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反派权臣[穿书]》 第1部分 题名:夫君是反派权臣(穿书) 作者:霍云胡 本文文案: 又名《穿书后,夫君人设崩了》 李元歌穿书了,穿成了古言重生大女主文里的炮灰女配,睁眼就是洞房花烛夜现场。 夫君人美心黑路子野,天子宠臣,当朝太傅,手握重兵,为人冷厉淡漠,人送外号“白玉阎君”。 身为小小一炮灰,李元歌不打算走原主爱而不得就黑化,疯狂迫害女主,然后被夫君一剑穿心的作死老路。 所以,她早早地就给自己规划了穿书人生奋斗目标——珍爱生命,远离太傅,苟住小命,老老实实做咸鱼。 可挂名夫君不省心,放着白月光女主不去追,偏说非她不可,还要立什么京城第一宠妻人设。 李元歌方了:这大哥,人设崩了呀! 后来,李元歌才知道,眼前的陆绪不是书里的那个陆绪。 书里的陆绪钟情女主,为爱黑化,眼前的陆绪却觉醒了纸片人意识,反抗小说世界规则,拯救世界。 书里的陆绪后宅美人成群,眼前的陆绪后宅除了暗卫就是探子。 太傅大人经典语录:不爱女主,没有美人,洁身自好。书里的陆绪,与我毫无干系。 ------------------- 食用指南: 穿书一心做咸鱼小炮灰x重生不停崩人设大反派 双c1v1he又宠又甜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女配?甜文?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元歌,陆绪┃配角:专栏预收《虐文女主专业替身》求收求收~┃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心甘情愿独守空房 立意:做自己,你本来就很好。 ##穿到洞房花烛夜现场 “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蜂鸣,紧接着脑袋里像是有个电钻,李元歌没忍住拧了拧眉。 听见她这边细微的声响,站在她身边的喜娘忙搭着手问:“夫人可是有话吩咐?” 没听见她说什么,李元歌只觉得头更疼了,抬手就要去按额角。 她这一动可吓坏了喜娘,忙上前将她动作止住,低呼一声:“使不得。” 喜娘声音不低,这一声惊 动了忙碌的喜婆子们,扭头见了这状况,也都慌了,忙放下活儿风风火火赶过来合力劝着。 见她不动了,喜娘诚惶诚恐理了理喜帕,这才松了口气。 耳边蜂鸣声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女人们一言一语的说话声,有些吵闹,李元歌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迷迷蒙蒙睁开眼来,却见一片昏昏的红色。 李元歌有点儿迷糊,以为是幻觉,于是闭上眼停了停,又睁眼。 这回,昏昏的红亮了不少,眼前像是罩了层红绸子,隐隐约约看见些亮亮的灯影儿,暗暗的人影儿。 影儿晃晃悠悠,惹得她有点儿头晕:什么情况? 没等她想明白自个儿如今处境,就听一小姑娘欢喜的叫声:“来了,来了!” 众人忙叫快些,哄哄乱乱往原先的位子上去,挑灯芯的,理绸纱的,摆果子合卺酒的,拨弄花生枣儿的,好不热闹。 从众人高高低低的议论声中,李元歌找到了些头绪。 这大概是个洞房花烛夜现场。 洞房花烛夜? 李元歌想起来了,她这是在片场。 凌晨一点半就被无良经纪人从被窝里薅起来,上妆,造型,对本子,过场,她觉得自己像只陀螺。 趁着摄像换带子的间隙,她打算眯一会儿,大概是睡断片儿了。 这么一捋,李元歌就清楚了,估计是这会儿没有她的特写镜头,所以没叫她就开拍了。 整理好思绪,她微微直了直腰身,坐得端端正正,抬眸隔着喜帕望着外头。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下,李元歌有点儿恍惚,心头不自觉起了几分独属于新娘子的紧张与期待感。 众人齐道一声“大人万喜”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紧跟着喜娘唱礼,婚礼流程进行得很顺利。 喜帕被轻轻挑开,李元歌垂眸浅笑满是新娘子娇羞模样,而后徐徐抬眸望向新郎,却在看见男演员后微微一愣。 这人谁啊? 又来! 她第一反应是搭戏的男演员又作妖耍大牌,临时找了个替场的,没忍住悄悄在心里头吐槽一句:红,就是这么任性! 导演没有喊卡,更印证了她的想法,于是调整了状态后重又抬眸望向男演员,温柔浅笑脉脉含情。 “夫妻同饮合卺酒,恩爱不移见白头。 ”喜娘高唱着,请新人接下双瓠。 刚才只顾着看男演员,倒是没在意其他人,这会儿见了喜娘,李元歌又是一拧眉:这演员也没见过,什么鬼! 就在她愣神儿的功夫,礼已成,众人欢天喜地说着吉祥话儿鱼贯而出,最后一位还很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轻响带回了她的思绪,见群演已退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场过了,于是两手一摊喜滋滋地等着导演喊卡收工放饭。 等了很久,不见动静,李元歌没忍住冲着仍旧绷着人设的男演员笑:“你不错哦,新来的?” 她言语怪异,偏偏笑意诚然,一时让人无知如何应答。 沉默,沉默,长久的沉默让李元歌有点儿尴尬,心里头悄悄给男演员安了个冷傲的帽子,自个儿干巴巴笑了两声,扭头去找机位。 可视线转了又转,别说机位了,人都不见一个,她心里头有点儿慌,冲着紧闭的房门试探性地叫了声导演,无人应答。 这下,她急了,依次从导演,副导演,摄像,场务…… 一时静寂,李元歌方了。 我是在梦里吗? 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李元歌又觉得脑袋里像是装着一锅粥,咕嘟咕嘟的还在冒泡。 顾不上许多,她转身挪到榻前两手撑着床沿儿坐了下来,脑袋里走马灯一样浮现出一幕幕陌生的场景。 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良久后,李元歌忍不住啧了一声。 穿越这种事,居然真的会发生。 这故事她倒是熟,上个月经纪人给她拿来的新本子,为了找人物摸到了原作,成了她的睡前读物。 古装大ip,女主重生虐渣打脸逆袭一条龙,事业爱情双丰收,甜宠苏爽没商量。 不过,李元歌倒是很拎得清,身为十八线小透明就要有乖乖打酱油的觉悟,只求混个脸熟。 翻开本子她就看中了个跟她同名的角色,戏份不多,这是开拍的第三天。 没想到,这下可好,直接让她穿到了角色身上。 原主李元歌,男二陆绪恩师之女,为了推掉皇帝赐婚,陆绪推说已定了亲事,就这么拿她做了挡箭牌。 男二心里始终惦记着白月光女主,与她从不亲近,婚后陆绪心里始终惦记着白月光女主,夫妻相敬如宾,却无半分情暖恩爱。 原主 也知陆绪心思,也并不执着,只想着日子长了总能拿一颗真心换他几分情意。 就这么过了一二年,事情似乎也正朝着她所愿发展,谁知女主忽然上门来,搅乱了陆绪心思。 从前见惯了他冷冷淡淡的模样,原主就只当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可当亲眼得见她的夫君如何热切体贴旁的女子时,才知自己有多可笑。 爱生忧,忧生怖,怖生恨,恨极而狂。 妒妇,疯妇,毒妇,名头一个个落下,她却早已无暇他顾,唯有将女主除之后快。 手段用尽后,她却终究没能得偿所愿,陆绪为护女主将一柄长剑直贯她心口,那样冷漠厌恶的眼神刺得她更痛。 回顾她爱而不得,为爱疯狂的可悲又短暂的一生,李元歌只能咬着手指头叹一声:真是既可恨又可怜呐! 她呆呆地坐着,像是失了魂一样,渐渐地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精彩,眉头拧得麻花一样,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这情状落在陆绪眼里,不觉令他微微拧眉,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转瞬又压了下去,仍是冷冷地看她一眼:“你……” “咳……是妾失礼了,还请夫君莫怪。”为了保持人设,李元歌觉得应该先装一装,于是捏着手中喜帕故作羞怯般开了口。 说着还有模有样地垂着眼欠了欠身子,瞧着倒是很像回事儿。 陆绪倒也未曾多言,压着深沉眸色略一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失礼,踌躇了好半天才低头咳了一声:“婚事仓促,的确委屈了你,但……” 李元歌表示,她一点儿也不想听虽然但是这一套,开口打断了他:“夫君莫说了,妾自知这门亲事本是权宜,亦不敢奢望旁的,只求夫君予我一席之地安身立命,若他日我谋得出路,自请求去,不叫夫君为难的。” 一口气把背过的台词说下来,且声情并茂,李元歌觉得自己棒极了,悄悄在心里头给自己比了个耶。 “如此甚好。”听了她这番话,陆绪脸色变了又变,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半天才回了句。 这句对上了,李元歌觉得这场稳了,抬眸冲他明媚一笑:“妾知夫君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总是宿在书房便利些。可今夜毕竟不同往日,若叫有心人传扬出去,恐损夫君清名,就请夫君委屈在房里歇。” 她这边儿还没说完呢,就见陆绪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着实觉得心累:姐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丫的还不满意 ? 李元歌压下冲上去给他打一架的念头,又补了一句:“夫君放心,妾知夫君是个重规矩讲分寸的,怎会明知故犯。正巧外间有张暖榻,就请夫君屈尊了。” “如此,甚好。”瞧她欢欢喜喜的模样,陆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外间暖榻,沉沉地说了四个字来。 见他脸色不好,李元歌也没多嘴,转身抱起一床锦被交给他,说话时仍是一派温柔体贴:“夫君安寝。” 陆绪不言,接过锦被时,有些不情愿似的,却见李元歌正顾着卸下凤冠没搭理他,脸色不觉又沉了沉,抱着被子转身往帘外走,还刻意甩了一把珠帘。 原本安安静静的屋子里忽然哗啦啦一阵响,惹得李元歌拧眉朝着他瞧了一眼,却见瞧见榻上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不知怎么,李元歌总觉得他态度怪怪的,看着是不高兴,不过这缘故大约是怕与旁的女子共处一室毁了他在女主心里头的纯洁形象。 如今这旁的女子变成了她自个儿,别说心里头竟有几分不是滋味儿,多少替原主感到不值:明明她也被毁掉了原本安稳的人生,凭什么要在这儿受这份委屈! 这么一想,李元歌觉得这贤良淑德的人设要赶紧丢掉,明儿就想个法子装失忆,去他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定了主意,李元歌就琢磨起怎么能把意外制造得合情合理,回想原著里这陆绪后宅可是热闹得很,那就更不愁了,坐等她们找上门来就成。 姐姐凭什么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委曲求全!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走过路过的可爱们,看过来~··~收藏一下,亲亲就可以捧脸坐等小甜饼一块,包甜哦! 下一本《虐文女主专业替身》小声求收~ 秦沅穿书了,穿进了古早虐文。 开局掉落修罗场。因为跟女主长了张十分像的脸,被各路爱而不得大佬当做女主替身。 第一个上门的,是个登徒子,本想将其扫地出门,脑海里却忽然蹦出一道声音来,要她反撩回去,成功获得心动值,则奖励武力值,然后她就同意了。 镇南王世子被撩得脸红心跳,贡献了十点心动值,武力值到手,她一招打脸将人扫地出门。 第二天,上门的是个爱哭鬼,揪着她的袖子红着眼尾直掉眼泪 ,那声音要她先哄一哄,成功获得心动值,则奖励白银一百两。 九皇子殿下被哄得眉开眼笑,银子到手,她把人哄到门外,毫不留情地锁了大门。 第三天…… …… 秦沅:女主替身,我是专业的。 食用指南: 1、女主就是原书女主,后期恢复穿越记忆。 2、女主有系统,完成任务奖励积分,积分兑换技能点。 3、虐渣打脸一条龙,全员火葬场,挫骨扬灰的那种。 4、女主独美。 ##这个主母我不想当 洞房花烛夜,李元歌抱着手平展展躺在床上研究着自个儿的计划,越琢磨越上头,睡意袭来时天色已蒙蒙亮了。 所以,当她正睡得香时,被叫醒时,内心是崩溃的。 叫她的是个脸圆圆的小丫头,穿着一身银红衣裙,喜气洋洋地端着手站在床前不厌其烦地声声唤着夫人。 平白叫人扰了清梦,换做平时李元歌是要狮子吼的,可如今不行了,只好忍住装着没听见。 “夫人……再不起身就要误了时辰了。”瞧着她久久不见动静儿,小丫头很为难,停了停扭头瞧见帘外一抹翠色,眼神有些慌,咬了咬牙朝着床沿儿又挪了挪倾着身子又叫她。 李元歌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得不情不愿地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醒了醒了。” 她囫囵应着,慢腾腾地从床里翻滚一圈儿半坐起来,抬手挑开床幔往外头瞧了一眼。 迷迷糊糊的看见个桃腮粉面的小姑娘,脑海里就蹦出个人名儿来,笑了笑:“玉珠啊,几时了?”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话时抬手揉了揉头发,像只慵懒的猫儿。 “回夫人,辰时初了。”玉珠倒是头一回见自家姑娘这般模样,觉得稀奇又好玩儿,碍于还有旁人,只得收了打趣心思。 玉珠伸手扶着她坐在床沿儿,很贴心地给她理了理乱蓬蓬的长发:“夫人,先梳妆吧。” “奴婢玉露,请夫人安。”玉珠话音未落,就有一绯衣姑娘领着两个穿粉裙子丫头进来,三个人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李元歌忙正了正身子,不等三个人跪下去忙叫起:“起吧。” 原主身边的人,似乎也就一个玉珠是叫得上名字的,所 以李元歌只好少说话。 自称玉露的姑娘倒是很伶俐,三言两语就道明了来历,又吩咐两个小丫头各司其职。 不多时,她就叫人打扮一新,坐在妆台前左照又照,撑着沉甸甸的脑袋假笑:“玉露手真巧。” “奴婢不敢居功,实在是夫人生得好看。”玉露倒是很会说话,放下手中铜镜回头叫小丫头递过衣裳来。 李元歌在玉珠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生怕发上的琳琅钗环掉下来,另一只手总想着扶一把。 沉甸甸的脑袋让她走起路来已经有些费 第2部分 劲了,又见那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就开始心疼原主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果不其然,衣裳上身,李元歌就彻底迈不开步子了,一手撑着玉珠,一手不知道是扶脑袋还是扶腰。 顶着这身儿行头,离了人,李元歌可真是寸步难行。 玉珠将她安置在外间美人榻上,自个儿就去忙着烹茶。 屋里浅香萦绕,丫头们也都悄没声儿的,她倚着小几子借力放松一些,一手撑着额角浅眠。 玉珠笑吟吟地捧着茶盏走上前去叫她:“夫人先醒醒神儿,姨娘们就来了。” 睡也睡不踏实,李元歌只好抬手伸了个懒腰,接过茶盏来抿了一口:“都来啊,那屋子里坐得下吗?” “夫人放心,只听雨轩的张姨娘,采月阁的两位柳姨娘,外加栖霞阁的岳姨娘,旁的是没那个体面往主母院子里来请安的。”玉露叫她这一问逗得直想笑抿嘴与她说明各院详细。 李元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四位正好凑一桌麻将:“哪个厉害些?” 厉害? 丫头们一时没明白,她这话里的厉害是指什么,愣了愣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到了主母跟前,哪个敢造次?”帘外传来一声轻笑,说话人就到了屋里来,不疾不徐走上前来朝着座上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早在她之前,几个丫头已齐齐朝着她见礼:“请姨娘安。” 李元歌瞧着进来的是个端庄美人,没忍住悄悄在心里头吐槽多少有点儿不识好歹了,忙笑着叫起:“姐姐早啊,快坐着说话。” 不管是谁,叫一声姐姐,笑脸相迎总是没错的。 说话间,丫头们早忙着奉茶,看座,玉露也悄悄到了李元歌身边,与她悄声说话:“这位是听雨轩的张姨娘。” “夫人折煞妾了,怎敢当这一声姐姐。妾张氏,夫人若是不嫌,唤我墨云就好。”美人端方,笑语温柔。 李元歌笑着点头,却仍唤她一声墨云姐姐,两个人才说了两句话,就又有人来了。 这回来了好几个,李元歌一时不知该先看谁,等着一番客套礼节下来,这才听张姨娘为她介绍着各人身份。 采月阁的柳氏姐妹,姐姐妖娆,妹妹明丽,如月,如眉,果然人如其名。 栖霞阁岳氏,温婉中带着几分英气,一来就挨着张墨云坐下说了一会儿悄悄话,而后视线 也始终不离左右。 “夫人年纪虽小,可这气度却是不凡的,张姐姐说是不是?”柳如眉伴着姐姐坐,一双眼睛却在李元歌身上打转,过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扬捏着茶盏朝身侧的张墨云笑着问了句。 从她开腔,张墨云脸色就沉了下去,又见她笑意未明,顿了手中茶盏不急不缓地抬眸看向两姐妹。 她不说话,目光仔仔细细地从二人身上扫过去,直看得两个人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开始躲闪视线,这才冷冷一笑:“数日不见,你姐妹两个规矩无甚长进,胆子倒是不小。”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听得姐妹两个一阵心虚,忙敛袖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张墨云欠身行礼:“是妾失了分寸。” “夫人就是夫人,是当家主母,我等妾侍半点不得僭越。”张墨云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冷然,话音方落岳氏忙跟着站起身来点头称是。 柳氏姐妹自不敢多言,两个人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像鸵鸟般应声:“是。” 李元歌倒是很意外,张墨云手中掌着管家之权,按理说她们之间直接的利益牵扯最多,没想到却是毫不犹豫站在她这边。 意外之余,却也留了个心眼儿,这位张姨娘别是个高手。 “墨云姐姐一心为我着想,我自是感激的。可我想着如眉姐姐这是真的夸我呢,并没有瞧不上我的意思,是不是?”李元歌笑得一脸无辜无害,静静地等着柳如眉说话。 柳如眉自然不蠢,明知道她这话绵里藏针,却也不得不应下来:“夫人说的是,妾别无他意。” 这话虽然是回李元歌,可她一双眼睛却未曾离开张墨云,比起主母来,她分明更忌惮这位手握实权的管家姨娘。 “夫人大度,是妾等之福。”张墨云自不纠缠,缓了语气领着众人行礼后方落座。 柳氏姐妹老老实实坐着喝茶,自始至终连头都敢抬起来,直到听张墨云说明日要请夫人往账房看账本儿,实在没忍住悄悄瞄了一眼。 眼见张墨云不似玩笑,更是惊异,不约而同地去瞧李元歌。 受到瞩目的李元歌有点儿无奈,不过还是笑着应了:“墨云姐姐持家有方,元歌往后还要跟着姐姐好好学呢。” “夫人抬举,此乃府中印鉴,一应在此,交由夫人掌馈。”张墨云眼中带着几分意外之喜,差遣身边的丫头捧着盒子递过去。 玉露接过来,两手 捧着轻手轻脚地搁在小几子上,恭恭敬敬地退在一边。 李元歌正纳闷儿,这匣子锁着呢,没有钥匙难道让她用意念打开? 不过,她这想法很快就打消了,眼见张墨云由袖中取出一枚长长的钥匙来,未经旁人手自个儿递过来。 见她走过来,李元歌顿时觉得这仪式感上来了,也不自觉正了正腰身接过钥匙,笑着谢过。 钥匙一扭,咔嗒一声脆响,让众人的目光盯得更紧了。 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二十枚印章,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花色各异,只一眼李元歌就觉得眼花。 “各个印鉴用场都在下压字条上写明了,先请夫人挨个儿记着,等明日到了账房,妾再一一为夫人细说。”张墨云手指略略从印鉴上头扫过,捡了几个要紧的说了。 “元歌愚笨,往后恐怕要多劳烦姐姐了。”李元歌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却没心思记住这五花八门的印鉴的用处的,只想赶快摆脱这要命的人设,从这后宅争斗的暗涌明潮中抽身而退。 张墨云却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乖巧好学,眼中带着几分欣慰之色:“明日辰时三刻,妾在账房候着夫人。” 李元歌应下来,送走了几位美人,只觉得一张脸都笑僵了,悄悄松了口气:这令人窒息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这才不过小半个时辰,还是跟一圈儿美人聊天儿,李元歌已觉得生无可恋,更别提往后还要管家,看账本儿,姐姐妹妹一家亲。 意外失忆计划,要早早提上日程。 正打算着从哪儿入手呢,肚子忽然咕噜噜响了一阵,李元歌觉得自己可以找个地缝儿了。 丫头们虽然没笑出声儿来,却也忍俊不禁,又怕她瞧见一个个借故掩饰的模样,看得李元歌更无地自容。 别问,问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他来了,他来了 幸好丫头们体贴,没等她的肚子叫第二回,玉露已将早饭安排好了,走进来叫她:“夫人,先用早膳吧。” 其实饭早已备好,不过陆绪一直没来,丫头们只好将用膳时间一推再推。 李元歌却不知道其中缘故,望着一桌子珍馐美馔,按耐着大快朵颐的冲动,坐在桌前等着玉珠布菜,看似矜持,眼神却始终不离玉珠手中筷子。 她看得入神,脑补美味,却不知一旁丫头们却将她这般模样认作失落委屈, 个个儿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她不开口问,丫头们自然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谁都没提陆绪不回来这事儿。 不过,丫头们心里头还是很奇怪的,是李元歌从晨起到现在,竟连一句都没过问他的去向,回不回来,何时回来。 怜悯同情什么的,李元歌自然是一概不知道的,眼睛里除了好吃的,还是好吃的。 饭菜很不错,荤素搭配,营养健康,色香味俱佳,就是为了维持人设,不好发挥,没吃饱。 没想到她竟然落得个吃不饱的凄惨境地,李元歌还是悄悄地在心里头心疼自己三秒钟。 见她饭后坐在椅子里打瞌睡,玉露要扶她往屋里歇:“夫人困了就往里间小歇,爷大约要后晌才回府来呢。” 回不回来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婚后大半年他都没踏进这院子门一步。 “就在这儿眯一会儿吧,不然又要重新梳妆,麻烦。”李元歌单手撑着下巴颏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想再折腾她们。 玉露瞧她满脸写着抗拒,又想起晨起梳妆时她生无可恋的模样,没忍住抿嘴笑了,缓了缓又柔声劝她:“奴婢知道夫人辛苦,今日各院初来请安,自要叫她们瞧瞧主母的体面威严。” 她这话方才梳妆时已说了好几遍,这会儿又来一遍。 李元歌觉得自己都会背了,忍着抢先一步学她模样的冲动,笑得有点儿不由心:“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也是怕来回折腾你们。有这个功夫,歇着不好吗?” 李元歌自然表示理解,可理解并不代表认同,一时的妥协是因为原主人设不允许她有别的想法,就是有也不能说。 提到人设这事儿,李元歌又头疼了,这府里规矩多,等级森严,刚才姨娘们那一出还没怎么着呢,就叫柳如眉如履薄冰,噤若寒蝉的模样,叫她印象深刻。 若是她贸然行事,说不定要连累这些丫头们,不能冒进。 她在想,能用个什么法子,两全其美,既能让她摆脱这要命的人设,又不连累无辜,皆大欢喜。 柳氏姐妹对她是有明显敌意的,只是碍于张墨云在场没能施展开,就是不知道私底下怎么样,或许应该给她们制造个机会。 “玉露,屋里有些闷,咱们去外头透透气?”睡觉是不成了,就这么干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出去踩踩地图,万一触发了随机事件呢。 玉露自然欢喜应下, 左右闲来无事,就叫了玉珠来一道随她去散心。 暮春时节,晚开的花儿正好看,出了屋子嗅着风中淡淡花香,耳边虫鸣鸟叫听得李元歌瞬间觉得活过来了。 果然,人还是要走出去。 谁知道,刚刚离了院子门,还没等转过石板小径就见陆绪远远的从回廊那边走过来。 李元歌正好看过去,一眼惊艳,以前看书时没明白人美路子野是个什么形容词。 现在,她信了。 女主多少有点儿不识好歹了! 两个丫头都是一愣,等反应过后皆是惊喜:“夫人,是爷回来了。” 看着两个小丫头喜出望外的模样,李元歌实在不忍心破坏气氛,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一句:“是夫君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反正也不会来找我。 害!理智一点,他是女主的,是女主的,女主的。 李元歌想了想,陆绪婚后大半年都没踏进原主的院子门半步,倒是原主很殷勤,总是费尽心思往书房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可惜,人家顶多说句费心了,却从不抬头看上一眼,也不从不见他将那些穿戴的物件儿上身,不知扔到那个犄角旮旯吃灰了。 可怜原主却乐此不疲,总觉得得他一声费心了,就是爱的回应。 啧……可悲,可悲啊! 陆绪也不是个人,不喜欢就说不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说什么费心了,叫她死心啊! “夫人,夫人……”玉珠见她站在原处不肯往前走了,有点儿着急,忙小声叫她,见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过来,赶紧添上一句:“爷往这儿来呢,咱们上去迎一迎。” 李元歌瞧着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藏着满满的笑意,恍惚看见了曾经的原主,大约也是这般模样吧。 不想让她空欢喜一场,李元歌摇了摇头:“就在此等一等吧,若不是往这儿来的,咱们去迎,不好。” 此言一出,两个丫头瞬时熄了心头雀跃火苗,又觉得她这话着实叫人心疼,一时谁都不敢再说什么。 眼看着陆绪就要走到岔路口,两个丫头盯得眼睛都直了,一个捏着手中帕子暗暗使劲儿,一个揪着腰间丝绦做法一般。 陆绪目不斜视地经过月亮门,走到长廊尽头下了石阶沿着石板小径往这边儿走过来。 两个丫头目不转睛地瞧着, 眼神渐渐又亮了起来,玉珠已经激动地攥住丝绦差点儿跳起来:来了! “夫人,爷是往这儿来呢!”玉珠到底没忍住,小声儿里带着十足的激动。 李元歌却一点儿不觉得欢喜,猜他大概是路过,看来是少不得打个照面了,人家未必能看她一眼。 见她似无所动,玉珠有点儿着急,奈何人已到了眼前,不得不赶紧行礼,这才松开丝绦随着玉露往一边挪了挪,一道欠身:“爷金安。” 未免节外生枝,李元歌也打算低头行个礼算罢,于是规规矩矩地捏着帕子颔首道了声:“夫君安好。” “朝上有事耽搁了,回来晚了。”目光落在她身上,陆绪开口解释了一句,许是觉得有些突兀,又咳了两声掩饰过去,“用过早膳了?” 什么情况,他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关键是,这声音简直是苏本苏,李元歌此刻内心只有六个字:救救我,救救我! 没料到他会开口跟自己说话,而且还是这么长一串,再加上巨大的美色冲击,李元歌说话时有些磕巴:“用……用过了,夫君公事繁忙,妾省得。” 暗恨自己没出息,李元歌不得不继续给自己提醒:他千好万好都是留给女主的,跟你个小炮灰无关,你不能找死。 对,不能找死。 听她说用过早膳了,陆绪神色有些复杂,却也未曾再说什么:“这是往哪儿去?” “屋里怪闷的,跟着丫头们出来逛一逛园子。”李元歌不确定他为啥不按套路出牌,却也不能晾着他,只好顺着他的话答下去。 陆绪闻言微微颔首:“正是花开好时节,风景倒是不错的。” 这是打算把尬聊进行到底吗? 李元歌实在是觉得气氛怪异,就像两个见过面又不不熟的人强行打招呼,忍不了,忍不了。 “夫君说的是,若无他事,妾就带着丫头们去了。”李元歌只想赶快结束话题,生怕他又要提问式聊天,赶紧请他去忙。 两个丫头却一点儿不想跟她去逛什么园子,这样好的机会,不往屋里领,怎么还往书房送呢? 同样不解的还有陆绪,好像他回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甚至还有点儿不耐烦。 不耐烦。 这样的认知,让他有点儿小情绪,所以只是低低应了一声,见她头也不回地领着丫头走了。 “不必跟着了,叫人送些点心到书房。”收回视线,陆绪抬眸瞧了一眼石板小径尽头的院子,吩咐了一句后转身往回走。 李 第3部分 元歌一路走得快,穿过长长的回廊才微微松了口气,在花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来,望着栏杆外的花池陷入了沉思:好家伙,这诱惑也太大了,还好姐姐定力不一般。 不过,这剧情跑偏了呀。 难道是她一大早出来逛,触发了隐藏剧情? 还真说不准,毕竟原主黑化之前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三言两语就给交代了。 现在可倒好,让她时时刻刻都在怀疑深情男配人设崩了。 脑瓜子疼! “阿嬷,快看,风筝飞得高不高!”一道脆生生的正太音扰乱了她的思绪,李元歌闻声看过去,就见花池对岸碎石子小路上跑来个四五岁的男孩子。 男孩子身后跟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显然追着男孩子有些吃力,一手扶着腰,一手捏着帕子叫他:“我的小祖宗哎,慢……慢些……” 显然,正兴高采烈放风筝的男孩子自然顾不上听她说什么,只顾跟着风筝飞跑。 风筝飞得很高,男孩子手里的风筝线也越放越快,籰子转得飞快脱手而出,铛啷啷在地上蹦跳了好几下后就停了下来。 男孩子惊叫一声,手脚并用地追到了籰子,再抬头时风筝已飘飘摇摇往下落,顺着风滑到了花池正当中。 ##危险危险危险 他倒也聪明,忙转动手中籰子往回收风筝线,花池中央的风筝缓缓地随波而动。 为了更得力一些,他边收线边往花池岸边走过去,李元歌觉得不妙,又见阿嬷被他甩出好远去,忙叫玉露先过去照看着。 玉露才走出几步,风筝线就叫他拽断了,风筝停在离池边不远处,男孩子蹲下去伸手去够。 他这般动作叫众人皆是一惊,玉露跑得更快了些,口中忙叫他当心。 男孩子却一心都在风筝上头,蹲着够不着干脆一只手按着地,倾着身子伸长了手臂又去捞,大半个身子已悬在水面上了。 不等她话音落下,扑通一声,男孩子头朝下栽进了花池里。 伴随着几声惊叫,男孩子已拍着水拼命挣扎。 奈何他身量太小,不一会儿就在水里浮浮沉沉,扑腾着叫救命。 “玉珠,去叫人来!”李元歌早在玉露叫他时,就开始卸发间钗环。 男孩子落水的瞬间她扔掉沉甸甸的外衫吩咐一句,越过栏杆高高一跃借力跳进了花池里 。 又是两声惊叫,玉露与追过来的阿嬷齐齐望向花池,见她跳进去了,玉露吓得魂不附体:“夫人,夫人!” 其实,入水的瞬间李元歌就后悔了,这衣裳浸了水以后也太沉了,坠得她不断往下落。 池水很凉,她却顾不上担心自己,朝着男孩子游过去。 男孩子已呛了水,凭着生存的本能使劲儿在水里挣扎着。 李元歌一靠近,就见他下意识要拽着自己往下摁。 幸好是个小孩子,不然还真是不一定有他力气大。 与他纠缠了一阵子,李元歌才从背后将他两只手按住,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穿过他肋下将他扣住:“别动!” 原主这小身板儿,也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有些手脚乏力了。 怕一会儿撑不住带他游到岸边,李元歌不敢再耽搁下去。 她着急,声音就不自觉高了些,倒是很奏效,不过又想着毕竟是个小孩子,又缓了缓语气:“乖乖的。” “阿娘,阿娘……我怕!”男孩子吓得不轻,两只小手死死抱着她的手臂,也顾不上是谁只管叫。 现在也不是纠正他的时候,李元歌只好应着他:“在呢,阿娘在呢,宝贝不怕。” 得到了回应后,男孩子哭得更凶了,听到李元歌叫他闭上嘴巴不许哭时,可怜巴巴地绷着嘴哭得一抽一抽的。 玉珠早叫来了人,几个婆子已跳下花池来往这边过来,其中一个会凫水的很快就到了跟前。 心里一松,李元歌咬着牙坚持着往前游,等将男孩子推给她,急急吩咐一句:“先救孩子。” 忽然换了人,男孩子显然很不愿意,又挣扎起来:“阿娘……阿娘!” “宝贝乖,阿娘在呢……”听见他又叫闹着,李元歌柔声哄了哄,见他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先带他走,我自个儿能行,不会水的别叫她们来了,水深。”孩子小,泡冷水是要生病的,李元歌赶紧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那婆子见她坚持,只好应下来,抱着男孩子往回游。 李元歌这才松了口气,随着婆子往回游,起初还能跟得上,慢慢地就有些吃力。 渐渐地水位低了,她尝试着要站起来,谁知脚下虚浮,一个踉跄。 真沉! 她觉得衣 裳好像更沉了,手脚也有些不听话,想要使劲儿却觉得脑袋里也嗡嗡的。 眼花耳鸣,心虚乏力,李元歌觉得自己要完。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想过,或许这样她能穿回去呢。 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 意识回笼时,耳边一阵高高低低的哭声,有些聒噪。 睁开眼睛之前,李元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摆脱人设计划,灵光一闪。 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意外来的这么顺理成章,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反正就说啥也不记得了,鬼门关走了一遭,没什么比活得开心更重要了。 然后,就可以放飞自我,把自由不羁的生活理念贯彻执行咯。 美滋滋,美滋滋。 按照古装剧人物苏醒惯例,她微微勾了勾食指,皱了皱眉头,打算等着人叫她。 但是大家好像并没有看到,哭声依然继续,还间杂着说话声。 李元歌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动作幅度不够,于是五根儿手指头一起动。 等了又等,还是没人发现,李元歌想骂人:什么黄金定律,根本没用好吗? “水……水……”没办法,她只好扯着破锣嗓子喊了两声。 嗓子眼儿火辣辣的疼,像是细细的刀片不停地划,看来是呛水后遗症。 勇救落水儿童,挽救了一个家庭,还给自己谋了福利,值了! 她这一出声,可算是让人察觉到了,哭声戛然而止,紧跟着就听玉珠带着浓浓的哭腔叫人:“夫人……夫人醒了。” 她这一声后,李元歌就听到了各式各样的吉祥话,然后就是玉露叫她喝水。 茶水温热,入喉瞬间缓了几分痛感,李元歌倚在玉露肩头满饮一盏,这才缓缓睁眼。 接下来,就是她的专业表演了,哲学三连: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成功问懵了玉露后,一屋子人又慌了。 老大夫捻着花白的胡子给她把脉,沉吟许久后斟酌了个答案——惊吓过度,失了记忆,开了好几张方子就急着回去配药了。 留下悔不当初的李元歌,早知道,就该自己交代是脑袋进水了,过两天晾干了就好了。 往后的几天,李元歌想尽了法子不吃药,行事作风不像是失忆,根本就是耍无赖。 起初两个丫 头好言好语劝着,还能见药下去一些,后来哄着就不管用了,玉露只好搬了救兵来。 这天一大早,李元歌又打算故技重施,却见捧着药碗进来的,是张墨云。 只见过一面,对着她耍无赖,李元歌是做不出来的,毕竟是个要脸的人。 所以,她在张墨云的贴心服侍下,干了满满两大碗苦药汁子时,一张脸别提多狰狞了。 张墨云却叫她这般模样逗乐了,轻轻一笑:“夫人这样才好,总不肯吃药,实在叫人放心不下呢。” “哈……我是觉得这药没什么用处,而且特别特别难喝。”李元歌觉得自己在她跟前,就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不自觉的就撒起娇来。 瞧她方才喝药的模样也实在难受,张墨云倒是很理解:“就剩两服了,也不叫王先生再开了。” 妈呀,还有呢! 连着三天了,每天三顿,一顿两大碗。 吃的药比饭还多,这谁扛得住?! 虽然前几天多一半都喂花儿了,也就今儿这一顿扎扎实实全喝了,可李元歌还是觉得挺难过。 为了自由,为了幸福生活,拼了! “那好吧,再忍忍,我可以的,没问题。”李元歌不得不这么安慰自己,将希望寄托在美好的未来里。 张墨云自然高兴,挽着她的手笑着点头:“团哥儿早就吵着要见夫人呢,轻吟都要拦不住了。明儿,就叫轻吟领他来瞧夫人。” 轻吟是岳姨娘的闺名,李元歌知道,可团哥儿是谁? “团哥儿认得我?”不懂就问,反正她失着忆呢,李元歌表示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见她一脸茫然,张墨云笑了笑:“团哥儿是轻吟的儿子,名唤景元,乳名元哥儿,这不是与夫人闺名冲了,就改了团哥儿。” 岳轻吟的儿子? 那不就是陆绪的儿子! 陆绪身为深情男配,竟然跟别人生了儿子,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呵呵……倒也不必如此,还是陆景元更好听,陆景团听着怪怪的。”李元歌内心是震惊的,却又不能直接开口问是不是陆绪亲生的,又觉得不说话怪尴尬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屋里人都没忍住笑出声来,夫人奇奇怪怪的关注点又增加了。 张墨云好几回要说话,都没停下来笑,只好缓了缓才道:“夫人 是团哥儿嫡母,应当避的。只是改了乳名,学名还是叫景元的。” 那还成,不然叫陆景团真的怪怪的,别说,跟着小子还挺有缘分。 “那日夫人在花池救下他来,实在是救了轻吟的命,往后这母子两个少不得叨扰夫人的。”张墨云瞧她点点头,又与她解释一句。 李元歌听她这样说,又是意外:“换做是谁都不能袖手旁观的,那花池往后也得找会水的婆子照看着,不留神掉进去实在危险。” 这话张墨云是很赞同的,当场就吩咐玉露着手去办,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这才往账房去了。 临走时,还说等过两天,就要让她去看账本儿。 李元歌嘴上应着,心里头却一点儿不慌,幸好这意外来得及时,不然她那两笔狗爬的字儿立马就要露馅儿。 原主家里也算得上书香门第,一家子读书人,说家里的女儿不通笔墨,恐怕没人信。 反正张墨云管得很好,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刚才她随口一提的事儿,马上就给落实了。 这么好的管理人才,放着不用,让她这个不着四六的顶上,这家恐怕没好了。 对自己有着清醒认识,李元歌觉得自己棒棒的,于是自己做主奖励了屋里的花花草草安神汤,还很得意呢。 当然,事后被发现的时候,她认错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诚恳到,自己竖着手指头发誓,乖乖到账房去报到。 ##看账本儿?就离谱! 明媚春日,窗外莺声燕语,春风弄蝶。 李元歌却一大早就坐在了账房里,捧着脑袋望着条案上高高一摞账本儿,少女落泪。 玉珠站在她身侧磨墨,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虽然不忍心,却还是不得不依着张墨云的吩咐提醒她:“夫人,姨娘说了,这两本儿对完了才能离开这屋子。” 一阵唉声叹气后,李元歌松开两只手来,一左一右比划着账本儿的厚度,然后抬起左手来给她看:“这么厚,对完天都黑了。” “那也没法子,姨娘早几天就说要考了,夫人偏不听咱们劝呢。”玉露提着只描金的食盒儿走进来,瞧见她生无可恋的模样,没忍住笑着打趣一句。 玉珠也忙跟着帮腔,还不忘补刀:“就是呢,今儿姨娘可说了,领着小少爷出门去,后晌才回来呢。” 想起团哥儿,李元歌又是 一声叹息:可怜呐,我堂堂一当家主母,竟叫人管得比小孩子还严。 每天到账房报到,朝九晚五,听又听不懂,写又写不对,记又记不住,还要被布置作业,抽查考试。 “哎哟,头晕,恶心,想吐。”一拃厚的账本儿,李元歌觉得就算三天不吃不睡她都看不完,更别提还要挑错,只好用上老法子了。 见她又来这套,两个丫头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打破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幻想。 不死心,李元歌又装模作样哼哼唧唧好大一会儿,两个丫头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静静看她演戏。 没法子,李元歌只好作罢,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拿手指尖捏着账本儿翻开了。 入目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儿,没看完一页儿李元歌就觉得眼花,是真的花。 不过瞧这两个“监工”一点儿不打算通融,小救兵也叫哄走了,只得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对账。 “锦绣坊……三月十七出……蝉翼纱……六十九匹。”李元歌拿手指头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戳着往下读,不过脑袋里要将繁体转简体实在是不容易。 这几天跟着张墨云学看账,大写数字算是精通掌握了,可这满篇的繁体字实在是为难她了。 她磕磕巴巴的读着,两个丫头瞧她倒是难得认真,也悄悄放轻了动作,怕扰了她。 不知不觉间,一页页翻过去,李元歌倒觉得渐入佳境了,多半还要得益于她随手在稿纸上将这些数字写成了阿拉伯数字,左边一排右边一排,清晰明了。 不一会儿一张纸就占满了圈圈点点,她倒是很满意,放下笔来伸了个懒腰:“休息,休息一下。” “夫人用些茶点,都是晨起玉枝新制的。”玉露说着话就已将点心摆在了圆桌上,丝丝甜香勾人。 早上起晚了,李元歌随手抓了俩包子就往账房跑,这会儿肚里空空,哪里扛得住美食诱惑。 藕粉桂花糖糕,刚出锅的,丝丝冒着热气,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好吃,你俩也尝尝,玉枝的手艺真的绝了!”李元歌又拈起一只栗子糕,招呼两个丫头也来吃。 自从她放飞自我后,眼里就没什么规矩了,身边人起初还很惶恐,后来在她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之下,只得妥协。 有一回正巧叫张墨云撞见,丫头们诚惶诚恐地等着受罚,谁知等从屋里出来却还特意嘱咐随夫人高兴。 那以后,丫头们少了心里负担,也就随了她。 玉枝的手艺得到了三个人一致认可,两个丫头各自尝了两块儿,剩下的都进了李元歌的肚子。 摸鱼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玉露重又将点心收起来,为她斟了茶,就催促她接着看账。 “哎……外头春光灿烂,我却不能拥抱自然,只能留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做苦工,可怜呐!”李元歌两手捧着脸又撒娇,一双眼睛落在窗外樱桃 第4部分 树上,倒是很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无人回应。 李元歌倒也不觉得尴尬,见两个丫头跟没听见一样各自忙着自个儿的事儿,只好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松开手起身往条案一点点挪过去。 这一坐下去就是小半天,效率倒是提高了不少,两本账已翻过去多一半。 “瞧瞧,还是姨娘说得是。”玉珠倚在桌前磨墨,手中墨条沿着轨迹缓缓转着,悄声跟走近的玉露咬耳朵。 玉露闻声浅笑,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往后咱们可不能总心软……哎呦,夫人当心些这墨,都蹭到脸上了。” 二十几年的拿笔习惯,哪儿是说改就能改掉的,李元歌在心里为自己找补,手上却乖乖换了动作:“有吗?” “落了个小墨点儿,奴婢拿帕子蘸了去。”玉露见她凑过脸颊来,忙抽出帕子来包住食指尖在她右边脸颊上小心翼翼点着。 帕子上留下浅浅的灰色,玉露随手折了收在袖子里,笑着说:“好了,一点儿不显。” 李元歌呵呵一笑,摸着肚子叫唤饿了。 正巧到了午膳时候,两个丫头倒是很通情达理,帮着她收了乱糟糟的条案。 谁知回来时,院子里的小丫头说陆绪回来了,在屋里坐了小半天。 陆绪从她跳水救人那天就走了,听张墨云说好像是什么巡查去了,李元歌是不在意他干什么去的,也懒得打听。 大忙人一回来就往这儿跑,也真是奇怪。 “我瞧瞧去,你俩先吃饭去,给我留点儿好吃的。”不知道这人干什么来,正是饭点儿,李元歌干脆先叫两个丫头吃饭去,自个儿去应付。 两个丫头却显然会错了意,笑着应下,等她进了屋子,又忍不住彼此交换个眼神,这才相携往小厨房去。 陆绪正研究书页边上奇奇怪怪的涂鸦,渐渐地竟看出些趣味来。 比如,右下角这只卷着尾巴的猫儿,脑门儿上画着个横月牙儿,从前倒是从未见过,倒也妙趣横生。 所以,李元歌进屋时,见他坐在案前那这本书笑意莫名,暗道不好:我去! 昨天晚上熬到二半夜画下的杰作,好像没顾得上收,要完要完! 不过她看的那本儿是个话本子,闲来打发时间的,陆绪这样的应该是严肃文学那一挂的吧? 心存一丝侥幸,李元 歌迅速调整好状态,捏着帕子欠身行礼:“夫君安好。” 陆绪抬眸望去,见她一身简简单单轻衣薄纱,发上只簪着根白玉簪子,倒是比寻常珠翠粉饰的打扮要好看许多。 “夫人安好。”见她倒是一派云淡风轻模样,陆绪也不拆穿她,放下手中书册来,又随手捡了两册压在上头,与她说话。 没看见,没看见,虚惊一场! 见他只字未提,李元歌这才放松了一些,说话时态度都跟着殷勤不少:“夫君快坐。” 倒是头一回见她这般热切模样,陆绪颇有些意外,不过想起收到的那些消息,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顺着她了下来。 李元歌又贴心地斟了茶,递给他时还不忘叮嘱当心烫手。 “那日上令忽传,要往各营巡防,今日回府才知夫人为救团哥儿落水失了记忆,好些事都记不得了?”陆绪瞧她眼巴巴的盯着自个儿,不觉又想起那只猫儿,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见他主动提了别的话题,李元歌这颗心才算放下来,收起热切的眼神点了点头:“夫君事忙,妾晓得。忘了一些事,倒也不要紧的。” “轻吟说,这几日你都拘在账房,若是应付不来,我与墨云说说,少派些给你。”瞧她又成规规矩矩的了,陆绪觉得方才那模样更生动一些,不过倒也未曾多言。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了? 李元歌总觉得怪别扭的:你去说算怎么回事儿,背后告小状吗?这让墨云姐姐知道了,该怎么看我? “墨云姐姐也是为了妾好,万事都要从头学起来,这样说起来,还是妾拖累了墨云姐姐呢。”准备好了措辞,李元歌又欠身行了个礼,生怕他过度解读,语气格外恳切。 见她句句为张墨云说话,陆绪倒是很意外,沉吟片刻方微微颔首:“如此甚好,用膳吧。” “恭送夫君。”李元歌是没想着他会留在这儿吃饭的,毕竟他的设定就是长在书房里的,原主就没在其他地方见过他。 她这句“恭送夫君”里隐隐透着丝丝雀跃,听得陆绪很不高兴,所以他笑着回了句:“轻吟说,团哥儿最爱在你这儿用膳,想来是有过人之处,我也尝尝。” 嗯??? 等说完了,还不忘问一句:“怎么,难不成夫人不想与我同席?” 总觉得他这话里带着几分委屈,李元歌忙摇头:“妾自 然欢喜,夫君稍坐,这就开饭。” 口不对心的李元歌呵呵一笑,转身朝着门口走时,嘴里忍不住碎碎念:欢喜,老子欢喜哩很! 丫头们听说陆绪要留下用饭时,那一个个表情简直比李元歌还要震惊,玉露磕磕巴巴连着问了三遍才敢确定。 惊讶过后,就是满屋子欢腾,丫头们哪里敢耽搁了,玉枝更是拎着勺子忙着要加菜。 李元歌瞧她们忙作一团,有点儿酸:要不要这么夸张,好像他留下来吃饭是什么天大的恩典一样! 难道我不是你们最爱的宝贝了吗? ##欢喜? 只片刻功夫,饭菜就摆满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的,五颜六色的。 陆绪很捧场,走上前来瞧了一眼,浅浅笑着夸了句“甚美”。 上菜的丫头们却显然有些喜出望外,一个一个笑得比花儿更灿烂,很快就把这话传到小厨房里,玉枝激动地捏勺子的手都在颤抖。 李元歌是没瞧见她们喜极而泣,原地转圈儿的模样,不然一定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就是没人疼爱的小可怜了。 两个人对面而坐,玉露规规矩矩地站在陆绪身后,举手投足间皆是小心谨慎。 玉珠虽在她身后,紧张更甚,话都没敢说一句,只顾低头布菜。 想起往日吃饭时有说有笑的场面,眼前这要命的拘束,尴尬,让李元歌食之无味,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 两个丫头是知道她的,就这么几口肯定吃不饱的。 只当她是当着陆绪的面儿矜持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彼此,微微别开身子心照不宣地笑了。 陆绪也用得不多,他吃饭时慢条斯理的,也不说要吃哪个,碗里有什么就吃个干净。 瞧她不吃了,也就叫玉露停了。 丫头们很快进来,将桌上饭菜撤了下去,两个丫头奉了茶来,李元歌只好陪着他坐着喝茶。 陆绪也不说话,也不提要走的事儿。 李元歌等得心里着急,却又不能直接开口撵他走人,只能转着手中茶盏,暗搓搓磨牙:这人跟这儿玩一二三木头人呢?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屋里静得出奇,桌上香炉里袅袅起着淡紫色的烟雾,萦绕在李元歌周身。 这香本就有安神的作用,再加上她一直习惯午睡,吃了饭到了平常的点儿就睁不开眼睛 。 这两天忙忙活活的,昨儿更是为了看话本子很晚才睡,早起又慌里慌张去了账房,更是精力跟不上,这会儿已经有点儿迷糊。 她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搭在茶杯沿儿上,渐渐地就要睡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得点着,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陆绪将她这模样看在眼里,只觉得莫名可怜,见她脑袋越来越低,就要磕在桌沿儿上,沉沉地说了句:“困了?” “啊?没……夫君喝茶。”听见声音,李元歌这才清醒了一些,下意识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陆绪只是轻轻一笑,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困了就往里间去睡,我书房去了。” 李元歌原本还不清醒,听他说要走,立马精神了,作势就要起身送他。 “没那么多规矩,你是我明媒正娶之妻,往后里里外外都是你做主,你要如何就如何,随你高兴。”陆绪制止了她起身行礼的动作,走到她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李元歌不妨,对上他满是真诚的目光,一时愣住:我是谁,我在哪儿,他在说什么? 原地凌乱的李元歌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过着他刚才的话,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 他是说,只要我高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我要是一把火点了这太傅府,是不是也行?”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李元歌直愣愣问出这么一句来。 问完了,才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我他么在说什么啊?他不会以为我是个傻子吧? 本着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的宗旨,李元歌呵呵一笑赶紧给自己找补:“呵呵……开玩笑,开玩笑。” “你若觉得这宅子不如意,换一处你喜欢的也未尝不可。”陆绪却丝毫不意外,面不改色地接了一句。 这莫名其妙跑偏的剧情是什么鬼? 还有这突如其来的宠溺感,是怎么回事儿,这男人本来就长得好看,这笑容,这语气,妈妈呀,谁来救救我! “如意,特别如意。”李元歌觉得情况不太妙,只好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那啥,我困了,先睡了,睡了。” 也不管他如何,李元歌站起来就往內间跑,好像身后有头狼追着一般,掀得珠帘刷拉拉一阵响。 陆绪转身看她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又不觉想起书页上画着的脚下踩着两团火的小人儿,强压着笑意转身朝着 条案走过去。 李元歌却顾不上管他走不走,进了內间扑倒在床上,反手拿锦被将自己蒙着头装鸵鸟。 直到玉珠进屋来叫她,锦被仍未从头上取下来,闷闷地应了一声:“这儿呢!” “咱们该往账房去了,不然姨娘回来,还要罚的。”玉珠上前来抱走了锦被,见她脑门儿上细密密的汗珠儿,有些不明白,“天儿也不冷,怎么还蒙着头睡着呢?” 想起刚才的丢脸事儿,李元歌忙摇了摇头,翻过身坐起来就岔开了话题:“快走快走!” 来时玉珠已做足了心理准备,谁知道这人却一反常态,叫都叫不住,心里头别提多纳闷儿了:怪了,怪了! 玉露也没料到她出来的这样快,见她发丝有些凌乱,笑着上前来为她整理着:“夫人守得云开,福气都在后头呢。” “什么都没有,你别瞎说!”李元歌总觉得这话听上去怪怪的,又见她笑得一脸暧昧,这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忙打断她这危险的念头。 无奈,不止她不信,还加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玉珠,两个人嘴上虽然顺着她,可那眼神儿分明实在脑补什么。 李元歌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间,也懒得搭理她们,抱着手走得飞快,远远地将两个人甩在身后。 两个丫头紧赶慢赶到了账房,见她已坐在案前闷头写写画画,又是相视一笑,意味分明。 后晌,李元歌的效率格外高,老老实实的,倒是叫两个丫头很不习惯。 “夫人,歇一歇吧,茶点都搁在桌上了。”一个多时辰她都没动窝,玉露有点儿着急了,茶水点心摆了很久都不见她抬头看一眼,只好上前去笑着请她。 玉珠哪里见过她这么用功的时候,也忙跟着帮腔:“有夫人最爱吃的桂花糖糕呢!” 其实李元歌早就不气了,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两个小丫头,又听说有桂花糖糕,更是心生动摇。 可又想叫她们往后长个记性,不然可有得笑话呢! 所以面儿上却不为所动,头也不抬只顾翻账本儿,两个丫头只好暂且作罢。 又是小半个时辰,玉露开始着急了,重又烹了茶来请,说话时语气更软了几分:“都是奴婢们不是,无端胡说,夫人若是当真生气了,要打要罚,奴婢们都心甘情愿的。” “奴婢们认罚,夫人就歇一歇吧,这样下去是要累坏的。”玉珠也忙停 了手中墨条儿,赶紧表态。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当真要跪,李元歌装不下去了,抬眸看着她二人一脸严肃地问:“往后我说的话,信不信了?” 总算是有了反应,两个丫头心中一喜,双双点头:“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们往后再也不敢胡来了。” “哼,那就饶了你俩这一回,要是下次再不听我说话,自己脑补些有的没的,看我不挠你俩痒痒!”两个丫头竟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来做发誓模样,李元歌没忍住笑了。 她一笑,两个丫头心中的大石头就落下了,齐齐保证往后绝不再犯。 玉露忙叫她去用点心,见她摇头,一张小脸又皱了起来:“夫人还是生着气呢!” “没……就剩一点儿,等我弄完了再吃。”怕她不信,李元歌赶紧提起所剩不多的账本儿来让她瞧。 这才让她打消了心中担忧,乖乖点头又将点心收起来,扭头瞧见院子里的樱桃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果子,招呼一旁捧着脸发呆的玉珠,两个人一同起身去瞧。 最后一页最后一列最后一个,核对无误后,李元歌两手将账本儿轻轻合上,在上头拍了拍,两手交叉背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两个丫头正巧摘了满捧的樱桃回来,玉珠献宝一样拎着裙子跑到她跟前去:“夫人瞧瞧,这樱桃好不好看。” “晌午我就盯上了这树樱桃,倒是叫你们两个捷足先登了,我尝尝甜不甜。”瞧她欢快的模样,李元歌笑着捏了两颗丢进了嘴里。 玉珠一双眼睛闪啊闪的,满脸期待地等着她回应,见她摇头说不甜,瞬间嘟起了嘴巴:“不甜吗?” 李元歌又捏了两颗,随手喂她:“反正我是觉得,没有珠儿笑得甜!” 入口酸酸甜甜的,玉珠正要反驳,却听她这样打趣自己,瞬间红了脸,扭头要跟玉露告状。 “夫人说的是,玉珠的笑最甜了。”不等她开口呢,玉露就抢了先。 玉珠又羞又恼,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得跺了跺脚说是要给岳姨娘送樱桃去。 瞧她气呼呼的走远了,李元歌才冲玉露笑着说了句:“你跟着瞧瞧去,拐一趟听雨轩,看看墨云姐姐回来了没有。” 玉露点头应下,小心将樱桃归拢在帕子上,追玉珠去了。 两个丫头都走了,李元歌低头又瞧了眼账本儿,手指在上头轻轻一弹,哼着小曲儿坐等被夸。 左等右等,都不见两个丫头回来,李元歌有点儿着急,啃着手指头往外瞧了好几眼:什么情况,这是把我给忘了? 第5部分 ##你接着装啊 两个丫头到底没回来,却是砚儿来了,捏着衣袖步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进屋里来。 李元歌瞧她匆匆忙忙的模样,笑着打趣她:“莫不是樱桃不够吃,轻吟姐姐遣你来偷樱桃树了?” 砚儿忙摇摇头,显然并不知道送樱桃的事儿:“夫人说什么?” “玉珠不是给往栖霞阁送樱桃去了?你没见着她?”瞧她似乎不知道樱桃的事儿,李元歌纳闷儿了。 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地上撒着些红红的小果子,原来是樱桃。 “奴婢方才路过花园,见玉露玉珠两个叫柳小姨娘罚了,正在凉亭外跪着,这才来请夫人。”砚儿也是纳闷儿,这柳小姨娘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找她们麻烦。 柳如眉? 砚儿也只是远远地瞧见了,并不知道详细,不好乱说:“奴婢不知缘故,可柳小姨娘是个厉害的,她身边的丫头更是不得了。” 李元歌只在那天见了柳如眉一回,当时觉得是个会挑事儿的,瞧着砚儿慌张的模样,也有了几分心理准备。 两个人穿过回廊拐过弯,远远地就瞧见了花池凉亭外头直挺挺跪着的两个丫头,柳如眉坐在凉亭里打扇,她身边的粉衣丫头正笑得一脸得意。 像是瞧见她们正往这边儿过来,一细长眼的丫头端着手走下亭子,站在两个丫头跟前高高抬着下巴,阴阳怪气地教训她们。 离得不远,她还故意抬高了声音,像是生怕李元歌听不见似的。 那话大意是说她们两个嚣张跋扈,仗着主母威势在这府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目中无人,败坏主母清誉,罪该万死。 玉珠哪里肯任她这样含血喷人,当即抬头要与她争辩:“分明是你……” “还敢撒泼狡辩,夫人若是知道了,岂能轻饶了你!”谁知她这一开口,反倒是正中下怀,粉衣丫头声调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 李元歌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些话的,再看始终冷眼旁观,看戏一般的柳如眉,眼神微微一冷:看不惯我,直接来找我打一架啊,为难两个丫头算什么本事! “这丫头叫什么?”目光从柳如眉身上收回,李元歌又见那粉衣丫头鼻孔朝天的傲慢模样,悄声问砚儿。 砚儿见惯了她平日里的做派,也很瞧不上,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喜:“回夫人,她唤作红袖, 是柳小姨娘身边得力的丫头。平素就是这般嚣张得很,府里许多人都叫她欺负得狠。” 红袖是吧,面都没见过呢,就敢借我的名号欺负我的人,姐姐记住你了! “放肆,看我不代夫人好好教训教训,你这没规矩的臭丫头!”红袖又是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然后就见她抡起手来就要打下去。 “住手!”眼见巴掌就要落在玉珠脸上,正巧李元歌走到了跟前,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开口时声音不算高,却也不容拒绝。 就差一点点,红袖哪里甘心,急急开口告状:“这贱婢败坏夫人清誉,岂能轻饶!” “我看,就是你在这儿败坏本夫人清誉。”瞧她面目狰狞的样子,李元歌只觉得好笑,冷冷地地瞥了她一眼。 冷不防对上她锋利如刀的眼神,红袖有点儿心虚,忙不迭摇头否认:“奴婢对夫人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李元歌却连一个字都不信,目光绕过她看向低头行礼的柳如眉,故作不解般问了句:“如眉姐姐可听见了,这丫头对我忠心可鉴,不如我领了去?” “这府中上下,哪个不是对夫人忠心不二的,夫人若都收了去,恐怕如意院可盛不下的。”柳如眉不傻,当然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又低了低头欠身行了一礼。 瞧她这恭恭敬敬的样子,李元歌只觉得没意思,色厉内荏,当面服软背后捅刀子。 无趣! “如眉这么说可不对,方才我可是听见了,红袖口口声声说着两个丫头居心不良,仗着我的势欺负人,毁我清誉呢。这样也算忠心不二吗?”李元歌轻轻一笑,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怒。 一句话,让柳如眉无言以对,恨恨捏着帕子,不知在想什么。 李元歌也不着急,叫两个丫头起身,见玉珠哭得像个泪人儿,抽出丝帕来给她擦眼泪,没忍住笑她:“没出息,你们就是这样仗着本夫人的威势横行霸道的?” “不是……”玉珠实在听不得这些污蔑人的话,忙摇头哭得更凶了。 玉露比她坚强些,忍着委屈急急开口帮她解释:“夫人,是红袖讨要樱桃不成,恼羞成怒反向柳姨娘诬告,说奴婢们是借了夫人威势瞧不起姨娘,姨娘这才恼了的。” 她话里话外要把柳如眉摘出去,一圈子人都听得明白。 柳如眉正愁没有台阶下呢,谁知这玉露倒是拎得清,忙表忠心:“也怪 妾偏听这婢子一面之词,错怪了两个丫头,妾在这儿给两个丫头赔个不是。” 玉露忙侧身避过去,朝着她回礼:“不敢。” “红袖,你可有话说?”李元歌当然知道玉露是好意,怕柳如眉事后借题发挥,可她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动了她的人,还要全身而退,想都别想。 既然这些人要拿阶级规矩欺负人,那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安抚好了两个丫头,又叫砚儿去忙自己的事儿,李元歌坐下来打算听听她们怎么狡辩,叫了红袖起来:“来吧,展示出你的忠心,叫本夫人好好见识见识。” 玉露刚才那番话轻而易举就把她扔进了这漩涡里,她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更没有胆子拖自家姨娘下水,只得硬着头皮往自己身上归拢过错。 不过这红袖,实在是个油皮子,车轱辘话说来说去,看似认错实则明里暗里还是将过错推给了玉珠。 要不是玉露在一旁按着,示意她不可妄动,恐怕玉珠就要冲上去撕她的嘴了。 一番话说得红袖是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却不知这模样更讨人嫌,就连柳如眉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赶在李元歌开口前,柳如眉先训了她一顿,大概是顺着玉露给的台阶往下爬,还不忘道德绑架。 末一句“夫人大人大量,定不会跟个婢子一般见识的。”彻底惹毛了李元歌。 教我做事? 既然她上赶着找不痛快,那就遂了她的心愿。 “既然叫她说话,本夫人就是不想跟你一样,偏听偏信,尽做些蠢事。你这么护着她,难道一早就知道她存心欺负我的人?”李元歌连声姐姐都懒得叫了,将手中茶盏顿在桌上,幽幽抬眸看着她。 原以为她是个软柿子,谁知还真有三分火气,柳如眉没了底气,忙从座上离身规规矩矩地低头认错:“夫人息怒,是妾口不择言了。” “她有这样的底气颠倒是非,搅弄风雨,无非是仗着人给她撑腰。你猜,这个人是谁呢?”管她如何做小伏低,李元歌只当看不见,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一声声落在柳如眉心头,让她彻底慌了,忙跪在红袖身旁又是连声请夫人息怒。 这话李元歌早听倦了,凉凉一笑:“那你说说,本夫人如何才能息怒?” “妾,妾不知,还请夫 人示下。”见她依然不依不饶,柳如眉有些绝望。 这会儿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才知道阶级规矩的压迫不好受,李元歌却一点儿不觉得她可怜,视线落在快要以头抢地的红袖身上,问她一句:“你家姨娘不知道呢,不如你说说?” 红袖自然知道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将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不敢吭声。 “忽然想看戏了,不如你们将方才的场面重演一遍,孰是孰非岂非一目了然,正好还你二人清白不是?”见她这会儿哑巴了一样,李元歌只是不屑。 听她这么说,红袖忙又摇头,这回总算开口说话了:“奴婢知错,愿受夫人责罚。” “哼,方才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替本夫人着想呢,这会儿倒是不说忠心不二了?”李元歌故作失望般摇了摇头,见她不吭声了,又看向一边的柳如眉,“看来,还得劳如眉姐姐开尊口呢。说到底,我这个主母,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柳如眉万没想到她竟做到如此地步,简直要将人赶尽杀绝才肯罢休,这几句话字字杀人不见血,无奈只好哭哭啼啼示弱:“妾万死不敢存如此歹念,请夫人明察!” 红袖也很会把握时机,见自家姨娘这会儿卖惨,也丝毫不让,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你俩这就演上了,当真是演技了得,知道的是你们诚心悔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这儿窦娥冤呢!”这两个人还真是难得的好演员,这眼泪说来就来,敬业得很。 玉露也瞧出端倪来,忙起身上前来要劝:“姨娘这是做什么呢,叫有心人传出些闲话来,才真是毁了主母清誉呢!” “你别管,叫她们嚎。”知道她是怕影响不好,李元歌却并不打算为了什么名声就这么让她们猖狂下去,不然她以后还真是个软柿子了。 柳姨娘这儿哭得情真意切,听见她这话,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凄凄惨惨地抹眼泪:“只要夫人高兴,就是当场要了我主仆二人性命,妾也绝无二话。” 跟我来这套,当我不敢吗? ##那就成全你 “玉珠,去找些老鼠药来,要是没有,就去药房拿鹤顶红,别的也成,要见效快的。”李元歌只觉得她像个小丑,扭头冲玉珠吩咐一句。 玉珠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过她向来是最听李元歌的话了,半点都没含糊,站起身应下,捏着手当真要走。 “夫人 说笑呢,怎可当真。”玉露却还是清醒的,这后宅事闹大了,若是惊动了陆绪,又不知道这位姨娘使什么手段呢。 玉珠顿了顿步子,看上去是很为难的,瞧了瞧李元歌,又看了看玉露。 其实她是很想去的,这主仆两个实在太气人了。 可她转念一想,心里头也是害怕的。 闹得这样大,定是有心人拿这事儿嚼舌头,总归是不利于夫人的。 想一想自从夫人嫁进这府里头,那些蜚短流长,她听了心里头都不是滋味儿,也知道早晚有一天是要传到李元歌耳朵里的。 说起来,夫人是为了护着她呢,玉露处事想来周到,倒是她四处惹麻烦,心里很过意不去。 今日这一场,原本没玉露什么事儿的,是红袖看她好拿捏,存心找茬儿呢。 想到这儿,玉珠就打起了退堂鼓,听玉露的话总是没错,不能叫夫人为了她,再叫人编排了。 她往后退了退,就打算转身回去乖乖坐着。 “玉珠,快去。”没有错过两个戏精眼底的精明算计,李元歌重又吩咐一句。 抬眸对上李元歌不容拒绝的眼神,这回玉珠不犹豫了,捏着拳头站起身重重地点了点头,绕过玉露就走。 她想着,反正无论如何那些人都是不肯息事宁人的,往后谁要是敢说夫人半个不字,就撕烂她的嘴好了。 玉珠去的决绝,倒是叫两个戏精心里又是一慌,不过总是不信她能如此狠毒,视人命如草芥。 “我劝你俩省点儿力气,有什么要交代的,抓紧说。一会儿灌了药,可就来不及了。”李元歌又捏着茶盏来气定神闲地瞥了一眼,瞧见两个人四眼惊恐,只是轻轻一笑。 两个人奇迹般地收了悲痛一绝的模样,老老实实地跪着,不知道是不是再给自己找后路。 柳如眉其实是不担心的,毕竟她说到底是府中姨娘,虽说不是正经主子,生死却也不是轻易定的。 相比之下,红袖就绝望多了,她可没什么让主母忌惮的身份,所以只有一条路摆在她眼前。 “看样子,红袖有话说。”居高临下,将她挣扎的情状看在眼里,李元歌放下茶盏,拍了拍手静静等着看好戏。 红袖脸色白得纸一样,捏着拳头一鼓作气,咬牙点头:“奴婢自知多说无益,只求夫人怜悯,托人将奴婢这个月的月银带回给我娘,奴婢万死不忘 夫人大恩。” 原本以为她又要狡辩,谁知却来了这么一句,难不成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倒是个孝顺孩子,本夫人应了,你就安心上路吧。”李元歌倒是没说什么,见她整个人泄了气一般跪坐着,眼神里竟透着几分释然。 一旁的柳如眉见她当真交代起后事来,觉得既好笑又惶恐,捏着手帕子强压下心间慌乱,又试着开口求饶:“夫人,妾当真知错了!” 她说着话,朝着这边跪行两步试图抓住李元歌的裙子,却被轻巧躲过去,扑了个空后瞬时恼羞成怒,却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又掩面哭起来。 李元歌躲开了她的手,听她边哭边叫着爷,冷冷一笑:“还真是花样儿百出呢,怪不得人人都说柳小姨娘厉害得很!” 懒得搭理她,李元歌站起身来冲玉露低声吩咐了一句,等她悄悄去了,又坐回了原处。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玉珠回来了。 李元歌特意问了她是什么毒,玉珠从袖中取出一纸包来,摊开了特意让人都看了看。 然后,她当着柳姨娘跟红袖两个的面儿,将白色的药粉投入了酒壶里,还很贴心地晃了晃放在了石桌上。 红袖眼神已无光,也并未有什么反应,倒是柳如眉急切切地拿余光去瞥,目光触到她手上捧着的托盘,心里没了底,忙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去拽李元歌的裙角:“夫人,夫人饶命……” “你该学学红袖,省省力气,给自己留几分体面。”这回有了经验,不等她挨着自己,李元歌就站起身来躲开了。 再三示弱无用,柳如眉渐渐歇了虚与委蛇的心思,干脆也不装了,作势就要站起来跟她理论。 这就现原形了,刚才还想封她个影后呢,啧! “夫人,柳姨娘来了。”玉珠正将托盘放下来,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忙抬头看过去,见乌泱泱一群人过来,走在最前头的是柳如月,忙叫不好。 李元歌抬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悄声安抚她:“没事儿,都是我叫来的。” 玉珠不解,这怎么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再看柳如眉,以为是救兵到了,立马有了底气,跪直了身子故技重施,捏着帕子委委屈屈地朝柳如月叫着:“姐姐救我!” 可柳如月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捏着袖 第6部分 子走到亭子外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夫人安。” “姐姐……”瞧她看不都看自己一眼,柳如眉又忍不住凄凄惨惨地叫她。 没等她说下去,就被冷冷打断:“放肆!” 她当着外人的面儿,少有这般厉色,所以柳如眉眼神一闪,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不敢吱声儿了。 见她息了声音,柳如月这才提了裙摆朝着李元歌就要跪下去行大礼:“妾万死,不知如眉犯下何事,还请夫人示下。” 柳如眉的错,不该殃及她,李元歌还是清楚的,所以叫玉珠拦住了她:“如月姐姐还是先等一等吧,等人齐了,我一并说明。” 玉珠将她拦住,又给她请了座:“姨娘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只当是我家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牵连无辜呢。” 这会儿人都在呢,玉珠刻意抬高了声音叫众人都听着,反正她一来二话不说就要跪下磕头,夫人可没说话呢。 “是妾关心则乱,请夫人莫怪。”柳如月通透,自然明白她言外之意,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推辞又显得过分矫情,只得挨着凳子坐下来。 李元歌只是轻轻一笑,拿起茶盏来抿了两口,并未与她多言。 不多时,岳轻吟也到了,提着手中长剑步步生风走上去,抱剑朝着李元歌行礼:“夫人前日就说想看妾舞剑呢,正好听人说夫人在花园请大伙看戏,妾也打算助助兴。” 看见她时,李元歌就乐,这身打扮还配着长剑:江湖侠女,快意恩仇。 姐姐威武! 又叫她这话逗得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着叫她过来坐。 “岳姐姐安好。”柳如月只当听不出来她话根本就是故意取笑,赔着笑脸与她见礼。 岳轻吟也不理她,将手中佩剑按在桌上,一声闷响足以让众人心中为之一颤。 柳如月脸上的笑随之僵住,不过她很快又摇了摇头仍是笑得温柔讨好:“多日不见,岳姐姐瞧着气色极好。” “昨儿后晌不是才在路上吵了一架,忘性这么大,不如赶紧叫赵知明给你瞧瞧,别哪天忘了自己是谁。”岳轻吟正眼都没瞧她,坐下来只顾接过玉珠递来的茶盏。 她这话说得平淡,却听得柳如月脸色变幻,别提多精彩了,到底没再给自己找别扭。 说不过岳轻吟,她只好又往李元歌这儿下手,转脸就又是那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夫人,这人都来了……” “姐姐急什么,夫君还没来呢。”李元歌只是笑,见她脸色陡然一白,觉得有点儿滑稽。 听她这样说看,二柳看向她时,眼神有些复杂。 李元歌当然知道她们是什么想法,倒也不介意跟她们玩玩儿:“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是爷的妾侍,本夫人动不得?” 柳如眉此刻也是这样认为的,在府里这么多年,她深知陆绪绝不会理会这些后宅之事,所以她才有胆子借势叫嚣。 除非有正经事,陆绪是绝不会踏入后宅半步的,所以她不信李元歌能将人请到这儿来。 这一点,就连柳如月也是同样的想法,甚至岳轻吟都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悄悄在李元歌耳边提醒她:“爷才回府,定然在书房忙得很,你派去的人恐怕连门都进不得。” 其实岳轻吟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就算平时,陆绪的书房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得去的。 十有八九是不成的,叫她不必等了。 “姐姐放心,夫君会来的。”李元歌却并不担心这一点,悄声与她说完,又对上柳如眉得意的笑,只是冲她微微扬了扬眉梢。 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笃定,三个人又是各怀心思,坐着静静地等了半晌仍不见人来,柳如眉就更得意了。 柳如月也找回了几分底气,放下茶盏来,又催促一句:“爷公务缠身,已是辛苦,想来是抽不开身来料理这些琐事的。夫人是这内宅之主,想来责罚个妾侍,再寻常不过,何必去惊动爷呢。” 哟,还真是两姐妹,下作手段都一样,我呸! “哦,那就听姐姐的,不等了。”李元歌倒是很听话,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笑意忽然收敛,吩咐一句,“你,你上前来,给我按住了,灌药。” ##论太傅大人的演技 一言出,众人皆惊。 柳如眉当场就要跳起来,却被按住,只好将希望放在柳如月身上。 “夫人这是何意,事情不明,就这样杀人,简直无法无天。”柳如月也不淡定了,毕竟是她亲妹妹。 李元歌却有些不解,反问她一句:“不是你说的,我是这内宅之主,叫我责罚,怎么,这会儿又不认我这个主子了?你耍我呢!” 反正我是按着你说的做,要错也是你的错,跟我没关系。 “妾是说责罚,就算是天 大的错,也总该说个分明,怎可如夫人这般二话不说就要杀人的?”柳如月哽了好一会儿,才组织起语言来。 她急了,她急了! 李元歌就等着她呢,一拍手:“我刚才也想分辨是非的,是她不肯啊,自己哭天抢地,求着我取她性命呢!” “没有……姐姐……她胡说的,我没有!”柳如眉哪里肯任她这样信口雌黄,明明是她不依不饶,故意曲解。 瞧她拼了命地摇头否认,李元歌冷冷一笑:“瞧瞧,这哪里是将本夫人放在眼里了呢?说什么内宅之主,恐怕在你们眼里,就是个笑话。” 她说话时还特意看了看方才点到的两个婆子,两个人忙低头直说不敢。 “是我找人灌,还是你们自己喝?”众人皆一言不发,李元歌又看向狼狈的柳如眉。 柳如眉早已崩溃,拼了命地摇头,也顾不上求助柳如月,一双眼睛忽然淬了毒般盯着李元歌,然后猛地冲上去要去拿桌上长剑。 李元歌早有防备,先一步抓起剑柄往后撤了两步,让她扑了个空,不等她动作,忙叫人:“抓住她!” 两个婆子这回不敢怠慢了,铆足了力气一左一右按着她的肩将她压向桌面,任她再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不理会她口中污言秽语的咒骂,李元歌抬眸瞧了一眼被玉珠挡在身后的柳如月,毫不犹豫地吩咐道:“灌药。” 事情已成定局,柳如月只觉得腿软,强撑着身后栏杆才勉强站住,到底不忍心去看。 红袖远远地跪着,眼睁睁看着,却丝毫没有抵抗的想法,只是静静地等着那盏毒酒递到她面前。 一盏酒在柳如眉拼死的挣扎下洒了多半,两个婆子生怕李元歌不高兴,平白受连累,忙连声认错。 没得到回应,她二人却仍旧很麻利地重新分了工,一个捏着她下巴迫使她张口,一个拿了另一盏压着她的脑门儿,抬手往里灌进去。 柳如眉挣扎不得,只能凭着本能抵抗,呛得上气不接下去,到底还是咽下了不少。 “放开她,我倒是想听听,这世上最毒的诅咒是什么样。”等两个婆子将她从桌上掀起来,仍压着肩跪在地上,李元歌才摆摆手示意她们松开。 两个婆子应声,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却分明还是紧盯着,以防不备。 经过方才一番挣扎,柳如眉早已脱力,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一手 按着心口,一手去抠嗓子眼儿,哪里还顾得上诅咒。 “后悔吗?”对上她满是怨毒的眼神,李元歌却一点儿不觉得害怕,望了亭子外散落着的樱桃,多数都叫人踩烂了。 柳如眉恨得眼睛都红了,再加上脸上斑驳脱落的粉,花了的胭脂,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模样,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特像只厉鬼。 李元歌不再看她,招招手叫红袖:“到你了。” “奴婢该死,谢夫人赐酒。”红袖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撑着地跪起身来,朝着她行了大礼。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倒是比柳如眉看得开,李元歌反倒是有点儿欣赏她了呢,当下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点头:“放心去吧,本夫人记着答应了你的事儿。” 红袖又朝着她磕了个响头,起身时竟笑了,看在众人眼里,却个个儿心惊肉跳的。 玉珠将茶盏递过去,红袖伸出手来接住,眼中分明闪过挣扎,却终究闭了眼仰头悉数饮尽,而后又将茶盏送还。 “玉珠!”玉珠转身去时,却被红袖叫住,等人转过身来,朝着她歉意一笑:“是我错了,给你赔罪了。” 见她要给自己磕头,玉珠可不敢受,忙福身拦住她:“都是做丫头的,该多相互体谅的,过往恩怨自有公理在。今日也是我未曾料到的,可却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更怪不得我家夫人。” “我知道,是我狂妄,自以为比旁人矜贵,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下人,每每仗着威风作恶,是我该死,我没什么冤屈,更不该责怪谁。”红袖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凄楚,回头看向众人,又朝着她们道歉。 这些人里,许多都受过她的气,虽然心里头恨她,可如今见她落得这般地步,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了她这大彻大悟的诚心悔过,柳如眉就更显得不入流了,不过是仗着自己高人一等,才有底气闹得要死要活。 李元歌表示很满意,正巧玉露领着陆绪来了,她扭头瞧了一眼面如土色的柳如月,打算看看她的花样儿。 柳如月自然也瞧见了陆绪,忙叫丫头扶着她朝着横卧在地上了无生气的妹妹,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轻轻地拍着。 那悲痛到绝望的眼神,简直了,李元歌看了都忍不住叫一声“影后”。 论演技,这位才是巅峰,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李元歌甚至想上去跟她讨 教是怎么做到的。 她这儿还没等到机会,众人就已察觉到了陆绪的到来,瞬间让出一条宽宽的路来,分立两旁齐齐行礼:“爷金安。” 陆绪自目不斜视,背着手穿过人群往凉亭去,见了这一地狼藉,去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岳轻吟随着李元歌站起身来行礼,一个道爷金安,一个道夫君安好。 “如眉……如眉你看看,爷是记着咱们的……你快看看……”柳如月简直不受任何影响,只是在陆绪走过来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垂下头去将额角抵在柳如眉脑门儿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李元歌简直想给她鼓掌,沉浸式演技,学到了,学到了! 陆绪倒是很沉得住气,柳如月不吭声,他就只当看不见,接过玉珠奉的茶尝了一口,放下来才开口:“玉露说有一出好戏,等着我开场呢,怎么瞧着不像?” 他这话一出,李元歌明显感觉到柳如月身形晃了晃,不过很快就稳住了,仍旧旁若无人地低声诉说着柳如眉往日是如何满心都装着爷的。 “原是要等着夫君来的,可如月姐姐等不及了,就演上了,这不是。”这人夺笋呐,任她悲痛欲绝,演技卓绝,愣是装看不见,李元歌想笑,却又不得不忍着。 陆绪这才象征性地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无趣,你若喜欢看戏,明日我领你去梨园。” 柳如月再度哽住,既然他不接茬儿,只好改变策略,跪起身来朝着陆绪泪涟涟地诉说着好妹妹的凄惨遭遇。 管她说什么,李元歌没仔细听,不过这柳如月的段位的确高出许多,感情牌穿插情理逻辑。 可惜,她这一套在陆绪这儿压根儿也行不通,只换来一句:“我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了,怎么看见的跟你说的不一样呢?” 三度哽住,柳如月觉得她或许也该讨点儿毒酒,一了百了,免得总是被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既然这毒酒是她求的,也是你急着催她喝的,与夫人何干?”见她还要说什么,陆绪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这府中一应,都是夫人做主,连我也是,你可听清了?” 不得不说,这话真是好听! 李元歌忽然觉得这陆绪还挺可爱的,仗义啊! 柳如月终于明白了,陆绪只站在李元歌那一边,任她如何,根本都是白费力气。 陆绪微微颔首,没说话,那意思却很明显 。 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又看看演戏旗鼓的影后,李元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人间清醒,厉害了我的太傅大人! 李元歌觉得这会儿可以上个西瓜,再看柳如月面不改色,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潸然而下,眼神儿又茫然又受伤:“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听出了无奈,绝望,心痛,绝了,绝了! 李元歌觉得,她这会儿就像奥斯卡评委,这柳如月演技太有看头了,可惜生错了时代,可惜可惜。 “夫人说什么?”陆绪瞧她一个人碎碎念,怪可爱的,微微侧了侧身看着她时,笑意温柔。 没留神被他这笑晃了眼,李元歌觉得脑袋有点儿转不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压下心头蹒跚老鹿,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我说,多谢夫君为我撑腰。” 明知她这是场面话,陆绪却也不戳破,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是为夫之幸。” 低估了,没想到陆绪才是演技一绝,说瞎话不眨眼,还唬得人心花怒放的。 “这酒应当不错,我尝尝。”未免在影帝面前露怯,李元歌呵呵一笑,转了个话题。 看她起身提起酒壶就往茶盏里倒,众人皆是愣住:这是什么路数? ##别误了夫君清名 在场众人皆是神色各异,见她捧着酒盏要往嘴里送,亭子外头众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夫人莫不是个疯子! “这可不是什么毒酒,不过往里头掺了些白茯苓粉,吓唬她们呢,”李元歌见空空的酒盏放下,瞧了一眼装不下去的柳如眉,只是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如眉姐姐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她说话时声音里带着浅淡笑意,像是玩笑一般,却听得柳如月涨红了脸,可众目睽睽之下,又发作不得,只好重拾演技,故作惊喜般抱着柳如眉叫她:“如眉……那不是毒,夫人如此宽厚,留你性命,自不会再为难你的……别怕,别怕……” 信念感这么强的吗?到现在还跟这儿玩这一套呢,也是真有意思! 柳如眉早就装不下去了,起初还在即将丧命的恐惧中,后来始终没有任何不适,她就猜到了一些。 不过,她却没胆子面对陆绪,就只好这样硬生生装下去。 现在柳如月给了她定心丸,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反身跪下来急急给自己开脱:“妾实在无颜面对爷和夫人,还有姐姐,这才不敢 动静, 第7部分 求爷饶了妾一回,妾再也不敢了。” 陆绪冷冷瞥了她一眼,也没了耐心:“长夜,扔出去。” 柳如眉又忙去哀求李元歌,无奈名唤长夜的少年已将她提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她只好凭着最后一丝力挣扎着:“夫人……姐姐……姐姐!” “等等……”她这两声姐姐叫得声嘶力竭,李元歌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柳如月,开口叫长夜停下来。 长夜闻言立马停住,拎着她转过身来,朝着李元歌行礼道:“夫人吩咐。” 这小伙儿倒是很听话嘛,不错不错! 李元歌心里头夸完,面上笑意更温和了些,叫他把人带回来:“就这么扔出去,平白叫人编排,损了夫君清名,可不好。” 这话,李元歌自己都不信。 “夫人放心,这天下,无人敢嚼我的舌头。至于清名,我是从未有过的,只管你高兴就好。”陆绪当然也不信,他是个什么名声,谁能比他更清楚呢,不过听她这样说,心中却莫名舒畅。 听听,这话说的,果然美人路子野,没在怕的。 “咱们家好,我就高兴。”他都这么说了,李元歌当然是要摆出些娇羞姿态的,盈盈笑着看向他。 咱们家这几个字大大取悦了陆绪,他微微颔首,回以浅浅笑意:“夫人高兴,咱们家就好。” 实在太肉麻了,李元歌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错开视线咳了一声后,看向柳如眉:“我叫你回来,不是为了可怜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妾愚钝,请夫人示下。”柳如眉早已灭了气焰,老老实实地跪着。 李元歌也不跟她说,叫了一旁跪得笔直的红袖:“不如你来告诉她,是为什么?” 被点了名,红袖朝着座上又叩首,而后缓缓看向一身狼狈的柳如眉,顿了顿才说:“姨娘,夫人是想叫咱们认错,咱们越是攀扯取巧,就越是可恶,一步步都是咱们自己做下的祸。” 柳如眉自然不认同她的话,可她却没胆子说出口来,只好拿怨毒的眼神盯着她,像是要用意念将她千刀万剐。 “对。做错了事就要认,要老老实实承担后果。”李元歌就知道她是个通透的,方才主动跟玉珠认错,就是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 柳如眉心中当然不服,她是府中姨娘,教训下人是应当,哪里有错? 可是,为了活命,她只能点头应下,装出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朝着李元歌磕头认错:“是,妾错了,请夫人饶命!” “那你问问,地上的那些樱桃,饶不饶你?”李元歌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抬手指着亭外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樱桃。 柳如眉显然将这当成了故意刁难,所以她又磕了个头,仍旧重复一句:“妾知错了,求夫人饶命。” “此时樱桃,就是彼时受过欺负的这些人,你想过,在她们讨饶的时候,就收起你那仗势欺人的气焰,放过她们吗?”简直顽固不化,李元歌觉得跟她说话简直浪费口舌。 这回柳如眉不敢吭声了,或许是明白不管她怎样求饶,都是没用的。 “你仗势欺人,自以为做个姨娘就了不得,日子长了,就连身边的丫头都生出比旁人高出一等的念头,这,才是你的错处。”她不做声,李元歌歇了歇又接着说,简单直白。 柳如眉这回有了些反应,忙点头称是,只说错,不再提饶命这事儿。 “我家容不下你们这样的人,从今往后你们与我陆府再无瓜葛。哪儿来的,回哪去。”李元歌说话时视线却落在亭子外众人身上,这里头少不了柳如眉之流,这话同样是说给她们听的。 等说完了,见两个人皆无异议,又与红袖说:“走时,往账房领月银。望你以后,记住教训,好好做人。” “是,奴婢叩谢夫人大恩。”如蒙大赦的红袖自然感激涕零,朝着李元歌再三道谢。 李元歌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又看向柳如眉:“以后记着,犯了错,就要老老实实认,心甘情愿承受后果。是自己走还是让人扔出去,你选。” “妾……自行离去。”柳如眉当然会选,好在她还有姐姐,就算离了府也能得她帮衬,日子不会太差。 她是这样想的,可柳如月却显然没有这么乐观,不等李元歌动作,已抢先一步起身自请求去。 这回她老实多了,措辞恳切:“如眉这般,亦是妾之过。请夫人允我姐妹二人离府,自去赎罪。” “姐姐!”柳如眉哪里知道,她居然这么傻,离了这太傅府,哪里还有活路? 柳如月并未让她说话,拽着她的衣袖朝着座上行了大礼:“妾等拜别夫人。” “既然你姐妹情深,那就成全了你们吧。”既然她自己要走,李元歌当然不会留她,客套话都懒得多说。 三个人 跟着管事走了,李元歌才又看向亭子外众人:“都看清楚了?” “是,夫人。”众人齐齐应声,更是恭敬小心。 李元歌今日要小题大做,也是为了一劳永逸,杜绝此类事件重演。 红袖是仗了柳如眉的势,柳如眉又仗了陆绪的势,自以为比人高一头,其实说到底都是依附旁人,自以为了不得的可怜虫。 红袖,柳如眉,在这府里当然不是个例,像她们这样仗势欺人,颠倒是非的人当然不在少数,这一点李元歌很清楚,也正是把各院子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叫来的原因。 “我叫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亲眼瞧瞧,拎不清自己的斤两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有人胆敢再犯,恃强凌弱,做神做鬼,只会比她们下场更惨,记住了?”李元歌理了理衣摆,说话时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自然无不应者,原以为这位夫人是个花架子,而今看来,却是万万惹不得的。 “很好,你们进了这家门,是来做事的,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不欺负别人,也不任人欺负。各院管事娘子明日申时初到前厅开会,议事。”说完了,李元歌才觉得开会这个词儿说习惯了,一时没过来,咳了两声改了,“申时初到账房议事。” 虽说众人不解“开会”何意,不过通过前后联系还是能够猜到一些的,听见她改了议事,忙点头应下。 “大家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在这儿站了这么半天,可没少担惊受怕,李元歌也觉得怪过意不去的。 众人却只是庆幸,夫人这怒火没烧到她们身上,听说叫散了,个个儿才是真的松了口气,行了礼就各自散了。 “牵绊夫君多时,实在不应当。”虽说明知道他是在这儿逢场作戏,不过好歹给她撑足了场面,李元歌还是很感谢的。 陆绪倒也不客气,笑着应了:“夫人高兴就好,书房还有事,我先去了。” 不得不佩服,这人演技可谓是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毫无违和感。 要不是早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设,恐怕李元歌就要信了他的鬼话,于是呵呵一笑,道了声恭送夫君。 等他走远了,岳轻吟才忍不住笑开:“哎呦,我今儿可算见识了,咱们家夫人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难怪团哥儿梦里都想着念着呢。” “哼,那当然,我可爱着呢!”李元歌倒是一点儿不含 糊,理所当然地应了,坐下来朝她抛个媚眼。 岳轻吟实在觉得可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是是,夫人高兴就好。” 李元歌当然高兴,反正陆绪表明了立场,以后她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放开手脚为以后的幸福生活创造条件。 两个人又笑说一阵,玉珠领着砚儿新摘了樱桃来,还说张墨云回来了,正在账房检查李元歌的功课呢。 李元歌瞬间觉得樱桃不香了:害,学习使我快乐! ##夫人顶多三岁 张墨云在账房翻看条案上的账本儿,又见账本儿底下压着些画满了圈圈点点的纸张。 李元歌喜欢随手涂涂画画,她是知道的,随手翻了翻,倒也没在意,只道这两本厚厚的账实在难为她在这儿坐上一整天了。 剩最后一张时,顶头歪歪斜斜的三个字——锦绣坊。 看着她这字儿,张墨云没忍住笑了,实在不像话,看来还得请个先生好好教一教。 “墨云姐姐看啥呢,笑得这么开心?”李元歌挽着岳轻吟从外头走进来,见她正盯着自个儿的草稿纸笑意莫名,走上前去煞有介事地瞧了一眼,明知故问。 岳轻吟跟着瞧了一眼,没忍住笑她:“夫人好兴致,看账本儿的时候还有兴致作画呢。” “瞎说,我可认真了呢,这些都是草稿,不然这么厚的账本儿,岂不是对到明年了。”李元歌抽出一只手来,比划着账本儿的厚度,那表情别提多夸张了。 几个人都叫她逗乐了,张墨云没忍住嗔了她一句:“这账本儿早两天就给夫人了,偏不当回事儿,都堆到一天去,怪谁?” “怪我,怪我。不过我今天可用功了呢,是不是?”李元歌当然满口答应,捧着手满脸期待地等着被夸。 瞧她想个等着吃糖的小孩子,张墨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是,夫人受累了。” “妾以为,夫人顶多三岁,可比团哥儿好哄多了。”瞧李元歌因为一句话就乐得开花,岳轻吟实在觉得可爱。 提起团哥儿,李元歌想起来了,她的糖葫芦! 没等她张口,张墨云就猜到了,放下账本儿,正色道:“团哥儿本就嗜甜,吃得够多了。夫人往后可不许纵着团哥儿胡闹。” 她能说,主要是她馋糖葫芦吗?当然不能,只好推团团出来顶包。 “知道了,我这不是没想那 么多吗?那以后我监督,保证让团团少吃甜的。”李元歌还是挺怕她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模样的,心里头也有点儿发虚,赶紧表态。 张墨云这才缓了缓神色,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答应夫人的事,妾都记着呢,明日一早去巡铺子,辰时初必定要出门的。” 原以为她定是要高兴地蹦起来的,谁知却一脸为难地揪了揪手指头,张墨云察觉到不对劲儿,不知她又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 “明天去不了,我叫了各院管事前厅议事。”李元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在她面前总觉得像个小学生。 张墨云并不知道花园那一场,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脸色瞬间变得格外严肃。 相处多年,岳轻吟是知道她的,管着一大家子人,没些威严是不成的。可李元歌进府的日子短,大约不知道她只是瞧着严厉,忙开口打个圆场:“姐姐先坐,听夫人慢慢说。”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来龙去脉与张墨云说了个大概,最后李元歌收尾,等说完了,有点儿忐忑地看向她:“我是想借此机会彻底肃清府中乱象,所以没等姐姐回来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 “夫人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我敬夫人好魄力,只要夫人有法子,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张墨云却显得很激动,努力克制着情绪,起身后退两步要朝李元歌行礼。 岳轻吟也是十分赞同张墨云此言,带着身后几个红着眼眶的丫头,纷纷朝着李元歌行礼。 李元歌才劝了这个,又忙着劝那个,忙得不行,干脆罢休:“得了,等你们拜完了,咱们再说正事儿!” “好了好了,都听夫人吩咐。”好半天,张墨云才勉强冷静下来,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来。 岳轻吟忙点点头,身后的几个丫头也是齐声说全凭夫人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元歌听着颇有几分歃血为盟的气势,想了想,觉得割手指怪疼的,就歇了想法,招呼大家一块儿坐下开会。 几个丫头又不肯坐,推让了半天,李元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张墨云发话,才算得以解决。 出师不利,李元歌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计划是不是来不及实施,就要被扼杀在萌芽中,着实有些头疼:我可太难了! 所以,等她将心中所想与众人说明后,收获了六脸茫然,当即就要打退堂鼓:要不,还是早点儿洗洗 睡吧。 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李元歌就发挥了迎难而上的精神,决定再试着说得更明白一点儿。 半个时辰后,众人才渐渐有了些反应,其实并不知道她到底要怎样做,不过总归是相信她,愿意跟着她干的意思。 张墨云用一句话总结,只要夫人吩咐,一定照办,办不成的,想办法也要办。 这样的态度很快就得到了其余人的响应,她们给予的是不遗余力的支持,李元歌瞬间信心倍增:拥有这样的团队,还有什么事儿做不成?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李元歌敲定了陆府人事制度改革计划,成立了工作小组,自己很不客气地担任组长,决心干好这个工作,不负众望,带领工作小组迅速开展工作,连夜拟定改革实施方案。 几个人听得云里雾里,直到自己分到了任务,这才抓住了主心骨。 张墨云常年管家,家规是很清楚的,岳轻吟找了本儿云朝律法,两个人相互结合,在云朝律的基础上结合家规,制定考核标准,顺带把家规里原有不合理的条例更正删改。 李元歌则负责记录成文的考核条例,她要承担这份工作的时候,遭到了一致反对。 虽然李元歌自己也承认,她那几笔字儿写得不怎么样,可这个会议记录,还真的没有人比她更快。 毕竟,她不用写那么多笔画,简体,单词,阿拉伯数字,各种缩写全用上,速度绝对杠杠的。 所以,经过她几番自证,甚至拍着桌子发誓绝对不会拖慢进度,这才勉强得到了这个差事。 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很快,几乎能够跟两个人同步完成记录工作,得到了一致好评。 几个丫头刚开始没什么事儿,正好也是晚膳时候,就去厨房做了些饭菜装了三大只食盒提来。 可回来时,三个人正忙得如火如荼,哪里肯耽误时间吃饭,无奈只好放在一边桌上,四个人眼巴巴盯着,想帮忙又帮不上,也是急得直画圈儿。 等定了初稿,外头夜色沉沉,一问才知道竟已过了子时,饭菜早已凉透。 三个人却一点儿不觉得累,反倒是有点儿亢奋,李元歌捏着厚厚一沓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笑着跟二人说辛苦。 两 第8部分 个人又是客套,说最辛苦的是夫人,几个丫头早等急了,忙要站起来要去热饭菜,却叫拦下了。 “都四月里了,天也不冷,就凑合用一些,等会儿还要票选条例,别折腾了。”张墨云实在太兴奋,忙招招手叫她们回来,心思还在制度上呢。 李元歌也同意,票选是最复杂的,变数多,过程漫长,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听姐姐的,简单对付一口,早些弄好了心里踏实。”岳轻吟也是一样的想法,府里的日子平淡且无趣,很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忙碌过了,感觉竟然还不赖。 丫头们只好折回来,将饭菜一一摆开,还算丰盛。 食盒里搁着,尚有丝丝余温,入口也不觉得凉。 谁知这三个人只是简单吃了几口饭菜,就抱着汤碗可劲儿喝起来,叫几个丫头心疼得不行,连连劝她们多吃菜。 李元歌又盛了碗捧在手里美滋滋喝着,瞧见几个丫头拧着眉头,没忍住笑:“刚才说了太多话,这汤正好解渴。饭菜就交给你们解决了,吃饱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干活儿。” “快吃快吃,别耽误后头的事儿。”张墨云也忙招招手,示意她们别再来来去去的推让,耽误时间。 丫头们心中虽然忐忑,却也不敢耽搁,纷纷应下来端着碗开始吃饭。 虽然有些拘束,不过几个丫头既感动又高兴,还悄悄抹眼泪呢。 一刻钟后,收拾了饭桌,四个丫头坐了一排,一个个将两只手搭在膝头,坐得端端正正。 对上她们亮晶晶的眼神,李元歌很想挨个儿捏捏她们的脸,简直萌化了。 小丫头们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为她们能够帮上忙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现在,我宣布,陆府第一版人事考核标准票选大会正式开始!”李元歌觉得要把仪式感拉满,所以她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捏着手中草稿,左手拿笔杆在笔洗上重重一敲。 “叮”的一声脆响,让丫头们心里跟着一跳,玉珠到底没忍住,怯生生地抬起头来问了句:“夫人是想叫奴婢们做什么?” 她一问,剩下三个忙跟着瞪圆了眼睛,展示着大大的疑问。 李元歌简单介绍了一下规则,并且自个儿演示了一遍后,她们才知道,只是举手与不举手的区别。 砚儿还悄悄凑在玉露我耳边说了句“你举我就举”,玉露看上 去有点儿为难,压低了声音回她一句“我也不知道举不举啊,你别跟着我,万一错了呢”。 坐在最左边的玉珠一脸茫然,坐在最右边的晴画二脸茫然,扭头看她俩讨论得热火朝天,都是不解。 虽然是悄悄话,但屋子就这么大,还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听她们这么说,李元歌觉得她刚才好像白解释了:“举不举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意见和建议。不用管别人举不举,要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好难! ##投票呢,严肃一点 “咱们先试一试啊,不急,慢工出细活。”调整了情绪后,李元歌笑了笑安抚几个丫头。 受到了鼓励,玉露捏了捏汗涔涔的手心,率先应了声好,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丫头们紧张慌乱的情绪。 “造谣生事者,查实后扣除当月月银,当面向被造谣者赔礼道歉,自觉离府,永不录用。”李元歌捡了一条,说完见大家很疑惑,叫她们不懂就问,畅所欲言。 玉珠拧眉想了好阵儿,都没捋清楚,还是砚儿聪明,当即给她举了个实例:“你还记得大厨房烧水的阿兰?” “阿兰?哦,想起来了,那天她要撞柱子,结果撞在我肚子上了,疼得我直想哭。”脑袋里过了一遍人名字,玉珠猛地激动起来。 看她这会儿还揉着肚子呢,砚儿抿嘴一笑,告诉她阿兰撞柱子的缘故:“你来得晚,不知道红袖是怎么编排她的,还有好些人帮腔,她这才一怒之下要自证清白呢。” 又是红袖,从前可真是个坏心眼儿丫头! “要不是你来得巧,将她拦住,兴许她就真的一头撞死了。”玉露也听说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 玉珠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起来当时阿兰眼睛哭得红红的,瘪了瘪嘴:“可我记着,红袖还生我的气呢,凶巴巴地说我狗拿耗子,走时还重重地撞了我一下呢!” “就是,可那风言风语却传得更厉害了,后来阿兰叫王五打了一顿,好几天下不开床。”晴画也悄悄跟着添了一句,语气里又是同情又是无奈。 李元歌听得是火冒三丈,这都什么破事儿:“那个王五是什么垃圾,他凭什么打人?” “回夫人,王五是阿兰夫君,在马房当差。”玉露解释了一句,想到了什么,又跟着补了一句,“听说王五嗜酒,醉后总打人。” 她很严 谨地加上了听说二字,李元歌却还是气得火冒三丈:渣男,喝了酒打老婆,给老子死! “明天找人把王五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鬼!”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李元歌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 等说完,又扭头对张墨云说:“姐姐,添上一条,殴打妻儿与故意伤人者同罪,情节严重者视为故意杀人,一经发现,移交官府处置。” 张墨云点了点头,下笔添上去后,抬眸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几个丫头也不听她念了,齐齐举起双手:“同意!” 看来,她们对票选的意义,理解得很到位了,李元歌这就放心了。 票选继续进行,虽然过程中仍有一些名词需要特别解释,不过有了刚才的成功经验,总体还是很顺利的。 五十五条写满了整整十页纸,在定稿时,临时又加了两条,共五十七条。 李元歌也懒得想名字了,干脆就命名为“陆府五十七条约定”,众人一致通过决定。 张墨云又工工整整誊写了一遍,交给了几个丫头拿线装订在一起,还加了张蓝色的封皮儿,请李元歌题字。 李元歌却也不托词,高高兴兴拎起笔来,认认真真地卸下了人事考核标准手册几个字,等着被夸。 “看来,给夫人找个写字先生,是头等大事了。”张墨云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收起姨母笑,故作严肃般说了一句。 一听又要加功课,李元歌顿时觉得人生艰难,忙摆摆手全身写满了拒绝:“不不不,别麻烦先生了,我努力自学成才,自学成才!” 虽说艺多不压身,可李元歌现在实在是太忙了,算账学了个皮毛,打算盘还没提上日程,现在还忙着改革,哪里有时间去学什么写字了。 说起写字来,岳轻吟想起一个人来,忙笑着帮腔:“等忙过这一阵儿,妾给夫人请最好的先生。” “这事儿我可记下了!”也不管李元歌应不应,张墨云只管跟她击掌。 两个人倒是一拍即合,看得李元歌心里头好一阵绝望:苍天大地,谁能告诉我,我是谁,我在哪儿? 她只想改造生活环境,然后躺平,舒舒服服做一条咸鱼的。 这两个好姐姐,竟然已经开始给她找私教了,什么写字先生,那是不是还有礼仪先生,歌舞先生? 救命! 喊救命没用, 转移话题才能解困,所以她很自然地打个哈欠,抱着一旁的玉珠开始装:“困……困……困困困……” 她不提还好,这一说,大家都觉得是有点儿困倦,玉珠先跟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汪汪地替她向张墨云请求:“姨娘行行好,先放我家夫人回去歇歇吧。” 知道她是装的,张墨云也心疼大家这一夜忙碌,忙点头应了叫各自散了,回去好好歇歇。 等出了屋,才发现天已蒙蒙亮了,李元歌仍将脑袋搭在玉珠肩上,朝着空中摆了摆手:“走了走了!” “玉露,记着点儿时辰,别忘了早早叫她。”刚刚走出几步,张墨云就忙回头叫玉露。 她这话听得李元歌立马跳起来,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迟到。 张墨云却不大相信,毕竟先前种种劣迹实在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又悄悄给玉露递个眼色,叫格外注意些。 玉露点头应下来,也实在不敢大意,记在了心上。 等过了岔路口,三个人三条路,确定了她们看不见自己了,李元歌才站直了,哪里有半分困意,甩着手一蹦一跳地哼着歌儿往回走。 两个丫头跟在她身后,瞧她转脸就换了个人一样,都是又无奈又好笑。 等三个人前后过了月亮门,就见陆绪从门外树影下走出来,问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人:“阿古去了?” “是,此时应当已见了墨云。”长夜抱着剑上前来,说话时脸上仍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陆绪听了只是略略一颔首,没说什么,穿过月亮门沿着长廊走了。 李元歌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醒来时望着外头昏昏黄黄的树影,在床上翻滚几圈儿舒展筋骨。 玉珠听见动静,忙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走过去瞧,见她果然醒了,又是稀奇又是欣喜:“夫人醒了?”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梦游吗?”她这古怪的表情看得李元歌多少有点儿无奈,扯了下嘴角给了她一个无比敷衍的笑容。 习惯了她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玉珠只是笑:“离申时还早呢,夫人再睡会儿?” 李元歌倒是想呢,可她觉得最要紧的是先解决生理问题,所以摇摇头,口不对心地说了句:“不了,睡得有点儿累,起来活动活动。” 起初玉珠还纳闷儿什么是活动,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捂着嘴偷笑好一阵儿才算罢。 一 会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李元歌怕自己饿着,寻了些点心吃得更欢,就听外头传,说是陆绪来了。 一口桂花糕噎在嗓子眼儿,好半天才拿热茶顺下去,然后在心里悄悄问候了陆绪八百遍,等见到人时,才勉强停下来。 看他着一身朝服,气场两米九,妥妥的禁欲系古装男神风,李元歌还是没忍住沉溺在美色中,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察觉到她眼神有意无意总往自己身上瞧,陆绪只当不察,只是低头喝茶时轻轻一笑:“这茶不错,夫人不尝尝?” 这眉毛,这眼,这鼻子,这嘴巴……真的是从书里才有啊! 美貌与智慧并存,野心与权谋共生,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却栽在女主手里,真是可惜! “不渴……不渴!”李元歌正趁他不注意,肆无忌惮地欣赏着他的美貌,以为他发现了,忙往后扬了扬身子,讪讪一笑。 听她这话说得心虚,陆绪抬眸与她视线相对,见她装作无事般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看他,眼中笑意更甚:“中宫给你的帖子,五月初宫宴,叫你去热闹热闹。” 中宫两个字让李元歌愣了愣,等转过弯儿来,才知道是说皇后,这才点了点头:“哦,初几啊?” “端阳前头吧,还有些时日。”陆绪倒也不大清楚,不过按往年惯例,不会赶端阳节这天。 李元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儿四月十七,还有半个月呢,不耽误她改革,也就没什么顾虑了:“那就先放着吧。” 瞧她倒是一点儿不在意,陆绪下意识的还是蹙了蹙眉,不过想到她近来种种情形也就释怀了,这样也好。 不知道他纠结什么,李元歌是有点儿赶时间,叫玉露将帖子收起来,就要撵人:“那没什么事儿,夫君就书房忙去吧,日理万机,辛苦辛苦!” 经过这一两天的观察,李元歌觉得她以前可能对陆绪又误解,怎么看这人都是值得交个朋友的,所以相处起来也随意多了。 显然,陆绪也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更合心意,也不多言,笑着说真的有事儿要忙,就走了。 就是两个丫头不大愿意似的,眼巴巴盯着陆绪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外,仍有些舍不得收回视线。 玉珠更是直接,趁着李元歌挽头发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夫人不喜欢爷?” ##家暴,给老子死! “没啊,我俩不熟,哪儿有那么多话说,再说我不是很有礼貌吗?”李元歌想了想,觉得说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能表达她的想法。 不熟这个答案,是玉珠万万没想到的,张着嘴巴好半天都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李元歌随意拿了根簪子将头发挽起来,利落的丸子头,套了件雪青的外衫就往外走:“走了走了,先去布置会场,等姐姐们夸我勤劳呀!” 听着她声音里藏不住的雀跃,两个丫头好像明白了,比起爷,她更喜欢家里两位姨娘。 这样整天等着被夸,可真是个小孩子。 管它大孩子小孩子,反正李元歌觉得,只要有人夸她,她就能横扫一切困难,勇往直前。 可惜,她到了前厅,才知道俩姐姐早就来了,瞧见她提前到了都是觉得稀奇。 跟预想的不一样,李元歌有点儿不高兴,闷闷地坐在椅子里发呆,过了好半天才长长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赶早一回,结果又没有被夸,难受,想哭。” “夫人真的太可爱了,我怎么早不知道呢?”从她坐在那儿开始,大家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见她像个小孩子一般自说自话,岳轻吟就觉得莫名好笑。 张墨云在一旁翻看手册,听她这样说,笑得有些无奈:“之前想法设法躲吃药的时候,才像个三岁半的小孩子呢。” 两个人说着,又见她在那儿长吁短叹,只好暂且停下来手里的活儿,一起走过去哄她。 三言两语,李元歌就将委屈抛到九霄云外了,忙拖了两只椅子来三个人坐在一处说话。 听她提起宫宴的事儿,两个人忽然严肃起来,李元歌直觉不好: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就听两个人开始搜索自己的人脉圈子,还说要找什么宫里出来的嬷嬷。 李元歌当时悔得不行,在心里头痛斥自己为啥要给自己挖坑,可能未来她的生活里,真的要多一个礼仪先生。 不敢想,一想脑壳就痛。 本着不想就不存在的宗旨,李元歌迅速转移了话题,说起昨天的家暴渣男王五来,就问人来了没有。 玉露上前来回话,说是早就点了人去马房叫他,按说这会儿也该到了。 正说着,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几个人就忙着安置去了。 来的都是各院的管事,平日里在前厅议事,都是站着,有犯了错跪着的,所 以看见厅里这些长条凳子, 第9部分 都是诧异。 在听说这些凳子是给他们预备的,要坐着听训时,就更不信了。 几个丫头分头解释,好不容易才将人安置下来,后来的见已经有许多人坐着,心中虽然惊奇,却也很顺利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大约申时初刻,整个太傅府各院的大小管事都到了,这些人坐在一处少不得窃窃私语。 原本是想在会前处置了王五的,谁知他迟迟不来,李元歌只好先紧着会议。 说明情况时,遇上了比昨夜更加复杂的情况,好在有了张墨云帮着说明,众人倒也听了个大概。 其中大多数都是打算浑水摸鱼的,反正也轮不到他们真的做主,人人都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当走个过场也就各自散了。 这样的心态,李元歌当然清楚,所以提前把话说明白了,手不是随便举或者不举的。 张墨云更是让几个丫头又捡了实际的,影响力不小的例子,众人这才觉得这事儿跟他们有很大的关系。 态度转变后,事情的进展就很顺利了,五十七条全部通过,算是很合民意的。 只是各抒己见的环节,又陷入了僵局,几个丫头先说,又是好一阵沉默后,大管家带了头,其家属也跟着响应,局面渐渐缓和。 陆陆续续的又有好几个根据自己所管事务,提出了具体的,有针对性的问题。 大多数人仍旧选择保持沉默,李元歌也表示理解大众心理,所以告知众人沉默就代表同意,离了此处反对无用。 众人纷纷应下,暂且敲定了试行版本。 外头守门的小厮听见里头声音歇了,才敢揣着手进来禀告,说是王五吃醉了酒躺在马厩里,叫都叫不醒,只好抬了来。 守门的小厮看他醉醺醺的样子,按着没报,先将人放在海棠树下醒酒。 李元歌听得又是恼火,这厮是来当差的,还是来当大爷的? “去提两桶水来,把人浇醒。”正好借着他,先立一波规矩,也让跟他一个德行的,先自己反省反省。 小厮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叫了两个家丁拎着水来了,一人左右手里各提一只大桶,看样子是做足了准备。 众人只听外头哗啦哗啦响了好一阵儿,才听王五有了动静,张口就骂是哪个不长眼的。 他声音很细很高,言语粗俗,却也没叫嚣两声,就被其中一个家丁踹了 两脚。 挨了打,他老实多了,捂着腿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仍未看清自己当下处境:“做什么!” “夫人问话,老实跪着!”小厮也不示弱,站在其中一个家丁身后抱着手教训他。 王五迷迷瞪瞪扭头朝着灯火通明的厅里看过去,乌泱泱都是人,吓得顿时出了身冷汗,酒也跟着醒了大半。 等他明白了此刻处境,心里一激灵,忙哆哆嗦嗦地跪好了,朝着里头磕头时,李元歌才起身。 她一站起来,谁还敢坐着,众人纷纷起身侧立,见她走到最挨着门口的条凳上坐下来。 个个想看又不敢看,胆子大一些的微微侧着脑袋拿眼角觑着,多数还是低着头,规矩站着。 李元歌瞧了他一眼,却与想象中不大一样,这王五大约四十来岁,干瘦干瘦的,两颊凹陷,趁得一双大眼外凸,给人一种森森感。 若是没有那些传闻,也未亲眼看见他醉酒叫骂的样子,恐怕很难想象他会动手打人,他竟然有力气动手打人。 “你是阿兰的丈夫,王五?”等他老老实实跪着行了礼,李元歌才淡淡问了一句。 她这样问话,让王五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点点头,张口就说:“小的王五,见过夫人。” 王五是头一回见李元歌,昨日也听马房管事的回来说了夫人的厉害,而今一见,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却觉得是那些人夸大呢。 “我叫你来,是为你当差时酗酒,酒后打骂妻女,你可有话说?”忽视了他乱转的眼睛,李元歌压着心头怒火又问一句。 她这话叫王五一慌,忙挺直了腰板儿,小心翼翼地回话:“小的该死,往后再不敢当值时饮酒,请夫人饶了小的一回。” 绝口不提打骂妻女之事,看来在他眼里,这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元歌怒极,抬起右手来用力在条凳上一拍:“当值饮酒是你失职,也是马房管事失职,撵出府去就是。你打骂妻女才罪该万死,在你看来却不值一提是吗?” 这一声响吓得众人忙道夫人息怒,个个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被殃及。 马房管事已经被殃及,只能尽量往人后躲,只求这会儿别牵连了他去,事后再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马房管事是哪一个,站出来。”李元歌却显然没有打算给他机会,忍着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冷冷说了一句,等着人出来。 太生气了,没控制住力道,这实实在在的一下,一开始木了倒是没觉得,慢慢的右手就疼开了,像火烧,又像根根细针扎着,真疼。 反正她现在是很不爽,那管事吓得魂不附体,抱着手匆匆挤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在王五身旁,连声叫夫人饶命。 李元歌瞧着这管事倒是富态多了,白胖白胖的,左手大拇指上还套这只玉扳指,乌黑乌黑的。 管事吓得瑟瑟发抖,双下巴微微颤着,多少有些滑稽,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李元歌也懒得听他狡辩,盘问了一番后,问他是否知晓家暴一事,他吭了半天,并没有否认。 这样一来,事实简单明了,王五家暴属实。 李元歌又叫人请了阿兰母女来,想要给她们一个交代。 玉露亲自带人去叫的,回来时身后跟着个高高胖胖的妇女,发上裹着蓝头巾,牵着个十来岁的圆脸小姑娘。 这回李元歌彻底信了,家暴跟力气无关。 阿兰领着女儿怯怯地走到了院子里,到了跟前时,避开了王五跪在了马房管事一侧:“夫人金安。” “女儿多大了?”听她声音里带着些颤抖,想来是叫这样的阵仗吓住了,李元歌笑着叫起,又将话题转到了小姑娘身上。 谁知阿兰却忽然惶恐起来,扭头去看跪得规规矩矩的王五,不知想到了什么忙将女儿死死抱在怀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情绪瞬间崩溃:“不……不能卖了我女儿,求夫人不要卖了我的女儿……” 顾不得去想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李元歌忙安抚她,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这样的打算,这才让她稍稍平静了一些,可护着女儿的手却丝毫不敢放松。 “我叫你来,是要问问,王五醉后殴打你们母女之事,你怎么说?”等她又平静了一些,李元歌才微微松了口气。 阿兰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想都没想就否认了:“不……没有,没有这样的事。” ##好样的,阿兰! 她口中否认,偷偷去看王五时恐惧的,瑟缩的眼神,以及紧紧抱着女儿的动作,出卖了她。 李元歌原本不明白,她刚才为何会有那样荒唐的想法,现在有些懂了:或许,那些话是王五总挂在嘴边儿上的威胁。 用一个母亲最柔软的地方过攻击她,让她乖乖听话,甘愿忍受折磨,隐而不发。 这样的想法让李元歌心里很不好受,可她还是又问了一遍:“我再问一遍,王五酒后殴打你母女二人,你怎么说?” 这回,李元歌没有给她摇头的机会,紧跟着添上一句:“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逃脱他的折磨,让他永远都伤害不了你和你的女儿。” 这句话,让阿兰说过无数遍的谎言哽在喉间,眼神迅速地晃动着,长久的沉默让众人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什么。 良久后,阿兰做了决定,咬着牙点了点头:“他……是个畜生!” 一锤定音。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听得李元歌心里发堵,好一会儿才开口:“好样的,阿兰。你很勇敢,很坚强,你是个伟大的母亲,你的女儿应该为你感到骄傲。” “奴婢无能,狠不下心杀了这畜生,累得琴琴跟着受苦。”她的赞赏很直接,阿兰听懂了,却摇摇头否认了。 不等她说完,怀里的琴琴却忽然开口:“不,娘是为了我,爹死了,旁人就会笑话我没有爹,我知道,我都知道……” 母女两个哭作一团,更是让许多人都湿了眼眶,李元歌泪点一直都很低,忍了又忍还是跟着哭了。 背着手站在往后身后的家丁,更是气得又踢了他一脚,捏着拳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五挨了重重一脚,当然愤怒,回头看过去对上家丁凶狠的眼神,自然不敢吱声,只好自己揉一揉扭过头来无声叫骂。 好一会儿,李元歌才忍住不哭,叫阿兰接着说,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这儿说出来,她说得越多,这畜生越逃不脱惩治。 阿兰也是横了一条心,将这些年他的种种恶劣行径一一道来。 听她说不止一次往他的饭里下耗子药,打算了结了他,自己也曾想狠下心吃药,甚至曾有一回在全家人的饭菜里都下了药,想要就这么一了百了。 可又心疼无辜的女儿,终究没能狠下心来,就这么一天天熬着。 她最后一次往饭菜里掺耗子药,是在两天前。 王五照常醉酒回来打骂她们,却被琴琴抄起烧火棍子打了他一下,狠心要跟他拼命,他气急败坏地吼叫,扬言要把琴琴卖到烟花地去。 这不是他头一回说要将琴琴卖了,只是这回从卖给人牙子,到直接卖到青楼。 阿兰慌了,她又从厨房悄悄拿了包鼠药,掺在了王五的饭里, 谁知那天他领了月钱出了府,回来时喝得醉醺醺的,没吃。 等酒醒了,阿兰却又怕了,暂且放弃了下药的念头。 她声泪俱下的哭诉,手臂上的伤痕,不辩自明,全都是对那畜生的指控。 “王五,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话说?”叫人安抚好了母女两个,李元歌才将视线落在王五身上。 王五自知心虚,倒也不争辩,缩着脖颈子嘟囔了一句:“是小的糊涂,往后再不打了。” “府中新规,无故伤人者移送官府,情节严重者同杀人罪论处。”听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李元歌冷冷一笑,“王五,你没有以后了!” 这话让王五态度陡变,却任他如何哀求讨饶,李元歌始终不为所动,就急了开始拿阿兰和女儿说事儿,口口声声说她们全靠自己养活,没了他,这母女俩早晚也是个死。 阿兰母女显然不这样认为,尤其是琴琴,当即反驳他:“我和我娘的月钱都被你抢去买酒了,有你在,我们才生不如死!” “你这个贱蹄子,想翻天不成?”王五已到了穷途末路时,本以为这母女两个是他的救命稻草,谁知却是催命符,也就顾不得什么体面了。 好在他身后的家丁适时出手,一拳打在他脸上,让他不得不捂着脸,再张不开嘴。 等他被麻绳结结实实捆了,绳子一头牵在家丁手里,让他动弹不得,才算老实。 阿兰抱着女儿气得直哭,张墨云在一旁问她:“你的身契在他手上?” “奴婢本是城东农户女,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王五成亲,在官府过了文书的。奴婢是良籍,籍契在押官府。”阿兰摇摇头,说起当年往事又是悲从中来。 李元歌是搞不懂什么文书,良籍这一类的,不过听张墨云说良籍不通买卖,就知道这王五是在这儿胡扯呢,倒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夫人,状子写好了,请过目。”刘管事捧着状纸上前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李元歌。 密密麻麻的字儿,李元歌觉得眼晕,就叫他给了张墨云:“墨云姐姐看吧,我气得头疼。” 看她装模作样地按着额角,张墨云笑了笑,接过来看完了冲刘管事点点头。 刘管事会意,冲着等在一边的小厮招招手,小厮忙捧着托盘跑上来,两个人去叫王五画押。 王五不识字,自然也就不明白上头写了什么,可哪里轮得到他说 话,叫家丁掰着手指头在上头按了个红手印儿。 “连认罪状,一并送到官府去。”等他画了押,李元歌摆摆手示意家丁将他带走。 家丁领命牵着绳子就走,王五的脸还疼着,却也不耽误他做最后的挣扎,冲着阿兰母女讨饶,痛诉自己不是人,是畜生,发毒誓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阿兰却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有泪却无半点伤心之色,反倒是解脱快慰。 琴琴埋头在母亲怀里,两手死死堵住耳朵,半个字都不愿意听。 家丁也没了耐心,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拦腰将他掐起来迈着大步子只管往前走。 总算清净了,李元歌这才收回按在额角的手指,坐直了身子看阿兰母女:“回去收拾你们的东西,跟着玉露到我院子里去。” “夫人之恩,奴婢万死不足为谢,来世,生生世世结草衔环也报答不尽!”阿兰喜极而泣,领着女儿碰碰磕头。 李元歌吓了一跳,忙叫人将她们扶起来,又与众人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回去好好想想五十七条,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望尔等心中有数。” 昨日一场,今日一场,众人心中哪里还敢对她的话当玩笑,忙点头称是。 “今儿就到这儿了,回去速速行动,三日后我要听你们详详细细的排查情况。”时间差不多,李元歌就叫散了,不经意瞥见马房管事,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收拾东西滚蛋。” 有了王五的教训,马房管事觉得扫地出门这个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忙磕头谢过,爬起来就走,生怕走得慢了,李元歌反悔。 众人散去,李元歌才掐着腰长长舒了口气:“哎呀,可算收拾了那个渣男,舒服!” “那个王五就是夫人口中的渣男?”岳轻吟很好奇,她是哪儿来这么多的词儿,虽然没听过可却也总能很轻易猜个七七八八。 张墨云也好奇,不过性格使然,她很多时候总不喜欢问,而是自己慢慢去发现,最后证实自己的猜测。 所以听她问时,也不由得跟着好奇答案,见李元歌点了点头,又听她说了许多种渣男行径,默默地跟着点了点头。 离了前厅回到了院子里,李元歌第一时间是奔向自己的床,玉珠怕她饿着,先拿了两碟点心进来,却见她抱着锦被睡得正香,没忍心叫她。 玉露回来,见她坐在院子里荡秋千,问都没问 就笑着 第10部分 与她说:“夫人睡了?” “睡得可香了呢,还说梦话。”玉珠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转眼瞧见玉珠身后的阿兰母女,又朝着她们友好地打个招呼。 阿兰母女显然有些拘束,怯怯地行了礼,道了声玉珠姑娘。 玉珠瞧她们怕生,也就没多问,跟着玉露去帮她们安置,几个人边做活儿边说话,很快就熟悉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去,两个人才从阿兰屋里出来,去瞧李元歌醒了没有。 她们进来时,见李元歌正将书案掀得一团乱,像是在找什么,忙近前帮忙。 瞧见她们进来,李元歌忙招呼:“你俩看见我的话本子没?” “夫人那些话本子,可不许咱们收的,搁在哪儿了也就夫人自己知道了。”玉珠却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些话本子她跟宝贝一样护着,自己拿自己收,谁都不能碰的。 玉露也忙跟着点头,不过看她像是真的找不见了,又忙安慰她:“夫人别急,左右也出不了这屋子。” 这屋子她里里外外都翻了三遍了,床底下,床帏顶上都找过了,没有。 “奇了怪了,难道这屋里有个吃书的怪兽?”两个丫头又跟着仔仔细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李元歌忍不住挠头。 还有半本儿没看完呢,也不知道那顾郎追到柳小姐没有,李元歌想了想,还是觉得怪可惜的。 话本子到底没找着,玉珠只好哄她,说明儿一早就去晴画那儿给她找新的去,这才算罢。 吃了晚饭,李元歌领着两个丫头坐在廊下看星星,干看叶怪无聊的,就说起了神话故事,没一会儿就自己给自己说困了。 两个丫头却正在兴头儿上,你问一句,她问一句,李元歌一开始还坚持着答疑解问,接着往下讲,后来实在太困了,摇摇手说下回再讲。 放她回去睡觉,两个丫头却托着脸颊盯着满天繁星,开始回味她讲过的故事,大半夜才回屋去。 ##被板子支配的恐惧 翌日,一觉睡到自然醒,按照惯例在床上打滚儿的李元歌,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这两天忙得像只陀螺,总算搞定了一揽子计划,交给了张墨云,她就可以放松一下了。 正当她美滋滋地安排着自己的休假快乐宅计划时,却被告知张墨云真的给她请了个礼仪嬷嬷。 李元歌 瞬间觉得心情不美丽了,躺着看话本子的休闲时光没了,厨房指导玉枝研发新菜的拓展活动没了,和团团花园放风筝的亲子体验没了…… “我很忙的,叫嬷嬷回去吧,咱们还得继续进行人事制度改革呢。”李元歌当即大手一挥,就要把人请走。 玉珠苦口婆心地劝她,说是宫宴非同小可,若是行差踏错,是要出大事的。 李元歌却不想听,拿被子蒙着头装鸵鸟,两个丫头没法子,只好请了张墨云来。 张墨云说话到底比两个丫头有用,反正李元歌是不会承认,她是心虚,百般不情愿地跟着去见礼仪嬷嬷。 为了让她好好学,张墨云一路上从多个角度为她剖析了学好礼仪的重要性。 李元歌哪里肯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自顾琢磨着一会儿怎么赶紧摆脱嬷嬷的魔爪,找团团花园放风筝去。 明知她听不进去,张墨云还是没忍住要唠叨她:“白夫人在京中各家可是名气大得很,妾花了好些功夫才请来的,夫人一会儿可不能胡来。” 听她说这位白夫人从前是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在中宫服侍了二十多年,很得先皇后喜欢。 三年前先皇后薨,她不愿留在宫里徒增伤感,新帝继位后,她自请离宫。新帝念她服侍先皇后有功,封了诰命放出宫去颐养天年。 出宫后,她拿着抚恤银子在城东买了个院子住下来,京中各大士族官宦长请她教导家中闺秀礼仪规矩,尤其到这种宫宴,更是被奉为座上宾,抢手得很。 张墨云为了请她来,可以说是三顾茅庐了,许以重金将人请到府里来小住。 “姐姐安啦,我又不是熊孩子,我觉得我还是很有礼貌的!”瞧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李元歌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手,还很严肃地保证绝对不会捣乱。 张墨云哪里能轻易放心,面上虽然答应着,可心里头却绷着一根弦,想着一会儿千万要看好她。 李元歌还真没什么坏心思,古装剧她也拍了不少,无论戏份多少都要提前请礼仪指导做培训的,经验多多,心里不慌。 跟着张墨云进了一座院子,李元歌左看看右瞧瞧,没忍住悄悄问她:“这院子我没来过,还挺雅致的。” “这是客院,府里甚少有客人来,一直闲置着,白夫人这几日就住在这儿了。今儿头一天,按理是你要来见过先生的,奉了茶就算是个拜师礼了。”张墨云与她解释一番, 领着她进了屋子。 掀了帘子进门,李元歌一眼就瞧见了座上正垂眸喝茶的贵妇人,一身打扮看着就不一样,跟她印象里的嬷嬷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张墨云笑得与白氏见礼,又介绍李元歌,然后给李元歌递个眼色叫她打招呼。 “白夫人安好,妾愚钝,恐怕要夫人多多费心了。”李元歌倒是很规矩,掐着手中丝帕朝着她行了个礼。 白氏瞧见她乖乖巧巧的,倒是很满意,欠了个身微微笑着:“夫人有礼,你我同样诰命在身,就叫姑姑吧。” 李元歌也不假客气,点点头,大大方方叫了声姑姑,听得白夫人慈爱一笑。 三个人坐下来说了会儿话,李元歌也奉了茶,这就算是成了。 一个时辰下来,李元歌的那些经验就给冠上了不伦不类,不像话的帽子,全被推翻了。 白氏是个极认真的,甚至有点儿较真儿,一点点的瑕疵都容不下,总是要求尽善尽美。 所以,在李元歌就一个走路的姿势,来来回回顶着茶碗走了五六趟,只得了句“还算稳当,却丝毫不美,重来。” 重来的第八遍,李元歌觉得这身子已经有点儿不听自己使唤了,颤颤巍巍地顶着碗走直线,两只手却总是不自觉地要抬起来保持平衡,气得白夫人拎着板子走了过去。 李元歌瞧见那板子,立马精神了不少,赶紧求饶:“姑姑别打,我保证这一遍一定能走好。” 白氏原也不是要打,不过是拿板子要敲敲她不规矩的地儿,谁知她却会错了意,倒也没挑明,拿板子贴着她的背微微用力往前推了推:“那夫人可得用些心了,我这板子可不留情的。” “姑姑放心,我一定能走好,一定。”小时候上学,总被老师打手板儿,李元歌是有深深的阴影,想想就觉得手心疼。 张墨云还是头一回瞧见她这么听话,像是解锁了什么新技能,目光落在白氏手里的板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效果不错,白氏很满意她这两趟的表现,又亲身示范给她纠正了些小动作,瞧她学得有模有样,还夸她悟性极高,是个好学生。 这大概,是李元歌头一回被老师夸奖,那心情很微妙,原来这就是表扬的力量。 表扬的力量激发了她极大的学习热情,所以一晌午走下来,她就掌握了礼仪的精髓,用白氏一句话总结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李元歌把它简化成了两个词:矜持,淡定。 可她的体力却显然跟不上精神力,当天学完回去浑身僵硬得像个木乃伊,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哪哪儿都痛,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软得像只爬爬虾。 白氏坐在廊下等了一盏茶功夫,才见她被两个丫头拖着脚不沾地地走出来,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姑姑,真不是我装,我这腿,这胳膊,这脑袋,好像得找几根竹竿儿撑着。”李元歌哪里知道这后遗症这么厉害,她从没觉得自己的脑袋这么沉过。 白氏叫她这模样逗笑了,也不为难她,叫人找了把椅子,等她歪歪坐下了才说:“想来是昨儿用力太过,养上几天就好了。这几天就先教教你说话的规矩,等好了再看动作不迟。” 她如此体贴,李元歌当然也得拿出个态度来,撑着沉甸甸的脑袋连连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廊下说话,白氏一边教,一边给她划重点,让玉露替代她演示必要动作,效果倒也不错。 一个多时辰,白氏也有些累了,就叫上了茶来,又与她说起喝茶吃点心的规矩来。 李元歌面儿上听得认真,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头却想,这么麻烦那我还是别吃了。 午膳时,白氏就在这儿与她同席用的,两个丫头也坐下来,听她的吩咐扮演起别的角色来,一顿饭吃下来菜没下去多少,却让人累得不行。 光是听着,看着,李元歌就觉得这个饭吃得也是很没有必要,甚至开始同情起日日守着这些破礼仪的人来,多可怜啊,连笑都是有标准的。 一整天,她都在可怜别人,批判这些反人性的繁文缛节中度过,只盼着这宫宴快点儿来,她好早点儿解脱。 又睡了一觉,李元歌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的情况得到了改善,两天后就又活蹦乱跳,生龙活虎了。 一天又一天的练习,让李元歌痛并快乐着,白氏真的很会鼓励人,每每让她欢欣鼓舞,总是超额完成任务。 在她的期盼中,总算看到了曙光,宫宴倒计时三天半,白氏给了她优秀毕业生的赞誉,体体面面地请辞离了陆府。 李元歌站在大门口,踮着脚尖儿望着马车渐渐走远,一脸不舍地冲她挥挥手。 等马车转过街角,她瞬间笑着原地蹦得老高:“解放啦,解放啦!” 门口众人皆是一愣,看她前一秒恋恋不舍,后一秒欣喜若狂 ,变化之快让人猝不及防,摸不着头脑。 等她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哼着歌儿走远了,守门的小厮才反应过来,麻利地朝着张墨云行了礼要去关大门。 张墨云领着几个丫头往回走,望着她欢腾的背影,着实头疼。 宫宴当天,一大早李元歌就被叫醒了,她揉着乱蓬蓬的头发控诉玉珠:“就差一点点,我就五杀了,你赔我mvp!” “夫人快些起来,一会儿要误了爷出门的时辰了。”听惯了她胡言乱语,玉珠也没搭理她,上前去不由分说就给她套衣裳。 李元歌正懊恼呢,听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没忍住抬高了声音嚷嚷了一句:“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跟着他出门。” “可爷为了叮嘱夫人入宫之事,已经在外间等了许久,夫人行行好,快伸手。”她这一声,吓得玉珠魂飞魄散,忙叫她小声些。 然后,李元歌就醒了:“所以,他来干什么?” 她刻意加重了那个他字,落在陆绪耳朵里,让他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没事儿一样放下了茶盏只当没听见。 一旁低头候着的玉露却是将他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奈何没胆子帮李元歌狡辩,只得悄悄替她捏一把冷汗。 李元歌到底还是穿着衣裳出来了,朝着陆绪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夫君。 ##欺负我? 两个丫头退下后,陆绪才抬头看她,见她又是照常歪歪斜斜绾了个发髻,仍旧别着那根白玉簪子,没忍住笑了:“今日宫宴,莫忘了。” 宫宴这两个字就像紧箍咒,只要一听就头疼,李元歌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毫无感情地念了句:“低调,少说话,少吃东西,保证不给你丢脸。” 反正她也没打算做什么惊人的事儿,走个过场,乖乖捧脸等散场,然后回来叫人吃火锅,打牌,通宵嗨。 “我来,是要告诉你,不必为了这些无用之事委屈自己,你高兴就好。”陆绪听她将这话几乎倒背如流,想起阿古的话来,又见她两手抱着桌沿,将下巴搭在桌面上打瞌睡,觉得的确有些可怜。 “嗯……”李元歌昨天又因为衣裳被张墨云拎着试了又试,折腾到二半夜才睡下,这会儿更困呢,下意识点头应着,反应了半天,才觉得不对劲儿,扭头半睁着一只眼睛看他,“嗯?你再说一遍?” 她这模样让陆绪又想起那只猫儿,不自觉的就笑了:“你闹腾些也 好,断了有些人的心思,也正好衬了某些人心意,何乐不为?我还要上朝去,你去睡罢。” 他分明话里有话,李元歌也知道,可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见他要走,懵懵的点了点头:“哦。” 回到床上,李元歌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琢磨着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到底没想明白,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午睡起来,李元歌就开始了入宫前的准备工作,她睡得迷迷糊糊还没完全清醒,就被薅起来坐在镜前梳妆,两手捧着脸坐在镜前打瞌睡,也不知她们再自个儿头上捣鼓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好了,没忍住伸了个懒腰,差一点儿没厥过去:我去,我这脑袋上怕不是顶了块儿石头。 李元歌觉得她这颗脑袋迟早要被这些沉甸甸的破冠子压坏了,忙伸手撑在脑袋两边,这才勉强坐稳了跟身后正为她打理衣裳的张墨云吐槽:“姐姐,那衣裳我都试了八遍了,你快坐下歇歇吧,我看着你都累得慌。” “你快别管我了,这冠子可不能乱动!”张墨云紧张得一宿没合眼,生怕出什么差错,抬头见她要去扶脑袋,忙叫玉珠将她拦住:“玉珠,快正一正头冠,我来我来。” 实在不放心,张墨云忙从屏风前绕过来,小心翼翼地跟她调整着头冠,又将两边钗子一一检查过,才放下心来:“夫人行走时千万要当心,白姑姑也说了,殿前失仪可是大不敬,兴许小命不保呢。” 知道她最是惜命,张墨云特意拿着个来吓唬她,见她当真正经地点了点头,这才满意:“时辰差不多了,更衣。” 这身儿衣裳比李元歌从前穿过的那些都要重,她觉得自己更像个蚕蛹,被层层叠叠的包裹着,想乱动都没有那个可能性。 就是穿上这身行头,实在是行走不便,一路上都要玉露扶着往外走。 从未见过她这般小心翼翼走路的模样,陆绪倒是觉得有趣,对上她幽怨的眼神,咳了一声:“走罢。” “姐姐,我走了。我机灵着呢,放心放心。”李元歌缓缓点了点头,捏着张墨云的手给她说悄悄话。 张墨云听着她这安慰,心中放松一些,很欣慰地笑着应了:“好,我 第11部分 放心,一会儿就叫玉枝给你做饭,等着你回来吃。” “我交代玉枝了,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吃顿好的,庆祝我顺利渡劫呀。”李元歌笑着点点头,松开她的手,看她眼眶红红的,没忍住笑了:“姐姐,你这一副老母亲送女儿出嫁的心酸表情,我有点想哭怎么办。” 听她笑话自己,张墨云也跟着笑了,叫她快点儿走。 扶着她上了马车,玉露端着手仍在听张墨云谆谆叮嘱,连连点头,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跟她保证:“姨娘放心,奴婢去了。” “去吧,去吧,千万看好她。”张墨云这才放心,冲着车里的李元歌摆摆手,叫她也上了车。 直等到马车缓缓消失在街尾,张墨云收回视线来,缓缓松了口气:“回吧。” “姨娘别忧心了,夫人那样聪明,不会有事的。”晴画在一旁劝她,看着她点了点头,眼神里仍带着化不开的忧虑,有点儿心疼,“姨娘已连着好几天没睡好了,不如先回去歇一歇。” 玉珠在一旁也跟着点头,帮着劝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应了。 车里,李元歌被头冠压得脑仁儿疼,又忍不住要去撑额角,却被玉露劝住:“夫人不可。” “救命,我觉得我的脑袋都要被压扁了,额头也疼。”头一回戴这么重的头冠,李元歌实在是撑不住。 玉露也是心疼,起身两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一些,见她额头上压了道红痕,有些不忍:“奴婢拿丝帕趁着些,委屈夫人忍一忍,等回了家咱们就不戴了。” 丝帕隔着,倒是好了一点儿,李元歌这才觉得不那么疼了,只盼着这车子走得快一点儿。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玉露忙将丝帕取下,又为她理了理两侧明珠串,小心翼翼照看着她的衣摆,生怕刮了蹭了。 好一番折腾,总算双脚落地,李元歌已经出了一身薄汗:这宫宴以后再也不参加了,反正死活不来了。 皇城到底是不一样的,跟李元歌见过的那些影视基地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只是站在这长长的宫道上,扑面而来的庄严肃穆,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玉露也是头一回来,说不紧张是假的,也不太知道路,只好一边走一边问。 宫娥个个敛声屏气的,总是低眉顺眼地站着行礼,等玉露问话时,倒是很规矩,不卑不亢地耐心指路。 所以,她们很顺利地来到了宴会 等待场——御花园。 皇家讲究,哪里种一颗什么树都是有说道的,李元歌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一句哇塞走天下。 等穿过垂花门,就热闹了,远远地就听见说笑声,紧跟着满目桃红柳绿,盛装打扮的姑娘们比花园里的花儿更抢眼。 全员美人,一饱眼福,兴许还能交几个朋友,李元歌觉得不错,脑袋里过了一遍礼仪课重点,再三告诫自己:要低调,要微笑,姐姐好美,妹妹真好看。 早有人注意到她了,见她衣裳制式就知不寻常,再看她年龄明显不大,却挽了妇人发髻,已悄悄开始推演,是谁家新妇。 京中近来喜事连连,所以一时拿不准,不等她走进人群,就已有人上前来热络攀谈。 李元歌也不知是谁,先是夸了个玲珑美人儿衣裳上的刺绣精致,又赞了个高挑美人胭脂色衬她肤白,惹得二人连声娇笑,很快就吸引了更多人注意。 都好奇她是哪家的新媳妇儿,嘴这样甜,可当她报上名号时,众人脸色就变了。 起初还敷衍几句,渐渐地就有人露出了不屑的眼神,议论声也一声比一声高,生怕她听不见一样。 虽然早知道原主出身是一定要受人非议的,自然这些非议中多半都是因为眼红她嫁了陆绪,飞上枝头尽享尊荣。 李元歌心里有数,白氏也早委婉提点过,所以她倒是一点儿不意外,也只当听不见她们说什么。 见她倒是很从容,面不改色地仍是掬着笑,那些人讨了个没趣儿,也就散了。 偏偏有执着的,见她不打算理睬,更像是拿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一般,变本加厉,话也越说越难听。 说她也就算了,没讨到便宜,又开始攀扯陆绪,更有拿他拒婚永安长公主的事儿大放厥词,李元歌表示忍不了。 反正陆绪说了,不必为了这些场面事儿委屈了自己,原本打算相安无事,充个人头老老实实熬时间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这可是,你们先招惹我的,一会儿可别哭得太难看。 “不好意思,你哪位?”李元歌冷冷看了说得正起劲儿的粉衣姑娘一眼,又看了看在她身边儿帮腔的黄衣姑娘,“我怎么不知道,我家夫君肚子里还养了两只蛔虫?” 两个人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以为她是怕了,冷不丁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怔了怔。 听到众人一阵哄笑,两个人瞬间红 了脸,粉衣的更是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直道i:“当真是山野乡里出来的,粗鄙不堪!” 过于用力,让她指着李元歌的食指尖更是微微颤抖着,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样。 李元歌瞥了她一眼,挥手将她手臂往上用力一扬,看她身形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被黄衣姑娘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没想到她竟敢在这儿当众动粗,俩姑娘有点儿怕了,却还仗着自己有理,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下次再乱指人,手指头给你掰断!”没有给她们开口说话的机会,李元歌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衣裳,笑得格外温柔。 粉衣姑娘听到这话时,很没出息地缩了缩手指头,眼中也染上几分惧色,却还仗着人多嘴硬到底:“你,你放肆!” 真是,不知悔改呢! “原来是公主殿下,妾有礼了!”李元歌倒像是真的吓着了,忙不迭撑着玉露的手要行大礼。 ##我会怕吗 那粉衣姑娘吓得脸都白了,要是受了她这一拜,小命也就不保了,有“好心人”适时开口提醒说这位可不是公主。 李元歌很惊讶的样子,然后又困惑地盯着她看了看,很不解地问了句:“嗨,我山里来的,不知道这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公主殿下,竟还有人胆敢摆这副主人姿态,也不知道是谁放肆?” 她这话说的轻松,轻飘飘瞥了粉衣姑娘一眼。 不知为何,明明眼神里无半分厉色,却让粉衣姑娘觉得背后发凉,吓得魂不附体,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黄衣姑娘也吓得不轻,怎么也没想到这李元歌这么厉害,也不敢吱声儿了。 这样一闹,众人就知道了,这位太傅夫人不好惹,可别上赶着找不痛快,于是个个退避三舍。 原本就没打算跟她们牵扯,李元歌自然也不在意,觉得跟这些人在一块儿站着怪无聊的,打算领着玉露往人少地方找个座,歇着。 玉露跟着她往里走了走,穿过个小亭子,又沿着回廊走了一截儿,就没什么人了。 正巧眼前有一面假山,假山后传来潺潺水声,两个人就坐在了回廊下边儿的长椅上说话。 李元歌原以为玉露要提醒她低调,谁知却被她迷妹一般的崇拜眼神看得有点儿心虚,没忍住自个儿先招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不是没忍住吗?我保证,一会 儿我肯定不说话。” “奴婢觉得夫人做得好,分明是她们欺人太甚,夫人放心,若是叫姨娘知道了,奴婢一定如实相告,姨娘最心疼夫人的。”瞧她一本正经地抬手起誓,玉露觉得可爱极了。 其实也不是怕张墨云生气,就是不想看见她失望,担忧的眼神而已。 她当然也知道,张墨云很多时候的严厉是一种无言的疼爱,所以连连点头:“我当然知道了,安啦安啦!” 玉露当然知道她也就是瞧着心大,其实什么都看得清楚,不然是想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然她也不会一边叫累一边认认真真跟着白姑姑学,自己该偷偷地练习。 两个人正说着话,玉露瞧见粉黄姑娘又领了红衣姑娘,三个人朝着这边走过来,顿时觉得不妙:“夫人,她们又来了!” “谁啊?”李元歌正研究廊外的樱桃树,琢磨着这一树樱桃有没有家里的甜,无奈不能摘来尝一尝,只好干看着。 这回不等玉露开口,倒是叫红衣少女抢了先:“就是你?” 这盛气凌人的态度,倒是有几分像公主了,就是穿着打扮不搭边儿,看来是打不过,找了帮手来。 李元歌回头看过去,见是个穿红衣的姑娘,头发高高束起编了许多细细的辫子,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手里提着只雪花鞭,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这俩姑娘还真是贼心不死,说不过就找帮手? “你谁?”小姑娘很不客气,李元歌也没给她好脸色,扫了她一眼冷冷问了一句。 红衣姑娘见她不屑一顾的样子,更来气了,瞪着她怒道:“你管我是谁,听说你很厉害?” 又来一个不愿意报名字的,李元歌就很纳闷儿,怎么这些姑娘的名字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怎么,以多欺少?”瞧着小姑娘恨不得将她吃了,李元歌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认都不认识,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幼稚得很。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红衣姑娘噎了一下,半天才撂下一句狠话:“教训你,还用得上别人?” 小姑娘还是很自信的,就看她弱柳扶风的小身板儿,一阵风都能吹走,自然没看在眼里。 “那就是以强欺弱了?”瞧她得意的模样,李元歌抖了抖衣摆,又问。 听她没一个好词儿,小姑娘恼了,捏着手里的鞭子咬牙切齿地回了句:“欺负你又怎么样?” “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这可是你先挑衅的,到时候挨了打,可不许哭啊!”这理直气壮的劲儿,李元歌好挺喜欢,比那些拐外抹角,明刀暗箭的好多了。 她这话却让几个人都没人忍住笑了,红衣姑娘笑得最厉害,好一会儿才掐着腰缓过来:“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我可不白跟你打,总得赌点儿什么,才有意思,不是吗?”看她已有些迫不及待,李元歌笑着摇摇头。 红衣姑娘顿了顿,真是想不通,她到底哪儿来的信心,自然没放在心上,随口说了句:“赌什么。” “若你输了,往后就归我了,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李元歌故意放慢了语速,抬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完,朝她扬唇一笑。 莫名被她这笑意动摇了原本的想法,红衣姑娘开始考虑,难不成她是个隐藏的高手? 她不说话了,李元歌乘胜追击,笑着反问她:“怎么,你怕了?” “谁……谁说的,那要是你输了呢?”红衣姑娘明知她这是激将,却还是没忍住反驳一句,又抬了抬下巴让自己看起来更厉害一点。 李元歌却没理会她小孩子一般的挑衅,微微摇头:“没有要是,我不会输。” “那万一,万一呢?”红衣姑娘显然让她唬住了,更坚定了心中猜测,说话时语气都弱了下去。 瞧她慌了,李元歌故作严肃地思考片刻,说了句:“我归你,要我怎样,就怎样。” 红衣姑娘显然对她没什么兴趣,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要你干什么,若你输了,就在宴会上给我斟酒赔罪,让出太傅夫人的位子,滚出京城!” 哟,原来是觊觎我这个太傅夫人的位子啊,太傅大人还真是魅力无边,爱慕者无数呢。 “在这儿等着我呢,原本想着让让你的,这下可得认真一点了。”李元歌也不生气,笑盈盈地看着她。 红衣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气得一张小脸比衣裳更红,咬牙切齿地捏着鞭子就要动手:“你找打!” “等等,这么打,不如你直接上来抢了我这身儿衣裳,一会儿直接坐在我夫君身边,告诉大家你才是太傅夫人?”李元歌可没打算吃亏,见她就要开打,忙叫停。 她这话说的过于直白,别说三个姑娘了,就连玉露都听得面红耳赤的,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裳:“夫人,你怎么打得过?” 李元歌倒是 不在意,给她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往后躲开一点儿:“你可不能往前凑,一会儿打起来伤着你。” 玉露显然是不肯信的,这姑娘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心里急得不行:“夫人,咱们还是别比了……” “放心,我有招儿,稳赢。”李元歌再三跟她保证,才将她安抚好,乖乖往后退了退。 红衣姑娘缓过劲儿来,更是恼怒:“你少胡言乱语,到底要怎样?” “你放下手里的鞭子,我脱了这身儿破衣裳,咱们认认真真打一架,怎么样?”她越是着急,李元歌就越是慢悠悠的,说完了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回应。 听她口口声声说身上这朝服是破衣裳,两个姑娘将眼睛睁得溜圆,怎么都不相信,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被她这慢吞吞的语速弄得没了脾气,红衣姑娘随手丢了鞭子,催促她动作快点儿。 李元歌转身叫玉露帮她卸下头冠,取下沉甸甸的钗环,又将身上的霞帔取下,摘掉层层叠叠的璎珞项圈,玉环压裙,褪下外袍,外衣,外裳,剩下外罩轻纱的中衣。 玉露怀里已抱了一堆衣裳,李元歌也得了自在,坐在长凳上脱下镶着一圈圈珍珠的绣鞋,换上玉露的薄底儿绣鞋,丝毫不顾旁人说什么。 就连红衣姑娘都听不下去了,回头看了那些碎嘴子的贵妇小姐们一眼,等她们识趣地闭上了嘴,还不屑冷哼一声转过头来。 李元歌轻装上阵,在原地踮着脚尖儿跳了跳,然后活动手腕,脚腕,做热身。 可她的动作看在红衣姑娘眼里,却是从未见过的招式,心里有产生一些怀疑,莫非真的是个高手? “请吧。”热身完成,李元歌先翻过栏杆跳下草地,抱拳朝着红衣姑娘行个礼。 见她这行礼的动作,红衣姑娘开始相信,她或许是个高手,眼神里多了些警惕,抿着唇跟着一抱拳。 李元歌背着手站得笔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红衣姑娘见她不出招,自然也不敢贸然动作,忍不住试探她:“动手吧。”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道之宗。”李元歌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本正经地拿着从前演过的仙侠剧经典台词,开始唬人。 她这话听上去却很有道理,红衣姑娘没忍住又问:“你师承何人何派?” “心 第12部分 中有师,则世人皆可为师,心中有派,则江湖皆属我派。”李元歌轻轻一笑,全然超脱世外的淡然,让红衣姑娘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问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答案,红衣姑娘有些急躁,也就没跟她耗着了,屏息凝神提步朝着她冲过去。 李元歌经常接各种戏,仙侠,武侠,动作,所以学了数不清的招式,甚至特别找了个私教练了好几个月的防身术。 应付几招不是问题,再加上她从一开始就不断给红衣姑娘施加心理压力,这会儿红衣姑娘的忍耐已经到达极点,攻势又快又猛。 正面刚是不行的,只能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所以,她仍旧站着,一动都没动,眼睛紧紧盯住红衣姑娘,观察她的动作轨迹。 红衣姑娘见她木头人一样站着,只当她要忽然出手接招,于是更加快了速度,抬起手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就要往她肩上打。 ##赢就是赢 李元歌见她如此,仍旧站着不动,只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手掌即将落下时,她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紧跟着往后退了半步就避开了。 千钧一发,玉露惊得失了声,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她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念了句菩萨保佑。 怎么也没料到她根本没打算出手,扑了空,迅速回转身来,朝着她又冲过去,这回更下了力气,飞身而起抬脚朝着李元歌的脸就要踢过去。 玉露真的要被吓死了,惊叫一声:“夫人!” 李元歌这回依然没动,偏了偏脑袋,让她脚踹在了右肩,重重一下,让她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肩跌坐在地上。 这一下,让红衣姑娘也是很意外,没想到真的踢中了,所以落地时她仍有些震惊,再看李元歌一手捂着肩,一手撑着地要试着站起来,却无数次跌坐回原地,看她不厌其烦地尝试着,更是不解:“你为什么不还手?” “你想知道啊?”李元歌咬牙忍着肩上钻心的疼,笑得云淡风轻,朝着她勾了勾手指,叫她上前来,“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红衣姑娘见她连站起来都费劲,也就没了警惕心,上前去抱着手看着她:“说吧,耍什么花样?” 人骗过来了,成功了第一步,李元歌悄悄在心里头给自己比了个耶,然后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我站不起来了,你扶我一把,好吗?” 到底是踢了她一脚,见她这会儿委屈巴巴的样子,红衣姑娘心软了,犹豫了片刻后不情不愿地朝着她伸出了左手。 李元歌却好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红着眼眶央求她:“你力气太小了,我站起不来。” “伤了右肩,还偏偏伸右手,是不是傻?”红衣姑娘忍不住嫌弃她,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可她还是悄悄又加了些力道。 “我可不傻,我留着左手,当然是为了……”说话间李元歌眼神陡然一厉,反客为主,右手一翻擒住姑娘左手腕反手一拧。 为了腾出好使的手来,一招制敌啊! 红衣姑娘顿时疼得直叫她松开,不等她动作,李元歌借势站起来的同时拿左手擒住她右肩,迅速用手臂圈在她颈间往后一收,冷冷喝了一声:“认输,我就松手。” “你,你使诈!”红衣姑娘又气又急,哪里肯乖乖听话,拿右手用力去掰李元歌横在她颈间的胳膊,却被她用力往上一提,喉间一紧呼吸跟着一窒。 李元歌又紧了紧手臂,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了句:“不认,那就别怪……” 她真的用了些力气,红衣姑娘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左手腕也被她拧得生疼,是真的怕了,眼泪都出来了:“我认,认输,你快松手!” “大点儿声,让大家都听见,免得你一会儿耍赖。”李元歌稍稍松了些力道,却并未放手,语气仍是不容商量,凶巴巴的。 红衣姑娘又羞又恼,咬牙切齿地回了她一句:“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无耻?” “少废话,大点声儿,不然我还拧!”李元歌倒是一点不在意挨骂,只管让她赶紧认输。 无奈,红衣姑娘只好闭着眼睛大叫三声:“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这回,确保大家都能听见,李元歌这才笑了:“早这么乖,不就没事了?” “你,你放肆,可知这正是……”粉黄姑娘齐齐跑过来,一个对红衣姑娘嘘寒问暖,一个气急败坏地指责她。 红衣姑娘忙打断了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粉黄姑娘匆匆留下两声不屑冷哼,也赶紧追了过去。 李元歌本就伤了右肩,刚才又拼尽了全力擒住红衣姑娘,经过一番缠斗,扶着玉露的手疼得龇牙咧嘴,哪里顾得上她们。 玉露瞧着三个人气势汹汹地走远了,这才带着哭腔问她:“夫人可疼了吧?” “没事儿 ……就一点点,坐下歇会儿就好了。我刚才厉不厉害?”李元歌说话时尽量稳着声音,瞧她哭得梨花带雨,伸出左手来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听她还有心思玩笑,玉露更哭得厉害:“怎么不疼呢,奴婢看着都疼。”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赢了吗,小伤,不碍事。”李元歌有点儿无奈,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坐在廊下耐心地哄着她。 玉露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哭,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蹲下身去默默地给她穿鞋。 李元歌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右肩上的鞋印子,抬起左手来抹了一把,密密麻麻的疼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她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可玉露还是听见了,没敢抬头悄悄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装着没事儿人一样站起身来说好了。 在她起身时,李元歌已放下了左手,站起来让她给自己穿衣裳。 玉露生怕碰着她的伤,屏着呼吸,小心再小心:“奴婢来,夫人站着就好。” “我没那么娇气,就是踢了一脚,疼过这阵儿就好了。”李元歌当然知道她是怕碰着,只好笑着安慰她,想让她别那么紧张。 玉露却没应声,低着头为她整理腰间压裙玉环,听她自己在那儿讲起笑话来,真是又心疼又忍不住要笑。 瞧她忍着笑,仍是默默地打理头冠,李元歌伸手悄悄在她肩上挠了挠:“想笑就笑呗,忍着怪辛苦的。” “夫人……你可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玉露起初还忍着,侧了侧身避开她,谁知她却不知疲倦地又开始挠,叹了口气。 李元歌才不管她说什么,不生气就行,又喋喋不休地夸奖起自己来。 听着她还好意思说自己厉害,玉露就不答应了,坐在她身边儿说了句:“等回了府,奴婢一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两位姨娘,看她们饶不饶夫人。” “别呀,咱俩不是一伙儿的吗?你要是说了,她们也少不了埋怨你,咱俩一起瞒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李元歌当然不能让她说出去,拉着她的手晃啊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开玩笑,这事儿要是让家里知道,她还能有好日子过了? 玉露却显然并不打算受她蛊惑,坚定自己的想法:“不管,反正这事儿是肯定要说的,就算被罚奴婢也认了。” “随便啦,反正到时候我就装死,才不管你呢!”瞧她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李元歌觉得还蛮可爱的。 两个人又坐在廊下说了会儿话,就见个小宫女来请,说是要往延庆殿去。 延庆殿是这场宫宴的宴会场,里头的座位也是有数的,绝大部分受邀的贵妇闺秀们都是进不去的。 她们,都是被安排在偏殿,或殿外庭中的散席上的。 所以当她扶着玉露的手从众人身边走过时,还是招来了一众嫉妒的目光,虽然没有之前直白,却也能够感觉得到。 李元歌走到人群中央时,停了下来,环顾四周,望见一个接着一个躲闪不及的眼神,只是觉得好笑:“若是还有谁觊觎这太傅夫人之位,随时来找我打架,我李元歌奉陪到底。” 无人敢接话,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等她走远了,才纷纷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开始了各种各样的嘲讽,议论。 “陆夫人……陆夫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声音很柔,很轻,起初李元歌并没有听见,直到这声音越来越近,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媳妇儿,正扶着丫头的手迈着小碎步子追过来,李元歌生怕她一不留神摔着,忙停下来转身等着她。 瞧她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李元歌觉得有些好笑:“你跟我打架,可能会输得很惨。” “夫人说笑呢,妾已成婚,怎会觊觎太傅大人,不过是想与夫人同路晚延庆殿去,这才慌忙赶上来。”小媳妇儿站着好一会儿才喘匀了一口气,没等开言就听她这么说,捏着帕子盈盈笑着解释。 这回,轮到李元歌不好意思了,呵呵一笑:“对不住姐姐,我这会儿见谁,都觉得她是想跟我打架。” 小媳妇儿笑意更温柔了,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又忙说自己实在是因为崇拜她,才壮着胆子上来说话,听得李元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好说,好说。”听她说完,李元歌倒是很谦虚地摆摆手,不过这小媳妇儿倒是很合她心意,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性格也好,关键是长得好看,温婉可人,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李元歌才知道,原来陆绪还有个好朋友,正是这小媳妇儿的夫君。 这小媳妇儿的夫君年前才升了禁军副统领,她就跟着夫君从江州到了京城,也是头一回进宫来,就想着跟她就个伴儿。 李元歌倒是很乐意交朋友的,见她也挺可爱,就很开心了。 延庆殿外 ,候着的宫人远远地瞧见她们走过来,忙行礼道了声夫人万福,又有两名小宫女领路穿过庭中带她们入得大殿去。 殿内已有不少人,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谈笑间笑语融融,倒是比御花园里的气氛好很多。 “元歌,那是陆大人和我家夫君,咱们快过去。”小媳妇儿自打一进殿,就忙着去寻自家夫君,瞧见他俩站在紧里头正在说话,瞬时眼中光彩乍现。 ##打了长公主?! 李元歌跟着笑笑,任她牵着手往里头走,一路上倒是有很多礼貌的问候,虽说不认识,却也纷纷笑盈盈地欠身行礼,道一声夫人万福。 两个人连连回礼,等到了陆绪二人跟前,就见小媳妇儿羞羞怯怯地朝着陆绪欠了欠身,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到另一人身边悄悄拽着他衣袖,甜甜地叫了声夫君。 这一声听得李元歌觉得冷飕飕的,见她夫君低头笑得憨憨的,两个人再来个深情对视,瞬间让人想要原地消失。 反观她跟陆绪,就像是一对儿陌生人,李元歌皮笑肉不笑地朝着他福了福身,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裴勇,见过嫂夫人。”两人腻歪了一会儿,裴勇有点儿后知后觉,拱手朝着李元歌笑得格外友好。 李元歌忙跟他客套一阵,反正就是夸他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怎么好听怎么来。 裴勇被她夸得很不好意思,脸色微微发红,腼腆一笑:“嫂夫人谬赞,裴勇不敢当。” “当得,当得,跟妙妙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这裴勇还真是憨憨的,像个阳光的大男孩儿,这小两口倒是挺般配的。 小媳妇儿姓秦,单名一个妙字,李元歌觉得叫妙妙亲切,还挺顺口。 秦妙听她这样夸奖,也跟着红了脸,忙夸回去:“元歌跟陆大人才真真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呢。” 天生一对,金玉良缘,什么的,李元歌觉得这些词儿可能永远也用不到她和陆绪身上。 不过当场也只好笑着应下来:“都一样,都一样!” 等宫人请入席,四个人才分开各自落座。 李元歌瞧着小两口手牵手往座位上去,等坐下后,裴勇还很体贴地帮她整理裙摆,然后就是两个人日常甜蜜对视。 没眼看,没眼看! 实在是受不了这俩人疯狂撒粮,李元歌忙收回目光,却见陆绪也站在原地没动,有点儿好 奇:我看人家秀恩爱,他看啥呢? 陆绪自然也在看,不过没有她那么专注,一边看他们,一边看她。 “咱俩坐哪儿?”他不说话,也不动作,让李元歌在原地尬了一会儿,到底先开口问了一句。 陆绪这才收回落在她头冠垂珠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指了指他身后的案桌:“就在此处。” 李元歌瞧了一眼,居然是最前排,右边坐着个很严肃的中年大叔,模样周正严肃,眼神鹰一样犀利。 刚才听裴勇叫他丞相大人,那这中年大叔应该就是男主的爸爸,顾丞相了,他身边坐着个仪态端方的贵妇人,珠圆玉润的,看着比这位丞相年轻多了。 应该是男主继母兼姨妈,相府夫人小沈氏,按时间线,这会儿男主应该还在外头流浪……不,游学,游学呢。 李元歌朝着二人微微一福,见他们微微抬了抬手,那贵妇人更是笑得慈眉善目的,又特意朝着她欠了欠身。 瞧她礼数很周到,沈氏微微侧身与身边的丞相不知说了什么,却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一甩袖子抱着手生闷气呢。 这怎么,觉得有那么点儿小傲娇呢! 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不过李元歌觉得,可能跟她多少有点儿关系。 李元歌也没多想,只是看着短腿方桌后头摆着的锦团,有点儿心疼自己的膝盖。 幸好这身儿衣裳宽大,不然她衣裳下扭曲的动作会让人以为她专业拧麻花的,撑着桌子角跪下去,还算顺利。 实在是她面目过于狰狞,陆绪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这就瞧出了问题,却也未曾多言。 “丞相顾明,一向视我为妖孽,不必多理睬。”陆绪不知她为何格外注意他们,又见她笑盈盈地见礼,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李元歌当然知道他们是死对头,不过他倒是想得开,说得这么客观,觉得他莫名可爱,哄小孩儿一般笑吟吟地回他:“晓得了,绝对不跟他们玩。” 她这样听话,倒是让陆绪觉得意外,往日像只小狮子,要不就恹恹的像只懒猫,轻轻笑了:“甚好。” 经典台词,很久没听到了,李元歌竟然觉得有点儿怀念,抬眸对上他笑意浅浅的眼睛,总觉得怪怪的:“看我做什么,脸上有脏东西 第13部分 ?” 她边说还边抬起下巴,缓缓扭了扭脖子,转动着脸颊,叫他去看。 “钗子上的串珠缠住绒花了。”没料到她会忽然靠近,陆绪慌忙移开视线,咳了一声后随口找了个理由。 李元歌倒也不疑有它,下意识要抬手去扶,却忘了右肩还伤着,拧着眉才没痛呼出声。 玉露被拦在了殿外,她也不好让陆绪帮忙,故作无事般摇了摇头:“没事儿,不用管它。” “我来。”陆绪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见她并不打算说,也就没问。 他伸手过来时,李元歌还是下意识地往后微微扬了扬脑袋,不过动作幅度不大,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陆绪一手在微微摇晃的串珠上轻轻捏了捏,目光却不知道落在何处,等她问好了没有,忙收回手来,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他俩这小互动,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妥妥的秀恩爱了。 尤其是裴勇,哪里见过他这般模样,看得那叫一个起劲儿,又跟媳妇儿八卦:“你瞧,这不是好着呢!” “好,是我眼拙,没看出来陆大人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秦妙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刚才这两个人还跟不认识一样呢,怎么转眼就如胶似漆了? 李元歌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了众人的焦点,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杯盘碗碟,有点儿心酸:可怜,宫廷佳肴我是没本事吃到嘴里了。 她这儿更为自己感动可惜呢,就听殿外传来一道尖细的高唱:“陛下到,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永安长公主到……” 永安长公主赵云梦,痴恋陆绪,追不着就要请小皇帝赐婚,陆绪才拿原主做了挡箭牌,这位可是个痴心的姑娘,就算是成了婚也没能阻碍她追求陆绪的脚步。 原主还曾被她威胁过,不过她并不知道,太傅夫人这个位子除了女主,就只能属于原主。 后边儿还有一串儿,李元歌总担心这宫人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宫人到底没事儿,李元歌的担心有点儿多余,因为她远比那宫人更值得担心。 什么叫跪下去容易,站起来难,李元歌算是体会到了,当她拿左手撑着桌面,咬牙切齿地尝试起身时,没忍住爆了粗口。 最后,还是陆绪看不下去,伸手扶了她,她还很自然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将责任推给了这身儿不算特别无辜的衣裳。 陆绪点了点头,算是信了, 她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演技很自然呢,撑着桌角随着众人从锦团上起身朝着殿外行礼,跟着众人对口型。 等一众贵人入座,皇帝叫起,她才打算撑着短腿方桌缓缓地站起身来。 “我扶着,你别慌。”见她又着急又疼,陆绪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腰身,直接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等她站稳了忙松开,又伸手捞起她的左手让她撑着缓缓跪下去。 只顾着一边跟疼痛抗争,一边忙着别让大家注意到她,所以浑然不觉身边人做了什么,等扶着桌沿跪坐稳当,还不忘赖衣裳:“这衣裳太麻烦了,真的一个人门儿都不出了。” 原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真的有依据,就这身儿衣裳,穿上躺着啥也不干都累得慌,更别提到处溜达了。 “我与墨云说了,你若嫌沉,可以不穿的。”陆绪瞧她一本正经地说瞎话,只得顺着她往下说。 李元歌点了点头,悄悄跟他说了句:“我这不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乖不乖?” 只是听说她总喜欢听人夸赞,这会儿就见识到了,却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微微颔首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得到了肯定,李元歌瞬间觉得坏心情一扫而空,美滋滋地笑着,就听有人点了陆绪的名。 听声音是主位上传过来的,应该是小皇帝,李元歌悄悄瞄了一眼,见他正笑着跟陆绪说话,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皇后,贵妃,长公主…… 长公主,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越看,李元歌越觉得她有点儿像刚才打架红衣姑娘。 不是吧,不是吧! 正好小皇帝要敬她酒,陆绪给她挡了,惹得这长公主似是有些不悦,盯着她看了半天,开口对陆绪说了句:“陆大人,不过一盏酒,能有什么?” 这声音,虽然端着,不似打架时盛气凌人,却也能够让李元歌确认,她真的跟长公主打了一架,而且还赢了。 完蛋,得快点儿跟陆绪交代,不然一会儿长公主发起难来,她可没有自救的能耐。 所以,自救的第一步就是乖乖喝下这盏酒,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借题发挥。 “夫君,妾无碍的。”李元歌很识趣儿地捧着酒盏,拽了拽陆绪的衣袖。 陆绪见她微微摇了摇头,会意将她扶起来,等她站稳了才松 开手。 李元歌站好了,抬起右手两手扶着酒盏,忍痛举盏朝着殿上众人示意:“陛下赐酒,妾不胜惶恐。满饮此杯,以谢君恩。” 她一滴不剩,悉数饮尽,而后将酒盏倒过来,又朝着座上众人欠了欠身,被陆绪扶着重新跪坐稳当,才捏着拳头强忍着右肩剧痛,没让自己出声儿。 酒很烈,入喉就是火辣辣的灼烧感,让她想咳嗽,却也不得不拼命忍着,只是在心里头悄悄发誓:要命,要命,这皇宫,老子再也不来了! 见她明显很不舒服,陆绪微微蹙眉,说话时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无奈,手上给她成汤的动作却未停,将白玉汤碗递给她,温声道:“用些汤水压一压。” “那个,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接过他递过来的汤碗,李元歌却没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话时心虚得很。 ##扯平了扯平了 瞧她神色不对,陆绪脸色严肃起来:“若实在难受,就别撑着了,咱们这就回府去。” “不是……咳……我刚才在御花园跟长公主打了一架……”李元歌忙摇摇头,说话时磕磕巴巴的,半点底气都没有。 陆绪这才知道她的伤是哪儿来的,看着她一脸心虚的表情,觉得可怜兮兮的:“是她伤了你?” “嗯,我可是为了保住这个太傅夫人的头衔,所以一会儿她要是朝我发难,你可得帮帮我。”李元歌点了点头,觉得他的关注点奇奇怪怪,忙转到正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明知道她是装的,可陆绪却觉得莫名可爱,想逗逗她,就不说话了。 他一沉默,李元歌就慌了,又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悄声跟他说:“怎么说我也是你媳妇儿,一家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 动之以情没用,那就只好晓之以理了,李元歌觉得总能说动他的。 陆绪瞧她急了,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五官却都在用力,觉得有些滑稽,笑了:“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了,是帮还是不帮? “太傅与夫人着实恩爱,从本宫来,就瞧着他们一个劲儿咬耳朵呢,羡煞旁人呢。”座上始终瞧着他俩的陈贵妃忽然开了口,语气多少有些暧昧。 李元歌听见她说什么恩爱,咬耳朵,内心只有两个字——呵呵。明明在商量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知道哪只眼睛看出恩爱来的,有空还是去治治眼睛吧。 谁知她还没吐槽完呢,皇后就跟着说了句:“本宫瞧着也是,太傅与夫人实在是一对神仙眷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倒是挺热闹,听得赵如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忽地站起身来朝着小皇帝说了声不舒服,要出去透透气。 小皇帝见她脸色的确不好,也知她向来不喜这样的场合,倒也未曾多言,嘱咐了两句就叫她去。 她正要走,却被陆绪叫住了,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时眼中带着几分莫名期待,碍于场合只得矜持些:“太傅有事?” “是有一桩事,要问一问殿下。”陆绪微微颔首,目光从她身上略过,又看了看低头装鸵鸟的李元歌,而后缓缓启口,“殿下伤了我家夫人,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这话丝毫没有给人留余地,不问缘由,不论对错,只管要一个交代,别说赵如梦了,小皇帝都有些不高兴了。 李元歌更是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这大哥什么情况,这不是明摆着惹人家生气吗? 李元歌还是没忍住怂了,积极自救才是王道,所以她扯着陆绪的衣袖,刚刚张口叫了声夫君,就被长公主打断了。 “御花园一事,的确是本宫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往后夫人尽管吩咐,本宫绝无二话。”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听他字字句句全是护着李元歌,赵如梦一颗心落入了谷底,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没料到她居然这么说,李元歌忙摆摆手:“妾若早知是殿下,哪里还敢放肆。妾也伤了殿下,就算扯平了。” 开玩笑,名义上的情敌也是情敌,没事儿干啥给自己添堵? “夫人大度,可本宫也不屑做背信小人,往后与夫人同处,本宫甘为女使,绝无半句怨言。”这长公主却是铁了心,说完还要朝着李元歌行礼。 李元歌哪里敢受她这礼,忙不迭龇牙咧嘴地要站起来,还是陆绪一把将她捞了起来,这才勉强避开,又赶紧还礼:“殿下信守承诺,妾实在由衷钦佩,若殿下不嫌,妾就斗胆与殿下做个手帕交,也算是全了诺言。” “本宫说了,唯你是从,你要如何就如何。”其实她也知道,李元歌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也就不再坚持,丢下一句扭头就走了。 她走后,皇后有些担忧李元歌的伤,就说要请个女医来瞧瞧。 没等李元歌推辞,陆绪就替她应了,她要是再不肯就显得扭捏了,无奈只得随着皇后去了。 她们走后,小皇帝又举盏敬酒,尴尬的场面很快就缓解了,正好歌舞上来,众人也就忘了这一段插曲,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陆绪看了一眼身旁空位,不多时就要起身告辞,小皇帝也很识趣儿,身边的陈贵妃也适时调节气氛,笑说太傅大人是当朝宠妻第一人。 众人一笑而过,陆绪离席。 偏殿,李元歌坐在榻上,总觉得被一圈子人盯着看,怪别扭的。 奈何皇后在这儿,她也不好撵人,只好尴尬笑着说一点点小伤,没什么大事儿。 可当众人看见她右肩通红一片,皆是不忍去看,皇后更是连声吩咐女医轻着点儿。 “夫人忍着点儿。”女医取了浸过药酒的棉纱,走上前来俯身竟有些不忍看她的伤,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李元歌点点头,想让她放松一点儿,笑着安抚她:“我忍得住,上了药才好得快啊。” 听她这样说,玉露实在忍不住,悄悄退了出去,蹲在殿外捂着脸小声小声地呜呜直哭,原先没看着,虽然不信她说没事,却也没想到竟然伤得这样重。 那一脚原本是照着脸上踢的,要是没躲过去,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一时间,自责,心疼,后怕如浪潮席卷而来,她实在撑不住。 陆绪出了门就遣退了领路的宫人,背着手走到偏殿外,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等走近了看见是玉露,没忍住拧了拧眉:“伤得厉害?” “爷!”玉露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见是他,泪水更控制不住,哭得抽抽噎噎地点点头,“是奴婢该死,就该拼死也要护着夫人的。” 听她这样责怪自己,陆绪当然知道凭他怎么可能劝得住,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她自己找打,总得找了记性。” 玉露原本是很伤心的,可听了他这话,却生气了,明明是因为他,明明是那些人不依不饶,怎么能怪夫人呢! “夫人没错,是她们欺人太甚了!若夫人不还手,爷恐怕见到的就是两个死人了。”顾不得其它,玉露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他这样存着这样的想法。 对上她异常坚定的眼神,陆绪一时无言以对,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那你与我说说,到底是如何情形。” 玉露也不哭了,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将御花园种种情形与他细说分明,未曾放过细枝末节,等说完了才朝着他欠身请罪:“奴婢无状,但凭爷责罚。” “你是护主心切,有功无过,起来吧。”瞧她脸上仍挂着泪痕,陆绪留下一句转身就走。 不敢问他干什么去,玉露只得盯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低头拿袖子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重又悄悄回到了殿里。 她回来时,女医正为李元歌穿衣裳,皇后倒是很细心,特意叫人备了套轻薄的,免得她再穿着那身儿衣裳受苦。 李元歌起身谢过,就说这模样也不好再往殿里去,败了好兴致,就要请辞先离宫。 皇后也很体贴,笑着说无事,找人抬了轻撵来要送她到宫门外,李元歌也不推辞谢过恩典,大大方方地乘着轻撵离开。 宫门外头,李元歌扶着玉露的手从轻撵上下来,随行宫人又将她的衣裳交给玉露,道了声恭送夫人。 李元歌也笑着谢过,又从玉露腰间的荷包里摸出几片金叶子,给了她:“姑姑拿去请几位喝茶,切莫推辞。” 那宫人却怎样都不肯收,李元歌再三坚持,她才取了一枚,领着抬轻撵的宫人谢过,喜笑颜开地回了。 “你别说,还是墨云姐姐想的周到,这就派上用场了。”李元歌回头冲玉露笑着说了句,瞧她捧着衣裳怪沉的,就要帮忙。 玉露哪里肯让她碰,忙躲开,叫她安分些:“夫人快别闹了,伤得这样重还骗人说没事,以后看谁还信呢。” 瞧她气哼哼的,李元歌只好作罢,跟着她沿着长长的甬道往前走,天色已晚,高墙上悬着的灯笼里橘黄色的火焰随风跳跃着,映在地上墙上,映在马车上。 这马车李元歌认得,可驾车的人,却不是来的那个小厮,而是长夜。 长夜一如既往的冰山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抱着手中长剑朝着她行了个礼:“夫人。” 他在这儿,那陆绪肯定也在了,这么一想,李元歌就有点儿不开心了,本来还想在马车里睡一觉呢,有外人在,不方便。 虽然不情愿,可李元歌也知道,没有别的选择,乖乖上了车。 多了个人,车里却依然宽敞,倒也不影响睡觉的,就是没心情了,所以也就没给他好脸色,倚着玉露面无表情地等回家。 马车走得快而稳,三个人都不说话,过于安静的气氛让李元歌觉得有点儿尴尬,说又没话说,还不如睡觉呢。 这 第14部分 么一想,她就闭上了眼睛,马车晃晃悠悠的最助眠,下午又闹闹腾腾的,所以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肩上一沉,玉露低头看她,瞧着睡熟了,怕她着凉,就想拿毯子来给她披上。 毯子离得有些远,她要拿到就一定要动,又怕吵醒她,只好请陆绪搭把手:“爷,右手边有条毯子,可否为夫人披上?” ##家生子了不起? 陆绪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毯子,拿起来缓缓站起身来,走路时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递给她回来时仍是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得玉露有些想笑。 平时李元歌睡觉很沉,只要声音不突兀,她是不会醒的。 可瞧着陆绪这模样,到分明也是体贴夫人的,玉露就开心了,也就没提醒他这事儿。 毯子盖上没过一会儿,李元歌就觉得热,下意识抬起右手要去掀开毯子,谁知牵动了肩上伤口,疼得瞬间清醒百倍。 这也太疼了! “本来不怎么疼的,你这一哭,可就真的疼了啊。”李元歌没哭,反倒是见玉露眼眶红红的,怕她哭赶紧连哄带骗。 玉露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忙摇摇头:“奴婢没想哭,夫人再睡会儿吧,还没到呢。” “不睡了,一想到等会儿就要迎接暴风雨,我就害怕。”李元歌都不敢想,那俩姐姐要是知道了,她一定会被轮番唠叨轰炸,主要是怕她们也哭。 玉露抿了抿唇,原是打算坚持要实事求是的,可瞧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点儿不忍心:“夫人放心,奴婢会跟姨娘们说明夫人是不得已的,无非听姨娘们多说两句。” “她俩一会儿要是哭了,你可得替我哄着点儿,我真的不行!”李元歌表示真的害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 看着她跟玉露撒娇,实在觉得像个小孩子,这会儿倒是一点儿记不得疼了。 马车停了下来,李元歌又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可以,我可以,我能行,我能行! 瞧她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果决,陆绪坐着没动,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候在大门外的众人,打算静静看戏。 张墨云跟岳轻吟两个已经在门口等了多时,远远地瞧见了马车,一颗心才算放下来,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却又陡然高高提起。 这怎么还换了身儿衣裳呢? 李元歌有点儿不敢看她们,低着头跟在玉露身后下 了车,没等走近呢就见两个人迎上来忙问她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元歌先哭了,一头扎进张墨云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委屈,吓得两人忙问玉露是什么个情况。 玉露也是没想到,她却先哭起来了,只得将事情大略讲了一遍,着重讲她如何受人欺负,迫不得已才跟长公主打架的。 听得两个人心疼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顾着去哄她了。 谁知道叫她这样一哭,两个人反倒只剩下生那些人的气了,心疼她受了这样的委屈,哪里还忍心唠叨她。 然后,李元歌就被哄好了,委委屈屈地问了句:“姐姐不会怪我吧?” “不怪夫人,是那些人欺人太甚,咱们先回屋去可好?”岳轻吟早气得不行,一想到那些人可恶的嘴脸,就更心疼眼前委委屈屈的李元歌了,温温柔柔地哄着她。 李元歌这才破涕而笑,转脸就将什么委屈丢得干干净净,撒着娇挽着岳轻吟的手,高高兴兴地说了声:“回家回家!” 车里,陆绪看着众人欢欢喜喜地走远了,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起身也下了车。 长夜跟在他身后入了府,见他走到月亮门忽然停了下来,往另一边的小石子路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陆绪只是望了望石子路,半天收回视线来,若无其事地丢下一句:“叫白术速速配上两瓶伤药,给墨云送去。” “是,属下即刻就去。”长夜早知他要吩咐,应下转身就去了。 等他走远了,陆绪才又望了一眼小石子路,穿过月亮门往书房去了。 宫宴后,李元歌就过上了梦想宅的小日子,而且张墨云拿来的伤药效果出奇的好,没几天肩上的伤就好了七七八八。 可李元歌为了逃打算盘,看账本儿,愣是装病号。 张墨云也是没法子,到底心疼她更多一些,只好由着她去了。 她这一松手,李元歌就彻底放飞自我了,这两天已经不满足于在院子里祸祸,偷偷摸摸约了团哥儿要去花园放风筝。 团哥儿许久没见着她,想得不得了,抱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问:“你还疼不疼?” “团团亲我一口,就不疼啦。”李元歌顺手将剥好的莲子往他嘴里送了两颗,学着他的腔调回了句。 团哥儿也不含糊,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一口:“那我多亲几口,圆圆就不疼了。” 听他坚持叫自己圆圆,李元歌内心是崩溃的:怎么说,我也算是这小子名义上的母亲,不叫妈,至少也得叫声干妈,这小子偏偏给她起了个圆圆。 哄也不听,威胁也不听,偏要叫。 原以为时间长了,他就改了,谁知道越叫越起劲儿,不答应就一直无限循环,李元歌已经有阴影了。 “团团圆圆,我还排在你后边儿呢。不公平,再亲一口。”挣扎无用,李元歌只好无奈躺平,小孩子而已,开心最重要啦。 团哥儿是从不吝啬自己的亲吻的,当然,也只有李元歌有如此殊荣。 换做别人,只能看见他的高冷,内敛,倒是跟他老爹很像。 俩人吃完莲子,就去放风筝,没等风筝飞起来呢,就见个绿衣裳的小丫头哭哭啼啼地从石板路上跑过来,口中声声叫着夫人救命。 风筝交给了团哥儿,李元歌带着小丫头到凉亭里说话。 小丫头名唤绿衣,才及笄没几天,从前是在采月阁服侍柳如月的,二柳走后,采月阁锁了,就叫分去了大厨房。 事情也从分去大厨房起来的,原本她在采月阁服侍时,就有人给她说媒,对方名唤陆吉星,倒也体面,在账房学徒,能写会算,一家人也都是府里家生子,明面儿上看也是一门好亲事。 可那小学徒却是个心性不定的,小小年纪就不规矩,仗着在账房便宜,时常借故欺负小丫头,绿衣怎样都是不愿意的。 从前在采月阁时,她还算体面,说不愿意,陆吉星一家子也只能哄着,时不时找人说说好话,却都是徒劳。 二柳去后,采月阁锁了,陆吉星的老娘钱氏就想法子把她调到了大厨房,起初也是好言哄劝,几番未果后恼羞成怒,干脆撕破了脸皮,要强娶了她去。 她是铁了心不肯的,奈何今时不同往日,钱氏在大厨房是说了算的,日日想法子刁难她,动辄打骂羞辱。 绿衣不堪其辱,是想过低头的,就在她就要说服自己点头时,出了阿兰那件事儿,让她重燃反抗到底的决心。 所以,她开始假意逢迎,等钱氏放松了警惕,不再看她那么严时,她借机逃了出来找李元歌求救。 “求夫人,救救奴婢。”小丫头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而后泪涟涟地要给李元歌磕头,请她做主。 李元歌忙叫玉珠将她扶起来,找了个凳子给她坐:“你坐,我有几 个重要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照实回答我,不然我帮不了你。” 绿衣忙点头,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怎能不拼命抓住:“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她态度坚决,李元歌点了点头,一一跟她确定过细节后,有了主意:“玉珠,你去找坤叔,点人分头行动,动作一定要快,拿了人就押到前厅去。” “玉露,你速去香料房叫林氏来,当心些,别让她起疑,别伤着孩子。”李元歌又单独吩咐玉露,不忘叮嘱她千万注意。 两个丫头点点头,忙分头行事。 “你别害怕,喝点茶压压惊,等会儿还要看你表现呢。”瞧绿衣拧着眉忧心不已,李元歌倒了盏茶递给她。 绿衣忙说不敢,见李元歌端着茶盏不肯放下,只得谢了接下来,小心翼翼地抿了两口,捧着又不敢动了。 李元歌也知道她有些拘束,随口问她:“你是怎么到府里来的?” “前年,家里没粮,爹把奴婢卖给了人牙子换粮,奴婢命好,没吃苦,转手就叫卖进了陆府,分在采月阁伺候。”绿衣诉说着往事,语气平静地出奇,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想过吗,若得了自由,怎么活这一辈子?”李元歌听得一阵心酸,尤其看着她在说到自己命好时,发自真心的笑意更是不忍。 绿衣愣了愣,随后缓缓摇了摇头:“奴婢是攒不到赎身银子的,除了安安分分服侍主子,旁的是不敢想的。” “那等我办了陆吉星一家,将身契还你,你想一想做什么?”李元歌还是心疼这小姑娘的,小小年纪就断了追梦的念想。 绿衣很认真地想了想,细长的柳叶眉松了又紧,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奴婢拿了身契也无用的,回了家还是要被拿去换粮,换银子的。” 她这样一句话,让李元歌心尖狠狠一颤,不知如何回应。 幸好这时刚才安排的小丫头来回,说是玉露领着林氏过来了,李元歌缓了缓情绪,叫绿衣先躲一躲。 绿衣忙应下,随着小丫头往假山后藏了藏,正巧瞧着林氏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撑着腰身,跟在玉露身后慢慢走过来。 等二人到了跟前,林氏忙要行礼,却被李元歌拦住:“免了,你身子沉,快坐下说话。” 林氏却不敢,李元歌坚持要她顾及腹中胎儿,她这才叫玉露扶着缓缓坐了下来,很感激地笑着谢过:“ 谢夫人。” “我叫你来,是有些小事问你,你不必慌张,照实说。若与你无关,自不会连累了你,可你若执迷不悟,错上加错,那就别怪我饶你不得了。”等她坐稳了,李元歌才敛了笑意,正了正神色进入了正题。 ##可怜之人 林氏瞬时脸色煞白,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来请罪,却被玉露扶住听她好言相劝,这才忙说:“奴婢万不敢欺瞒主子!” “那就好,我本就是顾念你有孕在身,怕慌乱中有人拿你和孩子做文章,这才叫玉露将你请到这儿来。望你明白,我一番苦心。”瞧她倒是很紧张孩子,李元歌又缓了缓语气,与她说得清楚。 听她提到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林氏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许多,情绪也放松下来:“是,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李元歌细细问了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是被夫君胁迫,不得已才拖着身子去找绿衣说情。 这样一来,就跟绿衣说的那些对上了,钱氏为了小儿子的亲事,不惜动用全家力量,甚至让大儿子威胁林氏,若不乖乖听话,就在生下孩子后将她休了。 甚至,钱氏已经想到了一条绝佳的主意,万不得已就要拿林氏和肚子制造意外,到时全推在绿衣身上,让她不得不就范。 这一点,是林氏偷听到的,她不敢质问婆母,只得悄悄试探夫君,谁知夫君是个愚孝的,竟说钱氏有万全主意,绝不会伤着她和孩子,并劝她配合。 林氏敢怒不敢言,只得忍耐,甚至自己开始想办法,怎样才能在钱氏的计划中保全孩子。 李元歌原本以为一家人逼迫小丫头已经是无耻至极,却没想到竟然丧尽天良,毫无底线,气得捏着拳头怒骂:“王八蛋,一家子都是什么垃圾!” 她忽然暴怒,让林氏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请罪:“奴婢该死,奴婢也知绿衣姑娘无辜,可奴婢也没有法子……” 林氏瞧着就是个胆小的,不确定她有没有勇气和决心跟这些垃圾一刀两断,也想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委屈求全至此。 “我不是骂你,你安心坐好。”李元歌瞧她如惊弓之鸟,只好压着心头怒火好好跟她说话,等她坐下后又问她:“有一就有二,你不会打算就这样被他们威胁一辈子吧?” 朝不保夕的日子谁愿意过,可林氏却没有别的选择,起码在她看来,是没有的。 所以,听李元歌这样问,林氏沉默了 。 李元歌因为她的沉默又一次徘徊在暴怒的边缘,却在看见她怯怯中带着自责的眼神中,冷静了下来:“你为什么离不开那个家?你怕什么?” 既然她有不得不顺从的理由,那李元歌就要弄清楚。 “夫家是奴婢唯一的容身之处,若被休弃,奴婢就没了栖身之处,没了亲人依靠,是不能这世间立足的。”林氏也不藏着掖着,她心里当然也恨婆母狠心,夫君偏向,可怎样都是一家人,还是要念着些多年情分的。 听她所言,李元歌又是生气,又觉得可笑,忍了又忍才勉强平静地反问她一句:“你也在府中做事,也挣银子,为何以为自己离了夫家就活不下去?” 那一家子人,李元歌是不打算轻饶的,这林氏若当真以为他们是依靠,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自找的。 “可女子生来就是依着夫家过活,是万不能做这等背离反目,受人唾弃之事的。”林氏自然也有自己的担忧,人言可畏,有多少银子也难填悠悠之口。 李元歌忽然觉得,林氏远比绿衣要可怜,她根本不是什么受害者,而是帮凶。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却未必以为这样做有什么错,所以即便知道了要拿自己和孩子做筹码,仍然选择顺从。 “我是饶不了他们的,轻则撵出府去,重则押送官府处置,你也是要跟着去的?”李元歌觉得有点儿难过,明明是个火坑,却不愿意跳出来,真是让人无力啊。 林氏哪里想到是这样重的责罚,事情毕竟没成,大不了一家人给绿衣认个错,往后各不相干就是了,所以她这才彻底慌了,顾不得其它忙要跪下磕头求饶。 玉露伸手要去扶她,却被李元歌拦住了,冷冷看了林氏一眼:“你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替他们求情,我只问你,你是要与他们共患难,还是指认他们以功补过?” 两难抉择,让林氏挣扎许久,选了共患难。 李元歌看着她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反倒觉得自己好笑,叫玉露将她扶起来,与她说了最后一句:“往后,可千万别跟人说,你有多可怜,是你活该。” 林氏是能够感受到她的愤怒的,却始终未曾改变决定,任由玉露搀着她往前厅去一并受审。 前厅 没等李元歌走进门,就 第15部分 听见一妇人的谩骂声,男人们之间的争吵声,家丁们敲着棍子砰砰的震慑声,简直像比唱戏还要热闹。 站在一边的大管家无奈叹息,一抬头见她来了,忙迎上来拱手行礼,瞧见她身后跟着林氏,眼中多少带着些怜悯。 “都在这儿了?”李元歌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也知道他是想替林氏求求情,只当不知视线从厅里扫过,冷冷地问了一句。 大管家忙应了,说是一个不少,全都拿来了,说着话又看了看低眉顺眼站着的林氏,到底没忍住:“夫人,这林氏身怀六甲,若是受了惊吓……这……” 他只说了一半,言外之意无非是可怜她肚子里的孩子,李元歌当然也知道,却只是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是,夫人请!”大管家也是个极有分寸的,听她这样说,也不再说什么,将她领到了上座。 李元歌点点头,请他在下边儿的小凳子上坐了,又叫玉露带林氏坐在她手边的椅子上,也不给林氏说话的机会:“我是可怜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可怜你。” 林氏听后这才依言坐下,却始终不敢抬头,低怯怯地盯着脚尖儿。 钱氏始终叫嚷着,说什么一家忠心耿耿,却叫人平白诬陷,还要指天发誓,却被两个家丁合力制住,押着跪下来。 反观剩下父子三人,自从瞧见绿衣跟林氏,立马安静如鸡,老老实实低头跪着。 一瞧这几个人,李元歌就知道,蹦跶的最厉害的钱氏,是这一家子的主心骨儿,那就先给她点儿苦头尝尝,先闭上嘴。 “你若再敢叫嚣,立马拖下去乱棍打死,扔出去清净。”李元歌瞥了她一眼,见她立马缩了缩膀子,有些不屑。 纸老虎。 府中上下都是知道李元歌厉害的,任你再如何,只要她一句话,无敢不应的。 也正是这样,钱氏才不敢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只是想通过声高占理,总不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很快就敛声屏气地歇了。 林氏从来知道婆母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家里上上下下无人敢与她作对,如今见她竟也有如此胆怯模样,心中好不快慰。 所以,她心中对李元歌忽然更多了几分敬意,然后悄悄地又收回视线来,低着头攥着衣角不知在想什么。 钱氏一停下来,厅里瞬间安静多了,李元歌抬手按了按额角,叫绿衣上前来:“绿衣,你告诉钱 妈妈,我将他们绑了来所为何事。” 绿衣毫不畏惧地将状告之词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而后行至座下几人身旁,行了大礼:“请夫人为奴婢做主。” “原是你这贱蹄子招祸,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叫你胡说!”钱氏听她一桩桩一件件,句句请求严惩,钱氏如何还能跪得住,急急挣扎起身要与她理论。 绿衣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等李元歌叫起后,目不斜视地回到林氏身后站定,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回她。 钱氏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偏她自己还不自知,张口闭口都是说绿衣做神做鬼,要害她一家老小。 说到一家老小时,钱氏盯着林氏的肚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嚎啕大哭:“哎呦……老婆子受这等侮辱也就罢了,本就是黄土埋到嘴下边儿,可怜我那孙儿……孙儿哦……还没等睁开眼看看这人世间……就……就……哎呦……月娘啊,你快也哭一哭你那薄命的娇儿吧……” 一屋子人听她叫魂儿一样,哭天抢地的吆喝着,心中却无半分波澜,只是觉得她像极了跳梁小丑。 被她唤做月娘的,正是林氏,听她口口声声叫嚷着孙儿,心中觉得莫名讽刺。 分明是她亲口说的,这一胎是个赔钱货,若真是孙儿,她又怎么舍得。 明知她这话何意,无非是打算拿她和孩子性命要挟夫人,若孩子没了,她就能大做文章。 钱氏何曾怜惜过腹中孩子,日日让她看尽了脸色,一言不合就骂她肚子不争气,竟还有脸上桌吃饭。 想到这些,林氏双手不自觉地落在肚子上,她不敢应声,也不敢不应,悄悄抬眼去瞧自己的丈夫。 可她那好夫君,却连头都没抬,好像跪在那里的,是根木桩子。 钱氏见她不仅不听话,还想勾大儿子,心里头更火儿了,一个个都是蠢货,用来半分用处都没有! “月娘啊……你这肚子里可是咱们一家人的命根子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一家可就活不成了……”见她始终不给反应,钱氏只好哭得更卖力,一声声好似催命符。 ##觉醒吧,月娘! 李元歌倒也不急着收拾她,冷眼旁观,看看这林氏,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 林氏虽然胆子小,但也不傻,加之早知道钱氏打她和孩子的主意,又怎么不明白她是想叫自己干什么。 她低着 头,咬着嘴唇儿就是不吭声,不动作,护在肚子上的两手更紧了一些。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元歌虽然告诉自己她不值得可怜,可到底还是心疼孩子无辜,打算再推她一把。 “钱妈妈,你快别叫了,你家月娘也不是傻子,岂能趁了你这歹毒心思?”李元歌放下茶盏来,抬眸对上她满眼精明算计,语气里满是不屑。 谁知她竟一语戳破自己的小心思,钱氏噎了半天才,才否认:“夫人说什么,老婆子不明白。” “哼,不明白啊?”瞧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元歌也懒得跟她绕弯子,冷笑一声,牵起林氏的手安抚她,“月娘,你婆母是想叫你一头撞死在这儿,一尸两命,她好以此要挟本夫人,说不定,本夫人为了息事宁人,就将绿衣嫁给她小儿子了,还要陪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呢。” 林氏听得心惊,却也知道,她不过是将事实说了出来,心中更是悲凉,无语凝噎。 钱氏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脸一样,别提多精彩了,见她待林氏如此不同,不免起了疑心:“月娘……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说些假话诓骗主子,那是大逆不道,是罪该万死!” 她睚眦俱裂的威胁,比李元歌方才那番话听起来更扎心,林氏觉得心里像是淬了冰,冻得她忍不住颤抖。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李元歌捏着她的手背时微微用了些力气,却并不说什么。 钱氏这样恶心的行为,李元歌不信她仍旧不为所动,一个随时都能拿来用的棋子,她却以为能有几分情分,简直可笑,太可笑了。 林氏也觉得自己可笑,哪怕他们有过一点点保住孩子的念头,都不至于让她如此心寒。 看着钱氏那副嘴脸,林氏忽然替自己感到不值,她动摇了,却仍有顾虑,若是没了夫君,往后她们母女如何过活? 还是差一点儿,李元歌倒是不急,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个男人,问了句:“谁是月娘夫君?” 她这一问,吓得三个人皆是往后躲了躲,竟无人应答,气得她笑了:“月娘啊,你瞧瞧,你夫君是个缩头乌龟呢!” 林氏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儿,却也还想替他说句话:“夫人恕罪,我家夫君有些怕人。” 怕你妈! 李元歌在心里头骂了一句,没理她,朝着三人又问:“谁是陆吉星。” 三人又是一缩,恨不得将脑袋扎进地砖 里去,李元歌这回连笑都懒得笑了,冷哼一声:“一窝子怂货,我这才知道,钱妈妈为何这样厉害,也是可怜了一人拖着这么些个累赘玩意儿!” 钱氏明知这不是好话,自然不敢去接,只悄悄拿刀一样狠毒的眼神去剜林氏,见她看过来,又忙咬着牙骂了声小贱人。 虽无声,林氏却好似觉得耳边萦绕不断,皆是她浸满了怨毒的嗓音,让她逃不脱躲不开。 “夫君,妾和孩子只有你了,求你了,说句话吧。”林氏终究不愿放弃,苦苦哀求着,见他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眼泪倏然滑落,砸在她手背上,一滴一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见她已被击溃最后一丝防线,李元歌知道,她应该清醒了,所以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扭头静静地看着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有我在,可保你和孩子安度此生,说到做到。” 林氏如何能想到,许她安稳度日的既不是夫君,也不是公婆,却是她。 她相信李元歌能够做到,同样也知道自己选择相信她,所以她终究放弃了可笑的幻想,哭着又笑对钱氏说了句:“婆母曾说儿媳怀的是赔钱货,倒贴银子也没人肯要的。如今看来,是婆母错了!” 这大概是她头一回对钱氏如此态度,不止是钱氏,就连三个男人都悄悄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很那相信似的。 呵! 一句“母女”让李元歌终于明白,钱氏为什么铁了心要拿她和孩子搏,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你这……”她这一句话,让钱氏自以为能够拿捏一切的筹码,化作浮云,所以她恨不得冲上去扒了她的皮。 李元歌却并未给她张口的机会,冷声吩咐家丁将她的嘴堵上,等她被按着动弹不得,终于肯老实跪着时,才开口:“你的话说完了,禁言。现在,该月娘了!” 钱氏被结结实实塞了一嘴黑黢黢的汗巾,忍不住作呕,却又奈何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地听着。 谁知,林氏竟抖落出假账的事儿,瞬时脸色煞白,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 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这个林氏看着胆小,其实心细得很,知道一家人防着她,偷偷打听的事儿倒是不少。 她这样一交代,李元歌倒是省了不少事儿,直接叫玉珠带人去找账本儿,以及钱氏私藏的银子。 玉珠回来,手里拿着蓝皮儿的账册,瞧着不薄。她身后的小厮手里捧 着只木匣子,一揭开整整齐齐一层银锭子垫底,上头铺着各色金玉钗环镯子,另有数串珍珠链子,让李元歌直呼好家伙。 这家底儿,比她一个太傅夫人厚多了,怪不得这样张狂呢! 李元歌拿起账本儿来翻了两页,笑着丢在了桌上,拿指尖轻轻戳着桌沿问话:“以次充好,短斤少两,中饱私囊,陆吉祥,你好大的胆子!” 她这话一出,跪在下头的三个人皆是一惊,中间一个穿蓝衫的悄悄抬头往李元歌这儿瞧了两眼,又忙低下头去,讨饶:“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哟……这不是活着呢,刚才一直不见动弹,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李元歌瞧他将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没忍住冷冷笑了。 听她这样一说,陆吉祥又熄火了,半天不见动静。 “陆吉星,你也是好样儿的,帮着你家哥哥做账,可真是学有所用啊。”李元歌也不理他,又往后翻了两页账本儿,接着说了句。 这时,跪在陆吉祥右手边的青衫的晃了晃身子,跟他那个没用的哥哥一套说辞,毫无新意。 李元歌也不理他们,扭头又去看钱氏,笑着说她:“钱妈妈果真持家有道,这么厚的家底儿,却藏得严严实实,真是了得!” 瞧见假账本儿的时候,钱氏就知道全完了,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终究毁在了那小贱妇手里,恨只恨没能狠下心来,当初就不该准她进门,不然哪来这些祸事! 钱氏哪里还能狡辩一字半句,只是红着眼拼命地挣扎着,却也终是徒劳无功。 三个男人一听说只要老老实实认错,就能免了死罪,只是送交官府,却像是打了鸡血,争着抢着在认罪状上签字画押,生怕慢了一星半点。 钱氏却仍不肯就此罢休,两个家丁摁着,又有一人拿了她手指在上手按了个红手印儿,直到拖出去时仍杀猪一样哼着。 “你搬到我那儿去,让阿兰照顾你。你只管安心养胎,我给你请最好的稳婆,一会儿就去请,就在府里住下。”看林氏有些无助的眼神,李元歌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也不许她起身行礼,叫玉露随她回去收拾行礼。 林氏心中不胜感激,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连声道夫人大恩,好一会儿才忍不住不哭,跟着玉露去了。 她走后,李元歌又叫绿衣上前来,说院子里安排不下这些人,问她想往何处去。 绿衣沉吟片刻,欠身行了一礼低头道:“奴 婢不怕旁人说道,自行得正坐得端,在哪里听差都是一样的。” “我瞧你胆大心细,不如往后就跟着听雨轩的张姨娘,在她手下学着点儿,将来我给你凑本钱,出去做个小生意可好?”李元歌是很欣赏她的,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心性极佳,有胆识有主意,埋没了也是可惜。 听雨轩这样好的去处,更何况还是跟在张姨娘身边儿学本事,做梦也是不敢想的。 绿衣也不扭捏,欢欢喜喜地应下来,一心想着定要好好学,将来为夫人分忧,却是不曾想过要做什么生意的。 李元歌瞧她也爽快,当即就领着她往听雨轩去见张墨云。 张墨云才从外头回来,换了身儿衣裳,就坐在屋里听晴云学前头的那桩事儿,正听到解气处,就听人说是她来了,忙笑着起身去迎。 李元歌领着绿衣走进来,张墨云就猜着了,所以等她说完,当下就点了头:“夫人既将你交给我了,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你若想好了,就改个名字留下。” “请姨娘赐名。”绿衣毫不犹豫,跪下朝着二人行了大礼,又请张墨云起名字。 张墨云思量片刻,说她通透似玉,改了晴玉二字。 “晴玉叩谢,定当一心一意服侍,不负夫人,姨娘似海深恩。”晴玉忙又谢过,这才起身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听着她们说话。 李元歌在听雨轩坐了半晌儿,跟张墨云说说笑笑倒也高兴,直到话题转到学算盘这事儿上,李元歌打个哈哈就要开溜。 张墨云也知她这半天费神了,也不拦着,与她约定了明早在账房等着,就放她走了。 她走后,张墨云才叫了晴玉上前来,说是正好让她明儿跟着一块儿学。 晴玉喜不自胜,忙点头应下,激动地半夜都没睡着觉,惹得晴画笑言,若夫人有她一半好学,姨娘不知多省心呢。 晴玉当时还替李元歌说话呢,可第二天她早早地跟着张墨云到了账房,直等到辰时末都没见着李元歌的影子,她才有些信了晴画那句“咱们家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起不来床。” ##我算盘打得贼溜 的确因为起不来床误了时辰的李元歌,领着 第16部分 两个丫头慌里慌张从院子里跑进屋来,瞧见坐在案前拨算盘的张墨云,笑得多少有些狗腿:“哈哈……墨云姐姐早,晴玉早!” 晴玉忙起身朝她行礼,摆摆手没有接递过来的肉包子,说是已用过早膳了。 张墨云也没接她的肉包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俩字儿:“迟了。” “呵呵……昨天晚上预习功课,一时认真忘了时辰,下回再也不敢了!”瞧她头也没抬,李元歌只好又给自己找补。 跟在她身后的玉珠瞧她编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没忍住噗嗤一笑。 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李元歌忙回头朝她疯狂使眼色,笑得咬牙切齿的:“玉珠,你说是不是?” 实打实的威胁,玉珠却一点儿不怕,毫不留情地揭发她,昨夜根本就是为了打牌,才熬到后半夜的。 “哼!晚上涮火锅,你只许看,不许吃!”撒谎被当场打脸,李元歌那就一个气急败坏,抱着手气鼓鼓地瞪了玉珠一眼。 张墨云瞧她这耍赖的样子,真是说也说不得,只得叫她快些坐下来。 李元歌倒是很听话,二话不说就应了,颠颠儿跑过去挨着张墨云坐好了,招呼玉露上算盘:“拿我的法宝来。” “夫人少跟团哥儿在一处玩儿,免得带坏了孩子。”张墨云瞧她神秘兮兮的模样,想起来前两天不经意撞见团哥儿在学堂也是一样动作,没忍住笑了。 李元歌觉得自己可委屈了,明明是跟团团学的,怎么还被误会了呢? 果然,她总是夹在中间左右不讨好的那一个,小孩子嫌弃她老,大人又嫌弃她幼稚,做个天真无邪的美少女……美小媳妇儿,真的好难好难! 瞧她不知自己嘟囔什么,一张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快哄我的表情,晴玉觉得眼前这个夫人怕不是假的。 “害!学习使我快乐,来吧来吧,算盘学起来!学完了,回去准备晚上吃火锅。”没人搭理她,李元歌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晃了晃手里的小算盘,让它刷拉拉响了一阵后,精神抖擞地给自己打气。 自言自语还是没人理,李元歌咳了两声已缓解尴尬的气氛,笑吟吟地拿左手捧着脸扭头去看张墨云。 张墨云将手中账本儿翻到最后一页,推给了她:“该夫人了。” “简单!”李元歌倒是很乖,二话不说抄起算盘来就照着上头的数儿一边念一遍拨珠子 。 她倒是立马,三下五除二就算了一个,还不忘朝着张墨云炫耀:“姐姐,我厉不厉害?” “不错!”张墨云瞧她满眼星星,等着被夸,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叫晴玉拿了只崭新的算盘来。 李元歌顿时觉得不妙,忙抱紧自己的小算盘:“姐姐手下留情啊,我这绝对不是作弊,是为了帮助记忆啊。” “夫人若执意如此,那这一页就要换成那一册了,随夫人愿意。”瞧她将算盘宝贝得不行,张墨云也不硬来,随手又拿了本厚厚的账册放在一边,让她自己选。 无奈,李元歌只好放弃了她心爱的小算盘,不情不愿地拿手指尖戳了戳手边只剩一页的账本儿:“我选这个。” “一盏茶,若不成就要再加一页,依次累加,夫人可记住了?”张墨云丝毫不意外她的选择,又拿了本儿新的放在自己面前,说完就又投入了工作。 耳边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声,让李元歌想要抱住自己:算账不易,阿元叹气,明明只想躺平做咸鱼,奈何姐姐不允许。 张墨云自不理她,等她自怨自艾好一会儿,拍拍脸颊振作精神开始龟速拨起算盘珠子,轻轻一笑。 原本有小算盘在,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现在她瞪着这只黑漆漆的算盘,愣是跟账本儿上的二十六两七钱九十三文对不上号了。 本着不懂就问的科学钻研精神,李元歌悄悄地举起了手,虚心求教:“姐姐,这个算盘我不太认识,能不能教教我从第几个数是文?” “晴玉,这一本给你了。”张墨云手里的账本儿才一会儿功夫就已翻了一小半,随手交给了晴玉。 晴玉忙应声接过来,小心翼翼拿笔洗压着账册一角放在一边,又认认真真地算起了自己原先那本儿。 李元歌瞧她动作打算盘的动作很熟练的样子,没忍住八卦:“晴玉,你不错啊,这算盘打得贼溜!” 哪里来的贼? “晴玉是早起才学的,比夫人多了两个半时辰,倒是很有天赋。”张墨云也不明白她这个贼从哪儿说起,不过大约明白是在夸奖晴玉算盘打得好。 这难道就是学霸跟学渣的区别吗?两个半时辰,就学得这么好?李元歌表示,她实名羡慕。 羡慕没用,努力才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李元歌决定支棱起来,决不能让张墨云认为她是个废物。 虽然她不承认,可事 实却啪啪打脸,每打完一组就要拿手指头戳着重头数一遍,张墨云妥协了。 小算盘重新回到了手里,李元歌却觉得味儿不对了,完成了额定任务后,抱着俩算盘在方桌上自个儿研究。 研究了好半天,才勉强能够丢掉小算盘,抱着黑算盘蜗牛一样慢腾腾地拨着珠子,好在不用一遍遍敲着数过来,速度渐渐有所提升。 一晌午,倒是小有成效,得到了张墨云的肯定后,她就有飘了:“害,谁让我这么优秀呢!” “夫人饿了吧,快尝尝,才拿来的栗子糕。”玉露正巧提着食盒儿进来,听见她雀跃的声音,就跟着高兴。 学习太投入,倒是没觉得饿,这会儿闻到了香味儿,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她吃得开心,瞧见晴玉却还在埋头打算盘,瞧瞧人家,看看自己,就觉得觉得手里的点心不香了。 “晴玉,你歇歇吧,一会儿手指头都要冒火星子了。劳逸结合,快来吃点心。”自己吃不香,那就大家一起吃,李元歌招招手叫她。 晴玉却沉浸在学习中,根本没听见她说话,还是玉珠上前去叫她,她这才有些迷茫地看向众人。 瞧她这样用功,张墨云觉得很欣慰,招招手叫她过来歇一歇,也不急于一时。 “是,奴婢算完这一页就去。”晴玉有点儿舍不得停下来,时间那么少,要学的东西却那样多。 李元歌受到了暴击,手里的点心入口,拍拍手站起来抱着黑算盘就往案前去: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不过,没一会儿她就又觉得累了,想停下来歇一歇,可看看晴玉,又觉得不能这么放纵自己,于是又挣扎着坚持着。 如此反复许多次,李元歌总算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挣扎:何苦折磨自己,学渣也有学渣的快乐,我只跟我自己比。 这样一想,李元歌觉得一身轻松,不再羡慕晴玉的专注,不再因为对比造成的伤害焦虑。 按照自己的节奏,一盏茶一歇,偶尔抠抠手指头,在屋子里转一转,站在窗前望一望绿植。 张墨云也随她去,也总是强制性地让晴玉停下来歇一歇,几天下来,两个人都进步不小。 又到了考功课的日子,李元歌这天起了个大早,问就是担心,紧张,害怕,考试前焦虑症。 她提着算盘早早地到了账房,谁知张墨云跟晴玉已经来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人拿着账本儿像 是在给她挑考题。 李元歌还是没忍住叹息一声:同样是学生,晴玉早三天前就通过了考试,现在升级为主考,一会儿负责监督她。 “姐姐早,晴玉早,我来了。”李元歌提步进门,小学生一样朝着俩人鞠躬问好,见她们齐齐回头看她,挤出个夸张的假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晴玉也早习惯了这些听上去没头没脑的称呼,忙转身朝着她行礼,道了声夫人早。 张墨云看她坐在方桌前头,捧着脸偷听,将手中账本儿递给了晴玉,特意交代她切不可儿戏。 晴玉忙郑重地点点头,请她放心,送走了她后回来请李元歌往案前去,准备考试。 李元歌笑着点点头,跟着她来到案前,老老实实坐下,伸着脖子瞅了一眼桌上的账册,笑嘻嘻地跟晴玉打商量:“好晴玉,这账本儿看着眼熟,是不是你以前算过的?” “这是那日夫人从钱氏处搜出来的假账,这一本是姨娘重新做过的,夫人今儿要算出钱氏共昧了多少银子。”晴玉却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与她说完,指了指一旁的砚台,笔架,笔洗。 等她看完,才又说了句:“姨娘吩咐,一会儿奴婢在偏房候着,叫玉珠来陪着夫人。” 行吧,看来要靠自己了! 崩溃过后,李元歌选择笑着活下去,晃了晃手腕,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学姐只管喝茶歇着去,我保证速战速决,然后咱们早点儿准备庆功宴!” 瞧她这样有信心,晴玉跟着笑了,叫了玉珠从外头进来,就走了。 为啥要叫玉珠陪着她呢,因为玉珠比她更迷糊,虽说整天陪读,可有一多半时间都是捧着脸打瞌睡,要不就是蹲在院子里的树荫儿底下斗虫儿。 所以,玉珠是指望不上了,李元歌又忍不住叹息:我的咸鱼梦,碎得渣渣都捡不起来了。 ##我给夫君组cp 没有什么比等考试成绩,更让人忐忑的事儿了。如果有,那大概就是考试成绩在家长会上宣布。 李元歌孤军奋战了大半天,总算将真假账本儿对出来了,盯着最后得出来的总数,还很没忍住说了声:厉害了,我的钱妈妈! “不错,夫人辛苦了。”张墨云跟晴玉两个对了一遍,结果分毫不差,又看了看桌上放着一叠她圈圈画画的稿纸,更是欣慰。 得了肯定,李元歌瞬间一身轻松,招呼着大家赶紧回去 开宴。 狂欢的一晚上,后半夜李元歌才睡下,然后第二天依旧赖床赖到玉珠扶额叹息。 不过张墨云却对她放松了许多,不再总是要求她看账,打算盘也是偶尔,连着小半个月李元歌的小日子过得极舒坦。 可时间一长,她却又觉得怪怪的,难道张墨云觉得她扶不起来,所以放弃了? 这样一琢磨,李元歌心里直打鼓,可千万别,虽然咸鱼的日子很快乐,但是如果因此失去了姐姐的爱,那是坚决不行的。 所以,她决定组个坦白局,展开认真的,彻底的自我批评。 清醒地列出了自己的种种缺点,当然也很主观地提出了自己的优点。 然后痛表决心,虽然不聪明,但是不能不勤奋。 总结下来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做咸鱼也是有门槛的。 往后一定痛改前非,坚决杜绝迟到早退,撒娇耍无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张墨云瞧她一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的小眼神儿,只得告诉她,之前拘着她学看账,只是想让她明白其中道理,才不至于被旁人蒙骗。 至于写字,礼仪一类,是为了她能够在外头那些场合下,不那么吃力,并不是嫌她无才无德出去丢人。 尤其那句,爷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的,外头那些人的酸言酸语,咱们家人一概是听不见的。 听得李元歌心里别提多感动了,泪洒当场,多好的一家子人啊,以后可以安心做一条快乐的咸鱼了。 咸鱼的快乐,李元歌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小日子每天过得舒坦又愉快,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有事儿就找姐姐。 一晃,小半年就过去了,冬月初九夜里,下了一场大雪。 翌日晨起,屋顶上,树枝上,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白雪,玉露捧着烘好的衣裳笑着叫她:“夫人醒了?” “下雪了?”李元歌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坐起来,望了一眼窗子外头挂满了白雪的树枝,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玉露笑着点点头,一边给她递过衣裳一边与她说着是下了整整一夜,天亮了才停下来,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腕子了。 李元歌抬手接过衣裳来往身上套,心里头却在捋小说世界时间线,女主就是伴着这冬日初雪重生的。 女主的第一世是极惨淡的。 身为侯府嫡女, 八岁前的女主还是掌中宝,八岁那年暮春顾老侯爷离世,老太太不愿留在伤心地,就跟着顾家二儿子回了老家。 女主父亲本就不喜家中夫人,宠爱妾室,不到半年,女主生母积郁成疾撒手而去。顾侯高抬妾室周姨娘管家,纵容周姨娘庶出子女欺负女主。 周姨娘管家后,女主处境更是艰难,入了冬就被撵去凌云峰的观里住,侯府为了体面,更是美其名曰说是为生母守孝。 三年苦寒,无人问津,又是三年,她早已被遗忘,直等到十四岁那年二月里,才被接回了侯府。 回了府才知道,原是从前定下的婚约被周姨娘和庶姐盯上了,打算借着她嫡女的身份,为庶姐铺一条嫁高门之路。 姨娘庶姐哄骗她信任,一边借着她嫡女的尊荣,一边掏空她生母留下的嫁妆,还在背后下阴招子,毁了她清誉,抢了她高门世子妃之位。 侯府为平此事,抬了周姨娘为平妻,庶出变嫡出,而她则因名声尽毁,最终沦为高门妾室,又被渣男庶姐迫害致死。 临死前,庶姐将往日阴谋和盘托出,女主饮恨而终,却不想重回十三岁那年冬月一场大雪后。 重生后的手握前世剧本,直接开启了上帝视角,凭着女主光环打脸虐渣,开启了苏爽人生。 而陆绪,则是她最为得力的靠山,温柔专情,痴心不改,将她视作掌中珠,默默为她扫清障碍,只求换她一颗真心。 偏偏,陆绪已娶妻,家里妾室也不在少数,是女主的心结。 陆绪得知后,当场表示此生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回家去就写下和离书,原主盼来盼去,却得了一纸和离书,如何不怨? 得知一切都是为了女主,又亲眼得见自己冷若冰霜的夫君,原来也是那般似水柔情,由爱生恨,与女主势不两立。 可她的那些小伎俩。在女主那儿根本不奏效,反而处处惨遭打脸,更让陆绪厌恶不已,甚至不顾夫妻情分,要将她休弃。 奈何原主却一点儿不反思自己,将所有错处都归于女主,更是丧心病狂,表面上装作诚心悔过,背地里却设计让女主撞见她与陆绪缠绵。 谁知女主却仍不上当,原主干脆找上了女主庶姐,欲合力毁她清白,女主不从凭着聪明才智逃脱被追杀时跳下了山崖,意外被男主救下。 二人朝夕相对,情愫暗生,却也未曾 第17部分 挑明。 而后女主平安归来,要揭穿原主真面目,处处当着她的面儿与陆绪亲近,让他错以为是爱的回应,守的云开见月明。 原主更是生歹心,又与女主庶姐设计,欲让女主横死山野。 女主早已知晓是计,却隐而不发,将计就计,差人给陆绪送信儿,千钧一发之际,陆绪赶来为她挡下原主的刀,并将长剑刺入原主心口,当场气绝。 原主死后,陆绪肃清了后院儿,满心欢喜地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却被女主当场拒绝,推说不过是兄妹情意,是他想多了。 陆绪起先以为是女儿家害羞,反倒怪起自己鲁莽来,后来见她与男主出双入对,情意绵绵,无法接受心中的白月光竟从不属于自己,逐渐黑化。 黑化后的陆绪,表面上仍是温柔隐忍,实则用尽手段只想把女主留在身边,女主本就觉得有愧于他,是以总是不忍看他受伤,去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多,留在陆府的时间也越来越,这才警惕起来。 渐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求证,最后得知他一面离间自己与男主感情,一面暗地里迫害男主,毅然与他决裂,回到了男主身边。 后来,陆绪就光明正大地针对上了男主,成为男主青云路上的绊脚石,几次害得男主差点儿命悬一线,丝毫不知收敛。 女主心知男主不是他的对手,只得想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假意顺从愿弃男主转投他的怀抱,甚至自己提出要在府中住下。 精明如陆绪,自然知道她别有所图,却还是舍不得放她走,贪恋着她带着目的温柔关切。 最终女主通过欺骗他获取了罪证,有恃无恐地说他不过是占有欲作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与世人一般将他归为乱臣贼子一流。 自我欺骗的幻想最终被女主毫不留情地打破,陆绪黑化得彻彻底底,扬言要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而后走上了谋反之路。 他说到做到,仅仅半个月就发动了兵变,剑指天子令其退位,谁知女主以性命要挟他收手,一句“无余哥哥个,别让我恨你。”,就心甘情愿地放下了手中长剑。 他放下了剑,男主却拉满了弓,利箭直贯心口,当场气绝。后来,还是女主求情,才换他全尸草草下葬,连块碑都不配有。 男女主立下大功,男主加官进爵,女主得封郡主,皇帝赐婚。 男女主he。 李元歌当时看文的时候,就表示心疼太傅大人,要是让她穿书,一定要让女主和太傅he,不惜一切代价。 穿进书里,真真切切见了本人,李元歌才知道这个美强惨,美是真的美,强也是真的强,惨都是因为原主搅和,对女主爱而不得才惨的。 所以,现在女主重生了,故事主线也要走起来了,让她眼睁睁看着陆绪走爱而不得黑化老路,坚决不行! 这一次,女主必须是陆绪的,我磕的cp,必须赢! “夫人……夫人?”衣裳已穿好,却见她坐着久久未动,一副磨刀霍霍的表情,看得玉露心里头直打鼓。 恍惚听见玉露叫她,李元歌忙收回思绪,扭头冲她呵呵一笑:“想事儿呢,刚才没听着。” 这么入神,想什么呢? 正要问呢,就见玉珠从外头进来,笑得满面春风:“夫人,爷回来了,老爷也来了!” 姥爷? 谁姥爷? “玉珠,是夫人娘家老爷来了?”玉露瞧她有点儿迷茫,忙问清楚。 玉珠高兴地不得了,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拿手一拍脑袋懊恼一声:“哎呦,我忘了夫人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瞧瞧我只顾着高兴了!” 经过玉珠详细说明,李元歌才明白,这老爷,说的是原主的爹。 李元歌总算理清楚了,却觉得更方了,所以,我那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爹,来了?! ##委屈一下? 等她领着玉珠匆匆赶到花厅,悄悄躲在门边瞅了一眼里头状况,指了指坐在陆绪右手边的儒雅中年美男子,问了句:“我爹?” “是老爷!”玉珠忙乐呵呵地点头,又与她说,“看见老爷,我就有点儿想家了,还想太太。” 瞧她这就要洒思乡泪,李元歌忙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打了个岔:“还想桂花酥糖,对吧?” 玉珠就点点头笑了,俩人又偷瞄了一会儿,李元歌才站直了深呼吸,酝酿好情绪,捏着手迅速眨了眨眼,开口带着些哭腔:“阿爹!” 这一声儿让儒雅中年美男子停下了与陆绪说话,回头看见许久不见的女儿,瞬间红了眼眶,站起来有些不敢往前走,声音颤颤地开口:“阿元……” 按着玉珠的说法,原主在家时是很受宠的,李家夫妇的掌中珠,抱着老爹撒娇耍赖是她最擅长的事儿,是个无忧无 虑的小甜心。 “阿爹,我好想你。”所以,李元歌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抱住了李老爹,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儿想哭呢。 李老爹显然是很习惯她这样的表现的,一时恍惚觉得她仍是在家里头撒娇的小姑娘,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地拍了拍:“阿元乖。” 等回过神儿来,才觉得当着女婿的面儿,多少有些不妥:“贤婿莫怪,小女在家一向任性惯了。” “岳父大人见外了,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陆绪笑了笑,又请他坐了。 见李元歌捏着手坐在了下边儿不说话了,这才与她说:“回程时经过徐州,陛下体恤准我前去看望岳父岳母。正巧白鹿书院的梁山长有意请岳父修补孤本,就一并启程同行。” “是啊,梁山长盛情难却,为父本想年后开春启程,谁知贤婿来得这样巧,倒是省了许多功夫。”李老爹也连连附和着,一口一个贤婿叫着,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李元歌反正也听不懂,只好笑着点头,说了声真巧。 一路舟车,他们还是连夜赶路,在花厅叙了半天,大厨房也备好了早膳,三个人就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安排李老爹在客院歇了。 离了客院,李元歌才悄悄松了口气,演戏真累,还得编瞎话,脑瓜子疼。 她才回了院子,一盏茶没喝完,张墨云就来了。 “我听说李家老爷来了,回来晚了,管家安置的可还妥当?”张墨云笑着走进来,坐在了李元歌身边儿接过茶盏来尝了一口,才又问起李老爹来。 李元歌瞧她风尘仆仆的,衣裳都没来记得换,有点儿心疼她:“都安排好了,怎么也不歇歇就跑来了?” “这不是急着与你说事儿,就直奔着你这儿来了。”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炉,张墨云笑笑,“李家老爷在府里住着,若是知道了爷宿在书房,恐怕不好。” 听她这么说,李元歌想起来饭桌上,李老爹上来就说她跟陆绪俩人客气得过分了,甚至还悄悄地问她是不是陆绪对她不好,被她搪塞过去,这才算罢。 李元歌其实也很理解,从李老爹那儿她也体会到了浓浓的父爱,总是不想让他担心的。 “那我一会儿去找他商量商量,要是不行,那就只能想办法瞒着了。”李元歌想了想,觉得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为了让老父亲放心,只好委屈陆绪了。 瞧她答应了下来,张墨云忙点头: “爷最是通情达理的,想来也是愿意成全了夫人一片孝心的。” “那我一会儿就去书房找他。”李元歌却没她这么乐观,不过总是要去试试看的。 张墨云走后,李元歌让玉珠从厨房拿了两碟点心,又盛了一盅冰糖雪梨,装了食盒提着一并往书房去。 从如意院到书房,李元歌一路上都在组织语言,推翻了好几版,最终决定随机应变。 站在书房院子门外,她在心里默念:为了老爹安心,为了家庭幸福,为了耳根子清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院子门开着,李元歌迈步进门,一眼瞧见长爷背着手站在书房外,像个门神。 瞧见她来了,长夜倒是不觉得意外,反倒微微扬一扬眉梢,动作幅度极小,很快就恢复了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儿,拱手朝着她行礼:“见过夫人。” 毕竟有求于人,李元歌还是很殷勤的,道了声辛苦,而后直入主题:“我有点事儿找夫君商量,你去帮着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见我?” “夫人言重了,主子早交代过,不论里外都是夫人说了算的,无需过问旁人。”长夜却没走,反倒是又朝着她拱手行礼,说完了侧身往门边退后两步,恭恭敬敬请她进门。 他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李元歌更不好意思了,要不要这么周到? 让她当家做主,随她高兴那些话,李元歌原以为他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倒是贯彻落实得非常彻底。 别说,还是个说一不二的。 这么一想,李元歌就更坚定了磕cp,一定要帮他追到女主的想法。 “你在廊下等一等,我很快出来。”李元歌也不矫情,转身接过食盒交代过玉珠,提着裙摆进了书房去。 从她一进院子,陆绪就知道了,却在她进门时,装作不知,视线始终未离案上卷宗。 李元歌进门一眼就看见了堆成一座座小山的书卷,而陆绪则全然被淹没在高高的书册之后,只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个头顶。 这么忙,能有时间听我墨迹吗? 审时度势后,李元歌选择速战速决,提着食盒儿走进来,随手放在屋里的圆桌上,而后找了只凳子坐下来,也不吵他,捧着脸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忙完。 陆绪翻阅卷宗的动作不停,心思却不在上头,听她半天没有动静,这才放下手中案卷,抬头见她静悄悄地坐在那儿等着,有些好笑,起身装 作才瞧见她一般,问了句:“来了,怎么不叫我?” “这不是怕打扰你办公,我带了雪梨汤和点心,尝尝吗?”听见他说话,李元歌回神,抬头冲他盈盈一笑,转身又去开食盒儿。 业务不熟练,导致她手忙脚乱好半天才将盖子揭开,刚刚伸手要去拿点心碟子,却被陆绪抢了先。 陆绪先她一步将碟子拿了出来搁在了桌上,见她又要去捧炖盅,忙说:“还有些烫手,你别动了,放着我来拿。” 李元歌动作一顿,乖乖听话收了回来,当然也不能让他烫着:“放着晾一晾再拿吧,我怕烫,你就不怕了?” “也好,那就先搁着吧。”陆绪瞧她紧张兮兮的,生怕自己烫着,轻轻一笑随了她。 他未动桌上点心,李元歌想着大概是不喜欢,也就没多让:“我来,是有个事儿想拜托你帮帮忙,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遇上为难的事了?”瞧她有些为难,陆绪神色微微一缓,说话时声音温柔得很。 李元歌忙摆摆手,想着总得说的,一咬牙就张了口:“我爹不是要在家里住下,要是叫他知道咱俩感情不好,怕他多心,所以,想拜托你先搬到我那儿去住。” “你放心,我知道咱俩根本就没感情,我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规矩我都懂,不叫你为难的。”李元歌生怕自己说不明白,让他误会,不肯答应,赶紧又补上一句。 等她说完了,惴惴不安地等着回复,却见陆绪不说话了,锁着眉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觉得这事儿八成要完,没忍住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为难,那算了……反正法子多得很,我回去再想想。” “这事儿是我思虑不周,让你为难了。”瞧她急火火的就要走,陆绪心下无奈,只得先将别的心思暂且抛在一边,叫她先别急着走。 竟然还有门儿,竟然还批评其自己来了,李元歌此刻觉得他的形象不要更高大,慌慌张张就要回去给他腾地儿,收拾东西。 等走出几步,才想起来他好像不爱吃那两碟点心,又问他:“你爱吃什么,我这就回去给你准备。” “我不喜味浓,清淡些就好。”瞧她慌里慌张的,陆绪忍着笑说了一句,等她转身时眼见就要撞在门框上,忙叫她当心。 谁知她动作实在太快,不等他说完,就差点儿跟门框来了个亲密接触,好在她机灵,偏头躲开忙往后退开一步,抬手在心口上一顿轻拍,还不忘扭 头冲他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你忙!” 实在是个冒失鬼! 等院子里没了她的声音,陆绪才轻笑一声,低头瞧见汤盅安安稳稳的还放在食盒里,拿起来揭开盖子尝了一小口。 意外的,味道竟也没那么奇怪。 长夜领命带了两个小厮过来,不多时就将他要用到的重要物件都收拾起来,长夜将长剑挂在腰间,一手拎着一只箱子,领着小厮跟着他回了如意院。 李元歌麻溜回去带着玉珠她们收拾屋子,还专门给外间的软塌全换了新的铺盖,毯子也选了深色的,妥妥的极简风很配大佬的清冷禁欲气质。 听人说陆绪来了,忙迎出来,瞧着他背着手走在头里,身后的长夜满手都是东西,忙叫人帮着卸下来。 ##他慌了,他慌了 “夜侍卫好厉害,这一只箱子我俩都搬不动呢。”玉珠两手紧紧抠着箱子角,瞧见对面的玉露也在暗暗使劲儿,实在没忍住叹了声。 长夜听得这话,像是笑了笑又好像没有,表情变得太快让人来不及捕捉,沉声回了句:“还是给我吧,别划伤了手。” 两个丫头哪里肯能,忙说抬得住,手下却又使了一把子力气,瞧见李元歌要过来搭把手,忙叫躲远些,当心伤着。 李元歌执意要帮忙,还拿她俩的话反驳回去:“我也不差的,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抬?” 她这样一说,几个人这才随了她去,原本站在一边的陆绪也不再背着手了,走过去伸手就要帮着长夜抬箱子。 长夜哪里肯,却也知道不能拒绝他,干脆叫他去接小厮手里提着的食盒儿。 陆绪倒也听话,转身从诚惶诚恐的小厮手里接过食盒,一手提着掂了掂,提步跟了上去。 不过他没走出多远,就被玉枝拦了下来,说是食盒儿搁在厨房就好。 陆绪有点儿不乐意,抿着唇站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递给她,快走两步追上长夜,二话不说伸手拖着他手里的箱子底,就往屋里走。 几个人忙忙活活大半天,总算将两只箱子里的书卷分了好几摞,然后照着陆绪的指示大部分有序地搁置在书架子上,剩下几卷说是一会儿要看的,就摞在了书案上头。 又是好一会儿功夫,总算收拾好了 第18部分 ,等玉珠倒了茶,李元歌忙叫他们也下去歇一歇。 屋里剩了她跟陆绪两个人,一时谁都没说话,李元歌最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咳了一声开始带话题:“那个……软榻里里外外都给你换了新的,你怕冷的话,我再给你加一床被子。” “一床足矣,辛苦你了。”陆绪从收拾好了,就坐在案前接着翻看案卷,听她问话抬头望了一眼东边角落里的软榻,说话时手中又翻过一页。 李元歌见他忙得很,打算自个儿也找点事儿干,想起来两个人毕竟往后就在同一屋檐下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的那些小习惯总得提前告诉他。 等她拿了纸笔坐在桌前,一条条罗列时,才发现原来她有那么多毛病,没忍住叹了口气:愁啊,愁啊! 她这边儿一边拍脑门儿,一边感慨,却不知陆绪何时到了她跟前, “你这字,倒是自成一家,也不知岳父大人见了,作何感想。”瞧见铺开的一页一页涂涂画画的,有一多半都看不懂的字时,陆绪实在没忍住笑了。 李元歌当然也知道拿不出手,却偏偏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夫君好眼光,我这是自创体,取名元歌体。” 对上她笑意点点的眼睛,陆绪眼神有些闪躲,扭头咳了两声,说了句:“岳父大人约了我下棋,你去不去?” “我别去了吧,阿爹眼睛毒着呢,要是看出什么来,就咱俩这夫妻感情可经不起他盘问。”李元歌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表示拒绝。 陆绪也不勉强,与她说兴许要用了晚膳才回,叫她不必等着。 李元歌乖乖点头,朝着他摆摆手:“知道啦,拜拜!” 这“拜拜”二字,她常说,配上动作倒也很好理解,时间长了陆绪有时不妨,竟也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挥一挥,朝着人道一声“拜拜”。 “嗯。”这回,他想试一试,却终究没能说服自己迈出这一步来,将两只手背到身后去,低低应了一个字。 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惜字如金的,李元歌也正忙着给自己写的字拼命贴金,压根儿就没听见。 陆绪站在原处等了一会儿,瞧她没了回应,这才走了。 陆绪果然没有回来用晚膳,可玉珠她们却死活不肯坐下一起吃,非说陆绪瞧见了不好。 李元歌苦劝未果,只得妥协,拿了只碟子将各色菜式都拨了一些,叫她们撤下去一起吃。 玉珠她们只好随了她,撤下去后又学着她的模样将饭菜分成许多份,还专门给长夜留下一份盖在锅里。 长夜跟着陆绪回来,等陆绪进了屋,他也打算回住处去,却被玉珠叫住:“夜侍卫,吃了饭再走吧。” “多谢。”长夜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见玉珠已回头忙着招呼人将饭菜从锅里拿出来,如此盛情自是不好一再推拒,只好应下来。 随着她走进小厨房,朝着匆忙起身见礼的玉露跟玉珠微微颔首道谢,见一只盘子里盛着许多不同的菜,无意地拧了拧眉。 瞧见他神色有异,玉露忙解释一句:“这不是剩下的,都是未动筷子之前拨出来的,专门给夜侍卫留的。” 她这样一说,长夜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半天才又道了声谢。 三个人瞧他很拘束的样子,并不说什么,只是对个眼神各自忙去了。 玉枝封了灶火,玉露添了壶茶要给屋里送去,玉珠则提着两只水桶搁在灶台边上,高高挽起两只袖子舀了锅里的热水往桶里倒。 等长夜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玉枝忙说叫他放着,他只好主动提出要帮玉珠提水。 玉珠哪里肯,却听他说,只是聊表谢意,往后也好再得她们照料。 听他这话倒也不错,反正往后常来常往的,互相帮衬也是应当,谁欠了人情心里头都是要惦记着的,倒不如有来有往,都痛快。 所以,玉珠也就不跟他客气,让他帮着连打了好几桶水,拎着给阿兰母女送了一桶,给月娘母子俩送了两桶,剩下两桶搁在了她们仨小屋门口。 往日她们仨要忙活好几趟,回回到半夜才能完成的事儿,却叫长夜一会儿功夫就做完了,都是连连感谢他。 得到如此盛赞,长夜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目送他抱着长剑离去,玉珠转身儿回去,捧着脸一脸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把子力气,往后就再也不愁了。” “快得了吧,习武是这世上最吃苦的,你这走两步就嫌累得慌的,可别胡思乱想了。”瞧她一脸向往的表情,玉枝没忍住回了她一句,等她提着拳头过来要打时,忙又服软直说错了。 玉露回来时,正听见玉枝笑言“侠女饶命”,笑着接了句:“玉珠侠女师承何派?” “挠痒痒派!”玉珠正跟玉枝两个人打闹,瞧见她回来了忙收回魔爪,问她,“如何如何?” 自然知道她是问什 么,玉枝也跟着瞪圆了眼睛,看着俩人满脸写着期待,玉露故作无奈般摇摇头,也不说话。 “哎……可真是急死人了!”玉珠瞧她这模样,瞬间泄了气,也没心思恼了,站起来拍拍衣袖就要回去睡觉。 玉露也不叫她,只管将玉枝扶起来,与她说:“那就不让她听了,我与你说说,夫人跟爷两个在屋里说什么。” “哎呀,你可真烦人,我也听!”玉珠这才知道是存心逗她呢,也顾不上生气,凑上来抬手搭在她肩上,将脑袋使劲儿往俩人之间凑。 玉枝嚷着热燥,却也不躲不闪,三个人就在小厨房说起悄悄话来。 屋里,李元歌捏着打好的草稿正在一条条细数自己的小习惯,等念完了讪讪一笑:“差不多就这些,你呢?” “我没什么,只是睡得晚,起得早,免不得要扰了你清梦。”陆绪听着她这数十条,倒是觉得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笑着回了一句。 李元歌心里有点儿忐忑,谁知他却说了这么一句,当即表示压根儿不是问题:“不会不会,我睡觉,雷打不动。” “如此甚好。”陆绪瞧她全不在意,一本正经地说着,微微颔首。 “我吧,也就是偶尔说梦话,你要是听见了,可别害怕,梦嘛总是奇奇怪怪的,千万别多想啊。”虽然李元歌一只不愿意承认,可玉珠已经抓到她很多回,还是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梦话? “嗯。”陆绪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应了一声。 李元歌觉得给他聊天儿多少有点儿费劲,简直是最强话题终结者,回个嗯字,让她怎么接? 无奈,只好重开话题,拿出自己拟定的室友同居守则,转个方向推到他面前:“这是我重新誊过一遍的,应该勉强能看。” “你倒是分得清楚。”陆绪略略扫了一眼,大约是将两个人的界限划分的清楚明白,脸色就沉了沉,说话时声音冷冷的。 李元歌察觉到他情绪不一样了,当然也听出他语气不好,忙着解释:“放心,规矩我都懂,绝对不会有一丝丝非分之想。” “自大婚后,你就躲着我,处处要与我划清界限,就是为了,怕我以为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陆绪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是谁生怕跟他多说一句话。 听他这样问,李元歌这回没急着回答,抿唇认真地想了想:“好吧,我承认,我是刻意跟你保持距离的。我也 知道,你娶我,是为什么。” “娶你,是为摆脱陛下赐婚,此事是我对你不住。我也说过,往后这家里是你做主,只要你开口,我无所不应。我自幼孤身一人,言语上笨拙些,更不知如何与人亲近。你总躲着我,没说上几句话就急着撵人,我便以为,你是厌烦我的。”陆绪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这些话本不该说出来的,所以话音落下他悄悄地捏了捏拳头,有些不安。 嗯??? 李元歌一时没明白,他是啥意思,朝着他摇摇手:“你等我捋一捋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以为我讨厌你,才躲着你的?”好半天过去,李元歌才算理出一些头绪来,有点儿不确定地看着他,问了一句。 陆绪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然后就是,虽然你我婚前没有感情基础,但是成婚后你是想跟我好好过日子的,但是你又不敢主动说,等着我主动撩你……主动勾搭你?”李元歌觉得撩字过于前卫,他应该是听不懂的,脑袋里就蹦出个勾搭来。 ##你躲我? 听她语出惊人,陆绪忙抬手假装咳嗽:“你我是夫妻,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怎么就轻贱了,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只要我开口,你就答应的?”李元歌觉得委屈,明明就是翻译他说的话啊,哪里轻贱,轻贱啥了? 她理直气壮地回了这么一句,让陆绪更难为情了,忙伸手拿起桌上茶盏掩饰,话都不敢说了。 李元歌起先是没在意的,不过正说这话呢,他忽然不吭声了,就瞧了他一眼,见他从脸红到了耳根子,没忍住笑了:“妈呀,你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听她如此调笑,陆绪觉得自己心中一团火快要烧起来,慌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不想让她看见,沉声说了句:“莫胡说,是炉子里的炭火烧得太旺,热的。” 呦呦呦…… 害羞就害羞呗,瞎找借口,她手里还抱着手炉呢,也没感觉多热。 不过未免他恼羞成怒,李元歌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行,你说是,就是吧。” “明日还要早朝,歇了吧。”听她哄小孩子一般语气,陆绪匆匆丢下一句,扫了帘子就往外头去。 那模样,像是后边儿有狼追着一样,生怕慢一点儿就要遭殃。 他慌了,他慌了! 李元歌也不叫他,自个儿咯咯笑了半天:别说,还 挺可爱的! 翌日晨起,李元歌陪着李老爹用了早膳,就陪着张墨云出府巡铺子去了,临近年关,各家铺子都忙着盘点。 等回来时,天已黑透了,可等她回到如意院,却没见着陆绪,就问玉珠是不是在李老爹那儿。 谁知玉珠却说,后晌他回来说是要去西郊巡营,恐怕得五六日回不来的。 虽然他以前也经常连着好多天在外边儿忙活,可李元歌总觉得,这回凑巧,八成是存心躲着她呢。 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完了,看来是被我吓着了。 六天以后,陆绪回府,先去见了李老爹,后晌才回到如意院。 回来却没见着李元歌,听玉露说是去外头巡铺子了,大约要很晚才回来,竟有些失落。 所以,坐在书案前,一个多时辰手里的书愣是没翻过多半去,瞧着外头天就要黑了,不免有些担心。 正巧玉珠进来换茶水点心,就问了她一句:“夫人何时回来?” “往日都是要过了戌时才回,爷可是饿了,晚膳已备好了的,可先……”玉珠一边添茶一边回话,听他说不着急,等着夫人回来一块儿吃,笑得可开心了。 瞧她欢天喜地的模样,陆绪自然是为什么,却也没有多问,等她去后放下手中书册,起身在书架上又翻了一本儿看得入神。 听见李元歌外头跟丫头们说话,他有些慌张,忙顺手拿过另一本儿来压下手里正翻看的这本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装认真。 李元歌早听玉珠说他回来了,解下肩上落着一层薄雪的斗篷,提步进了屋子,见他正在案前看书,笑着说了声:“回来了?” “嗯,后晌就回了,你不在家。”陆绪闻声抬头,见她正站在炉子前头取暖,搓着手原地跺脚,看得忍不住蹙了蹙眉。 等身上的凉气渐渐散了,她才挑了帘子进来,坐在桌前倒了盏热茶,捧着喝了一多半,抬头笑着打趣他:“爷是想通了,不躲我了?” 听着她语气里尽是调侃,陆绪却是不肯承认的,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回了句:“陛下有令,岂敢不从。你莫多想,年前是不出去了。” “你这一声不吭就出差,连着六天不回来,我能不多想吗?”李元歌听他这话里也没几分底气,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上回纯是没有经验,才让她三言两语撩拨得没了章法,其实当晚陆绪就总结了原因,所以再不轻 易上她的套路了。 瞧他面不改色地笑着站起身来,缓步走过来撩起袍子坐在对面,同样倒了盏茶捧在手里,抬眸看着她回了句:“是吗?那夫人往后,有何打算?” 嗯……好像不管用了,这难道就是大佬的应变能力吗? “那我若是打算霸王硬上弓,你答不答应?”李元歌还真没想怎么着,不过还是很怀念他面红耳赤的娇羞模样,所以李元歌抬眸瞧了他一眼,那表情多少带着几分不正经。 虽说陆绪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没料到她竟如此大胆,媚眼如丝,轻挑调笑模样让他微微有些不自在,躲了躲她的眼神,很快就缓了情绪,淡淡回了句:“夫人有话,为夫莫敢不从。” 千算万算,李元歌都没算到,他居然回了这么一句,刚刚喝了一口茶,猝不及防地咽下去,呛得她猛地咳嗽起来。 没瞧见她正喝茶,陆绪只听见她发出一声怪声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忙起身绕到她身后替她拍着背:“你慢些……” 她这动静吓了玉珠一跳,忙扔下手里的线团就要去瞧,谁知挑了帘子见是这幅场景,就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李元歌好半天才缓过来,摆摆手示意她好了,陆绪才收回手去,重新绕到她对面坐下来。 “可好些了?”瞧她还拿拳头轻轻瞧着心口,陆绪又有些担心,给她重倒了盏茶,忍不住说她,“总是这样冒失,也难怪岳父大人放心不下。” “明明是被你吓的……咳……怪我吗,怪我吗?”李元歌这会儿可不敢喝茶了,将茶盏往一边轻轻推开些,听见他这么说,又觉得委屈。 瞧她倒是会恶人先告状,陆绪笑得有些无奈:“我一早就说了,里里外外都听你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存心的?” “你少来,我是这个意思吗?”李元歌才不管他在这儿偷换概念,小狮子一样炸毛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干什么想不开,自己上赶着找虐?不是我的,白送我都不要!” 一句你又不喜欢我,说得异常笃定,听得陆绪心中有些复杂,好半天才轻轻笑了:“你又怎知,我不喜欢?” 他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所以李元歌并不清楚他说了什么,追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去客院看看岳父 第19部分 大人。”陆绪摇摇头,随意岔开了话题,起身就要走。 李元歌当然以为,他这又是打算躲着自己,顿时觉得心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谁也不亏欠谁的。所以,没必要躲着我。” “往后不会了。”听出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倦意,陆绪有些心软,也觉得的确是自己执念过深,或许试着放下,也未尝不可。 瞧他也是个听劝的,总算理顺了这别扭的关系,李元歌瞬间觉得神清气爽,一拍手笑着说了句:“哎呀,我都饿了,吃饭吧!”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陆绪是从来都没有意见的,点点头应下:“玉珠早就说已备好了,是你回来的太晚。”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一定早点儿回来。年下事情多,外头也怪冷的,我跟墨云姐姐想着早点盘完了,好让他们回家过年。”李元歌忙笑着说错了,边走边跟他絮叨。 陆绪倒是不觉得她唠叨,大部分时候都是笑而不语,静静地听着她说,偶尔在她看过来时,微微颔首应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外间,瞧见在玉珠她们再忙着摆桌子,李元歌笑着跟他说:“呀,咱俩这是出来得巧了!” 瞧他俩说说笑笑的出来了,几个丫头都是会心一笑,忙停下手里的活儿行了礼。 “不知爷吃不吃得惯,玉枝另备了份饭菜,是新做的。”玉珠正将炭火添上,转了转方向,又往锅里添了水等着烧开的功夫,见他们走过来吗,忙跟陆绪说了句。 陆绪倒是对吃什么一向没什么意见,往日两餐都是在书房,长夜送来什么,他吃什么。 生活琐事,他向来是不上心的,能省事儿就省事儿的,所以这会儿目光落在铜炉火锅上,看了好半天。 李元歌有点儿纳闷儿,听玉珠她们说,这铜炉火锅老早就有的,她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改良,菜品丰富了些,又加了各式蘸料,怎么他看着像是头一回见呢? 实在没忍住好奇,李元歌就问他,这一问才知道他竟然没吃过,觉得很意外。 不过听他说,从前都是一个人吃饭,这铜炉火锅倒是见过的,却从未吃过。 李元歌听得心里头怪不是滋味儿的,孩子多可怜呐,连吃饭都是一个人,眼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人生的乐趣呢? “这个好吃的,你可以尝尝,蘸料自己调,爱吃什么放什么。”所以,李元歌决定手把手叫他尝试人间美味,保 证他吃一次就想第二次。 陆绪倒也很乐意跟着她学,跟在她身后,她拿什么,他就跟着拿,不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口味,就调了好几碟蘸料摆在一边。 锅子里的汤正在煮还没开,李元歌就叫他先坐下歇歇,先给他区分了辣锅和清汤锅。 然后又给他科普牛肉卷儿怎么烫,蘑菇怎么吃,讲了半天瞧他看上去也不太明白,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费劲,干脆准备一会儿实干再指导。 无论她说什么,陆绪总是笑着应下,目光落在她身上,越来越温柔。 俩人对面坐着,隔着热气腾腾的铜炉火锅,李元歌瞧了一眼咕嘟咕嘟滚开的汤水,站起来指了指他面前的肉丸子,叫他帮忙:“锅开了,可以下丸子了。” “这个肉丸子生的,要丢进去煮一煮,等飘起来才能吃的。”接过他递过来的碟子,李元歌倒了一小半下去,又让他去拿左手边的生切肉卷。 陆绪听话照做,端起来却并未给她,说了声我来,学着她的样子将肉卷儿丢进了锅里,又看了看其它菜,好像还有一碟生切肉,大约也是这样放下去煮的。 “要多次少放,这样滚得快,边吃边下,先肉后菜。”李元歌站起来拿筷子又搅了搅,眼看着袖子要挨着锅沿儿,忙往后撤了撤。 陆绪见她忙着去挽袖子,拿起自己的筷子来替她:“我来,你坐下歇歇。” 瞧他倒是很积极,李元歌也就随他去了,自己坐在位子上眼巴巴等着肉熟,瞧见肉卷儿差不多了:“这个可以吃了,蘸这个韭菜花味道绝了!” “尝尝!”李元歌先尝了一口,满口留香,赶紧站起来替他,让他坐下来吃。 陆绪有样学样,照着她教的方法一丝不苟地进行着,生怕错过其中一个环节味道就跟她说的不一样了。 不经意看见他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李元歌忍不住笑他不像是在吃饭,更像是在做实验:“每个人口味不一样,你可以照着自己喜欢的那样调,好吃就行。” 陆绪这才放松了一些,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尝了尝,辣锅里捞出来的肉还在冒着热气时就裹上酱汁蘸料,趁热入口,肉质鲜嫩,鲜香味美,辣得微微冒汗,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清汤锅里的各色菜蔬,也自有一番风味,配上不同蘸料味道也各有所长。 果然不错。 肉丸子又熟了,一个个飘起来,这回不等李元歌开 口,他就先一步拿碟子捞出来好些,搁在她手边儿:“还烫着呢,晾一晾再入口。” “就要两个,我真的不能再胖了,今天墨云姐姐还说我来着,再这么下去,恐怕明天连马车都上不去了。”瞧他将一整盘都端起来要往她这儿放,李元歌忙从战斗中抬起头来,赶紧摆摆手,拿筷子戳了两只。 李元歌嘴里虽然说着不能多吃,可戳着两只肉丸子,笑得两眼放光:“就吃四个……” “四这个数儿不太好听,最后一个……” “真的是最后一个,我发誓!” “菜也好吃,最后一口……” “再来一口……” “……” 就这样,李元歌只负责吃,下菜,掌握火候,捞菜,甚至连蘸料都让陆绪一个人包了。 而且,他还负责怂恿李元歌多吃点儿,最后一个,最后一口…… 一顿饭下来,李元歌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仰面倒在椅子里发出灵魂叹息:“不行了,不行了,撑死我了。” “这酒酿圆子不错,酸甜解腻。”陆绪觉得是不能再喂了,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回头瞧见了她从饭前就极力推荐的酒酿圆子,给她盛了小半碗放在她手边。 李元歌咂咂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经不住诱惑,一会儿功夫碗就见底,味道真不错。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吃太多的后果就是,深深的负罪感,李元歌这会儿正沉浸其中,连着嘟囔了好几遍,必须杜绝胡吃海喝,不然真的会胖成球儿的。 陆绪却一点儿不觉得,虽说的确比才进府时圆润了些,不过这样更好看,每天高高兴兴的,活蹦乱跳的,多好。 “下回吃饭,你不许再劝我,不然我真的会翻脸的。”经过认真反思,李元歌觉得,这责任不光是她一个人的,这位太傅大人实在是劝饭的一把好手。 听她义正辞严地警告,陆绪笑得有些无奈:“分明是你眼巴巴盯着不放,我怎么忍心不给你,再说马车若是太高,就换一辆,何必为了物件儿为难自己?” “你还说,这是马车的事儿吗?”听他说什么马车,李元歌严重怀疑他故意的,“我不管,你要是再这样,信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想撑死我,然后再娶一个。” 本是一句玩笑话,李元歌也是随口说说,谁知他却郑重其事地回了句:“谁世上除了你,谁都不可。” “可不能这么说,你若是哪天遇上了心爱的姑娘,跟我说一声,我绝对二话不说就给她腾位子。”李元歌是不相信他这话的,何况她还等着磕cp呢。 听着她如此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陆绪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眼神忽然冷了下去:“呵……你倒是大度得很。” 李元歌正畅想近距离磕cp该是个什么样的体验,越想越觉得带劲,自然没在意他的情绪变化,只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只当是夸她呢,笑盈盈地回了句:“那当然,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告诉我,我帮你呀!” 瞧她踌躇满志的模样,陆绪又是气闷,又是好笑:“是么?” 喜欢谁都可以吗? “那当然,相信我,没错的!”这一点李元歌还是很自信的,毕竟知道剧本还是很占优势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捧着脸满眼都是八卦的期待感,“所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 当然是喜欢女主那样的了,温柔坚强,睿智勇敢,有勇有谋,刚柔并济,多才多艺…… 原以为,无论他怎么说,都少不得从这几个词儿里头选的,谁知道他琢磨了好半天,甩出来一个“蹦蹦跳跳”。 你认真的吗? 确定这个词是形容女主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李元歌很快就给把这个词合理化了,大约在他眼里女主永远像只小兔子,可可爱爱? “可可爱爱的姑娘,谁不喜欢呢?”最终,李元歌还是没能接受“蹦蹦跳跳”换了一个,反正意思差不多。 听她这样说,陆绪跟着点点头,轻轻一笑:“谁能不喜欢呢。” 这模样,是想起了女主吧,果然是真爱啊。 李元歌想起来,他俩好像有什么信物,女主手里的是陆绪的玉佩,陆绪的是什么来着? 书里好像没写。 嗯…… 想想女主要到过了年五月才找上门来的,这么一算还早着呢,不着急,不着急。 “那就说好了,困了,睡觉睡觉。”反正也不是着急的事儿,李元歌觉得往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他渗透正确的恋爱观。 陆绪说还要看书,让她先睡,自己起身往案前坐下,一颗心却全在她身上,等她睡着了才放下手中毫无翻动痕迹的书册,抬手按了按额角,半天才无奈一笑。 真是让人头疼!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没几天就要过年,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很,李元歌已经连着三天住在听雨轩了。 这天后晌,陆绪回来,见她又不在屋里,又是不高兴:忙得连面都见不着,让人怎么追? “爷回来了,可要先用些点心?”玉露捧着托盘进来,新做的点心还冒着热气,丝丝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陆绪捏了一块儿桂花糕,没忍住蹙了蹙眉:“这个不甜,别给她吃了。” “这是夫人特意交代的,说爷不喜欢吃甜的,就叫玉枝拿花蜜调的。”玉露闻言忙笑着解释一句,顺手放在书案边儿上。 陆绪却有些意外,竟被她记住了,轻轻一笑:“别麻烦了,甜一些也能吃的,往后还照着她的口味做就是。” 自从他在这儿住下,几个丫头更觉得,他心里是装着夫人的,恐怕也就夫人身在其中,不知道了。 “是,奴婢这就去说说。”所以,玉露忙欠身应下,转身就要往外走。 陆绪想起来长夜那儿还揣着一包栗子,叫住她:“路上瞧见卖炒栗子的,就叫长夜买了些,应当还热着,送去听雨轩。” 玉露应下,找到长夜拿了栗子,就往听雨轩去了。 她来时,李元歌正抱着团哥儿给他讲故事,张墨云跟岳轻吟两个人在桌前坐着定年夜饭的菜单儿。 听见动静,几个人都抬头瞧了一眼,见是她来了,晴画先笑开指着她手里的纸包就说:“这又是什么好吃的?” “爷带回来的炒栗子,怕冷了夫人不吃,叫我赶紧拿来呢。”玉珠站在门口等了等,这才笑盈盈回她一句。 这话听得李元歌老脸一红,没忍住嗔了一句:“哪回也不是我自个儿吃的,不知道你们总拿我做什么借口,烦人!” “是是是,是给咱们买的,来,我先尝尝甜不甜。”岳轻吟笑着拦下玉露,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把搁在桌上叫大家都尝尝。 张墨云也捏了一个,没等吃呢,就先下了结论:“爷可真是不怕她坏牙,可不许叫团哥儿多吃。” “团团,你听见没,她俩不光欺负我,还欺负你呢。”明知道她们这一唱一和的是笑话自己呢,李元歌干脆也不理她们,低头捧着团哥儿肉乎乎的小脸告黑状。 团哥儿有点儿迷糊,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一本正经地说了句:“那咱们去找父亲吧,父亲最疼你了。” 嗯…… 这个陆绪,说了不听,非要弄些有的没的,害得她们整天胡思乱想,解释还不听,烦死个人! 现在好了,连团团都跟她们一样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为了让以后的日子能好好过,李元歌也坐不住了,打算回去找他好好聊一聊。 路上她都想好了,可见了人,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难道直接告诉他,以后别总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人家都误会你喜欢我了。 ??? 这是什么迷惑发言,万一他没往这儿想,岂不让我看起来像是故意引导他的? 哎呀,脑壳痛脑壳痛! “你嘀咕什么呢?”从她回来就一个人坐在桌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看得陆绪心都跟着乱了,放下手中书册起身走到她身边儿,轻轻一笑。 冷不丁听见他的说话,李元歌吓了一跳,抬手捂着心口埋怨他:“走路不出声儿,是想吓人吗?” “怪我,怪我!”陆绪觉得委屈,可冲着她不怎样都生不起气来,顺着她的意思忙认错,还倒了盏茶给她赔罪,“夫人喝茶。” 总是这个样子,李元歌有时候也想过,这家伙是不是喜欢她。 可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好笑,开玩笑,这是谁?深情男配,为女主而生的角色,除了女主,怎么会喜欢其他人! 没错,就是这样。 李元歌又一次将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调整了下情绪,又元气满满,接过茶盏笑着问他:“明儿就二十七了,还不放假?” “明儿散了朝就算休沐了,到年后初六止。”她老早就问放假的事儿了,陆绪倒是觉得比他更着急,不免有些好笑,“总惦记着何时放假,可是有什么安排?” “没呀,是阿爹问你呢,大约是这几天咱们都忙,没人陪他解闷儿了。”李元歌摇摇头,实在不是她好奇,是李老爹整天追着她问。 陆绪闻声点头,这就说要去客院看望,临走时还带上了玉枝新做的点心。 三日后除夕夜。 陆府到处张灯结彩,张墨云早在前庭张罗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花厅摆着一桌,外头庭院里摆着十来桌。 鞭炮响过一阵,开始传菜,顷刻功夫满院飘香。 李元歌跟陆绪早早去了客院接李老爹,三个人到时,院子里已站满了人,瞧见他们过来,忙喜气洋洋地行礼。 “万喜,万喜!”李老爹也是眉开眼笑地朝着众人拱手还 第20部分 礼,又摆摆手,“都坐,趁热吃,今儿都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又忙道谢,在各院管事的安置下,很快就找到了位子坐下来,很快就笑成一片。 三个人入了花厅,瞧见偌大的桌子就三把椅子,李老爹先不高兴了,说是浪费,忙又叫多多加上,人多才热闹呢。 虽他是个外人,可自从在府里住下,上上下下都是将他当成本家老爷看待的,所以他一发话,无人敢有不应的。 于是,很快就有手脚麻利的小厮重又摆了好几张椅子,算是凑了一整桌人,李老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叫大家都坐。 李元歌又安排玉珠叫了张墨云跟岳轻吟来坐,她在身边儿给团哥儿空了个座位,瞧见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就笑他:“寻常也没见你这样忸怩,过来挨着我坐。” ##过年啦过年啦 团哥儿本是有些害羞,加上李老爹跟陆绪都在,就有些怕人,听李元歌叫他,这才捏着小拳头鼓起勇气来走了过去。 可他却并没有直接走向李元歌,而是先站在桌前朝着李老爹跟陆绪行礼,然后一口气说了长长一串吉祥话,很有几分小大人模样。 “乖……来,外公给的压岁钱。”李老爹在府里也住了一个多月,他来时,正巧赶上教团哥儿念书写字的先生病着,就请他去教了。 李老爹是陆绪恩师,学识自不必说,他的字写得极好,其人在徐州也是小有名气。 他来教,自然是都满意的,岳轻吟更是登门拜谢,送上一册古籍孤本,张墨云还特意寻了方品相极佳的徽砚做拜师礼。 为此,李老爹还特意跟李元歌说过,难得她这家里头和和美美的,倒是让抛掉了过往世俗偏见,好好看了看这一家子人,越看越满意。 陆绪万事都听李元歌的,后院上上下下的人他都打听遍了,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自己家女儿做主,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加上小两口夫妻恩爱,彻底让他没了担忧,每日领着小孩子读读书,写写字,再给他讲一讲做人,做事的道理,倒是跟再加带孙儿没什么两样。 时间长了,也就真心疼爱着的。 这会儿瞧见他瓮声瓮气地叫自己一声外公,立马眉开眼笑地从怀里摸出一只红纸包来,招招手叫他上前来。 “谢谢外公。”团哥儿大大方方捧着手接了,垫着脚在李老爹胡子上亲了一口,笑得露出两个甜甜 的酒窝来。 没料到他竟会有如此举动,李老爹愣了愣,随即开怀大笑起来:“哎哟,可真是个可人儿!” “团团好棒!”李元歌也没想到,这小子这里会来事儿,上悄悄给他比了个赞,“我也要亲亲,亲亲有大红包哦!” 团哥儿也是临时起意,等亲完了就又忍不住有点儿后悔,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写满了羞赧,怎样都是不肯的。 “哎呀,本来呢,还想一会儿带着宝贝放焰火呢,看来我只能自己去了。”李元歌瞧他羞得直往李老爹怀里躲,故作失落般说了一句,就静静等着他改变主意呢。 团哥儿当时就有些动摇了,悄悄想了想:焰火可是缠了好久,圆圆才说服阿娘答应的,不带我,怎么可以! “玉珠啊,咱们一会儿吃过饭就去。”瞧他已经开始偷偷朝这边儿瞄,李元歌只当看不见,回头跟玉珠说了句。 不等玉珠应下来,他就忍不住了,忙从李老爹怀里探出小脸来,笑得那叫一个甜:“母亲抱……” 小样儿,我还不知道你? 听着他奶乎乎的小声儿,李元歌伸手将他接过来,没等抱稳呢,亲亲就先到了。 屋里瞬时笑成一片,这回是真的羞煞小家伙儿了,两手抱住李元歌,将一整张脸埋在她怀里,谁叫都不肯应了。 李元歌哄了他好半天,才说动他乖乖坐好了吃饭,不然一会儿力气不够,他的焰火就飞不高了。 小孩子总是愿意相信一切的,所以麻溜儿自己跳下来,转身爬上了空椅子,抱着小手等着李老爹动筷子。 “岁岁如意,年年今朝,一家人和和美美就是好福气,满饮此杯,以贺嘉期,请!”李老爹捧着酒盏起身与众人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众人忙起身回敬,各自说着吉祥话儿,他忙又摆摆手:“好,佳节良宵,尽兴而归。” 开席,推杯换盏,笑语融融。 酒过三巡,李老爹已微醺,一手捏着酒盏,一手敲了敲桌面,望着埋头干饭的李元歌,满眼慈爱笑意:“阿元,也得尽快为夫家开枝散叶才是。” 嗯? 这就是传说中的父母催生? 李元歌瞬间觉得肉丸子不香了,抬眸回望老爹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也知道他是喝大了,讪讪一笑:“好嘞好嘞,阿爹放心,放心。” “阿绪,我家阿元虽不比皇室公主金 娇玉贵,却也是阿爹阿娘手心里的宝贝,别薄待了她,为父敬你一盏。”李老爹听得笑呵呵的,回头又开始跟陆绪念叨起来。 陆绪自是笑着应下,瞧他醉了,叫人撤下酒水,换了醒酒茶来。 李老爹只是有些醉意,趁着机会说了平日里不好当面说的,说多了反而不好,就推说醉了,就着小厮的手饮了半盏醒酒茶,就要回去小睡。 “我送阿爹回去,等安置好了再回。”陆绪随他一并起身,与李元歌说完,叫了长夜俩人撑着他离席。 等他们走远了,众人才又重新投入了喜庆热闹的氛围里,李元歌瞧着边儿上的团哥儿早就放下了筷子,眼巴巴等着去玩儿呢。 “饱了,玩儿去吧。”李元歌喝了小半碗甜汤,实在不忍心让他等得着急,牵着他的手要走。 她要站起来,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了筷子,张墨云跟岳轻吟两个自然是要跟着一块儿去的。 “难得聚得这样齐,你们多坐一会儿,坤叔受累,这儿就交给你了。”李元歌瞧着几个管事当着她们也是拘束,忙叫他们坐下,等走时才跟大管事交代一句。 大管事忙应下,领着几个人恭恭敬敬地等着人离了花厅,才转头对几个人说了句:“夫人是想叫咱们松快儿松快儿,都坐,都吃。” “从前是小的目光浅了,如今才知夫人当是大才,咱们还能上哪儿享这样的福去?”等他话音方落,就有一方脸的开腔了,说话时连连竖大拇指。 他这话很快就得到了呼应,又有一人附上一句:“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又是附和声一片,大管事举起酒盏起身,与众人示意,而后一句话总结:“主子宽厚是我等之福,我等定当忠心不二,替主子们分忧,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坤叔说得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余下几人皆举杯共饮,呼声传到外头去,一呼百应。 正巧焰火点燃,万千齐放,白雪映月,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团哥儿高兴极了,望着漫天星火,咯咯笑着,转头又抱着李元歌还要再放一次。 李元歌抬手在他沁出薄汗的鼻尖儿轻轻一点,笑言:“好呀,你亲亲我,就再放一次,两次,三次……” 他亲一口,李元歌就数一下,团哥儿倒在她怀里开心得不得了。 “哎呦,我是瞧不下去了,这个儿子将来可不得了!”身为亲妈的岳轻吟,表 示没眼看,还有点儿酸。 张墨云在一旁笑她:“我怎么闻着儿有醋味儿呢,轻吟,饺子醋你是偷偷藏起来不成?” 听她打趣自己,岳轻吟抬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敲:“说正事儿,爷这些日子也没少下功夫,怎么不见她给个反应呢?” “着急了是不是?”张墨云瞧了一眼笑闹成一团的两个人,悄声与她说话,“李家老爷那话还不明白?可你瞧夫人听了是个什么回应?” 仔细琢磨着她这话,岳轻吟好半天才明白,顿时觉得可惜:“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应了,哎……真替爷着急!” “日子长着呢,只要爷有心,她总能明白的。”张墨云却浅浅笑了,抬手指了指团哥儿,“你要是指望着这个,那可早着呢!” 岳轻吟也跟着笑了,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绚烂绽放的烟火:“墨云,你不知道,我多高兴。” “主母进门,我等也算功成身退,原是打算带着你和团哥儿回江宁去的。主子念你我效忠多年,当场烧了死契,只说去留随意。”张墨云与她比肩而立,望着璀璨星空,语气淡淡的,却字字震撼人心。 听她如此说,岳轻吟红了眼眶:“我也想过,带着团哥儿回去的,五年了,也该叫长明见见他了。” 听她提起长明,墨云眼中亦浮现出几分追思来:“景元如今好好的,怎少得了你悉心教养,你可不许揪着过去不放,难为自己。” “怪我的,是我轻信他人中了计,若非主子遣你来接应,这孩子怕是也一并随着他双亲去了。”忆起当年,岳轻吟眼中仍是十足的愧意。 墨云有些不忍,不愿看她如此神伤,却又无从开口,只得抬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两个人一时都不再言语,听见团哥儿的欢快的笑声,相视一笑,转身朝着他俩走过去。 小孩子对喜欢的事情,总是恨不得永不停歇地追逐到世界的尽头,整整一个时辰不停歇地跑啊跳啊叫啊,困到抱着她的胳膊开始打瞌睡,嘴里还嘟囔着要再放一次呢。 可李元歌毕竟年纪大了,跟着他蹦跶来蹦跶去,早就处于低电量模式,好容易瞧他玩不动了,这才抱着他坐在大石头上歇一歇。 “好啊,还给你放。”李元歌一手拿斗篷将他护在怀里,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柔声哄着等他睡了才交给了岳轻吟。 怕说话声吵醒了他,三个人就悄悄地道了别,各自回了自个儿的院 子。 李元歌进屋时,陆绪又在案前看书,见她回来了,忙将书放下抬头笑着说了句:“尽兴了?” “你又偷偷躲起来看书,放假了哎,我的太傅大人,你就不能歇一歇?”李元歌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见他又在案前看书,没忍住吐槽他。 听她满是无奈的语气里隐隐带着几分幽怨,陆绪笑着应下,放下书熄了案前烛火,走到她身边儿来:“累了就早些歇了吧,一早少不了要来人给你磕头请安的的。” 李元歌内心是崩溃的,无奈这事儿推不掉,只好点点头:“知道了,你也快点睡,熬夜会掉头发,皮肤变差,会抑郁,关键是老的快。” 老? 这个字,让陆绪有点儿不高兴,站在原地好久才挪动步子往外间去,侧身躺在榻上,却无心睡眠。 “就知道你不听话。”李元歌却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內间跑了出来,背着手站在榻前故作无奈般摇摇头。 陆绪忙翻身坐起来,对上她笑盈盈的眸子,轻轻一笑:“这就睡了,有事?” ##困啊困啊 “压岁钱,放在枕头边儿上,太傅大人也要喜乐顺遂,岁岁平安呀。”李元歌从背后拎出一串儿红绳铜钱来,晃了晃边说边往他枕边放下。 陆绪低头看着铜钱串儿,眼中波澜万丈,终究化作似水柔情,拿指腹轻轻刮过红绳,笑意盎然:“也愿夫人喜乐顺遂,岁岁平安。” “快点睡觉,熬夜让人苍老。”瞧他看上去心情不错,李元歌也跟着笑了,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劝他早睡早起身体好。 苍老…… 又是一记无声重拳,让陆绪重回她来回前的郁闷心事,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李元歌打了个呵欠,泪汪汪地摆摆手跟他道了声晚安,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內间挪过去。 一夜无梦,正睡得香甜,玉珠就捧着脸盆来叫起了。 “我明明才睡着,天就亮了?亮了?”李元歌是一百个不情愿,却又实在受不了玉珠的夺命连环催,没法子只得慢腾腾地坐起来闭着眼睛嘟囔着。 玉珠也不管她是否清醒,拿了衣裳就往她身上套:“三儿都等了半天了,夫人要是再不起,咱们家就是全京城最后一个放开门炮的了!” 啥玩意儿? “放就放嘛,干嘛非得把我薅起来?”李元歌听着这说 法觉得新鲜,却还是忍不住嚷嚷两声,半睁着一只眼睛跟着玉珠往镜前走。 玉珠生怕她撞到,牵着她的袖子边走边回她:“我的夫人呐,这主子不起来发话,谁敢做这个主?” “哦,那赶紧让三儿放炮,咱家争取超过倒数第一,把这个光荣称号留给比我更会享受生活的人。”李元歌这才听明白了,觉得不能因为她拖了全家后腿。 没想到她觉悟还挺高,玉珠噗嗤笑出声儿来:“恐怕,可着满京城都找不出比夫人起得还晚的了。” “玉珠,你这样说你家亲亲夫人真的好吗?”李元歌捧着脸坐在镜前,瞧着她在身后给自己梳头时的专注模样,果然认真的女人最好看。 玉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还添了句:“夫人不是常说,要正视自己?” 行吧行吧,李元歌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好闭嘴。 梳洗一番后,她抱着手炉窝在美人榻上打呵欠,听着外头响起长长的鞭炮声,好半天才停下来。 然后,就是到前厅坐着等各院管事来拜年,李元歌只得往前头去,路上碰见李老爹跟陆绪正从客院过来,忙欢喜一笑给李老爹道了声过年好。 等三个人到了前头,却见院子里早站满了人,一看就是等了些时辰的,李元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悄悄地跟玉珠说了句:“我错了,以后努力改。” “这话我可替夫人记着呢,明儿就开始算了。”瞧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玉珠笑着应下。 等李老爹在主位上坐正,玉珠扶着她来到厅中让她与陆绪并肩站着,在她耳边提醒一句:“夫人跟爷先给老爷拜年,剩下的再给夫人,爷拜年……”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他学是吧?”李元歌扭头瞧见陆绪提了衣摆要跪,忙点点头,松开玉珠的手有样学样。 二人齐齐朝着座上李老爹磕头拜年,说着吉祥话,而后又听李老爹送上新年祝福,才扶着玉珠起身落座。 紧跟着就是团哥儿了,小家伙儿穿了一身红袄子,手里还提着只精巧的小红灯笼,迈着小步子走进来朝着一回拜一个,收了沉甸甸三只红包,跑到李元歌怀里抱着手坐着。 然后,就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流程,李元歌就像个机器人儿一般,笑得脸有些发僵,众人才算全了礼数各自忙去了。 陆绪带着李 第21部分 老爹出门拜年,李元歌就在家里等着客人上门来拜年,几个人在前厅才说了会儿话,就听门上来报,说是裴副统领带着夫人拜年来了。 张墨云跟岳轻吟两个忙从座上起身,去了偏厅,李元歌牵着团哥儿出门迎客。 裴勇挽着秦妙的手一路笑着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盒子的小厮,瞧见她们时忙拱手道一句嫂嫂过年好。 秦妙更是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说是几日不见,就想念得紧,听得李元歌笑着打趣她,真是这样儿,不如一会儿别走了,就住在这儿了。 小夫妻对视一眼,然后就听秦妙羞怯怯地说了句:“阿勇是个笨的,离了我,饭都是吃不上的。” “啧啧……能别上来就开虐吗?这儿还有个宝宝呢!”李元歌实在受不了这俩人缠缠绵绵的模样,只好推团团出来,让他们收敛些。 团哥儿跟着她出去时,总是能够见到秦妙的,所以甜甜笑着见礼:“叔叔婶婶过年好,景元祝你们万事如意!” “团哥儿真乖,婶婶给的压岁钱,祝我们团哥儿平安喜乐。”秦妙笑得眉眼弯弯,取出红绳铜钱串儿给他,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喜欢得不得了。 裴勇瞧她弯着腰,有些担心,上前去扶着她小声提醒一句:“当心些……” 瞧他这紧张兮兮的模样,李元歌又忍不住一酸:“你俩要不直接回家吧,我怕,我一会儿把你俩打出去。” “嫂嫂莫怪,妙妙有了身孕,不能不仔细些。”裴勇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呵呵笑着跟她赔罪。 这才几天不见,就有喜了? “哎呦,哎呦,那快屋里坐着去,小心点儿……”李元歌从震惊中回神,马上变了个态度,简直比裴勇之前那模样有过之无不及。 瞧她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秦妙轻轻一笑,挽着她的手往屋里去:“才一个多月,哪儿就走不成路了?” 李元歌才不管呢,生怕脚下的方砖不平,一手揽着她腰身,一手虚虚拢在身前,弯着腰仔仔细细地告诉她当心门槛儿。 受到冷落的团哥儿没忍住幽幽望了她一眼,却见她只顾着扶着秦妙兴奋地问这问那,只好叹了口气,扭头牵着裴勇的手,安慰他:“我母亲看着慌慌张张的,其实很细心的。” 瞧他说话时语气沉沉的,带着明显的无奈,裴勇觉得怪可爱的,伸手将他抱起来点点头,一脸认真地回他:“知道,你父亲出 门去了?” “嗯……父亲和外公去拜年了,叔叔若是嫌我母亲聒噪,咱们两个可以去花厅下棋。”团哥儿跟裴勇不算很熟,不过他觉得,与其让他坐在这儿赔笑,不如去下棋清净。 裴勇很意外,这小小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老成的话来,倒是比许多大人还要周到,没忍住问他:“景元几岁了?” “今天四岁,不过景元跟外公学过棋的,不是跟叔叔玩笑的。”团哥儿听他这话,就知道恐怕实在质疑他的能力,胸有成竹地抬了抬小脸,证明自己很有底气。 瞧他急着证明自己,裴勇忙与他说明,倒是真的有拜个小老师的念头,一本正经地与他说:“我是个粗人,读书下棋这些的,我是不通,恐怕还得拜景元一声老师呢。” 俩人聊着聊着就拐了弯儿,秦妙见外头一大一小俩人没了影子,有点儿好奇往外瞧了瞧:“我家夫君领着团哥儿上哪儿去了?” “估计团团忽悠他去下棋了,这小古怪最近跟着我老爹学棋,逢人就想切磋一二,这来了个稀客,可不得抓住机会展示?”李元歌跟着瞧了一眼,转念想到他刚才还悄悄试探裴勇会不会下棋呢,没忍住笑着回了一句。 秦妙却觉得这小家伙儿真是可爱极了,想到了腹中胎儿,没忍住抬手轻轻抚着肚子,眼中满是憧憬笑意:“我家夫君太喜欢小孩子了,往日街上遇见,都要站着看上半天呢。” “这不是来了,兴许还是对儿龙凤胎呢,这一下子儿女双全,以后可有得他喜欢了。”感受到她语气里的甜蜜期待,李元歌笑着将茶盏递给她,“我也能摸摸吗?” 对上她期待又忐忑的眼神,秦妙笑意温柔地点点头:“月份太小了,我倒是没什么感觉的。” 李元歌有点儿紧张,抬手缓缓地落下,在即将碰到她衣衫时,忽然又收了回去,两手捏着衣襟摇摇头:“不行,我紧张,手抖,别吓着宝宝。” “没事的。”哪里见过她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秦妙忍俊不禁,见她还是不敢,干脆自个儿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肚子上,“感觉到了吗?” 别说,李元歌觉得心里头像是窜起一阵电流,明知道是心理作用,却还是觉得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能量吧。 两个人围绕着孩子有说不完的话,裴勇牵着团哥儿从花厅回来,担心自家媳妇儿久坐腰疼,忙上前去悄悄给她按了按。 “既然阿勇舍不得把媳妇儿留下陪我,那就别在这儿酸我了,快点儿领你媳妇儿回家歇着去吧。”小两口并肩坐着,甜蜜互动不停,李元歌实在觉得自己像一只闪闪发亮的大灯泡,只得识相送客。 俩人这才起身告辞,李元歌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挽着她往外送,听她又开始催生,无奈应着:“好好好,一定抓紧办。” “你呀,一说起来就胡乱应付我,这回可得上点儿心,陆大人比我家夫君还要长几岁呢,心中也定是着急的。”明知道她是随口敷衍自己,秦妙没忍住嗔了她一句。 裴勇也忙帮着自家媳妇儿,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点头如捣蒜一般,生怕她看不见。 李元歌被这夫妻俩闹得没了脾气,只得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就差举着手发誓了,才勉强让俩人收了神通。 等俩人上得马车去,秦妙还不忘掀开帘子又唠叨一遍,李元歌赶紧点头,挥着手等马车走远了,才长长一叹: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每逢佳节,必有催生,我好难。 ##绣手帕 料理完前院儿,李元歌说什么都要回去补个觉,奈何院子里的也排队等着呢,一时间又是心疼她们,又是心疼自己。 忙叫众人都进屋去,还不忘念叨月娘:“兴儿这么小,怎么能在外头站着呢,冷不冷啊?” “不冷,听见夫人回来,才从屋里出来的。”月娘抱着孩子又轻轻晃了晃,低头见他睡得正香,忙笑着回话。 护着她进了屋,李元歌才轻轻揭开小褥子,正瞧见他嘟着嘴吐泡泡呢,瞬间就被萌化了:“这也太可爱了吧。” “夫人上座。”看她小心翼翼地重又将小褥子打理好,月娘又将托在的那只手轻轻抬了抬,笑着请她坐下。 “我还小呢,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拜,心意我都知道,坐下说说话,你们好,我就高兴。”李元歌忙摆摆手,先叫月娘挨着桌子前的凳子坐了,又叫阿兰母女坐下来,跟着几个丫头也不劳动她再劝,自觉捡了位子坐下来。 阿兰捏着手好半天,还是牵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怕吵醒了孩子,压低了声音与李元歌说:“月娘带着孩子不好给夫人磕头,可奴婢跟丫头,却是一定要给夫人磕头的。” 她这样一说,月娘哪里还坐得住,也忙要跟着站起来:“奴婢才罪该跪谢夫人,若不是夫人做主,兴儿焉有命在。” “好了好了,夫人不喜欢跪来拜去的,你们 快别叫她为难了。”玉露忙起身劝着,上前挽着阿兰的手叫她坐,又示意玉珠扶着月娘坐下来。 阿兰心里头仍是很过意不去,搓着手指有些无措:“可除了给夫人磕头,奴婢实在不知道怎样报答这样的恩情……” “你们最该谢的,是自己。我不过借着这个主母的身份,扶了一把。好日子都是自己挣来的,你们好好的,我就高兴了。”看她抱着女儿,泪盈盈的说着,李元歌有些心疼。 她这番话,听得众人皆是一愣,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还是玉珠快人快语,先回了句:“这是咱们的造化,遇上了夫人这样好的主子,真心疼咱们的。” 这话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热烈响应,李云歌忽然有点儿想哭,好在忍住了:“大过年的,快别惹我哭了,本来是回来补觉的,这激动地热泪盈眶的,还怎么睡得着?” “那咱们就各自忙去,好叫夫人安心歇着去。”玉珠最知道她已经嚷了多少困了,也怕这喜庆的好日子闹得人哭哭啼啼的不好。 众人这才忙起身朝着她行了礼,一人说了两句吉祥话儿,就散去了。 李元歌这才松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扑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直等到叫用午膳才起来。 午膳是在客院陪着李老爹用的,饭桌上气氛很好,可不知怎么的,就又转到了生孩子这个话题上。 为了躲过这个话题,李元歌忙端着酒盏哄他喝酒,趁机转了话题,这才算罢。 等从客院出来,李元歌才抬手按了按额角,一脸后怕地嘟囔着:“过节真是要命……” “你也别往心里去,方才在外头听得太多,难免回来唠叨两句,过了这几天也就好了。”瞧她有些力不从心的模样,陆绪轻轻一笑,算是安慰她。 李元歌当然也知道这是过节副作用,点点头表示理解,抬头对上他笑意浅浅的眼睛,觉得有点儿好看:哎……可惜是女主的。 见她瞧着自己的眼神忽然黯了黯,渐渐又染上几分惋惜之色,陆绪有些不解:“怎么了?” “耐心等待吧,也许你心爱的姑娘马上就要奔你而来了。”李元歌摇摇头,挥除杂念,抬手在他肩上一拍,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绪愣了愣,却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低头轻轻一笑:“是么。” 瞧他不信,李元歌抬手比划了个奇奇怪怪的动作,然后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了句:“放心 ,我已施了法,那姑娘最迟五月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五月? 听到这个时间,陆绪眸色又沉了沉,捏着手指好半天才压下心中疑问,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这个年,李元歌过得可真是痛并快乐着,快乐是有好吃的,好玩儿的,还能上街逛各种庙会。 痛点,就是时不时就要接受老爹的温柔催生,委婉催生,直接催生,卖惨催生……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李老爹回徐州的前一天晚上。 李元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不舍中又带着一丝丝解脱感。 可等真的站在城门外的长亭里依依惜别时,李元歌心里头就只剩下浓浓的不舍了,抱着李老爹忍了又忍,还是没出息地抹了抹眼泪。 生怕老人家跟着难过,只好忍着,抬头时笑得没心没肺的:“阿爹路上要小心哟,回到家一定要快点给我写信哟,告诉阿娘,阿兄,阿嫂,我想她们哟……” 李老爹也怕自己哭,惹得她伤心难过,抬手沾了沾眼角的泪水,一一应着:“好,阿爹走了,你们一定好好好的,记得阿爹说过的话,早些……” “知道,知道,知道!”不等她说完,李元歌又搬出糊弄大法,一边挽着他往马车跟前走,一边点头应着,不等他再说又开始嘘寒问暖,巧妙扯开了话题。 望着马车缓缓走远,马车里的李老爹挥手的动作渐渐模糊,李元歌才抬起衣袖抹了抹脸:害,没出息的,到底没忍住。 陆绪站在她身后,瞧她一个人悄悄抹眼泪,又是心疼又是觉得莫名好笑,上前去递了帕子给她。 “谢了,回头还你一条新的。”李元歌倒也不客气,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没抹干净的泪痕,又蹭了蹭手上的脂粉,随手将帕子拿在手里转过身来朝他咧嘴一笑。 笑得真假,陆绪这样想着,看似玩笑般说了句:“阿元何时学会了绣手帕?” 绣什么? 秀演技,她是绝对没问题的,手帕,不会! 不会这两个字没等说出口呢,陆绪就像是早知道一样,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声:“裴勇不止笑过我一回了,整日跟我炫耀个不停。” 裴勇,炫耀手帕?看着不像是那么幼稚的人啊? 可李元歌怎么听,都觉得他怪委屈的,一时鬼迷了心窍居然答应了他:“那……那我回 去找玉露学一学,成不成我可不打包票,你,你别太期待啊。” “好。”陆绪当然是期待的,却又怕她知道了,转脸就要反悔,这会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俩人回了家,李元歌也不含糊,拽着玉露就要拜师。 起先谁也没当真,看瞧着她家伙什儿都准备全了,整天拖着玉露嚷嚷着下了决心得学。 这才让几个人稀罕得不得了,玉珠更是为了这事儿缠着她问来问去,愣是被她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只说是为了给秦妙的孩子准备见面礼。 几个人怎么会信,可见她铁了心不肯说,只得罢休。 不学不知道,一学,李元歌就悔不当初,恨自己为啥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偏她又是个要脸的,试了好几回,到底没把后悔的话说出口来。 玉露当然也知道她为难,看着她从正月里学到了二月里,手指头挨个儿都扎了个遍,还要咬牙坚持,实在心疼就想着劝她换了见面礼送。 李元歌一听就炸毛,说什么都非得接着找罪受,幸好二月见底时,总算掌握了些章法,起码手指头不遭殃了。 可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虽然努力,结果却还是不甚理想。 这天,李元歌照常捧着脸盯着失败的作品唉声叹气,开展自我批评,打算及时改进时,正巧被陆绪撞见。 听见他的动静,李元歌瞬间回神,一把将帕子抓起来攒成一团攥在手里往袖子里藏了藏,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头冲他笑:“回来了?” “陛下留我下棋,回得晚了些。”陆绪解下肩上披风,站在炉子前头去了身上的寒气,才走过去瞧她背着手,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元歌正忙着往袖子里塞帕子,倒也没顾上多问,点点头应了一声,怕他瞧出端倪来,忙找了个借口跑了。 等她去后,玉露端着茶壶上来,倒了茶笑着回了句:“这回样子还是不错的,就是最后收尾太得意,针脚有些歪。” “嗯,还收在盒子里。”陆绪闻声微微一颔首,等她退下,想起盒子里各式各样的帕子,笑得满眼宠溺温柔。 不知她往 第22部分 哪儿去了,陆绪叫了人来问过,听说是去了听雨轩,这才回了屋里去处理公务。 又是十来天,李元歌的绣帕子大业总算画上了个相对圆满的句号。 陆绪一回来,就在院子里听说她眼巴巴等了小一个时辰,才进屋去小睡,就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一眼瞧见她卧在美人榻上,手里捏着帕子,皱着眉似是做了不太愉快的梦,上前去轻轻在她发顶轻轻拍着,很久才见展眉,一颗心也跟着被欢喜占满。 李元歌察觉到脸上痒痒的,迷迷糊糊地抬手要去挠,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触感柔软冰冰凉凉的,嘴里咕哝了一句。 ##呐,答应你的手帕 没听清她说什么,陆绪以为她醒了,有些慌张地将手指收了回去,敛起眼中缠绵之意,故作镇定般开口:“是我。” “你回来了!”听见是他的声音,李元歌醒了,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扬手将帕子拿起来给他看,“答应你的,我一针一线绣的,你要是敢说不好看,我要咬人的。” 瞧她一本正经地说瞎话,陆绪笑着应下,将帕子展开仔仔细细地看,一针一脚地拿手指抚过。 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席卷而来,让李元歌不自觉地凝住了呼吸,捏着汗涔涔的手心,开始了自我怀疑:不好看?不喜欢? 沉默,长久的沉默,让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李元歌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崩溃,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疯掉,她打算自己问:“我……” 陆绪不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心中的无限欢喜,更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只要是她送的,就是这世上最好的。 所以生怕她是想反悔,赶在她之前说了句:“你是不许要回去的,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嗯? “我一言九鼎,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你想还回来都难。”瞧他生怕帕子被要走一样,李元歌就开心了,巨大的成就感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站起来原地蹦了三个圈儿。 送了帕子的,跟收了帕子的,都高兴得不行,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吃了顿好的庆祝。 那以后,陆绪的帕子就天天不重样儿了,而且还总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掉出来。 路上掉,朝堂上掉,御书房掉…… 然后,太傅大人的帕子就成了满朝文武最为关注的热点,见到他之前大家都在猜今天是只个什么 图样,见到他之后更是无心听朝,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的袖口不放。 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满京城恐怕也就剩李元歌不知道了。 这天傍晚,她照旧跟团哥儿坐在花池边钓鱼。 张墨云从外头回来,说是在锦绣坊巧遇秦妙夫妇在锦绣坊裁衣裳,说是半个月后郑国公府有一场赏花宴,就给她捎了张帖子,叫她去瞧瞧。 李元歌一向不喜欢这些场合,尤其去年宫宴那一场,叫她至今记忆尤深,更是让她对这种贵族名流的事儿不感兴趣。 所以,也没仔细听什么郑国公府如何,照例摆了摆手,连帖子都没打算看一眼:“我可不去找罪受,跟团团钓鱼,放风筝不香吗?” “我可是听说,裴副统领手里还有一张,是要顺道捎去长平侯府的。”早知道她是这样态度,张墨云却不着急,坐在她这边儿捏了只栗子糕。 长平侯府四个字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将钓竿交代给团哥儿,蹭蹭两步跑到凉亭里坐下,拿起桌上的帖子来翻开扫了两眼,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去!” 三月初七,天气晴,郑国公府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长街两边停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忙得迎客小厮们个个儿晕头转向。 等陆府的马车缓缓转过街角,赶车的小厮没挤着往前头去,就近找了个树荫停下来,扭头汇报交通状况。 车内,听见车夫说前头过不去了,李元歌又怕受埋怨,忙给自己找补:“那就下来走两步吧,运动运动,一会儿打马球,我要得个头彩!” “若不能赢个好彩头,岂非对不住你这些天摔的那些跟头?”瞧她斗志昂扬的笑着,一旁坐着的玉珠没忍住打趣她一句,见她气哼哼地要下车去,忙又叫她慢些。 李元歌哪里肯听她的,小厮搬来的脚凳也不理,自个儿跳了下去,回头朝着正下车的她扮个鬼脸:“略……” “阿元,阿元!”听见身后传来秦妙雀跃的呼唤声,李元歌忙回头隔着人群瞧见她正挥着手叫她,忙连声答应着穿越人群去跟她碰头。 她从前没出来过,今日又不肯穿那些层层叠叠的衣裳,仍是家中寻常打扮。 所以她从人群里穿过,众人瞧她如此打扮,又不饰珠玉,一个个打量她的眼神不是很友善。 李元歌却不知道正被这些人贴标签儿呢,等到了秦妙身边,抱着她的手就问:“来得这么早,站着儿晒不晒?” “日暖风柔,哪里就晒了?”见她还抬起一只手来为自己挡了挡阳光,秦妙不免有些好笑,扬手按下挽着她一并往前走。 俩人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原先瞧不上李元歌的人,纷纷开始猜测她是个什么身份,竟跟裴副统领家的夫人这样熟稔。 秦妙自然早已察觉这些不善的眼光,瞧着她倒是一点儿不在意,从心底里是很羡慕的。 初进京时,她何曾不是这样一路遭着白眼议论走过来的,为了能够在这一众贵妇闺秀圈子里站住脚,各色宴会总是想尽了办法让自己出彩。 其中滋味,恐怕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捧高踩低是这个圈子里唯一的规则,唯有咬着牙和着血泪往上爬,方可得些许自在。 别人是这样,她也不例外。 所以,看见李元歌跟长公主打架,且能够全身而退时,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原来还可以这样! 可她也清楚,李元歌之所以能够打破这样的规则,当然也不全是因她本身,更多的是因为她的身后是陆绪。 陆绪其人,秦妙从未看明白过,自家夫君口中的,世人口中的,以及李元歌口中的,好像都不是他,却又都是他。 秦妙总觉得,陆绪跟李元歌两个人简直是绝配。 “嘿!想什么呢?”李元歌挽着她的手入了郑国公府大门,左看看右瞧瞧,却见她不知在想什么竟入了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妙恍然回神,入眼是她灿然笑颜,缓缓笑着回了句:“我原以为,你不会来呢。”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主要是想你了。”虽然李元歌不想瞒着她,却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说是为了女主来的,而且想她这话是真的。 她不说,秦妙也不深究,挽着她的手一路给她介绍着郑国公府的好风光。 听她事无巨细地讲述着关于郑国公府的一切,李元歌甚至觉得,她是这儿的主人了。 不光如此,看着她在一众贵妇闺秀堆里游刃有余,妥帖得体的模样,李元歌才知道,原来秦妙也不止是温婉可人的。 李元歌站在她身边,像极了过年时跟着长辈拜年的小孩儿,让叫谁叫谁,姐姐好,妹妹好,姐妹们好。 人家是妙语连珠,幽默诙谐,她只会阿巴阿巴,哈哈哈…… 众人正说笑间,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轻松热闹的气氛,紧跟着就是一道 骄矜女声响起:“谁家的丫头,这样不长眼?” 原是个丫头怀里抱着只酒坛子走得匆忙,不留神绊了一跤,撞到个姑娘惊慌之下摔碎了坛子,坛中酒四溅弄脏了姑娘的裙摆。 那姑娘瞧着衣裳脏了,怒火中烧抬手就打了丫头一耳光,然后就是众人听见的那句。 “对不住姑娘,是奴婢一时不察,这就给姑娘赔罪……”不由分说就被甩了一耳光,丫头却不分辨,忙跪着认错。 眼见丫头捏着帕子要去给姑娘擦拭裙摆上的酒渍,却被姑娘避开,盛气凌人地训斥道:“别拿这脏东西碰我的衣裳!” 被她狠狠奚落着,丫头却始终不敢吭声,捏着手中帕子的手微微收紧,却又慢慢松开,仍是不住认错。 那姑娘却半点不为所动,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冷冷睨着她:“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捡起来,若是伤了人,你家主子赔得起吗?” 丫头忙应声,跪着去捡地上四处散落的瓷片,那姑娘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得意,冷哼一声:“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裴夫人身边的丫头?” “此事是奴婢一人之过,自给姑娘打骂出气,还请姑娘莫牵扯我家夫人。”丫头手上动作一顿,忙又朝着姑娘磕头请罪,急得要哭。 姑娘冷笑,扭头吩咐身边的丫头:“去,请裴夫人来。叫她看看家里的丫头,在外头是怎么仗着裴副统领的威势欺负人的。” 丫头带着话去寻秦妙,见她正与几位夫人说话,上前去故意拔高了声音原原本本将姑娘的话转述一遍,阴阳怪气的添了句:“夫人请吧。” 看着她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气焰,李元歌当时就很不爽,又见她悄悄打量自己,没忍住冷冷笑着问她一句:“我好看吗?” 她语气不善,那丫头忙低头道僭越,然后再没敢抬头瞧她一眼。 “阿元,我先问一问,你可别急。”秦妙见状忙按住李元歌的手,先与她说了句,眼神里皆是安抚。 瞧她这样紧张,李元歌心中虽然不解,却也点头应了,转头叫玉珠:“你去帮一帮莺儿,拿帕子趁着,别割了手。” 玉珠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应声而去,正要蹲下身来帮忙,却听那姑娘盛气凌人地开了口:“怎么,你家夫人竟这样瞧不起人,打发个丫头来应付我?” ##女主光环亮闪闪 “赵姑娘,我家莺儿冒失,若惹得姑娘不快,我在这儿 给姑娘赔个不是。”离了好远,秦妙依然将她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眼中流露出些不喜,去还是客客气气地笑着上前去。 姑娘闻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秦妙身上眼中带着十足的得意,虚虚还了个礼就数落起莺儿的不是来,言语间却句句指桑骂槐,暗示秦妙管家无方。 没等她这话说完,周围人的议论声就响起来了,说什么的都有,听着没几句好话。 李元歌早气得要命,偏偏秦妙不许她动作,只得忍了又忍。 秦妙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竭力维持着面上笑意,捏着李元歌的手拼命示意她不可妄动,又与赵姑娘好言好语说和。 任凭那赵姑娘如何找茬儿,秦妙就是不与她起争执,也不说别的,只说这事儿是对不住她,要如何就如何。 末了,那赵姑娘占尽了便宜,自知再纠缠下去难免要落人口实,这才算罢休,提着裙摆趾高气昂地走了。 她走了,秦妙又忙朝着众人道歉,姿态放得极低,还收获了不少人的言语宽慰同情。 众人散去,秦妙才微微一叹,回头见莺儿仍跪着未曾起身,眼中又是心疼又是责怪:“怎的这样不当心。” “奴婢该死,请夫人责罚。”莺儿听着她这一句,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却半点不敢辩白。 李元歌见她手指上缠着帕子,想着大约是方才伤到了,有些不忍给玉珠递个眼色,挽着秦妙往回走:“好了好了,咱们先坐下歇歇。” 等她们转了身,玉珠就忙跑过去扶莺儿起来,瞧她嘴唇儿都咬破了,也跟着难受:“你这手指头割破了怎么也不吭声,快随我上药去。” “可……”莺儿的目光始终落在秦妙身上,摇摇头正要拒绝。 玉珠却没给她机会,拽着她的手就走:“我家夫人在呢,不会有事儿的,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服侍?” 她这句话戳到了莺儿痛处,想起赵家姑娘那个脏字,又咬了咬嘴唇儿,这才点点头跟着玉珠去了。 等她们回来时,李元歌正捏着桂花糕往秦妙嘴边送,两个人相视一笑,上前各自站在自家夫人身后。 不多时,宴会的主人就领着贵客到场,众人忙起身行礼,而后一道往主会场去。 秦妙正叫一富态贵夫人挽着手说话,李元歌就得了空闲,问了问玉珠,才知那赵姑娘是个什么来头。 这赵蓁蓁的父亲赵长庆,年根儿里 才升了禁军副统领,与裴勇共事,本该交好。 可赵家早在去年传出要提拔副统领一职时,就笃定了非他莫属,所以赵家夫人借机为女儿谋了门好亲事。 那亲家信以为真,两家亲事眼看要成,谁知这时传出消息,调职江州裴勇进京任禁军副统领。 眼看已是囊中之物的副统领之位,就这样旁落,赵家一场空欢喜,亲家自然另择姻缘,好好的婚事告吹,从此就恨上了裴勇。 尤其这赵蓁蓁,满心以为要嫁入高门,谁知竟这样落空,更是磨牙吮血,想方设法与秦妙为难。 秦妙处处忍让,只要她不攀扯裴勇,说几句酸话刺一刺,做些不入流的小动作图个痛快,也就随她去了。 刚才那样的事儿,不知是多少回了,所以秦妙才不许她轻举妄动,以免惹恼了那赵蓁蓁,将裴勇也一并牵扯进来。 “我知道了,你多劝劝莺儿,别让她多想。那个赵姑娘,就交给我了!”明白了其中纠葛,李元歌听得一声唏嘘,交代了玉珠,快步跟上了秦妙。 众人行至庭中,等国公夫人开了场,众人又寒暄一阵后,就叫各自散去,喜欢什么就玩儿什么。 花园里处处都是美景,主人家更是为了增强趣味性,设了许多好玩儿的。 李元歌倒是觉得很有趣,就跟大学里的社团一样,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尽可以挑自己擅长的,感兴趣的,让人迅速融入志趣相同的小圈子。 凉亭里布下三张棋盘,凉亭外的小溪流设为曲水流觞。 假山后的空旷草地是蹴鞠,右手边的青石空地上是投壶。 小花园可扑蝶,小花园对面的八角亭东临碧湖,碧湖尽头是茫茫一片草地正在准备马球会。 看了一圈儿,李元歌才知道,为何郑国公府的宴会能够被称为一绝。 “瞧瞧,来着了吧?”听她赞叹连连,秦妙轻轻一笑,“马球还未准备停当,先去投壶?” 反正来都来了,当然要玩儿个尽兴,李元歌点点头跟着她去投壶。 投壶场边儿站着许多人,不等她们走近,就听赵蓁蓁不知在说什么,不过听那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又是她,真是闲不住呢! “阿元,咱们去别处看看吧。”秦妙自是不想又被她缠上,牵着李元歌的 第23部分 手就要回头。 见她一个劲儿躲着,李元歌拦住她,问了句:“那样的人,你让着她,只会让她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秦妙当然也知道,可她到底还是顾虑着裴勇的名声,那样的人,惹急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的。 “妙妙,难道你让着她,赵家就不恨裴家了?要么让她闭嘴,要么让她自打嘴巴,往后无论她说什么,别人也只会当笑话听。”李元歌当然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一味忍让,可这赵蓁蓁显然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的。 道理秦妙都懂,可还是忍不住埋怨莺儿多嘴:“这个丫头真是半点都不听话,好好的,说这些叫你听了跟着烦恼。” 被自家夫人点名批评,莺儿低着头又有些想哭,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夫人。 “莺儿也是心疼你,不然她那手伤成那样,还能一声不吭受那样的欺负?”李元歌劝了一句,示意秦妙去瞧莺儿的包着帕子的手指头。 秦妙自是心疼,又忍不住要怪她,可话说到一半就变成担忧:“怎么不早点儿说呢,要不要紧?出来也没带着伤药……” 莺儿忙说已经处理过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说是有人故意使绊子,才有了那么一出,这才长长一叹:“既然忍让只会让她变本加厉,那不如连着从前的那些一并讨回来。” 她下了决心,李元歌就没什么顾虑了,挽着她朝着人群走过去。 “云姗姐姐,怎么不见你那个五妹妹?别是山里长大的,知道自己见不得人,在家躲着呢吧?”两个人走近,听见赵蓁蓁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皆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另一道声音响起来,听上去温温柔柔的:“蓁蓁,你小点儿声,若是叫我家五妹妹听见了,又要发脾气了。” 李元歌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将来长大了也是属于美艳那一挂的。 “那是长平侯府的三姑娘云姗,她们算是表姐妹。”见她瞧着那姑娘,秦妙悄声与她说明。 长平侯府顾家的三姑娘,女主庶姐。 那女主一定就在这附近了,李元歌四下望了望,视线落在一小姑娘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就冒出来两个字——是她。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让人一眼就能从人堆里看见她,见之不忘。 女主就是女主,光环亮闪闪。 小姑娘似有所感,抬眸看过来,视线相接,眉眼盈盈,笑意浅浅地朝着李元歌略一颔首。 不夸张地说,一眼万年,李元歌好半天才恍然回神,回以友善笑意,瞧她走过来脆生生开口:“三姐在这儿呢,叫我好找!” 声音也好听,甜且清澈,好似山溪泠泠,听得人心神微漾。 “五妹妹不去下棋赋诗,找我做什么?”顾云姗笑盈盈地转身看她,说话时语气温柔,却看似无意般扫了赵蓁蓁一眼。 赵蓁蓁会意,故作惊讶般开口:“我可听说云晚妹妹过了年才从山里回到侯府呢,难不成是谣传?” “五妹妹别生气,蓁蓁是个心直口快的,她绝不是有意的。”顾云姗像是吓了一跳,忙着给赵蓁蓁开脱,像是很怕女主的样子。 众人瞧着这光景,心中也就有了几分猜测,看着女主的眼神里就带了轻蔑不喜。 极不友善的审视,高高低低的议论声,嗤笑声,李元歌都没忍住拧了拧眉,却见女主像是压根儿丝毫未曾察觉一般,笑语融融地回了句:“三姐,我为何要生气?” “不生气就好,可是觉得无趣,想回家去了?”瞧她倒是会装傻,顾云姗垂眸掩去冷意,抬眸时笑意温柔地继续挖坑。 瞧她三言两语都开始带节奏,没什么新意。 李元歌却很期待女主的表现,我们的怼人小能手,最擅长扮猪吃虎,不动声色地下套,等到对方察觉时却早已掉进了圈套,越挣扎陷得越深。 果然,女主笑着摇摇头,跟她说蹴鞠好玩儿,还将藏在衣袖里的玉钗拿出来晃了晃,小孩子一般炫耀着:“可好玩儿了,这是我赢的!” 一招不成,两招还不成,顾云姗就没了耐心,笑得有些虚:“五妹妹真厉害。” “当然厉害了,山野乡间的地界儿多广阔啊,若论力气,恐怕咱们都比不上云晚妹妹呢!”赵蓁蓁看似羡慕,可笑容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该我表演了 她这话就差直接说女主只会四处撒野了,所以有不少人跟着笑开,应和三两声。 “谢赵姑娘夸奖,这簪子不过是三等彩头。恭王府的临安郡主得了二等的,大将军府的永嘉县主拔得头筹。她们可比云晚厉害多了,三姐说是不是?”顾云晚仍是笑着,末了一脸天真地甩锅。 听她说到恭王府的临安郡主时,有的人就不敢笑了,听到最后一个个却 都同情起赵蓁蓁来。 不得不说,女主就是女主,三言两语就让赵蓁蓁闭了嘴,生怕自己刚才那话叫人传出去惹祸上身,站在那儿吓得直哆嗦。 看着她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李元歌直想拍手称快,叫你嘚瑟,搬石头砸脚了吧! 同样觉得被赵蓁蓁的石头砸了脚的,还有被迫接下女主甩过来的锅,气得要命却又发作不得的顾云姗。 顾云姗自然明白这话无论怎么接,都是要得罪人的,所以一张脸红了又白,捏着藏在袖中的手指头暗暗发狠,面儿上却仍撑着温柔笑意,只当没听见她说什么,强行转了话题:“妹妹不如试一试这投壶,也是很有趣味的。” “不了吧,我投得不好。”顾云晚却显得有些为难,瞧了一眼远远摆着的两只双耳长颈瓶,微微地摇了摇头。 听她说不好,赵蓁蓁就又来劲了,一边儿戴高帽子,一边儿又说要是存心想驳了顾云姗的面子,让她被大家笑话。 这样一来,倒是把女主放在了左右为难的位子上,李元歌到底没忍住,冷冷笑了一声:“呵……” 她声音不低,赵蓁蓁回头一眼望见是她,又看见她身边的秦妙,立马找到了人撒气一般,抬着下巴满脸写着不屑:“你什么意思?” 火气冲冲的质问,再看那头是秦妙,知道这两家向来水火不容的,一众闺秀都没忍住往后退了退,生怕被殃及了。 往日,若她摆出这般姿态,秦妙是一定要先放低姿态示好的,可这回她却沉默了,看都未曾看上一眼。 这般出乎意料的反应,让赵蓁蓁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也顾不上什么投壶,什么顾云晚,气势汹汹地冲到秦妙面前,那副表情像是要吃人:“裴夫人当真以为我赵家好欺负,随随便便是个什么人都来笑话我?” 没等她走近,李元歌就已将秦妙往身后挡了挡,等她说完了,才缓缓抬眸与她对望,眼中带着十足的冷意。 她一句话都没说,可赵蓁蓁却怕了,有些狼狈地躲开她的视线,捏着手心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又回头对一众闺秀们苦哈哈地说着:“姐姐们都看着呢,他裴家实在欺人太甚了!” 听她口口声声说裴家欺负人,裴勇如何仗势欺负她老父亲,秦妙如何仗着裴家的势欺负她们母女,真是个颠倒黑白的好手。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让悲伤冲昏了头脑,竟连陆绪都牵扯进来了,言之凿凿的,让人不 信都难。 “赵蓁蓁。”李元歌也不着急,按着秦妙的手,静静地等她说完了,才不耐烦地叫了她一声。 赵蓁蓁正低着头拿帕子擦眼泪,听见她叫,又想接着卖惨,谁知一抬头就结结实实挨了个嘴巴。 一声脆响惊得闺秀们忍不住齐声低呼,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又忙往后躲了躲,纷纷看向被打蒙了的赵蓁蓁,眼神多少有些复杂。 而赵蓁蓁平白无故挨了打,自然是不肯罢休的,拿左手捂着脸颊,抬起右手就要把耳光还回去。 李元歌却丝毫没有给她机会,反手打在她小臂上往后一推,回身护着秦妙云淡风清地说了句:“没叫她吓着吧?” 得,她这么一句,听得人又想笑,一双双眼睛看向跌坐在地上捂着脸装可怜的苦主,却又不敢笑,只得忍着。 “你……你是哪里来的野路子,竟敢在这国公府撒野!”原本想撒气的,谁知道却被打到不能还手,赵蓁蓁简直要气疯了,装可怜无用,只得气急败坏地叫嚣。 听她咬牙切齿的叫骂,李元歌转身居高临下对上她怨恨的眼神,笑得一脸无辜:“说我欺负你,那我若是不让你的姐姐妹妹们都亲眼瞧瞧,谁会信你,帮你呢?” “你们说,是不是?”也不等她回话,李元歌又朝着一众闺秀笑得无害,瞧着一个个都生怕这事儿跟自己扯上关系,那里有人敢应。 反正也没打算听她们说什么好话,李元歌又看了一眼被丫头扶起来的赵蓁蓁,善意提醒她:“你要是告状呢,就快点儿去,不然一会儿这脸上的红印子可就看不见了。” 她说得轻松,可听得秦妙却有些心惊,忙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可将事情闹大:“阿元,她在这国公府是有人撑腰的,不然也不会如此。” 李元歌才不管她有谁撑腰,反正事情闹大了,再给她扣个诽谤朝廷命官的名头,让她老爹也跟着吃瓜落。 “我就怕她不闹呢,放心,我上头有人。”瞧她担忧的小眼神儿,李元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走啊,玩儿去。” 秦妙心里原本有些忐忑,可想着方才赵蓁蓁那番话任谁听了,都是在自掘坟墓,这才微微一叹:“好,我听阿元的。” 二人一路走,两边闺秀纷纷退让,等到了跟前,李元歌却来了一句:“这怎么玩儿,我不会啊!” 她一说不会,人群里就发出阵阵低笑,然后秦妙就红了脸,忙要给 她打个圆场。 不等她开口,李元歌却很无辜地瞧了瞧低笑议论的人,选了其中一个笑得最欢的蓝裙子高挑姑娘,很认真地问了句:“不会,有那么好笑?” 被她点了名的高姑娘抖了抖肩膀,忙摇摇头没敢吭声,生怕落得个挨耳光。 “你们有规矩,不会就不许玩儿?”李元歌也不与她多说,视线在众人身上绕了一圈儿,接过侍立递上来的翎羽箭时笑着问了句。 侍立忙摇摇头,并说有司射从旁指导,李元歌一听还有教练,就更高兴了,认认真真地跟着她学,不懂就问,学了不少新名词,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等那司射将手中箭投出,当啷一声,正中对面投壶左边耳朵里,就听侍立朗声报:“司射,一贯耳。” “666!”听侍立报,李元歌比还高兴,晃着手腕比划着。 她的笑容太过真诚,声音里满满的欢喜雀跃,听得人心情大好,司射恭恭敬敬谢了声不敢当,请她展示。 李元歌也不含糊,复习了一遍动作要领,脱手时手指微微一晃,跑偏了,连壶的影子都没挨着。 有了之前教训,没有人敢笑,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瞧,想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气急败坏,扼腕叹息,拂袖而去…… 都没有,看着她一蹦老高,不停说着还不错,笑盈盈地接过第二支又重复动作,却比上一回更慎重了些,又没中。 不过这回众人有了心理准备,甚至不少人都猜到了她的反应,见她果真跟秦妙兴高采烈地说着有进步,然后取了第三支。 第三支已投进了壶口,却还是崩了出去,啪唧一声落在地上,李元歌跟翎羽箭同步动作跳了两跳,叫着可惜可惜。 第四支……五支……六……七…… 皆未中,只剩最后一支。 众人亦在心中道了声可惜,竟觉得这心中的紧张感,期待感,竟丝毫不输自己投壶时分毫。 “再来再来……”李元歌一边甩着手腕一边原地踮着脚尖蹦着深呼吸,惹得不少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悄悄纳气吐气,心中默念这回必中。 最后一支箭已脱手而出,李元歌两手交握叠在襟前做祈祷状,有几个忍不住跟她学,另有一些捏着衣袖的,拧着帕子的,更有一些别开视线不敢去看。 当啷一声,侍立报:“有终。” “耶!”李元 歌当场跳起来欢呼一声,然后又要再试,接过箭来回头冲高姑娘挑眉一笑:“看,我现在会了。” 高姑娘瞬间俏脸通红,朝着她微微欠了欠身,算是为之前不当言行表示歉意,又有几位偷笑过的,也忙低着头矮了矮身。 见人群里有些人眼含期待,余兴未消,李元歌微微扬眉:哼,这就是养成游戏的乐趣了,这些姑娘们见证了她从不会到会的全过程,一点点增加的期待感,成就感,谁能拒绝呢? 贯耳到底没成,李元歌也有些累了,接过玉珠递过来的帕子,摆摆手与侍立笑言:“我得歇一歇,还有要学的,要抓住机会哦。” 然后,就见顾云晚笑吟吟地往前一步,娇声道:“我也想学一学。” “加油加油,你最棒!”李元歌笑得更开心了,站在秦妙身边儿看着顾云晚第一手就中了,忙腾出两只手来比划了两个六,摇着手腕,“666!天赋型选手,厉害厉害!” 顾云晚得了她如此盛赞,红着脸笑意浅浅地上前来谢过:“夫人才是真的厉害,小女是受了夫人鼓舞,这才大胆试一试的。” “客气客气,还是你比较厉害,666!”李元歌豪爽地挥了挥衣袖,又冲她晃了晃手腕。 ##告状? 前头瞧她这动作,众人还纳闷儿,不解其意,这会儿听了后边的话,大约就明白了,这手势配上“666”大约是夸人厉害的意思。 秦妙也是头一回见这手势,却觉得格外有趣味,没忍住笑着要跟请教何意,然后就有不少偷师的。 玉珠是早就知道的,瞧见一旁莺儿悄悄比划着在学,没忍住笑着给她指导手势,还说最好像李元歌那样蹦起来,才好看。 莺儿点了点头,却不敢蹦,只是悄悄地在袖子里晃了晃手腕,心里头默默念着“666”。 “裴夫人,请随奴婢去见我家老夫人,还请这位夫人同去。”正热闹呢,忽然见一体面的丫头端着手快步走过来,近前行了礼。 秦妙瞬时想到了赵蓁蓁,心中不免有些惴惴的,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力气,维持着面儿上平静,盈盈还礼:“烦请姑娘带路。” 此去为何,众人大都是明白,看破却 第24部分 不说破,反正与她们没什么牵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不做声。 捏着秦妙微凉的手指尖儿,李元歌悄声安抚她:“别怕,迟早要对面挑明的,不然让他们拿捏一辈子不成!” “我知道,可到底还是怕她蛮缠,要紧的是我家夫君的名声。”秦妙微微点了点头,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笑得有些牵强。 感受到她紧张的情绪,李元歌另一手轻轻抚过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小孩子一样开口:“宝宝,你麻麻好勇敢的,我们抱抱她好不好?” 听她说话语气俨然是个奶娃娃,秦妙没忍住轻轻笑了,手上力道渐渐放松一些,又听她自个儿说了句:“好呀好呀。” “阿元,我真的好羡慕你啊!”秦妙又是浅浅一笑,等她满脸不解地看过来时,轻轻一叹,“何时我也能似你这般恣意洒脱,爱恨随心呢?” 以为她是羡慕什么,却没想到她这样说,李元歌愣了半天,才没忍住回了句:“我头一回听人把任性跟厚脸皮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又瞎说,一会儿就交给你了,我怕说错了话,误了事。”谁知她竟拿这些词儿往身上套,秦妙哭笑不得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转念想到正事儿又敛了说笑心思,很严肃地跟她说着。 李元歌倒是不在意,只说叫她放心,跟着那丫头走了一路,总算到了老夫人所在的凉亭里。 亭子里好些人,李元歌只认得一个赵蓁蓁,见她正站在一绯衣夫人跟前哭鼻子,很嫌弃地挪开了视线。 秦妙悄声与她说着亭子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先说了那绯衣夫人是二房夫人杨氏,坐在她左手边的紫衣夫人是赵蓁蓁的母亲,与二房夫人杨氏是远房表姐妹。 攀附着这门体面的亲戚,赵家是很殷勤的,算是赵蓁蓁姨妈,这就是她在这国公府里叫嚣的底气。 李元歌边听边瞧了一眼,这二夫人看着就是个精明泼辣的,不好惹哦。 她对面坐着的,是国公夫人,尚在病中,气色欠佳,却也丝毫掩盖不了通身一派端庄娴雅气质,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 看着倒是比二夫人温和些,李元歌也不十分关注,点了点头听她说着坐在正当间的老夫人,小皇帝嫡亲的外祖母。 李元歌悄悄看了一眼,是个很有威严的老太太,手里捻着佛珠,正与身边人说话,听丫头回报说是人带来了,只微微一颔首。 随着秦妙近 前行礼,李元歌的规矩是不差的,低眉顺眼地捏着手,一派端庄。 见她规矩是好的,二夫人有些意外,给赵蓁蓁递个眼神过去,二人视线流转片刻后,方掬着笑与老夫人说话:“那是裴副统领家的夫人,她身边儿上的就是欺负蓁蓁的,瞧着面生,不知是哪儿来的野……” 对上老夫人警告的眼神,她忙改了口,等说完了面上笑意多少有些尴尬:“不知是谁家的。” 老夫人听她说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略略一颔首,看向赵蓁蓁:“人给你叫来了,说说吧。” 赵蓁蓁闻言忙从绯衣夫人身边退后两步,捏着衣袖书绕过柱子行至亭外,提着裙摆跪了下来朝着座上行了大礼。 添油加醋地将秦妙如何纵容李元歌欺负她,她是如何委屈,声泪俱下地说完,又叩了一叩:“请老夫人为蓁蓁做主。” 听她红口白牙颠倒是非,秦妙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正要开口却被李元歌拦了下来,这才忍住未曾开言。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二夫人听得气愤不已,捏着帕子就要跟老夫人讨说法,“母亲,她们这哪里是单欺负蓁蓁呢,这根本就是没将咱们国公府放在眼里头!” 瞧她急火火的就说开了,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显然有些不满意:“这不是正说着呢,你急什么。” 算不上是训斥,可当着这些人的面儿,二夫人还是觉得脸上无光,悄没声儿地低着头碾着手里的帕子。 对面国公夫人忙笑着打个圆场,气氛才算缓和一些,这才端端坐着看向赵蓁蓁,柔声细语地问她:“你说了,也得听人家说说不是,先起来到你母亲身边儿坐着去罢。” 她有话,赵蓁蓁不敢不听,忙应声迈着小步子到了赵母跟前去,挨着她左手边的小墩子坐了。 母女两个交换过眼神后,赵母讪讪一笑:“这孩子叫惯坏了,说话做事没个章法,倒是叫老夫人,夫人笑话了。” “这家的孩子都是要疼着宠着的,天底下都是一样的。”老夫人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又看向下边儿站着的秦妙,叫身边的丫头去搬凳子,“裴家的媳妇儿瞧着月份不小了,站在日头底下晒着,怪叫人心疼的。” 正巧丫头安置了绣墩子,捏着手去请秦妙:“裴夫人,我家老夫人请你去坐着说话。” “去吧,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宝宝想一想,你这样晒着,我也心疼的。”瞧她有些为难,李 元歌轻轻推了推她的手。 秦妙这才放下心理负担,微微点头应下,又朝着座上几人欠身谢过,跟着丫头行至亭中,挨着国公夫人坐下来。 老夫人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眼中露出些慈爱笑意:“瞧着得有五六个月了,正是辛苦的时候。” “为母则刚,瞧着裴夫人这举手投足就是个利落的,倒是一点儿不显为难。”国公夫人也是笑得一脸温和,很贴心地吩咐丫头去准备白茶。 得了如此温和关照,秦妙心中自是十分感念,又要起身行礼谢过,却叫国公夫人抬手按了按衣袖拦下了:“你就别来回折腾了,孩子怎么受得了。” 对面赵氏母女瞧见这场景,心里头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儿,生怕秦妙反咬一口,两个人忙又朝着二夫人求支援。 二夫人自是明白,捏着帕子直了直腰身,故作不经意般提了一嘴:“裴夫人既有了身孕,就该多多为孩子积福,怎能这样处处与人为难呢?”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就凭她一张嘴,你就知道了?”老夫人实在看不得这个儿媳一副尖酸刻薄的做派,这回说话时声音里已明显不悦,更是将手中拐杖轻轻顿了顿。 一会儿功夫就挨了两回教训,二夫人心里头自然是委屈得很,又见对面国公夫人满脸笑意,总觉得那是对她的讽刺,心里头又恼又恨,很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母亲也瞧见了,那脸上的巴掌印子难不成是她自己打的?” “弟妹,有话好好说,怎可当着母亲的面儿使小性儿。”国公夫人瞧着老夫人脸色不好,忙又劝了一句。 瞧她不情不愿地朝着老夫人道了声媳妇儿不该,这才又与老夫人说和,“也请母亲体谅些,蓁蓁毕竟是要叫弟妹一声姨妈的,自家孩子受了委屈,也难怪弟妹关心则乱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听她提起这层关系,老夫人显得更不高兴了,瞧了赵氏母女一眼,到底没当着儿媳妇的面儿给她们难看。 虽然没有明着说,可这气氛却降到了冰点,一时间国公夫人也显得有些为难,好半天才将话题成功转到李元歌身上。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轮到她说过话,李元歌上前两步朝着座上行了礼,视线落在赵蓁蓁身上,缓缓一笑:“赵姑娘觉得,我不该打你?” 这话一出,赵夫人气得脸都绿了,赵蓁蓁更是想起了刚才那场屈辱事,万般委屈涌上心头,泪眼盈盈地又要请老夫人做主:“老祖宗可都 听着呢……” “若是长辈们当时在场,恐怕,赵姑娘就不是挨我这一记耳光了。”李元歌倒是一点儿不在意赵氏母女吃人一样的凶狠目光,磊磊落落地回望过去,瞧着赵蓁蓁没了底气,冷冷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待瞧见赵蓁蓁的反应时,心中暗道不妙,捏着帕子的手指头跟她的心思都转动得飞快。 当然,老夫人也听出来了,她这分明是话里有话,瞧见战战兢兢的赵蓁蓁,眼神中带着几分凛冽,半晌后方与李元歌说话:“那就听你说说吧,是非对错,老婆子给断一断。” 就等这句话呢,李元歌瞧着众人神色各异,倒也不急着开口,视线又在赵家母女身上转了两圈儿,问了赵夫人一句:“夫人可知,裴副统领与赵副统领官场不和?” ##怕了吗 这话问得赵夫人心惊,好半天才稳了心神,摇头否认道:“官场事,我等妇道人家岂可妄议,夫人说出这等话来可是要害死人的。” 她既不敢应,更不敢否认,毕竟坊间那些流言,都是她有意放出去的,可毕竟是不入流的手段,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所以,她尽量平复着心绪,不断告诉自己,这事儿没人知道,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心虚,回话时捏着衣袖心中惶惶,直觉惹上了刺头儿,恐怕还回讨不到便宜了。 “是么?”瞧她避重就轻,拿这些没用的话来搪塞自己,李元歌心中不屑,却也一点儿不着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 赵夫人连声称是,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凉意从心里头生出来,捏着汗津津的手心,绷紧了神经生怕说错了话。 “可你家女儿方才还说去年春上,禁军副统领之位是裴勇借着太傅大人的势,从她父亲手里生夺的呢。言之凿凿,许多人都听见了呢。”李元歌说着话,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转向一旁的二夫人,眼中笑意盈盈。 不防与她视线相接,二夫人心中一颤,三言两语就将后宅事扯到了官场上去,稍有不慎可是要给自家老爷招是非的,若有言官趁机奏上一本,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何况还牵连着陆绪,那人躲都躲不及,谁敢去招惹他,不是上赶着去送死么? 思及此,二夫人心中一寒,竟觉得阵阵后怕,暗恨赵蓁蓁什么人都敢招惹,如今连累她跟着一块儿吃瓜落。 三个人都不做 声了,老夫人心里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就不待见这赵家赖着攀附。 正待发作,却听李元歌又说了句:“我原以为,是从你家里传出来的,既然夫人说不是,那恐怕就是赵姑娘误信了谣言,这才无端恨上了裴夫人,是不是?” 算是给赵家母女找了个台阶下,老夫人这才放了心,打量着李元歌时眼中不觉多了几分赞许:倒是个通透的。 赵夫人也知这是给他赵家留着一条路呢,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可这话却还是不知该如何接的。 无论说是,或说不是,都是错。 赵夫人彻底没了招架之力,只得认栽,打算道个歉息事宁人,于是忙不迭扯着女儿要给李元歌赔礼:“小女不懂事,听信谣言无端惹得裴夫人与夫人不快,夫人合该教训。” “攀咬朝廷命官,不论真假按律当处三年苦役,若是凭空捏造,混淆上听,可是大不敬,是要人头落地的。”瞧她打算用一句孩子小,不懂事混过去,李元歌觉得给她留面子是有点儿多余了。 果然,赵夫人听得身形一颤,捏着女儿衣袖的手紧了又紧,想说什么,奈何嗓子眼儿像是塞了团棉花,好半天都没发出声音来。 “小孩子不懂事,情有可原。大人若也不懂事,纵着胡来,可就其心可诛了。”瞧着赵蓁蓁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李元歌打算让她一次记住这个教训,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可声音里却是不容忽视的严肃,“赵夫人,你说是不是?” 赵夫人哪里还有别的话说,从她开口,就被断了所有退路,毫无狡辩的余地。 干脆利落,让两个人乖乖地认错,而且还给她们找好了台阶儿,看得老夫人是频频点头,等赵氏母女好没脸面地坐着一声不敢吭,才开口:“老二媳妇儿,你说说,你这个外甥女儿该不该打。” 是肯定句,二夫人心知这回是她错了,自然不敢多言,忍着心里头的怒火低头认错,哪里敢为自己说半个字。 国公夫人正要张口为她说和,却叫老夫人一眼瞪了回去:“你呀你呀,护着她就是害她,一并抄上两卷佛经明明心。” “谨遵母亲教训。”国公夫人忙点头赢下,紧跟着二夫人也怯怯地跟了一句。 老夫人这才转了转手中佛珠,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李元歌:“你做得好,决不能姑息这些装神弄鬼的,就得打疼了才记得住。” 赵家母女心知这话是说她们呢,却也只有听 着的份儿,还忙不迭连声说错了,往后再不敢的。 “元歌是客,本不该如此张扬,可事出情急,为了裴副统领与我家夫君清名,不得已动手打了赵家姑娘,是元歌行为欠妥,在这儿给主家夫人们赔个不是。”李元歌才不管她们还敢不敢,反正听见一次打一次,不怕疼的尽管接着舞。 听了她这么一句,二夫人猛地抬头看她,又是阵阵心惊:这就难怪了,竟然是她! 国公夫人也是意外,却很快就回过神来,悄声与老夫人说了句:“这就是陆太傅家的夫人,母亲不是总说要见一见她呢?” “哦?永宁可是总跟我提呢,说这世上她就佩服一个,就是你李元歌了,如今见了,果真名不虚传。”老夫人一听这话,立时乐得开怀,说话时语气里透着几分欢喜。 李元歌听她说永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是长公主的封号。 然后想起秦妙跟她说,郑国公府是小皇帝外祖家,当时她还琢磨来着,打了人家的外孙女,也不知道等亮了身份会不会被撵出去呢。 瞧着老夫人笑得这么开心,大概是不用担心被撵出去了,李元歌倒是大大方方地认了,回话时却谦虚得很:“是殿下抬爱了。” “是个惹人喜欢的。”瞧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老夫人觉得的确很合心意,笑得满脸慈爱,“好了,事儿平了,理也明了,你们玩儿去吧。” 瞧着她拄着拐杖要站起来,李元歌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等丫头接了手才缓缓松开,道了声恭送老夫人。 老夫人又是笑得慈爱,抬手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敲,与国公夫人交代着:“你陪着她们四处瞧一瞧,这儿有鸳鸯陪着我呢。” 国公夫人应下,又听她交代二夫人上祠堂去抄经,没敢多言。 二夫人捏着帕子乖巧应了,临走时剜了一旁低头站着的赵氏母女一眼,那眼神里透着十足的不快,冷冷叫了她们,说 第25部分 是有些话要交代。 两个人早在这儿如坐针毡,万万没想到竟招惹了李元歌,想想那些坊间传闻,就觉得头皮发麻,只暗暗庆幸她没揪着不放,不然恐怕早就横着抬出去了。 所以,一听能离开这儿,两个人比谁都高兴,忙不迭站起身来低着头也不管方向对不对,只管欠身行礼告退。 等三个人走远了,国公夫人才笑着请两个人好好逛一逛园子。 毕竟陆绪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她这个太傅夫人既然来了,总不能怠慢了,若是传出去,恐怕要落得个待客不周的名头,往后可就有的编排了。 李元歌当然也明白,总是少不了跟着走个过场,却之不恭,两个人只得笑着应下。 自己玩儿时随心随意,跟着国公夫人就全成了例行公事,姐姐妹妹一家亲,瞧着倒是热闹,就是没什么意思。 尤其听说马球已散场,李元歌就更觉得无趣了,坐在那儿笑得脸都僵了,总算撑到散场,规规矩矩地拜别了国公夫人,挽着秦妙的手两个人离了人群,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要命! 因顺路,李元歌就先上了秦妙家的马车。 车里,秦妙瞧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侧身盘着一条腿倚着锦团细数今日趣事,没忍住轻轻笑着回了句:“也不知那赵家,往后肯不肯息事宁人呢。” “你没瞧见啊,那二夫人气得脸都绿了,赵家那对母女但凡有点儿脑子,就绝对没那个胆子磨叽你。”李元歌倒是很笃定,抬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叫她放心。 今日一场,的确去了她这桩心事,纠缠一年多了,回回遇上了受气不说,却更助长了她们那嚣张气焰,往后也可图个清净。 “等阿勇闲下来,叫上陆大人,我夫妻二人可得好好谢过呢。”想着就心情大好,秦妙笑着与她说了一句。 瞧她倒是客气上了,李元歌忙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得了吧!我今儿是我家夫君出头,要你谢什么!” 秦妙听着她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甜蜜蜜的,想起裴勇昨儿回来还说起陆绪的帕子来,没忍住打趣她:“是是是,你家夫君也将你时时挂在心间呢,那帕子可是叫我家阿勇羡慕得紧,整日里追着要我也给他绣呢。” 嗯?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提起帕子我就生气,还不是你家阿勇整天拿着他们家亲亲媳妇儿绣 的帕子馋我家太傅,我至于关在家里俩月学女工吗?”李元歌实在觉得委屈,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呢,说着还不忘展展伸出两只手来,痛诉,“我的纤纤玉指啊,都扎成筛子了!” 她晃着手指头诉说着自己的血泪史,却听得秦妙一脸懵,好半天才转过弯儿来:“哪儿的话呢,满朝皆知太傅大人天天不重样儿地带着夫人绣的帕子,惹得一众大臣眼巴巴地羡慕着,锦绣坊的彩线都涨价了呢!” 我去! 这个陆绪,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回家 就我那绣工,绣废了几十条,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条勉强能够看过眼的,他是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给别人看的啊! 这个憨憨,真的不是故意让我成为笑柄?还是生怕我还不够出名? 原本以为那些姑娘知道她是太傅夫人以后,那一个个奇奇怪怪的眼神,是因为去年宫宴跟长公主打架的事儿,居然是为了她那惨不忍睹的绣工! 李元歌此刻内心一万只土拨鼠在尖叫,叫声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惹得她脑袋疼。 “你是说,很多人都见过我绣的帕子了?”抱着最后一丝无用的幻想,李元歌捏着手指头,这句话更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一般。 可惜秦妙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反倒是笑着点了点头,还补了一句:“昨儿我去时,亲耳听见有许多人都吵着要图样呢。张姐姐也在,不信你回家问她去!” 啧,又是社死的一天! “哎,你那图样回头给我描一份儿,我家阿勇说瞧着很有趣味呢,我也学学去。”瞧她神色不对,秦妙却只当是害羞呢,笑着问她要图样。 秦妙神补刀,让李元歌差一点儿被当场送走,缓了好一阵子才呆愣愣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从裴家的马车上下来,李元歌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是软的,幸好伸手撑住了树干,这才勉强站稳了,摆摆手跟秦妙道别。 后头跟着的陆府马车很快就赶了上来,玉珠有些意外,她这么快就下来了,没等开口呢,就收到了死亡凝视。 直觉不妙,玉珠忙跳下车去,一溜小跑到了她跟前,伸手要去扶她:“这是怎么了?” “气得我头都大了,回家!”李元歌晃了晃脑袋里的一团浆糊,打算立马杀回家跟陆绪打一架,问问他到底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 玉珠实在是一头雾水 ,见她七手八脚地上了马车,顾不得想太多,忙追了上去。 车里,为了弄明白到底为什么事儿这样生气,玉珠什么法子都用上了,真是好不容易才知道了帕子的事儿。 还听她咬牙切齿地说要回去找陆绪打一架,玉珠没忍住笑着回了句:“爷怎么舍得,只有挨打的份儿呢。” “哼……我看他很舍得,让我把脸都丢完了!”不能想,一想李元歌就觉得脑袋嗡嗡的,早知道她打死都不会出门的。 现在可好了,颠颠儿的出去晃了一圈儿,恐怕原来不知道的,现在也都知道了。 李元歌觉得,她现在的脑袋顶上就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京城第一大笑话!!! 忍不了,忍不了,回家必须找陆绪算账,然后把手帕要回来,然后把他撵走,撵走。 想到撵人走这事儿,李元歌又是后悔,要是早前儿狠狠心,把人撵走,看不着他天天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儿,估计她也没那个恒心整天坐在屋里扎手指头。 打定了主意后,任玉珠再说什么花言巧语,试图给陆绪开脱,她都捂着耳朵叫着不听不听。 怕过犹不及,玉珠只得先按下替自家爷说好话的心思,转而安抚她:“想来爷尚未回府呢,咱们不如先去张姨娘那儿,听听她怎么说的?” “哼,我必须找他打一架去,立刻,马上!”李元歌轻哼一声,抱着手丢下一句后,叫赶车的小厮跑快点儿。 小厮哪里敢怠慢,忙快马加鞭往家里走,等马车停稳了,才跳下车来说到了。 李元歌提着裙摆跳下车去,瞧见开门的小厮,抓住他就问:“你们家爷回了没?” 什么叫你们家爷? 小厮听着她如此称呼,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正待开口回话,却听玉珠先开了口。 “爷晨起走时交代了,说是晚些才回,至少也得过了巳时。”玉珠边说,边在李元歌身后朝着小厮微微摇了摇头。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会意忙低头回话:“回夫人,爷……尚未归家。” 不等她再问,玉珠忙说了声:“当真未归呢,咱们先去瞧瞧张姨娘。”说完了又吩咐小厮,说是爷回来了,速速待听雨轩来报。 “是,小的记下了。”那小厮忙点头哈腰地应着,等两个人走远了,才直起腰身来悄悄松了口气。 好险! 听雨 轩 岳轻吟领着团哥儿也在屋里,瞧见她回来,忙笑着迎出去,却瞧着她黑着一张脸,像是不大高兴。 瞧着大人们的神情有点儿严肃,团哥儿抿了抿嘴,决定担负起活跃气氛的重要任务来,松开岳轻吟的手,啪嗒啪嗒跑向李元歌,仰着头一双溜溜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张开手来求抱。 谁能拒绝软萌萌的小团子呢,李元歌转脸就喜笑颜开了,将他捞起来抱在怀里,笑着逗他:“妈呀,团团你在家偷吃什么了,这么沉?” “糖葫芦,我就吃了一根,多的都是给圆圆留着的。”瞧她高兴了,团哥儿觉得自己棒棒哒,笑嘻嘻地要领着她去看糖葫芦。 一听有糖葫芦吃,李元歌就暂时不生气了,跟着他去瞧糖葫芦:“团团真乖,给我留了这么多呢!” 瞧她这会儿正忙着跟团哥儿说笑,玉珠忙把帕子的事儿简单跟张墨云说了,等她会意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趁着晴画下去备茶点的机会,玉珠也忙说要跟着一块儿去帮忙,实则是为了赶紧回去给陆绪报信儿。 李元歌倒也没在意,等跟团哥儿俩人吃了串儿糖葫芦,才叫晴玉领着他去院子里喂小红鱼去了。 “说说吧,是哪个惹了我家夫人生气?”等团哥儿离了屋子,张墨云将茶盏递过去,浅浅笑着问了一句。 岳轻吟也忙跟着说了句:“是啊,管他是谁呢,只要惹了你不高兴,我这就找他去。” “不要你,我自己的仇自己报。”瞧她俩一个还比一个生气,李元歌抱着手轻哼一声,“到时候,你们别帮着他就成。” “咱们家上上下下可都是你的人,自然都是要帮着你的。”听她这么说,张墨云实在没忍住笑了。 岳轻吟也忙跟着附和一声,这才听她自个儿气呼呼地说了帕子的事儿,末了还指着头顶问她们瞧见字了没有,惹得两个人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 李元歌一口气说完了,瞧着两个人笑得倒是开心得很,捂着脸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现在觉得脑袋上就顶着明晃晃的七个大字——京城第一大笑话。” “夫人怕是会错了意,实在是冤枉爷了。”听她非说陆绪这样做让她变成了京城第一大笑话,张墨云轻轻笑着与她说了一句。 冤枉他什么? 岳轻吟也觉得有理,不等她开口忙跟着接了一句:“是啊,爷一片真心,怎么夫人就是不明 白呢?” 啥一片真心,我看是一片黑心! “我不管,反正我跟他没完。”瞧着她俩又开始暗戳戳给陆绪找补,李元歌才不听呢,捧着茶盏猛地灌了两口茶汤,站起身来就要走。 两个人忙劝着她先坐,反正人还没回来呢,现在回去也见不着。 “这也一年多了,夫人难道对爷,当真没有生出几分情意?”瞧她心心念念要找陆绪算账,岳轻吟到底没忍住,悄悄地试探她。 李元歌愣了愣,好半天才明白她这个情意是个什么意思,有点儿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地摇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听她毫不犹豫就否认了,反倒是有几分此地无银的意思,张墨云眼中光彩忽见,却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来:“夫人以为外头人都将这事儿当做笑话,却不知,外头传的却是太傅宠妻如命,一方手帕爱不释手,足见用情至深呢。” 阿勒! 这又是什么话? “别闹了,我跟陆绪,那是革命友谊,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的。”李元歌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外头的人也就算了,这家里人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儿。 瞧她急火火的否认,还说什么革命友谊,两个人却谁都不信的。 见跟她们说不明白,李元歌干脆打消了解释的蠢念头,反正是越描越黑,一甩手就要走:“算了,我还是回去堵人吧。” “夫人,夫人!”瞧她二话不说就要跑,岳轻吟哪里肯,谁知越是叫她,她越是跑得快。 等听见她一声走了,回见,这才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跟张墨云唠叨着:“你怎么坐得住,若是一会儿回去闹了别扭,可如何是好?” 张墨云却不担心,瞧见桌上的糖葫芦纸包,抿嘴轻笑:“你担心什么,怕爷当真跟她打起来不成?” “打起来倒好了,咱家那两位主子,你还不知道,一个小炮仗,一个闷葫芦,真是叫人着急。”岳轻吟却没她这份淡然,捏着手担心来回踱步。 听她这比喻,倒是格外的贴切,张墨云没忍住笑开:“你快坐下,别在我眼前转悠,眼晕。” 岳轻吟虽然坐下了,可眉头却锁得更厉害了些,却也终是有心无力,差遣了砚儿悄悄去如意院听着点儿动静。 李元歌这儿,一出门迎面就碰上了才回来的玉珠跟晴画,听说要回去堵人,忙说刚才碰上了报信儿的小厮,说是 陆绪才回来,这会儿应当才回到院子里。 瞧她倒是没多问,玉珠悄悄地松了口气,转身儿追上去。 才到了院子门口,就见几个人都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头坐着,为首的玉露一回头瞧见她,忙笑着迎上去:“夫人回来了!” “你们家爷在屋里呢?”李元歌也不与她多说,走过去略一点头,就问陆绪。 ##你说,喜欢我? 玉露忙点头说是才回来,就见她风一样往屋里冲过去,忙扯着玉珠的衣袖悄声问她:“瞧着气得狠了,咱们不去瞧,成吗?” “爷交代了,他自己应付。”玉珠也是一样的担忧,可想起陆绪有话,又不得不按着她的手,叫她放心,“咱们在外头听着点儿?” 听墙脚是不好的,可玉露到底还是跟着应了,点点头牵着她的衣袖轻手轻脚地往门口去。 没等走近呢,就听里头传来李元歌气哼哼的一声:“还给我!” 两个人心里都跟着一跳,又忍不住往门框边儿上凑了凑耳朵,却没听见陆绪说什么。 屋里,陆绪坐在案前看书,瞧见她气冲冲地扫了帘子进来,没等开口呢,就听她来了这么一句。 “还什么?”心知她是要帕子呢,陆绪却头也没抬,故作不知。 听他语气淡淡的,视线仍停在书上,李元歌轻哼一声,抱着手咬牙切齿地回了他一句:“大骗子,把绣帕还给我。” 大骗子三个字听得陆绪有些好笑,放下手中书册,抬眸望进她怒意汹汹的眸子里,却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长久的沉默,让李元歌有点儿怂,磕磕巴巴地给自己壮胆:“看……看什么!” 瞧她眼神闪烁,分明是有些底气不足,陆绪忽然站起身绕过书案,朝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你……你别过来……我跟你说,我有理,打架我也不怕的!”哪里见过他这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得人心里发毛,李元歌还是有点儿怕,嘴上却又不肯服输。 陆绪却并不接话,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行至桌前倒了盏茶,端起来又回到她跟前,淡淡说了句:“还你可以。” 他从身边经过时,李元歌就有点儿懵,见他自顾倒茶,觉得自己被彻底无视了,这能忍? 没等开口跟他理论呢,听他来了这么一句,李元歌正伸手要去接,却见他随手将茶泼了出去, 第26部分 抬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茶原原本本回到这盏中,我就还你。” “你……你不讲理!”李元歌愣了半天,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他一张脸黑沉沉的,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瞬间觉得委屈,抬手指着他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来。 听她委委屈屈的声音,陆绪又有些心疼,放下手中茶盏来,缓了语气柔声哄着她:“是你自己说的,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怎么又赖上我了?” “你还说!”瞧他态度变了,李元歌就又有了底气,“要不是你骗我,还天天在我跟前可怜巴巴的等着要,我才不给你绣呢!” “裴勇是没拿帕子馋我,可他拿的是别的,我是想问你要的,可你肯给么?”瞧她小狮子一样闹起来,陆绪忽而转了态度,幽幽怨怨地瞧着她,说话时语气里带着无限落寞。 他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瞬间让她没了火气,听他小媳妇儿一般委委屈屈的腔调,忽然别扭起来,眼神飘忽一阵,怎样都不敢看他。 “若非我点头,你当谁有那个胆子传你的闲话?”瞧她不吭声了,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敢往他这儿看,陆绪轻轻一笑,说话时又朝着她走近一些。 李元歌忙往后退,不想让他挨得太近,却又听他自嘲一笑:“看看,你如此嫌我,叫我还能奢望什么?” 他这时的语气已经不单单是能够用落寞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化不开的哀怨,听得李元歌心里头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儿。 “我觉得,咱俩可能有误会,要不你先冷静一下,我我我,我不打扰你了!”李元歌莫名觉得心慌,实在是不知道他下一秒又说出什么话来,手足无措地就要往外跑。 陆绪哪里肯放她走,一扬手揽着她的腰微微往里一勾,人就轻轻巧巧带进了怀里:“阿元,我此生只求一个你。” 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李元歌下意识要挣扎,却被牢牢扣住腰身动弹不得,头顶传来他冷冽又深情的声音,她忽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顾不上分辨这声音时从哪里发出来的,李元歌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句话“李元歌,你清醒一点,他是女主的,是女主的,女主的!” “陆……陆绪,你听我说,我……”清醒过来的李元歌猛地对上他放大在眼前的一张脸,下意识抬手捂着嘴巴往后仰着脑袋躲避,生怕他下一秒要吻上自己。 她如此抗拒的模样,让陆绪眼神骤然一黯,随 后松开了扣在她腰间的手,嗤笑一声:“呵……你就这般嫌我?” 谁知道他忽然松了手,李元歌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上他受伤的眼神,有点儿不忍心,却也不敢松开手,只得瞪圆了眼睛猛地摇摇头。 “撒谎。”陆绪却不信,说话时紧紧攥着一双手,看着她的眼睛里甚至带着点点水光。 李元歌瞬间有些后悔,暗恨自己不该表现得那么过激,反倒让他误会了,所以忙挪开捂着嘴巴的两只手摇头否认:“我没有!” 态度坚决的否认,让陆绪的眼神缓和了一些,却仍是藏不住的落寞,很没有底气地问她:“当真,不嫌我?” 见惯了他冷冷清清的样子,就算偶尔的温柔也带着淡淡的孤傲感,李元歌哪里知道,他竟有如此脆弱敏感的一面。 “不嫌不嫌不嫌!”不等他尾音落下,李元歌就忙肯定三连,怕他不相信还特意举起手来要发誓。 瞧她小鸡啄米般忙不迭点头,陆绪没忍住轻轻扬了扬唇角,眼神瞬间柔和不少。 李元歌悄悄地松了口气,又怕他忽然翻脸,赶紧巩固主动走近一些,飞快地拍了拍他的肩,保证绝对没有半点嫌弃他的想法。 瞧她着急的模样,陆绪眼中笑意渐浓,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是真心的。” “对吧对吧!”李元歌赶紧狗腿一笑,试着牵了牵他的衣袖,见他没有躲开,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又是倒茶又是赔礼,“我心天地可鉴。” 陆绪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却笑着接了一句:“此生我只求一个你,这是真心,你何时才肯要?” 开玩笑,觊觎女主的人,我是不想活了吗? 谁知他又提起这事儿来,李元歌实在觉得头疼,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更想要命。” 李元歌心里苦,可却不能对人说,只好自己默默咽下去,谁让她穿成了个炮灰呢! 为了不变炮灰,她清醒地选择远离属于女主的一切,绝对不争,绝对不抢,苟住小命咸鱼躺,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它不香吗? “我觉得吧,是因为我总在你跟前晃来晃去,存在感太强,所以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习惯就是喜欢。”李元歌努力让他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想了半天才找处这么个看似合理的说辞来。 然后越说,越觉得合理。 陆绪却显然没有接受这一套 理论,无奈之下,她只好先卖萌讨饶,暂时绕过了这个要命的话题。 紧跟着说起今儿宴会的事儿,想着毕竟牵连到了一些人,还是得早点儿跟他说,万一要是有变故,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一琢磨,李元歌咳了两声,老老实实交代了自个儿打人的事儿,等说完了还不忘小心翼翼看眼色:“就这样……” “赵长庆,无能之辈,若非有人打点,再过十年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副统领之位。”陆绪听后只冷冷地斥了一句,而后再不提他,只担心她往后再受这样的委屈。 “往后我找个人跟着你,再遇上这些碍眼的,交代一声,别伤着你。”细细思虑过后,陆绪总是觉得不放心,话音落下也不等她开口,自个儿就起身走了。 留下李元歌一脸懵,等他再回来时,身后多了个人。 等走近了,李元歌才看清楚,是个穿黑衣的少年,瘦瘦的,高高的,生得唇红齿白,一双剑眉入鬓,双眸寒星点点,冷冷的。 “这个给你,往后她跟着你。”陆绪领着人进屋来,将一枚墨玉骨哨交到李元歌手上。 触手冰冰凉凉的,李元歌还没明白,就见那少年单膝跪地,右手覆在心口处朝着她一低头:“参见主子!” 声音比表情还要冷,听得李元歌心间微微一颤,叫开口:“客气客气,快起来吧,喝茶吗?要不,吃点心?” 瞧她殷勤地又是端茶又是递点心,陆绪没忍住轻轻笑了:“她素来独行惯了,无事从不露面,你若叫她,就用这哨子,呼之即来。” 原本以为长夜就够沉默冷厉的了,谁知道,这个阿古比长夜更冷,更沉默。 “要不,你先下去歇着,有事儿我再叫你?”李元歌忙点点头,又悄悄抬眼瞅了瞅,不期然对上她冷冰冰的眼神,笑得格外温和。 阿古应声退下,李元歌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外,这才跟陆绪说了句:“其实我自己能应付,不然还是让他回去吧。” “你若不喜欢,我叫长夜再去寻一个活泼些的。”瞧她似乎有些不愿意,陆绪也不勉强,只是尚有些为难,“这几天就先让她跟着你吧,正巧长夜也许久未见她了,多在一处也是好的。” 长夜? ##剧情总是跑偏 “他是长夜的弟弟?”那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李元歌细细回想,倒是觉得他跟长夜有三分相似,没 想到竟然是兄弟两个。 “阿古,是长夜胞妹。”瞧她认错了,陆绪没忍住轻轻笑了,而后又补了一句,“自小喜欢男儿打扮,难怪你看错了。” 居然是个女孩子,天呐! 一点儿没看出来,李元歌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心疼,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冷的眼神:“她经历了什么?” 陆绪面色瞬间沉了沉,好半天才与她说起他兄妹二人的身世来。 长夜与阿古本是生在官宦之家,因其父刚正,树敌众多,七年前离京赴任途中遭截杀,双亲血溅当场,幸而陆绪路过将其兄妹救下。 而后,陆绪查到了那些人来处,集齐了凶手罪证还其真相,血海之仇得报,他二人就此追随左右。 兄妹二人吃了许多苦,短短三年就已习得一身好武艺,阿古甚至比长夜还要刻苦,加上其极具习武天赋,很快就小有所成。 这一两年,长夜跟在陆绪身边,阿古则更喜欢四处跑,许多江湖高手都是她手下败将,她又集百家之长,为己所用,进步之快,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李元歌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起她那双眼睛,没忍住叹了一声:“厉害了我的阿古。” “这么说,是打算留下她了?”瞧她两眼红红的,像只小兔子,陆绪有些心疼,拿了帕子要递给她,想到了什么又不敢松开手,干脆给她轻轻点了点眼角水光。 没料到他如此亲昵的动作,李元歌下意识要躲,可想起他刚才那模样,又忍住了,讪讪地笑着要去接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 “我不放心,你若不还我,怎么办?”陆绪却不肯松手,手上动作又轻又柔,说话时的声音却更轻柔。 李元歌瞬间红了脸,又怕他察觉,忙抬起一只手来朝着脸上扇了扇风,呵呵一笑:“屋里好热,我都要出汗了。” 瞧她倒羞了,陆绪眼中笑意正浓,有些不舍得收回手,沉沉回了句:“是有些热,要不我领你出去吹吹风?” 开玩笑,让他跟着去,和在这儿又什么区别?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你接着忙你的,忙你的。”李元歌笑得心虚得很,忙不迭摆摆手,说着话就要站起来跑路。 这回陆绪没拦她,微微一颔首,与她笑言:“当真一些公事着急,那我就不陪你同去了。” “那我去……去了!”听他说有事忙,李元歌别提多激动了 ,朝着他摆摆手迫不及待地就往外间跑。 一开门,就差点儿跟玉珠来个亲密接触,吓得她忙往后撤了两步:“搁这儿干啥呢!” 三个丫头也被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开齐声道该死,行了个礼后敛声屏气地站着听罚。 “罚你们仨互相挠痒痒,谁先笑,今天谁洗碗。”李元歌瞧了一眼,有些意外砚儿竟也在,咳了两声,故作严肃般问她,“一个都跑不掉。” 砚儿心虚极了,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谁知还叫当场撞见扒墙角,自然要任人处置的。 罚了还不算,李元歌还亲自监督,几个丫头连连讨饶,才算罢了。 那天过后,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如意院有一样惩罚,令人闻之色变,不知是怎样的厉害。 如意院的人呢,听见了非但不澄清,反倒添油加醋,听得许多人都怕怕的,回回瞧见李元歌总是绕着走,生怕这惩罚落在自个儿头上。 起先李元歌并未在意,可时间长了,就渐渐看出些不对劲儿来,当场抓住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厮问了才知其中缘故,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回去好好罚了几个丫头一通。 往后,几个丫头就开启了漫漫的辟谣之路,奈何看着她们一个个苦哈哈的模样,却是没人肯信的。 李元歌知道后,就回了俩字儿——活该! 转眼又小两个月过去,陆绪好像比从前更忙了,十天半个月都见到个人影儿,好不容易逮着人回来,就是旁敲侧击,问他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人。 陆绪从来都是淡淡回上一句,不曾见过。 掰着手指头反反复复数着日子,李元歌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不可能啊,明明是五月啊,剧情又跑偏了? 眼看五月没几天了,李元歌的心情渐渐焦灼起来,花儿也无心去赏,整天念叨着陆绪为啥还不回来。 几个丫头无意间听见,又是传得沸沸扬扬,当然是不会叫她知道的。 这天落日黄昏后,吃了饭李元歌就搬了摇椅,摇着扇子窝在摇椅里长吁短叹。 忽然瞧见玉珠兴高采烈地从外头跑回来,说是门房传话来,陆绪已启程回京,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城,李元歌忙从摇椅上挣扎着坐起来:“可回来了!” “可算把人盼回来了,要不然,夫人可就当真茶饭不思,相思成疾了!”瞧她激动的样子,玉露忙上前去捞了她一把,等人站稳了,才笑着说了 一句。 此言一出,玉珠忙不迭回了句:“就是,就是。干等着多着急人啊,不如咱们打扮一番,迎迎去?” “我才不去,你俩又在这儿编排我,看我饶你们?”等站稳了,李元歌拿扇面儿在两个丫头额上各敲两下,说着话就要上手。 两个丫头忙讨饶,玉珠更是揪着玉露的衣袖绕着她转圈儿,三个人闹成一团,院子里瞬时笑声一片。 阿古原本抱着手躺在房上看云,听着这笑声,唇角轻轻一扬,单手撑在瓦片上,轻轻巧巧一跃而起,而后飞身而起,转眼就没了踪迹。 无人知晓,她曾在那儿停留,更不知她何时离开,去往何处。 打打闹闹好半天,李元歌有点儿累了,一手掐腰,一手摇着团扇叫中场休息。 这一休息,可就提不起来劲儿了,两个丫头早跑得无影无踪,她只好又回到摇椅里歇着,不出片刻就睡着了。 晚风徐来,美人懒睡,手中团扇摇摇欲坠,又是一阵风来,扇柄脱手,眼看就要栽头而下,却叫一只手接了去。 团扇稳稳落入手中,未曾发出一丝声响,再看美人拂落云鬓,墨发轻扬,撩人心弦。 玉珠捧着才开封的桃花酒从小厨房出来,正要叫她,却见陆绪正俯身为她挽发,生怕自己坏事,忙往后退了好几步,还不忘叫玉露她们噤声。 然后,三个人就捧着脸笑得别提多灿烂了,等眼巴巴瞧着陆绪抱着人进了屋子,才兴奋地晃着手恨不得原地转圈儿,再高声欢呼。 理智让她们打消了念头,三个人只得举杯庆祝,桃花酒香甜。 屋里,李元歌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望着跟睡着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环境,没忍住拧了拧眉:我在院子里睡着,在屋里醒来,是不是不太合理? 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让事情合理化的原因,隔着珠帘看着坐在书案前专注看书的陆绪,还是没忍住发出灵魂一叹:大佬之所以是大佬,极度自律,没事儿就学习,他不优秀谁优秀? 一个屋檐下几个月了,见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了,平时闲着无聊时,也会替他磨墨,甚至有一段还搬了张小桌子挨着他坐,想跟着学学。 奈何实在 第27部分 没那个本事,看了两三天他的兵书,就废了。 话本子上涂鸦,实体弹幕不好玩儿吗? 想起她的那些话本子来,李元歌又是一声长叹,整天惦记着他跟女主的事儿,很久没翻过了,不知道落灰了没有。 想到女主,她就又来了精神,这剧情跑得也太偏了,实在不行,只能进行人工干预了。 “你可回来了……”开口还是那一句,不等她说完呢,就被陆绪堵了回去。 也不管她问什么,陆绪头也没抬,甚至连手上翻书的动作都没顿一下,淡淡地回了句:“才回来,不曾遇上什么人,顺路给你买了糖葫芦,去找阿古要。” 够快,够狠,够准! 女主也太不给力了,忙着干什么,剧情主线不赶紧推,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李元歌被他这话堵得差点儿心梗:好家伙,看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剧情我来推,cp我自己组。 打定了主意,李元歌瞬间觉得前景一片光明,好半天才呵呵一笑,十分不自然地转了话题:“那你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喝啊!” “你若是为了套话,趁早歇了心思。”明知道她不知又想了什么歪主意,陆绪也客气,抬眸轻轻一笑,指了指小桌子上整整齐齐摞着的一叠话本子,“都落灰了。” 顺着他纤长的手指看过去,李元歌默默地吐槽一句:我要是有心思看,至于让它们躺着吃灰? 不过,这话本子也不是毫无用处,忽然有了主意,李元歌就转了态度,高高兴兴地坐在小桌子前头拿起来最顶上的一本儿掸了掸封皮儿,煞有介事地翻了翻。 自个儿边翻边说看过了,放在另一边,又拿起一本来,如此过了三本儿,拿起来第四本儿翻开,故作讶异地说了声:“这个没看过,让我看看是个什么故事呢。” ##你听我给你编啊 从她忽然表现出对话本子产生极大的兴趣之后,陆绪就坐等看她表演,看着很像那么回事儿,却还是得了他八个字评价:装得一点儿都不像! 丝毫不知自己的演技竟得了这么个糟糕的评价,李元歌正装着手不释卷的模样,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声,其实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他和女主的故事编成个话本子。 实在是不容易,李元歌转着眼珠子想了好半天,才装作被故事情节吸引到,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起来:“啧啧…… 好可怜……” “哎呦,幸好幸好……” “对对对,交换信物,等将来长大了好相认呀……” “专情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 “是她,是她……” …… 任她欢欣雀跃,扼腕叹息,怒其不争,咬牙切齿,期待向往,陆绪就是不接招。 一声叹息,两声叹息……数声叹息之后。 李元歌觉得可能暗示不够明显,只好又强行加戏,两手捧着下巴又是自言自语:“玉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个差不多的,也是白色如意月牙佩,在哪儿见过来着?” 陆绪仍旧不接话,看她一双眼睛里闪着点点星芒,满脸写着我话里有话几个字,忍着笑翻了一页书。 他的无视,让李元歌一阵心累,好半天才重新打起精神来,接着往下演:“我想起来了!” 这一句带着十足的雀跃惊喜,吊足了人胃口,偏偏陆绪依旧不为所动,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直到她提到顾云晚三个字,眼中温柔笑意陡然一凛。 李元歌可没错过他的眼神变化,心里那叫一个兴奋,好容易才说服自己要冷静,要淡定,不能太突兀,这才按捺住一颗激动的心,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也许,那玉佩也是哪个小郎君给她的信物呢。” 她一边儿说,一边去看陆绪的表情,却见他反倒平静了下来,更是奇怪:什么情况,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啊,这反应也太离谱了吧? “那你可曾收过哪个小郎君的玉佩?”瞧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后,像是在想什么,陆绪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正忙着梳理剧情的李元歌想都没想,下意识回了句:“都什么年代了,谁还送玉佩啊,又不是下聘。” “那都送些什么?”听她如此说,陆绪没忍住拧了拧眉,没收过玉佩,那看来是收了其它的了。 听他语气不对,而且交流话题明显已经跑偏,李元歌这才明白过来,摆摆手:“不重要,不重要。” 她觉得不重要,可陆绪却揪着这个话题不肯放了,无奈只好信口胡诌了些,反正多半都是他没听过的,奢侈品品牌连连看。 这些显然超出了陆绪的认知范围,所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半天后忽然又耐人寻味地笑了笑:“这些里头,你最中意哪一样?”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当然是都 要了。 这么不要脸的话,李元歌也就只能在心里头想想,开口却是另外一番毫不沾边儿的话:“我最中意的是送礼的人了。” “那你中意之人,是个什么样?”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陆绪心中不免升起些许仓皇无措感,薄唇轻轻抿起,问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衣袖,等着她的回答。 李元歌瞧着这皮球又踢到了自己这边儿,没忍住瞄了他一眼: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现在不是我在套他的话,顺便让他快点儿想起来自个儿心里头还有个白月光,赶紧去找女主啊! 对,正事儿不能忘,今天务必通过这场谈话让他主动去找女主,麻溜儿走剧情。 所以,为了尽快把话题扯回来,她随口答了一句:“我的意中人是个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没见着呢!” 说完了,李元歌又为了剽窃经典台词感到羞耻,悄悄地安慰自己,这是引用,我脑子里加了引号的。 无论是七彩祥云,还是盖世英雄,陆绪觉得自己一条都不符合要求,眼神瞬间黯然失色,捏着衣袖的手指又紧了紧,好半天忽然卸力松开,淡淡地说了句:“若此人来了,你就跟他走么?” “走去哪儿?”李元歌叫他这句话问得一愣,好半天都没转过弯儿来,等明白过来,才知道他的意思,实在没忍住笑了,“你要不要这么可爱啊,我就随口一说,哪儿有这样的人啊!” 她是穿书,可穿的也不是《大话西游》,上哪儿去找个至尊宝去? 听她夸自己可爱,陆绪还是没忍住扬了扬眼尾,眼中冰雪消融,却还是有些别扭,坚持问到底:“若有呢?” “那就先问问他,能不能让我带着这一大家子人一块儿走了。我可舍不得俩姐姐,还有团团,那么多萌且乖的姑娘们……”李元歌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圈子人,不经意对上他有些幽怨的眼神,顿了顿弱弱地添了个人,“当然也舍不得太傅大人。” 听到她把自己排在了团哥儿的小布熊之后,陆绪竟不知该喜该悲,好半天才轻轻笑着回了句:“想来,除了我,再无他人愿意的。”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可李元歌一时又想不出怎么反驳,只得点点头认了:“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都被你带跑偏了,好心累。”不知道他为啥看起来那么高兴,李元歌总觉得,话题的主动权好像一直都不在自己手里,瞬间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得重拳出击,抓紧把 他的感情线推起来。 瞧她拧着眉头不知在纠结什么,陆绪也不吭声,听她又开始旁敲侧击,问他从前可赠过玉佩给什么人,淡淡应了一声:“不曾有过,若你想要,我自去寻来赠你。” 骗人! 要不是早知道剧情,李元歌觉得一定会被骗过去,瞧瞧这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真是要命! 书里明明白白写着呢,女主五岁那年随顾老侯爷狩猎,于凌云峰密林救下一重伤少年,少年赠其随身玉佩算作报答。 女主赠了少年世间独一份温暖,是他往后人生路上唯一的光,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实话不能说,李元歌只好往话本上去归拢,笑得多少有点儿心虚:“哎呀,那就可惜了,顾家的五姑娘实在是个妙人!” 瞧她分明话里有话,满脸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字,陆绪着实觉得无奈,翻书的空当问了她一句:“你是想说,顾云晚的玉佩是我送的,我是那故事里的六郎,是不是。” “我这不是想着,艺术源于生活嘛,大胆假设,假设一下……”他一句话挑明了,倒是让李元歌有点儿措手不及,忙讪讪笑着捏了捏耳朵。 “你撒谎的时候,总喜欢捻耳朵,以后骗我时,编瞎话时记着点儿。”陆绪难得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捏着耳朵的手指上掠过,轻轻一笑。 他说话时,声音里满是无奈宠溺,没有半分不悦,听得李元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悄悄地将捏着右耳朵的手指收回来,吭哧了好半天才毫无底气地回了句:“你这么说,显得我很渣……” “与其编故事哄我,不如你直接明白告诉我,你究竟要做什么。”陆绪并不知道什么是渣,大约不是什么好词儿,没忍住轻轻一笑。 我能做什么,穿成小炮灰,当然是想苟住小命,然后现场磕你和女主的cp呀。 “那个……其实吧,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虽然知道骗人不对,可李元歌实在什么更好的说辞,总不能说她是穿书来的。 她利用惯用套路,将一切归于梦境预警,然后开始慢慢捋剧情。 原主视角与上帝视角交织进行,她将原主悲惨又而短暂的一生告诉了陆绪,末了还不忘捂着心口做悲痛状:“虽然是梦里,可还是挺疼的。” 好容易才编完,李元歌正要悄悄松一口气,不经意撞上陆绪满眼自责心疼的眼神,还是有点儿 心虚。 躲了躲他的视线,故作看破红尘模样,笑着做了总结:“所以,我不愿意让梦中惨烈照进现实,就早早对你死了心,打算老老实实的在这府里保住小命,等她来了,我马上就让位,然后哪凉快哪待着去。” “她怎能不恨?”陆绪久久不言,捏着手稳了又稳,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大的起伏。 李元歌当然没什么恨的,可原主,她就不知道了。 所以,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若让我说,她该恨的人,是你。” 这个答案,是陆绪没想到的,微微一愣:“她是该恨我的,我亦恨自己救她不得。” 想到他前期没能表明态度,让原主趁早放弃日久生情的念头,李元歌还是想说那句:“不喜欢就说不喜欢,说什么费心了,平白让人空欢喜。” 这一句,让陆绪心中一颤,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瞧他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李元歌忽然想问问她,在得知是这样一个结局后,对原主他是个什么想法。 所以斟酌过后,她还是问了:“如果你早知道她会落得如此下场,让你回到还未娶她时,你会如何选?” “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别遇上我,嫁得如意郎君,百岁无忧。”陆绪闻声微微蹙眉,好半天才自嘲一样笑了笑,而后又似有些纠结,看了她许久才又开口,“可惜,从来由不得我做主。” ##马甲捂不住了 这个…… 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错了就是错了,总希望于回到过去弥补,日日活在懊悔里浑浑噩噩,潦草一生岂不更可悲。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回头路可走? “问出这个问题来,是我蠢了。”听他问出后一句,李元歌才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儿,哪儿有那么多如果当初呢。 陆绪闻言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后终是微微叹息:“我记得了,若还有机会再遇,我会照你说的做,不误她才好。” 瞧他似有所感,李元歌倒是很高兴,大概是信了我的鬼话,下一步撺掇他主动去找女主,掌握一切主动权,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这世上的事儿万千奇妙,谁说得准呢。”李元歌忙跟着点点头,算是宽慰他一句,而后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暗戳戳笑着说了句,“咳咳……所以,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把这梦里的事儿编了个话 本子,这不是着急嘛……” 对上她满眼盈盈浅笑,陆绪轻咳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回编得不错,若非早知道你不是她,兴许我就信了。” 等等! 他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你说什么呢,胡言乱语的,不是病了吧?”想了半天,李元歌都没搞明白他为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办法,只好装傻不承认。 瞧她一脸心虚还偏要逞强,陆绪只是轻轻一笑:“说了撒谎的时候别摸耳朵,就是不听。” “不对啊,我没有摸耳朵啊,你诈我!”听他这么说,李元歌下意识要收回手来,却发现她压根儿就没摸耳朵,等明白过来时,又羞又恼,气冲冲地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早知道她是个纸老虎,陆绪倒是稳坐如山,等她自顾张牙舞爪了一通后气哼哼地拿手指敲打着桌沿儿,才不疾不徐地说了句:“兵不厌诈,是你自己只顾着圆谎,忘乎所以了。” 哼! 这家伙开挂了吧,这都能看出来? “那你说说,我怎么不是,没有证据,小心我要告你诽谤哦。”见他不为所动,李元歌渐渐地没了底气,大脑飞速运转了很久,差点儿要烧坏了,都没想明白,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绪这才放下手中书册,一一道来。 听他说新婚夜就怀疑开始怀疑自己不对劲儿,李元歌悄悄地在心里头承认了,刚开始她的确是懵的,语出惊人惹人疑心,纯属意外,不算她演技不好。 好容易给自己找补回来,却又听他说,第二天一早花园路上撞见,疑心更重,更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大哥,明明是你先崩人设的,怪我咯? 然后,一口咬定她绝对不是原来那个李元歌,气得她差一点儿当场抄家伙跟陆绪打一架。 虽然没什么胜算,可输人不输阵,所以在准备动手之前,李元歌还是很有礼貌地给他提了个醒:“我劝你快点儿说,不然,我怕我按不住手里的刀。” 一句话让她说得咬牙切齿,却听得陆绪眼中笑意更甚:“你打不过,我也舍不得。” 没想到,竟然被经典套路反套路了,李元歌无语问苍天:我就想问问,凭什么 第28部分 别人用起来就天衣无缝,到了我这儿,就是吃力不讨好? 苍天无回应,李元歌只好努力自救,有些无力地扯了扯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人跟开了挂一样,简直了! 李元歌实在无力反驳,毕竟失忆是她装的,不是原主而是穿书来的,行为脱离当前世界构架也是真的。 “也许,你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瞧她两手捧着脸,唉声叹气的模样,陆绪眼中笑意依然和煦温柔。 这该从何说起呢,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接着撒谎挺没意思的。说出实情来,又怕被当成妖怪捆了祭天,李元歌瞬间觉得生无可恋,两眼一抹黑。 看她不知在纠结什么,小脸皱成一团,陆绪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我遇上的或许更离奇,就算你是什么精灵鬼怪,也是意料之中的,无论如何,我定是要护你周全的。” 妈呀,这人不仅会读心术,而且撩人技能满分,李元歌切切实实被感动了一把,抱着坦白从宽的想法,交代了自己穿书的事实。 显然,陆绪很不能理解何谓穿书。 李元歌也很头疼,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反反复复斟酌过的,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看他眼色,生怕他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所以,我说明白了吗?” “大致明白了。”短短一会儿功夫,陆绪跟着她口中述说的那个痴情男配角色,仿佛已经历了他那大起大落的一生,心中大为震撼的同时,也为他解了许多困惑,从许多缠绕烦恼中得了解脱。 他有点儿过于平静了,以至于李元歌觉得,他其实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这一切是真的,忙竖着手指再三保证:“我发誓,句句属实,绝对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我知道。”瞧她有些着急,陆绪忙柔声回了一句,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忽然染上些不安之色,看着她好半天才问了句,“你就为了这个,不肯应我?” 这个问题,李元歌还真回答不了,莫名其妙就穿了书,没有老神仙托梦,没有绑定任务系统。 哪天万一一觉睡醒穿回去了,咋整? 一切都是未知数,凭着熟知剧情悄悄苟住小命,打造舒适生活环境,顺带磕cp,等女主登堂入室,她就麻溜儿腾位子,哪里舒服哪里咸鱼躺,欢度穿书人生。 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要是有一 天忽然没了,你怎么办?” “不许胡说。”陆绪显然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声音有些沉沉的回了一句,等了片刻后,又淡淡一笑,“我在,谁都别想伤你分毫。” 正要跟他说这事儿根本轮不到她做主,怎么能信口开河,却冷不防撞上他黑沉沉的眸子,怕他又生气,赶紧认怂了:“好像你说了算一样,女主有光环的好不好。” “她有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在,谁都别妄想动你一根头发。”她这样听话,倒是让陆绪心情大好,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来,笑着叫她伸出手来,“我总能说了算的,击掌为誓。” 没想到他竟会做出如此举动,李元歌一时愣住,直等到他重新回了书案前坐下,才恍然回神,要不是手掌心实实在在的痛感,她或许是生了幻觉。 陆绪看上去倒是很高兴,翻着手里的书,眼中盛满了笑意,并不抬头看她,却知道她正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瞧。 李元歌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就掉了马甲,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太傅大人,还是认真考虑考虑,我帮你追女主,绝对没问题!”心一横,她决定放手一搏,成不成总要试一试,不撞南墙怎么会回头呢? 瞧她倒是乐此不疲,陆绪却毫无兴趣,想都没想就回绝了:“我只喜欢你。” 然后,任她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让陆绪半点动心,怏怏不乐地揪着话本子自言自语好半天,才一甩手嚷着不高兴,找阿古要糖葫芦去了。 陆绪本就无心看书,她一走,就丢下了,起身行至她的小桌子前头坐下来,信手翻着她方才编排过的话本子,却见封皮之下包着的竟是本兵书,想起她瞬息万变的表情,笑意盎然:也是难为她了。 自从掉了马,李元歌比之前还要放肆,原来还是小心试探,旁敲侧击,而今却直白多了,三句话离不开顾家五姑娘。 奈何陆绪就是不买账,任她上蹿下跳,威逼利诱,等她闹腾够了,再反将一军,趁机表白。 几次三番下来,李元歌觉得划不来,回回莫名其妙就被他改了画风,无奈之下,渐渐打算放弃挣扎。 女主迟迟没有动作,他又口口声声说反正自己也就是一炮灰,何况欢喜之人就在身边,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赶着去作死。 李元歌算是实实在在知道了,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跳,一边暗恨自己为什么总做 这样的蠢事,一边又替陆绪叫屈。 太傅大人位高权重,绝色倾城,双商还在线,明明要啥有啥,就比不过男主光环,简直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五月转眼就过完了,李元歌也死了心,打算忍痛放弃磕cp的念头,投身发家致富事业,做一只没头脑的吞金兽,多攒点儿银子,才有底气咸鱼躺啊。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陆绪时,得到了鼎力支持,可看着他眼里快要溢出水的温柔笑意,心里头却没由来生成一种莫名的无措感,然后她就转身跑了。 为了不让自己闲着痴心妄想,她将致富计划正式提上了日程,并且召集了人手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开店子,赚银子,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女主上门了 六月初六,晨起风凉雨润,双燕绕梁,花影袭香。 李元歌难得起了个大早,玉珠捧着盆子进来时,好不惊讶,打趣她一番后为她梳洗。 辰时初,她就领着一家子人要往春江街去,今儿新铺子开张,激动地她一宿没睡好。 谁知岳轻吟却说不去了,问了才知道原来时琴琴昨日考剑法时没过关,今儿要加练再考。 李元歌就领着团哥儿去寻了张墨云,几个人去了,一路上马车行得缓慢,晃晃悠悠的,让李元歌的两只眼睛渐渐开始打架。 坐在她对面的张墨云瞧见了,又见她眼下两片浅浅鸦青,没忍住笑她:“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会儿,等到了再叫你就是了。” “我一点儿都不困,精神十足!”困是肯定的,可只要一想想往后财源滚滚来,她瞬间睡意全无,比谁都要兴奋。 听她这样一说,身边的玉珠,忽然想起来陆绪起来时,还笑言家里有个小财迷,没忍住笑出声儿来。 玉珠这么一笑,惹得几个人都是好奇,等听了详详细细的说了缘故,个个儿皆是笑逐颜开,连连附和着。 坐实了这个小财迷的称号,李元歌倒也懒得分辨,抬手撑着额角兴致缺缺地说了句:“我还吞金兽呢,小财迷不足以形容我对金钱的热爱程度。” 团哥儿更是将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圆圆,我的压岁钱还在枕头底下藏着呢,要不也拿来给你吃了吧。” 童言无忌,妙趣横生,车里又是笑声一片。 李元歌也不困了,抱着团哥儿给他将故事,马车转过街角停了下来,小厮说 是到了。 下了车,玉珠领着团哥儿去买糖葫芦,李元歌跟张墨云领着晴画忙得脚不沾地,转眼两个多时辰就过去了,总算顺顺利利地开门迎客。 忙活着倒也不觉得累,才闲下来李元歌就连声叫唤着哪儿哪儿都疼了,半躺在椅子里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句:“果然是做咸鱼的料,以后就都拜托晴玉了!” 另一边收拾账本儿的晴玉有些惶恐,忙要放下笔来起身行礼,却叫她拦了下来,只得应下说是定不负她如此抬爱。 玉珠领着团哥儿倚着栏杆看风景,忽然瞧见陆绪领着长夜从街角转过来,看着是朝这边儿来的,顿时满脸惊喜地笑着跟里头说了句:“爷来了,夫人快来看!” “有什么好看的,他这是早退,要扣全勤的。”李元歌却没动弹,咬了一口糖葫芦,听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脆响声,美滋滋地坐等银子流入腰包。 然后,捧着脸盯着陆绪瞧的团哥儿忽然说了句:“哎呀,有个姑娘要往父亲怀里撞呢……” ??? 提到姑娘,敢往陆绪怀里撞的姑娘,李元歌的脑袋里就冒出一个人来——女主! “我看看,我看看。”原本幻灭的cp梦,竟然还有希望重圆,李元歌怎么可能不激动,扔下竹签子就要去吃瓜。 一屋子人看着她态度忽转,只当她是醋了,还没来及高兴呢,就见她喜出望外地跑过去看,根本就是去看热闹的。 玉珠原来还想拦着点儿,怕她瞧见了生气呢,谁知道竟是这样,气得直跺脚:真是要愁死我了,天天盼,天天盼,什么时候才能盼到爷与夫人恩恩爱爱呢? “哪儿呢,哪儿呢?”李元歌跑过来学着团哥儿跪在椅子里,两手抱着栏杆朝着楼下四处张望,好半天都没照见人。 团哥儿此刻跟玉珠一个心情,十分嫌弃地抬着手指头指了指街角泥人儿摊前头的两个人,幽幽说了句:“父亲躲开了,那姑娘就惊慌失措地摔了一跤,还撞翻了人家的摊子……” 又不是碰瓷儿的,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他躲什么? 默默吐糟了一句,顺着小手指看过去,那边儿果然正热闹,李元歌一眼就看见了负手而立的陆绪,然后是他身后抱着长剑的长夜,再然后是正被丫头搀扶着从地上起身的女主。 果然是她! 女主站稳了才松开丫头的手,敛着衣袖正给摊主赔礼,转眼瞧 见陆绪却领着人走了,忙追上去将人叫住。 陆绪脚步微微一顿,转身不知与她在说什么。 两个人站在人堆儿里,周遭一切都沦为了暗淡无色的背景板,看着这俩人站在一起还真是养眼,李元歌瞬间就被喂了一嘴粮:磕到了,磕到了! 妈呀,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时间线? 不是五月,是六月? 管它呢,五月六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来了,她来了。 李元歌过于兴奋的模样,让玉珠又懊恼又自责,悄悄跟着望了一眼,捏着手里的帕子在心头念叨着:完了,夫人往后可有得折腾了。 正在玉珠无限惆怅时,李元歌却高高兴兴地下了楼,可不能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等到了楼下门外头,正好瞧见女主跟在陆绪身后朝着这儿来,本想远远地跟顾云晚打个招呼,又怕自己过于热情吓到了她,只得按捺着激动的心,装模作样地捏着手等着。 瞧见她端着手笑得格外开心,却像没瞧见自个儿,眼巴巴盯着他身后瞧,有点儿不高兴:“阿元是瞧不见我?” “别闹,我有正事儿。”李元歌才懒得理他,撑起个假笑敷衍一下,错过他的视线去跟女主打招呼,“多日不见,云晚姑娘一向可好?” “陆夫人安好,云晚很好,今日特来贺喜的,略备了些薄礼,还请笑纳。”几乎在她走近时,顾云晚就盈盈笑着与她见礼,又请身后丫头将手里拎着的礼盒奉上。 没想到她是来捧场的,李元歌倒是很意外,忙笑着叫玉珠接下,又笑着与她说了句:“云晚姑娘有心了,随我楼上小坐,尝尝新出的茶点。” “阿元,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这时,一直被忽略,连媳妇儿半个眼神都没分到的陆绪忽然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喜。 然后气氛就瞬间尬住了,瞧着顾云晚瞬间羞红了脸,李元歌的内心是崩溃的:这大哥,真的一句话能噎死人。 “呵呵……我家夫君向来风趣,开玩笑呢,别当真。”李元歌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忙又为他找个借口,牵着顾云晚的手就要走。 “不怪大人,是云晚失礼了。”顾云晚忙轻轻摇头,抬眸却是看向她身边的陆绪,眼神怯怯的,“方才转过街角时,不当心冲撞了大人,是云晚不好。” 姑娘怯怯又羞涩偷瞄的模样,看得李元歌怜爱之心泛滥,忙问她:“ 哎呦,没伤着吧?” “多谢夫人体贴,云晚无碍的。”听她如此关切,顾云晚忙道无事,说话时还不忘朝着陆绪欠了欠身。 她身边儿丫头却很委屈,捧着碎成三四瓣的玉佩,开口就说:“可这玉碎了,姑娘平日里宝贝得跟眼珠子一般,不知多心疼呢!” “丫头无状,还请陆大人与夫人莫怪。”顾云晚忙轻斥丫头多嘴,又忙向二人表达歉意,却并未否认这玉对她很重要,还特意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拂拭着,那眼神别提多心疼了。 玉? 这不是巧了! “是么,给我瞧瞧。”李元歌一听说有玉,忙叫丫头递过来,见果真是陆绪送她的那块儿玉佩,连连说着可惜,“多好的玉啊,云晚姑娘这样宝贝,想来是有故事在里头的。” 明知她是何意,又见她挽着顾云晚要往楼上去,陆绪脸色沉了下去,更不高兴了,本想车里等着去,转念又想早早了结了这桩事,这才跟着上了楼。 等他落了座,顾云晚忙叫丫头斟茶,说是要好好赔个不是,若不然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陆绪倒是没什么话,等她说完了,拿起手边茶盏算是回应,态度冷得让一边的李元歌看得又是头疼,忙笑着将话题扯到玉佩上去。 顾云晚倒是记得很清楚,轻轻抚着玉佩上的纹路,追忆当年事。 “那年我随祖父外出……贪玩偷跑出去……临别时,我拿发间桃花簪与他换了这玉佩……这玉佩我从不敢离身,只怕错过……也不知,可有重逢之日呢。”顾云晚捏着玉佩将从前事娓娓道来语意未尽,声音里带着几分期盼,却很快淹没在一声叹息中去。 原来陆绪手里的信物是桃花簪啊,这可比书里描写得详细多了,细节满满,情意绵绵,听得李元歌都忍不住跟着一叹:“当时没能互通身份,才让你们错过这么多年,好在有这玉佩。” “夫人说的是,如今玉碎了,不知当年大哥哥是否安好。”顾云晚由始至终都在关注着陆绪的反应,见他仍旧不为所动,心中一时有些错杂。 李元歌也是苦恼,女主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人怎 第29部分 么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急死个人了。 “说起桃花簪,我上回还在夫君书房,不留心打翻了博古架上的一只锦盒,里头就是一只桃花簪呢。”为了陆绪赶紧抱得美人归,李元歌决定瞎编乱造,管它合不合理,先扒了他的马甲再说。 ##女主被撵走了 谁知她竟说了这么一句,听得玉珠忍不住揪起了手里的帕子,视线从她身上转到陆绪身上,指望他赶紧在线辟谣。 知道她是铁了心要乱点鸳鸯谱,却没想到她竟编了这么个瞎话,陆绪也是觉得又气又好笑,关键是听得人居然就这么信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顾云晚了,她如何都没想到,李元歌竟能轻轻松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哑然。 顾不上去深究她用意,顾云晚迅速调整了情绪,抬眸望向对面神色不明的陆绪时,眼神由惊到喜,却又转为小心翼翼地期盼。 “难不成,我家夫君就是你那个?”看她欲说还休,李元歌急得不行,绕着手指头明知故问,“若当真如此,那可就太好了,不枉我家夫君苦苦寻了这些年!” 生怕她碍于自己在场,不好诉衷情,李元歌决定干脆好人做到底,提前表态不仅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反倒举双手双脚赞成他们在一起。 为了不让太傅大人再次痛失所爱,黑化变大反派,冲冲冲! “夫人?”顾云晚彻底乱了,想起坊间那些传言,竟也生了几分怀疑,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复杂,很小心地唤了她一声。 她看李元歌的眼神让陆绪很不高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沉沉开口:“顾家姑娘早已认定是我,只是苦于见不着我,才退而求其次,想搭上我家阿元。” 他开口时声音就又冷又沉,唯阿元二字温柔,末了挑起眼尾扫了顾云晚一眼,见她脸色难看至极,眼中带着些不屑:“不是么?” 顾云晚叫他一眼看得心凉了半截儿,捏着玉佩的手指刻意往缺口处挪了挪,微微用力察觉到指尖微微一痛,低低痛呼出声儿来,抬眸眼中已水雾弥漫,咬着唇点了点头认了:“是。” “哼!那你这般做戏,是以为我家阿元傻,还是以为我傻?”陆绪全程将她的小动作看不在眼里,冷冷一笑,又问一句。 忽然被cue,不敢吱声儿李元歌:好像是我…… 顾云晚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咬着唇瓣抬起朦胧泪眼望着他,未语泪珠已盈 睫,而后倏然滚落,偷偷地藏起染血的手指。 美人垂泪,楚楚惹人怜,奈何陆绪却仍旧不为所动,对上李元歌茫茫然看过来的眼睛,淡淡一笑:“真傻。” 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冷冽的眼神简直刀一样,更别提声音里的威慑力,听得人两腿发软,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两米八吗? 他这个,起码得八百八十八,压迫感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从他开口,李元歌就静悄悄了,时不时瞄上一眼,小心脏砰砰直跳:妈呀,这人才是书里的陆绪啊,平时家里那个怕是假的吧? 忽然被点了名,李元歌觉得自个儿心跳得更快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她怂,忙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见他仍是冷冷地看着女主,忍不住同情起她来。 虽然这是她计划好了的,要借陆绪的势,可后来也是被他的温柔体贴,深情守护打动,两个人还是有机会互通心意的。 要不是原主从中作梗,制造了许多误会,让女主与陆绪之间生了嫌隙,甚至找人绑了她,她也不至于在逃跑时被男主救下,那往后就更没男主什么事儿了。 李元歌原本以为她穿成了原主,起码不会再做绊脚石,能促成一对儿有情人。 谁知道太傅大人好好的人设说崩就崩,说好的心心念念只有女主白月光,却转脸就不认了,就这模样,她看了小心肝儿都忍不住发颤,直呼吓人。 想到这儿,李元歌觉得应该是没戏了,难道他俩是注定了只能be? “你还是别说话了,我不愿意听。”只看眼神就明白了她要说什么,陆绪有些无奈,说了她一句后,又看向顾云晚,“当年救命之恩,某感念在心,只是你这般钻营算计,未免太不入流。” 他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听得顾云晚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好像手指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让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终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语,陆绪接着又道:“你算计我倒也罢了,念在往日恩义,我不与你计较,可你算计我家阿元,我是绝不能容的。” 严肃郑重的警告,不留一丝余地,让人闻之心尖微颤,寒意陡生。 “你我身份已明,还请姑娘交还这玉佩,以免无端生事,损了清誉。”仍旧没有回答,陆绪又开口,像是没看见从她袖口滴滴落下的血珠子,声音比之前更冷了一些。 都说太傅大人为人狠厉冷漠, 原先顾云晚是不信的,即便当真如此,那她也会是个例外。 此刻却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的确是有例外的,可惜那人却不是她。 “云晚谨记,往后再不敢有半分绮念,这就告退了。”心知多说无益,顾云晚敛着衣袖站起身来,将染血的碎玉轻轻放在了手边的小几子上,起身朝着二人欠身告辞。 李元歌看着染血的碎玉,正要开口问,却听陆绪咳了两声,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才没吭声。 瞧她倒是很听话,陆绪眸色一暖,转眼看向顾云晚时,却毫无踪迹可循,冷冷地开口:“昔日姑娘救命之恩,陆某感念在怀,却也仅此而已。” 这是明明白白地要跟她划清了界限,恐怕往后更不会见着人了,顾云晚听得清楚,也唯有点头应下:“是,小女谨记在心。” 李元歌觉得既然话题到了自己身上,那开口说句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还是下意识地看了陆绪眼色。 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像是在征询意见,陆绪眼中渐渐染上笑意,略一颔首:“可以说话了。” 虽然得了允许,可李元歌兴致却不怎么高,反倒有点儿莫名羞恼,忙别开脸去咳了一声,这才与顾云晚说话:“我家夫君只是瞧着怪吓人的,人好着呢。” 对她这话,顾云晚跟身后丫头是不信的,唯有玉珠忙不迭点头,此事无声胜有声。 “姑娘对我家夫君有恩,我心中也是感激的。若以后有了难处,只管来找我,我若帮不了,就与我家夫君说说,怎样都要尽力报还姑娘这份恩情的。”瞧她没什么反应,李元歌捏了捏腰间玉环,又笑着与她说了一句。 这句话算是给顾云晚吃了颗定心丸,往后总还是能够用得上的,于是忙又是欠身道谢:“谢夫人,云晚记下了。” “那我就不多留姑娘了,这手上的伤还是大意不得,快快去医馆瞧瞧可要紧。”听她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并不作假,说些做好事不求回报,更不会要什么报答一类的话,倒是让李元歌觉得这姑娘的确有几分真性情。 听她说起手上的伤,顾云晚眼中又添一丝愧色,原来这些小把戏不是谁都能骗得过的,竟觉得有些可笑,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细想之下,顾云晚甚至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忙欠身告辞,领着摇头狼狈而逃。 等人走远了,李元歌才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抱着手幽幽地望着他,好半天才说了句:“ 回家吧。” 原以为她要说什么,等了许久,却听见这样一句,陆绪有些好笑,搭眼瞧着那碎玉,吩咐玉珠收起来交给长夜。 玉珠忙应下,拿帕子小心裹着擦干净了上头血痕,又接了李元歌递过来的丝帕包得严严实实,方退了下去,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李元歌低头摆弄着茶盏,到底没忍住问他:“你在外头,都这么凶的吗?” 陆绪不解,明明已经很收敛了,甚至因为照顾她还多了几分耐心,还是吓着了? “往后当着你的面儿,我注意些,走罢。”看着她写满了讶异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自己,陆绪竟觉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站起来就要走。 留下原地懵圈的李元歌,机械性地转着视线,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脑袋里才蹦出一句来:所以,这意思是,平时比这还凶呢? 就他那眼神,说话的音调,问话时冷冽如冰的语气,简直比阎王爷还要阎王爷,就她在边儿上单看着,就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怪不得,怪不得人送外号“白玉阎君”,作者简直神了,任谁亲眼看见了,都想叫一声阎王爷爷饶命。 这样的想法,让李元歌瞬间觉得自己天天在家里气他,胡搅蛮缠,作天作地,居然没被他捏死,也真的是个奇迹。 “哎……等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李元歌,决定以后乖乖的,少作,少气他,免得哪天真的惹恼了他,小命不保。 玉珠领着她转过长街来到车前,瞧着长夜不在,有点儿纳闷儿,倒也不敢问陆绪,只好请她上了马车。 李元歌只想着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呢,自然也没在意,等进了车里才听他说长夜去处置玉佩了,可能要等上片刻。 李元歌赶紧摇摇头,笑得别提多乖巧了,连连与他说:“哈哈……不着急,不着急。” 本着做什么都不能作死的人生原则,李元歌从上了马车就开始小心翼翼看脸色,两只手规规矩矩搭在膝上,一路上乖巧得不行。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可一旁的玉珠却瞧着她这般反常,有点儿担心,瞄了一眼正看书的陆绪,悄悄地在她耳朵边上问了句:“夫人怎么了?” ##太傅大人好凶 “没呀,我就是突然觉得,以前太胡闹了,成天惹人生气,这样不好,我得改改。”看她满眼关切,李元歌忙摇摇头,斜了斜肩与她脑袋挨着 脑袋,小小声儿回了一句。 这句话听得玉珠忍俊不禁,等笑出声来才察觉到不妥,忙低头朝着陆绪道了声:“奴婢无状,扰了爷清净。” 陆绪倒是没什么回应,只是回了句无事,全程视线都落在书上,丝毫未受影响。 对啊,对啊,这才是教科书式的相处之道啊,回想自己还天天跟她们说,这人没什么可怕的,李元歌就想问问自己:你是怎么敢的? 李元歌不说话,玉珠自然不敢吭声,陆绪向来惜字如金,三个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去。 陆绪看书,玉珠盯着鞋尖儿,李元歌左瞅瞅右瞧瞧,觉得这气氛尴尬得她能原地抠出一栋别墅。 忍了又忍,她到底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装作咳嗽一声:“那个……你……爷,爷今儿这么早回来,真是有心了,我,我去给你捎盒儿点心去,玉珠,玉珠,走!” 越说越磕巴,李元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听见他一声轻笑:“瞧你怕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他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调侃,听得李元歌瞬间脸色爆红,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了句:“我这不是怕惹你不高兴,随时小命不保吗?” “你早不知惹了多少回,张牙舞爪的小狮子一样,也没见你怕。”听她嘟囔着,陆绪眼中笑意更甚,放下手里的书册,抬眸瞧了她一眼。 嗯…… 以前顶多以为你是座冰山,今天才知道是座活火山,那能一样吗? 阿元委屈,但是阿元不说。 “呵呵……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往后绝对不敢了,我错了。”为了哄大佬开心,李元歌两手捏着耳朵,诚惶诚恐地认错。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无法言喻的缭绕,像是猫爪儿轻轻从心间划过,听得陆绪喉间一滚抬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掩饰过去后,方回了她一句:“我不喜欢乖巧懂事的,似你这般活蹦乱跳的,甚合我意。” 话是没错,怎么听着怪怪的呢,我难道不乖巧吗? 不懂事吗? 不可爱吗? 活蹦乱跳是形容美人的吗? 一连串的问号冒出来,李元歌有点儿不高兴了,抱着手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只跟玉珠撒娇:“我不乖巧吗?不懂事吗?不可爱吗?” 这个…… 玉珠正忙着满地捡糖,听她 只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没忍住笑着打趣她:“爷是说,合意的是夫人这样的,换句话说,就是夫人什么样儿,爷都喜欢的。” “我跟太傅大人是革命友谊,你可别瞎说,更不许叫她们听了去。”没想到玉珠竟如此大胆了,当着陆绪的面儿就笑她,李元歌抬手在她衣袖上打了一下,叫她别胡说。 “玉珠所言甚是,回府去账房领赏。”瞧她两手捧着脸,又羞又恼地跟玉珠说话,陆绪只觉得可爱极了,笑着说了句。 玉珠忙欠身谢了应下,正要去哄她呢,却听外头长夜回来了,说是给夫人买了糖葫芦,就没顾上她,笑着揭了帘子两手去接他手里的油纸包。 李元歌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吃什么糖葫芦,侧身避开陆绪的视线,抱着手倚着团枕生这俩人的气呢。 “夫人真的不尝尝吗?”玉珠倒是不怕她不吃,接过来将纸包小心翼翼地摊开,笑着递到她眼前,“闻着就香香甜甜的。” 车里弥漫着丝丝甜香,李元歌早馋了,瞧着眼前串串晶莹剔透的红山楂,实在没忍住:“那就尝尝吧,反正买都买了,不吃一会儿该化了,多浪费啊。” 自然知道她这是给自己找理由呢,玉珠忙笑着应和:“是啊,好可吃了。” 她都这么说了,李元歌也就不客气了,拿起一串儿来张嘴就咬了一口,脆脆的糖稀裹着红红的山楂,入口酸酸甜甜,瞬间治愈一切不开心。 剩下两串儿,怕回去化了,李元歌就叫玉珠也吃,不知阿古走了没有,就试着吹了声玉哨儿。 哨声一响,阿古就从车旁的树上跳了下来,不等走到跟前呢,就见玉珠捏着两串儿糖葫芦从车里探出头来,笑吟吟地说是夫人给的。 阿古倒也不推辞,接过来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到车前去直戳戳怼到长夜面前:“吃。” 要不是躲得及时,长夜觉得,糖葫芦恐怕就直接戳到他脸上了,对上她不容拒绝的眼神,老老实实张嘴咬下头里一颗最大的。 看着一整颗山楂果撑得他腮帮子微微鼓起来,阿古少见地扯了扯嘴角笑起来,那笑看得长夜心里一酸,竟不觉得糖葫芦甜腻,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一脸欣慰地笑着 第30部分 :“好吃。” 听他这一句,阿古嘴角弧度更大了一些,收回手来咬下第二颗山楂果边吃边轻轻点头,等瞧见长夜吃完了,又抬手怼过去,笑得眼尾弯弯:“还吃。” 长夜笑得两眼微微泛起点点水光,侧了侧脑袋沿着竹签子的方向咬下第三颗,学着她的样子轻轻点头:“我要驾车了,你吃。” 阿古咬着第四颗,看他转身去解拴在树上的套绳,跳上车去坐在了一边翘着脚晃晃悠悠,举着糖葫芦看他解下一圈圈绳子,转身走过来时,拍了拍身边空空的位子。 长夜会意,忙走过来跳上车来,握住缰绳扭头看着她时,眼中藏着太多的喜悦,与她说话时声音既轻且柔:“坐稳了,咱们就走了。” “走。”阿古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等马儿走起来,又将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这回她特意将竹签子横了过来,正好将山楂果送到他嘴边。 又是一颗,这回长夜吃到了李元歌形容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果真如她所言,一串儿糖葫芦,人生乐无忧。 糖葫芦吃完了,阿古就跳下车,又隐匿了踪影,只留下一根竹签子静静地躺在长夜的剑鞘边儿上,让他总忍不住要看上一眼。 马车停在府门前,长夜第一时间就将竹签子拿了起来,又拿了佩剑,跳下车去说了声到了。 玉珠先掀开帘子跳下车来,不经意瞧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纸包看,举起来往他面前送了送:“夜侍卫要吃吗?” “不吃。”意识到自己走了神,长夜有些不自在,略带歉意般微微一摇头,说话时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玉珠倒也没在意,听他说不吃,就又收了起来。 那串儿糖葫芦最终给了团哥儿,第一口是琴琴吃的,是岳轻吟给她的过关奖励。 在栖霞阁吃了火锅,看琴琴表演了新学的剑法,又在李元歌哼哼唧唧的再三哀求下打了牌。 等回去时夜已深了,直接叫她们下去歇了,李元歌自个儿回了屋,见陆绪又在案前看书,早习以为常了,随口问了句:“你不会从回来就一直坐在这儿看书吧,饭吃了没?” “嗯,先看了些折子,这才拿起书来翻了两页,你就回来了。”陆绪放下手里的书,看她正举着手伸懒腰,没忍住轻笑一声,“尽兴了?” 李元歌正打呵欠呢,没来得及回他,等说话时泪汪汪地抬眼看着他,说了句:“她们联手耍赖 ,都欺负我。” “这家里,若有人敢欺负你,那也真是奇了。”陆绪却是不信的,定是输了不认账,反倒说起别人欺负人。 嘿……这个家,看来是容不下我了! 那我走? “反正你们都是一边儿的,欺负我一个穿书来的,苦啊……”想起晌午一场,他毫不留情地掐断了跟女主的感情线,李元歌就忍不住唉声叹气,“本来还想帮你和女主牵线搭桥,坐等磕cp呢,您老人家可好,那就一个绝情。” 您老人家这几个字,听得陆绪很不高兴,抬眼幽幽看着她:“很老吗?” 嗯?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关注点,李元歌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上他凉凉的眼神,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凉凉,赶紧笑着摆摆手:“不老不老,太傅大人风华正茂,风韵……风流倜傥,风临玉树,风……” “哼,接着说。”瞧她笑得一脸灿烂,边说边比划着动作,陆绪倒是觉得不错,等她接着夸。 成语库内存有限,接不下去了! “反正就是好看,好看,好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她绝对不会承认是为了凑数的,生怕太单薄还不忘两手放在脑袋上比了个大大的心。 虽不解其意,可陆绪却觉得格外受用,眼中笑意渐浓:“是你教我的,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哪里绝情?” “我那是想让你对她说的,她,她,她……”听他这么一句,李元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手指头戳着自个儿的脑袋连着说了三声,又添了一句,“还有我。” “若有机会,我会对她说的。”见她恨不得拿手指尖儿戳破自己的脑袋,陆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正了正神色方才开口,“可你,我只有万千句欢喜。” 话题又要被他带偏,李元歌忙抬手叫他打住,一边儿挨着桌子坐下,一边儿捋着衣袖提着茶壶,另一手翻了只茶盏放下,又是苦口婆心的老生常谈:“哎呀,我都给你说了,你这是错觉,偏不听。” ##撩了太傅大人怎么办 “我错了,我闭麦。”没听见他动静,谁知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黑沉沉的眸子,匆匆忙忙喝了一口茶,李元歌立马认怂,抬手比了个闭麦的手势。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陆绪又低着头翻书,看上去是没打算跟她计较。 又揣着手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李元歌这才悄悄地解除了危机警报, 两手捧着茶盏又喝了两口,抬头望着房梁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我的快乐没有了,空虚,寂寞,冷。” 这说的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看她表情,跟那些个莫名其妙的词句半点不挨着,陆绪有些为难,一时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只得装着没听见。 没得到回应,李元歌又是一声长叹,两手捧着脸哀哀怨怨地嘟囔着:“人家穿书,我也穿书,人家要么是大女主爱情,事业双丰收,要么绿茶白莲花女配逆袭,要么恶毒女配洗白,要么拯救美强惨黑化男配,我呢,我呢?” “其实,你也可以拯救美强惨黑化男配。”陆绪听着她说了长长一串儿,然后云淡风轻地接了一句,又忍不住悄悄去看她是何反应。 对啊,我还可拯救美强惨黑化男配啊! 不对,不对,这书里除了他,哪儿还有真正的美强惨,那些反派角色在女主男主的光环威压之下,就只剩下惨了。 男主好像这会儿还挺惨的,在外头流浪呢,李元歌还真想过,为了女主和太傅大人能在一起,不排除要把男主拿下的想法。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想,凡是女主的东西,都要躲得远远的,毕竟苟住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算了算了,天天看着太傅大人盛世美颜,别人我还真相不中,还是睡觉吧。”这么一想,李元歌就释怀了,做咸鱼也挺好的。 别人? 是我没说清楚,还是她故意装糊涂? 陆绪不淡定了,幽幽怨怨地看着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没忍住说了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拯救我。” “别闹,你又美又强,惨也是因为爱而不得才惨的。今天你亲手掐断了跟女主的感情线,就没后来黑化变病娇反派那回事了,晚安,晚安。”听他这么说,李元歌却不在意,随意回了一句。 “谁说我如今,不是爱而不得呢?”虽然被她夸了美强,可陆绪却还是不太高兴。 这人是不是以为我傻,白月光是他自己撵走的,明明是得而不爱。 “你别跟我说,你爱而不得的那个人是我啊,我要生气的。”对上他莫名其妙的眼神,李元歌说话时也是强装镇定,实则慌得很。 她说要生气,陆绪却只是轻轻一笑,看着她的眼神比之前还要炽热,声音沉沉地说了句:“阿元为何,不看我?” 不敢看不敢看! “哎……是福不是祸,来吧,你说说,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他声音沉沉的,透着十足的撩人以为,听得李元歌又是很没出息地红了脸,明知道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干脆一次说清楚。 瞧她羞红了脸,陆绪眼中笑意更浓:“起初只是觉得你有趣,后来又觉得可爱,生动,在一处时欢喜,不在一处时惦念,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给你……” 妈呀,这人从哪儿学的撩人技能? “那……那我要是不喜欢你呢?”李元歌忙抬手打住,表示遭不住,受遭不住,再听下去她就要哭了。 “不喜欢?”看她分明感动不已,却仍要逞强,陆绪抬眸眼尾轻轻一扬,看着她的眼神里却满是温柔宠溺。 虽然是个问句,却没有半分疑问之意,对上他的眼神,李元歌到底没骗过自己,不情不愿地回他一句:“我是说要是,如果,假如,不喜欢你,喜欢别人了,你怎么办?” “你说,万千人里你只中意我,我可是记得清楚。”见她总算承认了是喜欢自己的,陆绪眼中瞬间光彩万千,笑得格外欢喜。 害! 李元歌选择放弃抵抗,摊手故作无奈般说了句:“好吧,我承认。” “我知道。”终于等到了她确切的回应,陆绪却忽然有些无措,好半天才微微颔首,说话时声音极轻,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所以,李元歌没听清,干脆背着手走过来,两手撑在书案上,倾身将脑袋凑到他跟前,笑盈盈地问了句:“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陆绪正垂眸出神,耳边忽然响起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浓浓笑意,听得他心中瞬间点燃一团火,烧得他耳根都红了。 “你为何不看我?”两个人距离很近,李元歌一低头就看见了他粉红的耳朵,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察觉到他身形微微一顿,李元歌忽然想捉弄一下他,恶作剧一般又朝着他倾身凑近了一些,正好将下巴搭在他肩头,朱唇轻启,声音又轻又柔。 耳珠被她触碰的瞬间,陆绪就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来。 正思索要不要躲开,她却忽然又靠近一些,不觉呼吸一窒,耳边又是她温软撩人的声音,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缓缓启口道:“阿元,招惹了我,可是要粉身碎骨的。” 糟糕,我好像惹火烧身了。 “别……大佬,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意识 到自己再不跑可能要完,李元歌忙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推,借力往后退了两步,两手交叠至襟前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分明是她撩拨在先,却还装作可怜巴巴模样,陆绪实在有些无可奈何,轻轻一笑:“去睡吧,明日一早随我上山去。” 上山?打老虎? 李元歌当时脑子里就蹦出来这几个字,想问又没敢,只好乖乖点头应下:“好的。” “去吧,我还有些折子要看。”瞧她乖乖巧巧的是,陆绪倒觉得这样也招人喜欢,与她说话时声音里是藏不住笑意。 他总是很晚才睡,李元歌早已习惯了的,转身往妆台前走过去。 等散了发,李元歌捧着脸望着镜中美人,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虚无感:真的不是做梦吗? 辗转反侧,折腾了许久,李元歌到底睡不着,干脆盘腿坐起来捧着脸数羊,数到天将亮才渐渐有了困意,躺下不多时就睡着了。 辰时初,玉珠捧着盆子敲门进来,瞧见她睡得正香,算了算觉得时间还早,也没忍心扰他清梦,等了等才又来叫她。 迷迷糊糊地被叫醒,李元歌不情不愿地哼了两声,坐起来又垂着脑袋眯了好半天,才晃了晃脑袋醒醒神儿,问了句:“这么早就散朝了?他不会又早退吧?” “爷走时说了,今儿早点儿回,收拾要领着夫人往白云观去呢。”玉珠一边儿为她挑衣裳,一边儿笑着回话,捡了件儿素净的给她拿过去。 看来不是上山打老虎,是上山问道去呢! 问道还是打老虎,其实对她来说没差,都是一样要被早早地薅起来,好在是去清净地,照着平日打扮还要简单些,倒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等她打扮好了,玉枝也做好了饭,还特意装了一盒儿小食点心交给玉珠,叫她一会儿千万别忘了交给阿古,说是路上饿了吃。 辰时末,陆绪从宫里回来,换下朝服,穿了身玄色常服,领着她乘马车往凌云峰去。 马车出了城门往西走了大约二十里就到了凌云峰脚下,山路要走上去。 山路陡峭难行,才走没多远,李元歌就累得不行,一手撑着腰,一手甩着丝帕扇风。扭头瞧见陆绪满眼写着心疼两个字,自己先难为情起来:“有点儿累,歇一歇就好了,没事儿,没事儿。” “早与你说了山路难行,我……”瞧她鼻尖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故作轻松模样,陆绪更是心疼 ,可没等说完就被打断了。 知道他要说什么,李元歌忙摆摆手,也不敢再歇了,单手扶着腰快走两步,蹭蹭上了好几级台阶儿,扭头态度坚决地回了句:“我自己走,才不要你背,多难看啊。” 她坚持,陆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随了她,一路上眉头拧得麻花儿一样,直等到见她两手撑着腰站在了山门前头,才算松开一些。 望着近在眼前的山门,李元歌这才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笑着跟他说了声:“到了!” 对上她盈满欢喜笑意的眼睛,陆绪只觉得心又是怦然一跳,缓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想为她理一理鬓边垂落的发丝。 他忽然动作,让李元歌下意识要躲,却听他说了声莫动,这才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怎么了?” “头发乱了。”见她眼神躲躲闪闪的,很不自在,陆绪又觉得有些可爱,轻轻笑了。 “我自己来。”李元歌忙理了理鬓发,又跟他解释一句,“清净地,卿卿我我的,不好。” 听她这一句,陆绪忍不住好笑:“若非顾念这个,方才是不会叫你躲开的。何况你我本是夫妻,神明只怪不睦,乐见其成。” 他说的头头是道,一时叫人不知如何反驳,李元歌吭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你又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从不信这些的?” 气鼓鼓的声音,却让陆绪觉得格外悦耳,也不与她争辩,只默默在心里头回了句:从前是不信的,有了你,就愿意信了。 ##以后我护着你 他不语,她只当是自己总算赢了口才满分的太傅大人一回,欢欣雀跃地笑着叫快点走。 陆绪应声跟上她的脚步,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在前头,一步踩一块儿青砖,长了就步子大些,短了就一点点蹦过去,等累了就两手掐着腰停下来,转过身来笑他慢慢悠悠的,像个老头儿。 老这个字,陆绪一直都是极不愿承认的,可这一刻看着她灵动活泼的模样,忽然生出几分惆怅来:看来,是要注意些了,或许该问问她有什么好法子。 入了山门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白云观,门开着,远远地从里头迎出来个穿灰衣的小道姑,轻声细语地道了声贵人请进。 “小 第31部分 仙姑有礼。”李元歌很上道,忙浅浅一笑,学着她的样子还了个礼。 一声小仙姑,听得人面上藏不住的欢喜,忙又与她轻轻一笑,又与她身后的陆绪行了一礼:“家师已在殿内等候。” 还是预约好的,这么远怎么送的信儿呢? 李元歌正琢磨着是用飞鸽传书,还是穿云箭呢,就听陆绪叫她跟上,忙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随着小仙姑穿过曲曲折折的石子路,到了三清殿外,李元歌背着手左看看右瞧瞧,等叫进了就乖乖跟在陆绪身后,安安静静的端着手叫坐就坐,叫喝茶就喝茶。 甚少见她这般模样,陆绪倒有些不适应,微微侧了侧身子,在她耳边低语:“怎么瞧着不太好,可是觉得拘束?” “这样的环境里,自然要谨言慎行,少生是非,既然来了,就要心怀虔诚,对吧?”对上他略带担忧的眼神,李元歌忙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悄声与他解释。 她这样说,陆绪才放下心来,淡淡一笑:“对。” 他二人说悄悄话的情景落在对面师太眼里,让她眼中满是慈爱笑意,李元歌有点儿纳闷儿。 没等她问呢,陆绪就与她说了句,师太曾是他母亲的贴身侍女,对他有抚养之恩,这才明白原来不单单是熟人那么简单。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李元歌就不能简简单单做一个小木头人儿了,捧着茶盏要起身敬茶。 师太却不肯,忙说受不得,又句句叫她一声少夫人,听得李元歌好不自在,却又不能拒绝,只好应着重又坐下来。 这之后,李元歌就顺理成章地就成了话题的中心,不过大多数都是陆绪答话,来自长辈的关心总是又甜蜜又有负担的,偶尔陆绪答不上来时,她就负责救场。 瞧她是个极活泼的,师太更是欢喜,又念了声无上天尊,连连说这是天赐的姻缘。 三个人的谈话,在小仙姑进来回话时暂时告一段落,然后一只盖着素绸子的竹篮子提在陆绪手里,李元歌则提着裙摆跟着他离了大殿,往后山去了。 没想到这白云观是别有洞天,穿过一片翠林,出了后门又是一片翠林。 “怎么不走了?”李元歌倒也没在意,关好了小门转身见他停了下来,走到他身边站定,抬眼瞧着与门里别无二致的竹林,有些不解。 “此处藏着阵法,行差踏错是要没命的,我牵着你。”将手中的竹篮子换 到了右手里,陆绪淡淡地与她说了句,而后自然而然地牵了她的手。 李元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勾了勾手指,微凉的触感让她有点儿不适应,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挺正常的啊,不像有什么阵法,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见数步之外的地上忽然扎下一支羽箭,吓得她想当场跳起来,却又想起他说不能乱动,只好紧紧抓住他的手,拍着心口说了句:“吓人吓人。” 手被她紧紧握住,温软得像是一块暖玉,陆绪笑得眼尾轻扬,沉沉地应了声:“阿元不怕,我在呢。“ 李元歌莫名就红了脸,生怕他瞧见了,没敢抬头看他,然后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暗恨自己不争气,三句话都没说呢就被他撩到了。 这样懊恼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走出翠林,眼前豁然开朗,心中郁闷也一扫而空,瞧着遍野山花,松开他的手笑着说了句:“采些花儿带去吧。” 手里一空,陆绪觉得心间也空了一块儿,隐隐有些失落,对上她明媚如春的笑颜,却又忽然释怀,微微颔首应了。 花儿实在好看,李元歌瞧了一遍,挑了些浅淡颜色的捧了一大捧,又找了两根长长的花茎分开缠好了,兴冲冲地拿给他看:“阿爹一束,阿娘一束,都有。” “换一换吧,阿娘喜欢浅淡的,阿爹更喜浓艳。”瞧着她手里两束花儿,陆绪轻轻笑着与她说了一句,见她眨了眨眼二话没说就换了过来,眼中笑意温柔。 沿着山坡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就转到了山背后,入眼是一只小土丘,连碑都没有。 知道这些事必定是让他伤心的,李元歌也就没问,捧着花儿与他并肩走上前去,先鞠了一躬,而后静静地看他弯腰放下竹篮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绸布,从里头一样一样拿出香烛祭品。 毕竟不懂规矩,怕给他添乱,李元歌只是跟着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搁在一边,等他全了礼数,方跟着他叩头。 又听他郑重其事地介绍起自己来,李元歌忽然有些紧张,等他说完了,拿起花束长跪轻轻置于坟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陆绪在一旁看着她容色肃穆,庄庄重重地与双亲保证定竭尽全力爱护他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你……你别哭啊……”等她说完了,不经意瞧见陆绪正在默默地流眼泪,一时慌了,手足无措地说了句,却发现他眼泪好像更多了,也顾不 上别的,抽出帕子来就要给他擦眼泪。 居然真的哭了,陆绪其实也有些慌张,本想掩饰的,可看着她满脸写着心疼,忽然就打消了念头,任由眼泪滴滴往下落。 “阿绪不难过,你还有我呢,我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儿发过誓了,好好护着你的。”本来她就没什么经验,擦眼泪的动作别提多笨拙了,见他丝毫没有止住眼泪的想法,李元歌干脆抱着他,两手在他腰间轻轻拍着。 她扑在自己怀里的瞬间,陆绪身形猛地一颤,耳边萦绕着她声声诱哄,让人莫名心安。 好容易才哄着他不哭了,李元歌大大地松了口气,也没敢说别的,生怕那句不对他又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陆绪瞧她小心翼翼地看眼色,可可怜怜的,叫人有些不忍,开口与她说起往事:“父亲与母亲是在我六岁那年离世的……当年……” 听着说起自己的身世,李元歌这才知道,书里所描写的,远不及事实的万分之一。 书里说他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却不知道他的父亲是镇国公嫡子,母亲是南楚公主,二人为世人不容,毅然舍弃尊荣显赫,归隐山林。 书里说他幼年经历巨变,性子里带着阴沉冷厉,却不知道,他六岁那年就背上了双亲的血海深仇,自此走上复仇之路。 书里说他十四岁那年身受重伤被女主救下,却不知道是早有人意图将他拉下阁主之位,身边亲近之人背叛,九死一生。 书里说的实在太少了,寥寥数笔带过了一个少年裹挟着血与泪的前半生,世人不曾知晓他有经历过怎样的痛与背叛,只道他铁血手腕,狠厉淡漠,亲近不得。 谁知后来的女主也是这样以为,才能那样心安理得地站在他的对立面,以正义之名用他给的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口。 “以后有我护着,谁都别想伤你一根头发丝儿。”想想就心疼,李元歌二话不说就又扑在了他怀里,这回还特意抬手在他头顶拍了拍,“谁都别想。” 异常坚决的语气,字字落在陆绪心间,他轻笑:“好,阿元护着我,我亦护着阿元。” 说的时候没觉得,怎么经他口之后就变得肉麻起来,于是忙要从他怀里起身:“有点儿热,我……我还是起来吧。” 瞧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害羞,陆绪沉沉一笑,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拿两只手扇风,提了篮子伸手要扶她起身:“走罢。” “我自己 能行,不要你扶。”脸上余热未消,又抬眸撞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睛,李元歌更不好意思了,偏要自己站起来。 陆绪瞧她自个儿提着裙摆站了起来,脚下还晃了晃,心想: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李元歌却不知道他想什么,未免让他瞧见自己烧红的脸,故作镇定地背着手迈着大步子就走到了头里去。 直等到竹林前,才停了下来,两手捧着脸不觉得烫了,这才咳了两声回头看他,一转身差点儿就要撞到他怀里,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跳又乱了节奏,只好认命般抱着他的手就走。 她一主动,就发现陆绪反倒紧张起来了,瞬间明白了反撩才是王道。 “为何如此看我?可有不妥?”分明还在脸红害羞的人,却忽然转了性儿一般,主动抱着他的手也就罢了,还拿一双眼睛勾人,看得陆绪到底没忍住,有些无措地问了她一句。 ##因为你好看 瞧他眼神躲躲闪闪的,左看右看,就是不敢跟她对视,李元歌笑得别提多开心了,却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好看。” “咳……阿元惯会哄人。”对上她笑意横生的眸子,陆绪忽然有些不自在,面色微微有些红了,咳了两声掩饰过去,“走罢。” 看他如此,李元歌才知道,原来这人也这么不经撩,三两句就变小纯情了,啧…… 掌握了反撩技能以后的李元歌,就如鱼得水了,挽着他的手过了翠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抱着他的手却未松开,反倒两只手交叠着绕着他的手臂。 直等到回到大殿外头,李元歌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瞧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手臂,眼神里瞬间就染上些失落,忙拿清净地说事儿。 瞧她急火火地解释着,生怕他不认同,手脚都用上了,等说完了眼眸子里盈满了讨好笑意,实在惹人喜欢。 压下心头汹涌欢喜,陆绪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沉沉地应了一声,正巧见小仙姑端着手过来,将篮子给了她,领着李元歌回了三清殿去。 又在殿内与师太寒暄片刻后,陆绪就瞧她捧着脸昏昏欲睡,还要强撑着,有些好笑,就叫她随着小仙姑去小睡。 李元歌也知道自己那两笔字儿实在拿不出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就不跟他抢活儿,不给他添乱,乖乖答应了,跟着小仙姑去了。 许是昨夜没睡好,也或许是体力过度消耗,没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 着了。 等睡醒时,朦朦胧胧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却见陆绪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她,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的小心思都明明白白卸载了脸上,陆绪自然知道,也不等她张口,就与她说了句:“我才来,见你睡着,就没叫你。” 听他说刚来没一会儿,李元歌这才点了点头,抬眼瞧见他唇色有些白,以为他是累着了,忙抱着薄被往里头让了让,又伸手拍了拍腾出来的空位:“要不你也睡会儿?” 望着她眼眸里十足的关切,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陆绪有些好笑,却微微摇了摇头:“许是抄经时费了些神,无事。” 抄经还真是个技术活儿,李元歌觉得挺有道理,也就没多问,转眼瞧见他手里捏着一枚玉坠子,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给你求来的护身符。”陆绪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而后捏起来等她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而后声音沉沉地叮嘱她,往后不可轻易取下。 李元歌倒是很听话,捏起来细细地瞧了瞧,滴珠一样的白玉坠子里晕着一团深深浅浅的红,倒是与平常见的那些不大一样,见他却没有,就不愿意戴了:“你怎么没有,还是给你戴吧!” 见她说着话就要取下来,陆绪忙按住她的手,连说自己也有,然后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香包,说是里头装着平安符,佩在腰间就可。 李元歌这才打消了取下来给他戴的念头,瞧着他的跟自己的不一样,怎么看觉得那个香包有点儿眼熟,越看越觉得是她从前练手时做的那些残次品。 不过碍于面子,她没还意思问,反正重要的是平安符,拿什么装着应该不打紧的。 二人又往三清殿找师太辞行,临别时又被叮嘱护身符不可轻易取下,李元歌又忍不住低头瞅了一眼,忙笑着应下,还像模像样地竖着手指头起誓人在它在。 后半句叫陆绪堵了回去,就没说出来,呵呵一笑跟师太道别,又与小仙姑说了声别送了,这才与陆绪出门去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李元歌此刻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偏偏下山前又放了狠话,下山而已小意思,又不是断手断脚为啥要你扶着? 事实证明,这话说早了,咬着牙拖着两条腿走走停停将近小半个时辰,已经达到极限。 李元歌实在走不动了,腿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软绵绵的没一点儿力气,只得倚着青石望着曲折无尽的石级一直延伸 到山脚下,又回头望着背着手一脸好戏表情的陆绪,委委屈屈地说了句:“就歇一会儿,腿软……” “过来。”一路上听她叫苦连天,却还偏要自己走,实在撑不住才让阿古找了根竹竿,咯噔咯噔敲得石阶声声响,陆绪又实在没脾气,只能自己悄悄心疼。 没法子,李元歌只好乖乖听话,杵着竹竿儿拖着绵软的双腿朝着他挪过去,原本以为他是要扶着自己,谁知才走近就被勾住腰道带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美人在怀,陆绪微微勾了勾唇,低头柔声说了句:“若你肯早些听话,也不至于吃那些苦头。” “你不会是要飞吧?”脑袋差一点儿跟他的下巴颏来个意外碰撞,李元歌忙用两只手搭在他肩上这才堪堪稳住,抬眸对上他眼中温柔笑意,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她的左手离陆绪心口就差了一点点,按在肩胛骨上,微微用了些力气维持着平衡。 陆绪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隐隐带着痛苦之色,却很快掩饰了过去,抬眸望着她一双眼睛里洒满了点点碎光,只觉比星辰还要璀璨,心间微动,轻笑道:“怕了?” “有点怕,要不还是走着下去吧,正好欣赏一下这山中暮色。”李元歌向来嘴硬第一名,想也没想就否认了,抬眸瞧他唇色好像更白了一些,又怕他累着就改了口。 有些意外,她竟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害怕了,垂眸又看了一眼心口处,抿唇应下与她说着六月山中晚景最是好看。 李元歌转头瞧了一眼沉得只剩半边的夕阳,映着晚霞洒落半山金色余晖,风轻云动,倦鸟归林,当真惬意。 等陆绪揽着她的腰一点点走远了,远远跟在后头的阿古,才满脸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对着自家老哥说了句:“主上……奇怪……” “阿古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身为兄长,长夜虽然也不太理解自家主子为何这样,却总不愿让妹妹知道,他是不懂的,只得套了句人们哄小孩子时的万能 第32部分 模板。 显然,阿古与寻常的小孩子时不一样的,听了这话反倒更疑惑了,扬着脸反问:“哥哥……长大……不明白。” 无言以对,对上她天真的眼眸,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哥哥也不懂,回去问墨云吧。” “哦。”阿古忽然咧嘴笑了,抬手在自家哥哥肩上重重一拍,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安慰之色,像是在说那咱们一起回去学。 长夜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之前陆绪有交代,特意与她说了句:“主上有令,不得将三清殿内之事外传,阿古记住了?” “记……住了!”阿古闻声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加了一句,“糖葫芦……五……” 瞧她伸出一只手来张开了手指在他眼前用力地晃了晃,长夜笑着应下,给她补全了没说完的话:“主上应了你的,自少不了,你就放心吧。” 阿古更高兴了,垫着脚尖望了望越来越远的两个人,拽着长夜的手迈着大大的步子一回连跳两个台阶儿飞身追了上去。 好容易到了山脚下,暮色已沉沉,李元歌往车前望了一眼,却见长夜跟阿古两个却像是早就到了,瞬间觉得是她拖累了陆绪。 扭头见他脸色实在不大好看,就说赶紧回家去,晚饭她要亲自下厨给他做好吃的补一补。 看她信誓旦旦地说着,陆绪却有些不信,想起前几日还听玉珠说,为了研究什么新菜式差点儿点了小厨房,就没忍住轻轻笑了笑:“还是交给玉枝吧,你也累了,改天再做。” 这是明明白白地被嫌弃了,李元歌没忍住轻哼一声,抱着手气鼓鼓地说了句:“爱吃不吃,反正本姑娘做定了。” “这个称呼不好,还是本夫人更好听些。”陆绪回以温柔笑意,很自然地纠正了她的称谓。 李元歌却不肯,也不理会他说什么,一边扶着阿古的手跳上车,而后在她发上轻轻揉了揉,笑得眉眼弯弯:“阿古好乖,一会儿进了城给你买糖葫芦吃哦。” 不知是发顶传来的温柔触感让她高兴,还是听说又糖葫芦才开心,阿古抬眸朝着她偏了偏脑袋,笑得露出两排白白的牙。 看她又活泼了许多,李元歌觉得应该抓紧时间推进第二套治疗方案,打算回去就给安排上。 马车行得快而稳,天将黑未黑时,就到了家。 从车里下来,却见只长夜一人提着长剑 站在旁边,想着阿古定是迫不及待要跟团团分享美食,也就没再问他。 等回了院子,往小厨房溜了一圈儿,见饭菜早已备好了,就暂时打消了一展身手的想法,吃了饭就两手捧着脸坐在自个儿的小桌子前头捧着脸盯着陆绪瞧。 她看得过于专注,实现一刻不离,陆绪哪里还有心思看折子,干脆笑着问她:“阿元这般看着,我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明日还要早朝。” “好吧,那我睡觉去了。”没注意就看着他走了神,听他这么说,李元歌忙松手坐直了身子抬着手伸了个大大的拦腰,站起来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 ##和太傅大人的恋爱日常 等陆绪察觉到时,她已到了跟前,背着手忽而俯下身来在他右边侧脸轻轻一啄,笑意盈盈地说了声:“晚安,我的男朋友。” 她动作实在太快,未等陆绪反应过来人就已走出了好远,只剩下他原地凌乱,心动如鼓,捏着折子的手指微微有些泛白。 有人一夜好眠,也有人辗转反侧。 晨起不见人,李元歌打了个呵欠爬起来利落地挽了发,下了床走到盆架边上挽袖子洗脸。 玉珠听见声音忙从外面进来,瞧她正甩着手上的水珠子,回眸盈盈笑着道了声:“早啊,珠儿。” “夫人才是真早呢,往日都要催上三四遍才肯起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惊讶过后,玉珠忙笑着走过来,为她递上面巾,又忍不住打趣她,“一会儿我可得瞧瞧,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明知她是存心的,李元歌却也不生气,将面巾对折好了搭在架子上,笑意温柔地说了声:“最近胖了,要让阿古带着我晨跑去。” 嗯? “我懂了,这就是人常说的‘女为悦己者容’,可对?”玉珠起先有些不解,很认真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丝毫看不出来哪里胖了,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恍然大悟般说了句。 瞧她笑盈盈地回了一句,自信得很,李元歌实在有些头疼,抬手轻轻在她额上轻轻一敲:“错!任何时候,女容都应是为悦己。悦己者,或己悦者,若要指手画脚,那就踹了他,换下一个。” “那夫人心悦者,自然就是咱们家爷了,夫人怎样在爷眼里都是最美的,是不是?”将她的话转了个弯儿,玉珠说着两手轻轻一拍,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错,我此刻心悦者是阿古。”虽然她这话没毛病, 可李元歌却偏偏不承认,背着手丢下一句就往外走。 玉珠听得微微一愣,琢磨了好半天,都没明白什么叫为了阿古,忙追上去小心求证。 李元歌却不理她,朝着她摆摆手,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两手放在嘴边呈大喇叭状,中气十足地叫着:“阿古!” 其实从她站在院子里时,阿古就看见了,瞧着这架势应该是要叫她,所以先一步从屋顶飞身而下,不等她声音落下,人已抱着手在她跟前站定。 她速度实在太快,从出现到站定不过一瞬,李元歌只瞧见个黑色的影子在眼前划过,没忍住说了声:“好家伙!” “我这几天都吃胖了,你陪我去花园晨跑好不好?”反正人是叫来了,接下来就是她的专业表演了,李元歌煞有介事地捏了捏肚子,抬眼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忙跟了一句,“我让你哥带好吃的咯。” 好吃的三个字成功吸引了阿古的注意力,所以她抿着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跟了一句:“糖葫芦。” “有!”意料之中的,李元歌笑嘻嘻地应了她,看着她明显翘起来的嘴角,瞬间就被治愈了,“都是你的,好不好?” 正开心呢,听见她后边儿这句,阿古忽然敛了笑意,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贪心。” “阿古好乖,这是接受别人的爱,不是贪心哦。”听她这三个字异常的清晰坚定,李元歌又忍不住想抱抱她,这就是失落在凡间的小天使吧。 阿古显然并不能理解,有些费劲儿地拧了拧眉,看着她眼中温柔的笑,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我给哥哥吃糖葫芦是爱,你……给我吃糖葫芦,是爱。” 这是李元歌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定义爱,觉得可爱之余,又觉得这或许才是最纯粹的爱,所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阿古说得对。” “爱。”见她点头,阿古眼中忽然盛满了欢喜,捏着手指很艰难地开口。 因为发音时过于用力,所以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微微的颤意,听得李元歌鼻头一酸,很想抱抱她。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上前一步张开手轻轻将阿古圈住拥入怀中,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柔声鼓励她:“阿古真厉害。” “爱……”得了她夸奖,阿古笑得更开怀了,小声不停地念着,任由她牵着手往外头去。 玉珠本想跟着的,可听说去了就得跟着一块儿跑,想想自己两条腿还得要呢,就抿了抿嘴朝 着她们挥挥手,道了声:“我还有事忙呢,就不去了!” 知道她就没打算去,李元歌步子都没听,伸出手来晃了晃,牵着阿古的手也跟着又紧了一些,扬唇笑着往花园去了。 到了花园里,阿古就瞅准了视角,伸手指了指假山顶,说了句:“那里。” 李元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反正她是习惯了在高处,假山不算太高,说起话来不费嗓子,瞧着假山周围的青石板路不错,也就笑着应了。 原地做完了一套准备运动,李元歌就挽了袖子,将裙摆往腰间扎好,抖了抖脚腕子原地跑了两下,就绕着假山跑起来。 李元歌的本意拿晨跑做个借口,先把人放在身边儿,不然照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程度,别说让她多跟人交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兑现跟长夜的承诺呢。 想起长夜来,李元歌又是忍不住一阵惆怅,是个好哥哥,就是性子实在是太闷了,好在还知道找她帮忙,实在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啊。 “停下……不行。”抱着手的阿古瞧她速度越来越慢,身为监督员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从假山石上飞身而下,落地稳稳站在了她身侧,一脸严肃地说。 正琢磨事儿呢,倒是一时忘了正跑圈儿呢,忙回神朝着她呵呵一笑:“跑着呢,跑着呢!” 等她稍微加了点儿速度,阿古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回到假山上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的身影,认认真真地履行职责。 只半圈儿,李元歌就累得有些气喘,说话时声音都打颤了:“阿古,你为什么喜欢吃糖葫芦啊?” 一个音能让她说得连拐好几个弯儿,恐怕也就阿古不觉得奇怪了,认真地想了想,抱着手抿嘴一笑:“哥哥喜欢。” 长夜喜欢糖葫芦? 李元歌有点儿不相信,回回做了点心,他都很少吃,反倒很喜欢吃辣,什么时候喜欢吃糖葫芦了? “除了糖葫芦,你还喜欢什么呀?”打算回头问问长夜,李元歌就暂时压下了心头疑惑,又问了她一句。 这回阿古回答得非常快,不等她话音落下,干干脆脆地回了两个字——哥哥。 她说出哥哥两个字时,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欢喜,听得李元歌也忍不住笑起来,抬眸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说道:“哥哥还喜欢什么?” “阿古!”这回还要更快,说话时晃悠着两条腿,低头看着李元歌笑得眼睛弯弯,还 不忘又强调一句,“哥哥最喜欢阿古了。” 小姑娘灿若骄阳的笑容,让人心里一瞬被暖到,李元歌重重地点了点头,接下来长夜就完全成了话题的中心,直到正主抱着长剑跟着陆绪远远地走过来。 阿古一眼就瞧见了,正跟她说着话呢,眼睛忽然亮起来,指着二人走过来的方向,高声说:“回来了!” 李元歌听见这一声,忙停下步子单手撑着腰身,拿衣袖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一回头就望见了陆绪,比她开心多了:救星啊,剩下的二十九圈儿不用跑了,欧耶! “这是什么新花样儿?”陆绪早就瞧见她了,远远地听见阿古欢呼雀跃的声音,很有些意外。 不等他们走过去,阿古就已飞身到了跟前,稳稳落地后朝着他略一颔首算是行了礼,然后就跑到了长夜身边儿,伸出两只手来捧在一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长夜也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欢喜,忙将手里拎着的食盒儿给了她,唇角撤出个极浅的弧度来,柔声道:“夫人说了,都是你的。” 沉甸甸的食盒儿提在手里,阿古笑得更灿烂了,挽着他的手说:“一起吃。” 长夜有些为难,抬眼瞧见自家爷已到了假山前,正捏着帕子为夫人擦汗,两个人情意绵绵的,大约是不需要他在一边儿碍事的。 在长夜眼中情意绵绵的两个人,正巧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他瞬间有些心虚,抱着手中长剑行了个礼,方随着阿古走了。 瞧这兄妹两个走远了,李元歌才忍不住轻轻一叹:“哎呦,你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就见不着活蹦乱跳的我了。” “好端端的,折腾自己做什么。”瞧她一双盈盈水眸里写满了委屈,软着声音撒娇,陆绪自是心疼,为她理了理鬓边垂落的发丝,动作又轻又柔。 听他这话,李元歌也觉得,大概又给自己刨了个坑,照着阿古那个认真监督的样儿,减肥计划完成有望,而且还是超额出色完成。 “谁让我答应了长夜呢,还能怎么办,笑着活下去呗。”只要阿古好,锻炼就锻炼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咸鱼也得偶尔翻个面儿。 “那我往后早些回来,叫你少受些苦。”听她这番话,陆绪轻轻一笑,不等她回话,就又添了一句,“我也少心疼些。” 李元歌就知道,但凡让他拿了主动权,就一定要被撩到腿软,怎么也得撩回来,不然多吃亏啊。 然后,她就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圈住了面前人的腰身,扬着脑袋笑盈盈地对上他沉沉如墨的眸子,软软地说了句:“那,太傅大人想要我如何报答呢?” ##夫君是个撩人精 她说话时声音婉转温柔,偏又带着几分撩人的媚意,惹得陆绪眼中瞬间风起云涌,开口时声音地沉沉的,透着些些喑哑:“阿元以为呢?” 原为他又要躲躲闪闪,忙着转移话题,或者顶多是那句“阿元惯会哄人”,谁知气场忽然就变了,问话时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危险性。 察觉到苗头不对,李元歌打算见好就收,呵呵一笑:“我,我跑得贼快,不如我给你表演一下?” “不想看,昨夜的晚安吻还不错,不如再来一次?”知道她是变着法儿要跑呢,陆绪却不给她机会,单手揽过她的腰上,将她往怀里微微一收上,笑得眼尾轻扬。 脑袋里开始无限循环危险两个字,还配上了bgm,李元歌心里就两个字:完了! 瞧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知又有什么花招儿,陆绪又是沉沉笑着说了句:“这回,是跑不掉的。” “呵呵……说什么呢,我才没想着跑呢!”小心思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李元歌只好干笑两声,否认到底,为了证明她不心虚,决定跟他拼了。 察觉到她微微掂了掂脚,两手搭在他肩头,陆绪将扣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一些,稍稍用了些力气往怀里送过来,待她唇瓣就要落在脸颊上时,忽而转过头去,另一手垫在她脑袋后边儿,低头唇瓣压下去。 他动作实在太过突然,显然也未给她留有逃离的可能,一开始的轻而缓让她尚且有逃离的躲闪余地,奈何这人并未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渐渐地就有些着急了。 热烈而又温柔绵长的唇齿纠缠,陆绪却全然没有适可而止的想法,得寸进尺,直等到彼此气息已乱,让她再无力气推拒,才收敛一些,眼中笑意正浓:“蚀骨美人香,从前不解其中意,而今初尝即沉沦。”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烦人,要是让人撞见了,看你 第33部分 羞不羞!”他那撩人情话实在是让人没法接,李元歌只得咕哝着回了他一句,也不打算给他狡辩的机会,又添了句,“往后不许突然袭击,不然我要咬人的!” 瞧她张牙舞爪地要证明自己厉害,陆绪就干脆任她闹,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宠溺:“撞见又如何,我只怕他们瞧不见呢。” “你这人,厚脸皮!”瞧他一派理所应当模样,还煞有介事地四下望了望,而后又轻轻移了唇瓣贴了贴她鼻尖,也不甘示弱地低头推了过去,抬眼瞧他却笑得像只骗到肉的狐狸,毫不留情地怼了一句。 陆绪却觉得她更羞,不过这般恼羞成怒的模样,却格外勾人,喉间微微滚动一下,眼中却带着几分失落,幽幽开口:“阿元嫌我?” “咳……我是说,只能我扑倒你,你不许反扑。”瞧他是一招鲜吃遍天,偏偏自己又最看不得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得装模作样地放狠话。 原以为她是恼了,谁知竟说了这样一句,陆绪瞬间装不住了,挑了挑眉,沉沉笑着回了句:“州官百姓,阿元当真霸道得很。” “我就霸道,那你应不应?”听他分明是故意调侃,李元歌却一点儿不觉得心虚,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伸手勾着他的下巴,抬眸直直望进他如墨一般深沉的眸子里,声音又娇又软。 陆绪眼神又是一暗,压下心头波澜,轻轻笑着应了:“夫人有令,岂敢不应,况且,是我求之不得。” 他声音本就沉沉的,天然带着几分撩人之意,短短四个字却叫他说得温柔缱绻,听得人心神微漾,李元歌当即给了他三个字评价:“撩人精!” “何意?”虽不解其意,可听她这声调却像是夸赞,陆绪又轻轻一笑,唇正巧在她耳畔流连,一开口惹得怀里人微微一颤,似是有些得意,更肆无忌惮起来。 李元歌好半天才稳住被搅得稀碎的理智,一开口声线却仍旧抖得不像话:“太傅大人如此会勾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本事?” “从前是半点不通的,想来是阿元教得好。”听她这话里头酸溜溜的,陆绪沉沉一笑,说话时目光在她唇上辗转,眼神明灭不定。 李元歌却先一步察觉到他又在打主意,抬眸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不许反扑。” “哪里是反扑,我分明是在向阿元邀宠。”瞧她当真要恼,陆绪只得改变策略,说话时眼中带着十足的真诚,而后像是生怕自己要求太过,又有些隐隐 地委屈,我见犹怜。 小眼神儿看得人毫无招架之力,李元歌无语问苍天,此刻只剩内心哀嚎一片:作孽啊! 自从有了花园一场,那以后李元歌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想法设法逃晨跑,千方百计躲陆绪。 可阿古是个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别说逃了,少半圈儿都不行,超时还要罚双倍,李元歌实在苦不堪言。 陆绪呢,只要下朝回来就寸步不离,走哪儿跟哪儿。 起初还能借着团团让他收敛些,后来也不知团团怎么惹着了先生,散学时间愣是往后推了两个时辰。 就在她打算另寻出路,往秦妙那儿躲两天时,陆绪干脆连早朝都不去了,直接从早退到旷工。 然后,李元歌唯一放风的机会就变成了晨跑,当然陆绪也曾说过,若是她实在不想去,只管让长夜将阿古领走。 李元歌当时想也没想就否了,开玩笑,如果非要在小古板跟撩人精之间选一个的话,打死也不选撩人精的。 不过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李元歌就编了一套看似天衣无缝的瞎话,为了增强谎言的可信度,她甚至默许了那张悄摸摸被挪到内间来的软塌。 这已经是陆绪旷工的第六天,李元歌早就被阿古都驯出了到点儿就醒的生物钟,再苦再难也要爬起来锻炼,然后在陆绪的目光注视下,开开心心(buqingbuyuan)地去花园晨跑。 照例边跑边唠,跑到第十五圈儿半,门房的小厮远远地跑了过来,到了跟前行了个礼,说是顾家五姑娘求见,正在花厅等候。 阿古有些不乐意了,还有四圈半没跑完呢,于是冷冷回了那小厮:“等着。” “别呀,顾家姑娘大老远的来了,晾着人家多不好啊,我这就去,这就去!”瞧她抱着手显然是不乐意了,李元歌忙笑着说了一句,又说从这儿跑着去是一样的,肯定比四圈儿多。 阿古听了她这句,抱着手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飞身而下落在她身侧,然后淡淡地强调一句:“四圈半。” 原以为她肯定是不去的,谁知道为了把工作贯彻到底,竟一路跟着她到了花厅外头,等她进去了才闪身隐在庭中树上去了。 隐在密密的枝叶间,听见她笑吟吟地声音,阿古伸手挑了挑挡住视线的树叶,往里头瞧了一眼,见是两个娇娇姑娘,才松开树叶子,低头捏着脖子上的玉骨哨翻来覆去地瞧。 “早晨起来运动运动,听说你来了,就从花园直接来了,云晚妹妹可别笑我。”一进门就对上了二人略有些惊讶的眼睛,李元歌倒也怎么在意,自顾上前来解释一句,然后请她们坐。 二人忙收了眼中讶异,齐齐低头,丫头随着顾云晚欠身行礼,而后捧着手中锦盒退到了椅子后边儿站着。 她不肯坐,李元歌也不强求,也不急着问她们为什么来,待丫头上了茶,安安闲闲地捧着茶盏瞧了又瞧。 顾云晚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也安安静静地捧着茶盏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道了声好茶,倒是她身后的丫头捏着锦盒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要将锦盒出手。 反正李元歌是不着急,拿手指尖轻轻敲着茶盏边沿,细细的看着袖子上的花纹。 到底还是有求于人的先着急了,顾云晚放下手中茶盏,笑得温婉可人,开口道:“数日不见,夫人气色更佳了。” “云晚妹妹客气了,不过早晨起来跑上两圈儿,倒是觉得清爽许多,不妨回去也试一试。”听她开口先是寒暄,李元歌就淡淡一笑,也算有来有往。 瞧她倒是不客套,顾云晚到了嘴边的溢美之词也就无从说去了,只好笑着应下来,回头示意身后的丫头上前来,又说:“云晚近来无事,照着古法调香,手艺不精,还请夫人笑纳。” 那丫头高兴得什么一样,将锦盒儿轻轻放下来,朝她微微一福,两手揭开了盒子,甜甜笑着为她介绍着什么苏合香,沉香之类的。 李元歌不太懂,又听顾云晚与她说怎么个制法,什么金缕梅,沉水木,自然兴致缺缺,寻了个间隙赶紧收尾:“妹妹有心了,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 瞧她收下了,顾云晚才悄悄松了松袖中捏紧的手指,面上忽然露出几分难色,踌躇片刻后才道:“云晚此来,是有一事求见陆大人,不知大人可在府中?” 难怪来了半天也不着急不说事儿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太傅。 ##这才是存心折辱 陆绪不是早就说过不会见她,这姑娘是耳朵不好使,还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自己家白菜被惦记上了,李元歌有那么点儿不爽,看在她毕竟救过陆绪的份儿上,却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夫君是在家呢,这会儿应当忙着呢,姑娘且等一等,我找人去问问。” “多谢夫人。”听她这话里透着几分疏离客套 ,顾云晚一时也是有些难为情,却还是撑着温婉笑意起身谢过。 李元歌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客气,而后背着手走到花厅外头,抬头瞧见阿古正坐在树枝上晃悠着双腿,低头瞧见她出来,笑着晃了晃脑袋。 想着她一定是把话都听全了,来去也最快,干脆就找了她去,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忘交代她:“就说顾家五姑娘有事求见,问他来不来。” 阿古闻言抬眸往花厅里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不喜,而后又冲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吧。”传话这事儿,李元歌最信阿古,绝对一个字都不会变,甚至连人称都不带转换的。 阿古应声而去,树影微微一晃,人就没了踪影。 见她望着树说话,也不见人回应,以为她是存心羞辱自己,顾云晚面色瞬间白了一些,捏着衣袖的手指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她尚且能够忍耐,可身后的丫头显然不满意得很,却又不敢造次,就等着看李元歌回来,看她要如何跟自家姑娘交代。 待李元歌回来,打算先给她们提个醒儿,免得一会儿见不着人,觉得折了面子难以自处。 早就认定了她压根儿就没叫人去,不过做个样子骗人,那丫头倒是忍不住与她理论起来:“咱们压根儿就没见着人,也不知夫人这样戏耍我家姑娘,是为哪般?” 等她说完了,顾云晚才不悦轻斥一声:“白芷,不得无礼!” 听了她训斥,那丫头才不情不愿地捏着手朝着李元歌半蹲不蹲,胡乱行了个礼,态度却无半分恭敬:“奴婢万死,夫人要打要杀,奴婢绝无二话。”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倒是让李元歌一头雾水,好半天都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不过看她这般要死要活的做戏,倒是熟悉的配方,一样的套路。 最看不上这些不干净的手段,李元歌也没打算给她留什么面子,笑意瞬间敛起,冷冷扫了她一眼:“你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一记冰冷的眼神就已让白芷觉得后背发凉,又听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里,心里陡然跳了跳,忙跪地求饶:“奴婢该死!” “哼……你不说要打要杀,绝无二话,怎么转眼就忘呢?”看她不住地向顾云晚求助,李元歌一手捏着茶盏轻轻转着,说话时声音沉沉的,透着十足的凉意,“往后可记住了,话可不能乱说,不然哪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那丫头连连称 是,还不忘给她磕头,声声感恩戴德,看得李元歌好唏嘘:“起来吧,地上凉。” 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然后落在顾云晚身上,眼中厉色收敛一些,却仍带着几分冷冽,淡淡地说了句:“人呀,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然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云晚姑娘说,是不是?” 顾云晚到底被这句话羞得无地自容,再也坐不住,敛袖起身朝着她欠了欠身:“夫人所言甚是,云晚记下了。” “那这回可得记牢了,我瞧着云晚姑娘记性可不大好,不该你惦记的,别惦记。”瞧她这会儿老实了,李元歌才将茶盏按下,抬眸轻轻一笑,压迫感却令人无法忽视。 那丫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哪里敢说话,却总觉得李元歌在看她,捏着汗涔涔的手心,怎么都没胆子抬头。 “云晚自然记得,若非实在无可奈何,又怎会上门来自取其辱。”顾云晚到底是有几分傲气在的,听她这话分明是有意让人难看,说话时语气也不太好,脸色更是难看得很。 见她恼了,李元歌又是冷冷一笑,搭眼瞧着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丫头,淡淡地说了句:“我这是,要叫你家丫头瞧瞧,什么才是存心折辱。你若是恼了,可就小气了!” “是云晚管教无方,惹得夫人不快,实在羞愧难当,无颜以对了。”顾云晚听她这么一句,羞辱了她还要倒打一耙,却偏偏将人退路一并断了,这才知道是大意了。 她这话说得也是滴水不漏,既巧妙地避开了矛头所指,又为自己寻了个极佳的说辞,任谁听了都要拍案叫绝,赞一句好聪明。 李元歌却显然不是个捧场的,款款一笑:“我是想让云晚妹妹明白,我李元歌不吃你们那套,想从我这儿占便宜,就只有死路一条。” “云晚谨记,叨扰多时,实在不应当,这就告辞了。”一番话听得顾云晚只觉得心惊,忙起身应下,心中却是一团乱麻,原本好好的打算,却半点都使不上,只好暂且歇了心思,打算另寻他法。 原本想着若是力所能及的,能帮就帮她一把,谁知她却惦记着陆绪,李元歌也就没了想法,笑着端茶送客,连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没有。 她如此态度,让顾云晚不觉又抿了抿唇,却也未曾说什么,领着丫头就要走。 “我家没有熏香的习惯,放着也是可惜了,就请云晚姑娘还带回去吧。”反正没什么情分,李元歌可不想平白欠她什么,抬手在锦盒儿上轻轻一拍, 正巧对上那丫头怯怯的目光,示意她过来拿。 那丫头明显是吓怕了,瞧见她递个眼神过来,不自觉地缩了缩脖颈子,忙低眉顺眼的趋着小步子过来,颤巍巍地拿两手捧了锦盒儿,转身时脚下步子倒腾得飞快。 顾云晚瞧了那丫头一眼,心知李元歌是油盐不进,也就没说什么,朝着她又略一颔首,转身儿就要走。 好巧不巧,回身就见陆绪正领这个玄衣美少年从外头走进来,心中一喜,往后退了两步忙朝着他欠了欠身:“见过陆大人。” “阿古来回我,说是你叫人欺负了,我来瞧瞧,是哪个嫌命长。”陆绪看都没看一眼,还特意绕开了些走到李元歌跟前儿去,抬手碾了碾她发间簪子上的明珠。 他说话时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乍一听只当是玩笑,可偏偏尾音又带着几分冷肃,听得那丫头一颗心忐忑不安。 顾云晚显然比她段位高一些,却也暗道不好,忙不迭捏着袖子行了大礼,为自家倒霉丫头开脱。 那丫头生怕自己跪得慢了,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她身后,忙不迭磕头请饶。 反正她们说什么,陆绪是不在意的,只觉得碍眼,听得兴致缺缺,冷冷开口打断了:“够了!” 他声音一向低沉清冷里透着几分骇人的威压,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听得人内心层层起波澜。 吓得那丫头更是三魂没了七魄,忙噤声,大气儿都不敢出,要往自家主子身后躲,奈何身子却好似不是自己的,任凭如何努力,却丝毫动弹不得,哭丧着一张脸,心道怕是大难临头了。 “阿古就在这儿呢,你就敢胡说?”瞧见他来,李元歌是很不高兴的,谁知他是来给自己撑腰的,就是说出来的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他自己脑补的。 听她这样说,没等陆绪张口,阿古就先听不下去了,视线从跪着的二人身上扫过去,不紧不慢地 第34部分 说:“坏人。” 言简意赅,总结到位,这很阿古。 “阿古乖,你去告诉玉枝,咱们晚上吃火锅。”瞧她一字一句说得正义凛然,李元歌只觉得脸疼,忙笑着扯开了话题。 阿古一听火锅两个字,眼睛都亮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两个“坏女人”,瞬间就没了踪影。 “平白冤枉了我,阿元打算如何安抚我这颗脆弱的心?”瞧她笑得多少有些心虚,陆绪眼中欢喜一闪而过,转眼就换上了一副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低低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李元歌笑得多少有点儿心虚,抬手捻了捻他右耳耳珠,歪了歪脑袋凑到他耳边小小声说了句:“别闹,这儿还有俩大灯泡呢。” “与她哪里那些话,撵出去了事。”她习惯性的小动作让陆绪很受用,谁知她说话时手却松开了,还不忘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就不高兴了,说话时声音沉沉的,明显透着不悦。 听他这么一句,顾云晚方才初见时的欣喜,全然成了苦涩心惊,什么话都没胆子再说了,倒是很识趣儿,赶在有人来撵之前,给自己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李元歌也没打算跟她计较,瞧着她提着那丫头走远了,这才收回视线来,伸了个懒腰:“跑二十圈儿都没在这儿跟她们逢场作戏累得慌,回屋!” “小池的花儿开了,邀夫人共赏。”瞧她是拘着无聊了,陆绪轻轻一笑,牵着她的手离了花厅,经过花园时,瞧见满池荷花似她这般好看。 花儿已经开了好几天,李元歌昨儿为了打发时间,划着小舟采了一堆莲蓬回去呢,不过这事儿却不能跟他说,只得装作才知道一样,欣然应允。 李元歌是不肯在亭子里傻坐着的,就牵着他的手到了池边,二人并排坐着看池中鱼儿闲游,瞧见一尾大鲤,激动地不得了:“那儿有一条大鲤鱼,抓了去晚上烤鱼。” ##鱼没有你好吃 “水凉,我去抓。”瞧她撸起袖子就要下水,陆绪忙将人拦住,说着话就自顾卷起袖子来,“你只管等着吃,余下的都交给我。”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水凉,李元歌没忍住抬头瞧了一眼似火骄阳,笑他:“盛夏酷暑,水里才是纳凉的好去处,我帮你呀。” “湿了衣裳,回去少不得听玉珠念叨你,你当真不怕?”瞧她兴致正浓,只好搬出玉珠来唬她。 她还真怕玉珠唐僧一样念经,忍不住打了退堂鼓,不情 不愿地答应留在岸边等着。 这招奏效,陆绪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怕很多人,墨云轻吟,玉珠玉露,阿古团哥儿,甚至长夜也怕,唯独就是不怕他。 想着不怕也好,她有恃无恐的模样最惹人喜欢,陆绪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儿下,而后在她的加油呐喊声中开始抓鱼。 显然鱼儿的警惕性极好,察觉到水波层层漾起,一甩尾巴就跑了。 池水漫过小腿,膝盖,而后及腰,不知不觉陆绪已走出了好远,他不会水,只得往后退回来,另寻目标。 奈何鱼儿却像是提前通了信儿一样,个个儿都有意戏弄他,等他将要接近时,才甩尾出逃。 “太傅大人,这鱼儿好像比我更难追,要帮忙吗?”捧着脸看了很久很久,李元歌笑也笑过了,总是不忍心看他一筹莫展地背着手盯着鱼儿幽幽怨怨地看,褪了鞋袜踩着浅浅的水朝着他走过去。 等她到了跟前,陆绪笑得有些无奈,摊着手跟她诉苦:“这些鱼儿欺负我呢,还得阿元替我做主,收拾它们。” “咳……让我看看是哪一条胆大包天的鱼儿,竟敢欺负我家阿绪,看我不烤了你!”太傅大人变嘤嘤怪,要命的是,李元歌竟然觉得可爱得不行,学着他方才花厅时语气,煞有介事地说了句。 明知道这是故意学他的,陆绪眼中笑意更浓,随手指着正绕着他转圈儿的鱼儿,一本正经地回话:“是它。” 目标锁定,李元歌瞧了一眼,正见那鱼儿摇头摆尾地朝着她游过来,忙悄悄地往后深水处一点点退过去,而后将手指轻轻贴在唇上示意他噤声,又抬眸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准备好截鱼儿后路。 她笑盈盈地看过来,又拿手比划了着叫他找准了位置,等那鱼儿回头时来个出其不意,微微颔首应下,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挪过去,眼神忽然犀利起来,紧紧盯住鱼儿。 那鱼儿正朝着李元歌游过去,忽然听见水声,甩尾掉头朝着陆绪游过去,屏息凝神盯准了,等它游进两手包围圈儿,忽然两手往里一拢。 抓住了! 滑腻腻的鱼儿在他手中拼命挣扎,却被他双手紧紧扣住,毫无逃生的可能。 等瞧见他高高举起手中鱼儿时,李元歌拍手一笑:“抓住了!阿绪最……” 话未说完,李元歌因方才太过高兴,手舞足蹈地就要庆祝,却忘了这是在水里,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朝着池水摔了下去 ,扑通一声溅起层层水花,待她出水时又悉数落在她脸上。 “阿元!”意外陡生,即便明知她是回凫水的,可陆绪看着她眼中惊慌时,一颗心就揪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手里的鱼儿,扔了就朝着她扑过去。 所以,等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见他两手空空,正不顾一切地淌着水朝着自己跌跌撞撞跑过来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等看见了他眼里的无措慌乱,李元歌哪里忍心怪他丢了鱼儿,耳边响起他声声关切的询问,两手搭在他肩上笑得眉眼弯弯:“忽然不想吃鱼了!” “是我不好,咱们再抓一条。”瞧她安然无恙,陆绪才松了一口气,听了这句,心中又一些自责,摔跤换来的鱼儿没了。 见他说着话就又去寻鱼儿踪迹,认真的模样看得李元歌心间微动,一手勾在他肩上,一手捉住他下巴,微微往上抬起来,倾身凑上樱唇,沉沉笑着说了句:“阿绪才是人间至味。” 唇齿缠绵间,李元歌听见了交错的心跳声,本想退开一些让他喘口气,谁知他却忽然反客为主,不给人留一丝后退的余地。 鱼儿到底没抓着,两个人牵着手回来,吓坏了在院子里剥莲蓬的三个丫头,看着一双落汤鸳鸯,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玉珠最沉不住气,顾不得玉露阻拦,拧着眉头问了一句:“这晴晴的天,怎么闹成这样?” “你们爷在花池边摔了一跤,我美人救英雄,就,就是这样!”为了不让玉珠唠叨她,回来路上李元歌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也不管陆绪答不答应,自个儿做主定了。 瞧她倒是一点儿不心虚,说完了还不忘扭头横了自己一眼,陆绪倒也不打算拆穿她,微微颔首应了:“是我大意了。” 这明明白白的假话,玉珠又怎么可能会信,奈何陆绪护着呢,只得作罢,忙回头叫玉露,匆匆忙忙地进屋去准备干净衣裳了。 躲过一劫,李元歌悄悄朝着他得意地挑了挑眉,眉开眼笑地晃了晃牵着的手:“走啊。” 陆绪但笑不语,任由她牵着手回了屋,玉珠两个备好了干净衣裳,就退了出来,贴心地关了门,转身儿就急着找阿古。 寻见阿古时,三个人切切盼着,等来了她波澜不惊的四个字——非礼勿视。 她语气平淡如水,视线只落在玉枝捧着的栗子糕上,却听得三个人脸红心跳,羞过之后又是笑得意味深长。 换了衣裳,陆绪仍坐在案前看折子,起先还坐在小桌子前头看话本子的,后来实在累得慌,就歪在榻上看,没一会儿就捏着书睡着了。 瞧她不闹腾了,陆绪抬眸扫了一眼,见是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话本子,给她她盖了薄被,又坐在榻前视线辗转流连,而后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却不敢停留,生怕吵醒了她。 李元歌睡得正香,觉得额头有些痒,咕哝了一声:“阿绪别闹。” “好,不闹你了,给你抓鱼去。”听她哼哼了一句,声音又娇又软,陆绪笑得声音沉沉,放下话本子理了理衣摆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三个丫头瞧见他开门出来,忙止了谈笑声,纷纷起身行礼,却没来记得出声儿,就叫拦住了。 “睡着呢,别吵醒了她,院子里可有抓鱼的家伙什儿?”陆绪忙示意她们不必行礼,等三个丫头会意无声地欠了欠身,才走过来轻声问了一句。 两个丫头忙去看玉枝,陆绪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却见她摇了摇头:“咱们这儿没有,平日里的那些,都是大厨房料理好了的。” “奴婢这就往大厨房找去。”玉珠忙压低了声音接了一句,说着话就要往外走,却被陆绪叫住,说是让阿古去找。 阿古闻声而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黑影儿从空中飞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早就知道她来无影无无踪,可亲眼瞧见了施展这神技,仍是三连震惊,然后又是羡慕。 等玉珠提着木桶跟着陆绪到了花池边,就见岸边树荫下放着一只长柄网兜,却不见阿古人在何处。 玉珠还是忍不住好奇,放下桶来,左看又瞧,还望天上望了一眼,到底没寻见她踪迹,只得作罢自告奋勇要拎着网兜去抓鱼。 “我来,桶里装些水。”陆绪却挽了袖子拿过她手里的网兜,自个儿下了水。 满载而归,玉珠笑着谢过忙着擦汗的小厮,等将人送走了,这才笑着招呼玉枝过来瞧。 桶里一尾大鲤,正在水里晃动着尾巴吐泡泡,玉枝看得眼睛一亮,上来就挽着袖子要抓:“爷真是厉害。” “别动,别动!”瞧她要上手,玉珠忙摆摆手,“爷说了,要亲自下厨,做给夫人吃呢。” 起先玉枝还不明白她为何着急拦着不许动,听了这话眼中疑惑瞬间被惊喜取代,连连求证:“真的?” “两只耳朵都听得清 清楚楚,绝对没错。”玉珠忙不迭点头,瞧见玉露从屋里出来,忙招招手叫她过来。 不等玉露走近呢,就听她急火火问了句:“夫人可醒了?” “睡得香着呢,这鱼真肥!”瞧她一脸坏笑,玉露抬了抬手作势要打,等她忙不迭求饶,这才在她额上轻轻一点,看着水里的鱼儿正扑腾得欢实,笑着说。 瞧她俩对这鱼儿赞不绝口,玉珠笑着说:“还有两尾已经分别送到二位姨娘的院子里去了,这还是小的呢!” 听她这样说,两个人又是一惊,见她两手比划着送去栖霞阁的那尾有多大。 三个人正说得热闹,瞧见陆绪从屋里出来,忙互相递个眼色过去,乖乖站着行礼,仍是默契地没有出声儿。 “往后在家里免了这些礼数,麻烦。”陆绪闻声略一颔首,等走近了才说了一句,而后瞧着桶中游鱼,又问玉枝,“灶上可有热水?” ##太傅大人下厨房 玉枝忙点头,说是早就备齐了,只等着鱼回来呢。 原以为他不过是抓来就不管了,谁知却要自己动手,三个人都觉得稀奇得很,想看又有点儿怕他嫌弃碍手碍脚,只得端着手往后退了退。 陆绪显然没什么经验,看着桶里的鱼儿微微蹙了蹙眉,而后很有诚意地跟玉枝请教。 怕说得反倒乱了,玉枝就一步一步拆开了细细告诉他,这第一步就是杀鱼了。 听得格外认真,等确认过细节后,他才微微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桶里的鱼儿。 三个丫头站在一边看着,都忍不住跟着紧张,他也不理,做足了准备后,朝着鱼儿下了手。 也不管她们如何,陆绪自顾忙着与滑溜溜的鱼儿斗法,好几回才抓住了,提着拳头照着鱼脑袋咚咚就是两下。 玉枝还好,毕竟见惯了的,另两个就不一样了,看得心惊,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惴惴不安地瞧着那鱼儿又甩了几下尾巴,然后就没了动静。 等到玉枝提了刀来,玉珠就不敢看了,悄悄地在往一边儿又退了退,鱼儿开膛皮肚时更是挡了挡眼睛,又害怕又想看,不停地问身边的玉露进展到哪一步了。 玉露也有些怕,却比她强一些,等玉枝收拾了盆子里的内脏血水,这才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 “谁能想到,堂堂太傅大人竟在家中杀鱼,若是传出去,怕是没人肯信的。”玉珠 这才犹犹豫豫地拿下了挡在眼前的双手,见地上只剩了半桶水,一颗心方落了地。 这话听得玉露也没忍住笑了,瞧着小厨房暂时还用不上她们,就叫了玉珠一同进屋去瞧李元歌醒了没。 两个人进屋时,李元歌刚刚好醒过来,坐起来行了行神儿,见书案前空空的,盯着瞧了好半天,纳闷儿这人哪儿去了。 “呀,夫人醒了!”玉珠才轻手轻脚地挑了珠帘,对上她茫茫然的眼神,笑着叫她。 李元歌还有些懵,点了点头,就问陆绪哪儿去了,听她说正在厨房做鱼,却以为是这丫头故意逗她,迷迷糊糊地回了句:“别闹。” 玉露也忙走进来,递了茶给她,又将薄被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一边,笑着说是真的,若不信尽管瞧去。 虽然玉露说话向来很有公信力,可这事儿实在离谱,李元歌当即决定去看看。 领着两个丫头往小厨房去了,没等进门呢就瞧见他正从玉枝手里接过菜刀,走到案板前头一手扶着鱼,一手转了转刀柄,满脸写着严肃两个字。 “我说怎么不见人呢,原来太傅大人这是下沉基层,体验生活呢。”等玉枝回答了他的问题,李元歌才倚门浅笑,说话时语气带着十足的调侃。 陆绪正要下刀,见她来了,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抬眸轻笑道:“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应了你的,自然要兑现的。” “可惜没手机,不然拍张照片记录一下这历史性的时刻,多好。”见他下刀又稳又准,听了玉枝的夸奖也是从从容容的,动作丝毫不乱,李元歌忽然感叹了一句。 虽然不明白她说什么,不过瞧着神态语气,大约是夸奖,陆绪笑得眼尾轻扬,叫她屋里等着去。 李元歌却不肯,提着裙子走到他身边,背着手转来转去,视察工作一样摸摸葱叶儿,戳戳蒜瓣儿,又揭开醋坛子嗅了嗅,笑着说了句:“我帮你呀。” “如此甚好。”陆绪正小心翼翼地改花刀,一边听着玉枝指导,一边调整力道,淡淡回了她一句。 经典台词重现,却早没了从前那般清清冷冷的疏离感,反倒带着莫名的 第35部分 宠溺,听得李元歌内心一阵感慨,原来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人,是能说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意味来的。 陆绪正忙着,自然未曾察觉她跑了神儿,半天没了她的声音,才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过去时见她正蹲在醋坛子边上看得目不转睛,这才放下心来。 李元歌也是实实在在帮着打下手,一点儿不闲着,没活儿也要给自己找点儿活儿,忙得团团转。 两个丫头要搭把手,她却偏不让,就连玉枝也只准站在一边指导,绝对不准沾手。 作为初学者,陆绪是很谦虚的,不懂就问,呈现了完美的刀工,甚至腌制入味的工序也是原样复刻,获得了一致好评。 准备工作完成,一旁捧等捏肩捶背的李元歌忙从条凳上跳起来,走到他身后,笑着道了声:“太傅大人辛苦,小的给你捏捏肩,捶捶背,放松一下!” 陆绪倒是一点儿不觉得有人在害羞,坦坦荡荡地应了,等她两只小拳头雨点子一般落下,笑得十分惬意。 “我烧火,我烧火!”听玉枝说准备起锅烧油,李元歌忙高高举着手跑到灶火前的小木墩前头坐下来,趔趄着身子往灶膛里瞧了一眼,忙着要添柴火。 瞧她两手抱了好大一捆,玉枝忙说用不了那些,李元歌倒是很听话,减下去一大半后,又扭头问她手里的那些够不够。 “够了,都放里头去,给风,等燃起来了再一点点往里加。”玉枝点了点头,笑着又提醒她往后就不能这么一把扔里头去了。 李元歌忙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两手掐着柴火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里头一点点送进去,然后拍拍手抓起脚边的蒲扇忽闪忽闪往里送风,还不忘鼓着腮帮子吹上几口。 几个人就瞧着她这忙得很,猛扇一阵后,忽然眼前火光亮起来,李元歌忙往后退了退,拿扇子拍着心口道:“好险好险,差点儿燎着我头发了!” “要不,夫人还是帮着爷递佐料罐子去,这儿就交给我了。”烟熏火燎的,李元歌脸上早已蹭了好几道黑印子,玉珠有些心疼她,忙要见她支开。 李元歌却不肯,递罐子有什么难的,烧火才是技术活儿呢,所以她坚持留在烧火岗位上。 见劝不动她,玉珠只好作罢,却还是不放心,一双眼睛始终不离左右,听玉枝说火大了,忙提醒她慢些添。 “好嘞好嘞,你就放心吧,坐那儿歇着。”知道她是不放心,李元歌也是在不 能怪她唠叨,挥了挥手又往里头添了根柴。 等玉露将锅里的热水都舀了出来,等锅里水迹渐渐烧干,与陆绪说可以起锅烧油,又提醒油锅热,鱼下锅时一定要轻轻提慢慢放,不然溅起油花来崩得四下里都是。 陆绪闻声点了点头,见李元歌正蹲在那儿烧火,还是不放心,就叫了她:“阿元,你先站起来躲一躲。” “没事儿!太傅大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我绝对放心。”李元歌闻声抬头,对上他眼中浓浓的担忧,一扬手笑得格外豪爽。 看她俨然成了只花猫,陆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见玉枝已经开始往锅里倒油,又坚持道:“可我不放心,你乖,起来躲一躲。” 玉枝忙跟着附和一句,说停一会儿无碍的,两个丫头也忙跟着劝。 无奈之下李元歌只得戳着柴火棍儿站起来,往后撤了撤,却听陆绪说再远些,回头瞧了一眼,着实觉得没什么必要:“再退就到门外了……行,我退我退。” 没等她说完呢,就对上了陆绪幽幽的目光,只好忙往后退了退,抱着手看他神情严肃地提着鱼尾巴沿着锅边沿慢慢滑下去,滋啦啦一阵响,半点油星子都没见着。 “我说什么来着,太傅大人手艺一流,大惊小怪!”甩着手慢腾腾地走过来往锅里瞧了一眼,李元歌送了四个人一个一个字。 陆绪正掂着勺舀起热油往鱼背上一点点浇下去,看起来慢条斯理的,像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师傅,听她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却只是轻轻一笑:“你信我,但有万一,我都是不敢赌的。” 平白又被这句话撩动了心弦,然后就见三个丫头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李元歌很没出息地红了脸,偏又不想叫她们瞧见,捧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才让热度退下去。 可一回头,却见烧火岗位已经叫玉珠给占了,不等她开口,就先讨好一笑:“反正我是不起来了,要不,夫人找点儿别的活儿?” 没法子,总不能跟她抢,李元歌只好背着手站在陆绪身边儿,左看看右瞧瞧,等着捡活儿干。 “炸至两面金黄,捞出沥油备用。”玉枝瞧着颜色差不多了,适时开口提醒一句,等鱼捞出来,又道,“锅中留底油,葱姜蒜末爆香,倒入料汁熬至浓稠,遍浇鱼身即可。” 陆绪闻声略一颔首,眼神里带着十足的认真专注,等做好了,瞧着成色还算好看,又得到了玉枝的专业肯定,这才卸下脸上的严肃郑重。 可瞧见李元歌兴冲冲地捏了筷子要尝一尝味道如何时,他却忽然又紧张起来,竟有些怕她不喜欢。 “怎么说呢,味道……”明显感觉到他又紧张起来,甚至有点儿不敢看她的反应,李元歌觉得还怪可爱的,话说了一半,表情看上去有些耐人寻味。 ##我家阿绪做的饭 直觉味道不合她心意,陆绪忽然有些失落,眼中隐隐的期待也没了,捏着手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时,却听她笑着说了句:“味道好极了,我觉得我家阿绪做饭天下第一好吃。” 李元歌很严谨地加上了“我觉得”三个字,生怕玉枝听了难过,然后紧接扭头跟她说了句:“玉枝做的也好吃,不过我家阿绪做的意义不一样,对吧?” “夫人说的是,咱们都知道呢!”瞧她还顾念着自己呢,急忙解释一句,玉枝自然也别无二话,忙笑着应下。 看着她们笑作一团,陆绪心中才微微一松,拿过她手里的筷子,自己也尝了一口。 细细品味过后,给出了个很中肯的评价:尚可。 其实远没有她说的那样好,可看着她眼中盈盈笑意,陆绪就觉得心间沁着丝丝缕缕的甜,让他有些飘飘然,怎么也藏不住满眼欢喜宠溺。 为了庆祝陆绪学会了一门新手艺,李元歌还叫了墨云,轻吟和团哥儿,正好院子里晚来风凉,就支了一大一小两张桌子,还特意往大厨房又拿了两只铜炉锅。 小桌子上摆着陆绪做的糖醋鱼,正正好放在李元歌跟前,却不等她动手,陆绪就已端了过来,以为他要先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谁知却只挑刺不吃。 等挑了小半碗鱼肉,陆绪才放下筷子,将盘子送到了岳轻吟跟前,与她说:“味道尚可,给景元挑几块吃去,刺多,当心些。” “爷手艺了得,妾来时就听夫人说了,实在是人间美味。”岳轻吟忙笑着应下,拿了只小碗放在团哥儿手边,一根根挑了刺放进去。 “谢父亲。”团哥儿也赶紧从椅子里跳下去,往后退了退,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乖乖巧巧地谢过了,见他只略一颔首,而后将小碗给了李元歌,眼巴巴瞧着,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 小碗到了面前,李元歌瞬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笑得别提多尴尬了,赶紧转移众人视线,叫团哥儿先吃。 团哥儿却很有眼色的,明知这是专门给她的,忙不迭摆了摆小手,指了指自个儿面前的小碗 ,软软糯糯地说了句:“团团也有!” 没送出去,李元歌瞬间觉得,眼前的碗不是碗,是烫手山芋。 等岳轻吟细细挑了两块儿,端着小碗喂了团哥儿一口,瞧他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咂咂嘴,笑眯眯地说了觉:“真好吃!” 叫他重新吸引了视线,李元歌忙浑水摸鱼,跟着连声附和,正巧玉珠捧了酒来,又赶紧介绍起这酒来:“这可是妙妙的独家秘方,好喝不上头。” “裴夫人真是好巧的心思,又香又醇,颜色也好看,咱们可是有口福了。”瞧着盏中的梅子酒,岳轻吟笑着赞了一句。 紧跟着众人也是连声附和,李元歌倒是一点儿不替秦妙谦虚,溢美之词照单全收,还说明儿就上家去,原原本本学给她听。 瞧见团哥儿眼巴巴盯着酒盏瞧,岳轻吟小声与他说句什么,他却好像并不满意,回头幽幽盯了一眼放在李元歌手边的酒盏。 “团团还小呢,不可以喝酒的哦。”回眸正瞧见他抱着小手不知为什么生气了,问了岳轻吟才知道,原来是想喝酒呢,于是咳了两声故作严肃地唬他一句。 团哥儿本想说她也就年纪大,其实比他幼稚多了,可当着陆绪的面儿,他又不敢,怕散学时间再往后推一个时辰,只得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跟陆绪像极了,实在跟他的年龄不搭,李元歌忙与他说了句:“可别学你爹那副冰山做派,将来娶不上媳妇儿的。” 明明白白被嫌弃了,陆绪给她盛汤的手微微一顿,却很快就想开了微微勾了勾唇,云淡风轻地回了句:“别听她哄你,我这不是娶着了?” “别闹,你这纯属巧合,当谁都有你这样的运气呢?”李元歌却不赞同,两手捧着他递过来的汤碗美美地喝了一口,才回话。 也就只有陆绪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旁人却都以为她这是正大光明地自夸,笑着连连称是。 后知后觉的李元歌又给自己刨了个坑,没办法,只好一条路走到黑,跟团哥儿千叮咛万交代,不可学他老爹那做派,不然铁定找不到媳妇儿。 团哥儿表示很无辜,很茫然,然后选择默默地站在了陆绪这边儿,毫无客气地回了她一句:“父亲说的是,夫子也说,大丈夫志在四方,纨绔自误误人。” “孺子可教也。”这番话说出来,听得陆绪笑得一脸欣慰,举起酒盏来要敬他,岳轻吟忙给团哥儿拿了茶盏来递给他。 团哥儿忙从椅子里跳下来,捧着茶盏一丝不苟地拱了拱身子,小大人一样开口道:“景元以茶代酒,敬父亲。” 李元歌瞧着这俩人倒是默契十足,只得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放在美食上,咬了一口肉丸子,默默地叹息:哎,嫡母难当啊!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算融洽,推杯换盏间,晚风拂面,李元歌只觉得这梅子酒竟有些上头。 瞧她带了几分醉意,陆绪就不许她再喝了,叫玉珠将酒坛子抱走,有给她盛了碗汤。 又是一碗汤放在面前,李元歌忙摆摆手,又指了指自个儿圆鼓鼓的肚子,叹了口气:“就这肚子,少说也得有三个月了!”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惊得墨云掉了筷子,紧接着就是岳轻吟喜出望外地瞧着她,有些不难相信似的,问了句:“夫人这话当真?” “说少了?”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李元歌只当是故意笑话她吃的多呢,就数了数手指头,一脸不确定地看着她,“四……六个月?” 她这么一句,就让众人心里五味杂陈的,岳轻吟却不肯就这样放弃,捏着椅子扶手追问:“当真是个说笑呢?” 李元歌原以为大家都知道是个玩笑,可她刚才那句话之后,瞧着众人神情不对了,这才明白是误会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等了好半天,才吭出一句来:“咱们家已经有团团了啊,孩子一个够了,多了麻烦。” “这可不一样,团哥儿他……”瞧她这是压根儿就没往这儿想呢,岳轻吟是真的着急了,忙就要跟她说清楚,谁知却被她打断了。 李元歌以为她要当着团哥儿,说什么嫡庶有别,别看孩子小,却什么都知道的,也顾不上许多,忙接了一句:“我不管,我不管,团团就跟我亲生的一样,就是当着你这个亲娘的面儿,我也这么说。” “可……”瞧她煞有介事地将团哥儿招呼到身边去抱在怀里,岳轻吟才明白,知道闹了误会,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她说。 还是张墨云忙着打个圆场,这才转了话题,没一会儿就说团哥儿困了,领着岳轻吟和团哥儿说要回去,这才散了。 实在撑得难受,李元歌干脆帮着收拾桌子,等将碗碟都摞成一摞要搬到水盆里去时,却被陆绪接了过去。 两个人就分工进行,李元歌负责收成一摞,陆绪负责搬,不多时就收拾完了,众人各自散去歇了。 李元歌不 想进屋去,就跟陆绪挽着手坐在廊下看星星,晚风微凉,吹散了几分淡淡酒气才进了屋。 吃的太饱睡不着,李元歌干脆趴在软榻上看他办公,谁知才过了一会儿,这人就收拾了书案站了起来。 “太傅大人最近是越来越懈怠了,也不知小皇帝生不生气?”见识了他从前有多工作狂,才觉得他最近有多反常。 从早退到旷工,现在连折子都不看了,说好的日理万机,醉心朝政呢? “我不做,自然有人要做,陛下只会欢喜,为何生气?”陆绪却是一点儿不心虚,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说话时还不忘叫她往一边挪挪。 李元歌却不肯,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半开玩笑似的说了句:“那太傅大人就不怕,小皇帝趁机架空你?” “这是我给他的机会,他若能成事,我也乐得自在,两全其美的事,怕什么?”见她瞬间规矩起来,还怕他看出来,故作镇定的模样,惹得陆绪眼中笑意更浓。 听他这么说,李元歌忍不住想,这或许就是真正的大佬吧,没在怕的! 转念想到他这些天早退旷工都是故意做样子给小皇帝看的,李元歌忽然觉得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开口时声音里就带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哼!原来太傅大人这是做戏呢,可怜我,还以为是叫我给迷住了呢!” “阿元这是醋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可爱得紧,陆绪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对上她水盈盈的眸子,开口时声音格外低沉。 凭着这么多天的经验,李元歌知道要赶紧分散他的注意力,一眼瞧见小几子上摆着的棋盘,有些激动地说了句:“闲着也没事儿,下盘棋怎么样?” “下棋可以,输了怎么办?”看她有些慌张,一双眼睛里藏着些无措,又急于讨好的模样,陆绪忍着笑问了句。 ##输了,就耍赖啊 输了,就耍赖啊,还能怎么办? “谁输还不一定呢,不着急不着急!”心里这么想的,却 第36部分 不能这么说,李元歌呵呵一笑,只忙着去抱棋盘来,绝口不提输了以后的事儿。 她张罗着搬小几子,摆棋盘,拿棋罐,然后与他对面而坐,盘着腿正襟危坐地盯着棋盘看了又看。 比围棋,那她赢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剑走偏锋,换个她擅长的,比如,五子棋。 早知道她有主意,陆绪却也不急,等了半天,听振振有词地说是什么时兴的玩儿法,又听她格外热心地讲解规则。 “就这么简单!”等她巴拉巴拉讲完了规则,见对面人脸上写着茫然两个字,暗暗窃喜,却俨然一副好老师模样,一边解说一边手把手教学。 瞧着倒是个新花样儿,陆绪不语,任她指点落子,等她所执白子,五子成线时,忙高高举着手庆祝。 那以后,李元歌凭着多年战斗经验又赢了一局,没等她高兴呢,第三局陆绪的水平就呈直线蹿升,黑白子几乎落满了整张棋盘。 李元歌渐渐有些焦灼,从盘腿坐着,到跪着,再到扭成一只毛毛虫,实在无处落子时,试图用尬笑掩饰焦虑,最终还是没能在团团包围中少出一条血路。 等她找了最后一个空落下手中白子,捧脸微叹:早知道,算上教他那局,三局两胜,就赢了! 奈何她大话已经说在了头里,只得重整旗鼓,打算在他彻底掌握游戏规则前,把他拿下。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毫不手软地打了脸,从第四局开始,陆绪就彻底掌握了游戏规则,并且学到了其中精髓,一边堵得她无路可走,一边布局,等她反应过来时,败局已定。 “为夫不才,险胜险胜。”瞧她脸色黑沉沉的,明显是不高兴了,陆绪忙笑着哄她一句,却见她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说了声三局两胜,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然后,为了哄媳妇儿高兴,陆绪就经常失手了,不是看错了,就是手里的棋子打滑,反正就是要让她赢。 一开始李元歌还以为是凭实力赢的,后来就发现了端倪,和着这人是故意让着她呢,实在没忍住笑话他:“太傅大人好烂的演技,要不要让得这么明显?” 陆绪闻声但笑不语,甚至直接从她手边的罐子里直接拿白子落下去,然后指着连成一条的白子道:“有我在,阿元就不会输。” “太傅大人的情话,每句都是绝绝子,我喜欢!”他这一句十足的撩人,李元歌当即撑着棋盘倾身在他唇上落 下一个吻,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丝毫不给他反扑的机会。 她这是只点火,半点不打算负责扑灭,陆绪实在有些无奈,又听她说还有更好玩儿的方法,只得笑着应了。 从前李元歌一直认为,她在弹棋子这方面绝对是有天赋的,而且天赋过人,如今才知道,那是因为她没碰上陆绪。 “你绝对有挂,这不科学!”看他在教学局,就已经显露非同寻常的精准度,力道,甚至连下一颗棋子停在那儿都像是算准了的,等她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棋盘时,李元歌表示实在想不通。 陆绪不是头一回听她说这话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是一如之前让着她,而且比之前进步了很多,总是差一点点就赢了。 虽然他让得很不明显,可李元歌还是感觉到了,为了跟他凭实力较量一下,她决定加入真心话大冒险环节,输赢不重要,就是玩儿! 真心话是很好理解了,可大冒险范围实在太广,李元歌解释起来也有些费劲,到最后干脆放弃了,只说不牵连无辜,不违背律法及道德底线就可。 陆绪倒是没什么异议,游戏开始,前两局还是稍稍收敛了些的,等摸清了路数,才知其中趣味无穷。 当然,趣味都是属于胜利者的,作为后来一路稳定发挥失误的李元歌而言,趣味就是看他如愿时颠倒众生的笑了。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李元歌实在撑不住了,摆摆手说:“扛不住了,扛不住了,睡觉。” 等收拾好了,李元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呵欠连天得跟他道晚安,却被提醒少了晚安吻,无奈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重新走到榻前,眼睛半睁不睁地凑过去要亲他。 “阿元打算让我在这榻上睡到何时?”脸颊上落下一吻,陆绪抬眸对上她迷蒙的眼神,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幽怨,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李元歌打算如往常一般应付的,可瞧着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到底没说出口,喉间咕咚滚动两下,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我还没想好呢。” 这是句实话,比她从前说得那些敷衍之语听上去顺耳多了,可他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眼神忽而暗了下去,自嘲般笑了一声:“我有时总怕而今不过梦一场,醒了就还是那个无人知我冷暖,身负无数骂名的可怜虫……” “是梦吗?”明明知道她最看不得他这般模样,李元歌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发狠一般扑上去按着他倒在榻上,唇瓣 重重碾过他微凉的唇,滚烫的耳珠,还咬了一下,才抬眸对上他错愕的眸子,笑得纨绔公子哥儿一样。 陆绪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迷茫,好半天都没回应。 见他懵了,李元歌觉得可能是还不够,悄悄地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土重来,等他渐渐有了反扑的迹象时,才还他自由呼吸,舌尖轻轻滑过贝齿,一挑眉,笑得眼尾轻扬:“够真实了吧?” “阿元,招惹了我,是要……”陆绪回眸看她,一双沉沉的眸子里风起云涌,眸光如星子般明灭不定,说话时声音低哑勾人,却又透着些狠劲儿,像是要将眼前人吞吃入腹一般。 李元歌却轻轻笑了,学着他的模样,压低了声音接了句:“知道,是要粉身碎骨的。不过,阿绪可别小瞧了我,到时候粉身碎骨的说不定是你呢!” “呵……遇上你,是我此生之幸。或许,我此生,就是为你而来。”对上她还无惧意,反倒盛满了撩人笑意,陆绪低低一笑,瞬间反客为主,转下为上。 一阵天旋地转间,两个人就换了主次,李元歌倒也不在意,拿手指轻轻描画着他的眉眼,笑着说:“阿绪说错了,你是为了女主而来,不过半路上被我勾搭走的。” 听她又用勾搭这个词,陆绪却不似从前那般,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不许这样折辱自己。”反倒觉得有些好笑,任她捏着右耳耳珠,与她说了句:“阿元说错了,前世今生,我只喜欢过你一个。” ??? “你说啥?”李元歌当场大脑宕机,好半天才琢磨明白,却又觉得难以置信,书里没写他是重生的啊,这什么鬼? 见她满眼写着难以置信几个字,陆绪想着大约要费些时间才能与她说明白了,翻身坐起理了理卷起来的衣摆,咳了一声:“按你的话说,我也是重生的,只是比顾云晚多了许多次。” 瞧她一骨碌翻坐起身,直直盯着他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陆绪轻轻一笑:“你慢些,当心磕着。” 李元歌缓了好一会儿才收起眼中讶异,转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呢,好好的人设说崩就崩,还崩得那么彻底。” “你当时那么轻易就相信我是穿书者,我还以为你脑子坏掉了呢。”这么一来,就解开了她好多疑惑,李元歌没忍住笑着吐槽他。 听她说起这事儿来,陆绪也是轻轻一笑,与她说:“在你说出那些之前,我始终觉得实在梦 里,却又时常恍惚,觉得前世那可恶又可悲的一生才是梦。” “要不,我再证明一下,是不是梦?”听他这样评价自己前世的一生,李元歌忽然好心疼,说着话就已伸手圈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心口处,学着他往日口吻,闷闷地说,“阿绪不怕,我在。” “阿元,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人,真正的我远比书里那个陆绪更不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陆绪心口微微发烫,他忽然觉得羞愧,“我很怕,你见了那个真正的我,怕我,恶我,弃我而去。” “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贪吃贪睡,还贪财。爱耍小脾气,爱偷懒,一心只想做咸鱼,还……还计划着,等你跟女主he了,就给你一纸和离书,把你扫地出门,然后独占陆府的。”从未想过他会跟自己这么掏心窝子,李元歌愣了好一会儿,才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到最后,她实在心虚,支支吾吾地说完了,才觉得没脸见他,又拿脑袋碰了碰他心口,闷闷地添上一句:“所以,这样的我,你也喜欢吗?”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些。”听她这样插科打诨,陆绪却心间一暖,垂眸望着她羞得直往怀里钻,“我……” “低头。”不等他说完,李元歌沉声打断了他。 待他乖乖听话低下头来时,两手绕过他的肩头扣在他颈后,抬眸对上他不安的眼神,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却舍不得离开,无尽辗转缠绵之后,眉眼间皆是撩人媚意:“这样的我,阿绪可还喜欢?” ##找到崩人设的原因了 “怎样都喜欢。”听她声音里满是勾人笑意,陆绪眼里似是里头藏了之野兽,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开口时声音嘶哑,又低又沉,听上去危险性十足。 李元歌却毫无惧意,从从容容地笑着点了点头,回他一句:“我也是,怎样都喜欢。在家你是我的阿绪,在外你是太傅大人,我分得清。官场波谲云诡,谈何容易,若无雷霆手段,恐怕早就被那群豺狼生吞了,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对上她明媚的笑眼,陆绪忽然释怀了,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在她耳边沉沉地说了一句:“阿元,他日你若变了心,记得在我发现之前,先杀了我。” “除了阿绪,我谁都不爱。”李元歌当即摇头,一脸认真地说完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再说,我也舍不得。” 听她信誓旦旦地说着,陆绪眼中笑意渐浓,声音沉沉地回:“那就姑且,信了阿元 。” “那……咱们睡觉吧,我真的好困了。”李元歌忙笑盈盈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可怜兮兮地说了一句。 陆绪心间微微一动,好半天才开口:“怎么睡?” “老规矩,我睡床,你睡榻。”听他还打歪主意呢,李元歌忙摇摇头,像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凶巴巴地威胁他,“不许装可怜!” 又觉得可能有点儿太凶了,怕他真的难过,又赶紧添了句:“我……我就是没想好呢,万一我哪天一觉睡醒就穿回去了,岂不是始乱终弃。” 嗯? 陆绪听得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没忍住笑了:“乱早已是乱了,弃我而去,我是不许的。” “许不许的,好像你说了算一样。”李元歌忽然有些沮丧,两手圈在他腰间,脑袋撞进他怀里碾了碾,说话时声音有些闷闷的,透着几分无奈,“我说了也不算呢。” 听她这样说,陆绪眼中卷起风云,好半天才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沉沉地回了句:“阿元说了就算的,不然,而今也不是这般光景了。” 这话听上去还挺叫人高兴的,可李元歌却未曾当真,只当是为了哄她高兴,才这样说的,也收了自怨自艾的模样,笑着应了他:“好,那我决定了,我要跟阿绪生生世世不分离。” 这话虽听上去不切实际,可陆绪却还是觉得心口一热,轻轻拥她在怀,沉沉开口道:“阿元可知,我早已不是书里所写的陆绪。” “我知道啊,原来想着我成了书里的李元歌,不再走她的老路搞事,你就能如愿抱得美人归了。谁知道,你动不动就崩人设,好好的女主不要,偏就看上我了。”李元歌倒也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 听她这样说,陆绪却是轻轻一笑,缓缓启口道:“我从未喜欢过顾云晚,救命之恩我感念在怀,却无关风月。” “这跟书里不一样,难道我穿的是本儿假书?”李元歌却不信,书里明明白白写着呢,怎么可能不喜欢! 瞧她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字,陆绪又有些无奈:“那大概就是你说的人设了,那个声音也曾说过一样的话,我的人设是爱而不得黑化大反派,我若不喜欢顾云晚,她没法儿往下写。” ??? 什么鬼,这年头作者都能直接跟纸片人直接对话了?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那道声音第一次出现 ,是我再遇顾云晚时,她说‘你喜欢她’。”看她一脸震惊模样,陆绪亦是自嘲一笑,说起来这些似梦非梦的前尘往事,仍觉缥缈。 李元歌尚且没能接受他是重生的这一事实,又听他这么说,彻底懵了,脑袋里像是有锅粥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她张了张嘴,却没能组织起语言来。 瞧她像是吓到了,陆绪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阿元不怕……” “我不是害怕,就是信息量太大,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了,你接着说。”听他声声温柔似水的安抚,李元歌才渐渐找回了些思绪,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叫他接着说。 “后来,那声音就时常响起来,要求我按照她的指令行事……”她如此说,陆绪才放下心来。 李元歌边听边捋,加上他耐心的答疑解惑,这才明白了。 陆绪身为纸片人,却觉醒了自主意识,不愿做工具人走剧情,一心想按照自己的意识做事。 但是他脑袋里有个声音,只要涉及主线剧情,他脑袋里就会冒出一个声音来,告诉他要怎么做。 若他不肯,坚持按自己的想法行动,周遭一切都将静止,直至时间退回到他做出选择之前,重新来过。 最终,那声音也做出了让步,允许他改变一些与主线剧情无关的人和事,换他关键剧情做出正确选择,推动主线剧情发展。 就这样,他经历了无数次读档重来,改变了很多与主线剧情无关的人和事,在无尽的反抗与被迫妥协之中达成了死亡结局。 李元歌听得又是震惊,又是心疼,原来她看到的惨,根本不及冰山一角,实在难以想象他到底有多难,在绝望中挣扎反抗,艰难抉择。 “我原以为,重来一回,不过又是数载折磨。”末了,他微微一叹,自嘲般笑了笑,“意识清明时,我曾问过那声音,若我杀了顾云晚会如何,那声音说到一半,就 第37部分 叫你打断了,而后杳无音讯。” 这么神奇吗? “你是说,那声音还在?”李元歌听明白了,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听她这样问,陆绪微微摇了摇头:“自从新婚那夜叫阿元打断了,而后再未响起过,我想,是因为有了阿元,我才得了解脱。” “因为我?可我除了捣乱,好吃好喝好玩,还真的没什么贡献。”李元歌却一点儿不觉得,想了半天还是很诚实地回了一句。 “若无阿元,这一世我已打算好了的,不等再遇,我就先杀了顾云晚,重来一次我就杀一次,不是她死,就是我亡。”陆绪忽然变了神色,眼中满是冷意,声音沉沉地透着十足的狠厉。 李元歌听得心头猛地一颤,看着他如此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恨自己蠢,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还千方百计想让你跟她好呢,蠢得要死!” “不怪阿元,是我瞒了你,怕你知道我如此不堪的一面,嫌我,厌我,弃我而去。”听她声音里隐隐带了些哭腔,陆绪心一疼,忙与她道歉。 听他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李元歌心里头更难过了,没忍住掉了眼泪:“我心疼都来不及呢,就是心疼你在书里爱而不得黑化,我才想着,帮你追女主的……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阿元乖,我知道,我都知道。”听她越说越自责,声音闷闷的,分明是哭了,陆绪忙柔声哄她。 “可怜我家阿绪,好苦,好委屈……”听了他第一视角的故事,李元歌才知道,原来书里她看到的惨,只是冰山一角。 在她掉眼泪的那一刻,陆绪的心就被狠狠地揪了起来,心疼得无以复加,回抱她时手都是抖的:“若那些苦和委屈,是为了换此生遇上你,我愿再受千遍万遍,甘之如饴。” 他越哄,李元歌哭得越凶,等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才抽抽噎噎地说了句:“阿绪,我错了。” “阿元没错,是我瞒了你,怪我,怪我。”对上她兔子一样红的眼睛,陆绪更是心疼,拿帕子擦了擦她脸上泪痕,柔声哄着。 止住了眼泪以后,李元歌又觉得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真的挺难看的,于是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了句:“我看起来是不是很蠢?” “才不是,阿元怎样都惹人喜欢,我很喜欢。”瞧她眼睛里盈盈漫着水光,看上去又委屈又无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询问,看得 陆绪一颗心皆化春水。 瞧他说话时眼神里满是温柔笑意,李元歌这才抹了抹眼泪,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泪汪汪地看着陆绪,软着声音说了句:“真的?” “自然是真的,阿元困了就去睡吧,往后我慢慢与你说。”为她理了理鬓发,陆绪微微点头应了,收起帕子来放开手让她起身。 离了他的怀抱,李元歌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床前去,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他,一眼瞧见他正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又折了回来,拽着他的腰带轻轻扯了扯咕哝了一句:“睡觉去。” 她声音极低,陆绪正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听清她说什么,抬眸对上她眼中几分娇羞,愣了愣笑着问了句:“阿元说什么?” “没说,啥也没说,我睡觉去了。”以为他是故意取笑自己,李元歌一时羞恼,松开手气哼哼地扭头就走。 原以为他会追过来的,谁知却又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呢,李元歌又重重哼了一声,背对着他躺下,抱着手磨牙:还怪我嫌弃他了,明明自己是个木头,难道还要我真的霸王硬上弓? ##我为阿元描眉可好 看他这样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么一想,李元歌瞬间就消气了,认认真真地琢磨起扑倒计划,推翻了一版又一版,到底没定下来,实在熬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了,陆绪才从榻上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去给她盖了薄被,坐在床边只看着她,眼中爱意汹涌。 翌日,扶着沉甸甸的脑袋坐起来,隐隐约约还记得梦中景象,李元歌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挑了帐子往外头瞧了一眼。 软榻上空空如也,扭头往书案方向瞧了一眼,果然见他端端正正坐在案前翻书,闷闷地叫了他一声:“阿绪……” 慵懒十足的嗓音听上去格外勾人,陆绪心间微动,丢下书起身行至床前,两手捧着她的脸,福身低头落下一吻,而后沉沉笑着回她:“醒了?” “咳……我渴了,倒杯茶喝。”一早上起来就被撩拨得脸红心跳,李元歌很没出息地躲了躲他的视线,作势就要跑。 陆绪却抬手将她按住稳稳坐着,笑着说了声:“你别动了,我来。” 看他起身行至桌前,先拿手背贴了贴壶盖,才翻了只茶盏来倒了上半杯,笑着回转身来递过去,“不烫了。” “好喝。”两手接过茶盏来,尝了一口,她方抬眸笑得眉 眼弯弯,望着他的一双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藏了万千星辉。 陆绪只是笑着应下,等玉珠送了点心来,瞧她吃得津津有味,抬手拿拇指在她唇瓣轻轻抹过,眸色渐深,沉沉道:“甜吗?” 心思都在糖糕上,听他这样问,李元歌忙认真地点了点头:“甜,你尝尝!” 对上她明媚笑颜,陆绪轻轻嗯了一声,托着她的下巴的手指微微往上一挑,不待她反应过来,就已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唇上传来温柔触感,李元歌愣了好半天,霎时双颊爬上两团红云,黑亮亮的眼珠儿转了又转,往后躲了躲,咕哝了一句:“一盘子呢,偏要抢我的……” “阿元唇上的,甜得刚刚好,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瞧她羞得脸色微晕,陆绪眼中笑意更浓,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我也尝尝,阿绪几分甜。”羞过以后,李元歌当然是不能让自己落了下风的,丢下糖糕就还了回去。 她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急急忙忙的,唇齿难免磕碰,和着丝丝腥甜味儿,陆绪沉沉笑着给她取了个绰号“小狮子”。 喜提新昵称,李元歌自然也不甘示弱,当场龇牙咧嘴地回了他一个“老狐狸”。 陆绪倒是难得没计较这个“老”字,收下了这个饱含着她爱意的称呼,笑着应了她:“老就老吧,阿元喜欢就好。” “喜欢!”抬眸对上他沉沉如渊的眸中满是温柔笑意,李元歌仰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往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谁都别想惦记。” 听她如此说,陆绪没忍住笑了:“若有人惦记,阿元待如何?” “那就只好,让她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了!管它什么女主,什么光环,我才不怕!”李元歌边说边提着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颇有几分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模样。 陆绪只觉得可爱极了,笑得眼尾轻扬,将她轻轻揽入怀中,郑重其事地开口:“阿元不怕,我也不怕。” 两个人的心跳声交织缠绕,声声落在李元歌心上,听得她脸忽然有些发烫,埋头在他心口处好半天才缓过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不是说要进宫去,怎么还不走?” “不是什么要紧事,晚些也无妨。”瞧她这是羞了,陆绪眼中笑意更浓,“阿元这是羞了?” 李元歌这回倒是没抵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勾着他的肩微微挑眉笑言:“谁让我家阿绪太撩人,遭不住哦…… ” “名师出高徒,阿元功不可没。”分明是她勾人而不自知,却反倒怪起他来,陆绪觉得委屈极了。 这么一句,倒是叫李元歌无言以对了,想起当时一心一意教他追女主,就恨自己蠢:“当时你是不是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起初,气你将我满心欢喜当做玩笑。”看她眼中满是自责,陆绪心中一颤,“后来,又气自己卑怯,百般试探,明知你心中亦有我,却不肯将那些不堪事与你说,怕你嫌我,恶我。” “没有不堪,我阿绪凭一己之力改变了那么多事,救了那么多人,是盖世英雄才对。”李元歌听得又是一阵心疼,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盖世英雄四个字落在陆绪心间,想起她曾说过的话,轻轻一笑,在她耳边悄声问:“那,是阿元心中的意中人模样?” “你还记着呢?”听他又提起这事儿来,李元歌没忍住笑了,当时不过随口一说,谁知他却记得清楚,还悄悄拿来与自己对照,要不要这么可爱? 陆绪倒也不掩饰,坦然应了:“当时听着这话时,我想,这四个字与我是无甚干系的,还想着如何才能叫外头那些传言少一些,免得你听了,更瞧不上我这个声名狼藉,心狠手辣的奸佞之臣。” “那些话有几句能信的,不信谣,不传谣。”李元歌听得连连摇头,想了想自个儿在外头的名声,没忍住添了一句,“再说了,我的名声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你还不是照样喜欢。” 瞧她说得轻轻松松,半点没放在心上,陆绪也跟着笑了:“阿元自是与那些人不同的,如此通透豁达,为夫受教了。” “快别在这儿互相吹捧了,忙你的去吧,我也拾掇拾掇,遮一遮这双鱼泡眼,免得她们瞧见了又问东问西。”虽说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可李元歌还是觉得怪难为情的,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撤出来。 陆绪眼中满是留恋,好半天才松了手,扶着她坐好了,目光落在她如瀑长发上,忽然笑着说了句:“往后我为阿元挽发,描眉,可好?” 听他说要给自己梳头发,化妆,李元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点头应着:“好呀。” 牵着他的手往妆台前坐下来,两手捧着脸乖乖地让他给自己梳头,角梳穿过发丝,温温柔柔的,力道不轻不重,一下一下缓缓地往下梳到尾。 不多时,陆绪就为她挽了发,望着发间的白玉簪子,惊讶于他动 作的娴熟。 不等开口就听他说,平日里已悄悄看了许多次,亦在心头排演过不止一遍,她只好笑着给了个五星好评。 描眉有些难度,显然他也没有什么经验,索性手稳,悟性也很不错,在她的指导下两弯柳叶眉渐渐成形。 “那我要是不做点儿什么,还怪过意不去的。可你这发型看上去还挺复杂的,要是拆了,你怕是一时半刻出不了门了。”左右照了照镜子,李元歌回头对上他眼中温柔笑意,站起来伸手在他的发冠上比划了好半天,到底没什么信心。 陆绪闻言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笑着与她说:“那就不去了,反正我也舍不得离开阿元。” “别闹,快点儿去吧,一会儿天黑了。”听他这样说,李元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 陆绪当真回头瞧了一眼,明灿灿的阳光透过菱格窗子洒落下来,恐怕离天黑还早着呢,他却并不反驳,认认真真地点头应了:“夫人所言甚是,我这就去,决不叫夫人在家等得着急。” “烦人,你绝对是妖精变的。”李元歌佯怒,抬眸横了他一眼,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一脸委屈地添上一句,“你还我冷冷清清,只会说‘如此甚好’的陆太傅。” 她手上的力道轻飘飘的,却晃得陆绪心神微漾,按着她的手,声音沉沉地开口:“阿元,你这样,我就真的去不成了。” 此言一出,李元歌顿觉不妙,忙收回手来,规规矩矩地背到身后,往一边挪了两步,乖乖巧巧地笑着跟他摆了摆手:“太傅大人慢走。” 看她如此乖巧,陆绪笑着应了,说是去去就回。 李元歌背着手送他出了屋子,又在廊下朝着他挥了挥手,等人走远了,才收回手来松了口气:“我可太难了!” 几个丫头瞧见两个人难舍难分的场景,目光在来来回回绕在二人之间,心照不宣地笑了。 玉珠更是大胆,眼巴巴瞧着陆绪走远了,忙揣着手到了她跟前,戏称这院子里多了尊望夫石。 李元歌自然不肯饶她,追着她满院子跑,还不忘招呼阿古来帮忙。 听她叫阿古,玉珠可不敢再跑了,停下来朝着房顶树梢忙连声说不敢了,然后绕过秋千架子老老实实捏着耳朵到了李元歌跟前去认错。 “哼,我可是有影卫的人,就问你怕不怕?”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那么怕阿古,但是这招屡试不爽,李元歌就总吓唬她。 玉珠忙不迭点头,连连说怕了,还不忘悄悄四下里瞅一瞅,确定没惊动阿古,这才放了心。 “露露,这俩人什么情况?”等她开口放了人,玉珠就借口说去摘莲蓬去,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儿,李元歌忙跟玉露打听。 ##团团的身世 玉露捏着颗剥好了的莲子抬手放心海碗里,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她呀,是想跟着阿古学功夫呢。” 玉珠?学功夫? “那怎么不跟着琴琴一块儿去栖霞阁学呢?”李元歌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想起来琴琴正跟着轻吟学剑法呢,不是更便利? “夫人还不知道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跟着琴琴去了两天就不肯去了。”想起她那模样来,玉露也是觉得好笑,“这不,瞧见了阿古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俊俏功夫,又起了心思。” 这话李元歌是很赞同的,玉珠跟她一个德行,三分钟热度,又偏偏好奇心浓,也就随她去了。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剥了大半碗莲子,玉露捧着碗正要走呢,却见岳轻吟来了,忙笑着欠身见礼:“姨娘来了!” “听说琴琴病了,我来瞧瞧这个小徒儿要不要紧。”岳轻吟闻声浅笑,示意身后跟着的砚儿提着食盒儿跟上来。 瞧见她,李元歌就想来昨夜从陆绪那儿听来的故事,一时心中有些复杂,看着她的时眼中不自觉的就带了些心疼。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等砚儿捧了炖盅小心翼翼地搁在了石桌上,岳轻吟又叫她先去后边儿瞧琴琴,自个儿坐在桌前,见李元歌神色不对,有些纳闷儿。 听她问起来,李元歌才惊觉走了神儿,忙收起情绪笑着应她:“当然是想你了,走啊,咱们一块儿瞧琴琴去。” 等到了后边儿,听说才吃了药睡下,忙拦着阿兰就在院子里坐着说了会儿话。 回了前头,岳轻吟却好似有些心事,牵着她的手说有些话想要说一说,院子里还不成,偏要进屋说去。 瞧她神神秘秘的,李元歌只当是什么 第38部分 要紧事,忙收了打趣她的心思,吩咐了玉露一声,两个人就进了屋。 “夫人,我此来,是有一桩往事与你说。”待二人对面坐在桌前,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岳轻吟却显然不是来喝茶闲谈的,将茶盏轻轻往一边挪了挪,开口时神色颇为凝重。 她这般模样,倒是极少见的,李元歌也收起了玩笑心思,正了正色才说:“你说,我听着呢。” “景元,是爷故人之子……我这样说,夫人可明白了?”忆起当年事,岳轻吟似仍心有余悸,说话时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颤意,虽然极力克制着,去还是难以平静心绪。 这事儿李元歌昨夜已听陆绪说过的,可他却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团团是故人之子。 至于其中情节,听她讲了才知道,竟如此惨烈。 团团的父亲是个侠士,多年前陆绪遇伏受伤,多亏了他仗义相助,才得以脱险,而后时常有往来。 四年前,团团才满月不几天,仇家追上门来,侠士携妻子躲避追杀,于密林中遇伏,血战不敌。 生死攸关之际,陆绪身边影卫长明,轻吟及时赶到,在刀口上救下一家三口。 仇家狡诈,施计调虎离山,轻吟不察上了当,待赶回时,为时已晚,三人拼尽全力护她带着孩子杀出重围,竭力奔逃。 很快就有人追上来,四面受敌,千钧一发之际,墨云带人赶到,抢下孩子才得以护他周全,轻吟却身负重伤不省人事。 昏睡了整整七日,醒来后得知三人已故,万分悲痛自责之下又晕厥数日,而后一度要追随长明而去。 后来,陆绪吩咐将孩子交给她抚养,谁都不许帮手,墨云几次悄悄探望,却也不敢多做停留。 为了孩子,轻吟方弃了轻生念头,回京后,轻吟就去了影卫身份,留在了后院儿,一心一意教养团团。 可如今听她说来,仍是忍不住心疼她,于是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抚道:“想哭就哭吧,好过你悄悄地往自个儿心里扎刀子。” 从来都是听人劝她忘了,要往前看,不要怪自己,而今却听了这样一句,情绪忽然难以自抑,耳边又是她声声温柔安抚,瞬时泪如雨下。 李元歌自是心疼,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肩,一下一下轻轻柔柔的,什么话都没说。 良久后,等她渐渐平复了情绪,李元歌才递上帕子来,柔声道:“难受了就 是要哭,要闹,要抱抱。” “夫人从来都与他人不一样的,除了长明,还未有人见过我这样无章法的样子呢。”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岳轻吟颇有些难为情。 听她这样说,李元歌捧着脸晃了晃脑袋,笑着回她:“真的?那我岂不是三生有幸了!” “早知道主子已说了,我就不来了,害得我与墨云商量了大半夜,来时手心里都捏着汗呢。”瞧她摇头晃脑地可爱极了,想起熬了一夜都没睡着,实在觉得好笑。 李元歌也委屈着呢,抬手在她摊开的掌心里轻轻一挠:“还说呢,都不告诉我,害我想问又怕伤着你们,自个儿瞎琢磨,话本子都能写一摞了。” “这可怪不得我们,主子不许说,我等怎敢开这个口,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是断没这个胆子来找夫人说的。”岳轻吟也是无奈,与她说起二人早就有这个想法,却迟迟不敢动作时,也是很委屈。 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儿,李元歌这才微微一叹:“怪我,怪我,问了就能弄明白的事儿,我偏自个儿脑补,还蠢到给他牵线搭桥,想想就忍不住捶我自己。” “如今夫人知道了,爷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瞧她这般,倒是当真悔不当初,岳轻吟又忙劝她。 这话倒也不错,可李元歌听着,总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没忍住给自己找补一句:“我那不是忙着苟命呢,还有什么心思谈恋爱?” 她声音小得很,岳轻吟也没听仔细,却也没再多问:“团哥儿也该散学了,我也回去了。” “我也去,我也去。”她本就疼团团,如今听了这其中故事,更是想抱抱那小家伙儿。 等她们走后不多时,陆绪就回来了,听说她往栖霞阁去了,干脆就从长夜那儿拿了油纸包,自个儿找去了。 他来时,李元歌正听团团学先生发脾气的模样呢,一转脸瞧见了,忙羞得满脸通红埋头糯糯叫了声父亲。 “瞧你把孩子吓的,快把好吃的交出来,不然我可不依。”瞧着团哥儿规规矩矩地捏着手叫他,李元歌抬眸横了他一眼,伸手要去接他手里的油纸包。 团哥儿向来怕他,早就从李元歌怀里退了出来,跳下来站在一边乖乖地等着他发话。 等到了跟前,陆绪却并未像从前那般板着脸冷冰冰地教训他,而是抬手在他发顶轻轻一拍,温声道:“景元学得倒是有几分相似的。” 原以为少不得又要挨 训的,谁知头顶却落下了一只温暖的大手,团哥儿瞬间瞪圆了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好半天,才很不确定地又开口叫他:“父亲?” “从前是我过于苛责你了,往后都听你母亲的,我家景元还是个孩子呢,玩玩闹闹也无甚不妥。”陆绪也是头一回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也是有些不自然。 不过这对团哥儿来说,已经足够让他小小的心里一瞬间就盛满了欢欣鼓舞,糖葫芦也不吃了,就要读书习字去。 拦都拦不住,没法子,只好随了他去,重又将糖葫芦包好了给他留着。 在栖霞阁用过午膳,两个人回了院子,正巧玉枝新做了莲子羹,欢欢喜喜地叫她尝一尝。 不吃总对不住她一番辛苦,李元歌就盛了两小碗来,捧着进了屋见他坐在案前写折子,就悄悄地放在了桌上,等他忙完了,才叫他来吃。 “好吃的,带了一点点莲子的清甜味儿。”瞧他走过来,李元歌忙给他推荐莲子羹。 陆绪闻声浅笑,瞧她吃得欢实,也就跟着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不知不觉碗已见了底,没忍住与她说了句:“跟着阿元,总是不怕胃口不好的。” “能吃是福。”李元歌倒也不客气,笑得眉眼弯弯点点头就应了,“快吃快吃,我等着收碗呢!” 瞧她掐腰等着,陆绪笑着应了,却在起身时将她面前的碗拿了起来:“你歇着就好,我去。等回来,有件事要与你说说。” 不等她抢活儿,陆绪就已端着两只碗走了出去,等回来时手里多了只茶壶,大约是顺带从谁手里接过来的。 李元歌倒也没在意,反正这人是越来越不拿自己当爷了,许多事儿更愿意自个儿干,捧着脸盯着茶盏里袅袅升起的水雾,笑着说了句:“我家阿绪真贤惠。” “阿元惯会哄人。”听她声音里带着笑意,陆绪也是浅浅一笑,将茶盏推倒她跟前去,还不忘提醒她当心烫着。 李元歌当即乖乖点头,两手往后挪了挪,叫他放心:“知道,知道,快说正事儿。” 瞧她煞有介事地挪着凳子往一边坐了坐,乖乖巧巧地等着,又是轻轻一笑,抬手在她发上轻轻碾了碾,而后才正色道:“阿元可还记得,上回顾云晚来,所为何事?” “她只说有要事见你,具体的没说,怎么了吗?”涉及到女主,那肯定就跟主线剧情有关系了,李元歌立马支棱起来了。 ##我家阿绪是盖 世英雄呢 “她是想借我之手,扳倒周如海。”瞧她不知道,陆绪微微抿了抿唇,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周如海这名字,李元歌是知道的,长平侯府姨娘周氏嫡长兄,具体什么官职她没记住。 他倒了台,大大挫伤了周氏,女主以此为契机夺回了管家之权,在后宅争斗中取得了第一个阶段性的胜利。 可周如海这个人也的确不干净,贪墨,勾结朋党牟利,女主除了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所以,李元歌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当是女主又为了周如海的事儿找上他了,才让他不高兴。 “那周如海的确是贪官一个,好像还贿赂他表兄,给人谋差事呢。”具体细节李元歌记不得了,不过这件事是女主夺权的关键点,她是有印象的。 陆绪闻言也不否认:“阿元所言不错,此事牵扯甚广,我早已在办,却还未到收网时机。” “那是,她又找你了?”听他说早有打算,李元歌就放心了,只能想到是女主又着急了。 听她这样问,陆绪却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眼神微微一沉:“周如海这两日称病不朝,想来是她太蠢,叫人察觉了。” 大概也就是他敢说头顶光环的女主蠢了,李元歌噎了半天,才接了句:“这是顾云晚的计策,正是她聪明睿智的表现啊。” “自作聪明才是蠢极,她眼里只有一个周如海,却不知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多少人无辜之人要为之付出血泪代价。”听她此言,陆绪眼中冷意更甚。 书里大肆渲染,塑造女主睿智人设,沉着隐忍,伺机而动,简简单单一出手就多方获益,却只字未提别的。 所以,听他这样说,李元歌不解:“我记得书里说周如海毫无翻身之地,罪证一出,当场在大殿撞了柱子,死有余辜,没牵扯到什么无辜的人啊?” “周如海插翅难逃,只是此事牵连到了裴勇,我才格外小心,意在万无一失。”瞧她义愤填膺模样,陆绪微微颔首,说起裴勇时,显得有些为难。 怎么牵扯上裴勇了? 李元歌是知道裴勇这个人的,往日里见了都是笑呵呵的样子,就一浑身忠肝义胆的傻大个儿,妥妥的忠臣良将,跟那些贪官能有什么牵扯? 不等她问,陆绪就已为她耐心解释其中关系。 听他说了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许多弯弯绕绕,赵长庆 也是周如海利益集团里的一个链条。 赵周二人本是同窗,关系不错。 赵家夫人又与郑国公府的二房夫人是远房表姐妹,周为了攀上郑国公府,与赵来往甚密。 赵长庆早看准了禁军副统领一职,打算借周如海搭上其表兄吏部尚书吴士钊,二人一拍即合。 前年升迁之际,赵长庆就已重金美女贿赂了吴士钊,谁知小皇帝微服出巡时遇险得裴勇所救,回宫后直接御笔点了裴勇回京任禁军副统领一职。 赵家与裴家的恩怨,就是这样结下的,赵长庆在官场处处排挤针对裴勇,其妻女则将秦妙视为眼中钉,从不肯落下风。 郑国公府宴会一场,李元歌是见识到了的,没想到竟还有这些故事。 “那不是正好,贪官蛇鼠一窝端,裴勇跟妙妙也省心了。”虽然跟裴勇是有些关系,可说到底结果还是好的。 陆绪闻声微微一叹:“可消息透给了周如海,也同样传到了旁人耳朵里,让赵长庆钻了空子,一招声东击西,借裴勇抢先一步全身而退。” “赵长庆?就是赵蓁蓁的爹?”看书的时候,李元歌还觉得女主很有谋略呢,这会儿才知道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陆绪略一颔首,与她细细说来,而后又道:“裴勇虽莽却也不至于当街与同僚大打出手,定是被戳到了痛处。” “他这个人,用妙妙的话来讲,就是脑袋里一根弦儿,不会拐弯儿。”李元歌也是赞同的,不禁悄悄地捏了捏手心,总觉得事情不好,“后来呢?” 旧日裴勇痛失所爱之景仍历历在目,他实在觉得顾云晚此人蠢而不自知:“二人当街私斗,赵长庆亡命刀下,裴勇下狱,秦妙得知消息后惊吓难产。” 这番话,让李元歌大为震惊,过了好半天仍未回过神儿来,有些讷讷地抬眸望向他,实在难以相信竟是这样的结果。 “我本与裴勇毫无交集,复查卷宗时,才知其中缘故。唯有平了案子,还他清白,彼时他已家破人亡,他自请从军,一心拼在沙场,数月后以身诱敌,战死北疆。”提起旧事,陆绪仍是意难平。 怪不得书里从未提过他有什么好朋友,当时初遇秦妙时就觉得稀罕,如今听他说着这些事,这才明白了。 若不认得他们,或许李元歌只当听了个凄凉故事,可想起裴勇那憨憨的笑,秦妙甜甜唤她阿元时的弯弯笑眼,如何不动容。 秦妙啊,处处忍让赵家母女,受了那些委屈不过是为了裴勇的名声,怕误了他前程。 谁知,到头来竟是这般惨烈结局,只是听他讲述就已心中不忍,而这一切竟在书中没有一个字提起过。 瞧她眼泪珠子断了线一样往下落,陆绪心疼极了,起身到了跟前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哄着:“还好这一世有了阿元,我才能从心而活,弥补许多憾事。” “所以重来一世,你打算护着他,免他重蹈覆辙,是不是?”实在觉得心疼,李元歌抽抽噎噎哭了好久才堪堪忍住了,抬眸泪眼盈盈地问他。 陆绪略一颔首,与她说:“裴勇已做了万全准备,绝不会让赵长庆得逞。迟则生变,我已点了人候着,明日收网。” “那我明儿一早就去裴家,不陪着她,我还是不放心。”听说他们有计划,李元歌这才稍稍放心一些,想了想还是打算去一趟。 知道她担心,陆绪也是同样的想法,应了她:“好,你带着阿古去,不然墨云也去,再点些人跟着。” “不至于,兴师动众的反而不好,我就带着玉露去,阿古就随她蹲房顶还是蹲树了。”瞧他反倒紧张起来了,李元歌忙又反过来安抚他。 等商量好了,她才微微缓了缓情绪,抱着他闷闷地说了句:“有阿绪护着他们,没事的。” 听着她浓浓的鼻音,陆绪眼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微微颔首:“不光他们,因为有阿元,还有许多人,如今我都能护着了。” “我阿绪是大英雄呢,我骄傲!”听他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她,李元歌勾着他的肩抬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出意料的,很快就被他夺去了主动权。 唇齿缠绵,辗转良久后,目光在她唇上流连半晌,陆绪方沉沉开口:“我还要去一趟兵部,若忙起来回不来,就叫长夜回来告诉你一声,别担心我。” 李元歌闻声乖巧点头,两手捧着他的脸微微抬起一些来,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轻轻啄了啄:“知道了,我的太傅大人。” 等送走了他,李元歌也没耽搁,写了封手信给白夫人,玉珠拿着信去了,等回来 第39部分 时请回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等进了屋,听了二人说话,才知这位竟是京中极负盛名的稳婆,城东吴妈妈。 玉珠却显然会错了意,等玉露请了吴妈妈去安置,才往李元歌跟前儿站了站,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抿嘴笑了笑:“夫人莫不是有喜了?” 瞧她一副八卦十足的表情,李元歌倒是一反常态般笑了,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来:“你过来,我告诉你。” “哎呦……”等她欢欢喜喜地凑过去,谁知却吃了个脑瓜崩儿,忙往后跳了两步捂着脑袋直叫,“不是有喜了,找什么稳婆呢?” 李元歌也懒得搭理她,摆摆手叫她快去。 没法子,玉珠只好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转身儿走了,临了出院子门儿时,还不忘回头瞧了瞧,嘟囔了一句:“奇怪……奇怪……” 稳婆过府,瞬间引起一阵舆论关注,上上下下都眼巴巴等着听喜讯呢,谁知等到天黑又天明,却见李元歌一大早就领着人走了。 玉珠留在家里,两手托腮坐在院子里左右想不明白,瞧见玉枝正蹲在厨房门口择菜,蹭蹭跑过去捡起两根韭菜装模做样地捋着:“玉枝,你听玉露说了吗?这是上哪儿去了?” 玉枝嫌她碍事,提着菜篮子往一边儿挪了挪,头也没抬回了句:“你这大丫头都不知道,我一做饭丫头上哪儿打听去?” “哼,一有大事儿就不带我,这回更好了,还藏着不告诉我,生气。”提到这事儿,玉珠就一百个不乐意,掰着手指头跟她诉苦。 瞧她苦哈哈地说自己有多不受夫人重视,玉枝实在没忍住笑了,拿过她手里的红辣椒,回了句:“得了吧,满院子夫人最疼你了,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 这话倒是叫玉珠没法儿反驳,咕哝了好半天,才又说了一句:“也怪我自己不争气,我还是再拿几串儿糖葫芦去求求阿古吧。” “夫人出门了,阿古能在家?”瞧她作势就要走,玉枝着实有些无奈,“怨不得,夫人总说你是傻白甜呢,也的确是不大聪明。” 玉珠听了她这话,倒也不生气,拧眉想了半天,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又笑嘻嘻地蹲下来要给她帮忙。 等跟着玉枝提着菜篮子进门,才听她说,大约是往裴家去看望裴夫人了,忙一拍脑门儿叫了声:“完了完了,我得赶紧去找砚儿,可不能叫她跟人乱说,不然夫人回来得扒了我的皮!” ##裴家 瞧她风风火火地就跑了,玉枝着实无奈,想了想照着夫人那性子,扒皮倒不至于,顶多追得她满院子逃命,到底还得乖乖捏着耳朵认错。 正在马车里的李元歌是不知道回家有什么等着她,正跟稳婆交流产妇护理小常识呢。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裴家大门外头,赶车的小厮跳下马车利落地拍了拍门,笑着跟开门的小厮自报家门。 而后,大门敞开,管家领着人忙迎出来,拱手朝着她行礼:“陆夫人安好,请,请!” “裴叔客气了,我此来,你们家爷可都交代过了?”李元歌略一颔首,瞧他倒是很恭敬热情,也没跟他客气直入主题。 管家连连颔首应了:“回陆夫人话,我家爷说了,我家夫人正是要紧的时候,凡事还请陆夫人多加照拂,一应全听陆夫人吩咐。” 这事儿裴勇没敢跟秦妙说,怕她知道了时刻记挂着,就怕有个万一。陆绪临走时,又叫人给裴勇捎了信儿,说是她要来,叫早些安置家里人。 “若有人来,先挡在门外头,找个机灵的专门回话,若你家夫人在,就说人是来找我的,我亲自来见。”既然裴勇交代过,李元歌也就没再多言,只捡了要紧的说。 管家自然不敢大意,一一应了,点了个小厮来上前见礼,李元歌瞧着倒是不错,又与他交代了两句。 管家也是个会办事儿的,点了个前厅奉茶的丫头来,叫她领着李元歌后院儿去了。 不等过了院子门儿,秦妙就已扶着莺儿的手从屋里迎了出来,瞧见她正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团扇挡在头上往这边儿走过来,欢欢喜喜地叫了声阿元。 “怎么还出来了呢,快进屋去,外头太阳火辣辣的,你可不能晒着了。”抬头瞧见她正要往廊下走,李元歌忙两手提了裙子跑过去将她挡在了阴凉处。 瞧她紧张得不行,秦妙又是觉得好笑,忙要上前去牵她的手:“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倒是你,热不热啊?” “满身热气,别过了给你,扇一扇。”李元歌却忙叫她停住,领着玉露跟稳婆绕到另一边去,拿着手中团扇忽闪忽闪好半天才与她介绍稳婆。 听说是城东的吴妈妈,秦妙很意外,这位在京中也是名气响当当的,曾是太医院女官,医术卓然,专门伺候龙胎的。 传闻先皇后怀着长公主时,就是她服侍的,更有不少皇子公主是她 接生的,经验手艺自不必多言。 瞧见她欠身行礼道了声夫人安好,秦妙却不敢当,微微侧了侧身,忙笑着叫起:“素闻吴妈妈深居简出,轻易不出山的。” 吴妈妈闻言忙又欠了欠身,而后才道:“老身年纪大了,这几年实在力不从心,此番还是我那老姐姐相托,这才随着陆家夫人走一趟。” 秦妙不解,等听李元歌在她耳边悄悄说了那老姐姐正是白夫人时,心中更是惊异不已,却也未曾失礼于人前,忙又要谢。 “裴夫人身子沉,快别跟我这老婆子客套了。”瞧她要见礼,吴妈妈忙笑着拦下了。 京中盛传吴妈妈妙手,却很难请的,若她愿意可分文不取,若她不愿意千金也是不屑一顾,而今秦妙见了,却以为传言不实。 等李元歌又拿着扇子左右扇了一阵,秦妙忙又说无碍,要请她们进屋去。 李元歌却只顾着照顾她了,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垫着她的肚子,嘴里碎碎念着小心点儿,慢慢走,缓缓坐。 分明是来做客的,可她却忙得像个主人一般,端茶倒水,喂点心,还不忘问她味道好不好。 秦妙到底没忍住,扶着肚子笑得哎呦哎呦连声轻呼,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却对上紧张兮兮的神情,又忍不住想笑:“你快歇歇吧,我不笑了,不笑了!” “瞧你,我都怕宝宝被你吓着了。”李元歌拧着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抬手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过,忍不住唠叨她。 秦妙倒是觉得她就跟裴勇一个模样,总是大惊小怪的,实在有些无奈:“哪儿有那么娇贵呢,我俩都好着呢,你就放心坐着喝茶吧。” “我今儿可是有备而来,特意请了吴妈妈来,叫她来瞧瞧,兴许真的是对儿龙凤胎呢。”瞧着气色也好,胃口也好,李元歌这才稍稍放了心,忙又请吴妈妈看一看。 吴妈妈笑着走上前来,先叫秦妙起了身,示意她微微抬起两只手来。 李元歌是没见过这样的产检,不明觉厉,抱着两只手认认真真地看,仔仔细细地听她们说话,还不忘时刻关注着表情变化。 秦妙也有些紧张,扶着莺儿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任由莺儿跟玉露两个扶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张开手时呼吸都跟着放缓了一些。 “夫人放松些,我来瞧瞧。”没等走上前去,吴妈妈就察觉到她神色有些紧绷,笑容又深了一些轻声安抚她的情绪。 别说秦妙了,就是李元歌也忍不住跟着屏住了呼吸,听她这样说,才悄悄地缓了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目光却仍时刻不离左右。 等秦妙情绪放松了一些,吴妈妈才动作,先是绕着她周身转了一圈儿,细细打量过后,微微颔了颔首。 而后又拿两手量了量腹围,一遍后又是一遍,最后一手托在她腰间,一手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细细问过许多平日饮食睡眠,这才请她坐了。 李元歌更紧张了,两手交叠在一起不自觉地总想使劲儿,捏得指节泛白,小心翼翼地等着她开口。 “二位夫人都未经历过,难免无措些,都好着呢,放心吧。”吴妈妈从始至终面上都挂着极浅淡的笑,瞧着两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还要白,忙叫她们放心。 有了她这话,李元歌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听秦妙笑她,也不反驳,只欢欢喜喜地说了句:“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这回放心了,只安心等着做干娘了。” “老身儿正好有一方,正是这个暑热季节里调理滋养的,不知府中可有药房?”等两个人笑闹一阵后,吴妈妈才问了一句。 莺儿忙说有的,就找了人领着她往药房去。 听她说是养胎的方子,李元歌也没多想,陪着秦妙又说了半天话,吃了饭又喝了汤药,秦妙睡下了,她才得了空闲。 在院子里转了转,秦妙倒也没睡一会儿,毕竟月份大了,辛苦得很。 李元歌在府里住了两日,听阿古捎了信儿来,说是周如海已经下了狱,赵长庆那些手段也没派上用场,反倒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正在家着急上火,琢磨怎么逃命呢。 听说裴勇没事儿了,李元歌这颗心才算放下了,又与吴妈妈细细问了秦妙和孩子都好,就高高兴兴等着陆绪来接她回家。 第三日一大清早,门房的小厮就跑来传话,当时李元歌正在屋里陪着秦妙用早膳。 守门的丫头到屋子外头传话,说是要见玉露姑娘,幸好玉露机灵,不等莺儿问,就先说大约是家里送东西来了。 莺儿倒也没在意,正忙着给秦妙盛汤呢,就叫她出去瞧。 玉露很快就回来了,面不改色地回了话:“夫人,是张姨娘差人来,说是送些补品来,另有有件事想问一问夫人的意思。” “没瞧见我正陪着妙妙吃饭呢,叫人在前头等一等,待会儿过去。”李元歌会意,却也不急着去。 瞧她一点儿不着急,秦妙反倒觉得叫人等着不好,若是要紧事怕是要耽误的,忙说这儿有莺儿呢,叫她们快去。 李元歌这才应了,放下筷子来,领着玉露出了屋子。 等在院子外头的小厮,见了她们出来,忙不迭行礼:“小的见过陆夫人!” “免了。”李元歌略一颔首,瞧他正是那天管家拎出来的小机灵,点了点头走出一段后,才问,“是谁来了?” 那小厮忙低头回话:“不知是谁家姑娘,领着个丫头一早就在门外头叫嚷,听声儿就厉害得很,大门叫她拍得邦邦响,小的开门时就问了句家门,差点儿没叫她们啐一脸!” 姑娘? 听他说一大早就上门来,二话不说就甩脸子,不报家门不说来由,掐着腰叫嚷着要见当家主母,若不是门口有人拦着,恐怕就直接冲进来了。 李元歌听他绘声绘色地情景再现,脑海里蹦出个人名字来——赵蓁蓁。 等到了前头一瞧,果然是她。 她来时,赵蓁蓁正在摔茶盏,俨然一副主人做派,而她身边的丫头正颐敦气使地指手画脚,教训奉茶的丫头没规矩。 奉茶的丫头战战兢兢地赔着礼,说要给她重换一壶茶来,却叫她那丫头指使着蹲在地上捡碎瓷片儿。 听她口口声声说,若是伤着她们家姑娘了,定是饶不了她。 那赵蓁蓁只冷眼瞧着,见那丫头乖乖地蹲下身去伸手去捡,得意地不了的,嘴里还不忘攀扯秦妙管家无方,上不得台面。 正巧这话一字不落地叫李元歌听了去,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提着裙摆进了花厅,瞧着一地狼藉,冷冷地笑了:“我当是谁,赵大小姐大驾,真是有失远迎了。” ##赵蓁蓁 听见声音,赵蓁蓁倒也没仔细分辨,只当是秦妙来了,抱着手转过身来,一张尖尖小脸上满满的全是怒火。 正待发作,却一眼瞧见是她,想起上回挨的打,瞬间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烧起来,原先嚣张气焰瞬时落了三分。 对李元歌,她是又恨又怕的,第一反应是不能招惹她,可本来就是来找事儿的,又想起来这里是裴家,势头就渐渐又张扬起来了,捏着手指头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我要见秦妙。” “有事儿跟我说,没事儿就赶紧滚。”瞧她这模样,是以为自己占了理呢,李元歌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绕过 水迹自主位上落了座。 瞧她这般,赵蓁蓁更像是揪住了小辫子,眼中闪过一抹得意:“陆夫人,这里是裴家,你凭什么做主?” “你还知道这是裴家呢,我瞧着刚才那样子,还以为是进了你赵家的门呢。”李元歌一声冷笑,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看着她眼中十足的不屑,像是被踩了尾巴,怒容满面地就要争辩,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哽住通红着一张脸好半天才闷出一句来:“你们欺人太甚!” 以为她要说什么呢,谁知道却是这么一句废话,李元歌也懒得跟她掰扯,挑眉轻笑,反问道:“怎么,上回挨的打忘了?” 提起挨打这事儿,赵蓁蓁忽然觉得脸好疼,眼神瞬间变了变,捏着手往丫头身后躲了躲,才敢开口:“我来时许多人都瞧见了,若是有个意外,裴家也休想好过。”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是不能叫裴家平白担了恶名。”瞧她明明怕得不行,嘴上却还不饶人,李元歌故作认可般点了点头,像是被她说服了。 赵蓁蓁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底气渐渐足了些,送来丫头的衣袖,抬了抬尖尖的小巴正待开口,却叫她一句话,吓得腿软。 没有给她叫嚣的机会,李元歌就一本正经地说了句:“那我去街上打,你觉得是长兴街热闹,还是临安街热闹?” 这样的事儿却偏偏听她用闲谈的语气说出来,赵蓁蓁一时间拿不住是玩笑,还是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又往丫头身后藏了藏。 “朝阳街好,皇城底下,来往的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这会儿正是散朝时候,兴许有人敢站出来帮你说两句呢?”她没吭声,李元歌就接着选,末了当真作势要站起身来。 朝阳街三个字一出,赵蓁蓁没由来心里颤了颤,可心里头到底存了一分侥幸,揪着丫头的衣裳壮着胆子回了句:“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李元歌一声嗤笑,抬起眸子幽幽地瞧着她,等了半晌才又开口,“挨打的又不是我。” 这一句,让赵蓁蓁瞬间血气上涌,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恨不得咬碎银牙。 她不吭声,李 第40部分 元歌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咱们坐车去,也给你们留着点儿力气哭,大声哭,才能惹人可怜不是?” 瞧她当真要走,还吩咐守在门口的小厮套车去,赵蓁蓁这回是真的腿软了。 撑着她的丫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两个人一块儿软泥般往地上堆下去,好大的一片茶渍污了她裙子上的芙蓉花。 “赵大小姐还等什么,走啊。”看她到底泄了气,李元歌抱着手又催了一声,见她仍装死没动,重新回到座上捏着茶盏转了转,冷笑道,“你是自己滚呢,还是我叫人绑了扔到街上去挨打?” 赵蓁蓁两个都不想选,可实在是怕了她,掐着手心选了前者,却又被要求向奉茶的丫头赔礼,恨得满眼通红撑着丫头的手不情不愿地矮了矮身子,道了声对不住。 奉茶丫头哪里敢计较什么,忙欠身还礼,道了声恭送姑娘。 等人走远不了,李元歌才又吩咐守门的小厮找人跟着,免得她翻出什么新花样儿来,防患于未然。 小厮忙应声去了,等回来时说管家已差人去了,叫她放心。 等回去时,秦妙正吴妈妈在屋里说话,瞧见她回来了,忙笑着说了句:“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那我赶紧听听,妙妙是怎么跟吴妈妈夸我的。”瞧她招呼自己过去,李元歌也不客气,两手捧着脸坐在她身边儿,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欢欣笑意。 瞧她这模样,秦妙又是觉得好笑,与吴妈妈道:“她才是个蹦蹦跳跳的性子呢,一刻也闲不住的。” “我这是可可爱爱,蹦蹦跳跳怎么听,都像是说兔子呢。”李元歌不解,为啥都喜欢用这个词儿形容她呢,于是一本正经地表示抗议。 这话惹得屋里几个人都忍不住想笑,秦妙忙抬手在她衣袖上轻轻拍了拍,说了声:“你快别惹我笑了,不然又停不下来的。” “行吧,那就蹦蹦跳跳吧,我习惯习惯就好。”听她这样说,李元歌也不敢再逗她了,放下手乖乖巧巧地坐着,“你们接着说。” “老身推算裴夫人产期就在这一两日,不免絮叨了些,又说起结儿女亲家的事儿来,这可都盼着陆夫人早些遇喜呢。”吴妈妈笑言一句,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免多瞧了两眼。 也不知为什么,李元歌叫她瞧得有些难为情,生怕她们又绕着自己说起来,招架不住,赶紧又将话题转到了秦妙生产的事儿上来。 这回秦妙瞧着她反应不似往日,心中了然,眼中笑意浓浓地开口道:“阿元可算知道羞了,看来是陆大人守得云开了?” “咳……不重要,不重要,咱们还是说说,你跟阿勇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儿?”躲不过去,就只好装糊涂了,李元歌捏着茶盏装模作样地尝了一口,咳了两声打算绕过去。 瞧她这模样,秦妙又是轻轻一笑,倒也未曾追缠,只说才想了几个乳名,也没定下呢。 几个人就又绕着乳名这事儿说了半天,秦妙身子沉,不好久坐,吴妈妈就叫起来在屋里转了转,又叫她躺着去了。 不一会儿秦妙就睡着了,嘱咐了莺儿好好照看,李元歌跟着吴妈妈才离了屋子。 又是一天过去,夜里下了场雨,早晨起来檐下还滴滴落着雨珠子,吴妈妈听说夜里有几回胎动,就说大约是要生了。 这一说要生了,俩人有开始紧张起来,幸好有吴妈妈在,晌午还叫了两个帮手来,丫头们也忙起来了。 李元歌也没闲着,压下心头紧张情绪,陪着秦妙想法设法地让她放轻松,视线片刻不敢离开她左右。 等她睡着了,也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一个照顾不到,她从早到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指头都叫她啃秃了。 玉露在一旁看着都替她心疼,却也是头一回经历这些,也是跟着悬心。 好在秦妙身子骨养的好,倒是没见太大的反应,连吴妈妈也说好着呢,她才算稍稍放下心来。 吃了晚饭,秦妙照旧躺着,李元歌坐在床沿儿为她打扇。 正听吴妈妈讲从前那些光辉岁月呢,谁知秦妙却忽而低呼一声,惊得李元歌忙站起来,腾了位子让吴妈妈来瞧。 吴妈妈细细瞧了,微微正色道:“老身在呢,夫人别怕,一会儿听话,咬紧了牙关加把劲儿就过了这关了。” “是……妈妈的话……我……我都听着,拜托了!”秦妙疼得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捏着手忍着,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高一些。 看她这样疼,李元歌也是跟着脸色发白,攥着她的手安抚道:“妙妙你别怕,我已经差人去叫裴勇回来了,我们都在呢,都在呢!” “好,我挺得住。”阵痛过去,发丝已被汗湿,紧紧回握着她的手,秦妙重重地点了点头,才刚缓了口气,痛感再次袭来,疼得厉害。 吴妈妈想劝她出去的,她尚未经历过这些,恐怕一会儿 难免受不住,又说少不得见血,一是怕吓着她,二是说不吉利。 听她这样说,李元歌心里就拱了火,却也知道这在她们看来没什么不对,甚至连秦妙也劝她去外头等着。 李元歌却不肯,紧紧握着秦妙的手,说了句:“生孩子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事,去他的不吉利。我不走,裴勇回来之前,我得守着你。” 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许多,李元歌却一点儿不觉得疼,心思全在她身上,恨不得替她。 不过小半各时辰就疼了好几回,阵痛的时间越来越长,李元歌总算体会到了心如油煎的滋味儿,有些不忍看她如此痛苦模样。 耳边是秦妙高高低低的痛呼声,李元歌这是才明白,吴妈妈那句妇人生产好比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阵痛一惊变成了长痛,好在听吴妈妈说就快了,李元歌这才松了口气,换了新的汗巾来为她拭去满脸汗珠。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声,玉露忙进来回说,是裴副统领回来了,非要进来。 “拦他干什么,这是他媳妇儿!”李元歌听说外头的婆子丫头拦着不许他进来,说什么血光污秽,爷们儿沾染了不吉利,顿时火就又拱起来了。 她话音未落,裴勇就冲进来了,奔过来惊慌失措地叫着秦妙的名字,声音抖得不像话。 “妙妙,裴勇回来了,你疼了就使劲儿捶他,使劲儿捶。”李元歌瞧了他一眼,见他也是一身狼狈,向来是跑得急摔了,这才算消了几分火气。 “守着!”瞧他满头是汗,看着自家媳妇儿满眼写着心疼,李元歌才算压下些火气上,让他坐在了床边握紧了秦妙的手。 等秦妙痛呼时,跟着掉眼泪,这才转身离了屋子。 一出门,却见陆绪站在廊下,不知道是怎么了,见了他忽然有点儿想哭。 “阿元。”陆绪却比她更快了一步,走过去不顾门外站着的众多丫头婆子,走上前去拥她入怀,唤她时声音又轻又柔。 ##坐怀不乱? 本来只是有那么点儿想哭,可听了他这么一句,李元歌真的很想哭,两手穿过他腰间紧紧扣住,闷闷地开口:“我就是有一点儿怕。” “阿元不怕,我在。”听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陆绪瞬时心疼不已,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哄小孩子一样。 有些贪恋他的怀抱,可屋里又是一阵 痛苦的叫声,听的她心尖儿跟着发颤,又埋头在他心口处捏着手指头暗暗祈祷。 紧跟着是一声婴儿啼哭,屋里瞬时传来欢腾声,紧跟着就见玉露掀了帘子来报喜:“生了!” “太好了,我去看妙妙,你等会儿啊!”屋里又传来婴儿阵阵啼哭声,嘹亮得很,李元歌瞬间破涕为笑,顾不上许多从他怀里扒拉出来,就要进屋去。 瞧她急火火的,陆绪怕她摔着,忙叫她当心些,却见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挽着玉露的手就往屋里跑。 还没等走到内间呢,却听吴妈妈笑着说了句:“当真是双生,夫人加把劲儿,还有一个!” 紧跟着又是一声啼哭,这回声音比前头那个柔了不少,李元歌瞬间喜上眉梢,抱着玉露直转圈儿:“真的,真的!” “夫人说对了,裴夫人当真生了对儿龙凤胎!”玉露也是高兴得很,一时竟也顾不得许多礼数,随着她转起圈儿来。 她俩转圈儿的功夫,秦妙跟裴勇两个已经瞧见了一双儿女,看着两个小小的人儿,裴勇抬手摸了一把眼泪,握着媳妇儿的手却未曾松开,笑着与她说了句夫人辛苦了。 秦妙力气已用尽了,半躺在裴勇怀里眼中满是温柔爱意,这画面别提多温馨了。 李元歌有些不忍打扰他们,牵着玉露的手悄悄地又退了出去,等吴妈妈领着两个稳婆到了外间,才朝着三个人道谢。 三个人说了好些吉祥话儿,听得李元歌嘴角扬了又扬,忙叫玉露送上封好的红包,又单独与吴妈妈说了半天话。 等秦妙缓过劲儿来,就急着找她,裴勇忙起身去请,见他夫妻两个肩并肩站在廊下,上前拱手道谢:“兄嫂大恩,裴勇感激不尽。” “什么恩不恩的,只要你们好好的,我跟阿绪就高兴。”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元歌就觉得憨憨的,朝着他摆摆手。 陆绪闻声笑着点了点头,等她进屋去瞧秦妙,才与裴勇道:“你只安心在家陪着夫人,后头的事儿交给徐常去办。” “徐常是个可信的,行事我也放心,陆兄辛苦。”裴勇倒是很爽快地就应下了,尤其想起进门时李元歌的那句话,心中更是觉得万事都没有秦妙要紧。 瞧他却是开了窍,陆绪也是欣慰,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放心。” 秦妙这个时候是最需要休息的,所以李元歌只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就叫她睡下了,从屋里出来瞧见这俩 人背着手齐齐望着寂静月色,没忍住轻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叫人点了穴呢。” “好了,瞎客气什么,回来的时候着急了吧,看着像是摔了一跤。”瞧他又忙着要行礼,李元歌都觉得累得慌,赶紧转了话题。 裴勇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两声忙说不碍事,就是下马时心急绊了一下。 “你上心就好,往后你当了爹,可也不许忘了疼媳妇儿,不然我可不饶你!”看他这模样李元歌就想笑,却还是绷着脸故作凶狠模样朝着他挥了挥拳头。 “嫂嫂放心,裴勇时刻谨记。”裴勇倒是很当一回事,赶紧拱手应了,还不忘举着手要起誓。 李元歌忙将他拦住,牵着陆绪的手说了句:“跟你媳妇儿说去,我可不听。我们回家了,你就别送了,进屋去吧。” 裴勇多番挽留未果,只好送他们出了院子门,又忙叫丫头挑了灯笼去送,等一行人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屋里去。 回了家,夜已深了。 只院子里的几个丫头还没歇下,瞧见他们回来,又是忙作一团,怕饿着了,怕热着了,好半天才劝住各自下去歇了。 屋里,陆绪仍旧坐在书案前头写折子,说是明儿一早要递上去,尽快了了这桩事。 换了身儿衣裳,李元歌倒在榻上看他,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了身边儿的,更别提怎么就到了他怀里的,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就醒了过来,半睁着一只眼睛懒懒散散地问他:“忙完了?” “瞧你差点儿掉下去,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事。”瞧她醒了,陆绪抬手轻轻拂过她垂落在肩上的发丝,笑得格外温柔。 听说是自个儿耽误了他的事儿,李元歌还真有点儿过意不去,抬眸对上他满是温柔笑意的眼睛,忽而笑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要不我给你扇扇子,你接着写?” “不写了,明日直接与陛下说就是了。”不等她动作,陆绪却已笑着说了一句,想着这几日定是累坏了,就又哄她早些睡去。 折腾了一番,哪里还有睡意,李元歌干脆捏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枕在他膝头听他说起更多与裴勇一样,被无辜牵连的人来。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陆绪竟做了那么多的事,救下了那么多的人,越想越觉得他真的很了不起。 “难怪你那么忙,原来我家阿绪是真的盖世英 雄呢。”听他一席话,李元歌忽然觉得他头上有光环了,不由自主地就朝着他头顶上伸手轻轻晃了晃。 陆绪正不解她这动作何意,却听她笑言:“阿绪,你知道,你头上有个好漂亮的光环吗?” 陆绪闻声不觉微微蹙了蹙眉,显然并不知道何时有了什么光环,却也未曾否认,只是温柔一笑:“阿元瞧着,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我家阿绪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呢。”他总是这样,无论听上去多么离谱的话也从不反驳,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宠爱,笑着附和。 李元歌起初觉得这样很不真诚,甚至有敷衍的味道,可后来才知,这是他一心一意的宠爱纵容。 所以,这一刻,对上他满眼宠溺笑意,李元歌觉得,该好好奖励他的。 奖励很合心意,对上她眼中丝丝媚人笑意,陆绪眸中风起云涌,唇齿缠绵,耳鬓厮磨之间,只听他沉沉道了声:“阿元,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正巧,我亦有此意。”正是情浓,李元歌闻声抬眸,望着他如墨的眸子,笑颜如花。 得了她如此回应,陆绪心间微微一颤,眸色渐深,在她耳畔沉沉开口问道:“阿元何时许我同眠?” “早就许了的,是你存心戏弄我,装糊涂……”耳朵痒痒的,惹得她侧了侧身往后躲了躲,抬眸对上他的深沉的目光,轻哼一声,故作生气模样。 胡说,何时许了,他为何不知? 陆绪怔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拼凑出零星碎片,想起那夜她曾勾住他腰带说了句什么,喉间微微滚动:“原来是我错过了,那今夜换我勾阿元可好?” “那我要是应了,岂不显得很没面子?”听他这样一说,李元歌到底没忍住,脸颊瞬间爬上两朵火烧云,却还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 瞧她一张小脸俏红,说话时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回望,陆绪只觉得可爱极了,捏着她的腰沉沉笑着问:“阿元是说,一回不成,要我多勾几回?”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李元歌想了想,见识见识太傅大人的勾人手段,也未尝不可,笑着应他:“咳……我觉得也行。” 这话一 第41部分 出口,对上他笑意勾人的眸子,李元歌就后悔了。 “等……等等……”心慌意乱之下,她忙往后躲了躲,可话未曾出口就已被悉数淹没在唇齿缠绵之间,了无痕迹。 他一声沉沉的“阿元”就已撩拨得她毫无招架之力,还说什么坐怀不乱,等着看他什么勾人手段,到底还是她动手勾的腰带。 陆绪本想浅尝辄止,谁知她却如此主动,反倒生了几分怯意,一时分神就被她反扑在上,对上她笑意融融的眉眼,开口叫她:“阿元。” “是你自己分心的,可不是我欺负人。”看他神色微变,只当是别夺了主动权,觉得委屈,李元歌一手勾着他下巴,一手按在他心口处,眼尾轻轻扬起眸中媚意从生。 瞧她会错了意,陆绪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印上她的唇又是一阵辗转缠绵后,方开口与她说:“我只怕,委屈了你。” “委屈什么?难道你……不太行?”李元歌一时没明白,委屈是个啥意思,脑袋里转了半天,只蹦出来这么个答案来。 她总能语出惊人,对上她写满了同情的眼神,陆绪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也不与她多言,揽着她的腰往怀里微微一勾。 李元歌正琢磨怎么问才能显得委婉一些,谁知他却忽然动作,低呼一声跌进他怀里,两手搭在他肩上惊魂未定地听他在耳畔沉沉说了句:“多说无用,阿元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这……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话,就被他打横抱起,两手忙扣在他颈后,磕磕巴巴地说了句:“阿绪……你可千万别……别勉强……” “阿元一会儿可别哭。”望进她有些慌乱的眸子里,陆绪只沉沉一笑,“就算哭了,我也是不饶你的。” 这话让人没法接,李元歌到底还是红了老脸,看都不敢看他,埋头在他心口装死,半个字都没敢说。 什么叫粉身碎骨,李元歌算是领教了,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瞎说什么话,害得她一遍又一遍纠正错误,那句“我家阿绪特别行”,他真的是百听不厌。 害,自作孽,不可活! ##太傅大人起晚了 翌日醒来时,李元歌只觉得身上寸寸都叫石碾子滚过一遍,连呼吸都是痛的,龇牙咧嘴地想要翻个身,谁知却仍在某人怀里,丝毫动弹不得。 “阿元莫动了,不然,少不得一会儿又要哭着跟我求饶。”陆绪其实早醒了,只是 一双眼睛落在她眼角眉梢,只看着就觉心中无限欢喜,如何舍得离开。 他沉沉低笑中透着十足的危险意味,落入李元歌耳朵里,脑袋里瞬间放烟花一样,不用一会儿了,她现在就想哭。 瞧她瞬间没了动作,乖乖地回了句不敢动,陆绪反倒故作失落般微微一叹:“阿元不听话的时候,似乎更惹人喜欢。” 我可去你的吧! 不听话,可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借我十个……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 这一点,李元歌昨夜已经切身体会过,人还在他怀里呢,哪儿敢不听话? “呵呵……我瞧外头天都亮了,阿绪再不起身可就误了早朝时辰了。”她实在不想时刻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隔着芙蓉帐子望了望窗子上洒下的灿烂阳光,笑得别提多乖巧了。 听她此言,陆绪倒是不甚在意,拿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来,看着她一双茫茫然无措的美眸,低头在她唇上辗转一阵后,方开口道:“春宵一刻,我如何舍得。” 没防备他会忽然动作,等回神时已毫无招架之力,反正躲是躲不过了,她想着总不好让他这样轻易得逞的,所以转被动为主动,两手撑在他肩上,侧身轻轻一跃,转眼间两个人已换了主次。 ““求我,就饶了你。”居高临下,李元歌笑得有些得意,以手比刀轻轻搭在他喉间,压着声音给自己显出几分气势来。 瞧她气势汹汹的,全然没了之前乖乖巧巧的小兔子模样,陆绪只是沉沉一笑,而后云淡风轻地说了句:“阿元只管放马过来,我绝不反扑。” 箭在弦上,若这会儿怕了,那往后可就只有被他按着欺负的份儿了,这么一想,李元歌觉得坚决不行,怂也得上。 她实在莽得很,陆绪却很信守承诺,丝毫不抵抗,予取予求,任她攻城略地,乘胜追击,自是乐在其中,余韵无穷。 到底还是她先求了饶,生无可恋地窝在他怀里,拿手指绕着他的头发丝哼哼唧唧地跟他讲条件。 自然是她说什么,陆绪只有听着的份儿,却偏偏爱极了她撒娇耍赖,连哄带蒙,还要张牙舞爪的模样,到底坚持了半天才应了。 李元歌可不知道他是存心的,只当是自己的法子奏了效,往后打算一招鲜吃遍天,还毫不吝惜地夸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瞧她正沾沾自喜呢,陆绪但笑不语,伸手撩开帐子往外瞧了一眼,与她说了句:“时辰 不早了,再不起,你一会儿阖府都要知道了。” 知道什么? 李元歌没明白,茫茫然看了他一眼:“知道什么?” 对上她眼中十足的好奇,陆绪却卖了个关子,披上外衫朝着外间走过去,开了门瞧见两个丫头顿时分开一些,低着头忙欠身行礼。 “往后无需提前候着,等开了门也不迟。”瞧两个人原本欢欢喜喜的模样瞬时收敛起来,陆绪略一颔首,说话时声音比往日缓了许多。 听惯了他冷冰冰的语气,这会儿两个丫头都是一愣,好在玉露反应快些,忙点头应下:“谨遵爷吩咐。” 玉珠也忙跟着学话,瞧他转身回了內间,忙又悄悄地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笑得那叫一个高兴。 见他回来了,李元歌又要问他,到底知道什么。 谁知他却还不肯说,正要故技重施撒娇耍赖,不等开口就见玉珠捧着盆子走进来,忙收了回去,讪讪笑了笑:“早啊。” “夫人,已经不早了,梳洗罢就该进午膳了。”玉珠放下了盆子就到了她身边儿,看着她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到底没忍住轻轻笑着回了一句。 吃……午饭? 这回李元歌笑不出来了,只听着玉珠这话,瞬间老脸一红:大型社死现场,救命! 陆绪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照常自个儿梳洗穿衣裳,临走时还不忘问她要早点吻,说话的时候那态度要做自然,就有多自然。 玉珠还是很知道规矩的,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往后退了退,悄悄地侧了侧身,还装模作样地抬手挡了挡脸,可却一点儿不耽误她近距离磕cp。 “你是魔鬼吗?”不用看,李元歌就知道玉珠这会儿是个什么表情,在他凑过来时,咬牙切齿地拽着他腰间玉带低低吼了一声。 陆绪却一点儿不觉得哪里不对,反倒趁势朝着她迎面就往她身边儿坐下来,打算自个儿动手丰衣足食。 李元歌哪里肯让他得逞,两手撑着床沿儿往后躲了躲,抬脚就要踹他:“你信不信,等会儿我就把你的普铺盖卷儿扔出去,往后还抱着那些书和折子睡去!” “等回来补上,翻倍的。”瞧她当真要恼,陆绪倒是很识趣,故作失落般站起身来,揣着折子一步三回头,那模样要多不舍又多不舍。 玉珠虽然忍着没笑,李元歌却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干脆破罐子破摔,抱着手嘟囔了一句:“想 笑就笑呗,反正我的脸早就被他丢尽了。” 瞧她翻身将自己埋在了薄被里,玉珠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可爱,倒是给了她足够的空间,悄悄地端着盆子退了下去。 久久没听见动静,李元歌这才掀开了被子一角,瞧她不知何时走了,没忍住仰天长叹:“自作孽,不可活!” 虽然告诉自己逃避没用,就坦坦荡荡地认了,顺便秀一波恩爱的,可对上一屋子人兴味盎然的目光齐齐注视之时,她还是很没出息地红了脸。 不过她这模样,倒是让众人很放心,尤其是岳轻吟,当即抚掌笑道:“好了,好了,总算叫我等到了!” “大姐,你要不要这么高兴啊?”她这般欢呼雀跃的模样实在是让李元歌觉得心好累,生无可恋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两手捧着脸长吁短叹。 岳轻吟却一点儿不收敛,反倒笑着问其他人,瞧她们个个儿都说全是一样的盼望着呢,更是高兴了:“夫人瞧见了吧,都眼巴巴地求着呢。” 未等她话音落下,众人就已纷纷应和,李元歌顿时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该装死到底,只当听不见,看不着,随她们去。 反正这会儿是没人听她说话的,干脆一手做枕,将脑袋搭在上头,一手蘸了茶汤在小几子上写写画画。 等写完了才反应过来,又懊恼不已,重又蘸了茶汤将陆绪两个字涂抹掉了,改画小猪,小猪画得半点不像,倒是越来越像只狐狸。 她这小动作悉数落在张墨云眼里,拿帕子点了点上扬的唇角,也不点破,只是笑着为她解了围:“时辰差不多了,散了吧,一会儿爷该回来了。” “那咱们就撤了,别误了美事。”听她此言,岳轻吟忙跟着搭腔,说着话就张罗着腾地儿呢。 众人倒也配合默契得很,二话不说就各自寻了借口忙去了,顷刻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屋里就静了下来,只听李元歌生无可恋一声长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等陆绪后晌回来时,进屋就见她横七竖八地歪在榻上,手里抱着只团扇晃晃悠悠地要掉不掉的。 看着她沉沉睡着,只觉得一颗心瞬间就被填满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扇子来搁在一边,将人抱起来往內间去。 等她睡醒时,望着头顶芙蓉帐子懵了半天,翻身爬起来往书案前头瞧了一眼,意外的连他的人影儿都没见着。 “不应该啊,总不能是梦游了?”视线从案 前挪开,在內间转了一圈儿仍不见人,李元歌就纳闷儿了,自言自语了一阵后,听见外间好像是玉珠在说话,就叫了她一声。 玉珠闻声忙挑了水晶帘走进来,原想着是要什么,却听她张口就问是不是陆绪回来了,瞬时眉开眼笑地回了句:“回来有一会儿了,正在院子里跟夜侍卫说话呢。” “没事了,你可以往外边儿去放肆笑了,消失消失。”听说的确是人回来了,李元歌这才放了心,只要不是莫名其妙添了梦游症就好。 瞧她仍是羞答答的,玉珠还真不笑了,一本正经地抱着手跟她说了句:“要是夫人不高兴,往后再不敢玩笑的,可好?” 她这样一闹,倒是让李元歌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咳了两声方开口道:“我才懒得搭理你们呢,爱笑就笑去,我只当看不见。” “那就好了,夫人晚膳想吃什么,这就叫玉枝制去。”瞧她如此,玉珠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笑吟吟地问她。 李元歌想了半天,却说要自个儿下厨,露一小手。 玉珠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总算可以瞧见夫妻俩又一次下厨房了,担忧的是她十指尖尖,两手不沾阳春水,着实怕她不留神伤着。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下厨房,又不是上战场。”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担忧眼神,李元歌觉得自己的实力遭到了质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瞧她信心十足地挽着袖子就要往外走,玉珠还是心里头直打鼓,却也知道不该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夫人出马,一个顶俩!” “这还差不多,走着,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厨神。”得了她的肯定,李元歌倒是一点儿不谦虚,笑意盎然地回了一句。 ##请叫我厨神 等两个人出了屋子,瞧见陆绪正在廊下跟长夜说话,也没打扰他,领着玉珠就往厨房去。 事实证明,厨神跟她实在是没半点关系,就在她差点儿炸了厨房时,玉珠搬来了救兵,这才阻止了一场食物之间的惨事。 打脸来的太快,让李元歌像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绪身后,老老实实地打下手,做替油盐酱醋的工具人。 小半个时辰后,捧着脸坐在饭桌前头,李元歌望着满桌她爱吃的,唉声叹气地认了命:“我还是躺平做一条咸鱼好了。” “阿元有我,万事不愁。”听她一声跟着一声,哎呦个不停 ,陆绪只觉得好笑得紧,一边儿将她面前的小碗堆成了山,一边儿笑着叫她宽心。 这话怎么听怎么顺耳,李元歌心里头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了,拿起筷子来戳了只鱼圆却没往自个儿嘴里送,反倒伸手怼到了他那儿去。 陆绪正忙着给她盛汤,只笑着说了句:“匀出去了那些,总共剩了没几只,我可不跟你抢食。” “有我一口,肯定有你一口,张嘴。”听他语气里满是哄小孩子一般的宠溺,李元歌倒是不甘示弱,说着话就要喂他。 瞧她如此坚持,陆绪只得轻轻一笑,听话照做,鱼圆鲜香味美,还有些甜。 他说甜,李元歌就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味觉来,很认真地讨论了半天,才知其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点了点手中筷子说了句:“吃饭,吃饭。” 一顿饭下来,又是肚子圆圆,李元歌仰头长长叹了口气:减肥是不可能减肥的,这辈子是别想了。 又是十来天过去,陆绪近来忙得很,早出晚归,还往京郊巡营去了两三天,这样李元歌却是得了清闲。 这天傍晚她从街上逛回来,领着玉珠先往栖霞阁去了一趟,等回到院子里时,却见长夜正抱着长剑从廊下走过来。 “见过夫人。”长夜倒是比从前温和了许多,跟人说话时表情也生动了不少,瞧见她时忙拱手行了个礼。 李元歌只随意摆摆手,笑着与他说话:“回来啦,今晚火锅可以安排了,正好玉枝才制了蘸料,蘸鞋底都好吃。” 虽然她这话夸大了些,可玉枝的手艺,长夜心里还是有数的,闻言瞬间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唇角牵起浅浅弧度,在旁人看来就算是高兴得很了。 听他说还有事要办,李元歌也没多牵绊,等他走了,转身儿从玉珠怀里接过锦盒儿来,叫她跟玉枝说说去。 她自个儿拎着盒子回了屋,挑了水晶帘进了内间,瞧见陆绪正伏案办公,也不打扰他,挨着桌前做了径自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悠悠地啜着。 陆绪早听见她在院子里说话了,奈何手头事就差了一点点,只敢瞧了两眼,按下满心相思意, 第42部分 等折子上的墨痕晾干了,收起来才道:“阿元都不想我。” 一句话叫他说得幽幽怨怨,不知道的,只当是谁家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呢。 “恶人先告状是吧,那咱们就来捋一捋,到底是谁忙得人影子都抓不着,还好意思说我?”李元歌却不依了,等他到了跟前,丢下茶盏起身两手勾住他的肩,抬眸横他一眼。 她声音又甜又软,还带着撩人笑意,听得人心神微漾,陆绪只觉得梦中所闻不及如今万一,两手扣在她腰间轻轻揽入怀中,温香暖玉,好不勾人。 半天未见他回应,李元歌有些纳闷儿,正要抬头去瞧,谁知他的唇却先一步落下来,无尽相思全在辗转缠绵之中,若不是她实在招架不住,如何舍得轻易罢休。 差点儿就被他吞了,骤然得了自由,李元歌却半点力气都没有,软软塌塌地倚在他怀里,抚着心口道:“我看你不是去巡营,倒像偷师学艺去了。” “喜欢你这件事,我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阿元可歇好了?”自然知道她是何意,陆绪却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凑在她耳畔浅笑低语。 实在不想再次落入魔爪,李元歌闻声忙将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没有,没有,我今儿在街面上逛了一天,腰酸腿软。” 为了让这话听起来可信一些,她还特意拧了拧眉,又怕他不肯轻易罢休,忙将话题扯到了裴家的满月酒上去。 瞧她委委屈屈的,虽然明知是哄他的,却还是忍不住要心疼,也就暂且放下了心思,与她一道去看礼物。 锦盒儿里装着一对儿灿灿金锁,下坠几只小巧的铃儿,别只精巧,一枚镌着麒麟,一枚镌着如意云纹。 又听她说,给团哥儿也买了一只,望着她眼中盈盈笑意,陆绪只觉得一颗心满满的都是柔情,重又拥她入怀,珍而重之地开口:“阿元,等满月酒之后,你我就离了这是非地,云游去可好?” 云游? “你那么忙,哪儿有时间呢。我可不能耽误了你拯救世界,还是让墨云带着我们去吧。”这人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人,这会儿说什么云游,李元歌是不信的。 听她如此说,陆绪却轻轻一笑:“我已安置妥当,陛下也允了,往后我只挂个虚衔,除了陪着阿元实在无事可做了。” 原以为他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却是早就打算好了的,这回去京郊巡营其实是去交接兵权的,也是小皇帝的最后一 个要求。 手里没了实权,他这个权臣的算是有名无实了,李元歌又免不得要担心,小皇帝当真能够心无芥蒂么? 知道她心中所想,陆绪倒是先为她解了惑,也免得她为自己担忧:“经过前世种种,陛下早知我无二心,所谓兵变也不过是场计,借此肃清异心者。这一世我所做皆作数,实乃大幸,何况有你,我自由随心,一年时间足够改变许多事。” “我阿绪真的好厉害,那还等什么,满月酒之后,咱们就组团出去玩。”听到这儿李元歌才知道,他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两手勾着他的肩笑意盎然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而后笑语融融地说了句。 陆绪自然无不应的,额头相抵,四目相对间,沉沉笑道:“全凭阿元做主,为夫只听着就是。” “得了吧,说着事事我做主的,其实呢,你什么都想到了,只差我一个点头,还说些好听的哄人。”听他又说这话,李元歌却偏偏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耳边是她又娇又软的撩人轻语,陆绪听得心神微漾,一双眸子里卷起风云,如深渊一般要将她吞噬。 到底没逃过去,尝到了久违的粉身碎骨滋味儿,李元歌疼得龇牙咧嘴地捶床狂怒:“姓陆的,你绝对是属狗的。” “阿元说错了,我属虎,如狼如虎的虎。”按着怀中乱扑腾的人儿,陆绪眼角眉梢仍藏着无限爱意,拿手指轻轻绕着她的发丝,沉沉低笑着回了一句。 叫他这一句噎得半天都没想出来怎么回应,李元歌只好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要脸”。 陆绪却不恼,反倒顺着她的话回了句:“阿元教过的,追姑娘家,最要紧的是不能太要脸,比人家姑娘还矜持,是注定要孤老终生的。” 再一次被堵得无话而说,李元歌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心头,差点儿把她送走,好半天才怼他一句:“我让你不能太要脸,没让你不要脸,一样么?” “要什么脸,我只要你。”看她说话时张牙舞爪的模样,陆绪只觉得可爱,托着她的小脸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得了回应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又是极致缠绵。 自从他回来后,李元歌连着好几天都没能出得了院子门,害得她一遍遍尝着粉身碎骨滋味儿的罪魁祸首却该干啥干啥,精神得很,气得她咬牙切齿地筹谋着怎么才能扳回一局。 法子还没想好,转眼就是八月了,裴家的帖子也送来了。 初九这天一大早,李 元歌就自个儿爬起来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衣裳发冠也不觉得沉了,盛装打扮了一番,一手牵着陆绪,一手牵着团哥儿上了马车往裴家去。 裴家正是热闹时候,裴勇领着一众人在门口迎客,远远地瞧见陆家的马车转过街角,忙将手中礼物盒子教给管家,理了理衣袖忙往前走了几步。 赶车的小厮瞧见他走过来,忙收了缰绳让车子慢下来,待他上前时已稳稳停住,跳下车来先朝着他行了个礼。 裴勇面上笑意正盛,客客气气地与他拱了拱手,就见陆绪挑了车帘子出来,又是一拱手欢欢喜喜地又是一拱手:“陆兄!” “你自忙去,我们熟门熟路的,哪里用得上你招待?”陆绪拎着袍子下了车来,见府门前又停了辆车,也不跟他客套,只推了推手叫他招待客人去。 裴勇哪里肯呢,正要跟他说话,却见团哥儿也来了,正笑吟吟地唤他一声裴叔叔,瞬时眉开眼笑地上前去抱起来:“景元也来了,许久不见,长大了不少呢。” “景元恭贺裴叔叔大喜。”团哥儿抱着他的脖颈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听得裴勇别提多高兴了,又抱着他转了两圈儿。 几个人寒暄一阵后,瞧着门口的宾客越来越多,李元歌干脆给陆绪也安排了差事,让他跟着裴勇一道招待客人去。 陆绪倒是很乐意,也不管裴勇跟他客气,只背着手走了过去,眼看着他走远了,李元歌又与裴勇笑道:“去吧去吧,我领着团团先去瞧妙妙和孩子们。” ##出去玩 裴勇这才应下,提着衣摆忙转身追了上去,等她领着团哥儿经过门口时,瞧着陆绪业务虽然不是很熟练,可态度还是很值得肯定的,悄悄地给他比了个赞。 秦妙院子里,莺儿早早听了守门丫头的禀告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接过玉珠手里的锦盒儿,忙将人往屋里领。 屋里,秦妙正坐在摇篮前头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哄孩子们,瞧见她牵着团哥儿进来,忙笑着招招手:“团哥儿也来了,快来快来!” 一对儿可可爱爱的婴孩躺在摇篮里,一个正蹬着小脚吐泡泡,另一个则捏着两只小拳头在空中虚晃,嘴里吧嗒吧嗒不知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李元歌瞬间就被萌化了,松开团哥儿的手叫他挨着摇篮坐下来,悄声对秦妙笑道:“瞧你这般,我就放心了,裴勇这小子知道疼媳妇儿。” “快别提了,我家阿勇偏学着你家陆 大人下厨房呢,早晨起来熬得鲫鱼汤还有半锅呢,愁得我是没法子了。”秦妙可算找到人诉苦了,挽着她的手细数裴勇研究的那些黑暗料理,末了还不忘摇摇头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意味。 听她一个劲儿吐槽裴勇的不尽人意的厨艺,李元歌却觉得怎么看,这都是甜蜜的负担,只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妙却也只是跟她抱怨两句,心里头却也高兴自家夫君将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是以抿嘴笑着应下,只说往后教教他就是了。 两个人又寒暄一阵,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孩子身上,一边的团哥儿瞧着两个小家伙儿喜欢得不得了,也就跟着说上了话。 他嘴甜得很,坐在绣墩子上两手捧着小脸盯着摇篮里白白胖胖的孩子们瞧了又瞧,好听的话就没断过,还不带重样儿的。 “团哥儿真是个好孩子,我可定下了,将来是要给我做女婿的。”听他句句美言,秦妙笑得眉眼弯弯,挽着李元歌的手,一本正经地要跟她结亲家。 李元歌倒也爽快,抬手捏了捏团哥儿的小脸,回了句:“想法是不错的,不过我可不能做这个主,得问问小伙子答不答应呢!” “哎呦,那团哥儿说说,可喜欢妹妹?”听她这样说,秦妙倒也跟着问了一句。 身为当事人的团哥儿听她们说什么女婿,什么婚姻显然有些懵,不过秦妙这句喜不喜欢,他是听明白了,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景元喜欢妹妹,弟弟也喜欢。” 听他这样一句,屋里瞬时笑作一团,又听李元歌笑言:“得了,你家这俩一个都跑不掉咯。” “那还不好说,等你生个闺女,我家哥儿就许给你做女婿,不就成了?”知道她是玩笑呢,秦妙却低头往瞧了一眼,眼中笑意格外明媚。 李元歌哪里是这个意思,好半天都没接上话来,却叫她误会是羞了,正打趣间就听莺儿来回话,说是各家夫人小姐们也都到了。 二人忙收起玩笑话来,身为女主人,秦妙自然要去待客的,所以就叫她和团哥儿在屋里先坐,领着莺儿往外头去了。 瞧她反倒客气起来了,李元歌忙摆摆手,叫她只管安心去。 屋里有乳娘陪着,李元歌倒也不必担心孩子醒了哭了,学着团哥儿捧着脸坐在摇篮前头,几次想伸手戳一戳小家伙们肉嘟嘟的小脸蛋儿。 等秦妙在花园里安置了一应夫人小姐,这才回来。歇了歇,就跟李元歌一道带着孩子们往花 园去了。 满月酒热热闹闹的,裴家夫妇从早忙到晚,等宾客散了这才又单置了一桌酒席,特地请了他们一家小坐闲话。 团哥儿的心思都在两个小家伙儿那儿,匆匆吃了些就跳下椅子跟着莺儿去往屋里去瞧,干脆就随他去了。 等他走了,裴家夫妇的话题就转到了孩子身上,说完了屋里的三个孩子,就又提起了催生的话题来。 这回李元歌倒是不如过年时应得痛快,红着脸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算给了个答复,瞧她这般模样,裴家夫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笑着说等着回礼呢。 好容易才算暂时绕过了这个话题,说起往后打算时,听说他们打算云游去,裴家夫妇心中虽然不舍,却也是全力支持的,只道从前陆绪忙得很,也该歇一歇,走走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直等到日落西山,一家人才别了裴家夫妇上了马车回程,马车转过巷子角时,李元歌还不忘又朝着远处的夫妻俩摆摆手。 团哥儿玩儿了一天,也累了,马车里就在玉珠怀里睡着了,陆绪先抱着他送回了栖霞阁,才回了院子。 他回来时,李元歌正捧着脸坐在廊下看月亮,就提着衣摆挨着他坐下来,沉沉笑着问她:“等我呢?” “对呀。”听他这么问,李元歌倒是一点儿不作假,点了点头承认了,两手抱着他的手臂抬起来低头钻进在怀里,将脑袋搭在他肩头抬眸又瞅了一眼月亮,“今晚月色不错,看看。” 暖香在怀,耳边的声音又娇又软,陆绪听得心都跟着化了,垂眸看着她时眼中笑意深深:“阿元看月色,我看阿元。” “月色好看,我更好看,是不是?”李元歌倒是一点儿不谦虚,抬眸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眼睛,盈盈笑着与他说了句。 陆绪闻声浅笑,抬手轻轻挑了挑她的下巴,低头落下一吻,方道:“从前,这世间于我不过无边冰冷黑暗,有了阿元,我才见姿色万千,知其滋味百般。” “那,我也尝尝阿绪是什么滋味。”他这话字字落入心间,让李元歌只觉得心疼,两手勾在他颈后,抬头凑上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她既开了这个头儿,自然是要有头有尾的,浅尝辄止的想法很快就被迫打消了,为了掌握主动权只得不断攻城略地,占尽上风。 陆绪自然乐得坐享其成,两手只虚虚护她腰间,免得她不当心摔着,丝毫没有反攻的想法,予取予求。 辗转绵长,纠缠不休,情浓处她勾唇轻笑,脑袋抵在他心口道了声月色太明。 “不怕,该羞的是它,而非阿元。”陆绪顺势抬起衣袖为她遮了遮,低头又在她唇上轻轻碾过几番,沉沉笑着哄她。 李元歌却不依,两手攀在他肩头,只管埋头耍无赖,闹得他只得作罢,轻轻一叹将人拦腰抱起进了屋去。 夜风过,珠帘动,明月半弦好无辜。 过了中秋,云游之事提上了日程,但拖家带口的也实在不是件容易事,所以一直到八月底,才算打点好了定下了出发的日子。 八月二十七这天,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从陆府出发,转过长街时正赶上裴家夫妇来送行。 李元歌也很舍不得秦妙,牵着她的手站在车前依依惜别,一句记得想我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秦妙却仍舍不得松手。 “我们这是去玩儿呢,放心放心,没几天就回来了。”瞧她眼中十分的不舍,句句叮咛听得李元歌心间一暖,抱着她轻轻笑着说了句。 秦妙也知道这是好事儿,可到底还是不忍与她分别,泪眼婆娑得点了点头:“陆大人从前忙得很,如今能陪着你走走看看,我是高兴的,就是舍不得你。” 说着话,秦妙就有些想哭,拿帕子点了点眼角忍住了,也怕伤感了惹她跟着难过,忙松了手:“天冷之前一定要回来,外头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了,是不是?” “放心吧,入冬前我们就回来,我会给你写信的,一路遇上的好吃的,好玩儿的,都跟你说说,你可不能嫌我烦。”李元歌忙点头应下,又伸手将她抱住,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秦妙听得忍俊不禁,忙回她:“我巴不得天天读你的信呢,哪里会烦呢,好了好了,不耽搁你们赶路了,到了徐州记得帮我们向家里人带好。” “知道知道,你们也好好的,走了。”李元歌自然都一一应下的,趁着这会儿她情绪好了些,忙 第43部分 又与裴勇道别,上了车去。 等马车走出好远去,秦妙仍挥着手里的帕子叮嘱一路平安,裴勇又劝还在不停挥手的媳妇儿别难过,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回家去。 原本好好的,可瞧着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李元歌忽然也生出几分别离的伤感来,抱着团哥儿好半天才缓过来。 街上的喧闹声渐渐听不见了,马车又行了片刻就出了城门,穿过一片小树林儿就上了官道。 为了收拾行李,她连着熬了好几天,这会儿马车晃晃悠悠的,没一会儿就困了,起初还挣扎着要看风景,可有实在抵挡不住浓浓睡意,只得作罢。 团哥儿换到了轻吟怀里坐着,她则抱着玉珠的手睡得沉沉,为了让她安安稳稳得睡上一觉,长夜跟阿古将马车赶得又稳又慢。 等她睡醒时,已近正午时分,赶车的,坐车的都累了,干脆就停在了山脚下小歇。 长夜跟阿古两个牵着马去了溪边,李元歌领着团哥儿跟玉珠追蝴蝶,三个人笑闹一阵后就累了,仰面躺在溪边鹅卵石上看天看云。 墨云轻吟则正在跟陆绪研究路线,又问过李元歌的意见,歇了片刻后重新起行,打算在天黑前赶到落脚的镇子上。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玩儿,在徐州住了小半个月,又往江宁去了十来天,舟车劳顿之下,李元歌就病了。 ##有喜了(完结撒花) 一行人就在江宁暂且安置下来,李元歌连着三天进不得荤腥,闻见就吐,水米也跟着进不了多少,陆绪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等玉珠请了大夫来,一屋子人拧眉等着,却听老大夫捻着白胡子笑着道了声:“恭喜这位爷,夫人是有喜了。” 众人这才知道,她这不是病,是有喜了。 一时间,众人面上愁云惨雾皆消散,转眼就欢天喜地忙了起来。 团哥儿抱着她的手讲笑话解闷儿,轻吟坐在一边捡了只橘子剥了一瓣递过去:“怪不得夫人闹着要吃酸的辣的,这橘子可是长夜跑了三条街才买着的,快尝尝酸不酸。” “还成,一点点酸味儿。”李元歌倒也不客气接过来尝了尝,觉得嘴里还是没什么味道,剩下的就不肯吃了,“团团吃。” 听她说不酸,团哥儿捏了两瓣就往嘴里送,吧唧吧唧嚼了两口却忍不住直挤眼睛,打着哆嗦连说了好几声酸。 瞧他夸张的模样,轻吟忙哎 呦哎呦为他顺着背,自个儿也尝了一瓣,酸的倒牙。 玉珠说昨儿已吩咐过客栈里的厨子制些酸汤,一会儿给她炖鱼,还说要做些清爽的小菜来,忙忙活活地就去了。 墨云则领着老大夫事无巨细地问着,听说有安胎的方子,当即就跟着去了医馆。 唯独陆绪坐在捏着手站在原地仍没回过神儿来,直到轻吟领着团哥儿要走,叫了他一声,才算稍稍有了些反应。 极少见他这般无措的模样,轻吟没忍住笑了笑:“爷陪着夫人说说话吧,我去给玉珠搭把手。” 陆绪闻声仍是有些讷讷的,略一点头,等她走远了才走到床边去坐下来,怔怔地瞧着李元歌好半天才开口:“阿元,我实在梦里么?” “真傻。”方才被几个人围着,李元歌倒是没在意他,这会儿瞧见他如此模样,实在觉得可爱,“我家阿绪,就要当爹了。” 一句话,听得他瞬间红了眼尾,眼神复杂得很,欣喜与挣扎交织纠缠,说话时声音里带着隐隐约约的颤意:“真的有了?” “真的,真的,真的……”轻轻拥他入怀,李元歌开口时声音又轻又柔,哄小孩子一样不厌其烦地与他说着同样一句,直到他相信为止。 陆绪忽然有要哭的冲动,想抱紧她,却又怕伤着她和腹中孩儿,整个人紧张得不得了,绷着身子丝毫不敢将重量往她身上落。 自然是察觉到了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李元歌又是心疼又是觉得好笑,往他怀里拱了拱:“我又不是纸糊的,你怕什么?” “我很怕,怕你受苦,怕你疼……”听她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调侃笑意,陆绪却难得正了神色,说话时虽然已经竭力克制,可还是带了一丝异样。 听他声音不对,李元歌忙从他怀里撤出来,见他当真要哭,忙哄他:“好了好了,我受苦受疼也饶不了你,你还是先心疼心疼自个儿吧。” 这话听着是她故意吓唬人,可陆绪却还是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若是能替阿元受着,我自甘之如饴。” “那我想吃水煮鱼,要你做的才吃。”李元歌倒也不客气,勾着他的脖子笑着提要求,见他想都没想就应了,还说要自个儿亲自去抓。 瞧他这架势,李元歌倒是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假,忙抱着他的手笑:“我也去,现场指导。” 陆绪自然不肯,说是外头天冷了,吹了风再病了可不好办,只管叫了轻吟和团哥 儿来陪着她,自个儿领着长夜抓鱼去了。 当喷香的水煮鱼上桌时,李元歌笑得眉眼弯弯,捏着筷子尝了一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笑着说了声好吃,然后就看着他们一个个笑得花儿一样,着实有些无奈。 一餐饭下来,除了她和团哥儿,其他人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顾着往她碗里堆好吃的。 “饱了,我去给秦妙写信,你们把这两座大山解决了,不许浪费。”放下了筷子,又伸手将面前堆得高高的两只碗往中间轻轻一推,李元歌站起来拍拍手就走。 没等走出几步呢,就见她们要起身,李元歌又叮嘱了一遍,不吃完谁都不许动,瞧着他们二话不说就忙着吃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团哥儿的手到了桌边坐下。 信才开了个头,陆绪就来了,团哥儿倒是很识趣,连忙说着还要回房读书去。 不等李元歌抬头呢,人就已经跑得没影儿了,陆绪倒是很高兴,捡了只凳子坐在她身边儿,一手撑在她腰间轻轻捏着,一手给她压着信纸,笑意温柔地念着信上所写的内容。 李元歌也不理他,只管埋头写,等到最后落了款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搁下笔来,等墨迹干了才收起来,小心翼翼地封好了,递给了他:“寄信去。” 陆绪笑着接过来,走到门外给了长夜,就转身回来了,不等她说话,就先抢了白:“这半天坐着怎么能舒服,我陪阿元躺着歇歇去。” “不躺,吃得太多了,我得院子里消消食儿。”李元歌却摆摆手,任他扶着站起身来,却说往下楼去。 他们这是住在客栈里,楼下人来人往的,更别提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还要走车马,别提多紧张了,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她叫磕着碰着。 这样过了一两日,陆绪实在担心,干脆就叫墨云去找了个小院子。 第三天一早,就找了座小院儿,一家人就忙忙活活搬东西,偏李元歌是个闲不住的,坐在边儿上看着干着急,却叫陆绪看得死死的,半点都没挪动地方。 小院儿里一住就是八个月,转眼又是冬夏轮转,转眼又是五月初,天儿渐渐热起来,李元歌就在屋里待不住了,总想着出去晃一晃,透透气。 陆绪更是体谅她辛苦,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一眼照顾不到,她就又做些令人提心吊胆的事儿来,偏偏又说不得,急得上火。 又是十来天过去,产期已在眼前,墨云早早就请了稳婆来住着,时时 刻刻准备着。 五月十七这天入夜时,李元歌就疼起来了,只一声低吟痛呼就惊醒了本就没敢踏实睡觉的身边人。 陆绪当即高声叫了守在外头的长夜,不一会儿小院子里就灯火通明了,玉珠领着稳婆进屋来,没等行礼就被他急急叫着上前来瞧。 等细细看过后,稳婆忙点了点头说是要生了,众人瞬间忙做一团,好在墨云早就安排好了,忙中有序。 捏着陆绪的手,李元歌捱过了一回比一回更要折磨人的阵痛,看他却比自己还要痛,趁着这会儿不疼抬手轻轻抚过他脸颊,扯着唇角笑意哄他:“阿绪乖,不怕,不怕。” “我的爷,要不你上外头去等着,也好叫夫人安安心心生产,别倒过来哄你了。”稳婆瞧着这场面着实觉得新鲜,起初劝他偏不肯走,留在这儿却比生孩子看着还难受,着实没忍住笑着打趣他。 听了这话,陆绪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愧意,腾出一只手来覆上她落在脸颊上的手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开口时声音里满是歉意:“都是我不好。” “你要是哭,我还得哄你呢,还是让我省些力气留着生孩子吧。”瞧他满眼写着心疼自责,李元歌微微一叹,声音又柔了柔,“低头。” 陆绪闻声乖乖地朝着她倾了倾身子,低头垂眸望进她如水的眸子里,未及反应过来已被她在唇上落下一吻,而后勾着他的肩盈盈笑着说了句:“先给个甜枣儿,一会儿疼起来,我可是要咬人的。” “好。”万没想到她竟当着这些人的面做出如此举动,陆绪只觉得心间怦然跳了跳,听着低低的笑声不觉有些热燥,却笑着应了她。 瞧他当真将两只衣袖卷得高高的,让她拽着自个儿的左手,右手捏着帕子为她轻轻拭去额上汗珠,一颗心却始终高高悬着,丝毫不敢放松。 李元歌嘴上虽说要咬人,可真的疼起来却什么都忘了,只顾跟着稳婆的节奏铆足了力气专心生孩子。 屋外守着的长夜和阿古听着她声嘶力竭的痛呼声,皆是捏着手中佩剑,抿唇跟着一块儿暗暗使劲儿。 屋里,李元歌已用尽了浑身力气,却还在听稳婆让她再加把劲儿,只得拼了命捏着陆绪的手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奋力一搏。 听着她的声音从有到无,却仍颤颤巍巍地捏着手不断施力,而后就听一声啼哭伴随着稳婆欣喜万分的声音响起来:“生了,生了!” 后头的话,李 元歌已听不见了,忽然卸力后整个人就像一片叶子飘然下落。 “阿元!”见她手上力道忽然一松,整个人没了意识,陆绪心间猛地一颤,惊慌失措地叫叫她。 瞧他如此紧张,李元歌又是好笑,忙又重新拖着他的手安抚一句:“力气都用光了,歇一歇就好了。” 听她这样说,陆绪才算稍稍放下心来,却仍心疼得很,又换了方汗巾为她拭去额上汗珠,动作既轻且柔。 等稳婆抱着孩子上前来道喜,陆绪才将实现挪开往她怀里的襁褓中望了一眼,就忙叫给李元歌瞧。 “恭喜爷,夫人喜得明珠,瞧瞧这小模样,等长大了不知又是怎么个大美人儿呢!”稳婆笑得一脸喜气,满口吉祥话。 李元歌也瞧了一眼,入眼是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儿,哪里就看出美来了,不过瞧了瞧她爹那张脸,倒是不担心自家闺女的颜值。 后来,小姑娘不仅继承了陆绪的颜值,还继承了他冷若冰霜的性子,从发现苗头起李元歌就惊觉不好,想方设法地让她往软萌可爱的路线上偏移。 谁知却适得其反,非但不软萌可爱,反倒是在高冷淡漠的路上一去不回,惹得夫妻俩头疼不已。 时常受到媳妇儿埋怨的陆绪也表示很无辜,想着大约是当初的名字没取好,就想着给她改了清宁二字,谁知小姑娘却说什么都不肯,偏就喜欢得很。 二三年过去,小姑娘仍是冷冷清清的性子,可身边儿却不知何时绕着许多男孩子,一个还比一个粘人,李元歌这才放了心。 陆绪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还时不时从院子里的墙头上扔出去好几只爬墙的小家伙儿。 小家伙儿们哭哭啼啼去找陆清宁求安慰,谁知小姑娘知道后,只云淡风轻地说了四个字——不关我事。 全程目睹的李元歌当时就打定了主意,赶紧写信告诉秦妙,千万别让她家小子多锤炼锤炼,脸皮儿可不能太薄。 秦妙的回信好巧不巧落在了小姑娘手里,这才知道自家老娘正忙着给她牵红线呢,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将信纸拍到桌上,幽幽道:“阿娘说说吧,是我来罚,还是阿爹来罚?” “那个……我可以解释,不罚行不行?”李元歌当场就怂了,捏着耳朵委屈巴巴地讨价还价。 小姑娘却早见惯了她的小伎俩,不为所动地敲了敲桌沿儿,慢悠悠地开口:“那我去找阿爹,阿娘一会儿可别哭哦?” “阿宁,你阿爹多忙啊,就不麻烦他了好不好?”见小姑娘当真要走,李元歌更怂了,十八般演技都用上了,这才免了请陆绪这尊佛来。 然后,李元歌就被小姑娘罚绣香囊,针线已经好几年没捏过,花样儿也没个参考,她干脆放飞自我绣了只小红狐狸。 小红狐狸又憨又萌,李元歌瞧着还不错,谁知送到小姑娘手里时,只得了个“甚丑”的中肯评价,气得她当场要掀桌子,奈何敢怒不敢言。 谁知小姑娘口嫌体直,自从得了香囊日日挂在腰间,让陆绪馋得很,无奈李元歌又关在屋里好几天,手指头再一次叫扎成了筛子,总算绣了只白狐狸出来。 望着父女两个腰间的狐狸香囊,李元歌当时内心只有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完结撒花撒花撒花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虐文女主专业替身》超大声求收~ 文案: 秦沅穿书了,穿进了古早虐文。 开局掉落修罗场。因为跟女主长了张十分像的脸,被各路爱而不得大佬当做女主替身。 第一个上门的,是个登徒子,本想将其扫地出门,脑海里却忽然蹦出一道声音来,要她反撩回去,成功获得心动值,则奖励武力值,然后她就同意了。 镇南王世子被撩得脸红心跳,贡献了十点心动值,武力值到手,她一招打脸将人扫地出门。 第二天,上门的是个爱哭鬼,揪着她的袖子红着眼尾直掉眼泪,那声音要她先哄一哄,成功获得心动值,则奖励白银一百两。 九皇子殿下被哄得眉开眼笑,银子到手,她把人哄到门外,毫不留情地锁了大门。 第三天…… …… 秦沅:女主替身,我是专业的。 食用指南: 1、女主就是原书女主,后期恢复穿越记忆。 2、女主有系统,完成任务奖励积分,积分兑换技能点。 3、虐渣打脸一条龙,全员火葬场,挫骨扬灰的那种。 4、女主独美。 ##陆绪第一人称番 我叫陆绪,幼年失 第44部分 了双亲,应了母亲临终前泣血叮咛,我好好地活了下来。 十六岁之前,我凭着忠心旧部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小心护着父亲母亲一手建立的暗阁。 十六岁那年,我被身边人出卖,于京郊凌云峰密林遇伏,九死一生,幸而人搭救得以逃脱。 回到暗阁后我亲手处决了背叛之人,肃清野心之辈,自此暗阁以我为主,再无后顾之忧。 十六岁之后,阁里已无事要我忧心,我亦觉人生乏味,遂四海云游,途径南疆时意外救下当朝太子,而后顺路捎带他还朝。 谁知正巧赶上朝政风云变迁,不得已卷入其中,难以独善其身,只好护着太子登上了皇位。 新帝即位,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朝中高位者无可信可用之人,就又推了我上去。 左右无事可做,瞧着那些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意思,我应了这差事,美其名曰天子宠臣,实则不过是一柄利刃。 七年间朝臣换了一班又一班,唯我岿然不动,稳坐太傅之位。 我想,若无意外,我这辈子大约也就是勤勤勉勉做个权臣了。 可天意弄人,那年初夏望江楼前,我遇上一人,从此再无安生之日。 那天,我照例上朝,下朝乘车回府,途径望江楼是忽有一道声音自脑海中响起:下车,去望江楼小坐片刻。 一开始我并未理会,直到马车行过望江楼门前,那声音再一次响起:改道回去。 声音像是凭空出现,我特意问过长夜,他从未听见半点,心中自是惊骇,未及多想那声音更急促了些,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我仍未出声,马车仍往前走着,等到那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时,却换了个说辞:乱了乱了,删掉重写。 这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之意,却不等我回应,眼前陡然一黑,待意识清明时,又是先前不带什么感情的冷淡音调:下车,去望江楼小坐片刻。 看来这望江楼是非去不可了,我倒是很想看看,望江楼到底有什么,于是沉声吩咐长夜改道回去。 谁知长夜却说,还没走到,待转过街角才到临江街,我心中更是惊异,特地挑了车帘往外头瞧了一眼,的确尚未走到。 我试图跟着声音进行交谈,却不曾得到丝毫回应,只得暂且作罢,下了车提步走近望江楼,紧接着按它的指使上了楼, 站在阁楼上向下远眺。 熙熙攘攘的街道,与平日并无不同,我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就打算转身离开。 这时,那声音又道:看东边儿的泥人儿摊子。 依言望过去,仍是无甚稀奇,不过几个姑娘正争抢拌嘴,无趣的很。 在此要转身离开,却听那声音响起来:穿蓝衣的姑娘,看见她腰间的玉佩了吗,是你送她的。 距离很远,莫说什么玉佩,就连姑娘容颜都是模糊不清的,可偏偏我在看过去时,那玉佩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仿若就在眼前。 玉佩的确是我的,也是我少时所赠,忆起往事我问它:她是当时救我的小姑娘? 那声音好似很雀跃:没错,这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还不快去英雄救美。 救命之恩不假,可它这话却半点不挨着,我并未理会它,只转身下了楼,打算回府。 待到了楼下时,那声音又响起来:那是你心爱的姑娘,你要去救她,跟她相认,送她回家。 我已没了耐心,自然也不打算被它指手画脚,上了车就叫长夜回府。 谁知等马车穿过临街时,眼前又是一黑,待意识清明时我仍站在阁楼上,声音再次响起:去救她,跟她相认。 数次反抗未果,当我第八次回到阁楼上时,不得不做了妥协。 我适时出现在泥人摊子前头,在那姑娘叫人撞倒时,伸手扶住了她。 那以后,脑袋里的声音就时不时响起来,指使我做一些违心的举动,大多时候我都是不肯的,总要反抗几回,才听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我在一次次的反抗与妥协中,跟它达成了交易,我乖乖听话,完成它下达的指令,它协助我救下许多无辜之人。 我恨它冷血无情,除了我,它还给许多人下达指令,这些人却好似从不反抗,像一个个空壳子任由摆布。 可我更恨自己无能,在无尽的痛苦挣扎中最终走向已经写好的结局。 所以在完成了它最后一个指令放下手中剑,被一箭刺入心口时,我想,若是当初再遇顾云晚时就杀了她,会如何。 没想到,再睁眼竟是我与恩师之女大婚之日,待意识清明时那声音紧跟着响起来:@¥#¥%&*……&()#¥%……&* 一阵接着一阵的刺耳响声,让我的忍耐力达到了极点 ,正待发作,声音却忽然被坐在床前的人出声打断了。 我当时心中的讶异丝毫不比这声音头一回出现时少,目光落在床前的人身上,见她时而蹙眉时而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竟觉得格外生动鲜活。 谁知她的生动鲜活只维持了片刻,而后就又循规蹈矩地捏着手向我赔罪,口口声声唤我夫君,说早知我心中无她,自不会强求什么。 我原以为方才一场不过是错觉,眼前的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元歌,瞬间心中又是无限自嘲,仍拾起提剑去杀了顾云晚的念头。 可不经意瞧见她悄悄地晃了晃脑袋,似是觉得发上的凤冠有些沉,趁着我不注意时拿手轻轻地戳了戳脑门儿,满眼写着不高兴,竟有些可爱。 她绝对不是恩师之女,也绝不属于这个可笑而又虚伪的世界,我不禁在想,或许是因为她,那声音才断了。 这样的想法,让我心中瞬时升起一丝雀跃,谁知没等回过神儿来,怀里就被她塞了一床锦被。 她低着头说着委屈夫君时,那小心翼翼,委屈求全的模样倒是与恩师之女有七分像,只是可惜她眼中的窃喜却是藏不住的。 我当时还不确定,以为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定是要让那声音警告重新来过的,可过了一天又一天,她的举动越来越过火儿,却始终未曾见任何异样。 我想,大概是因为顾云晚还未出现,再加上她本不受那声音束缚,才能这般随心,连带着我也能做许多从前做不得的事。 新婚夜我侧躺在外间软榻上,听她嘟嘟囔囔说了一夜梦话,从只言片语中听到了她对我很不满意。 我想,既然她顶着恩师之女的名头,与我成了亲,我是该尽到几分做夫君的本分,让她少些埋怨。 可她却好似半点不想与我沾上关系,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假笑着敷衍几句,我亦忙着处理政务,就找了阿古看着她。 阿古总是将她的一举一动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言简意赅,听说她跳水救了景元,而后失了记忆换了个人一样,我倒是不意外的。 毕竟她演技不精,何况她与恩师之女的行事作风实在相去甚远,三两天倒还好些,日子长了自然是要露馅儿的。 若非确定景元是意外落水,我甚至要怀疑,这是她设计好的。 不几天她就跟墨云打成了一片,撒娇耍赖的手段我亦有所耳闻,竟有些期待回府时亲眼瞧瞧她那般模样。 我从京郊巡营回府时,下了车就直奔她的院子去了,谁知她却不在,听说是叫墨云拘在书房里学着管家。 左右无事,就在屋里等着她回来,瞧见书案上摊着她那些画本子里歪歪斜斜的涂鸦,那只黑色的猫儿我始终觉得像她,古灵精怪的,蹦蹦跳跳的,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所以我悄悄地带走了其中一本儿,听说她找不见时,掐着腰嚷嚷着屋里有只吃书的妖怪,虽未曾得见却也不难想象她的表情是如何有趣。 只是她却好像很乐意在我面前装作乖巧懂事的模样,给人一种疏离又客套的感觉,我很不喜欢,总想法设法地逗弄她,时不时也能瞧见她小狮子一样发火儿的模样,比阿古口中说的还要可爱一些。 宫宴跟长公主打架那一场,我实在记忆犹新,看她疼得龇牙咧嘴却还闷不吭声地忍着,委委屈屈地牵着我的衣袖要我救她时,我头一回知道了何谓心疼。 我想,那个时候我已心悦她许久,而后她一颦一笑皆是风景,为这世间增色万千。 那以后,我就像是着了魔,在家时总寻着借口去见她,在外头时总想着早些回家去见她。 偏偏她却半点不知我心思,所以我趁着随陛下南下时,提前修书一封送往徐州恩师家里,说是白鹿书院的梁山长请他入京修缮古籍孤本。 有了书信在前,我顺道走了趟徐州,请了恩师一道回京,意在多与她有些交集,亲近一些,也好让她早些明白我心思。 墨云轻吟也早看出我心意来,帮着从中说和,我就搬到了如意院与她同住。 与她吃得一顿饭,让我尝到了人间百味,也尝到了她的甜。 恩师在家里住着,我与她少不得要做戏,我却倍加珍惜与她相处的每一刻,只求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我抱她的瞬间。 送走恩师的那天,她掉了几滴眼泪,我赔了一条帕子,听她笑言要还我一条新的时,我瞬时诓了她。 没几天我就后悔了,看她手指尖扎得满是红点子,不止一次地想过帕子我不要了,谁知她却先开口撵我走,为了不回书房去,我只好按下念头,与她讨价还价。 应了她等得了帕子就搬回书房去的,可得了帕子后,我又舍不得,故技重施骗了恻隐之心,日久天长她也就忘了。 直到那天她从郑国公府的赏花宴回来,气冲冲地要将帕子要回去,我是不肯给的,心一横干脆与她挑明了心意, 谁知她却想都不想就拒了。 那天也是我头一回听她提起顾云晚,只是听到名字,就足以揭开我心口伤疤,让我再一次忆起从前不堪事,我有些恼羞成怒,知道她最看不得我委屈模样,却偏偏故作被她嫌弃,到底换得她几分同情。 也是从那天起,她开始想法设法地让我跟顾云晚搭上线,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生气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置我满心爱意于不顾,一心只乱点鸳鸯。 她自然摸准了我的脾气,知道我生气了,也就不敢胡闹下去,委委屈屈地捻着耳珠说出了真相,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在话本子里写好的。 而她之所以一门心思撮合我与顾云晚,是为全书中之我心愿,免书中之我余生之苦。 如此,我又如何能够怪她不知我苦,不解我满心爱意皆是为她。 顾云晚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望仙楼之前我已躲过她无数次计划好的偶遇,若不是怕杀了她会影响到阿元,我早已提剑杀了她,免得因她蠢笨牵累无辜。 我那傻阿元还满心想着成全她,瞎话随口就来,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打算就此与顾云晚做个了结。 当晚我又与她表白心迹,这回,她应了我,一个极轻浅的吻落在脸颊上,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一刻我才觉得我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我想,生生世世,我是非她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