细细打量着祁汜,随即漾出粲然笑靥,“公子安好?” 祁汜面容寡淡,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并未作答。 “二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她松开我的手,兀自走在前头,指着前方并不算引人注目的宫殿,引着路。 她转身之际,发梢有若有若无的月季花香飘来。 原来是月季仙子! 照理说,月季仙子眼下是天后的人,她既在古战场中冒充阿竹,天后就极有可能是南海鲛人一族手执凤印的王后。 “怎么不见东临王?”月季仙子挑眉,一边问着我,眼眸却悄悄朝祁汜瞟着。 我一想起容忌,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未责怪过我,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但天后一闹,他对我终究是有些不同了。若是往日,他定不会撇下我扬长而去,即便是正在气头上,走不出两三里又忍不住回来找我。 “圣女?怎么了?”月季仙子问道,面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聒噪!”祁汜将她挤至一旁,毫无预兆地将我搂在怀中,“不难过。没了东临王,你还有朕!” 月季仙子面上显出几分愠怒,随意指了三俩鱼头侍女,簇拥着我进了一间陈设简单的卧房。 为何每每祁汜同我说话,她面上就显出几分愠怒?难道,月季仙子心慕祁汜? 我正打算溜出卧房一探究竟,不想小小的卧房之中,竟布下了数十个阵法! “歌儿,我的好儿媳!这回,没了云秦国主的助力,我看你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天后阴测测的声音在我耳际响起,带着一股狠绝,使得我背脊发寒。 第一六三章 索命木偶(一更) “母后,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环顾着四周,始终找不到天后的踪迹,心下疑惑更甚。 天后的声音在咸涩海水中更显诡异,“无非就是同归于尽,我眼下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她语音刚落,陈列在案几上的数十个木偶纷纷起身,僵直着身子朝我快步走来。 它们身披红蓝锦绣马褂,足踏龙凤呈祥金丝靴,周身弥散着刺鼻香气,同天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奇怪,它们的打扮怎么如此熟悉? 我疑惑地看着这些被邪祟缠身的木偶,指尖天雷之火蠢蠢欲动。 “血海深仇,睚眦必报!” “血海深仇,睚眦必报!” …… 木偶眼神空洞呆滞,殷红的唇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声音极冷。 我惶惑地盯着被邪祟附身的木偶,心下萌生出一种异样之感。 数十个木偶不仅衣着一模一样,容貌相差无几,连语调都完全一致。它们的眼珠皆是以香棕所制,琥珀色,睫毛冗长,乍眼一看,竟同容忌有几分相似。 我心下骇然,难不成,天后已经丧心病狂到连容忌都不肯放过了? 天后邪音再起,似是带着深入骨髓的愤恨,一瞬间将卧房中的怨气堆到了浓不可破的程度。 “歌儿,杀人偿命!” 我以千叶冰凌护体,强迫自己快速镇定下来。 片刻之后,我清了清嗓子,反问着天后,“母后是想为谁报仇雪恨?不是父王吧?” “闭嘴!你不配知道!”天后怒不可遏,将森森怨气化作手掌的形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我的脸颊扇来。 “水倾苏幕!”我驱使屋中的咸涩海水,阻挡着怨气的进攻。 与此同时,数十个木偶已然磨刀霍霍,高举着手中半寸长的砍刀,劈砍着将我团团围住的千把冰刀之上。 它们邪气森森,周身透着一股同它们身上喜庆的红蓝马褂十分不符的高冷气质。 我一边阻挡着它们愈发猛烈的攻势,一边思忖着天后口中的“报仇雪恨”是为何意。 她既不是为了父王,那又是为了谁?据我所知,天后一族早在万年前就竞相凋零,在这虚无界大陆之上,她除却容忌,照理说应当再无血亲。 究竟是谁,能让她如此上心,甚至不惜和我同归于尽? “杀!” “杀!” “杀!” 数十个木偶已然砍破了我所设的冰刀结界,气势大涨。 我见状,连连退避开来。 怔忪间,我忽而想起自己曾入过容忌幼时的梦境,回忆涌上心头。 年幼时的容忌,亦是红蓝马褂,金丝鞋履! 可问题是容忌明明安在,虽然身有隐疾,但对他影响并不算大。天后为何口口声声地要声讨于我! 我压下满腹疑虑,谨慎应对着邪祟木偶。它们既为木偶,必定怕火,想必以天雷之火对付它们,就绰绰有余了。 眼见木偶已然提着砍刀,正准备对着我的鞋履砍下,我赶忙后退了两步,指尖捻起天雷之火,朝仅有四寸高的木偶挥去,“灭!” 欻—— 火势猛烈,须臾间将它们身上的马褂鞋履稍微灰烬,但奇怪的是,它们的身体丝毫不受天雷之火侵染。 我不信邪,随即将乾坤之力同天雷之火融合,等火势足以将卧房中的海水烧尽,我这才谨慎地将掌心结成火球的天雷之火朝邪祟木偶掷去。 火球触及到木偶身躯,顷刻间将它们点燃。 原先邪气森森的木偶,眨眼功夫化成了火人儿。 滋—— 一股人皮被灼烧的焦味传来,我才发觉邪祟木偶身上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人皮。 “真是丧心病狂!”我心里五味杂陈,原先单纯善良的天后,终是万劫不复! 天后啧啧出声,“歌儿,你和我并无本质差别啊!你说我丧心病狂,那你呢?你的师兄们皆因你而死,弱水汘,墨染尘,妖月,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为你而死?” 天后阴恻恻笑道,“对了!很快,花颜醉也会为你而死!” 她一提及花颜醉,我彻底慌了神,“你将他如何了?” 天后兴致缺缺地说道,“我只给他传了个口信,说你在我手中,他就气势汹汹地杀进了古战场。” 花颜醉竟是为了我,才深陷泥淖! 我心烦意乱,以轩辕剑劈砍着周遭咸涩的海水,“他在何处!?” “他自然是在古战场尽头的祭坛之上!七日之后便是黄道吉日,到时候,你若没及时赶赴,我就杀他性命,以他血肉之躯献祭!你大概不知道,他那万年孤独的命格和你这天煞孤星的命格,恰巧都是我需要的。” 献祭?天后究竟在做什么! 脑海中,黑盒子审慎言之,“第二关古战场九处战场相连,古战场尽头便是最后一处古战场,七日之内想要闯关谈何容易!” 即便困难重重,我也必须披荆斩棘!只不过,我依旧不解天后为何看中花颜醉和我的命格。 报仇雪恨,邪祟木偶,万年孤独,天煞孤星,血肉之躯献祭…… 天后的举动,实在太过怪异,以至于我全然不知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突然间,邪气四散,天后的神识已然离去,仅余下数十个木偶,举着砍刀,拖着残魄的身躯朝我不断逼近。 几个邪祟玩意儿而已,我原本并不放在心上,但它们似乎牵扯着整个卧房的诡异阵法,任何一个木偶轻易死去,都有可能导致阵法生门被损。 生门一旦损坏,想要走出阵法就必须以死相博。 噗—— 卧房中的烛火次第熄灭,除却咸涩海水灌鼻而入,便是比海水更加让人窒息的黑暗。 “火凤,出!” 一声凤唳使得屋中海水剧烈震颤,我眉心热流涌动,火凤喷薄而出。 它在卧房上空斡旋数圈,这才安定下来,盘踞在墙壁之上,使得整间卧房都笼罩在橘黄火光之下,透亮如白昼。 “杀!杀!杀!”木偶喉头梗动,磨刀霍霍,一蹦三尺高。 我微微抬眸,正准备以削肉如泥的轩辕剑,贯穿弹跳至我头顶的木偶脚心,突然发现它们脚心处印刻着的上古符文。 第一六四章 祁汜拒人(二更) 我借着火凤之光,眼眸扫向木偶脚心的上古字符。奇怪的是,十个木偶脚心印刻着的全是阵法死门。 既无生门,我该如何突破重围? 正当我毫无头绪之际,容忌的声音在我耳边骤响,“虚无元年十一月廿一日。” 容忌的神识怎会在此刻同我的神识交汇,而且他为何突如其来冒出这么一句? “何意?” “木偶离世之日!”容忌仓促答了一句,之后便再无声响。 脑海中,黑盒子啧啧称奇,“东临王神识居然能冲破古战场的重重结界,放眼虚无界,应当无人能与之匹敌了!” 我心下阴霾一扫而空,尽管容忌并未赶到,但他既能以神识同我相汇,就证明他心里还是在意我的。我原以为,他多多少少会因为天后之事,对我心存芥蒂。 现在想来,许是我多心了。 “宿主别傻笑了,小心头顶木偶!”黑盒子扯着嗓子大喊道。 “区区索命木偶而已!”我如是答着,退闪一边。 唰—— 轩辕剑脱鞘而出,分别在十个木偶印堂处刻上“虚无元年十一月廿一日”十字上古符文。 “啊——你伤我们性命,我们即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十个木偶异口同声地尖叫着,龇牙咧嘴地咆哮着。 别看它们形容尚小,它们身上的阴气足以使我这个做过数十载恶鬼之人忌惮。 不单是我,就连由至阳天雷之火汇聚而成的火凤听到索命木偶尖锐嘶吼声,都不由得浑身震颤。 火凤身体不断震颤着,卧房中的火光亦在海水中摇曳生波,泛起阵阵涟漪。 好在,木偶面门被轩辕剑刻上字之后,邪气顿消,高举着砍刀的手突然垂下。砍刀当啷落地,木偶四肢软趴趴下垂,大大的脑袋耷拉在胸口,了无生机。 我以轩辕剑剑锋挑着木偶焦灼的身躯,发现它们刻有“死门”字符的脚心已然溃烂得不成样子,心口的大石头终于呱呱坠地。 吱呀—— 卧房大门敞开,外头刺目的光亮同房中橘黄火光相融,扫尽了一室的邪气,显得平和无波。 当我走出卧房,身后的宫殿随即燃起熊熊烈火,付之一炬。 “嗯……”月季仙子娇嗔惊呼,千回百转。 “祁王,奴家仰慕你许久。即便知你遥不可及,也总想飞蛾扑火般靠近。”月季仙子娓娓道来。 祁汜面色冷沉,刀锋般冷漠的眼神里并无半分情欲。 月季仙子不折不挠,从祁汜身后伸出葱白小手,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腹,“祁王,奴家可以不要名分,奴家什么都不想要!” “那你要什么?”祁汜凉薄笑道,“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成为朕的女人?” “是!”月季仙子重重点了点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祁汜深吸了一口气,将她环伺在他腰间的手强行掰开,“放开!” 月季仙子被祁汜推向一旁之后,又不甘心地缠上祁汜的胳膊,“祁王,求你!” 祁汜不留情面地一掌轰向她的天灵盖,顺势扯下她的面皮。 月季仙子花容失色,捂着自己的脸面露惶恐,但她那双水眸偏偏又含情脉脉地紧盯着祁汜。 祁汜嗤笑道,“歌儿说了,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若是执意想做沙子,只有死路一条!” 该死!祁汜这不是在给我招仇恨吗?为何要提到我!虽然月季仙子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与她并无宿仇,若是因为毫不相干的祁汜,使她心生怨怼,委实不值。 月季仙子面色骤冷,修长的指甲直戳手心,“她只不过是人尽可夫的破鞋,她配不上你的!” 月季仙子说话当真刻薄!我隐在暗处将她所言尽数记下,心中怒火蹭蹭飙升,正想给她些教训,不料祁汜已然先我一步对她下了死手。 “找死!”祁汜头顶黑烟直冒,一出手,就将月季仙子碾为灰烬。 “朕的心上人,岂容他人造谣诽谤?”祁汜扫去身上尘土,款步走出这片满眼断壁残垣的废墟。 我满头黑线,什么时候我竟成了他的心上人?祁汜真是厚颜无耻!我记得自己不止一遍地对他说过,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爱他,为何他执念不减反增?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趁他尚未发现我的踪迹,赶紧顺着海水流动的方向,摸黑前行着。 黑魆魆的咸涩海水之中,忽有游鱼逆水而来,砰然撞击着我的脸颊,在我耳际边一张一合地鼓动着腮帮子。 “嘶——” 我不耐烦地将之扫至一旁,但不多久,又有游鱼迎面撞上我的鼻尖。 “嘶——” 游鱼嘴里不断有飞沫溢出,硕大的鱼目中,眼泪簌簌挂下。 “救,救命!”游鱼一鼓作气,腮帮子鼓动如球。 “不救。”我将游鱼小心翼翼地放于咸涩海水之中,漠然往前走去。 在这敌我难分的古战场中,多一事不若少一事。况且我赶着去营救花颜醉,再无暇顾及旁人。 说来倒也奇怪,自我将游鱼放回海水中之后,周遭再无游鱼撞向我的脸颊。 我一连走了数里,甚至还穿过了一座空城,四周依旧静谧至极。 直到我步行至第三座城池城门口,总算听到了城池中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歌儿,朕就知道,花颜醉在你心中没那么重要!”祁汜面露欣喜,一手掐着我的脸颊,厚薄适中的双唇突然贴近。 “滚!”我以手隔开他滚烫的唇,一脚将他踹出数米远。 祁汜抿唇浅笑,刀锋般冷漠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喜悦。 尽管被我这么一踹,他大半个身子都嵌入牢不可摧的城墙之中被壁体划得遍体鳞伤,但他依旧未动怒火,面上反倒萌生出道道光彩。 我淡漠地扫了一眼抿唇偷笑的祁汜,心下腹诽着他该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 平素里,但凡有人动他分毫,他都会如狂躁不安的猛兽般暴跳如雷。今儿个,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温顺如斯? “歌儿,拉我一把!”祁汜看向我,唇角笑意更甚。 “自求多福吧!”我冷漠言之,移开视线,一把撂倒城门口的鱼头守卫,以轩辕剑劈开城门,阔步往城中走去。 第一六五章 魔宇重楼(一更) 祁汜鹰隼般的眼神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沉默片刻之后,他忽而问道,“想知道花颜醉身在何处?” 我顿下脚步,回首同他四目相对,“你知道?” 祁汜见我并不打算拉他,颓丧地从墙体中滚落出来,他喘着粗气靠在城墙上,双眸紧闭。 我疾步上前,以轩辕剑剑鞘轻击祁汜的胸膛,“他在哪?” 祁汜怨怼地横了我一眼,“什么时候,我在你心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他指尖轻掠过咸涩海水,以魔神之力将周遭海水次第点亮。 我抬头望向头顶上亮得发光的济济海水,只见一尾艳丽至极的红尾游鱼朝着幻象中的我迎面撞去。 “嘶——”游鱼腮帮子鼓动,嘴中发出细微呼救之声。 我转头看向祁汜,不解地询问道,“怎么回事?” “看游鱼眼睛。”祁汜冲着头顶的幻象努了努嘴,显得愈发得意。 我再度抬起头,看向幻象中的游鱼。 天!游鱼怎么长了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 “花兄!”我惊呼到,懊悔至极! 若是我方才能多看游鱼一眼,眼下兴许就已经救下花颜醉了。 祁汜一指点破头顶幻象,面上挂着和煦笑容,“你失去了一次解救他的大好时机!” 眼下懊悔,已无济于事。 我平复着心中波澜,撇下祁汜,兀自走入城池之中。 这第三道关卡,极为奇特。 大道两端古柏参天,珊瑚铺陈。 古朴阁楼,鳞次栉比。 道上鲛人一族,手持铜镜,一边对镜流珠,一边顾影自怜。 我将视线放在大道尽头处的高阁重楼,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怪异之感。 祁汜突然挡在我面前,他亮出手中精致卷轴,正色说道,“这是回城卷轴,朕即刻送你出去!” “不必。” “花颜醉朕替你救,但你现在必须离开!”祁汜将回城卷轴塞入我怀中,“南海鲛人一族唯天后马首是瞻,你若入了魔宇重楼,怕是再无走出的可能!” 祁汜言真意切,但我想做的事,从不需要假以他人之手。 “一泻千里!”为避开纠缠不休的祁汜,我以水式心法第二招,借助周遭漫漫海水一泻千里,直直冲向魔宇重楼。 高耸入云端的巍峨大门是一整块邪气森森的噬魂石,噬魂石内封印着四只穷凶极恶的上古凶兽。 单单一只上古凶兽就足以在虚无界大陆上横行无阻,而重楼仅仅是一扇大门就有四只力拔山兮的上古凶兽! 上古凶兽在雄伟的噬魂石中不断撞击,强大杀戮气息与噬魂之力犹如一团团黑色雾气,纷繁缭绕在整个魔宇重楼四周,驱散了一切活物,使得海水流至周遭都变得死气沉沉。 咚—— 正当我晃神之际,四只上古凶兽纷纷用贪婪的目光盯着我。它们口角流涎,眼神淬毒,尖牙厉爪,冷情暴戾,似是为嗜血而生。 我心跳如鼓,一溜烟冲入魔宇重楼之中。 然,我一脚尚未踏进魔宇重楼,整个身体就被一股邪气往外推出。 “歌儿,朕的心肝!”祁汜飞身而来,拦腰截住了飞速往后退去的我。 他眉峰轻挑,刀锋般冷漠的眼眸深不见底,“不必谢我。若当真要谢我,以身相许就好。” 他扶正了我后仰的身躯,面上挂着朦朦胧胧的笑意,一半认真一半轻挑,使得我完全无法分辨究竟哪句话,才是他的心声。 我无视了他过于热切的眼神,抬头望着凶兽镇守着的噬魂石。 噬魂石白玉石面上,密布着经络纵横的血丝。凶兽每每撞击一下,噬魂石身就会多出一道血丝。 奇怪!凶兽既如此凶猛,理应早早挣脱噬魂石的束缚才对,为何它们还会被长久困于此处? 祁汜定定地看着我,嘴角轻扬,“求我,朕就告诉你该如何进魔宇重楼!” 看祁汜笃定的样子,应当是已经知晓了上古凶兽的弱点。但,我向来信不过祁汜的人品,就凭他两度趁人之危,我至今仍旧无法释怀。 他见我静默无语,无奈地叹着气,“至于那么记仇?朕若是不喜欢你,又岂会想方设法去设计你?再说,朕已经知错了,今后若是没你的允准,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祁汜为表诚心,紧接着凑至我跟前,在我耳际处低语着,“魔宇重楼之中危急四伏,但只要全程闭眼,邪祟之物就无法感知你的存在。” 说话间,祁汜解下腰带十分自然地覆在我眼睑之上。他厚重的腰带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淡淡的龙涎香气在我鼻尖弥散开来。 我一激灵,赶忙扯下他的腰带,将之扔至祁汜胸怀,“我不需要。” 祁汜轻笑,“害羞了?跑什么!” 以往只知祁汜十分自负,今日才知他不仅自负,还相当自恋。 我不愿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遂闭上双眸,朝着魔宇重楼高耸入天的大门走去。 闭上双眸之后,周遭沁凉海水似凭空蒸发。 怎么回事?难道海水被抽空了!我正想睁眼窥探一番,忽而想起祁汜所说,赶紧又闭上半眯着的双眼,凭着直觉往前走着。 “水神之女!”噬魂石中的凶兽突发一声暴喝,顶着噬魂石面,仿若随时都会从中破石而出,将我吞入腹中。 身后,祁汜镇定说道,“别睁眼,莫回头,一直往前走。你身后,永远有我。” 我原想道声谢,但话至喉头,突然又忆起他往日里机关算计惹人嫌恶的模样,硬生生又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道谢咽了回去。 往前行了数百步,身侧凶兽魔音式微,重楼里的森森寒气从我的袖口鱼贯而入。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停驻在原地之中,陷入了一阵迷惘。 “盒盒,我该往哪儿走?”我识路的本领极差,再加上此刻无法睁眼,我便全然不知自己要走向何处,只好求助于同我神识交汇的黑盒子。 “宿主,重楼之中迷瘴重重。也许下一瞬,就有邪祟冒充于我,将你引入深渊。因而,你不得听信任何人所说,不要睁眼,意志足够坚定方能无坚不摧。” 第一六六章 重楼迷藏(二更) 黑盒子语音刚落,我耳边便响起祁汜之声。 “歌儿,接住卷轴!一旦陷入险境,即刻出去!” 说话间,便有一沉甸甸的卷轴朝我怀中丢来。 我双手怀抱着回城卷轴,总觉回城卷轴冰凉的竹简页愈发滚烫。 莫非,此物并不是回城卷轴?我稍作停驻,回忆着回城卷轴朝我扑来的方向,似乎是正前方。 然祁汜说过,他会一直在我身后。 看来,我手中之物并非回城卷轴。思及此,我倒抽一口凉气,连连将手中之物甩至地面。 手中之物砸向地面,突然发出一声突兀的低吟之声。 我诚惶诚恐,以指尖天雷之火将之焚烧殆尽。 欻—— 火光乍现,我即便闭着双眸,都能感觉得到眼前猩红一片的刺目火光。 不多时,一股焦灼的腐尸气味在我鼻尖弥散开来,我这才笃信,方才定是有邪祟冒充祁汜,将邪物幻化成回城卷轴塞入我怀中。 果真,魔宇重楼正如黑盒子所述,无人能信! “姐姐,快来陪澜儿玩!” 突然,有一双温热的小手牵住了我的手,并轻轻晃了晃,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玩什么?”我本不该答应陪她玩,但我发觉她靠近我之后,周遭邪祟纷纷避让开来。 想来,她在这魔宇重楼之中,颇有些威望。 澜儿牵引着我上了陡峭狭窄的阶梯,发出银铃般的欢笑声,“姐姐,你知道吗?这里,除了我再无活人!” “哦?” 澜儿声音现出一丝戾气,她牵着我的小手突然收紧,“阿爹阿娘走后,重楼之中的侍女就再也没将我当过主子,成天让我做苦力,迫使我在这冗长陡峭的阶梯中日复一日地扫灰除尘。” “所以,你将侍女杀了?”我询问道。 “呵呵,不仅仅如此呢!”澜儿语气中透着少女般的天真,她空灵的笑声在狭窄的阶梯上空回旋往复,显得尤为诡异。 不仅如此?我眉头微蹙,手心冷汗涔涔,总觉澜儿比起重楼之中的其他邪祟,都要危险得多。 嘚嘚—— 嘚嘚—— 阵阵马蹄声传来,我稍作驻足,仔细聆听着。 照理说,如此陡峭的阶梯,寻常马儿也不会愿意在此处遛弯,那我耳际的马蹄声是怎么一回事? 澜儿牵着我的手,兴奋至极地说道,“姐姐,这就是澜儿的爱宠珠儿。阿爹阿娘不在澜儿边上,得亏有它陪着澜儿!” 她语音刚落,就扯着我的手去轻触她口中的爱宠。 我指尖正巧触及它硕大朝天的鼻孔,被它温热的鼻息喷洒了一手,心下更是疑惑万分,澜儿的爱宠竟是只猪? 我压下满心的疑惑,悄然收回手。 “蠢货,滚!”澜儿以为珠儿惊扰到了我,一脚踹在珠儿肥硕的身躯之上,引得珠儿失声尖叫。 珠儿惊慌之余,在狭窄的阶梯之中横冲直撞,差点将我由高出顶下楼底。 澜儿适时抓住了我的衣襟,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忽略的狠绝,“姐姐,你若是敢背叛我,珠儿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戾气太重!”我淡淡问道,“你将你的贴身侍女变成了一头猪?” “你怎么知道?”她语气骤冷,原先修剪地整整齐齐的指甲忽然变长,直戳我手心。 她怨气颇深,但并非是我的对手。 我原本可以一掌将她碾碎,但一想起方才自己对花颜醉化身的红尾游鱼见死不救,就怕自己再度错过解救花颜醉的契机,只好耐着性子,同澜儿周旋着。 “你阿爹阿娘走后,只有贴身侍女同你朝夕相伴。她对你并不好,成天辱骂奴役,可你却不舍杀她,她若死了,就再无人陪你解闷了。因而,你将她变成了一只猪,一来可以万般羞辱她以报当日之仇,二来她便可以终日陪在你身侧。我说的可对?”我同澜儿一道,坐在狭窄的阶梯之上,将心中猜测如数道来。 澜儿声音寒凉彻骨,“珠儿对我不仁,我却顾念着我们之间的微薄情义,留她一条性命,已是法外开恩了。” 她平复着自己大起大落的情绪,突发奇想道,“姐姐,陪我玩会如何?” “若是不陪呢?”我反问道。 澜儿吃吃一笑,“你一定会陪!若是你不陪我,即便是将我碾成飞灰,你也走不出魔宇重楼!” 这也是我最为忌惮之处,若是澜儿死了,魔宇重楼很可能就此消失,而深陷重楼之中的我,理应也会随着重楼的消逝而寂灭。 “玩什么?” 澜儿欢欣雀跃地说道,“澜儿会藏在重楼之中,姐姐须在一炷香之内找到澜儿。若是寻不到澜儿,姐姐只能自断手指以求保命。十指断尽,就只能委屈姐姐化身为澜儿的爱宠,以此保全性命。” 我满头黑线,这要是让他人知晓,我深入古战场竟被一孩童威胁着玩这幼稚的游戏,颜面该往哪儿搁! “姐姐,我藏好了,你快些来找澜儿呀!”澜儿脆生生的声音绕梁三尺。 我依旧紧闭双眸,凭着感觉在偌大的魔宇重楼之中找寻着澜儿。 “大侠,救我!”珠儿忽然以头顶着我的腿,自下而上,十分用力,仿若要将我拱上天。 我抿唇不语,转身离去。 魔宇重楼既是澜儿的地盘,那我在重楼之中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澜儿法眼。此刻,我若是答应解救珠儿,势必会打草惊蛇。 我一鼓作气,从底楼行至顶楼。 顶楼十分空旷,不见邪祟,静谧地诡异。 我沿着壁体,来回踱步,始终感觉不到澜儿的气息。 难道,澜儿不在顶楼? 不,她一定在顶楼!珠儿方才向我求救之时,昂着头一刻不停歇地顶着我的腿,想必是意有所指吧! 我沉下心,往顶楼之中不断渗透着寒气的一隅走去。 原来,寒气始于顶楼犄角旮旯处一寒玉棺材之中。我以指尖轻触着棺材里头的已然僵硬的尸体,不由毛骨悚然。 尸体身着缎面刺绣嫁服,衣襟上绣有龙凤呈祥的图案,袖口处则是比翼双飞的繁复纹理。 指尖不断上移,先是触及到它冰凉的唇,再是毫无鼻息的精致悬胆鼻,再是紧阖的双眸。 突然间,尸体的睫毛一阵抖动,它竟睁开了双眼! 第一六七章 她藏何处(一更) “歌儿。”原先凉透的尸体唇畔间竟溢出一声呢喃。 这声线,竟同母皇一模一样! 尽管,我只在梦中听过母皇的声音,但母皇声线较寻常女子高亢些,十分好辨认! 我恍然睁开了眼,却发现寒玉棺材中躺着的女尸,早已腐烂,面部全非。 她边上,还有一具男尸,观其体型,应当十分雄壮魁梧。 “你不该睁眼!”女尸突然半坐起身,枯瘦的胳膊用力掐着我的脖颈。 我反擒着女尸的手臂,以手心冰刀扎入她流脓黑焦的皮肤之中。 似是感应到女尸陷入险境,她身侧的男尸直挺挺地站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将躯体乖乖交出!” 女尸亦十分兴奋地附和道,“上天眷顾!重楼之中,还有一男子身形同你相仿。你我二人若是占据他们的身躯,便可长相厮守了!” 男尸直勾勾地看着我,黢黑的脸上忽而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到时候,我们便能保护好闺女了。你等着,我这就将她拿下!” “痴心妄想!”我后仰着身体,右手紧握轩辕剑,一剑横扫在男尸双腿之上。 男尸应声倒地,女尸也渐渐失去气力,斜斜地靠在男尸臂弯之中,沉沉睡去。 我站起身,淡淡地扫了眼寒玉棺材之中的两具尸体,思忖着它们应当是澜儿爹娘。只是,澜儿究竟藏在何处? 眼看一炷香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依旧毫无头绪,焦躁万分。 嗡—— 楼道处,传来类似于毒蜂轰鸣之声。 我抬眸一看,才发现魔宇重楼之中,所有邪祟之物游魂野鬼纷纷涌入顶楼之中,顷刻之间将窄小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站在游魂野鬼重重包围圈之内,心中毫无波澜,“速速退散,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不敢!我们一旦死绝,魔宇重楼所有的怨气将会汇集至上古凶兽身上。到时候,别说是古战场,即便是虚无界大陆,都要被凶兽搅得鸡犬不宁!”一无面鬼笃定地说道,它提及上古凶兽之时,声音略微发抖,显然他亦十分惧怕上古凶兽。 它这么一说,我心里颇有些忌惮。上古凶兽十分棘手,若是让它们逃离了噬魂石,虚无界大陆恐重蹈覆辙,再走六界覆灭之路。 珠儿忽然冲出重围,嘶声吼道,“别管它们,它们伤不了你!快找澜儿,亲手杀了她!她在你……” 咻—— 一支暗箭从暗处射来,直戳珠儿喉头。 珠儿拖着庞大的身躯,躲闪不及,被暗箭贯穿喉头。 “珠儿!” 她似乎知道澜儿的藏身之处,这才被匆匆灭口。我思及此,忙俯下身,正准备用治愈术替珠儿疗伤,但为时已晚。暗箭角度刁钻,近乎一招致命。治愈术虽可医白骨,但始终做不到活死人。 珠儿原先被幻化成猪的肥硕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着。 不多时,她竟变成了一豆蔻少女,面容瑰丽,带着些骄纵,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我见回天无力,颓丧地站起身,忽觉背脊发酸,痛得我抬不起头来。 “姐姐,一炷香时间到了!你并未找到澜儿,所以,你必须要自断一指哦!” 澜儿的声音软软糯糯,但细细聆听,就会发现她的声音并无高低急缓之分,听久了便觉背脊发寒。 “嘶——” 我指端仿若被利刃划过一般,传来尖锐痛感,使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你再不自行断指,澜儿就替你效劳了!”澜儿阴恻恻说道。 此刻,周遭的游魂野鬼纷纷盯着我的手指,现出贪婪之色。 它们,难不成想分食我的手指? 澜儿急不可待地说道,“姐姐,重楼中的野鬼都饿着肚子呢!我数三下,你若不自行断指,我就动手了!” “三。”她声线高扬,声音似从楼顶一泻而下。 然,我后颈酸痛得厉害,无法抬头一看究竟。 “二。” 我揉着后颈,眉头微蹙。这种酸痛感,像极了被人劈中后颈,半天缓不过劲儿。 “一。” 我指端突然被一根红绳缠住,力道之大足以将我手指勒断。好在,我有乾坤之力护体,区区红绳并不能伤我分毫。 嘣—— 我一把崩断指尖红绳,随即掏出袖中昆仑镜,平举至肩头高度,目不转睛地盯着昆仑镜面。 果真!透过昆仑镜面,我看到一烂脸宽嘴的女鬼,正趴在我的后背上,对着我森森发笑。 “姐姐,你找到我了呢!”澜儿将手搭在我脖颈之上,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嘴在我耳际边轻语,“姐姐,你说我美吗?” 我一把将她从我背脊上扯落下,狠狠地摔在地上,“为何动手杀珠儿?” 她可怖的面容凶光毕现,恶狠狠地说道,“她该死!” 我并无兴致同她废话,又怕惹急了她再走不出魔宇重楼,只好趁她不备,将指尖蛛网掷于她头顶之上,闪身入了她的梦境,企图窥伺她入魔的根源。 拨开梦境迷雾,天后孤身闯入魔宇重楼顶楼之中。 她紧闭双眸,高举砍刀,冷漠地朝着软塌上耳鬓厮磨的男女砍去,“凭何我成了孤家寡人,你们却能成双成对?” 软榻上的男女面面相觑,惊慌失措地以手遮身,“你是谁?” “索命人!”天后语落,一刀贯穿了二人心脏,随后小口嘬着砍刀上的鲜血,扬长而去。 桌底下,珠儿双目灼灼的盯着榻上尸体,轻笑道,“魔宇重楼,要换新主了!” 同样藏匿在桌底下的澜儿震惊地看向珠儿,对她拳脚相向,“没心肝的东西!阿爹阿娘将你从乱葬岗中带回,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赴死!” 珠儿轻蔑地看着澜儿,狠狠地掌掴着她,“他们将我从乱葬岗带回,就是让我给你做奴做婢的!我和你年龄相仿,凭什么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却卑微下贱至尘埃里?” “呸!你这扫把星,给我滚出魔宇重楼!”澜儿情绪激动,企图将珠儿驱逐出重楼,一路推搡着她至阶梯口。 第一六八章 怪想他的(二更) “啊——” 珠儿脚下一滑,失声尖叫,差点从阶梯口直直摔落下去。 “珠儿!” 澜儿一慌神,连连伸手将珠儿拉了回来,可她自己却失了重心,从魔宇重楼顶楼一路滚至底楼。她原本清丽可人的容貌被阶梯上的碎石子儿磨得面部全非。 魔宇重楼里的森森邪气顺着澜儿脸上的伤口往她皮肉下钻着,须臾间便同澜儿融为一体。 澜儿缓缓地转动着脖颈,被石子划得面目全非的脸庞现出一抹邪笑。她抬头仰望着顶楼之上的珠儿,忽而朝她勾了勾手指。 珠儿吓得跌坐在地,面色煞白,“澜儿,我错了,求你饶了我!求你不要杀我!” 澜儿冷笑道,”你若轻易死去,谁给我解闷?“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珠儿幻化成了一只猪。 我悻悻捏碎了梦境,才发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是天后。 天后若没有手刃澜儿双亲,珠儿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下欺上,澜儿也不会坠楼毁容,被仇恨所噬被怨气所侵误入魔道! 天后究竟要造多少孽,才肯善罢甘休! 澜儿意识到我入了她的梦境,神情恍惚。 “澜儿还有一个问题,姐姐务必如实告知。” 我一想起她危急关头,还不忘拉珠儿一把,便知她本性不坏。 因而,我耐着性子,沉声问道,“什么问题?” “魔宇重楼之中,还有一男子被我以同样手段困住。你和他之间,仅仅只有一人能离开魔宇重楼。你的选择是?” “澜儿,你认为,仅凭你一人之力,能拦得住我们二人?”我反问道。 正当此时,祁汜面色冷沉地冲上顶楼,面色冷沉地说道,“歌儿,你太让朕寒心了!朕面对选择之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将生机留给你的!” 澜儿虎视眈眈地看着祁汜,面带娇羞,俨然一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片刻之后,她稍稍缓和了情绪,转而对我说道,“他既选择将生机留给你,你就速速离去罢!” 祁汜眼巴巴地望着我,显然是希望我能出手救他。他明明有能力自保,却偏偏赖上我,真真无赖! 但,我向来不愿欠人恩情,既怕还不起,又怕容忌吃醋。 思虑再三,我终究没有兀自离去,亲手为澜儿造了一个梦境,企图以此消弭她心中的仇恨。 梦境之中,她阿爹阿娘起死转生,同她相拥而泣抱头痛哭。 珠儿悔过自新,忏悔着自己的累累罪行,撞柱而亡。 “珠儿!”澜儿惊呼,以尖锐的嗓音将梦境撕出一道缺口。 梦境破碎,澜儿周身怨气散尽。她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低垂着脑袋,神情恍惚。 “澜儿,回头是岸。”我蹲下身,顺着她一头乌黑的墨发,心生怜悯。 澜儿脸上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猛然扑向我怀中,带着丝丝的眷恋,小声说着,“姐姐,于我而言,回头已无岸。谢谢你,替我造了个还算圆满的梦。” 她如是说着,突然从我怀中退出,款步走向犄角旮旯处的寒玉棺材。 澜儿躺在她阿爹阿娘中央,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胸口,朝着我和祁汜施施然一笑,便将生命定格在了永恒的瞬间。 “魔宇重楼易进难出,十年内仅限一人能出此大门。若想同时解救你们二人,唯有重楼主人死去,你们才能双双逃出生天。”澜儿风轻云淡地说道,缓缓合上了眼眸,可怖的面容,又回到了最初清丽可人的模样。 祁汜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不知为何,她竟让朕忆起了慕容言曦。“ 我怔怔地看着他,才发觉原来他并非没有心,只是将所有情感深埋心底。慕容言曦爱祁汜胜过爱自己,她若知祁汜还记得她,应当死而无憾了。 “快走!魔宇重楼怕是要塌了!”祁汜望向不断有碎石滚落的楼顶,抓着我的衣襟,将我往窗外抛去。 我刚在云端站稳脚跟,魔宇重楼便轰然倒塌,耸入云端的重楼顷刻间化为一地尘土,唯有魔宇重楼门前的噬魂石依旧屹立不倒。 “歌儿,我好痛!快来扶我一把!”祁汜抹去一脸的尘土,瘫在地上硬是不起来。 “装模作样,你分明没受伤!”我见他并无大碍,遂才腾云离去。 祁汜不满地嘟哝道,“天知道朕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不解风情铁石心肠的女人!” 我急着赶路,并无心思同他拌嘴。墨染尘为我殒命诛仙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愧疚难当。若是花颜醉再有闪失,我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安心了。 呼—— 柔风从身后吹来,在我周身萦绕着,仿若容忌的怀抱,温暖如斯。 片刻失神之后,我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一定是错觉!容忌大概不知道天后诈死,应当还在护送天后遗体回东临的路上罢!” 我愈发失落,嘀嘀咕咕着,“怪想他的!” “笨蛋,我也想你!”柔风忽而灌入我耳里,化作容忌低醇的声音。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欣喜地回眸张望着,“容忌,是你吗?” “不是我,难道是祁汜?”他反问道,化作柔风的手掌在我脸颊上轻掐着,“我若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跟他跑了?” 我默然无语,他怎么总爱乱吃醋!还动不动就掐我的脸,我好歹也是北璃王,就不知道给我留几分薄面的? 容忌见我并未答话,气不可遏,化作一道劲风,朝着身后不远处的祁汜俯冲而去。 祁汜静置于疾风之中,玄色龙袍上沾染了大片的灰尘,但却不显狼狈,丝毫不影响他的王者气度。 “哪里来的怪风!”祁汜低咒了一声,双腿一字划开,正打算以魔神之力对抗着突入袭来的疾风。 疾风一股脑儿往他袖口中钻,草草地将回城卷轴摊开,“啪”得一声摔至祁汜脸上。 祁汜顿悟,气愤至极,“东临王,你竟如此卑鄙!朕不出古战场,朕不出……” 祁汜在疾风中手脚并用,企图扯落扑在他脸上的回城卷轴。 可回城卷轴像是粘在他脸上一般,任由他如何撕扯,都岿然不动地覆在他脸颊之上。 第一六九章 帝陵锁身(一更) 祁汜紧靠着容忌,牢牢地拽着他的胳膊,任容忌如何反抗,都不松手。 他忿忿言之,“朕不出古战场!” 容忌以蛮力推开粘着他不放的祁汜,嘴角梨涡微漾,“速速离去!不然,又得麻烦歌儿照顾你!” 祁汜冷哼道,“你就是嫉妒朕陪了歌儿几日!” 容忌不置可否,一手按着祁汜脸上的回城卷轴,“被你猜对了,本王嫉妒地快发狂!” 咻—— “小肚鸡肠!”祁汜语音未落,就被回城卷轴传送出了古战场。 容忌回眸,踏着脚底七彩霞光,朝我走来。他偏薄的皮肤带着淡淡的光泽,干净剔透。 我扬起唇角,心下雀跃至极,几日未见,怪想他的。 “那天,你带着母后扬长而去,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我如是说着,心里还是有些介意那天他稍显决绝的反应。 “生什么气?笨蛋,怎么总爱胡思乱想!”容忌反问道,站定在我身前。 烈日当头,将灿芒尽数洒在容忌头顶之上,为他镀了一层金光,使他看起来更加俊美无俦。 我定定地看着他,心跳如鼓。但腹部突发难忍的绞痛,使得我不敢再正视他,就怕多看几眼,情动之刻血流成河。 “怎么了?”容忌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眉头微蹙,“又疼了?” 我连连摇头,就怕容忌忆起我的隐疾,刻意避开我。 “你怎会突然出现在古战场之中?”我背过身,悄然转移着话题。 容忌将视线移至百米开外的城墙上,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母后诈死,我自是知晓的。之所以带着她扬长而去,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惹得母后生疑。我已然将母后躯体关入父王帝陵之中,一时半会儿,她定然出不来。” 我原以为天后以命设局,容忌多多少少会对我产生些隔阂,现在想来,真是我多心了。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变过。 “歌儿?”容忌轻唤着我,“事出紧急,未能事先同你通个气儿,是我不好。” 他三言两语便使我沦陷在他的深情之中,以致于隐疾再度被触动,腹部愈发疼痛难忍!再这么下去,尚未救出花颜醉,也许我就一命呜呼了! 我快步向前方城墙走去,一边询问着容忌,“区区帝陵,如何关得住已成魔神的母后?” “帝陵自然关不住母后,不过师父的封魔符可以。七日之内,母后定然无法从帝陵之中逃脱。” “师父的封魔符竟有如此神通?”我疑惑说道,“母后曾现身于古战场之中,想来已逃出帝陵了。” 容忌解释道,“古战场之中,仅是母后神识。她躯体被关帝陵,力量被大大限制。” 我微微颔首,眸光锁定高耸入天的城墙,飞身没入满是流殇之毒的墙体之中。 “北璃王,请留步!”芍药仙子翩跹立于我跟前,墨发飞舞,衣带飘袂。 之前,我倒未注意芍药仙子姿容,如此一看,竟觉清丽可人,见之忘俗。 “仙子有何指教?”我回头看了眼黑魆魆的墙体,正纳闷容忌为何迟迟未跟上,心不在焉地问着芍药仙子。 芍药仙子飞身而下,在我身前站定。 她拢了拢肩上松松垮垮的纱带,面露愁容,“主子派月季镇守第一个关卡,照理说,她早该回来的。可一连好几日,她都不曾回来。我命鱼头侍女替我给她捎句话,鱼头侍女竟说四处找不到她。” 我心虚地顺下眉眼,虽然月季仙子幻化成阿竹的模样,企图迷惑我同祁汜,但她到底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若是我此刻告知芍药仙子,月季仙子已成祁汜手下亡魂,她定然恼羞成怒。 芍药仙子素手拭去眼角泪珠,抬眸冲我勉强笑着,“让北璃王见笑了!” “无妨。”我如是答着,心下愈发疑惑,为何容忌迟迟未赶上。 我转过身子,正准备原路折返找寻容忌,芍药仙子又绕至身前,不偏不倚地堵着前路。 她歉疚说道,“我已下令封锁全城,若是未寻到月季,我会不计代价,屠城!” 我眉头微蹙,原以为芍药仙子仅仅只是受制于天后,心中并无魔性。眼下看来,她入魔已深,竟因月季仙子而选择屠城。 “让开!”我冷冷说道,手中轩辕剑蠢蠢欲动。 “报!月季仙子已被闯关者斩杀,死无全尸,灰飞烟灭!”一鱼头守卫匆匆赶至,看着芍药仙子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不!”芍药仙子双手捂着心口,吐出一口暗红鲜血。 她指着我的鼻尖,怒目而视,“是你杀的?” “算是吧。”我淡淡说道,手中轩辕剑蠢蠢欲动,“刀剑无眼,让开!” 芍药仙子冷笑着,周身花瓣如落英缤纷。 “飞花索命!”她冷喝一声,纷纷扬扬的花瓣瞬间变成削肉为泥的刀片,散布全城。 “啊——” “毒妇,你为何滥杀无辜!” 一时间,城中哀嚎遍野。 “水倾苏幕!”我以乾坤之力抵挡着芍药仙子的招式。 重重水幕挡去漫天飞花,我身后的数百鲛人得以幸免一难。 “呵!北璃王,你还真是不长记性!”芍药收回手,踱步至我身前,“百年前,六界愚民逼着你跳了诛仙台。我以为你涅槃重生,应当修成铁石心肠,没想到,你还和当初一般,傻得可怜!” “世人如何对我并不重要,我只求问心无愧。”我淡淡说道,旋即将轩辕剑架到芍药仙子脖颈之上。 芍药仙子怔怔地看着我,幽怨至极的眼眸中,有泪光闪过。 “别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你可知,若不是你,月季不会死!她不会死!”芍药仙子发了狂,以飞花拂去我横亘在她肩头的轩辕剑,冗长的手指划过我耳鬓处。 “杀芍药!杀芍药!” 我身后的鲛人一族,怒气高涨,纷纷振臂高呼,一浪高过一浪的讨伐声振聋发聩。 芍药仙子置若罔闻,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朝我怀里扔来。 我摊开纸条,竟发现皱巴巴的宣纸上印有容且的生辰八字! 第一七零章 凶兽出逃(二更) “北璃王可曾听过巫蛊之术?我手中既握有容且的生辰八字,只需稍稍施法,就能叫他生不如死!” 芍药仙子眉峰高高挑起,眼里闪着嗜血的暗芒。 “一命抵一命。你杀月季,我便杀容且,如何?”她纤长的手指搭在剑身之上,面上笑容愈发扭曲。 芍药仙子手中容且的生辰八字,应该是天后给的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后竟狠心迫害和她一脉同出的孙儿,当真狠毒! 思及此,我心下一片凉薄。 “北璃王,我知你不舍容且枉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芍药仙子面上笑容更甚。 唰—— 我一剑贯穿了芍药仙子的心口,冷冷说道,“我最讨厌被威胁!” “杀得好!” “璃王万岁!” “斩妖除魔,还我城池!” 身后,鲛人一族纷纷拍手叫好。 芍药仙子错愕抬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难道你不在乎容且死活?” 我浅浅笑道,“我儿的生辰八字,除却我和容忌,再无人知晓!” 百年前,我因容忌破日而出,心下激动不已,便晚了一个时辰才让人传信至仙界报容且诞世之喜,因而天后手中的生辰八字,和容且的生辰八字,到底是有些出入的。 既有出入,这巫蛊之术又如何能起到效用? 天后阴鸷的声音顺海水飘来,“芍药,莫要同她废话!忌儿在主城等你,莫要错过了大好时机!” 芍药大喜过望,单手捂着心口,一转身便消失在我身前。 我定定地看着零落一地的花瓣,抬眸望向被黑气笼罩着的主城,心中疑虑更甚。 脑海中,黑盒子突然开口,“宿主,盒盒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大祸将至。主城之中,定有埋伏!” 我抬头,以指尖轻触主城壁体上的流殇之毒,眉头紧拧。 “你的感觉没有出错,此城非城!”我收回手,双眸紧盯着城墙上两处泛着绿光的窗口。 黑盒子骇然,它深吸了一口气,惊呼道,“这绿光甚是可疑!像极了魔宇重楼门前被噬魂石所困的上古凶兽!” “没错。”我后退了一步,看着猩红一片的城门口,心下颇为忌惮。 传闻,上古凶兽天生怪力,性情暴戾。若是被它吞入腹中,凶多吉少。 恍然间,上古凶兽微微垂首,将我捧在手心,阴恻恻说道,“水神之女!资质不错!” 我只身没入它的指缝之中,以弱水披风将自己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 “速速现身,本座还能给你一个痛快!若是惹怒了本座,本座必将你放在齿端来回碾压,折磨地你痛不欲生!”它显得尤为焦躁,转悠着大如城门的幽绿眼眸,四处找寻着我的踪迹。 “天呐!凶兽逃出噬魂石了,快逃!” “不,北璃王还在凶兽手中,我们需得救他!” “对!若是无他,我们均已成芍药刀下亡魂!” …… 城池之中的鲛人一族,振臂高呼,大义凛然地朝凶兽的方向逼近。 上古凶兽全然没将鲛人一族放在眼里,兀自站起身,四下寻着我的踪迹。 “出来!”它雷霆震怒,挪动着硕大的脚掌,愈发狂躁。 “莫发怒!北璃王身上携有弱水披风,定是隐了身形。我去给你找找!”芍药捂着心口,一手撑在上古凶兽的唇间,往外走着。 我藏匿于上古凶兽的指缝之中,将芍药仙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难免为她感到惋惜。 与魔为伍,无异于自掘坟墓。 脑海中,黑盒子吓得瑟瑟发抖,“宿主,万一芍药仙子寻到了你,当如何?” 我掏出怀中昆仑镜,看着镜面中正在第七个关卡中立于上古凶兽头顶的容忌,气定神闲地说道,“噬魂石灭,四只上古凶兽四散,分别成了四个关卡的守关凶兽。它们自私残忍,无敌我之分。等容忌将其他三只上古凶兽引至此,四个关卡不破而灭,四只凶兽定会为争夺我体内乾坤之力,自相残杀!” 我语音刚落,芍药仙子单手捂心,沿着凶兽的宽厚的臂膀往下跳去。 她从数丈高之处翩跹落下地面,眸中凶光毕露。 “飞花索命!”她手中刀片般锋利的芍药花瓣四散,作势朝凶兽脚边意图救我性命的鲛人一族袭去。 芍药仙子冷哼着,“北璃王,你若是再不现身,城中必尸横遍野!” 自作孽,不可活! 我褪去弱水披风,从上古凶兽指缝中飞身而下。 “我就知道,你会现身!”芍药仙子抬眸,被上古凶兽幽绿的眼眸衬得面色发绿,俨然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和风细雨!”我以水式心法第七招朝她袭去。 凉凉夜风夹杂着绵绵雨丝尽数落在他身上。雨丝触及她惨白的皮肤,顺势化作密密麻麻的水蛭,直直往他皮下钻去。 “啊!北璃王,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我诅咒……”芍药仙子花容被铺天盖地的水蛭毁去,顷刻间,半个身子被蚕食殆尽。 诅咒我? 这世间,意图置我于死地之人,数不胜数。但我至今未弄明白,我同他们有何深仇大恨,至于让他们倾尽全力只为伤我性命。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芍药仙子化为缕缕尘埃,心下毫无波动,死水微澜。 正当此时,上古凶兽暴喝一声,仰天长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它再度将我攥入手心,铜陵般大小的眼睛里迸发着贪婪绿光。 它手心上覆盖了一层针毡般的尖利绒毛,扎得我浑身酸痛。 “真香!让本尊想想,先吃你的手,还是先咬断你的脖颈!”上古凶兽许是身躯太过庞大,舌头亦肥硕无比,口齿含糊不清。 我以轩辕剑劈砍下它手心大片绒毛,闪身从他手掌之中再度溜出。 这一回,我并未用弱水披风隐去身形,而是稳稳地落在上古凶兽头顶之上,定定地望着灯火明灭之处,手持锁妖绳立于凶兽头顶的容忌。 他骨节分明的指端,缠着三股锁妖绳,分别套在三头凶悍无比的上古凶兽脖颈之上。 “站着别动,等我!”容忌见我站在凶兽头顶之上,神色大变。 第一七一章 别丢下我(一更) “莫急莫急,我并未受伤。”我怕容忌太过焦躁,冲着他振臂高呼着。 “原是容忌小儿!他爹都不是本尊的对手,他贸然前来,无异于自寻死路!”我脚下的上古凶兽轻蔑地瞥了一眼容忌,全然未将他放在眼里。 我悄然隐去身形,躲避着上古凶兽不断发起的攻势,两眼直直锁定着同时驾驭三只凶兽的容忌,心里不由得为他捏把汗。 他身下凶兽愈发狂暴,如闪电般,一眨眼功夫就同我所处之地拉近了数百米。 容忌双腿一字划开,双膝微屈,稳稳地站在为首的凶兽头顶之上。狂风吹皱了他上下翻飞着的素色衣袍,使得数百米开外的我,都能清晰听到他逆风而驰同风相撞的猎猎之声。 一百米! 五十米! 十米! 近了,近了! 嗷—— 我脚下上古凶兽一声怒吼撕裂漆黑的天幕。 刹那间,电光火石,裂缺霹雳,地转天旋。 四只上古凶兽撞作一团,其中一只凶兽头盖骨碎裂,腥臭的脑浆尽数溅在容忌素色衣摆上,艳得瑰丽,红得诡异。 容忌发髻被狂风吹散,墨色长发风中狂舞。 他飞身至我身侧,将我揽入怀中,“怎么站凶兽头顶?” 我尚未答话,脚下凶兽便被其余凶兽击倒在地。 “水神之女是本尊的!” “可笑至极!唯有本尊,才能驾驭那始于鸿蒙的乾坤之力!” “容忌小儿留给尔等,水神之女今日必亡于我腹中!” 其余三只神兽剑拔弩张,头顶犄角现出凶光。原先被咸涩海水填满的主城,眼下黑气压城,血色弥漫。 “披上弱水披风,在城门边的梧桐树上等我。”容忌回眸,强行将弱水披风盖在我身上,唇边笑容浅淡。 我正准备揭去弱水披风,容忌手心一道带着金光的浑厚掌风已然将我推出凶兽包围圈之内,使得我不偏不倚地挂在梧桐树梢上。 他瞥了眼枝头乱颤的梧桐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低说道,“若我遭遇不测,就忘了我!你是北璃之王,须得为臣民负责。” “不!容忌,你不能丢下我!” 我奋力地挣脱着梧桐树千枝万节的束缚,企图朝着容忌的方向飞身而去。然梧桐树被容忌施了法,任由我如何披荆斩棘,都无法完全摆脱其束缚。 无奈之下,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容忌单刀赴会,心如刀绞。 总有人以为容忌是不败战神,只要他在,必定所向披靡。 唯有我知道,这世间,哪来的战神!哪一次不是容忌豁出命,才换回的四海升平? 他这一辈子,从未有一天为自己而活,委实太苦了。 眼下,一只上古凶兽已经成为这场无端杀戮的牺牲者。 剩余的三只上古凶兽,眼露凶光,青面獠牙,仿若修罗地狱爬出来的怪兽,毫无人性,唯有杀戮! 容忌悬于半空中,手执碧箫,以清远箫声克制着凶兽震破天阙的嘶吼声。 箫声清丽,忽高忽低,低到极处之际,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起彼伏,梵音渐增,先如明泉飞溅,继而如群英赴会,气势渐长。 容忌骨节分明的手转圜着手中碧箫,但闻水声潇潇,箫声亦如绵绵细雨,若有若无。 上古凶兽狂躁的情绪渐渐被平复,箫声戛然而止之时,万籁俱寂。 当容忌将碧箫放下之时,上古凶兽身上黑烟尽数冒出,大半的天幕如泼墨般,黢黑一片。 上古凶兽因天地怨气的加持,才夺得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强大力量。如今,怨气散尽,上古凶兽纷纷瘫倒在地,仿若被抽干精元一般,了无生机。 暖阳穿破弥散在天幕之上的黢黑怨气,给容忌略显疲惫的脸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缥缈若仙。 死死地禁锢着我身体的梧桐枝蔓,终于松开了我,将我平稳放至地面。 我长舒了一口气,在鲛人一族振奋无比的欢呼下,朝容忌奔去,“你若再敢丢下我,我定不轻饶你!” “不敢。”容忌薄唇轻启,脚踏黑云,背手负立,俊逸不凡。 滋—— 他脚下三只奄奄一息的神兽同时抬首,它们整齐划一地割破了自己的脖颈,殷红之血夹杂着融入它们骨血之中的流殇之毒喷溅了容忌一声。 一瞬间,他从头至脚全然被黢黑的流殇之毒覆盖! “容忌!”我惊呼着,飞身将他揽入怀中。 那么高大的他现在却软绵绵地倒在我怀中,气息微弱。 我一手擦拭着他脸上的流殇之毒,彷徨无措。 更令我恐慌的是,我怀中的容忌,身体正在一点一点虚化,他原先十分沉重的身躯越来越轻,直至最后,夹藏着他最后一丝温度的神识,竟从我指端悄然流走。 “不会的,容忌一定不会轻易死去!” 我喃喃自语着,双膝跪在黑云之上,扒拉着棉絮般的黑云,四处找寻着容忌。 “所谓的虚无界战神,也不过如此!”黑云之下,三只元气大伤的上古凶兽朗声大笑。 我发了狠,从黑云之上纵身一跃,只身陷入三只凶兽包围之中。 “吾等自相残杀,也不是办法。不若,通力合作,将水神之女一举拿下,随后将她体内乾坤之力一分为三,如何?”其中,一只上古凶兽后退了一步,作出休战讲和的架势,同另两只凶兽商议道。 “想要瓜分我的乾坤之力?下辈子吧!”我冷冷地说着,提聚丹田乾坤之力,凭着水式心法最后一招山河寂灭,将至纯的乾坤之力凝萃在轩辕剑之上,以血肉之躯铸剑,同之合二为一。 顷刻间,上古凶兽脚下土地四分五裂。它们颤颤巍巍,各居一隅,丝毫不敢动弹。稍有差错,便要葬身深渊之下。 我的神识同轩辕剑灵气交汇,以排山倒海之势一鼓作气,次第穿过三只上古凶兽心口。 “啊——天要亡我!”上古凶兽一声暴喝,流殇之毒同心头血一并喷溅在轩辕剑剑身之上。 “你错了!今日,不是天要亡你,是我且歌,要亡你!”说话间,我已同剑身分离,不偏不倚地落在凶兽头顶,一剑刺入凶兽命门之中。 第一七二章 阿竹出逃(二更) 上古凶兽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大有摔下万丈深渊之势。 它惊慌失措,以粗粝的嗓音歇斯底里地向我求饶,“饶我一命,他日必为你鞍前马后!” “尔等今日在容忌身上留下的创伤,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我怒火中烧,遂以以水式心法第七式和风细雨朝三只诚惶诚恐的上古凶兽袭去。 凉凉冷风夹杂着绵绵雨丝尽数落在它们身上。 雨丝触及它们黢黑的皮毛顺势化作密密麻麻的水蛭,直直往它们皮下钻去。 上古凶兽终是抵不住水蛭噬骨之痛,嘶声痛呼,振聋发聩。 我握着轩辕剑剑柄,拖行着轩辕剑,肆意猛砍着上古凶兽庞大的身躯,将它们的四肢纷纷砍下。 “水神之女竟如此狠毒!” “身为上神,魔性未除,你枉为神!” 上古凶兽落魄如斯,依旧口出狂言,可悲,可笑! 我怒火再起,丹田处,乾坤之力如滔滔巨浪,顺着我周身经脉,一路横冲直撞,直到我四肢百骸均被乾坤之力所浸染,周身的不适之感才有所减弱。 然,乾坤之力再度发力,顶着我的心肺,刹那间仿若要将我的肉身震碎成渣。 “啊——” 我咆哮着,双手已然将心口挠出道道血痕。 一股凉意从我脚底渗入,我仿若将死之人,浑身如同坠入冰窟之中,冷似寒冰。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去!容忌下落不明,还等着我去找寻! 思及此,我咬着牙,以天雷之火点燃周身衣物,意图以此驱寒。终于,内冷外热双重夹击之下,乾坤之力化作一只七彩霓凰耀世而出。 凤唳长鸣,久久萦绕在黑灰天幕之上。我抬头凝望着斡旋于头顶上空的七彩霓凰,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袭上心头。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托着霓凰下颚,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霓凰突然贯入我眉心之中,与我融为一体。 “凰神凤主!”上古凶兽惊骇言之,瘫成一滩横肉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 我虽不晓得凰神凤主是为何物,但看它们讶异的反应,便知凰神凤主应当十分厉害。 脑海中,黑盒子大喜过望,“宿主,你竟突破虚无阶,步入大成境界了!” “若是可以,我宁可用这通天的神力,换得容忌安然归来。”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愈发烦躁。 我脚边的上古凶兽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凰神凤主贵为神界至高无上的象征,理应博爱苍生才是。你如此滥杀无辜,恐遭天谴,万劫不复。” 我又一剑,轻巧剜去凶兽迸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眸,十分笃定地说道,“既为上神,我肩上便有匡扶正义之道。尔等糟粕,若不趁早弃之,岂不是要霍乱人间?” 半晌功夫,我已然断了它们周身经脉,剜去它们眼眸,砍去它们四肢,使它们沦为名副其实的废物。 三只凶兽哀嚎声此起彼伏,俨然没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势。 “凤主饶命!我若告知你,容忌小儿身在何处,你可否饶我一命?”我脚边气息奄奄的上古凶兽连连喘着粗气,涕泗横流,显出几分懦弱。 “哦?说来听听!”我心下一喜,但面上并未显露丝毫喜色,浅浅淡淡地剜了它一眼。 “第七关卡除却我在,还有牡丹仙子!定是她,觊觎容忌小儿美色,暗中劫持了他。”上古凶兽谄媚说道,原先迸发着幽森绿光的眼眸已成汩汩流淌着流殇之毒的黑洞,恶臭弥散。 我心下腹诽着,上古凶兽定然没有胆子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欺骗于我。 如此说来,容忌极有可能被牡丹仙子困在第七道关卡。 月季仙子与芍药仙子的人品我自是知晓,意志薄弱,极易被邪气浸染。但牡丹仙子不同,往日在百花宫中,她便是最为耿直正义的存在。 我委实无法想象,天后究竟以何威胁牡丹仙子,才能使她心悦诚服地为之效劳。 “凤主,你相信我,我方才所言,字字非虚!”上古凶兽如是说着,谨小慎微地趴伏在我跟前,冗长的尾巴讨好地左右摇晃。 “窝囊!”我轻嗤着,手心凝萃着达至大成境界的乾坤之力,朝着三只上古凶兽命门处轻轻一拨。 乾坤之力凝结成烫金色的气旋,气旋表面有霓凰起舞,流光溢彩,极美,也极有杀伤力! 三只上古凶兽躲无可躲,只得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乾坤之力带来的毁灭一击。 轰轰轰—— 电光火石之间,三只上古凶兽终是为数万年的行凶作恶尝尽苦果。 它们耷拉着脑袋,死气沉沉地翕合着唯一能动的血盆大口。 先是墨黑绒毛被碾为尘土,再是猩红皮肉被绞成云烟,再是深白风骨被震碎成渣,直至灰飞烟灭。 我驱散着眼前渐浓的迷瘴,御剑而行,朝着第七道关卡奔去。 尚未赶至第七道关卡,便有一倾城佳人迎面撞入我怀中。她身姿姣好,虽不高,但胜在娇小玲珑。最显眼的,便要数她足踝上系着的招魂铃铛! “阿竹?”扫去重重迷瘴,我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阿竹那双眼距颇宽的大眼里满是沧桑,仅需一眼,便知她眼底的故事多是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痛。 她惊魂未定,仓皇抬眸之间,终是认出了我。 阿竹反应极快,面上的仓皇之色被欣喜所取代。她紧抓着我的胳膊,将我引入层层叠叠的云絮之间,“幻境圣女,你来得正好!方才,我在主城之中窥得牡丹仙子将昏迷不醒的东临王拖入牢房之中,似是欲行不轨之事!” 我眉头紧锁,再顾不得阿竹所言虚实,“他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 阿竹颔首,拽着我的胳膊避开第七道关卡的主城门,寻了一处破漏的城墙,闪身没入城墙之中。 我跟在她身后,在冗长廊道中疾步穿梭着,心中疑惑更甚,遂开口询问道,“你方才仓皇出逃,单单只是为了告知我容忌的踪迹?” 第一七三章 容忌被困(一更) 阿竹眼里血丝密布,一看便知她饱经风霜。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言之,“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但我南海鲛人一族,却因这家丑,兄弟姐妹尚处大好年华却纷纷殒命凋落。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一辈,竟只余下我一人了!” “何故?”我心下腹诽着,南海鲛人一族的零落,难道同天后有关? 阿竹转过身,她早早被烈火烧坏的嗓子发出低哑至极的哀嚎,“一十八年前,父王仙逝,鲛人同哭。自那之后,我族人命运愈发凄惨,七位王兄接二连三殒命,纷纷卒于受封当日,连死法都一模一样!他们倒挂在城门之上,鱼尾挂着一杆秤砣,鼻中倒竖三支香,死不瞑目!” “受封当日?”我小声嘀咕着,心下已经十分确信,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定是天后! 只是,天后为何会变得如此可怕?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夺权,竟将南海七位殿下的魂魄锁于秤砣之中,害他们死不瞑目。 阿竹眸中泪光闪烁,她悲痛欲绝地捂着心口,继而说道,“王兄接二连三故去之后,八姐也未能幸免于难。三年前,我与八姐出城采珠,恰逢母后风尘仆仆赶回主城。母后怀中揣着数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诡异木偶,她神神叨叨的模样,同平素里落落大方的形象大相径庭。” 又是那些极其诡异的木偶!天后究竟想做什么?是想诅咒小乖,还是想迷了容忌心智,迫使容忌乖乖听话? “更让我和八姐吃惊的是,汹涌海浪直袭母后面门,哗啦一声褪去了母后脸上的假面皮,露出了一张尊贵美艳又极其陌生的俏脸。”阿竹面露惧意,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八姐太过惊讶,失声尖叫终是引起母后注意。八姐为保我性命,从暗处冲出,竟被母后一手拧断了脖颈。” 我一阵唏嘘,万万没料到,南海鲛人的灭族惨案,全是因天后而起! 天帝仁德爱人,天后却一错再错滥杀无辜。他若是泉下有知,当悲痛欲绝了吧。 城中廊道迂回,我随着阿竹几经周转,耗费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行至守卫森严的牢房口。 阿竹审慎说道,“母后以保住南海鲛人一族的命脉为由,将我软禁在城中。因而,我不宜在此处露面,解救东临王,全靠圣女了!” 阿竹语音刚落,便化作云烟没入壁体之中,再无迹可寻。 我披上弱水披风,正准备一脚跨入牢房之中,突然被一股强劲的推力弹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水花四溢。 “什么人?”鱼头守卫高度戒备,手持三叉戟东张西望着。 我随手捡起一石子儿,朝着身后数十米处轻轻一掷,发出些微动静,以此来转移鱼头守卫的注意力。 果真,这些看上去十分愚钝的鱼头守卫纷纷循声而去,十二名守卫,愣是一名都未曾留下。 我之前,牢门口被鱼头守卫挡得死死的,我倒是未发觉牢门口所设阵法,现下一看,我这才恍然大悟。 牢门四角分有四杆秤砣镇着,牢门中央嵌有圆盘大小的太极,乍眼一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细细查看了一番,我才发现牢门四角处的上古字符。四个方位皆是死门,一旦不慎触及,不仅死相可怖,还会被秤砣锁魂,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得投胎转世。 这么看来,生门应当藏在牢门中央的太极之中! 我以掌心冰刀刺入太极阵眼,刹那间,流殇之毒从阵眼之中喷溅而出。 滋—— 滔滔不绝的毒液从阵眼中涌出,缓缓融于咸涩海水中,将这一片海水彻底染黑。 我迅疾侧转过身子,心有余悸地望向这恶毒无比的阵法,一脚踹向门中嵌着的太极盘。 轰—— 牢门在刹那间崩裂成碎石子,轰然倒塌。 我闪身入了牢房,心急火燎地找寻着容忌的踪迹。 牢房中,水声清浅,牡丹花香四溢,若有若无的低吟声萦绕在牢房上空。 难道,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我顿住脚步,捂着阵阵绞痛的心口,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不该循声而去。 且不说我心下会否膈应,眼下,容忌昏迷不醒,即便是同牡丹仙子发生了什么,也绝不是他所愿。但他若是知悉了此事,心里该有多难受! 思忖片刻,我终于鼓起勇气,朝着牢房深处走去。 一路上,各色牡丹花瓣铺陈,我每上前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 行至最后一间牢房门口,我已心跳如鼓。 索性,牢房中,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光景。 容忌双眸紧闭,半倚水池边,昏迷不醒。 牡丹仙子跪坐在水池边,利刃直插心口。 她一边痛呼着,一边将心头血引入水池之中,神色痛苦难耐。 须臾间,容忌忽然睁开双眸,琥珀色的瞳仁之中杀气腾腾。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见自己身上衣物完好无损,悄然地松了口气,高度戒备神经也随之松懈下来。 牡丹仙子大喜过望,喜极而泣,“东临王,你终于醒了!” 容忌闻声,猛然回头,淡淡扫了眼牡丹仙子汩汩流血的心口,一手扼住牡丹仙子的脖颈,厉声质问道,“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牡丹仙子诚惶诚恐,连连解释道,“东临王被流殇之毒所伤,此毒为南海鲛人一族至宝,性烈难解。我便以心头血融入这水池之中,以此消去你身上的流殇之毒。” “为何救我?”容忌从水池中一跃而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跪坐在水池边的牡丹仙子。 他眸光流转之间,瞥见了杵在牢房门口好一会儿的我,神色仓皇。 他阔步上前,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不住地解释道,“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她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我被他勒得喘不上气,脸颊憋得通红。 容忌却会错了意,误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急得不知所措,“歌儿,你若不信,大可验明正身!”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容忌忌惮之物! 更没想到,他最忌惮之人,居然是我…… 第一七四章 绝无她味(二更) 我既觉容忌诚惶诚恐的样子十分好笑,又心疼他总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 容忌眉头微蹙,见我被他勒得说不出话,这才稍稍松开了他紧箍着我的双臂。 “歌儿,你仔细闻闻,我身上绝无她的气息。”容忌显出些微委屈,将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疲态尽显。 我再不舍逗弄他,踮起脚尖,捧着他彷徨无措的脸,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的额头。 “你无需解释,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知你安然无恙,我已知足。” 牡丹仙子血迹涔涔的手捂着心口,缓缓起身,“花公子被囚于第九道关卡之中,二位速速前去营救吧!” 她面色苍白,眸似一翦秋水,虽有意避过容忌,但她眸光转圜之间,依稀可察她对容忌的情谊。 我将手心置于她额前,替她疗着心口处的刀伤,“今日多亏牡丹仙子出手相助!” 牡丹仙子顺下眉眼,面露愁容,歉疚地说道,“牡丹能力有限,能帮的并不多。只望能稍稍弥补芍药妹妹、月季妹妹犯下的过错。” 时下,牢房顶处巨石滚落,似有坍塌之势。 容忌将我护在怀中,低低喝道,“走!” 身后,牡丹仙子痴痴地望着容忌的背影,欲言又止。 等我们即将跨出牢门之际,她忽而将利刃再度戳向自己心口。她动作极快,以致于我和容忌尚未回过神来,她的元神就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逝。 “我既成为天后傀儡,若让她发现我背叛于她,绝无活路。”她眼中带着一丝渴慕,悄悄瞥了一眼容忌,嘴边漾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东临王,你也许不知道,我喜欢你,已有数万年了。两万年前,你只身同凶兽穷奇一战,所有人都认为你死了,我亦如是。当你浴血而归,我躲在被褥之中又哭又笑,这才发觉,你早已镌刻在我心中,刻骨铭心。”牡丹仙子顺下眉眼,颗颗泪珠夺眶而出,同她衣襟上的血迹相融,显得十分凄楚。 容忌显出几分尴尬,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思忖良久,不冷不热地问着牡丹仙子,“与我何干?” 我满头黑线,牡丹仙子好歹救他一命,他用得着这么冷淡? 虽然,我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但为了顾及牡丹仙子的颜面,只好替容忌解释道,“他的意思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仙子有朝一日,也会遇到疼你宠你的意中人。仙子切莫冲动,放下匕首,我替你疗伤。” 牡丹仙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如释重负,“真好,我终于将藏在心底两万年的秘密说出口了。愿你们白头偕老,牡丹就此别过!” 语音刚落,她便自爆内丹,化作纷飞牡丹花瓣,漫天飞舞。 斯人已去,余香尚在。 飞身离开第七道关卡,我回眸看向容忌,心里惆怅不已,“可有一丝丝的感动?” “茉莉、月季、芍药均已身归混沌,死,于牡丹而言,是解脱。”容忌紧攥着我的手,继而说道,“你究竟信不信我?若是不信,大可验明正身!” 我自是十分相信他,但又十分好奇他口中所说的“验明正身”,便随口一问,“怎么验?” 容忌面上显出一丝骄矜,薄唇轻启,“眼观,鼻嗅,亲手验之,亲身试之。” 容忌原本莹白如玉的脸颊现出淡淡的粉色,我心下一动,想入非非。 我正欲照他所述,亲自查验一番,腹部又不合时宜地传来阵阵绞痛。尽管,达至大成境界之后,我功力突飞猛进,腹部绞痛亦不若原先那么难以忍受,但殷红的鲜血依旧顺着衣摆汩汩往下流淌。 “该死!”我低咒了一声,做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背手负立,朝着第八道关卡奔去。 容忌显然也注意到了我衣摆上的点点血迹,再不敢乱说话,默默跟在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八道城门由白玉石砖堆砌而成,巍峨雄伟。 我疑惑至极,嘀咕着,“南海鲛人一族想法果真奇特!怎的将城门筑得同陵墓一般,也不怕晦气!” 容忌顺势抬眸,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父王的帝陵竟成了这第八道关卡!” 吱呀—— 帝陵大门忽而大敞,二位守陵仙君目无焦距地闪至身侧,讷讷地同容忌说道,“恭迎殿下回城!” 他们语气寒凉,犹如修罗地狱的恶魔之声,低沉无波的声线,更显死气沉沉。 “莫怕,父王绝不会伤害你我!”容忌笃定地说道。 然,出乎意料的是,仁德爱人的天帝,已不复往昔。 现在的他,面上青筋暴起,眼眸猩红,身上的红蓝马褂并不怎么合身,显得极其诡异。 天帝单脚直立于自己悬浮在半空中的棺椁之上,他见我和容忌走来,突然展开双臂,蝠鲼般朝着我和容忌俯冲而来。 容忌以披风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旋即同天帝四目相对,“父王,发生了何事?” 天帝脑袋微微一偏,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苦痛。 “速速离去!”天帝齿缝中挤出四个字后,猩红的眼眸里已然聚满滔天的杀气。 我总觉天帝不大对劲,思来想去,忽而忆起古战场第一道关卡那些带着邪气的木偶!天帝的衣着竟和那些诡谲木偶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眼前的天帝已经不是原先的天帝,他充其量,仅仅只是天后的傀儡罢了!想不到,天后口口声声说深爱天帝,到头来,却将他变成了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 我拽了拽容忌的衣角,小声提醒道,“父王已成母后傀儡,你切莫放松警惕!” 容忌微微颔首,随即将我推至一边,笃定地说道,“父王定然不会伤我,无需为我担忧。” 说话间,天帝黑紫的指甲已然朝容忌脸颊抓去,我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深怕天帝难以抑制心中魔性,对容忌下手。 容忌岿然不动地立于天帝跟前,双眸紧闭,“父王,你且放心。你一手缔造的山河盛世,我会替你守好。” 第一七五章 落荒而逃(一更) 天帝讪讪收回了手,猩红的眼眸浊泪夺眶而出,似是忆起生前之事。 容忌面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帝面上的些微变化。 忽然间,容忌琥珀色的瞳仁极速扩大,迸发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帝陵上空,忽而传来天后邪气森森的辱骂声,“废物!你再盯着忌儿看,小心被他摄魂术所控!去杀忌儿边上的女人,将她撕成碎片!” 天帝得令,赶忙闭上双眼,绕过堵在他身前的容忌,冲我袭来。 他黑紫的指甲射出数枚毒针,不偏不倚地没入我的心口。 我低头瞅着自己沾满黑血的衣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中了尸毒,心中暗恼着自己的疏于防备。 眨眼间,容忌已然将我带至身后,他撇过头,关切询问道,“可有受伤?” “并无。”我连连摇头,不作声色地以手遮住领口处的黑血。 我知尸毒入体十分凶险,但并不希望容忌因为我而同天帝争锋相对。即便,眼下的天帝仅仅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天帝突然森森笑道,语气同入了魔的天后十分相像,“忌儿,你走开!今日,我非将她撕成碎片!” 容忌挡在我身前,周身散发着瘆人的寒意,“我在一日,不论是你,亦或是母后,谁都不能伤歌儿分毫!” “未必!”天帝同容忌如出一辙的薄唇轻抿,微微勾出一抹诡谲的弧度,令人望而生畏。 天帝提着丹田之气,将他体内并未散去的雄浑仙气同邪祟之气相融合。 一时间,狂风骤响,万鬼同啸。 我转过头,瞥着帝陵外骤然暗沉的天色,心中大骇。 天帝本就是仙界之主,即便身死,其身上的滔天仙力依旧不容小觑。 若他不计代价,同心有顾虑的容忌正面相对,容忌未必能全身而退。 “容忌,我们还是去暗处暂避一会吧?”我正打算拽着容忌的衣领,示意他往梁上飞去,不料挡在我身前的容忌已不见踪影。 偌大的帝陵,空空荡荡,黑压压一片。 “容忌?”我轻唤着容忌,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着。 帝陵极静,除却我变了调的回声头顶萦绕,再无其他声响。 看来,我应当是入了天帝所营造的幻象之中。 我如是想着,指端赶忙燃起天雷之火。 “桀桀桀桀……” 天雷之火燃起的瞬间,忽有一白面女鬼凑在我跟前,飞快动着嘴皮子,似是在冲我微笑,又似是在背诵着神秘难懂的经文。 她眼珠很大,只看得见黑瞳,瞳仁里映着我被她蚕食殆尽的景象,十分瘆人。 我心跳漏了一拍,双腿竟有些发软。 想我当初也做过几十年的恶鬼,但从未以如此可怖的样子吓过人。就是不知白面女鬼若是照镜自赏,会不会被自个儿吓到。 思及此,我连连掏出腰间昆仑镜,以镜面照着白面女鬼瘆人的面庞。 “啊——” 白面女鬼盯着昆仑镜中的自己,目眦尽裂,失声尖叫。 她双手抱头,连连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浑身不停地瑟瑟发抖,似是被吓破了胆。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女子,不论身处何地,都不能放弃自己。” 白面女鬼显然听不进我的忠告,发了狂地将我推倒在地,落荒而逃。 我重燃起天雷之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在偌大的帝陵之中来回踱步。 “咯——” “咯——” “咯——” 一阵短处又密集的敲门声传入耳中,引得我警铃大作。 但细细一听,此声又并非敲门声,充其量只能算作是木头来回摩擦之声。 声音越来越近,但高举着天雷之火的我,依旧十分迷惘地站在帝陵之中,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突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我的衣角,我身体一僵,凉气从脚尖儿迅速蔓延。 我缓缓蹲下身,迅疾调转着方向,这才看到数十个排列有序的索命木偶立于我的身后,大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颊。 “血债血偿!”为首的索命木偶声音高亢如妖猫怪叫。 它身后的索命木偶纷纷高举着手中砍刀,亦发出妖猫怪叫般的声音附和道,“杀!杀!杀!” 它们转动着头颅,发出“咯咯”的响声,企图以怪异的行为击溃我的意志。 一开始,我对这些邪祟之物还是存了几分忌惮。但时间久了,便不觉有多可怕。 “脑袋不错,十分灵活!”我双手捧起为首的索命木偶,将它手中砍刀扔至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它的样貌。 于天后而言,天帝自是十分重要。但天帝心善,即便身死,也不愿看到天后走火入魔一错再错。因而,天后走火入魔的根源十有八九不是因为天帝故去,肯定另有隐情。 至于天后入魔的隐情,我总觉同这些邪祟索命木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在盯着索命木偶的同时,索命木偶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它眼眸呈现着淡淡的琥珀色,鼻梁高挺,和容忌十分相似,不过面容比容忌稚嫩了许多。 “桀桀桀……” 它一边阴邪笑着,一边伸手以指尖轻触着我的手背,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 与此同时,其他九个索命木偶纷纷顺着我的衣摆,往上爬着。 “借你的心一用!”索命木偶说着,突然一窝蜂朝我心口处被毒针所扎的地方涌来。 “原来,你们没心!”我冷笑着,将它们甩至一边,凌空一跃,跳上房梁,睥睨着地面上的索命木偶,天后入魔的隐情我似猜到了七八分。 索命木偶仰头,阴鸷地盯着我,口中不断念着晦涩难懂的符咒。 这又是何招数? 我疑惑地看着它们,忽觉心口犹如蝼蚁啃噬一般,又痛又麻。 “暗算我?”我怒火中烧,飞身一跃而下,将掌风化作十把冰刀,朝着索命木偶袭去。 唰唰唰—— 一连十声血肉分离之声骤响,索命木偶的舌头纷纷被我剜去,我这才如释重负地的捂着自己心口发黑之处,以乾坤之力将毒针逼出体外。 第一七六章 父王清醒(二更) 索命木偶嘴中发出嗷嗷的嚎叫,它们死婴般凄厉的哭声,使得我心烦意乱。 我冷不丁地剜了它们一眼,漠然警告道,“再哭,就不是拔舌这么简单了!” 语音刚落,索命木偶便停止了哭闹声,规规矩矩地排成两排,以硕大的琥珀色眼眸紧盯着梁上的我,仿若静置了一般,一动不动。 我随手指了一索命木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偶被我剜了舌头,全然说不出话,只能嗷嗷嗥叫着。 我顿时兴致全无,“你们既不能陪我说话解闷,便无存在的必要了!” 索命木偶面面相觑,抱作一团,忽而以倒三角的形势叠着罗汉。 他们双手合十,不停地默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企图再度催发我心口之毒。 虽然毒针已经离体,但毒性并未散去,他们一念经文,我心口继而又汩汩流出黑血。 “噬灭!”我侧卧在梁上,一边驾驭着体内乾坤之力,将之引至心脉处。 乾坤之力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以强大的吸力将心口的尸毒蚕食一空。 心口伤势愈合,索命木偶慌张无措,自乱阵脚。 它们四散而逃,却因帝陵太过空旷躲无可躲。 看着它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我面带笑意,思忖着送天后一份大礼。 我从梁上分下,拖行着轩辕剑,闭着眼眸在偌大的帝陵中一阵乱砍。 喀嚓—— 可怜的索命木偶断了手臂。 咕噜—— 倒霉的索命木偶脑袋滚至了我脚边。 我一边肆意砍杀着躲无可躲的索命木偶,一边以衣摆盛着木偶的残肢断臂,将之重新拼凑成一个破碎的木偶。 “去,带着你的新弟兄前去见天后吧!”我冷眼看着脑袋已被我砍下的索命木偶,沉声说道。 它双腿打颤,拖行着我刚刚拼凑成的破碎木偶朝帝陵外奔去。 我唇角微微勾起,不紧不慢地跟在索命木偶身后,顺蔓摸瓜,以期早日找到天后的藏身之处。 但,我前脚刚踏出帝陵,后脚就被成百上千只手拽了回去。 “松开!”我冷斥着脚下冤魂,手心闪着绮丽光芒的气旋蠢蠢欲动。 “姐姐,我们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你尽管砍去我们的手吧!”冤魂之中,忽闻澜儿清澈嗓音。 原来,冤魂之中亦有良善之辈! 我收回手心蠢蠢欲动的绚丽气旋,一并收回已然跨出帝陵的脚。 说来倒也奇怪,我收回脚的同时,身后的冤魂纷纷销声匿迹,纵我寻遍整座帝陵,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难道,冤魂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将我困在帝陵? 我如是想着,迅疾背过身子,朝着门口的方向,后退着行进。 果真,一旦后退行进,冤魂们便放松了警惕,等我双腿均退出帝陵,它们才恍然大悟,一窝蜂地撞在帝陵门口的结界之上。 我看着黑沉天幕,催动体内乾坤之力,一手捏碎了天帝所造幻象。 “想不到,你竟逃出了我所设幻象!”天帝面无表情地说着,身形魁梧,如高山般横亘在我身前,岿然不动。 我见容忌不在帝陵之中,冷声问道,“容忌呢?” “他在你身后。”天帝如是说着,隐于皮下的青筋因为兴奋纷纷暴起,原先俊逸不凡的脸颊变得凹凸不平。 他语音刚落,身后旋即传来一道冷风,直灌衣领,使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我缓缓转过身子,对上容忌猩红的眼,顿感事情不妙。 “容忌!”我用力地晃着他的身体,看着目无焦距的容忌,心乱如麻。 他低下头,死气森森地盯着我,缓缓开口,“歌儿,我已死在父王手中,你忍心让我一人赴死?来陪我,好吗?” 他冰凉的手捧着我的脸颊,显得极其生硬。 “死?” 他点了点头,遂将斩天剑递到了我手中,“速速自刎!只要往脖颈上轻轻一抹,我们就能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我本就怀疑他不是容忌,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确定他不是容忌。 容忌永不会以一同赴死的由头来索我性命,在他心中,我们能否长相厮守,远没有我的安危来得重要。 我作势接过了斩天剑,一剑贯穿他的身体。 他错愕地看向我,未置一声,便气绝身亡,灰飞烟灭。 我吃吃一笑,转身看着面色冷凝的天帝,趁他不备,迅速将斩天剑朝他心口刺去。 天帝以宽大水袖挡去我的突袭,正准备追上前来,我已然倒退着飞出帝陵。 “回来!”天帝双手捶打着帝陵门口处的结界,目眦尽裂。 我长舒了一口气,再度捏碎幻象之中的衍生幻象。 一时间,万鬼同啸,狂风疾舞。 我破了衍生幻象,从帝陵顶端直直坠落。 容忌眼疾手快,以身上披风罩去单脚站立在浮棺之上的天帝,飞身将我接入怀中。 他定定地望着我衣襟上的黑血,作势要查看我的伤势。 “别!已无大碍。”许是太久没同他耳鬓厮磨,他过于专注的眼神竟惹得我悄然红了脸。 天帝揭开了盖在他身上的披风,朗声说道,“忌儿!你让开!今日若是不铲除此女,你母后怕是要大发雷霆!” 天帝不怒而威,但他始终单足着地,模样十分古怪。 我忆起索命木偶脚底的上古符文,顿有所悟,遂挣脱容忌怀抱,飞身至浮棺之上,以轩辕剑剑柄直戳天帝脚心。 天帝疑惑地瞥了我一眼,雄浑掌风对着我的天灵盖扇来。 与此同时,我已看清天帝鞋底的上古字符。原来,天帝亦融入索命木偶阵之中。这难寻的生门,恰巧就在他悬于半空之中的鞋底。 索命木偶阵被破,天帝亦不再是天后的傀儡。 他周身怨气散尽,瘫软地躺在浮棺之中,面露歉疚,“歌儿,忌儿,你们受苦了。” 我站在浮棺边,心下五味杂陈,竟不知如何作答。 天帝悠悠地叹了口气,长长久久地合上了眼眸,“莫要怪你们母后。要怪,就怪我罢!我宠了她一辈子,却未教过她,我若先行一步,她该如何度日。” 第一七七章 天后之秘(一更) 天帝双手规整地交叠一起,手中一碧玉簪子闪着矍铄的光。 “去,交给你们母后。”天帝抬手,将簪子郑重交予我手中。 我接过簪子,眨眼间,天帝连同浮棺已不见踪影。 “若不是我,父王也不会英年早逝。”我缓缓起身,看着空旷的帝陵,心下愧疚难当。 “父王为救我而死。若说亏欠,这一切,均因我而起。”容忌说着,一时间,怅惘无比。 帝陵上空,再度传来天帝的声音。 “机缘阁中,朕早已得知天命,落棋无悔!歌儿六界气运加身,注定辛苦。忌儿天赋神力,须得担起拯救苍生的重任。你们无需自责,朕所为,全是为了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煎熬着的六界子民。” 天帝语音一落,偌大的帝陵化作烟尘,消失在尘埃里。 迷蒙烟雾之中,我和容忌携手共进,一同朝着第九道关卡走去。 刚行至城门,我便见花颜醉被悬挂于城门之上,面容憔悴,奄奄一息。 “今日,便是第七日了。”容忌说道,指端大成玄火已燃尽捆住花颜醉的锁妖绳。 花颜醉应声而落,若天边霞光般,轻飘飘地落至地面,染红了灰白的城墙。 他抬首,同容忌四目相对,似笑非笑桃花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为何救我?” 容忌薄唇轻启,“若是歌儿救的你,本王会吃醋。” 花颜醉嘴角一抽,侧卧在城门口并未有起身的意思。 他手中多了一壶酒,肆意地浇面泼下,“我这万年孤独的命格,注定孤苦无依。你们无需救我,速速回去吧。” 说话间,他将一道回城卷轴抛向我怀中,醉意朦胧的眼里现出几分认真,“这是昨夜阿竹从鲛人王宫中偷得的回城卷轴,你且速速离开此地吧!” 我纳闷地看着手中卷轴,不解地询问道,“既得了卷轴,花兄何不趁机逃出生天?” 花颜醉默然无语,片刻之后,他才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世上也没多少人值得我留恋。你若相安无事,我便安心了。” 容忌面色黑沉,夺过我手中回城卷轴,原想将花颜醉直接扔出古战场,但他停顿了片刻,转而定定地看着我,不容商榷地同我说道,“你先出去。我定会将花颜醉平安带出古战场。” “我不!”我闪至容忌身后,双手双脚扒拉在他身上,“你和花兄在一起我不放心!花兄如此俊美,你若是移情别恋了,我当如何?” 容忌满头黑线,“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花颜醉口中酒水尽数喷溅,他一手捂着心口猛烈咳喘着,“小且,你无需担忧!即便东临王对我有情,为了你,我定然洁身自好,反抗到底。” 花颜醉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中的失意,却是连浓重的酒气都无法盖过。 我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我心里无他,还是趁早断尽他的念想为好。 吱呀—— 高耸入云端的城门忽而大敞。城中,一大群鱼头侍女簇拥着天后姗姗而来。 天后一身素色襦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她虽顶着鲛人王后的面庞,但却未刻意遮住眸色。 她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天后莞尔一笑,指着容忌手中的回城卷轴,轻蔑言之,“叛徒阿竹,偷盗鲛人圣物,其罪当诛!幸亏本宫留了个心眼,事先将圣物调换,这才保住了鲛人一族的圣物!” 她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鲛人一族忿忿言之,振振有词,“亏你们还联名上书,意图让九公主登临王位!单凭阿竹此举,她就该被扫地出门!” 鲛人一族纷纷低头,静默无言。 天后摆了摆手,遣散了她身后成百上千的鲛人,转身对鱼头守卫下着死令,“速速擒回九公主,以极刑处之。” 鲛人散去,偌大的主城之中,只剩下寥寥几人。 天后看向容忌,和煦地向他招着手,“忌儿,快过来!母后有件天大的喜事正欲同你倾诉。” 她见容忌岿然不动,眉峰一挑,城门口便重重关上。 “忌儿,过来!母后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母后心狠手辣!”天后立于我们身前不远处,下巴微微上扬,态度极其傲慢。 我瞅着天后同容忌剑拔弩张的样子,旋即将天帝郑重交予我手中的碧玉簪子转交至天后手中,“母后,我知你心苦。父王已逝,他独独放心不下的,唯有你。。” 天后手握碧玉簪子,指端繁复碾过簪子上头的刻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后默念着,脸上现出久违的温暖笑靥。 我原以为天后顾念着她同天帝的旧情,坚硬如铁的心被碧玉簪子所承载的回忆所打动,便阔步上前,轻轻搂住了作恶多端,但终究为情所困的天后,“母后,天人永隔确实是人生一大憾事。但你更应振作,坚强地替父王守好他倾尽一生缔造的山河盛世。” 万万没想到,天后竟将手中的碧玉簪子一手碾碎。她面上的温暖笑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狰狞。 她扼住我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冲我咆哮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失去的,仅仅只是容渊么!因为你,我已然一无所有了!” “松手!”容忌水袖一拂,将天后轻轻扫至一边,他转头看着我脖颈上的掐痕,眸中怒火顿起。 “孽子!孽子!”天后倒地,癫狂大喊道。 她周身魔神之力涌动,头顶处的黑色怨气汩汩流出,眨眼间便能遮云蔽日。 我摇了摇头,知天后再无回心转意的可能,索性将压在心头的话一一挑明,“母后爱子心切我能理解。但你怎能为了他,不顾容忌的感受,不顾容且的生死?容忌是你十月怀胎诞下的亲骨肉,容且也曾是你捧在手心疼宠过的小天孙啊!” 天后面色微怔,旋即阴邪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第一七八章 容橼之死(二更) 我微微颔首,胸有成竹地说道,“母后之所以千方百计地将我和花兄引入古战场,无非是想借着我天煞孤星的命格,和花兄万年孤独的命格,以煞克煞,将我们献祭亡灵,换回他的复生吧?” 天后不置可否,纤尘不染的白衣下,那双明艳至极的绣花鞋,尤为耀眼。 她冷哼着,“今日,就让你和花颜醉死得明明白白!” 天后语音刚落,我便被一道劲风送至云端。 浮云深处,是素色雅致的琼华宫。我拨开层层浮云,往琼华宫中走去。 彼时的琼华宫中,岁月静好。 来往仙娥面带笑意,窃窃私语。 “这几日,仙界喜事接二连三,一定是极好的兆头!” “可不是!昨儿个,太子妃诞下天孙,今儿个便命人前来传信,说是太子殿下并未身归混沌,只是陷于日心之中,想必不日便能归来!” “还不仅仅如此呢!我今早前去侍奉天后时,天后面色苍白,掩嘴干呕,怕是又有了身孕呢!” …… 我闻言,径直朝天后寝殿走去。 寝殿中,天后面带笑意,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满脸喜色。 她伏在案几上,在素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第一张宣纸上,画着一白胖的婴孩。虽然她画技拙劣,但总不至于将婴孩画得面目狰狞,圆滚滚的样子既滑稽又透着几分可爱。 第二张宣纸上,写着“容橼”二字。 天后一手护着自己并未显怀的肚子,喃喃自语道,“橼儿来得真是时候!你一来,所有事都走向圆满。” 第三张宣纸上,写着歪歪斜斜的“我有了”三字。天后许是久未动笔,提笔的时候,指端颤抖得厉害。 天后落下最后一笔,颇为满意地将三章宣纸揉成纸团,塞入袖中。 她低语道,“橼儿,母后这就带你去找你父王。让他好好猜猜!他若得知你的存在,定欣喜欲狂。等你诞生,他定会将你捧在手心,极尽宠爱。” 我紧随天后脚步,往灵霄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流民不断顺着天梯,爬上仙界。他们高举着火把,气势大振。 此情此景,我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回。 今日,便是我被六界流民逼着跳下诛仙台的日子。 幻象转换,天后正欲将袖中纸团交予天帝手中,天帝却为救容忌,毅然决然地跳下诛仙台,将遍体鳞伤的容忌抛回了诛仙台上。 “容渊!”天后未曾料到,身体一向硬朗的天帝,会被诛仙台下的八十一道天雷劈得元神散尽。 她趴在诛仙台上,袖中纸团逐一滑落,被诛仙台下的天雷劈为灰烬。 “容橼!容渊,你一定要记得,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叫容橼……”天后情绪异常激动,竟晕死在诛仙台上。 幻境一转,天边霞霰化为漫天霓虹。 天后将自己锁于屋中,清泪簌簌挂下。她一手护着依旧未显怀的肚子,悲痛欲绝,“橼儿,距你父王故去,将近一年了。你在母后腹中,也近一年了,为何迟迟未长大?” 天后轻轻拍打着平坦如斯的肚皮,原想得到腹中容橼的回应。 不曾想,回应天后的,竟是顺着裙摆簌簌挂下的夹杂着殷红血块的淤血。 “橼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橼儿,你回答母后!”天后手足无措,十指染满鲜血,憔悴的面容上更是毫无血色。 须臾间,一道清冷声音在寝殿中骤响,“母后,整整十一个月你以泪洗面,本该于今日抑郁而终。橼儿为了救你,元气大伤,将近一年身体依旧未能恢复。今日,为逆转你的天命,将自身元神四散,回天无力了。” 天后如梦初醒,悔不当初。 她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哭嚎不止,“橼儿,是母后对不住你!你快回来,从今往后,母后定放下悲痛,全心全意照顾你。” “你我母子缘尽,忘了橼儿,忘了父王罢。” 容橼残音一消,天后泪水决堤。 幻象消逝,我仍沉浸在天后的哭声中,心情沉重。 “小且,快醒醒!”花颜醉急急地晃荡着我的身体,面色焦灼。 我猛然睁开眼,才发现我和花颜醉均被五花大绑至祭坛中央的太极圆盘之上。 圆盘周遭,烛火明灭。我淡淡扫了一眼,足足四十九根冥烛。 天后坐在高位之上,怀里揣着被我拼拼凑凑而成的破碎木偶,嘴边漾着浅笑,“歌儿,你且放心!你死后,苏苏会替了你的位置,尽心尽力辅佐容忌,为他生儿育女。” 她不无得意地示意我看向她右手边面露娇羞的柳苏苏。 然,我的注意力全然被天后左手边,目无焦距的容忌所吸引。 “你对容忌做了什么?”我以手心冰刀悄然磨着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一边气愤地询问着天后。 天后笑意盈盈地答着,“本宫只是略施小计,以你的三魂六魄同他换取三魂七魄罢了!” 说话间,她将我的三魂六魄轻轻一推,迫使我的魂魄同身体相融。 “可惜,你少了一魄!不知会否影响橼儿的体魄!”天后惋惜地说道。 我悄然替自己解绑之后,遂以手中冰刀替同我背对背紧挨着的花颜醉解绑。 为拖延时间,我只得不停地同天后周旋着,“你怎会有我的三魂六魄?” “虚无元年十一月,我重回塌陷后破落不堪的六界,将橼儿安葬于诛仙台下,不想意外寻得你的三魂六魄。因你的过失,害得容渊、容橼惨死,我原想毁去你的三魂六魄,但念在你肉身尽毁的份上,便留着你的三魂六魄,禁锢在我脚上这双绣花鞋中,日日夜夜践踏着你的魂魄。”天后抬起她脚上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绣花鞋,仰天大笑。 原来,我的三魂六魄一直被天后踩在脚下! 怪不得一十八年前,我在旷世神盒中潜心修炼,身体稍有好转,天后就能在世人皆无所察觉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我并未死去! 咻—— 天后以魔神之力,强行将我离体已久的三魂六魄逼入体内。 三魂六魄合体,我顿觉神清气爽,体内乾坤之力比起之前,似乎更加雄浑霸道。 第一七九章 灌天后酒(一更) 天后端坐在高位之上,睥睨着祭坛中央的我,轻嗤以鼻,“死到临头,还不忘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惜,忌儿对你死了心,你即便哭竭了泪,他也不会有半分心疼!” “你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我双拳紧攥,怒火中烧。 天后捂嘴笑着,缓缓转过头看着她身侧的容忌,眼里带着偏执的宠溺,“现在的忌儿,多好!俊逸不凡,还乖巧听话。为了忌儿,你可知本宫杀了多少人?” “丧心病狂!”我原以为天后对容忌还有几分感情,未料到,她竟会对容忌下手。 “丧心病狂?本宫只是拼尽全力挽回不孝儿,有何错?”天后站起身,怀揣着残破木偶,朝着祭坛走来。 她一手勾起我的下巴,荆棘般的指甲作势刺入我的喉头。 我仰着头不偏不倚地对上天后琥珀色的眼眸,指端蛛网暗结。 与此同时,花颜醉双手摆脱了锁妖绳的束缚,一指断了天后的指甲,“再敢动她一下,断的就不仅仅是指甲了。” 天后反唇相讥,“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 花颜醉似醒非醒桃花眼中,雾气散尽,徒留一片清明,“小且,你可知东临王为何酒量极差?” 花颜醉偏过头,眉峰微挑,红衣飘袂,他衣袖中的酒壶若隐若现,偶有酒香弥散。 难不成,容忌不胜酒力,是随了天后? 我如是想着,反手擒住天后肩膀,画地为牢,并以乾坤之力将她禁锢其中。 花颜醉嘴角噙笑,缓缓踱步至天后身前,“你不该动小且。” 天后冷淬了一口,怒目而视,“本宫想杀谁就杀谁!若不是本宫躯体被困帝陵之中,尔等鼠辈岂是本宫的对手?” 花颜醉扼住天后下颚,以手中佳酿,手不留情面地猛灌着天后。 烈酒浇面,将她面上鲛人王后的伪面皮划拉开来。 隐在祭坛犄角旮旯之处的鱼头侍女瞧见天后真容,大惊失色,转身往外逃去,应当是急于向族人揭发以鲛人王后面容示人的天后。 此刻,原先阴毒至极的天后被烈酒迷了心智,琥珀色的眼眸中现出一片迷蒙。 她媚眼如丝,略微上挑的眼尾更是媚态横生。 下一瞬,她竟捧着我的脸,傻愣愣发笑,“渊,我好看,还是沁奴好看?” 天后现在的模样,同容忌醉酒时的样子,委实相似。 “渊,你说话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天后身上酒香四溢,醉意朦胧的样子倒是比之前柔和许多。 花颜醉冲我示意道,“快别愣着,将她绑在祭坛中央,以牙还牙!”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天后带至祭坛中央的太极圆盘之上,以锁妖绳将她五花大绑捆好。 她怀中的残破木偶阴鸷地盯着我,忽而森森开口,“你再敢动母后一下,容忌便活不成了!” 母后?看来,容橼的意志已经灌入残破木偶体内了。 我扬起手朝它半歪着的脑袋劈去,“管好你自己吧!” 它的脑袋一骨碌滚下祭坛,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竟发现祭坛下方,还端坐着一身着白衣,琥珀色眼眸的木偶。 我正打算去拾捡白衣木偶,天后突然拖住我的胳膊,苦苦哀求道,“渊,你不要怪我!忌儿为了歌儿,不要我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反问着面色潮红,神志不清的天后。 “也没什么!十八年前,我以忌儿的心头血做了一索命木偶,为了养活它,我杀了成百上千的小妖小鬼。如今,木偶妖气大增,只它在一日,忌儿便能安安分分留在我身边。” 我心底一沉,想不到天后在十八年前,就打上了容忌的注意。 “松开!你枉为人母!”我拂去天后的胳膊,纵身将白衣木偶揣入怀中。 “北璃王,切莫伤了木偶!东临王神识已同木偶相融,你若毁了木偶,东临王性命堪忧!”柳苏苏仓皇上前,指着我怀中木偶,眸中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我颇为惆怅地低下头,双目紧盯着白衣木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拿它如何。 正当此时,柳苏苏眸色骤变,倾身化为一圆盘石印,其上刻塑有五方天帝形貌,玉龙盘绕,神气四溢。 崆峒印? 我连连后退着,尽管乾坤之力傍身,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与此同时,残魄木偶捡回了脑袋,手持崆峒印,以周身并不算浓烈的怨气驱动着崆峒印中的不竭神力。 花颜醉眉头紧蹙,将我护在身后,“据传,得崆峒印者得天下!小且,万不得掉以轻心。” 崆峒印中,柳苏苏猖獗大笑,“北璃王,乖乖交出木偶!东临王早已不爱你,不然他当日也不会重金买下我!” 我小心护着怀中木偶,提防地环顾着四周,不由自主地朝着太极圆盘中央的天后踱步而去。 然,我怀中木偶不知何故,突然爆破,它身上素白缎料化为碎布,漫天飞舞。 此情此景,像极了凡间丧事时特有的漫天素白的飘带纸钱,委实晦气。 我错愕抬眸,定定地望着高位之上目无焦距着的容忌,深怕他会因木偶的爆破而受到波及。 噗—— 高位之上,容忌嘴中鲜血喷涌,莹白如玉的脸颊被斑驳血迹点染。 “容忌!”我心跳如鼓,怕他亦同木偶那般灰飞烟灭。 他站起身,稳稳接住飞奔而来的我,神色紧张地说道,“歌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解地看向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解释什么?” 容忌看向手持崆峒印,气势汹汹而来的残破木偶,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买柳苏苏,并非故意惹你生气。她乃崆峒印转世,传闻得崆峒印者得天下。我原想寻个时机,等柳苏苏化为崆峒印之际,将它赠予你,望它能助你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原来,容忌买下柳苏苏并非为了争权夺势,而是为了我! 我心下感动万分,将他搂得更紧。 崆峒印中,柳苏苏偏执地吼道,“不!不是这样的!东临王,你在骗我,对不对?” 第一八零章 收复苏苏(二更) 容忌清冷若雪的脸颊上,现出一抹轻蔑的笑,“你不值得本王费心思骗!” 崆峒印中,柳苏苏语气骤冷,“天后早已将你的三魂七魄交至我手中,今日,你若是不同她做个了断,三魂七魄怕是保不住了!” 容忌广袖轻扬,疾速夺过残魄木偶手中的崆峒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崆峒印镌刻着雄伟蟠龙的石身,贴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符咒。 “啊——”柳苏苏嘶声尖叫,不时地以头撞击着崆峒印坚如磐石的石身。 我偏过头,始觉容忌面色惨白,担忧至极,连连询问道,“你才被那自爆的木偶伤了元气,若是三魂七魄真在柳苏苏手中,保不齐她会做些什么!” 容忌笃定地答着,“对付柳苏苏,何须用上三魂七魄?一魄足以。” 他语音刚落,崆峒印中的柳苏苏便没了动静。 下一瞬,他的三魂七魄纷纷飘出崆峒印外,一股脑儿钻入容忌体内。 “可有大碍?”我焦急地仰着头,紧盯着陷入片刻迷思之中的容忌。 停顿片刻之后,他低头回望着,嘴边梨涡若隐若现,“以三魂七魄博回你的三魂六魄,值了。” 残破木偶心口黑气愈发浓重,它邪笑森森,视死如归,“母后一直不舍伤你。我就不同了!今日,我便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容忌一手托着崆峒印,转而看向矮他大半截,紧紧只及他膝盖高度的残破木偶,淡淡说道,“容橼,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试试,又怎知成败?”残破木偶发了狠,纵身一跃,化身一尾身量尚小的白龙,朝着容忌命门撞去。 容忌侧过身子,闪至一侧,冷漠言之,“别试图激怒我。” 残破木偶冷哼,“激怒你又当如何?我还要当着你的面,亲手刮花她的脸!” 他调转了龙身,嘴中迸发出数枚乱魂针,朝着我面门射来。 我以轩辕剑将之纷纷挡下,反手朝着残魄木偶心口掷去。 “血咒!”残破木偶就地打滚,避开了我朝它心口掷去的乱魂针,并以手中砍刀劈下祭坛中央依旧醉得神志不清的天后胳膊。 “渊,我胳膊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天后眉头紧蹙,躺在太极盘上,面露苦痛,但唇角始终上扬着。 容忌稍稍晃神,似是未料到容橼会像天后下手。毕竟,百年前的容橼,十分在意天后,为保天后性命宁可自毁元神。 残破木偶将天后的断臂高举在手中,嘴中念念有词,“魔神之力开眼!” 容忌清冷若雪的脸颊上,现出一抹轻蔑的笑,“你不值得本王费心思骗!” 崆峒印中,柳苏苏语气骤冷,“天后早已将你的三魂七魄交至我手中,今日,你若是不同她做个了断,三魂七魄怕是保不住了!” 容忌广袖轻扬,疾速夺过残魄木偶手中的崆峒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崆峒印镌刻着雄伟蟠龙的石身,贴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符咒。 “啊——”柳苏苏嘶声尖叫,不时地以头撞击着崆峒印坚如磐石的石身。 我偏过头,始觉容忌面色惨白,担忧至极,连连询问道,“你才被那自爆的木偶伤了元气,若是三魂七魄真在柳苏苏手中,保不齐她会做些什么!” 容忌笃定地答着,“对付柳苏苏,何须用上三魂七魄?一魄足以。” 他语音刚落,崆峒印中的柳苏苏便没了动静。 下一瞬,他的三魂七魄纷纷飘出崆峒印外,一股脑儿钻入容忌体内。 “可有大碍?”我焦急地仰着头,紧盯着陷入片刻迷思之中的容忌。 停顿片刻之后,他低头回望着,嘴边梨涡若隐若现,“以三魂七魄博回你的三魂六魄,值了。” 残破木偶心口黑气愈发浓重,它邪笑森森,视死如归,“母后一直不舍伤你。我就不同了!今日,我便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容忌一手托着崆峒印,转而看向矮他大半截,紧紧只及他膝盖高度的残破木偶,淡淡说道,“容橼,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试试,又怎知成败?”残破木偶发了狠,纵身一跃,化身一尾身量尚小的白龙,朝着容忌命门撞去。 容忌侧过身子,闪至一侧,冷漠言之,“别试图激怒我。” 残破木偶冷哼,“激怒你又当如何?我还要当着你的面,亲手刮花她的脸!” 他调转了龙身,嘴中迸发出数枚乱魂针,朝着我面门射来。 我以轩辕剑将之纷纷挡下,反手朝着残魄木偶心口掷去。 “血咒!”残破木偶就地打滚,避开了我朝它心口掷去的乱魂针,并以手中砍刀劈下祭坛中央依旧醉得神志不清的天后胳膊。 “渊,我胳膊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天后眉头紧蹙,躺在太极盘上,面露苦痛,但唇角始终上扬着。 容忌稍稍晃神,似是未料到容橼会像天后下手。毕竟,百年前的容橼,十分在意天后,为保天后性命宁可自毁元神。 残破木偶将天后的断臂高举在手中,嘴中念念有词,“魔神之力开眼!” 容忌清冷若雪的脸颊上,现出一抹轻蔑的笑,“你不值得本王费心思骗!” 崆峒印中,柳苏苏语气骤冷,“天后早已将你的三魂七魄交至我手中,今日,你若是不同她做个了断,三魂七魄怕是保不住了!” 容忌广袖轻扬,疾速夺过残魄木偶手中的崆峒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崆峒印镌刻着雄伟蟠龙的石身,贴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符咒。 “啊——”柳苏苏嘶声尖叫,不时地以头撞击着崆峒印坚如磐石的石身。 我偏过头,始觉容忌面色惨白,担忧至极,连连询问道,“你才被那自爆的木偶伤了元气,若是三魂七魄真在柳苏苏手中,保不齐她会做些什么!” 容忌笃定地答着,“对付柳苏苏,何须用上三魂七魄?一魄足以。” 他语音刚落,崆峒印中的柳苏苏便没了动静。 下一瞬,他的三魂七魄纷纷飘出崆峒印外,一股脑儿钻入容忌体内。 “可有大碍?”我焦急地仰着头,紧盯着陷入片刻迷思之中的容忌。 停顿片刻之后,他低头回望着,嘴边梨涡若隐若现,“以三魂七魄博回你的三魂六魄,值了。” 残破木偶心口黑气愈发浓重,它邪笑森森,视死如归,“母后一直不舍伤你。我就不同了!今日,我便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容忌一手托着崆峒印,转而看向矮他大半截,紧紧只及他膝盖高度的残破木偶,淡淡说道,“容橼,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试试,又怎知成败?”残破木偶发了狠,纵身一跃,化身一尾身量尚小的白龙,朝着容忌命门撞去。 容忌侧过身子,闪至一侧,冷漠言之,“别试图激怒我。” 残破木偶冷哼,“激怒你又当如何?我还要当着你的面,亲手刮花她的脸!” 他调转了龙身,嘴中迸发出数枚乱魂针,朝着我面门射来。 我以轩辕剑将之纷纷挡下,反手朝着残魄木偶心口掷去。 “血咒!”残破木偶就地打滚,避开了我朝它心口掷去的乱魂针,并以手中砍刀劈下祭坛中央依旧醉得神志不清的天后胳膊。 “渊,我胳膊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天后眉头紧蹙,躺在太极盘上,面露苦痛,但唇角始终上扬着。 第一八一章 帮我找找(一更) “血咒!”残破木偶就地打滚,轻巧避开了我朝它心口掷去的乱魂针,并用手中砍刀一刀斩断天后的胳膊。 “渊,我胳膊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天后眉头紧蹙,躺在太极盘上,面露苦痛。 容忌稍稍晃神,并未料到容橼会向天后下手。 毕竟,百年前的容橼,十分在意天后,为保天后性命宁可自毁元神。 残破木偶将天后的断臂高举在手中,嘴中念念有词,“众魂听令,生擒祭品!午时献祭,万古同枯!” 我忽觉天后十分可怜。她为复活容橼精心设局,布下天罗地网。殊不知,她以邪术召回的容橼,已不是当初一心护她的容橼了! 现在的容橼,无情无义,戾气甚重。 呼—— 邪风骤起,滚滚海水如同压城乌云,堵得人喘不过气。 我和花颜醉被蛮力推至祭坛太极圆盘之中,双脚被圆盘底下盘根错节的枝蔓紧紧束缚,寸步难行。 叮—— 祭坛周遭,八杆秤砣分立八个方位,将鲛人王宫的所有风水吸纳其中。 “与龙同归!”容忌将大成神力注入斩天剑之中,他双手紧握剑柄,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祭坛周遭的结界砍去。 然,祭坛结界牢不可破。纵他拼尽全力,依旧无法冲破这诡谲至极的结界。 残破木偶纵身跨入结界,不无得意地对容忌说道,“莫要再负隅顽抗了!距午时,仅剩一个时辰了!”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他面色冷沉,紧盯着结界边悬浮于空的秤砣,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容忌收回斩天剑,转身离去。 残破木偶见状,仰天大笑,“想不到,他竟放弃你了!” 我无视了残破木偶所言,亦将视线放在秤砣之上,八杆秤砣之中唯有一杆是浅浅的粉色,且短上许多。难道,这八杆秤砣之中,分别囚禁着阿竹的七位哥哥和一位姐姐? 如此想来,容忌极有可能前去找寻阿竹,以求破阵之法了! 残破木偶信步走来,成百上千的游魂野鬼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他身后,用贪婪邪恶的目光盯着祭坛中央的我和花颜醉。 花颜醉惆怅言之,“当初,我在仙界机缘阁里,窥伺到命运的玄机。画壁之中,你凤冠霞帔,笑意盈盈朝我走来。虽然,我终是没能等到那一天,但能与你共患黄泉,此生无憾了。” 距离午时,仅剩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祭坛的结界,连容忌都没法勘破。照理说,我同花颜醉,是很难挺过此劫了。 烈日冲破层层束缚,将道道灿芒洒向水底。 残破木偶魔气大增,须臾间竟化成了翩翩少年的模样。 细长的丹凤眼,琼鼻白面,和容忌有几分相像。 他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变化,将手中天后的断臂扔至一边,转而紧挨着花颜醉,吸食着花颜醉的浑厚修为。 “花兄!”我心急如焚,以十成的乾坤之力轰向缠绕在我手脚上盘根错节的枝蔓。 须臾间,枝蔓散尽。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细密的枝蔓。它们不满足于束缚我的手脚,还悄然爬上我的脖颈,将我喉头紧紧勒住,使得我差点喘不过气。 花颜醉似笑非笑桃花眼中,现出一丝清明。下一瞬,他反咬住容橼的肩膀,眸色发狠。 容橼痛呼,一掌袭向花颜醉的天灵盖,使得花颜醉魂魄尽数离体。 好在花颜醉疾速回过神来,将魂魄收拢。 “容橼,你既已得了肉身,切莫再一意孤行!”我看着相貌俊逸的容橼,委实不明白他为何有那么深的执念。 容橼冷嗤,“午时一到,你们二人的强大力量均属于我,到时候,即便是容忌,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我心下只觉十分好笑,容橼将容忌视为终其一生的对手,而容忌却从未想过同容橼争什么。 轰—— 花颜醉忽而吐出内丹,以内丹灼热之力,将我和他身上盘根错节的枝蔓烧为灰烬。 我迅疾夺过花颜醉的内丹,就怕他为助我逃出祭坛,会爆破内丹,和容橼同归于尽。 容橼显然未想到花颜醉对自己都能这样狠,颇有些忌惮地后退了一步。 花颜醉单手提着酒壶,吊儿郎当地朝容橼走去,“墨兄去后,鲜少有人陪我畅饮闲谈。不若,你陪我一道赴死,咱们二人在黄泉路上把酒言欢?” 容橼历经千辛万苦才修得了真身,自然惜命得很。 他见花颜醉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终是生出些忌惮,连连后退着,“疯子!” 花颜醉朱唇浅笑,醉眼迷离地看向我,缓缓地朝我伸出手,讨要着他的内丹,“听话,还我。” “不!”我退至祭坛边缘,背靠着结界,悄然将花颜醉的内丹藏于身后。 花颜醉步步逼近,淡淡说道,“再不听话,我要抢了!” 我深知花颜醉意图牺牲自己,以为我博得一线生机,更不愿将内丹还他。 尽管,我也惜命得很,想要同容忌白头偕老,但我希望,我的幸福永不需要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之上。 我为避花颜醉,背靠着结界,左右挪步着,不慎踩到了昏迷不醒的天后。 “啊——”天后痛呼着,猛然睁开鹰隼般锐利的眼眸。 她拾捡起自己被丢至一旁的断臂,以滔天之力将断臂重新粘合。 容橼毕恭毕敬地踱步至天后身前,阴鸷的眼神里硬生生挤出两滴浊泪,“母后,橼儿回来了!” 啪—— 天后不留情面地掌掴着容橼,恶狠狠地说道,“今后若再敢打本宫的主意,别怪本宫狠心,自己动手清理门户!” “儿错了!”容橼谨小慎微地跪伏在天后跟前,他苍白的手捂着被天后打肿的脸,眼中怒火更甚,显然是对天后生出了异心。 天后傲慢地应了一声,忽而抬头看着结界外茫茫水面上的暖阳,嘴角笑意更甚。 她轻抬起左手,冲着我和花颜醉的方向勾了勾手指,我和花颜醉便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祭坛中央的太极圆盘移去,盘根错节的枝蔓再度萦绕在我们周身。 第一八二章 手刃天后(二更) 天后怡然自得地踱步至我跟前,轻笑道,“歌儿,知道错了吗?” “我何错之有?”我反问着天后,虽然她面上挂着浅浅笑意,但她眼下的模样总透着几分狰狞。 天后闻言,半褪去身上素白衣袍,她后背上可怖的伤疤尽数显露在我眼前。 “你可知,为了这一日,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不仅手染鲜血,还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当初杀害鲛人王后之时,我一时大意,大半个身子被流殇之毒侵蚀,留下了可怖伤疤。”天后自嘲地说道,转眼她手中已多出了一把利刃,作势朝我脸颊挥来。 “住手!”容忌从宫门口飞奔至祭坛结界外,他眸中尽是失望之色,应当是对天后彻底寒了心。 与此同时,阿竹连同南海鲛人一族纷纷赶至。 阿竹以利刃刺入心口,使得自己的心头血尽数洒在结界之上。 她立于结界之前,眼眶微红,声音坚定,“是阿竹无用,让你们受苦了!” 八杆秤砣闻声,剧烈晃动着尾部,似在呼应着阿竹。 下一瞬,原本牢不可破的结界被阿竹殷红心头血彻底浸染后,哗然震碎。 阿竹将结界之上的八杆秤砣纷纷揽入怀中,抬眸同祭坛上不可一世的天后对峙着,“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将以亡父,亡母,亡兄,亡姐的名义,率南海鲛人一族,群起讨伐你这毒妇!” “就凭你们?”说话间,天后的躯体似已解开符咒的封印,逃脱出帝陵,直直地奔向鲛人王宫这偌大的祭坛之上。 片刻之后,天后魂魄同躯体相融,强大的之力卷起惊涛骇浪。她微微抬起双臂,手持三叉戟的鲛人一族便被咸涩海水推出数米。 与此同时,容忌已登上了祭坛,手握斩天剑,发了疯地砍着我和花颜醉周身的藤蔓。 容橼静置一旁,嘴角带笑,戏谑言之,“我的好哥哥,你放弃吧!午时转瞬即到,想救他们二人,已是回天无力!” 鲛人一族见状,纷纷登上祭坛,凭着手中三叉戟,发了狠地撞击着太极圆盘,意图毁去圆盘之下盘根错节的藤蔓。 不多时,扎根在圆盘底下的常青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次第枯萎,我和花颜醉亦被容忌从太极圆盘中央推向了祭坛之外。 午时已到,若是容忌未来得及撤下祭坛,后果不堪设想。我急急回头,见容忌已被鲛人一族推出太极圆盘之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已然将阿竹踩在脚下的天后回眸,见太极圆盘之上,孤零零地站着全身愈发透明的容橼,错愕至极。 她将阿竹踹下祭坛,朝着太极圆盘之上的容橼奔来。 “橼儿!母后这就来救你!” 天后飞奔至容橼跟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容橼愈发透明的身体,想要将他拖下太极圆盘,却发现她的双手已够不到容橼的躯体。 容橼身上戾气散尽,面容清冷,声音更是冷漠至极,“母后,你本不该召我亡灵,害我被浊世戾气侵染。” “母后所做,全是因为舍不得你啊!”天后跪地,却始终不敢直视容橼清澈见底的眼眸。 容橼轻笑着,“母后,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可曾发现,大闹一场之后,你已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闭嘴!闭嘴!”天后情绪波动甚大,她忽而张牙舞爪地朝容橼袭去,可容橼却化作一束暖阳,彻底消失在咸涩海水之中。 “母后,收手吧!一直以来,我都十分痛恨容忌,凭何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所思所想,我竭尽全力,都博不回一线生机。现在想来,是我偏执了。” 咸涩海水飘来容橼低诉,萦绕在天后周遭。 “本宫凭什么收手?”天后站在太极圆盘之中,头顶黢黑怨气遮天蔽日。 鲛人一族群起激昂,纷纷以流殇之毒泼向祭坛之中已然疯魔的天后。 天后冷睨着祭坛外的百态众生,对大义凛然的鲛人一族嗤之以鼻,“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从来没有是非对错,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弱肉强食!” 容忌面色尤为复杂,他双拳紧攥,手上青筋暴起,纠结至极。 我同他十指相扣,百感交集,话到嘴边,却又无从说起。 天后倚仗着容忌片刻的心软,疾速催发之力,使得鲛人王宫全然笼罩在怨气之中。 一时间,除却道行颇深的鲛人,大部分鲛人纷纷迷失了心智,临时倒戈,朝着我和容忌的方向肆意挥动着手中三叉戟。 “没想到,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容忌无奈至极,缓缓闭上眼睛,兀自登上祭坛,以手中斩天剑指向天后眉心。 “忌儿,你终究是为了那个女人,对母后拔刀相向!”天后面上透着一丝凉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之前,我总不愿伤害天后,就怕容忌得知,心生嫌隙。 但我看到容忌同天后针锋相对时,却更加心疼容忌。纵天后曾囚了他的三魂七魄,曾欲将他制成木偶傀儡,但数万年的关爱照拂,足以抵消她对容忌犯下的罪业。 思及此,我亦紧跟容忌,登上了祭坛。 我趁容忌不备,凝萃了七八分神力的一掌朝他后颈劈去,“莫要怪我。” 容忌回眸,惶惑地看向我,薄唇轻启,“别太用劲,你手会疼。” 我满头黑线,并未料到容忌受此重击,还能毅然挺立。 天后银牙碎咬,瞬移至我身后,她手心利刃毫不犹豫地穿透我的左肩,“若不是你,我怎会众叛亲离!” 我怕容忌早我一步下手,以神力逼出左肩利刃,闪身挡在容忌跟前,用手心冰刀朝着天后心口刺去。 天后后退了一步,森森笑道,“刀刃上是断情绝爱之毒,眼下应当已经侵入你心肺了!” “母后有所不知,自曦玥给我吃了至尊毒丹之后,我便百毒不侵了!”我如是说道,凭着水式心法最后一招山河寂灭,将至纯的乾坤之力凝萃在轩辕剑剑身之上,以斗破剑势,化作凌厉剑气,朝天后命门袭去。 第一八三章 始于算计(一更) 剑气贯穿天后心口,却未使她命殒,反倒激怒了她身上的之力。 天后魔性陡增,乍然抬手。掌风如水隐隐化作了道道丝线,丝线肆意切割着偌大的王宫。 刹那间,骤雨疾风,大地震颤。 “快跑,王宫要塌了!”鲛人一族大惊失色,凭着一股韧劲儿须臾间便蹿出了十余丈外。 身处祭坛之中的天后,因戾气深入肺腑,逐渐被戾气反噬,周身经脉暴起,形容可怖。 哐啷—— 祭坛之上,惊雷乍响,烟尘滚滚。 下一瞬,天后便随着岌岌可危的祭坛一道,陷入龟裂开来的地表裂缝,朝着无尽深渊坠去。 我同容忌站在深渊之侧,默然看着越陷越深的天后,如释重负。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本该越陷越深的天后忽而如箭戟般从深渊底部扶摇直上。 “歌儿,你可有听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后轻蔑一笑,继而伸出她被流殇之毒侵蚀得丑陋不堪的双手,发了狠地拽着我的脚踝。 容忌见状,作势凭手中斩天剑断去天后五指。然,天后早有防备。她灵活地收回双手,并快速解下缠在她腰上的跗骨钩,朝着我的脚踝钩来。 跗骨钩锋利无比,“刺啦”一声穿透我的脚踝。 “嘶——”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跗骨钩穿透腿骨,乍然抬脚时,脚下已然血流成河。 容忌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薄唇紧抿,目光锐利,转而对天后拔刀相向。 天后双目紧盯着容忌朝他挥来的斩天剑,目眦尽裂。她愤恨至极地控诉着容忌,“你竟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对我拔刀相向!” “执迷不悟!”我冷漠言之,以水式心法第七招和风细雨朝天后袭去。 凉凉邪风夹杂着绵绵雨丝尽数落在她身上。雨丝触及他被流殇之毒所伤的皮肤,顺势化作密密麻麻的水蛭,直直往她皮下钻去。 “啊——”天后受不得水蛭蚀心的剧痛,抵靠在悬崖边上的双腿一哆嗦,她整个身子便朝着黑黢黢的深渊坠去。 我尚未解开脚踝上的跗骨钩,就已被骤然下落的天后一同拽下了万丈深渊。 “该死!” 我低咒了一声,微微躬身,双手紧握着跗骨弯钩,以乾坤之力将其震为碎末。 天后瞥了一眼我血迹涔涔的脚踝,全然不顾水蛭穿心之痛,心情大好,“跗骨钩之神威,如何?” 我指尖顿燃天雷之火,一指向前点去,以矍铄火光直袭天后眉心,道道掌风次第朝着天后命门袭去。 天后倾身闪躲之际,我同她已然陷落至深渊底部的乌黑沼泽之中,进退维谷。 我朝黑黢黢的沼泽地中淡淡扫了一眼,才发现天后同样身陷囹圄。天后脖颈以下尽数没在沼泽之中,只她那张愈发狰狞的面孔依托着清瘦异常的脖子,歪歪斜斜地杵在沼泽地之上,乍眼一看,像是悬浮在沼泽地上的白面幽灵,十分瘆人。 天后并未因自己深陷沼泽而慌不择路,她显得尤为淡定,不置一词,只拿她阴鸷淬毒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以眸光凌迟着我。 我抬眸望了一眼深渊之上的那方天地,离自己足有百丈距离。更令我感到恐慌的是,深渊上空的那方天地似是被黑幕所遮,原先的寂寂亮光次第散去,眨眼间,深渊仿若被封存了一般,不见天日。 天后见我大惊失色,面上挂着戏谑的笑容,阴毒的声音骤响,“出口已封,即便你倾尽乾坤之力,亦是求生无门!” 我狠戾地剜了她一样,从粘腻沼泽之中费力地伸出一只裹满泥浆的手,将指端的天雷之火朝她头顶掷去。 天后面露惧意,发疯般疯狂地晃动着脑袋,企图将头顶的天雷之火熄灭。 欻—— 然,天雷之火触及她周身不断溢出的魔神之力,犹如燎原星火,一时间便侵蚀了天后的项上人头。 “啧啧,母后,若是父王看到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猜他还会不会将你置于心间,疼宠无度?” 我看着天后被焚烧殆尽的墨发,心里倒是畅快至极。 天后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将她那张被天雷之火灼烧了大半的面颊往沼泽中蹭。 我原以为天后已经修成铁石心肠,却未料到,坏事做尽的她,对天帝依旧有几分执念。 思及此,我指尖悄然捻了蛛网,朝着天后琥珀色的瞳仁掷去,轻巧地入了她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我置身于七彩虹桥之下,脚边锦鲤时不时跃出水面,怡然自得。 虹桥之上,尚处于豆蔻年华的天后手持栓天链,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只身对阵上古凶兽穷奇。 嗷—— 栓天链稳稳地套在穷奇前肢上,迫使它重重坠下虹桥,使得虹桥之下的云海激起千层云浪。 “穷奇!速速交出容渊!”天后双手紧握栓天链,朝着穷奇步步逼近。 穷奇力大无穷,自然未将天后放在眼里,但它却十分畏惧栓天链。上古十大神器之中,栓天链近乎是为了克制凶兽而生,但凡沾染了邪气的凶兽,无一能逃脱出栓天链的禁锢。 “这次,算他走运!”穷奇撂下狠话,将天帝抛向虹桥之上,落荒而逃。 天后一手扶着昏迷不醒的天帝,始觉天帝衣襟上残留着穷奇身上令人发呕的味道,她眉头紧皱,小声嘀咕道,“若不是因为你天帝的身份,我才懒得算计于你!” 天帝双目紧闭,但他的呼吸早已因天后的靠近彻底紊乱,一看便知他只是在装晕。 梦境一转,天后突然现身于一黢黑洞穴,一脚踹在凶兽穷奇身上,淡漠地将手中瓷瓶扔至它眼前,“百位仙子的精元,你且好生收着!从今往后,若是敢对人提及我指使你绑架容渊一事,栓天链必勒断你的脖颈!” 穷奇对此嗤之以鼻,它不解地问道,“为何千方百计引起容渊的注意?” “纵观仙界,唯有他能配得上我!我救他一命,他必定以身相许。如此一来,我便能越上枝头,稳坐仙后之位!”天后信誓旦旦言之,眸光矍铄。 第一八四章 百无禁忌(二更) 洞穴外,天帝将天后所为尽收眼底,却丝毫不见怒意。 他宠溺地望着洞穴中的天后,低低说道,“傻瓜!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仙后之位也是你的!” 我原以为天帝一直被天后蒙在鼓里,现在想来,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梦境再度转换,已是万年之后。满腹心计的天后在天帝盛宠之下,倒是再无心思算计他人。她紧紧搂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容忌,面上现出一丝柔软。 “忌儿,你可知你名儿的由来?”天后逗弄着粉雕玉琢的容忌,嘴角笑意更甚。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虽尚在襁褓之中,但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已初见端倪。 “你父王说,我是他的百无禁忌。”天后面露羞怯,眸中爱意盛满。 紧接着,她又附在容忌耳边悄悄说道,“至于你那顶天立地的父王,亦是母后心中唯一的禁忌。为了他,我愿金盆洗手,尽我所能地做个贤妻良母。” 此情此景,我竟在天后脸上窥得深情不负的幸福模样,百感交集。 她是他的百无禁忌,即便天帝知道天后本性并非纯善,但却一直默默地包容着她。 他是她唯一的禁忌,为了天帝,天后曾试图放下一切杀戮,相安无事地做了数万年端庄大度的天后。 可惜,一场劫难,将这一切毁之一旦。天后数万年的伪装,也随着天帝的暴毙付之一炬。 梦境破碎,我又回到昏暗无光的沼泽地中。 眼前,戾气深重的天后竟泣不成声,“原来,你从一开始就知我在算计你!” “母后还认为自己对得起父王的深情厚爱么?”我讥诮地看着痛哭流涕的天后,虽觉她有几分可怜,但一想到枉死在她手中的无辜生灵,稍稍柔软的心瞬间又坚如磐石。 “闭嘴!”天后情绪再度失控,她体内之力倾巢而出,刹那间,将整方沼泽地都笼罩在紫黑幽光之中。 她的脸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死气沉沉,仿若将死之人一般,晦暗铁青,面容可怖。 我原想拼尽全力,以体内不竭乾坤之力,同她殊死搏斗。 但转念一想,若是容忌匆匆赶赴,却在沼泽之地中发现我同天后的尸体,他该多绝望! 为了容忌,我再不敢贸然行事,比起之前的肆意妄为,现在的我,十分惜命。 深思熟虑之后,我指端再结蛛网,朝着正欲向我发起最后一击的天后掷去。 这一回,就由我为她编织一个圆满罢! 梦境迷雾散去,天帝匆匆出了灵霄殿,往琼华宫赶去。 一路上,莺莺燕燕川流不息,心无旁骛的天帝却丝毫未将她们放在眼里,径直步入了天后寝宫。 天后掌心中静置着三个纸团,她面带笑意,示意着天帝一一摊开查看。 天帝面带浅笑,温声询问道,“自忌儿失踪之日起,你便不曾笑过。今日怎得如此开怀?” 天后面露羞赧,娇嗔着催促着天帝,“你快拆开纸团!我的心事均藏匿在此之中。” “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天帝摊开第一个纸团,发现上头画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画技拙劣,但同容忌有几分相似。 “你所画,可是小天孙容且?”天帝指尖微微颤抖,似是猜测到了什么,但仍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非也!” 天帝摊开第二个纸团,上头写有“容橼”二字。 他猛然抬眸,对上天后明媚的笑靥,将之搂在怀中,激动地如天后怀上容忌之时欣喜若狂的模样,“你,你是说,你有了?” 天后悄然展开第三个纸团,上头歪歪斜斜的“我有了”三字,却似一副良方,将压在天帝心头的重重阴霾一扫而空。 “渊,容橼这个名儿,如何?”天后柔声询问着天帝,莹白如玉的脸颊飘上两朵红云。 在天帝看来,今日的天后,同虹桥上初见那时一样惊艳。 “甚好,甚好!”天帝眼角有晶莹泪珠滑下,除却欣喜,还有欣慰。数万年的坚持,天后这颗冰冷的心,终于是被他捂热了。 “歌儿!”忽然间,容忌焦急地声音传入梦境之中。 下一瞬,一道裂缺霹雳滑坡苍穹,将我为天后编织的“圆满”化为漫天飞舞的粉尘。 再度回到沼泽地中,容忌亦深陷沼泽,紧挨在我边上,双臂将我轻轻带入怀中,“可有受伤?” “未曾。”我如是答道,抬头望向头顶处被封死的出口,疑惑地询问着容忌,“你是如何进来的?” 容忌尚未答话,天后就率先开了口,“此渊易进难出,除非渊谷戾气散尽,否则你们将永不得见天日。” 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容忌,欲言又止。 容忌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依旧冷漠如斯。 天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语着,“若是我悔过自新,渊又会否原谅我?” 片刻之后,她忽将丹田处的内丹捏碎,将之力尽数散去。不多时,天后周身戾气随着不断流逝的之力一并散去。 待她戾气散尽,死死囚困住我们的沼泽之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你们走罢!我这就回帝陵,永生永世守着他。”天后依旧不敢正视容忌,只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不咸不淡地说道。 咣当—— 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深渊顶端的幕布再度被揭开,柔和的阳光尽数洒在我和容忌身上,亦不偏不倚地落在天后那张瞬间憔悴苍老的脸上。 她抬头望向了深渊之上的柔和暖阳,将眸中的眷眷不舍敛于眼底,而后,她便化作一缕白烟,朝着帝陵的方向奔去。 “速速离去,古战场即将塌陷!”容忌揽着我的腰,避开了从深渊之上簌簌落下的滚石,扶摇直上。 深渊之上,花颜醉见我和容忌平安归来,长舒了一口气,遂提着玉壶佳酿,扬长而去。 阿竹手持鲛人一族象征着至高王权的三叉戟,立于鲛人一族前头,毕恭毕敬地呈上第二关古战场中所蕴藏着的不竭神力。 第一八五章 帝俊劫掠(一更) 阿竹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喑哑的嗓音中透着历经沧桑后方才修得的坚韧,“多谢二位鼎力相助!鲛人一族将永生铭记二位大恩大德。”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我如是答道,躬身上前正准备接过阿竹手中闪着金芒的不竭神力。 叮—— 一支箭羽从暗处射来,簌簌穿透我的半片指甲。 “嘶——” 我因指端传来的钝痛迅疾收回手,倒抽一口凉气。 容忌眉头微蹙,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吹着,“疼不疼?” “哪有那么娇气?”我悄然收回手,转身之际,不争气地红了脸。 都怪容忌靠得过分近了些,总叫我不经意间沦陷在他的柔情中,想入非非。 “二位好兴致!”皇甫轩驭着体内雄浑仙气,御扇而来,姿态翩翩,俊逸不凡。 “阴魂不散!”我剜了他一眼,即将他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忽然现身于此地,定然是想争夺第二关古战场之中的不竭神力! 思及此,我挪步至阿竹身前,企图将她和皇甫轩隔开。 然,皇甫轩看出了我的意图,粗暴地将我推至一边。我未料到温润如玉的皇甫轩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疏于防备,遂失了重心,踉跄倒地。 容忌怒气蓬勃,他单手勾着我的腰身,将我揽入怀中,并以斩天剑剑柄对着皇甫轩膝盖处重重一击,迫使皇甫轩双膝跪地。 “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冷睨着皇甫轩,一脚朝着他的心口踹去。 他并未闪躲,顺势抓着我的脚,往他心口处戳去,“北璃王好手段!先以魅术将东临王迷得神魂颠倒,又准备以同样的招数,降服本王么?” 我瞅着他西子捧心状捧着我的脚,恼羞成怒,“放开!” 容忌脸色阴沉,手中斩天剑毫不留情地看在帝俊手臂之上,“放开她!” 帝俊淡淡扫了眼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剑伤,面上现出诡谲一笑,遂化作青烟散去。 嘶—— 容忌的情绪并未因帝俊的离去而有所缓解。他提着斩天剑,将我工整的衣摆劈得如同柳条般细软。 我见他认真劈砍着我衣摆的样子,心跳如鼓,紧张地磕磕巴巴,“容,容忌,你克制些!” 容忌抬眸,盯着面色古怪的我,答道,“无法克制!我不喜你身上残留着其他人的气息。” 原来,他此举只为消弭我衣摆上沾染的皇甫轩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害得我误以为他情难自已,想要对我…… 阿竹见状,抿嘴浅笑,“二位鹣鲽情深,阿竹就此别过!不竭神力你们收好。” 阿竹将掌心中闪着金芒的不竭神力推至我心口处,便率着鲛人一族,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一片断壁残垣。 我单手托着闪着金芒的不竭神力,心下疑惑万分,遂偏头询问着容忌,“我怎么觉得不竭神力愈发单薄?” 容忌的视线这才从我身上移至闪着金芒的不竭神力之上。 “应当是帝俊趁你我疏于防备之际,偷天换日,以微薄仙气换走不竭神力。”容忌如是说着,遂化身一尾白龙,急急调转了方向,逆风而驰,直追帝俊。 我被他轻轻甩上龙脊,双手死死抠着他莹润似流珠的龙鳞。 容忌甚少以白龙真身示人,因而我对他的真身尤为好奇,忆起他特殊的两条龙尾,心中更是小鹿乱撞。 “说到底你也是禽类呢!”我低低说着,指尖轻触微光粼粼的龙鳞,心下甚喜。 容忌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算家禽。” “噗——” 我捧腹大笑,竟未料到容忌会如此作答。 容忌微微偏过头,嘱咐着我,“前方疾风大作,抓稳了!” 哗—— 我尚未回过神,狂风便裹挟着骤雨迎面袭来。 “容忌,你好像把我弄丢了!”我一手揩去眼睑上的细密雨珠,一边立于朦胧雾气之中,扯着嗓子呼唤着容忌。 “何方小妖,竟敢扰了本花仙的清梦!” 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嗓音,娇嗔中带着几分凶狠。 我旋即转过身来,扫视着蒙蒙烟雨中的荒废园子,并未发现有任何的活物,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许是雨水进了脑,幻听了!”我一手拍着脑门儿,喃喃自语着。 “唔……你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脚下,又传来一道戏谑女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气得我直跳脚。 我半蹲下身子,循声望去,忽见一青翠欲滴的狗尾巴草弓着躯干,猫着腰藏匿在一片杂草从中,以单薄枝叶护着几锭银子,委实滑稽。 “呵!原来是一株小小的狗尾巴草!”我用指尖轻戳着她迎风招展的身体,突然生出几分欢喜。 没想到,这小小的狗尾巴草竟还来了怒气,霎时挺直了躯干,她细若丝线的双手撑着腰杆,义愤填膺地冲着我一阵咆哮道,“你才是狗尾巴草!你全家都是!”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忽而忆起大大咧咧的绿莺,心中更是到了一分柔软。 曾几何时,绿莺亦如这狗尾巴草这般,性情暴躁,还爱唧唧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狗尾巴草忽而瑟缩着身体,细弱的小手紧紧环着她笔直的躯干,“道友,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的用如此慈祥的眼神看我?” 听她这么一说,我这才尴尬地收回视线。 静默片刻后,我正打算转身离去,又觉不大甘心,遂学着她嚣张至极的模样,双手叉腰,义愤填膺地同她理论道,“算上在旷世神盒中潜心修炼的一百载,我也才四百余岁。在神界,四百岁的我充其量只算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你这忒没眼力见儿的狗尾巴草,把我形容得跟个老头儿似的,竟还将“慈祥”二字用在我身上!” “嘴长在我躯干上,同我枝叶根茎紧紧相连!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得着?”狗尾巴草抬起她绿茸茸的脸面,张扬至极。 “小心我拔了你的根茎,堵了你喋喋不休的小嘴!”我作势抡起水袖,双指朝着她的躯干掐去。 第一八六章 花芯爱财(二更) “道友饶命!道友饶命!”狗尾巴草见我动真格的,双手合十,连连向我求饶道。 我将视线放至她身后闪着暗芒的银锭上,颇为好奇地问道,“这些银子,你是从何劫掠而来?” 狗尾巴草闻言,将细长的身躯弓成圈状,将身后的银锭圈入怀中,凶巴巴地冲我吼着,“休想觊觎我的银子!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在神鬼同窟的虚无界大陆上,只有凡人才需要银子,她一小小的狗尾巴草,竟如此另类,爱财如命,委实稀奇! 轰—— 忽有一道金芒划过天际,带着寂寂火星直直朝这荒废已久的院子奔来,不偏不倚地砸到狗尾巴草绿茸茸的脑袋上,并将她圈在怀中的银锭炸成碎末。 不竭神力?我抬头望向黑压压的云端,心中暗笑,皇甫轩若是得知他梦寐以求的不竭神力,被一株顽劣不堪的狗尾巴草给糟蹋了,定然雷霆震怒。 下一瞬,皇甫轩踏扇而来,锐利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这荒芜的园子,焦灼找寻着方才被他遗失的不竭神力。 我为避免节外生枝,迅疾以弱水披风遮身,并顺带将狗尾巴草遮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这狗尾巴草是不是被砸坏了脑袋,丝毫未察觉到皇甫轩的逼近,竟还扯着嗓子仰天长啸。 “啊——惨绝人寰呐!” “没了银子,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活了不活了!” “不成!我可是旷世花仙,肩负复兴花族之重任,绝不能曝尸荒山野岭!” 狗尾巴草一阵思想斗争之后,鼓足了劲儿,双手撩开弱水披风的遮挡,迎风而立。 “呵!这是什么蠢东西?”彼时,皇甫轩已然半蹲下身,素来冷漠的眼眸中燃起了一丝兴味儿。 狗尾巴草闻言,伸出细若丝线的手,指着帝俊的鼻尖,振振有词,“道友,你说话客气点!我才不是什么蠢东西!我乃鼎鼎有名的旷世花仙,花芯是也!” “花芯?”皇甫轩轻蔑地看了一眼炸毛的花芯,遂站起身,一脚碾过她细弱的身躯,扬长而去。 “道友,过分了啊!”花芯整个身子被碾压成条,软软地瘫在杂草堆里,嘴上却还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我见皇甫轩扬长而去,急急捂住花芯的嘴,附在她耳边小声警告道,“别嚷嚷!若是让他得知,不竭神力已同你融为一体,他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唔……”花芯稍稍安分了片刻,捋清了思路,忽而抱着我的手指,十分好奇地问道,“不竭神力是什么?能换银子么?” 我无奈扶额,耐心地解释道,“不竭神力乃无价之宝,岂是银子这类身外俗物能衡量的?你得了不竭神力,很快便可羽化登仙了。” 花芯兴致缺缺地瘫倒在杂草堆中,有气无力地说着,“没了银子,我怕是要枯萎了。” 我无语地看着爱财如命的花芯,原想瞥下她一走了之,又怕山魈野鬼觊觎她身上的不竭神力,思来想去,只好刨了她的根,将她暂时安置于我的水袖中。 “你做什么!你为什么刨我的根?我还等着来年春天,彩蝶授粉,同隔壁园子里的元宝哥哥生三俩崽子呢!”花芯没羞没臊地大喊着,毫无女儿家的骄矜。 “元宝哥哥?”我纳闷地低下头,紧盯着水袖中活蹦乱跳的花芯,竟觉十分可爱。 花芯重重地点着头,口若悬河地说着她和元宝的爱恨纠缠,“三个月前,一阵邪风横扫园子里的角角落落,我有幸在东倒西歪的杂草丛中,窥伺到了隔壁园子里俊逸不凡的白净萝卜。他形似元宝,甚得我心。从那之后,我便下定决心,要为元宝哥哥生下三两个元宝崽子!” 我满头黑线,对于她的择偶标准,甚是无语。可能在她眼中,钱财之外的东西,应当皆如粪土。 “歌儿?”容忌姗姗来迟,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我水袖中的花芯,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升腾起似有若无的怒气。 “你生气了?”我疑惑地看着白衣绝尘的容忌,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 不知为何,近来每每同他四目相对,总会忆起红烛幕帘后的耳鬓厮磨、 “不是跟你说过,野花采不得?”容忌一手提着花芯,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将她扔至杂草堆中。 我算是看出来了,容忌这是吃醋了! 他也太蛮不讲理了吧!竟因为一株狗尾巴草,同我置气。 我闷闷地蹲下身,在杂草堆里找寻着花芯,却被他拎着后领,从一片荒芜的杂草地里直直穿梭至北璃王宫宽敞的卧榻之上。 “闭眼,睡觉!”容忌坐在卧榻边,沉声说道。 我将身体缩在被褥之中,半眯着眼,细细地观察着倚靠在卧榻之侧,俊逸不凡的容忌。 “容忌,我睡不着,不如你给我唱首小曲儿,或者随意来段搔首弄姿的舞?”半晌之后,我轻拽着他的衣袖,大眼巴巴地望着他。 “不会。”容忌如是说道,见我不甚开心,这才和缓了口气,“歌儿,你身体旧疾未愈,需要静养。” “北璃王,你切莫再任性妄为了,不然,主子怕是要操碎了心!” 柳苏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主子,这是苏苏特意为你熬制的参汤,快趁热喝吧!”柳苏苏盈盈上前,朝着容忌福了福身子,将手中托盘上的参汤朝容忌面前送了送。 我原以为容忌已然将柳苏苏封印在崆峒印之中,永不得见天日。 不成想,容忌竟又将她放了出来,我心口忽而升腾着闷气,语气颇酸,“百万黄金买回来的女人果真不一样!不单会熬汤,还会暖榻吧?” “滚出去。”容忌并未用正眼瞧柳苏苏,依旧气定神闲地倚靠在卧榻之侧。 柳苏苏十分识趣,连连顺下眉眼,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外。 但我心口的闷气却未因此消散,一想起容忌日渐冷漠的态度,我腾地一下坐起身,将容忌推搡至一旁,“你走!你若那么中意柳苏苏,尽管去找她好了!” 第一八七章 花芯抢夫(一更) “找她作甚?”容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凑至我跟前,狭长的眼眸中带着点点笑意,“歌儿吃醋了?” 虽说黄金乃身外之物,于我而言并无用处。但细细想来,他从未赠过我百万黄金,却十分阔绰地买下了柳苏苏,这确实叫我醋意大发。 “柳苏苏命数未尽,暂时动不得。明日,我便将她扔回驿馆罢。”容忌如是说着。 我一听这话,更来气了!容忌毕竟是东临国主,成日在北璃王宫中转悠甚是不妥,因而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宿在驿馆的。若是他将柳苏苏扔回了驿馆,不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他们会宿在同一屋檐下? “她既是你的人,你做主就好了,何须问我?” 容忌失笑,“笨蛋,她怎么就成了我的人了?” “话本里说,男人一旦权钱加身,总想着三妻四妾拈花惹草,这话一点不假!”我瞅着榻边几度欲言又止的容忌,心中甚是委屈。 他十分认真地盯着我水汽氤氲的眼眸,忽而将我往他怀中轻轻一带,“笨蛋,怎么总爱胡思乱想?我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 我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容忌俊美无俦的脸庞,紧张地心跳如鼓。 容忌见我两眼发直,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自然不愿承认自己又一次毫无预兆地被美色迷惑了心智,便侧过头,闷闷说道,“柳苏苏温柔善良,还会煲汤,说不准还很会生……” “唔——”我话尚未说完,就被容忌堵了嘴。 整整一盏茶功夫,我因紧张竟忘了呼吸,脸色憋得紫红,差点儿没晕死过去。 容忌察觉了异样,疾速将我松开,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为何总学不会换气?” 我捂着心口,大口地喘着气。稍稍和缓了些,我便向他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讨要着我平素里一点儿也不稀罕的身外之物,“我要银子!” “嗯?”容忌显得十分困惑,但他依旧如数掏出他袖口的银票,“你要这些作甚?” “你总气我,我要些赔偿也是合情合理呀!”我悄然将银票藏于枕下,心中却想着如何将容忌的钱财全部卷走。 等他身无分文之时,那些个莺莺燕燕定然移情别恋,不再纠缠于他。 “我把自己赔你,要不要?”容忌倏然起身,拎小鸡般将我拎下榻,往寝宫外走去。 “是不是没钱赔我,只好拿自己凑数?”我偏头反问着,心口阴霾一并散去。 片刻之后,我才凑至他耳边,低低地说道,“要。” 容忌抿嘴浅笑,嘴边若隐若现的梨涡煞是迷人。 他似是有意捉弄我,薄唇轻启,“歌儿说什么?我未听清。” 我环顾着四周,确认周边并无闲杂人等,这才又凑至他耳边,小声嘟哝着,“我要!” 容忌眉眼弯弯,琥珀琉璃眼中有星子闪动,璀璨至极。 我正思忖着他会用什么方式将他自己赔给我,不料他又开口,十分欠揍地问了一句,“歌儿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又聋又老,我不要了!”我恼羞成怒,挣开了他的束缚,气冲冲地往回走去。 容忌黑了脸,但依旧未曾动怒。他推开屋门,转而将我带入了屋中,“来都来了,不若进屋一探究竟?” 刚进屋,我便觉着屋内金光灿灿一片,差点没灼瞎我的双眼。 “怎会有这么多金子?”我偏过头,疑惑地望着他,“容忌,你是不是背着我当了土匪头子,四处打家劫舍?”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绽出了一道裂痕,“我若是土匪,也只劫你。” 我拽着他的衣袖,连连问道,“既不是土匪,那你哪来这么多金子?难不成你背着我当了风月地里的小倌儿?” 并非我多心,而是这些金子来得太过古怪!容忌素来不爱这些身外之物,一下子从何寻得这一整屋的金子? “我怕有朝一日,你当腻了上神,心血来潮要当一回凡人。便备了些金子,以备不时之需。”容忌耐心解释道,继而又问了一句,“歌儿心中,又聋又老的我重要些,还是这些身外之物重要些?” “当然是身外之物重要啦!歌儿,歌儿,你叫歌儿吧?” 墙角边传来一道清冽女声,婉转清脆,宛若夜莺。 我循声望去,便见花芯激动地趴伏在金砖之上,试不试地用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门牙啃着金砖。 容忌黑了脸,冲着弓着腰身,激动地痛哭流涕的花芯吼道,“滚出去!” 花芯直接无视了容忌,她纤细的胳膊忽而抱起花生大小的金子,张嘴啃了一口,遂念念有词道,“不错,不错!是真金!” 容忌忍无可忍,广袖下倏尔飞出一道掌风,朝着花芯袭去。 “移形换影!”我怕花芯被容忌所伤,速速瞬移至她身前,悄然化解了容忌的掌风。 花芯正见我百般护她,便大着胆子,拽着我的衣摆,唧唧喳喳地说道,“歌儿,你名儿真好听!所以,你可以赠我一屋金子吗?” 我满头黑线,这狗尾巴草胃口还挺大! “不成!金屋乃我夫君亲手赠我,我怎能转赠于你?”我虽有几分喜欢花芯,但总不能不顾及容忌的感受,因而任她求了半天,依旧未松口。 花芯有些泄气地松了我的衣摆,转而一蹦三尺高,蹿上容忌怀中。 她纤细地手脚紧紧扒在容忌衣襟之上,继而带着几分娇嗔地唤着容忌,“夫君,芯芯要金屋!” 容忌双指拎着花芯小小的脑袋,咻得一声将她扔出了窗外,遂语重心长地同我说道,“你也该有些危机意识!今后,可别什么人都往王宫里带。”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于花芯同我抢容忌一事,十分介怀。 屋中,只剩下我同容忌二人。 我看着神色淡然的他,终于鼓起勇气迎着他的目光,审慎问道,“容忌,若是我的顽疾无法被治愈,你是不是打算离我而去,一走了之?” “何出此言?”容忌面上现出一丝惶惑。 第一八八章 臭脚大仙(二更) “你,你之前凶猛似豺狼虎豹,近来却愈发清心寡欲,这委实不正常。”我有些失落地说道,若是平时,我定然不会胡乱吃醋,但近来,容忌对于柳苏苏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我便愈发没了底气。 容忌敛起脸上的笑意,十分严肃且认真地说道,“天知道我都快憋死了,你却还这么误会我!” 我见他怒意正盛,心里倒是踏实了一些。他还愿意生气,便证明他心中依旧有我。 下一瞬,他忽而嘀咕着,“不若,再试试?你好歹也突破了大成境界,也许顽疾已然不治而愈。” 我连连点头,双目一闭,便四仰八叉地倒在金砖之上,振振有词道,“择日不如撞日!” 谁知,偏偏在这要紧的关头,黄金堆后竟又传来小乖的声音! 我和容忌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怒上心头,恨不得将小乖拎出来暴打一顿。 我忍着心中的火气,悄然藏于由金砖砌成的高墙之后,探出半个脑袋,细细地盯着神采奕奕口若悬河的小乖。 小乖慵懒地斜靠在金墙之上,琥珀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的小野。 “你可喜欢这间金屋?”小乖询问着小野。 小野摇了摇头,“不喜!金窝银窝,都比不上我青丘的狐狸窝!” “那小野妹妹喜不喜欢我面上的伤疤?”小乖撇了撇嘴,继而问道。 小野顾盼分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她磕磕巴巴说道,“父君说了,面上有疤之人十有八九是穷凶极恶之徒,小野不喜,并十分害怕。” 嘶—— 小乖突然将自己脸上一寸有余的伤疤撕了下来,蹲在小野身前好声好气地哄着她,“不怕不怕,这是假的!” 小野见状,长舒了一口气,纳闷地问道,“为何要将自己拾掇成面上有疤的可怖模样?” “因为十分希望得到小野妹妹的关心呀!”小乖顺了顺小野垂在额前的细碎刘海,温柔细腻的模样倒有几分容忌的影子。 “可是,我并不想关心你啊!你现在长得比我还高,不如之前矮胖成球时那样可爱了。”小野怯怯地说道,看似有几分忌惮小乖与生俱来的浑厚神力。 我原以为小乖会被心直口快的小野伤了心,不成想,他心大得很,竟指着自己用狼王笔画成的腹肌向小野炫耀道,“可爱有什么用,能吃吗?比你高,且身强力壮,才能保护你啊!” 小野终是被小乖逗笑,反手拍着小乖圆滚滚的“腹肌”,”小乖弟弟竟在肚皮上画玄武之壳,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父君说了,可爱在风情面前不值一提!你若是再说我可爱,我就咬你!”小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满头黑线,抡起袖子单手提起小乖,一把将他扔出了窗外,“臭小子,尽不学好!” 然,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被我扔出窗外的小乖转眼又变成了一大河蚌。 他奶声奶气地对小野说道,“故是干爹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极尽疼宠,将之视为掌上明珠。所以,小野妹妹,你愿意成为被我捧在手心的野珠吗?” 小野闻言,红扑扑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青,她一跺脚,气呼呼地说道,“我才不是野猪!更不想成为被你捧在手心的野猪!” 她说完,便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跑去。 我心下甚是担忧小野的安危,原想跟上前去,无意间发现北弦月同凌若已然在门口候着她,这才止住了脚步,仅淡淡扫了一眼挨在北弦月身侧的凌若。 说来倒也奇怪,北弦月竟未同白晶晶一道前来,反倒是同凌若一道。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凌若一直对北弦月有情,长此以往下去,是要吃苦头的。 容忌见我愣愣地看着北弦月远去的身影,大半天没回过身,遂挡住了我的视线,“北弦月又让你忆起北璃月了?” “无中生有!”我淡淡说道,转而看向院子中兀自瘫在地上的小乖,心中颇为无奈。 小乖合上蚌壳,躲在一隅默默哭泣。 杂草丛中,忽而传来一阵异动。一阵疾风拂过,花芯已然闪身至小乖面前,想方设法地准备撬开蚌壳。 “她不愿意做你的野珠,我花芯愿意啊!小乖哥哥,不若就让我来做你的掌上明珠吧!”花芯挺直了细长的躯干,毛遂自荐道。 我心下腹诽着,花芯果真是没心没肺见钱眼开! 为了钱财,她不惜铤而走险,当着我的面,直唤容忌“夫君”。 为了化身价值不菲的珍珠,她竟好意思唤比她小上许多的小乖“哥哥”。 “北璃王,别来无恙!”皇甫轩手持折扇,施施然朝我走来。 我回眸瞥了一眼皇甫轩,悄然移至花芯面前,一指捂住她的嘴,将她塞进了袖中。 皇甫轩锐利的眼眸朝我身后望去,狐疑问道,“北璃王身后藏了什么宝贝?” “与你何干?”我反问道,同他针锋相对。 “怎么与我无关?你身怀乾坤之力,放眼虚无界大陆,我已然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适合本王的女子!” “活腻了?”容忌挡在我身前,斩天剑已然横亘在皇甫轩脖颈之上。 皇甫轩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开个顽笑而已!” “目的?”容忌反问道,语气冰冷。 皇甫轩眉峰一抬,已然将视线移至我袖口处,“交出不竭神力,本王愿同北璃休战三年!” “你应当知道,我最讨厌威胁!”我紧紧捂住袖口,横眉冷对着夺人神力却恬不知耻的皇甫轩。 阿嚏—— 我袖口中的花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整个身子竟从我袖中飞出,不偏不倚地落在皇甫轩头顶的金玉冠上。 皇甫轩抬眸瞥着额上垂下的三两根须,隐隐动了怒气,“怎的又是你?” 花芯闻言,回过神来,抻着两只细若丝线的胳膊,抽打着皇甫轩的脑门儿,“你就是将我碾成条儿的臭脚大仙?” “闭嘴!”皇甫轩抬手,冲着自己的前额重重地弹了一指,企图将花芯活活弹死。 第一八九章 全村希望(一更) “你若是再凶我,我就用银子敲你脑门儿!”花芯挪了位置,扎根在皇甫轩发顶上气得直跳脚。 皇甫轩失手弹到了脑门,面色愈发不好看。 “下来!”皇甫轩扯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作势将花芯从头顶揪下。 正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花芯全然无视了皇甫轩阴沉的脸色,双膝一曲,整个身体便趴伏在皇甫轩如瀑墨发之间。 “休要揪我脑袋!”花芯极其暴躁地锤着皇甫轩脑门,振振有词道,“我若是成了朵傻花,元宝哥哥肯定不愿意娶我的!” “第一,你只是株狗尾巴草。再者,你这副模样,没人愿意娶你。”皇甫轩沉着脸,双手十分用劲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我狐疑地看着蓬头散发的皇甫轩,总觉他今日有些不一样。若是平日,如此胆大妄为的花芯,早被他一掌拍死了。 啪嗒—— 花芯气急败坏,从细弱的腰肢间掏出一锭仅仅只有指甲盖大的银子狠砸着皇甫轩脑袋。 “你才是狗尾巴草!”花芯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皇甫轩耐性全无,一掌捏碎了花芯朝他砸来的银子,转而询问着我,“此妖草是何来历?若不是你的新宠,我就将她碎尸万段了!” 我叹了一口气,原不想同皇甫轩再有纠葛,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好硬着头皮向皇甫轩赔着不是,“花芯尚小,不懂事,切莫同她计较。” 不成想,皇甫轩还没拿她怎么样,花芯便四仰八叉地瘫在皇甫轩头顶上,失声痛哭。 别看她身材纤细,泪珠可一点儿不瘦! 她汩汩挂下的泪珠顺着皇甫轩的前额,尽数落在皇甫轩的长睫之上,颗颗晶莹。 “你快些将她弄走!”皇甫轩气得手指发颤,声音比起往常也高亢了许多。 皇甫轩的铁石心肠,我自是见识过的。若是真正激怒他,即便我极力相护,他也有无数种法子可以弄死花芯。 思及此,我只得好声好气哄着这十分顽劣的花芯,“莫哭莫哭,快些下来罢。” 花芯纤细的胳膊捂着毛茸茸的脑袋,却完全捂不住一直往外滚落的泪珠。 她振聋发聩的哭声响彻云霄,在北璃王宫上空久久萦绕,越来越多的宫娥循声而来,纷纷对着狼狈不堪的皇甫轩指指点点。 “南羌王这是魔怔了?怎么头上长了一株草?” “他发顶栖着的是狗尾巴草吧?怪可爱的!” “唔——好想成为南羌王头上的草!南羌王性子虽冷,但胜在相貌俊俏!” “南羌王该不会将生草变成了熟草,才惹得这株仙草哭得肝肠寸断吧?” …… 我默默汗颜,旁人不知花芯痛哭的原因,我是相当清楚的。 这株草,爱财如命。她方才气急败坏地用银子狠砸皇甫轩,现在定然是心疼了。 我从容忌那儿又讨来一掌心大小的金元宝,随即将之高举过头顶,特意在花芯眼前晃着,“还不下来?” 花芯毛茸茸的脑袋突然竖起,脑袋上的浅绿茸毛次第炸开。她两眼发直地盯着我手中金光闪闪的大元宝,瞬间止住了哭嚎。 不等我再度催促她,她已经顺着皇甫轩的头发丝儿,移至我手心金灿灿的大元宝上。 “歌儿,歌儿!你真是这世间,最最动听的歌儿!”花芯踮着脚尖,嘟着长满浅绿茸毛的小嘴,吧唧一声在我脸上印下一浅浅的印子。 这狗尾巴草,忒没眼力见儿!刚从皇甫轩的屠刀下劫后余生,这会又在容忌面前冲我撒娇,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事嘛! “我数三下,你若没将她扔下,自己看着办!”容忌情绪急转直下,脸上阴云密布,比起皇甫轩黢黑的面色,也不见得好多少。 “就不!”我将花芯揣入袖中,故意气着容忌。 “你拿着我赠你的金子,去哄一株野草?”容忌身上不断有冷气溢出,微微拧起的眉头煞是好看。 “小气!”我心中窃喜于他只增不减的醋意,但又不想让他得知我心中的想法,忙不迭转过身,朝着宫外御剑直飞。 袖中,花芯双手紧紧扒拉着元宝,对我百依百顺。 “歌儿,你对芯芯这么好,芯芯委实感动。不若,芯芯便以身许你如何?”花芯探出半个脑袋,她沙砾般大小的眼眸黑曜石般明亮,越看越讨人喜欢。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无非是觊觎我夫君赠我的一室金屋罢了!”我瞅她甚是好玩,难免有些好奇她的身世,便开口询问道,“你家中可还有父母亲朋?” 花芯缩回了探出我袖口的脑袋,背倚着金灿灿的大元宝,扼腕叹息道,“原本是有的,但有一日,我一觉睡醒,斗转星移沧海化桑田,父母亲朋皆化尘土。而我,这世间唯一一朵狗尾巴花,作为狗尾巴村最后的希望,只能努力敛财,以此重振家业。” “你究竟睡了多久?怎的一觉醒来,沧海就化桑田了?”我困惑地问道。 花芯盘腿而坐,费劲地数着脚端的根须。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狗尾巴花,每万年便会多一条根须。我这好几十条,许是睡了好几十万年吧!” 她所言,我自是不信的。若她沉睡了几十万年,岂不是同我父君一般大小? 纵观虚无界大陆,凡是有些年纪之人,无论资质如何,均有一技傍身。独独花芯,道行浅薄,脾气还不小,就她这样,如何渡过万年一道的劫? 片刻之后,她又探出毛茸茸的脑袋,试探道,“歌儿,你夫君还缺不缺娘子?” “不缺!”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纵观虚无界大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花芯不甘心地问道。 我失笑道,“你可别打容忌的主意,爱很自私,不容分享。” 花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摊开细长的胳膊,死死地守着金光四射的大元宝,“容忌冷冰冰,也没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况且他的钱财全是你的,我只需要跟着你,就能赚得金窝银窝了!” 花芯美滋滋地自言自语着,哈喇子细线般从她嘴角一泻而下,浸透了我大半截水袖。 第一九零章 旧疾可解(二更) “歌儿,原来你不识路!”花芯背靠元宝,双手枕于脑后,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 “你怎知我不识路?”我反问道。 花芯一个鲤鱼打挺,“噌”地一下蹿出了袖口,站至我肩膀上指指点点道,“你已经绕着北璃王宫飞了八十圈儿了!” “难怪容忌没来找我,他定然没料到我飞了大半天都没飞出北璃王宫!”我小声嘀咕着,继而询问着花芯,“你可知驿馆在何处?” “什么?你说什么?”花芯装聋作哑,“没了金银财宝的润泽,我快枯萎了,脑子转不动!” 真是株敛财成魔的狗尾巴草! 我寻遍全身,也未发现值钱之物,因而只好将发髻上的玛瑙玉簪赠予她,“这簪子应当值点钱,你大可拿去典当。” 花芯双手做西子捧心状,对我千恩万谢,旋即将玛瑙玉簪塞入我里衣中,还不忘调侃着我,“歌儿,你明明长得倾国倾城,为何还要女扮男装?凭你的样貌,当个美艳花魁是绰绰有余的!” 我算是发现了,花芯脑子里除了钱财,再无他物,因而便敷衍答之,“人各有志。” “好吧,尽管你这志向不怎么样,但你依旧是这世上最最动听的歌儿。”花芯如此说道,纤细的胳膊往西南方向一指,笃定地说道,“驿馆在那儿。今后若是找不着路,你记得带上我就成了。方才你在北璃王宫上空飞了八十圈儿,我便将北璃都城的大街小巷都一一记下了!” “好说好说!”我爽快地应着,原来花芯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她这识路的本领,甚得我心。 我调转了方向,朝着花芯所指之处俯冲而下。 原以为容忌此刻正四处找寻着我,不成想他竟早早地回了驿馆! 花芯察觉到了我的怒气,抓紧了玛瑙玉簪,忙不迭地替容忌解释道,“歌儿莫气。容忌许是口渴了,回驿馆喝杯茶水,就会出门寻你的!” 然而,容忌并未如花芯所言,喝完茶就出门寻我。 他坐于院中,正心不在焉地同师父对弈,丝毫未察觉到屋檐上的我。 “师父,可有法子根治歌儿身上顽疾?”容忌随意落下一子,琥珀色的眼眸中透着几分严肃。 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生出一丝丝甜。 原来,容忌还是这般关心我!而我,却隔三差五地怀疑他,委实不应该。 师父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可解,就是怕你舍不得。” 容忌浅叹,“我怎会不舍?只是取他人性命以根治歌儿身上顽疾,虽能解燃眉之急,但歌儿若是得知真相,定然良心不安。” 师父微微颔首,审慎说道,“此言有理!再者,以活人作药引,恐徒增小七杀孽,因果轮回,终是不好。” 原来,我身上顽疾如此难治! 好在,容忌知我所想,并未擅作主将活人作为药引,不然,我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花芯从袖口爬出,学着我的姿势,双手托着毛茸茸的下巴,好奇地询问着我,“师父有钱吗?他缺娘子吗?” “我师父穷得叮当响,除却宝贝师娘,再无其他值钱的物什。” 师父猛然一抬头,芝麻大点的眼眸直勾勾地望向我。大概是师父眼睛太小,使得他眼里的关怀无处安放,便化作颗颗泪珠垂下。 “师父!你可别哭了,泪珠都比你眼珠大!”我揪着花芯毛茸茸的脑袋,飞身而下。 “不孝徒儿!尽知道打趣为师!”师父揩去眼角的泪珠,破涕为笑,“小七愈发亭亭玉立了,真好。” 容忌起身,面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他低头定定地看着我,在我耳边轻语道,“歌儿想来找我,无需躲躲藏藏。你这上蹿下跳的,万一摔着如何是好?” “你既怕我摔着,为何不前来寻我?非要我自个儿找上门,才舍得哄我两句!”我掐着他俊逸不凡的脸颊,愈发用力,直到掐出青紫的淤痕才舍得松手。 “歌儿歌儿,你可轻点下手吧!万一掐坏了容忌,谁挣钱养我们?”花芯以纤细胳膊缠上我的手腕,十分紧张容忌。 容忌目无斜视地看着我,也不喊疼,也不求饶,过了大半晌才冒出了一句,“铁手教的,他说欲擒故纵,往往事半功倍。” “你可不得这样!这么好的歌儿,你若是欲擒故纵,她一生气兴许就跟其他人跑了!”花芯双手叉腰,仰着毛茸茸的脑袋,有模有样地教训着容忌。 容忌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而郑重其事地同我解释道,“我总担忧触及你身上的顽疾,再加之铁手自诩风月老手,说是欲擒故纵之法既可让你死心塌地,又不易牵动你身上顽疾,我便如是照做了。” 半倚在廊道上的铁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恍惚地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我迎上他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就说容忌为何总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原是铁手从中作梗!若是让我逮着机会,非好好戏耍他一回! 铁手顿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溜烟功夫跑得无影无踪。 我回过眸,颇有些心疼地吹着容忌被我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颊,“你对我忽冷忽热的时候,我心口处也是这般疼痛。” “不敢了。”容忌低低应着,作势要帮我纾解心口的疼痛。 我半推半就,心底小鹿乱撞,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只得将头埋入容忌心口,以此遮住通红的脸颊。 师父趁着我同容忌腻歪之际,已然凑至跟前,硬撑着芝麻大点的眼睛,十分好奇地盯着我肩头上的花芯。 花芯矫捷地隐没在我耳后,警惕地盯着师父,“歌儿说你穷得叮当响,我不要嫁你!” “呸!我有媳妇儿,何必觊觎一株野草?”师父来了气,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随着双唇的剧烈颤动而跟着抖动,仿若一只嚼草的老羊,模样十分滑稽。 “了尘小儿,我似乎记得你!你总爱偷食老君丹药!”花芯如是说道。 师父冷哼道,“那又如何?不像你,修了几十万年,依旧是株扶不上墙的狗尾巴草。” 第一九一章 暗护金主(一更) 我新奇地看着一人一草兴致勃勃地斗着嘴,并未料到师父与花芯竟是旧相识。 “师父,花芯当真有几十万岁?” 师父沉声应道,“她比容忌还要年长许多。寻常仙子万年一劫,花芯尤为特殊,几十万年间仅有一劫。不过此劫难渡,凶多吉少。” 花芯闻言,诚惶诚恐,“难不成,我时日不多了!了尘大师,你素来通晓天命,可否替我算算如何保命?若是保不住命,你可有什么法子,帮我将毕生所敛之财,带至黄泉路上?” 师父仰望着霓虹遍布的天幕,眸光深邃。他的思绪仿若随着朔朔寒风攀附着天际流入更深远的时间轮回。 片刻之后,师父清瘦的身子似是受到触动,微微颤抖着。 花芯急不可待地在师父眼前挥舞着纤细的胳膊,喊魂般喊着师父的名儿。 师父回过神,眼眸中竟生出几分怜悯,“花芯,无心。若不动情,千秋万岁。一旦情动,万劫不复。” “好说好说!”花芯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花芯这榆木脑袋,几十万年都未曾开窍,一时半会儿,定然也开不了窍。 “师父,苏苏特意为你做了油酥饼,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柳苏苏素手端着一一盘香飘四溢的盘子,冲着师父施施然一笑。 师父芝麻大点的眼睛霎时瞪得溜圆,“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么可人儿的小丫头竟对我暗送秋波!” 我只觉柳苏苏十分好笑,她定然是将我师父当成了容忌的师父,才如此殷勤。 柳苏苏转过身,转而又端着一杯热气氤氲的清茶,往容忌跟前轻轻一送,“东临王,请用茶。” “他体虚,少饮茶水为宜。”我横亘在柳苏苏与容忌之间,夺过柳苏苏手中古朴的茶杯,仰着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不错,柳姑娘烹得一手好茶!” 我将茶杯随手扔至一边,转而看向站在身侧面无表情的容忌。 “没能喝上柳姑娘的茶,是不是很失望?” 容忌眉头微簇,双手捧着我愈发滚烫的脸颊,无奈言之,“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她烹的茶,岂能稀里糊涂下肚?” 柳苏苏咬着唇瓣,小声地替自己辩解道,“烹茶之水为冰山上的雪水,无毒。” 花芯瞅着我的面色,疑惑问道,“既然无毒,歌儿的脸为何越来越红?” 容忌亦狐疑地看着我,他以指尖轻触着我发烫的脸颊,周身寒气四溢。 他转身看向面露惧意的柳苏苏,琥珀色的眼眸中结满寒霜,“追风,看好她。没我的允准,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东临王,苏苏是冤枉的,苏苏没下毒!” “柳姑娘,走吧!”追风语音刚落,便将执意不肯离去的柳苏苏拖了下去。 容忌忧心忡忡地询问着我,“怎么样了?” “茶水无毒。”我并非刻意为柳苏苏解释,而是茶水本就无毒,我亦不愿平白无故冤枉人家,尽管,我十分讨厌柳苏苏。 容忌掐着我通红的脸颊,关切地询问道,“那是为何?” “大概是近来走动得较为频繁,身体强健气色红润吧!”我随意找了个借口,旋即心虚地移开视线。 花芯纤细的胳膊直拍脑门,“歌儿的嘴,骗人的鬼!歌儿明明是被男色所惑,迷得晕头转向,想入非非,这才红的脸!” “歌儿想什么了?”容忌嘴角噙笑,唇边浅浅梨涡微漾。 师父见状,忙扒拉下我肩上的花芯,安安稳稳地藏于桌下,“你们继续,我在桌下陪花芯小友小憩片刻!” “我也要小憩片刻。”我偷偷瞄了容忌一眼,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深怕自己当着他的面再度失态,忙一骨碌钻入桌底,同师父紧挨在一起。 容忌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朝我阔步走来。 他面如冠玉,身姿缥缈,墨发三千尽数流泻在肩头,微微闪着光泽,带着一股清冷卓然,仿若霁霁明月,只一眼,便难以忘怀。 “歌儿,出来。”容忌身子微微前倾,朝我缓缓伸出他骨节分明的手。 “干,干嘛?”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叠放至他手心。 容忌一把将我拽出了桌底,将我轻轻带入怀中,“随我来。” 我跌跌撞撞扑入他怀中,尚未看清他将我带入何处,滚烫的身体仿若坠入冰窟,凉意从领口直灌心口。 “这是何处?”我环顾着四周,只见周遭尽是寒冰,寒气逼人。 “你身体旧疾因寒邪湿毒而起,除却需要活人药引,还需要这寒冰之窟,才能镇得住毒性。” “那味药引,是不是柳苏苏?”我仰着头迎着他的目光,悄然问道。 容忌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不错。她是崆峒印转世,能克百病,是绝佳的药引。” 我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才郑重地同容忌说起,“容忌,人生而平等。不论她如何作恶多端,我依旧没法因着自己的旧疾,而随意剥夺她的生命。得知你买下她的真正目的,我已心满意足。” “若有天谴,我来顶着。”容忌如是说道,再度将我揽入怀中。 下一瞬,我后颈微疼,两眼一黑,直愣愣地晕死在容忌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依旧身处冰窟之中,只不过容忌在我周身设了一道结界,我感觉不到冷而已。 “容忌?”不知是不是因为昏睡太久,我浑身乏力地很,便懒得动弹,直接戳破容忌所设的结界,朝着外头用完全哑掉的嗓音轻唤着他。 “歌儿,你总算醒了!”花芯瑟缩着身体,打着嘴瓢,从结界外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欣喜地看着我。 “容忌呢?”我急急地询问着花芯,深怕他趁我昏睡期间悄然对柳苏苏动了手。 花芯狡黠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几道灵光,“歌儿莫急,容忌可是你我的大金主,我自然会替你看好他!就你晕厥的这三天三夜,我已然替你挡走了数十位深夜潜入驿馆,对金主暗送秋波的小娘子们!” 第一九二章 身后有鬼(二更) “还有这等事?”我讶异地问道,之前我并未想过,那些女子胆子这么大,为了容忌竟敢深夜潜入驿馆,也不怕被当成刺客乱刀砍死! 我双手撑地,卯足了劲儿才从地上爬起,还未站稳,双腿一酸,膝盖又直直地朝地上摔去。 “奇怪,怎么感觉浑身酸痛?”我小声嘀咕着。 花芯揶揄地看着我,细若丝线的胳膊撑在冰窟冒着森森寒气的墙壁之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三天前我晕厥之后所发生的事。 “歌儿,你又要大赚一笔了!”花芯毛茸茸的脸上哈喇子飞流直下。 “怎么说?”我一手撑着寒气逼人的墙壁,一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花芯敏捷地跳上我的肩头,激动地晃着我的脖颈,显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差点没死在三天前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现如今捡回一条小命,自然要向金主狠狠地敲诈一笔!” “说得好像你亲眼目睹了似的!”近来,我鲜少有扶墙走的时候,心下早已知悉这是怎么一回事,尽管浑身不舒服,但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容忌会不顾我的死活。 花芯骄傲地双手叉腰,踮着脚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我可是亲眼目睹了歌儿从夜莺变成小哑巴的过程,怪可怜的。” 花芯怕我不信,继而又补充了一句,“歌儿心口的那颗痣,是朱砂痣吧?” 我彻底黑了脸,连连捂着花芯的嘴,“住口!” “封口费呢?”花芯激动地搓着小爪子,黑曜石般的眼眸滴溜溜地转动着。 “等我找到出口,你再向容忌索要罢!”我一手推开冰窟的石门,探出半个脑袋,窥探着外头的动静。 十分凑巧的是,冰窟外头,亦有一双眼,正透过门缝,窥视着冰窟里的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周身起了一层薄薄鸡皮疙瘩,这种被窥视之感使我心底顿生凉意。 下一瞬,我一脚踹开了石门,警惕地环顾着四周,“谁?” “你猜。”一道清丽嗓音传来,同我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仔细地琢磨着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一时间竟想不起她是谁。 “歌,歌儿,你身后有鬼!”花芯浅绿色的小脸被吓得煞白,一股脑儿往我衣袖里钻。 身后?我忙不迭地抽出腰间的昆仑镜,照向身后那片空地。 唰—— 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谁在装神弄鬼?”我转过身,悄然以水式心法第九招水网恢恢布下弥天大网,守株待兔。 花芯见状,亦替自己壮了壮胆,再度顺着我的衣袖爬上我的肩头,以纤细的胳膊掰着墨黑的眼珠子,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我超凶的!”大概是因为害怕,花芯一刻不停地打颤着,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见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我委实不忍心,悄然将她拢入袖中,安抚着她的情绪,“莫怕,一会若生擒到她,我们便将她卖给黑风当铺,换银子如何?” “歌儿你真好。”花芯扯着我的衣袖肆无忌惮地擦拭着她手心的细密汗珠,小声咕哝着,“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就不将这些画作拿出去典当了!” 画作?我心下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连连朝袖中探去。 果真,摸到了一大摞宣纸! 摊开宣纸一看,画作之上,竟是我和容忌! “花芯!你若是再敢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将你扔给皇甫轩!”我气得牙痒,但又不由自主地往宣纸上瞟。 虽然花芯的画技十分拙劣,但大体还是画出了些神韵。 容忌眼眸中的星光,在她的画作之中,甚是耀眼。 正当我痴迷地看着画作之时,花芯已然趴在宣纸之上,哈喇子流了飞流直下,“歌儿,芯芯并没有画乱七八糟的东西呀!芯芯只画了你和金主,仅此而已。” “我若是画下你同你元宝哥哥授粉的经过,并大肆宣扬,你当如何?”我反问道。 “若是能卖钱,记得分我一半!”花芯笑得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样子煞是可爱。 噌—— 似有什么东西企图逃出我精心布下的水网!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一张被水网勒得看不出原来轮廓的面孔。 “就这么一点儿本事,也敢在本太岁头上动土?”我冷笑着,一脚踩住水网的封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女鬼。 不料,柳苏苏乍现。 她匆匆向我走来,眸中恨意差点没将我湮没,“北璃王,你究竟对东临王做了些什么?已经三天三夜了,他一直将自己关在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该死!容忌该不会将我身上寒邪湿毒,引至自己身上吧? 思及此,我再无心思理会水网中的女鬼,转而将之交给紧跟柳苏苏身后,急急赶来的铁手,“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务必看牢水网中的女鬼。你教容忌的那些招数,我可是全记在心里的!” 铁手连连颔首,十分谄媚地保证道,“小嫂子放心,放眼虚无界大陆,少有鬼魅能逃出我的这双摧花铁手!” 我始料未及的是,铁手那削肉为泥的铁手套刚一触网,便在蛛丝水网表面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被水网勒得面目全非的女鬼反应极快,忙顺着水网上硕大的破洞,遁逃而去。 铁手一下傻了眼,噗通一声倒地不起,“小嫂子,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他这惊魂未定的模样,不像是故意放走女鬼,因而也没想着将他如何。只是,他这段时间愈发不安分,总给容忌出些乱七八糟的点子,害得我以为容忌移情别恋,小小地惩戒一番,也当是给他一个教训了。 “我许久没见着星儿了,明日天亮之前,你切记将她送入北璃王宫,我要同她好好叙叙旧。”我撂下一句话,便匆匆朝着容忌卧房走去。 砰—— 我心急火燎地破门而入,却见容忌蜷缩在角落处,脸色青白,眉头尽染寒霜。 容忌闻声,倏尔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杀意凛然。 第一九三章 怎可留疤(一更) 原本立在我肩头活蹦乱跳的花芯刚触及容忌冰冷的眼神,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一沉,双眼一闭,晕死在我怀中。 容忌墨发散乱,十分戒备地盯着门口处的我,腰间斩天剑蠢蠢欲动。 “是我。” 我无视了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径直朝他走去,将他冰冷至极的身体搂入怀中。 容忌薄唇紧抿,面色显得尤为凝重,“你先出去。” 我见他这般光景,便知自己体内的寒邪湿毒已然被他过渡至自己体中。 “听话,快出去。”容忌撇过头,将自己面上的阴霾湮没在暗处。 “我不。”我不顾他的推拒,以蛮力掰过他的身体,迫使他枕着我的肩膀。 忽然间,容忌反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到近乎能捏碎我的手腕。 他眼神涣散,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邃,点点戾气从中一泻而出。 “容忌?”我轻唤着他,看着他几乎疯魔的样子,手足无措。 他猛然转过头,一口咬在我脖颈之上。 “乖乖,可别咬重了。不然,你就没媳妇了。”我腾出一只手,拭去脖颈上大片的血迹,又以袖口替容忌擦净脸颊上的血渍。 然,容忌并未就此收手。他反手擒着我的手腕,冰凉的身体透着森森的寒气,让人望而生怯。 我背靠着墙角,微缩着双肩,小声说道,“要是很难受的话,你尽管下嘴咬吧。” 脑海中,黑盒子大惊失色,“东临王身有重疾,又将寒邪湿毒引入体内,无异于自寻死路!眼下他已然全无理智,宿主速速遁逃去罢!” “他不会伤害我。”我笃定说道。 “别傻了!他眼下根本认不出你了!”黑盒子惊呼道,企图趁我不备将我瞬移至安全之地。 认不出又如何?他总会有认出我的那一刻。 容忌并未有好转的迹象,他的身体愈发冰凉彻骨。 我轻捧着容忌的脸,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惧意顿消,只余无穷无尽的心疼。 嘶—— 容忌拂去了我轻捧着他脸颊的双手,转而撕咬着血迹斑斑的我。 “珍珠,你还好吗?”屋外,故是清冷的声音传来。 “还好。” 我忍痛答道,毕竟被自家夫君咬成这般模样,委实不光彩。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有何颜面在虚无界大陆立足! “这就好。”故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稍显寥落,缓步离去。 容忌许是咬累了,稍稍松开了我,忽而抬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瞳孔微缩。 “歌儿?”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苍凉。 “你终于认出我了!”我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 咸涩的泪水触及满身的伤痕,疼得我龇牙咧嘴,这种体无完肤之感,委实可怕。 “为何不躲?”容忌歉疚地看着我,指端颤抖地厉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嘴上如是说着,但心里委实怕得很。 若是他再度发狂,我定然活不过今晚。这么一来,我便要成为虚无界大陆上第一个被自家夫君咬死的女人…… 思及此,我身体隐隐有些发颤。 容忌自责至极,重拳捶在我身后的墙壁上,墙壁轰然倒塌。 一时间,沙石俱下,振聋发聩。 “小心!”容忌一个回旋将我揽入怀中,他的身体十分冰凉,但心口余温尚在。 梁上的沙石,身后的木桩石柱,纷纷砸在他背脊上。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听得到石柱压断他背脊的声音,心里愈发难过。 “对不起,我失控了。”容忌低头,发现我蜷缩在他怀中低低啜泣,再不敢大动。 咚—— 他双膝重重磕在十分不平整的地面上,琥珀色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故是,带她走。”容忌气若游丝,语落,气断。 我错愕抬头,轻晃着容忌的身体,企图拨开他背脊之上的沙石木桩。 等故是扫去一地的狼藉,将我和容忌从废墟中捞出来,我才发现容忌身体已然僵直。 他长久维持着双膝跪地将我护在怀中的姿态,狭长的眼尚未合上,额上细密的冷汗依旧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挂,但他的呼吸,怎么就断了呢。 故是半蹲在我身侧,衣摆上的云图流苏在一地狼藉中铺陈开来。 “珍珠,莫哭。”故是朝我递来一面素净的帕子,上头写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帕上究竟写了什么,我眼下已经无心思去探究。 “珍珠,别怕,他还活着。”故是轻声说着,“他有幸得了独一无二的珍珠,定然不甘这么死去。” “你是说,他还活着?”我双手紧抓着故是的臂膀,像极了即将溺水之人,拼尽全力地想要抓牢最后的救命稻草。 故是水晶般透亮的眼眸中,忽而结出一颗晶莹的黑珍珠。他撬开容忌的嘴,迫使容忌吞咽下黑珍珠。 须臾间,容忌便有了极其微弱的鼻息。 “容忌,容忌……”我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僵直的身躯,带着他走出满地疮痍的驿馆。 追风,铁手分立两侧,均大惊失色地看着气息奄奄的容忌,“王可有大碍?”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铁手,尽量使自己的声线平稳些,“天亮之前,带星儿前来见我。” “是。”铁手迅疾答道。 我冷漠言之,“若是让我发觉容忌身边有不轨之徒,我不介意替他清理门户。” 铁手抬首,迷惘地看着我,似是未听懂我所言。 但我笃信,他肯定知晓我的言外之意。 “珍珠,你身上的伤,颇重。”故是拦在我前头,他莹白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清澈见底的眼眸毫无杂质,一眼万年。 “无妨,小伤而已。” 故是眼珠中又结下一颗莹润剔透的黑珍珠,他将其郑重交予我手上,语气却显得云淡风轻,“我的珍珠,怎可留疤?速速服下黑珍珠,你身上的伤便可不药而愈。” 黑珍珠既能替容忌续命,定然珍贵无比。我本不愿收,但看故是如此坚决,便将其收入袖中,寻思着过段时间,再亲自还他。 第一九四章 旧疾得解(二更) 1 原本立在我肩头活蹦乱跳的花芯刚触及容忌冰冷的眼神,吓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一沉,双眼一闭,晕死在我怀中。 容忌墨发散乱,十分戒备地盯着门口处的我,腰间斩天剑蠢蠢欲动。 “是我。” 我无视了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径直朝他走去,将他冰冷至极的身体搂入怀中。 容忌薄唇紧抿,面色显得尤为凝重,“你先出去。” 我见他这般光景,便知自己体内的寒邪湿毒已然被他过渡至自己体中。 “听话,快出去。”容忌撇过头,将自己面上的阴霾湮没在暗处。 “我不。”我不顾他的推拒,以蛮力掰过他的身体,迫使他枕着我的肩膀。 忽然间,容忌反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到近乎能捏碎我的手腕。 他眼神涣散,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邃,点点戾气从中一泻而出。 “容忌?”我轻唤着他,看着他几乎疯魔的样子,手足无措。 他猛然转过头,一口咬在我脖颈之上。 “乖乖,可别咬重了。不然,你就没媳妇了。”我腾出一只手,拭去脖颈上大片的血迹,又以袖口替容忌擦净脸颊上的血渍。 然,容忌并未就此收手。他反手擒着我的手腕,冰凉的身体透着森森的寒气,让人望而生怯。 我背靠着墙角,微缩着双肩,小声说道,“要是很难受的话,你尽管下嘴咬吧。” 脑海中,黑盒子大惊失色,“东临王身有重疾,又将寒邪湿毒引入体内,无异于自寻死路!眼下他已然全无理智,宿主速速遁逃去罢!” “他不会伤害我。”我笃定说道。 “别傻了!他眼下根本认不出你了!”黑盒子惊呼道,企图趁我不备将我瞬移至安全之地。 认不出又如何?他总会有认出我的那一刻。 容忌并未有好转的迹象,他的身体愈发冰凉彻骨。 我轻捧着容忌的脸,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惧意顿消,只余无穷无尽的心疼。 嘶—— 容忌拂去了我轻捧着他脸颊的双手,转而撕咬着血迹斑斑的我。 “珍珠,你还好吗?”屋外,故是清冷的声音传来。 “还好。” 我忍痛答道,毕竟被自家夫君咬成这般模样,委实不光彩。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有何颜面在虚无界大陆立足! “这就好。”故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稍显寥落,缓步离去。 容忌许是咬累了,稍稍松开了我,忽而抬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瞳孔微缩。 “歌儿?”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苍凉。 “你终于认出我了!”我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 咸涩的泪水触及满身的伤痕,疼得我龇牙咧嘴,这种体无完肤之感,委实可怕。 “为何不躲?”容忌歉疚地看着我,指端颤抖地厉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嘴上如是说着,但心里委实怕得很。 若是他再度发狂,我定然活不过今晚。这么一来,我便要成为虚无界大陆上第一个被自家夫君咬死的女人…… 思及此,我身体隐隐有些发颤。 容忌自责至极,重拳捶在我身后的墙壁上,墙壁轰然倒塌。 一时间,沙石俱下,振聋发聩。 “小心!”容忌一个回旋将我揽入怀中,他的身体十分冰凉,但心口余温尚在。 梁上的沙石,身后的木桩石柱,纷纷砸在他背脊上。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听得到石柱压断他背脊的声音,心里愈发难过。 “对不起,我失控了。”容忌低头,发现我蜷缩在他怀中低低啜泣,再不敢大动。 咚—— 他双膝重重磕在十分不平整的地面上,琥珀色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故是,带她走。”容忌气若游丝,语落,气断。 我错愕抬头,轻晃着容忌的身体,企图拨开他背脊之上的沙石木桩。 等故是扫去一地的狼藉,将我和容忌从废墟中捞出来,我才发现容忌身体已然僵直。 他长久维持着双膝跪地将我护在怀中的姿态,狭长的眼尚未合上,额上细密的冷汗依旧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挂,但他的呼吸,怎么就断了呢。 故是半蹲在我身侧,衣摆上的云图流苏在一地狼藉中铺陈开来。 “珍珠,莫哭。”故是朝我递来一面素净的帕子,上头写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帕上究竟写了什么,我眼下已经无心思去探究。 “珍珠,别怕,他还活着。”故是轻声说着,“他有幸得了独一无二的珍珠,定然不甘这么死去。” “你是说,他还活着?”我双手紧抓着故是的臂膀,像极了即将溺水之人,拼尽全力地想要抓牢最后的救命稻草。 故是水晶般透亮的眼眸中,忽而结出一颗晶莹的黑珍珠。他撬开容忌的嘴,迫使容忌吞咽下黑珍珠。 须臾间,容忌便有了极其微弱的鼻息。 “容忌,容忌……”我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僵直的身躯,带着他走出满地疮痍的驿馆。 追风,铁手分立两侧,均大惊失色地看着气息奄奄的容忌,“王可有大碍?”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铁手,尽量使自己的声线平稳些,“天亮之前,带星儿前来见我。” “是。”铁手迅疾答道。 我冷漠言之,“若是让我发觉容忌身边有不轨之徒,我不介意替他清理门户。” 铁手抬首,迷惘地看着我,似是未听懂我所言。 但我笃信,他肯定知晓我的言外之意。 “珍珠,你身上的伤,颇重。”故是拦在我前头,他莹白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清澈见底的眼眸毫无杂质,一眼万年。 “无妨,小伤而已。” 故是眼珠中又结下一颗莹润剔透的黑珍珠,他将其郑重交予我手上,语气却显得云淡风轻,“我的珍珠,怎可留疤?速速服下黑珍珠,你身上的伤便可不药而愈。” 黑珍珠既能替容忌续命,定然珍贵无比。我本不愿收,但看故是如此坚决,便将其收入袖中,寻思着过段时间,再亲自还他。 第一九五章 心比天高(一更) 事到如今,容忌昏迷卧床九死一生,铁手竟还打算装傻充愣! “青龙,将柳苏苏押入宫中。”我一想到铁手差点害死容忌,心中怒意顿起。 “柳苏苏好歹是王花重金买回的女人,北璃王若想动用私刑,不大妥当吧?”铁手一手拦着青龙的去路,脸颊因不断下渗的鲜血显得十分狰狞。 “铁手,你说容忌若得知你现在的样子,会如何?”我单手掐着他的下颚,迫使他直视我的眼眸。 “我……” 铁手狰狞的面色显出一丝颓然,他低垂着脑袋,一时语塞。 容忌向来信任铁手,若是知他存了二心,定会难过至极。因而,我能做的,不是替他清理门户,而是替他将曾义薄云天,忠肝义胆的铁手找回来。 “可还记得你们曾指天立誓,为六界平和鞠躬尽瘁?”我看着他那双刀枪不入的铁手套,低低问道。 铁手显得十分沉重,眼眶微微发红,“记得。” “可还记得你深陷囹圄的时候,是谁单刀直入将你从无尽深渊拖回仙界的?” 铁手看向自己手上那双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铁手套,喃喃自语道,“王待我恩重如山,而我却……” “北璃王深夜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柳苏苏疾步走来,粉面香腮,腰若细柳,袅娜生姿。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地不起的铁手,掩嘴轻笑道,“铁手乃东临大将军,北璃王深夜召他前来,东临王知道吗?” “本王与东临王之间,需要分得那么清楚?”我不自觉地挑着眉,反问着泰然自若的柳苏苏。 尽管她生得一副好相貌,但在我眼里,她同苍蝇臭虫并无太大区别,一样让人恶心反胃。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柳苏苏微微仰着头,直视着我,她上挑的眼尾显出平素里未得见的攻击性。 “柳姑娘既然如此直接,本王也不同你拐弯抹角了!”我起身,踱步至她身前,如同打量猎物一般,从上至下细细地打量着她。 柳苏苏在我的注视下,心跳愈发迅疾,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纤纤素手在宽大的广袖中紧握成拳。 “柳姑娘很紧张?”我以锦帕轻拭着她额上的细密汗珠,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竟觉十分畅快。 她略略撇过头,已没初入宫时的底气,“北璃王如此盯着,苏苏自然紧张。自东临王重金买下苏苏之后,苏苏便下定决心为东临王守身如玉,这辈子非他不嫁。” “哦?所以东临王不肯娶你,你便同铁手暗通款曲,以失传已久的上古神水加害容忌?”我瞥向跪伏在地的铁手,眸光骤冷。 “属下万万不敢加害王!”铁手错愕抬头,言之凿凿。 “什么上古神水?”柳苏苏惶惑地望着我,正想矢口否认,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 我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旋即命朱雀呈上容忌屋中尚未饮尽的茶水。 “星儿,柳姑娘口渴了,将茶水给她端去,省得她四处嚷嚷,污蔑本王苛待她!”我转身看向微缩着肩膀,惶惑不安的扫把星,示意她接过朱雀手中的古朴茶杯。 扫把星怯怯地接过古朴茶杯,朝面色大变的柳苏苏走去,“柳姑娘,请用茶。” “哎呦——” 柳苏苏一声低吟,平地崴脚,直直地朝扫把星扑去。 砰—— 她不偏不倚地撞入扫把星怀中,使得扫把星手中茶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茶水也尽数洒了一地。 柳苏苏见状,挺直了脊梁,唇角微微勾起,巧笑嫣然,“北璃王的厚爱,民女无福消受。” “柳姑娘心比天高,这是在嫌弃本王的茶水寡淡?”我淡淡扫了眼被摔得粉碎的古朴茶杯,继而走至扫把星面前,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着惊魂未定的扫把星。 柳苏苏并未作答,上扬的嘴角显出一丝倔强。 我瞅她一副清高出尘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冷哼道,“心比天高又如何?可惜身为下贱!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你!”柳苏苏一改温婉娴静的淑女做派,鼻翼微翕,气急败坏。 “朱雀,上茶。”我无视了柳苏苏淬毒的眼神,命朱雀再度端上一套同容忌屋中一模一样的茶具。 柳苏苏妙目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朱雀手中的茶具,恍然大悟。 她轻语着,“这套茶具才是东临王用过的?” “是啊。你方才若是乖乖喝了那杯醇厚的碧螺春,兴许还能躲过一劫。”我接过茶杯,往扫把星手中塞着,“星儿务必小心。若是再让柳姑娘打翻了茶水,就别怪我雷霆震怒棒打鸳鸯,活生生拆散你和铁手。” 扫把星身体抖得厉害,她连连颔首,鼻音极重,“北璃王放心,星儿定不辱使命!” 我独坐案几前,将双腿翘至桌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们自相残杀,心中怒气消了大半。 柳苏苏警惕地看向羸弱的扫把星,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苦苦相逼?” 扫把星并未作答,一个箭步冲上前,她果断地掐着柳苏苏的下颚,以蛮力撬开柳苏苏紧闭的唇齿。 “扫把星,你再敢动我一下,别怪我不留情面!”柳苏苏咆哮着,以崆峒印中的无穷神力抵御着扫把星的进攻。 我原以为扫把星不会是柳苏苏的对手,正打算助扫把星一臂之力,不料扫把星体内竟蕴藏着可怕的潜能,顷刻间将崆峒印中的无穷神力蚕食干净。 柳苏苏彻底慌了神,背抵着殿中的白玉石柱,声泪俱下,“星儿,求求你,放过我吧!” “柳姑娘,请用茶。”扫把星不咸不淡地说着,双膝将柳苏苏死死固定在白玉石柱上,她再度撬开柳苏苏唇齿,将茶杯中的上古神水尽数倒入柳苏苏口中。 “咳——”柳苏苏捂着喉头,干咳不止。 她抬眸望向我时,眼珠已猩红似血,“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上古神水明明是烈性媚药,为何我浑身寒凉犹如坠入冰窟?” 第一九六章 不是星儿(二更) 铁手闻言,惊愕地看着抓心挠肺,近乎疯癫的柳苏苏,喃喃自语道,“难道,上古神水不是媚药?” 我静坐案几前,将铁手和柳苏苏的反应尽收眼底。 看样子,他们确实不知上古神水是为何物,只是稀里糊涂地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 至于那有心人,应当就是铁手放走的女鬼吧! 思及此,我抬眸看向已经退至一旁,面目表情的扫把星,心下突然生出几分戒备。 “星儿,过来。”我浅浅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扫把星闻言,踱步至我身前,墨黑的瞳仁闪着微光,“北璃王。” “你替我看看,我后颈处可有伤口?又痛又痒,钻心刺骨致。”我转过身,微微拉下领口,将后背大咧咧地朝向了她。 若扫把星想要暗算于我,她定然不会放过这大好契机。一般而言,背后往往是偷袭的绝佳位置。若是背后偷袭不成,正面突袭更是难上加难。 不出所料,我背过身的刹那,身后鬼气涌动! 我手心冰刀蠢蠢欲动,正准备朝磨刀霍霍的扫把星腰腹处捅去,铁手竟将我推至了一旁,“小心!” 唰—— 我被铁手推出数米,待我回头之际,扫把星手中弯月长刀已然贯穿铁手心口。 “北璃王,她不是星儿。”铁手半个身子趴伏在案几之上,点点血迹尽数洒落在素白宣纸之上。 “我知道。” 我看向目露凶光的“扫把星”,勾唇浅笑,“说吧,你的目的!” 她手握弯月长刀,颇有些忌惮地后退着,“你怎知我不是扫把星?” 从铁手将“扫把星”带至我面前之时,我便察觉她的不对之处。扫把星毕竟当了万年的扫把,身上的尘土,手上的老茧并非一朝一日可去。 但她身上除了淡淡的脂粉味,并未沾染一星半点的土腥气。况且,我三度握过她的手,只觉她手心绵软,手指骨肉均匀,指腹细腻。 这手,绝不会是长期洒扫的扫把星之手! 我见铁手失手过多,心下十分着急,忙瞬移至案几前,一手搁在铁手额上替他疗着伤,一手揪着“扫把星”的衣领,怒目而视,“你是谁?有何企图?” 她邪气森森地笑着,“撕拉”一声揭下了伪面皮,露出一张面如死灰的陌生鬼脸。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和东临王欠我的,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如数奉还!” 晕厥了大半日的花芯忽然从袖中蹦出,爬上我的肩头暴跳如雷,“歌儿,你和金主欠了她多少钱财?” 她单手叉腰,另一只细弱的胳膊指着死气沉沉的女鬼,焦急地冲我吆喝道,“快将她打傻!傻了就不会找你讨钱了!” 女鬼阴鸷地剜了一眼花芯,转而化作一道青烟,意图遁逃而去。 “水网恢恢!”我见状,忙设下天罗地网朝女鬼迎头罩去。 女鬼手脚并用,用力地撕扯着韧性极佳的水网。她挣扎了好一会儿,不但没能成功摆脱水网的束缚,反倒被水网越缠越紧。 “你倒是说说,我和容忌何时得罪过你?”我蹲下身,看着水网下如暴怒困兽一般歇斯底里的女鬼。 她的气息是这样熟悉,她的声音也十分耳熟,但她的脸,却如此陌生! 我一手扶额,苦思冥想着,脑海中依旧空空如也。 女鬼冷淬了一口,眸中恨意勃发,“若不是你,我不会沦落至此!” “这么说,你对我恨之入骨?”我反问道,杀意顿起。 女鬼冷哼道,“我做梦都想将你挫骨扬灰!” “那我就更不能留着你这个巨大的隐患了。”我如是说着,轩辕剑一剑穿透她的心口。 花芯纤细的胳膊紧捂着双眼,她瘫坐在我肩头,恸哭不已。 “害怕了?”我柔声询问道,轻轻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戳了戳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才不是!”花芯擤着鼻涕,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爷爷说过,替死人哭丧是善举,会走棺材运,发棺材财!” 花芯语落,继而又嗷嗷干嚎着,眼泪倒是未见着,口水已然浸透我的衣襟,使得我大半个肩头滑腻一片。 “行了!容忌的钱财还不够你挥霍?哭什么丧,也不嫌晦气!”我委实受不了她高低错落的干嚎,伸手捂着她小小的嘴。 下领口,将后背大咧咧地朝向了她。 若扫把星想要暗算于我,她定然不会放过这大好契机。一般而言,背后往往是偷袭的绝佳位置。若是背后偷袭不成,正面突袭更是难上加难。 不出所料,我背过身的刹那,身后鬼气涌动! 我手心冰刀蠢蠢欲动,正准备朝磨刀霍霍的扫把星腰腹处捅去,铁手竟将我推至了一旁,“小心!” 唰—— 我被铁手推出数米,待我回头之际,扫把星手中弯月长刀已然贯穿铁手心口。 “北璃王,她不是星儿。”铁手半个身子趴伏在案几之上,点点血迹尽数洒落在素白宣纸之上。 “我知道。” 我看向目露凶光的“扫把星”,勾唇浅笑,“说吧,你的目的!” 她手握弯月长刀,颇有些忌惮地后退着,“你怎知我不是扫把星?” 从铁手将“扫把星”带至我面前之时,我便察觉她的不对之处。扫把星毕竟当了万年的扫把,身上的尘土,手上的老茧并非一朝一日可去。 但她身上除了淡淡的脂粉味,并未沾染一星半点的土腥气。况且,我三度握过她的手,只觉她手心绵软,手指骨肉均匀,指腹细腻。 这手,绝不会是长期洒扫的扫把星之手! 我见铁手失手过多,心下十分着急,忙瞬移至案几前,一手搁在铁手额上替他疗着伤,一手揪着“扫把星”的衣领,怒目而视,“你是谁?有何企图?” 她邪气森森地笑着,“撕拉”一声揭下了伪面皮,露出一张面如死灰的陌生鬼脸。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和东临王欠我的,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如数奉还!” 晕厥了大半日的花芯忽然从袖中蹦出,爬上我的肩头暴跳如雷,“歌儿,你和金主欠了她多少钱财?” 她单手叉腰,另一只细弱的胳膊指着死气沉沉的女鬼,焦急地冲我吆喝道,“快将她打傻!傻了就不会找你讨钱了!” 女鬼阴鸷地剜了一眼花芯,转而化作一道青烟,意图遁逃而去。 “水网恢恢!”我见状,忙设下天罗地网朝女鬼迎头罩去。 女鬼手脚并用,用力地撕扯着韧性极佳的水网。她挣扎了好一会儿,不但没能成功摆脱水网的束缚,反倒被水网越缠越紧。 “你倒是说说,我和容忌何时得罪过你?”我蹲下身,看着水网下如暴怒困兽一般歇斯底里的女鬼。 她的气息是这样熟悉,她的声音也十分耳熟,但她的脸,却如此陌生! 我一手扶额,苦思冥想着,脑海中依旧空空如也。 女鬼冷淬了一口,眸中恨意勃发,“若不是你,我不会沦落至此!” “这么说,你对我恨之入骨?”我反问道,杀意顿起。 女鬼冷哼道,“我做梦都想将你挫骨扬灰!” “那我就更不能留着你这个巨大的隐患了。”我如是说着,轩辕剑一剑穿透她的心口。 花芯纤细的胳膊紧捂着双眼,她瘫坐在我肩头,恸哭不已。 第一九七章 万兽侵城(一更) 柳苏苏眉染寒霜,眸色寒凉如雪水。 “阿嚏——” 花芯似被她掌心凉意所颤,连连打了数个喷嚏。 “柳苏苏,你放了她!”我眸光骤冷,看向理智全失的柳苏苏。 柳苏苏紧攥着花芯,倏尔起身,绕着殿中的白玉石柱转着圈儿,“东临王,我好难受!” “乖,一会就好了。”花芯轻了轻嗓子,模仿着容忌的语调,沉眉板脸答着话,学得有模有样。 柳苏苏低头看着手心的花芯,忽而以手指轻戳花芯的脑门,讪讪而笑,“东临王,你怎的变成了一株草?” 花芯一本正经地说道,“本王乐意。” “东临王变成一株草,还是如此俊逸!一寸,两寸,三寸!唔……”柳苏苏丈量着花芯的高度,兀自发笑,她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红晕,委实渗人。 我瞅着她倚靠在白玉石柱上兀自荡漾的样子,突觉胃里翻江倒海,阵阵干呕不止。 “三寸?本王在你心中,不应似高山伟岸?”花芯双手捂着心口,一边提心吊胆,一边装腔作势地糊弄着已然魔怔的柳苏苏。 柳苏苏闻言,微微颔首,那一抹浅笑恰似不胜凉风的娇羞。 “东临王,奴家好喜欢你!”柳苏苏噗通跪地,悄然靠在白玉石柱之上,嘴角一抹晶亮缓缓挂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花芯头上。 花芯暴跳如雷,急得直跳脚,冲着柳苏苏嚷着,“夭寿啦!芯芯要被熏死了!” 柳苏苏面露羞赧,凑在花芯耳边低低说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花芯浅绿色的脑袋,被柳苏苏的口气熏得发黄,蔫蔫地瘫在柳苏苏掌心,动弹不得。 我见状,趁柳苏苏神志不清之际,以移形换影之术疾速夺过花芯,将之轻捧入怀。 “好冷,东临王,我好冷!”柳苏苏双唇发紫,冻得直哆嗦。 “现在,知道何为上古神水了?”我行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柳苏苏,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我的底线,我均念在你是崆峒印转世的份上不同你计较。但你愚蠢的行为,险些害死容忌,我再不得袖手旁观。” 柳苏苏猛然抬头,猩红的眼眸杀气腾腾。 她站起身,突然将崆峒印中的无穷神力引渡至手心,朝着我的心口突袭而来,“北璃王!你即便是化成黑灰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呸呸呸!我们歌儿明明美似大元宝,怎么会是黑灰?”花芯双手叉腰,半蔫的脑袋有气无力地垂于半空。 我紧盯着柳苏苏掌心的黑灰气旋,一手将花芯拢入袖中,一边朝着柳苏苏心口横扫一脚,以鞋尖儿试着崆峒印的无穷神力。 柳苏苏应声倒地的同时,我右脚上鞋履被崆峒印所毁,顷刻间只余下一抔烟尘。 “也不过如此!”我蔑视着蜷缩在地上,抓心挠肺歇斯底里的柳苏苏,一脚从她身上碾过。 “啊——” 柳苏苏恨极,淬毒的眼神迸发出无数枚银针,朝我膝盖处迸射而来。 我略略抬腿,险避银针细雨,转而以水式心法第七招和风细雨反击之。 绵绵雨丝见缝插针,瞬间将柳苏苏眼底迸射出的剧毒银针化为一滩雨水。 下一刻,雨丝化成吸血水蛭,一头钻入柳苏苏眼中,蚕食着她黢黑的瞳仁。 “北璃王,今日你毁我双眼,来日我必加倍奉还!”柳苏苏咬牙切齿地说着,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尽断。 “我与你一样,仅有两只眼睛,柳姑娘打算如何加倍奉还?”我轻笑着,转身离开空旷的大殿,扬长而去。 身后,柳苏苏的尖叫声愈发凄厉,先如惊涛骇浪,再如裂缺霹雳,最后竟化为万兽咆哮,威震四方。 我立于北璃王宫鳞次栉比的琉璃砖瓦之上,睥睨着炫彩霓虹笼罩下的北璃疆土。惊愕地发现,飞鸟走兽成群结队,如蝼蚁般黑压压一片,朝着北璃王宫逼近。 飞鸟走兽所过之地,均被劫掠一空。 黎明时分,本该安静宁和的北璃都城霎时化作一座血腥至极的修罗场,百姓恸哭之声足以撼动历久弥坚的城墙。 北璃百年根基,毁于一旦。 正在此时,衣不蔽体的柳苏苏跃上屋檐,死气同神气紧紧相挨,密不可分。 她扬起双臂,以丹田之气召唤着四海走兽,“万兽听令!” 嗷—— 一道狼嚎划破苍穹,似是呼应着柳苏苏的召唤。 随后,朝着北璃王宫逼近的飞鸟走兽,纷纷引吭呼应,气势滂沱。 花芯连连藏于我袖口之中,怯怯地捂着耳朵,“歌儿,它们好凶,芯芯怕。” 我封了袖口,手提着轩辕剑,朝着柳苏苏走去,今日,她必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柳苏苏浑然未觉,空洞的眼神中戾气翻滚,她面上显出了一丝病态的兴奋,继而又沉声咆哮道,“屠城!” 她语音刚落,飞鸟走兽仿若被邪魔附体,魔怔般朝着惊魂未定的北璃百姓袭去。 “哈哈哈哈,北璃王!若是北璃仅剩你一人,你这王位坐得还有什么意思?”柳苏苏癫狂大笑,尸气顺着她的口鼻一泻而出。 看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应当是受不住上古神水的侵蚀身死命殒,随后化作厉鬼,幡然领悟了崆峒印驾驭万兽之神力。 柳苏苏感受到我的步步逼近,稍显畏惧地后退了一步,急匆匆地吹了个哨音,唤来天际边斡旋已久的苍鹰,“去!将北璃王的眼珠叼过来!” 苍鹰得令,弓着如利钩般的鹰爪,向我俯冲而来。 “我极不情愿杀生。但,杀人偿命!”我眸色一凛,轩辕剑即刻将苍鹰劈成两半。 滚烫的鹰血尽数喷溅在我脸颊之上,浓郁的血腥味使得我阵阵作呕。 “北璃王,去死!若你死了,东临王就是我的了!”柳苏苏残破的手臂一挥,便有数百只秃鹫将我团团包围。 琉璃砖瓦之下,亦有猛虎狂啸,大有将我碎尸万段之势。 我环伺着民不聊生,血流成河的北璃都城,缓缓闭上了眼眸。 耳边,黎民众生的哭嚎和飞禽走兽的咆哮混作一团,仿若将我带至百年前,仙界诛仙台之上。 第一九八章 暴打铁手(二更) 脑海中,黑盒子痛心疾首,“宿主,不值得!” “值不值得,做了才知道。”我淡淡说道,将乾坤之力逼至眉心。 嗥—— 一道凤唳从我眉心传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俨然将不断逼近的飞鸟走兽震退。 下一瞬,我纵身化作七彩凤凰,金翎加身,凤唳九天。 “凰神凤主?怎么会!”柳苏苏跌落在北璃王宫晶莹剔透的琉璃砖瓦之上,念念有词,“你明明是水神之女,为何有凰神之力?”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我藐视着渺小可悲的柳苏苏,并未直接夺去她的性命,而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崆峒神力,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下一刻,我倾尽周身乾坤之力,将北璃都城之中的飞鸟走兽尽数斩杀。 烫金色的气旋同初升的红日相互辉映,万兽嘶吼化作惊恐咆哮。 “凰神凤主,我等知道错了!”通灵性的云雀连连跪地,哀声谢罪。 “佛普度众生时总说,回头是岸。可惜,你们疯狂屠戮之时,血水早已淹没了彼岸。”我冷冷地说道,一手掐死了跪地求饶的云雀。 一时间,万兽哀鸣,求生无路。 我立于霓虹之巅,杀红了眼。 柳苏苏瞳仁被水蛭蚕食,全然看不见她引以为傲的万兽如何惨死于我手中。但她置身于血雨腥风之中,依旧能感受到我杀气腾腾的眼神。 她沿着琉璃砖瓦,颤颤巍巍地往沿着血流的方向爬去,“东临王,救我!” 唰—— 我拖行着轩辕剑,剑锋在琉璃砖瓦之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轨迹。 “痴心妄想!”我一剑贯穿她的喉头,却刻意给她留了口气。 她岿然倒在猩红一片的琉璃砖瓦之上,翕动着苍白的双唇,喉头梗动,发出蝉鸣般的窸窣声响。 不多时,柳苏苏鬼气散尽,化为血迹斑驳的崆峒印,不偏不倚地落在我手心之上。 据传,崆峒印原是不死龙族的守护神器,不但能召唤万兽,还能起死转生,济世救人普度众生。 只可惜,我的力量远没到能游刃有余驾驭崆峒印的地步,若想驱使崆峒印救回北璃百姓,必然要有所舍弃。 我踏着满城血水,缓缓步入寝殿。 寝殿之中,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容忌眉头紧蹙。我正想上前抚平他的眉头,却又怕满身的血腥气惊扰了容忌,只好站定在卧榻之前,静静地看着他沉睡时的样子。 “前生太过匆匆,原想今生长相厮守,不料天不遂人愿。容忌,若你是我,定然会做出同我一样的抉择,对吗?”我喃喃自语着,心里难免失落。 日照窗台,和煦温暖,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倏尔划破手腕,使腕上鲜血尽数融于崆峒印之中。 耳边,传来宫娥唧唧喳喳之上。 更远一点的,则是黎民百姓劫后余生的欢呼之声。 我定定地看着卧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容忌,坚持至今只为等他苏醒。 终于在我即将坚持不住之际,容忌猛然睁开了眼。 他起身,稳稳地将我接入怀中,但他的手一触及我的身体,我执念全消,转而化作一缕烟尘,随着劲风四散而去。 “歌儿!”容忌慌乱地抓着我四分五裂的魂魄,随着我散落天际的碎裂魂魄一路狂奔。 我的意识尚还停留在容忌身侧,碎裂的魂魄已然散落都城各地。 出乎意料的是,青龙带着北璃三十万禁卫军,没日没夜地在北璃境内掘地三尺,找寻着我失落的魂魄。 北璃百姓亦是如此。 我残存的意识跟随着容忌身侧,走遍了北璃的每一寸土地。 三日后,我随容忌再度回到北璃王宫之际,我失落的魂魄竟被百万北璃百姓尽数找回。 魂魄归体,久违的心跳声足以让我热泪盈眶。 花芯从我被血迹浸染的袖口中爬出,细弱的胳膊缠着我的脖颈,一阵哀嚎,“最最动听的歌儿,我将我的元宝全部给你,你醒来看一看芯芯,如何?” “好。”我缓缓睁开眼,看着痛哭流涕的花芯,心下竟觉十分温暖。 花芯喜出望外,但转瞬哭得更加凄惨,“我若是不给你元宝,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容忌随手将花芯扔出窗外,琥珀色的眼眸中深情溢满,“你若再不回来,我便随你一道共走黄泉路。” “我将柳苏苏杀了,你不会怪我吧?”我闷闷说道,担忧容忌闻不得我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特意往后退着。 容忌阔步上前,将我紧拥入怀,“区区一个柳苏苏而已!你若想弑天,我亦可为你倾覆了这天道。” 殿中,珠帘迎风而动,簌簌作响,是一拍即合亦是水到渠成。 我轻捧着容忌愈发瘦削的脸颊,他唇边浅浅的梨涡成了我烙印在心的执念。 “王,属下该死!”殿外,传来铁手自责至极的忏悔之声。 我怔愣地看向容忌,“你未关门?” 容忌亦怔怔地看向我,“忘了。” 我郁猝至极,轻轻撩起卧榻前的重重纱帐,才发现门口密密麻麻地横陈着数十个脑袋。 “完了!”我以被褥遮面,推搡着脸色铁青的容忌,“你竟忘了关门!” 容忌柔声安慰着我,“怕什么?我本就是你的!” 事已至此,我早已不惧众人对我和容忌指指点点。我更担忧的是,我在他们心中高大的形象,会被彻底颠覆。 “王,属下该死!”铁手再度发声,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容忌低咒了一声,气势汹汹地冲出了殿外,“你确实该死!” 殿外,传来了容忌赤手空拳狂殴铁手之声。 铁手谨小慎微地跪在容忌身前,眼眶微红,“王,铁手对不起你的信任。” “你为何不替本王关上门?”容忌又一拳落在铁手几无完肤的脸颊上,怒气更甚。 铁手紧绷的神经在容忌开口的刹那突然松懈,“下回,铁手一定记得替你关门。” 容忌这才停了手,朝着鼻青脸肿的铁手扔去了金疮药,不咸不淡地问着他,“幕后之人是谁?” 第一九九章 修成佛道(一更) 铁手脸色胶着,颇为无奈地说道,“幕后之人为易容女鬼,但她姓甚名谁,至今尚未有眉目。幕后之人用了易容术,盖去了原有面貌,委实不好辨认。” “星儿呢?”我反问着颓败沮丧的铁手,心下思忖着能让他情绪如此低落之人,应当只有扫把星一人。 铁手单臂捶地,刀枪不入的铁手臂深深嵌入青石板中。 他显得十分无力,“三日前,星儿被易容女鬼挟持,危在旦夕。女鬼以星儿的性命威胁我,要我竭尽全力,助柳苏苏博得王的欢心。我知女鬼目的不简单,但思忖着王极擅谋略,从未有人能真正伤王分毫,一时鬼迷心窍,应了女鬼的要求。” 如我所料,铁手背叛容忌的原因,果真是因为扫把星。 铁手以头抢地,歉疚至极地忏悔着,“王,铁手失职!” “世人皆尊容忌为战神,以为他真的能刀枪不入,他只是为了肩上的重担,比世人更坚强些。容忌之所以能躲过那么多明枪暗箭,是因为他时时刻刻提防着。但是对你,他从未设过心防。”我低低说着,虽知容忌不愿怪罪铁手,但我却十分心疼容忌被践踏的真心。 “属下万死难辞其咎!”铁手显得十分沉重。 容忌冷哼着,“带路。” 铁手错愕抬头,“王打算去哪?” “寻扫把星。” 我瞅着铁手受宠若惊的模样,存心捉弄,随口说了一句,“青龙不错,铁骨柔情,与星儿倒也相配。” 被容忌扔出窗口的花芯,听闻我们提及青龙,连连跳上我的肩头,好奇地问道,“青龙是谁?有很多元宝吗?他缺媳妇吗?” “一株狗尾巴草,竟如此恨嫁!”皇甫轩从天而降,漫不经心地扫了花芯一眼,唇角带着淡淡的讥笑。 “你为何如此猥琐地盯着我的身体?”花芯双手叉腰,扬起毛茸茸的下巴,理直气壮地质问着皇甫轩。 皇甫轩收敛起面上淡淡的笑意,怒目而视,“一株野草,有什么好看的?” 花芯不服气,连连扯掉她用以遮掩躯干的浅绿叶子,“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仔细看看,我多好看呀!” 我以手遮牢花芯的躯干,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芯芯可不许这般,若是遇见些人面兽心的登徒子,多危险!” 皇甫轩冷哼着,“本王不缺女人。即便缺,也不至于对一株野草下手!” “你为何不缺女人?难道,你比金主还有钱?”花芯两眼放光,如狼似虎般盯着皇甫轩。 皇甫轩冷冷地剜了花芯一眼,并未答话。 他转而看向我,稍稍和缓了脸色,“北璃王以身救国感天动地,本王佩服至极。”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反问着他。 皇甫轩向来不做无意义之事,他此次前来寻我,定然另有所图。 “本王自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近来,有一女鬼修得佛道,锋芒毕露。她与你之间,似有些夙仇……”皇甫轩点到为止,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你知她是谁?”铁手面露欣喜,忙不迭地问着皇甫轩。 皇甫轩戏谑地看着我,突然调转了方向扬长而去。 “给你!”我将袖中血迹斑驳的崆峒印朝着皇甫轩脑门儿扔去,气势汹汹地说道,“崆峒印乃容忌花了百万黄金才买到手的,你若想要,拿黄金来换罢!” 皇甫轩脑门儿被崆峒印砸出了一角凹坑,但他依旧十分宝贝地将崆峒印揣入怀中。 花芯立于我肩膀之上,伸着细弱的胳膊冲皇甫轩讨着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皇甫轩神色尴尬,反问着我,“你要百万黄金做甚?” “自然是给芯芯做嫁妆!”花芯反应极快,将毛茸茸的浅绿脑袋搁在我脖颈上,脆生生地冲我撒着娇。 “那女鬼身份我亦不知,但扫把星目前身陷第三关古战场之中。你们若是晚去一步,她即便无性命之忧,也极有可能被怨气浸染,堕入妖魔轮回。” 第三关古战场? 自我从旷世神盒中苏醒伊始,冥冥之中一直有一股神秘力量,迫使我不得不屡屡硬闯古战场。 即便我已然闯过两关,但对于神秘莫测的古战场,我依旧心有余悸。尽管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但我依旧无法确定,下一回,能不能活着走出古战场。 毕竟,于我而言,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 皇甫轩拭去脑门上的殷红血迹,兀自说道,“本王已告知你们扫把星所处之地,便不再欠你们了。” 语落,皇甫轩匆匆化作一道烟尘,遁地逃去。 花芯捂嘴窃笑,“歌儿,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皇甫轩好穷哦!” 容忌不悦地瞥了一眼花芯,“离歌儿远一些!” 花芯眨了眨眼,忽而甜甜笑道,“金主,你开始有点喜欢芯芯了,对么?你平时都是叫我滚,今儿说话委婉了些呢!” “滚。”容忌一道掌风将花芯扫落在地,旋即将我轻揽入怀,低声询问道,“身体可还吃得消?”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悦耳,又许是他置于我腰间的手太过温暖,我浑身上下均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想要推拒,才发现自己手脚酸麻,全无气力。 我原以为容忌附在我耳边,又要一本正经地说着流里流气的话,不料他一直沉默不语,反倒在我手心写下“隔墙有耳”四字。 隔墙有耳?难不成,我们的一举一动再度被有心人监视了? 百年前,六界尚未坍塌之际,便有斗姆元君元神藏匿于日心之中,悄然窥伺着六界之中的一举一动。 难道,虚无界大陆上,西升东落的红日之中,也有猫腻?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漫天霓虹之中的绚烂红日,盯了大半天依旧看不出什么猫腻。 正当此时,容忌又在我手心写下“断天崖等我”五字。 我记得当初容忌为引开祁汜,曾将叶修困于断天崖。他说过,断天崖深不见底,一旦身陷其中,永无生路。 第二百章 顾盼连城(二更) 1铁手脸色胶着,颇为无奈地说道,“幕后之人为易容女鬼,但她姓甚名谁,至今尚未有眉目。幕后之人用了易容术,盖去了原有面貌,委实不好辨认。” “星儿呢?”我反问着颓败沮丧的铁手,心下思忖着能让他情绪如此低落之人,应当只有扫把星一人。 铁手单臂捶地,刀枪不入的铁手臂深深嵌入青石板中。 他显得十分无力,“三日前,星儿被易容女鬼挟持,危在旦夕。女鬼以星儿的性命威胁我,要我竭尽全力,助柳苏苏博得王的欢心。我知女鬼目的不简单,但思忖着王极擅谋略,从未有人能真正伤王分毫,一时鬼迷心窍,应了女鬼的要求。” 如我所料,铁手背叛容忌的原因,果真是因为扫把星。 铁手以头抢地,歉疚至极地忏悔着,“王,铁手失职!” “世人皆尊容忌为战神,以为他真的能刀枪不入,他只是为了肩上的重担,比世人更坚强些。容忌之所以能躲过那么多明枪暗箭,是因为他时时刻刻提防着。但是对你,他从未设过心防。”我低低说着,虽知容忌不愿怪罪铁手,但我却十分心疼容忌被践踏的真心。 “属下万死难辞其咎!”铁手显得十分沉重。 容忌冷哼着,“带路。” 铁手错愕抬头,“王打算去哪?” “寻扫把星。” 我瞅着铁手受宠若惊的模样,存心捉弄,随口说了一句,“青龙不错,铁骨柔情,与星儿倒也相配。” 被容忌扔出窗口的花芯,听闻我们提及青龙,连连跳上我的肩头,好奇地问道,“青龙是谁?有很多元宝吗?他缺媳妇吗?” “一株狗尾巴草,竟如此恨嫁!”皇甫轩从天而降,漫不经心地扫了花芯一眼,唇角带着淡淡的讥笑。 “你为何如此猥琐地盯着我的身体?”花芯双手叉腰,扬起毛茸茸的下巴,理直气壮地质问着皇甫轩。 皇甫轩收敛起面上淡淡的笑意,怒目而视,“一株野草,有什么好看的?” 花芯不服气,连连扯掉她用以遮掩躯干的浅绿叶子,“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仔细看看,我多好看呀!” 我以手遮牢花芯的躯干,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芯芯可不许这般,若是遇见些人面兽心的登徒子,多危险!” 皇甫轩冷哼着,“本王不缺女人。即便缺,也不至于对一株野草下手!” “你为何不缺女人?难道,你比金主还有钱?”花芯两眼放光,如狼似虎般盯着皇甫轩。 皇甫轩冷冷地剜了花芯一眼,并未答话。 他转而看向我,稍稍和缓了脸色,“北璃王以身救国感天动地,本王佩服至极。”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反问着他。 皇甫轩向来不做无意义之事,他此次前来寻我,定然另有所图。 “本王自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近来,有一女鬼修得佛道,锋芒毕露。她与你之间,似有些夙仇……”皇甫轩点到为止,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你知她是谁?”铁手面露欣喜,忙不迭地问着皇甫轩。 皇甫轩戏谑地看着我,突然调转了方向扬长而去。 “给你!”我将袖中血迹斑驳的崆峒印朝着皇甫轩脑门儿扔去,气势汹汹地说道,“崆峒印乃容忌花了百万黄金才买到手的,你若想要,拿黄金来换罢!” 皇甫轩脑门儿被崆峒印砸出了一角凹坑,但他依旧十分宝贝地将崆峒印揣入怀中。 花芯立于我肩膀之上,伸着细弱的胳膊冲皇甫轩讨着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皇甫轩神色尴尬,反问着我,“你要百万黄金做甚?” “自然是给芯芯做嫁妆!”花芯反应极快,将毛茸茸的浅绿脑袋搁在我脖颈上,脆生生地冲我撒着娇。 “那女鬼身份我亦不知,但扫把星目前身陷第三关古战场之中。你们若是晚去一步,她即便无性命之忧,也极有可能被怨气浸染,堕入妖魔轮回。” 第三关古战场? 自我从旷世神盒中苏醒伊始,冥冥之中一直有一股神秘力量,迫使我不得不屡屡硬闯古战场。 即便我已然闯过两关,但对于神秘莫测的古战场,我依旧心有余悸。尽管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但我依旧无法确定,下一回,能不能活着走出古战场。 毕竟,于我而言,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 皇甫轩拭去脑门上的殷红血迹,兀自说道,“本王已告知你们扫把星所处之地,便不再欠你们了。” 语落,皇甫轩匆匆化作一道烟尘,遁地逃去。 花芯捂嘴窃笑,“歌儿,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皇甫轩好穷哦!” 容忌不悦地瞥了一眼花芯,“离歌儿远一些!” 花芯眨了眨眼,忽而甜甜笑道,“金主,你开始有点喜欢芯芯了,对么?你平时都是叫我滚,今儿说话委婉了些呢!” “滚。”容忌一道掌风将花芯扫落在地,旋即将我轻揽入怀,低声询问道,“身体可还吃得消?”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悦耳,又许是他置于我腰间的手太过温暖,我浑身上下均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想要推拒,才发现自己手脚酸麻,全无气力。 我原以为容忌附在我耳边,又要一本正经地说着流里流气的话,不料他一直沉默不语,反倒在我手心写下“隔墙有耳”四字。 隔墙有耳?难不成,我们的一举一动再度被有心人监视了? 百年前,六界尚未坍塌之际,便有斗姆元君元神藏匿于日心之中,悄然窥伺着六界之中的一举一动。 难道,虚无界大陆上,西升东落的红日之中,也有猫腻?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漫天霓虹之中的绚烂红日,盯了大半天依旧看不出什么猫腻。 正当此时,容忌又在我手心写下“断天崖等我”五字。 我记得当初容忌为引开祁汜,曾将叶修困于断天崖。他说过,断天崖深不见底,一旦身陷其中,生机尽灭。 思及此,我xiayi 第二零一章 妖娆酒楼(一更) 离殇竟丧心病狂地剜了白无常的舌头,给顾桓炖汤喝? 我光是听着,便觉毛骨悚然。 待白无常匆匆折返回鬼门关,我悄然将自己罩于弱水披风之下,混在妖魅鬼祟之中,随着他们一道入了鬼门关。 轰—— 我前脚刚踏入鬼门关,铺天盖地的怨气便冲着我的天灵盖袭来。寒凉入骨的黑气渗入我薄薄的衣衫之中,直冲花芯肺腑。 “芯芯好冷!”花芯细长的双腿死死地绞着我的衣袖,半阖着的眼眸轻轻抖动。 我旋即提着她细长的双腿,企图将她吸入肺腑之中的怨气逼出体内。 不成想,她四肢倒腾了几下,体内的怨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怪!花芯怎的能吞噬怨气?这资质,并不像是第二关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所能赋予她的。 我将花芯提至眼前,将她从毛茸茸的脑袋至脚下流苏般整整齐齐的根须打量个遍,“你究竟是谁?” “我便是大名鼎鼎的狗尾巴花仙呀!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是我们狗尾巴村最后的希望!”花芯呓语着,紧拽着我的指端轻轻地嘬了一小口。 “咦,元宝哥哥的身体竟这么柔软!”花芯喃喃自语着,将我的手指搂得更紧。 我无奈地看着睡相极差,如蚍蜉般缠在我指端的花芯,继而又将她拢入袖中。 刹那间,狂风大作,怨气裹挟着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来势汹汹。 “走!”一身姿袅娜的妖冶女妖拽着我的衣袖,厉声疾呼。 我回眸之际,整个人已然被她拖拽至礁石后。 “是你!”我讶异地看着面前的妖冶女妖,这不正是方才同我搭讪的那位么! 妖冶女妖粉面朱唇,尖削的鹅蛋脸衬得她媚意荡漾。 “正是。”她姿容艳丽,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的风华气度,世间罕有。 “我们认识?”我狐疑地问道。 她利索地解下我被狂风吹下的弱水披风,旋即以她袖口红绸遮着我的脸颊,轻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岂不快哉?你虽不识得我,但我仰慕你,已有百载。” “你眼光不错。”我不自觉地挑着眉,总感觉她的来意并不单纯。 她唇角笑意渐深,稍稍倾身自然而然地钻入我怀中,柔声撒娇,“爷,奴家好喜欢你!” 我原想将她推至一旁,忽闻礁石外离殇寒凉彻骨之声,只好配合着她,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喜欢我什么?” 我刻意变了声,再加之被妖女红绸遮面,离殇应当认不出我。 果真,她仅仅向礁石处瞟了一眼,便匆匆赶赴鬼门关。 待离殇走后,妖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说道,“好险!你就是让鬼王恨之入骨的幻境圣女吧?” 我尚未作答,她便兀自说道,“我叫玉妖娆,妖娆酒楼的当家掌柜。” 玉妖娆我倒是没听说过,但南羌国妖娆酒楼闻名遐迩,即便我身处北璃,亦有所耳闻。 传闻妖娆酒楼歌舞笙箫,纸醉金迷,天下男子趋之若鹜。 传言妖娆酒楼盛产尤物,春风一度均须拿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换取。 因而,有些人为了浮华一梦丢妻弃子,有些人散尽家财。 更有甚者,日日沉沦温柔乡中,换无可换,只得将魂魄卖于妖娆酒楼,自身便化作围栏里坐吃等死的猪。 对于妖娆酒楼,我确实有几分好奇。但我更好奇的是,玉妖娆为何会出现在鬼蜮。 玉妖娆盯着我注视了片刻,旋即莞尔一笑,“许多女子头一次见我,便会心生敌意。但你不同,你全然没将我放在心上。” “久仰!”我淡淡答道,心中对她萌生了一丝好感。 玉妖娆生得妖娆妩媚,美得极具攻击性,不被女子喜欢实乃情理之中。 不过,我倒是觉得她特立独行,有其独到之处。 她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往无妄河的方向引着,“过了河,便是鬼王寝宫。不出所料,你要找寻的姑娘应当是被困在寝宫之中。” “为何帮我?”我感觉不到她的敌意,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玉妖娆低低答道,“你是虚无界大陆上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既能舍身救世,又能担起国之重任,妖娆委实钦佩,心向往之。我亦想如你这般,指点江山,可惜重重枷锁束缚!” 她敛起眸中泪光,稍稍平复了情绪,又如没事儿人一般,自说自话,“数年前,鬼王与鬼王妃曾来过妖娆客栈。鬼王妃那孑然孤傲的身影变成了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的剪影,此次前来鬼蜮,我原是想再见一见鬼王妃,不曾想,他竟落魄至此,被鬼王折磨地狼狈出逃。” 提及顾桓,我亦是感慨万分。 他曾陪我做了几十载恶鬼,我原以为他会是不可多得的知音,却没料到我与他也有拔刀相向的那一日。 玉妖娆继而说道,“北璃王,我真羡慕你的好运气!你既得了世间绝色东临王,又能叫我心上人为你魂牵梦萦许多年。不过你放心,我与鬼王不同。我虽爱慕鬼王妃,但却不憎恨你。毕竟,感情之事,无关风月。” 玉妖娆语落,翩翩然离去。 “后会有期。”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下感慨着,这世上,如她这般通透的人委实不多。 遇上感情之事,就连曾心怀善念的离殇都对我恨之入骨,更别提柳苏苏,顾芷柔之辈了! 我敛了心神,朝着玉妖娆所指方向疾步渡了河。 果真,如玉妖娆所说,无妄河畔便是巍峨繁华的鬼蜮王宫。 我闪身避过王宫门口的层层守卫,四下找寻着扫把星的踪迹。但令我十分头疼的是,基本每间卧房之中,都摆放着一把小巧精致的扫把。 算起来,我也有百年时间未见过扫把星,想要从一堆扫把中准确无误地找到她,亦十分困难。 哒——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慌不择路,就近闯入了一间屋子,正欲飞上房梁暂避片刻,却发现屋内除去一张不大不小的卧榻,空空如也,无梁无柱。 第二零二章 我超生气(二更) 1离殇竟丧心病狂地剜了白无常的舌头,给顾桓炖汤喝? 我光是听着,便觉毛骨悚然。 待白无常匆匆折返回鬼门关,我悄然将自己罩于弱水披风之下,混在妖魅鬼祟之中,随着他们一道入了鬼门关。 轰—— 我前脚刚踏入鬼门关,铺天盖地的怨气便冲着我的天灵盖袭来。寒凉入骨的黑气渗入我薄薄的衣衫之中,直冲花芯肺腑。 “芯芯好冷!”花芯细长的双腿死死地绞着我的衣袖,半阖着的眼眸轻轻抖动。 我旋即提着她细长的双腿,企图将她吸入肺腑之中的怨气逼出体内。 不成想,她四肢倒腾了几下,体内的怨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怪!花芯怎的能吞噬怨气?这资质,并不像是第二关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所能赋予她的。 我将花芯提至眼前,将她从毛茸茸的脑袋至脚下流苏般整整齐齐的根须打量个遍,“你究竟是谁?” “我便是大名鼎鼎的狗尾巴花仙呀!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是我们狗尾巴村最后的希望!”花芯呓语着,紧拽着我的指端轻轻地嘬了一小口。 “咦,元宝哥哥的身体竟这么柔软!”花芯喃喃自语着,将我的手指搂得更紧。 我无奈地看着睡相极差,如蚍蜉般缠在我指端的花芯,继而又将她拢入袖中。 刹那间,狂风大作,怨气裹挟着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来势汹汹。 “走!”一身姿袅娜的妖冶女妖拽着我的衣袖,厉声疾呼。 我回眸之际,整个人已然被她拖拽至礁石后。 “是你!”我讶异地看着面前的妖冶女妖,这不正是方才同我搭讪的那位么! 妖冶女妖粉面朱唇,尖削的鹅蛋脸衬得她媚意荡漾。 “正是。”她姿容艳丽,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的风华气度,世间罕有。 “我们认识?”我狐疑地问道。 她利索地解下我被狂风吹下的弱水披风,旋即以她袖口红绸遮着我的脸颊,轻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岂不快哉?你虽不识得我,但我仰慕你,已有百载。” “你眼光不错。”我不自觉地挑着眉,总感觉她的来意并不单纯。 她唇角笑意渐深,稍稍倾身自然而然地钻入我怀中,柔声撒娇,“爷,奴家好喜欢你!” 我原想将她推至一旁,忽闻礁石外离殇寒凉彻骨之声,只好配合着她,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喜欢我什么?” 我刻意变了声,再加之被妖女红绸遮面,离殇应当认不出我。 果真,她仅仅向礁石处瞟了一眼,便匆匆赶赴鬼门关。 待离殇走后,妖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说道,“好险!你就是让鬼王恨之入骨的幻境圣女吧?” 我尚未作答,她便兀自说道,“我叫玉妖娆,妖娆酒楼的当家掌柜。” 玉妖娆我倒是没听说过,但南羌国妖娆酒楼闻名遐迩,即便我身处北璃,亦有所耳闻。 传闻妖娆酒楼歌舞笙箫,纸醉金迷,天下男子趋之若鹜。 传言妖娆酒楼盛产尤物,春风一度均须拿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换取。 因而,有些人为了浮华一梦丢妻弃子,有些人散尽家财。 更有甚者,日日沉沦温柔乡中,换无可换,只得将魂魄卖于妖娆酒楼,自身便化作围栏里坐吃等死的猪。 对于妖娆酒楼,我确实有几分好奇。但我更好奇的是,玉妖娆为何会出现在鬼蜮。 玉妖娆盯着我注视了片刻,旋即莞尔一笑,“许多女子头一次见我,便会心生敌意。但你不同,你全然没将我放在心上。” “久仰!”我淡淡答道,心中对她萌生了一丝好感。 玉妖娆生得妖娆妩媚,美得极具攻击性,不被女子喜欢实乃情理之中。 不过,我倒是觉得她特立独行,有其独到之处。 她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往无妄河的方向引着,“过了河,便是鬼王寝宫。不出所料,你要找寻的姑娘应当是被困在寝宫之中。” “为何帮我?”我感觉不到她的敌意,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玉妖娆低低答道,“你是虚无界大陆上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既能舍身救世,又能担起国之重任,妖娆委实钦佩,心向往之。我亦想如你这般,指点江山,可惜重重枷锁束缚!” 她敛起眸中泪光,稍稍平复了情绪,又如没事儿人一般,自说自话,“数年前,鬼王与鬼王妃曾来过妖娆客栈。鬼王妃那孑然孤傲的身影变成了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的剪影,此次前来鬼蜮,我原是想再见一见鬼王妃,不曾想,他竟落魄至此,被鬼王折磨地狼狈出逃。” 提及顾桓,我亦是感慨万分。 他曾陪我做了几十载恶鬼,我原以为他会是不可多得的知音,却没料到我与他也有拔刀相向的那一日。 玉妖娆继而说道,“北璃王,我真羡慕你的好运气!你既得了世间绝色东临王,又能叫我心上人为你魂牵梦萦许多年。不过你放心,我与鬼王不同。我虽爱慕鬼王妃,但却不憎恨你。毕竟,感情之事,无关风月。” 玉妖娆语落,翩翩然离去。 “后会有期。”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下感慨着,这世上,如她这般通透的人委实不多。 遇上感情之事,就连曾心怀善念的离殇都对我恨之入骨,更别提柳苏苏,顾芷柔之辈了! 我敛了心神,朝着玉妖娆所指方向疾步渡了河。 果真,如玉妖娆所说,无妄河畔便是巍峨繁华的鬼蜮王宫。 我闪身避过王宫门口的层层守卫,四下找寻着扫把星的踪迹。但令我十分头疼的是,基本每间卧房之中,都摆放着一把小巧精致的扫把。 算起来,我也有百年时间未见过扫把星,想要从一堆扫把中准确无误地找到她,亦十分困难。 哒——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慌不择路,就近闯入了一间屋子,正欲飞上房梁暂避片刻,却发现屋内除去一张不大不小的卧榻,空空如也,无梁无柱。 砰—— 下一瞬,离殇一脚踹开屋门,朝卧榻的方向踱步而来。 藏于卧榻底下的我被同藏于卧榻底下的顾桓捂住了口鼻,我眼看着离殇越靠越近,紧张到忘却呼吸。 顾桓悄声说道,“扫把星就在此屋中,不过她受伤颇重,一直昏迷不行。我将离殇引开,你趁机带着扫把星离开鬼蜮吧!” 第二零三章 自导自演(一更) 顾桓雷霆震怒,忽而以颀长的手臂紧扼离殇喉头,“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你切莫无中生有!” “呵呵!无中生有?所谓清白,应当指的是一清二白。而她,当真清白?即便是我,都见过她受制于人的模样,更何况是你?”离殇冷笑道,“你猜东临王信不信?” 梁上,我郁闷至极,被困至十八层地狱的那段时间,于我而言,是无法再次面对的可怕梦魇。但离殇,竟还添油加醋,将我早已愈合的伤疤再次划拉开来,使得久愈的伤口再次渗出殷红血迹。 容忌抬眸,看向眸染寒霜的我,悄然将我冰凉的手放置他心口,“歌儿,是我不好,一直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我原以为,再提及前尘旧事,容忌会堵上加堵,不成想,他就还有心思安慰我。 离殇掰开顾桓紧扼她喉头的胳膊,漠然地将顾桓推至一隅,“需要我替你回忆她当初的模样吗?清冷出尘,欲拒还迎,人间尤物,见之忘俗。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没能再强硬一些吧?” “闭嘴!你怎会变得如此狠戾无情?且儿从未伤害过你,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顾桓直视着偏执到近乎癫狂的离殇,清清冷冷地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离殇双手扣着顾桓的肩膀,眸中怒火喷溅,“我咄咄逼人?我说的全是事实啊!墨染尘因她英年早逝,花颜醉为他长醉不醒,天底下,但凡是有点姿容的男子,哪一个逃得过她的荼毒?你怎就执迷不悟,将她当成纯良无害的白月光?” “换句话说,她那轻贱的样子,不止你见过吧?墨染尘肯为她而死,兴许他们二人早已暗度陈仓!北璃月守了她百年,这百年之中,难道他就未动过歹念?”离殇滔滔不绝地说着,利索下了榻,“我现在就去揭了她伪善的脸皮,东临王但凡有一丝血性,都不会爱她!” 我惶惑抬眸,看向怒火正盛的容忌,欲言又止。 离殇说得言之凿凿,倒叫我无法反驳。我虽时刻注意着同他们保持距离,但十八层地狱之下,顾桓的污言秽语依旧是我不愿去回忆的梦魇。鬼蜮卷宗里,祁汜在我身上留下的斑驳红痕,亦是我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耻辱。 “又在胡思乱想?”容忌见我情绪低落,强压下心中怒火,柔声说道,“你这么好,我怎会不爱你?” “是我在胡思乱想么?你明明也十分气愤!”我闷闷说道,心口堵得慌。 容忌失笑,“笨蛋,就知道你会错了意!我怎会无故生你的气?我只是气离殇污言秽语中伤你。我还气自己没能保护好你,屡屡让你深陷困境。” 梁下,顾桓跪伏在离殇脚边,苦苦地哀求着她,“离殇,别去!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离殇抬腿,将他轻轻甩至一边,“晚了。她不让我好过,我即便万劫不复,也会带上她!” 咻—— 斩天剑倏尔从容忌腰间脱鞘而出,朝着离殇脖颈砍去。 下一瞬,容忌从梁上翩然飞下,在离殇跟前站定。 他背手负立,淡淡地扫了一眼离殇便移开视线,仿若见了什么脏污之物,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轻蔑。 离殇并未料到容忌亦在房中,愈发没了底气,“东临王,你该不会对女人动手吧?” “在本王心中,除却歌儿,其他人都算不得女人。”容忌沉声说道,转瞬间已经将离殇踩在脚底。 “你!”离殇愤怒至极,单手指着将她碾至脚下的容忌,咬牙切齿道,“你简直无药可救!” 我见离殇这么轻易地被容忌掣肘,总觉十分蹊跷。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离殇已然修成佛道,实力不容小觑。再加之她极擅谋略,先是挟持扫把星扰乱铁手心神,再以柳苏苏作掩护,让铁手误以为上古神水仅仅只是寻常媚药,不会伤及容忌性命,使得容忌误饮上古神水,九死一生。 若不是故是仗义相救,容忌恐无起死回生的可能! 眼下,鬼蜮已沦为诡谲难测的古战场,万万不得疏忽大意。 思及此,我连连从梁上飞下直奔凌乱不堪的卧榻。 我单手将静卧于卧榻里侧的扫把星揽入怀中,轻晃着她羸弱的身体,“星儿,醒醒!” 片刻之中,扫把星便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她刚刚化作人形,便急不可待地抓着我的胳膊,声音沙哑至极,“快走!脚下有埋伏!” 扫把星语音未落,我便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地往地底下坠去。 慌乱之余,我将扫把星抛上了地面,自己却被脚下黑魆魆的深渊所缚,倾尽全力仍旧无法重回地面。 “歌儿!”容忌紧随着我的脚步,毫不犹豫地从地面往黑魆魆的深渊一跃而下。 奇怪的是,他与我明明近在咫尺,我却始终抓不住他的手。指尖每每触及他的手心,他就像流沙般,悄然从我指尖流走。 “容忌,你在哪?”我环顾着四周,再不见容忌踪影,心下愈发慌乱。 深渊深不见底,除却我无穷无尽的回声,只剩下一片黢黑。 我抬首望向趴伏在地面上,静静地盯着我的顾桓,忽觉毛骨悚然。 他此刻的模样,同方才被离殇凌虐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此刻的他,孤傲,阴鸷,全无半点颓唐。 而他边上,离殇面露笑意,心情十分愉悦地向我招着手,“好生在深渊地下受着吧!过不了多久,等东临王气绝身亡,你便是桓的通房丫鬟了!” 我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定定地望向一脸平和的顾桓,忽而忆起之前一直为我所忽略的细节。 前几日,离殇易容潜入驿馆,她明明可趁我在冰窖中昏迷不醒之时取我性命,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环环设陷,欲夺容忌性命。 现在看来,离殇从始至终,针对之人,并非是我,反倒是容忌。 “为什么这么做?”我厌恶地看向地面上一脸平和的顾桓及似笑非笑的离殇。 第二零四章 求我回头(二更) “顾桓和东临王同为天帝之子,但世人皆知东临王为天帝至亲骨血,却不知地底深处还有一苟延残喘的顾桓!”离殇忿忿言之,“虽然,桓早已失去争权夺位之心。但属于他的,我会拼尽全力为他争取。” “值得么?”我凉薄地问着离殇,一时间,我竟看不透她。 离殇偏执地说道,“桓心心念念的只有你,若你能留在他身边,桓定然会开心至极。我已不介意同你分享桓,你也别让我失望才好!” 我看着她愈发狰狞的面容,顿觉心寒至极。 这么多年,我亲眼目睹了顾桓一点一点改邪归正。不料,离殇为讨得顾桓欢心,竟又将顾桓推向魔化的边缘。 “顾桓,你可想清楚了?”我紧盯着从容不迫的顾桓,寄希望于他能悬崖勒马。 顾桓眸色复杂,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时过境迁,我依旧爱你。终有一日,你会发现,容忌能给予你的爱,我亦能给你。” “执迷不悟!”我沉沉地闭上眼眸,任由自己往下坠着。 脑海中,黑盒子忧心忡忡地提点道,“深渊之下便是第一处古战场,宿主切记谨慎行事!” “嗯。”我淡淡答道,尽管十分担忧容忌的处境,但眼下我能做的,唯有镇定下来,尽快闯出古战场。 欻—— 我借着簌簌跳跃着的天雷之火,照着黑魆魆的深渊之底,将视线放至地上深深浅浅的沟壑之上。 片刻之后,我便顺着沟壑中涓涓细流所流淌的方向径直走去。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但凡细流所经之地,不论是拦路顽石亦或是根基深厚的枯木桩,均会被侵蚀地连渣滓都不剩。 难道,这无色无味的涓涓细流,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古神水? 思及此,我更加小心地避开着地上纵横交错的细流,如履薄冰。 片刻之后,离殇的声音乘着冷风,不偏不倚地钻入我耳中,“莫要再负隅顽抗了!前方便是由上古神水汇聚而成的死水湾,东临王已然命丧死水湾中,你若执意上前,也只能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 我止住了脚步,拢着宽大水袖,悄然瞥向袖中闪着暗影的昆仑镜面。 昆仑镜中,容忌背手负立,疾步驰于漫漫汤汤的湖水之中。他一身白衣纤尘未染,纵那湖水遮天蔽日,却始终未能靠近容忌半分。 我瞅着他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如释重负,这才悄然收回昆仑镜,底气十足地朝着死水湾走去。 离殇见状,急急地喝止着我,“回来!只要你愿意倾心服侍桓,我便饶你不死!” “蠢货!你不是不知道顾桓对我的执念,若我愿意向他示好,还有你什么事?”我反唇相讥,委实不理解离殇出于什么心态,为博顾桓一笑竟不惜将顾桓拱手相让。 离殇冷哼着,“桓答应过我,若我助他捆住你,他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会念着我的好。” “这种话,你也信?”我顿觉好笑,离殇不是愚笨之人,定然知晓顾桓只是随口哄她,但她竟心甘情愿地被骗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从容自如地抬起脚,作势往死水湾探去。 “且儿,回来!”顾桓忽而从暗处冒出,揽着我的腰身,将我往后拽去。 奇怪!他看似病弱,怎的力气如此之大? 我狐疑地低头看向他枯瘦的手,并未直接将他的双手拂开,反倒驱使着体内的乾坤之力,再度往死水湾冲去。 “且儿,别这样!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也不介意为天下人所不齿。求求你,回头看我一眼,好吗?”顾桓将我死死捆在怀中,使得我寸步难移。 按理说,顾桓被剔去龙鳞,功力全失,根本没法抵挡我体内的乾坤之力。但此刻的他,竟能毫不费力地锁住用了七成乾坤之力的我! 难道,修成佛道的离殇将毕生修为传给了顾桓? 我如是想着,心下顿生戒备。若真如我所想,那我眼下的处境岂不是极度危险! 思及此,我连连以水式心法第十一招化骨柔潺将自己化为一抔上古神水,悄然从顾桓怀中逃脱,融入了浩浩汤汤的死水湾之中。 “且儿,你上来!”顾桓神色微怔,阴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恍惚。 他将离殇带来的两名鬼仆扔至死水湾中,“将她捞上来!快将她捞上来!” 两位鬼仆神色仓皇地在上古神水之中扑腾了两下,完好无损的身躯旋即化为水中蜉蝣,荡然无存。 我眼睁睁地看着原先活蹦乱跳的鬼仆只余下两颗光秃秃的脑袋,在死水微澜的水面上漂浮着,心里五味杂陈。 鬼仆目眦尽裂,眼珠瞪如铜铃,一张一合的嘴里发出“噗呲噗呲”的水声,显得尤为诡异。 我连连下沉着化为上古神水的身体,飞快地往彼岸游去。 脑海中,黑盒子心有余悸地说道,“宿主,你差点没吓死我!什么时候,你竟如此厉害,能将身体化为剧毒的上古神水?” 第二零五章 你超乖的(一更) 蒙蒙夜色中,顾桓背手负立,朝着山丘方向走来。 他瘦削的脸颊,棱角分明,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满是蔑视天地的强势。 离殇紧随其后,一身黑衣遮去袅娜身段,眼圈乌黑,白色惨白,使得唇上厚涂的殷红口脂尤为突兀。远远望去,形容尚可。乍眼一看,狰狞可怖。 “救我!”死水湾中,突然伸出一截被腐蚀地干瘪枯瘦的胳膊,死死地抓着顾桓的脚踝,将手心黏稠的污血尽数沾在顾桓的衣摆处。 顾桓眉头微蹙,轻轻抬腿,将枯瘦的胳膊碾在脚下,冷哼着,“你弄脏我衣服了!” 离殇狠狠地剜了一眼半截身子趴伏在死水湾上奄奄一息的鬼仆,清脆的巴掌声如平地惊雷,将死水微澜的死水湾震得波光粼粼,血色渐深。 离殇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轻蔑地瞥了眼仅剩一副枯骨的鬼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竟敢在我面前公然勾引桓!” 顾桓忽而转身,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喃喃自语道,“且儿乃水神之女,绝不可能葬身死水湾中!” 离殇旋即附和道,“她连诛仙台下八十一道天雷都经受得住,区区上古神水,定然不能伤她分毫。” 顾桓闻言,阴鹜地看向荒草丛生的山丘,一字一句说道,“我有预感,她此刻就藏在山丘之中!” “桓,山丘之后便是第二处古战场,切莫意气用事!”离殇轻拽着顾桓的胳膊,“小心埋伏!” 顾桓单手扣住离殇小巧的下巴,将她提至眼前,“埋伏?你以为容忌是我的对手?” 离殇连连摇头,“你是虚无界大陆上唯一一位修成佛道之人,东临王定然不是你的对手。” 顾桓闻言,这才讪讪收回钳制离殇的手。 “真真是张狂至极!”我小声嘟囔着,愈发厌恶如今的顾桓和离殇。 下一瞬,顾桓手中忽然多了一串古檀佛珠。他一指拨动着佛珠,阔步朝山丘的方向走来。 “焚!”顾桓一声暴喝,他嘴中便溢出一寻常匾额大小的鎏金梵文,朝着我和容忌的方向飞驰而来。 容忌顺手将我揽入怀中,闪身躲避着鎏金梵文的侵袭。 嘣—— 鎏金梵文擦过容忌的水墨广袖,朝着山丘上的碎石堆砸去。 一时间,天雷地火齐鸣,相辅相成,转瞬之间就将荒草丛生的山丘化为一片汪洋火海。 “梵文竟如此厉害!”我盯着容忌被梵文擦伤的胳膊,惊魂未定。 方才容忌若是慢了一步,心口怕是要被砸出一个大窟窿了吧! 容忌沉眸,透过熊熊火光看向已然行至山脚下的顾桓,唇角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顾桓佛道大成,区区古战场,他定然不会放在眼里。” 语落,容忌忽而将我扑至山丘之后稍显平坦的沙地之中。 他单指贴着我微翕的双唇,小声说道,“别动。”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容忌,心跳如鼓。他的长睫扫在我脸颊之上,好似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心尖上,一来一回便将我的理智全然摧毁。 山丘上的熊熊火光,使得不染尘埃的他多了一丝烟火味。 刹那间,怦然心动。 “唔……全听你的。”我以略显平淡的声调强压下心中窃喜,抬眸定定地望着他俊美无俦的脸。 容忌陷入片刻的失神,唇边不易察觉的梨涡悄然绽开,“你这么乖,我竟有些不习惯……” 难道,我又会错意了? 我面露窘迫,连连转移着话题,“顾桓越来越近了,你快起开。” “嘘!”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我微微抬起的脑袋按至怀中,压低了声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在古战场中身先士卒,不若藏于暗处设局布阵。” “你是说先让自恃天下无敌的顾桓只身勇闯古战场,我们再紧跟他们身后,坐享其成?” 容忌两指轻弹着我的脑门,嘴角笑意更甚,“正是。” 果真是我会错意了!他只是怕我被顾桓发现拉了我一把,我却以为他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欲在这荒郊野岭中对我行不轨之事……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亦十分郁闷。不知为何,近段时间每每与容忌独处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 等顾桓和离殇纷纷步入第二处古战场,容忌这才翩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沙地上一动不动的我,轻声哄道,“乖,先起身。出了古战场,我陪你躺上三天三夜。” 我见顾桓和离殇已然走远,亦不想误了大事,遂拂去容忌朝我伸来的手,一骨碌从地上坐起,闷闷说道,“谁要你陪!” “歌儿,现在的你,好乖。”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星子闪烁,他瞳孔中我的剪影亦蒙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水雾。 容忌将我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深情不寿的样子煞是迷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总靠我这么近,害我心跳怦怦直跳,恨不得马上将他拆骨入腹。 我避开他的眼神,闪身小跑着入了第二处古战场。 拨开重重迷瘴,我小心翼翼地避开脚边深潭,踩着潭边青荇,踽踽而行。 步行数十步,迷瘴稍稍退去,顾桓和离殇的剪影在深浅交错的雾气中愈发清晰。 “桓,救我!” 离殇手脚被古战场中成了精的藤蔓所缠,她整个人被倒挂在树梢上,随着手腕粗的藤蔓来回晃动着。 顾桓背手负立,阴鸷地盯着悬于树梢上的离殇,薄唇轻启,字里行间透着彻骨的凉薄,“无用!比起且儿,你果真相差甚远!” 离殇闻言,紧咬着下唇,再无多言。 藤蔓沿着离殇的躯干将她越缠越紧,钻骨噬心之痛,使得离殇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顾桓冷哼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全天下男人见到你,都要退避三舍的。” “我潜心钻研佛经,百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修习佛法,为了早日修得佛道,我不惜手染杀戮,百年前残害了上万无辜亡魂。你倒好,得了我的修为,翻脸不认人了?”离殇硕大的泪珠落在顾桓眼睑之上,其间悲戚与辛酸,也只得自己一人苦苦受着。 第二零六章 容忌失手(二更) 咻—— 顾桓玄色广袖轻轻一扬,便有一鎏金梵文从他袖口飞出,精准地将缠在离殇脚腕处的藤蔓一刀切断。 顾桓不耐烦地接过从树梢上直直坠落的离殇,敷衍地安慰着她,“不是跟你说了,你的付出我早已牢记于心?” “说实话,我感觉不到你的真心。”离殇自嘲地笑着,“罢了!修为亦是我心甘情愿赠予的你,多说无益。” 离殇熟稔地从腰间取出针线,将脚腕处被藤蔓贯穿的伤口一一缝合。 顾桓立于她身侧,颇有些赞赏地看向她,“手法不错!” “熟能生巧罢了!百年来,为了重建鬼蜮,再现幽冥鬼界的辉煌,我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早已数不清了。”离殇收起针线,兀自起身朝迷瘴深处走去。 她的背影寥落萧条,就是不知,顾桓看到她抬手抹去脸上泪痕时,心里可有萌生一丝愧疚? 顾桓拭去他脸颊上离殇滑落的泪珠,阴鸷的眼眸中无喜无怒,平静无波。 等他们稍稍走远,容忌突然捂住我的口鼻,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瘴气有毒,闭气。” 有毒?我怎么感觉空气中带着甜甜腻腻的香气,使人心旷神怡? “既然有毒,为何你不遮掩住口鼻?”我奇怪地看着容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一丝异样。 “此瘴气乃食色之魔捕食法器,我皮糙肉厚,他看不上。”容忌笃定地说道,一手捂着我的口鼻,一手扶着我的腰,不紧不慢地跟在顾桓和离殇身后。 我心下腹诽着,容忌对于自身的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偏差?他若算得上皮糙肉厚,世间怕是没有晶莹素素雪了! 不过,我的思绪很快就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所吸引。 食色之魔足有三丈高,他身躯趋于透明,腰腹被五彩斑斓的色彩所覆,面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水粉,脸颊处两圈红得艳丽的腮红使得他原本粗犷的面容更显滑稽。 他拦在顾桓和离殇身前,轻佻地看向离殇,“你们二人,谁陪我?” 离殇下意识地挪至顾桓身后,悄然说道,“以你的修为,对付他绰绰有余!” 顾桓沉吟片刻,颇为歉疚地说道,“古战场凶险万分,我应当暂且保留实力。否则,遇上更为凶险的情况,我们当如何招架?反正,你已然中了食色之魔的瘴气,半个时辰之内必然情动。” 离殇错愕地看向顾桓,不可置信地质问着他,“顾桓,你的良心呢?” 顾桓淡淡说道,“离殇,这百年之中,你强迫过我多少次?” “你!”离殇气得浑身发颤,但她已然将修为尽数传给顾桓,身体极其虚弱。资质平平的修道者她尚且无法应付,更别提道行深厚的食色之魔了! 我冷眼看着迷瘴中躲无可躲的离殇,只觉她愚昧至极。今日的一切,亦全是她咎由自取。 迷瘴中,食色之魔拽着离殇的脚踝,将她往树洞里塞去, 顾桓气定神闲地盘腿坐在树洞前,调息打坐。 树洞中,离殇呜咽声如泣如诉,先是带着些隐忍,再是理智全失,直到最后全然沦陷,呜咽化作喉中涩然的干嚎。 我被离殇毛骨悚然的干嚎彻底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往容忌身上靠 容忌捂着我的口鼻,将我搂得更紧,“莫怕,我在。” 半个时辰之后,食色之魔餍足离开树洞,他庞大的身躯连起身都有些吃力。 “那姑娘,不错。”食色之魔剔了剔齿间沾染上的口脂,提了提松松垮垮的腰带,扬长而去。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离殇浑身上下,颜色尽失。 她惨白的胳膊从树洞中缓缓伸出,旋即是她花白的头发,再是毫无血色的脸颊。 “顾桓,我自认为对你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爱。殊不知,你却将这份厚重的爱,视为负担,弃之如敝履。”离殇浑身上下,仅有的颜色,便是她那双染满沧桑的黑眸。 顾桓并未作答,他全然未将狼狈不堪的离殇放在眼底,慢条斯理地拂去衣襟上的落叶,淡淡说道,“仅这一次,你都受不了,可有想过,这百年间,我被你逼迫时的绝望?” “你当真如此作想?”离殇颓然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顾桓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我也不是不讲情分之人,金疮药拿去,自己上药。” 离殇眼眸中渐渐死去的深情厚爱,竟因顾桓朝她扔去的金疮药死灰复燃。 她双手将金疮药捧在怀中,白森森的唇瓣向上扬起,但看在他人眼中,却是十足的辛酸。 “顾桓可真狠!”我感慨道,他那狠戾的性子同沁奴相差无二,同云琛如出一辙。 果真,血脉中的狠戾,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完全祛除。 “咦?今日运气不错!竟遇上一绝代佳人!”食色之魔颤巍巍地朝着我和容忌走来,他腹部堆砌的横肉随着他的步伐左右乱晃,如阵阵余波,令人生厌。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容忌,嘴角不断溢出的口水飞流直下。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飘然若仙的男子!”食色之魔怔怔地看着容忌,将我往后一甩,随即搓了搓宽大的手掌,轻声细语地询问着容忌,“你来自何处?年方几何?婚配与否?” 容忌久未被调戏,面上有些挂不住,耳根红透。 食色之魔双掌捂脸,扭扭捏捏地晃着他庞大肥硕的身躯,“你眼眸中有我。” “滚。” 容忌怒气大涨,手中斩天剑原是冲着他心口刺去,却因为食色之魔忽然向容忌靠近,使得容忌手中斩天剑偏离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划拉开食色之魔松松垮垮的腰带。 “唔……如何?此处的浓墨重彩,可有叫你魂牵梦萦?”食色之魔竟害起羞来,双腿呈内八式扭曲着,我光是看着他的背影,便觉十分油腻。 容忌沉眸,双手紧握斩天剑,朝着食色之魔要害处重击去,招招致命。 第二零七章 低估美貌(一更) “生气了?脾气倒不小!”食色之魔宠溺地看向容忌,任其劈砍。 容忌狭长的眼眸微眯,凌厉杀气倾泻而出。 食色之魔大概是被美色所惑,全然无视了容忌周身喷薄的寒气,单指挑着容忌下颌,兴味盎然地朝容忌挤眉弄眼,“你很好看。” 我心下腹诽着,食色之魔其貌不扬,但他眼光倒是顶好的,竟一眼相中了容忌。 容忌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似乎很开心?” “没有的事!”我可不想惹怒容忌,连连挡在容忌身前,单手将他同食色之魔隔绝开来。 我原以为凭容忌一己之力,对付食色之魔应当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却忽略了容忌在瘴气中暴露过久,瘴气之毒深入肺腑,使得他犹如滚水浇身,烫手得很。 食色之魔见我挡了他的视线,愈发狂躁,硕大的手掌朝着我脸颊扇来,“碍眼的东西!” “和风细雨!”我以水式心法第七招,将乾坤之力凝萃于掌心之下,朝着食色之魔横肉堆砌的肚皮轰去。 绵绵雨丝触及他色彩纷呈的肚皮,便化作密密麻麻的水蛭,深入其腰腹,蚕食着他肥硕的躯体。 我趁着他双手抓挠着腹上水蛭之际,偏头看向愈发灼热的容忌,“你委实低估了自己的美貌!这下好了吧,一不小心竟中了瘴气!” 容忌薄唇紧抿,冗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清冷的气场慢慢变得炽热。 “你走吧,不用管我。”容忌气闷说道,将头撇向一边。 玉颜朱唇,媚而不俗。 我呆呆地看着容忌,频频晃神。纵是同他朝夕相处的我,都无法抵挡他突如其来的媚态,更别说惯于追逐美色的食色之魔了! “乖,我马上带你出去!”我见容忌面色不善,再不敢轻慢。 他本就洁癖深重,于他而言,食色之魔轻挑的眼神都是无法容忍的。 眼下,食色之魔已然将腰腹上的水蛭纷纷抠出,他一边极为残暴地将容忌背靠着的榕树连根拔起,一边还注意着自己面颊上突兀的腮红,尽可能地撅着小嘴,朝容忌撒娇道,“我将毕生所得颜色赠予你,作为嫁妆,如何?” “跟我抢人?”我仰着头,冷眼看向扭扭捏捏的食色之魔,指尖天雷之火簇燃,朝着他腹上横肉掷去。 食色之魔横手扫去腹上烈火,俨然将我视为了眼中钉,“他是我的!他是头一个解下我腰带之人!” “我是唯一一个解过他腰带的人,你拿什么同我比?”我心中顿生愤慨,提着轩辕剑,朝着食色之魔腰身砍去。 食色之魔肥硕的身躯被轩辕剑劈成两半,他腹内脏器染着纷杂的色彩,尽数喷溅至我脸上。 但奇怪的是,食色之魔庞大的身躯里并无多少怨气。因而,足以令妖魔邪祟闻风丧胆的乾坤之力对他而言,并无多大用武之地。这正如重拳击在棉花上,效用甚微。 不多时,食色之魔破碎的身躯渐渐回拢,又恢复了原有的体格。 他冲着眉染寒霜的容忌莞尔一笑,“美人儿,随我回山洞!”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略显迷离,只紧紧拽着我的衣袖,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 我一手拦在食色之魔身前,细细地打量着他,忽而瞥见他心口处突兀的一片空白。 难道,他没有心? “你的心呢?”我指着他空空如也的心口,沉声问道。 食色之魔缓缓低下头,肥硕的手指在心口处一阵乱掏,过了许久,顿悟,“被狗吃了。” 我满头黑线,“竟还有如此荒唐的事?” “确有其狗。都怪夜色下的霓虹太晃眼,使得我看花了眼,误将白狗当花狗,误将璞玉当珍珠!”食色之魔回忆着往事,痛心疾首,“我不仅被它通体雪白的毛发反噬地体无完肤,还不慎被它叼走了宝贝心肝!” 原是如此!我一边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容忌,一边以指端蛛网将食色之魔罩入其中。 想来,梦境中成百上千的恶狗,足以将他困上大半辈子了! “歌儿,你好凉。”容忌以滚烫的指端轻触我的手背,嘴角笑意愈发深刻。 “所以呢?”我兴味盎然地瞅着傻乎乎的容忌,情不自禁地掐着他红扑扑的脸颊。 “所以,我想用往后的每一天,温暖你。”容忌语落,便将头靠在我肩上,神志不清地呓语着,“我的歌儿,小手冰凉。我要多喝热水,将你捂热。” 我宽大的水袖中,忽而传来阵阵爽朗笑声。 刚刚醒转的花芯笑得前仰后合,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狼毫笔,竟将容忌发懵的模样一一描画了下来。 “你做什么?”我戳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悄然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凭着这些画作,向容忌索要封口费吧?” 花芯眉眼弯弯,乐不可支,“歌儿,你真是最懂我的歌儿!金主好面子,定然会花重金赎回这些不可传世的佳作!” “你就不怕容忌杀你灭口?”我委实佩服花芯的勇气,我都不敢做的事,她竟全做了。 花芯狡黠笑着,“金主若是敢欺负芯芯,芯芯就将你们探讨授粉之道时的模样一一描画下来!” “你竟敢威胁我!”我抡着水袖,正准备好好教训花芯一顿,不料被神智不清的容忌迎头撞上。 他小口地嘬着我的鼻尖,低醇悦耳之声溢出朱唇,“歌儿,你好甜。” “哈哈,金主巧用美男计,为得歌儿不择手段!”花芯兴奋地立于我肩头,眉飞色舞地解说着。 虽然此刻的容忌亦十分迷人,但古战场中危机四伏,我片刻都不得掉以轻心。 “容忌,醒醒!”我晃着他的胳膊,企图将他走失的神智唤回。 他单手捂脸,眉头微蹙,“我牙疼。” “嗯?” 容忌薄唇轻启,纤长的手指向我的鼻尖,“你好甜,甜得我牙疼。” “从哪儿学的花言巧语?”我一手挪开他越凑越近的脸颊,心下愈发狐疑。 “妖娆酒楼。”容忌双手捧着脸颊,笑意炎炎。 第二零八章 金主惧内(二更) 花芯眉心一跳,口沫横飞,“不得了不得了!金主也犯了世间男子都爱犯的臭毛病!歌儿,揍他!” 我眸色一凛,揪着容忌红透的耳根,质问道,“你去妖娆酒楼做什么?” “嘘!小声点儿,若是让歌儿知晓,她定然不再理我。”容忌说完,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往后仰去。 “起来,你给我解释清楚!”我怒不可遏,想不到容忌竟瞒着我,偷偷去过妖娆酒楼! 容忌双眸紧阖,呼吸渐趋平缓,竟在我怀中沉沉睡去。 我正在气头上,原想将容忌扔在此处,但又怕他遭遇不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他扛在肩头。 “歌儿,我发誓,我再也不去妖娆酒楼了!”容忌呓语着,嘴里念念有词。 花芯趴在我另一个肩头上,单手托着毛茸茸的脑袋,颇为感慨地说道,“想不到,金主如此畏惧歌儿!” 他表现得越畏惧,我则越气愤。若是心里无鬼,他没理由苦苦瞒着我,毕竟我又不像他那样霸道,这不许,那也不许。 等我将他扛至第三处古战场,天已微微凉。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正巧对上瞅着他阵阵发笑的花芯,虎躯一震,低喝道,“你怎会在本王榻上?” “滚下去。”我见他已清醒,早已麻木的肩头一松,将容忌轻轻抖落在地。 咚—— 他应声摔落,迷茫地坐在地上,瞅着我愈发黑沉的脸色,犹疑问道,“怎么了?” “可认识玉妖娆?” “不认识。”容忌反应极快,他摇了摇头,旋即站起身,将我搂入怀中。 去过妖娆酒楼,竟还说自己不认识妖娆酒楼的当家掌柜? 我来了火气,再不同他废话,转身朝第三处古战场的玄色城门走去。 “歌儿,你生气了?”容忌后知后觉,紧跟在我身后,低低补充了一句,“我若说认识玉妖娆,你可否不要生气?” “从我眼前消失!”我淡淡地说着,一脚踹开了玄色城门。 花芯担忧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歌儿,你这么凶,会不会吓跑金主?” “我说认识她,你不高兴。我说不认识,你也不高兴!你究竟要我怎么做?”容忌拦在我面前,定定地盯着我,振振有词地质问着我。 “我高不高兴与你无关。你若是觉得碍眼,大可以去妖娆酒楼找你的红颜知己!” 容忌堵在我身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亦抬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除却我,再无他物。 但我脑海中,满是他在妖娆酒楼花天酒地的模样。别看他平素里寡淡清冷,一旦沾酒,妖娆妩媚,风情万千。 一炷香后,容忌终是败下阵来,“虽然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惹你不开心,便是错了。” “哼!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妖娆酒楼花天酒地了?” “哼!你是不是背着歌儿,藏了许多私房钱?一定是这样!不然,你哪来的银子逛窑子!”花芯双手叉腰,一想起容忌的钱财极有可能落入其他人的腰包,急得直跳脚。 容忌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小声解释道,“玉妖娆我不认识,妖娆酒楼倒是去过。不过,妖娆酒楼并无特别之处,我仅仅待了一个时辰,便出来了。” “一个时辰还不够久?”我反问着他。 “我在妖娆酒楼既不沾酒,也不沾色,天地可鉴!”容忌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见他认真严肃的样子,应当没有诓我。 既不为酒,也不为色,那他去妖娆酒楼干嘛? 我正想发问,容忌突然从身后取出一血迹斑斑的针毡,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上去。 嘶—— 寸长的细针扎入他膝盖之中,我单单在边上看着,都觉得疼得心肝颤。 容忌先声夺人,“我保证,再不去风月之地。若有下次……” 我知他刻意转移着话题,但又不舍他这么虐待自己,便不再追问,连连捂住了他的嘴,“我闻不得血腥气,你快别跪了。” 容忌闻言,这才收起针毡,如释重负。 花芯看着他血迹斑斑的膝盖,吓得瑟瑟发抖,“金主,你膝盖疼吗?” 我亦十分担忧他膝盖的伤势,见他并未理会花芯,继而又问了一遍,“苦肉计很好使?” 容忌眉头微拧,双膝一曲,整个人往我身上摔来。 我明知他是故意为之,但见他演得这么用心,便顺了他的意,扶着他精窄的腰,一手撩起沾染着他斑驳血迹的裤腿。 容忌悄然压下裤腿,“我没事。” “还说没事?”我瞅着他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疼至极,“你听好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往后若敢肆意弄伤自己,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好。”容忌嘴角噙笑,灼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是你的。你若想扒我一身衣,也未尝不可。” 还别说,他油嘴滑舌的样子,怪可爱的。 “原来金主惧内!”花芯啧啧称奇,“授粉时不挺强势?怎么这会子跟换了个人似的!难道,金主还有同胞兄弟?” “花芯,你再提一次授粉,信不信我真将你扔给皇甫轩?”我看向肩头双手叉腰,口无遮拦的花芯,脑仁隐隐作痛。 花芯闻言,乖乖地钻入我的衣袖,再不敢胡言乱语。 不成想,皇甫轩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 他指着我袖中的花芯,义愤填膺地说道,“本王乃第一任天帝转世,现为南羌国主,难道还配不上你?” “你有钱吗?”花芯从袖口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反问着皇甫轩。 “钱财乃身外之物,唯有你这般凡夫俗子才会趋之若鹜!本王仙力滔天,即将突破大成境界,岂是你这株野草可肖想的?”皇甫轩寸步不让,据理力争。 不过在我眼里,他此刻同花芯争锋相对的样子,同他平素运筹帷幄的样子大相径庭,狂狷中透着几分幼稚。 花芯眉眼弯弯,捂嘴笑道,“皇甫轩,你这么穷,一定娶不到媳妇儿。不过,你也不必伤心。你长得还不错,去做个小倌儿,兴许还能赚些钱财。” 第二零九章 花魁且舞(一更) “花芯,你再说一遍!”皇甫轩怒极,双指掐着花芯毛茸茸的小脑袋,差点儿没将她并不结实的头盖骨捏碎。 我正想出手阻拦,皇甫轩倒先松开了手。 他后退了一步,双眸中满是志在必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不竭神力竟在你体内!” 花芯趁皇甫轩稍稍松懈的空当,赶忙钻入我衣袖之中。 她背过身躯,被皇甫轩掐得青紫的小脑袋低低地耷拉至心口。不多时,便有灼热的泪珠次第落在我手臂上。 我抬起水袖,看向花芯倔强的背影,连连安慰道,“芯芯莫怕,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花芯微微颔首,抬起纤细的胳膊胡乱拭去泪珠,“芯芯不怕。” 皇甫轩冷哼着,“蛮荒小贼,偷得本王的不竭神力,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竟还好意思哭!” 花芯扶正了自己青紫的小脑袋,旋即将自己脚底的泥巴一一抠下,朝皇甫轩鼻尖上扔去。 皇甫轩并未料到花芯还有胆子攻击他,愣愣地杵在原地。 “野草,你竟然敢!”等皇甫轩回过神来,他气急败坏地扫去鼻尖上的污点,恨不得将花芯的脖颈拧断。 “你才是野草!我是狗尾巴村最后的希望!”花芯语毕,将我水袖轻轻一拢,四仰八叉地倒在我袖中,呼呼大睡。 “北璃王,本王的不竭神力,你是不打算还了吗?”皇甫轩稍稍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冷鸷地质问着我。 皇甫轩的脸皮,的确够厚!花芯身上的不竭神力明明是他捷足先登,从阿竹手中夺去。也是他自己一时疏忽大意,遗失了不竭神力,阴差阳错地落至花芯身上。 现在倒好,他竟还怪起我来! “帝俊,你不是我的对手。”容忌只身堵在皇甫轩身前,将我和皇甫轩全然隔开。 皇甫轩语塞,摔袖而去,“总有一天,我会夺走你的一切!” 容忌并未将皇甫轩所言放在心上,淡淡回着,“我等着那一日。” 岂知,皇甫轩今日一席气话,一语成谶。 城门口,仅剩我和容忌四目相对。我依旧十分介意他瞒着我,兀自跑去妖娆酒楼花天酒地,因而,并无兴致理会他。 他却忽然不着边际地询问了一句,“歌儿,除却小卓,你可还有其他血亲存活于世?” “何意?”我反问着容忌,总觉他话中有话。 “罢了!即便是有,你也无从知晓!” 我十分好奇容忌的言外之意,难不成,除却小卓,我当真还有血亲存活于世? 正当我神游天地外之际,浑身雪白的离殇恰如行尸走肉般,朝着破落的城门缓缓走来。 她踮着脚尖,冗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沙地,每走一步,身体像是扶风弱柳,颤颤巍巍,不胜娇弱。 我同容忌面面相觑,虽觉深受情殇之苦的离殇十分可怜,但亦知这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 视线可及之处,忽有一危楼耸入云端。 我半眯着眼,看向灯火通明的危楼,颇为纳闷,“何以平地起高楼?” 危楼四壁,绘着神态各异的才子佳人。 这其中,既有九天玄女红缨仙倌,亦有八荒妖女谛听四兽,时而气势滂沱,时而断指柔肠,令人望而生叹。 “百尺危楼,竟能同黑风客栈相媲美,定然不简单。” 容忌眸光深邃,定定地看向危楼,审慎言之,“妖娆酒楼虽扎根南羌,但无往不至。即便是危机四伏古战场,妖娆酒楼亦是出入自如。” 妖娆酒楼声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单单是四壁上那惊世的画作,放之四海,皆可称得上是至尊佳作。怪不得,四海之内,五国异士纷纷趋之若鹜。 妖娆酒楼门口,娥皇、女英两位仙子身着彩带,一位半侧着身子将纤长细腿曝于人前,一位上身略略前倾,姣好身段尽收眼底。 她们二人见来者是我,亦十分讶然,“这不是我们仙界太子妃么?” “休得无理。北璃王、东临王,里边请。”玉妖娆未见其人,先闻起声。 我偏过头,漠然扫了一眼容忌,一脚狠踩在他鞋面上,“不是说不认识玉妖娆,她为何识得你?” 容忌紧攥着我的手,兀自解释道,“我虽来过一次,但绝不是因她而来。” “那是为谁?”我逼问道。 容忌尚未答话,玉妖娆便亲自迎了出来。 “歌儿!”她热络地拉过我的手,将我往妖娆酒楼里带去。 “想不到,竟能在此处遇见你。”我看向妩媚风情的玉妖娆,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玉妖娆却显得十分无奈,“歌儿,你有所不知。我在鬼蜮中苦苦寻找,依旧难寻鬼王妃下落,便思寻着将妖娆酒楼搬至鬼蜮之中,以此引得鬼王妃前来。” “不出所料,顾桓眼下亦处在妖娆酒楼之中吧?” 玉妖娆连连颔首,“他此刻,正在二楼厢房同酒楼之中的花魁娘子,花天酒地呢!” 花天酒地?这不像是孤傲阴鸷的顾桓所为啊! 我询问道,“花魁娘子是何来历?” 玉妖娆带着我穿过醉生梦死的一楼大厅,直直往二楼走去。 她低声说道,“她名且舞,不止名讳同你相似,形容样貌与你也有几分相似。因而,四海之内,奔她而来之人络绎不绝。” 我疑惑地看向容忌,“该不会是你给她起的名儿吧?” 容忌矢口否认,“绝无可能。” 玉妖娆亦开口替容忌解释道,“她于十年前来到妖娆客栈。我记得送她前来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的翩翩少年。少年说她命硬,并未取名。倒是她自个儿要求,有朝一日她若坐得花魁之位,便以且舞之名宣告四海。” 透过雕花木窗,我静立于窗外,看着同顾桓耳鬓厮磨的且舞,始觉她与我确有几分相像。 姓名相仿,容貌相似,我看这且舞,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上回,你兀自前往妖娆酒楼,就是来寻她的吧?”我看向立于我身侧只言不发的容忌,心中委实不是滋味。 第二一零章 入幕之宾(二更) “三年前,我偶然听闻妖娆酒楼中,有一人同你颇为相像,便入了妖娆酒楼一探究竟。”容忌简而言之。 三年前,我尚还在旷世神盒中休养生息。那时候的容忌,并不知我仍存活于世,因而即便他纵情妖娆酒楼,同且舞春风一度,亦是无可厚非。 但我心眼甚小,眼里容不得沙。若容忌当真碰过且舞,我定然不再理他。毕竟,让我执念三生之人,绝不能有如此膈应人的污点。 “碰过人家没有?”我心里虽有几分担忧,但依旧鼓起勇气,开门见山地询问着容忌。 “没有。”容忌沉声答着,“我原以为,妖娆酒楼中之人是你,因而才风急火燎地赶至此地。发现你不在妖娆酒楼后,便离开了。” 玉妖娆巧笑嫣然,“歌儿无需担忧,东临王确无单独见过且舞。且舞毕竟是妖娆酒楼名扬四海的花魁,其入幕之宾,我亦单独编了本花名册。花名册尚在我屋里,我这就给你取去。” 待玉妖娆离开,容忌倏然沉了脸。 他狠狠地掐着我的脸颊,颇为气恼地说道,“笨蛋!怎么总疑神疑鬼?我的人,我的心,从始至终,只属于你一人,独属于你。” “知道了知道了……脸都被你掐圆了!”我一边埋怨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容忌见我兀自发笑,误以为我正乐不可支地看着窗内风景,连闪身挡在我身前,将雕花木窗遮得严严实实,“他们有我好看?” 我连连摇头,正要同容忌一道离开,顾桓却一脚踹开了屋门。 他一手揽着风情万千的且舞,一边挑衅地看向容忌,“既然来了,不若进屋坐坐?” 顾桓怀中的且舞,半遮着玉颜,不胜娇弱。 “春宵一刻,千金难买。你们继续,我们就不叨扰了。”我虽十分好奇且舞的来历,但委实不喜屋中气味,片刻都不想停驻。 “堂妹,留步!”且舞忽而从顾桓怀中钻出,朝我盈盈走来。 我惶惑地看向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且舞不动声色地划开自己的手腕,任血珠落至掌心处,“至亲之血,才得相融。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不必了。”容忌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一字一句说道,“歌儿有我足矣,何必为了不明来历的堂姐,受这皮肉之苦!” 滴血认亲做不得假,我倒想试试这位自报家门的堂姐,同我究竟有无血亲关系。但容忌不愿我受半分伤害,他既替我拒绝了且舞的请求,我也便就此作罢。 毕竟,这位从石头缝儿蹦出的堂姐,我并无半分好感。 顾桓阴鸷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继而又搂着怀中且舞进了屋中。 顾桓情绪十分不好,全然不顾被他一脚踹得四分五裂的大门,狠戾地将且舞扔至地上。 我看着且舞雾气迷蒙的眼,却生不出半分同情。 “此地鱼龙混杂,随我尽快离去。”容忌对于娇弱不堪的且舞不屑一顾,转而强行移开我的视线,将我往楼下拽去。 “歌儿!十年内,且舞的入幕之宾,均在名册之中。”玉妖娆将手中的花名册交予我手中,转而忧心忡忡地说道,“妖娆酒楼阴差阳错地取代了原先的古战场。若是无人破解妖娆酒楼门口的诡异阵法,我们怕是要葬身此地了。” 我翻看着花名册,才发觉且舞的入幕之宾屈指可数,即便不是王侯将相,亦是一方霸主。 十年间,祁汜来过不下百次,叶修亦来过数次,就连鲜少出幽灵城的封於都来过一次。 容忌淡淡地扫了一眼花名册,面上忽而现出一丝得意之色,“歌儿选夫婿的眼光不错!” “你不也来过一次?”我好笑地看着容忌,转而指着花名册上封於的名儿询问着玉妖娆,“你可知封於来访的具体时间?” 玉妖娆迟疑了片刻,忽而果断地答道,“十天前。对,正是十天前!” “没记错?” 玉妖娆笃定地点着头,“十日前,云秦国主祁汜来找过且舞。不过他同往常相差无二,对着且舞自斟自饮,饮下一壶烈酒便扬长而去。破晓时分,且舞刚要歇下,封於便闯进了妖娆酒楼,直奔且舞闺房。” “他做了什么?”我急迫地追问着玉妖娆。 玉妖娆面露窘迫,“闻其声无外乎是周公之礼。” 我同容忌面面相觑,均未料到封於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封於才恢复元气,便迫不及待寻来妖娆酒楼,目的定然不单纯。”容忌如是说着。 我亦思忖着封於奔赴妖娆酒楼的目的,神游天地之外。 “小心!”容忌忽然将我拽至一旁,为突然从廊道尽头处飞驰而过的一群猪让出了一条道。 传闻,妖娆酒楼中,沉迷声色且无酬金可付之客便会被幻化成待宰的猪。因而,酒楼之中,时常有待宰的猪四处逃窜,宾客对此亦是见怪不怪。 但奇怪的是,我总觉为首那头猪的眼神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容忌,你可识得那头猪?”我指了指一闪而过的猪群。 容忌满头黑线,“我怎会认得猪?” 想来也是,为首的是头雌猪,容忌对于除我之外的异性,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玉妖娆爽朗笑道,“歌儿若喜欢猪,我择日送你几头便是!环肥燕瘦,任尔挑选!” 我连连推诿道,“不必了。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酒楼里的这些猪,前身均是贪得无厌为达私欲不择手段之人,甚是无趣亦不值得同情。”玉妖娆一边答着,一边指着左手边的厢房,同我和容忌说道,“方才,妖娆酒楼门口忽而多了一诡异阵法,一时之间我们怕是出不去了。酒楼满客,只余下一间厢房,你们若是不嫌弃,大可前去休憩片刻。” “多谢。”我淡淡答着,细细打量着忙于张罗酒楼生意的玉妖娆,心下总觉她既能在此混得风生水起,定然有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 第二一一章 无法抬头(一更) 夜半时分,我静卧于厢房中的软榻之上,躺了一两个时辰,依旧全无睡意。 顶上,是激战正酣的顾桓和且舞。 且舞断断续续的柔媚之音在耳边萦绕,最难以忍受的,是顾桓时而唤错的名字。 “且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是选我,还是容忌?”顾桓阴鸷的声音从顶上不偏不倚地飘入我耳里。 且舞小声纠正着,“恩客,我是且舞,不是且歌。” “且儿,若真是你,该多好!”顾桓自以为深情地喃喃自语着。 “真是恶心!”我光是听着,便觉汗毛直立。 这就是顾桓所谓的深爱?也太轻贱了些! 等顶上声势渐弱,隔壁二人却开始酣战淋漓。 我无奈地将头埋入枕下,隔壁动静大到连墙壁都在震颤,使得我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新来的?”隔壁,一寂寂女声传来。 “嗯。” 回话之声,如空谷清泉,十分悦耳,亦十分耳熟。 不过,仅仅只是一个音节,我亦无法判断隔壁男子是谁。 吱呀—— 屋门大开,我亦惊坐起身。 “歌儿,怎么还没睡?”容忌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扉,踏着窗槛外通明的灯火朝我缓缓走来。 我尚未作答,他便听见顶上及隔壁的动静。 他眉峰一拧,兀自说道,“此情此景,确实不好入睡。” “你去哪了?”我揉着眼,看向容忌在暗夜中灼灼发亮的眼眸。 “想我了么?”容忌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想你作甚?” “口是心非!来,叫一声夫君听听!” 容忌解下披风,顺势坐在卧榻之。他单手扣着我的下颚,眸光流转,“既睡不着,那就别睡了吧。” “你休想以美色惑我!方才去哪了?”我连连朝卧榻里侧缩去,虽觉此刻的容忌好看得叫人心神荡漾,但依旧未到理智全失的地步。 容忌收回手,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夜之中显得格外明亮,而他眼底的惆怅亦一一撞入我心坎中。 他定然有事瞒我! 过了许久,容忌才缓缓开口道,“歌儿,有许多事,不知道便可得过且过。一旦知晓,除却没完没了的烦忧,再无其他。与其在爱与恨的边缘苦苦徘徊,不若糊涂一回,两耳不闻窗外事。” “若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我如是说道,虽知容忌刻意隐瞒,极有可能是在为我着想。 容忌似被我说动,神色凝重,薄唇翕动。 十分不凑巧的是,正当容忌准备和盘托出之际,隔壁又传来一声隐忍至极的低吟。 “嗯……” 我纳闷地嘀咕着,“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小卓?” 容忌眉头紧皱,一脚踹在并不算牢固的壁体上。 壁体轰然坍塌,隔壁屋中两人反应极快,抄起搁在屏风上的衣物便仓皇逃窜。 等我踩着一地砖石,置身隔壁屋中之时,除却叮当作响的风铃,再无其他动静。 我掀开重重珠帘,无意间发现帘幕上晶莹剔透的珠子上,镌刻着方才屋中发生的一幕幕。 帘幕上,肥硕女子万般欺凌小卓。小卓明明有反抗之力,却全然无心思反抗,只睁着一双蓄满泪水的银瞳,绝望地望着顶上。 “我竟认不得小卓的声音!我若是早些发现是他,他亦不会平白无故地被人欺凌……”我内疚至极,双手捂着心口,几近窒息。 容忌亦十分歉疚,“是我不好。我没料到,他竟也收到风声!” 小卓虽无洁癖,但向来洁身自好。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思及此,我顿觉天旋地转,踉跄摔倒在地。 “你乖乖呆在屋中,别胡思乱想。我去寻他!”容忌将手脚冰凉的我挪到榻上,转身风急火燎地出了屋,四处寻觅着小卓的踪迹。 容忌前脚刚出门,我后脚便跟了出去。但他速度太快,眨眼功夫就不见人影。 我穿过歌舞笙箫喧闹吵杂的大厅,原想寻玉妖娆问个究竟,不成想,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猪圈。 猪圈中,横陈着数十头猪。它们早已将魂魄典当给了妖娆酒楼,因而眼神空洞,恰似行尸走肉。 我淡淡扫了一眼死寂昏沉的猪圈,并未发觉异常之处,便准备转身离去。 “嘶——” 我刚转身,便发现一目无焦距的女子定定地站于我身后,吓得我倒抽一口凉气。 “南鸢!”我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女子竟是南鸢。 数月未见,她怎的如此憔悴!难道,她还未走出阴霾,对于秃鹰当日的欺凌耿耿于怀? 南鸢柔声应着,“且歌姐姐,是我。” “你怎会在此地?”我疑惑问道。 南鸢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南鸢毫无焦距的双眸聚集了些水汽,待她抬眸之际,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你扭着脖子了?”我纳闷地看着低着头但抬着眸的南鸢,一手放至在她后颈处,却发现瘦弱的南鸢,后颈处竟堆砌了一堆横肉。 “且歌姐姐,我无法抬头了。”南鸢的声音带着一股幽怨,使得人不寒而栗。 无法抬头? 南鸢微倾着脑袋,眼眸使劲往上瞪着,乍眼一看,倒像是在翻白眼。 我瞅着古里古怪的南鸢,审慎询问道,“为何无法抬头?” “且歌姐姐,你救救小卓,救救他。”南鸢冰凉的手抓着我的胳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抓不放。 我轻拍着她的手背,全然忽略了她诡异的眼神,将她往厢房方向带去,“你和小卓为何会出现在妖娆酒楼?” “数日前,小卓同我说要出门一趟,便匆匆离去。我不放心,尾随他身后,一同入了妖娆酒楼。翌日,他竟成了妖娆酒楼里的小倌,我心急如焚,想找他说个清楚,他却直接将我扔出了妖娆酒楼,不许我再来。”南鸢低泣着,她的头亦从始至终,垂于心口。 我轻轻扫去袖口处的泥沙,无意间发觉南鸢手心亦满是泥沙,遂以锦帕拭去她手心泥沙,宽慰着她,亦像是在宽慰着自己,“别急,小卓定然不会出事。” 第二一二章 南鸢之死(二更) “但愿如此。”南鸢顺下眼眸,哀惋地叹着气。 我将手再度搁至她厚实的后颈处,柔声问道,“脖子怎么扭的?似乎很严重!” “不碍事,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南鸢如是说着,转瞬便在我身前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抓了个空,迷惘地望向四周。 灯影幢幢之中,那些寻欢作乐的人似乎都生出了双影,看得我眼花缭乱,一时之间,再寻不到南鸢的踪迹。 啪—— 忽有一双温热的小手轻拍我的肩膀,我转身一看,见是玉妖娆,这才松了口气。 “歌儿,黎明将至,速速回屋中歇息吧!”玉妖娆眸光潋滟,面色好似破晓之际天幕上的霞霰,红润之中带着点点光泽。 “我寻了你大半日!”我急急询问着她,“不日前,可有一名唤小卓的银发少年入住妖娆酒楼?” 玉妖娆连连点头,“确有此人!歌儿认得他?” 既然认得,玉妖娆为何迟迟不告诉我,小卓也在妖娆酒楼之中? 我颇有些气闷,反问着她,“他是我弟弟,我怎会不认得?” 玉妖娆耐心地解释道,“歌儿有所不知,妖娆酒楼从不过问来者出身,因而我亦不知他是你幼弟。小卓公子来时,以轻纱遮面,我原打算让他摘下面纱,但他执意不肯。我见他身材颀长,嗓音清婉,思忖着他即便不露脸也有资本在妖娆酒楼中立足,便破格留下了他。” 我眉头微皱,一时间竟不知玉妖娆可信与否。 玉妖娆亦看出了我的困惑,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一介女流之辈,苦心经营着声势浩大的妖娆酒楼委实不易,没点背景自是无法走到今时今日。但歌儿放心,我心中自有底线,亦从未想过加害于你。我光是听闻你散尽魂魄救回北璃臣民之义举,就已热泪盈眶。”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眼眸清澈见底,眼神媚而不俗。 “倒是我错怪你了。” 我如是说着,心里已然信了玉妖娆的说辞。她明艳大方,虽极有手段,但并不像阴险之人,行事光明磊落,堪称女中英豪。 “这事也怪我!若盘问得仔细些,兴许我就能猜出小卓公子的身份!”玉妖娆低低说着,转而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往厢房中引,“黎明将至,歌儿速速随我回屋。” 我奇怪地问道,“何故?” “黎明阴煞邪气颇重,妖娆酒楼常年于黎明破晓之际,宰杀牲畜。届时,游魂野鬼,邪祟怨念将弥散整座酒楼。”玉妖娆继而补充道,“我掌管妖娆酒楼亦快百年了,这些规矩皆乃上一任掌柜所定,其中缘由,我亦说不上来。” “你不是妖娆酒楼的创建者?” 玉妖娆摇了摇头,“不是。百年前,六界坍塌,我于废墟之中飞升至虚无界,恰逢海市蜃楼,便鬼使神差地顺着奇景,来至此间酒楼。酒楼掌柜突然暴毙,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新主,并将酒楼易名为妖娆酒楼。” 玉妖娆一来此地,原酒楼掌柜居然突然暴毙!我不认为这是巧合,也许,幕后之人在百年前,就已经开始设局布阵,只等着百年后的今日,我与容忌自投罗网。 哒哒哒哒——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嘶——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闻后厨方向,牲畜嘶鸣之声。 “歌儿,进屋吧!后厨在宰杀牲畜呢。”玉妖娆轻拢着我的衣袖,示意我快些进屋。 我微微颔首,不经意间瞥向袖口泥沙留下的污渍,陷入沉思之中。 南鸢手心为何会有大片泥沙?她又不需要用脚走路! 糟了! 我大惊失色,连连拂去玉妖娆缠在我胳膊的纤纤素手,朝着后厨方向狂奔而去。 “歌儿,怎么了?”玉妖娆紧随其后,亦十分焦灼地询问道。 我心乱如麻,一脚踹飞后厨破落的木门,却见容忌和小卓已身处后厨之中。容忌面色凝重立于一旁,小卓则跪在屠宰场中央,怀抱着被砍断脖颈的南鸢泣不成声。 “怪我,都怪我!”我自责至极,昨日傍晚时分,南鸢随着猪群从我面前一闪而过,我竟未认出她! “这怎能怪你?”容忌将我搂至怀中,轻声抚慰道,“歌儿,幕后之人布局已久,你必须振作,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容忌,我方才见过南鸢的!她抬不起头,后颈肥厚,双手满是泥沙。我本应想到万物苍生,独独猪抬不得头,我原本能救下她的!可惜我没有!” 正当此时,小卓怀中尸首分离的南鸢恍若空气一般,消失在尘埃里。 小卓扑了个空,跪在屠宰场中,徒手刨着坚硬结实的石砖地面。 他银白的头发被鲜血点染,猩红一片。 他赤红的双眼挂下两道血泪,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多时,小卓抹去面上血泪,手执屠刀,朝着身前数十位跪伏在地,吓得瑟瑟发抖的屠夫走去,“以命偿命,今日,你们都得死!” “小卓公子饶命! “公子饶命!” …… 容忌阔步上前,按住小卓手中屠刀,“歌儿不希望你手染鲜血,这些事,交给我就好。” “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小卓强行掰开了容忌的手,刀起刀落,眼前数十屠夫当场毙命。 玉妖娆颇为头疼地看着后厨的惨状,并无多言,只得命人速速将尸体抬走。 叩叩叩—— 待玉妖娆处理完后厨中横陈的尸首,且舞忽而叩响了后厨的破落不堪的木门。 她半倚在门边,一双狭长的眸子总往容忌身上瞟去。 “堂弟,节哀顺变!”且舞瞅着屠宰场中双目赤红的小卓,低低劝道。 她面色凝重,但那双眼眸顾盼神飞,总不自觉地朝着容忌瞟去,一看便知其心思不纯。 小卓猛然回头,“咻”地一声,将手中屠刀朝且舞脸颊掷去,“我只有一个姐姐,你算是哪门子的堂姐?” “不论你认不认,我们均是一脉同出!顾公子有请,你们去不去随意,我只负责传话。”且舞如是说道,正要转身之际, 第二一三章 她比你乖(一更) 容忌背手负立,若清风霁月,在昏暗的后厨中熠熠生辉。 他轻蔑地瞟了一眼朝他扑去的且舞,悄然向后退了半步。 不料,且舞反应极快,用她细碎的舞步调整了姿势,旋风般疾转过后,不偏不倚地倒在容忌怀中。 她髻上的那抹紫色鸢尾,暗香涌动。 容忌嫌恶地将她推至一边,拂去衣襟上沾染的脂粉味,冷冷地说道,“想死?” 且舞应声倒地,冗长的裙摆四散,莹白脚踝上,缠着一条红线,更衬得她风情万千。 “且舞并非有意为之,东临王海涵!”她双手撑地,颇为费劲地从地上爬起,狭长的眼眸中泪水氤氲。 我因南鸢一事歉疚难当,又见且舞在容忌面前矫揉造作,愈发心烦意乱。 啪—— 我扬起手臂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仍觉不尽兴,正想再度动手,顾桓突然闯进后厨,将且舞护在身后,转而朝着我的小腹便是狠狠的一脚。 “顾公子,我没事。你万万别为了我得罪了东临王,不值当。”且舞将头靠在顾桓背上,一双水眸正幸灾乐祸地打量着重摔在地的我。 “歌儿!”容忌倾身上前,只手置于我小腹之上,眸中除却愤怒,还有一丝慌乱。 我捂着腹部,明显感觉到滚烫的血正顺着衣摆往下流,但见容忌如此着急的模样,只好扯了个谎,“没事,就一点点疼。” 小卓怒意正盛,提着屠刀,朝着顾桓心口毫无章法地砍去。 顾桓手心蹦出一个鎏金梵文,不偏不倚地封印在小卓天灵盖上。 他冷哼道,“最好别来挑战我的底线!” 小卓被梵文所缚,全身经脉皆被死死锁着,致使他再无法动用仙力,直愣愣跪伏在地。 顾桓阴鹜的眼神锁向容忌怀中的我,他明显注意到了我沾染了血迹的衣摆,喉头微动,“我不知你有伤在身。” 我亦不知自身仍如此脆弱!原以为,我身上的阴邪寒毒已然大好,不成想,竟受不住顾桓尚未竭尽全力的一脚。 容忌勃然大怒,以斩天剑剜去顾桓周身龙鳞,“我视若珍宝的女人,岂是你能动的?” 顾桓躲闪不及,顷刻间便被斩天剑剜去身上三千多片龙鳞。 龙鳞碎屑般掉落一地,他却一声不吭地咬着牙,默默隐忍着。 待斩天剑即将贯穿顾桓的心口,顾桓终于了后退了半步。他口中溢出一匾额大小的鎏金梵文,将自身与容忌隔绝开来。 “且儿,这一地龙鳞全当是给你谢罪了。”顾桓并未主动出击,他屡屡后退,语音刚落,便携同且舞,阔步离开了后厨。 临走前,顾桓似是忆起一件重要的事,猛然转身,冲着跪伏在地的小卓冷漠言之,“南鸢仙子不错,想见她最后一面?” 小卓猩红的眼里暗潮涌动,若不是被鎏金梵文死锁着经脉,他定然会冲上前同顾桓拼个你死我活。 当熹光透过后厨锈迹斑斑的窗槛,洋洋洒洒地铺陈在我周身之际,我总算是缓过了劲,从容忌怀中跳下,“走吧,去看看顾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回屋!”容忌再度将我圈入怀中,“歌儿,你绝不能再有闪失,绝不能……” “我答应你,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语落,我匆匆挣开容忌的禁锢,兀自走在前头,心底对顾桓暴戾的一脚耿耿于怀。 三百多年来,我虽从未对顾桓生过一星半点的情愫,但亦时常感念他陪我做过几十年的恶鬼。即便他犯下许多错,但我依旧铭记着头顶蘑菇状怨念单纯偏执的顾桓及梦境中瘦弱善良的阿暖。 这一脚,算是彻彻底底地断了我同他本就浅淡的情谊。 容忌牵过我冰凉的手,轻轻说道,“他执念颇深,注定与你背道而驰,无需为他伤神,不值得。” “嗯。”我攥紧了容忌温暖的手,一时无言。 顾桓屋中,香风旖旎。 我微微皱眉,走向端坐于桌前,已然喝得酩酊大醉的顾桓。 他抬眸,阴鹜的眼神从面色不善的容忌身上又移至失魂落魄的小卓身上,最后才怔怔地看向我,“现在可好些了?” “托你的福,死不了。” 我嘴角漾开一抹带着嘲讽意味的嗤笑,只觉顾桓浮于表面的关系甚是虚伪。 顾桓玄色衣衫上的血迹尚未干涸,他一抬手,血腥气便同屋内呛人的香气混在一起,恶心至极。 “陪我喝一杯酒。”顾桓替我倒了一杯酒,随后清清冷冷地说道,“且舞和你有几分相像,不过她比你乖巧。” “恭喜。”我接过酒杯,转而将杯中烈酒泼于地毯之上,“我夫君不喜我饮酒。” 容忌冷峻的脸色稍有好转,悄然握着我冰凉的手,“你许久未这么叫我了。” 顾桓将手中酒杯摔得稀碎,兀自揭开了桌上盖着红绸的浓汤。 “且儿,快尝尝!我特地为你熬制的,滋阴补气。”顾桓指着桌面上热气四溢的山药排骨汤,嘴角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顾桓竟会煲汤? 我狐疑地看向热气四散的山药排骨汤,忽而发觉浊白的汤汁中,漂浮着一只人眼。 顾盼分明,灼灼有神。 “啊——” 这不正是南鸢的眼睛? 我失声尖叫,倏而起身,捂着心口狂吐不止。 小卓怔怔地看着那一锅山药排骨汤,只手探入滚烫的排骨汤中,将那双被烫熟了的眼捞了上来。 他的手瞬间布满了水泡,但他浑然未觉。 “南鸢,对不起。”小卓声音哽咽,双手剧烈震颤,懊恼不已。 “呵呵,不就是一个女人?至于么!”顾桓自斟自饮,费解地看向小卓。 小卓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你活着的时候,我总担忧保护不了你,因而迟迟没能给你一个承诺。但你怎能这么残忍,说走就走?” 顾桓起身,将手搁于小卓肩上,没脸没皮地宽慰着小卓,“这次,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你若是乖乖听话,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能帮你弄到手。” 第二一四章 如法炮制(二更) 小卓冷冷地甩去顾桓搁置在肩头的手,对着他的虎口狠狠咬下。 顾桓暴怒,一脚踹至小卓心口,仍觉不尽兴,阔步上前,再度抬脚,对着小卓煞白的脸颊揣去,“且儿,你睁眼好好看看!小舅子粗鄙在先,今日就让我替你好好管教管教他!” “住手!”我飞奔至小卓跟前,扶起内腑遭受重创的小卓,素手挡着顾桓的暴击。 轰—— 正当此时,容忌一掌袭向顾桓心口,他一手抄起滚烫的汤锅,朝着顾桓劈头砸去。 容忌清冷的眸光落在顾桓身上,像是要将顾桓千刀万剐一般,冷漠言之,“小舅子是你叫的?” 怒浪顺延着容忌的袖口,化作腾云驾雾的飞龙,朝着顾桓俯冲而去。 飞龙嘶声咆哮,从顾桓衣襟灌入,直捣黄龙。 顾桓双腿微屈,费劲地抵御着容忌已至大成境界的雄浑内力。 “你可别忘了,你我一脉同出。你若敢弑兄,八十一道天雷翌日便响彻头顶云霄!”顾桓式微,尽管不断将重心下移,但他还是十分被动地被逼退数米。 顾桓脚尖划过之处,土崩石裂。 容忌眸色一凝,一字一句说道,“杀你,虽有违伦常,但终究是替天行道!” 语落,容忌掌心烫金色的光圈再度扩大,气势汹汹地朝着顾桓命门处砸去。 “啊——” 顾桓双眸圆瞪,尚未来得及闪避,便被容忌霸道的神力击中心口。 他被疾风猛然推向身后坚硬的壁体之上。 砰—— 一声巨响过后,他大半个身子均嵌在壁体之中,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壁体碎裂,泥沙俱下。 巴掌大的砖块直愣愣地砸向他被滚烫汤汁浇得面目全非的脸颊之上。 顾桓脸颊上的水泡次第破灭,但他并未吱声,只默默地咬着下唇,扛下发肤之上非人的疼痛。 “容忌,你别以为我怕你!”顾桓恨得咬牙切齿,他一拳重击在残破不堪的壁体之上,使得壁体再度大片坍塌。 尘土飞扬,他立于一片狼藉之中,手持古檀佛珠,嘴上不停地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四面楚歌!”顾桓一声暴喝过后,他袖中便飞出四个匾额大小的鎏金梵文,将容忌死死地圈禁在仅容一人立足的狭小空间之中。 顾桓得意洋洋地看向被鎏金梵文困在其中的容忌,周身戾气在香风旖旎的厢房之中弥散。 “容忌,你欠我的,这回我要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顾桓一脚将趴伏在地的小卓踹至晕厥,转而看向一脸防备的我。 我手持轩辕剑,迎上顾桓阴鸷贪婪的目光,“现在的你,和阴沟中的臭虫还有什么区别?” 顾桓不以为意地耸着肩,面带讥笑地朝我走来,“我若是阴沟里的臭虫,那你也只能是臭虫的女人。辱没我,不正是辱没你自己?” “你可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顾桓戏谑言之,“且儿,你别无选择!” 顾桓任由轩辕剑贯穿他的心口,无所畏惧地朝我走来,“你若是再这么不听话,容忌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 他一手抓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按着我的前额,将我拎至容忌跟前,狠戾地对我说道,“跪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顾桓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但即便我乖乖照做,他亦不可能放过容忌。 思及此,我凝萃着手中乾坤之力,以搅动山河之势,逆行周身经脉,使得体内纵横交错的神力纷纷汇于掌心。 “山河俱灭!” 我身体微微前倾,使得掌心气旋直袭顾桓面门。 顾桓错愕至极,“你竟不顾容忌死活?” “佛渡世人!”他嘴中再吐梵文,这次是四个加了精血封印的巨硕梵文。 容忌唇角微微上扬,清清浅浅地说道,“终于肯动用绝招了!” “什么意思?”顾桓已然察觉到情况不对,踉跄后退着,差点被满地的砖石绊倒。 “佛渡世人!”容忌手执狼王笔,在空中龙飞凤舞地画下几个大字。 下一瞬,狼王笔下四字带血气的巨硕梵文工整立于容忌身后,而原先将容忌困在原地不得动弹的鎏金梵文纷纷偃旗息鼓,化作一抔金烟,随风四散。 顾桓恍然大悟,连连痛呼,“且儿,你们竟合伙算计于我!” 他语音未落,便被乾坤之力同梵文佛道所伤,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砸在长凳之上。 长凳易折,一受重击,便一分为二。一半戳入顾桓丹田之处,直捣内丹。一半正中他背脊处,将一整根完整的龙骨从尾部伊始,生生撬起。 容忌提着斩天剑,朝他踱步而去。 容忌毕竟同顾桓血脉相连,他若是手刃顾桓,必定躲不过天劫。 思及此,我连连夺下容忌手中斩天剑,“不可!” 顾桓死寂的眸中再度燃起灼灼之光,“且,且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你想岔了。我只是不愿看到,容忌因十恶不赦的你惨遭天劫。”我轻蔑地看着脚边苟延残喘的顾桓,一字一句说着,刻意用只言片语凌迟着他的心。 “呵呵,你真狠呐!”顾桓苦笑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我手执轩辕剑,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逼得自己朝着他命门处劈砍而去。 “顾桓,后会无期!” 我用力地闭上眼,任由温热的鲜血尽数喷溅在我身上。 我原以为这一回,顾桓再无活路。 不成想,浑身雪白的离殇竟从暗处冲出,飞身挡在了顾桓身前。 “离殇!”顾桓歇斯底里地搂着气息奄奄的离殇,阴鸷的眼眸簌簌挂下两行热泪。 “走!” 离殇将手中血迹斑斑的鬼王令交至顾桓之手,随后自爆内丹,倾尽周身怨念,将顾桓瞬移出了妖娆酒楼。 “该死,又让他逃了!”我低咒了一声,缓缓松开剑柄,居高临下地看着命数将近的离殇,“值得么?” 离殇云淡风轻地说道,“喜欢他,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无关风月。” 她眸光渐渐涣散,光影中,顾桓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二一五章 他是我哥(一更) “愚蠢至极!” 我眼睁睁地看着离殇化作一抔尘土,心下徒留无穷无尽的悲哀。 还记得幽冥鬼界初见时离殇稚嫩的模样,溜圆的眼珠,小巧的嘴,瘦瘦小小尚未长开。 那时的她,虽仰慕顾桓,但到底善良澄明。我原以为她会是幽冥鬼界最后的良知,不成想,她亦成了自己所厌恶的样子,为了执念,不择手段。 屋外,丝竹乱耳,引商刻角。 屋内,小卓蜷缩至桌底,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早已被滚水烫熟的眼珠子。他微微震颤的指尖捻着蛛网,转而将整间屋子拢入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妖娆酒楼外壁常年笼罩着的烟雾聚了又散。 酒楼门口,娥皇,女英一刻不停歇地招呼着过往来客。她们一位半侧着身子将纤长细腿曝于人前,一位上身略略前倾,姣好身段尽收眼底。 小卓以鲛纱遮面,匆匆入了妖娆酒楼。 南鸢紧随其后,见小卓背着自己去往烟花之地,气得调转了身子打算原路折返。 然,深思熟虑后,她又鼓起勇气冲入妖娆酒楼。 酒楼中,香风旖旎,既有文人雅客,亦有贪图美色之徒,喧闹嘈杂,稂莠不齐。 “哟,这是新来的姑娘?长得倒挺水灵!”南鸢面前,忽然横出一唇上长痦的枯瘦道长。 南鸢本身仙法不弱,但自上回秃鹰一事之后,她的精气神儿便大不如前,遇事稍显怯懦。 “你别过来!” 南鸢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大大的眼睛惶惑地看向四周,“小卓,你在哪?我害怕……” 枯瘦道长双眼微眯,显出一丝狡黠,“你找小卓小友?我知道他在哪,随我来!” “当真?” 南鸢将信将疑地看着枯瘦道长,绢帕于袖中拧做一团。 正当此时,酒楼前厅的高台上,面戴鲛纱的小卓初次登台。 银发在微风中翩然起舞,银瞳更是使得灯红酒绿的妖娆酒楼黯然失色。 他单手抚琴,莹白的肌肤透着一层水润的光泽,即便鲛纱半遮面,但台下宾客依旧看得魂不守舍。 小卓缓缓抬眸,正好看到了人群中惶惑不安的南鸢。 他将手中瑶琴朝着枯瘦道长脑门砸去,随后翩然飞下高台,将惊魂未定的南鸢拎至怀中。 “小卓,我害怕。”南鸢忙钻入小卓怀中,眉上平齐的留海显出一丝稚嫩,但也正因为这分稚嫩,使得她看上去格外乖巧。 “妖娆酒楼,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小卓声音清冷,眸色寒凉,一开口,便寒了南鸢的心。 “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南鸢死拽着他的衣袖,泪眼婆娑。 小卓抿唇,推开妖娆酒楼大门,将瘦小的南鸢扔了出去,“不许再来。” 娥皇,女英眼疾手快,倾身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南鸢,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姑娘,走吧,冥冥之中都是最好的安排。” 南鸢吸着鼻子,仰头看着耸入云端的妖娆酒楼,硬是不肯离去。 我站在她面前,企图以乾坤之力驱使她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然,不论我怎么尝试,均无法左右她分毫。 在我无数次扑空之后,容忌再不让我大动,“没用的,南鸢已死,你即便改动了梦境,也救不回她。” “我明明离她那么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解救她的机会。若不是我疏忽大意,南鸢不会死。” 我看着南鸢蹲在酒楼屋檐下黯然神伤的样子,心下亦十分纠结。若无秃鹰一事,她怕是没这么容易受伤吧。 “桓,我走不动了,你等等我!”不远处,传来离殇虚弱的声音。 我回眸一看,只见顾桓匆匆走于前头,直奔妖娆酒楼,离殇以玄色披风遮身,小跑着跟在顾桓身后,气喘吁吁。 “两位贵客,里面请!”娥皇,女英齐齐上迎,将顾桓和离殇往酒楼中送去。 顾桓阴鹜的眼神扫过蹲在屋檐下,谨小慎微的南鸢,随手拂去了娥皇,女英的搀扶,信步停于南鸢面前。 “抬起头来!”顾桓膝盖像前一顶,勾着南鸢尖削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南鸢仙子?” 顾桓眸中掠过一抹沉思,旋即半蹲下身子,缓和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询问着南鸢,“仙子怎会沦落至此处?南辰仙倌呢?” 南鸢亦认得顾桓,百年来,人人皆道鬼王妃已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因而她亦未设心防。 “我爹人在东临。我寻小卓而来,但不知何故,他进了妖娆酒楼便不肯见我,还将我扔了出来!” 顾桓低低地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妖娆酒楼是全天下男子趋之若鹜之地,小卓一时半会定然出不来。不若,我带你进去?” “当真?”南鸢欣喜地抓着顾桓的胳膊,唇角微扬。 我立于身侧,手持轩辕剑不管不顾地朝顾桓劈砍而去,“你若恨我,冲着我来就好!南鸢何其无辜?” 轩辕剑穿过顾桓的虚影,劈砍在梦境中分外绵软的地面,就像是重拳落在棉花之上,让人分外无力。 南鸢终究还是随了顾桓,再度入了妖娆酒楼。 女英素手拦在南鸢身前,笑意盈盈地婉拒着她,“姑娘,小卓公子吩咐过,不得放你入内。” “小卓只是他未婚夫婿罢了,做不了主。”顾桓单手搂着南鸢单薄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若再敢拦路,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南鸢急于进酒楼,便随意扯了个谎,“二位姐姐放心,他是我哥,绝不会伤我分毫。” 娥皇轻拽着女英的衣袖,低声劝道,“别管了。乱世之中风雨飘摇,你我皆若浮萍,虽知天命,却无力逆改天命!” 南鸢回眸,甜甜笑道,“多谢二位姐姐,待我寻到小卓,定会带着他速速离去。” 酒楼之中,且舞刚刚登台,她若壁画上的飞天仙子,衣袂飘逸,彩带齐飞。她被一群舞姬环簇,狭长的眼眸流光溢彩,美艳不可方物。 顾桓怔然地看着高台上翩然起舞的且舞,再移不开眼,“且儿!” 离殇连连脱拽住他,“桓,你答应过我的!这辈子,永以我为尊。” 第二一六章 一起舞倾心(二更) “滚!” 顾桓一脚踹至离殇双膝上,离殇吃痛倒地,玄色披风散开,将她满头白发及惨白到病态的脸庞曝于人前。 “咦,怪物!”周边男子鄙夷地看向狼狈不堪的离殇,冷嘲热讽不绝于耳。 离殇抬眸,对上顾桓嫌恶的眼神,急忙拢好披风,失魂落魄地冲出妖娆酒楼。 南鸢怯生生地看向顾桓,悄然拉着他的衣襟,小声嘀咕着,“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放手!” 顾桓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转而又将眸光放至高台之上轻歌曼舞,活色生香的且舞身上。 且舞那双狭长的眸子亦十分默契地落在顾桓身上,每一个回旋,顾桓所处之地便成了她视线的落脚点。 一曲舞罢,且舞翩跹而下。 她将缠在手中的丝带扔向台下,旋即便有一群男子为争夺且舞随手甩出的绸带而大打出手。 “顾公子。”且舞行至顾桓身前,不偏不倚地往他怀中靠去。 顾桓眸光矍铄,单手勾着她的下颚,缓缓开口,“叫什么名字?” “且舞。”且舞含情脉脉地倒在顾桓肩头,涂着鲜妍丹蔻的玉手横陈在顾桓玄色衣襟上。 顾桓冷哼道,“呵呵,且舞?倒是个好名字!” “公子,妖娆酒楼有规,若欲宿在酒楼之中,必典当出己身最为在意之物。”且舞柔弱无骨的手攀上顾桓肩头,狭长的眼眸不偏不倚地落在南鸢身上。 南鸢会意,连连取下自己发间的珠钗,塞入且舞手中,“全收着吧!” “姑娘,你当我是什么人?这种俗物,我收来作甚?”且舞哂笑着,将手中价值不菲的珠钗随意扔至地上。 南鸢见状,悄然挪至顾桓身后,踮起脚尖在顾桓耳畔轻语道,“我除却珠钗,周身再无值钱之物。不若,等我改天带够了珠宝,你再寻这花魁娘子?” 南鸢并不赞同顾桓去招惹且舞,但顾桓毕竟带她进了妖娆酒楼,她亦不想欠顾桓人情,只好绞尽脑汁地替顾桓想法子。 且舞亦在为顾桓出谋划策,她故作沉思,随即展颜轻笑,“顾公子,何不将这位姑娘的魂魄典当给妖娆酒楼?” 南鸢惊惶地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你这花魁娘子,怎能生出如此歹毒的心肠!我原以为,你同且歌姐姐容貌相似,定然是修得了善缘才换得一副好皮囊,想不到你竟是个蛇蝎美人!” 顾桓被且舞姿容所惑,迷了心窍,竟低头在且舞耳际私语道,“你说了算。” “顾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南鸢指着顾桓鼻尖,嘶声怒吼道。 且舞一手封住南鸢的嘴,朝着身后头顶盔甲的近侍下着指令,“还愣着做什么?速速收了这姑娘的魂魄罢。” 近侍面无表情地朝南鸢走来,依照且舞的吩咐,撕拉一声将南鸢的魂魄同躯体剥离开来。 纤瘦的南鸢瞬间化作一头无法抬头,双目无法聚焦的猪。 彼时,高台之上,一肥硕黝黑的女人典当了自家夫婿,得了同小卓春风一度的机会。她欣喜欲狂,扯着小卓的胳膊将他往台下拖去。 南鸢定定地看着双眉紧蹙的小卓,不管不顾地冲上了高台,朝着肥硕女人横肉堆砌的身体撞去。 肥硕女人不耐烦地将南鸢一脚踹开,使得南鸢重摔于高台石柱之上,她双眸微眯,似有水汽氤氲其中。 小卓回头,浅淡地扫了一眼高台之上奄奄一息的南鸢,迟迟不肯离去。 “这双眼,怎的如此熟悉?” 小卓喃喃自语着,忍不住往台上多看了几眼。 肥硕女人急不可待地掰过小卓的脑袋,“一头猪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小卓公子抚琴的模样甚是迷人,速速随我回厢房,探讨探讨琴艺,如何?” 小卓微微颔首,被肥硕女人拖拽进了一间厢房之中。 高台上,摔得不轻的南鸢硬是提着一口气,拾级而下,朝着小卓离去的方向一路狂追。 正当此时,顾桓再度拦住南鸢的去路,他袖中摔出两道鎏金梵文,一道正中南鸢命门,一道随着钻入厢房之中,正中小卓后脑勺。 顾桓半蹲下身,阴鸷地对南鸢说道,“若敢暴露身份,坏我好事,梵文碎裂之际,你和小卓就只能共赴黄泉了!” 南鸢眨了眨眼,有晶莹的泪花落下。等近侍前来抓她之时,她亦不挣扎,只用余光瞟着小卓所处的那间厢房。 南鸢随着猪群被驱赶回了猪圈,却又时时挂念着小卓的安危,便趁着近侍疏于防备之际,悄悄溜出猪圈,直奔小卓所处的厢房。 厢房之中,肥硕黝黑的女人正以锁链鞭笞着小卓的身体,不一会儿,便满面油光汗如雨下。 而小卓,依旧如青松般笔直挺立于跟前,只在十分难以忍受之时,轻哼一声。 “新来的?” “嗯……”小卓背靠墙壁,面上带着淡淡的愁容。 肥硕女人休憩了片刻,忽而站起身,将小卓捞入怀中。 待墙体轰然坍塌,刚被肥硕女人摔于地上,银眸中蓄满哀伤的小卓循声回头,正巧瞥见容忌的身影,他张皇失措,忙抓起屏风上的衣物夺门而出。 幸亏容忌及时拆了墙体,小卓虽被那肥硕女人百般羞辱,但终是未到硬上弓的地步。 我暗自舒了一口气,才发觉,手心冷汗涔涔。 屋外,南鸢亦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往猪圈方向走去。 梦境幻灭,小卓颓然地瘫坐在地。 “姐姐,是我害了南鸢。”小卓蜷缩着身子,双手捧着一对变了形的眼珠子,魔怔地说道。 我反问着小卓,“为何来妖娆酒楼?你可知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尽管小卓现下自责至极,但我依旧十分生气。气他铤而走险,将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若他当真被那肥硕女人侵害,这压顶的阴霾当如何消弭? 小卓抬眸看向容忌,见容忌神色寂寂,他欲言又止。 我偏头看向容忌,已然濒临暴走的边缘,“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第二一七章 伏魔之阵(一更) 我将灼灼目光落至容忌身上,“你答应过我,要同我坦诚相待的!” 容忌薄唇轻启,沉声说道,“三年前,我赶至妖娆酒楼时,已是子夜时分。且舞于顶楼厢房中浅吟低唱,众人皆说她与你有几分相似,但在我眼里,你和她,区别甚大。她眸中并无让我悸动的星子,我仅仅在窗外瞄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我原先心口升腾的怒火,被容忌三言两语化解。 他似乎越来越了解我,总能准确地捕捉到我的微毫情绪。 “休想凭着花言巧语蒙混过关!” 我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企图以手臂上的阵阵疼痛警醒着自己,莫要再被他糊弄过去。 容忌按着我的手,气愤言之,“拧我就行了,我见不得你半点不适。” 我扫开了他温热的手,反手揪着他的耳朵,再度逼问道,“还不快说!” 容忌耳根红透,袖间溢出一道不深不浅的掌风,悄然将破落的大门紧紧阖上。 “三年前,我之所以在妖娆酒楼停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是因为当我转身离开顶楼之际,忽而感受到顶楼之上强大的怨气。我拾阶而上,踏上十三阶台阶,无意间闯入了妖娆酒楼第八十二层。” 八十二层?妖娆酒楼向来只有八十一层的啊! 我疑惑地看向容忌,“当真?” 容忌微微颔首,“妖娆酒楼八十二层灰暗沉闷似无间地狱,其间设有伏魔之阵。阵法中的邪魔道行高深,我原想趁他元气尚未恢复之际,彻底封印他的元神,但他同小卓相差无几的银发银瞳使得我下不了狠手。” “什么意思?” 我心下腹诽着,道行高深、银发银瞳,难道伏魔阵中的魔头,是父君? “姐姐,父君残魂魔化,被困妖娆酒楼。我原想以真情感化父君,助他脱离困境,但父君失了心智,暴戾狠绝,再不复当初。”小卓补充道。 “父君……”我从未想过父君的残魂还存活于世,十分欣喜询问着容忌,“如何才能救他?” 容忌摇了摇头,“伏魔阵我可以破,但他心智全失,一旦没了伏魔阵的束缚,虚无界将再起血雨腥风。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虚无界百年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父君不是魔,他是心系苍生的水神啊!”我如是说着,却见容忌神色寂寂,便知多说无益。 容忌苦瞒着我父君的下落,全然是在为我着想。但血浓于水,不论父君近况如何,我必然要去见他一见。即便再无唤回他心智的可能,我也必须放手一搏。 正当此时,玉妖娆怀揣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兔子,轻推残破的门扉,闪身行至小卓身前。 她将兔子交予小卓手中,略带歉疚地说道,“南鸢姑娘命丧酒楼,委实抱歉。我已将她典当给酒楼的魂魄收于白兔体内,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能再度修成人身。” 小卓死气沉沉的眼眸重获生机,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怀中白兔,如获珍宝,“多谢。” 玉妖娆摆了摆手,巧笑嫣然,“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我见小卓情绪趋于平稳,心下亦十分感激玉妖娆。 “说来惭愧,我虽时常标榜自己为正义之师。但妖娆酒楼常年做着贩卖魂魄的营生,委实罪孽深重。”玉妖娆颇为感慨地说道,眉宇间愁容尽显。 “你可有难言之隐?” 玉妖娆微微颔首,信步走出昏暗的厢房,半倚在栏杆上,俯瞰着底层高台上的莺歌燕舞。 “歌儿有所不知,妖娆酒楼邪气甚重,若想压制邪气维持正常运作,每天都需以鲜活魂魄献祭。” 邪气?莫非,妖娆酒楼中的邪气源自被困于八十二层的父君! 玉妖娆苦笑道,“世人皆以为我是十恶不赦之徒,殊不知我亦有我的难处。妖娆酒楼当家掌柜与酒楼气运福祸相依,若酒楼不在,我也会灰飞烟灭。” 这么看来,玉妖娆似乎只是幕后之人手中一颗安插已久的棋子。 “妖娆可知,这酒楼多高?” “危楼百尺,足足八十一层。”玉妖娆笃定地说道。 我定定地看着她浅褐色的瞳孔,总觉她所言非虚,也许她真的不知妖娆酒楼还有那神秘的八十二层。 “当真只有八十一层?”我再度询问着她。 玉妖娆重重地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我,“我接手妖娆酒楼已近百年,若是连酒楼多高都不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玉妖娆若不知酒楼有八十二层,那设局之人应当就是将酒楼托付给玉妖娆之人,亦就是酒楼的原掌柜。 究竟是谁,竟在百年前就开始精心布局?他又有何目的? 我以手扶额,一时间毫无头绪,头疼得很。 玉妖娆将视线落在酒楼门口,面上浮现出一丝喜色,“鬼王舍身将鬼王妃传送出妖娆酒楼,阴差阳错地破了酒楼门口的封门阵法。现下,酒楼又可自由出入了。” 提及顾桓,我忽而忆起玉妖娆说过,她自几年前见过顾桓一面,便心生好感。 出于好奇,我审慎问道,“妖娆对顾桓,可是出于真心?” 玉妖娆单手托着下巴,斜靠在阑干之上,兴致缺缺地说道,“当初,我见鬼王妃孤寂萧然,确是有几分怜悯。再加之鬼王紧紧相逼,我便以为鬼王妃深受其苦,十分同情他的遭遇。但我万万没想到,鬼王妃竟如此狠戾绝情,怪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 “顾桓本性如此,不值得你为之伤神。”我淡淡说道,将眸光放至丝竹再起的高台之上。 高台上,红绸香绕,游丝软系。 且舞身覆流光彩带,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美艳不可方物。 她时而双眉颦蹙,点额抚臂,时而笑靥粲然,疾步惊跃。 就连我,亦觉此刻的她,美得勾魂摄魄。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 我刚听闻祁汜朗朗之声,便见一身玄色龙袍意气风发的祁汜,朝着高台上的且舞阔步而去。 第二一八章 你脸真香(二更) 且舞低眉颔首,恭恭敬敬地朝祁汜作揖行礼,“祁王安好。” 祁汜一手搁在且舞腰间,但眸光并未落至她身上。 他猛然抬头,鹰隼般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仿若要将我拆骨入腹。 我看着一脸阴沉的祁汜,只觉莫名其妙。 下一瞬,他忽而松开搁在且舞腰间的手,蝠鲼般朝着二楼飞来。 祁汜尚未平稳落地,便冲着我一阵大呼小叫,“妖娆酒楼是你能来的地方?随朕出去!” 他紧抓着我的手腕,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我,“没被欺负吧?” “放手!” 我压低了声,深怕惊扰了在厢房中潜心为南鸢渡修为的容忌和小卓。 玉妖娆见我与祁汜剑拔弩张,连连迎上前,她将手轻置祁汜手臂之上,委婉言之,“祁王莫不是认错人了?且舞姑娘尚在高台等着你呢!” 祁汜剜了眼玉妖娆搁在他胳膊上的玉手,冷冷地说道,“歌儿眼里容不得沙,将你的手挪开!” 我满头黑线,祁汜未免太自以为良好了吧?他又不是容忌,纵他成日花天酒地,我亦不会为他争风吃醋。 玉妖娆悻悻地挪开手,颇为为难地同祁汜说道,“歌儿并非妖娆酒楼之人,不陪客。还请祁王高抬贵手!” 祁汜剑指玉妖娆眉心,狠戾言之,“滚!” “我没事,快走吧。”我深恐喜怒无常的祁汜会对玉妖娆下手,连冲着玉妖娆使着眼色。 待玉妖娆离去,祁汜猛然将我按至阑干之上。 他面色阴沉,几度欲言又止。 “发的什么疯?”我双手抵在他心口,手心中的冰刀蠢蠢欲动。 “歌儿,我和且舞不是你想的那样!” 祁汜突然缓和了口气,耐心地同我解释道。 我惊愕地看着反常至极的祁汜,自然而然地反问道,“关我什么事?” 他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她虽与你十分神似,但终究不是你。朕虽时常来妖娆酒楼看她,但仅仅只是喝上几杯浊酒,从未碰过她。” “听不懂人话?你爱去哪就去哪,不需要同我解释!” 不成想,祁汜偏执成狂,竟以为我在为他争风吃醋。 他寡情如刀锋般冷漠的眼眸中现出一丝欣喜,“歌儿,朕就知道,你心里有朕的一席之地!” 厢房中,容忌似听到了动静,怒不可遏。他一脚踹在破落的门扉之上,使之四分五裂。 祁汜回眸,不悦地看向容忌,“你怎么也在此处?” “我的宝贝在此处,我还能去哪?”容忌淡淡扫了眼被祁汜按于阑干上的我,眸光骤冷。 祁汜反应极快,手中扬起一抔飞沙,成功迷了容忌的眼。 我一时心急,便驱使着乾坤之力朝着祁汜心口轰去。 不成想,祁汜早有防备,敏捷移至我身侧,“吧唧”一口印在我脸颊之上。 轰—— 容忌一掌击在祁汜心口,仍觉不解气,又一脚踹向他要害之处。 一时间,祁汜肋骨尽断,他随着应声断裂的阑干,重重摔向底层冰凉的玉石地面。 “歌儿的脸真香!” 祁汜一手捂着心口,一手轻触嘴唇,全然不在意容忌杀气腾腾的眼神。 且舞飞奔至祁汜跟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祁王可有恙?” 祁汜回眸,轻抽去她腰间浅绿绸带,冲着容忌头顶掷去,“这绸带与你,十分般配!” 容忌水袖轻起,转瞬将绸带化作齑粉。 “莫要生气,你和绿绸带一点儿也不配。”我见容忌脸色愈发阴沉,连连宽慰着他。 容忌擒着我的腰,对着我的脸颊“吧唧吧唧”下了好几口。 我颇有些尴尬地捂着脸,小声地嘀咕着,“容忌,你给我留几分薄面成不?大庭广众的,我怕羞的呀!” 容忌捧着我的脸颊,颇为无奈地说道,“我控制不住自己。” 语音刚落,他又对着我的脸颊“吧唧”两口。 “你够了!” 我羞恼地推开容忌,对上周遭人揶揄的目光,耳根越来越红。 容忌却不依不挠地将我捞回怀中,闷闷说道,“你知道的,我除了吃醋,并无其他嗜好。” “你若想发泄,也应当去找祁汜啊!你看他嗷嗷待哺的眼神!” 容忌瞥了眼满身狼狈的祁汜,眼里满是不屑,“我有洁癖。” 祁汜被容忌嫌恶的眼神气得口吐鲜血,“你给朕等着!等朕的云秦铁骑横扫东临,看你还怎么跟朕斗!” 祁汜摔袖,将且舞柔弱无骨的素手甩至一旁。 且舞顺势倒地,脚踝上的红绳铃铛恰到好处地曝于人前,低首抬眸间,风情万千。 且舞原以为祁汜会回身扶她一把,不成想,他这回走得这样决绝。 她轻咬下唇,任由翩跹赶至的侍女将她扶起。 “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我鄙夷地看着矫揉造作的且舞,委实不信在高台之上蹦跶十个时辰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她,竟会这般柔弱! “歌儿不喜,我一刀杀了便是。”容忌作势飞身下楼,腰间斩天剑已然脱鞘而出。 我连连拽着容忌衣袖,“她已然名震四海,你若是堂而皇之地砍下她的首级,难免遭人非议。” “她终究是个祸患。”容忌沉声说道,眼眸杀意尽现。 可不是么?她自称是我堂姐,却不姓百里,反倒起了一个同我类似的名儿。 要知道,“且歌”二字本就出自容忌之口,于我于他而言,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思及此,我轻抚着自个儿脸颊,极为困惑地说道,“这张脸搁我身上,倒不觉违和。怎的搁她身上,就如此令人生厌?” “东施效颦,自然令人憎恶。”容忌淡淡说着,“暮色渐沉,你若放心不下水神,便随我去八十二层一探究竟罢。” 我原想瞒着容忌,兀自去往八十二层看一眼父君,不成想容忌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怎知我放心不下?” 容忌低下头,轻声说道,“你从头至脚,有哪一处是我未见过的?你从里至外,又有哪一处是我所不熟悉的?” 许是他目光太过灼热,我竟觉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往楼道处匆匆走去。 一道淬毒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背脊之上,我顿下脚步,侧头睥睨着底层高台上的且舞,不咸不淡地说道,“再瞪,就将你眼珠挖出来,剁碎了喂狗。” 第二一九章 手刃水神(一更) 且舞悄然收回视线,顾盼分明的眼眸水汽氤氲。 我微微挑眉,见她偃旗息鼓,这才随容忌往楼道深处走去。 楼道狭长,越往高处越是陡峭。 等我们行至八十一层,妖娆酒楼里的丝竹乐声几不可闻。 “想不到,妖娆酒楼里还有如此静谧之地!”我感叹道,连连赶上容忌的脚步。 容忌沉眸,攥紧我的手,低低说道,“闭眼,十二阶楼梯行十三步,便可破了秘境幻阵。” 听他这么一说,我连连闭上眼眸,拾阶而上。 一,二,……,十二,十三! 我心底默数着,右腿率先跨上原先虚无缥缈的第十三阶台阶,由虚转实。 咣当—— 再度睁眼时,容忌已然带着我,闯入了昏暗阴沉的第八十二层。 “清辞妙句,焱绝焕炳。” 一道低沉沧桑的男声传来,带着些许怔然,又带着些许凄凉。 我拨开眼前飞扬的尘土,循声而去。 伏魔阵中央,一满头银发的男子正襟危坐。他衣衫褴褛,一身破旧不堪的衣物破洞遍布,早已看不出布料的色泽。 “父君。”我蹲在伏魔阵外,低低地唤着他,既怕惊扰了他,又怕激起他体内的魔性。 唰—— “清辞!”父君猛然睁眼,若猎豹一般朝我的方向奔袭而来,他那双眼眸中满是怒气,仿若随时要将我撕成碎片。 我被一道强劲的气流冲撞在地,怔然地看着眼窝深陷,面颊消瘦的父君。 容忌一手挡在我身前,时刻防备着父君,“歌儿,切莫靠得过近。” “父君,你为何会被囚困至此?” 父君猎豹般的眸子中忽而闪过一丝亮光,他欣喜若狂,试图将双手伸出伏魔阵外。 “清辞,清辞!” 父君口中默念着母皇的名儿,低沉的嗓音中戾气全然消退。 “我救你出来!”我见不得他如此落寞的样子,趁容忌不备,悄然将双手深入伏魔阵外,试图将父君从伏魔阵法中拉拽出来。 “你不是清辞!”父君忽而一声暴喝,将我连拉带拽地扯入伏魔阵之中。 他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力道极大,竟全然无视了我已至大成境界的乾坤之力。 正当我以为,自己即将被父君活活掐死之际,容忌竟硬掰开父君狠掐着我脖颈的枯瘦双手。 他将我推出伏魔阵外,转而抵挡着父君更为疯狂的进攻。 歘—— 父君冗长的指甲划破容忌衣襟,在他身上留下五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大成玄火!” 容忌以手心烈火护着心口,审慎地朝伏魔阵外退去。 父君所修均为水系道法,容忌既以火佑身,想必父君对明火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思及此,我再度闯入伏魔阵中,将己身天雷之火同容忌的大成玄火相融合。 轰—— 两道烈火相撞,使得阴暗昏沉的伏魔阵亮如白昼。透过强光,我偷偷瞄着身形消瘦,蓬头垢面的父君,难过至极。 父君惧火,连连后退了几步。他一拢破旧的衣物,双手手心喷薄而出的洪流交汇,冲着容忌心口袭来。 “走!” 千钧一发之际,我猛然将容忌推出伏魔阵外,以水式心法第十一招化骨柔潺将自己化为一道清泉,融入洪流之中,这才躲过一劫。 我被洪流冲出伏魔阵外,抬首看向被锁链紧紧禁锢在伏魔阵中的父君,若有所思。 “他更强了。”容忌定定地看着父君,面色凝重,“过不了多久,献祭的鲜活魂魄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便会脱阵而逃。” “究竟是谁,竟将父君逼入魔道!”我愤懑言之。 父君亦重拳捶于地面,猎豹般的眼睛紧紧地锁着我,“杀!” 沉默了许久,我终于缓缓抬起头,同伏魔阵中的父君道歉。 “父君,对不住了。”我刻意不去看父君瘦削的脸深陷的眼窝,腰间轩辕剑顺势脱鞘而出,穿透了伏魔阵的结界,不偏不倚地朝父君心口袭去。 铛—— 容忌见状,连以斩天剑偏转了轩辕剑的方向,使得轩辕剑尚未触及父君心口便当啷落地。 “你做什么?”容忌将我死死地圈入怀中,一步步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去。 我怅然地看向伏魔阵中,灼灼发亮的父君,悲恸言之,“与其被囚困在伏魔阵中度日如年,抑郁而终,不若让他留存最后一丝尊严,安详离去。” “歌儿,这是大逆不道!”容忌紧紧地捆着我,深怕我再做出什么伤害父君的事。 “父君心系苍生,若他得知自己不日之后会将屠刀指向无辜生灵,定然痛不欲生。” 我同父君缘分浅薄,仅仅只在梦境中见过几面,但我十分肯定,他宁可寂寂死去,也不肯活着危害苍生。 “不准!”容忌将我拖拽出了第八十二层,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歌儿,尽管希望渺茫,但眼下尚未到最后关头,你绝不能轻易放弃他!”容忌轻声宽慰着我。 我回头不咸不淡地瞥了眼已然生锈的铁门,当铁门再度落锁时,我同容忌四目相对,唇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勾起,“演得不错。” “他走了?”我紧挨着容忌,低低地询问着他。 “嗯。在你打算手刃父亲君之际,就暗自离去了。”容忌应着,颇有些好奇地看向我,“你怎么发现的?” “当我化作一道清泉同父君手心洪流融为一体时,父君悄然传声给我,说是我们背后有人,并要我陪他演一出戏。”我如是说道,旋即询问着容忌,“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容忌沉声说道,“三年时间,足以查明许多事。幕后之人在虚无界混沌初开之际,便布下天罗地网,意图称霸虚无界。其一,他将父君困于囚魔阵中,妄想将他变为傀儡。然,他亦未料到,父君神力滔天,竟还能维持着本心。这么多年,父君一直在装疯卖傻而已。再者,他似乎算到了帝俊投胎转世,也料到帝俊定会不折手段地攀上高位,便设下了玉妖娆这颗棋子,意图给帝俊致命一击。” 玉妖娆?她和帝俊竟有牵连! 我讶异地看向容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容忌眸光流转,勾唇浅笑,“也有我不知道的。” 第二二零章 镜中迷音(二更) 我瞅着容忌神秘兮兮的样子,好奇地凑至他跟前,小声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容忌顺下眼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莞尔一笑,“你里衣的颜色。” “……” 我满头黑线,默默转过身,兀自向前走去。 他这是在暗示我吗? 但我仍沉浸在父君并未入魔的喜悦之中,一点儿也不想要同他探讨里衣的颜色。 “大人饶命……” 且舞的低泣声从灯火透亮的厢房中溢出,其声呜呜然,同她平素里矫揉造作之声区别甚大。 大人?祁汜前脚刚走,且舞这又是搭上了哪一位王侯将相? 出于好奇,我蹑手蹑脚地行至窗口,踮着脚尖窥视着屋里的光景。 屋内,且舞墨发披肩,衣衫半解,满是鞭痕的背毫无征兆地曝于我眼前。 她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朝着身前的落地铜镜又跪又拜。 “大人,饶了且舞这一次!且舞定不辱使命,成功拿下祁王!”且舞咬牙,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久久未落下。 “哼!你可知本座花了多少心血,才将你的脸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东临王对你不屑一顾,顾桓将你视为发泄的工具,就连成日花天酒地的祁王你都绑不住,你自己说说,你还有什么用!” 镜子中,传来一道阴沉的男声,熟悉又陌生,应当是易了声的。 原来,且舞原先并不是这般模样! 想来也是,她既自称是我堂姐,相貌应当同小卓相似些才是。毕竟,小卓长相同父君极其相似,而我更像母皇。 屋中,且舞背上又多了几道鞭伤,原先无暇的背脊转眼间堆砌着深可见骨的伤口,美感尽失。 “大人,这不怪且舞!要怪,只能怪我堂妹,狐媚之术炉火纯青,引得那些个男子趋之若鹜。她珠玉在前,即便我再如何努力,也是无济于事。”且舞哀怨至极,那双淬了毒的眼眸红透,仿若要将我碎尸万段。 啪—— 又一道鞭子凭空甩至且舞脸上,令其瞬间皮开肉绽。 “啊——不!大人,不要毁去我的容貌!若是没了这副容貌,我拿什么跟她争?”且舞失声尖叫,素手捂着面上的鞭伤,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你如何爱慕东临王,本座不管。但三日之内,你若是未能获取顾桓的信任,自己看着办!” “多谢大人!”且舞如释重负,瘫坐在镜前,面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下一瞬,硕大的落地铜镜中忽而掉出一瓶金疮药,“敷在伤口之上,一炷香时间便可痊愈。” “镜中人是谁?为何让且舞刻意接近这些在虚无界大陆上享有盛名的男子?”我出于好奇,一脚踹开了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屋中。 且舞疾速收起手中金疮药,原想拢好衣襟,但她无意间瞥见门外的容忌,便刻意垂着双肩,使得本就松垮覆于肩头的衣物顺着胳膊簌簌滑落。 她这伎俩,我百年前就见过! 我一想起香雪怜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禁一阵恶寒,将视线连连从且舞身上移开。 待我站至落地铜镜前,瞅了大半天,除却镜中一脸迷惘的自己,再无他物。 “奇怪!人呢?”我喃喃自语道。 且舞抹去面上泪珠,装傻充愣道,“堂妹在说什么?” 我淡淡地剜了她一眼,见她仍未将衣物穿好,由衷地夸了一句,“身段不错。” “堂妹谬赞。”且舞兴致缺缺地理好衣襟,便匆匆下了逐客令,“我有些乏了,堂妹若是不嫌弃,不如同我至榻上小憩片刻?” “我倒是不嫌弃,但是容忌嫌弃。” “你!” 且舞怒极,恶狠狠地盯着我,却又不敢动我分毫。 我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兀自敲了敲镜面,依旧一无所获。 “堂妹若是十分中意这面镜子,扛回去不就好了?”且舞压下心头怒气,心平气和地同我说道。 且舞似乎十分惧怕铜镜中的男子,留下这面铜镜,恰好可让她多吃些苦头,何乐而不为? 我如是想着,讪讪收回手,巧笑嫣然,“君子不夺人所好。” 且舞银牙暗咬,看着我转身离去,只将淬毒的目光投射在我背脊之上。 我随手关上门扉,才觉容忌一直立于屋外,随口一问,“看到了?” 容忌连连摇头,“没有。” 我顿觉容忌的反应十分好笑,我尚未责怪他,他就已经挺直了脊梁,杵在身前,一副随时等待着训话的模样。 “我很凶吗?为何这么怕我!”我问道。 容忌答道,“你很温柔,很乖。” 袖口中,刚刚转醒的花芯捧着金元宝,哈欠连连,“金主总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歌儿和温柔完完全全搭不上边呀!” 我不服气地戳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你和温柔也搭不上边!” “谁说她和温柔搭不上边?”皇甫轩乍现,他一改往日的冷漠,手中忽而多了一枚铜钱,在花芯眼前轻晃着。 我心下思忖着,花芯虽爱财,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应当不至于被一枚铜钱所吸引吧? 事实上,我到底还是低估了花芯对钱财的执着。 花芯半眯着眼,大半个身子探出袖外,随着皇甫轩手中铜钱而左右晃动着。 “小轩轩,你哪里得的铜钱?不义之财本花仙可是不收的!” 花芯胆儿越来越肥了,居然唤皇甫轩“小轩轩”! 皇甫轩眉头微蹙,但并未冲她发火,“本王好歹是南羌国主,要一枚铜钱并不是难事。” “那就好那就好!”花芯伸出纤细的双臂,紧紧捧着比她身躯还宽的铜钱,念念有词道,“铜臭味可真好闻!比歌儿身上淡淡的香气还要好闻!” 我哭笑不得,皇甫轩用幻术变得的铜钱,哪里还有铜臭味?铜钱上仅仅只有皇甫轩身上的气息罢了。 皇甫轩闻言,面上亦显出几分尴尬。 他轻咳了两声,忽而深情款款地看向花芯,“野草,铜钱归你,你归我,如何?” 花芯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拖着铜钱转而藏入我袖口之中,“歌儿,小轩轩是想抢我做媳妇儿吗?” 第二二一章 共度余生(一更) 皇甫轩背手负立,面上带着一丝轻蔑。 他瞥了眼我袖中的花芯,骨子里透着一股不屑,“多少女人想方设法只为博本王一笑,你这株野草,可别不知好歹!” “为何要博你一笑?你牙上又没镶金,有什么好看的!”花芯不解地问道。 “野草,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皇甫轩压下隐隐升腾的怒气,绷紧了面部神经,咬牙切齿地同花芯说道,“五百两,换你体内不竭神力!” 我拢了拢袖口,再不给花芯考虑的机会,就将她同皇甫轩隔绝开来。 花芯虽活了几十万岁,但道行甚是浅薄,不竭神力已融入她体内,并非三言两语可取。 若是硬取,定然伤及性命。 “皇甫轩,我在一日,你就休想觊觎花芯的不竭神力。”我言辞凿凿,迎上皇甫轩凌厉的眼神,并未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皇甫轩的目光在我和容忌身上游移,最后定定地停驻在我袖口上。他显得极不甘心,欲言又止,但他足够理智,深知自己不是我和容忌的对手,僵持片刻后便摔袖离去。 妖娆酒楼门口,小卓怀揣着元气大伤的南鸢渐行渐远。 他一身白衣绝尘,垂坠于身后的银发在星空下显得尤为耀目。 “我怕节外生枝,亦担忧隔墙有耳,并未告知小卓父君尚未入魔一事。他日,小卓若得知了是我托付玉妖娆随意寻了个由头,将他轰出妖娆客栈,他定然埋怨我擅作主张,不给他尽孝的机会!“我看着小卓的背影,低声感慨着。 “小卓十分懂事,定会体谅你的难处。”容忌如是说着,箍在我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 “你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我略感不适,正打算叫容忌松手,忽而发现身后之人竟是顾桓! 顾桓看着惊魂未定的我,面上露出一抹邪魅诡谲的笑容,他阴鸷的眼在我唇上停留片刻,眸光愈发深邃。 我以手心冰刀劈砍着他缠在我腰间的手,半旋着身子逃脱了他的禁锢。 “怎么是你?” 我站在顾桓身前两米处,十分警惕地看向他。 顾桓微微低头,以锦帕拭着手腕处被冰刀所划的醒目伤口,并未作答。 “真是阴魂不散!”我小声嘀咕着,背转过身子,并无心思同顾桓纠缠。 我环伺着寂寂荒野,心中忽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视野可及之处,除却顾桓,再无活物。 不仅容忌凭空消失,袖中的花芯亦不见踪影,就连直耸云端的妖娆酒楼亦如人间蒸发。 顾桓嘴角噙笑,双袖忽而抖落出数十个鎏金梵文,“且儿莫怕,你若乖乖听话,我不会伤你。” 笃笃笃—— 顾桓语音刚落,数道鎏金梵文便落于我脚边,将我禁锢在原地。 “顾桓,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我想做什么?”他步步逼近,颀长的身体挡住了漫天霓虹微弱的光影。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将我略显张皇的表情尽收眼底,“你在害怕。” “要命一条,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闭上眼眸,驱使着乾坤之力,一刻不停歇地冲撞着鎏金梵文的束缚。但鎏金梵文就像是张弛有度的渔网,任我怎么挣扎,都有法子将我死死地罩在网兜之中。 顾桓轻嗤,“忘了告诉你,容忌亦被我禁锢在梵文阵中,只消七日,他的神力将不复存在。” 顾桓见我无动于衷,广袖一扬,我面前便出现了一道笼在光影中的水幕。 水幕里,容忌被百道鎏金梵文禁锢着,双眉紧蹙,面容冷凝。 “第四处古战场被海水充盈,而狼王笔所绘之物遇水则化。除非海水枯竭,不然容忌挣扎至死,都不可能凭借狼王笔如法炮制鎏金梵文。”顾桓得意地指着水幕中自身难保的容忌,愈发兴奋。 他威逼利诱地劝着我,“待容忌身归混沌,你一介女流之辈又如何在尔虞我诈的争斗之中占据上风?唯有我,虚无界大陆上唯一佛道大成的王者,才能护你一路无虞。” “我不需要。” 顾桓冷嗤,“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考虑,若是不应,别怪我不留情面!” 顾桓说完,又在我身侧设下数道鎏金梵文。 待他准备扬长而去,忽而对上我杀气凛然的眼眸,怒不可遏,“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介意对你更残忍些!” 我指尖凝萃着十成的乾坤之力,猛然朝顾桓心口袭去。 他早有防备,闪身瞬移出了梵文阵,“且儿,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想同寻常人一般,与你平平淡淡过一生,家长里短,炊烟袅袅,儿女双全,携手白头。” “做梦!”我冷笑道,“即便这世上的男子绝迹,我亦不会同你共度余生。” “闭嘴!”顾桓站在梵文阵结界外,倏而扬起手臂朝着我的脸颊扇来。 我亦不加闪躲,定定地立于他身前,反唇相讥,“你可记得这是第几次动手打我?” 顾桓高高扬起的手臂停滞在半空中,终究没有落下。 “你若是乖乖听话,我怎舍得对你动手?”顾桓振振有词,眸色愈发复杂。 唰—— 我不再同他废话,腰间轩辕剑脱鞘而出,不费吹灰之力便削断了他探入梵文阵中的半截手臂。 “啊——” 顾桓痛呼一声,反手扬起一道掌风,朝着我命门袭来。 “呵!狗急跳墙?”我眸中笑意流转,以掌心乾坤之力化解了顾桓的掌风。 顾桓拾捡起自己的半截断臂,狠淬了一口,“给你几分薄面,竟真拿自己当宝!”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顾桓,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梵文阵虽困得住我,但你仍不是我的对手!滚吧,别妨碍我睡觉。” “你!” 顾桓一口闷气憋在心头,竟吐出一口黑血,狼狈至极。 我背过身,侧卧于梵文阵中,再不去理会阵法外歇斯底里的顾桓。 他倒还算识趣,没过多久便扬长而去。 午夜梦回,背后突然射来一道阴沉的目光,使得我脊背发寒。 第二二二章 古檀佛珠(二更) 不用说,这道目光定然来自顾桓! 我半眯着眼眸,正想趁他不备将他制服在地,无意间瞥到他袖口堆砌的鎏金梵文,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他既是有备而来,我若同他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思及此,我强忍着胃里的恶心之感,双手捧着他的脸颊。 “且儿,我在。”顾桓倾身靠近,激动地抓着我的双手,欣喜若狂。 “容忌,我好想你……”我在他耳际,低低耳语着。 顾桓身体一僵,面上的笑容就此凝固,“你说什么?” “容忌,你想不想我?” 顾桓气急,连连甩开我的双手,一拳朝着我的面颊砸来。 他这一拳头来势汹汹,若真砸我脸上,鼻骨定然粉碎成渣。 我急急撇过头,一蹬腿将他横扫一旁。 他并未作防备,重拳砸在鎏金梵文之上,手骨折损,经脉全断。 “你竟敢诓我!”顾桓重伤的手臂中,金光矍铄。 不消片刻功夫,他经脉尽断的手臂又恢复如常。 我静静地看着瞬间自愈的顾桓,眉心微蹙。 佛道的强大远超乎我的想象,他若真想整死我,亦不是难事。 顾桓站起身,忽而造出一派幻象,将我周遭荒芜的旷野幻化成一间积满尘土的茅草屋。 “一个时辰内,打扫干净。”他冷冷地说道。 他这是抽的什么风? 我气闷地看向他,并不打算怠动。 顾桓哂笑,单手捻着左手腕上的佛珠串,“时辰一到,若没打扫干净,你自己看着办!” 我全然无视了他所言下意识地盯着他左腕上的古檀佛珠,心生狐疑。 自他佛道大成,这串古檀佛珠似乎就未离过手,难不成,梵文阵的破解之道,就在古檀佛珠之中? “这将是我们余生所居之处,你且好好打扫!” “……” 现在的顾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一会暴戾地想将我碎尸万段,一会竟又存了与我共度余生的心思,难道他只是想同我的尸首共度余生? “还不快扫!”顾桓见我迟迟未动,袖中鎏金梵文蠢蠢欲动。 我只得接过扫帚,一边漫不经心地扫着屋内厚积的尘土,一边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瞥向他手腕上的古檀佛珠,暗自估量着若是强取,能有几分胜算。 待我将草屋打扫干净,他又将身上外袍蒙头盖在我脸上,“拿去洗!” 我气愤地扯下他的衣物,只觉十分晦气,捻了个净身咒祛除了身上的气味,又将他的衣物扔至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顾桓眸光骤冷,单手扼住我的脖颈,一字一句地说道,“洗干净!若是做不成贤妻,那就做侍婢!” 我抿唇不语,双手悄然抓着他的手腕,不偏不倚地按在古檀佛珠之上,指腹轻轻碾过佛珠上的纹理。 “你若有且舞一半乖巧懂事,该多好!”顾桓意识到自己下手狠了些,悄然松开我的脖颈,低低说道。 “你和且舞,委实般配!”我不咸不淡地说道,心下亦是觉得顾桓和且舞,同样阴暗狠绝,着实相配。 顾桓沉眸,直勾勾地看着我漠然的神情,忽然仰天大笑,”吃醋了?“ “……” 他哪里来的自信,竟以为我会吃他的醋? 滚滚尘土飞扬,我原以为顾桓会再度向我下手,手心已幻化出一串同他手腕上的古檀佛珠如出一辙的佛珠,就等着他疏于防备之时,悄然将佛珠调换。 万万没想到,尘土散尽之际,他怀中竟多了个顾盼生姿的且舞。 我甚是懊恼,看来,短时间又偷不得他手中佛珠了! 顾桓见我面色愈发暗沉,嘴角笑意更甚,转身便将且舞抛至竹榻上,惹得且舞惊叫连连。 …… 顾桓该不会是想让我观摩他和且舞卿卿我我吧? 虽然,看上两眼并不碍事,但要是让容忌得知,还不得吃上十天半个月的醋! 思及此,我蹑手蹑脚地溜出竹屋,正打算替他们掩好门扉,又两道鎏金梵文堵着我的去路。 “转过身,看着!” 顾桓此话一出,且舞亦十分尴尬。 “恩客,我不习惯旁人盯着……”且舞谨小慎微地说道。 “闭嘴!” 顾桓一巴掌落在且舞脸上,且舞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肿。她再不敢多话,只默默合上眼眸,紧咬下唇。 我席地而坐,单手托腮,完全屏蔽了外界声音,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桓腕上佛珠。 一个时辰过后,顾桓腕上佛珠仍牢牢缠在他手臂之上。 我盯了许久,困得直打哈欠。 两个时辰过后,我听着且舞细碎的低泣声成功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又亮,且舞低转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这才清醒过来。 顾桓不满地将且舞踹至一旁,却被她发间玉簪缠住腕上佛珠。 下一瞬,佛珠落地。 我莞尔一笑,飞扑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串佛珠迅速调换。 “还我!”顾桓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一脚跨下榻,意欲揪着我的发髻,将我往榻上撞。 我冷哼了一声,就地起势,以水式心法第一招水波无痕遁于屋前,并将手中假佛珠不偏不倚地抛至他怀中。 “且儿,乖乖留在我身边吧,你别无选择!”顾桓收好佛珠,信步朝我走来。 这一夜,他倒是逍遥自在,因而眼下心情还算不错。 眼下,我古檀佛珠在手,自是无须畏惧梵文阵,一掌袭向顾桓命门的同时,疾速地朝着梵文阵结界撞去。 原以为,古檀佛珠在手,我能够不费吹灰地冲出梵文阵。 万万没想到,我一头撞在梵文阵结界上,竟又被渔网般张弛有度的结界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刚刚受了我一掌的顾桓半身筋骨断裂,单膝跪地,久久没能缓过劲。 我趁他元气大伤之际,再度朝梵文阵结界上撞去。 这一回,我用了十成的乾坤之力,就不信撞不破这薄薄的结界! 砰—— 我一头撞在坚不可摧的结界之上,脑袋像是被开了瓢,疼得我直飚泪花。 奇怪!为何古檀佛珠不起效用? 第二二三章 叶修救美(一更) 我轻触着青紫的额头,将视线落在趴伏在草屋卧榻之侧气息奄奄的且舞身上。 难不成,方才是她刻意以发簪勾住顾桓的手腕,先我一步,将真佛珠置换了去? 我如是想着,强忍着快要炸裂的脑袋,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朝着草屋中的且舞信步走去。 咻咻咻咻—— 然,我还未走至且舞面前,顾桓就已经用百道鎏金梵文将我死死困于原地。 他捂着心口,重咳不止,“我终究还是太宠你了!” “……” 顾桓当真可笑,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自己,还好意思扬言太“宠”我? 他忽略了我眼底的讥笑,兀自说道,“待梵文阵散尽你周身神力之时,你便不再是锋芒毕露的北璃王。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跟我犟!” 我郁猝至极,从未想过自己会因顾桓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待顾桓扬长而去,晕厥在地的且舞忽然睁开双眸。 且舞缓缓站起身,刚一迈开步伐,便发出阵阵吸气声,“该死!真是令人作呕!” 她柳眉微蹙,半猫着腰,迈着细碎的脚步朝门口走来。 “堂妹,看得过瘾吗?”行至我身侧,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下巴微扬。 “尚可!堂姐一副好嗓音,倒是十分催眠!”我戏谑地挑着眉,看着且舞这张同我极为神似的面孔,心生厌恶。 她薄唇紧抿,面上闪过一丝窘迫,“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我并未同她置气,稍稍顺下眼帘,盯着她的袖口,不咸不淡地说道,“堂姐,佛珠掉了。” 且舞瞳孔微缩,迅疾低下头看向杂草丛生的地面。 下一瞬,她意识到我在诓她,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想做什么?” “你猜?” 我反问道,旋即以吸星大法逆行周身经脉,借着梵文阵张弛有度的结界,使乾坤之力化为一道强劲吸力,将站定在我身前的且舞,拽入鎏金梵文阵中。 且舞踉跄倒地,妙目圆瞪,惊愕地看向我,“鎏金梵文阵乃佛道阵法,你是如何勘破的?” 鎏金梵文阵我自是无法勘破,但将她拽入阵法之中,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懒得同她废话,直接上手搜身。 “堂妹,你做什么?”她恼羞成怒,素手将我推至一旁。 且舞身上满是顾桓的气息,若不是因为古檀佛珠在她身上,我定然不愿同她靠这么近,怪恶心的! “乖乖交出来!否则,我出不去,你也别想出去。”我拽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朝她腰间松松垮垮的腰带袭去。 且舞看出了我的意图,即刻将藏于腰带里侧的古檀佛珠扔出鎏金梵文阵外,“堂妹,你还是乖乖在梵文阵里等着顾桓的宠幸吧!他那么爱你,定然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闭嘴!” 我冷冷地剜了她一眼,心烦意乱,恨不得将她胖揍一顿。 且舞忿忿不平地瞟了我一眼,小声嘀咕着,“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等你成了顾桓的女人,东临王岂会要你?” 啪—— “蠢货!你看不出我心情不好?”我看着且舞幸灾乐祸的样子,甩手就是一巴掌。 且舞暴怒,扬起手正欲朝我扇来,但不知为何,她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迟迟未落下。 啪——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且舞另一边脸颊之上。 “瞪什么瞪?你应当感到荣幸!这还是我头一回给人上色,小脸红扑扑的,多诱人?” 且舞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蜷缩至角落,低眉顺眼,再不敢瞪我。 我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古檀佛珠被且舞丢了出去,心中依旧怒火澎湃。但我向来不习惯欺负弱者,见她安安静静地蜷缩至一隅,便不再同她计较。 放眼看向梵文阵结界十米开外静卧在杂草从中的古檀佛珠,我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劲,准备再度以吸星大法将古檀佛珠勾回手中。 距离是远了些,乾坤之力经由梵文阵结界的阻隔,落至十米开外,怕是连一成的效用都难以发挥。 但说到底,上天还是厚爱我的。 待乾坤之力化为一股强劲吸力,将古檀佛珠一寸寸往梵文阵方向拖来之际,狂风推波助澜,转眼就将古檀佛珠送至我眼前。 我欣喜地伸出手,正欲将古檀佛珠收入袖中,万万没料到,许久未出现的叶修乍现。 他先我一步,将古檀佛珠收入手中,转而将之扔至且舞怀中。 且舞错愕地看向叶修,薄唇翕动,“叶修,你……” “快出来!我仅仅只能驱使魂魄硬闯入古战场之中,坚持不了许久!”叶修沉声说道,转而将双手伸入梵文阵中,死死禁锢着我的双臂。 我低咒了一声,驱动着腰间轩辕剑,朝着叶修的双臂一阵猛砍! “放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再不放手,别怪我不留情面!” 叶修瞟了眼手臂上的剑伤,怒气暴涨,反手抄起紫幽魔弓,朝着我命门射来。 梵文阵中本就十分狭窄,我左躲右闪依旧很难完全避开叶修这毫无章法的攻击。 咻—— 一道淬了剧毒的箭羽擦过我脸颊,直直地砍落了我鬓角处一绺墨发。 我撇过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好整以暇的且舞,忽而忆起玉妖娆手中且舞入幕之宾的花名册,叶修似乎也在其册。 这么看来,叶修此行的目的并非是置我于死地,而是前来解救且舞? 思及此,我正欲将且舞拎至身前避开叶修猛攻,然,且舞古檀佛珠在手,在我准备袭向她之际,她已轻而易举地走出了梵文阵。 且舞信步走至叶修身边,把玩着他手中的紫幽魔弓,对着梵文阵中的我施施然笑道,“堂妹,你天赋异能,区区紫幽魔弓,应当伤不了分毫吧?” 叶修连连收回紫幽魔弓,审慎言之,“阿汜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若以紫幽魔弓重伤她,我无法向阿汜交代。” “全听你的。”且舞细声轻语,悄然靠在叶修心口,她狭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梵文阵中披头散发的我,眸光中恨意溢满。 第二二四章 破阵而逃(二更) “走!” 叶修一揽且舞肩头,旋即化成一道虹光,消失在尘埃里。 我背靠着梵文阵结界,如释重负。 叶修虽不是我的对手,但我眼下深陷在梵文阵之中,乾坤之力大幅受限,正如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不多时,腰间忽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海浪声。 奇怪!自入了第四处古战场,昆仑镜形同摆设,怎的忽然又能用了? 我连连掏出昆仑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昆仑镜面。 茫茫海域中,容忌席地而坐,双目紧闭。 “东临王,你还好吗?”且舞轻轻拨开眼前的鎏金梵文,定定地站在容忌身前,柔声询问道。 容忌猛然睁开眼,抬首看着眼前笑意炎炎的且舞,冷声询问道,“怎么进来的?” 且舞连连将手中古檀佛珠递给容忌,“这是我千辛万苦从顾桓手中夺得的。只可惜,我道行浅薄,无法从他手中救出堂妹,使她平白无故承受着非人的摧残。” 容忌神色微怔,倏然起身,冷冷地看向且舞,“她怎么了?” 且舞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言之,“东临王放心,她尚还活着。只不过,被顾桓……” 该死的且舞!真是不遗余力地用生命在抹黑我! 我虽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欣喜。尽管且舞十分不靠谱,所幸,她终究还是将佛珠交予容忌手中。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显出几分慌乱,他转而抓着且舞的胳膊,声音略略发颤,“她在哪?” “在,在……”且舞话未说完,双眼一闭,便栽在容忌怀里,没了声响。 与此同时,昆仑镜面漆黑一片,再寻不到容忌踪影。 我用力地敲了敲镜面,“什么上古神器,竟如此不靠谱!” 脑海中,黑盒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宿主,要怪只能怪傲因那蠢兽!我方才将神力注入到昆仑镜中,才使得昆仑镜冲破古战场结界的束缚,寻至东临王的踪迹。但傲因那蠢兽,动不动就挠我的胳肢窝,使得我差点走火入魔!” “是蠢了些。不过,你一个盒子,哪里来的胳肢窝?” 我见容忌并无大碍,心情好了许多,才有了兴致打趣黑盒子。 黑盒子气急败坏,“怎么没有?我全家都有胳肢窝!” “嘘!” 我听闻梵文阵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心中警铃大作。 黑盒子亦随着我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哗——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上古神水涌入了梵文阵中。 “宿主,闭眼!” 黑盒子大惊失色,以残存的神力替我挡下了迎面袭来的上古神水。 “该死!谁把上古神水煮沸了!” 我急急地为自己设了一个结界,但冒着热气的上古神水依旧溢进了结界之中。 嘶—— 眼眸深处传来剧痛,双眸仿若被毒水侵蚀一般,疼痛欲裂。 不多时,两道血泪夺眶而出,顺着我的脸颊,尽数低落在我衣襟之上。 我紧闭双眸,静静地聆听着耳边的风声,刹那间的放空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宿主,你好好吗?”黑盒子焦急地问道。 “可能瞎了。”我如是说着,渐趋平静。 反正万千风景皆在我脑海中,看不看得见,也没什么关系。 “原想毁去你的容貌,不成想,竟歪打正着,毁了你那双令人生厌的眼眸!” 一陌生女声乍响,应当易过声。 纵观虚无界大陆,有多少女人对容忌趋之若鹜,就有多少女人对我恨之入骨。 我虽怀疑眼前之人是且舞,但亦不敢确定。 “怎么不说话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北璃王怎么成哑巴了?我明明伤的是你的眼,怎么嘴巴也不好使了?” 梵文阵前的女人一直在冷嘲讥讽着我,她似乎极为恨我,一味地将心中怨气如数倾泻。 我凝心静气,试图为自己重伤的双眼疗伤。 然,上古神水极其霸道,依旧见缝插针地侵蚀着我的双眼。 “你该庆幸成了瞎子,不然,你若是看得到梵文阵外两寸长的钉板,定然要吓得魂不附体!” 来者道行浅薄,即便是隔着梵文阵结界,我亦有法子制服她。 “吸星大法!”我逆行着周身经脉,将眼前之人拽入结界之中,旋即以千叶冰凌,一寸一寸蚕食着她的身体。 万万没想到,千叶冰凌触及到女人身体之时,女人竟化作了一堆稻草。 傀儡之术? 我轻轻扫落了衣襟上的稻草,提着丹田之气,静静地听着结界外的动静,严阵以待。 下一刻,两寸长的钉板“兹拉”一声穿透了梵文阵结界,迅猛地朝我袭来。 “歌儿!” 祁汜一声暴喝,将梵文阵外的女人一脚踹飞,旋即以双手挡两寸长的钉板,硬生生地将之化为齑粉。 “歌儿,你等着!朕来救你!” “祁汜,别白费气力了。”我淡淡说着,心下思忖着祁汜并无古檀佛珠,定然破不了梵文阵。 祁汜却执拗地说道,“等着!” “……” “祁王,您别白费气力了!北璃王已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瞎子,又怎么配得上尊贵无比的你呢?”梵文阵外,刚刚被祁汜一脚踹飞的女子站起身,盈盈走至祁汜面前,娓娓说道。 唰—— 祁汜一手贯穿了女人的心口,怒不可遏,“你是谁?为何如此伤她!” 女人转眼化作一堆稻草,软绵绵地落在祁汜脚下。 “总有一天,朕会找出你,将你挫骨扬灰!” 祁汜说着,又是一声暴喝。 天昏地暗,山雨欲来。 我虽看不见他此刻的模样,但亦能察觉到他周身暴涨的怨气。祁汜本就是魔神之体,一旦暴怒,其魔气丝毫不逊色于我的乾坤之力。 不一会儿,我便被厚重的怨气所覆。 “歌儿,别动,怨气能挡去梵文阵的煞气。” 祁汜柔声说着,下一瞬竟徒手撕开了梵文阵的结界。 “啊——” 祁汜单膝跪地,怨念如游龙般冲出心口,弥天盖地。 我惊愕至极,“你竟毁了数万年的修为!” 祁汜拭去我脸上的血痕,将我轻轻捞入怀中,“傻瓜,修为哪有你重要?” 第二二五章 水神有恙(三更) “你没必要这样做的……” 我最不愿欠他人情,这下倒好,他为了我元气大伤,数万年的修为我该如何还他! 祁汜以手掩唇,尽量压低了声音轻咳着。 “你还好吗?”我询问道,深怕他突然暴毙。 “朕铁打的身躯,能有什么事!” 祁汜说着,转瞬将指腹轻覆我滚烫的眼睑之上,忧心忡忡地询问道,“很疼?” “区区小伤,无足挂齿。”我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委屈。 自有意识起,我从未主动去伤过任何一个人,扪心自问,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均无愧天地。 但为何,那些个豺狼虎豹,均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祁汜低头,见我面上血泪纵横,慌了神,忙不迭地以袖口拭去我脸上的血迹。 “歌儿莫怕,朕一定治好你的眼睛。” “放开她!”容忌匆匆赶至,恰巧撞见祁汜将我圈禁入怀的场面,声音骤冷。 祁汜缓缓将我放下,柔声说道,“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快走!” 今日的祁汜,怎的如此反常? 我踟蹰了片刻,终是循着容忌的声音凭着直觉阔步走去。 但我识路的本领极差,眼睛一旦看不见,纵听得到声音,依旧找不准方向,绕了一大圈,竟又撞入祁汜怀中。 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笨?” 祁汜语音刚落,容忌就已经行至祁汜面前,将我轻轻带入怀中,“眼睛怎么了?” 容忌一开口,我就再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哭,“瞎了。” “东临王,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保护不了歌儿,朕不介意替你守护!”祁汜放着狠话,扛着长剑腾云而去。 “你的修为呢?”容忌抬眸,看向云端之上,依旧骄傲的祁汜。 祁汜不咸不淡地反问道,“你管得着?” 容忌转瞬将手心轻覆在我手背之上,探取了我的记忆之后,他心有余悸地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歌儿,是我来迟了。” “你确实来得很迟!”祁汜冷哼道。 “还你!本王的女人本王自己护!”容忌并未搭理祁汜,转而将自己的万年修为朝着云端之上的祁汜送去。 轰—— 祁汜转而又将容忌的修为一脚踹回容忌体内,“朕不需要施舍。” 他说完,便化作一道清风遁去,再无迹可寻。 容忌指腹轻覆在我眼睑上,愈发焦急,“怎么越来越烫?” “我没事,且舞呢?”我靠着容忌肩头,仍在寻思着泼我煮沸的上古神水之人的身份。 “不知。”容忌言简意赅地答着,遂以神力驱散着我眼睑上的热气。 我反握着他的手,十分严肃地询问着,“当真不知?” “她出言污蔑你,还妄想替代你,我气不过,割了她的舌头,当真不知她的去向。” 容忌竟割了且舞的舌头?那方才对我冷嘲热讽,泼我上古神水的女人是谁! 我单手捂着脑袋,愈发头疼!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比且舞更恨我? “容忌,你怎么逃出梵文阵的?” 顾桓阴涔涔的声音传入耳际,使得我脊背发寒。 “容忌,你放开且儿!”说话间,顾桓袖中已飞出百道鎏金梵文,将我和容忌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贪!” “嗔!” “痴!” “恨!” 容忌将我护在身后,提着狼王笔不疾不徐地凌空写下四字。 我心下不禁拍案叫绝,顾桓虽得了离殇苦修多年的佛道,但他阴暗狠绝,想来是参透不了佛道奥义。而容忌所提四字,均是顾桓所犯之孽业,字字珠玑。 容忌笔下四字梵文带着闪着道道金光,分四个方向,朝顾桓袭去。 顾桓抬手取下手腕上的古檀佛珠,将之抛至头顶,旋即气定神闲地吟诵着佛经,“南无阿弥陀佛。” 顾桓老神在在的站在四字梵文中央,原以为古檀佛珠能轻而易举地化解狼王笔所绘梵文。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头顶的古檀佛珠,早已被且舞调了包。 “欻欻欻欻” “噗——” 顾桓被梵文重伤,血溅三尺。 他双膝重重跪地,膝盖骨不小心磕到脚下鎏金梵文,碎裂成渣。 “且舞,一定是且舞那个浪荡货!”顾桓咬牙切齿,重拳捶于平地之上,使得第四处古战场为之震颤。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一点不假! 顾桓若是稍微有点防备,也不至于被且舞换了古檀佛珠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榻上功夫天下无双。 当啷—— 容忌将斩天剑扔于顾桓面前,冷冷说道,“自己动手吧!” “我若不呢?” 顾桓趴伏在地,仍极不甘心,单指将斩天剑推至容忌脚下。 容忌提起斩天剑,毫不犹豫地朝着他脖颈劈去,“那就让我来清理门户,替天行道罢!” “我来!” 我夺下容忌手中的斩天剑,狠狠地朝着顾桓脑门儿劈砍去。 说到底,容忌和顾桓终究是兄弟,顾桓如何十恶不赦,也不该由容忌亲自动手。 顾桓自是死有余辜,但容忌何其无辜!若是为了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平白无故遭了天谴,委实不值! “呵呵,且儿你尽管动手。我若死了,你的水神爹爹,便也活不成了!”顾桓咳喘不止,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将信将疑地收回剑,一脚碾着他的头盖骨,冷声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桓讪讪发笑,愈发癫狂,“水神一直在装疯卖傻,对吗?你说,若是幕后之人得知自己耗费百年布下的棋子成了废棋,他会怎么做?” “你!”我怒不可遏,双手十分用力地握着斩天剑的剑柄,朝着顾桓背脊刺去。 滋—— 滚烫的血浆喷洒了我一脸,我仍觉不尽兴,抽出斩天剑,又在他背脊上留下数十个窟窿。 “你可真狠!”顾桓低声呢喃着。 他气息奄奄地趴在我脚下,如同一只即将断了气的恶狗,使得我心生厌恶。 容忌按下我执剑之手,极力稳住我的心神,“事关父君安危,切莫意气用事!” 第二二六章 竹林幽会(一更) 顾桓随口附和道,“是啊,你要是杀了我,水神就当真活不成了!” “闭嘴!现在的你真是恶心至极!” 我一手拽着他的发髻,一手掌掴着他瘦削的脸,直到指甲尽断,这才意犹未尽收了手,将他扔至一边。 片刻沉默之后,顾桓戾气未减,继而开口说道,“今夜子时,我会在草屋门口等你。你若不来,水神这个证婚人就失去了意义。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废物,但极其喜欢虐杀废物!” 语落,顾桓化作一道飞烟,特意蹭着我的颊面掠过,他身上的血腥气及其浓重,呛鼻得很。 容忌轻轻吹着我滚烫的眼睑,及其专注。 他动作轻柔,气息平和,使得焦躁不安的我稍稍缓和了情绪。 “容忌,我没办法不去管父君。”我略带歉疚地说道,暗自下定决心,不计代价,定要从顾桓手中救出父君。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只需安稳睡一觉,天黑后,我带你去草屋。”容忌说着,转而幻化出一间还算洁净的屋子,将我轻拢入怀,合衣而眠。 待他呼吸平稳之际,我睁开空洞的眼睛,面前是一片不着边际的黑,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匆匆闭上眼眸后,我心里愈发失落。 我还没看够容忌,还没看够他的一颦一笑,怎么能就这么瞎了? 脑海中,黑盒子却不以为意,“宿主,眼睛不能用了,再换一双不就得了?” “不要。” 黑盒子继而说道,“你若不想滥伤无辜,可以换双狗眼,一眼便能洞穿妖魔邪祟。亦可换双鹰眼,看得远!” “噗嗤——”我的愁绪被黑盒子三言两语巧妙化解,轻笑出声。 若是换双狗眼,容忌怕是会吓傻吧? 我如是想着,顿生戏弄之心,蹑手蹑脚地溜下榻,寻思着找只阳寿即将枯竭的狗子,借它眼睛一用。 不成想,刚走出屋,我便听闻竹林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我原想回屋叫上容忌,但他似乎睡得很沉,我怕他过度劳累,便未叫上他,兀自一人踉踉跄跄地往竹林深处走去。 虽然我识路的本领极差,但在黑盒子的指点之下,跌跌撞撞,总算是没有错得太离谱。 竹林中,有清雅茶香溢出。 我轻嗅着萦绕在鼻尖的茶香,一下子便识别出这是师父爱喝的碧螺春。 “师父,可有急事?” 容忌的声音不偏不倚地撞入我耳里。 他不是在竹屋中酣睡么?怎的瞒着我,元神出窍,来此竹林密会师父? 师父忧心忡忡说道,“忌儿,你逆天命修得佛道,怕是难逃天劫。” 天劫? 我眉头紧锁,原先只道是狼王笔可如法炮制鎏金梵文,想不到容忌竟悄悄逆转了天命才修得佛道。 “天劫又能奈我何?”容忌云淡风轻地说着,转而询问着师父,“歌儿的眼疾,可有法子医治?” 师父沉吟,“上古神水所伤,照理说是无药可医的。但她乃水神之女,这世上活水,均在水神管辖范围之内。终有一日,待她降服八荒活水,眼疾便可不药而愈,” “八荒活水如何降服?我替她降服就是了!”容忌答道。 “小七眼疾并不致命,你的天劫才是当务之急。忌儿,你逆改了天命,命数全乱矣!”师父感叹着,浅嘬了一口清茶。 “怎么个乱法?” 师父重重地叹息道,“还记得为师替你和小七占卜的卦象吗?你逆改了天命,原先本该有三个子嗣,现下可能只剩下容且一人了。但小七命数未变,也就是说,小七极有可能同他人再产两子。” 了尘这小老道,竟同容忌说我要红杏出墙!这不明摆着给我添堵嘛? 况且,我委实无法想象自己还能背着容忌同其他男子厮混产子。 难道,我被花芯传染,可自行授粉? 师父见容忌并未应答,连连说道,“忌儿,师父知你不易,委实不愿你再历天劫!眼下,有两个法子能助你躲过天劫。其一,你即刻放下执念,遁入空门。其二,挥刀自宫,了却尘缘。” 我怒不可遏,正打算褪下足上鞋履,朝师父砸去。但又怕被容忌发现,只草草幻化了俩拳头大的鹅卵石,朝着师父脑门儿砸去。 咻咻—— 鹅卵石凭着我浑厚的乾坤之力,接连斩断挡道青竹,一颗不偏不倚地砸在师父颧骨之上,疼得师父哇哇直叫。 另一颗,不巧击中陷入沉思的容忌。 “嗯……”容忌闷哼着,转瞬已闪身至我身前。 “听到了多少?”容忌捧着我怒气难消的脸,柔声问道。 我矢口否认道,“谁知道你们在密谋什么?你怎可以抛下你瞎了眼的小宝贝,私会了尘那小老头儿?” 容忌认真地说道,“歌儿,眼疾会好的。” “想想也是!了尘那小老头儿,眼珠子虽然才芝麻大点,但比起什么都看不见的我,还是好上许多!所以,你就忙不迭地抛下我,同他躲于密林之中私相授受,对吗?”我如是说着,手心却渗满了冷汗。 容忌定然不想让我得知他天劫将至,他那么骄傲,总习惯一人扛下所有苦难。因而,我现在只能继续装傻,尽量不让他看出丝毫端倪。 “真可惜,我还没看够你,竟瞎了。”我喃喃自语着,指尖抖得厉害。 比起瞎了眼,我更怕永远失去他。 容忌低醇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仿若一缕奇异的熏香,使得我恍恍惚惚迷了心智。 “不孝徒儿!不孝徒儿!为师若是被你砸毁了容貌,就,就!”师父不合时宜地凑至我和容忌身前,喋喋不休道。 我不满地回怼着师父,“就怎么着?” “就哭给你看!”师父咚得一声靠在容忌怀中。 不等容忌将师父推开,我便掰过师父的身躯,将赤红的双眸幻化成一双狗眼,准备吓他一吓。 “啊——” 师父原先雄浑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惊吓打磨成陡然飙高的颤音,雌雄难辨。 容忌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以锦帕缠在我双眸之上,“乖,别闹。” 第二二七章 又傻了些(二更) 我倒是无所谓自己脸上安的是狗眼还是鹰眼,毕竟能重见天日,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容忌不这么想,他似乎比我更在意我的眼眸。 “歌儿,你的世界并不是一片黑暗。你有我,我便是你的眼睛。”容忌温热的手贴在我腰上,他手心滚烫,不经意间便使得我浑身犹如蹿了火星子一般,燥热不堪。 师父倚靠在侧,神神叨叨地瞅着我和容忌,“腻腻歪歪,成何体统!” 我此刻满脑子都是容忌的天劫,并无心思同师父斗嘴,便随意寻了个由头,盼着将容忌支开。 “自走出第四处古战场后,我便未见过花芯,不知她身处何处,是否有恙!”我面露愁绪,悄然移开容忌搁在我腰间的大手。 容忌不满地又将手搁我腰间,稍稍用力拧着,“为何你心里总装着那么多人?” “那你究竟帮不帮我找?”我旋即幻化出一条狗尾,将之不偏不倚地挂在后腰,迎风轻晃。 啪—— 容忌手掌落在狗尾上,哭笑不得地说道,“歌儿,别闹,我去给你找。” “怎么了?多一条尾巴不也挺好?” 容忌沉吟片刻,随后审慎说道,“你如此可爱,我总觉带着你同带小乖无异。因而,每每同你耳鬓厮磨,就会生出一种在欺凌自己亲身骨肉的错觉……” “………” 若按年龄来算,他的的确确大了我好几轮。 但这话从他嘴中说出,我竟有种想抽他的冲动! “我叫你一声爹,你敢应吗?” 容忌怔愣了片刻,旋即一溜烟跑得没影,“乖,我去寻野草!” 旁人少有机会得见容忌吃瘪,师父也不例外。今日一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压折了身后纤细的青竹。 “小七啊,你该温柔些!脑子里成天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男人不被吓跑才奇怪!”师父苦口婆心地劝着我。 他不说话也就罢了,一说话我更来气了。 我拧着他的耳朵,凶巴巴地质问道,“你这糟老头儿,还好意思叫我温柔些!那你可有想过,当着容忌的面儿,污蔑我即将红杏出墙,我怎么办?他一生气闹出人命怎么办?” “不至于啊。即便你出了墙,忌儿也不舍得弄死你!”师父振振有词道。 看来,师父是误解了我所说的“人命”。 犹记得百年前那瓶该死的“软翻天”,勾起了他的熊熊怒火,不仅闹出了一条“人命”,还差点叫我香消玉殒。 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师父忽而正色言之,“小七,你故意支开忌儿,何故?” “天劫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万事万物自有命数,他命里与佛无缘,却偏偏参悟了佛道,自是要遭天谴。” 我却倍感疑惑,何为命数,何为天谴? “可有破解之道?你可别插科打诨,要他遁入空门!你徒弟我,还不想守活寡呢!” 师父笃定地说道,“天劫由虚无界大陆的气运决定,即便是为师,也无法化解。忌儿若想活命,除却遁入空门,再无解法。” “知道了。”我低低说着,忽而忆起师父曾替我卜过一卦。 师父曾说,六界最后的气运全施加在了我身上,因而我一落至虚无界,便受天命帝王星的庇护。如此看来,我这个六界气运集大成者,应当是化解这天劫的不二人选了吧! 待容忌两手空空归来,我亦不顾师父尚未离去,飞扑向他,“容忌,今儿个日子不错,我们不如探讨探讨如何授粉?”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上回长的针眼现在还没好,为师就不陪你们了!”师父一边感慨道,一边拂袖离去。 “你确定要在荒郊野外探讨?”容忌反问道。 我自是不愿,但一思及容忌身上的天劫,便笃定地点了点头,“嗯。荒郊野外,自是趣味横生,吾心甚喜。” 容忌将手搁置在我额前,嘀咕着,“怎么感觉你又傻了些?” “………” 我并不是十分主动之人,话至如此地步,容忌亦并无表示,便再无法厚着脸皮往下编。 “天色不早了,去草屋吧。”容忌掐了一把我红成一尾熟虾的脸,将我强行带离了竹林。 转眼间,子时将至,我同容忌早已埋伏在草屋外,静静等候着顾桓。 不多时,浑身挂彩的顾桓拽着被沉重锁链所缚的父君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 “岳父大人,在我面前,你无需装疯卖傻!”顾桓阴涔涔地说着,语气里透着几分轻蔑。 父君身上锁链“当啷”作响,但他并未自乱阵脚,反倒比顾桓还要淡然些许。 “后生可畏,吾衰矣。” 顾桓站在父君身侧,焦灼言之,“且儿怎的还不来?难道,你在她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父君坦然一笑,“我百里项渊的女儿,怎能因儿女情长受制于你?她是耀世明珠,你是阴沟浊水,注定缘浅。” “闭嘴!” 顾桓以百道梵文将父君禁锢在原地,旋即一脚正欲踹向他心口。 许是失明的缘故,我的耳朵比往常更加灵敏。稍听风声,便知顾桓要对父君施暴,心急火燎地欲从树荫中飞身而下。 “乖,我马上回来。”容忌捻了一个定身诀,将我定在树荫之中,转而飞身而下,不知去向。 待顾桓再度发狂,欲向父君施暴之际,草屋外,终于传来一道仓促的脚步声。 顾桓阔步走来,显得尤为欣喜,“且儿,你终于想开了!” 我正疑惑顾桓同谁说话,容忌便再度飞至我身侧,低低说道,“我以狼王笔在且舞面上多加了几笔,眼下的她,同你更加相像。” “且舞怎会乖乖听命于你?” “摄魂术。”容忌说完,便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别再言语。 且舞不是良善之辈,我打一开始就知道。要不是她,南鸢也不会惨死。 再者,泼我滚滚上古神水之人,也极有可能是她。 我正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容忌竟以摄魂术将她拐至顾桓面前,真真甚得我心。 第二二八章 如假包换(三更) 顾桓拍了拍且舞的脸颊,朗声大笑,“我就说,你斗不过我!” “呜——” 且舞被剜了舌头,无法言语,急得呜呜乱叫。 顾桓不以为意,强拽着且舞行至父君面前。 “乖乖听话,我定不会伤岳父分毫!”顾桓威逼利诱着且舞,“跪下,同我拜了天地,你便是我顾桓的妻!” “呜——” 且舞呜咽着,一改平时的狐媚样,倔强得很,任由顾桓怎么言说,她都不肯屈膝跪地。 啪—— 顾桓反手便是一巴掌,将瘦弱的且舞掀飞在地,“敬酒不吃吃罚酒!” 片刻之后,顾桓拽着且舞的发髻,将她的脑袋朝地上重重摔去,“这么不情愿同我拜天地?告诉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我顾桓的人!你和容忌再无可能!” 且舞被摔得气息奄奄,连挣扎的气力也消失殆尽。 但顾桓仍未解气,他暴戾地踹着且舞的腹部,语气中透露着点点兴奋,“之前,我动手误伤你,还会过意不去,今日却觉十分爽快!果真,天下女人都一样,得到之后便没那么吸引人了!” 且舞固然可恨,但顾桓如此暴打一无力还手的女人,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我靠在容忌怀里,颇为鄙夷地听着顾桓的说辞,由衷地感慨道,“被顾桓惦记着,当真是倒了血霉!” 不多时,顾桓耐性耗尽,便将且舞拖进草屋之中。但他似是在担忧什么,转而又将父君拽入草屋里。 我满头黑线,顾桓可真是不要脸皮! 昨儿个,他刚强迫我看了一场他和且舞酣畅淋漓的榻上共舞。 今儿个,顾桓竟又故伎重演,非要污了父君的眼! “父君若将且舞认成是我,定分外难熬。”我委实担忧正在草屋中苦苦煎熬着的父君。 “父君通透如斯,岂会像顾桓那般错把且舞认成你?”容忌宽慰着我,“顾桓也并非想污父君的眼,他只是怕没了父君这个人质,再无保命符罢了!” 话虽如此,但我亦十分心疼父君,平白无故竟要忍受顾桓的欺辱。 耳边,蝉鸣阵阵。 草屋中,哭嚎不断。 我虽看不见草屋中的光景,亦能想象得到且舞的惨状。 “哭什么?”顾桓咬牙切齿道,朝着且舞又是一阵猛踢。 可怜且舞口不能言,除却哭嚎,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待西方既白之际,温热的阳光洋洋洒洒地铺陈了一地,我同容忌隐在斑驳树影之中,亦是一夜未合眼。 顾桓的残忍程度远超我的想象,我已记不清且舞这是第几回陷入晕厥之中,只觉草屋堪比妖娆酒楼后厨的屠宰场,且舞的哭嚎亦如待宰的猪,一声比一声凄厉。 “差不多了。”容忌如是说道,“顾桓餍足,戒备心锐减。眼下正是救出父君的大好时机。” “解救父君和顾桓餍足有何关系?”我昨夜就想询问容忌来着,为何偏偏要等上一整夜,苦苦忍受着耳边且舞撕心裂肺的嚎叫,才能解救父君。 容忌高深莫测地说道,“你不了解男人,唯有在那个时刻顾桓才会完全松懈。我不愿父君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因而只得静等一夜,找寻最佳时机。”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我却一点儿也没听懂。 不过,容忌动作倒是极快。语音刚落,就携着我闯入草屋之中。 他以手中古檀佛珠,轻巧地解了束缚在父君身上的百道鎏金梵文,随后略带讥讽地朝着卧榻之上毫无防备的顾桓说着,“你的死期,到了。” 顾桓跌跌撞撞地行至身前,发了狂地朝我扑来,“你竟诓我?我还纳闷你的眼疾怎么这么快就大好了!” “那又如何?”我巧笑嫣然,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顾桓极不甘心,回过头,阔步朝榻上且舞走去。 他一把拎起奄奄一息的且舞,胡乱拭去且舞脸上的墨渍。 得见且舞真容,他气得浑身发颤,重拳捶于且舞一翕一合的红唇之上。 “呜——”且舞门牙碎裂,亦只能和着鲜血往肚里吞。 顾桓暴怒,他又划开一拳,朝着且舞命门袭去,“竟敢诓我,去死!” 噼里啪啦—— 正当此时,窗外忽而飞入一串爆竹,在顾桓脚边轰然作响。 下一瞬,叶修趁顾桓不备,以移形换影之术闪身至卧榻之侧,将破旧木偶般残破的且舞拢入怀中,转而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尘埃里。 顾桓扑了个空,失了重心,一头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竟敢戏耍于我!”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父君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丝悲悯。 顾桓冷笑道,“幕后之人花百年时间布局,若是得知你一直在装疯作傻,会不会狗急跳墙?” 容忌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早已安排了个傀儡在伏魔阵中顶替父君,短短一日时间,又有谁能察觉?” “哈哈哈,那又如何?你定然不知,且舞那浪荡货屋中的落地铜镜,已被我搬至草屋中了吧?” 顾桓“唰”地一声,揭下镜面上的破布,“没料到吧?且舞就是凭着这面铜镜同幕后之人联系的。昨晚的种种,相信幕后之人已经尽收眼底。” 我曾亲眼见过且舞跪在铜镜面前,惨遭锁链毒打。因而,对顾桓所言,自是深信不疑。 “蠢货!你以为,玉妖娆会任由你将且舞屋中的铜镜搬出酒楼外?”容忌戏谑言之,“你所搬的,只是一面寻常铜镜罢了。” 顾桓显然不信容忌所言,单手敲着铜镜镜面。让他失望的是,他眼前的铜镜的的确确只是一面普通镜子,经他一敲,碎裂成渣。 他心口怒火难平,气到说不出话,生生呕了好几口血。 容忌再不给顾桓说话的机会,嵌满鎏金梵文的斩天剑已然横陈在顾桓脖颈上。 咔嚓—— 一声筋骨断裂声骤响,斩天剑干净利落地将顾桓的项上人头砍落在地。 顾桓脖颈鲜血喷涌,而他的头颅则骨碌碌地滚至我脚边。 “若是重活一次,我亦会如此,为了你,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第二二九章 容祁争宠(一更) 草屋中,红烛油尽灯枯。烛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淌满了古铜高柄烛台的镌刻着浮雕的碟子。 风住了沉香,使得即将枯竭的灯芯散发着一股呛人的臭味。 “若是重活一次,我亦会如此,为了你,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顾桓身死,余音却一直在草屋上空缭绕,混着呛人的浊烟,使得我心口憋着一口气,久久无法释怀。 “歌儿,你叫歌儿么?”父君适时开口,他轻轻将手搭在我肩膀上,温暖,有力。 我回过神,扑入父君怀中。 “父君……” “谁起的名儿?”父君问道。 容忌藏不住心中的得意,抢先开口道,“父君,是我。” 父君沉吟片刻,颇有些不满地说道,“我百里项渊的女儿,又不是卖唱的!叫什么歌儿?” “………” 容忌并未料到父君是这种态度,略显局促地说道,“父君教训的是。” “谁是你父君?莫要乱叫,坏了我闺女的名声!你且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将我的宝贝女儿骗到手的!” 父君将我拉至身侧,轻拍我的手背,柔声询问着我,“他可有欺负你?” 父君虽不怎么待见容忌,但他的关心我却是能切身体会的。 然,我眼下忧思重重,满脑子全是容忌的天劫。容忌先是逆天改命修得佛道,再是手刃兄长,这天劫当如何渡? 我光是想想,便不寒而栗。 容忌见我并未开口,只得自己开口同父君解释,“六界尚未塌陷之时,我下凡历了一个劫。阴差阳错,竟被年幼的歌儿占了身,自那以后,我便对歌儿一心一意,死心塌地。” 他竟这般颠倒是非黑白!当年,明明是他一步步设陷,将我诱拐…… 我下意识地剜了容忌一眼,才忆起自己瞎了眼,眼睑上还蒙着锦帕,即便瞪他,他也看不见。 父君面色愈发阴沉,他牵过我的手,煞有其事地说道,“歌儿,此人满嘴胡言乱语,不值得托付!” “父君,容忌他对我很好。”我轻拽着父君的衣袖,面上挤出一抹笑容,试图让父君相信我所言。 父君沉默了片刻,忽而将桌边滴满蜡油的烛台朝自己心口扎去。 他解下我紧覆双眸的锦帕,以心头血轻点我滚烫的眼睑,“歌儿,王侯将相之家多纷扰。为父不愿你身陷尔虞我诈的斗争之中,颠沛流离过一生。为父只愿你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眼睑上,传来丝丝的凉意。像是新长的薄荷叶,轻撩眼帘,大大缓解了我的不适感。 “父君,你的心头血真真好用!”我眨了眨眼,看向身前同小卓长相相差无二的父君,再度朝他怀中扑去。 父君朗朗笑道,“此乃八荒之水。世人皆以为,八荒之水取自四海八荒,却不知小小一颗心亦容得下乾坤!” 他稍一用力,单指将心口透着晶亮的血水,甚重地交予我手中。 我怔怔地看着八荒之水顺着指端,敏捷地钻入我袖口之中,随后一鼓作气,缓着一道劲儿朝我心口撞来。 水乃至柔之物,再加之八荒之水灵气逼人,刹那间便同我体内的乾坤之力完美契合。 父君面上现出一丝欣慰,“这八荒之水,就当是见面礼了。” “父君,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君!”我踮着脚尖,双手轻轻搭在父君肩头,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君的关怀。 容忌立于身侧,知我眼疾已愈,原先阴沉至极的面容总算现出喜色。 父君淡淡地扫了一眼容忌,冷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歌儿做的那些事!” 容忌如履薄冰地站在父君身前,百口莫辩。 我正纳闷父君是不是对容忌有所误解,祁汜又好死不死地出现在草屋门口。 他一袭玄色龙袍尽显王者气度,红缨金冠,丰姿神逸。 “久仰水神大名,今日得见,果真器宇不凡!”祁汜面带浅笑,态度谦和,同他往常锋芒毕露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敢当,后生可畏。”父君淡淡说道,谦和疏远。 他再未理会祁汜,对容忌也十分疏离。他稍稍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缠着他不放的我,面上始终带着宠溺的笑意,“歌儿,一转眼你竟这么大了!” 父君银瞳中闪着微光,面颊虽瘦削,但精神矍铄,看上去依旧俊逸不凡。 容忌撇了撇嘴,闷闷地嘀咕着,“有了父君,忘了夫君!” 祁汜就不同了,他脸皮甚厚,也不管父君是什么态度,随手扔了折扇,身子一软,直愣愣地朝父君怀中扑去,同我并肩窝在父君怀里。 他半屈着膝,双手轻抵父君心口,压低了声音讨好地唤着父君,“岳父大人!” 容忌亦不甘示弱,见祁汜没脸没皮地缠着父君,他竟也照葫芦画瓢,阔步上前一把将我拉至身后,随后自个儿撞入父君怀中,十分动容地说道,“本该唤您岳父的。但第一眼见您,就觉您是苍生之父,心有大爱,因而便擅作主张,随着歌儿唤您一声父君。” 我满头黑线,站在三米开外,目瞪口呆地看着祁汜和容忌争宠。 两个比父君还高的男子,竟默契地屈膝,依偎在夫君怀中,显得极其诡异。 父君也未料到他们二人会突然抽风,稍稍后退半步,吃力地挣脱了他们的纠缠,这才不着痕迹地长舒了一口气。 “歌儿,时候不早了,为父必须先回伏魔阵中,以免打草惊蛇。”父君抬眸,眷眷不舍地看向我,依依惜别。 “恭送岳父大人!”祁汜谄媚地迎上前,寸步不离地跟在父君身后。 容忌紧随其后,急急赶上,“伏魔阵凶险万分,父君万万不得掉以轻心。” 父君顿下脚步,偏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容忌,颇为严肃地说道,“听闻,百年前,你曾将歌儿囚于仙界欺辱数日。我知你待她不错,但我百里项渊的女儿,绝不容他人动一根毫毛。若是再有下次,你自己看着办罢!” “谨遵父君教诲!”容忌额上冷汗涔涔,他并未料到,百年前的事情父君亦了如指掌。 第二三零章 不认女婿(二更) 待父君折返妖娆酒楼,祁汜继而又踏着光影,缓步走来。 他摇着折扇,定定地看向我。刀锋般冷漠的眸子现出夺目的光彩,为他增添了了不少生气。 “咳咳——” 他以扇掩面,轻咳了两声,稍显苍白的面色弱化了他五官的棱角。乍眼一看,今日的祁汜,柔和了不少! 我虽喜病娇美男,但早已见惯他剑拔弩张的模样,全然无法相信祁汜会突然变得纯良无害。 但当他放下手中折扇,半张笼在阴影中的脸微微上扬,不偏不倚地撞入我眼帘之时,他唇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却牢牢的抓住了我的目光。 踟躇片刻,我终是开口询问道,“身体可是大好了?怎么还会咳血?” “朕钢铁一般的身躯,能有什么事?”祁汜拢着折扇,悄然盖住折扇上的血迹,朝我款步走来。 他低头细细地打量着我,忽而开口询问道,“若我突然暴毙,你会有一丝丝的心疼么?” “不会。” 我坚定答道,心中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祁汜徒手撕开梵文阵,耗尽数万年修为,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若我亦拥有数万年修为,尚还能将修为原封不动地还他。 但我统共不过四百余岁,上哪儿寻得万年修为还他! 思及此,我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愈发不知该如何面对祁汜。 祁汜不动声色地盯着我,忽而朗声发笑,“歌儿不必愧疚,不过是万年修为而已。” “咳咳——” 我抬眸望去,父君竟站在十米开外的梧桐树下,以宽大水袖掩面,轻咳了两声。 “父君?”我狐疑地唤着他,连连撇下祁汜,小跑着朝父君奔去。 他不是回妖娆酒楼了么?怎的又回来了? 父君一把将我搂入怀中,那双大手愈发不老实。 我察觉到他的异样,黑沉着脸,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容忌,你若再占我便宜,我就告诉父君!” 容忌闷闷说道,“歌儿,你莫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为何假扮父君?”我反问道。 “我虽知他是你父君,但见你如此喜欢他,心里堵得慌,便想幻化成他的模样,体味一次你的热情。” 容忌如是说道,趁我不备,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我的唇。 “别……祁汜还在身后看着呢!”我如是说道,连连转过身,朝身后望去。 然,身后莽莽苍苍一片,祁汜也早已无影无踪。 容忌不满地掰过我的脸,薄薄的唇嘟得老高。 “在你心里,是不是已然有了祁汜的一席之地?” 我正想矢口否认,忽而忆起容忌将至的天劫,心生一计,转而面露愁容,微微颔首。 容忌松开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站定在我身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飘忽十分心虚的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 “自鬼蜮卷宗初相见。”我信口胡诌着,刻意挑起容忌的怒火。 “原来,我一直都不是你心中的唯一。”容忌寥落地说道,但并未见其发怒。 我怔怔地盯着身前高大的容忌,委实想不明白他的脾气怎么愈发温顺。 这要是放在之前,他早就…… 思及此,我将视线微微往下移,小声嘀咕着,“这都不生气!难不成,是身体出了问题?” 容忌缓缓地背过身去,宽厚的肩微微耷拉,颀长的背影尽显寥落。 看他这副模样,我心疼不已,连连绕至他身前,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乖,我诓你的!” “当真?”容忌偏忧郁的眼眸星光锃亮,他正欲将我拢入怀中,但又有所忌惮,久久不肯碰我,一只手便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难不成,是父君不让他离我过近? 我如是想着,大步上前,撞入他怀中,将他的手强行按在我腰间,“容忌,你该自信些。祁汜对我再好,但他终究不是你。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你,即便是墨染尘,也无法取代你的位置。” “是我的错,我该相信你的。只是,师父的卦,让人十分头疼。”容忌面色青紫,郁猝至极,“他说我命格已变,但你命格未变。因而,你极有可能红杏出墙,同他人生儿育女。” 提及师父,我更是头大。 也不知他是多憎恨我,竟当着容忌的面儿,如此诽谤我! 我看着容忌委屈兮兮的样子,轻捧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厚着脸皮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不若探讨探讨授粉之道,趁早再生个一儿半女?” 容忌显然十分心动,连连颔首着。 但一眨眼功夫,他又反悔了! “歌儿,父君说了,我要是再动你一下,他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认我这个女婿。” 原来,父君当真对容忌放了狠话!怪不得容忌今儿个如此清心寡欲。 容忌面上显出一丝愧疚,“父君所言甚是。百年前,若你有他的庇护,我纵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将你囚于且试天下。” 我也曾觉得十分委屈,远嫁仙界却备受欺凌。所幸,容忌一直在改变,虽然总爱吃醋,但却也在用生命宠着我。 “乖,都过去了。” 我同他紧紧相拥,静静地等候着他接下来的动静。 万万没想到,他却一点儿也不为我所动,仅仅同我十指相扣,朝着第五处古战场走去。 为此,我郁猝至极!心中甚至有点儿埋怨父君,平白无故干嘛这么吓他? 害得他根本不敢主动碰我! 身后,一群酒鬼跌跌撞撞飘来,谈笑风生。 “快走快走!运气好,第三关古战场的不竭神力就是你我的了!” “对对!我刚听说,第二关古战场的不竭神力并非为北璃王所得,而是被一株野草捷足先登!” “连小小的野草都有机会夺得不竭神力,你们定然也有!” “届时,我们以烈酒猛灌闯关之人,便可轻而易举骗得不竭神力!” …… 我侧耳倾听着这群酒鬼的谈话,虽觉他们异想天开,竟想着虎口夺食,但亦觉得灌酒这法子不错,尤其是针对容忌这类酒量浅薄之人! 第二三一章 诛你九族(三更) 容忌并未将身后的酒鬼放在心上,他背手负立,兀自言说道,“歌儿,我们必须尽快闯出古战场。否则,我天劫一至,恐无力护你周全。” 我一边附和着,一边夺了酒鬼手中的烈酒,朝着自己口中猛灌着。 咕噜咕噜—— 容忌闻声转头,“啪”得一声夺过我手中酒壶,颇为严苛地训斥着我,“不得饮酒!你若是喝醉了非礼于我,父君定然以为是我一手设计,到时候他对我的印象又将大打折扣!” “唔……渴了。”我咂巴着嘴,意犹未尽地咽着口水。 容忌没收了酒壶,正色道,“我希望我们的感情,能得到父君的认可。” “好说好说!” 我如是应着,委实没想到,向来不在乎他人看法的容忌,会如此在乎父君的看法。 轰—— 天幕上,乌云遍布,忽有一道电光霹雳划过天际,不偏不倚地劈在容忌头顶,将他发髻上的金玉冠一分为二。 刹那间,他满头青丝如瀑,顺着他平滑的肩头流泻而下。 容忌眉头紧蹙,微微抬手,手中斩天剑拨开凌厉剑势,朝着暗沉天幕劈砍而去。 我满头黑线,想不到他还是如此幼稚!雷劈他一下,他竟反手劈去。这同被狗咬,转而愤然咬狗并无区别。 然,我身后的酒鬼却被惊雷吓破了胆,四个大老爷儿们相拥而泣,瑟瑟发抖,“大成天劫!虚无界很快便有一叱咤风云的上神死于天劫,太惨了!” “闭嘴!”我转头呵斥着他们,心情愈发烦闷。 “歌儿莫急,不就是小小的天劫,死不了。”容忌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 提及天劫,我心中亦愤懑不已。 这该死的容忌,做事从不顾后果! 若说逆改天命修得佛道是迫不得已,但他完全没必要亲自手刃顾桓啊!为了那阴沟里的臭虫,使得两重天劫交叠在身,真真不值当。 “歌儿?怎么面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喝醉了?” “嗯。”我接着他的话茬,点了点头,随即勾着他的脖颈,一阵啃,“给爷笑一个!” 容忌紧绷着身体,不敢大动,深深地看着我,似是在探寻着我是真醉还是在借酒发挥。 等了片刻,我原以为容忌不会乖乖听话,不成想,他竟破天荒的抿着唇,刻意扬着嘴角,将他唇角边漂亮的梨涡展现在我面前。 他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邃。 刀刻般的鼻子毅然挺立,浅薄的唇漾着点点笑意,好看得恍人心神! “夫君,我醉了,站不稳!” 容忌轻轻扶着我,无奈浅笑,“笨蛋,酒量这么差还敢胡来!我若不在你边上,你该怎么办?” “背我!”我腾地一下蹦至他背上,双手双脚扒在他身上,死死不松手。 “歌儿!父君神通广大,若让他得知……” 我趁他不备夺过他袖中酒壶,对着他的领口,往他衣襟上浇去。 滋—— 醇香酒水在刹那间弥散在鼻尖,轻而易举地将酒量浅薄的容忌熏得醉意朦胧。 “嘻嘻——” 容忌将我放下,一手戳着我的脸颊痴痴发笑道,“歌儿,我有一个秘密想要跟你讲。” “什么秘密?” “我有一个绝招,能瞬间解了你衣襟上所有的暗扣,你要不要见识一下?”容忌神神秘秘地在我耳边轻语。 我心中腹诽着,他怎么每次喝醉都惦记着他那不入流的绝招!不过,我并不排斥就是了。 “好!” 唰唰唰唰—— 他得意地收回斩天剑,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对上我的双眼。 刹那间,天雷勾起地火,干柴撞上烈火,我的眼里,只余下他一人。 天黑了又亮,露惊了风霜,我抬手遮着并不算刺眼的阳光,面上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容忌说过,唯有在餍足之际,戒备心才会将至最低,这话,一点不假。 大成天劫由虚无界气运所定,而我,作为六界气运的集大成者,必定是化解大成天劫的不二人选。 晨曦微露,我顺走了容忌身上的天劫,丝毫不担忧自身安危,竟觉神清气爽。 “嗯——歌儿,我还有个秘密想同你说!” 容忌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墨发流泻一地。 他就像是沉睡已久的冰山美人,我既期待他睁眼刹那的万千风华,又有些担忧他得知真相后会暴跳如雷。 “歌儿,你幻化出狗眼的样子好蠢!” “你说什么?”我满头黑线,竟不知他酒后所言是真话还是胡话。 容忌双眸紧闭,薄唇翕动,“你这么甜,比蜜糖甜,好吃得不得了。” “小脸甜甜,小嘴甜甜,小手甜甜……” 想不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容忌,嘴巴倒挺甜! 我掏出他袖中的狼王笔,在他额上写上“小甜甜”三字,这才将狼王笔塞入他袖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不多时,他眼皮一阵颤动,大有清醒的趋势。 我见状拔腿就跑,深怕他得知真相之后变本加厉地讨回去。 照理说,我天劫加身,本不该去往第五处古战场,但我识路的本领极差,回眸间一头栽入了第五处古战场。 咚—— 我大半张脸怼上一面硕大的擂鼓,鼓声之大,如雷贯耳。 什么情况?难道天劫这么快就到了! 我忙蹲下身,双手护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老子是天命帝王星,天劫你可小心点!若是得罪了老子,小心老子诛你九族!” 咚—— 又一声响鼓乍响,我这才发觉不对劲。 抬头望向四周,才觉周遭百姓纷纷探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擂鼓下双手护头的我。 我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唰”得一下站起身。 眼下,我的双腿本就没什么气力,再加之动作太大,便重重地朝地上跪去。 兹拉—— 我下意识地拽着眼前人的衣襟,不料失手将他的衣襟划了一大道口子。 “对,对不住!”我双膝跪地,错愕地看着手上的缎面布料,支支吾吾地同眼前人道歉。 “我佛慈悲。”他温和说着,并未同我计较。 我不经意间,瞥向他后背处的大片镂空,不禁感慨着,皈依佛门之人果真心大,脾气也太好了些! 第二三二章 甜甜施主(一更)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和尚方才只是没注意到他后背的大片镂空。 待他注意到我手中的残破布条,气不可遏,一把将我高举至头顶,朝着硕大的擂鼓鼓面撞去。 咚—— 我大半个身子陷入擂鼓之中,振聋发聩的鼓声在耳边炸裂开来。 “放开小爷!” “为何偷袭贫僧?”他松了手,手中九环锡杖猝不及防朝我后背袭来。 嘶啦—— 九环锡杖划拉开我的衣襟,我只觉后背一凉,面色骤冷。 旋即转过身,我背靠着硕大的擂鼓,以此遮挡着背后大片风景。 “出家人,当以德报怨才是!你这个破和尚,别欺人太甚!”我瞅着他亮得耀目的脑门儿,恨不得一掌将其劈开。 “施主,你以为,你毁的仅仅只是一件破旧袈裟?”他痛心疾首,两道直耸鬓端的浓眉倒竖,黄黑的面颊显出一丝恼怒。 我下意识地打量着他被洗得发白的袈裟,小声嘀咕着,“难道不是么?” “施主!你毁的是贫僧一颗赤诚的心啊!”他强词夺理着,直耸云鬓的浓眉微微向下耷拉着,“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你为什么要弄坏贫僧的袈裟?你以为你毁的只是一件蔽体之衣,实际上,你毁的是一个一心向佛年少有为的男人啊!” “………” 他脑子坏了? 一定是坏了!我如是想着,再不愿同一个傻子论长短。 “年纪轻轻的,坏了脑袋瓜子,怪可怜的!”我如是说着,遂掏出袖中花芯尚未带走的一锭金子,丢入他手中紫金钵中。 “施主,你莫要欺人太甚!贫僧岂是为五斗米折腰之辈?” “和尚,你莫要得寸进尺!一锭金子能买上千件袈裟了!” 他气急败坏,怒摔紫金钵,大义凛然地说道,“贫僧的紫金钵,只装善缘,从不装这类俗物!还有,贫僧名天弋,法号无量,不叫和尚。施主,你若学不会尊重,贫僧不介意亲手教你做人!” 天意?无良?教我做人?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抡起衣袖,正准备胖揍他一顿,却见面色铁青的容忌一脚震碎了城门,气势汹汹而来。 “出来!” 容忌低醇的声音响彻云霄,足以盖过擂鼓余声。 至于这么生气?不就是灌了他一点点酒,占了他一点点便宜! 况且,他开心地不得了,整夜唤我“小甜甜”啊! “东临王妃,你若再不出来,东临王就要亲自收拾你了!”容忌身侧,站着一面无表情的男子,手执喇叭花,借着向外延展的花瓣扩着音。 下一瞬,容忌身侧旋即站了千军万马,大有铲平城池之势。 完了完了!这回他定是怒极了! 我心虚不已,一颗心七上八下,恨不得即刻刨个洞,钻洞中小躲片刻。 “全城搜捕王妃!”铁手打了个响指,容忌身后的千军万马便浩浩荡荡往城中涌来。 “但凡见过腿脚不便横着走路的之人,不论男女,一并抓获!”容忌身侧手执喇叭花的男子朗声补充道。 容忌真是欺人太甚!他明知我“腿脚不便”,还这么大张旗鼓地缉拿我,他就不怕我向父君告状?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怪我。 我若不灌他酒,他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顶风作案”。 “喂!你会缝衣服么?”天弋低头,看着蹲在地上默默刨土的我,朗声问道。 “嘘!” 天弋面露羞赧,以九环锡杖震地,“贫僧已修得佛道,并无三急!” “………” 这无量法师,法号虽大,但脑子委实不太灵光。 与此同时,容忌越走越近。 纵我易了身形,但怪异的走路姿势也会被一眼识破。 我正焦灼之际,余光瞥向了天弋的紫金钵。 紫金钵仅仅比普通瓷碗大一些,但我思忖着佛家紫金钵装的全是善缘,有容乃大,再多装一个我应当不是问题。 于是,我趁天弋晃神之际,化作一道飞烟隐匿在紫金钵中,大气都不敢喘。 我前脚刚钻入紫金钵,容忌后脚便赶了上来。 他淡漠地瞥了一眼倒扣在地上的紫金钵,吓得我冷汗直冒,差点儿化作一小股涓细分流倾泻在地。 好在,他很快便收回了眼神。 “法师,可有见过一位不太高的清瘦少年?” 犹豫再三,容忌竟破天荒开口询问着天弋我的去处。 “确实见过,你是他什么人?”天弋好奇地打量着容忌。 容忌亦仔细地打量着天弋,“你可知她人在何处?” “他撕碎了我的袈裟,许是怕我追究责任,溜了。”天弋皱眉,一思及自己破碎的袈裟,愁上心头。 容忌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双拳攥得咯咯响。 不过,他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脚边的紫金钵上,我便歪打正着逃过了一劫。 “慢着,小甜甜施主,你是他爹么?他撕碎了我的袈裟,畏罪潜逃,只能劳烦您替我缝补妥当了!”天弋将手搭在容忌肩头,全然无视了容忌周身的寒气,面上带着和煦笑容。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轻拢水袖将天弋搁在他肩头的手扫向一边。 “你叫本王什么?”容忌冷声询问着天弋,咯咯作响的拳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朝着天弋懵懂稚嫩的脸颊砸去。 我躲在紫金钵中不由得感慨着天弋的不怕死。轮踩雷,这世上恐怕再无人比他厉害! 他不仅不怕死地询问容忌是不是我爹,居然还敢叫容忌帮他缝袈裟,最最可笑的是,他唤容忌“小甜甜”! 天弋看着怒气暴涨的容忌,许是被他的气场所震慑,语声怯怯,“小甜甜。施主,你额上就写着‘小甜甜’三字。” “笨蛋,让我逮到你,非就地办了你不可!”容忌一手抹去额上墨迹,转头冷眼睥睨着身后的铁手,“本王额上有字,你没看见?为何不报!” 铁手憋着笑,毕恭毕敬地答着,“铁手以为这是你和小嫂子的闺中趣事,我等自然不好提及。况且王你又在气头上,铁手怕报了,王控制不住情绪。” 第二三三章 吓傻容忌(二更) 不知铁手是不是刻意将“闺中趣事”四字咬得特别重,容忌闻言,耳根微红,恼羞成怒。 天弋仍不识时务地追问着容忌,“施主,你可会缝袈裟?” 容忌生性淡漠,自然而然地无视了天弋,带着铁手转身离去。 不成想,天弋将九环锡杖随地一扔,自个儿也瘫坐在地,自怨自艾,“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竟被一劫匪扯坏了袈裟。现在倒好,人财两空!” 我满头黑线,天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人财两空”这么敏感的四个字,他竟也敢大咧咧地讲出来。 轰—— 容忌甩手,就是一道劲风,朝着天弋心口扇来。 天弋反应极其敏捷,抄起紫金钵往心口一按,时间掐得十分准确,刚刚好挡去了容忌强劲的掌风。 容忌掌风疾如闪电,他是如何避过的? 我正思忖着天弋的来历,他又小跑着绕至容忌面前,摊开双手,挡着容忌的去路。 “让开!”容忌冷漠言之,周身寒气足以将方圆百米内的人冰封。 “施主,紫金钵里似有妖怪咬我,我取不下来了!”天弋着急地指着紧紧攀附在他心口处的紫金钵,急急地求助着容忌。 当啷—— 容忌一拳落在他心口处,紫金钵落地,天弋如释重负。 但藏匿在紫金钵中的我,被容忌这十分凶猛的一拳,震地两眼发昏,差点儿没尖叫出声。 “妖怪!妖怪!”天弋指着化作一缕青烟,不受控制地从紫金钵中飘出的我惊呼道,这个人差点没跳入容忌怀中。 容忌一脸漠然,闪身避开大呼小叫的天弋,半蹲下身,掐着我晕乎乎的脑袋,嘴角忽而现出邪魅一笑。 我脑袋晕得厉害,再支撑不住疲累的身体,现出人形,倒在容忌怀中,装死。 “胆子不小!”容忌掐着我的脸,眸色愈深。 “容忌,这事不怪我!要怪,只能怪你长得太迷人,害得我总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小心地应付着他,心跳如鼓。 容忌眼下尚处于气头上,若他还未发现天劫已被我引渡,尚有饶过我的可能。一旦让他发现,估计又要如百年前那般,非闹出条“人命”不可。 容忌眉峰一挑,琥珀色的眼眸中有火星蹿过。 下一瞬,他反手将我扛于肩头,一字一句地说道,“神魂颠倒是吧?那就让你一次看个够!” “不,不用了!容忌,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父君!” 提及父君,容忌怒气更甚,“一次同千百次已无区别!昨日那事一出,我少不了被父责骂一通!” 连父君都压不住他的怒气,这可如何是好? 他阔步朝着左手边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走去,全然不理会周遭百姓的目光。 “二位施主,请留步!你们尚未缝补完袈裟,不得离去!”天弋飞身至容忌面前,横着九环锡杖,略略扬着下巴,寸步不让。 容忌一脚将天弋踹至客栈破落门扉上,冷声质问着他,“你撕的歌儿衣物?” 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背上大片镂空中,下一瞬,便将我从他肩头放下,劈头盖脸地将披风罩至我身上。 天弋捂着心口,面露苦痛,“甜甜施主,你的脚力似乎不太甜……” 容忌冷哼着,“滚!” 天弋瘪着嘴,委屈兮兮地走出客栈,但他并未转身离去,而是执拗地坐在客栈门口,同门口的石狮一般,岿然不动,形同石化。 不过,我可没心思去理会天弋,毕竟容忌比天弋难对付太多。 随意入了一间房,容忌“啪”得一声将桌椅踹至一边,使之四分五裂。 我缩了缩脖子,见长凳被容忌肢解得明明白白,连连搂着他的脖颈宽慰着他,“容忌,我可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乖,这么小,可爱又风情的媳妇。昨晚的事,是一个意外!况且,你又没怎样,比较惨的是我……” “以后,不准饮酒。” 容忌稍稍和缓了脸色,但态度依旧强硬。 我连连点头,“全听你的。” 唰—— 他旋即将我被天弋撕破的衣物扯破,扔至我面前,“缝上!成天惹祸,还敢露背!今天要是没缝好,就别想走出客栈!” 缝衣服,我还是有点儿功底的! 犹记得百年前,我曾替墨染尘绣过一面锦帕,容忌被我惊世骇俗的绣功折服,硬是把锦帕夺了去。 我如是想着,心下亦生出几分兴致,半趴在竹榻前,全神贯注地穿针引线。 容忌专注地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容忌小儿,你竟又欺负歌儿!” 父君浑厚的声音在屋中萦绕,容忌“腾”地一声站起身,连连将我扶上榻,转而夺过我手中的针线,装模作样地缝着我的衣物。 “父君,你误会了。”容忌一本正经解释道,神色肃穆。 父君身陷伏魔阵之中,怎的忽而又现身于此地? 我疑惑地看向四周,正巧瞥见屋外头顶高冠的人影,心下了然。 原是祁汜在装神弄鬼! 与此同时,容忌亦察觉到了异样。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一转身,两指往窗柩上轻轻一拨,指尖的顶针便如弦上之箭,“咻”地一声朝着屋外的祁汜扎去。 “唔——朕的唇!” 屋外,祁汜倒吸一口凉气,以手掩嘴,痛到舌头打结。 容忌转头瞟了一眼端坐在榻上的我,沉声嘱咐道,“我回来之前,不得擅自离开!” “全听你的。”我眨了眨眼,按耐住心下的雀跃,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腿上,面上堆着还算得体的假笑。 待容忌气势汹汹地闯出屋,我蹑手蹑脚地开了窗,轻手轻脚地爬上窗台,朝着窗外纵身一跃。 咚—— 方才跳得急了,似是踩到了棉絮类软绵绵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才发觉脚下并非棉絮,而是活生生的天弋!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脑门儿直直磕在面前石阶之上,鲜血汩汩往外飙着。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为何偏让贫僧遇见你!不仅坏了袈裟,还磕破了脑门儿,人财两失,人财两失!” 第二三四章 天弋天意(三更) 天弋蹲在我左脚边,哭得很伤心。 他眨了眨眼,晶亮的眸中有滚烫的泪珠落下。 而我右脚边,趴伏着一只土狗。 它亦眨了眨眼,黝黑的眸中闪过一抹鄙夷,似是极为不屑天弋涕泗横流的模样。 我绕开烦人的天弋,在路边小摊上随手扯了个面具,戴在脸上,准备溜之大吉。 “公子留步!”身后,一柔美女声乍响。 我迟疑了片刻,依旧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迈进。 “小公子?俊俏无双的小公子,请留步!” “姑娘叫我?”我遂扔了面具,转身看向眼前皮肤黝黑的姑娘。 那姑娘连连颔首,迈着细碎的脚步朝我走来,“公子,你既击了擂鼓,便是接了我的江湖救急令。” “江湖救急令?”我反问道,总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我叫楚荷,丢了夫君,特设了江湖救急令,就是希望击鼓之人能帮我寻回夫君。”楚荷说道,面露焦灼。 丢了夫君?寻常人怎么可能会弄丢夫君! 兴许,楚荷的夫君同其他女人私奔了吧! 我如是想着,并不愿多管闲事,随手指着刚站起身的天弋,朝着楚荷努了努嘴,“楚姑娘,夫君丢了就丢了吧!你看你眼前的翩翩少年,聪明绝顶,定大有可为。不若,你将他拐回家,让他当个小相公?” 楚荷瞟了一眼天弋,面上现出一抹娇羞。 天弋右眼皮突突直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厚薄适中的唇不由自主地嘟着,“施主,你现在有空帮贫僧缝袈裟了么?” 我连连将楚荷推至他身前,撺掇着楚荷,“楚姑娘,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时机,你自己把握!” 楚荷将信将疑地看向我,“公子,他似乎不是聪明‘绝’顶!你看他头顶上的佛印,他分明是个和尚啊!” 我朝着楚荷使着眼色,附在她耳旁悄声说道,“六根未斩净的和尚还有还俗的余地!你瞅他俊俏的模样,定然不比你夫君差吧?” 楚荷重重地点了点头,暗下了决心,朝着天弋猛扑而去。 天弋早有防备,抄起紫金钵往楚荷脑袋轻轻一盖,旋即看出了她的意图,“施主,贫僧为修道之人,不食荤腥,不沾女色,自重。” “呜——” 楚荷一听,急了! 她怕我趁机溜走,硬拽着我的胳膊放声大哭,“我不管,你们接了我的江湖急救令,就必须帮我寻回夫君!” 她声音洪亮,不多时便吸引了诸多百姓驻足观看。 我一来是怕众人误会我轻薄良家女子,二来也怕将容忌祁汜二人引来,只得捂着楚荷的嘴,低声哄道,“接!我们接!”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的,恍惚间,我竟发现边上的天弋唇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当我定睛朝他望去,他已然恢复了原先呆若木鸡的模样,不露丝毫破绽。 是我眼花了吗? 我细细思忖着天弋颇为荒唐的行为举止,总觉他在刻意接近我。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 “无量大师,这事,你怎么看?”我偏头看向天弋,静等着他作答。 天弋思忖了片刻,旋即收起满面的哀伤,自言自语道,“贫僧乃无量大师,即便自身凄惨波折,也应当竭尽全力,替百姓解忧,将佛法发扬光大!” 语落,他满面推笑,柔声询问着楚荷,“施主,敢问你的夫君姓甚名谁,于何时何地走丢?” “他叫当武,三日前子时离家出走,至今未归。”楚荷答道。 “三日前?”天弋审慎言之,“近日,城中有诸多男丁无辜惨死郊外。贫僧总觉,当武施主凶多吉少。” 我以手扶额,原以为当武是在同楚荷闹着玩儿,听天弋这么一说,才知此事蹊跷且棘手。 “楚施主,你稍安无踪。我同歌儿施主这就去城郊一探究竟!”天弋安抚着楚荷,转瞬牵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城郊奔去。 天弋,他究竟是不是和尚?怎的大咧咧地牵着我的手! 我心生不悦,恼怒地甩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无量大师自重!” “施主,我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啊!”天弋仍旧毫不避讳地抓着我的手,一路拖行着我。 我默默汗颜,竟忘了自个儿眼下身着男装! 片刻之后,我悄然挣开他的大手,思忖着他引我至城郊的目的。 但我对他一无所知,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从他口中探听出他的来意,我只得耐着性子,同他搭话,“无量大师,城郊很远么?” 天弋摇了摇头,“快要到了!” “你师从何处?” 天弋颇为骄傲地说道,“无师自通!” “那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天弋默了默,随即单手指天,只吐了两个字,“天意。” “………” 想不到,他嘴巴这么严! 我绞尽脑汁问了半天,他对自己的来意,对自己的出身始终只字不提。 突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天弋手中九环锡杖鸣动,他肩上松松垮垮的袈裟骤然发亮。 我停驻了脚步,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幕,心中毫无波澜。 “施主,你怕吗?”天弋忽而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一脸困顿的我。 “有什么好怕的?别墨墨迹迹了!小爷昨晚玩脱了,彻夜未眠,困得很!”我瞅着骤暗的天色,昏昏欲睡。 天弋欲言又止,但终究未开口。 他兀自朝着前方不远处的破庙走去,“来!此处便是城中男丁葬身之处!” 破庙门扉半敞,里头除却一尊泥塑佛像,似乎并无他物。 我站在门口,朝着庙内探了探脑袋,待确认庙中并无埋伏之后,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尸首呢?”我询问着天弋。 天弋随手往佛像脚边杂草堆一指,“共四十八具尸首!” 我顺着他所指之地,才发觉佛像脚边横陈的并非荒草顽石,而是焦黑干瘪了的尸首! “妖精,束手就擒吧!” 眨眼间,天弋面露邪笑,手执九环锡杖,直指我心口。 他只需将锡杖稍稍往前挪上一寸,便可贯穿我的心口。 第二三五章 迦叶使者(一更) 天弋眼眸漆漆,耸入云鬓的浓眉微微倒竖。 看他正气凛然的模样,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想当年,我初下离山,也同他一般稚嫩。只不过,我没他这么蠢,竟将上神当妖物!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天弋念念有词,猛地闭上眼,九环锡杖已然抵在我心口处。 他见我不躲不闪,显出几分讶异,“为何不躲?” “困,没功夫陪你玩。”我打了个呵欠,双腿一软,直挺挺地仰倒在黑焦尸体之上。 该死!容忌果真不能多碰,现在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醉意朦胧的样子。 我翻了个身,将腿横陈在僵硬的尸体之上,呼呼大睡。 天弋杵在身前,手中九环锡杖感知到他的怒气,阵阵鸣动,叮铃作响。 “妖精,还不束手就擒!”天弋气急,大步上前,将我生拉硬拽,从焦黑的尸体上拖了下来。 “闭嘴!”我低低呓语着,虽知天弋有两下子,但总觉他不是对手,便不去管他。 “贫僧奉天道捉妖而来,方圆百里内,妖魔邪祟均十分忌惮贫僧的九环锡杖。”天弋颇为骄傲地说道。 天弋黑黄的脸颊现出一丝红晕,很显然,他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对自己的盲目崇拜之中。 “呵!你这小和尚,还挺好玩。”我小声说着,心下腹诽着改日也给容忌整件袈裟,只穿给我看。 容忌肤白胜雪,冷漠淡然,穿着袈裟定别有一番风情。 天弋见我并未生出半分忌惮,十分挫败地扔掉手中九环锡杖,抄起紫金钵正欲往我脑袋扣。 “妖精,贫僧兢兢业业捉你,你为何就不能认认真真看一眼贫僧?” “天弋,你再敢贫嘴,信不信小爷将你摔成肉泥!”我颇有些头疼,以乾坤之力挡着天弋手中的紫金钵,腾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谁知,天弋执拗地很,锲而不舍地缠着我喋喋不休道,“妖精!你不尊重贫僧!” “………” 我缓缓地抬头,对上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不咸不淡地说道,“不想死的,就给小爷闭嘴!” 天弋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呆呆地望着我,久未言语。 “走!” 下一瞬,我将他圈入臂弯紧紧捂着他的嘴,拖拽着他藏于佛像后。 “唔——色胆包天的妖精!”天弋浓眉倒竖,反手勒着我的腰,差点没将我拦腰折断。 “嘘!” 我眯着眼,看向从暗黑栈道径直走来的女子,嘴角略略向上勾起,“蠢和尚!那才是妖精!” 天弋总算安静了下来,乖乖窝在我臂弯中,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不多时,女子压低了斗笠,从黢黑蓑衣中,伸出一双白净的手,轻轻拂去蓑衣上的雨渍,这才抬脚跨入破庙之中。 “施主,此女子当真是妖精?”天弋抬眸,一张黄黑的脸不知怎的酡红一片。 我微微颔首,继而将紫金钵倒扣在他嘴上,深怕他再闹出动静打草惊蛇。 “迦叶尊者,当武已带到。”女子身后,乍现两道黑烟。 被唤作迦叶尊者的女人微微颔首,旋即朝身后摆了摆手,“人留下,你们可以退下了。” 迦叶尊者显然易过声,但为何她的声音还是这么耳熟? 我瞳孔猛然收缩着,忽而忆起被囚梵文阵时,以滚沸上古神水泼我之人! 一模一样的声线,一模一样的尾调! “真是冤家路窄!”我咬牙切齿地看向她,腰间轩辕剑蠢蠢欲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若不是她,我不会短暂失明。 若不是她,我也不必欠祁汜数万年的修为! 天弋双手合十,低低地诵念着经文,“施主,你身上戾气过重,恐有碍运道。” “闭嘴!”我冷冷地剜了一眼天弋,遂转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迦叶尊者。 “当武,过来。” 迦叶尊者转身,一截皓腕从蓑衣中伸出来。 她指端微勾,对上当武大惊失色的脸。 当武怯生生地向后退去,支支吾吾道,“女侠,饶命!” 嘶—— 下一瞬,她将身上的蓑衣撕成了两半,随意扔在地上。 不得不说,她身段不错。 别说是当武,就连天弋也悄然红了脸。 迦叶尊者阔步上前,“啪”得一声将门扉合上。 “女侠,男女授受不亲!”当武灼灼的眼神在迦叶尊者身上停留。 迦叶尊者冷哼道,“过来,躺下!” 当武局促地杵在迦叶尊者面前,手足无措,“女侠,我婆娘楚荷若得知我背叛了她,她那狠劲,阉了我也是有可能。” 啪—— 迦叶尊者一巴掌盖在当武脸上,她一手拎着他的衣襟,稍一用力,就将他提至身前。 当武咽了咽口水,忽而闭上双眸,脖颈一横,斩钉截铁地说道,“来吧!我受得住!” “呵呵,你是这四十九人中,最蠢的一个!”迦叶尊者如是说着,心情大好。 嘶—— 嘶—— 嘶—— 紧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裂帛声。 我下意识地移开眼,正思忖着迦叶尊者口中“四十九人”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待她糟蹋完四十九人,就能羽化登仙? 若是修行这么容易,那风月之地怕是早就人满为患了吧! 我晃了晃脑袋,正准备趁迦叶尊者疏于防备之际,给她最为致命的一击,不料我边上的天弋滚烫得同火炉一般。 他拽着我的衣袖,轻轻嗅了嗅,“施主,你洗衣用的,是什么皂角?好香!” 这混账天弋,装疯卖傻吃老娘豆腐呢! 我一脚踹在他脸上,恶狠狠地警告着他,“想偷小爷皂角?告诉你,小爷从不洗衣,也从不用皂角,这是体香!” 话一说完,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没事同他说这么多干嘛! 现在倒好,显得自己同天弋一般愚蠢。 “施主!贫僧喜欢你的体香!”天弋忽然鼓起勇气,噗通一声跪在我身前,“施主!贫僧见佛前那对痴男怨女如此不顾礼节,怒火中烧。施主身体冰冰凉凉,舒服得很。还望施主借贫僧一靠。” “………” 蠢和尚,起了色心竟还如此理直气壮! 第二三六章 施主失礼(二更) 天弋恍惚地抬眸,双手抓挠着他破旧得看不清原色的袈裟,“施主!你我同为顶天立地的男子,相互依偎一下也无妨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滚。” 我又一脚踹在天弋心口,“我不管你是何来意,但你要是阻了我的道,我必除之而后快。” 天弋沉眸,再不敢缠着我。 他怔怔地跪在佛像后,黄黑的脸,配上深邃的轮廓,再加之一双透彻曜黑的眼,使得他看上去格外的复杂。 天弋身上,既有佛门弟子的正气良善,又有草莽大汉的粗犷豪迈,还夹杂着几分懵懂少年的纯澈羞怯。 片刻之后,他忽而以九环锡杖使绊子,将我绊倒在地。 “天弋!”我咬牙切齿地怒吼着,身体已然失了重心,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去。 天弋眼疾手快,单手扯着我的后襟,手腕一个翻转,就扭转了我的方向,使得我不偏不倚地摔他身上。 咚—— 他后脑勺着地,面露苦痛。 与此同时,迦叶尊者听闻动静,低咒了一声,放开奄奄一息的当武,化作一道飞烟消失地无影无踪。 “蠢货,都怪你!”我气恼地伸出拳头,朝着天弋的眼眶砸去。 岂料,天弋不躲不闪,面色持续飘红。 他支支吾吾道,“施,施主,你怎么是一位女施主呢?” 砰—— 破庙的门被劲风吹开,电闪雷鸣的庙外,容忌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他手中的斩天剑嗡嗡作响,好似随时随地都会向我劈来。 我慌了神,忙从天弋身上跳了起来,双手拘谨地不知该往哪儿放。 “外面风大,先进来避避雨?”我鼓起了勇气,迎上前,轻轻拽着容忌的衣袖。 容忌不着痕迹地拂去我的手,淡漠地说道,“别碰我,我有洁癖。” “………” “不碰就不碰。”我收回手,将身子转向一边,想要开口解释,但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拉不下面儿,只得同他僵持着。 天弋才缓过劲儿,双手做鹰爪状腾空挥了几下,“女,女施主,失礼了。” “滚出去。” 我心烦意乱,要不是这蠢和尚,容忌能误会我? 天弋怯生生地点着头,拢了拢被自己抓得残破不已的衣襟,拾起九环锡杖,远远地绕过容忌,作势往庙外冲去。 喀嚓—— 容忌一手拽着天弋的袈裟,直接将他的胳膊,拧成了麻花。 “甜甜施主,你莫不要欺人太甚!”天弋疼得龇牙咧嘴,双腿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直打颤。 喀嚓—— 容忌又擒着天弋另一只胳膊,以极其暴力的手段,将他的手骨粉碎成末。 天弋虽烦人了些,但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容忌下手委实太狠了些。 “容忌,你不能总这么暴躁……”我双手缠着容忌的胳膊,深怕他将天弋弄死了,平白无故又添了杀孽。 容忌一脸愤慨,手心掌风作势往我脸上劈来。 我紧闭双眸,紧张得不得了。 他平时再生气,也绝不会动手打人的,今儿个怎么如此反常? “甜甜施主,你吓着女施主了。”天弋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连连挡在我身前,怯怯地同容忌说道。 “我和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操心?” 容忌一掌轰向天弋心口,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骨头一并震碎。 我半眯着眼,看向此刻嗜血般可怖的容忌,不禁缩了缩脖子,再不敢替天弋说话。 眼下,我自身尚且难保,哪还有心思管这处处给我惹祸的蠢和尚! 天弋痛苦倒地,面无血色,曜黑的眼珠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本来今天高高兴兴,没想到坏了袈裟,没捉着妖怪,还要被甜甜施主暴虐而亡。” 容忌怒火难消,又一掌轰向天弋丹田之处。 这一掌下去,天弋不死也残。 天弋法号无量,想必功德颇深。容忌若贸然斩杀,怕是又要招惹天劫。 出于无奈,我只得借着乾坤之力,帮天弋抵挡着容忌的杀招,“蠢和尚,还不快滚!” “女施主,你真是个好人。”天弋感激地看向我,化作一道金光钻入了紫金钵中。 下一瞬,他连人带钵一并消失地无影无踪。 容忌沉痛地闭上眼眸,冷冷地质问着我,“为什么?” 我满头黑线,虽恼怒他不能多给我一些信任,但还是耐着性子,同他解释道,“你误会了。” “百米开外,我便听得庙里的声响。我原也不愿意相信,但我开门之际,你自己在做什么?嗯?”容忌一手扼着我的脖颈,环顾着这间破庙,自嘲地笑着,“你当我闻不出这庙中气味?” “那,你听不听我解释?” 容忌冷哼了一声,旋即封住了我的嘴,“不听,你方才还维护他,我恨不得掐死你!” 我气愤地推搡着他,他不听我解释,又怎能得知真相! 不料,他突然满眼寥落,低低说道,“放心。我舍不得掐死你。” ……… 我原先还有几分感动,心下想着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掐死我的。 不成想,他竟还能用其他方式,差点将我弄死。 “咳咳——” 破庙中,奄奄一息的当武突发一阵咳喘。 容忌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他随手扯过披风将我遮得严严实实,眼眸中杀意尽现。 “怎么回事?”容忌看向我,声音冰凉,没半丝温度。 我低着头,不言不语。 即便是被滚烫的上古神水伤了眼,我亦没有现在这般难过。 本就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的小事,他硬是不听解释! 现在发泄完了,才问,问个屁啊! 容忌眉头紧锁,定定地瞅着我,忽而又将我拽入怀中,“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别碰我。”我郁闷至极,侧过头,再不想理会容忌。 “歌儿,我是不是说过,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唯独不许红杏出墙?”容忌低低叹着气,继而说道,“别哭了。你知道我底线在哪,不许有下次了!” 容忌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发觉我嘴唇早已被自个儿咬得破了皮。 他想动手帮我疗伤,我急转了身子,提着乾坤之力,如避蛇蝎般避过他的手。 第二三七章 眼圈红红(三更) “你爱上那个和尚了吗?” 容忌满脸倦容,定定的看着蜷缩至一隅的我。 亏我满心满意全是他,而他呢? 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容忌并未看见迦叶尊者,确实很容易误会庙中声响源自我和天弋。再加之破庙中这呛鼻的气味,他的怀疑确实合情合理。 但他为何不听我解释? 虽然我平素里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他这回也太过分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管不着。也请你离我远一些,我现在有父君保护,无需再任人宰割。”我气到一句话都不想解释。 “真是把你宠坏了,做错事脾气还这么大!”容忌一手扶额,看起来十分头疼。 待他理好衣襟,阔步朝佛像前奄奄一息的当武走去,我亦趁机使出移形换影之处,逃离了破庙。 脑海中,黑盒子忿忿不平地吼着,“宿主!亏你还好心好意将东临王的天劫引到自己身上,你看看他!这是将你往死里弄啊!” “别再提天劫一事。” 我既将天劫引至自己身上,就从未后悔过。 但一想到容忌方才差点对我动手,我心中既觉十分委屈,又觉十分气愤。 “歌儿,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祁汜摇着折扇迎面走来。 他“噌”地一下移至我眼前,气恼地问道,“谁欺负你了?眼圈红红的,怪可怜!” “没有。” 我撇过头,自然不会将这么丢人的事说出口。 “唉,你这副样子,朕委实放心不下啊!”祁汜轻咳着,手中折扇又沾染了些许血色。 “你怎么一直咳血?”我原以为他在用苦肉计,但见他微拧的眉毛,总觉他面上的苦痛不像是装出来的。 祁汜勾唇浅笑,刀锋般冷漠的眼眸多了几丝人情味儿,使得他硬朗的轮廓柔和了些。 “歌儿,你是在关心朕吗?” “祁王后宫佳丽三千,自是有人关心,也不缺我一个吧?”我心不在焉地说道,原是在打趣祁汜,但听在祁汜耳里,竟以为我在吃醋。 他朗声大笑,“朕早已为你散尽后宫佳丽。从今往后,你,才是朕眼里心里唯一的佳丽。” “省省吧!我心情不好,离我远些!”我调转了方向,刻意避开祁汜,在暗黑无光的栈道中踽踽前行。 奇怪,怎么总觉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己身,才觉容忌虽暴怒但并未下狠手,从头至脚一处破损的伤口都没留下,更加不可能见血。 下意识地低头一瞥,才发觉栈道锈迹斑斑的木板上,有点点血迹蜿蜒一路。 该不该顺着血迹往下走?毕竟这极有可能是引我上钩的鱼饵。 犹豫了片刻,我终是坚定了步伐,沿着斑驳血迹,朝栈道深处走去。 栈道两侧,偶有猴脸蝙蝠朝我俯冲而来。 但不知为何,每每猴脸蝙蝠离我只剩方寸距离,便会突然暴毙,齐刷刷倒地,化作黑烟同冷风一道飘扬在幽深莫测的栈道上。 等我走至栈道尽头,迦叶尊者的背影乍现! 她将头顶斗笠压得极低,只匆匆回眸瞥了一眼我,便如秃鹫般,朝着悬崖深渊俯冲而去。 我站在悬崖之巅,向下睥睨着,正思忖着该不该往下跳。 脚下的方寸之地稍稍松动,有不少细碎石子儿朝着悬崖下的深渊簌簌滚落。 大致过了一刻钟时间,深渊底下传来阵阵爆破声,旋即有火光从底部蹿上,差点将我大半边眉毛灼烧殆尽。 我急急闪身,但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眼看着我大半个身子皆要随着脚下四分五裂的石块一并落下悬崖,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双手,紧紧地勒着我的腰身,将我圈进怀中。 “是不是东临王欺负你了?”祁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但他也不指望我会亲口回答,便接着说道,“不论遇见什么事,都别想着以跳崖这么愚蠢的方式结束生命。若是东临王移情别恋了,你还有朕,你还有朕!” “放开。” 祁汜双手又收紧了几分,在我耳旁大声嚷嚷着,“不放!” 我身体虚得厉害,即便祁汜少了数万年的修为,但他岁数摆在那,依旧比我多了上万年修为,我若是同他硬碰硬,肯定讨不得好。 “你会错意了!我活得好好的,何必跳崖寻死?” 祁汜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跟了你一路了!你自己说,若不是为了寻死,为何会出现在悬崖之巅?” “找到上回泼我上古神水的女人了!就在崖底。”我如是说着,冷眼瞟向诡谲莫测的悬崖深处。 “追!今天非将她碎尸万段不可!”祁汜闻言,急不可待地搂着我,一同朝万丈深渊坠去。 “………” 祁汜竟比我还冲动! 我原想在崖上守株待兔,这下好了,也不知悬崖底下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东西,他就这么莽撞地冲了下去。 离崖底越来越近,我的心亦提到了嗓子眼儿。 祁汜却愈发兴奋,“歌儿,此处黑灯瞎火,甚是僻静。” 欻—— 我指尖燃了一小簇天雷之火,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祁汜唇角上。 “你唇角的血怎么回事?”我询问着祁汜,总觉得他的咳血之症是因救我落下的。 若真是如此,我欠他的,就难以还清了! 祁汜一手抹去嘴角鲜血,鹰隼般的眼眸停留在我面颊之上。 “歌儿,你有没有发觉,你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排斥我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态度的转变。 过去的百年时间里,我对祁汜是深恶痛绝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竟没像之前那么讨厌他。 “小心!” 祁汜突然把我翻转过来,将我的脑袋按入他怀中。 我一头雾水,尚未搞清发生了什么,鼻腔中便被灌满了夹杂着血腥气的龙涎香气。 祁汜身上,向来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但这浓郁的血腥气来自何处? “祁汜,你还好吗?”我挣脱了他双手的禁锢,借着指尖天雷之火的微光,这才看清他背后密密麻麻尖利无比的荆棘叶。 第二三八章 猴脸蝙蝠(一更) “咳咳——” 祁汜又呕出一口鲜血,显得十分狼狈,但却十分要强地说道,“朕好得很!” “死鸭子嘴硬!” 我见他四仰八叉地瘫在荆棘丛中,便伸手拉了他一把。 祁汜怔怔然,盯着我拽着他衣袖的手,眼眶一红,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他身居高位,阿谀奉承之人不计其数。但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明面上谄媚,暗地里恨不得他早点去死的呢? 说到底,他亦只是常人,会因为旁人给予的一星半点的关怀,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此处风沙甚烈,竟迷了朕的眼。”祁汜站起身,兀自解释着,全然不顾他背上扎满的荆棘倒刺。 吱吱—— 空谷中,忽而传来猴脸蝙蝠的哀鸣。 其声凄厉,仿若进不得轮回的山魈哀鸣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砉—— 一只猴脸蝙蝠从我发髻上一掠而过,继而又在我头顶上空盘旋了数圈。 它张开嘴,一排锋利獠牙作势往我脸上啃。 “歌儿,小心!” 祁汜生拉硬拽,将我再度按回他怀中,旋即以手中折扇袭向猴脸蝙蝠。 “祁汜,你再占老娘便宜,信不信我抽你?”我满头黑线,一脚踩在他鞋面上,认定了他就是故意为之。 小小一只猴脸蝙蝠,我若不能解决,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祁汜不仅没松手,反倒将我勒得更紧,“歌儿打算怎么抽朕?铁链,软鞭,又或是缰绳?你尽管说,朕叫人备着!” “………” 我顿觉一阵恶寒,以蛮力挣开他的束缚,稍一腾空,便将头顶上空的猴脸蝙蝠攥入手心。 不得不说,猴脸蝙蝠的长相真是一言难尽。 它黢黑的身体同阴沟里的硕鼠相差无几,但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乍眼一看,真是丑绝人寰!七分像猴,三分像獾。 祁汜凑上前,不禁啧啧出声,“歌儿,你觉不觉得,它的眼像极了你师父?” “噗嗤——” 还真别说,猴脸蝙蝠芝麻大点的红眼睛,同师父芝麻大点的小眼睛确有几分相像。 “吱吱——” 猴脸蝙蝠怒极,龇着獠牙冲着我虎口处咬下。 好在我眼疾手快,反手顶着它的下颌,这才躲过它极为尖利的獠牙。 “奇怪,我明明没有伤害它,它为何如此恨我?”我心下颇为纳闷,若说猴脸蝙蝠已成精怪,见着谁都会凑上前咬一口,但它为何从不攻击祁汜,专挑我下口? 难道,它是觉得我更好欺负一些? 思及此,我更加郁闷,三下两除二便拔了它扇状羽翼,并随手将它扔至荆棘从中。 “慢着!” 祁汜盯着被荆棘划破脸颊,却未见血痕的猴脸蝙蝠,再度将它拎至我面前,“看!” 细细打量着祁汜手中的猴脸蝙蝠,我才发觉它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处显出了几撮同它黢黑身体一般色泽的绒毛。 原来如此! 我“撕拉”一声揭开了猴脸蝙蝠的伪面皮,怔怔地看着被黢黑绒毛覆盖的猴脸蝙蝠,不由汗毛直立。 “迦叶尊者当真丧心病狂,连小小的蝙蝠精也不放过!”我低低说着,指尖轻触手中刚从猴脸蝙蝠面上揭开的伪面皮。 祁汜将“吱吱”怪叫的蝙蝠扔至一旁,转而将我手中尚还带着余温的伪面皮置于鼻尖轻嗅。 “这是人皮,应当取自纯阳之体的壮年男子。”祁汜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祁汜随口说道,“朕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做过?若辨不出人皮与兽皮,枉做了这么多年坏人!” 语音刚落,他又开口解释道,“朕也许不是好人,但朕愿意为你,尽力去做个好人。东临王愿意为你做的事,朕也可以。” 祁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想起容忌,我仍气得浑身发颤! 我都记不清这是第几回容忌不听我解释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勾起他的怒火。最可恨的是,容忌一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噗通一声跪了针毡,使得我有气都不舍得往他身上撒! “歌儿,你和他闹别扭了?”祁汜疑惑地问道。 “要你管!”我语气不善地答着,兀自往前走去。 祁汜快步跟上,心情大好,“歌儿,东临王劣迹般般,竟还惹你生气,定要给他些教训!不若,朕配合你,让他再灌上一坛醋,杀杀他的威风?” “不必了。” 容忌确实欠收拾,但我亦不想给祁汜一星半点的念想。不爱就是不爱,并不是祁汜付出多少,就能改变的。 祁汜碰了个软钉子,很识趣地闭了嘴。 不多时,远处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蝙蝠哀嚎声。 我急急灭了指端天雷之火,同祁汜藏于崖壁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群来势汹汹的蝙蝠群。 一,二,……,四十七! 整整四十七只猴脸蝙蝠,连同方才被我拔掉翅膀的那只,恰好四十八只。 四十八?破庙佛龛前也恰好堆砌着四十八具面目全非的焦黑男尸。 难不成这些猴脸蝙蝠面上的伪面皮均来于破庙中那些无辜惨死的男丁? 眼看着猴脸蝙蝠越靠越近,祁汜连上前一步,将我挡得严严实实,“猴脸蝙蝠似是冲你而来,你且速速闭气!” 冲我而来?细细一想,好像真是如此! 难怪这一路上,猴脸蝙蝠对祁汜视而不见,反倒锲而不舍地向我发动着猛攻。 “闭气!”祁汜低头,见我仍无动于衷,大手毫不犹豫地封住了我的口鼻,“别动!” 我并不习惯同祁汜靠得这样近,但更不愿就此暴露行踪,因而只得暂时妥协,屏息凝神静靠在崖壁上,微微仰头透过祁汜肩头的缝隙,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已然蜂拥而至的猴脸蝙蝠。 “那个女人呢?”为首的猴脸蝙蝠竟开了口! “仔细找找,肯定跑不远!” “该死的!若不是她,我等怎会死得那么惨!” “谁说不是呢!只是我们的魂魄都被锁于蝙蝠身上,怕不是她的对手!” “怕什么?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 …… 明明是迦叶尊者害的他们,他们凭什么怪我? 第二三九章 朕不信命(二更) 转念一想,不止这群猴脸蝙蝠,就连天弋,也一口咬定我就是杀人凶手,因而他才步步设陷将我引至破庙。 也许,迦叶使者的样貌同我十分神似,这才使得天弋等人错把我当成了罪魁祸首? 思及此,我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且舞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然,容忌怒割且舞舌头在前,迦叶使者泼我上古神水为后。而迦叶使者泼我上古神水时,还能巧舌如簧。 光看时间差,且舞确实没什么嫌疑。但也不能排除,她天赋异禀,比常人多了一条舌头。 猴脸蝙蝠未感应到我的气息,显然很不甘心,一刻不停歇地在并不算空旷的崖底一圈又一圈地盘旋着。 一时间,耳边满是蝙蝠怪叫之声,凄凉,诡谲,令人窒息。 不过,我听惯了山魈精怪的鬼哭狼嚎,并不觉得蝙蝠哀鸣有多可怖,只觉站久了腰酸腿疼,困倦不已。 一炷香后,祁汜的气息愈发急促,他的身体亦愈发僵硬。 我抬眸瞅着神色尴尬的祁汜,愈发不自在。 “放开,几只蝙蝠而已,我自己就能解决!”我将祁汜推至一边,手执轩辕剑,从阴暗的崖壁处徐徐走出。 猴脸蝙蝠见我现身,纷纷朝我俯冲而来。 “女魔头!拿命来!”为首的猴脸蝙蝠一声尖利的嘶鸣,使得它们周身的怒气飙涨到了极致。 我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设了一个结界,旋即以轩辕剑对上为首的猴脸蝙蝠心口。 “你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快滚!” 猴脸蝙蝠冷淬了一口,继而龇着尖利的牙齿,义无反顾地撞向我刚设下的结界,“女魔头!你滥杀无辜,必遭天谴!” “愚蠢!歌儿心善,绝不可能滥杀无辜!”祁汜连挡在我面前,怒视着头顶上方,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猴脸蝙蝠。 “同这些蠢货讲什么道理?”我冷哼着,“能用手解决的事,何必用口?” 祁汜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你一个小姑娘,怎会明白后者的乐趣?” “闭嘴吧你!”我满头黑线,再不愿同祁汜废话。 祁汜悻悻笑道,亦不愿惹我生气,连连噤了声。 “水网恢恢!” 我上提乾坤之力,凭着由清水所织密不透风的水网,一举将四十七只猴脸蝙蝠擒拿在手。 猴脸蝙蝠惊慌失措,纷纷以尖利牙齿撕扯着张弛有度的水网。 我低头,冷睨着水网之中奋力挣扎着的猴脸蝙蝠,“我只说一遍,信不信随意。” “妖女!你还想说什么?”为首猴脸蝙蝠狠淬了一口,芝麻大点的猩红眼睛狠瞪着我。 “对!别以为你换了一套男装,我们就不认识你了!” “长得倒是倾国倾城,想不到是个蛇蝎毒妇!” ………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水网之中挣扎不息的猴脸蝙蝠,淡淡说道,“睁大你们的眯缝眼,好好看看小爷!小爷我修的是神道,一身正气,采你们的阳气作甚?你们仅凭一张脸,就咬定我是凶手,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为首的猴脸蝙蝠迟疑了片刻,激动的情绪终于趋于平静,“若不是你,你怎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庙中?” “脑袋也不小啊!为何就不能多用用你们的脑子?”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说道,“若是我害的你们,完完全全可以斩草除根,何苦留下你们这群虽然没什么威胁但十分烦人的隐患?” 为首的猴脸蝙蝠顿悟,旋即接着我的话茬往下说去,“你是说,真正的凶手顶着你的容貌滥杀无辜,随后将这一切均嫁祸到你身上?” “还不算蠢!”我旋即松开水网,冷言警告着它们,“若想探寻真相,就别给小爷惹事!” 为首的猴脸蝙蝠半信半疑,但它亦不敢贸然攻击我,只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祁汜冷沉着脸,郁猝至极,“歌儿,不若朕替你将它们全杀了?” “它们虽然蠢了点,但亦是受害者,得饶人处且饶人。” 祁汜不满地说道,“好不容易寻到同你独处的机会,背后却亮着四十七双红眼,朕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我之所以任由猴脸蝙蝠跟在身后,就是觉着同祁汜独处太过尴尬。再者,我亦十分惧怕容忌突然出现,又误会我对祁汜动了真情。 昨儿个,容忌询问我是不是对天弋动了情时,我确实难过至极。若他敢再问我一遍,我兴许会控制不住情绪,一封休书直接了断我和他之间横亘几百年的爱恨情仇。 “这条路走不通,前方是石壁,死路一条!”为首的猴脸蝙蝠飞至我身前,笃定地说道。 走不通? 我指尖捻着天雷之火,缓缓蹲下身,照着怪石嶙峋荆棘丛生的地面,果真发现一道蜿蜒血迹。 “她似乎受了重伤,想要躲藏并不容易!”我站起身,朝着愈发阴森的窄道走去。 没多久,我们便行至猴脸蝙蝠所说的石壁前,地上的血迹亦戛然而止。 石壁上突兀地嵌着十二根木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秘境幻阵?”祁汜审慎言之,遂率先踏上木桩,一连走了十二步,已然立于距地面数十米之处的崖壁之上。 “往上再踏一步。”我见他停驻在第十二根木桩之上,遂指了指他头顶上方那块看似镂空的崖壁,笃定地说道,“再走一步,即可破阵。” 祁汜闻言,毫不犹豫地照做,待他踩上虚空的第十三阶木桩,这才低下头冲着我浅笑道,“秘境幻阵若走错一步,即有可能触发机关,粉身碎骨。朕方才还以为,你嫌朕太烦,随意指了条岔道,想将朕除之而后快呢!” “你既怕我害你,又为何……” 我话未说完,祁汜便直截了当地答道,“只要是你说的,朕都愿意照做。朕从不信天定姻缘,朕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 他这么一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顺下眼眸,沿着木桩拾阶而上。 待我踩至虚空的第十三阶木桩,原先坚不可摧的石壁便现出了一黢黑幽深的洞穴。 第二四零章 另有乾坤(三更) 洞穴中,燃着数根红烛,不算晦暗,但也并不敞亮。 我环顾着四周,见此洞穴仅有一个出口,命这些猴脸蝙蝠死守出口,随后便同祁汜一道往洞穴里头走去。 拨开重重纱幔,才发觉这小小的洞穴里头,另藏乾坤,别有洞天。 纱幔之后,分立十八罗汉铜像,罗汉眼冒金光,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祁汜见状,连连将贸然前行的我拖拽出去,“疯了?十八罗汉各个武艺卓绝,你没必要硬碰硬!” “说得也是!”我思忖了片刻,随即以弱水披风遮身,继而又拨开纱幔,大摇大摆地朝里走去。 祁汜急眼,飞扑至我身前,绑着我的腿,硬是不让我离去,“你休想撇下朕!” “起开!”我抬腿,作势朝他英挺的鼻梁踹去。 “不!”祁汜斩钉截铁的答着,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真是烦人! 我低咒了一声,耐着性子指了指十八罗汉铜像,冲祁汜说道,“他们并非罗汉真身,铜像而已!我观察过了,他们的眼珠亦是青铜所造,不能移动。你若匍匐前行,他们指不定看不到你呢?” 祁汜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我的弱水披风,往自己身上一披,理直气壮地说道,“朕乃云秦国主,虚无界的主宰者!如此匍匐在地,若是传出去,朕颜面何存?” 语落,他轻拢着弱水披风,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倒是无所谓,况且这般姿势你也该好好学学,兴许将来还大有用处!” “你!” 我怒不可遏,心底已然将他的列祖列宗都问候了个遍,但又不得不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从罗汉铜像之间并不算宽敞的间隙穿过。 祁汜穿过罗汉阵,便褪下弱水披风,将之松松垮垮地挂在胳膊之上。他定定地立于我身前,饶有兴致地盯着跪在地上匍匐前行的我。 “笨蛋,急什么?这些罗汉转不得身,朕既过了罗汉阵,再将弱水披风扔至你手中,不就行了?”待我穿过罗汉阵,祁汜慢悠悠地将弱水披风交至我手中,戏谑言之,“话说回来,你可能不知道,朕自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期盼着你能这么乖巧地跪在我身前。” 我气急,一脚踹至祁汜双膝之上,“王八羔子!想看我下跪?下辈子吧!” 祁汜双膝跪地,疼得龇牙咧嘴,痛呼道,“你竟如此狠心!” “谁?” 迦叶尊者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我连连褪下脚上鞋履,堵着祁汜的嘴,“嘘!” 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眸子蕴满怒气,他一手擒着我的肩膀,另一手已然扼住我的脖颈。 迦叶尊者显然听到了声响,我若再闹出点动静,必定会惊扰到她。 出于无奈,我只得保持不动,由着祁汜掐着我脖颈的手愈发收紧。 待祁汜眸中戾气消散,他见我脖颈上的深色勒痕,见鬼般匆匆后退去。 “歌儿,朕,朕……” “魔神之力失控了?”我反问道。 他微微颔首,面露歉疚,“朕不是故意的。” “无妨。你也吃了小爷的鞋。”我如是答着,倒未因祁汜的失控而对他心生怨怼。 毕竟,他成魔神已久,仍未被魔性完全控制住心性,实属不易。 正当此时,迦叶尊者再度发声,“小十八,是否有人闯入?” “禀尊者,并无。”罗汉阵中,一身量稍小的罗汉斩钉截铁地答道。 “知道了。”迦叶尊者松懈下来,屏风后又陷入一片死寂。 我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行至屏风前,踮着脚尖,窥伺着屏风后的光景。 烛光微弱,熏香阵阵。 迦叶尊者跪在软垫上,单手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身上的伤,颇为怪异,并不像外力所致,倒像是驾驭不住体内游走的强大力量,被撑裂所致。 我看着她龟裂的皮肤,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迦叶尊者莫不是感觉不到疼痛? 纵观她伤痕遍布的躯体,已找不出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但她竟一声未吭! 待她处理完身上的伤口,我手心已是冷汗涔涔。迦叶尊者对自己都这么狠,可想而知,她对付他人的手段,一定更为狠绝。 “若不是她,四十九人祭早已功德圆满!若是让我寻到机会,必让她尝尝我今日所受之苦!”迦叶尊者低咒了一声,旋即将案几前的瓶瓶罐罐扫落一地。 迦叶尊者身后,一团黑烟聚成人形,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姿容平庸的小丫鬟。 小丫鬟轻梳着迦叶尊者如瀑般垂于背后的墨发,细声细语地宽慰着她,“尊者稍安勿躁,只需再寻得一纯阳之体,四十九人祭便可功德圆满!届时,尊者修得至尊魔神之躯,还怕收拾不了她?” “罢了!我与她之间的账,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了解。”迦叶尊者咬牙切齿地说道。 片刻之后,迦叶尊者稍稍平复了情绪,询问着她身后怯怯懦懦的小丫鬟,“当武人在何处?” “他被东临王所救。东临王行迹难查,因而当武也不知所踪。” 迦叶尊者沉吟片刻,转而朝屏风外的十八罗汉吩咐道,“速去抓个纯阳之体的男人回来!” “是!”十八罗汉异口同声地答着,浩浩荡荡地朝着洞穴出口走去。 但奇怪的是,其中有一身形颀长的罗汉并未离去。他始终挺立着身躯,岿然不动。 我思忖着,这尊特立独行的罗汉大概正在打盹儿,并未听到迦叶尊者的指令,因而也未将他放在心上。 屏风后,迦叶尊者素手拾起方才被她扫落在地的铜镜,另一手执着画笔,在自个儿脸上描描画画着。 镜面随着她的手轻晃了一下,一道暗芒不偏不倚地刺向我的眼眸。 我眯着眼,直视着迦叶尊者手中的铜镜,才发现,她竟然没有脸! 对,没有脸! 我揉了揉眼,继而朝镜面望去。 镜面上,迦叶尊者脸上除却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及一张无唇遮盖的嘴,再无他物! 这是什么怪物?没鼻没唇,面上亦没有高低起伏,光是远远望着,就觉十分瘆人。 第二四一章 欲盖弥彰(一更) 我特特地后退了一步,震惊到说不出话。 祁汜抬手,轻轻圈住我的腰线,在我耳际低语,“朕在。” 迦叶尊者讪讪笑着,她脸上根本称不上嘴的黑洞越张越大,以致于喉头中的猩红也能略见一二。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舌头完好无损,没有一丝接缝的痕迹。 难道,她真不是且舞? 我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便不再去纠结迦叶尊者究竟是不是且舞。 迦叶尊者作恶多端,若不出意外,今日,必葬身于我之手! 她漆黑如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颊,“上古神水泼面的滋味不错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浅笑着,“这回,我能顺利寻到八荒活水,亦有尊者的一份功劳。若不是你的鞭策,我怕是要晚个千百年,才有机缘驯服八荒活水。” 迦叶尊者眸中闪过一道淬毒的寒光,她并无双唇覆盖着的山洞般深不可测嘴没法合拢,微微翕动着,像是搁浅岸边的鱼,毫无美感。 我浅浅地扫过被她扫落在地的画笔,心中不禁生出些许疑惑。 当初,皇甫轩之所以能为皇甫璟画上姿容鲜妍的面皮,全是因着皇甫璟面上自有高低起伏,五官标致端正。但迦叶使者,无鼻无唇,纵她画技如何高超,都无法将平坦如斯的脸画出高低起伏吧? 迦叶尊者颤颤巍巍地朝我走来,面上的笑容愈发诡异。 方才,只是远远望着,我就觉其容堪比猴脸蝙蝠。 待她站定在身前,我才发现她被皴裂的皮肤有多恶心! “你可知我有多恨你这张脸?”迦叶尊者阴阳怪气地说道,转瞬又将藏于身后的上古神水朝我脸上泼来。 祁汜见状,迅疾转身,死死地挡在我身前,随后他一脚踹在迦叶尊者的心口,狠厉言之,“朕的女人,是你这等腌臜货色能动的?” 迦叶尊者伏地,阴狠地瞪着祁汜,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云秦国主,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万万别被美色所惑!你可知,你散尽万年修为救得的她,转身就能同他人颠倒鸾凤?像她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不值得你倾心付出,往死里弄倒是不错!” “闭嘴!”祁汜愠怒至极,一摔袖便又是一道凌厉的掌风袭向迦叶尊者心口。 迦叶尊者淬了一口血水,见祁汜并未因她的三言两语迁怒于我,话锋一转,阴恻恻笑道,“恼羞成怒了?云秦国主,你可是虚无界大陆的第一位魔神,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怎可如此窝囊?你这么小心翼翼作甚?去掠夺啊,你若有东临王一半的手段,她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囊中之物?”祁汜嘲讽地笑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虽也不是很了解祁汜,但总感觉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被迦叶尊者挑起祸心,因而十分淡然地用八荒活水轻敷在祁汜被上古神水灼烧了大半的背脊。 “嘶——” 祁汜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但他的注意力始终不在自己背上的伤。 他盯着我衣襟上的点点血迹,怒上心头,“谁准你伤害自己的?” “八荒活水已同我的心头血融为一体,若不剜心取血,怎么取水,怎么救你?” 祁汜闻言,气势渐弱,“不许有下次!” “………” 祁汜的霸道劲儿怎么同容忌愈发相似? 只是,容忌蛮不讲理的样子透着些可爱,祁汜霸道的样子却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我再不愿同祁汜纠缠,转而看向侧卧在地,身子妖娆的迦叶尊者。 “我有些好奇,你同我那名震四海的堂姐有何关系?”我半蹲在迦叶尊者身前,双眼灼灼地打量着她。 迦叶尊者讪讪笑着,她原先皴裂松弛的皮肤在刹那间容光焕发。 而她毫无波澜,平坦地让人惊异的面颊也在须臾间有了高低起伏。 眉眼似画,媚眼如丝,拔地而起的鼻梁更是将她偏冷的肤色衬得愈发出尘若雪。 我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容颜,不禁暗叹一声,“小爷我真是红颜祸水,长得也忒好看了!” “你不觉得此人冒用你的容貌,可恶至极?”祁汜反问着我,又是一拳朝着迦叶尊者鼻梁重击而去。 “反正迦叶尊者活不过今晚了,何不静心欣赏美人濒死前的垂死挣扎?”我如是说着,指尖悄然结了蛛网,准备在迦叶使者死前,探一探她的前世今生。 她显得极为淡定,不躲不闪地侧卧在地,只扫了一眼我指尖的蛛网,便当做没有察觉,继而沉眸小憩,刻意营造出岁月静好的错觉。 看来,她在刻意引我入梦! 不过,我已是大成境界的造梦者,岂会怕她? 拨开梦境迷雾,我才发现她的梦境被清洗了大半。原先还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且舞,但我多番尝试,始终找不回早前的梦境,只好作罢。 事实上,正是因为所有线索都在有意无意地为且舞洗清嫌疑,我愈发笃定且舞和迦叶尊者间必然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欲盖弥彰,弄巧成拙。 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一头栽进了她尚未被清洗的梦境中,企图从中寻得蛛丝马迹。 拨开梦境迷雾,迦叶尊者只身立于破庙之中,她斗笠遮面,蓑衣披身,窈窕的身段在宽大的蓑衣中略显单薄。 但不知为何,柔美的身姿搁在她身上亦显出几分凶戾,仅仅只是一道背影,就能让人望之生畏。 她缓步走向佛像前推陈的男子尸体,哂笑道,“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色胆包天!我的身躯,岂是你们这群好色之徒可以动的?” 迦叶尊者牙一横,随意抓起一具死尸,以冗长的指甲划破死尸面皮,“撕拉”一声将脸皮完完全全剥了下来。 “呵呵,我没有的东西,你们也不准有!”迦叶尊者满手血迹,她捻着兰花指,将血迹涔涔的脸皮洗净,转而擒来栖息在破庙下的蝙蝠,将男丁的脸皮连同魂魄一并锁于蝙蝠精怪体内,使得他们再无法投胎转世。 第二四二章 抢占所有(二更) 我站在迦叶尊者身侧,冷冷地看着她不知疲惫地剥着面皮,只觉她可笑至极。 明明是她勾引这些纯阳之体的男丁在先,事成之后,倒装起贞洁烈女! 要我说,这些男人若是得见迦叶尊者真容,定然恶心至极,难以下口。 叩叩叩—— 一阵仓促的敲门声,惊扰了破庙中正乐此不疲地把玩着尸体的迦叶尊者。 她将第四十八具男尸的面皮剥下,草草地以寸长的定魂针将其定在蝙蝠精毛茸茸的脸上。男人的面皮偏大,贴服至蝙蝠精脸上褶皱叠起,仿若垂垂老矣的猴脸,十分突兀。 叩叩叩—— 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过后,天弋怯生生的声音从门缝中飘入,“有人么?贫僧乃佛界天命使者,法号无量。今奉天命下界维护天道,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贫僧途经此地竟遭疾风暴雨……” 吱呀—— 未等天弋说完,迦叶尊者便大咧咧开了门。她将斗笠往边上一扔,旋即抬眸直勾勾地看向天弋,“纯阳之体,天助我也!” 天弋并未在意迦叶尊者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说道,“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不料一场暴雨坏了贫僧如瀑墨发!敢问施主,可否行行好,让贫僧进屋暂避暴雨?待雨过天霁,贫僧定不多加叨扰。” 迦叶尊者半倚在破庙门扉之上,瞅着天弋瓦光锃亮的脑门,不禁动了心思,“小长老,进来吧!” 天弋欣喜,毫不犹豫地跨入破庙之中。 他环伺着四周,见此处还算僻静,便就着紫金钵底部的微弱反光,手执青黛,细细地在自己脑门上画着墨黑线条。 ……… 这么一看,天弋果真像个傻子! 即便不是傻子,脑袋瓜子应当也不大聪明。 待天弋为自己添上一头浓黑的笔墨,他抬头的那瞬间,竟怔怔地对上了迦叶尊者狭长的眼。 她衣衫渐宽,朝着天弋猛扑而去,“小长老,我好看吗?” 天弋咽了咽口水,如实答道,“好看。” “那还愣着做什么?”迦叶尊者侧卧在佛龛前,朝着天弋勾了勾手指,媚眼如丝,丝丝入扣。 “女施主,贫僧喜欢发愣,若不愣着,还能做什么?” 天弋黄黑的脸颊显出一丝困惑,直耸入云鬓的浓眉微微倒竖,像是在思忖着什么难题。 迦叶尊者渐渐沉了脸,她猛然起身,以脚尖勾着天弋手中的九环锡杖,素手快速地攀上天弋那身洗得发白的袈裟。 她凑近他耳边处,轻声细语,“在我面前,就别故作正经了吧!我一眼,便能看穿你浑身上下两百多块骨头中,哪一块已然蠢蠢欲动。” 天弋拂去迦叶尊者的纤纤玉手,兀自转过身,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幅发黄的画卷。 迦叶尊者疑惑地看向天弋,“你怎会有我的画像?” 天弋高深莫测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我亦凑近了一步,看向天弋手中画卷。 画卷中的女子,不正是我吗? 我同迦叶尊者,同且舞均只有七八分像,但同画卷中的女子,近乎一模一样! “小长老?陪陪人家,可好?”迦叶尊者亦不再管天弋手中画像,两只手从天弋身后将他紧紧圈入怀中。 天弋眉峰一挑,念念有词道,“香风带着血气,双手沾了荤腥,魂魄不干不净,身体肮脏不堪!” 天弋左手托着紫金钵,右手掐指算着,忽而食指一阵抽筋,差点使得天弋的手指拧成麻花。 好不容易,指端的经络捋顺了,天弋转身,单脚勾起九环锡杖,朝着迦叶尊者的心口刺去,“你竟枉害了四十八条人命!难怪祖师爷说你不单单是天命帝王星,还是这虚无界大陆的祸患灾星,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我,定要悉心引导你,以敬天道!” 我沉眸凝思,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佛门中人。为何天弋祖师爷称我为祸患灾星,非要命天弋这个二愣子前来烦我? 显然,迦叶尊者也对此十分好奇,她旁敲侧击地说着,“小长老,你怕是认错人了!城中有一同我长相神似的公子哥儿,他才是画中人。我只是盘踞城郊的野鬼山魈,哪有那天命帝王星的命格?你若不信,亲自去城中一探究竟不就知晓了?” 天弋再度摊开画卷,仔细地同迦叶尊者的容貌比对着,他忽而将视线定格在心口,喃喃自语道,“确是有些不同。画中人似仙,你虽神似,但终究是少了些灵气。” “你!”迦叶尊者气急败坏,一手袭上天弋洗得发白的袈裟,擒着他宽厚的肩膀。 袈裟滑落,天弋半臂的梵文刹那间炫出夺目金光, “啊——”迦叶尊者被他臂上的梵文伤了眼,急急往后退去。 天弋拾起袈裟,朝着迦叶尊者缓步而去,“庙中这四十八具男尸可是出自你之手?” 迦叶尊者矢口否认,“我只是途经此地而已!真正的凶手应当还在城中物色下一个目标。你若去晚了,死的就不止四十八人了!” 天弋到底年轻,三两句话便被迦叶尊者糊弄过去。 迦叶尊者十分忌惮天弋臂上金光梵文,全然消了占据天弋纯阳之体的念头,转身化为一道黑烟遁逃而去。 她迎着疾风骤雨,一路疾行狂奔,匆匆入了秘境幻阵,一边卸去发上珠钗,一边褪去身上被雨水浸染以衣物。 待她冲入屏风后,高低起伏的无关轮廓渐趋平坦,眨眼功夫,她又成了无脸怪物。 “啊——天道不公!凭何且歌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的东西,我拼尽全力,都守不住!”迦叶尊者将铜镜摔至一旁,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她身后,一团黑烟骤聚,化作一姿容平庸的小丫鬟。 “尊者稍安勿躁,待四十九人祭功德圆满,你便可修成至尊魔神之体。到时候,等你手刃且歌,你便可堂而皇之地占据她的容貌,她的地位,她的一切!”小丫鬟生着一张巧嘴,哄得迦叶尊者心花怒放。 迦叶尊者缓缓闭上眸,再没有正眼瞧过铜镜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第二四三章 认错罗汉(三更) 梦境一转,迦叶尊者又恢复了鲜妍姿容。 她立于破庙之前,斗笠遮面,蓑衣遮身。 当武怯生生地看着她,眼底的贪婪一览无遗。 迦叶尊者眸中闪过一丝嫌恶,但依旧义无反顾地同他纠缠在了一起。 想不到,为了修成至尊魔神之体,她竟舍得这么为难自己! 我半倚在佛像前,睥睨着庙中不堪入目的两人,兴致缺缺地捏碎了迦叶尊者的梦境。 祁汜好奇地问道,“有何发现?” 我摇了摇头,并未同祁汜说起天弋寻我的目的,毕竟天弋是敌是友,还无定论。 至于迦叶尊者,她千方百计欲修得魔神之体,无非就是想取而代之,将我除之而后快。我即便不入梦,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可惜的是,迦叶尊者梦境被清洗了大半,我已无法确认迦叶尊者究竟是不是且舞。 屏风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我侧目一看,便见十七尊罗汉铜像已然全体归位。 迦叶尊者这才悠悠起身,气定神闲地询问着归来的罗汉,“小十八,可有寻到纯阳之体?” “回尊者!并未寻到。我等出门不久,铜皮眼睑便跳个不停!我等深恐尊者出事,便擅自做主,先行回来。”小十八如实禀告。 铜皮眼睑还能跳动?这群罗汉铜像当真厉害! 我抬眼淡淡地扫视着眼前的十七尊铜骨铮铮的罗汉,忽而想起方才那位并未听从迦叶尊者命令的罗汉,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方位瞥去。 可惜,他已不见踪影。 迦叶尊者并未因他们擅自打道回府而迁怒他们,她面露喜色,连连令十七罗汉群起而攻之,将祁汜团团围住。 我见祁汜腹背受敌,竟生出几分羡慕。 这迦叶尊者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要知道,我一人亦可对付十七罗汉! 迦叶尊者见我面色冷沉,仰天大笑,“没了云秦国主的保护,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自不量力!对付你,我一人便绰绰有余!”我冷睨了她一眼,转而后退了半步,丹田处的乾坤之力升腾,同血脉之中的八荒活水猛烈碰撞着。 下一瞬,我掌心便多了一团带着淡蓝色水雾的气旋,朝着迦叶尊者丹田处袭去。 迦叶尊者以鬼步左右躲闪着,她阴毒的眼定定地望向我手中的淡蓝色气旋,忿忿不平地说道,“若是没了乾坤之力,没了八荒活水,你还剩下什么?四百年的浅薄修为,亦或是那张见一个勾搭一个的狐媚子脸?” 对此,我轻嗤以鼻,迦叶尊者如此渴望将我取而代之,竟好意思冠冕堂皇地数落我这张脸? “她还有我。” 一道沉稳的男声从我身后响起,下一瞬,便有一双镀了金的手自然而然地横亘在我腰间。 我抬眸一看,一眼就认出了他即是方才未听迦叶尊者指令,杵在原地上打盹儿的那位罗汉。 迦叶尊者愣了神,磕磕巴巴地询问着他,“小十七,你疯了?” “你,配不上这张脸!”铜身罗汉冷冷说道,转而以掌心佛印朝迦叶尊者眉心封印去。 “你在做什么?”迦叶尊者惊慌失措,连连捂着自己又渐趋平坦的脸颊。 我只知迦叶尊者的容貌会在每日酉时被打回原形,却不知铜身罗汉竟能让她在其他时辰亦以原貌示人。 “怎么做到的?”我好奇地询问着铜身罗汉。 “你瘦了。”铜身罗汉低头,声音很轻很轻。 我瘦了么?我掐了掐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真是清减了不少。 都怪容忌,气得我直掉肉! 不对,我与铜身罗汉素昧平生,他怎知我瘦了? 我狐疑地看向他,没好气地问道,“容忌?” 铜身罗汉面上现出一丝迷茫,并未作答。 我将他推至一旁,忿忿言之,“现在知道错怪我了?晚了!我若是没有乾坤之力护体,早被你整死了!你的爱,我受不起。从今往后,别来找我。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铜身罗汉面上波澜不惊,他翕动着金箔般闪着亮光的双唇,淡淡说道,“认错了。还以为你是小十八。” “………” 原是如此! 我心下腹诽着,容忌洁癖深重,定然不愿意往自个儿身上扑这些金光闪闪的金箔,疑心顿消。 此刻,祁汜正同十七罗汉打得火热。他体内的魔性一刻不停歇地怂恿着他,促使他头顶黑气愈发浓密。 这么下去,他还不会被心魔所控吧? 我正欲出手,助他一臂之力,铜身罗汉却轻巧地挡在我身前,将我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 “小十七是吧?给小爷滚一边去!” “好。”铜身罗汉忽而将我揽入怀中,倒地滚了数圈。 我满头黑线,一拳重捶在他心口,“你给老子起开!” 咚—— 当拳头落在他铜皮心口之时,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眼泪星子差点没飚出来。 该死!我怎么忘了他不是血肉之躯,赤手空拳哪里打得过他? 铜身罗汉将我从地上捞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捧着我发红的拳头,“别动,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老子的拳头是你能看的?”我纳闷地看着婆婆妈妈的铜身罗汉,总觉他淡定地太过诡异。 屏风外,十七罗汉大摆罗汉阵,但仍旧被祁汜打得节节败退。 屏风里,迦叶尊者退至案几前,她手中的烛台已作势朝铜身罗汉的后脑勺挥下。 然,铜身罗汉全然未将迦叶尊者放在眼里,他抬眸,闪着金光的眼眸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乍现。 “若真想打我,别用手,用棍棒!我不愿看你受伤。”铜身罗汉说着,竟还伸手顺了顺我十分凌乱的头发。 啧啧啧,想不到我魅力竟这么大! 要知道让罗汉动情,简直比让万年铁树开花,让榆木脑袋开窍还难! “小十七,你怎可背着我,投靠她?”迦叶尊者气急败坏,以淬了毒的烛台朝着铜身罗汉脑门砸去。 “莫要瞎说?我什么时候背过你?”铜身罗汉冷漠言之,反手夺去迦叶尊者手中的烛台。 第二四四章 知道错了(一更) 迦叶尊者一时不察,整个人撞入铜身罗汉怀中,她无唇覆盖仿若寂寂黑洞般的嘴因着讶异,微微翕动着。 铜身罗汉低头瞟向自己心口,眉头紧拧。 我见他无甚动静,遂抬头望向他。 万万没想到,他原先闪着金光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发青泛白。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铜身罗汉道,“久未见光,古铜肤色早已青白,面上金箔一落,气色便差了些。” “………” 这还是我头一回听闻,铜身罗汉的脸肤色是晒出来的。 果然,男人的话,没几句真! 迦叶尊者见无夺回烛台的可能,牙一横,利落地以锋利的指甲划开手腕。 殷红血滴簌簌滚落,迦叶尊者以腕上之血结了魔印。 “去死吧!”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暴喝,迦叶尊者敏捷地绕过铜身罗汉,倾身上前,以掌心中折射着万道光芒的红光魔印朝我眉心袭来。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唇角微微上扬,迅疾地掏出袖中昆仑镜,对着迦叶尊者那张狰狞可怖的脸,直照着。 昆仑镜不偏不倚地反射着红光魔印的光芒,将魔印中所蕴藏的能量如数返至迦叶尊者身上。 “啊——卑鄙!” 迦叶尊者双眼被魔印强大的力量所伤,瞬间挂下两道血泪。 “卑鄙?这叫兵不厌诈!” “你还我眼睛!”迦叶尊者一手抹去面上血迹,气急败坏地朝我扑来。 须臾间,她十指指尖均沾满了血迹,指端上密密麻麻的魔印亦蠢蠢欲动,显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我双手环臂,好笑地看着强词夺理的迦叶尊者,浅淡言之,“小爷我尚未挖下你的双眸,你让小爷拿什么还?还你一对狗眼吗?” “贱骨头,你当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说话间,迦叶尊者指端魔印次第散开,摆出晦涩难懂的阵型将我包围其中。 “区区魔印而已!”我冷哼着,转而以水式心法第四招暴雨梨花,将八荒活水化作细密银针,针针深入魔印要害。 须臾间,萦绕在我周遭之际的魔印次第炸裂,道道红光将原先并不算亮堂的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迦叶尊者背靠案几,肩膀因为气愤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倾城之貌,乾坤之力,八荒活水!为什么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迦叶尊者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将仿若淬了毒一般阴狠凶戾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 若是目光可以伤人,我已然被伤得千疮百孔了吧! “要是嫉恨,你大可上前来抢。”我耸了耸肩,心下并无太大波澜,只觉迦叶尊者悲哀至极。 她一直活在嫉恨中,将自己视为卑微的影子。不过,就算她当真得了我的一切,也未必能放下屠刀,安乐无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强行劫掠他人的人生,只能多承受一份痛苦罢了。 “水网恢恢!”我再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旋即以张弛有度的细密水网朝她头顶罩去。 迦叶尊者后仰着身体,左脚轻轻向上一蹬,便有数十根银针从她鞋面上飞射而出,朝着我的瞳仁来势汹汹。 下一瞬,她双手按在茶座上,双腿横扫着地面,腰身灵活地旋出一道利落的回旋,连人带影地坠入黑魆魆的茶座中,不见踪影。 我见状,全然忽略了朝我袭来的银针,紧随其后,一头扎入到案几边黑魆魆的茶座之中。 铛铛铛铛—— 铜身罗汉再度将我揽入怀中,以他刀枪不入的身体替我抵挡着来势汹汹的银针。 我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觉他总挡在我面前碍手碍脚,但临到开口时,只淡淡说了声,“多谢。”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铜身罗汉莞尔一笑,旋即将我轻轻按入怀中。 “放开。” 我的脸触及到他心口处冰冷的铜皮,触电般从他怀中弹跳开来。 该死!定力向来不错的我,竟差点沉沦在他怀中!这几百年间,能叫我心神荡漾的,除却容忌,也只有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铜身罗汉了。 一想到容忌,我对铜身罗汉偶发的兴致便被冲得风轻云淡,心中徒留失落。 话说回来,都一天一夜了,容忌怎么还没来找我? 难不成,他当真以为我同天弋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思及此,我暗骂了一声“蠢货”,心情更加郁闷。 “怎么了?”铜身罗汉见我情绪不对,轻轻问道,他金光闪闪的手,又悄然地环过我腰间。 我拂去他的手,冷言警告道,“再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砍了你的铜臂!” “云秦国主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铜身罗汉忿忿不平地问道。 “我打不过他,你要我怎么做?和他同归于尽,还是轻薄回来?”我莫名其妙地剜了一眼铜身罗汉,总感觉他眼下无理取闹的样子同容忌十分相像。 铜身罗汉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又将我拽入了怀中,“乖乖跟在我身边,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啪—— 我实在无法忍受他三番两次占我便宜,驱使着三成的乾坤之力朝他脸颊扇去。 “你最好离我远些!若是让我夫君见到你这般纠缠着我,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我冷冷说着,兀自从茶座下的黑暗地域走出。 铜身罗汉紧随我身后,他挨了我一耳光总算老实了些。 “你夫君人呢?”片刻沉默之后,铜身罗汉跟上前,同我并排而行。 我脚步微顿,心中怒火再被勾起,“天知道他去哪了!” “你很想他?” “想他作甚?他恨不得弄死我!你不知道,他下手有多狠……”我如是说道,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同一个外人这么说容忌不大好,便噤了声,不再多言。 “还疼吗?”铜身罗汉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眸光泛着泪花,一思及破庙中的种种,顿觉十分委屈。 “别哭,他肯定知道错了。”铜身罗汉神情肃穆地站在我身前,见我突然簌簌落下的眼泪,不知所措。 第二四五章 我真该死(二更) 踟躇再三,铜身罗汉铜臂一伸一捞,又将我拉入怀中。 这回,他的手安分了不少,仅以干净的锦帕拭着我花猫般的脸。 “你夫君真该死!竟舍得欺负这么可爱的女人。” 铜身罗汉微微屈膝,他一面振振有辞地骂着容忌,一面又心疼至极地看着我。 我稍稍抬眸,十分凑巧地对上了他深邃至极的眼眸。 细看铜身罗汉泛着金光的眼眸,才发觉他深不可测的瞳仁中只装了一个哭得涕泗横流的我。 啊,真是丢人!我竟在外人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赶忙敛下眼底的情绪,急急侧过脸,循着迦叶尊者遁逃的方向疾步寻去。 “你现在一定不想见到他吧?”铜身罗汉沉声问道。 不想吗?我总觉我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是因为他的暴脾气,再就是因为他久久不来寻我,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未对我说过! 不过,这些话,我自然不会去同一个外人说道。 “救命啊!” 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听声音,似乎是当武的。 照理说,当武应当跟在容忌身边才对啊!怎会出现在这片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 思及此,我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赶去。 视野可及之处,身形偏壮的当武已然被迦叶尊者踩在脚下。 他看着迦叶尊者无鼻无唇十分怪异的面颊,吓得嘶声尖叫,“妖怪!妖怪!” “你再说一边,我就掐死你!”迦叶尊者发了狠,半伏下身,尖锐的指甲“唰唰”两声,将当武的脸颊挠出十道抓痕。 当武惊恐地失了禁,嚎啕大哭,“你别吃我!我失禁了,臭得很!” 迦叶尊者墨黑的眼仁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她仍未因此而松手。 “呵呵!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迦叶尊者面上现出诡谲的笑容,她不顾当武的推诿,将他肥硕的手反绑在头顶之上,使得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吱吱—— 吱吱—— 吱吱—— 凉风骤起,四十七只猴脸蝙蝠从云霄之上俯冲直下,冲着迦叶尊者猛烈攻击着。 “妖怪,拿命来!” “丧心病狂的女人,你该入十八层地狱!” “呸!老子一想起自己同这不人不鬼的怪物卿卿我我过,就恶心地想要一头撞在南墙上!” …… 猴脸蝙蝠道行浅薄,全然不是迦叶尊者的对手。但它们的谩骂字字诛心,仿若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直剜迦叶尊者心口。 “闭嘴!你们才是怪物!你们才是!”迦叶尊者松开当武,转而以宽大的广袖鼓动着阵阵掌风,将她周遭的猴脸蝙蝠一一驱散。 “当武,快跑!我们快撑不住了!”为首的猴脸蝙蝠朝着瘫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当武吼道。 当武一骨碌坐起身,撑起颤颤巍巍的双腿,朝着山丘上狂奔而去。 为首的猴脸蝙蝠以翅膀死死地遮住迦叶尊者的眼眸,撇头看向越跑越远的当武,面上现出一丝欣慰,“当武,好好活着!带着我们四十八人的气运,做个顶天立定的好人。” 迦叶尊者怒极,抬手将她眼前的猴脸蝙蝠撕成两半,旋即如秃鹫般展臂,不偏不倚地落在当武身前。 “往哪里逃?”迦叶尊者面露轻蔑的笑容,她黑黢黢的眼眸中写满了对当武的厌恶。 万万没想到,为了修成至尊魔神之体,她竟愿意触碰失了禁,一股子尿臊味的当武! 咻—— 一道银光从我身后略过,比我的速度略略快了一筹。 “啊——” 我尚未看清发生了何事,一把利刃便绕过了所有阻碍,不偏不倚地砍在当武的要害处。 当武惊恐地低下头,发现汩汩鲜血顺着他的裤腿一贯而下,两眼一翻,直愣愣地晕死在迦叶尊者的怀中。 迦叶尊者嫌恶地将当武推至一边,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废物!” “很快,你也会沦为你眼中最为不屑的废物!”我握着久未经杀戮的斩天剑,面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迦叶尊者后退了一步,捻了一把地上的草灰,一念口诀就将草灰幻化成她自身的模样。 眨眼间,我眼前已多出了数百个迦叶尊者。 她们无鼻无唇,比横死的厉鬼还要丑上几分。 她们将我团团包围,纷纷张开嵌满獠牙的嘴,朝着包围圈中的我,疾步走来。 不得不说,迦叶尊者的傀儡术有两下子!纵我眼神再好,也无法分辨她的真身藏于何处。 歘—— 我指尖燃起天雷之火,一把火就将周遭的傀儡焚烧殆尽。 草灰怕火,遇火则燃。 而正打算混在傀儡群中装疯卖傻的迦叶尊者,许是还未反应过来,兀自晃着脑袋装傻充愣。 我蔑视地看了一眼毫无尊严的迦叶尊者,紧扼住她的喉头,“今天,我们便把新账旧账好好算一遍吧!” 迦叶尊者身体不经意间抖动了一下,她磕磕巴巴地询问着我,“毒妇,你要对我做什么?” “毒妇谈不上,以牙还牙罢了!”我掐着她的下颚,转而将洞穴中搜来的上古神水灌入她嘴中。 “咳咳!你不得好死!”迦叶尊者手心凝萃着一股浓黑的气旋,正欲朝我丹田袭来。 我扫了一眼朝我丹田处袭来的气旋,依旧不躲不闪,面上挂着轻蔑的讥笑,“就这么点本事,也敢来挑战我?” “你……” “我什么我?”我轻挑眉峰,再以滚烫的上古神水灌入迦叶尊者的眼眸,等到她双眼被侵蚀地脸漆黑的眼珠子都不见踪影,我才意兴阑珊地放开她,如弃敝履般将她扔至地上。 “毒妇,你还我眼睛!” 迦叶尊者并无眼睑,因而当她眼珠子被上古神水溶解后,她面上又多出了两个黑魆魆的眼洞,深不见底,蛆虫横生。 我嫌弃地将她踹至一边,正打算以轩辕剑一剑贯穿她的心脉,给她一个了结。 不料她再度凭借着傀儡术,在我和铜身罗汉的双重监督下,险险逃生。 “居然又逃了!” 我怒不可遏,手心掌风顺着迦叶尊者逃跑的方向再度轰出。 第二四六章 新任鬼王(三更) 我无处发泄,气得差点一脚踹在正巧从山丘顶端滚落的巨石之上。 铜身罗汉倏然挡在我前头,“别踹石头,脚会疼。” 他语音刚落,因着惯性,我的脚一脚踹在他坚不可摧的铜皮之上。 铛—— 一声巨响从脚尖传来,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铜身罗汉后知后觉,待他发现我一脚踹在他膝盖之上,他连连半蹲下身,将我的脚放至他心口处,“我真该死,总害你受伤。” 我忍痛收回自己的脚,下意识地移开双眸。铜身罗汉每每靠近,我的心跳就会不自觉加快,这种心动的感觉让我十分不安。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对除容忌之外的人动心。 也许,铜身罗汉就是容忌?如此一想,我又借着余光将铜身罗汉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但看了大半天,仍看不出丝毫破绽。 吱吱—— 又一道蝙蝠叫声乍响,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为首的猴脸蝙蝠在我跟前扑棱着翅膀,随后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本来长得就不好看,万一磕破了脑袋,就当真丑绝人寰了!”我向来不习惯这般严肃拘谨的场面,也受不得他人对我三叩九拜,便出言调侃着为首的猴脸蝙蝠。 为首的猴脸蝙蝠不但没起身,它身后的四十六只蝙蝠亦有模有样地跪拜着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少侠他日若需我等帮忙,我等定义不容辞!” 这些人,确实没有白救。 虽然,他们沦落至此,一定程度上是因自身沉迷美色所致,但人无完人,愿意回头总归比执迷不悟好些。 西方际白,四十七只猴脸蝙蝠在朝阳初升的那一刻,又化作了人形。 他们在熹微之中,结伴走向黄泉路。 然,令我震惊的是,二师兄竟带着黑白无常,踏着朝阳朝我阔步而来。 “师兄,你的百世轮回还未结束么?” 二师兄扶正了头顶三寸有余的白色高帽,他面上容光焕发,一扫之前数百年的抑郁不得志。 “小七,何其有幸,能在黄泉路上偶遇你!”二师兄显得十分激动,他阔步上前,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 在黄泉路上遇见我,这也算幸事? “放开她。”说话间,铜身罗汉已经将我和二师兄远远隔开。 “我同师妹久未谋面,一时激动情不自禁,关你何事,与你何干?”二师兄莫名其妙地看着横亘在眼前的铜身罗汉,作势将他推至一旁。 铜身罗汉振振有词地说道,“碍眼。” 我从铜身罗汉背后冒出了个头,好奇地打量着二师兄的穿着,由衷夸道,“师兄这身穿着,委实赏心悦目!” 二师兄闻言,面露欣喜,娓娓道来,“师妹有所不知!自天后归隐,我身上的帝王轮回之咒便失了效用。一开始我倒是十分欣喜,但时间一久,我才发觉自己早已习惯了身居高位。因而,得知鬼界空出鬼王一职,便自告奋勇,承接了鬼界这个烂摊子!” 原是如此!难怪二师兄着装如此规整,俊逸中透着些许王者风范。 “我冷。”铜身罗汉嘴中忽而冒出两个字,他轻轻拽着我的衣袖,却将视线停驻在二师兄身上。 “你只是一尊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铜像,冷点热点又有什么所谓?”我反问道,心下只觉得这尊高大的铜像,有些矫情。 铜身罗汉闻言,眉头一皱,不再询问我,直接扒下了二师兄的外袍,往自己身上套去。 二师兄惊愕倒地,欲哭无泪,“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野蛮罗汉?跟容忌那小子有得一拼……” 铜身罗汉慢条斯理地系着衣扣,居高临下地看着二师兄,“不服?” 二师兄大概是被罗汉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连连摆手,落荒而逃,“时辰将至,我先奔赴鬼王受封大典了!” 铜身罗汉夺了二师兄的衣服,非但不见丝毫的惭愧,反倒如花蝴蝶一般,挺直了背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他兀自晃了几十圈,见我并未抬眼望他,疑惑地问道,“这身衣物,真有那么好看?” “尚可。” 我如是答着,心里却不是这般作想。铜身罗汉从头至尾闪着铜光,恍如一根长了脚且嵌了金箔的擀面杖,试问擀面杖穿什么会好看? 少顷,楚荷见当武悠悠转醒,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相公,你醒了” “阿荷,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你别再管我了。” 楚荷声泪俱下,连连摇头道,“相公有所不知,方才我见妖精欲害你性命,情急之下飞刀偏了方位,没捅到那十恶不赦的妖精,反倒误阉了你!” 噗—— 当武捂着心口,磕磕巴巴说道,“阿荷,你故意的对么?你在怪我,被妖物的美色所惑,对么?” 楚荷并未正面回答当武的问题,她轻捧起当武的脸,深情款款地说道,“不能人事又如何?你我调转个方向不就得了?” 语落,楚荷强行将当武扛至肩上,面上的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里却闪着杀伐果断的暗芒。 她从我身边经过之时,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女人,一定要狠。” “嗯?” 我听得一头雾水,但是边上的铜身罗汉却打了个寒颤,连连扭转过我的脑袋,苦口婆心地说道,“女人,要温柔。” “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吧?” 我拂去他的手,半眯着眼,看向沐着晨风,踏着朝阳而来的祁汜。 他一身狼藉但并不狼狈,周身的王者气度令人无法忽视。 “歌儿,你没受伤吧?”祁汜飞身翩跹落至我眼前,从上至下细细地打量着我。 “并未。”我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连连转移了话题,“那十七尊铜像呢?” 祁汜以扇面遮脸,重咳了两声,才轻声作答,“解决了。” 我担忧地看着重咳不已的祁汜,深怕他元气大伤,病入膏肓。祁汜的身体原本十分硬朗,若不是为了救我毁去自身数万年修为,他定然不会被咳症所困。 如此一想,我愈发愧疚难当。 第二四七章 还俗娶你(一更) “祁汜,你当真没事么?” 我见他唇上染着殷红的血迹,便将方才铜身罗汉递给我的锦帕转交祁汜手中。 祁汜垂眸,看着手中素净的锦帕,唇角微微上扬。 下一瞬,他将锦帕置于鼻尖,深深嗅了嗅,“谢谢。” 铜身罗汉小气得很,伸手便要去夺锦帕,“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要去肖想。” 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目光停驻在铜身罗汉镶满金箔的脸上,“朕若非要肖想呢?” 铜身罗汉并未答话,他上前一步,双手横亘在祁汜腰间,轻轻一拢,便将祁汜扛至肩头。 “你放开朕!朕恶心!”祁汜手脚并用,在罗汉宽阔的肩膀上不住地扑腾着。 不知为何,我忽而觉得铜身罗汉和祁汜也挺般配。祁汜霸道,但铜身罗汉更甚。他们若是修成正果,每时每刻都将惊心动魄。 祁汜一口咬在铜身罗汉肩膀上,却被他刀枪不入的身体磕到了牙,疼得都忘记了挣扎。 “啧啧啧……小十七,你很棒啊!”我愈发激动,不由得为他们拍手叫好。 祁汜和铜身罗汉纷纷回过头,看着一脸揶揄的我,同时沉了脸。 “没心没肺!” 铜身罗汉周身气压低沉,一抬手就将祁汜扔出天际外,使得祁汜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眨眼间就化作天边铜币大小般的黑点。 “祁汜重伤在身,你这么粗鲁,会伤到他的!” 我极目眺望,看着天边几不可见的黑点,委实担忧祁汜的身体。 “他死不了。”铜身罗汉说着,便牵过我的手,往城门走去。 “小十七,我还有事,须得回去一趟,后会有期!” 我如是说着,转身往城中走去。 许多天不见容忌了,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也许,他遇事耽搁了。又或许,他因愧疚,躲着不肯见我。 “女施主,是你吗?” 没走几步,我便发现脚下传来天弋虚弱至极的声音。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漫漫黄沙,转而看向依旧跟在我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铜身罗汉,“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铜身罗汉脸色晦青,双唇紧抿。他抓着我的手腕,大步往城中走去,“不是要回城吗?走快些,不然天黑了。” 天黑?朝阳初升,生机勃勃,他竟然已经开始担心天黑! 我莫名其妙地剜了铜身罗汉一眼,停住脚步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动静。 “女施主,是你吗?” 天弋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回,我不再犹豫,忙用轩辕剑撑开脚下地皮。 不出所料,气息奄奄的天弋果真被埋在了土里! “蠢和尚,你怎么会在此处?”我伸手拍了拍天弋黄黑的脸颊,颇为耐心地询问道。 天弋闻言,放声大哭,“女施主,甜甜施主没欺负你吧?我担忧你,担忧地要命!你为了救我,不惜惹怒他。我以为你死了,因而将自己埋在土中,给你陪葬。” 蠢和尚,竟要为我殉葬! “我好得很,你快些起来。”我颇为无奈地看着涕泗横流的天弋,有那么一瞬间,心中萌生一丝感动。 天弋闻言,这才吃力地从地上爬起。 他被容忌伤得全身经脉尽断,虽不致命,但想要恢复如初,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 “女施主,贫僧会为你负责的。”天弋捂着心口,郑重其事地说道。 铜身罗汉的脸色愈发沉闷,仿若要将天弋碎尸万段。 他一手扼住天弋的脖颈,一字一句地说道,“想死吗?我这就成全你!” 我连连拉开铜身罗汉,转而费解地看向天弋,“负责?你为什么要对我负责?” “贫僧当真不知施主是女人,因而才失了礼数,不小心撞到施主心口……”天弋面色红了红,继而说道,“贫僧虽为佛门中人,但亦知男女授受不清。女施主若对此事耿耿于怀,贫僧愿还俗娶你。” “你说什么?你仅仅只是撞到她心口?”铜身罗汉面色愈发吓人,他倾身而上,将天弋摔至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天弋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贫僧乃佛门中人,你若随意打杀,难逃天劫,切莫冲动,三思而后行!” “容忌?” 我轻唤了一声,心里已然确定铜身罗汉就是容忌。 我不知他如何克服的洁癖,但他不仅吃了一路的醋,还那么在意我和天弋之间的关系,除却容忌,再无他人。 铜身罗汉又想装傻充愣,回眸迷茫地看着我,“你叫我?” “你就装吧!”我气急,随手抓了一把沙子朝他脸上扔去。 不成想,一阵疾风吹至,我扬起的沙子突然偏转了方向,尽数打在天弋脸上。 天弋微微上扬的嘴角又缓缓耷拉了下来,“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结果,女施主又欺负贫僧……” 我骤然起身,也不想着回城,转而朝城门口疾行而去。 容忌知装不下去了,便现出了真身,在我身后紧紧跟着。 “我错了。” “不!你没错!我就是你想的那般,不仅和天弋私相授受,和祁汜也有扯不清的关系,花颜醉也有!” 容忌将我的手放至他的心口,他低低说道,“是我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就……” “嗯,你确实不好。但我也懒得纠缠了,你可以走了。”我定定地看着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确实该死,总控制不住情绪。再加之,当武说你和天弋在他未进破庙之前就在破庙中鬼鬼祟祟,我还以为,你当真不爱我了。”容忌委屈兮兮地说着。 “你既听信了当武所言,为何又幻做铜身罗汉前来寻我?” “天弋非良人,来历不明,我不放心你。”容忌如是答着。 他低眉顺眼地站在我身前,冗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稀稀疏疏的金箔,看上去颇为乖巧。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我便移开了视线。心中暗嘲着自己太过天真,容忌何时乖巧过?但凡他想得到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容忌见我情绪渐渐平复,悄然将我揽入怀中,一遍又一遍不觉疲倦地道歉,“对不起。” 第二四八章 又怀上了(二更) “说完了?”我冷冷地看向容忌,原想着暴打他一顿,但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倒叫我下不了手。 容忌双臂愈发收紧,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歌儿,你不能丢下我。”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我……”容忌薄唇轻启,却久久答不出来。 “是不是觉得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所以有恃无恐?” 容忌不再为自己辩解,只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我该如何做,你心里才能舒服一些?” 这回,轮到我说不出话来了,我既舍不得他受伤,也不愿他真的离我而去。 似乎在他面前,我就从未赢过,总是败得一塌糊涂。 他见我未回话,又出言问道,“身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吗?他还好意思问! 他发起怒来的样子有多吓人,他自己不知道? 我越想越觉委屈,若是旁人,我还能毫无保留地还手反击。但是他,我还能把他阉了不成! 呕—— 许是太过伤心,我来不及撇过头,朝着容忌心口就是一阵呕吐。 “………” 容忌低头瞟了一眼他的衣襟,面色骤白。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洁癖竟没有发作,也没有将我推开,只绷紧了身体,笨拙地拍着我的背替我顺着气儿。 真是够呛!想不到,我也有一天,竟会因为伤心过度而呕吐不止。 “歌儿,你是不是有了?” 待我稍稍好转,容忌便将他的手搁在我腹部之上,眼里的希冀使得他琥珀色的眸子比天幕上的星辰还要明亮几许。 “做你的春秋大梦!小爷再也不要给你生孩子!”我强作镇定,心里已经慌得不知所措。 万一,我又有了该怎么办? 虽然我同容忌成婚已久,但父君似乎十分不认可他。要是让父君得知我又怀了他的孩子,父君怕是要更厌恶他了。 “事情原委就是如此。岳父大人你若再不来,歌儿怕是要被他虐惨了。”祁汜的声音从天际处传来,不是很响,但也足以让我听得清清楚楚。 容忌连连松了手,后退了几步同我拉出些距离。 眨眼间,父君和祁汜就已经驾着祥云悬空至我眼前。 “容忌小儿,你好大的胆子!”父君雷霆震怒,刚一落地,就将我带至祁汜身侧,转而怒目对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容忌。 “父君教训得是。” 父君抡起衣袖,冷哼道,“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你真当我百里项渊的女儿好欺负!” “………” 我瞅着父君的架势,心下隐隐有些担忧容忌的安危。 倒是边上的祁汜,一脸幸灾乐祸,嘴角几近扬至鬓角。 砰—— 父君一脚踹至容忌腹上,使得容忌重重摔至地上。 砰—— 父君又是一脚踹至容忌裆口,疼得容忌冰山般岿然不动的脸亦显出了一丝苦痛。 “父……” 我刚要开口,祁汜突然剧烈咳嗽着,整个人往我肩上靠来,“歌儿,肩膀借我靠一下。”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双眼紧紧盯着一声不吭,又笔直地站在父君面前的容忌。 咚—— 父君一拳打在容忌心口,忿忿不平地说道,“你让我怎么放心地将她交给你?她还小,但你不小了!你虚长了她数万岁,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同她说?” “是我鲁莽了。” 咚—— 父君气焰更盛,一拳重击在容忌脸上,“臭小子,怎么不还手?还是你打算趁我走了,又拿歌儿解气?” “父君误会了,我从未对歌儿动过手……”容忌抹去嘴角的血迹,仍旧没有还手,对父君亦是毕恭毕敬。 “还敢狡辩?”父君怒极,指着我说道,“歌儿莫怕,你自己说,他都怎么欺负你的?” “………” 这叫我怎么说? 毕竟,他真的没有对我动过手。 父君看着我十分窘迫的样子,心下猜到了几分。 “你和歌儿成婚多久了?”父君放下衣袖,站定在容忌身前,又恢复了温文儒雅的样子。 容忌警铃大作,看向父君身后的我,急急上前将祁汜推向一边,并将我拽至身后,“父君,我和歌儿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情比金坚?”父君面色不善,素手幻出一道水帘。 水帘中,我刚从破庙中跑出,一身狼狈,蓬头垢面,眼眶通红。 父君真是,我最不情愿让容忌看到自己落泪,他怎的就大咧咧放出水帘! 我一手抹灭了父君的水帘,尴尬地说道,“沙迷了眼,我才没哭!” 父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歌儿,从今往后,你有父君,无需那么要强。” “嗯。”我轻声应着,突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在离山的那些年,有师父师兄疼爱着。遇见容忌之后,他亦为我改变了许多。现在,还得了个十分护短的父君。 难怪迦叶尊者那般妒忌我,我虽极不认同她阴狠的手段,但却能理解她求而不得的苦闷抑郁。 “忌儿,你莫怪父君下手过狠。若是歌儿心中无你,我定会带着她绝尘而去。但歌儿心里有你,我亦不能棒打鸳鸯。”父君看着鼻青脸肿的容忌,审慎言之。 “父君教训得是。”容忌见父君缓和了态度,如释重负。 祁汜面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他依旧不管不顾地煽风点火,“岳父大人,朕认为眼下最为妥当的法子,是让朕带歌儿走。朕后宫之中,并无后妃,完全不需歌儿费心劳神。” 容忌冷哼,“祁王莫不是失忆了?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当初你是如何对待歌儿的?” 祁汜吃了个哑巴亏,连连噤声,也不敢靠我肩头,谨小慎微地杵在一旁。 “歌儿,若忌儿再欺负你,你且跟父君说。父君这儿,倒是有一个比忌儿更好的夫婿人选。”父君柔声同我说道。 “谁?”祁汜和容忌异口同声地询问着父君。 “河神故是。那孩子天资聪颖,心性单纯,专情得很。” 听父君提及故是,我才忆起许久未见过故是,一时间,倒是生出了几分想念。 我正想询问父君如何认识的故是,不料容忌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倒在我面前不省人事。 第二四九章 帝俊染发(三更) 父君颇为尴尬地看向昏迷不醒的容忌,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不经打?” 祁汜接着煽风点火道,“岳父大人,东临王阴险狡诈得很!他这是在用苦肉计离间你和歌儿的关系。” “他竟这么腹黑?”父君闻言,沉思了片刻,继而对我说道,“歌儿,你相信父君!父君没打算打残他,只想小小地教训一下他……” 父君见我并未说话,悄然拭去额上的冷汗,沿着小路遁逃而去。 祁汜许是怕我怪他多事,亦紧随父君身后,顷刻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别装了,父君都走远了。”我抬脚轻踹着容忌,他的心思,我还能不清楚? 父君对他动手,他自然不敢还手,也愿意乖乖受着。 但父君一提及故是,容忌心下就不大爽快了。因而故意装晕,使得父君对他心生愧疚。 容忌闻言,颇为吃力地站起身,青紫的脸上现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歌儿,你当真怀了吗?” 怀了吗?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总觉不大可能。 我腹痛之症虽已痊愈,但每每葵水之际,依旧腰酸背痛,想来损耗的元气还没全然恢复,想要怀上怕是不易。 一时间,我心里既是期待又是惧怕,眼下虚无界大陆并不太平,若是真怀了,我不能动用神力,若是遇上危险,当如何自保? “喂,你过来听听,看有没有动静!”我若能做到将耳朵贴在自个儿肚皮上,定不愿叫容忌。 容忌连连颔首,如是照做。 他听了好一会儿,应当是什么动静也没听到,颇有些不甘心地又换了一只耳朵,紧贴在我腹上。 “怎么样?”我紧张地询问着他。 “许是他太小,还听不出心跳。”容忌继而说道,“不若,我换个方式来探探虚实?” “………” 我满头黑线,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毕竟,当初也是他扬言,要以同样的方式,教训尚还在我腹中的小乖。 “不必了!”我一把将他推至一旁,冷冷说道,“我不是说过了?从今往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好聚好散罢。” 容忌许是被父君教训得狠了,身体有些发虚。我轻轻一推,他便面色发白,趔趄倒地。 莫不是又是苦肉计?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绕过了他,往城中走去。 脑海中,黑盒子颇为头疼地提点道,“宿主,方向错了!” “没错。小爷须得进城一趟。”我忿忿言之,一想起当武在容忌面前肆意造谣我,我就恨不得将他再阉一次! 我隔着一人高的藩篱看着翘着二郎腿,瘫在躺椅上嗑着瓜子的楚荷,忽而觉着当武那孬种,完全配不上杀伐果断的楚荷。 楚荷若是生在将门,完完全全可以做个驰骋疆场的女将军。 不过,出身亦不是她能决定的,她觉得幸福就好。 楚荷眼尖,瞧见藩篱外的我,一骨碌从躺椅上坐起,热情地招呼着我。 “少侠救夫之恩,楚荷没齿难忘!”楚荷客客气气地向我作了个揖,随后神神叨叨地询问着我,“少侠,你可知与你同行的小和尚人在何处?” “嗯?”我困惑地看向她,平白无故的,楚荷找天弋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当武不能人事,楚荷想当一回红杏爬一回墙? “我与他只有数面之缘,亦不知他去往何处。” 楚荷颇有些失落地说道,“那一刀,我下得很痛快。但,我和当武的感情,亦被那一刀,彻彻底底斩断了。” “当武人在何处?”我环顾着院子,并未发现当武的踪迹,遂好奇地询问着楚荷。 “被我撵至田垄上,做活呢!”楚荷指着藩篱外不远处的一小片田垄,剔着牙,兴致缺缺地说道。 我侧目望去,慢悠悠地从院中走出,往田垄上径直走去。 也并非是我小心眼,听不得流言蜚语。但当武那张嘴,造谣什么不好,偏偏造谣我和天弋!天知道我有多在乎容忌的感受! 一想到容忌曾为当武的只言片语暗自神伤,我的心就隐隐作痛。要欺负容忌,也只能是我,其他人不行。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当武顶着烈日,汗如雨下。 他扔掉了手中的镰刀,坐在田垄之上自怨自艾。 “好诗。”我背手负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笑意渐深。 当武定定地看着我,瞳孔微缩,噗通一声跪在我脚边,苦苦求饶道,“少侠饶命!我不是有意造谣你的。” 说话间,当武又哆哆嗦嗦地失了禁。 “怕什么?小爷像是滥杀无辜之人?”我见他如此怯懦,顿觉十分无趣。 当武愣愣地抬头,“那少侠找我,所为何事?” 我翕动着双唇,颇为愉悦地说道,“自然是前来祝福你和楚荷姑娘儿孙满堂!” 当武的脸瞬间绿了,但他生性怯懦,即便心中有气,也只得忍气吞声。 田垄边,楚荷巧笑嫣然,“少侠,你的祝福楚荷收到了!” “嗯……”我沉声应着,余光瞥见林荫下一袭玄衣风华绝代的容忌,忙调转了方向,急急地出了城,往第六处古战场奔去。 我刚抬脚准备踹开第六处古战场的城门,未料到,城门竟兀自开了。 而我还没来得及收住的脚,不偏不倚地踹在皇甫轩身上。 他闷哼了一声,抬起血红的瞳仁,惊得我连连后退了好几部。 “皇甫轩?”我吃惊地唤着他的名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头蓬松的红发。 “来的正好!”皇甫轩咬牙切齿地说着,手中折扇已经抵在我脖颈之上。 前些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几日不见,他竟被心魔迷了心智? 再说,旁人走火入魔我还能理解,但皇甫轩是石心帝俊的转世啊!他连心都是石头做的,定然没有七情六欲! 既无七情六欲,他又是如何被心魔所控?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委实不想同他剑拔弩张,便指了指他一头毛躁的红发,言不由衷地夸道,“红发不错!用什么染的?” 第二五零章 花芯伤心(一更) 皇甫轩稍稍愣神,继而又收回了抵在我脖颈上的折扇,转而向城中走去。 “花芯呢?”我看着他狷狂的背影,心下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皇甫轩本就同花芯不对盘,该不会是夺了花芯的不竭神力随后将她抛尸荒野吧? 他脚步微顿,蓬乱的红发迎风飞舞,光是他身上瘆人的戾气,就能叫周遭百姓望而生怯。 我见他久久不回话,心里愈发焦急,“皇甫轩,你对她做了什么?” 皇甫轩转过身,眸中怒火更甚。 “全城搜捕花芯,三日之内若还未寻到她的踪迹,我便血洗城池!” 城中百姓闻之,诚惶诚恐,恨不得掘地三尺,恨不得将全城的狗尾巴草连根带茎地堆至皇甫轩面前。 我心中担忧,皇甫轩怒意正盛,若真让他寻到花芯,岂不是要将她挫骨扬灰? 不管了,还是先找到花芯再说吧!她虽机灵,但道行浅薄,稍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踩踏而亡。 思及此,我幻化出半人高的金元宝,一骨碌躺在元宝上,守株待兔。 果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眼前就映入了一个头顶狗尾巴草,容貌清丽的小丫头。 双丫髻,红绸带,天真无邪。半月状刘海,圆溜溜大眼,懵懂无辜。 我细细地打量着她,将她头顶的狗尾巴草到她脚踝上以铜钱串成的链子尽收眼底。 “花芯?” 她闻言,泣不成声地扑入我怀中。 “歌儿!” 我眉头微皱,轻搂着瘦瘦小小的花芯,询问道,“皇甫轩抢你银子了?” 花芯摇了摇头,旋即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疑惑地看着哭到口吃的花芯,愈发担忧。 她刚一开口,两眼一闭,便软趴趴地晕死至我怀中。 “花芯?”我低低地唤着她,见她毫无反应,只得将她扛起,往僻静处带去。 “元宝哥哥……不,你不能!” “皇甫轩,你个死骗子!” “抠门鬼!” “还我元宝哥哥!呜呜呜……” 我将花芯带至废弃的草屋中,将她平稳地放在竹榻之上,不停地以乾坤之力冷却着她愈发滚烫的身体。 元宝哥哥?皇甫轩? 皇甫轩到底对花芯做了什么?竟将没心没肺的花芯弄得悲痛欲绝! 她两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襟,仿若抓着救命稻草般,半圆状齐整的指甲因用力而隐隐发白。 我原想入花芯梦境一探究竟,但此处安静得稍显诡异,我担忧入梦之时被有心人所扰伤及元气,因而指尖的蛛网便迟迟未朝花芯罩去。 待到容忌的身影在屋前乍现,我才放下心来,一撒网,闪身入了花芯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映入我眼帘的,竟是天弋那张黄黑的脸。 他直愣愣地站在我面前,厚薄适中的唇微微上扬。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天弋?”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天弋面露浅笑,直耸云端的浓眉微微上挑着,显出几分佛门大师的傲气。 天弋为何看得见我?大成境界的造梦术,鲜少有人能勘破。 看来,天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你怎会在花芯的梦境中现身?” 天弋高深莫测地说道,“虚无界之中,有人屡屡忤逆天意,贫僧只好亲自出马,让天意成为终极奥义。” “天意?人定胜天,你可听过?”我看向一脸执拗的天弋,总觉天弋性子这么轴,迟早会因为他所维护的天道,而将自己折腾地遍体鳞伤。 天弋困顿地看着我,不禁摇了摇脑袋,“女施主,你怎就冥顽不灵?但凡与天意背道而驰,均不得好下场!这世上,哪来的人定胜天,想要平安无虞,只得顺应天命!” 真是没救了! 我摇了摇头,懒得同他废话。 下一瞬,他忽而抓着我的手腕,硬闯入朦朦胧胧的梦境迷雾之中。 “女施主,你的手,好软。”天弋回头,耳根红透。 但即便羞窘至极,他依旧没有避开他的眼眸,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啪—— 我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 “好个酒肉和尚!小爷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我恼羞成怒,原先只当天弋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现在看来,他懂得很! 天弋长眉直皱,一手呆呆地捧着自己青紫的脸颊,纳闷地问道,“女施主,上天赐你一双手,不就是让人来牵的么?不牵你的手,那贫僧该牵什么地方呢?” 看来,他惯于装傻。 “我这双手,专为教训你这类登徒子而生!” 语毕,我又扬起手,朝他另一边脸颊扇去。 天弋委屈地瘪了瘪嘴,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豆大的眼泪簌簌下落,“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结果,乐极生悲,又遇见了女施主!尚未匡扶天道,就被女施主掌掴了两嘴巴,嘴疼脸疼心疼!” “闭嘴吧你!” 他“嗡嗡嗡”地在我耳边念念叨叨,跟念经似的,使得我颇为头疼。 片刻之后,待他平复了情绪,黄黑的脸上现出一丝正经,“女施主,你误会贫僧了。贫僧绝无轻薄之意,贫僧只是有感而发。女施主的手,确实很软,像春日初生的嫩芽,使得贫僧顿生怜悯之心。” “怜悯?”我眼露鄙夷,一脚踹至天弋身上,“收起你的眼泪,去浸润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吧!” 我甩开天弋,只身往梦境深处走去。 迷雾散尽,皇甫轩以手中折扇将第六处古战场中的邪祟逐一击溃。 他眼神凌厉,轮廓硬朗,就连执扇的姿势同街头巷尾纨绔不羁的公子哥儿大为不同。 乍眼一看,亦是杀伐果断,俊逸不凡。 “小轩轩,你打人的样子,还挺好看!不过,比元宝哥哥差些。”花芯纤细的胳膊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瘫在皇甫轩肩膀上,难得没嫌皇甫轩穷。 待皇甫轩攻破第六处古战场,便将肩上花芯拎至跟前,冷漠言之,“乖乖交出不竭神力。”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花芯显然出于劣势,但她依旧骄傲地仰起头,同皇甫轩讨价还价。 第二五一章 要多少钱(二更) 一听到“钱”,皇甫轩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疾步穿过一座空旷的宫殿,闯入一间还算雅致的寝殿,随意地将花芯扔至犄角旮旯处,“你难道不知,钱财只是身外之物?” 花芯答道,“钱财虽和你一样,同为身外之物,但它比你重要得多!芯芯可以搂它睡觉,可以拿它买肥料,还可以用它给芯芯买好多个元宝哥哥!” 花芯说着,嘴角哈喇子串珠成线,滴滴答答地垂挂身前。 皇甫轩“啪嗒”一声将手上的玉扳指捏得粉碎。 他将花芯拎至跟前,强忍着怒气,但依旧忍不住朝她吼道,“要多少钱?” “五万两黄金!”花芯狮子大开口,伸出五根纤细的手指,在皇甫轩面前晃了晃。 皇甫轩怒意无从发泄,略显无奈地反问着花芯,“你就不怕被黄金压死?” 花芯撇撇嘴,细细地打量着皇甫轩,随后兴致缺缺地说道,“没钱?芯芯要睡觉了,你一边凉快去!” “你!”皇甫轩掐着花芯细若丝线的脖颈,但终究没将之拧断。 花芯心大,一闭眼就睡得昏昏沉沉。 她睡相极差,整个人呈“大”字形伸展着,还不自觉地啃皇甫轩的手,嘴上不停地念叨着,“元宝哥哥,你长得这么有福气,芯芯好想跟你生小元宝!金元宝,银元宝,芯芯和元宝哥哥的小元宝!嘻嘻……” “嘻个屁!”皇甫轩嫌恶地将花芯摔至案几上,兀自上了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反观花芯,四仰八叉地倒在案几上,呓语连连,睡得香甜。 “下吧,下吧,我要开花!” “………” 皇甫轩刚刚闭上眸,又被花芯吵醒,气得将随身携带的折扇往花芯方向掷来。 咻—— 折扇速度极快,玉骨扇柄凌空同皇甫轩手中鼓动的气旋相辅相成,算不上很凶猛,但对付毫无戒心的花芯,绰绰有余。 铛—— 折扇如同飞刀一般,深深嵌入案几之中。 花芯并未睁眼,匝巴着嘴转而搂着不断冒着寒气的扇柄沉沉睡去。 皇甫轩瞥眼一瞧,喃喃自语道,“当真是气傻了,居然没扔准。” 事实上,皇甫轩扔得极准。 只不过,折扇半道被屋外的天弋改了方向,这才险险地擦过花芯背脊,一头栽在积了层灰的案几之上。 我心有余悸地捂着心口,颇为感激地看向边上的天弋,“若不是你,花芯怕是难逃此劫!” “此乃贫僧该做之事!帝俊转世迟迟未对此草动心,恐有违天道。贫僧只好亲自出手,替帝俊出谋划策,好让他早日迎得美人归!”天弋双手合十,不疾不徐地说道。 帝俊有违天道?他动不动心同天道又有什么关系! 早日迎得美人归?这种话,岂是佛门弟子能说的! 天弋自诩天意,但在我看来,他亦逃不出天道。 若说哪日帝俊当真违了天道,这其中,定有天弋的推波助澜。 屋内,睡得正酣的花芯浑身瑟缩了一下,呓语道,“好冷!好想被金元宝团团簇拥!” 皇甫轩满头黑线,端坐在卧榻之上,阴恻恻地看向案几中,毫无戒心的花芯。 他踱步上前,一指戳着花芯毛茸茸的小脑袋,试图以蛮力抢夺花芯体内的不竭神力。 屋外,天弋见状,气定神闲地将紫金钵中的善缘倾倒而出,使之御着清风,潜移默化地深入花芯体内。 花芯细长的四肢扑棱了一下,圆眼猛然睁开,倒是吓了皇甫轩一跳。 下一瞬,花芯竟由一细弱的狗尾巴草,幻化为浓眉大眼的小丫头! 我震惊地夺过天弋手中的紫金钵,好奇地询问道,“天弋,你紫金钵里装的是什么?竟如此厉害!” “女施主,万万不要低估善缘的力量。”天弋高深莫测地说道,直耸云鬓的浓眉倒显出几分仙风道骨。 屋内,花芯双手扶着头顶上两坨小揪揪,不甚满意地嘀咕道,“怎么不是元宝的形状?” 皇甫轩错愕地看着花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花芯兴高采烈地跳下案几,对着铜镜照了许久,“我可真走运!睡了一觉就修成了人身!” 皇甫轩垂眸沉思,忽而询问着她,“你究竟是何来历?” 花芯答非所问,看着自己嫩藕般白白净净的小手,笑得合不拢嘴。 “野草!我在同你说话!”皇甫轩大步上前,一手抓着花芯的胳膊,耐心渐失。 花芯怯怯地将自己的胳膊抬到皇甫轩眼前,问道,“好看吗?” “………” 皇甫轩挫败地松了手,气冲冲地踹开了大门,疾步离去。 “莫名其妙!还是歌儿好,从不凶我。金主也不错,总背着歌儿重金同我买画。”花芯自言自语道,身子一歪,就坐到了榻上。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屋内又传来细微的呼噜声。 我哭笑不得地回味着花芯所说。难怪花芯总在我沐浴之时,叼着笔杆子鬼鬼祟祟地躲在屏风后作画! 天弋转过身子,抬头看着天色,掐指闭眸,神神叨叨,念念有词。 突然,他猛然睁了眼,面露喜色,“就是今晚!” “嗯?” 不知为何,我看着有些魔怔的天弋,心中又生出不好的念头。 他总说自己在维护天道,但我始终弄不清楚,天道究竟为何物。 若天道有意毁灭万物,那他岂不是要助纣为虐,搅乱努力向好的虚无界净土? 不多时,皇甫轩去而复返。 他轻推开门,踏着夜色走入漆黑一片的寝殿中,双眼定定地望着榻上裹着被褥流着口水的花芯。 夜太沉,将皇甫轩的脸笼在黑暗之中,晦暗不明。 天弋在屋外静静候着,等子时一过,他宽大的袈裟中,淡淡薄烟起。 “喂,你身上着火了!”我瞥了他一眼,冷声提醒着。 “女施主,你真好。”天弋扬眉,冲我会心一笑。那一刻,他顾盼分明的眼眸在黑夜中犹如天幕上最闪亮的心,璀璨绚烂。 我最受不得大男人婆婆妈妈,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如实说道,“我只是怕你的袈裟被邪火烧毁。到时候我若是不小心看到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会长针眼。” 第二五二章 我这么惨(三更) 天弋不以为意,转头轻声嘱咐着我,“闭气。” 闻言,我连连捂住口鼻,退至他身后,警惕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天弋不语,反将袖中薄烟尽数引入屋中。 不多时,屋中便被薄烟所笼。 向来淡然的皇甫轩隐隐有狂躁的迹象,他已然察觉到异样,一手抓着前襟,一边阔步朝门口走来。 万万没想到,花芯忽而伸出嫩藕般的胳膊,从皇甫轩身后将他紧紧环住。 “元宝哥哥,好热呀!”花芯双眸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放开。”皇甫轩掰开花芯死缠着他腰身的双臂,将她狠推在地。 花芯失了重心,重重跌坐在地。 她迷惘地抬头看向皇甫轩,颇为委屈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皇甫轩深吸了一口气,忙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一脚踹在门扉之上。 然而,原本并不算牢固的雕花木门,经由皇甫轩一阵猛踹,依旧坚挺地立于他跟前。 花芯惧雷,听不得如此暴戾的踹门声。 她双手捂着耳朵,面露惧意,“是不是打雷了?芯芯会不会被劈死……” 屋外,天弋嘴角笑意渐深。 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略宽的下巴微扬,似是在向我邀功。 “女施主,看到了吗?贫僧又一次顺应了天命,使得帝俊转世得以成功完成使命!” 啪—— 我扬起手,又一巴掌打在天弋脸上。 “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些?”我质问着天弋,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将他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天弋单手捂脸,委屈兮兮地看着我,“女施主,你为何总爱打人?贫僧只是履行天职罢了,你怎能将所有怒火倾泻到贫僧身上?” “收起你冠冕堂皇的说辞,速速将他们放出来!”我一手抓着天弋的袈裟,咬牙切齿地说道。 师父曾替花芯算过,她若是不动情,完全可以逍遥自在,安乐无忧。 一旦动情,万劫不复。 我担忧今晚之事会是花芯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心急如焚。 天弋摇了摇头,淡漠地吐出了四个字,“执迷不悟!” 语毕,他遂化作点点金光,在我面前销声匿迹。 “你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我咬牙切齿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幕,对天弋口中的“天道”厌恶至极。 薄烟愈发浓烈,肆意侵蚀着皇甫轩的理智。 他用尽法子,也无法破门而出。 屋外,我千方百计想要将门扉上的梵文揭掉,但每每一触及门扉,我的手就化成了虚影,直愣愣地穿门而入。 我竟忘了,这只是花芯的梦境。 木已成舟,即便有大成境界的乾坤之力护体,我也无法通过虚无缥缈的梦境扭转乾坤。 屋内,皇甫轩愈发暴躁,他将花芯拎至跟前,一字一句地询问着她,“谁派你来的?” 花芯显然是被皇甫轩吓到了,哆嗦着身体,磕磕巴巴地说道,“小轩轩,我给你银子,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这么多年,想爬上我卧榻的女人我见多了。不得不说,你是最有手段的!”皇甫轩邪气一笑,轻扬着的上唇显出一丝痞气,同他平日严肃刻板的模样大相径庭。 花芯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反驳着皇甫轩,“小轩轩,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我四肢虽长,但人还小,爬榻很吃力的!再说,我只是一株每时每刻都想要变成娇花的狗尾巴草,称不上女人,你太抬举我了!” 皇甫轩理智渐失,根本不听花芯所言。 他一手掐着花芯的腰,毫不费力地将她扛上肩头,往榻上扔去。 花芯的无措,印在皇甫轩眼里,却助长了他眸中的火苗。 嘶—— 裂帛之声从屋内传来,我双拳紧攥,对天弋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若天道就是不计代价,让万事万物朝着原有的轨迹走向毁灭,我不介意,拼尽全力倾覆了这天道。 我重重地闭上眼眸,只期盼着花芯千万别因为今晚的牵扯,生了懵懂的情愫。 在我看来,所有天劫之中,情劫最为致命。 待天蒙蒙亮,花芯身上不竭神力已全然承接至皇甫轩身上。没了神力的庇佑,花芯的身子骨弱到了极致。 她呆呆坐在卧榻之上,怯生生地看着怒目相对的皇甫轩。 许是花芯眼里的惧意又激怒了皇甫轩,使得他又将花芯揽入怀中,不带一丝怜惜。 “你既然这么想成为我的女人,我就大发慈悲成全你!” “………” 花芯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委屈,她抄起卧榻边上的剪子,直直地朝皇甫轩心口扎去。 “我讨厌你!” 花芯瘪了瘪嘴,终是没哭出声。 皇甫轩一掌将她掀落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昨夜的迷药,你下的?欲擒故纵玩得不错。”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哪里舍得花银子买迷药……”花芯无力地为自己辩驳着。 皇甫轩拔出深陷心口的剪子,“啪”地一声往地上摔去,“我最痛恨算计!” 花芯无助至极,她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隅,木讷地喃喃自语,“歌儿,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你是北璃王派来安插在我边上的细作?”皇甫轩勾起花芯的下巴,阴寒地问道。 花芯许是怕连累我,斩钉截铁地否认着,“歌儿待我极好,她不舍得利用我。” 我和花芯认识并不久,完全没料到她会这般信任我,维护我。 再看她眼下的遭遇,我难过至极。想要为花芯做些什么,可惜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对峙了许久,皇甫轩见花芯脸色愈发惨白,这才松开了她,转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看在不竭神力的份上,我不杀你,滚吧!” 花芯吸了吸鼻子,不要命地朝皇甫轩伸出了手,“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认为你有资格同我讨价还价?”皇甫轩冷睨了一眼瘫坐在地的花芯,转而往门口方向走来。 “皇甫轩,你个死骗子!抠门鬼!” 皇甫轩依旧未理会花芯,他试着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门上的阵法已然消失,心情大好,抬腿往门外走去。 “呜呜呜——我好惨一小花!人财两失,元宝哥哥肯定也不要我了!”花芯趴伏在地,哭得像是要断了气。 第二五三章 我不是人(一更) “元宝哥哥?”皇甫轩顿住脚步,转身冷睨着蜷缩一隅的花芯,面上闪过一抹狠戾。 花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布满血丝的眼惶恐地看着门口背光而立的皇甫轩。 “你做什么?”花芯见皇甫轩逼近,无助地往后挪着,她半月状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血迹斑驳洒了一地。 皇甫轩背手负立,以藐视苍生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安的花芯。 他淡淡扫过花芯襦裙上的点点血迹,眸色渐深,“元宝哥哥是谁?” “与你无关!”花芯撇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说着。 皇甫轩对她并没有多少耐性,他蹲下身,擒着她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花芯委屈至极,“我只是一株狗尾巴草,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准哭!”皇甫轩朝着花芯吼道。 花芯紧咬着下唇,眨了眨蕴满泪水的大眼,晶莹剔透的眼泪依旧不受控地夺眶而出。 皇甫轩气得脸色发白,一手扼住花芯纤长的脖颈,“你哭丧着脸给谁看?我还没死!” “我喘不过气了……”花芯双手无力地抓挠着皇甫轩的手腕,两眼一翻,晕死在他怀中。 屋内,静得只余下皇甫轩颇重的呼吸声。 他单膝跪地,眉头紧锁,困惑地看着被他扔至地上的花芯。 “生死劫么?”皇甫轩自嘲地笑笑,“数万年来,头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居然是我的生死劫!” “花芯,你不该出现。”皇甫轩冷然起身,一掌轰向她的天灵盖。 花芯似有感应,连声惊呼道,“元宝哥哥,救我!” “………” 皇甫轩被她的反应所扰,但掌风已收不回来,只得一脚重重踹在花芯腹上,使之勉强躲过一劫。 “痛……” 花芯转醒,疼得五官拧在了一起,双手捂着肚子,就地打滚着。 皇甫轩揪着花芯的衣领,将她拖出了屋外,“痛?” “你为什么要欺负一株可怜的人财两失的狗尾巴草?” 花芯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她哭得很伤心。似乎从她有意识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这般悲痛欲绝。 要知道,狗尾巴村覆灭之时,她也没掉过眼泪。 啪—— 不多时,皇甫轩又将花芯重重摔至地上。 “你不是喊痛?萝卜汤补气,务必给我喝干净了!” 皇甫轩单手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汤,面上的笑容透着些许狰狞。 我在一旁看着,都觉不寒而栗。皇甫轩是疯了吧?竟将花芯心心念念的元宝哥哥炖了! 若是不爱,何必伤害? 但我总觉皇甫轩正如他自己所说,早已对花芯怦然心动。 既是心动,为何不能善待她? 花芯见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你为什么杀元宝哥哥?”她纯澈的眼中,恨意溢满。 “我的女人,眼里心里只能有我!” 花芯单手捂着心口,绝望至极,“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人,更不可能是你的女人!” “你再说一遍!”皇甫轩咬牙切齿,一只手已然划开花芯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襟。 花芯恼羞成怒,小小的身体忽而迸发出一道强大的能量,瞬间将皇甫轩震退数米。 皇甫轩并未设防,尚未反应过来,后脑勺便撞在身后的假山上,头破血流,当场晕厥。 “我怎么这么厉害?”花芯惊愕地看着自己被磕得血痕密布的双手,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 但她的力量很不稳定,突然爆发之后,便又归于死寂。 没了不竭神力傍身,花芯身体极度虚弱,别说逃跑,连走路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她站在假山前,俯视着昏迷不醒的皇甫轩,恶狠狠地抬脚踹着他的心口,“骗子!没钱还夺了我的不竭神力!砸死你!” 待皇甫轩双眼猛然睁开之际,花芯刚好提上一口气,搬来一块比皇甫轩脑门还大的石头,狠狠地朝他脸上砸去。 啪嗒—— 石头砸在皇甫轩脸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刚刚转醒的皇甫轩须臾间又陷入昏迷状态。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大好,全脸刮伤,几乎被磨掉了一层皮。 鼻骨断裂,满嘴是血,狼狈不堪。 花芯显然并未消气,又捧着一块巨石朝着皇甫轩裆口砸去,“授粉不给钱,诅咒你无粉可授!” “够了。” 天弋以手中九环锡杖为皇甫轩挡去花芯这极为致命的攻击。 花芯失了重心,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地。 她看着站在他身前一手九环锡杖,一手紫金钵的天弋,下意识地唤着他的法号,“无量大师?” 天弋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不到施主还记得贫僧!” “大师大恩,芯芯自不敢忘!若不是大师点化,芯芯恐怕还在熟睡之中,再无清醒之日。”花芯毕恭毕敬地说着。 “善缘罢了!那日贫僧途经荒芜草园,一眼便瞅见了芸芸众生之中与众不同的你。你是天选之人,切莫意气用事,顺应天意就好。”天弋道貌岸然地说着,转而唤来劲风将花芯送往别处。 咳咳—— 花芯刚走不久,皇甫轩忽然捂着心口,剧烈咳喘着。 天弋在皇甫轩面前站定,高深莫测地笑道,“帝俊施主无需感激贫僧,这些,都是贫僧该做的。” 天弋说着,稍稍倾倒着手中的紫金钵。 但这一回,紫金钵中所出并非善缘,而是怨念。 皇甫轩恍然大悟,但他身体被花芯所伤,暂且动弹不得,只得冷眼望着天弋,“我只身前往妖娆酒楼那天,花芯明明安稳藏于北璃歌袖中,是你刻意设局将她带到我身边?” 天弋摇了摇头,单指指天,气定神闲地说道,“非也,非也!不是贫僧,是天意!” “你究竟有何目的?”皇甫轩双拳紧攥,抬眸瞪着一脸正色的天弋。 紫金钵中倾泻而出的怨念感知到了皇甫轩的怨气,一股脑儿地钻入皇甫轩七窍之中。 与此同时,天弋又造了一出不大不小的水幕,将皇甫轩昏迷过后花芯的所作所为如实呈现在皇甫轩眼前。 第二五四章 弥补过错(二更) 水幕中,花芯正龇牙咧嘴地捧着比她脑袋还大的巨石朝皇甫轩砸去。 皇甫轩死死地盯着水幕中银牙碎咬的花芯,双拳紧攥。 若是花芯在场,他定然会将她挫骨扬灰! 可惜,她已然不知所踪。 皇甫轩盯着水幕中再度将巨石砸向自己身体的花芯,脸上悲愤交加。 “她居然敢?!”皇甫轩重拳捶于身后假山之上,假山轰然坍塌。 天弋冷眼看着皇甫轩在他面前被怨念所侵,神色淡漠。 直到皇甫轩墨发被杀意染红,天弋才拄着九环锡杖,踏着白鹭往天幕上的霓虹深处走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天弋低醇雄浑的声音在花芯梦境上空萦绕,中气十足,正义凛然。 但在我听来,比山魈野鬼的狂啸声还要瘆人。 我一手捏碎了花芯的梦境,静静地坐在卧榻之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不醒的花芯,心中五味杂陈。 皇甫轩固然可恨,但若是没有天弋的推波助澜,他定不屑于对花芯下手。 也就是说,所谓天意,全是天弋一人的执念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皇甫轩下手这样狠,花芯应当不可能对他动心了吧?师父说过,只要花芯不动心,她便可千秋万岁,长乐无虞。 看来,天弋这回是弄巧成拙了! 不多时,花芯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硕大的泪珠就从她眼眶中夺眶而出。 “歌儿,我是不是快死了?全身痛痛……” 我轻搂着花芯,低低地安慰着她,“乖,你不会死。你是狗尾巴村最后的希望,哪能这么轻易就死掉?” 花芯重重地点了点头,但一转眼,鼻子一酸,又开始嚎啕大哭,“歌儿,你把我变成狗尾巴草好不好?做人太难了!” 我正愁如何安慰花芯,她忽然捧着我袖中的昆仑镜,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 我看着又哭又笑的花芯,心下腹诽着她该不会被皇甫轩吓傻了吧? 花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之前听闻美人儿落泪都是梨花带雨,令人赏心悦目。我就想看看我落泪时,是什么样子。” “………” 我原以为她会难过一阵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开始自娱自乐了? “你身体大好了?”我瞅着她娇憨可爱的双丫髻,顺手将之改为元宝的形状。 花芯摇了摇头,“没好!不过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是一株狗尾巴草了!” “嗯?” “皇甫轩正如恶狗一样,对着我,啃啃啃啃个不停。气愤之余,还会不由自主地摇着尾巴,真真可怕!” 皇甫轩哪来的尾?他明明是顽石转世啊! 也许是花芯看花了眼,我亦没兴致多问。 片刻之后,花芯紧张地翻找着自己浅浅的衣兜,里里外外翻找了许多遍,均一无所获。 她哭丧着脸惊声尖叫,“皇甫轩给我的那枚铜钱不见了!” 唉!花芯果真是爱财如命! 现在的她,除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已经称得上体无完肤了,但她居然还想着皇甫轩不日前赠她的那枚铜币! “不行!我须得找到皇甫轩,向他讨债!”花芯牙一横,翻身下了榻,作势往屋外冲去。 “你竟还敢去找他?” 花芯怎么这么不怕死! 我以手扶额,真不知该如何劝她。 “元宝哥哥被他炖了,我须得向他讨要一笔钱财,将元宝哥哥好生安葬。”花芯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询问着我,“歌儿,我好看吗?皇甫轩会不会被美色所诱,然后看在我人财两失的份上,给我好多钱?” “歌儿,你说我是哭好看,还是笑好看?” 我收回她手中的昆仑镜,耐心劝道,“皇甫轩整颗心都是石子做的,他怎可能被美色所惑?再说,他那么穷,哪有元宝分你?” 花芯垂头丧气,一头扎入我怀中,闷闷说道,“那芯芯只能画很多歌儿的出浴图,好卖给金主,多赚些元宝了!” “………” 一直立于屋外的容忌急了,他开口解释道,“别听她胡说!我只是担忧她的画作被他人买下,这才一口气买下了所有画作。” “我认识你吗?”我反问着门口处飘然若仙的容忌,心中愈发懊恼。 他对我所做,同皇甫轩对花芯所做,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甚至比皇甫轩更为过分。 皇甫轩若不是因为迷香,也不会失了理智。 他就不一样了,他分明是仗着我会原谅他,才有恃无恐肆意妄为。 “你说什么?”容忌眉头一挑,脸色骤冷。 “我说,我认识你吗?”我扬着下巴,迎上他琥珀色的眸子,亦寸步不让。 四目相对。 这次,率先败下阵来的,不是我,是他。 “歌儿,可否给我个机会,让我竭尽所能地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背阳而立的容忌看上去格外迷人,他从二师兄那儿夺来的玄衣锦袍亦十分合身,但我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全然不为美色所惑。 容忌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我,似是在期盼着等我的答复。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冷漠言之,“不必了。以爱为由,做着极其残忍的事,比恨更痛。” 容忌面上现出一丝惶恐,他阔步朝屋中走来,双手扣着我的双臂,愈搂愈紧。 “发的什么疯?”我怒目而视,却推不开他。 “不准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可以。”容忌怅然所失,转而又捧着我的脸颊,越凑越近。 我本能地扬起手臂,却没舍得打他。 他亦趁着我片刻的犹豫,按下我扬起的手臂,转而将唇贴在我额上,久久未有动静。 “滚!” 我恼羞成怒,一脚朝容忌踹去,在他玄色锦袍上留下了一抹浅浅的脚印。 容忌却顺势抓着我的脚踝,往他心口撞去,“往这踹!踹到解气为止!” “偏不!”我试着蹬腿挣脱着他的束缚,多番尝试无果,便趁他不察,迅疾以另一只腿朝他的脸颊横扫而过。 第二五五章 芯芯过来(三更) 啪—— 我脚上的鞋履不小心从足间飞出,“啪”地一声砸在容忌鼻骨上。 紧接着,我的脚亦不偏不倚地朝他紧抿着的薄唇撞去。 “嗯……” 容忌垂眸看着他嘴边的脚,眉头紧拧,但又不敢将之移至一旁。 我尴尬地收回腿,正欲捞回掉落在他脚边的鞋履,他却快我一步,将之提在手中。 “还我!” “我替你穿吧。” 我还在同他置气,岂能让他替我穿鞋! 思及此,我“咻”地一声飞快地将脚缩入被褥中,语气不善地说道,“不还是吧?大不了不穿!” “啊——金主,救我!” 突然间,花芯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扑入容忌怀中。她双手紧抓着容忌的衣襟,浑身抖得厉害。 我顺着花芯的视线,下意识地回头朝门口望去,只见一头红发迎风而动的皇甫轩手持鲜血淋漓的折扇,如嗜血修罗般静静地立于门口。 啪嗒—— 啪嗒—— 折扇上殷红的鲜血落至地上,就地绽放。 皇甫轩一眼就看到了缩在容忌怀中的花芯,眸中怒火更甚。 容忌皱眉,他将花芯从他身上扒下,转扔至我怀中,旋即起身朝皇甫轩走去,“放了她。” 皇甫轩自然明白容忌口中的“她”指的是花芯,面色愈发难看。 他瞅着绷着一张冰山脸的容忌,反唇相讥,“万年铁树开花,还是并蒂莲?” “皇甫轩,你别太过分了!”我安抚着怀中瘦瘦小小浑身发颤的花芯,对皇甫轩的厌恶更深。 花芯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却恃强凌弱,不依不挠地追着花芯打,未免也没风度了! “花芯,过来!”皇甫轩无视了我,转而朝着我怀中吓得差点晕厥的花芯勾了勾手指。 “不要!你个死骗子!授粉不给钱,芯芯诅咒你无粉可授!”花芯裹紧了自己的外袍,窝在我怀中,伸着脖子大着胆子,不要命地挑战着皇甫轩的耐性。 皇甫轩果真又被花芯激怒,他周身散发着瘆人的红光,手腕一紧,沾满血迹的折扇犹如一把飞刀,朝着我脖颈方向飞来。 我急急地将花芯拽至身后,速速提起乾坤之力抵挡着皇甫轩的突袭。 但,他的折扇速度极快,竟破开了我以乾坤之力所设的结界,朝着我的脸颊逼近。 铛—— 须臾间,寒光乍现,斩天剑不偏不倚地挡在了我面前,使得攻势正猛的玉骨折扇无功而返。 皇甫轩敏捷地收回折扇,一手凝着墨黑的怨念,一手结着猩红的魔光,待他将红黑气旋融合为一体,他体内忽而传来巨兽咆哮,振聋发聩。 “速速交出花芯!”皇甫轩阴鸷地看向容忌,他掌心中的红黑气旋好似狂蟒怒龙,仿若随时都会扑上前,将我们拆骨入腹。 “你以为,你伤得了我?”容忌反问着皇甫轩,他单手凝着烫金色的气旋,阻挡着皇甫轩愈发疯狂的攻势。 “小轩轩,你不要伤害歌儿和金主!”藏于我身后的花芯看着皇甫轩和容忌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趁我不备,溜下了榻朝皇甫轩奔去。 皇甫轩见状,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单手拎着花芯的衣襟,不再恋战,转身朝屋外飞去。 “花芯!” 我飞扑上前,死拽着花芯的衣襟,但并未抓牢,只扯下了她衣摆处一小截布料。 皇甫轩唇角轻扬,回眸瞥了一眼我未着鞋履的脚,随手在我眼前布下大片荆棘,这才化作黑烟散去。 该死! 他不仅在地面布下大片荆棘,半空中亦布满铁钉针毡,使得单脚落地的我,全然无法施展拳脚,只得将希望寄托于紧随皇甫轩身后的容忌身上。 待容忌归来,暮色已深。 他一手提着我的鞋履,从黑暗中疾驰而来。 我心急如焚,亦顾不得同容忌冷战,焦灼地抓着他的胳膊询问道,“花芯呢?” 容忌摇了摇头,低叹道,“没追上。” “没追上?”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忌,凭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追不上皇甫轩? 容忌面色亦十分难看,沉吟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途中,天弋拦道。他以天意为由,处心积虑地设下百道阵法欲囚困住我,并企图触发我体内的双重天劫。” 双重天劫?我忽而忆起容忌身上的双重天劫已被引渡至自己身上,一时间,心虚地不敢直视他。 好在,容忌并未发觉我的异样之处,他半蹲下身,单膝跪地为我穿上一直被他紧紧攥于手中的鞋履。 见他半天未置一词,我不大放心地询问道,“可有被百道阵法所伤?” 容忌起身,定定地看着我,眸色渐深,“我既已修成佛道,佛门阵法岂能伤得了我?只是,我身上的双重天劫似乎不见了……” “不,不见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心虚地咽了咽口水,面上的笑容极其僵硬。 容忌单手扣着我的下巴,询问道,“你紧张什么?” “你又在怀疑什么?”我反问道。 “我身上的天劫,是不是已被你引渡至己身?” 我强作镇定,冷眼看着他,“你大概是高估了我的能力!破庙之中,我自身难保,哪还有功夫去管你的天劫?” 容忌不依不挠地询问道,“你把我灌醉,难道不是别有所图?” “图你美色不行?况且,我若趁你醉酒之际引渡了你身上的天劫,即便我藏得再好,破庙那回也藏不住吧?”我扯着嗓子理直气壮地说着,心里早已方寸大乱。 若是让他得知真相,他还指不定怎么凶我呢! 容忌双眸微沉,似在回忆破庙之中所发生之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面露难色,一脸茫然地看向我,“当真没骗我?那日,我只顾着看你了。” “只顾着看我?看我哭得稀里哗啦,疼得心肝颤,你很高兴是不是?” 容忌矢口否认,“你哪次不哭?我以为你只是哭着玩……” 哭着玩!我有那么无聊吗? 原来,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真想让他也体会一次,让他哭着向我求饶! “歌儿,你当真没骗我?”容忌审慎问道,显然并不是十分相信我。 “你该不会以验明正身为借口,又一次强迫我吧?” 容忌薄唇轻启,“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第二五六章 同他和离(一更) 我警惕地盯着容忌,不住地后退着,“你别过来!” 容忌置若罔闻,依旧步步逼近,直到将我逼至墙角,才停住脚步。 他双手撑在墙面上,不留一丝缝隙,使得我无处可逃。 “要验就验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沉痛地闭上眼眸,心中五味杂陈。 夜凉如水,心寒似冰。 我爱了他三百多年,从未悔过。 但如果今晚他再碰我一下,我和他,大概就不会有未来了。 此刻,我背靠着粗糙的墙面,紧闭的双眸依旧有眼泪渗出,除却难过,更多的是不舍。 “怎么不验?”过了许久,我半眯着眼,看着朦胧夜色下尤为清冷的容忌。 “我一直以为没人比我更爱你,却不想,我竟将你伤得这么深!”容忌欲抬手拭去我眼角的泪珠,但停顿片刻之后,又悻悻地收回手。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方陈旧的锦帕,上头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牛角,绣功粗糙。 我瞥了一眼丑绝人寰的锦帕,竟觉十分眼熟。 这不正是我亲手绣的吗!这方锦帕我原本是打算赠给墨染尘的,结果被容忌中途劫了去。 时过境迁,想不到他还随身携带。 “你还验不验?”我并未去接他手中的锦帕,但心里的怒气已消散了些。 “不。你说什么我都信。”容忌低低说道,像极了犯错的孩童在等待责骂。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若肯退步,我亦有了退步的理由。 容忌继而说道,“歌儿,我会试着给你空间,会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会试着接受你的朋友,也会试着不乱吃醋。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过错?” 他定定地站在我面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我极强的压迫感,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惹我生气就自跪针毡,害我有气无处撒。 不过,话说回来,容忌突然变得低声下气,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又或者说,几百年的时间,我早已习惯了他的霸道,也学会了包容他的任性,他的幼稚。 这是他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同我道歉,没有投机取巧,没有美男计,也没有苦肉计。 不知为何,当我看到他为我放下骄傲,突然有点心疼。 “歌儿?”容忌显得小心翼翼,而他眸中的慌张亦骗不得人。 他性子寡淡,平素里总是绷着一张冰山脸,冷冷清清,看不出是喜是怒。 但他如此慌张的样子,我已是第二回见了。 上一回,是百年前我落下诛仙台的那一刻。 脑海中,黑盒子啧啧出声,“宿主,见好就收吧!你再这么吓东临王,他近百年都不敢碰你了!” “………” 近百年?那也太久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觉自己将他吓破胆了。 平素里,容忌总喜欢时时刻刻都挨着我,现在他竟越站越远。 “歌儿,我知你委屈。你若是不想见到我,等出了古战场,我……” 容忌越说声音越轻,他这般自责歉疚的模样反倒让我无从招架。 “啊——” 我亦不愿听他接着说下去,一脚磕在脚边的石子上,顺势朝他扑去。 容忌眼疾手快,连连伸手将我捞入怀中。 但他这回安分得很,见我站稳赶忙松了手,又后退了两步,同我隔开一小段距离。 “你躲那么远干嘛?”我语气不善地问道。 “………” 容忌沉吟了许久,依旧猜不透我的心思,遂小心翼翼地说道,“歌儿觉得我站哪合适,我就站哪!” 想不到,他还可以这样温顺! 我心中暗自窃喜着。 “你,速速进屋,乖乖躺上榻!” “你当真愿意?”容忌踟躇问道。 “少废话!”我以手扶额,只觉头疼得厉害。 他见我愈发暴躁,再无多言,默默躺在竹榻之上,双手交叠于腹前,像极了头一次被翻牌的后妃。 许是这几日被他气得不轻,我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失了重心,不偏不倚地砸在容忌身上。 “歌儿?”容忌低头,身体依旧绷得十分紧实,除却好看的薄唇微微翕动,再无其他动作。 我稍稍回过神,利索地上了榻,紧挨在他边上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天已大亮。 我不拘小节地擦去嘴角的口水,才发现他衣襟上也染了一大片口水。 “那,那个,我昨儿个水喝多了,口水也多了些。”我尴尬地看着依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容忌,悄悄溜下榻。 “头还疼吗?”容忌亦随着我起了身,关切地询问着我。 我摇了摇头,回眸看着额上布满细密汗珠的容忌,反问道,“你很热?” “不热。” “说实话!” 容忌耳根微红,颇为窘迫地说道,“在你面前,我向来没定力的。” “………” 昨晚,我是当真头疼欲裂才睡得那样沉,并非故意折腾他,也未料到他会因此忍了一整夜。 “歌儿,你要是觉得我没定力,我可以改。”容忌见我急急出了屋,快步跟上。 怎么改?一刀切,还是遁入佛门? 我脑海中忽而闪现着田垄中辛苦劳作的当武,又闪过道貌岸然的黑脸天弋,不寒而栗。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刚走出第六处古战场,恼人的天弋又出现在我眼前。 他黑黄瘦削的脸上现出一丝光彩,半臂梵文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目的金光。 “无良大师有何贵干?”我面色不善地瞪着天弋,一想到花芯的遭遇,就恨得咬牙切齿。 天弋双手合十,唇角微扬,竟显得慈眉善目,“女施主,天意欲让你我结成秦晋之好,贫僧亦愿意为你还俗,你且挑个合适的日子,同甜甜施主和离吧!” “噗——” 我不禁笑出了声,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这无良大师,竟借着“天意”的幌子,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当真可恨! 容忌见我笑得如此开怀,却是笑不出来。 “歌儿,我可以打他吗?”容忌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柔声询问着我。 我连连颔首,“这等无良大师,就该乱棍打死!” 容忌听闻,心情大好,他手执斩天剑,以极快的速度朝天弋裆口砍去。 第二五七章 不死冷夜(二更) 天弋黑曜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磕磕巴巴地说道,“甜甜施主,你要做什么?” “取你项上人头!”容忌狭长的眸中杀气凛然,他单手握剑,将天弋逼得不断后退着。 “甜甜施主,你羞辱贫僧!说好了取贫僧项上人头,为何刀锋却对准了贫僧裆口?贫僧的头圣洁锃亮,不在裆下!” 容忌漠然言之,“敢觊觎我的女人,难道不需要付出点代价?” “甜甜施主,并非贫僧觊觎女施主,而是天意要我择日将女施主迎娶过门。”天弋以九环锡杖抵挡着容忌斩天剑愈发猛烈的攻势。 斩天剑乃上古玄铁所造,无坚不摧,但天弋的九环锡杖却能与之分庭抗礼。 好在,天弋修为尚浅,两个回合下来,便落了下风。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天弋的神情,总觉他身上还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天弋的力量比我预想的还要可怕! 上回,容忌重伤天弋招招均下了狠手。照理说,天弋即便不死,休养个小半年都不一定能全然恢复。但奇怪的是,他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恢复得完好如初! 我深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再不敢轻敌。 下一瞬,我将乾坤之力同八荒活水融为一体,将乾坤之力与八荒活水的合力尽数倾注到轩辕剑之中,使轩辕剑凌厉的剑气发挥至极致。 咻—— 一道寒芒朝天弋背脊袭去。 天弋闷哼了一声,背脊上旋即被划开了一大道口子,皮开肉绽。 唰—— 与此同时,容忌的斩天剑也不偏不倚地朝着天弋裆口处落下。 天弋踉跄倒地,双手捂着重伤之处,哇哇大哭,“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结果又被痛打了一顿。贫僧造的什么孽!” “天弋,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天道,只有人定胜天!”我翩然飞下云端,将轩辕剑横亘在他脖颈上。 天弋瘪着嘴,直耸云鬓的浓眉微微皱起,黑曜石般的眼眸蓄满委屈,“贫僧从未有过私心,所做所为均是为了天道,为了虚无界的秩序和安宁,女施主和甜甜施主为何打我?” “我且问你,何为天道?” 我本不愿同他多说废话,但委实看不惯他明明坏事做尽,却自诩大善人故作骄矜的做派,因而便萌生出了说服他放弃维护天道的想法。 提及天道,天弋黄黑的脸上,骤然现出一抹红晕。 他站起身,振臂高呼,“女施主,天道就是虚无界的秩序!秩序在,安宁在!” “安宁?你可知,因着你的缘故,皇甫轩被心魔所控,残忍屠城?” “啊!女施主,你怎可将屠城的罪孽强加在贫僧身上?”天弋涨红了脸,单手捶着心口,仰天哀嚎,“为何?为何世人总误解贫僧?” 我哂笑道,“天弋,你可有想过,你有何资格能代表天意?有何资格能逆转乾坤?认清事实吧!你只是虚无界这偌大的棋盘上,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 “女施主,你怎可这么说贫僧?难道是因为贫僧不小心轻薄了你,你怀恨于心,想将贫僧逼上死路?”天弋困惑至极,连连追问着我。 容忌一脚将他踹飞在地,转而询问着我,“歌儿,我可以砍了他的手吗?” “砍齐整些!” 我有些讶异,容忌怎么变得如此谨慎?不过,他谦和的态度我十分受用,大概是感受到了被重视,这几日萦绕在我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 容忌得令,斩天剑落下,天弋的双手便飞出数米,不偏不倚地挂在树梢上。 天弋眉头一凝,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小弋不哭!你是无量大师,你得以德报怨!” “天弋,你可知你的双手,染了多少鲜血?若不是你,皇甫轩不会走火入魔,城中百姓不会枉死!” 天弋怔然,“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祖师爷同我说过,唯有天道维稳,虚无界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万物苍生并无贵贱之分!你为了救人而杀人,比为了杀人而杀人还恶劣!”我如是说着,高举着轩辕剑,毫不犹豫地捅入天弋心口。 一时间,血溅三尺。 “女施主,你说得颇有几分道理。”天弋看着自己心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哭得伤心。 “哭哭啼啼,娘儿们似的!”我最看不得人落泪,但亦知天弋的危险,便再度提起轩辕剑,朝他命门砍去。 “歌儿,这些事,交给我就好。” 容忌一把夺下了我手中的轩辕剑,快我一步,将剑锋刺入天弋眼眸之中。 天弋眼眸炸裂,浑身狼狈,但奇怪的是,他的气运并未受此影响。 我和容忌均发现了天弋的可疑之处,难道,这世上竟有杀不死的人? 片刻后,原先气息奄奄的天弋竟又开始生龙活虎,被砍断的双手亦重新萌出新臂。 他缓缓起身,瘪了瘪嘴,终是没忍住,嚎啕大哭,“女施主,贫僧怕痛!下回,你砍的时候,能不能轻些?” 天弋说完,继而又看向容忌,凑近了容忌的脸,更加大声地哭嚎着,“甜甜施主!贫僧的佛头在颈上,不在裆下!麻烦你砍得准一些。” “冷夜是你什么人?”容忌冷冷地问道。 提及冷夜,天弋瞳仁微缩,拾起地上的紫金钵转身落荒而逃。 我看着天弋远去的背影,转而询问着容忌,“冷夜是什么人?” “神君。”容忌简练地答道。 “长得好看吗?”我抬眸看着轮廓深邃如冰山雪水般出尘的容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容忌吃吃一笑,反问道,“歌儿觉得呢?” “好看。你现在的样子迷死个人!”我有些羞赧地说道,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同容忌朝夕相处,却还能被他无意间的一个眼神迷得神魂颠倒。 容忌低头浅笑,若是平时,他定不止于此。 但眼下的他,大概是被昨夜的我吓傻了,也不敢接话茬,急忙错开话题,“冷夜银狐面具遮脸,无人见过真容。因善缘而生,不老,不死,不灭。在六界覆灭之前,已有几十万年并未现身。” 第二五八章 手摔花芯(三更) 这一点,冷夜同圣君有些相像。圣君封於因怨气而生,神君冷夜因善缘而生,他们二者的实力,应当旗鼓相当。 又或者说,虚无界这个偌大的棋盘,仅仅只是冷夜与圣君之间的博弈? 思及此,我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往容忌身上靠去,“冷夜同封於有何关系?” 容忌笔直地杵在原地,一双手数度抬起又数度放下,纠结再三,复而低声询问着我,“你喜欢被我搂着么?” 他想搂就搂啊!这么直白地问我,叫我怎么回答? 我平时貌似还挺矜持的,若大咧咧地开口说喜欢,怪害羞的! 黑盒子笑岔了气,“宿主,你和矜持搭不上边的!敢灌东临王酒,直接在城门口将他就地正法的女人,也只有你了!若是香雪怜、顾芷柔之辈有你的一半胆识,也不至于折腾掉一条命,还一无所获了!” “闭嘴!” 这破盒子,天天拿城门“醉驾”一事打趣我!若是让容忌听闻,他那么要强,多伤自尊呀! 容忌误以为我在同他说话,略有些失望地放下手,但仍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善缘与怨气相冲,因而冷夜与封於之间亦横亘着楚河汉界。不过,即便虚无界只是他们博弈的棋盘,身为棋子,亦有可能反杀。” 说得也是,封於不也曾在我们手中吃了个哑巴亏,元气大伤? 这么一想,我心中的惧意便消了大半。 正当我神游天地外之际,第七处古战场城门口忽而涌出一群失魂落魄的百姓。 他们手举砍刀,一窝蜂地朝我和容忌的方向冲来,面色骇人。 容忌见状,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手心上的大成玄火一触即发。 “这些人魔怔了?”我歪着脑袋,从容忌背后探出半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朝我们涌来的城中百姓。 “情况不明。你乖乖站在我身后,别乱跑。”容忌周身气流涌动,玄色衣袂随风翻飞,猎猎作响,墨发迎风狂舞,气场大开。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直接上手环住了容忌的腰。 相比起之前小心翼翼的他,我还是更喜欢眼下霸道狂傲的他。 容忌低头,将视线停驻在我紧紧环着他腰身的双手之上,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别乱动!目前来说,我还没什么定力。” “哦。”我怕他分神,默默松开手,又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如波涛般朝我们汹涌袭来的城中流民。 五十米! 二十米! 十米! 看这架势,城中流民似乎真是奔着我和容忌来的! 但万万没想到,近在咫尺的流民忽然间调转了方向,十分有默契地避开了我和容忌,仿若从未将我们看在眼里一般,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 容忌手中大成玄火虚掩一招,却未有发力的时机,就尴尬地被一晃而过的流民完完全全忽略。 “………”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这群流民,直到流民消失在视线范围中,依旧没回过神。他似乎大受打击,久久不能相信自己毫无存在感地被这群流民无视。 我强忍着笑意,出言宽慰着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罢?” 容忌微微颔首,亦收起方才锋芒毕露的凌厉气势,乖巧地跟在我身边。 待我们行至城门口,忽而又有一小股流民从城中涌出。 “新来的红发魔头好生可怕!”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闯过前一处古战场之时,也下过屠城令的!” “快逃吧!再不逃,连命都没了!” ……… 想不到,皇甫轩又来祸害第七处古战场了!夺得了花芯体内不竭神力的他似乎长进了不少,竟能在短时间内连破两处古战场! 一想到花芯,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深怕她再度被皇甫轩所伤。 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和容忌刚一进城,就见花芯被皇甫轩重重地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皇甫轩,你还是不是人!”我气急败坏冲至皇甫轩跟前,反手就是一巴掌。 “北璃歌,若她是你生死劫,你还会觉得我做错了吗?”皇甫轩扬起手,作势要向我扇来,但迟迟未落下,“我不打女人。” 不打女人!花芯难道不是女人? 我讥诮地看着皇甫轩,忽而觉得他虚伪至极。 他之所以没对我动手,是因为容忌一直站在我身侧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吧! “歌儿,芯芯肚肚痛……”花芯轻拽着我的衣袖,指了指自己瘪瘪的肚子,连哭的气力都没了。 我旋即蹲下身,把她搂入怀中,并将手心搁在她额前,为她疗伤。 皇甫轩立于身侧,冷蔑言之,“修炼了几十万年,被摔一下会虚弱成这样?” “你怎能这么残忍!天弋的混账话你也信?”我质问着皇甫轩,虽知他一直是不择手段的上位者,但却无法接受他毫无止境地去伤害无辜的花芯。 皇甫轩沉了沉眸,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信天道,但亦不愿留下这么一个大隐患,这有错吗?” 我摇了摇头,不再同皇甫轩辩驳。铁石心肠,又怎会对他人心软? “歌儿,芯芯肚肚好痛……”花芯依旧捧着她瘪瘪的腹部,面色愈发惨白。 “别怕,很快就不痛了!”我一边宽慰着花芯,一边倾力替花芯疗着伤。 奇怪的是,她身上均是些皮外伤,亦很好治愈。 但她的腹痛之症却久久未能缓解,反倒有加剧的趋势。 “啊——” 花芯再也忍不住腹部的剧烈疼痛,痛呼了一声,软绵绵地晕死在我怀中。 我搂着小小的她,才察觉到她身下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一时之间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皇甫轩亦看到了那滩血迹,惊得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亲手摔死自己的孩子,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我冷声质问着他。 皇甫轩缓缓蹲下身,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怀中瘦小苍白得不像话的花芯,眼眶微红。 我看着他面上显露的沉痛,对他的厌恶更甚,“离她远些!她是不是你的生死劫我不知道,但很明显,你是她的死劫。” 第二五九章 狗屎帝俊(一更) “死劫?”皇甫轩冷笑着,从我怀中一把夺过气息奄奄的花芯。 他轻轻拭去花芯脸上的泪痕,盯着她头上半蔫的狗尾巴草,显得彷徨无措。 “几十万年的修为,为何保不住一个孩子?”皇甫轩沉了沉眸,看向花芯身上脏污不堪的襦裙,怒意升腾。 我见他带着花芯转身离去,连连挡着他的去路,拦在他身前,“放了她,也放过自己。” 皇甫轩冷淬了一口,偏执言之,“她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我的身边!” “让开!” 皇甫轩冷睨着我,单手持着玉骨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抵在我脖颈之上。 “不让!” 我急急往后退了一步,逆行全身经脉,转而以水系心法第五招怒浪拍岸朝皇甫轩袭去。 狂风暴雨骤至,他蓬乱的红发在狂风中炫舞,他浸染了濯濯黑气的衣摆在骤雨的侵袭下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容忌斩天剑已横亘在皇甫轩脖颈之上。剑刃触及皇甫轩脖颈,瞬间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容忌冷冷地看向皇甫轩,薄唇轻启,“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皇甫轩撇头,眼尾的阴鸷一览无遗,“北璃歌我可以不动。花芯,我势必要带走!” 皇甫轩向来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但这一回,他为了带走花芯,竟不惜豁出命来,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若说他真心实意喜欢花芯,但将花芯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正是他自己。 若说在他心中,花芯远远比不上他的千秋霸业,但此时此刻,他竟存了同花芯共生死的念头。 不过,他怎么想,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趁他被容忌掣肘之际,避开了他直指我脖颈死穴的玉骨折扇,翻手为云,将狂风驱散,覆手为雨,使骤雨化为绵绵雨丝。 “和风细雨!”我敏捷地闪至一侧,以水系心法第七招朝皇甫轩发起猛攻。 水系心法虽能将我身上的乾坤之力发挥至最大效用,但亦有其不足之处。 水系心法统共十二式,这其中除却遁逃之术,余下的全是群攻招式,稍一不慎,就会累及花芯。因而我只得万分小心,尽量避开皇甫轩怀中昏迷不醒的花芯。 皇甫轩猛然扯下身上的披风,朝花芯面上劈头盖脸扔去。 他动作不似之前粗暴,但对于一个刚刚小产的女人来说,已是罪不可赦。 “交出花芯!” 我看着虚弱得仿若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花芯,心中愈发焦急。 不久前,她还是荒园中野蛮生长无忧无虑的狗尾巴草。她爱财如命,一枚铜币都能让她开心好几天。 可惜,皇甫轩将这一切都给毁了。 皇甫轩腹背受敌,在我和容忌的双重夹击之下,再无反抗之力。 雨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滑,雨水浸入他猩红的眼眶,继而又夺眶而出。 我快步上前,不再同他废话,轩辕剑直指他心口。 我高举剑柄,正准备落剑之时,浑身上下犹如蝼蚁啃噬,噬骨之痛须臾间侵蚀着我的理智。 当啷—— 轩辕剑落地,我亦趔趄倒地,头疼欲裂,视线亦愈发模糊。 “歌儿!” 容忌朝我飞奔而来,无措地将我揽在怀中,让我枕在他臂弯中,“怎么回事?” “我没事,别让皇甫轩带走花芯。”我死死地拽着容忌的衣袖,知他生性淡漠,不爱多管闲事,因而只能再三央求着他,救救无辜的花芯。 “歌儿,金主,别管我了。”皇甫轩怀中,花芯突然转醒。 花芯素手掀开皇甫轩盖在她身上的披风,眼里氤氲一片,“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我依旧是株默默无闻但无忧无虑的狗尾巴草,春生冬死。但在我生命即将枯竭的那一刻,高高在上的天帝忽而倒在我跟前,他浑身是血,死不瞑目。之后,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花肥,使得我不费吹灰之力就修成了仙法。” 皇甫轩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怀中的花芯,显然不相信花芯口中所说。 他冷笑道,“天弋派你来的?如果,你的目的是勾引我,那么,你成功了!” 花芯并未理会皇甫轩,兀自说道,“许多人说我走了狗屎运,小小的狗尾巴草,竟能让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帝俊给我当肥料。我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人解释,帝俊不是狗屎,帝俊是我的意中人。若有来世,我定要为帝俊生个孩子,像狗尾巴草一样坚韧,像他一样俊逸不凡。” “闭嘴!”皇甫轩定未料到他和花芯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已有牵绊。 当花芯提及孩子之时,皇甫轩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沉痛,重重跪地。 “再后来啊,神君告诉我,我是帝俊转世的生死劫,我们一旦相爱,就会万劫不复。因而,我亲手挖掉了自己的心,为的就是断情绝爱。”花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缓缓抬眸看着皇甫轩,声音细弱蚊蝇,“帝俊,你可知你方才摔我的那一下,比我亲手剜心还痛?” 花芯神色冷漠,眼神清明,不复之前天真无邪的模样。 不知为何,皇甫轩看着这样的花芯,心慌不已。若是之前他还能用蛮力迫使花芯屈服,但现在他对她已经无计可施。 “帝俊,放手吧。你我互为死劫,此劫无解。”花芯闭上眼眸,两行泪珠从眼角挂下。 下一瞬,她亲手毁掉了前尘旧梦,心平气和地说道,“帝俊,后会无期。” “即便无解,你也须得留在我身边!”皇甫轩想要将花芯破碎的记忆聚拢,但突如其来的疾风却将花芯过去几十万年的记忆吹至海角天涯。 等花芯再度睁眼,她又恢复了天真无邪的模样。 她看着眼前面色悲恸的皇甫轩,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旋即怯生生地询问着他,“你怎么哭了?” “沙迷了眼。” “我身体好痛。”花芯皱了皱眉,水汪汪的大眼中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皇甫轩如鲠在喉,怔怔地看着再度失去记忆的花芯,“若是丢了记忆,你能开心些,也不错。” 第二六零章 我给你钱(二更) 花芯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气场大变的皇甫轩。 她大概是觉得皇甫轩忽然变得如此温柔不太习惯,因而费劲地挣开了他的束缚,跌落在地。 “我记起来了!死骗子!你强行同我授粉还不给钱,炖了我的元宝哥哥非逼着我吃,还将我肚子里的小元宝摔没了!”花芯怒极,伸出细弱的胳膊捶打着皇甫轩。 “够了!”皇甫轩反手擒着花芯的双手,但这次并未对她动手。 花芯瘪着嘴,偏头看向我和容忌,忍不住嚎啕大哭,“歌儿,金主!死骗子好凶,芯芯怕!” “花芯,你给我听着!”皇甫轩腾出一只手,捂着花芯的口鼻,随后沉声说道,“往后,授粉我会给钱,你想生多少个小元宝我都陪着。” “啊咧?”花芯沉思了片刻,怯怯问道,“你这么穷,给得起吗?” 皇甫轩满头黑线,重重得应着,“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可不能为了芯芯去劫掠人家的钱财,这很丢人!”花芯如是说着,乖巧地搂着皇甫轩的脖颈,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平静如初。 “嗯。”皇甫轩沉声应道,旋即带着花芯转身离去。 我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开口询问这花芯,“花芯!你当真愿意跟他走?” 花芯虽爱财如命,但亦有底线。皇甫轩炖了她的元宝哥哥,草菅萝卜命,花芯定然没这么容易原谅他。 花芯闻言,回眸同我挥手阔别,“歌儿,一定要跟随自己的心,一定一定。歉疚不是爱,倘若有一日,你将歉疚当成了爱,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皆会陷入万丈深渊,永无出路。” “芯芯?”我愕然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过去几十万年的记忆并没有随那阵风散去。 她凄然一笑,别过了头,再无言语。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是知道今日一别即是生离死别,我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她离去。 “歌儿,头还疼么?” 容忌担忧地看向我,将我随着花芯远去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碍事,许是脑袋进水了。” “………” 容忌满头黑线,显然不信我的说辞。 下一瞬,他将我轻轻拎起,朝着街尾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疾驰而去。 “你做什么?”我一手捂着仍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询问着容忌。 “放心,没你的允准,我不会胡来。”容忌如是说着。 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要身上的双重天劫不被发现,他打算带我去往何处都无所谓。 但当我踏入客栈,同久未谋面的南偌九四目相对之时,我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完了! 若是容忌特意请来的南偌九,为我诊治头痛之症,那当如何是好? 到时候,南偌九万一发现了我体内的双重天劫,定会一五一十地同容忌说起! 思及此,我瑟缩着肩膀,悄然挣开了容忌的手,往客栈外跑去。 “回来。”容忌伸手将我捞入怀中,随后朝南偌九的方向走去。 “东临王急唤草民,所为何事?”南偌九朝着容忌微微颔首,他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不扎不束,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容忌顺势坐于南偌九对面,自然而然地将我禁锢在怀中,随后忧心忡忡地说道,“歌儿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 “哦?”南偌九收敛起眉眼间淡淡的疏离,将视线移至我身上,凝眉沉思。 我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深怕南偌九看出断念,连连撇过头将脸埋于容忌颈窝处。 南偌九不动声色地询问着容忌,“可否同我说说,北璃王有何异样之处?” “她会突然头痛,一旦发作,痛不欲生。” 南偌九浅酌杯中清茶,旋即又询问着容忌,“还有其他异样之处么?” 容忌神色有些窘迫,似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他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鼓起勇气一一道来,“本,本王没想过虐待她,一直是控制着力道着的,但她似乎比往常都要痛……照理说,不应该的。” 容忌指的是破庙中那次?他当真控制了力道?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将我当成了仇敌,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 我仰着头,看着一本正经的容忌,询问道,“当真控制了?” “嗯。”容忌笃定地答道。 难怪他会以为我在哭着玩儿,原来他并没有完全失控,而是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南偌九放下茶杯,忽而将手搭在我的脉搏之上。 我下意识地收回手,但他竟快我一步,松开了手。 “神医,如何了?”容忌焦灼地询问着南偌九。 南偌九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一定是知道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砰砰直跳。 “南神医,曦玥近来可好?”我见南偌九又要开口,急急打断了他。 南偌九眼若明溪,心似明镜,一下子便看穿了我的意图。 他继而又浅酌着杯中清茶,嘴角笑意微漾,“曦玥她很好,金盆洗手,悬壶济世。” “愿你们白头偕老。” 我如是说着,旋即起身轻拽着容忌的衣袖,“走吧,我没事!神医定然归心似箭,想要早些见到曦玥姑娘。” 容忌狐疑地看着我,忽而询问道,“你在害怕?” “我没有。”我小声地辩解着,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由头。 南偌九见状,出言替我解了围,“东临王,北璃王,二位一路走来委实不易。在我看来,除了死生,其他皆是小事,二位切莫因为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容忌细细斟酌着这两个字,半信半疑地询问着南偌九。 南偌九摇了摇头,“已无逆转的可能。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若准备好同生共死,眼前的担忧便不再是担忧。” “神医所言极是。”容忌目送着南偌九远去,面色愈发严肃。 “头还疼吗?”容忌捧着我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眸中溢满心疼。 我尚未答话,他就将我搂入怀中,越搂越紧,“笨蛋,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第二六一章 没有如果(三更) 和容忌的深情厚爱相比,我对他的“好”显得微不足道。 但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会将微末小事藏在心底。也会留着绣功粗糙的牛角锦帕,即便那方锦帕我并未打算赠予他。 “歌儿,你可知看着你受苦,我心里更加难过?” “有你在,我何曾真正受过苦?”我紧紧箍着他的腰身,一点也不觉得双重天劫有多可怕。不就是被天雷披上几百下?又不是没被劈过! 不知南偌九方才那句“已无逆转的可能”是真是假,若我体内的双重天劫再无法引渡至他人身上,那我定要好好地同容忌探讨一回授粉之道。 思及此,我仰着头看向面如刀刻俊逸不凡的容忌,不由自主地踮着脚尖去够他薄薄的唇。 “低头看我!”我伸手捧着容忌的脸颊,踩着他的脚面,情不自禁地去够他的唇。 “乖。”容忌撇过头,以手挡着我的唇,轻声说道,“别闹,不然又有得哭了!”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硬生生浇灭了我的热情。双重天劫加身,痛感似乎比往常敏锐了数百倍,确实不适合大动。 我意兴阑珊地出了客栈,闷闷不乐地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不料,身后忽而涌来一群百姓,差点将我和容忌冲散。 “听说了么,有人竟公然在城墙上寻欢作乐!” “青天白日的,竟有人如此放浪形骸?” “可不是!城门上那女人,似未及?!” …… 未及??难道,公然在城墙上寻欢作乐之人是皇甫轩和花芯! 花芯身体未愈,他们怎可如此? 我带着满腹疑惑,飞身往城门口的方向飞去。 城门口,漫天裂帛如细雨般,倾洒而下。 “芯芯……” “嗯?” “余生,我会保护好你。” “嗯。” “芯芯,我们要个孩子?” ……… 我站在城墙下,侧耳聆听着城墙之上皇甫轩和花芯的对话,再度忆起花芯回眸时凄然的笑容,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正当我欲腾云飞上城墙之时,利刃入体之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一抬头,就被皇甫轩的心头血溅满了一脸。 一时间,城门口的百姓尖叫着四散开来,慌不择路。 城墙上,花芯手持利刃,将其狠狠地捅向皇甫轩的心口。 她的眼眸纯澈见底,她的笑容天真无害,谁能想到,她竟狠得下心肠,对皇甫轩下手。 “为什么?”皇甫轩怔怔地拔出心口的利刃,疑惑不解地看向花芯。 花芯轻拢着素色里衣,将自己单薄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沉默片刻之后,她猛然转过头,对上了皇甫轩猩红的眼眸,毫无惧意。 “死骗子!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你摔死了我的小元宝,还炖了我的元宝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花芯嘴角噙着笑意,略带轻蔑地看向皇甫轩。 皇甫轩面色沉痛,“小元宝的事,我也很难过。至于你的元宝哥哥,我压根没动它!他还在荒园中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那萝卜汤是怎么回事?”花芯面上并无波动,显然并不十分在意元宝哥哥的生死。 只可惜,皇甫轩被花芯这一刀捅得全无理智,全然分辨不出花芯的本意。 “萝卜汤仅仅只是幻术罢了。”皇甫轩一手捂着心口,一边朝着花芯勾了勾手指,“过来。” 花芯亦无所畏惧,朝着皇甫轩阔步走去。 等花芯行至皇甫轩跟前,皇甫轩突然将利刃再度交至花芯手中,“想和你的元宝哥哥在一起?捅死我,就没人能阻拦你们了!” 花芯眉头微皱,沉吟片刻之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双手紧紧地握着利刃,目光坚定。 皇甫轩见状,嗤笑道,“果真,我还是输给了天道。” “来吧,捅死我,你就能和他在一起了!若你今日没能捅死我,那你就只能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了!”皇甫轩闭上眼,定定地站在花芯面前,摊开双臂,冲着花芯一字一句地咆哮道。 唰—— 刀起刀落,血溅城门。 待皇甫轩睁眼之际,花芯已从城墙上摔了下来。 “花芯!” 他趴伏在城墙上,看着心口被利刃贯穿的花芯,失声痛呼。 我错愕地看着花芯如落叶般,从城墙上飞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至她跟前,心底愈发难过。 “为什么?” “歌儿,我的记忆并未随疾风散去。你可知道,我爱他亦如你爱金主?” “生死劫并非等同于死劫,你为何这么傻?” 花芯附在我耳边轻轻说着,“若我死了,他的生死劫便得解了。他不需要知道我有多爱他,就让他误以为我恨他入骨,心系荒园中从未说过话的元宝哥哥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亦沉痛至极。 若我是花芯,应该也会用这种法子,消弭皇甫轩的生死劫。 可惜一段金玉良缘,却被所谓的天道毁得只剩一地鸡毛。 皇甫轩居高临下地看着花芯,哽咽地问道,“你可曾爱过我?” “从未。” 花芯轻声答着,旋即便闭上了眼眸,沉沉睡去。 之前,她昏睡了几十万年,尚还有转醒的余地。 但这一回,她怕是再无转醒的可能。 皇甫轩重重跪地,搂着身体愈发冰凉的花芯,泣不成声。 “怪我,都怪我!” “若不是我,你现在还是一株无忧无虑的小草。若不是我,你也可以和你的元宝哥哥修得一个圆满。” “你说得对。芯芯并不是我的生死劫,我才是她的死劫。”皇甫轩抬眸,满脸的风霜,使得原本俊逸不凡的他,一下沧桑了不少。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花芯临了之前所说告诉皇甫轩,见他如此悲痛欲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下,皇甫轩只道是花芯从未爱过自己,虽然悲恸,但终究会过去。 若是让他得知花芯亦深爱着他,这份痛苦,将永无消散之日。 皇甫轩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又变回狗尾巴草的花芯,自说自话,“等我敛尽天下钱财,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第二六二章 叶修护短(四更) 皇甫轩将花芯藏于玉骨折扇之中,呢喃自语,“芯芯,想不想四处走走?这世上,除了钱财,还有许多有趣的事,许多有趣的人。” “若是你心中只有钱财,可否给我一方铜币眼的位置,随便将我放在你心里犄角旮旯之处就行了。” 他萧然远去,背影透着几许寥落,满头红发又恢复了原先墨黑的色泽。 石心从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终不悔。 “走罢。” 容忌牵着失魂落魄的我,往第八处古战场奔去。 我擤了擤鼻子,强忍着心中的酸涩,默默跟上他的步伐。 自五师兄为救我而死伊始,这短短的三百多年时间里,我似乎一直在失去。 绿莺,弱水汘,慕容言曦,烛照,清辉,墨染尘,李稚漪,妖月,花芯…… 他们善良温暖,心中有爱,却不得善终,死于非命。 若这就是天弋口中的天道,总有一天,我会倾了这天,灭了这道,让万物苍生,野蛮生长! 既然天道无道,那便只好逆天而为,焚天灭地。 砰—— 我心中有气,思虑颇重,一脚便踹开了第八处古战场厚重古朴的城门,在滚滚尘烟中,同容忌并肩而立,携手共进。 “拿命来!” 滚滚烟尘之中,忽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容忌眉头微蹙,审慎言之,“是父君。” 父君怎会在此处?他不该被监禁在妖娆酒楼之中么! 难道,幕后之人已经对他起了疑心,遂派他前来守城,权当做一颗给棋? 我慌了神,深怕父君被幕后之人重伤,连连往城中奔去。 烟尘消散之际,父君魁梧的身姿俨然现于我眼前。 只是,父君的状况十分不好。他一头银发被血染红,一身破布烂衫衣不蔽体,双手掌心更是被铁链所穿,狼狈不堪。 他怔怔地看着我和容忌,许是不愿让我们见到他如此窘迫的模样,旋即转身背驰而去。 “父君!” 我紧随其后,拽着他的衣袖,不断地追问着,“父君,究竟发生了何事?” “忌儿,带她走!”父君拂去了我紧攥着他衣袖的手,始终不肯转过身来。 容忌这回并未遵照父君的意思,转而轻轻地将贯穿父君掌心的锁链解下,“父君,幕后之人既敢在时机并不成熟的今日派你驻守古战场,这就说明他已经信不过你。既然不信,再留在伏魔阵中也是毫无意义,不若趁此机会离开伏魔阵吧!” 父君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 “为何?”我困惑地询问着父君,委实不能理解他的坚持。 要知道,幕后之人早在百年前便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父君成为傀儡的那一日。 然,幕后之人突然发现父君不受自己控制,这就相当于他精心设下的一招险棋被损毁,定然怒从中烧,还指不准会如何报复父君。 因而,父君若是执意留在伏魔阵中,定然十分危险! “歌儿,你已经承受得够多了!速速同忌儿离去,别再管此事!”父君稍稍平复了情绪,面上挂着一抹和煦的笑容,眼里的宠溺倾泻而出。 若未曾拥有,倒也不会去奢求什么。一旦拥有,便再也接受不了得而复失。 我与父君并无多少单独相处的时间,但每每一触及他的眼神,我就觉得上天终究厚待了我一回,给了我一个体魄康健温暖宽厚的父君。 “父君,离开伏魔阵吧!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小卓?他长得和你极其相似,银发银瞳,只不过性子清冷了些,不爱讲话,但亦十分善良。”我紧紧环住父君的胳膊,企图以久未同父君谋过面的小卓来打动父君。 提及小卓,父君喉头微动,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是父君对不住你们,使得你们自小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还让你们在颠沛流离中受尽磨难!”父君歉疚地说道,面上亦显出一丝沉痛。 但片刻之后,父君又敛下了眼底的情意,果断地拨开了我紧缠着他胳膊的手,决绝地说道,“歌儿,为父心意已决,你且速速同忌儿离去!” 语落,父君匆匆撇下我,往反方向阔步走去。 正当此时,多日不见的且舞居然同叶修一道,双双现身于第八处古战场。 叶修紫瞳分外妖娆,他身着一袭暗紫色龙纹锦袍,贵气与邪气完美相融。 且舞柔弱无骨,乖巧地靠在叶修怀中,手中还揣着叶修豢养已久的白猫肉肉。 我冷眼看着矫揉造作的且舞越走越近,语气不善地质问道,“又来送死?” 叶修面色冷沉,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堂妹,对你二堂姐说话客气点!” “西越王好大的派头!”我不咸不淡地回着话,戏谑地看着正为且舞鸣不平的叶修。 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被且舞迷了心智,竟愿意接受一个满脑子全是其他男人的女子。 第二六三章 母皇残魄(一更) 叶修凤眸一凛,不悦地指责着我,“北璃王,舞儿好歹是你如假包换的堂姐,你怎可因妒忌而对善良真诚的她冷嘲热讽?” “妒忌?” 我摇了摇头,失笑道,“我该妒忌堂姐觅得西越王这般文韬武略的佳婿,还是该妒忌堂姐花容月貌媚骨天成?” “你!”叶修听出了我话中的嘲讽之意,一时语塞,怒气勃发,手中紫幽魔弓蠢蠢欲动。 “我如何了?你该不会想说,堂姐比我虚长几岁,我的容貌均是照着她的模样如法炮制的吧?你怎么不说我的名儿还是照着她的名儿起的呢?”我本不愿理会色迷心窍的叶修,但一想起“且舞”这名儿,膈应得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叶修冷哼,“难道不是如此?” “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自欺欺人也不是个事儿!我堂姐且舞的意中人是谁,你是当真不知?”我反问道,将“且舞”二字念得极重。 叶修气急,一手搂着且舞的肩头,作势往反方向离去。 且舞执意不肯走,她死死地定在原地,薄唇微翕,低眉顺眼,不似往常媚态横生。 奇了怪了! 今儿个她怎么如此反常?以往,且舞那双眼,可是恨不得贴在容忌身上,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个遍的! 叶修见且舞不肯走,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将袖中的瓷瓶扔至我怀中,“你可知,舞儿为了从那人手中偷得你娘残魄,冒了多大的风险?” 难道母皇还活着? 我低头看着手中刻着上古符文的黑色瓷瓶,总觉且舞不会这么好心。 “清辞!”父君急急地从我手中将黑色瓷瓶揣在心口处,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母皇的名儿。 父君尚未打开瓷瓶,怎么就如此笃定瓷瓶中一定有母皇的魂魄? 难道,幕后之人就是以母皇的魂魄要挟着父君,迫使父君不得不乖乖遵照命令? 叶修冷哼道,“北璃王,论人品,你比舞儿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向来寡言的容忌许是听不得叶修对我冷言冷语,反唇相讥,“这等庸脂俗粉,怎能同歌儿相提并论?” 且舞闻言,被容忌伤透了心,哭得撕心裂肺。 我就搞不明白,且舞对容忌为何有着这么深的执念?容忌可是亲手剜了她的舌头啊! 若有人割了我的舌头,我定会恨他入骨,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叶修见且舞大哭,连连为她轻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柔声安慰道,“舞儿莫哭,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且舞勉强一笑,微微颔首,但转瞬间又有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父君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收入袖中,朝且舞缓步走去,“你当真是长兄闺女?” 且舞从袖中掏出一颗水灵珠,将之恭恭敬敬地呈至父君面前。 “父君,这是何物?”我好奇地看着父君手中泛着浅蓝色光芒的水灵珠,低低询问道。 “这是你大伯临了前的神识。”父君如是说着。 听父君这么一说,我心底愈发不是滋味。想不到,令我厌恶至极的且舞,当真是我堂姐! 父君双手交叠在水灵珠上,旋即将指尖血融入水灵珠之中,大伯临了前的模样便呈现在眼前硕大的水幕上。 水幕中,是一望无际的桃花林。落英缤纷,美得恍若人间仙境。 有一粉衣男子站在树下折枝弄柳,他样貌同父君神似,但神态要更淡然些,仿若早已看破红尘,了无牵挂。 “小妖,还不出来?”他呵斥着桃花树上以叶遮身的桃花小妖,面上并无愠怒之色。 “百里项陌!我有名字,不叫小妖!”树上的桃花小妖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百里项陌懒得抬眼,转身朝湖边茅屋走去,“名儿不重要,一个称呼而已。” “那在你心中,什么重要?”桃花小妖跳下树,媚眼樱唇,身段袅娜。 “我命数已尽,即将身归混沌。于我而言,什么都不重要。”百里项陌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浅尝辄止。 桃花小妖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全是仙界那位集万千宠爱的天后吧?” “小妖,世间之事多烦忧,何不糊涂一些,醉梦半生?”百里项陌低头浅笑,他瞳孔中,是天后未出阁时娇蛮活泼的模样。 “好。你若愿意醉梦半生,我陪你。”桃花小妖笃定地说着,夺过百里项陌手中的酒壶,仰头畅饮。 酒水清浅,不醉人。 执念枉付,不愿醒。 “小妖,再过几个时辰,我便要身归混沌。” 百里项陌探着气,看着死缠不休的桃花小妖,竟觉放心不下。 “百里项陌,我只是个道行浅薄的小妖。在旁人看来,我是妖怪,是吃人一口吞杀人不眨眼的妖怪,自然比不过仙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后。我常常在想,若是万年前,我不那么卑微,像今日这般勇敢地追逐你,你有没有可能接受我?”桃花小妖落寞地说着,眉宇间的媚态同且舞倒是有几分相像。 “小妖,你的嘴,挺小!如何做到吃人一口吞?”百里项陌抬眸,盯着桃花小妖的嘴看了片刻,旋即浅笑道,“流言蜚语能奈你几何?莫放心尖。” 桃花小妖微微颔首,同百里项陌并排而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百里项陌身归混沌的那一刻。 子夜,天幕上有巨星滑落,百里项陌的气息,亦愈发微弱,桃花林中一夜落红,花落不知多少。 桃花小妖红着眼,借着浅薄的酒兴,同意识渐失的百里项陌春风一度。 一夜之间,桃花落尽,桃花小妖抹去脸上的泪,一手置于腹前,一手拿着藏着百里项陌神识的水灵珠,同水幕一道消失在我们眼前。 父君怅然地叹着气,轻拍着且舞的肩膀,宽慰着她,“你娘呢?” 且舞摇了摇头,咿咿呀呀地发着声,愈发楚楚动人。 叶修见状,心疼不已,他愤慨言之,“舞儿的舌头,被东临王亲手剜了!东临王为博北璃王一笑,真是荒唐至极,毫无底线!” 第二六四章 猫舌赠她(二更) 且舞的品行我还能不了解? 别说是割了她的舌头,即便是砍下她的项上人头,都不为过。 再者,若她真是迦叶尊者,她所犯下的过错,更是数不胜数了。 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母皇残魄毕竟是她寻回的。若不是她,父君为了母皇残魄,定会忍辱吞声,心甘情愿地成为幕后之人的傀儡。 思及此,我行至她跟前,直接上手掐着她的下颚,“张嘴。” 且舞惶惑至极,咿咿呀呀地朝着边上的父君求助。 父君显得十分为难,他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之后,才低声劝慰着我,“歌儿,不然,就放了她这一回?” 且舞怀中的肉肉亦对我十分不友好,浑身炸毛不说,还咧着尖牙作势咬向我的虎口。 为避过肉肉的撕咬,我掌心冰刀已磕着它的尖牙,划拉一声,齐根砍断它的舌头。 “毒妇,你在做什么?” 叶修震惊地看着我亲手剜下肉肉的舌头,他怒不可遏,抡起衣袖,自不量力地准备痛打我一顿。 然,他高高扬起的手臂,久久未落在我脸颊之上。 我抬眸一看,才发现父君和容忌几乎同时钳制住叶修的手,使得他全然无法动弹。 “我的女人,岂是你能打的?”容忌说着,“喀嚓”一声拧断了叶修的胳膊。 “我的闺女,岂是他人能随意指责的?”父君赞赏地看了一眼容忌,转而将叶修已被容忌折断的胳膊拧成了麻花。 叶修痛呼,“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不想挨打,那就闭嘴!”容忌和父君再度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连口气都十分相仿。 我取了肉肉的舌头,直接塞入且舞嘴中,并用治愈术,将猫舌同且舞融为一体。 待大功告成之时,我颇为嫌恶地在容忌衣袖上擦拭着手上沾染的猫血。 且舞得了猫舌,便迫不及待地将袖中绢帕递到我面前,“堂妹,东临王洁癖甚重,你还是用绢帕拭手吧!” 我心下颇为不爽,就知道她一开口准会找茬! 容忌脸色白了白,但依旧十分体贴地说道,“绢帕脏,你还是擦我身上吧。” 且舞见状,尴尬地收回了绢帕,捋直了颇为肥硕的猫舌,轻声细语道,“多谢堂妹赠舌之恩!” “堂姐不嫌弃便好。你知道的,我不愿为取舌而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因而只能委屈堂姐用几日猫舌了。待我活捉迦叶尊者,定将她的舌头剜下,亲手赠予堂姐。”我浅笑着,悄然将视线移至且舞怀中满嘴是血的肉肉身上。 我还记得这只蠢猫曾撺掇叶修,将小乖食之入腹。好在小乖机灵,并未受伤。 但我却将这笔账一直记在心里,敢动我儿,迟早要付出代价! 肉肉蓝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惧意,它再不敢对我张牙舞爪,转而软趴趴地躺在且舞怀中装死。 父君见我和且舞四目相对,久无言语,轻咳了两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僵局,“小舞,你娘呢?” “我娘在产下我和哥哥之后,便随爹身归混沌。我自小是哥哥带大的,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且舞顺下眼眸,细声答道。 “你哥哥呢?”父君再度询问着且舞。 且舞闻言,泪如泉涌,“我与哥哥已十年未曾谋面。十年前,哥哥探听到叔父可能被囚禁在妖娆酒楼之中,便要我混入妖娆酒楼,伺机救回叔父。哥哥明明答应过我,过段时间就会来看我,不想,他一去,已有十年之久!”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眼泪说来就来的且舞,心中只觉可笑至极。 她明明只是幕后之人用于笼络王侯将相的工具而已,竟还找了如此冠冕堂皇的说辞,将自己肮脏的身体粉饰得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堂姐屋中那面铜镜不错。”我嘴角噙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且舞,我倒要看看,她打算如何解释! 且舞长叹道,“造化弄人!十年前,我刚进妖娆酒楼,就发现屋中那面铜镜甚是诡异,便将人将之移出屋外。不成想,那面铜镜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同我纠缠不休。” 叶修那只完好无损的手同且舞纤细的小手十指相扣,他笃定的说道,“舞儿,相信我!一定会让你摆脱那人的纠缠!” 且舞并未理会叶修,转而同父君辞别道,“叔父,小舞眼下还是妖娆酒楼之人,不得在外逗留过久。小舞就此别过,叔父珍重!” 她此话虽是对父君所道,但她的眼神,似乎一直停滞在容忌身上,一动不动。 父君见状,亦不多言。他瞟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容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着且舞微微颔首。 叶修自然也察觉到了且舞投注在容忌身上过于直白的目光,一手搂过她的薄肩,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远,父君不甚放心地对容忌说道,“忌儿,能做到为歌儿守身如玉否?” “父君,容忌脸皮薄,你就放过他吧!”我瞅着容忌微红的耳根,便知被父君问得有些尴尬,连连替他解围。 第二六五章 镜中之人(一更) 父君见我如此维护容忌,颇为感慨地说道,“女大不中留啊!” “歌儿还小,中留中留!”我见父君眼泛泪光,亦知他十分关心我,连连出言宽慰。 “但愿清辞还有苏醒之日!她最不放心你,当初忍痛将你送出幻境之时,她便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凤冠霞帔,风光大嫁。”父君紧攥着瓷瓶,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容忌闻言,忙从袖中掏出一卷崭新的回城轴,将之郑重地递至父君手中,“父君,回城轴你且收好。古战场中变数颇多,还是尽快将母皇的魂魄带离古战场为宜。” 父君踟躇片刻,沉声问道,“这回城轴,原先是你给歌儿备下的吧?” 容忌微微颔首,“有备无患。不过父君无需担忧,我在,她在。” 他在,我在。 我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虽然前路茫茫,但此时此刻,因为心中有爱,所以无所畏惧。 “甚好,甚好!” 父君欣慰言之,随后便同回城轴一道,遁形遁影而去。 “你说母皇还有复活的可能么?”我低低地问着容忌,心里总觉不踏实。 容忌面色冷沉,审慎言之,“凭且舞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从幕后之人手中夺得瓷瓶。唯一的可能,便是幕后之人刻意将瓷瓶交给了她。” “她的目的呢?是为取得父君的信任,还是为博得你的欢心?”我以手扶额,全然猜不透且舞的目的,只觉头疼万分。 “乖,别想了。”容忌担忧地将我搂入怀中,他手心贴在我前额之上,以神力为我驱散着愈演愈烈的头疼之症。 “嗯。”我轻声应着,继而又因头部剧烈的疼痛陷入昏迷之中。 待我再次苏醒,容忌已带着我走出了第八处古战场,妖娆酒楼再度映入眼帘。 想不到妖娆酒楼又成了第九处古战场!不过,这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抬眸望着灯火通明的百尺危楼,我更觉心神不宁。 危楼四壁绘着神态各异的才子佳人,这其中,既有九天玄女红缨仙倌,亦有八荒妖女谛听四兽,香风绮丽,缥缈虚无。 “我怎么觉得壁画同之前不太一样?”我疑惑地询问着容忌。 容忌抬眸,瞟了一眼妖娆酒楼外壁上栩栩如生的壁画,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知道的,除了你,我眼里容不得其他女人。上回来,便没细看这些壁画。因而,即便有变化,我也不知。” 唉,容忌真是让我又欢喜又忧愁! 欢喜是因为他毫无杂质毫无保留的爱,忧愁是因为双重天劫不知何时袭来。若是我熬不过天劫,他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我轻叹了一口气,垂眸刹那,忽而察觉到了壁画的异样之处! “不对!上回来的时候,壁画上的女子不论是何神态,但面上总是带着笑意。而今,壁画上的所有女子均是愁眉苦脸潸然泪下的可怜模样!” 还记得玉妖娆曾对我说过,妖娆酒楼的气运同酒楼掌柜的气运紧紧相连,互相牵制。 眼下,壁画由喜转悲,是不是意味着玉妖娆亦陷入了困境? 思及此,我不再犹豫,急急地往妖娆酒楼里头闯去。 娥皇,女英二位仙子连连拦在妖娆酒楼门口,苦口婆心劝道,“北璃王,速速离去吧!妖娆酒楼已然是惨绝人寰的修罗场!” “二位仙子何出此言?” “妖娆酒楼原掌柜回来了,眼下妖娆酒楼一片狼藉,不复昔日歌舞升平繁华之景!”女英面露骇色,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原掌柜? 玉妖娆曾说,她并非妖娆酒楼原掌柜,百年前由于原掌柜突然暴毙,她才阴错阳差地成了新掌柜。 怎么死了百来年的人,突然又活过来了呢? 或许,这位神秘莫测的原掌柜正如我料想的那样,早在百年前便开始布局,步步设陷? 我拂了娥皇,女英二位仙子的好意,随着容忌一道闯入妖娆酒楼之中。 刚进酒楼,入眼的一地陈尸触目惊心。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呛得我涕泗横流,头疼欲裂。 “啊——” “你干脆杀了我!” 玉妖娆的惨叫声伴随着愈演愈烈的鞭笞声,萦绕在妖娆酒楼上空,久不得散。 我抬头望着高不可攀的顶楼,正想扶摇直上,不料头部的剧痛突然加重,使得我踉跄倒地,连起身都是个问题。 “歌儿!”容忌惊慌失色地将我搂入怀中,“歌儿,你别吓我。” 我最是见不得容忌难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乖,我没事。” 容忌作势要将我带离妖娆酒楼。“我带你离开!” “不。即便离开了妖娆酒楼,只要古战场一天没破,我们依旧无路可退!”我抓着容忌的衣襟,恳求着他,“救救玉妖娆吧!我不愿再看到善良无辜的人枉死!” “好。”容忌闻言,只好带着我一起上了顶楼。 顶楼上的实木地板,尽数被暗红的鲜血浸染,仿若屠宰场般,处处是鲜血,处处是冤魂,惨不忍睹。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伤我?” 且舞厢房中,再度传来玉妖娆歇斯底里的哀嚎声。 随后,一道阴鸷的男声从屋中传来,“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无能,水神怎么逃得出伏魔阵?” “你在说什么?妖娆酒楼何时多了水神这号人物!”玉妖娆声音颤抖得厉害,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屈服,“不过,水神为人正直坦荡,倘若他真逃出了伏魔阵,亦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闭嘴!” 狠戾的男声再度响起,紧接着,屋中又传来了数道鞭笞声,不用想也知道,玉妖娆眼下定然已经皮开肉绽。 “乖乖在门口等我。”容忌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旋即一脚踹开厢房大门。 玉妖娆听闻动静,仿若抓住救命稻草般,朝着容忌匍匐而来,“东临王,救,救我……” 她沾满鲜血的手尚未抓住容忌的衣摆,两眼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容忌淡淡瞟了眼她皮开肉绽的背脊,转而朝屋中硕大的落地铜镜走去。 第二六六章 且歌遇险(二更) “东临王,好久不见!”落地铜镜中,再度传来阴鸷男声,语调僵硬,几无平仄之分。 容忌定定地盯着落地铜镜,对镜中之人嗤之以鼻,“连用真面目示人的勇气都没有?” 镜中之人冷哼着,声音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就连语调都阴寒至极,“还是这么狂傲!敢不敢同我打一个赌?” 容忌眉峰一挑,冷冷问道,“赌什么?” 镜中忽而传来一阵诡谲的笑声,如山魈在耳际吹风,使得我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下一瞬,镜中之人忽而狠戾地说道,“赌你最爱的人,今天会命丧酒楼!” 容忌猛然转头看着头疼欲裂,轻倚在门口的我,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冲来。 我亦意识到了不对劲,正欲朝容忌奔去,脚下忽而伸出数十只手,扒拉着我的裤腿,禁锢着我的双腿,意图将我拖入地底下的深渊。 “去死!”我迅疾抽出轩辕剑,朝着脚边数十双森白枯瘦的手一顿猛砍。 然而,我并未料到,身后又突然伸出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死死地环着我的腰身,拽着我一同坠入脚边的万丈深渊。 “歌儿!” 容忌飞扑而来,但终究晚了一步。 待他出屋之际,原先我脚边的万丈深渊已恢复如初,又变回结实的实木地板。 我恨恨地看了一眼已被封死的深渊入口,转而以手肘重击着身后之人心口,“你是谁?” “你很香。” 身后传来毫无温度的男声,使得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目的?” 他忽而将他死死禁锢着我腰身的手往衣里探去,“你猜?” 真是令人反胃! 我低头看了眼他愈发不安分的手,稍稍闪身,毫不犹豫地将手心冰刀捅入他心口处。 “再不松开,信不信我当即阉了你?”我一字一句说着,趁他环着我腰身的手稍稍松懈,迅疾退出他怀中。 “唔——”他略带调侃地低吟了一声,全然没将他心口的冰刀放在眼里。 下一瞬,他猛然发力将心口的冰刀震碎,兀自笑道,“小丫头够狠!我喜欢。” 虽然我头疼之症稍有好转,但身体依旧虚得很,因而在面对他之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就不好奇我是谁么?”他阔步朝我走来,半张脸笼罩在披风之下。 他步步逼近,我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我只得背靠着冰冷的墙体,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百里秋笙。”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温度,冰冷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只是一个傀儡。毕竟,活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维持同样的声调。 但当他揭开披风之际,那张同百里项陌十分相像,就连同父君都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颜委实惊到了我。 犹记得且舞说过,她还有个孪生哥哥。再加之眼前人也姓百里,我更加笃定他亦是百里项陌同桃花小妖所出。 合理来说,他应当是我的大堂哥。 “小丫头,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么?”他嘴角噙笑,墨黑的眼中毫无星光,倒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诡谲莫测。 我冷笑道,“大堂哥?” 他点了点头,旋即以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初次见面,并未准备厚礼。不如,我将就将就,在此处好好‘爱’你一番,如何?” 我眉头微蹙,对于百里秋笙的厌恶溢于言表,“大堂哥连伦理都顾不得了么?” 百里秋笙冷哼道,“何为伦理?反正你只是个将死之人!与其孤伶伶地凄惨死去,不若让堂哥好好疼你一番?” “将死之人?我活得好好的,你凭什么诅咒我!”我本就双重天劫加身,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死”字。 百里秋笙倒好,不仅用恶心至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还一个劲地踩我底线,咒我早死。 我实在忍无可忍,亦懒得去考量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对手,趁他不备,旋即上提着乾坤之力,以水式心法最后一招山河俱灭向他发起猛攻。 一时间,地动山摇。 我同百里秋笙所处的这一方狭隘空间,亦猛烈震颤着,仿若随时都有倾塌的可能。 “小丫头,够烈!我喜欢!”百里秋笙全然不顾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滚石,身子猛然前倾,双手朝着我的方向一捞,作势将我搂入怀中。 “混帐东西!今日,我势必要为百里家清理门户,将你这等腌臢之辈挫骨扬灰!”我厌恶地闪至一旁,再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轩辕剑便劈在了他的后脑勺之上。 百里秋笙一脸栽在冰凉刺骨的墙壁上,他一手按在被我开了瓢的后脑勺,怒气飙涨,“你可别给脸不要!我愿意碰你,是在抬举你!”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我眼眸一沉,杀意尽现。 想不到,淡薄通透的百里项陌同活泼灵动的桃花小妖竟能生出这样两个混账东西! 百里秋笙原本勃然升腾起的怒气又渐渐消了下去,他许是以为我并无逃脱的可能,朝着我邪邪笑道,“乖乖就范!挣扎徒劳无益!让哥代替东临王,好好‘照顾’你!” “为什么?你精心布局百年难道只为今日摆我一道?”我定定地望着他,总觉事情并不是自己所看到的这么简单。 倘若百里秋笙早在百年前就安排好了一切,他一边将且舞留在妖娆酒楼,一边又将父君困在伏魔阵中,并以母皇的魂魄束缚着父君,他的目的何在? 我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设阵。 况且,倘若他当真喜欢我这副皮囊,“乖巧听话”又十分畏惧他且同我颇有几分相像的且舞不是更合适? 百里秋笙并未答话,他冷哼着,“小丫头,你在拖延时间?别做梦了!玉妖娆都不知道妖娆酒楼顶楼地板下别有玄机,东临王就更不可能知晓了!” 我全然忽略了他所言,嘴角噙笑,笃定地说道,“别装了,你不是妖娆酒楼的原掌柜!” 第二六七章 自戳双目(一更) 百里秋笙颇有些讶异地看着我,审慎问道,“怎么讲?” 我本不愿同他说道,但心里亦存了拖延时间的心思,便耐着性子逐一解释着,“一来,你自报家门显得太过刻意,明显是想让我误以为你百里秋笙就是原掌柜;二来,就凭你浅薄的道行,根本无法生擒父君,能不能造出伏魔阵都未可知;再者,你语调僵硬冰冷,瞳孔黢黑无光,与其说你是个活人,不如说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傀儡而已!” “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不久之后,你就会变成一具死尸!”百里秋笙面露狠色,双手瞬间变成枯瘦的爪子,锋利似尖刀,“哗啦”一声将我的衣襟由腰线处从上至下划拉开来。 他的利爪穿透了薄薄的衣襟,在我腿上留下道道血痕,须臾间,便有黑血从伤口处溢出。 百里秋笙怔怔地看着我伤痕累累的双腿,阴邪笑道,“浴血奋战,快哉,快哉!” 轰—— 我怒极,一掌劈在他天灵盖上,一时间脑浆爆裂,血沫飞溅。 然,现在的百里秋笙只是幕后之人的傀儡而已,即便天灵盖被击碎,对他而言,影响并不大。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百里秋笙眉头一紧,面色愈发阴狠。 “就这么点本事?”为避免衣襟再度被他撕裂,我随手为自己设了一道结界,双手紧握剑柄,朝着他裆口挥剑而下。 虽然,我还未找到如何掣肘傀儡的法子,但只要将祸根砍断,我的威胁就会少上许多。 他急急后退,我步步紧逼。 我将他逼至墙角处,朝着他裆口猛然挥下一刀。 百里秋笙挡在身前的双手被轩辕剑砍断,啪嗒一声掉地,但他面上并无过多的痛苦,反倒又现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 “大人的傀儡术,举世无双!你伤害不了我的!” 百里秋笙语音刚落,他掉落在地的两只残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眨眼间,我眼前又多出了两个同百里秋笙长相一模一样的傀儡! 该死!他们居然砍不死! 我郁闷至极,一边朝身后疾步退去,一边环顾着黑魆魆的四周,苦苦寻找着出口之处。 咻—— 犄角旮旯之处,忽有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 我下意识地提着轩辕剑抵挡着暗器的侵袭,不曾想,暗器中途转了个弯,朝着百里秋笙的一头墨发袭去。 不好!我大惊失色,若是百里秋笙墨发被砍落,傀儡术一旦奏效,这方狭窄的空间岂不是要多出成百上千个百里秋笙? 思及此,我飞身挡至百里秋笙面前,将乾坤之力凝萃于掌心之中,强行改变了暗器的侵袭方向。 暗器当啷一声落地,而百里秋笙似乎并未意识到暗器的作用,他俯瞰着我,墨黑的眼眸中忽而闪过一丝挣扎。 咻咻咻—— 转瞬间,又有数枚飞镖从四面八方袭来。 我眉头一拧,转瞬将百里秋笙罩在结界之中。 结界外,飞镖铺天盖地。 结界内,三个百里秋笙迈着一样的步伐向我逼近,他们不怕死,亦十分偏执,不管不顾地朝我扑来。 既然不能用刀砍他们,用火烧他们应当没问题吧? 我如是想着,连收起轩辕剑,转而以天雷之火将结界内的一小方天地点燃。 轰—— 须臾间,两个傀儡便被天雷之火烧成灰烬。 而最后一个浑身狼藉脑浆爆裂的傀儡,他亦在火海中苦命挣扎。 “啊——让我去死!” 他怒吼着,咆哮道,一头撞击着张弛有度的结界,但均一无所获。 我正欲加大火势,他却猛然转过头,口吐火舌,朝我嘘声说道,“堂妹,刺,刺我眼睛!” 眼睛?难道毁了他们的眼睛,傀儡术就能不攻自破? 我犹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一来,是不想脏了轩辕剑。二来,既然他十分畏惧天雷之火,我也无需多此一举毁他双眸,免得节外生枝。 不成想,他牙一横,忽而伸出自己被砍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凭着露在外头的森森手骨,毫不犹豫地戳入自己双眸之中。 “堂妹,记住!毁去傀儡双眼,它们便无法裂化!”百里秋笙脸上血泪纵横,但他的声音已不似方才阴冷。 难道,百里秋笙并未完完全全沦为傀儡,还有独属于自己的意识? 思及此,我大着胆子阔步向他走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早在十年前,我便成了大人的傀儡。大人要我送妹妹来妖娆酒楼,那时的我已然失了心智,全然不知将自己亲手将妹妹推入怎样的一个火坑!”百里秋笙颇为沉痛的说道,他身上的邪气似乎在他戳瞎双眼之后便尽数消失。 “大人是谁?”我审慎问道。 百里秋笙神情恍惚,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继而说道,“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亦从未见过他的样貌。这十年中,我的意志一直在抵抗着大人傀儡术的侵入,直到近日,大人力量愈发强大,我才彻底失去了意识,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如此看来,这百里秋笙和生性歹毒的且舞并不是一丘之貉。 思及此,我亦稍稍和缓了态度,伸手准备拉他一把,“放心,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百里秋笙面上又两行血泪挂下,他踌躇片刻,欲言又止。 “堂哥有何难言之隐?”我询问道。 “我早已不去奢求能活着出去,只求一死。”百里秋笙忽而跪在我身前,不住地朝我磕头,“堂妹,若是小舞做错了事,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一脉同出的份上,饶了她?” 百里秋笙既如此求我,他定然是知道且舞的秉性。 “哦?依堂哥所言,堂姐犯了很多错?”我蹲在百里秋笙身侧,对于且舞的事,我还是有几分兴致的。 “娘生下我和妹妹,便撒手人寰。我与妹妹是林中精怪养大,妹妹缺爱,孤僻不爱说话,亦不受人待见。只要我一出林子,林中各路妖邪便会百般欺负她,叫她野种,叫她怪物。”百里秋笙唏嘘不已,“若是那时,我能多关心关心她,也许她就不会变成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了吧!” 第二六八章 天弋搅局(二更) 女魔头?我心下思忖着,百里秋笙对且舞的评价还算中肯! 百里秋笙叹了一口气,继而说道,“妹妹道行虽浅,但她毕竟是父神所出,稍加修炼,便比林中精怪厉害许多。一日,趁我不在林中,她竟将林中曾讥笑过她的精怪统统逼上死路。甚至连对她照拂有加的菩提老伯也一并杀了。” “你同我说这么多,是要我替百里家清理门户?”我颇为纳闷地看向百里秋笙,猜不透他的意图。 “我只想告诉你关于她的一切。她是犯了很多错,但亦不是无药可救。她自百年前偶然间在仙界邂逅神殿,一门心思便全在他身上。若是可以,堂妹可否让神殿多担待些,开导开导她,也许她还有改邪归正的可能?”百里秋笙将姿态放得很低,苦苦哀求着我。 我摇了摇头,原以为百里秋笙是个明白人,不成想,他也这般糊涂! 且舞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谁又能说,这其中没有百里秋笙的助纣为虐? 在他眼中,且舞的命金贵,但其他人的命不名一文。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听闻天弋的声音,我不由一阵胆颤。 这死秃驴,怎么又追来此处了? 我如是想着,迅速站起身,往背后冰冷的墙壁靠去。 此等环境之下,唯一能给我带来一丝安全感的只有冰冷坚硬的墙壁了。 不多时,天弋从深渊顶处骤降,他头顶佛光,看上去像是放大了数百倍的油灯,刹那间将这方不甚宽敞的密闭空间照得透亮。 “女施主,你为何就不能乖乖遵照天道?”天弋直耸云鬓的浓眉微微倒竖,在佛光的映衬下拉得老长,凶相毕露。 我顿觉好笑至极,质问着他,“遵照天道?你该不会是想叫我任傀儡摆布,一步步走向深渊,被弃尸于此处?” 天弋咕哝着,“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天意原是让你在此处受尽侮辱,让迟来一步的甜甜施主痛心疾首。你们二者心生嫌隙,一纸和离了却前缘。贫僧见不得你伤心落寞,遂还俗娶你,待新婚过后,贫僧大义灭亲驱动你身上的双重天劫,与你共赴黄泉!甜甜施主入魔万劫不复,同帝俊转世决一死战双双战死,至此,虚无界大陆又少了两个祸端。” “呸!酒肉和尚!满嘴胡言乱语!”我狠淬了一口,想不到他竟如此龌龊! “怎么会是胡言乱语呢?要不是女施主你再次违逆了天道,眼下甜甜施主已经在痛心疾首了!”天弋强词夺理地说道。 我眉峰一挑,戏谑言之,“那我既违逆了天道,当如何?你是打算替百里秋笙,将他没做完的事做完?” 天弋黄黑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他羞赧答道,“正有此意。” “………” 他可真是个疯子!总能以天意为由,为自己的色心找到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天弋将九环锡杖轻轻放置在地上,随后又将紫金钵取下,然后再是他那洗得发白的袈裟。 “女施主,莫怪贫僧。天意如此!”他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我听不懂的梵文,随后大步朝我走来。 “登徒子!天意没告诉你今天会挨打吗?” 天弋怔愣片刻,讷讷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未曾。” “很好!那我来告诉你,你今天不仅会挨打,还会被打个半死不活!”我已不再同天弋争论,对于他这种冥顽不灵的死秃驴,往死里教训就对了! 啪—— 我迎面走去,一掌带着十成乾坤之力的掌风朝他黑黄的脸扇去。 天弋被扇倒在地,委屈兮兮地瘪着嘴,一双墨黑的眼里水汽氤氲,“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原以为能逆转天道,不成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闭嘴!”我因他“嗡嗡嗡”念个不停,头痛突然加剧,心情愈发烦躁。 天弋瘪着嘴,旋即小心翼翼地问道,“女施主,我若闭嘴,你可以乖乖听话,接受侮辱吗?” 欻—— 我又将十指指尖的火苗朝着天弋周身扔去,“烧焦你个死秃驴!” “浴火方得涅槃,女施主用心良苦啊!”天弋眉头紧皱,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天雷之火的侵蚀。 “当年释迦牟尼割肉喂鹰,方得大成。不若我便成全你,将你剁成肉泥,助你早登极乐如何?”我抽出轩辕剑,拾起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袈裟,轻拭着轩辕剑上的血迹,而后对着天弋的脖颈比划着。 天弋掐指一算,忽而站起身,用他被天雷之火侵蚀得不成样子的手紧扣我的肩膀,“来不及了!甜甜施主马上就到,我必须现在就开始!头一回,没有经验,请见谅。” “天弋,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我拂去他的手,一脚蹬在他心口处,反复地碾压着他的心口,“死秃驴!总以道貌岸然的借口粉饰污浊的心,自以为是地自诩天意,实际上你什么也不是!” “女施主,贫僧似乎打不过你。”天弋瞥了眼我踩在他心口处的脚,而后又自说自话,“所以,贫僧只能倚仗着你体内的双重天劫打压你了!” 听闻天劫,我心中咯噔一下,顿生惧意。 “水网恢恢!”我疾步退后,即刻以水式心法第九招将天弋困在水网之中。 天弋抿唇轻笑,气定神闲地说道,“女施主,你在害怕。” 怕?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反正手心已经凉透。 不过,即便十分害怕,又有什么用? 天弋砍不死,烧不死,捅不死,我甚至感知不到他的魂魄,也无法寻到他命门所在之处。 但,我不能放下手中的轩辕剑,一旦放下,就再无反转的余地。 唰—— 我满是冷汗的手紧握着冰凉的剑柄,须臾间便有数道凌厉的剑气如在弓之弦,朝着天弋镀着佛光的脑门砍去。 天弋头顶上方,现出几道口子,深可见骨。 他抬手抚平头顶可怖的伤疤,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水网的束缚,一边念着晦涩难懂的梵文,一边朝着头疼欲裂的我走来。 第二六九章 她是我妹(一更) “女施主,贫僧失礼了!”天弋浅笑道,他那双曜黑的眸子似有佛门弟子不该有的情愫一闪而过。 “你别过来!”我踉跄退至墙角处,怒目而视,“天弋,你枉为佛门中人,竟如此卑鄙!” 天弋定定地站在我面前,看着墙角处被头痛折磨地欲生欲死的我,语气带着些许怜悯,“女施主,何苦将自己整得这么可怜!天意本是让贫僧解救你,你若乖乖配合,贫僧便以佛门清心咒替你解了因天劫而起的头痛之症,如何?” “离我远点!” 天弋摇了摇头,忽而将他的厚实的掌心置于我额前。 须臾间,他手臂上的梵文闪着矍铄的金光,而原本痛到差点失去意识的我,也大有好转。 “脸色好多了。”天弋展眉一笑,随即将我堵在墙角处,另一只手迅疾地撕扯下我的衣襟。 “不!” 我惊慌失色,屈辱感油然而生。 一边,我没法推开他搁置在我额前的手,只有他的手在,我的头痛之症才得以缓解。 一边,我又觉得自己糟糕透了,竟让自己陷入这么无力的境地。 “只剩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甜甜施主就能破解贫僧设下的四十九道阵法。女施主,得罪了!” “你以维护天道的名义去迫害无辜之人,一边杀人,一边还将此等恶行当成功德善缘,真是可笑至极!”我猛然推开他搁置在我前额,替我舒缓头痛的手。 他一时不察,失了重心趔趄倒地。 我的情况亦糟糕透顶,脑袋像是要炸了一般,脑海中黑盒子的神识都被这恼人的头痛弄得几度晕厥。 天弋瘫在地上,困惑地看着我,“女施主,为何不肯接受贫僧的善意?你的头痛之症,明明不比天雷劈体来得轻!” “善意?天弋,我今天若是死了,定然不是因为天道,而是因为你!”我如是说道,掌心冰刀已然朝着他的眼珠戳去。 天弋用力握着我的手腕,但他依旧晚了一步,我掌心的冰刀已然深深扎入他的眼眸之中。 “女施主,你今天不会死。”天弋淡淡说道,“若是你很难过,就尽数发泄出来吧。反正,贫僧只需在最后一刻完成贫僧该做的使命就成。” 百里秋笙眉头紧皱,循声而来,“堂妹,你还好吗?” 此刻,我手中冰刀沾满天弋的鲜血,他的大半个身子早已被我捅得如同马蜂窝一般,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我向来不愿动手伤人性命,这还是头一回,我亲手将人捅成这副模样。 下一瞬,天弋胳膊动了动,他身上的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猛然半坐起身,一手打掉了我手中的冰刀,旋即将我摔至地上,“女施主,得罪了!” 我被他这么一摔,浑身像散架了般,不仅后脑勺被磕破,背脊亦被撞得仿若断裂般疼痛不止。 唰—— 百里秋笙不知何时拾起我被天弋扔至一旁的轩辕剑,一剑贯穿了正朝我倾身而下的天弋。 “堂妹,快逃!”百里秋笙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按着贯穿天弋心口的剑身,“他内力雄浑,我不是对手,你快走!” 我错愕地看着为了救我奋不顾身的百里秋笙,连连挣脱天弋的禁锢,却又不知该逃向何处。 “百里秋笙,放开贫僧!”天弋气愤言之,转而扼住百里秋笙的脖颈,“敢阻天道,唯有死路一条!” 百里秋笙死咬牙关,“我不懂什么是天道!我只知道,她是我堂妹,是我百里家的人!” 我从未料到,百里秋笙会这样护着我。 也许,他之前也是这么护着且舞的吧,可惜且舞不知珍惜。 我将天弋扔至地上的袈裟披在身上,拾起九环锡杖,企图以此朝天弋发起最后一击。 不料,一支发簪从我眼前飞过,不偏不倚地贯穿了百里秋笙的太阳穴。 “百里秋笙!”我怔然地看着气数已尽的百里秋笙,一脚踹在天弋身上,连连扶着奄奄一息的百里秋笙。 “总算解脱了。”百里秋笙平静地说道,“无需为我难过,是生是死于我而言并无差别。堂妹,若小舞当真犯了错,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饶她一命?” “好。” “后会无期。”百里秋笙唇角微微扬起,将时间定格成了永恒。 我看着他被自己戳瞎的双眸,看着他满脸的沧桑,忽然间难过至极。 要不是造化弄人,他也许也能像百里项陌那样,在世外桃源煮酒烹茶,闲散一世。 天弋处理完身上的伤,假仁假义地替百里秋笙念了段往生咒,随即又魔怔般朝我扑来。 而我,最后一丝气力都用在了替百里秋笙续命上,眼下自身难保。 无路可退了么? 我绝望地闭上眼眸,忍着剧烈的头痛,凝聚着乾坤之力,朝着自己丹田轰去。 一道强光由深渊顶上泻下。 容忌从深渊之上俯冲而下,斩天剑自天弋头顶佛印,自上而下,将天弋的身体劈成两半。 这一回,天弋并没有像原先那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倒在地上,睁着那双曜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容忌亦扔了斩天剑,速速朝我奔来,他甚至顾不得我身上还披着天弋的袈裟,就将我搂入怀中,“歌儿,歌儿……” “容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涕泗横流。 即便是方才一心赴死的时候,也并未觉得有多委屈。 但现在,我的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濒于失控。 “头好痛,好痛!” 我一头埋入容忌心口,不愿让他看见我失控的模样。 也许,情绪失控并不是因为头痛,而是觉得屈辱。 天弋讷讷地盯着嚎啕大哭的我,直耸云鬓的浓眉拧作一团。 片刻后,他手臂上的大片梵文泛着淡淡金光,融汇成一根冗长的丝线,将他碎裂的身躯拼凑完整。 “贫僧只是一心维护天道,从未想要伤害任何人。”天弋亲手挖掉手臂上最后一道鎏金梵文,将之化作一道金光,游蛇般蹿入我的眉心之中。 第二七零章 谁的发簪(二更) “清心咒已传给你。天道岌岌可危,若是尔等屡屡违逆天道,下一回贫僧定不再手下留情!”天弋语落,便拖着残破的身体,拾起九环锡杖,落荒而逃。 天弋一走,我的头便不似方才那样剧痛。 稍稍缓过劲儿,我又歪在容忌怀中,听着他快得惊人的心跳。 “歌儿,歌儿……” 容忌许是吓坏了,他紧紧搂着我,一刻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儿,仿若我随时都会消失一般,患得患失。 “我在。”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沉沉地闭上眸。 一瞬的心安,将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待我稍稍恢复了精气神,容忌低声说道,“天弋的命门出现了。” “出现?难道他之前并无命门?”我震惊地询问着容忌。 “正是。佛门弟子受佛光所佑,道行深厚的,往往能修成不死之身,正如天弋。不过,他们一旦动情,佛光就会大幅减弱。一旦动心,佛光不复存在。” 原是如此! “你一来,他就落荒而逃,难不成他对你动了情?” 容忌双眉紧皱,神色担忧地看向我,“是不是头痛还没好?怎的净说胡话?” 难道不是么? 在我看来,天弋顶多是对我起了色心,能让他动情的应当只有容忌这样不论何时何地都俊美无俦的人了吧! “咳咳——” 墙角处,忽而传来一道清婉女声。 细细一听,似乎是且舞? 难道,飞镖、发簪均是出自且舞之手? 轰—— 下一瞬,大片墙体倒塌。 且舞在滚滚烟尘中,费劲地跨出墙体,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还在装模作样?手刃嫡亲哥哥,你可真狠!”我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趴伏在脚边的且舞,若不是百里秋笙临了之际的嘱托,我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且舞抬眸,泪眼婆娑,“我没有!我被大人锁至墙中,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的话,还有可信度? 方才,百里秋笙为了救我,奋不顾身地使出全力拖住天弋。据我推测,且舞向来恨我,她定不能忍受百里秋笙如维护她那样维护我,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我逃脱天弋的魔爪,于是便狠下了心肠,以发簪直袭百里秋笙死穴。 我取下横亘在百里秋笙死穴上的发簪,“当啷”一声将之摔在且舞面前。 “还敢狡辩!这难道不是你的?”我拽着且舞的头发,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在她花容失色的俏脸上。 “你在骗我!哥哥不会死!他那么强大,怎么会轻易死去?”且舞低泣着,挣开我的束缚,朝着静静躺在地上,了无生机的百里秋笙爬去。 许是深渊之下太过晦暗,且舞几经波折,才摸索地跪在百里秋笙身边,她拭去百里秋笙面上的血迹,声泪俱下,“哥哥,你别走。” 装模作样!她若当真伤了心,怎会哭得如此含蓄? 片刻之后,她大概再也挤不出眼泪,便停止了干嚎,朝容忌脚边倒去,“东临王,救救哥哥……” 语音刚落,她便闭上了双眸,晕死了过去。 再怎么说,百里秋笙也照顾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在无父无母的孤独岁月中,百里秋笙给予了她所有的爱。不曾想,他身体还未凉透,她竟有心思勾引容忌! 容忌将脚移至一旁,紧紧牵过我的手,沉声说道,“走吧。百里秋笙乃此关守关之人,他一死,古战场不久之后便会崩塌。” 我微微颔首,深深地看了一眼百里秋笙,想要将他印刻在脑海中,“堂哥,愿来生还能再相逢。” 语音刚落,百里秋笙眼角处便有晶莹泪珠挂下。 我躬下身,将他眼角处的泪珠置放指尖,而后才发觉这根本不是泪珠,而是凝结了百里秋笙神识的水灵珠。 表哥难道还有余愿未了?我试图解封表哥留下的水灵珠,但多番尝试,均已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得将之暂收于袖中。 深渊顶上,不断有巨石滚落。 脚下这片方寸之地,亦有不断下沉的趋势。 百里秋笙的身体也在地动山摇之际,化作道道青烟。而第三关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正藏于他身体之中。 肉身消逝,不竭神力便顺着我的脚踝,一点一点的往我骨子里渗去。 不料,且舞突然转醒,她半撑着身体,重重摔在我脚边,将不竭神力一股脑地吸纳至自己体内。 我虽有些气愤且舞如此卑劣的行径,但之前既答应了百里秋笙饶她一命,我断不会言而无信,转眼就手刃且舞。 “但愿你不要忘记,这不竭神力是以百里秋笙的死换来的。”我冷冷说道,旋即同容忌一道逃离了古战场。 古战场的出口,设在怪石嶙峋的断天崖上。 曾几何时,容忌为掣肘祁汜,曾将叶修困在断天崖上。为此,叶修似乎遭受了不少磨难,若不是祁汜及时赶赴,他应当早摔落崖下,粉身碎骨了吧! 不过,断天崖如何险峻我并未挂在心上,眼下我更为担心的是容忌的下落。 他与我一同逃离的古战场,但不知为何,我被传送至悬崖之巅,他却不见踪影。 “容忌,你在哪儿?” 我探出半个脑袋,睥睨着云深不知处的崖下风光,几经辗转,依旧一无所获。 喀嚓—— 身下,忽而传来一道巨石碎裂之声。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尚未来得及往回缩,整个人便随着身下的巨石飞速下落。 “火凤!”我急急召唤着眉间火凤,“救,救命!” 嗥—— 一声凤唳响彻崖谷,眨眼间,火凤已将我重重包围至它冗长的身躯之中。 它伸着脖颈,原想扶摇直上,但不知为何,它越是挣扎,我们掉落的速度就越快。 “凤主,我好像忘记了怎么飞……” 若是在平时,我定会笑话它连本能都给忘了。 但眼下,我亦遇到和它一模一样的情况,体内乾坤之力还在,但不论如何挣扎,身体依旧在飞速下落之中,毫无转圜的余地。 “火凤,你可会爬壁?”无奈之下,我只得再度求助火凤。 第二七一章 叫我阿夜(一更) “凤主,只有壁虎那种蠢货才会爬壁!”火凤摇了摇头,十分抗拒爬壁这种行为。 爬壁很蠢吗? 我原想借着壁上的藤条,往上爬去,听火凤这么一说,连连收回手,正襟危坐在火凤背脊之上。 然而,片刻之后! 崖下秃鹫成群结队,将我与火凤重重包围。 我缓缓起身,立于火凤背脊之上,将八荒活水化为手中弓箭,同周遭虎视眈眈的秃鹫针锋相对,“不要命的,尽管来!” 饥肠辘辘的秃鹫虽不敢贸然上前,亦不肯轻易妥协。它们始终围聚在火凤身侧,随着我们一道飞速下落。 “不若,各退一步?”为首的秃鹫瞥了眼深不见底的崖下,利爪凌空一抖,阴鸷的眼中现出一丝惧意。 我并未答话,这些秃鹫本就没有人性,同它们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为首的秃鹫仍不死心,继而说道,“崖底寒潭深渊,纵你神力卓绝,亦难逃一死。不过,只要你乖乖交出火凤,我可以考虑送你上崖顶。” “若是你们能上崖顶,也不会被困断天崖下,饥肠辘辘瘦骨嶙峋了!”我如是说着,岿然不动地立于火凤背脊之上,从未想过将火凤交出。 万万没想到,平时高冷孤傲的火凤,却被秃鹫三言两语吓破了胆。 它吓得弓起了身子,“咻”得一下迅如闪电,沿着崖壁上垂下的青藤,飞速往上蹿去。 “嗷嗷嗷——天雷怕地火,火凤怕秃鹫!” 火凤念念有词,亦不顾它背脊上,被颠簸得站不住脚的我,一个劲儿地往上攀爬着。 “………” 周遭的秃鹫许是被突然躁动的火凤吓懵了圈,亦照着火凤攀壁的模样,在我们身后紧追猛赶。 “嗷嗷嗷——秃鹫与凤,屠夫与猪!” 火凤情绪渐趋失控,它身上天火四溅,不仅将断天崖壁上的青苔藤条付之一炬,还差点儿将我烧成人干。 “凤啊,你爬壁的样子,确实有点蠢。”我一边为自己设了个避火的结界,一边看着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火凤,竟觉十分可爱。 火凤闻言,稍作停顿。 它低头看着下方穷追不舍的秃鹫,身上火光被吓到尽数灭去。下一瞬,它两眼一翻,滚石般朝崖下坠去。 “………” 就差百米便可攀上断天崖了! 没想到,火凤竟在这节骨眼儿上晕死了过去。 我无奈地将之收入眉心之中,原想沿着崖壁向上攀爬,但转念一想,容忌若落入崖下,以他清冷的性子,绝不会徒手攀壁而上。若不得飞,他只会选择坠落崖下,再做打算。 行吧! 寻夫路遥遥,断天崖亦有何惧? 我展开双臂,身子往后一仰,以极快的速度朝崖下坠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崖下寒潭水溅千尺,尽数落在我脸上。 寒潭水若离人泪,稍显咸涩。 “珍珠,珍珠,我的掌上明珠。” “冷漠的珍珠,如顽石砂砾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可是我,始终心悦珍珠。” “珍珠,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 咸涩冷风迎面袭来,忽而化作故是的只言片语,一股脑地灌入我耳中。 故是?! 难道,故是也被困在断天崖下? 我猛然睁开眼,目眦尽裂,只为看清崖底境况。 不成想,我刚一睁眼,就被崖底的寒芒刺痛了双眼。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水蛇张着血盆大口,朝我飞蹿而来。 它们身上带着水光的银色鳞片闪着刺目的光,使得原本并不算亮堂的崖底突然间亮如白昼。 “真没礼貌!第一回见,就想吃我!”我忿忿言之,转而抽出腰间轩辕剑,以凌厉剑势横扫着寒潭之上的狂躁水蛇。 剑气扫在水蛇身上,它们便化作一滩水花,次第落入寒潭之中,无影无踪。 但转瞬,寒潭之水波澜再起,又有数百条水蛇凌空跃起,将我重重包围。 “来者何人?”水蛇张着血盆大口,朝我逼近。 “与你何关?”我冷睨着周遭来势汹汹的水蛇,十分不满它们过于傲慢的态度。 水蛇一本正经地说道,“自然有关!本殿仁厚,每一个猎物都必须拥有名字。等你葬身本殿腹中,本殿亦可为你念一段往生咒,为你践行!” 它一提往生咒,我便想起天弋那死秃驴,气不打一处来。 啪—— 我将八荒活水作鞭,朝着水蛇银光锃亮的身躯狠狠抽去。 “八荒活水?”水蛇不顾皮开肉绽的身躯,欣喜至极地嗅着我手中流质长鞭。 被鞭笞竟愈发兴奋? 我暗自腹诽着这水蛇殿下即便不是疯子,也该是个傻子。 “果真是八荒活水!”水蛇扭动着冗长的身躯,“寻觅数百日,终得有缘水!” “有缘水?”我纳闷问道,难不成八荒活水亦有灵性,和这尾水蛇有过什么爱恨情仇? 水蛇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化成一翩翩公子。不说貌比潘安,但也算得上清秀出尘。 他踏着水浪,朝我逼近,“你是水神之女?” “亦是东临王之妻。”我补充了一句,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眼神。 这种眼神,无关情爱,单单是对猎物的追逐而已。带着极强的功利性,使人心生不悦。 “冷夜。你可以叫本殿阿夜。”他朝我伸出了手,面上挂着浅淡的微笑。 冷夜?这名字好生熟悉! 脑海中,黑盒子大惊失色,“宿主快逃!他应当就是天弋的祖师爷,神君冷夜!” 天弋的祖师爷? 我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身着白衣,看似无害的男子。 “你是神君?”我审慎问道。 冷夜淡如水雾的双眉一挑,遂莞尔笑道,“行!你若想叫本殿神君,本殿就当你的夫君。” “………” “交出八荒活水,本殿愿用本殿金贵的身躯来换!” 我忙将八荒活水收入心口,冷漠言之,“痴心妄想!” “你可知天意?天意要本殿在此候着,就证明八荒活水终会落于本殿之手!” 看来,他真是神君冷夜!就连说话方式,都和天弋相差无几! 第二七二章 天弋道歉(二更) 冷夜信步走来,半吐蛇信,以尖锐利爪直指我的心口,“交出八荒活水,本殿愿以身相许!” 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竟认为自己比八荒活水重要! 我冷哼着,一剑砍断他尖锐的利爪,“挪开你肮脏的爪子!” “岂有此理!” 冷夜震怒,猛然缩回利爪,忽而卷起寒潭千尺浪,欲将我沉溺其中。 他的修为十分深厚,使得寒潭之水犹如利刃一般,寒芒毕露。 如此看来,同他针锋相对定然讨不到好处! 思及此,我便一头栽入寒潭之中,以水式心法第十一招化骨柔潺,将自身化为潺潺流水,遁形遁影。 然,寒潭狭小,死水亦无去处。 我在水中挣扎扑腾了半天,仍寻不得出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背后,忽而传来天弋的声音。 我如遭雷劈,迅疾闪身,一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心口处,“死秃驴!” 天弋身上的伤并未痊愈,肩胛处的金线紧紧绷着,将他的皮肉勒得血迹斑斑。 “阴魂不散!”我狠瞪着他,一想起在古战场中所受屈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天弋眉眼间显出几分落寞,但并未就此离去。 他指了指寒潭之上愈发狂躁的冷夜,朝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低声说道,“女施主,小声点儿!祖师爷一旦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你和他,难道不是一丘之貉?”我冷眼看着道貌岸然的天弋,心生警惕。 天弋直耸云鬓的浓眉微微耷拉着,嘴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正当此时,寒潭之上再度卷起千尺浪。 冷夜狠戾言之,“本殿只数三下,再不出来,今天即便是天王老子到场,也救不了你!” 我眉头一皱,一手捂着心口,委实不明白为何冷夜如此在意八荒活水。 “一。” 冷夜阴沉至极的声音从寒潭之上传来。 “二。” 他焦灼地在水面上来回踱步,哗然的水声伴随着四溅的水花,将他的声音衬托得更加惊悚骇人。 “三!” 冷夜语音刚落,寒潭之上便传来邪魅诡谲的冷笑声,“你的死期,到了!” 语落,冷夜双臂一扬,寒潭之水便化作无数飞蛇,凌空跃起。 凹凸不平的潭底,除却我和面露惧意的天弋,再无他物。 我心下腹诽着,冷夜即便暴戾不仁,也不至于狠下心肠对小徒孙动手,便抓着天弋的前襟,准备将他抛出水面挡灾。 但天弋速度极快,他顺势揽过我的肩头,继而以九环锡杖在潭底画了个圈,连带着我一同跳入圈内黑洞之中。 “女施主,莫怕。” 黑暗中,天弋下意识地握着我揪着他衣襟的手,低低说道,“祖师爷不是你招惹得起的,往后若是遇见,记得退避三舍。” 我连连拂去他的手,冷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寒潭之下别有洞天,步行数十里,便是河神故是的领土桃花涧。”天弋答着,他那双曜黑的眸中有亮光闪过,堪比辰星。 故是!一想到故是,我心中便生出了几分欢喜。 许久未见,也不知他近况如何。上回,他匆匆离去,我总觉情况不大对,本想着抽空去桃花涧看看,未曾想桃花涧竟藏匿在断天崖之下。 “女施主,对不起。”天弋顺下眉眼,情绪异常低落。 这死秃驴竟也会道歉? 他眨了眨眼,继而说道,“贫僧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若是手上沾染了鲜血,亦是为了天道大义,为了黎民苍生,为了虚无界的平和。直至妖娆酒楼中,贫僧见女施主落泪,才知自己亦犯了大错,贫僧不该惹你伤心的。” “天弋,你以为你仅仅只是做错了一件事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但是在贫僧心中,女施主你才是一个错误!自从遇见你之后,贫僧总会不由自主地手下留情,害怕自己维护天道的手段太过狠戾,惹你不快。贫僧甚至想过为了你,违背天意,助你逃过双重天劫。”天弋定定地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天弋偏执地说道,“女施主,若贫僧愿为你还俗,你可否考虑一下贫僧?” 我冷笑道,“天弋,你当真虚伪!六根不净,还将色心当做真情!我需要你为我还俗?” “女施主,你只言片语就伤了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儿心!”天弋瘪着嘴,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聒噪!” 我再受不了哭哭啼啼的天弋,手肘重击他的心口,朝着桃花涧的方向飞奔而去。 天弋吃痛闷哼了一声,但仍快步赶上,“女施主,还有件要事贫僧必须提醒你。祖师爷喜怒无常,你切莫靠近。眼下,他正在寒潭中渡劫,能力大大受限。若是他渡过死水劫,纵观虚无界大陆,应当再无敌手。” “死水劫?” 天弋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是,死水只能活水解。因而,他即便丢失了记忆,即便能力大大受限,也能察觉你体内的八荒活水。” 我停下脚步,好奇地询问着天弋,“你似乎很忌惮他?” “是啊,贫僧也不知为何。虽说祖师爷由善缘所生,但祖师爷为人冷傲,从不多说一个字,除了下棋,就再无其他嗜好。”天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眼露惧意。 “是他授予你天命,让你顺应天意,匡扶天道?”我再度询问着天弋,总觉得天弋并不似心性复杂之人,之所以偏执地自诩“天意”,亦有可能是被神君冷夜忽悠所致。 天弋点了点头,“女施主是如何得知的?祖师爷虽冷傲严苛,但他所做一切,均是为了天道大义!贫僧自小就十分崇拜他,亦十分敬畏他。” 看来,自诩“天意”的天弋,仅仅只是神君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这世上,哪来的天道天意? 所谓的天命,不过是神君游戏虚无界的把戏而已! 我深觉冷夜似乎比天弋更不好对付,连连抬脚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往桃花涧的方向匆匆而去。 天弋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我的步伐。他展开双臂,岿然不动地挡在我身前,紧张到声音都在打颤,“女施主,贫僧给你两个选择。” 第二七三章 鲜香雄蚌(一更) “我不做选择。”我冷冷地看着局促不安的天弋,早已将他的心思猜了七八分。 “女施主,贫僧,贫僧喜……” 我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天弋,“你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与我无关。” 天弋瘪了瘪嘴,曜黑的眸子闪着剔透的泪光,“女施主,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甜甜施主,同贫僧归隐山林,贫僧会为你逆改天命,亦会为你还俗。二是卒于双重天劫。是生是死,你且考虑清楚。”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吧。” 天弋更显落寞,“女施主宁可身死,也不愿与贫僧一道归隐么?” “这么多年,我早已看透生死。我虽惜命,但这世上总有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无法割舍。”我淡淡说着,心里眼里满是容忌的一颦一笑。 “你既不愿离开甜甜施主,贫僧能为你做的,就只有将天劫延后七日了。七日之后,双重天劫如期而至。”天弋双手合十,双眸微闭,他眼里的沉痛化作两行浊泪,悄无声息地挂在他黄黑的脸上。 七日!竟只剩七日了么? 天劫临近,我原以为我会惊慌失措,但事实上,现在的我十分平静,仿若天劫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天弋离去后,我独行数里,几经辗转,终至桃花涧。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桃花灼灼随波逐流,不远万里,不问归期。 淡雅如雾的水光中,故是手执三叉戟,着一袭素色长衫,外罩浅色薄纱。 他踏浪而来,衣摆衣袖上的云图流苏随风四散,如海浪拍岸,声声碎。 “故是!” 我连连拨开溪涧上的层层薄雾,朝他小跑而去。 他转过身,满头白发略显沧桑,“兄台,你可有见过我的珍珠?” 我错愕地看着满脸褶皱的故是,始终不愿相信故是竟变得如此苍老。 但他那双水晶般透亮的眼眸,依旧如当初那般,一眼万年。 “你是故是他爹?”我狐疑问道。 他微微蹙眉,“我不是我爹。” “………” 看来,眼前人确是故是。 “兄台,你可有见过我的珍珠?”故是忽而擒住我的肩膀,透亮的眼眸细细地打量着我。 他不记得我了? 我看着垂垂老矣的故是,心里难过至极,“是谁将你害成这样的?” 故是伸手直戳我的眼眸,他修剪地整整齐齐的指甲来回拨弄着我的眼珠子,直至我眼眸痛得直掉泪,他才欣喜若狂地将我搂入怀中,“珍珠,珍珠!” “眼都要被你戳瞎了!”我竟不知,故是何时变得这么野蛮。 故是闻言,连连松开手,他瞅着我发红的眼眶,懊恼至极,“是我鲁莽了。” “没事。”我揉了揉眼,知他爱珠如命,自然不会因这些小事责怪他。 故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满是褶皱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 忽然间,他双手捧着一抔细软的沙子,尽数朝我脸颊扬来。 我并未料到故是会这样捉弄于我,双眸中满是细沙,硌得我睁不开眼。 “珍珠,这是最上乘的细沙,我挑了好久,只为等你归来,尽数赠你。”故是说得小心翼翼,那双琉璃般晶莹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仿若在期盼着我道一声欢喜。 我双手捂着积了层细沙的眼眸,老泪纵横。 故是终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噗通”一声将我扔进溪涧中,“珍珠不哭,一会就不痛了。” 语音刚落,他亦跨入水中,将我按在溪涧底部,以溪水洗涤着我的双眼。 冰凉溪水入眼,带去了我眸中细沙,却带不走细沙给我留下的阴影。 “经细沙一番磨砺,珍珠的眼迷人又坚韧!”故是松开手,颇为得意地看着我。 竟还有人用“坚韧”二字形容眼睛?我原想一掌拍歪他的河蚌壳,但见他垂垂老矣的模样,委实不忍心再向他下手。 “故是,你怎的老这么快?” 故是摇了摇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低低说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难不成,故是因年老而痴傻了! 思及此,我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说来也是唏嘘!几个月前,你我初见,你身子骨还十分硬朗。不成想,几个月后,你竟……” 故是委屈地垂下了头,“都说雄蚌有泪不轻弹,但被珍珠嫌弃,蚌难过地想要埋在珍珠怀里嚎啕大哭。” “雄蚌乖乖,看开点!你即便老了,也是桃花涧最鲜香爽口的蚌。”我如是说着,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才觉自己许久未进食。 “珍珠,你为何总想吃我?”故是忧愁极了,兀自蹲在地上,不住地在沙地里画着圈儿。 “河蚌多好吃啊!鲜香多汁,滋溜一口唇齿留香,韧劲十足,回味无穷。”我匝巴匝巴着嘴,不知不觉口水已然浸透了前襟。 故是更加郁闷,他双手托着下巴,将身子背过一边,赌气道,“好蚌果真斗不过恶珠!” 他这副模样,同他失忆前倒是极像! “你可记得是谁将你变成这副模样?”我掰正他的身体,轻捧着他瘦削的脸颊,心下却想着这么枯瘦的蚌,口感定然大不如前。 不过,我也仅仅只是想想! 故是待我恩重如山,纵蚌肉千般好,我也不会残忍地将恩人拆骨入腹。 故是再度摇了摇头,“除却珍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眉头微皱,顿觉不大对劲。 一来,故是乃河神之体,岂会轻易衰老? 再者,若是老来痴呆,也不应该独独记得我。 兴许,这几个月中,他当真遭遇了什么变故! 思及此,我捻了蛛网,一闪身便入了故是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鼻尖浓重的血腥气呛得我几近窒息。 梦中的故是,正奋力扫去北璃驿馆中的一地狼藉,将我和容忌从废墟中捞出。 那时的容忌,受伤颇重,身体已然僵直。我无措地跪在废墟中,不知如何是好。 故是朝我递上一面绣着小字锦帕,随后挖出他黑眸中莹润剔透的黑珍珠,将之直接塞入容忌嘴中。 那时的我,心慌意乱,并未注意到锦帕上的小字。 而今,我才注意到,锦帕上写着的竟是故是的遗言。 第二七四章 故是遗书(二更) “珍珠,倘若有一日,你在桃花涧发现了垂垂老矣或者气断身亡的我,莫要害怕,直接将我清蒸了罢。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若吃得开心,我也就无憾了。” 我看着锦帕上歪歪扭扭的遗言,尽管短短几十个字里写错了好几个字,但我却感动地说不出话。 不多时,梦中的故是剜去他濯濯眼眸中的两颗黑珍珠,黯然离去。 我一路尾随至他身后,看着他青丝成雪,看着他透着莹润光泽的肌肤渐渐黯淡,心下百感交集。 原来,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全是拜我所赐! 转身出了梦境,再对上白发苍苍的故是,我心底的歉疚差点将我沉溺。 “珍珠,为何落泪?”故是蹲在我身前,双手做西子捧心状,颤巍巍地接着我的泪珠,视若珍宝的将之印在心口。 我偏过头,不忍再看满脸褶皱的故是,“傻蚌!为何总默默地做那么多事?” “珍珠,你喜欢傻蚌吗?”故是双眸晶亮,十分渴盼着我的回答。 “一点点。”我一边答着,一边将故是赠予我的黑珍珠还给了他,“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若死了,我大概会很难过,难过到从今往后,再也不吃河蚌。” 此话倒是不假。自我和容忌养的三只鸡故去后,我便再也没喝过鸡汤。 故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手中的黑珍珠转瞬间便同他融为一体。 待他再度睁开眼眸,他已如往昔般岁月静好,风度翩翩,俊美无俦。 “珍珠,好久不见。”故是欣喜地朝我扑来,将我紧紧搂入怀中。 正当此时,我恰巧瞥到故是身后十米开外,定定地站在树下看着我和故是紧紧相拥的容忌,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容忌一旦遇上这类情况,从未仔细听过我的解释。 “真希望我的珍珠有朝一日能够珠圆玉润,白胖白胖!”故是眷眷不舍地撒开了手,念念有词道。 “珍珠,你在看什么?”故是顺着我的视线,转过身子,亦看到了树荫下的容忌。 故是担忧地回过头,厚薄适中的唇微微颤动着,“容忌小儿吃醋成瘾,他若一气之下将你我浸猪笼该当如何?” “他可不舍得将我浸猪笼,顶多三天下不得榻……”我小声嘀咕着,尽管心生惧意,但还是站起身,朝着容忌小跑而去。 容忌看我一脸视死如归,失笑道,“笨蛋,紧张什么?” 完了!这是传说中的“怒极反笑”? “我没紧张。”我咽了咽口水,暗戳戳地打量着他。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我竟觉得他的心情还不错。 容忌轻轻扫去我眼尾的细沙,平静地说道,“我方才在想,除我之外,还有人爱你如生命,也是一件幸事。” 完了!容忌气到净说反话了! 我忙不迭地朝他扑去,虽十分不满他总爱乱生气吃飞醋,但面上功夫依旧做得十分到位,“夫君,你真好看。” 容忌稳稳地接住了我,轻声说道,“歌儿,其实我一直明白的,这么多年你的付出一点也不比我少。是我不好,患得患失,总怕你离我而去。” “嗯?”我不解地仰头看向一脸平和的容忌,忍不住伸出手重重地掐了一把他的脸颊,“我不是在做梦吧?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吃醋了?” “这不是梦。”容忌哭笑不得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吃醋?你没看到我和他紧紧相拥,手拉手,心贴心?”我困惑地看着容忌,甚至默默揣测着眼前人究竟是不是容忌。 容忌终于听不下去,冷声呵斥着我,“够了!我不想知道你和他手拉手,心贴心!” 我见他动怒,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容忌,才是我所熟悉的,虽然满身臭毛病,但也蛮可爱的。 脑海中,黑盒子捧腹大笑,“宿主,你的臭毛病也挺多的!人家凶你,你闹脾气。人家一对你好,你还不习惯……” 故是许是怕我被为难,阔步上前,当着容忌的面儿,一把将我拽入怀中,“珍珠莫怕。天塌了,我替你扛。” 容忌面色阴郁,淡淡地扫了眼故是紧扣着我肩膀的手,欲言又止。 故是壮了壮胆,继而说道,“容忌小儿,珍珠不止是你的心头好,她亦是我的掌上明珠,你万万不要再凶她。她看上去蛮横泼辣,实则善良柔软,最不经吓。”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不济?”我知故是是在替我说话,但我和容忌的事,并不想将他牵扯其中。 容忌并未答话,转而将早前救过他性命的黑珍珠逼出体外,郑重地交予故是手中,“河神当日舍命相救,我定铭记于心。” 故是亦一脸困惑地看着容忌,犹豫再三,终是未伸手去接容忌递来的黑珍珠,“赠你之物,岂有收回之礼?” 容忌没了耐性,一手扼住故是的下巴,一手将黑珍珠强行塞入他口中,“好好活着。你若暴毙,歌儿会难过。” 故是缓缓咽下黑珍珠,水晶般透彻的黑眸中簌簌落下几颗莹润珍珠,“你越来越好,珍珠又有什么理由不爱你?罢了罢了,你们走吧。往东一直走,莫回头。” 容忌颔首,遂带着我阔步离去。 我不放心故是,频频回头,却见他缓缓背过身,只留给我一道孤寂的背影。 “我有点不放心故是,他从未这么伤心过。”我如实说道。 容忌低叹道,“我亦未曾料到,你如此牵挂别人,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同你说话。” “………” 如此想来,容忌确有些微改变。 嘶—— 一道裂帛声传来,将我飘远的思绪拉回。 我低头一看,惊觉肩膀上的布料已被容忌撕下。 “你做什么?”我防备地盯着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的容忌,双臂紧紧环着自己。 容忌气定神闲地说道,“衣服脏了,我看不惯。” 这是什么破借口?衣服脏了,不能洗啊,非要用手撕! “那你就看得惯我衣衫不整地招摇过市?” 容忌莞尔一笑,转而将手搭在我肩上,“这么一看,顺眼多了。” 第二七五章 煽风点火(一更) 往东数里,阵阵肉香扑鼻而来。 “深山野林,哪来的炊烟?” 我指着不远处的袅袅炊烟,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心下腹诽着若是走得快些,还能分得一杯羹。 容忌冷哼着,“他不就是盼着你食髓知味,从今往后再离不开他?” “你没事冷哼什么?怎么脸又黑了?”我困惑地看着容忌阴沉的脸,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了多少浆糊。 “有些头晕。”容忌话一说完,便毫无预兆地往地上倒去。 “平白无故的,怎会头晕?”我轻晃着他的身体,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他。 我蹲在他身侧,将他里里外外研究个遍,依旧找不出他突然晕厥的症结,自个儿反倒被美色惑得头疼脑热。 “容忌,你该不会在装晕吧?”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但他依旧毫无反应。 “你再不醒,我就不客气了!” 我搓了搓手,看着容忌莹白如玉的脸颊,脑子里全是恶霸戏耍良家少女的场景。 要不然,我也当一回恶霸? 自城门口“醉驾”伊始,我便生出雄心壮志,总盼着有朝一日容忌也会双腿发软跪在我面前哭着求饶。 “那我开动啦!” 我蹑手蹑脚地褪去他脚上的鞋履,眼角余光恰巧瞥见前方不远处愈发浓烈的炊烟,又不自觉地被夹杂着屡屡焦香的炊烟吸引,一时间饥肠辘辘,饿得眼冒金星。 我深吸了一口气,细细辨别着萦绕在鼻尖的焦香,这不正是剁椒河蚌的香气? 难道,故是为我摆下了饯别宴,不惜将桃花涧大大小小的河蚌一并炖了?故是可真仗义呀! 再将视线移至容忌身上,我已经可以确定他只是在装晕而已!他一定是不希望我和故是再有什么牵扯,故而才想方设法拖住我的脚步,还企图以美色迷惑我! 我原以为他能慢慢改了吃醋的臭毛病,想不到,他是一点儿也没变! “你确定暂时不醒吗?”我戳了戳容忌结实的臂膀,继而说道,“那我先去前面探探路,你乖乖等着!” 容忌猛然睁开眼,一把拽住我刚划开的腿,使得我失了重心,重重地朝他身上跌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许久,有些懊恼地说道,“将我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心里竟还想着那只河蚌!” “就看了一下下,这么生气做什么……” “没生气。就是,想你了。”容忌说得含情脉脉,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勾魂摄魄。 美男计果真好用! 我又一次被容忌迷得七荤八素,情不自禁地将他的脸啃成了马蜂窝。 若不是迷离炊烟化成了滚滚浓烟,估摸着直到明儿个天亮,我和容忌依旧赖在深林之中难舍难分。 糟了! 火光幢幢,河蚌肉香四散,故是该不会将自己也给炖了吧? 我瞅着愈演愈烈的浓烟,心不在焉地将头撇向一旁,快速地替容忌理好衣襟,转而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拿去,改日补上!” 容忌扫了眼我朝他递过去的银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再有下次,你自己看着办!” 我重重点着头,连连保证道,“不会不会!下回一定让你喊到嗓子哑!” 容忌宠溺地看着频频放出豪言壮语的我,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他见我仍磨磨蹭蹭地整理衣襟,直接将我拖出了滚滚浓烟之中,“还不快走?他差不多已经熟透了!” 竟有那么严重! 再怎么说,故是也当了几十万年的河神,这么点火候都掌控不好? 我将信将疑地跟在容忌身后,轻轻拨开缭绕在眼前的浓烟,尚未看到故是,竟看到了坐在火堆旁卖力地摇着蒲扇的小乖! “容且,你在做什么!” 我同容忌几乎同时出声,看着满脸黑灰的小乖,气不打一处来。 小乖双手一抖,连连扔了手中蒲扇,哇得一声放声大哭,“娘亲亲凶小乖!” “………” 我阔步上前,以八荒活水浇灭了小乖身前的火堆,小心翼翼地捞出被烧得奄奄一息的故是。 小乖趁机迈着小短腿往容忌背后躲去,他肉嘟嘟的小手紧抓着容忌的衣襟,只探出半个脑袋怯怯地看着我,“娘亲亲,小乖是不是做错事了?” “为何要痛下杀手?”我冷冷地剜了小乖一眼,一边剥开故是被烧得焦黑的蚌壳,一边闭着气为他疗着伤。 小乖委屈兮兮地说道,“小乖没有!小乖看大河蚌着火了,正好边上有蒲扇,就拿着蒲扇给他扇扇风……” “咳咳……”故是重咳了几声,吐出了阵阵浓烟之后,化作了人形,虚弱地倒在我怀中。 “珍珠,你莫要怪那颗小珍珠,他确在帮我灭火!是我不好,见他长了一双同你相差无几的眼眸,一时间忘乎所以便多看了几眼。待我发现火候已不受掌控之时,已经说不出话了。”故是急急地替小乖解释着,并冲他和煦笑着。 小乖何等腹黑,我怎会不清楚? 这小子,早前就差点害得我被祁汜轻薄,同容忌争宠时手段竟比容忌还多。因而,即便故是亲口替他说话,我也是不信的。 故是见我并未答话,忽而抬起他蚌香四溢的胳膊,柔声说道,“珍珠,你不是最爱吃河蚌吗?趁热吃,消消气,别再迁怒小珍珠了。” “故是,我没有吃朋友的习惯。”我如是说着,赶紧闭了气,尽可能地去忽略他香飘四溢的身体。 “我是珍珠的朋友?”故是乍然起身,水晶般纯澈的眼眸中有星子闪烁。 我重重点了点头,“不然呢?” 故是开心地忘乎所以,再度将我搂入怀中,“珍珠真好!枉我没有白疼你一场!” 正当此时,小乖小声地同容忌嘀咕道,“父君,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小乖犯了这等大错,竟还敢怂恿容忌! 我连连挣开了故是,气冲冲地拎起躲在容忌身后的小乖,“从哪儿学来的狠戾招数?” “干爹说,河神与你修的皆是水系道法。你若吃了他,就能规避天劫,再无后顾之忧!”小乖缩了缩脖子,奶声奶气地说着。 第二七六章 认贼作父(二更) 小乖瘪着小嘴,琥珀色的眸子中噙满泪水,“娘亲亲,小乖知错了!小乖只是舍不得娘亲亲。” “你哪里来的干爹?”容忌面色阴沉,“胆子不小!还敢认贼作父?” 小乖低头把玩着自己肥嘟嘟的小手,心虚地说道,“小乖知他不是好人,在得知如何化解娘亲亲身上的双重天劫之后,就将他连人带袈裟一并烧了。他眼下正坐在青丘的山头上嘤嘤哭泣呢!” “又是天弋!”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天弋也许没做错。”故是站起身,大半个身子笼罩在淡雅水雾之中,徐徐道来,“珍珠,双重天劫并非死劫。你只需乖乖照做,将我当普通河蚌一般,一口吞了,天劫自然得解。” 我严正拒绝了故是的提议,“若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不认河蚌!” 故是抿唇,不再言语。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同容忌渐行渐远的背影,水晶般纯澈的眼眸中,涌出一连串断了线般连绵不绝的莹润珍珠,“珍珠,你来或是不来,我都会在桃花涧等你。” 乖乖趴伏在容忌肩头的小乖,目不转睛地盯着朦胧夜色中形单影只的故是,他悄然抹去眼角的泪珠,低低说道,“父君,你可真难!这河神丝毫不逊色于你,就连小乖,都十分心疼他呢!” 一想到小乖为了我,差点将故是活活烧死,我心中的怒气又蹭蹭上涨,“臭小子!要是再有下次,我定打得你不敢认娘!” 我知小乖年幼,但再怎么说,他也上百岁了,怎能如此任性妄为? 小乖以手挡脸,窝在容忌怀中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娘亲亲,小,小乖不敢了!” “把手伸出来!”我扫了眼小乖如嫩藕般圆滚滚的手臂,无意间瞥见他袖中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痕,心中顿生疑虑。 难不成,这小子还能被人欺负? 小乖紧闭双眸,怯生生地将小手伸至我跟前,豆大的泪珠顺势挂下,“娘亲亲,小乖怕疼!你打完,记得给小乖呼呼。” “实在不愿意给小乖呼呼也没事,但娘亲亲不能因为小乖皮,不要小乖!”小乖越说越伤心,一开始还瘪着嘴不愿哭出声,说到最后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嚎啕大哭。 容忌实在看不过去,将他藏于怀中,“歌儿,他还小!” 我失了耐心,直接上手撩起小乖的衣袖,才发觉他胳膊上布满了鞭伤。 “臭小子!你不是很能吗?”我轻触着他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疼地不得了。 “娘亲亲,小乖没事。男人身上,就该有点疤,这是长大的标志!”小乖不以为意地说道,转而伸出他软软的小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珠。 我原以为,小乖天赋神力,定能照顾好自己。 不成想,他竟将自己弄得一身伤! “怎么回事?”容忌亦心疼至极,完全不敢动弹浑身是伤的小乖。 小乖摇了摇头,“摔了一跤,丢人的很!不提了吧?” “同小野有关?” 我双眉紧皱,一直知道小乖十分在意小野。但青丘一族若是做出任何伤害小乖的事,我亦不会善罢甘休。 小乖点了点头,白净的脸上愁容尽现,“小野被她娘亲亲毒打,好可怜。小乖喜欢小野,不想看到小野受伤,就变成小野的样子,替她挨打。” “这副傻样,同你父君一模一样!”我如是说着,心疼多于无奈。 小乖该有多喜欢小野,才会替她承受所有的苦痛!只希望有朝一日,小野能明白小乖为她所做的一切。 容忌小心翼翼地为小乖疗伤,一边关切地询问着他,“青丘发生了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北弦月又惹出了一堆风流韵事,害小野和她娘亲亲伤了心。”小乖简明扼要地说道。 “北弦月能有什么风流韵事?我亲眼目睹他与白晶晶如何历经万难才修成正果,本就是天定姻缘,怎的突然生出了变故?” 在我看来,北弦月亦是个痴情种,绝不可能毫无征兆地移情别恋。 这其中,定有蹊跷。 “管他什么变故?敢伤我儿,这就去将青丘一窝端了!”容忌替小乖疗完伤,周身寒气更甚,眨眼功夫便瞬移至青丘境内。 我亦紧随其后,踏着夜色悄然入了青丘地域。 一段时间没来,青丘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先郁郁葱葱的山头,如今却被妖冶绮丽的曼陀罗花覆盖。 阵阵香风拂面而过,清冷女声亦随着绮丽香风一并灌入耳中。 此声清冽,音色悠扬,如广袤大漠上的空灵箫声,诡谲神秘。 凌若? 我竟忘了,她被北弦月带出古战场后,便一直留在青丘之中。 循声而去,只见高低起伏的曼陀罗花海之中,凌若小跑着跟随在北弦月身后,寸步不离。 “阿弦,我怀孕了。”凌若低低说着,瞳孔深处有杏花般的星子闪烁。 北弦月怔愣片刻,反问道,“当真?” 凌若微微颔首,“当真。” “凌若,你听我说,孩子要不得。”北弦月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与我,只是一场意外。我不愿我们的孩子,自小活在黑暗之中。” 凌若面露愠色,勃然大怒,一手将北弦月推至一边。 她以黑色斗篷遮身,那张涂着暗色口脂的小嘴微微翕动着,“北弦月,你有种再说一遍!” 北弦月态度坚决,“这孩子要不得。你再怎么威胁我也没用,晶晶才是我唯一的妻!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呵!你同我耳鬓厮磨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凌若凉薄一笑,狠淬了他一口,“说到底,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北弦月瘫坐在地,双手紧捂着脑袋,显得十分痛苦,“凌若,你放过我吧!你知道的,我不爱你。” “北弦月,你若再多说一句,我敢保证,白晶晶活不过今晚!”凌若冷哼着,她眼眸中杏花状的光点极速弥散着,须臾间就将她黝黑的眸子彻底覆盖。 第二七七章 小野道歉(一更) 北弦月绝望地闭上了眼,不再言语,颓然瘫坐在曼陀罗花海之中。 凌若见状,情绪更加激动。 她剑指北弦月心口,只为让他亲口承认腹中胎儿。但让她失望的是,北弦月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她。 我看着凌若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在此之前,我从未料想过通透善良的凌若,有朝一日也会为情所困,甚至将自己逼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多时,凌若倏而转过身,她揪着北璃月的前襟,一字一句说道,“休了白晶晶。不然,我一出手,她绝无生路!” 北弦月缓缓抬眸,坚决说道,“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动她一根毫毛!” “北弦月,你等着!”凌若银牙碎咬,气得浑身发颤。 “凌若,我们之间只是一个错误!那晚我确实喝多了,将你误认成晶晶确实是我的错。但你是清醒的啊,你为何不吭声?”北弦月无力地辩驳着,面色灰败。 “你强占了我,竟还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北弦月,你究竟有没有心?”凌若一掌重击北弦月心口,气急败坏地说道。 北弦月亦不还手,杵在凌若面前任她拳打脚踢,“说吧,要我怎么补偿你,你才肯放过晶晶?” “所以说,北弦月是喝醉酒认错了人?”我微眯着眼,看着夜色下纠缠不清的两人,心中后怕不已。 若是容忌边上的莺莺燕燕也有凌若这胆识,想方设法地灌容忌酒,我估摸着容忌的清白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 与此同时,容忌亦紧了紧环在我腰上的手,沉声说道,“我即便失了智,也不会将别人误认成你。倒是你,酒量差睡得也沉,日后少饮酒。” “知道了!不过,我还不至于像北弦月那么糊涂,酒劲上头到连媳妇儿都能认错!”我如是说道,始终无法理解北弦月怎的如此迟钝,连白晶晶和凌若都分辨不出。 凌若瘦而不柴,白晶晶瘦弱纤美,二者身形虽相仿,但若想分辨,亦不是难事。 容忌将披风轻轻盖在窝在他怀中熟睡的小乖身上,继而悄声说道,“北弦月不至于迟钝到认错人。” “难不成他是在装醉,故意占凌若便宜?”我反问道,始终不愿相信北弦月会这般毫无预兆地背弃他和白晶晶的山盟海誓。 虽然北弦月也曾左拥右揽,坐享齐人之福。但自他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亦是将白晶晶宠上了天。即便他再怎么擅于伪装,眼里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 北弦月只有在白晶晶面前,眼里才会闪着矍铄的光。 容忌摇了摇头,审慎说道,“问题应当在凌若身上。她的眼睛,有古怪。” 我顺着容忌的视线,看向夜色下紧紧裹着黑色斗篷的凌若,忽然意识到她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生于乱世,仍心系苍生的善良女子。 现在的她,杏眸中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狠劲,唇瓣上涂着的也并非寻常姑娘涂抹的口脂,应当是活人的鲜血。 我早该发现她的变化的!只是之前,我一直刻意忽略了这些。 对于她,我心中始终保有着一份柔软。 六界尚未坍塌之前,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天煞孤星,唯有凌若,坚定不移地支持我,给予我力量。在容忌深陷日心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她的存在,让我知道自己的坚持并非毫无意义。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凌若的善良也许早已被埋在百年前六界那场浩劫之中了吧! 待西方际白,空旷的山头再藏不住人。 “三天时间,你必须将白晶晶赶出青丘。否则,等她的疯病深入肺腑,我亦无能为力!”凌若撇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漫山遍野的曼陀罗花海之中。 北弦月满脸颓然,行尸走肉般朝狐狸洞的方向走去。 砰—— 北弦月尚未踏入洞口,就被一矮凳迎面砸中鼻梁,两管殷红的鼻血簌簌往下流淌。 北弦月悄然拭去了脸上的血迹,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入了狐狸洞。 “一夜没睡?” 北弦月夺过白晶晶手中的剪子,将她轻搂入怀中。 “别碰我!” 白晶晶抵触万分,她将北弦月推搡出洞外,旋即又开始破口大骂,同昔日温柔斯文的乖巧模样大相径庭。 小野躲在犄角旮旯处,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吓得面色苍白,窄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白晶晶瞥了眼吓破了胆的小野,抡起棍棒,怒气腾腾地朝她走去,“都怪你!若你是个男娃,他亦不会去找凌若那浪荡货!” “对不起……”小野眨了眨眼,大滴大滴的泪珠往下挂着。 “对不起有什么用?很快,你我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白晶晶措辞激烈,手中的棍棒已然朝小野挥下。 北弦月急忙夺下白晶晶手中的棍棒,旋即将之扔至一旁。 他挡在小野面前,心平气和地同白晶晶解释道,“晶晶,你相信我!你是我唯一的妻,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白晶晶冷哼道,“唯一?北弦月,事到如今,你还想蒙我呢!凌若都怀孕了,你竟还有脸说我是你的唯一!” “阿弦自然是在蒙你!”凌若单手护着腹部,摇曳生姿地走入狐狸洞中。 她自然而然地挽起北弦月的手,冷眼看向白晶晶,冷嘲热讽道,“疯妇!阿弦早就受够了你的无理取闹。识相的,带着你的孽种,速速滚出青丘!” 北弦月双眉紧拧,原想挣开凌若死死缠着他胳膊的双手。 但凌若面色骤冷,她杏眼中有杏子般矍铄的光点在突突跳动着,“你若是敢轻举妄动,我当即就弄死她!” 北弦月沉痛地闭上眼眸,声音微微发颤,“晶晶,你带着小野出去散散心吧。去北璃或是东临走走。” 白晶晶冷笑道,“北弦月,算我识人不清!” 她转头将小野高高举过头顶,面上现出一丝疯狂,“北弦月,但愿你不要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晶晶,小野是无辜的!” 北弦月企图夺下被白晶晶高举过头顶的小野,但终是晚了一步。 待他回过神的时候,白晶晶已然发力,将小野狠狠地摔在地上。 “不!” 北弦月看着蜷缩在地气绝身亡的小野失声痛哭。 他将小小的小野搂入怀中,顾不得拭去她身上尚未干涸的鲜血,慌不择路地冲出了狐狸洞,“小野,撑住!父君带你去找大夫。” 狐狸洞中,白晶晶颓然倒地。 她怔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嘶声干嚎道,“怎么会这样?天,我的小野!” 凌若吃吃笑道,“识相的,即刻滚出青丘!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第二七八章 凌若来历(二更) 白晶晶回过神,继而又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棍棒,不管不顾地朝凌若冲去,“是你!一定是你迷了我的心智!不然,我怎么会向小野下手!” “是我又如何?”凌若拂袖,轻而易举地夺下白晶晶手中的棍棒,巧笑嫣然,“唯有我腹中麟儿,才有资格当青丘的小殿下!” “毒妇!青丘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 凌若嘟着嘴,低声呢喃道,“自然是为了阿弦呀。你不知道,他有多倔!我灌了他一缸酒,他都没认错人。” 白晶晶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悲愤交加的脸上亦现出一丝困惑,“你说什么?” 凌若落座在狐狸洞中宽敞的软榻上,睥睨着狼狈不堪的白晶晶,齿若编贝,“告诉你也无妨。那日,我灌了阿弦一缸酒,原想着他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定然区分不出你我。况且,我还刻意幻成了你的模样!不成想,我一靠近他,他就将我推至一旁,执拗地转身就走。” 白晶晶狠淬了她一口,“不要脸!” “脸?白晶晶,你瞅瞅自己现在的样子!哪一点,比得上我?”凌若哂笑,“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怀上他的骨肉的?” “闭嘴!”白晶晶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张牙舞爪地朝着凌若的方向奔来。 凌若气定神闲地侧卧在软榻之上,悠悠开口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便夸我的眼睛好看。没想到吧?我就是凭着这双眼睛,勾了阿弦的魂,使得他对我百依百顺。当然,我也是凭着这双眼睛,迷惑了你的心志,让你害了疯病。” “凌若,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白晶晶尚未靠近凌若,就被她一掌掀翻,伏地不起。 “天谴?笑话!我乃神君座下唯一的女弟子,本就是天意的执行者,哪来的天谴?”凌若气定神闲地说着,全然未将白晶晶放在眼里。 凌若竟是神君座下的女弟子? 也就是说,她和偏执成狂的天弋是同门师兄妹!原来,当真是我低估了凌若! 我见凌若又要向白晶晶下手,迅即入了狐狸洞,定定地看着满身杀气的凌若。 “且歌姐姐。” 凌若一骨碌从软榻上坐起,面上挂上一抹娇笑,“好久不见。” “天弋是你师兄?”我冷冷地反问着她。 凌若点了点头,“是啊,天弋确是我师兄。若不是祖师爷出手相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百年前那场席卷六界的浩劫。” “神君救了你的命,所以,你便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以绢帕轻拭去凌若嘴上的暗红鲜血。 凌若面色一怔,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转而握着我的手,将之轻放至她的小腹上,“且歌姐姐,我有喜了。” “为何要一错再错?” “你难道不该为我高兴吗?我如愿怀上了心上人的骨肉啊!从今往后,我便是这青丘九十九座山头的女主人了!”凌若面带浅笑,矍铄杏眸悄然打量着我。 “北弦月他不爱你。”我看着为爱痴狂的凌若,忽然觉得她既可恨又可悲。 凌若冷哼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继而又坐回软榻之上。 她一手覆在小腹之上,寂寂说道,“且歌姐姐,你若不是来祝福我的,就请回吧。” “凌若,回头是岸。” 尽管我心里清楚得很,一旦手上沾染了鲜血,就很难回头。但我依旧希望凌若能放下屠刀,放下执念。 “岸?哪儿来的岸啊!”凌若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坠入深渊的人,是无法再回头的。” “爱一个人,并不是非要占有。放手成全,也给自己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好吗?” 凌若扫了眼瘫在地上目无焦距的白晶晶,轻蔑言之,“纵使我愿意放过阿弦,阿弦和白晶晶也不可能了啊!白晶晶如此脆弱,一下子就被我的净魂术控制,她已经亲手摔死了小野,你觉得阿弦会原谅她?” “你以为,我会眼睁睁地看着小野被摔死?”北弦月牵着毫发无损的小野步入狐狸洞中。 他扫了眼软榻上阵脚大乱的凌若,旋即将凌若的斗篷扔至她身上,“带上你的东西,滚出青丘。” 凌若惶惑地看着北弦月,勃然大怒,“你们合起来戏弄我?” “戏弄?凌若,是谁戏弄的谁?”北弦月反问着凌若,浅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愤怒,“我原以为是我鬼迷心窍,将你认错成晶晶,总觉愧对于你。不成想,你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迷惑了我的心智!” “那又如何?我已然怀了你的骨肉,你有种亲手打掉啊!”凌若见北弦月已得知真相,索性破罐子破摔。 北弦月并未理她,转而蹲下身将狼狈不堪的白晶晶搂入怀中。 凌若瞳孔微缩,声音骤冷,“北弦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当着你的面,杀了白晶晶,将她挫骨扬灰!” 北弦月将白晶晶护于身后,冷漠言之,“若你愤懑难平,大可打我解气。但晶晶何其无辜,你休要动她!” “杀你?我可舍不得!”凌若的眼眸已然被杏花状光点覆盖,诡谲可怖。 片刻之后,她以簪子划破了手腕,腕上鲜血尽数溅至眼眸之中。 凌若眼眸中寒光毕露,苍白的脸颊上嵌着深浅不一的杏花状红痕。 “净魂术!”容忌紧捂着我的眼眸,低低说道,“净魂术比摄魂术更加棘手,一旦中了此术,轻则失智发疯,重则屠尽六亲。” 屠尽六亲!真真是残忍至极! 我原打算毁去凌若的双眸一了百了,但对于她,我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仓皇中,我只得以昆仑镜挡去凌若净魂术对北弦月和白晶晶的伤害。 “啊——” 昆仑镜面上的寒芒反射至凌若双眸中,如同两簇烈火,“滋”得一声将她眼眸中的杏花状星子烧得无影无踪。 凌若双手捂着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挂下。 “且歌姐姐,我从未想过伤你分毫,你为何这么对我?”凌若殷红的唇微微翕动,下巴也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不由自主地颤动着。 第二七九章 得罪神君(一更)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凌若的质问。 从始至终,她都未伤过我分毫。 而我,却亲手毁了她的双眸。 “凌若,我……”我紧咬下唇,心下五味杂陈。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凌若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我,“今日,你们毁去我一双眼睛,来日,我师兄定会百倍讨回!” 凌若语落,虚晃一招作势向我袭来。 容忌下意识地挡至我身前,广袖轻飏,便有数道掌风朝着凌若命门袭去。 出乎意料的是,凌若并未被容忌的掌风所伤。 千钧一发之际,天弋竟挡在了凌若身前,生生替凌若挨了一掌。 “她犯了何错?”天弋横眉倒竖,黑黄的脸上显出一丝愠怒。 “她差点害死我的妻女!”北弦月如是说着,紧紧将惊魂未定的白晶晶搂在怀中。 天弋微微颔首,转而说道,“差点?那就是尚未铸成大错。凌若师妹身怀六甲,却惨遭尔等苦苦相逼,是何道理?我佛慈悲,还望各位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北弦月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若不是东临王及时施以幻术,小女岂能轻易躲过此劫?大师你口口声声为凌若鸣不平,但她何曾对我妻女心慈手软过?” 凌若冷哼着,“北弦月,我也怀了你的骨肉,怎么不见你心软?” 北弦月面色寂冷,定定地看着天弋身后的凌若,浅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嫌恶。 然,片刻之后,恢复了镇定的北弦月忽然自震心脉,将自己半生修为逼出体外,交至凌若手中,“绵薄之力,微不足道。但亦足够保他一世无虞。” “阿弦,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你的修为,我只想要你。”凌若双手发颤,猩红的眼眸中有血泪盈眶而出。 北弦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凌若,冷情决绝地说道,“速速离开青丘!我做不到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痛下杀手,但亦无法面对你这张虚伪至极的脸。你可知,一想起那晚,我恶心地想将自己剥层皮?” 北弦月的话犹如利刃般,刀刀直戳凌若心口。 凌若怔忪片刻,忽而凄然苦笑,“我爱之入骨的男人,却对我恨之入骨!天道不公!天理,何在?” 天弋回眸,低声劝慰着凌若,“师妹,走罢!你命里确有一场情劫,走得出来便是海阔天空,走不出来就是玉石俱焚。” 凌若置若罔闻,但看她袖中紧攥的双拳,便知她心有不甘。 我瞅着她视死如归的模样,深怕她一时想不开会对小野和白晶晶下手。 白晶晶一直被北弦月护在怀中,凌若即便想下手,亦无法伤及白晶晶。 但小野去哪了! 我仓皇环顾着狐狸洞,终于在犄角旮旯处寻到吓破了胆面色苍白的小野,以及一直在小野身旁安慰着她的小乖。 “乖,没事了。”我蹲下身,看向小鹿般惊慌的小野,愈发心疼。 她十分懂事地点了点头,根根分明的长睫上缀满晶莹的泪珠,“小野好难过。” 蹲在一旁的小乖亦苦丧着小脸,陪着小野一起难过。 正当此时,天弋悄无声息地行至我身后,长臂一伸猛然将毫无防备的我揽入怀中。 “死秃驴,你做什么?”我恼羞成怒,朝着他黑黄瘦削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容忌勃然大怒,斩天剑直指天弋眉心,“你头顶佛光式微,不死之身怕是保不住了!” 天弋不以为意地笑道,“顶上佛光,曾让贫僧引以为傲多年。而今,贫僧委实羡慕甜甜施主,无佛光束缚,我行我素。” “神君若是知晓你心生叛念,你猜他会如何处置你?”容忌手执斩天剑,并无多余的招式,剑锋直接穿透天弋手腕,将他的手筋一剑斩断。 天弋吃痛闷哼,他嘴里默念着晦涩难懂的梵文,黑黄的脸颊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我亦目不转睛地瞅着狼狈不堪的天弋,全然无法理解他的偏执意义何在。 正当此时,藏匿于天弋身后的凌若借此空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抓过小野,一手拽着小乖,转而化作一团黑雾,遁形遁影,消失地无影无踪。 该死!方才天弋之所以对我动手动脚,怕不是在为凌若作掩护! 思及此,我一拳重击在天弋眼眶上,“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女施主,你无需担忧小乖施主。他是未来的青丘之主,亦是这四海八荒唯一能肩负得起拯救黎民苍生重任的至尊王者,他定不会有恙!”天弋见我急急往狐狸洞外冲去,遂站定在我身后,笃定地说道。 “至尊王者?我只希望他平平凡凡,一世无虞。” 语落,我头也不回地奔着一望无垠的曼陀罗花海而去。 凌若既在青丘种满曼陀罗花,应当不仅仅是因为喜好,这其中定有其不为人知的玄机。 邪风穿鬓,容忌的气息渐弱。 我兀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曼陀罗花海之中,脑海陷入一片空白之中。 “容忌?” 我环顾着四周,睥睨着坡度平缓的山丘,目眦尽裂,亦未寻到容忌的踪影。 “百里歌。” 霓虹深处忽而飘下一道诡谲男声,使得我脊背发寒。 “谁?”我顿生警惕,双手紧握着轩辕剑剑柄,微微抬眸,看向霓虹深处那一道若隐若现的颀长身影。 “这么快就将本君忘了?”霓虹深处,再度传来男子邪魅冷沉的声音。 “冷夜?” 我双眉微蹙,委实不愿同冷夜扯上分毫关系。之前早有耳闻神君冷夜虽由善缘而生,但他绝非良善之辈,同圣君封於并无实质区别。 下一瞬,一袭银色水蟒锦袍的冷夜素手拨开霓虹,从云端深处缓缓而来。 “百里歌,你可知得罪本君的下场?”冷夜面色阴沉,似乎还惦记着寒潭上争夺八荒活水一事,语气不善,尾音高亢。 “我素来与人交好,竟不知何时得罪了神君?”我腾云跃起,同云端之上的他齐平而立。 冷夜带着与生俱来的彻骨寒意,眸色微敛,虽未置一词,却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你拒绝了本君以身相许的提议!如果这不算得罪,那什么算得罪?”他强词夺理言之,偏浅的眼眸中,除却傲慢,再无他物。 第二八零章 确实很渣(二更) “你也说了那只是提议!我不喜欢你,难不成还不能拒绝?”我反唇相讥,就凭自恋这一点,冷夜确有资格当天弋的祖师爷。 冷夜面露愠色,黢黑的蛇信吐露在外,使得他偏冷冽的轮廓多了分喜感。 “谈个交易如何?”冷夜突然逼近,微眯着双眸,细细打量着我。 我略略皱眉,感觉到他黢黑蛇信的迫近,连连后退。 一不小心,后脚踩空,急速坠入云海之中。 “百里歌,跟本君耍花招,无异于自寻死路!” 云端之上,冷夜冷睨着消失在云海之中的我,声音平淡无波,却寒凉彻骨。 云海之中,我奋力拨着眼前如棉絮般软软糯糯的云朵,但捣腾了大半天,依旧寻不着出路。 “且歌姐姐,我又救了你一命!” 身后,凌若幽冷的声音乍响。 她双眸红肿,但并未全然失明,看我的眼神亦多了层幽怨。 我回眸之际,只见凌若双肩分别趴伏着熟睡的小乖和小野,原先吊在嗓子眼怦怦直跳的心,终于安定了些许。 “凌若,你这又是何苦?” “若是还有回头路,我又岂会一条路走到黑?”凌若淡淡说道,“这世间,唯一不可控的,便是爱。为了阿弦,我放弃了十世善人的功德,舍弃曾日思夜想的一切。我都一无所有了,白晶晶为何不能让让我?况且,她那么懦弱,怎么配得上阿弦!” 我低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在你看来,白晶晶许是懦弱了些。但你可知,若是没有秉性纯善的白晶晶一路相伴,北弦月亦不会是如今的北弦月。也许,他早已堕入魔道,与妖邪同流合污。又或许,他亦如以往那般流连花丛,雨露均沾,却谁都不爱。” “够了!北弦月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们根本不知,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凌若厉声打断了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且歌姐姐,现如今你得罪了祖师爷,可有想过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双重天劫在即,是生是死还没个定数。因而,我并不担忧冷夜会如何对付我。 她继而说道,“祖师爷曾为自己卜算过一卦,卦象显示,他终将死在女人手中。而那个女人,不仅有天命帝王星护体,身上亦存留着六界最后的气运。” 若当真如此,那也算是大快人心。 能手刃神君冷夜,于黎民苍生来说,均是一件幸事。 停顿片刻之后,凌若又说道,“这么多年,祖师爷自诩‘天意’,却为了一己私欲,坏事做绝。他既已得知自己极有可能死在你手中,定然不会放过你。不过,你若想要掣肘祖师爷,也并非全无法子。佛门中人最是忌讳情爱,但凡祖师爷对任何人动了心,他的命门一现,便再不是不死之身。” 凌若所说,同容忌所说相差无几。 只是,让天弋那等单纯偏执的人动心,尚还算容易。 若想叫无欲无求狠戾诡谲的冷夜动心,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是我研究多年专为对付祖师爷调制的雄黄粉,你且收好,以备不时之需。”凌若审慎说道。 她怕我不肯收,遂将雄黄粉塞入小乖袖口之中。 我困惑不解地看向凌若,“为何帮我?” “在我心中,你比阿弦还重要。”凌若声音极轻,很快便被耳边清风消弭。 但我耳力极好,早已将她所言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猛然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双眼在她寂冷的面色中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总企图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凌若轻轻拨去我的手,仰头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说,那晚我并未使用净魂术,你信么?” “什么意思?” 我原以为凌若确确实实对北弦月用了净魂术,才使得北弦月迷了心智,错将凌若认成白晶晶。 但见凌若如此笃定的态度,我心下终是生出了一丝疑惑。 “你若想得知真相,不妨入梦一探究竟。”凌若坦荡荡地站在我身前,双眸微闭。 我本不愿多管闲事,但小乖和小野若当真是天定姻缘,那将来总会和北弦月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小野,我也当弄清事实真相。 拨开梦境迷雾,青丘狐狸洞外暖风融融。 一望无垠的曼陀罗花海之中,凌若远远地瞅着琴瑟和鸣的北弦月和白晶晶,借酒消愁。 待北弦月将白晶晶带回青丘狐狸洞,他去而复返,直奔曼陀罗花海。 “阿弦,陪我喝一杯!愿我余生一人孤独终老,无人陪伴无人乞怜,恰似杜鹃啼血,声声悲。”凌若酒意微醺,冲着夜色下如同谪仙般俊美的北弦月招了招手。 北弦月径直在凌若对面坐下,一声不吭地饮尽桌前酒。 “阿弦,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凌若忽而扑向北弦月怀中,殷红的唇在他脖颈上烙下深深的印记。 “凌若,晶晶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北弦月答道。 凌若转瞬间将自己幻化成白晶晶的模样,仰头急切地去寻北弦月的唇,“你若当真那么在乎白晶晶,就不会去而复返,跑来这曼陀罗花海中寻我了!” 北弦月推开了凌若,“随便你怎么想!” 他说完,作势离去。 凌若自然不舍得就此放他离去,只得低声下气地求他,“阿弦,我知你心里在乎的人是她。但,你敢说对我的身体毫无感觉?眼下,我已经顶着她的面皮,你大可以当自己喝多了……” 凌若语音未落,北弦月便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晶晶”。 原来,这并非凌若的一厢情愿,其中亦有北弦月的半推半就。 我站在寥寥夜色之中,尽管春风灌耳,仍旧觉得不寒而栗。 想不到,男人的爱和欲可以分得那么清楚! 出乎我意料的是,小野和小乖竟也入了梦境。此刻,二人正呆呆地站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花海之中难舍难分的两人。 小乖捂住小野的双眸,嘘声哄道,“并非所有男子都如岳父大人一般。” 小野懵懂地回过头,“我父君和凌若姐姐在做什么?” 第二八一章 容忌心事(一更) “他们在切磋武艺。”我随口答着,顺便拾起了一块石子,朝北弦月砸去。 这等渣滓,留着做什么! “歌儿,你们在做什么?”身后,容忌忽而搂着我的腰身,沉声询问着我。 “北弦月他气死我了!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我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北弦月暴打一顿。 亏我还处处帮他说话,以为他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想不到,他敢做不敢当,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指责凌若以净魂术迷惑他!不止如此,他还信誓旦旦地起誓今生今世只爱白晶晶一人! 容忌失笑道,“又不关你的事,你气什么?北弦月不是个东西,并不代表所有男人都像他那般!” 我依旧十分气愤,兀自呕着气,从未想过自己还有看走眼的一天! “怪不得北弦月那么大方,竟舍得将半生修为赠予凌若!现在想来,他这哪是大方,分明是做错了事,想要弥补对凌若的亏欠罢了!可怜白晶晶一直被蒙在鼓里,莫名其妙地承受着这等无妄之灾!”我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义愤难平。 容忌掐了掐我气鼓鼓的脸,低笑道,“有什么好气的?凌若心甘情愿甚至还愿意替他掩护,北弦月半推半就,白晶晶装傻充愣。他们心里都过得去,你气什么?” “说得也是。”我颓然蔫在容忌怀中,才发现自己被北弦月气得直掉泪。 待我同容忌走出梦境,小乖亦带着小野出了梦境。 “且歌姐姐,你为什么哭了?”小野小手轻拽着我的衣袖,好奇地打量着我。 小乖连连纠正着小野,“笨蛋小野,要叫娘亲亲!” 小野懵懂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地询问着我,“为什么凌若姐姐总爱同父君切磋武艺?” 凌若淡漠地瞥了一眼小野,旋即将视线放至姗姗来迟的北弦月身上。 北弦月揽着白晶晶朝凌若的方向徐徐走去,“闹够了没有?” 凌若紧咬下唇,未置一词。 “你既已收了我半生修为,就该识相点,速速离开青丘。”北弦月冷漠言之,浅蓝色的眼眸中满是对凌若的嫌恶。 北弦月当真善于伪装!时至今日,竟还能将自己的过错撇得一干二净! 我稍稍平复下来的怒气又蹭蹭上涨,愤怒到无意识地狠掐容忌的胳膊。 “乖,你放心。我和他不同,我的人,我的心,永永远远只独属于你。”容忌附耳轻言。 “我也是。”我亦不假思索地说道。 然,世事难测,造化弄人! 不久的将来,当我面临两难的抉择时,差点丢了人亦丢了心。 沉吟片刻后,北弦月稍稍松开圈禁着白晶晶的手,转而朝凌若递去了一精致瓷瓶,“此水可助你忘却烦忧。忘却过往,重新开始吧。” 凌若颤巍巍地接过瓷瓶,故作镇定,“忘情水?” 北弦月微微颔首,“死缠烂打对你并无好处。” 凌若闻言,单指弹开瓶盖,将瓷瓶中的忘情水一饮而尽。 砰—— 凌若以水袖掩唇,随后将瓷瓶朝北弦月脑门儿扔去,使得北弦月脑门儿上当即红了大片。 “现在,你可以后顾无忧了!”凌若嗤笑道,单手护着小腹,再未正眼看过北弦月,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北弦月如释重负,遂带着白晶晶和小野回了青丘。 他确实冷情,自凌若离开青丘之后,再未提过她,仿若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我看得清清楚楚,凌若根本未饮下忘情水,而是巧借水袖,将之尽数吐了出来。 凌若转身离去之际,已然泪流满面,她水袖中的忘情水亦一路流淌,在云海中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印记。 此去经年,一别便是数十载。 若我能预知,凌若腹中的女娃娃将来会对小乖和小野造成那么大困扰,眼下定然不会就这么放凌若离去。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我怅然回头,不偏不倚地对上容忌深邃的眼眸,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歌儿,我……”容忌冷若霜雪的脸颊上,现出一丝窘迫,欲言又止。 “嗯?你怎么了?”我凑至他跟前,吧唧一口印在他脸颊上,越看越是欢喜。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小乖,亦戳了戳自己肉嘟嘟的小脸,“娘亲亲,我也要!” 小乖圆滚滚的小手环着我的脖颈,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许是他太闹腾,容忌一不小心便将唇印在了小乖软软的脸颊之上。 刹那间,时间仿若凝固了般,小乖骇然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容忌眉头微皱,更显尴尬。 我心底暗笑,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下嘴?这两人的反应也太大了叭! 小乖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容忌,突然放声大哭,“洗一整天,都洗不掉了!” 这大概是头一回,容忌被人如此嫌弃。 他亦十分郁闷,转而将小乖抛向刚刚爬上云端的傲因怀里,“臭小子,哪里来的坏毛病?这么娇气!” “………” 我满头黑线,比起小乖,容忌的洁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竟还好意思说小乖娇气…… 小乖双手捂脸,转而埋在傲因怀中低泣,“嗷呜!小乖被啃脸脸了!” 傲因宽大的手轻轻环住小乖圆嘟嘟的身体,一双铜铃般的绿眼睛溢满宠溺,“小乖不哭,嗷呜带你去捉夜叉!小乖负责捉尾巴,嗷呜负责吃脑脑!” “只要不见到父君,捉夜叉就捉夜叉叭!”小乖将头撇向一边,再不看容忌半眼。 待傲因带着小乖下海捉夜叉,容忌更显郁猝。 “乖乖,小乖没有嫌弃你。他同你一样,太好面子,不愿承认心底的欢喜而已。”我捧着容忌俊美无俦的脸,啃了无数下。 直到唇齿发麻,容忌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歌儿,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容忌支支吾吾说道,琥珀色的眼眸中只余下四仰八叉累瘫在浮云之上的我。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总感觉他今儿个不太对劲。 容忌深吸了一口气,十分窘迫地说道,“换一下身体。” 第二八二章 吸星大法(二更) “嗯?”我狐疑地看着局促万分的容忌,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 “好痛!” 我疾速松了手,心下思忖着,既不是梦,难道今儿个太阳打东边出来了? 容忌见我未答话,眸色微沉,反问道,“不愿意?” “愿意愿意!” 我连连颔首,虽不知容忌有何目的,但我觊觎他的身体已久,一想到同他互换身体,高兴得忘乎所以。 容忌浅笑着,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好看得令人心醉。 “你当真准备好了?” 我盘腿坐在云端之上,久未用吸星大法,十分手生,深怕一不小心,只换了半截身体,那就太尴尬了! “嗯。”容忌抿唇,双眸紧闭,显然亦十分紧张。 不知不觉间,他额上冷汗跌出,双拳紧攥,“歌儿,你快点!” “好说好说!” 我见他如此迫不及待,迅疾施法,将我和他的身体成功互换。 再度睁眼,我整个人像被拉伸了一般,又高又结实! 我开心地将娇小玲珑的容忌搂入怀中,吧唧吧唧啃了好几口。 “老子的女人,真香!” 我咧着嘴,逗蛐蛐儿一般,单手勾着容忌的下巴,不由自主地上了手。 互换身体之后,我开始有点理解为何容忌的手总是会到处乱动。 因为,现在我看着娇小玲珑的容忌,恨不得将他直接甩上榻,没日没夜地探讨授粉之道。 “离我远点!”容忌一触及我的眼神,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差点儿从云端中摔下。 我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嘟囔着,“明明是你自个儿要求换身体啊!” 容忌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你给我些时间适应适应!” 他偏转过身子,翩然飞下云端,越走越快。 好在我腿长,没走几步又将他揽回怀中。 “容忌,快埋在我怀中嚎啕大哭!老子最喜欢弱柳扶风的女人了!”我掐了掐他粉扑扑的小脸,一个没忍住,差点上手撕了他的衣襟。 他愣愣的抬头,看着我愈发紧绷的身体,耳根红得滴血。 “歌儿,你要学会控制情绪!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地痞山贼!”容忌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地痞山贼?好极了! 山贼多威风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左拥右揽,吧唧吧唧! “那你愿意做压寨夫人吗?”我晃了晃脑袋,收起来嘴角的哈喇子,规规矩矩地将双手叠放在腹前,自以为温文尔雅地询问着他。 “歌儿,要不你自己玩一会儿?”容忌似是无法直视我顶着他的容貌嬉皮笑脸,转而将昆仑镜递给了我,“可别真把自己当男人!若是实在想我得紧,就照照镜子。” 我闷闷不乐地接过镜子,对镜自照。 容忌见我总算安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以藤条做索,将之横亘在两颗树上,随后一跃而上,一动不动地躺在藤条之上小憩。 我听着他渐趋平稳的呼吸声,思绪亦跟着慢慢平复。 方才我高兴昏了头,并未细想容忌为何会在这节骨眼儿上要求互换身体。待冷静下来之后,我才知容忌的良苦用心。 他定是怕我熬不过双重天劫,这才执意换走我的身体! “不好玩!把身体换回来!”我鼻子一酸,连连推搡着他,强行将他从睡梦中晃醒。 “乖,别闹。” 容忌并未睁眼,他应当忘了自己正栖于藤条之上,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噗通一声狠狠地砸向地面。 下一瞬,容忌猛然睁眼,一手捂着小腹,面色稍显苍白。 我单膝跪地,将摔得一脸迷茫的容忌捞回怀中,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歌儿,你葵水什么时候?”他眸中闪过一丝惧意,双手紧捂着腹部,面色愈发苍白。 “我身体并未大好,算不准时日。”我如是答着,亦紧盯着他的腹部,惊愕问道,“不是吧?这么巧!” 容忌欲哭无泪,“腹部绞痛,想必是了。” “………” 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原先还有些担忧,但见容忌悲愤交加的模样,终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乖,别怕。疼上半天也就好了!”我笑得眼泪星子直飚,但见他面色铁青,只得收敛了笑意,轻声安慰道。 容忌抿唇不语,捡起地上一拳头大的石子,作势往脑门上砸,企图砸晕自己。 但挣扎了好一会儿,他又将石子丢至一旁,“别理我。我一人静静。” 我知他十分窘迫,也知他不舍得砸伤我的身体,急急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低低解释道,“别担忧,并不是葵水。我身体余毒虽清,但也算不上多硬朗。但凡重摔过后,腹痛是在所难免的。” “既知身体未愈,你还敢到处跑?”容忌气闷至极,但又心疼至极。 “下次不敢了!” 我心下有些郁闷,原以为换了身体,我亦能像他之前那般强势。 没想到,只要他一板脸,我就完完全全不敢造次。 “黑云压城,先找个地方避雨罢。”容忌看了眼天色,遂牵着我的手,疾速穿过林子,将我拖进山洞之中。 山洞黢黑不见五指,使得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本就修的水系道法,淋些雨应当不碍事。” 同阴冷的山洞相比,我倒宁愿走出山洞,痛痛快快淋一场雨。 然,容忌执意不肯放我出去,“你应当学会照顾好自己。纵你修的水系道法,淋了雨对身体终是不好。腹痛未愈之前,休得胡闹!” 容忌盘腿坐于山洞之中,紧箍着我的双手,强行将我的脑袋按至他单薄的肩膀上,“看雨或小憩,你自己选。” 山洞外,细雨如丝,润物细无声。 浓雾渐起,雨帘簌簌,我同容忌的心跳亦越来越快。 我稍稍抬眸,瞥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总忍不住想靠他近些。 “歌儿,别乱动。”容忌垂眸,看着愈发不安分的我,轻声问道,“是不是控制不住身体了?” 我这才发觉容忌这副身体,真的会时不时失控,当真难以自控! “怎么可能!小爷定力好得很!”我撇过头,不再看他。 第二八三章 容祁互动(一更) 容忌眸光潋滟,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情真意切地说道,“歌儿,若以后你只能用我这副身躯,要记得洁身自好。” 这是在交代遗言?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窒息感愈发强烈。 “好好照顾自己,别总不穿鞋,也别总淋雨。”容忌停顿了片刻,又絮絮叨叨地说着。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容忌,今儿个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也不在意我有无回应。 “烦死了,我不听!” 我捂着耳朵,挣开了他的禁锢,头也不回地往山洞外跑去。 细雨纷纷扬扬落在我的脸上,将我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掩埋在冰冷的雨雾之中。 自我发觉再无法以吸星大法将我和容忌的身体互换回来之后,便做好陪他一起赴死的准备。但听他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心里依旧很难过。 正如他不愿我受到分毫伤害一般,我亦不愿他平遭天劫之苦。 即便生来多磨难,我亦从未怨天尤人。 可容忌这一生,肩负得太多,似乎从未为自己而活过。若真有天道,为何就不能待他温柔些? 砰—— 我哭得伤心,一不小心撞了树,将脑门儿磕得头破血流。 “树也撞我!”我郁闷至极,捂着血流不止的前额小声嘀咕着。 祸不单行! 我尚未回过神,身后又飞来凌空一脚,直截了当地将我踹入泥坑之中。 “干嘛踹我?我这么俊美!”我忿忿不平地从泥坑中爬起,一手抹去面上的泥渍,一边扫视着死气沉沉的林子。 奇怪!究竟是谁踹的? 一般山魈应当没这个胆,难道是蛮荒小妖企图以这等野蛮行径引起我的注意? “怪老子天生丽质,太招摇!” 我掐了把自个儿轮廓分明的俏脸,无奈地叹着气。 “天生丽质?” 身后,传来祁汜低醇的声音,傲慢中透着几缕慵懒。 我乍然转身,趁他不备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平白无故的,干嘛踹我!” 今日的祁汜,同往常区别甚大。他头戴红缨金冠,目光寡情如刀锋般冷漠,面部线条亦十分凌厉。 “瞪什么瞪!你踹的我,还不准我还手?”我气急,又推了他一把。 祁汜眉头微皱,一手擒住我骨节分明骨肉匀称的手,十分嫌恶地甩至一边,“东临王,朕没心思同你打情骂俏!” 东临王? 怪不得祁汜一脸凶相,原是将我当成了容忌! 我悻悻收回了手,冷漠言之,“本王也没心思同你纠缠不休。” “歌儿人在何处?”祁汜鹰隼般的眼神往我脸上一扫,不悦地问道。 他沉着一张脸,态度极差。 “歌儿人在何处,与你何干?”我反问道。 没想到,祁汜怒意升腾,二话不说,一掌朝我心口袭来。 我连连捂着心口,偏转着身体避开他的掌风,一句“登徒子”脱口而出。 祁汜水墨广袖轻轻一拢,迅速回拢手心掌风,面露愠色,“东临王,你脑子被驴踢了?歌儿天劫在即,你却不在她身边陪着!” “本王找不到路了。”我小声嘀咕着,心里亦十分郁闷。 之前,还有黑盒子给我指路,虽然它总指错路,但偏差并不算大。 换了身体之后,没人给我指路,我自然识不得路。 祁汜古怪地盯着我,无意识地勾唇浅笑,“怎么突然这么可爱?” “………” 我怔怔地回望着他,忽觉他看我的眼神愈发温柔。 “她在哪?”祁汜和缓了口气,突然伸出一只手,替我扫落衣襟上的泥渍。 天呐,祁汜干嘛靠这么近?这也太暧昧了叭! 要是让容忌得知祁汜碰过他的身体,他定饶不了我。 思及此,我悄然躲开祁汜的手,迅疾答道,“她在山洞中小憩。” 祁汜闻言,这才收了手,匆匆离去。 “你等等我!”我话音未落,祁汜已然化作黑烟遁形遁影而去。 走那么急作甚?赶着去投胎嘛! 待天幕上最后一片霓虹散去,我依旧深陷密林之中,兜兜转转却找不回原先的路。 也罢!容忌若是发现我走丢了,定会赶来寻我。 如此一想,我才放宽心,循着耳边淙淙泉声信步而去。 夜色沉沉,昏鸦低啼,清澈山泉映景,此情此景美胜仙境。 再观粼波微醺的水面,仅余下一身狼藉的我形单影只站在泉边,显得尤为可怜。 不行!这可是容忌的身体,我要好好爱护才是! 我见四下无人,迅疾褪去身上脏污不堪的衣物,只身没入冰冷彻骨的山泉之中。 低头看着清澈见底的泉水,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清洗。 “就这么漂着吧!” 我自言自语道,半眯着眼看着自己线条匀称的身体,气血蹭蹭上涌。 滴答—— 滴答—— 两管冒着热气的鼻血不经意间涌出,淅淅沥沥落在粼粼水波之上。 不一会儿,水面上便晕开了朵朵涟漪,带着血色,悄然四散。 “唉!皮相太好也是负担!看得我鼻血狂喷!” 我抬手擦净面上血迹,缓步朝岸边游去。 “啊——” 岸上怎么有人?! 我双手紧紧环绕着自己健硕的身体,嘶声尖叫着,“登徒子!非礼勿视,不懂?” “呵!洗个澡竟被自己迷得流鼻血?” 岸上之人气定神闲地靠在岸边柳树上,嘴里似乎还叼着根草儿。 夜色迷蒙,我看不清岸边之人的脸,但他的声音我还是十分熟悉的。 “祁汜!你转过去!” 我羞恼至极,定定地站在水中,踟蹰不前。 “东临王,朕突然很想与你共浴。很想,很想!”祁汜站起身,竟淌着泉水,朝我阔步走来。 完了!他一定是看上容忌了! 我慌不择路,撒开了腿绕过了他,急急往岸边跑去。 “东临王,怕什么?你我都是大男人,共浴又如何?”祁汜邪魅一笑,长臂一伸,稍一用力就将我揽入怀中。 “不要!才不要和你!” 我奋力挣扎着,因用不惯容忌的身体,也不知如何调用他身上的神力,反抗地十分无力。 祁汜单身揽着我的腰,深邃的眼眸专注地盯着我的脸颊,徐徐说道,“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你相信朕,朕一定能很快适应的。” 第二八四章 朕心悦你(二更) 难以接受? 看来,祁汜已然知晓我和容忌互换身体一事。 既已得知,他还如此纠缠着,不明摆着在戏弄我嘛! 我恼羞成怒,以手肘重击他的心口,旋即稍稍屈膝,狠踹他要害处,这才惊险地挣开了他的禁锢。 祁汜被我踹得直不起身,但墨黑的眼眸中依旧闪着矍铄的光,“东临王,朕想同你打情骂俏。” “但是本王不想!”我连连后退着,以极快的速度抓过岸边的衣物往自己身上套。 祁汜稍稍缓过劲,勾唇邪笑,“欲擒故纵?” “擒你个头啊!”我正想抬脚跨上岸,才发现自己被热情似火的祁汜吓得双腿发软。 哗—— 祁汜全然没看出我的嫌恶,飞龙般在泉水中倒腾起大片水浪,继而朝我猛扑而来。 “朕尚未尽兴,你现在可不能离去!” 他一手抓着我的脚踝,眉头一皱,小声呢喃着,“骨骼竟如此强健!罢了,朕可以适应!” 我急促蹬着腿,企图甩开祁汜的手,但他却越抓越紧。 “祁汜!你住手!我,我害怕……” 他闻言,抬眸看着无措的我,停顿了片刻终是松了手。 我捂着狂跳不已的心口,拖着发颤的双腿上了岸。 “怕什么?”祁汜跟着我上了岸,沉沉目光落在我脸颊之上,嘴角的笑意愈深。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祁汜之际,容忌忽而从身后将我紧紧搂入怀中。 他小小的手刚好能环住我的腰身,他软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透着几分无奈,“歌儿!可是又迷路了?” “嗯。怪我,总记不得路!”我瘪着嘴,本想靠他怀中躲躲,却发现自己还比他高了大半截。 “咳咳——” 祁汜掩唇轻咳,转眼间袖口又是一片血迹。 我回过神,看向一身玄色锦袍的祁汜,颇为鄙夷地问道,“祁王莫不是后宫缺人了?饥不择食到连男人也要!” “从始至终,朕的后宫都只缺一个你。”祁汜抬眸,十分直白地看着我,“不论你是男是女,又或是不男不女,朕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你才不男不女!”我和容忌异口同声地说道,默契十足。 祁汜许是看不惯我与容忌这般默契,冷哼着移开了视线,一时气闷,静默无言。 容忌全然无视了祁汜的存在,抬眸看着我脑门儿上的大窟窿,眉头紧皱,“你这般冒失,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有朕在,你大可以英勇赴死!”祁汜冷不防地补了一刀,使得容忌花容骤冷。 祁汜的嘴巴可真毒! 眼下,我是完全听不得“死”字。一想起将至的双重天劫,又惊出一身冷汗。 叮叮叮叮—— 忽有一串刺耳的铃铛声从林子中飘来。 “招魂铃?” 这死气沉沉的林子中,连游魂野鬼都无处寻觅,怎的还有招魂师大张旗鼓地招魂? 下一瞬,师父和父君竟瞬移到我面前。 师父眨了眨芝麻大点的小眼睛,捧着容忌的脸便开始口若悬河,“小七啊,让为师看看,你怎么又清减了?唉!还不如师父菜园子里的萝卜,每天就浇浇水施施肥,都长得比你健壮!” 容忌下意识地避开了师父的手,朝我怀中靠着。 师父讪讪收回了手,颇有些气愤地咕哝道,“女大不中留!有了夫婿,连师父都不要了!” 父君扫了一眼我边上娇小玲珑的容忌,转而拍了拍我的肩膀,“歌儿挑夫婿眼光不错。” 想不到父君竟一眼认出了我!论眼力,父君可比师父好了不知多少倍! “母皇可还好?”我见父君器宇轩昂,精神矍铄,便料想到母皇那缕残魄应当恢复得还不错。 “尚在恢复中。相信不日之后,便能苏醒。” 父君如是答道,旋即看向我边上娇小可人的容忌,“将身体换回来罢。” 容忌冷声拒绝道,“不必了。小小的天劫而已,我没事的。” 师父后知后觉,大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同容忌换了身体。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他面色大变,连连惊呼道,“不得了不得了!你们速速换回身体!” “怎么了?”容忌疑惑问道。 “双重天劫并非无解,近段时日为师苦苦研习傀儡术,以小七的生辰八字造了无数个小人,并将之分散至四海八荒,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弱化双重天劫。” 师父急急地咽着口水,扼腕叹息,“本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今晚子时帝王星正盛之际,同修水系道法的水神只需舍去三成神力,就能顺顺利利破解双重天劫!” “那现在呢?”祁汜亦十分焦急,连连追问着师父。 师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小七换了身体,气运大有变动。天劫可免,情劫难逃!” 容忌闻言,忙不迭地同我换回了身体,焦灼地询问着师父,“换回来也没用么?” “没用。气运大变,为师所布下的傀儡小人,效用减半。” 师父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继而说道,“所谓情劫,不过是浮生一梦罢了。只是情劫之中,你与小七法力尽失,记忆尽失,能不能走到一起全看造化。” 情劫? 我犹记得同容忌初相识那会,他亦是下凡历了场情劫。 那时的他,平白无故被我捅了两刀,现在想来确实十分凄惨! 不过,言归正传,师父这回如此靠谱,竟有法子弱化双重天劫的威力,我已经十分满足了。毕竟,同双重天劫相比,情劫起码不会危及生命。 “情劫么?甚好,甚好!”祁汜抿唇,嘴角噙着笑意,在寂寂夜色之下,依旧光彩照人。 容忌警惕地扫了一眼暗自发笑的祁汜,随后将我紧紧揽入怀中,喃喃低语,“师父也说了,浮生一梦罢了,莫慌。” 我重重点了点头,心里依旧没什么底。 虽说只是浮生一梦,但我右眼睑突突突跳个不停,心跳亦愈发疾速,总觉得情劫并不像师父口中所说睡上一觉做个春秋大梦那样简单! 叮叮叮叮—— 师父腰间招魂铃再度发出清脆响声,如同催命魔音一般,使人愈发焦躁不安。 第二八五章 浮生一梦(一更) 不多时,师父抬头看了眼天色,芝麻大点儿的小眼睛瞪得溜圆,“项渊兄,可以开始了!” 父君审慎点头,他一掌重袭心口,引出三成神力,旋即以泛着银白耀光的神力注入至崆峒印之中。 顷刻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整片虚无界大陆均陷入空前绝后的暴雨之中。 哗然雨声同震耳雷声同时发力,巨响穿透云霄,撕裂天幕,使得天劫之火若绚烂烟花般凌空四散。 待霹雳列缺差点将天幕彻底撕碎之际,一泛着白光的巨硕涡旋疾风般朝着我和容忌的方向席卷而来。 “怕吗?” 容忌回眸,定定地看着我,深藏在眸光中的爱意尽数流泻。 我看着疾风中,墨发狂舞衣袂翻飞的容忌,重重地点了点头,“一点点。” 容忌闻言,默默将我搂入怀中,低低说道,“别怕,我会一直在。”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疾风硬生生将我们分隔开来。 天昏,地暗。 风止,雨歇。 “容忌!” 我朝着他的方向飞扑而去,但一不小心扑了个空,整个人跟着下陷至地底深处。 遁地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身体像是被地底的顽石剐蹭掉一层皮一般,红通通一大片。 “歌儿,你在哪?” “女施主,给贫僧一个还俗的机会,可好?” 耳边,祁汜和天弋的声音交错纵横,但独独少了容忌的声音。 我心下愈发忐忑不安,虽说这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情劫,但若是容忌被推送出情劫之外,失去记忆的我又会否记得他? 若是忘了,我情愿自己在浮生一梦之中常伴青灯古佛。 但事与愿违,黑暗中忽然横亘出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将我死死桎梏入怀。 “祁汜,放开!” 我心下焦躁不安,深怕祁汜会趁人之危,眸光骤冷,杀意顿现。 祁汜触及到我的眼神,神情微怔,随即低声解释道,“浮生梦境中,神力大大受限。朕只是不愿看到你被顽石所伤。” “放开我!” 我以手肘重击他的心口,声音冰冷彻骨。 “咳咳——” 祁汜咳症未愈,被我这么一撞,嘴角又有鲜血溢出。 “放手,我不想伤你。”我回头,眸光复杂地看着他。 “歌儿,就让朕护你一程,仅此一次,好吗?”祁汜低声祈求着我,双臂愈发收紧。 耳边,棱角尖锐的顽石不断地剐蹭着祁汜的衣物,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道划痕。 “祁汜,你也知这只是一场梦境,放手吧。”我闭上眼,用力地挣开他桎梏着我的双臂。 “小心!” 祁汜一个飞扑,徒手替我挡掉了朝我面颊袭来的碎石子儿,同我在黢黑一片的狭窄空间中急速下落。 他一面挡去边上的飞石,一面在我耳边轻语,“于你而言,这仅仅只是一场梦。于朕而言,这却是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千载难逢,朕很珍惜。” 砰—— 他语音刚落,整个人便重重地砸在怪石嶙峋的乱石堆上,晕死了过去。 直至祁汜晕死之际,他的双臂依旧紧紧地箍在我腰上。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掰开他的双臂,从他身上趔趄爬下。 回眸怔怔地看着嘴角依旧淌着鲜血的祁汜,我心里亦生出些许歉疚。 自墨染尘逝去之后,我便很怕再有人为我受伤,为我所累。 情债难还,一旦欠下,余生难安。 “女施主,你在何处?” 天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些许的焦灼,似在苦寻着我。 我眉头一拧,再不愿同天弋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女施主,此处甚黑,休要乱跑。贫僧头顶尚有微弱佛光照路,你站着别动,等等贫僧!” 天弋拄着九环锡杖,疾步寻来。 我瞥了眼昏迷不醒的祁汜,心下思忖着这只是浮生一梦,于是便撇下祁汜,避着天弋遁逃而去。 然,没走几步,我又被一双枯瘦布满褶皱的手擒住了肩膀。 “谁?”我快速转过身子,悄然拂去按压在我肩头枯瘦的手。 我定睛一看,眼前之人不正是孟婆! 她不在鬼蜮呆着,怎的跑这里来了? “小娘子,孟婆喂你喝汤!”孟婆笑容可掬,朝我招了招手,尤为殷勤。 “此汤可美容养颜?”我瞥了一眼她手中黑糊糊的孟婆汤,随口一问。 孟婆摇了摇头,“此汤虽不能美容养颜,但可忘忧忘情,滴滴皆是精华!” “我不需要忘情。”我如是说着,转而绕过孟婆,朝着她身后骤现的光洞阔步走去。 “哼!你们不喝,老婆子我自己喝!”孟婆忿忿言之,转而引颈将自己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 你们? 这一方黑魆魆的地域之中,人烟寥寥,方圆十里都找不出一个活人。眼下,祁汜尚还在昏迷之中,天弋亦未赶到。那孟婆口中的“你们”,难道指的是我和容忌? 思及此,我快步折返,紧扣着孟婆干瘦的肩头,急急询问道,“孟婆,除却我,今日你还见过旁人?” “嗝——”孟婆打了个饱嗝,布满褶皱的脸上旋即又绽开了菊花般的绚烂笑容。 “小娘子!孟婆喂你喝汤!”孟婆满脸推笑,一手端着又蓄满孟婆汤的瓷碗,并将之殷勤地送至我面前。 “………” 我满头黑线,竟忘了孟婆喝多了孟婆汤,只剩下七秒的记忆! 罢了,问了也是白问! 失望之余,我又不甘心地看了眼笑容可掬的孟婆,企图从她身上发现些蛛丝马迹。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还当真给我发现了容忌所留暗号! 我瞅着孟婆手腕处的点点墨迹,心生狐疑,连连夺过她手中的汤碗,掰开她的手心细细端看。 “王宫随侍……” 王宫中的随侍除却宫女,似乎只剩下宦官了呀!难不成,容忌当真成了太监? 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若当真如此,我怎么办? 孟婆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柔声问道,“小娘子,要不要孟婆喂你喝汤?” “喝个头啊喝!我夫君都成太监了!” 我哭丧着脸,悄然在自己手臂上写下“今生只愿嫁太监”的豪言壮语,便义无反顾地一头栽入孟婆身后的光洞之中。 第二八六章 宦官哥哥(二更) 我在冗长的光洞中踽踽独行,支离破碎的记忆被煞白的耀光尽数抹去。 脚下的路越走越窄,细碎的星光在云桥边明灭闪烁。 说来也是可笑,我不记得自己是谁,只知名唤且歌。 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知一刻不停歇地向着光源奔去。 更不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剪影,像个男人,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终于,走到了光洞尽头。 我缓缓顺下眉眼,看着光洞之下的百态众生,只觉十分稀奇。 “天下大旱,赤地千里。朕心忧黎民苍生,特设祭坛供奉诸神。望诸神开恩,普降甘霖,福泽万民!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朕愿以十年寿元,换得四海升平!” 祭坛上,一男子身着玄色龙袍,红缨金冠,气宇轩昂,俊逸不凡。 他振臂高喝,慷慨激昂,尽显王者气度,叫人移不开眼。 我眸光灼灼地盯着祭坛中央的男子,总觉似曾相识,就连他的名字都在顷刻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祁汜?是了,他是叫这个名字! 只是,我又是如何得知的?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我依旧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也许,他曾出现在我的哪一场春梦之中吧! 祭坛外围,屹然立着一头顶佛光的得道高僧。 黄黑的脸,直耸云鬓的浓眉,禁欲脱俗,不染尘埃。 他忽然抬头,曜黑的瞳仁直直撞入我的眼眸之中,惊得我心跳漏了一拍。 “女施主,贫僧这厢有礼了!”他双手合十,朝着云端之上光洞之内的我微微颔首。 “好说好说!”我低声回之,对他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祭坛中央,祁汜再一次振臂高呼,慷慨激昂地祭天求雨。 邪风袭来,将我从光洞中驱赶而出。 脚下没了依托,我便从云端往祭坛方位砸去。 我见俊逸不凡的祁汜高举双臂,刻意摆好了自以为十分优美的姿势,朝着他怀中扑去。 砰——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我顺利地砸入祁汜怀中。 喀嚓——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宽大的身躯似乎压折了他的双臂,害得俊逸不凡的他面色愈发狰狞。 咚—— 他回过神来,狠狠地将我扫落在地,刀锋般冷漠的眼神停驻在我宽大的身躯之上,面露愠色,“为何如此沉?朕的手都被你压折了!” 他一发话,祭坛周遭便涌上了数十位带刀侍卫。 “大胆刺客,竟敢刺杀祁王,其罪当诛!”一细声细气的宦官捻着兰花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宦官?! 我急急地撩上水袖,露出一截胖乎乎的手臂,指着手臂上“今生只愿嫁太监”的胎记,激动地看着眼前身材颀长的粉面宦官,“宦官哥哥,我想嫁你!” 此话一出,祭坛上下一片寂静。 眼前数十位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古怪地看着我,愣是没有一人上前,敢将我缉拿归案。 祁汜鹰隼般的眼眸在我和宦官身上流转,旋即一脚踹在宦官心口,“好大的胆子,竟敢里应外合,暗算于朕!” “皇上明鉴!奴才是冤枉的!”宦官颤颤巍巍地跪伏在祁汜脚边,吓得涕泗横流。 我眉头微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一手揪着祁汜前襟,一边凶神恶煞地朝他咆哮道,“狗皇帝,放了我宦官哥哥!” 祁汜剑眉上挑,反擒着我肥硕的手,带着些许玩味地看着我,“你叫朕什么?” 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我心里发怵,悄悄地瞥了他一眼,深怕他雷霆震怒砍了我的脑袋,连连露出谄媚的笑容,娇声唤他,“皇上~” 祁汜打了个寒颤,俊逸的面上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神色怪异地松开了我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我拉开些距离,随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傲慢言之,“就你了!” “我?” 我指了指自己,旋即面露惊骇,胖嘟嘟的小手紧紧环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不!皇上,臣妾不愿意侍寝!今生今世,臣妾只愿嫁给宦官哥哥!” 话音刚落,祭坛下便传来一阵哄笑。 “这个死胖子哪里来的自信,竟觉得皇上会要她侍寝?”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 “不过言归正传,她是不是眼神不好?竟堂而皇之地拒绝了皇上,反倒倾心一个算不得男人的宦官?” “依我看,这女人不简单!她定是想以这种方式引起皇上的注意!” ……… 祁汜身居高位,应当从未被女人如此直白地拒绝过,眼下亦下不来台,岿然不动地站在我身前,耳根红透。 片刻之后,他忽然伸手扼住我的脖颈,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你心中,朕比不上你的宦官哥哥?” 我毫不客气地拂去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男女授受不亲!” “岂有此理!”祁汜勃然大怒,连抓起我的手往他身上按去,“你可知,你的宦官哥哥身体不全?” 祭坛上下,再度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天呐,皇上当真喜欢这死肥婆!” “皇上不是不近女色么?连皇后都未曾碰过,怎的今儿个如此反常?” “妖女!定然是个妖女!” ……… 耳边纷杂的议论声甚嚣尘上,但眼下的我,手心一麻,脑海中一片混沌,早已顾不得那么多。 啪—— 我气愤地收回手,朝着祁汜英俊的脸庞反手就是一巴掌。 “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说了,我只嫁宦官哥哥!他身体全不全,同你有什么关系?” 祁汜半边脸上旋即留下了鲜明的五指印,他捂着脸,惊愕地看向我,怒极反笑,“女人,你不想活了吗?” 我意识到自己彻底激怒了他,缩了缩脖子,识相地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来人,将她拖出去斩了!不,五马分尸!”祁汜捂着脸,气到重咳不止。 “慢着!皇上,此女杀不得!”祭坛外围,那位出尘禁欲的大师徐徐走入祭坛中央。 “哦?无量大师有何高见?”祁汜不耐烦地问道,眼里杀意骤现。 第二八七章 她挺好的(一更) “此女同水神颇有渊源,突降祈福祭坛实乃吉兆。若草率杀之,恐触怒神灵。”无量大师如是说道,谦和有礼,尽显大师风范。 我立于他身后,一个劲儿地点着头,附和道,“正是正是!” 祁汜冷睨着无量大师,咬牙切齿地说道,“天弋,你若敢蒙骗朕,朕定将你碎尸万段!”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同暴躁的祁汜相比,无量大师显得温文尔雅,谦和大方。 祁汜冷哼着,鹰隼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你,过来!” 我怯生生地往无量大师身后躲去,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过去,“皇上,我不侍寝的!” 祁汜满头黑线,反唇相讥,“除非朕瞎了眼,否则这辈子都不会碰你这种女人!” 他此话一出,祭坛上下又是一阵哄笑。 不过,我并未将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哄笑放在心上。他们无非是嫌我肥硕如猪,其貌不扬。 在我看来,容貌固然重要,但一个人的操守更为关键。 诸如祁汜,虽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但他行为粗鄙,三两下就将我对他的好感败得一干二净。 “她怎么了?依本王看,她挺好的。”祭坛下方,突然冒出一白衣飘袂的男子。 他缓步跨上祭坛,长臂一伸紧紧地将我搂入怀中,不给我丝毫反抗的机会。 我悄然抬眸,视线从他异常突出的喉结缓缓上移至他微微翕动的双唇,心跳骤然加速。 再看他那双琥珀琉璃眼,仅仅只是惊鸿一瞥,我便彻底愣了神。 这世间,竟有如此惊才绝艳的男子! “这位道友,你当真不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天呐,你怎么能长得这般好看!”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痴痴地望着他。 他眉头一拧,原想用衣袖为我拭去嘴角口水,停顿了片刻,他竟直接上手,轻轻抹去我嘴角的口水。 “道,道友!我自己来就成。”我红着脸,紧捂着脸颊,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靠我这么近,难道是喜欢上了我? 应当不至于!我这么肥,身体足有两个他那么宽,他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思及此,我沮丧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横亘在我腰间的手,“道友,你勒疼我了。” “你可以叫本王容忌。”他松了手,又悄无声息地掐了一把我肉呼呼的脸颊,忽而轻声询问着我,“姑娘,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我笃定地摇了摇头,“未曾。” “是么?”容忌浅笑道,“不知为何,见到你的第一眼,本王就觉十分安心。” 其实,我心里亦是如此作想,但我并不打算同他说道。 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我,只是一个其貌不扬来历不明的粗鄙丫头! 祁汜面色阴沉,忽而将我拽至他身前,怒目而视,“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勾引容亲王!” 容忌不动声色地挡在我面前,气定神闲地说道,“皇上,你误会了。并非她勾引本王,而是本王在勾引她。” 天呐!容亲王一定是喜欢上我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处处替我说话? 我捂着绯红的脸,早已将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宦官哥哥抛之脑后,眼里心里全部都是俊美无俦的容忌。 “你竟敢这么同朕说话!你是在藐视皇权?”祁汜眸光骤冷,额上青筋因暴怒而频频迭起。 “臣不敢。”容忌答得不卑不亢,倒显得暴跳如雷的祁汜失了风度。 祁汜恨恨说道,“区区一个异姓亲王,谁给你的能耐在朕面前耀武扬威?若没有朕,你现在依旧如一条狗一般在街头巷尾摇尾乞怜!” “皇上,那你可要小心了。狗急了会咬人。”容忌不咸不淡地说着,随即将手轻轻搭在我腕上,牵着我走下祭坛。 我在一片惊呼声中,浑浑噩噩地随他下了祭坛。 “容亲王,你打算带我去哪?” “自然是回府。”容忌回眸,莞尔一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漾着迷人的醉意。 同他回府?他该不会让我做侍婢吧! 我心里小鹿乱撞,肥厚的手心又出了一层薄汗。 “别紧张,本王不会逼你侍寝。”容忌面上毫无轻蔑之色,反而挂着温柔的笑容,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满心欢喜地同他回了府。 “你叫什么?” “且歌。”我几乎脱口而出。 容忌沉吟了片刻,讶异地看向我,“且歌?怎的如此熟悉!” 他此言一出,我便更加纳闷了。 “容亲王,我的长相是不是与你娘很神似?不然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何总觉曾见过我,还对我这么好?” 容忌失笑,“对你好,还需要理由么?” 我点了点头,反问道,“难道不需要么?” “本王行事,只随心,从不需要理由。”容忌如是说道,忽而抬手掐着我的脸颊,柔声询问道,“喜欢吃什么?” 酱猪蹄、水晶扁肉、剁椒河蚌、蚝油牛肉、海棠冬菇、椒盐鱼条、鱼头浓汤、西湖醋鱼...... 我脑海中忽而冒出一连串的菜名,才觉自己已然饥肠辘辘。 容忌见我未答话,再度询问道,“喜欢吃什么?本王让膳房去准备。” “我胃口极小,不挑嘴,很好养活的。”我以水袖掩面,悄然拭去嘴角口水,故作矜持地答道。 “你确定?”容忌挑眉,淡淡地扫了一眼我庞大的身躯。 我面上一红,急于给他留个好印象,连连点头,轻声答道,“嗯。” 容忌微微颔首,将我带入一间素净的客房,“你且好好休息,本王出府一趟,今夜还不知能不能赶回来。” “恭送王爷。” 我倚在门口,朝着渐行渐远的容忌挥着小手绢儿,既希望他回眸看我一眼,又怕他回眸之际被我满脸横肉吓到。 不过,他似有要事在身,走得匆忙,别说回头,连片刻的停顿都不曾有过。 容亲王他当真喜欢我么? 我晃了晃脑袋,看着铜镜中满身横肉的自己,总觉自己在异想天开。 第二八八章 秀色可餐(二更) 站定在铜镜前,我怔怔地盯着镜中白胖过头的自己,绝望袭上心头。 谁能告诉我,我为何如此胖?! 除却一双明亮的眼睛,浑身上下再无可取之处! 眼下,我终于能理解容亲王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若我是他,定然不愿在一个肥硕成球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姑娘,用膳了。”屋外,传来一道细弱女声。 不多时,便有数十位手持托盘的侍女涌入屋中。 我淡淡扫了眼托盘中的饕餮美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请问,这些都是给我吃的?” “正是。王爷特地吩咐,要我等格外留意姑娘的饮食起居。”侍婢轻手轻脚地将所有碟子齐整地摆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谦和有礼地说道,“姑娘,请用膳。” 容亲王怎的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竟将我的口味也摸得透透的?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原想欣然接受他的好意,但一瞟到自己肥硕的身躯,只得忍住自己急剧膨胀的食欲。 “姑娘,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侍婢见我迟迟不动筷,狐疑地询问道。 “怎么会?” 我讪讪笑道,极其斯文地扒拉了两口饭,便再不肯多吃一口。 待侍婢撤了桌上的饭菜,我盯着空荡荡的桌面,心中懊悔不已。 “唉!到嘴的肥肉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我一边感慨着,一边缠紧了腰带,扛饿。 咕噜—— 夜半时分,肚子又发出一声巨响,我已然饿得两眼发昏,双腿发软。 不行,若是再这么下去,我恐怕挨不到容亲王回府,就要饿死在榻上了!我若平白无故死在亲王府中,容亲王定会觉得十分晦气。他待我极好,我可绝不能给他添麻烦! 思及此,我一骨碌起身,蹑手蹑脚地出了屋,正准备摸黑去膳房寻些吃食。 然,我识路的本领极差,走了大半天,依旧在冗长的廊道中来回逡巡。 “女施主,可还记得贫僧?” 黑暗中,一头顶佛光的和尚忽然出现在迂回的廊道尽头。 他缓缓转过身,曜黑的眼眸闪着灼灼的光,“女施主,可否给贫僧一个还俗的机会,让贫僧好好待你?” “无量大师,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我虽不记得许多事,但理解能力并不差。 他微微颔首,郑重其事地说道,“是,贫僧喜欢你。自破庙之中,贫僧不小心同女施主有了肌肤之亲伊始,贫僧脑海里,除却佛光,就只剩下你了。” 肌肤之亲!天呐,难道我非礼过无量大师? 我吓得魂不附体,连连问道,“大师,我,我是不是曾伤害过你?” 他沉吟了片刻,继而答道,“身体的疼痛算不得什么,女施主无需放在心上。” 身体的疼痛!? 完了,完了!看来我一定对他做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大师,我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你所受过的伤?”我心里愧疚至极,虽不记得自己究竟如何侵犯过无量大师,但见他一脸诚挚的样子,就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 “歌儿,你在同谁说话?” 黑暗中,容忌朝我阔步而来。 他解下披风轻轻地披在我肩头,柔声说道,“更深露重,快些回屋歇息吧!” “我……”我见廊道尽头的无量大师已然凭空消失,便再无勇气在容忌面前提及自己曾犯下的错。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容忌琥珀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十分关切地询问道。 我连连摇头,“没有。” “这就好。”容忌又掐了掐我的脸颊,喃喃自语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可爱?本王怎么看你都看不够。” “………” 我满头黑线,狐疑地看着一脸专注的容忌,低低询问道,“容亲王,你当真觉得我很可爱?” “你落下祭坛之际,本王并未过多留意。但当本王的视线触及你这双玲珑剔透的眼眸后,便再也移不开眼。” 我当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不知怎的,他越是解释,我越是不信。 试问哪个男人不爱漂亮姑娘?容亲王位高权重,府中尚未有当家主母,想必他的眼光亦十分挑剔。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因为一双眼睛就对我魂牵梦萦吧! 咕噜—— 正当此时,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又发出了一声哀嚎。 “阿嚏!” 我佯装打了个喷嚏,企图掩盖令我尴尬至极的咕噜声。 “可是着凉了?”容忌轻拢披在我肩上的披风,旋即将手搭在我的手腕上,牵着我入了屋。 容忌朝着屋外的掌灯侍婢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又有数十位侍婢端着各色菜肴盈盈走入。 我悄然瞥了一眼容忌,仍在纠结他方才有没有听到我肚子发出的咕噜声。 “本王尚未用膳,你坐下陪本王一起吧。” “那多不好意思呀!” 我一边推说着,一边不客气地落座在他身侧,为了蹭口饭吃,绞尽脑汁地讨好着他。 “容亲王,你拿筷子的姿势可真好看!”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默默地替我夹菜,不一会儿,就将我面前的饭碗塞得满满当当。 “容亲王,你的手长得可真俊!看起来,比泡椒凤爪还好吃呢!” 我其实想说,他给我夹菜的姿势可真好看,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便变了味儿。 容忌轻笑着,随即将他的手移至我嘴边,“要尝尝?” 天呐!他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我红着脸,磕磕巴巴答道,“不,不用了。” “呵!那就快些吃,不吃完不许走。”容忌收回手,又开始不停地给我夹菜。 我尽量克制着内心的狂喜,每吃两口,就要冲容忌甜甜一笑。 他亦十分配合,每每见我对他笑,他也会回以浅笑。 待我差不多将一桌子的菜肴全部吃光之际,我才发觉,他从头至尾都在帮我夹菜,似乎一口都未曾吃过。 “容,容亲王,你怎么不吃?” 他接过边上侍婢递来的锦帕,轻轻拭去我唇上的油渍,柔声说道,“秀色可餐。” 第二八九章 穿我的吧(一更) 容亲王当真为我着迷? 我心下窃喜,想不到,在他心中,我竟比这些美食还诱人!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哈哈,我且歌竟以两人宽的庞大身躯,拿下了风华绝代的容亲王! “傻笑什么?”容忌眨了眨眼,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连连收回思绪,轻轻地放下碗筷,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腿上,目不转睛地看向俊美无俦的容亲王,“容亲王,你还饿吗?还饿的话,就多看我两眼!我脸这么大,准管饱!” 容忌吃吃一笑,唇边的梨涡悄然绽放,“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屋歇息。明儿一早,带你去京郊走走。” 他竟不留我? 我原以为,他急于将我喂饱,是打算…… 唉,算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眸光微敛,低眉顺眼地跟在他后头,尚在回味着方才那一桌美食。 尤其是那一盘剁椒河蚌,肥而不腻,鲜辣适口,回味无穷…… “歌儿,明早见。” 容亲王推开门,亲自将屋中的灯火点亮,这才缓缓出了屋。 我微微颔首,正欲开口,胀鼓鼓的胃竟又开始闹腾。 “嗝儿~” 天,我竟当着他的面,打了个饱嗝儿! 我羞愧地无地自容,“砰”地一声关上门,将定定立于门口的容忌隔绝在外。 “本王做错什么事了么?”容忌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外,轻叩着门扉。 “没有,就是有点困。” 我双手捂面,一头栽入卧榻之上,羞窘至极。 容忌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过了许久,才抬步离去。 长夜漫漫,窗外暴雨骤降。 列缺霹雳,电闪雷鸣。 透过薄薄的窗纸,隐约可见在天幕上作威作福的霆霓飞火。不知为何,每每雷声轰鸣,我便吓得瑟瑟发抖,仿若曾遭过雷劫一般,阵阵心悸,冷汗涔涔。 轰—— 惊雷炸响,锯齿形的电光仿若要劈裂门扉一般,从门缝处流泻入屋。 “不,不要!” 我脑海中忽而闪过一张陌生的脸,深红的眼,青紫的唇,额上还长着黑魆魆的犄角。 他满身是血,但我并不怕他。 “墨染尘,别走!”眼瞅着又有数道霹雳穿堂而过,将他健硕的身躯洞穿,我吓得失声尖叫。 砰—— 容忌急急破门而入,阔步朝卧榻上蜷缩成一个球儿的我走来。 “歌儿,做噩梦了?”他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问道。 我失焦的双眼好一会儿才得以聚焦,脑海中满是那个头顶犄角的粗犷男子。 容忌顺势坐在卧榻之侧,轻声细语地说道,“别怕,春雷而已。” “容亲王,你可认识墨染尘?”我依偎在他怀中,闷闷地问道。 不知为何,我一提及墨染尘,心就疼得厉害。 容忌沉眸,“不认识。他对你很重要?” “不记得了。” “那就别想了。” 容忌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虽不至于凶神恶煞,但同他之前的和煦温暖,相差甚远。 容亲王似乎生气了?看他凶巴巴的样子,定然是嫌弃我深更半夜大吼大叫惊扰了他! 我瑟缩着脖子,不再多言,深怕他雷霆震怒,将我丢到雷雨中。 片刻之后,他似是看出我的惧意,这才转过身,轻轻捧着我的脸,耐着性子说道,“本王改日命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京都有没有墨染尘这号人吧!” “多谢王爷。”我谨小慎微地说着,悄然朝卧榻里侧挪着。 “怎么了?”容忌抬手,拂去我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王爷,我不该大吼大叫的,可是我真的害怕。”我一对上他流光溢彩的眼眸,就再也藏不住心里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像我这么魁梧的女人,照理说不应当如此矫情才对。但不知为何,我这么宽大的身体,胆子就芝麻大点儿。” 容忌下意识地将我搂入怀中,“本王这么搂着你,有没有好一点?” 他离我极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眼睑上根根分明的长睫。 “歌儿,往后别用魁梧形容自己。本王倒是觉得,丰腴一些挺好的。”容忌垂眸,如是说道。 “是吗?”我低低问道。 容忌微微颔首,搁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朝里探了探,惊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他,他的手,似乎碰到我圆滚滚的腰身了呢! 他的手好凉,好凉,好想将他的手放至心口,替他捂得热热的…… “歌儿的胆子果真只有芝麻大点!几声响雷,居然惊出一声冷汗。”容忌的手又安分地放下,随即命侍婢替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 侍婢掌着烛火,看了眼风雨大作的屋外,怯生生地答着,“王爷,府中应当寻不到合身的衣物。不若等天放晴了,奴婢再找‘衣带渐宽’的老师傅替姑娘量身定做?” “出去。” 容忌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转而轻轻握住我的手,“看来,只能委屈你先换上本王的衣物了。” “嘎?”我惊讶地望着他,受宠若惊。 不多时,他便朝我递来了他平日穿的衣物。 我接过衣物,将之放在鼻尖轻嗅,他身上的气息,煞是好闻,还很安神。 “快换上,别着凉了!” 容忌见我久久未动,已然细心地替我拉上屏风。 我原先还有些担心自己庞大的身躯,挤不进他的衣物之中。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衣物穿在我身上,亦很合身。 除却稍显拥挤勒得我只能小口呼吸的前襟,其他地方并无不妥。 待我换好衣物,从屏风后走出之际,他竟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王爷?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小声嘀咕着,虽然并不排斥同他如此亲近,但我若是再不吱声,怕是要窒息而亡了。 容忌稍显失态,连连松了手,颇为尴尬地说道,“雷雨已歇,本王回屋了。” “王爷,你的脸好红。” “无碍。”容忌答着,急急转过身子,朝屋外走去。 我不甚放心,大着胆子拽住他的衣袖,关切地询问道,“王爷,你该不会染了风寒吧?” 容忌淡淡扫了眼我紧绷绷的前襟,面色更加古怪。 第二九零章 天弋威胁(二更)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我伸手在容忌面前晃了晃,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容忌未置一词,悄然收回视线,替我掩上门扉,便匆匆离去。 我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沮丧无比。 他一定是觉得我的身体丑陋无比!不然,怎会拔腿就跑? 罢了,罢了。 他本就不是我能觊觎的人。 我闷闷不乐地倒在榻上,原以为自己会因为容亲王的反应而痛哭流涕,彻夜睡不着觉。 不成想,我一沾着枕头,双眼尚未闭上,就已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叩叩—— “歌儿,睡醒了?”容亲王轻轻叩着门扉,迎着柔和的朝阳,定定地立于门口。 “小嘴醒了,但是胖乎乎的身体不愿醒。”我动了动嘴皮子,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又传来了容忌低醇悦耳的声音。 “歌儿,吃了再睡,可好?” 他这是在屋外侯了多久!我都睡了一大觉了,怎么还没离去? 我惊乍起身,连滚带爬地去给他开了门,“王爷,久等了。” “昨夜睡得可好?”容忌垂眸,以广袖轻拭去我嘴角的唾沫印子。 “甚好,甚好!”我如是答着,一连打了数个哈欠,旋即又伸了个懒腰。 嘣—— 前襟上的暗扣突然崩裂,原先勒得我喘不过气起的布料,硬生生被我一身横肉挤成碎布条。 容忌眼疾手快,倾身上前,隔绝了门口四位随侍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 他冷眼扫过门口的随侍,漠然言之,“关门。” 我窘迫地杵在他面前,双手拢了拢身上上乘的雪缎,转而抬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容忌,怯怯问道,“王爷,这身衣物贵不贵啊?” “嗯?” 他似乎未听清我的话,困惑地看着哭丧着脸的我。 “我不是故意弄坏的。”我低低说着,心里亦歉疚万分。 都怪我这过于庞大的身躯,竟将上乘的雪缎给撑破了! 容忌失笑,“小事而已,何须自责?” “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闷闷不乐地说道。 “怎么会?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如你这般令本王心安。”容忌解下自己宽大的外袍,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他对其他女人,也是这么温柔的么? 我咬着唇,静静地看着俊美无俦的容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想要逃开他过于直白的眼神。 “王爷,你可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习惯了,将来离不开你。” “离开?本王准你离开了?” 我眨了眨眼,感受到他突然升腾的怒气,却又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王爷,我毕竟不是王府的人。总有一日,是要离开王府的呀!” 他猛然低下头,趁我不备,一口咬上我的唇,“你早晚都是本王的人,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本王!” 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双眸微闭,貌胜潘安的容忌,“王爷,你说什么?” 容忌郑重其事地说道,“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嫁给本王,或者本王娶你。” “这有区别?” 我双手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紧张地差点儿当场晕厥。 容忌轻触我被他咬破的唇,眉头一拧,歉疚地问道,“疼不疼?” “皮糙肉厚,我不怕疼的。王爷你若是还在生气,再咬几口也无妨的。” “本王没有生气,也并非拿你泄愤。本王心悦你,见你这般可爱,便再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想要亲你……” 容忌语落,耳根微红。 我闻言,亦偷偷开心了大半天。想不到,出尘若仙的容亲王,竟对我情不自禁! 正当此时,容亲王府的冷面护卫匆匆叩响了门扉,“王爷,人找到了!” “什么人?”我好奇地问道。 “无关紧要的人。”容忌心不在焉地答着,随即步履匆匆地出了府。 我倚靠在门扉上,总觉他有事瞒着我。但他毕竟是王爷,我这寄人篱下的,又哪来的权利去追问他? “女施主,昨夜惊雷阵阵,睡得可安稳?” 无量大师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吓得我差点儿失声尖叫。 他曜黑的眼眸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我的身体,使得我心生不悦。 我原想将他驱逐出屋,但一思及自己曾非礼过他,便耐着性子,客客气气地答道,“睡得十分安稳。” “女施主打算在容亲王府常住?”无量大师再度询问道。 “是有这个打算。”我如是答道。 无量大师怒不可遏,“女施主,你当真以为容亲王会娶你?” 我定定地看向突然发怒的无量大师,语气不善地反问道,“无量大师,我住哪儿,似乎与你无关吧?” “女施主,你莫不是忘了破庙之中对贫僧所做之事?若是让容亲王得知,你早已同贫僧有了肌肤之亲,你猜他还愿不愿意娶你?”无量大师气急败坏地说着,硬是将我拽出了屋。 “大师,求你别说了!”我以手捂着他的嘴,深怕被府中侍婢听见无量大师所说。 他一把按住我搁在他唇上的手,黑黄的脸上现出一抹光彩,“女施主,你若乖乖听话,破庙一事贫僧定替你守口如瓶。” “你要我做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对他的愧疚顷刻间烟消云散。 也许,我当真在破庙之中非礼过他。但他一直以此事威胁着我,亦不是君子所为。 “唤贫僧天弋就好。”他施施然一笑,旋即揽过我的腰身,故作神秘地说道,“想不想知道容亲王去往何处?” 他如此一问,我心下当即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想。” 然,天弋完全没给我选择的余地,他揽着我腰身的手愈发收紧,旋即带着我飞离了容亲王府。 “放手!” 天弋挑眉,气定神闲地问道,“女施主,你确定?” 我看了眼脚下的层层浮云,双腿已然发软。 该死的天弋,居然还会飞! “女施主,你当真要贫僧放手?” “不要!别放手,我惧高!”我紧闭双眸,虽不愿同天弋挨得这么近,但为保命,只好忍气吞声,收紧双臂,死死地搂着他的脖颈。 天弋浅笑道,“女施主,放心。贫僧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第二九一章 移情别恋(一更) “天弋,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偏过头,死死地盯着天弋瘦削的脸颊,一股积蓄已久的怒气油然而生。 天弋面露浅笑,“女施主放心,贫僧不论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不会伤害我?大师屡次以破庙之事威胁我,这难道就不是伤害?”我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反问着他。 “女施主,是不打算对贫僧负责了么?”天弋低头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落在我腰腹之上,“兴许,你腹中已怀了贫僧的骨肉。” 我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恶心地阵阵作呕,“闭嘴!天弋,你闭嘴!” 天弋经我这么一暴喝,并未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 他收紧了缠着我腰身的手,将姿态放得极低,“贫僧被女施主逼得走投无路破了戒,业障深重,注定没有好下场。女施主就不能可怜可怜贫僧,待贫僧和善一些?” “天弋,你别以为我失忆了,就能任你蒙骗!” 他曜黑的眼眸掠过一丝沉冷,仿若要将我看透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眸。 片刻之后,他似看出了我眼中的困顿,长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女施主这般冷漠,贫僧差点以为你找回了记忆。” 记忆固然重要,失忆确实遗憾,但我心里清楚得很,一个人的习惯并不会因为失忆而彻底改变。 正如现在的我有多厌恶天弋,失忆前的我应当就有多厌恶他。因而,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没头没脑地在破庙中轻薄他。 思及此,我抬眸直视着天弋的眼眸,颇有底气地说道,“破庙之中,究竟是谁强迫谁,恐怕只有你最清楚吧?我不认为自己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连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都下得了手!” “女施主,贫僧今天高高兴兴出门,你为何非要如此羞辱贫僧?”天弋眼眶微红,黑黄的脸颊显出一丝寥落。 “苦肉计?天弋,你若是修得容亲王的容貌,苦肉计才有可能奏效。不然,就凭你这张平淡无奇的脸,眼泪掉光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我十分认真地说着,一想到容忌,心里就溢出一丝丝甜。 天弋闻言,逼回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面上又挂上了无伤风雅的浅笑,“女施主,你可真狠心!” 狠心吗?我不知道。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天弋不是那个能令我为之心软的人。 “天弋,破庙一事是你杜撰的,对不对?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委实无法想象你我之间居然还能有肌肤之亲。” 我故作镇定地质问着他,手心却是冷汗涔涔。 天弋并未答话,兀自扫清脚边浮云,稳稳顿住身形,旋即带着我俯冲而下。 待我平稳落地,他才收回搁在我腰间的手。 我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为何不答?” 天弋直耸云鬓的浓眉微拧,而后淡淡答道,“你若不愿相信,贫僧做再多的解释也是于事无补。等你洞房花烛之夜,自会明白你与贫僧之间究竟有没有过肌肤之亲。” “………” 天弋若一口咬定我曾强迫过他,我尚还能安心些。 但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使得我愈发惴惴不安。 天弋猛然回首,冲着我邪魅一笑,“女施主,想不想知道容亲王在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继而又转过身子,朝着灯红酒绿的风月之地信步而去。 容忌撇下我心急火燎地出了府,难道就是为了来这种地方? 片刻迟疑之后,我全然无视了门口迎客的姑娘略带鄙夷的眼神,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香风迷雾,纸醉金迷。 歌舞笙箫,万般愁绪去无踪。 高台之上,一舞姬身覆流光彩带,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急转,美艳不可方物。 那是怎样一张脸! 狭长的眼眸,挺翘的琼鼻,厚薄适中的朱唇,恰似天上仙。 叮铃叮铃—— 舞姬纤细的脚踝上各系着一条红绳,红绳之上镶嵌着一排精巧的铃铛。 每每风动步移,铃铛便细碎作响,使得舞姬的舞姿更加美艳绝伦。 高台之下,容忌独坐雅座之中,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那位舞姬。 不知是大厅之中的琉璃灯火太过矍铄,还是容忌眼眸中的星光太过耀目,这还是我头一回看到他如此专注地看一个女人。 一曲终了,舞姬翩翩然下了高台,朝着容忌的方向盈盈走来。 容忌替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浅尝辄止,旋即抬眸看向光彩照人的舞姬,“你,叫什么名字?” “且舞。”舞姬嫣然一笑,其声悦耳,如空谷清泉。 容忌面上的浅笑渐渐凝固,停顿了片刻,他沉声说道,“本王不希望你顶着这副容貌,在风月之地卖艺。” 他此言一出,我的心就已经沉入了谷底。 我原以为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现在想来,全是自欺欺人罢了! 容亲王定然是对这位舞姬动了心思了吧! 天弋立于我边上,不断地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女施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你觉得容亲王值得你托付余生么?” “我的余生,不需要托付任何人,只为自己而活。”我脑海中满是容亲王的音容笑貌,可惜的是,他的温柔不独属于我。 转身离开了香风旖旎的风月之地,我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大傻子。 容亲王芝兰玉树,也只有风华绝代的且舞站在他身边,才配得上“神仙眷侣”四个字吧! 我低着头,在喧闹嘈杂的大街上横冲直撞,不小心竟将迎面而来之人撞倒在地。 “该死的女人!怎么又是你!”祁汜捂着心口,轻咳了两声,刀锋般冷漠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身上。 “嗯,是我。”我沮丧至极地答着,连最基本的求生欲都没了。 祁汜冷哼着,“容亲王怎么也不看好你?跟只傻狗一样,走路不看路,冲撞了人怎么办!” 傻狗?我不就胖了一点,他凭什么骂我傻狗! 第二九二章 我不介意(二更) 我气愤地瞪着祁汜,袖中拳头攥得咔咔响。 “瞪什么?朕没说你蠢猪已经很客气了!” 真是忍无可忍! 我气急,凭着魁梧的身体,猛然将祁汜扑倒在地,对着他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一口。 下一瞬,祁汜身后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将我从祁汜身上扒拉下来,并将配剑架在我脖颈之上,“大胆刁妇!竟敢公然袭击当今圣上!” 祁汜捂着被我咬得出了血的脖颈,怒目而视,“你不要命了!” “我要。”咬伤祁汜之后,我便心生悔意。 尚还没尝遍美食,怎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丢了小命! “大胆刁妇,谁给你的胆子再三冒犯圣上!”锦衣卫一脚踹向我的心口,手中的配剑亦朝着我脖颈处挥下。 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面上闪过一丝惊慌。 “住手!” 容忌一脚落在锦衣卫心口,连忙搀扶起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我。 “容亲王,你竟敢打伤朕的人!”祁汜怒不可遏,一拳正中容忌心口。 容忌握着祁汜的拳头,声音清冷至极,“她是我的底线。但凡有人敢动她一根毫毛,我都会不计代价,百倍奉还!” “你就不怕朕革了你的职?”祁汜阴沉着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太傅没教过你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祁汜冷哼道,“很好!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几日!” 语落,祁汜冷睨了一眼倒在地上装死的锦衣卫,摔袖而去。 我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心里愈发歉疚,“容亲王,我……”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容忌瞥了眼我心口处的脚印,袖中飞刀直扎锦衣卫心口,一刀毙命。 我尚未答话,容忌身后的且舞已然赶上。 她气喘吁吁地拦在容忌身前,娇声细语地说道,“多谢容亲王为妾身赎身!如您不弃,妾身愿以身相许,常侍容亲王左右,以报赎身大恩。” “不必。”容忌抬眸扫了一眼且舞,旋即小心翼翼地护着我,转身而去。 “容亲王,您就收了妾身吧!妾身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您身边为您分忧解难。”且舞噗通一声跪在容忌身前,朝着他三拜九叩。 “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容忌冷冷答着,而后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疾步离去。 他走得极快,我一路小跑着,跟得十分吃力。他看起来似乎很不开心,我亦不想烦他,只得由着他将我拽回了容亲王府。 “过来!”容忌落座在卧榻之上,朝着我勾了勾手指。 我像极了犯错的孩童,小碎步挪至他跟前,不敢正眼看他。 “同本王说说擅自出府的原因。” 我用眼角余光瞥着面色不佳的容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王爷,对不起。我,我以为你去风月之地寻欢作乐,故而……” “故而心灰意冷,也不亲自找本王问个明白,就准备一走了之?”容忌站起身,周身气场寒凉入骨。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以为王爷喜欢且舞姑娘。” “歌儿,你感受不到本王对你的心意么?”容忌和缓了口气,兀自解释道,“本王只解释一遍,你听好了。本王对她没分毫兴趣,只是不愿看到她那张同你有几分相似的脸在风月之地抛头露面,曲艺卖笑。” 容忌竟觉得我与且舞有几分相似?! 在我看来,且舞美似九天玄女,风华万千。 而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胖子,卑微至极。 容忌将我的手放置他的心口处,一字一句说道,“感受到了么?自见你的那一刻起,它只为你跳动。” “对不起。” 我感受着他强劲快速的心跳,低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其实,我本该多给他一些信任的,但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使得我不敢去奢望他的爱。 我时常在想,即便一个寻常男子,也不会喜欢上我,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容亲王呢! “乖,别哭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容忌将我搂入怀中,怒意顿消。 “王爷,为何对我这么好?”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始终不愿相信一个胖到连自己都不忍直视的女人,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能一举抓住容亲王的心。 容忌失笑,“你相信一眼即中的眼缘么?本王对你,就是。” 我偷偷窃喜,心下想着自己上辈子定然做了不少善事,今生才能换来容亲王的一眼即中。 正当此时,脑海中忽又闪过天弋邪魅诡谲的笑容,我稍稍放下的心,再度紧紧揪起。 “歌儿在担忧什么?”容忌凝眸,轻声询问着我。 我本不愿同他提及破庙一事,但又不想欺骗他,纠结再三,终是鼓起了勇气,同他和盘托出。 “王爷,倘若我之前已同他人有过肌肤之亲,你会介意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明知他极有可能忍受不了,但还是将心底的话尽数说出。 容忌紧扣在我肩头的手无意识地用力,差点将我整个人横空掰断。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连连收了手,“可以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若是你不想说,也没事。” “我不知道。之前的事,我全忘了。但无量大师说我曾在破庙之中,非礼过他,同他有过肌肤之亲……” 我的声音细弱蚊蝇,在提及无量大师的时候,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 “都过去了,不重要。”容忌捧着我的脸颊,在我前额印上他薄薄的唇。 我并未料到,看上去占有欲极强的容忌听闻破庙一事,还能气定神闲地同我说话。 “你当真不介意?”我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询问着他。 容忌审慎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受委屈的是你,怎么还问我介不介意?本王确实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你,没能在你受伤的时候及时出现。但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容忌,你好得超乎我的想象了!”我激动地飞扑在他怀中,但却没考虑到自己过于庞大的身躯,不慎将他扑至榻上,一时间,尴尬不已。 第二九三章 且舞暗算(一更) “咳咳——” 容忌轻咳出声,被俊美无俦的脸上多了几分隐忍。 我见状,利索地退至一边,羞窘万分,“我似乎低估了自己的重量。” “不会,很舒服。”容忌毫不犹豫地答着,顺势将我拥入怀中。 “当真?” 我迟疑了片刻,窝在他怀中再不敢随意动弹。 咔嚓—— 当我庞大的身躯再度碾压过容忌的身体时,清脆的骨裂声从他腹腔传来。 咔嚓咔嚓—— 我吓得连连跌落榻下,“你肋骨断了?” 容忌稍显吃力地坐起身,从容不迫地说道,“没事,只断了三根。” 这也太惨了叭! 我咽了咽口水,心疼地看着一脸隐忍的容忌,下意识地离他远些。 “没事,三根肋骨而已!”他蹲下身,浅笑安然。 “还说没事!我光听着骨裂声,都疼得心肝颤。” 容忌不以为意地说道,“一个姿势不行,换个姿势不就好了?” 姿势?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红着脸,愣愣地看着他,心下紧张至极。 “歌儿,你愿不愿意嫁给本王?”容忌敛眉沉眸,身体因为高度紧张而紧紧绷着。 此情此景,我总觉之前曾经历过。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叩叩——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王爷,皇上急召,要您立马进宫面圣。” “知道了。”容忌一边应着,一边将我扶上榻,“本王去去就回。” 我微微颔首,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愿意”又吞了回去,“嗯,歌儿等王爷一起用晚膳。” 容忌轻抚着我肉嘟嘟的脸,在我耳边低语着,“好。本王更想尝尝你的味道。” 他的手在我唇上停留许久,终于在屋外随侍的急呼下收了回去。 待容忌匆匆离了王府,我一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卧榻之上,时而傻笑,时而低语,全然陷入了疯魔状态。 他居然说要尝尝我的味道!看来,今晚是免不了一场风花雪月啦! 我如是想着,旋即唤来府中侍婢,心潮澎湃地询问着她们容忌的口味。 “姐姐们,你们可知容亲王口味偏好?”我谦和有礼地询问着她们,手中紧攥着狼毫笔,准备将容忌的口味偏好忌口一一记下。 “容亲王性子寡淡,奴婢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容亲王似乎对剁椒河蚌情有独钟,今儿个一早他便吩咐膳房钦点了这道菜。” …… 剁椒河蚌?极好极好! 我心下思忖着,我和容忌真不愧是天定姻缘,连喜好也如此相像。 待一切准备就绪,我满怀期待地跨入只能勉勉强强装得下我庞大身躯的浴桶,浴桶上洒满了一层红艳艳的剁椒。 滋—— 剁椒触及皮肤,辣得我眼泪星子直飙。 站定在边上的侍婢担忧至极,“姑娘,你确定不会出事?” “放心,滋味尚可。”我强忍着身体上滋啦滋啦的疼痛,满心满意地想将自己调和成容忌最喜欢的口味。 这样一来,待水到渠成之时,他应当就不会再介意破庙一事,只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我剁椒味的柔情之中了! “姑娘,都一个时辰了,快起身吧!”侍婢站在一旁,被剁椒澡水熏得眼泪直流,但依旧不肯离去,死死地守在我边上。 “还不够入味儿!”我抬起脂滑凝润的手臂轻嗅,旋即又将整个身子沉溺在剁椒水之中。 突然间,一股压迫感从后颈之处攀上我的背脊。 而后,一双细嫩的手忽然伸入浴桶之中,死死地按着我的后颈,企图将我溺死在剁椒水中。 “救命!”我奋力挣扎着,试图以蛮力挣开来者的束缚。 “使劲叫吧!就算是叫破了喉咙,都没人救得了你!” 一道凌厉的女声悠悠传来,随着热辣的剁椒水,一并灌入我耳里。 且舞? 我辨出了她的声音,心下倒是镇定了些许。 她的力量大得出奇,饶是容忌,亦未必是她的对手。因而,我即便再怎么奋力挣扎,都很难逃脱她的掌控。 意识到我同且舞力量上的悬殊,我便不再挣扎,闭气凝神休养生息,如同死尸般一动不动地沉入桶底。 “死了?”且舞讪讪收回了手,以袖中锦帕擦拭着双手,得意至极。 我死命地憋着气,始终想不明白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么生出如此歹毒的一颗心! 砰—— 天弋破门而入,一道掌风从他洗得发白的袈裟中飞出,直袭且舞心口。 “谁准你动的她?”天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语气中亦带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猛虎。 且舞灵活闪至一旁,脚踝处的铃铛当啷作响。 她轻蔑言之,“天弋,你认为你微薄的道行抵挡得住我体内的不竭神力?” “你不该动她!”天弋冷冷地说着,旋即腾空起身,以手中九环锡杖斩灭且舞周身浮动的气旋。 “天弋,在我面前,你无需伪装!收起你的情深不寿,我们好好谈谈?”且舞一手握住九环锡杖,一边仰头逼视着怒目圆睁的天弋。 天弋冷哼道,“贫僧与你,有什么好谈的?” “你逆改天命,带着原身记忆入了浮生一梦,却依旧无法动摇他们的感情!我若不帮你,出了这浮生一梦,你可就再无可乘之机了!”且舞一脚踹在浴桶之上,朝着天弋示意着剁椒澡水中死气沉沉的我。 天弋缓步上前,双手扒拉在木桶边缘,沉痛说道,“女施主,对不住了。” 我多希望天弋能幡然醒悟放我一马,但以他偏执的性子看来,他与且舞皆是不择手段之人,断不会因为我的求饶,而良心发现饶我一命。 “天弋,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她肉身虽死,但这毕竟只是浮生一梦,你若在她身上留下些痕迹,兴许出了梦境,她就怀上了你的骨肉。”且舞点到即止,迈着轻盈的步伐翩然离去。 待且舞将门扉紧掩,天弋竟伸手将我捞出了剁椒澡水之中。 我原以为他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一具死尸下手。 然,他的变态全然出乎了我的意料。 第二九四章 我还不起(二更) 天弋褪去洗得发白的袈裟,露出他曾嵌满梵文而今徒留大片伤疤的手臂。 他将我从浴桶中捞了起来,粗粝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女施主,失礼了。” 完了,看来装死并无用处! “女施主,贫僧乃头一回破戒。不足之处,还望海涵。” 他语音一落,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裂帛之声。 当真逃不过此劫了么?我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有何用?方才,天弋同且舞的打斗场面凶险万分,我笃信即便是容忌,也接不住二人的一招半式,更何况毫无内力的我! 我被天弋扔至地上,恐惧与屈辱并存。 天弋倾身而下之际,我想到了一死了之。 遗憾的是,我答应了容亲王会等他一起用晚膳,然而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思及此,滚烫的泪珠从眼尾滑下,这一刻的绝望,近乎将我沉溺。 “阿弥陀佛!真是上天眷顾,想不到,贫僧竟能等来这一天。”天弋嘴里念念有词,他轻快的笑声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将我扎得体无完肤。 千钧一发之际,我猛然睁开眼,摘下发髻上的发簪,朝着天弋心口捅去。 “女施主,你没死……” 天弋瞳孔微缩,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心口,一边往后退去。 我愤恨地看着他,发了疯般将手中发簪朝他的脚踝处捅去。 “你还没死之前,我怎么可能死!”我高举着手中的发簪,再度朝他心口捅去。 天弋躲闪不及,一手擒住我的手腕,一边威逼利诱道,“你神力尽失,绝不是贫僧的对手。乖乖配合,贫僧觉不会伤你分毫!” “做梦去吧!”我以他遗落一旁的袈裟遮身,旋即拾起地上的九环锡杖,猛然发力,朝着他喉头扎去。 天弋强硬夺下我手中的九环锡杖,将我的双手反绑身后,勾唇浅笑,“容亲王高高兴兴出门,等他回府的时候,看到你我这般暧昧,你猜他会不会雷霆震怒?” “你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我如是说着,再也忍受不了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朝着他手中的九环锡杖撞去。 很好,九环锡杖横穿心口!顷刻间,我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掩埋。 心口被贯穿的疼痛,也不过如此。我缓缓闭上眼眸,脑海中满是容忌的音容笑貌。 “歌儿?” 祁汜破门而入,指端玉扳指不偏不倚地落在天弋头顶之上。 刹那间,天弋道行尽失,仿若废人一般瘫在地上,只愤恨地盯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祁汜,“你记起来了?” 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眼神落在天弋身上,而后一脚重踹至他心口之上,“天弋,你枉为佛门子弟。”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贫僧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能将贫僧杀之而后快。”天弋心有不甘地瞟了我一眼,旋即抽出正中我心口的九环锡杖,仓皇遁逃而去。 祁汜蹲在我身侧,他原想将我扶起,但见我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双手,便又收回了手。 “歌儿,你伤得很重,必须尽快疗伤。”祁汜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仅声音温柔低醇,连眼神中的杀气嫌恶亦被溢满的柔情替代。 “不要!别碰我!”我蜷缩着身体,吃力地往后挪着,一脸戒备地盯着他。 祁汜连连应着,“朕不碰你,你别激动。” “容忌呢?”我紧咬着下唇,深怕他已遭不测。 毕竟,祁汜乃一国之主,想要谋害一个亲王,并不是难事。 祁汜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便是朕先认识的你,也毫无机会,对吗?” “容忌呢!可不可以别杀他?”我红着眼,一想到容忌极有可能惨遭荼毒,彻底慌了神。 “他没事。朕并非容不得他,从始至终,朕只想要一个同他公平竞争的机会。”祁汜低低说着,忽而将我拥入怀中。 祁汜无视了我的挣扎,将源源不断的神力注入到我体内。 玄妙的是,他的神力似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但止住了我心口处喷涌而出的心头血,还使得元神涣散的我再度焕发生机。 然,我见祁汜因为救我,脸色愈发惨白,嘴角又溢出鲜血,心里亦十分煎熬。 “祁汜,别救我!我还不起。”我下意识地推拒着他,脑海中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朕有让你还过?”祁汜忿忿说道,“朕知道,一直以来,全是朕的一厢情愿。不过,你也没必要时时刻刻强调这一点。” 他语音刚落,便带着我走出了尸横遍野的容亲王府,直接将我塞入软轿之中。 我回眸之际,仓皇地望着横陈一地的死尸,从未想过其乐融融的容亲王府会遭此横祸。 一个时辰之前,府中侍婢还在同我闲话家常。 一个时辰之后,她们竟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祁汜见我面露悲恸,急于撇清自己同那些陈尸的关系,特特解释道,“容亲王府中的人,朕一个都没动。幕后真凶,应当是你那位心狠手辣的二堂姐。” “二堂姐?”祁汜口中的二堂姐,难不成指的是且舞? 容忌曾说过,我同且舞有几分相似之处。原来,我竟还有一个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的堂姐。 祁汜在我边上落座,柔声宽慰着我,“歌儿,这只不过是一场情劫,浮生一梦罢了。梦中亡故的人,本就不存在,你无需为此忧心。只不过,你那歹毒的二堂姐,本不该在这场情劫中出现,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潜入了浮生一梦,险些酿成大错!” 只是一场情劫么? 我有些恍惚地晃了晃脑袋,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微的颤抖,“那,容忌呢?他也只是情劫之中的牵绊吗?” 祁汜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挫败地答道,“若他只是情劫中的牵绊,朕做梦都该笑醒了!” 得知容忌亦是真实的存在,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再度回眸看向祁汜,忽而发现他高大了不少,讶异地问道,“你怎么忽然变大了?” 第二九五章 朕愿代劳(一更) 祁汜眸光愈发温柔,低醇的声音亦十分悦耳,“歌儿,是你变小了!” 变小了?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瞬间窈窕的身形,惊愕地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 我夺过他手中的铜镜对镜自照,他则轻轻地将我散落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 “祁汜,你怎么将我变成这副模样?” 当我发现自己的容貌同且舞相差无几时,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一来,我虽羡慕且舞的花容月貌,但却不想窃取她的容貌。 再者,我委实担忧容忌接受不了我现在的模样。他似乎很迷恋我胖胖的身体,若他见到眼下的我,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祁汜失笑,“歌儿,你本就如此明艳动人。要怨,只能怨你那位老顽童师父!他嫌你太瘦,便趁着你历情劫的当口,给你施了不少肥!方才,你身负重伤,体内灵肥亦一并涌出心头,你才得以恢复原先的样貌。” 世上竟还有这么坑徒儿的师父? 若当真如此,等我历完情劫,定要好好孝顺孝顺师父,以报他“施肥”之恩! “阿嚏——” 祁汜一下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迎轿的老嬷嬷皱了皱眉,不悦地瞟了我一眼,随即尖声质问着我,“怎么满身剁椒味?你难道不知皇上闻不得这味道!” “………” 祁汜冷睨了一眼老嬷嬷,厉声喝止了她,“嬷嬷,别说了。” 老嬷嬷并不不惧怕祁汜,反而扯着嗓子朝他吼道,“皇上,您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吗?老身二十年如一日,严格把控您的每日膳食,就是怕您贪嘴乱吃辛辣之物!您倒好,竟如此放纵自己!若咳喘之症再起,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 我略尴尬地说道,委实不知祁汜的咳喘之症那么严重。 老嬷嬷斜眼打量着我,冷哼道,“来人,带她下去沐浴!将她身上的味儿,好好去一去!” “朕带她去吧。” 祁汜耐着性子同老嬷嬷说道,旋即将我扛上了肩头。 “你放我下来!我想回容亲王府。” “不行,不安全。” 祁汜如是说着,快步穿过迂回的廊道,将我带至雾气迷蒙的浴房中。 他将我轻轻放至地上,而后略带戏谑地询问着我,“要朕帮你洗,还是自己洗?” “可以不洗吗?” 祁汜闻言,慢条斯理地撸上衣袖,嘴角噙笑,“朕很愿意代劳。” 我抗拒地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朕在屋外等你。”祁汜以手掩着口鼻,十分隐忍地轻咳着。 我扫了眼他沾染了血迹的袖口,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怪我这身呛鼻的剁椒味,使得他久治不愈的咳喘之症又加重了几分。 待我梳洗完毕,暮色已沉。 祁汜静静地在门外候着,背手负立,仰望着满天繁星。 “朕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眼里除了江山社稷,再无他物。直到遇见了你,朕才明白,其实不需要身居高位才能得享所谓的幸福。只要默默看着你幸福,朕就心满意足了。” 祁汜背对着我,说得深情款款。 此刻的他,应当很期盼我能给予他回应吧? 可惜的是,我不能。感动和爱,我分得很清楚。 祁汜缓缓转过身,轻声问道,“陪朕小酌一杯,可好?” 他咳喘之症如此严重,竟还想着饮酒? 我厉声拒绝了他的提议,转而询问着他,“容亲王在何处?我想见他。” 祁汜显然十分不愿提及容忌,但终究还是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天牢。” 我颇为焦虑地质问着祁汜,“容亲王犯了什么罪?皇上莫不是在公报私仇?” “放心,他没事。”祁汜说着,忽而朝我逼近,他的手轻抚过我的脸颊,“朕只想同你单独相处几日。” “但是我不想。”我撇过头,冷冷地说道。 祁汜将我逼至墙角,强行掰过我的脸,“陪朕一晚,朕就带你去见他,如何?” 他低头逼视着我,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灌鼻而入。 “容亲王的死活,全看你的表现了。”祁汜双手捧着我的脸,指端轻按在我唇瓣之上。 感觉到他愈发靠近的身体,我猛然抬头,挣开了他的禁锢,“你在威胁我?” 祁汜讪讪收回了手,“生气了?若不愿意,那就亲朕一下吧!朕勉为其难,带你去天牢看他一眼。”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唇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 我背过身,不再理他。 事实上,我十分感激祁汜及时出现,将我从天弋手中救出,也知他为了救回我的性命元气大伤。 但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愿给他分毫的希望。 自我爱上容忌的那一刻起,我便知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有变心的一天。 因而,我和祁汜,注定缘浅。 僵持了好一会儿,祁汜终于缴械投降。 “走吧。朕带你去天牢。”他阴沉着脸,快步走至前头。 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深怕他突然反悔,又不带我去天牢。 行至天牢前,他忽而停驻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唇上浅啄了一口。 “你干什么!”我怒目而视,单手捂嘴,防备地盯着他。 祁汜却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该庆幸,朕定力这么好!若是换成其他人,还指不定对你做什么呢!” “………” 罢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我将他推至一旁,兀自进了阴暗可怖的天牢之中。 不成想,祁汜竟得寸进尺。 他拦着我的去路,再度捧着我的脸颊,在我脸上糊了一层口水。 “你疯了!”我气闷至极,一脚踹至他身上。 祁汜亦不还手,唇边的笑意愈深,“朕早已为爱疯魔。” “不可理喻!”我又踹了他一脚,转身往天牢深处奔去。 天牢廊道狭长,每个隔间里头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我双手按着心口,既希望能早些见到容忌,又害怕他如那些重犯犯人一般,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然,我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天牢尽头处,一间半敞开的牢房里,一具身着华服的死尸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了无生气。 第二九六章 册封皇后(二更) 他眸光愈发温柔,低醇的声音亦十分悦耳,“歌儿,是你变小了!” 变小了?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瞬间窈窕的身形,惊愕地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 我夺过他手中的铜镜对镜自照,他则轻轻地将我散落额前的碎发拢至耳后。 “祁汜,你怎么将我变成这副模样?” 当我发现自己的容貌同且舞相差无几时,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一来,我虽羡慕且舞的花容月貌,但却不想窃取她的容貌。 再者,我委实担忧容忌接受不了我现在的模样。他似乎很迷恋我胖胖的身体,若他见到眼下的我,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祁汜失笑,“歌儿,你本就如此明艳动人。要怨,只能怨你那位老顽童师父!他嫌你太瘦,便趁着你历情劫的当口,给你施了不少肥!方才,你身负重伤,体内灵肥亦一并涌出心头,你才得以恢复原先的样貌。” 世上竟还有这么坑徒儿的师父? 若当真如此,等我历完情劫,定要好好孝顺孝顺师父,以报他“施肥”之恩! “阿嚏——” 祁汜一下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迎轿的老嬷嬷皱了皱眉,不悦地瞟了我一眼,随即尖声质问着我,“怎么满身剁椒味?你难道不知皇上闻不得这味道!” “………” 祁汜冷睨了一眼老嬷嬷,厉声喝止了她,“嬷嬷,别说了。” 老嬷嬷并不不惧怕祁汜,反而扯着嗓子朝他吼道,“皇上,您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吗?老身二十年如一日,严格把控您的每日膳食,就是怕您贪嘴乱吃辛辣之物!您倒好,竟如此放纵自己!若咳喘之症再起,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 我略尴尬地说道,委实不知祁汜的咳喘之症那么严重。 老嬷嬷斜眼打量着我,冷哼道,“来人,带她下去沐浴!将她身上的味儿,好好去一去!” “朕带她去吧。” 祁汜耐着性子同老嬷嬷说道,旋即将我扛上了肩头。 “你放我下来!我想回容亲王府。” “不行,不安全。” 祁汜如是说着,快步穿过迂回的廊道,将我带至雾气迷蒙的浴房中。 他将我轻轻放至地上,而后略带戏谑地询问着我,“要朕帮你洗,还是自己洗?” “可以不洗吗?” 祁汜闻言,慢条斯理地撸上衣袖,嘴角噙笑,“朕很愿意代劳。” 我抗拒地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朕在屋外等你。”祁汜以手掩着口鼻,十分隐忍地轻咳着。 我扫了眼他沾染了血迹的袖口,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怪我这身呛鼻的剁椒味,使得他久治不愈的咳喘之症又加重了几分。 待我梳洗完毕,暮色已沉。 祁汜静静地在门外候着,背手负立,仰望着满天繁星。 “朕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眼里除了江山社稷,再无他物。直到遇见了你,朕才明白,其实不需要身居高位才能得享所谓的幸福。只要默默看着你幸福,朕就心满意足了。” 祁汜背对着我,说得深情款款。 此刻的他,应当很期盼我能给予他回应吧? 可惜的是,我不能。感动和爱,我分得很清楚。 祁汜缓缓转过身,轻声问道,“陪朕小酌一杯,可好?” 他咳喘之症如此严重,竟还想着饮酒? 我厉声拒绝了他的提议,转而询问着他,“容亲王在何处?我想见他。” 祁汜显然十分不愿提及容忌,但终究还是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天牢。” 我颇为焦虑地质问着祁汜,“容亲王犯了什么罪?皇上莫不是在公报私仇?” “放心,他没事。”祁汜说着,忽而朝我逼近,他的手轻抚过我的脸颊,“朕只想同你单独相处几日。” “但是我不想。”我撇过头,冷冷地说道。 祁汜将我逼至墙角,强行掰过我的脸,“陪朕一晚,朕就带你去见他,如何?” 他低头逼视着我,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灌鼻而入。 “容亲王的死活,全看你的表现了。”祁汜双手捧着我的脸,指端轻按在我唇瓣之上。 感觉到他愈发靠近的身体,我猛然抬头,挣开了他的禁锢,“你在威胁我?” 祁汜讪讪收回了手,“生气了?若不愿意,那就亲朕一下吧!朕勉为其难,带你去天牢看他一眼。”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唇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 我背过身,不再理他。 事实上,我十分感激祁汜及时出现,将我从天弋手中救出,也知他为了救回我的性命元气大伤。 但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愿给他分毫的希望。 自我爱上容忌的那一刻起,我便知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有变心的一天。 因而,我和祁汜,注定缘浅。 僵持了好一会儿,祁汜终于缴械投降。 “走吧。朕带你去天牢。”他阴沉着脸,快步走至前头。 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深怕他突然反悔,又不带我去天牢。 行至天牢前,他忽而停驻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唇上浅啄了一口。 “你干什么!”我怒目而视,单手捂嘴,防备地盯着他。 祁汜却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该庆幸,朕定力这么好!若是换成其他人,还指不定对你做什么呢!” “………” 罢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我将他推至一旁,兀自进了阴暗可怖的天牢之中。 不成想,祁汜竟得寸进尺。 他拦着我的去路,再度捧着我的脸颊,在我脸上糊了一层口水。 “你疯了!”我气闷至极,一脚踹至他身上。 祁汜亦不还手,唇边的笑意愈深,“朕早已为爱疯魔。” “不可理喻!”我又踹了他一脚,转身往天牢深处奔去。 天牢廊道狭长,每个隔间里头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我双手按着心口,既希望能早些见到容忌,又害怕他如那些重犯犯人一般,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然,我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天牢尽头处,一间半敞开的牢房里,一具身着华服的死尸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了无生气。 第二九七章 浸个猪笼(一更) 吱呀—— 祁汜一出寝殿,他身边的掌事嬷嬷便带着四位嬷嬷闯了进来。 数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青靴停在我面前。往上,是青色的衣摆。 “来人,将她拖上前。” 掌事嬷嬷一声令下,便有四位嬷嬷将我从卧榻上拽至地上。 “说,是谁派你来的?”掌事嬷嬷翘着二郎腿,唇上的痦子随着她翕动的唇瓣上下翻动。 “嬷嬷何意?”我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掌事嬷嬷,知她来者不善,但苦于身体孱弱,若是奋力抵抗,几无活路。 掌事嬷嬷拍着桌面,柳眉倒竖,“你蓄意谋害圣上,其罪当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颤巍巍站起身,全然无视了掌事嬷嬷淬毒的眼神,不偏不倚地坐在她正对面。 掌事嬷嬷怒不可遏,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老身面前摆谱!桂嬷嬷,李嬷嬷,给我们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点颜色瞧瞧!” 另二位嬷嬷面面相觑,迟疑了许久仍不敢上前对我动手。 桂嬷嬷怯怯言之,“若是让圣上得知,我们对她动用了私刑,圣上定会勃然大怒的。” 李嬷嬷附和道,“是啊!圣上自小就闻不得剁椒味,但为了她竟连自己身体都不顾!由此可见,圣山这回应当是动真格的。” 掌事嬷嬷怒气更盛,她撸起袖子,扬起手臂便往我脸上扇来。 我急急往边上躲去,反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将之摔得稀碎。 “呦嗬!脾气还挺大!”掌事嬷嬷双手叉腰,旋即冲身后四位嬷嬷示意道,“抓住她,出了事老身担着!” 另四位嬷嬷闻言,纷纷撸起袖子,面无表情地朝我逼近。 我原想以酒壶摔地之声引来屋外侍卫宫女,不成想,殿外一片静谧,连半个人影都不得见! 看来,掌事嬷嬷应当是有备而来! 思及此,我再不做无谓的挣扎,乖顺地立于掌事嬷嬷面前,低眉顺眼俯首称臣。 “掌事嬷嬷莫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本是容亲王府的侍婢,昨儿个容亲王府惨遭贼人血洗,尸横遍野,幸得皇上及时赶至,我才得以保住这条小命。”我耐着性子解释着。 掌事嬷嬷见我态度恭顺,继而又坐定至桌前,冷冷地打量着我,“你难道不知皇上咳喘之症有多严重?满身的剁椒味又当如何解释?” “自然是遭贼人所泼。寻常人,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泼剁椒水吧?”我一想起昨日的剁椒澡水,心中便更担忧容忌。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依旧毫无音讯! 掌事嬷嬷冷哼着,不情不愿地将此事翻了篇。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单手剔着牙,双眸微眯,声音阴毒至极,“容亲王府中的人,留不得!即便圣上怪罪老身先斩后奏,老身也不能将你这个巨大的隐患留在他身边!” “圣上有你,实乃大幸。”我不无感慨地说道,虽然十分厌恶掌事嬷嬷,但亦为祁汜庆幸,有一个爱他如生命的长者如此庇护着他。 提及祁汜,掌事嬷嬷阴狠的面色现出一缕柔光。 她颇为得意地说道,“圣上自幼体弱多病,好在总算没有枉费老身二十年来的悉心照料,一转眼竟这么大了!” 掌事嬷嬷语落,遂抬头细细地打量着我,“身份是低微了些,长相倒是出众!谅你一介女流之辈,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若是圣上喜欢,留在身边也无不可。” 我暗自松了口气,轻声细语地答着,“我从不敢奢望能得圣上垂帘,只愿圣上身体康健,寿与天齐。” 掌事嬷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起身,一嬷嬷却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低语着。 “姑姑怕不是忘了,今儿个和咱们这位皇后娘娘长相相差无几的那位姑娘说过,她和容亲王关系匪浅,兴许早就成了容亲王的通房小妾。若当真如此,圣上的颜面何在?” 那位嬷嬷声音并不算小,起码站在两米开外的我都能听清她的耳鬓私语。 同我长相相差无几? 想不到且舞竟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非将我置之死地不可! 不过,我与容忌之间清清白白,再加之我已然确定天弋口中所说的破庙一事纯属瞎扯,因而我并未有分毫的心虚,反倒十分坦荡地迎上掌事嬷嬷狐疑的目光。 掌事嬷嬷审慎言之,“桂嬷嬷,李嬷嬷,验验她!” 她话音刚落,桂嬷嬷就拿着冗长的细针,利索地挑破我的指尖。 李嬷嬷连连端上盛着清水的陶碗,承接着我指尖殷红的鲜血。 血溶于水,在水中若烟花般瑰丽绽放。 我不明所以地盯着碗中血水,抬眸便见掌事嬷嬷阴沉至极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 “你好大的胆子!连老身都差点被你糊弄过去!”掌事嬷嬷厉声呵斥着我。 “嬷嬷,你们确定这样验身准确无误?”我不甘心地询问着掌事嬷嬷,虽然失了大部分记忆,但我总觉自己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掌事嬷嬷显然不愿听我多言,她摆了摆手,对着四位嬷嬷说道,“浸猪笼,沉塘!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就拿这碗给他!” 不多时,我便被扔进一个仅能容得下一人的竹笼之中,手脚均被缠上沉重的石头,嘴巴也被封死,正所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盘腿坐于竹笼中,任由四位嬷嬷将我丢至冷宫里一处荒废已久的池塘之中。 冰冷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绝望地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容忌在时,小小的雷雨都能使我吓出一声冷汗,非要他陪着才能入睡。 而今,容忌生死未卜凶多吉少,我也该学会从容面对生死了。 我微微勾起唇角,企图将面上的笑靥定格成永恒的姿态。这样一来,即便他日祁汜或是容忌寻到了我,他们见我去得如此从容,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吧。 哗—— 不多时,本该归于平静的池塘再掀波澜。 一道流畅的身影搅动着浑浊的池水,朝着池塘底部奄奄一息的我游来。 第二九八章 容忌遇险(二更) “歌儿,坚持住!” 祁汜徒手掰开了竹笼,急急解开束缚着我手脚的麻绳,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是朕来晚了!”祁汜面露歉疚,将我平放至池塘边的空地上。 掌事嬷嬷立于祁汜身侧,并无半分愧疚,反倒理直气壮地说道,“皇上,此女留不得!” “朕是不是同你说过,不得伤她?”祁汜起身,一手扼住掌事嬷嬷的脖颈,周身黑气涌动。 “皇上,此女不洁,若是成了后妃,恐辱皇家清誉!您难道想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吗?”掌事嬷嬷言之凿凿地为自己辩驳着。 而后,四位嬷嬷纷纷跪地俯首,“皇上圣明。此女行为放浪,有失妇德,还请皇上严惩!” 祁汜松开了掌事嬷嬷,将她狠狠摔至地上,冷漠言之,“朕何时临幸的她,还需要向你们报备?” 掌事嬷嬷闻言,身体抖得跟筛子一般,跪伏在祁汜脚边,苦苦哀求着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祁汜一脚踹至他心口,冷冷说道,“念你照拂朕二十载的份上,朕饶你一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手下四位嬷嬷胆敢以下犯上,差点伤及皇后性命,其罪当诛。嬷嬷,你就负责监斩罢!” 祁汜语落,遂将奄奄一息的我揽入怀中,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奴婢领旨!” 身后,掌事嬷嬷哀嚎声响彻云霄,惊落了枯树上寥寥昏鸦,使得寂寥的冷宫再添新愁。 “祁汜,掌事嬷嬷只是太在乎你了。” 我轻拽着祁汜的衣襟,虽不愿替曾伤害过自己的掌事嬷嬷求饶,但亦不愿祁汜意气用事,伤了爱他如子的掌事嬷嬷的心。 “朕若是不给她个教训,来日她若再做出伤害你的事,朕怕是会懊悔终生。”祁汜轻声答着,转而将我轻放至他的卧榻之上。 我总觉掌事嬷嬷情绪太过激动,甚至有可能自寻短见。 可祁汜倔得很,将我所言全当成了耳旁风,自顾自地坐在我边上,全神贯注地吹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姜汤。 “乖,张嘴。” “我自己来。”我下意识地撇过了头,委实不习惯祁汜这般情深意切地注视着我。 “也好。” 祁汜面上显出淡淡的失落,但他并未迁怒于我,只静静地坐在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悄然拉高了被褥,挡去自己大半张脸。 祁汜看出了我的窘迫,吃吃一笑,“以后学聪明些!今日一事,你完完全全可以推在朕身上,她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你如何。” 得知我失洁,他竟还笑得出来? 不得不说,祁汜的喜好比容忌还要奇怪。一个喜欢胖到不忍直视的女子,一个喜欢放浪形骸的女子,他们二人,倒是绝配。 “笨蛋,朕并没有什么怪癖!朕只是习惯了爱你的一切,包括小乖,朕完完全全可以视如己出。”祁汜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急急解释道。 小乖?这是什么玩意儿? 祁汜所言,我并未听明白,不过我也没心思弄明白。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心情不错,正准备问问他有无寻到天弋的藏身之处。 时近两日,容忌若再无音讯,那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然,我尚未开口,殿外便传来仓促的叩门声。 “皇上,不好了!掌事嬷嬷投湖自尽了!” 殿外,一道尖锐的嗓音传来,如同晴天霹雳般,使得原本笑意炎炎的祁汜,半天回不过神。 “祁汜,你还好吗?”我伸手轻推着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并未答话,转身出了寝殿,同门口的宦官总管轻声说道,“厚葬。” 我见祁汜情绪不对,不甚放心,悄然下了榻,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空旷的御花园之中,并无多少奇花异草,稀稀疏疏的树影,衬得他的背影愈发寂寥。 夜色下,他长袖猝动,青丝张扬,手中长剑如游蛇奔走,肆意划落广袤天地间,如落叶般卑微的苍凉与无奈。 “嬷嬷对朕十分严苛,似乎从来不苟言笑。不过,每每朕在她面前舞剑,她总能开怀一笑,夸朕大有长进。” 祁汜背对着我,娓娓道来。 也许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是在同我说道。 我虽未见过他儿时的模样,但却能感同身受,知他此刻心底的无助与彷徨。 “祁汜,节哀顺变。” 也许,“节哀顺变”四字太轻,全然无法慰藉他心底的伤。但我却找不出更好措辞来宽慰他,他想要的承诺,我即便竭尽全力逼迫自己,也无法说出口。 须臾间,我脑海中突然闪过容忌浑身是血的可怖模样,心口一阵剧痛袭来,窒息感愈发强烈。 “容忌……”我捂着心口,眼皮直跳,仿若下一瞬,容忌就当真会离我而去。 祁汜转身,看着口吐鲜血的我,即刻回了神。 他扔下手中的长剑,一手扶着我,一手在我眼前幻化出一片硕大的水幕,“朕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容亲王,但朕出于私心,迟迟不愿出手救他。” 我并未在意祁汜说了些什么,双眼目眦尽裂,死死地盯着水幕之中备受凌虐的容忌,心痛得无法自已。 水幕之中,天弋将容忌扔至黑魆魆的山洞中,时不时地以九环锡杖重击容忌身体。 “甜甜施主,贫僧本不愿伤你。但天意有所指示,要贫僧还俗娶了女施主。你若不死,贫僧这辈子都没希望了!”天弋双手合十,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容忌,面上狞笑堆砌。 第二九九章 人头落地(一更) 天弋哂笑,“甜甜施主,贫僧与你不同。贫僧并不在意女施主喜欢什么,只求她能永久留在贫僧身边。她高高兴兴,自是一桩善缘。她若不喜,那亦是她的造化。” 容忌闻言,紧闭双眸,抿唇不语。 而后,天弋手中的九环锡杖,再度朝容忌身上砸去。 饶是我,亦看出了这只是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单方面虐杀。天弋法术通天,容忌却只是一个凡人,他纵使再能扛,也抵挡不住天弋手中法器。 再这么下去,容忌即便不死,半条命也去了! 正当此时,华服加身,浓妆艳抹的且舞亦现身于晦暗的山洞之中。 许是山洞太过昏暗,她并未发现横陈在地的容忌,竟一脚踩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之上。 待她惊觉脚下之人是陷入昏迷的容忌,懊悔不已,倏尔起身,扬起手朝着天弋黑黄的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鲜明的巴掌印在天弋脸上闪现,再度勾起他满腔的怒火,“且舞施主是在责怪贫僧废了甜甜施主两条腿么?” “为何伤他?”且舞冷声质问着天弋。 天弋轻蔑地瞟了且舞一眼,“甜甜施主曾毁尽贫僧周身经脉,贫僧难道不能以怨报怨?” “我不管你同他有什么恩怨,今日你若再敢伤他,我不介意手中多条人命。”且舞信誓旦旦言之,手中铃铛发出靡靡之音,似有乱人心神之效。 天弋深深地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容忌,抿唇浅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尚未废去甜甜施主的第三条腿,想必这便是且舞施主的善缘!” 且舞闻言,陡然掩去周身凌厉杀气,她将手中铃铛收于袖中,旁若无人地蹲在容忌身侧,自言自语。 “殿下可知,三百多年前,你我曾在弱水河畔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是芝兰玉树,是天山雪水,冷若冰霜,超凡脱俗。”且舞面露歆羨,浅淡的光晕缓和了她阴狠的气质。 她柔弱无骨的纤纤细手掠过容忌苍白的脸颊,在他的唇上流连忘返,“舞儿知殿下对堂妹用情至深,但殿下确定不试试其他女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只要殿下迈出第一步,就会发现,这世上,除了堂妹,还有许多令人魂牵梦萦的女子。” 天弋见状,满心欢喜,他自言自语道,“甜甜施主这般放浪形骸,女施主应当会彻底断了念想罢!” 他一手托着紫金钵,一手拄着九环锡杖,优哉游哉地出了山洞,消失于迷梦夜色之中。 再观黢黑幽深的洞穴之内,且舞双手已然攀附至容忌肩上,她每每往下移一寸,容忌的面色就暗沉一分。 “殿下,你醒了?”且舞俯下身,静静地依偎在容忌臂弯之中。 容忌那双琥珀琉璃眼突现红光,他额上的青筋迭迭暴起,大有走火入魔之势。 我紧张至极,深怕容忌再受重创,猛然挣脱了祁汜的束缚,一头栽入面前的水幕之中。 祁汜紧随其后,亦跟着我进了水幕,“且舞对你恨之入骨,切记不要靠得太近。” 他将我拽向身后,旋即卸下腰间佩剑,朝着且舞弧线优美的背脊扎去。 哧—— 且舞刹那回神,以袖中铃铛抵挡着长剑的侵袭。 兵刃相交,耀目花火将阴暗的山洞照得透亮。 且舞莲步生风,似浮光掠影一般躲避过祁汜狂风暴雨般的侵袭,转而以自身雄浑的不竭神力死死地压制着祁汜。 且舞挑眉,“祁王,为了她,失了数万年修为,值得么?” 我虽听不明白,但总觉且舞口中那个“她”,指的应当是我。 “自然值得。” 祁汜答着,身体突然爆发出可怖黑气。他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单掌劈向飞遁一旁的且舞。 且舞险险地躲过一劫,一手扯断脚踝之上的红绳铃铛,朝着祁汜命门袭去。 祁汜拾起佩剑,游刃有余地抵挡着四散的红绳铃铛,刀锋般冷漠的眼神直视着且舞冷艳的面容,“还有什么招数?尽数使出来!” 且舞手中已无暗器,颓势尽显。 “莫要再负隅顽抗!”祁汜一剑穿透飞花般轻扬的尘土,直指且舞心口。 且舞疾步后退,轻蔑言之,“想不到名震八方的云秦国主竟是这等孬种!你当真忍心将她拱手相让?” “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祁汜以凌厉剑气直逼且舞,且舞就势以袅娜舞步绕至祁汜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幻化出寸长利甲,朝我心口抓来。 “歌儿!” 祁汜回眸,见我遇险,方寸大乱,以周身微薄修为阻碍着且舞的脚步。 且舞凝萃着体内的不竭神力,直轰祁汜心口。 与此同时,她冗长的指甲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我的心口,滚烫的心头血喷涌而出。 “自不量力!”且舞冷哼着,遂加重了指端的力度,似乎贯穿我的心口。 我双手死按着且舞沾染了我心头血的血手,体内忽而升起一股躁动。 滋—— 下一瞬,我心口处悄然结出冰晶之水,将且舞来不及收回的臂膀疾冻成冰。 “八荒活水!”且舞低咒了一声,想要逃遁,大半个身子却被定在了我身前。 祁汜趁机拾剑一跃而起,剑锋横扫且舞细长的脖颈,使得她小小的脑袋同躯体之间仅剩一层薄皮相连。 “孬种!你可想清楚了,出了浮生一梦,今生今世,你就注定爱而不得了!”且舞性命岌岌可危,但她依旧不得闲,涂着艳丽口脂的双唇极速翻飞。 咚—— 剑光寒芒一闪而过,且舞人头落地,掷地有声。 祁汜见状,如释重负。 他扔掉手中佩剑,单膝跪至容忌身前,吃力地将容忌扛上肩头。 我瞥了眼化作一片桃花花瓣的且舞,半蹲下身将之收入袖中,随即紧跟在祁汜身后。 “咳咳——” 祁汜背着昏迷不醒的容忌,隐忍地轻咳着。 我见祁汜状况亦不大好,连连上前扶着他背上的容忌,“祁汜,你放下他,我来背!” “你在轻视朕?朕体力好得很!”祁汜声音愈发虚弱,连脚步亦愈发虚浮。 第三百章 如数奉还(二更) 许是怕我担忧,祁汜环着容忌双腿的手臂往上箍了箍,“放心吧,朕定不会摔着他。” “答应我,别逞能好吗?” 我总算是看出来了,祁汜即便是虚弱到仅剩一口气,性子还是倔得很。 祁汜并未答话,而是突然顿住脚步,郑重其事地询问着我,“歌儿,若朕和他同时摔倒,你会扶谁?” “………” 他怎么跟娘儿们一样,净问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我颇为无语地看向他,原想敷衍答话,但见他态度极其认真,只得仔细作答,“先扶谁全要看你们倒地时的姿势。若是容忌的身体横陈在你身上,自然要先扶他,万万没有将他扔至一边,再扶你的道理吧?” 祁汜闻言,摇了摇脑袋,兀自呢喃道,“还是不要有那么一天了,两大男人如此,怪恶心的!” 我继而补充道,“若是容忌屈居你身下,我应当也会先扶他。毕竟,他洁癖深重,被你这么一闹,定会狂吐不止,郁郁寡欢大病一场。” “居朕身下,难道还委屈他了?”祁汜忿忿不平地说道,大手不自觉地拧着容忌的腰。 待祁汜将容忌背回王宫之际,晨曦乍现,西方际白。 他将容忌扔至卧榻之上,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疲态尽显。 “容亲王并无性命之忧,但情况仍不容乐观。”祁汜淡淡扫过容忌带血的衣摆,沉声说道,“双腿怕是保不住了。” 我亦将视线移至容忌血迹涔涔的衣摆上,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小心翼翼地掀开已然同容忌腿上伤口相黏的布料,全神贯注地为他上药。 许是我过于专注,以至于祁汜何时离去,都浑然未觉。 再观容忌,他浑身上下,几无完好的地方,看得人触目惊心。 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愤懑,我将袖中半蔫的桃花花瓣取出,放在手心中把玩着。 “来人,上剁椒水。”我冷声吩咐着静候在殿外的宫女,双拳紧攥,差点将手心那片桃花花瓣碾压成泥。 正当此刻,且舞再度由桃花花瓣化作人形。 她噗通一声倒地,身上的流光彩带渐渐暗淡,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惹人怜爱。 我立于她身前,一脚踩在她手背之上,反复碾压着,“胆子不小,敢觊觎我的男人。” 且舞眉头微皱,吃痛闷哼着,“你要对我做什么?你这铁石心肠的女人!” 铁石心肠? 我冷笑道,“且舞姑娘,你可知何为铁石心肠?” “什么意思?”且舞反问道,面上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惧意。 “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弯下腰,伸手扼住她的下颚,硬生生地将她的下颌拧歪。 “你这个疯子!”她失声尖叫,双手扶着歪向一旁的下巴,口齿不清,唾沫横飞。 我吃吃一笑,揪着她的前襟,单手将她甩至殷红的剁椒澡水之中。 “啊——” 且舞痛呼,她双手扒拉着桶壁,怯生生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我冷眼看着浴桶之中张皇无措的且舞,勾唇浅笑,“舒服吗?” 她哆嗦得厉害,许是因为害怕,又或许是因为疼痛。 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我都觉眼下的她,比起她过去任何时刻,都更加赏心悦目。 我从来不知,凌虐他人竟是这样的感觉,大快人心,且十分上瘾。 不多时,且舞终是忍不住毒辣的剁椒澡水,她奋力地攀爬着仅有半人高的浴桶,却始终不肯向我求饶,“且歌,我了解你。虐待我,你并不会感到丝毫的欢愉!毕竟,你可是深受万民景仰的救世圣女,以德报怨才是心之所向,对否?” “以德报怨?你怕不是在异想天开!”我嗤笑道,转而将烧红的火钳朝且舞心口袭去。 滋—— 火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灼着她的心口,伴随着毒辣的剁椒澡水,将她的身体上的疼痛放大了数倍。 我瞅着她冷汗涔涔求死不得的模样,轻笑出声,“很疼对不对?别着急,还有更疼的!” 且舞死咬着下唇,滔天的恨意似要将我撕成碎片,“毒妇!你不就是担忧我姣好的身姿艳压过你?不过,即便你毁了我的身体,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才是名震四海的花魁娘子,而你,仅仅只是我的替身而已!” “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兴致缺缺地扔了手中火钳,转而快刀斩乱麻般将她上下翻飞的双唇砍下。 “嗯,愈发顺眼了!” 我将她被我割下的双唇抛向窗外,淡淡说道,“你这身皮囊不错,扒拉下来制成袈裟,送给无量大师如何?” 且舞面露惧意,崩溃嘶吼道,“恶魔!你就不怕不得好死?” “终于知道怕了?”我戏谑看向狼狈至极的且舞,一字一句说道,“妄想伤害容忌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话音一落,我不再同且舞废话,直接上手,将她带着浓郁剁椒味的皮囊扒拉下来,朝着窗外随意一抛,不偏不倚地砸在天弋佛光微弱的脑门之上。 我冷蔑地看向久站至窗前的天弋,眉峰微挑,“我送你的袈裟,可还满意?” 天弋直耸云鬓的浓眉紧拧,“女施主,你很恨贫僧?” “岂止是恨?如果可以,我真想将所有酷刑都施加在你身上,让你也感受感受被人凌虐的滋味!”我目眦尽裂,一想到水幕之中天弋对容忌所为,就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天弋瞳孔微缩,黑黄瘦削的脸显出颓败之色。 然,片刻之后,天弋忽而潜入殿内,他一手抛却手中血淋淋的人皮,一手擒着我的肩膀,偏执地说道,“恨便恨吧!只要在女施主心中占得一席之地,贫僧便心满意足了!” 我疾闪着身子,反擒着天弋的臂膀,顺着他健硕的小臂,同他十指相扣。 “女施主,你……” 天弋面露喜色,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强忍着恶心之感,倾身朝浴桶中奄奄一息的且舞飞扑而去。 此刻,面目全非的且舞再无抵抗之力,喉头发出阵阵干嚎,凄惨至极。 我狠下心,猛然发力,使自己同天弋十指相扣的手直接贯穿过且舞的心口。 第三零一章 天弋被劈(一更) 天弋缩回了手,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滑腻的污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女施主,这是你头一回主动牵贫僧。”天弋瘪着嘴,黑黄瘦削的脸颊略显憔悴。 我嫌恶地甩了甩手,冷漠言之,“也是最后一回。” 天弋到底是佛门子弟,若是犯戒杀人,业障尤为深重,往往难得善终。 这一回,天弋只手横穿且舞心口,致使她气绝身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女施主,你可知贫僧的宿命?”天弋一手扶着沾满剁椒血水的浴桶桶沿,声音细若蚊蝇。 “我不信命。”我迎着他略显困顿的目光,笃定地说道,“每个人均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却可以选择前路。所谓天道,只是你们凭空杜撰出来,为谋一己私欲所扯下的弥天大谎。” 天弋摇了摇头,偏执言之,“未入世之前,贫僧亦如女施主这般,虽修佛道,却不信佛。入世之后,贫僧才觉,不论贫僧如何努力,这一切终究会按照原有的轨迹走向终点。” 他也曾不信佛? 我眉峰轻挑,忽而觉得天弋也许并不是我想象中那般憨傻。 “祖师爷曾说,贫僧活不过今年,遂命贫僧入世集善缘积阴德。他还说过,若贫僧沉迷女色,必定不得好死。破解之法有二。其一,得到你的心,为爱还俗。其二,亲手杀了你,以魔性抑制佛道,二者相抵,实乃中庸维和之道。”天弋平静地说道,仿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许是认为我会同情他的遭遇,蜷缩着身子在我面前讨巧乞怜。 事实上,我恨透了天弋,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又怎会对他心生怜悯? 我看着站定在浴桶前局促不安的天弋,对他口中的天道悖论轻嗤以鼻,“所以,你为了避过死劫,千方百计地算计于我,就是为了得到我的心?” 天弋点了点头,“若能得到女施主的心,贫僧便可为爱还俗,死劫便自行得解。” “你认为,我会将心交给一个伙同他人暗算于我的阴狠小人手中?又或者,你以为我会死心塌地爱上一个机关算尽只为玷污我的腌臜鼠辈?”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瘪着嘴,眼里氤氲着迷蒙水汽的天弋,忽然间觉得他可笑至极。 “难道不是吗?待生米煮成熟饭,甜甜施主,祁汜施主都将背弃于你。而贫僧,将会是守在你身边,从始至终做到不离不弃的男人。” “天弋,你太高估了自己。你根本算不得男人,甚至不配做人!” 我厌恶地看了眼从始至终都在自说自话的天弋,委实不愿听他胡扯,遂命侍卫将且舞的尸首扔进池塘中喂鱼。 立于门口的侍卫仅仅瞥了一眼浴桶中没了皮,血肉模糊的且舞,便捂着心口狂吐不止。 天弋见状,自告奋勇地将且舞的尸首拖至冷宫中的废弃池塘,陈尸池底。 我站定至池塘边,一脚将天弋踹入了池塘之中。 “女施主,贫僧愿意乖乖呆在池塘之中,静候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最长情的人,是贫僧。” 天弋头顶莲蓬,随着浑浊碧水,漂浮在苔藻丛生的水面之上。 我抬头望了眼烈日晴空,心下愈发狐疑。不是说,佛门子弟不可亲自动手杀人,否则不得善终? 怎么天弋的现世报还没来! 难不成,他的现世报来得那样迟,非要等他七老八十,再给他致命一击? 轰—— 裂缺霹雳震天而来,带着五光电闪直击天弋头顶。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天弋头顶的佛光便彻底寂灭。 他恸哭不已,双臂捶打着死水微澜的水面,“本来今天高高兴兴,还牵了女施主小手手,那么柔,那么软!结果,女施主却想取我性命,看我枉死沉塘!” 我转过身,不再理会疯疯癫癫的天弋。 他时而阴狠毒辣,时而单纯偏执,叫人捉摸不透。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沉溺其中,一边享受,一边苦苦挣扎。 刚走出冷宫,我便迎头撞上一群极爱搬弄是非的宫娥。 “东宫那位真是好手段!三两句话逼得掌事嬷嬷投湖自尽不说,眼下竟堂而皇之地在寝殿之中虐杀堂姐!” “她勾引男人的手段也是一流!容亲王为她魂牵梦萦,皇上亦对她死心塌地!” “唉!可怜皇上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她却没事人儿一样,躲在寝殿之中同容亲王私相授受!” ……… 祁汜命悬一线? 我不由地慌了神,急急往祁汜宫中赶去。 说来也是凑巧,从认不清路的我,这一回竟十分顺利地找到了祁汜的寝殿。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寝殿,立于卧榻之前,怔怔地看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祁汜,心中愧疚难当。 “咳咳——” 祁汜重咳出声,素净的被褥上再现片片殷红血迹。 “歌儿,不要离开朕。”他忽而攥紧了我的手,将之按向他的心口。 我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脑海中瞬间涌现出关于他的诸多记忆。 原来,我和他相识已久! 我忆起鬼蜮卷宗之中同他初次相遇的场景,他冷漠阴鸷,随手将我从荆棘钉耙之中捞起。 树洞之中,他狂性大发,差点将我推向绝望的深渊。 熟悉又陌生的寝殿之中,他再度发了狂,好在有容忌相护。 ……… 我似乎忆起了关于祁汜的一切,目睹了他从原先的不择手段,转变为现在的义无反顾倾尽一切,心中百味杂陈。 若问我有没有厌恶过他,答案是肯定的。毕竟,正常人都受不了他曾近乎变态的野蛮行径。 但我却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释的怀。 也许是他祁汜了救我散尽修为使得我心生愧疚,也许更早一些。 我困顿地回忆着往事,头疼欲裂。 忽然间,寝殿的门再度被打开,数十位太医径直朝龙榻走来。 我连连收回思绪,原想藏匿于榻下,不料榻下仅余一寸空间,藏不得人。 仓皇中,我一骨碌爬上榻,将自己埋于龙榻里侧数层被褥之下,大气都不敢出。 第三零二章 信守承诺(二更) 下一瞬,太医院中但凡叫得上名儿的太医均跪在龙榻前,恭恭敬敬地朝着榻上昏迷不醒的祁汜磕头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停顿之后,为首的太医起身替祁汜把脉,他摇了摇头,懊丧说道,“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紧接着,又一位太医上前替祁汜诊脉,他亦摇着头,颓丧说道,“咳喘之症深入肺腑,三个月便是极限了!” 数十位太医轮番上前替祁汜诊脉,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乐此不疲。 藏匿在数层被褥之下的我大汗淋漓,已是一脸生无可恋。 就在我即将被厚实的被褥捂得即将晕厥过去之时,祁汜猛然睁开眼,一把将我从被褥之中拽了出来。 他勾唇浅笑,戏谑言之,“这条被褥厚薄适中,盖在身上能令朕心旷神怡,枕于身下更能使朕延年益寿!” “………” 祁汜竟将我比作被褥! 我恼羞成怒,伸手将他推至一旁,“你是不是早醒了?” 正准备下榻,突然发现榻前有数十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祁汜拽着我的胳膊,旋即冷喝着榻前面面相觑的太医们,“一群庸医!还不快滚?” “臣等告退!”太医们面露骇色,四散而逃。 顷刻间,偌大的寝殿中,又只剩下我和祁汜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朕原以为歌儿脸皮厚似城墙,想不到竟会脸红!”祁汜掐着我热度未褪的脸,朗声大笑。 “闭嘴,别笑!”我一时气闷,遂伸手捂着他的口鼻。 祁汜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定定地回望着我,“歌儿,你的鼻孔真好看!” “………” 头一回听人夸我鼻孔好看,使得我突然有些好奇自己鼻孔长什么样。 不过,我转念一想,鼻孔不就是黑黑两个洞吗?哪里看得清楚好不好看! “你该不会病入膏肓,出现什么诡异的幻觉了吧?”我悄然掩着口鼻,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被人窥伺鼻孔是见十分羞耻的事。 祁汜矢口否认道,“朕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现在回光返照,未免也太早了!” 一想到祁汜仅剩三个月时间,我心里难受得紧。 “无需歉疚,朕答应救容亲王,是有条件的。”祁汜起身,从案几后的矮箱中取出了一件做工精致的嫁衣。 他将嫁衣郑重交予我手中,轻声说道,“朕以余生数十载,换你凤冠霞帔同朕举案齐眉三个月,如何?” “好。”我敛下眼底的沉痛,接过嫁衣,匆匆出了寝殿。 自见容忌的第一眼起,今生今世,我就未想过嫁给别人。 但祁汜为救容忌身受重创,我又怎能言而无信,舍他而去? 我在纵横交错的廊道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手中轻若蝉翼的嫁衣好似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从今往后 下一瞬,太医院中但凡叫得上名儿的太医均跪在龙榻前,恭恭敬敬地朝着榻上昏迷不醒的祁汜磕头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停顿之后,为首的太医起身替祁汜把脉,他摇了摇头,懊丧说道,“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紧接着,又一位太医上前替祁汜诊脉,他亦摇着头,颓丧说道,“咳喘之症深入肺腑,三个月便是极限了!” 数十位太医轮番上前替祁汜诊脉,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乐此不疲。 藏匿在数层被褥之下的我大汗淋漓,已是一脸生无可恋。 就在我即将被厚实的被褥捂得即将晕厥过去之时,祁汜猛然睁开眼,一把将我从被褥之中拽了出来。 他勾唇浅笑,戏谑言之,“这条被褥厚薄适中,盖在身上能令朕心旷神怡,枕于身下更能使朕延年益寿!” “………” 祁汜竟将我比作被褥! 我恼羞成怒,伸手将他推至一旁,“你是不是早醒了?” 正准备下榻,突然发现榻前有数十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祁汜拽着我的胳膊,旋即冷喝着榻前面面相觑的太医们,“一群庸医!还不快滚?” “臣等告退!”太医们面露骇色,四散而逃。 顷刻间,偌大的寝殿中,又只剩下我和祁汜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朕原以为歌儿脸皮厚似城墙,想不到竟会脸红!”祁汜掐着我热度未褪的脸,朗声大笑。 “闭嘴,别笑!”我一时气闷,遂伸手捂着他的口鼻。 祁汜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定定地回望着我,“歌儿,你的鼻孔真好看!” “………” 头一回听人夸我鼻孔好看,使得我突然有些好奇自己鼻孔长什么样。 不过,我转念一想,鼻孔不就是黑黑两个洞吗?哪里看得清楚好不好看! “你该不会病入膏肓,出现什么诡异的幻觉了吧?”我悄然掩着口鼻,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被人窥伺鼻孔是见十分羞耻的事。 祁汜矢口否认道,“朕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现在回光返照,未免也太早了!” 一想到祁汜仅剩三个月时间,我心里难受得紧。 “无需歉疚,朕答应救容亲王,是有条件的。”祁汜起身,从案几后的矮箱中取出了一件做工精致的嫁衣。 他将嫁衣郑重交予我手中,轻声说道,“朕以余生数十载,换你凤冠霞帔同朕举案齐眉三个月,如何?” “好。”我敛下眼底的沉痛,接过嫁衣,匆匆出了寝殿。 自见容忌的第一眼起,今生今世,我就未想过嫁给别人。 但祁汜为救容忌身受重创,我又怎能言而无信,舍他而去? 我在纵横交错的廊道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手中轻若蝉翼的嫁衣好似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从今往后 下一瞬,太医院中但凡叫得上名儿的太医均跪在龙榻前,恭恭敬敬地朝着榻上昏迷不醒的祁汜磕头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停顿之后,为首的太医起身替祁汜把脉,他摇了摇头,懊丧说道,“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紧接着,又一位太医上前替祁汜诊脉,他亦摇着头,颓丧说道,“咳喘之症深入肺腑,三个月便是极限了!” 数十位太医轮番上前替祁汜诊脉,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乐此不疲。 藏匿在数层被褥之下的我大汗淋漓,已是一脸生无可恋。 就在我即将被厚实的被褥捂得即将晕厥过去之时,祁汜猛然睁开眼,一把将我从被褥之中拽了出来。 他勾唇浅笑,戏谑言之,“这条被褥厚薄适中,盖在身上能令朕心旷神怡,枕于身下更能使朕延年益寿!” “………” 祁汜竟将我比作被褥! 我恼羞成怒,伸手将他推至一旁,“你是不是早醒了?” 正准备下榻,突然发现榻前有数十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祁汜拽着我的胳膊,旋即冷喝着榻前面面相觑的太医们,“一群庸医!还不快滚?” “臣等告退!”太医们面露骇色,四散而逃。 顷刻间,偌大的寝殿中,又只剩下我和祁汜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朕原以为歌儿脸皮厚似城墙,想不到竟会脸红!”祁汜掐着我热度未褪的脸,朗声大笑。 “闭嘴,别笑!”我一时气闷,遂伸手捂着他的口鼻。 祁汜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定定地回望着我,“歌儿,你的鼻孔真好看!” “………” 头一回听人夸我鼻孔好看,使得我突然有些好奇自己鼻孔长什么样。 第三零三章 娇艳祁汜(一更) 我回过头,透过迷蒙雨帘,定定地看着软轿中脸色苍白眸光暗淡的容忌。 此刻的他,褪去往日里的骄傲与坚强,卑微到尘埃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背信弃义,欲将病入膏肓的祁汜抛却,永永久久地留在容忌身边,同他长相厮守。 “歌儿,朕总算是找到你了!”祁汜单手撑伞,他站在渐晚的暮色之中,大半个身子融于仿若被水墨渐染的山水画中,恬淡,孱弱。 他朝我缓缓伸出手,袖口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我吸了吸鼻子,阔步朝祁汜走去。 与此同时,容忌亦松开了我的衣袖,将手缩回了软轿之中。他轻轻放下轿帘,将帘外的飞雨凉风隔绝开来。 祁汜将我轻拢入怀,他一手将我的后脑勺按至他的心口,闷闷说道,“这么冷的天,为何跑出来淋雨?若是染了风寒,传染给朕,朕本就只剩三个月的寿命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那你还不松开我?”我小声嘀咕着,眼角余光默默地追随软轿的方向,直至再看不见轿帘中形单影只的容忌。 “朕偏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祁汜轻笑道,幽深的眼眸在我眼角眉梢久久停驻。 我回眸,怔忪地看着笑靥浅淡的祁汜,脑海中,却全是容忌的音容笑貌。 “小手怎么这么凉?”祁汜握着我的手,将之放至心口。 “嗯——” 他忽而低吟出声,惊得我一激灵,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连连抽回手,古怪地盯着他,“为何突然鸣啼?” “这不是很正常?春日的公狗在邂逅真爱之时,不都是要吼上两嗓子?” 我满头黑线,躲开了他过于直白的眼神,闪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之前,我总觉时间不够用,恨同容忌相逢太晚,恨昼夜太短看不够他。 而今,没有他的陪伴,寂寂黑夜变得格外冗长。 我站在殿内,停驻在窗前,看着窗外枝头上的夜莺,成双成对,好不自在! 砰—— 我重重地关上窗扉,刚转过身,才发现祁汜早已站定在我身后。 “歌儿,朕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对你十分不公,因而想要好好补偿你。”祁汜背手负立,锐利的眼神放出几道柔光,厚薄适中的唇向上微挑,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更深露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此刻他同我谈补偿,定没好事! 虽然我与他婚期将近,但我潜意识里还是十分排斥他的靠近。 祁汜见我未回话,“唰”地一声扯落了披在肩头的外袍。 “啊——” 我赶忙以手遮眼,深怕看见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朕的歌儿怎么这么怕羞!怪可爱的,哈哈哈!”祁汜朗声笑道,随即扯下了我捂着双眼的手,沉声说道,“睁眼,看朕!” 祁汜等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柔声细语诱哄着我,“乖,睁眼!朕穿了的,只是穿了比较紧的衣物而已。” 我将信将疑地睁开眼,才发觉祁汜竟以薄纱紧紧裹着自己的身体,他面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显得十分兴奋,“歌儿,朕先给你展示展示朕近乎完美的身形轮廓!” “………” 眼下的他,红色薄纱缠身,笨拙地扭着僵硬的腰肢,竟还学着舞姬娇娥那般嫣然浅笑,欲露还羞。 尽管,祁汜僵硬的笑容十分违和,他仿若闪了腰般的姿势亦十分怪异,但到底生得一副好皮囊,用“娇艳欲滴”形容他也不为过。 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他面上始终挂着过于明媚的微笑,昂首阔步在我眼前来回踱步,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在卖弄姿色。 殿外,已然围聚了一大群宫娥。她们亦屏息看着曾高冷不可攀的祁汜在卖力地展现着自己的身体,一时间,议论声甚嚣尘上。 纵使隔着一道厚重的大门,又隔了一层随风而动细碎作响的珠帘,殿外的议论声依旧不偏不倚地灌入我耳中。 “想不到皇上喜欢这样穿!” “原来皇上将自己视为了女子!怪不得他总不让我等近身,反倒对掌事公公推心置腹!” “好想被皇上健硕的臂膀拥入怀中,如果给他这个月的俸禄,他能允许我放肆一小会该多好!” ……… 我亦震惊地看着性情大变的祁汜,心下腹诽着他应当是病入膏肓,坏了脑子,才能如风月之地的女子一般,搔首弄姿。 思及此,我悄然敛下眸中的震惊,心中顿生怜悯,如潮涌般袭来的愧疚感再度将我淹没,使得我对他更加和颜悦色。 祁汜应当也听到了殿外的窃窃私语,向来将面子看得极重的他似乎突然间释怀了。 他不管不顾地挺直了脊背,在我眼前乐此不疲地展示着健硕的臂膀,仿若等夸的孩童,深邃的眼眸中闪着灼灼的光彩。 我如遭雷劈般缓缓移开视线,悄然拾起祁汜随意扔至一旁的外袍,将他线条流畅的强健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歌儿,朕知你不喜欢听污言秽语,但此时此刻,朕当真好想同你共赴巫山,翻云覆雨。”祁汜一本正经地说道。 殿外,传来阵阵奚笑声,似是讥笑祁汜太过于窝囊,这等事情都要询问于我。 祁汜眉头微拧,随手将案几上的茶杯砸向门楣之上,“朕今日若是讨不得皇后欢心,你们就等着受罚吧!” 原先立于殿外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的宫娥噤了声,四散而逃。 待寝殿里外又恢复一片寂静之际,我深吸了一口气,迎着祁汜直白的目光,沉声说道,“祁汜,给我一些时间。眼下,我一闭上眼,满脑子全是他!你知道的,我不愿将你视为他的替代品,这对你不公平。” 祁汜不甘心地将外袍半褪,小露宽肩,“朕已将自己的身形轮廓幻化成他的样子,你完全可以将朕当成他,朕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我厉声说道,随即将他推出了寝殿。 他双手扒拉着门缝,仍在展示他同容忌相差无二的修长臂膀,“朕虽命不久矣,但绝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架子。你确定不多看几眼朕美妙绝伦的身子?” 第三零四章 甜甜哭了(二更) 砰—— 我重重地关上门,将愈发卑微的祁汜隔绝在门外,而后自己一人蜷缩至犄角旮旯之处,任由黑暗将我侵袭吞噬。 之前,不论我是在浅眠小憩还是呼呼大睡,容忌知我惧黑,即便不在我身边,也会替我留盏灯。 而今,我却恨不得自己在黑暗中一睡不醒。这么一来,我便可以留在梦中,同容忌长相厮守。 翌日傍晚,当我推开门扉之际,已然换上喜服,宁心静气地立于祁汜面前。 祁汜亦换去暗沉的玄色龙袍,着一身喜服,意气风发地朝着殿门口的我走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我扛往他的寝宫。 立于他身后的满朝文武,均讶异地看着祁汜目无旁人地将我扛走。 仓皇间,我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静坐在软轿之中的容忌,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皇上,此时洞房委实不妥。不若,先带皇后去前朝拜天地?”诸位大臣纷纷谏言劝道。 祁汜一言不发,快步绕开了他们,直奔寝宫而去。 “祁汜,你放我下来!” 感受到容忌的视线,我委实无法心平气和地任由祁汜扛在肩头。 片刻之后,祁汜颇为无奈地开口道,“歌儿,不是朕不愿意同你拜堂,朕做梦都想!可惜,这仅仅只是浮生一梦而已,待梦醒时分,这一切都将破灭。朕怕找回记忆的你,无法接受同朕拜过堂的残忍事实,亦怕容亲王对你生了嫌隙,使得你们二人失和。” 原来,他急急地带我回寝宫,并不是因为心急洞房,而是怕我将来太过难堪。 待寝宫之中的宫娥散去,并替我同祁汜关好门,祁汜这才将我轻轻放下。 他看出了我的局促与不安,出言宽慰道,“放心吧,朕虽算不得一个好人,但会努力做个正人君子。” “我原以为如我承诺那般,同容忌断绝一切关系,全心全意做你的皇后,就能偿清欠你的情。但眼下看来,我怎么觉得欠你的,越来越多了?”我怔怔地看着同坐桌前的祁汜,心中五味杂陈。 “你从未欠过我什么。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祁汜挫败地说着,旋即抄起酒壶引颈痛饮。 “别喝了,莫要再作践自己!”我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壶,看着醉意微醺的祁汜,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歌儿,你知朕为何独独夸你的鼻孔好看么?”祁汜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神秘秘地询问着我。 我迷惘地摇了摇头,之前我只当祁汜一时兴起,随口一说罢了。 祁汜面颊微红,酒劲上头,“对朕而言,你浑身上下,没有不好看的地方。但朕不愿将来你同他耳鬓厮磨之时,会突然忆起朕亦夸过他触碰过的地方,进而对他心生愧疚。因而,朕只好拣一处容亲王极有可能不会触碰的地方,留下朕的专属印记。” 祁汜借着酒意,浅啄着我的鼻尖。 我原想躲闪至一旁,但亦明白自己既答应祁汜嫁他,这种事情就无法避免。 迟疑片刻之后,我终是没有闪躲,紧闭双眸,摒弃心中所有的念想,拼尽全力说服自己接受即将发生的一切。 暖色烛光,将我和祁汜的影子拉得老长,乍眼一看,像在引颈交卧,缠绵悱恻。 不过片刻功夫,刚刚还满嘴胡话的祁汜陡然清醒。 他以冰冷的酒水浇面,声音喑哑至极,“朕去御书房醒醒酒,你先睡罢。” 话音刚落,他飞快地翻窗而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渐沉的夜幕之中。 我心绪杂乱,怔忪凝视着眼前明灭自若的烛火,直至眼睛酸痛,才移开了视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扉,在无人的廊道之中来回踱步。 廊道尽头,容忌孤零零地坐在凉亭中,顾影神伤。 我似乎从未见过他掉泪,即便他被天弋丢至山洞中,硬生生地被折去一双腿,他依旧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但此时此刻的容忌,神情寥落,现出从未有过的颓丧。他的眼眶红得滴血,可怖的血丝更是布满了眼球,不复往日里的濯濯风采。 他下意识地朝着我和祁汜的寝宫望去,暖色烛光明明不刺眼,却偏偏熏红了他琥珀色的眼眸,使得内心坚韧刀枪不入的容忌落了泪。 我藏于墙后,看着容忌寥落颓丧的模样,本想快步上前,拭去他脸上的泪痕。但见自己这身扎眼的火红喜服,心下亦十分懊丧,止步不敢上前。 他在寝宫对面坐了一夜,我在墙后立了一夜。 他望着寝宫中跳动的烛火,而我望着夜色中萧然孤寂的他。 晨曦微露时分,数位宫娥结伴入了寝宫。 待她们神神秘秘地从寝宫中带出一方带血的锦帕,容忌终于敛下眼眸,不再去注视寝宫中的动静。 不多时,容忌似是忘却了自己的双腿不得动弹,他费劲地站起身,转眼便朝着冰冷的地面摔去。 我见状快步从墙后闪身至他身前,将他扶回原先的位置上,紧张地询问道,“容亲王,你还好吧?” 容忌怔愣片刻,稍显落寞地避开我的手,反问着我,“他对你好吗?” “很好。”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上挂着早已被夜露动凝成霜的僵硬笑容转身回了寝殿。 “他对你好,我便可以安心了。” 身后,容忌细若蚊蝇的声音随着凉风,一并灌入我耳中。 我飞快地冲入寝殿之中,关上门,倚靠在门扉之上痛哭不止,泣不成声。 独坐卧榻之上的祁汜利索地处理着自己手上的伤口,阔步朝我走来。 他将我轻放于榻前,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歌儿该不会怪朕让你独守空闺,哭了一整夜吧?” “才没有。”我矢口否认道。 “那,歌儿后悔嫁给朕了么?” 后悔吗? 答案是否定的。现在的我,每走一步均是经过深思熟虑,落棋无悔。 若是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旧会答应嫁他。虽然,我依旧偿还不了祁汜的恩情,但我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去弥补,尽可能地做到问心无愧。 第三零五章 容忌重疾(一更) 偌大的寝殿中,铺陈了一地金光四溢的琉璃地砖,在晨熹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原本清冷的寝殿因白玉石柱上的七彩绸布点缀,不情不愿地染上了喜色,倒是热闹了些许。 台基上不知何时燃起的檀香,烟雾缭绕,亦梦亦幻,亦真亦假。 我同祁汜四目相对,惊觉他身上巨大的变化! 现在的他,双眸无光,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了无生机。 我怔忪片刻,苦苦思寻着原先红缨金冠,丰姿神逸,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气度的祁汜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由不得我去推卸责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我。 祁汜收回在我面上久久停驻着的视线,转而将巴掌大的暖炉置于我手心,低低说道,“你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哪个上神像你这般手脚冰凉,动辄头痛心堵?” “谢谢。”我接过鎏金翡翠暖炉,将之揣入怀中,周身的寒凉刹那间被一扫而空。 屡屡热气如丝绦缎带将我萦绕其中,使得抑郁低落的我,顿感宽慰。 祁汜拂去我发丝上的秋露寒霜,和顺言之,“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话音刚落,他疾转过身子重咳出声,原先笔挺的背脊微微弓着。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着气儿,他却反擒着我的手,身体力行地驳斥着着我不自觉流露出的同情。 祁汜一手拭去自己唇上透着些许光泽的血迹,戏谑言之,“放心吧,朕现在还不会死。毕竟,朕若在大婚隔日死去,便坐实了你命硬克夫一事,这样一来,你怕是没人要了。” “你别成天将‘死’挂在嘴边成么?”我忽而很反感他视死如归的淡漠劲儿,在我心底,我始终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世无虞。 祁汜微微颔首,忽而将手放至我的心口,“人的欲望真是无穷无尽。朕原本以为,今生若能娶到你便死而无憾了。但现在,朕却渴望着你的心能为朕跳动一回。” 他见我并未躲开他的手,许是看透了我心中的苦闷,眼眸更显寥落,片刻之后便悄然收回了手。 他背过身,再度询问着我,“歌儿,你后悔嫁朕么?若不是因为朕,你眼下已经同容亲王比翼双飞了吧!” “不悔。一桩值得歆羡的姻缘,不止需要缘深情浓,还需要恰到好处的时机。我出现的时间错得离谱,我这十分硬的命格于容亲王而言,算不得良人。在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错上加错,注定无法在一起。” 我曾设想过,如果没有祁汜,我和容忌之间会不会顺畅一些? 答案是否定的。 若是没有祁汜,我绝不可能在且舞的紧紧相逼下活到今天。即便是侥幸苟且偷生,亦有可能在天弋的蛊惑之中,迷失了自我,行尸走肉般毫无意义地存活于世。 “错的时间,错的人……” 祁汜如遭重击,怔怔地落座在案几前,半天回不过神。 待他抬眸看向我时,长睫下的幽深眼眸中,有晶莹的泪珠滑落。 “朕曾以为若是先他一步认识你,这一切会变得不一样。现在看来,全是自欺欺人罢了!于你而言,朕才是那个错的人,不论在何时出现,都是错上加错!”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以至于我都不知如何面对他亦不知如何宽慰他。 “祁汜,错的人不是你,是我。”我将揣在怀中的鎏金翡翠暖炉还给了祁汜。 暖炉里的袅袅热气,除却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不出所料,祁汜应当是挖了自己的心,将之放至暖炉之中吧! “连朕的心,你都弃之如敝履么?”祁汜单手捂着心口,朝着我阔步而来。 他居高临下,刀锋般冷漠的眼神里带着些微愠怒,仿若要将我拆骨入腹。 我忘记了害怕,不知何故,双眼一黑,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待我悠悠转醒之际,祁汜只在我枕边留了一封休书,而他自身,早已不见踪影。 我捂着沉痛的脑袋,试图回忆着昏迷后的事,但脑袋里一片空白,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皇后娘娘,您总算醒了!”不多时,两位娇声细语的宫女步入殿中。 她们谨小慎微地伺候着我更衣绾发,只字不提祁汜去向。 “皇上人呢?”我看着铜镜中怯生生的宫女,冷声询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昨日已带着武将前往围场狩猎,没个十天半个月,应当是回不来。” 这个节骨眼去狩猎?他定然是存心躲着我。 我双手紧攥着祁汜留下的休书,并未有重获自由的释然。毕竟,一直束缚着我的枷锁,不止是祁汜不求回报的付出,还有我心底足以将我掩埋的歉疚。 殿外,一群年纪尚轻的小宫女成群结队,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朝廷之事。 “听说了吗?容亲王身染重疾,命不久矣!” “什么重疾?明明就是害了相思病!传闻容亲王十分爱慕皇后,但皇后却嫌弃容亲王断腿,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皇上。帝后大婚不过七日,容亲王就病入膏肓,想必是相思成疾。” “小声点儿!东宫这位皇后娘娘可不简单!一边死缠着皇上,一边同容亲王藕断丝连,这不,皇上亦被她气得离宫狩猎。” ……… 宫里宫外,几乎所有人,都将我视为手段高超的狐狸精,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然,我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他们又不是我,怎会理解我现在进退两难的困境? 眼下,我更在意的是容忌的身体。 他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至极。即便是小小的风寒,对他而言,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不行,我必须去看看他! 待暮色昏沉,我悄然换上了一身太监装扮,费了好大的功夫,总算看懂了错综复杂的王宫地图,走了大半夜,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终于走出王宫。 许是祁汜不在宫中,因而宫门口的守卫松懈了不少,也未认真核实我的身份,就匆匆放行。 又或许,是祁汜特意嘱托,有意放我离开,好成全我和容忌。 第三零六章 宦官心计(二更) 子时,夜阑人静。 容亲王府笼在夜色之中,静谧无声,凄凄惨惨戚戚。 我抬手看着牌匾上迎风而动的白色纸灯笼,使得秋色更为寂寥。 门前并无侍卫看守,我得以推门直入,奔着容忌的卧房而去。 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卧榻之上,脸色灰败。 轻手轻脚地走至卧榻前,我看着形容憔悴,瘦削得不成样子的容忌,如鲠在喉,心疼至极。 我伸手探了探他前额,原想看看他是否染了风寒,不成想,他猛然睁开眼,单手攥着我的手腕,眼中杀意顿现。 我并未料到他会突然转醒,七上八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容亲王,你染了风寒,身上烧得厉害,我去给你寻大夫!”我磕磕巴巴地说道。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杀意顿消,“歌儿?” 我微微颔首,惊觉容忌滚烫的双手已然死死抓着我的胳膊,下意识地后退着,“容亲王,你莫要激动,我这就去替你找大夫!” 容忌眨了眨眼,而后喃喃自语道,“当真是烧糊涂了,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本王的歌儿早已嫁得良人,又怎会在乎本王的死活?” 我很想告诉他,这不是梦,也很想告诉他,我有多在乎他! 遗憾的是,我能做的,仅仅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再无权利伴他左右。 不多时,容忌释怀一笑,长臂一伸将我拽入怀中,他轻声细语地说道,“罢了,若是能在梦中见到你,本王宁愿长睡不复醒!” “容忌,你放开。”我如是说着,深怕伤及他不堪一击的身体,全然不敢大动。 “不放。这一回,本王即便是死,都不会放手。”容忌竭尽全力收紧了双臂,将我勒得喘不过气。 我窝在他心口,听着他愈发急促的心跳声,心中忽而萌生出一股占有欲。 这种可怕的念头惊得我冷汗涔涔,使得闷在容忌怀中的我窒息感愈发强烈。 不论如何,我已经成为祁汜的皇后,又怎能背着祁汜,同他人私相授受? “不!容忌,你放开我!我们不可以!”我摇着头,连连推拒着容忌。 容忌眉头紧拧,耐性全无,“为何在梦中,你都如此抗拒我?” “这不是梦……”我话音未落,就被他堵住了嘴。 “给我留点念想,好吗?” 容忌声音极轻,仿若一片羽毛,轻轻落于我心间,却于刹那间在我心头扎根。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放手吧!” “好。过了今晚,本王就放手成全你。从今往后,你当你的人间富贵花,我走我的漫漫黄泉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永生不复相见。” 我沉痛地闭上眼眸,一边爱惨了容忌,恨不得同他深陷梦境之中,永不复醒。 一边又恨惨了自己,堂而皇之地占了皇后之位,却又因一己私欲,背叛了祁汜。 这样的我,自私到令自己都心生厌恶! 黎明如期而至,我下了榻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这之后,我浑浑噩噩地回的王宫,毫无预兆地昏死在温泉之中。若不是往来宫娥将我拖回寝殿,我应当会悄无声息地沉溺泉底,不复醒。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距离祁汜离宫狩猎,已过去大半个月。这期间,我再未去寻过容忌,但依旧会情不自禁地打听他近日的状况。 据闻,他时常一人坐在院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坐就是大半天。 据闻,他成日不吃不喝,但总会在用膳时命人在边上多摆一副碗筷,一声不吭地夹菜,直至将一整盘剁椒河蚌均堆砌在边上的碗中。 我靠在墙角处,听着宫娥们的窃窃私语,心底愈发不是滋味。 “皇后娘娘,您还记得奴才否?”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使得我浑身为之一震。 我急转过身,怔怔地看着面前之人,一眼便认出了他。 此人不正是我落下祭坛后,一眼认定的“宦官哥哥”?! 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眉清目秀,倒是十分讨巧。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低眉颔首的他,出声询问道,“你不是随同皇上狩猎去了么?” “皇上狩猎遇险,危在旦夕,特意命奴才急召皇后,只为见您最后一面。”小太监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面上亦无半分惧色。 祁汜遇险?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镇定自若的小太监,总觉此事十分蹊跷。 照理说,他应当跟随了祁汜多年,若祁汜当真遇险,他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同我讲话? “说!谁派你来的?”我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厉声逼问着他。 他墨黑的瞳孔忽而闪过一道蓝绿色的暗芒,他清秀的脸上亦在顷刻间挂上妖邪般诡谲莫测的笑容。 我察觉到他的异样之处,猛然松开手,朝身后快步退去。 “你是什么人?” “喵——” 他嘴中突然发出一声令人发怵的猫叫声,使得本就空旷的大殿显得诡异萧条。 “皇后娘娘,你忘记被你亲手剜下舌头的肉肉了吗?”他微吐青舌,指了指自己满是倒刺的舌面,语气幽怨至极。 肉肉?这名儿怎的如此熟悉! 我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忽而忆起一直肥硕狠戾,长着一双蓝绿色眼珠子的白猫。 难道,他当真是前来寻仇的猫妖? 肉肉以手捋直了舌头,单手指了指我手臂上那一行小字,故作高深地说道,“天意要你嫁我,你却违逆了天意,不仅成了祁汜的皇后,甚至还同容忌私相授受,你就不怕激怒了老天,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胳膊上那行小字,恍然大悟。 之前,我还纳闷为何手臂上会印有“今生只愿嫁太监”这等奇怪的胎记,如今,总算真相大白! “你留下的?”我眉头微蹙,愈发反感胳膊上的印记。 “非也,非也!” 肉肉颇为得意地说道,“入梦前,容忌曾于孟婆手中留下‘容亲王府’四字。我一路跟随在他身后,便悄然将那四字改为‘王宫随侍’。而你,确实未令我失望,果真发现了孟婆手中的暗号,这才转而在自己胳膊上镌刻下了一行小字。” 第三零七章 绝处逢生(一更) “目的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眉飞色舞的肉肉,委实猜不透他的心思。 若说他单纯为寻仇而来,以他虽不算高明的妖法,对付我应当绰绰有余。 若说他是为了恶心膈应我而来,那他幻成寻常男子不是更为方便?怎的投身成了宦官! 肉肉亦看穿了我的心思,羞窘之色一掠而过。 他恼羞成怒,以尖锐利爪朝着我脸颊抓来,“你信不信,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掐死你?又或者如同碾压一只蝼蚁一般,将你踩在脚底?” “仅仅只是为了寻仇?”我眉头微挑,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心下已然在寻思着如何为自己挣得一条生路。 肉肉蓝绿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我,眼眸中的贪念毫不掩饰地暴露人前。 他咧嘴一笑,尖锐的虎牙连同淡褐色的牙肉一并暴露在我眼前,使得他清秀的容貌变得诡谲狰狞。 “浪荡货,该不会觊觎上我的新舌了吧?”他如是说着,刻意吐了吐满是倒刺的舌头,精光的眼神亦更为大胆地在我身上流连。 我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他褐青色的舌头,只觉十分恶心。 “你就不怕,我再一次剜了你的舌头?”我将视线从他舌上移开,反唇相讥道。 肉肉眸光微怔,旋即朗声大笑,“你以为,你伤得了我?” “你以为,我伤不了你?”我见他如此狂妄自大,心里总算有了一些底气。 肉肉并不擅长算计,对他而言,他能想到篡改容忌留在孟婆手上的暗号,已经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了吧! 愚钝之人,对付起来,并不会很难。 当然,我神力全失,本就处于劣势。一着不慎,还是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肉肉轻蔑地看着我,冷嗤出声,“浮生一梦之中,入梦者皆有机缘得以恢复之前的法力。但你作为历劫之人,除非顺利渡劫,不然是无法恢复法力的。因而,在我眼中,现在的你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便拼尽了全力,也无法伤我分毫。” 我眉头微皱,忽而觉得这破情劫对我太过不公!不仅大刀阔斧地抹灭了我先前的记忆,还收回了我周身的神力仙法,使得我在面对诸多危难之时,毫无还手的余地! 肉肉踱步而来,他微眯着眼眸,轻嗅着我身上的气息,“你心跳很快,怕了么?” “你心跳也不慢,同我旗鼓相当。”我如是说着,双眸戒备地盯着他。 若他再上前一步,我就剖心取血,用八荒活水将面前这副罪恶之躯消融成水。 上一回,且舞原想剜了我的心,结果却被我心头的八荒活水毁了一只手。 这一回,肉肉若敢贸然行进,我亦有绝地反杀的机会。 如是一想,我愈发镇定。 倒是肉肉,耐性耗尽,愈发暴躁。 他瞅着面上挂着浅淡笑容的我,冷哼道,“不知死活的女人!若不是祁汜百般阻挠,我早已占了你的身子,早已将你制成人干,蘸着糖水将你吃干抹净!” “祁汜人呢?”我反问着肉肉,深怕肉肉趁祁汜身体有恙,将祁汜杀之而后快,而后将他抛尸荒野。 肉肉心有不甘地说道,“真不知阿修怎么回事,竟对祁汜忠心耿耿!要不是因为阿修,我哪里需要将他放在眼里?” 我虽不知肉肉口中的“阿修”是谁,但听他这么一说,祁汜应当暂无大碍,我便放下心来,再无后顾之忧。 肉肉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嗤以鼻,“我原想借由祁汜性命垂危之由,将你诱至猫窟,使你享尽万猫凌虐之乐。不过,我现在竟有些舍不得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命丧猫窟呢!” 万猫凌虐?他可当真狠心! 我紧攥双拳,恨不得扒拉下他这张面目可憎的脸皮。 “生气了?”肉肉伸出弯月般冗长的指甲,轻挑着我的下巴,啧啧出声,“果真比且舞更有味儿!” 他微眯着双眸,陷入回忆之中,哈喇子成串挂下。 “………” 我定定地瞅着他猥琐至极的神情,心下顿生疑惑。难不成,他同且舞之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不多时,他忽然弓着背脊,最大限度地伸展着四肢,浑身汗毛连同头顶墨发一并倒竖直立,显出一副剑拔弩张凶神恶煞的模样。 看来,他要发起进攻了! 我急急取下发间凤簪,手腕稍作翻转,便使得尖利无比的簪尖朝心口猛然扎去。 滋—— 殷红的心头血随着凤簪的攻入,若绚丽烟火般四溅,顷刻间便腐蚀掉肉肉大半张脸。 他心生惧意,以双手捂着满是凹洞的脸颊,连连后退着。 我手持带血的凤簪,朝着跌落在地无助地向后退却的肉肉踱步而去,“现在,你还认为我伤不了你么?” 肉肉气得双唇发颤,狠淬了我一口,“你使诈!” 下一瞬,他口中青色的舌头如同暗器般朝我脚边飞来,若不是我反应快,他恶心至极的舌头应当会不偏不倚地落至我鞋面上。 “心平气和一些不好?丢了舌头,很不好受吧!”我啧啧出声,冷睨着地上尚还在抽搐着的半截青色舌头,一脚踩在上面,将之反反复复碾压至脚底。 “呜——”肉肉喉头发出阵阵哀嚎,颇有不甘地盯着我的水袖,阴鸷的眼眸中满是不甘。 正当此时,容忌心急火燎地乘着软轿赶往宫中。 “歌儿,你没事吧?”他急急地撩开轿帘,琥珀色的眼眸灼灼地盯着我。 我悄然将手中带血的凤簪掩至袖中,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至心口,企图遮住前襟的点点血迹,“我能有什么事?” 容忌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高度紧张的身躯这才松懈下来,稍显慵懒地靠着他身后的软垫,“没事便好。” 我忆起那晚的放纵,神色尴尬,窘迫地偏过头,“皇上狩猎未归,容亲王此次进宫,所为何事?” “今日忽而心神不宁,本王担心你,便进宫看看。”容忌如是说着,声音清冷透着淡淡的疏离。 第三零八章 放手成全(二更) “多谢容亲王挂怀,我很好。”我低垂着头,轻声说道。 天知道我有多想扑入他怀中,同他诉说着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可惜,在我决定嫁给祁汜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同容忌亲近的资格。 “他还没回来么?”容忌沉吟片刻,又徐徐开口。 他瘦得不成样子的脸上挂着浅笑,再无之前那般绝色风华。他紧拧的眉头将满心忧愁拧作一团,仿若一把利刃,直戳我心口,痛得我有口难言。 咻—— 万万没料到,原先规规矩矩地蜷缩在一隅的肉肉,竟朝着软轿里头的容忌扑去。 “不!” 我见状,飞快地朝着容忌奔去。 刚迈开腿,原先静置地上的猫舌忽而立起,不偏不倚地绊了我一跤。 我顿失重心,重重地朝冰冷的地面摔去,下巴被地上的碎石磕得血肉模糊。 “歌儿!”容忌全然不顾朝他侵袭而去的肉肉,强撑起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企图向我走来。 还没走出一步,他亦跌落在地,动弹不得。 肉肉揪着容忌的前襟,袖中顿生一股邪风,对着容忌命门处一掌挥下。 “孽畜!” 祁汜骑乘着汗血宝马,从丈高的城墙上飞跃而来。 他一脚揣至肉肉心口,以血肉之躯为容忌挡下了致命一掌。 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眼眸横扫了一眼蜷曲着身子,卧于地上哀伤连连的肉肉,暴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肉肉拾捡着地上脏污不堪的舌头,往自己嘴里塞去,旋即磕磕巴巴地说道,“祁王饶命!阿修忙于政事抽不开身,遂命我入梦暗中保护且舞姑娘。” “她早已命丧黄泉,被推出了浮生一梦,你怎的不跟着一同赴死?”祁汜轻咳出声,剑锋直指肉肉心口。 肉肉闻言,强撑着身子朝着祁汜一刻不停歇地磕着头,“祁王饶命!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对她动了心思!” “朕看你是蓄谋已久!” 祁汜回眸,阴鸷的眼神扫过我心口的血迹,袖中飞出一道霸道至极的掌风,顷刻间将肉肉轰成了一团肉泥。 “来人,将他丢下池塘,喂鱼!” 祁汜语音一落,肉肉便被拖了下去。 据说,他的尸首并未被池塘中的游鱼所食,而是被池中疯疯癫癫的天弋吃得一干二净。 “歌儿,你先回去。朕有话对容亲王说。”祁汜转头,冲我勾唇一笑,以作安抚。 我原不想走,深怕祁汜再度为难容忌,正打算开口替容忌说话,但见祁汜态度坚决,我亦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先行离去。 容忌伤了腿,不得大动。若是祁汜有意伤他,他绝无招架之力。不过,祁汜刚刚从肉肉手中救得容忌一命,想来应当不会再向容忌下手。 思及此,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远远地看着他们二人。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二人已然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但谁都未曾开口,只定定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我等得心急,顺手夺过宫娥手中的托盘,并以托盘挡着大半张脸,朝着他们二人走去。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祁汜终于打破了沉默,率先开了口。 “东临王,你可知,这一回朕原本有十足的把握能赢过你?” 容忌微微颔首,神色稍显寥落,“好好待她。” 祁汜苦笑道,“你以为朕不想好好待她?朕把自己的心赠她,她却不肯收!” 容忌沉眸,一时无言。 “罢了,一场情劫而已!”祁汜叹了口气,颓败地说道,“从始至终,朕只想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但当朕如愿以偿,将她迎娶进门之际,朕甚至不敢同她拜堂,深怕日后她忆起往事,会恨朕。朕亦不敢碰她,怕你会对她心生间隙,怕她从今而后无法坦然面对你。” 祁汜大概是怕容忌不信,遂挽起袖口,露出腕上尚未褪去的刀疤,同容忌说道,“从始至终,朕都没有逾越雷池半步。喜帕上的血是朕的,你大可放心。” “为何?” 容忌抬眸望向一脸坦荡的祁汜,瘦削的面颊紧紧绷着。 “朕也想将她禁锢在身边,永永远远。可惜,她留在朕的身边,没有一天是快乐的。”祁汜低声呢喃着,急转直下的低落情绪化作两道血泪,静默无声地从他眼眶中流淌而出。 我看着褪去一身骄傲的祁汜,忽而又忆起初见时,意气风发,尽显王者风范的他。 当初,我对他恨之入骨。 而今,我却觉欠他太多。 “朕时日不多了,往后,她就只能托付予你了!”祁汜语落,心有不甘,一记重拳落至容忌心口,“你别得意!若是你敢欺负她,朕即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下一瞬,祁汜双腿一软,重重摔落在地。 他意志消沉,毫无求生欲望。 我放下手中托盘,朝祁汜奔去,“坚持住,我去找太医。” 祁汜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颇为不满地说道,“这半个月,朕每日都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你倒好,朕前脚刚离开王宫,你后脚就去了容亲王府!你可知,那一夜,朕呆呆地坐在容亲王府院中,以泪洗面?” “是本王强迫的她。”容忌忽而出声,替我解围。 “强迫?你竟强迫!”祁汜忿忿不平地说道,“早知道,朕也强硬一回!” 他话音刚落,一口气没提上来,便气绝而亡。 “祁汜……”我眼睁睁地看着祁汜化成飞烟消失在我面前,哭得不能自已。 我亦知他是怕我为他难过,这才在临了之际故作轻快地说着俏皮话,以此缓解我心中的愧疚。 但正因为如此,我却更加无法释怀。 他那么好,我却对他的好视而不见,甚至极其残忍地凌虐着他的心,直至将他虐得体无完肤,毫无求生欲。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寝宫,拆开了祁汜不日前留下的休书。 “围场风光霁霁,歌儿愿意来看看吗?朕亲手在围场内给你建了间小屋,屋外芳草萋萋,鸢尾花铺陈十里。来陪朕最后一程,好么?” 第三零九章 我又死了(一更) 祁汜在围场中,苦苦等了我十五日。 而我,对他毫不上心,直至现在才发现休书里头另藏玄机。 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一纸休书,怔忪间,仿若又看到了时常泣血的祁汜。他单手撑伞,在迷蒙烟雨中,朝我快步走来,笑靥如初,不算温暖但看得出他已然收敛了周身的戾气。 这样的他,多好! 红缨金冠,玄色锦袍,不可一世,嚣张肆意。 可惜,烟雾散去,他亦不复存在。 “歌儿,别自责了。”屋外,传来容忌低醇的声音。 “合理来说,是我害死了祁汜。”我靠在门扉上,低声说道。 虽然同容忌仅仅只隔了一扇门,但我心里清楚,我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祁汜一死,我与容忌之间,永永远远都隔着一个人,再不能像当初那样,单纯到眼里心里只有对方。 容忌轻叩着门扉,沉声说道,“歌儿,人生苦短,莫要自苦。” 是啊,人生苦短。 我原以为容忌是我这波折的一生中唯一的甜,可惜我这辈子都走不出祁汜凄然离世的阴霾之中,注定要舍去这唯一的甜了! “容亲王,可还记得半个月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么?” 我哽咽言之,继而说道,“那晚,你说过,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永生不复相见。” 容忌沉吟了片刻,忽而轻笑道,“当真要如此决绝么?” “是。”我斩钉截铁地答道,随即屏蔽了屋外的一切声音,将自己湮没在一室的黑暗中。 我捧着案几上已经凉透了的鎏金翡翠暖炉,怔怔发愣,一愣就是大半夜。 脑海中,忽而冒出一个梳着双丫髻,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但她眼眸中的哀伤却显得十分沧桑。 “歌儿,一定要跟随自己的心,一定一定。歉疚不是爱,倘若有一日,你将歉疚当成了爱,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皆会陷入万丈深渊,永无出路。”她的声音很甜,但我却能感觉到她在说这一番话时,眼里流转的泪光。 花芯?我默念着她的名字,往昔回忆纷纷涌上心头。 窗外,素素飞雪将王宫中枯黄的秋意横扫而去,簌簌雪落声一声一声落在我心尖,须臾间扫尽了我心中的阴霾。 许久之前,容忌曾于白雪纷飞之际,背着我徒步登上离山。 那时的他,幼稚且认真地说过,“待我们登上山顶之际,白雪洋洋洒洒落了一身,就能白头偕老了。” 思及此,我心中又燃起了对未来的憧憬,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扉,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拉开沉重的门扉,“容忌,下雪了!” 我看向门外软轿中正襟危坐着的容忌,飞扑至他怀中,喜极而泣。 “容忌,我好想你。” 恍惚间,我好似看见容忌薄唇轻启,“歌儿,我也想你。” “你不是答应过我,生生世世不分离么?”我泪如泉涌,看着长睫染满了寒霜,双眸紧闭的容忌,便知他早已气绝身亡。 “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爱绵绵,无绝期。”耳边簌簌雪落声幻成容忌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悦耳。 我目无焦距地靠在他冰冷的怀中,原想着最后听一次他怦然有力的心跳声,可惜却什么也没听到。 他曾说过,自见我的第一面起,他的心便只为我跳动。 怪我,如此糊涂! 竟因对祁汜的歉疚,将容忌伤得这么彻底! 爱本自私,可我却为了他人,再度将容忌逼上绝境。 不多时,我亦沉沉闭上了眼眸,在他的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长睡不醒。 黎明将至,我终于如愿,气绝身亡。 浮生一梦,烟消云散。 当我以为山穷水复疑无路之际,我越来越轻的身体须臾间被推出了这个残忍无比的梦境,历经一劫,神力大增。 “啧啧啧,怎么还是这么瘦?”师父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下次给你多施些肥,准保你跟菜园子的白萝卜一样,白白胖胖!” “歌儿,该醒了。”父君亦在一旁轻声唤着我。 我虽听得见周遭的纷繁杂音,但却始终睁不开眼,亦无法回应师父和父君的呼唤。 片刻之后,父君担忧地询问着师父,“了尘大师,忌儿都醒了大半日了,歌儿怎得还在沉睡?” “小七应当是被情劫伤得不愿醒。现在的她,似乎毫无求生欲。” 师父语落,突然强撑开我的眼皮,硬是将他笑得同菊花般灿烂的面容挤进我久未见光的瞳孔之中。 “小七,该醒了!再不醒,容忌哥哥就要飞走了!”师父在我耳边念念叨叨,聒噪得很。 我心中暗笑,若是让容忌得知师父唤他“哥哥”,定然青白着脸,将师父的嘴封上封条,再不愿同他说话。 正当此时,我感觉身体一轻,下一瞬便一头栽进容忌怀中。 “忌儿,你的腿,可有大碍?”父君关切地询问着容忌。 “无碍。”容忌毕恭毕敬地答着,继而说道,“父君,师父,失陪了!我带歌儿下去清醒清醒,三日之后,她必定能醒。” 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总感觉容忌似乎还在生我的气,更加不敢在此时转醒。 砰—— 他一脚踹开了房门,直接将我抛上了卧榻。 我紧张地不得了,双手紧攥着衣摆,就怕他再也不愿原谅我。 “打算什么时候醒?”容忌立于榻前,语气不善地询问着我。 我轻声细语答着,伸手轻揽他的胳膊,“容忌,我超爱你。” 容忌轻笑道,“你当真欠收拾!” “………” 他打算怎么收拾我?三天三夜? 不不不!我刚经历了一场情劫,情绪尚未回稳,累得要死,除了瘫着,什么事都不想做。 “你为什么要凶我?我这么乖!”我眼皮直跳,瑟缩着肩膀往榻上缩着。 容忌冷哼着,“哪里乖了?我亲自验验!” “不要!浑身痛痛,只想睡觉。”我裹着厚厚的被褥,无计可施,连苦肉计都搬了出来。 不成想,容忌正在气头上,全然无视了我的苦肉计,“你睡你的,我忙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第三一零章 清辞归来(二更) “我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可能井水不犯河水呢?”我眨了眨眼,手指轻戳他的心口。 感觉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我那颗自入浮生一梦以来就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踏实落地。 我知容忌仍在气头上,为让他心里舒服些,遂轻挽起衣袖,指着自己的手臂,冲他说道,“要是很生气,就咬我一口吧!不过,我怕疼,你可不能太用力……” 容忌一手抹去了我手臂上“今生只愿嫁太监”的楷体小字,遂抓着我的胳膊,轻轻咬了一口。 浮生一梦中,不论是我,还是容忌,亦或是祁汜,都太过卑微。 好在,容忌终于又变回霸道强势,甚至有些不讲理的样子。 他扫了一眼我微红的眼眶,小心翼翼地放下我的胳膊,柔声询问道,“很疼么?” 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道,“许久没被咬了,有点想念罢了。” 容忌微愣,旋即莞尔一笑,“歌儿喜欢这样?满足你便是了!” “………” 我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原本,我只是有感而发,说了一句心里话。不成想,容忌竟当真“咬”了我三天三夜! 三日后,师父轻叩门扉,“忌儿,小七还未转醒吗?” “快了,师父。我正在努力。”容忌如是答着。 我翻着白眼,只觉得再这么下去,我很快就会晕死过去。 第四日,生性沉稳的父君亦按捺不住,在门口来回踱步了一两个时辰,终于抬手轻叩门扉,“忌儿,歌儿定然知道错了。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我闻言,连连点头附和道,“容忌,我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叫人宦官哥哥,也会注意同祁汜保持距离。” “你以为我在为这个生气?”容忌眉头一皱,沉声反问道。 “不然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比这更能触怒他的事了呀! 容忌无奈答道,“我只是气你久久不知转醒!我尚活在人世,你却毫无求生欲,这是在虐自己,还是在虐我?” “………”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装睡那么久! 过了许久,我才支支吾吾开口解释道,“我怕你打我,不敢醒。”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容忌凝眉,倏而翻身下榻,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我指着脸上胳膊上哪哪都有的密集红点点,小声控诉道,“还敢说没有!我要告诉父君,让他收拾你!” 他抿唇浅笑,“不如,我多留下些凭证?这样一来,你就有充足的证据,能在父君面前好好告一状了!” 他的脸皮似乎更厚了,简直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 意识到容忌已然不怕父君责骂,我又缩回了被褥之中,偃旗息鼓。 待容忌大敞门扉,父君、师父、小卓纷纷一涌而入。 “小七真是越来越坚强了!遭了多日摧残,气色反倒红润了些,怪好看的!”师父芝麻大点的眼睛眨了眨,神色揶揄地在我和容忌身上流转。 父君尴尬地轻咳出声,旋即落座在卧榻之侧,柔声询问道,“歌儿,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浑身不适! 我剜了一眼立于一旁神清气爽的容忌,心中忿忿不平。 说好的有朝一日,让他哭着求饶。结果,每一回求饶的都是自己! “项渊,我好饿!” 忽然间,一道清冽温柔的女声从父君袖口传来。 这是谁的声音,怎的如此熟悉? 我下意识地翻看着父君肥大的水袖,一半透明的魂魄竟如薄烟般,从父君水袖之中袅袅飘出。 “母皇!”我抬眸,讶异地看着母皇的魂魄,半跪在榻上,轻轻地拥着她脆弱至极的身体。 母皇诧异地看着我,凉飕飕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我惶惑地看向父君,总觉眼前的母皇有些奇怪,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 父君低叹了一口气,旋即耐心解释道,“清辞的记忆似乎被人抹去了。眼下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记忆被抹去? 我就说且舞绝不会这么好心,亲手将母皇残魄交至父君手中。原来,她当真在母皇的残魄上动了手脚! 思及此,我微微松开母皇,将视线放至倚在叶修怀中柔弱无骨的且舞身上。 “堂姐,剁椒澡水的滋味如何?”我嘴角噙笑,看着她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对她的鄙夷更甚。 浮生一梦中,她不是挺彪悍?怎么出了梦境,她却如同病猫般窝在叶修怀里,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 且舞低眉顺眼,悄然挣开了叶修的禁锢。 她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朝着我磕了三个响头,“浮生一梦中多有得罪,还望堂妹大人不记小人过!” 叶修心疼至极,连连将她扶起,“舞儿,快起来!你身上伤口未愈,万万不得大动!” 且舞并未理会叶修,转而伸手轻拽着我的衣摆,欲语泪先流,“堂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无辜的!” “无辜?”我饶有兴味地看着跪地不起的且舞,倒想听听她如何替自己开脱! 且舞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日前,我已同阿修回了西越。不成想,忽被狂风席卷至浮生一梦之中,许是风邪迷了心智,使得我在毫不知情下屡屡犯下大错。好在,我在梦中所为并未伤及堂妹,被掏心沉塘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呵!她可真会避重就轻! 我半蹲下身,单手扼着她的下颚,在她耳边轻语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且舞面色自若,大大的眼睛几无神韵,但正因为如此,显得更为无辜,“堂妹,你在梦中已经杀过我一回了!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叶修见状,愤慨言之,“你好歹也是北璃之主!怎的如此狭隘,如此阴毒!舞儿良善无害,你为何处处同舞儿作对?” 容忌闻言,素色广袖轻扬,霸道的掌风从他袖中飞出,直袭叶修心口,“一再诋毁本王的女人,对你有何好处?若再有下次,就等着身首异处罢!” 叶修被容忌一掌扇飞数米,狠狠地砸在身后石柱上,背脊骨断裂成渣。 第三一一章 她的伪装(一更) 叶修口吐鲜血,暗紫色的瞳孔中有游龙飞走。 “东临王,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叶修单手捂着心口,淬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容忌。 “阿修,别说了。我没事!”且舞戚戚然说着,水涟涟的眼眸中黯淡一片。 我看着跪伏在我身前涕泗横流的且舞,冷笑道,“堂姐,新舌头用得可还习惯?” “堂妹何意?”且舞神情微滞,双手不自然地绞在一块,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我取下她发髻上的簪子,直接撬开了她的殷红小嘴。 “堂妹,你为何要如此戏弄我?”且舞瑟缩着肩膀,纤薄的身体仿若随时会被拧断一般,晃动得厉害。 “聒噪!” 我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她的舌头,才觉她舌头透着浅粉的色泽,光滑平整,几无衔接的痕迹,浑然天成。 这就对了!浮生一梦之中,我失了记忆,因而发觉不了这些显而易见的端倪。等我出了梦境之后,细细回想,才觉其蹊跷之处。 梦中,肉肉掉落的舌头上布满了密集的倒刺,大小形状皆和我当初剜下的舌头如出一辙。由此可以断定,肉肉早已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舌头,而且舞口中的舌头,毫无衔接痕迹,即便不是自己的,也绝不会是肉肉的。 此刻的且舞,惊慌失措。 她瘫在地上,费劲地摆脱了我的禁锢,朝着容忌的方向爬去。 “救救我,救救我!”且舞抓着容忌的衣摆,声泪俱下。 容忌低头,冷睨了她一眼,旋即以腰间斩天剑斩断了一截且舞抓过的衣摆,“离本王远一点。” 且舞咬唇,手中紧攥着容忌衣摆上的一截布料,彷徨无助地缩着身子,“哥哥,你在哪儿?我好怕。” 她不提及百里秋笙还好,一提及百里秋笙,我更是怒不可遏。当日若不是且舞妒火中烧,以发簪贯穿百里秋笙的命门,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闭嘴!”我冷斥着她,一脚正中她的心口,“别装了,当初你手刃百里秋笙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手软?” “不!我没有!我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又怎会加害于他?”且舞惨白着小脸,许是忆起了百里秋笙曾给予她的关怀,面上却是闪过些许悲恸。 “歌儿大病初愈,需要静养,大家散了吧。”父君许是忆起了大伯,不忍我如此苛责大伯遗孤,遂开口圆场。 “父君,我的事,让我自己解决!” 我如是说着,而后又钳制住且舞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迦叶尊者,别来无恙!”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均屏息凝神,再不敢多言。 世人皆知,迦叶尊者于古战场中害得云秦国主祁汜丢尽数万年修为,合理来说,迦叶尊者已然成为虚无界大陆所不能容之人。 且舞装傻充愣,矢口否认,“堂妹,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我知你十分厌恶我,但你万万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如此造谣我!” 叶修亦附和道,“北璃王,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欺负舞儿,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呵!你们二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十分般配!”我低低说道,转而以手中冰刀直戳叶修双片薄唇,以此封了他的唇,使得他短时间内再不得开口说话。 且舞柳眉倒竖,显出一丝不耐,“堂妹,任性也要有个度。你如何对我,我都可以忍。但你绝不能妄加污蔑我!” “污蔑?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轻嗤道,“之前,你失了舌头,而迦叶尊者巧舌如簧,我倒是从未怀疑过你。但细细一想,迦叶尊者的傀儡术炉火纯青,若是容忌当初剜下的仅仅只是傀儡的舌头,那这一切,就合乎情理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且舞悲愤交加,缓缓地站起身,竟一头撞向边上的石柱之上。 “歌儿,得饶人处且饶人!”母皇眼疾手快,飞身拦在且舞身前,旋即郑重其事地冲我说道。 真是讽刺! 因为且舞,南鸢死于非命,若不是玉妖娆出手相救,南鸢恐怕永世不得超生。 因为且舞,我的眼睛差点永见不得光,祁汜为救我失了数万年修为,落下永不得愈的咳喘之症。 因为且舞,百里秋笙枉死。 因为且舞,我在浮生一梦中受尽折磨。 我心下思忖着,若她当真是我的母皇,定然会心疼我所遭受的一切,而不是帮着且舞斥责我! 母皇却未觉自己所做不妥,她挽着且舞的手,气呼呼地冲了出去。 我定定地立于门口,看着且舞仓皇逃离的背影,冷冷说道,“若是让我找到你伤害母皇的证据,早晚有一日,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婶娘,我没事的。”且舞轻声细语地说着,转而将头依偎在母皇半透明的怀中。 待众人散尽,我略显失落地蹲在地上,对于母皇的斥责耿耿于怀。 容忌亦蹲在我身侧,柔声宽慰着我,“歌儿,总有水落石出之日,无需为她伤神。” “当真是我错了吗?母皇怪我太过咄咄逼人,父君嘴上虽未言说,但他亦觉着我对且舞太过残忍。事实上,仅凭一条舌头,我仍旧无法确认且舞就是迦叶尊者。万一她当真不是迦叶尊者,那我岂不是错怪她了?” 容忌失笑道,“就凭她对南鸢所做之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谈何错怪?再者,她如何入的浮生一梦,也十分蹊跷。情劫之中,本不该出现闲杂人等,她定然是有意为之。” 听容忌如此一说,我心下倒是舒服了些。 “歌儿,你可知我们眼下身处何处?” 我惶惑地环顾着四周,这才发觉此处并非北璃王宫。 “这是哪儿?”我好奇地询问着容忌,虽觉屋内陈设十分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六界坍塌之后,幻境也跟着没了。我怕小卓住不惯东临,便命人在东临境内,再造一处幻境。”容忌说着,以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颇为得意地说道,“感动否?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第三一二章 突然小产(二更) “没个正经!” 我虽如此言说,但还是十分配合地捧着他的脸,吧唧吧唧亲了数口。 幸好,他一直陪在身侧,给予我无穷无尽的信任。 “地上凉,快些起身!” 容忌察觉到我身体愈发冰凉,正打算将我捞起,忽然间发现我身下一滩血,吓得脸色煞白。 我双手轻覆小腹之上,亦纳闷地盯着地上那一滩暗红血迹。 “歌儿,莫不是怀上了?”容忌小心翼翼地将我揽入怀中,旋即急急唤来幻境之中的仙医。 怀上了?不至于吧! 我的身体自百年前那场劫难伊始,至今尚未完全恢复,想要怀上,难上加难。 容忌满怀期待地握着我的手,紧张地说不出话,显得坐立不安。 不多时,仙医匆匆赶赴。 师父和祁汜亦紧跟在仙医身后,同容忌一道,紧张地立于榻前。 容忌不悦地看向祁汜,冷漠言之,“歌儿腹中怀着的,又不是你的骨肉!你激动什么?” 祁汜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唇齿含笑,“朕的皇后有孕,朕不该为她感到开心?再说,你为何如此笃定不是朕的?” 容忌冷哼道,“你莫不是在觊觎歌儿同本王的闺女?” 祁汜怔愣片刻,旋即朗声大笑,“未尝不可?” 我全然无视了他们二人所言,转而询问着愁眉莫展的师父,“师父,怎么了?” 师父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芝麻大点的小眼中显出了一丝困惑,“命盘未乱,怎的突然多了一夭子?” 仙医亦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腹中男胎,成形于二十日前,卒于今日辰时,回天无力,节哀顺变。” 二十日前?应当是浮生一梦之中,我深夜潜入容亲王府那日。 可是,我尚未感受到他的存在,为何说没就没了? 容忌面色悲恸,将我轻揽入怀,他的手长久地停驻在我腹上,掌心余温传来,却未能驱除我周身的寒意。 我呆呆地窝在他怀里,心里像是堵着一口气,难受至极。 过了许久,还是容忌出声询问的仙医,“怎么没的?” 仙医摇了摇头,“毫无征兆,去得悄无声息。” 师父叹了口气,轻声宽慰道,“许是他福薄,与你们缘浅。” 脑海中,黑盒子亦出声宽慰道,“宿主,浮生一梦之中,你同东临王皆是凡人,腹中胎儿亦只是凡胎。只要你们一走出梦境,他必然是保不住的。” 待众人退去,容忌这才缓缓开口,“歌儿,别难过。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再生。” “什么叫再生?再生也不是他了!你怎能如此狠心,竟一点也不心疼他?”我的情绪十分激动,一想起素未蒙面却无辜早夭的孩子,难过得不能自已。 容忌颓然坐在卧榻之侧,欲言又止。 “出去!我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你!” 那天,我若忍住没去找容忌,又或是最后推开了他,今日就不会有这等祸事了!我将自己藏于被褥之中,自责不已。 待我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才觉容忌早已不在身边。白日里,我过于激动,竟忘了容忌有多喜欢孩子。痛失一子,他在难过之余还要照顾我的情绪,而我,却还蛮不讲理地对他发脾气,委实不应该。 思及此,我兀自出了屋,踏着夜色,四处找寻着容忌。 不知不觉中,我只身入了密林。林子晦暗,宽大的树叶遮天蔽日,同原先幻境中的密林如出一辙。 黑暗中,祁汜乘风而来。 他困惑地看着我,低声询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密林中乱跑?” “没事。”我淡漠且疏离地答着,刻意同祁汜撇清着关系。 祁汜眼眶微红,眸光稍显黯淡,“歌儿,朕回云秦了。” “后会有期。”我不知他为何如此难过,但亦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只能默默祝福他平安顺遂。 祁汜微微颔首,指着左边岔路说道,“东临王在林中待了大半夜了。” “多谢。” 得知容忌去向,我心急火燎地往左边岔路走去。 身后,祁汜袖口中忽而滑出一做工精致的拨浪鼓,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掉落在我脚边。 我困惑地看着脚边的拨浪鼓,不可思议地看向祁汜,“都多大的人了,竟还喜欢这玩意儿?” 祁汜默默拾起拨浪鼓,悄声言之,“朕原本打算趁着你尚未恢复记忆之际,同你要个孩子。因而,在未入浮生一梦之前,就将拨浪鼓以及婴孩的衣物全备齐了。” “………” 他说得如此认真,我竟无言以对。 祁汜将拨浪鼓收回袖中,故作轻松地说道,“罢了。朕总会找到更好的契机,同你生个十个八个!” 祁汜趁我不备,伸手掐了掐我的脸颊,“歌儿,纵所有人背弃你,朕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若是哪天看腻了东临王,来云秦找朕!” “我如此善良仁厚,万民岂有背弃我的道理?” 我如是说着,却不料,不久的将来,我曾誓死捍卫的臣民,竟又重蹈覆辙,像百年前诛仙台上那般,将我舍弃。 辞了祁汜,我便急冲冲地往左边岔路小跑而去。 密林深处,容忌颓然靠在土丘之上,喝得酩酊大醉。 我瞅了眼他边上东倒西歪的酒缸,默默汗颜。他不是一杯即醉?怎的还敢这样胡来! “乖,跟我回去。”我费劲地拽着他的胳膊,忽而瞥见他身后土丘上立着一块并不显眼的无字牌位。 我心下了然,他这是在默默悼念我们尚未出世却凄惨夭折的孩子。 容忌回过神,猛然埋入我怀中,闷闷说道,“歌儿,我心口痛。” 我擦净了他满是土渍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只得重复地说着他用来宽慰我的话,“乖,别难过。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再生。” 容忌倒在土丘之上,手捧着一抔土,将之覆在心口,而后呼吸渐沉,趋于平稳。 “容忌?”我轻推着他,却发现他已然沉沉睡去。 “你这么沉,我怎么扛回去啊!” 许是小产的缘故,我身体虚得厉害,半点神力都用不上。 “女施主,让贫僧帮你吧!”天弋从黑暗中徐徐走出,他半蹲下身,顺势搀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容忌。 第三一三章 甜甜超萌(一更) “不必了!”我略显紧张地揽过容忌,深怕天弋看出我现在行动不便,继而又出阴招从中作梗。 然,容忌醉得稀里糊涂,一翻身,便稳稳当当地落入天弋臂弯之中。 “歌儿,你的小手怎么变得这么粗糙?”容忌吧唧着嘴,深吸了一口气,意犹未尽地闻着天弋的手心。 “………” 平素里,容忌寡淡脱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一旦沾了点酒,他欢脱得跟只兔子似的,我双手按着他的脑袋都无法擒住他。 “歌儿,好想埋在你的裆口大哭一场。”容忌呢喃自语着,语罢,还俏皮地朝天弋怀中钻了钻。 我脑壳突突地疼,恨不得一掌将容忌拍醒。 他若是得知自己醉酒后又做傻事,定然羞愤难当。 天弋微怔,不情不愿地将他扛至肩上,“甜甜施主婀娜妩媚的模样,当真对得起‘小甜甜’三字!只不过,甜甜施主竟以如此低劣的手段引诱贫僧,亦是让贫僧大跌眼镜。” 容忌倒挂在天弋肩头,时不时地捶打着天弋的身体,使得天弋黑黄的脸在夜晕下现出一抹并不算应景的红晕。 “容忌,你认错媳妇儿了!”我无奈地轻晃着容忌的身体,只希望他能快些清醒。 容忌小声咕哝道,“不行,我不能让歌儿知道偷偷喝了酒!不然,她一定会气得不让我碰。” 天弋直耸云鬓的浓眉微微拧起,他不耐烦地瞥了眼肩上的容忌,沉声言之,“贫僧认为,甜甜施主一副醉鬼的模样,完完全全配不上女施主!” “醉鬼怎么了!我喜欢,你有意见?”我鄙夷地瞟着阴阳怪气的天弋,一脚踹至他身上,旋即不甚厌烦地说道,“放下他!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天弋单手抓着我的腿,犹疑了片刻,终缓缓开口道,“女施主,你身体十分虚弱,省点力气吧!贫僧替你将甜甜施主扛回去,可好?” 原来,他已然得知我使不出神力! 我默默打量着一脸肃杀的天弋,旋即将轩辕剑横亘至他脖颈上,“天弋,你头顶佛光彻底寂灭,不死之躯已毁,若是意气用事,对你并无半分好处!” “女施主是想手刃贫僧?”天弋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旋即紧闭双眸,平静说道,“贫僧的宿命,便是葬身于女施主之手。说来,能死在女施主手中,比起浮生一梦里疯癫半世要好上许多。” 他竟连死也不怕了? 不过,即便如此,我亦不会忘却他犯下的罪责。 “想死可以,先将他放下!”我如是说着,轩辕剑已在天弋脖颈上划出一大道血口子。 天弋曜黑的眼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他瘪着嘴,委屈至极地说道,“女施主,贫僧虽皮糙肉厚,但也是血肉之躯。你划破贫僧皮肉,贫僧的心也跟着抽痛。” 他总是这般,一边精于算计工于心计,一边又摆出纯良无害的天真模样,使得我一度被他的外表蒙蔽,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 “天弋,我最后说一遍,放下容忌!” 天弋掂量着肩上的容忌,莞尔一笑,露出两排皓齿,“女施主,贫僧今天高高兴兴前来寻你,心疼你痛失麟儿遂屡屡退让。若你继续步步相逼,贫僧一不开心,兴许就拿甜甜施主出气了!” 他话音刚落,手腕利索翻转着,五指反扣着轩辕剑剑刃,猛然将我拽入他怀中。 此刻,静静趴在天弋肩上的容忌忽然偏过头,轻声细语地在天弋耳鬓处私语,“歌儿,上回你‘醉驾’得开心否?” 天弋听得一知半解,轻蔑地瞥了一眼容忌,转而同我说道,“甜甜施主绝非良人!他那狭长的眸子里,是足以燎原的欲望之火!” 容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嘻嘻笑着,“歌儿,我醉了!我也想要‘醉驾’!” 我满头黑线,容忌之前醉酒尚还有一丝危急意识,这一回,大概是喝太多了,竟直接趴在天弋肩头撒起娇来。 “歌儿,我给你说个秘密!自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想给你展示展示一套举世无双的剑法!”容忌忽而捧着天弋的脸,以双手作剑,沿着天弋发黑的印堂蜿蜒滑下,直至他厚薄适中的唇上,戛然而止。 天弋一手拍掉容忌在他脸上比划来比划去的手指,似大彻大悟般惊叹出声,“女施主,原来你喜欢外表衣冠楚楚,内在龌龊不堪的男人!你眼睛极美,但看男人的眼光,委实不太好!” “………” 容忌微微抬眸,骨肉均匀的纤长手指百无聊赖地在天弋前襟胡乱抓着,“奇怪!剑法失效了?怎么衣扣完好无损,均健在呢?” “闭嘴!” 我忍无可忍,双手紧捂着容忌的口鼻,强行将他从天弋肩上拽落。容忌如此可爱的模样,我可不想让外人轻易得见,即便是天弋这死秃驴也不行! 容忌应声而落,同我一道跌倒在地。许是出于本能,他迅速翻转着身体,将我牢牢地护在怀中。 天弋背手负立,于身侧冷睨着我和容忌,“女施主,贫僧情绪骤然低落,今日想要不见血,怕是不能了!” “终于放弃伪装了?”我冷笑道,抬眸看向黑暗中,穿着一身袈裟,却无慈悲心肠的天弋。 “天意要贫僧为女施主倾尽一切,因而贫僧便将自己的诨名改为‘天戈’。”天弋双手合十,施施然朝我行了一礼。 我紧紧搂着满身酒气,依旧醉得不省人事的容忌,十分戒备地盯着天弋,“你究竟想做什么?” 天弋手持九环锡杖,对着容忌的心口丈量了许久,旋即柔声威胁着我,“大动干戈鱼死网破,或者女施主你,跟我走一趟!” 九环锡杖作为能同轩辕剑媲美的法器,亦有着极强的杀伤力。 我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九环锡杖移动的方向,深怕天弋忽然发疯,对着容忌的身躯一阵捅杀。 “女施主尽管放心,你身体未愈,贫僧觉不会伤你分毫。”天弋收回九环锡杖,将容忌扔至坟丘一隅,并在他周身设了个结界,便拎着我的前襟,将我强行带离了幻境。 第三一四章 灵山脚下(二更) 我不甚放心地回眸看着被天弋扔至坟丘之上的容忌,十分担忧山魈精怪会对容忌下手。 在我印象中,他从未如此颓废过。 许是我意外小产一事,对容忌打击过大,使得从不饮酒的他亦破了戒,喝到天昏地暗,连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顾。 脑海中,黑盒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旋即发出乒乓作响之声,它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道,“宿主放心!本大王拍着结实的肚皮儿保证,定然不辱使命,好好保护东临王!” 我心下腹诽着,它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破盒子能做什么事? 保险起见,我只得再三嘱咐着它,“傲因在你身边吗?速速唤它赶往幻境,最好带上追风,铁手!容忌这回醉酒,应当不好醒!” “哼!宿主一点儿也不关心本大王!”黑盒子突然来了脾气,兀自补充道,“本大王气得叉腰跺脚,要宿主哄一刻钟才能消气!” 黑盒子向来傲娇,我自是知晓的。 但这回,我当真不知它因何生气,由于事出紧急,我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耐着性子哄着它,“乖盒盒,你今儿个的口脂颜色当真好看!哪里买的?” 黑盒子瞬间消了气,“傲因那蠢兽赠的,本大王也觉得挺好看!” 它念叨了许久,忽而回过神来,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宿主,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养了野盒子?本大王开始长身体,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女子模样,你都不关心一下!” “乖盒盒喜不喜欢现在的身体?” 我一面盯着紧拽着我胳膊的天弋,一面悄然地用微薄的神识同黑盒子交流着,就怕被天弋发现我脑海中黑盒子的神识,从而将它的神识从我脑海中剔除。 虽然,黑盒子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但若是没了它,光是认路这一点,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况且,我早已习惯了聒噪的它。于我而言,黑盒子也算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黑盒子兴奋地说道,“宿主,你不知道,女儿家的身体当真妙极了!本大王近日都不舍得拍自己心口,百无聊赖之际只能轻轻拍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肚皮儿。” “噗——” 我一不小心放松了警惕,噗嗤一声笑出声。 天弋回眸,冲我淡淡一笑,“女施主被贫僧劫掠,兴奋得不能自已,是么?” “随你怎么想!”我瞬间板下脸,冷冷地询问着他,“你要带我去往何处?” “灵山。” 灵山?传闻,灵山乃佛教圣地,但一直缥缈无踪,无人得见,也无人去过。 天弋继而说道,“女施主,你必须试着了解贫僧的过往。不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便一口回绝了贫僧对你的一片赤诚,于贫僧而言,委实不公!” 天弋依旧如此自我,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自以为爱得很投入,实则他根本不懂爱。 西方既白,天弋微眯着眼,黑黄的脸上显出一丝久违的神采,“女施主,再翻过一个山岭,便是灵山圣地了!” 我亦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下思忖着自己应当很快就能恢复神力,到时候想要掣肘天弋,易如反掌。 刚进入灵山圣地,便传来凌若空谷幽泉般清冷的声音。 “且歌姐姐,你怎得入了灵山?”凌若放下手中香灰,下意识地护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凌厉的杏眼亦温和了许多。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凸肚,意外小产之痛顿袭心头。 天弋不耐烦地将凌若推至一旁,“师妹,你挡着贫僧的道了!” 所幸,往来的香客眼疾手快,迅疾地扶着凌若的腰身,使得她不至于踉跄倒地。 当初,凌若同北弦月纠缠不清之时,天弋良心未泯,还知护着凌若这个师妹。 而今,天弋似乎更加丧心病狂,竟连凌若,也不放过。 凌若错愕地看向天弋,“师兄,你怎么了?” 天弋并未搭理她,而是用力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拎至一卖包子的摊贩前,勒令我给他买包子。 对此,我很是无语。 但天弋已然以九环锡杖抵着我的后腰,迫使我不得不乖乖照做。 “一屉包子,要五花肉馅儿的!”我一边挑拣着摊贩上冒着热腾腾蒸气的肉包子,一边掏出花芯之前存于我衣袖中的银锭,将之递予摊贩子。 若是花芯得知我挪用了她的钱财,她会不会被气得起死转生呢? 我如是想着,向来不信神佛的我亦对着直耸云端的灵山拜了拜,只望那些无辜枉死的善良之人,终能寻得一个好归宿。 天弋对此嗤之以鼻,他哂笑道,“女施主,你自己就是上神,怎的也轻信求神拜佛这一套糊弄凡人的把戏?” 我并未理睬他,拎着一屉包子大咧咧地坐在路边大快朵颐。 “贫僧有许多年未吃过肉包了。”天弋颇为感慨地坐在我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着包子。 “想吃就吃罢!你破的戒还算少?” 天弋低落地说道,“幼时,贫僧便被祖师爷锁于灵山之巅。那时,能让贫僧魂牵梦萦的,唯有山下的肉包子。有一回,贫僧偷偷下山,偷吃了一个肉包,祖师爷得知之后,雷霆震怒,说是贫僧违抗天意,触怒天神,罪及灵山脚下千余人。” 我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注视着涕泗横流的天弋,顿觉香喷喷的包子也不那么好吃了! 他的鼻涕可真绿! 我鄙夷地看着天弋,悄然移开了眼,说着他的话往下说道,“然后冷夜为了教训你,杀光了山脚千余人?” 天弋微微颔首,曜黑的眼眸中满是惧意,就像是目睹了灭门惨案的遗孤,惊惧不知所措。 我大口吃着肉包,任由肉馅儿汤汁爆浆“滋”他一脸,而后匝巴着嘴,振振有词地说道,“觉得自己很可怜?要我说,这事还真怪你!你若是老老实实多买两个肉包子孝敬你祖师爷,他一高兴,指不定还赏你两个大猪蹄子呢!” “若真如你说得这么容易,贫僧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天弋以袖口拭去脸上的油渍,沉吟片刻,忽而按着我的手,认真地询问着我,“知道贫僧为何如此迷恋你么?” 第三一五章 报复(二更合一) 天弋筋脉暴凸的手背上,有一个淡褐色被焚香烫伤的疤痕,仿若硬生生地被雕了一块肉,隐约可见发黄的手骨。 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我的手背,顷刻间在我手背上划出两道血痕。 真是变态! 我冷睨着他,顺势将咬过一口的肉包递至他面前,“想吃肉包直说!” 他推开了眼前的肉包,兀自从紫金钵中捻着一把香灰,将之均匀洒在我手背上的伤口之上。 “这只手被贫僧开了光,从今往后,便是贫僧的了。” 天弋轻声说道,还令人作呕地捧着我的手,将之贴于脸颊之上,一脸陶醉。 我心中憋着一口气,却不能发作。手背上的刮伤并没有多痛,但天弋这种行为委实恶心。 他就像是以排泄物占据领土的牲畜,而我,则是被排泄物占据的领土。 “知道贫僧为何如此迷恋你么?”天弋捧着我挂了彩的手,含情脉脉地抬头看向我。 我迅疾抽回了手,强忍下掌掴他的冲动,敷衍地答道,“大概是因为我貌美如花,你却爱而不得吧!” “贫僧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天弋高深莫测地笑着,偏执的模样让我略感不适。 我忽觉他这莫名膨胀的自信尤为可笑,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东西,即便倾尽全力也得不到。 “你想得到什么?”我胡乱扫落手背上的香灰,定定地看着愈发让人捉摸不透的天弋。 “你。” 天弋毫不避讳地说道,曜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人,还是心?”我哂笑道,七分戏谑,三分不屑。 天弋摇了摇头,“女施主,有句话颇为伤人,但贫僧不得不说。女施主模样尚可,不过你的身体,于贫僧而言,并不是不可或缺。你的心里,装着的也不是贫僧,贫僧强取豪夺,得到的不过是一团烂肉。” “女施主,贫僧之所以迷恋你,是因为天意。此天意非彼天意,此天意是贫僧一人的执念,是至死不渝的承诺。” 又是天意!不过,他终于不是打着除恶扬善的幌子,以天意为由做着丧尽天良之事。 这一回,他恶得更加彻底,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天意仅仅只是他一人的执念。 “所以,你究竟想得到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同他搭话,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寄希望于己身得以早些恢复神力。 天弋勾唇笑道,“贫僧所求很简单。想要得到的是占据女施主身体时的惬意舒爽,以及凌虐女施主的心时的酣畅淋漓。” “听起来似乎很变态。”我眉头紧皱,忽而发现,从浮生一梦出来之后,天弋变化甚大。 在此之前,他是道貌岸然的天道守护者。对我,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应当有几分兴趣。 而今,他是表里如一,无恶不作的佛门堕佛,对我亦由兴趣转变成了执念,或者是恨。 天弋莞尔一笑,“女施主,你怕了吗?” “有什么好怕的?横竖不过一死,况且,死的人未必是我。” 话音一落,我手腕一番,手中的冰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直戳进天弋的脖颈,天弋惨叫一声,身子朝后面倒去。 “女施主,你身体尚未恢复,贫僧就不下狠手了!但女施主今日又再出手中伤贫僧,贫僧若不给你个教训,你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抬手抹去脖颈上的殷红血迹,忽而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光幕。 “死秃驴,阴魂不散的混账玩意儿!” 我手持轩辕剑,对着他悬空的双腿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一时间,白肉外翻,鲜红的血液从残破的裤腿里渗了出来,很快染红了他脚上积了一层香灰的鞋履,而天弋的惨叫声更是响彻灵山山脚。 他眉头紧皱,忍痛收回凌空的双脚,旋即扯落右肩上松松垮垮的袈裟。 刹那间,袈裟上的佛珠似点点繁星自天幕中坠落,光幕斩灭虹芒,化解了轩辕剑的凌厉剑势。 而后天弋手中九环锡杖挥洒,刺眼的光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仿若要同日月争辉。 我心中警铃大作,之前,只道天弋佛道大成,但并不足以为惧。 眼下看来,他的造诣并不止于此,交手之际,才觉他的招式诡谲多变,深不可测。 天弋横眉一挑,九环锡杖轻易挑落我手中轩辕剑,旋即一脚踩在我心口之上,“女施主,你身体很虚弱,别逞强!” 正如他所言,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又开始造作。 腹部疼痛欲裂,鲜血喷涌而出,将我的素色衣摆染得猩红亮眼。 他勾唇浅笑道,“女施主现在的模样,柔弱了些,贫僧虽心生怜爱,但贫僧更喜剑拔弩张的你!” 真是倒霉!偏偏小产之际,遇上这难缠的天弋! 天弋蹲下身,原先还算柔和的目光忽而变得阴鸷可怖。 突然间,他以九环锡杖重击我腹部,“女施主,你真该死啊!贫僧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浮生一梦之中,你倒好,即便失去了所有记忆还是对贫僧不屑一顾!不仅如此,你竟成了祁汜的妻!” “该死的人,是你!”我迅速取下发顶玉簪,在九环锡杖击中我腹部之际,以玉簪贯穿了天弋曜黑的眼眸。 天弋感知到痛意,微微瘪嘴,但顷刻间,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淡定自若。 他猛然拔出嵌于瞳孔之中的簪尾,徒手将之折成两段。 “女施主,你当真残忍!是你毁了贫僧的浮生一梦!贫僧原以为,只要甜甜施主一死,你就可以正眼看贫僧。但是,你为何还怀上了祁汜的孽种?”天弋血泪横流的眼眸缓缓移至我血肉模糊的腹部,带着一股狠绝。 祁汜的孽种?他定然是搞错了! 浮生一梦里,我虽嫁了祁汜,但我和他之间,从始至终,均未越雷池半步。 “贫僧在池塘中,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强迫着自己将那只死猫一点一点地蚕食干净。贫僧知你厌恶那只死猫,心下想着,等将死猫蚕食殆尽,你兴许还会嘉奖贫僧一番!但是你,居然那么干脆地随甜甜施主赴死!”天弋眨了眨眼,硕大的泪珠簌簌滚落。 “女施主,莫怪贫僧!贫僧也想好好疼爱你,也想像甜甜施主一样将你捧在手心。可惜,你不给贫僧机会,反而让贫僧尝尽世间疾苦,毁却不死之身,陷入一无所有的境地!” 我感觉到身体力量的流逝,颇为无奈。 “贫僧原想让你了解贫僧的不堪的过去,寄希望于你能同贫僧站在同一阵线上,同进共退。但是你,二话不说,就出狠招欲将贫僧置于死地。即便是石心也该被捂热了,你却比顽石还要冷血无情!”天弋捏着我的下颚,好似要将我的下巴剥离一般,愈发用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的就是现在提不起气力反击的我吧! 想想也是可笑,我原以为凭借自己之力,足以打败天弋。 换种说法便是,我深知天弋对我的感情,仗着他一次次的手下留情,总以为他不会对我下狠手,因而才敢在自己神力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地挑战着他的底线。 这样的我,比起天弋,不见得高明多少! “要杀要剐,随意。” 我闭上眼,仰起头,心平气和地说道。 天弋沉默了片刻,终未对我下狠手。他单手托着紫金钵,将其中泛着金光的善缘倾倒至我腹上。 顷刻间,腹部恢复如初,痛消,血止。 “女施主,贫僧怎么舍得杀你剐你?起来吧,地上寒!” 天弋朝我伸出了手,他黑黄的脸上挂着并不深刻的笑容,使得他绷得紧紧的皮肉仿若面具般,仿若下一瞬面具脱落,他便会变回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 “只要你乖乖留在贫僧身边,听贫僧道完少时之事,贫僧绝不再伤你分毫。”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避开了他的手,再不去试探他的底线,掉头疾走,企图原路折返。 灵山脚下,人人慈眉善目。 他们或以悲悯的眼神看着满身狼藉的我,或大着胆子上前宽慰着我,更有甚者,直接抡起袖子同毫不讲理的天弋理论着,意在为我讨回公道。 天弋无视了众人的劝阻,快步追上了我的脚步。 他强拽着我的胳膊,偏执地说道,“去幻境前,贫僧原想舍弃自己,放手成全你的幸福。但是,见到你的那一刻起,贫僧便知,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想听我的心里话么?”我转头问他。 “想。”天弋果决地答道。 然,他话音刚落,复而指了指灵山山顶,微微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女施主的心里话应当是贫僧喜欢听的吧?若是贫僧不喜,情绪不对,兴许一个冲动就将你送上山顶献祭。祖师爷原身为狂蟒,对于送上门的猎物,从来都是一一笑纳了的。” 我竟忘了灵山山顶之上,还有一个尤为棘手,油盐不进的冷夜! 天弋双眉舒展,颇为愉悦地说道,“女施主,心里话道来听听!” “天弋,你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恶的人!比起我那腌臜龌龊的二堂姐,更让人厌恶。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所以,有朝一日,你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我原想说些好听的,以换取一线生机。但对上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心里怒意陡然飙升,甚至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贫僧当真有你说得这么不堪?”天弋眉头微蹙,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没有。我在说反话。”我很没骨气地矢口否认着。 天弋瘪着嘴,黑黄的脸又拧在一块,“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女施主为何又要恶语中伤贫僧?” “别再逢场作戏了,你并不脆弱。” 对于做作至极的天弋,我只觉愈发反胃。 天弋闻言,旋即收起不存在的眼泪,“既然如此,贫僧就不客气了!” 他手臂一扬,示意我看向灵山脚下的百态众生,缓缓开口道,“贫僧早前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灵山脚下设下天罡地煞之阵,并布下九九八十一道结界,即便你神力尽数恢复,短时间内亦插翅难逃。” 想不到,天弋早早地就开始未雨绸缪,竟在灵山脚下设下重重机关! “女施主既然觉得贫僧可恨至极,贫僧若不做些让女施主恨之入骨的事,岂不是辜负了女施主的期待?!”天弋侧目,微微勾起的唇角使得他黑黄的脸颊更显狰狞。 “贫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藏匿己身。若是一天之内贫僧寻不到你,那女施主便可安然走出灵山。否则,女施主必须褪尽衣物,在灵山脚下游街示众。” 天弋背靠着怪石嶙峋的峭壁,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道。 灵山山脚,仅仅方圆之地。若想寻一处他找不到的地方,委实困难。 我紧咬着下唇,如避开蛇蝎般避开靠在崖壁上,双眸紧闭气定神闲的天弋,疾步冲入人声鼎沸的市集之中。 脑海中,黑盒子亦忧心忡忡地说道,“宿主,万事留心。天弋展露在外的实力,有可能仅是冰山一角。若他发起狠来,极有可能比他祖师爷还要厉害上些许!” “何出此言?” 我亦感觉到天弋身上的变化,这回见,他不再如往昔那般青涩,行事上更为狠绝,毫无章法可循。 “浮生一梦原只是宿主你同东临王的情劫。但天弋,却在你们二人的情劫之中,尝尽百苦,爱而不得,抑郁而终。若他参悟了佛道终极奥义,将会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黑盒子说着,旋即打了个呵欠,喃喃自语道,“不过,宿主生就一副好皮囊。纵天弋狠戾冷情,亦不会对你下死手。” 我的想法并不似黑盒子这般乐观。现在的天弋,抛却了冠冕堂皇的仁善假面,什么事都做得出! 而且,他对我基本上没了耐心。我若不尽快想到掣肘他的法子,恐怕很难四肢健全的走出灵山了吧! 思及此,我环顾着四周,焦灼地寻着藏身之处。 第三一六章 刁难凌若(一更) 一炷香的时间不长不短,若是藏得隐蔽,天弋即便掘地三尺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寻到我。 但重要的是,我识路的本领极差,对此地的地形完全不了解。 如此,藏要藏在何处? 我如无头苍蝇一般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之中来回踱步,余光扫过摊前脸谱面具,心下顿生一计。 既然无处藏匿,不若换个身份,换副模样,大大方方地在灵山脚下待上一天一夜。 “且歌姐姐,随我来!” 隐在巷口的凌若以轻纱遮面,猛然将我拽进人烟稀少的巷子中。 我回眸看着一身黑衣遮身,杏眼樱唇,气色红润的凌若,随压低了嗓音,“我现在显然成了天弋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还是离我远些,免得祸及己身。” “阿弦他还好吗?”凌若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声音极轻,轻如翦羽,落于心尖,了无痕迹。 青丘的事,我略有耳闻。 据传,北弦月自凌若离去之后,又寻了一娇俏狐仙,神似凌若。 不过,这些话我并不打算告诉凌若。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斩断情丝,我决不能让她重蹈覆辙,在无望的爱中自掘坟墓。 “一切如常。” 我如是答道,鬼使神差地将手轻置凌若腹上,又忆起没能保住的孩子,两行清泪顿涌。 凌若不明所以,忙不迭地为我递上了绢帕,“师兄成了堕佛一事,我亦有所耳闻。眼下的他,再无人性可言,姐姐务必小心应对。” “嗯。” 我紧攥手中面具,虽已想到应对之策,但天弋愈发难测,我亦难掩心中顾虑。 凌若扫了一眼我手中的面具,转而颇为认真地询问着我,“且歌姐姐,你若是信我,就随我走一遭吧!不然,我估摸着你大半天都走不出集市。” 该信凌若么? 她曾为了得到北弦月廉价的爱,无所不用其极。 但于我,十世投胎,她均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我,从未伤害。 “且歌姐姐,时间不多了,快走吧!”凌若再度催促着我,直把我往她的居所处引。 闻言,我遂紧跟在她身后,一时无言。 “明日酉时,祖师爷将于灵山顶上佛坛净莲之中闭关修炼。届时,我当上山一趟,为祖师爷熏燃沉香,以助他安心凝神,飞升破空。”凌若将木屉中的沉香笼交予我手中。 “何意?” 凌若压低了声音,仔细说道,“要委屈姐姐幻成凌若的样貌了!这样一来,明日酉时,且歌姐姐便可携通行令牌,上山为祖师爷熏染沉香。祖师爷闭关在即,由大成境界飞升至破空境界十分凶险,定然没有心思管旁的事。” 我犹疑了片刻,遂出言询问道,“若我所行出了破绽,可会殃及你?” 凌若浅笑道,“且歌姐姐大可不必担忧凌若。凌若能在祖师爷座下安稳度日,并非侥幸。祖师爷惯用的沉香中,有一味特殊香料,取自我的眼泪。因而,即便我犯下大错,短期内祖师爷亦不会动我分毫。” 之前,我便觉得凌若的眼眸同寻常人的不太一样,瞳孔中的杏花光点勾魂摄魄,想不到她的眼泪竟还有制香的奇效。只是,以眼泪换得在灵山的安稳日子,其间艰辛,亦无法言说。 砰—— 此时,天弋已经一脚踹开院落的门,径直朝屋内走来。 他手上托着一精巧的香炉,香炉里头,是小半截燃尽的焚香,尚还冒着热腾腾的黑烟。 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寻来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愈发惴惴不安。 凌若慌张地将我塞入里屋之中,并小声嘱咐道,“别出来。” 不等我回话,凌若便转过身,小心地护着自己显怀的孕肚,朝阔步而来的天弋迎去。 “师兄今日怎得有雅兴光临寒舍?” 凌若声音清冷,如广袤大漠上的空灵箫声,透着一股绝尘的高傲。 天弋直耸云端的浓眉因愤怒微微倒竖,他并无多少耐性,开门见山地问道,“她人呢?” “师兄指的是谁?” 凌若眨了眨眼,恰巧对上天弋杀气腾腾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在贫僧面前装傻,讨不得好!”天弋将尾音拉得老长,倒像是说给我听的一般,转瞬间单手扼着凌若的脖颈,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他果真同之前大不一样了! 之前,他虽仗着天意行凶作恶,但起码知道护着凌若。 而今,他眼里已无半分仁慈,纵是曾诚心相护的凌若,在他眼中,亦如草芥一般,随时可舍去。 “师兄,掐死我,对你并无好处,难道不是吗?” “贫僧佛道大成,比祖师爷快了一步飞升破空,你以为,贫僧会怕他?” 天弋愈发张狂,言语中尽显轻蔑。 凌若反应极快,亦顺着天弋的话往下说道,“师兄佛道大成,实乃万民之福。他日,师兄若得以战胜祖师爷,凌若自当第一时间归顺。不过,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师兄若在此时对我痛下杀手,祖师爷再无秘制沉香可用,定然雷霆震怒。祖师爷发怒,于师兄,并无好处。” 天弋闻言,慢悠悠地松开了凌若已被他勒出红痕的脖颈,转而朝屋内走来。 “她藏于何处?” 天弋落座在屋间案几前,替自己斟了杯茶水,浅尝之,眉头微蹙,“到底是手艺生疏了!索然无味。” 凌若答道,“凌若有孕在身,不得饮茶,只喝白水。” 天弋闻言,曜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怒。 他将视线从三米开外的窗台处移至凌若身上,额上青筋暴起,“谁允许你怀上的?” 凌若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答道,“师兄当日不也在青丘?” “这一点,你和她倒是极像。浪荡货,欠收拾!” 天弋饮尽杯中白水,旋即一手捏碎茶杯,任由自己掌心被碎瓷渣划得鲜血淋漓。 我看着一脸阴鸷的天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要是再刁难凌若,我定不顾一切,冲出去同他拼命。 虽然,与他拼命无异于飞蛾扑火,但我实在没法看着一心为我的凌若再受伤害。 天弋出神地看着手心的伤口,忽而抬眸,面露诡谲笑容,邪魅狂狷。 “清理干净,用嘴!” 第三一七章 母皇深夜暗寻容忌 凌若杏眼微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师兄,还是让凌若替你包扎吧!” 她话音刚落,急于避开天弋灼热的视线,连连起身,翻箱倒柜寻着药酒纱布。 未曾想,天弋长臂一伸,忽而将她揽入怀中。 “师妹,可否愿意跟着贫僧?”天弋眉峰微挑,虽是在询问凌若,但我相信他绝不会给凌若拒绝的机会。 凌若下意识地遮着自己显怀的肚子,带着几分惊惧,小心翼翼地答道,“师兄,我怀了北弦月的孩子。” “你若没怀他人的孽种,贫僧又怎么看得上你?”天弋戏谑言之,他厌恶地瞥了眼凌若的肚子,转而将她拖行至榻上。 当真是丧心病狂! 我暗咒着愈发变态的天弋,大半个身子已然探入窗内,正准备伺机跃进屋中,趁天弋未察而偷袭之。 “师兄,强扭的瓜不甜。你若再靠前一步,凌若只能自行了断了!”凌若吓得面色发白,不住地往后挪着。 天弋立于榻前,睥睨着慌张至极的凌若,忽而邪笑出声,“她也怀了他人的孽种!若不是她身子虚小产了,贫僧不介意身体力行,将她折磨至滑胎小产。” “师兄,我记得你曾说过,纵她是你的生死劫,你亦不愿伤她分毫。怎的突然舍得对她下狠手了?” “不舍又能如何?女施主那颗心啊,从始至终都不可能有贫僧的位置!若甜甜施主驾鹤西去,贫僧相信,不出三日,她就能移情别恋。那个让她移情的人,可以是祁汜,可以是故是,可以是花颜醉,但独独不可能是贫僧!” 天弋说到最后,愈发激动。他倾身上前,朝着毫无招架之力的凌若扑去。 我见状,敏捷跃入屋内,朝着天弋后颈劈砍而去。 剑身暗芒闪烁,剑气涌动,我双手紧握着剑柄,将周身神力注入轩辕剑之中,只望着能一举击中天弋命门。 正当此时,院内忽而闯入一小沙弥,气喘吁吁奔走而来。 天弋似有所警觉,倏而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袈裟。 仓皇之间,我闪身翻出窗外,藏于窗后窥伺着天弋的一举一动,心跳如鼓,紧张至极。 “大师兄,祖师爷急召你上山说是有要事相商!”小沙弥努力平复着紊乱的气息,如是说道。 天弋单手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戾气渐深,“滚!” 小沙弥身躯一震,肩膀微缩,一溜烟儿功夫已然跑至榻上,躲至凌若怀中,“师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此刻的凌若,亦是惊魂未定。 她一边安抚着小沙弥,一边忍气吞声,和颜悦色地劝着天弋,“师兄,祖师爷急召,不去不太好吧?” 天弋冷睨着凌若,旋即环顾着不大的茅屋,冷哼道,“这回姑且饶过你!不过,你若是敢暗中帮她,下一回见,就是一尸两命了!” 话音一落,天弋摔袖而去,小沙弥亦谨小慎微地跟在他后面,疾步离去。 凌若捂着心口,快步走至窗前,柔声说道,“且歌姐姐,他走了。” 我见她因恐惧而吓得煞白的脸色,心生愧疚,“若不是因为我,他应当不会这样刁难你!” “且歌姐姐,见外了。” 凌若欲言又止,沉吟片刻之后,忽而跪在我身前,“且歌姐姐,还望你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之上,帮凌若一把。” 倾身将她扶起,我困惑地询问着她,“有话直说便是。” “姐姐,祖师爷曾替我腹中孩儿卜过一卦。他说,我腹中闺女虽未降世,但红鸾星已动。而且,她痴缠一生的对象同小野一样,亦是小乖。” 凌若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不过我已然明白她言下之意。 沉默片刻,凌若复而抬眸,苦苦哀求着我,“姐姐,我这辈子已受尽爱而不得之苦,只愿腹中闺女能得偿所愿,被心上人捧在手心疼宠。有朝一日,若她与小野二女争夫,还望姐姐出手相助。” 凌若的心情,我全能理解。 只是,这世上最不受控制的,就是情爱。若小乖不喜欢她,纵用尽万千方法,亦无济于事。 “凌若,你知道的,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不过,我答应你,定会竭尽全力护她一生无虞。” “如此,也好。” 凌若微微颔首,双手紧紧护着显怀的凸肚,刹那间的笑靥显出岁月静好,只是她眼眶中打转的泪花,泄露了她这段时日以来对北弦月的思念。 我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同她一道,默默坐于门槛之上,看着漫天星斗在夜空中明灭闪烁,一夜无言。 稍稍静下心,我满脑子又被醉态横生的容忌所侵占。转眼间,已过去一天一夜,不知容忌酒醒了没! 思及此,我掏出袖中昆仑镜,透过晦暗的镜面,查看着镜中依旧熟睡着的容忌。 他已被人抬回屋中,双眸紧闭,脸色潮红。 “东临王?” 不知过了多久,容忌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一颀长的身影闪身入了漆黑的屋中。 我警铃大作,目不转睛地盯着昆仑镜面,原准备钻入昆仑镜之中,好生护着容忌,但灵山脚下被天弋设下重重结界,结界未解除之前,我亦无法通过昆仑镜于两地间来回穿梭。 欻—— 屋内油灯次第燃起,我才得以借着暖色灯火,看清来者的容貌。 出乎意料的是,深夜探访容忌卧室之人,居然是母皇! 她蹑手蹑脚地行至卧榻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容忌看了许久。 容忌许是察觉到了异样,猛然睁开眼,腾地起身,以臂弯锁着母皇脖颈,“找死?” 母皇未料到容忌会在此刻乍醒,连连求饶,“你是歌儿的夫婿吧?我只是爱屋及乌,替她前来照拂你而已。” 爱屋及乌? 这话从现在的母皇口中说出,当真讽刺至极!不知为何,我总觉眼前这缕残魄,早已寻不到母皇的影子。与其说她是母皇残留于世的幻影,不如说她只是一枚且舞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 “咦,是母皇!”容忌揉了揉眼,旋即放开了母皇。 他怔怔地看着母皇,而后厉声说道,“母皇速速离去!本王不喜除歌儿之外的女人出现在本王卧室中,你也不行。” 第三一八章 醉酒甜甜惨被污蔑 母皇看着醉意微醺却板着一张冰山脸的容忌,面露嘲讽,哂笑道,“我不行?” 容忌神情微滞,过猛的酒劲再度上头,使得他仅存的理智亦消磨殆尽。 母皇见状,索性倾身上前,单膝跪在卧榻之上。她冗长的指甲轻抚过容忌泛红的脸颊,猛然间朝他人中处扎去。 容忌吃痛闷哼着,迷惘地看着母皇,“歌儿你在哪?大鱼咬我!” 母皇见容忌并未清醒,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下来。 她单手轻抚容忌发顶,小声咕哝着,“吓煞人也!” 我紧攥着昆仑镜,目不转睛地盯着神色愈发怪异的母皇,深怕她做出什么伤害容忌的事。要知道,容忌醉酒之后,戒备心锐减,单纯得同孩童无异。 叩叩—— 屋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叩门声。 父君低醇浑厚的嗓音从屋外传来,“忌儿,可是醒了?” 原先已然恢复镇定的母皇面上再染惊慌之色,她顺势将昏沉睡去的容忌拖拽下榻,使得毫无知觉的容忌被迫倒在她身上。 “项渊,救命!”母皇扯着嗓子朝父君喊着,其声呜呜然,三分惊恐,七分屈辱,装得倒是有模有样! 若不是我一直观察着昆仑镜中母皇的动向,兴许也会被她所骗。毕竟,容忌醉酒之后,理智全失,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即便是母皇污蔑他做了些许荒唐事,他亦百口莫辩。 砰—— 父君听闻母皇的呼救,一脚踹开了大门。 几近被疾风熄灭的灯火将容忌和母皇的影子拉得老长,剧烈颤抖着的影子仿若在煽风点火,刻意误导着父君往不好的方面上想。 “清辞!”父君一脚踹开不省人事的容忌,忙不迭地将母皇扶起。 “王!” 正当此时,追风、铁手双双赶至。他们一人一边搀扶着容忌,将他重新安置于榻上。 父君将惊魂未定的母皇揽入怀中,轻声问道,“别怕,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母皇瞟了眼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的容忌,怯怯说道,“上回,我见舞儿可怜,不顾歌儿感受强行带走了舞儿。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歌儿毕竟是你我所出,我很想缓和我与她之间的关系。” 母皇口口声声说想缓和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但她的所作所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中伤于我。眼下,即便她将心掏出来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信她半个字。 即便她当真是母皇残魄,那也只是曾经。现在的她,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且舞的傀儡!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父君深爱母皇,因而对她所说深信不疑,即便漏洞百出,他也会寻千百个理由替她开脱。 父君心疼地拭去母皇因为“惊惧”而流出的泪水,柔声说道,“清辞,歌儿是你的亲生骨肉,纵她现在不理解你的善良,总有一日会明白的!所以,你是因为对歌儿的歉疚,才深夜寻来此处,照拂醉得不成人样的忌儿?” “嗯。歌儿音信全无,忌儿迟迟未醒,我心中甚是担忧。几经辗转,终是无法入睡,遂前来照看忌儿。不成想,他忽而发了疯,将我拖拽在地……” 母皇点到即止,而后以水袖遮面,哭得梨花带雨。 追风斩钉截铁地说道,“王绝不是这种人!追风自小跟在王身边,王什么性子追风再了解不过!数万年来,他除却王后,再未碰过其他女人。纵醉酒之际,也不可能!” 父君雷霆震怒,嗔目切齿,“你是说清辞空口无凭污蔑忌儿?” “我没有!项渊,你相信我!”母皇反应激烈,拼命地摇着头,随后两眼一闭,晕死在父君怀中。 铁手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王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王后是什么样的妙人儿?有了王后,其他女人王哪里看得上眼!” “铁手,少说两句!”追风急急打断了铁手,沉声说道,“别让王为难。” “好一个离经叛道罔顾伦理的东临王!等歌儿归来,我即便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他带走歌儿!” 父君直眉怒目横扫着榻上的容忌,若不是追风、铁手挡在容忌身前,他兴许早就一掌轰向容忌命门。 我不恨父君,他只是因为深爱母皇而被迷了心窍,但是我却觉十分委屈,为自己,也为容忌。 待父君带离母皇,榻上的容忌忽而睁眼。 他侧目看向夜色中快步离去的父君,冷声嘱咐着追风、铁手二人,“今日之事,不得同她说起。” “为什么不说?王后若轻信了那老妖婆的一面之词,该怎么办!”铁手愤慨不已。 容忌笃定地答道,“她不会。再者,水神是她父君,那缕残魄也千真万确出自她母皇身上,我不愿看她难过。” 他可真傻! 我轻抚着昆仑镜面,久久地凝视着镜面中一脸肃穆的容忌,方才因母皇荒谬至极的言行而寒透的心,被他温暖且带着一股傻气的话语瞬间治愈。 不多时,容忌双手撑着卧榻边沿,尝试着站立起身,“歌儿下落不明,本王须得快些寻到她!” 追风,铁手小心搀扶着他,“王,万万别逞强!你饮酒过量,酒劲定还没过!” 果真,容忌尚未站定,复而双眼一闭,再度晕死在卧榻之上。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沉沉睡去的容忌,悄然将昆仑镜收回水袖之中。 坐于我身侧的凌若面露困惑,思量再三,她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着我,“且歌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娘亲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 “怎么说?” 凌若仔仔细细地分析道,“她眸中无光,行为怪诞,指甲掐中东临王人中之后,还悄然取了东临王的血。凌若曾听祖师爷提过,圣君善用傀儡术控制世人,而中了傀儡术之人眼眸漆黑如墨,不见光点。” “再者,若想对他人施降傀儡术,须取那人中脉之血作为引子。” 凌若这么一说,我脑海中的诸多线索忽然间串联在了一块。 第三一九章 祖师爷十分心疼我 若我没猜错的话,圣君封於,即是且舞口中的“大人”。我犹记得,玉妖娆手中且舞入幕之宾的花名册中,封於赫然在册,虽仅有一次,但足以证明他们之间并不是毫无关联。 其次,且舞极有可能还有另一重身份——迦叶尊者。毕竟,她和迦叶尊者一样,都喜欢顶着我的容貌招摇过市,也同她一般,对我恨之入骨。 而他们已然操控了母皇的残魄,并趁容忌醉酒之际取了容忌的中脉之血,应当是想用傀儡术控制容忌。 所幸,容忌即便醉酒,尚存一分清醒。 思及此,我总觉容忌酒醒之后会将计就计当一回“傀儡”,顺蔓摸瓜,好一举毁却圣君布局百年的囚徒之阵。 不过,不论容忌有无防备,前路迢迢,其间艰辛,无法丈量。 我以手扶额,只觉被这些糟心事儿压得喘不过气。 一边是设局已久的圣君,一边是打着“天意”的幌子,猖獗作乱的神君。不仅如此,好不容易历过情劫,天弋竟阴差阳错地飞升破空境界! 想要在夹缝中求生存,当真是难上加难! 整宿无眠,西北天狼星彻夜闪烁,我忆起曾以己身为我铺就生路的墨染尘,眼眶微潮。 言归正传,向死而生,何以为惧? 少顷,我便以凌若的模样,一手持着通行令牌,一手提着沉香笼,在凌若的指引下,往灵山顶上走去。 不得不说,天弋的心眼儿可真是多!他不仅在灵山脚下设了九九八十一层结界,还在最后一层结界处,委派了两只青眼红舌的山魈守着上山之路。 它们见我靠近,纷纷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上前问好,“凌若姑娘安好!” 我微微颔首,从袖中八珍盒中取出两尾青虫,谦和递上,“二位大哥辛苦了!” 它们二人见虫眼开,也不仔细查验我手中的令牌,入视珍宝般将青虫捧在手心,以长舌将之卷入嘴中,吧唧吧唧嚼得正欢。 我淡淡瞟了一眼它们过于豪放的坐姿,思忖着它们应当是灵山顶上佛坛莲池中得道的蟾蜍精。 话说回来,灵山乃佛家圣地,精怪得道居然毫无半分佛性,反倒成了为害一方的山魈,由此可见,此灵山并无多少“灵性”。 当通行令牌印在结界中的凹槽之际,淡金色的结界便如幕帘般,朝着两侧次第卷起。 我半弯下腰,一只脚刚跨出结界,天弋竟从灵山顶上飞身而下,转瞬间已然凑至我身前。 该死!阴魂不散的死秃驴! 我暗咒了一声,面上早已挂上自以为十分甜美可人的笑容,朝着天弋甜得发腻地唤了一声,“师兄!” 天弋下巴微扬,淡漠地扫了我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兀自往结界之中阔步而去。 待他走远,我这才朝他背影狠淬了一口。 “一朝得道,拽得跟天王老子似的!让你抬头,让你趾高气扬,小心扭到脖子,哭着喊娘!” 我一路念念叨叨喃喃自语着,直至登至山顶,这才规矩地低眉颔首,学着凌若的模样往佛坛莲池中快步寻去。 “师姐,你走错方向了!” 一小沙弥拽了拽我的衣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脆生生地说道,“师姐你隔三差五就要上山一趟,怎的还会记错路?” 对此,我也十分头疼!尚未转身调转方向,就感觉到了身后不善的眼光,如芒在背。 如此阴鸷的眼神,除却冷夜,再无他人。 我心下暗叹不好,仍硬着头皮,笑涔涔地转过身,自圆其说道,“瞧我糊涂的,竟连路也识不得了!近来身子越发沉重,凸肚压得我夜不能寐,不知怎的连脑子也不好使了!” 小沙弥怔怔地看着我的凸肚,黑黄的脸上泛出一缕红晕,而后飞一般地遁逃而去。 他一走,佛坛莲池中便只余下我与冷夜二人。 大概是之前同他交过手,知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狂魔,因而我愈发拘谨,僵硬着身子,定定地站在莲叶上,半天不愿朝冷夜走去。 冷夜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还不快些燃上沉香?” 他盘腿坐于净莲之上,双目微闭,白衣绝尘,却不见半分仙气。 我见他已无多少耐心,遂提着沉香笼,踩着池中莲叶,朝冷夜走去。 “你涂了脂粉?本尊怎觉今日的你,格外赏心悦目!” 待我行至他边上的宽大莲叶之上,他忽而偏转过头,好奇地打量着我。 “未曾。凌若身怀六甲,沾不得那些东西。” 我低眉颔首,利索地放下沉香笼,手执古檀木勺舀半勺沉香灰,将之铺陈在冷夜周遭仅巴掌大的莲花之中。 “今日的你,神情姿态,同往常不大一样。” 冷夜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使得我愈发局促不安。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委实担忧他会看出些端倪。 思及此,我一咬牙,索性抬起头直视着冷夜,“还是祖师爷心疼我,火眼金睛一下便将凌若看得透透的!” “哦?”冷夜勾唇,饶有兴致地说道,“同本尊说说,遇到了何事?” “求祖师爷为凌若做主!”我低下头,将昨儿个天弋对凌若所做之事娓娓道来。 话音刚落,冷夜勾起的唇角便往下耷拉了去。 “他竟如此目中无人!”冷夜双拳紧攥,但仅仅只是感慨了一句,并无多言。 看来,冷夜十分理智。他心里应当知晓天弋的实力,因而绝不会在此时此刻同天弋较真儿。 不过,我的目的也已达到。既消除了冷夜对我身份的怀疑,又离间了冷夜同天弋之间的关系,是时候该撤退了! 我轻轻放下沉香笼,以特制的火折子熏燃沉香,直至冷夜安然入定。 待冷夜放松警惕,我便将昨儿个天弋涂抹在我手背伤口上的香灰洋洋洒洒地抖落在莲叶之上,再凭手心冰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取池中灵蛙之血,将之尽数滴落池面之上。 “怎么还不离去?”冷夜似察觉到了我微微紊乱的呼吸,出言询问道。 第三二零章 气!他要我游戏街示众 闻言,我毕恭毕敬地答道,“凉风乍起,吹皱一池碧水。不知哪里来的香灰,铺陈了一池,凌若清理完就走。” 冷夜颔首,深吸了一口气,身心均进入放空状态,再无心思理会我。 待一切布置完毕,我回眸瞥了一眼全然被蒙在鼓里的冷夜,双手扶肚,迅疾抽身而退。 这一回,冷夜和天弋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冷夜所修佛道,虽不算正统,但到底与佛挂钩。飞升进阶之际,必需净六根,去杂念。因而,他才会选择在佛坛净莲之中入定修身。 方才,我以灵蛙之血污了佛坛莲池,冷夜想要飞升破空境界,难于登天。待他飞升失利之时,再察莲池上的香灰沾染着天弋身上的味道,定会恼羞成怒,指不准一个没忍住,便同天弋兵戎相见窝里横斗不休! 如此想来,我心中的阴霾尽数散去,遂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往山下走去。 转眼间,十二个时辰已过。 只消再耗上一刻钟的功夫,天弋若寻不到我,便彻底输了赌约。不过,以他现在的人品,我当真信不过他会甘心放我离开灵山。 好在,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我的神力已尽数恢复,只要腹部不受重击,同天弋打个不相上下应当不成问题。 行至山脚下的结界前,我刚将通行令牌放入结界上的凹槽之中,幕帘散去,天弋那张黑黄的脸赫然印于我眼帘之上。 他冷眼横扫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女施主,别来无恙!” 他竟认出我了? 我悄然打量着他,正想矢口否认,却见立于他身后被五花大绑着的凌若,只好偃旗息鼓地变回原来的模样。 “放了凌若!” 天弋展眉一笑,“你最好别同贫僧耍花招。否则,贫僧不介意将你在意之人,通通逼上绝境!” “师兄,放了且歌姐姐吧!爱并不是据为己有,爱到深处,是只愿她幸福顺遂,放手成全不好吗?”凌若轻拉着天弋的衣袖,曾冷傲如霜雪的她习惯性地将姿态放得极低。 似乎爱上北弦月之后,凌若就越发卑微。 不过,说到底,我始终认为她不该介入北弦月和白晶晶间的感情纠葛之中。虽然,虚无界大陆上的男子,习惯了三妻四妾,但爱不能分享。 “凌若,你以为贫僧同你一样傻么?贫僧想要得到的东西,便不计代价,不择手段,不死不休!” 天弋冷漠地甩开了凌若的手,转而擒着我的肩膀,腾空而起。 他以九环锡杖抵着我的后腰,须臾间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女施主,你输了!” 我心跳如鼓,深怕他当真如赌约所说那般,羞辱我。 “天弋,你不要太过分!” 我以手肘重击他心口,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比之铜身罗汉,更加坚不可摧。 天弋低头看着神色焦灼的我,唇角微微勾起,“女施主,省点力气吧。别到时候,没伤到贫僧,反倒将自己的手撞脱臼了!” 闻言,我不再白费气力。毕竟,我同他之间力量悬殊,若是硬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要带我去哪?” 天弋立于霓虹之巅,垂眸看着灵山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饶有兴味地说道,“女施主,愿赌就要服输。你输了,就得按照贫僧之前所说,褪尽衣物,在灵山脚下,游街示众。” “我若不呢?”我抬眸直视着他,受此屈辱,毋宁死。 “女施主若执意不肯,贫僧自然不舍得逼迫你。当真不肯,你只需给贫僧一人看即可。”天弋语落,眷眷不舍地松开我,而后气定神闲地斜靠在霓虹堆砌的云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原来,他乐此不疲地玩着躲猫猫的把戏,是想逼得我无路可退,继而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士别三日,果真当刮目相待。现在的天弋,同历经浮生一梦之前的天弋相比,龌龊了不知多少倍! “女施主,贫僧耐性有限。贫僧只数三下,你若还愣在原地不肯动弹,贫僧不介意替你代劳!”天弋腾地一下站起身,以九环锡杖轻挑着我的前襟,神色揶揄。 “真是恶心!现在的你,比浮油堆叠的臭水沟还要让人反胃。” 我如是说着,一个跨步闪身至天弋身侧,一把抓住他左手的九环锡杖,以钢打铁铸的杖身硬生生扭过他微微翘着的兰花指,用力以压,发出咔嚓一声,指关节已经脱臼。 天弋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以袈裟上星星点点的佛珠再造佛家鸿门阵法,将我囚困于方寸之地。 “很好,女施主这副倔强的模样,当真让人欲罢不能!”天弋用力掰正脱臼的小指,手中九环锡杖结了鎏金佛印,直戳我眉心之处。 千钧一发之际,绚彩霓虹之间浓雾骤降。 一双手以极快的速度从脚下冒出,倏而将我整个人拉下云端。 “二师兄!” 我诧异地看着一身华服风尘仆仆,周身尚还带着地底深处土腥味的二师兄,惊呼出声。 他不是成了新任鬼王么?怎的还有空闲在云间嬉戏游玩! “嘘!”二师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霓虹顶上以九环锡杖迅疾拨开浓雾的天弋。 “乖乖藏在云中,别出来!”二师兄轻抚着我的脑门,莞尔一下。 没等我回话,他竟幻成了我的模样腾空而起,在九环锡杖穿透浓雾的那刹,他单手攥紧了九环锡杖锋利无比的杖尖。 “师兄,你快回来!”我怕天弋识破了二师兄的真身,伤害到他,焦急地拽住他的鞋履。 然,他速度极快,待我抓住他鞋履的时候,为时已晚。 九环锡杖尖端的鎏金佛印离二师兄眉心仅有微毫缝隙。我不知一旦佛印触及二师兄眉心,二师兄当如何,因而便顾不得那么许多,尖声提醒着二师兄,“快躲开!” 天弋闻声,下意识地垂眸看着脚下茫茫一片的云海。 “卟——” 二师兄顶着我的样貌,放了一个极响的屁。 嗯,响彻云霄,震得飞鸟四散而逃。 第三二一章 师兄在他面前转圈圈 我虽知二师兄此举全然是为盖过我的声音,但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二师兄温文儒雅,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想看他失态,委实不易! 天弋怔怔地看着二师兄,旋即收回手中九环锡杖,面上略带鄙夷,“女施主如此这般放浪形骸,美言之为不拘小节,通俗讲就是粗俗鄙陋。今后,莫要让贫僧发现女施主如此失礼的模样!” 二师兄不以为意,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死秃驴,想做什么直接做便是!婆婆妈妈的,恶心人!” 天弋吃瘪,面色晦暗,手腕翻转着九环锡杖,使得杖端九个鎏金锡环互相碰撞,发出铮铮响声。 不过,他情绪调节得极快。须臾间,他面上再现自信淡然的笑容,九环锡杖顺势挑落二师兄身上的衣物。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但转而一想,二师兄现在顶着的正是我的样貌,幻化出来的十有八九是女身,稍微看两眼,应当不碍事。 万万没想到,二师兄突然变出周身茸毛,从脖颈以下,到脚踝以上,覆盖地尤为认真! “………” 天弋曜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盯着二师兄茸毛过于旺盛的身体,喉头微动。 “女施主,你的身体是认真的么?”天弋以九环锡杖轻轻撩着二师兄脖颈上的茸毛,面上尽显厌恶之色。 二师兄点了点头,“看够了么?需要转几圈么?” 沙沙沙—— 下一瞬,天弋竟将九环锡杖幻成七尺长剑,肆意地刮着二师兄的身体。 一时间,茸毛若柳絮般洋洋洒洒,漫天纷飞。 待天弋看清二师兄健硕的身体,雷霆震怒,抄起九环锡杖,直直地往二师兄喉头贯穿而去。 “云阙,好好的鬼王不做,偏地来此处寻死!”天弋目眦尽裂,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见状,以移形换影之术,将二师兄拽回层云之中,旋即集神力于丹田处,顺气血经脉而行,凝意识于天边遥不可及之处,猛然施力,以水式心法第一招水波无痕将己身同二师兄一道,顿隐至云海之中。 “女施主,速速出来!”天弋在云海之上来回踱步,其周身戾气令人胆寒。 “贫僧的九九八十一道结界并非一朝一夕能破解得了的,贫僧数三下,你若再不出来,代价是你所不能承受的!” 二师兄心有余悸地望向云海之端的天弋,颇为费解地询问着我,“小七啊,你是如何招惹上这么一个大祸害的?”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并非我招惹的他,而是他招惹的我。他打着天意的幌子,行凶作恶,为非作歹,非将我逼上绝路不可!” 二师兄凤眸微眯,沉声说道,“他如此嚣张狂妄,早晚会栽跟头!” 我回眸望着阴鸷狠绝的天弋,曾觉得他同“邪魅狂狷”这类形容妖魅的词一点儿也搭不上边,但眼下,我突然觉得他会是虚无界大陆上,唯一一个能用“邪魅狂狷”去形容的死秃瓢。 “女施主,又想同贫僧玩躲猫猫?” 天弋杀气凛然的脸上忽而现出一抹狞笑,“这回,若是再让贫僧找到,你说贫僧该怎么罚你?” “罚你同贫僧春风一度?”天弋闭上眼眸,黑黄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陶醉。 他当真不要脸! 枉他自诩佛门子弟,屡屡破戒不说,竟还堂而皇之地欲同人春风一度! 二师兄忍不住心中怒火,狠淬了他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他那残忍暴戾的样子,这辈子都不配得到爱!” “嘘!”我连连捂着二师兄口鼻,压低了嗓子道,“小声点,你看他耳廓大的,听力定然极好!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尽可能避开他,才是上策。” 然,我话音未落,天弋已然察觉到了我和二师兄的存在。他手托紫金钵,猛然朝着我所处之地俯冲而来。 “师妹莫急。灵山脚下有一鳏夫于今日离世,黄泉路上障碍已被我扫清,我们可顺着离世鳏夫的黄泉路,从此处逃至鬼蜮。”二师兄拽着我的衣袖,熟门熟路地将我扯下云端。 我随着他一同坠入土腥味浓重的地底,跟在佝偻病弱的鳏夫踏上了黄泉之路。 地面之上,天弋嘶声咆哮着,其内力之深厚,足以让灵山脚下所有百姓听清他所言。 “女施主,你逃不了的!这一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感受到了头顶上方震颤不休的地皮,始觉后怕。 今日,若不是凑巧遇上二师兄亲自引魂归于鬼蜮,我怕是在劫难逃。 二师兄见我面色不佳,遂出言宽慰着我,“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既代表正义之师,定不会是孤军奋战,要坚信,邪不胜正!” “但愿吧!” 我心不在焉地答着,若眼下只剩天弋一个祸害,也就罢了。 但天不如人愿,一直在暗中窥伺着的圣君已然对容忌下手,神君出关之后十有八九会再掀血雨腥风。 而我,空有一身旷世神力,但短短数月时间想将这身旷世神力融会贯通,犹如天方夜谭。 “啊——” 天弋迟迟寻不到我,气愤怒吼,其声如雄狮咆哮,震得天上地下,皆不得安稳。 就连地皮以下数丈之深的黄泉路,亦惨遭波及。 一时间,泥沙俱下,飞石滚落,狭窄的通道亦有被顶上飞石堵死的风险。 “锁住灵山所有出口,如是让贫僧得知,有人私自放走北璃歌,贫僧不介意再度覆灭灵山!” 天弋阴寒至极的声音从顶上地皮传来,我同二师兄面面相觑,一人一边驾着步履缓慢的鳏夫向前飞驰而去。 鳏夫诧异地看着我和二师兄,他似是将我也当成了鬼差,故而声泪俱下地同我诉说其冤屈。 “鬼差大人,小的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灵山脚下一毒妇毒害致死。望鬼差大人明鉴,万万不得轻易饶过那毒妇!” 鳏夫咽了咽口水,继而补充道,“那毒妇,是神君座下唯一女弟子,未婚先孕,放浪形骸!小的只是想告诉她何为女德,她竟对我痛下杀手,一手拧断了我的脖颈。” 第三二二章 作!我又原路折返了 神君座下唯一女弟子?说的不正是凌若么! 可凌若对腹中胎儿爱护有加,她怎会在身怀六甲之际大开杀戒手染杀戮? 难道,她是为了帮我逃出灵山,这才了结鳏夫性命,以此打开灵山通往鬼蜮的黄泉路?! 鳏夫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控诉着凌若的“恶行”,“凌若那毒妇罪大恶极,还望鬼差大人从重处置!” “聒噪!” 我冷睨了他一眼,原想拧断他的脖颈,又怕他灰飞烟灭之后,黄泉路会彻底被封死。因而只好以细若银针的千叶冰凌缝上鳏夫的嘴,任他如同幼小狼犬般伸着脖颈呜呜哀鸣。 彼时,我已然处于地底数十丈深的鬼蜮入口,只要再往前一步,踏入鬼门关之中,我便可以逃出生天。 “小七,速速入关!” 二师兄见我迟迟未动,一手将鳏夫的魂魄抛入鬼门关之中,旋即又生拉硬拽将我拖向关口,“怎么还不进来?” 我回眸望着彼岸花开两旁的漫漫黄泉路,愈发担忧凌若的安危。若是因为私自放走我而危及到凌若及她腹中孩儿,我怕是会终生难安。 “二师兄,凌若为了我铤而走险手刃鳏夫,我若是不知情尚可兀自逃离。但我既弄清了事情原委,若弃她于不顾,必将寝食难安。”我如是说着,回眸望着泥沙俱下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黄泉路,义无反顾地冲向飞沙走石,黄沙飞扬的黄泉路之中。 二师兄站在鬼门关口,无奈地叹着气,“当真要被你气死!” “师兄,快回去吧!” 我歉疚地看着气到面颊发青的二师兄,而后毅然决然地顺着危机四伏的黄泉路原路折返。 “罢了,你安心去!不过最好快些,师兄的能力,顶多只能支撑一个时辰。你务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带回凌若!”二师兄挺直了腰杆,以身躯撑起了愈发下压的地皮。 “师兄……”我见二师兄高举双臂,龇牙咧嘴地撑着头顶地皮,心下感动万分。 “只差一步,便能逃离险境,也只有你,还敢原路折返!不过,你做什么,师兄都支持你!”二师兄神情痛苦,但依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淡笑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再不敢迟疑,飞快地朝入口的方向奔去。 出了黄泉路,我又回到了灵山脚下。 同来时不同,眼下的灵山脚下一片死寂,不复热闹喧嚣。 怎么眨眼功夫,灵山就变了个样? “且歌姐姐,你怎得还未出去?” 凌若手持匕首,以宽大斗篷遮身,她只身站在废墟之上,浑身是血,显得尤为狼狈。 “是你杀的鳏夫?”我快步上前,仔细地打量着她,确认她并未受伤,才长舒了一口气。 凌若微微颔首,旋即指着黄泉路口,急急说道,“快走!师兄大开杀戒,灵山脚下血流成河,伏尸遍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你呢?”我反问着凌若,看她视死如归的样子,便知她已无求生欲。 “姐姐,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我曾一次次地诘问着自己,没了阿弦的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而今,我知道了!凌若苟活数月,就是为了帮姐姐一把。待姐姐化险为夷,凌若便可功成身退。” 凌若抬头,指了指天边红得滴血的云霞,“你看,云霞这么美,凌若要是能葬身于此处,此生无憾矣。” “你腹中孩儿当如何?” 我从未料到凌若竟将北弦月看得这么重。失去北弦月,对她而言,正如失去活着的意义。 可惜,北弦月并非良人,不值得托付终身。再者,凌若本就是后来者,是北弦月和白晶晶之间的羁绊,无论如何,她都会是伤得最重的那一个。 凌若双手护着腹部,讷讷笑道,“其实,祖师爷曾说过,我腹中孩儿同我一样,情路坎坷。虽有凤格,但同我一样爱而不得,痛苦一世。与其让她那么痛苦地活着,不若让她随着我一同寂灭。” “你又不是你腹中孩儿,又怎能替她做选择?若她将来当真为情所困,一碗忘情水下肚,忘却前尘往事不就得了!若是一碗不够剂量,那就一缸!” 我如是说道,凌若亦豁然开朗。 她眼中恢复了些神采,脸上亦现出了些微喜色,“且歌姐姐,凌若愿意跟你走!等逃出灵山之后,凌若就喝几缸忘情水,将北弦月那个混球忘得一干二净!” 凌若说得没错,北弦月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球! 虽然,北弦月将青丘治理得井井有条,也十分讲义气。但在感情方面,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个东西! 起初,北弦月虽不喜欢白芒芒、白花花,但他依旧给予了她们无穷无尽的希望。待白花花身怀有孕之时,北弦月以极其残忍的方式,使得她被迫小产。那时,我只道是白花花心思不纯,触了北弦月逆鳞。 但自我小产之后,我便深谙小产之痛,对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北弦月深恶痛绝,对身死命殒的白芒芒、白花花,亦生出迟来的几分同情。 “且歌姐姐,你看灵山山顶!”凌若杏眸圆睁,单指指着灵山山顶上翩跹落下的纯白幻影。 冷夜飞升破空失败了? 我心下暗忖着,冷夜在这当口下山,应当是找天弋算账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天弋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不需要能言善辩,只需耐心地同冷夜解释两句,冷夜不论信不信天弋所言,都会顺坡下驴,息事宁人。 这样一来,我苦心孤诣设下的离间计便失了效用,之前的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不行!我必须再添一把火,使他们关系彻底破裂。不然,他们二人一旦联手,再加上蛰伏许久的圣君,虚无界大陆将再无宁日! 思及此,我连忙将凌若推入黄泉路口,沉声嘱咐着她,“速速离去,替我去一趟东临幻境,告诉容忌,我爱死了他醉酒之后的浪荡样儿!” “且歌姐姐,你要做什么?”凌若下意识地拽着我的衣袖,企图将我一同拖入黄泉路中。 我焊死了黄泉路入口,头也不回地往冷夜所处方位奔去。 第三二三章 祖师爷信了我的邪 我踏着一地伏尸,淌着粘稠血水,朝灵山山脚奔去。 天色几度转换,须臾间由白昼转至暗夜,暴雨骤降,裂缺霹雳,像极了话本中末世来临的可怖场面。 待我行至冷夜跟前,周身已被雨水浇透,彻骨的寒凉却不及冷夜身上勃发的寒气。 他定定地站在我身前,乱发狂舞,眸若冷电,银色锦袍上的水蟒一沾染上雨水,如游蛇走,绕着冷夜的身躯,盘旋而上。 “是你幻成了凌若的模样,污了佛坛莲池之水?”冷夜眸中杀气闪现,他紧攥的双拳因为暴怒咔咔作响。 “是。”我一口应下,坦荡地迎向他的目光。 冷夜似未料到我会回答地这么干脆,稍一愣神,旋即阔步上前,垂眸逼视着我,“目的?” “我说了,你愿意信?”我反问着他,见他深邃的眼眸因暴怒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蛇眼,心生惧意。 “说!待本座耐性耗尽,你会很惨!”冷夜单手掐着我的下颚,顶端略微分叉的蛇信子探出口外,不断地逼近着我的脸颊。 我指尖捻了蛛网,将己身同冷夜一同带入梦境中,而后耐心地同他解释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同天弋感情深厚,我说得再多,你都觉得我是挑拨离间。不若,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徒孙是如何算计你的!” 冷夜冷哼,“你别以为本座不知!你的造梦术已达大成境界,饶是本座,在梦中都未必是你的对手!” “反正,你已陷入梦境之中,我若是不愿放你出去,一时半会,你定然出不去!” 话音一落,我兀自拨开梦境迷雾,行至前头,替冷夜探着路。 眨眼功夫,冷夜亦行至我身侧,同我一道在迷雾中穿梭而行。 再往前,便是断天崖下千年寒潭。 梦中的冷夜,尚在千年寒潭之中历劫。他咆哮着,怒吼着,在寒潭之上四处寻觅着我的踪迹,企图夺下我身上的八荒活水。 而寒潭底下,梦中的天弋将我引至黑洞之中,低声嘱咐着我,“祖师爷正在历劫之中,虽法力大减,但你切记,一定要离他远些!” “为何?” “祖师爷知天意,卜卦极准!他曾为己身卜过一卦,说是终有一日,将卒于你之手。”天弋郑重其事地说道。 而后,天弋神神秘秘地掏出一物,强行塞入我手心,“贫僧耗费了百年时间,终于研制出能暂时掣肘祖师爷的特制雄黄粉,女施主务必收好!来日,若不得已同祖师爷正面交锋,兴许还能凭着特制雄黄粉,捡回一条小命!” 梦境一转,时间推进到我只身上灵山之前。 茅屋中,梦中的我被天弋五花大绑在木柱上,动弹不得。 而天弋,他一边以贪婪的眼神打量着惊慌失措的凌若,一边又以凌若的安危威胁着我,“女施主,想清楚了么?若是不乖乖听话,贫僧一怒,师妹便一尸两命,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好了。”我笃定答道。 天弋勾唇邪笑,沉声说道,“明日酉时,你幻成师妹的模样,替她上山熏燃沉香。行事机灵点,待祖师爷懈怠之际,以己身之血滴落莲池之中,即可。” “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为何非要我来做?”梦中的我困惑地反问着天弋。 天弋高深莫测地笑着,“祖师爷曾说,你将会是他性命的终结者。这等事,由你来做,成功率岂不是更高一些?” “你祖师爷好坏与否我不知道,但他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当真狠心,向他下此毒手?”我再度质问着天弋。 “你懂什么?当年,我只不过下山偷吃了一个肉包子,他便屠尽灵山脚下所有人,让我背负了这辈子都无法洗净的杀孽,我恨死了他!”天弋义愤填膺地说道,直耸云鬓的浓眉上挑,使得他愈发凶神恶煞。 梦碎,烟散。 我同一脸肃杀的冷夜从梦境中走出。 冷夜本就是无情之人,但他似乎很难相信梦境中的一切。 他疾转过身子,单手扼住我的脖颈,原先还算俊逸的面庞因着此刻的悲愤,分外狰狞。 “你别以为本座不知,你最擅长造梦!这一切,定然是你凭空捏造的!” 冷夜说得十分笃定,但我却觉他应当信了大半。因为,他横亘在我脖颈上的手只用了一成力道,我即便不用神力,也能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 意识到这一点,我抬眸看着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蛇眼,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我同属大成境界。不过,你虚长了我几十万岁,我纵神力滔天,也无法在你面前瞒天过海,肆意篡改梦境!这明摆着的事实,神君为何就是不愿相信?” “或者说,你早已将天弋当成了至亲,被他所为伤透了心,这才不愿相信他处心积虑害你一事?” 我冷不防地添油加醋,一心想着务必要让冷夜完完全全相信梦中所见的一切。 冷夜沉沉地闭上眼眸,薄唇紧抿,周身杀气愈发浓烈。 很好,这一回,他终于完完全全信了! 正当此时,暗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出所料,来者应当是杀戮成瘾的天弋。 我趁冷夜闭眸之际,将袖中仅剩一半的特制雄黄粉撒向冷夜脸颊,勾唇叫嚣道,“知道我为何要同你说这么多吗?” 冷夜猛然睁眼,惊愕地扫去脸颊上的特制雄黄粉。 我莞尔笑道,“因为,你的好徒孙天弋想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话音一落,我以移形换影之术,面露浅笑,冲着近在咫尺的天弋奔去。 天弋曜黑的眼眸中亦闪过一丝诧异,原想向我心口处的九环锡杖又稳稳地回到他手中。 “特制雄黄粉已就位,剩下的,靠你了!”我拍了拍天弋的肩膀,挑眉含笑看着一头雾水的天弋。 天弋同冷夜兵戎相交,不论结局如何,二者必两败俱伤。 “你对祖师爷做了什么?”天弋察觉到了冷夜淬毒的眼神,困惑地询问着我。 “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儿!无非就是以特制雄黄粉伤他于无形,而后趁他虚弱之际,为他专门造了个梦。” 第三二四章 容忌:胆肥了? 天弋侧目,他曜黑的眼眸在怒不可遏的冷夜和一脸爱搭不理的我身上来回扫视着。 少顷,他长臂一伸,猛然将我拽入怀中,压低了嗓音质问着我,“你给祖师爷造了什么梦?” 他此刻一知半解的迷糊样,倒是有几分当初他刚下山时不谙尘事的模样!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颇为愉悦地答道,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话说回来,若他们二人感情深厚,我这雕虫小技正如蚍蜉撼树,根本不足以离间他们。遗憾的是,他们虽修佛道,但归根结底,均是薄情寡义之人,哪里来的深情厚谊? 一旦事关己身,疑心猜忌在所难免。 断天崖下千年寒潭底,天弋确实帮我避开了狂躁暴怒中的冷夜。不过,短期内能掣肘冷夜的特质雄黄粉并不是天弋所制,而是出自看似无害满心满意只装得下情爱的凌若之手。 茅屋中,天弋确实对凌若起了色心,只不过他并未寻到我,更遑论以凌若的安危来胁迫我上山谋害冷夜。 至于天弋处心积虑暗算冷夜的原因,我倒没有信口胡诌。天弋亲口说过,他年幼时曾破戒偷吃了一个肉包,冷夜得知后二话不说便大开杀戒,害得他多年以来对冷夜一直心生惧意。我只是稍稍放大了天弋的怨恨,让这一切显得合乎常理,也使得冷夜对我所造梦境深信不疑。 说来也巧!我同冷夜同处大成境界,原本想要篡改他的梦境难于登天,之所以能不动声色地篡改他梦境中的微末细节,还要归功于凌若所制雄黄粉。 此雄黄粉虽无法全然锁住冷夜通身修为,但能使他在短时间内精神涣散。 一个人,一旦精神涣散意志不够坚定,无形中便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天弋见我一脸幸灾乐祸,怒不可遏。 他似秃鹰利爪般的手突然擒住我的肩膀,顷刻间,在我肩膀上抓出了几道血痕,“女施主,你暗算贫僧?” “所以呢?无良大师想对我做什么?”我淡淡扫了眼肩上不深不浅的伤痕,眉峰微调,半是戏谑,半是挑衅地看向气急败坏的天弋。 想来也是荒谬!无恶不作的佛门堕佛,竟好意思称自己为“无量大师”。在我看来,“无良大师”更适合他! 天弋余光瞟过我挂彩的肩膀,忽然间松了手,转而将我拽至身后,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怒火,沉声询问着我,“贫僧很好奇,你究竟在祖师爷面前说了些什么,竟让他将贫僧当成了眼中钉?” 我倒是愿意同天弋说道说道,只是冷夜来势汹汹,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冷夜凌空跃起,化作银色巨蟒,朝着天弋心口狠狠撞去。 天弋虽飞升破空境界,但他所修佛道,均是冷夜所授。因而,冷夜十分清楚天弋的短处,想要制服他也不是不可能。 果真,三招过后,天弋便占了下风。 无尽的黑暗中,大雨滂沱。天弋手持九环锡杖,在伏尸遍地的灵山脚下飞奔,嘴角有血水不断涌出,伤体已经渐渐不支。可天弋背后的凌厉杀气却越迫越近,闪着寒光的暗芒直袭天弋。 千钧一发之际,天弋突然顿住了脚步。他挺直了脊背,缓缓转过身去,朝着自己心口膻中穴处指着,“祖师爷,你若是轰不碎贫僧的金刚不坏之体,贫僧就要反击了!” 难道,天弋还留有后招? 我将己身隐匿在黑暗之中,津津有味地看着天弋和冷夜自相残杀,作壁上观。 “歌儿!” 耳畔冷不防地传来容忌清冷的声音,光听其声,便觉他心情不是很好。 “乖,你酒醒啦!”我转过身,伸手掐了掐他红扑扑的脸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在触及他温热的脸颊时落下了。 “肩膀怎么了?”容忌微微颔首,指腹轻触我肩上被天弋挠出的血痕。 他声线柔和,带着醉后特有的温软,如轻羽落在心尖,酥酥甜甜。 “没事,若是不挂点彩,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灵山!” 我如是说着,紧紧环着他的腰身,突然间竟觉得肩上的伤口锥心刺骨地疼。 容忌不在身边时,我似乎还挺坚强。但只要他一出现,我所有的坚强统统化作泡影。 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确实很好!可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可怖的想法。若是有一天,容忌突然凭空消失,我当如何,他又将去往何处? “歌儿,以后万万不要以身涉险了!你可有想过,若是冷夜不愿信你所言,他同天弋一旦联手,你要如何招架?”容忌一手抚平了我肩上的伤痕,郑重其事地说着。 我顿觉心虚,当时脑子一热,并未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我当真是没心没肺,想一出是一出!差点弄丢了这么好的容忌! “怎么不说话了?”容忌见我将头低低埋在他心口,失笑道,“突然这么乖巧,我竟有些不习惯。” “被天弋挟持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和他同归于尽。逃出生天之时,我很自责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我和他不同,我有你。” 容忌闻言,面色铁青,“你还打算和天弋同归于尽?胆肥了!” “我改!从今往后,一定把胆子饿得瘦瘦的!” “回去再和你算账!” 容忌将我顺至怀中,绕过打得不可开交的天弋和冷夜,疾步往黄泉路口奔去。 我回眸瞥了一眼酣战之中难舍难分的两人,忽而发觉天弋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占据上风,成功扭转了颓势。 “想不到,这死秃驴这么厉害!”我由衷地感慨道。 容忌气呼呼地将我塞入黄泉路中,“在自己男人面前,夸其他男人厉害,你是怎么回事!是嫌我太寡淡了,非要给我灌几缸醋?” 第三二五章 天!他甜得发齁 容忌面色不善,我自然不能火上浇油,只小声嘀咕道,“你怕是对自己的认知有所偏差吧!关上门齁甜齁甜的,哪里寡淡?” “开了门就不甜了?”容忌反问着我,语气微横显得蛮不讲理,煞是可爱。 我好笑地瞅着颧弓发红稍显媚态,琥珀琉璃眼中藏着几分嗔怒的容忌,压低了嗓门儿说道,“乖,你可甜了!甜甜甜,棒棒棒,我超爱的!” “你超爱什么?”容忌停驻了脚步,饶有兴味地询问着我。 此时,身后的黄泉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疾风裹挟着飞沙走石,以雷霆万钧之势,如惊涛拍岸般朝着我和容忌袭来。 慌张之余,我一边拖拽着容忌,一边答着,“爱你的全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容忌闻言,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快步往鬼门关口冲去。 我说错话了么?他的脸怎么更臭了! 要不是身后随风而动的巨石险险地擦过我的背部,硌得我脊背发疼,我尚还愣在原地,绞尽脑汁地思寻着容忌为何生气。 我回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沙暴,下意识地缩了缩脚,而后朝着鬼门关口处,高振双臂咬牙撑着顶上地皮的二师兄奔去。 轰—— 待我同二师兄踏入鬼门关口之际,黄泉路便被彻底封死,飞来巨石不偏不倚地嵌入鬼门关上巨硕的桃木匾额之中。 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顾盼连城”四字被巨石砸得稀烂,正如离殇终其一生对顾桓的守候,终被顾桓践踏地如同地里稀泥,毫无价值。 容忌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回眸之际,嘴角是收不住的笑意,“歌儿,我也爱你的全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看样子,容忌方才并未生气,他只是因为我说了一句“爱他的全部”,开心得找不到北。但他好面子,怕被人瞧见他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这才故作正经地绷着脸,兀自躲进鬼门关中偷乐呵。 “噗——”二师兄突然呕出一口鲜血,魂魄仿若同身体剥离一般,浑绵无力地朝冰冷的地面倒去。 “师兄!是小七不好,连累师兄了!”我歉疚地看着精疲力竭的二师兄, “恩公!”凌若一手扶着腰身,一手护着凸肚,快步赶来。 她费劲地跪在二师兄边上,将他的头枕于自己脚上,忧心忡忡地掐着他的人中,“恩公,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二师兄指端微颤,悄然抓着凌若的纤指,“别叫我恩公,叫我云阙就好。” 不知是不是我太过于敏感,我总觉二师兄对凌若,不大一样。也许是怜悯,又或许是一拍即合的怦然心动。 “云阙,我扶你回去休养片刻?”凌若提及二师兄名字时,悄然红了脸,眸中杏花状星子闪烁着耀目的光点。 二师兄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愣头青,他急急地点了点头,一只手臂迫不及待地横亘至她后颈处,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入凌若怀中。 待他们走远,我颇为感慨地说道,“想让凌若彻底放下北弦月,怕是不可能了!可师兄在感情方面尤为纯粹,我就怕有朝一日,他会被凌若伤得体无完肤!” “歌儿,你心里头究竟装了多少人多少事?我在你心中,究竟还有多少分量?”容忌不满地掰过我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眸。 我心中除了他,似乎没剩下旁的了呀!可他为何时常患得患失,总觉得我不够在意他? 若是之前,我兴许会觉得容忌在无理取闹。但眼下,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给足他安全感。 “乖,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你,从始至终都是。但是你把我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我习惯了恃宠而骄,甚至将你所有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好。不够好的我,远比不上足够完美的你。不过我保证,每天都会更爱你一分!” 我鲜少如现在这般,一本正经地同他说着话。 在我心中,我应当是钢铁般坚韧的女子,不拘小节,放浪形骸。而今我却扭扭捏捏地同他说着酥软入骨的肉麻情话,羞赧至极。 容忌闻言,微怔,待明白过来我言下之意时,眉眼渐舒,薄唇轻启,“笨蛋!同我说几句体己话,脸红什么?” “老子毕竟是个姑娘家呀!脸红一下怎么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姑娘家?野得实在不像话!哪次我寻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是没负伤的?你不在意这些,但我在意。这回,你甚至想同天弋同归于尽,你置我于何地?”容忌心平气和地说着,语调亦十分平和,使得我全然无法窥伺他此刻的情绪。 “你当真生气了?”我眨了眨眼,看着不苟言笑的他,总觉他生起气来,夸他“甜甜”、“棒棒”之类的,都无济于事。 容忌摇了摇头,将手轻置我腹上,眉眼间溢满心疼,“你不必那么要强!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我?被天弋以九环锡杖重击腹部,却非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明明是走投无路才想到和他同归于尽,硬是一个字不肯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好。” “你挺能的,各方面都挺能的。只是,我一贯就不是那种遇上一点小事就缠着你嘤嘤哭泣的女人,多掉面子啊!” 容忌冷哼着,“小事?” 他面露愠色,“撕拉”一声揭开我腹上一截布料,“这还叫小事?” 他瞳孔微缩,怔怔地看着我青紫一片的腹部,眉头紧拧。 “青青紫紫的,像如茵青草间斑驳的紫色鸢尾,也别有一番风味嘛!不过,若是你不喜欢,我下次记得,一定保护好自己。” 我之前只知腹部疼痛难忍,几度以治愈术疗己身,均未见成效。不成想,天弋下手竟这么狠!他若再用力几分,我这青青紫紫的肚皮估摸着就要被捅成马蜂窝了! 第三二六章 读心术窥伺内心 “伤害过你的,我会让他们加倍偿还。”容忌眼帘低垂,声音尤为平静,静到毫无波澜。 我微微抬眸,看着眼角眉梢溢满宠溺的容忌,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处心积虑布局多年,其根基并非一日能够动摇。容忌,我答应你日后定不去以身涉险,但你切莫意气用事。” 我深怕他为了我,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因而喋喋不休地同他说道。 “歌儿,省点力气!”容忌浅笑,双指掐着我的唇瓣,强行打断了我。 他让我省点力气,还笑得这么暧昧,难道是又要和我做羞羞的事? 天呐,我和他还没有在鬼蜮授过粉呢! 如果可以,我想从奈何桥畔滚至忘川河畔! 或许,我们还可以在轮回口处耳鬓厮磨,这样一来,我们若是投胎转生,兴许就合为一体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左手是他的手,右手是我的手…… “唔……” 正当我神游天地外之际,他的唇已经堵上我的嘴。 “歌儿很渴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容忌双手捧着我愈发滚烫的脸,灼灼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他怎么知道我心下在想什么? 我怔怔地回望着他,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容忌颔首,“读心术是我的异能之一,只不过之前鲜少对你用罢了。” “………” 这样一来,我在他面前岂不是毫无秘密了? “在想什么?”容忌嘴角笑意愈深。 “你不能对我用读心术!这样一来,我就不神秘了!”我抗议着,委实有些惧怕读心术。 容忌却振振有词地说道,“过去四百年时间,我鲜少用。若不是今日心血来潮,对你试了一番,我还不知,原来歌儿也这么迷恋我的身体!” 废话!若是不迷恋,我能半推半就?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深感困惑。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嘴上却总说不要。 而且,越说不要,越兴奋! 如此一想,我浑身恶寒。 亏我之前还觉得且舞太过放浪形骸,若是我身陷妖娆酒楼之中,习惯了笑脸迎客,应当也是如此吧!兴许,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强行挤出两滴眼泪,嘴里念着“我好脏”之类的话语。 不对,我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我一边觉着自己想象力太过丰富,脑海中已然浮现出自己哭哭啼啼要容忌帮忙“赎身”的画面…… 容忌神情古怪,探知到我此刻的想法之后,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歌儿?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容忌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强忍着笑意询问着我。 他一定又探知了我此刻的想法! 为此,我有些忿忿不平,凭何他能探知我的想法,而我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一瞬,我脑海中的画面愈发羞于启齿,容忌却因此笑岔了气。 男女到底有差,女人在沐浴之时,或是在睡前,又或是发呆的时候,本来就会想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 但被他窥视了心中想法,纵我脸皮再厚,也觉十分尴尬,遂以双手捂脸,低声抗议道,“别笑!丢死人了!” “我很喜欢。”容忌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答道。 我透过指缝偷瞄这容忌,惊觉他离我近得只剩一线距离。 “你好脏……歌儿,你喜欢我这样说么?” 容忌尴尬地干咳着,说得十分别扭。 话音刚落,他脸上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旋即抛却这些花哨的手段,身体力行,用行动代替他无法说出的话。 黑灯瞎火的鬼蜮,幽魂如泣如诉的哀鸣,一边是冰凉彻骨的忘川河水,一边是齁甜齁甜的容忌…… 在此地同容忌探讨一二,记忆确实深刻,但鬼蜮游魂野鬼众多,若是让旁人看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世英名咋办? 虽然,和容忌相比,一世英名不算什么。但换个地方,我不就可以二者皆得了? “水波无痕!” 我趁容忌不察,悄然以水式心法第一式,顺行全身经脉,将自己置身于忘川河水之中,继而发力,凭空消失在他怀中,遁水而逃。 大半截身体仍处于忘川河畔的容忌一时不慎,一头栽入了忘川河水之中。 待我游出百米外,回眸之际,隐约可见一道白影噗通一声落水,随后被强大的水花以四脚朝天的姿势托上水面。 哈哈哈,他可真是可爱! 容忌许是听到了百米开外我的笑声,眨眼间便瞬移至我面前,“你当真是欠收拾了!” “欠收拾的人,是你!老实交代,你打算怎么对付天弋?若是让我得知,你为了彻底铲除他,以身涉险,我就去云秦找祁汜,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我迫使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今天的容忌,实在太过反常了!若是不弄清事情原委,我定然睡不安稳。 容忌不擅于说谎,一时间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沉吟片刻之后,他紧抿薄唇,又施展着美男计,顺着水波往我身上靠,旋即将他的脑袋轻轻枕在我肩上。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每每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就会乐此不疲地施展着美男计,这次也不例外。 以往,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兹事体大,我心中的担忧只增不减。他向来言出必行,方才既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好好教训天弋,这就证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同天弋殊死搏斗。 他一直很强,可天弋也不弱,我可不希望他因为无关紧要的天弋负伤挂彩。 欻—— 刹那间,忘川河畔鬼火次第亮起,萤绿色的幽光,给原本黢黑的河面带来了一丝亮光,也使得我和容忌被迫曝于正在忘川河畔或散步或倒立的游魂野鬼面前。 容忌郁猝地看着岸上两排牛鬼神蛇,以掌风熄灭岸边两排鬼火,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带上了岸。 “小娘子!” 刚在岸边站定,被砍了一半舌头的白无常就凑了上来。 第三二七章 血洗灵山 “白兄,好久不见!” 我朝白无常施施然一笑,对于故友,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几分欢喜。 白无常极有眼力劲地绕过了面色阴沉的容忌,欢脱地甩着手中的勾魂索,蹦跶至我身旁,“小娘子,听闻你去灵山走了一遭?” 我微微颔首,旋即反问着他,“怎么了?灵山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白无常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郑重其事地说道,“灵山佛门惨遭屠戮,惨不忍睹啊!” “全死绝了么?”我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天弋冷夜同归于尽,对于黎民苍生,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白无常晃了晃舌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并未死绝,有人看到堕佛天弋身着血色袈裟走出灵山了!据传,堕佛天弋欺师灭祖,手刃神君冷夜之后,将同门一并斩尽杀绝。不仅如此,方圆百里内,飞鸟走兽,均在同一时辰毙命。” 天弋当真杀了冷夜? 我知天弋飞升破空境界之后,实力倍增。但冷夜不是最擅长卜卦?怎么就没算准自己的命数! 又或许,他仅仅只是诈死,然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黑无常捋了捋短且细的舌头,磕磕巴巴地补充道,“几,几个时辰前,灵山被血海湮没。佛门圣地成,成了比十八层地狱还要瘆人的修罗场!古,古怪的是,天弋离开灵山之后,血水竟被一顽石所吸纳。” “神君在哪?”容忌一改往常气定神闲的模样,难得显出一丝急迫,追问着黑白无常。 “我同黑兄前往灵山勾魂时,除却魂魄碎成渣滓的百余人,其余人的魂魄均被我等引入轮回之中,但独独不见神君冷夜的魂魄!由此看来,他应当是魂飞魄散了,不然他没理由会人间蒸发。”白无常努力回忆着,大如铜陵般的鱼眼因为惊惧,往外凸着,瞳孔中的惧色尤为明显。 神君是能够与圣君匹敌的存在,纵能力不及天弋,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入梦看看?”我偏头询问着容忌,指尖悄然捻了蛛网,企图从白无常的梦境之中寻到些蛛丝马迹。 “好。” 容忌素来不爱管闲事,但他这回并未阻止我,而是欣然接受了我的提议。 我回眸定定地望着他,触及他沉沉的眸光之后,我旋即收回了视线,不露声色地转过身子,先行一步跨入了白无常的梦境之中。 “容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走于前头,半是玩笑地问着他。 “歌儿何出此言?”容忌尤为谨慎,全然不像往常那样就事论事。这一回,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将问题又抛给了我。 看来,从他嘴中是套不出什么话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不再逼问他,佯装嗔怒道,“你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虽然很淡,但确实有!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老实交代,是不是被其他女人轻薄了?” 容忌下意识地轻嗅着自己的袖口,喃喃自语道,“为何我只闻得到你甜甜的味道?” “不说实话?” 容忌无辜地摇了摇头,“确实没有。前几日,傲因揣着黑盒子前来找寻宿醉的我,我知黑盒子已修成女身,很及时地将她从枕下扔至窗外的溪涧中了!” 脑海中,黑盒子情绪尤为激烈。 她用力地翻合着盒盖,声音大到差点儿震破我的耳膜,“无情无义的臭男人!本大王还不乐意睡他呢!他以为他是谁啊?眼睛没傲因大,面皮儿也没傲因绿!谁稀罕偷窥他恬静的睡颜,健硕的体魄,流畅的身体线条!那天,本大王睡得正酣,并不知是何人将本大王摔至池中,害得本大王被水泡得掉了层漆!” “没错,无情无义的臭男人!”我如是宽慰着暴跳如雷,“突突”顶着我头顶天灵盖的黑盒子。 容忌闻言,误以为我在同他说话,一把将我的脑袋按入怀中,“你再仔细闻闻,我怀中满是你的气息,一点也不臭……” “什么时候开始,你竟学会用这些花言巧语文过饰非?” “歌儿,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他身上淡淡的异味,是母皇的。他之所以不肯说,只是怕我难过罢了。 我一再逼问他,只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对付天弋。但气人的是,他似乎并不想告诉我真相。 “歌儿,你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们所处的这片大陆,一定能重归祥和,风调雨顺。到时候,你若愿意称王封侯,我就做你身后的男人。你若愿意浪迹天涯,我就陪你走遍四海八荒。” “嗯。”我低低地应着,心中阴霾散尽。 眼前的黑暗终究会过去,黎明一定会如期而至的吧! 黑白无常见我和容忌突然搂成一团,也学着我们这般,紧紧依偎着。 白无常好奇地询问着我,“托小娘子的福,这还是我们兄弟二人头一回入梦。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 “白兄不妨直说。” “为何入梦后,要搂成一团?黑兄口气颇重,我怕是坚持不住了!”白无常将头撇至一旁,颇为嫌弃地闭着气。 闻言,我赶紧挣出容忌紧紧箍着我的双臂,一本正经地同白无常胡说八道,“可以了!入梦后之所以要搂作一团,是因为阴阳调和能避邪气。” 白无常胆小,一听梦中有邪气,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又缩回黑无常怀中。 拨开梦境迷雾,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我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跨过横陈一地的尸首,无头苍蝇一般不着边际地寻着有关冷夜的蛛丝马迹。 寻了大半天,依旧一无所获。 白无常累得气喘吁吁,捋着冗长的舌头说道,“小娘子!我没骗你吧?神君定然是灰飞烟灭了!不然,怎么可能连一根毫毛都没剩下!” 当真灰飞烟灭了么? 冷夜卜卦丝毫不逊色于师父,他为何就没算准自己会栽在天弋手中?! 待我们行至灵山山顶,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拨开重重血色迷雾,原先被称为灵山最为洁净的佛坛莲池,已沦为一方血池。 一巨硕顽石宛若扎根在池中般,岿然不动。 若是我并未来过此处,定然会以为莲池之中本就突兀地立着一块顽石。 但我之前来时,池中明明没有这么块来历蹊跷的石头呀! 第三二八章 灵血石暗藏玄机? 待血色迷雾散尽,容忌凌空跃起,轻轻落在池中据说的莲叶之上。 他伸手触碰着血色渐浓的顽石,微皱的眉舒展开来。 我紧随其后,紧张地询问着容忌,“冷夜该不会藏在巨石之中吧?” 容忌回过神,速速收回手,眨眼间已将我带到岸上。 “池中乃上古神祗补天时遗落下的灵血石,可在短时间内净化莲池圣水,也能在短时间内吸纳方圆百里的怨气邪念。”容忌薄唇轻启,一边细心解释着,一边已经带着我翩跹飞下灵山。 依容忌所言,灵血石并无妖邪异能,冷夜即便藏身在灵血石之中,其邪性也将被吸纳殆尽,直至最后,除却善缘,再无其他。 思及此,我亦不再纠结冷夜真身下落。 毕竟,这回害他险些丧命之人,是天弋,不是我。 冤有头,债有主。冷夜若有东山再起日,他定会以天弋心头血,染尽半边天! 刚走出白无常的梦境,清霜、追风已然在忘川河畔静候多时。 清霜身着红衣,妖娆多姿,艳绝无双,同我第一回见她时相差无几。 “清霜姐姐今儿个穿得这般喜庆,难道是好事近了?”我目光揶揄地打量着红衣妖娆的清霜。 “圣女又在打趣我!”清霜羞赧一笑,以水袖轻掩面上红晕,她眼角余光悄然瞥着边上气定自若的追风。 见她这般模样,我忽而想起自己出嫁前的光景。忆起了冷若冰霜的清辉,亦想起了她所炖的乱鞭汤。当初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可清辉却不幸香消玉殒,实乃一大憾事。 追风察觉到清霜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干咳着引开了话题,“王后,我们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自己的婚事,而是小卓和南鸢仙子的。” 小卓要成婚了? 昨儿个,刚听黑盒子说起,南鸢修成了人身,想不到小卓如此心急,隔天就定了同南鸢的婚事!言归正传,他们能修成正果,总归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待我们连夜赶回东临幻境,幻境之中已是一派喜色。 南鸢静坐于梳妆镜前,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腿上,看上去乖巧可人。 清羽正在帮她绞面,清墨唧唧喳喳地同南鸢传授着洞房秘笈,晚来的清霜洗净双手便开始帮南鸢上妆。 我走上前,手持木梳,替南鸢盘起及腰的墨发。 “身子可是大好了?”我看着铜镜中气色稍显苍白的南鸢,柔声询问道。 南鸢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好了,除了走路时双腿有些发虚,一切皆好。” 她话音一落,小巧的嘴儿如同兔子进食般来回嗫了嗫,旋即对镜灿笑。 到底是做了许多日的兔子,还留有兔子的习性,煞是可爱! 清墨闻言,墨黑的眼珠子中藏着笑意,大咧咧地打趣着南鸢,“南鸢仙子还未成亲,双腿就开始发虚。这嫁给族长之后,还不得三个月下不得榻?” 南鸢羞红了脸,“休要胡说,我只是大病初愈,体虚而已。” “仙子无需害臊!想当年,圣女成婚前夕,清辉那皮丫头,还给圣女特意炖了乱鞭汤呢!” 清墨嘴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 自清辉走后,她就成了幻境所有人心中的痛,大家都将她铭记于心,但又十分默契地只字不提。就怕忆起往事,再一次经历失去。 清霜见气氛不对,悄然放下胭脂盒,抬眸扫了眼清墨,佯装嗔怒地说道,“没个正经!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天天惦念着乱鞭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采花贼,采阳补阴修炼魔功呢!” 清墨吐了吐舌头,不再辩驳。 我亦放下手中的木梳,淡淡地扫了眼古灵精怪的清墨。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我竟被她灰白的脸色惊得移不开眼。 “清墨,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关切地询问着清墨,忽而发现正在为南鸢绞面的清羽,脸色亦十分难看。 清墨摇了摇头,“族长同南鸢仙子成婚,我兴奋地多日合不上眼,除了有些心悸,一切都好。” 难道是因为久未合眼,故而脸色才灰败至此?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而询问着清羽,“清羽,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这几日可曾安眠?” “有劳圣女挂心了!这几日,我总觉心神不宁,睡不好觉,兴许影响了气色罢。” 睡不好觉,也不至于印堂发黑吧? 我不甚放心,一出屋就急不可待地寻着师父。 此时的师父,入神地盯着棋局,乐此不疲地同容忌耍着无赖,频频悔棋。 “忌儿,把手挪开,让为师再悔一棋!” 容忌闻言,果真将他玉骨均匀的手挪向一旁,静静地看着举棋不定的师父再度悔棋。 “师父,此局无解,全是死路,你输了。” 师父闻言,芝麻大点的小眼睛中满是震惊。他默念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为何一下子陷入了绝境?” 他们二人当真是在对弈?为何我总觉他们所言,意有所指? 思及此,我心急火燎地询问着师父,“师父,清墨、清羽印堂发黑,面色灰白如同行尸走肉,我担忧她们会出事!你可否替她们二人算算,短期内有无凶兆?” 师父置若罔闻,转而将棋盘清扫一空,郑重其事地对容忌说道,“忌儿,此乃东临、北璃二国黎民百姓的生死命盘。为师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破局之法,只能靠你了!” 容忌闻言,连连落下数十枚黑子,紧皱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师父盯着棋盘,浊泪纵横,“二国黎民百姓尚有一线生机,但这四人,当真没有活路了么?” 师父说得十分隐晦,但我知道,那四人里面应当包括清墨、清羽。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容忌饮尽杯中茶水,再无对弈的兴致。 他站起身,手中暗结佛印,而后将二枚鎏金佛印转交至我手中,“不知我这逆天命修成的佛法,能否助她们逃过一劫!”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鎏金佛印,心里堵得慌。 第三二九章 封於现身 正如容忌所言,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我曾想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由明处转向暗处,但北璃政权未稳,不可一日无主,眼下隐遁,之前所做的努力,均将付之东流。 沉默片刻,容忌再结两枚鎏金佛印,郑重地递给了他身后的铁手,“务必亲自交至若雪、无情手中。告知她们,明日午时之前,万万不得踏入幻境一步!” “另两人是若雪和无情?” 容忌面色凝重,只微微颔首,旋即又陷入沉思之中。 无情和若雪跟随容忌多年,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她们若惨遭不测,于他而言,无异于被断了左膀右臂。 不过,最令人费解的是,万千百姓皆有退路,为何独独我和容忌身边的人毫无转圜的余地? 我脑海中闪过多种可能,也许幕后之人是丧心病狂的天弋,又或者是蛰伏暗处伺机而动的冷夜,也有可能是擅于布局谋划的封於。 只是,无论幕后之人为谁,于我而言,均十分棘手。眼下,我能做的,只有伺机而动,见招拆招。 翌日辰时末刻,吉时至。 昨夜我委实担忧清墨、清羽的安危,遂悄然坐于屋檐之上守着她们,直到西方际白,才窝在容忌怀中小憩片刻。 因而待我同容忌步入喜堂时,喜堂内已经人满为患。 父君和南辰仙倌已然坐在主位之上,谈笑风生。 “过来!” 静坐在父君身边的母皇红唇轻启,向我亲切地招了招手。 今儿个太阳打东边出来了? 我抬眸看向“慈眉善目”的母皇,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挣开了容忌横亘在我腰间的手臂,朝母皇走去。 然,我尚未行至母皇跟前,且舞已经迈着细碎的脚步盈盈朝母皇奔去。她热络地替母皇捏着肩膀,说着逗趣的段子将母皇逗得眉开眼笑。 原来,方才母皇是在和且舞招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两人,生生止住了脚步,怅然若失。 在母皇心中,且舞才是她的亲闺女吧? 尽管,母皇这缕残魄极有可能已被且舞所控,但见母皇对我这般冷漠,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我杵在原地,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明知道不该去奢望,可见到母皇招手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飞扑至她怀中,向她诉说这么些年我受过的委屈,同她分享我苦尽甘来后得之不易的幸福。 容忌阔步上前,从身后将我拥入怀中,沉声宽慰着我,“你还有我。” “嗯。” 收回原先停驻在母皇身上的视线,眼角余光忽而瞟到一抹神秘的黑影。 “谁?!”我警觉地侧过头,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处黑色斗篷遮身的幽灵走去。 “不记得本座了么?” 他略略抬头,喉头微动,嗓音粗粝似乌鸦怪叫。 封於! 纵喜堂中人声鼎沸,丝竹交错,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须臾间打破了所有的杂音,不偏不倚地灌入我耳中。 “呵!没良心的小丫头,竟还记得本座!” 封於原先乌鸦般晦涩粗粝的嗓音转而如莹润玉珠滚落玉盘,虽似仙乐悦耳,但始终带着一丝诡谲。 他缓缓褪下遮身斗篷,原先还算清秀的脸颊上多了一道列缺印记,一寸长,自颧骨处伊始,于上扬的唇角处骤止。 “真是阴魂不散!” 我怒目而视,一记拳头狠狠地砸向他脸颊上的列缺印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圣女,今天是族长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 “是啊是啊!圣女,吉时已至,族长马上就要牵着新嫁娘步入喜堂了,万万不能在此刻坏事啊!” “………” 一时间,幻境仙灵纷纷涌来,将我团团包围,生怕我不分轻重地搅黄小卓的婚事。 封於拭去嘴角的血迹,面带狞笑,“也罢。本座先去尝尝新嫁娘的味道!” 他话音刚落,身体就化作一道黑烟,朝着南鸢闺房的方向袭去。 容忌见状,亦顾不得被幻境仙灵重重包围着的我,紧跟在封於后头,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我忧心如焚,摆脱了众仙灵的禁锢之后,直接提着轩辕剑急急地往喜堂外冲去。 不巧的是,父君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一道符咒,直击我背脊处,生生定住了我的脚步。 “歌儿,你母皇染了风寒,咳症愈演愈烈,你先送她回去歇息吧!” 父君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快些上前。 我知父君用心良苦,特意给我制造了一个同母皇独处的机会。因而,即便十分担忧南鸢的安危,也不能当着众仙的面拂了父君的好意,只得硬着头皮行至母皇跟前。 “咳咳——” 母皇单手捂着心口,重咳不已。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起了咳症? 我心下颇为不满,总觉其中有诈,可父君已将母皇的手轻放在我手心之中,使得我不得不就势扶起母皇,任她将轻飘飘的身体倚靠在我肩上。 “母皇,能否坚持片刻?待他们拜完天地,我再送你回去歇息?”我轻声询问着她,委实不愿错过小卓同南鸢至关重要的一刻。 母皇闻言,眉头微蹙,气若游丝地说道,“并非母皇不愿坚持,只是我孱弱的身子骨,如同散架般浑身疼痛,若是再不回去躺着,怕是要一命归西了!” 且舞帮腔道,“堂妹,婶娘身体不比常人,受不得累的。你若不愿搀扶,我代劳便是!” “也好。” 我寻思着,她们二人感情既如此“深厚”,不若遂了她们的意,作壁上观便是。 父君沉眸,许是觉得我不够懂事,遂以命令的语气压制着我,“歌儿,你就同舞儿一道,送清辞回去歇着吧!” “知道了。”我瞅着父君稍显不满的脸色,不愿在小卓大喜之日坏了父君的兴致,故而规规矩矩地应着,随后与且舞一人一边,将突然间柔弱得站不起身的母皇搀扶出了喜气盈门的喜堂。 喜堂外,薄雾起。 抑扬顿挫的丝竹声透过层层雾霭,不闻半点喜色,反倒如同哀乐般如泣如诉,扰得我心神不宁。 “王妃!可算是见到你了!” 薄雾中,两道窈窕高挑的亮丽身影朝我走来。 定睛一看,竟是无情和若雪! 容忌不是下了死令,令她们二人不得在午时前擅自步入幻境么? 第三三零章 且舞自毁双目 待无情、若雪行至跟前,我才发觉她们身后竟还跟着清羽、清墨。 无情素来豪放,一见到我,就搭着我的肩膀嘘寒问暖。 “王后怎么又清减了?这么瘦,搂着硌得慌!王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你可长点心好好倒腾一下自个儿吧!” 我并无心思同她顽笑,一脸凝重地问道,“容忌不是让你们二人万万不得在午时之前步入幻境么?” 无情,若雪面面相觑,遂异口同声地说道,“昨夜铁手确实再三叮嘱我们,午时之前不得踏入幻境。不过今日一早,我们同时收到王后的飞鸽传书,便急急赶来赴会!” “错了!我从未给你们传过信!” 我焦灼地将她们连拖带拽地往幻境出口方向引去,“快走!速速离开幻境,有多远走多远!” 无情略显迷茫地询问着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无情将军,想知道真相?”且舞巧笑倩兮,施施然走上前,将她柔若无骨的纤手搭在无情肩上,略带惋惜地啧啧出声。 “是你!”我挡在无情面前,将她同且舞隔开,随即冷冷地看向且舞。 且舞单手轻抚着依偎在她身侧言听计从的母皇,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非也,非也!大人做的局,我只是依照他的指令,乖乖执行罢了!” 我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但却知她口中的大人正是刚刚以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容忌的圣君封於。 “冤有头,债有主。你心中的恨因我一人而起,有什么招数冲我来便是,何必殃及无辜?” 且舞轻蔑言之,“真真虚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堂妹,这里没有男人,你无需装出一副伪善的样子博取好感,这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 无情性子急躁,一听且舞污言秽语辱骂于我,提着长剑朝着且舞脑门儿劈去。 且舞见状,只朝着母皇勾了勾手指,母皇便乖乖地站在她身前,欲替她挡去所有伤害。 “无情,别伤害她!” 我迅疾按着无情手中闪着寒芒的长剑,心下思忖着且舞于此时将母皇带出了喜堂,即有可能会在母皇的安危上做文章,因而我需要更加小心谨慎,省得被他人误会我对母皇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且舞冷笑道,旋即幻化出四个同她如出一辙的傀儡,伺机接近无情等四人。 刹那间,无情等人便被且舞的傀儡所制服,除却一张嘴还能说话,周身均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 “你抢走了我的容貌,抢走了我的哥哥,抢走了我的男人,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今天,我要从你身上一一讨回来!”且舞阴恻恻地说道,旋即将那日母皇采集容忌中脉之血所用的瓷瓶放在手中把玩。 “哦?堂姐打算如何讨要回来?” 我怒极反笑,虽知她脸皮比城墙还厚,但听她亲口说出我抢了她的一切还是觉得十分荒谬! 且舞攥紧了手中的瓷瓶,而后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掣肘着无情等四人的傀儡得令,齐齐地亮出袖中锋利的匕首。 “堂妹,睁大眼睛看好了!今儿个,我会引东临王中脉之血,并以她们四人的极阴处子之血为辅,进而将东临王改造成对我言听计从的傀儡。” 闻言,我速速夺去傀儡手中匕首,将无情等人护在身后。 然,且舞的傀儡术似乎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我才灭了四个傀儡,转瞬间,她又造了数十个傀儡。它们来势汹汹,一脸麻木地朝着我身后四人疯狂劈砍而去。 尽管我替她们挡去了大部分伤害,但依旧有漏网之鱼,突破了我所设的结界,将匕首挥向清墨吓得煞白的俏脸。 “清墨!” 我回头一看,企图徒手抓着清墨砍去的匕首。但傀儡的匕首,比我的手速略快分毫,“唰”地一声冲破结界,深深扎入清墨花容失色的小脸之上。 所幸,她们均随身携带着容忌所结佛印,当匕首触及清墨的脸颊之际,清墨周身有佛光迸发,须臾间将周遭傀儡灼烧成灰。 我不由得感慨着容忌所修佛道的厉害之处,紧紧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看来,她们的性命应当是可以保住了! “且舞,还有什么招数,尽数使出来!”我冷眼看着且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但,此刻的她神力暴涨,像是得了他人毕生的修为,就连说话都底气十足。我细细观之,始终窥不出其中门道,行事只得更加小心谨慎。 又或许,眼下的她,不单单突破了大成境界,甚至有可能已至破空境界。 且舞紧咬下唇,忿忿言之,“东临王竟亲自为了四个贱婢结佛印!” 她是在吃醋? 我莫名其妙地剜了且舞一眼,“佛印确是容忌所结。只是,我委实不解,铲除了无情、若雪,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么一来,你认为容忌还有可能会喜欢上你?” “凭什么我用尽全力,东临王都不曾看我一眼,他却对那两个贱蹄子和颜悦色?不瞒你说,我嫉妒地快发狂了!恨不得将她们连同你一起,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且舞面露狞笑,许是太过用力,她手中瓷瓶已被她捏出斑驳裂痕。 因为嫉妒,且舞对若雪、无情痛下杀手。因为痛恨我,她又迁怒无辜的清墨,清羽。 百里秋笙有句话没说错,且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且舞,你不觉得你所谓的爱,很自私?因为深爱容忌,所以你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地迫害他身边的人?因为深爱容忌,所以你打算将他改造成行尸走肉般的傀儡?”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中的瓷瓶,闪身将瓷瓶夺下并一掌轰碎。 且舞见瓷瓶被我夺下,瞳孔微缩,怒极。 她翻转着手腕,袖中竟幻出一把冰刀,直直戳入母皇心口。 “婶娘,去死吧!”且舞看向骤然倒地的母皇,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堂妹,好戏马上就要开幕了,拭目以待吧!” 她语音一落,牙一横,竟用上古神水泼向自己的眼睛,那股狠戾劲,令人叹为观止。 须臾间,上古神水疯狂地灼烧着她的眼眸,将她的瞳孔蚕食殆尽。 第三三一章 且舞的目的 清羽目睹了且舞自残的经过,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圣女,她在做什么?” “莫怕,她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 我轻声宽慰着清羽,然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且舞若单单污蔑我手刃母皇,父君定然不信。 但她竟敢以自己为赌注,如此狠绝地毁去自己的双眸,恐怕除了容忌,其余人都会对她所言深信不疑吧! “救命!堂妹手下留情!” 且舞跪伏在地,沾满鲜血的手紧拽着我的衣摆,黑魆魆的眼眶中血浆如同泥石流般喷涌而出。 “且舞,你怎么就如此狠心呢?” 我单手扼着她的下巴,突然间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女人。 且舞并未理会我,她只顾扯着嗓子哀嚎道,“快来人!快来人救救我可怜的婶娘吧!” 我下意识地想要堵住她的嘴,可当手触及她满是血污滑腻腻的脸颊时,忽而觉得她的骨相与迦叶尊者极像。如果说,之前我只是怀疑迦叶尊者和且舞是同一个人的话,现在已经能完完全全确认他们二者,确实为同一个人! 怪不得且舞敢以上古神水灼瞎双目!事实上,她的眼睛早在第三关古战场中,已然被我灼瞎。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顶着迦叶尊者的身份。 怪不得近些时日且舞眼里没了初见时的光彩!原来她瞎眼已久,只不过擅于伪装,使得众人均瞧不出端倪罢了。不过,她所作所为并非毫无破绽。 浮生一梦中,容忌被天弋囚于山洞时,因伤势过重气息微弱,且舞听不到动静便一脚踩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之上。那时的我,并未料想到且舞已瞎,只当山洞中太过昏暗,她一时花了眼才误踩了容忌。 如此想来,我始觉且舞心机深沉,不寒而栗。 “歌儿,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倒在血泊之中的母皇,张了张嘴,涩然地询问着我。 我回过神,瞥了眼母皇凄楚的眼神,就已经知道,自己这回,百口莫辩。 “毒妇!王后可是你的亲闺女,你怎可颠倒是非黑白,如此污蔑她!”无情怒极,她身体虽不能动,但嘴皮子耍得飞快,接连朝着母皇和且舞狠淬了几口。 且舞不以为意,无视了无情的挑衅,微微前倾着身子,将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凑近我跟前,冷笑道,“堂妹,怎么不说话了?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且舞说得如此笃定,想来应当是有备而来。而母皇,恰好是她用来挑拨我和父君关系的最佳利器。 我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母皇,心中五味杂陈。 母皇俨然沦为且舞的傀儡。若是留着母皇,她定会一口咬定我是重伤她的罪魁祸首。 若是就此将母皇心口的冰刀再嵌入一寸,她定然气绝身亡。这样一来,我兴许还能博得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且舞猜透了我的心思,愈发得意。她不再装模作样地呼救,转而轻吟着凡间广为传诵的清婉小调,耐着性子静待着我手刃母皇的那一刻。 喜堂里,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哄笑声,将且舞清婉的歌喉彻底掩盖,她唱得没劲儿,很快便失了耐性。 片刻之后,她停下哼唱,遂以刻薄的言语打击着我,“堂妹,若我是你,定会毫不犹豫地手刃婶娘,以此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难成大事!” 成大事者,要都像且舞这般六亲不认,那这天下,还不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我轻轻拭去母皇额上的细密汗珠,不咸不淡地反驳着且舞,“铁石心肠的你,除了成为圣君的走狗,又做成了什么大事呢?如果你的目的是容忌,即便我死,你也得不到的。” 且舞狠淬了一口,自顾自说道,“只有我,才配得上东临王,他终究会是我的,因而我一点儿也不着急!我的真正目的,是一点一点凌虐你的心,让你众叛亲离,让你尝尽人间疾苦!” 说到兴奋处,她狞笑连连,“你说,叔父若是见你手刃婶娘,他会不会气得同你断绝父女关系?幻境那些蠢货仙灵若是见你手刃清墨、清羽两大长老,他们会不会心寒至奋起反抗?等东临王成了我的傀儡,你最强大的靠山便彻底归我了!至于北璃臣民,若是他们得知一心普度苍生的北璃王是个女人,再叫他们亲眼得见你暴虐不仁残害忠良,相信不日之内,他们便会起义讨伐于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女!” 闻言,我冷笑道,“计划得倒是很详尽!只不过,以你的脑子,怕是想不到这么多凌虐我的法子吧?” “只要能让你痛,是谁想的又有什么所谓?” 不出所料,这一切应当是且舞口中的“大人”,也就是圣君封於所为。封於由怨念而生,且舞为了害我,受他摆布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终将自食恶果。 喜堂方向,丝竹声骤停,一声响彻云霄的“礼成”传入耳中。 且舞趁势尖叫出声,“叔父,救救婶娘!” 此时的我,一只手紧握着母皇心口的冰刀,只需轻轻翻转着手腕,使冰刀朝里推进一寸,母皇必定气绝身亡。 静默片刻,我颓然松了手,无奈地看着母皇痛苦地在生死边缘线上挣扎,面上也染上几分哀恸。 尽管,母皇已经被且舞伤得奄奄一息,回天无力。 尽管,她早已沦为且舞的傀儡,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但不容置疑的是,她是我的血脉至亲,从始至终都是!我若对她痛下杀手,那和且舞又有什么区别? “清辞!” 父君飞奔而来,他急得手足无措,粗暴地将我推至一旁,小心翼翼地扶起气息奄奄的母皇。 砰—— 我身体失了重心,一头撞向冰冷坚硬的护栏石柱上,头破血流。 循声而来的众人见状,纷纷大惊失色,一时间议论声甚嚣尘上。 南鸢一把揭开喜帕,同小卓一道一左一右将我扶起。 “且歌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南鸢瞥了一眼瘫坐在地眼珠被腐蚀殆尽的且舞,不由得浑身发颤。 第三三二章 真相大白? 我歉疚地看着花容失色的南鸢,低声说道,“你们大婚之日,竟因我出了这等祸事,对不住了。” 小卓一筹莫展,银瞳中满是对我的担忧,他沉声宽慰着我,“别多想,这不是姐姐的错。” 话音一落,他信步走向跌坐在地的且舞,一脚袭上她心口,“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且舞瑟缩着身子,细弱的双臂紧紧地环着双膝,怯怯说道,“不是我!是堂妹!堂妹嫉妒我与婶娘交好,遂以上古神水灼瞎了我的双眼。婶娘看不过去,斥责了堂妹,不料堂妹怒火中烧,竟以手心冰刀贯穿了婶娘心口。” 啪—— 小卓狠狠地掌掴着且舞,咬牙切齿道,“你胡说!再敢污蔑姐姐,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卓,住手!”父君呵斥着小卓,神色复杂地看向额头青肿略显狼狈的我。 叶修姗姗来迟,他见且舞满脸是血,一把将小卓推向一旁,半蹲在且舞身前,刹那间红了眼眶。 “舞儿,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你竟被折磨得这样惨!” 叶修颤抖的手轻触着且舞的眼眶,心疼不已。 且舞猛然扑进叶修怀中,哭得泣不成声,“修,我好怕!堂妹用上古神水泼我眼睛,好疼,好疼!” “乖,不怕了。人贱自有天收,她这般心狠手辣,终有一天要遭天谴的!”叶修轻声安慰着且舞,一双淬了毒的紫眸狠狠地盯着我,恨不得将我拆骨入腹。 不过,叶修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父君如何看我。 “父君,我只解释一遍,信不信由你。” 我吸了吸鼻子,微微仰头,生怕一不小心热泪夺眶而出。 父君为母皇已经回天无力的残躯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神力,并未抬眼看我。 行吧,他担忧母皇,情绪不好,我就不同他计较了! 我如是安慰着自己,正欲开口解释,父君去出言打断了我,看向我身后一言不发的清羽和清墨。 “清墨,你来说!” 然,清墨魔怔般,目无焦距,双眼发直,怎么叫都叫不醒。 古怪的是,清羽、无情、若雪亦如清墨一般,双目发直,不言不语。 怎么回事?无情刚刚还在为我鸣不平,怎的须臾间就不省人事了? “无情?快醒醒!”我轻捧着无情冰冷的脸颊,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 她们明明有佛印护身,怎么还会出事! 叶修冷哼道,“且歌,你的残忍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当初你嫁祸舞儿对南鸢下手,而后又污蔑舞儿手刃百里秋笙,你可知,舞儿心中有多委屈?” 他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哗然。 南鸢见众人因叶修的三言两语而对我冷嘲热讽,数度开口解释,但她细弱的声音被吵杂的讨伐声所掩盖,气得眼泪直掉。 比起被父君误会,我更担忧无情等人的安危,只沉下心探着她们的脉搏,对于周遭的非议声充耳不闻。 叶修义愤难平,继而说道,“浮生一梦之中,你变本加厉,剥去舞儿皮肉将她沉尸塘底。舞儿心善大度,逆来顺受,未曾怪过你。但你居然不知悔改,竟再度向舞儿下手!” “堂妹,你怎么对我,我都能忍。可你万万不该向婶娘下手啊!”窝在叶修怀中的且舞如是说道,话音一落,就晕死了过去。 “想不到艳绝天下的圣女竟是心狠手辣之徒!”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至于吧?六界幻灭之前,圣女曾大义凛然,舍身救世的呀!” “人总是会变的!况且,她也没死成不是?” ……… 人心真是可怕! 我淡淡地扫了眼周遭这些或眼熟,或从未谋面过的仙人、仙灵,委实不解他们为何要落井下石。 “够了!你们想知道真相?那就如你们所愿!” 我手结蛛网,将在场之人一一笼罩其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让他们亲眼得见真相,就无需我费口舌解释了吧! 拨开梦境迷雾,时间倒回至一片喜气人声鼎沸的喜堂之中。 梦中的我,同且舞一道搀扶着弱柳扶风的母皇。一路上,母皇同且舞相谈甚欢,将我彻彻底底地遗忘至一旁。 出乎意料的是,梦中的我忽而怒气暴涨,将上古神水泼向且舞眼睑,恶语相向,面目狰狞。 母皇见状吓得六神无主,只得挡在且舞面前,好声好气地求我放过她。 梦中的我狂躁不安,暴怒之中以手心冰刀贯穿了母皇的心口,使得她应声倒地,血流成河。 不对!这不是真相! 我惊恐地看着梦中的一切,十分笃定我的梦境被人修改过! 但造梦术是我幻境秘术,除却幻境一族,外人根本无法掌控其精髓。再者,我的造梦术已突破大成境界,放眼虚无界大陆,几乎无人能篡改我所造梦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惶惑不安地驱散着梦境中的迷瘴,只觉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待迷雾稍稍散去,眼前所见却叫我痛彻心扉。 梦中的我,手持轩辕剑,一剑划下,若雪、无情命丧黄泉。 “叫你们勾引容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而后,梦中的我又毫不犹豫地砍下了清墨、清羽的脑袋,“对不住了!你们什么都没做错,可惜,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怎么会这样? 我从未料到,自己的梦境竟会被篡改,孤立无援地站在迷雾之中,直至清墨等人的尸首被羽化风干。 一手捏碎梦境,我旋即转身看向清墨等人。 “圣女,清墨支撑不住了,来世再见!”清墨从袖口掏出一做工粗糙的香囊,含笑嘱托着我,“替我转交给花颜醉,好吗?” “清墨……” 若雪亦掏出怀中绣功不佳的锦帕,将之郑重交予我手中,“王后,也替我转交给花颜醉吧!你别难过,死生有命,若雪此生已无憾!” 无情脸色灰白,却依旧提着一口气,向众人解释着,企图替我洗刷冤屈,“杀害我们之人,绝不是王后!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是王后!” “别说了。”我怕无情用尽气力,不让她再白费口舌。 看着她们四人气息奄奄还在拼尽全力地替我开脱,我终是忍不住心中悲恸,失声痛哭。 第三三三章 父君虐我一时爽 “咳咳——” 重咳不止的母皇抬眸,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情绪失控的我,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挑起。 “现在,你满意了?”我略带挑衅地质问着母皇,袖中双拳紧攥。 母皇纤纤素手扣着父君的臂膀,眼波流转,情真意切。 不多时,她眼帘微动,娇声轻语,“项渊,别怪歌儿,她还小,不懂事!” 父君重重地闭上眼眸,语音微颤,“清辞,伤你之人当真是歌儿?” 母皇摇了摇头,眼角清泪簌簌挂下,“是我对不起她,让她自幼在外,漂泊多年!这一刀,算是我欠她的!” “项渊,今生缘尽,来世再聚……” 母皇语落,气绝身亡,本就趋于透明的身体化作了一串带着些许寒气的水泡。 水泡落于鼻尖上,针刺般的疼痛。 父君仓皇失措地徒手抓着水泡,然而水泡兜兜转转落入他掌心之中往往停留不过一瞬,又化作无数细小泡沫,而后凭空消失。 他怔忪地瘫坐在地上,眸中情愁难消,又添新恨。 “父君,你信我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明知道他恨,仍不死心地追问着他。 啪—— 一记响彻云霄的巴掌声乍响,惊起树梢无数飞鸟,也使得在场之人惶惑不安。 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眸,脸颊却没有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待我睁开双眼时,始觉容忌已挡在我身前,生生替我挨了父君毫无保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 一时间,周遭皆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完了!这幻境本是东临王命人重建,水神如此待他,东临王怒极,将幻境铲平当如何?” “快逃吧!东临王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这回怕是要大开杀戒了!” “妖女手刃亲娘,其罪当诛!东临王就不该护她!” ……… 我愣愣地盯着容忌肿得老高的脸颊,冰凉的指端来回碾着他嘴角的血迹,既心疼他所遭受的不公对待,又痛心父君的不辨是非。 “歌儿,走吧。”容忌并未因这一巴掌迁怒父君,他紧握着我冰凉的手,带着我快步离开了幻境。 “等等!” 我敛起潸潸而下的泪,阔步逼近晕死在叶修怀中的且舞,以手中冰刀砍落她的三根手指,强行夺过她手中的瓷瓶。 然,瓷瓶一落入我手中,随即碎裂成渣。瓶中之血闪着道道金光,转而如同一尾水蛭,“蹭”地一下钻入容忌眉心之中。 怎么回事?难道且舞的傀儡术大成了! 我惊疑地看向容忌,但见他神色如常,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 叶修雷霆震怒,以宽大披风将且舞遮得严严实实,随即单手握着紫幽魔弓,对着我的命门处左右开弓。 “毒妇,若不是看在阿汜的面子上,我早已将你千刀万剐!” 叶修咬牙切齿道,招招皆下狠手。 我亦不遑多让,一脚踹落他手中的紫幽魔弓,随即将之踩至脚下,面露讥诮,“待真相大白之日,你们即便跪在我身前,磕头求饶,我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够了!”父君厉声呵斥道,“清辞尸骨未寒,你又想大开杀戮不成?” 呵!这就是我仰慕敬重了四百年的父君! 我仰天狂笑道,“百里项渊,你我父女缘尽。从今往后,再无牵扯,互不相干!” 话落,我单刀划开心口,将溶于骨血的八荒活水逼出体内,目不斜视地当着父君的面将八荒活水毁于一旦。 “你给的命,还你就是。”我再以匕首划开手腕,任热血喷涌,心死成灰。 父君面上晦暗不明,许是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喉头“咕嘟”一声,黑血飞溅。 我知他对母皇用情至深,因而在他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于我时,我尝试过心平气和地同他解释。 而他呢?将毕生神力集于一掌,丝毫不顾念父女情意,狠狠地朝我扇来。 虽然,那巴掌并未打在我身上,但打在容忌脸上,更是让我义愤难平。 今日之恨,我会永永久久铭记。 “我且歌,于今日,父母双亡。” 现在的我,应该很狼狈吧! 故作坚强,却又不小心红了眼眶,只得将脸藏于容忌心口,随着他快步离去。 容忌生怕我失血过多,紧攥着我的手腕,“歌儿,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太在乎母皇了。” “我的梦境被篡改了,天下人不信我,无可厚非。但作为我的至亲,他为何不能多给予我一些信任?” 小卓和南鸢尚且愿意信我,为何父君就不愿信我? “无情死了,若雪死了,清墨死了,清羽死了……我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所谓的宿命所累,香消玉殒!” 容忌全神贯注地盯着我心口的刀伤,眉头紧锁,“你这样伤害自己,是想心疼死我?” “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值得我为之伤神! 容忌闻言,只紧紧将我揽入怀中,重复呢喃着,“乖,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会放过!” 说起这事,我才想起在我手中碎裂的瓷瓶,下意识地箍紧了容忌的腰,“方才有金光钻入你眉心之中,不碍事吧?” “无碍。昨夜,师父为我特制了一道护身符,万蛊难以近身,邪术退避而消。” 多亏我还有个半吊子师父!虽然他时常做着不靠谱的事,为人看上去也十分糊涂,但关键时刻,他从不掉链子。 容忌继而说道,“方才引我追出喜堂之人,确是圣君封於。他同且舞里应外合,并传授给她数万年修为。” “恐怕还不止于此!我的梦境,幻境之外的人根本改不了!母皇那一缕残魄几无仙力,定然无法施展造梦术。但若是她将造梦术的要诀教予且舞,且舞绝对有能力篡改我的梦境!” 冷静下来后,我才知她步步为营,等的就是我自设梦境,自掘坟墓。 “有兴趣去圣君老巢看一眼?”容忌捏着我的鼻子,气定自若地给我擤着鼻涕。 “你知道他老巢在哪?” 容忌微微颔首,“只要他敢现身,偌大的东临,全是我埋下的眼线,还怕寻不到他的老巢?” 第三三四章 圣君老巢藏娇 容忌以水袖擦净我的脸颊,温软的唇落在我眼睑之上。 “你的眼泪,只能为我而掉,其他人不行,记住了么?”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转眼间就把父君冷漠的态度抛之脑后。说到底,只要容忌在,我永远也不会一无所有。 即便黑夜总是如期而至,但黎明也从不失约。 不过,转念一想,我又忿忿不平地反驳着容忌,“什么叫眼泪只能为你而掉?终有一天,我要如钢铁一般坚硬,坚韧,坚强!眼泪,那只是娘儿们用来顾影自怜的玩意儿,我不需要!” “眼睛都肿得跟核桃一般大小了,还嘴硬!这么多年,你在榻上掉过的泪,早就能汇聚成河了!” “………” “以后多吃些鸭脖找补找补!这么多年,辛苦你数度为我叫破喉咙了!”容忌牵着我的手,顺着纸鹤所引的方向,信步而去。 容忌为逗我开心,尽数舍去冷面神殿的骄矜,荤段子倒是说得很溜! 现在的他,多了分烟火气,可远观也可亵玩,甚好,甚好! “你也多啃些长鞭找补找补!这么多年,你屡屡说要被我折断,但倒底未断,委屈你了!” 此言一出,容忌面色一红,白得透明的耳朵染上浅粉的色泽,如初雪中含苞待放的腊梅,在地冻天寒之中,出乎意料地暖人心扉。 纸鹤一行数里,忽而在一处蝴蝶泉边斡旋不前。 泉水之中,倒映着并不算刺眼的红日,连同流云苍穹,显得十分别致。 “东临境内,竟有此仙居佳境,美轮美奂!”我微微抬手,便有数十只彩蝶栖于手臂之上,翩跹起舞。 “纸鹤由仙气而生,一路追踪封於踪迹,却在蝴蝶泉边停滞不前,想必封於的老巢应当就隐在附近!”容忌并无心思欣赏美景,审慎地扫视着四周。 片刻之后,我与他均将视线移至泉中红日的倒影上,默契十足地携手跳入了冰凉彻骨的蝴蝶泉。 六界坍塌之前,被圣君虚体所侵的斗姆元君正是藏于日心之中,害得六界中人掘地三尺,都无法发现其行踪。而这一片虚无界大陆,神鬼同窟,虽然同之前的世界有着较大的差异,但圣君还是原来的圣君,他能想到的藏身之处,应当也是循着自己固有的思路。 兴许,泉中的红日倒影,就是圣君封於的老巢! 这湾蝴蝶泉,的确未令人失望。 待我与容忌深潜水中,便觉泉水中别有洞天。 任谁都没想到,仅半片沙场大小的蝴蝶泉下,藏着一个古韵流香的旧时宫殿。 轻轻撩起由水珠结成的帘幕,上乘的桃木地板铺成一地,刷上金漆,亮得晃眼。 四壁并未显出明显的棱角,过于圆润的弧度使得方向感极差的我再辨不出方向,刚走两步,就觉晕头转向。 “当真是封於的老巢?怎么如此静谧!”我不可置信地环顾着四周,心不在焉地扫了眼壁上神态各异的侍女。 不知是我看花了眼,还是壁上另藏玄机,我总觉壁画上的人儿,同妖娆酒楼外壁上的痴男怨女一般,眼里透着浓情。 抬手轻触壁上对月流珠的佳人,指尖刚刚碰到墙面,就感受到了墙体喷涌而出的热浪。 下一瞬,我和容忌竟被一股神秘的吸力拽入壁画之中。 “你们是谁?” 壁画中,面如银盘,眉似远山青黛的仕女惊慌失措,一溜烟功夫敏捷上了树,隔着疏密交错的斑驳树影观察着我们。 “你又是谁?” 我好奇地打量着她过于丰腴的脸颊,再观她露于袖外的一截雪腕,只觉她这般打扮近千年中甚是少见。 她生得丰腴,长得也是雍容华贵,同饥荒时期百姓所推崇的丰腴美极度紊合。 仕女痴痴地望向我身侧的容忌,娇软的声音甜糯可人,惊得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圣君宠姬,得圣君赐名‘呱唧’,原身是蝴蝶泉下素灵雪蛙。得圣君雨露垂青,修得不死之身,长居壁画之中,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呱唧这个名儿不错!”我由衷赞叹道,想不到怨气加身的封於,竟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呱唧,呱唧,叫一夜呱呱,帐内飞蚊去无踪,妙哉! “公子,敢问尊姓大名?”呱唧的眼神自容忌出现后,再未移开眼。 她从树上跃下,凑近了容忌尚未消肿的脸颊,倏而身处冗长的舌头,欲对容忌行不轨之事。 我急急将容忌拽于身后,不悦地看向呱唧,“我虽很支持你红杏爬墙,毕竟圣君绝不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但你也不能抢了我的良人!若是再敢侵犯我男人,我就把你打得呱呱叫!” 呱唧妙目一转,银盘般的脸颊现出两抹红晕。 她将我拽至一旁,悄声说道,“壁画中,藏着一个同你容貌相差无几的仙儿!圣君鲜少去看她,但也从未亏待,显然是用了真情的!若是让圣君得知,世上还有个比那仙儿还水灵的你,他定将你疼宠入骨,生数窝蚪儿,享无双荣耀!” 同我容貌相差无几的仙儿? 且舞应当不可能,她眼下正忙着在幻境兴风作浪呢! 难道是母皇!当初,且舞交至父君手中的,紧紧只是母皇的一缕残魄。有没有可能,母皇的肉身并未被毁去,仅仅只是被囚于壁画之中? 呱唧见我瞳孔微缩,以为我被她说动了,面露灿笑,继而劝慰着我,“不若这样,我们就此交换一下良人如何?从今往后,你来做圣君宠姬,我替你照顾好身边这位俊美无俦的上仙,如何?” “呱唧,那仙子人在何处?可否带我前去见她一面?”我激动地扣着呱唧双肩,一想到母皇极有可能并未离世,心中又蹭蹭燃起希望之火。 “带你去见她,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圣君今夜已宣我侍寝,一时半会儿,我走不开的。不若,你替我侍寝,我带着上仙去寻仙子?” 我连连推拒道,“不了!侍寝这活儿,我可做不了!你只需告诉我们,仙子居于何处便可!” 第三三五章 本座不会亏待你 呱唧嘟了嘟嘴,眷眷不舍地看向容忌,“上仙,当真不需要我陪您去寻那位清冷仙子?” 她娇软发嗲的声音驱散了暗夜中的料峭寒意,使得壁画里的一草一木皆染上勃勃生机。 我连连扒拉开呱唧不断前倾的身子,义愤填膺道,“可别不知好歹!” “呱儿,速来。” 昏暗的里屋中,红烛摇曳,红漆木榻上横成着一身着黑袍的男子。 男子嗓音粗粝,似濒死的乌鸦怪叫。 封於什么时候来的? 惊惧之余,我下意识地推搡着呱唧软绵绵的背脊,将她往晦暗不明的里屋推去。 慌乱之间,呱唧趁机揩了一把油,狠狠地掐了掐容忌的脸颊,这才意犹未尽地捻着三根手指,袅娜娉婷地进了里屋。 屋中,封於音色几经转变,由粗粝转为悦耳,只他同呱唧聊得热火朝天之际,却唤着我的名讳,这使得我心下尤为不爽。 呱唧含情脉脉地看向封於,“圣君哥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呱儿吃了不少虫儿,肚皮儿可肥美了!” 封於并未答话,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旋即又将她踹飞数米。 “不许多言!” 呱唧四仰八叉地摔在地板上,并砸出了个硕大的坑。 她的后脚陷入碗口大的坑洞之中,纵她如何使力,亦无法挣脱束缚。 封於喜怒无常,喜好多变。 这不,他见惯了呱唧逆来顺受服服帖帖的模样,还从未见她吃瘪被钳住脚的可爱模样,一时兴起,下榻,居高临下地看着略显矫揉造作的呱唧…… 容忌之所以准我在屋外畅听了大半宿,玄机在于里屋中那格外瘠薄的地板。 纵观壁画内的这方天地,天幕上的月儿,纸糊的。池子里的鹅卵石,也是纸糊的。 独独脚下漂着金漆的桃木地板,带着几分真,实打实的,撞着头准会起包。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满地的桃木地板,延续至里屋中,就成了纸糊的地板,想来里屋地板下,应当另藏了玄机。 直到天色泛起了鱼肚白,呱唧的后脚仍受困于硬纸板中。 “圣君哥哥,呱唧不喜这咬人的地板,腿儿险些被拧断,疼得蛙心颤颤!” 封於默然无言,稍一用力,将呱唧连人带着里屋中硬纸拼接而成的地板拽了上来,而地板上空出的黑魆魆的洞穴中,有细微水流声,显然是藏了暗道。 “圣君哥哥,你觉得呱儿香不香?”呱唧舒展了久未动弹的后退,心情大好,一头栽入封於怀中,蹭得他满怀脂粉。 想来,呱唧也是个心大的!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原身为素灵雪蛙,身体热度稍稍升了点,那肥美的蛙肉会令食客垂涎三尺? 隔着纸窗,我已然闻得阵阵焦香酥嫩肉味儿,飞涎直下。 容忌不明所以,英挺剑眉微蹙,“就封於那瘦骨嶙峋的惨样儿,你都看得津津有味?” 他身上冒着森森寒气,显然又在吃飞醋。 “今儿个情绪波动颇大,哭了半晌很是耗费体力。眼下,见雪蛙肥美,我只是馋了……”我又咽了咽口水,尽量不让自己去回想幻境中所发生的的一切。 且舞屡屡进犯,我定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但父君的不信任,始终是我心尖的一根刺,闹得我只要安静下来,眼睛便酸涩得直掉泪。 里屋中,呱唧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白嫩嫩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的鼓肚皮儿,哼唧低语,“圣君哥哥,你哪哪都好,我本该喜欢你的!” 这世间,不论男女,大体都喜欢在他人口中听得奉承自己的话,封於也不例外。 一开始,他听着呱唧的褒奖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起。但当她听得了呱唧完完整整的一句话,脸色瞬间黑沉如烧焦的锅底。 他攥着呱唧的手腕,怒目而视,“难道,你不该喜欢本座?” “今日之前,呱唧只见过你一个男人,满心满意全是你。可就在方才,壁画之中忽而闯入一位芝兰玉树的仙人,其风华气度,令人过目难忘!” 呱唧撺了撺细长的舌,自以为十分风情地将长舌掠过唇畔,大大的眼里满是容忌的剪影。 该死!这长舌的雪蛙! 我心中暗叫不好,急急拽着容忌往外逃去。 不巧的是,壁画的入口处已被封死,出口又遥遥无踪,我就像是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 “百里歌,想不到你竟自个儿送上门来!” 封於如同黑鸦般,扑扇着羽翼般的黑色披风,不疾不徐地从我和容忌眼前降落。 “不正是你处心积虑地引我们来的?”我反问着封於,对于他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些了解的。 虽说东临境内,一花一草皆能成为监视封於的眼线,但封於蛰伏多年均未被发现,实力定然不容小觑。 封於阴恻恻的眼神扫过我的脸颊,旋即沉沉开口,“不错。确实是本座有意引你们前来。” “目的?”容忌半个身子挡在我身前,使得封於的眼神再无落脚之处。 “迦叶在外兴风作浪,甚是辛苦。本座体恤她为讨好本座机关算尽委实不易,遂勉为其难助她一臂之力,将你们引至此处,方便她施展拳脚。” 我听封於如此一说,心中难免有些慌乱。 并非我高估了且舞的实力,而是集傀儡术、造梦术于一体,且不知得了封於多少神力的且舞委实难以应付。 封於看穿了我的紧张,邪笑道,“百里歌,你我二人自幼便结了亲。你若是肯服软,离了东临王,乖乖跟在我身侧,本座不会亏待你。” 他是说过,父君救了他一命,愿以身相许偿还恩情。但他并无龙阳癖好,只得将目标转移至我身上。 而今,我同父君断绝了父女关系,这等业障,我再不愿替父君受着。 第三三六章 赌注 一想起父君,我的心紧紧揪起。 当初被上古神水灼瞎双眼之际,是父君大义凛然地剜心取血,将凝萃了他毕生修为的八荒活水赠予我,治愈了我的双眼。 我原以为,他会是这世上最好的父君。 不料,亲情在现实面前,脆弱如急流中的飘萍,受不得流水涤荡,不堪一击,粉碎成渣。 封於见我沉默不语,脸上现出几分喜色,颇为友善地同我伸出手,“到本座跟前来,本座就放了东临王!” “做梦!” 我往容忌身后躲了躲,只有在牢牢抓住容忌臂膀的时候,心中才能生出一丝丝的安全感。 容忌显得尤为淡定,他并未同封於争锋相对,而是心平气和地说道,“敢不敢和本王赌一场?” “怎么赌?” 封於颇为忌惮地看向容忌,即便此处是他的地盘,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赌酒。”容忌薄唇轻启,面上并无冗赘的表情,使得我都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你疯了吗?”我讶异地抬眸看向面无表情的容忌,忙不迭地捂着他的嘴,不敢再让他胡说八道。 虚无界大陆上,谁人不知,东临王酒量比襁褓中的娃娃还差! 光闻酒味,便能醉得不省人事。 浅尝一口,怕是只能乖乖听从封於摆布了! 不过,封於似乎对容忌所言十分感兴趣,直截了当地忽略了局促不安的我,又问向容忌,“赌注?” “本王的命。”容忌如是说道。 封於显然并不满意,他指了指容忌边上的我,定定说道,“你若赢了,本座便放你们二人离去。你若输了,本座亦不要你的命,只要她。” “好!”我先容忌一步,应承了下来。 虽然,我总觉容忌同封於赌酒一事十分不靠谱,但我愿意信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容忌紧攥着我的手,以仅仅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询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怕。但你当真要卖我的话,我也只能乖乖替你数钱,寻个机会再逃回来。” 我浅笑着,看着他们二人落座,心中反倒安定了些许。 不多时,壁画中的青蛇小妖便呈上了一壶佳酿。 佳酿色泽黛青,应当是淬了蚱蜢汁液,看得人头皮发麻。 容忌盯着杯中泛着莹莹绿光的酒水,遂取出袖中不甚显眼的瓷瓶,将瓶中粉末,尽数倒入酒水之中。 封於见状,旋即按住容忌欲举杯的手,倒了半杯容忌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想耍什么花招?” 容忌闻言,亦举杯将那恶心至极的酒水吞咽入腹。 封於扫了眼醉意微醺的容忌,匝巴着嘴,意犹未尽地说道,“东临王,你这是玩腻了,急迫地想要甩掉她么?” 容忌眉头一拧,沉声说道,“别把那么粗鄙的词用在歌儿身上。” “粗鄙?你在酒中下了多少合欢散,自己没点数?”封於讥诮言之,“这么急不可耐地施药为本座提兴,是变相地讨好本座么?” 我侧目,担忧地看向面色酡红的容忌,虽不至于轻易被封於挑拨,也难免会觉得容忌坏了脑子,才会想同他人拼酒。 容忌并未理会封於,竟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他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两杯酒下肚,除却面色红润了些,神智竟还清醒着! 我不解地看向容忌,深怕他在这个时候不省人事。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轻抚着我的脑袋,“本王千杯不醉的样子,好不好看?” “好看!”呱唧稍稍缓过劲儿,趔趄下了榻,妩媚生姿地扭着胯,乖巧地坐在容忌另一侧,双目灼灼地盯着容忌。 封於冷睨了一眼呱唧,虽从未对她动心,但作祟的占有欲使得他心中大不爽快。 见容忌乐此不疲地在酒中下着过量的合欢散,封於很是不服气,每每容忌斟酒之际,都会倒过大半杯,伸着脖子一饮而尽。 约莫喝了一二个时辰,封於依旧面不改色。 但我隐隐能察觉,封於渐渐不能聚焦的眼神,应当出现了严重的双影,相信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当真要醉得不省人事了! 反观容忌,气定神闲,除却愈发酡红的脸颊,身上并无其他异样之处。 难道,容忌在封於面前施了障眼法? 我暗自否定了这个想法,封於绝非等闲之辈,若是容忌施了障眼法,他应当早就发现了吧! 呱唧双手托腮,满眼星辰璀璨。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封於醉意更甚,他趔趄起身,一手按着容忌前襟,一手擒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容忌手腕一顿,举起手中酒杯,淡淡地呷了一小口,旋即一饮而尽。 “认输了?” 容忌抬头,琥珀色的眼眸一触及封於阴晴不定晦暗不明的脸,被佳酿浸润过的唇透着一层水汽,像是带着致命毒液的曼陀罗,美中淬毒。 他话音一落,整个脑袋竟“砰”地一声,重重砸在案几之上,晕死了过去。 封於见状,亦举起手中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酒杯落地,封於亦应声倒地,“本座,赢了!” 我皱眉,悄然推了把伏在案几上的容忌,“快醒醒,你是想彻底把媳妇儿输给他么?” “笨蛋!我将自己输给他,也不能把你输给他!”容忌轻咳了一声,双手撑于案几之上,淡淡扫了眼躺在地上来回翻滚的封於。 “你酒量竟这么好了?”我眨了眨眼,颇有些崇拜地仰望着神色寂寂,毫无醉意的容忌。 容忌勾唇,高深莫测地说道,“他们既取了我的中脉之血,又以四人做引,欲把我化为任其摆布的傀儡,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方才仅仅只是小试身手,反其道行之,照模学样,修成傀儡术,不断地用傀儡挡酒罢了!” “一千杯酒,耗费了一千个傀儡!”容忌颇为感慨地说道。 呱唧晃了晃脑袋,显然并未听懂容忌所言,但她依旧毫不吝啬地为容忌拍手叫好,“上仙真是俊美无俦!在你面前,我都不敢放屁,生怕惊扰了上仙,渎了上仙周身浮动的仙气。” 第三三七章 送他万千子孙 呱唧话音刚落,双腿突然被倒地不起的封於擒住,寸步难移。 “上仙,可不可以带呱唧走?”呱唧瘪了瘪小嘴儿,略略有些嫌弃封於朝他伸来的双爪。 容忌站定在月影光华下,素衣下白到透明的皮肤透着淡淡的光泽,淼淼仙气浮动。最撩人的,还是那双琥珀琉璃眼,一见倾心,一眼万年。 “也难怪呱唧对你情有独钟!”我怔怔地盯着容忌这张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俏脸,低低感慨道。 容忌垂头,唇畔掠过我鬓角,在我耳际轻语,“别在我面前提起其他女人,我不感兴趣。” 闻言,我缓缓转过身,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一想到我一直仰慕着的人,独属于我,就开心得不能自已。 “啊——圣君哥哥,你不可以这样!”呱唧凄厉的叫喊声将我从迷梦中拉回。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理智尽失的圣君和诚惶诚恐的呱唧,侧目询问着容忌,“圣君怎么了?” 容忌亦顺着我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醉得一塌糊涂的圣君。 而后他轻揽我的腰线,同我一道双双跳入里屋地板上破漏的黑洞之中。 不得不说,这壁画里头儿的空间,匠心独妙,令人叹为观止! 硬纸拼接而成的地板之下,是茫茫水域。且不说如何宽敞,一眼望不到尽头便是了。 待我们走出数十米,呱唧凄厉的尖叫声总算被距离和茫茫水波弱化。 容忌骤然停下脚步,微微抬头注视着远处顶上的微弱光源,面上现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你在得意什么?”我奇怪地看着容忌窃笑的模样,委实不明白什么事能让他忍俊不禁。 容忌渐收笑意,随即沉声说道,“封於屡屡觊觎于你,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正巧,借由此次机会,送他万千子孙,看他以后还怎么来烦你!” 万千子孙? 我嘴角狂抽,原来容忌在酒水中堂而皇之地施加合欢散,真的是为了叫封於意乱情迷! 眼下,封於应当已经搂着呱唧,在进行着伟大又神圣的蛙族繁衍事业。 呱唧身为素灵雪蛙,一次产下上千蚪儿不是问题,之所以跟随封於多年未有所出,应当是封於太过小心谨慎,逼她喝了过量的避子汤所致。 这回,封於饮尽千杯酒,怕是要醉上好几宿。等他清醒,只怕为时已晚,呱唧应当早已为他开枝散叶,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有成百上千的蚪儿跟在封於身后喊“爹”。 思及此,我不由得戒备地盯着看似出尘若仙实则腹黑入骨的容忌,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着了他的道儿。 容忌捻起双指弹着我的前额,眉眼间溢满宠溺,“笨蛋!你无需害怕,我哪里舍得算计你?” 他的言下之意,我算是听明白了。 他嘴里说着不舍得算计我,但该算计的时候,一次都没少算!不然,我也不会在尚还年幼的时候就怀上小乖。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我们一直在水域中踽踽而行,直到顶上木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嘘!顶上有人!”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跳却愈发快速。 若是母皇尚还活在人世,若是母皇一直被封於囚禁在壁画之中,若是母皇早就沦为了封於泄欲的工具…… 我已经不敢再往下细想,任何一个结果都极其残忍,足以摧毁母皇的求生意志。 容忌抬手利落地卸下顶上木板,小心翼翼地将我从水中捞起,不动声色地跃出水面,重回硬纸拼接而成的地板之上。 透过暗黄的烛光,我隐隐约约得以窥见里屋的光景。 一扇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开双面绣屏风内,一风姿绰约的女子双手捧着朱色瓷碗,面露愁容。 走近一看,这人,不正是母皇?! 我面露喜色,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屏风,将羸弱不堪的母皇搂入怀中。 “母皇,歌儿好想你!” 我并不是一个擅于表达感情之人,诸多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但见母皇真真切切地立于我面前,失而复得之感,叫我喜不自禁。 “啊——啊——” 母皇嘴里发着喑哑的怪叫,眼里并无半分欣喜,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恐惧。 “母皇的舌头!” 我惊惧地发现,母皇竟被人剜了舌头! “怎么回事?”我轻轻地捧着母皇的脸,看着脸颊瘦削,还被人剜了舌头的她,心疼至极。 母皇一脸惶惑地看着我,旋即执笔在素白的宣纸上,留下一行端正的小楷,“姑娘,你我可曾见过?为何见到你时,我激动地想流泪?” 我怔怔地看着母皇在宣纸上所写,心里头不是个滋味儿,想不到,母皇同她残魄一般,亦失去了记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会如同残魄那般,只愿与且舞亲近? “歌儿,你看母皇手中瓷碗!” 容忌眉头微蹙,果断夺下母皇手中盛着血水的瓷碗,审慎言之,“血咒蛊!下蛊之人每隔七天便要以自身中脉之血喂养母皇体内蛊虫,以此控制母皇心性。” 想来,控制母皇心性应当很不容易!不然下蛊之人也不会出险招,以有损自身修为的方式,选择了烈性十足且不好控制的血咒蛊。 下一瞬,容忌取出师父所赠护身符,迅疾贴于母皇额上,旋即以我头上玉簪划破母皇喉头,并将朱色瓷碗中的血水尽数泼于母皇脖颈之上。 母皇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得咿呀直叫。 我只得匆匆点了她的穴道,以防惊扰了门外看守母皇的青蛇小妖。 嘶—— 不多时,母皇喉头处便探出一肥硕蛊虫,通身雪白,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 蛊虫稍稍探出了半个脑袋,贪婪地汲取着母皇脖颈上四洒的鲜血,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是的母皇喉间的皮肤被撑地次第龟裂开来。 眼下的母皇,被我点了穴道,不得动弹,独独一双写满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向我,眼泪簌簌直掉。 等蛊虫膨胀至手腕般粗,容忌终于举起斩天剑,一剑贯穿蛊虫肥硕的身体,并将之藏于母皇体内的半截尾翼扯了出来。 第三三八章 赠舌之恩 嘶—— 蛊虫凶猛暴戾,被斩天剑贯穿身体之后,血浆四溢,但与生俱来的斗志亦空前高涨。 它肥硕的身躯在斩天剑剑身上迅速地游移,眨眼间便移到剑柄处,对着容忌的虎口狠狠咬下。 我急了眼,抄起案几上的油灯往蛊虫嘴里戳去,一时间,青黄的浊液加上腥臭的黑血四溅,使得本就不算宽敞的屋中弥散着一股臭鸡蛋味儿,久闻头晕目眩,胃中翻江倒海。 “孽畜!长得丑也就算了,还这么臭!”我无比嫌恶地拎着它相对短小的尾巴,指尖燃起天雷之火,将之焚烧殆尽。 待蛊虫被烧成灰飞,母皇惶恐的眼眸竟显出几分凶悍。 她以仙力冲破了穴道,掌下生风,以凌波微步瞬移至我面前,朝着我的心肺重击而来。 “母皇,我是歌儿!”我隐隐察觉到她似是将我错认成且舞,连连解释道。 母皇迟疑了片刻,终是收回了已经无限接近我心口处的掌风。 我欣喜之余,却发现她被掌风反噬,双眼一阖,直愣愣往地板上倒去。 她应当是受了许多苦,即便是昏迷不醒之际,她依旧戒备地以双臂环着自己的身体。 我如是想着,遂捻了蛛网,同容忌一道入了母皇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迎头而来的,便是一记令人闪躲不及的铁锤。 好在我与容忌在梦境中皆是虚体,铁锤触及前额,随即穿体而过。 但立于我们身后,羸弱不堪的母皇就显得十分凄惨了!她被铁锤砸中腰腹,断了数根肋骨,倒地不起。 封於欺身上前,单指勾起母皇前襟,戏谑言之,“水神已被本座囚于妖娆酒楼之中,如一条废狗一般苟延残喘。你只有乖乖听话,才能过得舒服些,懂么?” “你这个魔鬼!” 母皇狠狠地咬在封於肩上,若不是封於将她强行掰开,他的肩膀应当就此报废。 啪—— 封於扬手,一巴掌毫不客气地甩在母皇脸上,阴鹜的眼神中现出腾腾杀气,“你最好识相点!”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何迫害我?”母皇抬眸,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定定地瞪着封於。 “这怎么是迫害?本座是在解救你啊!乖乖做本座的女人,本座保你享尽荣华富贵!”封於贪婪的目光在母皇身上流连。 母皇重重地闭上眼,一头撞向屋内的玉雕石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够了!”封於一把擒着母皇后颈,闷闷言之,“一个老女人而已!若不是因你同百里歌有几分相像,本座怎么看得上你?” 母皇闻言,瞳孔微缩,她随即跪在封於身前,低声下气地求着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求你不要伤我歌儿!” “哼!哭哭啼啼一张苦瓜脸,好端端的倾城之貌竟让人生不出半分兴致,真真扫兴!”封於一脚踹至母皇心口,扬长而去。 我见封於离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原以为母皇的厄运止于封於顿失的兴致,不成想,母皇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梦境一转,且舞竟立于铜镜前,含笑替母皇绾着发髻。 “歌儿,你当真是我的歌儿?”母皇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且舞,双手不自觉地绞成一团。 且舞微微颔首,“如假包换!母皇你看,我们二人长相极为神似,我若不是你所出,那小卓弟弟更不可能是你所出了!” 母皇闻言,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可能是被囚过久,使得我较寻常人迟钝了些,竟未认出宝贝闺女!” 我看着梦境中相谈甚欢的她们,双拳紧攥,心中尤为愤慨! 且舞当真歹毒,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不仅盗了我的容貌,还堂而皇之地抢走我的母皇! 梦境转换,帘幕幽幽,母皇重咳卧病不起。 且舞剜心取血,强逼母皇饮下她的心头之血,“母皇,定要早日康复!” 母皇起先十分抗拒饮她之血,但又感念她的孝心,日子一长,便习以为常。 “母皇,可否教歌儿幻境造梦之术?”且舞伏在榻前,柔声撒着娇。 “歌儿,你怎会忘却造梦之术?” “六界坍塌前,世人将我逼下诛仙台,使得我肉身毁尽,记忆丢失,险险捡回一命,已是万幸!”且舞一边说着我所经历的磨难,一边潸然泪下,仿若这些磨难她也曾亲身历经一般。 母皇闻言,心疼地不得了,在理智尚未全失的情况下,便倾囊相授,将幻境造梦术的所有心法纷纷教予且舞。 原是这般! 怪不得且舞能篡改我的梦境,原来她顶着我的身份,在母皇这儿偷师学艺多载! 早晚有一日,我要撕下且舞的脸皮,让她将欠我的,一一还回来。 梦境再度转换,且舞一身黑衣狼狈至极地闯入屋中。 此时的母皇,血咒蛊已深入骨髓,记忆大不如前,似是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姑娘,我要睡了。”母皇淡淡扫了眼且舞,不咸不淡地说道。 且舞周身戾气勃发,一把将她拖下榻,手中弯刀斩落,母皇的舌头竟被移花接木至且舞嘴里。 “啊——” 母皇长着血肉模糊的嘴,嗷嗷哭嚎着,无助至极。 且舞单手掰正了下颌,稍稍动了动舌头,莞尔笑道,“多谢母皇赠舌之恩。我今日所受之苦,他日定加倍施加在你心心念念的歌儿身上!” 母皇指尖捻了蛛网,企图将且舞引入梦中。 遗憾的是,且舞早已学会造梦术,仙力微薄的母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且舞一脚踩住母皇的手,来回碾压着,旋即以长鞭发了狠地鞭笞着母皇的身躯。 “鞭声悦耳,比起丝竹声好听多了!” 且舞一连挥了数百鞭,直到她额上出了一层细密薄汗,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母皇气息奄奄地蜷缩在一隅,身上竟无一处完好之地。 我看着被凌虐地只剩下一口气的母皇亦是万分揪心,只恨自己没能早些发现母皇,让她平白无故地遭了这么多罪! 一手捏碎梦境,我看向怀中如惊弓之鸟一般悠悠转醒的母皇,只得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细心呵护。 第三三九章 蚪儿管圣君叫爹 破晓时分,壁画里头的仙子小妖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呱唧卧房外那方浅塘。 “听说了么,呱唧后院池塘里,多了数千蚪儿!” “我还亲眼看了呢!密密麻麻一池塘的蚪儿,扯着嗓子管圣君叫爹呢!” “都说母以子贵,这回呱唧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凤凰不凤凰的?女人在圣君眼里,从来都是不名一文的!” ……… 想不到,呱唧这么好生养! 待世道安稳之际,我也要养一池子灵蛙,想吃蛙肉之时打捞一二,烹着炸着蒸着炖着! 容忌看穿了我的心思,颇为头疼地说道,“歌儿,我见不得密密麻麻许多黑点,这灵蛙咱还是别养了!” “矫情!” 我小声咕哝着,委实疑惑顶天立地的容忌,怎么有这么多忌惮的东西。 众人皆说,我是容忌唯一的软肋。依我看,他软肋可不止我一个! 母皇双目铮铮,深陷的眼窝显得尤为憔悴。 她似是忆起了我,瘦削的脸颊上现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虽不能言,但我依旧能从她眼眸中读出她对我的关心。 “母皇,可愿同我们走出壁画?” 尽管,壁画外的世界不见得有多明媚,但起码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母皇重重点了点头,拾起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上一个“渊”字。她应当是想询问我父君的近况,只是我该怎么告诉他,他已经将我驱逐出幻境? 我涩然苦笑,模棱两可地说道,“他身体无恙,只是对你思念成疾,情绪不大好。” 母皇如释重负,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只是,此情此景,满身狼藉的母皇即便是笑,都透着几分狼狈,愈发叫人心疼。 “歌儿,事不宜迟。” 容忌瞅着羸弱不堪的母皇,二话不说,将她背上,阔步走出了晦暗的里屋。 这一出屋,恰巧撞见哭得梨花带雨的呱唧。 她与容忌四目相对,眼眸里的怨怼不言而喻。 “上仙,你为何不救我?”呱唧凄婉质问着容忌,本应是水做的人儿却因为心中的怨气,而显得刚强了些。 仅仅只是一夜时间,呱唧丰腴的身子瘦得同麻杆无异,竟受不得稍烈的秋风。 “素昧平生,为何要救?”容忌声音清冷,寂寂说道。 呱唧失声恸哭,光秃秃的前额硬是往容忌怀里挤,“为何不救?上仙可知何为一见钟情!” 这灵蛙倒是好玩儿!当着我的面,还敢肆无忌惮地勾搭容忌! 我颇为气愤地将呱唧推向一侧,忽而忆起她刚产下数千蚪儿,心生怜惜,下手极轻。 “呱唧姑娘,你莫要忘了,你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圣君宠姬!你与圣君的私事,我们作为外人,该如何管?再者,你若是对圣君没半分情意,也不可能在壁画中生活这么多年吧?最为关键的是,你看中的上仙是我的男人,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勾引他,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呱唧张了张嘴,细长的舌头迎风招摇,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容忌似乎十分喜欢看我吃醋,每每我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或是因为他稍显急躁之际,他便会垂首将自己眼底的光晕隐在长睫之下。 只不过,他唇边若有似无的梨涡总会出卖他心中的窃喜。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不仅自己喜欢吃醋,还喜欢看我吃醋! 我剜了他一眼,以凶巴巴的眼神警告着他在外别太过招摇,否则到处招惹桃花,我光是同人吵架,就要耗费半身气力。 容忌见状,微敛眼帘,淡漠地同呱唧说道,“借个道。” 呱唧摇了摇头,执意拦在容忌身前,斩钉截铁地说着,“上仙,今日你若是不从了我,我可就要硬上弓了!” 她两腮鼓鼓灌了凉气,双手叉腰,像极了深海的夜叉,模样凶蛮,令人望而生畏。 这回,容忌全然无视了呱唧,只回头柔声同我说道,“跟紧些。” “上仙,你要去哪?” 呱唧眸中淬泪,轻咬着樱唇,其一夜之间突然清减的脸颊,竟显得格外清丽。 她这副模样,怕是将毕生所学媚术都用在容忌身上了吧! 我无奈地叹着气,匆匆绕过呱唧,拽着容忌衣袖一角,快步跟上容忌的脚步。 然,我同他走了大半晌,从壁画的一端徒步穷尽至另一端,到头来竟又回到了原地! 呱唧似早有预料,只在路中央摆了一张躺椅,她后腿一蹬,便横在躺椅之上优哉游哉地嗑着虫子,静心等候着我们。 “上仙,你若是愿意留下陪我半日,我就告诉你壁画的出口在何处!要知道,鲜少有人知道壁画的出口,就连我,也是无意中窥得密道,才知如何出此壁画!”呱唧翘着二郎腿,一张涂了数层水粉的白脸儿被她细长的舌头撺得红一块,黑一块。 我原本打算,天黑之前若寻不到出口,便用天雷之火将壁画烧出个洞,逃出生天。可我又担忧天雷之火遇上这邪气森森的壁画,一点即着,伤了壁画中的无辜生灵,平添业障。 眼下,呱唧既得知了出此密道的捷径,我倒是想揪着她问个清楚,但又不愿强人所难。 呱唧抬眸看向始终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的容忌,眨了眨眼,水汽氤氲的眼眸中,有淡淡的哀伤弥散开来。 “退下,我同上仙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呱唧吸了吸鼻子,冲着她身后的青蛇小妖吩咐道。 青蛇小妖面面相觑,但眼下呱唧一口气为圣君产下数千子嗣,地位自然不同往日,再刁钻的青蛇小妖也不敢当面同呱唧叫板的。 不多时,二位青蛇小妖便弓着身子,以手中蒲叶挡去半脸,悄然退下。 等众人散尽,呱唧腾地一声从躺椅上跳起。 她无比眷恋地盯着俊美无俦的容忌,以酥软入骨的声音娓娓道来,“殿下,其实你我,也算得上旧相识!数百年前,我曾栖于仙界瑶池之中,有幸得见殿下数面。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第三四零章 殿下,快钻! “可惜,那时候的殿下,眼里心里亦如现在一般,只有你。”呱唧扫了一眼我,稍显惆怅地说道。 我知容忌在仙界的时候惹了不少烂桃花,但从未想过瑶池中的灵蛙,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呱唧情绪愈发低落,原先还算清晰的吐字到后来,只剩下一片含糊不清的蛙叫。 但我愣是杂乱无章的呱呱乱叫中,听到了一个经久不闻的故人名儿——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 呱唧闻言,连连颔首,“在我看来,百花仙子绝对称得上是仙界中最为通透的仙子,但自六界坍塌之后,便了无踪迹。不过,前些时候,她孤身一人闯入壁画之中,同圣君哥哥彻夜长谈,不知在议论何事,但我以雌蛙的直觉保证,绝不是好事!” 百花仙子失踪已久,我原以为她会就此隐姓埋名,潇洒过一生。 不成想,她竟又寻到圣君藏于水中月的古旧宫殿,实力不容小觑,且敌我难分。 呱唧继而说道,“殿下若执意要走,呱唧即便不舍,拼尽全力也会为殿下开辟一条血路的。” “不必。”容忌疏离答道,他素来不愿欠人情,尤其是肖想过他的女人。 呱唧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落下,“殿下还是这般清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若不是瑶池那荡人心扉的夜,我永远也不知晓,你对其他女人,是那样温柔!” “………” 我脸皮并不算薄,但屡屡听呱唧强调瑶池一夜,还是忍不住红了老脸。 现在想来,下颌依旧酸得不行。 呱唧话锋一转,收起她潸潸而下的泪珠,压低了嗓音说道,“壁画出口在圣君哥哥袖笼中。” 袖笼中? 似乎不太靠谱吧! 旁人倒是有可能随意出入,那圣君当如何走出壁画?难不成还要抬起手臂,自钻袖口! 呱唧怕我不信,拍着肚皮儿保证道,“若呱唧所言有虚,甘愿被青蛇小妖顶破肚皮,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君宠姬沦为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她这般信誓旦旦,竟拿自己引以为傲的圣君宠姬身份做赌注,应当并未扯谎。若真相并不似她所说,那便是呱唧被圣君利用了。 我如是想着,遂同容忌速速赶往呱唧的院落。照理说,容忌下了过量的合欢散,纵是道行高深的封於,也是要晕个十天半月的。 果不其然,等我和容忌踏入里屋之际,封於正同数十尾青蛇小妖打得火热。 呱唧见状,凶蛮地叉着腰,怒斥着妩媚入骨的青蛇小妖,“不知廉耻的东西!圣君哥哥累得都站不起身了,你们竟还拼了命地往上靠!若是他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么?” 屋内蛇影绰绰,觥筹交错。 屋外,一池子的蚪儿扯着嗓子,叫爹喊娘。 青蛇小妖怯怯地瞟着呱唧,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封於,四散遁逃而去。 封於不悦,上翻着眼白,双眸始终对不了焦,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周身愈演愈烈的戾气。 “呱唧,你好大的胆子!” 封於冷斥着呱唧,单手扶额,想必是被屋外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吵得头疼。 呱唧瑟缩着脖子,怯生生地看着雷霆震怒的封於。 我原以为她会跪地服软,不成想,呱唧为了容忌,竟做到这份上! 下一瞬,呱唧猛然朝封於扑去,她死死地按着封於因过度劳累而全身酥软的身体,一脚撩开封於袖口,冲着容忌喊道,“殿下,快钻!” 容忌满头黑线,要他去钻封於袖笼,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别说容忌不愿,我虽不大在意繁文缛节,但要我钻,我也不愿。 封於阴鸷的眼神在我和容忌身上游移,他抬手将呱唧撂至一旁,强撑起虚弱的身体,瞬移至容忌跟前。 “东临王,你不觉得趁人之危,太过卑鄙?”封於面露诡谲邪笑,让人看不出喜怒。 但他攥得咔咔作响的拳头,泄露了他此刻的悲愤。 想来,一直在算计他人的封於,此次竟栽了一个大跟头,吃了一回瘪,心中定然不大爽快。 容忌眸带戏谑,反唇相讥,“本王有藏着掖着背着你下药?” “并无!殿下是当着圣君哥哥的面儿,在酒水中加料来着!”呱唧反应极快,乍然起身,嘴皮儿动得飞快,还有起泡的口水从齿间溢出。 封於惨白如纸的脸骤然飘红,旋即又被胳膊肘尽往容忌身上拐的呱唧气得半死。 “闭嘴!你这头只会下蛋的猪!” 封於气急败坏,捻着兰花指对着呱唧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 呱唧也不遑多让,撸起袖子,冲上前就不管不顾地扒拉着圣君的脸。 对此,我深感疑惑。 素来喜怒无常,薄情寡义的封於,怎的对呱唧如此宽容?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封於猛然撕开宽大的袖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大半截水袖往容忌面上扔去。 容忌显然早有防备,轻挪着脚步侧身闪至一旁,但他却忘了背上奄奄一息的母皇。 待容忌避过封於朝他掷来的一截断袖之际,母皇大半个身子却被断袖砸中! 眨眼间,容忌和母皇双双化作光影,在我眼前凭空消失。 我蓦地转过头,冷睨着封於,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轩辕剑,朝着封於劈头盖脸猛砍着。 “百里歌,你以为你斗得过本座?” 封於冷笑连连,乍然出手,袖箭化作长戟,朝着我前额挥下。 没想到,呱唧奋不顾身地挡在我前头,苦苦哀求着封於,“圣君哥哥,别打她!打坏了她,殿下该难过的。” “蠢货!” 封於怒极,以长戟重击呱唧脑门儿,三两下将她拍晕在地。 我看向不断朝我逼近的封於,指尖结了数重蛛网,正准备将他罩入其中,不料,且舞竟从屏风后款步走出。 “堂妹,你就乖乖从了大人吧!至于东临王,我会替你好生照看着!” 且舞眼覆白绫,面带浅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位心善的女菩萨呢! 她同封於一道,将我逼至屋中一角,他们一人碾碎了我指尖的蛛网,一人钳制住我的双腿,死死地禁锢着我,使得我满身神力无法施展。 第三四一章 霸道封於心悦我? 且舞勾唇,檀口丹砂艳得晃眼。 再往下,是修长玉颈,红衣罗纱罩体,半遮半掩。 她侧头,静静聆听着仅仅只碾碎我手中蛛网就再无进一步动作的封於,犹疑片刻后,娇声软语卖弄着风情,“大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怎的不抓紧?” 封於面露难色,许是昨夜耗尽体能,现在连说话都显得吃力。 “先将她囚禁在此处罢!往后有的是时间。” 且舞心有不甘,大半个身子靠在封於怀中,有意无意地撒着娇,“大人,想不想试试我与堂妹共侍您一人?” “来日方长。”封於铁青着脸,显然未从昨夜的余韵中缓过劲来。 然,且舞并不知封於昨夜经历过什么,仍大着胆子缠上了封於的脖颈,“大人,你总说我不如堂妹,何不趁此机会尝尝堂妹的滋味?我敢保证,堂妹在讨好男人这一方面,绝比不上我!” “………” 我无语地看着肆无忌惮地撩拨着封於的且舞,委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又或许,且舞并没有她面上表现地那般喜欢容忌,她只不过是习惯性想抢走我的一切罢了! 正如眼下,她明明一点儿也不喜欢封於,但依旧会因为封於的一句话同我争风吃醋。 封於耐性耗尽,冷不丁地剜了且舞一眼,瘆人的眼神落在且舞紧缠着他脖颈的胳膊上。 等他骤然忆起且舞瞎了眼,这才收回视线,冷言说道,“放手!本座身体不适,此事改日再议!” “只怕夜长梦多!”且舞悻悻松了手,转而抬手抚上我的眼睑。 她的手细软纤长,甲盖上涂着泣血般红艳丹蔻,衬得肤白胜雪,颇为养眼。 这双手,应当害死过不少人吧? 有朝一日,且舞若落在我手中,我定要砍下她的双手,挑去她的手筋,而后将之制成泡椒凤爪,喂狗! 下一瞬,她纤柔修长的指尖微微弓起,发了狠地抠着我的眼眸。 眼睑处传来一阵刺痛,淋漓鲜血落入我的眼眶。 我单手捻了蛛网,并未将且舞罩于蛛网之内,反而隔空悄然将父君引入梦境之中,只为让他看清且舞的真面目。 也许,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坦然面对他,更遑论原谅他。 但我绝不容许父君糊里糊涂地被且舞蒙蔽,更不愿父君将我当成心狠手辣的妖女。 且舞的指尖深深嵌入我的眼睑之中,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堂妹,我说过,你欠我的,我都会从你身上,一点一点讨要回来!” 我并未答话,只沉沉地闭上眼眸,任由且舞刀锋般锐利的指甲划开我的眼睑。 此时此刻,我心里静得出奇,就是不知被我引入梦境之中的父君,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心痛? “迦叶,放开她!” 封於冷睨着且舞,他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擒着且舞的柔荑雪腕,须臾间便在她的雪肤中留下数道抓痕。 且舞吃痛闷哼着,旋即噗通一声跪在封於面前,俯首认错,“大人恕罪!” 封於板着脸,冷哼道,“不许动她!” “大人,我与堂妹长相相差无二,你怎能厚此薄彼?再者,与大人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是我,大人怎么就不能心疼心疼被她害得瞎了眼的我?” 且舞一改平素里对封於的忌惮,微微扬着下巴,樱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封於似是被且舞问住了,他猛然转过头,扼住我的脖颈,像是在质问我又像是在询问着自己,“是啊!百里歌,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迦叶明明比你乖巧懂事,但本座偏偏更喜欢一身尖刺,又不会讨好人的你呢?” 喜欢?他连心都没有,怎会喜欢人? 无非是得不到,心有不甘罢了! “你喜欢我什么?我可以改。”我压下满肚子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同封於说道。 封於怒气腾腾,抬手就欲掌掴我。 我手中神力已经渐渐回拢,自保绝不成问题。 不过,我很好奇被我刻意引入梦境的父君此刻有何反应!他若是看到我现在的境况,会不会心急如焚,会不会后悔出手打我? 思及此,我并未趁机反攻,反倒沉静地敛下眼眸,清冷同封於说道,“自百里项渊对我动手伊始,但凡有人敢掌掴于我,我必挖心掏肺,十倍百倍讨回来!” 话音一落,脑海中,父君痛心疾首跪地恸哭的模样愈发真切。 见到这一幕,我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报复的快意,但唇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勾起。 封於鹰隼般的眼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高高抬起的手久久未能落下。 正当我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讪讪收回了手,“罢了!等本座得到你身上的乾坤之力,再处置你也不迟!” 什么时候封於的性子变得如此柔和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愈发深邃的眼眸,轻嗤出声,“封於,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封於面上现出一片空白,他趔趄后退了一步,而后兀自解释道,“爱?本座只是觊觎你身上的乾坤之力罢了!仅此而已!” 他话未说完,便冲出了晦暗的里屋,不知去向。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跪地不起的且舞,相看两相厌。 她缓缓起身,狠淬了我一口,心有不甘地说道,“你欠我的眼睛,我迟早会要回来!” 啪—— “这一巴掌,我是替母皇打的。” 我揉着微红的手心,再度扬起手,重重地打在且舞脸上。 “堂妹,你不要欺人太甚!”且舞捂着满是血痕的脸颊,周身紫气涌动。 她怒极,双掌中有散发着紫气的怒龙狂啸。 “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我冷笑着,顺势揉碎了指尖蛛网,将父君强制移出梦境。 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父君应当会担忧我的安危吧? 谁让他之前对我那么凶,我心里堵得慌,不吓吓他总觉亏待了自己! “紫龙吟!” 且舞暴喝一声,掌心紫龙撺得一声腾飞而起。 看来,叶修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且舞,当真是爱惨了他! 第三四二章 东临异动 我眸光微闪,细细地打量着紫龙奔袭路径,待紫气即将袭上心口之际,急旋至它身后,以锦帕覆于紫龙眼睑处,旋即屏息凝神,以鬼步瞬移至且舞身前。 “你!” 且舞感受到我的靠近,抬手又是充斥着浑浊戾气的一掌。 她到底瞎了眼,行动不便,一旦我屏息静气,她就再找不准我的方位。 我趁势腾空而起,单脚轻点且舞高高盘起的发髻,而后以一记嘹亮的口哨挑衅着同且舞一般,找不准方向的紫龙。 紫龙闻声,一鼓作气,朝着且舞头顶上方的我飞扑而来,它锋利的龙爪握成勾状,好似黑无常手中的勾魂镰,无坚不摧。 与此同时,且舞愤慨咬牙,迅疾抬手欲擒我的脚踝,“堂妹,你斗不过我的!” 我险险闪至一旁,尚未站定,就见紫龙且舞自相残杀,扭打作一团。 紫龙利爪深嵌且舞皮肉之中,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划了一大道口子,从唇畔贯穿至耳根。 且舞手中匕首亦贯穿了紫龙喉头,深可见骨。 一时间,紫龙脖颈处的筋脉齐断,紫黑瘴气迷离一室。 “该死的孽畜!”且舞气急败坏,匆匆将紫龙收拢至袖中。 她单手轻触着脸上狰狞的伤口,怒气更盛。 “堂妹,从我有意识之后,得罪我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凡事皆有例外。”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瞎眼毁容的且舞,虽未忘却百里秋笙临终前的嘱托,但且舞所犯罄竹难书,我若犯傻饶她一命,于天理亦是难容! “山河俱灭!” 如此一想,我猛地提起沉于丹田处的乾坤之力,以水式心法最后一招向且舞发起致命猛攻。 地动山摇,原本牢不可破的屋子顷刻间轰然坍塌。 我定定地站在泥沙俱下的里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我掌心愈发霸道的掌风逼至犄角旮旯处的且舞。 “且歌,你不得好死!” 且舞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她顺手抓起横亘在她脚边的呱唧挡在身前。 这一掌落下,不止呱唧魂飞魄散,连她身后的且舞亦讨不得好。只是,我虽痛恨且舞,但又不忍伤及无辜,只得匆匆收回掌风,以确保呱唧安然无恙。 掌风霸道凌厉,差点反噬在我身上,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差点撞至身后即将分崩离析的墙体上。 “妇人之仁!你终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且舞轻蔑言之,而后如疾风霹雳,单手抓着昏迷不醒的呱唧,迅速逃窜出屋。 等我追出屋外之时,原先所立之地已成一片废墟,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脑海中,黑盒子痛心疾首地说道,“宿主啊!你就是太过心软!如果死一只灵蛙,能将且舞彻底铲除,那么灵蛙也将成为虚无界的功臣,被世人永久铭记于心!” 为了保护一部分人,而手染杀戮,这和天弋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呱唧已是数千蚪儿的娘亲,我可不愿浅塘中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们无人可依。 “歌儿!” 我刚抬头看向树梢上初升的月牙儿,容忌以踏着冷风,从月中御风而来。 “歌儿,还好吗?” 他紧张地抓着我的肩膀,让我像陀螺般一圈又一圈地在他面前转着,等他确保我并未受伤,方才罢休。 我被容忌转得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既出了壁画,怎的还有往回钻的道理?这下倒好,我们怕是又要被困上好几日了!” “你尚在壁画之中,我岂有独自离去的可能?” 容忌反问道,而后长臂一伸,勒紧了我的腰肢,带着我飞往天幕上清清冷冷的弯月。 他单手指着弯月,沉声说道,“圆月为壁画入口,盈满则闭。我在入壁画之际,顺手将之砍去大半,使之化成弯月,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我听容忌如此说道,这才安稳窝至他怀中,半眯着眼眸,享受着这得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过了许久,容忌沉声说道,“倘若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见,别担心我。” “那,我该去何处寻你?”我猛然睁开眼,五指紧攥他的前襟,深怕容忌突然人间蒸发。 “笨蛋,我终会回到你的身边。”容忌失笑,唇边浅浅的梨涡似漾着醉人的琼浆玉液。 我不知容忌究竟要做什么,但这种不安感自我们离开灵山之后,便一直萦绕在心头。 他总内疚没有将我保护好,事实上,若是没有他一路相伴,我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虚无界大陆同窟,明里暗里有多少邪祟欲置我于死地,又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觊觎着我身上的乾坤之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早已不是一己之力,或是我与容忌二人合力就能抵抗得了的。 只是,容忌总将所有罪责揽至他身上,甚至不愿给我同他并肩而立的机会。 “容忌,你可不可以不要吓我?”我拉着他的衣袖,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嗯。” 容忌不假思索地应着,阔步将我带入东临境内。 夜已深,漫天霓虹卷着大放异彩的星辰,将子时的东临照得透亮。 家家户户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其中夹杂着猪叫般的鼾声,倒是衬得今夜格外静谧。 我瞟了眼摊前将手埋于膝盖间取暖,歪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摊贩,突然起了疑心,挣开容忌的怀抱,伸手在摊贩眼前晃了晃,“烧饼怎么卖?” 摊贩似乎并未听见我的声音,依旧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眼眸打着盹儿。 容忌亦发现了异样,面上显出几分凝重,“造梦术!” 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且舞在幻境中对我所说。 那时的她,几近癫狂,就连声线都因为激动而高亢了不少,“你说,叔父若是见你手刃婶娘,他会不会气得同你断绝父女关系?幻境那些蠢货仙灵若是见你手刃清墨、清羽两大长老,他们会不会心寒至奋起反抗?等东临王成了我的傀儡,你最强大的靠山便彻底归我了!至于北璃臣民,若是他们得知一心普度苍生的北璃王是个女人,再叫他们亲眼得见你暴虐不仁残害忠良,相信不日之内,他们便会起义讨伐于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女!” 我原以为她只是信口开河,毕竟我曾舍身救北璃臣民于水火之中,他们即便得知我是女人,应当也不会有过激的反应。 可眼下,全东临都陷入梦境之中,北璃应当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三四三章 东宫急寻小乖 果不其然,东临王宫的情况也十分危急。 原先,东临王宫宫墙上涌动的淡淡仙气被迷雾所盖,守门的侍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鼾声阵阵,睡意浓。 “东宫在哪?” 我侧目询问着容忌,虽知小乖此刻极有可能还在青丘厮混,但万一他心血来潮回了一趟东临,后果是我不敢设想的。 容忌闻言,面色亦十分凝重。 他抓着我的手,急速飞奔在上好的羊脂白玉铺造的地面上,朝着远处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的宫殿奔去。 我目眦尽裂,死盯着宫殿飞檐上展翅欲飞的凤凰,恨不得瞬移至东宫之内。 只是,东临王宫中阵法重重,想要施展移形换影之术难上加难! 原本这些阵法是用以杜绝外来道行高深的图谋不轨者瞬移至王宫中行凶作恶。现在倒好!防贼的阵法,将我与容忌也防得死死的。 寻不得捷径,我们只得御剑疾驰而去。 一步入寝殿,我便焦灼地环顾着四周,深怕寻到一丝一毫小乖回来过的蛛丝马迹。 视线从梁上的云顶檀木,移至壁上的水晶灯,再至迎风而动的珍珠帘幕,最后落在斜靠在绢丝屏风边上闭眼酣睡的宫娥,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了些。 “看来,小乖并未回来过。” 我单手捂着心口,心中生出几分庆幸。 门外,飞入一只闪着萤光的纸鹤,以发蔫的羽翼在空中歪歪斜斜扭着,冒着萤光的“青丘一切如常”在空中飘浮片刻,旋即同纸鹤一道寂灭消散。 纸鹤应当是北弦月传来,其飞过之地,尚还带着淡淡的狐臊味。 不得不说,北弦月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但在其他方面,他的人品并不像外界所传那样糟糕。 起码,只要他镇守着青丘,就会拼尽全力保护好小乖。 “不对!屋里萦绕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邪气,一个时辰之内,定有邪祟来过!” 容忌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微皱,一手撩开珠帘,阔步走向里屋中鲛绡绫罗帐低罩着的沉香木榻。 风气绡动,榻上玉枕一隅可见。 而蚕丝冰簟上,尚还留存着浅浅的余温,美人侧卧留下的痕迹赫然在目。 “且舞当真了得!前一刻还在壁画之中娇声软语朝着封於撒娇,眼下竟又寻来东宫,真真不知廉耻!” 我如是说着,委实想不通且舞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或许,正如百里秋笙所说,且舞天生就是一个怪物! “她定未离去。”容忌审慎言之,而后带着我在东宫上空盘旋数圈,寻觅着且舞的踪迹。 偌大的王宫,且舞若有心躲藏,我们即便寻到天亮也未必寻得到她。不过,她并未刻意藏匿自己的踪迹。这不,她影影绰绰的身姿透过御书房未阖紧的窗扉,随着屋中跳跃不定的烛火,流泻于御书房外的青石小路上。 看其纤影,似在抚琴弄姿。 我踏着冰凉似水的夜色,一脚踹开御书房半掩着的门扉,轩辕剑直指且舞眉心,“这回,你又想做什么?” “舞刀弄枪的,定然是无计可施了吧!” 且舞起身,眼眶中是一双同她样貌并不算协调的眼睛,细细一看,这不正是呱唧那双水灵的大眼?! 再怎么说,呱唧也是封於宠姬,且舞既听命于封於,她怎么敢剜去呱唧的眼! 真真是丧心病狂! 且舞察觉到我快要冒火的视线,涟涟笑道,“那只蠢蛙的眼珠子倒是够大,足以让我看清堂妹的落魄,妙极!” “你把她怎么了?”我双拳紧攥,看着笑意盈盈而来的且舞,只觉十分恶心。 当初,香雪怜,魑魅为缠容忌,什么手段没用过! 但她们同且舞相比,到底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且舞剔了剔指甲缝里的血垢,漫不经心地答道,“死到临头,还有闲心关心旁人?真不知该如何说你!圣女当久了,和坊间那些婊里婊气惯会装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且舞,你搞清楚!一直以来,是谁顶着我的容貌招摇过市?是谁仿着我的步履姿态在人前搔首弄姿?又是谁手刃兄长,犯下累累罪行?” 若是百里项陌得知且舞如此狭隘狠毒,应当悔死了自己身归混沌之前的一夜放纵吧! 我迎着她瘆人的目光,低笑道,“你之所以想要抢走我的一切,是因为嫉妒,对吗?” 毕竟,百里秋笙死后,除却一个她看不上眼的叶修,她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有。 至亲消殒,至爱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她这一生,何其可笑! “堂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嫉妒你,嫉妒你比我会投胎!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是轮着转的!从今往后,该轮到你,苟延残喘地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了!” 且舞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急转,三两步便将自己转入容忌怀中。 她微弓下腰,利落地摘下脚踝上的红绳铃铛,而后以射影追风之势将红绳套至容忌手腕上,“东临王,随我一道入梦吧!记得睁大眼好好看看我是如何凌虐你一心维护的臣民!若是下回再让我瞧见你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将你心头所爱斩尽杀绝!” 容忌刻意放空双目,微微颔首,状似被傀儡术所控,紧随且舞身后,亦步亦趋。 我原本打算趁且舞入梦之际,将她肉身毁去。 但,她的造梦术既能压制住我,想必已达破空境界。我若是趁着她入梦之际毁掉她的肉身,那梦中的万千臣民,将永久被封在且舞梦中,直至梦境枯萎,彻底死寂的那一刻。 为了她,而赔上万千臣民,得不偿失! 如是一想,我只得捻了蛛网,置身于且舞所造的旷世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东临北璃万里疆土,竟被漫漫汤汤的天来之水淹得大半。 灰沉天幕上,霓虹全消,只余倒锥状乌云悬浮在半空中。 乌云之上,且舞红衣飘袂,轻倚容忌怀中,一红一白,甚是晃眼。 第三四四章 诬陷 且舞眉峰微挑,冷睨着云台下诚惶诚恐六神无主的黎民百姓。 “东临王,他们惹我不开心,我可否随意杀之?”她红唇轻启,对黎民百姓面上的惊惧熟视无睹。 她声音不大,但声线同我完全紊合,再加上那张几乎和我如出一辙的脸,使得东临、北璃臣民为之大骇,皆将且舞错认成了我。 “早有耳闻北璃王是个女人,想不到竟是真的!” “毒妇掌权,难怪北璃政权垂垂危矣!” “难道,我们就该任她宰割?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东临王不会为了她,舍却万千臣民的吧!” ……… 一时间,非议声甚嚣尘上。 我欲腾空飞上云端同且舞当面对峙,但这毕竟是且舞的梦境,她特意设限使得我一身神力不能施展。无奈之下,我只得抬眸看向云端之上红衣烈烈的她顶着我的身份兴风作浪。 且舞痴痴地望着容忌,见他久未回话,不满地嘟了嘟嘴,“东临王,你倒是说句话!” 容忌置若罔闻,琥珀色的眼眸透过层层雾霭定定地望着人群中的我,再未移开。 “你以为不答话我就拿你没辙了么?”且舞冷哼道,她涂着鲜妍丹蔻的纤指刻意地往容忌唇上按去。 容忌恰似无意地撇过头,正巧错开且舞朝他薄唇按去的手。 且舞并未料到容忌会避开她,略显尴尬地收回手,而后气急败坏地质问着他,“即便中了傀儡术,也如此不近人情么?” 她声音极低,我亦只能根据她的口型,猜测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好!好得很!”且舞紧咬下唇,水袖一摔,云台下伏尸遍野。 放眼望去,数百位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惨被且舞袖中尚还带着丝丝芬芳的桃花花瓣割了喉。 血腥气在刹那间如爆竹般炸裂,惊慌失措的黎民百姓无助地在愈发高涨的洪流中哭嚎着,求饶着。 且舞杀红了眼,数十片桃花花瓣飞出袖口,齐刷刷地朝着北璃朝廷重臣喉头袭去。 容忌眉头紧蹙,迅疾地抓着且舞的胳膊,可惜且舞的造梦术已达破空境界,在梦境中,容忌的神力亦被大大束缚。 “怎么,心疼了?我现在委实好奇,若是让你在黎民百姓和堂妹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且舞齿若编贝,轻铃般的笑声在洪流中惨绝人寰的大逃杀对比之下,显得格外突兀,听久了便觉得如同阿鼻地狱下的魔音,令人背脊发寒。 水位愈发高涨,诸多幼童齐头被淹没在洪流之中,惊恐至极的呼救声撕裂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洪水,使得走投无路的黎民百姓近乎崩溃。 “妖女惑世,天理不容!” “妖女祸世,天理难容!” ……… 洪流中的黎民百姓纷纷振臂高呼,义愤填膺地讨伐着高台之上的且舞。 不多时,漂浮不定的浮萍之上,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鸡鸣。 且舞瑟缩着肩膀,下意识地以手遮面。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薄唇轻启,声音极轻,“酉时已至,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你说什么?”且舞瞳孔微缩,震惊地看向容忌,声音略带震颤,“你没中傀儡术!” 撕拉—— 容忌并未多言,他一手迅疾地扣着且舞后脑勺,腾空的手亦利落撕扯下且舞的伪面皮。 “据传,圣君座下迦叶尊者每日酉时鸡鸣之际,花容月貌便会被打回原形,现出原本无脸的可怖容貌,看来此事千真万确!”容忌低醇朗润的声音从云台上传下,使得云台下方黎民百姓纷纷仰头看向依旧以手遮脸的且舞。 “东临王,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且舞恶狠狠地说道,旋即卷起惊涛骇浪,将云台上方光景遮得严严实实。 我正担忧容忌神力被束,深怕他受制于且舞,没想到眨眼间,我亦被且舞拽上了高台。 惊涛骇浪退去,且舞已然消失不见。 当所有人看到云台上一袭男装的我时,自然而然地把我同方才红衣烈烈的且舞看成同一个人。 拜且舞所赐,我再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只是我略显麻木的心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正当此时,托举着数个溺水幼童略显吃力的青龙,郑重地将幼童转交至朱雀、玄武手中,旋即闪身跳上即将被洪水湮没的屋顶,慷慨陈词道,“臣民们,醒醒!别再被邪祟怨气蛊惑!” “我青龙,浴血奋战近百载,大半辈子都在守护着北璃的疆土。我以我的项上人头保证,北璃王绝不会滥杀无辜!你们难道忘了万兽围城之际,是她舍身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青龙此话一出,云台下除了哗然水声,可以称得上万籁俱寂,黎民百姓的呼吸声都略有收敛,使得气氛更加紧张。 诸多人低下了脑袋似是在忏悔方才对我的谩骂,不过大部分百姓始终不信青龙所言,毕竟且舞与我长得太过相似,再加之她蛰伏十年几乎未出过妖娆酒楼,因而大部分北璃、东临平头百姓只知有我不知有她,也是情有可原。 我清了清嗓子,看着台下这些我曾奋不顾身守候过的臣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妖女,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仅仅只说了一句话,谩骂声便铺天盖地而来。 都说人言可畏,我之前并不愿相信。 现在,我不得不信。一个人的口水淹不死人,但是一群人的,足以将我淹死千次万次! “没错,我是女人。不过,我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是那个曾被六界臣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讨伐下诛仙台的幻境圣女。能从诛仙台下,捡回一条小命,是我命不该绝。”再度提及诛仙台,我满脑子依旧是满面笑容,眼眶深红,嘴唇青紫的墨染尘。 想来,墨兄离我而去,已有百载。 稍作喘息,我声音略显哽咽,“前世,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六界臣民之世。今生,我亦活得坦坦荡荡!不止为自己,也为了虚无界大陆的枝繁叶茂不遗余力地去同邪祟怨念对抗。” 第三四五章 白虎赴死 “妖女,你才是邪祟!” 人群中,突然又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将我本就不够宏亮的声音彻底湮没。 我摇了摇头,失笑道,“我若是邪祟化身,当初为何舍身救你们?今日,我只说一句,方才云台之上的红衣女子并非是我。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绝不强逼。信我者,我会奋不顾身拼尽全力守护好。” 不信我者,若是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只能怪你们太过健忘愚蠢,亦太过薄情,活该被且舞蒙蔽! “闭眼,将意念集中至指尖,待我数到三之时,一鼓作气捏碎梦境便可逃出生天!” 且舞的造梦术,已至炉火纯青境界。光凭我一人之力,难以对抗,但若是梦境中所有人一道,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想要破梦而出绝非难事。 该说的,我都说了。 他们若是不信,那就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已仁至义尽! “一。” 我垂眸横扫着云台下各怀心思的人儿,委实困惑。大难当头,更应同心同力才对,他们怎的还在互相推搡,冲突不断? 不过,令我稍感欣慰的是,曾被我完好无损地带出魔影古战场的三十万将士,已经在青龙的带领下,整装待发,在洪流之中毅然挺立。 “二。” 事态紧急,水位高涨,洪流中犹豫不决的黎民百姓纷纷闭眼。 他们神情悲壮,宛若壮士扼腕。我含笑看着他们,只觉十分滑稽。 我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他们,他们在怕什么? “三!” 话音一落,我亦紧阖双眼,静待着万民破梦而出的那一刻。 “且慢!”千钧一发之际,白虎忽而从水底钻出。 “白虎!退回去!”青龙冷睨着白虎,手中偃月砍刀蠢蠢欲动。 白虎阴笑,“龙哥,你同北璃王秽乱宫闱之事,我白虎可是亲眼目睹的!不过,我念旧,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之上,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 “混账!休得胡言乱语!”青龙重拳出击,白虎脸骨应声断裂。 “龙哥!你就是被台上妖女迷惑了心智!当什么不好,当她的走狗!你可知,一旦万民按她所言捏碎梦境的下场是什么吗?绝不是逃出生天,而是自寻死路!”白虎淬了一口血,说得信誓旦旦,义愤填膺。 我冷笑道,“白虎,且舞给了你多少好处?又或者,你始终觉得稚漪因我而死,心有不甘,存心报复?” 提及李稚漪,白虎面色一沉,眼里的悲痛毫无掩饰地暴露于人前,“北璃歌,你不配提稚漪!若不是你女扮男装,强娶西越公主,她怎会抑郁而终?” “稚漪为大义献身,可歌可赞。只要本王在位一日,她就会是北璃唯一的王后。倒是你,直呼本王王后名讳,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白虎冷哼,刻意转移着话题,继续不遗余力地抹黑着我,“北璃歌,你坏事做绝,早晚要遭天谴的!为夺政权,你亲自砍下战功赫赫的兰陵将军首级,里应外合连同东临王逼死先王!这些事,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原本已经被我说服的黎民百姓闻言,再度动摇。他们纷纷仰头,警惕地看着我,深怕我水袖一挥,再造遍野死伤。 青龙见状,深谙白虎已经无可救药。 他痛心疾首地割袍断义,“算我青龙识人不清!从今往后,我只当没你这个兄弟!” 朱雀、玄武见状,纷纷效仿青龙所为。 白虎雄浑的嗓音须臾间被北璃三十万将士一浪高过一浪的暴喝声盖过。 他心有不甘,以手中长戟贯穿心口,旋即将心中愤懑一并倾泻而出,“莫信妖女,白虎愿以死明志!” “………” 我眼睁睁地看着曾陪我出生入死的白虎在我面前自戕,困惑大于愤怒。 下一瞬,我从云台翩跹飞下,单手扯着白虎前襟,沉声问道,“白虎,我可曾得罪过你?” 白虎面色灰白,死气沉沉,仿若我一松手,他就会撒手人寰。 “北璃歌,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是非对错?稚漪死了,她为救你而死!你若青灯古佛,我倒还能高看你一眼,但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转眼间就投入东临王怀中!你们耳鬓厮磨之际,可曾想过稚漪一人躺在冰冷的棺椁之中,常年与孤寂作伴?” 白虎语落,伤口处的热血喷洒至我手上,微烫。 “执迷不悟!没有转世投胎的必要了!”我轻叹着,旋即将他的元神捏碎成渣。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白虎。 正如他所说,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是非对错! 扰我心神者,杀了便是。 “心善如你,也会杀人?”皇甫轩蝠鲼般自灰沉天幕上骤降。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我,而后一字一句说道,“本王对你委实提不起兴致。不过如果抢走你,能叫目中无人的东临王吃瘪,倒是十分有趣!跪下来,叫本王一句夫君,本王便饶你一命,如何?” 我原以为皇甫轩早已洗心革面,金盆洗手。没想到,花芯的死都未能唤回皇甫轩的良知,他大概是无可救药了! “北璃歌?怎么不说话了?” 皇甫轩轻拢手中折扇,以扇柄勾着我的下巴,“怕了?本王虽不懂得怜香惜玉,但你若是愿意服软,本王绝不为难你。” 铛—— 云台上的容忌扯落手腕上的红绳铃铛,眨眼间飞身至我身前,将我同皇甫轩隔绝开来。 “无趣!一个女人而已,你这么较真做什么?”皇甫轩冷睨着面色阴沉的容忌,稍稍后退了一步,面上似带着几分忌惮。 照理说,皇甫轩能在此时入梦,应当是同且舞达成了某种协议,沆瀣一气。因而,他周身仙力并未受且舞梦境所限,对付起被重重设限的容忌应当不成问题。 可事实上,他分明在忌惮容忌,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侧目看向尤为沉静的容忌,愈发捉摸不透他,心中难免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片刻沉默过后,皇甫轩略带戏谑地询问着容忌,“怎么,东临王这是下定决心欲同邪祟合体?” 第三四六章 破梦而出 皇甫轩所言是为何意? 何为同邪祟合体? 我惶惑地看向容忌,低声询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容忌低头,悄然噙住我的唇瓣,并未言语。 我怔怔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欲从他眼里寻着蛛丝马迹。 “歌儿,等风平浪静,我们去浪迹天涯可好?” 容忌声音醇厚,带着一丝温存过后的热气。 皇甫轩冷漠地看着我们目中无人地交颈私语,冷哼道,“本王一直将二位视为能一较高下的对手。不成想,二位在如此关键的当口,竟开始儿女情长!” 他侧身飞上云台,素手一掀,狂风骤雨裹挟着惊涛骇浪,将身处于洪流之中的无助臣民的恐慌放大至极限。 “南羌王饶命!” “南羌王救救我等,我等愿誓死效忠!” ……… 不得不说,这些平头百姓眼力劲儿倒是不错。他们见皇甫轩有能耐在梦境之中翻云覆雨,便断定皇甫轩必然有法子带着他们逃离困境。 皇甫轩本就野心勃勃想要一统虚无界大陆,今日若救出东临、北璃臣民,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收下肥沃疆土,何乐而不为?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原是开元天帝,拯救万民,乃是天职。”他说着漂亮的客套话,而后一展折扇,将仙力同扇下仙风合二为一,三两下便将洪流扇退。 下一瞬,云台之上乍现一身姿袅娜的蒙面女子。 不过,单看其体型,我便知她是且舞。 “我奉圣君之命,前来助南羌王一臂之力,讨伐暗藏祸心的东临、北璃二王,救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且舞装模作样地说道,而后纤指一掐,梦境破碎。 万千臣民如获新生,将始作俑者奉为救世之主,而将我与容忌视为始作俑者。 “我随且舞入梦,原是想让臣民看清她的真面目。遗憾的是,我似乎高估了臣民对我的信任。”容忌自嘲言之。 “彼此彼此。”我失笑道,对于这些没心肝的东西,早已释怀。 只是,且舞百般构陷,我定不会放过她! 皇甫轩落井下石,也是个欠收拾的主儿! 我与容忌相视一眼,已然做好准备,欲潜入东临王宫,同他们二人斗个不死不休! 正当此时,追风匆匆赶赴,“王后,速回幻境!” “是不是母皇有恙?”我见追风行色匆匆,心中忐忑不安。 追风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被剜了舌头,说不出话。但她一直看向窗外,似是在等你见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怎会如此严重!我记得母皇除了身中血咒蛊之外,身体并未出现大的差错! “神医在何处?可有请他为母皇诊治?” 我询问着追风,而后随容忌一道,快马加鞭赶回东临幻境。 “神医与曦玥姑娘喜结连理。如今,曦玥姑娘身怀六甲,神医为护她周全,二人双双隐姓埋名,退隐江湖。” 独孤曦玥竟怀上了? 他们二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乱世之中的姻缘,委实难能可贵! 待我踏入幻境,幻境中的仙灵便一拥而上,齐刷刷跪地向我磕头请罪。 我淡漠地扫了一眼跪伏一地的仙灵,而后将视线落在十米开外一脸颓然的父君身上。 “母皇呢?” 父君喉头微动,歉疚地说道,“歌儿,是为父错怪你了!” 之前,我虽有意引父君入梦,让他得以看清且舞的真面目,但并未将事情原委同他一五一十道明,他怎的这么快便知自己错怪我了? “废话少说!母皇人在何处?” 我同他四目相对,将他眼底的愧疚自责看得清清楚楚,但丝毫不为之所动。 父君薄唇微张,数度欲尝试同我搭话,欲言又止。 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为我和容忌引着路。 “歌儿,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若不是清辞拖着病体数度造梦,让我彻底看清且舞的真面目,此刻为父应当还被蒙在鼓里,将你视为这一切罪责的始作俑者!” “母皇情况如何?”我全然忽略了父君的歉疚自责,冷声问道。 父君摇了摇头,将师父所言复述了一遍,“血咒蛊深入骨髓,原蛊虽已同身体剥离,但清辞元气大伤,恐有性命之忧。加之清辞口不能言,为了让我得知真相,数度造梦,仙力耗尽,如今仅凭一口仙气吊着!” 如此看来,应当是回天无力了。 我静静地坐在卧榻之侧,紧握着母皇枯瘦的手,原本早已麻木的心,竟觉疼得厉害。 “母皇,是歌儿来迟了。”我声音稍显哽咽,原本有千言万语想对母皇说道,但见她气息奄奄的模样,竟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母皇缓缓睁开了眼,狭长的眼眸中有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她张口咿咿呀呀地干嚎着,没人能听得懂她说了些什么,就连父君也只是紧拧眉头心疼她此刻的狼狈。 而我,却完完全全听得懂母皇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对不起我。让我一个人在外漂泊多年,受尽委屈。 她说,她很庆幸能同我做一回母女,若有来生,她定要做一个慈爱温柔的好母亲,将我捧在手心,宠上天。 她还说,她爱我,胜过一切。 唉,这个女人,可真是烦人! 我别开视线,根本不敢细看母皇形容枯槁却又刻意挤出笑容的模样。 仅仅只是仓皇一瞥,她竟又勾出了我自认为早已干涸的眼泪,使得我哭得稀里哗啦,涕泗横流。 母皇见我情绪失控,不再言语,只抬起颤巍巍的手,轻拭去我脸颊上肆意横流的眼泪。 “歌儿,项渊不是有意伤你,他与我一样爱你。” 母皇将意念汇成一道仙音,久久盘旋在房梁之上,亦久久萦绕在我心间。 “你爱我的方式,就是急召回我,而后残忍地离我而去?”我看向卧榻之上双眸紧闭,唇角挂笑的母皇,不住地为她的身体注入着源源不断的神力。 遗憾的是,她的身体太过脆弱,不仅经不得摧残,也无法承受我体内霸道雄浑的神力。 第三四七章 水灵珠里现真相 “歌儿,对不起。” 母皇所凝仙音在耳边挥之不去,就是不知,这一回,她会昏睡多久。 师父说,母皇元气大伤,心脉俱损,万年间难以苏醒。 我不知师父是不是故意扯了个谎,好让我不这么难过,我也不知母皇有没有再见天日的可能。 一年,十年,十万年,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会一直等下去。 父君怔怔地握着母皇冰凉的手,浊泪低垂。 他并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呼天抢地,只默默地守在母皇身边,独自垂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并不爱母皇。但只要一走出屋,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便知父君心中的痛有多深。 他是水神,从不敢轻易掉泪。 他一哭,山河同哭。 这场雨,下了三天。 不过对于久旱不雨的虚无界大陆来说,天降甘霖,实乃祥瑞之兆。 万民同欢,载歌载舞。仅寥寥几人神伤,而我,很不幸地成了其中之一。 三日后,父君终于走出卧房。除却眉眼间还带着朦胧伤感,一切如常。 他久未见光,而今曝于火热的日头下,只能半眯着眼避过天幕上的红日,将视线移至天边舒卷自如的云霞。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颓唐寥落的父君,虽知母皇走后他将度日如年,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已深深刻在心里,一时间恐难以释怀。 也许,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但绝不是现在。 啪嗒—— 父君又一滴泪夺眶而出。 晶莹的泪珠随着他广袖中的水灵珠一同落地,天上也适时飘下一阵太阳雨。 细雨霏霏,如同满腔愁绪,经久不散。 哐—— 水灵珠哐当落地,父君硕大的泪珠恰巧落于水灵珠之上。 下一瞬,水灵珠同父君的眼泪全然融合,就地炸裂。 地动山摇,振聋发聩。 这枚水灵珠是百里秋笙弥留之际遗落下的,我曾想方设法,甚至将自己心头之血浇在水灵珠之上,亦解不开封印。 想不到,父君的一滴泪,就轻而易举地将水灵珠开了瓢。 须臾间,水灵珠腾空,扶摇直上,同霰霞融为一体,竟比天幕上的红日更为耀眼矍铄。 不多时,虚无界大陆上的霓虹纷纷聚拢而来,东拼西凑,终于凑成足以笼罩整片大陆的巨大幕布。 此时此刻,不光是幻境之中,整片虚无界大陆上的臣民纷纷好奇地抬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幕布中早已魂归故里的百里秋笙。 他们或恐惧,或好奇,或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得都挺认真! “我叫百里秋笙,是故去上神百里项陌的遗腹子。我有一个妹妹,命比常人硬三分,任何名字都镇不住她的命格,林中精怪都喜叫她百里佚名。” “我出生之际,便含着水灵珠。若是有一天,水灵珠炸裂,我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吧。生前,我竭尽所能地宠爱妹妹,死后,我也盼着妹妹能开心幸福,做个知足常乐的小女子。” 百里秋笙,确实是一个好哥哥。 可惜,且舞不配。 我仰着头,看着天幕上侃侃而谈,笑意炎炎的百里秋笙,唏嘘不已。若是没有且舞的羁绊,他应当能逍遥一世,做个无忧无虑的散仙,畅游天地。 天幕上,百里秋笙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清秀的脸庞上,现出几许忧郁。 片刻之后,百里秋笙长舒了一口气,正色言之,“华清山上不出世的得道仙人华清道长曾言,我妹妹有逆凤之命格,稍有差池,将会搅得整片大陆惶惶不得终日。我深爱她,可我却无法昧着良心,助纣为虐。水灵珠好比天镜,尘世中的渺渺尘埃均逃不过水灵珠的天眼,我妹妹亦如是。若是她尚未酿成大错,还望诸位对她宽容一些。若是她已酿成大错,就给她一个痛快吧!” 百里秋笙话音一落,他的音容笑貌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迷雾过境后的朦胧梦境。 梦境迷雾散去,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中,走出一个其貌不扬,姿容平淡的女子。 她身后,林中精怪纷纷在背地里唤她百里佚名,对她冷嘲热讽,看上去十分不待见她。 “百里佚名真是个怪物,她自百里秋笙走后,整整半个月,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百里家的人,除了百里秋笙,哪个不奇怪?据闻,佚名她爹也就是水神大哥百里项陌,曾仰慕天后数万年!天后大婚,佚名她爹便自暴自弃,不修法不修身,隐居桃花林中避世,使得自身尚处壮年却早早身归混沌!” “这算什么!佚名她娘的手段才叫高!据传,佚名他娘以两壶桃花酿就勾走了佚名她爹的魂,自此桃花小妖便成了上神之妻。她肚子也十分争气,一儿一女,会生得很!” ……… 我听百里秋笙说过,大伯百里项陌在年少时,爱慕过天后一段时日。不过我并未料到,大伯的爱,竟如此深沉。 更让我讶异的是,且舞居然连名字都没有,只能草草地以“佚名”为名,想来也是可怜! 梦境中,且舞听着林中精怪的闲言碎语,心有不甘。 她忿忿地以刚修成的飞天术扶摇直上跌了几次跟头,总算爬上了云霄之巅。 “我倒要看看让我爹爹连命都不要的天后,长什么样!”且舞忿忿言之,刚上仙界就迷失了方向,歪打正着闯入了容忌在仙界所居住过的“且试天下”。 吱呀—— 她悄然推开书房的门,透过门缝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案几前眉头紧锁的容忌,一看就是一下午。 容忌心不在焉地盯着案几上的画卷,兀自置着气,“该死!不就是下凡历了一次劫?怎么满脑子全是这个女人!” “她究竟是谁?成日盘踞在脑海深处,但为何我对她没有丝毫印象?” 容忌单手扶额,纠结了大半晌,倏而起身,佩上斩天剑,阔步朝门口走来。 “殿,殿下!我喜欢你!” 容忌出门之际,且舞终于鼓起勇气,闭着眼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的心意倾吐而出。 不过,容忌并未注意到她,也未听她将话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宫殿。 且舞怅然所失,垂头丧气地潜入书房之中。她怔怔地盯着容忌案几上的画卷,眸中现出几分艳羡。 “这姑娘可真俊俏!”且舞素手轻抚过画卷,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揉了揉眼,目眦尽裂,才发觉画卷中的女子正是一身道士装扮的我。 自那之后,且舞每天都会偷偷溜上仙界,偷偷地观察着容忌的一举一动,甚至会偷偷躺上容忌的卧榻,搂着枕头风情入骨地唤着容忌的名讳。 我原以为“且试天下”里那张卧榻只有我一人躺过,没想到且舞在我之前,已然在卧榻之上滚了无数个来回。 梦境一转,正是我与容忌仙界完婚的大好日子。 且舞藏匿在观礼的诸仙之中,听着众仙道明我的来历,低声呢喃着,“原来她是幻境圣女,说起来,她应当算是我的堂妹啊!” 且舞不由自主地往迎亲队伍中挤去,身后忽而伸出一双手,死死地擒住她单薄的肩膀。 “你是谁?”她不悦地看着一脸阴鸷的封於,冷冷问道。 封於怪鸦般粗粝的嗓音骤响,“本座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拥有且歌的容貌!” “想!”且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且歌是我堂妹,我比她年长些,照理说,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该属于我!” 封於冷笑道,“怪不得所有人都称你为怪物!你这蛮不讲理的性子,绝对配得上‘怪物’二字!” 且舞执拗言之,“不,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怪物!我叫且舞,是仙界太子殿下容忌唯一的妻。” “呵!就你现在这副模样,想嫁他,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除非,你愿意抹去五官,蛰伏百年。百年之内,我会精雕细琢,重塑你的五官。只不过,每日酉时鸡鸣之际,你会有一刻钟的时间恢复原样,周而复始。” 且舞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封於哂笑,大掌往且舞脸上一挥,她面上五官便被消融殆尽,虽未见血,但其惨状依旧使人背脊发寒。 梦境寂灭,黎民百姓仍旧痴迷地盯着天幕。 他们惊骇于且舞变成无脸怪之后的模样,亦回忆起我与容忌曾为万民所做的一切,心中的愧疚只增不减。 待霓虹再聚,天幕又现朦胧梦境。 彼时,已是百年之后,六界坍塌,虚无界枝繁叶茂。 百年锤炼,且舞从“百里佚名”,蜕变成了圣君封於座下的迦叶尊者,只手可遮天。 梦境之中,祁汜坐于且舞屋中,一杯接着一杯,烈酒穿肠,竟是喝了大半宿。 “祁王可是有忧心之事?不妨同且舞说说。”且舞纤长素手悄然置于祁汜手背之上,狭长的眼眸之中眼波似春水灵动。 “别动!朕就看看你。”祁汜出声喝止住她,兀自喝着闷酒。 且舞讪讪缩回手,失笑道,“祁王想看的,并不是我,对么?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妖娆酒楼。但每一回来,你都只顾自己喝闷酒,碰都不让人碰,委实无趣!” 祁汜并未搭理她,将杯中酒饮尽之后,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他前脚一走,封於便闯入且舞屋中,任谁也拦不住。 “大人?今儿个怎么不是从镜中现身?”且舞惊愕起身,搀扶着斗篷遮身的封於。 封於一把揪着且舞的头发,将她脑门儿往柱上撞,“闭嘴,本座一会再送你一份厚礼!” 天幕上,旋即出现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 万民津津有味地看着天幕上乐此不疲的两人,议论声甚嚣尘上。 “这个女人是何来历?怎么顶着北璃王的脸皮做着如此龌龊的事!” “这女人,不正是梦境中冒充北璃王的红衣妖女吗?看来,之前是我们错怪了北璃王!” “啧啧,想来且舞也是个狠人!被虐得这样惨,愣是一声不吭!” “………” 更有甚者,还在研究幽灵之身如何寻欢作乐。 我对这两人深恶痛绝,不愿让他们污了自己的眼,了无兴致,悄然移开了视线。 酉时,鸡鸣时分。 封於扫兴地将锦帕扔至且舞平坦到毫无起伏的脸上,“清辞肉身已愈,现被本座囚于水中月。你想做什么,放手做便是,但不得伤她性命!” 且舞大喜过望,“谢大人!” 自此,母皇的噩梦拉开了帷幕。 且舞以血咒蛊迷了母皇心智,骗得母皇倾囊授予她幻境造梦术的所有心法口诀。 待且舞造梦术大成之际,她开始凶相毕露,终日以鞭笞母皇为乐,直至拔了母皇的舌头,使得母皇心灰意懒,毫无求生的意志。 父君死死地盯着天幕上受尽凌虐的母皇,雷霆震怒,“混账!她竟如此虐待清辞!” 我冷笑道,“百里项渊,你不觉得,你觉悟得太晚了么?” 父君语塞,只得敛下满腔的怒火,仰头沉痛看着母皇日复一日地受着苦。 水灵珠光芒渐弱,天幕上的幻影愈发模糊。 但北璃、东临臣民心知肚明,梦境之中的他们,正群起激愤地同皇甫轩、且舞站在同一阵线,毫无底线地谩骂着我和容忌。 待霓虹散尽,水灵珠彻底寂灭。无论是幻境,还是东临,亦或是北璃,都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 想不到,这么快就能真相大白! 说来,此事还要归功于百里秋笙。若不是他留下堪比天镜的水灵珠,我和容忌怕是要被人误会上好长一段时间了吧! “歌儿,是为父对不起你。” 父君看完天幕上这稍显冗长的幻象,再度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你希望我如何回答?”我反问着他。 若是父君那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可能会伤心会难过,但还不至于对他心灰意冷。 可他偏偏扇在了容忌脸上,纵使是错手打偏,我亦无法容忍。 凭什么我深爱的男人要陪着我受这样的罪?即便是父君,也不能够伤容忌分毫的。 父君显得十分歉疚,“这一切全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轻信那心肠歹毒的丫头,你和清辞不会受尽委屈,被她折磨得这么惨!” “往事随风,你不必耿耿于怀。百里项渊,八荒活水焚毁之际,你我就已经毫无牵扯了,后会无期。”我定定地看着他,坚定且决绝地说道。 事实上,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即便是此时此刻,我仍担忧父君因母皇长眠而一蹶不振。 不过,我也有我的骄傲。当骄傲一次次被践踏,当信任一次次错付,当失望一次次接踵而来,我会毅然决然地离去,不再回头。 容忌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颇为感慨地说道,“歌儿,你这么干脆地舍父君而去,我心中亦生出几分恐慌。深怕有朝一日,你也会这么干脆地离我而去。” “要是觉得恐慌,记得抓牢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伎俩!近日来,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定然是有事瞒我!”我停下脚步,倏而转过身,仰头看着神色寂寂的容忌,咬牙切齿地说道。 且舞梦境中,皇甫轩说容忌欲同邪祟合体。 在此之前,容忌亦同我说过,倘若有一天他突然消失,让我不要担忧,因为他终将会回到我的身边。 难不成,他为了在短期内获得更为强大的能力,为了能更好地保护我,已经下定决心离我而去欲同邪祟合体,直至彻底驯服体内邪祟,再回来找我? 这混球,怎么能这样! 他不知道,我一离开他,就开始六神无主了吗? 第三四八章 像是刚死了媳妇 容忌见我旧事重提,亦同往常一样,仗着自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气定神闲脸不红心不跳地插科打诨。 他回眸定定地看着我,目光穿透薄雾熹光,眼底仿佛洒了漫天的星光。 “歌儿希望我如何抓牢你?” 他喉头微动,喉结上细碎的茸毛,在微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浅浅的色泽。 又在用美男计? 我心知肚明,容忌这是在牺牲色相强行转移话题! 可是,知道又如何呢?我偏偏就吃这一套! 我垂下眸,伸手去牵他玉骨均匀的手,自然而然地同他十指相扣。 他指腹上的薄茧掠过我的手背,微扎。 “这一回,换我抓牢你。”我轻轻说道,骤然收拢五指,将他凉飕飕的手抓得紧紧的,直至他手背上赫然印上黑紫的青印。 容忌失笑,唇边梨涡微漾,“别太用力,一会手要麻了。” “不碍事。我还握得住!” 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话一出口,才觉自己答得太过暧昧,正想多说两句找补回来,恰巧瞅见隐匿在十米开外梧桐树上的铁手。 容忌亦感觉到了铁手的气息,侧目冷睨着他,“有事?” 铁手讪笑道,“王恕罪!属下只是纳闷,为何王同王后牵个手,王后都能如此投入。属下使劲浑身解数,星儿性子依旧淡淡,欲拒还迎,害得我每见一回她,都急得抓心挠肺。” “………” 我很投入? 这么臊人的话,铁手就不能背着我再讲?虽然方才我确实想歪了,但他大咧咧地戳穿我的心思,我不要面子的? 瞅着铁手揶揄的神色,我只觉双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真真丢死个人! 容忌面上笼着一层愠色,不耐烦地说道,“最近是太闲了?没事速滚。” “有事!” 铁手一激灵,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咻地一声从树梢上狠狠跌落。 “如果是幻境中的事,就别提了。” 我见铁手欲言又止,想必他口中要紧的事同我有些关系。不过,我既已下定决心同父君撇清关系,一些枝节小事自然不愿再插手。 铁手面露难色,几经辗转,仍将幻境之中的事一一道来,“水神得知真相之后因怒火攻心数度吐血这等小事,属下就不再提了。但水神单刀赴会,一人独闯东临王宫,欲同且舞论长短,形势危急!属下不敢轻慢,只得火速前来请示王,是该按兵不动,还是率兵攻入王宫将水神安然带出?” 父君他哪里来的自信,竟敢单刀赴会? 还是说,他以为且舞真把她当成叔父,不会对他下手? 犹豫片刻,我终是放心不下父君,遂以移形换影之术同容忌二人一道瞬移至宫门外。 宫门口,略显颓丧的侍卫见容忌毫发无损地立于身前,大喜过望。 他们纷纷簇拥上前,单膝跪地,信誓旦旦地表着衷心,“臣等愿誓死追随东临王!” 容忌淡漠地扫了一眼跪伏一地的侍卫,并未有片刻的停驻,紧牵着我的手踏入了东临王宫。 他性子虽冷,但他的心亦是肉长的。东临臣民的不信任,怕是彻彻底底伤了他的心。 我深知容忌心里定十分介怀东临臣民的临时倒戈,却不知如何宽慰他,苦思冥想半日,只憋出了一句话,“不重要的人,无需介怀。” “嗯。” 他沉声应着,忽而停下脚步,微仰着头看向养心殿上的琉璃瓦顶。 我原想直接冲入养心殿直捣黄龙,同且舞和皇甫轩决一死战,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但转念一想,才觉自己的想法太过简单,且太过冲动了些。 且舞所犯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万死难辞其咎。但她并非始作俑者,真正的幕后之人应当算是圣君封於才对。我若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下场参与厮杀,自乱阵脚,岂不是给了封於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思及此,我与容忌双双飞上琉璃瓦顶,沉声静气地观察着养心殿内的一举一动。 这不,养心殿内的光景我尚未瞥见,眼角余光已然捕捉到藏于廊道尽头处的黑影。观其步履姿态,起伏甚小,极有可能是早年间失了双腿沦为幽灵之身的圣君封於。 如此敏感的时刻,他鬼鬼祟祟藏于养心殿外,想必是想着伺机而动,将殿内之人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封於当真是老谋深算! 再观养心殿中,且舞依偎在叶修怀中,素手薅着肉肉周身雪白的皮毛。 她将视线移至殿中雷霆震怒的父君身上,而后檀口轻启,巧笑嫣然。 “叔父脸色这么差,倒像是刚死了媳妇,看着委实晦气呢!” 父君双拳紧攥,最后一丝理智也在且舞轻铃般刺耳的笑声中丧失。 他阔步上前,双拳划拉开来,朝着气定神闲的且舞怒吼道,“大哥怎会有你这等不孝逆女!今天,我定要替百里家清理门户!” “叔父莫不是老糊涂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水神呢?眼下,你只是一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丧家之犬!”且舞窝在叶修怀中慵懒地剔着指甲,玉面粉白,娥眉轻蹙。 父君痛心疾首,“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清辞从未得罪过你,甚至还手把手教会了你幻境造梦术,你为何狠得下心肠凌虐她,甚至剜去她的舌头?歌儿未曾夺过你任何东西,倒是你,百般构陷于她,害得她众叛亲离。百里佚名,你究竟有没有心?” 第三四九章 玉妖娆单刀赴会 许是“百里佚名”这个名儿触及到且舞的痛处,她眸光一凛,下重手狠掐了一把怀中浑身雪白的肉肉,使得肉肉连连惨叫,“欻”得一声蹿上了房梁,再不肯靠近且舞半步。 且舞赫然起身,朝着手持折扇,正从殿外信步走来的皇甫轩递了一个眼色,冷冷说道,“帝俊,这老不死就交给你了!” 皇甫轩并不买账,他走上高位,全然不顾半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叶修,紧挨在他边上,稳坐龙椅之上。 且舞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但仍挨近着皇甫轩,好生好气哄着他,“百里秋笙那个蠢货留下了水灵珠,使得好不容易向我们一边倾倒的舆论重新又偏向了且歌那个丧门星!我须得养精蓄锐,为万民再造一场梦,扭转舆论。因而,这个老不死,只能你代劳收拾了!” 皇甫轩闻言,终于松了口,“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定然没有下次。”且舞媚眼如丝,侧目看向勃然大怒的父君,冷笑涟涟。 且舞眸光淬毒,面上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倘若叔父死了,堂妹会不会悲痛欲绝,一蹶不振?” 皇甫轩并未答话,他单手执扇,蝠鲼般从高位之上朝着父君俯冲而去。 “百里项渊,识相的,乖乖就范!” 父君站定,卷起层层水雾,双臂往前轻轻一推,惊涛骇浪助阵,振聋发聩。 狂浪凝聚成怒龙模样,张着血盆大口,朝皇甫轩心口奔袭而去。怒龙周身光鳞由水浪结成,龙尾所扫之处,琉璃地砖应声断裂。 须臾间,养心殿内乍现数道深渊。 皇甫轩见状,愈发兴奋。他以手中折扇挡去怒龙侵袭,闪身以毫无章法的鬼步绕至父君身前,重掌毫不留情地朝父君心口盖去。 我正欲出手助父君一臂之力,容忌已先我一步,悄然化解皇甫轩的掌风,替父君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隐患。 父君下意识地抬眸扫了一眼琉璃瓦顶,许是明晰了自己并非是皇甫轩的对手,故而不再同他纠缠,反倒朝着高位之上的且舞突袭而去。 “百里佚名,百里家的耻辱!”父君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半个身子已同怒龙融于一体,大有同且舞同归于尽之势。 皇甫轩见状,就此收了手。 他薄唇轻启,摊手作无奈状,漫不经心地说道,“可别说我没帮你!水神狂性大发,本王可不想与他针锋相对,没事惹得一身臊!” 且舞瞅着不断逼近的父君,眼里并无半分惧意。由此可见,如今的她,修为应当在父君之上。 “叔父急于送死,舞儿有什么法子呢?”且舞后退了半步,手中红绳铃铛当啷作响,震得整个大殿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安坐一隅的叶修猛然睁眼,他长臂一捞,将且舞紧紧护在怀中。 “你身为舞儿叔父,竟狠下心肠对她下了死手,该死!”叶修阴恻恻地说道,紫眸中戾气涌动。 我半蹲于琉璃瓦顶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周身涌动着黑紫邪气的叶修,惊觉叶修实力暴涨,绝非平日里那副高不成低不就的模样。 容忌沉声说道,“叶修魔神之力毫不逊色于祁汜,父君决然不是对手。” 想不到,叶修竟如此擅于伪装! 又或许,他对且舞展露出的深情不寿,也只是伪装而已。 养心殿内,叶修左手紧握着紫幽魔弓,右边身躯已然化作邪魅狂狷的紫龙之身。 且舞瞳孔微缩,似是未料到叶修的魔神之力已修至破空境界,心下亦生出几分忌惮。 叶修执弓的左手突然发力,下一瞬便有数道箭羽朝着父君命门处袭去。 父君节节败退,在没有八荒活水的庇佑之下,再无法逆转颓势。 待他一脸后退数米之后,终是被叶修魔箭射中,砰然倒地,不省人事。 看着重伤不醒的父君孤零零倒在大殿之中,我的心亦狠狠揪了一下。若是他就此一睡不醒,我依旧不会原谅他对我造成的伤害,但却会因此难过抑郁,久久不得释怀。 “父君并未伤及心脉。”容忌审慎言之,而后示意我看向匆匆奔赴养心殿的玉妖娆。 玉妖娆怎的也来蹚这趟浑水? 我疑惑地盯着仪态万方,妖娆生姿而来的玉妖娆,忽而忆起早前盛传于坊间的流言。 数月前,诸多擅占卜者均算到皇甫轩会夺走容忌的一切。 现在看来,那些流言倒有几分可信。毕竟,皇甫轩确确实实同且舞一道,夺下东临,夺走了容忌花费百年心血所缔造的东临盛世。 不过,那时还有一个说法亦广为流传。 传闻,妖娆酒楼掌柜玉妖娆,天赋异能,会是掣肘皇甫轩的致命一击,亦会是扭转虚无界大陆动荡局势最为关键的存在。 我虽不知玉妖娆同皇甫轩之间有何恩怨纠葛,但她敢在此刻一人擅闯东临王宫,想必她与皇甫轩之间,渊源匪浅。 “帝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玉妖娆尚未跨入养心殿,她清透婉转之声便早早地传入殿中。 且舞闻声,面露笑意,遂与叶修再度坐回龙椅之上,耳鬓厮磨,看样子尤为亲厚。 在此之前,且舞对叶修总是若即若离,甚至还有些轻贱不够强大的叶修。但自她见识到叶修非凡的实力之后,变脸倒是极快,这会子的谄媚样委实令人作呕。 再观皇甫轩,他面上带着些许疑惑,沉声质问着玉妖娆,“你叫我什么?” 玉妖娆朝他翩然而去,她双颊绯红,好似潋滟了一江春水,使得皇甫轩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不知不觉间,连气息都稍显紊乱。 “怎么,不记得臣妾了?”玉妖娆双臂缠上帝俊脖颈,一双狭长的眼眸带着摄魂勾魄的柔媚,将他的魂勾得死死的。 “臣妾?”皇甫轩困惑地看向玉妖娆,“怎么?见本王得势,就迫不及待地想来分一杯羹?” 玉妖娆眼眸中泛着浅浅的泪光,其间幽怨哀恸显而易见。 她深吸了一口气,略带自嘲地说道,“石心帝俊,果真最为冷情!” 皇甫轩耐性耗尽,重重地将玉妖娆推至一旁,冷睨了她一眼,不悦说道,“本王心中,唯花芯一人。你何必自讨没趣?” “你果真忘了!那臣妾就亲自替你回忆回忆吧!” 玉妖娆脸上现出一丝恍惚,趔趄后退了小半步,而后迎上皇甫轩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将前尘往事一一道来。 “那年,你是杀伐果断的天帝,我只是你众多女人中可有可无的一个。你怕仇家报复,从不肯让任何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可惜,那时我年幼无知,因为太过爱你,深思熟虑之下,终究还是瞒着你偷偷怀上你的骨肉。” 皇甫轩闻言,似是忆起了玉妖娆,震惊之余,连连后退,“你怎会在此处?” 玉妖娆并未答话,兀自说道,“可还记得,我满心欢喜地挺着显怀的孕肚去找你,你却搂着其他女人对我冷嘲热讽,并赐了我白绫一匹,要我自行了断?” 之前,我倒是入过皇甫轩的梦境,亦亲眼见过他如何凌虐那些仰慕他的女人。 但万万没想到,通透开朗的玉妖娆,竟也被皇甫轩伤得那么深! 皇甫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玉妖娆平坦的腹部,冷漠言之,“所以,你打算再为本王生个一儿半女?” “帝俊,你以为我会那样傻?自那日我悲愤撞柱之后,对你,再无半分爱意,只剩仇恨!是你,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儿!是你,亲手毁了我的人生!你可知,我花了数万年时间,才将你彻底忘记?” 皇甫轩闻言,情绪骤然跌至谷底,他悄声说道,“我确实该死啊!不仅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骨肉,还害得那么单纯美好的花芯替我受难!” 玉妖娆怔然,凄然惨笑,“原来,你不是不懂爱。你只是不爱我!” 皇甫轩对除却花芯之外的女人,向来没什么耐性。 他看厌了玉妖娆哀怨凄婉的模样,不耐烦地质问道,“玉妖娆,死缠烂打有意思么?” “谁说我要死缠烂打,我要的,是你的命!”玉妖娆冷笑道,猛然欺身上前,将发中银簪刺入皇甫轩喉头之中。 世人不知,皇甫轩除却花芯,还有一“软肋”。此“软肋”正位于他喉头下方一寸之处。 当年,皇甫轩为平仙界战乱,英勇大战凶兽,一招不慎,脖颈差点被凶兽拧断。待他功成名就凯旋归来之际,终因失血过多晕死在玉妖娆怀中。 玉妖娆当机立断,封锁了他重伤的消息,彻夜陪在他身侧悉心照料。自此之后,帝俊脖颈处的伤便成了他与玉妖娆之间的秘密。 也唯有玉妖娆知悉,帝俊旧疾,依旧会在梅雨时节隐隐作痛。 因而,掣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拿捏着他的“软肋”,重拳出击,使得他再无反抗的余地。 第三五零章 花芯再现 皇甫轩立于玉妖娆身前,身姿挺立,俊逸不凡。 许是玉妖娆曾在数万年前给予过他温暖,皇甫轩对她的态度倒也不至于太恶劣。 发簪穿透皇甫轩的喉头,使得他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分。 沉吟片刻,他终于开口,略显困惑地询问着玉妖娆,“弹指间,万年已过。心中的恨,还未消散么?” “你心中无我,我早已知晓,也早已释怀。可我们的孩儿何其无辜!他尚未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早早地身归尘土!” 玉妖娆激动难抑,猩红的眼不见往日媚态,眸中的痛由着晶亮的泪光点染,使得原先光彩照人的她,刹那间失了精气神儿,失魂落魄了无生气,令人唏嘘不已。 “玉妖娆,看在你曾为本王怀过孩儿的份上,本王就不同你计较了。速速离去,别回头了。”皇甫轩眉头紧蹙,稍稍缓和了口气。 他卯足了气力,拔出喉间发簪,而后将之随意扔至一旁,不慌不忙地为自己止着血。 玉妖娆错愕地看向皇甫轩,下意识地询问着他,“终于良心发现了么?” 皇甫轩失笑,“良心?本王只是忆起花芯也曾不幸小产,心有不忍罢了!” “原是如此!”玉妖娆怅然所失地自言自语道,而后她突然倾身而上,以袖中精巧袖箭再度重创皇甫轩血肉模糊的脖颈。 这一回,皇甫轩彻底失去了耐性。 他一手折断袖箭,一边出掌重击玉妖娆心口,厉声斥责着玉妖娆,“闹够了,就给我滚!” 玉妖娆并未料到皇甫轩不再受“软肋”掣肘,因疏于防备,被他重掌击中,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往高台上的青石案几上砸去。 砰—— 玉妖娆后脑勺险险地避开了青石案几,转而砸在龙椅扶手之上。 且舞淡淡地瞥了一眼气息奄奄的玉妖娆,狠下一脚,对着玉妖娆尖削的鹅蛋脸踹去。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且舞刻薄言之,玉妖娆苍白的脸上已留下道道刮伤,更显狼狈。 皇甫轩回过神,阴鸷的眼神直视着一脸轻狂的且舞,恍然大悟,“你在利用本王!” “不然呢?”且舞柳眉轻挑,趾高气昂的模样愈发使人憎恶。 “目的?” 皇甫轩阔步上前,将身受重伤的玉妖娆拎至身后,转而阴沉着脸色,冷声质问着且舞。 且舞勾唇邪笑,“自然是借助南羌的力量,一举摆平东临、北璃。” “一石三鸟?”皇甫轩意识到自己被且舞耍得团团转,周身戾气涌动。 “你说是就是吧!当世英豪,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快哉!”且舞猖狂大笑,袖中骤然飞出成百上千片锋利如刀片的桃花花瓣。 咻咻咻—— 花瓣入体的声音清晰可闻,皇甫轩后仰着身体,从高台上沉沉坠落,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帝俊……”玉妖娆自身难保,虽有意救皇甫轩一把,但终是有心无力,只得趴伏在地,隔着数米的距离,看着皇甫轩应声倒地。 “小轩轩,不是跟你说过?打不过就跑,何必逞能!” 偌大的养心殿中,忽而传来一道清脆透彻的声音,带着几分古灵精怪,灵动悦耳。 “花芯!”皇甫轩单手覆于心口,低低呢喃着,“再闻汝声,死而无憾。” 下一瞬,皇甫轩心口处的一枚铜币忽而闪着矍铄的光,在他周身设下淡金色的结界。 结界内,金光冒着些许火花蹭蹭涌入皇甫轩体内,使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愈合。 待皇甫轩身体大愈,金光已弱得几不可见。 他睁着空洞的眼眸,单手覆于心口光芒渐弱的铜币上,面上平静无波,但我总觉此刻的他,早已被哀伤掩埋。 且舞坐回龙椅之上,纤纤素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扶手上的繁复纹路。 “阿修,我必须再为万民造个梦境,以此扭转舆论。”且舞猛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叶修。 “哦?舞儿需要我做些什么?”叶修紫瞳分外妖冶,他将手置于且舞腰间,全然不见往日的卑微。 且舞微怔,她微眯着眼眸,暗自打量着一身暗紫龙纹锦袍,贵气和邪气完美相融的叶修,如是说道,“阿修,我怎么感觉今日的你,和往常不大一样?” “你只需记住,我绝不会伤你分毫便是。”叶修轻抚且舞一头墨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私语,“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迟了,你我怕是要枉费了一夜春宵!” 现在的叶修,周身带着邪气,与往日亦步亦趋的模样大相径庭。 且舞猜不透他,因而只得更加小心翼翼。 她以手掩面,作娇羞状,轻声细语,“知道了,天黑之前,定然将事情办妥。” 叶修闻言,正了坐姿,轻阖眼眸,全神贯注地在且舞周遭设下重重结界,以保她造梦期间不受外力侵害。 “这一回,我决不允许任何环节再有差池!”且舞把玩着手中的红绳铃铛,眸中现出几许志在必得的光。 自古以来,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一场梦境也许能暂时收复民心,但并不是长久之计,想来且舞也不会寄希望于素来健忘的黎民百姓身上。因而,她若想在短时间内令万民臣服,绝不可能仅仅只是造一场梦这么简单! 她极有可能先将万民引入梦中,而后再施傀儡术进一步控制他们,使得他们乖乖任其摆布。 思及此,我神色一凛,纵身跃下琉璃瓦顶,闪身至且舞跟前,手中轩辕剑朝着她的前额迎面劈砍而去。 第三五一章 且舞的下场 且舞早有防备,她刹那回神,莲步生风,似浮光掠影一般瞬移至我身后,轻巧地摆脱了轩辕剑凌厉的剑势。 “我正愁如何将你一同引入梦境之中,正好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且舞阴恻恻笑着,骤然出手点了我背后蝴蝶骨下的穴道。 与此同时,容忌亦从琉璃瓦顶上翩跹而下,他如蛟龙一般腾跃而起,闪着寒芒的斩天剑重重砍在且舞单薄的肩膀之上。 且舞吃痛闷哼着,再度转换身形,移至我身前,死死地钳住我的脖颈,冷睨着不远处持刀而对的容忌,“东临王,睁大眼睛看清楚,到底谁才配站在你的身侧!” 且舞语落,极速将我推向叶修面前,“阿修,替我杀了她!” “我答应过阿汜,绝不动手伤她。舞儿神力滔天,这等小事自己能解决的,对么?”叶修沉吟片刻,故而又退回龙椅之中,再度阖上双眸,似不愿再插手此事。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叶修,更加料定他在韬光养晦。不过,此刻我也不急着拆穿他,毕竟少一个人掺和,我就多一分战胜且舞的可能。 且舞银牙碎咬,但片刻之后,她又生生压下心中的愤懑,转而将神识集中于双手指尖。 不多时,她指尖便结成一张硕大且张弛有度的蛛网,不偏不倚地朝我袭来。 我见状,亦将乾坤之力凝于指端蛛网之上,以手中几近透明的柔韧蛛网抵挡着且舞朝我掷来的硕大蛛网。 两张蛛网隔空相撞,电光火石之间,显出水火不得相融之势,互不相让。 “堂妹,圣君早已将毕生修为传授予我,眼下即便是圣君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你还是快些束手就擒吧!”且舞双目紧盯着半空中乐此不疲地斗着法的两张蛛网,张狂至极地说道。 原来,圣君将毕生修为传授给了且舞!怪不得她如此目中无人,甚至敢迎面挑衅容忌。 不过,圣君擅谋略,他既然敢将毕生修为传授给且舞,定然就有法子能将其收回。 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看向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且舞,哂笑道,“圣君本就野心勃勃欲凭一己之力称霸虚无界大陆,你以为,他会甘心任你坐稳王位?” “圣君说了,他只对你感兴趣,王权富贵,他从不稀罕。”且舞固执己见地说道。 不得不说,且舞这回当真是高估了我在圣君心中的位置。 圣君由怨念而生,不会爱也不懂爱,无穷无尽地掠夺也并非因为喜好,而是因为他愈发膨胀的占有欲。与其说他对我感兴趣,不如说他对我体内的乾坤之力感兴趣。 再者,他谋划近百年,不是为了王权富贵,还能为了什么? “不该天真的时候,拼命天真!”我冷笑道,忽然有些期待且舞和圣君自相残杀。 只可惜,想看他们二者自相残杀怕是有些难了!毕竟,圣君比我沉得住气。我见且舞又要向黎民百姓下手,阵脚大乱,再无法藏于暗处作壁上观。 圣君就不同了,他无牵无挂亦无软肋,定然是要等到我同且舞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现身。 且舞下意识地朝养心殿外看去,她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未比我好上些许,脸色愈发难看。 不过,即便知道了结局,她亦无法扭转颓势。怪,只能怪她作恶多端,早早断了自己的退路。 且舞牙一横,孤注一掷,将周身怨气凝于蛛网之中,意欲同我速战速决。 刹那间,周遭突然涌来数道气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我逼得频频后退,颓势愈发明显。 她得了圣君的毕生修为,纵我有乾坤之力护体,亦难以抵挡她一波更胜一波的猛烈攻击。 容忌对造梦术知之甚少,他数度欲出手助我一臂之力,但横亘在我与且舞之间的两张蛛网完全拧在一起,他若贸然出手,受伤的还指不定是我,因而眼下的他,比起之前更为谨慎。 直到我被且舞逼至墙角命悬一线之际,容忌再无法瞻前顾后,急急向且舞出手。 他审慎地嘱咐着我,“破釜沉舟,护住心脉!”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紧闭双眸,连连护住心脉,以免自己被容忌袭向且舞背心处的掌风波及,伤了根本。 千钧一发之际,疾如闪电小卓仓皇闯入养心殿中。 “别出手!姐姐也会受伤的!”小卓喝止了容忌,旋即同他身后成百上千的幻境仙灵一道,齐心协力施展着幻境造梦术一同对抗且舞。 且舞的造梦术虽已至破空境界,但到底寡不敌众。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她在我和幻境仙灵的前后夹击之下,体力透支,蛛网幻灭,双膝重磕在瓦光锃亮的琉璃地砖之上。 想不到,关键时刻,竟是幻境仙灵的合力制服了且舞! 我缓缓收回了蛛网,冷睨着跪地不起的且舞,寻思着该如何替她手下冤魂讨回公道。 “阿修,救我!”且舞敛下眼眸中的恨意,泪眼婆娑,朝着仍坐在高位之上闭目养神的叶修求救。 叶修恍然睁开妖冶的紫眸,他缓缓摊开掌心,将掌心中肥硕的蚕茧扔至她面前,冷声说道,“很早之前,我就心存疑惑,你心中全然没有我的位置,为何我总放不下你,对你百依百顺死心塌地?直到水灵珠炸裂那日,我见你陶醉地躺于东临王榻上,怒火攻心将这恶心至极的蚕茧随心头血一同吐出,我才顿悟,原来我从未爱过你!” “你方才还说欲同我春宵一刻?”且舞深知,叶修将会是她最后一株救命稻草,因而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说服叶修救他一命。 叶修冷笑道,“若是你有君临天下的能力,我倒是愿意多哄骗你几日。可惜,眼下的你,很难再有翻身的余地,我何必再在你身上耗费精力?” 男人绝情起来,竟比女人还狠! 我立于一旁,见叶修这般理直气壮地临阵倒戈,只觉他愈发深不可测。 且舞两道清泪簌簌挂下,幽怨至极地看着叶修,而后双手护着腹部,讨好地朝叶修脚边靠去,“阿修,我怀了你的骨肉,你不能不管我!” 叶修微微蹙眉,反问着她,“你确定,你腹中孽种不是圣君的?” “我确定,这绝对是你的!”且舞声泪俱下,她怕叶修不信,扒拉着自己的领口,指着脖颈上的细密红痕,带着浓浓的哭腔说道,“阿修,这些全是你留下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叶修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而后一脚碾碎他脚边肥硕的蚕茧,“你还有信誉可言?你别以为我不认得这蚕茧为何物!之前,我只知你擅用蛊术蛊惑人心,未曾料到,你对我也下了致命的情蛊!” “不是我下的,不是我!” 且舞矢口否认着,可惜人赃并获,任谁都不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叶修一脚正中她花容失色的脸颊之上,冷冷说道,“别妄想我会纡尊降贵,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解救肮脏不堪狭隘毒辣的你!从今往后,我做我的西越王,你当你的丧命鬼,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叶修说完,阔步走出养心殿,头也不回地往西越方向御剑而去。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叶修远去的背影,心下了然,他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虽说是且舞对叶修下情蛊在先,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叶修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留在且舞身边,一来可探清局势,二来可敛芒韬光,百利而无一害。 叶修一走,且舞深知自己再无出路,卯足了气力站起身,猛然朝着小卓身后的南鸢扑去。 南鸢疏于防备,被且舞扑个正着,吓得失声尖叫。 “放我走!不然别怪我再对南鸢下狠手!”且舞狞笑着,她冗长的指甲已然划破南鸢喉头。 “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我示意且舞看向不断涌入东临王宫的臣民,“你以为你逃得掉?” 且舞情绪激动,“你必须将我安全送出王宫,否则,别怪我拧断她的脖颈!” 她以为,死了一次的南鸢,还会是当初那个任她搓圆捏扁的单纯丫头? 我尚未答话,南鸢手中利刃已经齐根砍断且舞的指甲,锋刃直抵且舞心口。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且舞指甲断尽,忍着指端传来的剧痛步步后退着。 真真是贼喊捉贼! 不过,此时此刻,我可没有闲情逸致同她探讨是非对错! 我要的,是将所有受她迫害之人曾承受过的苦痛,全然施加在她身上! “你别过来!我已身怀六甲,你当真忍心残害我腹中无辜的胎儿吗?” 且舞确实很了解我,她知我从不对无辜之人下手。 但这一回,我怕是要为她破一回例了! 第三五二章 封於勇护且舞? 偌大的养心殿,被幻境仙灵填得满满当当。 殿外,是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的黎民百姓。他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讨伐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的且舞。 且舞双手捧腹,被迫受承着周遭不绝于耳的谩骂,竟可笑地寄希望于我身上。 “堂妹,我知道错了!求你,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她“噗通”一声跪地不起,蜷缩着羸弱不堪的身体,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漠然垂下眼眸,专注地看着她头破血流的样子,心中仍觉不够痛快。 因为她,祁汜失了万年修为,留下顽固难愈的咳症。 因为她,清墨、清羽、无情、若雪无辜惨死。她们心地善良,她们对未来满怀憧憬,她们原本可以恬淡幸福地过完一生!可惜,且舞这个恶魔,将她们的美好毁于一旦! 因为她,母皇被折磨得求生无路,只得一心向死。天知道母皇被她剜去舌头的时候有多绝望! “堂妹,求求你,放过我吧!看在我们一脉同出的份上,看在我父母双亡,嫡亲的哥哥早逝的份上,心疼心疼我,好吗?”且舞紧攥着我的衣摆,低声下气的模样显得尤为低贱。 “你要我如何心疼你?心疼你手刃百里秋笙,扭了手腕?还是心疼你夺了母皇的舌头,用不惯?”我躬下身子,冰凉的巴掌沉沉地印在且舞脸上。 且舞泣不成声,见我不肯帮她,转而泪眼婆娑地朝立于一旁,赫然不语的容忌求救。 “东临王,我知自己罪大滔天,但恳求你看在我同堂妹相差无几的样貌上,救救我吧!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顶着堂妹的容貌,受尽凌虐,对不对?” 容忌喉头微动,冷冷说道,“你和她并无相似之处。她是云霞,你是尘埃。” 我勾唇浅笑,对于容忌的回答委实满意,虽然,我觉得自己比云霞还要好看一些。 “对,我是尘埃,卑微渺小!所以,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同尘埃计较?”且舞极快地接过话茬,低贱卑微的模样,同她之前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可真是我见过的脸皮最厚的女人! “圣女,将她挫骨扬灰!” “对,此等妖女留不得!速速将她扒皮抽筋!” “还是将她扔进野狼堆里,让万狼骑!” ……… 周遭,躁动不安的幻境仙灵已经迫不及待要将且舞就地正法。他们皆是修习多年的良善之辈,却被且舞逼的,用尽所有恶毒的字眼,只为让且舞早些绳之以法。 且舞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地哀嚎着,“你们若是将我残忍杀害,无异于等同害死我腹中无辜的孩儿!” 孩子?说得好像我没小产过一样! 我伸出略显颤抖的手,手中冰刀乍现,毫不犹豫地朝着且舞腹部捅去。 容忌倏而按着我的胳膊,将我揽入怀中,沉声说道,“这些事,让我来做吧!” “不!她欠我的,我要自己一点一点讨回来!”我挣开容忌牢牢圈禁着我的双臂,双手紧握冰刀,再度向毫无反抗之力的且舞扑去。 正当此刻,一道黑烟从养心殿的琉璃瓦顶上骤降。 黑烟迷了眼,使得我稍稍顿住身形,忙撇开以防神识被怨念所侵。 下一瞬,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幻成封於的模样。他身上宽大的玄色锦袍随风飘荡,他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不知不觉之间便勾走了无数单纯少女的魂儿。 且舞见状,大喜过望。 她挺了挺自己并未显怀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同圣君说道,“大人,我已怀了你的骨肉,请你务必要保住他!” 封於冷嗤,“这难道不是叶修的?” 封於此言一出,周遭便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在场之人,有耳皆闻! 一刻钟之前,且舞还缠着叶修,信誓旦旦地指着自己脖间红痕,逼着叶修承认她腹中孩儿呢! 不过,对于现在的且舞而言,只要能保住小命,让她说什么都愿意! 这不,她又缠着圣君,讨巧地说道,“大人,你相信我!我一定能为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所以,求您,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好吗?” 封於缓缓下移着视线,不多时,他枯瘦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抚上了且舞并未显怀的平坦腹部。 我十分警惕地盯着封於,手中冰刀蠢蠢欲动。这一回,任谁,都不能将且舞从养心殿中带出去! 半晌的沉默之后,封於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应着且舞,“好。本座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当真?”且舞欣喜若狂,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贴到封於身上。 我眉头微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心下思忖着今日务必要取下这对狗男女的项上人头。 万万没想到,刚出言承诺会保护好且舞腹中骨肉的封於,突然出手,以其枯瘦的手指贯穿的且舞的腹部。 “啊——” 且舞失声尖叫,其声惨烈,足以穿云裂石,让人不忍闻之。 腥臭血气随着封於突如其来的掏腹之举,在偌大的养心殿中弥散开来。 封於阴鸷的眼神落在手中那一团猩红之上,唇角微微勾起,“亏得你腹中多了块肉,不然我那周身修为怕是要被你耗尽了!” “什么意思?”且舞双手捂着血流成河的腹部,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原先还会跪地求饶的她,现在连说话的气力都消耗殆尽。 “罢了!物归原主,本座也不同你计较!”封於语落,双掌合一,将掌心血肉模糊的烂肉化为丹元,一股脑吸入鼻腔之中。 我怔愣地看着封於这一系列令人窒息的举动,待他将寄放在且舞体内的修为尽数收回,才明晰了他这么做的目的。 原来,封於此行并非为了解救且舞,他只不过是来收回毕生修为而已! 且舞哀嚎不止,“封於,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那是你的亲骨肉啊!” 封於撕下一截衣袖,漫不经心地净了手,而后极其淡漠地踩着且舞的身体扬长而去,“这个亲骨肉,本座甚喜。多亏了他,才使得本座寄放在你身上的修为得以重回本座体内!” “与虎谋皮,是要付出代价的。”封於轻蔑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了无生气的且舞,化作一道黑烟,遁逃而去。 封於确实丧心病狂,不过众人在惊惧之余,又觉他凌虐且舞的过程委实大快人心。 就连我,也觉分外解气。 “好戏”过后,我见且舞涣散的眼神稍稍有了些焦距,便命人将她的眼珠子剜下,送还给幽居水中月里的呱唧。 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且舞,终于放弃了挣扎,遂以最为恶毒的言语咒诅着我。 “且歌,你等着!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好,我等着。”我蹲在她身旁,将上古神水倾倒入她空空如也的眼眶之中,任由剧毒之水将她的面皮一点一点侵蚀消融,使她又变回当年那个人人惧怕的无脸怪。 这期间,且舞几度晕厥。 而我,一边含泪缅怀着死于她手中的冤魂,一边辗转反复地凌虐着她的身体,直至她喉咙叫破,发不出微毫声音,才意犹未尽地剜下她口中本该属于母皇的舌头。 “且歌姐姐,剩下的,交给我们可好?”南鸢猩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曾使她幻化成猪惨遭屠杀的且舞,一字一句说道。 我微微颔首,退至一旁,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且舞,一点一点偿还她曾欠下的命债。 子夜时分,被扒皮毁容,剔骨抽筋,砍断双腿的且舞凄然倒于养心殿中。 “命确实硬,竟还活着!”我躬身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如是说道。 “死不了才好!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遗臭万年!”素来温柔的清霜亦发了狠,毁尽且舞修为,而后命人将且舞沉于茅坑之中。 不多时,养心殿外便涌出了一群民众,他们自告奋勇地将且舞沉于茅坑之中,走时,还不忘淬上一口唾沫。 待众人散尽,皇甫轩和玉妖娆也已转醒。 “本王并不是一个好人,也绝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但从未想过你会因为本王的过错,悲痛数万载。道歉无用,但本王仍欠你一句抱歉。”皇甫轩尤为认真地说道。 玉妖娆垂下眼帘,将眸中潸然欲下的眼泪再度逼了回去。 “过去了。我终将忘记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玉妖娆清浅笑着,尽管眼下的她十分狼狈,但她潇洒离去的背影依旧向往常一样迷人。 皇甫轩亦垂眸浅笑,他怀揣着那枚自花芯沉睡后,再未离过身的铜币,回了南羌。 花芯爱财,他就敛尽天下财。 等他富可敌国之日,花芯应当会苏醒吧? 第三五三章 父君给容忌涂药药 长夜如水,微凉。 众人散去,空旷的养心殿被洒扫的宫人里里外外洗了数遍,早已嗅不到一丝血腥气。 我疲倦地靠在容忌肩膀,意兴阑珊道,“你的云霞累了,需要被精心呵护。” “嗯,确实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呵护云霞了!” 容忌仔仔细细地答着,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邃。他的指尖略过我的唇畔,烫得差点将我融化。 他是不是会错意了? 此刻,我已经困到睁不开眼,若他当真会错意了,那就将错就错吧,反正窝在他暖暖的怀中,也挺舒服。 然,天不遂人愿。 龙椅下,突然传来一阵颇为隐忍的咳嗽声。声音极轻,但足以使得龙椅之上的我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人?”我惊乍起身,随手抄起案几上的东临玉玺作势往龙椅下砸去。 “是我。” 父君灰头土脸地从龙椅下方爬出,尴尬地红着脸,欲言又止。 我心中愤懑不已,气愤地剜了父君一眼,嗔怪地说道,“你躲在此处做什么?” 要不是因为父君,到嘴的肥美鲜肉怎么能就这么飞了! 今夜的容忌看起来格外“甜”,我却没这个口福品尝一二。 父君亦十分尴尬,他在怀中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瓷瓶,随后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沾瓷瓶中的白色膏药,作势欲涂在容忌脸上。 容忌被父君的举措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闪退至我身后,沉声道,“已愈,不碍事。” 父君沾着晶亮药膏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一阵子才讪讪收回手,将瓷瓶封好置放在案几之上,“忌儿,是我对不住你。”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并不是一句抱歉就能一笔勾销的。 “要不然,忌儿你也扇我一巴掌?”父君许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低声下气地提议着。 容忌正色道,“区区一巴掌,确实不碍事,父君不必耿耿于怀。不过,我一直很庆幸,那一巴掌不是打在歌儿脸上,不然她心中的创伤怕是更难愈合。” “我……”父君一脸颓唐,被近日来的糟心事压得喘不过气。 “歌儿是我的全部,是我捧在心尖疼宠着的唯一,我不希望她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即便是她的至亲至信,也不得伤害她分毫。” 容忌将心中对父君的不满一一倾泻,他态度恭和,却叫父君更显自责懊恼。 “你的云霞想趴屋顶上看星星。”我轻拽着容忌的衣袖,再不愿在养心殿内停留。 就怕自己待久了,见不得父君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心软,便糊里糊涂地原谅了近段时间让我分外伤神的父君。 “今日所言多有得罪,还望父君不要介怀。”容忌朝父君点头致歉,遂将案几上的瓷瓶收入袖中,而后轻拥我入怀,朝养心殿外飞去。 不料,我们尚未飞出养心殿,云顶房梁上突然蹿下两颗蓝绿色的星子,不偏不倚地朝着我的脑门儿袭来。 喵—— 随着一声尖利妖猫嚎叫划破天际,浑身雪白的肉肉如蝠鲼般从房梁上俯冲而下,它那双蓝绿色的眼眸中淬着一层诡谲的邪气,仿若要将我整个人吸入瞳孔之中,须臾间,便使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我怎么忘了这玩意儿一直蛰伏在梁上? 待我回神之际,周遭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何处? 我环顾着四周,淌着没过脚踝的阴沟之水,漫无目的地在一片冗长的黑暗中四处搜寻着容忌的踪迹。 “容忌,云霞怕黑,你在哪?”我沮丧地唤着容忌,心下清楚得很,肉肉既将我引入这片不知名的地域,就不会让容忌轻易找到我。 “北璃歌,此处可没有你的容忌哥哥!这里是第四关古战场,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全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黑暗中,肉肉立于一块布满青苔的岩石上,瞪着一双蓝绿色的眼眸,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这只妖猫,长得倒是肥嘟嘟十分讨喜,心眼儿却只有铜钱眼儿那么大! 它这是在报我断舌之仇呢! 话说回来,那事可怪不得我。若不是它曾居心叵测地想加害小乖,我又怎么可能同一只猫过不去? “谁派你来的?”我冷睨了肉肉一眼,将异常肥硕的肉肉拎至眼前,反复打量着它那双闪着奇异光芒的眼眸。 “你只需记住,天意要你葬身于古战场之中。至于是谁派我来的,并不重要!”肉肉高深莫测的说道,语落,还学着天弋的样子竖起前爪,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欠扒皮的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知道我有多厌恶天弋那个死秃驴,肉肉竟敢在我面前反复提他! 我指尖捻了天雷之火,“欻”地一声将肉肉雪白的毛皮点燃。 “不说实话是吧?那就别怪我烧你毛扒你皮吮你血剔你骨!” 我一边放着狠话,一边以轩辕剑固定着它的猫尾,看着它被天雷之火烧得嗷嗷直叫,心里仍未解气。 咻—— 待肉肉元神涣散之际,它终于松了口,哀声求饶道,“断舌之仇我也不报了,放我一条生路,我带你出古战场可好?” “先带我出去!” 肉肉的话,我可不敢全信。 不过,第四关古战场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我是半刻都不愿在此处待着,因而只能寄希望于看上去并不是十分靠谱的肉肉身上。 肉肉垂眸看了眼自己被烧得焦黑的身体,眼眸中满溢的戾气被泪水消融,它心不甘情不愿地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抽噎轻泣,“身后城门为第四关古战场的入口,你只要不跨入城门,在此处等到天亮,东临王应该就能找到此处。” 果不其然,待我再度转身之际,眼前已浮现出一道破落不堪年久失修的古城门。 早已龟裂开来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龙飞凤舞的“极乐门”映入眼帘。 想来,第四关古战场如此可怖,应当鲜少有人问津,因而破落成这般光景也是合情合理。 “北璃歌,现在可否放了我?” 肉肉身上透着一股焦香,委实诱人。 我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忍住将它拆骨入腹的冲动,再度逼问着它,“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说实话,今日我就勉为其难,尝尝猫肉好了。” “我说,我说。”肉肉瑟缩着焦黑的身体,往轩辕剑剑柄上挪了挪。 它狂咽着口水,似是在为自己撞着胆,“是……是东临王。” 第三五四章 甜甜不想见我? “你说什么?”我声音不自觉地扬高,不可置信地质问着肉肉。 肉肉若一口咬定是天弋或者叶修派他前来,我尚有可能相信。但它居然毫无逻辑地将脏水泼到容忌身上,我如何能信? 肉肉咽了咽口水,蓝绿色的眼眸中闪过几许惊惧,“欲引你入古战场之人,是东临王。” “你再说一遍?”我单手掐着它的猫尾,将它拎至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被天雷之火呛得泪水纵横的眼睛。 肉肉幽怨至极,“想报断舌之仇是假,受东临王之托是真。我若不是受制于他,不得不听他差遣,这辈子,下辈子都会远远躲着你!” “闭嘴!” 我冷斥着肉肉,不再听它胡言乱语,指尖轻捻蛛网,往它散发着焦香的脑门儿上轻轻一掷,直接入了它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一阵阵尖锐的猫叫几近震破耳膜。 我顿觉不适,抬手紧捂双耳,审慎踏入肉肉梦境之中。 吱吱吱—— 成百上千的水老鼠一窝蜂地从暗黑的洞穴中一涌而出,其声急迫短促,同绵长的猫叫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多时,数百只妖猫亦敏捷飞跳出洞外,捉捕着四蹿的水老鼠,玩得不亦乐乎。 我的目光快速从它们身上略过,并不需要看清它们毛茸茸的脸,就能肯定肉肉定然不在其中。毕竟,肉肉肥得同猪圈里待宰的肉猪无异,无论走到哪,都分外引人注意。 待妖猫远去,我缓缓抬头,看向洞穴顶上歪歪斜斜渗着暗红血迹的“猫窟”二字,仅仅停留片刻,便凭着直觉,往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深处,死气沉沉。 我踩着软乎乎的地面,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铺陈一地的水老鼠死尸。 想不到猫窟里竟是这般光景! 死尸横陈,血流成河,怨气与妖气并重,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扎死你!割舌之仇,我必亲手报之!” 肉肉背对着我嘴中念念有词,许是因为断舌尚未痊愈,它说话带着轻微的口吃,语气虽十分凶戾,但传入我耳里,总觉带着几分滑稽。 走近一看,我才发觉它爪中握着一个扎满银针的布偶。布偶身上,赫然贴着“且歌”二字。 我狂抽着嘴角,从未料到肉肉会做出这等幼稚的事。 打不过我,就躲在暗处扎我小人?扭扭捏捏的,也不嫌丢人。 欻—— 昏暗的洞穴中,忽而燃起了明火。 我微眯着眼,转身看向身后,正巧看到一袭白衣飘然若仙的容忌静立于洞穴口。 他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手燃破空玄火,琥珀色的眼眸中杀气毕现。 肉肉转身之余,惊觉容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将手中布偶碾成齑粉,支支吾吾道,“东,东临王,我什么都没做!” 容忌阔步上前,他大概是踩到了地上水老鼠的死尸,好看的眉微微拧起,而后作势欲将指端的破空玄火扔至肉肉身上。 “东临王,你我无冤无仇,你一言不发动辄就要烧毁我的猫窟,不觉得太过分了?我知你斗不过圣君,打不过天弋,心生不爽,但你也不能拿我出气啊!”肉肉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好的赖的尽数倾吐而出。 “你擅自篡改本王刻意留在孟婆手上的暗号,害得浮生一梦中歌儿与本王遗憾地错过,这叫无冤无仇?” 容忌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但猫窟中气流涌动,猫窟之中狂风肆虐,无不彰显着他飙涨难消的怒火。 “东临王饶命!小的知错了!”肉肉惊慌失措,弓起前爪不停地向容忌磕头跪拜着。 “本王向来睚眦必报。” 容忌淡漠言之,指尖破空玄火脱手而出,“兹拉”一声瞬间烧去了肉肉的大半皮毛。 肉肉失声尖叫,急急说道,“东临王,你不能杀我!现如今,我已成为第四关古战场的守关者,自有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傍身!” 容忌冷冷地看着肉肉在火中挣扎,愣是一言不发,急得肉肉说话直哆嗦。 “东临王,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要是我死在你手中,第四关古战场无人把守,秩序大乱,你恐怕将再遭天劫!”肉肉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相信我!今日所说,绝无半句假话!”肉肉赌咒发誓,言之凿凿地说道。 容忌倏而收回肉肉身上的破空玄火,不咸不淡地说道,“伺机将歌儿引入第四关古战场,保护好她。她若是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不仅你会死,整个猫窟都将跟着陪葬。” 肉肉显得十分疑惑,它数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将北璃歌引入第四关古战场之中,保护她不受伤害,待她闯关成功,将不竭神力亲自交至她手中?” 容忌颔首,旋即以双指直指肉肉眉心,神情极其严肃。 “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倘若有违今日誓言,猫窟毁,肉身丧。” 肉肉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小声嘟囔着,“知道了!即便我死了,也会保护好那小祖宗的!还望东临王网开一面,不要伤及我妖猫一族!” “不得告诉歌儿本王找过你!否则,后果自负!”容忌薄唇轻启,语音一落便化作一道清冽冷风,从我身边掠过,眨眼功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一手捏碎梦境,脑子里仍一片混沌,抓不着重点。 肉肉知我入了它的梦境,长吁短叹道,“你们二人闹别扭,拿我出什么气!一个不让我说,一个非让我说,害得我里外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我淡淡地扫了一眼焦成黑炭的肉肉,瞬间没了食欲,心不在焉地说道。 好端端的,容忌为何要故意支走我? 还是说,容忌看腻了我,背着我寻花问柳,甚至让其他女人怀了孕? 没错,肯定是这样!他定是怕我得知了真相没法向我交代,才刻意安排了只不靠谱的妖猫,将我扔至死气沉沉的古战场之中! 脑海中,黑盒子几次三番打乱了我的思路,强行插话。 “宿主,别胡思乱想了!这世上,即便所有男人都犯了拈花惹草的通病,东临王都不会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委实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撇下我,转而将我扔至古战场之中?”我以手扶额,只觉脑壳突突地疼。 黑盒子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本大王阅人无数,绝不会看错他!他比宿主靠谱,不论是榻上,还是榻下。” 我捂着脑袋,细细回想着容忌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忽而发现,今日之事似乎早有端倪。 早在灵山脚下,他见我身负重伤,就十分自责,对自己没能保护好我而耿耿于怀。 前些时日,他亦同我说过,如若他突然消失,无需担忧,等到时机成熟之际,他定会重回我身边。 ……… 沉下心将近段时间所发生之事捋了一遍,我已十分笃定,容忌将我引入古战场之中,只是想借古战场中的重重关卡分散我的注意力。 他应当是寻到了短时间内迅速增强实力的法子,但风险极大不愿让我知悉,故而才将我引入古战场之中,方便自己开溜。 再者,古战场守关者肉肉已被他诅咒,不得不倾尽全力护我周全。 也就是说,容忌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对我而言,古战场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如此一想,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我气愤地拍着大腿,掐着肉肉的脖颈说道,“速速带我出去!老娘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北璃歌,东临王既不想见你,你何必强逼?像你这么蛮横的女人,真真不讨喜,你要试着给男人一些空间!再者,入第四关古战场中走一遭,对你并无损害。我将赋予你反弹之力,古战场中的妖魔,均不得伤你分毫。你多则四十九天便能毫发无损地破关而出,还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不竭神力,何乐而不为?” 肉肉大概是觉得我不识好歹,不耐烦地狠瞪着我,恨不得将我拆骨入腹。 但它到底是个识时务的,碍于身上诅咒的胁迫,终是和缓了口气不厌其烦地劝说着我。 第三五五章 他失踪了 四十九天便能破关而出?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不过,容忌不在身边,我纵得了不竭神力又有何用? 回眸扫了眼破旧城门上破落糜烂的“极乐门”三字,我悄然转过身,淌着没过脚踝的浅水,背道而驰。 从天黑走到天亮,我依旧陷于浅浅的水域之中,双足在水中久跑,起皱泛白。 我皱了皱眉,轻撩起衣摆,思忖着逮着容忌之后,定要他将我的双脚放至心口处,亲个千遍万遍再原谅他! “听说了吗,西越废除百年的选秀制,复又施行了!” “王之前不是沉迷妖娆酒楼中的花魁舞姬么?怎的忽而转了性,想着广纳后宫了?” “据说,那舞姬犯了事,人没了。王兴许耐不住寂寞,想要雨露均沾了吧。” ……… 三两成群的天鹅颈姑娘擦肩而过,喜笑颜开。 她们手执皇榜,面露憧憬,应当是为选秀而去。 恍惚间,我似乎在一群溜肩天鹅颈姑娘之中,瞥见了平肩消腰的楚荷。 楚荷怎会在此处? 我正想上前问候一二,却被突然涌出的数百位天鹅颈姑娘迷花了眼,再睁眼之际,楚荷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罢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我回过神,站定在浅水之中,将丹田处的乾坤之力提于心口,逆行经脉,凝聚神识,多番尝试后终于成功地瞬移至东临王宫。 “他在哪?”我阔步行至容忌寝宫门口,沉声询问着毅然立于门口的追风。 追风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王,王在闭关。他说了,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我若见不着他,他日让我逮着他,非打扁他的翘臀不可!”我撸起广袖,一边放着狠话,一边趁追风不备,迅捷绕过了他,一脚踹开容忌寝宫大门,大咧咧往里走去。 “翘,翘……臀?!”追风呆呆地杵在原地,如遭雷劈,嘴中念念有词,大半天回不过神。 待我将寝宫里里外外扫荡数遍,这才确定容忌并未躲藏于寝宫之中。 我怒气腾腾地行至追风面前,急问道,“他究竟去哪了?” “王不让问,只说最快四十九日便能回来。”追风如是答着,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四十九日? 肉肉方才说过,闯过第四关古战场大体需要四十九日,难不成,容忌也入了第四关古战场?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继而又询问着追风,“容忌可有说过最慢多久能回?” “三年。” 三年? 这混球倒是够狠!我这才半日不见他,思念已成疾。 若是三年见不到他,岂不是要病入膏肓了! 我颓丧地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地掏出袖中昆仑镜,以水袖反复擦拭着蒙了层灰的镜面,只得将希望寄托于这面时常失灵的神镜上了! 原以为,昆仑镜当如往常一般黢黑一片。 不料,镜面银光一闪,“极乐门”三字再度映入眼帘。 容忌果真入了古战场? 我轻晃着镜面,揉了揉眼再度看向昆仑镜面。谁知,这不靠谱的镜子又在装死,镜面上黑魆魆一片,一丁点儿的光源都找不到。 该死!要是让我找到他,非灌他几斤烈酒,试尽所有姿势,玩坏他! 气呼呼地收起昆仑镜,我一把揪下倒挂在轩辕剑剑身上的肉肉,“速速将我传送至古战场之中!这回,老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我虽一刻不停歇地放着狠话,心下已然慌得六神无主,深怕容忌一着不慎险遭埋伏。 “我已赋予你反弹之力,第四关古战场之中,你大可横着走,无人伤得了你。”肉肉撅着小嘴,将利齿藏于口中,不情不愿地将我传送至古战场之中。 再度睁眼,头顶上的“极乐门”三字已不那么刺眼。 我轻推年久失修的城门,旋即便有一束灰尘自上而下洒了我一头。 “反弹!” 我指着门楣,企图将灰尘反弹回门楣之上,但见头上的灰尘纹丝不动,这才意识到肉肉的反弹之力,并不是无差别地反弹所有物。 步行数百米,得见一红木环形塔楼。 我原不肯进,古战场中处处是纷扰,塔楼里定然有埋伏。但转念一想,我得了反弹之力,无论如何受伤的都不会是自己,进去一探究竟也无妨,反正不会有后顾之忧。 思及此,我丝毫不作防备地推开塔楼沉重的红木拱门。 吱呀—— 木门咯吱作响,如同怪笑的山魈,令人背脊发寒。 我刚踏入塔楼之中,邪风便将木门重重关上,回声萦绕在塔楼之中,循环往复。 放眼一看,塔楼之中空空如也,不止地面、墙体,连梁上屋顶,都是由平整的红木所砌,四面方方形同棺材,待久了总觉晦气。 更糟糕的是,大门紧闭,任由我用尽蛮力,也无法撬开这密不透风的木门。 无奈之下,我只得顺着环形阶梯拾阶而上,走一步,是一步。 “宿主,极乐门中多为妖物鬼魅,当多加小心才是!”脑海中,黑盒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万物生灵皆平等,以寻常心看待妖物鬼魅,兴许便能发现他们的过人之处。正如妖王花颜醉,好看又温柔,有趣还不粘人。”我如是说着,突然忆起花颜醉似醉非醉桃花眼,由衷感叹,见过了花兄的花容姿色,寻常美人儿再入不了眼。 黑盒子一听,急了,“芸芸众妖之中,能得几个花颜醉?再者,极乐门死气沉沉,邪气颇重,定然个腌臜污秽之地,这其中的妖物邪祟,邪性非比寻常。你要是一不小心被勾走了魂,小心东临王打断你的腿。” “他不告而别,我还没打扁他的翘臀呢!”我小声咕哝着,不满地反驳着黑盒子。 待我爬上塔顶,刚瞥见塔顶上横陈着的数口棺材,便打起了退堂鼓。 我正想顺着阶梯往下走,惊觉此塔楼构造玄妙非凡,上楼容易下楼难。更合理地说,从塔顶往下看,阶梯如同被翻了个面,倒着往里缩,层层阶梯环环相扣。行至阶梯之上,如同鬼打墙一般,不论折腾多久,终将回到原地。 这当如何是好? 回眸扫了一眼那些尚未盖上棺材板的红木棺材,我自然不愿靠近,只得尽可能地离那些晦气玩意儿远些,蜷缩至阶梯旁苦苦思寻着当如何破阵而出。 呼—— 耳边,阴风阵阵,虽不至于扰人心神,但凉飕飕的风直灌领口,还是叫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哒哒哒—— 身后,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光闻其声,便觉其有一定重量,想必应当不是轻飘飘的鬼魅。 塔楼之中,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我疾速转身,尚未看清来者的容貌,两眼一黑,竟被来者以并不高明的迷魂术外加蒙汗药给迷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回拢,热气从脚尖直窜心口。不巧的是,我的身体被重物所袭,倏尔一沉,如巨石压在心头,窒息感愈发强烈。 猛然睁眼,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 只不过,我身上平白无故地多了一条被褥。 难道,容忌来过? 我正欲起身一探究竟,突然发现被褥之下有巨物蠕动。 第三五六章 他是祁汜? 下一瞬,巨物“蹭”地一声从被褥中钻出半个黑糊糊的脑门儿,吓得我险些失声尖叫。 我手脚并用一阵抓挠扑腾,掀开被褥,正欲往边上躲,才发现自己身处于红木棺材之中,空有一身神力,却被棺材中的死气镇住,费了半天劲儿仍无法逃出生天。 “桀桀桀桀——” 躲于被褥中的黑衣人缓缓钻出被褥,他一手抓着我的脚踝,一边如同妖魅般诡谲笑着,“鬼压榻的滋味如何?一次一文钱,若是没钱,再压一次。” “………” 我怎么觉得这个黑衣人傻乎乎的,脑子不太正常? 他见我呆若木鸡地缩在角落,似良心发现,讪讪地收回了手,“怕了?” 其声涩然,语调却婉转柔软。 “你是谁?”我壮了壮胆,倏尔伸出手,欲揭下他用以遮脸的黑色绸布。 他不躲不闪,近乎是凑近至我跟前,任由我揭下他脸上的绸布。 然,当我即将看清他的真面目之际,他迅疾撇过头,一溜烟功夫消失在并不算空旷但十分诡异的顶楼之上。 “绸布就赠你好了!小爷当过三日亵裤,其味纯正。若是想念小爷,掏出来闻闻便是。” “………” 我愣愣地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我这是被调戏了? 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撞见得了失心疯的登徒子,我十分嫌弃地甩掉手中绸布,并气愤地踩上两脚。 可没过多久,我又偃旗息鼓地蹲下身,见四下无人,飞快地拾起被我扔至一隅的黑色绸布,将之拎至鼻前,深嗅其味。 闻了足足有一刻钟那么久,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之前,还以为容忌得了失心疯,装神弄鬼扮黑衣人吓唬我来着。好在,黑色绸布上并没有一丝属于他的气味,这就表明,戏耍我的黑衣人并非容忌。 不对! 这绸布不是容忌的,那会是谁的? 也就是说,我刚刚极有可能闻了足足一刻钟他人的亵裤…… 我如同触电般将绸布扔至地上,双颊愈发滚烫。 幸好黑盒子尚在沉睡,若是让它得知我做了什么蠢事,不出半日功夫,我喜闻亵裤的怪癖怕是要传遍整片虚无界大陆了! 稍稍平复了心绪,我再度起身,前脚刚跨出红木棺材,后脚又被一双冰冷的手死死缠住。 回眸一看,一颗倒挂在纤细脖颈上的脑袋正朝我诡谲笑着,“小手冰凉,借我暖暖。” “不借!”我淡淡地扫了一眼长相怪异的女鬼,抬脚将她甩至一旁。 女鬼一身脆骨,受不得重击,“咔嚓”一声断了条腿。 “左腿被男人折断,右腿被女人折断,一日之内失了两腿,好事成双,好事成双!”女鬼将自己软绵无力的双腿轻轻搭在身上,而后弓起背脊,手肘撑地,以手代脚,快步朝我袭来。 照理说,我当过多年恶鬼,对于鬼魅邪祟吓人的伎俩熟稔于心,早已见怪不怪。可不知为何,眼前的女鬼道行虽浅薄,但她倒挂着的头颅倒长的五官总是让我不寒而栗。 再这么下去,定然会被这玩意儿逼疯。 我手持轩辕剑,原想将她斩于剑下,无意间,眼角余光瞥过迂回曲折的阶梯,灵光一闪,遂挺直脊梁,背对着阶梯,倒退而下。 寻到诀窍,下楼变得格外容易。原来,此楼易上更易下。倒退下楼,恰恰能伪装成上楼的模样,这点同第三关古战场中的帝陵倒是有些相似。 也许,帝陵等阴气森然之地,倒退行走才是最为稳妥之举。 待我平稳落地之际,塔顶的女鬼仍扒拉着栏杆,伸着冗长的舌头,嘴中发出“嘶嘶嘶”的怪声。 “好冷!公子,你身体好冷!” “你为什么要折断我的腿?是因为喜欢吗?” “若是喜欢,你大可开口跟十娘说!十娘忍痛掰断腿,送你一只便是!” 塔顶女鬼歪着脑袋,如痴如醉地呓语着,由此得以看出,她应当十分倾慕折断她腿的男人。 我思忖着,黑衣人卑鄙龌龊,应当不足以令女鬼魂牵梦萦。那么折断女鬼腿脚之人,会不会是极易招惹烂桃花的容忌? 如果真是容忌的话,他的身体应当出现了十分严重的问题。竟连体质阴寒的女鬼都觉得他的身体过于冰凉,眼下他一定很痛苦吧? 一想到容忌此刻极有可能躲在哪个不见光的角落,兀自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我便抓心挠肺地难受。 匆匆倒退出红木塔楼,我转身之际,又陷入了第二处古战场。 第二处古战场设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之中,梨花树下横陈着上好的沉木古琴,杨柳岸边的圆桌上,是两杯尚未饮尽的茶水。 风动花落,铺地数层,如瑰雪初降,香气袭人。 我蹑手蹑脚地踩在满地落花之上,好奇地环视着周遭奇景,只觉此处不似前处那般死气沉沉,多了几分烟火气,恬淡地犹如世外桃源,一点儿也不像是妖物邪祟遍布之地。 “小娘子,小爷的亵裤你可有随身携带着?” 身后,突然传来黑衣人略带戏谑的声音。 我眉头紧蹙,转身之际,重拳紧接着砸向他的脸颊,“登徒子!找打不是!” 他早有防备,侧身闪至一旁,险险躲开我的重拳,而后长臂一伸,紧箍着我的腰身,刻意拉近与我的距离。 “绸布好闻么?”他突然低头,贴近我的耳畔,轻声询问着我,声音中的揶揄使得我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滚开!” 我恼羞成怒,扬起手,朝着他又覆上黑色绸布的脸颊掌掴而去。 他似乎很了解我,稍稍侧过头便轻易避开我的手,“答应小爷,温柔一点可好?”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墨黑的眼眸,虽知他刻意隐藏了原先的瞳色,但还是觉得这双眼,甚是熟悉。 “你是祁汜?”犹疑片刻之后,我出声询问着他。 黑衣人置若罔闻,他迅疾擒住我尚未放下的手,而后稍稍用力捏着我的手腕,污言秽语不断,“让小爷替你把把脉!” “………” 黑衣人的脸皮可真是厚!比起曾放浪形骸的祁汜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细细一想,祁汜近段时间十分克制,再加之咳症缠身,此刻估摸着还在云秦休养生息,应当没有闲暇功夫千里迢迢奔赴西越,闯入这危机四伏的古战场中戏耍于我。 正当我神游之际,黑衣人扣在我手腕处的手肆无忌惮地在我手臂上游移着,而后颇为猥琐地讪笑道,“小娘子的脉搏跳动过快,似在叫嚣着愿为小爷生个一儿半女呢!” 亏我之前还将他误认成容忌,现在看来,他这般猥琐放浪,同冷傲自持的容忌简直天差地别,同风流但并不下作的祁汜亦是大相径庭。 “放开!别试图惹怒我,否则我敢保证你肯定活不过今晚。”我挣开他的禁锢,一边撂下狠话,心中却生出几分忌惮。 黑衣人能抵挡住我体内乾坤之力的侵袭,依旧紧紧贴在我边上岿然不动,定然是有两把刷子。就是不知,他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厚。 “张牙舞爪的,小爷甚喜。”黑衣人不咸不淡地说着,正欲伸手朝我脸颊掐来之际,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闻声,黑衣人猛然后退了几步,而后一头栽入池中,杳无声息。 我诧异地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半倚杨柳岸,紧盯着死水微澜的池面,苦思冥想着黑衣人的来历。 他一直不敢在我面前显露真容,由此可见,我之前应当见过他。 只可惜,一时之间,我脑袋中空空如也,怎么也猜不透他的真实身份。 “蘅芜,华清,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做什么?”身后,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乍响。 我尚未转过身,便有一只温软的手狠掐着我的耳朵,骂骂咧咧道,“华清,不是跟你说过,你音色不纯,当勤练歌喉?不长进的东西,就知道和蘅芜那疯丫头厮混!” 第三五七章 你当小爷死的吗 “你认错人了!” 我冷睨着面前身姿丰腴,面若银盆的中年妇人,不悦地拂去她的手。 “哟~哪里来的贱蹄子,竟敢跑到极乐门后院撒野!”中年妇人快语连珠,唇上一点黑痣随着她的嘴皮子上下翻动,一看便觉十分不好惹。 “这里是极乐门后院?”我再度环视着周遭,方才还觉此处清雅如世外桃源,乍眼一看又觉此处乱花迷眼,娇声浪语震耳。 “不然呢?”中年妇人双手叉腰,自上而下细细打量着我。 这种眼神,令人十分不自在。想来,她定然是将我当成了待价而沽的货物,正寻思着如何将我卖出去吧。 我无视了她的眼神,绕过她丰腴到稍显臃肿的身子,拾阶而上。 环形院落中,密密麻麻挤了二三十间厢房。红绡香绕,宫绦软系,处处弥散着糜烂奢靡的气息。 暗影绰绰的厢房里,笼罩着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微黄的灯光下,娇娥或娇声轻吟,或揽镜自照,声音酥软入骨,体态玲珑有致。论风情,竟不输当年艳绝六界的香雪怜。 “姑娘,看你这寒酸样应当是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了吧?”中年妇人紧随我身后,稍稍和缓了态度,双手紧扣我的肩膀,故作怜悯地询问着我。 “我看起来很寒酸?”我困惑地反问着她,甚至有些怀疑她的眼神儿不太好。 毕竟,我身上这身衣服是北璃能工巧匠所制宫服,颜色虽素净了些,但绝对和寒酸搭不上边。 中年妇人并未答话,自顾自地说道,“罢了。我徐娘心善,最看不得小姑娘流落街头无所依!从今往后,你便留在极乐门后院当个备选秀女,若是资质出众被神君挑中,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神君?不知徐娘口中的神君与灵山上那位是不是同一人。 “神君在何处?”我询问着徐娘,虽不知她口中的备选秀女是何玩意儿,但听她话里行间的意思,似乎极乐门后院的女子都是备选秀女,为的是有朝一日得神君青眼,“飞上枝头”。 徐娘笑涔涔地答道,“瞧你心急的!你若好好表现,定有机会一窥神君真容。至于他现在身处何处,我也无从得知。不过,他每年都会来极乐宫中疗养几日,挑一二秀女,尽鱼水之欢。被他选中的秀女,善缘傍身,轻而易举就能修得上仙之身,平步青云。因而,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小仙甚至妖邪鬼魅,都投于我门下,只求神君高看一眼。” “他什么时候来?”我继而问道。 “我虽是后院总管,但到底不是神君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徐娘说罢,一路推搡着我,三两下就将我推入一间香风旖旎的厢房之中。 眼下,我已能确定徐娘口中的神君与我所识的神君,确为一人。不过,我不确定的是,经上回与天弋殊死大战,神君近况如何?天弋虽险胜神君,但一样元气大伤蛰伏多日未出。照理说,神君即便没死,身上的伤也该比天弋重才是。 为从徐娘口中多套出些话,我也并不着急离开厢房,转而热络地拉着徐娘的手,促膝长谈。 “徐姐姐可有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据说,前段时间,神君于灵山脚下被其门下弟子天弋所伤,生死未卜。” 徐娘神色略显慌张,急急上手捂着我的口鼻,厉声斥责道,“不要命了?竟敢诅咒神君!” “这哪里是诅咒?外面都流传开了,神君生死未卜,天弋不知所踪,灵山百里伏尸,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我如是说道。 “今后,可别说这浑话了。极乐门因神君而生,倘若神君身死,极乐门亦不复存在。”徐娘郑重其事地说道。 祸害遗千年,这话一点没错。 诸如且舞、神君,越是十恶不赦之徒,命盘越是稳固,命比顽石还硬。 得知神君没死,我心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喘不过气。 徐娘见我面色不善,殷勤地替我倒了杯水,“真是个好孩子!竟因担忧神君安危,急得差点儿喘不过气。” “………” 她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忧神君安危了?我巴不得神君连同他座下的混账弟子天弋一道,死得干干净净才好。 不过,我也懒得同徐娘辩驳。容忌尚还不知所踪,神秘黑衣人深不可测,神君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圣君与天弋亦如是,内忧外患重重,使得我再无旁的精力去理会那些琐碎小事。 “瞧我这记性,拉着你说了半天话,还没问过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呢!”徐娘见我接过茶杯,以手扶额,快语连珠道。 我将茶杯轻置于唇边,浅尝辄止。 茶水中参杂着些许蒙汗药,同红木塔楼中迷晕我的蒙汗药,味道相差无几。塔楼中,我之所以被这低劣的蒙汗药迷晕,皆因疏于防备。不然,一般情况下,成缸的蒙汗药,都迷不晕我。 况且,我早就料到徐娘心怀不轨,这不,还不到半天功夫,就开始算计起我来了! 我抬眸冷冷答着徐娘所问,“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你不配知道老子姓名!” 徐娘眼皮突突跳动,她亦察觉杯中蒙汗药对我来说并无用处,“来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贱蹄子,打到她听话为止。” 她猛然起身,扯着嗓门朝屋外喊着。 不多时,数十位身材魁梧的家丁一窝蜂涌入屋内,他们纷纷抡起袖子,朝着独坐于卧榻之上的我走来。 我一手捏碎茶杯,将掌心碎瓷片当作利器,一股脑儿朝徐娘脖颈处袭去。 谁知,徐娘与我一般,亦被赋予了反弹之力。我手中的碎瓷片尚未伤及她的脖颈,就数度折返,将我的脖颈刮得如同猫抓,鲜血淋漓。 若是寻常碎瓷片倒也罢了,偏偏这些碎瓷片久浸于参杂了蒙汗药的茶水中,在我脖颈处留下道道伤口之际,亦将蒙汗药的药汁儿淋在伤口处,使之快速融入我的身体之中。 “三。” 徐娘红唇轻启,双手叉腰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二。” 眼前数十位壮硕凶悍的家丁亦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似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我拎起暴打一顿。 “一。” 徐娘稍显轻快的声音刚刚落下,我双眼一黑,再度被蒙汗药迷晕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从接连不断的梦魇中惊醒。 双眼圆瞪,好巧不巧地对上黑衣人那双明显墨黑的眼。 对视片刻之后,我惊觉双手双脚被分别绑在四个榻角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 我沉声说道,但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我可不认为黑衣人会好心到帮我解开周身束缚。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下作登徒子。 下一瞬,我悄然凝结神识,上提丹田处的乾坤之力,欲凭神力强行冲开手腕脚踝处狂蟒般粗细的锁妖绳。 出乎意料的是,我周身一百零八处重要穴位均被枷锁束缚,一刻钟内别说动用体内乾坤之力,就连动动脚趾头都难上加难。 “是你!”我狠瞪着黑衣人,气急败坏地谩骂着他,“登徒子,等我解开穴道,你就死定了!” 黑衣人朗声笑道,“是亵裤没闻够,还是闻太久闻傻了?等你彻底解开穴道,起码需要一个时辰。你说,这一个时辰里,我可以将多少生米煮成熟饭?” “我身上有反弹之力,你最好别碰我!”我面露惧意,总觉自己就这么被捆在榻上面对着他,毫无安全感可言。 黑衣人闻言,遂伸出一只手,隔空点着我周身穴道,“早知你身上有反弹之力,因而小爷我花了半天时间习得了隔空点穴法,专门对付你这只小野猫。怎么样,厉害吧?” “你别过来!”我见他越靠越近,惊惧不已。 他略略蹲下脚步,岿然不动地立于榻前,过了许久,这才开口询问道,“现在,我可以过去了吗?” “不。我想我们应当好好谈谈。”我颇为激动地说道,深怕他猛扑过来,意图不轨。 黑衣人失笑,“罢了,不逗你了。就你这担惊受怕的小模样,小爷要捂着心口心疼你大半日。” 他此言一出,确实再未靠近,而是盘腿坐于榻下冰冷的地板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想跟我谈什么?” “谈合作。你替我解开穴道,我为你披荆斩棘,扫清第四关古战场的一切障碍,如何?”我沉静言之,完全不清楚黑衣人想要什么,只能小心揣测着他的喜好,审慎言之。 “让一个女人为小爷披荆斩棘,你当小爷是死的吗?” 黑衣人如是说道,墨黑的眼眸再度盯着我略显彷徨的脸上,陷入沉默之中。 “那你想要如何?”我侧目看向阴晴不定的黑衣人,心跳依旧飞快,深怕自己一着不慎惹怒了他。 “我能如何啊?舍不得伤你,见不得你担惊受怕,甚至怕你被这半老徐娘给卖了,于水路遁走之后,又重新折返,只为见你一面,仅此而已。”黑衣人起身,赫然解开了我周身一百零八处穴道,而后又以利刃解开束缚着我手腕脚踝处的锁妖绳。 他说得深情款款,墨黑的眼眸中似有星子浮动,语气宠溺,又透着几分无奈。 “你当真不是容忌?”我再度询问着他,虽然他身上的气息和容忌一点儿也不像,但他眼底的深情宠溺和容忌倒是如出一辙。 黑衣人闻言,忿忿地掐着我的脸颊,怒气腾腾地说道,“这世上,难道只有他有资格对你好?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一切,别怪小爷控制不住情绪,用亵裤捂晕你。” 我识时务地闭了口,转而看向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家丁,半蹲下身探其鼻息,发现他们仅仅只是晕厥而已。 黑衣人颇为得意地说道,“毕竟,你是头一个闻过小爷亵裤的女人。小爷自然不会放任你被这些粗人欺负。” 他能不能别提亵裤了! 若不是急于找寻容忌,我才不会犯蠢到去闻那玩意儿。 不过,不管怎么说,若不是他替我摆平了这些家丁,我估摸着已经陷入十分凄惨的境地了吧。 鉴于此,我对他纵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过河拆桥,对他恶语相向。 “小爷还有要事在身,你自己小心点。”黑衣人单手捂着心口,匆匆搁下一句话,一转眼便破窗而出,没了踪影。 他看起来,似乎有心疾。 不过,在我意识到他当真不是容忌的时候,对他的真实身份就已经失去了兴趣。 管他是谁,只要不挡我道,随他去好了。 第三五八章 来历不明,那就沉塘吧 厢房中,绿酒红炉,熏香袅袅。 许是蒙汗药的药性尚未完全退去,我抬手反反复复揉着眉心,只觉脑袋炸裂一般,嗡嗡作响,疼得厉害。 眼角余光扫过雕花木窗,忽见一颀长身影呆立于木窗外,岿然不动。 “谁?” 我眨了眨眼,紧盯着窗外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步步逼近。 行至窗台前,我并未直接开窗,而是隔着糊着薄薄窗纸的木窗,细细地打量着他。观其身形,约莫八尺,肩平且阔,像极了容忌。 “容忌?” 我猛然开窗,却发觉窗外空空如也,就连冗长的廊道中,亦见不到半个人影儿。 怔怔地对着窗外数米开外那棵迎风微动枝繁叶茂的梨花树,心中难免惆怅。想来,应是我一时眼花,将树影当成了人影。 “咳咳——” 身后,徐娘散乱着头发,狼狈地站起身,双手捂着心口重咳不止。 我回过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冷漠言之,“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不正是你?” “不知死活的贱丫头,你去打听打听,我徐娘是好惹的?今日,你我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不死不休!”徐娘心口剧烈起伏,唇上黑痣翻动,气得满脸通红。 “多大点事儿,用得着不死不休?”我嗤笑道,真不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徐娘语塞,既不敢靠近,又不愿灰溜溜出屋平白丢了面子。 沉吟片刻,她忽而抬头,冷声询问道,“你该不会是圣君派来暗杀神君的影卫吧?” “嗯?” 我眉峰微挑,既未承认,也不否认。 之前,我对神君与圣君之间的恩怨纠葛知之甚少,虽觉他们二人可能将虚无界大陆当成了博弈的棋盘,但仅仅也只是揣测而已,并无切实的证据。 而今,听徐娘这么一说,我始觉之前的猜测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贱丫头,在我面前,还敢装蒜!”徐娘未从我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耐性全失,恼羞成怒。 “徐娘,你搞清楚。我活生生一个人,何须装蒜?蒜装我还差不多。” 我亦不愿留在此处同徐娘废话,一脚踹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身后,徐娘气急败坏,素手扫尽铜镜前整整齐齐摆放着的胭脂水粉,而后抬脚狠踹着仍倒地昏迷不醒的家丁,骂骂咧咧,振振有词,“蠢货,还不给我将那贱丫头绑回来!那丫头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身份定然非比寻常。我有预感,神君定会对她青睐有加。若是神君不喜,再杀她也不迟。” 被她一阵狠踹的家丁有苦难言,唯唯诺诺应着,转而一股脑儿冲出屋外,四处搜寻着我。 我独坐屋檐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些人忙进忙出如无头苍蝇般,不遗余力却毫无方向地搜捕着我。 半日时间,他们差不多将整个院落翻了个底朝天。 “姑娘,你可真皮,竟跟猴儿一样蹿到了屋顶!我估摸着,屋檐下那群愚笨无知的家丁,找个三天三夜都发现不了你。” 恍然间,一素面朝天,宛若林中精灵的女人凑至我跟前,俏皮地吐着舌头。 “你是?” 我怔怔地看着她,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好似会说话,娇憨的模样同清墨倒有几分相像。忆起清墨,我眼神略显黯淡,但对眼前女子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好感。 “我叫华清,你呢?”她坦诚答道,声音虽沉闷,模样倒是活泼。 “且歌。” 华清默念着我的名字,嘴角扬起一抹显而易见的灿笑,“我知道你。天底下,敢叫这个名儿,还生得这般美丽的姑娘,仅此一位。” 她看起来很明媚,像朝阳,活泼欢乐。 可我总觉怪怪的,这么单纯的一张脸,为何声音会这么沧桑?仿若活了几辈子一般,沉稳苍老。 更重要的是,“华清”这个名字甚是耳熟,且给我留下过十分深刻的印象。可惜,我近来思绪繁重,与容忌无关之事,愣是半点想不起来,也懒得去想。 “你可有想好,得罪了徐娘之后,该怎么将功补过?”华清歪着脑袋询问着我。 我心不在焉地答道,“未曾。” “你可别掉以轻心,徐娘厉害得很!她虽只是极乐门后院总管,但她在极乐门中地位颇高,就连神君也会给她三分薄面。她若想对付你,你即便是蹿到了极乐宫,也难逃她的手掌心。”华清郑重其事地说道,她双眉微蹙,眼眸中流转出的神韵同徐娘有的一拼。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忽略了她稚气的面庞,总觉她的岁数比徐娘还要稍长些。 “华清,你可知极乐宫在哪个方向?”我沉声询问着她。 华清耸了耸肩,“极乐门中又分九道门。我们身处的后院位于第二道门中,而极乐宫位于第九道门。若想去往极乐宫,就必须老老实实突破前面八道门。” 如此说来,若是容忌藏身于极乐宫中,短期内,我怕是见不着他了。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双手托腮,盯着院中那棵梨花树,喃喃自语。 华清听得云里雾里的,“你在思念神君?” 我正想否认,梨花树下,突然多了一身材颀长的男子。 肩平且阔,身着银色狂蟒锦袍,不怒而威,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仙气。 他不就是方才久立窗前的男子么? 我倏尔起身,也不顾徐娘四处找寻着我的眼线,朝着他的背影大喊道,“甜甜,你是我的甜甜么?” 遗憾的是,他似没听见我所言,并未在梨花树下久留,长腿一伸,阔步朝徐娘房中走去。 “等等!”我见状,匆匆飞下屋檐,在他身前站定。 我仰起头,紧盯着他脸上的银狐面具,面上的欣喜须臾间被心中的失落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冷冷地看着我,眸中一片肃杀,“让开。” 这么凶狠的眼神,肯定不是容忌。 我如是想着,缓步往边上退去。 不成想,他尚未等我移至一旁,便单手抓着我的前襟,将我高举至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一言不发。 “臂力不错。可以放我下来了吧?”我扫了一眼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兴致缺缺地说道。 正当此时,院落中满打满算二十八间厢房同时打开。 厢房中的美娇娥在徐娘的带领下,扭着柔软的腰肢,迈着细碎的脚步,朝男子盈盈走来。 “徐娘恭迎神君!” “贱妾恭迎神君!” 她们粉面含春,眉目含情,顾盼间,风情万千。 原来,眼前的男子是神君。只是,他为何装神弄鬼地戴着个面具在我屋前瞎晃? 可别告诉我,他思慕我已久? 虽然,我觉得自己身上有诸多优点,比如温柔贤惠美丽大方睿智可爱俏皮活泼,但我还不至于自恋到见一个男人,就觉得人家必须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神君,别来无恙。”我见他久未松手,遂轻咳了两声,朝他客套了两句。 极乐门是他的地盘,我心里再不喜欢他,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不然,我即便拥有反弹之力,也极有可能被这神秘莫测的神君整死。 “本座认识你?” 神君询问着我,声音中带着不屑,眼神中带着轻蔑。 总而言之,就是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就对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吧。放我下来!” 我察觉到周遭怪异的视线,亦深感被神君单手高举过头顶,十分丢人。 砰—— 他倏尔松手,将我狠摔在地,而后以锦帕净了净手,扬长而去。 “哪里来的臭毛病!”我被他摔得狠了,只觉两眼发昏,气得恨不得将他拧成麻花。 “徐娘,你怎么办事的?怎么什么人都收?”神君顿住脚步,偏头冷睨着跪伏在地的徐娘。 徐娘连连喊冤,声泪俱下,“神君明鉴!这个贱丫头可不是我招来的。我也不知她从何而来,姓甚名谁。” “来历不明,那就沉塘吧。” 神君不咸不淡地说道,他颀长的身影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中缓缓地消失在冗长的廊道之中。 第三五九章 没什么事,我跳河去了 我眉头轻蹙,颇为疑惑地盯着神君的背影,总觉他好似失忆了一般,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再怎么说,断天崖下初相识,他还为了夺得我身上的八荒活水雷霆震怒过呢!若不是失忆,他不至于如此健忘。 不过,我更关心的是,前段时间他才被天弋重伤,这会子,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周身神力涌动,比起之前,似乎还强了不少。 难道,是灵山上那块集净化和杀戮为一体的灵血石助他神功大成? “来人,将这贱丫头拖下去沉塘!”徐娘见神君走远,又得神君指示,扯着嗓门喊着院内的家丁,意欲将我沉尸池塘。 “无聊。”我回过神,瞥了一眼趾高气昂的徐娘,懒得同她计较,倏尔转身,往屋檐上飞去。 然,徐娘咄咄逼人,不仅骂骂咧咧个没完没了,还紧跟在我身后,用力拽着我的衣摆,使得我差点儿从屋檐下摔下。 “你再不放手,别怪我不知怜香惜玉出手打女人!” 徐娘闻言,冷淬了一口,“呸!今儿个我徐娘不发威,你还真当我好欺负!” 她发了狠,凌空跳起,单脚起勾重重地朝我腹部踹来。 “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面目狰狞,动作极为不雅的徐娘,并未大动,只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轻巧避开她用尽全力的一脚。 她扑了个空,重摔在屋顶砖瓦之上,打几个滚,转眼间就摔下了屋檐。 “夭寿啦,老娘美臀怕是开花了!”徐娘惊魂未定,瘫坐在地,哭嚎不止。 “聒噪!” 我如是说道,刚想探头观瞻徐娘惨状,不料之前被徐娘重砸过的砖瓦轰然崩塌。 下一瞬,我身子一沉,竟随着土崩瓦解的砖瓦一同坠入屋中。 慌忙之中,轻功都不好使。 更骇人的是,我眯眼看向屋中光景之际,正巧对上了抬眸仰望着屋顶的神君。 “啊——” 我吓得失声尖叫,扑腾着手脚正欲往上飞。 然,屋顶到地面的距离过短,我尚未缓过神,整个人就已经狠狠地砸在神君脑门上。 完了,这回当真闯祸了。 我呆呆地坐在神君头顶上,因害怕摔倒,双手无意识地扒拉着他面上的银狐面具,差点儿将他的面具扯落。 神君气急,周身寒气足以将我冻僵。 他猛然抬手,双掌横亘我腰间,而后将我从他头顶上方扯落下,狠摔在地。 “你找死!”他一手扶正银狐面具,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肚鸡肠!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费劲地从地上爬起,身体如同散了架一般,哪哪都疼。 肉肉不是说赋予了我反弹之力?为何神君还能两度摔伤我! “反弹!弹弹弹!”我竖起两指,对着神君的身体一阵乱甩。 神君如同看傻子一般轻蔑地看向我,快步朝我逼近。 “区区反弹之力,如何伤得了本座?”神君冷睨着我,一只手高高扬起,掌心霸道至极的掌风朝我眉心袭来。 什么时候,他身上神力竟如此浑厚了? 看这样子,他不单单是突破了破空境界,还极有可能直接飞升至无我境界。 我疾转过身,再不敢轻信肉肉的反弹之力,险险避过他的掌风。 他的掌风极快,近乎是擦着我的鬓角呼啸而过。脸颊虽未被划伤,鬓角边迎风而动的一绺头发就没那么幸运了,好巧不巧地被掌风截断。再来就是我的耳廓,亦被余波所震,顷刻间现出几道刮伤。 “你别太过分了,我生气起来,会同你拼命!” 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大半个脑袋和耳朵都要被他的掌风削掉,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耳朵,除了后怕,更多的是愤慨。 “徐娘,将她拖出去,沉塘!”神君不耐烦地将我扇飞出屋,声音寂冷。 不多时,徐娘捂着自己的伤处,一瘸一拐地出现在神君屋前。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瘪着红艳艳的唇,痛哭流涕,“神君,这贱丫头厉害的很!我半条小命都快给她整没了。” 我被神君摔得头晕眼花,站都站不起来,徐娘竟还恶人先告状,喋喋不休地编排着我。 “得!沉塘就沉塘,我自己走。”我深知若是让神君再度震怒,恐怕就不是沉塘这么简单,因而,只得急转过身,雄赳赳气昂昂朝着院落里不知深浅的池塘走去。 真是倒霉!丢了夫君不说,还要应付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且姑娘,你先别冲动,我替你向神君求情。”华清从一堆香喷喷的美娇娥中钻出来,她悄然拉着我的手柔声安抚道。 “不必了。沉塘而已,又有何惧?”我婉言谢绝道,一来是不想连累华清,二来我水性虽差但好歹是水神之女,身处任何水域都不至于淹死。 谁知,华清执拗地很。她硬是将我拽至神君跟前,要我同她一道跪伏在地。 我不肯跪,她无计可施,只得兀自跪伏在地,朝着高傲冷漠的神君三拜九叩。 “求神君网开一面!且歌姑娘初来乍到不懂礼数,也是情有可原。再者,她对神君您的爱慕之意,华清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华清光洁的前额重磕在地,眨眼间红了大片。 “且歌?!”徐娘闻言,妙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神君偏头询问着徐娘,“怎么了?” 徐娘迅速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神君的话,这位且歌姑娘来头不小,既是北璃新王,又是东临王后,也是幻境旧主与水神所生长女。” 我竟出名到连古战场中的人都耳熟能详了吗? 神君看向立于华清身侧一言不发的我,突兀地问了一句,“嫁过人?” “嗯。还有事么?没什么事,我沉塘去了。”我不卑不亢地答着,侧转了身子,顺势朝池塘飞去。 “去吧。”神君低低回了两个字,亦转过身朝屋中走去。 若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我兴许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华清并不知我心里的打算,双手紧抓我的脚踝,拼了命地将腾空欲飞的我捆在她怀中。 “别,别去池塘!池中是剧毒上古神水,你一落下去,定然尸骸无存。”华清死死地捆住我,而后扯着嗓子朝神君大喊道,“神君,你就再给且歌姑娘一次机会吧!她虽嫁过人,但她对你的情意却是真真的。方才我与她坐在屋檐之上促膝长谈,她还痴迷地望着你,嘴中说着臊人的情话呢!” 我知华清一片好心,但关键是,我并不惧怕上古神水。她如此缠着我,反而打乱了我原先的计划,害得我想逃逃不掉。 神君停驻脚步,询问着华清,“她说了什么臊人的情话?”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华清流利地答着。 她见神君不为所动,反应极快,连连补充道,“好爱你哦,神君大人。” 神君闻言,他颀长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露在外头的脖颈上稍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沉塘!速速沉塘!”神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再回头,砰得一声关上门扉,似乎还生着闷气。 总算解脱了。 我趁华清愣神之际,猛然挣脱了她的束缚,“噗通”一声落入水中,也不挣扎,也不呼喊,直沉池底。 杨柳岸,华清掩面痛哭不止。 徐娘瞥了她一眼,而后揪着她的耳朵大骂道,“不是跟你说了?哭的时候情绪没必要这么饱满,只掉泪即可。声音放轻些,瞎嚎个什么劲?” “徐娘,她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我心里难过。”华清抽抽噎噎答道。 “人各有命。得罪了神君,管她什么身份,结局都是死。”徐娘刻薄说道,而后意兴阑珊地扭着腰,扬长而去。 待众人散去,我急急以水式心法第十一招化骨柔潺,将自己化作一道上古神水,融于池水之中,沐浴着阳光雨露,随波而荡,惬意且自在。 万万没想到,阴魂不散的神君竟一人出了屋,往池塘方向走来。 该死的,他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他看穿了我的小伎俩? 我见他越走越近,心跳如鼓,紧张地不知所措,只得屏息凝神,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怪哉!那女人,竟敢在本座头顶上撒野。”神君低声咕哝着,而后敏捷跨出杨柳岸边不高不低的围栏,朝池塘中跳下。 紧接着,我耳边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抬眸一看,竟毫无防备地看到了他白得发光的神君。 第三六零章 蘅芜惹怒神君 神君大半个身子浸在上古神水之中,不仅没有被侵蚀,反倒更显莹润。 我下意识地伸手擦拭着嘴角的哈喇子,忽觉自己现在是一滩上古神水,这才作罢。 脑海中,黑盒子提议道,“宿主,既然那么喜欢神君的身体,何不以水身凑上前去揩两把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的身体了?”我反问道,连连闭上眼眸,双手作桨,奋力地划着水,尽可能地离他远些。 黑盒子继而说道,“都流口水了,还否认!”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副身躯像极了容忌的。”我低声为自己辩解道。 黑盒子猖獗地仰天大笑道,“宿主,你近来怎么见谁都是他?黑衣人像他,树影像他,神君也像他?” “………” 也许,我当真害了相思病? 害没害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日不找到容忌,我心便一日难安。 哗—— 这会子,神君悠闲地泡在池中,忽而伸出骨肉均匀的手指轻撩池水,惹得原本死水微澜的池面上碧波荡漾。 更不凑巧的是,他撩了几波池水之后,修长的手指竟将我流质的身体从池水中捞出,而后将我捧至掌心高高举起。 天呐,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几乎快要被他弄疯了,一个大男人,沐浴需要这么折腾么? 啪—— 下一瞬,他将我尽数淋在他倾泻在背后的墨发之上,摔得我鼻青脸肿。 真是个变态玩意儿。 我低咒了一声,悄然以水式心法第一招水波无痕遁水逃去。 许是动静过大,他机敏地转过身,一手擒着我流质的身体,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沉声道,“谁?” 他这不是废话嘛? 此情此景,谁敢答话,莫不是不要命了。 我屏息凝神,刻意将心跳放缓,直挺挺地躺在他手中,装死。 过了一会儿,神君恢复了镇定,他单手捧着装死装到有些犯困的我,“啪”得一声往他的银狐面具上摔去。 我被摔得四分五裂,大半个身体已然钻入他的银狐面具之中。 遗憾的是,面具里漆黑一片,纵我眼神再好,也难见其真容。 欻—— 我指尖捻了天雷之火,正准备睁大眼眸好好端详端详神君银狐面具下的真容,他忽然潜入池中,使得微弱的天雷之火,被冰凉的上古神水无情浇灭。 来来回回折腾到日落东山,他总算是偃旗息鼓,穿上一身银色狂蟒锦袍,从池水中凌空跃起,扬长而去。 我四仰八叉地漂浮在重归平静的池面上,心底暗戳戳地将神君骂了无数遍。 他这等劣行,比起诓我深嗅亵裤的黑衣人还要可恶。 暮色沉沉,疏星垂于天幕。 我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望向西北方向猩红的天狼星,又忆起墨染尘,“每每夜深人静,我总会仰头看一看天。星辰明灭间,好似那些曾出现在我生命中的贵人向我招手,甚是亲切。” 脑海中,黑盒子冷不丁地给我泼着冷水,“宿主,你看到的不是天狼星,那是红鸾星!红鸾星位于东北方位,天狼星则在西北方位,虽然都闪着红光,但它们分明是不一样的。” 我又记错方位了?气煞人也。 黑盒子的话,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株稻草,使得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显出了人形,晕死在并不算宽广的池面中。 “出人命了!” 不多时,一记洪亮的叫喊声响彻云霄,将我神游天地外的思绪硬生生拽了回来。 猛然睁开双眼,数十个面生的美娇娥正围在我身侧好奇不已地盯着我议论纷纷。 “她的命可真大,泡过上古神水,还跟没事人儿一样。” “命大并非好事。若是让神君得知她还活着,指不定怎么虐她!” “我怎么觉得神君对她不一般?” “我也这么觉得。若是常人,屡屡冒犯神君,神君早就亲自出手毁其元神了吧!” ……… 她们七嘴八舌唧唧喳喳说个不停,而后竟莫名其妙地达成了一致的协议,纷纷伸出葱白小手使劲地掐着我的脖颈。 “你们在做什么?”神君背手负立,远远地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包围圈里的我。 “禀神君,且歌姑娘沉塘未遂,我们正思忖着送她一程,将她再抛下池塘。”一机灵娇娥快速接着话。 她乖巧懂事地跪坐在我身旁,双手整整齐齐地交叠于腿上,一双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神君的银狐面具,巧笑嫣然。 “你叫什么名字?”神君微怔,墨黑的眼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机灵娇娥受宠若惊,娇声答道,“贱妾蘅芜,年方五百。” “徐娘,将她沉塘,再给她立块墓碑安魂。”神君不咸不淡地同他边上毕恭毕敬的徐娘说道。 徐娘闻言,亦惊愕万分,“神君,蘅芜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她扔至废楼中,让她同不知死活的杜十娘作伴吧!”神君冷漠言之,而后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中,捞起鼻青脸肿的我,甚是温柔地将我带回了屋中。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至于被神君揽在怀中的我,更是诧异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他轻阖门扉,我再度伸手,试图去他面上的银狐面具。 第三六一章 揍得他脑袋开花 “别动。” 神君冷喝,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我讪讪收回了手,试探道,“神君当真失忆了?你的真容我早就见过了,何必藏着掖着?” “你身体虚,又受了寒,子时前必须入睡。” 他将我轻放至榻上,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而后擎天柱般岿然不动地杵在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没过多久,神君见我亦一脸防备地盯着他,轻声地询问道,“怎么还不睡?” 废话,我哪敢在他面前入睡?万一他发起狂来将我撕成碎片怎么办! “是因为本座盯着,所以才难以入眠么?”神君沉吟片刻,而后开口询问道。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困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白日里的他,眼神凶戾,下手狠绝。可眼前的他,眼神深邃,温柔得不像话。 难道,神君被天弋打得落荒而逃之后,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神君素手放下纱帐,而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屋,信步离去。 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我怔怔地盯着门扉上的雕花纸窗,无意间瞥见神君颀长的身影掠过窗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白日里我在屋中所见暗影,并非树影,而是神君影印在窗上的影子。 并非我多想,确实是神君太过反常。白日里,他大体还算正常,同悉日一般张狂不可一世。可今晚的他,不止动作变得轻柔,连眼神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柔情。 “宿主,你该不会爱上神君了吧?为何满脑子都是他!”黑盒子惊呼道。 我连连收回思绪,闷闷答道,“胡说八道。我就是觉得反常,总感觉神君像是被一刀分成两半一般,一半狠戾,一半温柔。” “本大王觉得,神君在玩欲擒故纵。他想引起你的注意,故而白天对你又打又摔,深夜又假惺惺地对你挤眉弄眼。”黑盒子哈欠连连,话未说完,翻了个身,接着呼呼大睡。 我原想起身,趁夜黑风高时迅速逃离此地,但今天确实被神君摔惨了。 他沐浴数个时辰,我就被来回摔了数个时辰,元神未散已是万幸,更遑论连夜逃离? 红烛摇曳,熏香沉沉,纱帐暗影绰绰,我终究未抵过愈发浓烈的倦意,沉沉睡去。 翌日,天蒙蒙亮。 凶神恶煞的神君闯入屋中,一把将尚在榻上酣睡的我仍至冰凉的地板上,大脚朝着我还裹着厚实被褥的身体踹来。 好在我反应快,就地打滚,险险躲过他的飞来大脚。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座榻上撒野!”神君踩了个空,忿忿不已。 他蹲下身,将我连带着身上的被褥一并扔出门外,而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 神君该不会和孟婆一般,喝了过量的孟婆汤,喝坏脑子了吧? 昨儿个明明是他让我睡的榻,才过了一晚,他竟气急败坏地将我扔出门外。 若不是因为身处极乐门之中孤立无援,且打不过神力突飞猛进的神君,我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可是,眼下情况对我实在不利,除了忍,别无他法。 思及此,我将身上的被褥平铺在地,寻了个稍微舒适些的位置,蜷缩在一隅,酝酿着睡意。 “你进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神君阴恻恻的声音又传入我耳中。 “不要。”我果断地回绝着,半眼不想再见到他。 砰—— 我语音刚落,神君一脚就将大门踹得四分五裂,踏着轻飏的粉尘,来势汹汹。 “神君刚刚在唤我?我这不是没听到嘛!你站着别动,我自己过去。”我揉了揉眼,从地上坐起,拖着一身的伤痛,朝着门口处怒意勃发的神君走去。 神君冷睨了我的一眼,而后揪着我的前襟,将我带着卧榻前。 他指着枕上的殷红血迹,不悦地质问着我,“这是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吗!昨天不是你亲手削了我的耳朵,流点血很奇怪?”我一看到枕上的血迹,耳廓上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 “拿去扔了。”神君怒气更甚,一掌将我和带血的玉枕一同扔出门外。 他原想抬手关上门扉,意识到大门已经被他踹得四分五裂不复存在,已经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而后顺势捻了道掌风,将我再度掀飞,使得我不偏不倚地落入池塘之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呛了一肚子水,心口怒火蓬勃。 “小娘子,我就走了半日,怎的弄得如此狼狈?”池中,黑衣人乍现。 他将视线移至我耳廓处又龟裂开来的伤口,冷声询问道,“谁伤的?” “与你何干?”我情绪濒于崩溃,再无心思应付他,怀揣着玉枕跃上池塘,疾风暴雨般朝神君卧房闯去。 黑衣人紧随其后,顺手解下自己的上衣披在我身上,不满地说道,“遮遮自己凹凸有致的曲线行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刻意卖弄风情,勾引男人。” “你管得着?”我将他披在我肩头的衣物摔在地上,对于黑衣人的“好意”半点不领情。 我狼狈落水,被人折腾了一整天,他还觉得我在卖弄风情勾引人。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生气了?小爷给你笑一个,别气别气。”黑衣人拾起被我摔至地上的衣物,连连赔着不是。 “别来烦我。” 我移开眼,不再去看依旧蒙着黑绸吊儿郎当的黑衣人,侧身闯入神君屋中。 此刻,神君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他并未察觉我的靠近,双手枕于脑后,双眸紧闭。 “去死吧!”我双手捧着玉枕,朝着他的脑门儿狠狠砸去。 神君未作防备,须臾间便被我砸得头破血流。 他惊乍起身,一手攥着我的手臂,一手夺下我手中玉枕,“发的什么疯?” “发疯的人,是你!”我迎上他曜黑的眼眸,心中仅剩的惧意被愤怒湮没。 啪—— 神君将玉枕摔得稀碎,而后又将我摔至榻上,冷淬了一口,“欠收拾的东西!” 第三六二章 她必须留下 神君手背青筋暴起,周身怒意勃发。 许是因为怒极,他的墨发在疾风中狂舞,眼眸中的戾气仿若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喷薄欲出。 “依本座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本座底线。” 他一手掐着我的脖颈,但见我视死如归的模样,手中力道骤减,转而以双指解下我衣襟上的暗扣。 我既然敢以玉枕狂磕神君脑袋,就已然做好同他拼命的准备。但他突然下移的手,却叫我方寸大乱,慌得不知所措。 “我错了。要不然,你也痛打我一顿?实在不解气的话,打两顿也可以。” 神君置若罔闻,从一开始慢条斯理地挑着我衣襟上的暗扣,到最后耐性全无,索性上手生撕。 慌张之余,我哆嗦着手抽出轩辕剑,朝着他一阵猛砍。 “知道害怕了?”神君退了一步,站于榻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士可杀,不可辱。”我已不敢激怒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辱了又如何?还能遭天谴不成!实不相瞒,本座爱极了你张皇失措的小模样。”神君微微倾身,目无斜视地看着我。 “你别过来,不然,我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 我双手紧握轩辕剑,原想着顶多和他同归于尽。万万没料到,他早已不是清心寡欲隐于灵山一心修道的神君,其变态程度不容小觑。 神君嗤笑,“纵观整个虚无界大陆,已无人是本座的对手。就凭你,想和本座同归于尽,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话音刚落,眨眼间便夺过我手中的轩辕剑,强按住我的双腿,又朝我逼近了一分。 我和他的距离,近得只隔了一层冰凉的银狐面具。 他周身的寒意使得我背脊发寒,他眼底的戾气和情欲糅杂一团,使我惊惧不已。 我狠瞪着他,悄然捻了蛛网,正欲将他引入梦境之中,不料蛛网尚未成型,就被他中途掐断。 蛛网一灭,我唯一能绝地反击的机会随之幻灭。 眼下,若想与暴怒中的神君相抗衡,只剩下自爆内丹这一条出路了。 内丹一旦爆破,我体内的乾坤之力便能发挥出全部潜能,别说是他,整个古战场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不过,内丹爆破,我大概也活不成了。 神君脑门处有汩汩红黑热血涌出,顺着他银狐面具倾泻而下。 啪嗒—— 啪嗒—— 顷刻间,血迹将我的素色衣物染得斑斑驳驳。 他紧盯着一身狼藉的我,突然间轻笑出声,“想要自爆内丹?你怕是没弄清楚,落在本座手中,死比生更难。” “凌虐他人很好玩?别得意太早了。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笑着看你如何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这张小嘴如此讨喜,为何要说出令人生厌的话?”神君单手挑起我的衣襟,眼露戏谑,仿若将折磨我当成一件趣事。 “放开她。”黑衣人肩扛水缸,掷地有声地闯入屋中。 神君回眸,悄然松开我,而后阔步上前,对上黑衣人杀气腾腾的眼眸,轻笑道,“想救她?” 黑衣人微微颔首,沉声道,“放开她,小爷来当你的面首。随便你怎么折腾,小爷绝不反抗。” 神君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修长的脖颈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滚。别让本座再看到你。”神君显然不吃黑衣人这一套,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要小爷滚可以,小爷要和她一起滚。”黑衣人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刚刚下榻惊魂未定的我。 神君亦回眸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而后斩钉截铁地回绝了黑衣人,“她必须留下。” “什么时候,神君也开始意气用事了?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东临王会放过你?云秦国主会放过你?水神会放过你?北璃三十万将士会放过你?”黑衣人反唇相讥,“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强,但尚未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为了一个女人,何必呢?” 神君沉默不语,似在权衡利益。 不多时,他猛然抬头,询问着黑衣人,“你是谁?” “小爷是谁与你何干?你只需记住,小爷是她的男人。有小爷在,你若想找她的麻烦,没门!”黑衣人乐此不疲地放着狠话,但我总觉他气息稍显紊乱,似有内伤在身,身体并不似他表现得那样强悍。 “自作孽,不可活。”神君闭了闭眸,广袖中疾风狂舞。 我担忧神君一只手就能把黑衣人击得粉碎,连连抄起榻边半人高的瓷瓶,迅猛地朝着神君后脑勺砸去。 与此同时,黑衣人手中水缸亦连缸带水地朝神君前额砸去,一时间,水声哗然。 “你们!”神君被砸得头晕眼昏,单膝跪地,周身杀气涌动。 我瞅着他气到发红的双眸,连连捻了蛛网,试图将他引入梦境之中。 然,他并不受我的蛛网影响,依旧平稳地站起身,如刚从无间地狱走出的修罗一般,带着一身的肃杀,朝着我与黑衣人步步紧逼。 慌乱中,我又捻了数十道蛛网,一股脑朝神君扔去。 终于,在我朝他扔去第一百道蛛网的时候,总算将他成功引入梦境之中。 他脚步一顿,略显迷茫地看着我和黑衣人,而后他绷紧了过于结实的身体,向后一仰,重重倒地。 “真是个祸害!”我见神君终于消停下来,心有余悸地捂着心口,大口地喘着气。 黑衣人颇为凝重地说道,“几日不见,他竟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认识他?”我漫不经心地询问着黑衣人,一边拾起轩辕剑,以闪着暗芒的锋刃对着神君的裆口一阵比划。 第三六三章 蘅芜作乱 “别动。” 神君冷喝,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我讪讪收回了手,试探道,“神君当真失忆了?你的真容我早就见过了,何必藏着掖着?” “你身体虚,又受了寒,子时前必须入睡。” 他将我轻放至榻上,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而后擎天柱般岿然不动地杵在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没过多久,神君见我亦一脸防备地盯着他,轻声地询问道,“怎么还不睡?” 废话,我哪敢在他面前入睡?万一他发起狂来将我撕成碎片怎么办! “是因为本座盯着,所以才难以入眠么?”神君沉吟片刻,而后开口询问道。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困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白日里的他,眼神凶戾,下手狠绝。可眼前的他,眼神深邃,温柔得不像话。 难道,神君被天弋打得落荒而逃之后,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神君素手放下纱帐,而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屋,信步离去。 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我怔怔地盯着门扉上的雕花纸窗,无意间瞥见神君颀长的身影掠过窗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白日里我在屋中所见暗影,并非树影,而是神君影印在窗上的影子。 并非我多想,确实是神君太过反常。白日里,他大体还算正常,同悉日一般张狂不可一世。可今晚的他,不止动作变得轻柔,连眼神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柔情。 “宿主,你该不会爱上神君了吧?为何满脑子都是他!”黑盒子惊呼道。 我连连收回思绪,闷闷答道,“胡说八道。我就是觉得反常,总感觉神君像是被一刀分成两半一般,一半狠戾,一半温柔。” “本大王觉得,神君在玩欲擒故纵。他想引起你的注意,故而白天对你又打又摔,深夜又假惺惺地对你挤眉弄眼。”黑盒子哈欠连连,话未说完,翻了个身,接着呼呼大睡。 我原想起身,趁夜黑风高时迅速逃离此地,但今天确实被神君摔惨了。 他沐浴数个时辰,我就被来回摔了数个时辰,元神未散已是万幸,更遑论连夜逃离? 红烛摇曳,熏香沉沉,纱帐暗影绰绰,我终究未抵过愈发浓烈的倦意,沉沉睡去。 翌日,天蒙蒙亮。 凶神恶煞的神君闯入屋中,一把将尚在榻上酣睡的我仍至冰凉的地板上,大脚朝着我还裹着厚实被褥的身体踹来。 好在我反应快,就地打滚,险险躲过他的飞来大脚。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座榻上撒野!”神君踩了个空,忿忿不已。 他蹲下身,将我连带着身上的被褥一并扔出门外,而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 神君该不会和孟婆一般,喝了过量的孟婆汤,喝坏脑子了吧? 昨儿个明明是他让我睡的榻,才过了一晚,他竟气急败坏地将我扔出门外。 若不是因为身处极乐门之中孤立无援,且打不过神力突飞猛进的神君,我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可是,眼下情况对我实在不利,除了忍,别无他法。 思及此,我将身上的被褥平铺在地,寻了个稍微舒适些的位置,蜷缩在一隅,酝酿着睡意。 “你进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神君阴恻恻的声音又传入我耳中。 “不要。”我果断地回绝着,半眼不想再见到他。 砰—— 我语音刚落,神君一脚就将大门踹得四分五裂,踏着轻飏的粉尘,来势汹汹。 “神君刚刚在唤我?我这不是没听到嘛!你站着别动,我自己过去。”我揉了揉眼,从地上坐起,拖着一身的伤痛,朝着门口处怒意勃发的神君走去。 神君冷睨了我的一眼,而后揪着我的前襟,将我带着卧榻前。 他指着枕上的殷红血迹,不悦地质问着我,“这是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吗!昨天不是你亲手削了我的耳朵,流点血很奇怪?”我一看到枕上的血迹,耳廓上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 “拿去扔了。”神君怒气更甚,一掌将我和带血的玉枕一同扔出门外。 他原想抬手关上门扉,意识到大门已经被他踹得四分五裂不复存在,已经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而后顺势捻了道掌风,将我再度掀飞,使得我不偏不倚地落入池塘之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呛了一肚子水,心口怒火蓬勃。 “小娘子,我就走了半日,怎的弄得如此狼狈?”池中,黑衣人乍现。 他将视线移至我耳廓处又龟裂开来的伤口,冷声询问道,“谁伤的?” “与你何干?”我情绪濒于崩溃,再无心思应付他,怀揣着玉枕跃上池塘,疾风暴雨般朝神君卧房闯去。 黑衣人紧随其后,顺手解下自己的上衣披在我身上,不满地说道,“遮遮自己凹凸有致的曲线行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刻意卖弄风情,勾引男人。” “你管得着?”我将他披在我肩头的衣物摔在地上,对于黑衣人的“好意”半点不领情。 我狼狈落水,被人折腾了一整天,他还觉得我在卖弄风情勾引人。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生气了?小爷给你笑一个,别气别气。”黑衣人拾起被我摔至地上的衣物,连连赔着不是。 “别来烦我。” 我移开眼,不再去看依旧蒙着黑绸吊儿郎当的黑衣人,侧身闯入神君屋中。 此刻,神君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他并未察觉我的靠近,双手枕于脑后,双眸紧闭。 “去死吧!”我双手捧着玉枕,朝着他的脑门儿狠狠砸去。 神君未作防备,须臾间便被我砸得头破血流。 他惊乍起身,一手攥着我的手臂,一手夺下我手中玉枕,“发的什么疯?” “发疯的人,是你!”我迎上他曜黑的眼眸,心中仅剩的惧意被愤怒湮没。 啪—— 神君将玉枕摔得稀碎,而后又将我摔至榻上,冷淬了一口,“欠收拾的东西!” 神君手背青筋暴起,周身怒意勃发。 许是因为怒极,他的墨发在疾风中狂舞,眼眸中的戾气仿若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喷薄欲出。 “依本座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本座底线。” 他一手掐着我的脖颈,但见我视死如归的模样,手中力道骤减,转而以双指解下我衣襟上的暗扣。 我既然敢以玉枕狂磕神君脑袋,就已然做好同他拼命的准备。但他突然下移的手,却叫我方寸大乱,慌得不知所措。 “我错了。要不然,你也痛打我一顿?实在不解气的话,打两顿也可以。” 神君置若罔闻,从一开始慢条斯理地挑着我衣襟上的暗扣,到最后耐性全无,索性上手生撕。 慌张之余,我哆嗦着手抽出轩辕剑,朝着他一阵猛砍。 “知道害怕了?”神君退了一步,站于榻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士可杀,不可辱。”我已不敢激怒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辱了又如何?还能遭天谴不成!实不相瞒,本座爱极了你张皇失措的小模样。”神君微微倾身,目无斜视地看着我。 “你别过来,不然,我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 我双手紧握轩辕剑,原想着顶多和他同归于尽。万万没料到,他早已不是清心寡欲隐于灵山一心修道的神君,其变态程度不容小觑。 神君嗤笑,“纵观整个虚无界大陆,已无人是本座的对手。就凭你,想和本座同归于尽,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话音刚落,眨眼间便夺过我手中的轩辕剑,强按住我的双腿,又朝我逼近了一分。 我和他的距离,近得只隔了一层冰凉的银狐面具。 他周身的寒意使得我背脊发寒,他眼底的戾气和情欲糅杂一团,使我惊惧不已。 我狠瞪着他,悄然捻了蛛网,正欲将他引入梦境之中,不料蛛网尚未成型,就被他中途掐断。 蛛网一灭,我唯一能绝地反击的机会随之幻灭。 眼下,若想与暴怒中的神君相抗衡,只剩下自爆内丹这一条出路了。 内丹一旦爆破,我体内的乾坤之力便能发挥出全部潜能,别说是他,整个古战场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不过,内丹爆破,我大概也活不成了。 神君脑门处有汩汩红黑热血涌出,顺着他银狐面具倾泻而下。 啪嗒—— 啪嗒—— 顷刻间,血迹将我的素色衣物染得斑斑驳驳。 他紧盯着一身狼藉的我,突然间轻笑出声,“想要自爆内丹?你怕是没弄清楚,落在本座手中,死比生更难。” “凌虐他人很好玩?别得意太早了。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笑着看你如何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这张小嘴如此讨喜,为何要说出令人生厌的话?”神君单手挑起我的衣襟,眼露戏谑,仿若将折磨我当成一件趣事。 “放开她。”黑衣人肩扛水缸,掷地有声地闯入屋中。 神君回眸,悄然松开我,而后阔步上前,对上黑衣人杀气腾腾的眼眸,轻笑道,“想救她?” 黑衣人微微颔首,沉声道,“放开她,小爷来当你的面首。随便你怎么折腾,小爷绝不反抗。” 神君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修长的脖颈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滚。别让本座再看到你。”神君显然不吃黑衣人这一套,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要小爷滚可以,小爷要和她一起滚。”黑衣人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刚刚下榻惊魂未定的我。 神君亦回眸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而后斩钉截铁地回绝了黑衣人,“她必须留下。” “什么时候,神君也开始意气用事了?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东临王会放过你?云秦国主会放过你?水神会放过你?北璃三十万将士会放过你?”黑衣人反唇相讥,“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强,但尚未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为了一个女人,何必呢?” 神君沉默不语,似在权衡利益。 不多时,他猛然抬头,询问着黑衣人,“你是谁?” “小爷是谁与你何干?你只需记住,小爷是她的男人。有小爷在,你若想找她的麻烦,没门!”黑衣人乐此不疲地放着狠话,但我总觉他气息稍显紊乱,似有内伤在身,身体并不似他表现得那样强悍。 “自作孽,不可活。”神君闭了闭眸,广袖中疾风狂舞。 我担忧神君一只手就能把黑衣人击得粉碎,连连抄起榻边半人高的瓷瓶,迅猛地朝着神君后脑勺砸去。 与此同时,黑衣人手中水缸亦连缸带水地朝神君前额砸去,一时间,水声哗然。 “你们!”神君被砸得头晕眼昏,单膝跪地,周身杀气涌动。 我瞅着他气到发红的双眸,连连捻了蛛网,试图将他引入梦境之中。 然,他并不受我的蛛网影响,依旧平稳地站起身,如刚从无间地狱走出的修罗一般,带着一身的肃杀,朝着我与黑衣人步步紧逼。 慌乱中,我又捻了数十道蛛网,一股脑朝神君扔去。 终于,在我朝他扔去第一百道蛛网的时候,总算将他成功引入梦境之中。 他脚步一顿,略显迷茫地看着我和黑衣人,而后他绷紧了过于结实的身体,向后一仰,重重倒地。 第三六四章 神君怪癖 依华清所言,神君所为并非为了囚禁我,而是在为我善后? 不得不说,神君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 屋外,华清长吁短叹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讶异地询问着她,“莫不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怎的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悲春悯秋?” “非也。我成日混吃混喝,哪里来的心思悲春悯秋。我只是忆起十娘凄惨的曾经,为她惋惜罢了。”华清的声音本就透着沧桑,和她跳脱的性子南辕北辙,相差甚远。 我恰恰被她沧桑的声音所吸引,颇为好奇地问道,“十娘过得很不好么?” “好也不好。多年前,她是极乐门后院出类拔萃的姑娘,徐娘厚爱,众星捧月。那时的她,光彩照人,连神君都对她宠爱有加。” 神君也会怜香惜玉么?我顿觉可笑。转念一想,深夜时分的神君,温柔又多情,确实有以让万千女子轻易沦陷的魅力。 华清继而说道,“好景不长,短短几个月光景,神君毫无征兆地变心了。他再无专宠的习惯,开始雨露均沾。那段时间,十娘无疑是最痛苦的。从天黑等到天明,熬红了眼,愁白了头,神君再未召见过她,也未去看过她。” 华清说得十分动容,我却无法感同身受。 拿得起更要放得下,即便放下的过程很痛苦,可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则断。 也许,对十娘而言,神君很重要。但当她将神君当成生命的全部之时,她逐渐失了自我,原先的光彩被时间冲淡,只余下冷风过境后的一地鸡毛。 “之后,十娘为爱痴狂,神神叨叨,神君对她更加深恶痛绝,一声令下将她扔至废楼之中,活生生逼疯了她。” 华清感慨完,许是怕我更加厌恶神君,特特补充了道,“且歌姑娘不必担忧,神君对你,和对十娘,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十娘惯于逆来顺受,神君久看,便腻了。而你是傲雪凌霜,身上的韧劲透着与生俱来的魅力,让人百看不厌。” 毋庸置疑,华清极会说话,三两句话就能将人夸得轻飘飘。 不过,与其做万千人心中的傲雪凌霜,我只想做容忌眼中的云霞,柔和且明媚。 天亮时分,华清打了个哈欠蹑手蹑脚地溜回了屋,我虽彻夜未眠,但眼下再无小憩的兴致。 因为,天一亮,就意味着残忍凶戾的神君快回来了。 一想到他凶狠的模样,我脑壳突突地疼。不知道他负伤了没有,若是负伤了,看到我这个“始作俑者”,他定然又要气急败坏地狠揍我。 思及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骨气地钻入榻下,屏息凝神,寄希望于自己能躲过一劫。 我刚在榻下躺好,神君便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 他阴鸷的眼神横扫着屋里的角角落落,沉声说道,“出来。” 光天化日的,他为何总吓我? 我双手捂着心口,紧张到出了一身冷汗。 “让本座找到你,定要扒了你一层皮。” 神君撂下狠话,而后施施然走入屏风中,将他身上沾满血污的衣物换下。 十分凑巧的是,我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屏风后的光景一览无遗。 看,是不看? 脑海中,黑盒子疯狂叫嚣道,“看!为什么不看!宿主,别畏手畏脚,东临王又不会知道,大胆地看吧!” “………” 自从黑盒子修成了女身之后,恨不得成天沉迷于男色之中,歌舞笙箫,醉生梦死。 还是不看了。大白蛇也没什么好看的,万一让容忌知晓,又该委屈兮兮闹半天脾气,怎么哄都哄不好。 待神君走出屏风之际,眼角余光倏尔瞥见案几上昨夜我换下的衣物。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以单指挑起我落在案几上揉成一团的衣物。 我心下思忖着,他该不会趁四下无人之时,私自扣下我的衣物,一件件深嗅,一件件爱抚吧? 要真是这样,未免也太变态了。 神君到底是神君,他的变态全然超乎我的想象,不仅一件件深嗅爱抚着我的衣物,甚至还唤来徐娘,勒令一脸茫然的她换上我的衣物。 徐娘磕磕巴巴道,“神,神君,这身衣物太小了,我恐怕穿不进。” “穿不进就自行削肉。”神君坐于桌边,单指敲击着桌上的棋盘。 徐娘打了个哆嗦,苦着张脸,极不情愿地挪至屏风后,费劲地将她过于丰腴的身体挤进衣物中。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徐娘才将我昨儿个换下的衣物一件件穿至自己身上。 待大功告成之时,她稍稍松懈了下,抬手抹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却又不慎崩坏早就被扯烂了的暗扣。 神君闻声,一掌轰碎了屏风,怒目而视,“谁让你弄坏衣物的?” “神君恕罪!我,我会将衣物缝补好的。”徐娘局促地杵在原地,手足无措。 “滚。” 他暴喝一声,再未正眼看过徐娘。 徐娘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想不到,神君捉弄人还挺有一套!竟把彪悍泼辣的徐娘吓得落荒而逃。我强忍着笑意看向屋中的光景,心中的恐惧亦被冲淡了些许。 “还不打算滚出来?若是让本座亲自逮你,可就不是扒皮这么简单了。”神君单指敲着棋盘,稍稍侧目,往榻下扫了一眼。 第三六五章 神君日常刁难 神君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却吓得我魂不附体,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儿缴械投降。 片刻之后,我稍稍恢复了镇定,心下思忖着堂堂神君断然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我,不要风度得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窥视榻下。 因而,即便神君撂下了狠话,我依旧半阖着眼眸装死。 “不见棺材不掉泪。” 神君冷嗤道,广袖中冷不丁地甩出一道掌风,顷刻间将沉木卧榻轰得四分五裂。 沉重的梁木砸在鼻梁上,使得我鼻梁上立即浮现出一道红痕,渗着些微血丝。 我下意识地捂着鼻子,仍平躺在垮塌的卧榻之下,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瞬,神君稍一跺脚,掩盖在我身上的沉木纷纷往边上褪去,我又一次毫无防备且十分狼狈地暴露于他眼前,浑身木屑尘土,面上亦挂了彩。 神君一把将我从地上捞起,沉声质问着我,“你当本座的话是耳旁风?” “我睡着了,没听见你说什么。”我小声答着,鼻腔中突然涌出两管热血,啪嗒啪嗒滴落在神君手上。 他迅疾收回手,以锦帕反反复复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周身气场骤冷。 我单手捂着口鼻,连连致歉道,“卧榻塌了,我不甚被砸了鼻梁,鼻血不受控制污了神君的手,还望神君网开一面。” 神君冷哼道,“装模作样!昨日还敢砸本座的头,今日怎么蔫地连骂人的胆识都没了?” 同归于尽我倒是不怕,可我实在害怕他突然发狂失控。 神君见我未语,怒气更甚,扬起手朝着我的脸颊扇来。 我急急撇过头,险险躲闪过他掌心处霸道强劲的掌风。 许是被他掌风余波波及,我鼻梁处的伤口钻心地疼,眼眶中大滴泪珠簌簌滑下。 我委实不愿让神君看到我落泪的脆弱样,连连转过身,背对着神君,尽量克制着自己心口的怒火,冷声答道,“神君功高盖世,我哪里敢骂?” “转过来。” “长得丑,怕污了神君的眼。” 神君失了耐性,单手扣住我的肩膀,迫使我面对着他,“你对本座有很大意见?” “没有。神君功高盖世,我很崇拜。”我敛下眼帘,溢美之词随手拈来,心里却已经对他深恶痛绝。 “你!”神君语塞,气到理智全失。 对此,我亦十分纳闷。 昨日,顶嘴被他打得半死。今日,使劲浑身气力违心地夸了他半天,却惹得他气得半死。 他到底想怎样? 脑海中,黑盒子不甚困惑地说道,“宿主你这个榆木脑袋,完全猜不透男人的心思,究竟如何惹上一身烂桃花的?” “说得好像你猜得透一样。再说,神君哪里算得上男人?他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我小声嘀咕着,却不料神君耳力极好,将我所言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神君怒极反笑,“本座不算男人?” 完了!按这势头发展,估摸着他很快就要气急败坏地动手扒衣,霸王硬上弓了。 我一阵头疼,连连解释道,“神君别介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人生性好妒,特别狭隘,见不得世上有比我出色的男子,因而才会对耀眼夺目的你恶语相向。事实上,我自见你的第一眼起,就立志向你靠拢,做一个英俊潇洒顶天立地的男人。” “你想做一个男人?”神君嗤笑,“本座愈发觉得,逗弄你是件特别有趣的事。” 逗弄?我吓得要死,他却以此为乐,世道果真不公! 他看出了我的不满,但并未拆穿,兀自说道,“别再让本座听到‘功高盖世’四字。” “知道了。” 我微微颔首,心中掠过一丝窃喜,想不到神君也不是那么难以对付,刚骂他不是个男人,他都没生气。 神君又猜出了我的心思,冷不丁地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你是不是在想,本座为何不对你用强?别急,等本座腻了,自然会成全你。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让你寻死觅活。” “………” 我突然有些后悔,昨儿个就不该听信黑衣人的,一剑斩下他的祸根,哪里来这么多事! “说说看,为何对杜十娘下手?”神君眸色一凛,俨然收回方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气。 “误杀。” 我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见烈日当空,愈发郁闷。 瞅这架势,我起码还要煎熬两三个时辰。 神君沉吟片刻,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本座还以为你在吃醋,遂对她痛下杀手。” 痴人说梦!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爱上除容忌之外的男人,更遑论吃神君的飞醋? “来极乐门几日了?”神君起身,坐于案几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不记得了。” “前天为何在屋檐上窥伺本座?为何当着他人的面,对本座说着肉麻至极的浑话?”神君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瘫坐在地鼻青脸肿的我。 我沉吟了片刻,原想如实回答,但又怕伤了神君自尊,使得他又狂性大发,对我又打又摔。 脑海中,黑盒子急的团团转,忙不迭地为我出谋划策道,“宿主,你和东临王合力都未必打得过眼前的神君,麻烦你说话前先考虑一下后果行吗?你告诉神君,你倾慕他多时,喜欢他的伟岸,喜欢他的英武,喜欢他的霸道,喜欢他的一切。” 黑盒子说的,我都明白。 大丈夫能屈能伸,稍稍示弱一下也不是不行。 但我有我的底线,既然心里只装得下容忌一人,就绝不可能开口说出倾慕他人这种浑话。 再者,纵神君如何十恶不赦,我也不会去欺骗他的感情。 神君等了我半日,终究未等到我开口,闷闷地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随即泼在我鼻梁上。 嘶—— 我鼻梁上的伤口被茶水刺激地隐隐作痛,但片刻之后,鼻梁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神君在刻意帮我疗伤? 一触及他阴鸷的眼神,我直接打消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他并不是流连温柔乡的情种,压根儿不会怜香惜玉。 “怎么,哑巴了?不会说话,那就叫两声听听。”神君手执一颗白子,漫不经心地扔至棋盘上。 我怎么觉得,他执棋的模样,同容忌有几分相像?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毕竟,容忌从来不会像他这样盛气凌人,更不会以吓我为乐。 “本座同你说话,你就不会应一句?”神君倏尔起身,将棋盘上的棋子洒落一地,而后快步走至我跟前,单手紧捏着我的下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神君想听什么?”我反问着他。 “欠收拾的东西!本座因为你,被废楼中的怨气缠着撕咬了一夜,你就这么报答本座?” 原来,他昨夜当真是去废楼摆平那些怨气去了。 我停顿片刻,而后沉声询问着他,“神君大恩,无以为报。如若神君不弃……” “嗯?本座不弃,你当如何?” “如若神君不弃,我愿替你出一口恶气,帮你咬回来如何?” “徐娘,将她拖下去,好生管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净会惹人生气。”神君揪着我的前襟,“咻”地一声将我扔出门外。 徐娘闻声匆匆赶至,她侧目瞥了我一眼,而后为难地说道,“且歌姑娘身份特殊,我若稍有苛责,恐遭报复。” “谁让你苛责她了?不许动她,不得伤她,严加看管便是。”神君一口气说完,兀自转过身,显出几分羞窘的模样,砰得一声关上门,再无动静。 徐娘立于原地,似还在回味着神君刚才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且歌姑娘,没摔坏吧?让徐姐姐好好看看。”待徐娘回过神,她扭着柔软的腰肢,朝我信步而来。 我被摔得浑身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就对上了一脸谄媚的徐娘。 徐娘捂嘴媚笑,“且歌姑娘,哪日你要是真的飞上枝头,可别忘了徐姐姐。” 她一边说着,一边揶揄地朝着神君卧房的方向使着眼色。 什么时候,我和她的关系这样好了? 我冷笑着,早已将趋炎附势的徐娘看得透透的。 只不过,我定然不会在极乐门后院常住,因而也没必要同徐娘针锋相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她将我带入沉香袅袅的厢房中,继而又拉着我的手推心置腹道,“且歌姑娘,你尽管放心,只要我徐娘还留有一口气,定然会拼尽全力保护好你,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确保神君对你爱不释手。” “我累了。”我淡漠言之,看久了嘴皮迅速翻动,唇上黑痣疾驰的徐娘,眼睛当真有些疼。 “瞧我,说到兴头上,竟失了分寸。你方才服侍了大半日神君,我竟还拉着你唠家常,委实不应该。”徐娘掩唇浅笑,随即缓缓起身,扭着柔软的腰肢往屋外走去。 行至门前,她突然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嘱咐着我,“且歌姑娘,世人皆知神君与人和善,宽厚仁慈,但他此趟回极乐门,还带了一件稀罕玩意儿回来,谁都不让碰,你且小心一些,万万别犯了神君的忌讳。” 稀罕玩意儿? 难不成,是灵山佛坛净莲间的那块灵血石? 我如是想着,乍然起身,拦住了正欲出门的徐娘,低声询问道,“徐姐姐,你可知神君带回的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徐娘见我肯再唤她一声“徐姐姐”,喜笑颜开,知无不言。 “且歌妹妹莫急,神君带回的并非是娇软姬妾,而是一块捂不热的顽石。”徐娘压低了声音说道。 顽石! 看来,我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神君得以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一定与灵血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若夺下灵血石,兴许还有掣肘神君的可能。 思及此,我面露喜色,殷切追问着徐娘,“徐姐姐可知,神君那件稀罕玩意儿藏于何处?” “唷,这我哪里知道啊!不过,那么宝贝的东西,应当藏于极乐宫中吧。你若有幸得神君垂爱,待入住极乐宫之时,自然得见那件稀世珍宝。”徐娘说完,再度掩唇窃笑。 在她看来,入住极乐宫便意味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在我眼里,极乐宫跟茅坑并无本质区别,神君和粪土也没什么差别,一样惹人嫌。 将徐娘送走之后,我盘腿坐于卧榻之上,聚气凝神,以治愈术替自己疗着伤。 鼻间,一股淡淡的清茶味挥之不散,并不难闻。 但神君举杯泼我一脸茶水的动作却镌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致于多年之后,每每想起今日,我还忿忿不平地潜入梦境,将神君吊于极乐宫不甚牢固的门楣之上,反反复复地鞭笞着他。 吱呀—— 待我调息完毕,稍稍松懈了一口气,华清又探头探脑地入了屋,笑意炎炎地朝我走来。 “且歌姑娘,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华清面带喜色,大咧咧地上了榻,同我共枕而卧。 “成日提心吊胆的,哪有什么出头之日。”我淡淡答道,心中郁结难纾。 这四百年来,即便身处逆境,我也未曾像现在这样,有怒不敢言。 华清不以为然,“所谓的当局者迷,应当就是如此。你以为神君憎你厌你,实则,他已对你心生欢喜,想宠你爱你,只不过用错了法子而已。” 短短两天时间,就对我心生欢喜? 倘若真是这样,神君的喜欢也是够廉价的。 “听说,今儿个一早,神君急唤徐娘,让她穿上不合身的衣物羞辱于她。不知道的都说神君有怪癖,喜看人出丑。我倒是觉得,神君只是见不惯徐娘之前百般欺压你,换了个方式折腾她,好替你找补回来罢了。” 第三六六章 暴打蘅芜 神君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却吓得我魂不附体,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儿缴械投降。 片刻之后,我稍稍恢复了镇定,心下思忖着堂堂神君断然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我,不要风度得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窥视榻下。 因而,即便神君撂下了狠话,我依旧半阖着眼眸装死。 “不见棺材不掉泪。” 神君冷嗤道,广袖中冷不丁地甩出一道掌风,顷刻间将沉木卧榻轰得四分五裂。 沉重的梁木砸在鼻梁上,使得我鼻梁上立即浮现出一道红痕,渗着些微血丝。 我下意识地捂着鼻子,仍平躺在垮塌的卧榻之下,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瞬,神君稍一跺脚,掩盖在我身上的沉木纷纷往边上褪去,我又一次毫无防备且十分狼狈地暴露于他眼前,浑身木屑尘土,面上亦挂了彩。 神君一把将我从地上捞起,沉声质问着我,“你当本座的话是耳旁风?” “我睡着了,没听见你说什么。”我小声答着,鼻腔中突然涌出两管热血,啪嗒啪嗒滴落在神君手上。 他迅疾收回手,以锦帕反反复复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周身气场骤冷。 我单手捂着口鼻,连连致歉道,“卧榻塌了,我不甚被砸了鼻梁,鼻血不受控制污了神君的手,还望神君网开一面。” 神君冷哼道,“装模作样!昨日还敢砸本座的头,今日怎么蔫地连骂人的胆识都没了?” 同归于尽我倒是不怕,可我实在害怕他突然发狂失控。 神君见我未语,怒气更甚,扬起手朝着我的脸颊扇来。 我急急撇过头,险险躲闪过他掌心处霸道强劲的掌风。 许是被他掌风余波波及,我鼻梁处的伤口钻心地疼,眼眶中大滴泪珠簌簌滑下。 我委实不愿让神君看到我落泪的脆弱样,连连转过身,背对着神君,尽量克制着自己心口的怒火,冷声答道,“神君功高盖世,我哪里敢骂?” “转过来。” “长得丑,怕污了神君的眼。” 神君失了耐性,单手扣住我的肩膀,迫使我面对着他,“你对本座有很大意见?” “没有。神君功高盖世,我很崇拜。”我敛下眼帘,溢美之词随手拈来,心里却已经对他深恶痛绝。 “你!”神君语塞,气到理智全失。 对此,我亦十分纳闷。 昨日,顶嘴被他打得半死。今日,使劲浑身气力违心地夸了他半天,却惹得他气得半死。 他到底想怎样? 脑海中,黑盒子不甚困惑地说道,“宿主你这个榆木脑袋,完全猜不透男人的心思,究竟如何惹上一身烂桃花的?” “说得好像你猜得透一样。再说,神君哪里算得上男人?他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我小声嘀咕着,却不料神君耳力极好,将我所言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神君怒极反笑,“本座不算男人?” 完了!按这势头发展,估摸着他很快就要气急败坏地动手扒衣,霸王硬上弓了。 我一阵头疼,连连解释道,“神君别介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人生性好妒,特别狭隘,见不得世上有比我出色的男子,因而才会对耀眼夺目的你恶语相向。事实上,我自见你的第一眼起,就立志向你靠拢,做一个英俊潇洒顶天立地的男人。” “你想做一个男人?”神君嗤笑,“本座愈发觉得,逗弄你是件特别有趣的事。” 逗弄?我吓得要死,他却以此为乐,世道果真不公! 他看出了我的不满,但并未拆穿,兀自说道,“别再让本座听到‘功高盖世’四字。” “知道了。” 我微微颔首,心中掠过一丝窃喜,想不到神君也不是那么难以对付,刚骂他不是个男人,他都没生气。 神君又猜出了我的心思,冷不丁地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你是不是在想,本座为何不对你用强?别急,等本座腻了,自然会成全你。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让你寻死觅活。” “………” 我突然有些后悔,昨儿个就不该听信黑衣人的,一剑斩下他的祸根,哪里来这么多事! “说说看,为何对杜十娘下手?”神君眸色一凛,俨然收回方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气。 “误杀。” 我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见烈日当空,愈发郁闷。 瞅这架势,我起码还要煎熬两三个时辰。 神君沉吟片刻,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本座还以为你在吃醋,遂对她痛下杀手。” 痴人说梦!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爱上除容忌之外的男人,更遑论吃神君的飞醋? “来极乐门几日了?”神君起身,坐于案几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不记得了。” “前天为何在屋檐上窥伺本座?为何当着他人的面,对本座说着肉麻至极的浑话?”神君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瘫坐在地鼻青脸肿的我。 我沉吟了片刻,原想如实回答,但又怕伤了神君自尊,使得他又狂性大发,对我又打又摔。 脑海中,黑盒子急的团团转,忙不迭地为我出谋划策道,“宿主,你和东临王合力都未必打得过眼前的神君,麻烦你说话前先考虑一下后果行吗?你告诉神君,你倾慕他多时,喜欢他的伟岸,喜欢他的英武,喜欢他的霸道,喜欢他的一切。” 黑盒子说的,我都明白。 大丈夫能屈能伸,稍稍示弱一下也不是不行。 但我有我的底线,既然心里只装得下容忌一人,就绝不可能开口说出倾慕他人这种浑话。 再者,纵神君如何十恶不赦,我也不会去欺骗他的感情。 神君等了我半日,终究未等到我开口,闷闷地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随即泼在我鼻梁上。 嘶—— 我鼻梁上的伤口被茶水刺激地隐隐作痛,但片刻之后,鼻梁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神君在刻意帮我疗伤? 一触及他阴鸷的眼神,我直接打消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他并不是流连温柔乡的情种,压根儿不会怜香惜玉。 “怎么,哑巴了?不会说话,那就叫两声听听。”神君手执一颗白子,漫不经心地扔至棋盘上。 第三六七章 揭他面具 “甜得让你差点怎么了?”我不自觉地扬高了声调,使劲掐着蘅芜的下颚。 蘅芜眸光流转,在我和神君身上来回游移,而后颇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朝我示威道,“身份尊贵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捡我用过的男人!” 她当真是疯了,生死关头还敢激怒我。 我怒极反笑,以利刃撬开她的唇齿,“他很甜?” “得神君垂怜,蘅芜这辈子无憾了。”蘅芜双眼迷离,面上泛着离奇的红光,身上死气极重。 神君轻蔑地看向跪伏在地的蘅芜,转而柔声向我解释道,“切不可轻信她的一面之词。本座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你若是心存疑虑,大可验明正身。” “怎么验?” 神君喉头微动,“你想怎么验,就怎么验。” 说实话,我确实有些心急。 恨不得立马摘下他脸上的银狐面具,一窥真容。 但我心中顾虑颇多,亦十分担忧银狐面具下,不是那张让我魂牵梦萦的脸。 正当此时,蘅芜猛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神君裆口撞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蘅芜阴恻恻笑道。 神君被砸得狠了,呆立于原地,久久回不来神。 “神君,后会有期。”蘅芜瞪着一双死气沉沉的死鱼眼,眷眷不舍地向后倒去,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空旷的塔楼上,蘅芜余音回环往复。那句诡异无比的“后会有期”,使得本就阴森诡谲的废楼久久笼罩在死气怨念之中,令人头皮发麻。 我冷睨着横死的蘅芜,总觉她不单单是害了失心疯这么简单。不过,她既已殒命,一时间我也不知从何查起,只得搁置下心中的疑惑,转而去处理更为重要的事。 眼角余光扫至身边岿然不动的神君,我朝他勾了勾手指,“走吧,是时候了断一下你我之间的恩怨了。” 神君窘迫言之,“疼……” 想来也是,蘅芜卯足了劲儿往他身上砸,他尚还能维持面上的平和,不哭不闹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疼,也给我忍着。”我背手负立,兀自走在前头,愈发暴躁。 蘅芜说过,神君在三日前的深夜闯入过她的屋中。 三日前,恰巧是容忌失踪的日子。 也就是说,倘若蘅芜所言非虚,且容忌已然占了神君身份的话,闯入蘅芜屋中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顶着神君身份的容忌。 待我们辗转回到极乐门后院,神君轻手轻脚阖上门扉,而后又毕恭毕敬杵在我面前,耐着性子为自己辩驳道,“三日前,本座身体偶感不适,无意间闯入过一间厢房。本座意识到厢房有人,便速速离去,连屋中之人的样貌都未看清。” 我坐于案几前,双手托腮,怔怔地盯着神君的银狐面具,虽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但潜意识中,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坐下,陪我喝杯酒。”我替他斟了一杯酒,缓缓送至他面前。 “本座不喜饮酒。”神君淡淡答道。 “是不喜,还是不胜酒力?”我反问着他,而后抄起酒壶,仰头以烈酒浇面。 “扮成神君的模样,刻意试探我对你的感情,很好玩,是吗?白天对我又打又骂,深夜何苦又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若是厌倦了我,直接说就是了。拐弯抹角地闹失踪,害我成日成夜担忧你的安危,你良心不痛吗?” 我知容忌迟迟不肯露面,定有苦衷。但我委实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让他瞒我瞒得这么紧。 “你身体不好,别喝了。”神君夺过我手中的酒壶,将我紧拥入怀,“本座从未想过伤害你,只是本座的身体出了些问题,白日里处于完全失控的状态,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不过你放心,过了今晚,本座一定会离你远远的,直至能彻底掌控情绪的那一天,再回来找你。”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不行么?”我仰头看着他脸颊上冷冰冰的银狐面具,猛然抬起手将面具揭下。 我原本十分笃定,面具下必定会是容忌那张脸。 出乎意料的是,面具下,竟是如假包换的冷夜。 “怎么会这样?”我惊惧不已,连连退出他的怀中,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那张有些许陌生的脸。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本座错认成他了?” 我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盯着他,始终不肯相信是自己认错了人。 “见到本座这张脸,很失落么?”他开口询问着我。 眼前这张脸,确实同我记忆中的冷夜相差无几,但却并无冷夜那双极好辨认的蛇眼。 因而,我沉声质问道,“你的蛇眼呢?” “不好看,挖了。”他淡淡说着,而后微微仰头,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把容忌怎么了?他人呢!”我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质问着他。 神君垂眸,轻声说道,“本座说过,你这么好,他定然不会无故失踪,迟早有一日会回来找你的。” 此刻的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心中也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只觉前路迷茫,身心俱疲。 “我不需要你等,也不需要你对我这么好。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想不到,折腾了这么久,居然是空欢喜一场。 我兀自坐回桌前,烈酒穿肠,一杯接着一杯,完完全全无视了守在一旁的神君。 “歌儿,别喝了。” “别叫我歌儿,我和你不熟。”我许是喝多了,头晕眼花,以致于看什么都有双影。 就连近在咫尺的神君,都显得朦胧缥缈。他已然戴上冰冷的银狐面具,可烛光中,他的影子是那样熟悉,和容忌那么像…… 第三六八章 再遇楚荷 翌日一早,我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从卧榻上翻身而下。 只手轻拢纱帐,我半眯着眼眸环顾着四周。确认神君不在屋中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细细回想着昨晚酩酊大醉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 苦思冥想了大半天,我只记得自己满怀憧憬地揭下了神君的面具,结果被现实泼了一大盆冷水。 尽管,神君身上有诸多容忌的影子,但那张脸确确实实不是容忌,并且他也从未承认过自己和容忌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使得我愈发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断是不是太过武断。 叩叩叩—— 屋外,传来一阵轻柔的叩门声,彻底扰乱了我的思绪,使得我极速回过神来。 “有神君的宠爱果真不一样!也就过了一宿,且歌姑娘的面色愈发红润了。”徐娘推门而入,喜笑颜开地盯着我的脸颊。 “神君呢?” 我本不愿询问她关于神君的一切,但我仍有一些事未弄清楚,沉吟片刻之后,终是开了口。 徐娘殷切答道,“且歌姑娘莫急,神君有要事在身,近期内怕是不会回极乐门。临走之前,他特意嘱托我,定要将你安安全全送出后院。” 走了也好。 我便不必担忧自己会深陷他的情网中,无法自拔。 不多时,在徐娘的安排下,我顺利走出极乐门后院,兀自往第三处古战场走去。 刚踏入第三处古战场,迎面袭来的炊烟中隐隐飘来阵阵焦香浓厚的肉香。 抬手轻轻拨开眼前薄薄的炊烟,始觉第三处古战场恰巧设在极乐门后厨。 我正欲往膳房走去,身后忽而冒出数十位发髻高盘,身姿袅娜,纤长天鹅颈尤为出众的西越女人。 她们首尾相接,双手被锁妖绳所捆,恍若行尸走肉一般与我擦身而过。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挨个步入膳房之中,等了大半日,却未见她们再踏出后厨一步。 难不成膳房内暗藏玄机,别有洞天? 我如是想着,蹑手蹑脚地挪至膳房前,趴在沾满油污的石门上,透过眯缝,仔细打量着膳房里头的光景。 膳房中,陈设着一个巨型圆桶,数十位西越女人围聚在圆桶周围,如同号丧一般面上有清泪簌簌挂下。 突然间,一哭嚎不止的女人被一道无形之力所牵扯,“腾”地一声凌空跃起,被重重地摔在圆桶之中。 下一瞬,圆桶中闪着寒芒的刀片飞速转动,顷刻间将一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化为一滩血泥。 仅仅瞥了一眼,我胃里止不住一阵翻江倒海,双手捂着心口,伏在门口处狂吐不止。 原来,并非我太过敏感,膳房之中当真暗藏玄机。 “居然偷溜出一个!”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我来不及回头,便被一双浸满油烟的手往膳房中推。 所幸,反弹之力终于发力。 但我万万没料到,反弹之力如此不靠谱,虽将我身后之人弹出十米开外,但其后劲亦凶猛无比,竟误打误撞地将我推入膳房之中。 待我回过神来时,石门已然重重阖上。 我忿忿不平地踹了一脚石门,发现石门外已被设了数道结界。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如是宽慰着自己,遂阔步朝膳房中央的圆桶走去。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我询问着圆桶周遭哭哭啼啼的女儿。 然,她们似乎被吓破了胆,双眸紧盯着圆桶中的一片猩红,魔怔般除了掉泪,再无其他动作。 不多时,又有一个女人被一道无形之力所控,凌空跃起,被迫往圆桶中砸去。 我见状,一脚踏上桶沿,悬浮至圆桶上空,死死地搂着被无形之力所控的女人,随手捻了一道天雷之火,往圆桶中央闪着暗芒的锋利刀片掷去。 歘—— 触及桶内阴邪之气,天雷之火大盛,须臾间将整个圆桶烧成了一堆灰烬。 我搂着怀中惊魂未定的女人,借着火光,这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楚荷?”我失声惊呼,轻拭去她面上的泪痕,郑重其事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楚荷双目怔怔,泪水夺眶而出,但她紧咬着牙关,愣是一个字不肯说。 待火光寂灭,膳房中的西越女人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神智。 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我颇有些头疼地望向这些年纪尚幼,吓得魂不附体的女人,一时间亦不知道如何安慰。 过了许久,等楚荷回过神,她胡乱擦拭着面上的泪水,紧攥着我的双手,“噗通”一声重跪在我身前,“北璃王,请你救救她们吧!” 其他女人许是见识了我如何解救的楚荷,眼下亦纷纷跪在我身前,“北璃王,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您救救我们!”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环顾着一屋子狼狈不堪的女人,心生疑惑。 楚荷闻言,沉声说道,“数日前,当武失踪,我几经辗转,打听到他被招进西越王宫做事。他行事莽撞,我怕自己不在他身边提点一二,他会再惹事端,甚至有可能惹上杀身之祸。因而,我亦揭了西越王选秀的皇榜,混入这群秀女中央,只为进宫找寻当武。” 三日前,我确实在西越地域见过手持皇榜的楚荷。 不过,那时候我还以为楚荷早已将当武休弃,转而欲入叶修后宫做个宠冠后宫权钱傍身的后妃呢。 楚荷深吸了一口气,敛下眸中的惧意,继而说道,“不成想,西越王选秀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与这些秀女一入宫中,就被关至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这期间,不断有秀女被带走,每天数十个,从未有人能活着回来。” 楚荷说至此,再度红了眼眶,背过身恸哭不止。 我不明白她还遭受过什么重创,但隐隐觉得此事定然与当武有关。 膳房中,一怯生生的秀女出言补充道,“今儿个一早,暗室再度打开,我们像牲口一样被绳索束缚着双手,被一股无影无形的力量牵制着,由着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引入此地。两个时辰前,楚荷姐姐还欣喜地宽慰着我们,说是看守我们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当武。我们原以为他夫君是特地前来解救我们的,不成想,他夫君瞧见楚荷姐姐,还笑称要送楚荷姐姐归西。” “罢了。当我瞎了眼,竟会看上当武这等小人!”楚荷缓缓转过身,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当初我就不该心慈手软,直接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兴许就没这些事了。” “无妨。谅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我如是说着,兀自立于石门前,透过门缝往外望去。 不成想,石门外,亦有一双灼灼的眼眸透过门缝,往里探来。 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掌心冰刀差点就往门缝处凿去。 “大半日不见,小爷想死你了!”屋外,传来黑衣人十分不正经的调笑。 我正欲以乾坤之力轰门而出,旋即对黑衣人冷声说道,“退后。” 黑衣人闻言,连连开口制止了我,“门外结界重重,以神力破门,定会反噬己身,不可取。” “无妨。” “听话!切莫不可轻举妄动,小爷有法子将你们安然无恙地解救出来。”黑衣人笃定地说道。 “什么法子?”我匆匆压下已然上提至心口的乾坤之力,迫切地询问着黑衣人。 下一瞬,黑衣人趁我不备,以周身涌动着的神力重击石门。 石门顷刻间轰塌,他却跪在一片碎石渣上口吐鲜血。 我怔怔地看着他,眸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明明没有更好的方法,为何要帮我?” 黑衣人抬眸,尽管黑绸遮脸,但我依旧能感觉到绸布下他的笑意,“就是想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第三六九章 黑衣人是他 翌日一早,我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从卧榻上翻身而下。 只手轻拢纱帐,我半眯着眼眸环顾着四周。确认神君不在屋中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细细回想着昨晚酩酊大醉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 苦思冥想了大半天,我只记得自己满怀憧憬地揭下了神君的面具,结果被现实泼了一大盆冷水。 尽管,神君身上有诸多容忌的影子,但那张脸确确实实不是容忌,并且他也从未承认过自己和容忌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使得我愈发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断是不是太过武断。 叩叩叩—— 屋外,传来一阵轻柔的叩门声,彻底扰乱了我的思绪,使得我极速回过神来。 “有神君的宠爱果真不一样!也就过了一宿,且歌姑娘的面色愈发红润了。”徐娘推门而入,喜笑颜开地盯着我的脸颊。 “神君呢?” 我本不愿询问她关于神君的一切,但我仍有一些事未弄清楚,沉吟片刻之后,终是开了口。 徐娘殷切答道,“且歌姑娘莫急,神君有要事在身,近期内怕是不会回极乐门。临走之前,他特意嘱托我,定要将你安安全全送出后院。” 走了也好。 我便不必担忧自己会深陷他的情网中,无法自拔。 不多时,在徐娘的安排下,我顺利走出极乐门后院,兀自往第三处古战场走去。 刚踏入第三处古战场,迎面袭来的炊烟中隐隐飘来阵阵焦香浓厚的肉香。 抬手轻轻拨开眼前薄薄的炊烟,始觉第三处古战场恰巧设在极乐门后厨。 我正欲往膳房走去,身后忽而冒出数十位发髻高盘,身姿袅娜,纤长天鹅颈尤为出众的西越女人。 她们首尾相接,双手被锁妖绳所捆,恍若行尸走肉一般与我擦身而过。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挨个步入膳房之中,等了大半日,却未见她们再踏出后厨一步。 难不成膳房内暗藏玄机,别有洞天? 我如是想着,蹑手蹑脚地挪至膳房前,趴在沾满油污的石门上,透过眯缝,仔细打量着膳房里头的光景。 膳房中,陈设着一个巨型圆桶,数十位西越女人围聚在圆桶周围,如同嚎丧一般低低啜泣着,脸颊有清泪簌簌挂下。 突然间,一哭嚎不止的女人被一道无形之力所牵扯,“腾”地一声凌空跃起,而后被重重地摔在圆桶之中。 下一瞬,圆桶中闪着寒芒的刀片飞速转动,顷刻间将一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化为一滩血水。 仅仅瞥了一眼,我胃里止不住一阵翻江倒海,双手捂着心口,伏在门口处狂吐不止。 原来,并非我太过敏感,膳房之中当真暗藏玄机。 “居然偷溜出一个!”身后,一男子喃喃自语着。 我来不及回头,便被一双浸满油烟的手往膳房中推。 所幸,反弹之力终于发力。 但我万万没料到,反弹之力如此不靠谱,虽将我身后之人弹出十米开外,但其后劲亦凶猛无比,竟将毫无防备的我推入膳房之中。 待我回过神来时,石门已然重重阖上。 我忿忿不平地踹了一脚石门,发现石门外已被设了数道结界。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如是宽慰着自己,遂阔步朝膳房中央的圆桶走去。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我询问着圆桶周遭哭哭啼啼的女人。 她们似乎被吓破了胆,双眸紧盯着圆桶中的一片猩红,除了掉泪,再无其他动作。 不多时,又有一个女人被一道无形之力所控,凌空跃起,被迫往圆桶中砸去。 我见状,一脚踏上桶沿,悬浮至圆桶上空,死死地搂着被无形之力所控的女人,随手捻了一道天雷之火,往圆桶中央闪着暗芒的锋利刀片掷去。 歘—— 触及桶内阴邪之气,天雷之火大盛,须臾间将整个圆桶烧成了一堆灰烬。 我搂着怀中惊魂未定的女人,借着火光,这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楚荷?”我惊呼道,轻拭着她面上的泪痕,郑重其事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楚荷双目怔怔,泪水夺眶而出,但她紧咬着牙关,愣是一个字不肯说。 待火光寂灭,膳房中的女人们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神智。 随之而来的,是她们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我颇有些头疼地望向这些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女人,一时间亦不知道如何安慰。 过了许久,等楚荷回过神,她胡乱擦拭着面上的泪水,紧攥着我的双手,“噗通”一声重跪在我身前,“北璃王,救救她们吧!” 其他女人许是见识了我如何解救的楚荷,眼下亦纷纷跪在我身前,“北璃王,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您救救我们!”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环顾着一屋子狼狈不堪的女人,心生疑惑。 楚荷闻言,沉声说道,“数日前,当武失踪,我几经辗转,打听到他被招进西越王宫做事。他行事莽撞,我怕自己不在他身边提点一二,他会再惹事端,甚至有可能惹上杀身之祸。因而,我亦揭了西越王选秀的皇榜,混入这群秀女中,只为进宫找寻当武。” 三日前,我确实在西越地域见过手持皇榜的楚荷。 不过,那时候我还以为楚荷早已将当武休弃,欲入叶修后宫做个宠冠后宫权钱傍身的后妃呢。 楚荷深吸了一口气,敛下眸中的惧意,继而说道,“不成想,西越王选秀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与这些秀女一入宫中,就被关至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这期间,不断有秀女被带走,每天数十个被带离暗室,从未有人能活着回来。” 楚荷说至此,再度红了眼眶,背过身恸哭不止。 我不明白她还遭受过什么重创,但隐隐觉得此事定然与当武有关。 膳房中,一怯生生的秀女出言补充道,“今儿个一早,暗室再度打开,我们像牲口一样被绳索束缚着双手,被一股无影无形的力量牵制着,由着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引入此地。当时,楚荷姐姐还欣喜地宽慰着我们,说是看守我们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当武。我们原以为当武是特地前来解救我们的。不成想,当武一瞧见楚荷姐姐,非但没有半句关心,还笑称要送楚荷姐姐归西。” “罢了。当我瞎了眼,竟会看上当武这等小人!”楚荷缓缓转过身,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当初我不该心慈手软!直接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兴许就没这些事了。” “无妨。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我如是说着,兀自立于石门前,透过门缝往外望去。 石门外,亦有一双灼灼的眼眸透过门缝,往里探来。 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掌心冰刀差点就往门缝处凿去。 “大半日不见,小爷想死你了!”屋外,传来黑衣人不正经的调笑。 我正欲以乾坤之力轰门而出,旋即对黑衣人冷声说道,“退后。” 黑衣人闻言,连连开口制止了我,“门外结界重重,以神力破门,定会反噬己身,不可取。” “无妨。” “听话!切莫不可轻举妄动,小爷有法子将你们安然无恙地解救出来。”黑衣人笃定地说道。 “什么法子?”我压下已然上提至心口的乾坤之力,迫切地询问着黑衣人。 下一瞬,黑衣人趁我不备,以周身涌动着的神力重击石门。 石门顷刻间轰塌,他却跪在一片碎石渣上久久起不了身。 我怔怔地看着他,眸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明明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要骗我?” 黑衣人抬眸,尽管黑绸遮脸,但我依旧能感觉到绸布下他的笑意,“就是想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明白她还遭受过什么重创,但隐隐觉得此事定然与当武有关。 膳房中,一怯生生的秀女出言补充道,“今儿个一早,暗室再度打开,我们像牲口一样被绳索束缚着双手,被一股无影无形的力量牵制着,由着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引入此地。当时,楚荷姐姐还欣喜地宽慰着我们,说是看守我们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当武。我们原以为当武是特地前来解救我们的。不成想,当武一瞧见楚荷姐姐,非但没有半句关心,还笑称要送楚荷姐姐归西。” “罢了。当我瞎了眼,竟会看上当武这等小人!”楚荷缓缓转过身,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当初我不该心慈手软!直接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兴许就没这些事了。” “无妨。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我如是说着,兀自立于石门前,透过门缝往外望去。 石门外,亦有一双灼灼的眼眸透过门缝,往里探来。 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掌心冰刀差点就往门缝处凿去。 “大半日不见,小爷想死你了!”屋外,传来黑衣人不正经的调笑。 我正欲以乾坤之力轰门而出,旋即对黑衣人冷声说道,“退后。” 黑衣人闻言,连连开口制止了我,“门外结界重重,以神力破门,定会反噬己身,不可取。” “无妨。” “听话!切莫不可轻举妄动,小爷有法子将你们安然无恙地解救出来。”黑衣人笃定地说道。 “什么法子?”我压下已然上提至心口的乾坤之力,迫切地询问着黑衣人。 下一瞬,黑衣人趁我不备,以周身涌动着的神力重击石门。 石门顷刻间轰塌,他却跪在一片碎石渣上久久起不了身。 我怔怔地看着他,眸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明明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要骗我?” 黑衣人抬眸,尽管黑绸遮脸,但我依旧能感觉到绸布下他的笑意,“就是想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什么法子?”我压下已然上提至心口的乾坤之力,迫切地询问着黑衣人。 下一瞬,黑衣人趁我不备,以周身涌动着的神力重击石门。 石门顷刻间轰塌,他却跪在一片碎石渣上久久起不了身。 我怔怔地看着他,眸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明明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要骗我?” 黑衣人抬眸,尽管黑绸遮脸,但我依旧能感觉到绸布下他的笑意,“就是想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第三七零章 你的良心怕是要痛 祁汜揭下面上黑绸,灼灼黑眸定定地看着我,沉声道,“是我。” 叶修轻靠在祁汜背脊之上,奄奄一息,“阿汜,不用管我。我不希望你和她之间再生嫌隙。” 祁汜偏头,轻嗤出声,“留些气力养伤吧!” 祁汜话中透着淡淡的嘲讽,显然是看透了叶修话里行间彰显无疑的虚伪本质。 我眉峰一挑,冷睨了一眼伏在祁汜背脊装模作样的叶修,转而对祁汜说道,“让开。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祁汜置若罔闻,依旧挡在叶修身前岿然不动,“歌儿,阿修数度救朕于危难之中,朕无法见死不救。” 我气急,气的是祁汜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十恶不赦的叶修。若是心再狠上一分,定会以手中轩辕剑将祁汜连同叶修一并斩杀。 无奈的是,我从来不是一个狠心之人,更做不到恩将仇报。 正如叶修数度救祁汜于危难之中,祁汜亦数度救我于生死险境之中。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说服自己向祁汜下手。 同祁汜对峙半天,我终于败下阵,尽管心有不甘,但仍旧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走吧。” 叶修闻言,如释重负,“阿汜,走吧。” 祁汜微微颔首,遂搀扶着重伤难愈的叶修缓步退出膳房。 我原以为,叶修身受重伤,好歹能消停个好几年。岂料,我再度低估了叶修的能耐。 他前脚刚跨出门槛,就急不可耐地挣开祁汜的搀扶,单手举起紫幽魔弓,拉弓开弦,朝着我心口处连放数箭。 我疏于防备,待看清朝我心口飞来的箭羽时,迅疾闪至一旁。 然,叶修仍不遗余力地朝我放着箭,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祁汜回眸,见叶修异动,一脚狠踹叶修心口,“你纵灭了天下,朕都不会插手。但你为何出手伤她?你不是不知道,对朕而言,她有多重要!” 叶修重摔在地,他的紫幽魔弓已然被祁汜踩在脚下。 他一手拭去唇角血迹,而后抬眸看向祁汜,“值得吗?你为她折了半条命,她在乎过你吗?” 叶修借着同祁汜说话的当口,以袖中袖箭朝我眉心射来。 袖箭速度极快,无论我如何躲闪,势必会被袖箭所伤。 我暗咒了一身,只得急急侧转了身子,避开要害。 咻—— 袖箭穿过霓虹下尘埃微扬的空气,急如星火,“噌”地一声死死地扎进肉里。 我眨了眨眼,并未感受到身体的痛意。 回眸一看,又是祁汜挡在我身后,替我硬生生受了一箭。 叶修错愕地望着祁汜,“阿汜,你疯了!” 祁汜右肩被袖箭贯穿,玄色衣襟旋即渗出了大片血迹。他再无气力理会叶修,顿了顿身子试图稳住愈发虚浮的脚步。 “祁汜……” 我阔步上前,将随时都有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晕厥的祁汜揽入怀中,而后眸光一凛,凭着轩辕剑凌厉非凡的剑气,震破叶修用以护体的气流,朝着他命门处斩去。 不出意外,叶修这回必死无疑。 无奈的是,意外竟再度上演,原先走投无路的叶修又一次死里逃生。 叶修紫眸微闪,杵在原地全然无视了朝着他呼啸而去的剑气,转而掏出袖中皱巴巴的回城轴,在剑气触及他身躯之前,被回城轴瞬间传送出了古战场。 楚荷义愤难平,“想不到又让他给逃了!要不是他,当武也不会轻易走上不归路!” 她双拳紧攥,眸中的恨意喷薄欲出。 “罢了。天道轮回,叶修必将作茧自缚。”我淡漠言之,转而垂眸紧盯着祁汜肩膀上淬毒的袖箭。 祁汜察觉到我的眼神,略显局促,“歌儿,朕绝非诚心骗你。朕只是怕你不愿见朕,故而以一身黑衣掩去真容。” 我置若罔闻,全神贯注地撕开他肩上的布帛,替他清理着伤口,“忍着点,我要拔箭了。” 祁汜微微颔首,紧咬牙关,在我拔箭过程中,硬是一声不吭。若不是见他额上细密的汗珠频频滑落,我差点怀疑他感知不到疼痛。 见他面色愈发苍白,我的动作亦更加轻柔,并时不时观察着他的脸色,深怕触到他的痛处。 “歌儿,你替朕疗伤之时,眼里心里装的全是朕,朕心甚喜。”祁汜不自主地扬起唇角,兀自发笑。 “油嘴滑舌。” 祁汜讪讪笑道,“还在生朕的气?朕并非故意戏弄你,只是你生气的模样委实可爱,使得朕情不自禁地想逗你。” 他此话一出,我又忆起自己曾嗅过他的亵裤,一阵羞恼,手中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祁汜吃痛闷哼,“轻点!朕错了还不行吗?” “真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竟以亵裤蒙面,就不怕传出去贻笑大方?”我小声咕哝着,对于自己曾犯下的蠢事耿耿于怀。 “朕随口一说,你就真信了?”祁汜吃吃一笑,“看起来挺机敏一丫头,怎么总犯傻?” “………” 我被祁汜堵得哑口无言,又被黑盒子调笑了番,脸面挂不住,遂急急转移了话题,“你和叶修到底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明明是冷情寡义的两个人,却如同至亲挚友一般相互依靠,甚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互包庇。” “朕与阿修清清白白,完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祁汜郑重其事地为自己辩驳道,深怕我误会他们二者的关系。 沉吟片刻,他似是忆起陈年往事,将他与叶修的前尘往事娓娓道来,“六界尚未塌陷之际,朕就已经孤身一人来到这片大陆上。除了以霓虹星辰为伴,唯一的乐趣就是前往紫龙洞,同叶修高谈阔论。我们极为相像,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因而在诸多事上亦是一拍即合。许是太过孤独,难得遇一知音,朕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弃他。” 高山流水遇知音,当真羡煞旁人。 只不过,在我看来,与叶修这类凶残薄情之人为伍,无异于同流合污,同恶相济。 待我处理完祁汜肩上的伤口,正要起身,又被他死死缠着胳膊。 “放手。” “朕为你受的伤,你留下来陪朕一宿不成么?”祁汜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虽不愿同他长时间单独相处,但委实不放心将他一人扔在危机四伏的古战场中,只得耐着性子坐回他边上,拨开他几度欲缠上我胳膊的手,“闭眼,睡觉。” 祁汜指了指蜷缩在水缸中鼾声如雷还带转音的楚荷道,“她太吵了,除非你将肩膀借朕靠上一靠,朕还有可能小憩片刻。” 祁汜一边说着,一边挨近着我,轻枕着我的肩头,沉眸浅笑,“别推开朕,万一惹得朕肩上箭伤崩裂,你的良心怕是要痛。” “祁汜,以后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这回,我并未推开他,对着闭眼假寐的祁汜说道。 他惯于装傻,即便听见我所说,也会自然而然地自行屏蔽。 我见他半日未回应,自觉无趣,亦端坐于地,闭眸浅眠。 夜半时分,察觉到祁汜几不可闻的抽气声,我陡然转醒,这才发现自己竟四仰八叉地横躺在祁汜身上,脑袋还枕着他受伤的肩膀。 完了!他的伤口定然又崩裂了。 我正懊恼自己怎么不合时宜不分场合地陷入沉睡之中,心下尴尬不已,但又不知如何面对他,索性接着装睡。 不多时,祁汜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膳房,只身融入寂寂夜色之中。 这么晚了,他还有伤在身,能去哪? 我乍然起身,盯着夜色溶溶的廊道,亦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在祁汜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第三七一章 徐娘暴毙 疾行数里,祁汜终于顿下脚步,于溪边久驻。 不多时,他半伏下身,熟稔地划开手腕上刚刚结痂的伤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腕上喷涌而出的鲜血随溪流而去。 转眼间,潺潺溪水便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血腥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脑海中,黑盒子感动地痛哭流涕,“宿主,你真是走了狗屎运,竟能让桀骜不驯的祁王为了你做出这么大牺牲!他定然是不想让你为他担忧,这才偷溜出来放血止咳。” 我怔怔地盯着祁汜的背影,愧疚感涌上心头。 单单他为我折损数万年修为这一件事,我这辈子都难以还清。 眼下,他又落下咳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愈发担忧终有一日他的身体会彻底垮掉。 思虑再三,我顿步朝祁汜走去,趁他不备,以手肘重击他的后脑勺,一举将他敲晕。 “北璃王,你该不会是想杀他泄愤吧?”身后,楚荷捂着嘴大惊失色道。 我摇了摇头,转而专注地看着祁汜手腕上深可见骨的刀伤,光是看着,就觉背脊发寒。 他可真狠,难道感觉不到疼痛吗? 我无奈地叹着气,轻手轻脚替祁汜包扎好伤口,而后郑重其事地将他托付给楚荷,“可否替我将祁汜送回云秦?一来,他重伤未愈,若是留在古战场中,必然加重伤情。二来,你只要带着他,叶修必定不会为难你。他就相当于一张大号护身符,不论是在西越,还是在云秦,都十分管用。” 楚荷重重点了点头,“北璃王放心,楚荷定不辱使命,将祁王平安带回云秦。” “凡事多留个心眼儿。叶修天灵盖受损,近段时间应当没有闲暇时间为非作歹。不过,他既能在神君的极乐门中自由出入,就证明他跟神君关系匪浅,切记小心行事。” 我不甚放心地叮嘱着楚荷,原想亲自送祁汜回云秦,但容忌生死未卜,我委实没有心情去做其他事。就怕自己走错一步,便再也见不到容忌。 天亮时分,楚荷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祁汜沿着小路匆匆出了古战场。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楚荷的背影,转身往第四处古战场走去。 刚踏进第四处古战场,入眼便是成批成批晾晒于木架之上的布帛锦缎。 还别说,极乐门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就连小小的浣衣坊都能成为古战场! 我穿梭于堆砌满布帛锦缎的木架之间,小心翼翼地避开往来浣衣婢,急寻着下一处古战场的入口。 正当此刻,徐娘扭着柔软的腰肢,笑盈盈地跨入浣衣坊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由此可见,她在极乐门之中,地位颇高。 浣衣婢们纷纷抬眸,朝着徐娘施施然行了一礼,而后命人将徐娘身后两位娇娥手中堆满衣物的木桶接过。 “近日来,徐娘面色愈发红润,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临近?”浣衣婢颇为好奇地询问着徐娘。 徐娘双手交叠端于身前,下巴微扬,唇上黑痣随着她翕动的双唇,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蝶儿,“还真被你说中了!近日来,后院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姑娘,不光模样上乘,性格亦十分讨巧,惹得神君一见倾心,日日夜夜强宠不休。” 徐娘口中“身份特殊的姑娘”该不会说的就是我吧?若真是如此,她未免太过分了!我与神君清清白白,哪里来的强宠不休?真正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是疯癫的杜十娘和毒辣的蘅芜。 不过,她们二人皆已香消玉殒,再提往事也没什么意思。 浣衣婢听徐娘说得绘声绘色,亦来了兴致。 一时间,数十位浣衣婢纷纷围在徐娘身边,探听着与神君有关的一切事宜。 徐娘轻咳了一声,卖着关子,故作高深地说道,“你们不知道,那位且歌姑娘手段有多高明,三两下就将神君哄得一愣一愣的。” “且歌?莫不是北璃那位新主!我记得她嫁过人,还生过子。神君怎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浣衣婢不解地问道。 “甭管人家嫁过几人,反正神君就是对她死心塌地。”徐娘对浣衣婢的质疑颇为不满,双手叉腰,略显蛮横地说道。 我满头黑线,恨不得冲出去将徐娘的快语连珠的嘴给缝上。 若是让容忌听闻我和神君的流言蜚语,他岂不是要气疯? 徐娘显然没说过瘾,缓了口气,接着绘声绘色地说道,“前日一早天尚未亮,我给神君送早膳之时,亲眼见神君搂着她闭眸浅寐。且歌姑娘睡相不好,动辄对神君拳打脚踢,神君非但没有动怒,反倒绷紧了身体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深怕将她吵醒。你们不知道,神君的眼神,有多宠溺。” 说到此事,我亦十分头疼。 前日夜里,我再一次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竟在神君面前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好在,深夜里的神君谦和有礼。不然,若是因为醉酒一事再生枝节,我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砰—— 恍惚中,我不小心撞倒了边上的木架,木架上的布帛锦衣倒了一地。 更为糟糕的是,数十位浣衣婢连同徐娘齐齐转过头,瞪圆了眼看着手忙脚乱无处躲藏的我。 徐娘反应极快,迈着细碎的步伐朝我走来。她拽着我的胳膊,十分热络地将我带至浣衣婢跟前,颇为得意地说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位,便是方才跟你们提到的且歌姑娘。” 这一瞬间,我仿若集市上待价而沽的货物,被眼前数十道眼神盯得透不过去。 “徐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淡漠言之,面上挂着疏离的笑容,抬腿往反方向走去。 徐娘见状,小跑着追上我的步伐,“且歌姑娘,怎么走得这么急?” 我顿下脚步,但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并无心思听她拐弯抹角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直截了当地询问着她,“徐姐姐有事不妨直说。” 徐娘面色一红,以锦帕掩面,含糊其辞地说道,“且歌姑娘飞上枝头那一日,可别忘了我呀!到时候,你若是能在神君面前美言几句,请他赐我几个面首,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委实不明白,神君又不是香饽饽,为何徐娘总认为一旦得神君青眼就意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呢? 若是让她得知,我眉心寄住了一只火凤,体内还有凰神凤主的封印,她岂不是要乐开花,逮着人就开始吹捧我有多能耐,整得与我有多熟一般! 徐娘见我未答话,继而又补充道,“面首的长相呢,最好同神君座下弟子天弋相差无几。我记得天弋曾随神君来过一次极乐门,仅惊鸿一瞥,他英武不凡直耸云鬓的浓眉,及别具一格的梵文铜臂,便在我心中烙印下不可磨灭的爱意。若不是他背叛了神君,我还想着让神君将他赐给我呢!” “………” 当真是各花入各眼。这世道,居然还有人对其貌不扬的和尚情有独钟! 我一想起偏执狠戾的天弋,心有余悸,不寒而栗。 自天弋险胜神君遁隐尘世之后,我便派朱雀四处搜罗情报探听天弋的下落。遗憾的是,天弋行踪成迷,至今仍无人得知他的去处,也无人得知天弋是否蛰伏于暗处伺机给予这片大陆不堪承受的重创。 徐娘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出生询问道,“且歌姑娘,可有听清我方才的嘱托?” 我回过神,恍惚答道,“听清了,告辞。” 刚一转身,徐娘喉头突然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 回眸一看,她砰然倒地,七窍流血,杏眼暴凸,突然暴毙。 “徐娘?”我连连俯下身,单指探着她的鼻息。 居然断气了! 她明明有反弹之力护体,寻常人根本伤不了她,如今横死在此,这其中定有猫腻。 “快来人,出人命了!” 彼时,路过的浣衣婢瞥见我半蹲在横死的徐娘边,失声尖叫。 我正欲开口解释,始觉百米内除却我一人再无他人踪迹,心下便知凶手存心嫁祸于我,要的就是让我百口莫辩,成为众矢之的。 第三七二章 灵血石 眨眼间,浣衣坊中浣衣婢倾巢而出将我围堵其中。她们训练有素,成圆弧状依次排开。 为首的浣衣婢冷声质问着我,“为何杀害徐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轻嗤道,不做无谓的辩解。 这些浣衣婢与极乐门后院的女人一样,均将神君视为天上皎月。 她们既信了徐娘的话把我误认成神君新宠,就极有可能如蘅芜那般,将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一来,她们哪里愿意听我解释?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心怀鬼胎面露狞笑的浣衣婢,便知她们要的不是还徐娘一个公道。她们要的,是一个得以将我名正言顺就地格杀的契机。 “姐妹们,无需跟她废话。神君宠姬品行不端暴虐成性,我等先斩后奏,也算是清君侧了!” 为首的浣衣婢如是说道,随后她们群起激愤,大摆凶险阵法,将我围困其中。 此阵法当属洑水阵法之一,逆乱五行走位,使得五行元神纷纷朝我袭来。因为有反弹之力护体,纵阵法凶险,我亦无需耗费心神破阵避险。 洑水阵外围,风声鹤唳。浣衣婢虎视眈眈,严阵以待。 阵法之中,我背手负立,唇齿含笑,冷眼看着愚昧善妒的浣衣婢们被反弹之力反噬,哀嚎遍野。 疾风肆虐,暗潮涌动,浣衣坊中裂帛声此起彼伏。 抬眸之际,一瑰丽布帛突破洑水阵,劈头盖脸袭来。 布帛之后,蘅芜浮光掠影而来。 她凌空飞跃,在空中疾转直下,纤纤素手弓做镰刀状,划出道道刺眼光幕,似列缺霹雳自高处直坠,朝着我的眉心劈砍而来。 光幕斩断了我周身暗涌的气流,并突破层层防线,无视了反弹之力的反噬,来势凶猛,石破天惊。 我扬起头,直视着蘅芜杀气凛然的双眸,徒手撕裂光幕,哂笑道,“当实力不足以支撑野心之际,你当韬光养晦,将奋足局。” 光幕散,似繁星,点点飘落。 我腾空而起,紧扼蘅芜脖颈,逼视着她,“自作孽,不可活。” 蘅芜狞笑,“你且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她话音一落,呈烟雾般弥散开来。我抓了个空,重心稍有不稳,踉跄跌落。 好在,浣衣坊水渍斑驳,纵蘅芜化作烟雾,依旧在地面留下了些微痕迹。 我循迹追去,误打误撞入了第五处古战场。 第五处古战场设在御花园之中,花团锦簇,树影婆娑,如迷宫一般盘旋往复,使得原本就认不清路的我彻底迷失了方向。 于御花园中兜兜转转半日,不但没寻到蘅芜的蛛丝马迹,还差点被往来巡逻的守卫发现,直到暮色渐沉依旧一无所获。 “且歌姑娘,我找你大半日了!” 华清迎头撞上如同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的我,稍显欣喜地说着,而后急切地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往人烟稀少之处引。 我略显困顿,原以为她与极乐门中其他人一般,因徐娘之死对我心生偏见。 出乎意料的是,看起来最为单纯的她,偏偏最是通透。 华清压低了声,附耳言之,“且歌姑娘,徐娘暴毙一事我已知悉。华清相信,以你的性子,断不会平白无故地害人性命,想必是被有心人构陷了。据我猜测,构陷你的人,应当正是诈死的蘅芜。” “你也知蘅芜诈死一事?” 华清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嗯。方才我在御花园中四处寻你之际,恰巧瞥见神色匆匆的蘅芜从身前掠过。可惜,她速度极快,我未能看清她究竟逃往何处。” 她如是说着,神色愈发凝重,“且歌姐姐有所不知,徐娘在极乐门中地位颇高。如今,她含冤暴毙,神君势必会出面为其主持公道。神君性情乖戾,在尚未找到蘅芜之前,且歌姐姐务必小心行事,能躲则躲。” 我以手扶额,脑壳突突跳动,疼痛不已。若神君得知此事,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我,此事必然更加棘手。 待华清踏着夜色仓皇赶回极乐门后院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异动。 我迅疾转身,背靠假山,冷睨着朝我飞扑而来的蘅芜,掌心乾坤之力涌动。 下一瞬,我广袖轻飏,袖中掌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裹挟着疾风骤雨,朝蘅芜猛攻而去。 蘅芜被掌风所袭,身体随烟雾四散。 然,仅仅片刻功夫,烟雾聚拢,蘅芜肉身再显。 她撇唇狞笑,“无论是谁,敢同我抢男人,都是自寻死路。” 我双眉微蹙,紧盯着她飘移方位,卷起层层水雾,幻灭她如烟似雾的幻影,使得她无处躲藏。 她被水雾所击,重摔于地,抬眸冷眼瞪我,“你赢不了我。” “我从未将你视为对手。” 我实在不明白,蘅芜哪里来的底气,竟敢以她浅薄的道行屡次挑衅我。 更让我困惑的是,她爱慕神君是她的事,为何非要来嫉恨我? 难不成,没了我,神君就能爱上她? 再者,被喜怒无常的神君看上,哪里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更合理地说,应当是是堕入无间地狱永不得超生。 收回飘远的思绪,我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趴伏在地的蘅芜,双手紧握轩辕剑,朝着她令人生厌的脸颊劈砍而去。 蘅芜见状,眸光一沉,竟徒手撕烂了胳膊,断下半臂以此抵挡轩辕剑凌厉非凡的剑气。 剑刃见血,铿锵鸣动,异常兴奋地朝着蘅芜脖颈划去。 轩辕剑毫无意外地斩落蘅芜头颅,她的热血尽数喷洒在假山之上,留下斑驳印记。 我看着身首分离的蘅芜,紧盯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忽觉夜幕下的御花园透着森森死气,诡谲难测,使人背脊发寒。 正当此时,身后假山突然传来怪异的溯流之声。 侧目凝之,假山上蘅芜斑驳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成拳头状大小的石块。 我微微晃神,惊觉石块不论是色泽,还是质地,均于当日在灵山莲池中窥见的灵血石如出一辙。 思及此,我心中大骇,瞬间明白蘅芜得以数度死里逃生的原因。 “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蘅芜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乍响,而她的半截断臂,正紧握着灵血石,在我背上留下三寸有余的伤口。 我不知灵血石为何会在蘅芜手中,但心下亦十分清楚,有了灵血石加持的蘅芜实力倍增,她发力瞬间,竟能与我体内的乾坤之力相抗衡。 眨眼间,蘅芜破碎的身体再度恢复如初,她单手托着灵血石,昂首阔步而来,“乖乖受死吧!” 我忍着后背伤口处钻心入骨的疼痛,以移形换影之术瞬移至蘅芜跟前,手心冰刀朝她纤细的手腕劈砍而去。 她吃痛闷哼,手心灵血石自然而然落入我的手中。 失了灵血石护体,蘅芜刹那间灰白了脸。 她惊惧地看向我,“噗通”一声跪在我身前,摇尾乞怜,“求你,将灵血石还我。我保证以后再不找你麻烦。” “还你?”我嗤笑道,“凭什么?” 话音未落,树梢风动,一缥缈人影瞬间移至跟前。 定睛一看,竟是风尘仆仆赶来的神君。 下一瞬,神君不动声色地收回我手中的灵血石,他广袖掠过蘅芜瑟缩的身躯,使得她周身爬满斑驳伤口,吓得她哭嚎不止,哀声讨饶,“神君,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怎可对我痛下杀手?” 神君置若罔闻,转而侧目关切询问着我,“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虽知不该因蘅芜作乱迁怒神君,但说到底,蘅芜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下手,全是因神君而起。 故而,我没好气地回着神君的话,“死不了。当然,前提是你别再放纵后院的女人出来惹是生非。” “本座没碰过她。”神君沉声解释道。 神君的私事我无心知晓,但我必须弄清蘅芜作乱的缘由。 我徐徐走向奄奄一息的蘅芜,将她笼于蛛网之中,闪身进入了她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夜色潇潇,雾霭沉沉。 蘅芜闺房之中,她侧卧榻上闭眸浅眠。 突然间,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神君闯入蘅芜屋中。 蘅芜惊乍起身,揉了揉眼,许是认出了神君面上的银狐面具,欣喜若狂地下了榻,朝神君盈盈走去,“神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神君刚从案几前坐定,抬眸正巧对上蘅芜含情脉脉的眼,一言不发,破窗而出。 蘅芜失落至极,行至窗前,正想一窥神君去向。不料,去而复返的神君再度闯入屋中。 他气息稍乱,粗暴地将蘅芜拎至身前,冷声言之,“跪下。” 蘅芜闻言,顺从地点了点头,对神君所令言听计从。 待西方际白,神君餍足地从窗外飘出。 神君随手将银狐面具摔至一旁,与此同时,他衣摆下突然掉落下一双十成新的鞋履。 我眯了眯眸,紧盯着他的衣摆,才发觉他的双足已然凭空消失。 朦胧夜色中,他忽而转头,冷蔑地看向闺房中尚还处于狂喜状态中的蘅芜,“冷夜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原来是圣君! 我狂抽着嘴角,将圣君作乱的过程尽收眼底,更觉圣君卑鄙低劣。 之前,我只知圣君与神君不和。但并未想过,圣君竟幻成神君的样貌欺骗神君后院的女人,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梦境一转,蘅芜已蜷缩至废楼棺材中,虎视眈眈地盯着魔怔疯癫的杜十娘。 杜十娘百般折磨着蘅芜,使得蘅芜惊慌失措,愣是在数口棺材之中往复转圜。 砰—— 无意间,蘅芜被石子绊倒,小腿瞬间渗出大片血迹。 血迹尽数染于砾石之上,黯淡的砾石刹那间大放异彩。 “灵血石!”蘅芜妙目圆瞪,将灵血石轻捧于掌心,森然笑道,“天助我也!” 杜十娘晃动着脑袋,蓬乱头发散于颊前,凄婉哀怨地朝蘅芜跟前凑去,“公子,公子!” 蘅芜灵血石在手,底气大涨。 她只手扯着杜十娘的头发,以灵血石内无穷无尽的力量,压制着杜十娘心中的邪气,阴恻恻道,“在我面前,无需装疯卖傻。乖乖听话,我带你去见神君。” 杜十娘动弹不得,但她亦听出蘅芜话里行间的意思,遂噤了声,亦步亦趋地跟在蘅芜身后,潜入了神君屋中。 我看着她们一前一后隐入神君屋中,恍然大悟。 原来,杜十娘暴毙当晚,蘅芜故意激怒我,为的就是逼我手刃杜十娘,好借助废楼中的怨气将我杀之而后快。 我一把捏碎了梦境,既已得知蘅芜手中灵血石来源何处,她便再无利用价值,轩辕剑利落往她脖颈一划,轻易了解她的性命。 神君对此亦无动于衷,他只定定地看着我,沉声道,“保护好自己。” “………” 想想都觉得可笑。一个频频出手伤害我的人,竟郑重其事地让我保护好自己。 不过,我亦不会同他辩驳,毕竟我打不过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见我毫无回应,眸色微黯,旋即转身离去。 万万没想到,他仅仅在树梢上盘旋了一圈,又折返回我面前,不甚放心地询问道,“受伤了?身上血气怎么这么重!” 他这么一问,我顿觉背后伤口传来阵阵钝痛,锥心刺骨。 “嗯?”他阔步朝我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双手强按着我的肩膀,迫使我转了个身。 “区区小伤,无足轻重。”我淡淡说道。 “灵血石威力非比寻常,不及时处理,恐留疤。”神君如此说道,随后强拽着我的手,匆匆出了第五处古战场,朝御药堂疾驰而去。 听他的意思,是要亲自为我处理背后的伤口? 我十分抗拒地缩回手,“不必了。留疤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神君明显有些生气,故而蛮不讲理道,“你敢留疤试试!” “………” 想不到,深夜时分温柔细致的神君也会动怒。 更让我琢磨不透的是,我说的全是事实,他生什么气? 夜已深沉,御药堂中除却值夜的精怪在堂前来回游走,再看不见其他活物。 神君不动声色地将我带入偏房,反手将门关紧。 他慢条斯理地抡起衣袖,周身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顿步朝我走来。 我咽了咽口水,心中一阵忐忑,“你干什么?” “替你疗伤。”他低醇的声音传入耳际,再加之他室内暗黄的烛光,简直暧昧到了极点。 我缩了缩脖子,厉声拒绝道,“我会治愈术,自己来就成。” “被灵血石所伤,治愈术治不好。” 他如是说着,长臂一伸,强行将我拽入怀,二话不说,把我后襟撕得粉碎。 “你怎么这样!”我又羞又恼,在他怀中奋力挣扎着。 嘶—— 背后伤口不小心撞到他冰凉的手,疼得我再不敢乱动。 神君连连缩回手,轻声说道,“别乱动,本座不看便是。” 话音一落,他手臂环过我的腰线,将我轻轻放至于桌上,而后紧闭双眸,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我背后的伤口。 “疼吗?”他低声询问道,大概是担忧自己的手过于冰凉,他特意在我身旁摆上一个暖炉。 我并未答话,总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睁开了眼。 不然,他的手怎么能如此精准地避开我背上的伤口? 更合理地说,他似乎对我的身体很熟悉…… “在想什么?”神君忽而出声,打断了我渐飘渐远的思路。 “没,没什么。”我回过神,支支吾吾答道。 神君轻笑出声,“在想本座为何对你的身体如此熟悉?”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心中大骇,羞窘地移开视线。 “别紧张。本座只是替你疗伤而已。” 他低声宽慰着我,处理完我背后的伤口,又细心地命人给我送来一套衣物。 不出所料,衣物还是一如往常地合身。 这么一来,我更加纳闷。 他对我实在太过了解,以致于我见过他的真容之后,依旧怀疑他是容忌。 第三七三章 暴躁神君的心计 眨眼间,浣衣坊中浣衣婢倾巢而出将我围堵其中。她们训练有素,成圆弧状依次排开。 为首的浣衣婢冷声质问着我,“为何杀害徐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轻嗤道,不做无谓的辩解。 这些浣衣婢与极乐门后院的女人一样,均将神君视为天上皎月。 她们既信了徐娘的话把我误认成神君新宠,就极有可能如蘅芜那般,将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一来,她们哪里愿意听我解释?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心怀鬼胎面露狞笑的浣衣婢,便知她们要的不是还徐娘一个公道。她们要的,是一个得以将我名正言顺就地格杀的契机。 “姐妹们,无需跟她废话。神君宠姬品行不端暴虐成性,我等先斩后奏,也算是清君侧了!” 为首的浣衣婢如是说道,随后她们群起激愤,大摆凶险阵法,将我围困其中。 此阵法当属洑水阵法之一,逆乱五行走位,使得五行元神纷纷朝我袭来。因为有反弹之力护体,纵阵法凶险,我亦无需耗费心神破阵避险。 洑水阵外围,风声鹤唳。浣衣婢虎视眈眈,严阵以待。 阵法之中,我背手负立,唇齿含笑,冷眼看着愚昧善妒的浣衣婢们被反弹之力反噬,哀嚎遍野。 疾风肆虐,暗潮涌动,浣衣坊中裂帛声此起彼伏。 抬眸之际,一瑰丽布帛突破洑水阵,劈头盖脸袭来。 布帛之后,蘅芜浮光掠影而来。 她凌空飞跃,在空中疾转直下,纤纤素手弓做镰刀状,划出道道刺眼光幕,似列缺霹雳自高处直坠,朝着我的眉心劈砍而来。 光幕斩断了我周身暗涌的气流,并突破层层防线,无视了反弹之力的反噬,来势凶猛,石破天惊。 我扬起头,直视着蘅芜杀气凛然的双眸,徒手撕裂光幕,哂笑道,“当实力不足以支撑野心之际,你当韬光养晦,将奋足局。” 光幕散,似繁星,点点飘落。 我腾空而起,紧扼蘅芜脖颈,逼视着她,“自作孽,不可活。” 蘅芜狞笑,“你且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她话音一落,呈烟雾般弥散开来。我抓了个空,重心稍有不稳,踉跄跌落。 好在,浣衣坊水渍斑驳,纵蘅芜化作烟雾,依旧在地面留下了些微痕迹。 我循迹追去,误打误撞入了第五处古战场。 第五处古战场设在御花园之中,花团锦簇,树影婆娑,如迷宫一般盘旋往复,使得原本就认不清路的我彻底迷失了方向。 于御花园中兜兜转转半日,不但没寻到蘅芜的蛛丝马迹,还差点被往来巡逻的守卫发现,直到暮色渐沉依旧一无所获。 “且歌姑娘,我找你大半日了!” 华清迎头撞上如同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的我,稍显欣喜地说着,而后急切地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往人烟稀少之处引。 我略显困顿,原以为她与极乐门中其他人一般,因徐娘之死对我心生偏见。 出乎意料的是,看起来最为单纯的她,偏偏最是通透。 华清压低了声,附耳言之,“且歌姑娘,徐娘暴毙一事我已知悉。华清相信,以你的性子,断不会平白无故地害人性命,想必是被有心人构陷了。据我猜测,构陷你的人,应当正是诈死的蘅芜。” “你也知蘅芜诈死一事?” 华清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嗯。方才我在御花园中四处寻你之际,恰巧瞥见神色匆匆的蘅芜从身前掠过。可惜,她速度极快,我未能看清她究竟逃往何处。” 她如是说着,神色愈发凝重,“且歌姐姐有所不知,徐娘在极乐门中地位颇高。如今,她含冤暴毙,神君势必会出面为其主持公道。神君性情乖戾,在尚未找到蘅芜之前,且歌姐姐务必小心行事,能躲则躲。” 我以手扶额,脑壳突突跳动,疼痛不已。若神君得知此事,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我,此事必然更加棘手。 待华清踏着夜色仓皇赶回极乐门后院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异动。 我迅疾转身,背靠假山,冷睨着朝我飞扑而来的蘅芜,掌心乾坤之力涌动。 下一瞬,我广袖轻飏,袖中掌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裹挟着疾风骤雨,朝蘅芜猛攻而去。 蘅芜被掌风所袭,身体随烟雾四散。 然,仅仅片刻功夫,烟雾聚拢,蘅芜肉身再显。 她撇唇狞笑,“无论是谁,敢同我抢男人,都是自寻死路。” 我双眉微蹙,紧盯着她飘移方位,卷起层层水雾,幻灭她如烟似雾的幻影,使得她无处躲藏。 她被水雾所击,重摔于地,抬眸冷眼瞪我,“你赢不了我。” “我从未将你视为对手。” 我实在不明白,蘅芜哪里来的底气,竟敢以她浅薄的道行屡次挑衅我。 更让我困惑的是,她爱慕神君是她的事,为何非要来嫉恨我? 难不成,没了我,神君就能爱上她? 再者,被喜怒无常的神君看上,哪里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更合理地说,应当是是堕入无间地狱永不得超生。 收回飘远的思绪,我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趴伏在地的蘅芜,双手紧握轩辕剑,朝着她令人生厌的脸颊劈砍而去。 蘅芜见状,眸光一沉,竟徒手撕烂了胳膊,断下半臂以此抵挡轩辕剑凌厉非凡的剑气。 剑刃见血,铿锵鸣动,异常兴奋地朝着蘅芜脖颈划去。 轩辕剑毫无意外地斩落蘅芜头颅,她的热血尽数喷洒在假山之上,留下斑驳印记。 我看着身首分离的蘅芜,紧盯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忽觉夜幕下的御花园透着森森死气,诡谲难测,使人背脊发寒。 正当此时,身后假山突然传来怪异的溯流之声。 侧目凝之,假山上蘅芜斑驳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成拳头状大小的石块。 我微微晃神,惊觉石块不论是色泽,还是质地,均于当日在灵山莲池中窥见的灵血石如出一辙。 思及此,我心中大骇,瞬间明白蘅芜得以数度死里逃生的原因。 “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蘅芜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乍响,而她的半截断臂,正紧握着灵血石,在我背上留下三寸有余的伤口。 我不知灵血石为何会在蘅芜手中,但心下亦十分清楚,有了灵血石加持的蘅芜实力倍增,她发力瞬间,竟能与我体内的乾坤之力相抗衡。 眨眼间,蘅芜破碎的身体再度恢复如初,她单手托着灵血石,昂首阔步而来,“乖乖受死吧!” 我忍着后背伤口处钻心入骨的疼痛,以移形换影之术瞬移至蘅芜跟前,手心冰刀朝她纤细的手腕劈砍而去。 她吃痛闷哼,手心灵血石自然而然落入我的手中。 失了灵血石护体,蘅芜刹那间灰白了脸。 她惊惧地看向我,“噗通”一声跪在我身前,摇尾乞怜,“求你,将灵血石还我。我保证以后再不找你麻烦。” “还你?”我嗤笑道,“凭什么?” 话音未落,树梢风动,一缥缈人影瞬间移至跟前。 定睛一看,竟是风尘仆仆赶来的神君。 下一瞬,神君不动声色地收回我手中的灵血石,他广袖掠过蘅芜瑟缩的身躯,使得她周身爬满斑驳伤口,吓得她哭嚎不止,哀声讨饶,“神君,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怎可对我痛下杀手?” 神君置若罔闻,转而侧目关切询问着我,“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虽知不该因蘅芜作乱迁怒神君,但说到底,蘅芜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下手,全是因神君而起。 故而,我没好气地回着神君的话,“死不了。当然,前提是你别再放纵后院的女人出来惹是生非。” “本座没碰过她。”神君沉声解释道。 神君的私事我无心知晓,但我必须弄清蘅芜作乱的缘由。 我徐徐走向奄奄一息的蘅芜,将她笼于蛛网之中,闪身进入了她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夜色潇潇,雾霭沉沉。 蘅芜闺房之中,她侧卧榻上闭眸浅眠。 突然间,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神君闯入蘅芜屋中。 蘅芜惊乍起身,揉了揉眼,许是认出了神君面上的银狐面具,欣喜若狂地下了榻,朝神君盈盈走去,“神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神君刚从案几前坐定,抬眸正巧对上蘅芜含情脉脉的眼,一言不发,破窗而出。 蘅芜失落至极,行至窗前,正想一窥神君去向。不料,去而复返的神君再度闯入屋中。 他气息稍乱,粗暴地将蘅芜拎至身前,冷声言之,“跪下。” 蘅芜闻言,顺从地点了点头,对神君所令言听计从。 待西方际白,神君餍足地从窗外飘出。 神君随手将银狐面具摔至一旁,与此同时,他衣摆下突然掉落下一双十成新的鞋履。 我眯了眯眸,紧盯着他的衣摆,才发觉他的双足已然凭空消失。 朦胧夜色中,他忽而转头,冷蔑地看向闺房中尚还处于狂喜状态中的蘅芜,“冷夜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原来是圣君! 我狂抽着嘴角,将圣君作乱的过程尽收眼底,更觉圣君卑鄙低劣。 之前,我只知圣君与神君不和。但并未想过,圣君竟幻成神君的样貌欺骗神君后院的女人,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梦境一转,蘅芜已蜷缩至废楼棺材中,虎视眈眈地盯着魔怔疯癫的杜十娘。 杜十娘百般折磨着蘅芜,使得蘅芜惊慌失措,愣是在数口棺材之中往复转圜。 第三七四章 生平第一回跳舞 “宿主,别做梦了!就你那拙劣的舞技,定然迷不倒神君,大胆放心地跳吧。”脑海中,黑盒子拍着被傲因喂得滚圆的肚皮,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还不忘奚落我。 它说的全是大实话,我却不大爱听。 “破盒!睁大你的盒眼,好好看看何为‘一舞惊鸿断人肠’。”我赌气道。 神君听得一知半解,还以为我在跟他说话,淡淡地回了一句,“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鼓作气,回忆着且舞在妖娆酒楼中的翩跹舞姿,照模学样,稍显生硬地伸着脖子耸着肩,霹雳列缺般左右晃动着胯部扭着腰。 “怎么样?见识到老娘的风采了没有?”我轻声询问着黑盒子,而后急旋着身体,踏着略显凌乱的舞步,意图营造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袅娜妩媚模样。 脑海中,黑盒子似是被我迷得忘记了呼吸,愣是匿了声,毫无回应。 难道,我发挥得还不够好? 思及此,我曲着双腿,来回晃荡,回忆着且舞迷人的舞步,自己亦跟着一通乱走。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我抬眸看了眼神君,见他岿然不动地坐于案几前,聚精会神地欣赏着我的舞姿,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看来神君对我的舞姿还算满意,看得都移不开眼。 如此一想,我动力十足,摊开双手原想像且舞那般如游蛇走,展示一下身体的柔韧度。 稍作尝试,才发觉自己的肢体并不算协调,做不了那些高难度动作,因而只好如幼鸟振翅般蒲扇着双手,自以为十分轻盈地踮着脚尖,四处乱晃。 跳了大半晌,我渐渐找到了一些感觉,双手掰着脚尖,硬是将脚尖掰至肩上,结果却扭伤了脚,长久维持着一个姿势动弹不得。 神君揉了揉眼,低叹了一句,“往后可别在人前跳舞,你这副样子,本座真想一巴掌扇晕你。” “哈哈哈……宿主,你的舞姿宛若山中洪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脑海中,黑盒子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长久不散。 我好不容易将扭伤的脚从肩上释放下来,稍显挫败地低头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襟,心下虽十分庆幸神君并未因我的舞姿而狂性大发,但亦十分困惑神君为何想扇晕我,难道我跳得很不好看? 神君许是觉得口干舌燥,为自己斟了好几杯茶,故作镇定地说道,“你确实是所有女人中,最懂得取悦本座的。有趣,有趣!” “有趣?” 我努力回想着妖娆酒楼中那些男人对且舞的溢美之词,大多都是“惊艳”,“仙姿绰约”之类,似乎从未听过他人夸过且舞有趣。 所以,神君是在嘲笑我? 他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抬眸触及到我稍显疑惑的眼神,倏尔起身,阔步往密室外走去。 石门一关上,我便听闻石门外神君振聋发聩的笑声。 我趴在石门上侧耳聆听着石门外神君的动静,总觉他的笑声十分不友好。 不多时,他狂笑过后,低声感慨道,“到底是人无完人。这跳的哪门子惊鸿舞?分明是一舞惊雷笑断头!” 于我而言,惊鸿与惊雷并无太大区别,一切全是为了保命,仅此而已。 我闷闷地趴在石榻上,心里已然明白自己舞姿甚丑,但却十分遗憾观舞之人不是容忌。 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是他在,兴许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我舞姿翩跹,灵动迷人。 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待翌日鸡鸣之际,我不禁浑身一颤,防备地盯着密室厚重的石门,深怕神君再度推门而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石门在我的注视下,轰然敞开。 神君背手负立,轻咳了两声,徐徐走向石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石榻上的我。 “鸡鸣甚是聒噪,你叫两声听听。若是合适,以后你就负责打鸣吧。”神君将我掀至一旁,兀自坐在石榻上,云淡风轻地说道。 “看我出丑上瘾了?恃强凌弱很得意?”我惊乍起身,离他远远的。 深夜时温柔细致的神君在我心中留下的好印象,全被他败得一干二净。 “本座有那么闲?看你出丑作甚!”神君亦来了火气,“碍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如你所愿,我这就滚。” 我面无表情地应着,转身之际暗自窃喜。 神君并未料到我会走得那么干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掌劈在案几上将其震得四分五裂。 我权当没听见身后的动静,闪身欲溜入密室中另一处密闭石屋。 啪嗒—— 灵血石恰巧滑出神君广袖,掉落在地。 我偏头淡淡地瞟了一眼闪着猩红光芒的灵血石,忽而对这块人人趋之若鹜的灵石动了心思。道行浅薄的蘅芜得了灵血石后实力倍增,甚至能抵挡住乾坤之力的猛攻。若是我夺得了灵血石,岂不是意味着从今往后,就能死死地掣肘着神君? 亲眼看着神君将掉落在地的灵血石拾起,重新揣入广袖之中,我这才收回视线,静待着合适的契机,企图一举夺得灵血石。 足足有两个时辰,我一动不动地藏于石屋门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盘腿坐于石榻上岿然不动的神君。 突然间,神君“砰”地一声倒在榻上,双眸紧阖。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对神君下手,想不到他竟白日犯困,真真是天助我也。 我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行至石榻边,半蹲下身,在神君耳边轻语,“神君,还醒着么?” 他静静地躺于榻上,除却心口处的些微起伏,再无丝毫动静。 为确保此刻的他并非闭眸假寐,我再度出声询问道,“当真睡着了?” 神君依旧毫无反应,就连眼皮都不曾有片刻的翻动。 看来,是真的睡死了。 不过,我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捻了数张蛛网,朝他掷去,将他暂时捆在梦境之中,以防他突然转醒。 待一切准备就绪,我轻手轻脚上了榻,跪至他身侧,半俯下身,伸手往他离我稍远的那只胳膊伸去。 我费劲地绷直了手指,探入他凉飕飕的广袖之中,一寸寸向里推进。我的手臂不够长,需要不断下倾着身体才能勉强够得着他广袖中闪着红光的灵血石。 指尖刚触及灵血石凹凸不平的表面,神君猛然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欠收拾的东西!” 我吓得连连缩回手,正想偷溜下榻,不慎对上神君嗜血的眼眸,一时间紧张到无法呼吸。 “滚下去。”神君气息紊乱,其声冷冽。 他该不会以为我偷爬上榻,是为了非礼他吧? 我眨了眨眼,眸光扫过他微红的耳根,心下便知他定然是误会了我的意图。 不过,与其让他得知我的真实意图,不若将错就错。因而,我刻意维持着我与神君暧昧不清的姿势,企图转移神君的注意力。 神君恼羞成怒,愤然摔袖将我扫下榻,“该死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试探本座的底线,梦中还要杀出来将本座气到吐血!” “………” 难不成,他突然惊醒是因为在梦中被我气的? 我懊悔至极,早知道他做个梦还要牵扯上我,就不必画蛇添足以蛛网捆住他了。 被他重摔下榻,我亦是敢怒不敢言,兀自垂着脑袋,敛下眼帘,忍气吞声。 神君呆坐于榻前,似是因我方才的“冒犯”心有余悸,又或者暗戳戳地回味着我的主动靠近。 “跪下。”神君突然开口,示意我跪至他身前。 我又怎么他了?为何突然叫我下跪! 即便是犯了弥天大错,我的膝盖也不是用来给人下跪的,更何况我自认为并没有做错事。 “不跪。”我微扬着下巴,果断地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第三七五章 神君倏尔起身,一把将我拽至他身前。 四目相对,眸光在空中碰撞,火花四溢。 他霸道不讲理,我亦不遑多让。 “忤逆本座很得意?”神君语调陡然转高,不悦地逼问着我。 我受够了他没日没夜的威胁,没好气道,“你搞清楚,从始至终都是你单方面为难我。” 神君突然伸手,用力地掐着我的脸,讪讪道,“不跪,就不跪罢。”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好说话?太阳怕是打东边出来了。 我错愕地看向神君,原想询问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已然快我一步,将大半截灯芯立于我头顶上,而后以软蜡覆于灯芯外围,颇为满意地扶正我的脑袋。 “做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蜡油的味道,皱了皱眉,抬手欲将发顶软蜡摘下。 “别动。你纵使不跪,本座照样能在你头顶上燃烛挑灯。”神君冷斥道,而后一手用力按着我的肩膀使我被迫蹲在他身前,一边取来一道火折子,“欻”得一声点燃我发顶上的灯芯。 原来,神君要我跪在他身前,竟是为了方便在我头顶上点灯。 丧心病狂! 我火气上头,抬手便要去将头顶上的糟心玩意儿扯落下来。 神君见状,将我的双手反绑在身后,颇为矫情地说道,“人形烛台更有温度,本座甚喜。” “你不要太过分!”我气急败坏,抬脚狠踹着他。 神君往边上闪避着,垂眸见我扑了个空,一脚差点踹上冰冷坚硬的石榻,遂擒住我的脚踝,“张牙舞爪的,小心伤了脚。” “放开。” “既然打不过本座,就安分一些。乖乖做半日烛台,本座保证不为难你。” 神君松开了我的脚踝,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页泛黄的话本。 明明密室壁上嵌满了夜明珠,但他非要装模作样地就着我头顶上的微弱烛光,全神贯注地品读着不入流的话本。 我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手中的话本,惊觉此话本眼熟至极,不可置信地小声嘀咕着,“御妻有术之霸道神殿追妻路?这不是月老为我和容忌编纂的话本么!” 想不到平素里杀伐果断喜怒无常的神君,背地里竟偷偷地躲在密室里品味着话本中的风花雪月。 “你倒是会玩,动辄在人体上作画!竟还在男人身上写下‘吃喝玩乐’四字!” “怎么吃?” “怎么喝?” “怎么玩?” “怎么乐?!” 神君单指戳着话本,一连抛出数个问题,情绪愈发激动。 我冷睨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神君吃瘪,心烦意乱地又翻了几页,突然间又捏碎了石榻边凉透的茶杯,碎渣嵌满了双手,他却浑然未觉。 “没有本座的允许,你怎可和野男人私相授受,还敢产下一子!” 我满头黑线,看着愤怒到浑身发抖的神君,反唇相讥道,“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神君,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与自己夫君‘吃喝玩乐’外加生儿育女怎么了!你管得着?” 神君猛地抬眸,正欲将话本朝我身上扔来,终是忍住了冲动,继而又垂下头,一直翻到了末尾。 尾页恰巧是我只身跳落诛仙台的场景。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话本,怔怔出神。 此刻的我,头顶上的软蜡即将燃尽,灯芯马上就要烧至我的头发,急急开口询问着他,“你看完了没,我头顶都快冒烟了。” 神君回神,朝着我的脸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往哪儿吹啊你!”我近乎抓狂地朝他吼道,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头顶被烧出一个窟窿的丑态。 神君闻言,抬手掐断了我发顶即将燃尽的灯芯,沉声说道,“带你出去透透气。” 话音一落,他就拽着我的手,带着我出了暗无天日的密室。 中和殿内,山魈精怪纷纷探出了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我。 还有些胆大的精怪,直接冲至我跟前,谄媚地眨了眨眼,“宠妃娘娘安好!” “………” 怎么被神君关了两日,我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他的宠妃?我心下大为不爽,暗自使劲企图摆脱他的束缚。 神君浑然未觉,硬是将我带上了中和殿里高达数丈的观星台。 我伸着脖子往下瞥了一眼,只见观星台下层云缭绕。若是从观星台上摔下,定凶险万分。 思及此,我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慎踩到神君的鞋面。 “我不是故意的。”我连连致歉着,万不敢在观星台上惹怒他。 谁知,他根本不听我所言,二话不说,直接将我推下了观星台。 “狗屁冷夜,你等着瞧!终有一日,我会将你拆骨入腹。”我狠淬了一口,一边朝着神君放着狠话,一边迅疾转身,欲趁乱逃离。 然,人算不如天算。 神君竟跟着跳落观星台,长臂一捞,稳稳地接过我,将我搂入怀中。 眨眼间,神君将我带至地面,却抓着我冷汗迭出的手不放,“当初跳诛仙台,也如现在这般吓得小手冰凉?”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忆起自己陷落诛仙台下的心境。 凄凉,绝望。 “有本座在,没人敢逼你。”神君声音细弱蚊蝇。 他带我来观星台上走一遭,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无聊。”我冷漠言之,不为所动。 神君对于我异常冷漠的态度,亦是始料未及。 未得到我的呼应,他稍显失落,一声不吭地又将我关入密室之中。 之后一个多月,神君每日鸡鸣时分便会准时来到密室,兀自坐在石榻上发半日呆,于申时准时离去。 我虽不得自由,但近来他鲜少刁难我,使得我被囚密室的日子不再像之前那般难熬。 一日,神君盘腿坐了大半天,许是腿麻了,起不来身,便示意我替他捶腿。 他若是让我替他捶背,我兴许还能勉强应承一下,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捶腿就显得十分尴尬,我再不愿同他有分毫的肢体接触,断然拒绝了他,“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神君自重。” “都能和野男人‘吃喝玩乐’,就不能替本座捶一会腿?” 神君郁郁寡欢,背对着我,不多时又沉沉睡去,砰然倒在榻上。 我原先十分困惑为何神君每日都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后来转念一想,应当是深夜时分温柔细致的神君整夜整夜不睡觉,四处找寻着我,这才导致白日里的暴躁神君,时不时犯困。 待神君呼吸声渐匀,我又打起了他袖中灵血石的主意。这一回,我直接蹿上了榻,素手往他袖中一捞,轻轻松松,灵血石手到擒来。 神君睡眠极浅,感受到石榻上的轻微震感,猛地睁开眼,错愕地看着蹲在榻上眉开眼笑的我。 “又在玩欲擒故纵?”神君起身,话音未落,视线已落在我尚未来得及收入袖中的灵血石上。 我紧张至极,不停地咽着口水,想要开口辩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本座原以为你和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不一样,想不到,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本座,亦存了将本座杀之而后快的心思。”神君一掌劈在我手肘上,夺回灵血石,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我颓然瘫于榻上,全然未将神君的愤怒放在心上,轻揉着差点被他劈穿的手肘,满脑子全是已然到手却又被他夺去的灵血石。 偷盗失手被他抓个正着,就意味着他将高度戒备。日后,再想从他身上顺走灵血石恐怕难上加难。 临近申时,神君突然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抓过我的手,强行掰开我的手心,把灼热的灵血石塞入我手心中,将自身与灵血石之间的瓜葛娓娓道来。 “自本座有意识时起,就已经不记得过去数万年发生的种种,也记不得日落之后所发生之事。但本座能确定的是,本座的突然失忆,和灵血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灵血石,心中一阵窃喜。 想不到神君也有犯傻的时候,竟将他的制胜秘宝交至我手中。 “眼下,灵血石尚未完全同本座融为一体,因而灵血石中的怨气邪念时不时跑出来摧毁本座的理智,使得本座的意识被硬生生地分割为二。白日里的本座被怨念邪气所扰,渐失本性。深夜里的本座意志坚定,反制于灵血石中的怨念邪气,始终如一地保持着本心。因而,本座十分嫉妒深夜时的自己,企图在本座的意识彻底被同化之前,让深夜时的自己尝尝失去的滋味。” 原来,神君之所以如此反常,全是因为灵血石的反噬所致。灵血石中的怨念邪气侵蚀着他的意识,使得白日里的他暴躁易怒。而深夜时的神君,又凭着坚定的意志,反掣肘于灵血石。 说白了,就是神君被灵血石折腾地“发了疯”,分割成了两种意识。不过,当我听到他白日里的意识终究会被深夜里的意识同化,心下甚是欣慰。 神君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稍作喘息,继而说道,“待本座与灵血石完完全全融为一体之际,灵血石将黯淡无光,本座终究问鼎虚无界大陆。不过,若是在本座与灵血石完完全全融为一体之前,将灵血石捏碎,本座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音刚落,我五指下意识地收拢,原想一鼓作气将灵血石捏碎,突然间忆起深夜时分温柔儒雅的神君,心中萌生出几分不舍。 “本座将灵血石交予你手中,等同于将命给了你,你万万别叫本座失望才是。”神君扫了眼密室角落中的沙漏,见申时已到,匆匆夺门而出。 他之所以走得这么急,是怕深夜时的意识发觉我的藏身之处吧? 我定定地盯着石门,心下已经十分确定,不论是神君白天的意识,还是他深夜时的意识,对我都有几分好感。 白天的他,拼命作乱只为引起我的注意。 深夜的他,似水柔情让我不自觉深陷其中。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我心慈手软。虚无界大陆同窟,局势异常动荡。若神君同灵血石完全相融,再无人能与之抗衡,极有可能演化成一场旷世浩劫。 纵我赌得起,黎民百姓赌不起。 一夜沉思,一夜纠结。 脑海中,黑盒子审慎言之,“宿主,切不可轻举妄动。倘若神君强塞给你的,并非真正的灵血石,你当如何?” 我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心中亦有确定的答案,笃定说道,“倘若是假的,他必定恼羞成怒,不过不至于将我置之于死地。” 喀嚓—— 鸡鸣破晓之际,我微闭双眸,五指收拢,稍一使力,顷刻间将闪着猩红暗芒的灵血石捏得粉碎。 啪啪啪—— 石门后,传来一阵击掌声。 石门洞开,神君缓步踏入密室,他怒极反笑,步步朝我逼近。 我心中警铃大作,即便早就料想过是这个结局,但仍心存侥幸地捏碎了灵血石。 “且歌,你总说本座虐待你。实际上,你的心比起本座狠了不是一点半点。”神君单手紧扣着我的下颚,阴鸷的眼眸死盯着我的脸颊,杀气愈发浓烈。 他将我重重摔在地上,欺身而上,膝盖顶着我的腹部,缓缓抬起手,正欲朝我的脸颊掌掴而来。 我忙不迭地以水式心法第一式水波无痕将身体化为水影,逃离了他的禁锢。 神君并未善罢甘休,将火折子随意地扔至地上,使得密室中顷刻燃起熊熊烈火。 水火本就难以相融,不过几个回合,我就败下阵来,现出原身,重摔于他脚边。 他本欲抬脚重踹我的腹部,但不知为何,突然收回了脚,转而将我拎至跟前,深嗅着我身上的气息,“哪里来的血腥气?” 许是彻夜未眠,我身体本身不太舒服,这会子被他来回暴摔,肚子剧痛难忍。 神君十分粗暴地翻转着我的身体,察觉到我衣摆上的点点血迹,终是放过了我。 他颓然地松开我,消去了一室的火光,冷睨着咬牙忍痛的我,“明知道你在用苦肉计,本座还是愿意被你骗。你说,本座是不是很贱?” 第三七六章 意外小产的真相 “试着接受本座,可以么?” 神君将药碗随手一扔,双手捧着我的脸,深情款款地说道。 这叫我如何接受? 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着我,使得我这一个多月以来,如同行尸走肉般存活于世,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毫无生机。 神君并不知我旧疾缠身,故而将我的无力推拒当成了半推半就。他稍显欣喜地将我拥入怀中,力道之大足以将我酸痛不已的身体拦腰折断。 我费劲地抬起手,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手中冰刀往他后颈处捅去。 神君身体一僵,倒吸一口凉气,“你很恨我?” “是。” 我毫不犹豫地答着,结果再度被他摔在榻上,手中冰刀应声落地,正如我此时此刻的状态,“破碎”得不成样子。 “只要你能时时刻刻记着本座,爱也好,恨也罢,又有什么重要的?”神君拾起被他扔至一隅的银狐面具,落荒而逃。 待密室石门再度关上,我缓缓睁开眼,淡淡扫了一眼蜿蜒一路的血迹。 方才那一刀,我近乎用尽全身气力,虽不致命,但他若想短时间内止住汩汩而出的鲜血,怕是有些难度。 被困密室孤立无援,容忌人间蒸发不知所踪。这时候,我只得寄希望于深夜时分沉敛温柔的神君,能循着血迹一路找来中和殿密室。 又昏睡了大半日,我总算是恢复了些,药性渐起,不再腹痛难忍。 黎明转眼将至,神君还未出现,我心里愈发忐忑。 白日里的神君愈发失控。昨儿个他尚且还能自持,但再这么继续下去,谁也说不准他何时会狂性大发。因而,只有早些逃离他的魔爪,我高高悬起的心才能踏实落地。 吱呀—— 密室的门终于在鸡鸣破晓前被打开。 一身银色狂蟒锦袍的神君疾步向我走来,他二话不说,把我揽入怀中,直接将我带出了密室。 “这一个多月,委屈你了。”神君沉声说道,转而将手掌般大小的温热熏炉放至我怀中。 我抬眸仰望着天幕上的稀疏星点,大口呼吸着密室外的新鲜空气,心中阴霾去了大半。 神君将我带离了中和殿,转而把我藏身于禅房之中。 他看了眼愈发亮堂的天幕,审慎言之,“你且安心呆在禅房之中,今日酉时一到,我就带你闯出古战场。” 我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向他道了声谢。 神君闻言,颇为歉疚地说道,“你大可不必言谢。归根结底,这些错误确确实实是我亲手所酿。” “何意?” “个把月前,我急于求成,企图将灵血石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神力引至自身身上,不料却被灵血石中怨念邪气反噬。日出之后,怨念邪气加重,我渐渐不得自控。只有等日落之后,怨念邪气被弱化,我才得以保持清醒。说到底,让你频频受伤之人,是我。”神君情绪尤为低落,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这番话,白日里暴躁易怒的神君也曾说过。因而,此刻的我更是对他所言深信不疑。 只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日乃万物之源,照理说一切邪祟在日照之下,均会无处遁形。但为何灵血石中的怨念邪气,偏偏不惧日照,反倒在深夜阴气最为昌盛之时衰败? 不等我询问出声,神君又一次看透了我的心思,耐心解答道,“灵血石本应善缘而生,阳气颇盛,因而灵血石中的怨念邪气与其他邪祟之物恰恰相反,喜阳惧阴,特立独行。” 我古怪地看着他,出言询问道,“你是不是会读心术?怎么每回都能准确无误地探知我心中所想?” 神君再度看了眼天色,直接忽略了我的询问,笃定地说道,“仅需一天,我就能彻底控制住白日里暴躁易怒的邪化意识。所以,最后一天你务必保护好自己。万万不得擅自走出禅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点了点头,一想到神君暴躁易怒的邪化意识很快就会消失,堵在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当烫金色的熹光透过禅房薄薄的窗纸,洋洋洒洒铺陈一地,屋外阵阵仓促的脚步声突兀的打破了禅房中短暂的安宁。 “不好了,神君宠姬连夜溜走!神君大发雷霆,中和殿里当值宫娥全部遭了殃,已被神君收监至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 “神君本就喜怒无常,他定容忍不了宠姬叛逃。这回,恐怕不止中和殿,整个极乐门都要遭殃。” “可不是!神君已下令封闭各个宫门,天黑之前若未找到宠姬,整个极乐门都得跟着陪葬!” ……… 屋外,几乎人人都在盛传“神君宠姬连夜出逃”一事。 我立于窗口,静静地聆听着外头甚嚣尘上的议论声,心下愈发纠结。 若神君当真屠戮了极乐门,我的良心定会久久不安。可我要是就这么闯出去,必死无疑。 我惶惶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窗外的天色,既希望夜幕快些临近,又担忧神君会在天黑之前,斩杀无辜。 待神君搜查完大大小小的宫殿,耐性耗尽,竟拖行着华清入了偌大的禅房。 华清惊魂未定,低声讨饶,“神君饶命,小的确实不知且歌姑娘的去向。” 神君置若罔闻,环顾着四周,气势熏灼,“本座数到三,再不出来,华清必将身首异处。” 他竟拿华清的性命威胁我! 透过薄薄的窗纸,我局促不安地看着大厅中单手扼住华清脖颈的神君,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放开她。”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出,朝大厅中勃然大怒的神君走去。 神君闻声,一把将华清摔至一旁,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奔来,欣喜地将我拥入怀中,“本座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闹够了没?” “别跟本座生气,好么?昨日,本座被怒火蒙了眼,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从今往后,本座保证绝不越雷池半步,如何?”神君一改往日的蛮不讲理,将姿态放至极低,显得有些卑微。 “放手吧。爱不可强求。” 我如是说着,手心冰刀再度往他脖颈上捅去,一刀接连一刀。 “不放。除非,你捅死本座。”神君偏执说道,他全然不顾脖颈上的刀伤,依旧紧紧地搂着我。 眼角余光扫过神君覆着银狐面具的脸颊,惊觉他的双眸须臾间由黑转红,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我深怕神君的意识被我这接二连三的捅刀行为彻底激怒,张皇松开冰刀,以水式心法第一式水波无痕顿隐身形,趁他些微晃神之际速速逃离他的禁锢,急急往禅房外奔去。 待我行至最后一处古战场之际,身体愈发臃肿的肉肉微眯着蓝绿色的眼眸,将我往极乐宫中引,“北璃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满打满算四十九日。不出意外,只要你闯过极乐宫,今日就能走出第四关古战场。”肉肉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神不甚友好,语气亦十分生冷。 今日,竟是第四十九日了。 我惶惑地抬眸看着极乐宫门楣上的鎏金匾额,心中萌生出一丝希冀。容忌说过,若是一切顺利,极有可能于今日归来。 “北璃王,请吧。”肉肉指了指极乐宫后院中的落地铜镜,继而说道,“最后一个关卡,对你而言毫无难度。心镜所示,全是过往真实发生之事。北璃王堂堂正正,定不会为心镜所扰。” 话音一落,肉肉敏捷跃上屋檐,换了一个姿势卧于琉璃瓦上,强撑着时不时耷拉而下的眼皮,昏昏欲睡。 我收回视线,行至心镜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镜中的自己。 正当此时,神君亦匆匆赶来,不管不顾地牵着我的手,异常凝重地说道,“心镜看似毫无杀伤力,事实上极为危险。稍有差池,邪祟侵体,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知道危险,你还不速速离去?”我无语地看向他,巴不得他即刻消失在我眼前。 神君牵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正是因为危险,本座更加不能在此刻丢下你。” 我懒得理会他,甩开他的手,全神贯注地盯着心镜。 心镜和造梦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镜面所示皆为过往发生之事。 镜中浮云散去,我同身着龙袍的祁汜坐于熏香袅袅的屋中,促膝长谈。他将鎏金翡翠暖炉递给了我,轻声询问着我可有后悔舍容亲王而去嫁他为后。 奇怪,心镜之中怎么会是浮生一梦里的场景? 我犹记得浮生一梦之中,祁汜舍身将容忌从天弋、且舞手中救出,身负重伤。我因愧疚,终是决定同容忌断却前缘,嫁予祁汜。不过,祁汜很快就决定放手成全我和容忌。 可心镜里,我却看到了自己在祁汜屋中晕厥之后的场景。 澄净的镜面中,我将鎏金翡翠暖炉还给了祁汜,祁汜单手捂着心口质问着我,“连朕的心,你都弃之如敝履么?” 他居高临下,刀锋般冷漠的眼神里带着些微愠怒,仿若要将我拆骨入腹。 许是屋内熏香过于沉闷,我双眼一黑,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原以为自己晕厥之后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万万没料到,我晕厥之后所发生之事,却叫我无法承受。 心镜中,祁汜将晕厥之后的我放至榻上,而后他也跟着上了榻。 幔帐缥缈,全然遮掩不住幔帐里头的光景。 我定定地盯着心镜,泪水夺眶而出。 我原以为,我和祁汜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料到,祁汜竟趁我晕厥之际,将不该做的统统做了。 一时间,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近乎癫狂,痴痴低语。 身侧,神君亦死死地盯着心镜,瞳仁已彻底变成赤红色。 我发了疯地以轩辕剑劈砍着镜面,但镜面平滑规整,丝毫不受轩辕剑的胁迫。 “你相信我,不是真的。我和祁汜清清白白,心镜为何非要扭曲事实?”我无助至极,抓着神君的胳膊将他视为了救命稻草,可惜他并不是我的救赎。 神君愤然甩开我的手,指着镜中场景质问着我,“你敢说那些事从未发生?心镜比你干净,不会扯谎。” 我怔怔地盯着心镜,此刻镜中场景已移至东临幻境中那片密林。 夜色沉沉,容忌横卧在坟丘前,喝得酩酊大醉。他嘴不言说,心下却委实不舍我与他尚未出世却意外小产的孩子。 画面一转,容忌身后,祁汜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拨浪鼓,猩红着眼,泪如雨下。 那晚,我确确实实在密林中撞见过祁汜,也确实亲眼见拨浪鼓从他袖中滑落。 只是当时,我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细节。 现在一想,我惊觉自己从头至尾就是一场笑话。原来,我意外小产的孩子,竟是祁汜的。 上天真会开玩笑,不遗余力地在我心口捅着刀。 第三七七章 本座若非要管呢 我六神无主,蹲在地上将头埋于双膝间,始终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心镜中不断地闪现自我与祁汜相识以来所有嬉笑打骂的场景,那么真实,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许是镜中祁汜的笑声太过刺耳,神君血红了双眼,开始疯狂地用身躯撞击着心镜。 心镜岂是那么好破碎的?心魔未除,心镜永不会被焚毁。 神君撞累了,颓然靠在心镜上,赤红的眼眸冷睨着我,“亏本座将你视若珍宝,不舍得动你一下。想不到,你如此不知羞耻!” “我不是。”我双手捂着耳朵,疼痛欲裂。 “本座将所有耐性给了你,原以为你总有一日会忘记心中那个人。不成想,除却他,你心里还装过其他人。身体就更不用说了,看着挺干净,实际上还不是谁都可以?”神君抬脚向我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我,口中所言宛若一把利刃,将我推向更为无助的境界。 我敛着眸中的泪光,再受不得神君的冷嘲热讽,明明我也是受害者,为何总以犀利的话语伤害我? “闭嘴吧!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我抬眸,一把将身前的神君推开,歇斯底里道。 “你的事,本座若非要管呢?”神君蹲下身,狠掐着我的下颌,冷笑道,“在一个正常男人面前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你确定这一次不是在欲擒故纵?看看你镜子中的媚样,不是很会迎合人?” 神君指了指镜中循环往复的画面,怒不可遏,将我重重按至地上。 我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奋力挣扎着,“放开,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本座该如何对你?你值得本座掏心掏肺么?你不值得。”此时的神君亦处于完全失控状态,他猩红的眼里不留丝毫情愫。 曾无数次助我逢凶化吉的乾坤之力这一回失了效用,被神君锁得死死的。 叶修说过,离开了容忌,我什么也不是。之前,我很不服气,总觉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都能脚踏实地,登上虚无界之巅。 而今,我总算是明白了,离开容忌,我和曾沦于妖娆酒楼卖笑的且舞并无本质区别。 眼角余光是心镜中变本加厉的祁汜,瞳仁中是彻底走火入魔胡作非为的神君。 我这一生算是毁了。拜他们所赐,毁得连幻想都荡然无存。 神君餍足,失控的情绪再度被拉了回来,赤红的瞳仁随着渐渐东沉的日头色泽渐深。 他看着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我,开口道,“前尘往事本座不想去追究,就翻篇罢。” “如何翻篇?我身上的污浊怎么洗?”我神情涣散,突然觉得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本座替你洗。你也不必装出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既然可以接受祁汜那样对你,为何接受不了本座?”神君试图将衣衫不整,血迹斑驳的我揽入怀中。 他说得很难听,但确也是事实,不是么? 反正都脏得不能再脏。祁汜也好,他也罢,多一次少一次确实没区别。 活到这份上,确实没意思了。 我以手心冰刀划开了手腕,任由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 “你疯了!”神君按着我血流不止的手腕,显得慌乱不已。 “冷夜,你能不能别这么残忍?既亲自断了我的生路,为何还不让我去死。” 之前,不论是遇上何事,我都不会轻易求死。 但是现在,我实在支撑不住了。 活着备受煎熬,身心俱疲。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神君小声辩驳着,“本座不叫冷夜。虽然本座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但绝不是这个名儿。” 脑海中,黑盒子不住地宽慰着我,“宿主,想开点。事已至此,更需要振作。若是轻易死去,岂不是便宜了这些臭男人?” 听到黑盒子的声音,我再次泪如泉涌。 “你本就是凰神凤主,不涅槃何以扶摇直上?”黑盒子叹了一口气,继而说道,“东临王若是知道你这样自暴自弃,定然比你还要痛苦。为了他,你也该好好活下去。” 正当此时,祁汜亦风风火火地闯入极乐宫中。 他一来,极乐宫的心镜中,满是我被神君胁迫的画面。 他气急败坏,同神君扭打作一团,“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想害死她吗?” 神君亦不遑多让,反唇相讥,“祁王又比本座高尚多少?”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我倒在地上,一颗心彻底凉透。 我再度划开手腕,任由腕上鲜血喷涌而出,任由自己被心底的阴霾彻底吞没。 无意间,我眼角余光触及琉璃瓦上正好整以暇地盯着我的肉肉,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它那么嫉恨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护送着我闯出古战场?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是它早就得知了心镜的凶险,并料到我无法抵御住心魔的侵袭吧! 肉肉森然笑着,蓝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我心中怒意升腾,丹田处乾坤之力躁动不已,灼热地几近将我焚烧殆尽。 但我心中的寒意亦不断地侵占着我的四肢百骸,不断放大着我身体上的疼痛。 内冷外热双重夹击之下,乾坤之力化作一只七彩霓凰耀世而出。 我抬头凝望着斡旋于头顶上的七彩霓凰,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袭上心头。当初对阵柳苏苏之际,这只七彩霓凰亦出现过一次。 凤戾长鸣,久久萦绕在血红天幕之上。 正打得不可开交的祁汜和神君纷纷抬眸,惊愕地盯着斡旋在我头顶上方的七彩霓凰。 “凤主,是时候觉醒了。”七彩霓凰俯冲而下,将我埋于它的羽翼中。 下一瞬,它散作七彩光幕,一股脑涌入我丹田之中。 脑海中,黑盒子大喜过望,“宿主,这只老凤凰将乾坤之力的无限潜能尽数激发了!凰神凤主,万神之主,可御万兽,与天同寿。” 祁汜面上显露一丝欣喜,“歌儿,你至无我境界了!” 我缓步朝他走去,一手扼住他的脖颈,面无表情地说道,“祁汜,你对得起我的信任?” 第三七八章 神君是他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祁汜重咳不止,他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五指猛然收紧,祁汜两眼一翻岿然倒地。 我继而冷眼看向神君,轩辕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他的心口。 神君与祁汜一样,不躲不闪,杵在我身前任我打骂发泄。 “歌儿,我可以叫你一声歌儿吗?”神君双手握着轩辕剑剑刃,稍一用力,将剑身往自己心口送着。 “你不配。” 神君尽显颓唐,“对不起,我爱你。” 因为爱,所以伤害? 因为爱,所以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冷嘲热讽,强行占有? 真是倒了血霉,竟惹出这么一堆烂桃花。 我将深埋于他心口处的轩辕剑抽出,继而朝他命门处劈砍而去。 正当此时,华清心急火燎地闯入极乐宫,她双手死死地缠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对神君下手。 “且歌姑娘,别冲动。神君若就此亡故,他身上的怨念将随风四散,祸害人间,”华清稍作喘息,继而指了指极乐宫中硕大的落地铜镜,“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守关者,迅速了结他的性命。守关者一死,心镜幻灭,心中魔性方能淡去。” 原是如此。 我虽疑惑华清为何懂得这么多,但眼下情况紧急,亦没多问。 冷睨着琉璃瓦上惊愕不已的肉肉,我几近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瞬移至它边上。 此刻的它,依旧惶惑地摇着头,青紫的舌头一收一吐,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你为何是凰神凤主?” 这个问题我亦无法回答。 我明明是水神之女,照理说,和凰神凤主应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事实就是如此玄妙,水神与幻境仙灵所出,竟成了凰神凤主。 因为恐惧,肉肉浑身颤抖得厉害,横肉堆垛的身体如棉絮般柔软。 我一手将它拎至身前,一手掏出它的心,吃吃笑道,“果真是黑的。” “疯女人!你自己被心魔所控,何必迁怒于我?”肉肉虚弱至极,再无气力张牙舞爪。 我将肉肉的心塞入它嘴中,冷冷说道,“这么纯净洁白的皮毛下,居然长了颗黑心。吃了吧,记得细嚼慢咽。” 肉肉撇过毛茸茸的脑袋,不敢直视自己的黑心,“你干脆直接杀了我!” “吃!吃了黑心,我就放你一马。” 肉肉闻言,眼眸中又燃起生的希望,双手捧着自己的黑心大快朵颐。 待它吃完,轻声细语地向我讨着饶,“现在,可以放我一条生路了么?” “你以为,你还有生路?”我反问着它,徒手将它撕成了两半。 我所谓的放它一马,只是给它一个干脆的了断而已。 作为守关者的肉肉毙命,古战场就此坍塌。 我立于屋檐上,亲眼看着渐沉的天幕破碎成渣,亦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这一辈子,能得一人心,足矣。 身体已经肮脏到了极致,那就随着这藏污纳垢的极乐宫,一并毁灭吧。 “且歌姑娘,快走。再不走,极乐宫就要塌了!”华清将被我扔至一隅的不竭神力重新交至我手中,硬是以蛮力将我推送出了古战场。 那一瞬间,华清力道极大,锋芒毕露。 我眯了眯眸,忽而忆起水灵珠中百里秋笙所言。 百里秋笙说过,华清山上不出世的华清道长擅卜卦,曾算出且舞有逆凤的命格。 华清,华清道长? 我原以为华清山上那位不出世的得道仙人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没想到她原身竟是一位灵气逼人的少女。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祁汜重咳不止,他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五指猛然收紧,祁汜两眼一翻岿然倒地。 我继而冷眼看向神君,轩辕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他的心口。 神君与祁汜一样,不躲不闪,杵在我身前任我打骂发泄。 “歌儿,我可以叫你一声歌儿吗?”神君双手握着轩辕剑剑刃,稍一用力,将剑身往自己心口送着。 “你不配。” 神君尽显颓唐,“对不起,我爱你。” 因为爱,所以伤害? 因为爱,所以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冷嘲热讽,强行占有? 真是倒了血霉,竟惹出这么一堆烂桃花。 我将深埋于他心口处的轩辕剑抽出,继而朝他命门处劈砍而去。 正当此时,华清心急火燎地闯入极乐宫,她双手死死地缠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对神君下手。 “且歌姑娘,别冲动。神君若就此亡故,他身上的怨念将随风四散,祸害人间,”华清稍作喘息,继而指了指极乐宫中硕大的落地铜镜,“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守关者,迅速了结他的性命。守关者一死,心镜幻灭,心中魔性方能淡去。” 原是如此。 我虽疑惑华清为何懂得这么多,但眼下情况紧急,亦没多问。 冷睨着琉璃瓦上惊愕不已的肉肉,我几近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瞬移至它边上。 此刻的它,依旧惶惑地摇着头,青紫的舌头一收一吐,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你为何是凰神凤主?” 这个问题我亦无法回答。 我明明是水神之女,照理说,和凰神凤主应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事实就是如此玄妙,水神与幻境仙灵所出,竟成了凰神凤主。 因为恐惧,肉肉浑身颤抖得厉害,横肉堆垛的身体如棉絮般柔软。 我一手将它拎至身前,一手掏出它的心,吃吃笑道,“果真是黑的。” “疯女人!你自己被心魔所控,何必迁怒于我?”肉肉虚弱至极,再无气力张牙舞爪。 我将肉肉的心塞入它嘴中,冷冷说道,“这么纯净洁白的皮毛下,居然长了颗黑心。吃了吧,记得细嚼慢咽。” 肉肉撇过毛茸茸的脑袋,不敢直视自己的黑心,“你干脆直接杀了我!” “吃!吃了黑心,我就放你一马。” 肉肉闻言,眼眸中又燃起生的希望,双手捧着自己的黑心大快朵颐。 待它吃完,轻声细语地向我讨着饶,“现在,可以放我一条生路了么?” “你以为,你还有生路?”我反问着它,徒手将它撕成了两半。 我所谓的放它一马,只是给它一个干脆的了断而已。 作为守关者的肉肉毙命,古战场就此坍塌。 我立于屋檐上,亲眼看着渐沉的天幕破碎成渣,亦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这一辈子,能得一人心,足矣。 身体已经肮脏到了极致,那就随着这藏污纳垢的极乐宫,一并毁灭吧。 “且歌姑娘,快走。再不走,极乐宫就要塌了!”华清将被我扔至一隅的不竭神力重新交至我手中,硬是以蛮力将我推送出了古战场。 那一瞬间,华清力道极大,锋芒毕露。 我眯了眯眸,忽而忆起水灵珠中百里秋笙所言。 百里秋笙说过,华清山上不出世的华清道长擅卜卦,曾算出且舞有逆凤的命格。 华清,华清道长? 我原以为华清山上那位不出世的得道仙人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没想到她原身竟是一位灵气逼人的少女。 第三七九章 追妻火葬场 容忌将我搂入怀中,越搂越紧。 我不自觉地瑟缩着身体,害怕他察觉我身上残留着其他人的气息,想要挣开他,却又不舍离开他温暖的臂弯。 “歌儿,我犯了一个弥天大错,不知怎么弥补。”容忌深吸了一口气,低醇的声音透着丝丝落寞。 沉默片刻,他稍稍松开了我,刚伸手欲擦拭我脸上的泪痕,我下意识地往后躲着,脑海中满满的都是神君暴戾残忍凌虐我的画面。 他看出了我的局促,眸中愧疚之色更显。 我怔怔地瞅着他,从他狭长的眼眸,再到他紧抿的薄唇,再往下是神君贯穿的银色狂蟒锦袍。心中的弦,突然崩断。 “这四十九天,你从未离去?”我眸色骤冷,突然觉得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和银狐面具一样令人作呕。 容忌微微颔首,欲言又止。 “所以,泼我茶水的是你,将我当做人形烛台的是你,把我推下观星台的是你,将我摔得半死的是你,口口声声嫌我脏的是你,强占我的也是你?”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刚刚还在担心他能不能接受我被他人强占。什么时候,我卑微到这种地步了? “是我不好。”容忌被我质问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不像道歉的道歉。 这四十九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备受折磨还担忧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险境。可能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也不会对他起初的责难耿耿于怀。 但当他一口一个“心镜比我干净”的时候,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容忌看着我愈发冷冽的眼神,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歌儿,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可以么?” 他倾身上前,无视了我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将我拥入怀中。许是怕我溜走,他患得患失地将我勒到喘不过气,到最后,只无力地呢喃着,“别丢下我。” 我靠在他起伏不定的心口,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希望他能够换掉这身碍眼的衣服,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像往常一样,温暖地如同一束和煦的阳光,不遗余力地拯救着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我。 遗憾的是,他竟毫无掩饰地以神君的身份寻我而来。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摘下面具,我就能欣然接受过去四十九天发生的一切?”我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也从未料到白日里自己失控的意识会因为骨子里的爱,而百般折磨你。” 骨子里的爱? 我冷笑道,“那你口口声声嫌我脏,是因为刻在骨子里的嫌弃?容忌,我脏不脏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资格嫌弃我吗?”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我特别敏感,根本听不了“脏”字。 我狠狠地将他推向一边,一字一句说道,“没有你,我才能干干净净地活着。你既已心生嫌弃,就滚远点吧。我不愿自讨没趣污了你的眼,也请你放过我,别再恶心我,行么?” “我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容忌面色颓然,他眼眸中除了恐慌,更多的是心疼。 可现在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心疼。 “你岂止是没有保护好我?在我心口不遗余力插着利刃的人,明明是你。四十九日的折磨不够,非要再给我来一次暴击。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残忍?” “歌儿不要我了吗?”容忌声音颤得厉害,看他的样子,并未比我好多少。 我最见不得他难过的样子,可这一回,我确实无法接受他所做的一切。 四百年来,他确实将我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但不可否认的是,每每将我伤得体无完肤之人,都是他。 “容忌,别摆出一副被抛弃的模样。扪心自问,自我爱上你之后,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你呢?百年前一次不悦,将我关在仙界凌虐数日。数月前,你不分青红皂白怀疑我和天弋有染,依旧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 我并不喜欢翻旧账。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我并未真正释怀。 容忌薄唇紧抿,被我堵得说不出话。 我稍作喘息,继而说道,“今日的你,更是坏得离谱。你没看见心镜中我是被祁汜迷晕的吗?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扭曲事实说我在迎合他呢?吃醋也要有个限度,你非要在我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时候,将我最后一线生机也给抹去,你叫我怎么原谅你?” 这番话,百年前我就想说了。 只是,那时候有了小乖,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那些影响我和他感情的事。 数月前,我虽生气,但还会不停地为他找借口替他开脱。 此时此刻,我已没有气力去怪他怨他恨他,只想着离他远远的,永不再见。 脑海中,黑盒子沉声说道,“宿主,东临王确实可恶。但之前的事,他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罪大恶极。你被他宠得无边无际,作天作地。他生气又不能打你,因而每回动怒解决的方式都只有一招。今日之事,他必定也十分后悔吧。” 后悔有用? 我心里清楚,现在的他比起百年前要温和许多,也明白今日他之所以会狂性大发是因为灵血石中的怨念邪气作祟。 可我就是没法说服自己原谅他,甚至多看他一眼,就会忆起心镜前发生的一切。 “歌儿,我知你为我受了很多苦,也没有脸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别把我推开,好吗?”容忌说得情深意切,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是似水的柔情。 过往,我确实喜欢他这双只装得下我的眼眸。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再也不想去管什么是非曲直,只想狠狠地将他推开,反反复复地凌虐他,让他也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他试着靠近,试着将我再度拥入怀中。 我并未推开他,心想着这将是最后一次同他亲密接触,一定要记牢这种感觉才是。 可当他靠近之际,我突然觉得十分恶心,吐了他一身秽物。 容忌身形一顿,旋即回过神来,轻拍着我的背,替我顺着气儿,“歌儿,可有哪里不舒服?”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痛的。你应该问我,可有哪里舒服。”我用了七八分乾坤之力,一掌将他掀飞出黑魆魆的山洞,厉声警告着他,“别让我再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绝不手软。” 容忌嘴角溢血,大半天都未从地上爬起。 我冷蔑地看了他一眼,“我都不打算爱你了,苦肉计又有什么用?走吧。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和我都没有关系。” “歌儿,求你,别离开我。” 容忌费劲地撑起手肘,琥珀色的眼眸透过迷蒙夜色定定地看着我。 眼眸中的绝望一览无遗。 “歌儿,我不能没有你。我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放弃我丢掉我好吗?”容忌半跪在地,颓唐又狼狈。 故是双眉微蹙,站定在容忌身前,声色清冷,“你欺负的珍珠?” 容忌置若罔闻,依旧瘫坐在地,苦苦哀求着我。 “世人皆是如此。失去了方知珍惜。”故是摇了摇头,亦不再理会容忌,单手托着一张硕大的荷叶,躬身进了洞穴之中。 他素手一挥,洞口徐徐落下一片水帘,硬生生隔开洞穴外悲伤难以自持的容忌。 故是徐徐向我走来,他将手中的荷叶移至我面前,柔声说道,“荷叶包蚌,要不要尝尝?” 我才吐了容忌一身,眼下胃里翻江倒海一点胃口都没有。 但见故是水晶般晶亮透彻的眼神,我委实不愿辜负他的好意,遂接过荷叶,浅尝辄止。 “不好吃吗?”故是轻声询问道,遂俯身嗅了嗅他费心费力花了一整晚才倒腾出来的荷叶包蚌。 我闻着荷叶的淡淡清香,却不合时宜地忆起被“神君”灌药一事。明知我身体不适,偏要以那种方式灌药,可真会折腾人。 此情此景,再好吃的荷叶包蚌,对我来说,亦只能是味同嚼蜡。 “珍珠别哭,多大点事儿。”故是轻声安慰着我,朝我递来一块干净的锦帕。 “我成了凰神凤主,理应意气风发的。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怔怔地盯着洞穴口的水帘,看不清容忌的样子,但隐约得见其影,心痛得无法呼吸。 第三八零章 休夫 “珍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不妨跟我说说,你若怕我走漏风声,倾吐完就把我吃掉,如何?”故是语落,随即变回原身,翕动着蚌壳,极其认真地说道。 还别说,他的身体确实是河蚌里面最香的。若不是眼下心情不好,兴许我一个忍不住就飞扑上前,掏两块蚌肉过过嘴瘾。 我心底的阴霾瞬间被蚌香冲淡,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又或者说,心镜前发生的一切让我没了求生的欲望。但当我知道神君即是容忌之际,虽悲愤交加,但不至于寻死觅活。 他不值得。 在洞穴中待了数日,待我周身痛感全消,且能行走自如,我终于起身,朝洞外走去。 刚撩开水帘,一缕暖阳直射入我久未见光的瞳孔中,整个桃花涧亮得澄明如镜。 熹光和煦,暖意融融,使得我冰封多日的心有了复苏的迹象。 我微眯着眼,直视着天幕上耀目的红日,突然很庆幸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歌儿,你还好吗?”容忌见我终于走出洞穴,面上现出些许喜色,阔步上前,在我身前一寸处站定。 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胡子拉碴的容忌,顿觉恶心难忍。 脑海中,黑盒子惊愕大呼,“宿主,你该不会怀了吧?怎么一见到东临王就想吐。” 黑盒子如此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怕得要命。 我都决定放弃他了,这会子若是怀上他的骨肉,这算什么事? 不过,很快我便恢复了镇定。 那日,我葵水未净,按理说,是不可能怀上的。 如此一想,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容忌见我未语,轻声询问道,“是不是身体不适?” “东临王,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我如是说着,转眼瞬移回北璃,不愿多看他一眼。 刚回北璃王宫,容忌亦跟着瞬移到了北璃。 他站在我身后,忽而上前环住我的腰身,低声忏悔道,“我不是东西,我坏透了。我将心爱的女人伤得体无完肤,我该死。我知你被伤透了心,却不知该如何弥补。也许,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更好,但我真的没办法放手。” 我冷漠地甩开了容忌的手,“已经无法弥补了,好聚好散吧。” 此话一出,北璃王宫中探着脑袋看热闹的宫娥纷纷炸开了锅。 在她们眼中,我和容忌从来就是令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她们应当从未料想过我和容忌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说实话,我也没想过。 “青龙,送客。”我并未回头,淡漠地同立于一旁时刻待命的青龙说道。 青龙闻言,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面色不善的我,而后颇为尴尬地同容忌说道,“东临王,请回。” 容忌无视了青龙的阻拦,快步上前,抓住了我的胳膊,“歌儿,不若你以吸星大法调换你我身体,将我施加在你身上的痛如数还回,如何?” 我嗤笑道,“你确定你会觉得痛?你巴不得我那么对你吧?是啊,一个施暴者,又怎么理解我当时的绝望?” 话音一落,我遂撩起衣袖,示意他看向我满是淤青的胳膊,“东临王,我这一身的伤,拜你所赐。别在这里虚情假意了好吗?我不需要。” 容忌神色黯淡,悄然松了手,却依旧不肯走,固执地跟在我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这一下,整个北璃王宫纷纷炸开了锅。 “北璃王真可怜!被打得浑身是伤。” “谁说不是呢?据说,她和祁王有染,被东临王发现,差点被打断了腿。” “少说两句吧!北璃王不容易。一个女人,能爬上高位,其中腌臜只有她自己知道吧!可能不止祁王,兴许西越那位,以及南羌那位,也早就是她的入幕之宾了。” ……… 这些嘴碎的宫娥,又开始造谣我了。 我怒意升腾,但转念一想,即便我喝止了她们,也堵不住整片虚无界大陆的悠悠之口。 砰——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厮打声。 我困惑地回过头,才觉容忌一掌将嘴碎的宫女全部掀翻在地。 他怒不可遏,厉声呵斥着她们,“听好了。谁再敢造谣她,本王第一个不放过。” “想不到,你打起女人来也挺顺手!”我反唇相讥,兀自进了御书房。 脑海中,黑盒子忍不住为容忌鸣不平,“宿主,那些宫娥嘴碎得很!本大王听得都火冒三丈,东临王教训她们没毛病。” “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坐于案几前,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 黑盒子小声咕哝着,“你满脑子全是他,分明是余情未了。” “………” 不多时,容忌轻叩着门扉,“歌儿,要怎样做你心里才能舒服些?” “挥刀自宫。”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我便开始后悔。要是他当真听了我的话,那岂不是成太监了!虽说我并未想过和他再有交集,但也没想过要这么伤他。 我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紧阖的大门,仔细聆听着门外的动静,深怕他一时想不开,当真挥刀自宫。 门外,除却宫娥随侍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再无其他声响。 我心下大骇,连连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门前,一脚踹开了门。 容忌并未料到我会突然踹门,稍显欣喜地说道,“歌儿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他将匕首递至我眼前,沉声说道,“动手吧。” 我一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冷冷说道,“我心里确实有你,但这又能说明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好的,坏的,通通忘却。” 御书房外,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我冷睨着围聚在门口的宫娥,呵斥着她们,“从今往后,要是让本王再听到任何的闲言碎语,杀无赦。” “王恕罪。”宫娥们大惊,纷纷跪伏在地。 之前,我不论是对宫人,还是朝廷臣子,都十分宽容。不过,他们似乎并未有身为臣子,身为宫人的自觉性。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将东临王轰出去。若是不走,往死里打。”我朝青龙递着眼色,气定神闲地说道。 青龙妙目圆瞪,惊得说话都磕磕巴巴,“王,你不是在开,开玩笑?” 我冷睨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将门摔得振聋发聩。 容忌不知是不想让青龙为难,还是怕平白无故被人拳打脚踢,在门外磨蹭了大半晌,终于拂袖离去。 他一走,我整个神经便松懈了下来,猫着腰屈身藏于案几下,盯着地面出神发愣。 御书房太过空旷,冰冷毫无人气。案几下就不一样了,小小的空间仅仅只能容纳我一个人,慷慨地给予我此刻最稀缺的安全感。 说来也是荒谬。堂堂凰神凤主竟胆小到不敢独处,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总觉有人要迫害我,无助地只得藏于案几之下。 翌日早朝,我打着哈欠坐于高位之上,心下思忖着长期睡于案几下也不是个事儿。 昨晚不慎扭了脖子,以致于今儿个一早,我歪了半天脑袋,好不容易才掰正了过来,就匆匆赶着上早朝。 不若,一会将清霜传唤入宫得了。有她睡在我身侧,我尚能安心些。 “王,东临王求见。” 殿外,传来尖利洪亮的通报声。 “不见。” 朝堂上,众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不一会儿,殿外再度传来洪亮的通报声,“王,云秦国主硬闯了北璃王宫,要你速速接驾。” 我一掌震碎案几,乍然起身,厉声道,“扔出去!速速将他扔出去。” 朝堂上,众臣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劝谏。 “王,切不可莽撞行事。” “王,无论是云秦国主还是东临王,皆乃当世豪杰,轻易得罪不起啊!” “还请王收回成命!” 我揉了揉眉心,脑壳突突直跳,对于这群胆小怕事的臣子头疼不已。 不多时,容忌和祁汜便突破了重重包围,硬闯上朝堂。 祁汜一袭玄色龙纹锦袍,峨冠博带,丰姿神逸。 容忌也一改昨日的邋遢模样,白衣绝尘,飘然若仙。 “还来做什么?”我冷睨着他们二人,差点儿亲自动手将他们撵出去。 他们异口同声答道,“请罪。” 他们还真敢说! 不过,他们敢说不代表我敢听。他们若是在朝堂上将事情原委说得一清二楚,我的脸往哪里搁?到时候,我被他们二人凌虐的流言将传遍虚无界大陆,我还有何威信可言! “闭嘴吧你们!”我暴喝着他们,急急地从高位上走下,恨不得亲手捂着他们的嘴。 “歌儿,你听朕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日朕迷晕了你……” 祁汜刚一开口,周遭臣子哗然一片,神色揶揄地在我和祁汜身上流转。 我怒不可遏,一掌将祁汜扇飞数丈,“够了!本王不想听。” 祁汜捂着心口重咳不止,欲言又止。 “来人,将云秦国主拖回驿馆好生照料。”我深怕他又百无禁忌地说些让我不愿面对的话,速速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待祁汜被拖下朝堂,众臣被我此举吓得腿脚发软。 他们齐齐跪伏下身,异口同声道,“北璃王,切莫意气用事,三思而后行。” 我被他们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却不得发作。 稍作平复,我回眸看向静静立于我身后的容忌,不耐烦地询问道,“东临王有事?成日在北璃蹭饭,你还真将北璃当成你的寝宫了?” “本王不小心将王后弄丢了,若是不找到她,本王寝食难安。” 寝食难安? 真正寝食难安的人是我。 “王后已故,节哀顺变。需要本王替你甄选秀女,充实后宫?”我反问着他。 容忌并未辩驳,突然间放低了姿态,低声道,“求你,别赶我走。” 众臣哗然,面上惊骇之色尽显无疑。 我闭了闭眸,沉声道,“东临王,这是北璃境内。你久居北璃不合适,请回吧。” 话音一落,我急急地往殿外走去,深怕再多看一眼容忌,又会轻易心软。 深夜,我紧紧搂着清霜,总算安稳入睡。 突然间,身体一凉,我猛然睁眼,惊慌地失声尖叫。 眨了眨眼,发现眼前之人是容忌,须臾间泪流满面。 容忌并未料到我情绪会这么激动,坐于榻边急于解释,“别怕,我只是来给你上药的。” “滚出去。”我以被褥遮挡着身体,随手抄起身后的枕头猛砸着他。 他一手按下枕头,柔声说道,“乖,上完药我就走。你这样,走路都会痛。”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就能当事情没发生过么?” 我将脸埋于被褥之中,自行平复着夜半时分被掀被褥的恐慌。 容忌见我情绪不对,亦不敢坐在卧榻之上,倏尔起身,后退了一步,“我叫清霜回来陪你睡吧。” “等等。”待他退至门口之际,我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他不明所以,呆愣在大敞的门口,琥珀色的眼眸灼灼地盯着我。 我翻身下榻,踉跄朝案几走去。 他眼眸暗了暗,连连阖上门扉,将外袍披在我身上,“别着凉了。” 我置若罔闻,在白纸上奋笔疾书。 他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为我研墨,一言不发。 我将休书写完,轻吹着纸上的墨迹,而后颇为满意地送至容忌面前,“画押。” 容忌眉头紧蹙,“你要休了我?” “不然呢?” 他漠然,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不同意。” “你肆意伤害我的时候,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我确实矫情,死死揪着他失忆暴怒时所犯下的错做文章。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太过爱他,所以才不容许他犯丁点儿的错误吧。 他笔直地杵在我身前,一声不吭,也不肯画押。 夜微凉,我下意识地拢了拢他披在我肩上的披风,看着他畏手畏脚的可怜样,忍不住又想和他吵架。 “我第一次揭下银狐面具的时候,为何是冷夜的脸?你若是少欺骗我一些,我也不至于那么煎熬。” 容忌薄唇轻启,将我所不知道的事尽数道来,“天弋冷夜于灵山脚下一役后,天弋重伤,冷夜身归混沌。不过,冷夜肉身、意识虽湮,周身神力却被灵血石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我与灵血石合体之后,才发觉灵血石中的怨念邪气甚重,不断地侵蚀着我的身体,使得我时常失控,游走于边沿。” 冷夜当真卒于灵山一役?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不信冷夜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既能成为同圣君相匹敌之人,就绝不可能轻易被天弋制服。他肯舍去周身神力,定然有更大的企图。 由此看来,虚无界大陆的局势,比起之前,愈发微妙。 “我原以为第四关古战场相对安全,便让肉肉将你带入古战场之中。”容忌稍显惆怅地说道,想来,他此刻定然万分后悔当时太过草率。 “天都快亮了,不会长话短说?”我急于知道之后的事,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 “那晚,我想过以真面目示你。但当时的我,被灵血石反噬得厉害。白日里的我,不仅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且暴躁易怒。深夜时的我,被寒毒侵体,整张脸千疮百孔甚是倒胃口。我不愿让你看见我那么狼狈的模样,故而只想着以冷夜的假面蒙混过关。”容忌轻描淡写地说着,将自己所承受的苦痛一笔带过。 我太了解他了,他口中的“被寒毒侵体”那 第三八一章 本王不打媳妇 “什么时候,你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我冷冷地剜了容忌一眼,突然间胃里翻江倒海,呕吐不止。 容忌沉眸,下意识地盯着我的肚子,“歌儿,你怀了吗?” 当日的情形他心里没数? “浴血奋战”倒是很投入,这会子竟还奢望我能怀上他的骨肉。 “做你的春秋大梦。滚!”我气急败坏地将他推搡出屋,还不忘朝他裆口狠踹一脚。 翌日一早,鸡鸣时分,我惊乍从榻上弹坐起身,稍显惊恐地环顾着四周,深怕“神君”再度踏着黎明而来。 清霜揉了揉眼,轻声询问着我,“圣女可是梦见些不好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自昨夜容忌一番闹腾之后,我睡得倒是出乎意料的安稳。只是过去的这一个多月,“神君”每日鸡鸣时分便会闯入古战场中和殿的密室之中,想方设法地刁难我。 因而,即便现在的我已经回了北璃,每到鸡鸣时分,身体就会自动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再无法入睡。 清霜打了个哈欠,掐灭了榻边的沉香,低声呢喃道,“昨儿个东临王还特意嘱托我在榻边摆上安神的沉香。不成想,东临王寻来的这上好的沉香也未能缓解圣女的过于紧张的情绪。” “既然毫无用处,那就扔了吧。”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塌边的香炉,翻身下榻,立于案几前,执笔重新起草了一封休书。 “三生结缘,始配今生相许。结缘四百余载,恩爱渐逝,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愿夫容忌相离之后,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待墨迹干涸,我依旧怔怔地盯着这一纸休书,心里五味杂陈,其中辛酸根本无法与他人说道。 “圣女,你这又是何必呢?东临王固然有错,但他确也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像他这样身居高位,且洁身自好又宠妻如命的男人,放眼整个虚无界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人。”清霜轻叹,立于我身侧,柔声劝我。 清霜说的这些,我都懂。 然而,我一闭上眼,满脑子全是他嫌我脏污不堪甚至连心镜都比我要干净许多的话语。 若是他无中生有,兴许过段时间我就淡忘了。可心镜中,我和祁汜确有过一夜迷乱。纵我全不知情,但那个未足月便无辜小产的孩子却在我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尤记得容忌得知我小产之时,还难过得大醉一场。现在想来,我都有些心疼那时毫不知情的容忌。 更为致命的是,他的洁癖极其严重。即便眼下能接受我的过去接受我的一切,不代表他之后不会因我这迫不得已染上的污点而对我心生嫌隙。 于我而言,他重于一切。因为在乎,所以我更加无法承受他对我有一星半点的嫌弃。 清霜原以为她已然说服了我,试着从我手中接过休书,作势将其往香炉中扔去。 我回过神,一手夺过休书,敛下眸中情绪,昂首阔步地往朝堂方向走去。 朝堂上,随侍双手发颤地攥着我亲自撰写的休书,迫于我的施压,只得硬着头皮扯着嗓子诵读着休书所写内容。 随侍语落,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彻底炸开了锅。 重臣面面相觑,纷纷以眼角斜光偷瞄着容忌,深怕他一个雷霆震怒,将他们全给杀了。 我将容忌铁青的面色看在眼里,心中虽有些不忍,但并无反悔之意。我既让随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诵读休书,就是存了一条路走到黑的心思,再不回头。 当随侍颤巍巍地行至容忌身前,将休书递到容忌手中之时,容忌毫不犹豫地将休书撕得粉碎。 “什么叫‘恩爱渐逝,二心不同’!歌儿,你怎能出言污蔑你我之间的感情?”容忌反问着我,周身气场骤冷,使得周遭窃窃私语的臣子瞬间噤了声,睁大了眼惶恐地看着横眉冷目勃然大怒的容忌。 我定定地看着容忌,忽然间兀自发笑,“污蔑了又如何?东临王难不成还想在北璃朝堂之上,对本王大打出手?” “本王不打媳妇,打不过也不舍得。”容忌气势渐弱,委屈巴巴地抬眸看着高位之上气定神闲的我。 祁汜见容忌一改常态讨巧示弱,心中愤愤不平,冷嘲热讽道,“没听到歌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扬言要将你休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容忌冷睨了一眼咄咄逼人的祁汜,“若不是你,本王会说错话?若不是你,歌儿不会如此决绝!你得意什么?你伤害她的时候,比谁都舍得。” 容忌此话一出,我稍显愣神。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祁汜一事对我造成的伤害,他也知道我如此决绝的原因。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待我回神之际,他们二人竟在朝堂之上扭打作一团。祁汜重伤在身,本不是容忌的对手。不过容忌也没想过趁人之危,半分神力没用,硬是赤手空拳地同祁汜大打出手。 满朝文武大臣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接连垂下脑袋紧盯着脚下方寸之地,深怕看到不该看的,惹到这两尊不能惹的大佛,平白无故丢了小命。 我以手扶额,颇为头疼地看着全然不顾形象的二人,忽而忆起这几日祁汜口口声声说有要事相商,细细想来,兴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思及此,我连连出声制止了正压着祁汜一顿狂殴的容忌,“东临王,这是我北璃朝堂。你若执意扰乱朝堂秩序,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亲自将你扔出殿外。” 容忌闻言,悻悻地松开祁汜,抬起那张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脸颊,小声嘀咕着,“为何只训斥我一人?” 祁汜见状,虽满脸挂彩,但面上得意之色尽显。 他们二人火药味愈发浓烈,我可不愿让他们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因而匆匆遣散了文武百官,单单留下祁汜一人,“退朝。祁王留下。” 文武百官如释重负,屏息恭敬退出朝堂后四散而逃。 容忌一脸戒备,杵在殿中不肯离去,“本王被祁王打伤了腿,走不了路。” 他还真好意思说,祁汜光打他脸,根本没有碰过他的腿。倒是他,下手没个轻重,赤手空拳竟将祁汜打得半死。 我见容忌不肯离去,无奈之下,只得命青龙将他扛了下去。 偌大的朝堂之中,只余下我和祁汜二人。 我坐于高位,定定地望着他,话到嘴边,突然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我心里是怨恨他的,可我也没法将他数度救我于危难之中的事实一股脑儿忘得干干净净。 祁汜寡情如刀锋般冷漠的眼眸中有水汽氤氲,他亦怔怔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气氛愈发尴尬,我终于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地询问着他,“那日,是不是你迷晕的我?” “是。”祁汜坚定地答道。 我眼神稍显黯淡,又不甘心地问道,“心镜所示,全是真的?” 祁汜停顿片刻,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转而反问着我,“歌儿是觉得,我成了横亘在你和东临王之间的阻碍?” “不。我只是想弄清事情原委,不然我自己心里都过不去。”我如是答着。 祁汜单手捂着心口,时而大笑,时而重咳,以致于连我都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是不是他说的话有多难听,做的事有多么残忍,你都不会放弃他?” “我不知道。”我如实说道,心乱如麻。 明明决定就此放弃容忌,下定决心不再爱他,但还会情不自禁地想见他,不由自主地关心他。 祁汜忽而垂眸紧盯着我,当着我的面狠拭着嘴角的血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朕得到你的手段确实不光彩。不过,你别忘了,浮生一梦之中你是朕的皇后,朕只是照常行使自己的权利,同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东临王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他一番话将我堵得哑口无言,亦将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浇灭。 我仓皇失措地冲出朝堂,落荒而逃。 容忌岿然不动地站在殿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长臂一伸,将我揽入怀中。 “何必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忧心?浮生一梦,说到底只是一个梦,一场劫。梦中之事,我只是十分遗憾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备受委屈。我喜欢你,就会喜欢你的一切。我以为你该明白的。”容忌轻声说道。 第三八二章 小小乖,我是你霸霸 “你惯会骗人,嘴上说着不在乎,情绪一上来还不是口口声声嫌我脏。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对我说那么过分的话?”我闷闷地埋于容忌怀中,将近日来的负面情绪纷纷宣泄而出。 “那日,我虽神智全失,但并未想过伤害你。暴怒是因为你被他人欺负我却无能为力,并非对你有丝毫的嫌弃。至于我说的那些混账话,全是因为该死的占有欲!因为想将你占为己有,因为患得患失所以想要拉近与你之间的距离,故而才随意找了个借口,以那些伤人的话语粉饰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欲望。”容忌轻声细语地说道,他紧拥我入怀,骨节分明的手轻拍我的背脊,意图安抚着我过于激动的情绪。 “因为占有欲,所以随意找了个借口冠冕堂皇地凌虐我?”我气急,猛然将他推倒在地。 容忌吃痛闷哼,卧地不起,一味地道歉,“是我的错。” 我见四下无人,半俯下身,压低了声忿忿言之,“你休想诓我,那天你那么用力,难道不是存心将我往死里整?” “古战场中的我虽不记得前尘往事,但自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着将你占为己有。忍了四十九天差不多已是极限,再加之你一直乱动,心中欲望更盛,意识便完全管不住身体……” “………” 我从未想过他暴虐无度的理由竟是情难自禁,一时间难以接受,朝着他裆口又狠踹了一脚,“让你控制不住!这么大的人了,小小的部件都管不住?” “不小。”容忌疼得直抽气,蜷缩在地,下意识地护住关键部位。 “登徒子,无药可救。”我暴跳如雷,原想再踹几脚,但见殿外有宫娥对容忌频送秋波,只得收回脚,愤然离去。 刚回到寝宫,朱雀已然立于窗槛上,静候着我,“王,十万火急!” 我纳闷地看着他,见他一脸淡漠,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十分要紧的事禀报,随口问道,“何事?” “启禀王。你于朝堂上休夫之举已在四海之内盛传开来。”朱雀如实禀报。 “是不是四海臣民纷纷指责我过河拆桥,刚坐稳北璃王之位就将东临王一脚踢开?”我面无表情地反问着朱雀,心下早就知道臣民对我有所不满。 他们不满的缘由甚是荒唐,绝非我残暴不仁为祸苍生,只单单因为我是女人。 朱雀连连颔首,而后抬眸瞥了我一眼,“不止如此。四海之内,尚未婚配的女子纷纷往北璃驿馆跑,频频对东临王暗送秋波,意图将东临王一举拿下。”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我心中暗咒道,明明在乎得要命,但依旧不动声色地对朱雀说道,“东临王一事,莫要再提。他是他,我是我,他的事与我无关。” 朱雀狐疑地看着我,心中虽有疑惑,但他始终恪尽职守,不该问的向来不会多问。 待朱雀走后,我兀自在屋中怄了大半日气。至于气什么,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也许,是气容忌在古战场中以“神君”的身份百般捉弄我。又或许,是气容忌边上开满的野桃花。 夜半时分,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原先盖在身上的被褥再度不翼而飞。黑暗中伸出一只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给我身上的伤处上药。 我原想将他踹下榻,不过气了大半宿刚刚入睡的我委实睁不开眼,只得随着他去。 反正我也懒得为自己上药,他若是不嫌麻烦,非要亲自为我换药,我权当睡熟了不知道就好。 万万没想到,容忌上完药后,见我尚未转醒,竟开始得寸进尺。 他轻轻趴在我肚子上,仔细地聆听着我肚子里的动静,低声呓语道,“小小乖,你在听吗?我是你父君。” 他可真是荒谬,竟对着我空空如也的肚子自言自语! 我稍稍翻了个身,一巴掌盖在他脸颊上,毫不留情地将他掀翻在地,“东临王,你我已然和离。深夜时分,你恐不便再随意出入本王的寝宫。”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岿然不动地站在卧榻前,一点儿也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反倒理直气壮地说道,“本王来看看尚未出世的孩儿,于情于理,都是讲得通的。再者,和离一事,本王不同意。” 我乍然起身,捂着脑袋颇为头疼地说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怀上!” 容忌偏执地说道,“昨日夜里,本王做了一个极为真实的梦。梦中,有两个和你一样长得琳珑剔透的女娃缠着我,奶声奶气地唤着我‘父君’。” “都说了是梦,怎么能当真!”我翻身下榻,揪着他的前襟,直接将他塞出窗外。 之所以没将他轰出大门,主要是因为休书已经广为流传,他确实不便出现在我寝宫中。若是让嘴碎的宫娥瞥见东临王成天往我寝宫跑,我恐怕永远也无法摆脱“东临王之妻”的身份。 我刚将容忌扔出窗外,朱雀又踏着夜色风尘仆仆而来。 朱雀立于窗槛上,淡漠地瞥了一眼被我摔出窗外的容忌,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并未露出丝毫的诧异之色。 他淡然说道,“王,西越有情况。一名唤楚荷的姑娘成了西越王妃。据传,西越王极其宠她,不惜为她烽火戏诸侯。” 想不到,楚荷的手段比起当初艳绝四方的且舞还要高明。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叶修收拾得服服帖帖。 容忌蹙眉,岿然不动地立于窗前,审慎言之,“叶修极其危险,西越之事最好不要插手。” 我全然无视了容忌所说,心下思忖着叶修既能自由出入极乐门后厨,就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与冷夜有所牵连。 眼下,楚荷既已埋伏在叶修身边,我必须找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去一趟西越,同楚荷里应外合,彻底弄清叶修和冷夜的关系。我的直觉向来很准,因此,即便世人皆言冷夜身归混沌,我依旧坚信他只是金蝉脱壳,躲于暗处韬光养晦。 再者,我与叶修已然结下了个大梁子,即便我不去招惹他,等他足够强大,必然不肯轻易放过我。因而,西越一行势在必行。 容忌单手撑于窗槛之上,面色尤为凝重,“歌儿,叶修的事我会着手调查,你安心养胎即可。” “东临王,你信不信明儿个我就召来数个美貌王夫,将肚子整整大?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老娘没怀,没怀!” 我情绪稍显激动,一来是受不了他固执己见总觉得我肚子里还装着他的骨肉。 再者,我若是因那天的意外怀上孩子,怕是永远也忘不掉容忌在失控情况下说的话,做的事。 容忌脸色由白转青,但他并未同我理论,而是细心地替我阖上窗扉。 透过窗缝,我原以为容忌折腾了大半夜会回驿馆小憩片刻,不成想,他拦下了朱雀,硬是不肯放他走。 朱雀稍显局促地瞟向容忌,见他许久不说话,怯生生开口道,“东临王,有何指示?” “深夜时分的歌儿,是不是很迷人?”容忌薄唇轻启,声色清冷。 朱雀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矢口否认,“属下只是奉命收集情报。根本未看清北璃王的模样。” “本王并非有意刁难你,而是在救你性命。歌儿扬言征召美貌王夫,但凡被她选上之人,本王会不留情面地一概斩杀。” 朱雀“噗通”一声跪于容忌身前,“东临王放心。从今往后,属下必定更加小心,尽可能离北璃王远些。” 我满头黑线,并未料到容忌竟背着我,如此威胁恐吓朱雀。 待我正欲推窗同容忌理论一二之际,追风突然从暗处现身,“王,驿馆内突然涌入一群女人,纷纷扬言要给你生孩子。” 容忌忙捂着追风的嘴,“歌儿敏感,此事万万不要传入她耳中。” 他越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越想知道。 可我又不好意思直接敞开窗扉询问他当如何处理驿馆中的女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同追风匆匆离去。 “走那么急,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那群女人么?区区四十九天都憋不住,一旦见到模样好的,指不准又是一出情难自禁!”我喃喃自语道,心中大为不快。 身后,清霜捂嘴浅笑,“我就说寝宫里头怎么突然冒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圣女你可别口是心非了。追求东临王的女人已经从街头排到了巷尾,你还不抓紧?” 第三八三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抓什么抓?我都同他和离了。” 我口是心非道,即便心下恨不得冲至驿馆将那些女人打得落花流水,但我也不会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 毕竟,我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特点,就是特好面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悄然换了一身宫娥服,企图混进宫娥之中不动声色地打听驿馆之事。 可让我失望的是,自我那天恐吓过宫人之后,她们变得尤为安分。偌大的王宫中,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议论驿馆之事。 脑海中,黑盒子无语至极,“宿主,面子值几个钱?你都敢在人面前卖弄舞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晚上容忌再潜入屋中替我换药之时,我再伺机套他的话得了。 出乎意料的是,容忌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连三天毫无音讯,深夜时分也未潜入我的寝宫之中。 我嘴上虽未言说,心中却堵得厉害,一旦批阅完奏折满脑子都在想容忌究竟去向何处,满腔闷火无从发泄。 “王,水神求见。”御书房外,宫娥轻叩着门扉,柔声细语地通报着。 “让他在御花园中等着。”我原不想见他,但这回在第四关古战场中九死一生,总想当面跟他报个平安。 我深吸了一口气,阔步往御花园走去。 和煦熹光下,容忌、父君、祁汜三人并排站在御花园中,他们见我朝缓缓走来,纷纷举起手中长剑,舞得天花乱坠。 “你们在做什么?”我困惑地看着眼前三人,不动声色地将眼神停驻在容忌身上。 父君收回长剑,缓缓摊开手心,将手中削好皮的果子递到我面前,“歌儿,你看父君新习得的‘削皮’剑法,如何?”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父君手中的果子,迟疑了片刻终于伸手接过果子。 父君大喜,局促地朝我踱步而来,“歌儿,你又瘦了。听说,容忌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容忌闻言,亦将他藏于背后的手伸了出来,他手中是一个被他削成心状的果子,“酸的,你应该会喜欢。” 他怎么知道我近来喜酸? 我咽了咽口水,原想扔掉手中父君递来的甜得发腻的果子,转而去接容忌手中的果子。 但想了想,我和他尚在冷战中,若就此接了他的果子,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正当此时,祁汜亦展开手心,将他手中被他削得只剩果核的果子朝我递来,“吃腻了果子,不妨尝尝果核?” 他话中有话,不过我尚未吃腻果子,又怎会去啃他的果核? 容忌下意识地拦在我身前,冷睨着祁汜,“祁王,这里是北璃王宫,你久留此地怕是不合适吧?” “东临王也知道这里是北璃王宫?”祁汜反唇相讥道。 父君不悦地盯着他们二人,沉声道,“歌儿,他们二人劣迹般般,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可万万别再被他们迷惑。” 我勾唇浅笑,淡淡地扫了一眼父君,漫不经心地说道,“水神高见,男人确实都不是好东西。” 父君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只得尴尬笑笑。 “抓什么抓?我都同他和离了。” 我口是心非道,即便心下恨不得冲至驿馆将那些女人打得落花流水,但我也不会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 毕竟,我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特点,就是特好面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悄然换了一身宫娥服,企图混进宫娥之中不动声色地打听驿馆之事。 可让我失望的是,自我那天恐吓过宫人之后,她们变得尤为安分。偌大的王宫中,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议论驿馆之事。 脑海中,黑盒子无语至极,“宿主,面子值几个钱?你都敢在人面前卖弄舞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晚上容忌再潜入屋中替我换药之时,我再伺机套他的话得了。 出乎意料的是,容忌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连三天毫无音讯,深夜时分也未潜入我的寝宫之中。 我嘴上虽未言说,心中却堵得厉害,一旦批阅完奏折满脑子都在想容忌究竟去向何处,满腔闷火无从发泄。 “王,水神求见。”御书房外,宫娥轻叩着门扉,柔声细语地通报着。 “让他在御花园中等着。”我原不想见他,但这回在第四关古战场中九死一生,总想当面跟他报个平安。 我深吸了一口气,阔步往御花园走去。 和煦熹光下,容忌、父君、祁汜三人并排站在御花园中,他们见我朝缓缓走来,纷纷举起手中长剑,舞得天花乱坠。 “你们在做什么?”我困惑地看着眼前三人,不动声色地将眼神停驻在容忌身上。 父君收回长剑,缓缓摊开手心,将手中削好皮的果子递到我面前,“歌儿,你看父君新习得的‘削皮’剑法,如何?”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父君手中的果子,迟疑了片刻终于伸手接过果子。 父君大喜,局促地朝我踱步而来,“歌儿,你又瘦了。听说,容忌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容忌闻言,亦将他藏于背后的手伸了出来,他手中是一个被他削成心状的果子,“酸的,你应该会喜欢。” 他怎么知道我近来喜酸? 我咽了咽口水,原想扔掉手中父君递来的甜得发腻的果子,转而去接容忌手中的果子。 但想了想,我和他尚在冷战中,若就此接了他的果子,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正当此时,祁汜亦展开手心,将他手中被他削得只剩果核的果子朝我递来,“吃腻了果子,不妨尝尝果核?” 他话中有话,不过我尚未吃腻果子,又怎会去啃他的果核? 容忌下意识地拦在我身前,冷睨着祁汜,“祁王,这里是北璃王宫,你久留此地怕是不合适吧?” “东临王也知道这里是北璃王宫?”祁汜反唇相讥道。 父君不悦地盯着他们二人,沉声道,“歌儿,他们二人劣迹般般,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可万万别再被他们迷惑。” 我勾唇浅笑,淡淡地扫了一眼父君,漫不经心地说道,“水神高见,男人确实都不是好东西。” 父君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只得尴尬笑笑。 第三八四章 想要歌儿哄 祁汜语落,许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愣在原地进退为难,尤为尴尬。 “出去。”容忌略略抬手,朝着祁汜腰腹处接连挥出几道掌风。 祁汜后仰着身体,险险避开容忌杀气凛然的掌风,刀锋般冷漠的眼神中怒气涌动。 容忌见状,单手放下榻边纱帐,起身朝祁汜走去。 他素色衣摆在暗流涌动的寝宫中上下翻飞,猎猎作响。每走一步,他周身的气势便更强一分。 我惊乍从榻上坐起,怔怔地盯着容忌周身澎湃的黑气,才觉他与灵血石完全相融之后,连神力都带着一股邪气。 祁汜立于气流涌动的寝宫中,墨发狂舞,微微上扬的唇角噙着些许笑意,“歌儿的寝宫,你有何资格驱赶朕?” “本王不希望她再有任何闪失。”容忌冷言,掌心中升腾着的黑气肆意吞噬着周遭涌动的气流,轻而易举地突破了祁汜所设结界。 “东临王,论起伤人的手段,谁能与你抗衡?歌儿心软,但你所做的事,朕一一替她记着。你可记得她为你掉过多少次泪?你可记得她为你吃过多少苦?”祁汜显然不是容忌的对手,随着容忌的迫近,他抵挡地愈发吃力,七窍渗血,气息全乱。 许是浮生一梦触了容忌逆鳞,容忌这回怕是动了真格。我光是立于容忌身后,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不过眼下的我乾坤之力强盛至极,无需费力就能抵挡住容忌这非同寻常的无我境神力的侵蚀。 “伤害歌儿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容忌眯了眯狭长的眼眸,眼中寒光一凛,又一道凝萃了七成神力的掌风朝祁汜丹田处袭去。 容忌得了灵血石中冷夜的毕生神力,功力大涨,与重疾在身的祁汜不可同日而语。 匆忙间,祁汜单手挡于腹前,以指端玉扳指消融了大半掌风,使其锐利稍有削减。 然,容忌这回并不打算轻易放他离去,又迈进了一步,一脚踩在祁汜心口处,“只有你死了,歌儿才有可能原谅本王。” 祁汜被容忌死死掣肘在地,自嘲笑着,“朕放浪半生,失了先机实属活该。倘若你诚心待她,我早该放心离去。可你呢,轻而易举得到朕竭尽全力都得不到的女人,却丝毫不知珍惜。” 容忌许是被祁汜这番话彻底激怒,他掌心黑气毫不犹豫地朝着祁汜丹田处袭去,“本王犯下的错,本王会用一生去弥补。至于你对她造成的伤害,恐怕只有一死才能消弭。” 怔忪间,我看向卧在冰凉琉璃地砖上的祁汜,心中亦纠结万分。 若没有他散尽数万年修为将我从且舞的桎梏中救出,若没有他明里暗里的守护,可能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浮生一梦中的荒唐事,我确实恨他,但更恨自己。是我决定嫁给他在先,是我给了他无尽的希望,若说错,这所有的错处怕是全出在我一人身上。 “歌儿,好好保护自己。”祁汜偏头看向容忌身后的我,眸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有那么一瞬间,我委实担忧祁汜会死于容忌手下,因而即便知道容忌的底线在哪,我依旧出手替祁汜挡下了所有伤害。 祁汜错愕地看向我,面上不知是惊是喜,“歌儿,你舍不得朕死,对么?” “走,别再让我看到你。”我如是说着,一手将他丢出了窗外。 身后,容忌气得连呼吸都变得冰凉。 我尚未转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想开口解释,又觉得没必要。 “为何救他?”容忌深吸了一口气,闷闷不乐道。 “我也不知道。”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救他,也不想胡乱找个借口搪塞容忌,只好如实说道。 以容忌的性格,定会醋意大发,指不准又将我抛上榻发泄怒火。 因而,我已做好了准备,若他敢上前一步,我就以乾坤之力打烂他的翘臀。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只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从身后紧紧地环住我的腰身,“歌儿,我知你心里没他,但见你挡在他身前,还是郁闷地想将他千刀万剐。我确实有点难过,好想歌儿将我搂在怀中哄哄我。” 我并未料到他会持续示弱,手心掌风早在他触及我腰身之时,反手朝他身后扇去。 待我听清他所言之际,掌风已经收不回来,他的翘臀怕是要被打废了。 我连连挣开他的禁锢,颇为尴尬地询问道,“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因为我放走了祁汜而闷闷不乐,正打算对我大打出手,故而才,才攻击你的翘臀的……” 容忌脸色疼得发白,他咬着牙,尚未缓过劲,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我只觉自己的掌心火辣辣的,此刻尤为内疚。 不过,他既还能走动,问题应当不大。我如是安慰着自己,目送着他渐远的背影,心中负罪感稍有减轻。 我原以为,他会回驿馆冷静片刻,不成想“啪嗒”一声,他修长的手指往门闩上一按,将大门锁得死死的。 “你做什么?”近来,我尤为敏感。见他锁上了门扉,稍显惶恐地后退着。 容忌未料到我会如此恐慌,悄然又将门闩移至一旁,“歌儿的手劲儿越来越大,这一掌着实够呛。我自己无法上药,只能由你代劳了。” “不。你自己若没法上药,找大夫啊!”我十分抗拒地摇了摇头,对于男人的身体毫无兴趣。 我就怕自己多看几眼,再忆起古战场中的事,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将他活活给阉了。 容忌沉眸,悄然转过身,示意我看向他染血的衣料,“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皮糙肉厚,出点血并不碍事,死不了。” “………” 我欲言又止,原本打算用治愈术替他疗伤,不过治愈术只对皮肉伤有奇效,他这翘臀是被我乾坤之力所伤,估计就连治愈术都难以治愈。 “歌儿,伤口疼痛难忍,你当真不管么?”容忌眨了眨眼,狭长的眼眸闪着狡黠的光。 我原想着勉为其难为他上一回药,但腹部一阵抽痛使得我再无心思理会他。 此时此刻,我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怀有身孕,因而腹部一旦有异样的感觉就会格外紧张。 “来人,找个担架将东临王抬回驿馆。” 我随口吩咐着屋外的随侍,命他们将容忌强行抬去驿馆,而后直挺挺地倒在榻上思忖着自己当如何是好。 若是当真怀了身孕,我总不能让腹中孩儿生下来就没了爹,这样对她们并不公平。 可我只要一和容忌单独相处,他稍有不快,我就怕古战场之事再度上演。 脑海中,黑盒子忍不住插话,“宿主,现在的你,兴许连东临王都不是你的对手。凰神凤主,乃万神之主。他若再敢胡来,你全然可以用拳头教训他,打得他满地找牙。” 说的也是,我现在这双手,轻易就能打烂他的翘臀,完全不需要瞻前顾后。 思及此,我乍然起身,翻窗而出。 窗脚下,小乖和小野搂作一团,小野似乎在小声啜泣,看那样子应当不情愿被人搂着。 这小兔崽子,尚未及半人高,居然就将容忌的野蛮秉性学了个七八分,当真欠收拾! 我刚想将小乖拎起一顿痛打,才发觉事实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容且哥哥,我该怎么办?父君要将我送去给赤海妖王做童养媳,听说赤海妖王又老又丑,我不想去。”小野躲在墙角,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怪可怜。 我心下纳闷,北弦月对小野宠爱有加,这会子怎么舍得将她送去给赤海妖王当童养媳? “岳父大人当真如此言说?”小乖显然也十分困惑。 小野连连点头,“父君无意间得见赤海妖族的公主,一见倾心。赤海妖王不愿将公主许配给父君,父君便打算将我送给赤海妖族。娘亲知道此事之后,以泪洗面,却又不敢辩驳父君。” 北弦月竟连小野都不放过,委实过分。 他这副纵情声色的模样,早晚要吃亏。只是委屈了小野,摊上这样的爹。 “小野乖,有我在,谁都不能逼你做不喜欢做的事。”小乖拍着心口,信誓旦旦地说着。 我原想亲自去一趟青丘说服白晶晶让小野在北璃王宫待上数日,不过小乖既如此笃定能保护好小野,我便懒得插手。 师父说过,小野有凤格。凤凰涅槃,浴血而生,这其中辛酸,我深有体会,只望小野能少受些磨难。 第三八五章 祁汜坦白 所幸,小乖和容忌一样,最会哄人,三两下功夫就将人小野哄得破涕为笑。 我见他们二人相安无事,遂放下心来,按照黑盒子的指引,寻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往驿馆方向赶去。 之前,我便听说驿馆被一大群倾慕容忌的女人所攻陷,但当我亲眼目睹驿馆盛况之后,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下,并不算宽敞的驿馆后院,比起北璃最为繁华的风月之地还要热闹些许。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围聚在容忌屋前探头探脑,香风拂面,尤为呛鼻。 还有些女人被挤得喘不过气,索性爬上了树梢,立于枝头上唤着容忌的名讳。 我满头黑线,恨不得冲上前将这些不知好歹的莺莺燕燕暴打一通。 但转眼一想,此刻若是让人瞅见我在驿馆闪现终是不妥,只好轻身跃上屋顶,震碎了大半片砖瓦,顺着屋檐上的破洞往俯冲直下。 清冷的屋中,容忌趴伏在榻,杏眼紧阖,额上冷汗涔涔,面色稍显苍白。 我信步向他走去,一手掀开盖在他背上的被褥,“撕拉”一声,将他伤处的布料撕得粉碎。 容忌防备心极强,迅疾出手扼住了我的脖颈,“滚出去。” “是你让我滚的,你可别后悔。”我被掐的面颊通红,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容忌闻声,猛然睁开眼,见来者是我,欣喜起身将我拥入怀中,“歌儿,你总算来看我了。” “我只是路过。” “知道了。来都来了,顺便替我上完药再走吧。”容忌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将我越搂越紧。 我微微颔首,一把将他撂倒在榻,掀开他薄薄的衣物,才发觉他的伤处隐隐有发脓的迹象,小声嘀咕道,“什么时候这么不经打了,我都没用力。” 容忌闻言,耳根红透。 “脸红什么?”我指端蘸着膏药,半蹲在榻前轻手轻脚地为他上药。 “歌儿的手真软。”容忌答非所问,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脸红心跳,差点儿忘记了呼吸。 砰—— 正当此时,容忌所设结界不知被谁捅破,屋外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见大门有所松动,徒手将门扉劈得四分五裂,一窝蜂涌入屋中。 我惊愕抬头,怔怔地盯着突然蹿进眼帘的女人们,刚伸出去的手尚还沾染着猩红的膏药,突然间不知道往哪里缩,只得尴尬地往被褥上擦了擦。 “北璃王,你在给东临王涂抹辣椒水么?” “你不是亲自撰写了休书将东临王休弃了么?为何此刻又对着东临王的身体狂咽口水?” “东临王好可怜,被北璃王折腾地面无血色。” ……… “滚出去。”容忌冷喝着她们,转眼扯过被褥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我狂抽着嘴角,虽然觉得被他保护着的感觉还不错,但他该遮的患处不遮,光遮我脸做什么! 果不其然,面前这群女人纷纷将视线移到了容忌挂彩的伤处,她们面露羞赧,以锦帕掩面,矫揉造作地说道,“王,奴家为您上药。” 眨眼间,这些蛮横无礼的女人一股脑儿地涌上前,不仅将我连带着身上的被褥扔至一旁,还完完全全将容忌身上尚未穿好的裤子给扒拉了下来。 “啊——东临王,你要为奴家负责。” “天呐,东临王怎么能这么完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 这群女人瞪大了眼,纷纷将极其猥琐的眼神投注到容忌身上。 容忌大受打击,双唇剧烈震颤着,一摔袖就将所有女人扫出门外。 她们贼心不死,身负重伤仍不知死活地往屋里爬。 容忌雷霆震怒,在门口处设了数道结界,而后委屈巴巴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歌儿,我想杀人。” 我虽十分气愤这群女人对容忌所做之事,但又觉得眼下狼狈不堪的容忌透着几分滑稽,忍不住捧腹大笑。 容忌见状,愈发郁闷,他穿戴整齐之后,竟屈身藏于案几之下,任我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在乎我?”容忌闷闷地询问着我。 我连连正了脸色,矢口否认道,“哪里的话?我心中虽气愤这群泼妇如此对你,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将方才涌入屋中的百余女人斩尽杀绝吧。看开点,起码人家都夸你长得好看。” “听清霜说,你时常一人躲于御书房案几之下。之前,我虽心疼至极但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眼下,我才知自己所为有多恶劣。”容忌情绪愈发低落,藏于案几之下轻声说道。 “都过去了。”我淡淡说道,一把将他顶上的案几推至一旁,将他轻拥入怀。 他难得如此顺从,窝在我怀中乖顺地如同小猫般,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我垂头看着他的睡颜,轻嗤出声,有点儿洁癖的容忌也挺可爱的。一般而言,哪有男子如他这般,被人看了身体,竟郁闷地躲至案几下瑟瑟发抖。 “歌儿,对不起。古战场中,我确实失控了。白日里的意识完全不受控制,我也曾数度离开古战场,可每一回,白日里的意识凭着对你的执念,总会循着原路返回,乐此不疲地捉弄你。”容忌轻声呓语。 “我知道,不怪你。”我低低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榻。 “不要走。”容忌双眸紧闭,长睫微动,忽而伸手抓着我的胳膊。 “容忌,我不怪你。但是不代表我能接受你对我做的一切,我吓怕了,身心俱疲。”我如是说着,替他掖好被角,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刚出屋,我就感受到一院子女人不善的眼神,怒火中烧。 “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驿馆暗算东临王!”我冷冷说道,旋即画地为牢,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们囚禁在水幕之中。 她们惊慌失措地在水幕之中乱闯乱撞,甚至还有些胆小怯懦,噗通跪地,朝着我三拜九叩,祈求我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自剜双目。”我一想起容忌被她们围堵的窘迫样,心中火气更盛,下定决心准备好好吓一吓这群不知廉耻的女人。 “北璃王恕罪!我们哪里敢觊觎东临王啊,这一切都是云秦国主授意的。他说了,只要我们乖乖听话,他就将我们纷纷收入后宫,享尽荣华。”水幕中,一吓得双腿发软的女人不顾身边女人阻拦,不管不顾地将祁汜给供了出来。 祁汜? 我眉头紧蹙,正欲找祁汜问个明白,他已经风风火火地凑至我身前,嘴上没个正经,“歌儿,朕想你了。” “为何算计容忌?”我开门见山地质问着他。 祁汜面上的笑意刹那间凝固,他敛下眸中的失落,颇为气愤地说道,“你这个傻女人,被他伤到连求生欲都没有,转眼就能将他的暴虐忘得一干二净。朕心疼,朕心疼地每日每夜睡不着觉。” “我在问你为何算计容忌。”我再度强调了一遍,态度极其冷漠。 “笨蛋,还不是因为你?朕并非存心羞辱东临王,朕只是想借由这群女人,让他对你所经历的苦痛感同身受,让他尝尝这种被人凌虐的滋味。只有切身体会过你身心上的伤痛,他才会更加珍惜你。”祁汜稍显挫败,不情不愿地说着。 原来,祁汜是在用他的方式为我鸣不平,倒是我错怪他了。 再者,我总觉容忌不至于被轻易算计到。又或许,他特意不设防,为的就是将祁汜一军,使得祁汜在我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容忌心思深沉,但又不忍怪他。 祁汜忽而伸手,将温热的掌心贴于我腹部之上,眸中是无限的眷恋。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祁王,你当趁早启程回云秦才是。” “歌儿,朕跟你说一个秘密,藏在朕心中已久的秘密,你听不听?” 祁汜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再加之他时断时续的轻咳,看上去尤为憔悴。 “祁汜,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如是说着,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心中的秘密。 “如果朕说浮生一梦中你与朕的一夜的缠绵全是假的,你会不会开心些?”祁汜唇角微微勾起,但他的笑容极冷。 我错愕抬眸,稍显急迫地追问着他,“什么意思?” 祁汜强行牵过我的手,将我拽入容忌屋中,“有些事,朕确实不愿让他知道。但朕怕死了,朕怕这没人性的东西再度伤害你,因而只好勉为其难,让他听听墙角。” “浮生一梦中,你我什么事都未发生。那日,确实是朕迷晕的你,朕气急败坏想用强硬的手段逼你就范。可当朕看到你毫无反抗之力地窝在朕怀中沉睡之际,朕心软了。”祁汜说着,突然如鲠在喉,悲伤地不能自已。 “可心镜中,分明不是……”我心里藏着几分欣喜,但并未因此而失去理智,心镜中残忍的一幕幕依旧在我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朕原本打算趁着你记忆全失的时机,跟你要一个孩子,甚至连孩子的衣物被褥都已经准备妥当。若是按原计划来,心镜中的画面确实可能上演。不过,朕不像东临王那般,仗着你对他的纵容肆无忌惮。朕只是将你扛上榻,而后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做了一夜美梦。心镜中所示,仅仅只是朕的梦境。” 他真是可恶!竟骗了我这么久。 我单手捂着心口,久久未缓过劲,“当真是梦?” “朕倒希望不是梦。” 我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深怕眼前所见所听全是幻影。 祁汜失笑,“别多想了,确实是梦。在朕看来,你怀的虽然不是朕的孩子,但他明明有可能属于朕,只是朕中途良心发现收手了而已。因而,你小产之际,朕心中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榻上假寐的狗东西少,万般愁绪无从纾解,因而才会深夜潜入密林中偷偷摸摸地悼念一番。” 得知浮生一梦的真相,我心中巨石终于落地。 祁汜见我如释重负,亦展颜一笑,“让你困扰许久,确实是朕不好。前几日,朕原本想抽空向你解释清楚,但你一直躲着朕,使得朕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将话说明白。后来,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宣布休夫,给了朕无限的希望,朕自然不愿在那当口说出真相。” 待祁汜扬长而去,我扫了一眼依旧躺在榻上假寐的容忌,他亦睁开了眼眸定定地望着我。 我冷不防地将案几上的茶水朝他脸上泼去,“狗东西,下次再嫌我脏,你自己看着办。” 容忌默默拭去面上的茶水,沉声附和道,“泼得好。” “几日后的宫宴,不如就由你来领舞吧。”我心结已解,心情大好,遂满心满意只想着捉弄容忌,让他也体味体味被欺凌的滋味。 容忌默默汗颜,“我这辈子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绝不可能。”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逼。明儿个一早,我就去征收美貌王夫。” 说完,我又从屋顶上的破洞腾空而起,乘着劲风哼着小曲儿回了北璃王宫。 脑海中,黑盒子放声大笑,“宿主,你这哼的是什么玩意儿?叽叽哇哇的,活像个傻不愣登的小哑巴。本大王的头早晚要被你笑掉。” 原来,祁汜是在用他的方式为我鸣不平,倒是我错怪他了。 再者,我总觉容忌不至于被轻易算计到。又或许,他特意不设防,为的就是将祁汜一军,使得祁汜在我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容忌心思深沉,但又不忍怪他。 祁汜忽而伸手,将温热的掌心贴于我腹部之上,眸中是无限的眷恋。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祁王,你当趁早启程回云秦才是。” “歌儿,朕跟你说一个秘密,藏在朕心中已久的秘密,你听不听?” 祁汜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再加之他时断时续的轻咳,看上去尤为憔悴。 “祁汜,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如是说着,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心中的秘密。 “如果朕说浮生一梦中你与朕的一夜的缠绵全是假的,你会不会开心些?”祁汜唇角微微勾起,但他的笑容极冷。 我错愕抬眸,稍显急迫地追问着他,“什么意思?” 祁汜强行牵过我的手,将我拽入容忌屋中,“有些事,朕确实不愿让他知道。但朕怕死了,朕怕这没人性的东西再度伤害你,因而只好勉为其难,让他听听墙角。” “浮生一梦中,你我什么事都未发生。那日,确实是朕迷晕的你,朕气急败坏想用强硬的手段逼你就范。可当朕看到你毫无反抗之力地窝在朕怀中沉睡之际,朕心软了。”祁汜说着,突然如鲠在喉,悲伤地不能自已。 “可心镜中,分明不是……”我心里藏着几分欣喜,但并未因此而失去理智,心镜中残忍的一幕幕依旧在我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朕原本打算趁着你记忆全失的时机,跟你要一个孩子,甚至连孩子的衣物被褥都已经准备妥当。若是按原计划来,心镜中的画面确实可能上演。不过,朕不像东临王那般,仗着你对他的纵容肆无忌惮。朕只是将你扛上榻,而后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做了一夜美梦。心镜中所示,仅仅只是朕的梦境。” 他真是可恶!竟骗了我这么久。 我单手捂着心口,久久未缓过劲,“当真是梦?” “朕倒希望不是梦。” 我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深怕眼前所见所听全是幻影。 祁汜失笑,“别多想了,确实是梦。在朕看来,你怀的虽然不是朕的孩子,但他明明有可能属于朕,只是朕中途良心发现收手了而已。因而,你小产之际,朕心中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榻上假寐的狗东西少,万般愁绪无从纾解,因而才会深夜潜入密林中偷偷摸摸地悼念一番。” 得知浮生一梦的真相,我心中巨石终于落地。 祁汜见我如释重负,亦展颜一笑,“让你困扰许久,确实是朕不好。前几日,朕原本想抽空向你解释清楚,但你一直躲着朕,使得朕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将话说明白。后来,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宣布休夫,给了朕无限的希望,朕自然不愿在那当口说出真相。” 待祁汜扬长而去,我扫了一眼依旧躺在榻上假寐的容忌,他亦睁开了眼眸定定地望着我。 我冷不防地将案几上的茶水朝他脸上泼去,“狗东西,下次再嫌我脏,你自己看着办。” 容忌默默拭去面上的茶水,沉声附和道,“泼得好。” “几日后的宫宴,不如就由你来领舞吧。”我心结已解,心情大好,遂满心满意只想着捉弄容忌,让他也体味体味被欺凌的滋味。 容忌默默汗颜,“我这辈子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绝不可能。”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逼。明儿个一早,我就去征收美貌王夫。” 说完,我又从屋顶上的破洞腾空而起,乘着劲风哼着小曲儿回了北璃王宫。 脑海中,黑盒子放声大笑,“宿主,你这哼的是什么玩意儿?叽叽哇哇的,活像个傻不愣登的小哑巴。本大王的头早晚要被你笑掉。”原来,祁汜是在用他的方式为我鸣不平,倒是我错怪他了。 再者,我总觉容忌不至于被轻易算计到。又或许,他特意不设防,为的就是将祁汜一军,使得祁汜在我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容忌心思深沉,但又不忍怪他。 祁汜忽而伸手,将温热的掌心贴于我腹部之上,眸中是无限的眷恋。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祁王,你当趁早启程回云秦才是。” “歌儿,朕跟你说一个秘密,藏在朕心中已久的秘密,你听不听?” 祁汜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再加之他时断时续的轻咳,看上去尤为憔悴。 “祁汜,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如是说着,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心中的秘密。 第三八六章 孕灵孱弱 我此言一出,容忌稍显不悦。 他悄然隔开我和南偌九的距离,“歌儿孕不自知,让神医见笑了。” 南偌九闻言,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我身上,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疏离,不过气质十分温和。 “无妨。”南偌九早已看透俗世,自然也看穿了容忌的小心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遂同独孤曦玥静坐客位。 独孤曦玥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询问道,“北璃王,是否有心事郁结于心?” “并无。”我稍一愣神,并未如实相告。毕竟,我也不可能永不理会容忌,再提旧事毫无意义。 “当真没有吗?”独孤曦玥稍显困惑,而后转头询问着南偌九,“我怎么觉得北璃王体内孕灵受了北璃王情绪的影响,尤为孱弱?” 南偌九摇了摇头,“与情绪无关。孱弱是因为北璃王的身体伤了根本。”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终于现出一道裂痕,他急声问道,“何出此言?” 南偌九略作停顿,明溪般清澈的眼眸中竟多了一丝怜悯。 他阔步上前,双指在我腕上停留片刻,旋即沉声说道,“北璃王身体旧伤刚愈,又遭小产,气血两亏。再加之葵水日受孕,且不论几率微乎其微,身体遭受重创亦是必然。” 容忌愧疚之色更显,“该如何补救?” “只能慢慢调理。孕灵孱弱,但好在她们有自我防护意识,除却生长得缓慢些,并无大碍。若三年之内平顺过渡,三年之后方可显怀。” 三年之后方可显怀? 在我印象中,历经三年方才生子的从古至今,只有一位殷氏。 想不到,一次意外,竟让我腹中孕灵平白遭受这么多磨难。 待寝宫中只余下我与容忌二人之际,我低垂着眼帘,双手贴在平坦的小腹上,恍惚失神。 容忌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此刻,他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吧? “歌儿,让你受苦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握过我的手,声色低沉,面色沉重。 我回过神,定定地看着他,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吐,“在我决定重新接纳你的时候,备受摧残的身体却说怕了。容忌,给我一段时间。我现在乱得很,即便将你的翘臀打烂,心里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畅快。” “知道了。”容忌闻言,凝重的面色稍有缓和。 他知我现在不想见他,遂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容忌前脚刚出屋,久未谋面的花颜醉乍然现于眼前。 “小且,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又清减了?”花颜醉红衣飘袂,举手投足间万千风华流泻。 他似笑非笑桃花眼中是浩瀚的星辰,恰如其分地与颊面上的红晕交织,妖而不媚,媚而不俗。 “一段时间不见,花兄倒是愈发妖娆了。”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花颜醉,忽然间忆起若雪、清墨临了前要我交予花颜醉之物,面色微沉。 花颜醉回眸之际如娇花照水,但其身上的醇香酒味似乎比之前淡了许多。 “花兄可还记得清墨,若雪?”我将她们二人临了前嘱托我转交给花颜醉的香囊、锦帕移至花颜醉面前。 “记得。清墨古灵精怪,若雪在东临王身边待久了稍显沉静。”花颜醉微眯着桃花眼,转而抬首轻声询问着我,“她们近来安好?” 我悄然移开视线,低声答道,“都挺好的。” “她们死了,对么?”花颜醉媚眼如丝,似醒未醒。但事实上,他一直很清醒,即便最烈的酒,也无法摧毁他超乎常人的理智。 他既猜到了答案,我也不便再隐瞒,“嗯。” 花颜醉将锦帕和香囊纷纷收入袖中,隐下眸中的沉痛,自嘲道,“说到底,还是我这万年孤独的命格害了她们。” “花兄,这不关你的事,无需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若欲刨根问底,她们确实是被我连累,才无辜丧命。”我低低说道,心里亦十分不好受。 “罢了,斯人已逝,莫追忆。”花颜醉唇角微微勾起,笑不达眼底。 砰—— 正当此时,容忌徒手捧着滚烫的药炉,破门而入。 我将视线落在他被烫得发红的手指上,不用想也知此刻的他定然被气得不轻。 花颜醉见状,唇角笑意更深,“小且宫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身份高贵的药童?” 容忌阔步上前,将滚烫的药炉重重砸在案几之上,旋即朝我伸出被烫红的双手,十分隐忍地说道,“疼。” 我满头黑线,原想将他轰出屋,但见他一手的水泡,心一软,便稍稍凑上前,轻轻吹着他发红的手。 容忌顺势坐于我身侧,隔着面前约莫三尺高的药炉,不悦地看向面似桃花,齿若编贝的花颜醉。 花颜醉似远山薄雾的拂烟眉微挑,直接无视了容忌不善的眼神,转而询问着我,“不日前,我听闻小且有意广纳美貌王夫。难不成,小且边上这位灰头土脸的男人,是你刚刚纳入后宫的王夫?” 我回眸瞥了眼因煎药而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容忌,抬手以水袖拭去他面上的灰土。 花颜醉撇唇,似笑非笑桃花眼中藏着几分戏谑,“原来是东临王,失敬。”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杀机必现,额上青筋暴起,想来已然被花颜醉激怒。 脑海中,黑盒子纳闷地说道,“宿主,我怎么觉得东临王自出古战场之后,心狠了许多?当然,他即便再狠,对你也留有一份柔软。” 早前,他与祁汜大打出手之际,我便发现他存了杀心。那时候,我还以为他误会我和祁汜有染,男人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故而才痛下杀手。现在想来,他竟对潇洒淡然的花颜醉也起了杀心,这其中确有几分蹊跷。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轻置容忌腿上,示意他别为难花颜醉。 容忌会意,敛起周身戾气,稍稍缓和了语气,“歌儿身怀有孕,精神不济,招待不周,见谅。” 他如是说着,作势起身,欲将花颜醉轰出寝宫。 花颜醉浅笑,“听闻东临王伤了臀,近日来恐无法履行美貌王夫之责。不若,就由我代你当几日小且的美貌王夫?” “听说,个把月前,你戒了酒,潜心整顿妖界?”容忌故作停顿,待花颜醉神色大变,他才接着说道,“妖界中人作恶多端,本王若是出兵一举剿灭妖界,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功德。” 花颜醉听出了容忌话里行间的威胁之意,粉面含怒。 不过,转眼间花颜醉又恢复了镇定,毅然起身,取下他脖颈上的颈链,将其递至我手中,“我命人重新做了条赤羽链,你好生收着。凭此链,你在妖界便可畅通无阻。” 我接过赤羽链,清浅道了声谢。 花颜醉噙着笑意,深深地看着我,“同四百年前的你相比,现在的你瘦得让人心疼。小且,照顾好自己。心有郁结大可来妖界找我,我虽戒了酒,不过陪你一醉方休不成问题。” “歌儿,该吃药了。”容忌单手托着滚烫的药盅,立于我身侧,柔声说道。 我看了眼他再度被烫伤的手,于心不忍,遂点了点头,目送着御风而去的花颜醉。 容忌将我揽入怀中,一声不吭地将我往他腿上按,而后吹凉了黑魆魆的药,才往我嘴边送。 “乖,张嘴。” 我悄然撇过头,许是孕期对苦味比较敏感,一闻到就觉胃里翻江倒海,尤为不适。 “莫不是想要我换种方式喂?” 我连连摇头,犹记得上回,单单喂药,他仅仅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但他却用了一两个时辰对我上下起手。 我接过碗,强忍着吐意,一鼓作气地将黑糊糊的药汁饮尽。 他见我眉头紧皱,遂将凉薄的唇贴于我前额,低低问道,“歌儿什么时候才能不怕我?” “谁怕你了?这里明明是我的地盘,我怕你作甚!”碍于面子,我矢口否认道,连连压下心下的惊惧,仰头直视着他。 容忌浅笑,“说的也是。既然不怕我,歌儿可否做了红杏爬墙的打算?花颜醉很好看,对吗?” 他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为的就是引出最后一句话吧。 不可否认,花颜醉的美实在天下一绝。虚无界大陆美人儿何其多,但只要与花颜醉站在一起,必定黯然失色。 “怎么不说话?”容忌放下药碗,伸手掐着我的脸颊,“光好看有何用处?欲长久相处之人,好用才是关键。我敢保证,他的臀绝没有我的好看,也绝不可能比我更契合你。” 怎么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戏谑地挑着眉? 我细细一想,这才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气急败坏地将他推搡出寝宫,“登徒子!你我已经和离了,谁要跟你契合!” 更何况,那也能叫契合?他一如既往地神清气爽,而我却从原先的活蹦乱跳蔫成了秋后杂草。 恍惚间,屋外似有红衣美人翩然起舞。 我小心地护着尚未显怀亦毫无知觉的孕肚,立于门槛处,微眯着眼眸,看着院中两团艳丽似火的光晕朝我身前迫近。 定睛一看,我惊愕地发现,不止容忌换上了一身红衣,就连父君也凑了回热闹,身上穿着并不算合身的红衣,紧巴巴皱呼呼,水神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 “你们穿的啥?花蝴蝶似的,想勾走谁的魂?”我看着一身红衣风华绝代的容忌,忽而忆起我与他成婚之日,他鲜衣怒马梨涡藏笑的模样,不自觉间心驰神往。 “你。”容忌实诚地说道。 父君臊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了尘说你最好美色,于是乎为父就想着投你所好。” “为老不尊。”我小声嘀咕着,心里却悄然地对腹中孩儿轻语,“可别记恨你们姥爷,他挺好的。也别记恨你们这没羞没臊的爹,他也挺好的。” 脑海中,黑盒子闻言,更显疑惑,“你都知他们好,为何迟迟不肯接受他们?” “怕重蹈覆辙。” 因为在乎,所以格外谨慎。 近来,被容忌和父君缠得心烦意乱,我原想着去妖界散散心,如花颜醉所说,大醉一场将诸多烦扰抛诸脑后。但见天色渐暗,遂打消了这个念头,复而回到屋中准备小憩片刻。 奇怪的是,刚回到屋中,肚子就疼得厉害。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肚子里的小祖宗又哪根筋不对,而后灵光一现,单手轻抚腹部,低声询问道,“两只小小乖莫不是被花颜醉的美色迷到了?” 提及花颜醉,我肚子里的小祖宗总算消停了些。 我哭笑不得,前些时日还以为这俩祖宗偏颇容忌,现在方才明白,她们与我一般,见到好看的男子就心花怒放,不能自已。 第三八七章 再遇墨染尘? 意识到腹中两个祖宗亦十分喜欢花颜醉,我命人给容忌传了个口信儿,转身便带上赤羽链,往妖界奔去。 一路上,彼岸花如火如荼,瑰丽如天边霞霰。 眼前,偶有蛮荒小妖说着晦涩难懂的话语冲我扮着鬼脸。 步行数里,烟霞更浓,迎面走来数位藤条男妖。 “哪里来的俏丫头?扛回洞穴中,让她为我们择菜烧饭。” “对!将她囚在洞中,让她为我们洗衣刷鞋。” “照我说,直接将她扔锅里炖炖,熬个浓汤滋补滋补最为合适。”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尚未走至跟前,就将我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花颜醉潇洒随性,为何会下定决心重整妖界。 而今,瞅着面前三位野性难驯的藤条男妖,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说到底,虚无界大陆由颓败至兴盛,也就百年光景。起初,同窟倒也没什么,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砣,谁也不会越界一步。然,今时不同往日,妖魔气焰大涨,若是不加以约束,恐将整片虚无界大陆搅得乌烟瘴气。 花颜醉重整妖界,想必是为了黎民苍生考虑。 “你叫什么名字?”为首的藤条男妖站定在我身前,细长的双腿自然而然地交叠数圈,显得尤为柔韧。 “我找花颜醉。”我淡淡答道。 藤条男妖嗤笑,“妖王那张脸真真是好使得很!这么俊俏的小丫头竟也对他魂牵梦萦。” 他如是说着,细长的手不自觉地朝着我的脸颊伸来。 我刚想避开他的手,不料他的手突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拧成了麻花。 难道有人在暗处保护我? 乍一回头,除了渺渺云烟,再无活物。 藤条男妖痛得跳脚,遂指使着边上两位小弟,要他们将我绑回洞中。 这小妖真是没有眼力见,我不愿伤他们,他们非要凑上跟前讨打。 我熟稔地拧着他们的脖颈,将他们修长的身体缠绕成一团,随意地丢至一边,“花颜醉在哪?” “妖王在玄炽洞小憩。”藤条男妖手脚被缚,朝着前方努了努嘴。 玄炽洞? 我眯了眯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赤色洞穴,飞身而去。 身后,藤条男妖许是不甘心被我暴打,以嘴衔着碎石朝着我的背脊一阵狂喷。 奇怪的是,碎石尚未触及我的身体,便次第炸裂,花火般化作飞烟散去。 难道,容忌也跟来了? 这一回,我并未回头,仍旧一鼓作气朝着玄炽洞飞去。 远远的,我就瞥见花颜醉异常醒目的身影。 只不过,他并未如藤条男妖所说,于玄炽洞中休憩。相反的,他正全神贯注地同一梳着满头辫子的绝色女郎斗法。 “鱼承影,速速回去!”花颜醉眸色凛然,似笑非笑桃花眼中,藏着一丝不耐。 “凭什么?我要出妖界,寻找我的宿命。”鱼承影笃定言之。 我眨了眨眼,细细打量着一身鱼骨短裙的鱼承影,而后将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光秃秃的剑柄上。 这姑娘倒是有意思,握着没有剑身的剑柄一通乱砍,费力且毫无杀伤力。 正当我看得津津有味之际,玄炽洞中,忽而探出一个黑糊糊的脑袋,黑魆魆的即将赫然印入我的眼帘。 墨染尘! 莫不是我看花眼了? 我双手捂着心口,悄然绕过打得不可开交的花颜醉和鱼承影,闪身溜入玄炽洞中。 “墨兄,是你吗?” 瞅着洞穴中一闪而过的身影,我信步追去,焦灼地询问道。 “宿主,小心!玄炽洞里另有玄关!”脑海中,黑盒子惊呼道。 闻言,我生生止住了脚步,正欲往回走,忽而瞥见角落处一块破落的石碑,石碑上写着龙飞凤舞的“赤海”二字。 赤海? 昨儿个刚听小野说起,北弦月情迷赤海妖族公主,今儿个竟来到了赤海境地,还真是凑巧。 恍惚间,墨染尘的身影再度在我眼前闪现,使得我心潮澎湃。 自墨染尘故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被八十一道天雷劈中的血腥场面。 而今,得知他极有可能存活于世,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抬步往赤海地域而去。 穿过黢黑的洞穴,我淌着漫漫汤汤的赤海海水,亦跟着那抹身影潜入了海底。 海水成赤红色,似血艳丽,尤为瘆人。 真不明白北弦月怎么想的,竟为了一己之私,狠心将宠了数百年的闺女送至这诡谲莫测的深海之中。 刚踏入赤海王宫,我心中便暗叹了一声不好。原本只是想弄清墨染尘是不是还存活于世,现在却误打误撞进了第五关古战场。 照理说,身上乾坤之力已然彻底觉醒的我想要破关,应当势如破竹才对。 但忆起第四关古战场中所遇绝境,我仍心有余悸。 回头看了眼已然闭合的水帘,深知眼下难有回头路,我只好沉下心来,往赤海王宫深处挺进。 赤海妖族人人皆有一双或是红瞳,年龄稍小的女子穿着鱼骨短裙,满头鞭子尽显活泼灵动。年纪稍长着,鱼鳞做衣,雍容华贵甚是耀目。 我好奇地打量着赤海王宫中形形色色,总觉赤海王宫与当初阴蚩尤族人所聚居的西海有几分相似。 表面平和,内里暗潮涌动。 啪—— 忽有一只大手落在我肩膀之上,使得毫无防备的我惊乍地耸着肩膀,急急转身,冷眼对着身后之人。 “墨兄!”我瞪圆了眼,看着面前头长犄角,红眼紫唇的男子,震惊不已。 “你认错人了,孤不姓墨,孤姓鱼。孤不是你的兄长,也不想成为你的兄长。”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猛然将我扛上肩头。 我回过神,手中冰刀横亘在他脖颈上,冷漠言之,“说,为何盗用墨兄容貌?” “傻娘们,脑子坏掉了?”他气愤地将我放下肩头,沉声解释道,“孤生来就是这模样,你抽的哪门子风?墨兄墨兄叫个不停!” 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我犹疑了片刻,继而追问着他,“你在赤海称王多久了?” “记不清了。总之,在六界那群傻不愣登的玩意儿侵占虚无界大陆之前,孤就已经称王多时了。”他一边解释,一边拍了拍自己结实的心口,略带揶揄地询问着我,“叫一声‘菡烟相公’给孤听听?” 菡烟? 一个五大三粗足足有九尺高的壮汉,竟起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着实违和。 “小丫头,想什么呢?要不要陪孤喝杯酒?” 说话间,他已经拽过我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我抛上桌台。 他随手抄起桌上半死不活已搁浅的鱼,在我眼前晃了晃,“叫一声‘菡烟哥哥’,赏你一条活鱼,如何?” 我满头黑线,一把将他暴摔在地,“老娘闻不得鱼腥味,你就不能先蒸煮一番再送至老娘跟前?” 鱼菡烟眼露惊惧,始觉扫兴,兀自从地上爬起,娘儿们般朝我冷淬了一口,而后大摇大摆地搂着数位貌美佳人,上了榻。 我瞥了眼幔帐中纵情声色的鱼菡烟,已经十分确定他并不是墨染尘,只是相貌上有些相像而已。 转身之际,鱼承影忽而从我身后冒出,一双红宝石般的晶亮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擅自溜入赤海地域,该当何罪?”鱼承影双手叉腰,修长的腿在鱼骨短裙的半遮半掩下,好似镀了一层白光,委实迷人。 “你就是赤海公主?”我反问着她,心下思忖着鱼承影这般刁钻古怪,比起怯懦柔弱的白晶晶,确实更吸引人。 她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许娇气,“我也知道你。上回偷溜出妖界,无意间见过你一面。” 鱼承影说罢,忙将我拽至暗处,好声好气地同我商议道,“整个赤海王宫已经沦为了第五处古战场,易进难出。我若是带你出了古战场,你也须得掩护我,助我逃出妖界。” “你急着逃出妖界,是打算去青丘寻北弦月?”我好奇地追问着她。 提及北弦月,鱼承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稍显嫌恶地说道,“找他作甚?那个蓝眼珠的臭男人,一看到本公主,就跟丢了魂儿一般,缠着本公主问东问西,非要本公主下嫁他做妾。” “他让你做妾?”我顿觉有些好笑,北弦月当真以为当了青丘之主,自己就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 鱼承影连连点头,打开了话匣子,一刻都停不下来,“可不是?北弦月浑身散发着一股狐臊味,若不是我身上足够浓郁的鱼香味死死地压制着他的狐臊味,我铁定不能活着走出青丘。” 在我看来,鱼承影身上的鱼腥味也不遑多让。不过,若是将她抛水里一番蒸煮,以姜丝儿去去腥气,尚还入得了口。 鱼承影乍乍乎乎地说道,“你也认识北弦月吗?那个男人,比起我如死鱼般躺在榻上的老爹还要奇怪!他竟抬起我的手臂,冲着我邪魅一笑,而后误导我去闻他的胳肢窝。他说,就连他最宠爱的女人白晶晶,都鲜少有此殊荣,能贴着鼻尖闻他的胳肢窝。” “………” 北弦月莫不是疯了? 我默默汗颜,再不愿听她唠叨北弦月极为恶心的行为,转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样幔帐之中如死鱼般躺在榻上的鱼菡烟。 奇怪!方才他还热乎地叫我唤他“菡烟哥哥”,怎么没一会儿工夫,就没动静了? 鱼承影顺着我的眼神往幔帐里的鱼菡烟瞟了一眼,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笃定言之,“别担忧。我这牛一般的老爹没这么容易嗝屁。他就这副死德行,成日沉迷声色之中,但却从未碰过她们。” 第三八八章 容大哥又生了我的气 “歌儿,杀否?” 祁汜回眸询问着我,他紧扼着鱼承影脖颈的五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 “罢了。” 我冷冷答道,就当是为腹中孩儿积德,姑且饶鱼承影一命好了。 祁汜悻悻松手,将鱼承影随意扔至一隅,厉声警告道,“不该动的人,别去动。” 鱼承影怯怯地点了点头,红瞳水汽氤氲,“祁大哥,我错了。” 祁汜闻声,凑上跟前,嬉皮笑脸道,“歌儿,学学人家!小嘴儿甜的女人,才有人疼。你也叫朕一声哥哥,朕带你去吃剁椒河蚌。” “恬不知耻。”我如是说着,身上不自觉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这些矫情话我可说不来。之前,我只有在被容忌缠得没办法的时候,才勉为其难叫他一声哥。 祁汜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只得将注意力移至鱼承影身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眼猩红,蜷缩在一隅低声啜泣的鱼承影,淡漠言之,“带我们出去。” 鱼承影瘪着小嘴,将自己的柔荑送至祁汜跟前,娇声细语地说道,“祁大哥,承影手扭到了,好痛。” 祁汜垂眸扫了一眼,嗤笑道,“既然伤到了,就速速去找大夫。若是去晚了,恐怕伤口都要愈合了。” 鱼承影双颊发烫,殷红唇瓣因为激动微微翕动,被祁汜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祁汜并未搭理她,转而一本正经地同我说道,“歌儿,你看看人家!稍稍擦破点儿皮,就开始撒娇发嗲。你太过要强,跟个大老爷儿们似的,吃亏得很。” “跟个娘儿们似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在思忖着,倘若容忌也喜欢这类娇滴滴会撒娇的女人,那我就姑且为他撒一回娇。 说话间,两位身着鱼骨短裙的女子埋着细碎的脚步匆匆赶来,她们一人一边,将跌倒在地的鱼承影扶起身,忧心忡忡地询问道,“公主怎么哭了?” 鱼承影吸了吸鼻子,甩开了二位侍婢的搀扶,仰头看着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的祁汜,娇声言之,“祁大哥,我仰慕你。” 祁汜闻言,下意识地瞥了眼我的脸色,见我神色如常,兀自生着闷气,“歌儿,你没听清她说什么?” “听到了。她说她仰慕你。”我淡淡答道。 “好歹朕也是你的爱慕者,不识好歹的臭鱼干竟想从你手中抢夺朕,你当真不吃醋?” 我狂抽着嘴角,心下思忖着祁汜是不是不想走出赤海王宫了,竟当着鱼承影的面,说她是臭鱼干。 鱼承影贵为赤海妖族公主,自小泡在蜜罐里长大,鱼菡烟对她也是宠爱有加,想必从未受过一星半点儿的委屈,更不可能被人当面说成臭鱼干。 祁汜这番话,极有可能已经伤了她的自尊。 果不其然,鱼承影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当着祁汜的面放声大哭,“我不是臭鱼干!我是赤海长公主。” “公主莫哭,公主是赤海最香的姑娘。”二位侍婢极有眼力劲,好声好气地哄着鱼承影。 鱼承影一边拭泪,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不为所动的祁汜,一跺脚,便随着侍婢扬长而去。 我无语地望着鱼承影远去的背影,闷闷地同祁汜说道,“你就不能哄哄她?这下好了,她一走,我们俩怕是出不去了。” 祁汜顺手掐着我的脸颊,不满地说道,“你就不能哄哄朕?不给朕好脸色看也就算了,竟还想着将朕推给别的女人。” 推己及人,我要求祁汜违心地去哄鱼承影确实不太合适,因而再未出口相劝,兀自在这偌大的赤海王宫中寻着出口。 不多时,鱼承影风风火火地出现我们面前,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她蹦跳着缠上祁汜的胳膊,仰着头朝他媚笑道,“祁大哥,需要承影为你带路么?” “带路。”祁汜拂去鱼承影的手,兀自走在最前头。 鱼承影撇了撇嘴,尴尬地收回手,回眸冷睨了一眼立于他们身后尽量不吭声的我,而后又蹦蹦跳跳地缠上祁汜。 “祁大哥,赤海王宫可待得习惯?此处虽是第五关古战场的入口处,但并不算十分凶险,你大可放心地率着云秦百万将士前来赤海王宫提亲。”鱼承影嘟着嘴,越说越不着边际。 祁汜抬手,按着鱼承影的脑袋,硬生生地将她大半个身子按入地底,“这张嘴若是再不消停,朕只能让你入土为安了。” “………” 我满头黑线,想不到祁汜绝情起来这么狠。 鱼承影噤了声,委屈巴巴地抬着头,凭着指甲上的尖利鱼刺费劲地刨着土。 等鱼承影刨空周遭的土,她费劲地从土坑中怕了出来,指甲上的鱼刺尽数断裂。 她抬眸,谨小慎微地说道,“祁大哥放心,承影再不会惹你生气。” 一见钟情么? 虚无界大陆上,鲜少有女子能抵挡得住祁汜的魅力,一为权势,二为荣华,三为祁汜硬朗俊逸的皮囊。但我不认为,仅仅只见了一次面,骄傲刁蛮的鱼承影会为了祁汜卑微到这种程度。 显然,祁汜也十分困惑。 他纳闷地质问着鱼承影,“你喜欢朕什么?” “宿命。自承影有意识以来,你的音容笑貌就已经镌刻在承影脑海中,久久不散。今日有幸得见,承影便知,祁大哥是承影的宿命。”鱼承影笃定地说道。 祁汜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同她说道,“朕的宿命,是孤寡一生,断不会有像你这般来历不明的女人。” 听祁汜说自己注定孤寡一生,我更觉歉疚难当。和他相识一场,他的好我全记在心里。可是我分得很清楚,感动不是爱。 “带路。”祁汜瞟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鱼承影,眸中依旧毫无半点情意。 鱼承影颔首,默然无语地走在了前头。 赤海王宫出口和入口应当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来时一片坦途,去时荆棘遍地。 恍惚间,边上珊瑚从中似有一尾银色水蛇游过。 我连连顿下脚步,双手扒拉着层层叠叠的珊瑚丛,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寻着那尾小蛇。 “歌儿,你在做什么?”祁汜回头,见我将大半个脑袋探入珊瑚丛中,不解地询问着我。 鱼承影亦不悦地转过头,大呼道,“做什么!弄坏了你赔得起?” 我眨了眨眼,心下思忖着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遂摇了摇头,同祁汜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鱼承影不依不挠,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好歹也是北璃之主,竟跑来我赤海宫中偷窃珊瑚,真是没脸没皮。” 轰—— 我懒得和鱼承影废话,一掌轰碎了珊瑚,冷漠言之,“再说一句废话,这就是你的下场。” 话音刚落,眼眸所掠之处似有一抹暗影在零落一地的珊瑚角中遁地而逃。 我连连抽出轩辕剑,一剑下去,将本就十分松软的地面劈得四分五裂。 鱼承影面露惧色,往祁汜怀中躲,“祁大哥,她是不是发疯了?” 祁汜下意识地推开鱼承影,郑重其事地询问着我,“怎么了?” 我原打算将自己所见如实同祁汜说道,但见鱼承影眼巴巴地站在祁汜身侧,深怕话说得太快打草惊蛇,生生住了口,敷衍地答道,“没什么。许是有些累,看花了眼。” 鱼承影闻言,冷哼道,“装模作样。” 祁汜不悦地剜了一眼鱼承影,“速速带路。” 他一边呵斥着鱼承影,一边不甚放心地偏头询问着我,“方才看到什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摇了摇头,“没事。” 隔墙有耳,这回我留了个心眼,断不会在赤海王宫中轻易吐露真言。再者,虚无界大陆之上,银色水蛇数不胜数,我也不能就此断定方才所见水蛇就是冷夜寄体。 待鱼承影将我和祁汜带出玄炽洞,容忌已经风尘仆仆朝玄炽洞方向赶来。 见他一脸冷漠,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正想往祁汜身后躲,但又不想再度惹怒容忌,只好撇开祁汜和鱼承影,硬着头皮朝容忌飞奔而去。 “玩够了?”容忌将我揽入怀中,淡淡地扫了一眼我身后不远处的祁汜,周身气场愈发冷冽。 我微微颔首,“原想来妖界讨一杯清酒,与花兄叙叙旧。不成想,意外入了第五关古战场,又十分凑巧地遇见祁汜……” “与花颜醉叙旧?”容忌尾音咬得极重,怒气更盛。 “把他当成兄长也不可以么?”我反问着容忌,知他霸道,但他未免太过分了。 容忌闷闷说道,“你若喜欢,我哪里敢有意见。” “当真不生我的气?”见容忌和缓了态度,我又追问道。 “生气。气我自己,一离了你,就开始六神无主。”容忌无奈地说道,见花颜醉迎面而来,连将我埋入怀中,急急瞬移回北璃王宫。 这之后,容忌一连几天未踏入我的寝宫,每日将自己亲自熬好的药交至清霜手中,甚至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就拂袖扬长而去。 我不就是去了一趟妖界?没受伤也没有同花颜醉、祁汜有过多的接触,他跟我置什么气! 一连几天辗转难眠之后,我终于忆起祁汜在赤海王宫中对我所说,决定勉为其难对容忌撒一回娇。 天刚蒙蒙亮,我便顶着蓬乱的头发,坐在寝宫门口守株待兔。 待容忌踏着熹光阔步而来,我揉了揉眼,倏尔起身,猛地扑入他怀中,“容大哥,你来啦。” “………” 容忌身体略显僵滞,而后垂眸看着矫揉造作的我,腾出一只手,顺着我满头蓬乱的头发。 “你叫我什么?”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终于柔和了些许。 “容大哥~” 刚叫出口,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容忌似乎很受用,柔声道,“今儿个怎么这么乖巧?” “你喜欢吗?” 容忌眸色暗了暗,单手将我扛起,“喜欢。” 想不到,祁汜说的法子这么管用。看来,今后我要多撒撒娇,换种方式治治容忌的暴脾气。 “是不是没睡好?”容忌低头看着哈欠连连的我。 “你近来都不陪我睡,我觉得自己失宠了。你对我不管不问,对我腹中的小小乖们不管不问,你是不是打算始乱终弃?我除了任性一点,也没有其他大毛病呀。纵你之前百般折磨我,我都没打算和你计较。你倒好,放任着这么贤惠的小娇妻不管,是不是在外面找野龙了?” 我越说越激动,一拳捶在他心口处,忿忿不平地说道,“一定是这样!” “笨蛋,怎么总喜欢胡思乱想?谁说我没有陪你睡,我虽气你私自见了鱼菡烟,但每晚夜里都在你寝宫屋顶处守着你的。”容忌失笑,将我稍稍圆润了一点的脸颊揉成各种形状。 “你知道鱼菡烟?”我眨了眨眼,反问着他。 我就说他不可能平白无故数日不理我,原来是因为鱼菡烟。 容忌心中,始终有个结。他既感激墨染尘舍身救我于诛仙台下,又遗憾替我挡下八十一道天雷的人是墨染尘而不是他自己。 因而,当他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和墨染尘长相相差无几的鱼菡烟时,方寸大乱。 容忌沉吟了许久,终于出言询问道,“若是墨染尘还活着,你是不是极有可能因为愧疚,选择和他在一起?” “乖乖,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感动和爱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便他还活着,我会将他视作兄长,但绝不会弃你而选择和他在一起。”我捧着他俊美无俦的脸,耐心地解释道。 细细想来,这段时间我对容忌的态度确实很不好。 古战场中的事,我相信他绝不是成心的。若我被灵血石中的怨念邪气侵扰,指不准比容忌还要暴戾。 事实上,容忌特别不容易,之所以去碰灵血石是因为想要更好地保护我,之前做出那些伤害我的事他心里定然不好受,再加之我转眼就将休书公之于众,他心中的愁闷估计要堆积成山了。 容忌紧紧地将我搂入怀中,一味地向我道歉,“是我的错,患得患失,脾气还不好,让你受尽委屈。” 他总是这样,习惯于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小娇妻这么乖巧,你可别凶我吼我。我现在厉害着呢,只不过轻易不出手,怕打坏了你,追悔莫及。”我低声说道,现在只要一想起前几日我还打烂过他的翘臀,心中愧疚难当。 我下手,从来都比他狠。许是觉得他无坚不摧,又或许是被他宠得无法无天,因而肆无忌惮。 “小娇妻打算重新接纳为夫了吗?”容忌颇有些欣喜地询问道。 我红了红脸,以实际行动回答着他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有些大,与他在寝宫地上滚了大半日之后,竟一股脑儿将心镜前所受的伤抛诸脑后。 再度转醒,夜已深。 容忌轻声轻脚地替我掖好被角,而后急匆匆地出了寝宫,去向不明。 我揉了揉眼,乍然清醒。 深更半夜的,他欲去往何处? 出于好奇,我亦翻身下榻,悄然跟在容忌身后,从北璃王宫一路跟只赤海海域。 他该不会是去赤海王宫杀鱼菡烟灭口吧? 我如是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急急跟上他的步伐。 但他走得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偌大的赤海王宫之中。 完了,容忌没了踪影,我亦彻底迷失了方向,在赤海王宫中兜兜转转了数圈,依旧寻不到容忌的踪迹。 身后,一身着鱼骨短裙的侍婢突然以鱼刺状短刀抵着我的后腰,“北璃王,随我走一趟吧。” 自怀了身孕之后,我特别讨厌有人以兵器直指我腰腹部位,遂出手直接断了侍婢的一只手,眸中闪过一抹狠戾,“谁派你来的?” 侍婢失声痛呼,趔趄后退,遂招呼出暗处的数十位侍婢,“一起上,抓活的。” 第三八九章 北弦月入赤海宫 “歌儿,杀否?” 祁汜回眸询问着我,他紧扼着鱼承影脖颈的五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 “罢了。” 我冷冷答道,就当是为腹中孩儿积德,姑且饶鱼承影一命好了。 祁汜悻悻松手,将鱼承影随意扔至一隅,厉声警告道,“不该动的人,别去动。” 鱼承影怯怯地点了点头,红瞳水汽氤氲,“祁大哥,我错了。” 祁汜闻声,凑上跟前,嬉皮笑脸道,“歌儿,学学人家!小嘴儿甜的女人,才有人疼。你也叫朕一声哥哥,朕带你去吃剁椒河蚌。” “恬不知耻。”我如是说着,身上不自觉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这些矫情话我可说不来。之前,我只有在被容忌缠得没办法的时候,才勉为其难叫他一声哥。 祁汜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只得将注意力移至鱼承影身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眼猩红,蜷缩在一隅低声啜泣的鱼承影,淡漠言之,“带我们出去。” 鱼承影瘪着小嘴,将自己的柔荑送至祁汜跟前,娇声细语地说道,“祁大哥,承影手扭到了,好痛。” 祁汜垂眸扫了一眼,嗤笑道,“既然伤到了,就速速去找大夫。若是去晚了,恐怕伤口都要愈合了。” 鱼承影双颊发烫,殷红唇瓣因为激动微微翕动,被祁汜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祁汜并未搭理她,转而一本正经地同我说道,“歌儿,你看看人家!稍稍擦破点儿皮,就开始撒娇发嗲。你太过要强,跟个大老爷儿们似的,吃亏得很。” “跟个娘儿们似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在思忖着,倘若容忌也喜欢这类娇滴滴会撒娇的女人,那我就姑且为他撒一回娇。 说话间,两位身着鱼骨短裙的女子埋着细碎的脚步匆匆赶来,她们一人一边,将跌倒在地的鱼承影扶起身,忧心忡忡地询问道,“公主怎么哭了?” 鱼承影吸了吸鼻子,甩开了二位侍婢的搀扶,仰头看着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的祁汜,娇声言之,“祁大哥,我仰慕你。” 祁汜闻言,下意识地瞥了眼我的脸色,见我神色如常,兀自生着闷气,“歌儿,你没听清她说什么?” “听到了。她说她仰慕你。”我淡淡答道。 “好歹朕也是你的爱慕者,不识好歹的臭鱼干竟想从你手中抢夺朕,你当真不吃醋?” 我狂抽着嘴角,心下思忖着祁汜是不是不想走出赤海王宫了,竟当着鱼承影的面,说她是臭鱼干。 鱼承影贵为赤海妖族公主,自小泡在蜜罐里长大,鱼菡烟对她也是宠爱有加,想必从未受过一星半点儿的委屈,更不可能被人当面说成臭鱼干。 祁汜这番话,极有可能已经伤了她的自尊。 果不其然,鱼承影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当着祁汜的面放声大哭,“我不是臭鱼干!我是赤海长公主。” “公主莫哭,公主是赤海最香的姑娘。”二位侍婢极有眼力劲,好声好气地哄着鱼承影。 鱼承影一边拭泪,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不为所动的祁汜,一跺脚,便随着侍婢扬长而去。 我无语地望着鱼承影远去的背影,闷闷地同祁汜说道,“你就不能哄哄她?这下好了,她一走,我们俩怕是出不去了。” 祁汜顺手掐着我的脸颊,不满地说道,“你就不能哄哄朕?不给朕好脸色看也就算了,竟还想着将朕推给别的女人。” 推己及人,我要求祁汜违心地去哄鱼承影确实不太合适,因而再未出口相劝,兀自在这偌大的赤海王宫中寻着出口。 不多时,鱼承影风风火火地出现我们面前,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她蹦跳着缠上祁汜的胳膊,仰着头朝他媚笑道,“祁大哥,需要承影为你带路么?” “带路。”祁汜拂去鱼承影的手,兀自走在最前头。 鱼承影撇了撇嘴,尴尬地收回手,回眸冷睨了一眼立于他们身后尽量不吭声的我,而后又蹦蹦跳跳地缠上祁汜。 “祁大哥,赤海王宫可待得习惯?此处虽是第五关古战场的入口处,但并不算十分凶险,你大可放心地率着云秦百万将士前来赤海王宫提亲。”鱼承影嘟着嘴,越说越不着边际。 祁汜抬手,按着鱼承影的脑袋,硬生生地将她大半个身子按入地底,“这张嘴若是再不消停,朕只能让你入土为安了。” “………” 我满头黑线,想不到祁汜绝情起来这么狠。 鱼承影噤了声,委屈巴巴地抬着头,凭着指甲上的尖利鱼刺费劲地刨着土。 等鱼承影刨空周遭的土,她费劲地从土坑中怕了出来,指甲上的鱼刺尽数断裂。 她抬眸,谨小慎微地说道,“祁大哥放心,承影再不会惹你生气。” 一见钟情么? 虚无界大陆上,鲜少有女子能抵挡得住祁汜的魅力,一为权势,二为荣华,三为祁汜硬朗俊逸的皮囊。但我不认为,仅仅只见了一次面,骄傲刁蛮的鱼承影会为了祁汜卑微到这种程度。 显然,祁汜也十分困惑。 他纳闷地质问着鱼承影,“你喜欢朕什么?” “宿命。自承影有意识以来,你的音容笑貌就已经镌刻在承影脑海中,久久不散。今日有幸得见,承影便知,祁大哥是承影的宿命。”鱼承影笃定地说道。 祁汜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同她说道,“朕的宿命,是孤寡一生,断不会有像你这般来历不明的女人。” 听祁汜说自己注定孤寡一生,我更觉歉疚难当。和他相识一场,他的好我全记在心里。可是我分得很清楚,感动不是爱。 “带路。”祁汜瞟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鱼承影,眸中依旧毫无半点情意。 鱼承影颔首,默然无语地走在了前头。 赤海王宫出口和入口应当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来时一片坦途,去时荆棘遍地。 恍惚间,边上珊瑚从中似有一尾银色水蛇游过。 我连连顿下脚步,双手扒拉着层层叠叠的珊瑚丛,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寻着那尾小蛇。 “歌儿,你在做什么?”祁汜回头,见我将大半个脑袋探入珊瑚丛中,不解地询问着我。 鱼承影亦不悦地转过头,大呼道,“做什么!弄坏了你赔得起?” 我眨了眨眼,心下思忖着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遂摇了摇头,同祁汜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鱼承影不依不挠,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好歹也是北璃之主,竟跑来我赤海宫中偷窃珊瑚,真是没脸没皮。” 轰—— 我懒得和鱼承影废话,一掌轰碎了珊瑚,冷漠言之,“再说一句废话,这就是你的下场。” 话音刚落,眼眸所掠之处似有一抹暗影在零落一地的珊瑚角中遁地而逃。 我连连抽出轩辕剑,一剑下去,将本就十分松软的地面劈得四分五裂。 鱼承影面露惧色,往祁汜怀中躲,“祁大哥,她是不是发疯了?” 祁汜下意识地推开鱼承影,郑重其事地询问着我,“怎么了?” 我原打算将自己所见如实同祁汜说道,但见鱼承影眼巴巴地站在祁汜身侧,深怕话说得太快打草惊蛇,生生住了口,敷衍地答道,“没什么。许是有些累,看花了眼。” 鱼承影闻言,冷哼道,“装模作样。” 祁汜不悦地剜了一眼鱼承影,“速速带路。” 他一边呵斥着鱼承影,一边不甚放心地偏头询问着我,“方才看到什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摇了摇头,“没事。” 隔墙有耳,这回我留了个心眼,断不会在赤海王宫中轻易吐露真言。再者,虚无界大陆之上,银色水蛇数不胜数,我也不能就此断定方才所见水蛇就是冷夜寄体。 待鱼承影将我和祁汜带出玄炽洞,容忌已经风尘仆仆朝玄炽洞方向赶来。 见他一脸冷漠,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正想往祁汜身后躲,但又不想再度惹怒容忌,只好撇开祁汜和鱼承影,硬着头皮朝容忌飞奔而去。 “玩够了?”容忌将我揽入怀中,淡淡地扫了一眼我身后不远处的祁汜,周身气场愈发冷冽。 我微微颔首,“原想来妖界讨一杯清酒,与花兄叙叙旧。不成想,意外入了第五关古战场,又十分凑巧地遇见祁汜……” “与花颜醉叙旧?”容忌尾音咬得极重,怒气更盛。 “把他当成兄长也不可以么?”我反问着容忌,知他霸道,但他未免太过分了。 容忌闷闷说道,“你若喜欢,我哪里敢有意见。” “当真不生我的气?”见容忌和缓了态度,我又追问道。 “生气。气我自己,一离了你,就开始六神无主。”容忌无奈地说道,见花颜醉迎面而来,连将我埋入怀中,急急瞬移回北璃王宫。 这之后,容忌一连几天未踏入我的寝宫,每日将自己亲自熬好的药交至清霜手中,甚至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就拂袖扬长而去。 我不就是去了一趟妖界?没受伤也没有同花颜醉、祁汜有过多的接触,他跟我置什么气! 一连几天辗转难眠之后,我终于忆起祁汜在赤海王宫中对我所说,决定勉为其难对容忌撒一回娇。 天刚蒙蒙亮,我便顶着蓬乱的头发,坐在寝宫门口守株待兔。 待容忌踏着熹光阔步而来,我揉了揉眼,倏尔起身,猛地扑入他怀中,“容大哥,你来啦。” “………” 容忌身体略显僵滞,而后垂眸看着矫揉造作的我,腾出一只手,顺着我满头蓬乱的头发。 “你叫我什么?”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终于柔和了些许。 “容大哥~” 刚叫出口,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就是去了一趟妖界?没受伤也没有同花颜醉、祁汜有过多的接触,他跟我置什么气! 一连几天辗转难眠之后,我终于忆起祁汜在赤海王宫中对我所说,决定勉为其难对容忌撒一回娇。 天刚蒙蒙亮,我便顶着蓬乱的头发,坐在寝宫门口守株待兔。 待容忌踏着熹光阔步而来,我揉了揉眼,倏尔起身,猛地扑入他怀中,“容大哥,你来啦。” “………” 容忌身体略显僵滞,而后垂眸看着矫揉造作的我,腾出一只手,顺着我满头蓬乱的头发。 “你叫我什么?”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终于柔和了些许。 “容大哥~” 刚叫出口,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三九零章 北弦月登门求亲 北弦月身着一身玄色蟒纹锦袍,红缨金冠,风流俊逸。乍眼一看,颇有几分祁汜的神韵。 他稍显宽大的水墨广袖下,藏着一半人高的蛇皮麻袋,内里似有女娃啜泣之声。 闻声,我神色大变,作势欲从暗处冲出,一举夺下北弦月手中的麻袋。 容忌眼疾手快,将我又拽回他怀中,沉声说道,“稍安勿躁,切莫打草惊蛇。” 话虽如此,但小野亦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我余怒难消,遂拾地上的碎石子儿往北弦月的脸颊砸去。 “嘶——” 北弦月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猛然回头,瞥向我与容忌藏身的珊瑚丛,原想出手将珊瑚丛一掌轰灭,不过碍于往来的赤海宫人,忿忿然摔袖,侧转过身子,强忍下心中怒火。 细碎石子儿虽无法伤到北弦月的根本,但却叫他俊俏的脸颊开了花,委实大快人心。 “容且哥哥,我可以睁眼了吗?都大半晌了,你该不会睡着了吧?”麻袋中,传来小野软糯的声音。 北弦月闻声,顿步解开麻袋,“睡醒了?” 小野揉了揉水灵灵的大眼睛,环顾着四周,并未发现小乖踪迹,随即放声大哭,“容且哥哥,你在哪?” 北弦月阴沉着脸,重新将小野塞回麻袋中,声色俱厉道,“不准哭!” “父君,小野听话,小野再也不胡闹了。你可不可以带小野回去?”小野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惊愕地看着北弦月。 “带你来赤海王宫,不是让你做奴为婢,是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赤海妖王的王后,你哭什么?跟你娘一个样,成日哭哭啼啼,惹人厌烦。”北弦月蹲下身,以锦帕胡乱擦拭着小野满是泪痕的脸颊。 北弦月真是毫无人性。当初,他不就是喜欢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白晶晶?怎么转眼却对白晶晶嫌恶至此! “父君,小野害怕。小野不要成为王后,妖王会吃掉小野。” 小野摆正身子,跪伏在地,双手紧抓着北弦月的衣摆,彷徨无助。 然,北弦月根本没用正眼看她,兀自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襟,全然不为所动。 他冷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以为容且会看得上你?他生来就是雏神,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等他年岁稍长,定然将你抛之脑后,你不过是他年少无知时的玩物而已。” 小野许是听不懂何为玩物,但她十分聪慧,一下便听明白了北弦月的话外之音,只垂着眼帘默默哭泣。 北弦月真是可笑!他以为小乖会如他这般始乱终弃? 也许,在他心底,白晶晶就是他年少无知时的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青丘局势不稳之时,他确实对白晶晶宠爱有加。现在想来,这份爱并不纯粹。北弦月生性暴戾残忍,他只有展现柔情仁慈的一面,才能让青丘狐族心悦诚服地归顺他。他越是深情款款,越是表现得与白晶晶伉俪情深,狐族对他的信任度也就越高。因而,懦弱听话的白晶晶就成了他巩固帝位的工具。 百年涤荡,青丘狐族局势渐稳。他再也不需要以深情为筹码来博取狐族信任,白晶晶彻底失了效用,反倒成了他的束缚羁绊。 想必,现在的北弦月恨不得白晶晶早些暴毙身亡。 我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北弦月千刀万剐,忿忿言之,“原以为,北弦月要比北璃月好上些许。想不到,他们兄弟二人都不是好东西,过河拆桥,残忍无道!” 容忌看出了我的心思,只得耐着性子宽慰着我,“现在不是对他动手的时候。白晶晶和小野都未对他死心,你若是真将北弦月千刀万剐,她们指不定还要记恨上你。” 说得也是!我自以为手刃北弦月是在替天行道,但小野若是不领情,我便成了她的杀父仇人。到时候,她和小乖的天定姻缘,怕是要无疾而终。 不多时,北弦月便拽着哭嚎不止的小野进了鱼菡烟的寝宫。 我和容忌亦紧随其后,跟着北弦月一并入了鱼菡烟寝宫。 此刻的鱼菡烟,弓着庞大的身躯,瞪着铜陵般大小的红眸,对镜贴花黄。 北弦月轻咳了一声,而后恭谦有礼地朝鱼菡烟作揖,“在下青丘北弦月,素闻妖王威名,特来拜会。” 鱼菡烟浓眉一凛,不悦地将手中铜镜朝北弦月方向摔去,“进屋之前,不会叩门?” 北弦月稳稳地接住鱼菡烟向他甩来的铜镜,得见鱼菡烟真容,北弦月稍显怔愣,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是在下考虑不周,还请妖王海涵。” “什么事?”鱼菡烟皱了皱鼻,当着北弦月的面松了松腰间缠得过紧的腰带,心不在焉地问道。 “六界尚未塌陷之前,我便听闻魔王墨染尘随幻境圣女跳落诛仙台,为她挡下八十一道天雷的英勇事迹。当时,在下还为魔王英年早逝而唏嘘不已,想不到今日竟能在赤海王宫中再见魔王,深感欣喜。”北弦月再度朝鱼菡烟躬身作揖。 鱼菡烟一脚踩上矮凳,一边抠着脚,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孤从未离开过虚无界,也不认识你们口中的墨染尘。你溜须拍马找错人了。” 北弦月略显尴尬,面色几经转换之后,终于决心抛却这些弯弯绕绕。 “妖王莫要误会,弦月绝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此次前来拜会,亦是带着十足的诚心,特为妖王备了一份厚礼。” 鱼菡烟听闻北弦月带了厚礼,瞬间来了些兴致,将他迎上案几前,并替他斟了杯酒,“原来备了厚礼,你怎么不早说?” 北弦月讪讪而笑,旋即将藏于他身后吓得小脸惨白的小野推至鱼菡烟身前,“妖王,这份厚礼合心意否?” 鱼菡烟伸手掐了掐小野水嫩的小脸,惹得小野吓得失声痛哭,“父君,我一定乖乖听话。你快带小野离开这里好不好?小野不想被吃掉,小野想念娘亲,还想念容且哥哥。” 鱼菡烟并未料到小野反应这么激烈,忙抄起桌上的臭鱼干,尽可能地压着粗粝的嗓音,好声好气地哄着小野,“小丫头莫怕,吃一口鱼干压压惊。” 北弦月见状,大喜过望,“小女北倾凰,年方一百,未经人事,单纯天真……” 鱼菡烟冷睨着北弦月,反问着他,“卖女求荣?” “非也。不日前,弦月有幸得见赤海公主真容,心向往之,遂带了十足的诚意,欲请妖王将公主赐给弦月。”北弦月恬不知耻地说着,丝毫不在意已然被吓破了胆的小野。 鱼菡烟闻言,勃然大怒,他一手将小野推至北弦月怀中,忿忿言之,“岂有此理!孤虽好美色,但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小女娃下手的地步。还有,孤决计不会将承影嫁予你,速速带着女娃滚出赤海王宫!” 小野极聪慧,听鱼菡烟这么一说,旋即拽着北弦月的衣摆,奶声奶气地说道,“父君,妖王不喜欢小野。现在可以带小野回青丘了吗?” 北弦月心烦意乱,一脚将小野踹至一旁,冷声道,“没用的东西。” “老爹,我被人欺负了!”鱼承影仓皇闯入鱼菡烟寝宫中,一股脑儿埋入鱼菡烟的怀中,啜泣不已。 北弦月见状,阔步上前,关切地询问着鱼承影,“谁欺负的公主?我替你出气!” 鱼承影哭得泪眼迷蒙,偏头淡淡扫了一眼北弦月,眉头紧蹙,“北弦月,你来这里做什么?” “公主,自我第一眼见你,就沦陷在情网之中,无法自拔。”北弦月单手覆在心口处,深情款款地说道。 鱼菡烟深怕鱼承影被北弦月说动,急急开口道,“闺女,可别被他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好看的男人靠不住!今日,他能卖女求你。难保他日,他移情别恋之际,不会将你转手卖给别人。” 第三九一章 渣月改过自新? “北弦月卖女求我?”鱼承影停止了啜泣,眼眸中闪过一抹嫌恶。 北弦月见状,着急忙慌地替自己辩解道,“公主,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 “此话怎讲?”鱼承影柳眉倒竖,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着微芒。 “公主金枝玉叶,若是嫁至青丘,我自然不愿让你委身做妾。因此,我便自作主张地遣散妻女,只为让你在青丘过得舒心些。”北弦月巧舌如簧,将自己的自私自利完完全全粉饰成对鱼承影的爱慕。 鱼承影冷哼,“臭不要脸。谁要嫁去青丘?这世上,能配得上本公主的,只有云秦国主。” “公主有所不知,云秦国主心有所属。纵你如何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心里。”北弦月笃定言之。 鱼承影被我教训了一顿,心情本就不大好,这会子又被北弦月劈头盖脸泼了盆冷水,勃然大怒。 她双手叉腰,冲着门外的守卫喊道,“来人,将青丘这只不识好歹的黑心臊狐关入炎熔洞中!” “承影,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相信我。”北弦月急了眼,拂袖将身后守卫甩至一旁,阔步行至鱼承影面前,深情款款地诉着衷肠。 “呸!本公主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鱼承影冷淬了一口,旋即一手擒着北弦月的胳膊,一手以光秃秃的剑柄抵在北弦月后腰处,欲亲自将他关入炎熔洞中。 北弦月再不济,也不至于打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的鱼承影。 但,眼下的他哪里舍得对鱼承影动手,只默默地由着鱼承影将他推入炎熔洞,“承影,我倾慕你,愿倾尽一切疼宠你。” “可别叫我承影,我恶心。”鱼承影浑身汗毛直立,抬腿狠踹着北弦月,转而紧闭洞穴大门,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鱼承影此举真真大快人心,以致于她在我心中的印象都好上了几分。 “走吧,去看看小野。”容忌揽着我的腰身,轻声说道。 别看容忌性子清冷,平素里对小乖也十分冷淡。事实上,他对小乖一直都宠爱有加,以至于连小乖满心满意护着的小野,他都格外留心。 待我和容忌匆匆出了赤海王宫,小野亦刚好被赤海王宫中的宫人遣返出宫。 她红着眼,无措地杵在王宫门口,双手合十,一刻不停歇地为北弦月祈福,深怕他命丧赤海王宫之中。 “小野,我带你回北璃可好?”我朝小野信步而去,心疼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小野眨了眨眼,见来者是我,喜出望外,一个劲儿地往我怀中钻。 其实,有个女儿也不错,乖巧可爱。 “北璃王,小野求你,去救救父君吧!”小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得厉害。 我打心底里不愿对北弦月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施以援手,但又不忍心拒绝小野的请求,只得轻声宽慰着她,“小野,随我回北璃,我保证加倍对你好,如何?” “北璃王,你的好小野全记在心里了。小野其实十分憎恨父君,恨不得他当即暴毙。可是,我娘亲不能没有父君,我怕娘亲会接受不了父君亡故的事实,自寻短见。娘亲虽懦弱,但小野只有娘亲一个亲人,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野就彻彻底底沦为孤儿了。”小野小声说着,水汪汪的眼眸中竟现出了她的年龄不该有的沧桑。 听小野这一番话,我瞬间觉得她比白晶晶都要通透些。 白晶晶若是有小野的一半悟性,定不至于悲惨至斯。 “北璃王,求你去救救父君吧。”小野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衣襟,低声央求着我。 “好。” 我确实心软,受不得小野的软磨硬泡,违心地应了小野的要求,遂带着她,再度折返回赤海王宫。 小野格外暖,她窝在我怀中紧贴着我的耳际,轻声嘱咐着我,“北璃王,要保护好自己。若是救不回父君,小野希望你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好。”我垂眸看着乖巧懂事的小野,愈发心疼她。 想来,她也挺倒霉的,竟成了北弦月的女儿。 行至炎熔洞口,容忌尚未破门,北弦月竟徒手劈碎了烈火融融的炎熔洞火门。 片刻愣神后,北弦月伸手从我怀中接过小野,率先开口道,“多谢二位照拂小野。” “你没事吧?”我颇为困惑地看向毫发无损的北弦月,委实不相信他能如此轻易地走出炎熔洞。 赤海海域已然成为第五关古战场,而炎熔洞,恰恰是第一处古战场。 炎熔洞虽算不得万分凶险,但对于尚未突破神阶的北弦月而言,想要毫发无损地走出第一处古战场,无异于天方夜谭。 北弦月晃了晃脑袋,面容略显疲倦,“没事。只是彻底想通了些事。” “哦?” 我颇为好奇地看向北弦月,不是我不愿相信他能改过自新,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并不是所有浪子都能回头,起码,北弦月就回不了头。 北弦月微微前倾着脖颈,平和言之,“我与鱼承影注定有缘无分。看开了,想通了,便知珍惜眼前得之不易的幸福。如今,我有晶晶和小野,知足了。” 他当真改过自新了? 以往,他习惯单手托着小野。今儿个,他竟以双臂紧紧地环着小野,像极了失而复得后的模样。 “告辞。”北弦月朝着我和容忌点头示意,遂怀揣着小野,阔步出了赤海海域。 凉风袭来,我下意识地往容忌怀里缩,突然发现他的衣物尚还套在我身上,而他结实的身体早已被冷风吹得煞白。 我怕他着凉,遂拽着他的胳膊,与他一道瞬移回北璃王宫。 “乖乖,冷不冷?”我将层层被褥推至容忌身上,嘘寒问暖,顺带上下其手。 “不冷。只是……”容忌眼神微暗,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我凑至他身前,轻咬着他的唇,瞅着缩至榻上的容忌,越看越喜欢。 容忌唇边梨涡微漾,他凑至我耳边轻声说道,“你穿那鱼骨裙,还挺好看的,再让我仔细看看?” ……… 方才,明明是他不让我穿,才使得我一气之下扯坏了衣裳。 现在倒好,关起门来竟又变了副嘴脸。 我狂抽着嘴角,一股脑儿将身上所有衣物全蒙在容忌头上,“你可听清楚了。老娘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凭什么裙不及膝不能穿?是我的腿不好看,见不得人?” “歌儿好看,比云霞还好看。”容忌如是说着,一边将我拽入怀中,一边轻轻放下了幔帐。 翌日正午,我依旧赖在榻上,累得一动不动。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硬是想不起来。 “圣女,你可算醒了。”清霜见我转醒,这才拢了幔帐,笑意炎炎地看着我,“真好,你和东临王总算和好如初了。” 我一想起自己不日前公之于众的休书,面上有些过不去,遂将红透了的脸藏于被褥之中,轻声询问着清霜,“容忌人呢?” “白虎将军手下三万将士突然叛乱,东临王一早便前去军营平定叛乱了。”清霜如是答道。 白虎手下的人? “容忌到底不是北璃人,由他出面平定叛乱委实不妥。清霜姐姐,你将轩辕剑交至青龙手中,让他速速赶往军营,凡叛乱者,不论悔改与否,杀无赦。”我原想亲自前去,但委实不放心小野,只得嘱咐清霜,让青龙去操办军营之事。 待清霜离去,我亦匆匆出了寝宫准备带小乖同去青丘。 不成想,宫人说小乖昨儿个夜里,已然连夜赶往青丘。 “小乖这点,和容忌倒是很像。”我浅笑着,心下思忖着小乖既连夜赶去,那小野定然不会出什么事。 刚打算转身去军营,脑海中忽然闪过北弦月昨日出炎熔洞时的模样,心下大惊。 那时的他,时不时地前倾着脖颈,与他往常还算得体的仪态大相径庭。 我原以为他扭到了脖颈,但细细一想,冷夜似乎也有这毛病。难道,这是蛇类修成人身之后尚未摒除的自然习性使然? 再者,他平素里习惯于单手托举着小野,近百年来皆是如此。就昨日,他突然反常地以双臂紧箍着小野,那姿态像极了以身体箍住猎物的蛇类。 这么说来,北弦月极有可能命丧炎熔洞中,继而被冷夜侵占了身体。 “不好!” 我神色大骇,捻了个口诀,遂瞬移至青丘境内。 刚踏入青丘,便有一股呛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疾步往青丘狐狸洞奔去。 尚未行至洞口,便见青丘山头皆是狐仙尸首,斑驳血迹染红了青丘郁郁葱葱的山头,使得原先平和安详的青丘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天杀的冷夜,竟一口气,屠尽了青丘。 我仔细辨认着遍地的尸首,寻了数圈,并未发现小野和白晶晶,也未发现小乖的踪迹,这才舒了一口气。 刚打算离去,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孱弱狐仙蜷缩至狐狸洞中阴暗一隅,遂信步上前,将手置于他额前,替他疗着身上的伤。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我压低了声询问着他,深怕声音过响,会惊扰到他。 “神仙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可是,我不想活了。狐帝几乎屠尽了青丘狐族,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命丧黄泉,却无能为力。”孱弱狐仙说着,以手悲愤捶地。 若不是北弦月,青丘狐族不会惨遭厄运。 但说到底,这些狐仙并不是北弦月杀的。 “屠戮狐族之人,是神君冷夜。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重振狐族,报仇雪恨。” 我如是说着,心下亦知孱弱狐仙受惊过度,不愿让他再回忆起昨夜的残忍杀戮,遂捻了道蛛网,闪身入了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我紧跟“北弦月”身后,随他一同入了白晶晶闺房。 此刻的白晶晶,正对着铜镜发怔,以泪洗面。 她缓缓转过头,正欲拭净颊上泪痕,惊喜地发现北弦月将小野又带回了青丘。 白晶晶欣喜若狂,连连迎上前,将小野紧紧搂入怀中,涕泗横流,“小野,是娘亲无能,没能保护好你。” “娘亲别哭。小野已经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娘亲。”小野在白晶晶怀中蹭了蹭,双眼红扑扑,但始终没掉泪。 “北弦月”不耐烦地将小野从白晶晶怀里拽出,随手将她扔至门外,冷漠言之,“滚出去。” 白晶晶错愕地抬头看向北弦月,谨小慎微地询问道,“阿弦,怎么了?” “北弦月”眯了眯眼,定定地看向梨花带雨的白晶晶,啧啧出声,“想不到青丘的臊娘儿们,模样这么水灵。” 白晶晶听得云里雾里,只道是北弦月从外头学来的浑话,悄然红了脸。 “北弦月”得寸进尺,一掌熄灭了壁上的油灯,转而将白晶晶抛上了榻。 我连连转过身,心下愈发鄙视这群臭男人。他们只懂发泄,从不会顾及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对别人造成何等的伤害。 白晶晶起初并未发现端倪,但“北弦月”愈发暴戾,惹得白晶晶痛哭流涕以致于之后失声尖叫。 屋外,小野发了疯般以身体撞着门,哭着喊着,口口声声求北弦月放过白晶晶。 待白晶晶被穿肠剖肚奄奄一息,“北弦月”终于放过了她,将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转而将目光移至屋外频频探着脑袋看热闹的狐仙身上。 小野瞥见榻上浑身是血被穿肠剖肚的白晶晶,“哇”得一声失声痛哭。 “北弦月”冷睨了一眼形容尚小的小野,原想拧断小野的脖颈,但当她凑近至小野跟前看清小野的面庞时,森然冷笑道,“原来是东临小殿下的小情人。留你一命,兴许还能钓到大鱼。” “父君,你真的是父君吗?”小野止了哭声,面上惧意更甚。 “北弦月”撇唇狞笑,“闺女,等父君屠尽青丘,再来陪你。” 语落,他便将视线从小野身上移开,转而对着周遭无辜至极的青丘狐仙下手。 一时间,狐狸洞内被血色笼罩,惨叫连连。 谁能想到,青丘狐帝突然发了狂,竟暴虐无度地汲取着狐仙的精元,而后将干瘪不堪的狐仙撕成碎片,血渣四溢。 小野吓得双腿直打颤,但她依旧寻来了针线包,费劲地爬上榻,强忍着泪,一针一线地缝上了白晶晶被顶破的肚皮。 白晶晶目无焦距,怔怔地盯着头顶的环形纱帐,“小野,快逃。你父君极有可能死了,刚刚那人,不是他。” “娘亲别怕,小野会保护好娘亲的。”小野红着眼,伸出颤巍巍的手继续为白晶晶缝着线。 “小野妹妹!”小乖兴冲冲而来,手中提着一屉萤火虫,想必是寻来哄小野开心的。 小野闻声,痛哭不止,“容且哥哥,我好怕。” 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们。”小乖扫了眼卧床不起的白晶晶,旋即以治愈术替白晶晶疗着身上的伤,而后转头宽慰着小野。 小野重重点了点头,焦灼地盯着榻上奄奄一息的白晶晶。 她下意识地挨近了小乖,稍显失落地说道,“容且哥哥,我父君可能已经死了。我很恨父君,却又舍不得他死。” “别怕,我把我的父君分你。”小乖虽不能理解为何小野心中还有北弦月的位置,但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小野。 待“北弦月”归来,小乖也替白晶晶疗完伤,他略显疲惫地掐着自己肉乎乎的脸,而后又以胖乎乎的小手将愈发瘦弱的小野搂入怀中,“不怕,我可厉害了。” “北弦月”见状,轻嗤以鼻,“芝麻大点的小娃娃,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不知死活!” 小乖不遑多让,一边将小野护在身后,一边以雏神诅咒之力,诅咒着“北弦月”。 “诅咒之力?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北弦月”呢喃出声,不过片刻功夫他又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可惜了,你猜不中我的原身,诅咒之力亦应验不到我身上。” 我见状,亦为小乖捏了一把冷汗。 第三九二章 玉石俱焚 冷夜一把抹去了嘴角的鲜血,朝着榻上稍显惊惧的小乖走去,“好小子,颇有几分胆识。遗憾的是,你这过分单薄的修为根本无法发挥出诅咒之力的效用,顶多只能叫我受点皮外伤而已。” 话音刚落,冷夜稍一甩袖,旋即将小乖和小野一并拢入袖中。 白晶晶卧在榻上,苟延残喘。 她拼尽全力,以手肘支撑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声音细若游丝,“放了他们。” 冷夜蛇眼中泛着冷光,他本就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不会因为半个时辰之前屋里发生之事而对白晶晶产生不一样的情愫。 他将羸弱不堪的白晶晶拖下榻,拽着她的头发,一路拖行着她。 血迹蜿蜒一路,红得触目惊心。 至此,孱弱狐仙的梦境陷入了一片空白。 我捏碎了狐仙的梦境,借着赤羽链的力量,瞬移至玄炽洞,心急火燎地往赤海王宫奔去。深怕自己去晚一步,冷夜便会对小乖下手。 梦境中,冷夜之所以没有伤害小野,为的就是引出小乖。 因而,此刻小乖的处境定然十分凶险。 待我徒手劈开炎熔洞火门,周身亦被一层蓝绿色的鬼火所覆。 我能清楚地感知到鬼火正不断地钻入我的皮下,侵蚀着我身体每一寸皮肤,甚至开始侵蚀我的二魂七魄。 “和风细雨。”我以水式心法第七式,向自己发动猛攻,以至寒冰刀消融着周身鬼火。 冰刀扎入体内,锥心刺骨。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 “冷夜,冤有头,债有主。灵山脚下一役,分明是天弋重伤的你,你何必伤及无辜?还是说,打不过天弋,就寻思着拿他人出气?”我立于炎熔洞中,环视着周遭喷涌而出的炽热岩浆,心中怒火澎湃,急火攻心。 “百里歌,你终于来了。”冷夜带着斐然冷气,从我身后乍现。 他嘴角挂着狞笑,蛇眼微微失焦,使得他的面相更显诡谲可怖。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急速转过身,轩辕剑转瞬横亘在他脖颈之上。 冷夜冷哼,“将剑移开。否则,东临小殿下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我大惊失色,揪着他的前襟质问着冷夜,“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冷夜拍了拍手,炎熔洞四壁瞬间被岩浆所覆。 我正前方的火墙之上,小乖,小野,白晶晶三人手心均被噬魂钉死死地钉在火墙上,情况十分危急。 “小乖!”我失声痛呼,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正想将小乖从火墙上救下,却意外发现他们三人头顶上方仅隔了一层薄薄结界的岩浆瀑布。 也就是说,只要我救下小乖,就会触发机关,小野和白晶晶便会被炽热岩浆瞬间湮没。 小乖被火墙灼烧得透不过气,但依旧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我,“娘亲亲不要担心,小乖没事。” 这叫我怎能不担心? 我急了眼,再顾不得白晶晶和小野的死活,准备强行将小乖解救出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炽热火墙。 “不!娘亲亲,别救我。我不能看着小野妹妹为我而死。”小乖惊呼着,显然十分抗拒我的靠近。 冷夜当真歹毒,他将小乖他们三人同时捆在火墙之上,不就是想看我左右为难? 我若遂了小乖的愿,救了小野,那就意味着我将永远失去小乖。 我若自私一回,毅然决然地选择解救小乖,他即便不恨我亲手将小野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也会因小野之死而郁郁寡欢。 “冷夜,你不就是觊觎我身上的乾坤之力?我给你就是了。不过,前提是你必须放了他们。”我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一身邪气毫无人性可言的冷夜。 他和圣君,完全没有区别。 只不过,圣君坏得坦荡,由怨念而生,天下人均知道他生来就是为了作恶。 冷夜就不一样了,仗着善缘的名义,为非作歹,将自己的残忍本性粉饰成遵循天道,恶心到令人作呕。 “乾坤之力和雏神之力一样,忠心不二,认定一主绝无倒戈的可能。纵本座得了又能如何?本座只不过想看你们垂死挣扎的痛苦模样罢了。”冷夜背手负立,微前倾着脖颈,眯着眸冷眼看着左右为难的我,狷狂大笑。 垂死挣扎?不存在的。 威胁我的人,我必诛其心,剔其骨。 即便等待我的是一条死路,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拉他殉葬。 轩辕剑暗芒涌动,我一剑捅穿冷夜心口,面无表情地说着,“既然你想要玉石俱焚,那便玉石俱焚罢。” 冷夜才占据了北弦月的身体,显然受不住我这杀气十足的一剑,略略惊愕地看向我,“你竟连自己亲骨肉的死活都不顾?” 唰—— 我眸色一凛,轩辕剑在他心口处打了个旋,将他黑透了的心绞得稀烂。 “疯子。”冷夜狠淬了一口,双目发直,虽未即刻咽气,但离死期绝不会太远。 正当此时,将岩浆瀑布隔绝开来的结界因冷夜式微,愈发脆弱,须臾间便被沸腾滚烫的岩浆所融。 火舌狂舞,以疾如雷电之势飞流直下,眨眼间,离小乖他们仅余一寸之遥。 情况万分危急! 慌乱中,我速速扔掉了手中轩辕剑,旋即以水式心法第十一式化骨柔潺,将肉身化为一道足以与滚烫岩浆相匹敌的上古神水,在火舌即将吞没小乖之际,我飞身挡在了他们头顶上方。 “娘亲亲!”小乖惊慌失措,挣脱了手心噬魂钉的束缚后,试图徒手将我扒拉下火墙。 然,我大半个身体已经同岩浆融为一体,任由小乖如何使力,亦无法将我从火墙上拽下。 白晶晶怕小乖被火气所伤,撑着一口气将他强行拖至安全地带。 她焦灼地看着不断被岩浆瀑布侵蚀着身体的我,泪水决堤,“北璃王,你千万要挺住。” 事实上,我眼下的情况并不算遭。为了自保,我已然同岩浆融为一体,只不过衣物被过于灼热的岩浆所融,想要抽身有些难度。 白晶晶不知我现在的处境,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我劝都劝不住。 “晶晶,帮我找身衣物吧。”我颇为窘迫地说道。 白晶晶哭得不能自持,全然没听见我所言。 不一会儿,小乖和小野亦以为我被岩浆活活烧死,遂跪在白晶晶身侧,同白晶晶一道,撒开嗓门儿哭嚎不止。 我颇为绝望地看着面前不靠谱的三人,扯着嗓子让他们给我找身像样的衣物,但他们哭声过响,全然压住了我的声音。 好在,容忌及时赶到。 他破门而入,转瞬以宽大披风将我揽入怀中,“越来越蠢,烧什么不好,竟将自己衣物全烧了。” 我裹紧了披风,此刻已然精疲力竭。 他擦净了我脸上的黑灰,柔声说道,“我来迟了。” “可不是?若是再晚一步,我一个支撑不住,估计连头发也烧没了。”我指了指头顶冒着焦味儿的头发,颇为无奈地调侃着己身。 白晶晶见状,这才止住了哭声,羞赧至极地垂着头,一个劲儿地向我致歉,“北璃王,对不住。我还以为你……” “无碍。”我面露浅笑,脑壳儿却隐隐作痛。 即便白晶晶已经停止了哭嚎,脑海中依然是她排山倒海振聋发聩的哭声。 不过,白晶晶善良软弱,遇到紧急情况掉几滴眼泪也属正常。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学得会坚强,她虽怯懦,但贵在善良真诚。 在我看来,仅凭这一点,北弦月就配不上白晶晶。 “咳咳——” 炎熔洞一隅,冷夜蜷缩着身体,双手紧捂着被我捅穿的心口,重咳不止。 白晶晶许是忆起自己昨晚所遭受的重创,悲愤不已,遂捡起被我慌乱间扔至地上的轩辕剑,朝着冷夜心口捅去。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浑身发颤奄奄一息的冷夜,无意间发现他原先微微前倾的脖颈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弧度。 难道,冷夜见北弦月肉身被毁,便趁乱逃离了北弦月的肉身,继而寻找下一任寄体? 我如是想着,急急喝止白晶晶,“剑下留人!” 北弦月虽不值得我救,但他若是死在白晶晶手中,不论是对白晶晶,还是小野,都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遗憾的是,白晶晶的剑到底是快了一步,三两下就将他的心口叫绞烂。 “晶晶,这么多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走后,麻烦你给赤海公主传个口信。告诉她,我爱她。即便她将我推入万丈深渊,我也甘之如饴。”冷夜蛇眼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北弦月浅蓝色的眼眸。 “啊——” 白晶晶从未料到,北弦月竟会死在自己手中,瞬间癫狂。 她将轩辕剑丢至一边,双手捂着脑袋,歇斯底里,痛苦至极。 “白晶晶,忘了我,找个真心实意爱护你的人嫁了吧。”北弦月气息渐弱,身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大。 许是得知死期临近,现在的北弦月,比起过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真诚许多。 “阿弦,你爱过我吗?”白晶晶以头抢地,似在为自己误伤北弦月而自责歉疚。 北弦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怔怔然说道,“爱过。我确实真心实意爱过你。可惜你太不解风情,比不得冷傲神秘的凌若,亦比不上娇蛮美好的赤海公主。”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白晶晶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嘴角虽微微上扬,但笑容凄切惨淡,令人不忍直视。 “北弦月,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下意识地忽略了你手刃我爹娘一事。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卑微至尘埃里,为你断尽狐尾,将自己变成了青丘最大的笑话。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对你惹下的风流债向来不闻不问,还生怕遭你嫌恶。可你呢?你的一句不解风情,将我这数百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使得我再也无法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你何其残忍?”白晶晶质问着北弦月,她声声泣血,不过却再未为他掉过泪。 这些话,白晶晶之前从未对北弦月说过。 北弦月也从不在意白晶晶为他做出过多大的牺牲,他只记着白晶晶怯懦无能,却忘了自己当年正是衷情于她的乖巧柔顺。 白晶晶眸色渐冷,她抚过北弦月的脸颊,带着一丝眷恋,又带着一丝生硬,“跟我说说,你喜欢赤海公主什么?” “她活泼美丽,俏皮娇蛮,与你恰好相反。”北弦月提及鱼承影的时候,浅蓝色的眼眸中有星子闪烁。 “你喜欢她,竟是因为她恰恰跟我相反?”白晶晶癫狂大笑,徒手掏出北弦月的破碎地不成样子的心,“北弦月,你终于还是死在我手中。我爱你,时至今日依然爱你。放心,我不会将你的话带给赤海公主,我会将你永永远远捆在我身边,永远!” “你——”北弦月浅蓝色的瞳孔失了神韵。 小乖着急忙慌地捂着小野的眼睛,连连出声宽慰着小野,“小野乖,岳父大人只是睡着了。” 白晶晶怔怔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北弦月,转而抬眸央求着我,“北璃王,可否行个方便?我想看看他这几日究竟都遭遇了什么。我恨他,但更爱他。他是我的信仰,是我撞得头破血流依旧执迷不悟的唯一执念。” 我虽不理解白晶晶的执念,但还是应了她的要求,将她带至北弦月的梦境之中,“节哀顺变。他肉身已死,切莫停留过久。若是停留时间超过一刻钟,就极有可能被困入梦境中,永无出路。” “多谢。”白晶晶微微颔首,颤颤巍巍地行至我身侧,随着我一同入了北弦月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鱼承影娇俏的身影如疾电般掠过青丘山头,惊艳了青丘众狐仙的眼,自然亦包括北弦月。 他信步上前,一手抓住鱼承影纤细的手腕,浅蓝色的眼眸中是久未得见的亢奋。 “这位姑娘怎的如此眼熟?倒像是在梦中见过一般。”北弦月勾唇浅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承影。 鱼承影眨了眨眼,颇为不悦地说道,“你是不是看本公主貌胜天仙,动了歹念?” “歹念?我乃青丘狐帝,你若是肯嫁予我作妾,便可坐拥青丘大半山头。此等殊荣,你可知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北弦月拂袖展臂,示意鱼承影看向青丘连绵起伏的山头。 鱼承影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无聊!本公主乃赤海妖王独女,岂会稀罕你这几座破山丘?” “赤海公主?”北弦月闻言,将鱼承影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旋即侃侃言之,“素闻赤海遍地是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鱼承影小声咕哝着,“我们赤海似乎只有我一位美人儿,你怎么连拍马屁都拍不好?” 北弦月略显尴尬,强行转移了话题,“不知公主此次来我青丘地域所为何事?” “宿命指引我来找意中人,可惜我寻错了路。”鱼承影颇为沮丧地说道。 “你意中人是谁?”北弦月厉声询问着鱼承影,心下不是个滋味儿。 但转眼间,他意识到鱼承影与逆来顺受的白晶晶大为不同,只得和颜悦色地哄着她,“不妨跟我说说,兴许我认识。” 鱼承影闻言,果真与北弦月同坐山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的意中人,“他叫祁汜,是云秦国主。他喜穿玄色锦袍,周身王者气度让人不敢逼视。我虽未亲眼见过他,不过光从话本中就可看出,他确实配得上我鱼承影的喜欢。” 鱼承影红瞳灼灼,说到兴头上,忽而开口询问着北弦月,“喂,你认识我的意中人么?” “不认识。”北弦月被青丘狐仙恭维惯了,眼下听鱼承影一个劲儿地说着祁汜的好,自然不服气。 “谅你也不认识。祁大哥是何许人也,岂是你这等乡村野夫能结识的?”鱼承影倏尔起身,全然无视了北弦月让她“闻腋的恩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北弦月身后,一大群狐仙踮着脚尖随北弦月一道目送鱼承影远去的身影,纷纷称赞着鱼承影的绰约仙姿。 “天呐!这是哪里来的妙人儿?连背影都飘着一股仙气。” “可不是?她若是肯留在青丘,定能力压王后,成为青丘第一美人儿。” “可惜了。天仙心中只有云秦国主,根本不屑留在青丘。” ……… 狐仙们的话,北弦月亦听在耳里。 一来,鱼承影贵为赤海公主,且姿容艳丽,他若是能降服她,定然倍有面子。 再者,鱼承影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使得他的自尊心大受伤害。 因而,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对鱼承影这并不算十分纯粹的“一见钟情”,再次成了他背弃白晶晶的由头。 到最后,就连北弦月都以为自己在短短数日中,竟无法自拔地爱上了鱼承影。 梦境一转,北弦月正带着哭嚎不止的小野,深陷赤海王宫。 我下意识地偏头看向白晶晶,见她不哭不闹,甚至显得死气沉沉,稍感不妥,遂出声劝慰着她,“别看了,人死不得复生。试着放下过去,你才能扫尽心中的阴霾。” 白晶晶摇了摇头,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只要我显得懦弱一些,阿弦就能多怜爱我一分。没想到,他竟将所有的怜爱给了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 她定定地望着梦境中被鱼承影推入炎熔洞中仍旧摆出一副深情不寿嘴脸的北弦月,紧咬下唇,将自己咬得满嘴是血。 待鱼承影扬长而去,身处炎熔洞中的北弦月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但见四壁皆是翻滚沸腾的岩浆,他惊惧到竟开始求神拜佛。 “何人在此喧哗?”冷夜并未现身,不过他突然冒出的声音,却叫北弦月吓得一惊一乍,不知所措。 北弦月磕磕巴巴答道,“在下青丘北弦月。” “哦?让本座探探你的实力。”冷夜饶有兴致地说着,突然以银色水蛇的形态闪现于北弦月面前。 北弦月拧眉,将冷夜当成了装神弄鬼吓唬他的小蛇妖,遂以单手拎着冷夜的蛇尾,破口大骂,“不识好歹的妖物!” 冷夜怒极反笑,“青丘北弦月,身体尚可,资质尚可,仙力尚可。” 许是冷夜的笑声太过阴森,使得北弦月听得毛骨悚然,故而审慎问之,“什么意思?” 冷夜冷哼道,“蠢货,这都听不懂。本座的意思是,你身体不错,有资格成为本座的寄体。” 他们四目相对,北弦月眸中闪过惊惧,冷夜眼中却是势在必得。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胜负立现。 冷夜惯于凌虐人心,极其享受地看着北弦月被惊恐笼罩。 北弦月如避蛇蝎般将冷夜摔至火墙之上,频频后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孤陋寡闻,居然连本座的名号都没听过。” “神君冷夜?你不是死了吗!”北弦月不甚确定地询问着,他的声音已经抖得辨不出原声。 “本座功德深厚,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冷夜吐着蛇信,朝着北弦月步步逼近。 北弦月踉跄后退,不慎跌坐在地,“你不是死于天弋手中?” “是啊,本座不仅死在天弋那浑小子手中,还被杀千刀的东临王抢走了毕生神力。”冷夜浑身戾气,顷刻间便将北弦月吞噬殆尽。 第三九三章 白晶晶的选择 冷夜肆意蚕食着北弦月的躯壳,森然笑道,“好在,本座素来谨慎,凡事皆留有后手。就连本座的好徒孙也不知,本座早已习得金蝉脱壳之术。丢了毕生神力又何妨?本座双手空空,照样能解决你们这群自不量力的蝼蚁。” 北弦月被冷夜蛇身紧箍着脖颈,如溺水濒死之人般,喉头栓塞,只得发出极其瘆人的“霍霍”声。 “北弦月,安心赴死吧。你不是心仪鱼承影?你得不到的女人,本座替你收了,如何?”冷夜邪笑涔涔,其阴邪本性尽显无疑。 “放过鱼承影。”北弦月闻言,苦低声下气地求着冷夜。 “鱼承影和你藏于青丘的女人,本座总归要得一个,你自己选吧。”冷夜似乎很喜欢让人做选择,亦很享受亲眼目睹他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北弦月沉吟片刻,继而又吃力地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放过鱼承影。” 他此话一出,我身侧的白晶晶指甲深嵌掌心,殷红的鲜血淅淅沥沥流淌了一地。 怪不得北弦月临了前,会对白晶晶生出一丝愧疚。 原来,他早在身陷炎熔洞时,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白晶晶的准备。 “时辰已到,速速随我离去。”我见北弦月的梦境突然变得灰暗,急忙抓过白晶晶的手,欲带她破梦而出。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表现得十分驯服的白晶晶,在我捏碎梦境的那一刻,倾尽毕生之力,挣脱了我的束缚。 “白晶晶,你做什么!” 我大惊失色,眼看着梦境出口即将被永久封存,白晶晶却如天边缥缈的流云,越飘越远。 “北璃王,小野就麻烦你了。”白晶晶红了眼眶,声音中满是无奈和酸涩,“阿弦死了,他带着我对未来所有的憧憬,形神俱灭了。对不起,我始终学不会坚强,始终放不下阿弦,即便得知他所有的不好,即便得知他已经不爱我,但我还是想守着他的余生旧梦,了此残生。” 她话音一落,梦境出口便被永久封存。 我急急退出了北弦月的梦境,怅然若失地道了一声,“后会无期。”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白晶晶的性格,她软弱怯懦,没有自我毫无主见。 我亦时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见她毅然决然地将自己封存在北弦月余生旧梦之中,我却难过得犹如痛失挚友。 “我是不是不该带她入北弦月的梦境?”我怔怔地询问着容忌,亦或者是在询问自己,迷茫且无措。 “歌儿,白晶晶只有留在北弦月梦中才能活,尊重她的意愿,切莫自责。”容忌如是说着,将我紧拥入怀。 “北璃王,不要自责。小野打心眼里为娘亲感到开心。这一回,她终于可以和父君长相厮守了。”小野眼眸中泛着泪光,但硬是一滴泪都没有掉,坚强得让人心疼。 我不知如何安慰一日之内父母双亡的小野,只能尽最大可能去保护她,爱护她。 不论她和小乖能不能修成正果,我都会将她视如己出。 “救命!” 炎熔洞外,忽而传来鱼承影的呼救声。 我和容忌面面相觑,心下思忖着敢在赤海王宫对鱼承影下手的,除却冷夜,再无他人。 循声行至云霞洞口,冷夜已不见踪影。 云霞洞内,祁汜一脸淡漠,由着鱼承影靠在他怀中低低啜泣。 “祁大哥,幸好你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步,那条水蛇还指不定对我做些什么呢!”鱼承影仰头偷瞄着丰姿神逸的祁汜,红眸中有星光灼灼而动。 祁汜冷声说道,“冷夜当真瞎了眼,饥不择食到连臭鱼干都要。” 鱼承影瞳孔微缩,显然又被“臭鱼干”三字伤及自尊。 不过这一回,她并未掩面痛哭,转而追问着祁汜,“你既那么嫌弃我,为何还要救我?” “他若换一种方式,直接给你一刀,朕必然袖手旁观。”祁汜淡漠说道。 “为何?”鱼承影不解地询问着祁汜。 祁汜颇为痛心地说道,“朕曾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被残忍对待,深知那种蚀骨的绝望,会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人的求生欲。” “那个女人,是北璃王?”鱼承影试探地问着祁汜,而后笃定地点着头,自问自答道,“肯定是她!想不到,祁大哥连这种破鞋也要。” 啪—— 鱼承影此话一出,左右脸颊纷纷挨了一巴掌。 她错愕地捂着红通通的脸颊,眼神在容忌和祁汜身上游移不定,“你们凭什么打我?” 我懒得理会鱼承影,也不同她废话,旋即转身循着冷夜遁逃的方向疾步追去。 容忌以为我被鱼承影恶语中伤,连连追上前,柔声解释道,“歌儿,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是心中有气,发泄出来会舒服些。” “鱼承影怎么说我并不在乎,对我而言,她无足轻重。”我垂眸死盯着地面上冷夜留下的痕迹,心不在焉地答道。 与此同时,祁汜亦匆匆追上前,急急解释道,“歌儿,你别误会。在朕心中,你是最合脚的鞋。虽然朕没穿过,也舍不得穿,但你这么合乎朕的心意,一定也能完完全全契合朕的脚。” “我就不能是个人?”我满头黑线,将祁汜推至一旁,沿着冷夜蛇身在地面上留下的状如车轮的轨迹快步跟进。 出乎意料的是,被祁汜、容忌二人掌掴得不成人样的鱼承影竟还敢跑上前拦住我的去路。 “北璃王,你别欺人太甚!我说的全是事实,你凭什么让他们掌掴我?”鱼承影眼里噙着泪水,显得极为不甘心。 我正欲抬手将鱼承影扔至一边,眼角余光恰好瞥见她身后的蛇影正纠缠上她投射于地上的影子,迅疾以轩辕剑将蛇影拦腰砍断。 鱼承影转身,错愕地看着被我拦腰斩断的蛇影,磕磕巴巴道,“为什么要救我?” “冷夜卑鄙龌龊,我不愿看你受他欺凌。不过,他若换一种方式,直接往你脖颈上一抹,一剑结果你的性命,我绝不会多管闲事。” 第三九四章 舍不得祁汜 鱼承影并未料到我会出手救她,瞬间没了脾气。 她眨巴着眼,火红的眼眸中闪着泪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耐烦地将她推至一旁,“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的你。” “北璃王,我方才所言全是无心之失。你是个好人,但我绝不会将祁大哥拱手相让。”鱼承影微扬着下巴,信誓旦旦地说道。 祁汜闻言,水墨广袖轻飏,旋即以符咒封了鱼承影的嘴,“臭鱼干,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这么臭?朕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我默默汗颜,想不到祁汜竟这么毒舌,竟当着众人的面嫌鱼承影嘴臭。 鱼承影被封了嘴,无法为自己辩解,急得直跳脚。 她大着胆子,双手双脚均缠在祁汜身上,咿咿呀呀地为自己鸣不平。 祁汜嫌恶万分,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朝容忌怀中随手一扔,“东临王温柔多情,你要缠就缠他吧。” 容忌稍作闪身后退了一步,由着鱼承影扑了个空重摔在地。 “你们这群登徒子,放开她。”鱼菡烟手持鱼骨弯刀,气势汹汹而来。 鱼菡烟将重摔在地的鱼承影搂入怀中,压低了粗粝的嗓门柔声安慰着她,“闺女,是老爹来迟了。” 他解开了鱼承影嘴上的符咒,转而颇有深意地看向祁汜,“云秦国主,来孤屋中坐会?” “不了。”祁汜断然拒绝了鱼菡烟的提议。 “云秦国主,但愿你别后悔今日的决定。”鱼菡烟愤然言之,而后带着鱼承影扬长而去。 祁汜并未将鱼菡烟的话放在心上,淡淡扫了一眼窝在容忌怀中的我,旋即转身离去。 “鱼菡烟想跟祁汜说些什么?”我原想劝祁汜去鱼菡烟屋中坐会,但又不愿惹得祁汜不快,只好作罢。 容忌颇为愉悦地说道,“承影剑乃上古神器,承影剑灵一旦认主,终身不改。鱼菡烟应当是找祁汜商讨他和鱼承影的终身大事。” “强扭的瓜不甜。祁汜明摆着不喜欢鱼承影,因而,鱼承影的纠缠只会惹得祁汜更加厌烦。不若洒脱放手,放过自己也放过他。”我如是说道。 容忌许是误解了我的意思,闷闷不乐道,“舍不得祁汜?” 容忌该不会又吃醋了吧? 我瞅着他铁青的脸色,心下颇为不服,“还不让我说实话了!难道你看不出来祁汜不喜欢鱼承影?” “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他。”容忌冷哼着,撇下我往反方向阔步而去。 他哪只眼睛看见我舍不得祁汜了?我明明比谁都期望祁汜能找到他的命中注定。 “对,我就是舍不得他,你能拿我怎么样?”我亦来了火气,故意跟容忌抬杠。 “欠收拾的东西,皮痒了?”容忌去而复返,凶巴巴地朝我吼道。 我原想同容忌大吵一架,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然,若是二人都在气头上,难免又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稍稍平复了过于激动的情绪,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我怀着身孕,乖巧柔顺,哪里惹到你了?你凶我吼我还要收拾我。” 容忌闻言,亦收敛了脾气,将我搂入怀中,“我很凶?” “不然呢?脸都青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一纸老虎。可能看上去凶一点,你别怕就是了。不开心就打我,打到我没脾气为止。”容忌大概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稍稍展开笑颜,好声好气地哄着我。 我心下颇为感慨,想不到祁汜所言当真没错,撒娇确实能摆平很多事。 容忌许是觉得歉疚,双手轻覆在我腹上,柔声说道,“委屈你了,总是控制不住情绪。” “你刚刚是不是想将我丢在赤海王宫?你难道不知道我不识路?”我反问着他。 “没有的事。小宝贝还怀着身孕,我哪里敢丢下?”容忌耐心解释道。 但不知为何,他越解释我越生气。 “我要是没怀孕,你刚刚就丢下我了,是吗?”我追问着他。 容忌无奈地叹了口气,“歌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与你拉开些距离,怕盛怒之下会吓到你。” “无端叹什么气?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我也不知道今儿个怎么回事,总想挑刺儿。 容忌哭笑不得,彻底没了脾气,“你现在的样子可爱死了。怎么会烦呢?” 跟他抬了半天杠,心情终于舒坦。 待他将我带回北璃王宫,我才跟他袒露了真言,“容忌,我没有舍不得祁汜。我纯粹就是想气气你,杀杀你的威风。” “笨蛋。在你面前,我哪里还有威风?你不需要同我解释,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眼下的容忌显得特别通情达理,同赤海王宫中铁青着脸的容忌大相径庭。 我心下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旋即压低了声询问着他,“赤海王宫中,你那么凶吼我是在逢场作戏?” 容忌双眉微蹙,“方才吓到你了吗?” “习惯了。”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话刚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连连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就是一纸老虎。看起来凶,实则温柔细腻还特别好吃,超甜。” 容忌对我的回答显然很满意,终于不再纠结我对他的看法,正色说道,“赤海王宫中,冷夜一直蛰伏在暗处。我必须显得暴戾一些,才能让他彻底相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什么意思?” 容忌沉声道,“灵山脚下一役,冷夜不可能输。纵天弋资质极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战胜冷夜。你别忘了,天弋的功夫全是冷夜教的,冷夜定然十分清楚天弋的死穴在哪。” “你是说,冷夜故意借灵山脚下一役金蝉脱壳,转明为暗?” 容忌微微颔首,“冷夜诈死,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转明为暗坐收渔翁之利。再者,他将自己毕生神力尽数收于灵血石中,本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想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只能去掠夺。” “你是说,他故意留下灵血石引你上钩?”我眨了眨眼,顿觉这群男人闲得很,没事算计来算计去,就不能坦坦荡荡? “明面上,是我夺取了他的毕生神力。但冷夜的神力夹杂着一道与生俱来的邪气,这道邪气会在潜移默化间侵入寄体肺腑,使得寄体愈发暴戾不仁。待寄体被侵蚀得只剩躯壳,便是冷夜重新夺回神力之际。到时候,他大可连带着我的毕生神力,一并掠夺去。” 怪不得冷夜口出狂言,说自己即便丢失了毕生神力都能将虚无界大陆搅得乌烟瘴气。原来,他只是将神力“寄存”容忌身上,还妄想着有朝一日连带着容忌的毕生神力一并收回。 我颇为担忧地看向容忌,深怕他会再度被心魔所控。 容忌失笑,“歌儿忘了,我会净化术?冷夜神力中的邪气已然被彻底净化,眼下,他的神力已经完完全全为我所用。” 话虽如此,但冷夜那双蛰伏在暗处的蛇眼依旧让我感到不适。 若是让冷夜得知,他的神力再无法收回,定然气急败坏。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王,三万叛乱将士均已就地格杀。”寝宫外,青龙轻叩门扉,稍显疲惫地说道。 我回过神,才想起原白虎手下将士叛乱一事。 “可有留下活口?”我开了门,急急地询问着青龙。 青龙环顾着周遭往来的宫娥,许是为避人耳目,稍稍扬高了尾音,斩钉截铁地说道,“并无活口。三万叛乱将士均被属下就地格杀。” “辛苦了。”我淡淡地说道,悄然接过青龙朝我递来的纸条,遂命他下去好生休息。 “主犯萧策已关押在北璃水牢。”我看着纸条上的字,旋即反应了过来。 青龙定是留下活口,并将之关至水牢之中,因而才会不动声色地给我留下纸条。 白虎生前极为仗义,他的暴毙确实可能触发手下将士集体叛乱。只不过,他们叛乱的时间点太敏感了些。 或者说,幕后之人有意借叛乱一事,刻意将容忌引去军营,随后又将我引去炎熔洞,企图将我活活困死在炎熔洞之中。 如此一想,策反北璃将士一事,冷夜定然逃不了干系。只是,冷夜明显在暗处,且神力尽失,短期内绝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策反三万将士。或许,冷夜还有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帮凶。 “去北璃水牢看看。”我如是说着,换了一身夜行服,并强行为容忌换了一身夜行服,拽着他往北璃水牢而去。 水牢中,一面庞清秀的男子双腿泡在浑浊不堪的污水之中,双手被噬魂钉狠钉于铁架之上,身上衣物被鲜血浸透,想必已然受过严刑拷打。 我站定在水槽前,冷冷地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男子,冷声道,“萧策,你好大的胆子。” “北璃王?你有本事给老子一个痛快!”他抬眸,定定地盯着我,眸中竟无丝毫恨意。 “为何策反三万将士犯上作乱?”我沉声逼问着他。 他悄然避开我的视线,苦笑道,“为什么?亏你还好意思问!白虎将军待我恩重如山,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竟将白虎将军逼上了绝路!” “论起狠心,谁比得上你?因为你,三万将士死于非命。现在的你,身上背负了三万条人命。”我越说越愤慨,遂以剑鞘重击他的心口。 他稍显怔忪,一个劲儿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我没有。害死三万将士的人,不是我!” 我来之前,想必青龙已对他严刑拷打过,因而我再对他用刑,他也不会吐露一言半语。 思及此,我再不同他废话,指尖捻了蛛网,往他身上一掷,闪身入了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萧策正疾步往西越水域而去。 这片水域,我之前来过。水域边,是依山傍水的恬淡农家。水域底,是喜阴的阴蚩尤族人。 难道,幕后之人是叶修? 我心下存疑,紧跟在萧策身后,随着他一并入了西越王宫。 西越王宫之中,叶修居于高位,神色凛然。 楚荷顺势靠在他怀中,娇声细语,“王,你怎么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楚荷做得不够好?” 叶修回神,心不在焉地应着,“你做得很好。夜已深,快回寝宫歇着吧。” “王不陪臣妾么?”楚荷含情脉脉地看向叶修。 “叫你回宫,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叶修心烦意乱,一杯热茶毫不客气地泼在楚荷脸上。 楚荷垂眸,以锦帕默默地拭去脸颊上的茶水,而后朝着叶修福了福身,“王息怒。臣妾告退。” 叶修敛下眼眸中的险恶,连连起身,捧着楚荷过于丰腴的黑红脸颊,“爱妃受委屈了。” 楚荷泪光点点,低眉顺眼,“能得王垂怜,是楚荷的福分。” 语落,她再不敢缠着叶修,由着宫娥搀扶着退出了叶修的书房。 楚荷接近叶修的目的,我自是知晓。 只不过,我委实不相信叶修会在短短几天内爱上楚荷。要知道,叶修连能歌善舞的且舞都看不上眼,更别说姿容平淡的楚荷了。 再者,单看叶修方才对楚荷的态度,他明显十分厌恶楚荷,更别提有一星半点的爱意。既然厌恶,为何又要封她为妃,宠冠后宫? 我看着高位上面色阴沉的叶修,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一会儿,萧策踏着浓浓夜色而来。 他揭去披风,单膝跪地,朝着叶修行了一个君臣礼,“摄政王,急召属下有何要事?” 摄政王? 原来,萧策效忠的,并非暴毙身亡的白虎,而是曾当过数十载北璃摄政王的叶修。 “萧策,你觉得北璃王此人如何?”叶修漫不经心地询问着他。 萧策抬首,“尚可。算是女中英豪。” “那,本王若是让你以白虎部下的身份策反白虎将军旧部,你愿意去做?”叶修如是问着,心下却早已猜到了答案,因而连眼神都透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不愿意。北璃王曾言,最恨背叛。我若策反白虎将军旧部,无异于将他们往火坑中推。北璃王定不会轻饶他们。”萧策如实说道。 叶修倏尔起身,朝着跪伏在地的萧策信步走去,“若是不去策反白虎将军旧部,那本王只能拿沉瑜出气了。” 萧策闻言,神色大变,“王,沉瑜是无辜的。” “沉瑜确实无辜。所以,你忍心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将自己心爱之人逼上绝境?”叶修说着,转而命人将沉瑜拖入御书房之中。 沉瑜双手双脚均被锁妖绳所缚,身上鞭痕遍布,一看便知吃了不少苦。她仓皇地环顾着四周,惊魂未定。 萧策如鲠在喉,反问着叶修,“王,当初你频频撮合我与沉瑜,就是为了今日吧?” 叶修轻嗤出声,“萧策,你竟如此误解本王,当真是让本王寒心。” 沉瑜见萧策红了眼眶,笃定地说道,“萧策,你知道的,在我心中稚漪公主有多重要。稚漪公主深爱北璃王,我不愿让公主的死变得毫无意义。若你心中有我,就听我的。永生永世都不要做伤害北璃王的事。” “我……”萧策千言万语堵在心口。 叶修见状,缓缓举起紫幽魔弓,拉弓开弦,对着沉瑜高高盘起的发髻连发三箭,惊得萧策连连讨饶。 “摄政王,手下留情。” 叶修勾唇狞笑,而后命人将惊魂未定的沉瑜拖了下去。 他躬下身,轻拍着萧策的脸颊,“早这么听话不就没事了?去吧,若是策反失败,沉瑜小命不保。” 得知萧策原是被叶修胁迫,我心中的愤懑倒是消散了些。 一手捏碎梦境,我冷眼看向立于水槽之中的萧策,淡漠言之,“愚蠢。你以为,你策反了三万将士,叶修就能放过沉瑜?” “北璃王,属下罪该万死。只求你能给沉瑜带个口信儿,告诉她我在北璃已经娶妻生子,让她忘了我。”萧策说完,也不等我答应,牙一横,咬舌自戕。 第三九五章 叶修的报复 我并未料到萧策会突然自戕,一口气堵在心口无从发泄。 “这个混球儿,真不愧是叶修手下!就连死,都摆了我一道。他让我给沉瑜传口信,不就是要我去西越王宫解救沉瑜?” 容忌漠然言之,“乖,回寝宫好好歇息。你若想救她,我替你去一趟西越便是。” “沉瑜是李稚漪的人,我既知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定不会眼睁睁看她受尽凌虐。”我如是说着,捻了个口诀,便瞬移至了西越境内。 容忌显然十分无奈,他盯着我平坦如初的腹部,沉声道,“仅此一次。救出沉瑜之后,速速回寝宫躺着。” “好说好说。”我知容忌担忧我腹中的孱弱孕灵,只得随口应着。 事实上,根本不是我愿意多管闲事,即便我幽居寝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麻烦照样会找上门。 既然如此,与其留在寝宫中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出击,将这些欲害我性命之人斩尽杀绝。 待我们行至西越王宫,夜已深沉。 奇怪的是,宫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往来宫婢亦精神矍铄,有说有笑。 她们都不睡觉的? 我和容忌相视一眼,站定在叶修寝宫屋顶上,侧耳聆听着寝宫中的动静。 听了大半晌,除了丝竹弦乐之声,再无其他动静。 我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转而对容忌说道,“还是先找楚荷问问话吧。叶修虽防着她,但难保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容忌闻言,剑眉微蹙,“深更半夜的,我一个大男人,潜入人家寝宫不太合适吧?” “那,你在此处等我?”我反问着容忌,心下思忖着他不是十分擅长半夜偷香?在我面前居然还故作骄矜。 “罢了,还是陪你走一遭吧。”说话间,容忌已经将我带至楚荷所居的漱玉阁。 在灯火通明的西越王宫中,黑灯瞎火的漱玉阁显得尤为显眼。 尚未行至楚荷屋前,她屋中便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叶修此刻应当还在大殿中醉生梦死,那楚荷屋中的男人是谁? 我瞬间来了些精神,连连凑上前,全神贯注地听着屋中的动静。 容忌狂抽着嘴角,还不忘调侃我一番,“你叫得比她好听。” “闭嘴吧你。”我一阵窘迫,再不理会容忌。 他唇齿含笑,正欲开口,嘴边的笑意突然凝涸。 “怎么了?”我见他面色突然冷沉,颇为疑惑地询问着他。 “屋中之人,是叶修。” 叶修?他不是在大殿中醉生梦死么? 我狐疑地询问着容忌,“你怎么对叶修的声音这般敏感?难道你也曾是他的入幕之宾?” 话刚问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不对,连连找补回来,“若屋中之人是叶修,那大殿中的人,又会是谁?” “冷夜。” 容忌笃定地说着,眯眸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殿。 冷夜刚离了北弦月的躯壳,应当没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寄体吧? 我本不相信冷夜这么快又修成人身,但一想起青丘枉死的狐仙们,就觉得冷夜在短短一天之内修成人身亦有可能发生。 毕竟,他一夜之间汲取了成百上千的狐仙精元,还抽干了北弦月的身体,修成人身应当不成问题。 匆匆行至大殿外,我一眼便看到了被一群长相妖娆的绝美舞姬围在高位之上的冷夜。 尽管,容忌已经事先告知大殿中的人极有可能是冷夜,但当我亲眼见到一身银色水蟒锦袍,面带银狐面具的冷夜之时,依旧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地往容忌怀中躲去。 容忌紧搂着我冰凉且不住发颤的身体,只得柔声宽慰着我,“别怕,我一直在。” “简直讨厌死了银狐面具。”我闷闷说着,将头埋于容忌怀中,悄然蹭掉自己眼角迸出的泪花。 过了这么多日,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心镜前发生的一切,但再见银狐面具时,彼时的绝望也跟着涌上心头。 容忌见我情绪不对,亦十分担忧,“不如,我先带你回北璃?” “不必了。” 我稍显淡漠地从容忌怀中退开,刻意同他保持着距离,心中对他所为依旧没能完全释怀。 容忌默默站于我身后,不住地宽慰着我,“歌儿,相信我。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嗯。” 我轻声应着,兀自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过于矫情。容忌明明将我宠得无法无天,我却将他无意间对我造成的伤害记这么牢。我本该庆幸容忌即便在狂躁的情况下,都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对我痛下杀手。可不知为何,每每忆起心镜前的一切,都心酸地想掉泪。 “二位好歹也是当世英豪,躲于暗处听墙角算什么英雄好汉?”冷夜眸光一闪,漫不经心地朝着我与容忌的藏身处扫了一眼。 冷夜早就发现我们了? 难道,他早就料到我们会夜探西越王宫? 我随着容忌从暗处信步走入大殿,紧盯着高位之上被妖娆舞姬簇拥着的冷夜,冷声道,“引我们入宫的目的?” “得了件宝贝,想跟二位分享一二。”冷夜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阔步上前,一剑劈砍在银狐面具之上。 银狐面具当即四分五裂,冷夜那张颇为诡异的脸再度映入眼帘。 冷夜见状,不气不恼,稍稍摆手示意周遭舞姬退至一旁,而后倏尔起身朝着双手紧握轩辕剑的我信步走来。 “怎么?还有你怕的东西?”冷夜冷笑道,朝着我步步逼近。 银狐面具碎裂之际,我心中对他的恐惧已然荡然无存。之所以还维持着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无非就是希望他能再靠近一些。他靠得越近,我一举擒获他的几率也就越大。 然而,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在离我还差三尺距离之处,就生生止住了脚步。 “百里歌,别试图在本座面前耍花招。”冷夜狞笑道,在我意图执剑朝他命门劈去之际,竟再度被心镜挡住了去路。 我眨了眨眼,仅仅只瞟了一眼面前的心镜,便乍然转身,朝着身后的容忌奔去。 眨眼间,我和容忌竟被数十面心镜围困在大厅中央,进退维谷。 冷夜优哉游哉地说道,“据闻,你们在第四关古战场中差点被心魔困在心镜之中?就是不知,再经历一回心魔的折磨,你们还能不能破镜而出?” 冷夜语音刚落,早已生死命殒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纷纷破镜而出,就连绿莺,也跟着六师兄一道,朝我踱步而来。 他们死气沉沉,面呈土灰色,眼里亦不如当年那般总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天煞孤星,还我命来。”五师兄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朝我走来,他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狠戾。 我手中轩辕剑当啷落地,即便知道眼前的五师兄只是幻影,但仍无法狠下心肠对他下手。 而原本紧紧将我护在身后的容忌,魔怔了般,双眼发直,一动不动地盯着心镜,全然无法顾及到惊慌失措的我。 意识到此刻的容忌极有可能备受心镜摧残,我忙以锦帕蒙住容忌的双眼,而后又紧闭双眸,牢牢拽着容忌的胳膊不放。 可怕的是,即便我紧闭双眸,依旧“看”得到五师兄等人朝我走来。 唰—— 突然间,五师兄将他手里的长寿面尽数泼至我头上,语调无轻无重,像极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邪魔之音,“小七,你可知你历年吃下的长寿面,全是我的寿元?” “你胡说!”我出声反驳着他,断然不肯相信五师兄所言。 正当此时,三师兄、四师兄、六师兄一道抬起双手紧扼住我的脖颈,他们猛然用力,眨眼间便将我勒得半死。 我本不愿向他们下手,但为求自保,只能以周身神力将他们逐一震开。 “天煞孤星,还我命来!”师兄们被我扫落一地,但仍旧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模样可怖,声色亦十分骇人。 无奈之下,我只得为自己和容忌连设下数道结界,将师兄们彻底隔绝开来。 然,绿莺不知何时蹿入了我耳中,紧贴着我的耳膜,以她稍显高亢但依旧毫无轻重的语调说着,“天煞孤星,自戕吧!你若不死,身边的人必定逐一死绝。” “你不是绿莺,速速滚出我体内!”我旋即沉下心来,以周身浑厚的乾坤之力,强行将绿莺从我耳中推出。 待我将绿莺扔出结界外,金发碧眼的弱水汘,红眼青唇的墨染尘,面上映有红色蝴蝶胎记的妖月次第从心镜中走出。 他们双目涣散,了无生机,嘴里亦如同师兄们一样,重复着几句单调的话语。 第三九六章 叶修和冷夜的关系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似乎拥有着原身携带的神力,眼下正乐此不疲地以身体撞击着结界。 “天煞孤星,还我命来!” “天煞孤星,迟早有一天,你会害死身边所有人。” ……… 结界外,那些曾以命相护之人反戈相向,冷言冷语,不留情面地朝着我心口戳着刀。 隔着薄薄的结界,我轻触着墨染尘猩红的眼青紫的唇,心下五味杂陈。倘若不是我,他还是逍遥自在的混世魔王,又岂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脑海中,黑盒子不住地宽慰着我,“天道不仁,乱世浮沉,这一切的罪责,不在你。若是没有你,待怨念侵蚀这片大陆的角角落落,他们一样会死。” 太多的人,因我而死。 可说到底,我亦是芸芸众生之中的渺小蝼蚁,在这神秘诡谲群雄逐鹿的虚无界大陆上,甚至一度沦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既担不起救世重责,又如何受得住这么多人为我丧命? “不孝女,是你克死了我。”母皇颤巍巍地从心镜中爬出,她话音刚落,嘴中便掉落出半截尚还会跳动的舌头。 “以爱之名,做着伤我之事,你们可真残忍。”我敛下眼帘,热泪簌簌滚下。 “残忍的是你,天煞孤星!克父,克夫,克子!这,将会是你的宿命。”结界外,这些面色灰白的行尸走肉依旧疯狂地在我心口捅着刀。 克父,克夫,克子? 结界外这群恶魔真是残忍,竟将我最在乎的人诅咒个遍。 不过,没关系。 这世上,但凡有人敢伤我的至亲、挚爱,我定睚眦必报,百倍奉还。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再度握紧轩辕剑剑柄,欲将周遭这些顶着人皮的行尸走肉屠戮殆尽。 与此同时,容忌亦紧攥斩天剑,在狭小的结界内,同我拔刀相向。 “容忌?” 我错愕地唤着容忌,原以为他与结界外的行尸走肉一样,中了邪。但当我看清他瞳孔中的灼灼红日之际,才知他正陷在心魔之中,无法自拔。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射的并非站于他身前的我,而是百年前的前尘旧事。 那时的他被囚红日之中,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逼下诛仙台。他素来清冷,但在那一刻像极了暴怒的凶兽,剑起剑落,砍下成片灼热岩浆。 斩天剑戾气大盛,发出阵阵轰鸣之声。待我回神之际,斩天剑离我眉心,只剩下一寸之遥。 见状,我知容忌此刻的情况亦十分凶险,只得扔掉轩辕剑,放弃抵抗,孤注一掷。 轩辕剑当啷落地,我不设防地展开双臂,朝容忌飞扑而去,“我只剩下你了,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我的。” 容忌执剑之手极速翻转,频放冷光的双眸杀气凛然。五感六觉在刹那间丢失,他只得凭着直觉,以手中斩天剑杀出一条血路。 斩天剑寒芒一闪,竟是朝着我的脖颈挥来。 我眉头轻蹙,原想将容忌引入梦境,再寻法解开他的心结。所幸,斩天剑险险擦过我的鬓角,眨眼间再度被容忌收回剑鞘之中。 “笨蛋。刀剑无眼,不会躲一下吗?”容忌双眸恢复了清明,心有余悸地将我搂在怀中。 “我知道你不会。”我抬眸看着眼底又只装得下一个我的容忌,心魔在刹那间消散。 想来,我这辈子,从未愧对过谁。无愧天地,无愧苍生。 既然问心无愧,又何须惧怕面对这些已亡人? 唯一让我心存愧疚之人,是容忌,需要我用一辈子去还。 须臾间,心镜轰然破碎,分崩离析。 结界消融,结界外的行尸走肉亦随着支离破碎的心镜归于尘土。 我垂下眼帘怔怔地看着大殿中的一地狼藉,不动声色地拾捡起一小块心镜碎片,将之拢于袖中。 “冷夜倒是能屈能伸,这会子见我们破镜而出,竟又遁逃而去。”我环顾着四周,未见冷夜踪影,心中愤懑不已。 “狡兔三窟,冷夜定是留了后手。”容忌如是说着,拾阶而上,淡淡地扫了一眼摆在案几之上的圣旨。 “圣旨上写了些什么?” 容忌沉声道,“征选秀女。” 闻言,我稍一愣神,不过转眼便将征选秀女一事的来龙去脉理得清清楚楚。 叶修和冷夜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即便不是盟友,他们之间也必定存在着合作关系。 早前,西越秀女被骗至极乐门后厨并被处以极刑之际,我就十分纳闷叶修为何会将西越秀女引入极乐门之中。毕竟,极乐门是冷夜的地盘,纵叶修已于西越称王,但若是没有冷夜的应允,他定然不敢在冷夜的地盘撒野。现在想来,叶修征选秀女一事,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重伤未愈的冷夜。 冷夜肉身被毁,若想在短时间内卷土重来,不走“捷径”,难上加难。因而,为了快速修成肉身,他不仅以叶修的名义广招秀女,甚至着手屠戮青丘,一夜之间汲取了青丘狐仙的毕生精元。 “如今冷夜、叶修沆瀣一气,防不胜防。”我颇为头疼地说道。 冷夜擅谋,叶修阴险狡诈,他们二人同流合污,指不定还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正如北璃军中策反一事,便是叶修授意萧策所为,意图将我与容忌生生分开。待容忌着手处理军中之事,冷夜又刻意在青丘留下一活口,留下了些蛛丝马迹,成功将我引至炎熔洞。 若不是早前无涯师伯将《水系十二心法》传授予我,我兴许已经被炎熔洞中的炽热岩浆烧成焦尸了吧! 思及此,我不由打了个寒颤,拖着容忌出了这危机四伏的大殿,“叶修对冷夜还真是上心。他知蛇类眼神不大好,大晚上的竟还为了冷夜将王宫上下整得亮如白昼。” 容忌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们身上,待我稍稍消停了一小会儿,他不合时宜地说道,“找到沉瑜之后,你必须乖乖回北璃王宫好生休养。” “………” 无端被冷夜摆了一道,若是不亲手虐回去,我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歌儿,你在听么?”容忌忽而捧着我的脸,轻声询问着我。 我下意识地无视了容忌所言,答非所问道,“冷夜极其危险,与圣君的危险程度不相上下。叶修脑子进水了么?他难道不知道与虎谋皮有多危险?” 容忌满头黑线,用力掐着我的脸颊,“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么?” “吧唧吧唧——” 无计可施,我只得凑上前,稍显敷衍地在容忌脸上啃了几下,“乖乖,你好甜。” 容忌无奈地摇了摇头,知我眼下绝不可能回北璃王宫安生躺着,只得带着我再入漱玉阁。 漱玉阁中,叶修似乎刚刚离去,楚荷独坐榻前双目放空,眸中偶有淡淡的恨意闪现。 不多时,她从枕下顺出了一把缠着红绸的剪子,麻木地绞着自己垂于心口的墨发。剪子不慎划破了手,她亦置若罔闻,任由指尖血滴落在被衾之上。 我阔步朝她而去,一手夺下她手中剪子,“随我回北璃如何?叶修阴晴不定暴戾残忍,你留在西越终是不妥。” 楚荷回过神,稍显欣喜地看向我,“北璃王,楚荷终于等到你了。” “怎么了?” “那日,我将云秦国主平安送回云秦之后,西越王便亲自登门将我接回了西越,当日就给了我封号。我原想一死了之,但终究还是选择了留在他身边,忍辱偷生。”楚荷如是说着,怅然所失。 叶修素来薄情寡义,岂会因为一个女人,奔赴千里之外的云秦,亲自登门将她迎回西越? 或者说,他只是打着多情的幌子,企图利用楚荷误导我。 再者,他明明那么嫌恶楚荷,但依旧夜夜留宿漱玉阁,想来是有意让楚荷怀孕,好以腹中孩儿掣肘楚荷,让她不得不乖乖听话。 “楚荷,随我离去罢。再这么下去,你可有想过,若不慎怀上叶修的骨肉,当如何是好?”我审慎言之。 楚荷闻言,苦笑不止,“北璃王,晚了。我已然怀上了,绝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想不到,叶修的动作竟这么快。 楚荷眸光一凛,冲着屋外影影绰绰的宫婢瞥了一眼,眸中恨意喷薄,“叶修早就发现了我偷食滑胎药,竟叫宫婢将之替换成安胎药。使得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碗接着一碗喝下肚,有时候一日之内甚至要喝下三四碗。” 想来,叶修也是个没人性的,连枕边人都这般毫无顾忌地算计着。 “北璃王,你无需为我担忧。叶修既心心念念想要保住我腹中胎儿,短期内定不会伤我分毫。”楚荷将自己血流不止的手悄然拢入袖中,随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叶修防我防得紧,我入宫虽有些时日,但依旧一无所获。只是,有件事十分奇怪,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何事?” 楚荷面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略显尴尬地说道,“照理说,叶修原身为魔龙,身上不该有鱼腥味的。平素里,他身上确实闻不出一星半点儿的鱼腥味。但,每每他汗流浃背之时,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极浅的鱼腥味儿。” 龙与鱼相差并不算大,难道龙身上也会有鱼腥味? 不对。容忌原身是尾大白龙,但他身上从未有过鱼腥味,香香甜甜,好闻得很。 “北璃王,可是想到什么好吃的?怎么流了这么多口水。”楚荷朝我递来锦帕,困惑地看向飞涎直下的我。 我连连捂住楚荷口鼻,深怕屋外的容忌听到动静,若是让他得知我想他想得流口水,还指不定怎么打趣我。 “对了,你可知沉瑜的下落?”我悄然转移着话题。 “不知。叶修从不让我过问后宫之事,我根本没有机会能接触到漱玉阁外的人。” “你可知叶修去往何处?” 楚荷再度摇了摇头,稍显懊丧地答道,“他去哪儿,从不会跟我说道。正如方才,漱玉阁外传来巨响,他暗叹了声‘不好’,便匆匆破窗而出,不知所踪。” 叶修的反应,并未出乎我的意料。 他定是料到我会潜入萧策梦境中一探究竟,亦料想到我会连夜暗访西越王宫,故而才让冷夜留于大殿中守株待兔,借心镜之神威,好将我与容忌双双困于心镜之中。 心镜破碎,叶修便知我与容忌彻彻底底摆脱了心魔的控制,许是怕我们报复,一闻声便随着冷夜遁逃而去。 “呕——” 楚荷身体顿感不适,双手紧捂心口,伏低呕吐不止。 我稍显错愕地立于她身侧,急急地询问着她,“莫不是染了风寒?怎会突然间呕吐不止?” 楚荷瘫坐在地,面色晦青,“北璃王无需忧心,自我有了身孕之后,每日都要吐上好几回。” 我见她呕吐不止,无意间扫了眼楚荷吐了一地的秽物,其中似乎还透着一股鱼腥味儿,闻着委实恶心。 我强忍着胃中不适,单手捂着口鼻,往屋外飞奔而去。 第三九七章 容忌见我从屋中飞奔而出,忙将我搂在怀中,眸中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歌儿,如何了?” “无碍。许是腹中俩小祖宗又开始闹腾,有些恶心。” 容忌双手紧贴我平坦的腹部之上,审慎言之,“西越的事,别管了好吗?你怀着身孕,到处跑终是不妥。乖乖呆在寝宫之中,三年一过,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嗯,全听你的。” 我微微颔首,靠在容忌怀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袖中的一小块心镜碎片。 原本我还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亲自揪出缩头缩尾的冷夜,将之处以极刑。但我现在的情况委实不得多动,若是腹中孕灵再有闪失,定会危及性命。 深思熟虑之后,我终是妥协,随着容忌回了北璃王宫,在寝宫中一躺就是两三日。 成日闷在寝宫中无聊倒是其次,最最气人的是,御膳房掌勺估摸着对我有成见,明知我不喜鱼汤,还成天往我寝宫中送鱼头浓汤,鲫鱼汤。 使得我每每闻到鱼腥味,脑海中便会闪现过楚荷吐了一地的秽物,就连鼻尖,似乎也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腥臭味,委实恶心。 “该死!楚荷究竟吃了些什么,腥味那么重。”我单手捂着心口,半倾着身子趴在榻边干呕不止。 脑海中,黑盒子捧腹大笑,“宿主,自你有了身孕之后,真是越来越傻了。她吃了什么有那么重要么?既然极其厌恶那腥味,就该将之忘得一干二净。你现在的行为,好比踩着一坨牛粪,知其味冲,却偏偏要尝上两口好分辨其成分。” “………” 我满头黑线,正欲同黑盒子舌战三百回合,忽而忆起楚荷所言。 她说过,叶修在汗流浃背之时,身上亦带着一股极淡的鱼腥味。 我心下思忖着,难不成,叶修偷食了楚荷所吐秽物,因而身上才染上了鱼腥味? 黑盒子笑得不能自已,往往复复地翻合着盒盖,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宿主,你脑子里装满了楚荷所吐秽物么?你以为叶修同你一样蠢,会吃那玩意儿?哈哈,宿主你真是蠢绝人寰。” “我脑子里装的是你。”我冷哼道,总觉自己遗忘了什么关键点,一时间想不起来难受得抓心挠肺。 罢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腹中小小乖们。 我如是安慰着自己,一边看着容忌带来的各色话本,一边臆想着话本中的情节,看到激动时,还要手舞足蹈演上几段。 “啊,我好脏。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我照着话本中的小字绘声绘色地读着。 “不,你不脏。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干净最纯洁最美好的。”我变了调,以稍稍粗犷的声音诠释着话本中男子所说的话。 ……… 我全神贯注地读了大半晌,顿觉话本中的情节太过老套,兴致缺缺地将话本甩于榻下。 不对,屋中怎么多了三个人! 我一激灵,忙从榻上坐起,惊愕地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三人。 父君大概是觉得我的所作所为丢了他的脸,面颊上悄然飞上两抹红云,显得尤为尴尬。 祁汜鹰隼般的犀利眼眸中透露着些许困惑,同我对视一眼之后,忍不住心中好奇,朗声问道,“歌儿很喜欢话本中的桥段?不若,朕陪你演?假戏真做也成。” 容忌扶额,躬身捡起被我扔于地上的话本,“乖,这些话本我们不看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为何不敲门?你们为何不敲门!”我尴尬至极,将脸埋于被褥之中,恼羞成怒。 这要是让北璃百姓得知,我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敲了。”父君话音刚落,似是想起什么,面上更显窘迫。 祁汜唇齿含笑,“不是歌儿让朕快些进来,说等不及想要……见朕么?” 天杀的,话本中的对话为何如此暧昧不清! 我窘迫至极,抄起榻上的玉枕往祁汜身上砸去,“滚!” 容忌趁势,忙将我蒙在头上的被褥取下,柔声道,“可别闷坏了。” “都是你给我看的劳什子话本,你侬我侬卿卿我我,让我平白闹了个大笑话。”我随手将榻下的鞋履朝容忌身上扔去,“你走,今天不想理你。” 待祁汜和容忌均被我轰出屋,父君竟还杵在我跟前久久不舍离去。 “歌儿,你看这是什么?”父君阔步上前,摊开手心,示意着我看向他手中巴掌大的赤色珊瑚。 我眨了眨眼,颇为无语地答道,“珊瑚。我还不至于傻到连珊瑚也辨认不出。” 父君将手中经由他精雕细琢过的珊瑚朝我递来,“传闻,你极其喜欢赤海王宫中的赤色珊瑚。为父便亲自登门,特向赤海妖王讨要了一大片赤色珊瑚,精雕细琢了数日,这才有了这座观音送子珊瑚。” 闻言,我颇为感动地接过父君雕琢过的巴掌大小的珊瑚,无意间瞥向父君千疮百孔的手,心下便知他为了雕琢这座观音送子珊瑚,耗费了不少心思。 “喜欢吗?”父君紧张地搓着双手,一脸期待地看向我。 我素来不喜这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儿,再加之珊瑚中透着淡淡的鱼腥味,使得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不过,我亦不愿伤了父君的心,只得连连颔首,显出一副欣喜雀跃的模样,“我很喜欢。” 听小卓说,父君自母皇走后再未笑过。但父君每回来北璃王宫看我之际,不论我如何不愿搭理他,他面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不论我说些什么,他都不生气,只默默受着。 说实话,东临幻境中,父君受且舞挑拨,对我大打出手之际,我确实想过这辈子都不理他。 但对于至亲之人,我从来都狠不下心肠。即便短期内,我尚还无法对父君犯下的过错全然释怀,但我已经开始敞开心扉,试着接受他的善意。 这大概是走出东临幻境之后,我与父君关系最为亲近的一次。 父君见我对他的态度稍有好转,欣喜若狂,扛着斧头,欲再度潜入赤海王宫之中砍伐珊瑚。 我原想拦着他,脑子里忽而将赤海珊瑚中的鱼腥味同叶修身上的鱼腥味联系在一起。 难道叶修和赤海妖族之间亦有着非同寻常的渊源? 若真是如此,身为叶修盟友的冷夜长久藏身于赤海王宫定然不会是巧合。他们二人指不准借由赤海王宫演化为第五关古战场之际,大兴风浪,搅得整片虚无界大陆惶惶不得终日。 真是头疼! 我一手扶额,再不愿去想这些烦心事。 “王,东临王有请。” 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容忌不是才被我轰走?怎的不到一刻钟工夫又来了。 我出了屋,四下张望着,并未发现容忌的踪迹,旋即转头问着立于门口处的宫婢,“东临王在何处?” “回王的话,东临王此刻正在偏殿等候着您呢。”宫婢低眉顺眼地说道。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追问着宫婢,留了个心眼,总觉容忌不会没事闲着引我去偏殿。 宫婢唯唯诺诺道,“东临王还说,沉瑜姑娘已找到。只是沉瑜姑娘受了惊吓,眼下正于偏殿之中休养。” 沉瑜当真已找到? 我委实不解,平素里容忌从不会和其他女子独处一室,怎么今日竟愿意和沉瑜一道久待于偏殿之中? 思及此,我已经可以确认引我去偏殿之人绝不是容忌。 不过,麻烦都找上门了,岂有继续缩在寝宫中不管不问的道理? 我双手紧握轩辕剑剑柄,整个人均处于高度戒备中,站定在偏殿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一脚踹开偏殿紧阖着的大门。 砰—— 偏殿的门被我一脚踹得四分五裂,轰鸣而响的破门声萦绕在偌大的偏殿之中,经久不散。 一手扫去眼前轻飏的灰尘,我正欲跨入偏殿,忽而对上了不偏不倚地悬挂在我面前的沉瑜头颅。 她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了无生气。 “啊——”我错愕地失声尖叫,趔趄后退着,一不小心被身后的门槛绊了一跤,跌落在地心有余悸。 来偏殿之前,我便料想偏殿之中定有埋伏。 但我并未料到,等待我的,居然是沉瑜悬于门口,随风而动的项上人头。 仰头看着不断地往下渗着血迹的沉瑜头颅,不知不觉间身体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更糟糕的是,腹中孕灵似乎被眼前所见骇到,受了不小惊吓。 我轻抚着剧痛难忍的腹部,柔声安慰着她们,“莫怕。娘亲亲这就带你们回去。” “来了,就别着急着走。”偏殿中,冷夜身着一袭银色水蟒锦袍,银狐面具遮面,正冷眼看着跌落在地的我。 “你竟还敢在出现在我面前。”我站起身,冷睨着眼神阴冷的冷夜,心中怒意升腾。 砰—— 冷夜邪笑道,“百里歌,你以为本座当真怕你?在本座眼里,你与芸芸众生并无区别,渺小如蝼蚁,顶多算是个相貌出众的蝼蚁。” “冷夜,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自称‘神君’不代表你就能成为诸神之君。我才是真正的凰神凤主,万神之主。”我反唇相讥道,轩辕剑直指他的眉心。 出乎意料的是,正当我欲将冷夜劈成两半之际,房梁上忽而俯冲下一道黑影,三两下将我冷夜带离了我身前。 我眨了眨眼,更显错愕,“封於?什么时候,你和冷夜的关系竟这般要好了?” 封於并未答话,反倒是主动向剑拔弩张的冷夜示好,“你我斗了这么久都未分出胜负,今日若是败在一介女流之辈手中,有何颜面于此片大陆上立足?” 冷夜冷哼道,“腌臜玩意儿,你一开口本座便知你在觊觎她腹中孕灵。不过,她腹中孕灵神力卓绝,你我若是一人一个平分了,称霸虚无界岂不是指日可待?” “孕灵大可分你一半,但她的身体,必须归本座。”封於挑了挑眉,转而将其贪婪的眸光投注在我身上。 “你以为本座和你一样沉迷女色?若是喜欢你尽管夺去。”冷夜不屑地冷睨了一眼封於。 神君,圣君。 本该是最为神圣的化身,不知为何,却变得脏污不堪。 我手持着轩辕剑,朝着他们二人踱步而去,“围攻女人,你们纵是赢了,亦是胜之不武。你们若是输了,我敢保证,定会将你们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封於,冷夜二人相视一眼,随后分前后二路,朝我攻来。 封於掌心的五色气旋微闪,他单手托着掌心中的五色气旋,朝着我心口处猛袭。 冷夜一连甩出几道鎏金梵文,朝着我背脊处撞来。 第三九八章 嘘,东临王来了 一时间,我再度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封於掌心的五色气旋凝结了庞大气势,气旋所及之处,霞光万道。 冷夜亦不遑多让,袖中鎏金梵文随着他大盛的真气浩浩荡荡朝我背心处冲来。 偏殿中,光与影于凛凛杀气中纵横交错,摧枯拉朽般将殿中四柱轰成齑粉。 我悬空而起,脚踏真气之上,睥睨着同时朝我发动猛攻的封於和冷夜,体内的乾坤之力愈发兴奋。 “自作孽,不可活。” 我淡淡道,眼尾余光扫过冷夜从我身后直梭而来的利刃,一手擒住他的胳膊,猛一发力,便将他的胳膊脆生生折成两段。 冷夜吃痛闷哼,急退两步,袖中鎏金梵文再度向我背心处袭来。 与此同时,封於掌心五色气旋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如振翅饕餮般狂啸怒吼着,不偏不倚地朝我丹田处轰来。 我顺势将冷夜推至身前,迫使他为我挡下五色气旋的猛攻。 “啊——”冷夜心肺炸裂,血色渐染。 封於眸色微沉,低咒道,“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我顿觉可笑,抬眸扫了一眼徒手朝我逼近的封於,声色寂寂,“你的死期,近了。” 随手将气息奄奄的冷夜扔至地上,我一脚踩踏着冷夜面上的银狐面具,一剑贯穿封於心口。 “乾坤之力,果真了得。”封於垂眸,看向自己心口处闪着暗芒势不可挡的轩辕剑,周身气势渐弱,原先还算清秀的脸颊由于精血的大量流逝,须臾间褶皱遍布,垂垂老矣。 我收回轩辕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地不起的二人,手心金色气旋幻成一道犹如由黄金浇铸而成的火凰,朝封於、冷夜二人发起最后一击。 封於、冷夜阵脚大乱,相视一眼后似达成共识。 须臾间,封於周身怨念同冷夜周身善缘紧密贴合,他们周遭忽而燃起道道煞白光幕,不遗余力地抵挡着火凰的侵蚀。 “负隅顽抗,徒劳无益。”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冷眼看着他们的元神被火凰一点点吞噬,一点点蚕食,看着他们歇斯底里穷途末路。 然,纵他们二人已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依旧嘴硬得很。 冷夜蛇眼微凸,黢黑蛇信吞吐着煞白的光幕,“百里歌,谁能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本座乃顺天道而生,绝不可能卒于今日。” “天道?你和天弋真是如出一辙,惯将自己的意念强加之天道之上。你告诉我,何为天道?天道让你滥杀无辜让你搅得虚无界大陆民不聊生?” 火凰攻势随着我体内愈发兴奋的乾坤之力变得尤为猛烈,照此看来,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冷夜、封於必定魂飞魄散。 遗憾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我以为今日即可一举斩杀这为祸人间的两大祸害之际,偏殿之中竟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想不到女施主还惦念着贫僧,贫僧深感欣慰。”天弋推门而入,背光而立,头顶上方有道道余晖流泻。 乍然回眸,对上天弋那双曜黑的眼眸,我心中暗生恼意,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原以为灵山脚下一役后,天弋必将沉寂一段时间。 不成想,短短数个月时间,他竟又完好如初地卷土重来。 “女施主,一段时间不见,你愈发清丽动人了。”天弋手持九环锡杖,朝着偏殿中忙于以火凰掣肘封於、冷夜二人的我走来。 我心中警铃大作,双眸紧随着他的步伐,深怕他会出手助封於、冷夜一臂之力。 天弋轻拢肩上袈裟,面上浅淡的笑意透着几分偏执,“再见贫僧,女施主心中可有一丝悸动?” 我反唇相讥道,“天弋,你以为你身上有可以令我心动的地方?” “小脸终于圆润了些,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将女施主拥入怀中呢。”天弋抬手,粗粝的指尖反反复复地磨砺着我的脸颊。 “放手。”我委实不愿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仅余一口气的封於、冷夜,一时抽不开手,只得狠瞪着天弋,喝斥着他不合时宜的行为。 天弋悻悻收回手,转而瞥向跪伏在地的冷夜、封於,嗤之以鼻,“两个废物,就这么点实力,还妄想称霸虚无界?” 冷夜元神涣散,蛇眼中闪过黠光,“本座能不能称霸虚无界,还是个未知数。但是你,本座的乖徒孙,穷其一生都得不到心中所爱,真真可怜。你大概还不知道,百里歌又怀上了他人的野种。” 我满头黑线,他们怎么扯来扯去又扯上我腹中孕灵? 毋庸置疑的是,冷夜确实了解天弋。 冷夜此言一出,天弋周身气场骤冷,直耸云鬓的浓眉微微倒竖,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你为何偏要气贫僧?” 天弋一手扼住我的脖颈,迫使我不得已收回火凰,转而朝着暴怒的天弋袭去。 “怀了野种还敢对贫僧大打出手?女施主,你对得起贫僧的一往情深?”天弋袈裟随风而动,高扬起的手带着一股强劲的掌风,朝我腹部轰来。 我猛地朝身侧跨出一大步,避开天弋强劲的掌风,狠狠的一拳重击他眉骨之上,“天弋,你我的恩怨就不能过会再算?” 天弋明白我的言下之意,他深知冷夜、封於不除,对他而言,亦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思量再三,他讪讪收回掌风,转身一脚踹在冷夜心口,“祖师爷,今天就由贫僧送您老归西吧。” 见状,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在天弋着手对付冷夜之际,亦移至封於身前,一掌朝着他的天灵盖劈去。封於速度极快,即便身体极度虚弱,但依旧险险地避过我朝他发起的致命一击。 我连连连抽出轩辕剑,剑柄在手中一翻,在封於右臂上重重一划,划出一道长且深的口子,皮肉外翻,殷红血液顺着玄色衣袍汩汩流出,而封於的惨叫声更是响彻大半个北璃王宫。 天弋眉头紧蹙,抬眸看向偏殿外影影绰绰的人影,素手收回了九环锡杖,以移形换影之术瞬移至我跟前,孔武有力的臂膀紧勒着我的腰线,将我强行拖至玄关后。 “天弋,你疯了吗?今日若不斩杀他们二人,后果不堪设想!”我以手肘重击着天弋的心口,但他的神力愈加浑厚,足以同我全盛时期的乾坤之力相抗衡。 “嘘,东临王来了。”天弋故作神秘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附在我耳边轻语道,“他们的死活贫僧并不在意。贫僧在意的,从来只有女施主一人。” 我双手被他反剪于身后,双脚亦被他单膝禁锢地死死的,再加之方才对阵冷夜、封於,消耗了过多的体力,眼下对阵天弋就显得力不从心。 再这么下去,这个疯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呢。 如是想着,我只好扯着嗓子呼救道,“容忌,救我!” 天弋阴沉着脸,一掌劈在我后脑勺处,而后颇为心疼地轻抚着我的后脑勺,“女施主,乖乖听话才能免受皮肉之苦。” 他下手极狠,一连重击数下,使得我彻底丧失了挣扎的能力,眼前一片黑暗陷入半昏迷状态。 “你若是乖一些,贫僧又岂会对你动手?随贫僧回禅寺,给贫僧生个乖巧柔顺的女娃,如何?” 天弋声音极轻,如似羽毛落地。 听在我耳里,却如平地惊雷。 待容忌姗姗来迟之际,封於、冷夜已不见踪影。 天弋一手拖着昏迷不醒,但意识犹存的我潜伏在暗处,观察着容忌的一举一动。 容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亦随着他临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快。然,他突然站定在离我两尺前的地方,不再上前。 我心急如焚,拼尽全力收拢回涣散的意识,企图发出些微声响,将容忌引至玄关后。 天弋见我双唇翕动,紧紧捂住我的口鼻,压低了声,冷笑涟涟,“是甜甜施主强迫你的么?没关系,总有一天,贫僧会替你报仇雪恨。将甜甜施主,连带着你腹中的野种,一并铲除。” 第三九九章 贫僧打算为你还俗 玄关外,容忌毫无头绪地在空旷寂冷的偏殿找寻着我的踪迹。 许是天弋设了障眼法,使得容忌数度停留于玄关前,但始终未能发现玄关后的人气。 我能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远,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王,神君、圣君皆已遁逃而去。他们速度极快,属下跟不上。”追风的声音在殿中乍响。 容忌沉声问道,“可有寻到歌儿的踪迹?” “北璃王神威,以一己之力重挫神君、圣君二人,许是元气大伤,回寝宫休息了吧?”追风如是说道。 “此事,甚是蹊跷。”容忌似回头望了一眼玄关,但终究还是同追风一道,扬长而去。 容忌一走,天弋遂将我扛于肩头,趁乱离了北璃王宫。 “女施主,有贫僧在,从此以后,再没人能欺负你。”天弋笃定说道,而后加快了脚力,去处不明。 耳边邪风呼啸,我被彻骨的凉风吹得背脊发寒,深入骨髓的恐惧浸润着四肢百骸,使得我在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 半个时辰过后,耳边风声骤止,天弋将我从他肩上放下,重摔在榻。 我的意识已尽数回拢,猛然睁开眼,蜷缩至榻上一隅,虎视眈眈盯着他,“这是哪儿?” 天弋展开笑颜,双手捧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我面前晃了晃,“女施主,这儿是贫僧与你的爱巢。” 我摇了摇头,看着冥顽不灵的天弋,连同他辩驳的气力都没了。 天弋顺势坐于榻前,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女施主,你与贫僧才是天作之合。你为凰神凤主,贫僧乃天之骄子,郎才女貌,十分登对。你若跟了贫僧,贫僧绝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头。” 天弋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自诩“天意”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自称“天之骄子”。 “明日午时,贫僧将为你还俗。女施主,你开心吗?”天弋突然反问着我,黑黄的脸颊上透露着一丝无法隐匿的亢奋。 他真是疯了!明知我心里没有他的位置,甚至恨他入骨,他竟一意孤行执意要为我还俗,还恬不知耻地问我开不开心。 若不是眼下我的神力尚未完全恢复,我定然要狠狠羞辱他一番,打得他满地找牙。 天弋见我未答话,再度发问道,“女施主,贫僧还俗后,便能将你明媒正娶迎进门,你开心吗?” 我心下腹诽着,天弋既将还俗之日定在了明日正午,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天的时间休养生息。这一天之内只要我不刻意激怒他,他应当不会伤及我腹中孕灵。 如此一想,我即刻偃旗息鼓,紧闭双眸暗自调息养神,不再理会偏执癫狂的天弋。 “装睡?贫僧没睡,你岂有独自入睡的道理?”天弋熏燃了两炷香,作势朝我眼眸处戳来。 我以手肘挡着他的侵袭,一手打掉了他手中冒着青烟的香火,“天弋,你若想要鱼死网破,我大可奉陪到底。” “想当贫僧的女人,女施主最好收敛收敛张狂的性子。一会,换上寺院素衣,将一头墨发剃去,今后莫要再沾花惹草。”天弋说着,突然抬手掐着我的脸颊,而后颇为满足地低吟出声,“能得到这么美好的女施主,贫僧三生有幸。” 刹那间,我胃里又是一阵翻腾,看着一脸陶醉的天弋干呕不止。 沙—— 轩辕剑出鞘,寒芒暗凛,一剑便削去天弋指腹一层皮。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很恶心。”我冷冷说着,转眼间便将轩辕剑横亘至天弋脖颈上。 天弋在我面前晃了晃被削去一层皮的指腹,忽而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紧扼着我的下颚,阴恻恻言之,“贫僧圣手受了伤,还不给贫僧吹吹?” “天弋,为何要让我如此厌恶你?”我直视着天弋曜黑的眼眸,恨不得将他这张面目可憎的脸捅成马蜂窝。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换上素衣,自行剃度。”天弋脸色骤冷,倏尔起身拂袖而去。 天弋前脚刚走,黑盒子便仓皇说道,“宿主,此处乃第六关古战场,易进难出。照理说,一定要等到有人闯过第五关古战场,你才有可能逃出此地。” 第六关古战场? 我脑壳突突直跳,原以为待自己神力全然恢复,即可成功逃出天弋的魔爪。不成想,他竟这般狡猾,将我困在了寻常人所不能及之地。 “短期内,若没人闯得过第五关古战场,我当如何?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能逃离此地?”我郁猝至极,倏然起身,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步。 黑盒子审慎言之,“宿主若是以乾坤之力强行突破古战场的结界,也不失为一种法子。只是宿主腹中孕灵孱弱,恐经不起乾坤之力这般折腾。当然,若是有回城轴的助力,想要离开古战场,将变得轻而易举。” 以乾坤之力强行闯出古战场并不实际,毕竟腹中孕灵对于我和容忌而言意义非凡,我绝不能拿她们的安危开玩笑。 可要想在短期内寻到回城轴,亦是难上加难。 “天杀的天弋!”我低咒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他置于屏风上的素衣。 我原本并不想换,但又怕自己过于强硬的态度会再度惹怒天弋,到时候他若是强行帮我换衣,那才叫得不偿失。 一个时辰转瞬即过,当天弋推门而入见我已然换上一身素衣之际,心情大好。 他信步朝我走来,以孔武有力的臂膀横亘在我腰间,曜黑的眼眸中闪着灼灼的光,“女施主,素衣里一抹娇红外泄,是在存心引诱贫僧?” “喜欢么?”我反问道。 “甚喜。”天弋莞尔一笑,旋即又正了脸色,郑重其事道,“女施主切莫太过心急。待贫僧还俗之后,你在贫僧面前如何放浪,贫僧都有法子将你治得服服帖帖。” 呵!他倒是敢想。 殊不知,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都不可能得见我纵情放浪的一面。 我嫌恶地剜了他一眼,旋即揪着他的袈裟,冷声询问道,“你既那么喜欢老娘素衣里头一抹娇红,老娘便赐你一匹红绸。” “女施主要送贫僧定情之物?”天弋听得云里雾里,黑黄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又惊又喜。 我轻嗤出声,“你当真是所有恶人之中,最天真的。” 语落,我单手紧握轩辕剑剑柄,将杵在我面前岿然不动的天弋当成了一尾腥臭至极的鱼,旋即以锋利无比的剑刃疾速地在他身上划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天弋面上的欣喜被愁容取代,他瘪着嘴,下颌不住地震颤,“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女施主为何非要出手伤害贫僧?” “别动。你不是喜欢老娘素衣里头的一抹娇红?老娘今日即便豁出了这条命,也得替你将这身红黄相间的袈裟以血色浸染成你最钟意的娇红。”我如是说着,麻木地翻转着手腕,如去鱼鳞般,将天弋身上的皮肉尽数剐裂,直至他身上被洗得发白的袈裟彻底被血色所染。 “女施主赠予贫僧的厚礼,贫僧岂能不收?”天弋苦笑着,微阖双眸,紧咬牙关,任我凌虐。 待我将天弋伤得体无完肤,手腕酸得厉害,终于悻悻地收回轩辕剑,抬眸颇为不解地询问着他,“何必呢?值得么?” “值得。你我本就是天作之合,天意要我们结成连理,我们怎能逆天而行?”天弋面无血色,但眼神依旧十分坚定,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世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即便你口中的‘天意’不仅仅是你用来粉饰欲望的借口,即便‘天意’真实存在,即便你我当真是你口中所说的‘天作之合’,这些虚无缥缈的佐证依旧无法撼动我和容忌的感情。”我如是说道,心里只要一想到容忌,即便身处绝境,依旧对未来报有憧憬。 天弋定定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看起来极其忧郁,同他硬朗的外表大相径庭。 也许,他自小遭受的磨难使得他变得脆弱敏感,偏执癫狂。但,任何磨难都不能成为作恶犯上的借口。 沉吟许久,他缓缓地朝我伸出手,略略涩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自信,“女施主,贫僧当真比不上甜甜施主吗?” “自然比不上。” “贫僧每每想对你温柔些,但你这张嘴,为何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勾起贫僧的怒火?”天弋眸中戾气渐盛,他咬牙切齿地朝我走来,单手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大半个身子按在梳妆台前。 第四百章 被剃成秃瓢? 我大半张脸被迫贴在冰冷的梳妆台前,怒气飙升。 下一瞬,我被天弋反剪于身后的双手因着周身蓬勃的怒气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束缚,血脉中翻滚着的乾坤之力如拍岸怒浪,穿透我指端的细小伤口,倾泻而出。 须臾间,我充盈着乾坤之力的掌风直楞楞地朝着天弋心口轰去。 咣—— 带着赤金色的掌风触及到天弋的不死之身,发出振聋发聩的爆破声。 电光火石之间,天弋被炸得粉碎的心口闪着道道金芒。 他垂眸看着自己狼藉一片的心口,厉声警告着我,“女施主,贫僧脾气不大好。你即便仗着贫僧的宠爱肆意妄为,也该有个限度。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伤贫僧一根毫毛,贫僧不介意徒手挖出你腹中孕灵,逼着你将之蚕食干净。” “天弋,多行不义必自毙。放下屠刀,放过自己。”我苦口婆心地劝着天弋,可转念一想,他若是肯听劝,也不会不管不顾地将我困至第六关古战场。 “女施主,贫僧自遇见你的那一刻起,就再无回头路可走了。不过,贫僧亦从未想过回头。只要前路有你相伴,等待贫僧的哪怕是万丈深渊,贫僧也会含笑一条路走到黑。”天弋郑重其事地说着,而后又按着我的肩头,迫使我正对着梳妆台前染了薄薄雾气的方形铜镜。 我紧盯着铜镜中低眉颔首忧郁沉敛的天弋,心跳如鼓,深怕他突然发狂将我的头发剃得一干二净。 若当真如此,我该如何见人? 更重要的是,我与容忌每每耳鬓厮磨之际,他的手总喜欢在我发间逡巡。要是我没了头发,他岂不是要捧着我光秃秃的脑门儿逡巡着我凉飕飕的头皮? 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对镜中忧郁沉静的天弋又多了一层惧意。 “女施主,需要贫僧亲手替你剃度?”天弋徐徐开口,一双手不自主地在我发间摆弄着。 “不,不用。”我双手捂着脑袋,如同炸毛的公鸡。 只要他再敢靠近一步,我铁定抄起梳妆台前的剪子同他拼命。 “罢了,不剃就不剃。若此刻将这一头墨发剃了,明晚你这光秃秃的脑门,怕是撑不起贫僧为你精心准备的凤冠霞帔。”天弋说着,全然无视了他身上被我以轩辕剑剐出的上百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屋外,传来一道清脆的通报声,打破了室内尤为诡谲的和谐,“无量大师,有香客于禅房前静候,见是不见?” 天弋回过神,阔步往门口走去,他询问着屋外的小沙弥,“来者何人?” 小沙弥答曰,“是位姿容秀丽的仙女,名唤华清。” 我双目放光,从未料到会在此处遇到华清。话说回来,能在举目无亲的第六关古战场中遇到熟人,我心里顿觉踏实不少。 “不见。”天弋冷漠地回着小沙弥的话。 “见见吧?我与华清颇有些交情,一段时间不见,怪想念的。”我倏尔起身,行至门口处,小心翼翼地说着。 天弋侧目看向一脸堆笑的我,终是颔了颔首,“若是敢在贫僧面前耍花招,你自己看着办。” 我倒是想问问天弋,要是我在他面前频频耍花招,他当如何?只不过,眼下我与他尚未达到剑拔弩张的那一步,再者我也不愿率先撕破脸面为自己招惹一大堆祸事。 待我随着天弋穿过数条廊道,总算得见静立于禅房前梨花树下美似画的华清。 华清回眸,清澈见底的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她双手稍稍提起裙摆,朝着天弋身后的我飞奔而来,“且歌,总算见到你了。” “重逢固然令人振奋,但第六关古战场显然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我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说道。 华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突然凑上前附在我耳边轻声询问着我,“你是不是怀了身孕?” 我点了点头,悄声说道,“也不知道她们来得是不是时候。乱世之中,太多身不由己,我就怕自己保护不了她们。” 天弋对于我和华清之间的谈话没有丝毫的兴趣,遂甩袖扬长而去。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出言威胁我,“女施主,最好不要在贫僧的眼皮底下耍花招。不然,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 华清看着天弋远去的背影,柳眉微蹙,眸中的怜悯溢于言表,“且歌姑娘,你可真是命途多舛。刚在第四关古战场中遭受重创,这会子又被无量大师劫掠至第六关古战场中。” “邪不胜正。终有一天,我会将这些曾万般欺凌我的人踩于脚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睚眦必报。”我拢于袖中的双拳紧紧攥着,信誓旦旦地说道。 事实上,我亦曾将尊严看得十分重要,但当我有了小小乖之后,更多的是学着瞻前顾后,以大局为重,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姑息曾伤害过我的人。等我强大到能保护好身边人,等我徒手攀上虚无界之巅,我定会将那些曾欺我辱我之人,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华清叹了一口气,声音透着浓浓的沧桑感,和她娇俏的外表相差甚远,“且歌姑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知你现在的处境十分艰难,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但不论是遇上多大的困难,千万不能再像第四关古战场中那般,自暴自弃。相信我,有朝一日,你终能得偿所愿屹立于虚无界之巅,君临天下。” 若不是她的声音苍老得太过突兀,我差点儿都要忘了她的另一重身份——华清山不出世的得道仙人华清道长。 我怔怔地望着华清,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着她,“你当真是华清山不出世的得道仙人?” 华清闻言,面上并未有太多的波澜。 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往事不堪回首。过往之事,我不想提。不过,你放心,我华清以华清山九九八十一位身归混沌的主神之名起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绝不会伤你分毫。” 华清语落,便趁着院中小沙弥不察,顺势将一卷回城轴交至我手中,低声嘱咐道,“我手中仅此一卷,你务必收好。” 第四零一章 贫僧逾矩了 我微微垂眸,看向华清塞至我手中的回城轴,心中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困惑。 “为什么帮我?”思量再三,我终是开口询问着她。 华清脸上漾开一抹明媚笑靥,灵气逼人的眼眸中毫无杂质,须臾间打消了我心中的疑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华清稍加思索,说得十分谨慎。 “我不能收。人生而平等,我若是占了你的回城轴,你岂不是就要被困在古战场之中了?”我推诿道。 华清态度十分坚决,“我出手相助,无非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为黎民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你是天命帝王星,六界最后的气运均落在了你的身上,我只望你,能扛起救世重责。” 华清说话的时候,眼眸中有矍铄亮光流转,使得她这一番话显得尤为诚恳。 但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她屡次出手相助的主要原因。更合理地说,她眼中并没有对黎民百姓的怜悯,有的,仅仅只是对我的爱护。 不过,她既不愿意吐露实情,我也不愿强人所难。 华清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柔声道,“我走了,保重。” “保重。”我低声轻语,目送着她的背影,双手紧攥着略略发皱的回城轴。 “女施主,来贫僧禅房一趟。”身后,天弋略显高亢的声音乍响。 闻言,我不动声色地将回城轴收入袖中,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上天弋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语气不善地问道,“何事?” 现在的我,神力虽未完全恢复,但手中握有回城轴,自是多了一分底气,自然无需依着他的脸色行事。 天弋脸上闪过片刻的怔愣,不过他很快就恢复镇定,“你与贫僧的婚书,贫僧希望能由你来起草。” 我原本打算借着回城轴之力先行离开第六关古战场,但委实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天弋。 若不是因为这个死秃驴坏事儿,封於、冷夜绝不可能侥幸逃脱。 思及此,我定定地望着天弋黑黄饥瘦的脸,轻轻答了一个“好”字。 天弋双唇翕动,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徐徐伸出手,示意我挽着他的胳膊。 我冷不丁地白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朝我伸来的胳膊,冷冷道,“带路。” “女施主,是贫僧逾矩了。放心,在明晚你我拜天地之前,贫僧会时刻谨记与你保持距离。虽然,你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贫僧希望,从今往后,你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独属于贫僧一人。”天弋悻悻地缩回了手,兀自在前方带着路。 干净,清白? 男人为何总爱用这些话约束女人?自己干净不了,凭什么去要求别人? 换句话说,天弋入佛门多载,满脑子红尘俗世,心中杂念纷扰,六根未净。若真要深究,他的灵魂比谁都肮脏。 不过,我已经懒得同天弋浪费口舌,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入了禅房。 天弋许是未料到我会如此顺从,待他坐定在案几前,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询问着我,“女施主,你当真没耍花招?” “写什么?”我执起案几上的狼毫笔,不咸不淡地询问着他。 天弋碰了个软钉子,但并未发怒。 他稍作沉吟,而后指了指案几上的宣纸,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贫僧怎么说,你就怎么写。字写得规整点,贫僧不希望婚书上,存在着一星半点的瑕疵。” 我将狼毫笔随手一丢,怒极反笑,“这么多要求,为何不自己写?” 天弋扫了眼斜亘在素白宣纸上的狼毫笔,遂将狼毫笔重新递给我,“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仅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全然未将他所说听进耳里。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我再拖上一刻钟,之前大战封於、冷夜所损耗的神力便可尽数恢复。 天弋见我只字未写,面色阴沉至极,他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曜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女施主,你知道的,激怒贫僧,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久未提笔,许多字虽认得,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淡淡说道。 天弋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罢了,婚书就由贫僧来撰写。你与贫僧成婚后,贫僧会倾尽所能宠你爱你。当然,贫僧待你万般好,你自然也需有所回应。这样吧,你就贡献出腹中两颗孕灵,化入合卺酒中,你我一人一杯,于洞房花烛之夜交颈饮尽,如何?” 这下,天弋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了。想不到他和封於、冷夜并无实质区别,均是为了我腹中孕灵而来。只不过,天弋比他们二者更加虚伪,竟凭着自以为是的“深情”,粉饰着自身无休无止的贪欲。 我冷笑道,“天弋,你扪心自问,当真爱过我?” “自然。”天弋信誓旦旦地答道。 罢了,跟他这种冥顽不灵的死秃驴废什么话呢? 打一顿不解气,那就打两顿。 待我周身神力尽数恢复之际,天弋亦书写好了婚书,笑意炎炎地将之送至我跟前,要我在空白之处紧贴着他的指印画押。 “女施主,娘子,画押。”天弋轻轻吹着婚书上尚未干涸的墨迹,小心翼翼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 我悄然捏碎藏于袖中多时但一直未能派上用场的心镜碎片,转而将稀碎成渣的心镜碎片朝着天弋眼眸中撒去。 唰—— 心镜碎渣若细碎冰雹,朝着天弋曜黑的眼眸袭去,须臾间遍布天弋顾盼分明的眼珠中。 “找死!”天弋眼眶中有黏稠血液迸溅,混合着带着咸气的泪水,簌簌挂下。 “不知死活之人,是你。”我定定地站在天弋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天弋揉了揉眼,企图将眼眸中的心镜碎片逼出体内。 不过,已然稀碎成渣的心镜碎片可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没个两三日,绝不可能清理干净。 “心镜?”天弋瞳孔持续性扩大,被镜碴伤得血泪横流的眼眸闪过一丝惊惧。 “知道怕了?晚了。”突然间,我对天弋的心魔生出了几分兴趣。 毕竟,像他这般厚颜无耻之徒,通常需要一颗极其强大的心脏,才能不惧流言蜚语,我行我素。因而,我还真是猜不透,无所畏惧的天弋会被何事所扰,会因何事伤神? 我抬首紧盯着天弋的双眸,透过他的曜黑瞳孔,将心镜所示尽收眼底。 如烟薄雾散去,圣君封於踏夜而来。圣君行至幻境前,抬眸之际,眼神所及之处,恰好有一位体态婀娜的幻境仙灵闯入他的视野之中。 四目相对,一拍即合。圣君留情,仙灵有孕。 可惜好景不长,圣君寡情弃她而去,仙灵不想有损声名悄然离开幻境,隐姓埋名。 我纳闷地盯着天弋的瞳孔,委实想不通为何圣君会成为羁绊天弋的心魔之一。 直到我亲眼目睹心镜中那位面生的仙灵怀胎十月产下面色黑黄,浓眉直耸两鬓的男婴,才知这个男婴正是天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多时,天弋瞳孔中,忽而闪现过神君冷夜的身影。他浮光掠影而来,一剑利落了结仙灵性命,转而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天弋收入自己麾下。 仙灵临了前,苦苦哀求着冷夜饶天弋一命。 冷夜冠冕堂皇言之,“本座乃维护天道伦常的使者,顺天意而来,今日赐他‘天弋’之名,便是对他寄予厚望。本座会倾尽毕生所学,使他得以继承本座衣钵。有朝一日,他若能手刃圣君替天行道,也算是不枉本座悉心栽培一场。” 想不到,冷夜收养天弋,竟是存了让天弋和封於父子自相残杀的心思。 怪不得,冷夜从不让天弋唤自己师父,反倒当起了天弋的祖师爷。他这是明摆着想在辈分上,压封於一筹。 天弋瞳孔中,冷夜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天弋带回了灵山,随意地扔至一隅,冷言冷语道,“圣君的孽种,贱命倒是挺硬。染了伤寒竟还能不药而愈。” 倏然间,立于我跟前的天弋突然捂着脑袋在禅房中四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这不是真的。贫僧不是孽种,贫僧是天之骄子。” 我摇了摇头,看向如受重挫的天弋,对于他曲折离奇的身世亦是唏嘘不已。 不过,我总算明白为何天弋死缠着我不放。大概是因为我也有一半幻境仙灵的血统,和他娘亲可能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之处,才使得他对我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贫僧不是孽种,贫僧是天之骄子!”天弋魔怔般一刻不停歇地重复呢喃着,双手不停地捶打着脑袋,企图将脑海中那些令他屈辱不堪的画面一一毁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你受不得心魔之苦,那就让我亲手了解你的性命吧。” 话音一落,我徐徐走向仍在屋中上蹿下跳,近乎疯癫的天弋。 掌心烫金色的气旋集结,带着千钧之势,裹挟着十成的乾坤之力,毫不留情地朝着天弋命门轰去。 咣—— 乾坤之力并未让我失望,轰至天弋脑门处,旋即将他大半个脑袋炸裂,脑浆肆意流淌了一身,在他本就狼藉一片的袈裟上再添新污。 “啊——”天弋狂啸,徒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不,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僧不可能手刃血亲,他们的死与贫僧无关!” 手刃血亲?封於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 他神神叨叨地说些什么。 我听得一知半解,转而再出一掌,朝着他这张令人憎厌的脸颊轰去。 这一回,乾坤之力并未将天弋的脸颊炸裂,电光火石之间,天弋周身迸发着道道金光,竟将势不可挡的乾坤之力再度逼回我的体内。 我一时不察,趔趄跌倒在地,颇为困惑地看向天弋,竟未料到,他竟如此难以对付。 难不成,灵山一役之后,天弋得了高人指点? 我困惑地看着疯疯癫癫的天弋,指尖捻了蛛网,朝着他光秃秃的脑门儿轻轻一掷,闪身入了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萦绕至鼻尖,使得我顿感不适。 放眼望去,天弋正站于伏尸百里的灵山脚下,吃力地拄着九环锡杖,看上去状况尤为不好。 许是怕仇家上灵山寻仇,天弋只身一人远走他乡,隐于深山老林之中疗伤静养。 无意间,天弋因机缘际会闯入了水中月里的封於老巢。他趁呱唧不备,竟将一池子尚未长大的蚪儿,尽数塞入口中,一口数十只,半晌功夫便吃完了一池子的蚪儿。 我立于他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蹲着身子在池中掏着蚪儿的可怖模样,只觉背脊发寒。 天弋和封於一样,都是薄情寡义之人。但封於由怨念而生,天弋不是,他也不像封於那般坏得彻底。待他意识到自己蚕食的一池蚪儿,和他有着血亲关系,心中负罪感愈发深重。 黎明破晓之际,天弋汲取了一池蚪儿的纯净精元,重伤难愈的身体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他手执九环锡杖,矗立在死气沉沉的池塘中,仰天狂笑,“上天果真厚待贫僧。仅仅一夜的功夫,贫僧身上的伤竟不药而愈!” 正当此时,天雷勾着地火,裂缺霹雳,电闪雷鸣。 恍惚间,闪电犹如细密雨帘般自天幕上垂下,朝着水池中的天弋劈砍而去。 我连连后退了几步,看着触目惊心的万道天雷劈在天弋身上,亦回想起了诛仙台下自己的惨状,心有余悸。 天弋惊魂未定地看着天幕上密密麻麻朝自己袭来的列缺霹雳,躲无可躲。 轰—— 轰—— 轰—— ……… 万道天雷加身,天弋绝望至极,双膝跪于池底,歇斯底里地朝天怒吼,“贫僧乃天之骄子,贫僧乃天意化身!你们难道瞎了眼?竟敢对贫僧下手。” 吞食了一池子的嫡亲兄弟,百道天劫加身,也算是轻的了。 只是此刻的天弋,并不知自己身世,亦不知自己同池中蚪儿有着血亲关系。 我正纳闷,当初八十一道天雷就叫墨染尘丧了命,还使得我差点儿魂飞魄散,天弋万道天雷加身,为何还能苟活于世? 下一瞬,天弋果真化成飞灰,散作点点尘埃,沉寂于池中。 天弋一死,万道天雷瞬间偃旗息鼓。 不是吧?倘若天弋就此灰飞烟灭,那我现在进的是谁的梦境? 我尚未反应过来,梦境一转,整个身子如坠冰窖之中,越陷越深。 “该死!入个梦可真够呛,居然落至了十八层无间地狱。”我环顾着四周,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腹部,手中燃起天雷之火,在黢黑一片的无间地狱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阵乱闯。 腥臭压抑的无间地狱中,怨念邪祟杂生。 穿过狭窄泥泞的廊道,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廊道两侧铁牢中朝我伸出的血淋淋的胳膊,视线从铁牢里头那些十恶不赦的恶魔脸上一一扫过。寻了大半日,始终寻不到天弋的踪迹。 正当我准备捏碎天弋梦境全身而退之际,眼角余光尽发现廊道尽头处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的紫金钵、九环锡杖、发白褪色的袈裟。 下一瞬,无间地狱中的所有怨念邪祟,凭着排山倒海之势,一窝蜂地朝着廊道尽头涌来。 我看着身后黑压压一团,犹如野蜂群般嗡嗡作响的怨念邪祟之气,我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出所料,这些怨念邪祟“蹭”地一下撑起了天弋的袈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的天弋的肉体。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刚刚被万道天雷劈成飞灰的天弋又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眼前。 许是夺得了无间地狱中所有邪祟力量的加成,他功力突飞猛进,一举突破破空境,达无我境界。 “天助我也!想不到,万道天雷竟助贫僧修成了不死之身,善哉,善哉。”天弋唇齿含笑,气势大涨。 他直耸云鬓的浓眉微微倒竖,周身邪气渐染。 眼下的他,不正是从无间地狱中走出来的嗜血修罗? “女施主,想不到你竟入了贫僧梦境。”他手执九环锡杖,原本已经同我擦肩而过,但不知为何,他竟发现了我的存在,猛然转过身,一双矍铄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居然看得到我?”我脸色骤变,失声惊呼道。 第四零二章 破阵 天弋用力攫住我的下颚,迫使我仰头直视着他。 “女施主,看清了么?现在的贫僧,比起甜甜施主如何?”天弋颇为得意地质询着我,他双目灼灼地盯着我,企图从我面颊上寻到一丝崇拜。 我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拢于袖中的手尝试着捏碎他的梦境。 但奇怪的是,他的梦境已然不受我的掌控。 天弋阴恻恻笑道,“女施主,你不是已然窥见贫僧心魔中的幻境仙灵?贫僧既为幻境仙灵所出,想学造梦术自是比寻常人要容易许多。加之贫僧已突破无我境界,造梦术亦达登峰造极的境界,女施主想要掌控贫僧的梦境,怕是有点难度。” 原是如此! 幻境竟出了这么一个败类,实乃幻境之奇耻大辱。 天弋紧扼着我下颚的手向下移着,高亢雄浑的声音愈发亢奋,“女施主,很快,你将只属于贫僧一人。你的身,你的心,你的一切。” 我双眉紧蹙,不悦地拂去他的手,动用着血脉之中喷薄欲出的乾坤之力,试图再度捏碎梦境。 天弋嘴角笑意愈深,“女施主总不学乖,也是该给你一些教训了。” 说话间,他将手中九环锡杖幻化成七尺软鞭,凭之一把勾住我的腰线,而后猛拽软鞭,顺势将我拽入怀中。 “天弋,你别逼我。”我目眦尽裂,狠瞪着眼前格外令人厌恶的天弋。 天弋粗粝的掌心掠过我的脖颈,旋即在我脖颈之上留下数道伤痕。 “若贫僧执意逼你,你当如何?”天弋一手扼住我的脖颈,另一手高高扬起,“啪”地一声朝我脸颊甩来。 我被他一巴掌扇得头晕目眩,半边脸在须臾间肿得老高。 不愧是死过一回的人,下手比起之前,很多了。 天弋森森笑着,“服是不服?想做贫僧的女人,就必须乖乖听话。若是再敢惹怒贫僧,就别怪贫僧对你动用家法。” 我狠狠拭去嘴角鲜血,旋即动用着周身乾坤之力,以水式心法最后一招山河俱灭,朝他发起猛攻。 天弋仰身向后退去,对于怒气飙涨的我,亦不敢掉以轻心。 他双手合十,袖口旋即飞出数道匾额大小鎏金梵文。 鎏金梵文险险擦过我的袖口,朝着我身后的铜墙铁壁砸去。 一时间,天雷地火齐鸣,相逢相成,转瞬将邪气森森的无间地狱化为一片汪洋火海。 “女施主,你若再乱动用神力,当心腹中孕灵不保。”天弋以攻为守,一边朝我发起猛攻,企图掣肘着我尚未酝酿而出的招式。 脑海中,黑盒子信誓旦旦言之,“宿主,本大王虽不及你神威盖世能以一敌百,但你放心,守护腹中孕灵的安危,本大王还是绰绰有余的。” 黑盒子一口一个“本大王”,显得极不靠谱。 可眼下,我再无旁人可依,只得将孕灵托付给黑盒子照料,转而全力对抗着癫狂可怖的天弋。 没了后顾之忧,我不再束手束脚,纵身化作熊熊烈火,幻做火凤之形朝天弋奔袭而去。 天弋双腿呈十字划开,他一边疾速旋转着九环锡杖使之如魔风轮般削肉为泥,一边以移形换影之术瞬移至我身后,趁我尚未转身的当口,朝着我背脊处猛掷来仍在高速旋转着的九环锡杖。 若是被九环锡杖击中,我周身骨头必定尽数碎裂。 千钧一发之际,我将周身化为至柔水帘,迎合着九环锡杖移动的方向,一举将之紧握于手心。 天弋面上稍显惧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背脊紧贴着他身后灼热的铜墙铁壁上。 熊熊烈火之中,我手执九环锡杖,朝着无路可退的天弋信步走去。 “天弋,你以为你浴血重生就能天下无敌了?你大概不知道,你失踪隐匿的这段时间里,我也相当于死过一回。如今,我涅槃重生,若是连你都打不过,岂不是有愧凰神凤主的名号?” “凰神凤主?”天弋脸色愈发阴沉,单手托着紫金钵,下意识地护住心口要害之处。 我微微颔首,站定在他身前三尺之处,来来回回地比划着手中的九环锡杖,先是将之对准他的眉心,而后又试图对准他的心口。 最后转念一想,天弋既修成不死之身,就绝不可能被我轻易击毙。 既然不能叫他殒命,不如断了他的祸根,省得我成日提心吊胆。 我如此想着,趁他以周身神力护住心脉的当口,将九环锡杖瞄准他的裆口,借助着十成的乾坤之力,猛然掷去。 喀嚓—— 软骨碎裂之声在我耳际乍响。 “啊——” 顷刻间,天弋的身体被势不可挡的九环锡杖贯穿,喉中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嘶吼声。 “这回,应当废了吧?”我轻笑道,顿觉身心畅快。 脑海中,黑盒子瑟缩着身子,吓得连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动,“幸好本大王是香香软软的女子。不然,本大王即便长出数百个玩意儿,都经不起宿主这般暴戾斩杀。” “数百个?”我满头黑线,光是想想就觉十分恶心。 “女施主,你竟,竟……”天弋双膝跪地,话说一半再无法继续。 我垂眸睥睨着狼狈不堪的天弋,浅笑道,“我竟如何?支支吾吾的,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天弋羞愤难当,曜黑眼眸中大颗眼泪簌簌滑下,“女施主,你如此欺负贫僧,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我不咸不淡地答着,趁天弋式微,速速捏碎了梦境。 再度回到天弋禅房中,备受心魔折磨且又被我以九环锡杖重击要害的天弋伏地不起,双目失焦涣散,求生欲在他眼眸中一点一点寂灭。 很好,天弋死不了也好。 如果废了他的身体能使得他万念俱灰,那他的不死之身便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求死,有时候往往比求生更难。 “女施主,纵贫僧沦为废人,你也逃不出贫僧的手掌心。”天弋稍稍回过神,以手肘强撑起身子。 “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我莞尔一笑,当着他的面掏出袖中的回城轴,“咻”地一声,瞬间被回城轴中的巨大推力推出了第六关古战场。 砰—— 想来,这回城轴并不十分靠谱。竟将我传送至霓虹之巅,使得毫无防范意识的我双脚一空,直接从霓虹之上跌落在赤海浅滩上,若不是黑盒子一直护着我腹中孱弱孕灵,我还真怕小小乖们会被活活摔死。 我动了动手指,浑身仿若被车轱辘来回碾压过一般,说不上哪里疼,但就是动弹不得。 “呸呸——”稍稍缓过劲儿,我这才将嘴中污泥尽数吐出。 “歌儿?”两道低醇男声交叠至一起,同时出声将我的名儿叫出了九曲回肠之感。 我趴伏在地,仰头看着芝兰玉树飘然若仙的容忌和红缨金冠丰姿神逸的祁汜,稍显兴奋地说道,“没错,是我。” “………” 容忌眉头紧蹙,将掉入浅滩中沾染了满身淤泥的我搂在怀中,他的手轻拂过我肿得老高的脸颊,轻声询问道,“谁打的?” “区区小伤,无足挂齿。”我摆了摆手,全然未将天弋那一巴掌放在心上,转而绘声绘色地同他们说着天弋的惨样。 祁汜蹲在我身侧,亦同容忌一般愁眉不展。 “脸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皮怎么这么厚?”祁汜越说越气,若不是容忌在场,我敢笃定他肯定会伸手狠掐我脸。 容忌许是太担忧我的身体,仅淡淡扫了一眼祁汜,便急急带着我离开了赤海海域,转眼瞬移回北璃王宫。 “你和祁汜怎么会出现在赤海海域?”我见容忌愁眉不展,遂随意找了个话题欲缓解他过于紧张的情绪。 容忌的眼眸始终不离我被打得变了形的脸颊,“你失踪后,小卓恰巧来北璃王宫找你。他以造梦术探得了你被天弋所劫,我暂入不得第六关古战场,只得奔赴赤海海域,尽快闯过第五关古战场。” “别担心了。我虽伤了脸,但天弋也没占着便宜,反倒吃尽了苦头,不算亏。” 我出言宽慰着容忌,心下却十分纳闷。明明受伤的人是我,我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容忌,这是个什么道理? 第四零三章 祁汜旧疾复发 “我原以为只要你乖乖留在北璃王宫,就不会发生如此凶险之事。想不到,他们竟在我眼皮底下,如此迫害你。”容忌沮丧地说道,琥珀色的眼眸中担忧与戾气参半。 我不以为意道,“我这不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区区一巴掌,我还是受得住的。” “总是让你跟着我吃苦。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若你没有遇见我,是不是会比现在快乐一些?”容忌的手无意识地在我发间逡巡,声音低醇,传入我耳中,如林籁泉韵。 “什么吃不吃苦的?你明明很甜,小脸甜甜,小手甜甜,从上至下哪哪都甜。”我单指勾着他的下巴,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不就一日不见?我怎么觉着容忌越发俊俏了呢! 容忌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双唇微微翕动,似想勾唇浅笑,但似乎又羞于被我窥视他的内心,耳根红透,如池中悄然绽开的芙蕖。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为了转移容忌的注意力,我特意卖了个关子。 “嗯?” “我被天弋劫掠后,无意间看到了他返璞归真的模样。” 容忌眸色一凛,剑眉微挑,鼻音颇重,“你在说什么?” “就,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我绝不是故意要看的,意外罢了。”我看着容忌的脸色骤然阴沉,心中偷着乐儿。 谁说容忌永远一副面孔跟画中人似的,他吃起醋来,可爱极了。 “没事。都说了是意外,我又怎么会在意呢?”容忌深吸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说着。 他怕我多心,面上还扯出一丝十分牵强的笑容,“歌儿,你好好休息。室内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我连连颔首,见他郁闷至极却还在强颜欢笑的模样,辛苦地憋着笑。 和之前相比,他对我似乎更加宽容了。若是之前,不论是在何种情境下,我若向他坦白看了其他男人的身体,他非大闹一场不可。 仅仅一刻钟功夫,容忌去而复返。 他疾步走至我身前,沉声道,“想不想看为夫返璞归真?” “你不冷么?”我眨了眨眼,反问着他。 “不冷。” 容忌干脆地答着,而后便不管不顾地在我寝宫中一圈又一圈地晃着。 我一手扶额,虽知容忌皮相极俊,但他这般不知廉耻地在我面前瞎晃,和平素里骄矜冷傲的模样大相径庭,使得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一个时辰后,我已然昏昏欲睡,但他却乐此不疲地在我身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晃来晃去。 “别晃了,我头晕。”我单手托腮,盘腿坐于榻上,眼皮愈发沉重。 容忌闻言,旋即说道,“不准睡。我还没展示够。” “………” 我满头黑线,早知道就不拿天弋逗弄他了。 “容忌,我并没有看过天弋长大后的身体。”我出言解释道,只为让他心中舒坦些。 容忌显然会错了意,反问着我,“难道你很期待看到他长大后的样子?” 其实,容忌吃起醋来,也没多少理智,看起来傻乎乎的,和傲因没多大区别。 “吃醋了?”我看向手持斩天剑一阵乱舞的容忌,贴心地嘱咐着他,“慢点。万一切到自己,看你往哪儿哭去。” “歌儿,你很久没夸我了。”容忌闻言,亦审慎地将斩天剑扔至一边,委屈兮兮地说道。 “容忌,你肯定是误会了。我所谓的看到了返璞归真的天弋,指的是在心镜中窥得了他尚在襁褓之中的模样。”我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容忌面上显出一丝错愕,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怎么不早说?” 砰—— 正当此时,寝宫窗扉被一阵邪风吹开。 “王,朱雀有事要报。” 窗扉外,朱雀气喘吁吁,似乎是遇见了什么要紧的事儿,竟忘了通报一声,就咋咋呼呼地破窗而入。 容忌心下一惊,面色一凛,慌忙间竟飞快地蹿上我的卧榻,一把夺过盖在我身上的被褥,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你也知道害怕?”我看着平躺在卧榻上,将自己伪装成被衾的容忌,止不住调笑道。 朱雀就地打滚,刚化成人形,尚未开口,视线便被容忌散落一地的衣物所吸引。 他瞳孔微缩,转过身朝窗口退去,“王,属下过会再来。” 我知朱雀极有分寸,倘若不是急事绝不会莽莽撞撞闯入我的寝宫,因而连连叫住了他,“不是有事要报?” “启禀王。云秦国主旧疾复发,重咳难愈,晕死在赤海王宫之中,生死未卜。” “什么时候的事?”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深怕从朱雀口中听到祁汜暴毙身亡的噩耗。 朱雀抬眸,讶异于我过于紧张的神色,磕磕巴巴道,“两个时辰前。” “走,去看看。”我正了脸色,急急地随着朱雀翻了窗,往赤海海域赶去。 我一路疾行,一边思忖着祁汜旧疾复发一事。 数个时辰前,我还亲眼见过他的。那时的他,红缨金冠,丰姿神逸,看起来健康硬朗。怎么半天时间,他竟昏死在赤海王宫? 鱼承影显然不忍心迫害祁汜,鱼菡烟也没这个心思。那究竟是谁,会在这个当口对祁汜下手? 冷夜,叶修? 尚未到达赤海王宫,我就将祁汜“旧疾复发”一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朱雀颇为吃力地跟在我身后,稍稍喘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王,东临王似乎被你遗忘在寝宫中了。” 我一拍脑门儿,这才忆起容忌还躺在我卧榻上装死。 这下完了,我竟因为祁汜,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王,现在当如何?”朱雀自数日前被容忌威胁过后,似被吓破了胆,深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容忌不快。 “罢了。先去赤海王宫一探究竟,回头再哄哄容忌吧。” 事已至此,我只好硬着头皮往赤海王宫中闯。毕竟,容忌并不算难哄。再者,祁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将不得安生。 第四零四章 叶修也有意中人? 赤海王宫中,鱼菡烟同往昔一般,左拥右揽,纵情声色。 他一手揽着身着鱼骨短裙的舞姬,抄起平头案上的角制酒壶,浇了娇媚舞姬一脸,“喝,为何不喝?” 娇媚舞姬怯怯道,“大王息怒,奴家确实不胜酒力。” “滚下去。长着一双勾人魂儿的眼,却是个不解风情的臭娘儿们。”鱼菡烟将娇媚舞姬推至一旁,转而搂着边上身着鱼鳞华服的端庄女子。 我淡淡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娇媚舞姬,突然间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脑海中,黑盒子一语中的,“宿主,这舞姬媚眼如丝,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哦?如此看来,鱼菡烟厌恶的并不是这舞姬,而是我。”我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热衷于逢场作戏的鱼菡烟。 “北璃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鱼菡烟眯了眯猩红的眼眸,倏而起身,笑不达眼底。 情况紧急,祁汜危在旦夕,我自然没心思同鱼菡烟周旋,一手揪着他的前襟,冷声问道,“说,你把祁汜藏于何处?” 鱼菡烟面上带着淡淡的嘲讽,阴阳怪气道,“外界谣传云秦国主早就成了北璃王的入幕之宾,孤之前还不愿相信。想不到,北璃王为了云秦国主,竟不管不顾地闯了孤的王宫。”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评头论足。”我眉头微蹙,心中怒意更甚。 要不是因为鱼菡烟长了一张同墨染尘一模一样的脸,我定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鱼菡烟轻笑着将我禁锢在怀中,“小丫头,孤就不明白,像你这么不守妇道的女人,为何东临王还将你当成宝?” 我并未料到他会突然将我拽入怀中,被他身上的脂粉味呛得重咳不止。 犹记得上回来妖王洞时,鱼菡烟还是满身的鱼腥味,不过几日时间,她怎么比姑娘家还香? “鱼菡烟,得不到的东西就别去肖想。否则,伤人伤己。”我如是说道,急急退出他怀中,单手捂着心口,大口呼吸着。 “北璃王,你在说些什么,孤听不懂。”鱼菡烟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儿,眯了眯眸,忽而又伸出手朝我心口处探来。 “登徒子,找死!”我猛然抽出轩辕剑,一剑砍在了他坚硬如铁的胳膊上。 嘶—— 鱼菡烟倒吸了一口凉气,讪讪收回手,忿忿道,“你放心,孤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对你下手。” “废话少说。祁汜在哪?”我耐性耗尽,再次将轩辕剑架在他脖颈上,声色俱厉道。 “无可奉告。” 鱼菡烟淡漠地甩下四个字,悠然转身,一手揽过三俩舞姬,卿卿我我,全然未将我放在眼里。 “若是祁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我见鱼菡烟缄言不语,气得咬牙切齿。 鱼菡烟一手将凑在他身前的妖娆舞姬撵至一旁,而后厉声质询着我,“北璃王,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东临的王后?你这幅水性杨花的模样,东临王知道吗?” “我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你浑身上下除了这副皮囊,竟再无可取之处。”我颇为失望地剜了他一眼,并未在他寝宫中久留,匆匆出了香风旖旎的妖王洞,在赤海王宫中横冲直闯,寻觅着祁汜的踪迹。 行至云霞洞附近,鱼承影略带喑哑的声音不偏不倚地撞入了我耳中。 “老爹,你快放我出去!” “鱼菡烟,你竟敢软禁我!你明知道祁大哥是我的命啊,我要去救他,我必须去!” “来人,快放本公主出去。” ……… 循声而去,我轻叩着云霞洞门扉,沉声询问道,“你知道祁汜的下落?” “北璃王,你终于来了。快些放我出去,我带你去找祁大哥。” 云霞洞中,鱼承影显得尤为着急,不难听出,她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哭腔。 闻言,我徒手斩断了云霞洞门扉上碗口粗的锁链。 鱼承影闻声,着急忙慌地往我怀里扑,“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北璃王,求求你,快去救救祁大哥吧!祁大哥被一条魔龙带入了古战场中生死未卜。老爹怕我走漏了风声,就将我软禁在云霞洞中,不许我去救祁大哥。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你了。” 不出意外的话,叶修应该就是鱼承影口中挟持祁汜的魔龙。 但我委实弄不清楚,鱼菡烟为何要帮叶修? “带路。”我将跪伏在地的鱼承影扶起身,继而追问着她,“你可知挟持祁汜的魔龙与鱼菡烟有何关系?” 鱼承影摇了摇头,“不知。不过这尾魔龙我之前似乎在老爹寝宫中见过一次。我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魔龙离宫后,老爹痛哭了一场。” 鱼菡烟痛哭?难不成,叶修是鱼菡烟失散多年的兄弟? 不太对,兄弟见面理应喜极而泣,痛哭显得太过沉重。 又或许,叶修是鱼菡烟年轻时纵情声色后的意外? 我忽而忆起楚荷所言,她说叶修每每汗流浃背之时,身上便会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如此看来,叶修和鱼菡烟倒是极有可能存在着血亲关系。 鱼承影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北璃王,藏经阁便是第二处古战场的入口。你进是不进?古战场凶险,你若真不愿意进,就走吧。我一个人也能救出祁大哥。” “进。” 我淡淡答道,并非轻视鱼承影,只是古战场凶险,若我放任她一人独闯古战场,她必死无疑。 鱼承影闻言,亦长长地舒了口气,“此处我之前从未来过,似乎是炎熔洞被打通后才凭空冒出的一块新地。我只瞥见魔龙将昏迷不醒的祁大哥带入藏经洞中,之后的事情便一无所知了。” 我背手负立,在昏暗的藏经阁中来回踱步。 藏经阁中大部分经文因过重的潮气而染上了斑斑霉迹,味道甚是呛鼻。 我指尖燃上天雷之火,借着铮铮火气,稍稍驱散着萦绕在鼻尖的呛鼻气味。 啪嗒—— 深嵌入墙体中的藏书架上,突然掉落了一卷七八成新的卷宗。 借着指端熊熊燃烧着的天雷之火,我看清了卷宗竹笺上的楷体小字“湮灵魔龙传”。 鱼承影见状,连连凑上前来,好奇地看着我手中的卷宗,“北璃王,你说祁大哥会不会被雪藏于卷宗之中?” 我摇了摇头,双眸紧盯着叶修的卷宗,一言不发。 藏经阁中,万本藏书,为何偏偏在这当口,掉出了叶修的卷宗?想来,这其中必定有诈。 不过,正如鱼承影所言,若当真是叶修挟持的祁汜,那么他将祁汜藏于卷宗里也是情理之中。 单手托着沉甸甸的卷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闪身入了“湮灵魔龙”卷宗。 祁汜曾数度救我于危难之中,若不是他,我兴许活不到今时今日。眼下他生死未卜,我岂能置之不顾?因而,等待我的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得为他闯上一闯。不然,他若是当真命丧叶修卷宗中,我定然终生难安。 黑盒子深知我的顾虑,连声宽慰着我,“宿主放心,你腹中孕灵,由本大王来守护。你且大胆地往前走。” “大恩不言谢。”我颇为感激地说道。 黑盒子忿忿道,“该谢还是得谢。” “嘘!有人。” 我压低了声,连连躲于草垛之中,大气都不敢出。 透过窸窣杂草,我稍稍抬首,睁大了眼瞅着不远处上凌空而现的擎天石柱。 石柱巍峨,直耸穹庐之顶。柱身上,是栩栩如生的飞龙浮雕。 擎天石柱下,叶修一身紫衣风华绝代,在这片非黑即白的世界中,显得尤为亮眼。 他稍稍抬首,仰望着擎天石柱上栩栩如生的飞龙浮雕,尤为诚恳地说道,“父王,祁汜并非你所想那般暴戾不仁。他脆弱敏感,心思缜密,说到底,只是缺爱罢了。” 擎天石柱上的飞龙浮雕眨了眨眼,银白色的龙鳞闪着暗芒,他长约一丈的龙须在疾风中呼啸而来,不留情面地鞭笞着叶修的身体。 咻—— 龙须挥至叶修身上,“兹拉”一声划开叶修深紫色的锦袍,使得叶修背脊大片肌肤皮肉外翻,皮开肉绽。 “三日之内,取下祁汜首级。若是做不到,你便自剜龙鳞,与魔龙一族彻底断绝关系吧。”擎天石柱上的飞龙浮雕突然展开了冗长庞大的身躯,翻搅着层云细浪,遁于茫茫天际之外。 叶修颓然倒地,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紫幽魔弓,怅然所失。 不多时,彼时的祁汜手中提着两壶清酒,御剑而行,朝跪地不起的叶修奔来。 “阿修,谁伤的你?”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眼神扫过叶修背脊上的伤势,杀气凛然。 叶修紫眸微闪,“无碍,我自己摔的。” “你啊,娘儿们似的,咋咋呼呼。”祁汜伸手轻抚着叶修墨发,继而蹲下身,全神贯注地处理着叶修的伤口。 叶修面色苍白,眼眸中是显而易见的迷茫。 “阿汜,可以跟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吗?” 叶修双拳紧攥,额上冷汗迭出,显然是被他父王那一鞭伤得不轻。 祁汜瞳孔微缩,神色淡淡,“我喜欢的那个人,还在六界。她还很小,踮着脚尖都不及我肩高。她善良诚恳,开朗爱笑,和我恰恰相反。她活得很明媚,像阳光雨露,是我倾尽所有竭尽所能都得不到的美好。可惜,前几日她被六界愚民逼下诛仙台,魂飞魄散了。” “她死了?”叶修面露喜色,倏然转身情意绵绵地直视着祁汜。 祁汜微怔,早已将叶修眼底的情意收在眼底,但他却可以避开了叶修过于灼热的视线,“是的,她死了。但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任谁都无法取代。” 叶修紫眸在顷刻间黯淡,他脸颊上,挂着毫无温度的笑容,“阿汜,也许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毕竟,你可以在思慕她的同时,和无数女人暧昧。” “说得也是。”祁汜并未反驳叶修,低头专注地处理着叶修的伤口。 那一日,他们“相谈甚欢”,他们喝得酩酊大醉。但是他们的笑,均未达眼底。 我看不懂祁汜的哀伤,但却看得懂叶修眼底的眷眷不舍。 祁汜沉睡之际,叶修紫眸中有晶莹泪光闪过,“这世间最残忍的事,并非我深爱你,你却对我不屑一顾。而是我深爱你,却连追求你的机会都没有。她真幸福,单单凭着性别,就彻底赢过了我。” 三日后,擎天石柱再度凌空而现。 老龙王神色疲惫,耷拉着脑袋,“叶修,事情办得如何了?” “父王,阿汜虽为异族,但他从未侵害过我魔龙一族,为何你就不能饶过他?”叶修据理力争。 “执迷不悟。”老龙王被叶修气得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父王若想与我断绝父子关系,那便断了吧。我叶修,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做任何伤害阿汜之事,绝不。”叶修斩钉截铁地说着。 “逆子!”老龙王怒极攻心,竟从擎天石柱上坠下,银白的胡须被不断从口中溢出的鲜血浸染,红得扎眼。 第四零五章 容忌再遭重创 叶修三步并作两步,朝着老龙王奔去。 他单膝跪在老龙王身前,张皇失措地伸出双手,兜着老龙王嘴中不断溢出的鲜血。 “为父羽化之日临近,很快便要身归混沌。你可以留着他的性命,但你必须答应为父,凡是皆要以大局为重,绝对不能让魔龙一族的利益受到一丝一毫的侵害。”老龙王喘息声尤为粗重,他原本散发着淡淡光泽的龙鳞次第黯淡。 老龙王话音刚落,便随着轻飏的尘土,化作万道烟尘。 叶修紫眸微凝,跪于莽莽荒原之上,朝着直耸穹顶的擎天柱磕了三个响头。 想不到,叶修还有如此重情义的一面。 我藏于叶修身后的草垛中,屏息凝神看了大半日好戏,倒也不觉得累。 然,待龙王身归混沌,我再无戏可看,顿觉双腿发麻,背脊发痒,浑身不自在。 我不动声色地挠着后背,手肘不小心擦过身后草垛,发出细微响声。 “谁?”叶修猛然转身,紫眸异常凌厉,定定地盯着藏于草垛中的我。 仓皇间,我原想拔腿就跑,无奈双腿发麻跑不快,刚一起身就被叶修擒住了胳膊。 “擅闯卷宗者,死!”叶修头顶黑气化作一尾怒龙,眨眼间缠上了我的脖颈,将我勒得半死。 “你若是再不放开,小心我屠了魔龙一族。”我双手紧攥着由怒龙虚体,猛一用力,便将其拦腰扯断。 叶修看清了我的真容,面露惧意,化作一道紫烟遁逃而去。 想不到,现在的我,竟有让人闻风丧胆之威! 叶修遁逃之后,我颇为得意地在他的卷宗中一日千里,畅通无阻,不消半日功夫,便破卷而出。 鱼承影见我空手而出,继而又失落地坐在藏经阁门槛上,“卷宗里头也无祁大哥的踪迹吗?” 我摇了摇头,“卷宗里虽寻不得祁汜踪迹,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我终于弄清了叶修和祁汜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鱼承影好奇地询问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虽厌恶叶修,但也不愿揭人痛处,只含糊其辞地提了一嘴。 鱼承影焦灼万分,“什么花啊水的,我粗鄙得很,听不懂。我就想知道,祁大哥现在如何了。” “放心吧。叶修料定我不会对祁汜下手,这才下定决心劫掠祁汜,将他当成自己的护身符,仅此而已。”我笃定说道。 得知叶修对祁汜的心意之后,我终于明白为何叶修如此憎恨我。想来,祁汜也是个不省事的,自己惹了桃花债,却叫无辜的我莫名其妙地被人嫉恨上。 “北璃王,魔龙当真不会伤害祁大哥吗?”鱼承影委实不放心,孜孜不倦地询问着我,一遍又一遍。 “不会。魔龙即便屠了赤海妖族,也不会伤祁汜分毫。”我如是说道,突然间又忆起叶修身上那股浅淡的鱼腥味。 按理说,叶修极有可能是鱼菡烟失散多年的私生子。但湮灵魔龙卷宗中,叶修生父明明是尾魔龙,和鱼菡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鱼菡烟既不是叶修生父,为何对叶修那般纵容?他不仅容叶修在赤海王宫中兴风作浪,甚至为了叶修将自己捧在手心疼宠的闺女囚禁在云霞洞中。 这未免也太古怪了。 我稍显疲倦地看向在我面前来回踱步的鱼承影,正想询问她鱼菡烟的前尘往事,却被她晃得头晕目眩。 半日前,“返璞归真”的容忌亦如鱼承影这般,在我面前不知疲倦地晃了整整一个时辰。 因而,眼下我见鱼承影身影绰绰没个消停,脑壳突突地疼,略显暴躁地说道,“鱼承影,能不能别晃了?” 鱼承影稍稍停住脚步,双手紧攥着另一卷卷宗,唯唯诺诺道,“北璃王有所不知,我原身乃承影剑灵。剑灵一旦认主,脑子里除了主子就再容不得他物。如今,祁大哥落难,我满脑子都是他身负重伤的模样,挥之不去。” “你手中攥的,可是鱼菡烟的卷宗?”我淡淡地瞟了一眼鱼承影手中的破旧卷宗,无意间瞥向卷宗竹笺上的隽秀小字“赤海妖王传”。 鱼承影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卷宗,这才回过神来,“正是老爹的卷宗。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过。” “何事?” “方才,你只身闯入湮灵魔龙卷宗之后,东临王便匆匆赶来。他问我你去了何处,我指着掉落在地的湮灵魔龙卷宗,同他说你入了卷宗。东临王闻言,二话不说亦闪身入了卷宗。但奇怪的是,我手指的方向明明是湮灵魔龙卷宗,可眨眼间,东临王入的卷宗却变成了老爹的卷宗。” 竟还有这等事? 我接过鱼承影手中的赤海妖王卷宗,心口犯堵,眼皮直跳。照理说,凭容忌的能力,早该破卷而出,不应该在卷宗里头停留这么久。 盯着赤海妖王卷宗看了片刻,我索性纵身入了卷宗,亲自去寻他。 刚入卷宗,我便觉鱼菡烟卷宗中的场景与叶修卷宗中的场景高度紊合。 非灰即白的莽莽荒原上,凌空悬浮着直耸穹顶的擎天柱。 柱上是犹如浮雕般岿然不动的老龙王,而柱下,站着一身着鱼骨短裙的赤海女妖。 赤海女妖姿容艳丽,举手投足间万千风情流泻。 稍稍靠近了些许,她身上呛鼻的脂粉味,便随着邪风,不偏不倚地萦绕在我鼻尖。 这气味,怎么跟鱼菡烟身上的味道那么像? 鱼菡烟,老龙王,叶修…… 难道,鱼菡烟并非叶修生父,而是生母? 第四零六章 被掌掴的甜甜 难不成,鱼菡烟雌雄同体? 我怔怔地盯着不远处身着一身鱼骨短裙袅娜风情的鱼菡烟,愈发看不明白她。 显然,老龙王和我有着同样的困惑。他垂首睥睨着妖娆艳丽的鱼菡烟,浑厚的声音穿透了层云,在莽莽荒原上回旋往复。 “赤海小妖,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鱼菡烟仰头,抬手轻触着老龙王如瀑般流泻至身前的龙须,转而顺着银白龙须往上攀爬而去。 老龙王眉头微蹙,许是从未遇见如此胆大的女子,对她生出了几分兴致,竟任由她顺着龙须一路登至他鼻峰之巅。 “昨夜神龙孕灵托梦给孤,道是与孤结了善缘。孤深思熟虑,只望能给予孕灵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身份,特此前来叨扰龙王阁下,还望阁下配合。”鱼菡烟冠冕堂皇地说着。 “赤海小妖,伤风败俗。”老龙王怒形于色,如瀑般的龙须卷成一股麻绳,带着一道飕飕凉风,不留情面地将鱼菡烟从鼻尖扫落在地。 “龙王,你相信宿命么?”鱼菡烟素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唇齿含笑,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美得浓烈。 老龙王半阖眼眸,光听声线,似无半分波动,“魔龙一族,素来不与外族联姻。” “金鳞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相信孤,孤的种,绝非凡物。”鱼菡烟站立起身,破釜沉舟,“孤想做的事,从没人能拦得住。” 鱼菡烟语落,猩红的眼眸旋即闪着炫目的光彩,一时间竟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老龙王杀气腾腾,四爪呈钩状,欲将鱼菡烟撕成碎片。 “不就是一条行将就木的魔龙?借个孕而已,张牙舞爪的,多伤和气。”鱼菡烟巧笑嫣然,凌空而飞,掌心莹白珠玉闪着幽绿微光。 “随侯珠?”老龙王瞳孔微缩,紧盯着鱼菡烟手中的盈寸宝珠。 “不错。龙王既不肯配合,孤只好祭出镇海之宝,强取豪夺,替孤之子博得锦绣前程。” 鱼菡烟单手托着闪着幽绿荧光的随侯珠,乘风而飞。 她身子微微后仰,收敛着周身妖气悄然蓄力,待龙王欲顺擎天柱落荒而逃之际,她猛然前倾着身子,随手将随侯珠朝鱼菡烟脸面上掷去,使得随侯珠不偏不倚地嵌入老龙王嘴中。 刹那间,老龙王嘴不能言,身不能动,成了名副其实的攀柱浮雕。 鱼龙绕柱,水到渠成。 待鱼菡烟收回随侯珠之际,老龙王恼羞成怒,将她暴摔在地,“逆天改命,必死无疑。” 鱼菡烟撇唇浅笑,“孤有随侯珠在手,龙王未必是孤的对手。” 邪风大作,尘土轻飏,老龙王的怒气席卷整片虚无界大陆,使得万物苍生草木皆兵。 鱼菡烟并未料到老龙王生了这么大的气,一时不察,手中随侯珠被狂风所卷。 唰—— 老龙王趁机,一举夺回随侯珠,尖利利爪穿透鱼菡烟腹部,将她腹中孕灵囊括在手。 “不,那是孤的!”鱼菡烟喉中爆破一阵咆哮,其势汹汹。 “孽畜,以卵击石,有死无生。”老龙王将鱼菡烟随意地扔至莽莽荒原中,任其自生自灭。 鱼菡烟双手捂肚,嘶声狂吼,“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鱼菡烟,本王之子绝容不得污点。而你,恰恰就是他最大的污点。速回赤海,与吾儿断绝关系,方能保住他在魔龙一族的地位,懂?” 老龙王终是没狠下心对鱼菡烟下手,只下手掩去了她的容貌,“本王能给予你的馈赠,便是这副形似六界混世魔王的皮囊。英武,刚烈,能为你省去不小麻烦。” 老龙王说得义正言辞,可我却觉老龙王所为别有深意。 他虽不爱鱼菡烟,但也绝不容许鱼菡烟在他眼皮底下放浪形骸,因而才将墨染尘的皮囊强加在鱼菡烟身上,断了她红杏出墙的后路。 尘烟散尽,老龙王身归混沌。 我寻着鱼菡烟的踪迹阔步往前走着,却见叶修携随侯珠而来,将其完璧还予鱼菡烟。 “想做什么就去做罢。你若是喜欢东临王,大可以当初俘获父王的方式故技重施。”叶修紫眸中透着一丝轻蔑。 很显然,他骨子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对鱼菡烟的态度亦十分傲慢。 鱼菡烟重获至宝,欣喜欲狂。 但我却为之大骇。 随侯珠堪称龙族死穴,连功力深厚的老龙王都抵挡不住。若是鱼菡烟以随侯珠对付容忌,容忌当如何招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正担忧容忌的安危,他竟御剑而来,堪堪闯入我的眼帘。 他带着满身的刹气,冰冷绝尘,如天边皎月,寂寂清冷,却让人移不开眼。 鱼菡烟手持随侯珠,再现其妖娆身姿,横挡在容忌身前搔首弄姿。 “东临王,步履匆匆踏入孤的卷宗,是为寻孤而来?”鱼菡烟侧转着身子,柔弱无骨的手已然搭在容忌心口处。 容忌后仰着身体,悄然避开鱼菡烟的手,使得鱼菡烟扑了个空失了重心,一个趔趄差点儿重摔在地。 容忌疾转过身,以斩天剑剑柄掣肘着鱼菡烟的手臂,清清冷冷地说道,“她在哪?” “你指北璃王吗?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要她何用?”鱼菡烟回眸刹那媚眼如丝,微翘的眼尾藏着绵绵的情意。 斩天剑寒芒一闪,眨眼间,已经划破了鱼菡烟的脖颈。 鱼菡烟不以为意,双手轻覆在剑刃上,红唇轻启,“北璃王为救祁汜将你抛之脑后,你不生气?” “她在哪?”容忌耐性耗尽,手腕稍稍翻转着剑柄,鱼菡烟脖颈上又多了一道伤痕,白肉外翻,形容可怖。 “东临王,只要你乖乖配合,姐姐定然不会伤害她分毫。”鱼菡烟眼里藏笑,话也说得十分直白。 我深怕她会突然亮出随侯珠给容忌致命一击,急急上前企图将容忌拽走。 不成想,鱼菡烟早有防备。 我尚未靠近容忌,就被数层结界所挡,想要上前一步,难于登天。 结界中,容忌感应到被鱼菡烟拢于袖中的随侯珠,气场骤冷,“随侯珠?” “怎么,怕了?”鱼菡烟顺势将随侯珠紧攥在手中,扭着水蛇般柔软的腰肢朝容忌逼近。 容忌一连后退数步,杀意毕现。 “想死?”容忌咬牙切齿道,周身已被翻滚着的汹涌黑气覆盖。 鱼菡烟双手环于身前,啧啧出声,“东临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如是说着,朝着容忌丹田处猛掷去闪着幽绿荧光的随侯珠。 一时间,容忌被随侯珠正中丹田,毕生修为被牢牢锁于丹田处,就连周身涌动的黑气亦被随侯珠逼回容忌体内。 “鱼菡烟,你必会为今日所为,付出惨痛代价。”我被阻于结界外,凝萃周身神力,掌掌轰在张弛有度的结界上。 结界好似一张韧性十足的大网,任我发了疯地劈砍撞击,依旧牢不可破。 结界中,容忌手中斩天剑“当啷”落地,他亦被随侯珠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鱼菡烟吃吃笑着,不知羞耻地靠向紧绷着身体岿然不动的容忌。 “世间竟有如此惊才绝艳的男子,孤活了数万年,还是头一回见。”鱼菡烟不遗余力地逗弄着煞白了一张脸的容忌。 “滚。”容忌薄唇轻启,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嫌恶。 鱼菡烟无视了容忌眼眸中的嫌恶,双手掰过容忌的肩膀,征服欲赫然写在脸上。 容忌被迫承受着鱼菡烟的欺凌,面色晦青,情况极糟。 “容忌弟弟,就从了姐姐吧。姐姐虽洁身自好亦从未取悦过男人,但到底有些年岁,见的多了便也熟稔了。再怎么说,比起北璃那位黄毛丫头要好上许多。” 鱼菡烟的手掠过容忌紧抿的唇,话音一落,她猛一倾身,将自己那张娇媚鲜妍的脸送至容忌面前。 容忌许是受不得鱼菡烟身上呛鼻的脂粉味,又或许是受不得鱼菡烟在他面前频频搔首弄姿,他竟对着鱼菡烟满脸堆笑的脸颊,狂吐不止。 哗—— 容忌大吐苦水,全然没有休止的意思。 鱼菡烟怒极,一把抹去她脸上发绿的胆汁,一巴掌朝容忌脸颊扇来。 第四零七章 翻身做地主 啪—— 掌掴声响彻云霄,容忌苍白的脸颊上,瞬间留下一道鲜明的五指印。 他发丝凌乱,嘴角渗血,神情恍惚,全无往日里芝兰玉树纤尘不染的模样。 然,鱼菡烟并不准备放过容忌。她绕至容忌身后,将容忌紧紧锁于双臂之中。 容忌洁癖甚重,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无计可施之下,只得不管不顾地挥砍着轩辕剑,朝着结界一顿劈砍。 脑海中,黑盒子气息渐弱,“宿主,切不可动怒。本大王快护不住孕灵了。” 可彼时的我,眼里心里只有容忌,全然屏蔽了周遭的声音,只知麻木地劈砍着牢不可破的结界。 咣—— 平地惊雷起,结界轰然碎裂。 我连连扔却手中的轩辕剑,朝着容忌飞奔而去。 鱼菡烟早有防备,徒手扛起动弹不得的容忌。 她眉峰微挑,猩红的眸子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唇边笑意愈发深刻,“黄毛丫头,你斗不过我的。” “鱼菡烟,你放了他!” “不放。孤看中的人,从来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鱼菡烟冷哼着,单肩驮着容忌,遁隐于莽莽荒原中,如游鱼走,快如疾电。 我在其身后穷追不舍,不料她竟将半人宽的回城轴朝我劈头盖脸甩来。 回城轴触及我身体之际,“唰”得一声不容我推拒,将我强行推出卷宗。 卷宗外,藏经阁中,鱼承影怔怔地看着重摔在地的我,忙不迭地跑上来小心翼翼地扶起我,“北璃王,你没找到东临王吗?” 我脑袋嗡嗡作响,仿若要炸了似的,晕晕沉沉,疼痛不止。 要是寻常男子,遭遇这种事,过上几日便忘了。 可容忌不一样,他洁癖甚重。方才,他该有多难受,才会对着鱼菡烟的脸狂呕不止。 若是鱼菡烟强迫容忌做了他不愿做的事,他该如何走出阴霾? 我怔怔地盯着“赤海妖王”卷宗,浑身冰凉,手脚发汗,情绪近乎崩溃。 “咳咳——” 不多时,容忌亦出了卷宗。只是,眼前的他浑身是血,一身白衣被血迹染得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我三步并作两步,颤巍巍地朝他奔去,将他搂入怀中,心疼地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他浑身冰凉,身上满是腥咸的血迹,苍白的脸上赫然印着鲜明的五指印。 “乖乖,不怕。都过去了。”我将他越搂越紧,深怕他会突然化作尘埃,离我而去。 “嗯。好痛。” 容忌神色怔忪,声音细弱蚊蝇,长睫不住地抖动着,无助且可怜。 “乖乖,我带你回去。”我红着眼,卯足了气力,将他扛至肩头,阔步往藏经阁外走去。 “北璃王,东临王伤势如何了?东临王都伤得这般重,祁大哥当真没事吗?”鱼承影亦步亦趋,紧随我身后,咋咋呼呼道。 “鱼承影,你替我传个信。今夜子时,我将屠尽赤海妖族,她鱼菡烟的脑袋,我是要定了。”我稍作顿步,冷冷地对鱼承影说道。 鱼承影妙目圆瞪,磕磕巴巴道,“是不是东临王身上的伤势,与我老爹有关?” 我侧目看着伏在我肩头上不住地淌着血的容忌,心痛到无法呼吸。 待我将容忌带回北璃王宫,原想替他换一身洁净的衣物,可该死的鱼菡烟不知对容忌做了些什么,我只要稍稍动一下容忌的身体,他便开始浑身震颤。 “乖乖,衣物脏了,让我替你换掉,如何?”我将散落在他颊面上的墨发轻拢于耳后,柔声道。 然,当我的双手触及他的前襟之际,他猛然睁眼,一掌袭向我心口。 “歌儿!”容忌回过神,连连收回掌风。 他长臂一伸,将我捞回怀中,“让你受惊了。” “容忌,不论发生了何事,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深怕容忌接受不了卷宗里发生的事,双手紧攥着他的前襟,患得患失,害怕至极。 “嗯?”容忌鼻音微重,面上显出些微困顿。 我心下腹诽着,他定然是出于自我保护,不愿忆起卷宗里发生的一切。 如此,也好。 思及此,我勉强展开笑颜,捧着他被打肿的脸颊,一点一点将鱼菡烟留在他身上的痕迹抹去。 容忌错愕地看着格外主动的我,面露难色,生平第一次出言拒绝了我,“歌儿,我现在不是很方便。” “是我鲁莽了。” 我连连松开面色惨白的容忌,以为他被鱼菡烟吓怕了,连带着惧怕所有女子,行事愈发小心翼翼。 容忌见我杵在他身前,紧张地手足无措,十分报歉地解释道,“歌儿,我身体可能出了点问题,并非有意拒绝你。” 身体出了问题? 我下移着视线,心中惊骇万分。 容忌若是一辈子都有这问题,该如何是好?我自然接受他任何样子,可他那么要强,又怎能允许自己的身体出了这么大差错? 思及此,我仿若遇见容忌投湖自尽心灰意冷的模样,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歌儿,是我不好。四百年来,你难得主动一次,我竟如此冷落你。”容忌见我一哭,抬手拭去我脸上簌簌滚下的眼泪。 “都怪我,我就不该将你忘在榻上。若不是因为我心急火燎地去找祁汜,你也不会出事。” 容忌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别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误以为我是因为他的拒绝而嚎啕大哭,因而,开始以行动证明着自己,格外卖力。 待我们二人都冷静下来之际,已将近子时。 我抬眼,深深地凝视着血迹斑驳的容忌,忽而发觉他脖颈处被硬生生撬开的一片龙鳞,疑惑地询问道,“她竟还拔你的龙鳞么?” “她?”容忌反问道,旋即反应过来,“你指的是鱼菡烟吧?卷宗里,她确实凭着随侯珠的力量控制了我。不过,随侯珠只对龙族有所限制,对于寻常人,作用甚微。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得凝萃着浑身神力,亲手剔了龙鳞。” “………” 所以,关键时刻,容忌为免受鱼菡烟的侵害,亲手剔了自己的龙鳞,以求摆脱鱼菡烟的桎梏? 所以,他刚刚说身体不舒服,是因为剔了龙鳞伤了元气,而不是因为某些方面出了问题? 我怔了怔,回想起他的卖力,好像真的没有问题…… 容忌许是看不懂我变幻莫测的表情,直接以读心术窥视了我心中所想。 “歌儿,原来你是担忧我被鱼菡烟欺凌,身体出了问题丧失了求生欲,才嚎啕大哭?”容忌嘴角噙笑,眸中宠溺之色更显。 “不然呢?”我反问道,尽管眼下疲累得很,但依旧全神贯注地替容忌疗着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容忌失笑,“我说今儿个太阳打东边出来了。还以为你因为我的拒绝伤了心。” 得知了我心中所想,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竟重重摔于榻上,晕死过去。 脑海中,黑盒子放声大笑,“宿主,这一回,你总算是翻身做了一回地主婆了。你还没晕,东临王竟晕了。” 我揉了揉眉心,亦未料到容忌剔了龙鳞之后,竟还强撑了这么久。 替他掖好被角,我一骨碌翻身下榻,换上一身朱色衣衫,气势汹汹地往赤海王宫奔去。 砰—— 我一脚踹开赤海王宫大门。原想一路屠尽王宫中的赤海小妖。 但当我瞥见赤海小妖面上的慌乱,心一软,就再下不了手。 “唉!这身赤朱色衣衫白穿了。”我低低感慨着,默默收回轩辕剑,朝着鱼菡烟寝宫疾步而去。 “鱼菡烟,你给老娘滚出来!老娘的男人,岂是你能欺负的?”我怒意蓬勃,双眸环顾着空荡荡的寝宫。 鱼菡烟寝宫中,除却掩面恸哭的鱼承影,再无他人。 鱼承影见我气势汹汹而来,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噗通”一声跪在我身前,不住地向我致歉,“北璃王,对不起。我从未料想到老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我也从未料想到叶修竟是老爹的亲生骨肉。我发誓,我若是事前得知老爹存了迫害东临王的心思,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东临王跳入老爹卷宗。” 第四零八章 斜月溶洞 “我信你。”我淡淡说道,向鱼承影递去了一方锦帕。 她颤巍巍地接过我手中锦帕,却哭得更加伤心,“如今,老爹找回了亲生骨肉,再也不需要我了吧。” “鱼菡烟在哪?”我再度出言询问着鱼承影,眼下哪里顾得上她的情绪,只盼着速速找到鱼菡烟,将之千刀万剐。 鱼承影刻意地回避着我的问题,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向我致歉道,“北璃王,对不起。之前,我因为祁大哥的缘故对你心生偏见,还屡屡出手迫害于你。现在,我总算看明白了。你是个好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也只有你,才配得上祁大哥的喜欢。” 我一手扶额,颇有些头疼地看向鱼承影,“能不能说要点?” 鱼承影点了点头,一脸的视死如归,转身竟朝寝宫中的青花石柱撞去。 若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鱼承影的胳膊,她此刻应当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一命呜呼了。 我不悦地扫了一眼寻死觅活的鱼承影,沉声道,“发的什么疯?” “北璃王,老爹做了错事,就由我替她担着吧。父女情分一场,我没法看着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鱼承影大义凛然地说道。 想不到,鱼承影还挺孝顺。 “你是你,她是她。即便你替她担了所有罪责,依旧无法改变其秉性。”我如是说着,将她拽入怀中,一手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痕,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悯。 鱼承影红了脸,面上又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北璃王,你看得上承影,自然是承影的福分。但承影心中只有祁大哥,还望北璃王高抬贵手。” 我满头黑线,悄然松开了鱼承影,再不愿理会神神叨叨的她,也不指望着靠她寻到鱼菡烟的踪迹。 据朱雀来报,鱼菡烟并未踏出赤海王宫。既未踏出赤海王宫,那么鱼菡烟极有可能藏身于古战场之中韬光养晦。 思及此,我疾转过身子,朝着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古战场中凶险万分,但这一回,我必须手刃鱼菡烟,才得以纾解心中怒火。 话说回来,鱼菡烟若只是诘难于我,我尚不会如此愤怒。但她百般折磨洁癖缠身的容忌,甚至出手掌掴容忌,委实触犯到了我的底线。 我只要忆起容忌脸上的五指印,气就不打一处来。要知道,上回父君失手打了容忌一巴掌,时至今日,我依旧因为此事耿耿于怀,不愿原谅父君。 凭什么我的男人,要备受他人欺凌?我都不舍得碰他一下的。 脑海中,黑盒子忙不迭地出声拆台,“宿主,不日前你明明还亲手打烂了东临王的翘臀,这会子竟好意思说不舍得碰他?” “闺房之乐,不懂?”我兀自辩解道。 疾速穿过狭长的藏经阁,我淡淡地扫了一眼石壁上渗血的“斜月溶洞”四字,只身入了第三处古战场。 垂眸看了眼恰好没过脚踝的冰凉池水,惊觉水域中不仅有点点星辰作饰,还有皎皎冷月偏倚水中央。 抬眸望向黑压压的洞顶,别说冷月,就连一颗星子都见不到。 怪了,洞顶无星无月,水中为何有星月倒影? 我蹲下身,以指尖探着冰凉的池水。 原想从水中捞上一两颗星子,置于掌心观察一二,却发现水中星月仅仅只是幻影而已,可远观,不可亵玩。 “什么鬼地方!一把火烧了得。” 我性子急,探不出斜月溶洞的门道,索性捻了天雷之火,欲将此洞穴烧得干干净净。 出乎意料的是,天雷之火与溶洞之水并不相容。 二者相斥,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既烧不得,那我淌水过池罢。 左右不过是一池凉水,若是遇上危险,我大可将自身化作一道水流,巧避灾祸。 下定了决心,我便淌着池水,朝着对岸游去。幸好眼下并无旁人,不然我铁定不愿当着旁人的面展现自己过于拙劣的泳技。 “宿主,你似乎除了长得好看,就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了。舞技不行,歌喉极差,写个字亦龙飞凤舞不像个女子,洑水的姿势类似狗爬。”脑海中,黑盒子唉声叹气,将我说得一无是处。 “定是你眼神出了问题。几百年前,花颜醉只见我洑了一次水,就对我一见钟情,倾心不已。容忌亦是如此,于仙泉中瞥见了我‘清水出芙蓉’的诱人模样,便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我据理力争,非同黑盒子辩出个胜负高下。 倒不是我经不得他人说一句不好非要争个脸红脖子粗,我只是借着同黑盒子唠嗑之际排解心中惧意罢了。 说起来,确是有几分丢人。 想我堂堂一国之主,修的还是水系道法,不仅怕黑,竟还惧水。 平素里,我尚能克服心中恐惧,但在这寂寂的斜月溶洞之中,这种恐惧便被无限放大。 好在,斜月溶洞中的水域并不算宽广,没蹬两下水,就游至了池中。 下意识地垂眸瞥着位于我正下方的皎月幻影,不料皎月幻影中突然萌生出无数藤蔓,朝着我不停地在水中蹬着的双腿缠来。 该死,这么多藤蔓,是想将我缠成野生水粽? 我垂眸看着脚边错根盘绕的藤蔓,心下思忖着“双拳难敌四手”,纵我再怎么奋力挣扎,也敌不过这些井喷而来的藤蔓。 如此一想,我便懒得挣扎,彻底放弃负隅顽抗,由着藤蔓将我拽向池底深处。 第四零九章 鱼菡烟容貌之谜 我原以为斜月溶洞里的这方水域,顶多就占了方寸之地,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浅水湾。 不成想,其深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我原以为触手可及的水中月,随着我的疾速下沉,竟显得缥缈不可及。 死死缠绕在我脚踝处的藤蔓发出“滋滋”的响声,风驰电掣般,将沉溺于池水中的我猛然往下拽去。 不多时,周遭水域一改往常的平和宁静,狂浪翻滚,急流涡旋层出不穷。 我微眯着眼,借着指端的天雷之火,企图看清黑压压的池底是否有水怪作乱。 天雷之火式微,不过在纯澈池水的映射下,想要照亮一方水域,绰绰有余。 奇怪,水中并无异样,别说作乱的水怪,就连蜉蝣鱼虾都不得见。 既无作乱之物,何以涡旋迭出,怒浪不歇? 咣咣咣—— 正当此时,紧缠在我脚边的藤蔓突破了自身的韧性限度,再也拽不住疾速下沉的我,次第断裂,在纯澈池水中卷起道道水浪,水声轰鸣不止。 连拽我下水的藤蔓都不够长,难不成斜月溶洞底下这方水域还是个无底洞? 罢了,管它是不是无底洞。 我连地底最深处的无间地狱都去过,难不成还会怕了区区的无底洞不成。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我下沉的速度总算放缓,但底端的水中月似带着无穷无尽的吸力,使得我身不由己地往冷月处撞去。 与此同时,怒浪涡旋更甚,不止在我耳边轰鸣不休,甚至还在我单薄的衣物上“吞云吐雾”,绽开层层涟漪,穿凿无数细小窟窿。 我微微扬起水袖,捻了个避水诀,悄然驱散着周遭的怒浪狂涛,原以为即将平稳落至水中月之上,凑近了一看,才知池水底下圆盘状的发光物,并非水中之月。 而是一个圆桶大小的洞口。 洞口周遭,遍布着指甲片大小的细小窟窿,亦迸发着道道耀目光芒。 原来,水面上看的点点星辰和寂寂皎月,竟是池底斑驳的洞口窟窿所致。 我绷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探着空荡荡的洞穴口,正好奇为何池中之水流不出这洞口,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所缚,“咻”地一声破洞而出,身上滴水未沾,亦毫发无损。 我双手护着并未显怀的腹部,抬眸望着顶上如寂寂皎月的洞口,瞬时明白了斜月溶洞的可怕之处。 斜月溶洞易进易出,但若想原路折返,难于登天。 身处皎月洞口上方水域时,其吸力堪比洪荒蛮力。 而当我被推出皎月洞口之后,若再想顺着洞口原路折返,其推力亦足以同我周身乾坤之力相抗衡。 如此一来,我若是不继续往前走,怕是再难逃出这一片荒芜寥落的寂静之地。 嗷呜—— 周遭,突然爆出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我缓缓收回视线,转而睥睨着周遭眼放绿光的恶狼。 “睁大你们的狼眼,好好看清楚我是不是你们惹得起的人。”我单指往额上一抹,刻意露出额间独属于凰神凤主的火凤印记。 一时间,原先目露贪婪的恶狼再不敢轻举妄动,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别说嚎叫,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许,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众狼听令,全力搜捕赤海妖王鱼菡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心下思忖着,既然这群恶狼如此忌惮于我凰神凤主的威名,不如借助它们这群地头蛇的力量,全面搜捕鱼菡烟。 鱼菡烟竟敢那么欺负容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 眼下,她已然完完全全取代了且舞,成了我的眼中钉肉中刺。 “嗷呜——” 恶狼得令,引颈长嗥,倏然间腾空跃起,兢兢战战地四处找寻着鱼菡烟的踪迹。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成百上千的恶狼亦未叫我失望,果真将被撕咬地浑身是血的鱼菡烟带至我身前。 它们将鱼菡烟重摔在地,还不忘地在她腿上留下数排牙印。 “啊——黄毛丫头,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戾。”鱼菡烟吃痛闷哼,趴伏在地却倔强得仰着头,狠瞪着双手负立,气定神闲的我。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狠戾的人。恰恰相反,若不是我心存善念,赤海王宫早就被我屠尽,还轮得到你在我面前叫嚣?”我唇齿含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一身狼藉的鱼菡烟。 自她摒弃了墨染尘的皮囊,恢复了原来的样貌,我对她仅剩的怜悯也已荡然无存。 “孤做错了什么,你为何就是不肯放孤一条生路?”鱼菡烟双拳紧攥,猩红的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戾气。 “你不知容忌洁癖缠身?若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万死都不为过。”我亦来了怒气,躬下身一把揪着她一头蓬乱的头发,一手狠狠地掌掴着她花容失色的俏脸。 啪—— 啪—— 啪—— “容忌的脸,是你能打的?”我一脸掌掴了鱼菡烟数百下,直至将她的嘴脸打烂,这才悻悻地松了手,扯着她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擦拭着手上的血污。 鱼菡烟如死鱼般趴伏在地,双目无神地紧盯着不远处的巍峨高峰,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大概不明白,纵孤称霸一方海域,但游鱼身份始终令孤抬不起头。孤仅仅只是想寻一个靠山,何错之有?” “他不喜欢你,你为何强迫他?”我揪着鱼菡烟的前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若不是她,容忌用得着剔龙鳞以求自保? 龙鳞对于龙族而言,不止是身份的象征,还关乎到其自身安危。若非万不得已,容忌岂会自断龙鳞! 鱼菡烟再度淬血,齐整的牙齿染上血污,整个口腔均散发着阵阵恶臭,“黄毛丫头,你还不了解男人。当年,孤霸王硬上弓,强了虚无界大陆上位高权重的老龙王,他嘴上说着不喜,心里却对孤牵肠挂肚。孤之所以能坐稳赤海妖王之位,这其中绝少不了老龙王的帮衬。” “鱼菡烟,你以为所有人都会被你的美貌折服?伤害无关性别。男人也是人,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强迫,给容忌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你以为容忌是为了羞辱你,才故意吐了你一脸吗?他洁癖缠身,若是控制得住,绝不会做出这种事。那时的他,该有多绝望,你能明白吗?” 我愤慨言之,一想到容忌尚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心疼至极。 鱼菡烟不以为然,“风月之事,即便不是你情我愿,照样能够各取所需。倒是你,公报私仇,只为一己之私对孤滥用私刑。像你这样狭隘的人,如何担得起一国之君的重担?” “执迷不悟。” 我冷冷地看向奄奄一息的鱼菡烟,捻了个净水诀,将她周身水分排干。 鱼离水必死,想必鱼菡烟也不例外。 “黄毛丫头,饶孤一命,孤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如何?”鱼菡烟因缺水呼吸愈发急促,隐匿在脖颈下的腮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 “说来听听。” 鱼菡烟讪讪笑道,“黄毛丫头,你可知老龙王为何要将孤幻化成混世魔王的模样?” 我眉头一凛,潜意识中竟觉得此事与我有关,“为何?” “老龙王预知,你将会是虚无界大陆上最后一个魔神。你成魔之后,杀戮成性,黎民百姓均葬身于你手中。老龙王将孤幻化成混世魔王的模样,为的就是仗着你的一念之仁保孤一命。” 虚无界大陆上最后一个魔神? 这些自以为知天命的得道高人,还真会给我戴高帽! 百年前,六界之人将我当成了天煞孤星。事实上,迫害六界的,从来都不是我。 而今,鱼菡烟又妄想着以“魔神论”击垮我,我又岂会轻易相信。 “想知道你的结局吗?不妨告诉你,你的结局极其惨烈。不仅被千夫所指,最后还卒于东临王手中,死不瞑目。斩天剑贯穿你喉头的样子,你哭得那叫一个惨。”鱼菡烟阴恻恻笑着,绘声绘色地说道。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老龙王赐予你墨染尘皮囊时,不照样没料到你会死在我的手中?我从不信命,我只信人定胜天。” 鱼菡烟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若是百年前,我定会因为鱼菡烟这番不着边际的“预警”心慌意乱。 而今,我只专注于眼下的每一天,何必为尚未发生之事惶惶不得终日? 冷睨了一眼嘴角起泡的鱼菡烟,我对她下了最后通牒,“交出随侯珠,我兴许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第四一零章 鱼菡烟的选择 “休想。吾儿叶修被你重伤,形同废人,你为何还不肯放过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即便不为己身,也该为你腹中孕灵积德。”鱼菡烟深知我对腹中孕灵的重视程度,故而以她们的安危威胁着我。 “叶修作恶多端,杀他难道不是在替天行道?你冥顽不灵,助纣为虐,杀你难道不是在替万民谋福祉?” 我算是发现了,这些手执屠刀的刽子手,从不认为自己在作恶。 相反,哪怕我从未伤及无辜,在他们眼中,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我拽着鱼菡烟如瀑般的墨发,将奄奄一息的她一路拖上悬崖峭壁。 “你要做什么?”鱼菡烟颇为吃力地咽了咽口水,扇动着“咣咣”作响的两腮,声音涩然。 “物尽其用。”我淡淡说着,转而以锁妖绳缠住鱼菡烟双手。 鱼菡烟被我打烂的大半边脸依旧汩汩地溢着血,看起来十分凄惨。 她瑟缩着内扣的双肩,嘴上含糊不清地说着,“怪不得你会痛失腹中孕灵,像你这样心狠手辣之辈,哪里来的福缘?” “你是不是想说,我因痛失孕灵而走火入魔,为害一方?而后容忌为替天行道,亲手将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斩于斩天剑下?”我冷笑道,转而将鱼菡烟合十的双手以噬魂钉钉在悬崖峭壁之上,“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我的底线?你也许不知道,我最讨厌对女人下手。” “给孤一个痛快吧。”鱼菡烟紧闭双眸,低声说道。 “鱼菡烟,你且将心放回肚子里。叶修尚未上钩,我怎么舍得对你痛下杀手?” 我看着悬于峭壁之上浑身发颤的鱼菡烟,心下思忖着叶修但凡有一丝良知,都不会放任鱼菡烟不管。 然,我等了数个时辰,依旧未等到叶修现身,反倒等来了鱼承影。 “北璃王,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老爹一条生路。”鱼承影将姿态放得极低,跪在我身前凄声哀求道。 “值得吗?鱼菡烟既存了将你当成厚礼准备献给叶修的心思,你何必再来管她的死活?” 我委实不明白鱼承影为何还不死心。 那时的我,尚还不知剑灵的忠诚度远超我的想象。一旦认定一个人,必将以命守护。 鱼承影看着被悬于峭壁边沿的鱼菡烟,灵气逼人的红眸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承影无父无母,幸得老爹收留,给予了本不该属于承影的爱护。承影心中只有感激。” 西方际白,霓虹闪着微光。此刻的鱼承影,坚毅且迷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和祁汜是般配的。 “北璃王,老爹之前确实做了些错事,害得东临王痛失龙鳞。承影愿以命相赔,只求北璃王放老爹一条生路。这么多年,她将我含辛茹苦拉扯大不容易。”鱼承影下了极大的决心,卯足了劲儿企图纵身跳下悬崖峭壁。 被悬于峭壁上的鱼菡烟见鱼承影这般维护她,失声痛哭,“是老爹对不住你。” 我怔愣地看着这两人的深情戏码,颇为困惑地询问着黑盒子,“我做错了吗?若不是容忌忍痛割舍龙鳞,兴许早已被鱼菡烟所染指。我连报仇雪恨都是错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黑盒子如是说道。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我始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鱼承影命丧崖底。 千钧一发之际,我飞身将毅然决然跳下悬崖峭壁的鱼承影捞了回来,顺带在她额前施了个定身咒,“愚蠢。” “北璃王,老爹欠下的债,我替她还。”鱼承影信誓旦旦地说道。 鱼菡烟兴许被鱼承影所染,良心发现,亦扯着嗓子大喊道,“冤有头,债有主。放过承影,她是无辜的。” 正当此刻,叶修化作一尾巨硕魔龙,乘云而来。 他顺着云端的擎天柱,俯冲直下。 “本王还以为,西越王畏首畏尾,连生母的死活都不顾呢。”我立于悬崖之巅,抬首冷睨着绕柱而下的叶修。 “北璃歌,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叶修张着血盆大口,嘶声咆哮道。 “我很嚣张吗?若不是你们无休无止的迫害,我岂会紧咬不放?”我冷笑道,手中轩辕剑直指叶修凶神恶煞的脸面。 叶修见状,早有防备,顺势将昏迷不醒的祁汜挡在他身前。 他当真爱过祁汜?若是深爱,又怎么舍得拿祁汜挡刀。 “放了祁汜。”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轩辕剑,深怕叶修一个冲动,将祁汜朝轩辕剑锋刃扔来。 鱼菡烟亦未曾料到叶修会前来救她,激动地涕泗横流,“修儿,吾儿!” 叶修紫眸中闪过一丝蔑视,旋即朝着鱼菡烟冷冷开口道,“废物,区区东临王都征服不了。交出随侯珠,自戕吧。” 我道是叶修良心未泯,不成想,他压根儿没将鱼菡烟放在眼里。 鱼菡烟闻言,瞳孔微缩,双唇翕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沉吟片刻,鱼菡烟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现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修儿无需担心,孤已将随侯珠放回紫龙洞中。” 叶修闻言,小心翼翼地护住怀中昏迷不醒的祁汜,顺着擎天柱扶摇直上,全然不顾被困于峭壁下的鱼菡烟。 “叶修,你以为你逃得掉吗?速速交出祁汜。”我见状,凌空而跃,御剑而飞,跟在叶修身后穷追不舍。 万万没料到,鱼菡烟竟自断双掌挣脱了噬魂钉的束缚,朝着悬空而起的我狠扑过来。 她以血流不止的双臂死死地缠着我的双腿,赌上毕生功力,硬生生地将我从半空中直拽而下。 “鱼菡烟,你放手!” 我气急,连以手肘重击她的心口。 “修儿,这是孤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望珍重。”鱼菡烟紧闭双眸,存了与我同归于尽的念头,桎梏着我的身体同我一道往悬崖下急坠而去。 “北璃王,老爹!”鱼承影趴伏在峭壁之上,旋即以边上藤蔓缠住我的腰身,费劲地将我和鱼菡烟往悬崖上拉。 “承影,放手。”鱼菡烟声色寂寂,显得尤为冷淡。 “不放!老爹,回头是岸。” 鱼承影语落,遂拼上毕生修为,麻利地将藤蔓缠于腰身,“老爹,你若是执意寻死,承影奉陪到底。” 鱼菡烟见状,连连砍断藤蔓,旋即自爆内丹,凭着内丹之力,将我推向悬崖下的漆黑深渊之中。 “老爹!”鱼承影失声尖叫,眼睁睁地看着鱼菡烟破碎不堪的身体,如烟花般在悬崖峭壁下绚丽绽放。 我怔怔地盯着鱼菡烟面上一闪而过的笑靥,只觉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真是倒霉!平白无故的,竟惹上了一个偏执狂。 所幸容忌并未失身于她,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抚平他心中的创伤。 牢骚归牢骚,我自然也未忘却现下的处境,屏息凝神萃聚乾坤之力,轻巧地解开了鱼菡烟施加在我身上的余力,一鼓作气,扶摇直上。 出乎意料的是,悬崖底下,凭空抽出两根鱼线,不偏不倚地缠上我的脚踝。 “什么玩意儿?”我垂眸望着脚踝处的鱼线,蹬了蹬腿,企图将之甩去。 下一瞬,鱼线的另一头似有人猛然发力,“咻”地一声,竟连人带线地将我拽入悬崖底下的无尽深渊。 欻—— 欻—— 欻—— 我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着,连破三层镀火结界,一头栽在泥淖之中,脑子里“咣当”直响,想必是灌了不少泥。 “你没事吧?” 眼前,突然伸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你放的鱼线?”我费劲地将脑袋从泥淖中拔出,偏着头将不慎入耳的泥水复而倒出耳际。 “是。” 我一听,瞬时来了火气,正欲同他理论一番,突然发现眼前人除了露在外头的双手双脚,其他部位均用麻袋裹得严严实实。 “将脸遮这么严实干嘛?难不成是怕我寻仇?” “我叫君泽,是第五处古战场的守护者。”他无视了我的质询,谦谦有礼地介绍着自己。 第四一一章 君泽真面目 “哦。” 我不咸不淡地答着,躬下身利索地解开缠在我脚上的鱼线。 君泽麻袋遮身,照理说视线也该被麻袋所缚,但奇怪的是,他不止能在怪石嶙峋的崖底行走自如,还能窥见我的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 他见我的脚踝被鱼线勒出了血,猛地俯下身,以冰凉的双手按着我脚踝处的伤口,颇为歉疚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眉头微皱,总觉他手心处似有凉凉的异物,软软的,甚至还带了些水分,触感尤为恶心。 “你手心中藏了什么?”我拂去了他的手,偏头询问着行为举止尤为怪异的君泽。 君泽摇了摇头,忙将双手藏于身后,“没什么。” 我虽看不见他的神色,亦感受到了他此时此刻的惊慌。他手中,定然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玩意儿。 不过,我向来不愿强人所难,他既不愿给我看,我也不强逼。 “说说看,为何要将我拽至崖底?”我站起身,冷睨着麻袋遮脸的君泽。 君泽支支吾吾道,“捕食。误将你当成了飞鸟。” “我是很轻盈没错,但你没长眼吗?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是飞鸟!”我反问着他,总觉他嘴中没一句实话。 “嗯,我没长眼。”君泽答着,旋即稍显落寞地转过身,在怪石嶙峋的崖底行走自如。 难不成,他当真没长眼? 我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言可能中伤到了他,遂横跨过脚下一片泥泞不堪的泥淖,直接无视了边上怪石嶙峋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御剑而行,在君泽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君泽,你可知该如何离开此处?” “嗯,但我不想告诉你。” “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我反问道。 君泽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拢于麻袋中的脑袋稍稍晃了晃,“不怕。你杀不死我。” “是么?”我随即亮出手中冰刀,在他跟前晃了晃,“速速告诉我古战场出口,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君泽轻笑,“且歌,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竟认得我?看样子,似乎还很了解我。 我悄然收回手心冰刀,趁他不备猛然凑上前欲揭开他脸上的麻袋。 君泽厉声急呼,“住手!你这刁妇!” 他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俯身捂头鼠窜。 我只想见一见他的真容,不成想他竟如此激动,“长期套着麻袋,不觉得闷么?” “你哪里懂得活在阴霾之中的人遭受了多少苦难!”君泽神神叨叨,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我确实不知你遭受了多少苦难。但我确信,我遭受过的苦难,绝不比你少。”我忽而忆起自己灰飞烟灭之后在元神藏在黑盒子中修养的那段时间,暗无天日,沉闷,压抑,看不到希望。 沉默了大半晌,君泽异常激动的情绪终趋于平静。 他缓缓起身,朝我徐徐走来,“帮我做一件事,我助你离开此地。” “我凭什么信你?” 君泽耸了耸肩,“不信就算了。你出不出得去,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你可真是个怪人。求人帮忙态度还这么差!”我小声嘀咕道,转而又耐着性子询问着他,“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嗯,我是个怪物。”君泽心平气和地说着。 我满头黑线,委实不解君泽为何要这么说自己。我虽未见过他的真容,但听他润泽悦耳的声音,便觉他的相貌不会差到哪里去。 君泽站定在我身前,沉吟了许久,终于开口,“我从未做过梦,能替我造一场梦吗?我希望,梦中有你。” “不。即便是梦,我也不愿和你有一丝一毫的牵连。”我厉声拒绝着他。 君泽低笑道,“你想哪里去了?你可以在梦中为我烧顿饭,或者陪我聊聊天。”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怎么,连为我造一场梦都不可以吗?”君泽轻声质询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君泽声音中透着一股幽怨,好似与我有着深仇大恨。 “且歌,相信我。只要你替我造一场梦,我定助你逃离此地。”君泽收起浑身戾气尖刺,朝我划出了一大步,颇为诚恳地说道。 我盯着面前灰不溜秋的麻袋,心下思忖着左右不过是替他造一场梦,于我而言,并无损失。 深思熟虑后,我终于答应了君泽的请求,捻了蛛网,朝他轻掷而去。 无意间,我竟瞥见他手心中顾盼分明的眼珠子,惊愕不已。 入梦后,我心急火燎地拨开梦境迷雾,抓着他的胳膊迫使他展开掌心,“你不是说你没长眼么?” “我长没长眼很重要?”君泽声音骤冷,语气不善地反问着我。 “你很讨厌我?”我悻悻收回手,直接了当地询问着他。 这回,君泽并未含糊其辞,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邀我坐在梦境中的枯木树桩上,“想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讨厌你?” 我摇了摇头,“不想。我既已帮你达成心愿替你造了一场梦境,你也该履行承诺待我走出第五处古战场。” 君泽置若罔闻,兀自坐在枯树桩上,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我倾吐着心中的秘密。 “没有人生来孤独。你出现之前,主人将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君泽娓娓道来,话里行间,是对他主人的无限眷恋。 “你主人是谁?”我好奇地询问着他。 君泽并未答话,继而说道,“自你出现后,主人仿若忘记了我的存在,全然不顾我的死活。” “冒昧地问一句,你主人是谁?”我不依不挠地询问着他,委实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成为君泽之主。 “聒噪!能不插话吗?”君泽声色清冷,对于频频插话的我心生不悦。 君泽可真是傲慢,在我所造的梦境中竟如此无礼地呵斥我。 我气得想一手捏碎梦境,但不知为何,我竟捏不碎梦境。 “你究竟是谁?”我细细地回想着君泽所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遂抓着他的胳膊,着急忙慌地质问着他。 第四一二章 冷夜伏击 君泽阴恻恻笑道,“我是谁,你心里没有点数吗?” “果真是你。”我终于明白为何捏不碎他的梦境,他身体已然凉透,已死之人的梦境,我又如何捏的碎。 “没错,是我。这四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活在你的阴霾之下。主人为救你,数度将己身置于险境。一旦主人身处险境,作为他身上最重要的逆鳞,亦和他一般遭受着同等的煎熬。”君泽越说越激愤。 “君泽,事已至此,无力回天。放下心中的仇恨罢。” 得知君泽的身份之后,我对他亦多了一份宽容。 再怎么说,他也是曾陪伴过容忌数万年的逆鳞。 君泽冷笑道,“你叫我如何放下?表面上,主人是迫于鱼菡烟的施压不得已将我从他身上剔去。实际上,他只是怕你接受不了自己和其他女人有染,这才忍痛割舍的我。说到底,主人还不是因为你,才选择了将我抛弃。” 君泽说的不无道理,我心里亦十分清楚容忌为何对自己那么狠,竟毫不犹豫地剜去对于龙族而言极其重要的逆鳞。 倘若不是我的存在,他也许会乖乖就范,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但恰恰是因为我,他怕在我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污点,因而才会不管不顾地剔去龙鳞。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舒服些?”我诚恳地看向君泽,对于他的无辜丧命,心中亦生出几分歉疚。 君泽淡淡道,“别将你的虚情假意用在我的身上,我嫌恶心。” 我方才所言,皆出于肺腑,可惜他并不领情。 “所以,你不准备放我走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询问着君泽。 君泽赫然起身,他当着我的面,将套在他脸上的麻袋解开。 须臾间,浓重的血腥气在不大不小的梦境中弥散开来。 我怔怔地看着麻袋下的一堆烂肉,胃里翻江倒海。 原以为君泽既身为容忌的逆鳞,容貌应当差不到哪里去。 不成想,君泽除了完好的双手双脚,被麻袋覆盖着的身躯、头颅,均只是一堆烂肉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我深怕吓着腹中孕灵,连忙撇过头不再去看君泽身上不断翻滚搅动着的烂肉。 “还不是拜你所赐!四百年前,你向主人捅的那两刀位置极为险要。彼时,恰逢主人下凡历劫仙力全失,我不得已,只得以灵性渐生的身躯替主人修复仙脉。我原以为主人情劫过后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君泽声色清冷,但他身上的烂肉大有翻滚沸腾之势,愈发激动。 我很感激君泽一次又一次地舍身保护容忌,但我亦从未料到,自己的存在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没想到,我的存在,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我低低说着。 君泽冷哼道,“收起你在主人面前惺惺作态的那一套。” “………” 他对我的怨念极深,以致于现在的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不多时,君泽以掌心之眼瞟着梦境中昏昏欲沉的天色,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吉时已到,就由我亲自送你上黄泉吧。” 我冷睨了他一眼,心中并无多少惧意。即便,眼下的我被困在身躯早已凉透的君泽梦境中,短时间内想破梦而出有些难度,但我周身神力并未被禁锢。 不论如何,对付君泽还是绰绰有余的。 “君泽,看在你跟随容忌多年的份上,我不会跟你计较。也不会跟容忌提及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但请你适可而止,放下屠刀。”我如是说道。 “且歌,你有什么好与我计较的?若不是你的存在,主人怎会如此不知爱惜性命,隔三差五陪着你上刀山下火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君泽心口愤懑难纾。 君泽尤为偏执,任我如何劝说,始终固执己见,“莫要白费口舌。等我将你的身躯蚕食干净,变幻成你的模样,就能永永远远留在主人身边,代替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守护他,爱护他。” 蚕食我的身躯? 我不由地瑟缩着肩膀,听得毛骨悚然,“君泽,你好歹是容忌身上的逆鳞。怎会堕落到蚕食活人的地步?若是让容忌得知你的想法,他该多心痛?” 彼时,天幕中出现了一道裂痕,似被利刃劈砍而成。 君泽显然也注意到了天幕上黑压压如同天堑一般的裂痕,疾步朝我走来,顺手将我关在他的梦中梦里。 下一瞬,滚滚闷雷裹挟着列缺霹雳在梦境中大兴风雨。 容忌手持斩天剑,从天幕上的裂痕中俯冲直下。 “君泽,放了他。”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歉疚,有愤怒,更有痛心疾首。 君泽烂肉堆垛的身体如细浪般随着他左右晃动的弧度此起彼伏,可能连容忌都没有注意到,君泽紧攥的双拳中有两道咸涩泪水顺着他健全的双腿流淌而下。 “主人,你若是爱她的皮囊,我大可以将她蚕食干净,变幻成她的模样,永生永世陪在你身侧。我保证,会比她乖巧,比她听话,不惹你生气,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人。”君泽忽而跪在容忌身前,信誓旦旦地说着。 容忌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君泽,这数万年来,委屈你了。” “主人,君泽不觉得委屈。君泽只希望主人不要将我丢弃,离了主人,君泽再无人可依。” 容忌定定地看着被君泽困在梦中梦里的我,薄唇轻启,“歌儿,是我对不起他在先。如今,我只能拿周身龙鳞赠他以偿还这数万年的恩情,你不要担心。” 隔了一层浅薄的梦境结界,我朝容忌默声道,“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眼下的容忌若再失龙鳞,极有可能性命不保。但这既是容忌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只能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君泽显然没料到容忌会拿周身龙鳞赠他,掌心之眼中泪水井喷。 他低声默念道,“不,主人。我从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离不开你。” 正当此时,天幕中再添一道深色鸿沟。 抬眸间,竟是身着水蟒锦袍,面覆银狐面具的冷夜。 我被困于梦中梦里,虽然心慌,但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隔着薄薄的梦境结界冲着容忌嘶声喊道,“快走!” 即便,眼下的冷夜并未夺回他的毕生神力。 但他已然汲取了青丘所有狐仙的精元,短时间内功力大涨,对阵痛失逆鳞的容忌,胜率极大。 容忌亦察觉到了冷夜浑身的戾气,旋即提起周身神力,眸中杀意凛然,严阵以待。 冷夜轻嗤出声,“容忌小儿,你夺了本座的毕生神力,是时候该还了。” 君泽见状,毫不犹豫地移至容忌身前,义愤填膺道,“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 “区区逆鳞,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冷夜朗声笑道,“龙失逆鳞,等同废尽周身修为。眼下,连容忌小儿都不会是本座的对手。” “君泽,让开。”容忌沉声说道,他双手紧握斩天剑,面色煞白,须臾间脖颈间又渗出大片血迹。 君泽许是感到恐慌,遂将我从梦中梦中放出,而后抖动着他浑身沸腾不已的烂肉,凄声嘱托着我,“保护好主人。若是主人再因你负伤,我君泽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与此同时,冷夜已化作巨型狂蟒,朝着容忌俯冲而来。 我下意识地朝容忌飞身扑去,接连在他周遭设了数层结界。 未成想,君泽并未退至一旁,他散尽周身修为,以他血肉模糊之躯,朝着冷夜飞身而去。 冷夜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一口咬断君泽大半截身体。 君泽悄然展开尚未被吞食的手心,手心中的眼眸深情凝望着容忌,“主人,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没我的日子里,务必照顾好自己。” 容忌抬首,琥珀色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忧伤,“君泽……” “尘归尘,土归土。君泽此生,得以跟随主人东讨西伐数万年,已是无憾。” 君泽语落,血肉模糊的身体就此爆裂,魂飞魄散。 他临了前,以全部意念将我和容忌推出了梦境之中,继而又以毕生功力死死地困住冷夜,欲将他永久封存在他灰暗不见天日的余生旧梦之中。 容忌定定地望着梦境中如烟花般散作满天星的君泽,眸中满是落寞。 “容忌,你还好么?”我偏头看着他,双手紧捂着他脖颈上的伤口。 他缓缓回过头,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由着君泽的余力将我们推出余生旧梦。 砰—— 容忌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当成我的靠垫,将我护在怀中,自己却惨摔在地。 他背脊处,被嶙峋怪石磨得不成样子。 “容忌……” 我抬眸,见容忌再度陷入昏迷之中,心疼地不能自已。 回头看了眼遗落在泥淖浅滩中的麻袋,我在心中默默地念了段往生咒。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一片龙鳞竟能拥有意识,也从未想过一片龙鳞照拂了容忌数万年。 而今,君泽身死湮灭,我只希望他还有重活一世的可能。 “君泽,下辈子,务必为自己而活。” 第四一三章 我帮歌儿洗衣 君泽湮灭,第五处古战场不攻自破。 我扛着昏迷不醒的容忌沿着怪石嶙峋的羊肠小道走了数里,终于来到了一片水声哗然的河域。 将容忌小心地放置在河岸边的青荇上,我一手捻了天雷之火,在他周遭生了堆火,仍觉他通体冰凉。 思前想后,我幻化成一片半人宽的羽毛,轻飘飘落在容忌身上。 这样一来,既不会压到容忌的伤口,又能为他防风取暖,一举两得。 我趴伏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砰然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竟睡死了过去。 嚯嚯嚯—— 午夜梦回,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绵延不断的磨刀声。 什么情况? 我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竟觉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天雷之火中。 若不是天雷之火认主,不敢烧我,想必此刻的我已然被烧得乌漆嘛黑面目全非了。 等等,容忌去哪了? 我刚一抬眸,就看见容忌佝偻着身子在河边一阵捶捶打打。 “容忌?你脖颈的伤没事了么?”我站起身,朝着一边以水中卵石磨剑,一边徒手劈河蚌的容忌走去。 许是磨剑声过于尖锐,容忌并未听到我所言。 我顺势蹲在容忌身侧,偏头询问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紧闭双眸,将我推至一边,极其冷淡地说道,“你挡着我磨刀了。” 我狠掐了自己一把,原以为自己正身处于某个荒诞不经的梦境中,但胳膊上的痛感却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梦! 意识到容忌颇为怪异的举止,我急急凑至他身前,在他紧闭的双眸前晃了晃胳膊,“容忌,你该不会在梦游吧?” “歌儿喜食剁椒河蚌,我得趁她沉睡之际给她一个惊喜。”容忌身形一顿,单手抄起斩天剑,朝着巴掌大的河蚌劈去。 我担忧他不甚砍到自己,连连夺去他手中的斩天剑,轻声哄着他,“乖乖。你的小宝贝歌儿怀了身孕,吃不得剁椒。” 容忌闻言,旋即跳入河中,徒手劈鱼,“歌儿怀了小小乖,我给歌儿煲鱼头浓汤。” “乖乖,快上来。可别着凉了。”我见状,也只好淌水下河,费劲地将他拖上岸。 这回,容忌没有挣扎。 他乖乖地窝在我怀中,低声呓语道,“母后,忌儿想喝仙露。” 我默默汗颜,心下腹诽着幸好他没说要喝那个,不然多尴尬。 “乖乖,躺着别动。”我轻拍他的背,低声细语地哄他入睡。 “歌儿好甜,怎么吃都吃不够。”容忌长睫耷拉,唇边梨涡微漾,声音温柔入骨,足以将我沉溺其中。 我掐了掐他凝脂般柔滑的脸颊,虽对乖巧温顺的他爱不释手,但同时又十分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失了逆鳞,容忌竟连自己的梦境都无法控制。梦游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在北璃王宫,纵他满王宫游走都出不了事。可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我深怕他会遗失在危机四伏的古战场之中,因而一整夜都不敢阖眼。 西方际白,霞霰漫天,若是此时此刻没有这么多内忧外患,能与容忌共枕于河边,共迎初升黎明亦是一件幸事。 “歌儿?”容忌倏尔睁开眼,伸手轻触着我黢黑的眼眶,轻声问道,“是不是在荒郊野外睡不习惯?” “无碍。你好些了么?”我摇了摇头,询问着霞光下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的容忌。 容忌单手扶额,似是在回忆着昨晚发生之事。 他抬手嗅了嗅手臂上浓重的鱼腥味,瞬间青了脸。 “歌儿,我昨晚没对你做什么吧?”容忌躬身,以河水反反复复地清洗着双臂。 “没做什么。就是叫了一夜‘母后’。”我如是说道。 他木然转身,耳根通红,磕磕巴巴道,“往后记得堵住我的嘴。” 我失笑道,“我哪里堵得住你的嘴?即便堵得住,也舍不得。” 容忌颇为头疼地说道,“近段时间,我尽可能不睡好了。” 然,我万万没想到,容忌话音一落,双眸一闭,竟又打起了瞌睡。 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赶紧将他从岸边捞回,这回子,他估摸着要顺河水冲出数十米了。 “怎么虚成这样。”我低叹道,以治愈术为他疗着脖颈处触目惊心的伤口。 噌—— 容忌猛然睁开眼,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十分严肃地说道,“我不虚。” “知道了。”我被他突然乍醒吓得心跳如鼓,正打算继续替他疗伤,才觉他虽睁着双眸,但意识依旧陷于梦境之中。 他琥珀色的眼眸虽清澈见底,但并无星光流转。 我见状,亦追随着他的脚步站起身,轻挽着他的胳膊,柔声哄道,“若是困了,躺下睡可好?你到处跑,我怕看不住。” 容忌闻声,徐徐转过身,怔怔地盯着我看了片刻,旋即一把将我扛至肩上,待我尚未反应过来,竟将我狠摔在湍急的河水之中。 “咳咳——” 我呛了好几口河水,整个人犹如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容忌背手负立,垂眸睥睨着在河水中费劲扑腾的我。下一瞬,他半躬下身,长臂往湍急的河流中一捞,又将我捞入怀中。 他盯着我狼狈不堪的脸瞅了好一会儿,而后伸手用劲地擦拭着我的嘴唇,“怎么又来葵水了?” “滚一边去。”我恼羞成怒,连连将他推一边去。 容忌眉头紧蹙,抡起袖子,而后将斩天剑幻化成棒槌,他一手按在我脸上,一手持着棒槌,朝着我腹部重击挥下。 “歌儿沾不得水,就由我来洗吧。” 我怕腹中孕灵被全无理智的容忌打蔫,迅疾夺过他手中的棒槌,遂将棒槌狠摔在地,“长本事了,会打媳妇了?” 容忌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委屈兮兮地说道,“我帮歌儿洗衣。” 第四一四章 喂他喝药 我双手捂着被他打得满是淤青的腹部,疾转过身,突然间觉得有些委屈。 若是容忌今后都是这副样子,我怕是早晚要被他整废。 “歌儿,你生气了吗?我只是想帮你洗衣。”容忌局促地绕过我身前,见我眼圈通红,忙将我拥入怀中。 “没生气。”我闷闷说道。 恍然间,容忌似恢复了清醒,琥珀色的眼眸中溢满心疼,“歌儿,我……” “没事,梦游总会好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柔声哄着他。 “在此处等我,我去找一捆锁妖绳,去去就回。”容忌如是说道,转而朝不远处黢黑的山洞跑去。 我委实不放心情况十分不稳定的容忌,刚想跟上前一探究竟,腹部便传来一阵绞痛,不知不觉间衣摆已然沾染了大片血迹。 “小小乖们,一定要坚持住。”我阵脚大乱,也顾不得去追容忌,顺势席地而坐,调息养神,以体中乾坤之力庇佑着腹内孱弱孕灵。 待我调息完毕,天已黑透。 猛然睁开眼,我忽然意识到容忌去了数个时辰还未折返,心神大乱。 脑海中,黑盒子歉疚至极,“宿主,我没料到东临王会向你下手。一时疏于防范,害得孕灵遇险,罪该万死。” “别说是你,我亦未料到容忌的梦游症如此严重。”我尽可能地保持着镇定,指尖捻了天雷之火,顺着容忌离去的方向疾步寻去。 都大半天了,他能去哪儿? 难不成被人劫掠了去?容忌虽重伤缠身,但灵根未损,一般人想要对他下手,无异于天方夜谭。 敢劫掠他之人,纵观整个虚无界大陆,也就寥寥几人。 先说天弋,他虽是个和尚,但到底是个酒色和尚。那日被我废了身体定然不甘拖着残缺的身体了此残生。眼下他最有可能留在第六关古战场中养伤,绝不可能存了旁的心思祸害容忌。 再说叶修,冷夜。他们一个已然前往紫龙洞找寻鱼菡烟遗留下的随侯珠,一个尚被困在君泽余生旧梦之中,想要破梦而出应当还需要些时日。 如此想来,眼下唯一有可能劫持容忌之人只剩封於。然,天弋刚蚕食了封於一池蚪儿,封於即便再没良心,也当回水中月中安抚安抚呱唧情绪才是。纵使封於无暇安抚呱唧情绪,他也应当一心一意揪出害他蚪儿性命的罪魁祸首。 我捂着疼痛不止的脑袋,思忖了大半天,依旧无法得知容忌行踪,也无法得知眼下的他有无性命之忧。 步行数里,终于得见一黢黑山洞。 我面露欣喜,一股脑儿地往山洞中钻去,“容忌?” “咳咳——” 山洞中,隐隐传了阵阵咳嗽。 我瞥了眼黢黑山洞中燃着火苗的炉铫,心下生出几分狐疑。难不成,有好心人救了容忌,并给他煎了药? 思及此,我疾步往洞底探去,“容忌,你的小宝贝有点儿怕黑,你快出来。” 行至洞底,我就着指端微弱的天雷之火往石榻上照去。 石榻上,确确实实躺了一个大活人。 我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站定在卧榻边,正想询问容忌为何会躺在山洞之中,突然发现榻上之人并非容忌,而是一脸死灰的祁汜。 “歌儿?”祁汜先我一步认出了我,他半坐起身,困惑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 “你怎么会在此处?” 我亦百思不得其解,叶修不是带着祁汜前往紫龙洞了么,怎么祁汜突然乍现在僻静山洞之中? 祁汜闻言,稍显寥落地垂下眼眸,低声说道,“阿修仅有一卷回城轴,他急着赶往紫龙洞收回随侯珠,便将朕安置于此处。” 此刻的祁汜,不仅身体不好,情绪亦不大好。 我转头瞥了眼炉铫上热着的汤药,旋即将其端至祁汜跟前,“先把药喝了。” 祁汜面露难色,颇为为难地说道,“不喝了,反正也治不好。” “总会有转机的。”我心下急于找寻容忌,但又不放心留祁汜一人在洞穴中自生自灭,只得催促着他快些喝药。 他咬着牙,试着抬起双手接住我手中的药碗,但当我瞥见他手心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再不敢将药碗递给他。 “怎么伤的?”我盯着他手心中深可见骨的刀伤,眉头紧拧。 祁汜悄然收回手,不咸不淡地说着,“为了挣脱锁链,不小心划伤的。” “说到底,叶修也不过是个自私之人。”我低叹了口气,转而一勺一勺喂祁汜喝药。 祁汜受宠若惊,怔怔地张着嘴,纵药再苦,依旧喝得津津有味。 待他将整碗药喝得连药渣都不剩,仍意犹未尽地匝巴着嘴,“歌儿喂的药,甚甜。” “油嘴滑舌。”我将药碗放至一旁,始觉祁汜唇周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水泡。 方才,我只想催促祁汜快些喝完药,不成想,药汁刚刚出炉,烫嘴得很,竟将祁汜烫得满嘴起泡。 “你的嘴……”我歉疚地看向祁汜发肿的双唇,欲言又止。 祁汜撇唇浅笑,“不碍事。东临王走丢了么?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男人,你快去找他吧。注意安全。” “你当真没事么?” “朕没事。歌儿亲手喂药,足以支撑着朕熬过漫漫黑夜。” 见状,我只得在祁汜周遭设下几道结界,转身飞奔出山洞,如无头苍蝇般毫无方向地找寻着容忌。 脑海中,黑盒子突然擤起了鼻涕,声泪俱下,“宿主,你可知祁王在你转身之际,悄悄红了眼?” “………” 我既已转身,又岂知祁汜的反应? 但听黑盒子如是说道,心中愈发愧疚难当。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欠了祁汜多少情,只知今生今世都还不清了。 “宿主,倘若有一天你红杏爬墙,若对象为祁王,本大王定帮你兜着,绝不向东临王告密。”黑盒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就不能盼着我好?”我满头黑线,委实不明白黑盒子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它难道不怕我红杏爬墙被当场捉住,打断双腿沉河? 出了山洞,此方地域忽而飘下了零星小雨。 我只身一人在漆黑一片的河堤边来回踱步,寄希望于容忌恢复神智后能顺原路返回。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容忌果真踏上了堤岸。 他将斩天剑收于背后,背手负立,目无斜视地朝我走来。 正当此时,堤岸上忽而蹿出数道黑影,其影绰绰,俨然将容忌围困其中。 “哪里来的影妖,竟不要命地缠上了容忌。”我低声呢喃着,加快了脚力,朝着容忌的方向飞奔而去。 照理说,在那些影妖接近容忌身侧之际,容忌就该有所防备,将他们一一斩杀才是。奇怪的是,容忌似乎并不排斥他们的接近,反倒有迎合他们的趋势。 稍稍走近了些,我才发觉缠绕在容忌身侧的影妖身形于我相差无二。 该死!又有人意图暗算容忌。 果不其然,那些影妖见容忌渐失心智,继而诱导着他,“夫君,可否将内丹取出,让我观瞻一番?” 容忌闻言,当真抬起双手,朝着自己丹田处探去。 “乖乖,把手放下。”我急声喝止着容忌,随后闪身至他跟前,抽出轩辕剑,顺势将缠在容忌周遭的影妖一举斩杀。 “歌儿想要内丹,我亲手剖出便是。”容忌讷讷说道,再度抬手朝丹田处探去。 见状,我迅疾握住他冰冷的手,将之放在我尚未显怀的小腹上,“容忌,我深知失了逆鳞对你影响有多大。但我只想让你明白,我和小乖、小小乖们需要你。” 第四一五章 给甜甜招魂 容忌垂眸,情绪稍稍缓和。 他正欲开口,堤岸下突然蹿出一道魁梧高大的黑影,观其身形,像极了冷夜。 赤海王宫中,冷夜曾化为魔影意图侵害鱼承影,那时我就怀疑冷夜是否修成了魔影术。 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所料。 “不错,这么快就闯出了君泽的余生旧梦。”我将容忌护在身后,淡淡地扫了一眼不断膨胀的魔影。 冷夜嗤笑,“区区余生旧梦,怎么可能困得住本座?” 我虽看不见冷夜隐于魔影下的面容,但完全能够想象他此刻的嚣张狂狷。 “失了毕生神力还敢在我面前叫嚣?真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反唇相讥,拢于水袖中的手紧攥着不日前独孤曦玥登门拜访时赠予我的化影散。 彼时,她让我留着化影散以做防身之用,我并未将之放在心上,随意地置于枕下。自那日瞥见鱼承影为魔影所纠缠后,我才忆起独孤曦玥所赠的化影散,遂将之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冷夜遽然逼近,他沉隐于暗影中的手倏尔扼住我的脖颈,“百里歌,过慧易夭,情深不寿。乖乖让到一边去,本座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我若是不呢?” “本座原打算收你当个填房,你若是不听话,不止你,就连你腹中孕灵都难逃厄运。”冷夜笼于暗影中的五指陡然收紧,磨牙凿齿地说道。 “过为已甚,必将作茧自缚。” 我冷淡言之,趁冷夜疏于防范之际,乍然将袖中化影散朝着冷夜劈头盖脸撒去。 兹兹兹—— 一时间,冷夜笼于暗影中的大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了一大半。 “啊——” 冷夜惊呼,愕然闪身退至一旁。 不过,他终是晚了一步。待他反应过来之际,喉头仅发出一声爆破天际的怒吼,下一瞬,他的喉结便被化影散融化殆尽。 “百里歌,你,你怎么会有化影散?”冷夜单手捂着不断地透着凉气的喉头,踉跄倒地,原本魁梧高大的身影骤然间萎缩成一滩烂泥。 歘—— 我谈笑自若地捻着天雷之火,朝着冷夜影化渐融的身躯随手一扔,由着天雷之火一寸寸侵蚀着他残缺不全的躯体。 待冷夜残躯被天雷之火燃尽,我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将神志不清的容忌拥入怀中。 然,我刚转身,身后魔影又死灰复燃,如裂缝求生的杂草,冒出了个芽尖儿,“滋溜”一声纵身跃下堤岸。 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祸害遗千年。 我冷睨了一眼遁水而逃的冷夜,继而回眸看了眼虚弱不堪的容忌,深思熟虑之下,只好放弃追捕冷夜,转而全心全力地照拂容忌。 刚将容忌拖下堤岸,一转身便见妖娆酒楼屹然矗立眼前。 侧目一看,灯火通明的百尺危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危楼四壁,绘着神态各异的才子佳人。这其中,既有九天玄女红缨仙倌,亦有八荒妖女谛听四兽。 妖娆酒楼门口,娥皇、女英二位仙子面上挂着亦如往常般清丽的笑靥。她们一人半侧着身子将纤长细腿曝于人前,一位略略前倾着身子,尽情展示着姣好身段。 恍然间,她们眨了眨眼,见我颇为吃力地搀扶着昏迷不醒的容忌,连连迎上前搭了把手。 “北璃王,掌柜有请。”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玉妖娆找我?” 自上回玉妖娆同皇甫轩和解之后,我就再未听闻玉妖娆的消息。我担忧她仍放不下皇甫轩,曾命朱雀前往妖娆酒楼探听过她的近况,但她一直不在酒楼之中,行踪难循。 没想到,玉妖娆竟会在这当口,乍现于诡谲莫测的古战场之中。 我话音刚落,玉妖娆就摇曳着袅娜身姿,从妖娆酒楼中款步姗姗而来。 “北璃王,快些进屋。”玉妖娆瞥了一眼我怀中昏迷不醒的容忌,忙将我往妖娆酒楼中引。 我微微颔首,刚将容忌带入酒楼厢房之中,许久未见的师父竟乍现在屋中。 他睁着芝麻大点的眼,嘴中尚还叼着一壶浊酒,满身酒气,臭气熏然。 “师父,你这是撇下师娘前来妖娆酒楼寻欢作乐?”我皱了皱眉,一想到师父极有可能辜负了黄道婆,心中生出几分不快。 师父瞪圆了眼,压低了声,郑重其事地说道,“可别胡说。你师父我岂是见异思迁纵情声色之辈?此次前往妖娆酒楼,实为容忌小儿而来。不日前,为师卜卦时惊觉东临紫微星盘紊乱,遂知容忌小儿再遭重创,特托妖娆酒楼掌柜将为师传送至古战场之中。” “容忌痛失逆鳞,时常陷入梦游癔症之中,神智不清。师父可有法子根治梦游癔症?”我忧心忡忡地说道。 师父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高深莫测地说道,“为师出马,百病必消。” “此言当真?”我欣喜地追问道,虽觉师父不大靠谱,但眼下并无其他法子,只得寄希望于师父身上。 “师父,喝酒。” 眨眼间,祁汜单手提着一缸醇香佳酿,款款而来。 师父猛然回头,整个魂儿都被祁汜手中的佳酿勾走,遂将躺于榻上昏迷不醒的容忌抛之脑后。 “好好好。祁王有心了。”师父一连叹了三个“好”,双谈直勾勾地盯着祁汜手中的陈年佳酿,还不忘嘘声嘱咐着祁汜,“不得告诉阿黄。她不喜我饮酒,我只得背着她尝上小两口,浅尝辄止。” 不得不说,祁汜哄人的手段真真厉害。 前段时间,他百般讨好父君,将父君哄得一愣一愣的。如今,他见我不再理会父君,竟将心思花在了师父身上。 “师父,容忌危在旦夕,你竟还有心思喝酒?”我不满地嘟囔着,一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缸。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东西!师父有说不管容忌小儿吗?”师父咽了咽口水,恰似随意地扫视着我手中的酒缸,而后醉意熏熏地立于榻前,噘着嘴猛然俯身,朝容忌薄唇覆去。 我默默汗颜,赶忙将师父拽了回来,“师父,你做什么!” 师父脚步虚浮,不偏不倚地撞入祁汜怀中,言之凿凿地说道,“容忌小儿之所以被梦游癔症缠身,并非割舍逆鳞所致。” “那是何故?” “全是因着他离体的三魂七魄而起。容忌小儿顿失逆鳞,三魂七魄寻不到归路,只得漂泊在外。为师只消为容忌小儿将走散的魂魄招引回来,他便可恢复心智,梦游癔症自可不药而愈。”师父笃定地说道。 六界尚未塌陷前,师父曾寻来神界招魂师苍枫为我招魂。不成想,苍枫也是个不靠谱的,差点儿将我整得一命呜呼。 而今,我听师父再提招魂一事,心有余悸,心中担忧更甚。 祁汜看出了我的担忧,出声宽慰着我,“歌儿无需担忧。师父功力卓绝,举世无双,你要对师父有信心。” 师父闻言,对祁汜的印象又好上几分。 他满脸堆笑,拍了拍祁汜的肩膀,欣慰至极,“祁王是个明白人,比小七明事理。” “………” 我满头黑线,愈发觉得师父不靠谱。 正当我神游之际,师父又撅着嘴,半眯着眼朝容忌薄唇袭去。 我狂抽着嘴角,反问着师父,“您老该不会无计可施,寄希望于将他的三魂七魄恐吓回体吧?” 师父被我识破了意图,为掩饰面上尴尬,瞪圆了芝麻大点儿的小眼,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可别小看师父。为师招起魂来,厉害得不得了!” 师父越说越激动,一边压下愈发上头的酒劲儿,一边自信满满地挑着眉,“睁大眼睛看好了,你师父我,无所不能!只是为师为人低调,轻易不显露。” “吾乃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道道急急如律令!”师父双手合十,复念心咒,将腰上五色玄线缠于容忌腕上,看样子还挺像样。 师父一脸念了数十遍心咒,见容忌依旧陷于昏睡之中,小声嘀咕道,“莫非我记错了咒语?” “师父,你就不能正经点?”我心急如焚,生怕师父记错心咒伤及容忌。 “稍安勿躁。待为师再做一番调整。” 语落,师父捻起二指,急旋腕部,一手指向榻上容忌,一手指向边上祁汜,急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魂归!” 祁汜屏息凝神,错愕地看向师父,“师父,朕魂没丢。” 师父单指弹了弹眼垢,终于看清了杵在他身前的祁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捂头鼠蹿,“瞧我老眼昏花的。竟将祁王当成了容忌小儿的魂魄,糟了,糟了!” 第四一六章 容祁灵魂互换 “何意?” 我与祁汜异口同声地询问着师父,待回味过师父的言下之意,如遭雷劈。 师父讪讪笑道,“小七啊,你可别怪师父。祁汜小儿与容忌小儿均对你一往情深,换副身体也没什么打紧的。” “就知道你靠不住。”我头疼欲裂,看看榻上昏迷不醒的容忌,又抬眸看向边上岿然不动的祁汜,就怕他们二人身体再也无法置换回来。 不多时,榻上顶着容忌脸皮的祁汜乍醒,他倏然起身,瞥了眼自己的衣着,颇为嫌弃地说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成天穿得跟翩翩少年郎一般招蜂引蝶,也不嫌丢人。” 边上顶着祁汜脸皮的容忌亦回了神,周身气场骤冷,“歌儿喜欢,你有意见?” 祁汜闻言,欣然接受了这一身装束,稍显轻快地从榻上跳下,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薄唇翕动,“歌儿,走!随朕回屋歇息。” 容忌愤慨不已,转身行至梳妆镜前,抄起剪子硬是往自己脸上划,“祁王,你别太过分了!再敢调戏歌儿,本王手中剪子,划的就不是你的脸了。” “容忌,别闹。你能剪他,他不是也能剪你?”我抢下容忌手中的剪子,好声好气地哄着他。 然,祁汜也是个硬脾气,他见容忌这般挑衅,单手作劈柴状,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裆下挥去,“谁怕谁?” 师父见状,深知自己闯了大祸,不动声色地溜出了屋,不知去向。 我见容忌、祁汜二人犹如针尖对麦芒,亦十分无奈。 祁汜一连数掌劈在自己身上,痛得龇牙咧嘴。 我深怕祁汜劈坏容忌的身体,厉声喝止了他,“你再动一下试试!” 祁汜闻言,急急收回了手,撇了撇嘴,委屈不已,“歌儿,东临王划破了朕的俏脸,你都不曾呵斥他,你偏心!” “你有气冲着本王来,对歌儿吼什么吼?”容忌将我带至身后,怒目逼视着祁汜。 “你不就是嫉妒朕的尺寸,故而拿朕的俏脸出气。”祁汜不满地嘟囔着。 容忌亦不遑多让,反唇相讥,“你低头看看,本王需要嫉妒你?” 祁汜闻言,素手捞起自己衣摆,挺着腰朝容忌走来,“有种比比?” 我连连撇过头,委实不能接受祁汜顶着容忌的皮囊,做着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要知道,平素里容忌清冷寡言,即便偶尔放纵,亦十分注意形象,绝不会像祁汜这样龇牙咧嘴,刻意扮丑。 容忌眉头紧蹙,一手扯下顶上的红缨金冠,由着自己蓬头垢面,披头散发。 他们,这是在比丑? 我眨了眨眼,视线从他们二人身上游移,不得不说,他们即便披头散发龇牙咧嘴,依旧俊美无俦,不可方物。 不成想,容忌此举竟触了祁汜逆鳞,使得祁汜勃然大怒。 他怒气冲冲地将我拎至一旁,而后按着容忌的肩头迫使容忌端坐于梳妆镜前,忿忿言之,“朕的红缨金冠从未离身,你竟敢将之摘下毁朕形象。” 容忌眉峰紧蹙,厚薄适中的唇紧紧抿着,显然不愿再与祁汜浪费口舌。 祁汜不依不挠地桎梏着容忌,我原以为他又要对容忌冷嘲热讽,不成想,祁汜惯于执剑的手竟持着一把木梳,极其温柔地替容忌梳顺墨发,“别动。朕耐性有限。” 容忌耳根红透,十分别扭地绷着身体,“离本王远些,本王自己来。” “不。”祁汜极其偏执,硬扯着容忌墨发,强硬地将红缨金冠再度别在发顶之上。 恍惚间,我竟觉他们二人十分相配。再观己身,反觉得碍眼。 室内氛围愈发诡异,压抑至极。我趁他们不察,悄然溜出了厢房,只身倚靠在栏杆处,心不在焉地俯瞰着妖娆酒楼大厅中翩翩起舞的妖冶舞姬。 真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妖娆酒楼中,似乎从不缺美人儿。且舞的离去,对妖娆酒楼的影响并不大。这些纵情声色的往来宾客忘性大,估摸着早将且舞忘得一干二净。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竟能在妖娆酒楼中见到百花仙子。她一身霓裳羽衣,纵是在人满为患的大厅之中,亦十分耀眼灼目。 我眨了眨眼,大半个身子均趴伏在栏杆之上,格外留意百花仙子的动向。 玉妖娆盈盈而来,亦倚靠在栏杆边,颇为好奇地询问着我,“北璃王在看什么?” 我指了指一身华服,姿容娇俏的百花仙子道,“你可认得她?” 玉妖娆眼波流转,定定地盯着从人群中一闪而过的百花仙子,审慎地点了点头,“自是认得的。她是妖娆酒楼的常客,道行颇深。据闻是掌管花界的百花仙子,唐氏闺臣。” “可知她频频入住妖娆酒楼有何目的?” “这就无从得知了。寻常男子入住妖娆酒楼,无非就那些腌臜心思。百花仙子不同,倒像是将妖娆酒楼当成了普通客栈,什么事都不做,住上一宿便匆匆离去。”玉妖娆如实说着,心底亦对百花仙子的来意生出些疑虑。 玉妖娆踟躇片刻,继而询问着我,“你说,百花仙子是何来意?” “听闻,百花仙子与圣君封於颇有些渊源。就是不知,他们的关系究竟有多近。”我忆起呱唧所言,遂将之转述予玉妖娆。 “这样吧,我命人多留心百花仙子的动向。若是发现疑点,立马命人知会你一声,如何?” 玉妖娆语音一落,便扭着杨柳般柔软的腰肢,朝酒楼里当差的伙计而去。 眼下,百花仙子已消失在视野之中,我亦意兴阑珊地转过身,正准备进屋瞅瞅容忌、祁汜二人情况,一不小心又栽入容忌怀中。 第四一七章 容忌移情 容忌双手禁锢着我的腰身,厚薄适中的唇朝着我前额探来。 我连连撇过头,避开了容忌的唇,不大自在地说道,“容忌,我不习惯。” 容忌亦想起自己此刻正顶着祁汜的容貌,骤然收回手,急急往身后退去。 正当此时,祁汜哼着小曲儿,突然闪至我身后,将我紧紧禁锢在怀,“歌儿,你既不习惯他,可否习惯朕?” 祁汜琥珀色的眼眸流转,唇边梨涡漾着醉人的笑意,使得人情不自禁地沉醉于他的笑靥之中。 不过,即便祁汜占着容忌的身体,他依旧未能让我脸红心跳。 吧唧—— 吧唧吧唧—— 祁汜见我并未推开他,便大着胆子捧着我的脸,在我脸上浅啄了数下。 “………”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搂着我的人是祁汜,故而恼羞成怒,一把将他推至一边。 祁汜吃痛,单手捂着心口,委屈兮兮地看着我,“歌儿,你为何如此偏颇?” 脑海中,黑盒子亦同祁汜一般,凄声控诉着我,“宿主,你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祁王这么好,你对他温柔一些,又能如何?” 既然心中无他,就不该给他一丝希冀。 况且,祁汜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 我担忧总有一天会认错他们,深思熟虑之下,逆行着周身经脉,一手拽着祁汜的胳膊,一手擒着容忌肩膀,默念着吸星大法的口诀,寄希望能一举将他们互换的魂魄置换回去。 咣—— 咣—— 两声巨响过后,祁汜、容忌二人皆被我体内焦躁的乾坤之力炸得灰头土脸。 祁汜重咳不止,“歌儿,你吃了炸药么?火气这么大。” 容忌扯着我的水袖,默默拭去面上黑灰。 我见他们二人魂魄归体,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稍缓片刻,容忌淡淡地瞥了一眼祁汜,冷哼道,“假的终究成不了真。趁早放弃,何必自苦?” 祁汜怔然,沉默片刻后蓦然转身,闷闷道,“你不是朕。你不明白在朕心中,歌儿有多重要。” “执迷不悟。”容忌郁猝,冷漠言之。 待祁汜走远,容忌倏尔伸出微颤的手,轻置我腹上,“疼么?” “一点点。”我下意识地拂去他的手,不愿让他看到我腹上的淤青。 我见他内疚不已闷闷不乐的模样,亦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左思右想,终是憋出了一句,“尚能接受。下手比心镜前那次轻些。” 容忌默默汗颜,低语道,“下次不会了。” 要是还有下次,腹中孕灵必定早夭。我知他已然愧疚难当,遂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腹中。 于妖娆酒楼中小憩片刻,我与容忌便匆匆出了妖娆酒楼,朝第七处古战场急奔而去。 我倒是想在妖娆酒楼中小住几日,但暗地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委实担忧给玉妖娆招惹来祸端,不得已之下,只能速速离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已然行至第七处古战场城门口。不得不说,这第七处古战场似是专门为极擅布阵、破阵的容忌而设。 从城门至玄关,再至主城楼,短短百尺之距,竟布了百道阵法。若走错一步,极有可能同时触发百道阵法。 容忌仅仅瞥了一眼,眸中便闪过一丝赞许,“百道阵法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由此可见,布阵之人定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哦。” 我已然认定百花仙子为布阵之人,心下尤为不爽。 片刻之后,我见容忌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错综复杂的阵法,轻拽着他的衣袖,“布阵之人不仅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还长了张倾城绝艳的脸,你是不是很想一睹芳容?” “嗯?” 容忌不明所以,轻抚着我的脑袋,“跟这冷冰冰的阵法置什么气?” 我知容忌对于布阵之人毫不关心,但他随口而出的那句话,却能叫我膈应许久。 此刻的容忌,沉迷于破解阵法,无暇顾及到我的感受,稍显敷衍地在地上画了个圈,轻声嘱咐道,“别出圈。” 我眼巴巴地看着容忌埋头破解着阵法,自己却帮不上忙,心下顿生几分懊恼,“你都盯着看了数个时辰了,要不,先歇息片刻?” “………” 容忌置若罔闻,喃喃自语道,“竟是个死阵,妙极。” “阵妙,还是人妙?”我反问道,虽知容忌并无夸赞百花仙子之意,但心里就是堵得慌。 “歌儿莫急,再给我半个时辰,定能破阵而出。”容忌声音及其轻柔,四两拨千斤地避开我的问题。 “你是觉得我很碍事?”我蹲在地上兀自生着闷气,双手托腮,没事找事。 容忌微怔,不解地看向我,“我有说过你很碍事么?” “没有。”我弱弱答道。 “乖乖待在原地,不得乱跑。”容忌嘱咐了一声,又将视线投注在眼前错综复杂的迷阵中。 我定定地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没由来地闪过一阵慌乱。 这种慌乱,前所未有。 即便是娇蛮俏丽的素瑶,妖冶风情的香雪怜,英姿飒爽的魑魅,柔情似水的顾芷柔,楚楚可怜的柳苏苏,亦或是艳绝四方的且舞,都未曾叫我如现在这般六神无主。 她们百般缠着容忌,却不得其法,只会惹得容忌厌烦。 可百花仙子不同,她比她们更为聪慧,也更为通透,虽心慕容忌,但并不会做过多的纠缠,进退有度,大方得体。 “歌儿?” 不多时,容忌将蹲在地上无意识刨土的我揽入怀中,轻轻抖落我手中的污泥,“怎么了?” “没怎么。怕多说一句,就变成了无理取闹。”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容忌微微蹙眉,完全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我摇了摇头,“你就当我在胡思乱想罢。” “笨蛋。我只是客观地夸了一句眼前绝妙的阵法,对布阵之人绝无半点心思。”容忌捏了捏我的鼻子,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容忌,低声答道,“知道了。” 他知我心结未解,亦无可奈何,只默默背上我,往下一处古战场走去。 似乎从第四关古战场出来之后,我便开始没来由地患得患失。 我曾以为自己十分了解容忌,可事实上,他幻成神君的样貌,蛰伏在我身边一个多月,我却未能辨认出他。 也许,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他。 “歌儿,你究竟在担忧什么?”沉吟片刻,容忌审慎问道。 “极乐门中,我理应早些认出你的。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认出。我常常想,如果极乐门中你我互换处境,你定然能一眼认出我。说到底,我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你,又或许,我的爱远不如你给予我的爱厚重。我内疚,总觉自己配不上你的深情厚爱。以致于你随口夸了一句百花仙子所设阵法,我就开始患得患失,怕你有朝一日会厌倦不够好的我,转而爱上深谙阵法之道,人又通透聪慧的百花仙子。” 我伏在容忌背上,许是不用面对他那双过于灼热的眼眸,平素里无法说出口的话才得以脱口而出。 容忌低叹道,“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都四百年了,你一如既往地害羞,都不肯仔细看看我,认不出我也是情理之中。况且,你明明一早就认出来了,只是被我蒙混过关罢了。” “君泽说,他之所以修不成人形,全因我四百年前刺你的那两刀。” 可能,从一开始,我和容忌的感情就不对等。我总说自己欠祁汜太多,其实我欠容忌的也不少。 他总是毫无条件,甚至毫无原则地包容着我的一切。 “四百年前,我确实怪过你。但转念一想,那时的你还那么小,一下子失了对你宠爱有加的师父、师兄们,定然彷徨无助至极。我亦做得不够好,全然忽略了你的惊惧,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对你冷言相向。” 容忌许是怕我过于歉疚,继而说道,“若要说起我的过错,更是罄竹难书。小乖本就是我情绪失控的产物,小小乖们亦是。想来我也挺过分的,虽从未想过在你身上发泄怒气,但总会仗着自己身体上的优势欺负你,还总仗着你的宽容屡教不改。” 第四一八章 赤海妖族覆灭 粗略回想着容忌暴怒时的所作所为,我中肯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似乎也挺过分。” 容忌轻笑,“往后,有事别憋在心里。再说百花仙子,我至今都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你的担忧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瞒你说,在我眼中,这世上就你一个女人。” “哦。” 我轻声应着,终于从容忌口中听到了他对百花仙子的评价,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稳稳落地。 容忌见我心里阴霾终于散去,亦如释重负。 “过往之事,今后就别提了罢。小小乖们的由来,确实是我永生之痛,我从未想过如此伤你。不过,我又很庆幸,在你差点对我死心之际,小小乖们的存在,让我再次挽回了你。”他声音极轻,似在担忧惊扰到我腹中孕灵。 “全听你的。” 心结得解,我不再患得患失,双臂轻勒着容忌的脖颈,指尖轻轻拨弄着他的喉结,转眼就将困扰我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尽。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正当此时,一道清丽婉转的女声传入我耳中。 我眨了眨眼,只见百花仙子赫然立于容忌身前。 细看其样貌,姿容皎皎,柳眉杏眼,秀而不媚。 容忌顿足,淡漠言之,“有话不妨直说。”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六界烟云付之一炬。百年来,闺臣一直挂念着殿下,只盼着殿下能平安喜乐。”百花仙子低眉颔首,修长的脖颈微微前倾,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我见犹怜。 “闺臣是谁?”容忌略显困顿。 百花仙子抬眸,杏眼中蓄着一池秋水,盈盈而动,楚楚可怜。 她薄唇轻启,吴侬软语,“殿下竟忘了我的闺名了么?” “你是?”容忌剑眉微蹙,稍显不耐地询问道。 他这一问,倒是将百花仙子眸中的眼泪逼了出来。 抬眸间,百花仙子已然梨花带雨。她半拢水袖,掩去大半哭容,“殿下,你当真忘了百年前幽居百花宫中的唐氏闺臣了么?” “不记得了。” 容忌尤为冷漠,声色清冷,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事实上,容忌记性极好,绝不可能将曾纠缠他数万年的百花仙子忘得一干二净。 他之所以如此言说,无非是怕我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 “殿下既已不记得我,我也无颜面再苦苦纠缠殿下,就此别过。” 须臾间,百花仙子便恢复了镇定,大大方方地拭去面上的清浅泪痕,朝容忌福了福身,断然转身。 她不是专程来找容忌的么? 这才说了三两句话,竟舍得转身离去? 看来,百花仙子惑人的功力精进不少,欲擒故纵玩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我箍紧了容忌的脖颈,指端无意识地戳着他的喉结,“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 百花仙子回眸,面露愠色。 她去而复返,劈头盖脸地指责着我,“你难道不知此处碰不得?你没发现殿下被你折腾地呼吸不畅?” 喉结不能碰? 我狐疑地看向脸颊憋得通红的容忌,连连收回手,气势弱了几分,“你没事吧?我只觉挺好玩的,并不知此处碰不得。” “没事。”容忌柔声答着,而后视若无睹地同百花仙子擦肩而过。 百花仙子妙目圆瞪,“殿下,你怎么能这么惯着她?” “你管得着?”容忌面露不快,冷声反问着百花仙子。 不过,他并未驻足同百花仙子一争长短,而是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地往第八处古战场挺进。 “我怎么觉得百花仙子奇奇怪怪的?看似对你情深义重,但细细一想,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倒像是挑衅。”我乍然回眸,定定地望向杵在原地兀自惆怅的百花仙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待我将视线落在百花仙子身上之际,她水袖之中就落下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烂肉。 平白无故的,她带着一块烂肉作甚? 幽灵城中,幽灵为维持体中怨念,外出时通常会在脸颊之上贴上一块烂肉。之前的封於,就时常以烂肉贴脸,横行四方。 之前,呱唧亦提过一嘴,她说百花仙子曾与封於有过整夜的促膝长谈。 如此一想,百花仙子和封於之间,应当是达成了某种契机。 只是我委实不明白,她今日整这一出,究竟是为了向容忌表达爱慕之意,还是存了反戈的心思打算投靠容忌。 待容忌将我带入第八处古战场,我惊愕地发觉我们竟又回到了赤海王宫。 若说眼前的赤海王宫与之前有何区别,单观其表委实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仔细一看,才觉赤海王宫中的浩浩海水不若往日般生动,死气沉沉恰似一汪死水。 更可怖的事,偌大的赤海王宫,静谧地犹如一座荒废多时的陵墓,听不到海浪拍岸声,也听不到宫娥窃窃私语声。唯一能听到的,是我与容忌十分合拍的心跳声。 树倒猢狲散。鱼菡烟一死,赤海王宫群龙无首,赤海妖族倒是有可能就此幻灭。 可问题是,鱼承影不还好好的么?她虽骄纵,魄力尤在,绝不可能放任赤海妖族自生自灭。 难道,鱼承影亦惨遭不测? 思及此,我心下更是惊惧不已。 容忌一脸凝重,“此地已被死气、煞气、怨气彻底湮没,赤海妖族恐被屠戮殆尽。” “屠戮殆尽?” 闻言,我不由背脊发寒。忽而忆起冷夜一夜之间屠尽青丘一事,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难道,化影散还不足以重挫冷夜? “走罢。有人已然先我们一步,以屠城的方式彻底覆灭了第八处古战场。” 容忌扫了一眼藏于犄角旮旯处堆砌成山的死尸,下意识地将我拢入怀中,带着我迅速闯出了血气弥漫诡谲莫测的赤海王宫。 第四一九章 帝陵 赤海妖族虽为异族,但千百年来,始终安居于赤海一隅,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不成想,短短几日内,赤海妖族竟遭此浩劫,连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惨绝人寰,令人唏嘘。 啪嗒—— 待我们即将走出赤海王宫之际,宫门处的石质匾额轰然落地,掷地有声,四分五裂。 刹那间,暗芒一闪,匾额中迸现出圆盘大小的水滴,清澈如镜。 水滴镜面中,赤海王宫处处挂着白绸,往来宫娥行色匆匆,面上亦挂着显而易见的哀伤。 披麻戴孝的鱼承影怔然地跪于鱼菡烟灵堂前,面色苍白,神色却尤为坚毅。 鱼承影身后,有数位宫娥轻声宽慰着她,“公主务必振作。赤海妖族的重担,只能由你扛着了。” “老爹,你放心。承影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好赤海妖族。”鱼承影信誓旦旦说道。 咻咻咻—— 须臾间,一道泥浆悄无声息地越过灵堂门口处颇高的门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鱼承影袭去。 冷夜?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滴镜面中那滩人形烂泥,才知何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纵我以化影散重挫冷夜,使他短期内不得恢复肉身,他依旧能凭着泥身四处游走为非作歹。 鱼承影闻声,乍然回眸,却见身后宫娥被一滩烂泥蚕食殆尽。 她惊慌不已,双手紧握着承影剑柄,磕磕巴巴道,“何方妖物,竟敢来赤海王宫造次?” “告诉你也无妨,本座乃旷世神君,冷夜。” 冷夜的咽喉被化影散所毁,声音极其喑哑,恍如无间地狱中的恶毒咒声。 鱼承影吓得面色惨白,“你想做什么?” “本座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屠尽你赤海妖族。” “你就不怕遭天谴?”鱼承影银牙碎咬,恶狠狠地盯着眼前呈烂泥状趴伏在地的冷夜。 冷夜阴恻恻笑道,“天谴又有何惧?本座由善缘所生,只要善缘一日不散,本座将永生不灭。” “呸!你这腌臜阴邪的玩意儿,你也配和善缘攀亲带故?”鱼承影冷淬了一口,忿忿然言之。 冷夜置若罔闻,烂泥状的身躯朝鱼承影猛然逼近,他深嗅着鱼承影身上的气息,“是把好剑,灵气逼人。” 鱼承影双腿打颤,猩红的眼眸中恨意与惧意交织。 斟酌片刻后,鱼承影红唇轻启,声音颤得厉害,“你若放赤海妖族一条生路,我甘愿以身祭剑。你知道的,承影宝剑乃上古神剑,只要我与剑身合二为一,其神威大显,足以同虚无界大陆上的任何一件神兵相抗衡。” “承影剑灵,果真忠贞不二。遗憾的是,赤海妖族早已被本座蚕食干净,全族覆灭。”冷夜森然笑着,旋即化作一股麻绳,紧勒鱼承影脖颈,将她勒得面红耳赤,颓然晕倒于鱼菡烟灵柩之前。 鱼菡烟若泉下有知,定然悔不当初。 一开始,正是由于她的纵容,冷夜才得以藏匿于赤海王宫中休养生息。而今,冷夜实力大涨,赤海妖族却因鱼菡烟的一念之差覆灭。 鱼菡烟一把年纪,竟还不如鱼承影通透,真真是白活了数万年。 她只想着满足叶修的一切要求,为了讨好叶修不惜引狼入室,任由冷夜在她眼皮底下为非作歹。却未曾想过,自己身为赤海妖王,所言所行,理应将全族人的利益放在前头。 水滴镜面幻灭,赤海王宫轰然坍塌。 曾盘踞于赤海海域数万年的赤海妖族,再无迹可循。 “冷夜究竟要做什么?先是屠戮青丘狐族,再是屠戮赤海妖族。再这么下去,黎民苍生早晚要被他屠戮殆尽。”亲眼目睹了赤海妖族的覆灭,一口气憋在心口,堵得慌。 容忌面上忧思重重,忽而以单手捂着心口,生生吐出了一口殷红鲜血。 “怎么了?”我并未料到容忌的身体会在此刻再出状况,惊得手足无措。 容忌凝眸,沉声道,“母后有难。” “母后不是自锁帝陵之中么?”我略带狐疑地问道。 他并未作答,急急地牵过我的手,飞快地奔赴第九处古战场。 我完完全全能够理解容忌此刻的焦灼心情,天后毕竟是他的生母,无论曾做过多少错事,于他而言,心中始终有她的一席之地。若是天后当真遭歹人所害,容忌必定痛心疾首。 但问题是,我与容忌深陷古战场之中,想要速速赶去帝陵无益于天方夜谭。 正当我忧心如焚之际,却意外地发现第九关古战场,竟不偏不倚地落座在帝陵之中。 帝陵大门忽而大敞,二位守灵仙君目无焦距,讷讷地同容忌说道,“恭迎殿下回城。” 容忌在守灵仙君面前停顿片刻,侧目询问道,“帝陵里发生了何事?” 守灵仙君相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言之,“神君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又是冷夜! 他一连屠尽青丘、赤海妖族二族,所犯罪行罄竹难书,眼下竟又深入帝陵迫害天后,当真是可恶至极。 容忌见二位守灵仙君已成冷夜傀儡,素手一扬,利落了结他们二人性命。 帝陵中,灵气尽毁,死气更甚。天后孤身一人趴伏在天帝棺椁前,仅余一口仙气吊着,气息奄奄。 “母后,我来迟了。”容忌让孱弱不堪的天后枕于他肩上,沉声说道。 天后费劲地抬着眼眸,失焦的双眸好不容易看清近在咫尺的容忌,原先平静如死水的情绪忽而激起千层浪。 她卯足了气力紧拽容忌胳膊,猩红的眼眸中浊泪纵横,“忌儿,当真是你。没想到,今生今世,母后还能再见到你。” 说话间,天后身上最后一丝仙气流泻而出,双眼一翻,晕死在容忌怀中。 冷夜当真丧心病狂,连固守帝陵与世无争的天后都不肯放过。 天后身上仙气本就所剩无几,被冷夜一通榨取,更显孱弱,性命堪忧。 容忌见状,连连为天后的羸弱病体不断地输送着神力。 “莫要白费气力,速速离开帝陵,带着歌儿远走高飞。虚无界大陆本就不是久居之所,纵你们拼尽全力,亦换不回锦绣盛世。”母后转醒,猩红的眼眸在我与容忌身上流转,眸中担忧不言而喻。 “母后,坚持住。容忌定能将你安然无恙地带离此地。”我心急如焚地蹲伏在天后身前,见她残躯已然筑守不住容忌传来的神力,手忙脚乱地捂住她口鼻,企图不让神力外泄。 天后回眸,面上现出一抹久违的单纯笑靥,“歌儿,忌儿就托付给你了。” “母后……” 我紧攥着她冰凉彻骨的手,知她灵根尽毁,纵得了容忌毕生神力,也是回天无力。 容忌亦察觉到天后的身体愈发冰冷,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但依旧不动声色地为母皇输送着神力。 “放弃吧。别浪费气力,母后的身体,自己有数。”天后低低感叹道,“忌儿,速速带着歌儿远走高飞。你且听母后一言,虚无界大陆绝非安邦立命之所,虚无二字早已暗示了这片大陆的宿命。你救不了黎民苍生,歌儿亦如是。” 天后语落,双眸紧阖,卒于容忌怀中,彻底断了生机。 容忌神色恍惚,一时半会内恐是接受不了天后毙命一事,仍不遗余力地为天后凉透的身躯输送着神力。 我知此刻的容忌必然听不住劝,亦知他心中对天后的歉疚只能通过不断地输送神力才能得以缓解,因而并未出声制止他,只得蹲在他身侧默默地陪着他。 “好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 棺椁中,骤然传来冷夜沙哑至极的声音。 他烂泥状的身躯从棺椁中流泻而出,转眼间朝着容忌背脊处急冲而来。 我见状,一连设下数道结界,将冷夜阻隔在外。 “百里歌,毁形灭体之仇,本座记下了。你虽有乾坤之力傍身,但本座亦吞噬了赤海妖族的全族精元,再加之有天后这老女人的灵根加持,身怀六甲的你绝非本座对手。”冷夜冷然说道。 “冷夜,赤海妖族何其无辜,天后何其无辜,你为何变得如此丧心病狂?”我定定地看着结界外那滩烂泥,本不想同他废话,但见容忌耗费了过多神力且精神不济,只得尽量拖延时间。 冷夜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嗤以鼻,“百里歌,莫要再负隅顽抗,速速消融结界,束手就擒吧。东临王劫掠了本座毕生神力,本座势必双倍讨要回来。至于你,若是乖乖献上腹中孕灵,等本座占据东临王躯壳之际,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供本座玩乐之用。” “玩乐之用?冷夜,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冷睨着结界外烂泥状的冷夜,应付起来愈发力不从心。 眼下,我不仅要顾及腹中孱弱孕灵,还要兼顾痛失挚亲的容忌,心下委实没底。 冷夜魔气大盛,他烂泥状的身体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恣意翻滚,卷起道道阴风,声势滔天。 下一瞬,他将烂泥状的身体幻化成一支利刃,朝着我随手设下的数道结界遽然攻来。 我一连后退数步,连连抽出轩辕剑,将周身乾坤之力凝萃至轩辕剑剑身之上,破釜沉舟,已然做好与冷夜同归于尽的准备。 正当冷夜连破数道结界即将同我兵刃相见之际,祁汜竟凭空挡在我身前。 他朝我施施然一笑,刀锋般冷漠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柔情,“歌儿,莫怕。朕在,你在。” “你让开。”我慌了神,企图将他推至一旁。 冷夜见状,阴恻恻言之,“又来一个替死鬼。本座照单全收便是。” 语罢,冷夜又将烂泥状的身躯幻做数道飞箭,分别朝着我和祁汜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被锁妖绳死死束缚住手脚的鱼承影乍现。 她见祁汜式微,二话不说,毅然决然地爆破了内丹,以身祭剑,将自己的身躯与承影剑剑柄完完全全融合为一体。 “祁大哥,接剑。” 鱼承影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帝陵中异常压抑的气氛,亦使来势凶猛的冷夜错愕不已。 祁汜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承影宝剑已不偏不倚地落入他手中。 祁汜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承影剑柄,只有剑柄不见剑身。然,帝陵东墙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 “鱼承影,你做什么?祭剑岂是儿戏?”祁汜紧盯着东墙上的飘忽剑影,冷斥着已然化作剑影但意识尤在的鱼承影。 “祁大哥,祭剑是承影的宿命,是承影多年前就已然窥伺到的天机。”鱼承影轻描淡写地说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明媚轻快。 祁汜气急,冷不丁地将承影剑扔至地上,“什么狗屁宿命?朕不信。” “痛啊,祁大哥你轻点扔。”鱼承影投于东墙上的剑影化作绰绰人影,“祁大哥,别丢下我。你眼里无我,但我命里有你。” 看着东墙上渐趋黯淡的人影,祁汜颓然,俯身拾起承影剑,周身戾气勃发,魔神之力大涨。 冷夜低咒道,“倒是本座小看了这承影剑灵,竟傻到以身祭剑,将自己交到一个废物手中!” “鱼承影,朕从未想过以恶语中伤你。之前总说你是臭鱼干,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朕心有所属,不愿让你错付韶华。” 祁汜低头凝望着手中承影剑,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来势汹汹的冷夜。 耳廓中,传来凌厉剑气与冷夜烂泥状的身躯交锋所过的轻微摩擦声。 冷夜身躯微微一怔,不见变化,然而片刻之后,他凝成半人高的身躯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被削得四分五裂。 我见状,紧握着轩辕剑,趁胜追击,朝着冷夜四分五裂的身躯劈砍而去。 不多时,容忌亦回过神,他将天后轻放至棺椁之中,而后手持斩天剑,给予了穷途末路但仍在负隅顽抗的冷夜致命一击。 彼时,承影剑、轩辕剑、斩天剑在光与影的交织中首次罩面,三道剑气聚首,将阴暗诡谲的帝陵照得亮如白昼,刹那间扫尽帝陵中的一切阴邪之物。 冷夜碎裂不堪的身躯死灰复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度凝成一滩烂泥,遁土而逃。 冷夜所修属土系道法,我与容忌、祁汜三人所修分别为水系、火系、金系道法。照理说,我们三人所习道法均无法完全掣肘冷夜。 不过,当三把上古神剑在刀光剑影中交汇,金水相生,加剧水势,凭空造出木系道法,熊熊火势相辅,木系道法汇聚三行之力,足以碾压势单力薄的土系道法。 三道剑气次第劈向地面,将遁土而逃的冷夜桎梏于方寸之地。 第四二零章 鬼王凌若喜结秦晋之好 砰—— 砰—— 砰—— 三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在空旷的帝陵之中凿出三个大坑,冷夜被蛮力再度送回坑坑洼洼的地面之上,旋即被三行合力桎梏着烂泥状的身躯,苟延残喘。 祁汜双手紧握承影剑,朝着冷夜烂泥状的身躯劈砍而去。 一剑挥下,冷夜气绝身亡。 两剑挥下,他烂泥状的身躯被搅得稀烂。 之后的无数剑,更是直接将冷夜的惊惧定格成永恒。 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帝陵上空,忽而回荡着鱼承影的余音,“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余音散去,世间再无鱼承影。 斯人逝,红颜薄命,倩影乘风去。 祁汜回了神,怀揣着承影剑,愁绪淡淡,“非要用这种方式让朕记住你么?” 遗憾的是,那个总爱缠着祁汜的鱼承影,再也无法回应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祁大哥。 第九处古战场堪堪得破,不竭神力毫无意外地落在祁汜身上,祁汜因而连破两阶,直升无我境。 然,祁汜面上并无一丝喜色。 正如鱼承影所说,祁汜情浅寡淡。但她不知,浅情如祁汜,一旦用情,至深至切,矢志不移。 帝陵破碎,危如累卵。 蛰伏在暗处的叶修终沉不住气,连滚带爬地行至祁汜面前,他双膝重磕在地,哀声求饶,“阿汜,我知道错了。我将随侯珠赠予你,你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祁汜刀锋般冷漠的眼神落在叶修身上,“为何助纣为虐?” “阿汜,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被逼无奈。冷夜以邪术控制魔龙一族,为了族人,我不得不乖乖就范。”叶修痛哭流涕,同平素里傲慢自大的模样大相径庭。 “叶修,你可知你的一句‘无奈’,就将青丘狐族、赤海妖族逼上了绝路?不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错了就是错了。”我忿忿言之,比起作恶多端的冷夜,我更看不起叶修这般临时倒戈见风使舵之人。 叶修紫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嫌恶,不过他知进退,善隐忍,全然无视了我的指责,转而死死攥着祁汜衣角,以情胜情,“随侯珠在你手中,你随时都能轻取我的性命。只是阿汜,你我曾在百年孤独中相互扶持,我知你与我一样,尤为珍惜彼此。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么?” 祁汜掂了掂手中闪着幽绿荧光的随侯珠,凉薄一笑,“朕扪心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倒是你,仗着朕对你的情义,肆意妄为。阿修,朕的心也是肉长的,你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它呢?” “阿汜,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你就不怕厚此薄彼,顾此失彼?北璃歌百般欺辱你,你不仅不怪她,还屡次舍命护她,为她丢了数万年修为,为她倾尽一切。我只是犯了一个小错,你为何就不能对我宽容一些?”叶修幽怨至极,声声泣血地控诉着祁汜。 帝陵地基土崩瓦解,存亡绝续。 我抬眸看着摇摇欲坠的顶上梁木,急遽夺过祁汜手中随侯珠,“祁汜,叶修此人心术不正,留不得。你若不忍亲自动手,那就由我代劳吧!” 叶修吓得面无人色,张皇失措地拽着祁汜衣摆,“阿汜,救我。你们若是饶我一条生路,我就将我所知尽数告知你们。” “你想说我会是虚无界大陆最后一个魔神?而后我魔性大发,大开杀戒,将虚无界大陆推向风雨飘摇的境地?” 我冷笑道,自鱼菡烟向我说起老龙王的预警之时,我便得知这些恶魔打算如何击垮我。 叶修微怔,薄唇紧抿,似是没想到我竟已然得知所谓的“宿命”。 沉吟片刻之后,他审慎言之,“不止如此。你走火入魔之后为祸苍生,东临王为救世力挽狂澜,以斩天剑贯穿你的喉头,将你亲手斩杀。” 祁汜闻言,单手紧攥着他叶修前襟,厉声逼问道,“你听谁说的?” “父王临了前为虚无界大陆卜的卦,结局正是如此。”叶修信誓旦旦地说道。 容忌面无表情地说道,“无稽之谈。” “祁汜,让开。”我手持轩辕剑,剑锋直指叶修眉心。 “歌儿,朕除了他,什么都没了。”祁汜略带歉疚地说道,“从今往后,若是阿修敢踏出西越王宫一步,朕必打断他的双腿。若是他再为害苍生,朕必定手刃阿修给万民一个交代。这一次,放过他吧。” 我本不愿就此放过叶修,但祁汜对我恩重如山,眼下又以血肉之躯挡在叶修面前,使得我不得不做出妥协。 “叶修,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任何一丝错处!”我冷睨了一眼卑躬屈膝的叶修,心有不甘,猛冲上前,朝着他心口狠踹了一脚。 容忌见状,长臂一捞,将我牢牢禁锢在怀中,“乖,古战场要塌了,不宜在此处久留。” 待容忌前脚将我强行拖出帝陵,帝陵便轰然坍塌。 回眸之际,我仍忿忿不平道,“杀千刀的叶修,一个大老爷们儿,竟兜着祁汜的腿撒娇乞怜,臭不要脸。” “歌儿,你是在吃叶修的醋?”容忌挑眉,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 “没有的事。”我见容忌面色冷沉,只得把心中不快压下,再不去提祁汜不明事理包庇叶修一事。 容忌闻言,就此作罢。 回北璃的路上,他数度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性子急,原想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为何事忧心,顾盼间见沐着夕阳余光熠熠生辉的他,十分不争气地又被美色所惑。 心动,不如行动。 荒郊野外,夕阳东下,很快便是良辰美景。 嘿嘿嘿…… 一想到此,我兴奋地搓着双手,一脚踩上他的鞋面,伸长了脖子去够他的唇,“想吃甜甜。” 他刻意扬着下巴,躲过我的突袭,“尚未回宫,矜持一些。” “回了宫,还需要吃你么?美貌王夫招手即来!”我不满地撅了撅嘴,“容忌,你这是第二次拒绝我了。” “暗处十来个八荒小鬼,歌儿没察觉到?”容忌悄声地在我耳边低语。 闻言,我乍然从他身上弹开,恰似无意地扫向容忌身后婆娑树影,心情尤为不爽,“何方小鬼在此造次?” “小娘子,是我。” 一阵窸窣响声从容忌身后细碎暗影中传出,不多时,一身着艳红喜服头戴高帽的小鬼满脸堆笑,卷着冗长的细舌,朝我施施然走来。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仿若与我十分熟稔一般,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下意识地往容忌身后躲着,“容忌,你可别误会。我不认识这个小鬼儿,绝不可能背着你红杏爬墙。” 容忌默默汗颜,“歌儿,这是白无常。” 白无常? 我揉了揉眼,盯着白无常看了好久,这才信了容忌的话,轻声嘀咕道,“平白无故的,穿什么红衣?我还以为过往当恶鬼时结识的姘夫找上门了呢!” “你说什么?”容忌剑眉倒竖,语调高扬,周身火气上涨。 白无常极有眼力劲儿,见容忌面色不善,连连蹦跶上前,向我们呈上两份喜帖,“今夜子时,鬼王娶妻。鬼王特命小的们将喜帖给二位送去。” “师兄娶妻?” “正是。鬼王妃娇俏美艳,鬼王宠爱不休呢。”白无常神色揶揄,说到兴头上,竟还红了红脸。 “鬼王妃可是凌若?” 白无常点了点头,细长的舌头迎风飞舞,“可不是?自鬼王妃入住鬼蜮,鬼蜮便多了一样趣事。” “是何趣事?” 我好奇地询问着白无常,心下亦为凌若感到开心。二师兄用情至专,确是得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白无常屏退身后数十只小鬼,压低了高帽凑至我身前,嘘声说道,“鬼王妃音色动人,我们鬼蜮中已婚配的小娘子,深更半夜时常会去听墙角,听听鬼王妃那极其悦耳的声音,而后勤加练习,好取悦夫君。” “是么?事不宜迟,你速速引路,我也去听听。”我随口应着。 “得嘞!”白无常兴奋至极,笑得满脸褶子。 容忌狂抽着嘴角,沉声说道,“歌儿,你尚还怀着身孕,怎可和这些小鬼厮混?再者,你永远也无需刻意取悦我,只要见到你,我就兴奋得不能自已。” “你哪里兴奋了?一连拒绝我两次,万一还有第三次,我就……” 我话尚未说完,容忌却急了眼,直接封住了我的嘴,不让我继续往下说。 咻咻咻—— 而后,他水袖中接连甩出数道结界,将周遭小鬼及一切活物屏蔽在外。 待点点星辰爬满天幕,我才艰难地从结界爬出,狼狈地恍如被山大王劫掠过一般,站不稳,只好用爬。 结界外,白无常尚还毕恭毕敬地候着。 他见我以如此别致的方式从结界中爬出,又是一脸揶揄,笑得满脸褶皱,“小娘子,你还好吗?” “那是自然。”我继续在地上以龟速爬行着。 白无常皱了皱眉,尤为关切地询问道,“小娘子走不了路了么?” “你懂什么?这叫返璞归真。”我兀自辩解道,默默掬了把辛酸泪。 此刻,容忌亦气定神闲地从结界中钻出,他俯身将我一把捞入怀中,替我抖落身上的灰尘,沉声道,“死鸭子嘴硬。自己身体弱成什么样还不自知。” 事实上,我并未料到自己的身体竟变得如此不中用,也难怪容忌接二连三地拒绝我。 “你还是不是最爱我的甜甜了?”我如烂泥般瘫在他怀中,除了嘴皮子还愿意动动,其他地儿如同散架般全然不想挪坑。 容忌无奈至极,“我只是心疼你身体不好,想让你好好养着罢了。你倒好,缠着我半日,把自己又整蔫了。” “请你注意措辞。我是个姑娘家,脸皮薄。这些话不堪入耳,我不爱听。”我顶着一张红透的脸,迅速翻动着嘴皮子,乐此不疲地同他拌着嘴。 毕恭毕敬地杵在边上的白无常细声提醒道,“吉时将至,还请二位速速启程吧。” 容忌闻言,微微颔首,遂搂着我瞬移至鬼蜮地域。 鬼蜮阴冷,即便有容忌为我挡风,寒气依旧从衣领处鱼贯而入,直侵我的四肢百骸。 这骤然袭来的冷风将我的理智尽数拉回,使得我突然忆起容忌白日里心事重重的模样,遂出声询问道,“刚出古战场那会,你在想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魔龙一族的预警不可信,万万不要生出些负担才是。”容忌轻描淡写地说着。 “嗯。”我低低应着,确实未将老龙王的预言放在心上。 百年前,就是可怕的流言害得我差点命丧诛仙台。 自那时起,我便知流言蜚语的可怕,亦知这世上根本没有“天煞孤星”这一说。 天命不可信,人言更不可信,还是自己手中的拳头更加靠谱。 第四二一章 我当恶鬼那些年 今日的鬼蜮,热闹非凡,原先满鬼蜮飘扬的素白纸钱亦被小鬼们别出心裁地染成了红色。 容忌淡淡地扫了眼顶上被鸡血染得红透的纸钱,摇了摇头,沉声道,“钱财虽为身外之物,但如此铺张浪费,委实不妥。” “纸钱哪里算钱?鬼蜮值钱的是怨念,我当恶鬼那些年,数百个兜儿里装的全是满满当当的怨念。”我颇为自豪地说道。 容忌剑眉稍沉,琥珀色的眼眸中显出几分妒色。 我眨了眨眼,心下思忖着,难不成容忌在嫉妒我阅历丰富,还当过恶鬼?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他薄唇轻启,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实话实说,自我渡劫飞升之后,你当恶鬼的那些年,有过多少姘夫?” 原来,他还记着这事呢! 我只不过随口一提,我们恶鬼总喜欢将知己叫作“姘夫”,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再说,我当恶鬼那些年,顾桓和花颜醉将我看得死死的,我哪里有机会风流快活。 “怎么不说话了?”容忌气呼呼地将我放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询问着我。 我瞅着他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委实有趣,遂模棱两可地答道,“都过去数百年了,我哪里记得?我只记得,我和你在鸢尾花海中倒是有过一日放纵。” “鸢尾花海我自然记得。我指的是你当恶鬼那些年,背着我找过多少男人?”容忌许是嫌丢人,刻意压低了声逼问着我。 “很重要吗?”我眨了眨眼,装傻充愣。 容忌吃瘪,“我不是在责怪你。我,我……” “你什么你?”我见他吃瘪,心中暗爽。 叫他“折磨”得我走不了路,虽然那事也怪我,但我心里就是不平衡。 容忌一口气堵在心口,闷闷不乐道,“我没打算追究你的过往,但又很自私地希望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罢了,你既不想说,我也不问了。” “说好了坦诚相待,你既然那么在乎,我又怎么舍得欺瞒你?”我郑重其事地说道,旋即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数着数。 “一个,两个,三个……八十一个。对,统共八十一个。”我数了大半天,掐得手指都有些酸麻。 容忌气得面色发青,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八十一个姘夫之中,就数圆哥和安哥最得我心。” 我话音一落,容忌气得再顾不上我,兀自转身离去。 脑海中,黑盒子啧啧出声,“宿主,我要是东临王,铁定打断你的腿。你既霸占了他的爱,就不能对他温柔些体贴些?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怕茅坑被他人占去。” “圆哥和安哥确实甚得我心,每次和她们一起烧顾桓的衣服,总能将顾桓气得够呛。我还硬是将她们塞进花颜醉的屋中,结果花颜醉也是个不解风情的,没扒拉她们衣服,反倒扒拉她们的面皮,动作熟稔如同剥蕉,三两下就将她们剥得血淋淋。”我眉飞色舞地同黑盒子絮叨着当年的趣事,全然未觉容忌已然气得火冒三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容忌去而复返。 他面露颓败,猛然将我拥入怀中,委屈兮兮地说道,“你这小妖精,未免也太过分了。” “若是有机会,真想把圆哥和安哥介绍给你认识,她们很有趣,虽是恶鬼,但心地善良。”我如是说着。 “歌儿,别说了。我承认我很介意,介意得要命。”容忌气急,又以凉薄双唇堵住我的嘴。 “乖乖,我记得之前跟你解释过的。我当恶鬼那几年,挺乖。除了吓吓人,真没做什么事。”我在他愈发猛烈的攻势下,终于承受不住,只得松了口,不再逗弄他。 容忌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解释,不分场合,全然不顾周遭异样的目光,搂着我一顿乱啃。 好在,凌若知我好面子,定然不愿让旁人见我这副模样,刚换上喜服就急急地寻我而来,将我拉入了她的闺房之中。 “且歌姐姐,你又欺负东临王了?瞧你把他气的。”凌若浅笑着,眸中杏花状的星子闪着耀目的光。 “幸好你来得及时。” 我双手捂着心口,站在窗前瞥着立于屋外一脸郁猝的容忌。 “且歌姐姐与东临王感情深厚,凌若真真羡慕。”凌若低声说道,面上虽挂着浅笑,但笑不达眼底。 “傻丫头,何须羡慕?你和二师兄,不也十分和睦?” 凌若垂眸,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镯子,一言不发。 我三步并作两步,凑至她跟前,压低了声道,“你心里可还挂念着北弦月?” 她瞳孔微缩,不自然地摇了摇头,随即矢口否认道,“想他作甚?” “是时候放下了。自你走后,北弦月又爱上了赤海公主。他自以为这份爱真挚且厚重,但恰恰是这份爱,将青丘狐族逼上了绝路,也将他自己推上了死路。眼下,青丘狐族除却一个吓破胆的狐仙,就只剩下小野一人了。”我颇为感慨地说道,之所以重复强调北弦月对鱼承影的爱意,就是想让凌若彻底死心。 “且歌姐姐,你会错意了。这段时间,云阙对我百般照拂,我才知被爱是什么滋味。回头一想,才发觉北弦月根本不值得我爱,他的死活亦与我无关。”凌若提及二师兄的时候,目光都温柔了些许。 看样子,凌若对二师兄亦十分衷情。 屋外,唢呐声次第响起,差点儿将凌若声音盖过。 她颇为惆怅地说道,“且歌姐姐,我总觉自己配不上云阙。他对我越好,我心里越是愧疚。” “他对你好,你亦对他好,不就扯平了?” 我宽慰着郁郁寡欢的凌若,心下却觉凌若在北弦月一事上,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虽说,感情来时身不由己,但她委实不该介入北弦月和白晶晶的感情。 俗话说,宁拆七座庙,不毁一桩婚。凌若当时所为,我确实看不惯。 不过,凌若数度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心里还是感激她的。 “且歌姐姐,你说得对。云阙对我好,我也可以加倍对他好。”凌若豁然开朗,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笑容明媚。 印象中,凌若喜涂暗色口脂,以玄色斗篷遮身,总将自己拾掇得老气横秋。 今日的她,换了水红色的口脂,身上是制作精良的凤冠霞帔,比起之前的她,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原来,遇上对的人,幸福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镌刻在骨子里的。 叩叩叩—— 屋外,白无常以细舌叩响了门扉,“小娘子,出大事了!东临王背着你,和一位貌美花仙卿卿我我,腻乎得很。你还不去看看?” 貌美花仙? 该不会是百花仙子吧。 我如是想着,虽知容忌不会胡来,但心中还是有些膈应,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屋。 屋外,唢呐声铺天盖地,嘈杂且刺耳。 想来,鬼蜮中的小鬼吹惯了丧乐,突然间硬要他们吹奏喜乐,他们不习惯也是在情理之中。 我捂着耳朵,疾速穿过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一小段路,行至容忌身侧,一股脑儿撞入他怀中,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腰身,而后挑衅地看着立于容忌跟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百花仙子。 “北璃王,我与殿下有要事相商,还请你回避一下。”百花仙子冷漠言之。 我抬眸看向容忌,柔声询问道,“夫君,你也要我回避么?” “嗯。为夫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去找你的圆哥、安哥好了。”容忌避开了我灼热的眼神,亦冷冷答道。 这厮,竟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我。 我气急,瞬时收回了手,扭头就走,“回避就回避。以后可别来北璃王宫找我,我自会给自己找一堆美貌王夫。” “行了。” 容忌乍然拽着我的手腕,撇下百花仙子,将我拉至人烟罕至的险峻假山后。 “歌儿,我从今往后再也不问你的过往,你也别再提了好么?那些过往一点也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但是却会让我觉得很遗憾。遗憾自己错过你那么多年。” 第四二二章 她们是女鬼? 容忌这番话,感人至深。 他既如此诚恳,我自然不舍得再欺骗他,“乖乖,不是所有恶鬼都如你所想象的那般放浪。我们恶鬼之所以将知己称为‘姘夫’,纯粹是因为好听且威风。” “当真?”他半信半疑地询问着我。 “我当恶鬼那些年,除却遇见你那次,裙子开叉开得高了些,平素里顾桓和花颜醉将我管得死死的,他们比你还严苛,我哪里来的机会放肆?”我如是说道。 容忌闻言,如释重负,“想不到,花颜醉还有些用处。” 他虽松了口,脸色却依旧十分难看。 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捻着蛛网,好声好气地询问着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纵解释数百遍,你都未必信得过我,不若你自己入梦一探究竟罢。” 容忌正了面色,信誓旦旦道,“罢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再去追究往事也没什么意思。” “得了吧。今日这事我若是不解释清楚,你怕是要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小声嘀咕着,强行将他拖入了梦境之中。 拨开梦境迷雾,入眼便是迤逦风光。 身为恶鬼的我,正在破庙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装。我捻着兰花指,将薄如蝉翼的里衣套在身上,俯下身随意地拾起半块碎裂的镜面,颇为满意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愉悦地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儿。 我看着数百年前的自己,竟如此放浪,羞窘至极。 用眼角余光瞟着岿然不动的容忌,小声嘀咕道,“非礼勿视。那时的我,还未嫁给你,照理说,你是不能这么盯着我看的。” 容忌神色暗了暗,薄唇轻启,“正面和背面几无区别,哼的小曲儿还难听,确实没什么看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破庙中搔首弄姿的我,两管鼻血毫无预兆地挂下。 我满头黑线,心情尤为不爽,“没什么看头,流什么鼻血?” 他以锦帕悄然拭去喷涌而出的鼻血,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数百年前,你平素里就是穿成这副鬼样子四处乱晃?” “什么鬼样子?人家明明很标致。”我贴着破漏不堪的纸窗,津津有味地看着破庙中的自己,越看越喜欢。 破庙中,佛龛前尚还搁着数件华服,分别是顾桓和花颜醉所赠。不过,我最喜欢的衣物,还是身上这套圆哥赠我的里衣,轻便,朦胧,引人遐想。 我随手将镜子扔至一旁,颇为豪放地坐于佛龛前,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花颜醉给我找的各色话本,十分惬意地翘着二郎腿,时不时还要抖抖腿,像极了烧杀夺掠无恶不作的土匪头子。 破庙外,容忌越看火气越大,他随手幻化出一捆锁妖绳,俯下身将我的脚踝紧紧缠至一起,忿忿说道,“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这般豪放的坐姿。” 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毕竟,那时的我将破庙当成了自己的闺房。在闺房中,不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么? 容忌许是担忧半夜有人闯入破庙之中,一直杵在破庙外不舍得走。 直至一身酒气的花颜醉熟稔地上了破庙门前那棵古槐树彻夜守着破庙,容忌才长舒了一口气,携着我安然离去。 我回眸看着夜幕中身着如火红衣的花颜醉,亦将他的恩情铭记在心中。 原来,数百年前,我之所以能在破庙中安安稳稳地度过日日夜夜,全凭着花颜醉的默默守护。 若不是今日随容忌入梦一窥究竟,时至今日,我尚还被蒙在鼓里呢。 梦境一转,斗转星移,数十年一晃而过。 “圆哥,安哥,等等我!” 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身为恶鬼的我,撑着把由怨念织成的伞,在烈日底下狂奔。 那把伞,我尚还有几分印象,是顾桓一针一线织成的。 那时的顾桓,虽然阴鹜,但并不算坏。有所为,有所不为。 容忌一听“圆哥”,“安哥”,原本稍有缓和的面色须臾间又黑成了干锅底。 不过,当他发现我口中的圆哥、安哥实为两只娇俏女鬼之后,神情却更为复杂。 他猛然转过头,大手毫不留情地拍在我引以为傲的翘臀之上,“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她们是女鬼?” “我跟你解释过的,我们做恶鬼的,除了皮一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我小声辩解着。 容忌语塞,遂又将我搂入怀中,不动声色地以治愈术抚平他刚在我身上留下的轻浅指印。 彼时的我,正与圆哥、安哥将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当成风筝给放了。我仰着头,看着半空中歇斯底里,嘶声尖叫的负心汉畅快大笑。 但好景不长,天幕上闷雷作响,层云翻滚,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圆哥、安哥面面相觑,吓得小脸苍白。 只有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咧咧地站在层云之下,手执风筝轴线,殷切地叫唤着她们,“一起放风筝呀!” “你难道没听说?九重天上的仙界太子殿下,下了数道捉鬼令,欲将咱们蛮荒恶鬼一族一窝端了。”圆哥诚惶诚恐地说道。 安哥见我身后电闪雷鸣,一边尖叫,一边将我扑倒在地,险险避过数道天雷。 我吃了一地土,心里大为不爽,骂骂咧咧道,“什么狗屁仙界殿下,暴戾不仁,也不怕他的银样镴箭头有不好使的一天。” “嘘!你不要命了?”安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强行将我拖走。 我不甘心地回头,朝着彼时高大且冷漠的容忌的背影吐了数口口水,“呸呸呸——” 容忌软鳞铠甲披身,对于我的谩骂毫无知觉,竟拽着风筝轴线,细嗅轴线中的气味,“竟有一丝甜。莽荒恶鬼难不成是蜜做的?” 梦境中,迷雾顿起。 眨眼间,我与容忌又陷入一萤火洞穴之中。 我一见此洞穴,吓得虎躯一震,手足无措地将容忌往外头拽去,“容忌,我肚子疼。不若,我们不看了?你只消记得你的小娇妻冰清玉洁,乖得很就成。” 容忌冷哼道,“尚未出阁,竟知道何为银样镴箭头,欠收拾的东西!” 他轻拂去我的手,执意往萤火虫洞中走去。 洞穴之中,萤火点点。 我、圆哥、安哥三只恶鬼并排蹲在暗处,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朦胧雾气之中的容忌。 “天神真是执着!竟几十年如一日,不遗余力兢兢业业地恪尽职守。瞅这势头,咱恶鬼一族若是”安哥忿忿不平地嘟囔着。 “说来倒也奇怪。天神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到底没将咱恶鬼一族斩尽杀绝。”圆哥单手托腮,盯着容忌的背影发怔。 我唉声叹气道,“你们都见过天神真容?看来,就我未见过天神真容。” “这有何难?”圆哥如是说着,随手将脚边即将寂灭的萤火朝容忌衣摆弹去。 歘—— “什么声音?”容忌清冷的声音在幽静的萤火虫洞中乍响。 下一瞬,他衣摆处的萤火“滋滋”蔓延,顷刻间便将他的衣服烧出了一个大洞。 “该死!” 容忌低咒了一声,侧目看向自己身后的破洞,无计可施之下,随手幻化出大片蒲叶,挡着身后大片风景,匆匆离去。 圆哥颇为兴奋地询问着我,“刚刚天神转过身的,你可看清楚他的真容了?” 我意犹未尽地咽了咽口水,“只顾着盯着天神背后的蜜桃儿看了,哪还记得看他的脸。” 我以手扶额,连连将容忌拖出萤火虫洞,深怕他恼羞成怒将圆哥、安哥拧成麻花。 容忌狂抽嘴角,“笨蛋,就知道吃。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蜜桃’二字。” “遵命。”我连连点头,见他并未像我预想中那般雷霆震怒,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平稳落地。 第四二三章 鸿蒙古刹 梦境转换,眨眼间我与容忌又被传送至破庙前。 只不过,彼时身为恶鬼的我并未在破庙中小憩,而是为了一途经此地的玉面书生腾了个地儿。他在破庙之中翘着二郎腿挑灯夜读,兴味盎然地看着手中那一卷发黄破旧的书籍。 不多时,破庙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身为恶鬼的我好奇地往破庙里探了探,而后纳闷地看着自己的手,颇为感慨地说道,“此人当真用功,手腕竟翻转地如此迅速,想来是笔提得多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值得景仰。” “小且,随我来。”花颜醉面色一凛,生拉硬拽将我拽离了破庙。 “花兄,庙中那人,长了一双妙手。虽是凡胎肉体,但那双手,比我的还好使。”我赞不绝口道。 花颜醉似笑非笑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愠怒,红袖轻轻一飏,将我住了数百年的破庙毁于一旦。 “花兄,你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轻易伤人性命么?” “没什么,送他早些入轮回罢了。”花颜醉淡淡说道,随手再造一处崭新的破庙,“给你换个新居所,你的数百兜怨念全置放在里头了。我将怨念平铺成一张软榻,快进庙歇息吧。” “奇奇怪怪。难不成是被顾桓附了身?”我回眸瞥了眼渐远的花颜醉,转而拎着冗长的裙摆,一蹦一跳地朝着花颜醉随手造的古刹奔去。 长发如墨,美眸似星。身为恶鬼的我,翘着葱白的兰花指,捧着铜镜,藏身于庙宇之中轻点绛唇。 一切准备就绪,我将及地长裙从大腿处一路撕拉开来,隐隐约约露出白花花的腿,袅娜娉婷地踹开门,随意地倒在地上,守株待兔,等待着自动上钩的凡人。 此情此景,我再是熟悉不过。 这不正是容忌飞升之后,我与他的第一次照面?犹记得那时的他,还幻化成白面书生唬我,害得我平白浪费了好些表情,矫揉造作地令人作呕。 “看吧,我当恶鬼那些年,确实没犯什么大错。”我随手一挥,眼前迷雾再度聚拢。 “等等!”容忌素手拨开迷雾,将视线落在破庙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影上。 我亦顺着容忌的视线看去,意外发现一身道服装扮的华清。 “华清怎会在此处?”我怔怔地盯着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心中疑团重重。 原以为,我与华清的渊源起于极乐门后院,不曾想早在数百年前,她就已然盯上了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容忌低低说道。 子时将至,我不愿错过二师兄与凌若的人生大事,只得草草捏碎了梦境,同容忌一道见证二师兄和凌若崭新的开始。 鬼群中,除却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还参杂着细碎的质疑声,这些质疑大都是针对凌若遮都遮不住的孕肚。 不过,二师兄和凌若并未被周遭的质疑声影响,欢欣雀跃地被一群小鬼拥入被红绸缠得热闹非凡的青庐之中。 我原想随着簇拥着二师兄与凌若的小鬼们观瞻观瞻这轰动鬼界四方八象枢的洞房盛况,无奈容忌不让。 “我想听墙角,学学凌若婉转惑人的音技。” “学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做什么?”容忌不由分说地将我拖出了鬼蜮。 他心情极佳,破天荒地吩咐隐于暗处的追风向花颜醉送去一份厚礼。 刚出鬼蜮,朱雀就着急忙慌地赶至我面前,“王,北璃出大事了!” “何事?” “北璃境内,凭空多了一座古刹。古刹方丈以‘无量神君’自居,据传无量神君福泽深厚,凡人若得无量神君赐福,将延年益寿。一时间,八荒香客均奔赴北璃,瞻仰圣容。” 听朱雀如此言说,我反倒弄不清楚这位无量神君究竟是天弋,还是冷夜。 照理说,冷夜被三行剑术击毙,是再没有法子起死转生的。 如此看来,这位无量神君应当就是天弋。想不到,他竟在北璃境内凭空造了一座古刹,他是欺我北璃无人能掣肘得了他? “走,去看看。”我眸色骤冷,随着朱雀一道瞬移至古刹落座之地。 古刹落座于北璃都城城郊招摇山上,山势险峻,奇石嶙峋,但好在招摇山并不算高。从山脚距山顶不多不少,恰恰一千阶台阶。 在此之前,招摇山上荒无人烟,因而台阶上亦堆垛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不过,这几日,慕名而来的香客早已将台阶上的青苔磨得一干二净。再加之部分异常虔诚的香客,一路三跪九叩,行至山顶,额头上的血窟窿已然大到兜不住脸,狼狈狰狞。 我与容忌御剑飞至山顶,侧目看着拾阶而上的虔诚香客,不解地摇了摇头,“虽说这百年来,这片大陆一直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但即便偶有屠戮,也极少牵扯到这群凡人。你瞧这群白胖的凡人,他们既已锦衣玉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竟还如此作践身体!” 朱雀附和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侧转过身,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绿蔓爬上斑驳瓦砾的古刹,忽而觉得有几分眼熟。 思忖了片刻,我瞪圆了眼,惊愕大呼,“这不是天弋藏身的第六关古战场么?” “看来,冷夜的死,对虚无界大陆亦造成了无可逆转的影响。”容忌沉声说道,“善缘与怨念就此失衡,掣肘古战场的善缘大大削弱,原先被桎梏在狭隘空间的古战场,眼下已散落各地。” 闻言,我心下一沉,对这才意识到冷夜的死余波如此之大。 冷夜虽罪孽深重,但说到底,他由善缘而生,与由怨念而生的圣君封於恰恰相反,他们二者相互掣肘,这才维持了虚无界大陆暂时的稳定。 如今,冷夜卒,封於一家独大,泱泱大陆,怕是要再遭重创。 “北璃王,无量神君有请。” 暗香浮动的梨花树下,一口由泥水浇铸的古井中,徐徐探出一瓦光锃亮的脑袋。 乍眼一看,竟是个年纪尚小不谙世事的小沙弥。 他以为我未听清他所言,灵活地跃出古井,赤着脚毕恭毕敬地行至我身前,两手十指相合,“北璃王,无量神君有请。” “脑门儿不错。”我淡淡道,被他反射着耀目阳光的脑门儿刺得睁不开眼。 小沙弥羞赧地挠了挠头,细声道,“北璃王,这边请。” 我侧目望了一眼香客络绎不绝的古刹大殿,将视线定格在大殿门楣上以上古符文镌刻着的“鸿蒙古寺”四字。 心下思忖着古寺竟敢以“鸿蒙”二字为名,定然有些来头。 我正犹豫要不要随小沙弥去往偏殿,但见小沙弥黢黑的脸上一双顾盼分明的眼已然蓄满泪水,我亦不愿为难于他,只得跟随在他身侧,往偏殿中无量神僧的禅房信步而去。 檀香缭绕的禅房中,天弋正襟危坐于团蒲之上,手持念珠,口诵经咒,背对着我和容忌,潜心打坐禅修。 “谁给你的特权,将老巢搬至我北璃境地?是嫌上回我下手还不够狠?”我不耐地质问着天弋。 他徐徐起身,单手合指,朝着我和容忌施施然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别成日将‘善’字挂嘴边,你不配。”我冷冷说道。 天弋将身体隐于沉香之中,直耸云鬓的浓眉亦因过于平和的表情显得舒缓了些,乍眼一看,倒是有几分得道圣僧的风范。 他单手拨了拨身前的缭绕的沉香,定定地看着我,而后高深莫测地说道,“二位施主,贫僧手中持有九道天意,每一道都关乎万民生死,你们可有兴趣?” “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你自己的意思。天弋,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等着你自食恶果的那一天。”我恰似无意地扫过他被洗得发白的袈裟紧紧裹着的身躯,颇有些好奇他的身体到底恢复了没有。 那日,我将十成的乾坤之力注入至九环锡杖之中,为的就是将他的祸根绞得稀碎。按理说,九环锡杖亦是出了名的法器,那一杖下去,想要“起死转生”怕是难上加难。 “神君现世,千秋万代!” 禅房外,忽而涌现一大批香客。 他们双目放光,众口一词。 天弋抬眸,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禅房外的香客,透着金光满是疤痕凿印的壮硕手臂轻轻一挥,禅房红槐木门轰然合上,抖落一室轻尘。 我眸色一沉,杀意顿现,单手从冰冷的剑鞘中抽出轩辕剑,一道剑气浑然天成,朝着天弋闪着金光的胳膊斩了出去。 霭霭迷雾中,天弋始终岿然不动地站在我身前。 “女施主,贫僧早已修成了不死之身,再想杀我,无异于蚍蜉撼树。”天弋朗润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戏谑。 “歌儿,稍安勿躁。门外的香客,眼下已将他捧为知天命广赐福祉的神佛,切莫轻举妄动。”容忌悄然化解了我的凛然剑气,轻声哄着我,“歌儿,此地不宜久留。” 我一口气堵在心口,却不得发作,郁闷至极。 待容忌将我拖出禅房,天弋的清澈朗润的声音透过朦胧迷瘴,直钻入我的耳际,“九道天意,足以使得整片大陆民不聊生。女施主若有悲天悯人之大爱,今夜子时只身前往古寺后院,贫僧兴许还能饶这些愚民一命。” “做梦。”我果断回绝了他的提议,深更半夜只身前往古刹后院,只怕是有去无回。 容忌稍显疑惑地看向我,“嗯?” 莫非,容忌听不到天弋所言? 我不愿节外生枝,并未提及天弋传来的腹语,低声说道,“走吧。天弋就是个疯子。惹不起,不过躲得起。” “定会有破解之道。”容忌如是说道,遂搂着我,悄然避过禅房前群声鼎沸慷慨激昂的香客,匆匆离去。 我们尚未走出古刹地域,鸿蒙古寺中三处梵钟齐鸣,钟声乍响之际,寺院梵刹散尽。 天弋朗润的声音乍响,在鸿蒙古寺上空斡旋萦绕,久久不散。 “第一道天意,乃三十三重天之上净梵圣佛旨意。东临式微,东临王沉迷美色不理政务。圣佛特降梵天洪流,冲垮东临主河流堤坝,以示警戒。洪流始于今日酉时,终于明日申时,致三千余凡人溺毙,毁千亩良田。” “杀千刀的玩意儿!”我忿忿言之,原想闯入禅房之中将天弋拖出来痛打一顿,但禅房已然被朝圣而来的香客围得水泄不通。 我若敢动天弋一根毫毛,这些香客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我淹死。我虽不惧人言,但深知人言可畏。这种徒劳无益之事,也只是想想而已,万万不敢付诸实践。 下一瞬,铁手御风而来,面色张皇,尚未缓和下过急的气息,便喘着粗气单膝跪在容忌身前,“王,卑职失职。东临恒河堤坝损毁,像是被施了邪术,无法修补。眼下洪流席卷东临数十洲,百姓流离失所命悬一线,情况危急。” 想不到,天弋口中的“天意”竟如此灵验! 我虽不知这其中有何猫腻,但也知东临危在旦夕,遂郑重其事地同容忌说道,“速速虽铁手去吧。你无需担忧,我这就乖乖回王宫。” 容忌不甚放心地看了我的腰线,但碍于异常紧急的事态,只得随铁手快马加鞭赶赴东临。 我心事重重地目送着容忌远去的背影,立于千阶石阶之下,再度回眸,定定地看着隐于深山的鸿蒙古寺,五味杂陈。 原以为,冷夜一死,虚无界大陆便少了一个祸害。 不成想,冷夜的死却让凶险万分的古战场散落于世。这下倒好,不单单是单刀直闯古战场的勇士危在旦夕,整片大陆都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我做错了吗?” 我略显失落地质询着自己。 脑海中,黑盒子郑重其事地说道,“宿主,你并未做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跟了我这么久,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我颇为欣慰地答着,未曾想总喜出言奚落我的黑盒子竟认可了我一回。 待我行至北璃王宫宫门口,青龙正神色慌张地从宫中闯出。 他迎面而来,着急忙慌地说道,“王,你命属下特派去暗中保护神医侠侣的十二位暗影均被暗杀,神医侠侣不知所踪。” “什么时候的事?” 我双眉紧皱,总觉南偌九、独孤曦玥失踪一事,与东临恒河堤坝决堤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青龙思忖片刻,而后笃定答道,“十二位暗影皆在半个时辰前毙命。因而,神医侠侣具体失踪时间应当是半个时辰之前。” 半个时辰前,不正是天弋发布第一道“天意”的当口? 看来,是他特意调虎离山,将容忌引去东临,而后又绑架了南偌九、独孤曦玥,意图引我上门。 只是他眼下堪堪是个废人而已,纵将我引至鸿蒙古寺,又有何用? “王,需要关闭城门逐一排查否?” 我摇了摇头,“不必。神医侠侣悬壶济世,盛名在外,纵观虚无界大陆,欲对他们下手之人不过寥寥。依我所看,挟持神医之人,除却鸿蒙古寺里头那位,不作他想。” “属下这就命人探一探鸿蒙古寺。” “罢了。无量神君早已突破无我境,加之有第六关古战场中的九道‘天意’傍身,纵是我孤身前去,都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何必派人前去送死?”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瞅着渐沉的天色,心下亦犹豫不定。 南偌九、独孤曦玥二人于我有恩,我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殒命。 可我若是孤身前去鸿蒙古寺,天弋难免会以南偌九、独孤曦玥的性命威胁于我,到时候,我空有一身乾坤之力,却无法施展拳脚,定然憋屈至极。 暮色渐沉,我立于宫门之上,眺望着东边连绵数千里的巍峨群山,急盼着容忌速归。 脑海中,黑盒子忍不住啧啧出声,“宿主,你盯着西面群山盼着东临王归来,没搞错吧?” “莫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悄然调转了方向,心不在焉地说道。 苦思冥想数时辰,总算想到一个两全之策,既可救出南偌九、独孤曦玥,又可全身而退。 在袖中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尘封许久的狼王笔。 我挥了挥手,紧了紧手中的狼王笔,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照葫芦画瓢。 画皮容易,画骨难。 我盯着面前跃然纸上的假人儿,总觉它眼里少了些神韵。 静静端看倒还不觉蹊跷,但我若是拿着这假人儿忽悠天弋,眼尖如他,定然一下子就识破了的。 “若是能得皇甫轩圣手,定然能省去许多事。”我苦恼地咬着笔头,盯着目无焦距的假人儿,最后一笔硬是不知该如何添上。 “北璃歌,好久不见。” 偌大的寝宫中,乍现一道熟悉的男声。 回眸一看,竟是手执折扇,目光矍铄的皇甫轩。 “你怎么会乍现在北璃王宫?”我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笑意盈盈的皇甫轩。 “芯芯托梦,要本王竭力助你。”皇甫轩单手紧扣心口,浅浅答道。 眼下,我确实亟需他的助力,也便无甚心思考虑他所言是真是假。 “巧了,你快替我看看,为何我所绘假人儿,总是欠缺了些神韵?”我急急地抓着他的胳膊,并将手中狼王笔递给了他。 皇甫轩冷淡地拂去我的手,“本王心有所属,还望北璃王注意分寸。” 我讪讪收回了手,仿若在他身上看到了容忌的影子。 现在的皇甫轩,虽然同往日里一般冷漠,但起码他会在自己石心里凿开一个小洞,将最柔软的位置留给长眠不醒的花芯。 皇甫轩信步而行,淡淡地扫了一眼我所绘假人儿,由衷夸道,“画技不错,浑然天成。” “这假人儿和你十成像,只不过不会眨眼,眼睛睁久了疲态尽显。”皇甫轩如是说着,翻转着手腕,以笔尖在假人儿眼上划开一道缺口,使得假人儿得以自由转动眼珠儿。 “神了。”我揉了揉眼,看着眼前同自己十成相像的皇甫轩,转而对着皇甫轩千恩万谢。 皇甫轩将狼王笔递还给我,淡淡说道,“本王来北璃这一趟,起码少卖了百幅画作,少赚千两黄金。你也不必谢我,毕竟,本王不会少收你一分酬劳。” 看来,关于皇甫轩的传闻非虚。他果真放弃了雄图霸业,为了唤醒花芯,全心全意尽心竭力地卖画敛财。 “百两黄金,不能更多了。” 于我而言,钱财真真是身外之物,毫无用处。但我所得的钱财,全为容忌所赠。 因而,即便钱财无用,我亦舍不得挥霍。 我原想等容忌回来一道前去鸿蒙古寺,可子时转眼将至,我又怕耽搁了时间,天弋会对独孤曦玥腹中胎儿下手,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这经皇甫轩指点已经同我十分相像的假人儿,只身独闯鸿蒙古寺。 刚刚扛着假人儿登上了招摇山,古刹里的梵钟乍响。 咚—— 咚—— 咚—— 三声巨响过后,原先笼罩着古刹的烫金色圣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滚滚黑气。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将假人儿扔在泥水浇筑的古井旁,朝着它的口鼻吹了一口气儿,便急急地藏于古井之中,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假人儿的动向。 假人儿也并未叫我失望,在古井边绕上一周,就找准了方向,往天弋禅房径直而去。 尚未行至禅房门口,面色黑黄的天弋就乍现在假人儿面前。 他似刚沐浴完,壮硕的臂膀上有点点水珠滑落。 “女施主,贫僧想你想得好苦。”天弋从假人儿身后,将之搂入怀中。 我却被天弋的举动吓得心跳如鼓,要知道狼王笔所绘之物,最忌讳的,就是水。眼下,天弋身上水迹未干,若是沾染至假人儿身上,必定坏事儿。 好在,天弋尺寸拿捏得当,并未真正将假人儿搂紧,他身上的水迹亦未沾染至假人儿身上。 “放了神医侠侣。”假人儿挣开天弋的禁锢,直截了当地说道。 它声色清冷,同我的声音亦有七八分相似。 第四二四章 逃离古刹 “贫僧若是不放呢?” 天弋松了手,冷冷地盯着假人儿。 我躲在古井之中,将自己的神识强加至假人儿身上,借着它的口,同天弋来了场隔空对话。 “我既敢深夜独闯古寺,必定有法子将他们二人安然带出。”假人儿声色爽利,并无半分磕磕巴巴。 天弋冷哼道,“他们二人现在还不能走。在他们尚未将贫僧治愈之前,半步都别想离开鸿蒙古寺。” “既然如此,我等你身体大愈再来登门拜访罢。”假人儿语落,毫无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站住!”天弋急喝着假人儿,背手负立,快步行至假人儿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 我见状,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深怕天弋发现端倪恼羞成怒。 他单手勾着假人儿的下巴,“留下来。否则,贫僧不介意先向独孤曦玥下手。” “你!”假人儿面露愠色,捻着兰花指气急败坏地指着天弋的鼻尖儿。 天弋顺势咬住假人儿的指端,戏谑言之,“女施主指端怎么透着一股墨香?难不成,女施主在只身赶赴鸿蒙古寺前,已然做好了将自己献给贫僧的冲动,故而未雨绸缪地起草了休书,准备将东临王休弃?” “做你的春秋大梦。” 假人儿眸色一闪,迅疾将沾了天弋口水的手指往袖中缩。 “呵!时至今日,你还看不清形势?女施主,贫僧手中还有八道‘天意’,不怕困不牢你。” 天弋冷哼着,强拽着假人儿的胳膊,硬是将它拽入禅房中。 我慌了神,急急从古井中爬出,蹑手蹑脚地趴伏在禅房门口,静静地窥伺着禅房中的光景。 天弋将假人儿重重摔在槐木地板上,他单膝压着它的腹部,一只手钳住它的脖颈,曜黑眼眸中戾色顿现,“女施主,二位神医迟迟不肯为贫僧医治,不若,你替贫僧劝劝他们?” “放了北璃王。”禅房阴暗一隅,被五花大绑着的南偌九冷声道。 我见南偌九毫发未损,长舒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我亦更加忧心独孤曦玥的处境。 “治是不治?”天弋一巴掌重重地甩在假人儿脸上,鹰隼般的眼眸却是死死地盯着角落中的南偌九。 南偌九眸色复杂,终是松口妥协,“我治。前提是你先放了曦玥和北璃王。” 天弋闻言,悻悻地松了手,转而安抚着被他掣肘地完全无法动弹的假人儿,“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从今往后,贫僧绝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天弋的言行举止,当真怪异。 他口口声声说非我不可爱已深入骨髓,却一次次地对我大打出手,一次次地将我弄得遍体鳞伤。 可若说他对我毫无旁的情愫,又十分牵强。毕竟,自我与他相识以来,他便死缠着不放,甚至扬言要为我还俗。要知道,他在灵山长大,自小将维护天道视为己任。他这般执拗之人,若动了还俗的心思,必定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于我而言,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至于他喜欢谁,中意谁,又或者是为谁留有最后一丝的柔软,都与我无关。 不多时,南偌九挣扎地站起身,任由一头青丝垂于面前,遮去他眸中的隐忍之色,“松绑。” 天弋宽大的袈裟中,飞出一道鎏金梵文,若回旋镖般朝南偌九直面而去,“簌簌”两声便将束缚在南偌九身上被施了咒的捆妖绳解开。 天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讥讽之意更显,“想不到南神医对女施主也藏了如此龌龊的心思。贫僧以你发妻独孤曦玥的性命相要挟,你都不肯替贫僧诊治。如今,贫僧只不过扇了女施主一巴掌,你就着急忙慌地主动请缨,欲为贫僧医治。藏得可真深!” 南偌九轻嗤,眉眼间淡淡的疏离使他有种不染尘世的洒脱。 与穷凶极恶的天弋相比,南偌九更像是六根清净的佛门中人,眼若明溪清澈见底,仿若早已看透俗世,人淡如菊。 南偌九未置一词,只定定地站在天弋跟前,光是在气度上,就胜出天弋一大截儿。 天弋见状,将趴伏在他脚边的假人儿拎至跟前,冷蔑说道,“若是治不好贫僧,独孤曦玥必死。至于女施主,也在劫难逃。” “我要见曦玥。”南偌九淡淡开口道。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南神医,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天弋轻蔑言之。 南偌九却将目光移至假人儿脸上,轻声解释道,“北璃王,莫要误会。我与曦玥乃一介草民,生死无关紧要。之所以选择不去救她,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同她一起赴死的准备。但你不同,你是北璃之主,你是天下的指望,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惨遭毒手。”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着,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我却为此红了眼眶。 天弋闻言,愈发暴躁,“独孤曦玥无碍,贫僧只是将她囚至偏房里罢了,并未苛待。南神医,还不速速为贫僧医治?” “北璃王,请回避。”南偌九朝假人儿施施然行了一礼,遂手执银针,朝着静卧在榻上的天弋走去。 见状,我悄然移开了视线,转身挨门挨户地寻着独孤曦玥的踪迹。 才走了数步,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僵直了身体,猛然转身,一掌利落地朝身后之人命门处劈砍而去。 “北璃王,是我。”独孤曦玥疾步后退,敏捷地躲至一旁。 “曦玥,你怎么在这?”我连连收回掌风,讶异地询问着她。 独孤曦玥低声说道,“我乃毒医出身,想要消融捆妖绳,绝非难事。” “如此,甚好!” 我原先还在担忧假人儿一旦露馅儿,天弋恼羞成怒恐拿独孤曦玥出气。 眼下,独孤曦玥安然无恙,我便再无后顾之忧,遂原路折返,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天弋禅房闯去。 禅房中,南偌九落下最后一根细针,淡漠言之,“四十九日内不得起欲。” 天弋黑黄的面上现出一丝狰狞,他一手紧扼着南偌九的脖颈,目露凶光,“若是起欲,当如何?” “周身经脉被欲燥之火燃尽,灵根亦将毁于一旦。”南偌九不卑不亢地答着。 “南偌九,你故意给贫僧设陷!”天弋气急败坏。 南偌九声色平和,“神君身为佛门表率,六根清净,佛道高深,定然能逢凶化吉,安安稳稳度过这七七四十九日。” “你在讥讽贫僧?”天弋六根不净,对南偌九所言尤为敏感。 天弋怒极,骤然加重手上力道,使得南偌九呼吸不畅,危在旦夕。 假人儿轻拽着天弋的胳膊,轻声细语哄道,“天弋,事已至此,你再责怪神医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这样,你放了南偌九,我留下来,做你的人质,如何?” 天弋曜黑的眼眸微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假人儿,突然间疯魔大笑。 “笑什么?”假人儿冷声质询道。 天弋毫不客气地将案几上凉透的茶水泼至假人儿身上,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假人儿化成一滩墨水,只余下一身衣物软塌塌地伏在他脚边。 南偌九稍显震惊地看着天弋脚边被墨渍浸染的衣物,“狼王笔?” 天弋遽然转头,朝着禅房红槐木门瞟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女施主,再不滚出来,神医性命不保。” 砰—— 我一脚踹开禅房木门,气势汹汹地朝天弋走去,“神医尽心竭力为你医治难言之隐,你竟好意思伤他?” “女施主好意思凭着一个假人儿空手套白狼,贫僧自然好意思恩将仇报。佛道不正是如此?以怨报德,身心俱爽。”天弋强词夺理,浓眉倒竖,黑黄瘦削的脸颊现出两坨红晕,看上去尤为兴奋。 “你早就知道假人儿不是我?” “那是自然。假人儿仅仅只是皮相有些像你罢了,你的骨相早已镌刻在贫僧心中,见之不忘。换句话说,女施主即便化作黑灰,贫僧亦能一眼辨认出来。假人儿一出现在贫僧面前,贫僧便知它不是你。之所以咬它的手,就是想验证一下贫僧的猜测是否有误。” 天弋冷淬了一口,将堵在喉头中的墨迹尽数吐出,“女施主三番两次地在贫僧面前班门弄斧,当真令贫僧大失所望。你定然不知,那蘸着浓墨的纤纤细指有多难吃。” “所以,你将计就计,配合着假人儿演了一出好戏,就是为了让南偌九答应替你诊治?”我原以为天弋是个不长脑的莽汉,没成想莽汉竟也学会了算计人。 天弋颇为愉悦地颔着首,双手紧扼着南偌九的脖颈,“如今,贫僧身上的难言之隐已然得治,神医于我而言,再无用处。女施主,你说,贫僧该如何处置他?” “你放他们走,我留下。”我闭了闭眸,斩钉截铁地说道。 哐啷—— 天弋将一捆烫金色的绳索扔至我脚边,冷冷说道,“女施主身上的乾坤之力,贫僧委实招架不住。不若这样,你用这开了光的捆佛索自缠己身,贫僧便遂了你的意,放神医安然离去,如何?” 南偌九、独孤曦玥同时开口,“北璃王,速速离去。我等死不足惜,你不一样。你是万民的希望,绝不能葬身于鸿蒙古寺之中。” 我俯身拾起捆佛索,随意地往自己身上套着,而后阔步行至天弋面前,定定地望着他,“天弋,放了南偌九。” 天弋闻言,遂将南偌九扔至一隅,轻蔑地扫了一眼南偌九,“没用的东西,滚。” 我趁天弋不备,朝着南偌九使了个眼色,厉声道,“速速离去。青龙已在古刹门口候着,二位神医莫要负了本王的一片苦心。” 独孤曦玥见状,速速扶起南偌九,将他生拉硬拽地拖出了禅房,往古刹门口处急奔而去。 沉香缭绕的禅房中,只剩我与天弋二人。 天弋难言之隐得治,意气风发。 我却被捆佛索所缚,周身神力被锁,甚是被动。 砰—— 天弋稍一抬手,红槐木门砰然关上。 “女施主,陪贫僧说说话,如何?”天弋将我拽至榻上,曜黑的眼眸清澈透亮。 明明是穷凶极恶的一个人,眼神却这般清澈,仿若未经世事的孩童,无辜单纯。 我打了个哈欠,由着捆佛索桎梏着我的周身神力,半歪着身体靠在卧榻之上,昏昏欲睡。 “女施主,若是困了就睡吧。”天弋唇角微扬,顺势坐在我边上,硬要我枕着他满是凿坑的臂膀。 我心下十万个不愿意,可屋中被独孤曦玥加了过量合欢香的沉香尚未起效,我万不能在此刻轻举妄动。 待合欢香起了效用,天弋欲起,他周身经脉必被欲燥之火燃尽。 到时候,即便他有不死之身护体,也将成为百无用处的废物。 天弋不知我心中想法,只道是我转了心性,认了命,欣喜若狂,“女施主,等过了这七七四十九天,贫僧定为你还俗。” 砰—— 禅房红槐木门被一道掌风震得四分五裂。 一身血污的容忌乍现禅房门口,他眼露凶光,眨眼间,就将斩天剑横亘至天弋脖颈上。 我眨了眨眼,正欲开口解释,却见他已然将天弋劈得稀烂。 天弋捂着汩汩流血的脑门儿,冷笑道,“怎么,东临王恼羞成怒了?贫僧与女施主早晚要结成夫妻,你该习惯。” 容忌又一剑朝天弋脑门儿挥去,并顺势将榻上蜷缩至一团的我拥入怀中。 他以古檀佛珠之力,化去了束缚着我周身乾坤之力的捆佛索,压下满身戾气,将我带出了鸿蒙古寺。 “东临洪灾如何了?”我柔声询问着容忌。 “并无百姓伤亡。”容忌风轻云淡地一笔带过。 我嗅了嗅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便知他为重修堤坝必定遭了不少罪。 堤坝被天弋施了咒,铁手奋战多时亦未能将堤坝缺口补上。 容忌此去,仅仅数个时辰,竟将所有问题摆平,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满身的血腥气,怎么受的伤?”我素手轻抚着他眉角处的擦伤,心疼至极。 “没事。堤坝被施了咒,我以己身填补堤坝缺口,直至佛咒被破。” “没事就好。”我低眉垂眼,敛去眸中愧色。 若不是我,天弋亦不会跟容忌过不去。东临就不会平遭洪灾,容忌也不会因此负伤。 想来,我可真是个祸水。 容忌见我将头低至他心口处,突然上手,忿忿地掐着我的脸颊,语气不善道,“不是跟你说了不得擅自前往鸿蒙古寺?你怕不是想气死我?他的卧榻是不是格外暖和?他的臂膀是不是格外结实?” 我就知道,他见到我与天弋共处一室定然会气疯。 “南偌九在他手中,我能怎么办呀?”我小声嘀咕着。 “我若是来晚些,你还打算做些什么?”容忌厉声质问着我。 “天弋他身体未愈,四十九天内动了欲念经脉必然爆裂。他能做什么?”我振振有词道,“进屋前,我还特意嘱咐过独孤曦玥伺机在香炉中洒上合欢香,为的就是让他起欲。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自保?” 容忌闻言,周身戾气消散了些,但仍十分冷淡地拂去了我的手,“满身沉香味,随我回去沐浴。” 我摇了摇头,回眸望着鸿蒙古寺,略为不甘地说道,“我想看看天弋究竟有没有中合欢香。” 容忌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将我带入了鸿蒙古寺之中,“歌儿,我知你处境艰难,许多事身不由己。但你有没有想过,天弋动欲经脉却未爆裂,你当如何?”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你!”容忌气急,兀自走在前头,不再理我。 我小跑着跟上前,轻揽着他的胳膊,好声好气地说道,“你别走太快,我跟不上。” 容忌并未答话,却悄然将脚步放缓。 待我们行至天弋禅房前,天弋已被合欢香侵蚀地彻底动了欲念。他周身经脉尽数爆裂,瘫在地上苟延残喘。 “看吧。我就说合欢香行之有效。我之所以没有及时推开天弋,就是怕打草惊蛇。当时,他若是察觉了沉香中的猫腻,猝然离了禅房,合欢香不就白下了?”我颇为得意地说道,看着天弋身上掺着血的经脉犹如藤蔓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天弋体内,心中尤为爽快。 容忌淡淡地剜了我一眼,仍固执己见道,“确实太过冒险。你定性那么差,万一被合欢香侵染,该当如何?”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定性差?只要你不在我身边,过量的合欢香又有何惧?我整罐喝了都不会对天弋那厮生出一丝一毫的情欲。”我信誓旦旦道,自然不会告诉容忌,入屋之前独孤曦玥已然将解药交至我手中。 容忌闻言,心情大好,“歌儿的意思是,你只对我动情?” “不然呢?” 我只是喜欢缠着他而已,但不代表我定性差。 从始至终,除容忌之外,我哪里对其他人生出过旁的想法? 容忌垂眸浅笑,将我禁锢至他臂弯中,轻声道,“走,回宫为夫满足你。” “不要。你不是嫌我满身沉香味?”我将他推至一旁,转身御剑而飞。 “气话而已,歌儿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原身也不是河豚啊,怎么那么容易生气?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你大发雷霆。” 容忌紧跟在我身后,仍不知悔改。 他不知疲倦地为自己辩驳道,“你不了解男人的占有欲。你别以为花颜醉、祁汜之辈能比我好多少。他们只是得不到而已,所以才显得格外宽容。一旦得到,他们哪里受得了你百无禁忌地爬上其他人的卧榻?他们哪里受得了你穿着鱼骨短裙到处乱跑?一想起那裙,我就生气。不光遮不住腿,臀都未必遮得住。有些地方虽好看,但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看的,懂?” “闭嘴吧你。”我以手扶额,委实受不了容忌念念叨叨。 刚认识那会,他沉默寡言地跟个哑巴似的,没想到他也有如此聒噪的一天。 许是我气糊涂了,竟将南偌九、独孤曦玥忘得一干二净。 等我想起他们之时,已然回了北璃王宫。 “不好!我命朱雀在鸿蒙古寺后院恭候着南偌九、独孤曦玥。不知朱雀同他们联系上了没。”我忧心忡忡地在寝宫中来回踱步,心烦意乱。 在此之前,我已命青龙在鸿蒙古寺大殿前虚晃一招,企图以此蒙蔽天弋以及潜伏在暗处时刻观察着北璃动向的有心人。 但我仍十分担心南偌九同独孤曦玥会错了意,当真跑至大殿前同青龙会合。如此一来,他们的安危虽不成问题,想要归隐却难上加难。 噗通—— 容忌将忧心忡忡的我扔下了浴池,而后他亦跟着入了浴池,企图亲手帮我沐浴。 “别闹。我须得回鸿蒙古寺一趟。”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放心吧。纵朱雀没接上他们,追风也该接上了。”容忌一边解释着,一边淌着温热的池水,朝我走来。 雾气迷蒙,容忌莹白如玉的脸颊被镀上了一层红霞,美得动人心魄。 我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想要往他怀中扑。 可转念一想,他才嫌我定性差,我若是太过热情,难免在他心中留下过于轻浮的印象。 鉴于此,我悄然撇过头,闷闷道,“你休要靠我这么近。我身上不止满是沉香味,还染着天弋的一身臊气。” 容忌哪里会信,他阔步而来,一把将我捞入怀中,轻笑道,“笨蛋,可别憋坏了。我就喜欢你定性差到难以自控,轻浮又娇俏的小模样。”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哪里轻浮了?”我连连后退,据理力争。 “就当我说错话了吧。”容忌神色揶揄,定定地看着在水中气急败坏,狗刨般扑腾着的我。 我得理不饶人,仰着头同他理论道,“你心里肯定觉得我轻浮放浪!” “天地可鉴,我从没这么觉得过。” “我不信。除非,你看着我的眼睛,诚恳又真挚地唤我三声‘骄矜温柔的黄花闺女’。”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有些词,确实太过夸张了些。 容忌满头黑线,狂抽着嘴角,“你确定?” 第四二五章 甜甜暴毙 “有何不妥?” 我硬着头皮问道,即便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气势坚决不能输。 容忌喉头微动,面无表情地说道,“十分妥当。” 他清了清嗓子,薄唇轻启,“骄矜温柔的黄花闺女,池水凉了,随为夫上岸。” “嗯。”我点了点头,一手搭着他的胳膊,乖乖上了岸。 容忌轻拭去我身上的水渍,终是忍不住心中困惑,沉声问道,“歌儿,你是不是后悔嫁给了我?怀着我的孩子,为何还幻想着自己是黄花闺女?” “你说,可怜的小白菜,还没长好就被拱了,心里能舒坦嘛?”我反问着他,虽然十分喜欢腹中小小乖,但总觉自己年龄还小,不着急做这些事。 神仙不比凡人那般早熟,一般而言,四百岁的神仙,身体和十五六岁的凡人相差无几。 “看你的样子,是挺舒坦的。”容忌嘟囔着,许是怕我恼羞成怒,继而补充道,“长得挺好的。哪里没长好?” “正反面都一样,不是你说的?”我十分记仇,犹记得他入我梦境时如何评价的我。 容忌汗颜,“我都努力好几百年了,你怎么可能跟之前一样?” 他可真是会颠倒黑白,这哪是他努力就能奏效的?明明是我自个儿争气,河豚般嘭嘭嘭地长。 薄烟缭缭,雾气朦胧。 我怔怔地盯着容忌俊美无俦的脸,不知怎的,明明每天都能看到他,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容忌好笑地回望着我,“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回过神,羞赧地移开视线,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将我安置在榻上,并顺势坐在我身边,硬要我枕着他的臂膀。 我委实不愿枕着他硬邦邦的臂膀,后颈如同硌到石砾般,又酸又痛。 好在,朱雀救急。 他“砰”得一声撞开了虚掩着的窗扉,周身起火,火球儿般在寝宫外室铺陈的墨水兰刺配牡丹地垫上滚落数圈儿,这才东摇西晃地伸展开身体。 我捻了一个引水诀,朝着朱雀身上弹去,由着哗然水声浇灭他周身的熊熊烈火。 朱雀惊魂未定,踉跄起身,他透过蒙蒙水帘瞥了眼纱帐中的光景,复而“噗通”跪地,低声讨饶,“王恕罪。” “有话不妨直说。”我瞅着朱雀十万火急的模样,轻拢榻前纱帐,一骨碌翻身下榻,快步行至他面前。 “王,鸿蒙古寺那位无量神君于半个时辰前,又命人撞钟发了第二道天意。”朱雀如实禀告道。 天弋可真是不消停! 照理说,他周身经脉被焚烧殆尽,同废人无异。想不到,他自身尚且难以保全,还有心思算计他人。 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脑门儿,询问着朱雀,“第二道天意中,又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幻境仙灵擅自修炼入梦之术,有违天道。三十三重天之上净梵圣佛特降梵天雷暴,灭此异族。”朱雀怯怯地说道。 天弋果真是个疯子。且不说他自身亦偷习了造梦术,单凭他生母为幻境仙灵这一点儿,他也不该对幻境一族痛下杀手。 “情况如何了?” 我转身抄起悬挂于雕镂屏风上的披风,一边询问着朱雀,一边阔步地往寝宫外走去。 “有水神驻守幻境,暂未出事。”朱雀答道。 朱雀如此一说,我心中更显慌乱。 父君失了八荒活水,其神力大不如前。 加之雷暴来势汹汹,单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能保全幻境一族? 容忌侃然正色道,“莫慌。父君定能逢凶化吉。” 我尚还未将心中忧虑说出,容忌已然猜透我的心事。 他与我十指相扣,一道瞬移至东临幻境之中,“天弋代表不了天道,他妄下的天意定不会成真。” “但愿如此。”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抬眸望着被雷暴摧毁得残魄不全的淡蓝色结界,心中忧虑更甚。 一踏入幻境,数十位被列缺所伤的幻境仙灵便迎面而来。 “快逃吧。据说圣女触怒了三十三重天上的圣佛,圣佛欲降罪于幻境一族。再不走,连命都没了。” “唉。圣女好则好已,可惜是个红颜祸水。” “可不是?前些时日刚克死了旧任族长,眼下又克死了水神,晦气得很。” ……… 容忌眸色骤冷,袖中掌风涌动,蓄势待发。 我悄然按下他的胳膊,“罢了。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只求无愧于心。” 眼下,我全无心思理会这些嘴碎的仙灵,只倍道而进,着急忙慌地找寻着父君的踪迹。 细细想来,我已经有数个月未同父君好好说过话。 即便,他隔三差五地往北璃王宫跑,每回都会带上一大堆新奇的物件儿逗我开心,我总是爱搭不理,从未将他的示好放在心上。 倘若,从今往后再见不到他,我必定会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追悔莫及。 当初,父君仅仅只是被且舞蒙蔽了而已,我却将他冲我而来最后意外打在容忌脸上的一巴掌生生记了几个月。殊不知,这几个月,父君亦是寝食难安,想方设法地弥补着自己犯下的错。他甚至深夜潜入北璃驿馆,抓着容忌的手,非要容忌掌掴他。 “姐姐?”小卓红着眼眶,银眸中蓄满了泪水,站在尘烟滚滚的废墟中轻唤着我。 我将视线移至他鲜血淋漓的双手,沉声问道,“手怎么了?” “父君以一己之力扛下雷暴,挽救了幻境中数万生灵。待我们以为雷暴平息之际,母皇所居寝宫却传来轰响,摇摇欲坠。父君闻声,丢魂失魄地冲入寝宫中,同母皇一道,双双被埋于废墟之下。”小卓语落,继而俯下身刨着身下堆砌如小山高的废墟。 “小卓,让开。” 我压下心中忧虑,扬起水袖,将眼前的残垣断壁扫至一旁。 一时间,尘土飞飏,残砖断瓦迎风而舞。曾如世外桃源般静谧美好的幻境,满目萧然,仅余下一地疮痍。 待残砖断瓦被我袖中掌风扫尽,佝偻着背满身尘土重跪在废墟中的父君赫然映入眼帘。 我徐徐向他走去,轻声道,“父君,没事了。” 遗憾的是,父君似乎听不到我所言,半睁着一双失焦的眼,长而密的睫毛上积累了一层灰。 再往下看,他怀中是昏迷不醒却毫发未损的母皇。 我伸出颤得厉害的手,探着父君的鼻息,一遍一遍,循环往复。 怎么就突然断气了呢? 前几日,父君还说要为我备至一份嫁妆。他说,他很遗憾没能看到我出嫁时的模样,只希望他迟来的关爱还有机会弥补那些年我如浮萍般漂泊无依时所受的苦,所遭的罪。 “父君,天亮了,你快醒醒。” 我扫尽他身上的尘土,将头轻靠在他僵硬冰凉的肩膀上,“很久之前,就想这么靠着你。只是,我死要面子,也学不来女儿家矫揉造作得缠着你撒娇。” 人总是这般,直到失去了才会珍惜,我亦如此。 “咳咳——” 父君僵硬的身体突然抽动了一下,而后他单手捂着心口,仿若要将吸入肺里的尘土尽数咳出一般,重咳不止。 我迅疾转身,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急急退闪至一边。 待父君缓过神,他略略挺直了背脊,朝我伸出手,将他手心中晶莹透亮的八荒活水高举过头顶。 “歌儿,为父知道错了。”父君跪在废墟之中,西子捧心状将八荒活水送至我跟前。 我意识到父君诈死诓我,气得当即朝反方向疾驰而去。 容忌眼明手快,抓着我的胳膊,正了脸色同我说道,“父君不容易。”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我眉头微皱,不悦地质询着容忌。 “明明在乎得要命,为何不肯承认?”容忌反问着我。 父君见状,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昏睡不醒的母皇,阔步朝我走来。 他语气不善地朝容忌喝道,“谁允许你这么凶我闺女的?” 容忌语塞,薄唇紧抿,显然是被父君气得说不出话。 父君满脸堆笑,将八荒活水硬塞入我手中,“区区雷暴,不仅伤不了为父,还打通了为父被封数百年的任督二脉使得为父得以重造八荒活水,歌儿无需担忧。” “知道了。你的小祖宗等着你的嫁妆,记得明日亲自送至北璃王宫。” 话音一落,我就拽着容忌心急火燎地出了幻境。 容忌失笑,“都这么多年了,歌儿脸皮还是这么薄。” 可不是!父君明明给我铺好了台阶,我只需要顺着台阶往下走即可。 但我这人,最受不得矫情又煽情的戏剧性桥段,一张脸红得发烫,不得已之下,只得拽着容忌匆匆离了幻境。 “王,不好了。无量神君又发了一道天意。” 刚出幻境,朱雀又幻作炽热火球,急急奔赴至我身前。 我顿觉头痛不已,稍显疲倦地问道,“那该死的秃驴,又说了些什么?” “无量神君说,北璃王乃天选之女,理应为天道守身如玉。可你却一意孤行,与东临王私定终身。再这么下去,东临、北璃二国将生灵涂炭不得安宁。”朱雀瞟着容忌铁青的脸色,磕磕巴巴道。 “岂有此理。天弋还有完没完了?”我气急败坏地说道,遂携同容忌一道瞬移至鸿蒙古寺之中。 透过川流不息的虔诚香客,天弋端坐于佛龛前的团蒲之上,双眸紧阖,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佛经。 细细一看,他满是凿坑的臂膀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蚯蚓状浮纹,甚是恶心。想来,这些浮纹便是天弋经脉断尽的创痕。 我摇了摇头,低叹了一声,“执迷不悟。” 天弋耳力极其敏锐,竟能在众楚群咻的大殿中迅疾分辨出我的声音。他乍然睁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未置一词。 殿中香客顺着天弋的视线,纷纷朝我看来。 “北璃王,你肩上担负的是北璃的兴衰荣辱,切不可因一己之欢,不顾万民死活啊!”纷纷攘攘的香客中,忽而传出一道极其洪亮之声。 此言一出,众香客纷纷响应,将我与容忌包围其中。 我冷睨着周遭随波逐流的香客,素手一挥,将挡道的香客扫至一旁,径直朝着端坐在团蒲上的天弋奔去。 “无量神君,你当真代表得了天意?”我定定地立于天弋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盘腿而坐的他。 天弋双唇翕动,他尚未出声,黑黄的脸上便有蚯蚓状浮纹暴起。 “做着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勾当,却理所当然地受享着万民的爱戴,天弋,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若是对我深恶痛绝,大可将九道天意全然施加在我身上,为何就不肯放过无辜的黎民百姓?”我揪着他的袈裟,情绪愈发激动。 “女施主,稍安勿躁。贫僧从来不能左右天意,这一切,全是三十三重天之上净梵圣佛的旨意。”天弋单手覆于我手背之上,还不忘揩一把油。 刹那间,寒芒一凛,容忌斩天剑已朝着天弋的胳膊砍去。 大殿中,前来观瞻无量神君圣容的香客们惊慌失措,失声尖叫,乱作一团。 天弋垂眸,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被砍断的胳膊,转而宽慰着大殿中忐忑不安的香客,“施主们无需惊慌。贫僧早已修成不死之身,区区剑伤,无足挂齿。” 殿中香客闻言,纷纷跪地叩拜天弋,“无量神君功德无量,千秋万代。” 我瞅着这帮迂腐愚昧的香客,脑壳儿隐隐作痛。 天弋抬眸看着一脸郁猝的我,唇角轻扬,“女施主。圣佛托贫僧发布第四道天意,你可有兴致听贫僧说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听也罢。”我一口气堵在心口,对于眼前不死不灭的天弋,显得束手无策。 “圣佛预示,北璃气数将尽。唯有女施主可救北璃万民。”天弋娓娓道来,略略高亢的声音响彻大殿内外。 香客们闻言,顺势朝着我磕了数个响头。 这其中,还有胆大的香客出言相逼,“北璃王,您爱民如子,万不会置万民生死于不顾吧?” 这么多年来,黎民百姓一直是刺在我心尖的一根刺。他们不遗余力地伤害着我,将我数度结痂的伤口再度剖开,麻木不仁地在我伤口大把大把地撒着盐花。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 万民无情,我也不是今时今日才得知。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这群香客般不明事理是非颠倒。 稍稍缓和了情绪,我乍然转身,询问着天弋,“敢问无量神君,本王该如何做,才能力挽狂澜?” “休夫,入鸿蒙古寺。贫僧为你净身,除去你身上戾气,为你罪恶之躯重修善缘。”天弋信誓旦旦说道。 “然后呢?”我嗤笑道,“待一切准备就绪,无量神君是不是该称三十三重天上圣佛怜悯你一把年纪还是孤家寡人,特将身为天选之女的我赐予你,以做褒奖?” 天弋微微颔首,恬不知耻地说道,“圣佛确有此意。” “呵!圣佛好兴致,竟有闲心管你婚配与否。”我反唇相讥道。 殿中跪伏一地的香客闻言,亦纷纷抬眸望着天弋,对于他口中过于荒谬的“天意”半信半疑。 天弋浑然未觉,仍偏执地一口咬定,“女施主信与不信,均无法逆改天意,好自为之吧。” 恰恰是天弋模棱两可的态度,使得他的一番谬论显出几分真。 殿中香客面面相觑,既不敢上前劝谏于我,又不敢质疑天弋口中的天意,左右为难下,只好长跪不起,将脑袋埋于膝间,绝望地求神念佛,虔心祈求三十三重天上的圣佛能怜悯众生,减灾消难。 “天弋,你我初见时,你尚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呆和尚。那时的你,虽成日将天道挂在嘴边,但心存大爱,尚未被冷夜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所荼毒。什么时候起,你竟变得这般可怕?曾经的你,会为葬身于冷夜手中的生灵诵经祈福,现在的你,却在重蹈覆辙走着冷夜自掘坟墓的老路。” 我不无感慨地说着,试图唤起天弋未泯的良知。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女施主为何重提伤心过往?”天弋瘪着嘴,面上蚯蚓状的浮纹随着他翕动的双唇游走着,使得他粗犷的容貌更显狰狞。 “你可知你在作茧自缚?你不是圣佛,亦代表不了天意。一意孤行,对你并无好处。” 天弋摇了摇头,情绪愈发低落,“从始至终,贫僧所求不过一个你。这很过分么?你可知贫僧窥透天机看到的结局有多惨?女施主,你注定对不起贫僧。贫僧只是早了一步,向你索取你应给予贫僧的爱罢了。” 蒙蒙雾霭迷了眼,我愈发看不清天弋笼罩在阴暗中的神色,亦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莫要再轻信天道。芸芸众生,万物生灵,命运皆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救不了北璃众生,北璃众生该学会自救。正如百年前,所有人都认为我的死,能够平定所有祸事。可事实上,我的死并不能扭转六界渐趋没落的颓势。”我淡淡地扫视着跪伏一地的香客,一字一句说道。 不论他们明白与否,我绝不会重蹈覆辙,为了所谓的大义,活得那样卑微。 “走吧。” 我拽着容忌的衣袖,轻声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的手捧在手心,将我带入他怀中,“你说得对,黎民苍生早该学会自救。而不是像过往一样,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芸芸众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没必要将所有罪责担在自己肩上。” 天弋盯着我与容忌的背影,怒意勃发。 他一掌捏碎手中的檀木佛珠,阴恻恻说道,“女施主,今日你若敢踏出这道门,便等同于违逆天意。违逆天意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天弋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的香客犹如惊弓之鸟,窃窃私语甚嚣尘上。 更有甚者,直接堵在大殿门口,苦苦哀求着我,“北璃王,三思而后行。无量神君代表天意,切不可违逆天道意气用事。” 我轻拢水袖,将拦路香客拂至一旁。 “悟道,鸣梵钟,发布第五道天意。”天弋偏头,气定神闲地吩咐着立于团蒲边上的赤脚沙弥。 我微顿住脚步,侧耳聆听着天弋所言。 “北璃王违逆天道,三十三重天净梵圣佛雷霆震怒,欲降罪于北璃臣民。贫僧苦劝圣佛,甘愿舍去万年寿命,求得圣佛网开一面。然,圣佛余怒未消,仍欲降罪于东临王身上。东临王乃一切祸端根源,一旦走出大雄宝殿,必将当场暴毙。”天弋言之凿凿,他手中九环锡杖蠢蠢欲动,似为他此番言论助长声势。 容忌置若罔闻,面色淡然,同我十指相扣,毅然决然地跨出了大雄宝殿。 嗡—— 嗡—— 嗡—— 梵钟钟声长鸣,余音随薄烟萦绕至鸿蒙古寺周遭,为这座凭空而降的古刹蒙上神秘的色彩。 我侧目望向与我并肩而立的容忌,心中担忧更甚,深怕容忌当真命丧于这道来自于亘古时代的诅咒。 容忌回眸,勾唇浅笑,唇边梨涡微漾,比起古寺前随风零落的梨花更加动人心魄。 “歌儿,莫怕。我只是有些困。”容忌低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 “嗯。” 我低声应着,将昏迷不醒的容忌揽在怀中,轻抚着他白皙如玉的脸颊,“我只等你三天。三天之后,你若未醒,我便陪你长眠。” 容忌显然是中了天弋的咒诅,不过我并未像之前那般吓得六神无主。 若是他一睡不复醒,我陪着便是。 将昏迷不醒的容忌安置于梨花树下,我挺直了脊梁,正对着鸿蒙古寺大雄宝殿,背对着慕名赶往招摇山拾阶而上的香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天雷纷纷引至古刹上空。 “佛门以慈悲为怀,无量神君仗着手中九道沾染了古战场邪祟之力的‘天意’作恶犯上,有违天道,其罪当诛。我既为凰神凤主,理应拨乱反正,将这等祸害除之而后快。今日,我以凰神凤主之名,引八十一道天雷,降至无量神君身上,望切肤之痛得以唤回神君良知。” 第四二六章 成全朕 列缺霹雳随骤风而至,如道道离弦之箭划过苍穹,在黢黑的天幕中勾画出诡异且触目惊心的折角。 顷刻间,天昏地暗,鸿蒙古寺亦被笼罩在阴霾之中。 振聋发聩的惊雷声同寺中香客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使得古老且神圣的鸿蒙古寺透着令人胆寒的诡谲之感。 我立于暴雨之中,目光清冷地盯着仍端坐于古刹之中纹丝不动的天弋,“无量神君,出来应战。我倒要看看,招摇山三千雀鸟,究竟臣服于谁!” 话音一落,我振臂而呼,将层云翻涌的天幕上势如疾电的雀鸟引至身前。 “雀鸟归!” 一时间,雀鸟合翅而驻,如同一片玄色幕布,次第落于我身后逐次排开。 “锵锵——” 群鸟共鸣,地动山摇。 我以指端生生接下一道雷电,朝沸反盈天的大雄宝殿信步而去。 不知何故,明明是极为喧闹杂乱的场面,在我看来,却如死地一般荒凉,如死地一般死气沉沉。 天弋缓缓睁开那双透亮的眼眸,一眼穿透惊慌失措的香客,穿透疾风骤雨织就的雨帘,定定地落在我身上。 他的眸光透着几分忧伤,像是生离死别的恋人最后的凝望,无助且窒息。 若不是天弋前科累累,我指不定会放下心中芥蒂,探一探他的前世今生。 遗憾的是,他不仅为非作歹,甚至还害得容忌昏迷不醒。 世人皆知我是东临王的软肋。 殊不知,容忌亦是我的软肋。 “天弋,你我的恩怨,是时候好好清算一番了。” “女施主,你真爱开玩笑。你与贫僧分明是天作之合,哪里来的恩怨?”天弋收回眼神,试图从团蒲上站起身,几经尝试,终以失败告终。 铿—— 下一瞬,他抬臂一掷,将手中如翠笛鸣动的九环锡杖横插至大雄宝殿门口,他亦卯足了劲飞身至殿门口。 天弋单手紧攥着九环锡杖,凭着九环锡杖入地三寸的支撑,缓缓挺直了腰杆,“女施主,贫僧能宠你上天,也能拽你入地狱。是福是祸,全在你一念之间。” “天弋,这八十一道天雷,是重生,还是幻灭,亦在你的一念之间。” 转眼间,我已将天雷尽数引至指端,朝着面前重伤未愈的天弋拨去。 天雷闪着银灰色的暗芒,带着令人背脊发寒的火花炸裂声,朝着天弋周身一百零八处死门轰去。 第一道列缺劈在天弋身上,堪堪折弯了他的一条腿,使得他只能将周身气力寄予在九环锡杖之上。 “女施主,种因得果,今日你对贫僧的暴行,他日贫僧必将如数奉还。”天弋烈烈发笑,黑黄的脸颊上满是蚯蚓状浮纹,可怖,狰狞。 “冤有头,债有主。冲着我来便是。” 我以乾坤之力,为八十一道天雷助势,待最后一道天雷劈在他眉心之上,九环锡杖被他捏得粉碎,就连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也如被雏鸟破壳般,次第龟裂。 我下意识地遮着并未显怀的腹部,不愿让小小乖们瞅见这世间的穷凶极恶。 天弋龟裂的面皮纷纷剥落,他身体向后一仰,直愣愣地砸在他身后手足无措的香客身上。 “天弋,多行不义必自毙。别以为修成不死之身就能为所欲为。这世间,但凡能一死了之的都算不得酷刑。最痛苦的,是求死不能。”我盯着轰然倒地的天弋,漠然言之。 “女施主。贫僧也可以像甜甜施主一样,用命爱你,是你不要的。”天弋双眸望天,眼角有大颗泪珠滑落。 “你的爱,我受之不起。” 语落,天晴,我毅然转身,将梨花树下昏迷不醒的容忌搂在怀中,背着他,徒步从招摇山上行至招摇山下。 “容忌,你可真沉。”我低低呢喃着,双手费劲地托着他即将及地的双腿。 一路上,我将我与容忌所有可能发生的结局全想了一遍,默声宽慰着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牢牢跟在你身后,寸步不离。” 刚行至山脚,身着玄色龙纹锦袍的祁汜便闯入了我的视线。 他刀锋般冷漠的眼神扫过伏在我肩头上紧闭双眸的容忌,竟未现出半分戏谑。 相反的,祁汜似十分担忧容忌的情况,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一个人的生死,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淡淡答着,而后视若无睹地同祁汜擦肩而过。 “歌儿,你去哪?”祁汜顺势拽住我的胳膊,面上忧虑显而易见。 我悄然躲开祁汜的手,“回家。” 待我行至北璃王宫,已是深夜。 原来,之前的我并非识不得路,只是有人可依,我从不需要去记路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鼻头微酸,侧目看着伏在肩头的容忌,迟迟不肯将他放下。 “乖乖,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 天弋口中的“天意”,虽不是来自三十三重天上净梵圣佛的旨意,也不具备着毁天灭地的威力,但毕竟是凝萃了古战场阴邪之气的恶毒咒诅,一旦被咒诅缠上,九死一生。 我凝眉抿唇,背着颇沉的容忌在偌大的寝宫中来回踱步。 “乖乖,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气你了,如何?” “从始至终,我喜欢且深爱的人,只有一个你。你总爱吃祁汜的醋,但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未喜欢过他。即便没有你的存在,我也不会喜欢他。极乐门中发生之事,我也从未怪过你。当我得知,心镜前的人是你时,只有庆幸。” 这些话,我从未对容忌说过。 一来,是因为没时间。 再者,是觉得余生漫漫,刻骨铭心的爱不需要用嘴去说,可以付诸实践。 叩叩叩—— 寝宫外,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此刻的我并不打算见任何人,祁汜却不请自进。 他眼眶微红,一触及我的视线就悄然避开,“今夜风大,沙迷了眼。” 他应当是听到了我对容忌说的那番话,不出所料的话,此刻应当难受得犹如万箭穿心。 可是,我已经无暇顾及祁汜的情绪。 若是容忌醒不过来,我的世界,便只剩下了灰白。 谁是谁的谁,就当真与我毫无瓜葛了。 “歌儿,将东临王轻放至榻上,朕有法子救他。”祁汜平复了心绪,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我猛然抬头,半信半疑地问道,“什么法子?” “天机不可泄露。”祁汜卖了个关子,遂上手将我背上昏迷不醒的容忌拦腰拖至榻上。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榻上的容忌,一双手愣是不舍得松开他冰凉的手。 祁汜深吸了一口气,将我用力推至一旁,转而放下纱帐,完完全全遮住我的视线。 “歌儿,相信朕。出门守着,仅需一个时辰的功夫,朕定能将他从鬼门关拖回来。”祁汜郑重其事地说道,隔着薄薄的纱帐,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捏着我的鼻尖,动作轻柔缱绻,似羽毛柳絮拂过,风过无痕。 我深知诅咒的可怕,神界的衰落便是因为那无缝不钻,见缝插针的诅咒,仍旧不肯相信祁汜有法子救回容忌。 “出去。半个时辰内,东临王若是醒不过来,就当真回天无力了。”祁汜正了脸色,十分严肃地说道。 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眷眷不舍地朝纱帐里探了一眼,终是缓缓地退出寝宫。 寝宫外,夜凉如水。 我蜷缩着身体蹲坐在门口,仰着头彷徨地看着满天星辰。 四百年前,我也像今日这般,时常抬头看着星辰。 然,自容忌乍现在我生命中之后,我就很少发呆,很少一个人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缥缈不可及的星空。 当啷—— 不经意间,承影剑竟扒开了门缝,朝着我的心口迎面袭来。 我错愕地看着戾气深重的承影剑,突然间明白了鱼承影的意思,遂着急忙慌地闯入寝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被纱帐遮得严严实实的卧榻奔去。 唰—— 纱帐被我一手扯落,纱帐里头的光景一览无遗。 祁汜和容忌并排躺于榻上,二人衣衫凌乱。 “你做什么?”我怔怔地看着祁汜,头一回因为他的眼泪心痛的无法呼吸。 祁汜撇过头,在容忌肩上蹭了蹭自己眼角的泪花,随后勾起唇角,不以为意地说道,“乖,别看。朕想风风光光地去。” “你休想!” 我冲上前,一把拽住祁汜的胳膊,将他往榻下扯。 祁汜踉跄着地,颇为无奈地说道,“东临王身上的诅咒十分厉害,至多只能撑半个时辰。” “你是打算以命换命?” 祁汜微微颔首,自嘲道,“朕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东临王不一样,他有你,还有你腹中骨肉。朕当了一辈子坏人,也想做一回好人。歌儿,你就当成全朕吧。出去,不许再进来。” 第四二七章 更为棘手的第六道天意 我怔怔地望着瘫坐在地重咳不止的祁汜,心中五味杂陈。 也许,我们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我未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过得定然比现在好。 我蹲下身,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祁汜,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他刀锋般冷漠的眼眸中闪过缕缕柔光,“歌儿,无需歉疚。喜欢你,是朕一个人的事,纵你心里再容不下除东临王以外的任何人,朕也愿意将所有的温柔留给你。更重要的是,朕重疾缠身,本就……” 祁汜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稚气十足的声音打断。 “娘亲亲。”小乖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至我身前,紧箍着我的腿,泪眼迷蒙。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轻抚着小乖细软的头发,将软乎乎的他搂在怀中。 小乖乌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泪花,他瘪着小嘴委屈至极。 “谁欺负你了?” 小乖摇头,吸了吸鼻子,滚烫的泪珠簌簌落下,“没有人欺负小乖。小乖只是怕极了,怕来晚一步,娘亲亲和父君又要丢下小乖。”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是歉疚万分。 祁汜见状,沉声劝慰道,“歌儿,小乖需要你。他这么小,你舍得丢下他置他于不顾?朕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多活一日,少活一日都无关紧要。” 我心烦意乱,刚想将祁汜打晕拖出寝宫,小乖周身突然迸发出道道亮光,光芒万丈。 小小的他,定定地立于卧榻前,双手合十,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梵文,将周身金光引至昏迷不醒的容忌身上。 祁汜额手称庆,惊呼道,“雏神的诅咒之力,竟如此强悍!仅凭百年神力,竟能解了这无解梵咒。” 不多时,容忌僵硬的身体在金光的晖映下,趋于柔和。 容忌头顶中有数道黑烟跌跌冒出,须臾间便将整座寝宫弄得乌烟瘴气。 “咳咳——” 卧榻上,忽而传来一道极其隐忍的轻咳声。 我揉了揉眼,望着遽然坐起的容忌,喜极而泣,“乖乖,你总算醒了。” 容忌翻身下榻,将我和小乖拥入怀中,“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 “娘亲亲别担心,小乖只是有点困,可能会睡上好长一段时间。”小乖在容忌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双眼一闭,沉沉睡去。 “小乖!”我握着小乖冰凉的小手,心疼地不能自已。 容忌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审慎言之,“小乖还小,此番为我解咒,元气大伤,还不知何时能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心力交瘁地靠在卧榻之侧,忽而忆起天后临了前所说。她说虚无界大陆绝非安邦立命之所,虚无二字早已暗示了这片大陆的宿命,容忌救不了黎民苍生,我也是。 若真如天后所说,我与容忌做的一切努力全是徒劳,我也该寻一步后路了。 不求能全身而退,只愿所爱之人,无后顾之忧。 “据闻,鬼王结亲当日,曾受惠于鬼王的逍遥散仙将疗伤秘宝魂灵珠亲手赠予鬼王。若是鬼王愿意借出魂灵珠,小乖的伤势定能不日而愈。”祁汜如是说道。 我回了神,一手揉着隐隐作痛的脑壳儿,郑重其事地同容忌说道,“我去一趟鬼蜮,你留下照顾小乖罢。” 容忌眉头微蹙,显然不放心我一人前去鬼蜮。 祁汜见状,弯了眉眼自动请缨道,“歌儿识路的本领堪忧,不若让朕陪你走一遭?” 容忌淡淡地扫了一眼眉开眼笑的祁汜,心下大为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只翕动着薄唇,轻声嘱咐着我,“速去速回,注意安全。” 我微微颔首,并未等祁汜跟上,捻了个口诀,即刻瞬移至鬼蜮境内。 事实上,祁汜陪在身边,定然比孤身一人多了份安全感。 可我委实害怕自己会习惯有他在的日子。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就不该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照拂,霸占他的柔情。 我往后瞥了一眼,并未发现祁汜踪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通往鬼门关的路,我已然十分熟稔。但不知怎的,走了大半个时辰,竟还未行至鬼门关。 “奇怪,难不成撞上鬼打墙了?”我困惑地嘀咕着,但转念一想,鬼界小鬼道行微薄,哪里敢捉弄于我。 嗡—— 蓦然抬首,头顶上方的地皮竟传来振聋发聩犹如平地惊雷般的钟声。 该死!难不成,天弋那死秃驴又撞响了鸿蒙古刹里的梵钟? 我双拳紧攥,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一连六声洪亮诡谲的钟声乍响,使得黑灯瞎火阴气逼人的鬼蜮更显阴森可怖。 “第六道天意,乃三十三重天之上净梵圣佛旨意。北璃王违逆天意,重伤无量神君,罪无可赦。圣佛特降灾祸于北璃王身上,忘钻肤蚀骨之痛,得以唤回北璃王良知。” 钻肤蚀骨? 我不寒而栗,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深怕阴暗的鬼蜮之中突然冒出凶猛野兽。 “女施主,现在求饶,贫僧尚能网开一面。” 一道金光闪过,天弋手执九环锡杖,乍现在我身前。 晦暗不明的鬼蜮中,他黑目濯濯,面上蚯蚓状浮纹如游蛇走,同诡谲凄冷的鬼蜮浑然相融,毫无违和之感。 “你要做什么?”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贫僧说过,贫僧能宠你上天,也能拽你入地狱。是福是祸,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天弋勾唇浅笑,目中淬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怜悯,黑黄的面上却是显出异常兴奋的酡红。 我双手紧握轩辕剑,横眉冷对喜怒无常暴躁易怒的天弋。 天弋斜睨我手中闪着寒芒的轩辕剑,狞笑道,“女施主,你未免也太小看贫僧手中的九道‘天意’了。第五道‘天意’既能使甜甜施主九死一生,这第六道‘天意’亦能让女施主生不如死。” “你究竟要做什么?” 天弋摇了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看着我,“贫僧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别想得到。女施主不见棺材不落泪,贫僧虽十分不舍,但还是痛下决心,让女施主亦吃一回苦头。”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如烟雾般蒸腾散去,徒留一地金粉。 我见形势不妙,连连捻了个口诀,意图瞬移回北璃王宫。 然,结实的地面突然传来“咔咔”的碎裂声,韧性十足的藤蔓狼奔豕突般攀附上我的脚踝,如同水蛭般一个劲儿地朝着我皮肉里钻。 “女施主,只要你答应贫僧同甜甜施主和离,贫僧就解除施加在你身上的‘天意’,如何?”天弋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我紧咬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了四个字,“痴心妄想。” “呵!待这些被贫僧开过光的藤蔓将女施主腹中孕灵穿透,女施主可别怪贫僧太过狠心。” “丧心病狂。”我挥下手中轩辕剑,将钻入腿骨的藤蔓齐根斩断。 然而,这些被天弋开了光的藤蔓有着极强的生命力,纵被利刃砍断,断裂处竟能在顷刻间相融。 不多时,藤蔓以顺着我的小腿迂回曲折地穿插攀附而上。 再这么下去,我腹中孱弱的孕灵必受殃及。 深思熟虑之下,我终是松了口,苍白无力地回应着天弋所说,“放了我腹中孕灵,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天弋再度闪现,立于颓唐倒地的我身前。 他伸出千疮百孔的手臂,单指勾起刚刚穿透我膝盖的藤蔓,森森说道,“当真学乖了?贫僧怎么觉得不可信呢。” 藤蔓穿骨之痛,并不算什么。我怕的是腹中孕灵因为我的缘故,无辜早夭。 她们满怀着对世界的热忱,我怎可凭一己之私扼杀她们生的权利? “天弋,别伤害她们。” 他冷眼看着尤为狼狈的我,双唇翕动,“女施主,现在才想到用苦肉计,是不是太迟了些?” 我从不屑于向除容忌之外的人示弱,又岂会对天弋用苦肉计?我只是怕极了,怕重蹈覆辙,怕失去腹中孕灵。 我更怕容忌如同我上回小产一般,喝得酩酊大醉,将自己沉溺在悲伤与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藤蔓仍在乐此不疲地穿透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侵蚀着我的腿骨。 它们攀附着我的腿,蜿蜒而上,任由我如何卉砍它们,都无济于事。 倏然间,天弋伸出千疮百孔的手,轻置于我双膝上。 他闭了闭眸,由着藤蔓顺着他的掌心,攀附而上。 “女施主,你真可怕。时至今日,贫僧竟还不舍伤你。” 他双拳紧攥,咬牙忍着藤蔓钻骨之痛。 我稍稍松了口气,悄然向后移去。 天弋淡淡地扫了眼我血迹涔涔的裤腿,倾身上前,不由分说,将我拎入怀中。 第四二八章 天弋的威胁 我将双手环于身前,下意识地将天弋隔挡开来。 天弋见状,故意往前靠了靠,他抬起被藤蔓贯穿的手,用力地攫住我的下颚,“女施主,贫僧若真要对你下手,你以为你挡得住贫僧?” 正如天弋所说,他手中还握有三道天意,我绝不能鲁莽行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才乖。识时务者为俊杰。”天弋松了手,转而将我带出这片荒无人烟的鬼蜮,将我囚于鸿蒙古寺密室之中。 想不到,天弋心眼还挺多。 竟在鸿蒙古寺极其隐蔽的犄角旮旯处,掘地三尺建了处还算宽敞的密室。 他将我轻放至卧榻之上,旋即动手撕扯着我的衣摆。 嘶—— 裂帛声乍响,我狠掐着自己,迫使自己不至于情绪崩溃,再度激怒天弋。 “至于紧张成这样?” 我撇过头,并未吭声。 天弋冷哼道,“女施主,看来你还未学乖。放手,再敢掐自己,信不信贫僧把你的手剁了?” 真是憋屈。 我默默地将天弋里里外外骂了个遍,可为了腹中孕灵,只得忍气吞声,万万不敢和他针锋相对。 天弋一把掀开我的衣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血肉模糊的小腿,“只望噬骨之痛能让你长点记性。” 长什么记性? 有朝一日,天弋若是落在我手中,我必将百倍奉还。 他倏尔起身,单手托着烛台,另一只手在石榻边的矮柜中摸索着。 不一会儿,他从矮柜中掏出一瓶积了层灰的瓷瓶。 这死秃驴,该不会想在我伤处下毒吧? 思及此,我迅疾扯过榻上薄衾,将之覆于伤腿之上。 天弋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局促不安的我,转而将瓷瓶中黑糊糊的药汁尽数倒入口中。 我尚未反应过来天弋究竟要做什么,他已经半跪在榻前,捧着我的双腿,凭着他口中黑糊糊的药汁替我疗伤。 我满头黑线,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开。 “区区小伤,怎敢劳驾无量神君为我疗伤?我自己可以的。”压下心头的闷火,我尽量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 “女施主,你不过是贫僧的囚徒而已,无权拒绝贫僧。”天弋抬眸,不悦地看着我。 天弋为我上完药,赫然起身,立于石榻边的盆架前,就着金盆中的凉水,匆匆地洗净了手。 我费解地盯着他的背影,委实捉摸不透他何以在短期内恢复如初。 照理说,周身经脉被焚,又被八十一道天雷劈穿灵根,纵有不死之身护体,也须得休养个百来年。 天弋的恢复速度未免太可怕,半日之内,除却因经脉被焚而致的蚯蚓状浮纹还未消散,他周身神力竟已尽数回体。 难不成,这之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密辛? “女施主,贫僧的背影很好看?”天弋询问着我,继而往石榻前走来。 “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我反问着天弋。 天弋微怔,眸中失望之色更显。 沉吟片刻,他周身戾气再聚,“睡吧。贫僧明日再来看你。” 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确定他走远之后,小心翼翼地掏出袖中昆仑镜,轻轻地擦拭着镜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一直守在小乖身边的容忌。 容忌怔怔地盯着小乖的睡颜,时不时为他掖着被角,时不时地伸手探着他的前额,动作极尽温柔。 天弋还有三道天意未发,我不知他会不会挟着天意威胁我做不不愿做的事,但我只能尽最大的力量,保护好容忌,保护好小乖,保护好腹中孕灵。 叩叩叩—— 一听到叩门声,我浑身一激灵,赶忙将昆仑镜收入袖中,正襟危坐在石榻上,等候着去而复返的天弋。 然,等了好一会儿,天弋仍未出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密室,四壁皆是阴寒森冷的石墙,根本没有门这种东西。 再度掏出昆仑镜,我便见百花仙子轻手轻脚地入了我的寝宫,满脸堆笑地立于容忌身前。 “听闻殿下突然昏迷,闺臣忧心如焚,特来看望。”百花仙子福了福身,抬起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容忌。 容忌置若罔闻,并未用正眼看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银牙碎咬,贴身上前,轻展开双臂环住容忌腰身。 “放开。”容忌猛然转身,一手揪着百花仙子的后领,轻巧地将她扔出窗。 不过片刻功夫,百花仙子又执着地爬窗而入。 这一回,她更加直接,当着容忌的面宽衣解带。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脑门,委实想不明白素来通透的百花仙子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殿下,我好看吗?” 百花仙子指着自己雪臂上绘着的阵法,娇声询问着容忌。 容忌郁猝至极,站起身正欲将她扔出门外,眼角余光意外瞥到她手臂上的阵法,竟转了心性。 他紧盯着百花仙子手臂上的阵法,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闺臣喜欢殿下,已有数万载。不过,闺臣之前不懂事,并不知殿下万般好。直到这几日,闺臣才知殿下值得闺臣倾尽一切去守候。”百花仙子将手臂藏于身后,转而示意容忌观瞻她身上的阵法。 容忌撇过头,不再理会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不依不挠,强行拽着容忌的手,往她身上的阵法探去,“殿下,纵观虚无界大陆,唯有你我二人精通这上古玄妙阵法,你我二人应当惺惺相惜才是。殿下若是不好意思看,用手来体会体会这绝妙的阵法,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脑海中,黑盒子突然炸毛,“宿主,你还不穿入镜中?东临王都快被其他女人撬走了!” 我摇了摇头,审慎言之,“万万不可。天弋若是去而复返,一旦发觉我穿入昆仑镜中,后果不堪设想。” 黑盒子气得飙泪,“想不到东临王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你深陷囹圄,他却在同其他女人眉来眼去。” “我相信他,他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理由。”我如是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百花仙子身上的阵法。 我总觉百花仙子和容忌的对话尤为怪异,更合理地说,是百花仙子对容忌的感情十分怪异。 百年前,百花仙子就已经放弃容忌了的。她与其他女人不同,她洒脱通透,既知容忌心中无她,定不会纠缠不休。 难不成,眼下的她是在逢场作戏? 若当真如此,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百花仙子显然有些着急,她幽怨低泣,“殿下为何不看我?是我不够好?” “别让我说第二遍,出去。”容忌背过身,朝着榻上小乖走去,他反手放下榻前纱帐,完完全全同百花仙子隔绝开来。 第四二九章 干戈 我反反复复地端看着百花仙子身上的阵法,直到将她身上所有的阵法都牢记于心。 事实上,我也不知百花仙子身上的阵法究竟有何用处,但记着总没坏处。 百花仙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遂又将自己扔了一地的衣物往身上套去,“殿下,你既累了,闺臣改日再来看你。” 她柔声说着,随后轻手轻脚地替容忌关上窗扉,磨蹭了好一会儿见容忌再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这才扭着杨柳细腰,眷眷不舍地出了寝宫。 “女施主,无量神君有请。”一赤脚沙弥乍现在我身前,低眉颔首言之。 我眉头微皱,望了眼密室上方的天井,见天色尚未大亮,遂寻了个脱身的借口,“伤了腿,走不了路,还望小长老通报一声。” 沙弥年纪尚幼,许是头一次有人唤他“长老”,他羞赧地红了脸,两只黑黄枯瘦的小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脆声道,“女施主客气了。” 话音一落,小沙弥便猫着腰,猴儿一般蹿上石壁,敏捷地爬上天井。 他双手嵌如天井上镂空的沟壑中,将小小的脸印在天井之上,声如细丝,“女施主,照顾好自己。” 我微微颔首,从小沙弥身上仿若瞥见了天弋幼时的模样。 想来,天弋也曾如小沙弥这般单纯无邪过,可惜造化弄人,硬将一个心无邪念之人逼上绝境。 刚一阖上眼,顶上天井处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抬眸一看,只见那小沙弥去而复返。 他颇为费劲地将沉重的流纹卵石天井揭开,麻溜地扔下一捆绳子,顺势而下。 “小长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轻声询问着他。 “未曾。无量神君要女施主即刻去朝圣,我担忧女施主腿不能行,遂找来了一担架,想着将你抬至神君禅房之中。”小沙弥挠了挠头,羞赧地答道。 他曜黑的眸中是耀眼的星光,一闪一闪,颇为讨喜。 小沙弥察觉到我的眼神,不经意间又红了脸。 他局促说道,“女施主,还请你速上担架。我好将你拽上天井。” 我原想着天亮之后再去见天弋。毕竟,天一亮,鸿蒙古寺中香客络绎不绝,天弋既占着无量神君的身份,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他绝不会轻易在香客面前展现自己真实暴戾的一面。 可我又不愿让这年幼的小沙弥为难,便不再以腿伤作为推脱的借口,素手揽着从天井上垂坠而下的麻绳,借力攀附而上。 待我轻巧地上了天井,小沙弥仍呆呆地立于密室之中,他怔怔地望着天井上同远光和近影相融的我,低低地叹了一声,“女菩萨。” 我吃吃一笑,想不到这小沙弥还挺会夸人。 “小长老,我不识路。”我看着小沙弥那张黑黄的脸,如是说道。 小沙弥闻言,急急地顺着麻绳往天井上爬。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一地沾染着星光晨露的青荇,随着他往禅房方向走去。 他亦时不时地回望着我,曜黑的眸子同天弋十分相似,干净,澄澈,毫无杂质。 “小长老,你的袈裟可是穿反了?”我盯着他被袈裟遮得严严实实的左臂,出言询问道。 小沙弥仔仔细细地翻看着他身上并不合体的宽大袈裟,里里外外检查了数遍,这才笃定地答道,“并未穿反。” “那为何无量神君身上的袈裟堪堪遮住了右臂,而你的袈裟遮的却是左臂?” “无量神君喜用左手。”小沙弥简明扼要地答着。 “多谢小长老解惑。”我微微点了点头,显出一副豁然顿悟的神情。 小沙弥悄然扬起唇角,“女施主客气了。” 我含笑不语,骤然出手拽着他的左臂,顺着他冗长宽大袖袍,鱼贯而入。 “女,女施主,请自重。”小沙弥浑身一激灵,吓得跌坐在地,磕磕巴巴道。 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小沙弥,已然确定他就是幼时的天弋。 我不知天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突破时空的禁锢,将年幼时的自己带回鸿蒙古寺,但小沙弥左臂上刻满的浮于体表的梵文,同天弋手臂上的如出一辙。 “你叫什么名字?”我冷冷地询问着他,对他的印象从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开始一落千丈。 “干戈。”小沙弥怯怯道。 干戈,天弋,倒是妙极。 我不再理会这位名唤干戈的沙弥,大步流星般朝着天弋的禅房走去。 身后,干戈悄然拽着我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女施主,一切小心。”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我眉峰一挑,眸中尽是凛然杀气。 干戈晃了晃脑袋,睁着那双无辜纯澈的大眼,嘘声道,“女施主,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忧你。” “放心。无量神君还舍不得弄死我。” 我如是说道,转而闪身入了天弋的禅房。 禅房中,天弋盘腿坐于团蒲之上。 他左手握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若不是倒竖的浓眉显出几分杀气,我差点儿就忘了眼前气质干净,甚至透着几分神圣气息的和尚心狠起来,比恶魔还可怕。 “女施主,你来了。”天弋察觉到我的视线,恍然睁开眼。 透过缭缭烟雾,他定定地看着我,唇角带笑,颊面上再度浮现出曲折可怖的蚯蚓状浮纹。 我兀自找了个团蒲,摆正了伤腿,颇为费力地坐了下去,“无量神君寻我,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天弋扫过我衣摆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突兀地询问道,“疼么?” 打一巴掌再给甜枣? 不得不说,我真是看不透天弋。 “我还没死。血肉之躯自然是感觉得到疼痛的。” “你若是乖乖听话,定能少受些罪。”天弋生硬地说道,他似乎很生气,顷刻间便将手中念珠化为齑粉。 片刻之后,他见我并未给予他想要的回应,猛然起身,阔步行至我跟前。 “女施主,现在能跪么?” “什么意思?” 我心跳地很快,即便早就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十分屈辱。 天弋冷笑,“不能跪也得跪。贫僧善心大发,正欲打算身体力行,替女施主洗去这一身的脏污。不若,就从女施主这张艳极了的檀口开始吧。” “你确定身体已经全然恢复了?四十九日尚未过,神君还是需要量力而行。”我下意识地后仰着身体,刻意同他拉开一段距离。 “女施主是在担忧贫僧的身体?放心好了,贫僧绝不会让女施主失望。”语落,天弋遽然扯着我的头发,迫使我往他身上靠去。 怔忪间,我扫了一眼他满是凿坑的手臂,竟发现他身体上的伤神乎其技地不药而愈。 这怎么可能? 经脉寸断之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在一日之内恢复如初的。 难道,天弋得以在短时间内复原,同禅房外稚嫩的小“天弋”--干戈有关? “竟还敢走神?女施主,心可真大。”天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沉沉地闭上双眸,就怕多看一眼,会不顾一切地和他同归于尽。 倘若以我一人之力,就能将他拽入无尽深渊,倒也算得上一桩幸事。 怕就怕我赔上性命,仍无法伤及他的根本,反倒赔上周遭无辜之人的性命,得不偿失。 “睁眼。” 天弋耐性渐失,用力地扯着我的头发,使得我整片头皮紧紧绷着,大半张脸亦被他极重的力道拽得变了形。 我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睁开眼,极力压下眼眸中的泪光,目无表情地看向他,“第七道天意,我来发。” “你没资格跟贫僧谈条件。” “你也别逼急了我。毕竟,比起逆来顺受,我更喜欢玉石同烬。” 天弋眉头紧皱,沉吟了片刻,语气不善地发问道,“第七道天意,你打算怎么发?” “还能怎么发?自然是希望挚爱平安顺遂。” “挚爱?女施主,若是下回再让贫僧听到你用‘挚爱’二字称呼甜甜施主,贫僧不介意亲手掏出你腹中孕灵,当着你的面,将她们弃尸荒野。”天弋攫着我的下颚,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弯下腰,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逼视着我,周身戾气勃发。 “想哭?女施主,贫僧是不是跟你说过,苦肉计对于贫僧而言,完全没用?你最好坚强些,不然,哪天你经不住折腾做了傻事,甜甜施主和容且施主,就要跟着遭殃了。” 第四三零章 破罐破摔 “第七道天意,我来发。” 我定定地望着天弋,坚决不肯退让。 “好。” 天弋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使得我整张脸埋于他宽大的袈裟之中。 我犹如溺毙之人,双手无力地撑在身前,企图将他推至一旁。 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顾全大局”就能接受的。 脸颊上残留的灼热感,几近将我焚烧殆尽。 仓皇间,我将手中冰刀扎入天弋腿中,任由殷红的血迹在他破旧的袈裟上结出触目惊心的红梅。 嘶—— 天弋垂首,木然看着袈裟上不断扩散的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一掌劈在我执刀的手腕上,旋即夺过我手中的冰刀,将之抵在我心口处,“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讷讷地看着心口处的冰刀,身体往前一送,使得冰刀深埋入心口。 剜心刺骨的疼痛刹那间席卷而来,苦涩难言的情绪在四肢百骸化开。 天弋面上闪过一丝无措,他着急忙慌地松了手,转眼间将冰刀化为灰烬。 “你疯了?”天弋缓缓蹲下身,曜黑的眼眸在我脸上来回扫视。 “我刺你一刀,你还我一道伤疤,不就扯平了?” 天弋冷笑道,“女施主,你是怕我迁怒于甜甜施主,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将身体堵在刀刃上吧?” “是。” 事已至此,那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天弋面色骤冷,他一手擒着我的脖颈,另一只手,则顺着我衣襟上流淌的血迹移至我尚未显怀的腹部,“女施主,为何非要逼贫僧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你敢动她们一下,我就敢豁出命,将你一道拖入无间地狱。”我如是说道,身体却传来一阵无意识的颤栗。 叩叩叩—— 禅房外,干戈稚嫩的声音骤响,“神君,今早来了一位香客,说是参透了禅机,急着见你。” 天弋闻言,不悦地扫了一眼印在红槐木门窓纸上的瘦弱身影,语气不善地说道,“不见。” 干戈咽了咽口水,声音透着紧张与局促,“香客已在大殿中恭候多时,神君还是去见一见吧?” “闭嘴。” 天弋袖中飞出了一道疾如雷电的鎏金梵文,眨眼间便穿破了薄薄的窓纸,“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了禅房外如履薄冰的小沙弥头上。 “啊——”干戈吃痛惊呼,但他反应极快,深怕惹得天弋不悦,遂以双手捂住口鼻,仓皇噤了声。 禅房外,瞬时没了动静。 禅房里,我与天弋四目相对,须臾间,刻骨的恨意便在我心底生根发芽。 死寂,穿透缭缭沉香扑面而来。 同天弋单独相处的每时每刻,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天弋曜黑的眼眸状似无意地扫过我衣襟上的血迹,他浓眉紧皱,双唇翕动,“贫僧不希望在你身上看到一丁点儿的伤疤。三日后,贫僧会亲自检查。” “我身上有没有伤,与你何干?”我恨透了天弋虚与委蛇的样子,反唇相讥道。 “女施主整个人都将是贫僧的。除却贫僧,即便是你自己,也不得随意伤害自己。”天弋凉凉地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他前脚一走,我亦紧跟着冲出了禅房,原想寻一处山泉,洗净被禅房中沉香熏染过的衣物。可寻了大半日,偌大的鸿蒙古寺中,除却一处几近枯竭的古井,再无能净身沐浴之地。 我瞥了眼由泥水浇筑的圆钝井口,提着一口气,狠掐着鼻子,作势往井里跳。 不成想,我前脚刚跨过低矮的井槛,干戈便伸出双臂将我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他细长的手臂环过我的腰身,发烫的小脸紧贴着我的背脊,“女菩萨,别跳。” “放开。”我冷然说道,硬将横亘在我腰间的枯瘦的小手掰开。 虽说,干戈只是个单纯无邪的小沙弥,但只要想起他是幼时的天弋,我就膈应得恨不得将他活活掐死随即沉尸古井。 “女菩萨,别跳井。”干戈低泣,似是被吓破了胆。 我被他缠得不行,稍作喘息,意识到自己因着天弋的暴行失了心智,无端迁怒于并未做错事的干戈,稍稍缓和了口气,“放开。我只想找个地方沐浴。” “真的?”干戈抬头,曜黑的眼眸中凝着晶莹的泪珠,眼神干净犹如山涧清泉。 我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他如释重负,遂攥着我的衣角,压低了声说道,“招摇山上确有一处清泉,女施主若是信得过我,不妨随我走一趟。” 我原不想去,无意间瞥见他左肩处寸长的伤疤,突然间改了主意,遂同他一道,疾速穿过古寺后院,往招摇山深处走去。 “左肩怎么伤的?”见四下无人,我悄声询问着他。 干戈闻言,抬起干瘦的右臂将无意间滑落至肩头的袈裟轻拢至左肩上。 待袈裟完完全全遮住他左肩上深可见骨且尚未结痂的伤,他才轻声说道,“无碍。许是今日一早挑担时被木刺儿划破了肩。” “什么木刺儿能锋利至此?” 他并未答话,单单踮着脚尖指着前方不远处坳在深山折角处的清泉道,“女菩萨,快去沐浴罢。” “嗯。” 我知他不愿吐露实情,也无意为难他,遂一头扎入冰冷刺骨的清泉中,再未理会蹲在数十米开外规规矩矩地闭着眼眸的干戈。 泉水清透,将我衣物上的血渍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再清澈冰凉的泉水,都无法浇灭我脸颊上的灼热之感。 尽管,刚刚在禅房之中,我和天弋之间尚还隔着一层袈裟。但他灼热的身体,犹如滚烫的烙铁,不单单在我脸颊上烙刻着斑斑污迹,亦在我心中烙印下难以磨灭的耻辱。 第四三一章 干戈来历 我紧闭双眸,藏于泉底,任由冰冷彻骨的泉水一遍遍涤荡着我伤痕累累的身体。 “女菩萨,我虽不知神君对你做了什么。但我看得出,神君对你,与对他人不同。你只要稍稍顺从一些,他应当不会对你滥用私刑。” “女菩萨,你还好吗?” “女菩萨,你在听吗?” 不远处,小沙弥焦急地唤着我,深怕我溺毙在清浅的山泉之中。 “在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收拾好自己低迷的情绪,破水而出。 赤脚踩在落叶堆垛的僻静小道上,由着地上的砂砾乐此不疲地磨着我的双脚。 小沙弥见状,浓眉微皱,“女菩萨,不若,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给你寻一身干净的衣物,再寻一双合脚的鞋履。” “不必了。” “女菩萨的脚,顶顶好看,万不可被顽石枯叶所伤。”小沙弥一本正经地说道,旋即以蒲叶作垫,将我不慎被砂砾磨破的双足小心翼翼地裹好。 “谢谢。” 我徐徐垂首,盯着小沙弥瓦光锃亮的脑袋瓜,轻轻地道了声谢。 他极为腼腆,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能叫他羞得面红耳赤。 我看出了他的窘迫,遂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干戈,你这名儿是谁帮你取的?” 小沙弥挠了挠脑门儿,如实答道,“无量神君亲自为我取的,但我并不喜这个名儿。” “哦?”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干戈’二字,带着无尽的杀戮。若是让我自个儿取名,我宁可叫‘玉帛’。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 不得不说,干戈年龄虽小,但他比天弋通透,也比天弋善良。 “可以同我说说,你这满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么?”我将视线停驻在他不大灵便的腿脚上。 小沙弥低下头,情绪更为低落,“女菩萨,神君不让说。” 我轻抚着他锃亮的脑门儿,柔声安抚着他,“那就不说。不过,我若是猜中了,你点点头总可以吧?” 小沙弥显得十分为难,默声不语。 “玉帛,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蹲下身,看着面黄肌瘦的小沙弥,诚恳地说道。 小沙弥沉吟片刻之后,重重地点着头,“嗯,玉帛愿意相信女菩萨。” “好。那我问你,你是否来自灵山?” “嗯。”小沙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伤,是因为天弋?” 小沙弥瞳孔微缩,浑身发颤,似乎十分抗拒这个问题。但静默了片刻之后,他最终还是轻点着脑袋。 我指了指他洗得褪了色的袈裟,轻声道,“给我看看你的左臂,好吗?” “不。它很丑,我不想让任何人瞧见。”小沙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并将左臂藏到了身后。 “别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绝不会同外人说道。”我朝他施施然一笑,不疾不徐地安抚着犹如惊弓之鸟的干戈。 小沙弥很好哄,给他一个微笑,他就能偷偷开心大半天。 因而,他见我如此耐心地抚慰着他,渐渐卸下了心防,主动开口道,“女菩萨,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吧。” “没了。”我将手搁在干戈额前,不动声色地替他疗着伤。 他明晰了我的意图之后,诚惶诚恐地跪在我面前,“女菩萨,使不得。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若不是我,女菩萨你也不会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我轻笑道,“你是你,他是他。善良的人,值得被温柔对待。” 眼下,我已然弄清事情原委,对于面前幼小的沙弥,并无恨意,只有绵绵无尽的怜悯。 杀千刀的天弋,竟利用入梦之术,潜入自己幼时的梦境,突破时空的壁垒强行将干戈从彼时的灵山带至鸿蒙古寺。 天弋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将干戈当成替罪羊。不出所料,天弋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复原,其根源便是他将身上的伤尽数移至干戈身上。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干戈的存在,天弋才能有恃无恐地作威作福,为祸人间。 待我替干戈疗完伤,他一改胆小羞怯的秉性,猛然扎入我怀中,啜泣不止。 我本能地想要将他推开,但转念一想,他只是个孩童,同他较什么劲呢? 他眨了眨曜黑的眼眸,眼眶中旋即抖落下数颗硕大的泪珠,“自玉帛有意识以来,身体的伤从未愈合过。往往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每每天一亮,我就期盼着黑夜快点来。只有睡着了,身体才不那么痛。” 听干戈这么一说,我尤为同情他的遭遇。即便眼下的我自身难保,但还是想尽自己所能,替他脱离苦海。 “我带你回灵山,如何?”我轻声询问着他。 干戈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回不去了。神君切断了来时路,玉帛再也回不去了。” 天弋真真狠心,竟连幼时的自己都不放过。 嗡—— 鸿蒙古刹中的梵钟再度鸣响,钟声犹如平地惊雷,将整片密林炸得地动山摇。 钟声平息后,寺中沙弥洪亮的嗓音接踵而至,“第七道天意,乃三十三重天之上净梵圣佛旨意。北璃王私自逃离鸿蒙古寺,毫无悔改之心,净梵圣佛勃然大怒,特降瘟灾于北璃百姓身上。瘟灾起于北璃王宫,终于北璃边际,席卷之地,无一人得以幸免。” 第四三二章 妥协 无一人得以幸免? 天弋果真和冷夜一般,视人命为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身后,干戈怯怯说道,“女施主,事已至此,你也挽救不了北璃臣民性命,不若趁乱逃离古刹吧。” 我心烦意乱,并未理会干戈,加快了脚步,往鸿蒙古寺方向赶去。 怔忪间,天弋犹如鬼魅般飘至我身前。 他周身戾气呈黑烟状四散开来,犹如振翅欲飞的蝠鲼,刹那间将祥和静谧的密林衬得死气沉沉邪气森森。 他曜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因为愤怒而稍显扭曲的脸,“女施主,贫僧可有准你离开古寺?” 我仰头狠瞪着他,“天弋,你到底有没有心?” 天弋唇角微微勾起,他眸中透着一丝玩味儿,“还敢这么对贫僧说话?” “北璃臣民何其无辜?你这个魔鬼!”我一拳重捶于天弋心口处。 天弋擒着我的手腕将我双手反剪于身后,随后将我整个身体往身后古树上重重推去,“女施主想要看看魔鬼怎么凌虐女人么?” 须臾间,轩辕剑已然横亘在天弋肩头。 我冷声道,“你以为,你有九道天意傍身,我就奈何不了你?” 天弋闻言,猖狂大笑,“贫僧不死不灭,女施主确实奈何不了贫僧。” 不死不灭,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我仿若陷入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困境,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女施主,做笔交易如何?”天弋猛然低头,衔着我的嘴唇,轻声说道。 “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我?”我沉声质问着天弋,心下已然猜到天弋想说什么。 他知道我的软肋,知道我绝不会不顾北璃臣民的生死存亡,故而直接下了第七道天意。他口中的交易,无非是让我用自己换得北璃臣民的生机。 “那你应是不应?”天弋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不过他早已猜到了答案,还未等我答话,就已然将我带入怀中。 我形如行尸走肉,讷讷地望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先把第八道天意发了。” “女施主,这一回,若是再敢在贫僧面前耍花招,不单单是北璃臣民,整片虚无界大陆的臣民都将为你的愚蠢殉葬!” 天弋话音一落,袈裟轻飏,在冷冽北风中猎猎作响。 倏然间,天幕上有道道烟花次第绽放,鸿蒙古寺方向又传来振聋发聩的钟声。 钟鸣八响,随之而来的是寺中沙弥的臻臻魔音。 第八道天意已发。如此一来,第七道天意中降罪于万民的瘟灾便不作数了。 真好。 起码北璃没有葬送在我手中。 我闭上眼眸,不再做徒劳的挣扎。 天弋并不满足于此,他冰凉的手拂过我的眼睑,“把眼睛睁开,别让贫僧说第二遍。” 我缓缓睁开眼眸,也不去掩藏眼底的厌恶,“天弋,我真是恨死了你。” 他身形一顿,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莞尔笑道,“当生米煮成熟饭,女施主还舍得恨贫僧?一日夫妻百日恩。” 呆呆地杵在一旁的干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天弋推至地上,小心翼翼地拽着天弋的衣袖,怯生生地替我求情道,“神君,求你不要伤害女菩萨。” 天弋冷睨着身体抖如筛糠的干戈,吐出一个字,“滚。” 干戈浑身一激灵,本能地撒开腿往林子深处跑去。 我原以为干戈吓破了胆,再不敢惹怒天弋。不成想,眨眼功夫,他去而复返,竟拾起天弋搁在一旁的九环锡杖,朝着天弋尾椎骨猛然刺去。 “神君,女菩萨这么好,你不能伤害她。迟早有一日,你会后悔的。”干戈脆生生的声音在密林上空乍响,惊起了一群飞鸟。 天弋怒极,一把夺过干戈手中的九环锡杖,旋即再以数道鎏金梵文将干戈死死地钉在古树上,他阴恻恻说道,“你既那么喜欢女施主,贫僧替你得到她不好吗?我们本就是一体,不分你我。” “神君,女菩萨是水中皎月,天边云霞。你用这种方式得到她,就不怕永远失去她吗?”干戈被鎏金梵文束缚了手脚,面上的恐惧逐渐被愤怒所取缔。 “闭嘴。”天弋袖中又飞出一道鎏金梵文,彻彻底底地堵住了干戈喋喋不休的嘴。 天弋猛然回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沉静地犹如死尸的我,“女施主,准备好了么?” “嗯。” 我平静地答道,不等他贴近,便以轩辕剑贯穿了自己的心口。 脑海中,是黑盒子歇斯底里的惊呼声。 血脉里,乾坤之力犹如困兽般,抵死挣扎。 唯独我心里,一片死寂。 我素来不屑用苦肉计,不过眼下情况危急,为了自保,我不得已只得对天弋用一回苦肉计。 他必定舍不得我死,想要救我,就必须用上他手中最后一道天意。 待九道天意用尽,纵天弋不死不灭,也不再是我的对手。 天弋脸上的笑意在刹那间凝固,他用力地晃着我的臂膀嘶声咆哮,“你这个疯子!你要是敢死,贫僧就杀光所有人,为你殉葬。” “离我远一点,就让我,干干净净地死,可以吗?” 我缓缓绽开笑容,即便心口很痛,但心里十分畅快。 天弋闻声,身体向后微倾,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中突然挂下两行泪水,“女施主,你当真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 “天弋,是你将我逼上绝路的。你打着‘爱’的幌子,千方百计地折磨我,不就是为了将我逼上绝路吗?不妨告诉你,与你单独相处的每时每刻,我都尤为恶心。”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你为何要出口伤人?”天弋啜泣不止,黑黄的脸上涕泗横流。 真是可笑。事到如今,他竟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我心下腹诽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再阉他一次,一不做二不休。 细细想来,我这命运还真是坎坷,遇上的渣滓多如牛毛。 有的为了得到我体内的乾坤之力,有的则是为了膈应容忌,还有的正如天弋这般将偏执当成爱。他们道貌岸然,总能寻到各式借口,百般迫害我。 而我,也确实因为身体上的劣势,受了不少苦。 不过,所有苦难都是暂时的。有朝一日,我势必会将迫害过我的人,统统踩在脚下,让他们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四三三章 低估了他 我眯着眼,静静地仰望着天边舒卷自如的流云。 这一刻,我仿若重回十四岁那年。 那一日,我懵懂地将自己交给一个叫令狐容忌的男子。 他俊美无俦,深情不寿…… 失去意识的那一刹,我悄然嘱托着黑盒子,托它护好我腹中孕灵。 视线渐渐黯淡,我终于因失血过多,气绝身亡。 我离体的魂魄立于虚妄的寂静之地,黑暗让我有些无措。 一道袅娜倩影蜉蝣于天地间,如浮萍般在薄暮冥冥的死蜮中来回涤荡。 即便我当过百余年恶鬼,但对于寄生在异度空间的淼淼生灵,到底还是存了敬畏之心。 简而言之,即怕鬼。 我瞅着这抹行踪飘忽不定的倩影突然落于实处,朝着我晃晃悠悠飘来,眉心遽然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且歌姑娘,是我,华清。” 黑暗中,传来一道沉稳且从容的声音。 “华清?”我揉了揉眼,稍显惊愕地看着眼前这道绰约多姿的倩影从莽莽苍苍的荒凉中显出了瑰丽姿容。 她看起来很明媚,像朝阳,乍现的刹那,便将我面前的世界彻底颠覆。 我瞅着身着道士长褂的华清,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攥着她温热的小手,好奇地询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自然是为你而来。”华清淡定从容说道,手中拂尘掸过细碎尘埃,倒是显出几分仙风道骨。 她明明如同豆蔻少女般娇艳明媚,但为何仪态举止如此端庄沉稳? 我怔怔地盯着华清,思量再三,终是道出了自己的满腹狐疑,“华清,你早就认识我了是么?” 华清微愣,似是在琢磨我的言下之意。 沉吟片刻后,她微微颔首,沉声道,“数百年前,我途径蛮荒之地,和你倒是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你,尚还是个心性未定的恶鬼。我见你受制于仙界神殿,原想出手相救,但掐指一算,算到你与仙界神殿的金玉良缘,便不再插手你与他之间的是非纷扰。” 当真只是偶遇? 说实话,我从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多巧合。不过,自我与她相识起,她总是不遗余力地帮我,我即便怀疑她接近我的意图,也不好质问她什么。 “且歌姑娘,每个人都有过去。对我而言,我的过去便是永生永世都不愿提及的噩梦。”华清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她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她的眼神纯澈干净,如同她的性格一般,坦荡直率。 我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轻咳了两声。 不多时,华清亦收回视线,柔声道,“从第六关古战场中逃出之后,我原本打算回华清山静养一段时日。然,昨日我夜观天象,勘破天机,得知北璃国运被邪星所惑,日渐衰落,便也替你卜算了一卦。天弋此人,于北璃而言,是个非胜即死的大祸害。此外,他也会给你带来一场险象环生的情劫。” 听她如此说道,我便明晰今儿个一早,便是华清静候于鸿蒙古寺大雄宝殿,欲同天弋探讨天机。 “所以,你特特赶来,是为救我?” 华清点了点头,“正是。” “为何对我这么好?”我困惑地追问道。 事实上,这个问题我之前也问过华清,她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得道多助”。 一开始,我对她所言深信不疑,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我才觉事情并不是她所说这般简单。 她看似良善,实则冷情。她从未担忧过黎民百姓的安危,能叫她挂心的,只有我一人的安危。 华清叹了口气,声音透着浓浓的沧桑感,“莫要再刨根问底了。你只需记住,我华清,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伤你,这就足够了。” “晓得了。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别放在心上。”我同她赔着不是,不再刨根问底。 “没必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今日前来,我只是来跟你提个醒。”华清压低了声儿说道,“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鸿蒙古寺中一个名叫‘干戈’的小沙弥,他是天弋利用入梦之术,突破时空局限,从灵山脚下带回的幼时的自己。” 我审慎点头,“天弋将干戈带至鸿蒙古寺,无非是将幼时的自己当成了挡箭牌。天弋身上所受之伤,已尽数移至干戈身上。” “看来,你知道。”华清如是说道。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只要杀了干戈,天弋便如同失去左膀右臂。如此一来,无人为天弋挡伤,天弋纵有九道天意傍身,也不能奈我何。”我补充道。 自我得知干戈的真实身份之际,便知干戈会是天弋唯一的软肋。再加之干戈单纯善良,只要我加以引导,他势必会成为掣肘天弋的最佳利器。 可干戈将他的一颗赤诚之心捧在我面前,我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他的心践踏于脚下?即便,适当的利用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伤害无辜单纯的干戈。 华清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只求无愧于心。” “罢了。你如何决断,我都支持你。”华清释怀一笑,遂将手中拂尘赠予了我,“拿着。避祸拂尘虽避不了祸,护你腹中孕灵倒是绰绰有余。” “多谢。” 我接过华清手中点点星粉闪烁的拂尘,才道了声谢,就被一道强有力的推力推出了这方死蜮。 嗡—— 梵钟七响,余音绕梁。 我遽然睁开眼,正巧对上天弋那双曜黑的眼眸。 他见我转醒,紧皱的双眉倏然间展开,“女施主,好些了么?” 我并未答话,冷淡地剜了他一眼,遂翻身下榻,径直往门口走去。 “女施主,留步。” “还有何事?”我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天弋,腰间轩辕剑蠢蠢欲动。 天弋猝然起身,朝着门口处背光而立的我徐徐走来,他悠悠开口道,“女施主,非要贫僧用蛮力,你才肯乖乖听话?”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敢如此狂妄? 莫非…… 我脑中灵光乍现,犹如醍醐灌顶,瞬时瞪大了眼,“天弋,倒是我小看了你。之前,我只道你坏得光明磊落,想不到,你阴险起来,比起冷夜亦不遑多让。” 第四三四章 我原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待天弋以第九道天意将我唤醒,他便会沦为砧板上任我宰割的鱼肉。 不成想,单纯天真的天弋,腹黑起来,竟如此可怖。 刚才,唤醒我的梵钟,只响了七下。这意味着,天弋之前所发的第七道、第八道天意只是虚晃一招,根本没发出去。而他用来救我的,并非最后一道天意,而是第七道天意。 也就是说,天弋手中,还握有两道天意。 苦肉计虽好用,但仅仅只能用一次。天弋绝不会让我有故技重施的机会,再者我也不敢再冒一次险。 眨眼间,天弋已经行至我身前。他一手按在红槐木门之上,气定神闲地说道,“女施主,今日你若敢走出禅房一步,贫僧便再发一道天意,促成甜甜施主与百花仙子的姻缘,如何?” “无耻。” “别再寻死觅活,贫僧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我咬牙切齿道,“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天弋抬手,拭去我脸上残留的血污,柔声道,“女施主也放宽心。只要你乖乖留在贫僧身边,贫僧绝不会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留在你身边。”我如是说道,疾转过身,遂以禅房中绣面被沉香熏得发黄的屏风将我和天弋隔挡开来。 屏风里,我四仰八叉地瘫在榻上,寻思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屏风外,天弋颓唐地垂下头,静默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心事重重而去。 吱呀—— 天弋前脚刚走,干戈后脚就入了禅房。 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缓缓地蹲下身,趴伏在卧榻前,压低了声询问着我,“女菩萨,身体好些了吗?” 我回过神,侧目看着干戈干瘦的小脸,微微颔首道,“大好了。” “女菩萨,你不开心,对吗?” “玉帛,让我安静一会,可以么?”我不耐烦地说道。 干戈怯怯地点了点头,而后伸出他千疮百孔的左臂,将他手心中的红叶放置在我枕边,“女菩萨,若是有一天,你突然想起玉帛,就看看这片红叶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并未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是夜,鸿蒙古寺前院突然传来阵阵打斗声。 我猛然起身,将枕边红叶收入袖中后,扬手撤去挡在榻前的屏风,三步并作两步行至窗前,透过窗扉上的漏缝儿,眯着眼眸看着前院刀光剑影中针锋相对的两人。 是容忌! 我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是有生之年得以再见容忌。惊的是容忌贸然前来,难免中了天弋的埋伏。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天弋,不仅智谋过人,尚还有两道天意傍身,不容小觑。 我深怕天弋又以“天意”中伤容忌,急急冲出了房门,朝着前院飞奔而去。 “甜甜施主,贫僧这辈子,唯一嫉妒的人,就是你。”天弋左手紧攥着佛珠,立于梨花树下,任由素白梨花落于他肩头,刚柔并济,并无违和之感。 “她在哪?”容忌背手负立,立于天弋身前一尺处,周身气场冷冽如冰。 天弋冷笑道,“想知道这一日一夜中,贫僧是怎么对待她的么?” 容忌面色骤冷,倏然出手,掌中狂风肆起,如龙吟虎啸,朝着静立于梨花树下的天弋袭去。 天弋单手托着紫金钵,悄然化解了容忌的掌风,依旧岿然不动地站在梨花树下。 他面露戏谑,轻嗤出声,“甜甜施主到底是心乱了。不妨告诉你,这一日一夜,女施主过得很不好。”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因为气愤,散发着灼灼红光,他一手扼住天弋的脖颈,一字一句道,“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该做的,不该做的,贫僧都做了。贫僧先是以开了光的藤蔓切肤穿骨,一举扼杀了女施主腹中孕灵,再是不择手段骗了女施主的身。女施主悲愤交加,死了一回。贫僧怎么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贫僧面前死去?故而又将她救了回来。” 天弋说完,凉薄一笑,“甜甜施主,请回吧。贫僧尚还有两道天意傍身,对付你绰绰有余。不过,女施主定然舍不得你死,贫僧只好网开一面。” 砰—— 容忌不管不顾地将他撂倒在地,记记重拳砸在天弋脸上。 “甜甜施主,贫僧不死不伤,你别白费气力。识相的,速速离开鸿蒙古寺,贫僧看在女施主的面上,还能饶你一命。”天弋狠狠拭去嘴角血迹,气定神闲地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不止怕疼,说她一句重话都会掉泪,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容忌重拳砸空,擦过天弋脸颊,狠砸在硬邦邦的青石板上。 刹那间,青石板碎裂成渣,容忌手骨亦应声断裂。 天弋怔愣片刻后,双唇翕动,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在贫僧面前,她从不会示弱。利刃穿心眼睛都不眨一下,更别提掉泪。她刚强到让贫僧误以为她不知疼痛。” 我疾速飞奔至容忌身侧,以锦帕将他血肉模糊的手裹得严严实实,“杀鸡焉用牛刀?有剑不用,偏要用手,不觉得他很脏吗?” “对不起,我来迟了。” 容忌声色哽咽,顺势将我拥入怀中。 “多大点事儿。你该不会哭了吧?”我正欲抬头,他却以伤手将我的脑袋重新按入怀中。 一开始,我只觉容忌好骗,竟被天弋的三言两语耍得团团转。 当我听到他心口疾速的心跳声时,恍然顿悟。并非他好骗,他只是太怕我受伤。 因而,只要遇上与我有关的事,容忌便一改往日的沉稳冷静,理智全失六神无主。 “别听天弋瞎说。腹中小小乖还好好的,他也并未近过身,别怕别怕。”我轻声宽慰着容忌,越发觉得他像小乖一样,总需要哄。 容忌闻言,依旧将我紧紧箍在怀中,“真会避重就轻!轩辕剑刺入你心口时,我就已经感应到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第四三五章 化干戈为玉帛 恍惚间,刺耳的掌声乍响。 天弋拍手称“绝”,戏谑言之,“好一对鹣鲽情深的亡命鸳鸯!” 容忌并未理会愈发癫狂的天弋,他将我小心翼翼地藏在宽大的披风中,动作极其轻柔,“伤口疼不疼?” “一点点。”我原先已然忽略了身上尽数痊愈的伤疤,可容忌这么一问,瞬间觉得浑身都疼。 “走。回去我给你上药。”容忌眉头紧皱,将我完完全全埋在披风之中。 铿铿—— 天弋手中九环锡杖无风自鸣,淬着点点金光的杖身凭着天弋勃发的怒意悬空起旋,尖锐无比的杖尖直指容忌眉心。 容忌亦不遑多让,单手执剑,剑锋直指天弋喉头。 “二位施主功力深不可测,贫僧自不敢在二位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有句话贫僧不得不说。”天弋陡然翻转着手腕,以自身强大内力压下躁动不安的九环锡杖。 我已然猜到天弋要说些什么,藏于容忌披风下的双手紧张地拽着容忌前襟,面上却不浅不淡地回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听也罢。” “呵!想不到,女施主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面。你且听好了,挚爱亲朋的安危,北璃百姓的生死存亡,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该如何选择,自己看着办。” 天弋声音不大,但他这番话却犹如平地惊雷,搅得我心神不宁,不知所措。 倘若天弋如冷夜、封於之辈那般,为了勃勃野心而暴戾恣睢妄作胡为,我尚且可以说服自己明哲保身。毕竟冷夜之辈本就是寡情无义之徒,他们肆意制造杀戮,为的是心中霸业,从来不是因为我。 令人头疼的是,天弋和冷夜、封於之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开始,天弋就是冲我而来。他为了让我完完全全臣服于他脚下,不惜打着“天道”的幌子处处作恶,并顺势倾覆了这平和盛世。 故而,葬身于天弋手下的无辜亡灵,很大一部分,是因我而死。 眼下,我若是为了一己之私,置万民而不顾,纵我和容忌得以抽身而退,也无法过一天舒坦日子。 正当我左右为难之际,孱弱瘦小的干戈赤着脚疾步而来。他挺直了脊梁,定定地行至天弋身侧,端正的五官显出一丝与他单薄的年纪相违和的稳重。 天弋不明所以,侧目看着向面色肃穆的干戈,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滚回去。” “神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干戈一改之前怯懦软弱的模样,正义凛然地说道。 “混账!” 天弋雷霆震怒,猛然抬起满是凿坑的左臂,狠戾地掌掴着干戈黑黄枯瘦的脸。 见状,我倏尔起身,一手擒住天弋的胳膊,怒斥着他,“玉帛已经十分不幸,他为你挡了那么多伤,你就不能待他温柔些?” “玉帛?” 天弋冷笑道,再出一脚将谨小慎微的干戈踹得伏地不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同女施主私相授受。” 干戈连连摇头,声音细若蚊蝇,“女菩萨是天边皎月,纵我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女菩萨有一星半点的非分之想。” “不敢最好。”天弋剜了一眼遍体鳞伤的干戈,眸中狠戾之色令人胆寒。 干戈年纪尚轻,天弋一个眼神就将他唬得面色发白。他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双手撑地,费劲地从地上爬起。 与此同时,天弋九环锡杖已然抵在容忌心口,他面带轻蔑,勾唇狞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迎娶百花仙子。其二,死。” 容忌薄唇紧抿,琥珀色的眼眸中是骇人的杀气。 天弋未等容忌答话,转而看向容忌怀中的我,轻声道,“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休弃甜甜施主改嫁贫僧。其二,容且施主死。” “你以为有‘天意’傍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我微扬着下巴,死盯着偏执成狂的天弋。 “事实不正是如此?” 天弋反问道,阔步向我走来,他伸出手,欲顺势将我揽入怀中。 容忌疾转过身,将我往身后一带,轻巧地避过天弋向我袭来的手。 “你以为,只有你手中握有‘天意’?”容忌眉峰轻挑,他缓缓地腾出一只手,使得掌心中的古檀佛珠赫然曝于人前。 天弋眉心一跳,倒竖的浓眉拧做一团,“何意?” 容忌未置可否,忽而朝着梵钟所在方位沉声道,“师父,鸣钟。” “得嘞!” 师父雄浑硬朗之声穿透一片肃杀,携风拽雨而来。 我眨了眨眼,仰望着容忌棱角分明的脸颊,全然没料到他还留有后手。 梵钟八响,犹如爆竹骤响之势,声声牵动朗朗乾坤,鸣动山河,气势磅礴。 “第八道天意,乃万民之意。无量神君天弋,为非作歹罔顾法纪,因一己之私,乱‘天道’秩序,迫苍生性命,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特于鸿蒙古刹前,剥夺无量神君五感六觉,断其七情六欲,废其周身筋骨,以正视听。” 容忌侃侃而言,底气十足。 天弋怔怔地盯着容忌,他原以为容忌只是在虚张声势,直到他周身皮肉爆裂,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悟道,鸣梵钟!”天弋扯着嗓子,嘶声咆哮道。 他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张皇无措到了极点。 不多时,梵钟再度鸣动。 这一回,梵钟九响,如亘古圣音,神圣不可侵。 我着急地唤着容忌,“你还不趁势追发第九道天意?万万不能让天弋抢占了先机。” 容忌轻抚着我的后脑勺,低声宽慰道,“欲发‘天意’,需佛道大成者同撞击梵钟者上下一心。梵钟既是被鸿蒙古刹中的沙弥撞响,我自无法先声夺人。” “真是便宜了他!”我忿忿言之,不过心底亦十分庆幸。 最后一道天意,天弋势必会用来解救自己。这样一来,世间再无天意可威胁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 出乎意料的是,天弋尚未开口,干戈竟抢先一步,以细若蚊蝇之声念了串晦涩难懂的梵文。 随后,干戈双手合十,双膝跪地,朝着天弋三拜九叩,“神君,对不住了。” 天弋瞳孔剧烈收缩着,他俯身揪着干戈身上洗得发白的袈裟,厉声质问道,“混账!你做了些什么?” 干戈七窍流血,眨眼间就变成了可怖的血人儿。 他伸出干瘦的小手,轻触着天弋的脸颊,稍显歉疚地说道,“神君,对不起。我冒用了你的名讳发布了第九道天意,旨为万民祈福。” “你难道不知,你我才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好了,我精心设下的死局,被你这个蠢货搅得稀烂。”天弋横眉倒竖,暴怒之下,突然将干戈举过头顶,暴摔在地。 小小的干戈犹如刚出生的幼犊,弱小无助。他蜷缩在天弋脚边,伸出黑瘦的手,轻拽着天弋拖地的袈裟,“神君,放下屠刀,莫再自苦。” 天弋猩红了眼,一脚狠踹着干戈血肉模糊的脑门儿,一边偏执狂笑,“女施主,你以为没了九道天意,就能安然无恙了?你且听好了,贫僧只要留有一口气,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别想逃脱贫僧的桎梏。” 事到如今,天弋仍执迷不悟,偏执得可怕。 我摇了摇头,看着天弋周身皮肉爆绽,难免有些唏嘘。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咳咳—— 干戈见天弋执念深至此,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神君,我走之后,切莫珍重。从今往后,再无人为你挡伤,你须得为自己所做,担起全责。” 闻言,我稍显错愕地看向干戈,俯身欲为他疗伤,“玉帛,振作些。待我替你疗完伤,就送你回灵山。” “女菩萨,别白费气力了。唯有玉帛命殒,才能绝了神君周身神力死灰复燃的可能。现如今,玉帛元神涣散,没多少时日可活。还望女菩萨收好那片红叶,那红叶,实乃玉帛的心。女菩萨无需为玉帛的死而难过,玉帛很高兴,终于逆转了宿命。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 干戈语落,自戕而亡。 “玉帛……” 我亲眼目睹了善良单纯的干戈化为飞灰,心中悲痛万分。 天弋见状,双目失焦,他怔怔地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为什么连你也离我而去?”他椎心泣血,彻底疯魔。 我拾起九环锡杖,以杖尖贯穿他的手掌,随后将他捆于鸿蒙古寺大雄宝殿中的佛龛前,供万民“景仰”。 别看鸿蒙古寺中香客熙来攘往,香火连绵不断。这些香客虽虔诚,但他们的虔诚全是建立在有利可图的基础上。 如今,天弋落魄,香客无利可图。只消稍一造势,他们必将随波逐流,跟风而来,自诩伸张正义,将曾被他们捧上天坛的天弋,亲手推向万丈深渊。 第四三六章 避世拂尘 大雄宝殿中,“心虔志诚”的香客淡漠地望着佛龛前经脉寸断了无生机的天弋,不悲不喜。 天弋亦垂眸看着这群曾对他顶礼膜拜的香客,颊面上除却骤然浮出的蚯蚓状浮纹,并无多余表情,无喜无悲。 透过薄薄雾霭,我定定地看着被桎梏在佛龛前的天弋,唇角微扬,“我说过,求死比求生难。” 天弋面上显出一丝怅惘,“祖师爷说过,你是贫僧的死劫。贫僧那么努力地想要摆脱天命的诅咒,最终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你爱我什么?” “说来也是可笑。贫僧爱的,是你的倔强。可不知怎的,在爱与痛的边缘游走多时,贫僧又恨透了你的倔强。甚至想要折掉你的双翼,将你囚在身边,豢养成柔顺乖巧的金丝雀……”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冷漠言之,“爱不一定要成全,但绝不是毁灭。” “你说得对。毁人者,自毁之。”天弋声音极轻,轻到几不可闻。 片刻静默之后,天弋忽然抬头,郑重其事地同容忌说道,“女施主将成为虚无界大陆最后一位魔神的预言,不是谣言。不过,贫僧希望,甜甜施主手刃女施主的预言,永不会成真。” 容忌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将我揽入怀中。 “无知小儿,休得咒我徒儿!”师父骂骂咧咧地冲入大雄宝殿,他双手叉腰,朝着奄奄一息的天弋狠淬了数口。 师父不顾形象地痛骂着天弋,全然不顾及周遭目怔口呆的香客。他芝麻大点儿的小眼睛瞪得溜圆,足有绿豆大小。 “师父,别白费口舌了。”我轻笑道,再不去看天弋。 斯人未逝,形同就木。归去来兮,无物相之。 不经意间,华清赠予我的避世拂尘当啷落地。 我正欲将之拾起,师父绿豆大小的眼眸愣是撑到了极致,足有红豆般大小。 他欣喜欲狂地盯着地上淬着点点星光的避世拂尘,激动地搓着双手,涕泗横流,“小七啊,这拂尘,可是赠予为师的?” 我连连摇头,“师父若是喜欢拂尘,择日我让人为你量身定做,如何?” 并非我舍不得将拂尘赠予师父,只是拂尘乃华清亲手相赠,我怎可罔负了她的心意,随随便便地将这把对她而言意义匪浅的拂尘转送他人? “这把拂尘,甚合为师心意。”师父全然无视了我所言,将避世拂尘紧揣入怀。 “不行就是不行。还我!”我深知师父的无赖秉性,亦不同他客气,直接上手欲夺回他怀中的避世拂尘。 师父见状,着急忙慌地将拂尘长柄塞入裤裆中,遁逃而去。 “为老不尊。”我颇为头疼地看着师父渐远的背影,无奈万分。 正当此时,数道金光由鸿蒙古寺塔顶流泻而下,如浮羽般飘飘然落在避世拂尘之上。 我尤为讶异地抬眸看向渐趋黯淡的塔顶,万万没料到这第六关古战场的不竭神力,竟落在一把拂尘之上。 “烫!烫烫烫烫——” 师父亦回头扫了一眼鸿蒙古寺塔顶,继而后知后觉地垂眸瞟了眼埋于他裤裆中的拂尘长柄,刹那间发出振聋发聩的尖叫声,一蹦老高。 “师父这是被神力烫到了?”我咽了咽口水,委实担忧师父的身体。 他身子骨虽十分硬朗,但毕竟上了年纪,倘若被不竭神力烫坏了身体,他晚来得子的美梦怕是要彻底破碎。 “无碍,坏不了。” 容忌破天荒笑了笑,旋即捻了个口诀,将古井中的井水引至师父身上。 我见师父如此狼狈,原想着将避世拂尘借他把玩两日,让他过过瘾。但又怕师父迷迷糊糊将避世拂尘弄丢,遂快步上前,欲夺回拂尘。 容忌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拎入怀中,带着我瞬移回了北璃王宫。 他面色冷沉,尤为不悦地说道,“即便是师父,你也该注意分寸。拂尘同他身体焦融一体,你打算怎么抢夺?” “说得也是。若是看了不该看的,无端长了针眼,怪疼的。”我慎重地点了点头,遂也不再纠结拂尘一事。 “你还长过针眼?” “那可不!我当恶鬼那些年,没少看良家翩翩少年沐浴更衣,长针眼实乃稀松平常之事。”我一时口快,不该说的统统脱口而出。 砰—— 容忌一脚踹开了寝宫大门,将我一把抛上榻,默声不语。 “生气了?”我瑟缩着身体,怯怯地看着他。 虽说我身上的伤并不算严重,但肯定经不得折腾。 “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容忌闷闷说道。 “若是没看过别人,我哪里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稍作对比,高下立见。”我卷着榻上薄衾,不住地往里缩着。 容忌冷哼道,“躲什么?” “没躲。” “怕我看到你身上的伤?”容忌瞥了眼我前襟处的暗红血迹,怒火消了大半。 我答非所问,“不疼,一点也不疼。” 嘶—— 布帛碎裂,布条碎屑轻飏。 我一激灵,下意识地挡着尚未结痂的剑伤,“北璃虽富庶,但你这般铺张浪费委实不妥。我一衣柜的衣物都被你撕得差不多了。” 容忌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替我疗伤。 然,他试了大半天,始终无法抚平寸长的剑伤。 “总会好的。”我低声宽慰着他。 “歌儿,我们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可好?” “天下虽大,已无你我藏身之所,逃无可逃,躲无可躲。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我又何尝不想退隐?可惜,骑虎难下。 他显然不相信我能保护好自己,不容商榷地说道,“未来三年,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我满头黑线,纵我再喜欢他,也不能每时每刻都黏着他吧? “怎么,不愿意?”他扬高了尾音,微漾的梨涡泛着粼粼醉意。 “愿意愿意。” 我知他心情不佳,自然不敢同他唱反调,能顺着他就顺着他点。 第四三七章 凌若小产? 容忌小心翼翼地将我搂入怀中,轻声细语道,“歌儿,莫要嫌我烦。我,我只是...” 他支支吾吾,莹白的颊面上现出点点红晕,小巧的耳廓亦被他突如其来的羞赧染得白里透粉,像极了刚睡醒的小乖,懵且可爱。 “乖乖,你是不是想说不能没有我?那一刻,你是不是吓得双腿打颤,涕泗横流?”我轻捧着他俊美无俦的脸,难得见他吃一回瘪,忍不住逗弄他一番。 “睡觉!” 容忌略显羞窘,隔空掐灭了屋中烛火。 他将我桎梏在臂弯之中,双眸紧阖,以假寐掩饰尴尬。 我往他怀中靠了靠,轻声说道,“乖乖,我好害怕失去你。正是因为害怕失去,我才鼓起勇气孤注一掷。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知你会陪我一道,因而全无后顾之忧。” “小嘴抹蜜了?”容忌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眼眸,透过浓浓夜色,定定地看着我。 “你该不会把持不住了吧?”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单手捂着前襟,委实不愿再让他看到我身上可怖的伤疤。 “嗯。” 容忌轻轻颔首,眸中溢满宠溺之色。 “不可以!”我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往里侧缩着。 “笨蛋,你以为我会介意你身上的伤疤?在我眼中,无论何时,你都美得动人心魄。”容忌柔声说道,他的身体亦跟着我往里侧靠。 若是之前,他如此言说,我定会信以为真。 但自我从昆仑镜中窥得百花仙子完美无缺的曼妙身姿后,再不愿让容忌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好。 “小,小乖如何了?”我以双手挡在身前,磕磕巴巴道。 “依旧陷于昏迷中,父君日夜守在他身侧,短时间内出不了纰漏。”容忌如是说道。 闻言,我遽然起身,“随我去一趟鬼蜮。” “身体吃得消么?不若,我派追风、铁手去一趟?” “还是我亲自去罢。魂灵珠乃鬼蜮宝物,他们身手虽好,但暗箭难防,我不愿他们因为我的缘故,再出闪失。”我郑重其事地说道。 容忌见我如此坚决,只得轻声应着,遂同我一道瞬移至鬼蜮之中。 刚踏入鬼蜮,便有数十道影影绰绰的鬼影在我和容忌眼前来回晃荡。 原以为这些小鬼在嬉戏打闹,定睛一看,才发觉它们纷纷顶着煞白的脸,愁容满面。 我朝着为首的白无常招了招手,困惑地询问道,“白兄,鬼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兄弟们皆苦着小脸?” 白无常长吁短叹,细长的舌随同他的愁绪一道缠了数个死结。 他一边以枯瘦细长的手指解着舌上死结,一边飞快地翻动着嘴皮子,急急说道,“昨儿个夜里,鬼王妃突然腹痛难忍,瞅那样子,应当是小产先兆。鬼王吓得急召鬼蜮所有鬼医,可鬼王妃硬是闭门不见。鬼王妃疼得死去活来,却死活不肯让鬼医为她诊治,鬼王束手无策,眼下正跪在宗祠为鬼王妃祈福。” 我略略估算着时间,才觉凌若怀胎已有十月。 二师兄怕凌若受委屈,一口咬定凌若腹中所怀,实乃他的亲生骨肉。故而,鬼蜮之人皆以为如此。可问题是,二师兄与凌若相识尚未及十月,鬼蜮之人皆以为凌若腹痛是为小产先兆。 正当此时,二师兄得知我与容忌入了鬼蜮,着急忙慌而来。 “小七,你快救救凌若吧。她肚子疼了一天一夜,声音都喊哑了。”二师兄胡子拉碴,邋遢且憔悴。 若是别的事,我兴许还有些主意。 但生孩子这事儿,我还真是替不了凌若。我又不是接生婆,哪里懂得接生的门道? 容忌连连挡在我身前,替我婉拒着二师兄的请求,“师兄,前些时日,我倒是为歌儿物色了数位接生婆。如若不弃,我这就命人将她们请至鬼蜮。” 二师兄笃定言之,“不。凌若性子倔,绝不会让外人探知她深埋心中的秘密。” “师兄有所不知,我生小乖之时,疼痛难忍,一掌就将他拍了出来。我怕凌若经不住我如此暴力的催生法。”我如实说道。 二师兄闻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小七竟同师父一般不靠谱。你身强体壮,暴力催生倒是无碍。凌若身子娇弱,定然经不得摧残。” 容忌闻言,脸色黑透,“歌儿体态窈窕匀称,袅袅娉婷,你怎能用身强体壮形容之?” “我又没看过,我怎么知道?”二师兄反问道,他双手局促地绞在一块。许是他忧虑过甚,脾气亦比往日暴躁了些许。 啊—— 灯火通明的寝宫中,又传来数道嘶声裂肺的哀嚎。 凌若素来坚强隐忍,如今这般放声嚎叫,定然是痛到无法自已。 思来想去,我只得拨开围聚在寝宫门口的一众小鬼,硬着头皮入了寝宫。 “凌若?” 我蹑手蹑脚地绕过溅着斑驳血迹的蝉丝屏风,悄然行至气息奄奄的凌若身边。 为了缓解凌若过于紧张的情绪,我随手捻了颗黑色痦子,将之贴在唇角斜上方,好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 凌若吃力地睁开眼,眸中杏花状星子微微外扩。 “且歌姐姐,我怕是要死了。”凌若费劲地抬了抬手,抓着我的衣襟,滚滚热泪簌簌直下。 “别瞎说。” 我反手握住凌若冷冰冰的手,心里慌得不知所措,面上却只得强行维持镇定。 凌若摇了摇头,呼吸愈发急促,“这一切,都是报应。若不是我,北弦月和白晶晶之间纵有隔阂,也绝不会走到剑拔弩张的那一步。是我,是我毁了白晶晶长睡不愿醒的梦。也是我,将北弦月拖入了万丈深渊。” 北弦月风流成性,纵凌若未曾出现,他也做不到同白晶晶一生一世一双人。 事实上,大部分男人都做不到。大环境如此,北弦月自然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只是,我委实厌恶这种大环境。毕竟,爱是一心一意,不容分享。 第四三八章 魂灵珠 不多时,凌若脸色由白转青再变紫。 她额上冷汗涔涔,面颊上泪痕斑驳,青紫的唇不停地抖动着,连说话的气力都被一阵猛于一阵的剧痛消耗殆尽。 “凌若,现在的你并不是孑然一人。你有腹中骨肉,有二师兄,你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依靠。即便是为了他们,你也要坚持住。”我紧攥着她的手,恨不得帮她使一份力。 凌若重重地点着头,汗涔涔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秀气蹙烟眉宁作一团,眼睛微红且凸。她双手紧攥着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被衾,纤弱的手臂上青筋迭迭暴起。 我心急如焚地侯在她身侧,眼看着她的精元随着大量流失的气力一同消逝,愣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脑海中,黑盒子极其严肃地说道,“青丘狐族幼时头围稍宽,凌若又不是狐仙,注定难产。若是一刻钟内生不出,怕是要一尸两命。” 屋外,频频传来二师兄焦灼的声音,“小七,凌若如何了?” 我心慌意乱,已然无暇顾及二师兄的情绪,几度抬手欲助凌若一臂之力,但又怕凌若承受不住我这一掌。 退一步说,纵凌若承受得住,她腹中幼狐也未必承受得住。 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清霜行色匆匆推门而入。 “圣女,青丘新帝托人将这幻果送至北璃王宫,说是有助于凌若姑娘生产。”清霜一边说着,一边将淬着淡淡紫光的幻果交到我手中。 青丘新帝,不正是小野么? 自青丘覆灭之后,小野就担负起了复兴狐族的重任。不同于白晶晶的愚忠,小野身上带着一股狠劲,行事作风亦比同龄之辈成熟许多。 小野虽生得白净可人楚楚可怜,但她绝不是白晶晶那般软弱之辈。 我纳闷地看向清霜,狐疑地询问道,“小野可还说了些什么?” “未曾。”清霜摇了摇头,如是答道。 “幻果当真能助产?”我犹疑地看着手中闪着暗芒的幻果,始终不敢相信小野会向凌若伸以援手。 虽说,冷夜才是青丘狐族覆灭的主因。可毋庸置疑的是,北弦月若是安分守己,不去赤海王宫招惹鱼承影,藏于赤海王宫中休养生息的冷夜万不会打上北弦月的主意,青丘狐族也不会惨遭灭族之灾。 这一切,怪不得凌若。 但话说回来,于北弦月而言,凌若确确实实是他踏上不归路的第一步。 如果没有凌若,北弦月此刻应当还在不遗余力地维持着与白晶晶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的假象。 如果没有凌若的覆车之戒,北弦月纵对鱼承影一见倾心,也不会急于同白晶晶撕破脸,转而风风火火地奔赴赤海王宫对鱼承影大献殷勤。 一步错,步步错。 思及此,我更不相信小野会向凌若伸出援手。 她恨凌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出手帮凌若? “此果,万不能用。”我郑重其事地同清霜说道,遂将幻果重新交至清霜手中。 正当此时,凌若虚弱地抬起一只手臂,轻拽着我的衣摆,细声道,“且歌姐姐,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把幻果给我吧。” “凌若……” “说到底,小野已经对我网开一面了呢。幻果确实助产,对我腹中骨肉并无损害。”凌若柔声说道。 我讶异地看向她,“你知道幻果?” “自是晓得的。白晶晶得知我与北弦月之事后,曾装作若无其事,给我送了好些幻果。幻果实乃惩治水性杨花之辈的狐族秘果,食之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每每情动之际,身体便犹如针扎。” 凌若面色趋于平静,她几乎用尽全身气力,才将幻果送至嘴边。 “凌若,别吃。我这就去请产婆。” “不。我不能让旁人得知我腹中并非云阙骨肉。他才刚当上鬼蜮之主,地位还不甚稳固,我决不能让他被旁人耻笑了去。”凌若斩钉截铁地说道,她趁我不察,一口将幻果吞入腹中。 “呜呜——” 一阵低迷的幼狐啜泣声乍响,面无血色的凌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屋外,二师兄焦急地叩着门扉,声嘶力竭地喊着,“凌若,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 凌若深怕二师兄在此时闯入,哑声疾呼道。 二师兄闻言,稍稍恢复了镇定,只立于门外静静候着,“别紧张,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口一直守着你。” 凌若抬眸,瞥了眼窗纸上的幢幢人影,继而强撑着身子,将孱弱幼狐揽入怀中,并以双手捂着幼狐的口鼻。 “快松手,你会闷死她的。”我见幼狐四肢轻颤呼吸不畅,遂压低了声劝着凌若。 凌若置若罔闻,猩红着眼眶,再度抬手,将幼狐身后如火般艳丽的红尾硬生生扯断。 “呜——” 幼狐孱弱,哪里经得住这般折磨。她微扬着脑袋,引颈长嗥。 凌若趁势,将自己的拳头堵着幼狐的嘴,以蛮力压下幼狐的哭嚎声。 我立于一旁,稍稍转过身子,实在不忍心看着弱小无辜的幼狐经受断尾之痛。 “且歌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待幼狐晕死在凌若怀中,她忽而抬眸询问着我。 她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是她,自然无法评判她的所作所为。 “且歌姐姐,狐尾你且收好。”凌若见我未答话,遂将血淋淋的狐尾交至我手中。 “何意?” 我眉头紧蹙,以双指拎着火红的狐尾,不解地看向她。 凌若将陷入昏迷的幼狐紧揣怀中,而后晃荡着身子,从榻上爬起,朝我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与此同时,我手中的红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卷成一团。 到最后,竟缩成寻常夜明珠大小。 我定定地看着掌心中闪着红光的灵珠,出言询问着凌若,“魂灵珠?” 她微微颔首,略带歉疚地说道,“昨儿个,我听闻小乖重伤昏迷不醒,便知魂灵珠将派上大用场。神君曾说,我腹中孩儿情路坎坷,情迷小乖爱而不得。我不愿她重蹈覆辙,重走我走过的旧路,遂擅自吞下魂灵珠,使魂灵珠同云汐狐尾相融,只为助她一臂之力。” “凌若,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我摇了摇头,对于凌若的所作所为,失望至极。 第四三九章 舍得 凌若颓然坐于卧榻之上,声如细丝,“且歌姐姐,你怪我也好,骂我也罢,我都认了。但求你别怪云汐,她是无辜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将魂灵珠融于云汐狐尾中,当真是为她着想么?” “断尾于云汐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倘若小乖并未陷入昏迷,我照样会断了云汐同鬼蜮格格不入的红尾。”凌若话音一落,便因体力不支昏死了过去。 而她怀中毛茸茸的云汐,亦在云阙闯入寝宫的那刹,变成了白嫩可人的婴孩。 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并未在寝宫中停留,旋即转身阔步离去。 容忌以为我被凌若难产时的痛苦模样吓到,将我紧拥入怀,轻声宽慰道,“别怕,没事了。” 我颇为苦恼盯着手中魂灵珠,轻声说道,“魂灵珠乃云汐断尾。凌若为给云汐制造因果机缘,特意将魂灵珠同云汐狐尾相融。小乖的身体状况确实很需要魂灵珠救急,但他倔得很,若是得知魂灵珠会带来一段孽缘,定不肯接受这份异常沉重的‘馈赠’。” “总还会有其他法子。”容忌沉声道。 正当此时,身量尚小的小野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蹿出。 她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眸,“噗通”一声跪在我身前,“对不起,小野做错事了。” “怎么一个人跑来鬼蜮了?” 我将小野揽入怀中,轻拭去她颊面上的点点泪痕。 “小野本不想伤害凌若。谁知,凌若竟一口将魂灵珠吞入腹中,小野急于救容且哥哥,这才托人送来幻果。”小野局促地看着我,眼眸里溢满惊惧之色。 自北弦月故去,白晶晶自锁余生旧梦之后,小野就变得更加敏感。 我定定地瞅着心慌意乱的小野,深知她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却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小野小心翼翼地向我道歉,应当是怕我将她视作心肠歹毒之人。可事实上,她并未做错什么。 一来,小野并未伤及凌若性命,反倒阴差阳错地保住了凌若及云汐的性命。 再者,凌若确实亏欠小野良多,小野即便是出于私心,小小地报复一下亦是合情合理。 若不是凌若,小野何须担起复兴狐族的重任?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狐族小公主,却成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 “北璃王,你会不会觉得小野很坏?”小野沉默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询问着我。 “怎么会?你很好。青丘的担子,十分沉重。倘若有一天坚持不下去,你还有北璃给你做后盾。”我看着小野闪着泪光的晶亮眼眸,委实心疼无依无靠的她。 小野闻言,颓丧的小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明媚的笑靥。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遂将藏于袖中的方糖塞入我手中,“北璃王,你喜欢吃糖吗?小野觉得很辛苦的时候,就会吃一颗糖。甜甜的糖,能盖过所有的苦。” “喜欢。” 我将晶莹剔透散发着甜香味儿的方糖收入袖中,对她的怜爱又多了几分。 “北璃王,容且哥哥已沉睡上百年,我委实不愿他又陷入渺茫无依的梦境中。我只希望,他能快些长大。待我长发及笄,若他还喜欢我,我就嫁给他。”小野认真地说道。 “你既下定决心,就放手去做罢。”我毫不犹豫地将魂灵珠递给小野。 待小野怀揣着魂灵珠欢欣雀跃而去,容忌沉声道,“你明知小乖不愿接受魂灵珠,为何还将之交予小野?” 我耸了耸肩,反问着他,“你舍得拒绝小野么?” “舍得。她不是你。” “………” 容忌当真越来越会说话。 他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叫我闹个大红脸。 我疾转过身,原想借着鬼蜮的阴风吹散面颊上的热度,不成想走急了,竟一头栽入朱雀怀中。 朱雀冒着火气的身体被容忌冰冷的气场所染,一双振翅欲飞的火红羽翅,硬生生地被冻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我揉了揉被他身上铠甲撞得生疼的前额,两眼犯花,“平白无故的,穿这么结实做什么?” 朱雀吃力地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慌得手足无措。 “东,东临王。属下不是故意的。” 下一瞬,朱雀单膝跪地,怯生生说道。 “看来,你彻底忘了本王的警告。”容忌冷沉着脸,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属下不敢。”朱雀将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容忌可真是奇怪,仿若同朱雀有仇般,总是不遗余力地吓唬他。青龙也时常冒冒失失地闯过我的寝宫,但容忌对青龙从未有过敌意。 “你干嘛凶他?”我语气不善地看向容忌。 “笨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只有你自己不知道。”容忌压低了声,附于我耳边轻语道。 朱雀喜欢我? 我匪夷所思地看向跪地不起的朱雀,心下腹诽着,难不成因为我是凰神凤主,他将我当成了鸟,故而一见倾心,再见衷情? 片刻后,朱雀许是顶不住头顶上方我和容忌灼热的眼神,率先开口道,“王,鸿蒙古寺有异动。” “嗯?” 照理说,天弋功力尽失,再无翻身的可能,鸿蒙古寺怎么又传来异动? “一个时辰之前,圣君封於前往鸿蒙古寺,欲询问神君天弋关于自身的命数。神君刚烈,缄口不言,惹得圣君勃然大怒,遂以五行真火焚烧神君。”朱雀如实说道。 闻言,我亦唏嘘不已。 封於绝非良善之辈,但我未料到,他竟狠得下心肠以五行真火焚烧亲生骨肉。 说到底,天弋也是命苦之人。他生性良善,却因骨血里融着封於的狠戾,又被冷夜荼毒多年,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派人盯着封於。”我低低说道,原想命朱雀一并盯着百花仙子,但容忌似乎挺信任百花仙子,我亦不好当着他的面儿让朱雀替我监视她。 “王,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朱雀抬眸,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面色冷漠的容忌,细声细语地说道。 “何事?”我急急问道,最是见不得朱雀婆婆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四四零章 朱雀的心思 朱雀郑重其事地说道,“坊间传言,终有一日王会与邪魔为伍,成为虚无界大陆上最后一位魔神。他们还说,王会死于东临王剑下……” 原来,又是这档子破事。 我释然笑道,“活在当下就好,何必在乎虚无缥缈的未来?” “谣言起于西越,想来是叶修所为。”容忌眸色骤冷,状似无意地剜了一眼朱雀。 朱雀不自然地垂下眼眸,敛下眸中惊惧,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去。 “他当真喜欢我?” 我看着朱雀张皇离去的背影,狐疑地询问着容忌。 “短短半月时间,你我独处时间不过数十回。其中半数被他打断,你认为这很正常?”容忌忿忿言之。 不过数十回?半个月也就十五天啊! 我满头黑线,深知朱雀已然被容忌“记恨”上,遂想方设法地替朱雀找补回来,“兴许,朱雀只是在担心你的身体呢?莫要急着掏空自己,来日方长。” “时至今日,你竟还护着朱雀。”容忌冷哼着,显然是不满我如此维护朱雀。 “………” 容忌赫然转身,兀自往鬼蜮出口处走去。 一连走了数步,他意识到我并未跟上,遂疾转过身,向我伸出了手,“不是跟你说过,这三年,必须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 “你心情不好,我还挨那么近,不明摆着讨打?” 容忌闻言,稍稍缓和了脸色,箭步上前,将我拽入怀中,“天地良心,我何时打过你?” 细细一想,我确实不该这么说他。 他虽总板着脸,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实际上,他只是一纸老虎,只有我懂得他的温柔。 “怎么不说话了?”容忌单手扣着我的下巴,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只剩我的倒影。 那一刻,偌大的鬼蜮中,仿若只我与他二人。 夜黑风高,良辰一刻值千金。 奈何我心口寸长的伤疤过于狰狞,脚上被藤蔓切肤钻骨留下的伤疤太过显眼。 我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悄然转移着话题,“夜黑风高,不若去一趟西越,杀人放火?” 容忌许是感知到我异常紧张的情绪,遂顺着我的话往下说道,“身上伤势未痊愈之前,不得离开北璃王宫。” 我本受不得闲,但又不愿腹中孕灵因我的缘故再遭劫难,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容忌。 原以为,我身上的伤三五天就能好全。 不成想,心口那道疤,足足养了四个月才彻底看不出痕迹。 吱呀—— 容忌轻手轻脚地推开寝宫大门,如同往常一样,每日必端上一碗黑糊糊的安胎药。 “歌儿,喝药。” 容忌环顾着四周,并未找到我,遂抬首盯着猫着腰盘踞于房梁上的我,“下来……” 他话才说了一半,突然察觉到我身上异常怪异的衣物,悄然地咽了咽口说,强作镇定地将黑糊糊的安胎药置放于案几之上。 下一瞬,他凌空一跃,轻巧地跃上梁,眸色渐深,“歌儿好美。” 废话,能不美么? 我以身体不适为由,一连拒绝了他四个月。如今,我身上伤疤大好,终于敢同他坦诚相见。 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我特地向玉妖娆讨要了一件妖娆酒楼舞姬所穿的衣物,并随意地在衣物上剪了几道,好让他看清楚我彻底好全的身体。 “明儿个带我出宫透透气儿,如何?” “嗯。”容忌眼神一暗,含糊其辞地应着,破天荒地未将视线落在我脸上。 待我意识到他离我只有咫尺距离之际,连声惊呼道,“梁上玩火,不安全。” “明日想出宫?”容忌唇角微扬,梨涡微漾,美得动人心魄。 “其实,梁上也挺妥当。”我深怕他出尔反尔,只得硬着头皮附和道。 不多时,蜷缩成火球儿的朱雀又一次破窗而入。 他在地毯上打了数个滚,尚未匀过一口气,便规规矩矩地跪在屏风前,老老实实地致着歉,“王,东临王,事出紧急,多有得罪。” 我半卧在梁上,侧目看着朱雀的一言一行,终于发觉他来的时间过于凑巧。 容忌冷睨了一眼朱雀,不咸不淡地询问着我,“他对你的心思,还不够明显?” 眼下,我哪里有功夫管朱雀,紧抿着双唇深怕有奇怪的声音溢出。 “王,你还好吗?”朱雀抬眸紧盯着横挡在他面前的屏风,竟大着胆子绕过了屏风,踮着脚窥视着纱帘半拢的卧榻。 我从未料到朱雀竟会作出这等举动,心中亦惊骇不已。 朱雀见屋中没人,缓缓俯下身,将榻上玉枕揣入怀中,“王,朱雀好喜欢你。” 我狂抽着嘴角,恨不得将朱雀暴打一顿。 他未免也太过分了!我将他当成兄弟,他却将我当成了心上人。 容忌见我眸色怔怔,稍稍用劲地掐着我的脸颊,低声道,“心动了?” “我长得很像鸟吗?为何堂堂上古神鸟朱雀,会如此中意我?”我反问道,心中难免有些不惑。 “倒是我多心了。”容忌轻笑道,“瞧你这傻乎乎的模样,也不至于对一只傻鸟动心。” “你才傻。” 我忿忿言之,顺势拂去他掐着我脸颊的手。 喀嚓—— 恍然间,似有沉木断裂之声传来。 我与容忌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才意识到房梁被我们二人折腾断了。 好在,容忌眼疾手快,在我即将落地之际,又将我捞回怀中,并随手扯下大片纱帘,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王,你没事吧?” 朱雀闻声,尚未放下手中玉枕,便心急火燎地从屏风后走出,一双圆目怔怔地盯着重摔在地的容忌,以及安然无恙地缩在容忌怀中的我。 “你怎么在此处?”我转过头,声色清冷地质问着朱雀。 朱雀并未答话,他先是抬眸看着断裂成两截的房梁,再是不动声色地扫过一地的细碎布帛,面上不甘之色更显。 我见他这副光景,心中亦萌生出几丝恼怒,“非礼勿视,不懂?” “属下该死。” 朱雀连连低下头,眨眼间又为自己寻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王,属下绝不是有意叨扰。因为事出紧急,故而才将该有的礼数抛之脑后。” “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我窝在容忌怀中一动都不敢动,就怕稍一动弹,薄薄的纱帘遮不住身。 第四四一章 别走天弋的老路 朱雀察觉到我陡然攀升的怒气,倏而重跪在地,“鸿蒙古寺被邪火烧毁,神君天弋却被锁链锁于招摇山上。其身邪火臻臻,其声喑哑瑟瑟……” “退下。”我稍作摆手,示意朱雀不必再说下去。 “是。”朱雀如释重负,弓着身体,悄无声息地向后门口退去。 见状,我稍稍伸展了下酸麻的腿,才觉身体如同被车轱辘碾压过一般不适。 我捧着自己已然显怀的小肚子,推搡着刚以掌风带上门扉的容忌,嗔怒言之,“你可长点心吧!差点儿一尸三命。”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容忌轻笑道,“歌儿体内的乾坤之力相当浑厚,纵‘大战’个把月,都不见得会出事。这才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一尸三命?” “罢了。鸡同鸭讲,眼碌碌。”我撅着嘴,将尾音拉得老长。 容忌起身,将我轻放至榻上,柔声道,“是为夫不对,辛苦歌儿了。” “这还差不多,捏腿。”我四仰八叉地瘫着,欠欠儿地说道。 近日来,大概是腹中孕灵长得飞快的缘故,我总觉精气神儿都被俩小家伙耗尽,腿脚亦时常抽筋。 平日里,容忌总是有求必应,捏腿捶肩像模像样。 可今日,他显然十分敷衍,尚未近身就借故推脱,匆匆出了寝宫,连门都忘记带上。 我侧卧在榻,单手撑着颊面,轻唤着屋外的清霜,“清霜姐姐,他去哪了?” “似乎回驿馆了。” 四个月中,他回驿馆的次数寥寥,怎么今儿个心急火燎地往驿馆跑?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清霜继而说道,“对了。今儿个一早,我倒是听追风提过。近半个月来,每日辰时,驿馆中东临王屋门外总会多一封飘散着浅淡花香的信件儿。” “信中都写了什么?” 我一激灵,从榻上乍起,尤为警惕地看向清霜。 “追风说,信中无非是一些悲春悯秋的泛泛之辞,等不得大雅厅堂,自然也入不了东临王的眼。”清霜如是答道。 我隐隐感觉到容忌急于回驿馆,定是与这些信件儿有关。至于寄信之人,不出所料,应当是百花仙子。 “清霜姐姐,我须得出宫一趟,容忌若是回来得早了,你就说我去替朱雀选妻吧。” 我翻身下榻,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寝宫。 容忌虽未做错事,但他对百花仙子的态度确实过于暧昧。 可能在旁人看来,他们二人之间并无猫腻。 不过,我太了解容忌了。他既能容忍百花仙子三番五次地寄信给他,就证明百花仙子在他心中,到底是不大一样。 行至宫门口,朱雀又好死不死地堵在我身前。 我不耐烦地将他推至一旁,语气不善地说道,“闹够了?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王,是属下做错什么事了么?”朱雀抬眸,稍显错愕地看着我。 “不日前,楚荷传书交代了叶修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她说,叶修只命人散布‘我将成为魔神’的谣言。她也明确表示叶修尚还不敢得罪东临,故而并未大肆宣扬我将卒于容忌之手。” “属下只是担忧东临王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故而才借了叶修之手,稍稍放大了谣言中,属下最为担忧的那部分。王务必要相信属下,属下只是想提醒王,防人之心不可无。”朱雀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巧舌如簧。 我深深地看着眼前一身红火张扬如斯的少年将军,正心诚意地说道,“朱雀,答应我,永远别走天弋的老路。” 朱雀瞳孔微缩,怔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别跟着我。我出宫透透气儿,顺带替你选妻。你小子,有福咯。” 我略略回眸,戏谑言之。 万万没料到,情绪骤然低落的朱雀又死死地拦住我的去路。 他眸中带着一层薄雾,双唇轻启,“王,你且放心。属下定不会成为第二个天弋,你为属下挑选的女人,属下定会照单全收。” “女人?你一只上古神鸟,要什么女人?”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都想好了,一会儿去花鸟商铺,给你买几只雌鹦鹉。鹦鹉温和,且花枝招展,我看着与你倒有几分相配。” 朱雀狂抽着嘴角,小声呢喃着,“想法总是奇奇怪怪。不过,怪可爱的。” “………” 我这是被朱雀调戏了? 我满头黑线,再不愿理会朱雀,绕道而行。 “王,第七处古战场落在了南羌密林之中。青丘新帝为夺实权,孤身一人前往南羌密林历练。小殿下大病初愈,却因不放心青丘新帝,遂紧随其后,一同入了南羌密林。”朱雀这才想起要事,面上尽显肃色。 “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深怕小乖小野遭遇不测。 古战场凶险万分,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半个时辰前。” “速速派人给皇甫轩传个口信,让皇甫轩务必截下他们。” 我如是说着,转而朝着驿馆方向飞驰而去。 若是之前,我定会第一时间赶往南羌。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我已经习惯将容忌放于首位。不然,若是让容忌得知我孤身前往南羌一事,势必要同我闹脾气。 刚踏入驿馆大门,追风、铁手二人跟见了鬼似的,一人被口水呛得扶墙重咳,一人吓得腿软只得撑着掉了漆的大门才堪堪站稳了脚。 “瞎愣着做什么呢?”我见他们神色匆匆,心里咯噔一下,已然料准容忌有事瞒着我。 “小嫂子,近来我得了只极为好斗的蛐蛐儿,正寻思着将之送入北璃王宫,供您玩乐呢。”铁手满脸堆笑,尤为不舍地将袖中木筒交予我手中。 看来,铁手这回下了血本,竟意图用他最爱的蛐蛐儿转移我的视线。 “谢谢。” 我不动声色地将木筒收回袖中,径直朝容忌厢房方向走去。 “小嫂子,不若我带你去市集赌场,试试这只蛐蛐儿的能力,如何?”铁手猴蹿至我身前,微晃着身子,还傲娇地翘了只腿,倒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第四四二章 逮个正着 我寡淡地扫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铁手,转而看向立于一旁静默无语的追风。 “容忌在哪?”我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追风面露难色,双眉紧蹙,同我对视一眼即急急收回目光。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询问道,“容忌可在屋中?” 追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 铁手见状,忙以胳膊肘顶着追风腰腹,并朝着追风挤眉弄眼道,“追风,你不是说有要事同小嫂子商议?” 追风迟疑了片刻,终是磕磕巴巴道,“北璃王,有件事我想同,同你商榷商榷。” “想娶清霜?” 我挑了挑眉,心下腹诽着容忌在屋里头定然没干好事。 早在百年前,追风和清霜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只不过,追风不喜被婚姻束缚,二人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这一拖,就是百来年。 如今,追风为了替容忌挡箭,竟主动提及了婚事,真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追风咽了咽口水,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自幻境初见霜儿,属下便下定决心,今生今世,非霜儿不娶。” “这番话,你留着去跟清霜姐姐说罢。婚姻之事,不能儿戏。她若应你,你再来找我提亲。”我语气不善地说道。 在我看来,世间所有的欢喜良缘,都应建立在爱的基础上,应当是水到渠成,是心领神会。 遗憾的是,追风竟拿着庄重且神圣的婚事替容忌拖延时间,委实令我大失所望。 语落,我毫不客气地将他们二人甩至身后,并厉声警告着他们,“不许嚷嚷。” 铁手原想给屋里头的容忌提个醒,触及到我冰冷的视线后,悄然噤了声。 静静地站在屋前,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屋中与百花仙子博弈的容忌,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裂。 四个月前,容忌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务必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而今,他却食了言。随意寻了个由头搪塞着我,转而溜回驿馆私会百花仙子。 屋里,沉香袅袅,蒙蒙雾气为容忌和百花仙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容忌双指执棋,专注地盯着杂乱无章的棋盘。他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显得疏离且寡淡。 百花仙子单手撑着下巴,一双明媚的桃花眼闪着灼灼的光。她亦专注地盯着棋盘,似是在寻思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我双手扒在窗槛上,睁大了眼看着屋中尤为般配的两人,心中酸涩顿起。 “殿下棋艺高超,闺臣佩服。”百花仙子执棋的手飘忽不定,似是不知该落向何处。 容忌随时一指,示意百花仙子落指,尽管他神色淡淡,但他对百花仙子,和对其他女人,明显不一样。 我忽而忆起骗了自己一生的白晶晶,突然间倒是有点理解她了。如果容忌移情别恋,我也许也会像白晶晶那样,自欺欺人。 “小嫂子,你没事吧?”铁手阔步上前,朝我递过来一方锦帕,颇为担忧地问道。 “没事。我该相信他的。” 我低声答道,旋即拾起地上的枯树枝,在锦帕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字:“你在屋里头和美人儿品茗博弈,我在屋外头和枯树昏鸦窜头同泣。三生烟火,敌不过一世迷离。两个时辰内,你若不来寻我,休书一式双份,翌日送到。” 写完,我一脚踹开屋门,径直朝容忌走去。 容忌和百花仙子皆被门口处的动静所扰,纷纷转头惊愕地看向我。 “歌儿,你听我解释。”容忌反应极快,连连起身作势将我搂入怀中。 我匆匆避开了容忌的手,将写满了字的锦帕往他脸上砸去,“臭男人,身体得到满足之后,就开始寻求精神上的慰藉?” “不是你想的那样。”容忌无力地解释着。 “那是怎样?是身体也未得到满足,急于出宫偷腥?” 我越说越气,急急转过头,深怕自己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语。 正当此时,百花仙子亦站起身,她盈盈绕至我身前,面朝着我缓缓施了一礼,“北璃王安好。” “扫了二位雅兴,是本王唐突了。” 我如是说道,旋即夺门而出。 “歌儿,跑慢点,别磕着。”容忌紧随身后,亦急急冲出了屋。 我有意闪躲,闪身隐入密林之中。 “臭男人,说好了要与我寸步不离。转眼间竟和其他女人品茗博弈。”我气急,一脚踹在树桩上,仍觉不解气。 “王,万万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龙族向来如此,对于他们而言,从一而终是极难的事。”朱雀一手抓着我砸向树桩的脚,一边沉身静气地说道。 “放手。”我冷喝着朱雀,并未料到他如此放肆,竟堂而皇之地抓住了我的脚。 朱雀闻言,悄然松开手,“王,朱雀只是担心你。” “我有夫婿,儿女双全,需要你担忧?”我心烦意乱,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王,你可有想过,谣言若成真,你当如何?”朱雀不甘心地追问道。 我微微颔首,“自然想过。倘若,我终将卒于容忌手中,那我更应该好好珍惜我们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时光。” 朱雀神情微滞,“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无所畏惧么?” “对。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无所畏惧。”我坚定地说道,转而看向一脸挫败的朱雀,冷声言之,“所以,你眼下的努力,对我而言不名一文,毫无意义。你若是愿意回头,我尚且还能将你当兄弟。你若是一意孤行,我们迟早分道扬镳。” “当真不名一文么?”朱雀苦笑道,唇边两道深稳使他显得愈发沧桑。 自我接手北璃起,青龙、朱雀等人便尽心竭力地辅佐着我。朱雀的好,我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的努力,绝不是不名一文,但却没法让我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心动。 朱雀见我并未答话,颓然转身,“王,是属下逾矩了。从今往后,属下会恪守本职,再不会越雷池半步。” 朱雀语落,复而将身体卷成一团火球,“咻”地一声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四四三章 教训百花仙 密林中,鸟儿啾啾,枯叶沙沙。 流云古树,各自成趣。 今儿个的天气还不错,但我总觉头顶上方阴霾遍布,心里头亦下着零星小雨。 平心而论,容忌待我极好。 他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将女人看成附属品。 他也不像其他男人一样,三妻四妾处处留情。 但,恰恰是习惯了他的好,才会格外介意他的些微转变。 “罢了,这其中定有误会。” 我呢喃自语着,不再去想容忌和百花仙子博弈时尤为和谐的场面。 脑海中,黑盒子忿忿不平道,“本大王从未见过百花仙子那般厚颜之辈!宿主你且放心,本大王已经嘱托傲因,让它找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去对付她。” “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虽然,我也十分厌恶百花仙子。但容忌那么信任她,一定有他的缘由。 我不愿因一己之私,坏了容忌的好事。 黑盒子极为兴奋地说道,“百花仙子那小娘儿们,分明就是欠收拾。本大王让傲因叫了一群道上的兄弟,非逼着她在粪池里呛粪不可。” 我狂抽着嘴角,心下腹诽着幸亏自己未曾得罪过黑盒子,不然被它这么一折腾,要命。 “宿主放心,东临王洁癖尤为严重,即便百花仙子当着他的面儿掉入了粪坑,东临王也绝不会大发善心将他从粪坑中捞出。”黑盒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想到百花仙子即将变为粪坑仙子,我就觉大快人心。 即便,她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但她三番两次勾引容忌,已然犯了我的忌讳。 “百花仙子境况如何了?” 我急切地询问着黑盒子,耳中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了黑盒子的微鼾声。 真是扫兴! 原以为,很快就能传来百花仙子被整蛊的“捷报”,不成想,关键时刻黑盒子又一次掉了链子。 对了,昆仑镜! 倘若,容忌和百花仙子一道,我便也能透过昆仑镜一窥百花仙子的狼狈样儿。 思及此,我连连掏出袖中仅巴掌大小的昆仑镜,着急忙慌地以手拂去昆仑镜上的灰尘。 昆仑镜中,傲因连同数头猛兽将娇小玲珑的百花仙子团团围住。 傲因眨着绿宝石般的大眼睛,凶神恶煞地说道,“你竟敢欺负主人,傲因也要欺负你。” 百花仙子眉头微皱,质问着傲因,“北璃王让你来的?” “兄弟们,把这朵小牵牛花扔粪坑里,熏哭她!”傲因肥硕的爪子一挥,数头猛兽整齐划一地搓着爪子,迈着铿锵的步子,朝着百花仙子袭去。 “傲因,你且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唐闺臣,行得正坐得端,虽仰慕东临王,但从未做过逾矩之事。北璃王若是再这般蛮不讲理,就别怪我不顾过往情谊横刀夺爱。”百花仙子面染戾气,声色清冷。 傲因气急,龇牙咧嘴地朝百花仙子扑去,“你不得伤害主人。今儿个,我非要吃了你的脑脑。” 百花仙子轻蔑地看着手舞足蹈的傲因,冷笑道,“蠢兽,你认为,你有这个本事?” “自然是有的,我吃脑脑,一口一个,甭提多厉害。”傲因一边吹嘘,一边还匝巴着嘴。 说话间,傲因从鼓鼓囊囊的兜儿里掏出了一小片鲜肉片儿,在百花仙子眼前晃了晃,“给你两个选择。一,献上你装满花蜜的脑子。二,自己跳入粪坑中,呛两口粪水。” “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一,带着你身后的蠢兽,一道跳入粪坑中游上两圈。二,滚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莫要欺人太甚。惹怒了我唐闺臣,倒霉的必定是她。” 百花仙子眉峰一挑,旋即将袖中薄如蝉翼的花瓣化作片片利刃,朝着傲因死穴攻去。 “嗷呜——” 傲因被数百片削肉为泥的花瓣围攻,身上多处挂彩。 他眨了眨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傲因只是吓唬吓唬你,你干嘛这么凶?” 我紧盯着昆仑镜面,深怕百花仙子怒气攻心,一气之下将傲因碎尸万段。 千钧一发之际,大半个身子藏匿在百花仙子身后密林中的封於意外入了我的视线。 封於似乎在监视着百花仙子,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一动不动地盯着百花仙子,乍眼一看,尤为吓人。 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百花仙子既已被封於收入麾下,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这就证明她早就通过封於的重重考验。 可事实上,封於明显不信任百花仙子。 而百花仙子,应当察觉到了封於尤为锐利的眼神,但她却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反而一本正经地同傲因置着气。 也许,百花仙子同傲因针锋相对,是在逢场作戏? “傲因,住手。” 正当此时,容忌翩跹而至。 他淡漠地扫了一眼傲因,沉声道,“回去。” 傲因并未料到容忌会凶他,“哇”得一声嚎啕大哭,“傲因没做错事。你干嘛凶傲因?” “它只是听命行事罢了。”百花仙子旋即收敛了一身煞气,柔声细语地同容忌说道。 容忌置若罔闻,他阔步上前,以掌心神力替傲因逼出了深嵌入皮肉中的花瓣,“尚未弄清对方底细就贸然前来,赶着送死?” “臭男人,盒盒说你是臭男人。你欺负主人,害得主人掉眼泪,坏人!”傲因抽抽噎噎道。 我哪里有掉眼泪?明明是傲因自个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无语地看着涕泗横流的傲因,恨不得冲入昆仑镜中将它拖走。 然而,眼下局势微妙,我才不愿让容忌得知我又透过昆仑镜偷偷看他。 容忌面色一沉,压低了声询问道,“歌儿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盒盒说你和牵牛花私相授粉,主人哭惨了。”傲因哭得猛了,肩膀都跟着一抽一合。 容忌闻言,亲手摘除了傲因眼皮儿底下的花瓣,稍稍缓和了口气道,“速速回宫,莫要乱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歌儿会难过。” “殿下,我可以不计较傲因所为。可北璃王屡次三番算计于我,我委实咽不下这口气。”百花仙子不依不挠地说道,她理直气壮,一股脑儿地将所有错处推到我身上。 “李闺臣,你若敢算计她,本王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容忌冷然言之,旋即唤来追风和铁手,将哭闹不止的傲因拖回了北璃王宫。 “殿下,你竟连我姓什么都不记得!我姓唐,不姓李……”百花仙子瘪着嘴,眸中幽怨可见一斑,似在控诉容忌的健忘。 第四四四章 冰释前嫌 “这很重要?” 容忌背手负立,不以为意地反问着愤愤不平的百花仙子。 “殿下,做人莫要太绝情。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百花仙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我怔怔地盯着昆仑镜面,始终琢磨不透容忌若即若离的态度。 很显然,容忌从未留意过百花仙子。他并不是粗心大意之人,但凡入得了眼的,不论喜欢与否,都不可能连人家的名儿都记不住。 可我委实好奇,他既对百花仙子无意,为何又要瞒着我私会百花仙子? 再者,百花仙子的行为亦十分怪异。 一方面,她尤为刻意地营造出今生今世非容忌不可,爱入骨髓情深不寿的既视感。 另一方面,她又时不时地破功,全然摒弃温柔贤淑的假象,不管不顾地在容忌面前自毁形象。 说直白些,我甚至有些怀疑,百花仙子究竟有没有爱过容忌。 又或许,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百花仙子欲借助容忌之力摆脱封於的魔爪,而容忌刚好也需要百花仙子的情报,以此获取掣肘封於的法子。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种可能性合乎情理。 我瞅了眼渐沉的天色,深怕小乖和小野这俩兔崽子迷失在南羌陌生的暗夜中,速速回过神,顺势将昆仑镜收回袖中,凝心静气地捻了数个口诀,耗费了颇多的神力,这才找准方向瞬移至南羌境内。 南羌清雅幽静,处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郁郁葱葱,翠染天地。 山脚下,是流速极缓的盈盈绿水河。绿水河虽为南羌护城河,事实上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山间溪涧。 隐没在深山中的南羌都城显得十分古老,城墙上是厚厚的青苔,绿意勃发。 迷瘴顿起,我揪着迷瘴的一角抽丝剥茧,小心翼翼地避开遍地的蛊虫毒蛇,朝着南羌腹地急速挺进。 南羌素来以人杰地灵闻名遐迩,但我万万没料到,一入都城,挨家挨户门帘上、窗纸上,均绘着栩栩如生的笔墨画。 我悄然放慢了脚步,目不暇接地观瞻着琳琅满目的画作。 原以为,南羌百姓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成想,南羌都城中所有的画作,均出自皇甫轩之手。 一开始,我尚未发现端倪,直到在街边摊贩出瞥见自己和容忌大篇幅的画作,才敢确定这一切,皆是皇甫轩所为。 该死! 皇甫轩这混账玩意儿,为了挣钱,竟将那些陈年画作刻印成模板,满都城贩卖…… 我恼羞成怒,若不是急着赶赴南羌密林找寻小乖和小野,定要亲自登门找皇甫轩理论一番。 然,我尚未穿过南羌都城的主干道,成百上千的南羌百姓竟从四面八方围聚而来。他们将我围至中央,好奇地打量着我,街谈巷议交头接耳。 “这位不就是羌王画卷中的姑娘?” “端看其样貌,确实像画中走出来的天仙儿一般,俊得很。” “小声点儿。据闻,羌王画中所绘女子,是北璃那位女王。咱平头百姓,得罪不起的。” “不过话说回来,画中男子究竟是谁?竟有福得北璃王垂怜。” ……… 耳边,议论声甚嚣尘上。 我满头黑线,原想无视周遭这群对我评头论足的南羌百姓,可他们却越凑越近,直接将我的去路堵死。 人群中,鱼腥味、脂粉味、汗臭味糅杂一块极为难闻。 我立于人群中央,被迫吸入浑浊不堪的空气,窒息感愈发强烈。 若是之前,我倒是不惧这些怪味。 然而,自怀了身孕之后,我亦变得矫情,一点也闻不得腥味。 这不,仅片刻时间,我双眼一黑,眩晕感愈发强烈。 “北璃王?” 人群中,乍然传来皇甫轩的声音。 我强撑着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肩头上披着数幅画作的皇甫轩,轰然倒地。 “让开。” 皇甫轩此话一出,围聚在我身侧的南羌百姓纷纷朝道路两侧退散开来。 “身怀六甲还到处乱跑,亏东临王放心得下!”皇甫轩叹了一口气,旋即抖落肩上的画作,单手将我扛起。 待周遭百姓散去,萦绕在鼻尖的腥臭味渐渐散去,我骤失的意识亦在短时间内回拢。 “皇甫轩,放我下来。” 我伏在皇甫轩肩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皇甫轩并未将我放下,反扣着我的手腕替我把着脉。 沉吟片刻后,皇甫轩审慎开口道,“脉象虚浮,不得乱动。” “呵呵……”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冷笑。 我遽然回眸,恰巧对上百花仙子轻蔑的眼神。 见状,我迅疾挣脱了皇甫轩的桎梏,冷冷地打量着一脸戏谑的百花仙子,“真是阴魂不散。” “北璃王莫不是心虚了?”百花仙子将双臂轻轻环于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暮色下紧紧挨在一起的我和皇甫轩。 皇甫轩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这位仙子,入我南羌可有通行令牌?” “我随东临王一道前来,若需要通行令牌,羌王大可问东临王要去。” 闻言,皇甫轩颇为困惑地询问着我,“这牵牛花,竟如此嚣张。难不成,是东临王在为她撑腰?” 皇甫轩话音刚落,容忌便风尘仆仆赶来。 容忌不动声色地将我和皇甫轩隔开,定定地看着我,“怎的一声不吭地跑来南羌?” 皇甫轩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画作揣入怀中,而后义愤填膺地替我答着话,“你就不问问她身体状况如何?若不是本王恰巧路过,她怕是要晕死在街头。” “多谢。” 容忌破天荒地向皇甫轩道了声谢。 “无需客气。本王只希望二位不要断了本王的生财路即可。” 皇甫轩含糊其辞地说着,未等容忌反应过来,便麻溜地揣着满怀画作遁逃而去。 不出意外的话,皇甫轩怀中画作所绘,应当是我与容忌耳鬓厮磨的场景。 容忌淡淡地扫了一眼皇甫轩的背影,旋即轻声细语地对我说道,“明儿个,我便命人将那些画作赎回。” 我将他推至一旁,冷声道,“看到我在锦帕上留的字了么?” “看到了。” “我记得我写得很清楚。两个时辰内未找到我,就不用来找我了。” 容忌一手捂着我的口鼻,不让我继续往下说。 他尤为歉疚地向我赔着不是,“是我做事欠妥当,害歌儿伤心了。若不是途中偶遇傲因,它说你因着百花仙子的缘故哭了好几场,我还不知你那么介意她。” 我矢口否认道,“才没有。” “殿下,你答应过要送我回去的。”百花仙子蹿至容忌身前,轻拽着容忌的衣袖,双眸似蕴了一汪秋水,眼波过处皆是情。 容忌广袖轻飏,一连设下数道结界将百花仙子隔绝开来。 “歌儿,我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你。我也并非刻意瞒着你私会百花仙子,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清楚。之所以没有事先同你说起,就是怕你多想,进而影响情绪。” 容忌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白日里我摔他脸上的锦帕,当着我的面将之化为齑粉,“你可以不理我,可以打我骂我,但绝不能轻易放弃我。” “我哪里舍得打你?可平心而论,你对百花仙子,的的确确不大一样。早在我被困鸿蒙古寺之际,无意间便透过昆仑镜窥见百花仙子在你面前宽衣解带。她的身体极美,白璧无瑕,连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凡长了眼的,都会觉得她很好看吧?”我嘀咕着,一想起百花仙子在容忌面前搔首弄姿的场面,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脑袋瓜就知道胡思乱想。她好不好看,与我有什么关系?还有,她穿没穿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毕竟,我的视线,从未停留在她的身上过。”容忌失笑道。 我眨了眨眼,见容忌说得如此笃定,气势又弱了几分,“此话当真?” “笨蛋。你四个月不让我碰,就是因为她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你可真行,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冷落了我四个月。”容忌颇为委屈地控诉着我。 容忌这么一说,我竟有些心虚。 真是奇了怪了。 明明是他瞒着我私会百花仙子,怎么到头来,倒像是我欺负的他? 我尽量保持着清醒,将心中对容忌的不满一一倾泻出来,“你从来没有陪我下过棋,也从来没想过教我布阵的门道,却将仅有的耐性留给了百花仙子。” 第四四五章 南羌密林 渐沉的夜幕下,容忌微微低着头,缕缕青丝从额角处倾泻而下,半遮着他的眉目,却隐不去他周身月华般的薄光。 我眨了眨眼,将视线定格在他唇角边清浅的梨涡上。 “美男计屡试不爽,你很得意?”我咽了咽口水,一双眼依旧肆无忌惮地停留在他俊美无俦的脸颊上。 容忌浅笑道,“你眼里有我,我自然是得意的。” 他的笑,如同酥酥绵绵的春风,堤岸细柳般恰似无意地抚过我的双眸,直击我内心深处,看得我如痴如醉。 “歌儿,别生我的气了,好么?我知你不喜下棋,哪里能强迫你陪我弈棋?再说,与你独处时,还有更重要的事可做,何必要碰那些个非黑即白枯燥乏味的棋子?” 容忌声音低醇朗润,丝丝入扣,大有舒缓焦躁情绪之效。 然,一想到容忌和百花仙子之间,有诸多共同话题,我的理智又开始不受控制。 “我不管,我心里就是不舒服。你要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大可以陪你的李闺臣下棋练剑,舞文弄墨。” “从今往后,我只陪你下棋,只教你布阵,如何?”容忌极有耐性地哄着我。 “嗯。”我重重地点着头,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事实上,我对下棋毫无兴趣。不过,我对答应陪我下棋之人很有兴趣。 百花仙子墨色般浓稠的眼眸中隐隐透着一丝悲戚,她尤为谨慎地朝容忌身侧靠去,再度伸出两根葱白手指,轻拽着容忌宽大的广袖。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如同一汪幽静的潭水,不知深浅。 “殿下,天色不早了,闺臣告退。”百花仙子朝容忌福了福身,转而忿忿地瞪了我一眼。 “不是要走么?磨磨蹭蹭大半天,连腿都迈不动了么?”我瞅着矫揉造作银牙碎咬的百花仙子,语气不善地说着。 “我,我扭伤了腿,走不动。”百花仙子轻提裙摆,露出一截嫩藕般的小腿。 她指了指微鼓的脚踝,冗长的睫毛中有零星泪滴滑落,“殿下,好疼。” “………” 我狂抽着嘴角,一手按在她脚踝上,无语地看向梨花带雨的百花仙子,“唐闺臣,你当真可以去当戏班台柱了。多大点伤!” 咔嚓—— 一道敲冰嘎玉的骨裂声乍响,百花仙子的脚踝突然间无故碎裂。 “北璃王,你做什么?”百花仙子失声惊呼道,她整个身子亦在同一时刻往容忌身上倒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意念杀人”? 可问题是,我虽讨厌百花仙子,但还不至于煞费心机地暗算她。 更为蹊跷的是,我明明没有对她下手,她的脚踝怎的在我眼皮底下碎裂成渣? 与此同时,一阵诡谲莫测的阴风从我后领处鱼贯而入,嗖嗖凉意由后颈处向四肢百骸蔓延。 少顷,我稍稍显怀的腹部顿感一阵剧痛,似乎是被邪风所扰,动了胎气。 我将视线落在百花仙子身后暗影浮动的巷角,心下腹诽着如此阴毒的招数,十有八九是封於所为。 “殿下,你可真狠心。”百花仙子并未料到容忌会袖手旁观,一下子失了重心,重摔在地。 “抱歉。” 容忌回眸,淡淡地扫了一眼伏地不起的百花仙子。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容忌和百花仙子,心中更加确定他们之间应当存在着某种合作关系。 不过,眼下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毕竟,暗影重重的巷角处,还蛰伏着一双阴毒至极的眼眸。 不多时,百花仙子紧咬着牙根,以袖中花瓣作杖,挣扎着站了起身,“你以为,做了这么多伤害我的事,道歉有用?你欠我的,今生今世都还不起。” 百花仙子语落,遂拄着花杖,步履蹒跚地隐匿在渐沉的暮色中。 “我没动手伤她。”待百花仙子走远,我才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你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不需要解释。”容忌紧攥着我的手,沉声道,“随我回北璃罢。往后,我定谨遵妻纲,再不会惹歌儿生气。” “不。朱雀来报,小野只身入了南羌密林,小乖亦紧随其后,跟着一道闯进了诡谲莫测的古战场。我并非同你置气才来的南羌,我只是不放心这俩兔崽子。”我颇为头疼地说道。 容忌闻言,面上浅淡的笑意瞬间凝涸。 眨眼间,他便携同着我一道瞬移至南羌密林之中。 密林中,晚雾如薄烟般虚无缥缈若隐若现。雾气笼罩下,青峰远景只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我微眯着眼,定定地看着远处青峰上滑翼而下的蝠鲼,更觉此密林尤为诡异。 哒—— 哒—— 哒——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与其说是脚步声,不如说是石锥戳地之声。 最为诡异的是,每每声尾,总会夹杂着细微浆液爆渗之声。 “容忌,你可有听到异响?” 我遽然回首,才觉漫天的雾早已将我与这片密林隔绝开来。 “容忌?”我立于雾海中央,环顾着雾霭茫茫下的密林,来来回回地寻觅着容忌的踪迹。 我只不过是稍稍松开了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怎么眨眼间,容忌就消失了? 叮—— 突然间,似有招魂铃在我耳畔乍响。 我惊乍地弹跳开来,迅捷转身,并顺势抽出轩辕剑,用以防身。 “谁在装神弄鬼?”我冷了眸色,紧盯着面前愈发诡异的浓雾,遂以剑锋探了探前路。 唰—— 不成想,轩辕剑仅仅往前移了一寸,竟刺中了一具软绵绵的躯体。 我连连抽回轩辕剑,却意外带出大片血迹。 一时间,血色与迷雾渐染,我月白色的衣襟上,亦爬满了斑驳血迹。 “殿下,救我。” 迷蒙雾气中,百花仙子娇呼着,她不慎被轩辕剑刺中的躯体软绵绵地朝着她身侧一抹素白身影倒去。 我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浓雾竟在须臾间散尽。 与此同时,暗处有百余暗箭齐发,来势汹汹地将我包围其中。 区区暗箭,我并未放在心上。 可令我匪夷所思的是,容忌正焦急地捂着百花仙子心口处并不算严重的剑伤,急张拘诸。 他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我如是想着,旋即将周身暗箭扫至一旁,三步并作两步朝容忌走去。 “殿下,我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百花仙子浑绵无力地靠在容忌怀中,声音细若蚊蝇。 第四四六章 意外迭出 容忌倏尔抬眸,冷冷地盯着我。 他将视线落在淌着鲜血的轩辕剑上,薄唇轻启,“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得动她?” 我错愕地看着横眉怒目的容忌,虽觉他冰冷的态度让我十分膈应,但依旧心平气和地答道,“我不是故意的。” “殿下,别为了我同北璃王伤了和气。”百花仙子虚与委蛇地说道。 “别说话。”容忌抬起一只手,将之放在百花仙子额前,全神贯注地疗着伤。 咻—— 一道暗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我肩头袭来。 我与容忌之间,仅仅咫尺之距,他只消稍稍抬臂,就能截住来势汹汹的暗箭。 可令我失望的是,他一脸漠然地抬眸,眼睁睁地看着暗箭贯穿我的肩膀,岿然不动。 “狗东西,定是被迷瘴迷了心智认错了人。”我气愤至极,狠踹了他一脚。 容忌勃然大怒,反握着我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警告着我,“你最好适可而止。” “狗东西,放手。”我已然认定容忌只是错把百花仙子认成我,故而并未同他计较。 退一步说,即便同他计较,我也没有赢的几率。眼下,他将我当成了百花仙子,纵我哭闹不止,他都不可能哄我一句。 “自己能走?别让我再看到你。”容忌漠然松开了我的手腕,旋即将宽大的披风披在百花仙子身上。 “狗东西,老娘说走就走,自由像一阵风,从今往后,你休想抓住老娘!” 我撂下一句狠话,全然忽略了容忌怀中一脸挑衅的百花仙子,扭头就走。 南羌密林地形复杂,岔路繁多。 好在,稍稍宽敞的大路仅有一条,我全然无需动脑,顺着走即可。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我肩膀上的血迹浸透了大半边衣袖,我才忆起自己被暗箭贯穿了肩膀。 “真真是气糊涂了。”我小声嘀咕着,轻撩开外袍,粗略地查看着肩头的伤势。 “歌儿?” 暗夜中,一道墨黑身影如缎带般,从林间古树上流泻而下。 我定睛一看,正巧对上祁汜的双眼。 “人生何处不相逢。”祁汜面上挂着浅淡笑意,刀锋般冷漠的眼眸中亦多了一丝人间烟火。 “似乎每次遇见你,高大威武的我,都有些狼狈。”我自嘲笑笑。 祁汜恍然间看到我肩头上的涔涔血迹,遂正了脸色,朝我快步而来。 “怎么弄的?”祁汜紧蹙眉头,“肩骨都裂了,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区区小伤,无足挂齿。” “东临王呢?”祁汜狐疑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见我身后并未有旁人,这才轻手轻脚地替我处理着伤口。 我并未作答,只同他道了声谢,“多亏遇上了你。”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祁汜,你肩膀方不方便,借我靠一会?” 祁汜顺势将我拥入怀中,他轻声询问道,“他是不是中了迷谷中的瘴气?” 我点了点头,“嗯。” “迷谷瘴气原是林中守护神用来对付密林中邪祟魔龙的秘器。于寻常人而言,迷谷瘴气并无显著作用。可对龙族而言,迷谷瘴气当有摧毁心神之力。”祁汜许是怕我伤心,认真地解释着迷瘴对于龙族的掣肘效用,委婉地替容忌开脱。 事实上,我心里虽有些膈应,但还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容忌。 人在尘世漩涡之中,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歌儿,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朕去去就回。”祁汜如是说着,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他一走,我彻底没了依靠,遂顺着身后的古树缓缓滑坐在枯叶铺陈的地面上。 暗箭伤的明明是我的肩膀,可不知为何,腹部却传来阵阵绞痛。 难道,真如皇甫轩所说,我动了胎气? 思及此,我急急捻了个口诀,为微凸的腹部设下数道结界。 怔忪间,祁汜复而易容成容忌的样貌,从我身后蹿出大半个身子。 他蹲下身,抬手轻触着我的腹部,焦灼地询问着我,“怎么了?” 奇怪的是,祁汜的手一触及我的腹部,绞痛感竟在刹那间退散。 想来,腹中孕灵似乎十分贪恋美色,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们不止对祁汜有反应,见到花颜醉亦十分激动。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祁汜隐忍地轻咳着,他刻意模仿着容忌的声调,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我摇了摇头,转而询问着他,“你咳疾未愈,受不得寒,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祁汜怔愣了片刻,而后颓败地揭下人皮面具,“原想幻化成东临王的样子哄你开心,不成想,还是被你一眼识破了。” “别提他了。”我敛下眼帘,低声道。 “伤口还疼不疼?如果很疼,肩膀再借你靠会。”祁汜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柔声道。 “不疼。倒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祁汜眼神闪烁,含糊其辞道,“夜黑风高,出现在荒郊野外还能做什么正事?自然是守株待兔,静待过路良家娇娇女。” “殿下,你看到了吧?你根本无需担忧北璃王,她厉害得不得了。前有南羌王为她保驾护航,后有云秦国主守着她。”百花仙子紧跟在容忌身后,聒噪地念叨着。 “闭嘴。”容忌冷斥着她,转眼便瞬移至我跟前。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张皇失措的容忌,漠然询问道,“才发现自己认错人?” 祁汜亦一脸冷漠地看向容忌,“你究竟怎么照顾的她?眼下的她是很强大没错,受了箭伤也不会伤及性命。但她的身体毕竟是血肉之躯,肩骨碎裂定然疼痛难忍。” “歌儿,把手给我。”容忌紧盯着我被血色染透的衣袖,继而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他手心处冷汗迭出,冰冷彻骨,使得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第四四七章 百花仙子的目的 祁汜见状,眉头微蹙,在我耳边轻语道,“别心软。若是不给他点教训,他屡教不改当如何?” 容忌闻言,旋即将袖中匕首亲自递至我手中。 “干什么?”我下意识地想要扔掉手中的匕首,容忌却紧握住我的手,迫使我手中削肉为泥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扎入他的肩头。 嘶—— 眨眼间,匕首已然穿透他的肩骨,锋刃上淅淅沥沥地淌着温热的血。 “殿下,你怎么这么傻!”百花仙子惊慌失措地冲上前,作势将我推至一旁。 祁汜眼疾手快,一手擒住她的后领,转而对我说道,“照顾好自己。朕替你收拾这个聒噪的女人。” “你要对我做什么?”百花仙子惊恐地看向祁汜。 祁汜勾唇邪笑道,“迫不及待了?随朕来。” ……… 待祁汜将挣扎不休的百花仙子强行拖走,我才回眸看向愧色难当的容忌。 “歌儿,让你受委屈了。” “祁汜说了,迷谷瘴气专为龙族所设。你这狗东西中了瘴气,误把百花仙子当成我,这事虽十分膈应人,但委实怪不得你。”我试图用手捂住容忌肩头汩汩流出的殷红鲜血,哪里顾得上同他生闷气。 容忌反握住我的手,情绪尤为激动,“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个东西。我只要想起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暗箭穿透你的肩膀,就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蛋,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我指了指他肩上的伤口,不满地说道,“你以为,在自己肩头捅上一刀,我就能消气?你这样做,我只会更生气。” “屡屡害你受伤,我确实该死。”容忌情绪尤为低迷,眉眼间郁色臻臻。 “呸,狗东西!你若死了,我岂不是成了寡妇?” 我气急,使劲儿地按着容忌负伤的肩膀,仍不解气。 下一瞬,我直接凑上前,在他患处边上轻咬了一口,“不是说过要同我一生一世,难不成,你想要出尔反尔?今生今世,你休想撇下我。” “我哪里舍得撇下你?我只是懊恼,自己屡屡犯下不可饶恕的错,配不上你。” 我轻揉着突突作痛的脑门儿,摆了摆手道,“舍不得就别这么多废话。你最好先同我解释解释你和牵牛花之间的腌臜事,我虽十分信任你,但你近来所作所为确实太过荒唐。” 容忌旋即解下宽大的披风,凭着双指凝萃着刺目的电光,将宽大的披风罩于我头顶上方。 随后,他又设下数道结界,直至将我脚下方寸之地彻底隔绝开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容忌蹲下身,单指挑起我肩膀上的轻薄布帛,以治愈术替我疗着肩上的伤。 “放箭之人,是封於吧?” “嗯。神君、圣君乃虚无界大陆上的两个极端,他们互相掣肘,互相制衡,才得以维持这片大陆表面的祥和。如今,冷夜湮灭,天弋沦为废人,神君一脉彻底没落。如此一来,圣君的勃勃野心,也将随着急剧扩张的势力而不断膨胀。” 容忌这么一说,我才想明白封於为何不肯放过功力尽失的天弋。早前,他就已经得知天弋是他的亲骨肉,可他为了扩张势力,不惜亲自奔赴招摇山,以五行邪火将天弋身上的灵根烧毁殆尽,彻底绝了神君一脉起死转生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封於当真恶心。 容忌抬首,再三确认顶上披风并无破漏之处,这才放下心来,压低了声同我说道,“这片大陆上,但凡有水之处,便可衍生出水中月。而水中月之主,正是封於。他可借着水势瞬移至任何地方,亦可藏匿于水中月之中,肆意地探取万物生灵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你刻意设下重重结界,就是为了防范他前来窃听?” 容忌颔首,继而说道,“圣君由怨念而生,终会成为这片大陆的灭顶灾星。李闺臣亦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遂于数月前,铤而走险独闯水中月,同圣君促膝长谈整整一夜。她佯装同圣君合作,以此获得他的信任,并将她取得的情报以各种形式传达给我。” 我颇为好奇地询问着容忌,“她是你安插在封於身边的眼线?” 容忌许是怕我心里不舒服,接连说道,“我与李闺臣之间,并无过多牵绊。圣君狡诈多疑,数度疑她别有用心。她欲得圣君信任,无奈之下只得将我当成幌子。” “无奈之下?照我看,百花仙子对你的爱慕之意,比金子还真。” 容忌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继而补充道,“表面上,李闺臣和圣君是合作关系。李闺臣乃这片大陆上鲜少精通上古阵法之人,于圣君而言,有了李闺臣的助力,如虎傅翼。再者,倘若你我失和,圣君无疑是最大的得利者。因而,当他得知李闺臣的目的之后,更加坚定了同她合作的决心。” “也就是说,百花仙子三番五次纠缠着你,除却深藏在心底的爱慕,更主要的是迷惑圣君,以取得圣君的信任?” 圣君多疑,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容易。时至今日,圣君仍藏于暗处不遗余力地监视着百花仙子。倘若百花仙子言行举止稍有差池,就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我虽不喜百花仙子,但眼下,竟开始担忧她的安危。 且不论百花仙子对容忌存了多少腌臜心思,她确确实实是不可多得的勇者。她聪慧通透,深谙唇亡齿寒之道,为救花仙一族,铤而走险,也算得上是个中豪杰。 容忌原想将百花仙子对他的爱慕撇得一干二净,但寻思了大半天,终是想不出其他说辞,只得轻声应着。 “百花仙子为救花仙一族孤注一掷,其忠勇大义,确实令人佩服。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从来不屑利用女人,为何这一回,破天荒地接受了她的示好?” 早在百花仙子当着我的面刻意遗落下小半块腐肉之时伊始,我便怀疑她和圣君之间的合作关系掺杂着不为人道的猫腻。 我也想过,同百花仙子真正存在着合作关系之人,不是封於,而是容忌。 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容忌有他的傲骨,他怎么会轻易地接受百花仙子的示好? “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得知的么?”我见他久久未作答,轻声询问着他。 “没有。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很显然,容忌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眼神闪躲,含糊其辞,同平素里坦荡磊落的样子大相径庭。 “与我有关么?” 我凑至他身前,定定地望着他,不容他再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沉吟片刻之后,容忌沉声道,“上古魔龙的预言,从未出错过。我只是担忧,你当真会如预言所示,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后一个魔神。百花仙子两度登门,为的就是魔龙的预言。” 魔龙的预言,当真从未出过错? 之前,我从未将这个预言放在心上。 而今,连容忌都说预言极有可能成真,我突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我并不畏惧与天下人为敌,我只怕有朝一日,自己当真会死在容忌剑下。 “歌儿莫怕,预言的后半句,永不会成真。”容忌攥紧着我冰凉的手,说得尤为坚定。 “嗯。” 我并不怕死,却怕死了和容忌生离死别。 “预言尚未成真,就一定有其转机。百花仙子初次登门,为掩封於耳目,嘴不能言,只得将她从封於处窃取的天机卷印刻在身上。只是,那一回,我只扫了一眼她手臂上印刻着的阵法,并未看全她周身阵法。” 提及此事,容忌稍显窘迫。 我横插一嘴道,“你没看全,我可是替你看全了的。虽然我并不懂她身上那些阵法的奥义,不过单单临摹的话,不成问题。” 容忌眉头微蹙,“你没事盯着她看做什么?以后不许看。” “不看就不看。改日,我寻她陪我下棋,总可以了吧?” “笨蛋,你若是想下棋,我陪你,找她作甚?再说,她第二次登门拜访,并不是为了与我弈棋而来。她只是借着棋盘,将我第一回未看全的阵法如数还原了而已。” 听容忌这么一解释,我心底阴霾终于被扫得一干二净,遂捧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吧唧吧唧”啃了好几口。 容忌失笑,“终于愿意同我亲近了?” 我点了点头,转而询问着他,“你还未告诉我,百花仙子身上的阵法,藏了些什么门道?” “尚未完全破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天机卷乃上一任凰神凤主死前以中脉之血绘制而成。天机卷所示,明面上亦预示了你终将成为虚无界大陆上最后一位魔神的预言,但卷中亦存在着异数。” “什么异数?”我急迫地问道,寄希望于天机卷中的“异数”得以助我摆脱既定的宿命。 容忌悄声道,“上古魔龙所预示的魔神论,针对的并不是你,而是凰神凤主。师父卜算出的卦象,亦是如此。倘若上一任凰神凤主未死,那最后一位魔神,极有可能是她。” “上一任凰神凤主为何会死?” “天下大乱,被万民逼着祭天,失去所有,含恨而终。”容忌简明扼要地答着。 第四四八章 灵虫窥心 想来,上一任凰神凤主也是个可怜人。 她的身世遭遇和我极为相仿,被迫祭天,失去所有。 我也曾被逼着跳落下诛仙台,深知众叛亲离的滋味。 不过,我比她幸运。因为我不是一无所有,我有容忌。 怔忪间,容忌趁我不察,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我肩上伤口处的碎布帛。 我满头黑线,顺势将他推向一边,“祁汜只是替我包扎伤口,你未免也太小气了。” 容忌默声不语,单指指腹颇为用力地按在我琥珀色的眼眸紧盯着我结痂的伤处,面色尤为凝重。 “难道暗箭上淬了剧毒?”我轻拢着大敞的衣襟,只觉冷风一股脑儿地往身体里钻。 滋—— 下一瞬,一尾莹白色通身发亮的灵虫顶破了我已然结痂的患处,从我肩头伤口处探出了大半个脑袋。 我侧过头,以双指轻攫住灵虫脑袋,稍一用力,将之肥硕的身体一并拽出。 “怪不得治愈术都治不好,原是这尾灵虫在作祟。”我在容忌眼前晃着这尾肥硕的灵虫,低声感慨道。 “灵虫来历甚是诡异。”容忌沉声说道,“若是灵虫夹藏于暗箭之中,纵你稍有疏忽没察觉到,祁汜也该有所察觉。” “你是说,灵虫在我体内已有一段时日?” 我虽不畏惧这些玩意儿,但一想到它曾在我体内寄居过,顿觉毛骨悚然。 容忌微微颔首,“你在鸿蒙古寺所受之伤,足足花了四个月才好全。照理说,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你既是凰神凤主,又有乾坤之力八荒活水护体,纵伤至筋骨,三日之内也该彻底痊愈。之前,我便起过疑心,可你总不愿让我靠近。我以为你被天弋吓破了胆,没舍得逼你。” “也就是说,灵虫在我体内待了不下四个月?” 我瞪大了眼,一想到灵虫曾在我血脉之中肆意游走,便觉恶心至极。 容忌见我面色煞白,连声宽慰道,“别怕,我在。” “灵虫与蛊虫不同,既不会蚕食我的血肉,也没有能力控制我的心神。它除了有碍我周身伤口的愈合,似乎并无其他用处。”我困惑地看着手中摆着虫尾挣扎不停的灵虫,委实想不通施虫之人的意图。 “不,灵虫还可窥伺你的内心,探知你心中所想。”容忌补充道。 “按时间推断,灵虫在我体内待了不下四个月。那施虫之人,会是天弋?”我轻戳着灵虫软乎乎的身体,直至它体内迸溅出浅绿的汁液,这才住了手。 容忌摇了摇头,沉声道,“天弋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你再仔细想想,鸿蒙古寺中,可还有接触过其他人?” “除了天弋,我还见过华清。不过,她仅出现在我自戕后的梦境中。”我如是说着,心下并不相信华清会暗害我。 “歌儿,你不觉得华清道长行为举止十分怪异?”容忌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终将心中所惑倾吐而出。 一开始,我也怀疑过华清别有用心。 一来,她隐士高人的身份同天真烂漫的少女形象大相径庭,使得我不自觉地对她起了疑心。 再者,我尚在蛮荒之地当恶鬼的时候,就曾躲于暗处窥视过我。 我也曾当面询问过华清过往之事,她只说了一句不愿提及,就再无下文。 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既不愿提,我自然不能逼她忆起不愿想起之事。 不过,若说她存心害我,我自是不信的。 自我与她在极乐门初见时起,她若想要害我,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落井下石。可她从头至尾,从未做过一件对我不利之事。不仅如此,她还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 思及此,我亦十分肯定地同容忌说道,“下虫之人,应该另有其人。” 容忌见我百般维护华清,稍显吃味,“为何那么相信她?” 我狂抽着嘴角,委实不明白容忌怎么这么爱吃醋。 容忌偏执地说道,“凡事多留个心眼。除了我,谁也别信。” 他话音刚落,顺势将我带入怀中。 “黑灯瞎火,披风遮顶,此处安全得很。”容忌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过我的脸颊,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然后呢?” 我咽了咽口水,双臂已然在不知不觉中环上了他的脖颈。 容忌勾唇浅笑,“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 一刻钟后,我突然忆起祁汜临走前所说,着急忙慌地撕破了结界,蹬着腿往结界外爬去。 “怎么了?” “方才,祁汜拖走百花仙子的时候,说了一句‘迫不及待了?随朕来’。祁汜该不会想要身体力行地惩戒百花仙子吧?” 容忌笃定地说道,“乖,先回来。他不至于饥不择食。” “不。我怕祁汜一时想不开。” 容忌面色愈发阴沉,“你担忧他想不开,就不怕我憋坏?” “我不想再欠他。”我敛下眼眸,尤为心虚地低声说道。 许久,容忌终于妥协。 他闷闷不乐地撕开结界,一掌将头顶上方的披风化为齑粉,居高临下地看着蹲伏在地上的我,“还不快起来。” 我随手抄起躺在一旁装死的灵虫,正想起身,双腿却在突突打颤,站都站不稳。 “上来,我背你。” 容忌闷青色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裂痕,尤为宠溺地说道,“身体受不了就直说,何须拿他当借口?你知道的,我最介意的,就是他。” “行了行了,你威武雄壮,我不堪一击。” 我虽觉得有些掉面子,不过既然被他识破,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双臂松松垮垮地环着他的脖颈,伏在他背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目养神。 第四四九章 小乖无恙 南羌密林素以诡异闻名于世。 越临近子时,密林中的死气就越发浓重。 漫天星辰被乌云尽数遮蔽,整片林子均笼罩在黑暗之中,林木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死气之中,显得颓然无力。 鼻尖,是愈发浓郁的血腥气。 耳边,除却凄厉风声,还有林中山魈的诡笑声。 突然间,栖于林木上的灵鸟鸣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稚童的呜咽声。 其声透着囊括苍生万物的悲戚,似是油尽灯枯之际发自心腔处的最后挣扎,又似是临了前的嘶声求救。 我下意识地揪着容忌的衣领,愈发担忧贸然闯入密林中的小乖和小野。 “小野惧黑,不知小乖找到她了没有。” 小野孤身勇闯南羌密林,我确实十分气愤。 青丘百废待兴,小野若想重振青丘,必须在短时间内修为功力大成。不然,青丘境内散仙绝不可能因她是北弦月遗孤,就自发自觉地拥她为王。这世上,从没有天命王者这么一说,有的只有强者为王。 可小野未免太倔了些。她几次三番拒绝了我的帮助,却不动声色地只身前往这藏龙卧虎的第七关古战场。 她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毫无依靠,即便命丧黄泉也没人会为她难过。 殊不知,早有一人情根深种,在她尚未出生之前,就携着天定良缘时时刻刻地守护着她。 因为她是小乖的意中人,向来不愿多管闲事的我早已将青丘之事视为家事,亦爱屋及乌,不遗余力地保护着她,只望她能尽快走出阴霾。 啾啾—— 一声空灵的鸟鸣声撕破了诡谲莫测的夜色。 眨眼间,一直通体闪着白光的纸鹤扑闪着翅膀,在容忌面前转了数圈,这才将它嘴中叼着的布条置于容忌手中。 容忌腾出一只手,将雪白的缎布轻展开来。 缎布上,苍劲有力的“无恙”二字映入眼帘。 “小乖传来的?”我指了指缎布上的字,仍不敢置信小乖的字竟写得比我好。 “嗯。” 容忌沉声应着,遂轻轻抖落栖于他肩头的纸鹤,轻声嘱咐着它,“看好他,若有异动,及时禀报。” 纸鹤听令,遂振翅而飞,眨眼间又消失在暗夜之中。 我目送着纸鹤远去的方向,好奇地询问着容忌,“什么时候养的纸鹤?” “自我发觉朱雀对你存了旁的心思,便以神力豢养了这只纸鹤。原想着在你生辰时再赠予你,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想得还挺周到。” 一提及生辰,我又忆起了温柔敦厚的五师兄。 我在离山的那些年,五师兄总会在我生辰之日,亲自为我下一碗长寿面。 说实话,五师兄下的面并不好吃,清汤寡水,淡而无味。但我每回都吃得津津有味,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 自五师兄故去之后,我再不愿记起生辰。 对我而言,每年生辰都少了可等可盼的愿为我下面之人,不过也罢。 容忌亦知我心结所在,故而从不会特意为我庆祝生辰。 “歌儿,你可知师父为何非要抢那把避世拂尘?”容忌率先打破了沉寂,将我飘远的思绪再度拉拢回来。 “何故?” 我全神贯注地把玩着容忌凸起的喉结,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师父重情,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挂着他在离山所收之徒。他说避世拂尘乃道家珍宝,他若能参悟其中奥义,兴许可在三年之内唤醒云破,云灭,自然还有绿莺。” 若是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温柔敦厚的五师兄,善良单纯的六师兄,还有古灵精怪的绿莺,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不多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密林中平地凸起的矮山上传来。 我顺手捻了一道天雷之火,借着微弱的火势瞅着远处奔袭而来的身影。 “百花仙子?” 我眨了眨眼,紧盯着面前浑身淌水,狼狈不堪的百花仙子。 “没错,是我。”她声色清冷,透着一丝寂寥。 自我得知容忌与她之间除了合作关系,毫无私情之后,对她的厌恶便消了大半。 眼下,我见她这一身狼藉,遂随口说道,“更深露重,快些回去换身干净的衣物吧。” 百花仙子抬眸,怔怔地盯着容忌。 她尚未开口,盈盈水眸中,已有两行清泪挂下。 祁汜顶多只是装模作样吓吓百花仙子,绝不可能真的对她动手。 可百花仙子却显出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静默片刻,百花仙子缓缓抬头,她轻拭去面上星星点点的泪痕,轻声质询着容忌,“为何你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 容忌薄唇轻启,声色尤为冷沉,“为何要给?” “你就不怕我遭遇不测?”百花仙子委屈至极,娇俏艳丽的五官挤作一团,不似之前梨花带雨的可人样,现在的她,是切切实实的伤了心。 “祁汜不会伤害你。”容忌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淡漠言之。 百花仙子指着紧贴在她身上仍淌着冰水的衣物,质问着容忌,“他将我扔于寒潭中,害我呛了大半个时辰的冰水,这叫不会伤害我?倘若,北璃王被这么对待,你定然心疼死了吧?同样是人,为何你能如此厚此薄彼?” “李闺臣,别忘了,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容忌冷淡依旧,面染寒霜。 “说了多少遍,我姓唐,不姓李。你为了哄她开心,非要如此践踏我的真心么?”百花仙子愈发崩溃,她发了疯般扑入容忌怀中,挥起双拳不停地捶打着容忌。 容忌后退了数步,耐性几近耗尽,“你姓唐还是李,很重要?” 第四五零章 中毒 “在你心中,我是死是活也没什么打紧的,对不对?我早该知道你薄情寡义,怪我自己,太傻!百年来,我苦心钻研布阵之术,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得你青眼。没想到,百年努力,在你心中依旧不名一文。” 百花仙子蹲伏在地,放声大哭。 记忆中,她总以骄纵跋扈又透着些许天真的模样伪装着己身。 我还是头一回见她脆弱至斯的模样。 容忌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我原以为他会出言宽慰百花仙子,不成想,他丝毫不知收敛,句句如针尖,狠扎在百花仙子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唐闺臣,本王诚心诚意将你当盟友,可你呢?本王倾力保你花仙一族,数月来你花族可有损失一兵一将?而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明知我有妻室,非将天机卷印在身上,是蓄意勾引么?你明知歌儿身怀有孕受不得刺激,非要不遗余力地刺激她。你可知她是本王的命?” “殿下,你真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人,你连机会都不舍得给我,却将所有温柔留给了其他女人。我明明比她早了近万年认识你的啊,我明明占据了天时地利,你为何就不肯多看我一眼?”百花仙子双手捂着心口,哭得差点儿岔了气。 我轻拽着容忌衣袖,低声道,“你收敛着点,好歹是盟友。” 容忌语气不善地回了一句,“你看不出来她想同你抢夺我?你就不怕我被她抢走?” “她抢不走。” 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亦见过魑魅,香雪怜,且舞等人,皆因爱而不得歇斯底里,痛苦一生。 她们确实可恨,但她们终其一生都得不到所爱,可怜亦可悲。 百花仙子和她们不一样,她并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倔强之人,她还有回头的机会,何必非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容忌扫了眼哭得面红耳赤的百花仙子,稍稍缓和了口气,“回去罢。我既答应过你力保花仙一族,定会信守承诺。” 百花仙子站起身,背对着我和容忌,声音微颤,“有殿下的承诺,闺臣死而无憾。” 话音一落,百花仙子便捂着口鼻,背驰而去。 我原想开口询问她祁汜的下落,但见她悲不自胜的模样,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开口。 待她离去,我才忧心忡忡地说道,“祁汜孤身一人现身在古战场中,尤为蹊跷。” 容忌轻声说道,“据传,药仙也就是南偌九师父,隐身于第七关古战场中。祁汜咳疾未愈,许是为求药而来。” 南偌九已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 他都治不好祁汜的咳疾,不知药仙可有法子根治祁汜愈发严重的咳症。 说话间,容忌已然背着我登上了这座并不算险峻的山岭。 山岭上,一寒潭泛着点点流光,寂冷入骨。 寒潭边,突兀地立着一间茅草屋。 屋中烛光盈动,橘色暖光从窗槛门缝儿处流泻而出。 吱呀—— 怔忪间,数只雀鸟以嘴喙勾着木门一角,熟稔地敞开着掉了漆的破旧木门。 茅屋中,走出一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身着一袭儒白长袍,肩披广陵双层长尾披风,目光炯炯,精神矍铄。 “二位远道而来,老朽有失远迎。” 老者步履矫健,眨眼间便行至我与容忌跟前。 他抬眸定定地看了一眼伏在容忌肩头上的我,会心一笑道,“璃王俊美,似琉璃美玉,玲珑剔透,百闻不如一见。” 什么情况?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和善的老者,被他夸得云里雾里,不知南北。 老者闻言,遂将视线移至容忌身上,“璃玉虽美,质地却不甚坚固,切莫过度放纵,否则玉毁人亡。” “………” 这老头儿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什么玉毁人亡?我哪里有那么脆弱。 容忌与我不同,他对老者所言尤为上心。 这不,他刚将我从背上放下,就恭恭敬敬地朝老头儿行了一礼。 “药仙所言极是。”容忌正心诚意道。 原来,这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是南偌九的师父! 我原以为,药仙当长着一张童颜不老的脸,想不到竟如此苍老。 药仙面目和善,他捋着寸长的胡须定定地盯着我看了两眼,遂开口言之,“璃王气血严重亏损,命不保夕,腹中孕灵亦危在旦夕。” “怎么会?我并未感觉哪里不舒服啊!”我错愕地望着药仙,双手局促地捂着微凸的腹部,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着不了地。 “璃王是否时常腹痛难忍?”药仙声色平缓,虽是问句,实则早就料准了我的反应。 我连连颔首,“确有此症。” 药仙显出一副老神在在的从容模样,旋即伸出三指,紧扣在我腕部脉搏处。 容忌忧心如捣,心急火燎地询问着药仙,“情况如何?” 药仙收回手,面色尤为凝重,“中毒颇深,不容乐观。” 第四五一章 孔雀胆 药仙一连叹了三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若不是二位对九儿有恩,老朽定不愿蹚这趟浑水。” “药仙不妨直说,我所中之毒很难解么?”我听得云里雾里,从未料到自己的身体竟在浑然未觉间出了这么大的隐患。 “璃王身上之毒虽不好解,但并不是无解之毒。只是,老朽曾欠了下毒之人一份情,亦答应过他,永不和他作对。倘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药仙目光微微失焦,越过近在咫尺的我,落在死水微澜的寒潭上,颇为唏嘘地说道, 我与容忌面面相觑,均不知药仙口中的下毒之人为谁。 少顷,药仙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广袖轻扬,将我与容忌迎入茅草屋中,“寒露不利孕体,二位先进屋罢。” “嗯。”我微微颔首,遂同容忌一道入了药仙简陋的茅草屋之中。 刚入屋,便有一道呛鼻的药香味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以手挥去浓重的药香气,只觉屋中沉闷得很,心口堵得慌。 药仙见状,迅疾点燃案几前的陈旧熏炉,稍显歉疚地说道,“瞧我这记性!方才云秦国主前来求药,老朽便顺手替他开了几副药。眼下屋内药气未散,确实有些呛鼻。不过二位放心,老朽替云秦国主所开之药,无非是些补气壮体的寻常中药,于体无害。” 原来,祁汜孤身乍现于南羌密林之中,当真是为求药而来。 只是,我不理解的是,祁汜所行,必定是寻求根治咳疾的方子,药仙怎能胡乱给他开些补气壮体的寻常中药? 思量再三,我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药仙,“云秦国主不远万里前来求药,可是得了什么难言隐疾?” “不治之症。” 药仙长吁短叹,眸中亦迸现出惋惜之意,“可惜了云秦国主年纪轻轻,却摊上这等棘手的病症。他所剩之日,屈指可数矣。” “不,不可能!”我乍然起身,双手紧扣着药仙双肩,口沸目赤地追问着药仙,“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扯下此等弥天大谎!” “歌儿,先听药仙把话说完。”容忌凝眉,悄然搂住我的腰身,好声好气地哄着我。 自祁汜为救我散尽万年修为之后,便落下了极其顽固的咳症。原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咳疾该有所好转才是。 没想到,他的咳疾愈发严重,身体亦每况愈下。 比起多年前目似朗星桀骜不凡的他,如今的他似乎瘦削了不少。 我明明早有察觉祁汜的异样,心中却存了一丝侥幸,下意识地忽略了祁汜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亦刻意忽略了他着装上的变化。 近段时间,他依旧同往日一般,钟爱玄色龙纹锦袍。但他每件锦袍的袖口,已然不动声色地由原先干净的月白色换为如火如荼的深红色。 “歌儿,别自己吓自己。祁汜,吉人自有天相。”容忌以锦帕轻拭去我额上冷汗,柔声宽慰着我。 药仙亦出言宽慰道,“璃王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药仙,当真没法根治云秦国主的咳疾么?”我紧攥着药仙的胳膊,急切地询问着他。 “一步错,步步错。云秦国主既已成为魔神,心中却无一丝怨念恨意,身体早晚会出问题。再加之他周身修为散尽,体内魔神之力便轻而易举地占据了他的身躯。眼下,他已病入膏肓,除非他愿意一条路走到黑,重聚怨念恨意,否则回天无力。” 重聚怨念恨意? 祁汜好不容易洗心革面,为何非要逼着他往不归路上走? 这世道,当真险恶。 药仙以双指剪去发蔫的烛心,而后轻轻甩去指尖上的火星子,和颜悦色地同我说道,“璃王无须为云秦国主忧心。他若想活,天道都拦不住。倒是你,中毒颇深,再拖延几日,纵有灵丹妙药,亦无济于事。” 容忌忧心忡忡地询问着药仙,“歌儿所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药仙笃定地说道,“孔雀胆。” “孔雀胆,我倒是略有耳闻。无色无味,可研磨成粉,病发前毫无征兆。一旦病发,回天无力。不过,我有八荒活水护体,一般毒药伤不了我。”我如是说道。 “此言差矣。你虽有八荒活水护体,下毒之人却将凤主心头血融于孔雀胆之中。若不及时解毒,孕灵必殒。”药仙郑重其辞。 我垂眸轻抚着圆滚滚的腹部,心中疑虑颇深。 难道正如容忌所言,上一任凰神凤主并未殒命? “孔雀胆之毒,当如何解?”容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腹部,满脸愁容。 药仙捋着寸长的胡须,呷了一口凉透的陈茶,“二钱龙胆,一钱八荒活水,一钱饕餮掌心肉,缺一不可。” 这怪老头儿,该不会在戏弄我吧? 饕餮乃上古凶兽,曾现身于第二关古战场中的魔宇重楼之中。可问题是,饕餮早就死于容忌手中,化成了飞灰,眼下又当去何处寻饕餮? 再者,药引中那“二钱龙胆”不明摆着要容忌剖胆救我?我可舍不得让容忌受这个罪。 药仙似是看出了我的困惑,不疾不徐地补充道,“老朽所处之地乃第二处古战场,而凶兽饕餮,恰恰是第三处古战场的守关凶兽。东临王不妨先去下一处古战场寻得饕餮掌心肉,再折返回此处。” “不必了,多谢药仙。”我直截了当地回绝了药仙的提议,遂拽着容忌的胳膊往茅屋外走去。 容忌亦不放心将我一人留在此处,委婉地拒绝了药仙的提议,“饕餮乃上古凶兽,以我一己之力恐难以降服。不若,我与歌儿一道奔赴下一处古战场,寻到饕餮后再折返回来,如何?” “二位去留随意,老朽既扎根于此,绝不会轻易离去。”药仙和善笑着,怔忪间便有数只雀鸟飞出他衣袖之中,齐心协力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容忌紧攥着我的手,带着我疾步而去。 万万没想到,刚踏出茅草屋,小腹处腹痛如绞,须臾间便有温热血液顺裤腿蜿蜒而下。 我垂眸盯着地上稀稀落落的血迹,急忙用乾坤之力护住体内孕灵。 容忌亦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亦慌得不知所措。 他连连将我扛起,再度折返回药仙的茅草屋中。 药仙见状,神色大变。他忙命容忌将我放至卧榻之上,厉声吼道,“还不快去寻饕餮!孔雀胆之毒已开始渗透心脉,再晚些,腹中双孕灵必定丧命。” 我紧攥着容忌的手,深怕他在此刻离我而去。 容忌亦半跪在卧榻之侧,犹疑着不肯离去。 药仙怒气勃发,“人命关天,你等莫要再犹豫不决!” “歌儿,不若你就留在此处等着我?我去去就回。”容忌柔声道。 我摇了摇头,“不要。别丢下我。” 药仙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璃王莫不是在担忧老朽会伤害你?不若这样,老朽以命做赌注,若敢伤你一分,不得好死,如何?” “使不得。” 我对药仙虽无好感,心里总存着一丝芥蒂,但见他着急地以自身性命担保,又觉自己太过矫情了些。 药仙行事果断,旋即以三指指天,慷慨激昂地发着宏愿。 语毕,他凝眸看向焦躁不安的容忌,徐徐说道,“速去速回。尽量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赶回来。” 容忌再不敢迟疑,但他仍旧在卧榻前设下数道结界,才匆匆奔赴第三处古战场。 我偏头望向容忌隐没在暗夜中的背影,突然间没了依靠,纵茅草屋中烛光送暖,我仍觉背脊发寒。 砰—— 不多时,一道带着嗖嗖凉气的关门声乍响。 昏暗的烛火下,药仙背对着我,一声不吭。 我小心地护住自己的腹部,半撑着身子,轻声唤着他,“药仙?” “璃王莫怕,老朽只是在寻思着,该穿什么衣裳。”药仙缓声开口道。 大晚上的,换衣服作甚? 我盯着药仙被烛火拉得老长的剪影,心下愈发觉得药仙行为举止透着古怪。 不过,他已然当着我和容忌的面发过毒誓,若他违背了誓言,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下腹诽着,他隐居于这方天地之中,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惬意日子,万万没理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我,葬送了性命。 只是,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委实令我大跌眼镜。 第四五二章 榻下咳声 怔忪间,药仙尖着嗓子,如同戏园子里晨起吊嗓的伶人,唱着清平婉约却晦涩难懂的小曲儿。 “药,药仙,你该不会在梦游吧?”我磕磕巴巴道,双眸紧盯着他僵直的身影,心跳飞快,深怕他转过来便换做了一副血迹斑驳的面孔。 他似未听闻我所言,径直走向茅草屋中尘封已久的木箱前,呆立了片刻。 难不成,他当真在梦游? 看着药仙愈发反常的行为举止,我亦时刻保持着警惕,正襟危坐于卧榻之上,一只手紧按着腰间蠢蠢欲动的轩辕剑。 下一瞬,他从袖中掏出一把不大不小的斧头,“当啷”一声将木箱上已然生锈的铁锁砍成一团废铁。 我的心亦随着铁锁碎裂声“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我有乾坤之力护体,但我并不懂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着了他的道,心下自然衍生出几分惊惧。 药仙随手抄起悬挂于壁上的鸡毛掸子,轻轻扫去木箱上的沉灰。 他一连打了数个喷嚏,遂捂着口鼻,粗略地扫去漂浮于空气中的点点尘埃。 待尘埃落尽,他才腾出一只手,在陈旧的木箱中一阵翻腾。 “老伙计,总算派上用场了。”药仙轻声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兴奋。 我伸着脖子,侧歪着身子,正想看看药仙口中的“老伙计”为何物,不料药仙却不按常理出牌,他突然转过身,正对着卧榻的方向,窸窸窣窣地褪着衣物。 “非礼勿视,还请璃王闭上眼眸。”药仙尤为客气地说道。 闻言,我连连侧过头,仅以眼角余光偷瞄着药仙。 他三下五除二就将周身衣物剥净,旋即将他从木箱中淘出的花花绿绿的衣裳往自个儿身上套去。 与此同时,他口中的曲词儿由之前的含糊不清转变为现在的字正腔圆。 “南无阿弥多婆夜……” 奇怪,他所唱念的曲词儿,我怎么觉得似曾听闻? 我苦思冥想着这尤为熟悉的曲调,骤然忆起我当恶鬼那些年,凡间百姓为驱逐鬼怪,常花重金请来江湖上坑蒙拐骗的神棍,念上几段往生咒,意在超度亡灵。 药仙眼下所唱,不正是往生咒? 思及此,我猛然转过身,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仅离我咫尺之距,身着花绿寿衣的药仙,神色大骇。 “你我并无恩怨纠葛,以命换命,值得么?”我冷盯着面前笑容可掬但笑不达眼底的药仙,眸中杀意顿现。 “璃王聪慧,不妨猜猜向你下毒之人为谁?”药仙卖了个关子,不疾不徐地说道。 方才,药仙称自己欠了下毒之人一份情,又说孔雀胆中融合了凤主的心头血,想来,下毒之人便是上一任凰神凤主。 至于她千方百计毒害我的原因,想必同上古魔龙的魔神预言有关。 上古魔龙临了前有所预示,称凰神凤主将会是虚无界大陆上最后一位魔神,并终将卒于容忌手中。 眼下,她应当想谋害我腹中孕灵,以此摧毁我的心神,将我逼上绝境,以此激发我心中魔性。 我与她同为凰神凤主,只要我成了魔神,那么死于容忌剑下的人将会是我,她便可安然无虞。 理清思路之后,我反倒平静了些许。 抬眸直视着药仙那双矍铄的眼睛,我气定神闲地说道,“下毒之人,应当是为复仇归来的前任凰神凤主,对么?” 药仙微微颔首,稍显遗憾地说道,“璃王曾几次三番地助九儿脱险,照理说,老朽不该加害于你。可惜……” “可惜什么?” 我不知他当采取什么手段对付我,只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若是熬到容忌归来,我腹中孕灵的安危便有了保障。 “可惜,老朽曾欠前任凤主一条命。如今,她欲毒害你腹中孕灵,我纵使昧着良心,豁出性命,也得替她达成心愿。”药仙笃定言之。 “你不觉得你的所作所为,虚伪的紧?当初,你与万民一道,逼着她祭天,害她无辜惨死。如今她复仇归来,你为消减心中歉疚,不惜昧着良心助她毒害我腹中孕灵,难道我就不无辜了么?”我冷笑着,岿然不动地盘腿坐于卧榻之上。 药仙矍铄眼眸中,数道血丝次第迸裂,“璃王放心,老朽定不会害你性命。待你腹中孕灵亡故,老朽必会竭尽全力调理好你的身子。” 他话音一落,遂抬手以指腹反复熨着寿衣上的褶皱。 我虎视眈眈地盯着狂为乱道的药仙,指端半结的蛛网已蓄势待发。 他离我仅咫尺之距,我完全有法子在不出结界的情况下,将他引入梦境。 纵观虚无界大陆,除了我以外,仅天弋一人修成无我阶造梦术。不过,他此刻正在招摇山受刑,定无法分身入药仙梦境坏我好事。 这么一来,只要我将药仙引入梦境,不仅能顺利解除眼下之危,还能探知前任凰神凤主的下落,正可谓一举两得。 俄顷,待我正欲将他引入梦境之际,卧榻之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隐忍的咳声。 闻声,我悄然收回指尖蛛网,以指关节轻叩榻板,惊觉卧榻之下别有洞天。 第四五三章 两难 “祁汜?”我一手按压着榻板,轻声唤着。 “咳咳——别管朕,快走。” 榻板下,传来祁汜轻飘飘的声音。 药仙冷哼道,“小妮子,老朽吃过的盐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你斗不过老朽的。” “你对祁汜做了什么?”我冷冷地看着药仙,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云秦国主统共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应当也没什么区别。”药仙老神在在地说着,有条不紊地熨着寿衣上的折痕。 “为人医者,当具仁心。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越活越糊涂,真真可悲。”我原以为药仙悬壶救世,堪为万民典范,不成想他竟这般鄙陋不堪。 药仙不以为意地说道,“可怜也好,可悲也罢,老朽活了数万年,早就活腻了。” “无可救药。” 我冷睨着眼眶充血满脸褶皱的药仙,遂徒手劈开榻板,闪身跳入榻下深达两丈有余的地窖。 刚入地窖,我就被笼罩在一望无际的黑雾之中,进退维谷。 榻板上,继而传来药仙诡音,“云秦国主疏于防范,不慎中了老朽的悲酥清风散,轻则周身如蚕虫啃噬痛楚难当,重则经脉寸断暴毙而亡。璃王若想救他,就该拿出诚意,自饮灭灵散,以腹中孕灵献祭嗜血归来的前任凤主。” “歌儿,别听他胡言乱语。朕一人即可抵挡千军万马,区区悲酥清风散就想制服朕,无异于白日做梦。” 祁汜蜷缩在阴冷的角落中,身体不自觉地发颤。 我顺手捻了道天雷之火,借着微弱火势快步朝他走去,“能起身么?我带你出去。” “不必了,朕想小憩片刻,你自己走吧。”祁汜撇过头,尤为倔强地说道。 我直接上手掰正他的脸,才觉他瘦削的脸上泪痕斑驳,“是不是动不了?我背你吧。” 怔忪间,药仙虚影乍现身前。 他谈笑自若,喁喁细语,“但凡中了老朽的悲酥清风散,不论你是大罗金仙还是神佛在世,一个时辰内若是不得解,五感尽失,先是泪如雨下,悲怆交替,再是筋脉寸断,周身不得动弹。” 药仙沉吟片刻,素手指了指蜷缩在角落处泪流满面周身不得动弹的祁汜,再度唱起了往生咒。 我仓皇无助地拭去祁汜眼中不由自主涌出的清泪,趁药仙不备,遂拾捡起祁汜边上硁硁作响的承影剑,朝着药仙虚影狠掷去。 “璃王,时不待人,若想救云秦国主性命,当争朝夕。” 药仙虚影幻灭,取而代之的,是他阴恻恻凉飕飕犹如无间地狱中传来的诡音,“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云秦国主必将骨穿肉烂,死无全尸。” “歌儿,当朕求你,照顾好自己速速离去。莫忘了朕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模样,你就权当没见过朕眼下这般狼狈邋遢的样子罢。”祁汜费劲地侧转过身,紧闭双眸。 “璃王千万要考虑清楚,云秦国主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若是见死不救,同老朽这等宵小之辈有何差别?”榻板上,药仙竭力撕开容忌所设结界,跪伏在卧榻之侧,微微探出大半个脑袋。 正当我左右为难之际,黑盒子郑重其事地说道,“宿主,这糟老头儿的灭灵散对本大王来说,同普通吃食没什么两样,你尽管接下,本大王自有法子替你化解毒性。” “当真?”我略显欣喜地用神识同黑盒子交流着。 黑盒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宿主有所不知,本大王随无涯老头儿在苦海上漂泊的那些年,没少吃那齁甜的灭灵散。苦海中冤魂众多,魂满为患。无涯老头儿为维持苦海海域秩序,每年夏季都会在苦海海面上洒上一层薄薄的灭灵散,用以除去长歪了的冤魂。” “………” 我满头黑线,并未料到黑盒子竟变态到将灭灵散当零嘴儿吃的地步。不过,它既有这等本事能化解灭灵散的毒性,我便无需花心思应付药仙,着实为我省了不少力。 沉吟片刻,我故作哀恸地抬首望着趴伏在榻板之上的药仙,轻声道,“灭灵散给我。” 药仙长舒了一口气,转眼从袖中掏出了一精致瓷瓶,“咻”得一声,扔至我脚边。 我俯下身,拾起不盈一握的精致瓷瓶,转而质询着药仙,“悲酥清风散的解药呢?” “小丫头片子,心眼儿倒挺多。”药仙讪讪笑道,旋即亦轻巧地跃下地窖,朝角落处尤为狼狈的祁汜走去。 祁汜以为我为了救他的性命,下定了决心要牺牲腹中孕灵,声嘶力竭地朝我吼道,“不可以。歌儿,你若是敢伤害腹中孕灵,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啪—— 药仙一巴掌扇在祁汜脸颊之上,恶狠狠地警告着他,“小子,休要坏我好事!” 他并未多用劲儿,但眼下的祁汜已临近毒发点,别说抵抗药仙,连咳喘都没了气力。 药仙腾出一只手,将悲酥清风散的解药移至祁汜嘴边,转而偏头看向立于他身前一丈之距的我,“还不快喝!” 这回,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瓷瓶的封口,一股脑儿地将甜腻的灭灵散倒入口中。 不得不说,这灭灵散还挺好喝,香香甜甜,回味无穷。 第四五四章 引君入瓮 脑海中,黑盒子匝巴着嘴,意犹未尽地说道,“灭灵散的滋味儿实在是好,深吮一口,快活似神仙。” 我下意识地护住微凸的腹部,再三确认灭灵散并未伤及腹中孕灵,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药仙亦将悲酥清风散的解药强行灌入祁汜口中。 我见时机成熟,遂给祁汜使了个眼色正欲让他帮我擒住药仙,然而他却直挺挺地晕厥在了药仙怀中。 “该死!你竟敢骗我。”我气急败坏,眨眼间便将轩辕剑横亘在药仙脖颈之上。 药仙将不省人事的祁汜轻放至一隅,继而以双指抵挡着我手中蠢蠢欲动的轩辕剑,“璃王稍安勿躁,云秦国主身上的毒已解。至于他突然晕厥,许是悲伤过度导致。” “悲伤过度?” 药仙目露揶揄,嘴角微微上挑,稍显戏谑地说道,“云秦国主竟如此紧张你腹中孕灵的安危,真真令人匪夷所思。难不成,他才是你腹中孕灵的生父?” “满嘴喷粪,粗俗不堪。”我怒极,轩辕剑往他翻动的嘴皮子上一刮,他两片唇瓣便被我削成了肉泥。 “璃王不必心急,老朽既着了寿衣,就没打算活过今天。倒是你,尚还年轻,滑胎不是小事,需好生休养。等老朽替你解了孔雀胆之毒,再为你开几副补气的药方,你再杀老朽也不迟。”药仙眸中现出一丝悲悯之色,似在怜悯我眼下的遭遇。 我虽恨不得将药仙千刀万剐,但还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要知道,药仙并不是始作俑者。在未弄清前任凰神凤主的真面目之前,药仙还不能死。 思及此,我指尖蛛网暗结,趁药仙不备,闪身入了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彼时鬓发尚未斑白的药仙正背着竹篓,攀附于悬崖峭壁之上。 为够着他左手边生长在峭壁夹缝儿处生机盎然的千年灵芝,他侧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寸寸地向灵芝所在方位挺进。 然,待他指端触及到千年灵芝伞面上的茸毛之际,缠于他腰身上用以防摔的粗绳突然断裂。 下一瞬,他紧揣着费尽千辛万苦才采到的千年灵芝从峭壁之上直直地往下坠去。 “啊——救命,救命!” 彼时,年轻气盛的药仙只是一个凡间土郎中,并无半点仙力傍身,若是摔至崖底,必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怔忪间,一串清铃声在山谷中乍响。 下一瞬,一抹白色身影将药仙稳稳当当地接入怀中,“为修成不死之身,连命都不要了?” 待药仙平稳落地,他双手紧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女子,怯生生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守护黎民苍生,是我的本职。” 想来,她就是上任凰神凤主了吧。 我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她却化作清风,扶摇直上,追逐着天幕上怡然自得的流云彩霞。 梦境转换,斗转星移。 四海动荡,八荒之地几无净土。 不多时,悲愤交加的黎民百姓成群结队而来,恍如季迁的蚁群,所过之处,狼藉一片。 “还请凤主顺应天命,以身祭天,还四海八荒一个安宁!” 他们振臂齐声呐喊,声势浩大足以惊天震地。 “凭什么?你们以为,我的死,就能换来四海升平?”一道凌厉中夹带着些许娇蛮的女音从半空中飘下。 少顷,以轻纱覆面的前任凤主从九重天上翩然飞下。 她眸中愠色顿起,连声质问着眼前群起激愤的黎民百姓,“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六界阴阳已然失衡,我一人之死,根本无法解决祸端根源。真正的祸端,明明出在你们身上。你们若肯放下贪念、执念、杀念,六界阴阳又怎会失衡?” 我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将她眼眸中的渴望看得明明白白,也将她的委屈和绝望看得清清楚楚。 她所经历的,我也经历过。 遗憾的是,正如百年前,我无法自救。 被众人围剿的她,亦无法全身而退。 但令我大跌眼镜的是,药仙竟冲在了最前头,随着那群有勇无谋的莽夫,将走投无路一心救世的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凉风刺骨,凄雨戚戚。 她直直地往下坠去,颊面上的轻纱被吹起了一角。 我正欲随她一同跳入万丈深渊,天幕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听声音来源,似是药仙梦外的异动。 难道,有人趁机溜入了茅草屋之中? 思及此,我急急捏碎了药仙的梦境,随手抄起轩辕剑,作防御的姿态,警惕地环顾着漆黑一片的地窖。 与此同时,药仙身上的赌咒已然应验。 眼下的他,七窍流血,性命垂危。 “孔雀胆的解药配方并未出错,你照着服用即可。” 话音刚落,药仙即颓然倒地,当场暴毙。 我淡淡地扫了眼死相凄惨的药仙,又闻榻板之上的窸窣脚步声,悄然将自身幻化成药仙的模样。 待一切准备就绪,我轻轻扛起昏迷不醒的祁汜,往榻板上一蹿,旋即以被褥掩去榻板下方深不可测的漆黑地窖。 茅屋中,烛火亦如往常,将血气与死气交叠于微熏的焦味中,悄无声息地掩去一室的阴冷。 “情况如何了?” 简陋陈旧的屏风后,传来一道雌雄难辨的声音。 不出所料,藏身于屏风后方之人,应当就是当年被万民被逼祭天,却侥幸存活下来的凰神凤主。 我不动声色地朝着被烛光照得隐隐有些发黄的纱质屏风,尽可能地模仿着药仙的嗓音,简答之,“孔雀胆之毒加之灭灵散的催化功效,她腹中孕灵早已化作一滩血水。” “她可有性命之忧?” “并无。悲伤过度,昏死了过去。” 我哑声答道,一骨碌翻身下榻,藏于广袖下的手紧攥着削肉如泥的锋利冰凌,步步紧逼屏风后那抹看不出身形的笼统身影。 “她还不能死,务必要照看好她。” 我缓步行至屏风前,温吞应着,“知道了。” 她并未对我设防,因而即便我离她仅余一步之遥,她依旧岿然不动毫无戒心地杵在我身前。 我一手紧攥着千叶冰凌,一手指端暗结蛛网,正寻思着如何堵死她的去路使她无处可逃,木架上的水盆却不合时宜地吐着三两个水泡。 啵—— 水泡破灭声极其细微,但对于内力雄浑之人来说,已然是不可忽略的动静。 果不其然,她一听木架上传来突兀的水泡声,疾呼了一声“隔墙有耳”,便化作飞烟,遁逃而去。 我手中的千叶冰凌同千丝蛛网纷纷慢了一步,一轻一重地落在屏风后的方寸之地上。 “该死!” 我低咒了一句,猛然转过身子,冷盯着木架上泛着朵朵涟漪的水面,一脚将铜盆从架子上蹬落。 哗—— 凉水泼洒一地,铜盆“当啷”作响,犹如平地惊雷,将烛光下的平和氛围撕得粉碎。 遽然间,一道几不可见的暗影隐匿于水渍中,以龟速向反方向移去。 我连连掏出袖中所剩无几的化影散,将之洒于暗影之上,冷眼看着暗影痛苦地挣扎着,直至化成封於的模样。 “坏了我的好事,还想遁逃?”我一脚踩在他的背脊上,语气不善地说道。 封於稍显错愕,细细地打量着我,“你是百里歌?” “废话,我不是,难道你是啊?” 他偏过头,一双墨黑的眼眸仿若要将我洞穿般,直勾勾地盯着我,“你怎么发现本座踪迹的?” 封於疑心病颇重,我若是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极有可能抽丝剥茧,进而寻到百花仙子反戈的证据。 事实上,我并不喜欢百花仙子,她的死活和我也没多少关系。但她毕竟是容忌的盟友,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势必会影响容忌的计划。 深思熟虑之后,我终是开口,悄然地将直指百花仙子的矛头转了个方向,“密林迷瘴中,是你隔空击碎了百花仙子的脚踝嫁祸给我的吧?那时的你,就隐藏在洼地中的积水中,对么?并非我过于敏感,而是你周身怨念过重,吓着了我腹中孕灵,使得我腹痛如绞。从那时起,我便格外留意周遭可用于盛水的一切器皿。” 封於闻言,疑心顿消。 他抬手按着我踩踏在他背脊上的脚,用力一挣,便摆脱了我的桎梏。 我体内孔雀胆之毒未解,暂不敢动用乾坤之力同他对抗,就怕一个不小心,孔雀胆之毒随着乾坤之力于血脉中四处游走,将毒性渡给了腹中孱弱不堪的孕灵。 无奈之下,我只得尽量拖延时间,静候容忌归来。 “说吧,为何一路跟踪我?”我松了脚,站定在距封於一尺之外的地方,冷声质问着他。 封於讪讪笑道,“传闻,你与东临王感情破裂,本座自然是来探探虚实的。” “得了吧。什么探探虚实?分明是来挑拨离间的。堂堂圣君,净做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儿,就不觉得丢人?”我轻挑着眉峰,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搭着。 “百里歌,激怒本座对你有何好处?东临王不在,你以为仅凭你一己之力,能打得过我?”封於背手负立,贪婪的眼神落在我微凸的腹部上。 我眉头紧拧,双手护在身前,更为小心地提防着居心不良的封於。 “呵!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封於冷笑着,不疾不徐地朝我逼近。 我不断地向后退着,直至被他逼至墙角,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提起乾坤之力,欲同他正面交锋,以攻为守,防守反击。 封於见状,啧啧出声,“果真,会抓会挠的野猫比起怯懦温驯的雪蛙,有趣得多。” 他眯了眯眸,猛然出手,袖中形如黑烟的怨念源源不断地往外溢着,气势汹汹地吞吐着烟雾,朝着我微凸的腹部袭来。 砰—— 千钧一发之际,掉漆的陈旧木门被容忌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原先被绑于门后的雀鸟重获自由,扑棱着翅膀四散而去。 封於神色一凛,眸中慌乱之色彰明较著。 下一瞬,容忌身后忽而冒出足足十二位身披袈裟,头顶佛光的得道僧人。 他们一窝蜂地涌入并不算宽敞的茅草屋中,顺着木门两侧呈八字状有条不紊地依次排开。 封於埋头曲颈,如寒蝉般,哑然失声。 待十二位得道僧人齐念清心咒,容忌手执古檀佛珠,将周遭佛音尽数纳于佛珠之中,使得珠圆玉润的佛珠顶口,源源不断地冒出闪着金光如流云绸缎般朝封於天灵盖聚涌而去的佛道善缘。 封於更显惊慌,双手紧捂着天灵盖,嘴角白沫堆砌,面色青黄,身体颤得厉害。 “再念,小心本座腌了你们的舌头!” 封於如猛兽般嘶声咆哮,他踉跄冲至一年幼僧人面前,正欲伸手拧断他的脖颈,容忌已先他一步,将年幼僧人安然无恙地带至身后。 “东临王,得罪本座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封於被佛音摧残地浑身战栗,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个不停,偏他那张嘴犟得很,时至今日,竟还有心思恐吓他人。 容忌冷笑,“十二铜僧阵,乃本王特意为你所设。你以为,你还有生还的可能?” 封於面色灰黄,如醍醐灌顶,“东临王这是有备而来?” “本王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容忌略微上挑的眼梢带着些许侵略性,唇角的笑透着点点杀气,迷人且危险。 我原以为,过去的四个月里,容忌除了陪我说话解闷儿,就没做过其他事。没想到,他竟在短短的四个月里,精心设了个局,将封於算计地措手不及。 第四五五章 小野之死 我冷眼看着命悬一线的封於,顺手掐着他的下颚,将袖中灵虫塞入他嘴中。 封於瞪圆了眼,喉头刚发出一声呜鸣,灵虫便顺着他的喉管一路下滑。 “这是什么?”封於重咳不止,恶心地阵阵干呕。 我将灵虫封至封於丹田之内,确保他短期内无法将其逼出体外,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轻嗤出声,“灵虫而已,不致命。” 起初,我原以为我体内灵虫乃封於所下,但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才料定他不知情。 转念细想,灵虫除却有碍伤口愈合之外,于身体并无其他伤害。若是封於、叶修之辈欲加害于我,定不会选择如此温和的灵虫。 封於由怨念而生无情无义,叶修因祁汜的缘故恨我入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对我心慈手软。 可这么一来,下灵虫之人究竟是谁?正如容忌所说,天弋坏得单纯,这等小动作他根本不会去动。 难道,是华清? 四个月前,她恰巧乍现于我的梦境中,并将避世拂尘赠予了我。若说梦境之中她无法对我下手,但避世拂尘我是确确实实带出了梦境外。 也许,灵虫就夹藏在避世拂尘中。 更有甚者,孔雀胆之毒也极有可能源自避世拂尘之中。这四个月,我鲜少动怒,也未动用过乾坤之力,因而孔雀胆之毒迟迟未发。 近两日,我因百花仙子之事郁结于心,再加之封於怨念侵扰,药仙又在茅草屋添了迷香,这才使得我体内孔雀胆之毒于短时间内迅速蔓延。 我委实不愿相信对我推心置腹的华清会频频设计于我。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华清就是前任凰神凤主,那她眼下对我所做的一切,便显得合情合理。 一来,我与她一样,曾被万民逼得跳下诛仙台九死一生。许是出于怜悯,她对我带着与生俱来的善意,并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间。 再者,她既浴血归来,心中仇恨自不必分说。仇恨,应该是她处心积虑想除掉我腹中孕灵,继而将我逼成魔神的主因。只要我成了魔神,上古魔龙的魔神论就不会应验在她身上,她便足够时间施展开对万民的报复。 如此推算,华清极有可能就是前任凰神凤主。 但在未发现确凿证据之前,我心中依旧存着一丝侥幸,寄希望于前任凰神凤主另有其人。 哗—— 恍然间,清脆水流声乍泄,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下一瞬,一股带着热气的臊味儿从容忌身后传来。 我冷不丁地扫了一眼容忌脏污不堪的衣摆,转念一想,便觉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 容忌已是上神之体,根本不会有内急这种情况。 于是乎,我稍稍偏着头,瞥了一眼藏于容忌身后被封於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念着清心咒的年幼僧人。 他局促不安地缩着肩膀,身上砖红色的袈裟并未完全遮住内里的浅褐色僧袍。 再往下看,浅褐色僧袍似是被水渍浸透,色泽渐深。 容忌亦察觉到他身后僧人的异样,遂屏住了呼吸悄然移至一旁。 年幼僧人羞红了脸,只将瓦光锃亮的头低垂至心口处,窘迫地踩着自己脚下一小滩水渍。 到底是年纪小,被吓破胆失了禁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封於竟卯足了气力扑往僧人脚边,尿遁而去。 更合理地说,应当是遁尿。 我与容忌四目相对,均未料到封於会选择如此屈辱的方式逃脱险境。 “居然让他逃了!” 我死死地盯着僧人脚下的那滩水渍,义愤难平。 “罢了,来日方长。” 容忌叹了一口气,转而将我搂入怀中,轻抚着我微凸的腹部,“你没事就好。” 他的手刚触及我的腹部,腹中孕灵突然激动地蹭着肚皮,仿若在同他示好。 “小小乖们似乎很喜欢你。” 容忌勾唇浅笑,莹白的耳廓染上了粉粉的色泽。 他静静听着腹中孕灵的动静,面上虽无冗余表情,心跳却愈发快速。 由此可见,他应该也很喜欢小小乖们吧。 待念咒的僧人次第散去,身披雪白狐裘披风的南偌九风尘仆仆而来。 他拎着染了霜雪的药箱,忙不迭地冲进了茅草屋中。 “师父……” 南偌九双眸淬着泪光,一改往日里恬淡的性子,粗暴地将容忌推向一旁,转而将我紧紧搂入了怀中。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被南偌九勒得喘不过气。 “师父,徒儿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南偌九明溪般透彻的眼眸中满是庆幸,全然未发觉立于一旁的容忌黑成锅底的脸色。 我正纳闷南偌九怎会将我错认成药仙,突然忆起自己还顶着药仙的皮囊,遂着急忙慌地捻了个口诀,恢复了原样。 “北璃王?”南偌九终于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连连松了手,吓得一弹三尺远。 “怪我,被成事不足的封於气糊涂了,竟忘了自己还顶着药仙的脸皮。” 我讪讪笑道,心下却有些疑惑南偌九没能认出我,封於一开始也没认出我,为何容忌能一眼认出我? 容忌看出了我的疑惑,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笨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 “嘴这么甜,怪想吃的。”我莞尔一笑,顷刻间被甜腻的幸福感包围。 南偌九披散着一头墨发,不扎不束,随着凛凛寒风轻轻拂动。 他已然将药仙的尸首从黑漆漆的地窖中扛了出来,这会子,正以干净的布帛,轻拭着药仙面上干涸的血迹。 “师父,你总说行医者,当慈悲为怀。可你为何这么想不开,执意走上不归路?”南偌九低声说着,抬手阖上药仙眼帘。 看着忙前忙后的南偌九,我亦帮不上忙,只浅浅地道了声,“节哀顺变。” “因果宿命罢了。”南偌九似已看透俗世,声色恬淡,人淡如菊。 待他处理完药仙的身后事,这才缓过一口气,柔声道,“北璃王体内融有八荒活水,只需服下饕餮掌心肉及龙胆,便能药到毒清。” “不服解药当如何?” 我淡淡地扫了眼容忌身上的血迹,便知他已然取了自己的龙胆,鼻头一酸,说什么都不肯服药。 “轻则伤及孕灵,重则危及性命。” 容忌闻言,一手攫着我的下颚,稍显强硬地说道,“张嘴。” “我才不要吃你的肉。”我将头撇向一旁,只要想到他徒手剖开腹部直取龙胆的画面,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容忌失笑,“又不是没吃过。再说,你每次不都吃得津津有味?” “………” 我自然听得懂容忌在说什么,脸上突然间上了些热度。 容忌趁我晃神之际,连连将包了糖衣的龙胆外加饕餮掌心肉一同塞入我嘴中。 “好苦。” 我悄然转过身,微仰着头,企图将盈眶的眼泪逼回去。 龙胆什么滋味我根本没尝出来就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再加之龙胆外身裹了一层糖浆,我本该尝不出苦味。可不知为何,我却难过地想哭。 少顷,待我平复了情绪,南偌九顺势扛起了昏迷不醒的祁汜。 “南神医,祁王的咳疾,可有法子根治?”我抬眸看着趴伏在南偌九背上面如白纸的祁汜,心中忧虑甚重。 南偌九摇了摇头,“无药可医。不过,也许可以试试以毒攻毒。古战场不是养伤之地,北璃王不若将祁王交给我,我带他回药王谷,好生照料。” “也好。” 我怎么也没料到,看似与常人无异的祁汜,竟在尔尔谈笑间,病入膏肓。 容忌随我一道目送着南偌九披星戴月而去,轻声细语地宽慰着我,“祁汜吉人自有天相。” “你不是总爱吃他的飞醋?” “我更怕你难过。” 容忌话不多,但每每开口,总能将我感动地眼眶发热。 “笨蛋,还和四百年前一样,这么好骗。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容忌看着背过身悄悄抹眼泪的我,稍显戏谑地打趣道。 我较了真,正了脸色逼问着他,“你究竟扯过多少谎?” “除了上句话,之前所说全是肺腑之言。”容忌轻笑着,同我十指相扣,将我拖出了烛光渐歇的茅草屋。 屋外,十里寒霜铺成霜色长毯,一路绵延至山脚。 容忌豢养多日的纸鹤再度飞至眼前,只不过,这一回它显得尤为焦灼,雪白的身子亦被血色染透,长翼有气无力地往下挂着,似是撑不住周身沉重的血滴。 “怎么回事?” 我虽看不懂纸鹤比划了些什么,但见它这般颓样,心中亦生出了不好的念头。 容忌紧攥着我的手,尤为严肃地说道,“小野被饕餮吞食,小乖情绪失控,大战饕餮却被饕餮重伤,命悬一线。” 第四五六章 你远不如她 小野被饕餮吞食? 小乖命悬一线!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不断地冒着冷汗。 即便容忌一直紧攥着我汗涔涔的手,我一颗心依旧七上八下地落不到实处,只怕自己晚去了一步,再救不回命途多舛的小野。 寒风瑟瑟,钻心刺骨,我与容忌奔走于暗夜之中,任由迎面而来的黑暗将埋藏心底的恐惧一点一点吞噬。 少焉,我们便心急火燎地闯入第三处古战场南羌钩吾山。 我原以为小野尚还有一线转圜的生机,直到瞥见傲然立于面前的凶兽饕餮正意犹未尽地啃噬着小野未及三寸的小巧鞋履,心痛得无法呼吸。 饕餮自是注意到了怒发冲冠的我,但它并未将我放在心上,转而凭着腋下巨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看什么看?你们既有胆量剜去我掌心之肉,我又何须同你们客气?” 见状,我沉痛地闭上眼眸,将周身乾坤之力凝萃于右手掌心,使之化作一只七彩霓凰耀世再现。凤戾长鸣,犹如列缺霹雳般,顷刻间撕破了层层林叶障目的幽闭空间,久久萦绕在黑灰天幕之上。 饕餮硕大的脑袋上,长着一张寡淡的人脸,除却失了一双炯目,倒是称得上一应俱全。 它夹在腋下的巨目瞪如铜铃,尤为轻蔑地讥讽着我,“传闻凰神凤主,乃万神之主。可御万兽,与天同寿。今日一见,却觉凤主你愈发羸弱不堪。以你现在的资质,莫说御我,就连林中小兽都未必肯听你的驱使。” “御你?” 我冷笑道,“在你决定滥杀无辜之际,你的脑袋仅仅只是暂存在你脖颈上而已。” 饕餮面上虽无眼,但鼻上两侧倒还长了两撮浓眉。 眼下的它,浓眉紧皱,口气并不似方才那么冲,“我们曾于第二关古战场中见过一面,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一回,你们剜我掌心肉在先,我为找补点灵气,胡乱吃了一水灵的女娃娃,算是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你怕是不知什么叫胜者为王。” 我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再不愿浪费口舌,遂以周身乾坤之力驱使着七彩霓凰,朝着饱腹餍足的饕餮袭去。 霓凰周身淬着一层雄浑神力,口喷五行真火,稍一低喝,便有滚滚火焰朝着饕餮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横扫而去。 浩浩荡荡的火焰,仿佛泄洪一般,扯开饕餮的皮肉,火舌怒卷,“欻”地一声彻底引燃饕餮周身皮肉,疼得饕餮惨叫连连,倒地打滚。 “想不到,这么久没见,你竟毫无长进。”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七彩霓凰一把火烧得奄奄一息的饕餮,心中顿生狐疑。 以饕餮现在的功力,绝不可能是小乖的对手,兴许连小野都打不过。 那它究竟是如何吞食下小野,继而重伤小乖的? 我冷了眸色,定定地盯着趴伏在地苟延残喘的饕餮,一脚碾压着它的心口处,漠然逼问道,“说,谁指使的你?” “无人。” 饕餮嘴硬,藏于腋下的巨目紧闭。 “蠢兽。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辙了?欲探知你幕后之人,我轻捻一个蛛网便可轻而易举地探知到。” 我摇了摇头,眸中迸现出浓重的戾气,手中却迟迟未有动作,别说蛛网,一根蛛丝儿都未结成。 饕餮倒是个硬脾气,纵我说到这份儿上,仍旧不肯服软主动说出幕后之人。 事实上,驱使饕餮干着伤天害理之事的人,我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 这等缺德事,除了急功近利的前任凰神凤主,不做第二人猜想。 她定是得知了我腹中孕灵并未被药仙所害,怒极攻心,转而将目标放在小乖和小野身上。 小乖毕竟是雏神,她若当真害了小乖性命,定受不了雏神的反弹之力。 小野就不一样了,她资质虽算不得平庸,但绝对算不得上乘,对付起来倒是十分容易。若是小野出事,以小乖的性子十有八九是要随着小野共赴黄泉的。 小乖有恙,最伤心的必定是我与容忌。 脚边,饕餮仍被烈火焚噬着。 它引颈狂嗥,如婴童啼泣般的哭嚎声将我的思绪从九霄云外生拉硬拽回钩吾山中。 我缓缓低下头,我双手紧握轩辕剑,卯足了力气,使得削铁无声的轩辕剑重重劈砍在饕餮四肢上。 轩辕剑每一挥下,饕餮身体便跟着挛动,它腋下的眼眸目眦尽裂,暴涨的红血丝更显得它长相狰狞。 “你远不如她。”饕餮尖牙中,突然蹦出了一句破碎的低吟声。 我冷笑着,转眼便想清楚了饕餮为何对凰神凤主死心塌地。 不出所料的话,饕餮应同药仙一般,曾刻意引导着对前任凤主不利的舆论,推波助澜,最终将她逼上了绝路。 出于内疚,它也该誓死效忠于重活一次的她。 这世道便是如此。 前任凤主被逼死之后,那些道貌岸然手染鲜血的杀戮制造者,开始放下屠刀,虚情假意地述说对她的爱怜。 亦如我被逼着跳落诛仙台后,那些曾将我亲手推上诛仙台之人却开始忏悔,开始为我积德祈福。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我手中轩辕剑已然在饕餮身上劈砍了数百刀。 我不管它是否还留有一口气,一股脑儿地将周身怨气尽数发泄在它身上。 嘣—— 许是我砍得过狠,饕餮鼓胀着的腹部突然崩裂,血色如烟花般发次第炸开。 撕拉—— 下一瞬,饕餮血肉模糊的肚皮被一双沾染着青黄浆液的小肥手撕开,小野圆滚滚的小脑袋怯怯地从饕餮腹中探出大半个头。 她惊惧地环顾着四周,黝黑的瞳孔中淬满了晶莹的泪珠。 待她失焦的眼神聚焦在披头散发的我身上,她向下耷拉着的唇角倏然间上扬,“北璃王,凶兽欺负小野!” 她细声撒娇的样子,带着几分娇俏,委实可爱。 我并未料到小野被饕餮吞食后竟还能幸存下来,欣喜欲狂,遂阔步上前,将全身黏糊糊的小野揣入怀中,“凶兽若是欺你,就百倍还之。” 小野闻言,脏兮兮的脸上显出明媚笑靥,“它吃小野,小野就扒拉它。小野在它腹中不知划了多少道,仍觉不解气,还偷偷撕咬了好几口。” 不错,泼辣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我会心一笑,遂从袖中取出她曾赠我的方糖,继而将之又塞入她殷红的小嘴中。 “容且哥哥呢?” 待小野稍稍缓过一口气,她黑亮的眼眸骨碌碌地转着,四处找寻着小乖的踪迹。 我摇了摇头,正欲开口询问容忌,才觉容忌亦不在我身边。 怪不得我连砍了饕餮数百剑,容忌都未出手阻拦我。想必,容忌见我足以对付饕餮之后,就孤身前去找寻小乖了吧。 小野内疚地低下头,豆大的泪珠簌簌挂下,“北璃王,都怪小野不好。” “没事就好。”我轻声宽慰着她,顺手捻了个净身诀,替她清理着周身青黄酸臭的浆液。 “不是的。这一切,都怪小野!”小野情绪尤为激动地摇着头。 我蹲下身,拨弄着她额前凝结成条的碎发,柔声问道,“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小野重重地点了点头,遂将几日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数日前,一步步生莲的仙女姐姐闯入了青丘。她告诉我,欲救青丘,就必须在短时间内变强。三年之内,我若是无法突破虚无阶,青丘将会被我父君流落在外的孤女所占。” 北弦月流落在外的孤女,不正是云汐? 问题是,三年后云汐才三岁,哪里来的本事能占领青丘? 第四五七章 诡秘羌门村 小野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说道,“仙女姐姐还跟我说,南羌密林中有我正需要的不竭神力。有了不竭神力,我便能轻而易举地突破虚无阶。我担忧云汐会抢走我仅有的青丘,只能铤而走险,一人独闯南羌密林。” 看来,小野是被她口中的“仙女姐姐”哄骗来的。 “小野莫怕,你才是青丘正主,谁都抢不走。”我如是宽慰着她。 退一步来讲,纵三年后凌若和二师兄有意欲助云汐成为青丘新主,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小野面露忧容,“直到容且哥哥一路追随着我的脚步深入南羌密林,披荆斩棘,替我挡去所有伤害,我才意识到仙女姐姐所言全是空口胡说。她跟我说,南羌密林并不危险,传说中的上古凶兽全是纸老虎,不堪一击。不成想,我刚入密林不过两天时间,就遇到过数十只猛兽,最后还被饕餮一口吞食。” “你可记得仙女姐姐的模样?” “仙女姐姐以轻纱覆面,小野并未见过她的真容。不过她周身散发着如薄烟般的飘渺仙气,步步生莲,所过之处,花开遍地。” 花开遍地? 小野口中的仙女姐姐似乎和花有着颇深的渊源,这也使得所有证据都指向百花仙子唐闺臣。 不过,我并不认为哄骗小野的神仙姐姐会是唐闺臣。 她既以轻纱覆面,就证明她并不想展露真容。至于步步生莲,应当只是一个幌子,意在让世人皆以为她是百花仙子。 沉吟片刻,我牵着小野肉乎乎的小手,横跨过刚刚咽了气,周身散发着焦味的饕餮尸首,朝密林深处挺进。 步行数里,林色渐浅。 复行数里,天色敞亮。 入目不再是青黄交接的浅绿深黄,一个规模并不算大的古村落突兀地立于南羌密林中央。 村口处的木柱匾额已有衰朽的趋势,木柱上皆是斑驳虫洞,深深浅浅的虫洞中亦积了层灰。 我抬首仰视着匾额上掉了漆的“羌门村”三字,心中一凛,似有寒气从衣袖处灌体而入。 与此同时,小野亦打了个寒颤双手连连往我身上靠,“此地甚是阴森。” “莫怕。寻常鬼怪绝不是我的对手。” 我如是说着,遂带着小野一同走入这荒无人烟的古村落中。 村中古屋结构甚为怪异,许多屋顶似一面筛,有些是除了椽子之外,不见屋盖,仅余枯枝丫杈横档其间,仿若猛兽骨架上错落有致的肋骨。 “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残萤栖玉露……” 突然间,古屋中传来一道凄婉幽怨的女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我紧了紧小野肉乎乎的小手,循声而去。 古屋里,一妙龄女子身着戏服,端坐于铜镜前,吟唱着失传许久的曲调。 一曲终了,她缓缓转过身,朝我递上手中断裂成两半的木梳,“姑娘,你来了。” 我怔怔地盯着她看了两眼,心下腹诽着她应当是一只脑子不大好使的厉鬼,遂低声应着,“嗯。” 怔忪间,她瞬移至我身前,将她手中的半截木梳塞至我手中,旋即又侧转过身子,吟唱着哀怨凄凉的曲调。 “北璃王,她为何要赠你梳子?”小野警惕地盯着我手中木梳,深怕面前女鬼会突然朝我袭来,老母鸡般张着双臂挡在我身前。 “难道是要我替她梳头?” 我疑惑地盯着手中锈迹斑斑的木梳,转而将梳子插于门闩上,旋即牵着小野速速离去。 砰—— 尚未跨出门槛,木屋之门便应声阖上。 “姑娘,收了我的梳子,就必须将你那一头黑发赠我。”女鬼阴恻恻笑道,再度瞬移至我眼前,以指关节敲击着我的脑门儿。 “………” 我一脚将她踹至一旁,冷漠言之,“少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当恶鬼那些年,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女鬼盈盈笑道,“姑娘,羌门村的规矩,无人能破。” “什么规矩?”我眉头微皱,总感觉自己误入了一个狼窝。 女鬼忽而弓起膝盖,蟾蜍般蹲在地上,嘴里又开始唱着凄婉幽怨的戏文。 歘—— 下一瞬,插在门闩上的木梳犹如飞镖般,急旋着掠过我的耳际,利落地砍下我鬓角一绺头发。 “该死!” 我单手捂着被木梳蹭出一层血的耳廓,另一只手死死地将木梳握于手中,将之捏成齑粉。 女鬼见状,眼眸中亦涌出两绺墨发,她猖狂大笑道,“羌门村,易进难出。你们只有舍去所有,才能活着走出去。” “北璃王,小野好怕。”小野双腿打着哆嗦,吓得不知往哪儿躲。 我一边安慰着浑身冰凉的小野,一边以轩辕剑直指女鬼眉心,“开门。” “姑娘,稍安勿躁。”女鬼一嘴衔着闪着寒芒的剑刃,片刻间将自个儿的舌头刮成了流苏状,迎风而动。 轩辕剑颇有灵气,斩杀邪祟不在话下。 但轩辕剑鲜少遇见过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女鬼,再不愿被她胁,弓着剑身灵活地躲避着女鬼血迹涔涔的舌头。 我无奈地收回轩辕剑,亦不同女鬼计较,转身一脚踹在并不牢固的木门之上。 砰—— 砰—— 砰—— 一连踹了好几脚,破洞百出的木门却纹丝不动。 正当此时,身后再度传来霍霍磨刀声。 “北璃王,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小野以手中长鞭,替我挡去了来势汹汹的百把木梳。 我怔怔回眸,却见百把木梳一窝蜂地朝着小野脑门儿涌去,片刻间就将她一头柔软乌黑的头发蚕食殆尽。 她眨了眨眼,意识到木梳对她做了些什么之后,放声大哭,“小野成秃瓢了。” 我双手护住小野光秃秃的脑门儿,气愤地捻了把天雷之火,将那些成了精的木梳烧成了灰烬。 女鬼盈盈笑道,“多谢姑娘赠发之恩,你们走罢。” 她话音一落,破洞百出的木门轰然倒地,卷起滚滚尘埃,将阴冷昏暗的里屋同朝阳初露的屋外隔绝开来。 我一手扼住女鬼的脖颈,眸中杀意顿现,“说,你的目的。” “姑娘,我能有什么目的呢?你们既收了我的木梳,赔我一头秀发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女鬼讪讪而言,旋即伸出流苏状迎风而动的舌头,飞沫贯出,“还有,别妄图杀我。戏魔不死,我身永存。” “戏魔在哪?” “它无处不在。”女鬼声音极轻,仿若死水面上皱起的微澜,轻酥入骨,使人不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下,小乖杳无音信,我亦无暇同女鬼说长道短。 遂将她狠摔在地,继而带着惊魂未定的小野匆匆离了古屋。 小野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镜子,稍显失落地盯着镜中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儿。 那些木梳明显是冲我而来,若不是小野替我挡去了伤害,变成秃瓢之人,应当是我才对。 我歉疚地轻抚着小野的脑门儿,心中感动不已,“傻丫头,不论何时,都应先护好自己。” “北璃王这么好看,可不能没了头发。小野还小,不碍事的。”小野敛下眸中的泪光,微扬着嘴角,小声嘟哝着,“素来都是容且哥哥保护小野。小野也想当一回英雄,保护好容且哥哥最爱的人。”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将小乖对小野的好看在眼里,鲜少有人能看到小野对小乖的回应。 就连我,也一度以为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单链条而已,即小乖爱慕小野,小野懵懂,情窦未开。 没想到,小野心中,小乖竟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羌门村中,古屋错落,巷道时窄时宽,弯曲而又贯通,幽深曲折,犹如迷宫。 而最为致命的是,我和小野识路的本领都不大好,走了大半日,依旧未能走出羌门村。 眼见夜幕渐沉,我心下亦焦灼万分,既不敢贸然闯古屋,又寻不到出路。 正当我与小野精疲力竭之际,身侧的古屋中突然冲出一面上画着脸谱的小厮。 小野吓得连连往我身后躲,我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手中冰刀暗结。 小厮上下打量着我,顷刻间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剥得一干二净。 他勾唇邪笑道,“姑娘,你既看坏了我的衣物,须得将你身上的衣物赔我才是。” 什么狗屁逻辑? 我恼怒地看着面前画着脸谱尤为惹人厌的小厮,旋即持手中冰刀朝他劈砍而去,“登徒子,想占老娘便宜?信不信老娘剥了你的皮!” 小厮岿然不动地站在我身前,任由我持刀一通狂砍,“姑娘,衣物而已,用得着伤人性命?” “哪里来的山魈野鬼,也敢自称人?”我反唇相问,意识到无论怎么砍都砍不死他,只得退后了一步,同他拉出一段距离。 “是人是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戏魔不死,羌门村的规矩不破,你就必须按规矩行事。”小厮沉沉说道,旋即微微转动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将视线落在我的领口上。 我亦察觉到了羌门村的邪门之处,双手死死地挡在身前,深怕下一瞬身上的衣物会突然间飞至小厮身上。 嘣嘣嘣嘣—— 下一瞬,衣物上的明扣暗扣尽数崩裂。 我诧异地低下头,急急地掏着袖中尘封已久的弱水披风。 然,我尚未找到弱水披风,前襟上的布帛次第爆裂,使得我尤为狼狈地杵在天色尚未黑透的羌门村中,衣不蔽体。 这是什么鬼村落! 我以闪着耀光的乾坤之力挡住大半身体,却始终找不到御敌制胜的捷径。 面前画着脸谱的小厮稍显扫兴地收回视线,转而朝着邻屋中屠夫装扮的男子喊道,“此人烧死了你婆娘,不若你将她带回家当婆娘?” 一脸憨厚的屠夫兴冲冲地从屋中探出大半个脑袋,旋即以极为贪婪的眼神打量着周身覆着奇光的我,“婆娘,跟我回家。” “………” 若是按照现有的形势发展,我纵有乾坤之力傍身,也未必能躲得过眼前这位一脸猥琐样的屠夫。 “小妹妹,你砍断了我的手,须得赔我一只手。” 正当我被莽撞屠夫纠缠之际,独臂老汉突然勒着小野的身体,将她往黑漆漆的屋中带。 “小野!”我一脚踹开身边莽夫,急急地朝着小野冲去。 然,我的脚踝被屠夫死死地握在手中,动弹不得。 “婆娘,跟我回家。”屠夫讪讪笑着,满脸肥肉堆砌,令人作呕。 我手握轩辕剑,朝着他的脑门儿疯狂地劈砍而去。 可怕的是,他似不知疼痛一般,任我将他劈得头破血流,亦是一声不吭。 无计可施之际,我仓皇地掏出昆仑镜,欲穿梭至镜中躲避片刻。 “昆仑镜,你倒是显显灵!”我紧张地敲击着昆仑镜面,眼看着一只腿已经被屠夫拽入屋中,慌得浑身发颤,冷汗迭出。 “嘿嘿嘿,等我将你双足剁了,再将你绑在榻上,看你还往哪儿躲!”屠夫狞笑连连,猛一使力,将我整个人皆拽入了昏暗阴冷的古屋中。 天,想我一世英名,竟将葬送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村落里! 我绝望地盯着一脸横肉的屠夫,既杀不死他,也逃不出古屋,一时之间除了祈祷容忌快些找到我,再无他法。 第四五八章 戏魔 霍霍霍—— 古屋中,刀具一应俱全。 屠夫背对着我,曲着结实的双腿,坐于矮凳上不知疲惫地磨着刀。 “等我将你的双足砍了,你就再也逃不了了。” 屠夫察觉到我的视线,猛然抬头,呵呵直笑。 我见过诸多恶鬼,亦十分了解恶鬼的秉性。 事实上,恶鬼除了比寻常小鬼更顽劣一些,并无其他区别。 但羌门村中的鬼,似乎脑子都不太正常,像是发了疯一般,神神叨叨,魔怔得厉害。 这其间,定有不为人知的变故。 只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究羌门村中到底发生了何等的变故,草草地在周身设下数道结界之后,便穿针引线,将流光溢彩的乾坤之力当成了丝线,稍显笨拙地缝补着身上破漏百出的衣物。 铛—— “大功告成。”屠夫哈了一口凉气,一手抄起磨刀板上的砍刀,朝着犄角旮旯处的我走来。 我旋即放下丝线,以水式心法第七招和风细雨朝他袭去。 阴涔涔的冷风夹杂着细密雨丝尽数落在他身上,雨丝转眼间便化作钻骨嗜血的灵蛭,一伸一曲熟稔地往屠夫皮下钻。 屠夫脚步微顿,嘴中念念有词,“臭婆娘,哪里学的歪门邪道?看我不抽死你!” 他粗粝的手指胡乱地拨去古铜色小臂上不断往里钻的灵蛭,一边抡起砍刀,朝着我的脚踝砍来。 我急急缩着双腿,反手擒着他的手腕,遂以轩辕剑剁下他的手臂。 邪门的是,轩辕剑刚剁下他的手臂,他伤口横截面上旋即抽发出如幼芽般近乎透明的血管。 眨眼功夫,他半截儿断臂还未凉透,便有新臂萌发。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我以防御的姿态将轩辕剑横亘至身前,双眸亦紧盯着满脸横肉的屠夫,一颗心七上八下尤为没底。 屠夫往我脚踝处一瞥,砍刀在半空中挥下,发出“咻咻”的响声,毫不含糊地朝着我的脚踝砍来。 “等等,我们谈谈?” 我努力平复着心绪,尽量显得心平气和地同他说道。 屠夫孔武有力的臂膀在空中一顿,面上又染了层愠怒,自言自语道,“同你这个疯娘儿们有什么好谈的!” 话音一落,他再度抡着锋利无比的砍刀朝着我的脚脖子挥砍而下。 我毕竟有乾坤之力护体,自保倒是绰绰有余。只是,我不知屠夫会癫狂到什么时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逃出这间暗无天日恐怖阴森的古屋,更加不敢确定被独臂老汉掳走的小野能否自保。 “疯婆娘,今儿个怎么变了模样?怪好看的。” 怔忪间,屠夫似乎改了欲看我双脚的念头,他随手丢掉手中砍刀,转而伸手紧扣住我的下颚,“哪里找的美艳脸皮儿?” 他指尖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尤为熏人。 正当我欲将他推开之际,木门应声碎裂,屋外的凉凉冷风迎面袭来,使得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容忌手持斩天剑,如同嗜血修罗般静立于门口处。 他未置一词,但琥珀色的眼眸中已然发出令人胆颤的寒光。 屠夫盯着容忌看了两眼,眸中显露出惧色,不动声色地往我身后躲着,“臭婆娘,竟敢背着老子在外头偷人!” 容忌一脚跨过约莫三寸高的门槛,墨发因飙升的怒气迎风鼓动,“敢动我的女人,是嫌命太长?” 我忙不迭地往容忌身上扑,“他叫我婆娘,还要砍断我的腿。” 可能是知道容忌在,屠夫伤不了我,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 容忌瞥了眼我身上破碎得如同狗啃过的衣物,旋即解下外袍,轻轻地披在我的肩上,“乖,我在。” 屠夫冷淬了一口,再度提起砍刀,不要命地朝容忌扑来,“狗男女!老子砍死你们。” 容忌一脚踢落屠夫手中的砍刀,斩天剑利落地剜下屠夫瞪得溜圆的眼珠子。 “我的人,岂是他人能窥伺的?” 容忌冷声说道,旋即将屠夫的眼珠剁成泥浆。 屠夫紧闭着双眸,道道血泪从中挂下。 然,当他睁眼之际,眼眶中竟又冒出两颗浑浊发黄的眼珠子。 容忌见状,偏转过身,朝着门口处浑身青黑的男孩招了招手,“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男孩点了点头,朝着灶台处径直走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满身阴气的男孩,低声询问着容忌,“他是谁?” “戏魔。” 容忌答着,顺势将我紧拥入怀,“羌门村凶险无比,幸好你并无大碍。” “羌门村为何如此邪门?村中恶鬼砍不死,烧不灭,他们所言必然兑现。这老屠夫甚至要我当他婆娘,真真是匪夷所思。” 回想着羌门村中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攥着容忌的袖口,再不敢松手。 与此同时,男孩已然蹲伏下身,费了些气力将灶台下一块与周遭砖头格格不入的红砖取出。 眨眼间,环伺在古屋中阴森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柔和温暖的橘色烛光。 点点烛光下,屠夫一边磨着锈迹斑斑的屠刀,嘴里还哼着民间小调儿,乐趣横生。 石榻上,一女子就着昏黄的烛光缝补着屠夫穿破了的衣裳,亦和着屠夫的声儿柔柔地哼着脍炙人口的曲调。 男孩双目濯濯,面无表情地盯着古屋中恩爱两不疑的小夫妻,转身走出了古屋。 我与容忌亦紧随其后,匆匆地出了古屋。 男孩转眼又入了邻屋,他亦在邻屋灶台下,取下数块红砖。 玄妙的是,他每每从古屋中取下格格不入的红砖,古屋中的诡谲气氛便被悄无声息地化解。 “怎么回事?”我低声询问着容忌,对我走在我们面前,身材羸弱的男孩的身世遭遇愈发好奇。 容忌沉声说道,“羌门村民风淳朴,安宁祥和。十年前,一宦官荣归故里,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他好听戏,遂在村口搭建了一个戏台。没几日,他又惦记上唱戏的旦角,几次三番欲轻薄人家。旦角性子刚烈,宁死不屈,吊死在戏台之上,死不瞑目。” “都成了宦官,竟还存着这门子龌龊心思,真真是个祸害。”我忿忿不平地说道,突然间忆起初来羌门村时遇上的身着戏服的女鬼。 “宦官为掩盖罪行,一把火烧了戏台,并将藏于戏台砖脚下旦角之子活活烧死。旦角之子怨念颇重,久而久之便成了为祸一方的戏魔。他成魔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宦官千刀万剐。待他大仇得报,本该散尽怨气投胎转世,但他执念不死不肯离去,遂将原本用以搭建戏台的砖头悄无声息地置放于家家户户灶台下。” “本是可怜之人,报仇雪恨无可厚非。只是,村里百姓何其无辜,无端地赔上了性命!”我既有些心疼眼前瘦弱的男孩,又深知他已成魔,心性无法自控,只得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愿靠得过近。 男孩听到了我的感慨,缓缓转过身,濯濯黑瞳中挂下两道血泪,“除了宦官,我从未想过伤害过无辜之人。” “那你为何非要将那些染了怨气的砖头偷偷塞入村民屋中?” “大仇得报之后,我如同往常般四处串门儿,想同村中伙伴再玩一次斗蛐蛐儿。可是,所有人都惧怕我。他们不止请道士驱逐我,还用鞭炮炸我。我很伤心,委实想不明白原先和善的村民为何变得面目可憎。好在,那位远道而来的女道长偷偷地告知了我解决之道。她说,只要将红砖偷偷地塞入灶台下,村民便会被我同化,再不会嫌弃我。”男孩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他脸上死气很重,但并不算骇人。 女道长? 莫不是华清…… “你可还记得女道长的模样?”我急急地追问着男孩,委实不希望华清亦牵扯其中。 尽管,我身上的灵虫蛊和孔雀胆极有可能是华清所下,就连引诱小野独闯南羌密林之人都有可能是华清,但在我尚未取得确凿证据之前,我始终不愿相信华清做了这么多坏事。 印象中,她还只是个天真活泼,与世无争的少女。 男孩摇了摇头,“她带着黑纱斗笠,我未曾见过她的真容。” 闻言,我悄然地松了口气。 没见过真容,就意味着来者也许不是华清。 不多时,男孩继而开口,将他尚未说完的羌门往事,一一道来,“我照着女道长所说,将红砖纷纷放至在村民屋中灶台下,满怀期待地蹲在村口处,寄希望于他们一夜之间能变回原样。遗憾的是,他们不但没有恢复原样,反倒害了失心疯,自相残杀,尤为残忍。屠夫突然犯起了疑心病,疑他婆娘与外人有染,乱刀砍死了婆娘后,一刀抹了自个儿脖子,命丧黄泉。他邻屋中的刘老九是个小裁缝,可他屋中衣物突然染了魔性,群魔乱舞。刘老九发了疯,以裁缝刀绞烂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连同着皮肉一道,绞得稀碎……” 我听得毛骨悚然,旋即拽着容忌的胳膊,指了指小野被拖走的方向,双唇微颤,“小野不慎被独臂老汉掳走,我们还是快去寻她罢。” “别担心,小乖早去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长舒了一口气,高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平稳落地。 话音刚落,小乖便背着昏迷不醒的小野从巷尾处蹿出。 “小野怎么了?”我见小野昏迷不醒,心下更加内疚。 “她没事。兴许是被我看到她脑门儿光光的模样,有些委屈,哭晕了过去。”小乖偏头轻抚着小野的脑门儿,咧嘴浅笑着,“没了头发怪可爱的。” “臭小子,怎么弄得浑身是伤?”我尤为心疼地看着满身血迹的小乖,忙不迭地为他疗伤止痛。 小乖瘪了瘪嘴,往我怀中蹭了蹭,“娘亲亲别担心,小乖不疼的。” “学什么不好,偏要和你父君学嘴硬?”我剜了一眼形容尚小浑身是伤的小乖,心疼得紧。 容忌尴尬地轻咳道,“在孩子面前,给我留几分薄面。” 男孩呆呆地看着我们拌嘴的模样,濯濯黑眸中露出些许艳羡,“为何你们能如此幸福?” “你也可以。”容忌指了指突兀地杵在村口前的戏台,薄唇轻启,“去吧。将砖头复原,你同村中冤魂便可转世投胎。” 男孩重重地点着头,颇为眷恋地瞥了一眼古屋中,坐于铜镜前唱着戏文的女鬼,“娘,来生见。” 古屋中,女鬼猛然回眸,怔怔地盯着面前周身灰黑的男孩,哭着哭着却绽出了笑容,“儿,来生见。” 耳边,依旧萦绕着挥之不散的晦涩戏文,戏魔已经怀揣着一堆红砖立于戏台之上,同羌门村的游魂野鬼一道,终归黄泉路。 “都是群可怜之人。”看着羌门村中频频有鬼魂飘出,一时间,我亦是唏嘘不已。 容忌转眼将小乖和小野托付给风尘仆仆赶来的追风、铁手,郑重其事地同我说道,“歌儿,华清邪念已生,留不得。” 第四五九章 倾扇 “也许,不是华清。” 尽管,所有证据都指向华清和前任凰神凤主之间颇有渊源,但在未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我还是希望她仅仅只是华清山的道士。 容忌略显无奈地感慨着,“幸亏她不是男子。” “幸亏你不是女子。”我亦感慨地回了一句。 容忌冷哼道,“欠收拾的东西,一天不抬杠,浑身难受?” “确有几分不适。”我捧着微凸的腹部,总觉小小乖们闹得厉害,眉头紧拧,心事重重。 “哪里不适?”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绽出了一丝裂痕,他焦灼地询问着我,琥珀色的眼眸在我身上来回扫视着。 我没料到他会这般紧张,失笑道,“不碍事,许是小小乖们在闹脾气吧。” 容忌闻言,半蹲下身,煞有其事地同我腹中小小乖们商议道,“你们纵翻了天,父君也会给你们撑着。前提是,不得闹我媳妇。再闹得她不舒服,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我看着容忌傻乎乎地对着我微凸的肚子自言自语,憋笑憋得委实辛苦。 小小乖们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隔段时间见不着美男,就开始闹腾。 见一次祁汜,她们可以安分一整天。 见一次花颜醉,她们能安分大半个月。 如是想来,改天我须得多去妖界走动走动。 不过话说回来,容忌长得亦十分俊美,小小乖们起初还愿意听他说话。再后来,她们似乎意识到容忌是她们父君,是她们不能动的男人,便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任他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闹到最后,容忌亦无计可施,只好冷着脸凶了她们一顿,原以为她们会闹得更凶,不成想她们反倒安静了下来,再不敢闹我。 容忌尤为心疼地将我揽入怀中,“这两兔崽子,当真欠收拾。” 谁说不是呢?偏打不得,又舍不得苛责,只得生生受着。 好在,近段时间鲜少晨吐,虽不能像之前一样行动自如,但起码不会一整天晕晕沉沉,除了吃和睡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南羌密林卧狼当道,前途凶险难测,我们不如先回北璃从长计议?”容忌审慎言之。 容忌并不是知难而退之人,他不过是怕我再度受到伤害罢了。 我原不想中途折返,但我又不敢拿腹中小小乖们的性命冒险,只得应了容忌所言,双双打道回府。 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 正当我与容忌准备原路折返之际,耳边琴音渐起,由远及近,乍然一听便觉气势滂沱,大有十面埋伏之势。 我和容忌对望了一眼,均生出几丝疑惑。 怎的荒山野岭之中有人弹琴? 琴声中正稳当,夹杂着丝丝寒意,忽如波涛层层推进,忽如海潮寸寸褪去,忽如峡谷中的急劲旋风,忽如夜幕上静静流淌着的霓虹缎带…… “这琴声来得古怪,只怕于我们不利。”我在容忌耳边低语道。 容忌摇了摇头,“御兽之音,和平中正,想必是有擅琴之师以琴音御兽。” 倏然间,一体格类似猛虎,嘴边长着青色獠牙的长毛猛兽和着愈发紧凑的琴音而来。 “梼杌?”我讶异地盯着面前尾长八尺的猛兽,困惑不已。 照理说,上古四大凶兽早已命丧第二关古战场之中。 怎么除却饕餮,梼杌也起死回生了呢? 它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将冷然的眸光投射至我身上,“杀我兄弟,罪不容诛!” 我悄然退出容忌怀中,手持轩辕剑直指梼杌长毛遮覆的硕大脑袋,眸中闪着点点兴奋之光,“你打不过我,报仇雪恨之事,恐怕是做不到了。既然如此,不如我送你一程,让你早日与饕餮于黄泉路上相见,如何?” 梼杌转了转眼珠子,终于意识到我在挑衅它,勃然大怒,“纳命来!” 凶狠有余,底气不足。 我冷冷地剜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梼杌,手腕轻轻一转,轩辕剑便直捣黄龙,直取它心腹之地。 “还怀着身孕,尽量少提刀。”容忌忧心忡忡地看着张牙舞爪的我,连连将我拽向身后。 真是扫兴。 我撇了撇嘴,见容忌态度尤为坚定,趁他不备又往梼杌身上捅了一个大窟窿,才讪讪收回轩辕剑,“知道了,全听你的。” 容忌无奈地叹着气,“皮猴儿般,越发架不住你。” 他如是说着,遂从素色广袖中掏出尘封已久的碧箫。 他一手执箫,一面慢慢靠近狂躁不安的梼杌。 箫声清丽,忽高忽低,低到极致,又如轻灵跳跃着的灵鹊儿盘旋而上,每个音节均清晰可闻。 我在声乐方面,并无甚造诣,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欣赏箫声。 可我万万没想到,不远处又传来铮铮琴声。 悠扬琴声同清幽箫声相融,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尤为和谐。 不多时,琴音渐渐高亢,箫声慢慢低沉,琴箫之声极近繁复变化,每一个音节却又抑扬顿挫,恰到好处。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低而不断,如游丝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更添回肠荡气之意。 “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我所言并无深意,无外乎发自内心深处的有感而发。 容忌悄然放下碧箫,稍显尴尬地说道,“我当真没料到林中琴师会和曲而谈。” “淙淙琴箫之声,不伤一兵一卒,就降服了凶兽,妙极。”我不咸不淡地说道,对于密林中以琴音御兽的琴师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不多时,梼杌暴毙身亡之际,林中有徐徐香风和着梼杌满身的血腥气迎面拂来。 轻盈的脚步踩碎了一地的枯叶,使得余音袅袅的密林多了些诗情画意。 我缓缓抬头,定定地盯着穿林而来的蒙面女子,视线从她发髻上的乌云簪一路下移,最终定格在她脚边的淡粉莲花上。 轻纱遮面,暗香盈袖,步步生莲,这不正是哄骗小野独闯南羌密林的神秘女子? 思及此,我心中俨然生出几分敌意,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风姿绰约的女子。 她的视线并未在我身上停留,从她出现伊始,她便直勾勾地盯着容忌,眸中情愫暗生。 容忌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注视,他极为乖巧地退至我身后,轻拽着我的衣袖道,“她在觊觎你的男人,你不该有点表示?” 我满头黑线,语气不善道,“同人家琴瑟和鸣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小醋包。在我眼里,除你之外,雌雄无异。同她琴箫和声,是为偶然,绝不再犯。”容忌似乎很喜欢看我吃醋,他虽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嘴角却愈发上扬。 罢了,他惹的桃花债,数不胜数,也不多这一个。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遂微仰着下巴,尤为客套地同面前女子寒暄一二,“姑娘琴艺卓绝,在下好生佩服。” 她脚步微顿,素手轻摘下面上轻纱,轻声细语地回着话,“林中凶兽繁多,姑娘未受惊吧?” “纵林中有凶兽出没,夫君也能护我平安无虞。” 我不咸不淡地回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只觉其姿容皎皎,倾国倾城,赏心悦目。 她会心一笑,红唇轻启,“林中终究不太平,二位速归。” “敢问姑娘,近日可有出过南羌密林?”我懒得同她虚与委蛇,遂直截了当地询问着她。 “倒是出过一趟,办了点私事。”她莞尔一笑,翩翩然转身离去。 “私事?你可知你所谓的私事,差点儿害了一无辜孩童的命?” 一想起小野差点葬身于饕餮腹中,我心中怒火更甚。 她不以为意地说道,“青丘狐仙一族,都该死。” 我心中生出几分兴趣,遂追问道,“数月前,青丘狐仙一族惨遭灭族之灾。你与青丘狐族之间究竟有多深的仇恨,竟连青丘狐族唯一的正统血脉都不愿放过。” “无可奉告。” 她轻解下腰间彩带往林木上轻轻一掷,足间点地,轻盈跃上彩带,仙姿飘袂,余香清幽。 待她纵身没入密林之际,倏尔回首,痴痴地望着容忌,薄唇轻启,“我叫倾扇,林中花神。” 容忌置若罔闻,低头轻拢着我微敞的衣袍,“莫要同这些没脸没皮之人置气。” “同她置什么气?天底下,仰慕你的人数不胜数,我哪里气得过来?”我敛着眸中的戏谑之色,继而郑重其事地说道,“容忌,也许我们错怪了华清。” “何以见得?”容忌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倾扇尚未出来之前,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华清为上一任凰神凤主。只是,比起华清,倾扇的身形与前任凤主更像些。她们皆以轻纱覆面,身姿窈窕袅娜,比起身材单薄的华清,要妩媚许多。”我如是说道。 “歌儿,凡事多留个心眼儿,总没坏处。我知你喜欢华清,也盼着她不是罪魁祸首,但你务必保护好自己。”容忌极为严肃地说道。 我低低应着,因着倾扇的出现偷偷高兴了大半天。这么一来,华清的嫌疑便减轻了大半。 首先,倾扇哄骗小野独闯南羌密林,除却想毒害小野之外,应当还想着借小野之力,将我引入这诡谲莫测的南羌密林。 再说那位同药仙暗通款曲给我下孔雀胆欲毒害我腹中孕灵的前任凰神凤主,她若事先不知我会闯入密林,定不会同药仙浪费口舌要他助她一臂之力。 再加之倾扇的身形同我在药仙梦境中窥伺的前任凤主的身形尤为相似,我已然可以确定,倾扇即为前任凰神凤主。 倾扇浴血而归,定是为复仇而来。 她三番两次欲毒害我腹中孕灵,现在又试图引诱容忌,无非是想要影响我的心绪,不遗余力地将我引向魔神之路。只要我成了魔神,上古魔龙的预言便落在我头上,她才有大把的时间去复仇。 至于华清,许是在我体内种过只能窥心的灵虫。我不知她此举何意,不过灵虫无毒,我也不愿追究此事。若她能解释清楚,得过且过便罢了。 “傻笑什么?” 我摇了摇头,含糊其辞道,“林色渐晚,有美夫相伴,郁色顿消,神清气爽。” 容忌颇为用力地捏着我的鼻子,眉眼间尽是宠溺之色,“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会缴械投降?密林中危机四伏,你必须同我速速离去。” 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我郁猝至极,小声咕哝着,“行了行了。同你回去还不成么?” 容忌紧攥着我的手,郑重其辞,“歌儿,华清不值得你对她推心置腹。纵你将之前种种都推至倾扇身上,你体内的灵虫又当何解?还有羌门村的灭村惨案,你敢说和华清毫无牵连?” 戏魔说过,他并不知红砖会伤及村民性命,这一切,均是出于一位女道长的授意。 倘若,华清真是戏魔口中所说的女道长,那么她身上将背负一村寨的人命。 “歌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华清和倾扇本就是一伙的?”容忌声色寂寂,在溶溶夜色下透着点点苍凉。 他话里的深意,叫我心神为之一震。 之前,我只顾着为华清撇清嫌疑,却没想过,也许她和倾扇早就沆瀣一气。 她们一人欲窥伺我的内心,一人欲将我逼成魔神,看似并没有实质性的关联,但她们二人下手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兴许,华清当年也曾随着芸芸众生一道,逼死过倾扇。如今,倾扇归来,她同药仙一般,满怀歉意,为倾扇鞍前马后,只为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第四六零章 以牙还牙 “歌儿,随我回去。” 容忌抬眸,看了眼压顶的乌云,审慎言之。 我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幕上形态愈发诡异的沉沉积云,低声道,“我们怕是走不成了。” 话音一落,天幕上诡秘的乌云便堆砌成城门状,门楣上浮云匾额雕琢着“混沌”二字。 南羌密林倒是有趣,我与容忌原本就没存着勇闯密林的心思,只一心一意地顾念着小乖和小野的安危。 如今,小乖和小野已被追风、铁手护送回北璃,我和容忌便生出了打道回府的心思。 不成想,继第五处古战场守关者梼杌摆脱阵地束缚,在我和容忌之前耍了一阵猴戏后,第六处古战场守关者混沌又赶着来送死。 我冷哼道,“山不就我我就山?这些古战场,怎么跟长了脚一般,死缠着我们二人不放?” 这般死缠烂打的泼皮样儿,倒是像极了容忌周遭的莺莺燕燕,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容忌眸色一冷,腰间斩天剑鸣动而出。 剑芒如同冲天火光,将两侧林色映射的一片通明。 下一瞬,容忌静静地立于剑芒中央,如远古上神临世一般,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素素流光中的透亮弯月。迫而察之,灼若盈盈绿波中悄然盛开的芙蕖。 与此同时,天幕上云门大敞,一周身似火通红,形状肥圆,四翅六腿的无脸硕犬昂首立于云门内。 不得不说,臭名昭著的四大凶兽,长相委实对不住“盛名”,丑得不堪入目。 混沌同腾空而起的容忌之间,只隔了一道窄长的天堑。 天堑以东,是朔风回雪皎皎兮明月令人不可直视的容忌。 天堑以西,是无目无耳咧着血盆大口狂吠不止的凶兽混沌。 电光火石之间,斩天剑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深埋入混沌火红的背脊之上。 混沌惨叫一声,趔趄着向后退去,化作了一片红霞,消失地无影无踪。 云端幻术? 我察觉到容忌面前的混沌仅仅为幻术所化之后,旋即抽出轩辕剑,凌空而起,急速旋身,往身后挥出一片绚烂光幕。 光幕似臻臻繁星自夜幕中流泻而下,恰巧斩灭了朝我心口袭来的数道虹芒流光。 “想暗算我?”我横眉一挑,颇有些兴味地看着面前怒气勃发的凶兽混沌。 “杀我兄弟,罪不容诛!” 混沌张着血盆大口,唾沫横飞地咆哮着。 一时间,臭气同戾气齐飞,熏得我恨不得在将它捅成马蜂窝前先用花露替它净个口。 我憋着一口气,长剑如同缎带般挥洒自如,刺眼的剑芒直戳混沌命门,宛如威严的银龙般,势与天幕上骤响的列缺霹雳连成一串。 此时,容忌已浮光掠影般闪现至我身边。 他一头墨发在疾风中狂舞,眸若冷殿,手中斩天剑于须臾间同轩辕剑合体,朝着混沌不堪一击的肥硕身体刺去。 不料,混沌尚未被利刃刺中,其肥硕的身躯已然被梨花古琴贯穿。 我和容忌四目相望,于同一时刻收了剑,冷眼看着披荆斩棘而来的倾扇。 她面上挂着炎炎的笑意,但杀意亦随之弥漫开来,“不是警告过你,不得伤及无辜?” “嗷呜——” 混沌低鸣了一声,未置一词便一命呜呼。 倾扇见状,素手拂去梨花古琴上的血污,朝着容忌盈盈施了一礼,“让公子受惊了。” “………” 我无语地看着自说自话的倾扇,只觉得她的脸皮堪比铜墙铁壁,厚得刀戟不入。 “嘶——” 倾扇指端被琴弦割了一大道口子,深吸了一口气,罥烟眉轻蹙。 容忌冷冷地扫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倾扇,压低了声同我耳语道,“她是不是以为我会快步上前将她搂入怀中,继而将她受伤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我失笑道,“可别让她失望才好,去吧。” “她也配?” 容忌尤为傲娇地回了一句,顺势将我搂入怀中,轻握住我完好无损的手,将之放至嘴边,轻轻吹着。 指端传来酥酥麻麻之感,惊得我连连收回手,嗔怪地推搡着他,“你做什么?” “想与你泅渡一方天地,共一场生死。”容忌抬眸,含情脉脉道。 “公子,林中危机四伏,你还是快些离去罢。”倾扇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伤指拢入袖中。 容忌缓缓抬眸,目光终于落定在倾扇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上。 他薄唇轻启,音色凉似秋水,“倾画,你当凰神凤主那些年,也这么聒噪?” 倾扇眸中闪过警惕之色,不过片刻功夫,她又恢复了镇定,温和地看向容忌,“公子,我叫倾扇,不叫倾画。” 她并未刻意撇清自己同前任凰神凤主的关系,甚至于直接默认了自己就是前任凰神凤主。 “倾扇?名儿不错,一听便知受过情殇。”容忌不咸不淡地说着,嘴角处的笑意愈发深邃。 倾扇不置可否,不由自主地噘着嘴,娇声细语,“也可以这么说。小女子可是被‘情’字伤得不轻。” 容忌一改方才的冷漠,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精致瓷瓶,“一醉解千愁。” “多谢。” 倾扇将视线停驻在容忌手中的精致瓷瓶上,旋即将容忌的手包裹在她柔软的葇荑之中。 容忌甚是嫌恶地甩开她的手,眉头紧蹙。 我瞟了一眼容忌不知该放至何处的手,不动声色地牵过他的手,以锦帕拂去弥留在他手中的淡淡花香。 倾扇熟稔地打开瓷瓶,仰头饮尽瓶中酒水。 “瓶中当真是酒?”我困惑地问着神色寂寂的容忌。 容忌薄唇轻启,“孔雀胆。” 我就说容忌不会平白无故地赠人家酒,原来他是在替我出气。 “别看,孔雀胆毒发时尤为瘆人。”容忌将温热的掌心覆于我眼睑上,声色渐柔。 倾扇将被她喝得一滴不剩的瓷瓶扔至一隅,尤为悲戚地说道,“公子当真狠心。将这蚀人肺腑的毒药亲手递到我手中,偏生我还无法拒绝。” “你不该对歌儿动手。” 倾扇略显不耐地说道,“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她?” “倾扇姑娘,我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我拂去容忌覆于我眼睑上的手,不解地看向倾扇,原想拾起脚边的石子儿将她砸得稀烂,但见她被孔雀胆伤得七窍流血浑身发青,亦不愿趁人之危,迟迟没有动手。 “在不幸之人眼中,你的幸福尤为扎眼。”倾扇冷冷说道,兀自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密林深处走去。 “我还是头一回听人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妒忌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我摇了摇头,顿觉姿容艳丽的倾扇,不过是个浅薄的蛇蝎美人罢了。 话说回来,倾扇既为前任凰神凤主,我定不会放任她作威作福,祸乱人间。 只不过,她身上尚有诸多谜团未得解。这其中,顶顶关键的,便是她和华清之间的渊源。我虽不愿华清和她有别的牵连,但也不容许自己手中还有漏网之鱼。 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深思熟虑之后,我与容忌亦紧跟在倾扇身后,疾步穿梭于诡谧的密林之中。 砰—— 许是走得急了,我一脚踩了偏,扭着脚踝,屈膝磕地,却磕在了一根半成新的玉如意之上。 “哪里来的玉如意?仙气与死气交叠,倒像是古墓中的物件儿。”我掂量着手中成色质地均十分上乘的玉如意,小声咕哝道。 容忌闻言,这才将投注在我脚踝上的视线移至我手中冒着仙气的玉如意上。 顷刻间,他的脸色尤为肃穆,眸中杀气令我心头一颤。 “你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询问着他。 “这玉如意,是母后的贴身之物。”容忌怀揣着沁凉入骨的玉如意,琥珀色的眼眸中淬着点点寒意。 第四六一章 甜甜的心结 我怔怔地盯着容忌怀中脏污不堪的玉如意,心中忧思甚重。 数月前,天后于冷夜的迫害下,身归混沌。 照理说,她的一切物件都应被封存于帝陵之中。可她曾用过的玉如意,竟乍现于密林之中,甚是蹊跷。 容忌微微眯眸,死盯着不远处藏身于霭霭林色之中的凶猛神兽穷奇。 穷奇虎面牛身,浑身尖刺儿,一对由怨念结成的黑色羽翼从它背脊处拔地而起,给它平添了一缕邪气。 它引颈长嗥,犹如猛虎咆哮,气势上比起混沌、饕餮之辈,要强上些许。 我冷睨着嚣张跋扈的穷奇,未等容忌出手,便以水系心法第九招水网恢恢,布下天罗地网,将穷奇困于张弛有度的水网之中。 穷奇被囿于水网之中,并未见丝毫的慌张。 它轻挠着张弛有度的水网,鹰隼般锐利的眼直勾勾地锁定着容忌阴霾遍布的脸,“说来也是荒唐。东临王竟为了一个女人,将生母逼上了绝路。” 挑拨离间? 这可不像是上古凶兽会做的事。 我如是想着,疾步上前,徒手擒着它头顶上烫着金光的犄角,厉声喝道,“说,你怎么得到的玉如意?” “你们伤我兄弟,我又斗不过你们,只好剑走偏锋,拿故去的天帝天后出出气。”穷奇狂笑不止,它张着血盆大口,隔着细密的水网,贪婪地盯着我微凸的腹部。 下一瞬,容忌的斩天剑已然割破水网,不偏不倚地横亘在穷奇脖颈之上,“找死?” 穷奇浑身尖刺倒竖,端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眨眼间,它前爪上多了一件明黄色的马褂,“可怜容橼命如纸薄。” 难道,这件马褂乃容橼贴身之物? 我狐疑地盯着明黄色的马褂,恰巧瞥见马褂暗扣处一枚精致小巧的长命锁。长命锁由星辰玉石镀造而成,当是赤脚大仙手笔。锁面上刻着“容橼”二字,字迹隽秀,笔力遒劲,倒像是天后亲手所提。 深思熟虑之后,我连连按住容忌手中蠢蠢欲动的斩天剑,低声道,“稍安勿躁。” 我知容忌动了怒,欲将穷奇杀之而后快。但穷奇手中似握有天后体己之物,这些物件儿虽不足以让天后起死转生,但足以扰得天后魂灵难安。 穷奇贪婪的眼神再度落至我微凸的腹上,“不妨告诉你们,帝陵早已被我倾覆。今日,你们若敢伤我分毫,帝陵中的亡灵必将被烈日曝晒而亡。” “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若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你定然活不过今日。”我下意识地挡在容忌身前,深怕他一个冲动真将穷奇杀之而后快。 穷奇自是罪该万死,但天帝天后的亡灵却不该就此覆灭。 百年前,天帝为救容忌命殒诛仙台。自此,天帝之死便成了容忌心尖的一根刺。 而今,若天帝天后亡灵再有恙,容忌必定痛苦万分。 思及此,我冷声质询着穷凶极恶的穷奇,“我们怎么做,你才愿意放过他们?” “许久未尝过女儿香,你若是愿意留下陪我一宿,我倒是愿意放他们一马。”穷奇恬不知耻地说着,全然无视了容忌陡然飙升的怒气。 “孽畜,不知死活。” 容忌敛下眸中的哀恸,一剑贯穿了穷奇喉头,将它的血盆大口连同檀黑的舌头一道,一分为二。 穷奇眸中难掩惊骇之色,它以前爪捋平了血浆飚溅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当真不在乎帝陵中那些个无辜亡灵的安危?” 容忌站定在穷奇身前,闪着暗芒的斩天剑再度朝着满身尖刺的穷奇挥砍而去。 一剑挥下,穷奇背脊上便被削掉一大片皮肉。 “公子,莫动怒。”怔忪间,迷雾顿起,嘴角尚还淌着血的倾扇乍现于容忌面前。 她双手紧握着斩天剑锋利无比的剑身,尤为恳切地说道,“公子的家人,就由小女子替你守护吧。” “让开。” 容忌眼眸猩红,他暴怒中的样子同心镜前丧失理智时的样子尤为相像,使得我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倾扇见状,下意识地瑟缩着双肩,但她并未就此退让。 “穷奇将帝陵中的物件藏至东南方位的猛虎洞中,你们速速前去,将那些染有灵气的物件带出便可。”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我尤为不解地盯着倾扇,总觉得她和穷奇似有勾结,但又猜不准她的心思。 迷雾中,倾扇着急地将我和容忌往东南方位推去,“我是凰神凤主,也确实是为复仇而来。然,自林中我与公子琴箫和鸣之后,顿生好感,以致于公子对我下了孔雀胆,我还一心顾念着公子的安危。你们相信我,这回我当真没有诓骗你们。猛虎洞中,确实藏了大部分帝陵中的物件儿。你们若是去晚了,穷奇一旦命它手中的山魈喽啰将猛虎洞中物件儿付之一炬,当真再无回天之力。” 她倒是实诚,直截了当地点名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若是平时,我自是不愿承她这份情。但此事兹事体大,我亦不敢马虎对待,只得以水网将迷雾中寸步难行的穷奇困于方寸之地,而后拽着容忌往倾扇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滚滚迷雾中,容忌忽而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柔声道,“慢点,小心动了胎气。” “你就不担忧父王母后?”我纳闷地看着一脸沉静的容忌。 “担忧什么?倾扇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容忌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心中亦存了同容忌一模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不敢拿天帝天后的安危去赌罢了。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顿下脚步,仰头询问着容忌。 容忌低低说道,“六界尚未覆灭前,便有成百上千的仙娥用过这些雕虫小技。不出所料,待我们原路折返之际,她应当已成了穷奇的‘盘中餐’。” 听容忌这么一说,我只觉不寒而栗。 “穷奇凶猛可怖,倾扇当真愿意?你与她不过数面之缘,她犯得着为了设计你,将自己也给搭进去?” 我仍觉此事太过荒唐了些。 委身一只凶兽,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弄不好,便会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容忌却笃定地说道,“虽然荒谬了些,不过确有无数仙娥曾以自损八千的做法设计于我。倾扇的最终目的应当是离间你我,这样一来她才有机会向你腹中孕灵下手。离间你我的第一步,势必是要取得我的信任。” “………” 想来,那些仙娥当真疯狂,为博得容忌青睐无所不用其极。 也难怪容忌对那些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毫无怜悯之意,见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看来,我之前总担忧你被其他女人蛊惑纯属瞎操心。你似乎比我还懂得那些小妖精蛊惑人的把戏。”我由衷地感慨道。 容忌突然正了脸色,单手扣着我的下巴,一双琥珀琉璃眼细细地打量着我,“歌儿,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我?” “现在,当下,每时每刻。”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不。自你从第五关古战场出来之后,就没有全心全意信任过我。我很抱歉让你在极乐门中平白无故地受了那么多的苦,也知你被心智全失的我吓得不清。数月来,我想方设法地为当初所造业孽赎罪,原以为你对我的抵触情绪会慢慢减轻,不成想,你心中对我的惧怕有增无减。” 我也没想到,容忌竟如此敏感。 方才,他在对阵穷奇之时,眼眸猩红,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样子,我确实害怕他会重蹈覆辙。 不过,我并不是在担忧他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我只是怕他被心魔所控,做出些伤害己身的事。 “怎么不说话了?”容忌声色寂冷,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你一句不信任,就将我对你的爱全部抹杀了。我若不爱,何必忍几个月的孕吐给你生孩子?我又不是打不过你,若不是因为心中有你,又怎么会担忧你再度走火入魔伤到自己?”我越说越气,但委实不愿因这些小事同他置气。 “你刚刚只是担忧我会走火入魔伤到自己?”容忌恍然大悟,声势渐弱。 “不想理你。你总说些混账话气我,还板着脸凶我。我明明也是个山大王啊,被你逼得连撒娇示弱这种技术活儿都学得七七八八。你都已经数万岁了,得了这么个足以当你孙女的小娇妻,难道不应该捧在手心里宠着么?”我一拳捶在容忌心口上,没舍得用力。 容忌握着我的拳头,好声好气地哄着,“是我犯浑,患得患失。” 事实上,极乐门中发生之事,我早就释怀了。 久久不得释怀之人,是容忌。 从极乐门出来之后,他便收敛着性子,任我怎么惹他,他都显出心平气和的样子,深怕吓着我。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压根儿就没怪过他。 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太过肉麻也太过矫情。 但见他患得患失的模样,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提了一嘴儿,“极乐门中,你被心魔所控身不由己,我当真没怪过你。从古战场走出之后,我甚至暗暗庆幸。庆幸心镜前那人,幸好是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为何之前不跟我说?”容忌怔怔地看向我,似是未料到我如此作想。 我小声嘀咕道,“还不是怕你太过得意。况且,这番话我并非第一次同你说,只不过上一次对你说的时候,你尚处于昏迷之中,没听见罢了。” 容忌如释重负,嘴角梨涡泛着醉人的波光,“我总怕你因为我的缘故,憎恨无辜至极的小小乖们。想来,是我多心了。” “我哪里会憎恨她们?她们是我劫后余生的庆幸。”我轻抚着微微凸的腹部,头一次感受到小小乖们的示好,心中顿生点点暖意。 林间,突然间蹦出数只山魈。 它们手执三叉戟,在我们面前比手画脚,“火烧眉毛了,二位还在你侬我侬!” “烦请山魈大哥带我们前去猛虎洞。”我忽而忆起凰神凤主可御百兽,降百鬼,遂客客气气地同眼前其貌不扬的山魈们抱拳致意。 “好说好说,既是凤主之令,我等定不敢怠慢。” 为首的山魈讪讪笑着,转眼间,就将我们带至猛虎洞口。 猛虎洞中,悉数堆砌着天帝天后用过的物件儿,大到镶红淬绿紫金壶,小到玲珑剔透玉扳指,应有尽有。 容忌半伏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将猛虎洞中的物件儿尽数兜在怀中。 我亦弯下腰,拾捡起遗落在脚边尤为陈旧的拨浪鼓,想必这是天后为容橼所做。 可不知怎的,我忽而忆起幻境密林中,祁汜手执拨浪鼓,双眸猩红的模样。 心中,突然间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容忌回眸,见我面色发青,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我有点担心祁汜。” 沉吟片刻,容忌将我轻拢入怀,“乖,他会没事的。” “不好了!穷奇大哥发了狂,将花神折腾去了半条命。” 洞穴外,传来山魈惊慌失措的狼嚎声。 第四六二章 金陵贵公子 想不到,倾扇当真如容忌所言,为挑拨离间,不惜将自己也赌了进去。 “去看看。”我挽着容忌的胳膊,饶有兴致地说道。 彼时,原本鸦雀无声的密林竟传来倾扇时断时续的低泣声。 光闻其声,便猜想得到穷奇的凶残程度。 容忌眉头微蹙,侧目询问着我,“不如别去了?” 我摇了摇头,“倾扇不惜将自己当赌注,我们若不去捧场,她怕是义愤难平,总归是要找上门的。” 正当此时,林间忽而传来一道猛兽咆哮声,震得林中飞鸟四散,走兽窜逃而去。 什么情况? 我与容忌四目相望,遂电闪雷鸣般循声而去。 密林中,迷雾渐散。 穷奇颓然倒地,心口处尚还插着一根木簪。 而它边上,衣不蔽体的倾扇喘着粗气,浑然无力地斜靠在身后的枯树干上,身上斑驳的血污与枯叶相间,显得尤为残破。 听到我与容忌的脚步声,倾扇缓缓睁开血红的眼眸。 她眸中蕴着怒火,还夹杂着些许委屈,像极了受辱后的模样。 “公子,这孽畜将天后仙灵藏于心口处,它叫嚣着要同天后仙灵一同毁灭。出于无奈,我只好幻成你边上姑娘的模样,委身于它,并趁它不备,掏出了孽畜的心。”倾扇水眸直勾勾地盯着容忌,而后轻展开掌心,将天后仙灵完好无损地呈现在容忌面前。 容忌冷睨了一眼死僵了的穷奇,继而又冷冷清清地剜了倾扇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她手中的仙灵,一言未发。 倾扇苦笑着,“为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还配不上你的一句感谢么?” “谢你刨了帝陵?”容忌面无表情地说着,耐性几近耗尽。 “公子,你当真好赖不分。穷奇这孽畜,看上的是你边上这位姑娘。我为了救出你故去亲人的仙灵,不惜乔装成她的模样,受尽屈辱。你非但不知感激,还诬陷我刨了帝陵,天理何在?”倾扇字字泣血,愈发激动。 若是换成旁人,定会对倾扇所做感激涕零。她的义无反顾舍身取义,相比起我的不作为,不知高尚了多少倍。 遗憾的是,倾扇面对的是容忌。 他最是有情,也最是无情。 对于倾扇的指控,容忌不咸不淡地说道,“感激你刨了帝陵?” 容忌此话一出,气得倾扇一连咳了好几口血,“不是跟你解释过了?我确实是凰神凤主,也确实是存了复仇的心思。但我对你,纯粹至极。” “我有妻室,何须你的纯粹?”容忌凉飕飕地回了一句。 “你!”倾扇语塞,愤慨地撑着伤体,一瘸一拐而去。 我盯着她狼狈的背影,小声嘀咕着,“我们当真没有误会她么?” 容忌愤慨言之,“且不论刨帝陵之人是不是她,她当着你的面勾引你的男人这事一点不假。你的心可真大,她都明目张胆地对我暗送秋波,你竟一点儿不生气?” “生气。气得恨不得将你拴在腰带上。”我如是说着,作势解下腰间缎带往他手腕上缠去。 容忌倒是好哄,一来二往,很快就消了气。 不多时,周身闪着莹白耀光的纸鹤翩翩然飞至容忌身前,扑哧着纤纤羽翼,而后静立于容忌耳边,窃窃私语。 “它在说什么?” 我好奇地盯着同容忌尤为亲密的纸鹤,小心翼翼地将之捧至手心,却怎么也听不懂它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容忌沉声道,“故是邀你去桃花涧小聚。” “故是?” “说是寻到了故友,想引荐给你。” 容忌这么一说,我更加来了兴致。故是性子清冷,常年孤身一人幽居桃花涧,想不到,他还有故友。 “歌儿,桃花涧俨然成了密林中第八处古战场。其中艰险,你可知?”容忌审慎言之。 “既然都闯到了第八处古战场,何不一鼓作气,顺势破了南羌密林的煞气?小野年幼,我还想着将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赠予小野呢。”我轻挽着容忌胳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容忌虽不情愿带我去,但又不能撇下我兀自离去,纠结了片刻后,只得带着我深入密林内腹。 说来也是奇特,桃花涧原坐落于北璃境内,不知为何,竟被整个儿搬至南羌密林之中。 步行数里,终闻潺潺溪流于山涧处喷薄而出。 溯流而上,灼灼桃花十里,馥郁清香四溢。 铺天盖地的桃花将密林中的肃杀一扫而空,徒留一方净土缱绻自卧,云卷云舒,流云惬意。 须臾间,素白蝉纱拂面而来。 我微眯着眼,尚未取下覆面轻纱,已然窥伺到轻纱外那两抹皓白的身影。 容忌黑了脸,冷冷地盯着于桃花涧中浮浮沉沉放任自流的两人,语气不善地说道,“看来,故是并非诚心邀你小聚。” 我讪讪笑道,“同一只河蚌计较个什么劲儿?他心里,完完全全没有男女之情。” “我看未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小声嘟囔着,声音细若蚊蝇。 容忌许是没听见我说了些什么,只将视线移至故是边上的男子身上,看得尤为认真。 我顺着容忌的视线,紧盯着故是边上的翩翩贵公子,顿觉十分眼熟。 对了,这不正是故是心仪已久,寻了数万年的金陵贵公子布尔么? 我曾入过故是的梦境,并亲眼目睹了故是化为巨型河蚌模样,以河蚌细肉拂琴,将闻声而起的布尔活活吓晕的全过程。因而,对于布尔的音容笑貌,我倒是有几分印象。 布尔翠绿长褂加身,袖口处绣着彩蝶戏花,光看其身姿,便觉风情入骨,像极了心性未定前风流成性的浩海公子李牧桑。 他声色莺莺,细声细气,同他边上淡漠出尘的故是大相径庭。 “百闻不如一见。桃花涧当真是世外仙居,美不胜收。”布尔捻着兰花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鬓角处一绺长发。 淡雅如雾的水光中,故是浮水而出,他莹白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最为动人的,还要数他那双水晶般透亮的眼眸,清澈见底,一眼万年。 许久,他喉头微动,打破了琳琅春色,“布尔,你可愿陪我久居此地?” 布尔回眸,单指勾着故是棱角分明的下颌,轻笑道,“你为河蚌,我为灵鹬。你不怕我只手毁了你的桃花涧?” “不怕。我在,桃花涧在。”故是轻拢素色长衫,朝岸边洑来。 他衣摆处的云图流苏四散开来,如海浪拍岸,波澜壮阔。 布尔媚眼微眯,引颈饮尽醇香四溢的桃花酿,“你若为女子,我兴许还会为你停留三两年。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故是回头,眸中晶亮光芒璀璨如辰星。 布尔叹了口气,轻盈跃上岸,有着翠色衣袍将他的身体曲线勾勒地淋漓尽致。 我虽觉布尔太过妖媚,但亦无法否认,他的媚恰到好处,既染了尘世间的烟火气,又不至于过于俗气。 “可惜,我只爱美人儿。”布尔吊儿郎当地说着,赤脚在堤岸边来回踱步。 他一来,使得寂静如雪的桃花涧,多了些许生气。 就好比一副死气沉沉的画作,多了点睛一笔,瞬间活色生香。 我腹中孕灵尤为激动地蹭着肚皮,俨然被眼前美色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恍然间,布尔突然调转了方向,他手执红绸,踏风而来。 “灼灼桃花十里,弗如你。”他将手中红绸随手一扔,转而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心跳好似漏了一拍,不过并不是被布尔所惊,而是被容忌骤冷的眸色所惊。 就在我忙不迭地往容忌身后躲时,布尔突然将手心桃花亲手别至容忌耳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四六三章 卒于来年冬月? 什么玩意儿? 布尔明明说过只爱美人儿! 话音未凉,他怎么就沉迷于容忌的美色之中? 容忌黑着脸,将耳后桃花碎成齑粉,冷眼看着一脸戏谑的布尔。 布尔亦无所畏惧地直视着容忌,“素闻东临王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故是定然还记着数月前我狼狈落入桃花涧中的场景,因而,他对容忌的态度冷淡至极。 “珍珠,近来安好?”故是目不斜视地绕过了容忌,站定在我身前, 布尔闻言,亦凑上前细细地打量着我,“原来,你就是故兄心心念念的珍珠。姿容尚可,不过比起东临王来,还差了一大截。” 故是冷声道,“休要将我的掌上明珠同人面兽心的衣冠孽畜相提并论。” “………” 容忌郁猝,“我的女人,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掌上明珠?” 布尔极有眼力见,不动声色地将容忌与故是隔开,细声细气地打着圆场,“这么大火气作甚?不妨坐下来,喝两杯清酒,一醉泯恩仇。” “我只是心疼珍珠,遇人不淑。”故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再无多言。 “我与歌儿的事,不需要外人操心。”容忌不遑多让,紧搂着我的肩膀,似在宣誓主权。 布尔浑然天成的媚眼在容忌和故是身上游移,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照我说,你们眼中的珍珠,不过尔尔。” “你说什么?” 容忌和故是冷着脸,异口同声地质问着布尔,他们二人面色清冷,站在一处尤为和谐,皎皎若月明。 布尔委屈地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绕至我身后,小声咕囔着,“珍珠再美,在尔尔心中,也比不上尔尔耀眼夺目。” 他话音一落,吊儿郎当地笑着,并一个劲儿地朝着容忌暗送秋波,“王,你可以叫我尔尔,显得亲切。” 容忌哪里受得了布尔这般狂轰滥炸,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已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想当年,弱水汘也如布尔这般对容忌纠缠不休。 弹指间,百年已过。 “尔尔,你我久别重逢,我自是欣喜若狂。有些话本不该说,但你我既为莫逆之交,理应坦诚相待。”故是眉头微皱,兀自蹲下身及其专注地刨着土。 “顾兄有话不妨直说。” “尔尔,你看人的眼光,未免太差。错把珍珠当鱼目,错将祸龙当至宝。”故是眉头微皱,兀自蹲下身,极其专注地刨着土。 布尔不服气,侧着鼻子嘘声道,“故兄是在骂我有眼无珠?我倒是觉着我这双媚眼尚可,上可观天,下可观心,聊胜于无,聊胜于无啊。” “观天?” 我差点笑岔了气,就布尔这么个净会打嘴瓢的风流浪荡子,竟好意思说自己能观天观心。 在我看来,通晓天意之人,大体都透着一股子令人望而生畏的仙风道骨,诸如小眼矍铄的师父,以及拂尘飘然的华清。 再观布尔,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我委实不能相信,他能观星看相。 布尔瞧出了我眼里的奚落,较了真,全然无视剑拔弩张的容忌和故是,气鼓鼓地拽着我的衣袖,硬将我往桃花林深处推去。 布尔的手,极为寒凉,同他溢着暖意的笑靥大相径庭。我一激灵,悄然避开布尔的手。 “鱼目,这么怕我呀?”布尔悻悻地收回手,戏谑言之。 “来意?” 我眸中的温度骤然冷却,抬眸定定地望着同我一样,笑不达眼底的布尔。 布尔云淡风轻地说着,刻意忽略了我字里行间的点点敌意,“自是为故兄而来。他寻了我数万年,我若再不露脸,岂不是说不过去?” 若在平时,我定然不会同毫不相干之人浪费口舌追究他的来意。只是,桃花涧已成为南羌密林中第八处古战场,看似平和安宁,实际上危机四伏。 而失踪近万年的布尔,突然乍现于桃花涧,甚至还摆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蛊惑人心。我虽无确凿证据,但总觉他深不可测心思不纯。 “你可识得倾扇?” 沉吟片刻后,我见容忌还未跟上,心中顿生警惕,自然而然地将布尔同倾扇联系在一块。 布尔微微颔首,“林中花神倾扇,上一任凰神凤主,长相尚可,但同东临王相比,逊色不少。” 他果然认识倾扇。 意识到他和倾扇之间可能存在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我一边顺势坐于桃花树下的矮几前,浅斟清觞浊酒,一边将粼粼蛛网藏于水袖之中,只待他疏忽之际入梦查看一二。 “鱼目,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相。”布尔热络地凑上前,大半个身子撑在矮几上,濯濯眼眸大有洞察人心之异能。 闻言,我放下手中酒杯,略略展开握成拳的手心。 “鱼目,你乃天命帝王星,看右手看不准确,不妨伸出左手,我替你仔细瞅瞅。”布尔如是说着,忙不迭地凑上前,作势要将我拢于袖中的左手拽出。 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将左手指端暗结的蛛网扔于脚边,旋即施施然伸出左手,“江湖术士,你的这些把戏,我见的多了。” 布尔扒拉着我的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掌心,喃喃自语道,“天命帝王星,集六界最后气运于一体,卒于虚无一百零二年冬月。” “………” 我满头黑线,语气不善地说道,“有种再说一遍?” “没种。”布尔倏而坐回了原位,规规矩矩地将双手置于双膝上,细声细气地答道。 他可真可恶,借看相为由,当着我的面埋汰诅咒我。 我虽不信命,但平白无故地被诅咒,心里大为不爽。 正当此时,容忌、故是携清风而来,碾过一地落红,步步生香。 容忌顺势坐在我身侧,他见我面色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 “之前,你说过这片大陆只不过是一个偌大的棋盘,而你我,仅仅只是棋盘上渺小的棋子。棋子若想倾天,必须竭尽所能。可执棋者若想倾天,随手倾覆了棋盘即可。真真不公。”我如是说着,心中难免有几分不甘。 容忌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布尔,低声道,“邪不胜正。我们既能将冷夜逼上绝路,也能将其他邪祟一并铲除。” 布尔单手撑着下巴,痴痴地望着容忌,毫不掩饰对容忌的好感,大咧咧地附和道,“王说得是。” 故是顺势坐在我另一侧,做西子捧心状,将荷叶包蚌呈于我面前,“多吃些,白白胖胖珠圆玉润才好。” 待我接过荷叶包蚌之际,布尔亦为容忌斟了一杯清茶,“尔尔知你不喜饮酒,遂自作主张,将桃花酿换成了白露茶。” 容忌微微颔首,接过白露茶,浅尝辄止。 布尔见状,喜不自禁,“素闻东临王洁癖甚重,尔尔虽沏了茶,却未料到东临王肯给尔尔这分薄面,深感荣幸。” 我亦十分纳闷,容忌怎么突然转了性,肯接旁人递来的茶水。 不多时,容忌放下茶杯,冷冷地看着布尔,“来意?” 布尔讪讪笑道,“不得不说,你和鱼目甚是般配,连质问尔尔的口气,都如出一辙。” 故是见布尔与容忌相谈甚欢,莹润剔透的肌肤染上了淡粉色泽。他深吸了一口气,抄起矮几上斟满桃花酿的酒杯,引颈饮尽杯中酒。 “嗝儿——” 故是愣愣地打了个嗝儿,借着酒劲轻拽着我的胳膊,低声道,“珍珠,你看东临王同尔尔多般配?” 我并未听清故是说了些什么,俨然被他身上散发着酒香的鲜嫩河蚌肉蛊惑地飞涎直下三千尺。 “珍珠,我好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只做我一人的珍珠?我会将你捧在手心,日日喂沙,将你涮得晶莹剔透。”故是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着。 他话音一落,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我怔怔地瞟了一眼倒地不醒的故是,轻笑道,“难道,寒月般冷冰冰的男人都不擅饮酒?” 砰—— 眨眼间,容忌亦一头磕在矮几上,不省人事。 难道,容忌也醉了? 可他明明没喝酒,只抿了一小口白露茶。 鉴于此,我猛然抬眸,对上布尔狭长的眼眸,掀桌而起,“你下了蒙汗药?” “嗯,也可以这么说。”布尔乍然起身,轻拢翠色长衫,气定神闲地看着神智渐失的我。 第四六四章 混元洞 照理说,我该应声倒地,陷入混沌之中任人宰割。 所幸,黑盒子自前几日浅尝了几口灭灵散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总想着喝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不,一小盅桃花酿下肚,我一口没喝成,全给贪嘴儿的黑盒子饮得一干二净。 布尔背手负立,徐徐而来。 他那双惯会蛊惑人心的眼眸中,浅淡笑意如泱泱潮水疾速退去,徒留点点不加掩饰的杀意。 “倒。” 布尔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骤冷的面容硬生生将俗气热闹的衣裳衬得毫无烟火气息。 我原想着一掌将他劈晕,但又怕打草惊蛇,只好遂了他的意,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容忌身上。 布尔剜了一眼横陈在容忌身上的我,尤为嫌弃地将我推至一旁,使得我被迫吃了一大口尘土。 我心中义愤难平,恨不得将布尔踩如沼泽地里,让他吃一肚子泥。 不多时,布尔又将我拖至故是身侧,肆意摆出令人想入非非的姿势。 下一瞬,我便成了故是的肉垫,被压得喘不过气。 更要命的是,故是身上的酒气同蚌肉香气混在一起,诱人得紧。 我原本装晕装得好好的,差点儿因着鲜香肥美的河蚌肉破了功。 无奈之下,我只得绷直了舌头,尽其所能地收着即将溢出唇角的哈喇子。 好在,布尔的心思并不在我身上,才使得我侥幸蒙混过关。 他转过身,朝着如鹅毛朔雪纷纷扬扬洒满天际的桃花林看去,“倾扇,还不速速滚出来?” 布尔此话一出,我心下更为困惑。 原以为,我和容忌在南羌密林中遇到的多番磨难,均来自于倾扇及她的拥护者的刁难。 可布尔对倾扇的态度,尤为傲慢,一点儿也不像倾扇的拥护者,反而更像倾扇的主人。 真是伤脑筋! 凰神凤主,倾扇,华清,布尔…… 将这些没什么关联之人串联在一起,似是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但事实上,我手中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得以证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须臾间,桃花林中乍现一袅娜娉婷的身影。 我微眯着眸,细细地打量着浑身染满血污,狼狈憔悴的倾扇。 倾扇似乎十分惧怕布尔,她哆哆嗦嗦踉踉跄跄地行至布尔身前,声音细若蚊蝇,“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布尔面色一横,色厉内荏,“你害死了我圈养许久的凶兽,本该当以命相抵。不过,只要你愿意乖乖配合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我该怎么配合你?” 倾扇抬眸,声音凄楚。 “东临王,我势在必得。你须助我一臂之力,将他彻底降服。你攻前城,我略后池。”布尔如是说着。 倾扇鼻翼微翕,愤慨言之,“你莫要欺人太甚!他有洁癖,绝对受不得这般屈辱。” “我便是要他哀莫大于心死。试想,他悠悠转醒之际,一边看着故兄和自己的女人卿卿我我,一边面对着自己残破的躯体,该是何等风情?我光是想想,就已然垂涎三尺。” 倾扇气急,声色微颤,“你放过他。” 布尔冷了脸,阴恻恻说道,“废话少说。若不愿做,便以命相抵吧。” 倾扇为难地咬着唇,朝着昏迷不醒的容忌踱步而去。 我手心冰刀鸣动,只等倾扇再上前一步,便能将她捅成马蜂窝。 出乎意料的是,倾扇并未对容忌行不轨之事,她垂眸看着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的容忌,遂以寸长的指甲掐着容忌人中,硬生生地将容忌蜇醒。 “公子,快逃。”倾扇清泪盈眶,声柔且坚。 容忌眸色清明,他越过倾扇,死死地盯着立于桃树下面上挂着粲然笑靥的布尔,袖中旋即甩出数道掌风。 砰—— 砰—— 砰—— 三道遒劲有力的掌风次第砍在布尔身后的桃树上,一时间丫杈四落,不经意间便在布尔周边摆下一道阵法。 纵观虚无界大陆,精通布阵之人寥寥无几,除却容忌,只剩不知去向的百花仙子。 我估摸着这一回,布尔当插翅难逃。 然,人算不如天算。 布尔周遭忽而围聚了一群灵鹬鸟,它们不遗余力地为布尔清除着障碍,以身涉险,血洒阵法中的方寸之地。 眨眼间,灵鹬鸟便将布尔周遭的树枝丫杈清理得一干二净。 “你们等着瞧!” 布尔银牙碎咬,撂下一句狠话,再顾不得阵法中奄奄一息的灵鹬鸟,落荒而逃。 我急了眼,一把将故是推至一旁,欲将落荒而逃的布尔擒回。 “穷寇莫追。”容忌亦跟着起身,将我桎梏在怀中,只在我耳边轻语着。 彼时,倾扇见我与容忌纷纷转醒,即刻便明白了我们二人皆在装晕。 她微微耸着肩膀,如释重负道,“你们没事就好,后会有期。” 我与容忌四目相望,虽未置一词,已然通晓彼此心中所想。 倾扇自讨了个没趣,摇了摇头,负气而去。 待她走远,容忌才忿忿不平地说道,“为什么不推开故是?” “他只是一只飘着香气的河蚌。再说,他醉得厉害,身体硬邦邦地如同顽石般,能对我做什么?” 我可不愿在这当口勾起容忌的醋意,急急转了话题,“布尔和倾扇之间,关系似乎十分微妙。” 容忌冷嗤道,“无聊的把戏,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实则幼稚且愚蠢。” 他看起来余怒未消,眼角余光恰似无意地往瘫倒在地的故是身上一瞟,杀意凛然。 我深怕他一怒之下,会对故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得换了一个委婉的方式紧紧锁住他的双臂,“好冷,搂紧我。” 容忌乖乖照做,心中阴霾渐渐散去。 等他稍稍平复了心绪,这才正了脸色同我说道,“南羌密林中的每一个环节,看似毫无相关,实则暗藏玄机。华清、倾扇、布尔,他们三者之间,必有某种契机。只不过,布尔和倾扇之间的关系应当不是方才我们亲眼所见这般。布尔仅仅只是一只得道成仙的灵鹬鸟,他万万没有本事能降服得住既为前任凰神凤主,又是林中花神的倾扇。” “所言甚是。” 我亦觉布尔与倾扇之间的对话太过刻意,倒像是料准了我与容忌并未昏迷,刻意说与我们听。 只不过,我依旧想不明白布尔倾扇为何要在我与容忌眼前演上这一出。 难不成,倾扇还以为这些雕虫小技能瞒得过容忌的眼? “不好了!花神倾扇被一鹬鸟倒挂于洞口处,几近丧命。” 怔忪间,林中山魈尖着嗓子,风急火燎地朝我奔来,着急忙慌地说道。 我满头黑线,心下腹诽着倾扇纵是命丧黄泉也与我毫无瓜葛,这些个山魈,何必总同我汇报些鸡皮蒜毛的事? “凤主,您慈悲为怀,速速前去解救花神吧。” 不一会儿,数十只山魈手执火把,跪伏在我面前,苦苦央求着我,寄希望于我能对倾扇施以援手。 不知是不是山雾迷了眼,我竟觉其貌不扬的山魈透着几分可爱。 为首的山魈,长着一颗虎牙,满脸堆笑时俏皮滑稽。 头戴鸡冠花的山魈,面皮薄,多看它一眼,耳根便红得比鸡冠花还艳丽。 脚趾大过头的山魈,走路笨拙,由草环编织而成的鞋袜根本遮不住它的大脚趾。 而那个大鼻子的山魈鼻孔处挂着两行鼻涕,憨态可掬。 ……… 我淡淡地扫视着众生群像,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都说相由心生,这话一点儿不假。 眼前这群山魈,它们身上带着原罪,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可当它们心存善念,凶神恶煞的皮相竟显得憨态可掬。 片刻后,我终是被这群山魈所打动,沉声道,“带路。” “得嘞。” 山魈们欢呼雀跃,众星捧月般将我和容忌拱在中央。 步行数里,终于行至密林尽头处的混元洞。 想来,这便是南羌密林里的最后一处古战场。 第四六五章 被困余生旧梦 我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鞭笞地体无完肤的倾扇,“何苦虐待自己?”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对么?” “嗯。就凭你给我下过孔雀胆之毒,就凭你妄想引诱容忌离间我与他的关系,我这辈子,都不会轻信你。所以,别再演了,放过自己不好吗?”我看着一脸憔悴的倾扇,随口劝着。 起初,我不明白她何以下那么大的赌注,直接将自己的清白和安危尽数赌上。而今,触及到她眸中的怨恨后,我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一来,她确实企盼着孤注一掷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再者,她也需要这些苦痛和磨难让她牢记这份艰辛,并以此坚定自己复仇的信念。 山魈们见不得倾扇浑身是血的狼狈样儿,泣不成声,哀嚎连天。 我被身后的鬼哭狼嚎扰得头疼脑热,正欲斩断缠在倾扇脚踝处的藤蔓,不料洞穴中飞来一记弯刀,快我一步利索地斩断了倾扇脚踝处的藤蔓,并使她不偏不倚地朝容忌怀中扑去。 恍然间,布尔手执长鞭气势汹汹地从混元洞中走出。 他似是失了心智,直接无视了做防御姿态的我,挥着手中长鞭,朝着被容忌推向一旁的倾扇抽去。 我趁机捻了道蛛网,原想将布尔和倾扇一并笼于蛛网之中,不料倾扇似有察觉,扭着腰肢往容忌身上一歪,成功地躲过了半人宽的流质蛛网。 该死! 我宁可倾扇和布尔一道入梦,也不愿单独面对诡谲多变的布尔。 不过话说回来,梦境之中鲜少有人会是我的对手,即便布尔诡计多端,我也有法子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拨开梦境迷雾,饕餮、梼杌、混沌、穷奇四凶兽分立四角,虎视眈眈地盯着立于林子中央,手无寸铁的我。 我暗淬了一口,从未料到布尔梦境之中还会有凶兽出没,速速掏出弱水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在我看来,四凶兽同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没什么两样。不过,我也不愿主动招惹它们,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没闲到观瞻凶兽耍猴戏的地步。 “救命,救命!” 身后,突然传来四道惊恐至极的呼救声。 我遽然回头,只见布尔微敞着翠色马褂,手中分别拽着四股麻绳。 麻绳的另一端,为四位惊慌失措泪流不止的闺阁少女。 布尔站定在四凶兽中央,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旋即将手中麻绳随手一扔,兀自飞上树梢,观瞻着凶兽逐人、食人的血腥画面。 我委实听不得少女凄厉的呼救声,匆匆撇过头不敢直视尤为血腥的杀戮场面。 林中的动静听得我心惊肉跳,不过我的神智却愈发清醒。 倘若梦中一切皆属实,那么圈养凶兽之人以及授意穷奇刨帝陵之人,便会是布尔。甚至于,连倾扇都有可能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因斩杀凶兽,被布尔胁迫。 不对。 布尔他不过是一只得道成仙的灵鹬鸟,他绝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杀机,也绝不可能煞费苦心布了一场对他而言毫无利益的局。 唯一的可能,便是布尔或是有心人事先刻意隐藏了布尔的真实梦境。 思及此,我收起了弱水披风,指尖再结蛛网,瞬移至布尔身后,将他再度笼于梦境之中。 这一层梦境,又叫梦中梦。 抬手拨开梦境迷雾,我竟回到了数万年前布尔被故是半夜抚琴吓晕,继而受冻而死的那一天。 布尔魂魄离体,飘飘然飞出了窗外,在数九寒天里,哆嗦着身子溯流而上。 他的肉身才刚刚凉透,因而他的魂魄亦十分微弱,不止受不得长时间的日晒雨淋,连偶有的料峭寒风,也是经受不住的。 不幸的是,布尔魂魄所处之地,寒风料峭,没两下就将布尔的魂魄吹得几近四分五裂。 “可怜的小东西,魂聚!” 就在布尔即将魂飞魄散之际,倾扇怀揣着一只灵鹬鸟踏云而来。 她随手救了布尔一命,并将布尔的魂魄锁于灵鹬鸟身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阳寿未尽却命丧黄泉,本是祸端。不过,从今往后,你便可寄存于灵鹬鸟身上,不日便可得道成仙,是为转机。” 布尔缩在倾扇怀中,深深地看着面带浅笑,如暖阳般温暖的倾扇。 梦境一转,只见药仙带领着黎民百姓,振臂高喝,将面覆轻纱的倾扇逼上了绝路。 此时的布尔,已有数十年道行。 他着急忙慌地以叼着倾扇的鞋履,试图以自身微薄的灵力将倾扇从万丈悬崖下拽上来。 然,直到他耗尽周身修为,亦未能救回倾扇。 蚍蜉撼树谈何易? 全天下的人要倾扇死,布尔仅仅只是一只小小的灵鹬鸟,哪里有力挽狂澜的神力? 万民退却,布尔独立悬崖峭壁,久久地凝视着脚下的深渊,直至黑夜将它的哀伤吞没。 梦境再度转换,我亦跟随着悲恸欲绝的布尔,瞬移至数万年后的南羌密林。 密林中,倾扇浴血而归。 她的眼眸中,不再如数万年前那般,镶满璀璨星辰。 她的容颜并未随时间的推移而衰老,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只不过,她弯弯的唇角不再向上扬起,原先的清纯甜美似是卒于数万年前那场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浩劫。 于林间揪着树上蛐蛐儿解闷的布尔无意间发现浴血归来的凤主,激动地跌落下了枝头,颤声道,“凤主,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灵鹬,帮我。” 倾扇勉力一笑,许是顾念着布尔在她被千夫所指时依旧坚定不移地维护着她,倾扇周身气场亦柔和了些许。 布尔收敛起周身的痞气,端端正正地跪在倾扇跟前,慷慨激昂道,“尔尔愿誓死效忠凤主。” 倾扇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遂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上古魔神预言,这片大陆上的凰神凤主将走火入魔,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灭世魔神,并将卒于东临王剑下。” “东临王竟如此有眼无珠?要是让我找到他,非啄瞎他不可。”布尔义愤填膺道。 倾扇摇了摇头,“东临王神力滔天,你绝不是他的对手。唯今之际,只有将现世中另一位凰神凤主往魔道上引,我才有可能全身而退,才能在充足的时间内一展我的复仇大计。” 布尔踟躇片刻,低声询问着倾扇,“上古魔神的预言当真没出错?” “我既向死而生,每一步都需格外谨慎,绝不容许意外出现。”倾扇笃定说道,继而向布尔勾了勾手指,要他按着自己的要求行事。 布尔闻言,深感困惑,“凤主,你若想让魔神论应验至且歌身上,直接对她下手不就得了?何必如此曲折地设下重重关卡,不惜赔上自己的清白?” 倾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的遭遇同我相仿,我又怎么忍心亲手伤害她?” “可你对她腹中骨肉下手,离间她与东临王之间的感情,对她而言,已然是莫大的伤害。”布尔颇为中肯地说道。 “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这么许多?只要不是我亲手伤的她,我心里的歉疚便能少一些。” 布尔重重地点了点头,悄声询问着倾扇,“你取得了东临王的信任之后,我该怎么做?” “且歌擅造梦,她定然好奇你我之间的渊源。你由着她捆你入梦便是了,切记不要伤着她。至于东临王,一旦他对且歌不忠,以且歌的性子,纵使再爱,也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待他们夫妻离心,且歌失了东临王的助力,只要稍加蛊惑,极易走火入魔。” “传闻,东临王极其专情,想让他移情别恋,怕是难上加难。”布尔极为谨慎地说道,显然并不赞同倾扇的想法。 倾扇却信誓旦旦道,“大不了,我便以毕生功力蛊惑东临王。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人能经受得住我苦练了数万年的媚术。” 她真是个疯子! 为了复仇,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被仇恨蒙蔽 她说得如此笃定,使得我心中亦没什么底。 并非我不相信容忌,而是倾扇这一招委实太狠。 她若是耗尽毕生功力蛊惑容忌,容忌若想抵住她的猛攻,亦只能赔上万年功力。 因而,不论容忌能不能抵抗得住倾扇的蛊惑,吃亏的人,都会是容忌。 思及此,我忙不迭地捻着手指,作势欲捏碎布尔的梦中梦。 “鱼目,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布尔突然回过头,一手攫住我的手腕,邪气森森地说道。 我讶异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布尔,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你自戕了?” “是啊。我这条命都是她救的,如今她需要帮助,我把命还她便是了。”布尔讷讷地说道,眸中的光愈发暗淡。 他面色颓败,想必肉身已经发凉。 死人的余生旧梦,好比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若是无意间被锁在余生旧梦中,结局便是守着梦境中的迷雾,直至死亡的降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击得近乎崩溃,一想到我极有可能同容忌阴阳两相隔,心中的愤恨陡然飙升。 布尔面上挂着恬淡的笑容,缓缓地坐于矮木桩上,心平气和地说道,“对不住了。我知你无辜,但倾扇才是我倾尽一生想要守护的人,为了她,我可以舍弃一切。” “你愿意守护谁都与我无关,可你有什么权利迫使我赔上一生?”我揪着他的前襟,紧攥着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朝着他的脸颊砸去,直至将他的脸骨砸得稀碎,仍觉义愤难平。 布尔抬手拭去面上的血迹,郑重其事地说道,“且歌,你若当真想逃出余生旧梦,还是做得到的,不是么?一来,你可以动用乾坤之力,牺牲腹中孱弱孕灵,强行突破余生旧梦。再者,你亦可以选择由魔性控制心性,踏入魔道,借由魔性突破余生旧梦。” 布尔所说,我亦考虑过。 只不过,我既不愿舍弃腹中孕灵,也不愿被邪气所蚀堕落成魔。 “你当真不怕被困死在余生旧梦中?”布尔见我迟迟未有动作,费解地询问着我。 “怕。但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孤军作战。眼下,我虽走不出余生旧梦,不代表容忌不能闯入余生旧梦。” 我寻了一不高不矮的枯树桩坐下,闭目养神,寄希望于容忌能如过往那般腾云驾雾而来,将我带出这片走不出的余生旧梦。 “对不起,我爱她。” 布尔低声呢喃着,声音极轻,如鸿羽落于水面,泛不起一丝波澜。 在我看来,布尔的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爱并不是一味的纵容和讨好,也不是毫无底线的迎合和妥协。于倾扇而言,布尔的爱好似一剂毒药,百害而无一利。 “布尔,当你以爱之名做着助纣为虐之事时,就等同于将倾扇往入魔的方向引。你以为,一个不忘初衷心存善念之人能走上魔神之路?上古魔龙的预言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惜的是,你们惯于自己吓自己,好戏尚未开场,却将所有后路斩断。” 话音刚落,黑透的天幕于微时乍亮。 滚滚乌云随漫天死气骤散,故是脚踏霁月,乘清风而来。 下一瞬,故是手持三叉戟,利落地在天幕上划开一大道口子。 我遽然起身,凌空而跃,往故是所在的方向飞去,“你怎么进来的?” 故是云淡风轻地说着,“舍不得尔尔死,也舍不得珍珠被困梦境中,只好倾尽全力救活了尔尔。” “布尔自戕,命数已尽,你又是如何救的他?” 故是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靥,却刻意避开了我的质询。 他缓缓抬手,轻触着我的眼睑,“见过珍珠落泪时的样子,确实美得动人心魄。可我更喜眸中有星辰的珍珠,明媚地让人不敢直视。” “是酒劲未消么?怎么神神叨叨的?”我无意识地避开了故是的手,尤为困惑地盯着面上挂着浅笑,眼里却蓄满泪水的故是。 故是摇了摇头,“得知珍珠喜食醉蚌之后,我便日日饮酒。如今,虽未达到千杯不醉的境界,一两盅桃花酿,自是难不倒我的。” “是么?” “千真万确。”故是一边应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将之郑重地交至我手中,“珍珠,我该走了,务必珍重。” “去哪?”我垂头看着手中锦帕,原打算将之收入袖中,无意间瞥见锦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才知故是这厮又写了一封遗书。 “珍珠,倘若有一日,你在桃花涧发现垂垂老矣或者气绝身亡的我,莫要害怕,直接将我清蒸了罢。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若吃得开心,我也就无憾了。” 锦帕上横陈着故是亲笔所写的遗言。和上回一样,短短几十个字的遗书里,他一连写错了好几个字,可我却感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蠢蚌,你是不是将黑珍珠给了布尔?”我连连拽着故是的衣袖,深怕他突然消失在眼前。 布尔意识到自己被故是所救,一脸诧异地走上前来,他双手紧扣着故是的臂膀,尤为激动地质问着故是,“为什么救我?” “你是我寻了大半辈子的知音,珍珠是我终其一生想要守护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要救的。”故是双眸晶亮,眸中的忧伤被缱绻的柔情取缔,一眼万年。 布尔并未料到,故是为了救他,竟献出了相当于河蚌内丹丹元的黑珍珠。他声势渐弱,话里行间皆是伤痛,“傻蚌,你难道不知鹬蚌之间,永无安宁可言?” 故是莹白的肌肤上有光泽流动,他轻拽着布尔的衣袖,柔声道,“尔尔,我记性不好,记不住事。你可以带我回桃花涧么?我要趁着尚好的春光,给珍珠多留几盅桃花酿。” 布尔沉痛地闭上双眸,几经辗转,终于吐出了一个“好”字。 刹那间,梦境破碎。 我被一道强劲的外力推出了梦境,重摔在黑漆漆的混元洞中。 半倚在我脚边,心口还插着一把剪子满身血污的布尔抿着唇,一把将心口处的剪子拔了出来。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记忆迅速衰退的故是,柔声说道,“乖,我带你回桃花涧。” 故是重重地点着头,轻声应着,“好。” 临走前,故是一顾三回头,欲言又止。 我最受不得承人家的情,见故是再一次失去了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黑珍珠,无措地不知该如何补救。 思量再三,故是终是顿住了脚步,眸中现出点点宠溺,“珍珠,三月内务必来趟桃花涧。若是时间久了,我这只老河蚌就不香了。” 真是只蠢蚌! 他当真以为我馋得连知己都不放过。事实上,自我认识他之后,剁椒河蚌只吃剁椒,荷叶包蚌也只啃荷叶。 布尔一手揽上故是的腰,将久久不肯离去的故是扛上了肩头。他目无斜视地绕过了混元洞口处一身狼狈的倾扇,扬长而去。 混元洞口处,喧闹不止的山魈已不知所踪。 寂寂夜色下,只余容忌和倾扇二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容忌的脸色,恰巧同他琥珀色的眼眸对上。 他向我阔步走来,紧张局促到浑身发颤,“对不起。” 平白无故的,他为何开口道歉? 难不成,正如梦中梦里的布尔所说,容忌被倾扇非凡的媚术所惑,做了本不该做的事? 思及此,我心疼地捧着他的脸颊,连连宽慰道,“别难过,洗干净还是能用的。” “………” 容忌剑眉微蹙,略显迷茫地看向我,“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哪里敢去揭容忌的伤疤。他若不愿提,我自永不再提及。 “答应我,不要寻短见。” 思及容忌尤为严重的洁癖,我不甚放心地叮嘱道。 容忌终于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耐心地解释道,“我只是歉疚不能第一时间赶去同你并肩作战。至于倾扇那拙劣的媚术,对我根本不起作用。” “哈?” 他居然说倾扇苦练了数万年的媚术对他不起作用…… 我眨了眨眼,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去,忧心忡忡地盯着他的裆口长吁短叹,总担忧他身体有恙。 容忌轻刮着我的鼻子,压低了声在我耳边轻语,“你再这么盯着,怕是要多出几条‘人命’了。” 我赶紧收回视线,正色道,“没事就好。” “在我心中,你是天边霞霰,她是滩涂污泥。见识过了霞霰的光彩,又怎么会被污泥所惑?” 容忌一本正经地说着,我知他故意夸大其词,不过听他如此言说,心中甚是欢喜。 “在你心中,我只是滩涂污泥?”静立一旁的倾扇凄楚言之,她单手捂着心口,身如扶风弱柳,不胜娇弱。 “倾扇,自欺欺人有意思么?既不喜欢他,何必摆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形容凄楚的倾扇,心底里对她的怜悯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不是我,你怎知我有多喜欢他?”倾扇尤为嘴硬,忿忿言之。 演得跟真的似的,倘若我没有勘破布尔的梦中梦,极有可能被倾扇所蒙骗。 不巧的是,我阴差阳错地勘破了布尔的梦中梦,并将布尔和倾扇的前尘往事探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我原以为倾扇受过什么情殇,就连名字都沾了“情殇”的谐音。 而今,我总算是明白了。 倾扇确实深受情殇之苦。只不过,伤她之人,不止一个,而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事到如今,你也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了将我引上魔道,你造的孽,还不够多么?”我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造的孽?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啊。”倾扇指着自己鼻头,情绪异常激动。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翻白眼,差点儿背过了气。 我摇了摇头,素手轻拢洞口处的薄薄烟云,将之聚成一扇幕布。 幕布上,是倾扇所忽略的人间至味。 她总说青丘狐仙一族罪该万死,却不知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野被饕餮一口吞食时的恐惧。若说无辜,小野比她无辜。 她只记得万民将她逼上绝路,却全然忽略了为救她耗尽毕生修为的布尔。若说苦痛,布尔所承受的,不比她少。 她浴血归来,一心复仇。 所以,因凤主之死自责了一辈子的药仙以命相助,因滴水之恩铭记了数万年的布尔为她折腾地遍体鳞伤。 倾扇死死地盯着烟幕上惨痛的一幕幕,双眸猩红,一言不发。 “当年之事,你的确无辜。可这些为你而伤,因你而亡的人就不无辜了么?你也许不知道,林中山魈以为你惨遭不测,向我三拜九叩,只为求我救你一命。倾扇,你可知你走错的每一步,都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我抬手拂去眼前的薄烟幕布,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别,别说了!” 倾扇捂着双耳,一个劲地摇着头,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倾扇,回头是岸。”我原本打算斩草除根,将倾扇杀之而后快以绝后患。 可惜,我的心还不够狠。 一想到我被逼着跳下诛仙台时的绝望,我便理解了倾扇心中的恨。 若不是容忌不遗余力地用爱感化我,我可能早就走上了倾扇的老路,以万民的悲苦为乐,屠戮成性伏地成魔。 “你不杀我?”倾扇缓缓放下捂着双耳的手,带着一身狼狈,困惑至极地看着我。 我指着混元洞外高举着火把怀揣着仙丹灵芝气喘吁吁而来的山魈,轻声道,“是它们舍不得你死。忘却前尘往事,做一方逍遥散仙,岂不更好?” 倾扇抬眼看着洞外长得歪瓜裂枣的山魈们,连连背过身子,双手紧捂着口鼻,失声痛哭。 我心中挂念故是,正打算亲自去一趟桃花涧一探究竟,倾扇却急急地叫住了我。 “慢着,有些事,我有必要同你说道。”倾扇拽着我的胳膊,鼻音尤为浓重。 我微微勾起唇角,会心一笑,“愿闻其详。” 自我发觉布尔的梦境被掩藏之后,便知倾扇做了十全的准备。也就是说,纵我成功入了她的梦境,亲眼所见也不一定全是真相。 鉴于此,我便换了一种方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盼着她能将她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 倾扇收起了满身的戾气,眸中怨怒亦渐渐消散,她深吸了一口气,审慎言之,“我浴血归来后,做了详密的复仇计划。我原本打算血洗青丘,覆灭狐仙一族以报当年狐帝泄露我行踪之仇,去后我才发现青丘已然遭了报应,只余下一根独苗苗。不过,我并不打算放过她,而是选择利用她,将你引至南羌密林。” “引我来南羌密林,仅仅只是想将我逼成魔神替你挡祸?” 倾扇摇了摇头,“也许,有更为温顺的法子能够化解魔龙的预言。但你的幸福委实刺痛了我的双眼,因为嫉妒,我口口声声说不想伤害你,却又昧着良心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于你。我在避世拂尘中下了孔雀胆之毒,随后伙同药仙企图逼你放弃腹中孕灵。那之后,为了离间你与东临王,我与凶兽穷奇合作,只身入了帝陵顺拐出染有天帝天后仙元的物件。只是,穷奇毕竟是凶兽,桀骜不驯不受控制,我怕它坏事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对阵它,只得借委身之名,趁机将它击毙。” 再怎么说,她也当过凰神凤主。即便重伤未愈,灵根未稳,也不至于打不过一只凶兽吧? 她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确实不至于打不过一只凶兽。但我既已下定决心倾尽毕生功力,施展媚术蛊惑东临王,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同凶兽硬碰硬。” 这之后的事,我已通过布尔的梦中梦,窥伺得一清二楚,便也没兴趣再听她往下讲,遂直截了当地询问着她,“你可认识华清?” 倾扇摇了摇头,“我只知她是华清山的道士,与她之间,并无渊源。” “那,可是你幻化成江湖术士的模样,诱导羌门村中戏魔,使得他错手屠戮了整个村寨?” 倾扇否认道,“绝不是我。羌门村素来邪门,我从未进过。” 倘若她所言非虚,羌门村惨案应当与她无关,始作俑者更像是久未露面的华清。 不过,我总觉倾扇和华清之间仍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倾扇所言滴水不漏,一时间我也寻不到能够证明华清存了异心的证据,只好就此作罢。 怔忪间,成百上千的灵鹬鸟首尾相接,结成草环模样,从山色相接处徐徐飞来。 布尔不是带着故是回桃花涧了么? 难不成,这些灵鹬鸟不是为布尔而来? 我凌空而跃,登高远眺,微眯着眼眸紧盯着缓缓逼近的灵鹬鸟,才发现它们耷拉着脑袋情绪异常低落,它们清亮的眼眸中亦蒙了一层水雾,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第四六六章 花芯 平白无故的,这群灵鹬鸟怎么仿若奔丧般,寥落颓唐? 奔丧! 难不成,布尔再度自戕了…… 灵鹬鸟次第飞至倾扇面前,它们茶褐色的羽翼首尾相继,须臾间便摆出层次分明栩栩如生的水莲状。 倾扇伸出血迹斑驳的纤纤细指,轻点着灵鹬鸟茶褐色的羽翼,似是忆起了往事,娓娓而谈,“我曾说过,灵鹬鸟哪哪都好,就是这身羽翼不够鲜妍。从那之后,布尔便日日着花衣,将自己捯饬得如同翠色烟萝,整得跟人间富贵花般花枝招展。” 原来,布尔那身尤为俗气的翠色马褂,是为迎合倾扇的喜好。 我就说,哪有人会一无所有? 倾扇总说自己是天道的牺牲品,失去所有,只凭着一口仙气吊着,苟延残喘。 事实上,她并非一无所有,最起码有人愿为她倾尽一切。 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大彻大悟都能换来圆满,倾扇的醒悟,就迟缓了一步。 不多时,倾扇面前的灵鹬鸟成对散去。 它们交颈并头,看上去似成双成对比翼鸟,恩爱两不疑。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成双成对的灵鹬鸟竟开始自相残杀。它们凭着锐利不可挡的乌喙,狠狠地朝着对方心口处捅去。 春光十里迢迢,血色十里昭昭。 我不知布尔带故是离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灵鹬鸟是在为布尔殉葬。 “连最了解我的人,都离我而去。活着,也是白活。”倾扇怔怔地望着零落一地的灵鹬鸟,旋即耗尽毕生修为,将横成一地的灵鹬鸟悉数复活。 倾扇这是找回本心了么? 看着身体愈发透明即将灰飞烟灭的倾扇,我总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以致于整个闭环下来,倾扇的所作所为,既合乎情理,又十分牵强。 “后会有期。” 临了前,倾扇扬唇浅笑,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往我身上一飞,带着莫名的深意,令人胆寒。 都灰飞烟灭了,还后会无期。 她是在诅咒我呢,还是存了转生投胎的心思? 容忌见我直打寒颤,遂将我冰冷的手放至他心口处,“很冷么?” “不冷。陪我去桃花涧走一遭罢。故是将黑珍珠给了布尔,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我刻意忽略了倾扇临了前那句“后会有期”,深怕说多了,一语成谶。 毕竟,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不想再见到倾扇。 她确实可怜,但也委实可恨。 倾扇一死,第七关古战场就此覆灭,混元洞口大敞,密林外的灼灼烈日穿透洞口,将昏沉沉的密林照得透亮。 我与容忌携手穿过窄短的混元洞,共沐日光下,顺手将第七关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化为一颗方糖。 小野喜食方糖,改日我便让小乖将方糖亲手赠她。 倘若她心属小乖,这块方糖就当是她的聘礼。要是她遇见更合适的良人,这块方糖就当做她的嫁妆好了。 并非我小气,不愿给小野备至珠宝玉器。 一来,青丘虽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诸如金银珠宝这些凡尘俗物,早已堆满了青丘数个山头,小野的吃穿用度,自然不需我来备至。 再者,我同皇甫轩一般,一直等待着花芯的归来。花芯爱财,我巴不得将北璃王宫中所有值钱的物什全赠予她。 “歌儿,芯芯好想你。” 混元洞外,传来一道清脆且娇嗔的嗓音,像极了花芯。 我呆呆地定在原地,抬手拍了拍晕沉沉的脑袋,“我是不是幻听了?此处并无瘴气,怎么还能听到花芯的声音。” “笨歌儿,快睁大你水亮亮的眼睛看看人家!” 下一瞬,一堆金灿灿的金子便蹦跶着跳至我身前。 我揉了揉眼,亲手刨开眼前这堆金光闪闪的金子,才发觉来者当真是花芯。 皇甫轩紧跟在花芯身后,他几乎未离过身的折扇已然换成了厚厚一叠的银票,“芯芯,慢点跑,小心别摔着。” 花芯置若罔闻,一个劲儿地扑入我怀中,她圆溜溜的大眼带着一丝狡黠,灼灼地盯着边上面无表情的容忌,嗲着声撒娇道,“金主,你不得了了哎!趁芯芯不在,竟私底下和芯芯的歌儿授粉。” 皇甫轩见状,忙捂住花芯的嘴,朝着容忌赔着不是,“童言无忌,别放在心上。” “小轩轩,你让我说完。” 花芯许是被周身的金子压得喘不过气,一边心急火燎地将周身金饰抖落在地,一边叮嘱着皇甫轩,“不可以偷我的金子,不然我就不配合你授粉。” “………” 皇甫轩满头黑线,尴尬地俯下身,将花芯抖落的金饰逐一捡回。 没了那些个碍眼的金饰遮挡,花芯圆滚滚的小脑袋更显可爱。 她头顶着双丫髻,乌黑的眼眸滴溜溜转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突然,她将视线放在我微凸的腹部上,瞬时蹲下身,从衣袖中掏出了指甲大小的碎银,对着我的肚子自言自语,“小歌儿,芯芯把最喜欢的银子送你。” 垂眸看着神神叨叨的花芯,我心中陡然生出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我抬手捋顺花芯额前的半月状刘海,顺带扶正她头顶中央高高束起的狗尾巴草,柔声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花芯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数着,数了好几遍依旧数不明白,只得较为笼统地答道,“有几日了。” 皇甫轩轻笑道,“统共不过三日,居然还数不清。” “我超厉害,你可别小瞧我。”花芯双手叉腰,头顶上的狗尾巴草迎风招摇,神气活现。 皇甫轩宠溺地看着花芯,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正了脸色,郑重其事地说着,“三日前,我于宫外卖画时,不慎遗失了垂挂于脖颈间的铜币。在我沿路找寻铜币挂坠之际,无意间撞见了华清山那位不出世的华清道长。不过我急于寻铜币,也没去探究她为何会出现在南羌境内。我几乎找遍了整个都城,从晌午寻到傍晚,终于在护城河畔找到手持拂尘,状若惊弓之鸟的花芯。据我猜测,花芯应当是受华清道长点化,才得以苏醒。” 难道,真是华清救的花芯? 这未免太奇怪了,华清可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花芯擤了擤鼻子,颇为嫌弃地说道,“芯芯昏迷的时候,确有一双柔软的手猛掐着芯芯人中,她带着臭气的衣袖一直在芯芯脸上蹭来蹭去,活活把芯芯熏醒。芯芯原本想劝她勤洗手,可醒来后,边上除却一把半旧不新不太值钱的拂尘外,再无他物。” 臭气? 下回遇见华清,我可要好好闻一闻她的衣袖,看是不是如花芯所言,臭得让人无法忍受。 趁我神游之际,花芯又蹦跶至容忌身前,以双指轻拽着容忌衣袖,声泪俱下,“金主,花芯大病初愈,穷得叮当响买不起药,瘦得跟猴儿似的,歌儿都心疼坏了。” 皇甫轩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深怕容忌一掌将羸弱不堪的花芯扇飞,忙不迭地朝容忌飞扑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容忌在皇甫轩做出动作之前,竟幻化出一锭金光灿灿的金元宝,“拿去。” 花芯正打算嚎啕大哭以博取容忌的同情,亦未料到他竟如此大方,开心地找不着北,直愣愣地撞入容忌怀中,乐呵呵地啃着金元宝,“小轩轩虽替我敛了不少钱财,但那些金饰银饰,远没有金元宝可人儿。” 皇甫轩也未料到容忌对花芯如此宽容,生生止住了脚步,并顺势将花芯拎回自己怀中,“还想着你的元宝哥哥?” 花芯瞥了眼皇甫轩骤沉的脸色,缩了缩脖颈,矢口否认道,“不想了,再也不敢想了。” 皇甫轩转眼将容忌赠予花芯的金元宝捏成狗尾巴草的形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闪着耀目金芒的狗尾巴草状金条儿递给了花芯。 花芯却不乐意接,悄然躲至我身后,水汪汪的大眼中写满恐惧。 她只在我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怯生生地对皇甫轩说道,“小轩轩,我不要金子了。你也不要伤害元宝哥哥,好不好?” 皇甫轩微怔,许是想起自己当初对花芯犯下的暴行,内疚至极。 “芯芯乖,金子归你,我也归你。别害怕,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 皇甫轩细声细气地哄着花芯,他一脸懊丧,追悔莫及。 遥想当初,皇甫轩被心魔所控,暴摔花芯,仍不解恨,还狠踹了数脚。亏得花芯心大,寻常姑娘,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皇甫轩。 “芯芯,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吗?”皇甫轩忐忑不安地朝花芯伸出了手,手心里多了一锭明晃晃的金元宝。 “我考虑一下。” 花芯略傲娇地说着,一双眼紧盯着皇甫轩手中的金元宝,嘴角的哈喇子飞流直下。 终于,花芯还是鼓起勇气,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皇甫轩走去。 尚未走到皇甫轩跟前,她乌黑的眼眸一翻,双腿一软,毫无预兆地晕死在皇甫轩怀中。 “芯芯……” 我焦灼地看着双眸紧闭不省人事的花芯,深怕她如同上次一般,一睡不复醒。 皇甫轩眉头微蹙,沉声道,“她只是太过虚弱,休息一段时刻便可痊愈。” “如此便好。” “北璃王,可否拜托你一件事?”皇甫轩喉头微动,似有难言之隐。 “何事?” “芯芯性子跳脱,定不愿久待宫闱之中。我打算陪她一道浪迹天涯,隐姓埋名,以卖画为生。” 他这么一说,我便明晰了他的意图,尽管我一点儿也不愿接手南羌,但为了花芯的幸福,只好硬着头皮应着,“放心吧。虽然我无意于吞并南羌,但你若执意如此,我自会安抚好南羌百姓。” 皇甫轩得了我的承诺,如释重负。 他轻声道了一声谢,遂带着昏迷不醒的花芯扬长而去。 我凝神瞭望着皇甫轩渐远的身影,倏尔回头询问着容忌,“你怎么看?” “华清不会这么好心。”容忌如实答道。 事实上,我也如此作想。 纵华清在我面前表现得善良纯粹,并数度救我于危难之中,但这些并不能证明她对其他人也有这样的耐性。 在世人眼中,华清是华清山上不问世事的得道高人。 所谓不问世事,说白了就是冷心冷情。试问一个冷情寡淡之人,若不是有利所图,又怎会千里迢迢地奔赴南羌,解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敛着心绪,放眼望向窄短敞亮的混元洞。 混元洞外,莽莽新绿闯入眼帘,一派生机足以涤荡积压在心底的点点愁绪。 混元洞内,原是虚无界大陆上最为诡谲莫测的密林。如今,洋洋洒洒的暖光将密林照得透亮,密林中的山魈借荷叶遮挡顶上灼日,动作笨拙滑稽。 “凤主,常来玩。”为首的山魈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好说好说。” 我乐呵呵地应着,心下却腹诽着有生之年再也不要踏入南羌密林半步。 尽管,我并未在密林中受过一星半点儿实质性的伤害,但密林深处那座荒废颓败诡谲阴森的羌门村,却叫我后怕不已。 多年以后,每每听人提及羌门村,我依旧会惊出一身冷汗。 身着戏服差点儿绞去我满头青丝的女鬼,被剪了一身皮肉还想着祸害我的裁缝刘老九,还有那力大如牛硬生生将我拽入古屋中一个劲儿地喊我“婆娘”的屠夫……这一切的一切,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会是我难以忘却的可怕经历。 辞别了热情好客的林中山魈后,我与容忌终于在黄昏时分行至桃花涧。 桃花涧同往常一样,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桃花涧边的桃花林,粉白花瓣随风飘落,沉积于堤岸上,似簌簌飞雪归于尘土,安宁,静好。 朔流而上,不日前故是和布尔于溪里打闹的画面历历在目。 可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总觉如陷梦中,对于近日来所发生之事,亦真亦假分不大清。 若不是在梦中,不过是经了场不大不小的变故,常年混迹于风月之地的布尔怎会如此仓促地随风而逝? 再说故是,我宁可永寻不到他的踪迹,也不愿看到他鬓发斑白,凄苦地卒于这片他守了一辈子的世外桃源。 第四六七章 穿越了?! 抬手拨开蒙蒙水雾,一身素色长衫,外罩蝉翼薄纱,身形挺直的故是阔步而来,不偏不倚地撞入我的眼帘。 “故是!” 我见他一头乌发整整齐齐地高束头顶,莹白的肌肤透着流光,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故是面上挂着浅笑,顺势将手中的桃花酿塞至我怀中,“好蚌酿好酒,好酒赠珍珠。” 我欣欣然接过香醇浓厚的桃花酿,随口问了一句,“布尔呢?” “尔尔说,他是灵鹬,我是河蚌。灵鹬受不住河蚌内丹的寒气,遂将黑珍珠还给了我。”故是脸上现出一丝寥落,低头把玩着布尔遗留下的红绸。 “节哀。” 我知故是中意布尔,亦十分后悔自己多舌提了一嘴,再度勾起故是的伤心事。 故是连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本正经地说着,“嘘,可别这么说。尔尔道行颇深,离了黑珍珠他依旧能好好活着。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要追随她而去,让我不要再挂念他。” “唉。叫我怎么能不挂念他?”故是兀自叹了一口气,遂又向我递上了一方锦帕,“好蚌总是痴情。珍珠,你知道尔尔的下落对不对?可否帮我将这方锦帕转交尔尔?” “好。”我点了点头,接下布尔递来的带着浓郁河蚌肉香的锦帕,地将其收入袖中。 原来,布尔对故是扯了一个谎。 不过我并不打算拆穿布尔的谎言,就让故是误以为布尔是为追爱而去好了。 只要故是不知真相,他便可以心存希冀企盼重逢之日。 锦帕上,歪歪扭扭的小字挤成一堆,一绺整整齐齐的错字亦是让我叹为观止。 “好蚌永远喜欢尔尔。原你我在鼻孔看不见的岁月里火火生灰。” 得亏我悟性尚佳,知他写的是“愿你我在彼此看不见的岁月里熠熠生辉”。 故是的字极丑,远及不上他飘然若仙的皮囊,却照旧将我感动得涕泗横流。 许是情绪不稳,我前脚刚离开桃花涧,后脚便倒在容忌怀中长睡不醒。 一开始,我尚能听见容忌低醇朗润的轻唤声。 不知过了多久,容忌的声音渐渐飘远。我明明睁不开眼,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前路,亦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重重迷雾将我和现实世界隔开。 重重迷雾后,是波澜壮阔的云海,也是我与容忌的另一个可能。 我不知自己被劲风吹向何处,就姑且将这片迷雾中的盛境当作梦境好了。 梦境中,容忌才满千岁。 这一日,九重天上处处张灯结彩,俗气的红绸将清冷脱俗的仙界拉回了万丈红尘。 “仔细着点!殿下有洁癖,别踩脏了东宫的琉璃地砖。”掌事仙娥立于院内,双手叉腰,不甚满意地盯着她眼前数十位如桔梗花般青涩的小仙娥。 “姑姑,传闻殿下不近女色,你将我等带至东宫,殿下一气之下将我等斩尽杀绝,该当如何?” “是啊是啊。殿下身份尊贵,我等万万不敢肖想殿下垂爱。” ……… 我原以为自己只是个旁观者,直到掌事仙娥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至跟前,我才意识到我也是梦中人。 掌事仙娥看着面前畏缩不前的小仙娥,痛心疾首,“不长进的东西!枉我呕心沥血教授你们数百年,你们竟连接近殿下的勇气都没有。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如是说着,转而看向了一脸迷糊的我,“看你傻愣愣的样子,许是个不知所谓的。就你了,速速去弱水河畔寻殿下。殿下及冠,宫中总归得添个随侍仙娥。” “好说好说。”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刚刚及冠时的容忌,我乐不可支地应着,全然忽略了为何自己会陷入如此奇幻的梦境中。 掌事仙娥一脸同情地看着“不知所谓”的我,许是怕我丢了小命,暗戳戳地叮嘱了一句,“机灵点,万万别触怒殿下。若是遇见魑魅将军、百花仙子、素瑶仙子之辈,切记绕道而行。” “晓得了。” 我敛眉颔首,诺诺应着。 掌事仙娥絮絮叨叨,似有道不尽的话欲同我说。可我心系容忌,片刻都不愿耽误,胡乱寻了个由头,便飞奔至弱水河畔,找寻容忌的踪迹。 我踮着脚,在死水微澜的弱水河中小跑而来,身后是两行细碎的水莲。 容忌静卧河中央,闭目养神。 尽管,此时的他才满千岁,但他的五官轮廓已臻至完美,如刀刻般,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令人垂涎三尺的优美线条。 容忌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凉凉地扫了我一眼,薄唇轻启,“滚。” 啧啧,真是冷淡。 他见我巍然不动地杵在面前,水袖轻扫过水面,旋即掀起阵阵狂浪,使得狂浪幻化做怒龙模样,狰狞可怖。 我素手将狂浪拧于股掌之中,将之拧成一朵花的模样,随意地往容忌身上一扔,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的小祖宗穿越时空来看你,还不好生伺候着?” 此时的容忌到底才一千岁,仙力修为均敌不过我。 这不,被凝聚了乾坤之力的水花狠狠一砸,容忌嘴角挂下一道鲜血,琥珀色的眼眸亦愈发深邃。 “说,你是何人?” 下一瞬,他狠拭去嘴角鲜血,瞬移至我面前,揪着我的前襟怒目而视。 平素里,温柔细腻的容忌去哪儿了?怎么一到梦中,竟变得这么粗暴。 我眉头微蹙,用力地拍掉了他的手,“你要是再凶我,我就捏碎梦境让你再找不到我。” “疯疯癫癫,不知羞耻。” 容忌收回了手,冷冷地扫了一眼我微凸的肚子,眸中讶异之色尽显。 他怔怔地看着我的肚子,一时间羞愤难当,“既怀有身孕,还敢前来勾引本殿,你好大的胆子。” “………” 少不更事的容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乖巧温柔。 我撇了撇嘴,不愿再同他争论,两指一掐一捏,再掐再捏,如此反反复复了几十回,依旧捏不碎梦境。 “奇怪,怎么捏不碎?”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开始慌了神。 容忌背手负立,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尤为冷漠地看着我来回折腾自己的手,“蛮荒小妖,还有什么招数,尽数使出来。” “闭嘴!吵得老子心烦意乱,老子捏不碎梦境回不去了。”我急了眼,语气不善地说道。 “捏什么?在本殿面前,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容忌单手掐着我的下颚,丝毫未留情。 习惯了柔情似水的容忌,现在已受不得他这么凶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往下一掏,想着给他点教训,直接捏碎了得,反正梦境中发生了多荒诞的事,都是合情合理的。 “住,住手。” 容忌双唇轻颤,看上去似乎很痛苦。他蹲伏在地上,大半天没缓过神来。 我双手叉腰,尤为得意地看着脚边的容忌,“叫你欺负人。” “扶本殿回宫。”容忌面色煞白,似乎无法起身,只得冷声求我。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满身傲气的容忌,本不想搭理他,但即便是在梦中,我也不忍心伤他一根毫毛。 沉吟片刻,我微微弓下身,一手攫着他的前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扛上了肩头。 这一回,他终于没有冷言相向,只闭着眼眸伏在我肩头假寐。 我凭着直觉,在弱水河中一阵瞎闯,直到月上中天,依旧没走出弱水河。 容忌悠悠转醒,琥珀色眼眸盯着月色下琳琅剔透的弱水河面,低醇好听的声音中夹带着一丝疑惑,“不识路?” “嗯。” 他兀自叹了口气,旋即捻了一只纸鹤,冷声道,“跟着。” 我微微颔首,只觉他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动人心魄。 “容忌,按时间推算,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但你绝不可以凶我,我很记仇。” 月色中,我轻唤着他的名字,双眼扫过河面上的映月,还有我和容忌的倒影,突然间萌生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若是能永永远远留在这一片安宁祥和的梦境中,不需要面对虚无界大陆上的尔虞我诈,也算是一件幸事。 “宿主,梦境有古怪。” 黑盒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吓得我一激灵差点将身后的容忌丢于弱水河中。 “怎么说?”听黑盒子这么一说,我心中顿生警惕,凉凉的眸光扫过死水微澜的弱水河面,深怕河水底突然冒出面目可憎的怪物。 “宿主有所不知,你昏睡的这段时间,东临王发了疯一般,带着你寻遍名医。他几乎用尽所有法子,你都不见转醒。就连神医南偌九,毒医独孤曦玥都对你的病症束手无策。”黑盒子如是说道。 闻言,我亦慌了神,忙不迭地询问着黑盒子,“可否代我转告容忌,我没事。不日内,就可破梦而出。” “难。”黑盒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道,“我的真身虽在梦境之外,但元神意识皆受梦境控制,虽能听得外界动静,却无法同外界之人通信儿。” 一想到梦境外的容忌急得发了疯,我更加心急如焚。 “盒子,倘若我在梦境中自戕,是不是就可破梦而出?” 黑盒子大惊失色,连连宽慰着我,“不可!此梦境邪门得很。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宿主你当真突破了时空的局限,回到了东临王刚满一千岁那年。” “不早说!我刚刚差点废了容忌。是不是我在这个时空废了他,现实中的他也将半身不遂……” 黑盒子沉吟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答道,“有这个可能性。” 若真是如此,那小乖,以及我腹中的小小乖们岂不是不复存在? 思及此,我吓得双腿哆嗦,连连捂着微凸的腹部,侧头询问着伏在我肩头的容忌,“乖乖,你还疼不疼啊?” 滴答—— 滴答—— 容忌伏在我背上,被我颠簸得再一次晕厥了过去。 身后,曲折蜿蜒的血迹犹如一道溪流,横亘在弱水河上。 想不到,一千岁的容忌身子骨这么脆。 意识到容忌极有可能被我一手捏废,我赶紧加快了脚程,紧跟着容忌捻出的纸鹤,一鼓作气将他带回了东宫。 我尤为谨慎地避过宫中三三两两的仙娥,将昏迷不醒,衣摆上血迹涔涔的容忌轻轻放置卧榻之上。 下一瞬,我忙不迭地拿来剪子,咔嚓咔嚓剪去了他血迹斑驳的衣物,想着亲手为他处理伤口。 谁知,容忌怕羞得很。 他猛然睁开眼,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剪子,怒气腾腾地冲我冷喝了一声,“滚出去。” “你受伤了。”我自然不肯离去,就怕我一走,他就落下了病根子。 容忌直眉怒目,将染血的剪子重摔在地,旋即凉凉地剜了我一眼,“看在你身怀有孕的份上,本殿不同你计较。速滚,否则别怪本殿下手没个轻重。” “别害羞嘛。让我看看你的伤处。” 我全然无视了他狠戾的眼神,淡淡扫了一眼他红透的耳根,耐着性子哄着他。 容忌不动声色地扯过薄衾,一脸防备地盯着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叫且歌,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儿。我肚子里怀的,也是你的种。你认或不认,这就是事实。不过,倘若你不愿乖乖妥协让我替你疗伤,万一落下病根子,不能人事半身不遂的话,甜妻麟儿都将随风而逝,听懂了么?” 说完,我利索地撸起袖子,不顾他的挣扎反抗,直接上手替他疗伤。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若是再靠近一寸,真真是回天无力。” 容忌雷霆震怒,额角处青筋暴起。 此刻的他,一定羞愤难当吧。 我也不想激怒他,只是为了他的身体,有些事不得不做。 “这几日,伤处可不能碰水。”我柔声嘱咐着他,心下自责难当,早知道就不该欺负他。 容忌脸色几经转化,由红转青,青中透着黑气,“你就不怕我将你碎尸万段。” 我轻嗤道,“真真是造化弄人。之前,你求我看我还不乐意看,现在你不让我看,我反倒跟个登徒子一般,死皮白赖,怪不好意思的。” 容忌狂抽着嘴角,冷睨着嘴角微扬的我,“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吱呀—— 怔忪间,门突然被鬼鬼祟祟的素瑶仙子推开。 她打扮得跟花蝴蝶般,身着七彩霓虹裙,头戴金翎羽凤步摇,神气活现,肉眼可见的刁钻蛮横。 从她的角度上看,我与容忌此刻的姿势尤为暧昧。 那时的素瑶,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狠瞪了我一眼,转而气呼呼地冲至容忌跟前,声泪俱下,“太子哥哥,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偷腥?她是谁?” “滚出去。” 容忌并未用正眼瞧她,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话。 素瑶轻咬着下唇,转而拎着我的后领,高高扬起手,作势欲掌掴我。 “我的人,岂是你能看的?说,看了多少?我考虑一下,是剜去你一只眼还是两只。”我心中怒意升腾,忙不迭地扯过薄衾,将容忌裹得严严实实。 素瑶怒不可遏,掌风带着七八成仙力,许是想着将我的脸打烂。 我原本懒得同她动手,但她未免太过咄咄逼人。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出手折去她这一双不知所谓的手。 出乎意料的是,在我出手之前,容忌一道掌风,已然将素瑶轰出寝宫。 见状,我勾唇浅笑,“想不到你还有点良心!比起素瑶这个麻烦精,你更喜欢我,对么?” “闭嘴。” 容忌寡淡言之,沉沉地闭上眼眸,不再理会我。 我不动声色地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寝宫。 “盒子,给我指路。我必须再去一趟弱水河,弱水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兴许他能给我指一条明路。” “宿主,按时间推算,弱水汘尚未得道成仙,弱水河里定寻不到他的踪迹。”黑盒子如实说着。 想来也是,弱水汘都未成仙,短时间内定寻不到他。 可我委实担忧现实中的容忌,眼下的他,应该急坏了吧。 “我曾以为,当我有能力得以傲视群雄时,再不会心生畏惧。现在才发现,只要心中有牵挂之人,纵是天下无敌,也会有软肋。半日不见,思之如狂。三日未见,甚至开始疑神疑鬼,担忧他的安危。” 我坐在容忌寝宫外的长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抬头望着清冷皎皎的圆月。 都说思念挚爱的时候,抬头望一望明月,便能解得相思之苦,就是不知容忌能否感受到我的思念。 “口气还不小!小小的仙娥竟幻想着傲视群雄。” 身后,传来容忌凉薄的声音。 他拖着“病体”,缓缓走来。 我能感觉到他每走一步,双腿都会牵扯到伤口,但他确实很能忍,除却微皱的眉头,不见其他异样之处。 “滚回去养伤。若是落下病根,小心我休了你。”我回过头,朝着他摆了摆手。 并非我不愿亲近他,我只是怕梦境太过真实,叫我忘记了现实中等我苏醒几乎抓狂的容忌。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面色微红,“即便落下病根,也与你无关,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容忌一开口,我就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一定是希望我说些暧昧不清的话,诸如“我自然要着急,毕竟你会是我的男人”之类的说辞,可我此刻情绪低落,没功夫逗他,尤为敷衍地说道,“毕竟是我捏碎的,万一真出了问题。我又没那玩意儿,怎么赔你?” “没碎!” 容忌据理力争,面如红霞映月,清冷中透着一丝傲娇,傲娇中藏着一份娇羞,可爱至极。 “行吧。你若再不回寝宫好好躺着,我一来气,碎没碎,终究都要被我捏个稀碎。”我随口一说,只为让他乖乖回去养伤。 他双腿一并,尤为窘迫,“你可不要太过分。” 眼见着他的伤口处再度渗出了血,我只得站起身,再度将他扛上肩头,黑着脸将他往寝宫中带。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容忌乖顺地伏在我的肩头,并未挣扎。 “哪里奇怪?” “你是第一个对本殿毫无兴趣的女人。”容忌说完,显然是意识到自负过了头,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我轻笑道,“你也挺奇怪。差点儿被我废了身体,竟不同我置气。” 容忌沉默了片刻,忽而认真地说道,“初初见你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定姻缘吧。” 我小声嘀咕着,再度将容忌轻放至卧榻上。 容忌定定地望着我,突然伸手轻触着我的腹部,“谁的?” 这叫我如何回答?纵我如实回答,他未必会信。 思忖片刻后,我简而言之,“我夫君的。” 他顿时来了情绪,惊乍起身,“你夫君是谁?” 我不知梦境一天,相当于现实中多少日。 但梦中的我,和梦中的容忌,相处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他怎么就开始吃起飞醋了? 见他脸色愈发阴沉,我哭笑不得地答道,“他叫容忌。” “混账东西,有夫君还敢来调戏本殿,就不怕本殿打断你的腿?” 容忌冷喝了一声,旋即用薄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藏在被窝中生闷气。 “乖乖,你打不过我。” “你叫本殿什么?你懂不懂什么叫廉耻?” “你以前最喜欢我叫你乖乖,你以前巴不得我不懂廉耻。”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无聊到只能同他斗嘴解闷。 “来人,将这疯妇押下去。”容忌气到语噎,冷眼看着追风将我带出了寝殿。 我转头看着一脸稚气的追风,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嫩得掐得出水的脸颊,讪讪笑道,“岁月当真是一把宰牛刀,砍得你一刀又一刀。” 追风一脸迷茫地看向我,“仙子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没什么,一首情诗罢了。”我随口胡诌道。 “仙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把殿下气得火冒三丈,竟还能全身而退。” 追风将我带出寝殿之后,一直跟在我身后,一脸崇拜。 “天机不可泄露。”我故作神秘地说道,再不愿多透露一个字。 说话间,追风客客气气地拱手将我迎入一间暗室中,“委屈仙子在陋室中暂住一宿。” “无妨。” 我随口应着,“砰”得一声将屋门掩上,只望着睡上一宿就能回到现实中。 追风前脚刚走,脑海中的黑盒子乍然开口,“宿主,害你陷入梦境之中的罪魁祸首,有眉目了。” 闻言,我猛然睁开双眸,“是谁?” “是崆峒印。” 崆峒印? 自柳苏苏元神破灭之后,我就未留意过崆峒印,对崆峒印的印象甚是模糊。 黑盒子补充道,“崆峒印本是崆峒海上不死龙族的守护神器,有穿梭时空之异能。传闻有言,得崆峒印者得天下。” 穿梭时空…… 我心中咯噔一下,终于相信自己入的不是普通梦境,而是突破了时空的局限,回到了容忌刚满千岁那一年。 “那我要如何做,才能回到现实中?” “小眼师父说,崆峒印似被人动过。原先仅凭一成神力就能回到过去,如今纵他耗尽全力,也无法将你拽回现实中。” 我低咒了一声,气到牙痒,“天杀的,究竟是谁动的崆峒印?” “崆峒印本就是上古神器,虚无界大陆上,但凡有点野心能力还过得去的,谁人不想拥有崆峒印?正因为此,想要找寻偷盗者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宿主放心,东临王以派人去寻,相信不日之内就能擒获始作俑者。” 虽说虚无界大陆上,野心与能力并存者不在少数,但崆峒印既已成为北璃宫中秘宝,敢打崆峒印主意的人屈指可数。 猜来猜去,也不过那几个人。 不过,眼下我深陷囹圄,自是没心思去关心那些细枝末节。 “盒子,师父可有说破境而出的法子么?” 黑盒子连声应着,“瞧我这记性,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小眼师父说,除非这方地域中的东临王心甘情愿放你回去,你才能脱身而退。倘若他不愿放你走,宿主便极有可能被永久困于此方地域中。” “不早说。这方空间里的容忌,恨不得我离他远远的。我现在就去找他,要他放我回去。” 我大喜过望,一骨碌从柴草堆里爬起,忙不迭地往暗室外冲。 轰—— 刚一开门,裂缺霹雳骤降,数道闪电狠砸在我脚边,差点儿将我的鞋面砸出个窟窿。 雷公电母何时这么威风了?竟敢在东宫造次。 我眸色一冷,一转身,便对上素瑶那双淬毒的眼。 这女人,真是无聊。依她这般刁钻蛮横样,纵有倾城之姿,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雷公,电母,将她往死里劈。” 素瑶红唇轻启,在亦明亦暗的夜色中,显得尤为狠戾。 这些小儿科的伎俩,我数百年前就会了。 彼时,我周身乾坤之力尚未解封,都对付得了素瑶,更何况现在? 我正想出手让素瑶吃点苦头,身着鲛纱里衣的容忌已然挡在我面前。 他尤为紧张地将我护在怀中,“可有受伤?” 素瑶做梦都没想过容忌会这么维护我,银牙碎咬,泪如雨下,“太子哥哥,你醒醒,千万不要被她迷惑。她来历不明,肚子里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这等破鞋怎么能要?” 啪—— 啪—— 我挣脱了容忌的桎梏,将趾高气扬的素瑶逼至墙角,毫不留情地甩上两巴掌。 “嘴巴放干净点,‘野种’二字我听不惯。” 素瑶被我掌掴得满嘴是血,气急败坏地上手想要抓花我的脸,“你竟敢打我?我要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够了。” 容忌冷声斥责着素瑶,旋即命雷公电母将素瑶拖至行刑台,任其自生自灭。 “太子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为什么你宁可要那破鞋,也不肯要我?”素瑶被战战兢兢的雷公电母架着双臂,仍在大放厥词不知收敛。 “舌头拔了。” 容忌冷然言之,旋即将我带入了他的寝殿中。 想不到,仅仅相识半天,容忌竟如此维护我。不得不说,我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他见我愣愣地杵在门口,遂朝我招了招手,“伤口裂了,过来给本殿换药。” “不是跟你说了,不得到处走动?”我见他鲛纱里衣上染了点点血迹,眉头一拧,语气不善道。 “惊雷乍响,本殿睡不着。”容忌含糊其辞地说着。 我嗤笑道,“你就装吧。分明是因为担忧我,还嘴硬。” “放肆。”容忌冷喝道,面色微红,清亮的眼眸中并无愠色。 他可真行! 一边让我给他换药,一边还好意思呵斥我。 不过,我也懒得和他较劲,只要他肯放我归去,让我叫他一声“老祖宗”我也是愿意的。 我如是想着,遂谄媚说道,“殿下,你若是不想见到我,说一声便是了。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来烦你。” 容忌反问道,“本殿有说不想见你?素瑶的鬼话你也信?” “………” “本殿惧黑,雷雨天需要人陪。”容忌见我换完药,忙不迭地将我拎上榻。 我正欲将他推开,又怕牵扯到他的伤口,只得偃旗息鼓,暂靠在他怀中小憩片刻。 反正,他横竖都是容忌,我就靠一小会,应该不打紧。 屋外,夜雨哗然,雨打芭蕉,窸窣作响。 屋内,容忌拂袖灭了案几上的红烛,将我紧拥入怀。 “你在暗室中所言,本殿都听到了。”正当我睡意袭来之际,容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吓得我陡然清醒。 我抬眸定定地盯着他,试探性地询问道,“那你还不快些放我回去?” “你既是本殿的女人,本殿怎舍得就这么放你走?” “你!”我气急,从未想过容忌竟如此蛮不讲理。 容忌叹了一口气,低声细语道,“留下来,等本殿伤势大好,就放你走。本殿不想伤害你,只是如今本殿才千岁,若要遇上你还得再过数万年,本殿不喜等待。” “好。等你伤势痊愈,须得履行承诺。” 我本不愿妥协,但容忌的腹黑我是见识过的。他既已退步,我若是执意不肯答应他的条件,难免弄巧成拙。 到时候,他若是将我强行留在这方地域,我就当真回不去了。 “乖。”容忌得了我的承诺,唇角微微上扬。 翌日,日晒三竿。 我尚未睁眼,便被背后的刺骨凉意惊得乍然起身。 猛然睁眼,才觉自己正端坐在案几之上,身上所着尤为清凉。 “容忌,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咬牙切齿地看着端坐在案几前专注作画的容忌。 “别动。” 容忌放下手中画笔,站起身双手紧扣着我的肩膀,又将我按在案几之上,“等本殿画完这副,带你去月老阁转转。” “你不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养伤,去什么月老阁?”我不满地嘟囔着。 啪—— 容忌一掌拍在案几之上,顺手摔了笔,“你就这么想要离开?七天内,本殿的伤势必好不了,你哪也别想去。” “乖乖,并非我想离开,不论是现在的你,还是数万年之后的你,对我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是,这毕竟不是现实。现实世界中的你,都快急疯了。你执意留下我,不正是算计了数万年后的自己么?” “可本殿舍不得放你走。一想到此次一别,要等上数万年才能再见到你,本殿心中痛楚,你能懂?”容忌忽地抓着我的手,深情款款道,“就七天,可以么?” 他说的颇有几分道理,此去一别,确确实实要等上数万年,等他下凡历劫,我们之间的缘分才算真正拉开序幕。 我向来招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视线一触及他略显落寞的神色,一心软,就应了下来。 第四六八章 白捡了个祖师爷 寝殿中,卷帘微垂迎风而荡。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欲从冰凉的案几上跳下。 容忌顺势将我圈入怀中,顺手往双面鲛纱屏风上一勾,一件花里胡哨的霓裳星光裙便落在了我身上。 我满头黑线,颇为抗拒地说道,“华丽地跟只山鸡般,百花仙子都不敢这么穿。” 容忌眉峰一挑,水翦星眸,棱角分明的唇峰微微抖动,“你还认识百花仙子?” “这是自然。你不知道,这个女人,纠缠了你数万年,前段时间还将我气得腹痛难忍,动了胎气差点儿小产。”我如是说着。 容忌若有似无的笑容斜挂在嘴角,那似睨非睨的眼波所过之处,是浓厚无法推却的深情,“本殿对她无感,你大可放心。” “那你对我呢?世人皆说你是榆木中的极品,数万年才开了窍。如今你才满千岁,按时间推算,应当尚未开窍才是。”我歪着脑袋,尤为好奇地询问着他。 “本殿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测的?”容忌正色道。 我轻飘飘地瞟了一眼他微红的耳根,便知他又在口是心非。 “你这傲娇的性子,我也并非今日才知。不让揣测就算了。”我撇了撇嘴,抬手推开双面鲛纱屏风,作势往榻上奔去。 近来腹中小小乖们长得迅猛,我深怕磕着碰着再动了胎气,闲暇时分总喜在榻上窝着,看两三本话本,嗑一把瓜子,偷来浮生半日闲。 容忌抬臂,将我往他身上轻轻一揽,旋即在我耳边轻语道,“回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眨了眨眼,正巧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眸,冷不丁又打了个寒战,“你身上伤势未愈,万万不得胡来。万一伤了根基,看你到时候上哪儿哭去。” “本殿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人,是你。”容忌不满地蹙了眉,手上力道稍稍轻了一些,但依旧将我牢牢桎梏于怀中。 “我可以另找的。”我小声嘀咕着,寸步不肯让。 容忌黑了眼,二话不说,直接俯下身擒住了我的唇。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将我下唇咬出些血,才悻悻松了嘴,“找什么?本殿身体好得很,对付一个你绰绰有余。” “干嘛咬我,我不痛的啊?”我轻触着唇上的点点血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眼下的容忌尚还年幼,野性难驯,全然不知何为怜香惜玉。 容忌皱眉,指了指我唇上丁点儿大的伤口,匪夷所思地说着,“你是水做的么?轻咬一口都会疼。”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我矫情了些。事实上,我在旁人面前,从不会这般矫揉造作,我只是习惯了在容忌面前,轻轻松松地做自己。 “不许咬我。要是让人知道老子被一个黄毛小子咬了,多掉面子。”我摆了摆手,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容忌双臂紧勒着我快找不到边际愈发圆润的腰线,赌气道,“谁是黄毛小子?看你的模样,还不及我一半大。” “我根本没有,怎么同你比大小?”我脱口而出道。 话音刚落,我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容忌指的是岁数,而我却想入非非,我以为他要同我比大小。 容忌闻言,亦是一愣,旋即耳根又上了些热度,“休得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不然,小心本殿将你扔去南天门,喂狗。” 他如是说着,双臂却将我紧紧箍在怀中,使得我全然不得动弹。 罢了,他爱搂着就搂着吧。反正仙界风大,借他的身子挡挡风,倒是不错。 在他怀中靠了片刻,我才忆起他方才所言,懒懒散散地问道,“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嗯。” 容忌眸色一沉,转而又给我披上了一件狐裘披风,将我裹得跟粽子一般,仅余一双眼露在毛茸茸的狐裘披风外。 我不满地卷了卷冗长的衣袖,嘟囔着,“噫,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厚的衣裳。” “大罗天常年冰封,自然要穿厚实些。”容忌抿唇浅笑,旋即牵着我的手,腾云驾雾扶摇直上,往大罗天玉京山方向飞去。 自我有意识以来,就未上过三十三重天之上的三清圣境。 传闻,大罗天玉京山上的玄都玉清圣境清微天宫里,住着一位比我师父还要厉害的老道儿,江湖人称元始天尊。 然,江湖人不知,元始天尊私底下收过两位“不成器”的徒儿。 一位身怀绝技,却执着于泛舟苦海当个碌碌无为的苦海守护神,即眼眸仅比我师父大一丁点儿的无涯师伯。 另一位,不必分说,自然是我那为老不尊,十分不靠谱的师父了尘。 故而,若论辈分,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元始天尊应当是我的祖师爷才对。不过,元始天尊连我师父都不屑于认,想必亦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容忌见我愁眉不展,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继而询问着容忌,“元始天尊凶不凶的?你带我去见他作甚?” “自然是让天尊看看,你是哪里来的妖精,何以一出现就勾走了我的三魂七魄。”容忌戏谑言之。 我知容忌只是随口一说,但一想到元始天尊那高深莫测的道行,心下顿生几分畏惧。他若是看出了我不是这方地域之人,将我当成蔫坏的灯芯,双指往我脖颈处轻轻一掐,我岂不就坏菜了? “不会的,不会的。再怎么说,我都是元始天尊的小徒孙,虎毒尚且不食子,元始天尊德高望重,定不会加害于我。”我连连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 容忌低头,看着我神神叨叨的模样,抬手轻刮着我的鼻子,“跟个小娃娃一样,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此刻,我心中已然打起了退堂鼓,紧揪着容忌的衣袖,好声好气地央求着他,“我叫你一声爹,你能带我回仙界么?我怕元始天尊那小老头儿,见不得我这么水灵的白菜,直接将我给掰成了凉拌酱白菜。” “胡闹。你怎么能叫我爹?” 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容忌脸颊上又飞上两朵红云。 “唉,我都差点忘了你也有如此怕羞的时候。”我怔怔地看着容忌不苟言笑的模样,只觉十分可爱,心中对于元始天尊的惧意便消减了几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与容忌双双携手入了清微天宫。 天宫里头甚是寂静,连个洒扫的道童都没有。 “元始天尊莫不是出远门儿了?” “天尊喜静。之所以带你前来,无非是想向天尊讨要个护身符,护你平安顺遂。”容忌紧攥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印象中,容忌似乎从不信奉这些的啊。 我偏过头,颇为好奇地询问着容忌,“你也信护身符这种不着边际的玩意儿?” 容忌摇了摇头,“不信。” “那你为何非要带我来这玉清圣境?” “三年前,元始天尊曾于蟠桃盛宴上与我浅谈了几句。他曾说,三年之中,我必定遇见意中人。” 看来,元始天尊当真有几分神通,竟算得出我能突破时空的局限,骤降至这片原本不该有我的地域。 我连连询问道,“元始天尊还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将意中人带至清微天宫,说是有一道护身符要赠你。”容忌如是说道。 护身符?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清微天宫里头,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二位,请入内。” 我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同容忌一道跨入清微天宫殿门口足足有小腿高的门槛。 清微天宫里头,寒霜似雪,白霭茫茫。 放眼望去,足足四十九只雪山灵狐以高位之上的元始天尊为中心,呈八字排开,恭恭敬敬地立于元始天尊身侧。 灵狐双手合十,尖巧的乌喙一张一合,似是在诵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而高位上的元始天尊,须发白如雪,一看便知年事已高。 不过,他那双矍铄的眼睛却尤为清澈,如同他雄浑的声音一般,好似有着看透万事万物的魔力。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正襟危坐的元始天尊,原始天尊亦静静地瞅着立于殿中央的我。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我未出声打破沉默,元始天尊亦未出声,只定定地看着我,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笑意。 容忌意识到我与元始天尊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捂嘴轻咳,以打破这般诡谲的僵局。 “天尊,我亦如约将人带到。”容忌一改往日的孤傲,恭敬地朝着高位上的元始天尊行了个礼。 元始天尊捋了捋足足有五寸长的胡子,点头示意,“有劳容忌小友。” 容忌小友?元始天尊对容忌的称呼倒是挺好玩,亲和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傲慢。 六界之中,也只有元始天尊有这个辈分,称容忌为“小友”。 “泼皮徒孙,什么事这么好笑?”元始天尊微微抬眸,花白的长眉亦跟着向上抬了抬。 闻言,我赶紧收敛了神色,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答道,“久闻祖师爷盛名,今日有幸得见,幸甚至哉。” “跟你师父一般,皮实得很。” 元始天尊将我同师父相提并论,我自是不服的。 师父恁不靠谱,我纵有些顽劣,但比起为老不尊的师父,到底是正经得多。 元始天尊似有洞穿人心的异能,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立于容忌身侧的我,轻笑道,“泼皮徒孙,竟开始同本尊咬文嚼字了?” “不敢。” 我赶忙低下头,再不敢同元始天尊对视。他那双矍铄的眼眸虽未夹杂着丝毫敌意,但单单是能洞察人心这一点,就使得我心生惧意。 元始天尊将视线停驻在我微凸的小腹上,掐着手指算了大半天。 我尤为窘迫地以手捂着腹部,小声嘟囔道,“祖师爷,我已满四百岁,照理说是可以怀孕的。” 容忌闻言,满头黑线,他轻拽着我的衣角,低声说道,“天尊是在算你的机缘,不是在算你何时怀的孕。” “说得也是,元始天尊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掌管的是六界的气运。他哪里有空理会我是何时怀的孕,怀孕的年龄是否已达仙家婚配年龄呢!”我长舒了一口气,紧贴着容忌的胳膊小声嘀咕着。 正当此时,元始天尊朝着我招了招手,蔼然说道,“泼皮徒孙,还不速速走上前来?” 元始天尊面容祥和,端看其形颇有几分仙风傲骨。不过眼下情况特殊,我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敢让腹中小小乖们受到半分伤害。 迟疑片刻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笼于水袖下的手暗结蛛网,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才朝着莲花宝座上的元始天尊缓步挪去。 “泼皮徒孙,竟是个不知好歹的。本尊为等你,生生延后了寂灭之期。你且快些上前,别误了本尊归化混沌的时辰。”元始天尊沉声道,横亘于眼角处的沟壑微微上扬,看上去倒是十分和蔼。 难道,元始天尊即将身归混沌? 想来也是,元始天尊都一大把年纪了,归化混沌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此,我也不再迟疑,阔步上前,旋即在距天尊脚边一尺之处止住脚步,“祖师爷有何指示?” 元始天尊气势如虹稳坐如山,他广袖轻飏,若清风拂柳,贴耳而过,不采尘。 “待你参透竹蕖紫蔽扇中的禅机,眼前的困惑将迎刃而解。”说话间,元始天尊朝我递来一把双面绣金丝芡边墨羽鲛纱扇。 我毕恭毕敬地接过竹蕖紫蔽扇,疑惑不已,“祖师爷,难不成你也不知竹蕖紫蔽扇中的禅机?” “竹蕖紫蔽扇的禅机,须得你自己去领悟,去参透。” 我心下腹诽着,元始天尊定是自个儿参不透竹蕖紫蔽扇的禅机,才将之转交给我。不然,他大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其中禅机。 “徒孙,六界的未来,全靠你了。”元始天尊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竟化作一朵仅仅只有掌心宽的冰莲。 我讷讷地杵在原地,紧张到不敢呼吸,就怕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吸气搅乱了冰莲周遭的气流。 容忌见状,速速上前,将我揽入怀中,“别怕。天尊并未消失,他只是身归混沌与天地融为一体罢了。” “嗯。” 我点了点头,深怕惊扰到元始天尊的元灵,缓步后退着,动作极轻。 尚未走出雕栏玉砌的清微天宫,飞云盘绕的梁顶上,突然传来元始天尊的弥留之音。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汝既非此方地域之主,须时刻恪守本分,万不得有逾矩之行。待汝离去之日,与汝有关的一切,将消失于天酆之中。” 也就是说,一旦我回到现实中,这方地域将不会留下我来过的痕迹? 这对于我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于此刻的容忌,影响颇大。 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愁眉不展,一言不发。 我不知当如何宽慰他,只得回握住他温热的手,同他一道缓步离开玉清圣境。 至于那面竹蕖紫蔽扇,我琢磨了大半天,也没能参透其中奥义。 细数那些闻名遐迩的神扇,诸如破云扇、云清昆仑扇、浩海折扇、芭蕉扇,均是以一敌百,万里挑一的稀世珍宝,可我手中这把竹蕖紫蔽扇,除了挡风驱暑,再无他用。 再观竹蕖紫蔽扇,阳面绣的是一副月下山水图。 月光皎皎,星辰点点。连绵起伏的山峦中,有一险峰独领风姿。 阴面绣的是子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昙花一现,似一盏精致的宫灯,霎时点亮圆弧状绣面,美得动人心魄。 我轻抚着凉飕飕的扇面,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异样感,总觉得阴阳两面之间有着一定的联系,但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禅机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参透的?别急,慢慢来。”容忌轻声说道。 “说得也是。” 我如是应着,亦知一时半会内定参不透禅机,旋即收起了竹蕖紫蔽扇。 不多时,顶着一头鱼鳞软鞭发冠高束,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魑魅于浩瀚星河中乍然现身。 她手持长鞭,大摇大摆而来,端看其姿态,说不出的潇洒肆意。 她身着铠甲的样子,透着几分英气,还挺好看。 “追风说你被一个小娘儿们勾了魂,我还不信,想不到是真的。” 魑魅同容忌说话间,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目光中并不见敌意。 “找我有事?”容忌冷声问道。 魑魅大咧咧地拍着容忌的肩膀,嘴角噙着一丝戏谑,“不是说不喜女人?刚满千岁便纵情声色,不得了啊你。” “有事说事。” 容忌不动声色地挡在我面前,生生将我和魑魅隔绝开来。 魑魅撇了撇嘴,不满地说道,“昨儿个,我摆了数桌筵席,为庆贺你千岁诞辰,为何不来?” “养伤。” “你受伤了?伤在何处?打不打紧?让我看看!”魑魅大惊失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容忌的身体,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容忌许是将她当成了兄弟,并未避开她的触碰,但他那双琥珀琉璃眼触及到我的视线后,旋即将魑魅推开,“小伤,无碍。” 魑魅尤为敏锐地扫了立于容忌身侧的我,缓缓收回视线,继而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事就好。北海海域中有精怪成妖,为害一方,随我前去一探究竟,如何?” 容忌眉头微拧,“魍魉正好有空,我让他陪你。” “魍魉在军中聚众赌钱,我直接下了命令,赏了他一百军棍,三日之内下不了榻。” 想不到,她为了容忌,竟连自家弟弟都舍得下狠手。 魑魅又一拳捶在容忌心口,“磨磨唧唧,不去拉倒。我若是葬身于北海,记得带一束鸢尾前来祭拜。” 我不悦地剜了她一眼,早已将她的心思看透。 容忌若执意不陪她去,她定会整出些幺蛾子,造出自己身负重伤的假象,使得容忌心生愧疚。 “早去早回,我在寝宫等你。” 我不咸不淡地搁下一句话,转身拨开层层浮云,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容忌见状,疾步追上前,在我耳边嘱咐着,“别乱跑,等我回来。” “知道了。” 我轻声应着,转身入了东宫,并未将魑魅这等跳梁小丑放在心上。 坦白说,亲眼看着魑魅与容忌并肩而立,我心中确实萌生了几分醋意。不过转念一想,容忌只是将魑魅当成兄弟,我又有什么好介怀的? 然而,待他们走远,我又鬼使神差地掏出昆仑镜,轻手轻脚地擦拭着蒙了层灰的镜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同魑魅“相谈甚欢”的容忌。 魑魅牵着天马行至容忌身侧,语气不善地发问道,“所以,昨儿个你光顾着陪那位小仙娥,直接将陪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抛之脑后了,对么?” 第四六九章 偶遇祁汜 容忌利落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带薄怒的魑魅,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为兄弟的终身大事操心而已。”魑魅勉强一笑,旋即展开血迹模糊的手心,“不小心被指甲划伤了,骑不了马,你捎我一程。” “不方便。” 容忌手握缰绳,不动声色地调转了马头,意在避开魑魅过于直白的眼神。 魑魅赌气道,“不方便?想当初,你我东征西讨,同穴而卧同池而浴,你都未觉不方便,现在你跟我来这套?” “不能骑马就安安分分留在仙界养伤,我来去不过半日功夫,你无需跟来。”容忌话音未落,便驭着天马没入茫茫云海中。 “谁说不能?你以为我是你宫中娇滴滴的小仙娥?”魑魅不服,翻身上马,同容忌齐头并进。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镜面中追风逐影的两人,恨不得闪身瞬移至魑魅面前,将她暴打一顿。 好在,容忌极有分寸感,纵我不在身旁,亦不会越雷池半步。 魑魅勒着缰绳,快马加鞭绕至容忌身前,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有没有碰过人家?” “今日为何如此聒噪?”容忌不悦地反问道。 魑魅小声嘀咕着,“之前倒是听军中将士提过,最令人悸动的不过美人怀中温柔乡。我就是好奇,我们的冷面殿下,究竟有没有碰过人家?” “闭嘴。” 容忌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额上青筋隐隐暴动,想必已然在发怒的边缘。 “真小气,我只是好奇。那小仙娥架子虽纤细,但身材圆润,肚大如罗,光看身姿,还不如我。难道,你喜欢那样的?”魑魅语气微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喜欢。”容忌笃定地答道。 魑魅暗自咬唇,一脸不忿,“你骗人。我听追风说了,你并未碰过人家。既然喜欢,为何不碰?想必是她的姿容还入不了你的眼。不过你放心,方才我已命人替你宫中的小仙娥特意准备了几套凸显风情的服饰,准保你喜欢得爱不释手。” “胡闹。”容忌剑眉一凛,薄唇中吐出凉凉的两个字,周身气场一度降至冰点。 “兄弟我不是在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吗?不瞒你说,我还命人给那小仙娥送去了灵丹妙药,只望她快些掌握风月女子狐媚人的那些手段,茅塞顿开伺候好你。”魑魅沾沾自喜道。 “你说什么?”容忌勃然大怒,猛然将魑魅拽下马。 他紧扼着魑魅的脖颈,琥珀色的眼眸蹿着点点火光,“说,你给她送了什么药?” 魑魅被掐着脖颈,面色通红,但面上并不见一星半点的惊慌,“殿下,你当真爱上她了么?” 容忌并未答话,“本殿最后警告你一遍,不得动她。” 他话音一落,便着急忙慌地甩开了魑魅,心急火燎地往东宫赶。 即便,早在百年前我就知道魑魅痴缠一生都得不到容忌,但见容忌如此维护于我,心中还是泛起了阵阵涟漪,乐不可支。 叩叩叩——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乍响。 咦? 我刚收回昆仑镜,容忌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么?照理说,刚满千岁的他还不会瞬移之术,从南天门原路折返,一盏茶的功夫还是要的。 “容忌?” 我尚未开门,门扉便被一面生的仙娥推开。 “仙子安好。” 仙娥抬首瞟了我一眼,面上挂着极其敷衍的笑容,皮笑肉不笑。 她手中托盘叠放着数件衣裙,色泽俗艳。衣裙之上,陈放着一精致瓷瓶,想必,这就是魑魅托人给我带的“灵丹妙药”。 “进来吧。”我收回视线,缓缓放下撑在门扉上的手。 “是。”仙娥口不对心,面露鄙夷,想来是瞧不上我的。 “什么事?”我坐于案几前,替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她怀中那一摞不堪入眼的衣物。 仙娥阴阳怪气道,“奴婢奉魑魅将军之令,特来给仙子送些锦上添花的物件儿。” “锦上添花?”我徐徐放下茶杯,饶有兴味地看向面前孤傲难驯的仙娥。 “魑魅将军听闻殿下对仙子不甚满意,遂命奴婢挑拣了几件男人喜欢的衣物赠予仙子。” 我掩嘴笑道,“替我谢过魑魅将军。殿下说了,他就喜欢我这般身材圆润肚大如罗的女子。这些衣物,我用不上,不过魑魅将军兴许用得上。” 仙娥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旋即又将陈放在衣物上那瓶精致瓷瓶递至我跟前,“仙子,这乃是奴婢冒着违背天规的风险下凡花重金买来的合欢散。你将之喝了,定能够将殿下伺候得服服帖帖。” “………” 谁人不知容忌最厌恶私自爬上他卧榻的女人? 若是旁人,穿着魑魅送来的艳俗衣裳,再喝下她送来的“灵丹妙药”,容忌定然毫不留情地将之扔下瑶池。 不过,这一回魑魅怕是要失策了。她永远也无法体会,容忌能纵容我到什么程度。 仙娥显然没了耐性,粗声粗气道,“仙子还是快些服下这灵丹妙药吧,奴婢等着回去复命呢。” 我随手从袖中掏出了本话本,懒懒散散地上了榻,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抖着腿,意兴阑珊道,“滚出去。告诉你家主子,爱喝她自己喝。不过,她纵使喝了也没什么用处,毕竟殿下对他毫无兴趣,自然也提不起兴致。” “你!你可别不识好歹。”仙娥气急,腾出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尖,又开始信口胡诌,“不就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勾了殿下的魂,竟还将自己当成太子妃了。殿下无非是玩玩而已,他哪里看得上一个怀着他人野种的女人?” 又是野种,仙界这群女人可真不礼貌。 她们怎么挤兑我都无所谓,我权当屁给放了。可她们三番两次地辱骂小小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素手一捻,一拨,不偏不倚地将瓜子壳儿死死地钉在仙娥嘴皮上,使她开不出口,立于原地嗷嗷直叫。 “聒噪,还不退下?”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凉凉地扫了一眼仙娥,直截了当地将她吓得落荒而逃。 仙娥夺门而出之际,容忌正巧风尘仆仆而归。 他转身冷睨着一脸惶惑的追风,“不是让你好生看着?魑魅的人怎么进来的?” 追风小声嗫嚅道,“魑魅将军的人,谁敢不放?” “出去。将那不知死活的仙娥扔下太行山。”容忌冷不丁地剜了追风一眼,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扉。 他疾步朝卧榻的方向走来,呼吸亦异常急促,“没事吧?” 我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津津有味地看着从月老那顺来的话本,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事。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可有乱喝什么东西?”容忌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坐在我身边,一脸宠溺地看着我,丝毫不介意被褥上星星点点的瓜子壳。 “没喝。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喝了也不碍事,合欢香对我起不了作用。”我勾唇浅笑,腾出一只手,轻轻掐了一把容忌俊美无俦的脸颊,“倒是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容忌连连拂去我的手,撇过头低声轻语道,“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还惯会调戏人。” “好好养伤吧你。等你伤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我如是说着,心下却在担忧他的伤口。 本就伤在隐蔽处,他还不知死活地策马狂奔,方才我盯着昆仑镜看,便觉心惊肉跳。 容忌面色骤变,他一手夺过话本,转而将我的双手放至他的心口处,信誓旦旦说道,“别听魑魅瞎说,我从未觉得你的身姿样貌有什么不妥之处。” “孰是孰非我还是分得清的。陪我小憩一会,你不在身边,我睡不着。”我如是说着,自然而然地锁着他的脖颈,将他往榻上拽。 “你确定?”容忌眸色一暗,顺势将我搂入怀中。 我吃吃一笑,“别动。有些习惯一旦养成,真不是一朝一夕能戒掉的。” 容忌绷紧了身体,恍如磐石般岿然不动,“好。” “睡吧。我会一直等你,一直一直等你。”容忌紧攥着我的手,眸中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相思之海。 明明我还在他身边,他竟开始思念我? 午夜梦回,我被凉嗖嗖一片的薄衾冻醒。 我原以为屋顶漏雨,猛然睁眼,才觉周遭寂静一片,也无风雨也无晴。 侧目望向面色微红的容忌,顿悟方才那凉意从何而来。 容忌双眸紧闭,薄薄的唇瓣微微翕动,呢喃呓语,“歌儿,给我好不好?” 我做梦也没料到容忌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歌儿,我好喜欢你。” “歌儿,你这么甜,比蜜还甜。” “别跑,回来。” ……… 我憋着笑,看着嘟着薄唇全身心投入在梦境中的容忌,逗弄了他大半天。 “你梦到了什么?” “还想要……” “想要什么?” “想要,嘿嘿嘿……” 容忌羞赧地轻笑出声,不止耳根红透,连脖颈都呈现出了淡粉色泽。 夜色下的容忌,被清冷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不过,恰恰就是这份不合时宜的神圣,使得我心里小鹿乱撞,总忍不住想入非非。 我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心中的躁火熊熊燃起,着急忙慌地下了榻,轻手轻脚出了屋,落荒而逃。 屋外,倚靠在门扉上的追风差点儿失了重心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了重心,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眸,“仙子需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我指了指榻上依旧做着“美梦”的容忌,轻声说道,“你们家殿下情窦初开,我怕惊扰了他,还是去偏殿睡吧。” 事实上,我只是担忧自己把持不住。毕竟,元始天尊他老人家说过,要我恪守本分,不得胡来。 追风点了点头,恍恍惚惚地应着,大咧咧地往寝殿里走,“殿下,听说你情窦初开了?” 谁知,他尚未行至卧榻之侧,容忌竟清醒了过来。 许是不满追风扰了他的“美梦”,容忌转眼便将追风连人带着薄衾扔出了屋。 追风一脸无辜地揣着薄衾,蹲于院中,洗了大半宿的薄衾,“唉,想不到殿下那万年榆木脑袋也能开窍。不容易,不容易啊。” 此刻的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一颗心躁动不安再无睡意。 为平复心绪,我悄然爬上高墙吹着凉凉的夜风。 “啊——” 朦胧夜色中,忽而传来一声尤为隐忍的痛呼声。 我眯了眯眸,定睛一看,竟发现溶溶月色下,有一人跪在血泊中,情况危急。 尽管,元始天尊嘱咐过我须恪守本分,也就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但我委实做不来见死不救这档子事。 片刻迟疑后,我纵身跃下高墙,往月色下,单膝跪于血泊之中的那抹背影走去。 我立于他身后,轻拍着他宽阔的肩膀,“兄台,需要帮助么?” 砰—— 万万没料到,我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竟正面朝下,伏地倒去。 该不会死了吧? 我心下一惊,蹑手蹑脚地绕至他身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在他耳边轻唤道,“兄台,地上凉,快醒醒。” “救,救我。” 他看上去尤为虚弱,低醇悦耳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这声音,怎么这般耳熟? 我如是想着,遂单手抬着他的下巴,借着不甚敞亮的月光,终于看清了他的容颜。 “祁汜!”我失声惊呼,惊愕地差点儿说不出话来。 祁汜单手捂着不断有血迹渗出的心口,费劲地抬了抬眸,却始终没能睁开眼眸,“救,救我……” “别动,我替你疗伤。”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搂入怀中,旋即将手心搁在他前额上,一面拭去他额上汗珠,一面以治愈术替他疗伤。 “谢谢,仙子的救命之恩,他日定以命相报。” 祁汜厚薄适中的唇微微翕动,紧拧的眉心亦渐渐舒展开来。 “不必了。这辈子我欠你的太多,早就还不清了。”我长叹了一口气,愣是蹲在血泊之中照拂了昏迷不醒的祁汜整整一夜。 晨曦微露,霞霰映月。 我打了个哈欠,稍稍动了动麻木不堪的腿,疼得直抽气。 迷迷糊糊之间,容忌一身素衣,若朗月清风,翩然骤至身前。 他扫了一眼我怀中浑身是血的祁汜,一手将我带入怀中,“枉我找了你一整夜,你竟偷偷摸摸地在照顾其他人。” “别闹,他受了重伤。” 我忙不迭地挣开容忌的束缚,稳稳当当地将祁汜接入怀中。 “你悉心照拂了一整晚,他还能有什么事?若不想节外生枝的话,速速随本殿回宫,不然等天大亮,你纵想撇清和他的关系,都撇不干净。” 话虽如此,但我委实不放心将祁汜一人留在此处。 思前想后,我只得将祁汜拖至菩提树下,旋即同容忌隐于暗处,只盼着早起的仙子仙倌将祁汜带去太上老君处好生调养。 “男女授受不亲,莫要靠我太近。”容忌显然还在生我的气,傲娇地撇过头。 “嘘!有人。”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将容忌揽入怀中,顺势将他翻飞的衣袂抚顺妥帖。 容忌屏息凝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来,须得早些送你回去了。” “哈?” 今儿个太阳打东边出来了?怎么容忌愿意提前放我归去? 不对,这儿不是虚无界,太阳本就是打东边出的。 我沉吟了片刻,并未急着让他放我回去,转而询问着他突然改了性子的原因,“为何?” 容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稍显低落地说道,“本殿怕拖得越久,越舍不得你走。再者,你竟背着本殿照顾了祁汜一整夜,本殿担忧再过几天,你就会堂而皇之地弃本殿而去。” 第四七零章 想抵赖? 原来,不止女人行事喜靠直觉,男人亦如是。 正如现在,我与祁汜之间并没有其他交集,可容忌防他跟防贼一般,仿若早早地就料到数万年后我与祁汜之间的牵扯羁绊。 抬眸深深地看着面如冠玉,肌若粉霜凝脂的容忌,我轻踩着容忌的鞋面,稍稍踮起脚尖,冷不丁地在容忌薄唇咬了一口。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只剩下一个我,而我眼里,也只容得下下若芝兰玉树清风皓雪的他。 “歌儿,务必等我。” 他捧着我的脸,在我脸上落下无数印记。 唇上,脸上,眼睑上,满满的全是他的气息。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位身材清瘦,略略下垂的溜肩上立着一只杂色鹦鹉的仙娥蹦蹦跳跳而来。 我偏过头,只瞟了一眼,便认出了她。 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原以为,我仅仅只能在祁汜梦中得见小九儿,想不到今时今日,我还能亲眼见到这位曾叫祁汜魂牵梦萦的女子。 “专心点。” 容忌轻轻拨正我的脑袋,肆意地在我脸上留下了一连串的印记。 我含糊其辞地应着,仍以眼角余光观察着小九儿的一举一动。 小九儿已然发现斜靠在菩提树下昏迷不醒的祁汜,她即刻顿住脚步,蹲下身轻晃着祁汜的胳膊,“将军?” “咳咳——” 祁汜仍旧十分虚弱,他轻咳了两声,顺势倚靠入小九儿怀中,低声呢喃道,“多谢仙子彻夜照拂。” “嗯?将军不必客气,我只是刚巧路过。” 小九儿取出袖中锦帕,轻柔地拭去祁汜脸上的血渍。 “敢问仙子姓甚名谁,待他日在下痊愈之际,定当登门道谢。”祁汜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握住小九儿的手,许是太过用力,吓得小九儿身体微微发颤。 “不,不敢当。”小九儿怯怯地说道,卯足了劲儿,试图将祁汜扛起。 “昨夜的你,胆子大得很,动作麻利,甚至有些粗鲁。怎么突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祁汜终于撑开眼皮,定定地望着眼前咫尺之距被他吓得惊慌失措的小九儿。 小九儿显然不知道祁汜在说些什么,只将他所言当成了重伤后的信口胡诌。 “将军,让小九儿带你去太上老君处好生疗养,如何?”小九儿小心地搀扶着祁汜,柔声细语道。 祁汜微微颔首,沉声应道,“好。” 他们没走几步,祁汜又顿住了脚步,煞有其事地说道,“你可以霸道一些。昨晚的你,一点儿也不温柔,却该死的吸引人。” “………” 看到这啼笑皆非的一幕,我亦哭笑不得。 没想到,数万年前竟是我救的祁汜,小九儿顶多算是捡了个漏。 好在,我对祁汜并无爱意。 不然,因着这么一个误会使得一对有情人生生错过了数万年,想起来都觉得辛酸。 “为何一直盯着祁汜看?是因为我没他好看,还是因为我伤得没他重?”容忌搂着我的腰身,语气冷淡且带着一丝愠怒,但他眸中除却宠溺缱绻,只剩下不舍。 “都不是。这一段往事我曾在祁汜梦境中了解过,只是我没想到原来救他之人是我,故而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我话音刚落,容忌又堵上了我的嘴,不知疲惫,乐此不疲。 他明明说好了这就放我走,却生生将我扣在这犄角旮旯之地,整整三天三夜! 一开始,我还勉勉强强应付得了他。 可三天后,我只觉嘴不是嘴,脸不是脸,就连上眼睑也厚了不少。 “容忌,你的嘴不疼么?” “不疼,但是心痛得无法呼吸。” 话音一落,容忌亦察觉到我的脸已经被他“折腾”得面目全非,最终还是放开了我。 他后退了一步,定定地望着我,任由我随着天边霞霰,一并散去。 眨眼间,我便被一股霸道的蛮力推出百米之外。 容忌缓缓背过身,他的背影被夕阳余晖拉得老长,映在层云之上。 “此去一别,愿相思随风常伴你左右。” 我面露浅笑,热泪盈眶,紧紧地盯着容忌的背影,悄然将他年幼时分情窦初开的模样烙印在了心尖处。 正当我即将被传送出这方地域之时,容忌突然转过身,狂奔而来。 “歌儿,歌儿……”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疯狂地在云海上奔走的样子,虽然他如同往常一般俊美无俦,可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豢养了多年的傲因涕泗横流朝我猛扑而来的画面。 几多忧愁,几多无奈,终是被脑海中傲因迎风而荡的大舌头给抹灭了去。 咣—— 怔忪间,似有棒槌迎面直击我的脑门。 一棒挥下,这几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我便忘得七七八八。 好在,元始天尊留给我的竹蕖紫蔽扇尚还完好无损。 耳边,陆陆续续传来带着浓郁烟火味的嘈杂声。 小眼师父情绪异常激动,他立于卧榻之侧,枯瘦的手指直指着我布满红痕的脸颊,惊呼道,“夭寿,夭寿啦!” 容忌紧握着我的手,心急如焚。 他眼睁睁地盯着我的脸颊出现大片的红痕,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嘴唇被咬得又红又肿,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歌儿,你不是总想着‘醉驾’?倘若你现在转醒,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容忌面上愁容满面,顶上阴云缭绕,不过几日未见,竟憔悴得不成样子。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提了一口仙气,遽然睁开眼眸,紧紧地将容忌搂入怀中。 容忌又惊又喜,双手轻捧着我花猫一般满是红痕的脸颊,声音极轻,“歌儿,你总算回来了。” 说到此事,我就来气,“若不是刚满一千岁的你,缠着我啃了三天三夜,三天前我就该回来了。” “你这一脸的红痕,是我弄出来的?” 容忌默默汗颜,随手接过师父递上的膏药,一边替我上药,一边轻轻吹着。 师父抬手遮着双眼,旋即又瞪大了芝麻大点儿的小眼,透过指缝偷窥着我和容忌。 父君许是因我昏迷不醒吓得腿软,此刻竟瘫坐在地老泪纵横。 我赶紧将袖中锦帕递给父君,“哭什么?你的小祖宗没事,长命百岁是没问题的了。” 师父闻言,连声道,“呸!说的什么混账话?依为师看,你这小祸害,定能平平安安千秋万代。” “小嫂子,你这脸,怎么跟马蜂窝一般?照理说,没几个人会是你的对手。刚满千岁的殿下,能力还不及你一半,莫非小嫂子在欲擒故纵故意放水?”铁手搂着寝殿内的白玉石柱,一脸揶揄地说道。 马蜂窝? 我虽知自己的脸肿得厉害,但并未料到这些红痕如此影响容貌,继而半信半疑地掏出昆仑镜,往自己脸上一照。 不照不打紧,一照吓一跳。 天呐!现在的我,比起帝陵里头的白面女鬼还要吓人。 满脸红痕微凸,犹如豆大的红疹,从鬓角蔓延至下颌线。 最为突出的,还是我肿得跟驴臀一样的唇…… 容忌见我面色不对,赶紧夺过我手中昆仑镜,好声好气地哄着我,“乖,睡一觉就没事了。” 卧榻之侧,密密麻麻站了几十个人。 他们皆努力地憋着笑,深怕不小心破了功仰天大笑会伤到我的自尊。 殊不知,被这么多人瞧见我的窘样,我的颜面已然丢了大半。 我以双手掩面,无奈双唇肿得足足占了半脸宽,怎么挡都挡不严实,“出去,让我静静。” “哇——呜呜呜呜——容且哥哥的娘亲亲好丑,云汐不要嫁容且哥哥!” 嘹亮的哭声伴随着稚气声音在殿中乍响,我透过指缝,瞥了眼二师兄怀中大哭不止的女婴,亦十分无语。 想不到,云汐竟被我丑哭了…… 云阙赶忙捂住云汐的嘴,冲着我赔笑道,“小七莫要介意,童言无忌。” 我不动声色地用薄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闷闷地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想静静。” 正当我羞愤交加郁猝不已之际,小野迈着小短腿,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飞奔至卧榻之侧,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衾,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我,“北璃王不怕,在小野心中,你比九天玄女还要美。” 她轻手轻脚地坐在卧榻之侧,旋即将小肉手探入薄衾之中,不动声色地给我递上了一块方糖,“北璃王人美心善,笑起来比蜜糖还甜。” “谢谢。” 事实上,我并非因为被容忌一嘴“毁”掉的脸而忿忿不已,我只是因为被这么多人瞧见了脸上的红痕觉得丢面子而已。 再怎么说,我也是北璃王,眼下又接手了南羌,若是让人得知我被容忌“折磨”成这样,还怎么在这高手如云的虚无界大陆立足? 不过话说回来,小野当真是深得我心。她年纪虽小,却极懂人情世故。对一个人好,便掏心掏肺,义无反顾。 待所有人全被容忌轰出寝殿,我这才从薄衾中探出大半个头。 “歌儿,可否同我说说,这几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看着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的容忌,我心中怒气全消,只余下心疼,“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才满千岁的你,将我的唇啃成了驴腚。” 容忌自责不已,“疼不疼?” “不疼。” 我摇了摇头,轻靠在容忌怀中,“虽然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但我犹记得刚穿越回数万年前的仙界时心中的惶恐不安。我好怕再也回不来,好怕好怕。” “笨蛋,即便你回不来,我也会跋山涉水去找你。”容忌说着,转而将崆峒印呈于掌心。 我悄然拽紧容忌的胳膊,心有余悸道,“将这玩意儿丢远些,我可不愿再与你分开。” “别怕。崆峒印只是被有心人做了手脚,如今我已将其恢复如初。倘若你再不回来,我便紧随你的步伐,回到过去将你擒回。”容忌信誓旦旦道。 “可知是何人动了手脚?” “暂无头绪。”容忌如是说道。 我原以为在崆峒印上做手脚之人,不是卑鄙龌龊的封於,就是阴险毒辣的叶修。 但凭时间推断,他们二人的嫌疑极低。 先说封於,自上回被容忌重伤过后就一直躲在水中月中休养生息。据线人来报,这段时间的封於,跟个恪守本分的闺阁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再说叶修,楚荷于不日前为他诞下麟儿,四海之士纷纷赶赴西越王宫庆贺西越储君的诞生。而叶修身为西越之王,近段时间必然疲于应付四海来客,根本没有精力去算计他人,也没有时间潜入北璃行偷鸡摸狗之事。 “对了,华清近况如何?”我突然想起久未蒙面的华清,不知为何,直觉上我总觉是华清在崆峒印上做了手脚。 但无凭无据的,我也不好一口咬定是她。 毕竟,她除却在我体内放置了可窥视人心的灵虫外,并未做过其他伤害我之事。 至于羌门村惨案,总有一天我会寻她问个明白。 最关键的是,她远赴南羌亲手救活了花芯。这份恩情,我当为花芯铭记于心。 “去过南羌,除此之外,并无异动。”容忌如是答道。 罢了,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眼下既找不到关键性证据,何必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我如是想着,倏尔抬手轻触着容忌唇上微扎的细碎茸毛。 “容忌,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我神色揶揄地瞅着胡子拉碴但却别有一番风情的容忌,心猿意马。 “一生一世一双人。”容忌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微微挑眉,咬牙切齿,尾音陡然转高,“你是不是想抵赖?” 第四七一章 愿赌不服输 “你是说‘翻身’一事?”容忌眉头微拧,显然并不情愿配合我。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觉得如何?” 我激动地搓了搓手,全然忽略了自己肿得跟猪头一般的脸。 容忌莹白透亮的脸颊一会青一会红,显然他的脑海中亦有两小人在天人交战。 “就今天,你觉得如何?”我凑至他跟前,嗲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行。” 沉吟片刻之后,容忌倏尔将我拎至跟前,先是将我裹成粽子,旋即翻窗而出,带着我往宫外雅香阁走去。 “鬼鬼祟祟的,倒像是偷情一般。”我心下紧张地小鹿乱撞,两只手紧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 “小声点儿。若不是想甩开阴魂不散的朱雀,我至于正门不走偏偏翻窗?”容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动声色地回眸瞥了一眼窗扉大敞的寝殿。 我亦顺着他的视线往回瞟了一眼。 果不其然,寝殿中全身冒着火星滚成球儿状的朱雀刚刚舒展了四肢,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 他在寝殿中左顾右盼,似在寻觅着我的踪迹。 “朱雀可真是执着。”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容忌冷哼道,“可惜,蛮劲用错了地方。” 谁说不是呢? 好端端一只鸟,偏要去学戏折子里情深不寿的戏码,将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鸟不像鸟也就算了,还屡次三番坏了我与容忌的好事。 若不是容忌早就习以为常,我还真怕他被朱雀吓得发蔫。 “歌儿,崆峒印一事,也许和朱雀有关。”容忌看着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他腰间玉穗的我,犹豫片刻后,终是将心里话尽数倾吐了出来。 事实上,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性。毕竟,我将崆峒印藏在了极其隐蔽的地方,外人若想不动声色地潜入北璃王宫,且在短时间内寻到崆峒印,并在崆峒印上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做到之事。 即便是能力卓绝的封於,想要在崆峒印上做手脚,应当也需要花费许多功夫。 朱雀就不一样了。一来,他一直知道崆峒印被我藏于何处。再者,他虽无加害我的心思,但他心里终归藏着执念。倘若有心人将他的执念加以利用,他亦极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之间,自以为做了一件无关风月,却切切实实伤害到我的事。 容忌知我最恨背叛,旋即又补充道,“若真是朱雀所为,应当也是无心之失。” “嗯,我知道。” “歌儿若是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朱雀所为,不妨带上崆峒印,一试便知是非真假。”容忌停下脚步,尤为殷勤地说着。 我见他一本正经地转移着话题,施施然笑道,“乖乖,你在刻意转移话题,对么?朱雀一事无需心急,来日方长。我现在比较着急的是,如何降服你。” “………” 容忌瞬间噤了声,耳根微红,脚步虚浮。 我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叫他平素里嚣张狂妄还霸道! 这一回,定要折腾地他哭着求饶不可,看他还怎么耀武扬威。 一想到容忌醉意横生的妩媚样儿,我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迫不及待地飞扑上前,同他一道瞬移至雅香阁门口。 雅香阁所处的长安街,本是北璃京都最为繁华之地。 街道两侧,是绵延一路的各式摊贩,摊贩上陈列着各式新奇的物件儿,叫卖声此起彼伏,喧闹非凡。 不过,雅香阁并非一般的酒楼。阁中清幽雅致,抬首望去,皆是文人墨客。这其中,高谈阔论者不少,却鲜少有人高声喧哗。 奇怪的是,今日的雅香阁与平素里大不一样。阁楼里除却举杯畅饮的文人墨客,还多了一群名门贵女。 这些个娇滴滴的名门贵女娇声细语,将原本附庸风雅的雅香阁熏染得香风四溢。 若说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透露了我与容忌的行踪,我倒能理解这些个名门贵女为何而来。可问题是,我与容忌也是临时起意,只为避开无处不在的朱雀,因而我与容忌的行踪根本不存在提前泄露的可能。 既是如此,这些个名门贵女,又是为谁而来? “没想到,雅香阁竟比风月之地还要热闹。” 我原想寻一处清净的地方,同容忌好好探讨授粉之道一度春风。现在倒好,雅香阁里人满为患,我的“翻身”大业怕是再遇障碍。 正当此时,一群身着轻纱漏肩拽地裙的美娇娥兴致冲冲而来。 她们粉面含羞,扭着杨柳细腰,直截了当地从我与容忌中间穿过,矫揉造作地朝阁中走去。 我无语地望向这群淡妆浓抹的女人,被她们身上迥然各异的香味呛得狂咳不止。 容忌见状,遂将挡路的美娇娥扔至一旁,三步并作两步将我拢在怀中,“是不是身体不适?不如我们先回寝宫休息片刻,等你身体好些再来?” 我轻轻拂去容忌的手,示意他看向一波又一波涌入雅香阁的女人,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进去看看。” 容忌素来不喜脂粉味浓重之际,不过他委实拗不过我,只得陪着我进这香粉堆砌的雅香阁一探究竟。 雅香阁并非孤楼,由数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雕檐映日,画栋飞云。 穿过一小段回廊,身姿绰约的窈窕女郎正于浅窄歌台上清歌浅吟,“枝歌千调曲,客杂五方音。藕白玲珑玉,柑黄磊落金。酣歌恣萧散,无复越中吟……” 歌台下,面容姣好的美娇娥们三五成群,纷纷往高位上坐怀不乱的男子靠去。 我定定地望着高位上红缨金冠,身着玄色龙纹锦袍的祁汜,还以为自己便“乱花”迷了眼,遂抬手揉着微微肿的眼皮,眯了眯眸,再度看向高位上的男子。 “真是祁汜!” 我指着高位上唇红齿白的祁汜惊呼道。 容忌亦看到了放浪不羁的祁汜,但他显然比我淡定得多,“想来,他的咳疾已然大好。” “如此甚好。” 我脸上浅淡的笑意,转而同容忌入了二楼厢房。 行至拐角处,我又不甚放心地扫了一眼纵情声色的祁汜,总觉他眼底无情无欲,甚至带着几分愁绪,并不似面上那般乐呵。 与此同时,祁汜亦微微抬首,他鹰隼般的眼眸紧盯着我肿得不成样子的脸。 下一瞬,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旋即默声道,“歌儿莫不是捅了马蜂窝?” 祁汜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真真欠揍! 我羞恼万分,急急地撇过头,强拽着容忌,一个劲儿地往厢房里钻。 厢房中,檀香袅袅,珠帘半拢,意境倒是不错。 容忌于案几边正襟危坐,死死地盯着案几上那壶清酒,“歌儿,有件事我有必要事先同你知会一声。” “何事?”我一边问着,一边大咧咧地抄起案几上的酒壶,往嘴中一连灌了几口清酒。 “我可能千杯不醉。”容忌尤为认真地说道。 闻言,我毫不留情地拆穿着他,“做你的白日梦吧!连花颜醉都未必做得到千杯不醉,你若是一杯不醉,就该谢天谢地了。” 容忌喉头微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这样。我每饮一杯,你便褪下一件,如何?” “好说好说。” 我连连应着,心下腹诽着反正我穿了三四件,脱他个一两件,丝毫不影响我“翻身”做地主的最终目的。 万万没料到,容忌的酒量当真大有长进。 他一连喝了七杯,气息还稳得不像话。 而此时的我,已经褪无可褪。 容忌唇齿含笑,兴味盎然地看着一脸郁猝的我,轻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使诈了?”我狐疑地看着容忌,将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 可这一回,他似乎并未使诈,既未用神力逼出酒水,又未用替身代喝。 容忌眸色渐深,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歌儿,愿赌服输。” “没输!我没输!”我不服气地说道,旋即捧着案几边的酒缸,信誓旦旦道,“一杯杯喝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若,我们论缸喝?” 容忌眉头轻蹙,“做什么英雄好汉?我的小娇妻。” 他鲜少这样称呼我,突然这么一叫,使得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废话少说。若是这缸酒都没能灌醉你,那我认栽。” “认栽?你要栽,也须得栽在我怀中。”容忌邪魅一笑,转而接过我手中酒缸,眨眼间便解决了满满一缸酒。 “………”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酒量见长的容忌,心下开始后悔为何要同他打赌。 他将喝空了的酒缸放至一旁,旋即将惊慌失措的我捞入他怀中,“笨蛋,这回你当真要栽我怀中了。” “不,不可以。”我摇了摇头,心下腹诽着翻身无望,连连推拒着他。 “为何不可?” “葵,葵水……”我信口胡诌着,尽管十分喜欢容忌身上淡淡的酒香味,但只要一想起我若就此妥协,可能会有大半个月时间半身不遂,一连打了好几个激灵,不管不顾地朝着门口跑去。 容忌满头黑线,低声感慨道,“连说谎都不会。” “你别过来。再上前一步,我就要夺门而出了。”我急急地劈断门闩,惊呼道。 容忌料准了我不敢衣衫不整地往外跑,轻拢着衣袖徐徐逼近,“明明是你撩拨的我。现在倒好,放完火还想跑?” “耍赖的明明是你。你平日不是一杯就倒?怎么今儿个喝了这么多还跟没事人儿一般。”我撇了撇嘴,双手死死地扒拉着门扉,偏头看着气定神闲的容忌。 容忌撇唇浅笑道,“笨蛋,‘醉驾’一事,要做也只能我做。再者,方才我不是同你说过,你夫君我千杯不醉?” 他确实说过,只不过,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翻身做地主的想法,完全不信他所言。 “我错了。”我小声嘟囔着。 “过来。” 容忌站定在我身前两尺处,笑盈盈地看着我,齿若编贝,梨涡中漾着醉人的酒,煞是迷人。 我咽了咽口水,同他讨价还价道,“半个时辰。” 他皱了皱眉,正欲反驳,却见我一副急哭了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嗯。” 砰—— 厢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撞开。 下一瞬,气势汹汹赶来的祁汜已然破门而入。 “歌儿,你没事吧?” 他话音未落,已然被惊慌失措的我撞倒在地。 怔忪间,我重重地摔在祁汜身上,祁汜亦紧张地不敢动弹,“唰”得一下满面通红。 我亦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容忌反应快些,他随手阖上门扉,转眼将我拎入怀中,裹得严严实实。 我惊魂未定地缩在容忌怀中,眼眶微热,眼泪汩汩往下掉。 容忌慌了神,将我搂得更紧了一分,“没摔着吧?” 有祁汜给我做肉垫,自然没摔着。 我只是有些受不了被祁汜撞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 更合理地说,所为衣衫不整,就是连一片破布条都没剩下。 祁汜大半天才缓过劲,尤为尴尬地撇过头,“朕,朕不是故意的。” “出去。”容忌冷漠言之,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 祁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闪身出了屋,呆立于门外急急解释道,“歌儿,朕当真不是故意的。” 待我穿戴整齐,复而开了门,轩辕剑直指祁汜身上某处,“找阉是不是?” 祁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忙赔着不是,“朕错了。但你要相信朕,朕绝不是故意的。你仔细想想,与你认识这么久,朕什么时候做过逾矩之事?今日之所以莽莽撞撞闯进来,还不是因为你身边的蠢侍卫!” “蠢侍卫?你指的是朱雀?”我眸色一凛,隐隐动了杀机。 祁汜笃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他。一刻钟前,朱雀匆匆忙忙赶来。他神色焦灼,逮着朕便说东临王四处寻不到你,问朕有没有见过你。朕轻信了朱雀所言,心下大惊,误以为有人冒充成东临王的模样骗你来雅香阁,遂着急忙慌地闯了厢房。” 原是如此,朱雀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我一掌将案几边横七竖八的酒缸劈得粉碎,任由酒水汩汩流了一地。 “朱雀在哪?我要亲自问问他是何居心。”我一字一句说着,心里怒意勃发。 “应当还在雅香阁门口守着。”祁汜如是说着。 他许是怕我心里不舒坦,继而补充道,“方才,朕什么都没看到。” 我一点儿也不想提及此事,强行转移了话题,“你的咳疾好了么?” “好了。毒医名不虚传,以毒攻毒,当真将病入膏肓的朕又救了回来。只是,毒医有言,朕必须纵情声色,不然活不过十年。”祁汜轻描淡写地说着。 “当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我怔怔地望着祁汜影射在门扉上的剪影,着实担忧祁汜的身体状况。 祁汜不以为意道,“纵情声色有什么难的?朕之前,便是这般。” 事实上,这对于之前的祁汜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毕竟,之前的他也曾风流成性,巴不得日日夜夜纵情声色,醉生梦死。 只是,现在的他和以往大不一样,我委实担忧他与那些美娇娥只是在逢场作戏。 “别为朕操心了。朕会好好活着,朕比任何人都希望能亲眼见证你的幸福。”祁汜渐行渐远,声音亦越来越轻。 容忌颇有些吃味地询问着我,“你很担心他?” “嗯。但我心里只有你。”我尤为坦诚地说道。 “就不能骗骗我?”容忌语气颇酸,不过他黢黑的脸色已然转好。 “你若愿意受骗,我自然愿意配合。” 一来二往,容忌终于缴械投降,“罢了,能占据你的心,我已知足。” 正当我欲破门而出之际,朱雀竟耐不住性子,“砰”地一声,撞飞了窗扉,化成一团火球,在满是酒缸碎渣的地板上滚了数圈。 我回眸盯着狼狈不堪的朱雀,眸色渐冷,“朱雀,你好大的胆子!” 朱雀并未料到我会雷霆震怒,神色一滞,旋即双膝跪地,诚惶诚恐道,“王息怒。” “为何要蒙骗祁汜?是嫌命太长,还是巴望着我在人前出尽洋相?”我行至朱雀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除却愠怒,还有痛心。 “属下没有。属下当真在北璃王宫中,遇见一位同东临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人着急寻你,属下还以为王失踪了,这才带着禁卫军四处寻你。”朱雀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 “朱雀,你走吧。”我闭了闭眸,对于执迷不悟的朱雀失望至极。 朱雀彻底慌了神,他遽然抬首,磕磕巴巴道,“求王原谅属下一回。” “事到如今,还不从实招来?” 我半蹲下身,一手擒住他的前襟,一字一句道,“你敢说,崆峒印不是你动的手脚?” 朱雀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片刻过后,他又恢复了镇定,“属下不知道王在说些什么。” “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指端捻了蛛网,旋即与容忌一道闪身入了朱雀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我正欲上前一步,惊觉后领被吊在树梢上,双腿迎风而荡。 我正欲往树下跳,立于枝头上的容忌适时地环住我的腰,并捂住了我的嘴,“朱雀梦中,应当还有与你旗鼓相当的擅造梦者。” 闻言,我连连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深怕惊动了梦境中同我旗鼓相当的造梦者。 再观梦境中的朱雀,他一人独坐于屋檐之上,清酒伴琼浆,醉眼消沉,俯瞰眼波缥缈的护城河,入目满眼是殇。 “就这么点儿出息?”黑暗中,突然冒出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朱雀即刻站起身,冷睨着黑暗中的那抹身影,“谁人敢在北璃王宫造次?”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助你得到想要之人。” 朱雀置若罔闻,朝着那抹身影反手就是两火球,“在你爷爷面前装神弄鬼,你还不够格。” “你可知,崆峒印有穿梭时空之异能?你只需要在符印底下刻上‘有去无回’四字,便可打破时空的局限,回到过去。重来一次,你定能心想事成,得到日思夜想的女人。” “此话当真?”朱雀并不蠢,但那抹暗影所言对朱雀来说,确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暗影反唇相讥,“既想要得到梦寐以求之人,又不敢为她铤而走险,怪不得她看不上你。话说回来,纵我说的是假话,你最惨不过是失去一条性命。难道,你心爱的女人,还不值得你为她豁出一条命?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崆峒印确有穿梭时空之异能。” “为何帮我?”朱雀反问道。 “与你一样,极其厌恶东临王。”暗影不咸不淡地说着,话音一落,便化作一道青烟,随风而散。 我与容忌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眸中已然看到了答案。 第四七二章 道歉 啪嗒— 啪嗒—— 朱雀夺眶而出的热泪同额上鲜血一道,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亦砸在我心尖处。 “朱雀,你走吧。从今往后,别让我再见到你。”我背过身,沉声说道。 “王,求你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保证服从命令,王要属下迎娶鹦鹉,属下娶就是了。”朱雀一连磕了几十个响头,不仅将头皮给磕破了,还将头盖骨磕得粉碎。 我怎么没给过他机会? 奔赴南羌密林之前,我同他说得明明白白,只望他能大彻大悟。 遗憾的是,他将我所言当成了耳旁风,一句也没听进去。 平心而论,朱雀能力尤为出众。他一走,于我而言,无异于失了左膀右臂。 但他既已存了陷害容忌的心思,我便再留不得他。 “耗尽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情分,有何好处?体面一些,自行离去罢。” “王不要朱雀了么?可朱雀这辈子,只想效忠王。从王勇救北璃三十万将士伊始,朱雀就下定决心,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为王一人卖命。”朱雀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我揪着他的领口,尤为愤怒地吼道,“是本王不要你的么?明明是你,一再辜负本王的信任,肆无忌惮地践踏本王的真心。本王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只是你,将本王的纵容当成了理所当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王的底线。” 朱雀抬眸,看着我决绝的神情,缓缓俯下身,再度磕了一个响头,“朱雀就此别过,王保重。” 话音一落,朱雀若往常一样,徐徐起身,翻窗而出。 我看着他萧然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寻死觅活就好,至于伤痛,就交给时间好了。总有一天,他会大彻大悟。 出乎意料的是,刚走出雅香阁,青龙便带着禁卫军匆匆赶至。 “王,朱雀叛逃,该如何处置?” 青龙形色匆匆而来,单观其神色,完全看不出他对朱雀的情谊,无懈可击。不过,我知青龙外冷内热,心里头定然还是挂念着曾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定定地看着青龙,只期盼着他别再重走白虎、朱雀的老路。左膀右臂被断,虽不致命,但也一样痛彻心扉。 青龙再度轻唤着我,“王,十万火急。朱雀一日千里,眼下已行至北璃与西越边境交界处,若是再不出兵阻止,就晚了。” 朱雀要去西越? 可一刻钟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着今生今世只为我一人卖命呢! 看来,男人的话,一句也轻信不得。 沉吟片刻,我摆了摆手,沉声道,“放他走。” 青龙闻言,如释重负,面上现出一丝感激之意,“属下代朱雀谢过王的不杀之恩。”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漫无目的地在软红十丈的京都闹市游走着,脑子里已然乱成一锅粥。 无意间,我竟鬼使神差地行至招摇山山脚。 定定地立于招摇山山脚,还能听见招摇山上天弋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哀嚎。 容忌顺着我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青苔遍布的陡峭台阶,低声道,“天弋被诅咒缠身,不老不死。如今的他,被封於放的五行玄火烧得面目全非,不看也罢。” 事实上,我也不忍心目睹天弋被玄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场面。倒不是因为我对天弋仍心存怜悯,我只是有些挂念单纯善良的玉帛。 只是,有些事我必须亲口问清楚。 深思熟虑之后,我御剑而起,同容忌一道瞬移至招摇山山顶。 山顶上,巍峨神秘的鸿蒙古寺已消失不见。 不过,古刹前的梨花树,以及梨花树下干涸到龟裂的古井犹在。 抬眸看了眼气息奄奄的天弋,一声“玉帛”卡在喉头,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现在的他,同往日里的他相差甚远。他低垂着脑袋,被烧得焦黑的袈裟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同他身上的伤痕完完全全融为一体。 仅仅瞥上一眼,便知此刻的他正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遽然间,一只黑灰色秃鹫栖于天弋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他身上焦灼的皮肉。 我双拳紧攥,脑海里闪现过天弋肆无忌惮地凌虐我时的场景。 可下一瞬,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凉甘冽的稚子之音,“女菩萨。” 我眉头微拧,使了一个避身诀,替天弋驱赶着肩头上的秃鹫。 天弋冗长的睫毛早已被五行玄火烧得一干二净,他费劲地撑开眼皮,用那双一往既往,若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怔怔地盯着我。 一时间,他的脸上闪过一分惊喜,两分错愕,三分痴迷,四分惊恐……五味杂陈,无外乎如此。 “女施主,你怎么来了?”天弋喉头微动,被五行玄火烧坏的声音沙哑至极,比起封於乌鸦般怪叫的嗓音更难听。 他看上去窘迫至极,连连垂下头,似是不愿让我见到他此刻被烈火毁去的容貌。 我本就不是来此奚落他的,见他如此反应,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直截了当地询问着他,“你的造梦术是谁教的?” “贫僧的娘是幻境仙灵,故而贫僧可无师自通。” “当真没人教过你?” 天弋摇了摇头,“无人。神君一脉所修均为佛道,无人会造梦之术。至于圣君,呵!他恨不得贫僧去死。” 圣君由怨念而生,薄情寡义亦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并未料到,他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甚至还千里迢迢远赴招摇山,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烧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神君当真不会造梦之术?”我再度追问着天弋。 天弋笃定地说道,“不会。不止神君不会,圣君也不会。不日前,圣君曾来过招摇山一趟。他本想询问贫僧关于虚无界气运的天机,贫僧未搭理他,他便气急败坏放了一把火将日日夜夜焚烧着贫僧的躯体。若他会造梦之术,直接闯入贫僧的梦境中窥伺一二便可,大可不必动怒。” 说的也是。 如果圣君会造梦术,他便不会千方百计地想从天弋口中套话,直接入梦便是。 只是,近来我总觉心神不宁。 一来,倾扇虽于南羌密林混元洞口自戕而亡,但她临了前那句“后会有期”却尤为诡异,如同梦魇一般时不时地萦绕在我耳边。 再者,神君本就是虚无界大陆上,唯一能与圣君相匹敌的存在。我至今仍无法相信,他会那么轻易地死去。 我原想着,倾扇通晓造梦之术,倘若神君也通晓造梦之术,他们之间兴许还有些渊源。 可惜,就目前来看,神君与倾扇之间,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不仅如此,圣君与倾扇之间,亦十分生疏。甚至可以说,除却圣君藏于水中月里的天机卷同倾扇有些关系,他们之间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 天弋猛然抬首,哑声道,“女施主就不问问自己的未来?” 我淡淡说道,“莫问前途吉凶,但求落幕无悔。未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 天弋怅然所失,仰天狂笑,“是啊,未来不重要。可惜,贫僧直到现在才顿悟。” 他悟不悟同我有什么关系? 我扫了一眼疯疯癫癫的天弋,深怕他突然挣脱藤蔓束缚,扑上前来死咬着我不放,旋即拉着容忌快步离去。 身后,天弋笑着笑着竟又开始嚎啕大哭,“本来今天无喜无忧,女施主为何又出现在贫僧眼前?” 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虽然,我只是无意间路过此地,顺道问他几个问题。但好歹我还帮他驱赶了贪婪阴邪的秃鹫,他不道声谢就算了,竟还开始埋怨起我来了。 “女施主,其实你很想知道前路吉凶对不对?放心,倘若天要亡你,贫僧一定会第一个挡在你身前,替你挡去所有伤害。” 天弋又哭又笑,声音极其沙哑,彻底疯魔。 天要亡我? 天弋到底还是透露了我的前途吉凶。 不过,即便天要亡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天若当真要亡我,随随便便倾覆了这天道便是。 回宫路上,我心里总算顺畅了些。 尽管前路迷雾重重,这方地域依然值得守候。 尽管真相扑朔迷离,但我在意的人一直陪在我身侧,不离不弃。 我回头看了一眼俊美无俦惜字如金的容忌,正欲回以他嫣然一笑,不成想我尚未消肿的唇又开始隐隐作痛。 同是血肉之躯,为何我被“折磨”地这样惨,他却跟没事儿人一样? 我忿忿不平地瘪着嘴,抬手轻触着他薄薄的唇瓣,“明明又软又甜。可为何你将我的唇啃成了驴腚,你的唇却能安然无恙?” 容忌眉头紧蹙,“休得胡说。不软!” “………” 我瞅着他气得发青的脸色,便知他定然是会错意了。 片刻后,容忌又红着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附耳轻语道,“你当真觉得甜?” “………” 这叫我怎么回答? 若说是,他定然变本加厉。 若答否,他定然倍加努力,直到我心悦诚服为止。 不过,看着他满脸期待的模样,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容甜甜,名副其实,比蜜还甜。 啪—— 我正要开口,突然有一圆滚滚的东西朝我嘴边飞来,不偏不倚地撞上我的鼻骨,四分五裂。 天杀的,居然有人堂而皇之地对着我的脸扔鸡蛋。 我一脸错愕地环顾着四周,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尝了尝蛋清的味道。 “呸呸呸——” 该死!朝我扔鸡蛋也就算了,扔的竟还是臭鸡蛋。 我被臭味辣得眼泪星子直飚,一边双手叉腰,朝着热闹非凡的闹市一连发出三声狮吼。 “谁扔的?” “谁扔的臭鸡蛋?” “就不能扔些可口一点的?类似剁椒河蚌、水晶扁肉、宫保鸡丁、鱼香肉丝……” 自我怀了小小乖们之日起,便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就怕给俩兔崽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当街被砸臭鸡蛋实在太过分,使得我差点破口大骂。 容忌显然动了杀气,琥珀色的眼眸往街边摊贩上剜了一眼,水墨广袖中旋即飞出几道凌厉掌风,招招毙命。 见状,我亦出手悄然化解了容忌的掌风,低语道,“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杀得了一两个,但杀不完千千万万个。” 我扫了眼闹市中纷纷转过头来一脸惊愕地盯着我看的黎民百姓,心中虽有些酸涩,但还不至于因着一个臭鸡蛋而失声痛哭。 “说,为何砸我?” 稍稍平复了怒火,我指了指脸上的鸡蛋壳,冷声质问着始作俑者。 没错,始作俑者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凡人孩童。 “坏女人!阿嬷说了,北璃迟早毁在你手中。你是十恶不赦的灭世魔神,我讨厌你。”他瑟缩着身体,着急忙慌地藏于他阿嬷身后,一张巧嘴飞快翻动。 “讨厌我?等你打得过我的时候,再来说这句‘讨厌’。眼下的你,没资格。”我冷冷说道,不过因他只是个未长大的孩童,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对他痛下杀手。 孩童的阿嬷吓得双腿发软,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孩童身上打,片刻功夫,竟生生将半新不旧的鸡毛掸子给打折了。 “北璃王,童言无忌,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年迈的阿嬷噗通一声跪在我脚边,苦苦哀求着我放那孩童一条生路。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待你们如何,你们当心里有数。往后,若再有人对本王不敬,轻则乱棍打死,重则株连九族。”我随口说着,株连九族这么残忍的事我可做不出来,不过为了震慑这些愚民,稍稍恐吓一番,也没什么不好。 此话一出,原先人声鼎沸的闹市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面面相觑,眸色中均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惊恐。 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们伤害的我,非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我撇了撇唇,强拽着容忌的胳膊,疾步穿过闹市区,心里大为不快。 一刻钟后,容忌突然将我搂入怀中,小声嗫嚅着,“歌儿,你别怪我。方才,我元神出窍,将那对婆孙,砸死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再者,你怎么可以对妇孺小孩下手?” 我声音陡然转高,委实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容忌竟会对妇孺孩童下手。 “他砸你那一下,我心都要碎了。没将他碎尸万段,已经算客气的了。”容忌嘟囔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被臭鸡蛋砸出了一小道伤口的唇角。 虽然,我并未犯错,被人当街砸臭鸡蛋委实冤屈。 但我并不希望容忌为了我手染杀戮。尽管他杀的人也不少,不过一直以来他的斩天剑,斩杀的均是作恶多端之辈。 “从今往后,可不许随意杀人。”我再三叮嘱着他,深怕他为了保护我,一步步走上魔道。 “那对婆孙,确实该死。”容忌不服气地说道。 想不到,容忌竟这般顽固。 “不论如何,你也不能滥杀无辜。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可怕。” 话刚出口,我就心生悔意,磕磕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 容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迸现出了一道裂痕,他面上泛着薄怒,显然是因着我不分青红皂白而生气。 “人人生而平等。他们砸了我,我大可以砸回来。不论如何,他们罪不至死的。”我知容忌动了怒气,也很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纵他可只手遮天,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容忌凉飕飕地盯着我,薄唇轻启,“你最好保护好自己。不然,若是再遇上今天这种情况,我不介意屠城。” “这里是北璃,不是你东临。” “速速滚回宫去。再敢受伤,你看着办。”容忌彻底黑了脸,将我扔在荒无人烟的巷道上,不知所踪。 我以手扶额,只觉头疼欲裂。 脑海中,黑盒子吧唧着嘴,好声好气地劝着我,“宿主,见好就收得了。那对婆孙一看就不是善茬,东临王没做错。” “我真的做错了么?” 连黑盒子都这么说,我突然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可是,我只要想到那孩童家中也许还有慈祥和蔼的父母等着他回家吃饭,我自己心里始终迈不过这个坎儿。 身后,铁手审慎言之,“小嫂子,这回当真是你的错。” 我转过身,迷茫地看着铁手,一时无言。 “那对婆孙本就是西越王安插在北璃的细作。近段时间,他们四处散播谣言,就是为了动摇民心。不仅如此,他们为了坐实小嫂子即将成为魔神的谣言,甚至策划了数场不大不小的瘟疫。前段时日,北璃王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在为小嫂子昏迷不醒一事担忧,这才忽略了那对婆孙屡屡作恶一事。如今,小嫂子完好归来,纵他们今日不出手伤你,王也不会放过他们。” 闻言,我心里咯噔一下,便知自己完完全全错怪了容忌。 完了,这回当真闯了大祸。 容忌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不动声色地为我扫清障碍,我居然还说他可怕。 我真是个混球。 铁手缓了一口气,继而说道,“王原本不愿惊动你,私底下吩咐属下将他们处理干净。可惜,王太在乎你,见不得你受到丁点儿伤害,等不及属下出手,便元神出窍,以整整三车的臭鸡蛋,将那罪该万死婆孙俩活活砸死。” “完了,容忌定然被我气坏了。”我哭丧着脸,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铁手见状,和煦笑道,“小嫂子莫急。王即便生气,心下还是挂念着你的。不然,他也不会命属下护送你回宫。” “他在哪?” “驿馆。”铁手脱口而出。 “快带我去找他。”我连连拽着铁手的胳膊,苦着脸央求着他。 “小嫂子不必担忧,王最好哄。你只消往他怀里一扑,一蹭,他纵有满腔怒火,也该给你蹭没了。” 赶往驿馆的路上,铁手见我心事重重,遂耐着性子不住地宽慰着我。 事实上,我倒不是担忧容忌不肯原谅我,我只是内疚不分青红皂白地错怪于他。 刚踏入驿馆,就听见乒乒乓乓一阵响声。 眨眼间,数名美娇娥便被容忌扔出了驿馆。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叫住在院中练剑的容忌,他却冷着脸,背过了身。 “不是让你滚回宫?” “我错了。” “现在不觉得我可怕了?出去。”容忌紧抿薄唇,手持斩天剑,对着院中古树一阵乱砍。 我连连跑上前,轻拽着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要。” 容忌噤了声,似在为他脱口而出的一声“要”而恼怒不已。 “你很生气吼?”我见他并未推开我,大着胆子缠上了他的胳膊。 “放开,刀剑无眼。”容忌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才不信他会拿刀砍我,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刀剑无眼,所以你准备将我当木柴给劈了么?” “舍不得。” 第四七三章 被陷害 容忌并未转过身,他稍稍侧过头,看着诚惶诚恐的我,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就这么怕我?” 我全然无视了他冷冰冰的眼神,紧紧地圈着他精壮的腰身,“怕你不理我。” “松开,这些树欠砍。” 容忌扫了一眼我搁在他腰间的手,冷冷道。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欠收拾。”我听出了容忌的言下之意,忙出言附和道。 容忌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掰开我横亘在他腰间的手,稍稍和缓了口气道,“速速回宫。再不走,我怕控制不住情绪。” 一听到他说控制不住情绪,我又想起心镜前的一幕幕,不自觉地松了手。 他抿唇浅笑,笑不达眼底,“看吧。你到底还是不信任我。” “我只是怕疼,不是怕你。你控制不住情绪,意味着会很痛。” 我小声嘀咕着,见他还未消气,牙一横,又飞扑入他怀中,诚心诚意地向他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胳膊肘往外拐,不信自己夫君,反倒去相信旁人的一面之词。” “松开。” “你要是不喜欢我缠着你,大可亲手推开。”我只将他所言当成了耳旁风,双手紧攥着他的前襟,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谁说我不喜欢?”容忌下巴微扬,尽管语气冰凉,但他终究未动手将我推开。 唉,今儿个的容忌,傲娇得不像话。 怎么哄都哄不好。 “乖乖,你要是不喜欢‘醉驾’,我再也不逼你了,好不好?”见他油盐不进,我只得拿出点诚意。 容忌愣了片刻,转而轻声答道,“不是不喜欢。是怕你伤到自己。” “乖乖,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 “没生气。” 容忌一边说着,一边将斩天剑扔至一旁,兀自入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扉。 我刚想跟着他进屋,却吃了个闭门羹,被他关在了屋外。 铁手津津有味地倚靠在栏杆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小嫂子,你太含蓄了,这样可不行。” “确实是我太过分了,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我略显懊丧地靠在门扉上,心里头已然将叶修那个王八羔子骂上千百遍。 若不是他无事生非,派了两个细作在北璃都城兴风作浪,我岂会误会容忌? 这下倒好,容忌被我伤得体无完肤,眼下指不定躲在屋里偷偷哭泣呢。 脑海中,黑盒子吧唧着嘴,尤为敷衍地宽慰着我,“东临王的眼珠子应当只是个摆设,本大王似乎从未见他掉过泪。你若是真怕他不原谅你,再给他跳段艳舞,保证笑到他头掉。” “我烦着呢。”我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在我脚边穿来穿去的蝼蚁,心烦意乱。 铁手凑上跟前,冲着我挤眉弄眼,“小嫂子,你当真太含蓄了。你该直接冲入屋中,扑入王的怀中,声泪俱下地告诉他,你错了,你想埋在他裆口嚎啕大哭。” “………”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尽出馊主意的铁手,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犯错的时候,就是这么跟星儿道歉的么?” “并不是。我犯错的时候,往地上扑通一跪,直接将膝盖骨磕得粉碎。星儿心疼还来不及,何须我哄?”铁手沾沾自喜道。 这一点,铁手和容忌极像。 容忌犯错时,随手甩出一针毡,往上一跪,吓得我连脾气都没了。 “阿嚏——” 在屋外吹了大半天风,冻得我浑身发颤。 之所以不用神力御风,就是想要一回苦肉计。 果不其然,我刚打了一个喷嚏,容忌便着急忙慌地开了门,“进来。” 我深怕他反悔,赶紧钻入屋中,转手将门闩插好。 “你的小娇妻欠收拾了,尽管来吧。”我双手往两边一摊,冲着如朗月清风般淡漠的容忌挤眉弄眼。 容忌兀自坐回案几前,浅浅道,“小娇妻怕疼,算了。” 想不到,容忌竟这么记仇。 奇怪,屡试不爽的美人计怎么也失效了? 黑盒子横插一嘴儿,“宿主,你这哪里是美人计?一张脸肿得跟马蜂窝似的,东临王不把你轰出去就算顶好的了。依本大王看,你还不如安安分分跳支舞,博他一笑不就好了?” 说得也是,现在的我脸肿得跟个肉包一样,容忌又岂会动心?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长安街边摊贩嘹亮的吆喝声,“狗不理肉包,一文两个。” 唉,我可真惨。 我长叹了一口气,径自走向屋中卧榻,扯过薄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容忌,我们可不可以不吵架?” “好。”容忌爽快地应着。 我总觉他还在生气,故而闷闷说道,“口是心非的家伙,应得倒是爽快。” 容忌倏尔起身,阔步朝卧榻方向走来,“我有事须得出去一趟。” “走吧。” 我如是说着,转而“腾”地一下起身,死死地缠着他的双腿,正如铁手授意那般,埋裆嚎啕大哭。 容忌稍显错愕,轻抚着我的脑袋,柔声问道,“有这么难过么?” “明明是你把我惯得无法无天,突然间却变得如此冷淡。我都说了我会改,再也不要翻身,你还不肯原谅我。到底要我怎样?芳心纵火犯,你快将我烧成灰烬了。” “笨蛋,你不需要改。你的一切,好的坏的,在我天赐的礼物。”容忌蹲下身,轻轻的刮了刮我的鼻子,“乖乖坐在这里等我。” “哦。” 我心底狂笑道,心下腹诽着到底还是铁手了解容忌。 往后,若是不小心再惹到他,二话不说,直接埋裆便是了。 我原想显得乖巧一些,一骨碌下了榻,随手幻化出一搓衣板,大咧咧地坐在搓衣板上,等待着容忌归来。 一刻钟,两刻钟,…… 转眼,数个时辰都过了,他还没回。 此刻,我已经困到不行,往地上一躺,搂着搓衣板呼呼大睡。 午夜梦回,总感觉有什么玩意儿欲冲破层层束缚同小小乖们近距离问好。 我猛然睁眼,几度起身失败,“你可吓死我了。” 容忌莞尔,浅浅的梨涡漾着醉人的笑意,“难道不是惊喜么?” “嗯?”我揉了揉眼,完全不明白容忌在说些什么。 他轻声解释道,“失而复得,人间至喜。” 我满头黑线,终于明白了他为何刻意冷我大半天,原是为了上演这一出失而复得的戏码。 “你以后可别这样了。”我闷闷说道,顿觉自己这一整天真是倒霉透顶。 不仅翻身失败,还被反将了一军。 哄了半天容忌,结果他竟冷着脸刻意演了一出戏。 “歌儿不喜欢?” “吓都被你吓死了。” 容忌闻言,颇为懊恼地顿了身形,“师父真是愈发不靠谱。他说,今儿个是你涅槃重生后过的第一个生辰,须得好好安排。” “所以,你之所以千杯不醉,是因为师父给了你解酒丸?” 我眨了眨眼,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头已然波涛汹涌。 “嗯。”容忌如是应着,见好就收,一脸餍足地将我揽入怀中。 “嗯你个鬼!” 我气呼呼地将他推开,翻身下榻,“砰”地一声将门摔得震天响。 容忌紧跟在我身后,沉声道,“跑慢点,别磕着。” 我哪里顾得着这么许多? 一想到叶修派来的细作让我吃了这么大一个闷声亏,径自回宫取了随侯珠,旋即瞬移至西越境内。 这回,我倒要看看天灵盖已碎的叶修,还能猖狂到什么地步。 身后,容忌紧追慢赶,终于将手中热腾腾的长寿面递至我手中,“今日既是你涅槃重生的日子,也是我起死转生的日子。许久没未你下过厨,手艺也不如五师兄好。你若不吃,便倒了吧。” 彼时,我和容忌已然行至西越境内。 西越境内,华灯初上。许是因着西越储君的临世,西越上下一片欢腾,即便暮色渐沉,闹市上依旧人满为患,甚嚣尘上。 不多时,诸多西越百姓被容忌所言吸引,纷纷朝着我们聚拢而来。 他们尤为热情,鼓掌起哄道,“姑娘,快吃吧。夫君好心好意下面给你吃,哪有不吃的道理?” “是啊是啊,吃了这碗长寿面。准保你们二人永结同心长长久久。” ……… 我无语地看着周遭笑逐颜开的民众,赶紧接过容忌手中的汤碗,小口嘬着,“容忌,你觉不觉得西越民众热情过了头?” 容忌看出我的窘迫,遂带着我腾云而起,好避开这些过于灼热的视线。 他立于层云之巅,睥睨着热情友善的西越民众,沉声道,“据传,叶修仁德爱民,身体力行地感化着素来淡漠的西越民众。” 叶修仁德爱民? “这怎么可能?”我冷声道,委实不相信叶修突然间洗心革面。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容忌眉峰一挑,并未答话,转而在我耳边又说了遍,“生辰快乐。” 实际上,今日并非我的生辰之日,也不是师父捡到我的日子,而是我从黑盒子中涅槃重生的日子。 可不知为何,容忌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生辰”二字。 我正欲询问容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便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声音轻若鸿羽落地,“切记,今日才是你的生辰。” 难道,有人欲凭着我的生辰八字大做文章? 我如是想着,深知眼下的虚无界大陆藏龙卧虎,难保霓虹深处不会生出一两只窃听之耳,遂偃旗息鼓,暂不问容忌缘由,转而将视线移至喧闹非凡的西越都城。 西越都城中,灯红酒绿,处处张灯结彩。 然,眼尖如我,终究还是发现了都城中的异样之处。 我微眯着眼眸,抬手指着都城边缘处星光黯淡的一块地儿,“有人呼救。” 容忌眸色一凛,冷声道,“小心有诈。” 我审慎地点了点头,旋即以移形换影之术,瞬移至一间棚顶蔽日的院墙外围。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 怔忪间,一青涩女声乍响,其回声于冗长的巷道中回环往复,经久不散。 我加快了脚步,借着院墙外的青色灯笼,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三男一女。 “求求你们,放我走吧。”少女吓得浑身瘫软,跌倒在地。 “做梦,你既进了赌坊,就当服从一切安排。” “来,让哥儿几个好好疼你。” “不要。求求你们,放我走。要是让西越王撞见,他会杀了你们的。”少女声泪俱下,涕泗横流,浑身不断的发颤,似是被吓破了胆。 “臭娘儿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滚进去,不然,别怪哥不懂得怜香惜玉。”其中,一满脸横肉的男子突然揪住少女的耳朵,将她往墙上撞去。 我忿忿言之,“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 不过,应付这三位似乎没什么道行的登徒子,根本无需用上轩辕剑。 我阔步上前,抬脚一踹,旋即将那三人踹得老远。 “泱泱西越,国泰民安,岂容尔等作乱犯上?”我厉声呵斥着他们,正打算追上前补上两脚,却发现他们一不吭声,二未偷溜,如同死尸般静静地躺在地上,静得听不到喘息声。 见状,我连连退回容忌怀中,警铃大作,“我没用神力。” 容忌瞥了眼蜷缩至墙角处惊惧不已的少女,沉声问道,“还不从实招来?” “大,大侠饶命。”少女被吓破了胆,磕磕巴巴道。 正当此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在巷道中乍响。 猛地一回头,便见一群手执火把的侍卫兴致冲冲而来。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身着墨紫广袖流纹长袍的叶修,他手持紫幽魔弓,一身邪气被他遮掩得几不可闻。 而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正是数月不见的楚荷。 犹记得上回离开西越之际,楚荷还差点儿因为怀了叶修的骨肉寻了短见。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时间,她竟鬼使神差地爱上了叶修。 虽然,楚荷并未同我说过她的心意,但单从她看叶修的眼神中,便可窥伺一二。 容忌扫了眼意气风发的叶修,审慎言之,“来者不善。” “不就是想坐实我终将成为魔神的谣言?不若将计就计,看他能翻出什么水花来。”我默声言之,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手中随侯珠闪着荧绿光芒。 第四七四章 鸿门宴 啪—— 楚荷闻言,狠狠地甩过两巴掌,瞬间便将少女的半边脸颊打烂。 要知道,楚荷可不是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她生于乡野,平素里没少下地做活,因而气力也比寻常女子大上不少。 “胡言乱语,不知死活。”楚荷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面上煞气渐浓。 她之所以如此气愤,一方面是为维护我,另一方面应当还存了些许私心。 毕竟,面前少女模样清秀,频频对叶修暗送秋波。眼下,楚荷已深陷叶修情网,自是受不得其他女人同叶修眉来眼去。 “阿楚,别动怒,小心伤到手。”叶修一手擒住楚荷的手,含情脉脉道。 我冷眼看着惯于逢场作戏的叶修,继而又淡淡扫了眼跪伏在地的女子,已然认定他们之间必有猫腻。 正准备开口盘问眼前螓首低垂娇弱不胜的少女,叶修已先我一步,神色淡淡道,“沐雪,北璃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怎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定然是你看花了眼。” 楚荷狐疑地看向叶修,“王,你怎知她姓甚名谁?” 叶修温润笑着,一双紫眸含情脉脉地看向楚荷,“阿楚吃醋了?” “楚荷只是看不惯这丫头污蔑北璃王罢了。”楚荷眼尾微微上斜,一记眼神就叫沐雪吓得魂飞魄散。 叶修柔声道,“本王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你,阿楚犯不着吃醋。” 他话说至一半,戛然而止,转而深情款款地看向楚荷,“至于这小丫头,不提也罢。” 我眉峰微挑,意兴阑珊地收回了视线,委实看不怪叶修这般惺惺作态拐弯抹角的样子。 不多时,叶修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沐雪。 沐雪即刻会意,连连侧转过身子,毕恭毕敬地朝楚荷磕了个头,“娘娘莫要误会,今日之前,草民仅仅只见过一次陛下。” 楚荷神色如常,双手却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她尽可能地稳住气息,沉声道,“说来听听。” “草民自幼无父无母,被牙婆几经转卖,流落于风尘之地。幸得西越王出手相助,诸如草民这般身世卑贱的的孤女才得以脱离风尘之地。”沐雪不疾不徐地答着。 “竟有此事?”楚荷困惑地询问着叶修。 叶修莞尔一笑,“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沐雪旋即补充道,“西越王将我等安置于私塾之中,并请了数位教书先生教我们识字。只是,万万没料到,教书先生竟卒于北璃王之手。” 私塾,教书先生? 此处难道不是赌坊?我明明记得那三位横死的男子说过,要将她拖入赌坊中。 我与容忌相视一眼,唇角笑意愈深。 叶修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我若不好好配合一番,未免太不给面子。 思及此,我瞪圆了眼,一只手指着沐雪,惊愕言之,“你休要血口喷人。” “王,草民发誓,如所言有虚,天打雷劈。”沐雪言之凿凿,三指指天毅然起誓。 既然,她这么想被雷劈,那我就成全她好了。 我冷眼看着信誓旦旦的沐雪,不动声色地捻了个引雷诀。 少顷,惊雷乍响,列缺霹雳横贯长空,由天际处直劈而来。 沐雪双肩一缩,惊惧地看着天幕上耀白的列缺,连连以双手捂头,“王,求您救救沐雪。” 叶修面色一沉,许是未料到我会当真引来雷电,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轰—— 怔忪间,数道列缺霹雳一并劈于沐雪身上,使得她当场毙命。 “多行不义必自毙,西越王你说对吧?”我勾唇浅笑,冷冷地看着眼角冒着黑烟的焦黑死尸。 想要算计我,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才是。 我敛下眸中杀意,拢于水袖中的手又捻了一个引雷诀,直愣愣地往叶修天灵盖处劈。 轰—— 眨眼间,叶修曾被我捏得粉碎的天灵盖再遭重击,生生吐出来一口鲜血。 “王,你怎么样了?”楚荷焦灼万分,连连将叶修揽入怀中,一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 “西越王宅心仁厚,为孤女兴修私塾,堪称千古一帝。想不到,列缺霹雳竟连西越王都不放过,真不知道是苍天无眼,还是天妒英才。”我不咸不淡地说着。 “让北璃王见笑了。”叶修面上并无一丝一毫的愠怒,气若游丝,羸弱不堪。 我懒得同叶修虚与委蛇,只同楚荷说了句“珍重”,便同容忌一道飞身而去,隐于层云之中。 “叶修当真是个猪脑子。他难道不知唇亡齿寒的典故?眼下,封於势力愈发强盛,叶修竟一门心思针对于我。殊不知,我若惨遭不测,第一个受影响的,就会是他叶修。封於由怨念而生,无情无义,又怎会对他心慈手软?”我气愤至极,一脚踹在绵软的云絮上,仍不解气。 事实上,天雷虽能名正言顺地解决掉沐雪这个祸害,却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想必,明儿个一早,不止西越,四海八荒之内都将得知我与容忌擅闯西越,草菅人命残杀无辜一事。 与此同时,叶修为西越孤女兴修私塾一事势必会在四海之内流传开来。 到时候,尤为健忘的黎民百姓定将忘却叶修曾犯下的恶行,只记得他这些浮于表面的“功绩”。 “魔龙一族,不出废物。叶修此行,必有隐情。”容忌眉头微拧,审慎言之。 管他有什么隐情,再敢算计我,我就亲手捏碎随侯珠,直接送他归西。 话虽如此,但我终究不得如此随心所欲。毕竟,叶修同藉藉无名的沐雪不同,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保不齐西越万民都将同声同气,要我以命抵命。 翌日,我夜闯西越滥杀无辜一事果真传遍四海。 一时间,魔神预言甚嚣尘上,黎民百姓人心惶惶。 即便容忌已命人压下这些谣言,但总有好事者不断挑起争端,最终又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 我并非没想过逐一反击,只是这片大陆对女人始终不够友好。 纵我行事几无出错,还是有大把的人惯于在鸡蛋中挑骨头。 数月前,边境地带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瘟疫,便有人造谣女人当政,不吉利。事实上,那场瘟疫分明是从西越境内蔓延开来,波及至北璃边境。 再说我身怀有孕一事,无数朝臣指责我作风不检。可自古以来,封王拜相者,大多数都是妻妾成群。而我,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容忌,那些个沉湎酒色的朝臣,凭什么站在制高点上指责我的不是?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瞧不起女人。 叶修就不一样了。纵他犯过诸多过错,随随便便兴修几座私塾,西越上下便对他感恩戴德,人口称颂。 很早之前,我就发觉诸如此类的不公正对待。 只是,一拳难敌四手,我一人,终究敌不过悠悠之口。 半月后,御书房中,祁汜兴致冲冲而来。 他随手将怀中堆砌成山的奏折扔至我面前,气愤不已道,“这群饭桶,要本事没本事,却成天想着弹劾你。要如何处置?” 我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奏折,心不在焉地说道,“随他们弹劾好了。” 祁汜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中迸发出道道杀气,“你若不忍处置。朕便替你做主,直接将他们斩尽杀绝丢去喂狗。” “杀得完么?” “只要你一句话,朕保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我将手中奏折扔至一旁,尤为平和地说道,“还是别了吧。这样一来,除却作风不检、行为放浪、残暴不仁、不吉利之外,我怕是又要多出一项‘狐媚惑主’的罪责。” “你准备怎么办?”祁汜眉头紧拧,看样子似乎比我还生气。 “见招拆招。不出所料,叶修定不会就此作罢。” “朕去一趟西越,同阿修好好聊聊。”祁汜作势起身,还不忘勾搭立于我身侧的随侍宫娥。 我看着祁汜颀长的背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身体还好么?” 祁汜身形一顿,戾气消了大半。 他猛然转身,以单指勾着我的下巴,刀锋般冷漠的眼眸中流泻出点点情欲,“朕身体好不好,歌儿想试试么?” “滚。” 我满头黑线,早知道他如此不正经,就不该多这一嘴。 祁汜讪讪收回手,朗声大笑,“歌儿放心,朕身体好得很。你若是看腻了东临王那座高傲不可攀冰山,不妨回头看一眼朕。朕喜欢‘醉驾’,不论是驭与被驭,朕都甘之如饴。最为关键的是,朕纵情声色多年,单论技术,势必比东临王娴熟不少。” 砰—— 不等他说完,我便将他关在了门外。 容忌前脚才离开北璃,祁汜后脚便入了我的御书房。即便我与祁汜什么都没发生,但传扬出去总归不太好。 我可不愿再因这些细枝末节,同容忌争吵。就像上一回,我不仅没吵赢他,还赔了半天不是,丢人又丢身,真真是掉面子。 不多时,青龙叩响了门扉,沉声道,“王,西越王后特命使节送来请柬。” “所为何事?” “据使节称,说是西越王后盼着您能出席西越储君受封大典。”青龙简而言之。 楚荷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 不日前,我引雷电狠劈叶修一事,楚荷定然知道是我所为。如今,她深爱叶修,之所以亲自邀我出席储君册封大典,无非是希望我能与叶修冰释前嫌。 我本打算前去一探究竟,看看叶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可容忌奔赴东临之前,千叮万嘱,要我留在北璃王宫中静心养胎。我虽不得闲,但也不愿拿小小乖们的安危开玩笑,遂一口回绝道,“不去,就说我身体有恙,须留宫静养。” 青龙闻言,支支吾吾道,“王,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若是让我心口犯堵之事,就不必说了。”我轻揉着突突作痛的脑壳,只想酩酊大醉一场,将这些俗世凡忧抛诸脑后。 原本以为,冷夜一死,天弋被废,我便能睡个安稳觉。 不成想,前有倾扇作乱,后有叶修添堵,中间还有令人险恶的封於从中作梗。 “王。属下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有必要同您知会一声。”半晌,青龙又叩响了门扉。 “有话不妨直说。” 青龙说话吞吞吐吐,远没有朱雀干脆利索。这才几日,青龙便几近耗尽了我的耐性。 沉吟了许久,青龙终于开口,“朱雀成了西越二十万禁军副统帅,并命人四处散播谣言,称王肚子里怀着的是云秦国主的种。东临国内一片动荡,朝臣纷纷上奏要求东临王同您断绝关系。” 怪不得容忌急着赶回东临,原是出了这档子破事。 事到如今,我若是再不作为,这些个乱臣贼子,怕是要翻了天。 我敛了眸色,推门而出,“走,去西越。” “是。” 青龙唯唯诺诺地应着,观其神色,显然是在为朱雀忧心。 不过,青龙的反应我大体还算满意。 一来,他不会像朱雀那般感情用事。他公私分明,刚正不阿。 再者,他虽征战多年,但并未被磨砺成冷冰冰的杀人利器。 恰恰相反,他重情重义,念旧长情。 这一点,甚得我心。 待我匆匆赶赴西越王宫,王宫中已然汇聚了四海八荒有志之士。 但凡是有些名气的能人异士,均受邀出席了西越储君册封大典。 我不动声色地环顾着热闹非凡的西越王宫,一眼便望见了守在宫门口,身披铠甲意气风发的朱雀。 与此同时,他亦定定地望着我。 “北璃王,近来安好?”朱雀阔步上前,尤为关切地询问着我。 “如你所愿,一切安好。”我咬牙切齿地回道。 话音一落,我本打算绕道而行,不料朱雀又拦住了我的去路,眸中的担忧溢于言表,“仅半月不见,怎么清减了一大圈?是遇上烦心事了么?” “腹中孩儿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冷笑着,旋即抬手将他推至一旁,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侧走过。 我不知朱雀如何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内,取得了叶修的信任一跃成为西越禁军副统领,但他若是敢做出伤害容忌或是我腹中小小乖的事,就别怪我不念旧情狠下杀手。 抬首看着正红朱漆宫门顶端悬着的金色楠木匾额,匾额上龙飞凤舞地题着“望祁殿”三字。 我不禁摇了摇头,暗暗失笑。 叶修许是情深不寿的戏码玩多了,时至今日,恐怕连他自己都当了真,将心中对祁汜的执念当成了爱。 也许,多年前的叶修真真切切爱过祁汜。可眼下的叶修,唯权力至上,祁汜于他而言,至多不过是一个护身符。 拾阶而上,我全然无视了周遭向我投来的怪异目光,径直朝着云白光洁的大殿上走去。大殿倒映着清晰可见纹路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是虚影。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祁汜手持金足樽,刀锋般冷漠的眼眸里藏着一丝戏谑,一动不动地追随着我。 该死,这么热切地看着我,是嫌我与他的流言不够多么? 我暗自腹诽着,悄然移开了视线。 “北璃王,这边请。” 不多时,有宫娥美眷盈盈走来,将我引至矮几前,客客气气道,“璃王请入座。” 我微微颔首,刚一落座,正想为自己斟一杯酒,便有一阴柔男子凑上前来,殷勤地替我斟酒夹菜,“王,让奴家伺候你吧。” “………” 我接过他递来的碧玉觞,侧目瞥了眼边上男子,尚未咽下的酒水尽数喷出。 叶修可真够狠的,竟找了一位同容忌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倌作陪。 小倌儿被我喷了一脸酒水,也不气恼,只娇嗔地说了一句,“璃王碰过的酒水,格外香甜。” 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边上空位挪了挪,“退下。” 小倌轻咬着下唇,一只手恰似无意地卷着鬓角处的一绺墨发,嗲声朝我身上靠来,“王,你好冷漠哦。” “滚一边去。” 我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周身气场陡然转凉。 “唔——” 他娇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旋即双膝一软,竟朝着我大咧咧扑来。 “王,这里人多,不方便……”他趁人不察,悄然解开了束在腰间的玉带,半敞着宽松的衣物。 叶修为败坏我的名声,可没少费工夫! 我徐徐放下碧玉觞,正准备随手折去他的双手双脚,祁汜已行至我身前,替我挡下了粉面含春的小倌儿。 顷刻间,原本喧闹的望祁殿顿时鸦雀无声。 四方来士纷纷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好奇地看向突然走向高位的祁汜。 祁汜冲我使了个眼色,旋即打横扛起衣裳半敞的小倌儿,“美人儿,坐朕腿上,如何?” 他此话一出,殿内旋即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天呐!想不到云秦国主居然好男色。” “不是说云秦国主情迷北璃王?方才,我还以为他会扛起北璃王,想不到在云秦国主心中,北璃王的分量还不如一小倌。” “云秦国主可真俊。他若是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依我所见,云秦国主是因为看不惯北璃王同他人打情骂俏,这才随意找了个借口将那小倌从北璃王身边支走。” ……… 一时间,议论声甚嚣尘上。 所幸,祁汜根本未将这些非议放在心上,只一门心思地同美艳小倌打情骂俏。 美艳小倌未完成叶修交代的任务,罥烟眉紧蹙,愁容不展,病弱西子胜三分。 我轻晃着手中的碧玉觞,百无聊赖地盯着攀附于杯壁上的点点酒水,只望容忌能快些赶至。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叶修一手揽着楚荷为他诞下的麟儿,一边携着身着凤袍仪态万方的楚荷一道入了望祁殿。 楚荷架子偏大,身着凤袍倒是有几分凤临天下的气势。 只不过,她略显黯淡的肤色拖了她的后腿,使得她这一身珠光宝气显得俗气了些,倒是衬得她边上的叶修星眉剑目俊美非凡。 由于西越储君还小,受封大典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告一段落。 我抬首望着坐在我正对面,手揽麟儿面露浅笑的楚荷,总觉她的这份幸福如同海市蜃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幻灭。 脑海中,黑盒子不满地嘟囔着,“是酒不好喝,还是肉不好吃?宿主,你未免考虑得太多了吧?西越的琥珀酒甚是好喝,宿主专心喝酒不好么?快喝,喝!” 什么破盒!竟对我撒起了酒疯。 话虽如此,但我就喜欢惯着黑盒子,遂一连喝了数十杯琥珀酒。 坐于我正对面的叶修稍显疑惑地看着我,应当是在揣测着我何故借酒消愁。 我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总觉叶修之所以急着册封储君,就是为了摆下这一道鸿门宴,叫我有去无回,粉身碎骨。 第四七五章 储君之死 “嗝儿~” 黑盒子打着饱嗝儿,又开始嚷嚷道,“宿主,继续喝,别停下!” 我以酒杯挡着大半张脸,眼眸低垂,一味地往嘴里灌着酒水。 倏然间,祁汜揽着美艳小倌,行至我跟前,稳稳地夺过我手中酒杯,不咸不淡地说道,“北璃王,朕怀中的美人儿说,你杯中的酒格外香醇,不介意匀一杯给朕吧?” 他笑意浅浅,厚薄适中的唇瓣上还挂着晶亮的酒水。 大庭广众之下,我可不愿让旁人误会我和祁汜有染,遂声色平和地答道,“无妨。” 祁汜却无避嫌的自觉,又靠近了一分,挨在我身侧窃窃私语道,“怎么,又和东临王吵架了?” 他靠得极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没有。” 我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刻意同祁汜拉开一小段距离。 祁汜见状,知我急着撇清关系,沉声道,“要朕离你远些也行。你须得答应朕,不得再饮酒。” “知道了。” “乖,饮酒伤身,朕见不得你有半分不适。”祁汜说着,突然间抽身而退,转而又去调戏邻桌含羞带怯的名门贵女。 正当此时,祁汜身后那位美艳小倌贼心不死,竟再度向我倾倒而来。 我早有防备,“腾”地一身站起身,一手擒着小倌的手腕,“最好安分点,不然,本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气力好大,奴家手痛死了。”小倌美眸中淬着点点泪光,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杵在我身前大气都不敢喘。 照理说,他的姿色也算是万里挑一。 可不知为何,指端触及他的手腕之时,心下竟生出几分恶心之感。 我悻悻松了手,正欲坐下,小倌手中的酒不偏不倚地泼至我前襟之上。 “哎呦——奴家好痛。” 他装模作样地揉着手腕,欲故技重施,重跪在地朝我怀中扑来。 我垂下眼眸,瞥了眼被酒水浸透的衣裳,惊觉沁着浓浓酒香的外袍已同内里的藕粉色肚兜完完全全贴在了一起,以致于肚兜缎面上的绣样均能透过薄薄的外袍一览无遗。 “找死。” 祁汜猛然转身,见我窘迫地以广袖遮身,“喀嚓”一声扭断了小倌的脖颈。 一时间,原先歌舞升平的望祁殿,静得只剩下祁汜一人的喘息声。 我眉头紧蹙,捻了个净水诀欲将前襟上的大片水渍轰干。 奇怪的是,即便轰干了衣物,琥珀酒水依旧在我前襟上留下了一大片浅褐色的痕迹。 祁汜将断了气的小倌扔至一旁,正打算解下外袍,楚荷已上前一步,将她怀中的婴孩递给我,用以遮挡我外袍上的斑驳污迹。 “北璃王,随我去后宫换一身衣物罢。”楚荷柔声说道。 我微微颔首,稳稳揣着怀中婴孩,随着楚荷一道,阔步出了望祁殿。 “璃王莫要见怪,我这就去给你寻一套干净的衣物。” “多谢。” 刚走出望祁殿,我便将怀中婴孩重新交至楚荷手中。 楚荷见状,轻声调笑道,“璃王不喜犬子么?” “没有的事,我只是怕他认生。” 我如是答道,心里却不是这般作想。 叶修大摆鸿门宴,很明显,目的是我。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叶修的残忍远超乎我的想象。 再者,那美艳小倌一看便知是带着任务而来。也许,泼我一身酒本就是叶修事先设计好的。 因而,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叶修为重创我,不惜以亲生骨肉的性命做代价,污蔑我残忍杀害其嫡子,以此坐实我终将成为魔神的上古预言。 思及此,我顿觉不寒而栗。 楚荷见我面色不佳,遂支走了随行宫女,轻声询问着我,“北璃王,可是身体不适?” 我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楚荷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转身轻掩门扉,旋即从妆奁上的抽屉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灵珠。 她将水灵珠交至我手中,笃定地说道,“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我愿意以身家性命起誓,叶修已不是当初那个残忍阴邪的暴君。” 楚荷如是说着,旋即打开了水灵珠,示意我看向眼前足足有半人高的水幕。 水幕上,重重迷雾散去。 皓月当空,西越京都最为繁华的勾栏院中,犬吠四起,哭声连天,尤为凄惨。 待四下归于平静,沐雪惨白着脸被莽汉扔至了勾栏院后院柴房中,奄奄一息。 瞅了一眼水幕中的场景,我便知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应当同沐雪所述相差无二。 要不然,楚荷也不会如此笃定地以身家性命起誓。 待水幕随烟波散去,我缓缓偏过头,好奇地询问着楚荷,“你哪里来的水灵珠?” 瞅了一眼水幕中的场景,我便知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应当同沐雪所述相差无二。 要不然,楚荷也不会如此笃定地以身家性命起誓。 待水幕随烟波散去,我缓缓偏过头,好奇地询问着楚荷,“你哪里来的水灵珠?” 要不然,楚荷也不会如此笃定地以身家性命起誓。 待水幕随烟波散去,我缓缓偏过头,好奇地询问着楚荷,“你哪里来的水灵珠?” 第四七六章 绝地反击 祁汜闻言,魔气大盛,玄色锦袍无风自舞,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他头顶处,汩汩黑气涌动,顷刻间将偌大的望祁殿笼于“乌烟瘴气”之中。 “阿修,朕是不是跟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得动她?” 叶修不自然地躲避开祁汜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寸步不让,“阿汜,你未免也太偏颇了。我何时动过她?数日前,她公然在西越境内行凶,连杀三人,随后引雷将证人劈成黑灰。我说过什么了?你可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残杀,我有多心痛?” 他可真会颠倒是非黑白! 我双拳紧攥,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着将他赶尽杀绝。 正当此时,朱雀突然插了一嘴,打破了叶修和祁汜之间异常诡异的气氛,“王,王后娘娘与小殿下该如何安置?” 朱雀站在离我仅余一尺的地方,马靴靴筒紧靠在担架边,不知怎的,靴筒边沿的齿轮状牛皮,竟蹭下了楚荷手背上小半片皮肉。 我扫了一眼楚荷手背上汩汩流出的鲜血,紧攥的拳头稍稍松开,不动声色地以水袖掩住楚荷流血不止的手背。 叶修回头,墨紫色的眼眸定定地停驻在楚荷身上。 顷刻间,两行清泪便从他眼眶中夺眶而出。 “厚葬。” 叶修似是用尽了所有气力才吐出两个字,话音刚落,他大半个身子已然靠在朱雀身上。 “阿修,楚荷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不是么?北璃王何其无辜,你若恨朕,冲着朕来便是了。” 祁汜仍在不遗余力地劝说着叶修,只可惜叶修将他所言均当成了耳旁风。 “云秦国主,你既为四海之主,又怎能沉迷美色,不辨是非?北璃王目无法纪,多次于西越境内行凶,杀我妻儿,辱我西越,难道云秦国主不该为本王主持公道?再说,本王父君身归混沌前便留下警世预言。若北璃王当真如预言说示,堕入魔道成为毁灭虚无界大陆的灭世魔神,四海八荒内的无辜百姓就该无辜丧命?” 叶修怒气大涨,周身戾气犹如一张弥天大网,使得在场所有人纷纷陷入他的情绪之中,同他一道同仇敌忾。 一时间,望祁殿内八方来客纷纷声援叶修。 “一介女流之辈,又如何能胜任北璃王之位?若不是祁王、东临王护着,她能走到今天?” “北璃王狂妄嚣张,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斩杀我西越储君,其罪当诛。” “北璃王确实留不得。灭世魔神一旦横空出世,这片大陆将永无安宁。且不论预言会不会应验,此事事关虚无界的生死存亡,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 若是之前,望祁殿内的八方来客,一人一口唾沫,便足以将我淹死。 不过,千锤百炼之后,区区唾沫,根本淹不死我,充其量只能恶心恶心我罢了。 叶修凭着八方来客的声援,气势更甚,“还请云秦国主为本王亡故的妻儿做主。” 祁汜怒不可遏,墨发迎风轻飏,一手攫住叶修脖颈,“别逼朕。” “阿汜若执意包庇她,本王又能如何呢?要杀要剐,随便你。” 叶修敛下紫眸中的黠光,转而将手中紫幽魔弓往祁汜面前一摔,义正言辞道,“灭世魔神乃万民之敌。杀了我,还会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奋起反抗。” 我目送着宫中随侍将惨白如纸的楚荷抬下望祁殿,脑子里已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然理清。 半晌,我缓缓地转过身,冷睨着望祁殿内各怀心思的八方来客,最终将视线定格在祁汜脸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是要八方会审么?来吧。” 祁汜眉头紧蹙,悄然松开叶修的脖颈,压低了声询问着我,“你确定?” “确定。他们欠我一个公道。” “好。” 祁汜会意,袍角一扬,阔步行至高位之上。 他往椅背上一靠,单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眸中寒星四射,周身王者气度令人不敢直视。 叶修立于殿中,慷慨陈词道,“本王妻儿死不瞑目,还望云秦国主为本王妻儿做主。” “证据?”祁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叶修反问道。 他此言一出,八方来客纷纷附和着,“是啊。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若不是北璃王动的手,难不成西越王还能手刃妻儿嫁祸给北璃王不成?” “不正是如此?”我轻笑着,指端捻了数个蛛网,正准备将望祁殿中八方来客笼于蛛网之中,让他们亲眼见证,究竟谁才是杀害楚荷和小殿下的罪魁祸首。 诡异的是,我一连试了几次,均无法入得叶修的梦境。 叶修见状,冷不丁地落井下石道,“北璃王不是最擅长造梦?何不将殿内八方来客引入梦境之中一窥真相?又或者说,你不敢?” 我冷笑道,“为防我入梦窥伺真相,竟一连十多日未曾合眼,西越王真是煞费苦心。” “不敢入梦就直说,何须推诿其词?”叶修冷嘲热讽,一改之前刻意营造出的温润如玉的形象,原形毕露。 祁汜一掌重拍在桌面上,冷喝道,“西越王,无凭无据的,休要污蔑他人。” “谁说没有?” 叶修冷哼了一声,旋即转过身,往他身后实时待命的朱雀鼻头一指,“你来说。” 朱雀闻言,堪堪上前一步,脑袋低垂于心口,一言不发。 叶修眉头紧蹙,显然是没了耐心,遂开口询问道,“半月前,你投奔西越时所说的话,当着云秦国主和八方来客的面,再复述一遍。别怕,北璃王怎么勾引的你,又是怎么抛弃的你,你直说便是,云秦国主定会为你做主。” “这与西越王后遇害一事有何关联?”祁汜反问着叶修。 “虽无关联。但足以因小见大,让大家一品北璃王的人品。”叶修信誓旦旦道。 我回过眸,尤为平静地看向朱雀,面上无喜无悲。 脑海中,黑盒子早已炸开了锅,“宿主,让本大王拔光这只蠢鸟的羽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稍安勿躁。”我轻声抚慰着黑盒子,拢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好一会儿,朱雀终于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略发颤,“众所周知,北璃王是我的旧主。她看上去很小,笑起来很甜,心地善良,纯真美好。与此同时,她也比一般女子勇敢。她敢孤身对抗影魔勇救三十万禁卫军。她为阻万兽侵城,元神散尽九死一生。她屡遭迫害却永怀初心,以德报怨博爱天下。” 闻言,我略略松了一口气。 朱雀,果真没令我失望。 再观叶修,面色已然暗沉到了极致,“朱雀,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朱雀置若罔闻,目无斜视地行至我面前,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这天下欠你的公道,朱雀替你讨要回来。” 话音一落,朱雀喟然起身,继而说道,“自北璃王勇救三十万禁卫军之后,我便深陷情网无法自拔。即便北璃王明确拒绝过我很多次,我依旧执迷不悟,甚至还不遗余力地挑拨着她与东临王之间的关系。之所以选择离开北璃,全因我犯了弥天大错,遭神秘人蛊惑,让神秘人有了可乘之机转而在崆峒印上动了手脚,使得北璃王险些被囿于过去之中。” “大胆朱雀!本王还以为你诚心归顺西越,想不到你竟是北璃的细作。来人,将朱雀拖下去斩了。”叶修忿忿摔袖,愤懑不已。 祁汜微眯着眼眸,尤为肃穆的脸上总算现出了一抹浅淡笑意,“朱雀将军,接着说。” “之所以选择投奔西越,朱雀确实存了私心。前段时间,北璃境内惊现数位西越细作,他们成日散播谣言,败坏北璃王的名声。朱雀纯粹是为调查事情真相而来。” “朱雀,你可知污蔑本王的下场是什么?”叶修眸色愈深,咬牙切齿地说着,这其中威胁意味尤为明显。 朱雀置若罔闻,兀自说着,“云秦国主,求您为北璃王做主。” “此话怎讲?”祁汜心情大好,单手轻晃着金足樽,眸中笑意波澜潋滟。 “西越王手中握有北璃王的生辰八字,他便是以此胁迫属下听命于他,也是以此强迫属下祸水东引,蓄意污蔑北璃王。” 说话间,朱雀上前一步,将怀中纸条递给边上随侍。 随侍连连接过纸条,遂将之呈于祁汜面前。 祁汜淡淡地扫了眼纸条上的黑字,尤为笃定地说道,“不错,这是阿修的笔迹。” “好你个朱雀,竟同北璃王里应外合,这般构陷本王!本王且问你,倘若本王当真以北璃王的生辰八字威胁你,你为何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认本王?”叶修冷眼盯着气息见稳,丝毫不畏惧威胁的朱雀,厉声反问着他。 “回王的话,属下之所以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认您,全因东临王未雨绸缪,布下一阵迷局。你手中握有的并非北璃王的真实生辰八字,而是北璃王涅槃重生的日子。”朱雀底气十足地说道。 原来,不日前容忌刻意将我涅槃重生的日子说成我的生辰,竟是存了迷惑叶修的心思。 思及此,我不禁更加崇拜容忌。 虽然,他极爱吃醋,洁癖尤为严重,脾气臭,酒量还差,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祁汜稍稍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着,“关于东临王如何运筹帷幄一事,朕不想知道。西越王,你倒是好好解释解释,千方百计弄到北璃王的生辰,意欲何为?” 叶修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缓和了语气,随口胡诌道,“还能做什么?本王睦邻友好,关心北璃王的生辰,打算在她寿辰之日备一份厚礼不行么?” “虽然你获取的并不是北璃王的真正生辰,但之前的你不是信以为真?怎么不见你在她生辰当天献上厚礼?阿修,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你哪里来的勇气污蔑人家北璃王?”祁汜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 叶修语塞,连连转移着话题,“祁王,莫要听朱雀混淆视听。眼下需要弄清楚的是,北璃王为何杀害本王妻儿!” 望祁殿中的八方来客,不乏有识之士。 他们在听到朱雀的供词以及叶修的反应之后,终于改了态度。 这不,我尚未说话,就有人站出来为我辩驳一二。 “我等并未亲眼目睹北璃王杀害王后、储君,只单单凭借着北璃王中途离过席就断定她是罪魁祸首,未免有失公允。若说中途离过席之人皆有嫌疑,西越王在北璃王离席之后,不也出过一次望祁殿?” 我气定神闲地立于殿中央,藏于袖中的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水灵珠。 脑海中,黑盒子正同我赌着气,“宿主,你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也不提前跟我吱个声。害得本大王替你瞎操心一场。” “尚未找出撺掇朱雀盗取崆峒印的暗影,我怎可掉以轻心?那抹暗影精通造梦之术,我自然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我与黑盒子神识交汇,耐性地同它解释着。 “依我看,叶修应当不是撺掇朱雀盗取崆峒印之人。他天灵盖尽碎,空有野心能力却很一般。”黑盒子中肯地分析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 彼时,居于高位的祁汜再度发问,“西越王,中途离席所为何事?” “殿中烦闷,出去透透气而已。话说回来,阿楚乃我深爱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对她痛下杀手?”叶修面不改色地辩驳道。 祁汜闻言,不置可否,遂极尽温柔地询问着我,“北璃王可否将你与西越王后离殿后之事陈述一遍?” 我满头黑线,无语地看向双眸放光地盯着我的祁汜,身上再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表现得如此暧昧,旁人不想入非非才怪。 不过,眼下并非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机,我不动声色地避开祁汜灼热的目光,徐徐摊开手心,将手心中的水灵珠曝于人前。 “离殿后,西越王后称自己无意间于御花园中捡到了水灵珠,并歪打正着地记录下西越王前段时间所做之事。” 叶修见状,铁青的脸色稍有好转,“有本事你就打开水灵珠,让八方来客看看,本王究竟做过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他之所以如此淡然,自然是因为水灵珠里所示皆是他一手制造的假象。 可惜,叶修的如意算盘终将落空。 他有张良计,我自我有过墙梯。 这一刻,望祁殿中所有人均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水灵珠,深怕一眨眼,就错过了真相。 我不疾不徐地蕴起乾坤之力,将水灵珠抛于大殿上方,使得一手堪握的水灵珠幻化成一片硕大的水幕。 水幕中所示,同之前叶修陈述的那般相差无二。 只不过,我在水灵珠之中加了一剂猛料。 轻轻拨开水幕前的薄雾,叶修独自一人前往私塾之中,将一本崭新的戏文递到沐雪面前,沉声说道,“按照戏文里所示的演。” 沐雪沉吟片刻,尤为不解地询问着叶修,“为何要让先生演那强抢民女的恶霸?” “如若不这样演,又怎能吸引北璃王的注意?”叶修答着,眸中狠戾可见一斑。 “为何要吸引北璃王的注意?”沐雪愣愣地询问着叶修。 叶修突然将沐雪拢入怀中,声音温柔地掐得出水来,“这些你不用管。你只要乖乖照做,事成之后,你便会是本王的独家专宠。” 沐雪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应着,“沐雪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了。将这些药粉放入教书先生茶杯中,可使他们在短时间内迅速入戏。”叶修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沐雪的前额,轻而易举地搅乱了她的心神。 叶修目眦尽裂,情绪尤为激动,他一掌击碎了水幕,急急地冲至我面前,歇斯底里地狂吼着,“谁人不知你最是擅长造梦?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本王?” 我看着眼前近在咫尺,情绪逐渐失控的叶修,突然附在他耳边,以仅仅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为了防我入梦,你强撑了半个月未合过眼。但你怎么如此糊涂,竟将水灵珠留了下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不仅可以入梦,还能入得梦中梦?” “你!” 叶修惊恐地瞪着眼,后退了一步,一手指着我的鼻尖,一时间竟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此时,望祁殿中的八方来客已然意识到叶修并不像面上所示这般温润如玉,再不敢轻易造谣我。 祁汜摇了摇头,瞥了眼惊愕失措的叶修,沉声道,“还不认罪?” 叶修缓缓抬眸,定定地回望着祁汜,薄唇轻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汜眼里心里,已经没了我叶修的位置,我说什么都是错。” 叶修当真卑鄙。 他定是意识到自己理亏,这又想着打感情牌博取祁汜的同情。 “阿修,朕对你还不够好么?你以为,朕当真这么好骗,时至今日还被你蒙骗在鼓里么?” 祁汜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声色寂冷如雪,“早在第五关古战场中,你将重症难愈的朕作为挡箭牌时,朕就知道你的心中已经没有朕了。之所以不愿戳破,只不过是顾念着你与朕的百年情谊罢了。” 我就说,祁汜能坐稳云秦国主之位,定不至于眼拙到看不清叶修的为人。 原来,他并非真糊涂,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不到,在阿汜心中,我叶修竟如此不堪。” 叶修双拳紧攥,强作镇定,旋即又欲将矛头往我身上引,“北璃王,你现在满意了?阿汜恨我入骨,阿楚横死宫中,就连本王的嫡子也死在你手中。眼下,你虽然还不是灭世魔神,但恶劣程度,更盛魔神。” “叶修,今日你注定要一败涂地了。”我施施然笑道,旋即同朱雀使了个眼色,“将西越王后请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叶修许是以为自己被气糊涂,出现了幻听的症状,一味地晃着脑袋,高束于冠顶的墨发尽数流泻于额前,狼狈且可笑。 不多时,面色苍白,凤袍上点染着斑斑血迹的楚荷盈盈入了望祁殿。 叶修惊愣片刻,反应倒是十分敏捷。 下一瞬,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前将楚荷搂入怀中,“太好了,本王的阿楚总算活过来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楚荷眸光带着刺骨的恨意,她近乎用尽全力才将叶修推开。 “阿楚,怎么了?”叶修阔步上前,又欲将她揽入怀中。 “别过来,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楚荷尖声大叫,手中匕首朝着叶修一阵乱挥。 叶修见状,遂沉声唤着殿门口的侍卫,“王后狂病复发,带下去好生照看。” “狂病?我看,有病的是你。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狠心到连亲身骨肉都不放过。” 楚荷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终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云秦国主明鉴,害我之人并非北璃王,而是叶修这个人中渣滓,粪中稀屎。他趁我不备之际,对着我的腹部捅了数剑。不仅如此,他还一剑割下了我儿的头。好在,东临王托人及时送来疗伤秘宝魂灵珠,我与我那苦命的儿才得以保全性命。” 楚荷此话一出,八方来客群起激愤。 一时间,望祁殿中,唾骂叶修之声此起彼伏,一发不可收拾。 叶修当是意识到自己再无翻身的余地,面如死灰。 他突然冲至我跟前,朝着我大吼大叫道,“你早就知道楚荷没死对不对?为了看本王的笑话,你倒是能忍。你别得意,我父王的预言从不会出错。到时候,你被东临王的斩天剑穿喉而过,必定比起现在的我痛苦不下百倍。” 事实上,我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亦不若容忌那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一开始,我也以为楚荷惨遭不测。直到朱雀马靴边缘处的锯状牛皮蹭下了楚荷手背上一小片皮肉,使得楚荷手背流血不止之际,我才知楚荷只是诈死而已。 就常理而言,死者一旦身体冰冷僵硬,即便再受重创,亦很难出现流血不止的情况。 第四七七章 华清坦白 面对叶修炮语连珠的质问,我只施施然付之一笑。 在我看来,叶修气数将尽,犹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叶修见我爱搭不理,费了半天口舌之后终于闭了嘴。 他将紫幽魔弓亲自呈到祁汜面前,徐徐开口道,“当真不能原谅我这小小的过错,是么?” 祁汜放下嘴边的酒杯,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淬着凛凛寒光,“阿修,你让朕好生失望。” “呵!失望?我叶修都没对你说过‘失望’二字,你凭什么失望?若不是因为你,我绝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叶修双肩微耸,面上竟浮现出一抹凄楚的笑容。 不得不说,叶修这天赋,若是入了戏园,势必能成为台柱子,忒爱演。 不过,叶修未免太小看祁汜。祁汜既知叶修秉性,又怎会因他的三言两语心软? 说话间,祁汜已干脆利落地从叶修手中接过紫幽魔弓,不咸不淡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满足你的遗愿,亲自动手了解你的性命。” 叶修目露惧意,连连退闪至一侧。 今日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到底是让叶修受了极大的刺激。眼下的他,目光涣散,神智不清,连情绪亦濒临崩溃。 他单手直指高位上的祁汜,如同冷宫弃妃一般声泪俱下地指责着祁汜,“阿汜,你怎么能这么残忍?难道你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太过爱你?” “爱?” 祁汜闻言,冷冷笑着,“你爱的,只有自己。” 叶修声嘶力竭地吼着,“明明是你负的心,明明是你!北璃王出现之后,你的眼里就没了我。最可恨的是,你对她掏心掏肺,她却将你的心肝脾肺肾弃之如敝履。阿汜,我真的不甘心啊。凭什么她唾手可及的东西,我拼尽全力都得不到?” “活得这么累,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我冷言相讥,稳稳地拿捏着手心里闪着萤绿微光的随侯珠,作势一手掐断叶修的命脉。 我本不愿亲自动手杀人,一来脏手,再者容忌不喜我舞刀弄枪。 可我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祁汜亲自了解其知音的性命,深思熟虑之下,只好挺身而出。 “且慢,刀下留人!” 望祁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沉稳中略带沧桑的女声。 我眉头微拧,急转过身,恰巧对上华清那双清澈见底的水眸。 她同之前一样,活泼明媚,娇憨可人。 只不过,历经了这么多变故之后,我再也不像当初那般轻信于她。 “你怎么来了?” 我眨了眨眼,随口问了一句。 华清三两步冲至我跟前,尚未匀过一口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道,“叶,叶修,杀不得。” “何故?” 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中荧光闪烁的随侯珠,手中力道愈加重了几分。 “六界最后的气运确实落在了你的身上,但虚无界的气运却落在了五陆国主身上。叶修身为五陆国主之一,若惨遭不测,恐坏大事。”华清尤为慎重地说道。 虚无界的气运?这种鬼话,我自是不信的。 不过,我并未当场反驳华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不,不要。”华清轻拽着我的衣袖,反应尤为激烈。 我见她这般模样,稍稍松开紧攥着随侯珠的手,好奇地询问着她,“难道,你与叶修有私交?” 华清摇了摇头,情真意切地说着,“我和他哪里来的私交?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歌儿,你一定要相信我,叶修杀不得。” 正当此时,楚荷一边从宫娥手中接过安然无损的小殿下,一边同我说道,“北璃王,叶修就交给我来处置吧。他欠我们母子的,我想亲手讨回。” 她面色凛然,微微上翘的眼角带着一抹令人触目惊心的狠戾。 楚荷既开了这个口,我岂有不应之理? 虽说叶修是为我设下的鸿门宴,但受伤最深的人,无疑是同叶修同衾共枕多日的楚荷。 将叶修交由楚荷处置,再合适不过。 叶修回过神,顷刻间又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他重跪在地,死死地搂着楚荷的双腿,苦苦哀求着她,“阿楚,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保证,从今往后,只爱你一人,只宠你一人。” 啪—— 楚荷垂眸,狠狠地掌掴着叶修的脸,她指端的景泰蓝护指划过叶修惨白的脸,留下数道狰狞可怖的伤痕。 “阿楚……”叶修错愕地看着满身戾气的楚荷,似是未料到楚荷会对他下此狠手。 楚荷冷笑着,“你这张嘴,坏得很,骗得我好苦。” “阿楚,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如何?” 楚荷闻言,唇角的浅淡笑意就此凝涸,她紧掐着叶修的下颚,一字一句说道,“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就更该将你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你说你怎么这么狠心呢?竟忍心砍下亲身骨肉的头颅。”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总得往前看,你若是杀了我,就会落得个谋杀亲夫的罪名,值么?”叶修仍不遗余力地为自己辩解着。 楚荷单手接过祁汜向她递来的紫幽魔弓,以蓬勃的怨气为箭,朝着叶修四肢躯干一连射了好几箭,“放心,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地死去的。不折腾你个百十年,我心头怒火难消。” 我见楚荷一脸愤恨的模样,便知叶修落在她手里,即便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如此一想,我心中怒气顿消,转而看向身后的朱雀,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回不回北璃?” “回。” 朱雀喜极而泣,许是怕我出尔反尔,“咚”地一下跪伏在地,着急忙慌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激动地找不到北的朱雀,面上波澜无波,心里头却悄悄生出几分欣喜。 望祁殿中,八方来客亲眼目睹了一场荒谬离奇的闹剧,亦是唏嘘不已。 他们一边滂渤怫郁地辱骂着丧尽天良的叶修,一边慷慨激昂地为楚荷及西越储君声援。 我原本有些担忧楚荷架不住西越朝堂上老谋深算的臣子,毕竟,叶修失势,若有心人趁势夺权,楚荷及西越储君的处境将十分危险。 不过,仅片刻时间,我便打消了疑虑。 此刻的楚荷,仿若一位天生的王者,面容沉着,眼神犀利霸气,凌厉得让人汗毛直立。 她单手揽着尚在襁褓之中的西越储君,另一只手则高举过头顶,手心中的西越虎符闪着夺目的光芒。 遽然间,望祁殿中爆发出了阵阵喝彩声。 “恭贺新王登基!” “臣等愿誓死追随。” ……… 我远远地望着初显锋芒的楚荷,顿觉她已有独当一面之能,便不再为她操心。 “朱雀,你可知容忌在做些什么?”我转过头询问着如同傻子一般咧嘴傻笑的朱雀,隐隐之间总觉容忌此去东临,并不只是平息流言这么简单。 朱雀没料到我会突然转身,略显尴尬收敛起面上的笑容,而后木然地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照理说,容忌行事向来稳妥,再棘手的事也能在短时间内妥善处理完毕。但这回,他却迟迟未来,想必是被要紧的事牵绊住了脚步。 我如是想着,正准备瞬移至东临境内一探究竟,华清却拦住了我的去路,“歌儿,莫急着走。有些话,我必须亲口同你说道。” “何事?” 华清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带至望祁殿外一处渺无人烟的假山后。 我尤为警惕地扫视着周遭的一草一木,冷淡地询问道,“华清道长有何高见?” “歌儿,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华清放缓了语调,轻晃着我的胳膊,嘤嘤撒娇道。 “难道,我不该生你的气?”我反问道,一想到自己曾对满肚子坏水的华清推心置腹,就觉得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华清闻言,连连称是,“在你体内暗下灵虫确实是我不对。但我当真不想伤害于你,之所以这么做了纯粹是出于一片好心。” “好心?” 真是可笑!若每个企图伤害我的人,都打着“爱”的幌子行着天理难容之事,我估摸着早就被这般沉重的“爱”砸得粉身碎骨。 “我华清对天起誓,如若……” 华清见我根本不信她所言,连竖起三指欲发毒誓表诚心。 “得了吧,有话快说,别整这些虚的。”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心下只想着快些去东临一探究竟。 “我听闻前任凰神凤主不日前自戕而亡。如此一来,你再不可心存侥幸,上古魔龙的魔神预言,只能是冲你而来。”华清郑重其事地说道。 “所以,你想说什么?” “灵虫确是我下的,不过我并未料到那小小的灵虫竟使得你身上的伤拖了那么久才好全。我只是想借助灵虫,窥伺你的内心,以防你被心魔所控,走向不归之路。”华清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我并非多疑之人,但华清身上确实存在着许多疑点,使得我不得不多加防备。。 沉吟片刻,我终是主动开了口,将心中疑惑一一道出,“羌门村一事,你作何解释?” “我确实不是个好人,但也绝非不讲理之人。羌门村一事,我虽有错,可问题的根源并不在我身上。数年前,我云游四方途经羌门村。彼时,羌门村里有一村民被邪祟缠身病入膏肓。我好心为其治病,不料,那村民狗改不了吃屎。待病情稍有好转,他又入了林中同那邪祟寻欢作乐。再后来,他被邪祟吸干阳气暴毙身亡。可愚昧无知的羌门村村民,非说是我害了他。他们请来了数百位道行高深的道士一同做法,将我制服之后,不顾我的哭喊求饶强行扒了我的衣物,并将我绑至祭台上,肆意地辱骂我。不仅如此,他们还朝我扔着火把,扬言要将我烧成灰烬。” 华清话说一半,突然戛然而止,转而解开外袍,示意我看向她满是伤疤的背部,“看到了么?我背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拜愚昧的羌门村村民所赐。” “这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覆灭羌门村。没多久,我便寻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既可以不脏了自己的手,还可以一举毁灭那片曾令我百般受辱的罪恶之地。” 她面色苍白几无血色,提到羌门村时,甚至还发出了细微的磨牙声。 我看着她这般模样,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稍稍平复了情绪,我又开口询问着她,“你和倾扇之间,有何关系?” “她虽是第七处古战场的守关者,但我与她并无过多的交集。若不是因为羌门村位于第七处古战场中,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她一面。”华清如是说着,同当初倾扇所言一字不差。 难道,华清和倾扇当真没有别的联系? 我轻揉着突突直跳的脑门,亦是头疼不已。 待华清整理好衣襟,她突然拉着我的手,尤为歉疚地说道,“怂恿朱雀盗取崆峒印的人,是我。” “你说什么?”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愈发不明白华清的意图。之前,我也想过唆使朱雀盗取崆峒印之人,极有可能是华清。但我万万没料到,她竟自己承认了此事。 华清叹了口气,尤为无奈地说道,“倾扇一死,你就成了虚无界大陆上唯一的凰神凤主。众所周知,上古魔龙的预言几乎从未出过差错。因而,若是不能逆转你的命运,我只能另辟蹊径助你躲过一劫。” “所以,你故意在崆峒印上做手脚,就是为了将我困于过去?” 华清点了点头,“正是。” 闻言,我眸中愠怒迭起,“你怎么能不问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做主将我囿于另一片时空里?” “我……我知你与东临王鹣鲽情深,亦不愿拆散你们,所以才将你送回他的过去。若是留在现实中,倘若预言应验,你与他之间的天定良缘便会成为千古孽缘。我只是不愿你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华清垂下眼帘,尤为歉疚地说着。 “华清,你听好了。不论你所言是真是假,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擅作主张,我定不轻饶。”我冷冷地说着,忿忿然拂袖而去。 华清紧跟在我身后,紧张至极,“歌儿,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待我,除了你,再无人在乎过我。所以,不要抛下我,好吗?” “我差点儿因为你的擅作主张,同容忌阴阳相隔。华清,你知不知道棒打鸳鸯散有多残忍?你知不知道世上最无奈的事,莫过于相爱之人不得相守?”我缓缓地转过身,尤为失望地看着华清。 华清因着我的诘问潸然落泪,她手足无措地杵在我面前,只讷讷地重复道,“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想要保全你?” “我永远记得,在我一度活不下去的时候,是你将我从深渊中拽回。只是,当你开始算计我的真心时,我们就回不去了。”我情绪极其低落,甚至于不敢开口询问她是否会造梦之术,深怕她无法自圆其说。 “歌儿,忠言逆耳。即便你不愿听,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东临王和唐闺臣之间,绝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你若是不信,不妨前去东临一探究竟。男人的话,不可信。他可以这一刻跟你山盟海誓,下一刻就为了其他女人与你拔刀相向。” 华清语落,见我无动于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拂衣而去。 “慢着!”我忽而忆起一件事,略略上前一步,叫住了寥落失意的华清。 华清欣喜转过身,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有点点星光闪烁,“歌儿,你可愿再信我一次?” 我并未答话,转而询问着她,“花芯乍然苏醒,是否与你有关?” “我知你喜欢那株爱财的狗尾巴草,遂以道家术法将她唤醒。”华清简而言之。 “多谢。” 我如是说着,不动声色地紧握着她的手,道了一声,“后会有期,珍重。” 华清眸中的星光次第黯淡,她悄然收回了手,清清浅浅地回了一句,“珍重。” 待她走远,黑盒子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着我,“宿主,当真是华清救的花芯么?” “不是。”我尤为笃定地答着,“花芯说过,救她之人袖口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气。而我刚刚握着华清的手,并未闻到一丝一毫的臭气。” “也许,解救花芯当天,华清道长不小心掉入了粪坑里,并在粪坑里游了好一阵子呢?”黑盒子如是问道。 我满头黑线,狂抽着嘴角,“不会是华清。华清身上檀香味甚重,即便救花芯当日弄脏了袖口,再浓郁的臭气也盖不住她身上的檀香味。若真是她,花芯不可能闻不出来华清身上的檀香味。比起华清,我自然更愿相信花芯。毕竟,花芯天真烂漫,脑子里除了金灿灿的元宝,再无他物。” 怔忪间,我悄然取出祖师爷所赠的竹蕖紫蔽扇,以指尖轻触着扇面,隐隐约约间总觉华清与竹蕖紫蔽扇中的禅机有所关联,但一时之间,又解不出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罢了,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如是想着,复而又将竹蕖紫蔽扇收回袖中,捻了个口诀,以移形换影之术,直接瞬移至东临王宫之中。 许是我选的地点不大好,刚在东临王宫中现身,便觉自己被困在一间四四方方的茅草屋中。 垂眸往下一看,才知自己好死不死地瞬移至茅坑中。 更为无语的是,狭窄的茅厕中,竟有一男子正在如厕…… “滚出去。” 男子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旁若无人地继续着他的如厕大业。 他双手一提,一抖,再一甩,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话说回来,我在离山那些年,也时常撞见师兄们于隐蔽处小解。 但如此近距离地观瞻他人如厕,还是四百多年里的头一遭。 他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尤为困惑地询问道,“看够了么?” 我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够了够了。” 说话间,我又幻化出一锭纹银,忙不迭地给他递去,“收着吧。” 男子浓眉一凛,眉宇间愠着一层薄怒,“什么意思?” “不是害你受惊了么?这锭纹银,权当我给你的补偿吧。”说着,我连连将纹银塞至他手中,转身冲出了狭窄的茅厕。 “该死的女人!” 茅厕里,那男子咬牙切齿道。 我捂着愈发滚烫的脸颊,拔腿就跑。 虽然,茅厕里尤为昏暗,我什么也没看见,但要是让容忌得知我看了其他男子,他非气疯不可。 砰—— 怔忪间,心神恍惚的我一不小心,便一头撞入了容忌怀中。 我下意识地捂着前额,抬眸看着绷着冰山脸的容忌,深怕他看到方才那一幕,小声地试探道,“你看见什么了?” 容忌一手将我揽入怀中,柔声道,“看见一个笨蛋莽莽撞撞地扑入我怀中。额头疼不疼?” 还好,只要他没看见我从茅厕中走出来就好。 不多时,容忌将我带至寝宫,里里外外将我检查了个遍,确认我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转而询问着我,“叶修一事,解决了么?” “嗯。身败名裂,功力尽毁,只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我如是答着。 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竟瞥至榻上那抹艳丽至极的肚兜,脑海中旋即冒出华清临别之前所言,顿生警惕。 “东临局势尤为混乱,我先送你回北璃,如何?”容忌替我穿戴整齐后,柔声询问着我。 “可以同我说说,遇上了何事么?”我压下心中的疑虑,抬眸定定地望着容忌。 “都不算大事。”容忌尤为敷衍地答着。 第四七八章 池芫郎君 容忌并未发觉我的异常之处,轻声问道,“叶修一事,解决了么?” “嗯。身败名裂,功力尽毁,只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 我心不在焉地答着,双目濯濯地流连在他来回滑动的喉结处。 容忌察觉到我过于灼热的视线,不经意间红了脸。 沉吟片刻后,容忌沉声道,“歌儿,东临不是久留之地。不若,我先送你回北璃?” 明明是他说的,想要就地“办”了我,怎么又反悔了? 我往他身上一扑,双手牢牢地拽着他的前襟,尤为坚决地说道,“不要,除非你让我‘办’一下。” 容忌耳根已然红透,他眉头微蹙,有些气恼地说道,“不许说脏话。” “脏话?” 我满头黑线,怎么他说办就能办,我说办就成了说脏话? “乖,我先送你回北璃,再晚些就怕回不去了。”容忌看上去有些焦急,又试图将我哄回北璃。 东临一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然,容忌不至于这么紧张。 如此一想,我更加不愿在这当口离开东临。 “借你寝宫睡上一宿,明儿个一早,我就回去,如何?” 我一边说着,一边闪身绕至他身后,一手掀开珠帘,作势往卧榻倒去。 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掠过素色薄衾上那抹艳丽至极的肚兜,我瞬时便愣在了原地。 倒霉的容忌,肯定又被人陷害了。 我如是想着,低低地叹了口气,心疼地捧着容忌的脸,深情款款地说着,“乖乖,我们是夫妻。本该互相扶持互相信任互相关爱的,不是么?东临若是摊上什么棘手的事,你大可以开诚布公地跟我说,为何非要将我赶回北璃呢?” 容忌无奈地低语道,“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他突然将我按至怀中,旋即绕了一个大圈移至卧榻之侧,腾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将那抹艳丽的肚兜藏于身后。 他竟还敢碰别人的肚兜! 我有些愠怒地挣开了他的桎梏,刚打算夺过他身后的肚兜,却发现他脸色尤为不好,像极了洁癖发作时的模样。 “怎么了?”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压低了声儿询问道。 容忌眼神往榻上一瞥,许是又发现了什么东西,脸色一沉,将我往榻上按,“好想你。” “榻上是不是躺过其他人?”我闷闷问道,旋即将他往边上一推。 “是。” “是唐闺臣?”我双唇有些打颤,深怕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是她。”容忌毫无迟疑地答道。 我狐疑地看着他,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容忌,他见我情绪不对,率先开口道,“答应我,先回北璃好么?” “榻是脏的,手是脏的,也许连身体也是脏的。才半日不见,怎么就成了这副光景?” 即便他亲口承认唐闺臣躺过这张卧榻,我还是不相信容忌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不论如何,他的手确实碰过她的肚兜,他还坐在卧榻上刻意遮住她遗落在榻上的亵裤。 不得不说,我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容忌闻言,连连撒开了手,将身后的肚兜胡乱扔至一边,“先回北璃。” 我扫了一眼被容忌丢至地上的艳丽肚兜,肚兜上“容忌吾爱”四字尤为刺眼。 “嗯。我自己回去就成。”我深吸了一口气,从卧榻上弹起,阔步往寝宫外走去。 “回宫后别乱跑,切莫动怒,好好养胎。”容忌紧跟在我身后,低低说着。 我有些气恼地回了一句,“狗东西,你可千万别沦落为脏东西。狗东西还能用,若是脏了,我再喜欢也不会要。” 容忌伸手掐着我气鼓鼓的脸,如是说着,“放心,狗东西洁身自好,脏不了。” 他的手,残留着一股沁人的花香,不用说,一定是百花仙子肚兜上的气味。 我被他气的,一个没忍住,眼泪若洪流般夺眶而出,怎么忍都忍不住。 面对万民的诋毁,我已经能够做到付之一笑淡然处之。 可每每面对容忌,我所有的坚强和理智都化为泡影。 “歌儿,很多话,我没法说,也没法解释。但你一定要相信我,除了你,我不会去碰任何人。” “知道了。我回北璃等你,再待下去,怕是要疯。”我冷淡地将他推至一边,尽管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信,但我还是止不住地想发火。 万万没料到,刚走出寝宫,我竟好巧不巧地撞上了方才在茅厕中偶遇的男子。 “是你!”男子横眉怒目,一只手直指着我的鼻头,咬牙切齿道。 我见大势不妙,悄然绕至容忌身侧,仅露出半个脑袋,粗着嗓子刻意掩饰着原本的声线,“我不认识你。” “该死的女人,滚过来!”男子怒发冲冠,竟直接伸出魔爪将我拎至他身前。 容忌连连挡在我身前,冷声道,“她不是东临人,放她走。” 男子不动声色地扫过我微凸的腹部,嗤笑道,“东临王的女人,自然也是半个东临人。” “池芫,你不要太过分。”容忌亦动了怒,转眼便带着我往宫外飞去。 我悄悄回过头,瞥了一眼仍立于原地,被容忌气得脸色铁青的池芫,纳闷地询问着容忌,“他明明只是个凡人,身上的戾气却不容小觑。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 容忌摇了摇头,审慎言之,“东临王宫成了第八关古战场,池芫是守关者,不死不灭。” 我原还打算问问他和百花仙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一起想起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想他应该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只得压下心头的好奇,三缄其口。 “歌儿,我出不了宫门,”容忌将我放至宫门口,尤为无奈地说道。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 想必,东临王宫成为第八关古战场之后,宫中之人皆成了古战场中的一部分,只能进不能出。 容忌之所以要我快些离开东临王宫,想必是怕我也陷入这般僵局。 即便,我有乾坤之力八荒活水护体,绝不至于拖后腿。但古战场中危机四伏,二人作战有时候往往还不如一人单打独斗,尤其是两人互为对方软肋的前提下。 思及此,我亦不敢迟疑,撒开腿就往宫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冲着容忌喊道,“狗东西,可别让人轻薄了去。” “欠收拾的东西,谁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我?”容忌见宫门口那些个憋笑憋得一脸通红的侍卫,稍显窘迫地说道。 一想到百花仙子的肚兜,我心里的火气没来由地蹭蹭往上涨,哪里还顾得了他的面子。 砰—— 我正想再唤他一声“狗东西”,不成想自个儿竟一头撞在宫门口的结界上。 容忌见状,飞奔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该死的女人,撞见本君如厕,还敢偷溜,胆子倒是不小。”池芫背手负立,翩翩然从城墙上飞下。 “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你在黑灯瞎火中浑身痉挛,抖抖抖个不停。”我连连解释着。 池芫彻底黑了脸,旋即转头同容忌说道,“给我捅她,往死里捅。若想走出第一关古战场,就乖乖听令行事。” “………” 这什么情况? 我眨了眨眼,怔怔地望向容忌。 容忌薄唇紧抿,眨眼功夫竟将池芫劈成了两半。 “他死了么?”我扫了眼倒在血泊中支离破碎的池芫,总觉得守关者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毙命。 “没死。” 容忌沉声答着,又一刀往池芫裆口砍去。 我连连捂着眼睛,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你听我解释,我从西越回来,就着急忙慌地瞬移至东临。我也没想过东临王宫中居然有茅厕,更未料到会撞见池芫如厕。” “怕什么?错的人是他,我怎会迁怒于你?”容忌如是说着,又朝着池芫裆口砍了一刀。 一时间,血浆四溅,场面惨不忍睹。 我打了个寒颤,困惑不已地询问着容忌,“都被你砍成这样了,他还能活?” 话音未落,冥冥之中仿若有一道强有力的推力,将我往一望无垠的黢黑洞穴中拽。 砰—— 下一瞬,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茅坑上,差点儿就落入了茅坑中。 我吓得连连缩着一旁,刚一转身,就见池芫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看。 “滚出去。” 他一边冷喝着我,一边旁若无人地解下了腰上玉带。 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已然意识到东临王宫的古怪之处。 池芫似乎如容忌所说那般,不死不灭。 只要池芫遇上致命伤害,时空又会倒转至起始点,重头来过。 如此一来,池芫还真当得以永生不灭。 脑海中,黑盒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悠悠开口道,“宿主,第八关古战场只能巧取,不能豪夺。古战场之中,守关者有着强大的诅咒能力,其余人只得乖乖执行命令,不然便会被诅咒之力反噬。东临王之所以迟迟不肯告诉你他和百花仙子之间的纠葛,想必就是碍于守关者的诅咒之力。” 看来,池芫的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虽然,他只是一个连花拳绣腿都不会的凡人,但他不仅有诅咒之力傍身,甚至还能不死不灭,想要对付他确实难上加难。 “该死的女人,看够了?” 池芫咬牙切齿地冲着我吼道。 我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什么?” 池芫怒极反笑,将我逼至一角。 黑灯瞎火中,我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却看得见他那一口白得离谱的牙。 我不耐烦地将他推至一旁,顺势补了一脚,直接将他踹向茅坑,“我只看我家夫君。其他人的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拉我上去,你这个刁妇!” 池芫在粪坑中苦苦挣扎,臭气熏然。 我捂着口鼻冲出茅厕,正巧撞入容忌怀中。 他提着斩天剑,脸色阴郁至极,作势要将身陷茅坑中的池芫砍得稀碎。 “别砍了。你每砍一次,我就要多看他一回。绣花针一般,一点儿也不好看。”我着急忙慌地拦在容忌身前,委实不愿重新来过。 容忌闻言,满腔怒火稍稍消散了些,“乖乖跟在我身边,不得乱跑。” “好说好说。”我拽着他的袍角,深怕一不小心再度同容忌走散。 不多时,阵阵香风袭来,着装怪异的百花仙子扭着杨柳细腰,如同彩蝶般一边挥着手中的锦帕,一边朝着容忌怀中扑去。 我眯了眯眸,待百花仙子走近了些,才知她将肚兜和亵裤均穿在了最外面…… 据我所知,百花仙子虽爱慕容忌,但绝不至于如此疯癫。 她这么做的原因,想必也是受制于池芫。 “殿下,救我。”百花仙子哭丧着脸,濒于崩溃,“再这么下去,我会死的。” 容忌牵着我退至一边,冷声道,“注意分寸。” 百花仙子闻言,似乎才看到容忌边上的我,旋即敛下眼底的情绪,颇为哀怨地说道,“殿下当真见死不救?” “唐闺臣,我有我的底线。”容忌毫不退让,义正言辞道。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我困惑不已地看向容忌。 正当此时,茅厕的破门被池芫一脚踹开。 他带着一身臭气,气势汹汹地朝着我们走来。 容忌洁癖甚重,哪里受得了满嘴喷粪的池芫,遂拽着我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池芫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大嚷大叫道,“该死的女人,竟敢脚踹本君。你可知本君乃古战场守关者,身份尊贵,不死不灭?” “踹都踹了,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我反问道。 “你!”池芫语噎,转而同百花仙子说道,“唐闺臣,你的任务取消,不必再勾引东临王。” 唐闺臣如释重负,“多谢郎君。” 噗—— 我原以为池芫既然有脸自称“本君”,心想着他在古战场中应当有着一定的地位,即便不是什么圣君、神君之类,也应当是个鬼君、仙君,没想到他竟只是个郎君。 “笑什么?你这该死的女人,不给你点苦头吃,你还真当本君好欺负。”池芫朝我疾行而来,他情绪尤为激动,唾沫星子混着丝丝臭气,直呛得容忌一张俏脸青白交错,毫无血色。 容忌偏头同我说道,“我再砍他一回,切记不要睁眼,也不要将他踹入粪坑。”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委实受不了浑身散发着臭气的池芫,心下腹诽着大不了重新开始,累死也比臭死好。 不料,池芫的嘴还是比容忌的剑快了一步,“东临王,你再敢砍本君一下,本君不介意对你的女人下手。” 容忌闻言,生生住了手,“说,你想如何?” 池芫冷哼道,“东临王,速接第一个任务。捅她,往死里捅。” 容忌迟疑了片刻,旋即开口询问道,“需要捅多少下?” “………” 我并未料到容忌会如此言说。虽然我神力深厚,被捅几刀完全不是问题,但那人如果是容忌,即便不致命,也够我难过一阵子了。 池芫也未料到容忌会这么问他,随口说道,“她害得本君呛了好几口脏水,你便捅到她求饶为止。” “嗯。” 容忌沉声应道,旋即将我带至寝宫之中,“砰”地一声将门扉掩好。 我眨了眨眼,委实看不懂他为何如此高兴,面上竟还挂着邪魅的笑靥。 “容忌,你在高兴什么?”我闷闷地问道。 他将我放至梳妆台前,“卧榻被唐闺臣躺过,只能将就一下了。” “什么意思?” “执行任务。” ……… 翌日,日上三竿。 我终于缓过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飞出了寝宫,“别拦着我,我要回北璃。傻子才要和你同甘共苦,每次苦的人都是我!” 早知道第八关古战场这么邪门,我就不来了。 刚出寝宫,就见池芫冷着脸,死死地盯着腾空而起的我,“你们居然诓我!” 容忌义正言辞道,“不是按照要求做了么?” “哼!第一道任务而已,就当是开胃菜。第二道任务,女人,你自己来接。” “不接。” 我狠瞪了一眼池芫,悬浮于半空中的双脚朝着他的脑门狠踹了两脚。 池芫被我踹得鼻青脸肿,颓然倒地。他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别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再敢动本君,信不信本君让宫中恶狗,咬掉你的脸!” “难不成你还能给狗下达任务?你怕是不知道老子是凰神凤主可御百兽?”我一脚踩在池芫脸上,一想到自己因为池芫第一道任务平白无故地嚎了一个晚上,就加重了脚力,在他脸上重复碾了好几遍。 “第二道任务,给本君跪下磕三个响头。” 池芫许是被我踩怕了,连连下达了第二道任务。 “做梦。” 我冷哼着,旋即回头询问着容忌,“不执行任务当如何?” “暴毙。”容忌如是说道。 “暴毙也不跪。老子膝下有黄金,不跪天不跪地,自然也不能跪他。”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说着,但又有些担忧自己的脑袋会在不经意间掉落,双手紧捂着脖颈,时时刻刻警惕着。 下一瞬,容忌的斩天剑再度横穿池芫心口,“撤回任务。” 池芫牙一横,亦豁了出去,“不撤。” “那就去死。” 容忌此话一出,池芫只得缴械投降,“撤。本君撤。不过你们听好了,本君只有三次撤回的机会。过了三次,即便你砍本君千百次,不做任务照旧出不了古战场。” 原来,撤回次数还有限定。 我顿时有些后悔将撤回次数浪费在这等小事上,“容忌,算了吧。不就是磕几个头?我会磕。” “不准。”容忌不容拒绝地说道。 池芫捂着心口处的剑伤,忿忿不已,“第二道任务,替本君擦背。” “撤。” 容忌闻言,面色更加阴沉。他单膝顶着倒地不起的池芫心口,一字一句道,“惹急了本王,本王不介意玉石俱焚。” 池芫反问着容忌,“擦个背会死么?” “接,我接。” 第四七九章 池芫梦境 闻言,我瞥了眼脚边不深不浅的水坑,迅疾收回脚,规规矩矩地答道,“好说好说。” 话音刚落,趴伏在井栏边的池芫浑身抽搐,一阵重咳之后,背上密密麻麻的蚪儿抖落了一地。 我虽喜斗蛐蛐儿,但对这些细密的虫儿委实生不出好感,“腾”地一下起身,深怕蚪儿落至自己身上。 许是起身时用力过猛,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莫名眩晕感接踵而至,犹如深渊下的触角,不遗余力地将我往下拽。 下一瞬,池芫乍醒。 他猛然睁眼,往我身上一扑,使得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坠落至古井中。 “歌儿!” 耳边,除却哗然的水声,还有容忌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我在冰凉的池水中奋力挣扎着,可池芫却死死地圈住了我的脖颈。 他动作尤为迅速,眨眼间就将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吊坠圈在我脖颈之上。 那石头邪门得很,看上去不过巴掌大小,但戴在脖颈上后我只觉身上有千斤巨石压着,不仅连乾坤之力都使不出来,连八荒活水、天雷之火都失了效用。 我有些着急地以手肘撞击着池芫心口,恶狠狠地问道,“你给我戴了什么?” “女娲石。” 池芫声色阴冷,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疏离淡漠,又令人望而生畏。 “我不喜欢,你快拿掉。与其送我这类中看不中用的上古神器,还不如送我些金银珠宝。我若将金银珠宝转送给花芯,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我全然无视了池芫身上的阴邪之气,转而同他插科打诨着,以此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而我拢在袖中的手,紧攥着冰刀,在井壁上划下一道蜿蜒绵长的划痕。 池芫怔然,“被吓傻了么?本君明明是凭着女娲石桎梏你的通身神力,你竟以为本君在刻意讨好你?” “矮油~郎君莫要害羞,你的心思我自是晓得的。你让我给你下跪,不就是想让我完完全全地臣服于你么?你让我替你擦背,不就是想着同我勾勾搭搭么?我呢,心高气傲,走路都不带看地的,但偏偏尤为欣赏神君如厕时的英姿。你若真想讨好我,去捯饬些金银珠宝岂不更好?” 我心口胡诌道,一双眼如同抽了筋般眨着,寄希望于呆若木鸡的池芫能被我这卖力的讨好打动。 脑海中,黑盒子尤为看不上我眼下矫揉造作的做派,不齿地说道,“宿主,你这番话若是让东临王听到,估摸着又是一顿惨绝人寰的‘教训’了。” “池芫到底是个凡人,凡间戏折子里的那套对他应该有些用处。女娲石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自个儿取不下来,他若是不替我取下,恐怕等不到容忌来找我,我就陈尸古井中了。”我尤为无奈地说着,想到自己矫揉造作的模样,阵阵作呕。 果不其然,池芫确实吃这套。 他缓和了口气,用尽全力地托举着我不断下沉的身体,“该死的女人,竟敢用美人计!” “郎君说笑了。郎君冰清玉洁,岂是我等能够染指的?”我不断地提高声线,意在掩盖冰刀在井壁上留下划痕的细微摩擦声。 片刻后,我与池芫双双沉到井底。 由于他疏于防范,被我轻轻一拽,继而往井底一推,变成了一张活人肉垫。 此时的池芫,脸涨成了猪肝色,任由冰冷的井水如何冲刷,依旧红得透亮。 不过,他倒不是因着羞窘,而是单纯地因为被我脖颈上的女娲石压得喘不过气。说来倒也奇怪,仅巴掌大的女娲石,戴至我脖颈上,竟重得让人难以承受。 “还不给本君滚一边去?”池芫冷喝着,连气都喘不上来。 我敛下眸中的险恶,面上挂上戏谑的笑容,摊了摊手,一本正经道,“郎君,你认为我起得来么?你一个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都承受不住女娲石的重量,我又怎能承受得住?” “你不是凰神凤主么?怎的这般没用。”池芫气愤不已,猛地一吸气,“喀嚓”一声数根肋骨齐声而断。 我反唇相讥道,“让郎君见笑了,我身上的乾坤之力确实敌不过女娲石。倒是郎君你,身为古战场守关者,连区区的女娲石都敌不过,在我心中伟岸英武的形象怕是要就此破灭。” “该死的女人,把头伸过来。”池芫薄唇紧抿,锐利的眸光迸溅出点点火光。 “不。你既将女娲石赠予了我,女娲石便是我的所有物。你若想收回,没门儿。不仅没门,连窗都不给你留。”我双手半掩着垂于心口处的女娲石,气定神闲地说道。 池芫气得口吐鲜血,“你若是再不听话,本君便要发布第三道任务了。你知道的,你杀不死本君,即便杀了本君,本君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但东临王若是犯了错,可就没有重头开始的机会了。” 闻言,我一拳重捶在他心口,“讨厌~郎君将自己说得神乎其神,听得我心猿意马,恨不得……”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后半句话,我自然没说出口。 毕竟,还未摸透池芫的底,我绝不能让自己陷入更为危险的境地。 池芫被我捶得又喷了一口血,他眼里杀意凛然,“第三道任务,东临王必须休妻再娶,否则——” 池芫将尾音拉得老长,其间警告意味颇浓。 我忙不迭地将袖中锦帕塞至他嘴中,将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平白无故的,郎君为何吐了这么多血?让我替你堵上吧,堵上就不会再出血了。” “唔——”池芫被我气得直翻白眼,可他偏偏毫无反抗的余地。 我直截了当地将他当成了坐垫,抬头望着缥缈不可及的井口,等了大半日,都未曾等来容忌。 井底,死水微澜。 除却池芫那张锦帕都堵不上,一个劲儿地往外“噗噗”吐着血泡的嘴,周遭的一切均透着彻骨寒凉的死气。 我见池芫身体渐弱,不停地翻着白眼,遂捻着双指,将他口中的锦帕扔至一旁,漫不经心地说着,“不若,我再杀你一次?这样一来,我们二人方能摆脱女娲石的桎梏,重回那方茅厕了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茅厕只是第一道任务的起始点,第三道任务就是在古井底下。你即便杀了本君,东临王也不可能找到此处。”池芫狠淬了一口血水,冷冷地说道。 起始点还能改变? 我愁眉不展,瞥了眼头顶上方浩浩汤汤的井水,终于下定决心,微微垂下头,指着脖颈上的女娲石,客客气气地对池芫说道,“有劳郎君了。” 池芫古怪地剜了我一眼,低声嘀咕着,“真不知东临王是不是瞎了眼,竟看得上你这该死的女人。” “在郎君心中,我就那么可恨么?细细想来,我除却不慎闯入茅厕,窥得了郎君如厕时潇洒不羁的模样,似乎并未做错事。”我极为敷衍地说着,指尖悄然捻了蛛网,只等他解开我脖颈上的女娲石,我就将他困至梦境中。 池芫从耳后掏出了一把仅仅只有指甲片大的钥匙,恰巧打开了女娲石底部并不算显眼的凹槽。 刹那间,我一手夺过他手中的钥匙,一手将突然间轻若鸿羽的女娲石握在手中。 “你!”池芫瞪大了眼,作势欲抢夺我手中紧攥着的女娲石。 女娲石离脖,我周身神力也随之解封。 此刻的池芫,又岂是我的对手? 我以膝盖重击他心口处,三两下就将他顶着心肝脾肺肾通通爆裂。 “该死的女人,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 “诅咒我越长越好看?”我施施然笑着,旋即将指尖蛛网朝他墨黑的瞳仁掷去,闪身入了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一不小心竟踩如一方水池之中。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水中月中封於豢养蚪儿的池塘? 只不过,蚪儿早已被天弋尽数蚕食,水塘中除却一朵盛开的水莲,再无他物。 凑近一看,池芫竟盘腿坐于水莲之中。 我还以为池芫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想不到他原身竟是一朵水莲。 我伸手轻弹着池芫的脑门儿,本想戏弄他一番。可奇怪的事,他即便被弹得脑袋开花,依旧岿然不动地坐于莲花中,连眼眸都不曾抬过。 一来二往,我便打消了捉弄他的想法。 正当此时,一面如银盘,眉似远山青黛的仕女从我眼前掠过,鬼鬼祟祟地藏于壁画般华丽绝美的宫殿外,侧耳倾听着殿内动静。 这不是曾为封於诞下一池蚪儿的素灵雪蛙呱唧么? 照理说,她跟随封於多时,又曾为他诞下一池蚪儿,即便蚪儿不幸遇害,但她在封於的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一般。 除却她,无人敢自称水中月的女主人。 我见她躲在殿外探头探脑,亦好奇地行至她身侧,顺着她的眼眸往红烛摇曳,灯影幢幢的殿内看去。 殿内,封於横成在红漆木榻之上,嗓音粗粝,似濒死的乌鸦嗷嗷怪叫,“呱儿,速来。” 呱唧闻言,误以为自个儿的行踪被封於察觉,食指上染了些唾沫星子,往眼睑上一阵涂抹。 正当她准备就绪,扭着水桶粗的腰身欲踏入殿中之际,走路生风的百花仙子健步如飞,率先截了呱唧的道儿,盈盈闪身至封於身前。 “让圣君失望了。我可不是你那位喜好对月流珠的宠姬。”百花仙子唇角微扬,转身便坐到了矮几上,双腿交叠,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封於一手撩开水珠结成的帘幕,微微眯眸打量着面前一身霓裳羽衣,美艳不可方物的百花仙子,“怎么,事情妥了?” “八九不离十。”百花仙子随手端起矮几上的茶杯,只顾品茗,再无多言。 封於捂着心口,从榻上乍然起身,“东临王的铜僧阵果真有两下子,害得本座差点有去无回。” 百花仙子声色清清冷冷,“圣君,我们约定好了的。我唐闺臣可助你夺取一切,但你必须放过他。” 眨眼间,封於已瞬移至百花仙子身前,他抬手轻拢着百花仙子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刻意掩饰着粗粝的嗓音,“唐闺臣,值得么?都这么久了,你还未得手。可以见得,东临王心中根本就没有你。不若这样,陪本座一宿,本座替他好好宠你,如何?” 百花仙子迅疾撇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圣君的要求,“不必,闺臣无福消受。” 封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唐闺臣,你以为本座动不了你?” “什么意思?”百花仙子面露惧意,不动声色地下了矮几,一脸防备地盯着封於。 “字面意思。你虽替本座布好了最后一处擒拿百里歌的阵法,前面八道关卡可是本座亲手设的。本座若想从中做些手脚,东临王极有可能活不到最后,懂否?”封於阴阳怪气道,一双眼肆无忌惮地在百花仙子身上游移着。 百花仙子不断地往后退着,水眸中有热泪簌簌滚落,“不会的。东临王岂是你能轻易算计的?” “你可别忘了,百里歌是他的软肋。只要她也跟着入了古战场,东临王还不得任由本座捏扁搓圆?”封於老神在在地说着,他双目微阖,似乎早就料到百花仙子会作何反应。 这一刻,我亦紧张到了极致。 虽然,百花仙子总缠着容忌,但我一点儿也不希望她因为我和容忌的缘故,被封於这等阴邪之徒无情糟蹋。 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 曾被仙界无数人夸过“心比比干多一窍”的百花仙子,却因情之一字,输得一塌糊涂。 “放过他,你要怎样对我都没关系,但求你放过他。”百花仙子重跪在地,紧攥着封於的袍角,泪雨涟涟。 封於垂眸,单指挑着百花仙子尖削的下巴,“以后见着本座,记得跪着同本座说话。” “好。” 百花仙子重重地闭上了眼眸,全然放弃了抵抗。 封於见状,尤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遂在百花仙子左肩上刻上一个“贱”字。 百花仙子强忍着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仍不忘为容忌讨要一道护身符,“圣君,你答应过我的,绝不能擅自动他。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封於眉头微蹙,颇为用力地按在百花仙子肩膀上血迹涔涔的刻字上,“古战场中危机四伏,本座如何能确保他安然无虞?本座能给的,无非是给他一次起死转生的机会。若他当真遭遇不测,你以烙铁熨平肩上刻字,他便能起死转生。” 百花仙子半信半疑地瞪着封於,不知是因为悲伤过度,还是因为紧张,下巴抖得尤为厉害,“当真?” 封於耐性耗尽,一把擒着百花仙子受伤的胳膊,转而将她抛上了红漆木榻。 不多时,耳边便传来呼啦作响的鞭笞声以及百花仙子隐忍的低泣声。 红漆木榻上的百花仙子,近乎被鞭笞地体无完肤,暗红的血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流淌而下,滑过指尖,点点滴滴砸在刷了层薄薄金漆的桃木地板上。 她那双曾蕴着一翦秋水的明眸中,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窒息的死气。 封於不知疲惫地凌虐了她一整宿,她就睁着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榻前迎风而动的珠帘。 若不是她眼角处的泪滴未曾断过,我甚至怀疑她已然被折腾地断了气。 “呜——” 殿外,呱唧捂嘴失声痛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时间,我心里百味杂陈,憋着一口气,却无从发泄。 直至晨曦微露,萦绕在我耳边时断时续的低泣声这才戛然而止。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百花仙子第几回晕厥,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道鞭子落在了她纤弱的身体上,唯一记得的是,她被血水浸透的纤指轻触肩上刻字时,她面上浮现的那抹苍凉至极的笑靥。 真是头疼! 容忌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欠了百花仙子一份天大的恩情。 我以手扶额,心下思忖着如何替百花仙子同封於撇清关系,脑海中黑盒子却不悦地嘀咕着,“宿主,你难道不该为此感到高兴么?”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东临王洁癖甚重,若是知道百花仙子这一遭,怕是永永远远都不会和她牵扯上任何关系。”黑盒子如是说道。 “此事不得外传。传出去,她的自尊心定然受损。” 我审慎言之,正想捏碎梦境,突然听闻殿外浅塘传来一道微弱的呼救声。 循声信步而去,才知池塘里的水于一夜之间尽数蒸发。原先漂浮在水面上的蜉蝣绿藻,已然同龟裂成块状的塘底融为一体。 正当此时,几近枯萎的水莲花中,又传来了一道细若蚊蝇的呼救声,“水,水……” 我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原来是池芫在呼救。 救不救? 救的话,他一旦修成人身,便会成为第八关古战场的守关者,祸乱人间。 可不救的话,第八关古战场并不会因他的夭折而丧命。据我所知,古战场中邪祟诸多,随意挑拣一个,都有可能比池芫更难应付。 思及此,我即刻尝试着以八荒活水浇灌着池中水莲。 不过,此处毕竟只是池芫的梦境。我亦不知八荒活水能否突破时空的局限,救回因缺水而濒于死亡的他。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方不大不小的池塘终于被八荒活水再度填满。 身处于水莲花中的池芫缓过了一口气,对着我千恩万谢,“多谢圣君滴水之恩。他日等小的修成人身,定当涌泉相报,为圣君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愚笨郎君,竟错认了救命恩人! 他若是能听见我说话也就罢了,关键是此刻的他修为道行尤为浅薄,五感六觉也尚未被打开,别说听不见声儿,连那双灼灼发亮的眼眸也仅仅只是摆设而已。 我忿忿不已地弹着池芫的脑门,始知池芫是因为错认了救命恩人才误打误撞地归顺圣君麾下,成了第八关古战场的守关者。 一手捏碎了池芫的梦境,我连连将女娲石藏于袖中,正欲告知池芫他错认救命恩人一事,封於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移至我身后。 “百里歌,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封於侧过头,在我耳边轻语着。 跌坐在地,一连断了数根肋骨的池芫一个鲤鱼打挺,赶忙从地上爬起。 池芫恭恭敬敬地朝封於行着礼,“属下恭迎圣君,圣君万福金安。” 封於冷冷地盯着谄媚讨好的池芫,“废物。本座对你委以重任,你竟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斗不过。” 我满头黑线,反手将封於撂倒在地,“你对我怕是有什么误解。老子力拔山兮,一手扛起十个你不成问题。当然,你这种脏东西,老子自是不屑扛的。” “百里歌,总这么张牙舞爪,吃亏的,定然是你自己。”封於阴恻恻笑着,也不急着起身,反而以双手擒着我的双足。 我掌心乾坤之力鼓动,毫不犹豫地朝着封於天灵盖处劈去。 封於顺势擒着我的手腕,还不忘揩一把油,“肤若凝脂,人间绝色。” “想不到狗嘴里当真能吐出象牙。”我一边嘀咕着,一边又凝起一道掌风,将他再度掀翻在地。 池芫见状,忙不迭地挡在封於身前,义正言辞地说道,“该死的女人,竟敢伤我恩人!” “池芫,你弄错了。圣君怎会是你的恩人,他由怨念而生,从头至脚就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善念。试问一个心无善念之人,又怎会成为你的救命恩人?”我平心静气地说着,心里已然将池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早知道他如此蠢笨,我就不该救他。 池芫固执地很,他死死地挡在封於跟前,炮语连珠,“女人,你死定了。第三道任务,你来执行。一炷香之内,你必须心悦诚服地跪伏在圣君大人脚边,承认自己只是圣君大人的一条狗。期限一到,你若未执行任务,只能声泪俱下地跪在东临王面前,求他捅你。” 封於闻言,一把将池芫推至一旁,暴喝道,“池芫,你这个榆木脑袋,为何要画蛇添足多加一句?” 第四八零章 腹痛 池芫诚惶诚恐地退至一旁,身体如同筛糠一般,抖得厉害,“圣君大人,是小的说错话了么?圣君大人若是不满意,小的即刻撤回任务便是。” “算了。撤回次数有限,让她跪在东临王面前求他捅刀,也算是替本座出了一口恶气。”封於摆了摆手,心中怒气消了大半。 他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道黑烟隐身遁形而去。 狭窄阴暗的井底,只剩下我与池芫二人大眼瞪小眼。 “女人,速速将女娲石还给本君。” 少顷,池芫率先打破沉默,声色萋萋,神色寂寂。 我狠瞪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要求,“痴心妄想。” 池芫突然凑至我跟前,压低了声道,“不知好歹的女人,若不是念在你救过本君一命的份上,本君岂会轻易饶过你?” “好你个池芫!既然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还下达如此丧心病狂的任务?”我横眉怒目,忿忿不平道。 池芫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丧心病狂?难道,你不乐意同东临王亲近?” “………” 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并非我不愿同容忌亲近,只是我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跪着求人家“捅”,说起来怪不要脸的。 池芫见我噤了声,轻嗤道,“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喜欢得不得了,非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得不得了?”我明明愁得不知道该如何跟容忌开口。 那么羞耻的话,我若是说了,多掉面子。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池芫面无表情地说着,旋即掐指算了下时辰,广袖一飏,企图将我送上井口。 “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我心跳地飞快,迅疾转过身,企图抓着池芫的胳膊,以此拖延时间。 池芫施施然笑道,“本君的救命恩人,放心好了,本君定会保护好你。女娲石好生收着,就当本君赠你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他这么一说,我差点儿赌气将女娲石扔回给他。 转念一想,女娲石好歹是上古神器,即便被他所言恶心了一把,我也不舍得轻易交出女娲石。 “速走。” 池芫眸中藏着点点笑意,微微仰头看着被蛮力强行往上托的我。 砰—— 一声巨响在我头顶上炸裂,我只觉耳边有杂声“咣咣”直响,声音大如锣鼓,振聋发聩。 不得不说,“脑袋开花”的感受很不好,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稍稍缓过一口气,我垂眸看了一眼被我的脑门儿硬生生顶破的结界,这才想明白为何过了这么长时间,容忌还迟迟没有寻来。 原来井底下设了千百层结界,易进难出。 若不是我这脑袋瓜还算坚强,硬生生突破千百层结界,脑门儿都要给磨平了。 刚出结界,容忌恰好从顶上俯冲而下。 他一手将我捞入怀中,焦灼至极,“发生何事了?” 待他将我捞出古井之中,我连连咽了好几口口水,数度欲言又止。 容忌捻了个净身诀,一边烘干我淌水的衣物,一边询问着我,“可是入了水中月?” 我摇了摇头,“噗通”一声跪在他脚边,“容忌,跟你商量件事。” 容忌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得懵了圈,他一手拎着我的后领,另一手揽着我的腰线,沉声道,“别跪着,我心疼。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先放开,我有正事要同你商量。” “嗯?” 容忌稍稍松开了手,狐疑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跪在他脚边,双手捂着红透的脸,尤为窘迫地说道,“捅我,往死里捅。” 容忌狂抽着嘴角,不可置信地探了探我的额头,“小脑袋瓜进水了?” 我满头黑线,僵硬地摇了摇头,“捅我!”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身体可有不适?”容忌蹲下身,半跪在我面前,嘘寒问暖道。 容忌误以为我被人下了药,关心备至。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心下却思忖着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明明已经按照池芫的指令做了,为何还是破不了这个关卡? 难道,非要声泪俱下? 思及此,我连连挤出两滴眼泪,含情脉脉地看着不知真相的容忌,“求你,捅我。” “该死!你到底怎么了?” 容忌单膝跪在我身前,轻轻拭去我硬挤出来的眼泪。 我摇了摇头,心里亦无奈地很。 天杀的池芫,下达的什么破任务?什么时候,池芫若是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将他放在烈日下暴晒,将他晒成地瓜干。 “乖,别哭。” 容忌二话不说,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拎起,随意地入了一间偏殿。 正当这时,耳边突然传来池芫低沉的声音,“任务达成。” 我如释重负,急急地挣脱容忌的桎梏,转身就往外跑,“方才所言,你可别当真。” 容忌哪里肯依,他反手拽着我的胳膊,沉声问道,“不要了?” 他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我的反常行为全是因着所谓的任务而已。 我连连摆手,“再折腾一夜,我估计要一命呜呼。” 容忌眼眸中浓情四溢,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笨蛋,惯会折腾人。点了火,还想跑?” 我迅疾往边上一闪,险险地避开他朝我伸来的手。 不料,一抹黑色身影竟趁虚而入,在我闪身之际,不动声色地钻入了容忌怀中。 容忌许是急火难消,揽着那道黑色身影,直接将他往梳妆台上推。 哗—— 刹那间,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被洒落一地。 我惊愕不已地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容忌作势往黑衣人身上靠,着急忙慌地要去解人家腰间的束带,我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容忌,你大概认错人了。” 此刻,容忌神色微怔,转而看向他怀中的人。 “见鬼!” 这一看,竟将容忌吓得惊呼出声。 他赶紧松开手,僵直的身体往后一靠,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而被容忌搂了大半日的黑衣人,终于抬起头。 鹰隼般锐利的眼,刀锋般笔直的鼻,厚薄适中的唇,不正是祁汜? 眼下,他脸色黢黑,单手捂着心口阵阵作呕,“东临王,你放肆!” 祁汜捂好腰间束带,小跑着躲至我我身后,轻拽着我的衣袖道,“歌儿,你可要为朕做主。” 容忌气得一脸铁青,“是你擅闯本王寝宫在先。” “朕怎知你是这种人?若不是歌儿在场,朕怕是直接被你……”祁汜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捂着心口大肆干呕着。 “滚出去。” 容忌阔步上前,原想将祁汜扔出门外,但见祁汜一脸警惕的模样,生生止住了脚步,沉声冷喝道。 彼时,寝宫外已围聚了一众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宫娥。 她们同我一样,亲眼目睹了容忌对祁汜所做的一切,石化般岿然不动地立于门口,目瞪口呆,惊愕地合不拢嘴。 待祁汜红着脸匆匆走出寝宫,宫门口的宫娥才尽数回过了神。 容忌冷冷地扫了一眼宫门口的宫娥,重重地关上门扉,一言不发。 我紧跟在他身边,亦同他一样,一言不发,深怕说错了话,害他更加下不得台。 然,门外的宫娥偏偏没什么眼力见儿,她们全然无视了容忌周身蓬勃的怒气,尤为兴奋地议论着容忌和祁汜间的爱恨情仇。 “想不到,不苟言笑的东临王,竟好男色!” “不对啊,东临王喜欢的人,明明是北璃王。” “北璃王不是怀有身孕?东临王血气方刚,云秦国主又极其俊美,一时心动也是情有可原。” “啧啧,东临王挺身而起的姿态真是迷人,差点儿把云秦国主吓哭。” ……… 她们居然看得这么仔细,真是无法无天了要! 一气之下,我一脚踹在门扉之上,冷声喝道,“再敢胡言乱语,鞭刑伺候。” “北璃王饶命。” 宫娥们吓得魂飞魄散,话音未落,便四散而逃。 我回头之际,正准备宽慰容忌两句,只见他将自己蒙在薄衾内,一动不动。 “乖乖,认错人而已,你也不吃亏不是?”我轻轻拽下薄衾,原本打算将肩膀借给他倚靠一会,垂眸间竟发现容忌的脸红成了一尾熟虾。 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笑意,双手捧着渐凸的肚子,仰天大笑。 我原以为,容忌的脸皮已经厚比城墙,没想到,他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地吹弹可破。 容忌偏转过身子,冷然言之,“出去。” 我连连捂住口鼻,深怕自己忍不住再度笑出声,只好蹑手蹑脚地出了寝殿,深怕打扰到他。 刚出寝殿,祁汜便闪身至我面前。 他瘪着嘴,义愤填膺地控诉着容忌,“他平时就这德性么?朕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如此看来,他还比不上朕呢。” “也许吧,不过我喜欢。” 我不咸不淡地答道,心里头容不得他人说容忌半分不好。 祁汜未料到我会这么维护容忌,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歌儿别误会,我对东临王没半分兴趣。今儿个一早,朕收到线人密报,说是东临王与你大打出手,捅了你一夜,朕不甚放心,这才不请自来。” “谣言,纯属谣言。” 我尴尬地回了一句,竟不知东临王宫中发生的事,外头传得这么快。 正当此时,百花仙子着一身素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头浓汤迎面走来。 她站定在我和祁汜身前,面色平静无波,“麻烦二位让让。” 祁汜冷哼道,“东临王的红颜知己?” 百花仙子浅淡笑道,“不敢。我身份卑贱,配不上他。” 之前的百花仙子,何等自信?又怎会卑微地说自己配不上容忌。 看来,圣君的凌虐终究是对百花仙子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思及此,我拦住了她的去路,并截下了她手中的鱼头浓汤,“唐闺臣,切莫妄自菲薄。你与容忌之间,根本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最关键的,还是他不喜欢你。” 百花仙子错愕地看向我,双唇轻颤,“什么意思?” “该放下了。” “我不甘心。”百花仙子幽怨言之,“天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你给他炖一辈子的鱼头浓汤,他都不会喝上一口。是因为你炖得不好喝么?不是,他只是不想承你这份情。”我怀揣着热腾腾的鱼头浓汤,转身往容忌寝宫走去,“我替你送吧。从今往后,别做无用功。” 这番话,我并不单单针对百花仙子,自然也是说给一直隐于暗处不遗余力地为我扫清障碍的祁汜听的。 事实上,我早就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无法偿还欠祁汜的情,我只希望他能早日放下过去,认认真真为自己活一回。 话音刚落,我就端着鱼头浓汤朝容忌寝宫走去。 然,我识路的本领时好时坏,一转头就记错了方向,走了大半日还未寻到容忌的寝宫。 “啊——” 怔忪间,偏殿里传来阵阵鬼哭狼嚎。 我驻足一看,才知殿内受刑之人,是池芫。 偏殿中,池芫跪伏在地,背上布满深可见骨的鞭伤。 他低垂着脑袋,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从他的鼻头处一滴一滴往地上掉。 “圣君,池芫对你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池芫忍着剧痛,隐忍地说着。 啪—— 封於手执软鞭,肆意地鞭笞着池芫血肉模糊的背脊,“敢背叛本座,本座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圣君乃池芫的救命恩人,池芫又怎会背叛圣君?”池芫颤颤巍巍地伸出三指,对天发着毒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池芫若是敢背叛圣君,天打五雷轰。” 我心下腹诽着,他分明就是背叛了圣君,还敢赌咒发誓,是嫌命太长? 果不其然,眨眼功夫,霓虹之上层云若巨浪翻滚,夹杂着青灰色的烟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偏殿上空靠拢。 轰—— 下一瞬,列缺犹如天堑般在天幕上划出一道缺口,旋即急转直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偏殿上铺陈的暗红砖瓦劈去。 池芫毕竟是一介凡人,定然受不得五雷轰顶之酷刑。若是还有机会得以重生还好,就怕他被雷击得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散为天星。 深思熟虑之下,我将乾坤之力凝于指端,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裂缺霹雳的行进方向,使得五道响雷依次在圣君头顶处炸开了花。 砰砰砰砰砰—— 圣君的脑门接连受了五次重击,脑浆如同血色烟花般,在昏暗的偏殿中次第炸裂。 偏殿中的白玉石柱,被圣君四处飞溅的脑浆浸染。 跪伏在地的池芫,怔怔地盯着仅剩半个脑门的圣君,支支吾吾道,“圣,圣君,你脑子裂了。” “池芫,你还敢说你没背叛本座!”圣君气急败坏,着急忙慌地以手中散发着滚滚黑气的怨念重塑脑壳。 池芫瞪大了眼,一脸无辜地说道,“池芫当真没背叛圣君。再说,天雷并非劈在池芫身上,已然证明了池芫的清白。天雷之所以劈在圣君头上,许是上天欲同圣君传个口信儿,要您全心全意信任小的。” 想不到,池芫的嘴皮子,还挺厉害。 圣君一听,雷霆震怒,玄色衣袖一展,作势往池芫后背扇去,“岂有此理!你竟敢责怪本座。” 池芫被圣君一扇,闷哼了一声气绝身亡。 刹那间,我只觉袖中女娲石急剧升温,滚烫如火球,差点给我烫掉了一层皮。 垂眸一看,女娲石石面上,正闪着耀目的光,红日般矍铄。 “咳咳——” 下一瞬,池芫的身子动弹了一下,背后的伤已尽数消失。 看来,池芫又再一次重生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轻轻揭开手中汤盅,滋溜滋溜喝了数口。 鱼头浓汤本就有安胎的功效,容忌喝了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由我替他多喝几口。 偏殿内,池芫缓过一口气,又规规矩矩地跪在封於面前。 这一回,池芫收敛了许多,再不敢激怒封於,“池芫忠心耿耿,还望圣君大人明鉴。” 封於冷哼道,“你可知本座有多看重你?若是再对无关紧要的人心慈手软,本座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池芫微微颔首,“池芫定不辜负圣君所望。” “第四道任务,知道怎么下达?”封於周身的怒气稍稍消散了些,冷睨着跪地不起的池芫。 “还望圣君明示。”池芫摇了摇头。 “令百里歌亲自斩杀追风、铁手二人,如若不然,以死谢罪。”封於黢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池芫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出所料,池芫定会乖乖听令行事。 这样一来,我若听命行事,忠心耿耿的追风、铁手将无辜枉死。 我若不愿执行任务,就只能以死谢罪,甚至于腹中小小乖们都会被我连累。 出乎我意料的是,池芫并未听令行事,而是随口胡诌着,“第四道任务,百里歌必亲自斩杀追手、铁风,如若不然,以,以,阿嚏——谢罪。” 池芫说完,封於的脸阴沉到了极致。 他高高扬起手臂,朝着池芫脸颊反手就是两巴掌,“你果真存了异心。” 池芫单手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薄唇轻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君大人若是不相信小的,小的愿一死以证清白。” 封於怒极反笑,一手贯穿了池芫的喉头,肆意拿捏着池芫的声带,不顾池芫的意愿,借着池芫之嘴,旋即又下了第五道任务,“第五道任务,百里歌必亲自斩杀东临王宫一众婢女。如若不然,破斧自戕。” 池芫被封於拿捏着喉头,眼泪簌簌掉落,痛得呜呜哀鸣。 我攥紧了手中的女娲石,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想要冲入偏殿之中同封於斗个鱼死网破。 即便,第八关古战场俨然成为封於的地盘,但我依旧相信,邪不胜正。 正当我踟躇不前之际,容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侧,他轻拽着我的胳膊,沉声道,“随我来。” 我眨了眨眼,旋即表明了立场,“容忌,人人生而平等。我断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肆意斩杀宫中宫娥。” “笨蛋。我已下令遣散宫中侍婢,即便她们出不去东临王宫,也不再是婢女身份。”容忌轻声道。 不得不说,容忌不止*****”,还很会曲解人意。 他先是曲解了“捅”的意思,巧妙化解了自相残杀的死局,再是遣散了宫中侍婢,使得第五道任务直接失去了效用。 一想到又一场屠戮被化解,我难免有些喜上眉梢。 “差点忘了,唐闺臣给你炖的鱼头浓汤,你要不要尝尝?”我突然忆起怀中香飘四溢的鱼头浓汤,遂小心翼翼地捧着略略有些烫手的汤盅,在容忌面前晃了晃。 “不必。” 容忌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的提议。 “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四八一章 罪魁祸首是容忌? “站住。” 容忌面色焦灼,琥珀色的眼眸犹如染了寒霜,定定地望着失魂落魄的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不明所以,稍稍偏过头,不咸不淡问了一句,“殿下有事?” “唐闺臣,你找死。” 容忌眸中迸现出凛然杀气,腰间斩天剑随着他寒凉彻骨的声音乍然出鞘,不偏不倚地指着百花仙子的心口。 百花仙子扫了一眼打翻在地的鱼头浓汤,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不过,仅片刻时间,百花仙子便缓和了心绪,颇有些自嘲地说道,“数万年来,殿下都未曾正眼瞧过我,我连做梦都渴望引起你的注意,渴望得到你的赞赏。没想到,殿下头一回正眼看我,竟是要我去死。” 自我于池芫梦境中,窥得百花仙子为了容忌甘愿委身封於之后,对她的印象大有改观。 她既愿意为容忌倾尽一切,就不可能再在鱼头浓汤中下毒暗害容忌。 再者,黑盒子对于我的一切吃食都尤为敏感,若是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它定有所察觉。 如此想来,我腹痛的根源,定不在百花仙子送来的鱼头浓汤上。 思及此,我轻拽着容忌的衣袖,小声嘀咕着,“鱼头浓汤无毒。兴许是方才在古井中受了凉,休息片刻就好。” 百花仙子闻言,眸中透着些许凄楚,眼底的凄凉一眼万年。 呲—— 怔忪间,百花仙子往前一扑,直接撞上斩天剑剑锋,任由斩天剑贯穿心口,“奇怪,刀剑穿心居然一点也不疼。” 容忌冷睨了一眼近乎癫狂蓬头垢面的百花仙子,许是未料到她会突然撞上前,一手收回见了血的斩天剑,并无多言。 百花仙子垂眸,死盯着心口处汩汩而出的鲜血,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殿下,你我相识数万年,即便你对我没有情分,也该了解我的为人了啊。这么多年,我何时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但凡你多信任我一点,也该知道我唐闺臣,从不屑于做投毒这类不耻之事。” 百花仙子哭得涕泗横流的模样,同之前梨花带雨矫揉造作的模样大相径庭。这一回,她怕是真的被容忌伤了心。 不过,这也怪不得容忌。 百花仙子本身就是我与容忌之间的插足者。在我看来,插足别人感情本就是不可原谅的事,我只是有些遗憾,曾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百花仙子,为情所困,泯然众人矣。 啪嗒—— 啪嗒—— 待百花仙子拭去面上点点清泪,我的腹痛之症却突然加剧。 一时间,汩汩鲜血涌出体内,顺着我的双腿,一滴一滴如同断了线的串珠,细密至极地往地上砸去,蜿蜿蜒蜒铺陈了一路。 容忌将我紧搂在怀中,他垂眸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手心,慌得不知所措,“歌儿,撑住。我这就带你闯出东临王宫。” 绞痛之感愈演愈烈,仿若有无数把钢刀在我腹中来回搅动,痛得我浑身冷汗直冒,“东临王宫易进难出,别白费气力了。别离开我,我害怕。” “好,我不走。”容忌声色微颤,下意识地用手堵着,企图堵住我汩汩往外流淌的鲜血。 我双手捧着腹部,感觉到小小乖们变得越发虚弱,本想以乾坤之力护住她们,可她们已然孱弱到受不得一丝一毫外力的近身。 再这么下去,她们定然是要夭折了。 突然间,我忆起从浮生一梦出来后不幸夭折的孩子,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 正当我与容忌束手无策之际,朱雀驾着玄武风尘仆仆地闯入了东临王宫。 朱雀兴冲冲地凑至我跟前,“王,听闻东临王宫沦为了第八关古战场,易进难出。属下怕您遭遇不测,遂将玄武给您找来了。玄武虽及不上南神医那般神乎其神,但在虚无界大陆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一般疾症难不倒他。” 我尤为感激地看了一眼气喘吁吁而来的朱雀,心中亦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因着他的一次失误而放弃他。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会心一笑,因愈发强烈的痛感,双眼一黑,神智顿失,晕死在容忌怀中。 再度睁眼,腹部的强烈痛感已然消失,我亦被安置于容忌寝宫之中。 “歌儿,还疼不疼?”容忌见我转醒,眸中溢满心疼。 “不疼。”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肚子,再三确认肚子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东临王,麻烦让让。属下再为王诊一次脉。”玄武半垂着脑袋,紧盯着容忌微微发黄的前襟,沉声道。 我亦顺着玄武的视线,看向了容忌心口处发黄的衣料,脸上一红,只当是自己将口水蹭在了他的衣物上。 容忌闻言,很识趣地退至一边,给玄武留了个空。 他立于玄武身侧,尤为焦急地问道,“情况如何了?” “救治及时,余毒已清。” 我困惑地询问着玄武,“什么毒?” 玄武踟躇片刻,旋即笃定地说道,“烈性堕胎药。亏得王身体康健,若是一般女子,腹中孕灵定已折损。” “什么烈性堕胎药,竟这么严重!”我心有余悸的捧着腹部,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要失去小小乖们,后怕不已。 “玄武,你看看,这汤盅里头,是否被下了药?”不多时,朱雀便将原先盛放鱼头浓汤的汤盅提至玄武面前。 玄武轻嗅其味,摇了摇头,“无毒。” 听玄武这么一说,总百花仙子算松了口气。她施施然行至玄武跟前,对着他千恩万谢,“多谢神医还我清白。” 玄武身为军医,行事作风尤为豪放,眼下百花仙子这般柔情似水的女子同他道谢,他竟不知如何应对,羞赧地红了脸,“仙子太客气了。” 正当他抬眸之际,却一改方才的羞赧,一手擒住了百花仙子的胳膊,眸色一沉,“仙子身上有一股浓烈的堕胎药气味。”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均纷纷将视线投注到百花仙子身上。 此刻的百花仙子,原没有方才那般有底气。 她眼神闪躲,含糊其辞道,“近来我身体略感不适,确实喝了些治咳疾的药,神医莫不是闻岔了?” “不可能。” 玄武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分辨百花仙子身上的气息。 百花仙子柳眉微蹙,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神情亦十分不自然。 朱雀见状,小声嘀咕道,“定是她下的毒,被玄武一盘问,脸都被吓青了。” “没有。”百花仙子轻咬着下唇,眼眸中泪水氤氲其中。 “马钱子,川乌,三棱,藏红花,均是女子堕胎常用药物。” 玄武每说出一样药名,百花仙子面色便更差一分。 朱雀气急,腰间配剑“唰”得一声出鞘,不偏不倚地横亘至百花仙子脖颈之上,“说,为何下毒?” 百花仙子惨白的唇轻轻颤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细声细语说着,“鱼头浓汤,确实是干净的。那些堕胎药,我从未想过拿来加害北璃王,我只是拿来自己用的。” 她此话一出,冷淡如容忌,亦好奇地投去了目光。 百花仙子沉痛地闭上了眼眸,偏转过身子,“没错,我确实同宫中侍卫私相授受过。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容忌收回目光,淡然言之,“未曾。” “呵呵,想来我真是可笑,还以为殿下有朝一日能看上我这副残破的身体。”百花仙子自嘲着,瘦弱的身体仿若岸边杨柳,迎风即倒,羸弱不堪。 百花仙子许是不明白容忌那句“未曾”是为何意。 别看容忌洁癖尤为严重,但他的挑剔从来只针对自己。至于百花仙子,纵她纵情声色,容忌也不会轻贱她,毕竟他懂得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只不过,容忌向来不喜解释。 “玄武,有劳你替百花仙子看看。小产不是小事,须得好生休养。”我当下便反应了过来,百花仙子之所以吃了那么多用于堕胎的药物,应当是意外怀上封於的骨肉。 玄武微微颔首,欲言又止。 思忖片刻,玄武终是开了口,“王,百花仙子身上的堕胎药,均是稀松平常的普通药物,和你身上的烈性堕胎药有着很大的区别。你所中的毒,是斩根草的毒。误服者,不止保不住孩子,还极有可能永怀不上孩子。” 斩根草? “我不记得自己曾吃过这玩意儿。”我努力地回想着近日来的吃食,甚至拉上脑海中的黑盒子一同回忆。 玄武支支吾吾道,“属下已经探明斩根草的来源。” “嗯?” 面对我的困惑,玄武终于鼓起勇气,指了指容忌发黄的前襟道,“东临王的衣物显然是被斩根草汁液浸泡过。斩根草汁液无色无味,干了之后便会有少量浅黄色沉淀物。” 正当此时,祁汜夺门而入,他措辞尤为激烈,怒气勃发,“东临王,你若是不想要孩子,大可以跟朕说。朕要。” 容忌眸色寂寂,垂眸盯着自己衣襟上的浅黄色粉末,眉头紧锁。 我淡淡地扫了眼容忌发黄的衣襟,虽未置一词,但压根儿就没怀疑过他。 待众人散去,容忌亦换了身洁净的衣物。 他尤为歉疚地坐在我身侧,喉头微动,“歌儿,是我的疏忽,竟未察觉衣物上染了不该有的东西。” “敌明我暗,防不胜防。”我轻声宽慰着他,一时间亦想不通究竟是谁在容忌衣物上动的手脚。 他看上去尤为失落,紧紧地将我搂入怀中,仿若用尽了全力。 我不知今日的容忌为何如此患得患失,只能轻拍着他的背脊,像哄着小乖那般柔声哄着他。 出乎意料的是,容忌竟比小乖更好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我轻抚去他眉间的褶皱,在他额上印上浅浅的唇印。 “咳咳——” 殿外,传来祁汜略显尴尬的轻咳声。 下一瞬,他竟带着小卓一道入了寝宫。 我疑惑不解地看向祁汜,深怕惊扰了容忌,轻声询问着祁汜,“古战场中危机四伏,你怎么将小卓带了进来?” 祁汜尤为歉疚地说道,“斩根草一事委实蹊跷,我知你十分相信东临王,定不肯入他梦境一探究竟。无计可施之下,只得请来小卓,替你入他梦境一窥究竟。歌儿,眼下局势微妙,凡事须得多个心眼。” 小卓亦附和道,“姐姐,我也不信东临王会如此伤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让我入梦一窥究竟,如何?” “不必了。我相信他。”我如是说着,紧搂着怀中疲惫不堪沉沉睡去的容忌。 然,祁汜并未因此而妥协。 他阔步上前,审慎言之,“歌儿,东临王对你的情谊,全天下人都看在眼底。但他对你腹中孕灵又是持什么态度呢?孕灵源自一场暴虐,东临王恢复心智之后想必悔不当初。在他心中,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喜爱你腹中孕灵。毕竟,她们亦见证了他对你所做的一切暴行。” 我轻揉着突突作痛的脑门儿,虽知祁汜所言颇有几分道理,但我一如既往地相信容忌。 事实上,容忌对小小乖们的喜爱并不亚于我,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会趁我熟睡之际,轻枕在我腹上,静静地聆听着小小乖们的动静。 万万没料到,向来听话的小卓,这次竟大着胆子,趁我同祁汜说话的当口,将我与容忌一并笼至梦境中。 拨开梦境迷雾,便见容忌孤身一人,往药王谷走去。 我心下亦十分纳闷,平白无故的,他为何会在药王谷现身。 然,令我大跌眼镜的是,他此行的意图竟是向南偌九讨要烈性堕胎药。 南偌九一改平素里人淡如菊的形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东临王要那堕胎药作甚?” 容忌摇了摇头,并未吱声,但他的眉头早已拧作一团。 片刻后,容忌稍稍平复了情绪,微微抬眸,沉声低语,“虚无界大陆局势动荡,纵我得了冷夜毕身神力,都无十成的把握能护好歌儿。眼下,歌儿有了身孕,这意味着一旦遇险,她极有可能为了腹中孕灵而放弃自己,这绝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南偌九闻言,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容忌,“医者父母心,恕偌九难以从命。” 容忌碰了个软钉子,却并未因此放弃。 他尤为诚恳地说道,“上古魔龙的预言,我一刻都不敢懈怠。若是歌儿终有一日会沦为魔神,我自会义无反顾地陪着他堕入魔道。怕就怕预言最后那句歌儿终将卒于我剑下。若是少了孕灵的束缚,从今往后,她再无软肋。没有软肋,就意味着她能全心全力保护好自己。” 南偌九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询问着容忌,“你们二人若是同心同力共同御敌,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何苦非要对北璃王腹中孕灵下手?若是让北璃王得知真相,她该多难过?” 容忌尤为冷静地说道,“为了她,我愿意舍弃一切。” 南偌九低声细语着,“疯了,真是疯了。但愿你不会后悔才好。” 他如是说着,终究还是将斩根草交至容忌手里,“不得服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寻常妇人,光闻其味,便会滑胎小产。” “多谢。”容忌倒了声谢,遂转身离开了药王谷。 祁汜见状,义愤填膺地说着,“该死!朕原本只是觉得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在东临王衣物上做手脚,想不到朕的猜测并未出错。” 小卓亦忿忿不平地说道,“姐姐莫怕,幻境永远是你的后盾。” 相比起情绪异常激动的祁汜和小卓,我显得尤为镇定。 紧盯着容忌远去的背影,我淡淡言之,“总有人不遗余力地想要离间我和容忌,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小卓不以为然地说道,“姐姐,莫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方才入的,可是东临王的梦境。他早已达至无我境界,试问谁人有这个本事,能肆意篡改他的梦境?” 小卓此话一出,我心里亦生出几分狐疑,指尖亦捻了数道蛛网,闪身入了容忌的梦中梦。 如若,他的梦境被有心人篡改,梦中梦里应当能窥见事实真相,除非篡改梦境之人,修为神力皆在我之上。 不过,纵观虚无界大陆,修为神力在我之上者,除却一个容忌,再无他人。 即便是道行极深的封於和冷夜,若是不算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刚踏入容忌的梦中梦,耳边便传来我与容忌的嬉笑声。 拨开层层迷雾,梦中的我正与容忌在霓虹之巅嬉戏打闹。 我红着脸,急急转过身,完全没想到容忌梦中竟会有这等场景。 出于好奇,我双手紧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又侧转过身子,偷窥着梦中矫揉造作的自己。 不知为何,梦中的我,比起平素里的我,要风情许多,不论是声音还是动作,甚至是身材上,均有较大的偏差。 紧盯着梦中的自己,我又垂眸看了眼自己,不满地咕哝着,“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一切,梦中却直接将我的脸套在了香雪怜的躯壳之上,真真是欺人太甚。” 脑海中,黑盒子亦啧啧出声,“东临王竟这么会玩,你看那动作,难度颇大。” 天杀的! 容忌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平素里,他只说怕弄伤我,从不肯尝试这些。 我气冲冲地捏碎了梦境,直接将紧搂着我沉沉睡去的容忌晃醒,二话不说,就将他踹下卧榻,“狗东西,你气死我了。” “………” 容忌睡眼惺忪地站起身,并不介意我将他踹下卧榻,面上反倒挂着宠溺的笑意,“笨蛋,是不是做梦了?” 他这般模样,我生生憋着一肚子火气,却不知该如何发作。 “说吧,梦到了什么?竟气成这样。”容忌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顺势将我搂入怀中。 我原想直截了当地询问他是否去过药王谷,是否找南偌九要过烈性堕胎药。 但话到嘴边,我的心突然跳得飞快,怎么都问不出口。 沉吟片刻,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只旁敲侧击地说着,“我梦见,你和我在云层中追逐嬉戏。但气人的是,梦中的我,只有那张脸是我的,那副身躯袅娜得不得了,一看便知是香雪怜的。” 容忌闻言,朗声大笑,“笨蛋,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对她没兴趣,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的嘴,忒会骗人。梦中,你明明夸她‘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止如此,你几乎还想着和她试遍各种各样的玩法。”我语气颇酸,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这笨蛋,惯会胡思乱想。仅仅只是做了个梦,就捕风捉影地怀疑我。若不是你身体不适,真想狠狠地教训你一顿。” 第四八二章 软肋 我怔怔地盯着铜镜中“曼妙袅娜”的自己,甚至刻意收了腹。 但不知怎的,笑着笑着,面上的笑容恰似被十里冰封冻住,愈发僵滞。 伸手轻触着镜面,我心中暗忖着,容忌应当会喜欢我的变化吧?毕竟,他内心深处最为隐蔽的角落里,确确实实地渴望我能像香雪怜一样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如此一想,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原来,与我同衾共枕的枕边人,暗戳戳地嫌弃过我的不够完美。 吱呀—— 正红朱漆大门被打开了条缝,门外曼曼春光尽数流泻进檀香袅袅的寝宫中。 我偏过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半敞的寝宫门,信步而去。 门口,美如冠玉的容忌涨红了一张脸,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瞅着我。 我亦抬眸直视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略显尴尬地以手掩唇,过了许久才憋出四个字,“不知羞耻。” “………” 我满头黑线,竟未料到容忌会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我。 砰—— 下一瞬,我怒气冲冲地关上门,一脚狠踹在朱漆大门上,“故作正经!你不就喜欢我‘不知羞耻’地调戏你?” “不知所谓。” 门外,容忌闷声言之,声色清冷。 他莫不是欠收拾了?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刺! 叩叩叩—— 不多时,容忌叩响了门扉,“且歌,你出来。本殿有必要跟你定一下家规。” 一提到家规,我就来了火气。 气势冲冲地开了门,我一个急转身就将容忌拎入屋中,“你不是跟我说过,我才是你的天?现在倒好,成婚不过百年,你竟要用家规压我。” 他红着脸,顺势将我揽入怀中,“生气了?” 崩—— 正当此时,我塞了过量棉絮的前襟因着幅度过大的动作,尽数崩裂。 容忌垂眸扫了眼我与他之间肆意飘散的轻薄棉絮,轻咳了两声,“你没必要为了取悦本殿,整这些有的没的。哪天,你若是不给本殿闯祸,本殿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叫我给他闯祸? 突然变了性子的容忌,真是气煞人也。 “吃错药了?一味地编排打击我,你难道不知你怀着身孕的小娇妻,动不得怒?”我气急,随手将前襟处的棉絮扔至他脸上。 容忌意识到我真的动了怒,小声嘀咕了一句,“本殿怎么将你宠得这般无法无天?不过,张牙舞爪,怪可爱的。” 本殿? 他莫不是失忆了,仙界早就没了,今儿个怎么自称起“本殿”来了? 莫非,莫非眼前的容忌,是凭借着崆峒印突破时空局限,从数万年前的仙界穿梭而来的小容忌?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伸手掐了一把他如凝脂般细嫩的脸颊,轻声询问道,“乖乖,你返老还童了?” “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容忌冷哼道,毫不客气地拂去我的手。 我就说,容忌怎么会一直责备我。 原来,我面前这位,是刚满千岁少不更事的容忌。 他低头瞄了眼我的腹部,唇角微翘,“比上一回见,又大了些。” “你才满千岁,还是个孩子。这么盯着别人肚子看,怪不礼貌的。”我以水袖轻掩着微凸的腹部,心下幢幢。 小容忌闻言,依旧毫不避讳地盯着我的肚子看,甚至还伸手颇为用力掐了一把。 我满头黑线,稍稍后退了一步,以此避开他不知轻重的手,“不乖乖待在仙界修炼,跑虚无界来作甚?” 小容忌讪讪收回手,转而又肆无忌惮地掐着我的脸,“原本,本殿已经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元始天尊却于昨夜微时给本殿托了个梦,要本殿助你一臂之力。” “元始天尊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道行修为均不如我的小容忌,总觉元始天尊的安排甚是奇怪。 才满千岁的小容忌,纵天资聪颖,但到底不如现在这般沉稳。 倘若,现在的容忌都有无法应对的险境,那才满千岁的容忌又抵得上什么用处? 小容忌猜透了我的心思,尤为傲娇地冷哼道,“你休要瞧不起人。” “罢了。你远道而来,我就不同你拌嘴了。”我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呵欠,尤为随意地说道。 小容忌扫了眼我大敞的衣襟,正想亲手帮我拢上,但终究还是缩回了手,“去换身衣物。” 话音一落,他就自觉地转过了身。 我原本还想睡个回笼觉,但这么大个活人杵在寝宫中,我委实睡不着,遂按照他的要求换了身衣物。 怔忪间,他沉声道,“本殿不知你和数万年后依旧俊美无俦的本殿发生了何事。但你务必相信本殿,从第一眼见你,本殿心里就只能容得下一个你。你的一切,都美得刚刚好。本殿相信,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数万年后的我,爱的都是完完整整一个你。所以,你不需要那些累赘的棉絮,也不需要刻意迎合本殿。本殿这辈子,早就被你套牢了。” “年纪轻轻,倒是挺会哄人。”我轻笑着,心中阴霾竟被他三言两语扫净。 小容忌傲慢地扬着下巴,冷声道,“还不是某个笨蛋,数百年如一日,就知道胡思乱想。” “那我问你,如果我和腹中小小乖们同时遇险,你会选择救谁?”我又问了小容忌一模一样的问题。 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废话,自然是你。不过,若是本殿与小小乖们同时遇险,本殿即便粉身碎骨也会保护好她们。这番话,想必你是无法从数万年后的本殿口中听到。” 我微愣了片刻,旋即好奇地询问着他,“为何?” 小容忌邪魅一笑,“你生气或是吃醋时的模样,可爱至极。” “没个正经!还不快说实话。” “原因很简单,纯粹是不想让你心疼而已。”小容忌笃定地说道。 闻言,我豁然开朗,刚扣上衣扣,就忙不迭地往寝宫外跑去。 正巧,容忌一手端着黑糊糊苦津津的安胎药,一边顺势将我圈入怀中,“笨蛋,冒冒失失的,小心别摔着。” 果真,还是柔情似水的容忌顺眼一些。 我抬起眼眸,开诚布公地说道,“容忌,我做错了件事。” “笨蛋,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容忌并未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用他薄薄的唇瓣堵住了我的嘴。 该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甜。 仅片刻功夫,就消磨光了我所有的理智。 好在,眼下时值初春,春寒料峭,呼呼作响的北风终于将我的思绪从舒卷自如的云海中拉了回来。 “容忌,你说得对,我就是个笨蛋,四百年如一日,只知胡思乱想。”我稍稍挣开了他的束缚,闷闷说道。 容忌将手中的安胎药递至我面前,“知道了,快喝吧。” 我瞥了一眼黑漆漆的安胎药,本不想喝。 但这回,分明是我在无理取闹,凭着一个梦境就开始胡思乱想,明显不占理。 无奈之下,我只得捏着鼻子,一口气将安胎药喝得连药渣都不剩。 正当这时,容忌悠悠然开了口,“歌儿气人的本事日趋见长,我自然也不能落于下风不是?所以,这件事情,你无需自责。” 我被安胎药苦得吐了吐舌头,旋即抬头询问着他,“何意?” “梦境确实是被有心人篡改过。之所以没有及时澄清,一是为了让有心人以为你我之间当真生了嫌隙,二来,则是为了气气你。”容忌如是说道。 “………” 所以,他去药王谷求烈性堕胎药一事,以及梦中梦里同顶着我的脸皮香雪怜身躯的女人无止境地嬉闹一事,全是假的? “好你个狗东西!你不知道,当我看到香雪怜那副惹火的身躯,心里有多难过。”我一拳落在他心口处,心中不知是喜是怒,被他这一出将计就计折腾得哭笑不得。 容忌反擒着我的手,沉声道,“我知道。正是因为不舍得你难过,才选择在此时同你和盘托出。” “那,你可知是何人篡改了你的梦境?”我沉下心来,才发觉事情的蹊跷之处。 容忌微微颔首,沉声道,“篡改梦境之人亦是在我衣物上下过量烈性堕胎药之人。不出所料,此人不是华清,就是倾扇。” 之前,我特地找天弋证实过,无论是圣君,还是神君,都不会造梦之术。也就是说,篡改容忌梦境的,不会是神君一脉或是圣君一脉。 照此推断,便可排除一众闲杂人等,独独剩下华清和倾扇,撇不清嫌疑。 南羌密林中,倾扇曾以突破至无我阶的造梦之术篡改过布尔的梦境,再加之她自戕前那句诡异至极的“后会有期”,使得我总觉得她只是诈死而已。兴许,待她歃血而归之日,又会卷起一场腥风血雨。 至于华清,不日前她曾亲口向我承认是她唆使朱雀盗取的崆峒印。而朱雀梦境中的那抹黑影,造梦之术明显不亚于我。 如此说来,倾扇和华清二者的造梦术,均已达至无我阶。 也就是说,这一回给容忌使绊子的人,就在她们二者之中。 “笨蛋,我最后说一遍,对香雪怜没兴趣。在你眼中,可能她的身段体态风情美好,但落在我眼中,不及你万分之一。”容忌伸手轻轻揭去黏在我脖颈上的点点棉絮,尤为诚恳地说道。 “此话当真?”我如此问着,嘴角已接近咧到耳根,心里亦甜丝丝。 容忌附耳轻语,“回寝宫,身体力行证明给你看,如何?” 我正想颔首,朱雀又将己身团成一个火球,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他尚未伸展开四肢,就扯着嗓子大嚷大叫,“王,不好了!池芫郎君一连发了三道任务,每一道都旨在将你逼上绝境。” 我狂抽着嘴角,没想到朱雀还没学乖,每每关键时刻就跑出来打岔。 朱雀感受到我眼眸中的杀气,一激灵,又滚成一个火球骨碌碌逃离了现场,“王恕罪,属下以后不敢了。” 我满头黑线,冷声询问着他,“站住,先把话说清楚。池芫发布了什么任务?” 闻言,朱雀规规矩矩地站定在我面前,郑重其事道,“三道任务,均是针对王腹中孕灵。依属下拙见,即便是拼尽全力,凝聚古战场中所有人的合力,一同闯出古战场,也比听令行事来得靠谱。” 朱雀话音刚落,封於便提着池芫的后领,意气风发地飘至我与容忌身前。 我扫了一眼池芫被戳得血肉模糊的脖颈,旋即将视线投注在封於身上。 单看封於的长相,平平无奇,左右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他面色苍白,身材颀长,若不是宽大的玄色衣袍将他稍显羸弱的身躯遮得七七八八,他看上去还不如池芫健壮。 封於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眉峰轻挑,“百里歌,本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跪下,给本座磕三个响头,学三声犬吠。” “盈满则亏,过犹不及。封於,枉你活了数万年,却不明白中庸之道,实在是愚钝不堪。”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说道。 “中庸?本座即将成为虚无界的新主,注定只手遮天,哪里还需要收敛光芒?”封於尤为得意地仰着头,俨然一副得势小人的嘴脸。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我淡淡地说着,虽无未卜先知的异能,但已经能够料想到封於的下场。 自冷夜魂飞魄散之后,圣君一脉一家独大。怨气更如气势滂沱的迅猛洪流,井喷般席卷着整片大陆。 强权之下,必有反抗。 表面上,虚无界大陆已逐步被怨气吞没。可事实上,这片大陆上的善缘从未因冷夜的亡故而彻底消散。它们蛰伏于地底,盘根错节,只等着逆风翻盘的时机。 封於面上的笑容骤冷,他本就暴躁易怒,此刻更是没有闲情逸致同我一来二往四两拨千斤。 他冷哼了一声,旋即以双指贯穿池芫血肉模糊的脖颈,紧紧地拿捏着池芫的声带,“百里歌,速接第六道任务。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将体内乾坤之力转赠予本座,否则将剖腹而亡。” 池芫面露苦楚,手脚并用地抓挠着封於的衣袍。然,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抵御地住封於的攻势。 紧接着,池芫在封於的强迫之下,用他被磨出血的声带继续发布着第七道任务,“云秦国主,速接第七道任务。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交出魔神之力,否则香断之际,就是百里歌一尸三命之时。” 独坐屋檐之上的祁汜闻言,勃然大怒,遂俯冲而下,凭着无形无影的承影剑剑刃“唰”地一声贯穿了封於的身体。 然,封於本就由怨念而生,再加之缺少善缘的牵绊,他的力量比起以往,不知强上多少倍。 封於玄色广袖轻飏,袖中数道散发着浓郁黑气的怨念于顷刻间轻轻松松地掣肘了祁汜手中的承影剑,使得祁汜被囿于原地,举步维艰,动弹不得。 “啧啧,就这三脚猫的功夫,竟还能稳坐云秦国主的位置,也不嫌丢人。”封於摇了摇头,讥笑言之。 “圣君大人,行行好,放了他们。”池芫的精神头稍稍好了些,大有回光返照的趋势。 封於自然看出了池芫的不对劲,速速捏着池芫的声带,逼迫着他下了第八道任务,“东临王,速接第八道任务。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交出毕生神力以及从神君处掠夺而来的神力。否则,香断之际,你最爱的女人必将身首异处。” 不得不说,封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凭着我腹中孕灵,竟连下三道任务。 封於话音一落,随手拧断了池芫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池芫,冷声道,“八道任务均已下达,你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去死。” 池芫脖颈间的窟窿大到足以塞下一整个鸡蛋,我甚至可以瞥见他上下滚动浸透在血水之中的喉结,其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顷刻间,除却池芫“咯咯”的喘息声,只余下院前梧桐宽叶“簌簌”的落地声。 两声交相呼应,戚戚然似女子啼哭,使得整座东临王宫,皆笼罩于哀怨凄清的氛围之中。 “百里歌,考虑清楚了么?再不做决定,你腹中胎儿必将命丧黄泉。”封於淬了毒的眼眸在我身上游移着,其威胁意味,尤为浓重。 我单手轻覆在微凸的腹部上,明知道失去乾坤之力的我,亦有可能保不住小小乖们。 但第八关古战场中的诅咒之力不容小觑,我若是不乖乖照做,一炷香的时间一到,腹中小小乖必定无辜夭折。 深思熟虑之下,我深吸了一口气,内提丹田之气,旋即将乾坤之力移至指端。 封於见状,尤为贪婪地盯着我手心中凝成烫金色气旋的乾坤之力,忙不迭地将之收入袖中。 不多时,祁汜亦干脆地将魔神之力送至封於面前。 封於应当早就料到祁汜会乖乖交出魔神之力,唇角笑意愈发深邃,“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云秦国主这般多情,委实令人佩服。” 祁汜眼神凌厉,纵失去魔神之力,依旧刚强不屈,“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什么火气,冲朕来便是。” “好,好,好!” 封於拍着手,连叹了三声好,旋即转头阴恻恻地看向容忌,“东临王,云秦国主尚且肯为北璃王牺牲所有,你呢?” 我紧攥着容忌的手,紧张地说不出话。 容忌回握住我的手,尤为理智地说着,“歌儿,若是我逼出毕生神力,我们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说的这些,我都懂。 其实,篡改容忌梦境之人,早已看透时局。不得不说,小小乖们的存在确实称得上是我的软肋。 但她们既然选择了我,在我最为绝望的时刻来到我身边,我拼尽全力也要护好她们。 即便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片刻后,我缓缓抬眸,看向面色肃穆的容忌,“不论你作何决定,我都理解。不过,若是小小乖们没了,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歌儿,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我就此交出神力,不单单是我们,整个虚无界都将失去翻盘的机会。”容忌擒住我的肩膀,理性地分析着。 他说得都对,我也知我不该意气用事。 但不知为何,见到容忌如此理智的一面,我却难过地要命。 “别说了。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我摇了摇头,就此打断了容忌,身体却在不住地颤动着。 封於见状,眼底噙了一丝玩味,“东临王,速速交出神力。一炷香的时间,转眼即到。若是迟了,后果你懂的。”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迸发噬骨的怒气,下一瞬,他便将封於暴摔在地,“撤回任务,不然,本王不介意与你一道,同归于尽。” 封於被容忌掣肘在地,面上仍挂着诡谲莫测的笑意。 下一瞬,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其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池芫的背脊。 池芫先是被贯穿了喉头,又差点儿被拧断脖颈,此刻的他已接近极限,只余下一口气。 嗡—— 我正疑惑封於为何要多此一举,非要在命数将尽的池芫背上划上一道,直至池芫背上伤口处一窝蜂涌出数以万计的蚪儿,我才知封於究竟打了什么如意算盘。 “哈哈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蚪儿,蚪儿,替本座征战天下去罢。”封於猖狂大笑,全然不顾容忌的掣肘,振臂高呼。 池芫背上涌出的无数个黑点纷纷朝着乌蒙滂沱的天幕飞去,遮天蔽日。 池芫本为池塘中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他的身体都是最适合孵化蚪儿的载体。早前,我便发现了池芫背后频频探出头的蚪儿,但我万万没料到,封於竟将这些蚪儿同他周身怨念结合。 如此一来,凭着数以万计的蚪儿,不消半日时间,封於便能轻轻松松当上虚无界至尊霸主。 此间,封於怨念大盛。 他颤颤巍巍站起身,冷睨着容忌,嗓音粗粝犹如乌鸦怪叫,“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东临王,该如何抉择,想清楚了么?” “三。” “二。” “一。” 封於掐指算着时辰,一脸戏谑地紧盯着面色冷沉的容忌。 第四八三章 女娲石 我紧攥着容忌的手,心里紧张得要命。 倘若,容忌的选择是,牺牲小小乖们以此换取虚无界的安宁,我定然不会怪他。 只是,这样一来,我与他之间永远横亘着两条无辜的人命。 小小乖们的夭折,将会是我和他之间的楚河汉界。 仅片刻功夫,我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可回望容忌,他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别样情愫,冷静,沉着,器宇轩昂,却独独少了分烟火味。 祁汜见容忌迟迟未发话,阔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道,“朕以为你应当比朕更了解她的,朕理应为你这不该有的犹豫额手称庆的。这样一来,朕才有绝地翻盘的机会。但是,朕舍不得看到她难过,舍不得看她受伤。朕求你,抛却那些不着边际的大义,不顾一切地宠她一回,可以吗?” “祁汜,别逼他。”说话间,我近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封於见状,又耐着性子询问着容忌,“本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神力。” 容忌薄唇紧抿,不动声色地往寝宫方向瞥了一眼。 “既然,东临王不舍得交出神力,那百里歌腹中的骨肉只能沦为本座的盘中餐了。” 封於猖獗大笑,倏忽间,我已然能感受到腹中小小乖们的剧烈挣扎。 那一刻,失去了乾坤之力的我尤为无力。想要拼死护住她们,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吱呀—— 千钧一发之际,身着一袭白衫纤尘不染的小容忌,优雅地推开寝宫正红朱漆大门,如流云般行至我身前。 小容忌剜了容忌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照顾好我媳妇。” “这是我媳妇。”容忌据理力争道。 小容忌撇了撇嘴,旋即将他仅仅只有千年的仙力随意地丢至封於怀中,“喏,第八道任务本殿来接。” 容忌如释重负,沉声说了句,“谢谢。” 封於未料到,数万年前的小容忌居然能穿破时空的局限,在这当口现身,惊愕不已。 小容忌转身,混绵无力的一拳捶于容忌心口,“别再让本殿看到你没心没肺地欺负她。还敢梦见其他女人,你胆子不小!” 容忌冷声言之,“回去,我会照顾好她。” 小容忌点了点头,遂当着容忌的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额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别怪他。此事,本殿事先就同他商量好的,只不过本殿气不过他这么欺负你,半天不肯出来,只为气气他。” 怪不得容忌大半天不表态,原是在等着小容忌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来“背锅”。 容忌冷睨了小容忌一眼,广袖轻飏,遂将他一掌扇入时空的缺口。 小容忌小声嘀咕道,“小气。本殿与你本为一体。” “罢了。你务必要一直宠着她,她还这么小,嫁给你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已经很委屈她了。”小容忌说着说着,突然间泪流满面。 我仰着头,看着时空缺口处的他,心里五味杂陈,恨不得早相逢。 所幸,缘分只是来得迟一些,我和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容忌顺势捂着我的眼,轻声道,“抱歉,一直让你受委屈。” 我喜极而泣,有一下没一下捶打着他的心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险些以为,你当真不要小小乖们。” “隔墙有耳。”容忌沉声答着。 封於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并非是容忌已至无我境界的雄浑神力,而是一缕薄薄的仅仅只有千年道行的仙气,霎时血红了眼,周身怒气蓬勃,头顶黑气同天幕上遮天蔽日的蚪儿互相呼应着。 “东临王,你以为这么点雕虫小技,就能制服得了本座?”封於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一手拿捏着泛着金光的乾坤之力,一手托着迸溅着屡屡黑烟的魔神之力,披肩墨发逆风狂舞,宽大袖袍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容忌将我拽至他身后,旋即淡淡地扫了一眼失去了魔神之力泯然众人的祁汜,冷声道,“还不滚过来。” “朕不需要你保护。”祁汜撇过头,急声回绝道。 容忌也不同祁汜废话,一把扯过祁汜的前襟,将他拢于身后,淡淡言之,“别误会。本王只是为了歌儿。” 祁汜不遑多让,冷哼道,“你最好情不自禁爱上朕。如此一来,朕才有机会趁虚而入,抢走歌儿。” “………” 祁汜这么一说,我又忆起容忌错将祁汜认成了我,搂着祁汜直接往梳妆台前推,一个挺身差点儿开始攻城略地的画面。 下一瞬,封於突然凭着掌心中闪着烫金色光圈的乾坤之力,朝着容忌命门处猛攻而来。 轰—— 容忌疾速闪身,险险地避过乾坤之力的攻击。 而被乾坤之力不幸砸中的地面,须臾间便被砸出了一个偌大的天坑。 容忌手持斩天剑,剑下生风,带着排山倒海的杀气,逼得封於节节败退。 封於凭着从祁汜处掠夺来的魔神之力,将之化成淡墨色的结界,抵御着容忌手中斩天剑锐不可当的杀气。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容忌站定在淡墨色结界前,许是怕折损了祁汜的魔神之力,并未强行突破结界。 封於冷淬了一口,“你敢骂本座孽畜?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话音一落,气急败坏地腾空而起,躯体俨然变成一把冒着黑烟的长剑,朝着容忌俊美无俦的脸颊劈砍而去。 容忌微微昂首,仅以两指拿捏着黑烟长剑的锋刃,淡淡说道,“本王乃送你魂断归西之人。” “好大的口气!本座要死,势必会带上百里歌一道。” 封於阴邪笑着,他化作长剑的身躯突然间一分为二,散作两道强劲的杀气,巧妙地岔开了挡在前头的容忌,一道奔着祁汜天灵盖而去,一道则是冲着我微凸的腹部袭来。 杀气凌冽,裹挟着惊雷列缺而来,纵容忌反应神速,也来不及挡下这骇人的杀气。 电光火石之际,倒于地上奄奄一息的池芫抬起颤巍巍的手,很掐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脖颈,泣血高喝,“第八道任务,撤回重发。” 他声音极为沙哑,每每吐出一个字,都有温热鲜血涌出脖颈,溢出唇角。 “第八道任务,圣君封於须散尽周身修为,将自身掠夺而来的神力魔力尽数归还,即刻执行。”池芫说完,脖颈以下早已被血迹浸透,尤为触目惊心。 “池芫,狼心狗肺的东西!谁叫你恩将仇报的?速速撤回,速速撤回。” 封於再度化成人形,歇斯底里地朝着奄奄一息的池芫咆哮着。他怒目圆瞪,目眦尽裂,仿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池芫撕成碎片。 之前,池芫在封於面前,总是摆出一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样子。 不过,现在的池芫,已经不懈讨巧卖乖。 他眸中一片寂寂,泣血而斥,“你本就不是本君的恩人,难道不是么?本君的救命恩人,是她。” 池芫指着我,吃力地说着,“恩公,池芫欠你的滴水之恩,算是还清了。” 封於眼看着手中的乾坤之力和魔神之力又回到我与祁汜体内,崩溃嘶吼道,“池芫,你去死!” 池芫微微颔首,轻声答着,“好呢。” 砰—— 下一瞬,封於以勃发的怨气横斩了池芫的腰身,“去死,去死!” 池芫垂眸,瞥了眼自己被斩断的双腿,不置一词。 片刻后,他突然抬首,朝着我施施然笑道,“恩公,不必为池芫伤神。池芫乃女娲传人,总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至于女娲石,有起死转生之异能,恩公务必收好。” 池芫竟是女娲传人?怪不得他虽为一介凡人,气质却尤为出众,仿若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从内而外散发着睥睨众生的傲气。 封於被池芫激得彻底丧失了心智,即便池芫已然气绝身亡,他仍一刀刀砍在池芫躯干之上。 祁汜的魔神之力重归于体,他气势大涨,与容忌一左一右,分立于封於两侧。 下一瞬,祁汜身上的魔神之力如瀑般倾泻而出,容忌周身的神力亦如洪流般朝着封於涌去。 正邪本不两立,我亦没料到魔神之力同倾世神力竟能如此完美地融合为一体。 魔神之力同倾世之力一道,一黑一白,融成了环状的阴阳太极卦象,将封於桎梏于卦象之中,彻底断绝了封於周身不断喷涌的怨念。 封於稍显慌乱,眸中亦流露出点点惧意。 我深怕他如上回那般遁水而逃,刻意捻了个净水诀,将卦象之中的水汽连同封於体表的血迹,一道烘干。 承影剑、斩天剑、轩辕剑轰然鸣动,分立太极八卦阵法边缘三角处,带着凛然的杀气,于同一时刻,朝着封於命门处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谁知,被囿于卦象中的封於,竟吃吃笑出了声。 他一边拍手叫好,一边阴恻恻地说道,“有本事,你们杀了本座。只要本座一死,虚无界大陆上的黎民苍生,都得跟着殉葬。” 对此,我轻嗤以鼻,“你以为你是谁?黎民苍生凭什么给你殉葬?” 封於郑重其事道,“不信算了。等虚无界大陆被你们亲手毁尽,本座纵不在人世,也不算输。” 祁汜转动着手腕,手中承影剑迸溅出道道寒气,“砰砰”两声击碎了封於的门牙。 正当此时,斩天剑亦逼近着封於的身躯,如同剐鱼鳞般,毫不留情地剐去封於的层层皮肉,使得他整个人如同玉米棒一般,血腥可怖,却又带着几分滑稽。 我紧握着手中的轩辕剑,心中亦十分没底,“先别杀他。万一他一死,黎民百姓也跟着受到牵连当如何?” 百花仙子疾步而来,信誓旦旦地说道,“北璃王无需担忧,圣君所设的天罗地网阵,并非死阵。不日前,东临王命我毒瞎了圣君所豢养的万千蚪儿。因而,万千蚪儿目不能视,只能借着圣君的眼眸窥得这方天地。只要剜去圣君的双眼,蚪儿便如同无头苍蝇,再做不得乱。” 百花仙子此言一出,我这才明白,为何容忌对她,比对其他女人多了一份耐心。 单凭她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就值得被天下人所敬重。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容忌。 封於气愤至极,他狠瞪着百花仙子,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你竟敢背叛本座!东临王还不知道你为了他,委身本座,曲意逢迎吧?贱,当真是贱。你以为,你做这么多,东临王会感激你么?你只是个被本座玩烂了的玩物!” 容忌原不知百花仙子为了他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如今听封於如此言说,眸中染上点点歉疚之色。 他紧抿着薄唇,欲言又止。 百花仙子鼻翼微翕,低眉敛眸,两道清泪夺眶而出,“我原想瞒着殿下一辈子的,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我知道自己脏得洗不干净,也不会再缠着殿下。不过,我唐闺臣对天发誓,对殿下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 容忌沉吟了片刻,淡淡说道,“本王没觉得你脏。” 他话音刚落,旋即有些心虚地瞟了我一眼。 我哭笑不得,才知容忌竟这么怕我。 不过话说回来,百花仙子为了花族,为了容忌,心甘情愿蛰伏于封於身边多时,不计代价不计一切,确实值得人敬佩。 尽管,她曾带给我诸多困扰,但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容不得容忌夸一句其他女人。 百花仙子破涕为笑,转而轻声询问着我,“北璃王,可否借你的轩辕剑一用?我想亲自剜了他的眼。” 我连连点头,将轩辕剑递至她面前,“刀剑无眼,切莫伤了自己。” 脑海中,黑盒子忿忿不平道,“宿主,她可是你的情敌!你清醒点,何必对她这么温柔?东临王得知了她做的一切,万一被她感动了当如何?”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情敌。容忌的心,根本不在她那儿。所以,我也没必要吃醋不是么?”我默声回着。 黑盒子语塞,“宿主心大,本大王做不到对情敌和颜悦色。近来,傲因那蠢兽,频频去讨好雌雄同体的寒冰神凰,可把本大王气得够呛。” 傲因讨好寒冰神凰? 我倒是觉得,傲因实诚,对待感情亦是一心一意,绝不可能移情别恋。 兴许,它只是有求于寒冰神凰而已。 正当我神游之际,百花仙子手持轩辕剑,一脚跨进八卦太极阵中。 她眼神凌厉,眸中恨意可见一斑。 封於瞳孔微缩,惊恐大叫着,“疯女人,你别过来。” 唰—— 一剑既出,封於的眼珠子上便多了一道细如头发丝儿的血痕。 唰—— 百花仙子对着封於的眼眸,又划过一道,使得封於失声尖叫。 许是觉得不够尽兴,百花仙子遂又将轩辕剑扔至我怀中,转而挽起衣袖,凭着她的纤纤细手,徒手摘除了封於的双眼,“封於,我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手刃你。” “啊——” 封於因为噬骨的疼痛,浑身剧烈震颤,空洞的眼眶里血浆迸溅。 “唐闺臣,你竟敢背叛本座,你不得好死。”封於双唇微颤,事到如今仍在喋喋不休地辱骂着百花仙子。 以此同时,容忌手中的斩天剑,以及祁汜手中的承影剑,如离弦之箭,分别从封於两侧,朝着他死穴袭去。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轩辕剑,遂借着周身勃发的乾坤之力,毫不犹豫地捅向封於喉头。 一剑毙命,见血封喉。 照理说,封於一死,遮天蔽日的蚪儿亦该随着封於一道,身归黄土。 但不知道为何,天幕上的蚪儿并未因封於之死而收敛,它们气势大振,一鼓作气,将天幕上的烈日完完全全遮蔽,顷刻间便使得天色全然黯淡下来。 我讷讷地看着骤黑的天幕,眼角余光瞥见封於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竟漾起了一丝诡笑。 “不好!封於留有后手。”我一脸后退了好几步,失声惊呼着。 “蚪儿不死,魂灵不灭。”封於阴恻恻说着,他一改原先的颓丧,唇角笑意愈发深刻,“唐闺臣,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会全心全意信任你?” 百花仙子目露错愕,“你诓我。” “哼。好在本座留了个心眼。你毒瞎的,并非本座精心豢养的蚪儿,而是途经水中月的蚁群。” 封於邪笑着,大半张脸均笼罩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仿若无间地狱爬出的嗜血修罗,阴森可怖。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化作烟云散尽的怨念,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聚拢而来。 “怨念四散,天下大乱。今日,本座不死,黎民苍生也将捡回一条小命。不过,他们将被怨气所染,完完全全归顺于本座。”封於振臂高喝,尤为猖狂。 祁汜同容忌一道出手,再造乾坤八卦阵法,同怨气勃发的封於热战正酣。 我原想同容忌、祁汜一道,齐心协力斩杀封於,但忽然间忆起封於所说的“蚪儿不死,魂灵不灭”,便知击垮封於的秘宝,就藏在遮天蔽日的蚪儿身上。 更令我惊慌的是,偌大的东临王宫,竟不见宫娥随侍的身影。 照理说,此处动静这么大,整个东临王宫的宫娥随侍都该跑过来一探究竟。 但事实上,东临王宫中除了硁硁入耳的打斗上,再无其他声响。 莫非,东临王宫中的宫娥随侍,已然受蚪儿掀起的怨念狂潮影响,不幸毙命? 思及此,我连连掏出女娲石,急急忙忙地以从池芫手中夺过的小巧钥匙,打开女娲石底部的凹槽。 刹那间,其貌不扬的女娲石突发七彩耀光,亮得足以照亮整片大陆。 我微眯着眼,尚还不知如何驾驭蕴含在女娲石里头的无穷无竭的神力,就被女娲石里头的强大吸力所融,化作一道亮光,浮地而起。 慌乱间,我只得将腹中小小乖们托付给黑盒子,“务必要保护好她们。” “宿主,不可以。女娲石虽是上古神器,但它终究只是一块玉石,担不起拯救苍生的重责。若想拯救苍生,兴许还要赌上你的毕生神力,甚至是命。值得么?黎民苍生对你,并没有多好。他们惯于猜忌,还尤为健忘,见风使舵,无情无义。”黑盒子如是劝说着我。 我偷瞄了眼意气风发俊美无俦的容忌,悄声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愿当什么救世主。我只想要和意中人长相厮守。可天不遂人愿,六界最后的气运落在了我身上,我又岂能不顾黎民苍生的生死存亡?” 即便,他们惯于猜忌,但到底没有听从叶修的唆使,将我当成了灭世魔神。 即便,他们尤为健忘,早已忘却是谁一次又一次地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的感激。 我要的,无非是万家灯火下,每个小家都被幸福所包容。 最后回眸看一眼俊美无俦的容忌,我尤为自豪地扬起了嘴角。 能一直霸占着他的爱,我已知足。 十四岁那年,五师兄问我如果有来生,还做不做他的师妹。 我说,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团烟火,轰轰烈烈地活着,让所有人都看见我的绚烂多姿。 现如今,我做到了。 我随着女娲石一道,升于高空之中,如同烟花般,周身迸射着耀眼的七彩光芒,轰轰烈烈地绽放。 遮天蔽日的蚪儿终于被女娲石连同乾坤之力的合力所击垮。 它们被耀光照得浑身焦灼,散发着阵阵焦味,尽数往下掉落。 远远看去,好似数以万计的黑珍珠于穹顶之上簌簌坠下,美轮美奂,气壮山河。 凑近一闻,焦香四溢。 一闻蚪儿焦香,我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作祟。若不是眼下我已化作了一道彩光,定要掏一把蚪儿,尝尝鲜。 封於没了蚪儿助阵,周身怨念枯竭,轻而易举地就被容忌、祁汜二人制服。 倏然间,容忌下意识地抬头望着闪闪发光的女娲石,神色大骇。 他一把扔了斩天剑,腾空而起,将女娲石捞至怀中,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 “歌儿,你快出来。” “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不凶你,不骂你,全心全意宠着你。” 第四八四章 封於之死 此刻的我,已化作一道柔光,照射在容忌黯然失色的脸颊上。 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他无助地在云海中徘徊,像是迷路的小儿,惊慌失措。 倘若能让我再回到他身边,他凶一点也无妨,反正他只是一只纸老虎,冷酷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 倘若能让我再回到他身边,我再也不要浪费时间同他置气,再也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人吃他的飞醋。 以前,总觉得一辈子很长,许多话都在来日方长中被埋在心底。 而今,才觉一辈子其实很短,可能一转身,就是永别。 我眷眷不舍地看着云海中寥落颓丧的容忌,心里的无力感就此蔓延。 这一辈子,我对得起黎民苍生,却独独对不起容忌。 明明答应过容忌要携手到白头,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 “笨蛋,怕黑又怕鬼,还走得这么急。等等我,我随后就来。” 容忌坐在云海之巅,手捧着闪着七彩奇光的女娲石,自言自语道。 “殿下莫急,事情还有转机。”百花仙子匆匆飞上云端,挨着容忌身侧缓缓坐下。 容忌眸光一亮,焦灼地询问着百花仙子,“什么转机?” 百花仙子道,“我确实有法子可以救她,但是殿下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娶我。” 闻言,容忌陷入沉默之中,久久不语。 百花仙子紧咬着下唇,轻声询问着他,“殿下若是不愿,就许我一段露水情,给我一个孩子当作念想,如何?” “我想要给她完完整整的爱。再者,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也不值得。”沉吟良久,容忌沉声说道。 “我不在乎公不公平,也不在乎值不值得。我只是想最后奋不顾身一次,为自己这数万年来的执念换一个缥缈不可及的圆满。”百花仙子低声说道。 容忌倏然起身,薄唇轻启,“我做不到。” 百花仙子亦跟着起身,仰视着一脸寂寂的容忌,“北璃王此刻一定很辛苦,濒死的感觉并不好受。她还那么小,仅四百余岁,你舍得让她含恨而终?她那么善良一个人,还未感受到世间的暖意,没享过几天清福,不该就这么死去。” 百花仙子话音未落,容忌已经身体力行地堵上了她的嘴。 该死,容忌竟敢来真的! 尽管知道,容忌是在“卖身”救我,但我心里还是膈应地要命。 仅须臾时间,容忌许是洁癖发作,他面色煞白,额上冷汗迭迭。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火气全消,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好想要告诉他,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可此刻的我,虽然和他仅有咫尺之距,但我们之间确确实实隔着生与死的鸿沟。 突然间,百花仙子用力地将容忌推至一旁,待容忌睁眼之际,百花仙子已然泪流满面。 “百年前,殿下历情劫归来之际,我就已经认清了现实,深知你我再无可能。我心里一直很清楚,殿下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我,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殿下放心,我会救她。” 百花仙子说完,遂以藏于身后的火钳子,烙烫着她左肩上圣君亲手刻下的“贱”字。 滋滋—— 烙铁无情地灼烧着百花仙子的左肩,但她神色淡淡,仿若未察觉到痛意一般,连眉头都未皱过一下。 容忌略显错愕地看着她,阔步上前,欲夺下她手中的火钳。 百花仙子早有防备,速速闪身至一侧,“殿下无需歉疚,闺臣只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再者,你替我佑护花族,我替你救回挚爱,也算扯平了。” 许是她动作幅度过大,袖中突然掉出一块腐肉。 容忌困惑地看向云端黢黑发肉的腐肉,浅浅问道,“这是何物?” 百花仙子答道,“事实上,我第一回见圣君是在幽灵城中。为了混入幽灵城,我刻意挑拣了一块腐肉,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方便进出幽灵城。” 腐肉? 闻言,我旋即凑至百花仙子袖口轻轻一嗅,这才察觉百花仙子的袖口透着一股腐臭气息。 原来,解救花芯之人,当真不是华清,而是百花仙子。 容忌亦反应了过来,沉声询问着百花仙子,“你救的花芯?” 百花仙子神色怔然,终是颔了颔首,“花芯乃我花族仙子,只有我知道该如何唤醒她。救她,一是被皇甫轩的真情所动,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再者,殿下心里虽无花芯的位置,但北璃王喜欢花芯,你也跟着爱屋及乌,待花芯与其他女子大不一样。而我,自然也跟着爱屋及乌,对花芯多了一丝怜悯。” 容忌面色微凝,想来是不知该如何偿还百花仙子的恩情。 事实上,我也不知该如何还。 我只知,有些情债即便倾尽一生都还不了,正如我欠祁汜的,三生三世都还不了。 百花仙子莞尔一笑,稍显轻快地说道,“殿下,我决定放弃你了。数万年前,菩提老伯就跟我说过,拿得起更要放得下,放下很难,但唯有放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收获独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用数万年时间,终于参透了菩提老伯的这番话。谢谢你,曾许我一场空欢喜。” 下一瞬,百花仙子将全部仙力注入到烙铁之中,她终因忍受不住肩上的灼烧感,惊呼出声。 “唐闺臣,对不起。” 容忌夺过了百花仙子手中的火钳,一字一句道,“不论歌儿身在何处,我都会紧随其后。相信歌儿与我一样,绝不希望我和她之间的幸福建立在你的苦痛之上。” 我尤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已然化作柔光的躯体轻轻没入容忌怀中。 然,百花仙子肩上的刻字早已被火钳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眨眼间,她浑身上下便爬满了带着火星的刻字,就连她姿容俏丽的脸颊上,亦多出了数十个“贱”字。 天幕上,不断地回放着百花仙子于水中月里被封於凌虐的画面。 与此同时,我化为柔光的身躯渐渐收拢,已然消失的血肉被一股神秘力量一点一点地修复着。 怔忪间,我大半个脑袋已经靠在了容忌心口处。 我原想凭着这半颗悬空且惊悚的脑袋吓他一跳,不成想他竟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脑袋,如视珍宝般将我搂入怀中。 百花仙子见状,会心一笑,“后会有期。” 待我肉身回塑完整,急急朝她道了声谢。 “不必言谢。今日若不是有你,花族焉何在?”百花仙子浅浅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轻拢云袖,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我随手砸碎了天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心下思忖着改日去妖界向花颜醉讨要些花凝露,只望能祛除百花仙子的一身伤疤。 “歌儿,我,我……”容忌盯着百花仙子远去的背影,支支吾吾道。 我瞅着他尴尬的脸色,便知他一定是想跟我报备差点儿“卖身”给百花仙子以此换回我的一线生机一事。 “我都知道。”我直截了当地回着,遂踮着脚尖封堵住了他的嘴。 原打算用行动告诉他,我并不介意。 但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香味,还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正当此刻,天幕上迸现出数道缺口,第八关古战场大有坍塌之势。 容忌瞅了眼黑沉的天色,一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线,一手小心翼翼地护住我的腹部,带着我一同下了翻涌不息的云海。 祁汜见我平安归来,面上阴霾一扫而空。 而半个时辰之前差点儿就成为虚无界霸主的圣君封於,此时此刻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如同一条濒死的病狗,尤为凄楚。 怔忪间,一只素灵雪蛙由东临王宫浅塘里爬出,于封於跟前现了人形。 我正纳闷来者是谁,但见面若银盘,丰腴风情的呱唧冒冒失失地蹲在了封於身边。 呱唧替封於擦净了面上的血迹,一板一眼地说着,“圣君大人,呱唧给你造个坟吧。” 封於冷不丁地瞪了一眼,纵他气数将近,但周身戾气只增不减。 他冷斥着呱唧,“岂有此理,本座还没死呢,你给本座造什么坟?” 呱唧全然无视了封於所言,自说自话道,“圣君大人,你喜欢什么花?你尽管说,呱唧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在坟头上种上你最喜欢的花。” 封於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咬牙启齿道,“你就这么盼着本座毙命?” 呱唧摇了摇头,“圣君大人不必感恩戴德,一日夫妻百日恩,给你造个坟并不费功夫,随便刨块地就成了,呱唧只是做了一个宠姬该做的。圣君大人放心,你死后,呱唧会替你打点好水中月上上下下。” “你!”封於语噎,被呱唧气得生生吐了好几口血。 “圣君大人还未告诉呱唧,你究竟喜欢什么花?”呱唧歪了歪脑袋,满脸堆笑,不见一丝愁容。 我冷冷地看着晚景凄凉的封於,脑海里突然迸现出“罪有应得”四字。 呱唧没心没肺地在封於面前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将封於气得七窍流血却无可奈何。 遽然间,封於周身怨念如流水般悄然流逝,而呱唧顶上突然冒出了缕缕善缘。 封於虽被剜了双眼,但依旧极其敏锐地感受到了呱唧身上井喷般涌现的善缘。 他错愕不已,连声惊呼道,“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本座算了一辈子,终究还是输了!” 我疑惑不解地看向神神叨叨的封於,正想逼问他话中之意,遗憾的是,我尚未走近,他就化作了黑烟,魂飞魄散。 第四八五章 避世拂尘 我还在思忖着封於的话外音,第八关古战场已轰然崩塌。 沉沉天幕同流云一道化作无数碎片,穹顶之上传来滚滚巨响。 其声锵锵,若远古凶兽歇斯底里的嘶吼,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浩瀚能量。 “想不到第八关古战场上的不竭神力,竟如此可怕!”我亲眼目睹着裂缺霹雳将乌泱泱的天幕劈得稀碎,心下尤为震撼。 容忌微微抬眸,仰望着漫天破碎的流云,薄唇轻启,“第九关古战场,也不复存在了。” “当真?” 我心中既惊又喜,想着持续了一年多的噩梦终于要告一段落,如释重负。 祁汜面露喜色,笃定地说道,“圣君、神君实乃虚无界大陆的两大执棋者。而今他们双双毙命,古战场再无足够的怨念,以及所谓的善缘维持原先面貌。因而,第九关古战场中蕴含的浩瀚能量,也随着圣君的轰然离世,归于尘土。” 天幕上的巨响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待流云碎片落尽,一轮血红的落日低垂于云雾缭绕的远山之巅。 萦绕在落日前头的桃红色霓虹,倒映着东临境内的大好河山,安详,且宁和。 这一回,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 我轻轻地掐着自己的胳膊,总觉眼前的浮华盛世仅仅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转念一想,天弋被废,冷夜暴毙,神君一脉早已断了根基。 蚪儿被女娲石的耀光焚烧至死,封於魂飞魄散,圣君一脉也没了指望。 再加上叶修失势,倾扇亡故,整片虚无界大陆,似乎除了华清这个谜团之外,再无其他兴风作浪者。 也许,是我习惯了在刀锋上游走,一时间无法适应突然降至的安宁。 我如是安慰着自己,尽可能地不去多想,悄然挨在容忌身边,坐于东临王宫陡峭上挑的檐角上。 我们从傍晚坐到了拂晓,他望着浩瀚星空,我望着他,二人均未置一词。 “甜甜,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容忌点了点头,嘴上却答着,“没有的事。” “你分明就是生气了。” 我轻拽着他的胳膊,着急地解释着,“事关黎民苍生的生死存亡,我确实做不到置之不理。” “既然,你急着拆穿我,我就承认了吧。我确实生气,气得发狂。但更多的是害怕,怕再见不到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容忌说着,突然间转身封住我的嘴。 此时此刻,我才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 想不到,都过了一整夜,他身上的冷汗竟只增不减。 我内疚至极,连连解下外袍披在他肩上,“可别着凉了。” 不得不说,容忌委实好哄。我只不过为他披上一件外袍,他就笑得合不拢嘴,还愿意主动同我说话。 他轻拢着我披在他肩上的外袍,忽而转头询问着我,“可还记得我被人篡改的梦中梦?” 一提到梦中梦,我就来气。 不过,容忌都说了他的梦境被有心人篡改过,我也不能真同他置气,遂闷闷回道,“你想说篡改你梦境之人有可能是华清?” “不。我只是想身体力行地打消你的疑虑,让你从今往后再没气力胡思乱想。” 容忌话音一落,我身体一僵,着急忙慌地扒拉着身前急转直上的檐角,“不。万一摔下屋顶,多疼。” “这就是你做错事后该有的态度?”容忌眉峰微挑,一手将我拽入怀中。 “让你见识一下为夫的真实梦境,如何?” “不要。” “这就是你做错事后该有的态度?”容忌尾音微扬,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你的小娇妻已经道过歉了,你还不满意?总不能每回吵闹,都以那种方式收尾吧?我多吃亏。”我据理力争道。 容忌闻言,仍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想吃亏,那吃点别的?” 我不经意间红透了脸,真不知曾脸皮比纸还薄的容忌,还能不苟言笑地说着荤段子。 “就吃点别的吧。” 容忌呢喃低语着,旋即将我眼中的天地翻了个面。 砰—— 我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已然随着屋顶上的片片琉璃砖瓦一道,狠狠砸下。 好在容忌动作极快,在我落地之前已然飞身落下殿内,稳稳地将我接入怀中。 很不凑巧的是,我与容忌砸坏的,是东宫顶檐。 更不凑巧的是,东宫里头,汇聚了一屋子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均摆出一副目瞪口呆,呆如木鸡样的“好事者”,脸面委实挂不住,遂急转过头,闷闷低语,“出去,统统出去。” 父君尴尬地轻咳着,“歌儿莫气,为父只是担忧你的身体。近日特意去密林里猎取了几只雄鹿,一会儿为父亲自将之炖了给你送过来。” 我一口气哪里吃得下几只雄鹿啊?父君定然是想为我炖鹿鞭。 真是,父君肯定是被师父带坏的。 父君寻借口遁逃而去后,小卓亦支支吾吾道,“姐姐,我替父君加柴火。” 倒是南鸢,任由小卓怎么拖拽,仍旧不肯走,叽里咕噜说个没完没了,“且歌姐姐,我以前很佩服你的。可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能翻身做地主?我都可以了,你还不行。” 小卓连连捂着南鸢的嘴,强行将她拽出了东宫。 最让我头疼的是小乖和小野。小野至今仍惊讶地张着嘴,神神叨叨道,“想不到外表光鲜亮丽的北璃王,每日都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我一定要快些长大,保护好北璃王。” 小野顾盼生辉的大眼睛中带着点点泪光,其中满是对我的怜悯。 我满头黑线,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反观容忌,他倒是尤为淡定,面对着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似早已见怪不怪。 好在,还是小乖知道体谅我,拽着小野的胳膊直往外走,“笨蛋小野,你还是想好怎么保护好你自己吧。” 少顷,殿中观望之人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师父这个老不休,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越凑越近,就差怼着我和容忌的脸,瞪大了芝麻大点的小眼,近距离观瞻了。 我狂抽着嘴角,无语地看着面上仿若写着“为老不尊”四字的师父,“师父,保护好你的小眼睛。不然,看了不该看的,你这小眼睛都没针眼大,针眼若是长到鼻孔中,怕是要痛死。” “不孝徒儿,就知道编排为师。为师还不是担心你和容忌小儿,这才多瞅了两眼。”师父脸皮甚厚,总有法子自圆其说。 和“无赖”讲道理,总是行不通。 我深谙此道,遂强行转移着话题,“师父,避世拂尘当真能救回师兄们么?” 师父闻言,扼腕叹息道,“最差最后一步,为师便能唤回小五小六。可惜,为师仅仅只是替阿黄去集市上买了两匹布帛,避世拂尘便不翼而飞。” “什么时候丢的?”我急急地询问着师父。 师父支支吾吾道,“丢了有一段时日了。为师四处找寻,原想跟你说一声,但那时你与容忌小儿已奔赴南羌,事情便被耽搁了。” “你该早点说的。” 我一想到避世拂尘中还夹带着第六关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心下愈发局促不安。 突然间,我亦想起第八关古战场的不竭神力并未落在我、容忌、祁汜任何一人的身上,不由的生出几分疑虑。 难道,第八关古战场中的不竭神力,亦被有心人盗取了? 事实上,眼下局势愈发明朗。 有能力盗取避世拂尘及第八关古战场不竭神力之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华清。 第四八六章 画作玄机 倏然间,我忽而忆起皇甫轩所言。 皇甫轩说过,他在南羌护城河畔找到花芯的时候,花芯若惊弓之鸟般怀揣着一把拂尘,怯生生地缩在一隅。 也许,花芯手里的拂尘就是避世拂尘。 思及此,我同容忌一道,风急火燎地赶往北璃境内新建的一处村寨——狗尾巴村。 刚行至村口,我就被铺天盖地的金粉呛得重咳不止。 定睛一看,狗尾巴村里的小仙们纷纷以金箔敷面,穿金戴银,浑身世俗气。 “哟~北璃王来了!看样子比村长大不了多少,怎么这么会玩呢?” “就是啊!画卷上那些个姿势,常人定是不敢尝试的。” “东临王好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你没看他们二人衣着朴素,素面朝天?想必东临、北璃二国已沦为穷乡僻壤,他们二人此次前来,该不会是想要瓜分咱狗尾巴村的金银珠宝吧?” ……… 这些个小仙当真是被花芯同化了,竟将没什么用处的钱财看得这么重。 我硬着头皮,径直往狗尾巴村中金光闪闪的螺旋天梯走去。 千阶镶金戴银的天梯之上,花芯侧卧在一堆金粉之中,她一手攥着厚厚一叠银票,另一手时不时蘸着口水,麻利地翻数着银票。 数到兴头上,花芯双丫髻间的狗尾巴草还会兴奋地蹿一蹿迎风而倒的细弱躯干。 而皇甫轩静坐于天台边缘处,一边宠溺地看着花芯数银票的模样,一边奋笔疾画。 不用说,画中二人,定是我与容忌。 见我与容忌不请自来,皇甫轩心虚地以画布遮掩画卷,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施施然笑道,“恭喜二位。二位勇破第八关古战场,已成为虚无界大陆的不败神话。” “你在画什么?”我瞟了一眼他面前被画布所掩的画卷,沉声问道。 “没什么。无非是山山水水,花香鸟语。”皇甫轩含糊其辞地答道。 他的鬼话,我自是不信。遂趁他不备,箭步冲至他跟前,直截了当地揭下了画布。 果不其然,画布之上,确实是我与容忌。 出乎意料的是,他所绘的竟是我与容忌从屋檐摔下的场景。 想不到,皇甫轩的消息这么灵通。 皇甫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们二者的画作深受欢迎,我只是深谙生财之道罢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画技高超,画什么不好?为何非画我,还将我画得那么惨,我不要面子的?”我气急,一想到画作之中总是梨花带雨面含桃花的自己,羞窘得红透了大半张脸。 皇甫轩低语道,“这不是为了让画作广为流传么?” “你!” 皇甫轩讪讪笑道,“璃王放宽心,你看我不是将细节都一笔带过了?隐约只瞧得出姿势罢了,不算丢人。” 容忌亦不愿这些画作广为流传,遂冷声询问着皇甫轩,“多少钱?本王全买了。” “多少钱都不能卖你。”皇甫轩不咸不淡地说道,“芯芯爱财,但我所敛之财,早已够她挥霍数万年。” 他此话一出,我更为不解,“既不缺钱,为何还不遗余力地抹黑我们?” 说话间,皇甫轩将案几上的陈茶泼向画卷。 少顷,被陈茶浸透的画卷上,竟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原先完整的一幅画作,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三幅画作。 第一幅画作,是我百年前被万民逼着跳落诛仙台的场景,画中的我神色寂寂,诛仙台上的“刽子手”双手合十,满面愁容,乍眼一看像是在为我祈福。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的口型,分明是在诅咒着我快点死去。 第二幅画作,是年前柳苏苏魔化之际,北璃都城被万兽所侵的场景。画作上的我,被画得支离破碎,散作满天星辰。 第三幅画作,是封於凭着浩瀚的怨念,差点颠覆虚无界大陆的场景。而画作上的我,同上幅画作一般,并无实形,仅仅只是女娲石上迸发出的一丝柔光。 我怔怔地看着皇甫轩的画作,瞬间会意。 想不到,皇甫轩当真是在帮我。 “普世苍生并没有只手擎天的能力,因而,他们更容易被谣言蛊惑。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帮你挽回民心。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我还是希望,能以绵薄之力唤回他们的良知,让他们还你一个公道。他们不是没有爱,只是乱世之中,谣言四起,众说纷纭,他们也不知道该相信谁罢了。” “谢谢。”我淡淡地说道,从未料到,原来皇甫轩这么会关心人。 “不必。我做不到的事,你替我做到了,也算是圆了我的帝王梦。”皇甫轩转头看着全神贯注地数着银票的花芯,低声道,“身外之物终是浮云,我只望,她能原谅我犯下的错。” “她还无法释怀么?”我看着没心没肺数着银票的花芯,一度以为她在苏醒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原谅皇甫轩。 皇甫轩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那个夭折的孩子,是她心尖的一根刺。我怕她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释怀。” 往事不堪回首。 曾经的皇甫轩,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为了权利,他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于手摔花芯,活活摔死自己的亲身骨肉。 往事如烟,但业障犹在。 我沉声宽慰着皇甫轩,“时间能抚平一切创伤。” 兜兜转转数万年,花芯终究还是逃不过皇甫轩。既然逃不过,就赌上往后余生,放手去爱一场。若是一直纠结在过去的纷纷扰扰里,荒废了这大好春日,未免太可惜。 人活着,总得向前看不是。 “不数了不数了!” 花芯无数次数岔之后,抓狂地揪着头顶挂着红绸的双丫髻,气愤地将银票扔至一边。 “啊~歌儿,最好听的歌儿,芯芯可算把你盼来了。”花芯眼角往天台上一扫,一蹦三尺高,蹦蹦跳跳地朝我扑来。 然,这丫头瞄见了我边上的容忌,小嘴几近咧到鬓角,“金主,你怎么又变好看了?莫非,是金元宝的功劳。芯芯现在看你,总觉得你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铜香,好闻得紧。” 皇甫轩赶紧将花芯拎到身后,厉声警告道,“为了钱财,连命都不要了?你难道不知道东临王是什么人?” 花芯闻言,总算安分了些。 她躲在皇甫轩身后,仅冒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瞅着容忌,“歌儿很喜欢芯芯,所以金主再生气也不能打芯芯,不然歌儿会心疼。” 皇甫轩见容忌沉默不语,亦十分紧张,旋即将花芯别在腰间的拂尘交至容忌手中,“你们此次前来,是为拂尘吧?拿去,速走。别吓到芯芯。” 容忌沉眸,稍稍掂量了下拂尘,眉头微拧,“不竭神力不见了。” 我亦看向容忌手中的避世拂尘,更加肯定是华清掠走的不竭神力。 思及此,我心中亦是唏嘘不已,想不到我曾视如知音的人,终究还是反戈相向。 容忌掐指一算,沉声道,“走,去华清山。” 难道,他也学会了卜算之术?居然还像模像样地掐起了手指。 我尤为吃惊地轻触着他的手指,满脸崇拜地仰望着面如刀刻不苟言笑的他,“你算到什么了?快教教我。” “好看吗?”容忌并未答话,转而突兀地问了我一句。 “何意?”我一度以为他在说什么暗语,双眼放光,暗自庆幸自己当真捡到了一个宝贝。 长得好看,还特别好用,最最关键的是,他竟参透了玄术,能卜算未来。 “师父说,你自小喜欢看师兄们算卦。为夫学了许久,方才的动作,可还入得了你的眼?”容忌轻声询问着我。 我狂抽着嘴角,心下腹诽着,今后一定要让容忌远离师父。若是有朝一日,容忌变成师父那般油腻腻,我怕是真的会移情别恋。 彼时的我,怎么也没料到,几日后我和容忌之间,竟发生了比阴阳相隔还要恐怖的事。 直到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才明白,不论容忌变成什么样,只要能和他长相厮守,就已经足够幸福的了。 第四八七章 惊现冷月 刚走出狗尾巴村,天边血红的霓虹已然白玄黑色的天幕完完全全掩盖。 惨淡的月光洒满大地,荒寂的草丛在清冷月光的点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远远望去如同幽深的亡灵火焰,令人心悸。 我伫立在黑暗的边缘,紧攥着容忌的手,深怕被黑暗中的无尽深渊所吞没。 倏然间,数道火球从黢黑的天边如飞火流星般朝狗尾巴村的方向蹿来。 定睛一看,原是朱雀带着数位鸟族族长风尘仆仆而来。 “王,九州百姓突然发狂,四海鼎沸,天下大乱!”说话间,朱雀面色一片焦灼。 “凤主,眼下人心惶惶,虚无界大陆岌岌可危,百年功业将毁于一旦!”一位鸟族族长痛心疾首道。 我缓缓抬眸,看着天幕上的那轮满月,沉声说道,“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这片土地上,何时出现过圆月?百年来,虚无界大陆上只有红日东落,你们可曾见过寒塘冷月?” 众鸟族族长不明所以,着急忙慌地说道,“凤主,黎民苍生都快死绝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赏月?”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轮圆月尤为蹊跷?” 我冷睨了他们一眼,如是说道,“也许,第九关古战场并未随着圣君的湮灭而湮灭。恰恰相反,圣君一死,第九关古战场再无束缚之力。不出所料,整片虚无界大陆应该都沦为了第九关古战场。” 事实上,我亦很难相信,古战场的力量竟大到可以覆盖整片大陆。 但数百年未见的圆月,却在今时今日大放异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整片大陆均被古战场所覆盖。众所周知,玄奥莫测的古战场并非虚无界所产之物,它来自于上古鸿蒙时期的六界。因而,古战场中的黑夜,阴晴圆缺的冷月永垂天边。 众鸟族族长闻言,恍然大悟,遂心急火燎地询问着我,“凤主可有法子破解古战场迷幻之阵?” “无法。古战场蔓延至整片大陆,想凭一己之力破解残局,无异于蚍蜉撼树。”我摇了摇头,尤为理性地说道。 此话一出,众鸟族族长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不多时,一位形容彪悍的族长阔步上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向我磕了数个响头。 我看他这架势,便知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我血祭天地才甘心。 “您贵为凤主,身份血统尊贵无比。倘若您愿意以身祭天,定能破解眼下残局。万民苍生,全指望您了。” 他说得声情并茂,慷慨激昂,仿若赴死之人,并不是我,而是他一般,大义凛然。 不过,我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我。 面对同样的困境,我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容忌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鸟族族长,冷声道,“四海升平之时,有多少人因为性别全盘否定了北璃王为这山河盛世所做的努力?而今,天下大乱,你们竟无耻地将宝押在她身上。生死存亡之际,怎么不见你们将她当女人看待?” 众鸟族族长面面相觑,一时语塞,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但凡有人敢动她一下,就是在跟本王过不去。”容忌声色寂冷,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这……”鸟族族长显然十分忌惮容忌,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完整。 我冷睨着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字一句道,“你们可知何为古战场?既是战场,你们就不能将所有希望押在我身上不是?我又不是擎天柱,你们怎么能指望着我替黎民苍生扛下所有灾祸?我能做的,就是和黎民苍生一道,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以正压邪。” “凤主此言差矣!凡夫俗子岂能与凤主相提并论?俗话说,能者多劳。凤主乃万神之主,一人足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又想上演百年前诛仙台上那一幕?”容忌彻底动了怒,云袍一扬,众鸟族族长纷纷毙命。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横陈一地的尸首,平心静气地询问着朱雀,“九州是何情况?” “鬼蜮大乱,群魔乱舞,所幸鬼王妃通晓御音之术,暂能控制局势。妖界妖门大开,妖王花颜醉正在平息暴动。幻境有水神鼎力相守,短时内便能恢复宁静。青丘被狼族所侵,不过小殿下让属下给您传句话。他说他会保护好自己,请您务必也保护好自己,万万别对那些拔刀相向的刽子手心慈手软。”朱雀如是说道。 我就知道,小乖定会去青丘替小野守着她的故土。我也知道,小乖虽还是孩童模样,但其能力早已能独当一面。可他越是让我放心,我越是放心不下。 容忌知我心中顾虑,轻声道,“别担心,寒冰神凰已奔赴青丘。它向来宠爱小乖,定能护他周全。” 我点了点头,心下亦歉疚万分。危急关头,我理应将小乖护在身后的,可有些事情必须我亲手去做,刻不容缓。 “五国什么情况?” “五国内谣言四起,魔神论搅得人心惶惶,高升的邪月似有蛊惑人心之能,使得黎民百姓邪念顿生。不过,云秦国主一连斩杀了数百位散播谣言者,云秦局势尚还可控。西越女王手段与云秦国主类似,暂还稳得住民心。东临有追风、铁手二位将军镇守。北璃有青龙镇守。南羌境内,妖娆酒楼掌柜挺身而出,但她似乎遇上了些麻烦,属下这就去南羌一探究竟。” 朱雀话落,便只身奔赴南羌。 我仰望着黑压压的穹顶,唏嘘言之,“九州或已为熔炉。于每个人来说,都将面临着一场空前的浩劫。此劫难渡,唯有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牵紧我,别走丢。”容忌沉声道,遂同我一道瞬移至华清山境内。 华清山脉诸峰低平,坡度较缓,唯有主峰一柱擎天,大有睥睨苍生之势。 我怔怔地瞅着主峰上被清冷月色照得透亮的“华清山”三字,顿觉此地甚是熟悉。 “容忌,我们可曾到过华清山?”我疑惑地询问着容忌,心下思忖着也许曾途经过此地,这才记下了华清山的地形。 容忌摇了摇头,审慎言之,“从未。” 这就奇怪了。既没有来过此地,为何我总是觉得此处甚是熟悉,仿若在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 正当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 我惊乍转身,顿觉娇小柔弱的小野被一群乌合之众绑在木桩上。 第四八八章 大结局上 小野脚边,火星四起。 而小野周遭之人,魔怔般高举手中火把,振臂高喝,“灭世魔神,乱我天道。万民同心,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乌泱泱的人群中,小野显得尤为无措。 可当她同我四目相对之时,一改之前的惊慌失措,反倒尖着嗓子如同小老太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我,“北璃王,不要救小野。是小野犯了大错,被灵魅的障眼法蛊惑,误以为倒在青丘境外的灵魅被烽火所累命悬一线,遂背着容且哥哥偷溜出青丘,这才被这些坏人所擒获。北璃王,小野不值得你救。” 容忌闻言,速在我脚边画了一道圈,审慎言之,“别出来,我去救她。这些人显然是冲你而来,他们诡计多端,你切莫靠近,免得中了他们的圈套。” “好。” 我被此起彼伏的讨伐声搅得心烦意乱,只觉头痛欲裂,勉强应了一句,便谨听容忌所言,安于容忌所设结界之中。 事实上,这群乌合之众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但我体内怒气勃发,燥火不息。若是一时气急攻心,将面前之人全部斩杀,极有可能失了心智,彻底沦为上古魔龙预言中的灭世魔神。 我双拳紧攥,死死地盯着容忌的背影,看他孤身对阵成百上千的“刁民”,心中愤慨难当。 正当此时,华清山主峰上,飘下一段琴瑟之音。 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花落月缺人自瘦,断肠人在天涯? 一时间,我亦被琴声所惑,悲怆戚戚,难以自控。 所幸,黑盒子及时唤醒了我,“宿主,伏羲琴!速速屏蔽双耳,此音甚毒。九分魔性,十成杀气,不止能蛊惑心智,还能诱人自戕,十分了得。” “伏羲琴?” 黑盒子郑重其事地说道,“伏羲琴乃伏羲以玉石加天丝所制出的乐器,琴身泛着温柔的白色光芒。据传,伏羲琴拥有支配万物心灵的神秘力量,既可使人心宁静祥和,又可蛊惑人心,使人深陷魔障泥淖,可生生将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华清的心,当真是狠。 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将我逼成魔神,她要的是毁灭这方曾欣欣向荣,而今却民不聊生的大陆。 只是,我始终未能弄明白华清的怨气从何而来。 若单单是因为封门村村民对她的凌虐,她绝不至于如此疯狂。 回眸扫了眼华清山巍峨伟岸的主峰,突然间脑袋灵光一闪,我匆匆掏出元始天尊赠予我的竹蕖紫蔽扇,一经比对,才知华清山便是竹蕖紫蔽扇阳面所绣的险峻高峰。 细看竹蕖紫蔽扇,阳面上所绣的月下山水图,同眼前我所看到的的景象,竟无一丝一毫的偏差。 月光皎皎,星辰点点。连绵起伏的山峦中,仅华清山主峰独领风姿。 原来,元始天尊早就算到了今日之祸。 他早已明示,华清才是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只可惜等我参悟竹蕖紫蔽扇其间奥义之际,天下已然大乱。 再观竹蕖紫蔽扇阴面,扇面上精绣着于子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昙花一现,似一盏精致的宫灯,霎时点亮圆弧状绣面,美得动人心魄。 我怔怔地盯着扇面上美轮美奂,泛着素白耀光的昙花,心中委实困惑。 这朵花,想必同阳面上的华清山主峰一般意有所指。华清山主峰暗指着华清,那昙花所指之人,想必同花族渊源匪浅。 难道,竹蕖紫蔽扇阴面暗指之人,是百花仙子? 不,绝不会是她。 百花仙子心善且通透,再者,她已放下心中执念,更加不可能被心魔所控,一错再错。 怔忪间,琴韵铮铮,音律陡然飙高。 与此同时,周遭突然陷入死寂。容忌面前的“乌合之众”,纷纷呆滞了眼眸,停止了声讨。 不过,他们嘴角处若隐若现的邪笑却让我尤为不安。 很明显,他们均中了伏羲琴音的蛊惑,误入了邪道。 思及此,我毅然调转了方向,扶摇直上,往华清山上高不可攀的顶峰飞去。 主峰崖壁上,“华清山”三个大字泛着凛然冷光。 我定睛一看,才知“华清山”三字竟由华清山脉周山之神的残骸所拼。 之前,华清曾同我说过,周山之神为护她周全,纷纷殒命。 现在看来,致使华清山脉周山之神无辜枉死之人,分明就是华清自己。 待我平稳飞升至华清山顶峰之际,华清似乎早已恭候多时。 她盘腿坐于磐石之上,将伏羲琴平放于双膝间,素手轻拨琴弦,便有靡靡之音从水天相接处接踵而来。 我手持轩辕剑,朝着身着道袍,气定神闲地抚琴低吟的华清走去,“华清,回头是岸。” 华清闻言,缓缓抬头,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何意?”华清面上挂着浅淡笑意,显出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在装模作样。 我再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行至她身前,一手按着伏羲琴面上犹如刀锋般锋利的琴弦,沉声道,“你知道的,我从不想与你为敌。” 铮—— 伏羲琴发出空前的轰鸣声,如凤鸣鹤唳,悲痛莫名。 华清敛了神色,面上的娇憨转眼便被沉稳苍老所取代。 她哀婉叹息道,“歌儿,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我的意图么?我做这么多,还不是因为要保全你?我知你与东临王情深意重,但魔龙预言摆在那,你还是离他远些为妙,省得不明不白地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她话音一落,直接拂去了我的手,轻拨琴弦,专注笃志。 皎月魅影,微风吹动,忽闻琴声铮铮,百般思绪绕心头。 无意间,我扫了眼伏羲琴弦下刻着晦涩图案的琴面,总觉伏羲琴上的图案似曾相识。 对了,是天机卷! 百花仙子曾将天机卷绘至身上,容忌虽未看全,我倒是透过昆仑镜,将她身上所绘之图尽数记下。 据传,天机卷预兆的是凰神凤主的命运。 可天机卷上的图腾怎会印刻在伏羲琴上?莫非,华清和倾扇之间,有什么渊源。 我凝眸紧盯着伏羲琴,正欲拂去华清的手,细细查看被她双手遮掩住的图腾,不慎被琴弦割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滴答滴答”往琴面上掉。 当殷红的血同鎏金图腾相融之际,琴面上的图腾突然间迸溅出夺目的金光,犹如振翅欲飞的凰鸟,于不算宽广的琴面上低飞盘旋。 片刻间,那些个晦涩难懂的图腾均被移了位。 定睛一看,伏羲琴上惊现“华清归来”四字上古梵文。 如此看来,华清即是倾扇,倾扇亦是华清。 这一点,元始天尊的竹蕖紫蔽扇上亦有印证。 竹蕖紫蔽扇阳面的月下山水图直指华清,阴面的夜放昙花,想必指的就是倾扇。毕竟,在南羌密林中,倾扇的身份便是密林花神。 怪不得倾扇自戕前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事实上,她根本没死,只不过换了个身份而已。 怪不得华清心中恨意如此强烈。原来,她不止遭受过羌门村村民的凌虐,还遭受过普世黎民的无情抛弃。 只是,有一事我至今尚未弄明白。竹蕖紫蔽扇阴阳二面所绣,均是夜景。可为何阳面有月,阴面无月? 这其中,定有隐情。 华清素手扫去琴面上的鎏金梵文,她猛然抬头,清澈见底的眼眸中闪过嗜血的暗芒。 “歌儿可是看明白了伏羲琴上的上古梵文?”华清不咸不淡地询问着我,声色冰凉,透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诡异。 我并未作答,仅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山脚下渐渐平息的暴动。这一回,我一定要等到容忌,绝不能意气用事,像在东临王宫那般不管不顾地撇下容忌孤身御敌。 思及此,我拢于水袖中的手暗结蛛网,趁着华清垂眸之际,凭着指尖数百道蛛网,将华清拽入梦境之中。虽然华清尤为擅长造梦之术,但我亦飞升至无我境界,若真要争个高下,照理说我的胜算要大得多。 拨开梦境迷雾,入眼便是六界奇景。 锦鲤于云海中畅游,霞光与日月争辉。 忽闻一道女声,哼着民谣小调,婉转如清铃。 光闻其声,便觉其美。 我循声而去,直至穷尽云海之巅,才险险止住了脚步。云崖边,手臂粗细的藤蔓攀附于擎天柱上,蜿蜒延伸至三十三重天之上。 我顺着藤蔓扶摇直上,于三十三重天之上,同几十万年前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华清狭路相逢。 彼时的华清,花容月貌难自弃,面上顶着的,正是倾扇那张摄魂勾魄的面皮。 清澈的眼,高挺的鼻,檀口香腮,国色天姿。 白日里,她是德高望重的凰神凤主,年纪轻轻便封了万神之主,娇俏张扬,不可一世。 然,暮色深沉之际,若清水芙蕖一般清丽的她,于四下无人之时,悄然换上了华清如今的面皮。 她面上的和煦笑容,转变成了诡谲邪笑。 正当此时,元始天尊乍现于华清梦境之中,试图点化心生邪念的华清。 他沉声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化八卦。太极初分阴阳,一而二,二而一也。” 华清闻言,连连收敛了面上笑意,毕恭毕敬道,“元始天尊所言甚是,华清定当铭记于心。” 元始天尊摇了摇头,叹息道,“正邪本为一体,相生且相克。多行善事,方能压下心中邪念。否则,终有一日,你当引火上身。” 华清神色如常,但她那双清凉透彻的眼眸中,却透露着一丝不屑。 看样子,她压根儿就没把元始天尊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我倒是能理解华清。 毕竟,她年少成名,万千风华集于一身,傲气些也是情理之中。 待元始天尊化为烟尘重归是玉清境,华清转眼便在暗夜之中,种下埋藏在心底的浓厚怨念。 她一边享受着世人的爱戴,一边又以怨念造就了圣君的雏形。 我惊愕地看着深埋于黑暗之中的团状怨念,才知六界万年灾祸以及虚无界的百年动荡,均始于华清光彩照人的外表下腌臜不堪的阴暗面。 若不是华清造就了圣君的雏形,这世上就不会有因怨念而生的圣君。 若这世上从无圣君,斗姆元君便不会被圣君怨气所侵。 若斗姆元君坚守初心,神界乃至六界都不会被诅咒所扰,最后沦落至全盘覆灭的地步。 由此看来,被万民逼死的华清,并不算冤枉,因果报应而已。 梦境转换,涅槃归来的华清于百年前的蛮荒之地中寻到了我。 梦中的我,尚还是恶鬼之身。 梦中的容忌,是器宇轩昂的捉鬼天师。 他以腰间束带缠着我的双足,将我从破庙前拖至天梯伊始之处。 而华清,正鬼鬼祟祟地隐身于破庙边的犄角旮旯处。她尤为愤怒地瞪着拖行着我的容忌,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当年我所受之苦,竟还会延续到下一任凰神凤主之上。这些愚民,都该死!” 我静静地立于华清身侧,才知此时此刻的她,确实是诚心诚意地想要保护好我。 梦境再度转换,我又一次地见证了自己坠落下诛仙台的那一幕。 还记得第一次入梦窥见自己及其辛酸的过去时,我心中五味杂陈,有怨恨,有委屈,有不解,更多的是无助。 不过,这一回,我却在那一方狭窄的诛仙台上,窥伺到不一样的结局。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没能想明白,北璃月究竟是如何救得我。 要知道,那八十一道天雷,直接将墨染尘劈得魂飞魄散,将天帝劈得魂亡胆落,还差点儿使得容忌跟着命丧诛仙台。 再观百年前的北璃月,他修为浅薄,纵断尽八尾,也不可能将我从诛仙台下八十一道天雷轰顶的情况下解救下来。 直到我在诛仙台下窥伺到北璃月身后为我和北璃月扛下八十一道天雷的华清,这才了然,华清当真救过我的命。 华清曾说,她背上的伤痕,是被羌门村村民鞭笞而成。如今看来,她背上的伤,实则是被诛仙台下八十一道天雷劈中所致。 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手持“正义”之剑,正面对上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可为何偏偏要在这生死存亡的当口,让我得知华清曾不顾一切,救我于危难之中? 第四八九章 大结局下 梦境转换之间,我一直在思忖着当如何面对华清。 若无她的舍身相护,绝不可能有我百年后的涅槃重生。让我手刃救命恩人,我于心何忍? 可若是不斩草除根,只要华清存活一日,黎民苍生便永无宁日。 替天行道,势在必行。 但这对我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死局。 不多时,迷雾渐浓,我又被一股蛮力拽向了六界未亡前人烟稀少的虚无界大陆。 彼时的虚无界大陆,万里林海,层林尽染,虬枝苍劲,生机溢满眼帘。 大片沼泽之上,横陈着成坑坑洼洼的水坑,如水的银辉倾泻一地,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于沼泽上空低飞而过,终于窥见华清的身影。 她鬼鬼祟祟地藏在水天相接之处,屏息凝神,偷听着上古魔龙身归混沌之前留下的泣血警示。 华清血红了眼,死死地盯着盘云柱上气息奄奄的魔龙,她将双手藏于黢黑不见五指的暗处,双拳紧攥,手背上青筋迭起。 她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歌儿,对不住了。” 她还说,“这世上,只需要一个凰神凤主。我若想活,你须得死。” 最后的最后,她一人藏于黢黑的林子中,静坐了一宿。 夜凉如水,我立在她面前,看着她一点一点沦陷于不甘之中,明知她深陷泥淖,却无法向她伸向援手。 晨光乍亮,华清猛然睁开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她倏尔起身,面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唯有我知道,她的笑,从未及眼底。 “歌儿,你终于来了。” 华清苍老的声音非但没有打破林中诡异的气氛,反倒同血色朝阳一道,将这片欣欣向荣的林木渲染得阴森恐怖。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尽管眼前的华清稚嫩如豆蔻少女,但她周身散发着浓厚的死亡之气,压抑,孤愤,令人胆寒。 沉吟片刻,我审慎开口道,“是你以伏羲琴音蛊惑的普罗大众,对么?” 华清面露灿笑,甚至还俏皮地同我眨了眨眼,“不然呢?很快,我就可以将那群愚民一网打尽。到时候,我便引洪淹死一部分,再引雷劈死一部分,而后再引火烧死一部分,最后再将活到最后的那部分,活活困死在虚无界大陆之上。” “不得不说,你的复仇之计很详尽,几乎将所有人全算计在内。可复完仇之后呢,你当真能称心如意么?被仇恨蒙蔽双眼,终其一生,都不知何为快乐。”我如是说着,心里已然明白,华清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再无回头的可能。 华清煞红了眼,面上灿笑转为狞笑,“你若是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就当知道,唯有无穷无尽地报复,才能泄我心头愤恨。” 她话音刚落,指尖处巧结蛛网,似要将我拢于梦中梦之中。 我为免节外生枝,急急捏碎了梦境,从华清横跨数十万年的梦境中闪身而退。 重回华清山主峰,华清已立于磐石之上,目露佞色,一身煞气,让人望而生畏。 嘶—— 万万没想到,华清竟当着我的面,将脸皮撕扯开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独属于华清的面皮从头皮接缝处被她自己无情地扯落。 下一瞬,她指着自己满脸的伤痕,幽怨至极地说道,“当年,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我逼上绝路,锁我神力,使得我跌落万丈悬崖之下。不幸中的万幸,我虽被摔得面目全非,但并未因此丢了性命。你可知,每当我揽镜自照之时,面上的每一道伤疤都在提醒着我,总有一天,定要这群曾犯下滔天罪责的世人以命相抵,为我这万年来的悲惨际遇赎罪!” 我见她情绪愈发失控,眼角余光再度扫向火影幢幢的山脚下,心下只盼着容忌能快点归来。我答应过他,从今往后绝不鲁莽行事。他未归来之前,我不想冒险同华清殊死搏斗。 说实话,在我尝尽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深情厚爱之后,怕死了生离死别。 为拖延时间,我随口询问着华清,“初初见你时,你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短短几个月时间,你为何变得这么可怕?”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一开始,我在避世拂尘中暗藏灵虫,原想窥伺你的内心。当我发现你和东临王之间的感情并未因魔神论而变味,心中确确实实生出几分嫉妒。不过那时的我,还顾念着同你之间的情谊,不愿同你撕破脸皮,只得改头换面,化名倾扇,继在南羌密林之中,对你展开一系列的攻击。” 我冷声反问道,“所以,倾扇诈死的目的就是让我彻底相信,我是这世上唯一的凰神凤主,任何人都无法逆转我终将成为灭世魔神的命运?” “没错。不过,我确实心软过一回,原想借着崆峒印穿梭时空的能力将你锁在东临王刚满千岁时的仙界。只可惜,你不领情。”华清意识到山脚下的暴动趋于平缓,眸色骤冷,周身均散发着凛然的杀气。 意识到容忌即将攀上华清山主峰,我心下大喜,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继续拖延着时间,“你当真心软过么?若是曾心软过,为何转眼又篡改了容忌的梦境,让我误以为是他下的斩草根?” “且歌,我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对你,我从未有过弥天的怨气,有的只有心疼。只可惜,相仿的遭遇,你却比我幸福得多。同是历经沧桑,我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无人问津,而你却被人捧在手心宠成掌上明珠。说到底,我是嫉妒你的。” 爱与被爱,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华清果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只知万千灯火下溢满的幸福不属于她,却不知幸福曾同她仅有咫尺之距。 布尔的万年守候,于她而言,绝不是无足轻重。 遗憾的是,她为了复仇,放弃了被爱的权利。 华清扫了眼天边瑰丽的霓虹,再度盘腿坐于磐石之上。 她将伏羲琴平放至双膝间,再度以靡靡琴音蛊惑人心。 我紧握着轩辕剑,以锐不可当的剑势逐一击破着暗藏杀机的音律。 华清见状,亦加快了拨弄琴弦的频率,仅片刻功夫,便以千百音律将我包围其中,“莫要坏了我的好事。若是惹急了我,不止是东临王,连你我也不会放过。” 说话间,铮铮弦音便化作片片利刃,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我心腹处袭来。 这回,华清当真没有心软,招招致命。 我手持轩辕剑,将周身乾坤之力加注于剑身之上,气势汹汹地朝着华清劈砍而去。 空前的剑势爆发出破空之声,化为一道韧劲十足的流质暗影,毒蛇般朝着华清的命门袭去。那道暗影刚开始只是黢黑的一道,片刻之间,已然化作无数重影,将华清的所有退路堵死。 华清大惊,遽然间,数团鎏金色火焰起于伏羲琴弦根部,并随着律动的琴音化为漫天火星,向那暗影最盛处迎去。 金光暗影于电光火石之间纠缠一处。 我见暗影并未占据绝对的优势,旋即轻挥水袖,灭去弯刀暗影,使得漫天星火扑了个空,砸在粉尘飞飏的空气中,匆匆然归于寂灭。 华清稍稍松了口气,抚琴之手已血肉模糊。 不过,我自然不会给她可趁之机,趁她稍有分神之际,轩辕剑再划出一道极淡的剑痕,朝着华清心口突袭而去。 华清骇然变色,由于暗影来得太快,她指端还未成型的音刃已被完全打散。 千钧一发之际,她急急地扛起伏羲琴,凭着伏羲琴中蕴藏着的无穷神力堪堪抵挡住了我愈发凌厉的剑势。 “且歌,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再胡搅蛮缠,我不介意玉石俱焚。”华清单臂揽着伏羲古琴,另一只手紧扣琴弦,大有同归于尽之意。 我立于华清山之巅,睥睨着山下灯火,缓缓偏过头,定定地望着华清,沉声说道,“华清,阴阳两极,相生相克。你可曾忘却元始天尊对你的点拨?你可曾忘却数十万年前,你也是个心怀苍生,博爱天下的姑娘?是时候睁眼看看这方天地了。这山河盛世,虽有动荡,但从未让人失望过。扪心自问,当年的你,当真是蒙受不白之冤被万民逼上绝路的么?其实并不是。当年的你,随手衍化出来的圣君,给六界甚至是虚无界大陆,都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见她沉默不语,我旋即幻化出南羌密林中那些日日夜夜为她祈福的山魈精怪,“善恶是非,就交给上天来评判罢。这世上,尚有成千上万的无辜者,一生行善,他们不该被你的怨气所累。” “华清,可能在你眼中,布尔只是你随手救活的灵鹬鸟。克他却念着一份情,生生守候了你数万年。他的守候唤不回你的良知,他的死依旧唤不回你的良知,难道唯有万物寂灭,你才愿意回首?” “不,你错了。你以为黎民苍生会念着你的好?不,他们不会!危急关头,他们只会将你推向断头台,他们哪里会在意你的死活?他们在意的,永远只有自己。”华清情绪大起大落,话音刚落,被以蛮力斩断了伏羲琴弦。 铮铮铮铮—— 刹那间,伏羲琴弦应声而断,弦声如同凰鸟濒死前的啼泣,声声泣血,刹那间使得万物苍生陷入癫狂状态。 而最最凶猛的那道弦音,于暗处蛰伏许久,正当我引雷唤雨之际,突然间蹿向我的心口,使得措手不及的我差点儿被弦音中伤。 电光火石之际,容忌着一身白衣,从山脚下扶摇直上。 他一个闪身将我揽入怀中,并顺势调转了我与他的方位。 噗—— 弦音正中容忌背脊之处,我亦随着弦音猛烈的冲击力被容忌扑倒在地。 “容忌……”我慌乱地拭去他脸上的血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深怕一眨眼,他就悄然断了气。 容忌尤为隐忍地轻咳了两声,轻声宽慰着我,“我没事。” “事到如今,你们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华清冷眼看着滚作一团的我们,眸中满是不屑。 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容忌,甚至不敢去看他背上的伤口,直截了当地挡在了容忌面前,引雷唤雨。 华清见状,嘴角笑意愈发深邃,“怎么?难不成你以为几道天雷就能劈死我不成?” “不。我只想让你看看黎民苍生的真心,让你死得其所。” 如果说,在华清准备对容忌下手之前,我对她还抱有一丝希望。现在的我,已然不再对她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这段时间,皇甫轩卖出了几十万副画作,那些画中画,遇水则显。故而,我为虚无界大陆唤的这场雨,仅仅只是为了让黎民百姓看清真相。 华清面露轻蔑,尤为笃定地说道,“想不到,你竟能守住四百年如一日的天真。醒醒吧!这些愚民,根本不会记得你的恩情。” “那可未必,石心都有被捂热的一天,更何况是人心呢?”我信誓旦旦地回着,心下却没什么底。 好在,这一回,黎民苍生并未让我失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海八荒之中皆是此起彼伏的应援声。 黯淡的天幕上,霓虹乍现,雀鸟筑桥,在天幕上拼出“誓死追随凤主”六字。 与此同时,空旷的山谷中,亦传来了百兽鸣叫声。 其声响彻山谷,于华清山主峰之巅回旋往复,绵绵不绝。 华清面露困顿,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明白了吗?以恶制恶,并不能杜绝其恶。以恶欺善,终究引火上身。你对这世界怀有多大的善意,世界也会以同等的温柔回报你。” 我看着空中飞鸟,林中走兽,以及从四海八荒汇聚而来自发为我应援的黎民百姓,终于知道,他们值得我拼尽全力去守护。 华清稍显眷恋地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猛然将回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了容忌手中的斩天剑上。 斩天剑“唰”地一下贯穿了她的喉头,她似感知不到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未抬一下。 华清喉间鲜血染红了我的眼眸,透过朦朦胧胧的血雾,我怔怔地看着一炷香前尚还裹挟着满身怨气的华清自毁伏羲琴,眼睁睁地看着她撞见封喉,心里并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莫名的难过与心痛。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后会无期。”华清单手捂着喉头处的血窟窿,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 上古魔龙的预言,终于在预言本身的推动下,半真半假,最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不知华清究竟有没有成为灭世魔神,但她确确实实如预言中所示,死于容忌剑下,一剑封喉。 怔忪间,她用尽周身气力,突破了飞鸟走兽的重重包围,纵身跃下华清山主峰,任由华清山山后无风自起浪的浅海将她湮没。 我立于华清山之巅,睥睨着白浪掀天的后山浅海,心下唏嘘不已。不过我转念一想,若华清的死,能换回虚无界的安宁,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片大陆上的烽火硝烟,并没有因为华清的死而平息。 当我随着飞鸟走兽一同走出华清山脉之际,惊觉这片大陆的气运几近耗尽。 九州内,列缺霹雳,丘峦崩摧。荒火燎原,处处是哀嚎。 我惊愕地看着满地疮痍,心下尤为困惑。 神君已亡,圣君作古,自以为操控着一切的华清也纵身浅海。 照理说,虚无界势必如同百年前那般,从无到有,火舞耀扬。 但事实上,虚无界颓势尽显,垂垂老矣,大有朝不保夕之势。 容忌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微凉,片刻间薄汗淋漓。 我回首望着面色苍白的容忌,亦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乖,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无碍。” 我见他步履愈发缓慢,着急忙慌地扶着他的腰身,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都快站不稳了,还逞强!” “小伤。” 他话音刚落,就因体力不支,朝我怀中倒来。 “容忌!” 我惊慌失措地唤着他的名儿,冰凉的手指将他背后血色正浓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撕扯开来。 数寸长碗口粗的伤疤横亘在他宽阔的背脊之上,同他背上的旧伤交织在一块,森森白骨于血色中骇然曝露于我眼前。 之前,我只知他背上的伤十分严重,却不知伤口已伤及背脊,甚至于在他的背截骨上砸出了一个凹痕。 “这世上,当真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人了。不仅时常被我气得跳脚,还因为我受了这么多伤。”我强忍着眼眶中直打转的泪水,以治愈术替容忌疗着背上的伤,却发现他背上的伤已伤及根骨,一直汩汩淌着血,怎么着都止不住。 “能够遇见你,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何来倒霉一说?”容忌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若琉璃般晶莹剔透。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像今天这般虚弱。 四百年前,我能替他捡回一条命,今天也一定可以。 为了止住他背上汩汩流出的血,我只得咬着牙,以手心冰刀为针,以八荒活水为线,一针针缝合着他背上的伤口。 “要是疼,你就咬一口我的胳膊吧。不过你得轻点,我超怕疼。”我轻抚着容忌苍白的脸,尚未开始缝线,心里已经紧张的要命。 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局促不安,早知就不该荒废数百年的光阴,闲暇无事时学学女红也好,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容忌静静地趴在我腿上,长长的睫毛耷拉在苍白的脸庞上,如林中受惊的小兽,着实惹人怜爱。 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颤巍巍地握紧了冰针,朝着容忌背脊上可怖的伤口扎下。 “啊——” “好疼……” “老子要哭了!” ……… 容忌背上的伤委实可怖,我足足缝了大半个时辰,才止住了如溪流般连绵不绝的热血。 待我缝好线,喉咙都给我喊哑了。 容忌怔怔地看着涕泗横流的我,狂抽着嘴角,沉声道,“嚎了大半个时辰,耳朵都给你叫聋了。” 他可能不知道,我若是不多嚎两声,心中情绪无处宣泄,怕是没缝完线,就会被他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得晕死过去。 “笨蛋。同你说了,只是小伤,哭什么?”容忌原想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却发现他的双手满是血污,遂松了手,以他凉凉的唇拭净我花猫一样的脸。 别看他洁癖深重,但他的洁癖跟他的人一样,毫无原则。 也许,我脸上沾了鸟粪,他都能以同样的方式给我抹净。 容忌瞬间黑了脸,“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是浆糊么?” 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他本就有看透人心的异能,讪讪笑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你。” “你是说,我是浆糊?”他反问道。 尽管,现在的容忌看上去还很虚弱,但他的精气神似乎好了些。再加之,怕我担忧,他还别出心裁地同我抬杠,欲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感动之余,心里眼里甚至于往后的朝朝暮暮,都只能是他。 三日后,九州之内,暴动渐止,但虚无界的颓势并没有因此而逆转。 滚滚惊雷中,师父冒雨而来,芝麻大点的眼珠子尚未及雨点大。 他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忌儿,小七,这第九关古战场的最后一道阵法,事关虚无界的生死存亡。速速随我去云秦烽火台。” 闻言,我与容忌遂紧随师父身后,瞬移至云秦百尺高的烽火台之上。 烽火台的台面是一个太极八卦盘,八卦盘边沿处分布着五个落脚点。 师父指着五个落脚点,气喘吁吁道,“五行阵法并不难解。虚无界的气运分别落在五王身上,只要你们五人同时登上太极八卦盘,集五人合力于一身,便能轻巧破阵,使得虚无界重归安宁。” 师父语落,我与容忌分站水、火两个落脚点,祁汜、二师兄分站金、土两个落脚点。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紧紧盯着被楚荷搀扶而来的叶修,委实不大相信几乎成为废人的叶修,身上居然还留存着虚无界的气运。 “师父,叶修连站都站不稳,让他占据木位,会否坏事?”我拽着师父的衣袖,轻声低语道。 师父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本该让帝俊那小子来,只不过帝俊同祁汜一般,修的金系道法,驭不住木位上的幽冥魔气。” 话虽如此,但我对叶修委实没有好感,一双眼紧盯着邻侧叶修,戒备心顿起。 彼时,雨止风歇,蔽日乌云四散,瑰丽的祥云于天边乍现,大有向好之势。 师父与无涯师伯立于太极八卦盘阴阳两极之处,于同一时刻振臂高呼,“合五行之力!” 闻言,五行站点旋即迸发出五道光芒,于太极八卦盘中央汇拢而去。 我尤为困惑地以眼角余光瞥了眼叶修,却惊愕地发现他已然不管不顾地朝我飞扑而来。 他一身紫袍,无风而飏。 更令人惊惧的是,他周身噬骨的杀气中,竟有喷薄而出的善缘相随相行。 叶修离位,五行阵法就此被损毁,除却叶修,在场之人均被五行阵法中的幽冥魔气所伤。 “阿修,你做什么!” 祁汜惊慌失措地朝我飞奔而来,因为惧意,声色大变。 与此同时,立于我对面的容忌亦阔步朝我扑来,只是他背上的伤尚未痊愈,大大桎梏了他的速度。 意识到叶修的目的,我忙不迭地往边上闪着,但他速度之快,使得我躲闪不及。 仓皇间的一眼,我竟发现叶修暗紫色的眼眸于无形间化成了银灰色的蛇眼。 “冷夜?!” 惊惧之余,我已退至太极八卦盘边沿处,避无可避。 怪不得封於死前看到呱唧顶上冒出的善缘,默念了一句,“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封於和冷夜以虚无界大陆为棋局,斗了上百年,他口中的“输”,应当指的是输给了诈死而归的冷夜。 叶修闻言,面上现出诡异至极的狞笑,“本座这辈子,还未输过。” 果真是冷夜! 我瞳孔微缩,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仰着身体,由着八荒活水承托着我凌空的双脚,尽全力抵御着叶修的突袭。 “莫要再负隅顽抗。本座蛰伏许久,就连做梦,都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叶修说话间,微微分叉的黑舌已然贴近我的脸颊。 他双手做鹰爪状,将泛着紫光,同浑厚善缘融为一团的幽冥魔气一道,朝着我心口处袭来。 电光火石之际,一抹黑影先祁汜与容忌一步,死死地挡在我身前,替我挡去了所有的伤害。 原本,我若以乾坤之力对上叶修冗杂了毕生修为的这一掌,即便小胜一筹,也该被幽冥魔气反噬,经脉寸断,沦为废人。 不成想,一直被锁于招摇山上的天弋,竟在此刻为我挡下了足以焚天灭地的一掌。 我错愕地看着面前蓬头垢面,被封於的五行邪火灼烧地满面疮痍的天弋,惊愕地说不出话。 “贫僧说过,即便要死,贫僧也会死在你的前头,替你挡尽伤害。女施主,贫僧可否以死换得你的永生不忘?” 天弋曜黑的眼眸中,有玉帛的剪影。 占据了叶修躯壳,又卷土重来的冷夜神色大骇,他显然未意识到天弋会坏了他的全盘计划,气得浑身发颤,“天弋,你!” 天弋回眸,双手合十,朝着叶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祖师爷,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多年前贫僧就得知叶修是你的入室弟子。贫僧还知,你口中所谓的善缘并非由善念所生,而是同怨念相伴相行的邪念而生。自你诈死之际,贫僧便算到了你会于丘峦崩摧之际嗜血归来,自然算到了贫僧这辈子的最后一次善行,就是终结你的邪念。” “孽徒!” 冷夜话音未落,前有祁汜承影剑穿喉而过,后有楚荷拿捏着随侯珠,断却他的后路。 谁能想到,蛰伏多日的冷夜,尚未说上一句整话,就被利刃穿喉,被随侯珠锁魂夺魄,落得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女菩萨,玉帛好喜欢你。”天弋喃喃自语着,曜黑的眼眸骤然黯淡,不过他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玉帛,珍重。” 我知天弋再无活命的可能,却依旧道了声珍重。 天弋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顷刻间便化作一团灰烬,随风而逝。 轰—— 天雷作响,天堑迸裂,乌泱泱的天幕愈发暗沉。 血色霹雳砸向九州大地,使得九州百姓人心惶惶,逃无可逃。 师父颓然地瘫坐于八卦盘上,唉声叹气道,“杀千刀的冷夜,真真是阴魂不散。现在倒好,五行阵法缺了个人,叫老身上哪儿找去!” “了尘道长,你看,我合适么?” 正当此时,许久未见的李牧桑突然现身。 乍眼一看,我便注意到了他尤为刺目的满头白发,不过他似乎已经走出了往日的阴霾,又变回了多年前潇洒不羁模样。 他手摇着浩海折扇,不疾不徐地登上了太极八卦盘,在师父跟前转了两大圈,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师父的“宣判”。 师父瞪大了眼仔仔细细地瞅着李牧桑,突然间一蹦三尺高,如获至宝地扑入李牧桑怀中,喜极而泣,“好小子!合适,未免也太合适了!” 想来也是。 李牧桑本就是西越之主,这世上,恐怕没人比他更合适占据木位。 待一切准备就绪,五行之阵终于被五道耀光一同开启。 刹那间,惊雷声止,海啸声歇,处于惊恐中的黎民苍生纷纷扬起了头,看向突然放晴的天幕。 偌大的虚无界,安静地同一块死地一般,万籁俱寂。 阵法得解,第九关古战场就此破灭。 但我万万没料到,短暂的安宁过后,虚无界大陆将迎来不可逆转的浩劫。 第九关古战场的不竭神力化作了绵绵无尽的爆破力,将虚无界大陆炸得满目疮痍,只剩下了个空壳。 “怎么回事?”二师兄惶惑不解地仰头天幕上破损的缺口,骇然失色。 师父亦蹿至无涯师伯身上,急得声音发颤,失声惊呼道,“虚无界大陆要塌了!” 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上古魔龙预言中,为何称凰神凤主为虚无界最后一位魔神。因为,虚无界命数将近,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出现两位魔神。 可惜,之前所有人都将重点放在“魔神”二字身上,却没有人思寻过极其诡异的“最后一位”四字。 天后临了前,亦说过虚无界大陆正如其名,缥缈虚无。遗憾的是,她并未说完,就已经一命呜呼。 我瞅着即将塌陷的天幕,快步朝着容忌奔去。 生要同榻而眠,死亦要同穴相依。 容忌顺势将我搂在怀中,指着天边的红日说道,“也许,一线生机藏于红日中。” 祁汜附和道,“没错。虚无界大陆上,最大的谜团就是西升东落的红日。倘若虚无界只是六界的一面镜像,那从虚无界上看到的红日,不正是西升东落?” 闻言,我亦掏出了袖中的竹蕖紫蔽扇,终于悟得扇中禅机。 竹蕖紫蔽扇阴阳两面不止指代着华清的阴阳两面,也可指代着互为镜像的六界与虚无界。 “今日,即是我等重回六界之日。大家唯有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拼尽所有气力,才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万民听令,攻日!” 下一瞬,虚无界大陆上但凡有些道行之人,纷纷在师父雄浑有力,贯彻四海的洪亮嗓音中,依令行事。 我亦谨听师父所言,将周身乾坤之力融于合力之中,并竭尽所能地以万民合力去撬开隐藏在红日背后的生门。 眼角余光瞥向高台下拼尽全力的黎民百姓,耳边亦萦绕着万兽此起彼伏的咆哮声,此情此景,并不似想象中的悲壮,反倒令人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开了!” “红日开了!” 在万民翘首以盼中,强大的合力终于撬开了大半边红日。 我与容忌并肩而立,看着黎民百姓欢欣鼓舞地撤离虚无界,相拥而泣。 师父亦蹿上无涯师伯的腰,揭下无涯师伯的斗笠,激动地嚎啕大哭。 整整一天一夜,虚无界的万兽万灵万民万物终于撤离完毕。 落在最后头的我,同容忌十指相扣,亦朝着渐趋黯淡的红日奔去。 六界,时隔百年,我们终于得以完身归去。 我稍显眷恋地回眸瞥了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轰塌的虚无界大陆,惊觉祁汜一人仍立于烽火台上。 他身着玄色龙纹锦袍,头顶红缨金冠,背手负立,站于烽火台上睥睨着满目疮痍的虚无界大陆。 见状,我连连顿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岿然不动地立于原地的祁汜,嘶声喊道,“还不快走?” “好。” 恍然间,祁汜双眸中沁着一层薄雾,他如是应着,但双腿依旧死死地定在烽火台上,一动不动。 该死! 我低咒了一声,正准备原路折返将祁汜拖出虚无界,不料天外飞石将我与容忌十指相扣的手生生隔绝开来。 再度回眸,容忌已被红日中的不竭之力推向了六界。 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日后的缺口被红日所掩,硬生生地被遗留在了虚无界大陆之上。 “不!” 我不管不顾地飞扑至红日溅着火星子尤为灼烫的表面,眨眼间便从心急如焚到心如死灰。 祁汜见状,着急忙慌地飞至我身侧,将我硬生生地拽下红日。 “有朕在,别怕。”祁汜沉声说道。 “我只是不甘心。历尽千辛排除万难之后,终究还是无法与他长相厮守。”我讷讷地瘫坐在地,双眸一度无法聚焦。 “笨蛋歌儿,只要朕在一日,就势必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祁汜轻抚着我的脑门,低低说道。 许久,我才回过神,随口问了一句,“为何不肯走?” 祁汜摊了摊手,故作轻快地说道,“总要有人留在最后把控着全局不是?放心,只消一会儿,朕定与你一道遁日而逃。” 我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正欲询问他当以何法遁日而逃,无意间瞥见了拢于他袖中的无名牌位。 “这是谁的牌位?”我疑惑地指着他袖中的牌位,轻声问道。 祁汜笑而不语,水袖轻扬,周身魔气大盛。 下一瞬,红日被魔气所侵,生门大开。 我只觉耳边传来一阵轰鸣,再度睁眼,已经重重地砸至容忌身上。 容忌背上伤势未愈,而今被我狠狠一砸,便倒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 他尤为激动地将我搂入怀中,身体颤得厉害。 我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就怕再度同他分离。 “差点儿,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埋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将近年来所受的委屈尽数宣泄。 容忌亦久久不得平静,他捧着我的脸,一遍又一遍呢喃的我的名字,“歌儿,欠你的一世繁华,余生来还,可好?” “嗯。余身来还!” 我迫切地点了点头,顺势将身上带伤的容忌扑倒在地。 容忌听明白了我的话中之意,苍白的脸颊上飞现两抹红云。 他以双手挡在身前,尤为窘迫道,“回去再睡,如何?” 我朝着他的翘臀尤为霸气地挥去一掌,雄赳赳气昂昂道,“不,老娘今日定要翻身做地主!” 番外:与“七”书(祁汜) 朕戎马一生,只为赢尽天下。 殊不知,江山与你不可兼得,赢了天下却输了你。 最后一次见你,时值虚无界覆灭之际。 原以为,今生今世你都不可能为我回一次头。 不成想,幸福来得这样突然。 在你我即将生离死别之际,你突然回过头,像你我第一次见那般,清澈见底的眼眸中藏着一丝慌乱。 而我的心跳,再一次为你而乱。 你见我孤身立于烽火台上,切切实实地慌了神,扯着嗓子喊着我的名字。 原想借机同你告别,可话到嘴边,突然舍不得开口。 犹豫再三,终是将所有的离愁别绪藏于心尖,悄悄地应上一个“好”字。 红日闭锁,你意外地被遗落在了虚无界。 那一瞬,我甚至自私地想着,最后的十年时光,若有你的陪伴,一定很圆满。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你悲痛欲绝之际,我正满怀着欣喜,憧憬着与你之间的美好未来。 可当我亲眼目睹你的绝望,亲耳听闻你说你不甘心,不甘心历尽千辛排除万能智慧,为何还是无法与他长相厮守之际,终究还是心软了。 没办法,我这颗铁石心肠,每每遇上你的眼泪,就软得一塌糊涂。 百年前,鬼蜮卷宗里,明明那么想得到你,却还是因为你的一滴泪,选择了放手。我原以为,对你的执念来自于对东临王的妒忌。 许久之后,才想明白,对你的执念,源自数万年前九重天上的一次阴差阳错。 事实上,我都记得。记得你在我重伤昏迷之际,悉心照料了一整夜。 遗憾的是,那时的我,野心勃勃,绝不容许自己的心为了一个女人而动。故而,我开始自欺欺人,将善良无辜的小九儿当成救命恩人,刻意将你深埋在内心深处。 直到百年前,在鬼蜮卷宗里,接住从天而降的你,我才知,这辈子,注定要被你套牢了。 于我而言,你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便你的每个眼神都不曾停留在我身上,但你的一颦一笑,都足以蛊惑我,使我深陷你的情网,无法自拔。 你很聪慧,很通透,总能逃脱我的桎梏。 可惜,那时的我还没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开始无穷无尽地伤害你。 不舍见你难过,却更不愿被你忘却。 如此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你被折磨得近乎崩溃,我也因愧疚被自己折磨得近乎癫狂。 迟迟等不到你的回应,我开始频繁猎艳,将所有神似你的女人通通尝了个遍。她们比你乖巧,比你风情,比你识趣,却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定能彻彻底底地忘记你。 因而,在无意间窥得天机,得知六界终将覆灭之时,我选择了逃往虚无界。一来,是因为六界再无我的容身之处。二来,则是为了彻底忘记你。 不久后,听闻你被逼着跳落下诛仙台,我孤身登上虚无界漫天霓虹之巅,盯着红日看了大半天。 我注定要做一代枭雄,怎能为一个女人哭泣?若是流了泪,定是被灼目的日光所伤。 百年中,我时时刻刻观察着东临王的动向,得知他为你沉沦百年,不禁窃窃自喜。原来,一直活在诛仙台噩梦下的人,不止有我,还有东临王。 百年后,与你久别重逢,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 爱是一心一意,任谁都无法替代。你说,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于是,浪子回头。 爱是放手成全,不是桎梏占有。意识到我的出现给你带来莫大的困扰后,便不敢贸然打扰你的生活,只敢远远地望着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渐行渐远,奔向那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 我从不屑于做一个好人,亦不屑于被黎民百姓感恩戴德。 直到浮生一梦中,你误打误撞成了我的皇后。 我开始害怕,怕自己前半生造了太多的孽,报应在你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一旦洗手作羹汤的想法在脑海中乍现,就再作不了恶。 孩童的被褥,厚实软绵的襁褓,未及掌心大小的鞋履,小巧精致的拨浪鼓…… 不怕你笑话,我确确实实怀着最大的热忱,替我们即将要到来的孩子准备好了一切。 可是,比起得到你,我更害怕永远失去你。 那一日,你软绵绵地倒在我怀中,不似往日张牙舞爪的娇俏样儿,乖巧地像只小猫。你一边淌着口水,一边抓着我的前襟,时不时还会在我心口处乱蹭。 那之后,你定然很感激我的坐怀不乱。 殊不知,整整一夜,我都在同自己的理智作斗争。 欲念说,哪里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这世上更多的是日久生情。东临王还不是因为抢占了先机,早早地将生米煮成熟饭。 理智说,喜欢就不要去伤害。即便得到人,也得不到心。 欲念说,就放纵一次。这辈子,最后放纵一次。也许,有了孩子后,转机就出现了。 于是,我如视珍宝地将不省人事的你轻放在榻上。 榻上铺陈着喜庆的红色薄衾,薄衾中央,摆放着一方干干净净的喜帕。 无意间,你嘤咛出声,一声细若蚊蝇的“容忌”,差点让我失去理智失手将你掐死。 整整一夜,我脑子里一直在天人交战。 最后,理智战胜了欲念,我放弃了今生今世不复再有的机会。 得知你怀上他的孩子,我不再嫉妒,甚至幻想着这个孩子本该属于我,甚至觉得这个孩子应当更像我才对。 然而,上天真的很残忍,总是不遗余力地将我往死路上逼。当我得知你无故小产时,心里的痛楚一点也不比东临王少。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夭折的孩子造上坟茔,立上牌位。我却只能躲在他身后,将衣物、襁褓、拨浪鼓纷纷拢于袖中,将一块刻有“祁麟”二字的牌位紧揣怀中。 没错,我管那个夭折的孩子叫祁麟。 真可惜啊,他若是还活着,我一定亲自教他射箭骑马,教他熟读诗书,将所有的爱都给他。 三个月前,在我得知自己只剩十年时间之际,我就想着起草一封“家书”。 一来,是希望你永远记得我。二来,又希望你彻底忘记我。 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杀过的人屠过的城不计其数。 而你,永远活泼明媚,美好,善良,纤尘不染。 从骨子里,我是自卑的,手上的鲜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你与我之间,不止隔着东临王,还隔着黑白两方世界。 歌儿,答应我。忘却我的所有,但别忘了我曾爱过你,可以么? 之所以不愿回六界,是因为于我而言,六界冰冷没有温度。 虚无界虽残破,但这片土地上,留存着我与你之间的所有回忆。 我可以凭着皇甫轩曾绘下的几十万幅画作,用往后十年,认认真真地任性一回,活在有你的回忆里。 你第一次坐上北璃王位,穿着不合身的男装,依旧是一副少女模样。触及你锐不可当的眼神,我的心跳得飞快。 你被上古神水伤了眼,蜷缩至一隅,满脸防备,浑身是刺,扎得我痛彻心扉。 你被东临王所伤,我亦跟着你痛,竭尽所能地想要抚平你的创伤,却等来了一句你对东临王所说的“幸好是你”。 ……… 宝贝歌儿,说这么多并不是在责怪你。 我只不过是记性太好,将与你有关的点点滴滴都铭记在心而已。 此去一别,当再无相逢之日。 愿我的宝贝歌儿,年年岁岁有今朝。 当你收到这封“家书”时,应当是十年之后,那时的我,已带着对你的美好祝愿,于虚无界里走完并不幸运但却足够圆满的一生。 替我向小公主们问好 爱你的祁汜留 虚无界一百零二年四月十三日 番外:小容忌养猫记【1】 子时,夜阑人静。 红鸾衾暖意,迷迭鎏烟熏。 “且试天下”里,新任天帝与她的美貌王夫正相拥而眠。 “啊——” “容忌,你个王八羔子,又将老娘当烛台!” 两声狮吼从殿中传来,震落了飞檐上的点点雨露,“滴答滴答”各自成趣。 榻上,容忌慵懒地眯了眯眸,轻声呓语道,“笨蛋,小脑袋瓜真真不得闲。” 且歌见他态度愈发敷衍,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尤为野蛮地扒拉着他身上薄薄的素色鲛纱里衣。 “你当神君那会子,我可是遭了不少罪。” 容忌见她睡意未醒,轻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手握着她温温软软的葇荑,唇齿含笑,“余生来还。” “还个屁!说好的让我一回,你倒好!折腾了三天三夜,还趁着我昏迷不醒之际,将这劳什子天帝之位传给了我。”且歌尤为不满地说道。 “再过一年,小小乖们即将临世。她们身上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天劫,我须得替她们渡了。六界时局不稳,我不在,总担忧你被人欺负。倘若,你坐稳了天帝之位,谁还敢欺你?”容忌沉声解释着,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夜中如同琉璃般,美得夺人心魄。 “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且歌尚还沉浸在方才的梦魇中,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但见他长睫微垂昏昏欲睡,又思及他背上尚未好全的伤,终是不忍下手。 “罢了。老娘翻身那是迟早的事。”她低声咕哝着,一边掐着容忌的脸颊,一边捻了道蛛网,闪身入了容忌梦中。 拨开梦境迷雾,她身着似火红衣张牙舞爪而来,手中的长鞭足足有手腕粗细。 她身前,悬吊着一扇玄色布帘。 定睛一看,原是个以银狐面具遮面的男子。 且歌抡着长鞭,在空中“呼哧呼哧”挥甩了数个回合,忽闻身后鬼哭狼嚎般的歌喉,随意地将手中长鞭往边上一扔,灵巧转身,循声而去。 梦境一角,了尘道长正撅着瘦臀,藏身于犄角旮旯之处,偷饮着花颜醉送来的陈酿桂花酿。 “为老不尊的小老头,又背着师娘躲梦境里酗酒!早知道,就不该教你造梦之术。” 她双手叉腰,立于了尘道长身旁,絮絮叨叨道。 了尘道长晃了晃脑袋,芝麻大点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且歌看了数眼。 他定是老眼昏花,错将且歌当成了黄道婆,双手紧捂着脑袋,强行辩解道,“我是一只猫,只会喵喵叫。姑娘,你肯定认错夫君了。” “………” 且歌满头黑线,尤为无语地盯着绕着他转了数圈,“喵喵”直叫的了尘道长,无奈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别转了,我头晕。” 啪嗒—— 了尘道长闻言,气势硬了几分,倏而起身,正欲同且歌理论几句,袖中崆峒印不慎掉落。 “崆峒印?”且歌一手扶着微凸的肚子,一边小心地俯下身,拾起地上金光闪闪的崆峒印,于掌心中把玩一二。 了尘道长酒醒,连声惊呼道,“快放下!为师刚准备穿回阿黄年少时,搅乱她与青梅竹马之间暗生的情愫……” “啊?师父,你怎么不早说!”且歌面色一怔,刚想将烫手的崆峒印往了尘道长怀中扔去,为时已晚。 崆峒印上八道金光乍现,将且歌牢牢吸附其中。 冗长的时空隧道再次打开,且歌如同飞火流星般,在黯淡的夜空中留下一尾绚烂的星云。 砰—— 随着一声巨响,且歌恍然平地惊雷,“轰”得一声,在仅仅只满千岁的容忌手中“炸裂”开来。 “何方妖孽,竟敢偷袭本殿?” 容忌的双臂被巨大的冲击力拧成了麻花,差点儿被眼前的天外飞猫齐根折断两截小臂。 待他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怔怔地盯着眼前毛茸茸的小猫,眸中戾气顿散。 且歌亦痴痴地望着许久未曾谋面的小容忌,哈喇子如冰冷的雨水,胡乱拍在容忌俊美无俦的脸上。 薄薄的唇,显得不近人情。 高挺的鼻,总是阻隔着他与她贴面传情。 再看他那双琥珀琉璃眼…… 夭寿了!他瞳孔里的这只猫,是谁? 她心中一惊,旋即转过身子,伸着脖子死盯着茶杯中的浅浅倒影。 “完了!定是不靠谱的师父,趁着酒兴,将我变成了一只猫。”且歌苦着张毛茸茸的小脸,喃喃自语着。 最可怕的是,她以为自己说的是人话,但听在旁人耳里,分明是一阵“喵喵”乱叫,奶凶奶凶,怪可爱的。 容忌眉头微拧,冷睨着怀中张牙舞爪的小猫,“滚下去。” “喵喵喵——” 且歌短短的前爪在他前襟上轻抓了几下,以示抗议。 “挪开你的脏爪。” 容忌不耐烦地将且歌扔至一隅,翩翩然起身,一脚跨入云雾缭绕的温泉中,美眸轻阖。 温泉水滑,美肤似玉。 刚满千岁的容忌,健硕的背上尚未横陈着伤疤,隐于如墨般的青丝中,仿若密林幽谷中的木生芙蕖,让人忍不住欲循上前一探究竟。 且歌踮着爪尖,迈着猫步,于温泉边上绕了数圈,哈喇子再也止不住,淅淅沥沥蜿蜒了一路。 噗通—— 于假山边小憩的追风半睁开眼,恰巧窥见一团毛茸茸的白球儿落入池水之中。 追风打着哈欠,呓语着,“天降祥瑞!蒲公英都长得猫般大小,落入水中,纷纷扬扬洒满一池,恰巧给殿下洗个别样的花瓣澡。” 毋庸置疑的是,那团猫般大小的“蒲公英”,正是且歌。 她以短短的前爪抹了一把毛茸茸的小脸,微微散开肩膀上浓厚的猫毛,拼尽全力只为营造出美人出浴般的美好画面,好蛊惑池中如雕像般闭目养神岿然不动的容忌。 寥寥烟雾中,一双琥珀琉璃眼悄然睁开,眸中杀气凛然,令人心悸。 “何人?” 容忌冷喝道,一手抄起岸边衣物,将将之井然有序地套在身上。 “喵喵喵——” 且歌有点想哭,她四爪太短,在泉中扑腾了几下,尚未靠近容忌,就呛了好几口水,险些溺毙。 “孽畜。” 容忌单手拎着嗷嗷直叫,吐水顺便将丁香小舌都给吐出嘴外的且歌,怒极反笑,“不要命了?” 她委屈巴巴地在他怀中蹭了蹭,乖巧地没再乱动。 “殿下,素瑶仙子邀您瑶池赏月,去是不去?” 不多时,追风打了个哈欠,满脸困意走来。 容忌刚闻其声,身体一僵,忙不迭地将小小的且歌塞入袖中,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不去。” 且歌被囿于袖中,又开始张牙舞爪地乱挠着,“去,干嘛不去!我倒要看看,素瑶究竟想干什么!” 追风眨了眨眼,讶异地指着容忌的袖口道,“殿下,你袖子里莫不是钻进了一尾美人蛇?这么好动!” 容忌面皮薄,经不得说,旋即将袖中小猫甩至地上,稍显窘迫地说道,“扔至猪圈。” “………” 她无语问苍天。 怎么每一回来,容忌都要虐待她? 追风得令,随手将且歌扔往几百米外云雾缭绕的猪圈。 若是寻常猪圈,也就罢了。 可偏偏这个猪圈,关着一头曾为天蓬元帅法力高强的猪。 若单单是法力高强些,也就罢了。 偏偏这位天蓬元帅,极好美色。 且歌刚落入猪圈,就见一方阴影犹如泰山压顶,将她头顶的光全然遮去。 “小娘子,快让本元帅看看你的小猫腚。” 猪圈里,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黑猪目露邪光,尤为贪婪地看向猪圈一隅,浑身炸毛的小白猫。 “大胆!老娘可是天帝,你敢动老娘一下,老娘不介意打烂你的猪腚。”且歌本就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天蓬元帅这般调戏。 “你要是天帝,本元帅便纡尊降贵,做一回天帝的美貌王夫。”天蓬元帅狞笑着,一个飞身猛扑,砸损了猪圈里头的大半片篱笆。 “岂有此理。”且歌奶凶奶凶地喵喵直叫,正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却悲催地发现自己周身神力又一次被锁。 天蓬元帅朗声大笑,看着眼前只会花拳绣腿的小白猫,赞不绝口,“骨肉均匀,若修成人形,定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 此时此刻的且歌,身体抖得跟筛糠般,吓得脸色发白。 不过,眼下她脸上毛茸茸一片,任谁都看不清她的脸色。 “你要是敢靠近一步,我就将你卖入妖娆酒楼,让你上桌迎客!”且歌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方寸大乱。 真真是造化弄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被一只猪吓得浑身发抖。 细细一想,任谁被丢至猪圈,遇上这么只贪念美色且法力无边的黑猪,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好白菜都怕猪拱,更何况是尝过“神仙肉”的且歌? 正是因为今日这个意外,不日后,容忌便狠下心肠将咋咋呼呼的了尘道长流放至蛮荒之地,历了数轮天劫,安生了数百年。 天蓬元帅脚步微顿,困惑地询问着且歌,“何为妖娆酒楼?那里民风开放到可以上桌迎客了么?” “可不是?将你的大脑袋割下来,蒸成香飘四溢的猪头肉,再端上桌,多气派!”且歌反唇相讥道。 “哈哈,有趣!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真真是本元帅的心头好。”天蓬元帅并未恼怒,转了个弯截住她的道儿,肥厚的大蹄子死死地按着她的小短尾。 正当天蓬元帅即将开始享用“美食”之际,清冷如皎月的容忌徐徐而来。 “知道错了么?” 容忌于猪圈前站定,背手负立,漫不经心地冷睨了一眼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白猫。 且歌又怕又气,她将头撇至一边,气呼呼地“喵”了一声,以示心中不满。 “哼。还不认错,那你就苦苦受着吧。”容忌冷哼着,旋即转身离去。 原本被吓破了胆的天蓬元帅,见容忌远去,这又大着胆子,将毛茸茸的且歌揽入怀中。 咻—— 一道银针破空而来,一针穿喉。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天蓬元帅眼下已变成一头死猪。 被溅了一脸血的且歌惊魂未定,连连窜出天蓬元帅怀中,纵身跃出猪圈,一骑绝尘。 容忌才放下胳膊,惊觉一道凉风袭来。 下一瞬,他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奔袭速度比起二郎神的哮天犬,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胆子竟这么小。” 容忌嘴角笑意愈深,眸中亦闪过点点笑意。 了解他的人,便知这位看起来清心寡欲的殿下,又在算计人。 逃亡路上,且歌眼皮直跳。 直觉告诉她,容忌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上回穿梭时空,她周身神力还在,容忌自然动不了她。 这回就大不一样了。 一来,她眼下只是只猫,容忌洁癖深重,最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玩意儿。 再者,她神力全失,毫无自保的能力,根本应付不了腹黑且淡漠的容忌。 且歌原打算以美人计蛊惑容忌,可容忌又不是傻子,岂能随随便便被一只猫给勾了魂? 仙界东宫,琉璃飞瓦上,容忌以锦帕轻拭瓦面,直至瓦面干净地闪着玲珑剔透的光,这才轻飏衣袍,侧卧于飞檐之上。 一双琉璃美目半睁半阖,漫不经心地扫着仙界奇景。 南天门处,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一只白猫浮光掠影般从南天门口一窜而过。 琼华宫前,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一团白球快如疾电,掠去了宫门口菩提树上的三两枯叶。 老君殿内,万万载常青瑞草攀壁而生,炼丹炉旁道童执扇昏昏欲睡。一道白影夺去百余丹药,一股脑儿倒入檀口中。 美殿下琥珀琉璃眼微眯,眸中戏谑之色顿显。 他倏尔起身,正欲将在他眼皮底下乱窜的小猫擒回,顿觉小猫识不得路,兜兜转转了一圈,竟又跑回了东宫。 “竟还是个路痴。” 飞檐上,传来低醇男音。 且歌诧异抬首,同立于檐角上的美殿下四目相对,一张明媚的猫脸瞬间垮下。 下一瞬,容忌飞身而下,顺手将缩成肉球儿的且歌拎入怀中。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软绵绵的毛皮中逡巡。 且歌浑身战栗,目露惧意,“狗东西,你该不会想拔老娘猫毛吧?” “未尝不可?”容忌莞尔,浅浅梨涡漾着醉人的笑意。 他将小小的肉团拎至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身体。 不知怎的,他顿觉口干舌燥,想……想睡了这只猫。 容忌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荒唐,瞬间红了脸,尴尬地别开眼,再不去看她。 且歌顺着容忌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白滚滚的肚皮,“喵”地一声失声尖叫。 她连连以短短的爪子遮着关键部位,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非礼勿视!你瞅什么呢?没见过这么婀娜的身体?人家,人家有点怕羞的。” “本殿什么没见过?怎会稀罕看你?” 容忌将她随手一扔,以锦帕净了净手,嘴上如此说道,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闪过小猫“凹凸有致”的身体。 且歌亮了亮锋利的小爪,又在他前襟上留下三道抓痕,“你千万要记牢今日所言。日后,可别没日没夜地缠着老娘!” “追风,将她扔至锁妖塔,任她自生自灭。” 容忌羞恼地瞥了眼口无禁忌的小猫,冷冷说道。 追风一头雾水地瞥了眼气愤地刨着土的小猫,稍显诧异地嘟囔了一句,“小野猫命挺大,竟还活着。” 说话间,他双指拎着且歌毛茸茸的小耳朵,“呼喇”一声将她不偏不倚地甩入了锁妖塔中。 东宫里头少了只“喵喵”直叫的小野猫,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容忌心中燥火顿生,念了数百遍清心咒都下不去火。 “追风,你那里可有话本?” 深更半夜,美殿下偷溜出寝殿,立于栖梧树下,面色赧然。 “咳咳——殿下,你说什么?”追风惊恐地瞪圆了眼,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 容忌不自然地撇过头,支支吾吾道,“就是你时常躲被褥里看的那些玩意儿。” 追风一脸懵,不解地挠了挠头,“殿下,你不是嫌弃话本中的女人污了眼么?” “你就不能小声点?” 容忌羞窘至极,耳根彻底红透,忿忿然回了屋。 砰—— 他重重地摔上门,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屡屡冒犯他的小野猫。 “完了。原以为本殿不喜欢女人只是性子寡淡了些,没想到本殿竟有这等癖好,被一只孽畜弄得心烦意乱。” 容忌呆坐在案几前,无意识地在素白宣纸上将白日里那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画得惟妙惟肖。 叩叩叩—— 不多时,追风终于开了窍,殷勤地送来了珍藏许久的话本子。 待追风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掩上,容忌眼皮一抬,随手拣起一本话本子,只翻了两页,就将手中话本扔至一隅,尤为嫌弃地以锦帕净了手,“不堪入目!” 半炷香后,寝宫中又传来了容忌低醇朗润的声音,“追风,你那可有怪异些的话本?” 追风一听,更为惊恐,双手挡在自己身前,支支吾吾道,“殿,殿下莫不是想看男人?” “滚。” 容忌美眸淡淡地扫了眼追风,心中暗自腹诽:看你还不如看本殿自己。 追风意识到失言,亦尴尬地陪着笑,旋即又耐性地问了一句,“殿下想看什么样的话本?属下这就去给你找。” “类似……母猫?” 容忌思忖了大半日,虽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实在太想看了,便头一回不知羞耻地将心中所有尽数倾吐。 “得嘞。属下这就去。”追风顿悟,他家主子,这是在思念被关押于锁妖塔中的小野猫呢。 锁妖塔中,邪祟不绝如缕。 好在,且歌周身的神力渐渐回拢了些,自保绰绰有余。 “狗东西,每回不记得老娘,就装冷漠。真不知道老娘稀罕你什么!” “喵喵喵——” “等老娘彻底恢复,定要将这狗东西压得嗷嗷叫。” ……… 且歌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差遣着锁妖塔底层的残肢断臂替她垂肩捏腿,日子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叩叩叩—— 追风踏月而来,得知小野猫在容忌心中的地位,亦跟着客气了起来,“仙子可是睡下了?” 且歌耷拉着眼皮,兴致缺缺地应着,“睡下了。” “仙子,可否请您挪个地儿,去东宫殿下榻上睡上一宿?” “容忌那狗东西愿意给我垂肩捏腿么?若是不愿,老娘才不去。”且歌心口堵着一口气,气到极点时,短短的前爪还会在空中扑腾几下,奶凶奶凶的模样毫无威慑力。 追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强行将她揣入怀中,拐至东宫。 “放开我。狗东西总凶我,我怕我控制不住情绪,将他打得哇哇大哭。”且歌大声嚷嚷着,只觉十分委屈。 平白无故地被锁了神力,还被容忌关至锁妖塔中,若不是她还有三脚猫功夫,指不定被锁妖塔中的邪祟折磨成什么样呢! 追风狂抽着嘴角,着实无语地看着怀中不安分的小野猫,低声叮嘱道,“乖乖的。殿下只是想看看母猫的身体,你给他看看就是了。得罪他,没好处。你乖乖的,他若是想睡,爪子撒开,任他睡不就得了?要知道,还没有哪个女人能爬上殿下卧榻。” “………” 且歌满头黑线,她愈发怀疑,容忌根本不似传闻中那么不近女色。他明明已经饥不择食到连一只小猫都不放过。 待且歌被追风扔至容忌寝宫中,容忌眸色一动,眼底敛下一抹喜色,面上却染上一层薄怒,“知道错了?” “我没错。” “还不认错?速速滚回锁妖塔,面壁思过。” “回就回。锁妖塔里还有人给我捏肩捶背,你却只知道凶我,才不要理你。”且歌一边说着,一边翘着骄傲的小尾巴,扬长而去。 砰—— 容忌水袖轻扬,寝宫门再度阖上。 “喵喵喵——” 且歌不慎一头撞上门,疼得眼冒金星。 美殿下将手中书卷扔至一旁,倏尔起身,将她一把拎至眼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毛茸茸的身体。 “小东西,本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认错。” “我错了。”且歌认为自己最厉害的一点,就是能屈能伸。 容忌闻言,唇角微勾,“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本殿的爱宠。” “………” “叫什么好呢?叫且歌,如何?”容忌轻声询问着怀里偃旗息鼓的小野猫。 且歌连连摇头,抗议道,“这个名儿我用腻了,就叫旺财吧。” “不准。” 容忌沉声说道,转眼吹灭了烛火,将小肉团揣入怀中,合衣而眠。 翌日,天蒙蒙亮。 东宫就已然被一群仙娥包围。 “听说了吗?一只来历不明的猫妖爬上了殿下的卧榻。” “应当是流言。且看今儿个一早,那只猫妖能不能活着走出寝宫。” “连素瑶姐姐都不敢贸然靠近殿下,一只野猫,兴许早就被殿下掐死了。” ……… “喵喵喵——” 且歌被殿外的喧闹声吵得睡不着觉,气鼓鼓地在容忌身上打了个滚,锋利小爪“欻欻”两下在容忌俏脸上留下两道抓痕。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刹那间,且歌一激灵,一骨碌蹿下卧榻,溜得没影。 容忌冷着脸,旋即以锦帕拭去脸上血迹,随意地扔至榻上,尚未着鞋履,便衣衫不整地夺门而出,去寻他昨日刚捡的小野猫。 “出来。” 容忌立于院中,耳听八方,背手负立,声色中透着一丝不耐。 “我不是故意的。”且歌前爪扒拉着桌脚,弓着小小的身体躲在桌下,愣是不肯出去。 容忌迅疾弯下腰,将她捞回怀中,轻叹了一口气,“瞧你这么点出息。本殿哪里舍得教训你?” “你舍得得很!教训方式四百年如一日,可凶的呢。” 容忌眉头微拧,许是不知且歌所言何意,他顺着且歌炸开的猫毛,柔声道,“乖乖听话,本殿绝不凶你。” “甜甜,你笑起来真好看。” 且歌眨了眨眼,盯着容忌脸上的几道抓痕,心疼不已。 暗处,嘴碎的仙娥瞥见她们心心念念的美殿下同一只野猫深情对望,咬着小手绢儿哭得泣不成声。 更让她们不甘的是,昨儿个夜里小野猫才爬上的卧榻,今儿个榻上就明晃晃地摆上了一条带血的帕子。 “真不明白,小野猫有什么好看的!殿下竟如此宠她。” “谁知道呢?照理说,素瑶姐姐比野猫好看得多,殿下若没瞎,绝不会放着美人儿不宠,偏去宠只孽畜。” ……… 此时此刻,且歌正知足地勾着容忌的脖颈,静静地听着暗处那些个嘴碎的仙娥搬弄是非。 “容忌,我不喜欢她们。”且歌闷闷地说道。 容忌面上划过一抹深意,沉声应道,“歌儿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且歌稍一愣神,总觉着面前的容忌有些不大一样,不似才满千岁时的羞赧,沉熟稳重了些许。 她晃了晃脑袋,小声地宽慰着自己,“定然是想多了。眼前的容忌这么容易脸红,说他一千岁,还多了。兴许只有九百九十九岁。” “歌儿,打算怎么处置她们?”容忌轻问出声,贴着她小巧的猫耳朵,眸中宠溺溢于言表。 且歌一连打了数个喷嚏,眼皮突突直跳,心中突然生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她怔怔地盯着面前俊美无俦的男子,明明是容忌没错,可为何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深思熟虑之后,她稍显大度地说道,“罢了,我习惯了。” “乖。为夫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容忌轻抚着掌心大小的猫头,薄唇浅浅掠过她毛茸茸的后脑勺。 且歌目光未及之处,容忌那双琥珀琉璃眼里,直白地写着“欲望”二字。 可惜,且歌对此浑然未觉。 她乖巧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微眯着眼眸,懒洋洋地沐浴着日光,从昏昏欲睡到呼呼大睡。 眼睛一闭一睁,她只觉心口一凉。 乍然惊醒,且歌才觉自己正被一群奇怪的老嬷嬷架在架子上,拔毛! “喵喵喵——” 她欲哭无泪,容忌明明答应了她要好好宠她,怎么转眼间,她又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小王妃莫怕,等老身替你除去一身冗赘,你便可以入花轿,入主东宫了!” 老嬷嬷面露喜色,尤为欣慰地看着架子上的粉雕玉琢的小野猫,喜笑颜开。 且歌任由这群奇怪的老嬷嬷在她小小的猫脸上涂脂抹粉,只觉羞愤难当。 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眼下,她仅仅只是一只野猫,再怎么装扮也变不成绝色美人。这些脂粉反倒会将她变得不伦不类,再者,没了毛发的遮挡,且歌总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般,羞得不知该往何处躲。 待这群老嬷嬷折腾完毕,她已经穿上裁剪合身的凤袍,被抬进张灯结彩的东宫。 宫门口,月老揣着数条红绳,往且歌脖上一挂,眉开眼笑道,“孙媳居然是只猫。容忌小儿当真会打算。如此一来,既有人暖榻,又有人捉鼠,一举两得。” “………” 且歌以短短的前爪捂住了双眼,红扑扑的小脸蛋霎时可爱。 吱呀—— 当她被老嬷嬷送入寝宫,委实被红衣艳绝的容忌晃了眼,“小甜甜,你是吃脸脸长大的么?这么英俊!” “本殿只喜吃……” “喜吃什么?” “你。” 且歌一闻,大吃一惊,连连晃着脑袋,抗拒道,“不可以。我的小脑袋,还没有你那处……” 话到嘴边,她竟开始害羞,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嗯?” 容忌邪魅一笑,猛然将小小的她拎至榻上,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还没有那处什么?” “大。” 且歌说话,连连以短短的前爪捂住红透了的小脸。 “笨蛋,净说实话。”容忌朗声笑道,转眼手中便多出一颗丹药。 “合欢散?不,我不吃。”且歌咽了咽口水,着急忙慌地捂着小嘴,一颗心早已扑通扑通乱跳。 “本殿相信自己的魅力,你根本不需要合欢散。” 他自信满满地说着,旋即抬着她的下巴,将药丸强行灌入她的嘴中。 番外:小容忌养猫记【2】 咻咻咻咻—— 药刚入腹,且歌突然通体膨胀,刹那间竟恢复了人形。 可奇怪的是,原先“远看成林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曼妙身段,突然变得一马平川,坦荡荡。 “狗东西,你给我吃什么了?” 且歌妙目圆瞪,一手覆于心口处,一边凶巴巴的质问着容忌。 话音一落,她和他四目相对,于同一时刻察觉到异样之处。 她的声音似乎变粗了不少,听上去像极了山野莽汉。 且歌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以双指拨了拨脖颈上的……喉结! 容忌素手拂上她的脸颊,深情款款道,“笨蛋,哪里学的幻术?只变音色,不变容貌?” 说话间,容忌略略低头,单手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着自己。 “容忌,你听我说。我的身体可能出现了一些变化,你最好还是别动。”且歌局促地咽了咽口水,她也不确定自己身体是不是多了些玩意儿,正吓得两腿发软。 “无妨。” 容忌嘴角噙笑,大手挑下榻前珠帘。 本该旖旎风光无限好,可惜造化弄人! 美殿下眉头微拧,心下只暗叹声奇怪,眼前的女子何以一马平川到毫无波澜的程度? 罢了,怎么说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万万不能挑嘴。 然而,当美殿下完完全全看清了眼前“女人”的模样,惊得青白了脸。 他原先就白得透明的脸,此时此刻应血色上涌,青白交错间,又透着一抹异样的红,皮下脉络亦清晰可见。 “怎,怎么回事?”美殿下磕磕巴巴道,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连连闭上眼眸,再不敢去多看“她”一眼。 且歌懒得去遮掩自己果真多了些部件的身体,只堪堪挡住了那张红透的小脸,崩溃至极,“难不成,我乱鞭汤吃多了?吃啥补啥?” “怎么办?我不喜欢这副身躯,一点儿也不威猛,太小巧了!”且歌哭丧着脸,一头扎进薄衾里,羞愤交加。 “笨蛋,居然还想着威猛?” 容忌回过神,看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虽然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到底怕吓着她,依旧克服了心中的骇然,坐于榻沿,轻声安慰道,“乖,别怕。” “出去,让我静静。” 且歌将小小的脑袋埋于薄衾中,心下腹诽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安安分分当只小野猫。 “歌儿莫急,我这就去寻师父问个清楚。”容忌低声宽慰着“她”,替“她”掖好被角后,匆匆出了寝宫。 听得容忌口中冒出“师父”二字,且歌顿生警惕。 刚满千岁的容忌,还不认识她,又怎么可能认识她师父了尘? 如此想来,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容忌随着她一同穿梭了时空,并不动声色地支走了刚满千岁的小容忌,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 “狗东西,居然把我当猴儿戏耍!”且歌咬牙切齿到,一脚蹬开了落于脚边的水红色小肚兜儿,换上一身干脆利落的男装。 与此同时,容忌连打了数个喷嚏,眉心一跳,总觉大事不妙。 这不,他还未寻到了尘道长,便着急忙慌地往回赶去。 东宫偏殿,水晶珠帘逶迤倾泻。 帘后,一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定睛一看,这位英俊的小公子,不正是自己俏丽精怪的小娇妻? 容忌满头黑线,阔步上前,一手按在琴弦上,尤为不解地询问道,“何时学的?” 印象中,且歌并不会抚琴。 而且,女儿家会的,她都不会,舞姿拙劣,歌喉还特别感人。 容忌这么一想,面上多了一分宠溺的笑意,纵她什么都不会,他也能爱得死去活来。 “退下,小爷不想理你。” 且歌尤为傲娇地撇过头,悄然避开容忌灼热的视线。 “她”轻摇折扇,双腿自然而然地交叠至案几之上,即便身量尚小,但偏小的骨架丝毫不影响“她”通身的气度。 乍眼一看,风流倜傥,像极了于红尘中纵身声色的潇洒公子哥儿。 容忌扫了眼“她”横亘至案几上的修长玉腿,旋即挨着“她”身侧坐下,“都知道了?” “把小爷当猫耍,很得意?” 且歌忿忿地扫了他一眼,开始细数着他的“恶行”,“一开始我只当你不记得我,想不到,你什么都记得。” “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可知我差点被野猪拱了?你可知我周身神力被锁,未必应付得了锁妖塔中精怪?你可知那些个老嬷嬷将我架上架子,我有多害怕?” 且歌越想越生气,明明只是些小事,却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对旁人向来宽容,但她被他宠惯了,稍受冷落,便容易胡思乱想。 “被野猪拱?” 容忌眸色渐冷,忙不迭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你说的这些事,我当真不知。” “你还想糊弄我!” 且歌话音一落,但见容忌一头雾水的模样,心下亦知这其中定有误会。 “我历完劫便心急火燎赶来,恰巧碰见年少时的自己。我一道掌风将他扇至蛮荒之地历劫,旋即在自己脸上划上数道抓痕,原想逗弄你一番,不成想,弄巧成拙。”容忌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真不是你将小爷扔至猪圈的?”且歌抬首,追问着容忌。 “不是。” 容忌眸色一黯,心下腹诽着,定要将那只胆敢轻薄他小娇妻的黑猪先阉后杀,再阉再杀。 “原来早就换了芯,怪不得脸皮变得这么厚实。”且歌低声嘟囔着,也不再责怪他。 毕竟,那些个荒唐事全是年少无知的小容忌整出来的,总不能叫容忌跟着倒霉。 她冰凉的小手在容忌宽阔的背脊上摸索着,指尖触及到他背上凹凸不平的伤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在她周身神力被锁的当口,只有容忌才能给予她安全感。 正当此时,了尘大师着一身道袍,左手托着净瓶,右臂挂着避世拂尘,飘飘然而来。 “出去。” 容忌头一次因为了尘道长黑了脸,只要想到他的小娇妻差点被这老道长坑得被野猪拱,容忌心中的怒火便蹭蹭上涨。 了尘道长酒兴已过,亦知自己差点闯下了弥天大祸,只跟着讪讪赔笑,“容忌小儿火气不小,需要委实替你斟一杯菊花茶,下下火?” “不必。”容忌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火气。 若不是了尘道长的辈分摆在那儿,容忌定会狠狠收拾他一顿。 了尘道长见容忌态度尤为生分,只得腆着老脸,凑至且歌边上,柔声撒着娇,“小七,你就原谅师父这一回,成不?” “出去,小七也不想见到你。”且歌趴在容忌心口,闷声答道。 了尘自知理亏,旋即将手中净瓶递至且歌眼前,“乖小七,看师父给你淘得了什么宝贝。” 且歌一手夺过了尘手中净瓶,但并未完全消气。 她指了指自己微微凸的裆口,瘪着殷红的小嘴,委屈巴巴地询问着了尘道长,“师父,看你干的好事!我当如何变回去?” “多总比少得好,难道不是么?”了尘尴尬地挠了挠脑门儿,他也没想到自己亲自研制的复原丸,竟还能篡改性别。 “过犹不及。”容忌亦十分头疼地看着怀中的小娇妻,身体躁动不安,却无处宣泄。 了尘道长暗自腹诽着,自己的傻徒儿,怕是永远翻不了身。刻意多给她造了个玩意儿,她竟还嫌弃。 殊不知,且歌并非嫌弃这多出来的玩意儿,只是嫌弃了尘造得太小巧了些,拿出去忒丢人,和容忌比比,那岂不是要无地自容了? 这对师徒的想法,容忌自然不知。 他若是得知且歌和了尘一般不着调,怕是又要被气得将她关暗室里,收拾个三天三夜。 番外:小容忌养猫记【3】 偏殿中,三人齐齐盯着且歌身上本不该有的玩意儿,气氛尴尬至极。 还是容忌最先回过神,不动声色地以水袖将且歌遮得严严实实。 了尘道长干咳了两声,他瞪圆了芝麻大点的小眼睛,将净瓶之水的效用鼓吹地神乎其神,“小七啊,这净瓶实乃为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无涯手中夺来的。据传,饮一口净瓶之水,便能恢复原样。” 容忌尤为防备地盯着了尘道长,明显不信他所言。 “师父,当真是你从无涯师伯处抢来的?”且歌轻晃着净瓶,心下腹诽着了尘虽不着调,无涯却是个正儿八经之人。若此净瓶当真是无涯所赠,兴许了尘所言,还有几分可信度。 了尘头点得跟筛糠一般,“此物确实是从无涯处所夺。不过,从今往后,它就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且歌闻言,心下想着死马当活马医,遂将净瓶之水一股脑儿地灌入嘴中。 容忌原想夺下且歌手中净瓶,先让了尘试喝上几口,不料且歌速度极快,“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干了净瓶之水。 “甜甜的,和你一个味儿。”且歌匝巴着嘴,顺便以容忌袖口擦着唇角的水渍。 容忌尤为紧张地盯着她一马平川的身体,怔怔地看了许久,却未见有丝毫的变化。 “师父,净瓶当真是无涯师伯之物?”容忌将信将疑地询问着了尘。 “废话。为师亲手从他手中夺过的,岂会有假?”了尘笃定地说道。 容忌见他怀中的小人儿愈发安分,眼里亦没了之前的灵气,愈发心慌,遂又询问着了尘,“净瓶之水,你可有动过?” 了尘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从苦海归来之际,为师有些口渴,遂喝了几口净瓶之水。旋即……哎呀糟了!为师嫌净瓶之水有些苦,遂加了几勺甜腻的忘情水中和调剂了一番。” 轰—— 容忌带着十成怒气的掌风从袖中飞出,生生劈碎了跟前案几,其强大的冲击力,直截了当地将了尘推出了九霄云外。 说到底,容忌还是手下留情了。 若了尘不是且歌的亲师父,恐怕早就被暴怒中的容忌拧断了喉咙,一命呜呼。 “哥哥,我想吃小鱼干。” 怔忪间,且歌忽而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冲着容忌叫“哥哥”。 容忌心下暗叹不好,他的小娇妻定是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要不然,她才不会平白无故地叫他哥哥。 “乖,宝贝认错哥哥了,我是你夫君。”容忌捏了捏且歌水嫩嫩的小脸,柔声哄着。 “噗——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呢,怎么会有夫君?哥哥别开玩笑了,我想吃小鱼干!”且歌眨巴着眼,嘟噜着小嘴,萌态横生。 “叫一声夫君,就带你吃小鱼干。”容忌诱哄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萌货,虽十分头疼“她”什么都不记得,但总归是自己的小娇妻,怎么着也得捧在手心宠着。 且歌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怯生生地叫了声“夫君,我想吃小鱼干。要甜甜的,和你一个味儿。” “嗯。” 容忌心中阴霾稍稍散些了去,遂搂着怀中软绵绵的小萌货,往碧落河方向走去。 且歌局促不安地躲在他怀中,一双眼无措地望着仙界中往来的仙娥仙倌。 “哥哥,他们为何老是盯着我看?难不成,他们要跟我抢小鱼干!”且歌说着,顿生警惕,紧紧揪着容忌前襟,显出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容忌心中腹诽着,且歌心心念念想吃小鱼干,难不成是因为她的意识里,还将自己当成小野猫? 如此一想,他的头就更痛了。 这应当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了吧! 他的小娇妻,不仅不记得他,还被幻化成了男儿身。 最最要命的是,“她”的意识里,自己还是只小野猫。 好不容易到了碧落河,且歌也如愿吃上了容忌亲手烤的小鱼干,还没安静片刻,又开始闹腾。 她开心地如同猫儿一般,双手双足着地,蹲伏在碧落河边小口小口啃着小鱼干。 “慢点吃,别噎着。” 容忌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心下思忖着只要她开心,过程波折一些也无妨。 然,他话音未落,且歌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企图以意念驱动身上多出来的物件儿。 “歌儿,你在做什么?” “吃到了小鱼干,自然要开心地摇摇尾。”且歌偏过头,冲着容忌明媚一笑。 “听话,你不是猫!”容忌咬牙切齿道,旋即将她捞回怀中,再不许她乱动。 碧落河畔,星辰与且歌眸中星光互相辉映。 容忌垂首之际,已然心猿意马。 “哥哥,你是不是缺女人?怎么这么看着我。”且歌不满地遮上了容忌的眼睛,而“她”眼里,忽地闪过一丝狡黠。 “不缺。” 容忌有些尴尬地应着,不动声色地压住体内燥火,深怕自己过于紧绷的身体吓到怀中不得安生的人儿。 “哥哥不缺,但是我有点儿想要。”且歌小声咕哝着。 “想要女人?不准!”容忌瞬间冷了脸,他一手掐着她的小脸,一边郑重其事地警告着她,“若是敢胡来,后果你定然承担不起。” 且歌讪讪笑着,心里却腹诽着,当如何才能说服容忌让她翻一回身。 净瓶之水虽是货真价实的忘情水,不过且歌刚灌下腹中的忘情水,全被黑盒子喝得一干二净,哪里还有的剩? 故而,且歌倒是未曾失忆,只不过玩心大了些,想要唬唬容忌罢了。 “歌儿,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容忌一颗心七上八下,被他的小娇妻吓得不得安生。 且歌乖巧地点了点头,“哥哥,我想要你。” “………” 若是平时,容忌听到“她”如此直白地表达心中诉求,定会欣喜若狂。 只是现在,“她”想要,他也没法给。 待“她”沉沉睡去,容忌凉薄的唇恰似无意地略过“她”前额。 仅仅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便在他心中卷起惊涛骇浪。 “也许,男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容忌呢喃自语着,终是向“她”伸去魔爪。 与此同时,且歌周身神力于顷刻间回拢,她身上多出来的玩意儿亦一并消失。 她睁开亮晶晶的眼眸,紧盯着意乱情迷的容忌,伺机而动。 “三。” 她瞅着面色绯红的容忌,在心里默数着数。 “二。” 容忌略显急躁地扯着衣领,他脖颈处的喉结尤为迷人。 “一。” 且歌眸若辰星,嘴角微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终是翻了一回身。 正当此时,容忌琥珀色的眼眸中现出一抹宠溺,“笨蛋,现在开心了?” “不玩了,太累。” 番外:容甜甜陪产记 九重天上,月上清河。 南天门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于弱水河上的云墙,约数丈高,上覆黑瓦。 乍眼一看,倒像是一块无字碑位。 且歌孤身立于弱水河畔,眸中水波盈盈,檀口微启之际,黯然神伤。 “山河已无恙。这盛世,如你所愿。” 她微微抬眸,定定地凝望弱水河上的云碑,百般心绪萦绕心头。 一晃两年,六界已定。 缥缈的虚无界,离她愈发遥远。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散尽周身魔气,将她推出虚无界的祁汜。 两年来,且歌从未在人前提过祁汜,旁人也从不敢在她面前提及祁汜。 只一次,当她听独孤曦玥提及,祁汜早已病入膏肓,且他自己求生意识薄弱,且歌突然失声痛哭,任人怎么劝都不见止歇。 自那以后,九重天上便多了个禁忌。没人忘得了红缨金冠,喜穿玄色锦袍,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的祁汜,但再无人当着且歌的面,提及过他的名字。 往事随风而逝,遗憾终将乘风四散。 且歌叹了口气,收回飘远的思绪。她微微垂眸,双手抚上滚圆的肚子,兀自往仙宫走去。 这两年,且歌时常孤身一人于弱水河畔游走。因而,识路的本领见涨,纵未有人引路,也鲜少迷路。 一路上,她瞅着无数擦肩而过,身姿窈窕步履如燕的仙娥,又瞅着自己愈发臃肿的身体,愁上眉头。 她垮着圆嘟嘟的小脸,心下思忖着往后定要少吃些,再这么下去,都该被容忌喂成猪了。 这不,她一回宫,容忌又逮着她,将她圈入怀中,无止境地投食。 “容忌,我吃不下了。” 且歌匝巴着嘴,一思及自己越发走样的身材,郁闷地连最爱吃的剁椒河蚌都不屑一顾。 “乖,多吃点。你这么瘦,哪里来的力气生孩子?” “你怕不是在开玩笑?我周身乾坤之力锐不可当,难不成还生不出一个孩子?” 且歌哭笑不得,她甚至觉得,自己一天下来比猪吃得还多。 遽然间,一清丽绿衣仙娥面覆鲛纱,徐徐迎上前。 看其体态,袅娜之至。 平素里,容忌从未正经瞧过仙界的莺莺燕燕。 但这一次,他竟盯着绿衣仙娥,看了许久。 且歌顺着他的视线,亦将眼神移至绿衣仙娥身上,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 不过,她嘴上并未言说。 毕竟,容忌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者,那绿衣仙娥体态甚是轻盈,容忌见惯了她臃肿的体态,突然瞧见袅娜的绿衣仙娥,眼前一亮也是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且歌还是破天荒地失眠了。 这一宿,且歌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容忌白日里那一记颇有深意的眼神。 容忌阖着眼,却是在假寐。他的小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了尘道长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露馅,他也不好将了尘欲赠予且歌的生辰之礼提前告诉且歌。 翌日,天蒙蒙亮。 容忌刚起身,且歌亦跟着蹑手蹑脚地出了寝宫。 她衣着尤为轻便,一路小跑着出了寝宫,一边念念有词道,“女人不狠,地位不稳。一日一跑,十五天重塑小蛮腰。一天一斤,三十天瘦成白骨精。” 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发现自己再一次迷失了方向,呆立于云海中,找不到北。 再加之,黑盒子已然修成人形,同且歌的神识完全剥离。 这回,还真是没人能替她指条明路。 “为何我识路的本领,总不见长?”且歌郁猝地喃喃自语,一失足竟误入落凡尘。 嘶—— 纵她神力深厚,但从九重天上坠落,一着不慎,还是扭伤了脚。 由于肚子太大,她怎么伸长脖子,都无法看到自己的脚踝。 正当此时,迎面走来一浑身散发着英雄气概的男子。 他身材魁梧,右肩上悬挂着迎风而飏的黑貂毛。 再往上看,他刀锋般冷漠的眼神,笔挺如刀的鼻,厚薄适中的唇,一下子便撞入且歌心坎中。 她再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双手紧捂着心口,心下腹诽着,莫不是墨染尘同祁汜合为一体了? 原以为,他为她而来。 不成想,他竟径直绕过了她,朝着她身后的娇憨女子走去,“街口风大,不是让你在家中好生休养?” 娇憨女子柔声道,“知道了,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 且歌并未回头。 她早已知道,墨染尘再也回不来,祁汜亦永永远远将自己锁在了虚无界。 她脸上挂着笑,可不知怎的,笑着笑着,就哭了。 “笨蛋,这么大了还能迷路。” 容忌匆匆而来,见且歌于人群中泪流满面,一下子慌了神。 她突然埋入他怀中,“容忌。” “嗯?” “我肚子疼。” 且歌稍显无助地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突如其来的阵痛让她慌得手足无措。 容忌闻言,神色大变。 他的眼神触及到她裙角上的点点血迹,再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扯着嗓子焦灼大喊,“救命,救命!” 然,凡间泱泱大道上,并无百姓敢上前一步。 天帝产子,非同一般,纵使他们有接生的经验,也不敢贸然应下。 “歌儿,坚持住。” 容忌紧紧搂着且歌,见她流了这么多血,心疼地不得了。 “歌儿莫怕,我给你止血。”容忌声音颤得厉害,遂腾出一只手,试图以治愈术替且歌疗伤。 “好疼……” 不知怎的,容忌的治愈术对且歌而言,毫无作用。 不仅毫无作用,反倒加剧了她的疼痛,疼得她面色煞白。 当容忌瞬移回九重天上之际,且歌已疼得几近不能动弹。 他一脚踹开且试天下半掩着的宫门,将且歌小心翼翼地放至卧榻上,“歌儿,还疼不疼?” “一点点。” 且歌瘪着嘴,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想要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但神色焦灼的容忌明显经不起吓,她只好强忍着痛意,不敢再刺激他。 少顷,待接生婆着急忙慌地冲入殿中,容忌满心惊骇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地。 他双手紧扣着接生婆厚实的肩膀,失声尖叫道,“为何一直在流血?为何连治愈术都止不住血?她好疼,怎么办?怎么办!” “莫,莫急。容老身去看看。”接生婆被突然发狂的容忌吓得不轻,紧张到舌头打结。 容忌稍稍恢复了镇定,但他见她虚弱地躺在榻上,眉头紧蹙,又开始抓心挠肺地难受。 他一把将接生婆推向一旁,双手紧握着且歌的手,“歌儿别怕,我在,我一直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腾出一只手置于且歌额前,试图再以治愈术为她缓解疼痛。 正当此时,闻讯赶来的黄道婆一声惊呼,连连制止了容忌所行,“殿下,万万不得胡来!治愈术哪里解得了分娩之痛?你一味地堵着伤口,岂不是要闷坏孩子?” 容忌赶紧收回手,无措地杵在一旁,“我的宝贝腹痛如绞,我岂能坐视不理?” “殿下莫急。你先在殿外候着,若留在此处,恐会加剧陛下的紧张情绪。”黄道婆从未见过这般孩子气的容忌,只得好生劝着,并将他推出了殿外。 且歌哭笑不得地看着被强行推出殿外的容忌,委实不明白他瞎紧张个什么劲。 又不是第一回,若是实在生不出,大不了同上次一般,一掌将两个小兔崽子拍出来。 殿外,容忌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着,暴躁到了极点。 容忌身后,水神和小卓紧随容忌的脚步,焦躁不安地在外殿中来回走动。 小卓身后,身量尚小的小乖背手负立,亦狂躁地在外殿中四处乱蹿。 内殿中,接生婆深知榻上女子身份尤为尊贵,又见女子肚子迟迟不见动静,急得满头大汗。 黄道婆倒是沉稳些,在且歌耳畔轻声说道,“歌儿莫怕。你师父说了,待吉时一到,两位公主自会平安降生。” 许是没了容忌的陪伴,且歌比之前要紧张许多。 她无措地攥着薄衾,带着浓重地哭腔说道,“好痛,怎么比雷劈还痛。” 殿外,本就浮躁不安的容忌听闻且歌呼痛,再度闯入内殿之中。 他旁若无人地跪在榻前,冰凉的手紧攥着她浑绵无力的小手,“歌儿,让你受苦了。” “容忌,我有点害怕。” 且歌回握住他的手,突然很怕自己熬不过去。 “歌儿,不如我们不生了。有小乖足矣。”容忌当真是吓疯了,他明明那么喜欢小小乖,但他更舍不得让且歌遭罪。 且歌深怕腹中小小乖们听到容忌所言被寒了心,连连驳斥着他,“净说混账话,也不怕小小乖们不同你亲近。” 就这般折腾了数个时辰,殿外已齐聚四海来客。奉子成婚的清霜和扫把星见且歌生产如此艰辛,纷纷吓白了脸,捂着微凸的腹部,求神念佛。 “哇——” 待众人等得坐立不安之际,殿内终于传来一声清亮的哭声。 彼时,四海来客终于一展笑颜,齐声恭贺着小公主的降世。 这也算是两年来,仙界头一回添丁。 因而,一道哭声便将原先清冷的仙宫点缀得热闹非凡,门楣上的彩带以及门口处的大红灯笼,使得仙界多了一丝烟火味。 殿内,黄道婆怀揣着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喜不自胜。 容忌却只匆匆扫了一眼黄道婆怀中的小公主,他全部的注意力依旧放在且歌身上。 照理说,且歌腹中两位小公主胎位都十分周正,生产过程不该如此艰辛才是。可奇怪的是,还有一位小公主,怎么都不肯出来。 且歌无奈至极,从大晌午熬到深夜,腹中这位只时不时地闹她一下,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她心下腹诽着,若是再不出来,一掌将腹中磨人的小家伙拍出来算了。 今夜,偌大的仙界被一片喜庆的红绸所覆,处处是欢声笑语。 而在这一片尤为喜庆的红绸中,一身红衣艳绝无双的花颜醉突然乍现于九重天上。 妖界传闻,花颜醉戒酒已有一段时日。不过,今日的他许是过于兴奋,小酌了数杯,身上又沾染上淡淡的酒气。 花颜醉所过之处,袍袂微扬,水袖添酒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那双带着朦胧醉意的桃花眼,噙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于回眸之际轻而易举地勾去无数怀春仙娥的三魂七魄。 “怎么,俩小家伙还在折腾小且?” 花颜醉快步踏入且试天下外殿,瞅着依旧焦躁不安的水神、小卓,遂将眼神落在小乖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身上。 “原来已经生了。” 花颜醉如释重负,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乖怀中的女娃娃,轻声调笑道,“跟她父君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乖尤为喜爱怀中的小妹妹,奶声奶气道,“妹妹的长相,明明随小乖。” “哈哈,小乖说得也对。”花颜醉朗声笑道,他环视着周遭,并未见容忌身影,遂随口询问道,“还有一个小家伙呢?” 他话音刚落,衣摆上突然绽放出一朵鲜艳至极的彼岸花。 与此同时,另一位小公主终于呱呱坠地,洪亮的哭声鸣动九霄。 殿内,淡淡的血腥气渐渐退去。 只余下容忌、且歌二人紧紧相拥。 “歌儿,还疼不疼?” 且歌摇了摇头,这一天下来,她已经回答了他百八十遍,但他仍旧放心不下,每隔一刻钟又忍不住问一声。 “容忌,我想看小小乖们。你去将她们抱过来可好?” 容忌连连点了点头,刚起身,一个踉跄竟一头栽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且歌无语地看着直挺挺地倒在榻下的容忌,总感觉她生孩子,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得多。 这不,她已然恢复了些元气,他却被吓得不省人事。 一个月后。 小公主满月宴上,容忌怀中揣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他眼角眉梢的温柔,不知惊艳了仙宫里的多少仙娥。 只不过,这些个仙娥再不似多年前那般,死缠着容忌不放。 毕竟,天底下只有一个容忌,一个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容忌。 相比起小乖,容忌对俩闺女要重视得多,这一个月来,俩女娃娃几乎未离过他的手。 就连且歌,见容忌独宠俩闺女,都有些吃味儿。 且歌不知道的是,容忌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在他心中,且歌永远都是他的唯一,是他睁开眼就想看到的人,也是他愿意倾尽一生守护的人。 前来贺喜的四海来客,其中大部分人都曾见过容忌之前的模样。 他们原以为容忌生来严肃,不苟言笑。 可今日满月宴上的容忌,为何笑得如此妖孽? 他们原以为容忌洁癖深重,性子冷淡。 可怀揣着两个奶娃娃的容忌,居然还能腾出手来,替他右手边的女子择菜剥虾。 满月宴上,四海来客无不大跌眼镜。 花芯头顶着元宝状的双丫髻,凑至容忌身前,水汪汪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容忌怀中的女娃娃。 她眼里闪过一丝艳羡,不过她隐藏地很好,旋即又没心没肺地嘻嘻笑道,“金主,歌儿,小娃娃的名儿可是起好了?” 且歌闻言,颇为犯愁地摇了摇头,“未曾。之前倒是想过王霸、天霸之类的名儿,容忌偏是不同意。” 且歌此言一出,满月宴瞬间变成了起名宴,四海来客纷纷集思广益,尤为踊跃。 花芯带头打了头阵,“不如叫容金钗,容金花吧?金光灿灿,人见人爱。” 朱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声道,“容美,容艳。” 故是亦来凑热闹,沉声道,“容明珠,容臻珠。” 小乖一本正经地说道,“容倾,容凰。” 他此言一出,坐于一旁的小野瞬间红了脸。 容忌亦鄙视地瞥了眼自家儿子,想不到自家儿子撩拨人的手段愈发高超。 小野大名北倾凰,小乖此举,纯属是为了哄小野开心吧。 “宿主。不若叫容翻,容身如何?盒盒祝你早日翻身成功。” 不多时,黑盒子身着一身粉裙,携同着修成人形的大眼傲因亦双双跨入殿中。 正当此刻,一道银玲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不如叫容头绿,容莺莺?” 闻声,且歌执筷之手略顿,尤为惊喜地看向殿门口,同黑龙一道入殿的绿衣女子。 她水亮眼珠滴溜溜转着,往眼角一翻,俏皮的模样同数百年前一般。 容忌附在且歌耳际轻语道,“笨蛋,不日前你还因着绿莺吃了一回闷醋,现在该消气了?” “容糖,容蜜。”云灭亦冒出了个头,笑涔涔地看着呆若木鸡的且歌。 “六师兄……”且歌揉了揉眼,只道是自己在做梦。 “容华,容锦。重天华锦,只羡鸳鸯不羡仙。”云破随了尘一道,一同跨入大殿。 “五师兄!”且歌倏尔起身,朝着如清风朗月般温和的云破飞奔而去。 “歌儿,生辰快乐。” 正当且歌喜不自禁之际,水神竟扶着身子孱弱的清辞现了身。 且歌怔怔地望着眼前同自己有七成像的女子,才觉自己被幸福重重包围。 今日,不仅是小公主的满月宴,也是她的生辰之日。 只不过,她自小就被当成了天煞孤星,除却五师兄,并无人留意过她的生辰。 “我的小公主,生辰快乐。”容忌紧攥着且歌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 且歌擤了擤鼻子,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破涕而笑。 了尘定定地瞅着容忌怀中的女娃娃,尤为随意地替她们起着名儿,“容易,容乐,如何?单纯快乐,一生容易,无忧无虑。” 且歌掩唇浅笑,“这么多年,师父起名的本事一点没长进。”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谁人不知,了尘道长起名太过随意,四百年前凭着“且慢”一名,差点儿将小徒弟给折腾没了。 了尘道长失了面子,旋即反问着且歌,“那你说说,你给小娃娃起了什么名儿?” “容饭饭,容汤汤。”且歌苦思冥想,总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饭饭和汤汤好听的名儿。 众人汗颜,原以为且歌能起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好名字,想不到且歌这起名儿的本事,还不如了尘。 两位小公主似是听懂了且歌所言,“哇哇”两声嚎啕大哭。 容忌急忙哄着两位小祖宗,沉声道,“就叫恋歌,慕歌吧。” “好名字。” 众人意会,皆为容忌的痴情所动容,纷纷附和道。 且歌与容忌十指相扣,扬唇微微笑。 今日春光正好,不骄不躁。 满月宴才进行了一半,天帝和她的美貌王夫已然从后门溜走,撇下一众宾客,躲于一望无垠的云海中,探讨授粉之道…… 番外:容甜甜疯狂求宠 细若银毫的雨丝,轻纱薄雾般笼罩着一方天地。 且试天下院中,容忌半阖着眼眸,岿然不动地端坐于冷泉中,凝心静气。 有美人在怀,偏不让碰,将他逼得近乎崩溃。 数月前,容忌同且歌在云海中探讨授粉奥义之际,无意间说了句,“歌儿身姿愈发袅娜,直教人欲罢不能。” 他并不觉有丝毫不妥,但且歌尤为介怀。 故而,在她尚未完全恢复窈窕身姿之际,再不愿让他上榻。 屋中,红烛摇曳。 一倩影从窗前掠过,淡淡地扫了眼冷泉中的容忌,眉头微蹙,低叹了声,“甜甜自制力真是越来越差了呢。” 她轻轻地关上窗扉,旋即搂着两个肉乎乎的女娃娃,半靠在榻边浅寐。 “小蘑菇好想听娘亲亲讲故事。” “小肉圆好想听娘亲亲讲故事。” 且歌刚一阖眼,两个小家伙就开始闹腾。 屋外,容忌听闻屋中的微末动静,倏而起身,熟络地撬开窗扉,翻身而入。 “小蘑菇要父君抱!” “小肉圆也要父君抱!” 容忌刚进屋,俩女娃娃眼睛一亮,朝着容忌伸去胖乎乎的小手。 他捻了净水诀,除去一身寒露,扫了眼且歌怀中“嗷嗷待哺”的女娃娃,随后定定地盯着一脸困倦的且歌,“歌儿需要为夫抱么?” 且歌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诚实许多。片刻功夫,她已经撇下俩娃,如同小猫般窝在容忌怀中,沉沉欲睡。 “歌儿跟羽毛一样轻。”容忌这回学乖了,不管是否夸大了事实,使劲地夸着她。 且歌心中腹诽着,倘若自己跟羽毛一样轻,应当是被一把火烧成灰了吧? 容忌见且歌并未回应,轻咳了两声,开始了连绵不绝的山河大论,“歌儿的腿好看,怪会缠人。歌儿的腰好看,不盈一握。” “你吃错药了?”且歌睡意全消,疑惑地盯着俏脸通红的容忌。 容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上移着视线,唇角笑意愈深,“歌儿,我饿了。” “你是上神,万把来年不吃不喝都不碍事,岂会饿?”且歌笑眼看着眼前忒会撒娇的容忌,顷刻间便知他在想什么。 “上神早为心爱的女人跌落神坛。还有,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喂养俩小兔崽子,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容忌双手紧箍着她的腰,再不肯让她偷溜出掌心。 容忌此话一出,蜷缩在榻上一隅的小蘑菇和小肉圆纷纷瘪着小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娘亲亲说得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昨天父君还跟小肉圆说,肉圆圆最可爱。一到晚上就翻脸不认闺女了。” “早上父君还跟小蘑菇说,小蘑菇最好看。一到晚上,连自家闺女都认不得了。” 容忌全当没听到小肉圆和小蘑菇的“控诉”,只全神贯注地调戏着怀中的小女人,“胆肥了?一连拒绝我半年,就是为了喂养俩小兔崽子?从今往后,你喂我一人足矣。” “………” 且歌满头黑线,想不到容忌居然幼稚地同自家闺女争宠。 “别。小蘑菇,小肉圆还未睡下。”且歌眼角余光瞥见榻角处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她和容忌卿卿我我的小娃娃,瞬间恢复了理智,将容忌横扫下榻。 容忌不气不恼,亦扫了眼榻角处的小娃娃,随意幻化出两只瞌睡虫,片刻功夫就使得她们沉沉睡去。 “她们可是你的亲骨肉,你就不能花些时间哄她们睡?”且歌狂抽着嘴角,看着杵在她眼前的俊美男子,声音渐弱。 “只想哄你睡。” 容忌轻轻地掐着且歌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眸中噙着丝丝笑意,“歌儿怎么长得这般可爱水灵?每时每刻都想与你在一起。” “你小声点儿,可别吵醒了小蘑菇,她睡眠轻。” 容忌置若罔闻,自说自话,“歌儿不愿在榻上?那换个地儿吧。” 话音一落,且歌已经被带至东海海域。 凉飕飕的海水,同容忌温热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且歌下意识地往容忌身上靠了靠,却见容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怔忪间,且歌微微晃神,双手手腕竟被他的墨发缠牢,高高越过发顶。 “你可别乱来。”且歌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眼前男子美则美矣,但他眼眸中的狼光是怎么回事! “歌儿,我要向你忏悔。” “你忏悔的方式可真别致!没事干嘛捆着我的手腕?” “昨日,我只顾哄闺女睡觉,却忘了给你也讲个故事。现在补上,如何?” 且歌渐渐适应了东海的水温,亦停止了不起丝毫作用的挣扎。与其说挣扎,在容忌看来,这分明是欲擒故纵。 “什么故事?” “饿狼扑羊。歌儿不喜听故事,不若我演一遍给你看?”容忌话音刚落,便堵上了她的唇。 ……… 东海海底,了尘喝着花颜醉送来的桂花酿,津津有味地听着墙角,眉开眼笑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七这张扬的性子,也就容忌小儿能降得住。” 花颜醉浅笑着,“了尘道长约我前来,难道就是为了听墙角?” “不好听么?”了尘道长瞪大了芝麻大点的小眼,他还真是将花颜醉当成了忘年交,才会带着他行偷鸡摸狗之事。 花颜醉似笑非笑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鲜妍檀口微动,“你很欠揍。罢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你一人慢慢听。” 了尘颇有深意地看向洑水而去的花颜醉,低声道,“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为了我徒孙的天定良缘,老身才懒得在这冰凉的海水里泡着。” 九重天上,一抹红色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南天门,飞快地往且试天下奔去。 数月前,小肉圆搂着花颜醉的脖子,非要花颜醉娶她的场景刚巧被容忌撞见。 容忌又是个护短的,深怕自家小白菜被有些倚老卖老的玩意儿给拱了,再不愿让小肉圆见花颜醉。 此时此刻,花颜醉心里是有些窃喜的。若不是那二位此正在东海海底缠绵,他是绝没有机会见到小肉圆的。 且试天下里,小肉圆肉乎乎的小手正搭在小蘑菇脸上,她胖嘟嘟的小脚亦横亘在小蘑菇肚子上,光看睡相,便知二人性格的差异。 小蘑菇的长相像极了容忌,琥珀色的眼眸,白亮的小脸,软软糯糯尤为可爱。不过,她性子也随了容忌,不爱说话,不爱笑,是仙界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儿。 小肉圆的长相像极了且歌,古灵精怪,活泼娇蛮,小嘴忒甜。 花颜醉轻手轻脚地挪开小肉圆横亘在小蘑菇身上的小脚丫,细心地替小蘑菇掖好被角后,旋即将正巧睁开了眼眸的小肉圆搂在了怀中。 “花叔,肉圆圆好想你。” 花颜醉听着小肉圆甜糯糯的声音,心都被融化了大半。 他眸中醉意潋滟,轻声道,“花叔带你去黑风寨玩玩,如何?” “嗯。”小肉圆重重地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同花颜醉一道,溜出了且试天下。 花颜醉一走,榻上假寐的小蘑菇猛然睁眼。 此时此刻,她愁得不得了,若是她父君回来,发现妹妹不翼而飞,定会雷霆震怒。 不过,小蘑菇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容忌和且歌这一回,不折腾个十天半个月,哪里舍得回来? 吱呀—— 寝宫门再一次被打开。 这一回,溜进来的,是一只香飘四溢的河蚌。 小蘑菇叹了口气,一直没搞明白这只大河蚌怎么回事,总会趁她父君不在的时候,故意扮鬼脸吓她。 这不,这只大河蚌又来了! 小蘑菇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冷冷地扫了眼榻下硕大的河蚌,冷声道,“滚出去。” 故是有些挫败地变回了原形,他只是看中了小蘑菇脸上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而已,千方百计地吓她,只不过是想要她的几滴眼泪。 不成想,小蘑菇性子冷,除了会在容忌和且歌面前撒撒娇,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故是水晶般透亮的眼眸中,再次闪过一丝挫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活泼明媚的珍珠怎么会生下这么颗冰山冷面的小珍珠。 四目相对,小蘑菇突然从榻下掏出一根水晶鱼竿,她笨拙地捯饬着鱼竿,好不容易才将鱼钩勾住故是的前襟,“小蘑菇钓鱼,愿者上钩。” 故是眉头微蹙,他心里有些抗拒陪小娃娃玩,但见她脸上难得挂上一缕浅笑,亦豁了出去,再度变身成河蚌,随她折腾。 待故是乖乖地咬了钩,小蘑菇脸上现出一抹狡黠,连连对着窗外奉命时时刻刻护她周全的朱雀喊道,“朱雀叔叔,小蘑菇需要帮助。” 朱雀闻言,滚成一团火球儿破窗而入。 他焦灼地看向榻上孤身一人的小蘑菇,柔声问道,“小蘑菇,怎么了?” “变成鹬鸟,啄他。”小蘑菇指着榻下傻乎乎的河蚌,一脸无辜地看着朱雀。 朱雀深知故是乃且歌故友,再者故是好歹是万河之主,他岂敢造次? 只是,朱雀同故是一样,最见不得小蘑菇突然示好,他见小蘑菇小心翼翼地轻拽着他的衣角,咬咬牙便幻化成了鹬鸟,同故是上演了一出鹬蚌相争的大戏。 小蘑菇唇齿含笑,伴随着故是的惊叫声甜甜睡去。 不得不说,她真是像极了她父君。父女俩如出一辙的天赋美貌,如出一辙的寡淡性子,如出一辙的腹黑。 半个月后,九重天上盛传天帝和她的美貌王夫下凡渡了一场劫,至今未归。 虽说天帝和她的美貌王夫神力卓绝,渡劫于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凶险的事。但仙界不可一日无主,一眨眼,天帝竟离宫大半个月,九重天上的仙娥仙倌纷纷愁煞了脸,委实担忧天帝再遭不测。 九重天上,只有小蘑菇和小肉圆得知她们的父君将娘亲亲拐去了何处。 因而,她们尤为淡定地在小乖的带领下,排排坐在瑶池边垂钓,钓着池里得道成仙的小跳蚤。 终于,在日渐西沉之际,容忌终于带着沉沉睡去的且歌回了仙界。 小乖略略抬眸,摇了摇头道,“再这么下去,小蘑菇和小肉圆又要有弟弟妹妹了吧?” 小蘑菇淡漠言之,“纵欲伤身。不过,小蘑菇还想要一个弟弟。” 小肉圆嘟嘴抗议道,“肉圆圆不要弟弟妹妹。肉圆圆才是最小的小妹妹。” 容忌满头黑线,略略尴尬地从三小崽子眼前一晃而过。 他尤为心疼地看着且歌被划伤的手腕,心下腹诽着下回不能再绑着她的手,反正不绑着她,她也逃不了。 此刻,小肉圆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她知她父君不喜花颜醉,若是让她父君得知半个月前,她随着花颜醉去了黑风寨,父君定要训斥他一顿。 好在,容忌的所有注意力全投注在且歌身上,压根儿没察觉到小肉圆的异常之处。 万万没想到,容忌刚将且歌带入且试天下,旋即便现身瑶池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躲在小乖身后的小肉圆,冷声道,“半个月前,去哪了?” “黑,黑风寨。”小肉圆局促不安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 “做了什么?”容忌面色又沉了几分。 即便,容忌也知花颜醉只是带她出去兜兜风,但他心里却尤为不爽。 想来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闺女,突然间跟其他人那般亲近,不吃醋才怪。 正当小肉圆险些被容忌吓哭之际,花颜醉突然现身。 花颜醉眼角带笑,姿容俏丽如三月桃花,使得满天星辰黯然失色。 “岳父大人,温柔点,别吓到我家小肉圆。”他红唇轻启,略略戏谑地看向面色冷沉的容忌。 不知为何,花颜醉心间突然生出了一种“大仇得报”之感。 容忌满头黑线,被花颜醉一句“岳父大人”叫得怒气飙升。 在他看来,花颜醉分明是故意同他抬杠。 他做梦都没料到,花颜醉这个登徒子,拐不走他家大宝贝,竟拐走了他家最小的小宝贝。 容忌心情尤为糟糕,一闪身入了且试天下。 眼下,他心情不好,只想疯狂求宠,只得疯狂求宠,也只能疯狂求宠…… 番外:妖王又被暗算了【1】(花颜醉) 妖界,云白光洁的冰河上,倒映着水晶般清澈的珠光。 花颜醉一袭红衣曳地,冰河上乍然冒出万千彼岸花,脱骨生香。 他慵懒地卧于冰面上,冗长的睫毛微垂,百里之外便可闻其酒香,靠近了看,真真像极了一朵待采撷的娇花。 “花叔,你要吃泡椒龙爪吗?” 怔忪间,一娇小玲珑的少女蹑手蹑脚地溜至花颜醉跟前,伸出自己被冻得青紫的小手,委屈巴巴地嘟着嘴。 花颜醉缓缓睁开似笑非笑桃花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思绪越飘越远。 四百多年前,凡间护城河底,才满十四岁的且歌意外地闯入他的世界。 那时的且歌,一头扎进热腾腾的鸡汤里,头上还顶着两个小鸡腿。她即便被烫得满脸泡,依旧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眸光。 没人知道,花颜醉究竟有没有爱过且歌。 他对她的关心,丝毫不亚于容忌。 可他对她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 事实上,他也曾义无反顾地爱过她。但恰恰是因为深爱,他开始瞻前顾后,开始犹豫不决。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总是提心吊胆,深怕她遭遇不测。 这一切始末,全是因着他身上万年孤独的命格。 没有人生来喜欢孤独,花颜醉亦如是。 他花了数百年时间酩酊大醉,只为彻彻底底断了心中念想。 花颜醉原以为,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他都不配得到爱。 直至昨夜,飞火流星如洪水般倾泻于妖界不周山。 了尘道长连夜赶赴妖界,告知了他一个天大的喜讯。 据了尘道长所说,花颜醉万年孤独的命格已破,从今往后,再不会克煞旁人。 花颜醉闻言,冷媚桃花眼中迸现出数道亮光。 他连夜起草了一封情书,亲自送去仙界。 遗憾的是,昨夜披星戴月乘风而去,花颜醉并未见到等了他十七年的小家伙,反倒撞见了藏身于榕树后缠绵悱恻的容忌且歌二人。 容忌下意识地将怀中小猫般可爱,让他怎么爱都爱不够的小女人藏于宽大的披风下,一脸警惕地盯着面露喜色的花颜醉,“你来做什么?” 容忌一想到他家老幺一门心思扑在花颜醉身上,就头疼不已。 花颜醉笑涔涔道,“送封信而已。” 容忌瞧着花颜醉顾盼神飞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冷哼道,“送完了就滚。” “嗯。小且,我隔日再来。” 花颜醉嘴角噙笑,一双桃花眼灿若辰星。 且歌回眸之际,忽然发觉今夜的花颜醉不大一样。 一直以来,花颜醉脸上总挂着颠倒众生的浅笑。 但平素里,他那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中,除却浅淡的笑意和醉意,还有一丝莫名的孤寂。 今夜,他的笑显得特别真实,不带一丝一毫朦胧醉意,干净,纯澈。 翌日,小肉圆刚拆开枕边余留着淡淡花香的书信,便着急忙慌地冲出屋门,往妖界赶去。 然,她刚行至南天门,忽而忆起自己尚未沐浴,又心急火燎地回屋沐浴焚香,甚至还偷偷换上了最喜欢的水蓝色肚兜。 梁上,且歌和黑盒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傻乐呵的小肉圆,丝毫未见担忧之色。 且歌和容忌不同。 容忌总觉得天底下除了他,其他男人都是渣。 且歌倒是觉得,花颜醉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虽然,她的小肉圆还很小,谈婚论嫁之事明明可以再等上三四万年。但转念一想,她遇见容忌的时候比肉圆还小三岁。 故而,且歌即便有些舍不得小肉圆,还是未出手阻拦,由着小肉圆兴高采烈地奔向妖界。 不多时,小肉圆裹着单薄的衣衫,赫然出现在冰封十里的妖界冰河上。 她朝着花颜醉伸出自己冻得发紫的小手,显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花颜醉回过神,定定地盯着眼前十分神似且歌的小肉圆,倏尔起身,将她圈入怀中,“妖界时值寒冬,你怎的穿得如此单薄?” “花叔,你终于想通了吗?” 肉圆眨了眨眼,小扇子般的长睫扫过花颜醉心口,惹得鲜少动情的花颜醉心下一动,情不自禁地在她额前留下浅浅的印记。 噗通—— 噗通—— 肉圆心跳得飞快,小脸“唰”得一下爆红。 “花,花叔,你也喜欢圆圆对么?”稍稍缓和了激动的情绪,肉圆猛然抬头,直视着花颜醉的眼眸,直截了当地问道。 “嗯……” 花颜醉沉声应着,旋即缓缓开口道,“圆圆,让你久等了。” “花叔,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的榆木脑袋怎么突然开窍了?”肉圆掐了把自己的脸,始终不敢相信她明恋了十七年的花颜醉居然也喜欢她。 花颜醉失笑道,“圆圆没在做梦。” “怎么办?圆圆好想哭。” “别哭,我会心疼。”花颜醉将小小的肉圆搂在怀中,心里异常踏实。 肉圆安分地趴在花颜醉心口,原想着花颜醉会对她做些什么,心里既紧张又有些期待。 可她一连等了数个时辰,花颜醉依然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想要碰她的意思。 肉圆有些郁闷,一门心思想将生米煮成熟饭,好让花颜醉不得抵赖。 不然,单凭花颜醉嘴上的一句“喜欢”,肉圆心里委实没底。 “花叔,我有件东西想送你。你先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得嫌弃!”肉圆灵巧地钻出花颜醉怀中,俏皮地眨了眨眼,娇憨的模样委实惹人喜欢。 “嗯。” 花颜醉微眯着桃花眼,心情尤为愉悦。 下一瞬,肉圆竟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地褪去了本就十分轻薄的外裳。 “胡闹。快穿起来,这里天寒地冻,小心着凉。”花颜醉见状,连连拾起她掉落一地的衣物。 肉圆有些挫败地垂着头,闷声道,“我就知道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圆圆,你还小。”花颜醉无奈,他若是敢碰她,容忌今夜就该提刀而来。 “花叔,我想把我自己送给你,你收不收?”肉圆瘪着小嘴,生怕花颜醉再度拒绝她。 番外:妖王又被暗算了【2】(花颜醉) 花颜醉敛下眸中点点醉意,郑重其事地说道,“收。但不是现在。” “何故?我不小了呢。”小肉圆鼓囊着肉乎乎的小脸,眼底蓄满了泪水。 见花颜醉并未正面回应,她有些负气地将花颜醉为她披上的衣物又扔至地上,“不穿。” “听话,妖界风大,会着凉的。” 花颜醉好声好气地哄着她,甚至不敢正眼瞧她,就怕多看一眼,再忍不住心中悸动。 说来倒也奇怪,花颜醉虽洁身自好,但他亦时常于风月之地买醉,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要知道,风月之地里的女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可花颜醉却觉得,这世上,只有小肉圆入得了他的眼。 小肉圆仰头看着眸色微敛的花颜醉,尤为认真地询问着他,“花叔,你当真不要我?” “圆圆,别闹。等你再大些,花叔亲自去仙界提亲如何?你确实太小了些,按仙界的礼法,未满三百岁成婚,是要遭人耻笑的。花叔不愿给你带去任何污点。” 花颜醉何尝不想早日抱得美人归? 若是不想,他就不会着急忙慌地赶至仙界给小肉圆送信表真心。 他确实急于让他的小圆圆知道,他一直在等她长大。 但现在的她,确实太小。这么小就嫁做人妇,不单单是在仙界,纵使是在民风开放的妖界,也会被人耻笑了去。 她和且歌不同,且歌第一世只是凡人,十多岁确实可以婚配嫁人。 他和容忌不同,他不像容忌那般腹黑,就连追妻路上都步步设套,不管不顾地将且歌“哄骗”到手。成婚前,他绝不会有任何逾越雷池的举动。 听花颜醉说等她大些,便亲自去仙界提亲,小肉圆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 她轻拽着花颜醉的衣袖,坚定地说道,“花叔,我一点也不怕流言蜚语。而且,和你在一起也不会成为我的污点。” 事实上,小肉圆心里特别不安。 这份不安,埋在她心间已有数年。早些年,六界盛传,花颜醉情迷她的娘亲亲,用情至深,矢志不渝。 故而,花颜醉不表态时,小肉圆急着想让他表态。 花颜醉表态后,她又急着想和他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她怕极了花颜醉之所以接受自己,是因为他将对她娘亲亲那份心口难开的爱,转移至她身上。 她确实很爱花颜醉,但她绝不做替身。 思及此,小肉圆鼓起勇气,一把扯下了肩上的水蓝色缎带,“你自己看着办。妖界中定有许多人看到了今日的一幕幕,你收不收我,我的名声怕是都毁得差不多了。” “圆圆,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花颜醉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他只觉自己的理智愈发失控。 再这样下去,他真怕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的面前毁于一旦。 所幸,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劝慰小肉圆之际,容且乘风而来。 他立于寒冰神凰背上,一把将小肉圆拎入自己宽大的披风中,“让父君得知你干的好事,百年禁足是免不了的。” “哥哥,我……”小肉圆一听,急了眼,正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无助地看向花颜醉。 然,花颜醉确实解释不清。他总不能说小肉圆自愿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吧?如此一来,小肉圆的名声当真要被他毁尽。 但他也不能说是自己逼着小肉圆投怀送抱,容忌十分宝贝俩闺女,若是让容忌知道这一出,他和小肉圆怕是要彻底玩完。 不过,容且也没打算为难花颜醉。 他疏离而客气地朝花颜醉微微颔首,冷声道,“老幺顽劣,多有叨扰。” “哥哥,我很乖。”小肉圆钻出容且宽大的披风,小声嘟囔着。 “闭嘴,随我回去。”容且剜了眼稍显心虚的小肉圆,旋即将她带回了九重天上。 小肉圆怎么也弄不明白,小时候明明很温暖的哥哥,怎么越长大越像她父君。虽然哥哥还是像以前一样宠她,但他惯爱冷脸,总给人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哥哥,你万万不要告诉父君,我知道错了。”小肉圆闷闷地伏在容且背上,满脑子都在思考着怎么霸王硬上弓。 “你知道父君的脾气。你若敢胡来,他自然不舍得责罚你,但他极有可能一怒之下屠了妖界,你可懂?”容且沉声道。 小肉圆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胡思乱想。 她刚回寝宫,且歌和黑盒子便双双从梁上飞下,各自抖落下一大片瓜子壳。 且歌眨了眨眼,看向一身狼狈的小肉圆,随口问了一句,“去哪了?” 小肉圆闻声,“哇”地一下扑入且歌怀中嚎啕大哭,“娘亲亲,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可能犯了一个小错,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错在何处,但哥哥非说我做错了。” “你哥哥和你父君霸道惯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别往心里去。”且歌失笑,随手整理着小肉圆略略凌乱的衣襟。 且歌虽如此说,但她完全能理解容忌和容且的想法。 若水神并未缺席她年少的那段时光,定不会容许她和容忌那般胡闹。十四岁,说到底还是太小了。 “我好喜欢花叔,好害怕失去他。我确实小了点,但他老大不小了。即便我愿意等,他未必等得起。”小肉圆患得患失,唉声叹气。 “那就再努力努力?”且歌如是说道。 小肉圆摇了摇头,“哥哥若是告诉父君,我怕是要上百年都见不到花叔了。” “小兔崽子,真是不让人省心。放心吧,今夜,我就将你父君支走。不过你可别得意地太早,我最多只能拖住他一个月。”且歌轻抚着小肉圆的小脑袋,低声说道。 黑盒子不禁啧啧出声,“宿主,你确定你撑得了一个月?” 且歌无奈地摊了摊手,“不然还能怎么办?” 事实上,且歌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没告诉容忌。 数百年前,花颜醉在机缘阁中,曾窥见过一个长得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身着凤冠霞帔而来。 在小肉圆尚未出生之前,且歌一直以为机缘阁跟花颜醉开了个玩笑。 而今,她越想越不对。也许,机缘阁中,花颜醉看到的女子,并不是她,而是小肉圆。 毕竟,小肉圆和她长得十分相似,除却眉心多了一点痣,寻常人很难看出她们俩的区别。 若小肉圆和花颜醉当真是天定姻缘,这也算是了结了且歌的一桩心事。 于且歌而言,花颜醉是知音,是挚友,亦是同路人。只有她,能切身体会花颜醉的万年孤独,也只有她知道,花颜醉比任何人都懂爱,也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爱。 肉圆并未料到她娘亲亲竟愿意帮她支走父君,欣喜若狂,连连将且歌推向且试天下,“娘亲亲,快些去吧。圆圆的终身幸福可全拿捏在你手上了。” “小兔崽子,记得保护好自己。”且歌笑着摇了摇头,闪身入了且试天下。 肉圆筛糠般点着圆圆的小脑袋,兴高采烈地往妖界奔去。 不过,在奔往妖界之前,肉圆顺道去了一趟了尘的住所,顺了好些蒙汗药。 了尘小眼一瞪,尤为忧心地说道,“圆圆,你可不得……” 肉圆忙不迭地接着话,“放心吧,小眼师公。肉圆一定不会伤害花叔的。” 了尘小声嘀咕了一句,“花颜醉受不受伤,关老身何事?老身指的是,若是东窗事发,你万万不能在你父君面前供出我。” “好说好说。” 肉圆如是应着,心下腹诽着这群人真真奇怪,为何除了娘亲亲,每个人都这么惧怕她父君?在她眼中,父君是天底下最好的父君,连花颜醉都比不上。虽然父君总是管着她,要她和花颜醉保持距离,但她心里全明白,父君只是怕她受伤而已。 待肉圆行至妖界,这回她总算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大咧咧地闯入花颜醉的寝宫,而是换了一身侍女服,混迹在侍女中央,手提着荷花宫灯,往花颜醉寝宫龟速挪去。 番外:妖王又被暗算了【3】(花颜醉) 行至花颜醉寝宫门口,小肉圆微微抬眸,怔怔地盯着朱漆大门顶多悬着的金丝楠木匾额。 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提着三个大字“云歌涧”。 “云歌涧?”小肉圆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到底,花颜醉还是余情未了,没能忘却且歌。 身后的侍女推搡着小肉圆,不耐烦地说道,“喂,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殿给吾王掌灯。” “知道了。” 小肉圆唯唯诺诺地应着,提着手中的荷花宫灯,迈着细碎的步子往殿中小跑而去。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萤火为灯。宽敞的沉香木软榻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内花颜醉侧卧其中,风起绡动,吹起他丝丝缕缕的秀发,酒香浮动,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肉圆见过花颜醉的千般模样,但从未见过他侧卧在榻时风情妖娆的模样。 她没料到,花颜醉能好看得似画中仙一样,连周身浮动的酒气都莫名的好闻。 一时间,她愣了神,只呆呆杵在原地,看得痴迷。 “掌完灯便退下吧。” 花颜醉察觉到了投注在他脸上的目光,微扬的唇角不见丝毫笑意,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这期间,他甚至没抬眸。 “嗯。” 小肉圆刻意压低了嗓音,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心跳愈发急促。 她拢于袖中的手紧攥着从了尘那处得来的蒙汗药,心下尤为纠结。 她实在太渴望成为花颜醉的名正言顺,可她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以这等卑劣的法子去算计他人。 哪怕花颜醉亲口承认心里有她,她都没法说服自己在花颜醉的酒水中下药。 花颜醉察觉到殿中侍女并未退下,终于睁开眼眸,不悦地问道,“磨蹭什么?” “啊?” 小肉圆被他突然的诘问吓得身躯一震,手中的蒙汗药不慎落于熏炉上。 她着急忙慌地想将落于熏炉的蒙汗药捞上来,却不小心烫伤了自己的手。 “疼……好痛。” 她迅疾地收回手,失声惊呼道。 花颜醉闻声,身体一僵,连连从榻上坐起,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不偏不倚地落在小肉圆身上。 他微微眯眸,透过袅袅沉香看清了眼前女子,眸中欣喜可见一斑。 “圆圆,怎么又溜出仙界了?”花颜醉朝她阔步而去,声音温柔地不像话。 小肉圆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吐着舌头,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花颜醉扫了眼侧翻在地的熏炉,眉头微拧,“把手伸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见花叔了。”小肉圆以为花颜醉同仙界私塾里的老先生一般,欲用戒尺训她,吓得垮着小脸连连解释着。 花颜醉一手握住小肉圆的手,将之放至唇边,轻轻吹着她被烫红的手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肉圆眨了眨眼,她心下腹诽着,早知道花颜醉这么温柔,她就该多整出些伤。 “没事,就一点点疼。”小肉圆应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一高兴,竟将熏炉中的蒙汗药忘得一干二净。 若是普通蒙汗药也就算了,偏偏这蒙汗药乃了尘亲手研制,甭管是大罗神仙还是遁入空门的高僧,甭管是内服还是外敷,只要中招,必定意乱情迷。 这不,不到一刻钟时间,花颜醉就觉头晕脑胀,浑身燥热不安。 他扫了一眼滚落在脚边的熏炉,双眉紧蹙,“圆圆,你在熏炉中加了什么?” 小肉圆这才想起了熏炉中的蒙汗药,亦惊恐地瞪大了眼,她确实后悔了,她不该如此莽撞地算计花颜醉。 她好怕他一生气,再不理她。 故而,小肉圆一回过神,便连连抓着花颜醉的手,带着些许哭腔,急急地解释道,“花叔,你听我解释。我……” 她话音未落,花颜醉就已经将她扛在肩上,阔步往殿外走去,“不许进殿。这种蒙汗药对女子并无效用,快些回去罢。” 小肉圆眼睛骨碌碌转着,她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内疚地扒拉着殿门口不肯出去,“花叔,对不起。” “没事,花叔过段时间再去找你。”花颜醉深吸了一口气,直觉身上燥火难抑。 他话未说完,就忙不迭地将小肉圆轻放至殿外,再三嘱咐道,“乖,快些回去。” 小肉圆点点头,她正打算飞回仙界向了尘讨要解药,不料花颜醉突然失了理智。 他一手擒着她的手臂,将她猛然拽入殿内,一手重重地关山殿门,旋即将她压至殿门上。 小肉圆日日夜夜都想着将生米煮成熟饭,但她从未见过眼眸泛着狼光的花颜醉,心里委实害怕得紧。 花颜醉将她圈入臂弯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上噬骨的灼烧感已然彻底地摧毁了他的理智。 此刻的他,更多的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去掠夺,去占有。 “花叔,你醒醒!我是肉圆圆。”肉圆无力地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圆圆,我知道是你。” 花颜醉轻声说道,旋即一口咬住了她的嘴,“圆圆也喜欢我,对么?花叔每时每刻都想得到你,每时每刻。” 小肉圆脑子一懵,瞬间被满满的幸福感侵占。她做梦也没想到,花颜醉居然亲口承认想要得到她。 既然两情相悦,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小肉圆如此一想,便大着胆子去呼应他,“阿醉,圆圆喜欢阿醉。” 花颜醉闻言,再无顾忌,轻而易举地越过雷池,处处点火,顷刻间便在云歌涧内燃起燎原之火。 ……… 待云歌涧中归于平静,花颜醉总算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身侧呜咽不止的小肉圆,心疼不已,“圆圆,是花叔对不起你。” 小肉圆咬着唇,心中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太疼,疼到让她眼泪止不住地掉。 “不怪花叔,是圆圆的错。” 小肉圆抽泣不止,她只觉得自己疼得快要死掉。 花颜醉小心翼翼地搂着肉圆,看着一身狼藉的她,歉疚地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圆圆乖乖在榻上躺着,花叔给你拿药。”花颜醉单手勾起榻下静卧在地的衣袍,快步出了云歌涧。 “花叔,别走。” 肉圆轻拽着花颜醉的衣袖,只觉四肢发凉,身体难受得紧。 这种感觉,就像是即将被天雷击中一般,彻骨寒凉。 然,花颜醉只道是肉圆还太小,受不得这一日一夜的折腾,只轻声抚慰着她,“乖,你受伤了。花叔去拿药,马上就回。” 小肉圆虽不舍花颜醉,但还是乖乖放了手,她看上去虽娇蛮张扬,实际上尤为懂事。 花颜醉一走,小肉圆身上的疼痛持续加剧。 她甚至觉得,她身上的疼痛似乎并不完全是花颜醉造成的,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就连她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花颜醉匆匆出了云歌涧,翻箱倒柜地寻着花凝露。 他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事实上,蒙汗药的药效半个时辰就过了,可他偏偏将错就错,缠了她一天一夜。 之前,花颜醉还自信满满地说自己和容忌不一样,绝不会在他和小肉圆成婚前越雷池半步。 时至今日,他才知,挚爱在怀,即便没有蒙汗药,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悸动。 一想到容忌,花颜醉头疼不已。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向容忌解释,毕竟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 这么欺负人家宠上天的宝贝闺女,容忌肯原谅他才怪。 就在花颜醉揣着数瓶花凝露准备回殿亲自为小肉圆上药之际,妖界上空突降电雨。 花颜醉抬眸,看着尤为诡异的天象,顿时忆起自己的万年天劫将至。 思及此,他一刻也不敢停歇,飞快地奔回云歌涧,只等着替小肉圆上好药,孤身赴天劫。 万万没料到,他前脚刚跨入云歌涧,数道天雷已然劈至小肉圆身上,顷刻间将她劈得体无完肤。 “花,花叔——”小肉圆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魂魄像是被疾电从身体中抽离一般,疼痛从心口处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 “圆圆……不,圆圆!” 花颜醉扔去怀中琳琅满目的花凝露,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榻上已然陷入昏迷中的小肉圆跑去。 他搂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小肉圆,心中惧意陡然。 “圆圆,你醒醒。”花颜醉的嗓音突然变了调,沙哑得不像话。 他原以为,上天终于放过了他,解了他万年孤独的命格。 没想到,从始至终,他都被上天玩弄于股掌之中,终其一生都无法逃脱命运的诅咒。 “圆圆,你醒醒。花叔不能没有你。” 花颜醉泪眼迷离的桃花眼中,是蚀骨的痛。 他若是知道,和他在一起,会给肉圆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就该离她远远的。 砰—— 怔忪间,云歌涧的门被怒气腾腾的容忌一脚踹开。 容忌看着花颜醉怀中衣不蔽体满身是血的小肉圆,杀气凛然,一掌直袭花颜醉心口,顺势将花颜醉怀中的小肉圆夺了过来。 “花颜醉,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容忌气得发狂,他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小肉圆,恨不得将花颜醉撕成碎片。 花颜醉嘴角挂着殷红的鲜血,他颓然跪在地上,突然间轻笑出声,“杀了我,我该死。” “你以为我不敢?” 容忌怒气大盛,若不是且歌拦着,小肉圆若是有恙,整个妖界都得跟着陪葬。 “容忌,当务之急是治好圆圆这一身的伤。” 且歌早被小肉圆的惨状吓白了脸,她若是知道和花颜醉在一起,小肉圆会受这么重的伤,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纵肉圆屡次三番溜入妖界。 容忌冷睨了一眼满脸颓唐的花颜醉,冷声道,“这笔账,我来日再跟你清算。圆圆若有闪失,你万死难辞其咎。” 番外:妖王又被暗算了【4】(花颜醉) 砰—— 容忌许是过于焦虑,随手将且试天下的寝宫门重重摔上。 且歌稍稍晃神,被突然朝她扇来的门扉砸个正着。 一阵头昏眼花之后,她才觉自个儿被容忌关在了门外。 她轻拭去鼻尖的点点血迹,蹲坐在门口,她心里的惧意和歉疚足以将她掩埋。 且试天下之外,花颜醉藏于墙角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的动向。 今夜,对于仙界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对于花颜醉而言,每时每刻都尤为难熬。 他想要守在小肉圆身边,替她挡去所有灾祸。但可笑的是,小肉圆所遭遇的灾祸,分明是因他而起。倘若没有他,她又岂会受这么重的伤? 黎明破晓之际,容忌终于从屋中走出。他立于朝阳之下,琥珀色的眼眸尽显疲惫。 且歌见状,心下料定小肉圆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遂连连起身往屋里窜去。 容忌一手擒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回怀中,“让我抱会儿。” 且歌没敢挣扎,只抬眸定定地看着容忌,“圆圆怎么样了?” “没事。花颜醉的天劫,已经移至我身上。她至多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再睡会就该醒了。”容忌低声说着。 “你呢?”且歌焦灼地看着容忌,深怕他再出闪失。 “对不起。” 容忌紧搂着怀中尤为乖巧的且歌,心里亦自责万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昨夜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竟还愿意理他。 十九年前,当他被一道蛮力推出虚无界之际,他以为他和且歌这辈子再无相见之日。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天都要塌了。 好在,半个时辰之后,且歌亦顺利逃离出了虚无界。当她再度落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他暗自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将她宠上天,不再和她吵架拌嘴,宽容理解她的所有。 然而,这一回,他却对她说了一大堆混账话。他只要想起昨夜她彷徨无措的样子,心便痛得无法呼吸。 “鼻子有没有撞疼?”容忌看着且歌红红的鼻尖,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圆圆没事就好。”且歌并未正面回答容忌,她不想去埋怨他什么,但他昨晚说的那些话,确实十分伤人。 “歌儿,这一夜,我想了很多,才发现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嗯?”且歌心里虽有气,但并不觉得容忌对她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我总说圆圆还小,尽可能地避免她和花颜醉单独接触。但转念一想,她都十七了。而我,明明比花颜醉过分得多,在你只有十四岁的时候,就急急地把你骗到手。父君曾说过,倘若他未曾缺席你年少的那段时光,定不会放任我这么欺负你。那时,我还不以为然。有了圆圆之后,我才知道当初的我有多坏。” 事实上,且歌倒是很庆幸,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她生气的是,容忌似乎一点也不相信她。 “歌儿,昨夜……”容忌见且歌毫无反应,便知她心里余怒未消。 “别说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自私自利一个人,完全不值得你信任,对么?九年前,你亲手烧毁了祁汜的遗书,亲自毁掉了我为祁汜在弱水河上造的云碑,我可曾怪过你?而今,你居然以为我是因为愧对花颜醉,才撮合他和圆圆。在你心中,我的爱不值一提,是么?你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利刃,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且歌深知和容忌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因而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她根本不愿去提。 但容忌昨夜那番话,彻彻底底伤到了她。她并不认为误会有多可怕,她只是伤心,都过了四百多年来,他对她的信任还是少得可怜。 “这四百年,我们过得这么不容易,为何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祁汜为了送我出虚无界,散尽魔气,彻底断了生路。我就不能为他造块碑?多年前,我在机缘阁里窥见过花颜醉的未来,他的未来里注定无我,他的未来早在冥冥之中和圆圆绑在一起。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将圆圆往火坑里推?”且歌定定地望着他,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容忌怕死了且歌这副模样,双臂愈发收紧,将她勒得近乎喘不过气,“九年前,承影剑破日而出,确实捎来了祁汜的遗书。我之所以将之烧成灰烬,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虚无界早就被魔气怨念所覆,那封遗书已被怨念浸染。我只是担忧六界重蹈覆辙,才将之烧毁。那之后,我仿照着他的笔迹,给你重新写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书信,你却不屑一顾,将之扔至一旁。” 那时的且歌,误以为容忌还在吃祁汜的醋,故而将他的遗书烧毁。她满肚子火气,哪里还愿意看容忌伪造的书信? 听容忌这么一说,且歌这才恍然大悟,但她仍旧弄不明白弱水河上的无字云碑犯了他什么忌讳,为何他非要毁去不可。 “那封书信不仅带回了虚无界的怨气,还带回了祁汜的一缕幽魂。幽魂弥留在云碑间,不肯离去。只有烧毁云碑,他才有转世的可能。”容忌十分后悔当初没把话解释清楚,但也十分庆幸能借今日这个契机将他们之间的误会全部解开。 “为何不早说?”且歌闻言,满肚子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他能不能转世,我也不太确定。怕说早了,叫你空欢喜一场。”容忌如是说着。 他见且歌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深吸了口气,再度致歉道,“对不起。昨夜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不解,你明知道花颜醉命格特殊,为何不去阻拦圆圆?” “混蛋,你怎么能这么说花颜醉?万年孤独又怎么了,想当年我还是人见人厌的天煞孤星,但这么多年,我克死过谁?你不还活得好好的?” 听且歌这么一说,容忌总算弄清楚且歌为何对花颜醉有着别样的情愫。怪只怪他忘了四百年前,命中带煞的且歌曾因“天煞孤星”的谣言屡遭诘难,屡遭排挤。且歌和花颜醉的遭遇太过相似,她深知花颜醉心中的苦痛,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花颜醉能摆脱万年孤独的命格。 “我错了。”容忌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针毡上。 不过,这一回,他在针毡上垫了一层薄毯。 他当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且歌,只能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但他又不能将自己搞得太过可怜,不然他的小娇妻会心疼。 “狗东西,你是不是故意将门摔我脸上?” “太着急,没注意你在身后。” 且歌越想越气,自己这么大个人,他竟说自己没注意到。 不过,容忌膝下的针毡,已然透过薄毯,尽数扎入他的膝盖中。 且歌一闻其声,就心疼地不得了,到嘴边的责怪全变成了“柔情四溢”的诉衷肠,“狗东西,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嗯,你说。” “我从未觉得遇上你是个错误。十四岁可能小了一些,但你那时候已经好几万岁,我甚至希望自己能早点遇见你,且从未觉得你亏待过我。” 容忌听着十分感动,虽然他知道且歌这番话实则是在为小肉圆求情,但他终究是因为这番话而顿悟。小肉圆还小,但她已经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她若真心喜欢花颜醉,十七岁又如何? “还有,你生气的时候能不能也理一下我?就像我生气的时候,我还愿意和你吵架,证明我心里还有你。可你生气的时候,你甚至不肯多看我一眼,这会让我很难过。” 容忌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她的话牢记于心。 事实上,他每次生气都不看她的原因是,只要多看她一眼,整颗心都会为她沦陷。 “带我去南海散散心,正好我许久没见过阿竹了。”且歌瞥见且试天下殿外的一角红袖,连连挡在容忌面前,将他的视线完完全全遮住。 容忌早就发现了殿外的花颜醉,他也知道且歌此举的意图,但他并不打算拆穿她。且歌说的没错,他应该给花颜醉一个机会,也该给小肉圆一个机会。花颜醉万年孤独的命格已然得解,昨晚的天劫了尘道长已经十分笃定地说过,仅仅只是个意外。 天雷之所以会劈到小肉圆身上,这件事的始末有点儿难以启齿。简而言之,就是小肉圆身上满是花颜醉的气息,使得天雷认错了人,故而才有了此劫。 虽然,他十分膈应花颜醉真的对他的小肉圆下了手。可话说回来,蒙汗药明明是小肉圆下的,这事怎么怪也怪不到花颜醉头上。 “走吧,去南海。” 容忌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后来,容忌终于想开了,其实花颜醉管自己叫岳父也不算坏事,起码自己比他大了一个辈分。 番外:妖王又被暗算了【5】(花颜醉) 暖暖的阳光倾洒在小肉圆尤为苍白的脸颊上,将她的皮肤照得微微红。 花颜醉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人,闪身溜入了屋中。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至榻前,紧握住小肉圆冰冷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圆圆,你睁开眼看看花叔好吗?” 花颜醉声音微颤,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小肉圆,今儿个竟倒在榻上昏迷不醒。 “花叔,你什么时候娶我?” 小肉圆猛然睁开眼,她紧紧地反握住花颜醉的手,眸中满是期许。 花颜醉亦未料到小肉圆会突然转醒,他原想将她搂入怀中,但一想到自己“万年孤独”的命格,便急急推开了她。 “唔……好痛!” 小肉圆委屈地瘪了瘪嘴,水汪汪的眼眸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花颜醉尤为抱歉地看向她,焦急地询问道,“哪里痛?” “那里。”小肉圆脸皮薄,话一说出口就闹了个大红脸。 花颜醉旋即将袖中的花凝露放至小肉圆手心,柔声嘱咐道,“涂在伤口处,一刻钟内起效。” “花叔,你不帮圆圆上药吗?” 小肉圆眨了眨眼,她记得自己在昏迷前,花颜醉明明说好要亲自替她上药的。 怎么才过了一夜,花颜醉的态度变得如此疏离? “不了,花叔有事,先走了。圆圆务必珍重。”花颜醉尤为隐忍地说道。 “你是不是不想对圆圆负责了?”小肉圆紧抓着花颜醉的袍角,尤为恐慌地盯着他的背影。 花颜醉沉沉地闭上眼眸,终是决绝地掰开小肉圆的手,“是。” 小肉圆一着急,整个人便从榻上重摔在地。 她仰着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花颜醉,心里难过至极,“为什么?” 花颜醉睁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知她这一摔定会牵扯伤处。 他亦想将她搂入怀中,给她全部的宠爱,可他更怕自己的命格再次伤到小肉圆。 思量再三,他终是没去扶跌落在地的小肉圆,“你是仙界的小公主,我玩不起。” “花颜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玩?” 小肉圆死咬着下唇,拼命地憋着在眼眶里盈盈打转的眼泪。 “字面意思。”花颜醉斜勾唇角,显出一丝玩世不恭。 小肉圆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她满心欢喜地将自己送给了他,可他却说只是玩玩而已。 一时间,她甚至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花颜醉话落,便匆匆离开了仙界。 他知道他身后的肉圆掉了泪,但是他必须决绝一些。 已经错过一次,万万不能再错第二次。若她再有什么闪失,他定会抱憾终生。 从那天起,小肉圆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她成日将自己锁在屋中,谁都不让进。 叩叩叩—— 屋外,容且轻叩门扉,沉声道,“哥哥带你去蛮荒抓神兽,如何?” “不去。” “带你去逛窑子,去不去?” “不去。” 容且和容忌一样,委实不喜欢风月之地。但小肉圆喜欢得紧,之前总念叨着要去风月之地听小倌唱小曲儿,他都未曾答应。 不成想,现如今,容且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她倒不愿去了。 容且实在想不明白,他家老幺怎么突然转了性,故而又叩响了门扉,“你真不去?凡间怡来阁里新来了一个小倌,样貌周正,嗓音清润,唱的小曲儿尤为动听……” 小肉圆并未听他将话说完,便一口回绝,“不去。想不到,哥哥也是个臭男人。风月之地,就那么好玩?你对得起顷凰姐姐么?你就不怕她伤心难过?” “………” 容且狂抽着嘴角,怎么也想不通他究竟哪里得罪了小肉圆。 若不是为了哄她开心,他何必去了解什么怡来阁? “哥哥别急,我有法子。”小蘑菇背手负立,尤为笃定地说道。 下一瞬,小蘑菇一脚踹开了门扉,淡淡地扫了一眼卧榻不起的小肉圆,云淡风轻地说道,“快些起来。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妖王的葬礼了。” “你说什么?”小肉圆一骨碌从榻上坐起,被小蘑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得花容失色。 “笨蛋肉圆。你的花叔离开仙界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至今仍处于昏迷之中,师公说他毫无求生欲,怕是醒不过来。南神医说,今夜他若是再不醒,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小蘑菇一本正经地说道。 “花叔为何会昏迷不醒?”小肉圆尚未穿上鞋履,就拽着小蘑菇的胳膊往殿外跑去。 “他很自责,他以为是自己身上万年孤独的命格克到了你,故而才选择放手。但见过曙光的人,哪里还能再蜗居于黑暗之中?他在仙界对你撂下狠话后,就大病了一场。南神医只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小蘑菇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肉圆倒是听说过花颜醉的命格异于常人,但她从不信命,自然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眼下,听小蘑菇这么一说,她才知原来花颜醉对她,并不只是玩玩而已。 “我就是花叔的心药,对么?”小肉圆喜极而泣,松开了小蘑菇的胳膊,朝着妖界飞奔而去。 南天门里,小蘑菇和了尘并排而立,静静地目送着小肉圆远去的背影。 小蘑菇不解地询问着了尘,“师公,为何要欺骗圆圆?花颜醉明明没生病。” “不,花颜醉病了,他害了严重的相思病。他太自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若是老朽不帮他一把,那场天雷,足以断送他和圆圆的未来。”了尘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高深莫测地说道,“蘑菇放心好了,老朽事先已经买通了花颜醉宫中侍女,下了猛药。” “师公,圆圆当真不会出事么?”小蘑菇委实担忧小肉圆的安危,上一回小肉圆被天雷劈得跟血人儿一般,这一回,若是再出差池,该如何是好? 了尘会心一笑,“不会。圆圆命里该有一场天雷劫,过了便能相安无事。”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小肉圆已经风风火火地闯入了妖界。 “花叔,花叔!你快出来,圆圆好想你。”小肉圆扯着嗓子唤着花颜醉,她一路疾驰,就怕花颜醉等不到她就已经一命呜呼。 云歌涧中,喝得酩酊大醉的花颜醉听闻小肉圆的声音,旋即将身侧的侍女搂入怀中,“美人儿,陪本王喝一杯。” 小肉圆呆呆地立于门口,怔怔地看着高位之上缠至一块的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番外:妖王又被暗算了【6】(花颜醉) 花颜醉似笑非笑桃花眼里蒙了一层水雾,似醉非醉。 数万年来,但凡跟他亲近的,下场都不太好。 墨染尘灰飞烟灭,化作了西北天狼星。 顾桓一念之差,一步错步步错,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云锦一片深情照沟渠,散作重天华锦,天上地下再无迹可寻。 花颜醉向来不缺胆识,但这一回,他真的害怕。 他怕万年孤独的命格始终未解,他怕自己的沉沦会给小肉圆带来更多不幸。 因为深爱,所以他更加不敢纵容自己。 “花叔,我很遗憾没能参与你的过往。只愿往后每个十年,百年,千年,万年,都能伴你左右。与你风雨同舟,白头偕老。” 小肉圆目光矍铄,声音略带稚气,但尤为坚定。 她其实很怕死,也很怕疼,但只要能和花颜醉在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亦无所畏惧。 花颜醉垂眸,指腹拂过她的唇瓣。 指腹微烫,唇畔微凉。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肉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何时爱上的她。 也许,是她刚睁眼时一眼即中的眼缘。 也许,是她五岁时趁他浅寐偷偷亲他的那瞬间。 又或许,是数百年前机缘阁里窥见小肉圆身着凤冠霞帔的那瞬间。 ……… 花颜醉忆起机缘阁里的美好梦境,悄然红了眼。 “花叔,圆圆确实不够好,任性骄纵,还有很多小缺点。但请你停下脚步等等圆圆,圆圆一定会快马加鞭努力追上,完完全全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比起拥有,花颜醉更希望小肉圆平平安安。 故而,为了杜绝所有隐患,他不介意再狠一点。 下一瞬,他死死地咬住她的唇,直至将她的唇彻底咬破,才微微勾起唇角,满脸戏谑地问着她,“即便只是替身,也不介意么?” 花颜醉这么一说,小肉圆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知道花颜醉曾爱过她娘亲,也想过花颜醉极有可能将她当成了她娘亲亲的替身。 但当花颜醉亲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小肉圆所有的坚强全部败给了现实。 “花叔,你好残忍。既然你从未喜欢过我,为何又要给我希望?” 小肉圆冷了眸色,缓缓起身往殿外走去。 正当此时,殿内的蒙汗药再度起效。 这一回,了尘下了狠手,下的剂量是上回的五六倍。 花颜醉即便定力过人,也受不了这般算计。 待他起身时,他甚至已经忘却自己姓甚名谁,也认不清面前的女子是谁。 “花颜醉,你放开!” 小肉圆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试图将他推开。 但他们之间力量的悬殊,早就将结局安排得明明白白。 嘶—— 裂帛声响彻大殿。 他五感六觉几近丧失,但他骨子里对她的沉迷却在此时助长了他的疯狂。 她明明很爱他,却委屈地一刻不停地掉着泪。 他甚至等不及关上门扉,而她,仰躺在云歌涧门槛上,尤为失望地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云歌涧”三字。 三日后,花颜醉完全清醒,小肉圆也彻底死心。 四目相对,一人眼里寂寥成殇,一人眼里愧疚逆流成河。 “圆圆,一会我就去仙界提亲。”花颜醉原以为蒙汗药是小肉圆所下,但见她这副模样,又起了疑心。 “不必了,玩玩而已,何必当真?”小肉圆扶墙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妖界。 花颜醉深怕她再度被自己万年孤独的命格所累,只得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行至九重天上。 刚上九重天,于南天门处候着的容忌便将小肉圆带入怀中,“怎么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父君,圆圆好难过。” “怎么了?”容忌冷睨了一眼肉圆身后不远处的花颜醉,他真恨不得宰了花颜醉。 他宠了十多年的闺女,竟被花颜醉这么对待。 “父君,我想嫁给西王母家的二殿下。虽然他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对我很好。” “圆圆,婚姻不是儿戏。” “花颜醉亲口承认,从始至终,他只是将我当成了替身。与其成为替身,不如嫁给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 小肉圆并未说明花颜醉将她当成了谁的替身,但容忌一想便知,花颜醉那个挨千刀的,定然是将他家小宝贝当成了他家大宝贝的替身。 对容忌而言,此事委实棘手。 他既不舍将小肉圆草率地嫁给西王母家的二傻子,又舍不得看着小肉圆成日闷闷不乐地将自己锁在屋中。 数日后,在小肉圆的再三要求下,她和西王母家二傻子的婚事终于敲定了下来。 那一日,十里红妆由九重天上一路铺陈至昆仑仙境。 谁也没想到,迷恋了十七载妖王的仙界小公主,居然突然转了性,改嫁昆仑仙境二殿下。 小肉圆身着一袭红衣,立于重天华锦之上,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妖界的方向。 她识路的本领不太好,但仙界通往妖界的那条路,她自小到大走了无数回,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畅通无阻。 “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小肉圆收回视线,转而踏上由仙界绵延至昆仑仙境的云霞红毯。 “吉时到,启程。” 仙倌掐算着时辰,一派喜庆地将小肉圆迎上了花轿。 花轿外,唢呐声震耳欲聋,声声入耳,声声泣血。 花轿内,小肉圆捂着口鼻,嚎啕大哭,哭花了妆,只觉肝肠寸断。 妖界,花颜醉一袭红衣妖娆妩媚,堪称人间尤物。 今日,他特地束上了三千青丝,沐浴焚香盖住了周身酒气。 他尤为紧张地紧盯着仙界的方向,直至云霞红毯一路绵延至妖界入口。 待花轿停至他面前,他紧张到语塞。 踟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将手伸向花轿里头依旧在崩溃大哭的小肉圆面前,“圆圆,牵紧我。” 小肉圆微微一怔,旋即撩开轿帘,顶着一双红扑扑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前风华绝代的花颜醉,“花叔?” “还不下轿?”花颜醉面上的浅浅笑靥在触及她满面泪痕之际,骤然凝涸。 下一瞬,没等小肉圆反应过来,花颜醉便俯下身将她抱下了花轿。 “嫁给我,至于哭成这样?” 花颜醉轻拭去小肉圆脸上肆意横流的泪珠,却见她哭得愈发汹涌,手足无措之际,只得以双唇堵着她绵绵不绝的眼泪。 “混蛋,我不嫁你。” “圆圆,对不起。我骗了你。”花颜醉沉声哄着小肉圆。 小肉圆原想推开,但见他媚眼天成,檀口微动,一时情动,便忘记将他推开。 “圆圆,花叔一直在等你长大。整整十七年,花叔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若是之前,小肉圆听花颜醉这么说,定会感动地痛哭流涕。 现在的她,已经不敢轻信花颜醉。她甚至觉得,花颜醉之所以肯娶她,是出于她父君的逼迫。 “花颜醉,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么?我小心翼翼地将真心捧到你面前,你却将之弃之如敝履。向你下药,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我不傻,你半个时辰就恢复了神智,却并未放开我。我原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没有推开我。我满心欢喜地以为我和你会有长长的未来,可你却说只是玩玩而已。” 花颜醉觉得自己真是该死,为了让小肉圆死心,那么混账的话都说得出口。 “是花叔的错。”花颜醉终是没为自己辩解,即便自己所言只是无心之失,但伤害已经造成。 “花颜醉,你真是全天下最坏的人。一边亲口承认将我当成替身,一边又不顾我死活地抢占我。因为你,我沦为六界的笑柄。因为你,我弄得遍体鳞伤。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嫁你?你以为我稀罕当你的玩物么?你以为我稀罕当替身么?” “圆圆,你不是玩物,但花叔愿意当你一辈子的玩物。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爱的人,一直是你。” 花颜醉后悔至极,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万年孤独的命格并未得解,想着以“替身”为借口,彻底断了和小肉圆的联系。 但当他发现他和小肉圆缠绵数日,她都未曾遭遇厄运之后,他才彻底相信自己的命格已被破解。 他回想起这些时日自己对小肉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小肉圆怔怔地看着花颜醉,思量了许久,终究还是开口询问着他,“云歌涧,是为谁造的?是我娘亲么?” “胡说八道。怎么会是你娘亲?百年来,我只是将她当做妹妹。云歌涧,原名云锦涧。云锦涧的匾额并不是我挂上去的,我向来随性,懒得理会这些琐事。直到你出生之后,我便将‘锦’字改成‘歌’字。”花颜醉压根儿没想到,他和小肉圆之间最大的误会,竟源自一个殿名。 小肉圆愣了愣,她没想到云歌涧的“歌”,是容慕歌的“歌”,而不是且歌的“歌”。 这自然不能怪她多想。毕竟,从小到大,鲜少有人叫她大名,几乎所有人都叫她小名,使得她差点儿忘记自己大名叫什么。 正当此时,花颜醉身后突然冒出一鸟嘴侍者,他尤为歉疚地说道,“妖王,是我的错。妖界众多匾额,都是我亲自题上去的。我念着云锦姑娘的好,亦希望妖王永永远远将云锦姑娘记在心里,因而便在你寝宫门楣上,题上‘云锦涧’三字。” 小肉圆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花颜醉。 但她确实被花颜醉吓怕了,故而又试探着问道,“那你和我在一起时,心里想的人,是我么?” 事实上,小肉圆想问的是,他和她翻云覆雨时,可曾将她当成替身? “小傻瓜,自然是你。你不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眼里心里依旧全部都是你。” 花颜醉答得飞快,但并不草率。 他曾犯下的错,他会用一生去弥补。 小肉圆破涕而笑,满面霞光比天边的云霞还要耀眼夺目。 花颜醉知她心结得解,遂伸手撩起她垂至额前的珠帘,柔声询问着她,“圆圆,我可以亲你么?” 小肉圆瞬时红了脸,双手连连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小声嘀咕着,“不太好吧?父君将我嫁给了昆仑仙境二殿下,如果没什么事,我这就启程去昆仑仙境了。” “傻瓜,你父君根本没答应昆仑仙境那位二殿下的求亲。数日前,他就将你许配给我了。”花颜醉唇齿含笑,轻轻拨开小肉圆的手,急迫地去寻她格外诱人的红唇。 “啊?” 小肉圆怎么也没料到,她父君竟如此开明。 她原以为,她父君和花颜醉相看两相厌,想不到他们竟暗通款曲,将她的婚姻大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的圆圆真好看。” 花颜醉紧拥着娇小玲珑的小肉圆,万年孤寂终随风而逝。 “我的花叔更好看。你自己说的,要当圆圆一辈子的‘玩物’,要永远宠着圆圆。” 小肉圆在花颜醉耳边轻语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好似一剂猛药,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沉寂多年的狼性尽数激发。 花颜醉并未答话,转身便将小肉圆拐进云歌涧,他随手将“云歌涧”改为“花好月圆”,旋即便身体力行地宠爱着她。 从日落时分到黎明破晓,从朝朝暮暮到地老天荒…… 番外:我的媳妇是男人【1】(容且) 建安七十八年春,天帝退居东海,其子容且继任天帝之位。 天下初定,四海升平,任谁都没料到天帝竟是个向往自由的,随意寻了个由头,便来了一出急流勇退。 就连新任天帝也没料到,他尚未满两百岁,就被赶上了天帝之位。 容且绷着一张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目送着容忌和且歌十指相扣往东海之滨飞去。 “容且哥哥,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容且身边,北倾凰轻拽着他的衣袖,声音软软糯糯,尤为可人。 容且回神,反握住北倾凰的手,“不准叫哥哥。” “啊?” 北倾凰眨了眨眼,并不知容且此言何意。 容且默默汗颜,他的小野似乎还未开窍,任他怎么撩拨,她都摆出一副愣头青的模样。 说实话,他心里是真的急。 容家老幺都成婚好几十年了,而他花了近两百年,竟还没追到她。 不过,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因此,即便他有多想将她占为己有,他都能忍下所有悸动。 “为何不准叫你哥哥?”北倾凰有些急了,拦在容且面前,又一次问道。 “笨蛋小野,我不缺妹妹。” “云汐叫你哥哥,你都应的,为何你就不能多认个妹妹?”北倾凰有些生气,她总觉得容且的性子愈发淡漠。 容且失笑道,“就这么执着做我妹妹?他日,若是多了个嫂子,可别哭鼻子。” 北倾凰终于明白了容且的眼下之意,小脸微红,但嘴上却半点不肯吃亏,“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哭鼻子?” “哦?” 容且狭长的眼眸往北倾凰身上一扫,嘴角斜勾出一抹浅笑,“袅袅娉婷初长成,确实不是个小孩子了。” “容且,你眼睛往哪儿看?”北倾凰双手捂着心口,脸颊愈发滚烫。 容且尤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对他称呼上的变化,唇角笑意愈深,“笨蛋小野,等我历劫回来,就去青丘提亲。” “历劫?什么劫?凶不凶险?”北倾凰着急忙慌地追问着他。 “依我的资质,还无法坐稳天帝之位。不过,师公已将天劫化为不小不大的情劫,去凡间走一遭就当渡了劫。” 北倾凰一听容且要渡的是情劫,尤为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道,“带上我。” “笨蛋,你在担忧什么?即便投生为人,我也绝不可能喜欢上其他人。”容且未料到北倾凰竟如此在意他,嘴里喊着她“笨蛋”,心里却美滋滋的。 “我不管,你若是不带上我,我就……” “唔——” 北倾凰话说一半,就被容且堵住了嘴。 她心跳得飞快,紧张得忘记闭上眼眸,只呆呆地瞪着眼前尤为俊美的容且。 她和他算得上两情相悦,这么多年来,感情只增不减。 只是不知为何,随着年岁的增长,容且的性子愈发淡漠,这让她愈发没底。 此时此刻,容且亦十分紧张。 他早就想像现在这样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只是小野看上去尤为稚嫩,他总怕吓着她。 “容且,我快不能呼吸了。”过了许久,北倾凰有些吃力地说着。 容且闻言,终于放开了他肖想已久的唇,“笨蛋,你不会换气的么?” “我紧张。” “我也是。”容且在她耳边轻语,语气酥软,眼角眉梢溢满温柔。 “容且,历劫带上我好吗?”北倾凰突然投怀送抱,往容且怀中蹭了蹭。 她心下腹诽着,小肉圆每次向容且撒娇时,容且都是有求必应,那她也撒一回娇好了。 容且被她一蹭,浑身燥火顿起。 他不自然地僵了僵颀长的身体,沉声道,“别动。带你去就是了。” “你越来越凶了。为何不让我动?” “我倒是想叫你坐上来自己动,可你会么?” 果不其然,北倾凰果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容且话中的荤段子。 她摇了摇头,但又十分要强,“就算不会,你也不能凶我。你就不能教教我?” 容且倒是想教她,但他不能这么欺负她。 北倾凰自幼父母双亡,虽然且歌待她尤为亲厚,但双亲故去还是给北倾凰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她比寻常人要敏感得多,也比寻常人更容易受伤。 容且不愿在她尚未完全明白何为情爱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地对她下手,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他。 “乖,不急着学,来日方长。”容且轻声哄着北倾凰,转眼便带着她瞬移至鬼界。 他原想着在凡间胡乱熬个几十载,尝遍生老病死就匆匆回仙界。 但有北倾凰作陪,他便要好好规划一下他和她在凡间的小日子了。 也许,在凡间的烟火气的助长下,他的小野能早些开窍。 刚跨入鬼门关,黑白无常就热络地迎了上来。 白无常笑眯眯地看向愈发清隽的容且,口若悬河,“天帝大驾光临,使得鬼界蓬荜生辉。今日恰巧是云汐公主的七十九岁生辰,天帝可是专程为云汐公主而来的?” 容且从未将云汐放在心上,又怎会记得她的生辰? 不过,白无常如此一问,容且自是不好当面回绝,只沉声道,“鬼王在何处?有劳白叔引路。” 容且这一声“白叔”算是叫到白无常心坎儿里了。 白无常从未料到,当今天帝竟肯唤他一声“白叔”。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吹嘘上一段时间了。 “白叔?” 容且剑眉一凛,稍显不耐地看向唾沫横飞,傻兮兮笑着的白无常。 白无常回过神,连连弓着腰,一蹦一跳地为容且引着路。 北倾凰紧跟在容且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张灯结彩的鬼界。 她已有好几十年没来过鬼界。 在她的印象中,鬼界总是黑灯瞎火,一点儿不好玩,想不到今儿个竟如此热闹。 “白叔,鬼界可是有什么喜事临近?红绸飘带,忘川河上莲花河灯随波逐流,好不热闹。”北倾凰亦随着容且,唤白无常一声“白叔”。 白无常见青丘小女帝也唤他“白叔”,一时间笑开了花,“狐帝有所不知,鬼王宠女是出了名的。云汐公主生辰,鬼王耗费了许多心思。为讨小公主欢心,鬼王亦命小的们将鬼界装点得喜庆了些。” “原是如此。”北倾凰淡淡应着,她抬首看着琳琅满目的灯火,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她和云汐同是北弦月所出,但命运却大不相同。 青丘狐族被覆灭之后,她便担起了振兴狐族的重任。若不是且歌百般护着她,若不是容且日日夜夜陪着她,她恐怕早就命丧黄泉。 说到底,云汐比她幸运很多。她虽不是鬼王云阙所出,但鬼王宠妻,亦跟着爱屋及乌。 即便云汐是凌若和北弦月所生,云阙照样将云汐宠上了天。 容且紧握着北倾凰的手,在她耳边低语着,“小野,你有我。” “嗯。” 北倾凰重重地点了点头,再不去想早早离她而去的父母。 “容且哥哥!你是特意来看云汐的吗?云汐好感动。” 眨眼间,云汐竟大咧咧地钻入容且怀中。 云汐浅蓝色的眼眸中,有杏花状的星子闪烁,异于常人的瞳色使得她在鬼界一群歪瓜裂枣中显得十分出众。 容且眉头微蹙,正想推开云汐,不料云汐很识趣地退出了他的怀抱。 “倾凰姐姐,好久不见。” 云汐瞥了一眼容且和北倾凰紧紧相握的手,不动声色地隔在他们中央,转而拉起北倾凰的手,显得尤为热络。 “好久不见。” 北倾凰淡淡应着,疏离且客气。 她对外人防备心很强,即便知道眼前之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也做不到几十年未见还能一见如故。 相比起云汐,她更喜欢容且的两个妹妹。 小蘑菇性子冷淡且十分腹黑,但小蘑菇通透且善良,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能推心置腹的朋友。 小肉圆热情似火,总爱黏着她。故而,小肉圆出嫁之时,她还躲在南天门后哭了一场。 “倾凰姐姐发上的珠钗真好看,可以送我么?” 云汐盯着北倾凰发间的玉面狐珠钗,随口问了一句。 “不能。我送她的钗子,她还没胆量敢转赠他人。”容且见北倾凰为难地不知该如何回绝云汐,遂替她发了声。 云汐不以为意地笑道,“容且哥哥当真偏心,难得来一回鬼界,竟是空手来的。” “云汐,休得无礼。” 凌若步履蹒跚而来,她冷声呵斥着云汐,旋即将容且和北倾凰迎入殿中,“且歌姐姐近来安好?我这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亦有好多年未出过鬼界了。” 容且客客气气答着,“一切都好。” “这就好。” 凌若如是应着,旋即将视线放在容且身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北倾凰身上。 “真真是女大十八变,转眼间倾凰都这么大了。” 凌若对北倾凰,仍旧怀有一丝歉意。当初,若不是她介入了北弦月和白晶晶的婚姻,北弦月和白晶晶也许还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北倾凰拢于袖中的手,紧攥着一包药粉,她心里亦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帮凌若一把。 在凌若再一次因腿脚不便即将跌倒在地之际,北倾凰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凌姨,可否借一步说话?” 北倾凰此话一出,容且和云汐均不解地看向她,就连刚刚入殿的云阙也一头雾水的看向北倾凰。 凌若亦不知北倾凰何意,不过她并未感觉到北倾凰身上的敌意,便柔声应下,“好。” 待凌若将北倾凰带入偏殿,刚关上门,北倾凰便急不可待地将紧攥在手心的药粉交给了凌若,“这是幻果的解药。” 凌若大喜过望,不可置信地看向北倾凰,“为何帮我?” 想当年,凌若难产之际,小野曾入过一趟鬼蜮,给凌若送去了幻果。 幻果乃青丘秘果,有助产催生之效,但其副作用足以将人折腾崩溃。 但凡吃了幻果之人,每每欢好之时,身体都如同针扎,其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生产之痛。 凌若未曾同云阙说过自己在生云汐时,吃过幻果,因而每每和云阙翻云覆雨之时,凌若都痛得生不如死。 即便如此,凌若依旧不想让云阙知道这些。这一回,凌若想竭尽全力,全心全意地去爱云阙。 北倾凰沉吟片刻,亦想不出缘由,只得坦诚相告,“青丘覆灭时,我确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幸,容且哥哥的陪伴,终是让我放下了仇恨,专注于眼下的每时每刻。” 番外:我的媳妇是男人【2】(容且) 砰—— 屋外,似有野猫蹭过年久失修的墙体,哗然一阵脆响。 北倾凰淡淡地扫了眼门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唇角不自觉向上勾起。 凌若开了门,见屋外空无一人,亦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北倾凰浅笑着,“凌姨放心,幻果一事,我不会同第三人提起。” 她话音一落,便径自出了偏殿,朝着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凌若怔怔地凝视着北倾凰的背影,不知何故,她总觉得北倾凰城府极深,每每同北倾凰对视之际,她都暗自惊出了一身冷汗。 说来也是奇怪,北倾凰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她身上的气场似乎比北弦月还要强大。 北倾凰目不斜视地步入大殿,自然而然地在容且右手边坐下。 云汐见状,亦不甘示弱,大咧咧地在容且左手边坐下,“容且哥哥,此去一别,云汐要好几个月见不到你呢。不如,容且哥哥带云汐去凡间走一遭吧?” “汐儿,不得胡闹。”云阙轻抚着云汐的后脑勺,温和地说着。 此刻,容且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自己的生死簿,丝毫未注意边上多了两个人。 事实上,对于云阙亲自编纂的生死簿,容且还是满意的。云阙并未擅自做主地在容且的凡尘劫中强加姻缘,而是让容且征战一生,受享万民爱戴。 只是,容且已然下定决心带上北倾凰,因而生死簿上的许多细节,都必须推翻重写。 北倾凰只手支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奋笔疾书中的容且。 在她印象中,容且似乎从未这么专注地做过其他事。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容且除了盯着她看,还是盯着她看。 不得不说,容且专注的模样确实迷人。 他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琥珀色的眸色,也掩盖住了他眸中的情绪,使得他显得清冷且神秘。 怔忪间,容且眉头微蹙,手中狼毫笔在生死簿上涂了又画,画了又涂。 北倾凰有些好奇他在纠结些什么,亦将视线落在已经被涂得面目全非的生死簿上。 “容府容且世子于二十五岁迎娶北倾凰公主。”北倾凰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当下有些羞赧地红了脸。 想不到随容且历一趟劫,他都能整出一段婚事来。 不过,北倾凰心悦容且许久,自然不会排斥和容且有更进一步的进展,她甚至觉得这生死簿编纂得极好。 容且盯着生死簿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便将“二十五岁”改成“二十岁”。他心下腹诽着,凡人一生不过几十年,二十岁成婚应该不算早。 “甚好。”容且尤为得意地指着生死簿上的年岁,侧过头朝北倾凰莞尔一笑。 北倾凰双颊滚烫得厉害,她竟不知,容且这么会撩拨人。 北倾凰的害羞劲儿还没缓过来,容且又将二十岁划掉,转而改成十七岁。他心下思忖着,小肉圆十七岁就嫁做人妇,小野应该也可以。反正二十岁嫁人和十七岁嫁人差别不大,统共不过三年。 静立在一旁的云阙狂抽着嘴角,他甚至觉得,容且和当年拐骗且歌的容忌十分相像,耍起无赖来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云汐不满地撇了撇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地住了嘴。 待容且将整本生死簿修整了一遍,他又开始琢磨究竟要在几岁的时候迎娶北倾凰。 照理说,凡间女子满十四岁就可以婚配,他娘亲亲正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和他父君私定终身。 如此想来,容且觉得他的小野也可以在十四岁的时候嫁他。 云阙见容且在生死簿上写上一个“十”字,吓得脸色说道,“十岁未免太小了?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 容且眉头一皱,他可不想让他的小野受到分毫伤害,遂大手一划,在“十”字边上又加了一个“四”字。 改完,他将手中狼毫笔一扔,略带痞气地说道,“十四岁。我十四岁的时候,一定要娶心上人过门。” 云阙心下腹诽着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衣冠楚楚的新任天帝,和他父君竟是一个德行,猴急得很。 不过,云阙自然不能当场驳了容且的面子,只得讪讪笑道,“十四岁合适。” 北倾凰满头黑线,她虽中意容且,但她不希望自己顶着一马平川的身材嫁给容且。 她轻拽着容且的衣袖,小声抗议道,“容且,十四岁太小了。” 容且偏头看着萌态横生的北倾凰,确实也觉得十四岁太小,于是他又在将十四岁改成了十五岁,“小野乖,不能再多了。” 小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轻飘飘地说了句,“登徒子。” 容且斜勾唇角,他总觉得她的小野有些开窍了,竟知道登徒子是何意。 他牵着她一路行至轮回口,全然不管身后穷追不舍的云汐。 北倾凰只觉着云汐一直跟在身后,烦人得很,遂转头笑脸相迎,“云汐妹妹,轮回口风大,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云汐银牙碎咬,双拳紧攥,她自然听出了北倾凰的得意。 “不碍事。” 即便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云汐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转而含情脉脉地看向一直紧牵着北倾凰的容且,“容且哥哥,务必珍重。” 出于礼貌,容且并未一再忽视云汐,他疏离且客气地回了一声,“嗯。” 云汐瞬间红了眼,正想再说些什么,容且已经牵着北倾凰,共赴轮回口。 笑容可掬的孟婆舀着满满一大勺的孟婆汤朝着容且北倾凰走来,“二位请留步。喝了这勺孟婆汤,烦恼去无踪。” “不必。” 容且曾听他娘亲亲说过,孟婆便是喝多了孟婆汤,喝坏了脑子,永远只有七秒的记忆。 他怕极了北倾凰会将他忘却,因而尤为防备地看向孟婆,就怕孟婆突然扑上来对着他心爱的女人猛灌孟婆汤。 北倾凰并不知孟婆嗜汤成瘾落下顽疾,只睁大了眼尤为好奇地看着奇奇怪怪总是带着憨态笑容的孟婆。 “准备好了吗?” 容且的唇紧贴着北倾凰的耳畔,低声询问着她。 北倾凰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受得了容且如此撩拨,大半张脸又“唰”得一下红透。 不过害羞归害羞,北倾凰从来不缺勇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扬起了明媚的小脸,笃定地应着,“准备好了。” “哥哥,倾凰姐姐,等等!” 正当此时,小蘑菇飞驰而来,她一改往日里的寡淡,尤为焦急地唤着容且和北倾凰。 然,小蘑菇终是晚了一步,当她赶到轮回口之时,容且和北倾凰早已不见踪影。 北倾凰闻声,匆匆转头往身后瞥了一眼。 虽然,她并未瞥见小蘑菇的身影,但却意外瞥见了云汐脸上尤为诡异的笑。 “糟了!容且,生死簿你放哪儿了?”北倾凰尤为紧张地唤着容且。 “转手交至鬼王手中了。” 容且话音未落,一股邪风便将他怀中的北倾凰吹至他的视线之外。 随后,轮回口上突然倾泻下瓢泼大雨。 雨丝带着清甜的香气,又夹杂着咸涩的泪水,恰恰是孟婆汤的味道。 “该死!” 容且低咒了一声,始知自己的计划已被人破坏,满腔欢喜被一扫而空。 ……… 十五年后,凡间云霓国都城。 一翩翩公子身着素色锦袍于人潮涌动的集市中匆匆穿过。 集市中咸鱼和臭汗发酵之味,使得他皎白的面庞微微发青。 他身后,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只见那姑娘一身珠光宝气,贵气逼人却不显俗气。 云霓国都城的百姓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云霓国小公主看中了容府世子容且。 这不,容且为了避开这位总爱胡搅蛮缠的小公主,克服了他尤为严重的洁癖,特意绕了条曲折且喧闹的远道。 不巧的是,小公主早已派暗影将私塾围得水泄不通,不论容且从哪个门出来,小公主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容且哥哥,你等等我,云汐快跟不上了。”云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伸手去够容且的衣袖。 容且叹了口气,突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云汐,“何事?” “没事。”云汐摇了摇头,怔怔地看着容且,傻傻地发笑。 这么美好的男子,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云汐如是想着,眸中现出一抹征服欲,是势在必得,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没事,就别来找我。” 容且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对云汐委实没什么好感。 虽然,云汐身上并未有什么让人难以容忍的缺点,但容且就是没法喜欢她。 许是因为她太过聒噪,又或许,单单是因为不合眼缘。 “容且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云汐?”云汐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眸中的薄薄水汽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周身的骄纵,使得她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更合理地说,是无感。”容且沉吟了一小会,尤为认真地说道。 云汐闻言,浅蓝色的眼眸中有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在她心中,无感比不喜欢更伤人。 “容且哥哥,云汐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在你心中,可有中意的女人?”云汐双拳紧攥,深怕容且又情不自禁地爱上北倾凰。 事实上,在容且历经情劫之前,云汐早已不动声色地更改了容且的生死簿。她带着原身的记忆,又强占了北倾凰在凡间的一切,身份,地位,以及北倾凰和容且在凡间的姻缘。 因而,按照生死簿上的指引,容且应当在十五岁这年彻底爱上云汐才是。 可让云汐感到惊慌的是,生死簿上的指示似乎不能改变容且的心意。 容且闻言,脚步微顿。 他忽然间忆起梦里那一抹清丽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他微扬着嘴角,薄唇轻启,“有。” “是谁?” 云汐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意,若是让她得知是谁勾走了容且的心,她非把那个人碎尸万段不可。 然,容且并没有闲情逸致和云汐聊意中人,尤为寡淡地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容且哥哥,你等着瞧吧!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将我迎娶进门。” 云汐气急,一跺脚无意间踩到了滚落至她脚下的肉包子。 “什么脏东西?”云汐垂下眼眸,冷睨着她脚下脏兮兮的肉包子,尤为嫌弃地嘀咕着。 “姑娘,麻烦您高抬贵脚。” 恍惚间,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撞入了云汐的视线。 小乞丐声线清润,难辨雌雄。 云汐眉头一拧,定定地看着伏在她脚边的小乞丐。 待看清小乞丐的长相,云汐惊愕地瞪圆了眼,连连后退一步,却不慎踩到了小乞丐的手。 “姑娘,你先是踩了我的肉包子,再是踩了我的手,存心找茬?”小乞丐抬眸,冷冷地看向云汐。 云汐暗自腹诽着,自己明明已经在容且生死簿上改了北倾凰的命格,将她直接从云霓国公主改成边疆小乞丐。照理说,北倾凰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容且相见,并会在她和容且大婚当日,被土匪乱棍打死才对。 可为何北倾凰会在此时此地,突兀地出现在容且面前? “公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容且回眸,冷睨了一眼仍踩着北倾凰小手的云汐,心下对云汐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云汐旋即回过神,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在生死簿上篡改了北倾凰的性别。故而,今生今世,就算容且不能爱上自己,也不可能爱上男儿身的北倾凰。 思及此,云汐心里平衡了许多,连连撒开脚,恶人先告状道,“容且哥哥,是这个脏兮兮的乞丐先轻薄的我。” 北倾凰见云汐撒开了脚,忙不迭地捡起被云汐踩扁的肉包,胡乱地拍去肉包上的沙砾,大口大口地啃着肉包。 容且看着蹲在地上目无旁人地啃着肉包的北倾凰,缓缓地朝他身出手,“小兄弟,地上凉,快起来。” 北倾凰抬眸,怔怔地看向容且伸来的手,又看着自己乌漆嘛黑的手,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一溜烟跑得没影。 即便,眼下的容且和北倾凰都已经忘掉了彼此,但云汐一眼就能看出,容且对北倾凰,到底是有些不一般。 “容且哥哥,我都被小乞丐轻薄了,你还对他那么好。在你心中,我还不如一个乞丐么?”云汐眼里噙着泪水,闷闷不乐道。 “人生来平等。在我心中,根本无贫贱富贵之分。小公主,莫要欺人太甚。” 容且扫了眼北倾凰消瘦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莫名的情愫,弄得他心烦意乱。 云汐亦顺着容且的视线,狠瞪着北倾凰的背影。 她锋利的指甲死死地嵌入掌心中,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 “北倾凰,你给我等着。”云汐咬牙切齿地说道,其姿容大变,阴沉得吓人。 “北倾凰?” 容且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云汐在瞎嘟囔什么,他只觉北倾凰这个名儿挺合他心意。 正所谓冤家路窄,在北倾凰差点儿将云汐忘得一干二净之际,云汐又意外地撞入她的眼帘。 北倾凰在码头搬了大半天货物,饿得饥肠辘辘。 不巧的是,她身上仅有的铜板已经拿去给隔壁常年咳嗽的阿婆买药。 现在的她,身无分文,别说肉包,连窝窝头都吃不起。 北倾凰无意间瞥见于码头处行善施粥的铺子,便满心欢喜地跑去。 她排了大半天队,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排到最前面。 不过,北倾凰早已习惯了这样过活。 她双手托着破损了一角的大碗,笑涔涔地等待着好心人布粥,声音尤为清甜,“谢女菩萨。” “是你?”正在施粥的云汐柳眉一挑,略带讥诮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北倾凰。 不得不说,看到北倾凰处境这般凄惨,云汐心里畅快了不少。 云汐印象中,北倾凰一直是有口皆碑的青丘女帝。 世人皆称颂北倾凰年纪轻轻,就能将青丘治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逊色于其父北弦月。 这些话听在云汐耳中,尤为刺耳。她想不明白,同是北弦月的女儿,为何北倾凰就能名正言顺地继任青丘女帝,她云汐却要被砍断九条狐尾,成日闷在不见天日的鬼界中,每天都在担忧中度过。 自云汐有意识以来,凌若就嘱咐过她,千万不得暴露自己的狐身。 若是暴露了真身,云汐便会从得天独厚的鬼界公主变为血统不纯的野种。 忆起往事,云汐心里的恨瞬间蔓延,她冷眼看着满脸脏污的北倾凰,冷嘲热讽道,“长得可真丑,吓我一跳。” 北倾凰困惑地看着云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今圣上得宠的小公主,怎么老是和她过不去。 照理说,云汐贵为金枝玉叶,绝不可能和她一个“小乞丐”有过节。 但不知为何,北倾凰总能感觉到云汐对她的敌意。 北倾凰原想转身走人,可一想到隔壁阿婆的咳疾未愈,她务必要快些搬完三百袋粮草,才能换得三个铜板给阿婆买药。 “唉——” 北倾凰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下想着早点儿填饱肚子去搬粮草,只得应着头皮杵在云汐面前等待着她布粥。 云汐未曾料到北倾凰的脸皮这么厚,又碍于北倾凰身后已经排了数百人,只得不情不愿地在北倾凰的破碗中,舀了一勺凉透的粥。 “谢谢。”出于礼貌,北倾凰还是道了声谢,态度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云汐收回视线,敛下眸中暴戾。今日,她之所以会在码头施粥,并不是为了给黎民百姓留下一个乐善好施的好印象,她纯粹只是为了偶遇容且。 据云汐安插在容府的眼线来报,容且奉命督查码头粮草,今日势必会在码头现身。 故而,云汐又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天。 遗憾的是,直至她布粥结束,累得双手发颤,依旧没等来容且。 码头上,容且以草笠遮面,刻意避开云汐视线,待云汐眷眷不舍地离去,他才如释重负,随手揭去草笠。 “臭小子,竟敢偷老子的粮草,看老子不打死你!” 码头上,忽然传来男人的怒骂声。 北倾凰回眸之际,正巧瞥见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男人抡着鞭子,死命地抽打着一羸弱男童。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同是可怜人,她始终做不到坐视不理。 “他偷了你多少粮草,我替他还便是!”北倾凰快步上前,将羸弱男童护在身后。 “滚一边去。老子不缺这么点粮草,老子今日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肥头大耳的男人来了火气,抡着鞭子朝着北倾凰脸上狠狠摔去。 北倾凰连连伸手去挡那手腕粗的长鞭,面上亦显出壮士扼腕般的悲壮神情。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打得皮开肉绽之际,鞭子却迟迟未落在她手臂上。 过了许久,北倾凰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这才偷偷睁开了眼,瞄着眼前光景。 令她讶异的是,她眼前已经不见油光满面的男人,取而代之的,是犹如清风霁月般的清隽男子。 番外:我的媳妇是男人【3】(容且) “咦?容世子!” 北倾凰缓缓放下手臂,她记得几日前容且还替她解过围,故而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嗯。” 容且看着北倾凰脏污不堪的脸颊,忽而心血来潮,以袖中锦帕轻拭着她的脸颊,“叫什么名字?” “兄弟们说我野得像一阵风,都叫我小野。”北倾凰如是答着,她不想告诉他,她自幼无父无母,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小野,挺好的名字。”容且扬唇浅笑。 北倾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干净得近乎纤尘不染的容且,心下腹诽着,容世子的品味还真独特。小野这么糙的名字,他居然觉得还不错。 容且亦怔怔地看着北倾凰,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间快了数倍。 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容且又开口询问着她,“多大了?” “十五。” “这么瘦小的身板,竟有十五了?”容且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和他同岁却比他矮上一大截的北倾凰。 “世子可别小瞧我。我可以一口气扛上三袋粮草。” 北倾凰尤为得意地说着,她力气本身不大,但是对自己忒狠。但凡能多扛一担,就绝不会偷工减料。 容且伸手搭着北倾凰瘦削的肩膀,他的指尖隔着北倾凰薄薄的衣料,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肩上的薄茧。 刹那间,容且只觉指尖处有酥麻电流穿过,顺着血脉,直击内心深处。 他有些惊愕地收回了手,怔怔的看着眼前娇小玲珑的北倾凰,心跳如鼓。 北倾凰以为容且嫌弃她满身脏污,亦朝身后退了半步,双手局促地在她破旧的衣裳上反复蹭着。 “可认过字?”容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只想着北倾凰才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时,不该成日埋头在码头中,误尽韶华。 但他转念一想,以北倾凰的处境,定是没机会认字读书的。 出乎意料的是,北倾凰竟点了点头,“认得一些。码头上没活的时候,我就翻上私塾高墙,听听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谈经论道。” “可否愿意做我的侍读?每月,我会给你十两纹银作为酬劳。” 容且问话之时,紧张至极。 不知为何,他很怕北倾凰会拒绝他。 北倾凰一听十两纹银,双眼都发直了。 她在码头累死累活干上一个月,最多不过三两纹银,想不到容且出手这么阔绰,一下子竟愿意给她十两纹银。 北倾凰权衡了一下利益,做容且的侍读,一来可以读书认字,再者还有丰厚的酬劳可拿,还不需要去干那些累人的粗活,百利而无一害。 “怎么,不愿意?”容且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轻声询问着她。 “愿意愿意。从今往后,我就是容世子的人了。”北倾凰连连附和道,她心下想着若是得了十两纹银,隔壁阿婆一整年的药钱便有着落了。 北倾凰不知道的是,容府清廉,十两纹银已然是容且一个月的所有例银。 不过,容且丝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满满都是北倾凰方才无意间说的一句“从今往后,我就是容世子的人了”。 容且唇角笑意愈深,薄唇轻启,“抓紧袍角,随我回府。” 北倾凰亦欣喜地点了点头,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突然间缩回了手,深怕弄脏了容且纤尘不染的衣袍。 容且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旋即不动声色地擒着她的手腕,带着她上了码头,穿过人潮涌动的集市,往容府走去。 “世子,你可不可以走慢点?” 北倾凰跟在容且身边一路小跑着,但容且的腿比她的腿长了大半截,步伐又大,使得她跟得愈发吃力。 她本不该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但她是真的跟不上,没跑两步肚子就疼了。 容且闻言,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小巧玲珑,个头刚没过她心口的北倾凰,尤为配合地放慢了脚步,“抱歉。” 北倾凰心下思忖着,自己真是走大运了,竟遇上神仙一般的容世子。 可过了一会儿,北倾凰又支支吾吾道,“世子,我手腕快断了。” 容且有些怀疑北倾凰是豆腐做的,他只是稍稍用了些力,竟将她的手腕捏出了一大片淤青。 “抱歉。”容且连连撒开了手,尤为歉疚地看向北倾凰的手腕。 “不碍事。”北倾凰顿觉鼻头一酸,差点儿在容且面前哭了出来。 这些年来,北倾凰过得很苦。 好在,她惯于苦中作乐。 就是有一件事让她非常苦恼。她明明没有千金富贵的命,却生得细皮嫩肉,这使得她身上总是大伤小伤接连不断。 除却隔壁阿婆时常会给她送些跌打损伤的狗皮膏药,再没有人关心过她。 眼下,容且的两声“抱歉”就像是茶话社里最最动听的戏文,使得向来倔强的北倾凰差点儿潸然泪下。 “怎么了?” 容且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 “世子对我真好,我好生欢喜。”北倾凰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低声说道。 “得了一个合乎心意的侍读,我也好生欢喜。” 容且脸皮薄,从未说过这类话,这还是他头一回“诉衷肠”。 待北倾凰同容且回了容府,府中家丁翻遍了全府,也找不出一件适合北倾凰穿的衣裳。 无奈之下,府中婢女只得将素净的女装呈上,让北倾凰将就着穿上一宿。 北倾凰猫着腰藏于屏风后面,这还是她头一回穿女装。她总觉,自己是个粗人,是万万穿不了这种纱裙的。 容且在屏风外等得有些着急了,遂一手揭开屏风,一边询问着她,“怎么样,可还合身?” 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双手捂着心口的北倾凰美得犹如九天玄女般,刹那间便勾走了容且的魂儿。 “小,小野,你当真是男人?” 容且不可置信地询问着北倾凰,他委实不敢相信,眼前貌若天仙的人儿竟是个男人。 北倾凰有些尴尬地躲着容且过于炽热的视线,“世子真会开玩笑,我不是男人,难不成还是个太监?” “不,不是。” 容且自然不能告诉她,尚未遇见她之前,他就已经在梦中无数次邂逅过她。 只不过,梦中的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世子?你怎么了。”北倾凰见容且一直盯着自己发呆,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容且暗恼,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双眼总不知不觉地往北倾凰身上瞟。 稍稍平复了心绪之后,容且故作镇定地说道,“好生休息,明儿一早来书房陪我早读。” “好说好说。” 北倾凰重重地点着头,生平头一回对未来生出了点点期望。 夜阑人静,檐雨初漏。 北倾凰躺在格外柔软的卧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许是睡惯了柴草堆,北倾凰委实睡不惯云絮一般的卧榻。 辗转反侧之际,忽闻屋外泉声危咽。 北倾凰忽而忆起说书先生里描述的贵妃沐浴的场景。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思及此,北倾凰轻笑出声,“今夜,我也做一回贵妃娘娘。” 她小声呢喃着,旋即轻手轻脚地下了榻,一闪身溜出屋,循声而去。 容府后院假山后,确实有一处常年水雾蒙蒙的温泉。 只不过,温泉专为容且所设,寻常人轻易不敢来。 当然,北倾凰并不知道这些。 她大咧咧地下了水,漾起粼粼波纹,将小小的身体藏匿于水雾缭绕的温泉之中。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北倾凰睡意更浓,一着不慎,竟沉溺在温泉之中。 与此同时,容且已然在假山前呆立了许久。 他嘴角漾着浅笑,心情愉悦地听着北倾凰那张嘴叽叽喳喳地自言自语着。 今夜之前,容且最不喜欢话多之人。 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北倾凰的声音尤为悦耳。 故而,当北倾凰的声音戛然而止之际,他立马便察觉到异样之处。 “小野,你还好吗?”容且轻声询问道。 等了好一会儿,容且见无人回应,遂阔步往泉边走去。 “小野?” 容且再度唤着她的名儿,他死盯着死水微澜的温泉水面,心下彻底慌了神。 “笨蛋,该不会溺水了吧?”容且低声嘀咕着,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温泉之中。 待容且捞到北倾凰的时候,北倾凰依旧陷入熟睡之中,压根儿没意识到她差点儿在温泉中溺毙。 容且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北倾凰抓挠着他的前襟。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岸边礁石之上,压低了声在北倾凰耳边轻唤道,“小野,快醒醒。” 容且见她迟迟未转醒,深怕她呛了水。 但观察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北倾凰身上似乎缠着厚厚的绷带。 许是绷带浸了水,勒得北倾凰喘不过气,这才使得她昏迷不醒。 思及此,容且连连伸手,欲解开缠在北倾凰身上的绷带。 然,他的手尚未触及到北倾凰的身体,北倾凰突然睁开眼,尤为警惕地盯着眼前人。 她眼里的惊恐一下子便撞入了他的心里,使得他僵滞了手,再不敢继续。 啪—— 北倾凰许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一时间没认出容且,朝着容且俊俏无双的脸颊反手就是一巴掌。 “登徒子,竟敢跑到容府撒野!看小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北倾凰野蛮地压在容且身上,双手握拳,作势朝容且俏脸砸去。 “小野别怕,是我。”容且顺势握住小野的拳头,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浑身都散发着野性的北倾凰。 这样的她,他还是头一回见。 毕竟,北倾凰在容且面前,大体还算乖巧。 北倾凰闻声,惊愕地从容且身上滚至一旁,她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只得硬着头皮向他致歉道,“世子,我以为你是混进府里的采花贼,故而才……” 容且无故被扇了一巴掌,眼下半边脸还火辣辣地疼,他心中自是有些火气。 但见她怯怯地缩在一旁,又瞬间软了语气,“没吓着吧?” 北倾凰摇了摇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触着容且微肿的半边脸颊,“世子,你的脸痛不痛呀?” “嗯。”容且沉声应着,突然间很想知道北倾凰会如何弥补过错。 “世子,对不起。如果你实在难解心头愤恨,打我一顿好了,但请你一定不要扣下小人的月俸。” 打她?容且可舍不得。 他见北倾凰冻得浑身发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不碍事,小伤。你若过意不去,就帮我吹吹。” “帮你吹吹?” 北倾凰瞪圆了眼,她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再怎么说,容且也是堂堂容府世子,被打伤了脸,竟如同小孩般缠着她要吹吹。 “不愿意就算了。” 容且也觉得有些尴尬,他不好男色,但他独独对北倾凰情有独钟。 思及此,容且呼吸愈发急促。 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 “世子,要怎么吹?” 北倾凰大着胆子,凑至容且面前,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认真地询问着他。 容且一时不察,一转头竟蹭到了她的唇。 一时间,天雷勾起地火,他体内沉寂了多年的狼性突然爆发。 “对,对不起……”北倾凰无疑是慌张的,她原以为自己先是错手打伤了容且,再是轻薄了他,她定然是要被赶出容府的。 “别说话。” 容且话音一落,又噙住了她的唇。 “世子,我不能呼吸了。” “笨蛋,你不会换气的么?” “世子你没教过我。”北倾凰小声嘀咕着,她知道容且不是她能肖想之人,但今夜月黑风高,她稍稍纵容一下自己,应当也不碍事。 番外:我的媳妇是男人【4】(容且) 容且轻抚着北倾凰小小的脑袋,眼角眉梢溢满宠溺,“笨蛋,这么一说,还是本世子的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北倾凰急急解释道,容且可是她的主子,她可没胆量同他硬碰硬。 “闭上眼,我教你怎么换气。”容且捧着北倾凰清丽的小脸,心里被暖意填满。 “阿嚏——” 北倾凰正打算乖乖照做,鼻尖突然一样,当着容且的面儿打了个喷嚏。 北倾凰着急忙慌地以水袖拭去容且满脸口水,“世子,我不是故意的。” 容且定定地看着面前娇小可爱的北倾凰,眸色一黯,沉声道,“今晚,来我屋里睡。” “世子,我来容府,是做你的侍读,不是做你的通房,况且我还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你怎么能对我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北倾凰以为容且对她别有居心,忿忿不平道。 事实上,她心里十分中意容且,不然也不会不管不顾地同他在温泉边“咬”了大半天小嘴。 但她有她的底线,即便再喜欢,也无法冲破世俗的桎梏,同容且发生任何不该有的关系。 一段感情,如果只会给她带来绵绵无尽的伤害,她宁可选择不要。 再者,容且贵为容府世子,定不能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北倾凰身份虽低,但不代表她就愿意同他人分享挚爱。 如此一想,她连连逃窜出他的怀中,飞驰回屋中。 “跑什么?” 容且只是怕她着凉,故而才让她睡他的屋。他屋里早早生起碳火,定然比北倾凰那屋暖和得多。 “世子,请回吧。”北倾凰背靠着门扉,双手捂着心口,心跳如鼓。 “我让人给你多拿条衾被。”容且立于门外,柔声说着。 他单手轻触着自己的唇瓣,总觉鼻尖仍萦绕着北倾凰身上淡淡的清香。 容且嘴角微扬,他心下腹诽着,原来男人身上的气息也能这么好闻。 翌日,日上三竿。 容且已经在书房中等了她一早上,还不见她来。 他心中有些恼火,正想亲自将她拎至身前,只见裹着一条薄衾的北倾凰挪至他身前。 “抱歉,我睡过头了。” “可是着凉了?” 容且不等北倾凰开口,温热的手心已经印在她前额上。 “世子,我不碍事的。” 北倾凰知道自己昨儿个犯了许多错,因而尽量表现得乖巧一些,深怕再给容且添麻烦。 容且见北倾凰染了风寒,岿然不动的冰山脸上显出一丝担忧。 这回,他不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将她扛回了屋中,“随我回屋。” “世子,你不能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若是如此,那十两纹银我不要了。” “别胡思乱想了。你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容且不知北倾凰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毕竟,只有十五岁的容且,亦想象不到两个男人之间,还能发生什么样惊世骇俗的事。 待他将北倾凰安置在榻上,随手又燃起了屋中的碳火。 “世子,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不知是不是染了风寒的缘故,北倾凰的脸红如朝霞,看着尤为妩媚。 “你不是说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对你好,对谁好?” 容且不喜欢解释,做的永远比说得多。 “谢谢世子。小野来生定当做牛做马,衔草相报。” “小嘴倒是甜得很。”容且说着,顺势坐在卧榻之侧,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他心里想的是,他才不需要她做牛做马衔草相报,他更希望来生她是个女人。 “世子,云汐公主邀你游湖。” 屋外,家丁满脸堆笑地通报着。 容且眉头紧蹙,只冷冷地回了一句,“不去。” 北倾凰见状,心下已然将容且和云汐之间的爱恨情仇捋顺。 单看容且对云汐尤为冷漠的态度来看,云汐十有八九是在单相思。 家丁稍显为难地说道,“世子,公主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您若是不去,万一惹怒了公主,可如何是好……” 容且敛下眼中的不耐,轻手轻脚地替北倾凰掖好被角,柔声道,“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世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北倾凰知道自己不该挽留容且,但不知为何,她只要一想起容且即将和云汐一同泛舟湖上谈笑风生,心里就不大自在。 “好。” 原本已经站起身的容且,因着北倾凰一句话,又坐回卧榻之侧。 呆立在门口的家丁一脸懵,他原以为容且在屋中藏了一位美娇娘,定睛一看,屋里头的哪里是什么美娇娘,分明是个瘦弱的男子。 家丁心下腹诽着,怪不得世子年满十五,连通房都没有,原来是好男色。 只是,这样一来,他该如何向云汐公主交差? 家丁有苦难言,踟躇了片刻,又轻唤着容且,“世子,可别让公主等急了。” 北倾凰见家丁面露愁容,亦知云汐身份尊贵,不是容府能得罪的人。 深思熟虑之后,她抬手轻拽着容且的衣袖,小声嘀咕着,“世子,你还是去吧。云汐公主若是等急了,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呢!你回来的时候,可否给我带一包糖记的油酥饼,多年前我曾吃过一回,甜甜酥酥,入齿难忘。” “好。” 容且闻言,倏而起身,满心满意只记着北倾凰爱吃的油酥饼,全然无视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云汐。 “容且哥哥,快上马车。”云汐见容且心事重重地出了府,满怀欣喜地迎上前,双手紧搂着容且的胳膊,俏皮地朝他眨着眼。 “不了,我还有事。”容且冷淡言之。 “什么事?”云汐不满地嘟着嘴,在她看来,什么事都比不上同她泛舟游湖重要。 容且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云汐紧缠着他的胳膊,“与你无关。” “哼。你若是不说,今儿个就别想走。”云汐鲜少拿公主的身份压他,但她总觉近来的容且愈发不可控,心下亦愈发焦虑不安。 容且虽不喜云汐成日缠着她,但云汐到底是云霓国公主,而他只是容府世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话说得太过。若是惹怒了公主,不单单是他,就连容府上下,都极有可能被他牵连。 僵持了好一会儿,容且终是拗不过云汐,不情不愿地随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尤为宽敞,但云汐偏要黏着容且,同他紧贴在一块儿,这使得容且尤为窒息。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容且冷着脸,兀自往边上挪着。 “容且哥哥,你我之间还用得着顾忌这些?除了你,我还能嫁给谁?”云汐理所当然地说着。 容且总算明白何为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沉沉地闭上眼眸,任云汐说什么,问什么,权当没听见,一言不发。 云汐气急,但她极擅隐忍,总能将自己的负面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这不,仅片刻时间,她有恢复了往日里的明媚模样,娇声细语地询问着容且,“容且哥哥若是不想游湖,那便改日吧。对了,容且哥哥想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必。” 容且匆匆下了马车,径直往糖记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云汐一路尾随着他,直至他拎着两大袋油酥饼满心欢喜地回了容府。 暗处,云汐冷沉着一张脸,冷斥着跪伏一地的暗影,“没用的废物,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 “禀公主,容世子确实无异常之举。他同往常一般清心寡欲,根本没正眼瞧过府中的侍婢。”暗影委屈地辩解道。 “不可能。容且哥哥向来不喜甜食,他怎么会特意去买油酥饼?”云汐笃定地说道。 怔忪间,她忽而想起自己篡改了生死簿上北倾凰的性别,遂又追问着暗影,“容府最近可有陌生男子出入?” “昨日,世子亲自带回了一小乞丐。”暗影如是说道。 “该死!” 云汐暴怒,她一脚狠踹在暗影身上,将心中对北倾凰的怒气尽数宣泄。 “走,随我去容府会一会她。”云汐银牙碎咬,冷睨了一眼边上被吓得不敢吱声的侍女,气呼呼地朝容府走去。 彼时,容且正手把手地教北倾凰写字。 他站在北倾凰身后,单手撑在案几上,另一只手紧握着北倾凰的手,姿势尤为暧昧。 北倾凰紧盯着容且骨节分明的手,心里小鹿乱撞。 “世子,纸上写的是何字?”北倾凰有些羞赧地询问着容且,她虽认得几个字,但并不代表她有多少学问。 “容且,我的名字。”容且淡淡答道。 书房外,云汐死死地盯着被容且笼在身下的北倾凰,眼泪夺眶而出。 生死簿上明明不是这样写的,可容且为何还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北倾凰? 云汐不甘心,她是真的不甘心。虽然,云阙将她当成了亲生骨肉一般疼宠,但她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旁人得知她的身世。 于她而言,她脸上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就是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耻辱。 即便从未有人叫过她野种,但她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在血统纯正的北倾凰面前,一览无遗。 “北倾凰,是你逼我的。”云汐银牙碎咬,眸中的狠戾令人胆寒。 立于云汐身侧的侍婢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声色微颤地劝着云汐,“公主切莫动怒,您才是金枝玉叶,屋里头那个小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威胁。” “说的也是。咱们走着瞧。”云汐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怒火,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当着容且的面撕烂了北倾凰的脸,因而她并未进屋,并愤然摔袖而去。 书房里,北倾凰无意间瞥见了面色冷沉的云汐,眼皮一跳,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容且见北倾凰煞白了小脸,极其温柔地询问着她,“怎么了?” “世子,若是公主执意嫁你,你当如何?” 容且口中“抗旨”二字呼之欲出,但终究,他做不得这么自私自利之事。 他身后,还有容府上上下下几十人。 沉吟许久,容且最终只得颓丧地说道,“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去说服她。若是仍旧无法改变结局,为了容府,我只能委曲求全。” 北倾凰能理解容且的苦衷,但她也知道云汐对容且一往情深。思及此,她顿觉自己和容且根本不可能有未来。 一时间,北倾凰心中突然生出无法言说的落寞。 容且心不在焉地垂眸看着怀中的北倾凰,再一次情不自禁地噙住了她的唇。 “小野,你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么,为何这么甜?” 容且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他总觉怀里的人儿于他而言,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北倾凰失笑,“世子说笑了,我若是能泡在蜜罐里,也不至于成日弄得满身伤了。” 闻言,容且稍稍克制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修长的手已然移至北倾凰的领口,“让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北倾凰下意识地拂去他的手,仅仅地捂着自己的领口。 一直以来,她心里都藏着一个秘密。 除却隔壁阿婆,再无人得知。 即便,她很想亲口告诉容且那个秘密,但眼下时机不对,她不想容且因为她以身涉险。 容且见北倾凰执意不肯给他看,只好作罢。 他将手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到她肩上的薄茧,尤为笃定地说道,“小野,相信我。从今往后,我在一日,就会护你一日。” “世子,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习惯。”北倾凰低声呢喃着。 她一边不由自主不可控地深陷入容且的情网中,一边又害怕容且的这份温存仅仅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笨蛋,你是我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容且很喜欢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也许他心里亦盼着北倾凰能完完全全成为他的人。 番外:我的媳妇是男人【5】(容且) 一连数十天,云汐都再未来找过容且。 容且只当云汐小孩心性,这会子已经将他抛之脑后。如此一想,容且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 可北倾凰不这么想,她总觉云汐不可能轻易放弃容且,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 这不,北倾凰一边揉着突突直跳的眼皮,刚走出卧室,便听府中侍婢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云汐和容且的婚事。 “听说了么,云汐公主和世子的婚事被定在了下月初?” “云汐公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要是成了容府的当家主母,咱们的好日子可算到头喽。” “消息属实么?世子明显不喜欢云汐公主啊,怎么可能娶她?” “八九不离十了。据传,明儿个宫宴上,皇上便会亲自下旨,定下云汐公主和世子的婚事。” “可惜了。世子谪仙一般的人儿,终究还是要被刁蛮的云汐公主毁了。” “少说两句吧。云汐公主一过门,我们做事可得谨慎些。” ……… 府中侍婢的议论声甚嚣尘上,北倾凰紧咬着下唇,她知道容且身份尊贵,即便不迎娶云汐,也不可能迎娶她。 但当她亲耳听闻此事时,她的心还是会隐隐地揪痛。 当晚,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直至三更时分,北倾凰终于鼓起勇气,叩响了门扉,“世子,你睡下了么?” 吱呀—— 眨眼间,北倾凰话音未落,容且就给她开了门。 “小野,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容且一脸担忧地看向面容憔悴的北倾凰,柔声问道。 “没有。” 北倾凰摇了摇头,忽然暗下决心,当着容且的面,一颗一颗地解下自己衣襟上的扣子。 容且微愣,“小野,怎么了?” “世子,我有个秘密想跟你说。”北倾凰定定地看着容且,她乌黑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着晶亮的光芒,如夜空中的繁星,一眼万年。 “什么秘密?” “我,我喜欢世子。” “你说什么?”容且惊愕地看着北倾凰,惊愕地说不出话。 他原以为自己这段单相思终究无疾而终,毕竟跨越阶级甚至性别的爱,总会受到诸多外力影响。 北倾凰有些局促,但她从来不缺乏勇气。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喜欢世子。” “这么巧,我也喜欢你。”容且唇角微扬,将面前乖巧可人的北倾凰搂在怀中。 “小野,你当真愿意跟我?”容且将她轻放上榻,虽然他也不知该如何“享用”一个男人,但琢磨琢磨,总会寻到些门路。 北倾凰红着脸,愈发局促不安。 她原想死守着这个秘密,待容且成婚后,就兀自离去。 但此刻的她,眼里心里除却容且,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其他事。 她急迫地想要告诉他,她并非男人。 深思熟虑后,北倾凰扬起小脸,重重地点了点头,“愿意。” 容且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华,哪里经得住这般诱惑? 这会子,他已经一头热地朝她扑去。 她柔软如云絮,抱在怀里香香甜甜,顷刻间便使得容且理智全失。 但当他的手触及北倾凰身上厚厚的绷带之际,理智亦在一瞬间迅速回拢。 “不,小野。” 容且声音尤为喑哑,即便十分不舍,但依旧松开了她。 “怎么了?” 北倾凰双手捂着心口,因为方才的疯狂之举,久久未能平复心绪。 “小野,给我一些时间。我答应你,定将你明媒正娶迎入容府。” 容且柔声解释道,他确实很想得到她,但他不能只顾自己私欲,如此委屈小野。 北倾凰重重地点了点头,即便她知道希望渺茫,但她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容且轻抚着北倾凰的小脑袋,将她紧拥入怀,“小野,你相信一眼即中的眼缘么?” 北倾凰摇了摇头,她不明白何为眼缘,她只知第一回见容且,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他两眼。 他们相拥而眠,并未越雷池半步。 不过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似是已被捅破。 于容且而言,他已然十分确定,自己彻底爱上了小野。不论她是男是女,是何身份,他只爱她。 于小野而言,她亦十分确定自己对容且的心意。不论前途如何险要,她必披荆斩棘,为他拼尽全力。 叩叩叩—— “世子,该起了,可别误了宫宴的时辰。”屋外,老嬷嬷叩响了门扉。 “知道了。” 容且沉声应着,即便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但皇上既点名了让他去,他不得不去。 北倾凰见容且起身,亦跟着他一道起身,“世子,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北倾凰并不懂宫中的繁文缛节,因而容且原本并不打算带她前去。 可一对上北倾凰晶亮纯澈的眼神,容且又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柔声应着,“好,切记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 “世子放心,小野一步也不离开你。” 北倾凰感受到容且对她的关心,俏皮地笑了笑,并趁门口的老嬷嬷不备,偷偷亲了一下容且的脸颊。 容且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北倾凰的腰,压低了声道,“晚上回来,有你好看的。” “世子说什么小野听不懂。”北倾凰略带羞赧地说道。 她清丽的脸庞透着些微稚气,但正是因为这份稚气,加剧了她的娇憨感。 容且斜勾唇角,略带戏谑地说道,“到时候,你就懂了。” 北倾凰终于听懂了容且的言下之意,满脑子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自然而然地将云汐一事抛至九霄云外。 日落西山,容且小心翼翼地扶着北倾凰下了马车。 北倾凰抬眸看着巍峨的宫门,心下顿生几分忐忑。 不过,待她入宫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忐忑有些多余。 宫里头,处处是仪容万方的皇亲国戚名媛千金,任谁也不会注意到容且身后小厮打扮的北倾凰。 容且就不一样了。 他一身素色长衫飘然若仙,即便在渐暗的天色中,亦显得纤尘不染,仙气飘袂。 他所过之处,定能吸引无数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尤为热切的目光。 “世子,这些个千金小姐似乎都很喜欢你呢。”北倾凰低叹了一句,她虽知容且貌胜潘安,但并未料到有这么多女人都对他芳心暗许。 容且脚步微顿,偏过头轻启薄唇,“她们喜欢谁,与我无关。你只需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晓得了。” 北倾凰浅浅一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正当此时,凉亭里忽然射来一道淬毒的视线。 北倾凰即便没转过头,也能猜到这道视线的主人。 毕竟,偌大的皇宫里,除了云汐公主对她持有莫名的敌意,其他人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 如此一想,北倾凰心里倒是畅快了不少。 起码,在云汐公主心里,她还是个人物不是? 凉亭中,云汐死死地盯着一脸娇笑的北倾凰,一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北倾凰,我要你不得好死!” 云汐身边的侍婢连连上前,在云汐耳边低声轻语道,“公主,隔墙有耳。” “怕什么?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处死一个乞丐,还能被人非议不成?”云汐嘴上如此说着,但到底是收敛了些。 她可不想为了身份低贱的北倾凰,毁了自己一贯以来的高贵形象。 “春夏,你过来。”云汐眸光微闪,浅蓝色的眼眸中藏着一丝狠戾。 立在云汐身侧的侍婢见云汐这副神情,便知道云汐已经想好了计策对付容且身边的小厮。 春夏跟在云汐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云汐是什么样的人。眼下,她以那样的神情看着自己,定然不怀好意。 可说到底,春夏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婢,除去无条件服从主子命令,她还能做什么呢? 春夏无声地叹了口气,遂半伏下身子,凑至云汐面前,“公主,有何吩咐?” “你,速速将容世子身后的小厮带至漪澜殿,我随后就到。”云汐神色如常地说道。 “公主,他是容世子的人,未必会听奴婢的。”春夏如是说着。 “蠢货,你就不会想法子支走容世子?只要容世子一走,那小厮若是不听话,你找人将她绑去漪澜殿也成。反正,一炷香后我一定要看到结果。若是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你也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云汐话落,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诚惶诚恐的春夏,她已经懒得费力去掩盖眸中杀意。 春夏触及云汐尤为可怖的眼神,旋即低下脑袋,战战兢兢地应着,“喏。” 此刻,容且已经带着北倾凰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他的视线半刻都未曾离开紧站在他身侧的北倾凰身上。 不知怎的,他满脑子都是昨夜他们相拥而眠的画面。 她看上去尤为瘦小,搂在怀中却十分舒适,软软绵绵,甜甜腻腻。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宽大的衣袍下,有些地方丰腴得可怕。 思及此,容且无意识地将视线落在北倾凰心口处,有这么一瞬间,他真想揭开裹在北倾凰身上厚厚的纱布一探究竟。 “世子,你在看什么?” 北倾凰察觉到容忌的视线,亦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心口。 “小野,你当真没骗我?”容且抬眸,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着琉璃般炫彩的光。 “来不及解释应当不算欺骗吧。”北倾凰低声说道。 “何意?”容且放下手中酒杯,饶有兴致地看向北倾凰。 正当北倾凰欲开口坦白一切之际,春夏突然冒了出来。 “世子,公主有话想同你单独说道。”春夏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先支走容且,再对北倾凰下手。 容且冷淡回绝,“宫宴不得擅自离席。” 春夏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心下思忖着若是办不好这件事,云汐定容不得她。 思前想后,春夏终是豁了出去,“世子,云汐公主说想要同你探讨一下婚事。如若你十分排斥这门婚事,也许她可以同皇上说道说道。” 容且抬眸横扫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春夏,冷声道,“公主在哪?” “漱芳阁。” 容且闻言,正准备带着北倾凰一道前去漱芳阁,春夏又大着胆子拦住了容且的去路。 容且不悦地扫了一眼春夏,“让开。” 春夏强行维持着面上的平和,“世子,公主说了,只见你。” 北倾凰闻言,亦不想让容且为难,主动开口道,“世子,你去吧。我保证乖乖地站在此地等你。” “嗯,不许乱跑。”容且不放心地嘱咐着北倾凰,一顾三回头。 北倾凰虽未见过大世面,但她并不愚笨,深知在皇宫中犯错的后果。故而,待容且走后,她刻意将自己藏匿在角落处,屏息凝神,只盼着容且早些回来。 可惜的是,即便她不去招惹是非,是非偏偏缠上她,不折不挠,不死不休。 番外:我的媳妇是男人【6】(容且) 噗—— 怔忪间,春夏突然牛饮了一大口鸡汤,随后尽数喷在北倾凰身上。 浅黄色的汤汁顺着北倾凰的下颌线往下淌着,顷刻间北倾凰的衣物便被鸡汤染得斑斑驳驳。 “你做什么?”北倾凰冷冷地看着她,眸中明显带着一丝不耐。 春夏捂着心口,一阵狂咳。她虽不知云汐究竟要对北倾凰做些什么,但她总觉北倾凰若是落在云汐手里,下场一定很惨。 思及此,春夏更加愧疚,她甚至不敢正眼看北倾凰。 她们二人僵持了许久,春夏终于硬着头皮,阔步上前,以干净的锦帕擦拭着北倾凰脏污不堪的衣襟,“不好意思,一时心急,岔了气,溅了你一身鸡汤。” 北倾凰淡淡地扫了春夏一眼,沉默不语。她心里清楚得很,春夏既是云汐的人,此行定是不怀好意。 按理说,春夏在同容且传完话之后便该随着容且一道前往漱芳阁,但她却若无其事地留在宫宴之上,甚至还大着胆子给自己盛了碗鸡汤。 北倾凰总觉得,春夏喝的鸡汤,像极了秋后问斩的囚犯的最后一餐。 虽是人间美味,但尤为烫嘴。 春夏见北倾凰并未理她,遂又腆着脸,笑涔涔道,“弄脏了你的衣服,真是抱歉。不若,你随我去漪澜殿换一身干净的衣物?” “不必。” “你是容世子新招的侍读吧?竟不知在宫中穿着脏污不堪的衣物是对主子的大不敬。宫中这么多主子,你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其中一位,怕是要连累了容世子。”春夏苦口婆心地劝着北倾凰。 北倾凰虽知春夏所言有几分道理,但她既答应了容且哪也不去,定会信守承诺。 春夏见状,便知劝不动北倾凰,遂唤来了云汐的贴身暗影,命他们将北倾凰绑至漪澜殿。 北倾凰原想大声呼救,暗影的手已然将她的口鼻捂得死死的。 她侧目看向一旁神色焦灼的春夏,瞬间明白了春夏的意图。 想必,春夏是奉了云汐之令,刻意支走容且,再借机向自己下手。 只是,北倾凰仍旧弄不清楚云汐当如何对付她。 事实上,云汐大可一刀了结北倾凰的性命。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千方百计地让人将自己带至漪澜殿。 如此看来,云汐要的不单单是她的命。 待北倾凰理清了云汐的意图,反倒愈发镇定。 即便在她被暗影扔至漪澜殿内之际,也未见她惊慌失措地大哭大闹。 她显得十分冷静,不言不语,只将眸光落在她边上的春夏身上。 春夏完全没料到暗影将自己也锁在了漪澜殿中,急得大声吼叫着,“你们快回来!放我出去。” “别喊了。你早该料到这一日的。”北倾凰淡漠言之,怜悯地看着春夏。 春夏一脸错愕,她早知伴君如伴虎。云汐公主生性就是心狠手辣之人,早晚会对她下手。只是她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出所料,云汐公主定想嫁祸我轻薄于你。”北倾凰镇定地分析着。 “不可能。公主事先并未同我说过这个计划。”春夏摇了摇头,尤为笃定地说道。 北倾凰轻笑出声,“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她未跟你说过这个计划,不代表你不在计划内。又或许,她只需要你的一具死尸就够了。这样一来,我的罪名更加无法洗清。” 春夏闻言,神色大骇。她连连跪在北倾凰脚边,朝着她磕了数个响头,“求求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不知为何,春夏总觉北倾凰并不似表面这么柔弱。 与其说柔弱,不如说柔韧。 “救你?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救你?” 北倾凰冷笑着,她并不是什么天真无邪不谙人事的小白兔。 这么多年来,她尝尽世间冷暖,看的最透的就是人心。 咻—— 漪澜殿里尚还回想着北倾凰的声音,跪伏在北倾凰脚边的春夏已被飞刀贯穿了心口,一刀毙命。 北倾凰看着脚边尚未凉透的尸体,心下亦不胜唏嘘。 云汐当真是狠,居然连自己的贴身侍婢都不放过。 吱呀—— 正当此时,云汐的贴身暗影去而复返。 他们麻木地扒去了春夏的外衣,甚至还在她身上刻意伪造出被人侵犯后的痕迹。 北倾凰深知这俩暗影武功高强,若是硬拼,自己毫无胜算。 思及此,她便稳坐在案几前,替自己斟了杯热茶,小口小口地嘬着。 待俩暗影处理完春夏的尸体后,无意间看到坐在桌边闷声不吭的北倾凰,竟吓得背脊发寒。 北倾凰看上去又瘦又小,但她周身总散发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贵气。 “二位辛苦忙活了大半天,坐下来喝杯热茶再走,如何?”北倾凰漫不经心地说道。 俩暗影面面相觑,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女人并不好惹。 故而,他们并未搭理北倾凰,便匆匆离去。 暗影前脚刚走,云汐携同着容且,顺带还带上了数十位官员家眷,往漪澜殿走来。 照理说,容且毕竟是男人,若无特诏,不得擅入后宫禁地。 但容且深知北倾凰在云汐手里,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心急火燎地随云汐入了漪澜殿。 “啊——出人命了!” 云汐身后,一小丫鬟忽然指着地上衣不蔽体的春夏大呼大叫道。 旋即,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移至死不瞑目的春夏身上。 云汐跌跌撞撞地奔至春夏跟前,声泪俱下,“春夏,你怎么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照顾我一辈子么?为何走得如此匆匆!” 北倾凰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挪至容且跟前。 她拽着他的袍角,飘忽不定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容且回眸担忧地望了一眼北倾凰,压低了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世子放心,我定不会有事。”北倾凰笃定言之。 正当此时,云汐猛然回头,单指指着北倾凰,悲痛欲绝地控诉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的春夏?为什么!” 云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移至北倾凰身上,一时间,流言四起。 北倾凰反问着云汐,“公主何以认定是我害的春夏姑娘?你可有证据?” “还需要什么证据?你不在宫宴上待着,反将春夏拐至漪澜殿,这分明是对春夏图谋不轨。来人,将她拖下去,腰斩!”云汐目露凶光,毫不掩饰自己对北倾凰的厌恶。 “慢着!” 北倾凰和容且同时开口。 不过,北倾凰并不想将容且牵扯其中,率先跨出一步,侃侃而言道,“公主,确实不是我害的春夏姑娘。宫宴上,春夏姑娘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衣物,遂带我回漪澜殿,欲给我找件干净的衣物。万万没想到,公主的二位贴身影卫突然起了歹意,将我打晕之后,便轻薄了春夏姑娘。” “胡说八道。本公主的暗影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定是你,定是你害的春夏。” 云汐一口咬定是北倾凰杀的春夏,在场之人即便心存疑虑,也不敢去细想,纷纷附和着云汐公主,一道谴责着北倾凰。 “敢问公主,我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对春夏姑娘行不轨之事?”北倾凰解开了发上束带,三千青丝于顷刻间垂于身后,美艳不可方物。 在场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美若天仙的北倾凰,完全搞不清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云汐彻底慌了神,她明明改了北倾凰的性别,绝不可能出错。 她心下腹诽着,也许北倾凰只是在虚张声势。生死簿的威力云汐自是知晓的,因而她十分笃定北倾凰现在还是男儿身。 “呵!凭着一头青丝就像伪装成女人?”云汐冷笑着,她朝着自己身侧的嬷嬷使着眼色,示意她上前验身。 嬷嬷会意,抡起袖子径直走到北倾凰身前,也不顾漪澜殿内人头攒动,“撕拉”一声,将北倾凰的外衣连同她缠在身上厚厚的绷带一同揭去。 北倾凰亦未料到嬷嬷会如此羞辱人,忙不迭地以手遮挡着自己的身体。 容且离北倾凰最近,他连连将北倾凰揽入怀中,将她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虽说漪澜殿内除却容且全是女眷,但北倾凰还是觉得十分委屈。 要知道,贫苦人家的女子,命运一般都极其悲惨,十有八九是要被卖去风月之地,又或是更为腌臜之地。她之所以女扮男装,就是为了不被人欺负。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漪澜殿内,饱受屈辱。 容且能感觉到自己怀中的人儿不住地发颤,他垂眸看着默默垂泪的北倾凰,心疼至极。 天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怎么熬下来的。 北倾凰浑身的伤当真刺痛了容且的眼,一想到她在码头上像男人一样,以羸弱的肩膀扛起一袋袋沉重的货物,容且就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云汐未曾料到北倾凰真是女儿身,一时之间亦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容且冷睨了云汐一眼,冷漠言之,“还请公主还在下侍读一个公道。” 云汐亦知理亏。倘若,北倾凰为男儿身,她即便巧舌如簧,也无法洗刷罪名,所有人都会认定北倾凰就是侵害春夏的罪魁祸首。 但是现在,北倾凰明显是个女人。这么一来,她侵害春夏的罪名定无法让人信服。 思及此,云汐咬咬牙,只得狠下心肠,命人将自己的两位贴身暗卫就地格杀。 殿外,两位暗卫直呼冤枉,他们终于意识到北倾凰的可怕之处,但为时已晚。 “世子,我不喜欢这里,带我回容府好吗?”北倾凰屈辱至极,她虽女扮男装多年,但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受得了被人当众扒去衣物。 容且沉声应着,遂褪下自己的外袍,将北倾凰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随后目无斜视地带着北倾凰离开了漪澜殿。 “容且哥哥……” 云汐呆立在殿前,她看着渐行渐远的容且,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将他留在身边。但她能感觉得到,容且的心已经越飞越远。 容府,北倾凰躲在被褥中大哭了一场后,终觉畅快不少。 容且局促地坐在卧榻之侧,焦急万分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乖,别难过了。你的身体那么好看,漪澜殿里的那些个女眷估计要嫉妒死了。”容且话一说出口,就想着给自己来上两巴掌。 他确实觉得很好看,但他想着那时的小野心里定是觉得万分屈辱。 意识到自己失言之后,容且连连开口试图补救自己的重大口误,“小野,嫁给我。我定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好你,抚平你满身的伤,治愈你心里的伤。”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女扮男装?”小野稍稍缓过了劲,抽抽噎噎道。 “定是被生活所迫吧?你之前,肯定受过很多苦。” 意识到北倾凰是女人之后,容且反倒拘谨了很多。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她,“可以抱你一下吗?你若是不嫌弃,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 “嗯。”北倾凰点了点头,顺势靠在容且肩上。 她不明白,自己的命运为何会如此波折。 如果这些波折,能够换来她和容且的一世姻缘,那就圆满了。 待她满心满意地准备迎接全新的生活之际,宫里突然派人来容府下了一道圣旨。 北倾凰听不懂晦涩难懂的官腔,只知道面前这位老态龙钟的公公,在宣读着容且和北倾凰的婚事。 “容驸马,接旨吧!”公公满脸堆地弓着腰,将手中圣旨往容且面前送去。 容且跪在地上,迟迟不肯接旨。 他正思忖着该以什么理由拒绝赐婚,容府上下已然被容且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纷纷上前劝说着容且,要他快些接旨。 北倾凰亦知道抗旨不遵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心里淌着血,亦好言劝着容且,“世子,接旨。容府上下的性命,不能不顾。” 容且他倒是想过抗旨,可他不能不顾容府上下几十条人命。 “臣接旨。”深思熟虑之下,容且终是接过了公公手中沉甸甸的圣旨。 当今圣上本打算先问过容且意思,但宫宴当日,容且确实闯入了云汐公主所住的漪澜殿。为了保全云汐公主的名节,容且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当今圣上也会逼着他就范。 待容府众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容且的婚事之际,容且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头喝闷酒。 他明明答应了北倾凰,要许她一生一世,可转眼间,他终究是迫于各方压力,要迎娶一个他从未喜欢过的女人。 这几日,北倾凰闭门不出,躲在屋中没日没夜地绣着荷包。 她从未学过女红,刺绣对她来说比码头卸货难上不少倍。 事实上,北倾凰若是愿意同云汐共侍容且,她若是愿意留下来做妾,容且照样能将她宠上天。 可惜,她北倾凰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待她将荷包绣完之际,亦正是容且迎娶云汐之日。 那一日,北倾凰小心翼翼地将荷包递给容且,“世子,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望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小野,等我一段时间,务必珍重。” 容且明知道她和其他女人不同,他知道她向往自由,他知道她的爱情观和自己完全一致。 正因为了解,所以容且更加无法开口留住她。 容且思忖着,等自己解决完所有障碍,再将北倾凰找回也不迟。 北倾凰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去。 转身的那刹,北倾凰泪流满面。 而容且手里紧攥着北倾凰亲手绣的荷包,眸中的戾色令人胆寒。 出乎意料的是,北倾凰即便选择了离开,云汐也没打算要放过她。 北倾凰前脚刚离开容府,便被云汐派来的打手跟上。 他们手持棍棒,将她逼至绝境,棍棍打在她要害之处。 容府门口,容且绷着一双岿然不动的冰山脸,眸似寒霜。 他着一身红衣,立于门口等待着十里红妆风光下嫁容府的云汐公主。 待云汐着一身红衣,欢天喜地地朝容且走来,锦衣卫突然将云汐团团包围。 容府上下都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云汐便被锦衣卫就地格杀。 容且淡漠地看着死不瞑目的云汐,疏离且客气地询问着锦衣卫首领,“云汐公主可是闯了什么滔天大祸?” 锦衣卫首领尤为歉疚地看向容且,“容世子抱歉,搅了您的婚事。事出紧急,我也只是听命行事。舒贵妃伙同外寇密谋造反,皇上已下令赐死舒贵妃、云汐公主,并满门抄斩舒贵妃母家。” 锦衣卫首领找的借口虽好,但世上永没有不透风的墙。 传闻,云汐公主乃舒贵妃同侍卫所生的野种,当今圣上得知真相之后,雷霆震怒,直接诛了舒贵妃母家九族。 云汐至死都未料到,她最怕被人说成是没人要的野种,到头来她还是逃不过当“野种”的命运。 容且勾唇浅笑着,云汐自寻死路,这怪不到他。 事实上,他早就查清了云汐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之前云汐尚未触及到他的底线,他也无意伤她性命。 但云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容且的底线,不仅当众羞辱北倾凰,还锲而不舍地逼婚容且,容且不得已之下,才将舒贵妃同侍卫苟合之事,借由其他嫔妃之口,巧妙地传至当今圣上耳中。 “世子,不好了!小野姑娘遇袭,我赶到的时候,她就只剩一口气了。”容且的贴身侍卫匆匆而来,在容且耳边私语着。 容且万万没料到,他明明已经命人护好她,她竟还是遭遇了不测。 待容且赶到之时,北倾凰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命悬一线。 “小野,不要离开我。” “世子,好好活着。”北倾凰睁开了眼眸,深深地看着容且。 北倾凰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她不怕死,独独担忧自己死后会忘记容且。 情劫难渡,情劫的苦,并不亚于天雷劫。 容且这场情劫,始于北倾凰丧命,终于云霓国国破,历经十年。 这十年里,容且深怕自己一闲下来,对北倾凰的思念便会将他完完全全沉溺在痛苦的深渊之中。 故而,他自动请缨,领兵征战,在马背上度过冰冷且冗长的十年。 云霓国国破之际,容且战死城门口。 洁癖严重的他,身上早已被尘土和血污所覆盖,独独他手心中北倾凰当年绣的荷包,依旧纤尘不染。 容且一人孤寂地踏上黄泉路,凡尘的记忆连同着他原身的记忆,一并回拢。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北倾凰,想要不管不顾地将她占为己有。 错过一次,他再也不愿错过她。 与此同时,北倾凰亦在黄泉路上苦等着容且,待容且朝她阔步而来,她才展开笑颜,朝着他飞扑而去。 一时间,天雷勾起地火,他们于黄泉路上紧紧相拥。 “笨蛋小野,准备好了吗?” “我都等你十年了。”北倾凰尤为主动地勾住容且的脖颈,踮着脚尖,噙住了他凉薄的唇瓣。 ……… 三日后,待他们返回鬼界,容且尚未质询云汐篡改了他的生死簿,云阙却命人将北倾凰团团围住。 北倾凰不解地看向云阙,冷声道,“鬼王何意?” 云阙痛心疾首道,“这么多年来,凌若一直恪守本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为何要对她下手?” 北倾凰眸色一沉,便知这其中定是云汐搞的鬼。 只不过,北倾凰还不知云汐究竟对凌若做了些什么,只得开口询问着云阙,“凌姨究竟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你给她吃了滑胎粉,她怎会小产?” 云阙情绪尤为激动,他和凌若成婚多年,却一直无所出。 好不容易凌若怀上身孕,云阙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和凌若之间的深情厚爱终于要修成正果,凌若却意外流了产。 这对于云阙来说,等同于晴天霹雳。 北倾凰淡淡说道,“我给她的,是幻果的解药。至于滑胎粉从何而来,鬼王不应问我,应当好好问问您的爱女云汐。” “幻果?”云阙并未料到凌若身中幻果之毒,他只要一想到凌若这么多年受的苦,就难受得说不出话。 倒是云汐,怒气冲冲地行至北倾凰跟前,抬手正欲掌掴北倾凰,“倾凰姐姐,你篡改生死簿也就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同你计较。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娘?她是无辜的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今日我便要为我尚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弟弟报仇雪恨。” 正当此时,小蘑菇及时赶到。 她将生死簿重摔在云汐面前,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云汐,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当日,明明是你篡改了倾凰姐姐的命格,将她改成男儿身,乞丐命,最后还要让她死于乱棍之下。我看到生死簿的时候,生死簿已经开始起效。无奈之下,我只来得及将倾凰姐姐的性别改过来,却无法改变她的命格,害得她平白无故地受了十五年的苦。” 云阙深知小蘑菇向来不屑扯谎,听小蘑菇这么一说,他亦狐疑地看向了云汐。 云汐并未料到小蘑菇会横插一脚,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 “云汐,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北倾凰在她耳边低语着,“你大概不知道,我亦动了生死簿。不过,我只改了你的命格,将你从千金之躯,改为人人厌弃的野种。” 北倾凰轻笑着,云汐想和她斗,还嫩了点。 云汐瞳孔微缩,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低估了北倾凰的狠劲。 “父君,你相信我。娘亲亲小产,定是倾凰姐姐搞的鬼,你相信我。”云汐深知,她眼下只有云阙一个靠山。 因而,她只有先取得云阙的信任,再从长计议。 北倾凰摇了摇头,轻叹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北倾凰,你究竟想做什么?”云汐最讨厌北倾凰摆出一副万事了然的模样,这让她心里愈发没底。 北倾凰并未理她,旋即掏出袖中仙丹,郑重其事地交至云阙手中,“若是信我,就将此丹给凌姨服下。” 云阙踌躇片刻,终于伸手接过仙丹,旋即命人速速给凌若服下。 云汐急了眼,“父君,你万万不要相信她。眼下,我娘只是昏迷不醒,若是吃了她的丹药,指不准会一命呜呼啊!” “云汐,别装了。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没人知道?不妨告诉你,我跟在前任天帝身边近百年,早已习得了造梦之术。你若是不认,我大可以将鬼王引入梦境中,让他亲自看看,他宠了七十九年的掌上明珠,是如何亲手毒害他尚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孩儿。” 北倾凰手结蛛网,老神在在地说道。 正当此时,凌若服下仙丹,亦清醒了过来。 云阙见状,连连扶着虚弱不堪的凌若,“感觉如何了?” 凌若轻声应着,“可别错怪了倾凰。这孩子,先是给我送来了幻果的解药,又给我送来了续命保胎的仙丹,若是没有她,我腹中孩儿已然破碎的魂魄绝对无法修复。” “你,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还有救?”云阙欣喜若狂。 凌若点了点头,“没错。有救。” 她话音一落,旋即冷了眸色,尤为失望地看向云汐,“云汐,你让我好生失望。亲手毒害你弟弟,对你有何好处?” 云汐见事情败露,所幸破罐破摔,她癫狂笑道,“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弟弟一旦降世,我就将成为你们的弃子。娘,我太了解你了。当初你能毫不犹豫地斩断我的九尾,现在就能毫不犹豫地抛弃我这个野种。” 啪—— 凌若气急,从未打骂过云汐的她此刻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在云汐脸上甩了一巴掌,“云汐,你没有良心!” 北倾凰懒得理会云阙的家务事,轻拽着容且的衣袍道,“我累死了,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 “下次应当就不疼了。” 容且如是宽慰着北倾凰,直接打横抱起她,将她带回了仙界。 三日后。 新任天帝大婚,十里红妆迎娶青丘狐帝,四海来客齐聚九重天,共庆容且、北倾凰的天定姻缘。 那一天,鬼界公主云汐也偷偷去了仙界。 当她看到容且和北倾凰脸上均洋溢着刺目的微笑之际,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纵身跃下了诛仙台。 云汐原以为,自己的死,得以搅了容且和北倾凰的婚事。 事实上,就连云阙和凌若都未曾在意过云汐的动向,更遑论容且和北倾凰? 雾霭迷蒙,祥云漫天。 容且和北倾凰十指相扣,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靥,在初升的旭日下,显出万丈光芒。 推文—《摄政王他叫我小祖宗》 简介: 【病娇摄政王vs抽风小祖宗】 身为佣兵团四大佣兵之首的顶级女土匪,她嚣张狂妄,作天作地,终于把自己作死了。 没想到死后穿越成了女扮男装的少年将军。 一穷二白? 她白天替人看病,晚上替人收尸。 活人死人,见她都得交税。 四面楚歌? 她进可攻——舞刀弄枪还会见缝插针,针扎正太皇帝小翘臀。 她退可守——恃靓行凶鎏金榻上卖艺,反手转卖高岭之花面瘫俏国师。 得罪了病娇乖戾腹黑残暴的东临摄政王?! 她陪吃陪喝陪玩陪呼呼,失肾失心失魂落魄。 峰回路转? 她骑到了摄政王头上撒泼,逼着摄政王叫她小祖宗... 【1v1双洁双宠,轻松爆笑】 【摄政王虐妻日常】 龙套:“王,小公子已经在沙漠里跪满三天三夜了。” 摄政王:“他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龙套:“没有,他变成了一尊沙雕。” 【摄政王追妻日常】 摄政王:“护驾!快用身体缠住本王。” 小祖宗:“狗东西,小爷不食荤腥不馋你。” 摄政王邪魅一笑:“换本王给你护驾?” 摄政王内心os:本王馋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