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遁后渣攻他疯了[快穿]》 作品相关 我死遁后渣攻他疯了[快穿] 作者:晏长乐 文案 宋情是个快穿者,他的任务是:在每个位面燃烧自己,帮助气运之子们功成名就。简单来说,就是当一名舔狗,舔到对方什么都有,自己却一无所有。 角色扮演,不费脑、走肾不走心,宋情表示爱了爱了可是当他掏心掏肺完成任务,成功死遁后,传输系统却亮起红灯—— 警告!由于气运之子们悔恨值太高,已陷入疯狂状态,导致位面切换失败!宿主现已不能离开当前世界,必须与气运之子们厮守终生…… 宋情:哈?厮守个粑粑!拒绝捡垃圾,拔刀吧,狗男人们! 【√】一、掏心掏肺助霸总成为首富的苦情秘书 霸总: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事业另娶他人,宝贝回来吧,我绝不辜负你的一片深情! 宋情:大哥你误会了,过去七年我只是把你当成替身。 【√】二、杀身剐心助菩萨重登天界的痴情公子 菩萨:吾悔了。愿为你重塑人身,共结连理。 宋情:谢邀。人在魔界,已嫁魔尊,勿cue。 【√】牺牲前程助小狼狗成为顶流的深情影帝 小狼狗:哥你回来!明天我就公开我俩的关系! 宋情:晚了小老弟,我刚和新晋流量官宣了 【√】以我血铺就你的帝王之路(阴鸷帝王x温柔剑客) 【√】他是豪门白月光替身(冰山总裁x白切黑小少爷) 【√】为暴戾反派复仇而献身(反派小狼狗x清冷美人宗主) 深陷追妻火葬场的气运之子们:为什么!不是说好的,你永远只爱我? #不当舔狗我就怎么爽怎么来# #后悔要是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阅读提示: 1.切片攻,小世界be,主线he(主线攻不渣); 2.小学生写文,骂角色ok,谢绝攻击作者; 3.每个小世界大结局含极少量第二世界开头。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系统快穿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情┃配角:669┃其它: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地狱级别追妻火葬场。 立意:自强、自立。 第1章 宋情死了。 夜幕降临,龙城cbd大厦群灯光璀璨,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夜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宏达大厦座落于中枢位置,已成为当地地标建筑。此刻整幢楼灯光通明,现代白领996是常态,更别提宏达集团这个龙城的新龙头企业。 宋情推开董事长办公室大门时,坐在电脑前的男人微抬起眼,随后又将视线转回电脑屏幕,清冷的嗓音像机器一样毫无感情说:“你等3分40秒,我处理完这份合同。” 然而,一份杂志突然横插在他与屏幕之间。 这是龙城头条周刊,封面加粗黑色字体写着:强强联合?新晋首富穆衍将迎娶美国金融大鳄掌上明珠! 封面上那张脸棱角分明,眉眼锋利,堪称完美,当年龙城娱乐报戏称,穆大总裁这张脸要是出道一夜便可登顶封神。 现在,这张神颜的主人伸手按下杂志。他看向情人,微皱起眉,“什么意思?” 宋情面容看似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他真实情绪,“告诉我,穆衍。你……真的要结婚了?” 挑了下眉,穆衍停下手里事情,杂志被顺手按在办公桌。他调整坐姿双腿交叠,两手十指交叉,目光毫无波澜,仿佛宋情这个问题无关紧要。 “是,按计划,下个月10号宏达和珀西集团会同时对外发布我和苏菲亚的订婚公告。”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走着。 宋情没开口,他脸色惨白,一双眼愣愣望着对方,水汽渐渐模糊了视线。 穆衍直面情人的目光,平静地道:“宋情,这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话,仿佛按下开关。宋情眨了下眼,一滴泪瞬间从脸颊滑落,最后滴在西装领口,晕成深色水渍。 “不是大事……”喃喃重复这四个字,宋情右手扶住办公桌,像是支撑自己随时要倒下的躯体,无力地笑了,“是啊,你要结婚了,这对我来说当然不是大事。” 手边杂志上,新晋首富旁边还配着结婚对象美丽娇艳的照片,女人灿烂的笑仿佛在嘲讽,嘲讽他的愚蠢、自欺欺人…… 穆衍站起身,清冷的雪松男香蹿进鼻间。宋情莫名想到,这款由他亲手买的香水,以后是不是会沾染在别的女人身上? 男人的声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我们宏达要打开美国市场,珀西要进军国内。我与苏菲亚结婚,融资案才能谈下来。宏达进军国际的进程 ,可以缩减十年。这场婚事,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将利益拆解得清清楚楚,这确实是穆衍的风格。但却刻宋情却只觉得无比荒唐,“那我呢?穆衍,你把我当成什么?” “你没必要生气。”穆衍不以为然道:“我结婚,对我俩之间完全没影响,只是件小事而已。餐厅那边你定的七点?差不多了,你等下我把文件处理完,我们就出发。” 对时间数字概念极强的男人抬手看表,正想坐回去把手头工作完成。可一抬眸,却发现面前这张漂亮精致的脸一片惨白。 “在你心里,这真就是件小事?呵……呵呵……”宋情隔着水雾看着男人,却发现这张日夜相对的脸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他知道男人向来以事业为重,可没想到竟连结婚这种事也可以当成筹码,算计得清清楚楚。 他露出惨然的笑:“那穆总您打算怎么办?你婚后,让我当小三,白天在公司替你卖命,晚上等你有空再睡我?” “宋情!”穆衍眉头皱起,他不明白往日懂事温顺的下属兼情人为什么在这事上一根筋,“你这话是在侮辱你自己。” “我和苏菲亚不过是商业联姻,利益交换。我和她结婚,你完不用在意。再者说了,国内法律也不允许两个男人注册结婚,你这样闹脾气,只是浪费时间。” 宋情低声笑了出来。他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是啊,我的确是在浪费时间。”挣脱开男人的手,宋情后退数步,深吸了一口气。他仿佛向某种既定事实低头,甚至勉强自己扯出一抹体面的笑。 “穆总,谢谢你今天终于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省得我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总是猜来猜去。” 穆衍微眯起眼,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情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来之前已经将辞职信发送到人事部邮箱了。穆总,我正式跟你辞职。” 滴答、滴答,时钟走着。 空气仿佛凝固住,穆衍像是过了很久才消化这句话。他声音陡然沉下来,“为了这点小事辞职?宋情,离开宏达,你能去哪?” “不好意思,我做人有底线,当小三这种事我做不来。”宋情长得漂亮,此时他如同失去灵魂的精美木偶,木然应道:“至于去哪?反正有手有脚,我饿不死,就不劳穆总费心了。” “我已经买了机票,今晚就会离开龙城。” 看向不久前还枕边耳鬓厮磨的男人,宋情惨然一笑,“穆总您放心,您现在事业有成,又即将迎娶娇妻。我这种年纪大又不中用的下属,会‘懂事’的。我会离您远远的,省得未来董事长夫人觉得碍眼。”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宋秘书是穆总最得力的干将,也是最忠诚的情人。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穆衍身居高位多年,已许久未曾有人敢这么直言顶撞他。温顺的情人擅自辞职,还买了机票扬言出国,事情脱离控制的违和感令穆衍感到陌生。 精算师出身的他,习惯用数字计算所有事与物,宋情这样脱轨,他只能下意识地将其归纳为:情人是在闹小脾气。 这样可惯不得。 “行呀,”他听见自己冷静地回答,“你想走便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七年了,穆衍有足够的自信,这人肯定还会回到自己身边。 宋情最后留给他的,是一道直挺又绝决的背影。 当晚凌晨12点,华国龙城飞往希腊圣托里尼lc4961次航班遭遇强大气流,从马六甲海峡上空坠毁。 全机无人生还。 飞机失去重力急速下坠。此时,机体中心骤然出现白色光点。那光点逆行而上,直接冲破天际。 白色光点内部,ai女声机械性响起:“正在扫描任务进度:98……99……100%。” “主系统检测结果:宿主已帮助气运之子达到首富目标,关卡一【穆衍的首富之路】成功通关。” “现在进入第二步骤:时空通道已开启。宿主请准备进入下一位面,祝旅途愉快。” 话音刚落,漂浮于半空中的漂亮男人,连同身旁的金属小球齐齐被一股强大吸力吸住,直接进入由无数荧白光线组成的圆柱形通道。 头上橡皮筋在强吸力作用下断掉,原本扎在脑后的浅栗色头发霎时飘散,几缕调皮地贴在脸边,惹来一记嫌弃眼神。 “喂,溜溜球。下个位面给我搞个短发的角色,大男人留这种半长发太麻烦了。”宋情眉头轻蹙,手指正在跟鬓边碎发战斗。 金属小球发出人类打呵欠的声音,随后懒洋洋道:“拜托别人办事,首先得学会礼貌用语。宿主大人,我是你的系统669,不是溜溜球。” “你真啰嗦,溜溜球。” 669:“…… ” 宋情索性转身变姿势,原本恼人碎发立刻往后飘,他闭上眼,面容平和,看起来极为平静。 669奇了:“第一次完成任务通关,你难道没有感到紧张?兴奋?骄傲?” 闻言,宋情半抬眼,轻飘飘瞥他,目光似是不屑,“你觉得你们的任务很难?” 669:“……”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宋情是个快穿者,绑定的系统名为“气运之子的登顶路”。在每个位面里,他的任务就是给气运之子们当垫脚石,帮助他们功成名就。 简单来说,就是舔狗舔到攻略对象什么都有,自己最后却一无所有的悲惨故事。 这类任务虽然虐身又虐心,可却不费脑。按提示走剧情,如同角色扮演,不崩人设便可通关。对于宿主而言,唯一难的,就是必须拥有精湛的演技与过硬的心理承受力。 而宋情,恰恰两者兼备。他是最专业的演员,台上深情演绎,台下吃瓜看戏。 在刚刚结束的【穆衍的首富之路】这个位面里,宋情所扮演的宋秘书,从气运之子穆衍接掌家族企业时,就在背后掏心掏肺辅佐他。从工作、生活,最后辅佐到了床上。 秘书、战友、情人……他在穆衍需要的角色中随时切换,如同蜡烛般燃烧自己照亮对方。直到,穆衍终于实现他的人生目标:成为龙城首富,即将迎娶美国金融大鳄的掌上明珠。 “宋秘书”也迎来既定命运:在与穆衍分手后遭遇空难身亡,在对方登上人生巅峰之际“光荣退场”。 其实一开始,669几度怀疑宋情没办法通关。因为“宋秘书”这个人物太虐心了!任务时间又长,足足要七年。 这没想到,这货明显不觉得是个事! 想到这,669突然又萌生个念头:“喂,你想不想知道穆衍知道你死后的反应?” 这七年它可是亲眼看着宿主深情入戏,任气运之子予取予求,甚至还等来对方即将与其他女人结婚的消息。结果辞职分手后,直接一场空难人没了。 这么糟心的结局,它就不信宋情一点都没感触?! 可“苦主”撇了下嘴角,凉凉道:“不想,没兴趣。” 669:“……我不信!” 说完,它立刻感到天旋地转。 该死的宿主又拍它脑袋! 等 669转了四五圈稳住身子,宋情微侧过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微微抬起,目光透出几分鄙视:“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杀青后,我就与角色分离了。” “穆衍那狗东西,他是悲痛欲绝,还是迎娶娇妻,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669凑过去,“真没觉得憋屈?” 宋情瞥过他一眼,不以为意,“私下传授你我作为专业演员的结验,演员确实应该与角色共情,但杀了青就得抽离开来。穆衍那狗东西确实不干人事,但难不成我为了修理他,留在这个位面不走了?” 他的目标是赶紧通过所有关卡回到现世,跟个npc较什么劲? 见他真没兴趣,669也服了:“行行行,你最厉害了,影帝大明星!” 宋情被迫绑定系统之前,是现世娱乐圈赫赫有名的三金影帝。大抵也只有他,能坚持走完七年虐心剧情,心理还不崩溃。 不过提起这话题,宋情又道:“说起来还真有点可惜,有些事情没让那狗东西知道,有点遗憾了。真想知道他发现‘宋秘书’原来……”说着,他习惯性抬起手,袖口处露出半截表盘。 突然间,他神情一滞:“这不是之前位面的……” 宋情猛地抬头,终于发现周围不对劲:“喂,溜溜球,你不觉得我们在这时空通道有点久了?” 他俩也闲聊有一会儿了。 669“啊”一声,“不知道呢,我也是第一次通关。” 闻言,宋情素来冷静高傲的面孔罕见露出震惊,“什么,你是第一次——” 话才说到一半,突然间,前方那股强大的吸力顿时停住。下一秒,狂风般力道反向直面而来—— 宋情只觉得身体像被严重撕裂般,脑子骤然断片。他还来不及反应,眼前霎时一黑,整个人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闯入宋情视野的,是一幢建筑。他站在台阶下,微微抬头,五级台阶上是三米高的屋檐,入口大厅处灯火明亮,四周挂上黑色绒布,庄严肃穆。 四周静悄悄,此时正是深夜,只听到旁边一两声虫叫。 这里是……新的位面? 宋情微眯起眼,抬起脚踏上台阶。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大门前,那门虚掩着,他只看到正中间似乎摆放着巨大的相框。 好像是灵堂。 那是谁的葬礼? 这 是新位面的剧情线? 宋情在脑海中叫着669的名字,却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数秒,宋情索性伸手推开那扇门。 相框里的照片一点点印入眼帘,宋情全身如遭雷噬,他眼眶不自觉睁大,嘴唇微微颤抖着。 照片上的那张脸,赫然就是他! 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道攫住双肩,宋情还没从自己的“葬礼”中回过神,沙哑、尾音却还轻颤的男音横插进来,“你……真的是你?” 往日总是连刘海都用啫喱水固定得一丝不苟的俊美容颜,此刻头发散乱,两眼底下尽是黑色凹陷,嘴边还冒出一圈胡渣,任何人看了都觉得恐怖。 可现在这张憔悴黯淡的面孔,却洋溢着惊喜与疯狂。 “宋情,你、你没死?你真的回来了?!” 宋情任由穆衍将自己死死抱进怀里,心里却划过惊雷: 他没死? 他还留在这个位面? 这不可能!!! 第2章 折下那朵玫瑰。 穆衍第一次见宋情,是在他哥穆严的病床前。 穆家以房地产起家,到了穆衍他爸这一代,宏达房地产已经跻身龙城商界前列。穆衍是老来子,他跟亲哥穆严差了将近十岁。所以在穆严从死去父亲手里接过宏达时,穆衍还在上中学。 变故发生在穆衍大学临近毕业前夕,那时他接到穆严急电:他哥被查出是胃癌晚期,要他立刻回国。 等他回国见到穆严时,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具几乎枯槁的躯体。他只能从凹陷的脸部依稀找到亲哥往日俊朗硬挺的模样。 穆严这病发现得晚,叫他回来差不多在交接后事了。穆衍从亲哥手里接过宏达董事长的宝座,还有宋情。 宋情是穆严的秘书。穆严弥留之际,让宋情继续留在宏达帮助穆衍。 一开始穆衍觉得他哥可能是病入膏肓,连脑子也糊涂了。毕竟宋情给他的第一眼,完全不像是个得力干将。 精致挺拔的五官,半长头发染成时尚的浅栗色,在脑后扎起。那模样比电视上女明星还要漂亮,可他身上又自带忧郁气质,整个人宛如一朵需放在花园里娇养的玫瑰。 当一个男人与美、脆弱这些词挂上钩,穆衍只觉得麻烦。 原本打算走精算师职业道路的他习惯用数字量化一切,宋情在他这里,第一印象估算下来的实用价值,完全达不到60分。 所以,穆严死后,穆衍顶着重重压力上任后,宋情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大到竞标策划案,小到会务接待,宋情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在最初那段时间,宋情完全是穆衍最坚实的后遁。 宏达处于发展上升期,对外与许多大企业有合作。内呢,穆衍的叔叔一直对董事长这位置虎视眈眈。临危受命,穆衍这个大学生刚坐上董事长宝座,内忧外患一堆。 当时,他唯一可信、可依赖的,也只有宋情。 穆衍接手宏达第一年,每天几乎都在办公室过的,家只有提供洗澡更换衣服的功能。而宋情,几乎每晚都陪着他加班加点。 那会儿,穆衍把宋情视为左膀右臂,最好的战友。 当然也仅此而已。 办公室恋情对于工作有害无益,况且,他也不喜欢男人。 事情开始偏离轨道,是在一个平常的加班夜晚。 大雨滂沱,龙城初夏第一场暴雨,来得又快又急,几乎 堵了整个城市下水道。穆衍开门时,见到的便是从头到脚全都湿淋淋的宋秘书。 穆衍接掌宏达一年有余,现在他们正在忙着拿下政府一块地。日夜加班不说,穆衍一想有新思路,宋情经常被叫到家里来商量事情。 “穆总,这雨可真突然,刚才我出门时明明半点雨都没有。”宋情接过上司递来的毛巾,先站在门口把身上水擦干再进屋。 穆衍住的这套大平层两百多坪,位于龙城房价最高的龙城湾,一坪十万,这房子连装修就过亿了。 大半夜急call下属过来,人还淋成落汤鸡了。穆衍自认算是个体贴的上司,赶紧让宋情去洗澡,顺道拿了自己的睡衣给对方。 宋情推托不过,只好拿了衣物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传来哗哗流水声,穆衍坐在客厅沙发翻起文件,一手拿笔标记,心里默算着几个重要数字。 突然间,流水声停住。 一股熟悉的清凉香气蹿入鼻间。 “穆总,我洗好了。” 穆衍抬头瞬间,呼吸骤然一窒。 站在他面前的,是浑身还残存热气氤氲的下属。往日总是束在脑后的浅栗色半长发,已然湿了垂落在脸边,整张脸被水蒸汽滋润得吹弹可破。 一双含情目此刻湿漉漉望向他。 玫瑰被雨水打湿,露出娇嫩的花芯,致命的香气引诱过路旅客。 穆衍眼睁睁看着玫瑰在自己身边坐,凑过来,不知险恶地道:“穆总,成本这一项要改吗?如果这里要改,可能后面也要……” 红唇张开又合,他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视线顺着下颌,是因瘦削略显高耸的锁骨,发尾垂落的水滴沿着脖颈,经过白皙光滑的颈窝,慢慢滑落,最终消失在宽大的v领口里…… 宋情穿的是他的睡衣。因为是夏天,所以他刚才挑的是短袖短裤。可这尺码套在这具瘦削略显单薄的身体上,却显得无比宽大,整片胸膛若隐若现。 此刻,穆衍觉得有些热。 普通平常的真丝睡衣,穿在宋情身上,莫名添了几分旖旎。这人凑过来看文件,腿也贴过来。 穆衍这才注意到,原来,平日黑色西装裤包裹的那双腿,又白、又直。 这腿要是被提起来,盘在腰后…… 屋外雨声淅沥,屋内灯光氤氲,莫名的,穆衍脑海飘浮过某些平日里 他听到的,关于宋秘书的“戏言”。 “这么个大美人不知道会从了谁?” “要是养他在家里啧这谁每天出得了门……” “他那双眼睛看我一下,我骨头都酥了。要是在床上,想想连命都能给他!” …… 往日听进耳里,嗤之以鼻的“污言秽语”仿佛自动幻化成生动画面,在脑海中活色生香。 穆衍左手悄悄挎在宋情背后的沙发上,正面望去,好似他把人圈在怀里。 明明用的是同一种沐浴露,可这人身上的怎么那么香,那么甜? 仿佛要探究般,穆衍低下头,两人脸几乎碰着脸,彼此分享着对方湿热的气息。 “成本最好控制住,不能超过——”宋情头抬起来,两人唇正好轻轻刷过。 空气仿佛瞬间凝住。 宋情愣愣看着对方,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退了一米多。 “穆、穆总,抱歉,刚才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绯红飞上双颊,宋情视线对上穆衍,不自觉便移开。 这种拒绝,更像是在勾引。 勾引男人要更过份地进行一下步。 穆衍眸色顿时变得深沉,他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玫瑰,眼神宛若嗜血野兽。伸手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 然后,他沙哑着声道:“没关系。” 欲望,像种子落在地,生了根,发了芽,悄悄缠绕住心尖。 曾经,穆衍是不认同办公室恋情的。因为工作完全可以用数字量化,可一旦掺杂进私人感情,结果就增添了不可预计的存在。 消除潜在风险,是精算师的本能。 隐隐感觉到某些东西即将往危险边缘发展时,穆衍会主动刹住车。 自那晚后,穆衍再也没叫过宋情去他家里谈工作。日子照常过着,工作依旧加班加点。可一旦某种意识被催醒,很多事情便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穆衍以往听见外界对于他与宋情的风言风语,通常是置之不理,现在却是在耳朵里过一遍。 又比如,他发现,宋情对于他,在很多细节上确实超乎下属对上司的关心。 宋情会在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公司,替他冲手磨咖啡。 宋情每天为他下食堂打饭,而且细心帮他挑掉饭菜里 的葱花。 宋情会在他疲惫时替他按摩头部肩颈。 …… 这些不是一个普通秘书该干的活,可宋情却习以为常。 穆衍开始觉得宋情很危险。 一个漂亮的男人本身就有致命魅力,特别是,当他只对你展露风情时。 这么危险的变数,该拿掉还是留着控制住风险? 穆衍还来不及解出这道题,他们的方案成功拿下政府当年s级项目地皮,一下子宏达内部所有反对穆衍的声音都被湮灭。 青年总裁以雷厉风行的手段镇压和清洗完公司势力,完全坐稳董事长宝座。 与政府签订合同当时,穆衍在龙城大酒店包下一整层宴会厅,大开庆功宴。 三年了,从对公司一知半解的年轻继承人,到如今宏达地产的穆总。穆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跻身踏进龙城商界顶层,书写新的商界传奇。 庆功宴这晚,向来理性得可怕的穆总难得喝多。等到宴会结束时,整个团队基本都喝趴,只有少数几个还能站着。宋情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宋情也喝了不少,整张脸红通通的,一句话都得掰成好几段来讲。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能回家,穆总索性在龙城大酒店开了十来间房,让喝醉的员工直接在这边过夜。 其他人陆陆续续被扶走,宋情坐在桌子边,双眼微眯,单手支着下颌。那模样像等着人认领,一个部门经理上来就想搀他,却被穆衍一记眼神斥走。 宋情怎么能被别的男人碰? 酒精上头,穆衍自己搀起那对胳膊,将已经醉得有些不醒人事的秘书搂进怀里,直接带上电梯。 把人放在床上时,穆衍其实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当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床上的人喃喃自语着。 说什么呢? 穆衍自己脚步也有点踉跄,他坐在床头,伏低身子,一声软糥的叫唤瞬间从头顶击向全身。 心尖那根藤蔓百倍千倍生长、盘踞,传递着惊与喜,那是连神经末稍都在兴奋,颤抖。 宋情刚才叫的是……穆总。 酒醉、呢喃、热意,一切都渐渐扭曲,诱着他向前。前面是个旋涡,穆衍知道很危险。可是,这旋涡太诱人,太甜美,他慢慢伏低身子—— 含住了那沾满酒意的唇。 这旋涡名为□□ ,他甘心沉沦。 而这朵玫瑰,注定要被他折入怀里。 晕黄灯光下,是一声声沉溺于狂放与迷乱中的私语。 “穆……” 后面的名字被唇齿吞噬,谁也没听清…… 第3章 齐人之福又如何? 很多诱惑,一旦尝过一次,自然而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穆衍从不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他承认,他身边这位美丽略带忧郁的美人秘书确实会让人上瘾。 变数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潜藏太多未知的危险性。然而当你认清它,将它捏在手中时,那就不足为惧了。 第一次酒醉上床后,宋情确实有过错愕与躲闪,但在穆衍看来,这不过是欲拒还迎。毕竟宋情对他的心思,谁还看不出来? 这朵玫瑰的矜持在他数次半诱半强下,终于还是被剥光殆尽,任君采撷。 穆衍与宋情就这么在一起了。 白天,他们在公司是最好的搭档。夜晚,他们在穆衍的大平层里翻云覆雨,耳鬓厮磨。 穆衍从未在一个男人身上体验过这么激烈诱人的□□。宋情的身体像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两人之间那点事也一点点在公司流传,甚至整个龙城商界都知道,宋情这朵娇艳孤独的玫瑰,最终还是被他的上司折下。 对于穆衍而言,大概没有比宋情更完美的情人了。 每天清晨醒来,枕边人永远早早起床从厨房端出刚煎好的培根鸡蛋,还有煮好的牛奶。 在公司,他还亲自包揽了替穆衍冲咖啡的任务。以如今宋情的地位,冲泡咖啡这种小事本来不用他动手。可他数年如一日,坚持自己手磨咖啡豆,为穆衍送上最合口味的一杯咖啡。 午休或穆衍感到疲劳时,宋情便为替他按摩。甚至后来,宋情还特地去找当地名医学了一套手法,专门来给穆衍舒筋解乏。 …… 一年又一年,龙城商界所有人都知道,宋秘书是穆总最得力的干将,也是最忠诚的情人。 穆衍也觉得,宋情是他的福星。 26岁这年,穆衍接掌宏达第六年,迎来人生最大的一次机遇:龙城将启动中心商贸城项目,这项企划案作为下一年度区域中心发展重点项目,能拿下它宏达绝对能登上新台阶。 然而,要拿下这项目也不容易,最大的拦路虎就是穆家的老对手:东江集团汪家。 虽然宏达这些年发展迅猛,可东江作为龙城房地产龙头企业,一直是一堵推不倒的墙。龙城富豪榜上,汪家老头的名字也压着穆衍,稳坐首富位置。 如今的穆衍当然不甘位居第二。龙城中心商贸城这项目,是扭转二家地位 的最佳契机。 为了赢下这个项目,宏达上下奋战了数月,整个方案已经改无可改,臻于完美。 这个项目主导是华国巨头企业巨轮企业,最后决定与哪家公司合作,也是巨轮的项目决策者李总。宏达与东江,暗地里斗的,就是谁能拿下这位李总。 然而这位李总就像悬崖上青松,任两家耗尽心思,什么招数都轮着上,依旧找不到突破口。 宋情推门进来时,穆衍正仰靠在真皮沙发上,闭眼养神,桌上散乱着各种文件。 “这是李总的资料?”宋情伸手替他按摩太阳穴,目光扫过离他最近的资料,这里全部都是关于李总的信息。 穆衍闭眼享受情人的服务,刚经历完一场头脑风暴的他放任自己思绪放空,“他是北方人,从小就在国外读书。不喜酒不喜烟不爱男人女人,平常只爱呆在家里。” 宋情懂他的意思,对方浑身上下没有缺口可以打入。 “别急,总归有办法的。”他温言劝道,手顺着来到肩膀,以恰好的力度替他放松紧绷的肌肉。 宋情就像白开水,与他相处没有惊心动魄,却是在无声处滋润一切。 午后阳光倾洒在窗台,点缀一室休闲。宋情半垂着头,眉目间皆是情意。这是午休期间两人最甜蜜的一刻。 手上动着,他转过头,视线刚好落在李总照片上。 感觉肩膀上的手停住,穆衍眼都没抬,轻哼:“怎么了?” “这个李总……我看着总有点眼熟。” 听到宋情这么讲,穆衍睁开眼坐直身子,“你以前见过他?” 宋情摇了摇头,“不是,我肯定没见过他。但是……” 他翻查起桌上的文件。 终于,在最下面的一张简历里找到答案。“对,就是这个。” 宋情指着父亲一栏,面露惊讶:“李总的爸爸,是我大学教授!” 闻言,穆衍瞬间站起身,“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握坚宋情双肩,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这回,得看你了。” 商场如战场,很多时侯赛末点就在最细微之处。 李总的父亲,也就是宋情大学时的教授现在居住在邻市。为了让对方替他们宏达说情,宋情接连七天日日上门拜访,最后凭着毅力感动了对方。 李总长年忙于 工作,对父亲关心甚少,也自知亏欠。所以当宋情通过李教授找上李总后,在东江与宏达实力相当、不分伯仲的情况下,最终李总选择往父亲这边倾斜。 宏达兵不刃血赢了这场大战。 宣布合作商这天,穆衍带着宋情意气风发地从巨轮分公司出来,恰好遇上东江的太子爷汪明轩。 同样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最后却一败涂地,汪明轩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宏达靠什么赢,作为老对家汪明轩也在第一时间收到风声。他没去看胜利者的嘴脸,只是对着宋情,话里透出几分不平,“宋情,你为他做了那么多,能得到什么?” 汪明轩对宋情的心思也是众所皆知,穆衍挡在自家秘书面前,对着手下败将淡淡道:“汪少,敢赌就不要怕输。输了说这种话,太难看了。” “你——”汪明轩一口气堵在心头,却无可发作,他最后看向宋情,一字一句道:“穆衍根本就配不上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丧家之犬的话,穆衍自然没放在心上。 当晚,他与宋情红被翻浪,二人都沉溺于超乎往常的激情中。 时针走到“2”的位置,外面夜色如水,穆衍将漂亮温顺的情人圈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对方浅栗色发丝。 “你这头发,没考虑染回来?”虽然这颜色很适合宋情,可穆衍还是喜欢传统的黑色。 怀里人摇头,“习惯了。” 这倒像宋情的回答。 宋秘书是个长情的人,无论是对物,还是对人。穆衍目光落在宋情的左手,刚才一进屋两人一点即燃,从玄关到卧室,一路掉满衣物,根本没时间摘下手上的东西。 瘦削白皙的手腕戴着一款经典男表,那是七年前某品牌的中档款,放到现在早过时了。 穆衍捉住那只手细细把玩,“4月15你生日?到时给你换个表吧,当生日礼物。” “不用,”宋情像是害羞,手缩回被子里,“我戴这个就好,习惯了。” 又是习惯了。 穆衍突然心生不满,他一个转身,双手撑在情人脸边,居高临下,“这次你立了大功,总该奖赏的,想要什么?” 说完,他又补充,“想要什么都行。” 眼下,宋情就算要天上的星星,穆衍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可温顺的情人双手搂住他脖子 ,乖巧地献上一个吻,“不用了,我只想帮你实现心愿。你开心,我就开心。” 含情目直勾勾仰望着他。穆衍原本一身疲惫仿佛一扫而过,每个男人都喜欢被人仰望。宋情在情动时刻的眼神,永远那么动人,惹人怜惜,却又让男人激起雄性征服欲。 那是仰望神祇的目光,远远超越爱情,还掺杂了倾慕、信赖还有其他各种美好的情感。 穆衍对这双眼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吻下去,再一次占有这个仿佛专门为他打造的情人。 宋情是那么好,那么懂事,那么无欲无求。 曾经,他以为他们会这样地久天长下去。宋情永远守在他身后,任他予取予求。 打败东江拿下中心商贸城后,宏达的事业实现真正腾飞,股价也迎来十连涨,成为龙城新一代龙头企业。 穆衍本人,也在接掌宏达的第七年,成为龙城首富,真正创下商界新创奇。 人生就像爬山,永远都迎着太阳攀登高峰。穆衍站在这山头,自然想爬上更高的山顶。 国内市场稳定下来后,下一步就是进军国外。然而本土战场易打,国外的可就不同。 穆衍从早年就暗中布局,却一直等不到好的机会。可今年是他的幸运年,很快就有现成的机遇送上门。 美国金融大鳄珀西集团也想进军华国。穆衍很快就与珀西总裁见了面,交谈甚欢。 双方都有合作意向,珀西愿意注巨资进宏达的项目,只不过,珀西总裁提出的要求是:让穆衍娶了他的独生女苏菲亚·珀西。 苏菲亚·珀西,26岁,现在执掌珀西集团公关部,是美国商界有名的女强人。相貌遗传自当过演员的母亲,艳丽性感。 从外表上看,两人绝对般配。 而在利益上来讲,两家联姻,无论是珀西进打开华国市场,抑或是宏达进军美国,彼此都会成为对方最强后盾。 绝对的双赢局面。 这道算术题穆衍很快就计算出宏达能得到的利益,起码让公司缩短十年奋战进程。 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穆家与珀西家族联姻的风声很快传得沸沸扬扬,穆衍知道宋情也听到只言片语,然而他相信乖巧温顺的情人不会介意。 在他们周围,政治联姻太常见了。宋情是他最好的战友,也是他最乖的情人,绝对会理解他 的做法。 况且,婚后他会与苏菲亚维持体面的婚姻生活,这对于他和宋情之间,也毫无影响。甚至,他会另外购置房子作为婚房。龙城湾的大平层,他会给宋情住,两人还是能保持原来的生活。 皆大欢喜。 所以,当宋情推开办公室门,拿出杂志质问他时,穆衍甚至觉得对方过于任性了。 他是个男人,宋情也是个男人。两个男人在华国法律上是不能结婚的,所以,他用一桩政治婚姻为公司换来最大的利益,宋情没必要闹脾气。 他的宋秘书,从来都是温顺听话,把他当成神祗仰望。突然其来的叛逆,就像是平静海面上偶尔掀起的小波浪,最后还是会沉下来。 当宋情亲口说出辞职出国的话时,穆衍想的是,情人偶尔耍一下小性子也无妨。 反正,最后他还是会回来的。 结果第二天,当助理匆匆忙忙跑进办公室,告诉他前一天凌晨从华国去往希腊圣托里尼的飞机坠毁,全机无人生还时,穆衍只觉得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他的玫瑰,怎么会离开他? 第4章 他后悔了! 宋情死了。 当助理万飞火急火撩拿着他在航空公司出具的空难名单放在桌上时,穆衍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平静地应了句:“知道了。” 随后,万飞一脸目瞪口呆地出了门。 当天,宏达上下都传闻,宋秘书与穆总闹翻还遭遇空难,这是给新晋总裁夫人腾出康庄大道了。他们穆总,此时内心估计高兴得很。 女职工感叹资本家果然生性凉薄,男职工却道世事正是如此。宋秘书是个男人,连“糟糠之妻”都算不上,再者凭他们穆总现在首富的地位,要什么男人女人会没有? 娱乐圈大半小鲜肉小娇花,都等着爬上他的床。一个年逾30的男人,长得再漂亮也是明日黄花。 可没人料到,当晚,宏达穆总在开完董事会后,当场就晕倒,并且发起39度高烧。 穆衍这场大病,病了足足五天。 宋情不在,万飞作为助理,自动承担了照顾上司的任务。 穆衍这病反反复复,每次烧糊涂了,万飞总会在上司嘴里听到宋情的名字。他拧干冷水浸泡过的毛巾敷在对方额前,微微叹了口气。 这又是何苦呢? 他也跟着宋情多年,对这两位之间那点事也看得清楚。只能说,穆衍做了最符合利益的选择,宋情也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出现这样的结果,穆衍的伤心……未免显得有些多余。 龙城的春天很美,杨树开花,整个城市飘满杨花飞絮。病好后的穆衍,开始像满城飞絮一样。 一样的疯狂。 他像突然接受了宋情的死,开始不理世事。花了大把的钱包下整个殡仪馆替宋情举办葬礼,却没有邀请任何人,穆衍一个守着灵堂,像个孤独的守灵者。 要不是万飞定时给他送吃的喝的,这人恐怕早就倒下了。 积压了数日的文件没人批示,宏达内部开始乱成一团,可穆衍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守灵这件事。就连澡也数日没洗,头发散乱,衬衫下摆全耷拉在外面,外套更是蹭到不少污渍。 万飞看着这样的上司,心里越发觉得可怕。他怕等宋情头七过后,这人不知会疯成什么样子? 其实连穆衍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等到头七这天,他想等宋情回来。 这几日,从不信神佛的他,每日乞求上仓,让他能在头 七这天等到宋情的魂魄回来。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宋情说。 结果,上仓真的听到他的祈求。他的愿望实现了! 宋情,真的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怀里抱住的躯体是那么真实,穆衍眼眶一阵湿热,嘴唇微微颤抖,“你、你没死,你真的回来了?” 他的宋情,真的回到他身边了。 可下一秒,穆衍被猛地推开,怀里那张熟悉又漂亮的面孔透出不可置信,随后转身就跑。 “别走!” 在那一瞬间,穆衍甚至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幻觉。可手上残余的温度真切告诉他,不,这是真的! 宋情没死! 从灵堂跑出来,宋情随手截了一辆计程车,回到了龙城旧城市一个旧小区。 “宋秘书”与穆衍同居前,就是住在旧城区这套90多坪的小商品房里。门是几年前的指纹锁,宋情连钥匙都不用,直接进屋关门。 “喂,溜溜球,出来出来!”宋情坐在沙发上,屈指轻敲扶手。 下一秒,浑身冒出白色光茫的圆形金属小球凭空出现。还没等宋情开口,它自动嚷道:“别生气别生气!” 宋情双手抱胸,目光凌利,“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言简意赅。 669清了清喉咙,才慢悠悠地道:“是这样的,其实你已经完成任务,按道理是要进入下一个位面。可是在我们通过时空隧道的时候,出现了点问题。” 宋情发现他这系统就是懒,不只做事懒,连说话也是这样懒洋洋的。 “说重点。” 669:“重点就是,你死了,气运之子后悔了。然后他悔恨值太高,影响了传送系统。” 宋情:“……” 表情很少拉胯的宋影帝,此时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你们这系统谁开发的?这么烂是老板欠工资了?老板这么缺德坟头青草几丈高了?” 这波强力嘲讽输出太强。 669跪了。 不过,他很站快起来给自己挽尊:“本来‘宋秘书’死后,气运之子会迎娶苏菲亚·珀西,宏达顺利与珀西集团联盟,之后宏达成为世界100强,穆衍会在40岁成为华国首富。他与苏菲亚·珀西育有两子一女,最后儿孙满堂,活到85岁寿终正寝。” “ 按照这个位面的设定,‘宋秘书’死后,穆衍会伤心,但他会按计划在下个月公布婚讯,然后年底与苏菲亚·珀西结婚。” “可现在‘你’死后,穆衍的悔恨值太高,引起主系统警报,所以时空隧道暂时关闭,你又被送回来了。” 宋情给自己泡了杯茶,开始冷静分析起现在形势,“我不先骂你们那个垃圾传送系统,你就跟我说,我现在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被迫绑定这个系统已经很无语了,宋情的目标是赶紧通关回到现世,他可没兴趣在这里慢慢耗。 这回,669也很干脆,“我向主系统咨询过了,现在你要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气运之子心甘情愿地放你走。” “你的意思是,现在是他不让我走?” “没错,”669解释:“是气运之子‘想让宋情回来’这个强烈的念头导致传送系统停工。解决的办法,就是穆衍心甘情愿让你离开这个位面。” 宋情抿着茶,食指轻敲起扶手。跟在他身边七年,669很清楚这货现在已经陷入沉思中。 这位宿主虽然一张嘴刻薄,可心思却相当缜密。即使走剧情玩角扮演这样不费脑的任务,他也会在细节处尽善尽美。 沉吟片刻后,宋情双腿交叠,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那狗东西求着让我走。不过,我要确认一件事:现在这个位面的规则是什么?” 669跳了跳,一下子听懂了。“这个我向主系统咨询过了,‘宋秘书’现在已经脱离剧情线,所以规则只有一个:你不能崩人设。” “哦。”宋情挑了挑眉,这声回答意味深长。 这答案就有点意思了。 简单来说,现在只要他不崩“宋秘书”这个人设,其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669也很好奇:“你想到办法了吗?” 宋情往后靠着沙发,一条腿轻轻晃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想了好几个,不过……都不够刺激。” 669:开始为气运之子感到担心!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同时还有人用力拍门。仔细一听,隐约还传来男人声音。 是穆衍在叫他的名字。 669看向宋情:“呀,气运之子追来了。” 宋情把腿放下,站起身,眼底露出不屑。“喂,溜溜球,按你们原来的剧情线,‘宋 秘书’是死于空难,现在我活生生站在这儿,该怎么解释?” 669:“针对这点,系统已经在位面做出修改,‘宋秘书’当时办理完登机手续,却在登机前发现手机被偷,所以没有坐上那趟航班。出事后,航空公司系统有‘宋秘书’的登机记录,所以把他列入死亡名单内。” “而真实情况是:‘你’因为找手机错过航班,最后临时改变主意,回了趟老家。现在回来,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死亡’。” 宋情:“……你们的编剧可以加鸡腿。” 699:“谢谢,不过人类食物对我们来说是毒药。” 宋情:“……那真是太遗憾了。” 疯狂的拍门声打断这场诡异对话。 宋情走上前握住门把,打开门的同时,身后669自动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瞬间,充满不屑的面孔顿时布满哀伤,仿佛戴上另一张面具。 一秒入戏。 “宋情!”看见他,穆衍想也不想就上前捉住他的手。 后者拼命往后缩,“放开我穆衍,我说过我们别再联系了。” “是我错了,宋情。”穆衍不顾对方挣扎,整个人往前将对方圈入怀里,像溺水者终于抱住浮木,声音痛苦不堪,“你别离开我。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想你。我——” 话还没说完,宋情用力推开他,抖着唇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死了?算了,你当我死了也行,反正我已经辞职。那天我也说过,我们别再联系。你走吧。” “不行。”心心念念的人真的重新站在他面前,穆衍这回说什么也不会放他走了。 “宋情,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放你走的,你别生气了。你跟我回去,这回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说完,他再次伸手捉过来,宋情右手手腕被握。后者死命往后缩,两人陷入拉锯战。 穆衍完全失去理智,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执着于将这人带回家,好好藏起来。可以往温顺的情人这回却拼了命地推开他。 连日不眠不休守灵,突然又等到活生生的情人,大喜大悲冲击下,穆衍一口气涌上头,霎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喂?”宋情来不及反应,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整个倒在他身上,害得他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接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宋情终于确定这狗东西果真晕过去 了。 吃力地将人挪到沙发上,这时,669又从他旁边凭空闪现。 “哟,我还以为你会把他扔在门口。” 它毫不怀疑,这事宋情干得出来。 可正主抚平袖子褶皱,不以为然,“见死不救,‘宋秘书’可干不出这种事。况且,要真把人扔门口,估计下一秒我又得站在殡仪馆大门前瞻仰自己‘遗容’了。” 在这个系统内,凌驾于所有一切的至高规则就是:不能崩人设。 宋情在进入位面时,曾经数次故意做出违反‘宋秘书’人设的行为,结果每次都会引起惩罚机制:回到任务起点。 即便小到特地在穆衍的文件出现错别字这种小事,都会引起系统自动判定。早期试错的次数多了,宋情也摸索出规律来,那就是:他的行为必须符合人物在当前剧情阶段的设定。 好比现在,“宋秘书”一直都是善良、温柔、体贴的好人。纵然遍体鳞伤,“宋秘书”也不会把失去意识的前任扔在大门口。 669看着沙发上已然昏迷的气运之子,突然好奇起来:“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宋秘书’会原谅他吗?” 这话换来一声冷笑。 宋情居高临下俯视纵然邋遢依旧看出俊美轮廓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给了顿鞭子后再给颗糖,就算糖再甜,可当初鞭子的疼,谁忘得了?” 舔了舔嘴角,宋情露出猎人发现猎物的笑意。他坐到男人身边,伸出食指描摩气运之子硬朗的脸部轮廓,目光闪烁如孩童般天真的光芒,轻声道:“你不想我走?好呀,如你所愿。” “欢迎来到剧情自由的世界,亲爱的,我要出题罗。” 第5章 穆衍的情敌。 穆衍是被食物香气唤醒的。 他睁开眼,全身因屈缩在单人沙发而手脚发麻。忍着麻痹感坐起身,腰间滑落的毛毯瞬间让人重拾现实感。 “醒了?”熟悉的身影从厨房出来,却不见往日温情。宋情将手中盘子放在饭桌上,淡淡道:“要是能走,就请回吧。” 昨日的记忆铺天盖地涌进脑海,穆衍愣愣看向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等了许久,“死去”情人又“重活”过来这一事实,终于变成鲜活的画面。 喉头发涩,穆衍一只手不禁暗自捉紧毛毯,“我……我们好好谈谈,宋情。” 宋情别过脸。他一头半长发没有扎起,只是挽在耳后,侧颜看得穆衍心醉。 “没什么好谈了,穆总,我们之间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穆衍掀开毛毯,直接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我不允许你说结束。” 穆衍专断独行的性子宋情向来深有体会,可此刻他失笑,“穆衍,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你要结婚,然后我成你的小三,被所有人指着骂吗?” “不是,”穆衍握紧他双肩,情真意切道:“我说过,我跟苏菲亚只是政治婚姻。如果你介意,我可以不碰她。至于其他人,不会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你,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印入眼帘的这张脸是多么熟悉,却也陌生得令人可怕。宋情知道男人永远都把利益放在首位,可他从来没料到,当自己被放在天平的另一端时,结果是如此鲜血淋漓。 拉开穆衍的手,宋情凄然一笑,“穆总还真是想得周全。我是不是该感动,您竟然愿意为了我,不碰未来董事长夫人?” “宋情,”睡了一夜的穆衍,脑子明显冷静下来,也没有了昨晚的疯狂。“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 摇了摇头,宋情越过他,走到门边打开门,“穆总,我说过,我们之间结束了。请走吧。” “你——”穆衍正想说话,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见着他就喊:“穆总,您果然在这儿!” 万飞踏进门时视线只看着穆衍,所以当他发现门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就是已“去世”的宋情,当场吓得腿一软,幸好扶住身后门框才没闹笑话。 “宋宋宋……宋秘书?!你是人还是鬼?”万飞抖着声,当他意识到窗外此刻阳光高照,鬼根本不可能在白天出现,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你是人吧?” 宋情皱眉,“我当然是人,你在说什么?” “啊?那失事航班上怎么会有你的名字……” “失事航班?”宋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趟航班出事了?我只办理了登机手续,没上飞机。” 能在宏达混到董事长助理这个职位,万飞自然是一点即通,“原来是这样!那可真的太幸运了!宋秘书你可真是走大运了!” 目光转到旁边的穆衍,万飞才想起更重要的事,“穆总,□□打电话来说想请您过去,讨论关于中心商贸城的事。您快跟我回去吧!” 天知道昨晚他回家洗漱完再回到殡仪馆,上司就不见了。打电话也没接,生怕穆衍这疯疯颠颠的状态会出事,万飞甚至找到通讯公司定位他的手机号码,最后才找到这儿。 没想到,宋情居然没死。 现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万飞上前劝穆衍,“穆总,书记那边找得急,不如我们先回去,宋秘书这边您可以迟些再来。” 生怕穆衍不愿意,他特地压低声音,道:“宋秘书现在好好的,不会跑的。” 穆衍眼神微动。最后像是被这话说动,一步步往门口走去。离开前,他看向宋情的目光充不满不舍,“宋情,你等我。” 如今的宋情当然不会回应。 人走后,沾染着哀伤的眼眸一眨,瞬间透出慵懒与不屑。 坐在餐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持刀叉慢慢切割食物。一顿普通的培根煎蛋,宋情懒懒散散,却吃出法国大餐的优雅姿态。 669又冒出来,“我还以为气运之子想明白了,原来还在做齐人之福的美梦。” 宋情叉起一小块培根送进嘴里,配着牛奶吃下,才悠悠道:“这不奇怪。人嘛,得陇望蜀。特别是他,从来都追求利益最大化。” 669:“他的悔恨值那么高,还以为他有多爱你呢……” 抽出纸巾慢条斯理擦拭嘴角,宋情瞥过669,轻笑:“爱?捆绑利益与算计的爱情,也是爱情,只不过会让人感到恶心。” “溜溜球,你知道吗?只有真正失去的东西才有资格被永远记住。失而复得?不过是上天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669跳了跳:“你们人类真复杂,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宋情伸手食指点了点它的头,“游戏才刚开始。” 669被勾起好奇心:“那你打算怎么办?”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衬衫下摆侧露出若隐若现的紧致皮肉,宋情眼尾一挑,风情无限。“当然是主动出击罗。” “首先,我得找份工作。” 669:“哈?” 过去数日只是虚惊一场,穆衍回家洗漱,再次出现在众人前,又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宏达穆总。 在他与□□见面商谈公事这数小时,万飞终于将所有事情调查清楚。原来宋情在机场被偷了手机,等临上机才发现,匆匆又找后勤查找监控,甚至还到附近警察局报案。最后错过班机,索性临时起意改坐大巴回家乡,等到昨天才回来。 的确是一场大乌龙。 穆衍知道后,心中暗自庆幸之余,脑子也清醒过来。 还好只是阴差阳错的误会,一切都来得及补救。 短短数小时,穆衍之前的疯狂宛如幻象。他开完会回来,花了一整个下午把积压的公务处理完,头脑之清醒,办事效率之快,连万飞都暗自佩服。 关于宏达穆总为爱痴狂的谣言不攻自破。 晚上,把公务全部解决好的穆衍,又赶在晚饭时间来到宋情家。 对于他,宋情自然不愿意开门。可穆衍在电话里扬言还把宋情落在公司重要东西还回来,最后宋情还是心软开了门。 一进屋,穆衍冷峻的面孔便柔和下来,“好香,你炖了鸡汤?” 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两菜一汤,全都是穆衍那套大平层往日最常见的菜式。 他轻车熟路在餐桌旁坐下,可宋情走到他身边,摊开手,“东西呢?” 穆衍嘴角一勾,仿若两人之间还似往日,“我人都来了,请我吃顿饭,宋秘书不至于这么吝啬吧?” 若是以往,穆衍人往椅子一坐,宋情早就端着碗筷上来,还会主动替他舀好鸡汤。 可如今的宋情面无表情,“抱歉,穆总您身份尊贵。想请您吃饭的人多得是,想必怎么排也排不到我。是什么东西,还给我。” 穆衍被这番冷言冷语讽刺,心情却愉悦得很。昨日之前他还以为这一切只存在于记忆,现在人没事,穆衍只觉得情人现在这冷面孔别有风情。 他伸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宋情手上。“看看。” 宋情轻蹙眉头,翻开文件,上面俨然是一份 人事任免文:提拔他当宏达副总裁。 “不用惊讶,这是你应得的。”穆衍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气定神闲地道:“除了升职,我还会从我个人名下转赠5%的股份给你。” 依照宏达股票目前市值,他给予宋情的5%,足够让对方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了。更别提副总一职,光年薪就已数百万,还手握实权。 其实论能力、论资历、论贡献,宋情早就能当上副总这位置。以往是穆衍存了私心,想把人留在身边。现在他想清楚了,要让鸟儿有高飞的机会,鸟儿才会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他反思了,一直用笼子关着,也难怪对方会有怨言。 然后,文件被随意扔回桌上。 宋情的声音透出冷漠,“穆总,你这任免文未免太可笑了。” 穆衍嘴角的笑僵住,“副总这位置,你不满意?” 宋情看向他的眼神失去往日温度,“穆衍,我已经辞职了。” 可穆衍挑了挑眉,“只要我没批,你的辞职就没生效。咱们摊开来说,这条件你不满意,那说说,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回来?” 在穆衍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事情谈不拢,就是价码没到位。 宋情像真正看清这人,露出讥讽的笑:“行啊,如果我要你取消跟苏菲亚小姐的婚约,和我结婚呢?” 这话令穆衍愣住。 很快,他皱眉,“宋情,你明知道不可能的。国内法律根本不允许两个男人结婚。” 宋情仰头看他,“那我们可以去美国,等注册完后在龙城登报公开就行。” “你……”穆衍抿紧唇,过了片刻,才幽幽道:“这样有意义吗?” 宋情这样,根本就是在故意为难他。 “你听我说,我和苏菲亚结婚,本质是宏达跟珀西集团建立最稳固的合作关系。如果你介意,我甚至可以在举办完婚礼后,保证私底下不会与她见面。” 他握紧宋情双肩,一字一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用小孩子的思维来考虑问题,可以吗?” 宋情垂下头,嗤笑一声。随即挣开他的手,直接走到门边,打开门,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这是第二次了,也不会再有下一次。穆总,你也是成年人了,总不至于我用小孩子的方式……赶你走。” 被这样怼,穆衍脸色刷地变得难看。以他现在的地位, 谁见了他不是弯腰点头?更别提,眼前这个还是往日对他千依百顺的情人。 躺在餐桌上的文件仿佛在嘲讽他的自以为是,穆衍余光扫过那薄薄的a4纸,心中霎时有了新盘算。 或许,是他太心急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固执,那我就给你时间想清楚。”他信步走到门边,在宋情面前停下,然后执起那只白皙漂亮的手,不顾对方挣扎,在手背上烙下一个吻。 “宋情,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可能离开我。别再执迷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现实点。宏达能今日你也付出了很多,回来吧。” 穆衍轻轻抬眸,那眼底燃烧着炽烈的野心,“跟我一起,带领宏达走向世界。” 宋情抽回手,这次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瞥向大门口,“如果你还不愿意走,我就报警了。” 穆衍抿紧嘴角,怒气刚上心头却又很快被理智压下。 没关系,情人现在耍小脾气是应该的。离开宏达,他很快会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到时侯,人肯定会乖乖回来。他现在,只需耐心等待。 等待鸟儿迷途知返。 穆衍离开后,这几日倒真没再上门。 宋情开始忙于自己的新工作——当老板。 早在数年前,“宋秘书”就曾注册过一家理财投资公司,注册资本仅有一百万,员工也就几个人,算是个草台班子。平日没空打理,他请人代理。公司发展不温不火,勉强挣点零花钱。 现在他从宏达出来,自己便接管了这家公司。这些天他把办公室重新简单装修,公司业务也在慢慢上手。 669见宿主拿笔埋头文件里,忍不住吐糟:“怎么,你当老板当上瘾了?” 宋情从文件中抬头,手里麻利转笔,“你别说,还挺有意思的。我从影这么多年,真没演过老板。” 669无语:“所以你的打算是要在商界一展拳脚,熬死气运之子然后再离开这个位面?” 之前这货信誓旦旦说能让气运之子心甘情愿让他离开,难不成是在虚张声势? 果然是在虚张声势! 看得出自家系统心中所想,宋情脚一蹬,带轮座椅往后移动,他双手抱胸仰靠着,优哉游哉地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抿了口茶。 “别那么心急嘛。穆衍那狗东西现在都放长线了,我要是巴巴地上 去battle,多没意思。” 669:“气运之子是在等你回去找他?” 宋情“嗯哼”一声,“他八成就是想看‘宋秘书’离开了他无法谋生,最后灰溜溜回去求他。” 669懂了,“那你现在算是在打他的脸?证明离开他你照样能生存?” “啊?当然不是。”宋情余光扫过他,眉眼间尽是无限风情,“这程度的‘打脸’有什么意思?这家公司可是‘宋秘书’的底牌。” 669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啊”一声,“原来是这样,你准备——” 它说到中间又跳了跳,显然很意外,“宋情,出这招你也太狠了吧!” 宋情嘴角勾起,歪头露出调皮的笑,“所以说,游戏要慢慢玩,钓鱼也得耐心钓。” 669还想说话,这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宋情按通:“怎么了?” 秘书在那边说道:“宋哥,有位自称汪明轩的汪总想见您,他现在就这里。” 宋情挑了挑眉:“好,请他进来。” 电话挂断后,他看向669,露出戏谑的笑,“这不,就有大鱼上钩了。” 汪明轩,宏达老对手东江集团少东家,也是…… 宋情多年的仰慕者。 第6章 宋情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秘书推开门,一名身材高大,穿着昂贵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信步走了进来。 汪明轩,东江集团太子爷。长得一副端正相貌,做人做事也磊落,就是在其父的威名下,显得能力稍显平庸。特别是早年汪父病重退居二线,他上台领导东江,对手又是穆衍这个狠角色,此消彼长之下,东江就被宏达从龙城老大这位置上拉下来了。 不过,他对于宋情的心意,倒是从未变过。即使在全龙城商界都知道宋情是穆衍情人的前提下,汪明轩也从未掩藏过自己对宋情的爱意,甚至屡次想趁机挖墙脚,只是从未成功过。 宏达即将与珀西联姻、宋情辞职、穆衍替情人秘密办丧事、航空公司死亡名单有误……这些事稍加打听便能知道。更别说,宋情自己出来单干,这大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业界。 汪明轩在收到风声的第一时间,便登门拜访。 “汪总,请。” 宋情把人请在沙发,茶几上水已开,他洗杯倒水,整套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汪明轩欣赏着美人冲茶,“宋情,你总算‘迷途知返’,我真替你高兴。” “汪总,您说笑了。”宋情端起茶轻放在他面前,“都是讨生活。我现在自己出来单干,压力才大呢。” 轻飘飘两句,他就将这话题绕过。汪明轩显然也不想话题老在穆衍这人身上打转,他欣赏、喜欢宋情,即使这人是对家心腹干将,可他还是止不住心生爱慕。 “有什么压力,不妨跟我说,可以帮的,我一定帮你。” 面对汪明轩的盛情,宋情嘴角一勾,这眉眼带笑的风情看得前者心醉。 “我先谢谢汪总您了。不过现在嘛,我这公司就是小打小闹,哪有机会跟东江合作?” 低头冲洗茶杯,宋情骨节分明的手宛若天生就适合干这个,整个场景恬静优雅。汪明轩坐在对面,只觉得无比惬意。 心上人这话简直说到点子上,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直勾勾盯住对方,“你这是什么话?做生意嘛,合作对象首要就是得可靠。宋情,你的为人和能力我是清楚的,你这家公司现规模是不大,不过我现在正好有个朋友想做点小投资。人手上钱不多,找大公司人家也不一定把他当回事,我想来想去,找你是最合适的。” “汪总,这……” 汪明轩这话明显就是场面话,宋情当然明白。能跟这种太子爷交朋友的, 想必也非富即贵。再者说了,如果人家真想找小公司,龙城大道上一百米内就有三块类似招牌,偏偏就能找上他? 只能说,汪明轩这番人情做得实在漂亮。宋情重新冲了杯茶递给对方,心中开始慢慢计算。 汪明轩见状,不由得加了点柴火,“宋情,你没必要拒绝。打开门做生意,难不成有钱你也不赚?” 这话倒是在理。 宋情眨了下眼,决定接受对方的好意。“既然这样,我就谢谢汪总了。” “对嘛,以后呀,咱们合作的机会还多得是。” 汪明轩抬手看了下表,“对了,差不多到饭点了。我给你介绍了生意,请我吃顿饭不为过吧,宋老板?” 若是以往,宋情出于避嫌自然不会单独跟他吃饭,可现在不同了。宋情找不出理由拒绝,他轻笑:“汪总愿意与我吃饭,荣幸之至。” 穆衍上回在宋情家碰完钉子后,便决定要先冷一冷对方。他让万飞注意着宋情的动向,自己带人飞去美国谈生意。 这一去,就是一个礼拜。等他回来,才知道宋情竟然自立门户,当起小老板了。 “壹玖投资?” 他回来上班第二天大清早,万飞就把宋情这家公司的资料全部罗列齐全送上来。 其实这家小公司穆衍在几年前就知道。像宋情这种资历,在外面自己开公司搞点小副业很正常。况且这家公司穆衍依稀记得就是个十来人的草台班子,着实不上了台面。 穆衍翻开文件夹扫了几眼,这家“壹玖投资”各方面数据都很普通,在龙城cbd一抓一大把。这种小打小闹的企业,要不是宋情,根本连资料被递在穆衍桌上都不够格。 钢笔在公司名称一栏戳了戳,穆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壹玖……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万飞刮了下鼻子,“您也知道,我来宏达还是宋秘书面试的我。” 他刚进宏达就是给宋情当助理,后来才升职给穆衍当助理。这家“壹玖投资”是宋情在他来之前就注册的,很多事情他确实不知道。 这家小公司确实没啥能拿出手的案例,穆衍光看后面罗列出来的业绩,稍加估算都能知道年纯利润真是只能宋情当零钱花。 这几年,穆衍在工资分红上从未亏待过宋情。更别提两人好上后,虽然宋情总拒绝,但每个季度他总会让品牌送衣 服鞋袜过来。 吃喝住行,他给宋情都是最好的。 他不信,宋情离开他,光靠那个草台班子能撑多久! 按照穆衍原本的打算,是准备晾他个十天半个月。可穆衍这几日下班回家,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味。 过亿的大平层虽然装修雅致,可现在每晚打开灯,屋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其实宋情也不在好些天了,但穆衍却是第一次深刻地感到……孤独。 飞机失事乌龙就像一场龙卷风,又快又急。他还来不急感受任何失落,巨大的悲痛就已将他扑灭。失而复得后,他忙于工作,等真正静下来,这种于夜深人静处的孤独才一点一滴,如凌晨屋檐的雨,绵延细长。 穆衍坐在客厅,打开投影,随意点开一部无厘头喜剧片。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冰块掉进杯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美酒加电影,这本来是惬意夜晚的标配。 可屏幕里演员嘻哈大笑,却成了最烦燥的背景音。穆衍索性关掉,屋内恢复一片平静。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亮半室清明。穆衍仰靠沙发,半抬起眸,视线正好落在阳台处。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有呀,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今晚……月色真美。” “这算什么秘密?” “傻瓜,真不浪漫。” 其实到现在,穆衍也不知道,月色真美算什么秘密?在他看来,月光不就是来自太阳的散射光。一簇散射光有什么浪漫? 那场对话最后是怎么结束来着?穆衍抿着酒,脑里突然就想起来了,最后是他打横把人抱进卧室,进行成年人之间的交流。 浪漫那种东西太不切实际了,满足彼此的欲望,才更为实际不是吗? 起码在今晚之前,穆衍是这么觉得的。乃至于现在,他突然觉得很孤独。那种孤独不是欲望得不到满足,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像是失去什么的难受。 宋情不是个吵闹的人,即便他在这儿,也不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除了打开电脑工作,他经常就是看书、听音乐,连听音乐都戴着耳机,不会吵到同居者。 就是这么个安安静静的存在,可现在不见了,穆衍只觉得这屋子大得可怕。就连两米的床,也冷得如同腊月寒冬。 穆衍就这么过了五天。第六天刚上班,他立刻把万飞叫进 办公室。 “宋秘书的壹玖投资?”万飞这几日也按上司吩咐,随时注意那边动态,他把手里的资料递上去,“生意不错呀。宋秘书自己接手这半个月,有不少新单子。不过大部分都是些小客人,哦,值得一提的,就是创融集团陈总的二公子也找了宋秘书做理财顾问。” “陈家老二?”龙城商界有姓名的人物,穆衍全记在脑子里。一张瘦弱病态的脸立刻浮现在脑海中。“他怎么会找上宋情?” 陈家老二是个比较特殊的人物。陈家大权都在陈家老大手上,这个弟弟没实权,但手里钱倒不少,性格又比较懦弱,平日里很少与人来往。他找宋情做理财顾问,这不跟上门白送钱一样吗? “呃……”万飞咽了咽口水,手指不自觉地刮了下鼻子。 穆衍微眯起眼,“说。” 万飞深吸一口气,知道横竖都要被台风扫到,闭上眼直接道:“据说,是东江汪总介绍的。” “汪明轩?”穆衍先是错愕,然后像是怒极反笑,“呵,他倒是会献殷勤!” 万飞悄咪咪瞄着穆衍手边造价昂贵的烟灰缸,总有种预感它下一秒就要寿终正寝。“其实……汪总这招还是比较高明的,做陈二少的生意简单又容易赚,我要是宋秘书肯定也不会拒绝这种白送钱的机会。” “是啊……送上门的钱谁会不要呢?好,很好。” 穆衍脸上笑得狰狞,他左右看着,最后像是找到发泄的点,手一挥,“哐当”一声,某品牌限量版水晶烟灰缸飞到大理石地砖上,碎成几大块。 万飞内心刺痛一秒,那毕竟够他好几个月工资了。 穆衍从抽屉拿起车钥匙,明显要走人的样子。万飞赶紧拦住他,“穆总,您想去哪?待会还有跨国视频会议,珀西那边可是等着你商议合作细节呢!” 这话成功让穆衍停住脚。他剐了万飞一眼,随后把钥匙又扔回桌上。 视频会议一开就是一上午,好几次争议处万飞都觉得上司快发飙了。不过还好,有惊无险,最后圆满结束。 会议结束后,穆衍连司机都不带,直接自己开车出门。 宋情的公司离宏达不近,毕竟宏达所在的cbd写字楼租金都很贵。壹玖投资办公地点是在龙城近郊的高新开发区,这里人烟较少,租金也比较便宜。 穆衍是第一次来这,凭着万飞送上来的资料,他很快就找到壹玖投资所在的 区域。 这边地方大,停车极为方便,穆衍在壹玖投资楼下停好车。引擎刚关掉,结果他远远就望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口出来。 这两人相貌都极为出众,站在一起非常养眼。可穆衍整个脸却当场黑了。 是汪明轩和宋情。 两个边走边说话,汪明轩像是说了什么,宋情还笑了。 他为什么要笑?他和汪明轩有那么熟吗? 穆衍心里冒着烟。 这时,前面穿蓝色衣服的外卖小哥提着袋子小跑像是朝宋情撞上去,汪明轩把人揽住,往外带开。 穆衍想也不想直接推开门下车,连车钥匙都没拔下来。 “小心。” “啊,我没事,谢谢。” 宋情被汪明轩带到一边,总算避免一身汤水的飞来横祸。外卖小哥也急忙跟他道歉,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只当是小意外。 汪明轩趁机享受美人在怀的艳福,打趣道:“谢人要有诚意,宋老板要怎么谢我?” 宋情站稳身子,眼尾瞥过正揽住自己的手,略带无奈地答道:“汪总,你这样会叫旁人看我们笑话的。大不了,待会这顿我请客。” “好呀,”汪明轩凑近宋情耳边,正想说点什么。这时,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往他脸上袭来—— 汪明轩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宋情还来不及反应,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揽入怀里,熟悉的雪松男香蹿进鼻间。只听见那道熟悉清冷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姓汪的,我的人你也敢动?” 第7章 两名总裁的争风吃醋。 “穆衍?”汪明轩刚开始被打得有点懵,等他回过神来,才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部位,吐出一口带血的痰。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也吓到宋情。“汪总!” 他上前要去拉汪明轩,结果却被穆衍牢牢揽住。这下意识的动作无疑给后者火上添油,“怎么,你还心疼他?” “穆衍,你放开我!” 宋情拼命挣扎,比起穆衍,他虽然瘦了点,但好歹是个大男人。几下就推开穆衍,他两三步上前搀起汪明轩,这场面看得穆衍心火直冒。 “汪总,您没事吧?” 汪明轩朝他露出安抚的笑,“放心,小伤。” “宋情,你给我回来。” 面对穆衍咬牙切齿的喊话,汪明轩冷笑,一个箭步伸手挡在宋情前面,一副将后者护在身后的架势,“穆衍,你这是做什么?当街打人、还要抢人吗?” “汪明轩,我跟我的秘书说话,轮得到你开口?”穆衍一口气憋在心头,忍着不发作,只是直勾勾看向汪明轩背后的宋情。 “宋情,别闹了。跟我回去吧,姓汪的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你,还能给你更多。” 这回,不等宋情说话,汪明轩哈哈笑出声。“穆衍,你脸可真大。你不是要结婚了?还想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我都替你感到脸红。宋情已经辞职了,我麻烦你自己要点脸,有多远滚多远。” 汪明轩跟穆衍这些年针锋相对,职场上连连吃败,如今情场上他可不想再输。脸皮撕破开来后,再难听的话也能说出口。 穆衍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双拳紧握,他始终只看着宋情,喉头发涩:“你要帮着外人来跟我作对?” 汪明轩在他看来,顶多算是能玩上一两局的对手。以前无数次,宋情都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无情嘲讽对方。如今形势逆转,这种感觉无疑是拿刀直接在捅向他心窝。 然而,宋情连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微微侧过脸,淡淡道:“穆总,我已经辞职了。上次也跟您说过,以后我们都别再联系了。” “宋情……”穆衍嘴唇微抖,似乎没料到在外人面前,宋情竟也如此绝决。 汪明轩嗤笑,“听到没?穆总麻烦您自己要点脸,别再来纠缠离职的下属了。” 微扬着头,汪明轩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穆衍微眯起眼,咬牙道:“你找死。” 下一秒,所有人都意料不及,穆衍猛地扑向汪明轩,扬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汪明轩在挨了最初一拳后,很快也反应过来,开始反击。 两个西装笔挺的老总瞬间化身街头流氓,直接在地上扭打。完全不讲章法,手脚齐上,双方脸上都挂了不少彩。 这时正值饭点,附近外出吃饭的白领都停下来围观,但没人敢上去劝架。这二人打得太凶,那股狠劲就像要殴打杀父仇人一样。 宋情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往回跑到保安亭,喊人过来帮忙。 很快,两名人高马大的保安过来。 “喂喂,干啥呢!别打别打!” 有了两名保安的介入,正斗得双眼血红的两个大男人终于被分开。汪明轩对着保安喊:“是他,他先动的手,你们报警,把人抓起来!” “好啊,你报警。你不进去蹲个三五年我不姓穆!”穆衍冷笑。 “够了,”宋情站在中间,他走到穆衍面前,“你别再来了,闹成这样,有意思吗?” “当然有,”穆衍一脸要吃人的狠劲,“谁都不能碰你!” “你……”宋情目光微动,一双眼像含着化不尽的愁。最后,他叹了口气,却转过头走向汪明轩。 穆衍当场就慌了,“宋情,你回来。” 宋情走到汪明轩身边,示意保安可以松开他,“汪总,我们走吧,你这样子得去医院。” “你放开我!”那边穆衍还被保安拦住,他眼睁睁看着宋情扶起汪明轩走向黑色保时捷,忍不住嚷道:“宋情你回来!回来!” 可宋情没有回头,只有汪明轩偏过头,给了他一记嘲讽的眼神。 “宋情!”* 医院里人来人往,汪明轩伤得不重,做完检查后,宋情陪着他在急症室内上药。 “嘶哈。”汪明轩用手机摄影头照着自己,端详脸上伤口,“穆衍那家伙,下手还真重。” 护士贴好最后一块创可贴,叮嘱几句不要碰水之类的话后便说他们可以走了。宋情一脸愧疚,“对不起,汪总。” 汪明轩放下手机,他习惯想笑,可嘴角一动却拉扯到伤口,整张脸全皱成一起。“唉,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打的我。” “可这事也算因我而起。”宋情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为情。他一个大男人,惹得两个男人在大马路上大打出手,这事传出去岂不叫人 笑掉大牙? 偏偏争风吃醋的主角之一完全不觉得尴尬,反而拍了拍他手臂,忍痛笑道:“能够做一回公主的骑士,这点伤算什么?” 宋情露出无奈,“汪总,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不开玩笑,”汪明轩收敛起脸上表情,突然恢复正经语气,“宋情,给我个机会,我真的想当你的骑士。” 宋情微愣,可很快他垂下眼帘,像是不敢直面这份情意,“汪总,我不是公主,不需要谁来当我的骑士。” 时值中午,急症室人不多,只有少数两三个在挂水玩手机的病人。汪明轩也不管那么多,他捉紧宋情的手腕,眼底透着无限深情,“我知道你是个男人,你很独立,也很坚强。可是,我还是想保护你。宋情,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的。” 宋情当然知道,可他不能接受。 “汪总,我很感谢您这么欣赏我。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考虑感情的事。” “你是不是还想着穆衍?他都快和珀西千金结婚了。那女人我可听说过,手段非常强硬,你要是还留在他身边,肯定没好果子吃。” “汪总,”宋情叹了口气,“您想多了。我从来都没考虑过回宏达,只是,现在阶段我真的不想再发展新恋情。” 汪明轩审视他片刻,像是确认他的确不似留恋穆衍,才道:“好,既然这样,我也不逼你。我给你时间考虑,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开始。” “不是——”宋情想说汪明轩这样未免太独断专行,可对方打断他,“别拒绝我。你有权利不接受我,但我也有权利追求你。” 他凝望宋情,满怀信心地说:“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为什么不让时间来决定你的选择呢?” 宋情:“……” 同样挂彩,穆衍从医院回到宏达大厦,左脸处明显的淤青让员工们目瞪口呆。毕竟他们的穆总从来都是西装革履,从头到尾挑不出一丝毛病。 现在被无数女员工称之为神颜的脸破了相,着实叫人惊掉下巴。 万飞作为第一时间就被上司叫到医院料理手尾的人,一路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直到董事长办公室大门被甩上,他挺直后背自觉等待迎接台风尾巴。 果然,穆衍一脸阴沉坐在办公桌前,那模样看得万飞心里直打颤。 他入职以来,可从来没见过上司这副阎王模样。 “万飞。” “在!”万飞全身打了个激灵。 穆衍一双眼盯住桌上的笔筒,那笔筒造型简洁大方,是宋情买的。“你给我查清楚,宋秘书那间公司现在有几笔投资?” 万飞面露惊讶:“穆总,您的意思是要……” 穆衍抬眸,眼底藏着化不开的黑暗,“我要你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所有的投资全黄了。” “所以,气运之子不会善罢干休,对吧?” 宋情站在百叶窗前,目送楼下黑色保时捷驶离高新开发区大门。他旁边,669在半空转来转去,像是在做运动。 “当然,”宋情收回视线,转过身双手抱胸,瞥向金属小球,“穆衍那狗东西太高高在上了,他怎么受得了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了?更别说,被往日的手下败将当众嘲讽。”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天凉王破?明天你这个草台班子就破产了?” 宋情意外地挑了下眉,“看不出,溜溜球你还是5g冲浪?” 669得意跳了下,“哼哼,5g?我可是20g冲浪!” 转身在沙发坐下,宋情煮开水,慢条斯理地泡起茶来。跟汪明轩在时那副岁月静好的姿态不同,此时的宋情,神态慵懒,茶器成为把玩的器具,抬手垂眸之间,尽是无限风情。 可惜,669早对他的美貌免疫了。它凑过去,说话还是带着那股惹人嫌的嘲讽,“你这草台班子看样子要垮了,怎么,你之前叭叭叭的,结果就是搞出鸡蛋碰石头的戏码?” 白皙手指轻拾起骨瓷茶杯,宋情闭起眼轻嗅茶香,抿完一口,才心满意足地道:“好茶。” 669静静看完他装逼,“呿”一声。 搭挡七年,自己的系统是什么货色,宋情也不计较。他微抬下颌,目光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溜溜球,知道守株待兔吗?最高明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宋情嘴角一勾,眉眼染上几分邪肆,“我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第8章 强取豪夺。 炎炎夏日,天刚亮,宋情早起做早餐,结果吃到一半就接到下属的紧急电话。等他匆匆赶到公司,才知道现在手头上几个投资项目全出了问题。 壹玖投资向来都是面向中小客户,做的也是普通的融资理财,基本都是风险不大的a级或b级组合贷,如车贷房贷之类集合包。可没料到,短短几天内,下游全跑路了,款项利息全收不回来。 对他们这种小公司来说,这样的危机简直是毁灭性级别。所以宋情第一时间召开紧急会议,共同商讨解决方案。可所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都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钱。 宋情算过,他现在手头的钱可以填补大部分缺口,唯独创融陈二少那个单子,光本钱就一千万,他确实没办法。 投资爆雷的事像自己长了翅膀,客户们前后脚上门,或者打电话来讨钱,今天一整天,壹玖的员工全都忙着安抚客户情绪,拼命解释。 而宋情呆在自己办公室哪也没去,光是电话就打了好几十通。能找的关系都联系过,其他人都容易,就是卡在陈二少那儿。 眼见华灯初上,最后一波来讨钱的客户终于被劝走,宋情也让员工早点回去休息。他自己一个人负责收拾关门关灯。 这时,一位不速之客上门了。 宋情刚走下写字楼门口台阶,旁边传来汽车鸣笛声。他反射性望去,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停在路灯柱旁。 收回视线,他径直向前走,仿佛没看见。可黑色迈巴赫驾驶座车门被打开,一道人影从里面出来,快步上前拉住他。 “宋情!” 宋情盯住紧捉着自己不放的手,冷冷道:“穆总,请放手。” 穆衍:“我不放。” 宋情抬眼看他,宛若在看陌生人,“那你是想我再叫保安过来了。” 回想起上次的经历,穆衍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我有事跟你说。” “抱歉,我不想听。”宋情挣扎着缩回手,可偏偏对方手劲比他大。 虽然来之前已经预设这个状况,可被自己情人这样赤/裸/裸拒绝,那滋味刺得穆衍心疼。 按捺下这份难受,他靠近宋情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想救你的公司?” 这一句让宋情彻底停住动作,他微微睁大眼睛,“果然是你?” 在商界沉浮多年,早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宋情就猜到肯定是有人在背 后针对他,至于是谁……其实很好猜,只是他始终不愿相信。 “别这样看我。”穆衍心底莫名浮现类似愧疚的情绪,可他告诉自己,这是让宋情乖乖回来的必要手段,没什么好介意的。 他拉起情人的手,趁着对方还错愕,几下就把人塞进副驾驶座,自己重新回到车里,启动引擎。 在二人决裂之前,这辆迈巴赫宋情是熟到不能再熟。在穆衍的车库中,穆衍最常开的,始终是这款稳重型。他几乎是每天坐着这车上下班。 就连车载香薰,还是宋情之前去法国出差买的。闻着自己精心挑选过的百合香,宋情抿紧嘴角,尽量让自己放空思绪,别让某些回忆盘踞心头。 “所以,咱们开门见山,穆总,你想要什么?”跟着穆衍这么多年,宋情做事说话多少也沾染上对方的习惯。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无利不起早,穆衍作为商人中的翘楚,跟他谈事不用绕弯。 穆衍手握方向盘,趁着等红灯的档口用余光瞥过来,还是那张熟悉的侧颜。忽略宋情冷漠的语气,一切好像没变过。 平日,他们会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宋情总是喜欢听社会版,然后发表自己意见,穆衍总是开着车,偶尔回应两句。 那样的时光,真是平淡又幸福。 不过,很快,被颠覆的生活又会恢复如从前。穆衍拉回发散的神思,轻笑道:“我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红灯还在读秒,穆衍右手松开变速杆,自然而然地覆上宋情的手。 “回到我身边。” 像是意料中的答案,宋情任由他捉住自己的手,目光却变得冰冷,“穆衍,用这样的手段逼我,你就不觉得下作?” “不觉得。”穆衍捉起那只熟悉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你知道的,我做事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说的是实话。宋情也知道。 穆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在宏达站稳脚跟,甚至后面还干掉东江成为龙城首富。没有雷霆手段,自然达不到这番成就。 以前,宋情总是避免去触碰这些,而穆衍也有意瞒他。现在当他成为穆衍的猎物,才知道往日枕边人狠起来,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这时,绿灯亮起。 穆衍松开他的手,重新启动车子。 “你自己清楚,现在你缺了大笔资金填 陈二少那笔款。当然你也可去找那位绣花枕头汪总,可我也告诉你,他现在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闻言,宋情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对汪总做了什么?” 穆衍轻巧地打着方向盘,无比惬意道:“也没什么。他不是喜欢赚钱吗?我叫人给他介绍了条路子,买美国期指,可惜呀他运气不好,最近美国那边崩盘了,就不知你那位汪总亏了多少。” 他说得轻飘飘的,可宋情整张脸都青了。 美国期指崩盘这事已经是几天前的事,刚好汪明轩这几日都没来找他,想必正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以他对汪明轩的了解,恐怕对方亏损的数额不小。 “是你做的局。”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宋情转头看着穆衍,简直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穆衍,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按照穆衍的性子,他做每件事都会算清利弊,这样收益几乎为0的亏本买卖他绝对不会干的。 穆衍嘴角一勾,心情大好,“看姓汪的赔钱,我开心,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宋情一双眼写满震惊,“你疯了。” “是,”穆衍转过头看他,目光如野兽锁定猎物,透着满满占有欲,“如果你不回来,我还可以更疯。” “比如……收购整个东江。” “这不可能。”宋情下意识反驳,可穆衍却嗤笑,“有什么不可能?汪明轩现在自身难保,等他被斩仓,抵押的股份肯定会抛出来,我可以全买了,顶多花多点钱。” 说是容易,但“花多点钱”可是动辄上十亿的资金。若是以往,穆衍肯定干不出这荒唐事。 现在…… 起码眼前的穆衍,脸上露出的疯狂让宋情相信,相信这疯子真的能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见情人被吓住,穆衍满意极了。他按响车载音乐,李斯特的《钟》悠扬飘荡在车内。 “其实你可以选择不信的,这样我就可以证明给你看,看看汪明轩被扫出东江的样子有多糟糕。” 钢琴音符跳跃激扬,宋情只感到刺骨般寒冷,“你就那么恨他?” “恨?他还没资格让我恨。”穆衍瞥过他,眼神突然阴沉下来:“我只是讨厌他。一个手下败将,也敢来碰我的人。” 宋情是他精心喂养的玫瑰,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更别提,汪明轩竟然还敢在他面前耀武 扬威。 撕下所有伪装,摘掉一切滤镜,宋情现在才看清眼前这人。脸色顿时刷白,嘴唇轻颤,宋情只觉得车内冷气冷得叫人发抖。 “穆衍,你就不怕我恨你?” 穆衍轻笑出声,仿若宋情在说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我不怕。宋情,等你回到我身边,自然就会知道我能给你的东西,是十个汪明轩都给不了的。” 疯子! 宋情死死绞住西装下摆,眼底浮现恐惧。他这反应悉数被另一个人收纳在眼底。 穆衍放柔声音,宛如说情话般亲眤,“所以你选好了?你看,回到我身边,陈二少那边我会替你摆平的。小公司平安无事,你那些员工也不用失业了。多好。” “哦,还有,汪明轩那边,我心情好,自然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宋情,这不皆大欢喜了嘛?” 穆衍说着,脚慢慢踩下油门,最后车子在一家装潢典雅的西餐厅门口停下。 moureternel”招牌闯入视野,宋情瞪大眼睛,“你……” 这家店,就是4月15日宋情生日,他们原本订下要一起吃饭的地方。也在那天,宋情跟穆衍决裂,辞职离开。 “你看,一切又跟以前一样了。”说着,穆衍按住宋情的后脑勺,令无数男女神魂颠倒的脸凑了过来。 唇齿交接。 缠绵旖旎的吻。 穆衍松开他,沙哑着声道:“欢迎回来。” 宋情又搬回龙城湾的大平层。说是搬,但其实就是收拾点个人东西又住回去。当初离开时决绝,他什么都没收拾。现在回来倒也方便,衣物鞋袜生活用品全都在。 他与穆衍又回到了从前。不过又有些不同,人是留在穆衍身边,可是宏达他却不回了。 虽然不满宋情竟然还想着经营壹玖那家小公司,不过人肯回来,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来,穆衍也就答应了他。 宏达员工在经历了大boss短暂阴晴不定的危险期后,又迎来正常岁月。只有万飞知道,上司这是情场得意,终于能把全部心思转战到职场了。 因为宋情每天是到高新开发区上班,万飞自然就承担了穆衍司机一职。现在偶尔能跟宋情碰上面,对于宋秘书,他是深感同情的。 但摊上他们穆总,谁又能说个“不”字呢? 不过据他观察,宋秘书跟穆总在一起时,倒也是低眉顺耳,看起来也不抗拒。万飞想,宋情到底是聪明人,跟穆衍犟没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顺着他,能讨得更多好处。 现在这局面,正是皆大欢喜。 这天,穆衍像是尝不够似的,在一晚激战后,仍舍不得离开床。最后是宋情服软讨饶,这人才依依不舍地起来准备上班。 结果宋情把人送到门口,又被按在门板上任由对方为所欲为。幸好他们这是一层一户,根本没有其他人。 激情很快让人忘乎所以。 所以当万飞踏出电梯时,当场差点惊掉下巴!他可没料到,自己是想着上来帮忙拿东西,可看到什么? 他们全公司都奉为高冷男神,平时连女职工露在外面的大长腿都不扫一眼的大boss,竟然像个欲求不满的男人般,对着宋秘书上下其手…… 他一来,沉浸于激情中的宋情立刻推开身上男人,火速拉下被撩起的衬衫下摆。随后,还半嗔半怨地瞪了穆衍一眼,似乎在控诉对方不顾场合。 这一幕落在万飞眼底,直教他半边身子骨都酥了。 他突然就明白为啥上司死死捉住宋秘书不放,这样的美人,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穆衍背对下属,被这记眼神勾得忍不住又咬上情人的唇,低语:“今晚早点回,在床上等我。” 宋情轻推他,“赶紧,别让人等。” 这场面着实尴尬,万飞决定自救一下,“那个……穆总,时间差不多了。” 穆衍理了理衣裳,转过身时,脸上又恢复往常镇静,还是那个在商界运筹帷幄的董事长。 他跟宋情道别后,就带着万飞坐电梯下楼。结果刚上车,他才发现文件落在玄关了。 跑腿这种小事万飞自然抢着做。他重新坐电梯上去,结果正好遇到宋情开门,扔了一袋东西在门口。那袋子没系,露出两三件衬衫领口或下摆。 万飞一眼瞧去,立刻就认出来,这不是他们穆总的衣服吗? 可等他触及宋情视线时,那瞬间,他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宋情看着那些衣服时的目光,完全不像对待爱人的东西,反而像是在看…… 仇人。 第9章 “贤惠妻子”的真相? 阳光穿过阳台落地窗,洒落一片金黄。穆衍这套大平层坐南朝北,一大早客厅便暖烘烘的。 宋情身上还穿着家居服,他刚关上门,一颗金属小球立马从他身边凭空闪现。 “刚才可真险,气运之子的助理差点看见我了。”669回想起刚才它还在和宋情说话,结果电梯突然打开,万飞就出来,幸好它闪得快。 宋情瞥过他,轻笑,“如果被他看见,你会怎样?当场被送垃圾站回收销毁?” 669:“……” 这货嘴巴可真毒。 不过一起共事七年,双方都知道彼此一张嘴基本不说人话。 669跳了跳:“抱歉让你失望了。如果被你之外的人看见,那只能删除他的记忆,剧情重来。” 哦,ng重拍。那可是宋情最讨厌的事了。 “那还好你闪得快。” 要不然受惩罚的还是他。 在这个系统中有不少规则,宋情作为宿主是不能崩人设,而与他搭档的系统669则是不能出现在第三个人面前。 “不过,你反应也蛮快的。”669难得称赞他。 在万飞出现前,宋情还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结果电梯“叮”一声,这人立马进入状态。 “可是你把气运之子的衣服扔了,这事被他的助理看见,没关系?” 669说话同时,宋情已经走进衣帽间,把昨天某高奢品牌送来的衣服拿出来,挂好并准备熨烫。 他细心地整理衣服袖子,眉眼含笑,“看见才好。” 669啧啧称奇,“你这样子可真像个贤内助。” 宋情抬眸,眼底透着如小孩般的天真,“这不就是穆衍那狗东西最要想的吗?” 抚平领口褶皱,他巡视着自己的玩具,嘴角勾起,“又想要‘宋秘书’无怨无悔的爱,又想要通过联姻得到更多的权势金钱。他呀,可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什么都想要。” “然而他遇上了你。”669对气运之子深感同情。 宋情挑眉,朝他露出风情万种的笑,“他不是想要‘宋秘书’吗?很快,他就知道,他强取豪夺回来的,究竟是蜜糖还是毒药了……” 最近这段时间,不光宏达中高层员工,就连合作方之间都传遍,穆总像转了性子,原来总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近来却多了几份人 情味。 外界纷纷猜测应该是与珀西集团千金的婚事近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也变得好说话。 只有万飞知道,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龙城湾那位。 不过,那天早上意外撞见的那一幕却如同种子般,在万飞心底扎根,悄悄萌芽。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自从宋情辞职后,万飞顺道接手他手上的工作,更是整日跟着穆衍。这天,他正在等穆衍签批文件,结果行政部女秘书送咖啡进来,穆衍埋头于文件中,一个不小心打翻咖啡,褐色液体喷溅出来,沾了不少在西装袖子上。 女秘书神色慌张,穆衍倒没生气,甚至还直说是自己一时错手。 这般体贴下属的上司,万飞在心中暗暗称奇。 要知道,以前穆衍所到之处,宏达上下无不提心吊胆。 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万飞暗底里想着上司的八卦,动作倒是极为麻利地上前帮穆衍把外套脱下来。幸好只是西装外套脏了,里面的白衬衫没事。 打电话通知品牌方过来回收衣服去清洗后,万飞继续站在两米长的办公桌前,等待上司批文件。 这时,他视线落在穆衍握笔的手,突然就看愣了。 穆衍正好批完文件抬头,“怎么了?” “哦,没事。”万飞回过神,用眼神示意穆衍的袖口,“穆总您还真有品味,我都没现,您居然穿法式双叠袖!” 穆衍衬衫袖口,是经典的法式双叠袖。这种设计需要翻着回来穿,搭配袖扣,虽然比较正式,但也麻烦得多。 万飞这种懒人,他挑衬衫就是最普通的单扣桶袖,简单方便。 穆衍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袖口上,脸上表情顿时柔和了几分。“其实我也没讲究,这些都是宋情挑的。”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宋情就渐渐挑起替他准备服饰搭配的任务。以前在公司,宋情就是他的得力干将;在家里,则是他的贤惠“妻子”。 现在宋情不愿意回宏达,穆衍虽然觉得遗憾,可更重要的,是对方回到龙城湾,继续当他温顺可人的“贤内助”。 万飞露出羡慕的表情,“穆总,您这样明晃晃地秀恩爱,我这单身狗可要受不了了。” 穆衍难得打趣道:“怎么,我们宏达万助理到现在还单身?” “当然,”万飞趁机卖惨 :“穆总,您看我整天都呆在公司,哪有机会出去相亲?” 穆衍被逗笑了,索性“大开恩典”:“别说得好像我是个吃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今晚你不用加班,我‘特批’你去相亲。” 还有这等好事? 万飞双眼放光。自从跟着穆衍,“晚上不加班”简直成了天方夜谭。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遵命,谢谢穆总!” 果然,爱情能使魔鬼变成天使呀! 下午五点半一到,万飞踩点就跟上司说再见。穆衍被下属写在脸上的欢喜感染,干脆也给自己放了假,准时下班回家。 他下班前自然是叫宋情也回家。等进了屋,宋情正在厨房切菜。 蓦然间,这种妻子做饭等着丈夫的温馨画面令他心中一暖。穆衍悄悄靠近,顺势环抱住那瘦削的腰,贴着浅栗色头发,轻咬了下那薄薄的耳朵,“这么早,做什么好吃的?” 早在被抱住的一瞬间,宋情整个身子猛地僵住,不过他很快放松下来,只是淡淡道:“今天不忙。炒娃娃菜,喜欢吗?” 情人下意识的反应当下就让他脸色沉下来,不过,穆衍很快也收起情绪,亲了亲对方的脸:“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气氛陡然陷入暧昧中。 宋情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先去洗手吧,汤也好了,这里都是水,别弄湿了。” 感受到对方的拒绝,穆衍压下心中不悦,“好。” 自从宋情答应回来后,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虽然类似从前,但总有细微不同。情人偶尔下意识的拒绝穆衍不是不生气,可他告诉自己,还是需要时间来抚平一切。 慢慢来。 宋情做饭手艺没得说,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在穆衍看来,比五星级大酒店的饭菜还要合他心意。 吃饭中途,被拿来当成背景音的电视新闻突然播报:“近日,宏达已公开董事长穆衍与美国金融大鳄珀西集团董事长千金苏菲亚的婚讯。据悉,二人将会在今年8月份举办订婚仪式……” 正在吃饭的两人同时停下筷子。穆衍拿起摇控器关掉电视,屋里瞬间变得安静。 他直勾勾看向宋情,生怕对方又要闹情绪。可这回,宋情只是抿紧嘴角,随后却露出个释然的表情,“8月吗?那也挺快的。” “9月份双方就要签订合作协议了。” 穆衍言下之意,这场订婚宴就是双方合作的“订金”。 宋情听完,只是夹起菜,提醒道:“嗯,吃饭吧,菜要凉了。” 情人这般大方不计较,穆衍应该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不爽充斥着全身。 这股怨气让他今晚在床上更狠了些。 等到偃旗息鼓,已是凌晨快两点。宋情全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穆衍欣赏着玫瑰沾水的欲态,属于雄性的自尊又得到大大满足。 伸手将人圈进怀里,穆衍把弄宋情浅栗色发丝,目光不经意看到放在床头柜的物件。 他顿时皱起眉,“你怎么还在用这块表?不是叫你换了?” 那天他带他去原本生日宴订好的法国西餐moureternel,当场也把之前准备好的礼物——江诗丹顿当季最新款男表送出去。 可他现在才发现,最近宋情手腕戴的,还是这块七八年前的过时款? “我……”宋情握上他的手,轻声道:“这表又没坏,我不想换。” 穆衍顿时不知该怎么说,虽然过时,可毕竟也算牌子货,这表要自己罢工,哪得到何年何月? 深知对方有意见,宋情自动依偎进那宽厚的怀里,温言软语解释着:“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浪费。而且,你挑的款太潮了,我又不是20来岁的小年轻,戴出去不叫人笑话?” “谁敢笑你?”穆衍不以为然,别看宋情年纪已经往3字头靠拢。可单从外表来看,根本就在26岁上下。 “还有,那款我瞧着最适合你了。你拿出来看看。” 送给宋情那块,穆衍可是精心挑过的,简约、大方,最贴合宋情现在的年龄和身份。 他伸手拿起床头柜那块,示意宋情把他送的拿出来。见状,后者只好翻了个转,引身探向另一边的床头柜,手伸进去第二个抽屉摸索着。 这床头一左一右两个矮柜,穆衍与宋情各用一个。平日穆衍从没去注意这些柜里放什么,基本都是宋情在打理。 此时床头灯亮着,穆衍兴起贴过去,目光就落在宋情手伸向的地方。印有“江诗丹顿”logo的黑色盒子静静躺在抽屉最边缘处,而里面,似乎还放着那一个小小的精美丝绒盒。 穆衍顺口就问:“里面那个是什么?” “没什么。” 宋情拿起江诗丹顿的盒子,顺手就把抽屉关上去,转过身打开盒子,“你看,这款式哪里适合我?” 穆衍的注意力被引到这上面来,他拿出手表,直接给宋情戴上。“哪里不合适?挺好看的。” 宋情的手白皙骨感,无论戴什么都好看。穆衍忍不住送到唇边轻吻,后者抚上他的脸,望向他的双眸像蒙一层雾,蒙蒙胧胧。 他轻颤着喊了声,穆衍听出是在喊自己的名字,一用力,那戴着他华贵礼物的手被按在枕上。 接下来,满室只听得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偶尔几声支离破碎的呢喃,混杂着依稀不可分辨的人名。 像是穆衍的名字…… 踏进六月,龙城越发像是直接被架在火上烤。日气温基本都在35度以上,热得叫人不想出门。跟天气一样火辣的,还有穆衍的事业。 荣登龙城首富,即将与珀西千金订婚,龙城商贸中心城也开工在即,这一桩接一桩,这张俊美的脸几乎每日都出现在龙城财经头版上。 现在,穆衍在所有人心目中已成为财富与权位的象征。 龙城商贸中心城启动奠基仪式这天,不止省市高官,还有国内多家名企领导都来参加,场面极度热闹。穆衍作为项目负责人,自然成为当天最耀眼的主角。 前来跟他攀谈的名人一波接一波,穆衍应接不暇。好不容易来宾们开始入座,他总算寻了个短暂的休息空档。 “穆总,”这时,一声浑厚的男音在身后传来,穆衍转过头,就见巨轮股份的李总搀扶一位老者正站在他身后。 “李总您好。”他迎了上去。这位李总便是当初在宏达与东江间选择了他们的关键人物,而旁边这位…… 穆衍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这位老者的相貌在之前他收集李总的资料上出现过。是李总的父亲,也就是宋情以前的大学教授。 当初宋情去找这位大学教授疏通关系时,穆衍并没有去。所以,他“应该”不认识这位李教授。 心中盘算完,穆衍上前与李总握手,顺道问着:“李总,这位是……” 李总笑道:“这位是我的父亲。爸,这位是——” 李总话还没说完,这位李教授托了托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微眯起眼,“穆总嘛,我认识。” 穆衍正想接话,李教授又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倒是小宋呀,就你 那秘书宋情,就成熟了不少。以前他站在你旁边,跟个小孩子似的,被开个玩笑就脸红。” 闻言,穆衍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自从认识宋情以来,这温柔的情人除了在床上,其他场合特别是工作中,永远都是从容不迫。 那个被开玩笑就脸红的宋情…… 他并没见过。 第10章 他是替身? “唉,小宋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呀。以前每次碰上,总跟我说穆总是怎么照顾他的。还说什么要是没有你,他现在估计就在路边当售货员了……”李教授侃侃而谈。不过都是职场人精,李总瞅着穆衍那神情,便知道自己父亲说错话了。 他连忙切入打断,“爸,我看您是误会了。您说的那位,应该是这位穆总的哥哥。” 要跟宏达做大买卖,李总这边自然也要是对合作方知根知底,包括穆衍的得力干将宋情。 穆衍扯出一抹淡笑,“是啊,李教授我是穆衍。您说的那位,应该是我的哥哥穆严。” “穆严?”李教授先是露出疑惑的眼神,随后又推了推眼镜,像是认清眼前此人,恍然大悟道:“哦哦,是了。是我搞错了,瞧我现在这脑子,是越来越不好用啰。” 他轻拍着自己儿子的手,哈哈笑道:“上回小宋来找我,确实说过,现在是弟弟在当老板了。” 李总朝穆衍说道:“不好意思,穆总。我父亲年纪大了,从去年开始,记忆力就有点……” 这种小事,穆衍当然不会计较。“没关系,说起来能跟巨轮合作,我还得谢谢李教授呢!” 李总正要接话,李教授上下打量穆衍,突然又啧啧道:“像,可真像呀。” 穆衍:“李教授,您这话是……” 李教授看着他,又看了看李总,“我以前见过你哥,你们兄弟可真像呀。刚才看见你,我还以为是你哥站在我面前。” 穆衍心里咯噔一跳,可表面依旧保持充满风度的微笑,“李教授说笑了,小时候也经常有人说我们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 “是吧?”李教授回忆过往,又叹道:“小宋一毕业就跟着你,啊不,你哥。我当时记得当时有不少国外名企都要签他,可他就是一根筋要回来,还说无论除了宏达哪都不去。不过也好,现在你们这公司,不错不错。” “当然,宏达现在在穆总手里,势头正劲呢。等迟些跟珀西的合作协议签下来,宏达就要向世界发起进攻了。”李总接着自己父亲的话,顺势把话题引导到穆衍身上。 穆严已经是过去式了,不好一直绕着他来谈。 “李总说笑了。要说进军世界,我还得向您学习,巨轮现在在英国发展那么好……” 转眼间,两位上层人物开始谈论国内外市场的变化。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奠基仪式典礼开始,所有人才纷 纷入座。 这个小插曲瞬间就被穆衍抛之脑后。 剪彩、发言、酒会……一整天下来,穆衍回到家时,脚步几乎轻飘飘的。 凌晨两点多,屋里一片黑暗。他喝了太多酒,此时勉强保持片刻清明,凭着记忆打开客厅顶灯,摸索着进了卧室。 卧室也是一片漆黑。 宋情睡觉没有留一盏灯的习惯。穆衍打了个酒嗝,想也不想就按下吊灯开关。刹那间,满室亮如白昼。 “嗯……”原本熟睡的人被惊动。 穆衍扯开领带,随即脱下西装外套,把之往旁边一扔,整个人扑了上去。 “你干什么?”身下人推搡着。这软绵绵的力道在他看来,更像欲拒还迎,让他体内那把火烧得更旺。 凭借体格优势轻而易举制住那令他心醉神迷的情人,“宝贝,别睡了,今天我太高兴了,你陪陪我。给我。” 嘴上说着醉话,穆衍动作却越发霸道。 汗水、喘息、哭泣……战场不断转换,“砰”一声,甚至连床头矮柜都承受不受,倒在地上。 不过,无人在意。 等卧室恢复安静,外面天色已将明未明。 天快亮了。 折腾了大半夜,此刻穆衍抱着被自己欺负过了的情人,整个人还沉浸于兴奋的余韵中。 今天他真的太高兴了。龙城中心商贸城是他事业的里程碑,这场奠基仪式,宛若在向所有人宣告,宏达这艘巨轮即将向世界海洋启航。 不久的未来,他会征服整个世界。 理想在高歌,□□成了最好的宣泄口。此时,穆衍抱着可心情人,只觉得外面的黎明无限美丽。 他吻了吻宋情的发,哑着声道,“我送你份礼物吧,想要什么?” 此刻哪怕宋情想要摘下天边的太阳,穆衍都会想尽办法满足他。可大半夜被折腾起来的情人却兴致不高,甚至还给他一记满含嗔怨的眼神。 “那我要你以后别发神经了。” 闻言,穆衍笑出声,“那可不行。” 他搂着人又要吻,宋情推开他,“别闹了,还得收拾东西呢。” 刚才兴致一上头,整间卧室被闹得乱七八糟。光是宋情那个床头矮柜倒下来,里面的东西四散开来。 宋情随便披了件衬衫,下床捡东西。穆衍目 光停留在那若隐若现的两条腿,欣赏情人不经意露出来的性感。 这时,宋情手上的东西一件件往床边放。一个小物件吸引了穆衍的注意,是上回宋情放在抽屉深处的黑色小丝绒盒。 上回没看清楚,现在亮如白昼的光线下,这小丝绒盒的尺寸…… 穆衍直接拿过来打开,果然,两枚简约的男戒并排躺在盒子里。 “还给我。”宋情看见,马上伸手就想夺,可穆衍藏在背后,目光复杂。 “这是给谁的?” 两枚男戒,含义非常清楚了。 宋情见夺不回来,脸色也沉也下来,“反正不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那给谁?”穆衍眼神黯下来,话里透着隐隐怒意。 宋情不说话了,只是别过脸。 穆衍正想质问,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按捺下不悦,重新拿起两枚戒指端详。 珀金男戒,表面光滑,造型质朴简约,是宋情的风格。翻转过来,穆衍借着灯光,却发现两枚戒指内侧都刻着字母。 等看清内容,穆衍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y&q”和“q&y”。 情和衍。 “你——”穆衍喉头发涩,“是给我的?” 宋情声音闷闷的,“不是。” 明明就是。 穆衍像坐了趟过山车。刚才,他还真怕宋情说这戒指是要送给其他人。 “宝贝,别生气了,刚才是我语气重了点。”穆衍咧着嘴,一点都没有在人前高冷男神的模样。甚至,还把只会在床事中哄情人的密语也用上了。 说着,他拿起刻有“y&q”的那枚男戒就要往无名指上套。这时,宋情幽幽道:“你敢戴吗?” 穆衍手上动作顿住。 宋情嗤笑一声,像在嘲讽他,又像在嘲讽自己。“穆总您订婚在即,手上戴的戒指,如果被发现不是未来总裁夫人送的,恐怕宏达又要上新闻头条了。” 戒指悄无声息被握在掌心中。穆衍上前把人拥进怀里,低下声说:“别这样,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的。” 在熟悉的臂弯中闭上眼,宋情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遗憾,“没关系,我……已经不在意了。” 外面高达40度的天,万飞刚去合作商谈完工作,就被上司一 通电话急召回来。他敲门走进董事长的办公室,头上还冒着汗。 结果上司一开口,就是让他想想,送什么礼物能让宋情开心? 万飞顿时无语了。敢情这位急匆匆地召他来,就是让他跟着出谋划策,看怎么讨情人欢心? 穆衍这态势,倒越来越有古代那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淫靡之风了。 在心底默默吐糟,万飞表面上仍是毕恭毕敬地顺着上司的意。“穆总,您问我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呀。宋秘书您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呀,除了工作,好像也没啥特别爱好。” 他和宋情共事多年。那人就像花园里的玫瑰,美丽恬静。又像山间里的清泉,温柔、润物无声。但真要说到有什么喜好,万飞真的没发现。 细想一下,宋情真的就像全心全意为穆衍卖命,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绪。 穆衍屈指轻敲桌面,“我不管。反正你给我想想,这礼物要能让他真心喜欢的,不然扣你工资。” 万飞:“……” 昏君,这完全就是昏君的作风了吧! 感叹高冷男神也沦为恋爱脑,万飞只好应了声“好”。 穆衍见状总算满意,他一人想不出来,加上个精明的助理,总归能琢磨出个法子来讨宋情开心。 “对了,穆总,刚才老太太的管家打电话过来,说老太太请您今晚七点回主宅吃饭。” “奶奶?”穆衍颇为意外,随后又点头,“行吧,跟她说我会准时到的。” “好的。” 万飞走后,穆衍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宋情发了信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去吃饭。 夏日傍晚,残阳像巨大发热器,仍旧把城市烤得炽热。穆衍自己开车驶进穆家大宅时,天色还亮得很。 七点不到,他准时出现在穆宅。 穆家在龙城历史悠久,是老牌豪门。追溯到穆老太太这一代,穆家人丁开始凋零。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生下穆衍兄弟俩,小儿子生的一儿一女前后没了,算下来,现在穆家唯一的后代,就只剩穆衍。 可穆衍出世晚,不仅跟哥哥年龄差距大,不怎么亲。还因为从小就在国外读书,跟穆老太太关系也不亲。 除非穆老太太派人来叫,不然穆衍一般不会回穆家主宅。 今晚这顿饭,其实没特别意思,就是穆老太太在电视上看到新闻,突然想 见见这硕果仅存的亲孙子。 打小关系一般的祖孙坐在大圆桌一起吃饭,气氛冷得很。穆老太太年轻时也是龙城名媛,举手投足间都保持着老派豪门的礼仪。等饭吃得差不多,她才擦拭嘴角,开始找话题。 “阿衍,这段时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像你哥了。” 又听到这种话,可这回不是面外对人,穆衍也不装着,“我记得小时候,你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们兄弟俩一点都不像。” 这是实话,从小到大,他跟穆严就没有哪里被人觉得像的。 穆老太太微眯起眼,“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我记得呀,前几年你哥没走前,就跟你现在这样。” 她目光落在穆衍的袖子上,“瞧瞧,你们连衣服都差不多。袖箍、双叠领,那外套也是英式的吧?你哥以前就这点好,穿衣服特别有品味,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总是随便穿,说什么前卫潮流。他们懂什么,我们那个年代呀,男人穿西装都有讲究的……” 说着说着,又回忆起当年,这大概是所有老年人的通病。 穆老太太念念叨叨的,穆衍却停下手里刀叉。他看向自己的袖箍,脑海中浮现宋情不久前温言软语劝自己穿上,说这样更加绅士。 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涌上来,穆衍只觉得食厅冷气不够冷,整个人忽然觉得有些热。 穆老太太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回来。“对了,你哥也走了七年了。唉,你说你这孩子,没事也不知道多回来看看我……” 嚷他常回家算是每次见面的“必备节目”,穆衍听得烦,心头顿时浮起一个主意,“奶奶,我哥的房间还留着吧?我上去看看。” “当然留着,里面东西也没动他的。”穆老太太没发现话题被绕过去,顺势道:“看看也好,多了解你哥。” 穆衍用完餐,直接上了二楼。跟他不同,穆严跟穆老太太打小就亲,所以直至病逝前,一直住在穆家主宅。 佣人替他开的门,一进屋,属于成年男性简约风格的装潢印入眼帘。看得出这房间时常有人收拾,穆衍手抚上窗边的办公桌,上面连半点灰尘都没。 桌子左上方,摆放着一张单人照,是穆严出席某个商业活动拍摄的。穆衍拿起来端详,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教授和穆老太太都说他俩像了。 他现在的装扮,几乎与穆严一模一样!他们因为年龄差距大,以前站在一起,并不会给人相似感。 可现在……从服饰、鞋袜到神态,几乎是在复刻。 莫名的不安铺天盖地压下来,穆衍整颗心突然慌起来。某个可怕近乎不可能的猜想,渐渐涌上来,可还没冒出水面,又被他强压下去。 不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把照片扣倒在桌面。 他与穆严是亲兄弟,相似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么想着,穆衍为了抽离注意力,随手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 钢笔、小模型、音乐盒……这些小物件都包装完好,看起来是别人送的礼物。目光扫过这些,穆衍的视线落在最里面的一个盒子。 心跳猛然加速。他迟疑片刻,才伸手摸出这个略显质朴的盒子,打开一看,一枚简约约的男表静静躺在里面,秒针还在滴答走着。 穆衍整个人僵住。 这表,跟宋情手上那块……一模一样。 第11章 真相! 穆衍从穆家主宅出来时,外面路灯点缀了夏夜的繁华。黑色迈巴赫穿梭于城市道路中,宛如浩瀚星海中一点星光。 窗外街景飞速闪过,穆衍手握方向盘,整个人都像被抽空。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龙城湾的屋子前。 拿着钥匙的手迟疑片刻,穆衍随后还是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玄关处留着一盏黄色小灯,客厅处传来德沃夏克的《幽默曲》,他换上拖鞋走进屋,果然就见宋情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头顶中央空调喷出冷气,看书的人停下翻页动作,往后侧仰起头,“外面热吧?要不要先洗澡?” 宋情刚洗完澡,头发还带着轻微湿气,披散在肩,俨然出水玫瑰般动人。往日,穆衍会顺势凑过去,然后在情人额心烙下吻。可今天,他整颗人像悬在半空,四处不着地。 目光落在情人空空如也的手上,穆衍知道,这人因为洗澡才摘掉了表。 见他没答话,宋情歪头,“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 连外套也没脱,穆衍压下心中忐忑,坐在宋情侧面的单人沙发椅上。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可话到嘴边,穆衍最暗自握紧拳头,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悲哀地发现,他竟然不敢问。 穆衍尽量让自己看出来若无其事,回答宋情的问题:“没,就是天热了点。” 目光扫过宋情手里的文件,他顺口就问:“下班还看这个?” “没办法,有个合同明天得签。”宋情说完,合上文件顺手放在桌上。 此时,“壹玖”两个字印入眼帘。穆衍却像第一次看见,霎时愣住。 自从两人又同居后,穆衍甚少过问宋情的公司。因为在他看来,那家小公司就是让宋情现阶段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迟早他会让宋情回来宏达。 曾经的疑问又浮上心头。 穆衍喉头发涩,沉默片刻,在宋情充满疑惑的注视中,终于开口:“对了,以前万飞就好奇过,你那公司怎么注册‘壹玖’这名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闻言,宋情鸦羽般的睫毛动了动,眼眸半垂下。 “没,起名字时正好是19号,索性就定下了。” “原来这样。”穆衍状似轻松地应着。可这沙发却像生了刺,他一刻也坐不下去了。 猛地站起身,他连宋情的脸都没看,只道:“我 想起来万飞刚才送的文件没批,明天财务部等着出账。我回公司一趟,今晚你不用等我了,我可能不回来了。” 说完,他匆匆往玄关走去,宋情站起身,一脸讶异,他甚至还来不及开口,男人已经换完鞋又出门了。 门“砰”一声关上。 这时,宋情身边凭空出现一道男声,“哟,看来他发现了?” 669打了个呵欠,缓缓显现出它圆溜溜的小躯体。 宋情伸了个懒腰,将自己摔进沙发,惬意至极。 “这出大戏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黑色迈巴赫在街道奔驰,在闹市穿行,开出了跑山道的气势。穆衍双目紧紧注视前方道路,宋情刚才的表情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在说谎! 或许连宋情都没察觉,他每次说谎前,眼睛总是会不自觉往左下方看去。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动作,是穆衍多年观察所得。不过他从来都没跟告诉宋情,只当是情人可爱的小习惯。 但宋情骗他了。 壹玖……19……穆严的生日—— 就是1月9日。 一个不可思议却又近乎合理的猜测陨石般撞击下来,穆衍只觉得连车内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脚下油门一踩,宏达大厦招牌一点点出现在视野中。 今晚同样没得休息的,还有正跟相亲对象吃完饭,前脚刚踏进电影院,后脚就接到上司夺命连环call的万助理。 万飞几乎是踩着穆衍给的deadline赶回宏达,结果敲门进董事长办公室,就被一室阴郁吓了一跳。 阴郁的源头,自然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万飞很少见穆衍露出如此生气的表情,他硬着头皮问道:“穆总,您叫我回来,是……” 穆衍抬起眼,目光透着无尽阴霾,“你从现在开始,什么活都不用理,只帮我查一件事。” 万飞整颗心提了起来,“是,那请问是什么事?” 穆衍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宋情跟我哥,穆严究竟是什么关系?” 闻言,万飞愣住,“哈?”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穆衍一刻都等不及,万飞连夜不睡全力完成上司交办的任务。 很多时候,要办成一件事并不难,只要有足够的钱与关系。万飞能成为穆衍跟前的第一红人,办事能力自然不 容置疑。 宏达大厦临江而建,清晨,江的对面山头天色微亮,金黄的太阳慢慢露出轮廓。 万飞拿着黑色文件夹进门时,穆衍正背对他站在落地窗前,视线一直停留在江面上。 “穆总,您要的资料在这儿。” 穆衍转过身,俊美的脸像蒙上一层灰,整个人阴沉得可怕。万飞瞧出他眼下已浮现淡淡黑眼圈,明显昨晚根本就没合眼。 如果是在昨夜之前,万飞只觉得穆衍这行为疯得厉害。但是现在…… 手里这份文件夹不重,他却觉得沉甸甸,他快拿不住了。 穆衍的视线落在上面,手本已伸出,可到半空却顿住。他声线晦涩,“我不看了,你说吧。” 万飞抓紧手里的东西,最后轻叹,打开文件夹,宋情略带青涩的一寸照印入眼帘。 “穆总,您对于宋秘书没进宏达之前的事,了解多少?” 穆衍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万飞并不意外。他这位上司以利为先,对人、对事都一样。宋秘书的过往在他眼中,大概是不值一提。 万飞看向穆衍的目光变得复杂,“穆总,根据我找的三个私家侦探同时搜查来的资料显示,宋秘书从小家境贫困,父亲在他五岁时出车祸死亡,他母亲一人靠在工厂做苦工供他读书。可在他高考前,他母亲因工厂机器装卸时出现意外,当场被砸死。这事应该对他打击非常大,当时他几次跟学校申请退学。” 听到这,穆衍控制不住,从抽屉摸出香烟,点燃后猛吸一口。人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知道那朵一直温柔从容的玫瑰竟然有如此悲惨的过往。 万飞翻着资料,心情也有点沉重,“当时宋秘书是龙城一中的尖子生,考上国内顶尖大学完全没问题。昨晚他们特地去找了宋秘书当年的班主任,根据对方说法,宋秘书那会意志消沉,甚至出现轻生念头。” 轻生? 穆衍抽烟的手顿住。 那抹略显瘦削的身影遇到任何困难,从来都不曾喊过苦和累。这样坚韧的人如何与那两个字挂钩? 穆衍想象不出宋情曾经是处于何等绝望的境地…… 万飞合上文件夹,“穆总,剩下的我还是建议您亲自看看。” 盯着助理送上来的资料,穆衍终于伸出手接过,那小小的文件夹仿佛千斤重。那里藏着的,是年轻的宋情, 他不曾参与过的宋情。 密密麻麻的宋体黑字,穆衍连坐都不坐,就那么干站着翻过一页页纸,目光也由震惊、悲痛、慢慢转变为愤怒…… 宋情回到家时,冷气迎面而来,瞬间带走燥热感。盛夏傍晚,他光从公司开车回来,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来,走那么几步路额头就沁出薄汗了。 家里的冷气是事先用手机远程遥控开的,宋情在玄关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时却被吓了一跳。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一动也不动,面上布满寒霜,散发出可怕气息。 宋情错愕,“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昨晚穆衍匆匆离开,回头只发信息跟他说在公司,宋情还预计这人又要加班了。 听见他的声音,穆衍缓缓抬眸,宋情这才发现对方眼底布满血丝。 空气瞬间凝固,心中咯噔一跳,宋情愣愣与他对视。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气氛像拉满的弦,一触即发。 穆衍直勾勾看他,右手将放在身侧的物件用力一扔。“啪”一声,黑色文件夹被重重摔在大理石茶几上。 “你自己看。” 宋情目露疑惑,手还是依言拿起文件夹。打开里面的内容后,他脸上也是写满震惊。 不过,很快震惊就一点点被淡然取替。 这反应全然落在穆衍眼底。等宋情合上文件夹,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住他,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句,道:“我可真小瞧你了,宋情。原来,你早就攀上我哥了!” 第12章 对,我爱的就是你哥! 中央空调缓缓喷出冷气,七十多坪的大厅静默无声。两道身影站着,仿佛对峙般,穆衍视线牢牢锁住宋情那张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任何慌乱或生气的表情。 可是,没有。 宋情面无表情,一双眼如死水不起一丝波澜。 穆衍心中怒意更炽,他翻到文件夹最后一页,抽出里面的照片狠狠甩到宋情身上。照片轻飘飘的,又掉落在木质地板上。 照片里,背景是高尔夫球场一角,还带着几分稚嫩学生气的宋情,正拿着手帕替高大英俊的男人擦汗。镜头角度像是偷拍,男人的脸正好转到另一边,可宋情却被却拍得清清楚楚。 嘴角微微勾起,眉眼含笑,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柔情。单从照片上,任何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张脸洋溢出来的爱意。 遗憾的是,照片上另一个主角——穆严正好看向另一边,并没有发现身边人的深情款款。 宋情蹲下身捡起照片,目光微动。这动作更是惹恼穆衍。 他猛地捉住宋情的手腕,“是不是很意外,居然还有人拍下你这痴情模样?” 这张照片还是万飞找的私家侦探从同行手里高价买来的,据说是当年某家娱乐报想挖穆严的花边新闻,结果什么都拍不到。 说完,视线落在手上那只被戴了七八年的旧手表,穆衍又觉得眼睛生疼,“难怪我送再名贵的表给你你都看不上,不肯换。原来是旧情人送的,你还念着我哥是吧?” “穆衍,你现在这样,是想要我说什么?”宋情单手被他捉住,直勾勾与他对视,眼神毫无畏惧。这些天的温言软言仿佛成了穆衍的假象,眼前这人浑身散发出寒意,穆衍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宋情挑眉看他,嘴边泛起一抹凉薄的笑,“你想我解释什么?如果是这张照片,那确实是真的。” “你果然爬上过穆严的床?”穆衍震怒,可他话刚说完,宋情却大声反驳道:“没有!你侮辱我可以,你不能侮辱严哥!” “严哥?叫得可真亲热!你私底下就是这么叫他的?”穆衍只觉得心头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整个人理智全无,只想毁灭一切。 他甚至拼命在记忆中搜寻,却发现这七年来,宋情每次在他面前提及穆严,总跟其他人一样称他为“大穆总”。 原来一切都是伪装! 怒火烧得他失去往日的冷静与风 度,穆衍朝宋情吼道:“你现在立刻给我交待清楚,你和穆严是怎么回事?” 可面对男人滔天愤怒,宋情毫无惧色,他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宋情与穆严的故事并不复杂。 宋情出生在龙城近郊一个农村,父母都是靠打工维生,生活清贫。在他五岁那年,宋父在下班回家路上被汽车撞了,人没了,司机肇事逃逸,也找不到赔偿。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宋母只能一直游转于各个工地打苦工。 好在宋情从小聪明懂事,学习成绩一直是学校顶尖水平。等他考上龙城最好的高中龙城一中后,眼见高考在即,宋情有望考上好大学,这时宋母却因为工地工人装卸机器不慎,被掉下来的机器砸中头部,当场身亡。 高考前夕痛失唯一至亲,宋情当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书也没心思读了,好几次向学校申请退学。这样一个冲击国内一等学府的顶尖学霸,学校老师自然不能看着他自断前程。每次都苦口婆心地劝他,而这回,宋情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正接受对方苦心劝解时,正好碰上回母校捐资的穆严。 穆严当时接管宏达,是龙城有名的青年企业家。他给母校捐资建楼,校长一行人引着他四处参观,正好碰见这一幕。 穆严随口一问,老师就把宋情的事说了。听到一个顶尖学子竟然要因为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要辍学,他当场就表示愿意出资供宋情一直读书,只要他想读,就算读到博士他都愿意供。 可惜当时的宋情万念俱灰,这样的恩情他丝毫不想领。但一个学生哪有发言权利?校长大喜过望,直接替他作主感谢穆严。 就在所有人以为宋情的问题已经解决时,某个周日天还没亮,宋情一个人跑到龙城江堤边,一坐数小时,最后纵身一跃—— 穿着龙城一中校服的学生掉进海里,周围不少人都围过来帮忙救人。无独有偶,这天穆严恰好约了朋友出海钓鱼。人刚下车,远远就看着一堆晨运的老伯老太围在一起,还有人一直嚷着“救人”。 穆严想也不想,就让司机过去帮忙。幸亏司机年轻力壮又熟水性,下水没多久就把人给捞上来。 等司机把人翻过来,穆严这才发现溺水者竟然就是不久前自己刚资助的高材生。他立马爽了朋友的约,将人带到医院救治。 年轻人总是认为死亡很简单,宋情在海里经历过真正濒死体验,总算是醒悟过来。加 上穆严对他的鼓励,他重新回到教室,奋发准备高考。 对于这位救命恩人,宋情已悄悄在心底将他供上神坛,瞻仰膜拜。甚至在选择志愿时,他想也不想就选择了金融专业。 四年后,已经从华国最顶尖的高等学府a大毕业,宋情拒绝众多国外名企的offer,一心选择了宏达。 进入宏达后,凭借优异的学历与过硬的能力,他很快就得到穆严的赏识。甚至穆严破格提拔他当贴身秘书,几乎是手把手培养他成为左膀右臂。 在穆严看来,宋情就像他无心栽下的柳枝。春风几度,小小的柳枝竟长成坚韧柳树,成为一道美丽风景。 他欣赏、信任这个后辈,也决心要好好栽培对方。只是他没想到,这双总是仰望着他的双眸,在他转过头时,却流露出深深爱意。 “是,我爱他。”谈及穆严,宋情原本淡漠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对我这么好。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没钱继续读书,甚至,我就淹死在那片海底了。” 听着这一切,穆衍只觉得可笑,“不过是小小恩惠,你就——” “如果那天是你,你会救我吗?”宋情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也变得冰冷,“穆衍,如果是你,你出钱给学校建楼,为的肯定是把媒体叫来大肆宣传报道。你会去注意一个想退学的学生?” “如果是你,根本不会想救人,因为太麻烦了!” 卸下伪装,宋情此刻尖锐凌利,一字一句都直戳穆衍心窝。“穆衍,你凭什么说严哥给我的是小小恩惠?我告诉你,没有他,我今天就不会站在你面前。” “好,很好。”穆衍怒极反笑,眼底透着嗜血的欲望,“你平时那副温顺的样子,都是装给我看的?” 猛地将人扑进沙发,男人一只手紧紧锁住那抹白皙略显瘦削的脖颈,似乎稍加用力就能将之扭断。 实际上,穆衍现在是极力让自己别真的让宋情断气,“你既然那么爱穆严,他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还装出忠心耿耿的样子跟在我后面?最后爬上我的床?” “宋情,当婊/子也要有点职业道德。你这么一边被我/艹,一边念着我那死鬼大哥,你自己就不觉得恶心吗?” 脖子被死死卡住,宋情整张脸涨得通红,可他却没有挣扎,反而使尽力气,用着支离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当……当初是……是你强|女干我的……” 他俩的第一次,是穆衍趁着宋情醉酒不醒人事,半强迫成事的。 穆衍显然也回忆起那一夜,他脸色阵青阵白。 “如果……如果不是严哥……严哥临终前叫我、叫我一定要帮你……我根、根本不会当你秘书……” 宋情的话,像最后一根线,把所有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合理之处全部串起来,形成完美逻辑闭环。 是了,穆衍在最初时也想过,宋情跟他并没交情,一个普通下属,为什么要废寝忘餐、不计回报地为他奋身投入工作? 思及这点,一个更可怕的猜测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连穆衍自己也没发现,他嘴唇微颤,说出口的话竟然透着几分可怜。 “宋情,你……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 宋情瞳孔倒映出他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一字一句,像在宣读判词: “实话告诉你,每次上床,我都把你当成严哥。不然……我会想吐。” 第13章 求你爱我,好不好? 龙城的夏,总热得叫人焦灼。而此刻,屋子冷气充足,穆衍额头仍沁出薄汗。 右手高高扬起,双目布满血丝,他左手卡着宋情的脖子,右手却一直发颤,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不舍。 宋情脑后发筋已断裂,浅栗色的半长发披散开来,为他增添了几分颓废美感。此刻他直接仰起头,像是将性命送给穆衍般,断续说道:“有、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这话却像大雨兜头直接让穆衍惊醒,他猛地松开手,脸上浮现几分懊悔与怜惜。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宋情用力深呼吸,整个人倒在沙发,只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是,我爱严哥,他是我的恩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他说我染这头发好看,我就一直染头发。他喜欢satan这个牌子的表,我用了半年的工资买了一块送给他。但他不知道,我后来又悄悄买了一块给自己,甚至我只敢在他死后才戴。” “包括他临终前,让我一定要帮你坐稳宏达董事长的位子。这是他最后的遗愿了,我无论如何都得帮他完成。” “就算你傲慢自私、只追求利益、冷漠无情,我也会倾尽所有,帮你做好宏达的董事长。” 穆衍只觉得宋情现在拿着一把刀,在他心头来回剐,他忍痛,问出最残忍的问题:“因为穆严,就算我强|女干了你,你也不会生气?” 宋情哈哈笑出声,笑声却透着几凄厉,“是啊。毕竟你是严哥的弟弟,灯一关闭上眼,其实你们也——” “闭嘴!”穆衍一脚踢开实木茶几。 “砰”一声,茶几轰然倒下,盖过所有声音。 穆衍气喘吁吁,宋情看着他,声音也变得晦涩,“穆衍,如果你不结婚,或许我们可以维持那样的假象。你需要一个忠实的床伴,我也可以自欺欺人。” “可是你要结婚,我不能当第三者,那对苏菲亚小姐不公平。” 说完,他惨然一笑,“其实我当时要是能坐上那个航班,可能更好。” 穆衍难以置信,“你宁愿死也不肯跟我在一起?” 宋情摇头,“穆衍,我们根本就不是同类人。你要的太多,金钱、权力、感情,你样样都想要。可我要的很简单,只是一份只属于我、不会跟任何人共享的爱情。” “我已经辞职了,为什么你还要来找我?你用我的公司,甚至是汪总来逼我,我可以回 来继续当你的床伴。”宋情目光染上哀默,“我也只能逼我自己把你当成严哥,那样,我才不会在你身边发疯。” 生平第一次,穆衍感到一种从骨子里涌上来的绝望。昨日之前,他甚至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想宠的人,竟然能朝他心脏刺下最痛的一刀。 鲜血四溅。 手无意识地摸上自己脖子,在宋情意外的眼神中,穆衍抽出挂在脖子上的铂金链,上面挂着一枚简约男戒。 是宋情那对戒中的一枚。 穆衍收手握拳,作势要将链子扯断。可最后一刻,他凝视着宋情蒙上水雾的双眸,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在商界驰骋多年,任何艰难的困境、任何可怕的对手,穆衍都不畏不惧。可现在站在宋情面前,他却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最后,他逃了,像个战败的将军头也不回地逃离他们的家。 人走后,偌大的客厅变得空荡荡,安静得可怕。宋情整个人抱臂蜷缩,头深深埋在臂弯中。 这时,一颗金属小球从空中突然跳出来,悦耳的男声懒洋洋道:“真是精彩呀!绝对的名场面!” 669说完,发现没听到预想中宋情得意洋洋的声音。这人还维持原本姿势,一动也不动。 669飘到他耳边,难得惊讶,“喂,你怎么了?别跟我说,你真的伤心了?” 这家伙平时总一副嘲讽脸,敢情现在是真入戏,动情了?思及这个可能性,669尝试性问道:“其实你要是真看上气运之子,后悔了,也可以考虑别通关了,留在这儿……” “你脑子坏了吧!”熟悉,总是带着几分不屑的声音打断他。宋情抬起头,虽然满眼通红,可脸上又是669最常见那副慵懒模样。 “那狗东西,谁看得上?” 669奇了,“那你刚才在干嘛?” 宋情伸了个懒腰,才缓缓道:“情感输出太强烈了,我得放空放空自己。” 在这个系统内,宋情于人前的每一秒,都是没有导演的戏剧。失败就会判定崩人设回到原点重走剧情,所以宋情务必时刻入戏,完美演绎“宋秘书”。 669看着他抛下满室狼狈,走到吧台开始慢条斯理地泡咖啡。“其实气运之子也怪可怜的,看他还把戒指戴在身上,他对你是真爱吧?” “你觉得他可怜?”宋情轻嗅咖啡散发出来的香气,嗤笑道 :“一个即将迎娶豪门千金,又对着情人甜言蜜语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可怜他,你还不如可怜可怜你自己。我们能通关了吗?” 669:“……” 好有道理,无力反驳。 抿着咖啡,宋情脸上露出惬意神情,“其实‘宋秘书’死在空难对那狗东西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起码,死去的,是一个他认为‘对他满怀爱意’的情人。” “所以,现在算是他自作自受。” 宋情打了个响指,“bingo,回答正确。” “穆衍的首富之路”这个任务中,“宋秘书”就是因为满怀对穆严的爱,而答应对方遗愿,竭尽全力辅佐穆衍登上首富。二人私下隐晦的□□关系,也因穆衍结婚“宋秘书”愤然离场而终结。 如果穆衍的悔意值不那么高,那么一切都会迎来最完美的结局。 669故作深沉感叹道:“按你们人类常说的那句,这可真是‘多情却被无情恼’。” 宋情斜眼瞥他,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样拉胯的表情在他这张脸上却透出一股高傲的美感,“辱苏轼了。你也别小看穆衍,那狗东西恐怕不会善罢干休。” “哟,他接下来还能干啥?”669奇了,“知道你原来爱的不是他,难不成他还要强留你?” 宋情一口喝完剩下的咖啡,半垂下眼帘,手指摩挲着手中杯壁。“没关系,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等着他来。” 沙哑女声吟哦着爵士小调,年轻男女们衣鲜靓亮,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轻摇酒杯说说笑。跟普通酒吧鱼龙混杂不同,这里是龙城最高档的酒吧,能进来消费的大部分非富则贵。不仅没有令人耳朵疼的电子舞曲酒吧,就连座位设计也较为隐密,能很好保护顾客的隐私。 靠墙的卡座里,桌上散乱摆放数几个空杯子,一只手捞起服务员刚送上来的酒,却被人死死拦住。 “穆总,您悠着点,明天早上还要开会呢!”万飞不顾身份之别,硬是按着穆衍的手。可已经满脸通红,神智不清的男人使劲推开他的手,嘴里还嚷个不停。 “你放手,再拦我,我、我立刻扣你工资。” 万飞:“……”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醉酒还念着扣工资。 不过心底吐糟着,他还是极力抢下上司手里的酒,好声劝道:“穆总,您要是不开心,可以换个方式发泄情绪,酗酒太伤身。 ” 已经喝醉的男人伸手捞了几次,发现没法从万飞手里抢到杯子后,顿时整个人往后爷靠沙发,完全放弃了。一只手横挡眼睛,额头前刘海凌乱,此时的穆衍哪还有平日雷厉风行的气度? 万飞最近已经习惯下班时间随时被突然传召干非工作外的事,比如半小时前,他跟相亲对象吃饭吃到一半,这位上司的急call又来。他都怀疑,再这样下去,这好不容易有进展的感情又要黄了。 打工人、打工魂。 万飞这样安慰自己,挥手招来服务生,示意对方把桌子的空杯子撤下,顺道送杯浓茶上来。 跟着穆衍多年,这位爷醉酒后必喝浓茶醒酒,万飞体贴地安排好一切。这时,穆衍突然开口了,声音闷闷的,“万飞。” 万飞:“诶,我在。” 穆衍手颓然垂落,看向心腹的眼通红,“你说,我哪里比不上我哥?穆严就真的那么好?” 万飞一时语噎。眼明心透的他稍加一想,大概就明白穆衍的反常了。宋情的资料经过他手,那张高尔夫球场的照片他也见过。穆衍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穆总,您问我,我哪知道?我进宏达时,大穆总都已经走了。” 说是这么说,但前几年宏达到处都还留着穆严的传说。工作上眼光独到,处事利落,对待员工却富有人情味,为人性格也是爽朗大方,亲切和善。万飞在脑海中搜寻着宏达员工对穆严的评价,心底却同情起穆衍来。 跟哥哥比起来,弟弟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无论是对家、合作方、还是员工,对穆衍的评价永远都是两个标签:神颜、无情。 脸是公认的好看。可是俊美皮囊下藏的,却是彻头彻底资本家的灵魂。穆衍这个人,凡事都计算利益得失。万飞想起以前行政部一个临产的女员工犯了错,穆衍也是不讲情面,按规矩开除了她。 如果是以前公司员工对穆严是敬,那现在大多员工对穆衍是又敬又怕。如果他是宋情,这兄弟俩放在一个天平上,肯定是穆严份量要更重些。 想是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万飞开口就是:“穆总,您又何必介意?大穆总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您跟一个死人计较——啊呸,我这嘴巴太不会说话了。” “可是……可是在他心里,我连个死人都比不上。”穆衍仰起头闭上眼,浑身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万飞从未见过这样的穆衍 ,原来即使是首富,失恋之后也跟普通男人一样,会酗酒、会难过、会说胡话。 服务生送上冒着热气的浓茶,可穆衍却挣扎起身,万飞连忙跟上去扶好人,“诶,穆总您悠着点,咱们先把解酒茶喝了。” 穆衍却仿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地往前走,脚下踉踉跄跄,要不是万飞在旁边,早就摔得四仰八叉。他嘴里只念叨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找他。” “行行行,我送您回家。” 万飞认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醉鬼送回龙城湾那套大平层。三更半夜的,他按了将近一分钟门铃,才有人开门。 宋情站在玄关,头顶那盏昏黄的灯像是给他全身渡上一层柔光。可惜他面无表情,看见他们也不起一丝波澜。 “宋秘书,这……穆总喝醉了。” 开门的人一动不动,场面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万飞只好跟身边的醉鬼说:“穆总,您醒醒。您到家了,宋秘书在这。” 听到“宋秘书”,原本半靠在他肩膀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穆衍吃力抬起眼皮,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闯入视野。 下一秒,他挣扎着往前扑上去,将心心念念的人抱在怀里,语话压抑着不可名状的痛苦,“宋情,你别爱其他人,你只爱我好不好?” 第14章 我不结婚了! 穆衍整个人趴在宋情身上,嘴里反复念着“爱我”之类的醉话。可宋情神色淡然,完全没有以往的紧张担忧。万飞瞧这情况,自己是不适合继续呆在这儿了。 “宋秘书,穆总他今晚喝得有点多。”抛出话题,宋情也只是平淡地点了下头,万飞摸摸鼻子,只好道:“那就劳您费心,我先走了。” “嗯,走好。”宋情淡淡地道别,把人送走。 关上门,趴在他身上的男人一身酒气熏得他微微皱眉。半拖着把人弄进客厅,然后扔在沙发上,宋情打开头顶大灯。刹那间,白色强光照得酒醉的男人微眯起眼。 吃力抬起眼帘,穆衍像是在反复确认,过了片刻才露出欣喜的表情,“宝贝,是你啊!过来呀,我、我喝得有多,你过来让我抱一下。”说完,他还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宋情冷眼看着这人醉得厉害,只是冷声说:“今晚我去客房睡,明天我会搬走,东西也会收拾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可人刚进客房开完灯,身后传来繁乱脚步声,人刚回头,就被身后的男人扑着压在床上。 穆衍浑身酒气,可一双眼却透出清明,看起来神智清醒了不少。他哑着声,说:“别走,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要走?” 直勾勾与他对视,此时的宋情宛如没有感情的娃娃,声音平淡冷静,“你说错了,我不爱你。” 这句话彻底将穆衍从酒精的世界拉回现实,铺天盖地的痛苦涌上心头,之前喝下去的酒仿佛化成火,烧得他撕心裂肺。“宋情,为什么?你不是最爱我吗?” 他把头埋进熟悉的肩窝,痴痴念着:“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我行不行?我不结婚了,我不娶苏菲亚了,我们按你说的,去美国结婚。” 说完,他抬起头,满眼写着恳求,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会有如此卑微的一天。 “我们去美国注册,然后我会在龙城所有报纸、媒体公布我们的婚讯。对,我还会为你举办一个最盛大的结婚典礼!” 曾经宋情不就希望他这么做吗?穆衍满怀希冀地凝望着爱人,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点头答应。 然而,宋情却只是冷冷地道:“穆衍,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这话像整盆冷水兜头淋下,瞬间浇灭他所有希望。穆衍抖着唇,双手抓紧床单,满怀痛苦地说:“什么自欺欺人!宋情,是你在骗我,你明明只爱我!你不是为了结婚的事要跟我分手, 闹辞职,如果不爱我,你为什么要生气?” 可宋情嗤笑一声,“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没有道德底线。穆衍,以前的我,可以当你的床伴,可是不会当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曾经送在他面前的深情现在全被碾碎,穆衍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找不到任何话去说服,或者反驳宋情,甚至他只能将自己放低到如同尘埃般,乞求宋情垂怜。 “宋情,真的,我不结婚了。你别想着穆严,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 “我爱你宋情,我爱你。” 从未说出口的爱意像咒语般,穆衍反复默念着,像是这样就能让宋情回心转意。 “穆衍……”一直面色淡然的宋情,目光微动,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可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我们……算了吧。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个错误。” 他推开身上的人,坐了起来。穆衍呆坐在旁边,似乎不能消化他的话。宋情鸦羽般的睫毛扇了扇,往日总是满含深情的眼眸染上几分悲伤,“其实你只是不甘心,我违背你的意愿辞职离开。穆衍,放我走吧,你难道能忍受我一直把你当成严哥?” 这话像一把刺刀,直接插进穆衍的心脏。莫名的,记忆中无数次床第纠缠的场景一帧帧在脑海回播,那曾令他血脉贲张声声呻/吟,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么可怕。 严、衍…… 宋情情动时所叫的名字,根本就是…… 穆衍脸色刷白,整个人像被抽干灵魂,成为没有生命的人偶。 见状,宋情别过脸,眼角划下一道透明水渍,“穆衍,就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会收拾东西搬走的。” 说完,他连头也不回,直接离开。徒留穆衍一人呆坐在床上,痴痴地凝望着门口。片刻后,客房内传来一声充满痛苦的悲鸣。 第二天清早,宋情起来时,客厅的房紧闭着。他也没理会,直接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其他日常用品通通不要,宋情用一个小行李箱装了几件贴身衣物。离开前,他还特地把钥匙放在客厅茶几上。 重新搬回老城区那套小商品房,宋情过上上班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没有了穆衍,生活平静了许多。 穆衍好像真的认清现实,再也没有来找他,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这日子安逸得就连669都忍不住跳出来吐糟。 “该 不会玩过火,气运之子真的被你ko了?” 今晚宋情一个人在家,打开一部文艺片,顺道配着红酒,惬意地享受休闲时光。目不转睛地注视屏幕,他不以为然地道:“你也太小看他了。就这种程度的打击,他要是挺不过来,之前败在他手下的那些人怕是在宏达大厦门口静坐抗议了。” 因为太无聊,669圆溜溜的身子在茶几上滚来滚去,“可不太正常呀,这都几天了?按他的性格,不是应该一天之内让你公司破产,然后逼你跪着求他原谅吗?” 电视上男女主角深情相拥,男主捧起女主的脸,正欲往下……669一个跳跃,正好挡住—— 宋情伸手按住669的动作,“禁止丑物故意卖萌!别闹,我正在看电影。” 669“砰”一声消失,随后又在宋情右肩上出现,使劲压着他肩膀,嚷道:“你才丑!本大爷可是公认的美男子!” 宋情瞥过他,目光透着怀疑:“就算是溜溜球,你也是我见过最丑的一个。” 669:“……” 这绝对是人身攻击! 两人拌嘴还没结束,宋情的电话却突然响了。看清来电人时,宋情挑了挑眉。 是穆衍。 直接划开,穆衍平静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现在过来把东西收拾干净。” 宋情:“不用了,剩下的我都不想要,你扔了吧。”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才道:“你自己扔,我不负责处理垃圾。” 说完,电话立刻被挂断,只余下“嘟嘟嘟”的盲音。 669凑过来,“好绝情一男的。前几天还抱着你要生要死的,现在就这副嘴脸。” 宋情把玩着手机,思索许久,最后他关掉电视,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边走边道:“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玩。” 669几个大翻滚挡在他面前,“你真的要去?搞不好是陷阱呢!” 宋情轻轻勾起一抹笑,“宋影帝可以不去。但是……‘宋秘书’一定会去。” 他可以狠心绝情,可从来都温柔的“宋秘书”仍会一时心软。 从旧城区到龙城湾大概一小时车程,宋情开着他那辆雷克萨斯驶进这个高档小区时,刚好九点左右。 重新回到熟悉的大门前,他刚按响门铃,几乎不用等,门立刻开了。 刘海压 在额前,一双眼阴沉沉,穆衍穿着宋情从未见过的黑色t恤长裤。光是站在那,他的存在仿佛令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 视线牢牢锁住眼前这张脸,他侧过身,声音沙哑,“进来。” 宋情看着他,像在审视。可对方眼眸宛若无底深渊,看不出任何情绪。数秒过后,宋情脚下没动,却说:“或者我明天找人来搬。” 闻言,穆衍冷笑,“你现在就连踏进这屋子都觉得恶心是吧?” 宋情语噎。 穆衍又说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走吗?既然要走,就把东西收拾干净。你人走,一堆东西留在我家里,是想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这话说得,纵然是脾气再好的宋秘书也难得被激红脸,“我从未这么想!”说着,他直接抬腿迈进屋里。 他弯下腰换拖鞋,脸上浮现窘迫与尴尬,说话的速度也比往日快得多,“给我半个小时,我保证全部都搬走。” 鞋子换好,他人刚站直身子,身后的门已经关上。 “走?”身后男人突然发出低低笑声,像在嘲笑情人的天真,“谁准你走?” “你说什……”宋情刚转过身,一股强大的力道朝他袭来,等他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禁锢在墙与穆衍强壮的身躯之间。 强烈的不安瞬间笼罩全身,宋情全身绷得死紧,他瞳孔倒映出男人俊美却又疯狂的面孔。 此时的穆衍,全身只散发出两个字:危险! 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他的脸,穆衍慢慢靠过去,贴着他耳边,轻嗅久闻的发香。他仿佛在体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露出享受的神色,可说出口的话却让宋情脸色顿时刷白。 “宝贝,你还是那么好骗,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男人轻啄了下他耳垂,沙哑着声,道:“今天你进这屋,就走不了了。” 说完,他扣住宋情后脑勺,不顾对方死命挣扎,狠狠地吻了下去…… 第15章 穆衍疯了! 宋情悠悠睁开眼,进入视野的那盏头顶吊灯让他思绪一时凝固。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场景,却总有哪不对。他缓了好久才意识到,这是穆衍的卧室。 而他,不是已经搬走了吗? 这瞬间关于昨夜的记忆铺天盖地一涌而上,挣扎、撕咬、呻/吟……狂乱而又熟悉的交缠,身体每一处都记着酸疼,宋情脑海中还回荡着男人在他耳边,宛若下咒般不断重复“我爱你”三个字。 脸色阵青阵白,他忍住疼痛坐直身子,被子下滑,露出满身暧昧痕迹。这时,卧室门突然被打开,男人穿着崭新的家居服走到床边坐下,神态亲昵地朝他笑着:“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昨晚是有点过份了,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穆衍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可宋情却听得毛骨悚然,“穆衍,你疯了是吧?以后?我说过我们之间结束——” 话还没说完,男人却伸手捂住他的嘴,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孩,“别再说这些让我生气的话了。宝贝,我们之间不会结束的。” 瞳孔不自觉微缩,宋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穆衍另一只手帮他拨好凌乱的刘海,“前几天让你出去散散心,我也想清楚了,我这么爱你,哪里舍得让你走?” 聊天似的语气,他仿佛在陈述一件最为日常的小事。这样的穆衍,比起之前朝他大吼大叫的时候,更让宋情头皮发麻。 疯子! 下一秒,宋情不加思索抄起最近一件衣服,在穆衍的注视下随意披上,急匆匆地往门外跑去。 他要离开这里! 现在的穆衍太不正常了! 宋情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快步走向玄关,可玄关前面两道高大的身影却齐齐伸手拦住他。 “宋先生,请留步。”穿着黑西装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宋情不敢相信,穆衍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走的。”穆衍倚在转角处,落地窗外初升的阳光从背后给他渡上一层光。完美的身躯加上无可挑剔的脸,他整个人泛出天使般光芒。 可宋情知道,这人现在已变成彻头彻尾的魔鬼。 “你囚禁我?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 “犯法?”穆衍轻笑,他一步步朝宋情走去,后者不自觉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墙。 退无可退。 “那又如何?”穆衍伸手替他扣好睡衣上的扣子,两人好似最亲密的爱人,而说的话却令人背脊发寒。 “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心中划过惊雷,宋情愣愣地任由对方牵起他的手,然后来到食厅,坐下。 桌上摆放着两份煎蛋培根,可从卖相来看,却相当寒碜。培根明显煎过火,部分都焦了。煎蛋形状也是不成形,一看就是新手作品。 见宋情目光落在上面,穆衍略带歉意地道:“我太久没下厨了,手艺生疏了不少。虽然没你做的好,不过,你先将就着点。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自己双手拿起刀叉,示意宋情也快点动手。 “你……”宋情目光微动,看向穆衍的眼神充满震惊与畏惧,“穆衍,要不你去看下医生吧?” 穆衍绝对是疯了。 认识这么多年,穆衍会失落、会丧气、会焦燥……宋情见过穆衍太多面孔,可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 用最平静温柔的神态说着犯法也不在乎的话。 穆衍神情自若地切好食物送进嘴里,咀嚼吞咽后,才勾起嘴角,轻笑:“宝贝,不用看医生,我知道自己疯了。不过,这也是你逼的。好了,快吃吧,要凉了。” 这样诡异的情况,宋情哪有胃口吃饭?他脸色惨白坐在穆衍对面,过了片刻,才问:“穆衍,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关我在这屋里?” 已经吃完早餐,穆衍抽出纸巾擦拭嘴角,动作优雅流畅,“当然不会。宝贝,别担心呀,这几天我有重要的事要做,等一切完成,我们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宋情双手死死扣紧餐桌,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衍没有回答,他站起身,露出一抹笑,“这个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目光扫过宋情身前还未被动过的食物,他话里透着遗憾,“既然你不想吃那就算了,待会会有人上来做午饭,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见他准备出门,宋情连忙追上去,“等等,穆衍你不能真的把我关在这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已经拎着公文包走到玄关的男人按住他攀上来的手,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如果你指的是你那家公司,放心,我会帮你安排妥当的。” 说完,他给了旁边保镖一记眼神,后者立 马拦住宋情。 “穆衍!你回来!”宋情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衍从他视线中离开…… 早上九点整,穆衍走进宏达大厦,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直达32楼董事办公室,一路所到之处,员工们都胆颤心惊,连打招呼都结结巴巴,生怕一个不高兴惹怒了这位阎王。 最近穆总太不正常了,先是莫名其妙旷工几天,回来后性格又变得阴郁暴躁。最经典一个事例,前两天某中层经理在开会时念错一个数字,当场就被开除了。 这事传出来后,宏达上下人人自危,生怕一时不慎触了这位的鳞角。 可万飞敲门进来后,却敏锐地察觉到,今天上司的心情很好!之前只要对方浑身散发出一种阴沉气息,站在这办公室内他都觉得气压过低。 但今天不同,万飞瞧着穆衍甚至右手还在转钢笔,心想这位阎王的情绪总算暴雨转晴了。然而进一步细想,他整颗心却咯噔一跳。 依穆衍性格,现在这雨过天青的样子,只有一个可能…… 果不其然,穆衍把心腹叫来,随后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把任务交待了。 万飞听完上司的吩咐,只觉得这人真的疯了。 “穆总,这、这要是被查出来,是犯法的!” 穆衍双手交叠,神态悠然,“你怕了?放心,出事也算不到你头上。” “不是!穆总,我只是没觉得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谁说没必要!”穆衍冷冷打断他,“万飞,你按我说的去做。真出了什么事,一切责任在我这里。” “这……”万飞面露难色,穆衍这样子,这事是没有置喙的余地了。只是……穆衍眼底闪现的疯狂却让他心头蒙上一层不安。 这才过了几天,穆衍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万飞脑海中不禁浮现一周前的场景—— 穆衍喝得烂醉的第二日,公司恰好要与珀西集团开远程视频会议。可左等右等,万飞都等不到穆衍,连打电话也没人接。 最后,宏达总经理临时顶上,万飞火速赶到龙城湾。按了大半天门铃都没动静,最后他只能打电话给宋情,对方只告诉他穆衍在屋子里。 万飞当场就吓坏了。生怕人在里面出事,他赶忙联系开锁公司上来破门而入。一进门,就见屋子主人大咧咧躺在沙发上,旁边几个空酒瓶东歪西斜倒在地上。 浓重的酒气熏得在场所有人纷纷捂住口鼻。万飞当机立断把人送到医院,幸好送得及时,医生直言要再晚点,恐怕得进icu了。 人在医院vip病房休养了好几天,万飞自然也天天陪着。虽然穆衍没说明白,可从只言片语中,万飞也推敲出上司这副要死要活的原因了。 无非就是和宋情闹崩了。 没想到权势再滔天的男人,一旦失恋,也会做出自寻短见这种傻事。万飞好几次隐地劝他要不干脆算了,这样纠缠下去伤人伤己,又何必呢? 可穆衍天天呆在病房里,工作上的事全都推给总经理,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不是看电影就是睡觉。 甚至穆衍缺席那场远程视频会议后,苏菲亚亲自打电话过来,万飞眼睁睁看着穆衍接通后,只说了一句:“以后有事找我助理,别再打电话给我。” 然后就挂断了。 万飞整颗心都凉了。珀西集团千金大小姐的电话,说挂就挂了。 看来,他这位上司是准备在宋情这条路上走到黑了。 宏达总经理知道这事后,整个人也吓坏了,赶紧联系国内一个知名心理医生,连夜请对方赶来替穆衍看看。 原本,万飞以为这医生铁定会被穆衍赶出门,没想到,穆衍居然关起门,跟心理医生单独聊了将近两个小时。 医生走后的第二天,穆衍重新上班。除了脾气不太好,其他看似正常。 万飞以为上司只是在失恋阵痛期,熬过这阵子肯定会好起来的。失恋嘛,当成人生成长的一个台阶就行。 可现在,穆衍命令他要做的事,可就相当疯狂了…… 想到某些可怕的后果,万飞忍不住道:“可是穆总,要是宋秘书知道了我们——” “知道又怎么样?”穆衍不以为意。甚至,他眼底闪现志在必得的光芒,“我就是让他知道,穆严算什么?一个死人根本没资格跟我争。无论他们有怎样的过去,我都能一一抹掉。” “从今往后,他心里只能记着我。” 听完穆衍这番话,万飞全身打了激灵,他开始为宋情感到担忧…… 第16章 如何消除宋情的爱? 穆衍走后,两名黑西装保镖守着门口,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任由宋情怎么问,开口只有两句话:“宋先生您不能离开这里”“穆先生请您等他回来”。 一气之下,宋情正想打电话报警,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翼而飞。 穆衍没收了他的手机! 失去与外界的联系,宋情只能眼巴巴在屋子里干等。正如穆衍走之前所说,午饭时间就有专人送餐上来。 造型精致的餐盒里装满五星级大饭店的招牌菜,宋情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他坐沙发干等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门口又有动静,他才惊醒。 以为是穆衍终于回来,他挣扎着爬起身,却发现进门的是一名穿着职业装的中年女人,她身后四人男职工两两推着衣架进来。 “宋先生您好,我是‘royal’大中华地区总经理,鄙姓王。” royal是一家意大利高奢成衣品牌,历史悠久。宋情当然知道,视线落在这位她身后两排衣架上挂得满满的衣物,他目露疑惑,“这是……” 这位王经理挂着标准职业微笑,“这些是穆总订的衣服,左边这排是按照他的尺码定制的,右边这排是按照宋先生您的尺码定制的。您可以看看。” 穆衍这是要干什么?宋情直接摇头拒绝:“我不看,我也不需要。” “好的。”王经理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在意宋情的脸色,“穆总也吩咐过,如果您不看的话,那就随您的心意。” 说完,她朝身后四名职工点头。那四人像训练有素的士兵,齐齐推着衣架朝衣帽间走去。 “喂,你们想干什么?”宋情正想跟上去,可王经理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脸上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抱歉宋先生,请您稍等片刻,这一切都是穆总安排我们来为您服务的。” “穆衍他到底想干吗?”对于女性,宋情即使再生气,也保持最起码的礼貌与风度。 “穆总只是吩咐我们送新衣服上来,顺道帮您把旧衣服给处理掉。” 处理旧衣服?宋情心里咯噔一跳。 royal的员工办事极其有效率。说话这分钟的功夫,四人又推着两排衣架出来,只不过这回上面挂的,都是宋情和穆衍衣帽间里的旧衣服鞋袜。 宋情脸色当场变了,“放回去,我不需要新衣服。” 可在 场没人听他的话,所有人都像被写入程序的机器人,一板一眼做动作。王经理朝他鞠躬,“宋先生,新的衣服已经放在您的衣帽间了,如果尺寸有不适合的地方,请您务必跟我联系,我们一定会为您修改至满意的。”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饶是对着女人,此刻宋情也忍不住提高音量,“你把原来的东西放回去。” 可对方却像完全没听到似的,还是那副职业口吻,“如果您没有别的需求,那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她带着人,还有两排旧衣服,完全不顾宋情反对走出了大门。 人走后,宋情快步进了衣帽间,仔细翻看,果然其中一排的衬衫、外套、裤子、鞋子全按着他三围尺码订制。royal这牌子风格偏向新潮,宋情并不喜欢。眼下这所有新衣物,跟他以往简约大方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还有穆衍,他以前也完全不会挑这个牌子,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royal品牌方上门只是第一波,不到两小时,第二、第三、第四波人上门了。碗筷、牙刷、毛巾…… 除了这屋里硬软装,其他宋情入住后购置的东西全部都被成新的,而且还是完全迥异的风格。 宋情隐约猜到穆衍这么做的目的,可男人疯狂的程度已经超乎他的想象。现在的穆衍,不能以往常来判断了。 电视上播放着某部喜剧片,可屋里的三个人,宋情面无表情坐在沙发,另外两个保镖仍旧尽职守在玄关处。戏里人物的嘻嘻哈哈成了背景音,衬得这屋子氛围更加怪异。 直至晚饭时间,穆衍提着食盒回来,才打破这个僵局。 “这是四季春酒店的新菜式,来尝尝。”他取出三菜一汤摆上桌,神态自若,好像他俩是世间最普通的夫妻。 宋情走到他面前,目光冷冷扫过桌上东西,“穆衍,你究竟想干什么?” 穆衍手上动作没停,还体贴地在他面前摆上碗筷,“你这话问得真奇怪,叫你吃饭呀。” 宋情受不了穆衍这疯样,他直接按住男人的手,“你把手机还给我,放我走。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不然我公司的人联系不上我,他们迟早会报警的。” “你是在担心我?”穆衍目光透出几分雀跃,他反手握住宋情的手,将其包在掌心,“放心,你公司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报警的。” 宋情一颗心冷了下来。 “宝贝,别怕,我不会关你太久的。”穆衍神色温柔,他看着宋情,目光微动,“很快,等我们重新过上新生活,我就会恢复你的自由。到时,你想去哪里都行。”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穆衍此刻的眼神教宋情全身不自觉布满寒意。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喃喃道:“穆衍,我真的不爱你,你放我走吧。你都要结婚了,我们这样根本就没有结果……” “又在说傻话了。”穆衍嘴上轻笑,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宝贝,你爱的就是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爱的人只有我,也只能是我,懂吗?” 宋情抿紧唇,摇头。 穆衍挑了挑眉,“没事,你很快便会懂了。” …… 落地窗外是龙城繁华夜景,主城区路灯与飞驰的车灯,勾勒出醉人的灯红酒绿。穆衍透过玻璃像是在欣赏美景,可脸上却布满阴霾。 他身后的床上,一道身影安静躺着,呼吸起伏均匀。 过了许久,穆衍转过身来到床边,双目凝视着那令他痴迷的容颜。 随后他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电话:“你们现在可以过来了。” 翌日,是腹中肌饿感让宋情幽幽醒来。 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可他还是觉得昏昏沉沉。奇怪,他从来没试过有这种强烈的沉重感。像是……像是生完一场大病,那种全身肌肉无力的晕炫感。 凭借本能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再清醒点,可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他却想不出是什么。 脚碰到地板时还有些虚软,宋情索性摸着墙往前走。走到卧室门口时,他整个人僵住,然后倒退数步,在全身镜面前站定。 镜子里有一个人。 黑色短发,上身穿着印满黑色字母的真丝低领白衬衫,下身是时下流行的宽松休闲裤。一眼望去,这人像20开头的雅痞美男子。 宋情眨了眨眼,镜子里那张脸也做了相同动作。 这……是他? 不,除了脸和神态,其他地方根本就不是他! “怎么样,满意你的新造型吗?”不知不觉,穆衍已经打开门,倚在门框边,话里带染着几分得意。 宋情转过头,一双含情目此时却只剩下震惊,“穆衍!你真的疯了!” 仿佛像是听到称赞,穆衍嘴角微微勾起,然后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捏住爱人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镜子。 “是,我是疯了,不过也是因为你。宝贝,是不是感觉不太舒服?别担心,我是怕你不配合,特地给你打了镇静剂,药效很快就会过去。” “你看,你这样子不比以前漂亮多了?” 镜子里,俊美的男人眼神着迷,从黑色鬓发慢慢来到那张苍白的面孔,沙哑着声道:“我说过我们要重新开始。宝贝,我们都要告别过去。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爱人。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宋情喜欢依照穆严的样子给他打扮?没关系,全部扔掉好了。 宋情想留着被穆严称赞过的发型?没关系,剪掉重新染回黑发就好。 这间屋子里留存着宋情对穆严的情意?更加没关系,这些通通都可以更换。 穆衍想清楚了,消除一个人的爱很容易。他可以抹消穆严在宋情身上留下的记忆,从今天开始,现在的宋情,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宋情。 扳过宋情的脸,穆衍一字一句道: “宝贝,我爱你,永生永世。” 第17章 底牌。 “嗯……”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不泄进一丝光亮。黑暗空间内,一声吟/哦支离破碎,很快被碾成粉消失在空气中…… 过了许久,窗帘被拉开,灿烂的阳光瞬间照亮一室淫/靡。 男人捞起掉落在地的睡衣,伸手一穿,背后几道红色抓痕立刻被藏了起来。他重新回到床边,对着因疲乏而沉沉睡去的美人吻了吻。 “宝贝,我去上班了,今天乖乖地,等我回来。”轻声说完,他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阳光从飘窗边缘一点点向内扩张势力,很快就延伸到木质地板上。这时,床上身影才动了动。 宋情睁开眼,入眼还是熟悉的吊灯,还有熟悉的酸痛感。坐起身,他双手往上伸着懒腰,被子滑落,露出布满各种斑驳暧昧印记。 “啧啧,还真是夜夜春宵啊……”一声懒洋洋的男音凭空出现,金属小球“biu”~一下在宋情面前翻滚一圈。 宋情捂嘴打呵欠,丝毫不在意被人看光,“溜溜球,偷看别人好事是要长针眼的。来,让我看看你长了几个。”说着,他伸手就要逮住对方。 669麻利地退出宿主的“逮捕”范围,无语:“拜托,谁有空偷看你们的活春宫?我只是怀疑,再这样下去,气运之子是要和你白头到老了。” 宋情被穆衍接连关了好几天。这几日,宋情的生活就是白天在家看电视、看书、听音乐、发呆,等晚上穆衍回来,两人如果没有吵架,就是在床上做得天昏地暗。 夜夜笙歌,669瞧着现在的宋情像一朵妖冶的花,吸饱了男人精气,举手投足间,便能勾人心、摄人魂。自己养出来的美人,穆衍恐怕宁愿死都不愿放他走了。 669凑过去,语气难得正经起来,“喂,宋情。我看气运之子是不会放你离开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干脆留在这个位面,陪他过完这辈子?” 扒拉头发,短发触感还是让他有些不习惯。宋情瞥过他,“怎么,你认输了?” 认输?669跳了跳,“现在不是认输,是气运之子爱你爱得要死。难不成,现在你还能让他心甘情愿跟你说再见?” “要我说,其实你留在这儿也不错。对象有钱、有颜、床上功夫又好,怎么看,你都不会受苦。” 宋情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伸手捞起与他以前风格完全迥异的v领性感睡衣,他边穿边道:“确实,姓穆那狗东西要不 是有那张脸,还有床上功夫不错,七年前我就宁愿一直在原点蹦哒了。” 669以为他被自己说服,“是吧?毕竟是气运之子,在这个位面找不到比他更强的人了。” 宋情嗤笑:“最强的垃圾也是垃圾。谢邀,我不捡垃圾。” “哟,难不成你现在还有办法?”669凉凉道,“你底牌都亮出来了,以为出了四个a,结果呢,人家丢了个王炸。” “宋秘书”把穆衍当成穆严的替身,这招原本应该能给穆衍致命一击了。可没料到,穆衍非但不死心,甚至更加疯魔。现在这态势,要想让穆衍心甘情愿“放”宋情离开这个位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669说话这空档,宋情已经刷完牙洗完脸,正站在镜子前捯饬自己的新发型,“狗东西上哪找的发型师,居然能剪得和我以前一样,还不赖嘛。” 镜子里的他,一头蓬松乌黑的短发,干净清爽。在原世界,除非是为了拍戏需要留长发,否则宋情最喜欢这种利落的发型。 669听完顿时沉默。过了片刻,它“咻”一下飞到宋情面前,阻隔了他与镜子埯自己的对视。“嘿,说正事呢!” 宋情轻叹,道:“你又怎知道我没有王炸呢?” 669愣住:“不会吧,你到现在还有牌?” 不可能呀,“宋秘书”把穆衍当成替身不是最大的底牌了吗? 宋情伸出食指点住他,狡黠一笑,“当然。我说过的,我是出题者,怎么会被个学生反向难倒?” 宋情被穆衍关在这屋子里,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到现在消极应对,才过了四五天。他现在就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机械进行吃喝。穆衍跟他说话,除了偶尔冷嘲热讽两句,更多的是不回应。 穆衍倒也不计较,有时候他能自己一个对着没反应的宋情,连续讲个不停。他似乎真的不介意宋情对他的冷漠,只要人在身边就行。 这天他回家,两名保镖依旧守在玄关,而宋情独自一人坐在沙发看书,偌大的客厅只有音响外放着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第一协奏曲》,激扬跳动的音符在这如死水般屋子里,更显得怪异。 “我回来了。” 穆衍一如既往边换鞋边说话,坐在沙发上的人把手里的书翻过页,没有一丝回应。 唱独角戏也不在意,穆衍神色如常。他走到宋情旁边坐下,伸手按下对方手里的书,“来,还给 你。” 一部黑色手机出现在宋情视野中。 这是他的手机! 宋情第一时间不是开心,而是对穆衍露出警惕的眼神。 穆衍似乎被他反射性反应刺伤,面色瞬间有点难看。不过,很快压下心中不悦,穆衍挂上笑,“好了,别这样。手机还你,这样你在家也不会无聊了。” 言下之意,他还要继续关着他。 宋情拿过手机,发现已经被人破解,连原先设置的指纹码都没了。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他仔细翻查,果然—— 除了通讯录,还有小部分重要的工作资料,其他东西都被删得干干净净,甚至包括他和穆衍以前的合照。 “穆衍,你把删的东西给我复原!” 宋情的怒意穆衍一点都不在意,他一手搭上爱人的肩,像是谈论天气般悠闲:“没了,完全删得干净,不可能复原。” 在宋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轻抚上他的脸,轻笑:“没关系,以后我们拍更多照片,用你现在这个样子。” “穆衍,你有病!” “哦,对了,还有一件大事要跟告诉你。”穆衍从身边的公文包拿出资料放在茶几上,“你的公司改名了。” 气还没消,宋情听到这话,刹那间脑内空白。下一秒,他微眯起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我的公司改名了?” 像意识到什么,他脸色刷地一下褪去血色,赶忙拿起茶几上的资料。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壹玖投资”已经正式更改为“陆拾投资”。 陆拾,6月10日,是穆衍的生日。 “不可能,公司更换名字需要法人亲自授权,你是怎么拿到我的签字还有印鉴……”说着说着,宋情想到被穆衍骗到这里的第一天,穆衍曾经给他打了镇静剂。 “你偷我的印鉴,还有伪造签名?”宋情简直抖着唇,他没想到穆衍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你这是犯法,要坐牢的!” 穆衍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行呀,你去告我。” “你……”宋情狠下心来,“非法拘禁,还有擅自伪造法人签字、偷印鉴,穆衍你当真觉得我不会报警?” “会,”穆衍定定看着他,“可前提是,你能从这屋子出去。” 闻言,宋情瞳孔微缩,整个人如坠冰窖。 穆衍是彻彻底底疯了。 “你就不怕我疯了?我不爱你,你这样关着我,甚至给我剪头发换衣服,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谁说改不了!”穆衍猛地捉住他手肘,像是撕下连日来伪装的假面,俊美的容颜变得狰狞可怕。“宋情,我哥有什么好的?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你现在只是不习惯,等过段时间,你就忘了他,一心一意只想着我了。” 宛若一只受伤的野兽,他嘶叫着,随时要给敌人最后一击,可眼底又流露出濒死的脆弱,“如果你疯了,我也会守着你一辈子。如果你死了,我们会葬在一起。” 穆衍抱住他,像是要揉入自己骨血般,用着充满痛苦的声音在宋情耳边说:“宋情,这辈子你只能在我身边。就算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宋情任由他抱住,透着绝望的眼帘闭上,一滴清泪从眼角一划而下。 …… 当晚,穆衍几乎是折腾了他一整夜。第二天清晨,男人才百般不舍从他床上离开。 人走后,669几乎不等一秒就蹦出来。 向来总是咸鱼的它忍不住惊叹:“卧槽卧槽,气运之子也太变态了吧!我看你现在就算死,他都要把你的尸体烧成灰装进瓶子里挂在胸口。” 宋情:“……谢谢,能说出这种话的你明显比他更变态。” 669:“……” 又是一夜春宵,宋情躺在床上,明显累得不想动。669在穆衍的枕头上滚来滚去,“其实你们这出强制爱的戏也挺带感的。真的真的,要不从了他吧!” 侧过身,宋情单手撑着额头,□□过后的慵懒倦怠看得669浑身一震。 这样的风情,若它此刻是人形状态,恐怕早就鼻子冒血了。 打着呵欠,宋情毫不收敛地释放自己的美,“喂,溜溜球,你这样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收了那狗东西的钱,净帮他说好话了。” 669:“他的钱我看不上。只是我看你也挺享受的,要不就留在这里得了。” 宋情轻笑出声,“我为了通关在这里演了七年戏,没道理最后会被那狗东西绑死在这出戏里。溜溜球,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669“呿”一声,“你就得瑟,我看你还有什么底牌?” 说完,宋情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就响了。 一人一球对视一眼,宋情懒懒 伸手捞起手机,嘴边笑意更深。 “这牌不就来了吗?” 他手一翻转,手机屏幕来电人显示:东江集团汪明轩。 第18章 修罗场。 上次穆衍为了逼宋情回到他身边,暗中安排人设下美国期指的套,诱得汪明轩上勾被套了大量资金。宋情乖乖回去后,穆衍便收手没再追击。只不过经此一役,原本已然颓颓欲倾的东江更是雪上加霜。 自知有愧,宋情过后便不敢再联系汪明轩。即使汪明轩三番四次主动来找他,宋情也只能冷淡处理。对方是个好人,穆衍又是个疯子,他不能再把人给牵扯进来。 电话一接通,汪明轩热切心急的声音扑面而来,“宋情,你手机总算能打通了,怎么样?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汪总……”宋情沉默片刻,才道:“我在穆衍这儿。” 电话那边的人立马骂了一句脏话,“妈的,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你那家壹玖改名了,你知不知道?” 宋情凄然一笑,“昨天刚知道。” “昨天?”汪明轩提高音量,“公司名称更换申请要法人签字,还得一周的时间……宋情,他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 宋情沉默不语。电话那边传来拍桌子的声音,汪明轩的声音明显充满怒意,“你在哪儿?我现在立刻过去。” “汪总,没用的。”穆衍的行事风格宋情再清楚不过了,他既然能将手机还回来,那就必然有把握任何人上门都带不走他,恐怕连警察上门穆衍都已经想好应对方案。汪明轩现在来,肯定徒劳无功。 汪明轩又气又急,“宋情,事到如今你难不成还站在穆衍那边?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你公司突然改名,我都还不知道你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他这是犯法!你要是还帮着他,宋情,没人能救得了你!” “我知道。”宋情握紧手机,眼底透出一丝决绝,“所以,汪总如果您真的想帮我,请不要单独过来。” 汪明轩:“你的意思是……” 宋情:“您得去请一个人来。” 落地窗外,阳光倾洒在龙城河上,水波粼粼,折射出如彩带般的夺目光芒。穆衍双手插兜伫立,玻璃上倒映出他眉眼舒展的俊美容颜。 昨夜与爱人颠鸾倒凤,身体的餍足让他一大清早神清气爽。 所以,当宏达总经理陈志高进来时,看到上司这般模样,心里怨气更重了几分。 “穆总,珀西那边跟我说,海港城的计划先要放一放,还说是珀西先生亲口下达的命令。您跟苏菲亚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衍挂了珀西千金 电话的事宏达高层不少人知道了,陈志高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现在珀西董事长明显是见不得女儿受气。 陈志高见穆衍一身休闲轻松的打扮,跟以往那副沉着稳重的模样不同,心中疑云更是重重。 人会偶尔转换风格,可像穆衍这样,这几天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从头到尾都找不出以往一丝痕迹。 这……太诡异了。 但与他满脸凝重不同,穆衍嘴角勾起笑,轻拍下他的肩膀,“放心,海港城的计划,他们想放,就让他们放。” 听到这话,陈志高脸上彻底挂不住了,“穆总,我们这边资金已经准备好了!团队、方案全部都安排妥当了,别说最后情况如何,即便他们拖上几个月,我们这边耗费的人力物力也太大了。” 与珀西合作的海港城可是宏达进军美国的第一步,要是这步迈不出去,他们多年的努力便打了水漂。不仅如此,宏达接下来的布局也会全部被打乱。 这么严重的后果,陈志高不相信穆衍会不清楚。 可以往都是把事业当成人生信条的穆大总裁,此刻却不慌不忙,反过来安慰他,“我们与珀西的合作是双赢,如果珀西那老头仅仅因为一个女儿,就要跟我们闹翻,那他们也会损失惨重。” “可是穆总,珀西先生疼爱苏菲亚小姐,这是全美国人民都知道的事。”陈志高就怕人家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其实您打个电话,或者约苏菲亚小姐出来,把误会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穆衍坐在办公桌后把玩起钢笔,一副不在意的口吻,“行了,你先出去吧,这事我心底有数。” 不,看你这样子心底就没数! 陈志高一口气上来,忍不住又劝道:“穆总,现在董事会里有不少董事在背后小声议论。您何不趁现在形势还不严峻,先把火头给掐了?” 他也不知最近这位精算师出身的上司是哪个筋搭错了,跟苏菲亚闹翻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巨亏! 陈志高甚至都想请高人来给穆衍看看,是不是撞邪了?不然哪会出现这些像龙江水灌进脑子里才会干得出的蠢事? 可惜,穆衍只是淡淡回了他一句:“行吧,我会考虑的。” 陈志高胸口堵着气,有句话憋着却不敢说出口。他怕穆衍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宏达给毁了。 其实他的话,穆衍不是听不进去。只是,在陈志高走后,穆衍仰躺 进真皮座椅里,深深闭上眼。 宋情那张脸便出现在脑海中。 “我不爱你!” “我爱的是严哥!” “我在床上都把你当成是严哥,不然我会想吐!” 一声又一声,从宋情口里说出来的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在心头来回割。穆衍只要闲下来,这把刀就会冒出来,让他鲜血淋漓,却又不会立刻死去。 太痛了。 他不明白,人的心怎么能感受到这么生不如死的痛呢? 宋情宋情,现在除了抓住宋情的心,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吗?没有。 穆衍握紧椅子扶手,自虐般死死用力,手上青筋暴起。 宋情是咒,他现在已经受了诅咒,再也逃不开了。甚至下一秒,他就迫不及待回去,待在宋情身边,等着他像往日那样,温柔地对他笑,跟他说日常琐事…… 宋情,他现在是不是心里正念着他呢? 此时的宋情,看着眼前坐在沙发上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神情自若地倒了三杯茶出来。 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挑了下眉,张口就是流利的中文:“宋情?你还挺镇定的。” 她身后,穆衍雇来的两名保镖已被另外两个外国壮汉制服,两人双手反剪贴在墙边,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要不然呢?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宋情平静地反问她,“苏菲亚小姐。” 苏菲亚上下打量他,仿佛在看货物似的,不带一丝感情,“你是穆衍的情人,见到我这个未婚妻,应该表现出诚惶诚恐才对。” “苏菲亚小姐,请你放尊重点。”旁边汪明轩立即打断她,“宋情是被迫的,你要管的,是你那位不知廉耻的未婚夫。” “汪总,”宋情伸手按住他手肘,朝他摇了摇头。 十五分钟前,宋情正坐在客厅看书,门铃就响了。保镖原本不想理会,在他的坚持下,其中一个无奈只好开门。门打开的刹那,那两名国外壮汉便一涌而上,电光火石间制住屋里那两个保镖。 不愧是珀西集团的千金大小姐,业内知名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光是坐这儿的气场就足以压倒所有人。 苏菲亚坐姿端正,背挺得直直的。端起宋情泡的茶,她轻抿一口,才说道:“汪总不必生气。你来找我,让我出面,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来救这位宋秘书吗?” “实话说了,我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把穆衍迷得那样浑浑噩噩。” 说着,她目光如同雷达般将宋情从头扫射到尾,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长得挺漂亮的,不过以我对穆衍的了解,他不像是会为爱情昏头的人。说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汪明轩听不下去了,若不是宋情自己提议让他去找苏菲亚,就这女人说话的毛病,他当场就想把人赶出去。 可宋情却勾起嘴角,丝毫不在意对方话里潜藏的蔑视,“苏菲亚小姐,我跟穆总之间,过去是同事,也发生过不该有的情感纠缠,但现在我已经跟他明确过,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 他俩那点事,整个龙城商界都知道。苏菲亚既然能与穆衍订婚,对于他的存在,应该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苏菲亚放下茶杯,双手抱胸,俨然像在谈论公事般严肃,“宋情,其实你和穆衍的关系我早就知道,也不在意。他想在外面养多少个情人都无所谓,我对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到我们的婚事。” “你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我要的只是一桩体面的婚姻,还有我们珀西与宏达之间能否稳定合作。” 苏菲亚年纪不大,顶多也就二十七八左右,可眼界却远远高于同龄还在沉迷酒会的其他名媛。宋情忽然就懂了,为什么之前穆衍总觉得他与苏菲亚的婚事,对他俩之间毫无影响。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穆衍与苏菲亚就是同一种人。冷酷、无情、凡事以利益为主,眼前这精明干练的女人仿佛与之前的穆衍重叠,甚至连宋情都不得不承认,或许比起他,苏菲亚与穆衍更是天作之合。 自嘲地笑了笑,宋情开口说道:“苏菲亚小姐,你与穆总的想法非常一致。今天之后,我会走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打扰到你们。” 苏菲亚右手食指轻点手臂,整个人冷静得台机器,“走?那你有把握你走了之后,穆衍不会再去找你?最近他为了你,可是干了不少疯事。” “这个我——” “他没那个把握!” 宋情话还没说完,门口处传来一声阴冷的男音。 屋子所有人浑身一震,目光齐齐望向刚才并没有关闭的大门。只见穆衍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脸上布满暴风雨欲来前的阴郁。 第19章 宋情,我们结婚! 龙城湾每一层只有一户。所以苏菲亚和汪明轩带人闯进来后,并没有人意识到要顺手关上门。当穆衍突然出现在这里时,所有人脸上都写满震惊。 一一扫视屋里各张面孔,穆衍最后来到宋情身边,神色染上几分担忧,“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 可回应他的,却是宋情后退一步,以及苏菲亚的无情嘲讽。“穆衍,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上门吓唬未婚夫小情人这种事,我苏菲亚还不屑做。” 穆衍直接把宋情挡在自己身后,看向苏菲亚时一脸不善,“我们之间的事,你可以冲我来。” 他看向一旁同样黑着脸的汪明轩,“还有你,你掺合进来是想干什么?” 不等汪明轩开口,苏菲亚用眼神示意他身后,“穆衍,是你的小情人叫人请我来的。” 闻言,穆衍转过身,看向宋情的眼瞳孔微缩,“你……究竟想干什么?” 宋情别过脸,淡淡地道:“穆衍,苏菲亚小姐才是你的未婚妻,你放过我吧。” 穆衍懂了,宋情这是想借着苏菲亚来逼他放手。可惜,如今谁也不能让他放过宋情。猛地抓住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人,穆衍咬着牙道:“我不放。我说过的,你是我的,这一辈子都是。” “姓穆的,你放开他!”汪明轩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就扯住穆衍,后者反手推开他,大声吼道:“汪明轩,这里面又有你什么事?识趣的你立刻给我滚,不然我要你们东江永远在龙城消失!” 汪明轩冷笑:“行呀,有本事你来。我告诉你我就算拼着东江倒闭,也要和你斗到底。” 说完,他朝穆衍扑了上去。眼见形势一触即发,又要上演之前双人互殴的惊险场面,两道声音同时喊道:“住手!” 宋情在情急之下,只能拉住离他最近的穆衍。而穆衍看向那主动挽上自己的手,眼神竟然染上几分激动。“宝贝,你在担心我?” “我……”宋情立马松开手。 在一旁的苏菲亚明显看不下去了,她冷下声来,“够了,你们这出争风吃醋的戏要演到什么时候?穆衍,你想找多少男人女人都无所谓,但是宋情不行。” 听到她的话,穆衍站在宋情面前,一副捍卫者的姿态。“苏菲亚,你没资格跟我说这话。” 苏菲亚挑了挑精致的眉,似乎穆衍这句是个笑话,“我是你的未婚妻——” “你不是。” 苏菲亚从进门至今,一直冷静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她神情一滞,随后像是听懂了穆衍的意思,错愕道:“你想取消婚约?” “对。”穆衍斩钉截铁回答。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穆衍看向苏菲亚,语气极为平静,说:“苏菲亚,我们解除婚约。” 美国金融大鳄珀西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全球多少年轻才俊排着队都想娶的女人,穆衍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桩婚事给取消了。 苏菲亚目光微动,全身绷得紧紧的,只挤出一句:“穆衍,你知道你做的这个决定,会让宏达损失多少吗?” 穆衍定定看着她,“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一句“不在乎”,像重锤击向苏菲亚的心。可片刻过后,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穆衍与宋情之间逡巡,最后视线锁住那张曾令她无比心动的俊美容颜上,“穆衍,你太让我失望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难不成你真要放弃珀西与宏达的合作?” “谁说他不相干?”穆衍微眯起眼,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宋情,宋情他是我的老婆。” “老婆?”苏菲亚嘴角微勾起,像是嘲讽穆衍的天真,“穆衍,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当这里是美国?你想在华国跟一个男人结婚吗?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穆衍转过身,双手握紧宋情双肩,情真意切道:“宋情,你不是说想跟我结婚吗?我答应了。我们去美国领证,啊不,我先在龙城所有媒体刊登我们的婚讯!然后,我们去领证!在这里举办最盛大的婚礼!” 穆衍眼底透出不正常的狂热,他仿佛能看到他与宋情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交换戒指,成为终身伴侣。可宋情却摇着头,“不,穆衍,我不答应,我不会跟你结婚的。” “会,你会的!”穆衍急切地说着,随后不顾宋情的反对,直接把人搂进怀里,宣誓主权般对着苏菲亚和汪明轩,一字一句说道:“你们听清楚了,我和宋情会结婚,我们将会是合法伴侣。识趣的,现在就给我滚。” “姓穆的,你简直有病!”汪明轩气得满脸通红。 然而,作为穆衍真正的未婚妻,苏菲亚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冷静下来。她冷眼扫过面前这张曾经令她心动的面孔,虽然不甘,仍却挺直腰杆,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穆衍,你已经无可救药了。”她 深深吸了口气,才说:“ok,如你所愿,我同意取消我们之前的婚约。” 她打了个响指。身后还压制两名保镖的外国壮汉立刻松开手,站在她身后。 苏菲亚起身就走,脚踩七厘米的高跟鞋走到玄关处时停下。她转身看向穆衍,涂满艳丽口红的双唇张开,话里透出满满的高傲与嘲讽。 “曾经,我以为我们能一起征服这个世界,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二流货色。” 说完,她利落转身出门,就如同她向来的行事风格,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苏菲亚一走,原本被制伏的两名保镖重新获得自由,穆衍一个眼神,那二人立刻心领神会,齐齐挡在汪明轩面前。 汪明轩反应慢了半拍,随后怒道:“穆衍,你放了宋情!你这是非法禁锢!” 穆衍冷笑,在他示意下,两名保镖架起汪明轩直接往门外走去。汪明轩的叫骂声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原本一屋子的人,瞬间走得干干净净,现在只剩下穆衍与宋情。周围的空气又变得安静,甚至漂浮着令人感到压抑的因子。 宋情受不了穆衍深情却又混杂着强烈占有欲的目光,他有种错觉,这个男人随时随地要将他拆解入腹。可他刚别过脸,一只手却捏住他下巴,强迫他重新与之对视。 “为什么?我把手机还给你,是不想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可你居然找上汪明轩,还让他叫苏菲亚上来?宋情,你这样做让我太心痛了!” 宋情打掉他的手,眼底燃起不屈的火焰,“你心痛?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穆衍,只要你一天不放过我,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 “你——”穆衍一口气上来,憋在心口处,堵得他难受。他像哀求般,姿态几乎低如尘埃,“宋情,算我求你了。留在我身边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宋情扬起一抹决绝的笑,“可是,只要是你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想要。” 炎炎夏日,穆衍只觉得自己像站在寒冬腊月的路口,凌利如刀的风把他切割开来,碎成一片片,鲜血淋漓。不过他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一切总会过去的。 宋情会爱他的。 压下心中所有惶恐不安,穆衍握了握拳,让自己看起来愉悦轻松,“宝贝,没关系,等我们结婚后一切就会好了。” 宋情后退数步,直接下了宣判,“穆衍,我不可跟你结婚。” 穆衍却仿若没看到他如临大敌的反应,一步步朝他走近,嘴边泛起笑:“怎么不可能?这世上,没有我穆衍办不到的事。明天我就会向整个龙城宣布我们的婚讯,没有人会反对的。” 是,他早该想到了,结婚是让他和宋情永远在一起的最好办法! “你……真的疯了。”宋情睁大双眼,瞳孔中倒映出男人志在必得的神情。身体每个细胞都在释放让他快逃的信息,可双脚却像生了根,宋情全身微微颤抖。 他知道,穆衍是认真的。两个男人的婚讯要真传出去,宏达的未来,还有穆衍个人的声望,都会受到不可估量的打击。 现在穆衍是拼着宏达与他自己的前程不要,执意要同他结婚…… 穆衍——是真正魔怔了。 “我疯了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男人伸手搂住他轻颤的腰,以唇描摹着他的耳廓,呢喃道:“害怕吗?别怕,我爱你呀,宝贝。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身体被打横抱起,宋情心里那根弦紧得随时能崩断,他按住男人的手肘,声音微微颤抖,整个人开始拼命挣扎,“不要……” 凭借体格优势,穆衍轻而易举将他按在落地窗上,沙哑着声,“行呀,你不喜欢卧室,那我们就在这儿……” 反正只要是这个人,他永远都不会腻。 从下午到晚上,宋情最后只记住了玻璃冰凉的触感。被放进柔软的大床时,长期被提起的双腿因发麻而轻颤,全身更是可怜兮兮地蜷缩在空调被中。 最后,他像大海中孤立无援的溺水者,只能紧紧攀住身边唯一的浮木。 穆衍看着熟睡中下意识抓紧自己衣角的手,眼神变得柔软,伸手抚过披散在枕头上的黑发,他轻声道:“睡吧,明天……你会开心的。” 翌日,龙城各大纸媒、流媒体同时刊登一条特别头条: 宏达集团董事长穆衍将于本月25日与前男秘书宋情举办婚礼! 第20章 决胜时刻来了—— 龙城首富要和一个男人结婚? 这消息刚出来,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哪家媒体敢这么造谣宏达老总?怕是当天就得收律师函了。 然而,当《龙城日报》《龙城娱乐报》《龙城头条》……接二连三的各类流媒体、纸媒都把这则新闻挂在首页后,龙城人民终于相信:他们这位年轻俊美的首富是真的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宋情是谁?在穆衍婚讯传出后不到6小时内,已经有多家媒体起底报道宋情的生平事迹。 穆衍与宋情,几乎成了这一天所有龙城人民必谈的焦点话题。 而被迫成为舆论中心的宏达,今天一上班,几乎所有员工都无心工作,只想赶在第一时间吃瓜。 大清早,当穆衍施施然来到公司后,陈志高便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穆总!” 穆衍正脱着外套,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看到陈志高额头沁着薄汗,颇感无奈,“如果你想问我结婚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是真的。” 说这话同时,他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话一直震个不停。从早上到现在,穆衍的电话就没停过,只接了几个重要的,如他奶奶之类的电话,其余的他一律没接。 陈志高一脸有怒不敢发的表情,最后只能咬着牙,笑道:“穆总,我相信您是真的和宋秘书结婚。可是我现在有太多坏消息,一时间不知道先跟您汇报哪一个。” 知道这位下属兼多年好友对自己有意见,穆衍也不恼,只是示意他坐下,“行吧,一个个来。” 陈志高拉开椅子坐下,“第一件事,今天早上珀西那边今天正式对外宣布,取消苏菲亚小姐与您的婚事。第二件事,珀西项目负责人联系我,说海港城的计划他们将重新评估风险,短期内不会启动。第三件事,我们为海港城做的所有人力物力准备,现在都已经打水漂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陈志高拿起穆衍办公桌上的矿泉水,拧开一饮而光。平时的他并不会做出这么没礼数的行为,可现在,这一桩桩烦心事堆起来,堵得他整个人像个快冒火的烟囱。 穆衍还来不及开口,助理万飞又急忙忙推门进来,“穆总,大事不好了!” 看到陈志高也在,他赶紧道:“陈总好。” 穆衍:“什么事,说。” 万飞皱紧双眉,“穆总,刚才开盘,宏达股价已经跌了5%。” 股价轻微动荡是正常事,可 宏达这只龙城指数权重股,在开盘不到半小时就直跌5%,这就完全不正常了。 陈志高勾起凉薄的笑,“我们穆总今早放出这么大的消息,股价跌个5%又算得了什么?” “陈总经理,”穆衍沉下声,“请注意你的措辞。” 陈志高像是豁出去了,他猛地站起身,不自觉提高音量,完全没有往日的礼貌得体。“穆衍,我现在不仅以宏达总经理,还有以你老同学的身份劝你,别再疯下去了。” 穆衍神色凝重,可他咬了咬牙,硬是否认,“我没疯。” “在华国这种法律不允许同性恋结婚的地方,你公开登报说要跟一个男人举行婚礼,你这不是疯是什么?啊?你告诉我,你就没有一丁点想过,你这个消息出来后,对宏达,对你个人以后有什么影响?” 这段时间被积压的不满瞬间被发泄出来,陈志高此刻对穆衍不仅是失望,更多的是心痛。 他跟着穆衍打拼多年,眼见宏达即将登上世界舞台,可这个最为关键的节点,穆衍疯了似的跟苏菲亚闹掰,甚至连珀西集团这个美国商界巨人都不惜得罪。多年的努力瞬间化成泡沫,陈志高不明白,穆衍图什么? 图一个宋情吗? 陈志高气喘吁吁,又苦口婆心地劝道:“穆总,宋秘书是好。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如果你真的爱他,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 他就不明白了,穆衍一直以来不都把宋情完全拿捏在手心?跟苏菲亚结婚后,穆大总裁依旧可以过齐人之福的好日子。那点风流韵事说出来,谁不羡慕? 现在倒好了,跟珀西千金解除婚约,公开和男人结婚?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陈志高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现在业内所有人肯定都嘲笑穆衍脑子坏了。 可穆衍看着他,目光却透出几分凄然,“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志高,你不明白,我已经没办法了。” 一想到宋情每时每刻都在想逃离他,穆衍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堆上烤着,他根本无暇理会任何事。 宋情,只有一个宋情! “除了结婚,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下他……” “穆衍……”陈志高被他这莫名的伤感震住,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往日以他更冷心冷情的人,现在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这时,旁边一直不敢吭声的万飞趁机开口:“陈总,我刚才进来时,您的秘书好 像在找您,说珀西那边有电话进来。” 知道这话是在给他台阶,陈志高心里那股气发泄出来,脑子也冷静下来了。事到如今,他除了接受现实,尽量降低宏达损失,还有什么办法? 顺着这台阶,陈志高叹了一口气,才道:“行吧,我过去。穆总,珀西那边我会尽量与他们沟通,看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嗯。” 陈志高走后,穆衍闭上眼,神色看起来疲倦不堪。“万飞,你是不是也认为我疯了?” 万飞看着数月前还意气风发的上司,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心中百感交杂,“穆总,人活一世,哪能不疯个一两回呢?” 听完,穆衍只是扯出一抹笑,无奈、伤感,还交织着凄然。他仰靠椅背,一只手深深挡在眼眶上,像是嘲讽。“是啊,人哪能不疯呢……” 可这条路,他已经不能回头,只能一直走下去了。 无论结局是幸福,还是毁灭…… 作为舆论中心,在风暴眼位置的宋情,依旧被穆衍关在龙城湾。关于外面所有消息,他都是在通过手机,或者汪明轩才知道。 当天过后,汪明轩报过警,可穆衍早就收到消息,做了准备。他在水里下药,让宋情昏昏沉沉睡过去。所以等汪明轩带着警方上门时,看到的就是一身居家服的穆衍拿出他与宋情即将结婚的报道,声称汪明轩出于私怨谎报假警,意图打扰他们夫夫的生活。 卧室中的宋情睡得安稳,二人婚讯又闹得全城尽知,警方做了简单笔录后就走了。汪明轩再生气,却也没办法。 即使宋情醒来后知道此事,除了和穆衍发生争吵,最后又被压在床上剥光殆尽,其他根本无济于事。 穆衍现在一颗心全扑在两人的婚礼上,按他的计划,两人先在龙城举办婚礼,然后再飞去美国领证。为了给宋情一个最盛大、最难忘的婚礼,他最近忙得昏天暗地。 而这场婚礼另一个主角,宋情却像看客般,冷漠地看着穆衍一头热。 穆衍把婚礼时间订在本月25日,算起来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些天,穆衍每次兴冲冲拿着场地安排布置,包括宴请客人名单来跟宋情商量,后者眼角连扫都没扫一眼。 饶是这样,穆衍依旧乐此不疲,每个细节都要说给他听。看起来,就好像这场婚礼是他俩亲手安排的一样。 这天下班,穆衍回到家后,连饭也顾不上吃,先 拉着宋情在客厅坐下。他打开笔记本后,点开桌面一个程序,里面是一座花园洋房的vr设计图。 “来,看看我们的婚房。”穆衍把视角切换在装潢典雅的客厅,兴冲冲地道:“这房子在南山区那边,我已经全款买了。这是设计公司出的稿,你看喜欢不?” 宋情连看都不看,只是冷冷地回答:“我不会跟你结婚,也不会搬去那。” 穆衍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淡淡一笑,“行,你没意见,我就让他们按着这设计稿动工了。其实我早就想换房子,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按这个进度,我们最快也得明年才能进去住。” 这些天,穆衍一直是这样,耳朵仿佛只过滤他想听的。宋情也懒得跟他多费唇舌,他站起身,只丢了句“神经病”。可人还没走两步,突然间男人就从身后将他圈进怀里。 “别走呀,宝贝,我还有个礼物想给你看。” 说着,一只手从背后绕到前面。宋情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丝绒盒。 看见这个,宋情像是想起什么,神色变了变。“你放开我,我不看。” 男人任由他挣脱开来,却当着他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典雅的男式钻戒。“这款式我猜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特地拿出两枚戒指,调整角度让宋情刚好能看见刻在里面的字母。 “m&s”“s&m” 穆与宋两个字的首字母缩写。 宋情面露愠色,“穆衍,你这是恶心谁呢?” 穆衍目光微微一滞。随后,他快步走进卧室,再次出来时,手里拿的是另外一个稍嫌陈旧的黑色丝绒盒。 宋情当场沉下脸,“还给我。” 那个是他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里面现在只剩一枚,另外一枚之前被穆衍拿去,用铂金链子穿了戴在胸口处。 穆衍从口袋摸出他拿走的那枚戒指,跟盒子里的那枚放在一起。 这一对男戒,便是宋情之前买的,里面刻有“y&q”“q&y”字样。 穆衍握紧这两枚戒指,神色冷峻,“从今天开始,我不许你再留着它们了。” “y”“q”,是严和情首字母的缩写。这对戒指,是宋情对穆严留的念想。穆衍如今要真正斩断宋情对于穆严那点不切实际的暧昧。 “不,穆衍,你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宋情明显慌了神,他伸手就要上前去抢,可男人的动作更快。 穆衍不顾他的拉扯,硬是快步走到洗手间,宋情猜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整个人猛地扑到穆衍身上,难得流露出这段时间未曾见过的激动。 “还给我!穆衍!那是我的东西!我不准你丢了它!” 可惜,他越是这样紧张,穆衍心里就越是难受,他一手死死按住宋情,另一只手飞快地将两枚小圆环扔进坐厕里—— “不要!”宋情瞪大眼睛,他刚松开穆衍想上前把东西拿回来,可后者反手就按下冲水键。 哗啦啦的流水声,宣告着那两枚戒指已正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宋情整个人像被突然抽干灵魂,神情呆滞地跪坐在地上,嘴里只喃喃着,“还给我……” 这副模样落在穆衍眼底,既叫他生气,又叫他心疼。他半跪在宋情身边,将头抵靠住对方,深情又痛苦地说:“宋情,别再想着穆严了。你以后有我,我会对你好的。” 宋情双目空洞,完全没听到穆衍的声音,只是不断重复着“还给我”三个字。甚至,连穆衍拾起他的右手,在他无名指上套上新的戒指也毫无反应。 宽厚的手紧紧与白皙的手五指交扣,两人无名指上的钻戒交相辉映,穆衍闭眼亲吻住他的鬓发,像在用生命发誓,“宋情,我会永远爱你的。” 戒指事件过后,宋情越发显得沉默,现在他可以对着穆衍,半句话也不说。大部分时间,穆衍一个人像对着空气在说话。可一个木然,一个习以为常,这般怪异的场景持续了好些天。 离15号只剩三天,婚礼的事穆衍一个人全安排好了。他订了龙城最大的教堂,请了整个龙城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要所有人来为他和宋情的婚礼作见证。 这天,穆衍不在,品牌商已经把修改好的礼服送上来。卧室内,宋情静静端详着这件造价高达六位数的黑色燕尾服,神情一派慵懒。 突然间,一颗金属小球凭空跳出来,“喂喂,我的宿主大人,这回可真的被王炸了。” 669瞅着它家这位还把头凑到衣服上研究布料的宿主,有些恨铁不成钢,“难不成你之前说的底牌就是苏菲亚·珀西?” 那这底牌也弱爆了好吗!非但打不了一个回合,这下倒好,直接把穆衍刺激得要和他结婚了。这婚要是结成,要想穆衍心甘情愿让宋情离开? 那绝对是白日做梦了! 宋情把礼服穿在身上试,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意外地挑了挑眉,“那狗东西眼光挺毒的,这衣服真的配我。” 669无语:“是啊,所以你真的可以考虑顺水推舟,跟他在这个位面百年好合算了。” 宋情侧目瞥过他,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急什么?最后一场戏还没上呢!” 669愣住:“怎么,都到这种地步了,你真的还有底牌?” “嗯哼,”宋情对着镜子转了下身,随后又把礼服脱下来挂好,颇为遗憾地道:“我还真喜欢这件衣服,可惜,带不回原世界。” “原世界?喂喂,你还真有什么办法?”瞧宋情这样子,669猜搞不好这位宿主真的还有什么招没使出来。 宋情眼帘半垂,勾起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我有一张,从开局就藏到现在的底牌。” 669一听就来精神,“快,说给我听听,底牌是什么?” “跟你说也可以。不过,你先告诉我,如果我在这个世界‘又’死一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又死一次?669很快想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你想死遁?不行哟,如果气运之子不是打从心底真的愿意‘让宋秘书离开’,你再死一次,主系统也只会重新修改剧情,让你再次‘合理’地活过来。” “如果你的底牌是死遁,那我劝你还是做好留在这个位面和气运之相守一辈子的准备吧。” 669说着,语气中难免透着失望。他还以为宋情藏了什么高招,结果就是再死一次这种办法? 然而,宋情似笑非笑看着它,完全猜透它此刻心中之想。他朝金属小球勾了勾手指,“喂,溜溜球,过来。” 669半是怀疑地靠过去,宋情凑到它旁边,低声说着…… 听到最后,669整个身子上下跳动,明显激动不已:“卧槽卧槽!宋情你也太绝了!这么阴险毒辣的计策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麻烦注意措辞。我这叫深谋远虑,好吗?”宋情微微勾起嘴角,“所以我说,这场游戏我赢定了。” 前期他做了那么多铺垫,为的就是最后这一次顺利收网,宋情舔了舔嘴角,眼底闪烁着狩猎的光:“三天后,穆衍他会真正心甘情愿地让‘宋秘书’离开他身边……” 决一胜负的赛末点时刻,终于来了—— 第21章 大结局。 一转眼,婚礼就在明天举行。越是临近这天,宋情发现穆衍越是谨慎。现在连他的手机,都被监控了。只要是发信息或打电话,穆衍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他跟谁联系,又说了什么。 明天的婚礼,穆衍恐怕绑也会把他绑去。 今晚,穆衍明显跟平时不同,浑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愉悦。甚至连躺在床上,他都罕见地没有动手动脚。 连日以来已习惯被男人疼爱的身体,竟隐隐生出空虚感,宋情暗自鄙视自己的堕落。穆衍却只是在他额头轻轻印上吻,“睡吧,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都要养足精神。” 说完,他关掉床头灯,卧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宋情在黑暗中睁开眼,随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他绕过穆衍的床头,凭借触感摸到一样东西,然后收起、悄无声息地溜进洗手间。 外面的洗手间他不敢去,因为两名保镖是轮着值夜,总有一个醒着守住门口。稍有动静,对方立刻就会察觉。 洗手间的灯不敢开,他借着窗边微弱的光线,划开手机屏幕。这不是他的手机,而是穆衍的。 锁屏密码宋情自然知道,是穆衍自己的生日。果然,他输完六位数后,屏幕果然打开了。 没时间犹豫,宋情飞快地按下11个数字,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过了数十秒,电话终于被接通,男人饱含怒意的声音刚响起,宋情抢先道:“汪总,是我,宋情。” 电话那头汪明轩明显愣住,“宋情?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 “说来话长……”宋情伸手捂住手机,压低声音跟汪明轩简单解释了他手机被监控的事实。其实前段日子汪明轩带着苏菲亚上门闹了一场后,回去一直试图联系宋情。 可宋情自从知道手机被监控后,便小心翼翼不回复汪明轩。他等的,便是今晚穆衍放松警惕的机会! 听完宋情的话,汪明轩气得锤床,“无论如何,明天你绝对不会和他结婚!” 宋情:“这个当然,所以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忙……” 一室黑暗,他靠着窗台抬头仰望夜空,小声跟对方说自己的计划。然而,在宋情没看到的地方,洗手间的门已经悄无声息被推开一条缝…… 翌日清晨,穆衍预订的造型师团队早早就上门。出乎穆衍预料的是,宋情冷着一张脸 ,却愿意乖乖坐着,任由造型师给他修眉打粉。 婚礼地点定在龙城中心大教堂,距离龙城湾差不多一小时车程。谨慎起见,穆衍与宋情同坐的车上,除司机外,还有一名保镖同行。 车子四平八稳在龙城主干道行驶。今天是周日,早上八点多,路上已经满满都是车辆。 车上安静得只余空调出气口喷洒冷气的声音,宋情抿紧嘴角,眼睛时不时就往车窗外瞟去。 穆衍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顺着望出去,正好一辆同贴着喜字的白色汽车从他们旁边驶过。 “今天这日子是我专程叫万飞去邻省找一名大师算的,听说他给几百对新人看过日子,就没有一对夫妻离婚的。” 按照那位大师的说法,今日是诸事皆宜,特别旺他和宋情的八字。 听到这话,宋情只是冷冷瞥过他一眼,“你以前不是最看不起这些东西?” 穆衍从小到大接受的是不折不扣的西式教育,像风水术数这些,在他这里完全是华国的陋习。宋情认识穆衍这么多年,可从未见他信过半分。 “以前是无所求,自然不信。”穆衍执起他的手,放到手边轻吻,“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信。” 缩回手,宋情目光微动,仿佛被穆衍炽热的视线灼伤,连忙转过头。 穆衍握紧宋情白皙的手,正欣赏着未来伴侣经心打扮过的精致侧颜。黑发被微微打得凌乱,再固定住。眉毛修得不浓不淡,正好点缀了主人温柔恬静的性格。 在造型师的巧手下,今日的宋情宛如一朵沾满露水的玫瑰,清冷艳丽。 穆衍越看,心中越是觉得这人像是按着他灵魂所求而降生在世。 宋情宋情,光念着这名字,穆衍内心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今天过后,全世界的人都将知道,他俩是合法伴侣。宋情,这一辈子都将盖上属于他穆衍的烙印。 从有未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穆衍情不自禁伸手想抚上身边人的脸,这时,司机一个急刹,车内所有人都猛地往前一震。 “怎么了?”穆衍皱起眉。 司机探头望了下,“穆总,好像前面出车祸了。您稍等,我去看下。” 司机下车后,周围许多车辆也开始陆陆续续停下来,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一时间,整条主干道嘈杂声不断。 司机很快回来,“穆总,前面是三车追尾,现在几家人吵得厉害,还报警了,在等交警过来,估计没那么快能通车。” “穆总,您看我们要不要换条路,免得耽误了吉时。” 婚礼是九点开始,穆衍抬手看了下表,现在八点二十分,要是换条路时间充裕。 “行吧。” “好嘞。”司机站在外面望了望,又探回来道:“现在后面也堵了,进不得退不得,不如这样,穆总委屈您和宋先生下车,走个五分钟到后面十字路口,我叫小王开车过来,我们待会从龙城大桥那条道过去,保准八点四十五分能到。” 四周其他被堵的车辆纷纷按响喇叭,见这形势,穆衍也只能同意司机的意见。 他们几人弃车,步行往回走。这条路现已经堵了十几公里,穆衍牵着宋情,在车龙夹缝中慢慢穿行。 很快,他们走到司机所说的十字路口。这时,司机事先安排的另一位同事已经开着一辆白色保时捷朝他们开来。 宋情转头望去,只见路的对面,一辆黑色宾利静静停在那儿。 白色保时捷在他们面前停下,保镖上前打开后座车门,“穆总,宋先生,请上车。” 穆衍侧过身,示意宋情先上。这时,宋情却突然开口:“等等,我鞋带掉了。” 所有人下意识地望向他的鞋,就连穆衍也第一时间低头,他正想说宋情穿的是皮鞋,哪来的鞋带?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宋情猛地甩开穆衍的车,拔腿就往路的对面跑去—— 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宋情宛如一阵风,飞快地奔向那辆一直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打开后座车门,整个人猫进去,宋情气喘吁吁地道:“我就是宋情,汪总应该跟你说了,快开车。” 昨晚,他趁穆衍睡过去偷他手机跟汪明轩联系,要的就是请汪明轩安排车辆在今天过来接应他。 穆衍太小心了,如果他想逃婚,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去教堂的路上。 宋情喘个不停,可他发现,这车还是毫无动静。 “这位大哥,麻烦你快开车吧!”再晚个一秒,恐怕穆衍就要追上来了。 然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丝毫没有回应。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这时,他身边的门被打开,穆衍气定神闲地站在车外,脸上甚至挂着微笑。 “好了,下车吧,别误了吉时。” 宋情顿时刷白了脸,“不……我不下车!” 穆衍仿佛被这句话逗笑了,他看向宋情的目光染上几分同情,“怎么,你还等着你的汪总来救你?” “你……知道?”宋情整个人心如坠冰窖。 穆衍勾起嘴角,“当然。你昨晚跟姓汪那家伙说的,我全部都听见了。你也不必等了,汪明轩连人带车早就被我叫人扣下。” 探下头,穆衍一手撑在车沿,露出残忍的笑,“宋情,你现在乖乖给我下来,等我们顺利完成婚礼。我就会放了汪明轩,不然的话……” 宋情瞳孔微缩,“不然你想怎么样?” 穆衍摇了摇头,“那可不好说,毕竟你知道的,汪明轩那家伙三番几次想在我手上抢走你,我是最最最不能容忍这种人的存在……” 他站直侧过身,明显给宋情让出一条道,“认命吧宝贝,你听话,起码还能让姓汪的平安回家。这么善良的你,一定不会让你一心想帮你的人陷入危险的,对吧?” 拳头攥紧,宋情脸色惨白如死人,水雾渐渐蒙上那双含情目,他颤抖着声音,“对,穆衍,你说的没错,我或许是该认命了。” 强迫自己忽略心头涌上来的疼痛,穆衍刻意用平静的语气说:“是,跟我结婚相守一辈子,这就是你的命。” 宋情的宿命,便是这一辈子都跟他相依相守。 木然地望着前方,宋情像是被抽去灵魂,像个人偶般久久不能动弹。 不知过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间深呼吸了一口气,宋情伸手抹掉眼尾沁出的水渍。在这瞬间,他好像卸下所有包袱,坦然地下了车。 站在穆衍面前,他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 穆衍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宋情突然间想通了,就见往日温柔体贴的情人仿佛又回来了。 “穆衍,你知道,今晚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吗?” 穆衍瞬间错愕,“你在说什么?” 宋情莞尔,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算了,你不会明白的。我早该知道,你从来都不会明白。” 穆衍莫名地感觉心慌,明白?他不明白什么? “穆衍,七年了。事到如今,我只能祝你……前程似锦,再见了。” 听到最后三个字,穆衍瞪大双眼,他仿佛预见宋情 下一步的动作,猛地伸手就要抓住对方—— 可是宋情的动作更快,他在所有人注视下,迈开步伐跑向马路中央。 下一秒,一辆急驰的汽车发出急刹声,宋情整个人如同抛物线般往后飞了数米。 “不——”穆衍发出惨叫,腿如同自己有了意识,马上奔向那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肇事小轿车的司机下了车,完全六神无主,对着旁边同样傻眼的路人叫着:“不是我!你们看见的,是他自己跑过来撞上我的车!他、他这是自杀!” 血,从宋情身下蔓延开来,开出一朵妖冶凄异的花。宋情躺在血海中,远远望去,美得如同一副油画。 穆衍从未见过人的身上能流出这么多血,他的手在发抖,把人抱进怀里时,血沾湿了他的衣服,特别是燕尾服内的白衬衫,被染上凄厉的色彩。 “宝贝,你、你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你很快会没事的。我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还有、美国,对,我们还要去美国领证……”穆衍说话从未如此快过,现在他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只余一个念想,他要把宋情送去医院。 对,宋情会没事的。 正想把人打横抱起,一只满是血渍的手虚弱无力地搭上他手背。 “不……不用了……”宋情一开口,更多的鲜血从他嘴边溢出。那血像开了闸似的,流个不停。 从来都泰山崩前面不改色的穆衍,此时却像是小孩子一样,除了一脸无助地紧紧抱住怀里心爱的人,其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他浑身颤得厉害,手在抹去宋情嘴角的血,却发现那血一直在往外冒。 倒是旁边路人已经掏出手机,飞快地叫了120过来。 “穆、穆衍,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宋情的声音支离破碎,穆衍听得几乎整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你别说了,乖,等救护车来,你会好的。”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脸上已布满泪水。 宋情咳出一口血,死死抓住他,“不,我……我想告诉你,戒指……那戒指我是想送你的……” 闻言,穆衍整个如遭雷噬。 “‘y’……是你的衍,不是严。”宋情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仍坚持开口,他的声音细如游丝,随时能断掉:“穆、穆衍……如果能重来……重来一次,我、我……希望……不要再遇……见……你……” 一个“你”字尾音渐渐消失,同时,攀在穆衍手背的手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落下…… “不……”穆衍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一幕,他颤抖着声音,像乞求般对已经闭上双眼的宋情嚷道:“你睁开眼呀!宋情,我们去医院,你会没事的!宋情!” 这时,在一旁的司机忍不住上前劝道:“穆总,您、您看开点,宋先生他这是……走了。” 这句话像打开穆衍身上某个开关,他忽然露出野兽被夺食时的眼神,紧紧把已经毫无呼吸的人抱住,朝司机大声吼道:“你胡说,宋情不会死的,他还要跟我结婚!待会九点,婚礼就会开始!龙城所有的人都会来观礼!我们还要去美国领证!对,他不会死的。” 穆衍神色已然癫狂,他不断重复“宋情不会死”这句话,好像只要说上一百次、一千次,宋情就会活过来。 周围连同路人都露出不忍的眼神。 太惨烈了!结婚当天一人身亡,这大喜变成大丧,还真是喜丧了。 “穆总……”司机和保镖互相对视,两人竟谁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份尊贵的穆大总裁坐在马路中央,抱紧爱人失神痛哭。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稍加检查,当场便判定人已经没了。可穆衍拼着不让人把宋情的尸体放到担架上,这时司机保镖两人才赶紧帮忙架住他。 穆衍只能亲眼看着半小时前还在跟他说话的爱人,此刻却躺在担架上,被盖上白布…… “宋情……”穆衍任由人架着,脸上布满泪痕。一身六位数的黑色礼服沾满心爱之人的血迹,穆衍嘴里不断念着宋情的名字。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捉紧司机手肘,“‘今晚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啊?” 司机顿时被问懵了,“什么?穆总,现在是白天,哪来的月亮?” “不对,你不知道!”穆衍整个人像中邪一样推开面前二人,他四处张望,随后冲向一旁边围观的路人,从里面捉住一名手里还提着菜的中年女人。 “告诉我,‘今晚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 那女人瞪大双眼,明显被吓到不轻,她颤抖着声音,“我、我不知道,今晚、今晚没月亮呀,哪来的月色?” 她不知道。穆衍把人推开,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周围其他吓到四处逃蹿。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被他扣住肩膀, 当场就叫骂起来:“神经病呀你!喂,你们快报警啊!这儿有疯子要打人了!” 司机与保镖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拦住人,穆衍却不顾不管,拼命挣扎着。 这时,一名背着书包的少女小心翼翼走过来,谨慎地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才弱弱开口:“那个……你说的,是不是夏目漱石的那句话?” 穆衍停住手,像溺水者终于遇见浮木般,眼底闪烁起希望的光,“你知道?你告诉我,要多少钱都行!” 少女咽了咽口水,才道:“不不,不用钱。其实是个很名的梗,如果有人跟你说‘今晚月色真美’,那个人就是想跟你说‘我爱你’。” 我爱你……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有呀,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今晚……月色很美。” “这算什么秘密?” “傻瓜,真不浪漫。” 原来、原来这就是宋情的浪漫。 “那枚戒指是给你的。” “y……是你的衍字。” 灵魂仿佛被撕扯着,穆衍脑海只残存一个事实—— 宋情爱他! 可是,如果宋情爱他,那他这段时间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呀? “啊——”穆衍突然抱住自己的头,放声低吼。 周围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特别是刚才被他捉过的那名男人,更是大声嚷着:“神经病!神经病就该捉起来赶紧送疯人院去!” 司机也觉得穆衍这状态完全失常了,“穆总,您别这样!我们先回去……” 可惜,所有的声音传进穆衍耳朵里,都成了一道道没意义的杂文。他好像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了。 穆衍只知道,自己的心像突然被挖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他好难受,好像永远都好不了了。 “今晚月色真美”是我爱你;戒指上的“q&y”指的是宋情和穆衍…… 所以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他为了事业要和别的女人结婚;毁了宋情的公司;把宋情关在家里;还有扔掉了宋情曾经想送给他的戒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他发现那两枚戒指时,宋情的表情那么感伤,原来,那是曾经宋情对他的一片深情。 所以,是他 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穆衍睁着已经通红的双眼,眼见医护人员已经做好记录,正准备把担架抬上救护车,电光火石间,他整个人飞奔而上,扑在已盖上白布的尸体上。 “宋情,是我错了!哈哈哈,原来一直是我有眼无珠,难怪、难怪你说宁愿从来没遇见我……” 他抱住已然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心上人,放声大哭,那哭声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甚至连刚才还在叫骂的大叔,也转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穆衍哭完又笑起来,原来令无数男女痴醉的俊美容颜,此刻却变得有些恐怖。 他抹着眼泪,又笑道:“宋情,你说你多倒霉,怎么会遇上我这么个混蛋。” 颤抖的手揭开白布,他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中,低头吻上那双已然失去温度的双唇。 惨然一笑,穆衍痴痴看着宋情,像是要把这张脸永远镌刻在脑海中。 嘴唇微微颤抖,他哑着声,道:“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看不见你对我的爱,不该一边享受着你的好,还想着娶其他女人,更不该强迫你留下来……是我害死了你。” “如果、如果我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宋情,我宁愿你从来没遇见我。” 如果是我的爱害死了你,那么,我希望我们从来不曾相遇,我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也……别在我的世界出现。 随着穆衍闭上眼,泪水从眼角划过。在场所有人都看不到,一道强烈的白光从天而降,直接笼罩在担架上。 与此同时,一道光点从宋情尸体中飘出,随即直冲天际。 无数白色荧光汇聚而成的通道中,熟悉的ai女声机械读道:“传输系统修复进度:10%……20%……50%……80%……99%……100%,修复完毕。” “请宿主作好准备,现在开始进行传送进入下一位面,祝旅途愉快。” 语音刚落,强大的吸力将一人一球往上传送。 这回,宋情一手捏住669的头,“喂,溜溜球,这回不会出乌龙了吧?” “头头头,我头要秃了。”金属小球用力挣脱开来,跟魔鬼宿主保持安全距离后,才道:“放心,这次绝对会顺利的。气运之子现在悔恨值虽然已经冲破上限数,不过却丝毫没有想留住你的意愿了。” 说到这,669不免佩服起宋情来,“我说你这底牌是真王炸,一把就让气运 之子跪了。” 还想吐糟自家系统明明没头发,听到这话,宋情舒展身子在失去重力的空间穿梭,幽幽地道:“穆衍那种习惯凡事都计算得失的人,当他知道自己不惜放弃一切想要追求的东西,原来早就得到过,并且是被他自己给毁了,他会下意识地逃避这种痛苦:‘我没有遇到过’‘我没有得到过’就好了。” 669懂了。 穆衍在发现“宋秘书”把他当成哥哥的替身后,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疯狂地想和“宋秘书”在一起,甚至不惜和珀西集团毁约,在事业与爱情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被宋情一步步逼上绝路,倾尽所有来换一个宋情。他渴望的,是宋情爱他。 在这样的孤注一掷下,最后宋情却死在他怀里。临死前,本以为一心把他当替身的心上人却告诉他,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他。 宋情被他逼死与知道亲手毁灭了宋情的爱,这样的双重打击下,没有哪个人会受得了! 可是,669还是觉得宋情这招真绝情,“你从一开始就在赌最后气运之子会在知道真相后放你走?” “不用赌。”宋情摇头,目光变得深邃,“我太了解他了。像他这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背负不了‘辜负宋情’和‘害死宋情’这样的责任。他只会不断地希望一切从未发生,‘宋情’与他从未相遇。” “厉害!”669由衷赞美自家这位宿主。 根据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宋秘书”最初确实是因那场□□,半推半就把穆严当成替身。可长达七年的朝夕相处,“宋秘书”最后还是心动过。 那两枚刻有“y”&“q”字母的戒指,的确是“宋秘书”准备送给穆衍的礼物。 其实“宋秘书爱穆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只是穆衍在发现他对穆严的情意后,双目却被蒙蔽。 “宋秘书”真正爱上穆衍这条剧情线,669是没料到宋情竟然能把它当成武器,直接攻破穆衍心防,让他真正后悔,并且心甘情愿让宋情离开这个位面。 只能说,在算计人心这件事上,宋情确实棋高一招。他把每个“道具”的作用都发挥到极致。 现在669懂了,宋情故意让穆衍发现那两枚戒指,为的就是在今天作为一把利剑直接插/进穆衍胸口。 他的这位宿主,是个绝佳的演员,更是高超的控局者。 669脸上两个眼睛 第22章 为何这个伽叶会与穆衍长得一模一样?669的回答是,主系统的设定便是如此。 所有关卡的气运之子都共享一张脸? 好吧,宋情想,别的不说,起码这张脸是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了。攻略对象长这样,他也算不亏。 在这个世界,宋家小公子出生没多久,魏县清凉寺就来了位游野僧人,此人自云法号伽叶。 与佛祖座下伽叶菩萨同名,原本是大大不敬。可这名僧人来到魏县后,魏县原本很多妖邪之事却逐一消失了。 魏县这地方,自古就流传许多鬼怪之说,更别提近年来,时常有村民看到邪祟作恶害人。这位名为伽叶的僧人出现后,有人便亲眼见到这僧人在夜间降妖伏魔。没多久,伽叶的名声传扬开去,为魏县村民所敬仰。 没人知道伽叶从哪来,他在清凉寺挂单,并不插手寺中事务。除了镇压妖邪外,做的最为奇怪的一件事,便是去当地首富宋府家中,把宋家刚出世没几天的小公子给抱回寺里抚养。 据称,伽叶经过宋府时,见宋府上空被魔气笼罩,算出刚出世的宋家小公子八字乃属大凶之格,如若留在宋府恐会早夭。听到这话,宋家少爷立马向伽叶寻求化解之道,伽叶称唯有将宋家小公子送上清凉寺,日夜与青灯为伴,诵经念佛方可得佛祖庇佑,化厄解难。 彼时,伽叶在魏县已有威望,宋家少爷唯命是从,马上派人打点好一切,任由伽叶把孩子抱回去。 寒来暑往,转眼间,十七载时光悠悠而过。随着宋家少奶奶接而连三诞下麟儿,这名被送往清凉寺的宋家长子早已无人记挂。 而清凉寺伽叶大师的名望,却已声名鹊起。除了深不可测的法力,还有那张令无数待嫁少女都脸红心跳的俊美容颜。在伽叶身上,最为奇怪的就是他似乎不会老。魏县十七年的岁月,完全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他的脸永远都如同二十岁的青年般,年轻、却不带一丝情感,仿佛莲花座上不染七情六欲的佛陀。 宋情推开而入时,这位佛陀正坐在案前默写《金刚经》。 “伽叶!”嘴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少年快步走向木案旁,直接坐下、盘腿,一双眼如藏着浩瀚星辰,炯炯望向清冷俊美的僧人。 铁笔银钩,手持笔稳重写字,僧人连视线都没移动半分,只是开口训道:“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我是怎么教你的?走路要稳, 坐姿要直。” “哦。”少年挠了下头,随后勉勉强强挺直腰杆,只是眼底透出的狡黠流露出属于十七岁少年的青春与活力。他主动拾起墨锭在砚台研磨,一双眼时不时瞅向持笔的人。 一句“即见如来”落笔而成,伽叶停下笔,转头直视少年,“你,在看什么?” 宋情像作弊被现场逮住,却不见一丝窘迫,反而勾起嘴角,坦荡说道:“看你呀,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得多看看。” 伽叶淡淡道:“妄言妄语。” “我可没胡说。”宋情手上研着磨,嘴上却有些忿忿不平,“昨儿个我可看见了,李府那个李小姐光是烧香就烧了好几柱,不就是为了等见你一面吗?还有,她还特地说什么心口闷,要让你给她去去邪气。要我说,她不是撞邪,是想你想得心口闷了!” 说话同时,少年手里可越发使劲,伽叶提醒他:“砚台要被你磨坏了。” 宋情嘟起嘴,这样的小动作出现在他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莫名染上几分可爱。“坏就坏,反正坏了我给你重新买一个。” 他瞅向俊美的僧人,又勾起笑,“附加,给你磨一辈子的墨。” “痴儿,”伽叶轻摇头,面上无悲无喜,宛如一尊清冷雕像,“男欢女爱,七情六欲,不过是世人作茧自缚。宋情,那位李小姐已经走了,为何你一直还要记着呢?” “我……”宋情咬了咬唇,才闷闷说道:“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整天借着些有的没的来烦你。” 伽叶收回眼神,重新拾起笔,继续默写经书。 宋情知道,这人是对他失望了。扁了扁嘴,他也没再说什么,手上继续研着磨。 两人就这样,一人磨墨,一人写字。直到日上中天,伽叶放下手里的笔,一篇金刚经出落而成。字迹雅正,堪称名家之作。 宋情凑过来,又恢复那清扬爽朗的语调,“真好看,送我好吗?” “喜欢,便拿去。”伽叶默写经书,修的是心,而非求果。 “好咧。”宋情开心地贴到他身边,把宣纸收好。随后,他眼珠转了转,才道出本次上门的真正目的。“伽叶,我……今晚能不能下山?” “为何?”伽叶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 “今天是十五呀!”宋情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兴冲冲道:“山下有庙会。” 还不等伽叶开口拒绝,宋情 攀上伽叶的手肘,软声央求:“你答应我嘛!我还从来没去过庙会呢!” 伽叶低垂下头,视线落在捉住他白色僧袍袖子的手,“不行,你命犯凶煞,留在清凉寺方能护你无虞。” 闻言,宋情撇了瞥嘴,一脸的郁闷,“这话我从小到大都听你讲了多少遍?除了每月的二十五回趟家,我一年其他时间全都在山上。” 由懂事开始,宋情就听伽叶说他八字大凶,须留在清凉寺日日诵经方能平安长大。这些年来,除了回宋府探望父母弟弟,他从未见识过任何俗尘趣事。 见伽叶没有首肯的意思,宋情忍不住继续哀求道:“伽叶伽叶,你就让我去这一次嘛!我、我下个月都十八了,连庙会都没去过,总不能叫新来的明心看扁了。” 明心是上个月刚进寺的小沙弥,宋情性情开朗,与寺里僧人都玩得开。这新来的小沙弥时不时就跟他讲山下奇闻趣事,把长年居住在山上的少年勾得心痒痒。 伽叶这回倒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叹:“是啊,下个月十五,便是你十八岁生辰了……” 宋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忙道:“对呀,所以我今晚必须去见识见识!” “你……”伽叶看着他,素来无情无欲的一双眸,却难得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色彩。 宋情眨了眨眼,他看不懂,只是央求着:“伽叶,你就答应我嘛!顶多,我保证以后诵经绝不偷懒了!” 片刻过后,伽叶轻叹一声,“既然如此,你便去吧。只是,记得叫上明尘,有他跟着你,我才放心。” “没问题!”来之前宋情已经做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没料到竟然几句温言软语就叫伽叶同意,他喜出望外,急忙应道:“我保证跟明尘形影不离,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见他如此开心,伽叶眉眼间也染上几分温情,“行,你先出去,叫明尘来见我,我有事要嘱咐他。” “好。”宋情刚想起身,可临时一个念头突然浮现。狡黠地笑了笑,他猛地上前抱住伽叶,在他耳边笑道:“伽叶你最好了!” 这拥抱只是短短一瞬,白衣僧人还来不及反应,少年早已松开手,小跑着出了门。 望着还敞开的大门,伽叶闭上眼,只念了句:“痴儿。” 半柱香时间不到,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扣门而入。进门,转身关门,再次走到伽叶面前时,脸上那抹温和的笑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 ,是一张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面孔。 “尊者。”明尘恭敬地低下头。 “明尘,今夜宋情准备下山参加庙会,你同他前去,记住,须得寸步不离。”伽叶的声音永远如雪山上的青松,清冷孤傲。 明尘是伽叶的侍从,自九万年前便在落迦山服侍着这位佛界有着“战佛”之称的菩萨。此番随主人下凡,他只见伽叶从不让这朵幽莲沾染尘事,这回居然同意让对方下山? 明尘眼底罕见透出几分意外,“尊者,十五乃月圆之夜,正是魔气最为鼎盛之时。宋情下山,未免太过危险。”“无妨,魏县虽地处人魔二界交界处,可这些年有本座坐镇,普通魔物不敢作乱,你今晚只管看好他便行。” 为何主人如此反常?明尘稍加细想,便想通其中道理。“尊者,恕明尘无状,敢问您是否……是对宋情心存怜悯?” 闻言,伽叶闭眼,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世间情缘,皆有因果。当年因本座一时恻隐,致使幽莲入世,化为肉体凡胎。下个月便是他十八生辰,一切因果,皆有了断。” 明尘垂下眼帘。 下个月十五,宋情的十八岁生辰,届时伽叶会用他的精血重新涤尽人间魔气,重新封印被撕裂的魔界结界。 宋情的寿命,也仅有这一个月时间了。 “纵然尘世的欢乐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他若喜欢,便让他体验一遭吧。”伽叶睁开眼,清冷的眉眼间染上几分悲悯。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是。”神明无心,明尘知道,这是无情无欲的伽叶菩萨给予幽莲最大的慈悲。 金乌落山,镇上便热闹起来。魏县六月十五夜便有大型庙会,花灯、猜谜、夜市……这是一年一度,全县最为隆重的节日,青石板街道挤满了老老小小。 宋情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场景,眼花缭乱,见哪都觉得新鲜有趣,明尘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两人同行的模样引起不少人注目。 无他,这两个少年都穿着普通白色僧袍,可一个黑发如瀑,只用一条白带在脑后扎起一束高马尾,露出漂亮精致的容颜。另一个眉清目秀,却是剃光头发,一看就是真正的和尚。 宋情自小在伽叶身边长大,可伽叶却云此子尘缘未尽,不必落发,只在寺中带发修行。所以清凉寺中,长年有一个穿着白色僧袍却还留着一头长发的孩子。 清凉寺上下,都 对伽叶和宋情的关系感到疑惑。宋情是伽叶亲手抱回寺中抚养的,可他却道两人并无师徒缘份,他不收宋情为徒。于是从小到大,宋情不叫伽叶师傅,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就这么以名字直呼。 寺中不少长者深感不合礼数,可伽叶只一句“随他”,便堵住众人的嘴。 伽叶对宋情很严厉,可同时又对他很宽容。清凉寺众人都把他们当成亦父亦子的关系,可随着宋情一日日长大,出落成俊俏少年郎。伽叶却还是一如十七年前刚上山的样子,那么出尘清冷。 两人现在站一块,更像兄弟多一点。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以界定时,宋情却怡然自得,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好比现在,他开开心心逛庙会,看到好吃的、好玩的,还不忘想着捎上一份。“嗯,这个桂花糕好甜,我们买多点,伽叶肯定没试过。” 明尘目光扫过那精致的花状糕点,只是温和地提醒少年:“师傅不喜甜食。” 宋情掏出铜钱拿给老板,朝明尘露出调皮的笑,“不吃甜不吃咸不吃辣,他怎么什么都不喜欢?哎呀,没关系,他没吃过这个,说不定呀试一次就喜欢啦!” 从老板手中接过油纸包,宋情拉起明尘的袖子,兴冲冲道:“快快,前面好多人,我们去看看。” 明尘任由他拉扯着,微微侧过头时,另一只藏在袖子中的手一震,一股欲缠上宋情右脚的黑气顿时四散。 十五夜,逢魔时刻。 果然还是不能大意。 明尘心中知道自家主人的打算。近来人魔结界处黑气隐隐肆动,似有大魔作乱,今夜这种时刻,主人更是要坐镇清凉寺,以防魔尊又有动作。 街上车水马龙,明尘半步不离跟着宋情,暗地替他消灭不少欲近他身的邪祟。可这一切,少年并不知情。 他拉着明尘往河边挤,好不容易寻得一处得以望见河景。只见河上漂浮着各式造型精美的小花灯,他双眼一亮,凑过头问旁边正把手里花灯推进河里的青年。 “大哥大哥,你们这是在做甚?” 青年笑道:“小师傅也对这河灯感兴趣?这是魏县的习俗,十五夜放河灯。你看呀,我们先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心愿,然后藏在这灯里,把这灯放地河里。传闻这河水会将河灯送给河神,河神呢,就会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这么好玩?宋情一听,马上也跟着要买一盏跟着放。明尘劝不 住,只好看着他跑到附近小摊掏钱买了莲花灯,有样画葫芦地写好字条藏进去,随后把莲花灯放进河里。 明尘忽然心生好奇:“宋情,你写了什么心愿?” “就是——”话到嘴边,宋情抿嘴一笑,“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说完,他又被不远处的声响所吸引,嚷嚷着要去看新的热闹。 明尘当然是跟着上去,只是在宋情没看见的地方,他低眸念了句口诀。下一刻,手中凭空出现一张纸条,上面是宋情雅正的字迹: 愿伽叶一世平安。 “哇,明尘,你看他好厉害呀!他居然会吐火!”宋情挤在人群中,对着杂耍班子的表演拼命鼓掌。明尘只觉得周遭魔气似乎更重了些,心中更加警惕。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天上一轮银盘高挂。突然,一团黑气猛地从背后袭向宋情,明尘反手打散,可这黑气竟然又重新聚拢,呈攻击之势。 明尘生怕宋情察觉,直接抢先出手。他运掌起势,一束白光从他掌中射出,直接将黑气碾灭。 这等级别的魔物…… 明尘皱紧眉头,正想劝宋情回寺。可一转头,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白色身影已然不见—— 宋情人呢? 宋情正被杂耍班子表演吸住了神,等表演散了,他转过头,才发一直跟在身后的明尘不见了。 “明尘、明尘?”他四处张望找人,结果一个不注意,迎面撞上一具温热的躯体,整个人落入宽厚的怀抱中。 “小师傅,走路得小心呀!”随着一声戏谑悦耳的男音,闯进宋情视线的,是一张好看得过份的脸。 男人有一对漂亮的丹凤眼,高鼻、薄唇,除了伽叶外,宋情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人。不过,跟伽叶出尘脱世的气质不同,这个男人眉眼间带着几分放浪不羁。 若说前者是高山青松,那眼前此人,便是长于悬崖上的藤蔓。 直觉告诉宋情,这个男人有点危险。他后退数步,谨慎地道:“对不住,是我一时不小心。” 男人一身绣有暗纹的青色长袍,看起来雍容华贵。他手一展,扇子应声而开。轻摇纸扇,他往前走了几步,一双勾心摄魂的眸直勾勾盯住宋情,笑了:“这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小师傅,你看茫茫人海中,你这一撞,我俩便有了缘份。” 宋情没遇过这么会说的公子哥,他下意识就转 身想走,可比他更快的,青色身影几步抢在他面前,白色扇子挡住他去路。 “诶,小师傅,啊不,瞧在下这眼力,青丝如瀑……你这分明就是个偷穿僧袍的俊俏小公子。” 宋情听不下去了,他瞪大眼睛看向嬉皮笑脸的男人,“喂,你究竟想怎么样?”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随后又摇起扇子,慢悠悠道:“相逢即是缘,在下重翳,想跟小公子交个朋友。” 重?有这个姓吗? 宋情咬着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十七年来,他一直都在山上,眼前这种油腔滑调的人物,他从未遇见过。 重翳见他一脸戒备,倒也不恼,只是轻笑:“小公子不必紧张。岂不闻四海之内皆兄弟?人在江湖行走,有缘才能相见,有缘才能相识呀。” 这番话倒教宋情想起以前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那些江湖话本,好像……是那么回事。 宋情斟酌片刻,最后堪堪点了点头,“我、我叫宋情。” 重翳扇子摇得更欢,“原来是宋公子呀。在下瞧宋公子刚才似乎在找人,是与家人走散了吗?” 宋情点头,“我找明尘,啊,就是一个跟我穿一样衣服,却光头的和尚,你见过吗?” “和尚?”重翳摇头,“在下可没见过。不过你既然寻人未果,不如……我们在这里找个地方等着可好?” 在这里等明尘?宋情左右张望,现在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他对镇上的路不熟,此时天又晚了,留在这边等明尘回来,倒是个好方法。 “嗯。” “街上人多,宋公子,在下带你去个地方,保管你能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你那位家人。” 青衣公子拉起宋情的手,不顾后者挣扎,硬是把人给带到前方一家人声鼎沸的馆子。 上面悬挂的招牌写着:红尘楼。 一进门,浓重的脂粉味呛得宋情直咳嗽。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迎上来,开口就是媚得能软掉男人骨头的声音:“哟,这位公子还有……小师傅?” 女子上下瞧着宋情,只觉得这俊俏小公子怪异得很,穿着和尚衣服,却留着一头长发。重翳直接摸出一锭白银,“这位是宋公子。” 女子见了钱,眉眼笑开花,直接贴到重翳身边,“是是,宋公子。瞧奴家这嘴,真不会说话。” 重翳:“行了,帮我们安排间可 以看见街上的房间,然后送壶女儿红,加点小菜。还有,叫几个懂事点的来。” 女子将钱放入袖子,一听就知道这位贵客是欢场老手,连忙应道:“好咧,两位公子这边请。” 宋情被重翳带红尘楼后一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里面,女子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大胆。薄衣轻纱,酥胸半露,个个美若天仙。非但如此,这一楼大厅每张桌子上,男男女女搂抱一起的姿态,看得他心砰砰直跳。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地方? 直至进了楼上清雅的单间,宋情才急忙问这位刚相识的朋友,“这、这是哪里呀?” “红尘楼。”重翳悠闲自得地坐着,拾起桌上花生米往嘴里一送,才道:“人间极乐之地。” 极乐?宋情想起伽叶曾经说过的话,摇头,“不对,伽叶说过的,这世上唯一一处极乐之地,那便是西方净土。” 重翳漂亮的桃花眼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他摇扇轻笑,“我的宋公子,你真是傻。西方净土?那不过是佛门中人忽悠世人的一个说法。这真正的极乐之地……” 他站起身,走到宋情耳边,呼着热气,哑着声道:“便是这巫山云雨,欲生欲死。” 宋情脸上一片通红,他猛地推开身边男人,“我不在这儿等了,我要走了。” 直觉告诉他,这里太危险。 可脚刚走没两步,门外却有几名女子鱼贯而入,手里还捧着酒壶,还有精致的小菜。 “公子,来。”宋情被她们又簇拥着回到屋内。 两名娇艳少女在重翳一个眼神下,识趣地一左一右贴着宋情,“宋公子,别走嘛,让我们姐妹俩服侍你。” 柔弱无骨的手抚上脸,宋情只觉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你们别碰我。” 他大嚷着站起身,倒把两名少女整懵了。重翳见状,却是微微一笑,对着那两姐妹道:“行了,宋公子不喜欢你们这款,下去吧。” 两名少女神色窘迫,最后也只能起身行礼,“是。” 摇着扇子,重翳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宋情,“宋公子,不喜欢女孩子,那么男孩子呢?红尘楼这里,还接南风客。” 什么南风客?宋情听得云里雾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儿不是好地方,我要走了。” 可一身华服的男人收起扇子,改而捉起他的手,戏谑道:“这儿可是这世上最快乐 的地方,别总嚷着走。来,今天让哥哥带你开开眼界。” 说完,他不顾宋情反对,硬是拉着人出门转弯,直接往楼上走去。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三楼所有门窗紧闭,像是女子闺房。 宋情一边挣扎,一边又听得这些房间里似乎传来什么声响,像是……有人在呻/吟。 他反手拉住重翳,紧张兮兮地指着旁边一个房,“里面、里面是不是有人在打人?我们要不要报官?” 这话,先是让重翳错愕,随即他又捧腹大笑,“哈哈哈,你怎么能那么可爱?” 宋情皱紧眉头,他真不明白重翳在笑什么。 下一刻,重翳抬头,找到一间门上挂有“公子”字样名牌的房间,拉起宋情来到窗边。 “嘘,别出声。”说着,他手按在窗上。宋情看不到的地方,一丝黑色从窗的缝隙爬进,直接把木栓抽开。 重翳手轻轻一推,窗台便开了,从他们角度望过去,正好瞧见淫/靡不堪的一幕。 两具不着寸缕的白花花肉体在桌子上…… 宋情还来不及惊讶,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下面那人嘶喊着抬头,露出一张秀美却带有男性特征的脸。 两个男人?! 全身止不轻颤,眼前这场景如惊雷划过脑海,宋情张着嘴,一时间只觉得喉头发涩。他脑子混混沌沌,就听得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何?男子与男子也可媾和,共赴巫山,体验欲生欲死的快乐。” 男人?两个男人…… 他们在做什么? 痛苦吗? 不。 宋情瞧得清楚,那两人此时脸上潮红,眼中似有火光,分明既是痛苦又是快乐。 这就是重翳说的极乐之地? 温热的气息凑到他耳边,男人如同毒蛇吐出舌尖,散发出引诱的味道,“告诉我,你现在想的谁?宋情,你……想与谁共赴极乐?” 谁? 男人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从未有过的酥麻感由脚底蹿至头部,恍惚间,宋情眼前出现一张脸。 那是一张他无比熟悉,却还是会为之惊叹的俊美容颜。 是……伽叶!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可太喜欢和尚攻了(刺啦~)感谢在2021-06-0714:09:08~2 第23章 “哐当”一声,宋情推开身边男人,左边肩膀正好碰到窗台,发出声响。 “谁?”屋内的两个男人如当头被浇冷水,满目震惊,齐齐往窗边看过来。 宋情倍感窘迫,索性拔腿就跑,也不理会身后桃花入眼的男子嘴角泛起深邃笑意。 这时,屋内一个男人匆匆套上衣服,正抡起拳头就往窗边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敢偷看你祖宗我!看我不——” 男人冲到窗边,却被站在外面的青衣男子一记眼神,当场浑身僵住,然后直挺挺倒下去。他身后,那名长相秀气的小倌穿好衣服过来一看,立刻被吓得腿直抖,他嘴巴张开刚想呼救,一股黑气从他身后缠上颈部,当场也闭眼倒下。 青衣男子摇着扇,大摇大摆地从自动打开的门口进入。他前脚刚进,后脚门窗便自动关上。 缠绕在小倌身上的黑气盘旋空中,最后化成人形,一名相貌俊朗却带着沉沉死气的男子单膝跪在青衣男子面前。 “乌宣拜见魔尊。” 重翳往下瞥过两道已躺在地上的身影,目光似是鄙夷。乌宣见状,手一挥,地上二人立刻化成粉末,消散于空气中。 “魔尊,已经按您的吩咐,伽叶的仙侍我用障目镜引开他一柱香时间,现在他应该找到幽莲了。” 重翳“刷”一下打开扇子,嘴角微微勾起,“很好,本尊还以为伽叶能把那朵莲花藏到下次月圆之夜。他自己出来倒好,省却本尊许多麻烦。” “乌宣不懂,魔尊您刚才为何不动手?幽莲每次下山伽叶仙侍都贴身跟随,难得有机会与他独处,您不在此时将他诛杀,等下个月幽莲年满十八,他体内精魂与骨血融于一体,届时他的精血可净化世间一切魔气,后患无穷呀。” 今夜是个大好机会,十七年前重翳重击人魔结界,致使结界只出现一丝不大不小的裂缝,只能让低阶魔物通过来到人间。若要完成攻占人间的计划,必须完全打破结界,让魔域九万万魔物都降临这片土地。 这些年,从裂缝处溢出来的魔气滋养着人间一切阴暗欲望,也是结界进一步破裂的温床。伽叶菩萨即使战力再强,单凭一己之力,也不过只能维持现状。 伽叶菩萨要想真正修复结界,只能先净化魔气;同样的,他们魔界要想完全打破结界,必须让魔域的魔气充盈这片土地,所以那朵幽莲最为关键。 乌宣觉得重翳没道理不懂。 “杀了那朵莲花?呵。要杀,刚才本尊随时能下手。可是,这也未免太便宜他们了。”重翳收起扇子,伸手按在胸口,面色突然变得阴郁,“当年伽叶伤我心脉,这笔账本尊还没跟他讨呢!” 十八年前,重翳打破结界,伽叶便持幽莲欲荡平一切魔气。原本双方实力不相上下,可因为之前耗费太多法力击破结界,重翳棋差一着,被伽叶伤了心脉,幸好他趁对方失神,将幽莲打落人间。不然,他多年宏愿当场便将灰飞烟灭。 乌宣:“那魔尊您是想借幽莲的手来对付伽叶?”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现在距离幽莲十八岁生辰只有一个月了。” 时间太短,来不及了。 “刷”一下打开扇子,重翳微抬下颌,眼底闪过恶毒的光,“一个月的时间够了,本尊有个一箭双雕的法子,定教伽叶与幽莲反目。届时……” “幽莲非但不会死于他手,恐怕还会倒戈相向。” 宋情急匆匆跑出红尘楼,当即便遇到前来寻他的明尘。一人神色担忧,一人心思烦杂,两人只互道走失时的来龙去脉,当即便上山回了清凉寺。 回到寺里,他们就见一道玉立的身影站在前院。月光下,那人白衣胜雪,仿若月下仙人,出尘逸仙,高不可攀。 明尘:“拜见师傅。” 原本合上的双眼睁开,一双眸如深沉大海,无边无际。伽叶看向宋情,后者与对视线对上,像是忆起什么,突然整张脸就涨得通红。 伽叶:“宋情,怎么了?” “没、没什么!”宋情握紧拳头,目光四处乱瞟,最后他匆匆说了句:“晚了,我要回去睡了,你们也早歇下吧。” 不等任何人回应,他火急火撩转身小跑着回后院。 “宋情为何如此反常?”伽叶面上依旧无悲无喜,可明尘就是听出来,他家主人这话里染上几分担忧。 “尊者,是这样的……” 那边明尘正在阐述他们下山遭遇,这边宋情一路小跑回屋,关上门后靠在门板上,心还是止不住地乱跳。 太不正常了! 为何他脑海中一直浮现红尘楼里那两名男子未着寸缕的画面?! 更有甚者,为何、为何刚才看到伽叶他会觉得全身发热,心跳加速? 这不太正常了! 宋情想,都怪那名叫重翳的男人说什么胡话,还带他去看那种龌龊不堪的画面。 忘了忘了,将今夜之事忘了,一切便好。 宋情打定主意,随意从木柜中翻出亵衣,匆匆沐浴,甚至连头发都未擦干净就上床睡觉。 他想,睡醒后他就会变得正常了。 月上中天,夏夜山间清凉如水。 宋情却觉得有热。周遭景色模模糊糊,看不清是在何处。他只是凭着本能往前走,接着出现一扇门。 不加思索直接推开,闯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只摆放一张红木八仙桌。 奇怪,这里是什么地方? 宋情脑子混混沌沌,脚没有意识地往前迈,来到八仙桌前站定。他伸手刚摸上光滑的桌面,身后却来了个人。 背后是温热的躯体,同时,清冷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宋情。” 好熟悉的声音…… 宋情迷迷糊糊,觉得这声音很熟,是谁呢? 很快,什么都记不住了,宋情宛若跌进一个无边漩涡中,无依无靠,陌生、恐惧、快乐,各种情感交织。 比爬树、捉鱼、逛庙会都还要令人快乐,宋情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虚幻又真实的感觉令人心醉神迷。 思绪完全放空,隐隐约约间,他只知道一件事,原来这就是…… 极乐之地。 眼眸半抬中,宋情伸手抚上男人的脸,那眉、眼、鼻、唇……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他终于看清身上人的相貌。 “伽……伽叶?” 天色微亮,宋情推开门,先是探出头四处张望,发现左右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抱着木盆出来。 他本欲往山后走,可想到清早寺中不少僧人会在那边小溪打水,最后调了个头,悄悄往左边走去。 清凉寺后院左边的小院只住了三人,伽叶、明尘和宋情。伽叶独居在角落处,他屋后有一泓清泉。介于这泉水在伽叶院子后,平时寺里没人敢来使用。 宋情算算时辰,这时间伽叶估计已起床诵经。不过他小心一,应该不会让对方发现。 他尽量放慢脚步,绕过伽叶的屋子来到泉边,蹲下身把木盆里的亵衣泡进水里,一双手胡乱揉搓。 上面的东西看得他不自觉脸上又飞起薄红。 太羞耻了! 他怎么能做那种梦? 他竟然和伽叶做那种龌龊不堪的事? 手里越发使劲,宋情咬下唇,拼命想洗刷脑里关于昨夜那场梦,可越是想忘,却偏偏记得越是清楚。 梦里男人俊美的脸,还有声声唤他的温柔缱绻…… “嘶啦”一声,宋情停手一看,才发现手中亵衣袖子已被他扯开一道口子。这时,身后传来清冷的男音。 “你在做甚?” 是伽叶! 宋情一个激灵,他本就蹲着,下意识就想转身,可脚一挪,却滑了下,眼见整个人往后倒下——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上前捉住他,用力将他拉回来。在反作用下,宋情直接扑向伽叶,落入清冷的怀抱中。 梦境与现实重叠,宋情瞪大眼睛,惊得马上后退数步,望向伽叶的目光透着羞涩。 这模样落在后者眼里,倒教对方神色微沉下来。 “宋情,大清早你在此做什么?” 瞥过还在泉水里漂着的亵衣,宋情支支吾吾:“我、我来洗衣服……” 洗衣服? 寺中僧人每日固定晚饭前沐浴、洗衣服。洗衣服的地方通常是后山小溪,宋情大清早在此洗衣服,连他自己也知道会惹人猜疑。 生怕伽叶发现,他赶紧解释:“我我我昨晚太热,对,流太多汗了,所以来洗裤子——不,是洗衣服!” 特地强调是衣服非裤子,宋情像山间护着松果的小松鼠,小心翼翼守住秘密。 目光扫过水里那一团衣服,伽叶只淡淡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即走。宋情没办法,只好跟了上去。 伽叶说的话,他从来都不敢不听。 他跟着一身白色僧袍的俊美男人走入屋内,这是伽叶的屋子,摆设极为简朴,除了桌案,床,便是正中央摆放着一尊佛像。 伽叶来到佛像前,先是合掌低声念句“阿弥陀佛”,随即他让宋情跪下。 “啊?”宋情不明所以,可看伽叶的神情,他还是乖乖跪下。 “给我背上十遍《清心咒》。” “为什么?”宋情抬头直勾勾仰望伽叶,一双星眸漾满无辜。若是普通男人被这样的目光凝视,恐怕早就心软。 可伽叶不会。他只是淡淡道:“你的心乱了,需得诵 经保持清明。十遍《清心咒》,没念完不准吃早饭。” 说完,他转身便走。 宋情痴痴目送他离开,手却悄悄紧握成拳。他转头望向案上八寸木雕佛像,佛像面容平和,无悲无喜,如同照着伽叶神态而雕刻。 咬了咬唇,宋情最后只是压下心中躁动,闭眼、合掌,嘴里开始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少年清亮的念经声传出窗外,站在院子里的伽叶微微抬眸,身后屋子竟然蒙上一层透明结界。 明尘知道,此刻无论他们说什么,屋内宋情都听不到了。 “明尘,昨夜你找到宋情后,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这……”昨夜回来,明尘已把庙会上之事全告诉伽叶。他被魔气引开,回来时就见宋情神情慌张站在大街上,身上却无一丝魔气。可询问之下,宋情只道之前一直在街上找他。 现在细想,明尘还是摇头,“尊者,除了那股诡异的魔气将我引开,其他的……明尘并未发现。是宋情……有何异样吗?” “他心神不宁,似被外物所染,有生妄念之相。”回想宋情方才见他时那脸红姿态,伽叶不自觉轻皱起眉。 明尘一听,便知主人为何担心。 佛祖座下清池里的幽莲之所以有涤尽世界魔气之功效,盖因它长于仙池,并且十万万年来,日夜听得众佛诵经,高净清洁。如今它掉落凡尘化为人身,自当保持清洁之躯与纯净本性,方可以其精血洗净世间罪恶。 这也是伽叶在宋情出世后,便上宋府抱孩子回寺中亲自抚养的缘由。伽叶要斩尽宋情与这世界的联系,无欲无望,方能保得纯净本心。 如今,倘若宋情心存欲念,那可是大大不妙。 不过,明尘想起自己袖中某物,斟酌片刻,才试着开口:“尊者,您……可知宋情心中妄念是什么?” 闻言,伽叶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你这是何意?” 该不该说呢?明尘犹豫。 伽叶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淡淡道:“当年之祸,皆因本座而起。今日之劫,也必由本座亲自了结。明尘,无论宋情缘何执着,皆不过镜花水月,你可明白?” “……是,明尘知晓。” 伽叶瞥过他,“罢了,你留在此地,待他诵完十遍《清心咒》,再陪他用早膳吧。” “是。” 伽叶走后,明尘从袖中拿出一条纸条。那是昨夜宋情藏在河灯里的,上面写着“愿伽叶一世平安”。 红尘因果,既入红尘,必生因果。明尘向来淡漠的面孔难得透出几分愁容,下月十五,待宋情生辰之际…… 不知宋情是否能接受得了如此残忍命运? 又不知,从来都是无心无欲的伽叶菩萨真的下得了手? 十八载的寺中相伴,难不成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宋情被伽叶罚完十遍《清心咒》后,心中隐隐不忿,可是不敢发作,接连几天他都躲在房内。除了明尘送来三餐,其余时间他都宁可猫在床上翻看自己以前偷藏起来的志怪小说。 炎夏中午,正是暑气最盛之时,宋情生来怕热,他一人在屋里,索性脱掉外袍,只剩一身亵衣,躺在床上看书。 看着看着,人慢慢合上眼,竟然睡了过去。外面乌云忽然遮住日头,一时间狂风大作。宋情的床靠着窗,窗户没关,此时风雨倾刻而至—— 豆大的雨滴即将打落在床上白色身影时,一层透明结界凭空出现,挡住了雨水。随后,窗台自动关了起来,将一切风雨挡在屋外。 还在熟睡的少年嘟哝着,随后翻了个身,衣服本身就是松松垮垮,他这一动作,原本藏在衣服里的肩膀便露了出来。 长年呆在山上,宋情全身白得像会发光。只露出来的一小截肌肤,足以叫人浮想连翩。 不知何时悄然站在床边的俊美僧人,却是沉下眸,伸手替他拢好衣服。 这时,沉睡中的美人忽然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中,宋情下意识就捉住伽叶的手,亲昵地凑上去:“我好困呀……” 这幼兽般全心信赖的神态,教伽叶的目光不知不觉中平添几分温情。“你可以继续睡,无妨。” 闭着眼的宋情贴着他手心蹭了蹭,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伽叶的手却被少年枕在脸颊下。 空气中,只听得俊美僧人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 宋情只觉得自己睡了个无比满足的午觉。当他醒来时,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自己枕着的,像是骨、又是肉,意识到这,他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等视线变得清晰,宋情才知道自己原来枕着伽叶的右手,而白衣僧人坐在他身边,左手持经书,正看得入神。 他一动,那双清冷的眸立 刻从经书转投到他身上,“醒了?” 看被自己枕着而变得微红的手掌心,宋情拼命抑下勾起的嘴角,可眉眼间却透出止不住的欣喜,“嗯,你来了很久?” “不久。”伽叶刚放下经书,宋情忙不迭就捉起他的手,带着几分窃喜,“你这手麻不麻,我帮你按按。” 伽叶任由少年在他右手上动作,敛眼不语。 窗外雨过天青,蝉鸣几声,悠悠夏日,时光仿若静止在这一刻。 宋情按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心中却念着这手从他孩提开始,便牵住他,教他蹒跚学步;又握住他,教他提笔写字。 十八载花开花落,他便是在这只手中,一长大。想着念着,宋情抬头凝望眼前这张从小到大都不曾变过的容颜,问出心中所想,“伽叶,你会不会永远都像现在这样?” “哪样?” “就是……不会老,也不会死。”宋情把脸贴到伽叶右手手背,喃喃道:“我们可不可以一直都像现在这样?” 窗外蝉鸣停住。伽叶目光微动,他抽回手,声音依旧如往常平静,“宋情,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浩渺天地,并无事物能永恒不变,若执着于一时情感,只会误入歧途,你懂吗?” 若是以前,宋情只会嘟起嘴嚷两句“懂了懂了”。今天的他,心底却凭空生出不满。宋情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伽叶这种超脱尘世的言论,“我不懂,也不想懂。伽叶,你会一直在清凉寺对吧?我也会在这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伽叶看向宋情,目光变得复杂。少年一双眸如山间清泉般澄明,诚如他那颗赤子之心,从来都是心无波澜的伽叶,却站起身,他别过脸,好似宋情那双眼过于炽热烫人。 “宋情,生离死别,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我和你,终有分离的一日,并不存在‘永远’之说。”伽叶背对着他,如此说道。 宋情今日却像偏要与他争出个结果,他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光脚就走到伽叶面前,直勾勾看他,像是不容许对方逃避:“不会分离的,伽叶,为什么你总要说这种话?是你准备离开清凉寺,离开魏县吗?” 宋情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清凉寺,所以如果他们会分离,唯一的可能就是伽叶自己要走。想到这,他猛然上前抱住那道玉立的身影,满是不舍:“你别走呀,伽叶。我不想离开你,如果你真的要走,不然……不然你带 我一起走好了!” 白衣僧人任由他抱住,向来无悲无喜的面孔却生出几分恸容。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伽叶心想,便是哄哄他也是好的。“宋情,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起码,你在的一天,我就不会离开。” 听了这话,少年脸上忽然绽放出比窗外烈日还要灿烂的笑,“我就知道,伽叶你不会丢下我的。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永远? 伽地敛下眼,掩住了所有情绪。 宋情口中的永远,大概只剩……二十来天了。 宋情被伽叶罚诵经这事便算翻篇了,他又恢复往日整天黏着伽叶的习惯。只不过,日子转眼就来到二十五。 每月二十五日,是宋情下山回家探亲的日子。当年宋家长子被抱上山时,宋家以为就这么根香火,左右跟伽叶讨着,才有一月一次的回家团聚之日。 按例,宋情下山回宋府,都是由明尘全程护着,这回也不例外。六月二十五这天,明尘就跟着宋情来到宋府。 如今的宋府人丁兴旺,当年宋情被送上山后,宋家夫人又接连诞下两个麟儿,宋情的两个弟弟一个十五,一个十三,一个比一个听话懂事,学业有成。 反观长子,长年在山上吃斋念佛,除了相貌出众,其他的没什么值得一提。对宋家老爷夫人来说,长子长年不在身边,感情并不亲厚。按伽叶的说法,这孩子八字大凶,这辈子怕是也得终老在清凉寺了。 几番对比之下,宋家夫妇只当这长子是赠与佛祖了。所以这每月一小聚,他们是极尽关怀,可又带着几分疏离。宋情不是傻瓜,亲生父母待他与弟弟们的亲疏有别,这个他自有体会。 可是,彼此都没说破。 宋情在宋家吃了顿饭,与家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家常话后,便倍感无趣。与其在此听他生父生母称赞他两个弟弟又如何得了夫子表扬,倒不如回山里给伽叶研墨。 他想,除了他,这山上没有人敢给伽叶研墨了。没了他,伽叶可怎么默写经书呢? 想到这,宋情更是一刻也不想在宋府呆了。 太阳刚下山,宋情便主动跟父母道别。明尘跟在他身后,一齐出了宋府大门。 天色微暗,二人走在街上,左右两边小摊贩开始吆喝起来。宋情被前方一家卖冰镇西瓜勾了神,头也不回道:“好热的天,明尘我们买些西瓜上山吧。” 他走着上前,跟小贩说好,正准备从袖中掏钱付账。这时,身边传来一道戏谑悦耳的男音,“宋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宋情抬头,只见桃花入眼的俊美男人轻摇扇子,像只花孔雀般耀眼。 重翳? 转过头,宋情才发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明尘竟然不见了? “明尘?”他唤了两声,可是没有,街上来来往往的,他就是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宋公子,”重翳走到他面前,轻笑:“你可是又与家人走丢了?” “我……不是,他刚才明明还在这儿的。”宋情觉得奇怪,明尘不会这般无交待便走开。 重翳却摇头笑了,“又或许你那位家人走到附近买东西了?相逢即是缘,宋公子,不如还是让在下陪你等等,如何?” 红尘楼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宋情下意识后退几步,一脸警惕,“不,我不去那种地方。” “诶,宋公子别怕,上回是在下不知宋公子原来这般纯情,此番我们不去那种烟花之之地,就在此处等侯。”俊美男人扇子一指,便指向他们右前方“悦来茶楼”的招牌。 这家茶楼宋情倒是去过,里面确实只是吃茶的地。 可是,他总觉得这名叫重翳的男人很危险。宋情正想拒绝,对方已经拉起他的手,往前拐进茶楼。 半推半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这回又跟上次一样,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街上行人。 重翳招来小二叫上一壶茉莉清片,见对方没什么奇怪举动,宋情一颗心也渐渐放下来。 “宋公子,上次着实是在下不对,不知你不喜那种烟火之地。来,在下以茶代酒,向你陪个不是。”重翳一张嘴,一抬手,便教人无从拒绝。他身上带着几分江湖意气,又有几分贵公子的雍容气度,宋情只觉得这男人像火,既危险,又教人止不住想靠近。 他犹豫片刻,才端起茶杯,与对方碰了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公子你上次不声不响就跑了,可让在下担心许久呀。”重翳又给他添了茶,故作不经意问道:“是不是,红尘楼所见吓到你了?” 宋情正欲头,可目光触及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又自觉不能教人看笑话,最后他梗着脖子应道:“没、没,我才不会被那种事吓到呢!不就是两个男人……那啥嘛,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重翳见状,笑着摇 第24章 月上中天,此刻万籁俱静。而清凉寺后院,一白一黑两道光却是相互交缠,激斗异常剧烈。须臾之间,黑色光芒被打飞,直接撞上身后巨石,巨石应声而裂,光芒化成人形摔落在地。 伽叶手持佛珠,神情凛然,“魔尊,本座劝你早日回头是岸。若你肯随本座回去面见佛祖,今夜我自当放你生路。” 躺在地上的邪魅男人挣扎起身,他刚想笑,嘴里便吐出一口黑血。“哈、哈哈,收起你这副伪善的嘴脸,伽叶。告诉你,便是本尊今夜在此灰飞烟灭,也绝不束手就擒。” 闻言,伽叶五指收紧,“冥顽不灵。”说罢,他正欲发起攻势,可突然间,对方目光微动,像是感知了什么消息,随即朝他露出一抹邪肆的笑—— 不好。 伽叶心生警惕,果然魔尊突然从怀里拿出一物,那是面镜子。倾刻间,浓重的黑气滚滚向他袭来。 “破!”伽叶掐指念诀。黑气来到他面前时,顿然就被压缩成一团,然后在空中炸开,消散得无影无踪。 “障目镜……”这是魔界至宝。 等黑气全部散去,伽叶定睛一看,原本站在那儿的俊美男人也跟着消失了。 伽叶沉下眸,当即转身回屋。等他回到屋里时,里面还是一片漆黑。他伸手一挥,烛火自动点燃,照得一室通透。 只见少年依旧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见人没事,伽叶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早已在宋情身上下了护身结界,如若有人要伤他,伽叶自然在第一时间知道。 可亲眼看见人好好的,他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下。 魔尊夜袭,想来目标必定是少年。 伽叶走近坐下,才发现宋情的脸异常红热,像只煮熟的小虾。“宋情,你怎么了?” 听他声,见他人,宋情眨了眨眼,随即垂下头,像是不敢直视白色僧人,可嘴角却止不住泛起笑,“没、没什么。” 不太正常。 伽叶手搭上他的肩,“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视线悄悄落在那只手上,宋情心里像被点了把火,他得做点什么才让自己心跳不那么快。手像得做点什么似的,挽起落在脸边的几缕发,别在耳后,他只是摇了摇头。 可从伽叶的角度看去,夜深烛火下,羞涩脸红的少年悄悄挽发,这眉眼动作间流露出来的,便是这红尘间最诱人的艳色了。 忽然间,他想起刚才少年在床上跟他说的话。 “宋情,你之前说的——” 话还没说完,宋情从被子底下伸手捂住他的嘴,满脸通红道:“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全都清楚了。” 清楚?伽叶想起自己确实训斥过他,可是就不知少年是否真的想清楚了。 “总之,我知道你的答复了。”说完,宋情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他把手缩回去,在伽叶似是疑惑的目光中,躲在被子里把衣服穿好。 “先这样,我、我要回去睡觉了。” 来的突然,去也匆匆。宋情连自己枕头都忘记拿,火燎火燎就跑回自己屋了。 伽叶闭眼感知,却发现并没有任何魔气。 奇怪,刚才与他对战的确实是魔尊,应该没人进来这里。难不成,宋情……真的想通了? 自那夜过后,伽叶多次检查过宋情,发现少年身上确实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宋情真身是幽莲这事,伽叶相信重翳早已知晓。此番夜袭,恐怕也是为此而来。 以防在下个月宋情生辰之前横生枝节,伽叶这些日子越发让宋情跟在他身边。后者自是求之不得。 几日下来,少年对他的亲昵已超乎往常,就连伽叶也隐隐觉得不妥。 比如,宋情现在连玩也不怎么上心,成天呆在他屋内听他诵经。每当他睁开眼时,总会发现宋情双手托腮盯住他,视线相交,少年便会突然红了脸,赶紧转过头去。 又比如,现在宋情坐在矮桌旁,正拿着针线跟衣服“战斗”着。伽叶瞥过他手里歪歪斜斜的缝补痕迹,轻叹,“这活你不必干,让明尘来便行。” 宋情马上瞪大眼睛,“不行,你的衣服怎么能让他补?你别看我这样,我很快就能上手的。” 说罢,他低头,手指一个用力,针头竟然戳进肉里,冒出血珠子。 伽叶:“……” 再次叹了口气,白衣僧人起身从木柜中拿出药箱。这箱子里的药,全都是给宋情备着的。 他坐到宋情旁边,捉住那着冒血珠的食指,低头抹上金创药。 宋情任由伽叶上药,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子。 明尘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两人贴得极近的这幅画面。 “拜见师傅。”人前,明尘永远是面带微笑。 伽叶上完药,叮嘱宋情:“别再 折腾了,这衣服给明尘就行。” 明尘看到伽叶僧袍上的破裂处,便上前想拿过来。“宋情,师傅说得对,让我来吧。” 可宋情偏偏不肯,他麻利地把衣服抱在怀里,“明尘你不用忙,这事我会的。反正我也没事,伽叶的衣服我来补就行。” 说罢,他怕这师徒二人又要抢这活,赶紧抱起衣服起来,匆匆道:“天黑,天黑前我保证会补好。伽叶你等着哈!” 伽叶见少年小跑着出了屋,不由得轻皱起眉,“宋情……他心中似乎又起妄念。” 明尘知道伽叶在忧心什么,可思及那日被他藏起的纸条,饶是无情无欲的佛心也难免动摇。毕竟相处十七载,宋情对明尘而言,并非毫无血肉的花草树木。 他忍不住为宋情开口:“尊者,如今距离下个月十五不过十日,宋情他……请您念在他即将不久于人世,便随了他吧。” 七月十五,宋情注定要被伽叶取出精血,净化这世间魔气。在此之前,何不让他活得肆意轻松点? 这番话的意思,伽叶自然懂的,他看向陪了他已有数万年的侍从,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此刻他目光竟流露出丝丝不忍。“你……罢了,你说的也有理,就随他去吧。” “明尘替宋情谢过尊者。”侍从合掌行礼。 素来冷心无情的菩萨却是转过头,眉眼间莫名添上几分悲悯。 因果循环,当初他种下的因,如今,该他亲手解决这恶果。他不应该动摇,也不应该被私情左右。 宋情抱着衣服回屋,接连奋战好几个时辰,可最后那缝线如同百脚蜈蚣般,着实不堪入目。可这一天补不好,他就不想出门。原准备第二天再继续拆线重补,可山下却有人递了信,说宋家老爷前些日子骑马从马上摔下来,情况有些不妙。 到底是自己亲生父亲,宋情接了信,便准备下山探望。伽叶虽是担心他的安危,可见少年神色焦急的模样,到底不忍拂了他的意,便还是叫明尘护他下山。 到了宋府,宋情见着宋父,对方腿伤着实严重,可大夫却言无性命之忧。这下,宋情总算放下心来。二人用过便饭后,便向宋家夫妇请辞。 日薄西山,街上暑气消退不少,行人也多了起来。宋情与明尘在街上走着,突然间,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他的名。 宋情转身一看,只见身着青衣的俊美男人摇着折扇信步朝他走来。“宋公子,好久不见, 咱俩可真有缘,又见面了。” 重翳?宋情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怎么在这儿?” 重翳走到他面前,笑道:“当然是因为在下预知宋公子今日定会在此出现,便赶来与你见面罗。” 油嘴滑舌。宋情当然不信他这鬼话。虽与这男子只见过两次面,可每次都是“惊心动魄”,想起上回二人见面时所谈的内容,宋情正欲与对方分享秘密,却想起身边还有个明尘。 他转过头,就见明尘双目盯住重翳,神情有些怪异。“明尘?这位是我前两次下山认识的朋友,他叫重翳。” 明尘直勾勾看向重翳,只是木然点头:“施主有礼。” 青衣男子摇扇轻笑,眼底闪过一抹黑光,“小师傅有礼。” 宋情急着与重翳说事,他拉起明尘的手,小声道:“好明尘,我有事跟我这位朋友说,你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下。” 明尘木然点头,“好。我在里面等你,你早点回。” 说完,他径自就往旁边的茶楼走去。背对宋情时,他双目间黑气一闪而过。 宋情奇了,什么时候明尘变得如此听话? “怎么,宋公子,你这位同伴要进去吃茶?”重翳凑过来,又扯了扯宋情的袖子。“上回所说之事,不知宋公子试得如何?” 宋情想跟重翳说的,便是此事。他拉过重翳来到茶楼角落处,压低声音道:“我成了。” 重翳瞧着他眉眼间那点小得意,挑眉戏谑道:“那在下可恭喜宋公子了,襄王有梦,神女有心。人生乐事,莫过如此。” 回忆起那夜黑暗中蜻蜓点水般的吻,宋情心里笑开出朵朵花,雀跃不已。重翳纸扇轻摇,忽然又问:“那宋公子准备何时迎娶心上人呢?” 迎……迎娶? 宋情瞪大眼睛,重翳这问题犹如惊雷划下,让他脑内顿时一片空白。 对方像是看透他心思,挑了挑眉,“怎么,宋公子你不想与你的心中人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宋情咽了咽口水。白衣僧人清冷俊美的身影在脑海中闪现,他先是点头,接着又是摇头,“他、我——唉,他不可能嫁给我的。” 重翳笑了笑,“这是为何?倘若你们两情相悦,这桩姻缘实乃天作之合。” “你不明白的。”宋情想到那人的身份,自知成亲之事实属妄想。 可重翳凑过来 ,“你说,在下不就能给你出出主意么?宋公子可别忘了,是谁帮你抱得美人归的。” 这倒是,宋情想若不是重翳出的主意,恐怕他还未能知道原来伽叶也对他有意。眼前这花花公子法子是比别人多,宋情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把秘密说出来:“好吧,我实话告诉你,我的心中人不是女子,是个男子。非但如此,他……他还是个出家人。” 说完,他也以为对方肯定有大反应。哪知,青衣男人只是看着他,目光染上几分戏谑,叹道:“原来如此。之前在下还暗自猜想,宋公子你在寺庙带发修行,哪来的机会遇上心中人?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他这坦荡荡的模样倒反教宋情好奇起来,“重翳,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喜欢的是个男人,还是个出家人?” 纵然长年呆在山里,可宋情仍从寺中香客、民间话本这些里面学到些人情世事,起码两名男子在一起绝非常见。 重翳依旧摇着扇子,端得一派风流倜傥。“宋公子,这世间情缘哪有男女之分?两人若是心意相通,即便两人同为男子又如何?” 这番话让宋情眼底忽然有了光,是啊,他与伽叶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他人看法! 重翳又道:“宋公子,你可曾听过前些日子魏河边上来了两个外地人吗?” 魏河?外地人? 宋情摇了摇头。 “那两位,前阵子可是魏河边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重翳卖够关子,瞧着少年一脸好奇,又继续说道:“他们呀是一对年轻夫妻,在魏河边住下。夫妻二人同进同出,举止亲密,恩爱非常。可就是有一点惹得周围人奇怪,那名小妻子总是戴着头巾,只露出一张脸来。” 戴头巾?宋情像是想到什么,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是说她……” 重翳扇子摇得更欢,“没错。一个月前,隔壁县清心寺主持静音师太带着两名女弟子找上门来,说是要带私逃出寺的小尼姑回去。” “这、这……”宋情咋舌,尼姑与男人私奔?这种事,他是闻所未闻。“那后来呢?尼姑被捉回去了吗?” “当然没。”重翳说道:“这事当时闹得魏河边上人尽皆知,那小尼姑是与寺中香客私奔成亲,夫妻二人对着静音师太又跪又求的,最后那师太无奈,也只能无功而返。” 听到小尼姑没被带回去,宋情松了口气。重翳凑到他耳边,话里藏着几乎不易察觉的引 诱,“所以,宋公子,这出家人还俗成亲也绝非不可能之事呀……” 目光两道身穿白色僧袍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街角,青衣男子依靠在楼上窗台,抿着酒,嘴角噙着邪肆的笑。 此时二楼并无其他客人,一道黑气突然在他对面盘旋,倾刻化成人形。 “乌宣拜见魔尊。” 重翳目光扫过一眼下属,示意他坐下,“来,试试这刚出的荷花醉。虽然出自凡人之手,可味道倒不输魔域名酒。” “乌宣遵命。”乌宣先替重翳满上酒,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一口喝完,发现对方视线仍望着街角,便问:“魔尊,距离下月十五只剩七天了。您还不打算下手吗?” 伽叶的仙侍明尘早在庙会当晚被障目镜迷了心神,重翳附了一缕分神在明尘身上,非但跟着上了清凉寺,还特地闹了一出夜袭的戏码。 为了避免伽叶发现这缕分神的存在,重翳甚至不惜现出真身与伽叶战斗,又再次受了重伤。 乌宣不明白,这位心思缜密的魔尊大人为何要这样一波三折。在他看来,直接杀了幽莲的肉身,让其灰飞烟灭,这法子更加一劳永逸。 慢悠悠咽下酒,重翳像是看透下属心中所想,嗤笑一声,“那明尘身上已被我一缕分神附体,我要取幽莲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可那样太便宜伽叶了,幽莲不是心仪他那位菩萨么?本尊便帮他一把。” “刷”一下打开折扇,重翳宛如窥中猎物的毒蛇,泛起危险的笑,“乌宣你且等着,七日之后便有一场好戏要开幕了。”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大业,被伽叶一举破坏,这个仇,他定要对方百倍千倍来偿还! 跟重翳分手后,宋情回到茶楼找到明尘,二人又一同回到清凉寺。见到伽叶后,明尘却只字未提他们遇过重翳之事,宋情瞅着总觉得明尘有些怪异,不过他也细究不出个什么。 眼下他有又重要的事要做! 重翳一番话简直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人。宋情想,若是他能与伽叶成亲,共结连理,那才是真正人生乐事。 前有尼姑还俗,这伽叶脱下僧袍与他双宿双飞,又岂是不可能之事? 重翳的话言犹在耳,宋情只觉得对方越说越在理。第二天,他陪着伽叶用完早膳后,便忍不住偷偷找上明尘,言明想回宋府探望生父。 原本宋情下山应该禀明伽叶,可今日后者在寺中与主持等人讨论佛法 ,明尘心想,这宋情也不过只剩几日时光,不如随了他的愿。 于是,二人又再次下山去了宋府。 宋父虽是在卧病在床,可神识清明,宋情此次前来,是想跟父亲讨点钱,在外置办间小屋。 长年在山中修行,宋父与长子感情是不深,可念在是自己骨血,况且宋府又有的是钱,当场宋父便让管家拿了一袋银子给宋情。 拿了钱,宋情趁着午睡时间,悄悄出门按之前重翳给的方式,在镇上一间客栈找到这位花花公子。 昨日,重翳便跟他出了个主意,在山下置办屋子,然后向伽叶求亲。只要对方应承下来,愿意还俗,他俩便可在山下做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这样的生活,简直美好得教宋情不敢想象。可重翳的故事给了他勇气,出家人还俗并非不可能之事。 他也应该勇敢一点! 所以今日从父亲那边讨来的钱,宋情便揣着找上重翳,对方门路通透,定有法子为他寻得一处好住处。 事实证明,当他找上门时,青衣公子已坐在客栈大厅品茶等着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来。房子一事更是容易,原来重翳早就替他打听清楚,离此处不远便有一座简朴的竹屋正在找买家。 环境清幽,依山傍水,非常适合伽叶的性子。 当重翳带着宋情来看屋子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儿便是魏河边上。 屋主似乎急着出手,这么漂亮的屋子出价不到百两,宋情看着喜欢,当场便把它买下来。 他来回走了好几遍,想着若是伽叶真答应他的求亲,那这屋内大堂可以摆放佛台。伽叶那么喜欢念佛,想来要真还俗了,晨时礼佛诵经这习性估摸也不会改。 从看房子,到付钱拿屋契,宋情花了不到两柱香时间。甚至,连这竹屋该如何布置,宋情心中都已有了规划。 只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伽叶愿意答应他的求亲,还俗下山。 回去的路上,宋情怀里揣着屋契,告别重翳后,他又被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叫住。 “发簪,发簪,好看的发簪。”年轻小贩高声叫卖。宋情顿时停住脚步,走了过去。 小贩的摊子上,男女老少各式发簪都有。那人见宋情虽着僧袍,却是黑发如瀑,便知生意来了。 “小师傅我瞧您长得好生俊俏,不如挑根发簪戴上,更显风流倜傥。” 宋情一眼就看中木盘里一支白玉做的男式簪子,样式简朴,若论质地也不怎么通透。 从小在寺中长大的宋情不懂玉石,只觉这纯白簪子犹为适合伽叶。 若是那白衣僧人肯为他还俗,重留一头青丝,那这簪子插/在他头上,定是极为好看的。 宋情想象着那人黑发束起,身穿普通男子长袍的模样,心跳竟然隐隐加快。 伽叶……他若还俗,必定是这世间最俊美的男子。 脸上竟不自觉发烫,宋情不加思索付了钱,把发簪藏进宽袖中。 回了宋府,宋情才知明尘竟然午睡还未醒。 这可真是怪事。宋情可从未见过明尘竟然能在他家睡这么久,可这样也好,他不用去解释偷偷溜出门的事。 求亲的事,他要给伽叶一个惊喜!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七月十五已近在眼前。 清早,山间鸟鸣阵阵,微风轻拂,带来些许草木清香。 宋情认真研磨,等坐在他对面的白衣僧人停下笔后,他探头一看,忽然“咦”了一声,“伽叶,你怎么写的《清心咒》?好奇怪呀。” 白衣僧人持笔的手微乎其微僵住,反而平静地问:“这有何奇怪?” 宋情放下墨锭,双手托腮,双目荡漾着少年特有的天真与单纯,像只无知的小鹿。“你不是说,心不静就念《清心咒》,心不定就写《清心咒》?” 他替伽叶磨了那么多年墨,可从未见他默过《清心咒》。宋情突然就明白了,他支起上半身凑近伽叶,神秘兮兮笑问:“一定是你心不静?伽叶伽叶,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白衣僧人别过脸,斥道:“胡言乱语。”可他素来清冷的嗓音,却难得透出微不可见的窘迫。 “呿,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宋情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伽叶一直是寡言少语,又总端着出尘脱世的模样。 若不是那夜黑暗里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他估计这辈子都不能知晓对方的心意。 想到这,宋情眼珠子转了转,起身绕到伽叶面前跪坐着,双手搭在对方膝上。 他仰头,一双含情目像装满无数星辰,“伽叶,明日便是我十八岁生辰,你……能不能送我一份礼物。” 闻言,伽叶神情凛然,看着宋情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沉静片刻,才道:“你说。” “你……今夜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宋情轻咬着唇,似乎有些羞涩,“这个我现在不能说。今夜,今夜你随我去就行。不远的,在这里很近!” 说完,他瞧伽叶神情凝重,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般天真纯洁……伽叶忍不住伸手,抚上少年白皙俊俏的脸庞。罕见的,看破红尘的佛陀也隐隐生出恻隐之心,伽叶一脸悲悯,“宋情,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的?” 心愿?宋情以为对方这是在问他还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便摇了摇头,“没有了,你今夜跟我去那儿,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佛陀闭上眼,藏起了万千情绪,“好,我答应你。” 宋情脸贴着他掌心蹭了蹭,笑得无比欣喜。 今夜,他要在那竹屋向伽叶求亲! 七月十四,圆月如盘,一袭白色身影站在山上。夜风吹过,白色僧袍衣角列列,俊美的面孔上布满寒霜。 此时,山下被浓重的黑气所笼罩,隐约间可听到魔物呻/吟之语。 伽叶眺望天边明月,微眯起眼,“逢魔时刻……”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明尘合掌行礼,“尊者,宋情他……正在前院等您。” 伽叶:“……好。” 明尘余光扫过山下那层层魔障,心中有不忍,最终还是开口:“尊者,您今夜是否真的要取宋情性命?” 伽叶定定看着他,目光似是审判。 知道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惹得这尊菩萨不悦,可明尘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为宋情求求情:“尊者,其实……或许我们可另想法子,净化魔气也并非得以宋情的精血。也许佛祖那边……” 说着说着,在伽叶的注视下,明尘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还是说不下去了。 是了,当初佛祖曾言明,须得伽叶以幽莲之精血净化世间魔气,重新修复封印,方可重登天界,恢复佛陀金身。 若宋情不死,这魔气无法净化,人魔结界也将无法修复。且不说伽叶无法重塑金身,这日后若魔尊冲破结界,引起人间浩劫…… 伽叶似是看透明尘心中所想,神情无尽悲悯,“你也明白,倘若今夜本座心生不忍,他日人魔结界被破,尸山血海的滔天罪孽,皆由今夜而起。” 有时候,恶也是善。在大善面前,牺牲难 第25章 杀……他? 伽叶想杀他? 这简直是个笑话! 宋情想也不想就道:“你胡说!伽叶他怎么可能想杀我?” 他是伽叶一手养大的,十八载的日夜关怀呵护,岂能有假?这天底下谁都有可能想害他,唯独伽叶不会! 可站在他对面的黑衣魔尊却笑了,“你还是这般天真。宋情,你为何不想想,伽叶身为佛界上位菩萨,为何要在凡间守着你?” 宋情心中一惊。 “因为你也并非凡人。”重翳目光染上深深恶意,“你原身乃身佛祖座下池中幽莲,本应被伽叶用来净化我们魔域泄在凡间的魔气,可惜呀当年你被我打落掉下凡间,落在宋府那妇人肚子里,所以——” “闭嘴。”伽叶掐指念诀,手中金光涌动,主动朝重翳发起攻势。 重翳急忙运掌,掌中魔气化成魔龙,硬生生扛住伽叶的攻击。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开始激烈缠斗。 宋情肉眼凡胎,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可重翳在与伽叶激战的嫌隙,仍是不忘将真相道出。 “宋情,今夜子时你年满十八,幽莲精魂将完全融于肉身,届时伽叶将取你精血净化凡间一切魔气。” “他要用你的命,铺就他重塑金身、飞升天界之路。” “枉你还想着与你成亲,哈哈太可笑了,你的心上人可是要亲手捅进你身体,让你的血流干,助他重登大道……” 不,这不是真的! 宋情面色惨白,脚下不自觉后退,直至背部碰到柱了,退无可退。 他只觉得冷,夏夜明明有些燥热,可他却觉得冷。由心底涌上来的寒意,像一张网,紧紧将他罩在里面。 好可怕!他体内好像道声音在嘶吼,喊着这不是真的!伽叶对他那么好,怎么会想杀他?这完全不可能呀! 抖着唇想反驳,可视线落在那道浑身泛着白光的僧人身上,宋情喉头突然间就变得干涩。 如果是假的,伽叶为何要隐瞒他是菩萨的真实身份?他那么高高在上,为何要在清凉寺守他十八载? 近乎残忍的真相,像一把刀剐着他的心。宋情伸手捂住胸口处了,整个人突然呼吸急促起来。 好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 伽叶,伽叶是真想杀了他? “宋情!”伽叶逼退重翳,火速来到少年身边,“你怎么了?” 他伸手正想按上宋情肩膀,可后者猛然退开,看向他的表情布满痛苦与畏惧。 伽叶顿时哑然。 宋情的眼睛从来都是纯真多情,可此刻,却好像盛满无限控诉与哀愁,在拷问着伽叶。 时间犹如在此刻静止。伽叶想抚平那双眼底的悲伤,告诉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少年,他应该是单纯的、快乐的。 然而……他说不出任何话。 这时,明尘的声音打破这片静止,“尊者!” 明尘一进屋,见屋内这形势,马上便来到伽叶与宋情身边。伽叶恨下心来别开眼,嘱咐自己的侍从,“明尘,你看好宋情。” “是,尊者。” 伽叶转过身,此刻他全身白光怒炽,横眉怒目,杀意毕现。重翳也沉下脸,心知恶战在即。 转瞬间,一佛一魔再次激战。他们所到之处,一切皆化为粉尘。宋情这间竹屋,几乎被毁得所剩无几。 明尘小心翼翼地护着宋情,可少年却突然捉着他衣袖,像只落水的小狗般,一双眼湿漉漉,随时都能落下泪来,“明尘,你告诉我,伽叶……伽叶他是不是想杀我?” 宋情他知道了?! 明尘心中划过惊雷,他全身僵直,无数安慰语话到了嘴边,却迟迟无法说出口。 他抬头望了外面的月色,子时将至。 最后,明尘只是晦涩地道:“尊者他心念天下万众无辜生灵,你……你不要怪他。” 捉住他袖子的那只手颓然落下,明尘看着少年笑了,眼底蓄满的水气一下子滑落下来。 “宋情……” 红衣少年伸手慌乱擦着泪,还像往日那般露出笑,“没事,我、我没事的,原来重翳说的都是真的,伽叶不是人呀,原来就是大家一直拜的伽叶菩萨!我以前还奇怪他怎么能和天上的菩萨同名,原来还真是神仙下凡……” “宋情!”明尘从来都无情无欲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如果可以选,尊者绝不会想要你的命。” 是啊,如果可以选。可惜,没得选。 宋情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泪水却断了线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莫名想到自己袖子中的东西,伸手掏出那支白玉发簪,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只知道,这东西是 真的送不出去了。 他的伽叶,原来并不是人。 他是天上的佛,不会还俗,更不会与他厮守一生。 还有,他的伽叶原来是想要他的命…… 手一抖,那白玉发簪掉落在地,宋情下意识想去捡,可忽然又顿住。他睁着盈满水雾的眼看向明尘,哑着声道:“明尘,我好难受呀。” 明尘恸容,他握上宋情双肩,刚想替自己主人说话,可突然间,他双眼竟然涌现一阵黑气,整个人变得木然。 这时,伽叶手持佛珠念起咒语,108颗的佛珠浮现白光,汇成龙形直冲天际,发现震耳龙吟,随后直俯而下,目标就是已被他打出几米外的重翳。 千钧一发之际,重翳嘴角带血,却勾起笑。他手一伸,掌心凭空出现一面周围雕刻着黑色诡异花纹的镜子。 伽叶一见,便知这是魔界至宝障目镜。这镜子蕴藏魔界九重魔气,邪恶之极。 心道不好,伽叶下意识筑起防御之遁。可还是来不及,重翳拼尽全力催动障目镜,他自己接连吐血,而那黑色镜子一举吞下白龙,紧接着一条黑色魔龙从镜中呼啸而出,以吞海之势冲向伽叶。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重翳将伽叶压巨石上,一佛一魔皆是气喘吁吁,而伽叶的手已然穿过魔尊的腹部。 此时,重翳一开口,嘴边便涌出鲜血,可他却毫不在意。他抬头看了看,圆月已高悬中天。 “十五了……” 山下魔物喧嚣声渐渐狂肆,他们脚下之地便是人魔二界裂口处,现下黑气更是隐隐呈浓郁之态。 真正的逢魔时刻已至—— 重翳吐出一口血,目光疯狂,他笑道:“伽叶,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手被卡在重翳体内,伽叶闻言立刻望向宋情。只见明尘双眼浮现黑气,拉着宋情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宋情被强拉着,嘴里嚷道:“明尘明尘你做什么?” 可明尘却仿若未闻,完全像个人偶似的,只知道将他带到重翳面前。 “宋情!”重翳高声喊道:“子时已到,你体内幽莲精魂已融于骨血,本尊如今帮你一把。” 话音刚落,明尘木然地摊开手,掌心凭空出到一把匕首。这匕首被送到宋情面前。 “此乃我魔界利器,‘弑神’。你拿着它刺进伽叶心脏处,必教他神魂俱灭!” 宋情心中咯噔一跳。可明尘已将匕首塞进他右手,强行捉住他的手,那利器尖锐处,正对着伽叶。 重翳拼尽全力制住伽叶,嘴上仍继续鼓动宋情,“快,宋情你现在下手,死的便是他。如果你心软,这位铁石心肠的伽叶菩萨定会亲手要了你的命!不是你死就是他死,宋情,你想想,你对他一腔爱意,可他回报了你什么?” “子时了,你若现在不下手,待会他肯定杀了你。” “他一直都在骗你,你还对他有什么可留恋的?” 骗? 宋情满脸泪痕,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他痴痴看向伽叶,过了片刻,才颤着声问:“伽叶……我就问你,那晚、那晚你的吻,是不是真心的?” 吻? 伽叶眼底划过讶异:“你在说什么?本座从未做过那种事。” 重翳却哈哈笑了,“他怎么会亲你?宋情,那晚吻你的,是本尊附在这仙侍身上的一缕分神。” 假的? 原来是假的…… 宋情双眼直勾勾盯住伽叶,泪水不断掉落,他只觉得心脏那里疼到不行,像有只手紧紧捏住那颗已然不会跳动的心。 “罚你默写十遍《清心咒》。” “男欢女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永远’。” “宋情,勿生妄念。” 原来,这一切真是他的妄念…… 宋情手抖得厉害,匕首对向伽叶,他有很多话想问这位俊美的菩萨,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来。 不必说、不必问,他不敢听到这位圣洁佛尊的回答。 一切早就是注定了,不是吗? 重翳又吐了一口血,他体内法力流失过快,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快,宋情!插|进他心脏,你就能活下来——” 宋情视线撞上伽叶,后者却只是凝视着他,脸上似是悲悯。 连解释的话都没有呀…… 宋情凄然笑出来,他像是下定决心,握紧手中匕首,猛然刺下—— 利器刺进血肉的闷声。 时间像被停止,空中只余远处魔物肆叫声。 滴答、滴答…… 血从伤口慢慢涌出,一点点滴落在地上,晕出朵朵血花。 重翳转过 头看着宋情,又看向那插/进自己肩膀的“弑神”。 “你……”目光充满震惊,他不敢相信,宋情、宋情竟然选择杀他,“我在是在救你,宋情!” 下一刻,伽叶抽出手,一掌将已然受了重伤的魔尊打飞。 重翳接连在地主滚了几圈,全身都是血,他瞪着愤恨的眼看向宋情,“为什么?本尊给你大好的机会,你竟然恩将仇报?” “不……”宋情手中匕首还在滴血,他摇着头,一脸茫然与慌乱,“你不是在救我。你只是想害伽叶……” 伽叶,他爱的伽叶,他怎么舍得杀死伽叶? 重翳吐出鲜血,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是不是傻?他现在要杀你了!” 闻言,宋情猛地一震,他看向身边的伽叶,发现后者眼中竟闪动着哀戚。 “伽叶,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要我的血,才能净化魔气?”宋情问。 伽叶不答。 “是不是完成了任务,你就能回到天上?”宋情又问。 伽叶还是不答,只是定定看着他。 宋情凄然笑出来,“最后一个问题,我求求你看在这么多年我替你研墨的份上,你告诉我……” “你有没有,至少一天,啊不,一柱香的时间就好,你有没有爱过我?” 听到这,浑身圣光的菩萨终于动容,他目光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他却是闭上眼,道:“世间情爱,不过镜花水月一场。宋情,你何苦执着?” “呵,呵呵……”少年突然笑出声。可他笑着,脸上泪水不断。 是啊,他爱上的,从来都是一尊无情无欲的菩萨。 “伽叶……”宋情痴痴地叫了他一声,他望着伽叶,要把那俊美的容颜永远镌刻在心中。 顷刻,利器刺穿布帛进入□□的声音响起。 伽叶浑身一震,“宋情!” 重翳不可置信地喊道:“不!” 雕刻着黑色花纹的匕首,深深刺进红衣少年的心脏处,鲜血慢慢从他胸口溢出,将红色染得更为鲜艳。 然而,在所有人震惊中,那把匕首重新被抽出,又重重划落,在原来的伤口处再划一刀。 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红色血液落到地上,却绽放出金色光芒。那金光腾空而起,竟然在天上幻化成巨型莲花。 一时间,凡 间魔物似有所感,纷纷发出悲鸣之声。就连他们脚底结界裂口处涌现的黑气,也仿佛有了惧意,变得迟滞起来。 天空中的金色莲花顿时发出无比耀眼光芒,它像张巨网,沉沉往大地下坠。所有魔物发出痛苦的嘶叫,原本盘旋于这片大地上的黑色魔气被金光一碰,顿时烟消云散。 这就是幽莲的净化之力! 金光耀眼之极,连伽叶都不得不闭上眼。 电光火石间,原本从结界裂口处出来的所有魔气与魔物倾间化为乌有。伽叶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刻,他合掌念起咒语,像与金色莲花互相呼应。 全身金光大炽,他用尽全部佛力,从他身上溢出一道光,直接冲破脚下土地,覆盖住地底下那道结界缺口。 魔气被压制回去,金光修复着那道裂缝。待巨型金莲的光消失后,那道裂缝已然消失。 结界,终于修好了! 伽叶收掌,他再次睁开眼,就看见那道红色身影正轻飘飘地滑落。 下一刻,他上前接住了那抹惊人的红。 胸口处的血已然快流光,少年此时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宛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攀上白色僧袍,在上面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迹,宋情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问道:“成、成功……成功了吗?” 伽叶只觉得那血刺得他眼睛生疼,数万年来,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般,竟连呼吸也觉得困难。他握紧那只手,任由少年的血染红他一身白衣,“成功了。宋情,魔气已被净化,结界也修复好了,你拯救了苍生!” 宋情笑了,那笑虚弱得像随时会消失,“那、那就好……我、我能帮上你……太、太好了……” 伽叶忍不住抱紧他,像是说服他,也像在说服自己,“宋情,别担心,我会救你的,你会没事的。” 对,一定有办法。 可突然间,他只觉得自己怀里一空,红色身影竟已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宋情伸出手,想抚上他的脸。伽叶赶紧抬手,可却生生穿了过去。 握不住。 少年凝望他,莫名的,从来都不懂人世情爱的伽叶却在这一刻看到那双星眸中炽热滚烫的爱。 最后,少年只是朝他露出一抹笑。 伽叶想说,不要这样,他亲手养大的少年应该是无忧无虑,不 该露出这般凄然悲情的笑。 然而,他还不来及作任何反应,怀里红色的虚影却忽然定住,紧接着如同烟花绽放,瞬间化为点点红光。 消失了…… 伽叶眨了眨眼,怀里空空如也。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一切都是幻象。只有那把插/在宋情体内的匕首掉落在地,提醒着曾经有那么一个少年,为他杀身,以血成就大义。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伽叶捡起那把匕首,用手碰了下那尖锐处,心里却忽然浮现一个念头:他的少年从小到大就怕疼,刚才用这么锋利的刀刺进心脏,还不止一次,一定很疼吧? 他摸上自己心脏处,那里面跳动着,可数万年来,伽叶从未感觉此处有何异样。 现在却很空,仿佛里面那颗心被人挖走了,空荡荡的。 很奇怪的感觉。 伽叶一身染血的白色僧服迎风站立,从来都无悲无喜的面容此刻满是茫然,他盯着手中的匕首,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此时,漆黑的夜空里突然浮现异样,一道金色光芒冲破云层,直接射落在伽叶前方。那光幻化成金色长阶,直通九霄。 只闻得上方梵音妙语,仙乐阵阵,佛光普照,一道慈悲和善的声音高声道:“恭迎明净山伽叶菩萨回归尊位。” 第26章 明净山伽叶菩萨重归佛位了。 这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九霄诸界。最为兴奋的,莫过于仙界众仙子,想那伽叶菩萨虽然是无情无欲的佛,可相貌却是三界难寻。当初他被贬下凡时,众仙子都怕这俊美无俦的菩萨要是回不来,这天上可就没了一位折煞无数芳心的佛。 幸好,伽叶菩萨取得幽莲精血净化世间魔气,重新修复人魔结界,实乃大功一件。重塑金身后,他还深得佛祖嘉奖。 过去数万年从来是仙迹罕至的明净山,近来也有不少仙家上门道贺。伽叶佛法深厚,性子清冷,平日里与其他仙家佛尊都是泛泛之交。可他却是佛祖座下修为最高深的菩萨,平日深得佛祖看重。此番下凡归来,不少仙家也是想着与他交好,纷纷备着厚礼上门。 可这些仙家腾云驾雾来到明净山,等待他们的,却是山下小童一句“我家尊者已出门”。 众仙家奇了,这伽叶菩萨是出了名的清冷孤僻。过去数万年,除了到佛祖面前论法,就是呆在明净山参佛修炼,他还有哪里可去? 无人知晓,此刻诸天神佛都备为关注的伽叶菩萨,却在凡间魏县的一间小竹屋里。 白衣僧人坐在木凳上,手持板斧砍青竹。他身后,齐齐码着几捆竹子。 顷刻,他听到有脚步声。 “尊者……”明尘目光扫过那座被损毁得依稀只剩柱子与几根横梁的屋子,心有不忍,“您这是何必呢?” 他知道伽叶想干什么,可这样做根本没意义。 伽叶已经在此砍了三天三夜竹子,他是佛,无需进食,也不会累。手上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淡淡道:“这屋子是本座毁的,自当修好还给他。” 明尘目光微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宋情已经没了。作为幽莲化身,宋情身死即当灰飞烟灭,连重入轮回之道的机会都没有。这竹屋即便修好,要还给谁? 伽叶不可能不知道。 明尘看着这位数万年来从来都未曾显露出任何情感的菩萨,此刻一言不发砍竹子,心中无比唏嘘。 他上前欲从对方手中接过斧子,可白衣僧人依旧继续自己的动作。明尘忍不住道:“尊者,若您想修缮此屋,交由明尘便可。守山童子来报,紫贤菩萨、阿傩罗汉、太白星君、明露仙子……他们都来向您道贺,您是否要去见上他们一面?” 伽 叶淡然道:“不见。本座不过是完成己任,既无喜,又谈何贺?” 明尘:“可是……” 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决定戳破这个事实,“尊者,宋情已经不存在于这天地间了,您……您又何必作此徒劳无功之事呢?” 话音刚落,白衣僧人砍竹的动作顿时停住。 明尘赶紧作揖,“尊者,请恕明尘妄言。您教导过我,红尘因果,不过镜花水月。宋情既身殉苍生大义,您何苦仍执着于此小小竹屋?” 有些话,明尘不敢明言。其实他想问的,是伽叶究竟是执着于这间屋子,还是执着于那名已然灰飞烟灭的少年? 伽叶没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明尘,随后将视线转向手中斧子,低声道:“既入红尘,便生因果……” 过了许久,明尘便听得他又道:“明尘,你说……本座是不是错了?” 闻言,明尘心中一惊,他马上朝伽叶作揖行礼,“请尊者万勿生此念。涤尽世间魔气,重修人魔结界,尊者您所做之事,乃为天下万万生灵之大义。宋情……宋情他宿命如此,实在怪不得您。” 他说着,却见伽叶神色恸容,目光哀戚,心中更是震惊。他这位尊者……是生了人类的情感么? “尊者,若宋情有知,他定然也不想您为他而生执念。他……他从来都是希望您好的。” 说罢,明尘从袖中掏出一物。只是他手一动,另一个物件应声掉落。 伽叶顺眼望去,只见落在地上的,是一支白玉发簪。 这是…… 伽叶难得露出错愕之色,他捡起那支白玉发簪,脑中自动浮现那晚少年颤抖着声,问他“你愿不愿意与我成亲”。 伽叶端详着手里这物件,看得出只是普通玉石所制,并非珍贵之物。 送簪子给和尚…… 真是傻。 傻透了。 明尘见伽叶凝视着簪子不说话,主动解释:“那夜魔尊分神将我控制住之时,宋情不慎将簪子掉落。过后,我便把它捡回来了。” 那夜他被魔尊控制,事后那缕分神已主动离开,重回天界之前,他便看见这簪子,顺手将之藏起。原本只是想着这毕竟是宋情遗物,他不忍丢弃,可没料到此番却被伽叶撞见。 其实明尘想给伽叶看的,并不是这簪子。他将手里的纸条呈上,“尊者,还记得六月 十五宋情特地下山看庙会吗?” 伽叶当然记得。他还记得,少年得到他应允后兴奋采烈的模样。 “那夜他跟着村民去放河灯,这便是他写在灯河里的心愿。” 伽叶看着那纸,雅正的字迹写着一句:愿伽叶一世平安。 一世平安…… 伽叶低声喃喃这四个字。 明尘只道:“尊者,宋情从来都只盼着您好。倘若他有知,也必定希望您不要执着于过去。” 那纸条不过掌心大小,伽叶拿着手里,连同那支白玉发簪,只觉得手心重得,他有点抬不起了。 “明尘,你回去吧。” 明尘目光透着担心,可仍是听命:“是,尊者。” 仙侍走后,这个残破的小竹屋又剩他一人。伽叶摩挲着簪子上混有些许杂质的璧面,一股难以言欲的情感宛如藤蔓般疯狂生长,然后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整个人牢牢包裹在里面。 斩不断、逃不出。 “伽叶,我可以替你磨一辈子的墨。” “伽叶,我喜欢你。” “伽叶,我买下这屋子,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伽叶,我能……帮上你……太好了。” 恍惚间,眼前又出现那抹红色身影。 血,他的少年满是鲜血,然后笑着……死在了他的怀里。 一世平安,一世平安…… 可是,他的宋情却再也不会平安了。 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伽叶手里的纸条上突然滴落水渍,“安”字被晕出大片墨迹…… 兽形香炉腾起袅袅白烟,黑色纱帐层层叠叠,像是遮掩,又隐隐透出床上少年精致的侧颜。 片刻后,他睁开了眼。 闯入视野中的,是一片黑色纱帘。宋情眨了眨眼,又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突然间,他坐起身,右手直接拍着身下床褥,“出来!” “来了来了~”空中突然弹出一颗金属小球,669脸上一对豆大的红眼睛闪了闪,“别生气,你千万、千万别生气!” 宋情被气笑了,“怎么,这回你们传输系统又坏了?程序员是996猝死了?” 669:“……” 这波嘲讽输出实在太强。 它坚强地为自 己挽尊:“说到底,还是你演技太好了。这不,气运之子悔恨值又太高了。” “宋公子”自插心脏取血,伽叶菩萨重归佛位,宋情在这个位面的任务圆满完成。可没想到,一人一球在时空隧道里又遭遇逆行气流。 没错,气运之子伽叶在宋情死后,悔恨值冲破上限,再次引起系统警报,他们又被送回这个位面。 辛辛苦苦走了十八年剧情,一朝回到解放前,宋情捉住669圆溜溜的小身板,与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对视。“喂,溜溜球,别跟我说,我又得留在这儿,等伽叶那家伙‘心甘情愿放我走’吧?”669发出极为和善的笑声,“恭喜宿主,您答对了。” 下一秒,它像颗皮球般被拍了出去。 在空中地转天旋了好几圈,669眼冒星星,过了好一阵子才稳住身子。 “我要提醒你宿主!要是把我拍坏了,你以后可就没有这么贴心的小可爱陪你一起通关了!” 宋情双手抱胸,一脸鄙夷地瞥着它,“丑物卖萌可耻。” 669“嘿”地一声,“之前谁拿刀捅自己心脏那么爽快一点都不疼的?宿主,要是没有我,起码你就得尝够胸口大出血的‘椎心之痛’了!” 真是的,如果不是它屏蔽了宋情的痛感,它就不信这货能这么快完成任务?! 宋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显然也不想跟自己的系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吸取一个关卡的经验,显然除了让伽叶那狗东西自愿“放”了他,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宋情向来崇尚“办法比问题多”这一铁则,他很快收拾情绪,重新打量周围环境,问道:“那现在你们的剧情又是怎么编的?‘宋公子’死后不是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了吗?” 669:“哦。现在是这样的,七月十五那夜你死后,原本就应身死魂散。可魔尊重翳在最后一刻,暗中催动障目镜,将你一缕魂魄藏在镜子里,并赶在伽叶修复结界之前回到魔界。” 宋情知道这个系统内,所有故事情节都有因果关系,并非无中生有,包括重翳竟然会救他这一点。 “重翳当时伤得很重吧?在那种危急时刻,他还想着救我?图什么?他喜欢我?” “你gay达也太准了!”669跳了跳,“还真被你猜中,重翳确实暗中对‘宋公子’萌生情愫。” 宋情伸手摸着下巴,忽然嘴角就勾起笑:“那这局面就 有点好玩了。” 669:“如何,你想到办法了?其实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我瞧着对你并不太差……” “你有病?”宋情挑起眉,一脸不屑,“其他的不说,就七月十五那夜,如果‘我’不是为爱主动牺牲,你猜伽叶会不会动手?” 669:“呃……” 这个还真不好说。 宋情冷冷笑道:“其实那夜,凭伽叶的修为,你以为重翳真能困住他?‘我’在自杀前,他可是有千万种法子能拦下那一刀,可是他却没有动手。” 说到底,伽叶不过选择放弃他。 “好吧,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要让伽叶‘心甘情愿’让你离开这个位面,我看这回不是那么容易。” 毕竟这回攻略对象可不是人,是个佛,是真真正正的神仙。 余光扫过它,宋情伸手把散落在肩上的黑发捋至身后,以慵懒散漫的姿态慢悠悠道:“不急,这局我得好好想想。” 这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参见魔尊”。 宋情瞥过669,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哟,这牌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重翳进门时,就见少年一袭红衣静静坐在床上,不言不语,一双灵动的眼却如同被抽去所有灵彩,黯淡无光。 他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手捏住少年下巴,细细端详,确认这人是真的重新活过来,才道:“怎么,发现自己没死不觉得高兴吗?” 两扇黑色睫毛蝶翼般动了动,随后慢慢往上抬眸,宋情目光透出无尽哀伤,“是你救了我?为什么?” 这问题像是触到黑衣魔尊逆鳞,他重重甩开手,没好气地道:“为什么?本尊就是见不惯有人蠢到居然能为想杀自己的凶手剐心取血!” 见宋情神色凄然,重翳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他满怀恶意地凑近少年,“你可知,你用自己的血净化魔气后,伽叶成功修复人魔结界,如今已重塑金身,又回明净山当他那受万民香火的菩萨了?” 宋情别过脸,像是拒绝接受重翳嘴里的每一句话。可后者却扳过他的脸,直勾勾盯住他,不容许他逃避,“宋情,本尊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用命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别说了!”脸上划过泪水,宋情拼命推搡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可对方凭着体格优势轻而易举地制住他。 “为什么不敢听?本尊告诉你,现在诸天神 佛可都在为你的伽叶菩萨庆贺,他以一己之力荡尽人间魔气,拯救天下苍生。明净山门槛可是都要被那些狗屁仙家踏烂了,有谁想到你呢?” 宋情脸上满是泪痕,莫名透着一股凄异惨然的美。他抖着唇,“你别再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他……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是我的命,也可以给他。” 泪水划过脸颊,掉落在重翳手背上。宋情这般无怨无悔,却让重翳心头无名火直烧。 “哈、哈哈……”他慢慢笑出声,目光却越发变得狠厉,“本尊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蠢成这样?宋情,你可知若不是那夜本尊用魔界至宝障目镜藏了你一道魂魄,你早就灰飞烟灭了,连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而你心爱的伽叶,他可是知道你会魂飞魄散。在净化魔气与你之间,他根本没想过要让你活下来。” “宋情,你就不恨吗?” 恨? 宋情目光微动,他凝视着面前这双透着邪肆红光的眼,突然咬紧牙,道:“我当然恨!一切都是你,重翳!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让我去向伽叶表白,还假扮成他来……来亲我,是你!如果不是你,我……” 我就不会自欺欺人,以为伽叶真的倾心于自己。 宋情满腔情绪像是找到宣泄口,他死死攥紧身前黑衣魔尊的手,目光无比愤恨。 可重翳却突然笑了,“很好,就是这样的眼神。恨就对了,只是宋情,你该恨的人不是本尊。本尊只是帮你戳破了幻想,让你看清了伽叶的真面目。” 他一指指扳下宋情手指,如同凌迟般,在宋情耳边慢悠悠道:“面对现实吧。你爱的伽叶不爱你,如果没有本尊在背后帮你,七月十五那夜,你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取出心头精血,然后灰飞烟灭,什么都没剩……” “不,你别说了!”宋情浑身剧烈颤抖着,痛苦像荆棘织成网,刺得他全身鲜血淋漓。重翳的话,是一把刀,来来回回剐着他。 少年伤心欲绝的模样落在黑衣魔尊眼中,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开心得很,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堵得厉害。未曾有过的情绪让他焦躁,重翳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排解出这种郁闷与难受。 他猛地拉起少年,动作略为粗暴地将其拖下床榻,“宋情,你哭什么!伽叶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这么要生要死的?” 他不顾宋情挣扎,硬是拉着人来到屏风旁边一面约有一人高的镜子 前,“本尊要你亲眼看看,究竟是谁给了你新生?” 捏起白皙细滑的下巴,重翳凑到宋情耳边,强迫对方直视镜子,“看清楚了,伽叶害死了你。而让你重新活过来的,是本尊。” 宋情被水汽模糊了眼,可当他看清镜子里的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噬。 那比他还高半分的镜子里,清清楚楚倒映着一黑一红两道身影。黑衣是俊美邪肆的魔界至尊,而红衣…… 那人长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可眉心却生有一枚黑色莲花印迹,透着妖异之气。还那双眼,眼尾仿佛染上血色,邪魅勾人。 魔物。 宋情愣愣凝望着镜子,随后他抬起自己的手,才发现自己五指指甲非但变得尖锐,还透出浓郁的乌黑。 不,这不是他。 可他一动,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动。 黑衣魔尊舔了舔唇,哑着声道:“怎么样?喜欢你现在这样子吗?” 宋情开始轻轻的,紧接着疯狂摇头,“不,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 重翳任由他挣脱自己,欣赏着少年陷入绝望的疯狂中,“你原身是佛祖座下池中幽莲,天生灵气。本尊用障目镜中九重魔气滋养你的这缕魂魄,为你重塑身躯。如今,你早已凡人,更非那九霄上神物。” 踱步来到红衣少年面前,重翳伸手轻轻替他捋起散落在脸旁的碎发,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宋情,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我魔界的一只魔。不能回人间,更不能与你那伽叶见面了。” “你想,他现在万民敬仰的伽叶菩萨,而你呢?是三界至恶的魔物,魔物是没有心的。他若是见了你,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宋情愣愣看着他,绝望的神情看得重翳心中微动,他抚上少年美丽的脸,哑着声道:“宋情,从今往后,留在我身边吧。” 西方极乐世界,梵音萦绕于耳,此刻诸天神佛齐聚,于妙音寺论法。只见那中央金莲座上,佛祖双手合掌,微抬起眼。 座下,四方菩萨、十方罗汉或站或坐,四下无声,只待佛祖首开尊口。然而,佛祖却问道:“明净山伽叶菩萨何在?” 这一问,便教不少神佛好奇。无数双眼睛齐齐望向佛祖右前方,只见莲座上空空如也。往日从不缺席任何法会的俊美菩萨竟然不在? 这时,左前方一位慈眉善目的男相菩萨说话了,“禀佛祖,伽叶菩 萨自修复人魔结界后,似乎一直留在人间。” 后方众神佛目露惊讶。说话的这位乃是紫贤菩萨,若论交情,大概这诸天神佛唯有这位能与伽叶菩萨算得上故交。所以这话的真实性基本八九不离十,只是这伽叶菩萨素来是出了名的清冷,这平白无事为何呆在人间不回天上? 甚至,连妙音寺论法如此重要的法会都敢缺席? 闻言,佛祖抬手掐指,随即合上眼,只道:“一念缘生,一念缘灭。红尘因果,皆由执念而起。” 说完,他不再言语。众佛只念道:“阿弥陀佛。” 唯有紫贤菩萨目光微动,似是隐隐担忧。 这法会一开,便是十天十夜。法会结束后,紫贤菩萨没有回自己的道场,反而腾云飞往明净山。可守山门童子的回话,着实让他震惊。 伽叶竟然还留在人间?! 有道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转眼间,秋去冬来,十载寒暑。明尘眼睁睁看着这位西天佛尊,就这么守着一座竹屋过了十年。 十年前,伽叶修缮完这屋子后,便在这里住下了。在魏县人看来,清凉寺伽叶大师原本就是挂单,如今换了个地方住,虽然有点奇怪,但这大师平日行事特立独行,此举倒也显得不太稀奇。 自十年前人魔结界修复完毕,魔气又被净化,魏县便恢复一片安宁。没有魔物出来祸害村民,伽叶无需除魔卫道。诵经、打坐、默经……伽叶十年如一日,每天都重复着这几件事。 久而久之,魏县人只知道魏河边上住着一位俊美和尚,还跟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弟子。至于宋情?已经鲜少有人记得当年清凉寺上带发修行的俊俏小师傅。 甚至连宋情的生父生母,在得知其子已故后,也是伤心一阵有余,便渐渐看开了。如今的宋府,宋情两个弟弟早已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宋父宋母儿孙绕膝,人丁兴旺。也只有在偶尔提及时,大家才会忆起曾经那个被送往山上的宋家长子。 明尘陪着伽叶留在人间,无数次他都劝这位佛尊莫要再为故人执着,可伽叶从来置若罔闻,晨起诵经、日落打坐,好似他不是那明净山的主人,而是这凡尘的一个游僧。 这日子一久,明尘心底也开始慌了。当伽叶连妙音寺法会都不去时,他是真正怕了。他怕这位无情无欲的佛,真的生了执念。红尘因果,一旦了生因,这怕结的……会是恶果。 可惜,伽叶依旧我行我素。 这日,伽叶正在屋内研墨默写《清心咒》,明尘站在旁边静候。自从宋情离开后,伽叶便不让明尘碰他的砚台,研墨一事,他全部亲自动手。 明尘知道,伽叶是想留住宋情研磨的记忆。可,这又有何意义呢? 白色宣纸上,“渡一切苦厄”最后一笔落下,门外就响来敲门声。 明尘闻声,便主动道:“尊者,似乎有客人来了,容明尘去看看。” “罢了,本座与你一同前去。”伽叶放下笔,案上一幅周正典雅的《清心咒》墨迹未干。 二人来到前院,才发现敲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童与女童。 中年男人见到开门的两位僧人,赶紧作揖,“抱歉,两位师傅,在下打扰了。” 明尘开门,微笑作了个请的手势,“施主莫要客气,不知您有何事?” 中年男人与他妻子对视一眼,笑道:“说来只是我们夫妇俩一时兴起。在下斗胆,敢问两位师傅是这竹屋现在的主人吗?” 明尘眼底划过讶色,“施主您这是何意?” 中年男人赶紧作揖:“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这十年前,竹屋原本是我夫妇所有,当时我是卖给了一位宋公子。” 闻言,明尘转头看向伽叶,果然后者眼中透着同他相似的震惊。 把这一家四口请进屋后,伽叶与明尘总算知道他们来敲门的原因。 原来这对夫妻便是当年在魏河边上闹得一时轰动的人物,妻子原是邻县清心寺的小尼姑,偏偏与香客王公子私奔来到这定居。后来因清心寺主持静音师太亲自来寻人,便闹得风风雨雨,满城皆知。 因为太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王公子索性决定搬离此地。这竹屋他急着出手,可偏偏买家们嫌尼姑住过晦气,没人愿意买。最后是那俊俏的小公子几乎连价都不议,直接掏出真金白银给买了。 “我们故地重游,本来是想见下那位宋公子。当年走得匆忙,只听得他说购下此屋是想向心上人求亲,便想来见见,宋公子是否抱着如意美眷归?”这位王公子以为这二名僧人与当年的俊俏小公子并无联系,只当是茶余饭后谈论逸事。 可伽叶心中微微颤动,忍不住问道:“是他……告诉你要在此求亲?” 王公子没听出这话里的怪异处,只是继续回忆当年情景,“是呀,我还记得那日热得厉害,他说买屋子的 第27章 月光穿透窗台洒落在地面,屋内烛火明灭,兽型香炉腾起几缕白烟。一只手从黑色纱帐探出,随后将纱帐挽起。 宋情打着呵欠,他伸了个懒腰,身上黑色亵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白皙胸膛。 “我的宿主,你总算起来了。”一颗金属小球凭空闪现,它压在宋情右肩,似乎看不惯宿主这懒懒散散模样。 宋情此刻还带着几分睡意,“魔界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天天都是晒月亮,太适合睡觉了。” 669:“你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都已经过了十天了。在这个位面里,二界的时间维度跟人界不同,现在人间早已过了十年。” “哦。”宋情不以为意:“说起来,我从开始闯关以来,就没有休息过,无缝进组都没这么累。” 按他以前拍戏,再忙好歹还有休息的时间。可自从绑定这系统后,他在位面的每一秒,都是走剧情。难得有这么个空档,他当然得好好歇个够。 669岂能看不穿他的心思,“你想休息也行。其实换个思路,要不你干脆留在魔界算了,我看那重翳对你还挺不错的。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还要看你冷脸。” 这十天来,宋情闭门不出,就连重翳亲自来见他,也是躺在床上假装睡觉。想来那重翳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没戳破。 宋情下了床,走到镜子边细细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他没搭理669的话,反倒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突然就感叹道:“我这黑化妆还挺好看的。” 669:“……友情提示,这不是妆,是人物设定!你现在已经不是人,是一只魔了。” 宋情伸手揩了下额心那朵黑色莲花,发现它就从肉里长出来似的,完全揩不掉。“真有意思,‘宋公子’为了伽叶而死,重新活过来却成了一只魔。” 669听出他话里有话,“怎么,你想到办法了?” 宋情已经变红的眼尾瞥过他,勾起笑,这眉眼流转间竟然染上几分邪肆妖魅的媚态,“当然,我想到一个……最刺激的玩法。” “拜见魔尊。”一身黑色纱衣的侍女朝着俊美男人行礼。 “嗯,今日如何?”重翳低声问道。侍女视线与他对上,脸上飞起薄红,“禀、禀告魔尊,宋公子今日胃口好多了,我送去的饭菜全都能吃完。” 闻言,黑色魔尊似是满意,他推开门,只见房中桌椅处无人,转眼一看,才 发现那道瘦削的身影正靠在窗边,抬头望着明月。 信步走向那人,重翳来到宋情身边,顺着他的视线,道:“魔界终年只见月亮,宋情,你要习惯。” 宋情别开眼,只是淡淡道:“就算不习惯又如何?我还有得选吗?” 这是十日来,宋情第一次同他开口,重翳挑了挑眉,心中隐隐跃出些许欣喜。“是,你是没得选了。不过宋情,你该庆幸,起码你现在还有欣赏月光的机会。” 宋情只是冷冷瞥他一眼,不再言语。 幽莲化身,本就天生绝色。如今少年比之前似乎抽高了些,少年气褪去不少,尤其是额心的黑色莲花印记,衬得他整个人宛如暗夜绽放的睡莲,透着成熟诱人的气味。 重翳不着痕迹地将这美人的媚意收入眼底,心中那只猛兽开始蠢蠢欲动。他朝宋情靠近些,几乎是肩贴着肩,故作关怀地道:“其实魔界也有不少奇观异景,你歇了数日,想必也已适应这副新躯体。明日,本尊带你去游玩一番,可好?” 他想,在人间时这少年便是孩子心性,这玩乐之事必定能让他高兴。 果然,宋情眼底闪过讶色,随即欲露出兴奋之情,可却硬生生忍了回去。只是扳过脸,低声应道:“我、我不去。” 重翳心想,到底是幽莲化身,心性单纯得很。他满是戏谑地凑近那张令他心动的脸,“真不喜欢?说起来,本尊可记得,第一次与你相遇便是在庙会上,当时你傻呼呼地对着个杂戏班子鼓掌……” “谁傻呼呼了?”少年瞪大眼睛,似是不忿。当他意识到眼前男人靠得太近时,下意识便往后退一步。可身后即是雕花的窗框,头即将撞上去的一瞬间—— “小心。” 宽厚的手挡在脑后,重翳一手护着他的头,另一只手顺势上前把人揽进怀里。 温香满怀。 宋情猝不及防跌进了重翳怀里,双手抵着男人雄伟宽大的胸膛,他微微抬眸,目光不小心与男人撞上。霸道而肆意的视线,教他赶紧垂下眸,只有微红的耳尖泄露着此刻真实心情。 含羞带怯。重翳心弦像被轻轻拨弄,有点痒,却泛起无边涟漪…… 魔尊与新来的小公子好上了。 最近,魔界流言纷纷,人人都说这风流倜傥的魔界之主,竟然迷上了他从人间带回来的人类。不,说是人类也不对。据见过这小公子的侍女侍从都说,那人从外表 来看,应是他b魔界一员。可那长相,却是魔界九万万生灵都难以遍寻的美人。 凡是见过他的,都道难怪魔尊沉溺于温柔乡。如此倾国之姿,怎不教人疯狂? 就在魔界一众都认为魔尊所宠幸之人必定是恣意跋扈之时,宋情此刻却在房内提着毛笔,一字一划写着字。 无人时,669便跳了出来。它在宋情的手边绕来绕去,后者却全神贯注,完全不受它打扰。 等宋情终于放下笔,669慢悠悠道:“喂,你瞧你这脸,最近养得油光水滑的。我之前说的没错,真的可以考虑跟重翳那个,嗯嗯~” 这声“嗯嗯”就很有灵性了,宋情挑眉扫了他一眼,只是懒懒地道:“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巧克力,都同样让人恶心,好么?” “你也别这么说,好歹那重翳可是好心救了‘宋公子’一命。” 宋情嗤笑:“你以为他是什么好货色?不过是拿‘我’当刀使,只不过这把刀长得漂亮些,他用完不舍得扔罢了。” 669见他拐着弯赞表自己,顿时无语了。 宋情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家系统,“我发现你好像总想叫我留下来,怎么,这是你的隐藏任务?阻止宿主通关?” “怎么可能?”669在案上翻了两圈,两颗豆大的红眼睛闪了闪,“这不是见你乐不思蜀,顺手给你提个建议。你看现在你连气运之子都见不到,要怎么让他放你走?” 宋情自从醒来后便一直被困在魔界,如今人魔二界的结界被修复,想那伽叶可能还不知道他已经重新复活。这局面,可相当棘手! 669:“这一局我觉得悬。” 闻言,宋情伸出食指弹了下它额头,眉眼间透露出不屑,“悬什么?你看着,这局我不但要赢,还要他b输得……连家底都赔给我。” 669心底一惊,“怎么,你想……” 宋情嘴角勾起,扯出一抹邪肆的笑,在额心那朵黑色莲花映衬下,绝美的容颜宛如暗夜魅魔般勾人心魂,“不是又到了自由创作的阶段?这回,我可不会手软了。” 镜子里的男人身着华贵青衣,黑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张风流俊俏的脸。尤其那双眼,桃花入目,勾得身后侍女脸上绯红。 乌宣进来时,瞧见他b往日总是一身黑衣的魔尊大人,此刻却穿上人间时的装扮,当场便皱紧眉头。 他朝 重翳行礼后,后者以轻快的口吻问他:“如何?本尊是不是要需要一把扇子?” 说罢,他张开五指,掌心凭空出现一把折扇。重翳“刷”地一下展开扇子,镜子里的浊世佳公子端得是风流潇洒、玉树临风。 乌宣见状,思及近来魔界传闻,忍不住劝道:“魔尊,请恕乌宣直言。那幽莲……说到底乃是我魔界之敌,不宜靠近!魔尊您有没有考虑过把他送出魔宫?” 重翳当日把幽莲一缕残魂藏在障目镜中带回,并为其重塑人身,这事乌宣知道后,心中便有预感:那朵莲花是个祸水! 当初在人间时,乌宣隐约察觉他b这位魔界之主对那朵莲花似乎另眼相看。近日魔尊日日流连小公子宫殿的传闻,更让他忧心忡忡。 可重翳却收起扇子,敛去所有笑意,挥手让侍女退下。等人都走后,他踱步来到下属身前,幽幽瞥着他:“连你也认为,本尊被宋情迷得失了魂?” 乌宣低头,“乌宣不敢。只是近日魔界流言四起,九重魔域众魔都蠢蠢欲动,还请魔尊您三思。那幽莲即使已成为魔物,可他原身乃佛界圣物,又与那伽叶菩萨关系匪浅,实在沾染不得。” 还有一点他不敢说,幽莲之姿九界难寻,他怕这位见惯魔界绝色的尊主若真沉溺于美色…… “乌宣,本尊从来不知在你心中,本尊竟是这般昏庸之主?”重翳挑眉,话里似是责备。 乌宣立马跪下,“魔尊息怒。乌宣对您忠心耿耿,您的英明在乌宣心中无人能及!” 重翳叹了口气,示意对方起身。“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有时间得多练练这里。” 他用扇子戳了下乌宣的太阳穴,随即敛下眼,目光变得深沉,“你可知道,伽叶重塑金身,回归佛位后,又下凡,在魏县呆了十年。” “竟有此事?”乌宣面露惊讶,“这个乌宣确实不知。可那伽叶菩萨不是号称不出明净山吗?他这样是想做什么?” “哼,”重翳展开扇子,嘴边泛起一抹玩味的笑,“听说他连妙音寺法会都不去,成天留在宋情当时买的那间竹屋中。这不清楚得很吗?” 清楚?乌宣摇了摇头,“这个,还请魔尊明示。” 重翳笑了,“他动情了。” 乌宣惊讶,“这、这怎么可能?菩萨也会动情?” “怎么不会?”重翳瞥过他,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折扇,“亲眼看着养了十八 年的幽莲为自己剐心取血,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佛也会动心。” 乌宣只觉得荒唐,他活了数千年,就没听过西天诸佛动了凡心。“那魔尊您救幽莲是想……” “当然是想拿他当饵了。”重翳手指摩挲着扇骨,神态似是散漫,可目光却透出深深恶意,“本尊苦心经营数几百年的大业,就被伽叶毁了,这笔帐本尊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听到这话,乌宣面露喜色,“原来如此,魔尊深谋远虑,是乌宣目光短浅,还望魔尊恕罪。” 只要重翳不是真的被那朵莲花所迷惑,那其他一切都好说。乌宣一颗心总算能放下。 重翳展开扇子,扇面上一片空白。可少年清亮的眉眼却跃然浮于纸上,重翳伸手在虚空中一握,仿佛要将那双勾人心、摄人魄的含情目紧紧掌控在手中。 伽叶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而宋情…… 注定要成为他的人。 …… 重翳推门而入时,就见美人身着黑色纱衣,头发只是随意用发带绑住,几缕散落在肩旁,平添了几分懒散随性。自从宋情醒后,他便再也没给对方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宋情如今已成魔,自当与他为同类,永守这一片黑暗之地。 宋情正坐在案边写字,他写得很认真,连重翳进门都没察觉。魔尊刻意放慢脚步,悄悄走近他。 宣纸上的字周雅端正,一看就是从小被名家所教导。可当重翳看清那纸上所写为何物时,脸上当即布满寒意。 他突然伸出抽起宣纸,惹得宋情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手里的笔在纸上拖出一道长长墨迹,宋情望向突然出现的男人,语带怨气。 重翳微眯起眼,“你写的是什么?” 宋情瞅向他手里的宣纸,别过脸,淡淡道:“《清心咒》。” 他如何不认得这是《清心咒》,只是他没料到宋情现在已堕魔,竟然还在写佛家经书!“你写这种东西,怎么,是还在想着那个弃你飞升的菩萨吗?” “你别胡说。”宋情瞪他一眼,随后把宣纸抢过来,双手紧紧攥着,把纸的一角都快揉碎了。 重翳捉起他的手,逼他直视自己,“宋情,你到今时今日还没认清现实吗?你现在已经成魔了,即便真让你与伽叶相见,你以为你b能再续前缘?且不说他从来就只拿你当飞升的垫脚石,如今他是佛,你是魔,你b注定是天生的敌 人。” “够了,你别再说了。”宋情拼命挣脱开他的手,随后转过身,背对着重翳,幽幽地道:“你不必一再提醒,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的背影萧条独立,莫名的,重翳心中生起名为懊悔的情思。黑衣魔尊上前,从背后将宋情揽进怀里,哑着声道:“宋情,本尊是为了你好。” 白皙的手攀上重翳手臂,只听得宋情低低说着:“我、我没想着他。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任由男人抱着,宋情的声音清脆,却透着几分淡淡的幽怨,“我从小就在清凉寺长大,除了诵经、默经,其他的事我全都不会。” 重翳一颗心像被人用力捏住,他扳过宋情,抬起少年的脸,才发现那双眼如泣如诉,看得他心疼,“别难过。如今本尊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敢阻你。” 可宋情别过脸,鸦羽般睫毛动了动,这低眉垂首间便教重翳心生万千怜惜。 “重翳,你给了我新的生命,我是该感谢你。可是……”他抬头凝望着俊美的黑衣魔尊,“我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以前我总想着在清凉寺——” 话说到一半,他却哑了声,随后只是道:“现在我成为了魔,以后该去哪,我也自己也不清楚。” “你哪也不用去,就留在魔宫。”重翳沉下声,一字一句道。 可宋情勾起笑,仿佛在自嘲,“留在魔宫做什么?当你的侍从?可我什么都不会——” 话还没说完,黑衣魔尊直接打断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当本尊的魔后!宋情,本尊要娶你!” 魔尊大婚。 近日,魔界之主重翳即将迎娶一位从人间堕入魔界的绝色美人这消息不胫而飞,不仅九重魔域喧嚣四起,就连九天之上的仙佛二界,也都收到风声。 魔界通往人间的结界虽然被修复,可按往常惯例,每月十五夜,魔界的低阶魔物在月光召唤下,可从两界缝隙处悄悄爬出。这种低阶魔物对人间完全构不成威胁,因此仙佛二界都睁只眼,闭只睁,放任他b而去。 魔尊大婚的消息就是从这些低阶魔物嘴里传出。 紫贤菩萨听到消息后,便起身离开道场,只身下凡来到魏县。 要推算出好友的位置并不难,只是当他来到竹屋外时,就见明尘守在外面,面色忧然。 “明尘。” 白衣仙侍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震,随后面露欣喜,“明尘见过紫贤菩萨。” 紫贤环视一周,却奇怪:“你家尊者呢?” “尊者他……”明尘抿紧嘴角,像有难言之隐。过了片刻,他只是侧开身,作了个“请”的手势,“紫贤菩萨,请您自己进去吧。” 见此,紫贤心中隐隐生起疑虑。他慢步走进竹屋,四处静悄悄的。这里依山傍水,偶尔听得几声虫鸣,倒是个幽静的住处。 从前院绕到后面,便是卧室。紫贤很快走至窗台前,从外往内看进去,里面的景象却教他目露讶色。 只见卧室之内,一名身着白色僧袍的俊美男人正在持笔写字,是伽叶。可又不是伽叶,紫贤看着好友一头黑发束起发髻,头上还别着一支发簪,心中大惊。 这时,目光落到旁边,紫贤更是目光一震。 坐在伽叶旁边的,是同样身穿白色僧袍的绝色少年,他含情带笑,专注地研着墨。一个写字,一个研墨,这画面恬静清雅。 除了,那少年根本不是人。 紫贤一眼就看出来,那研墨的少年只是幻象。 这场景太诡异了!伽叶怎么会以凡人的姿态,跟幻象同处一室? 一时间,紫贤竟不敢打破这假象,他转身原路折返,就见明尘站在前院,看向他的眼神无比哀怨。 紫贤:“你家尊者为何会如此?”且不说其他,凭伽叶的法力,那幻象他不可能看不破?不,紫贤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 那少年的幻象,是伽叶制造出来的! 明尘神色忧伤,“紫贤菩萨,尊者他……” 在这位以慈悲被世人所敬仰的菩萨面前,明尘将他b下凡后所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当听到伽叶竟然沉沦人间,还自己制造出宋情的幻象,与之同室相处三个多月后,紫贤眼中浮现忧虑。 他想起自己来之前所听到的传闻,“本座听闻那魔尊不日即将大婚,这魔后是他从人间带回的一缕残魂而生。据称魔尊以魔界至宝障目镜中魔气为其重塑肉身,那新魔后堪称艳绝九界,不过性情内向,喜欢读写佛经……” 紫贤说到最后,与明尘互视,彼此都从双方眼中看到震惊。 明尘喃喃道:“是宋情,对,是他。一定是他,那夜魔尊在尊者修复结界前便已冲进结界内,他救了宋情……” 想到宋情居然没死, 明尘先是欣喜,可嘴角先没弯起,他面色却突然一滞。“紫贤菩萨,这消息万万不能让尊者知晓。” 若是让伽叶知道宋情没死,还要与魔尊成亲,那—— 这时,他b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深沉的男音。 “你b说……他要娶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觉醒来看评论,顿时多了好多老公,有点不习惯呢_(:3」∠)_ 感谢在2021-06-1322:33:46~2021-06-1422:2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30瓶;「づ.魅瞳、诱惑世间9瓶;何必7瓶;嘤嘤嘤q_q、安然于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明尘与紫贤目露讶色,二人转过头,就见伽叶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俊美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 从前的伽叶菩萨也是无悲无喜,可紫贤却察觉出好友真的不对劲。距离几丈远,他便能感受到对方浑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伽叶,从来都不会这般释放自己的情绪。 紫贤尚未开口,明尘却是咬了咬下唇,索性准备瞒着伽叶:“尊者,不过是小事。紫贤菩萨刚才所说,是魔尊要迎娶魔界的一只魔为后。” 话音刚落,伽叶却沉下眸,重声怒斥:“明尘,本座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不得诳语。” 明尘浑身轻颤,却仍咬口不改:“尊者,明尘没骗您,魔尊要娶的乃是魔物!” 闻言,伽叶不再看他,只是将视线转向一直没出声的紫贤。 慈眉善目的菩萨叹了口气,闭眼念道:“既入红尘,便生因果。”他幽幽抬起眼帘,朝着伽叶平静道:“瞒你也无用。伽叶,你想知道本座可以告诉你,听闻魔尊重翳即将迎娶的魔物,原是凡人,死后被他以障目镜所救,重塑肉身。他……很有可能就是幽莲化身。” 听完他的话,伽叶面上仍旧一片平静,只是双手却悄悄紧握成拳,当场转身想走。 紫贤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你想干什么?” 伽叶冷冷瞥过他,“你让开。” 紫贤轻皱起眉,“你想闯魔界?” 伽叶只是再次道:“你让开。” 紫贤难得沉下声,“你疯了。结界既已修复,你要如何进去魔界?” 伽叶终于正眼看他,一直没任何表情的脸勾起笑,那笑看得紫贤心中越发不安。 只听,伽叶以满不在乎的口吻,一字一句道:“本座便打破那结界。” 紫贤:! “你在说什么?你千辛万苦留在人间十八载才修复的结界,现在你自己要破了它?” “且不说佛祖知道后会如何责罚你,一旦结界再次被破,魔界若一举进攻人间,届时尸山血海之罪,你可承担得起?” 紫贤情急之下,伸手拦着伽叶,却见对方直接出招,二佛互相格挡,形势一触即发。 伽叶目光微动,“你说的这些,本座心中有数,也有办法解决。你放手,若再拦本座,休怪本座不再留情。” “伽叶!”紫贤真是恨铁不 成钢,这往日清冷自持的菩萨为何变得如此冲动? 可伽叶却不想再跟他废话,只见他手中金光四溢,明显是要动真格了。 紫贤深知,若他们同时出手,必将震动一方仙佛,引起不必要的动荡。他赶紧喊道:“等等,就算你想找幽莲,也不必闯魔界!” 还好这话说得及时,伽叶手中金光已呈攻击之势,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他微眯起眼,“你这是何意?” 紫贤心中暗道伽叶居然是真想跟他动手,果真疯魔了。他叹了口气,将事实道来:“据闻,那魔尊因念魔后曾为凡人,便准备在魔界大婚前,先到人间举行婚礼。” 人间…… 伽叶似是了然,他看向紫贤,由衷地说了句:“谢谢。” 这话一说完,他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一旁的明尘急忙喊道:“尊者!” 紫贤合掌默念:“一念缘生,一念缘灭。”他侧过脸看向明尘,叹道:“你家尊者这尘缘,怕是不得善了。” 菩萨一旦动情,怕是永沦苦海,万劫不复…… 魏县首富宋府近来传出奇闻:宋家长子要成亲了! 要问奇在哪?这宋家长子如今只是八岁孩童,哪有成亲的道理?待魏县村民打听清楚,却发现是桩更加离奇的婚事。 原来,要成亲的,是十年前早已“死去”的宋大公子。按辈分来算,如今是这宋家老爷的哥哥。 据宋府的人说,数日前,一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带着这原本已“死去”十年的宋大公子突然出现在宋府,跟宋府众人言明当年宋大公子只是受了重伤,被贵公子救了回去,如今二人恩爱情深,回来禀明父母并准备大婚。 一个死了十年的宋公子突然活着回来,还要跟另一个男人结婚? 无论是哪桩说出去,都叫人惊掉下巴。可偏偏这事就这么发生了,眼见宋府挂满红绸,张灯结彩,倒是真的要办喜事。 这日艳阳高照,宋府门口锣鼓喧天,光是凑热闹的人就把宋府门口那条街围个水泄不通。宋家下人出来派了好几波喜糖,还一直解释着他们大公子并不迎亲,只在屋内行三拜之礼,可村民们只觉得稀奇,都巴不得能够有机会见见这公然成婚的宋大公子。 与屋外喜庆喧嚣的气氛不同,屋内宋家众人却显得有点紧张。原因无他,这宋情早已死去多年,突然就说活过来了,而且他身边这个桃花入眼,却浑身冒着邪气的男人 更教他们害怕。 宋父宋母虽坐高堂之位,可那男人却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全神只放在已换上红衣的宋情身上。 他早知宋情红衣艳绝三界,可一想到这回,这朵幽莲是为他披上嫁衣,重翳一颗心便无比兴奋。 倒是宋情,他眉头轻皱,目光扫过已经生出白发的生父生母,走到重翳面前道:“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重翳替他捋过垂落在肩上的几缕碎发,目光似是着迷,“放心,有本尊在,你无需多虑。” “可是……”宋情刚开口,乌宣却从屋外匆匆进来,“魔尊。” 重翳见状,便叫宋情先去与他父母说话,自己走到一旁,乌宣赶紧跟上去,在他耳边轻道:“一切已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很好。”重翳目光落在前方宋情身上,嘴边泛起笑。可眼底却划过阴翳,“本尊等着他来。” “是。”乌宣应声,心中却突然生起莫名的不安。 重翳与宋情这场婚事来得又急又快,而且重翳还特地在魔界婚礼前夕,美其名曰为未来魔后圆个心愿,在人间先举办一场婚礼。 他们一行为了来到人间,特地借助障目镜封印了自身百分之九十的修为穿过魔界缝隙。还故意上宋府,大张旗鼓地置办婚礼,为的不过是将重翳与宋情成亲的消息传扬出去。 重翳赌的,便是伽叶会来抢亲。他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伽叶出现。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可此刻乌宣心中隐隐涌现一股不安。 好像……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感觉。 此时,喜娘在一旁边喊道:“吉时已至,请新人行礼。” 皆为男子,重翳与宋情二人身着同款红衣,双方头上都用红色发带绑住头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坐在主位的宋父宋母看着暌别已久的儿子,还有男“儿媳”,神色尴尬地接受了两人的拜礼。喜娘又喊:“夫妻、啊不,夫夫对拜。” 喜娘本就是被临时抓来帮忙的,这两个男人成亲本是天下奇事,更别提那位宋公子看着也不太高兴。她主持过那么多场婚礼,一眼就瞧出这桩婚事八成就是那风流公子剃头担子—— 一头热。 宋情看着眼前身穿红衣的魔尊,终是压下所有思绪,准备与他行礼。二人正要弯腰时,突然间,一条 金色巨龙呼啸而至,它从大厅处高空直飞进屋内,直接朝重翳张开嘴—— 千钧一发之际,重翳目露凶光,嘴角噙住笑,从怀里掏出一面黑色镜子,那金龙被黑镜所吸,挣脱不开,最后发出怒吼,却被镜子黑气拖扯进去。 金龙消失后,大厅中央凭空出现一道玉立的白色身影。那人浑身泛起金光,其他人看着便心生畏惧,宋父更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伽、伽叶大师!” 喜娘吓得直接躲在宋家人后面,嚷道:“这、这是妖怪呀!救命呀,这怎么有妖怪!” 其他人的声音仿佛隔着屏障,伽叶没理会这些凡人,他的视线紧紧锁住那抹红色身影。虽然近在咫尺,二人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曾经的亲密信赖,恍然隔世。宋情目光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可他只是抖着唇,那双眸底流露出来的哀伤令伽叶心弦震动。 “宋情……”他哑着声,叫出了这十来年一直刻在内心深处的名字。 宋情别过脸,像是无法承受。 “够了,伽叶!”重翳挡住二人视线,以挑衅的语气道:“谁准你直呼我魔后的名讳?” 魔后?这二人身上同款红衣看得伽叶敛眼,沉声道:“重翳,你对宋情做了什么?” 重翳哈哈笑出声,“你伽叶菩萨狠心摧花,本尊可舍不得。怎么,你苦等十八载想要杀之人,本尊可是用尽一切办法将为他重塑肉身。你且看清楚了,宋情如今不是你养在清凉寺的幽莲,他是魔界之后,我重翳的妻子。” 他说着后退数步,然后将宋情揽进怀中,欣赏着死敌面上渐渐染上愠色。 “哦,对了,这是贱内重生后你们第一次见面吧?”重翳目光闪过恶意,故意慢悠悠地道:“说来真巧,当年七月十五夜,本尊救下他时,他也是一身红衣……” 那双桃花眼死死盯住对面已然面色苍白的菩萨,重翳一字一句,犹如重锤击中伽叶的心,“可惜呀,当年他痴心错付,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话没说完,伽叶全身突然金光暴起,重翳立刻绷紧身体,作出防御之势。 “大胆魔物,你擅闯人间,祸害生灵。今日本座便要将你伏诛!”佛陀怒目,说话同时,猛烈的攻势吞山侵海而来。 重翳将宋情护在身后,勾起恶狠狠的笑,“伽叶,前仇旧怨,今日本尊要你连本带利全部还来!” 一金一黑二道身 影甫一交手,四周物件应声而裂,周围的人群更是疯狂尖叫四散。在旁边的乌宣朝左右示意,宋情只见跟着重翳来的七名魔界侍卫团团将他围住。 重翳本是压制了大部分修为才能穿过魔界缝隙来到人间,他连伽叶一招都抵挡不住,便重重吐了口血。 伽叶微抬下颌,目光透着浓浓的不屑,“现在的你,根本不配与我交手。” “呵呵……”重翳抹去嘴角的血渍,随后高高扬起障目镜,朝伽叶说道:“告诉你,本尊设下此局,定然让你今日灰、飞、烟、灭。”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话,手却突然打破障目镜。 伽叶心中一震,暗道不好。 果然,黑色镜子被毁,里面蕴藏无数黑色魔气顿时四溢,那些魔气四处游蹿,最后竟然在空中慢慢汇聚成一团黑色云团。 随后,重翳敞开胸怀,张开嘴。顷刻间,那黑色云团竟然被他吞入口中。 很快重翳全身流转黑色光芒,双目更是透出血红之色,诡异至极。 他把障目镜里的魔气全部吸入体内了。伽叶眼见对方修为大涨,已暗暗做好防御之姿。 “伽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重翳大吼一声,直接化为黑色魔龙冲向天际,随后俯首而下,直奔伽叶而去—— 宋情忍不住往前,可刚踏出一步,乌宣却拦在他面前,“魔后请小心,请留在此地。” 这是重翳交待他的任务,保护好宋情。然而凭心而论,乌宣却不大乐意。他始终认为,这莲花就是个祸水。 重翳特地以宋情为饵设下此局,可在压制百分之九十的修为前提下,即使有障目镜中魔气加持,要赢过号称佛界最强战力的菩萨…… 乌宣还是忧心忡忡。 这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只听得宋情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重翳设下的局,是不是?” 那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此时乌宣整颗心悬在那战场上,自然无暇顾及宋情。反正在他看来,这朵莲花不过是凭美□□得他们魔尊神魂颠倒。他除了引那伽叶出来,便没有其他用处了。 对于宋情所问,乌宣避而不答,“魔后,您只需站在此处,让乌宣保护您就行。” 继续当他柔弱的魔后就行。 乌宣这么想着,却没发现身后宋情垂下眸,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一佛一魔打得激烈,双方都 是下尽狠手。伽叶有着“战佛”之称,本性好斗,只是因长年在明净山修心养性,早已收敛战意。如今因宋情之故,重翳挑衅在后,他凶相毕现,金龙盘旋周身,直接与黑色魔龙撕斗。 他们这一战,天地为之变色,宋府早已被夷为平地。两条龙在空中撕咬,最后二者又冲向地面,在落地时化为人形。 只见双方气喘吁吁,明显都已到筋疲力尽之刻。可重翳恻恻笑出声,“乌宣。” 乌宣马上示意,原本一直没出手的七名魔物同时亮出武器,形成阵势齐齐攻上。 看着伽叶被属下缠住,重翳面露得意,“伽叶,这诛神阵你没见过吧?虽然威力一般,可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逃也逃不掉了。” 这才是他最后的杀招。以他自身为前锋,消耗伽叶的法力,真正要伽叶性命的,正是这他苦练已久的诛神阵。 阵中的伽叶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刚才与重翳一战,双方都已是倾尽全力,如今若要赢…… 像是下定决心,伽叶突然收起所有法术,他闭目掐指,口中开始念起口诀。此时,他全身蒙上一层金光,同时所有人脚下所踏之处油然浮现光芒。 从空中俯视而下,可以看到层叠的光圈在地上出现,与此同时,那七名魔物开始发出哀嚎,他们手中武器掉落,开始抱着头痛叫。 重翳全身也开始出现剧痛,他喃喃道:“净世咒……” 明净山伽叶菩萨的最强法术——净世咒。此咒一出,可灭净世间一切邪魔。然而越是强力的咒语,对于施咒者的消耗会更大。而且净世咒太过狠厉,它会让所有邪魔魂飞魄散,伽叶自炼出此咒,使用不过三次。 如今,他是下定决心要诛灭眼前这些魔物。 重翳忍住剧痛,却高声道:“伽叶菩萨,本尊今日与魔后同死于你净世咒下,做对黄泉鸳鸯倒也不亏。” 闻言,伽叶紧闭的眼突然睁开。 宋情! 果然,站在重翳身后的宋情正捂住胸口,面色惨白,极为痛苦。 “宋情!”伽叶忍不住喊道。咒语中途停下,可阵法却已形成,所有魔物都在承受极大的剧痛。 重翳恶狠狠笑了,“哈哈哈,宋情如今也成了魔。伽叶,你大可用净世咒将我们诛灭,只是,宋情可是得再一次死在你手上了。” 不!伽叶心底呐喊着。 一身红衣的少年仿 佛已经快承受不住,他满是痛苦的模样深深刺痛伽叶的心。 不可以! 他不可以再让宋情死了! 伽叶几乎不再犹豫,当场便停下净世咒。如此强大的咒术一旦被打断,立刻强力反噬施咒者。 伽叶当场口吐鲜血,半跪在地。 重翳见状疯狂大笑,“伽叶呀伽叶,你果然如本尊所料,蠢不可及!” 他赌对了!伽叶最后会祭出净世咒,如何抵御这最强咒术? 以宋情作筹码! 眼前的白衣菩萨已修为大损,重翳知道,胜负已分,这天生的死敌今日终于要在自己手上灰飞烟灭了。 他五指呈曲指之势,手中立刻出现一把剑。 “你我这多年宿怨,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重翳扬起剑,目光透着狂喜,“永别了,伽——” 一个“叶”字没说完,□□被穿透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暂停住所有时间。 重翳缓缓低下头,只见白皙的五指上,黑色指甲正染着血。这只手……穿透了他的心脏。 滴答、滴答……是血滴落的声音。 头,一点点转过去,俊美的面孔此时只剩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哑着声:“为什么?” 令他心折的容颜却冷冷地道:“因为你该死。” 话音刚落,重翳全身的黑气突然流向那只手。感受到浑身修为正一点点被身后之人吞噬,重翳手中把剑跌落,他攀上宋情穿透自己心脏的手,一张嘴,便有无数鲜血从嘴里溢出。 “为、为什么?我、我是真的想娶你……” 为什么,又再一次选择杀他? 可是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不出口了。因为体内魔气已被对方吸得一干二净,重翳渐渐失去意识。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听到他想娶的那个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命运,包括你。” 很快,往日不可一世的魔界之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宛如纸片般,缓缓飘落在地。 而穿透他心脏的人,只是缓缓地将手放在身上擦了擦,面容平静。此时,原本被重翳压制在体内的魔气与他吸收的障目镜魔气全部融于宋情身上,只见他双目红光涌动,浑身散发出摄人之气。 乌宣从最初的震惊与悲痛中醒来,大喊:“宋情,你竟敢杀了魔尊!” 宋情勾起笑,他原本天生绝色,如今这一身魔气更衬得他妖异至极。“是,我是杀了他,那又如何?” 乌宣双目通红,他对着其他七名魔物道:“这祸水暗害魔尊,今日我们定要为魔尊报仇!” 说罢,数人齐齐扬起武器朝宋情一攻而上。 然而,宋情目露不屑,只是说了句“不自量力”。随后他轻手一挥,连同乌宣在内八名魔物立刻应声而裂,在空中炸成粉尘,烟消云散。 目睹了这一切的伽叶,他一手捂着胸口,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宋情……” 听到他的声音,宋情挑了挑眉,突然嗤笑道:“怎么?觉得惊讶?” 一步、两步,宋情踱步来到伽叶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重翳想拿我当饵引你来,他可从来没想过,如今的我是魔。” “魔物,从来都没有心。” 五指张开,乌黑的指甲泛起邪恶的光,正对准伽叶。 宋情勾起笑,目光却一片冰冷,“好了,现在轮到你了,我的伽叶菩萨。”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宋情solo全场,两个渣攻的真正修罗场(你们想不到吧!真正会死人的修罗场⊙▽⊙) 另外,就算你们叫我老公,我也不会加更的!(誓死捍卫发际线最后的尊严!!!) 感谢在2021-06-1422:23:10~2021-06-1520:3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憨憨鉴定无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づ.魅瞳、诱惑世间37瓶;小屁孩、笑、cielphantomhive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风,吹过这片满是疮痍的废墟,只带起一阵沙尘。此时大战已过,原本被乌云遮挡的艳阳露出它原本模样,开始照亮大地。 清冷的眸凝视那张一直萦绕着心尖上的容颜,伽叶忍住胸口传来的剧痛,哑着声,问:“你想杀我?” 黑色莲花印记散发出妖魅气息,宋情双目红光流转,嘴角微微勾起,噙着邪肆的笑,“奇怪?怎么,只允许你想杀我,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便觉得心里不平?” 那白皙的手屈起五指,像是随时就能给他致命一击。 悲痛与震惊笼罩全身,伽叶想站起身,可前面的大战,还有净世咒被中断带来的反噬令他已经无力起来。他只能半跪着仰望已完全化身为魔的宋情,似是哀求道:“我的命,随时都能给你。只是,宋情我希望你回头是岸。” 这话却惹得宋情哈哈大笑,“回头是岸?伽叶,你说这句话不觉得脸红吗?” 伽叶目光一滞。 宋情冷哼一声,伽叶这满身伤的模样显然取悦了他,“你在清凉寺养我十八年,不就是为了用我的血铺就你飞升之路?包括重翳。” 他眼尾扫过已然躺在地上的昔日魔尊,嗤笑道:“拿我当刀使。他用障目镜为我重塑身躯,甚至还假惺惺要与我成亲,不过是想再演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可惜呀……” 他目光霎时冷了下来,“他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一个要我死,一个要我生,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 顷刻,宋情手一挥,一道黑气呈镰刀之势直击中伽叶胸口,硬生生将对方打飞数米远。 伽叶撞到身后残破的石柱,随后跌落在地,他吐出一口鲜血,就见一双红靴出现在视野中。 单脚屈膝,拥有国色天姿的红衣魔物饶有兴致地凑近他,“如何?这种生命被人捏在手心的滋味不好受吧?告诉你,我从魔界活过来后,便一直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杀人放火?还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冷眼欣赏着伽叶满是悲痛的神色,宋情故意一字一句,像在凌迟对方的心,“原来不是。只是因为我生来就是要殉给这天下苍生,助你重登天界,重塑金身。” 伽叶闭上眼,声音微微颤着,“是我的错。宋情,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当然是你的错。”宋情冷笑,“不过我也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养我十八年,我把我的命都给了你。 ” 伽叶神色动容,“宋情,我可以把我的命赔给你,但是你不能沉沦魔道。” 昔日的纯真少年,如今却魔气缠身,满面妖邪之相,虽美,却让人望而生畏。伽叶看得心痛,“一旦入魔,便是永生永世坠于苦海——” “闭嘴。”宋情冷声打断他,“你没资格说这种话!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拜你和重翳所赐。不过,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们。” 他抬手捋过鬓边碎发,似笑非笑,“若不是你们这般‘用心良苦’,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是这么美妙。” 眼见宋情完全沉醉于获得力量的快/感中,伽叶有千言万语想劝他,可他一动,嘴角又溢出血,只能撑着一口气,说:“宋情,你听话,你身上魔气太重,我现在帮不了你。你随我回明净山,我一定办法可以——” “够了,伽叶。”宋情突然出手掐住他脖子,目光异常狠厉,“那些救苦救难的话留着到黄泉下说给重翳听吧!” 说罢,黑色指甲一用力陷入白皙颈中,血即刻顺着手流出来。宋情嘴角泛起残忍的笑,手中力度不断加深…… 伽叶深深地凝视他,却不作任何反抗,是真想把命送给这个昔日为他而死的少年。 可突然间,一道紫光凶猛而至,宋情转身躲闪。等他站定身子,才发现一位慈眉善目的紫衣菩萨已从他手中将伽叶救走。 “阿弥陀佛。”紫贤目光扫过已身受重伤的伽叶,与眼前这红衣魔物对上,平静地问道:“施主就是宋情?” 宋情上下打量来人,从小到大他熟读佛经,眼前人物这般打扮,他当即便猜了出来:“天云山紫贤菩萨?” 紫贤合掌,“正是区区。宋施主您既与伽叶是旧识,为何要下手如此毒辣?” 他身后,伽叶整个人靠在石柱上,明显已经神智不清。 宋情挑了挑眉,单手把玩起自己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黑发,神态妖魅勾人。紫贤第一次见他,只觉得这人异常危险。 眼前这个红衣魔物,与当初他在竹屋看到的纯真少年郎,简直判若两人。 宋情像是打量起彼此双方的力量差距,随后他轻蔑一笑,“既然紫贤菩萨执意要救他,那好,我便送你个人情好了。” 说罢,他转身捞起重翳的尸身,瞬间消失在空中。 已经快失去意识的伽叶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他,嘴里 不断念道:“别走,宋情……” 可他身子一动,整个人却突然软了下来,完全陷入晕迷中。 紫贤看罢,只是轻叹,“真是孽缘。” 云雾缭绕,翠峦层叠,竹林深处鸟鸣声阵阵,山体郁郁葱葱一大片,在阳光照射下巍峨巨观。 这便是明净山。 山中竹林中间,两个巨大的莲座腾于半空,其中一人双目紧闭,浑身被紫色光芒包围。那紫光游走周身,每一丝光都渗进脉络中,缓缓修复受创部位。 过了许久之后,伽叶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异常舒服。之前身体的沉重仿佛被清空,待他睁开眼,却见对面莲座上,紫贤菩萨如释重负地放下手。 “你总算醒了。” 两个莲座缓缓沉降于地上,旁边明尘马上迎上来,“尊者,您没事吧?” 伽叶看着面带忧色的侍从,轻轻摇了摇头,“本座无碍。” “尊者,您不知道您伤得有多重,幸好有紫贤菩萨为您疗伤。”明尘赶到之时,宋府已被夷为废墟,幸好宋家一家子躲得及时,倒是没出人命。只是想到紫贤所说之事,他至今仍是不敢相信,“尊者,您的伤……是宋情伤了你?” 谈及宋情,伽叶马上变了脸色,他起身走下莲座,可身体的虚弱令他脚下一个踉跄,明尘赶紧上前扶住他。 从来都是面带慈悲的紫贤菩萨脸上难得浮现薄怒,“伽叶,你这是做甚?你可知你现在伤势仍未痊愈,不得妄动。” 伽叶却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你告诉我,宋情呢?他去哪了?” “这个本座不知。”紫贤心知他一颗心全拴在那宋情身上,可想到那日亲眼所见的红衣魔物,他微微皱起眉,想劝劝这个好友。 “伽叶,本座没见过以前的宋施主。可单就那日而看,那位宋施主明显已堕入魔道,而且修为恐怕不在你我之下。你坦白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伽叶:“……” 思忖片刻,伽叶最后还是将抢亲那日之事全盘托出。不光是明尘,就连紫贤听完,也是一脸震惊。 “这……你说他吸收了魔翳与障目镜里的魔气?” 伽叶点头,紫贤却深深叹了口气,直道:“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紫贤菩萨,宋情他是有什么危险吗?”乍听到宋情还活着,明尘心底是开心的。可知道他已堕入 魔道,明尘又难过起来。 不两立,宋情与他们注定要成为死敌。 紫贤看着伽叶,声音颇为沉重,“那宋施主原身为佛祖座下池中幽莲,听诸天神佛诵经论法九万年,本就天生灵气,兼有净化之神力。如今魔尊用障目镜里的九重魔气重新为他锻造魂魄,重塑身躯。重新复活的他,已具备二界之神通。加之……” 紫贤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他若是吸取了魔尊与障目镜的魔气,这就犹如百川汇于大海。如今的他,恐怕连昔日魔尊重翳都不是他的对手了。”明尘面露讶色,他连连退了好几步,抖着声音:“这、这怎么可能?” 紫贤看着他,目光似是悲悯,“现只盼他莫被魔气迷了心神,不然,这魔界恐怕又会出一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魔了。” “不会的!”明尘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紫贤所说的话。“宋情、宋情他最善良了,他以前连山上受伤的兔子都会抱回来包扎伤口,他不会的……” 话,却越说越小声。明尘看着面前这二位菩萨,他们脸上的神色仿佛都在告诉他,宋情已经成了魔。 明尘目光一愣,随即他快步走到伽叶面前,像是求救般看着自家主人,“尊者,宋情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您想他曾经为了您——” 十五月夜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明尘不敢再揭开伽叶的伤疤,只是道:“明尘相信,宋情绝对不是有意伤您的。” 指甲刺破血肉的感觉是那么鲜明,伽叶回想起那张妖魅邪肆的脸,他敛下眼,沉声道:“无论如何,本座都不会看着他沉沦魔道。” 说罢,他转身想走,却再次被紫贤拦住。 “站住,你想去哪?魔界?”紫贤稍加一猜,便知道他的心思。“结界已被修复,你要如何进去魔界?” “这个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自有办法。”伽叶见紫贤执意挡在他面前,微眯起眼,再次抬手,“紫贤,我很感谢你仗义出手,不只救了我一命,还替我疗伤。可是宋情如今这样,一切皆因我而起。无论如何,魔界,我是去定了。” 眼见昔日清冷孤僻的好友,如今却半是疯魔的状态,紫贤心中忧叹,只能道:“你想去,我自然不会拦你。只是即便你只身勇闯魔界,可见到那位宋施主后又该如何?” 伽叶张口欲言,可他很快明白紫贤的意思。 紫贤说道:“刚才我所说的话,其实你也早已知晓。如今那位宋 施主修为之深,莫说现在伤势未愈的你,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伽叶菩萨,也不一定能轻易将他拿下。你现在闯入魔界,无疑只是重演那日之事罢了。” 他所指的,是那天伽叶差点就亲手死在宋情手上。 伽叶的手缓缓放下,他终于被现实所折服。面对好友,他难得敞开心扉,直言:“当年是我欠他一条命,如今即便身死魂灭,我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救他离开魔界!” 思及那竹屋中的幻象,紫贤终究只能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一念缘生,一念缘灭,只盼那宋施主能执起善念,重回正道。” 伽叶没答话,垂落在袈裟边的手却紧握成拳。 宋情,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这回无论如何,我定会还你一世平安。 魔界之尊易主了! 近日,魔界大事一桩接一桩。先是魔尊重翳打开的结界被修复,原本魔界准备攻占人间的计划被粉碎。接紧着便是重翳突然要迎娶一个凡人堕化的新魔物,结果这婚礼还没办,魔界九重魔域的众魔物们倒是迎来了新魔尊。 回忆起当日场景,如今不少在魔宫正殿的魔物还是心有余悸。那日,原本已被修复的结界突然被一道惊雷划开,一抹红衣身影从天而降。他们还看不清来者何人,一具尸首被抛在众魔物眼前。 那赫然是重翳的身体! 紧接着,这位拥有绝色姿容的红衣魔物端坐在魔尊之位上,当众宣称他便是新的魔界之主。这等狂放之语,当场就惹得一众魔物心生不满,群起而攻之—— 然而,不到片刻,整个宫殿尽是尸首。 魔界从来都是以强者为尊,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剩余的魔物齐齐跪地叩拜新主—— 宋情。 …… 幽暗的夜空,只有一轮明月高挂。 雄伟的黑色宫殿里,琵琶铮铮,错落有致。身着黑色纱衣的舞娘光脚踩着曲点,扭转腰肢,抬首扬眉间,不断地向上位者抛出媚意。 主位上,一道黑色身影懒懒地靠在躺椅上,他单手支着额,眉心一朵黑色莲花犹如妖艳。旁边侍女主动替他倒酒,目光触及到这位的面容时,脸上飞起薄红。 她们这位新魔尊可真美,就连号称魔界第一美人的绿腰在他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魔物从来都是崇拜强者,尤其是这位的长着天人之姿,实力却是强 压九重魔域一众大魔。 当时血洗魔殿之举,是教人胆寒,却也让无数魔物心折。魔尊之位,从来都是尸山血海铺就而成的。 眼前这位魔界新主,可真真以强悍的实力坐稳这九五至尊之位。 一曲舞毕,绿腰纱衣半拢,尽显妖娆之态。她款摆腰肢上前,在宋情身边坐下,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媚态毕现,“魔尊,让妾身为您哺酒。” 言罢,她一口将酒含入嘴里,轻轻地凑到宋情嘴边。 绿腰特地抬眸诱着这位比她还要美的魔尊,她自信,没有任何男人能逃过她的诱惑。这位新魔尊即使再美,那也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会偷腥。 娇红欲滴的唇不断靠近,却在最后一刻,被白皙的食指抵住。 宋情嘴角勾起笑,霎时间风情无限,饶是绿腰也看呆了,错愕之下竟然把嘴里的酒给咽了下去。 食指勾勒着美艳舞姬的脸蛋,宋情笑得有些危险,“你喜欢本尊吗?” 这毫无疑问,绿腰点了点头,“喜欢。” 这么美、又这么强的魔物,谁不喜欢? 下巴被轻轻捏起,绿腰只见那张绝美的容颜凑过来,她慢慢闭上眼,本想等待对方的轻怜蜜爱。然而,却听到一道慵懒的问话:“那你有多喜欢?愿意为本尊去死吗?” 绿腰闻言浑身一震,暧昧旖旎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她巴巴地应道:“愿、愿意,我当然愿意。能为魔尊去死,是妾身的福份。” 嘴上这么说,可语气却很虚。这模样落在宋情眼中,却惹他轻笑,“口是心非。哪有人真的会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而死?” 他这么说,绿腰只能露出尴尬的笑。这话确实没错,哪有人真的会为另一个人去死的?起码她活了几千年,就没见过。 宋情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拿起旁边矮桌上的酒壶直接倒入嘴里。红紫色的酒液从他嘴角溢出,平添了几分颓然美感。 他盯住绿腰,悠悠地道:“不过以前倒是有一个人,他喜欢上了天上的佛。十八年,他整整喜欢了那佛陀十八年。可他不知道,原来那佛守着他,是因为任务,他的命原来能帮那佛陀重塑金身。你猜,最后怎么样?” 绿腰被这故事勾起兴致,她转了转眼珠子,猜道:“那个人被他心爱的佛陀杀了?” 勾起笑,宋情轻轻摇了下头,“不,那个人比你想的更 加蠢。他知道真相后,最后选择拿刀子剐了自己的心,把心头血给了心爱的佛陀,最后他死了,那位佛陀便重登天界。” 绿腰露出诧异之情,随即她又叹道:“都说神佛无心。您说的这个人可真傻,据说天界那些神仙佛陀,都是嘴里念着普渡众生。实则呢,不过是端着个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欺骗那些凡人罢了。” “要我说,还是我们这些魔物更加快活。我们从来就不要求那些凡人跪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更没有那些什么戒律规条……” 言语间,她浑身像没有骨头似的,软软地偎依进宋情怀里,喑哑着声道:“情爱之事是多么美妙,那些个神佛哪里懂得?魔尊,您说是吗?” 宋情微眯起眼,颇为玩味地盯着怀中美人,“对,你说得没错,神佛无心,是本尊一直参不透……” 他伏低身下,两人凑得极近,这时,门外突然匆匆进来一名侍卫。 “不好了,魔尊!结、结界——有人打破了结界,直接朝我们这里攻来了!” 话音未落,宫殿上空轰然一声,直接被击穿,破了个大口子,一道金光从上方直射下来,最后化为一道玉立的身影。 宋情定睛一看,声音顿时变得森寒,“伽叶。” 恢复菩萨本相的伽叶视线落在宋情怀里的舞姬,还有那揽过纤细柳腰的手。心像被什么蛰了下,刺痛至极。“宋情,我来接你了。” 突然如其来的变故令殿内众女魔物们大惊失色,绿腰更是吓得直接紧紧抱住宋情,颤声道:“魔尊,救命呀。” 这魔宫怎么会有佛降临? 宋情依旧保持着懒散的模样,甚至还伸手抵住怀中美人的嘴,轻笑:“别怕,有本尊在,任谁都伤不了你。” 这场景却像一把刀,直接插/进伽叶的心中,鲜血淋漓。他天真无邪的少年,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宋情,我来没有任何恶意。你跟我走,回明净山,我自有办法替你消除这一身魔气,引你回正道。” 闻言,宋情挑了挑眉,低低笑出声,仿若对方讲了个大笑话。“救苦救难的伽叶菩萨,本尊没听错吧?你来到魔界,跟本尊这个魔界之主说要消除本尊身上的魔气?” 倏忽间他冷下脸,一张倾国容颜布满寒霜,“简直是欺人太甚!” 说罢,他推开怀里的美人,径直起身,泛红的双目透出凌厉之色,“伽叶,当日本尊 放你一马,如今你竟敢打破结界,擅闯我魔宫。今日,本尊定教你有来无回。” 宋情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只见一朵黑色莲花在掌心燃烧,散发出黑色邪恶的气息。 见状,伽叶不敢大意,他马上筑起防御阵法。紫贤说对了,如今的宋情,修为恐怕比昔日重翳还要高深。 少年本是幽莲之体,乃佛界圣物,一旦堕魔,之力皆集于一身,绝对是个可怕的敌手。 敌手……意识到自己竟然用这个词来形容少年,伽叶心中又一阵钝痛。曾几何时,少年还在他的教导下认真研读佛经,一心向善。 如今…… “伽叶菩萨,在敌人面前出神,可是会死的。”宋情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可那笑却没到眼底。他马上发起攻势,手中黑色莲花冒出通天黑焰,直冲向伽叶。 黑焰到了伽叶面前,却被一层柔和的金光遁挡住。两者僵持着,局势陡然陷入紧张之中。宋情见状,冷笑一声,随后自己飞身上前,再发出一击。这一击,直接把伽叶筑起的防御击破。 熟悉的容颜近在咫尺,伽叶心中微微轻颤,手下动作也不由得放轻。短兵相接,宋情瞬间便捉住他这空档,给了他重重一击。 伽叶被打退数步,他看向宋情的眼神透出意外与悲痛。早在上回,他就亲身领教过少年恨心,宋情是真想要他的命。可刚才那一击,若不是他及时护住命脉之处…… 宋情,真的对他毫不留情。 未能得手,宋情“呿”一声,伽叶恍惚间,像是看见十几年前的少年默写经书出错时,便是这般遗憾的神态。 可此时一身黑衣的魔物却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伽叶,你究竟怎么想的?只身打破结界,闯进魔宫,你莫非真想死在我手上?” 目光贪婪地凝视住他思念了十来年的容颜,伽叶不放过任何劝阻少年机会,“宋情,我是真的想引你回正道。你明明人性未泯,又何苦要在魔界沉沦?” 这段时间,他日夜修炼,把伤养好之后便启身准备闯魔界。来到魏县后,他便从当地土地口中听闻,当日有一红衣魔物携狂风之势打破结界,可在进入结界后,竟然又以一己之力将其修复。 时间之短,让魔界的魔气完全没机会溢出人间,保得人界一片安宁。 宋情……他终究还是心存善念。 思及这点,伽叶心情更是急切,“宋情,当初是我对不 起你。你相信我,你跟我回明净山,我自有办法去除你这一身魔气,让你重新恢复人身。” “啊……”对面的黑衣魔物却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仿佛他说的是废话。“无趣,你还真是无趣得很。” 泛红的眼尾扫过对面白衣菩萨,宋情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本尊从前就听够你这些道貌岸然的大话了!” 话还没说完,他已瞬身闪至伽叶身前,黑光在他手中化身一把锐剑,直取伽叶命门。 一佛一魔再次陷入激战。他们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一切建筑皆化为粉尘。转眼间,雄伟的魔宫正殿已化为焦土。 伽叶“战佛”称号响彻九界,九重魔域的大魔们此刻都不敢出手,纷纷观望。魔物最是狡猾,此刻心中都在期待这一佛一魔能打出个同归于尽的下场来。 届时,魔尊之位又能腾出来了。 月光洒进魔界,照亮这一方幽暗之地。战佛与魔尊这一战,足足打了七天七夜,却尚未分出胜负。 在这一片废墟当中,宋情头发披散,华贵的黑袍已在战斗中受损,残破不堪。虽然外表狼狈,可他只是气喘吁吁。 反观他对面的伽叶,却是嘴边溢出鲜血,一身白色袈裟早已被血染红。 “哈哈,伽叶菩萨,怎么你现在倒是学会心慈手软了?当初,最想要我死的人,不就是你吗?”宋情狠狠笑了出来。 他的话,永远直戳伽叶内心,轻易就能将他凌迟。伽叶忍住周身伤痛,仍是说道:“宋情,当年我没得选,可现在,我永远不会伤你。” 宋情只觉得他太蠢了,“你想生擒我?伽叶,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也太小看我了。” 言语落地,他重新发动新一轮进攻。 在这七天七夜的大战中,伽叶对他处处留情。其实论实力,伽叶的修为还是在他之上。不仅如此,论实战经验,他也讨不到好处。 可偏偏这战佛舍不得伤他,每次都会避开要害。如此心慈手软,伽叶迟早会败在他手里! 宋情边与他对战,嘴里还不忘说着:“伽叶菩萨,你快输了,如何?要不要用上你最拿手的净世咒?” “净灭世间罪恶,首先最该诛杀的,便是我这魔界第一大魔头了,哈哈哈……” “别露出这种表情,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死了。在你面前再死一次,也不碍事。” 寥寥几语,伽叶便面 第30章 “啊……”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那声音透着啜泣,光听便勾起人无限怜爱。 这是一片洞穴,四周石壁光滑,上方开了一道口子,月光正从上面倾泄而下,而正下方便是一处腾起袅袅白烟的温泉。 此刻,一道瘦削的身影正站在温泉中央。不,正确来说,这人是被“绑”着的。 “绑”着他的,并非铁链绳索,而是两道闪烁着点点金光,由无数佛家经文幻化而成的“链条”。两条“链子”一左一右缚住这人的两只手腕,将他整个人困在温泉中。 黑衣纱衣被浸湿,乌黑长发也披散双肩,苍白的容颜上,额心黑色莲花印记越发显得诡异。宋情双手不断挣扎,全身剧烈颤抖着,他哑着声喊道:“好痛啊!你放了我!快放了我!” 而坐在池边的白衣菩萨睁开眼,目光似是不忍,可犹豫许久,他还是重新闭上眼睛,随着他双唇张合,不断默念法诀,他周身燃起柔和的金色焰火,那焰火在半空汇聚成一团,不断笼罩着温泉中的宋情。 这些金光,正是宋情剧痛的来源。 七天了。 那日他不慎中了伽叶的招,等他醒来时,人已经被绑在这洞穴中。这两道佛经幻化而成的链子封印住他所有法力,将他困在这里。 他不知伽叶念的是什么咒语,可每日子时到卯时,白衣菩萨总会出现在此,他一念咒,宋情便会承受撕心裂肺之痛。那种痛,像是要无数把刀子在挖他骨、剔他筋。七天了,他已经受了七天这种蚀心销骨之痛。 可任凭他如何辱骂、痛叫,甚至哀求,伽叶却从未心软。 宋情不知道已经痛了多久,每天夜晚,他便是这么苦苦熬着。直至月落日升,头顶上天色隐隐透出明色。 天亮了。 终于,对面白衣菩萨停下咒语,缠绕在宋情周身的金光也渐渐消失,同时体内的痛感也在一点点消退。此刻宋情早已筋疲力尽,他满头都是汗,眼皮抬到一半,便虚虚地又阖上。 身体软倒的瞬间,一抹白衣身影飞身而至接住了他。 两人下半身都浸在水中,萦绕的白雾中,伽叶轻轻地怀里人捋过鬓边碎发,目光无比怜惜。 “宋情,再坚持一段时间,你很快便会好的。” 清冷的男音透着温柔,双手紧紧地将黑衣魔物抱入怀中,伽叶拥着宋情,像拥抱着天地间最珍贵的宝物。 …… 走出洞穴时,一道紫衣身影早已在立在竹林中。那人仰天闭上眼,像是在感受这天地灵气。 伽叶敛眼,“紫贤。” 紫贤菩萨睁开眼,上下打量他后,才道:“七天了,宋施主受得住吗?” 每夜洞里传来的哀嚎之声,就连他这路过之人听到,都为之心震。伽叶可是在洞穴里施法,又是如何承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想到刚才少年面色惨白痛不可耐的神情,伽叶一颗心像被人紧紧捏住,痛得厉害。若可以,他宁愿替宋情承受这一切,可惜不行。 紫贤叹了口气,“这‘洗髓经’可助人脱胎换骨,魔物也可剔除魔气,重塑肉身。只是,这代价也太沉重了。” 深深看了好友一眼,见对方一脸的义无反顾,紫贤内心顿时无比感概。 想当日,从不开口求人的伽叶竟然请求他出手。在伽叶打破人魔结界后,他便负责快速修复好那结界。后来,他在人间魏县呆了许久,终于等到伽叶回来,还成功把宋情带回。 等来到这明净山,紫贤总算明白伽叶之前口口声声要救宋情是如何救了,竟然使用“洗髓经”。 洗髓经,顾名思义,此经能助神佛人魔重塑根基,脱胎换骨。可这天地间从来没有不用代价的好事,要使用这洗髓经替人重生,便得要有另一人为之付出代价。 催动此术者,必要以性命为代价,每夜子时至卯时,在阳气最弱时为受者剔除秽气,重塑根骨。其过程受者痛苦无比,可七七四十九日后,术成之时,便是一人殒命,一人重生。 七日前,紫贤已苦劝过,可伽叶执意要以自己的仙骨来换宋情脱离魔道。如今才过七天,莫说伽叶,只看那宋情也不一定能熬得下去。 紫贤叹道:“伽叶,你又何执着?宋施主已堕魔道,你以菩萨之身来换他脱离魔身。即便术成,他顶多也就是一游散于人间的散仙,这样做,值得吗?” 伽叶万千功德,以他的仙骨换来的,宋情日后必定也能当一名散仙。只是宋情到底犯过杀孽,终生不可能大道飞升,位列仙班。 “值得。”现在的伽叶,虽然面上依旧清冷,可眉眼间却有了人类的情感,完全不是以前那无情无欲的佛。 他目光哀戚,“我本就欠他一条命,还给他,是天经地义之事。” 这一切的一切,皆源于当年他奉命净 化魔气时,不经意间对手中幽莲动了那点恻隐之心。若非当时他望着那洁白莲花,心中感概这在佛祖座下清池活了数万年的圣物,如今竟要殉给天下苍生。 就是这瞬间的怜惜,却导致后来一连串的祸患。宋情……宋情本不该遭此劫难,若非幽莲落于凡胎,或许现在会是另一片光景。 宋家长子会平安出世,受家人庇佑,享一世华荣富贵,随后再入轮回,生生世世,当复如此。 伽叶深知好友是为自己着想,他闭上眼,只道:“我意已决,请你不必再劝。” 见状,紫贤知道再劝已无任何意义。伽叶现在这样,与在他座下乞求姻缘的痴男怨女已无异样。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问出口:“伽叶,你且告诉本座,你对那宋施主,究竟是心存愧疚,抑或是动了□□?”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伽叶嘴角轻轻勾起,不食人间烟火的佛生了七情六欲,他颔首,“是,我……爱他。” 饶是心中早有答案,可亲耳听到伽叶承认,紫贤还是皱紧双眉,“你应当知道,你对他生此妄念,不容于天地。” 佛,天生无情无欲,普渡众生。一个对魔物生出爱意的佛,六根不净,没资格容于诸天神佛。 伽叶如何不知,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不容于天地……那又如何?” 他轻笑,眼中划过不可一世的高傲,“我为这天地众生付出过许多。我无怨,也无悔,只求这天地能容下一个宋情便可。” “伽叶你……”紫贤目光微动,“我不知你竟对宋情情深至此……” 伽叶抬眸看他,无尽唏嘘,“事到如今我也跟你坦言,即使时间能够重来,那一夜我还是不会改变我的选择。但是,我会陪着他一起死。时至今日,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让他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 拯救苍生是他的使命,他不会逃、也不会躲。若能重来,他只愿与少年同死。 同生共死…… 紫贤心中颤动,他从来不知伽叶一旦动情,竟是如此疯狂。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脑海中,紫贤脱口就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就这样,把他藏在明净山……” 说一出口,紫贤便后悔了。他怎么能教伽叶犯下这样的罪? 伽叶像是看穿他所想,摇头轻笑:“藏?除了魔界,这天地间有哪里能容得下他?” 除非永坠黑暗,不然魔物一旦出现于阳光之下, 迟早将引来诸天神佛追杀。他养了宋情十八年,自然知道少年最爱热闹,魔界那么黑暗幽冷之地,少年怎么会喜欢? 紫贤算是明白伽叶的用心良苦了,“你是想用自己的命,换他以后能够堂堂正正在人间生活。” 伽叶没回答,可他的眼神已经教紫贤知道,后者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如此为他,就不知他是否能明白你这一番苦心?” 情之所钟,连佛也沉沦至此。 伽叶却是淡淡一笑,“他无需明白。他……只要还是像现在这样,恨我便可。” 怀着恨,看着仇人身死魂灭,快意地活下去,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只希望,少年能够开心、快乐地活在阳光下,仅此而已。 光线从洞穴顶部照进来,宋情被佛经链缚住,只能忍受着太阳洒落在身上的炽痛感。 明尘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昔日单纯少年一身黑衣,下半身浸泡在温泉中,缭绕的白烟中,他皱紧双眉,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 明尘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看望宋情,可每次对方痛苦难耐的惨状,总是叫他生不忍。他走到池边,只能好声劝慰:“宋情,是我明尘。你是不是很难受?忍一忍,再有七天,你就不用受这苦了。” 忆起伽叶跟他说这术法需耗时七七四十九日,算下来已过了四十二天,宋情只要再坚持七天,便可脱去魔身,重新恢复以往的生活。想到宋情能够回来,明尘心中腾起雀跃之情。 “我听尊者说,这‘洗髓经’白天需要烈日之光照射你周身,夜晚则需咒术加持,方可完全洗掉你身上的魔气。你且坚持住,七天!七天后,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一起生活了。” 只要宋情脱离了魔物的身份,那便可留在明净山。明尘想,伽叶、宋情与他一起在明净山,这与和凡间清凉寺生活何异? 可泉中美人凄然一笑,哑着声问他:“洗掉魔气?伽叶他不可能做到的。” 明尘怕他不信,赶紧解释:“你要相信尊者,他说过,这术法一成,你便可脱胎换骨,永离魔道。” “脱胎换骨?”宋情听完哈哈笑出声,随后又因阳光照在身上的痛而龇牙咧嘴,“不可能。我现在是魔,难不成,他还能把我变成人?还是变成仙?” 这些日子以来,伽叶每次出现都不苟言笑,从未跟宋情讲过一句话。每夜如凌迟般的痛苦,宋情一直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明尘摇头,“这个我不就不知了。只是尊者确实说过,七天后,你便能重塑根基,永离魔道。宋情,你坚持下去,真的,七天就行了。” 七天?永离魔道…… 宋情暗暗咀嚼这几个字,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接下来数夜,伽叶每次出现,任凭宋情怎么开口,或是求饶、或是大声辱骂,他都像听不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合眼掐眼默念咒语,催动术法。 六天过去,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只剩最后一夜。 子时一至,伽叶又踏着月色而来。如同往常一般,他只看了宋情一眼,随后便打坐、合眼,开始掐指催动术法。 熟悉的剧痛感再次侵袭全身,今夜的宋情却没有痛叫,他冷汗岑岑,面色惨白,浑身更是抖个不停。 突然间,他轻声唤道:“伽叶……” 这一声,却让伽叶心中一动。 这种轻灵的语调,不是已堕魔的魔尊,而是……以前的宋情!是那个他在清凉寺日夜相对的宋情! 伽叶睁开眼,就见泉中美人在白烟中凝望着自己,那目光如泣如诉,原本像是天生的红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情咬着唇,轻声唤他:“伽叶,我好痛呀!” 不!伽叶告诉自己,这是幻象。今夜是最后一夜,成败在此一举,他决不能为任何外物所惑。 闭上眼,他浑身金光更炽。 可泉中美人再次发出一声悲鸣,随后他就听见少年求救般的声音,“伽叶,是我!你救救我,我好痛呀,我快死了!” 少年像是哭了出来,“为什么你不理我?我做错了什么?伽叶,你理我呀!” 脑海中凭空出现少年踏着阳光来到他案桌旁,皱眉抱怨,“伽叶你干嘛不理我?别看佛经了,陪陪我呀!” 伽叶头上沁出薄汗。 一时间,回忆中画面像与现在重叠,宋情一直都在求他。 “伽叶,我真的好痛,你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哎呀,我好痛。下次?下次我当然还敢爬上去,反正出了危险你会救我的,不是吗?” 是,他会救他的。他怎么会让宋情身陷险境呢? “伽叶,我快死了,你过来,抱我一下好不好?” “好冷呀,还是你这里最暖和了!诶,我们都是男人,抱一抱你又不 吃亏。” 从小到大,他哪里舍得宋情吃一点苦? “伽叶,你不理我没关系,死之前我只想跟你说,我爱你,伽叶!我爱你呀!” “你有没有,至少一天,啊不,一柱香的时间就好,你有没有爱过我?” 少年满身鲜血躺在他怀里…… 伽叶停下所有动作,只见泉中之人眼角划过泪水,他颤巍巍伸出手,朝他绽放出一抹笑,“伽叶,我爱你……” 这笑,跟那夜少年死在他怀里时,完全一样。 伽叶只觉得所有神识被抽空,什么“洗髓经”、术法、咒语在此刻通通消失,他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宋情死! 口诀一停,他浑身金光立刻停滞,随后便隐隐散去。然而这些伽叶全然不在意,他眼睁睁看着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好像在重演七月十五那一夜,嘴角含着笑,然后轻飘飘地跌落…… 不可以,他的宋情不可以死! 白衣菩萨手一挥,那两道缚住宋情的佛经链立刻被无形之力切断,消失于空中。而白色身影瞬间而至,再次接住了那倒下的身影。 伽叶抱住宋情,任由泉水将二人打湿,他手微微颤抖着,抚上怀里人的脸,话里透着深深的恐惧,“宋情、宋情,你醒醒!” 不会的,“洗髓经”不会要了宋情的命,绝对不会的! 无声地说服自己,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令伽叶只觉得冷。 可突然间,他怀里的美人却睁开眼,伽叶面露喜色,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温热的触感却封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说让我赚生发水钱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发出土拨鼠尖叫.jpg) 感谢在2021-06-1616:43:20~2021-06-1714:4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啦啦、楽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啦13瓶;safmb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皎月银辉,柔和的光线从上方洞口照进来,却与温泉腾白烟交缠着。这一方洞穴中,四处静悄悄,只有缭绕的烟雾中,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紧紧贴在一起。 伽叶只觉得双手握住的腰肢在发烫,烫得连他的心也跟着轻颤。唇齿交接,是怀里少年先献上自己,伽叶告诉自己,不能被引诱、不能沉沦。 前面是悬崖,万丈深渊,一旦踏错一步,他与宋情都将万劫不复。理智在拼命作出警告,然而…… 少年攀上他的肩,似是哀求,似是嗔怨,那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像是穿过这具皮囊,勾住了他的心。 “伽叶,我好冷呀……” 唇,因为被贝齿轻咬而显得娇红。那似轻似诱的声音凑到他耳边,道:“那夜我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冷。我体内的血好像都要流干了,好冷,比之前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 宋情仰起头,白皙的脖劲勾勒出诱人曲线,仿佛献祭般将自己送到白衣菩萨面前。 手,抚上菩萨俊美的脸,黑衣魔物哑着声哀求:“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伽叶,你不是一向最疼我吗?” 从硬挺的轮廓来到喉结,泛着乌黑光芒的指甲停留在那里,轻轻勾了下。感受到指尖喉结滚动,宋情半垂眼帘,再次仰望菩萨时,目光却染上几分似有若无的媚意。 假象。 伽叶捉住那只在自己喉间游走的手,像在说服对方,也像在说服自己,“宋情,我是为你好。” 对,他不能被假象迷惑,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 湿漉漉的身体贴过来,面色苍白却仍不掩其绝色姿容的魔物端得一双盈满水雾的含情目,像随时能掉下泪来。 他说,“伽叶,别再推开我了。我爱你呀。” 伽叶伽叶,我爱你。 他不断呢喃着这句话。如同天地间最强力的咒语,伽叶顷刻间全身绷紧,从未有过的狂热与冲动涌向四肢百骸。 情/欲是张网,一旦跌入其中,跑不开、逃不掉。伽叶只觉得自己被这网紧紧缠绕着,越是想逃,便被缚得越紧。 宋情是他的爱、是他的孽、也是他的……欲。 此情此景,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比怀里少年的乞求更重要呢?没有,宋情爱他,他也爱宋情。 佛?苍生?天道轮回?那些通通不重要了。伽叶眼中,只有宋情苍白却透着 妖魅的容颜。 此刻纵是万丈深渊,无边苦海,他也……甘心沉沦。 体内的野兽仿佛在这一刻被唤醒,它睁开眼,露出凶猛的獠牙,往着猎物那白皙的脖颈咬了上去—— 纵然是万古清辉,可在这一方洞穴中,再皎洁的月光也被湿热的烟气缠绕。天地间,唯独它们在这无人之地交缠,织出氤氲曼妙的月夜之景。 泉水涌动、翻腾,最后倒映出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 有道是,月夜料峭,只愿与情郎共赴良宵…… 明净山位于四方外洲,终年寒冷。此刻,却难得落下倾盆大雨。雨水打在竹叶上,萧瑟冷清。 林中,一道白衣身影独立雨中。他仰头闭眼,任凭雨水在他脸上洗礼,表情悲悯。 不远处的洞口,黑衣魔物倚在墙壁上,全身宛如没有骨头般懒懒散散。目光直勾勾盯住那雨中之人,他弯起一抹玩味的笑。 时间仿若静止住,这雨下了多久,他们便这样站了多久。终于雨过天晴,水滴从叶尖滑落。被洗涤过的空气散出竹叶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白皙的脚踏进沾满雨水的草地,一步一步走着。黑衣魔物光着脚,走到满身是水的白衣菩萨面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伽叶睁开眼,视线由上至下,却落在那双沾满泥渍的脚上。他轻轻皱眉,“为什么又不穿鞋?” 宋情从小到大就有个毛病,喜欢光着脚跑来跑去。 闻言,黑衣魔物笑意越深,他抬手伸至伽叶面前,轻声道:“忘了。” 伽叶看着面前这只手,又看向黑衣魔物勾人的眼,随即他弯下腰,将妖惑人心的魔物拦腰抱起。 手伸至菩萨颈后交缠,宋情舔了舔嘴角,才问:“你后悔了吗?伽叶。” 白衣菩萨没有答话,只是淡着一张脸,将他抱回洞里,然后把他放在泉边石上,抬起他的脚帮他洗干净泥渍。 动作轻柔至极。 宋情任由对方替他洗脚,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高高在上的佛,与我这魔物□□……伽叶,你已经破了色戒。” 白衣菩萨依旧手上的动作,他非常仔细地替宋情把脚洗干净,就好像小时候,宋情调皮任性不穿鞋子弄得满脚泥渍,都是他亲手为他清洗。 宋情突然拉下脸,“怎么,昨夜之事你想当做没发生过?” 闻言,伽叶终 于抬头,深深地看着他,“不。是我对不起你,宋情。” 宋情挑了挑眉。 伽叶脸上布满浓重的懊悔,“我本想渡你脱离魔道,可如今……我救不了你了。” 七七四十九日,眼见功成在即,却偏偏在这最后一夜功败垂成。一切之过,皆在于他守不住情/欲这道关。 他应该看破的,昨夜怀中魔物是故意以昔日宋情之态来引诱他。可他却放任体内那丑陋的欲/望破闸而出,将之前所有努力都毁了。 是他再一次害了宋情。 宋情坐在石上,而伽叶半跪在地上,目光哀戚,“宋情,‘洗髓经’一旦失败,便不可再施于同一人身上。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他这模样落在宋情眼中,明显取悦了对方。“哈哈,其实你不必装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从一开始,我就没从打算脱离魔道。大道三千,为何我就不能堕落成魔?” 顺手将肩上一缕散发甩至身后,他满不在乎地道:“你们这些神佛口口声声说要普渡众生,可你们怎知,我们何需你们普渡?” 他站起身,目光透着睥睨万物的雄伟之气,“如今我已为魔界之主,你以为我还稀罕当一介凡人,或者天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仙?” 看着他这样子,伽叶心中痛得厉害,“魔界终于不见天日,九重魔域那些魔物无不时刻想着吞噬对方。宋情,你在那种地方生活,真的会快乐吗?” 从前在清凉寺中,宋情晚上做噩梦都怕到抱着枕头来找他。魔界终年幽暗之地,魔物间尔虞我诈,稍有不慎被会被人拉下,死无葬身之地。他怎么舍得让宋情在那种地方永生永世? 宋情神情一滞,随后他别开眼,硬生生道:“快乐,为何不快乐?起码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是死、是生尽在我手,比当初浑浑噩噩活了十八年要强得多。” 归根到底,伽叶知道自己始终欠了宋情一条命,可这是个无解的结。他站起身,看向宋情的目光终于不再遮掩。 昨夜的脱轨已经让他所有的计划完全付诸流水,事到如今,他终于不用掩盖自己对宋情的爱。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从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但是宋情,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重回正道。” 这种话宋情已经听腻了,他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往前凑上去,手指勾起伽叶袈裟上的衣结。白色衣带在他指间绕呀绕,他的眼神也越发勾人。 “怎么,伽叶菩萨如此费尽心机地劝我回头是岸,甚至还不惜以身饲魔,与我这魔物春风一度……”舔了舔嘴角,此刻的宋情危险至极,却也勾人至极。“莫非,你爱上了我?” 伽叶微微低头凝视他。一佛一魔的视线在空中胶着,两人有过无数温馨、亲密、温情的过往,却也曾生死相博。伽叶的手,抚上宋情额心那朵黑色莲花,他轻轻一笑。 宋情恍惚间被这笑失了神。多少年了,他记忆中的伽叶永远都是如莲台上的佛,无情无欲。如今,他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像个凡人一样。 伽叶目光变得幽深,可声音却异常轻柔,“是,我爱你,宋情。” 就像风拂过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宋情经过最初的错愕后,却低低笑出声,“爱我?太好笑了!真的,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在伽叶难过的目光中,宋情愤恨地瞪着他:“你可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我的爱是妄念,是镜花水月。所以现在你是想告诉我,我当初的爱是多么廉价,而你现在的爱却是那么高尚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伽叶上前捉住宋情的手,向来镇定沉稳的面孔难得透出几分急切,“当年是我辜负了你。事到如今,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消除你对我的恨。只是宋情,我不想你把对我的恨,当成惩罚自己的工具。” 宋情挑了挑眉,觉得他这话真是好笑,“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伽叶。如今我为魔界之主,九重魔域所有魔物都要听命于我。别说一个,只要我一声令人,多少美人等着我临幸,你以为……我还在乎一个你吗?” 那日美艳女魔物与宋情亲密相拥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伽叶心中泛起苦涩,他知道宋情所言非虚。“我知道你不在乎,也知道你恨我。” “当然。我恨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宋情忽然间又变了态度,眼神染上几分轻佻,他凑近白衣菩萨,二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彼此都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伽叶身上一直都有若隐若现的竹香,就不知是否沾上这明净山的一片竹林气味。昨夜交颈缠绵间,宋情深深被这清香捕获。如今,他闭眼嗅着这熟悉的气味,哑着声道:“伽叶菩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趁我现在法力还未恢复,就此地将我诛灭……” 他抬眸见到伽叶瞳孔一缩,瞬间又笑了,笑得摄人心魂。 “另一个,”手指灵活 解开了白衣袈裟的衣带,他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道:“与我共赴极乐世界……” 直至,我恢复法力,杀了你。 宽厚的手阻止了他探衣内的动作,宋情挑高眼尾,伽叶凝望他的目光充满浓重的哀伤。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的菩萨。”美丽妖魅的魔物在诱惑他的猎物,“你不是说爱我吗?既然爱我,那便与我共享极乐吧。反正,这色戒你也早就破了……” 伽叶痛苦地闭上眼。昨夜,他又再次铸成大错。 狩猎者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彩,他的手不断往下……极力挑/逗他的猎物。 还差一点。 宋情垂下眸,似是无趣地道:“罢了,你若是不愿,外面有大把的人等着我。”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想走。 可下一刻,长臂猛地揽过他的肩,宋情嘴角勾起笑,电光火石间,他落入清幽竹香的怀抱,然后……温热的唇封住了他。 双手环上那白衣袈裟,紧紧抓住。 两人紧紧相拥,四唇交接,好似这世界最恩爱的情人,可伽叶内心却无比悲凉。 宋情宋情,既然我已无力将你引回正道,那……便与你共沉沦吧。此后无论是苦海、是地狱,我都会护你平安,直至我生命最后一刻。 阳光顺着木制窗台爬进屋内,来到床前。洁白的脚从床上下来,正好踏在这片暖阳中。 “啊……”拥有绝色容颜的美人伸了懒腰,身上黑色纱衣松松垮垮,当下便因他动作而垂落下来,露出大片白皙肩胛。那上面布满各种斑驳痕迹,纵是欢场老手看到,也不免脸红心跳。 “啧啧啧~”慵懒美人身边突然闪现一颗金属小球,它发现悦耳的男声,“夜夜笙歌,我的宿主,你可真牛逼,连佛陀都被你拿下了。” 宋情侧过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微微皱眉。禁欲型的还真是麻烦,在床上更加能折腾。 他拉起衣裳,语气透着几分得意:“那狗东西不最爱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么?我就教他尝尝,自己破了色戒是什么滋味?” 当然,就那张脸,那身材,和他滚一滚床单绝对不亏。更何况,搞出家人,光想想就觉得够刺激! 669瞧出他的享受劲,忍不住道:“现在好了,堂堂一个佛界菩萨对你爱得要死,连色戒也为你破了。你打算怎么办?干脆留下来跟他过日子?” 宋情拿出色/诱这个大招,总算避免了伽叶拿“洗髓经”以命换命的结局。否则伽叶怀着“希望宋情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这个愿望死去,宋情就真的永远离不开这个位面了。 “这怎么可能?”宋情瞥过他一眼,觉得他这问题真蠢,“你以为那狗东西能把一个魔尊藏多久?” 669懂了,“你的意思是诸天神佛都不会放过你?” “bingo!”宋情站起身,做起简单的伸展动作,像在进行简易版晨运,“纸包不住火。他在魔界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上界无人知晓。他藏不了我多久的,迟早那些正道仙家便会找上门来,要他斩妖除魔。” 669想着想着,便觉得这局势走向不对。“等等,万一他扛不住,真要把你再杀一次该怎么?” 杀完再忏悔,然后宋情又继续被迫滞留在这个位面,如此反复来回,不是更加折腾人? “还是,他要为你与诸天神佛对抗?”这样下去,伽叶恐怕更加不会“放”宋情走了。 宋情做完最后一个拉伸动作,他扭了扭脖子,不以为然道:“放心,这一局我已经看到了胜利的道路。” 他勾起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笑。“等我添把火,游戏就更加好玩了。” …… 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抚过喉结,然后又一点、一点爬回去,在上面打着转。 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妖魅的脸贴在宽厚胸膛上,微微抬眸,目光勾得人心神动荡。 “伽叶,你快活吗?”他的声音因使用过度而变得沙哑、慵懒。 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戏谑的手,佛陀看着怀中绝色尤物,目光复杂,“不快活。” 宋情笑了,“说谎,昨夜我可差点被你折腾死了。” 伽叶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我不快活,你才会快活,不是吗?” 闻言,宋情笑得更欢。他像讨到糖的孩子,眼底闪着精光,“没错,看你痛苦,我就快活。” 伽叶闭上眼,神情无限悲悯。他现在能给宋情的,也就这片刻欢愉了。 他俩就像一叶即将流向悬涯瀑布的小舟,在最后的期限来临前,苦苦撑着。 夜幕降临,他们如同离水的鱼,紧紧交缠,彼此都想从对方身上汲取最后一丝水分。 情/欲是罪,他们是天地间最契合的共犯,一起 沉沦在这片罪孽中。极致的身体欢愉过后,带来的却是无边无尽的绝望。 伽叶只希望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能够再守护宋情多一刻。 情不自禁地抱紧怀里那具曼妙的躯体,伽叶正伸手替他捋过垂落的鬓发,刹那间,他神情一凛。 下一刻,他拉过旁边的被子盖住宋情周身,沉声道:“乖乖的留在这里,别出去。” 还不等宋情反应过来,伽叶身上金光一闪,又恢复往日明净山白衣菩萨的法相。 伽叶离开得很匆忙。他走后,宋情悠悠坐起身,下了床。意念一动,掉落在地上的黑色纱衣仿佛自己有了意识,紧紧地覆在他身上。 他嘴角勾起笑,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另一边,伽叶看着来人,清冷的眉眼间,隐隐透着几分戒备。 “伽叶菩萨,我路过明净山,见您这道场竹林清幽,倍感羡慕,特地想来跟您讨杯清茶吃。” 说话的这位,长着一张瘦削的尖脸,乍看之下丑陋至极。那双细长的眼睛虽是含着笑,但是总叫人觉得意味深长。 这是阿傩罗汉。伽叶平时与他素无交情,但对方好事的性子,他多少有所耳闻。 伽叶敛眉,淡淡地道:“阿傩罗汉说笑了。明净山风景尔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至于茶水寡淡无味,恐怕难入阿傩罗汉之口。” 这拒绝的意思再浅显不过,可对方依旧维持着笑,仿佛没有听懂。“伽叶菩萨说笑了,是我突然来此,给您添麻烦了。” 这摆明了就是赶不走。 伽叶合掌行礼,“既然阿傩罗汉不嫌弃明净山环境简陋。那请。” 这位不速之客颔首,从容地往山中走去。 而跟在伽叶身后的明尘,忍不住上前悄声道:“尊者,他……” 伽叶用“洗髓经”失败一事他早已知晓,如今宋情仍是魔物之身,这阿傩罗汉突然来访,明显是闻风而动,不安好心。 可伽叶只是冷静地道:“无妨。” 虽然“洗髓经”功败垂成,可宋情身上的魔气到底被削弱不少,只要他呆在竹屋中不出来,这阿傩罗汉也不一定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明净山因主人性格原因,并没有筑起雄伟的宫殿,反而是在山中竹林建着几座竹屋。 两杯清茶在桌上腾起袅袅白烟,阿傩罗汉落座后,便开始与伽叶寒 喧。然而这二位平日只是点头之交,加上伽叶性子清冷,寡言少语,阿傩罗汉即使再擅口才,也渐渐觉得吃力。 眼见二人相坐无言,阿傩罗汉像是下了决心,索性坦诚问道:“伽叶菩萨,实不相瞒,我前阵子去了趟凡间,便听到一件趣闻。” 伽叶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接话。 阿傩罗汉心中尴尬,可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听那些从魔界逃出来的小魔物说,魔尊重翳已身死魂灭,一名为宋情的魔物继承魔尊之位。可这魔尊在位不久,却被一位佛界菩萨拿下,从魔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罢,他观察对方的神色。坐在主位的伽叶菩萨只是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才道:“此茶乃用我明净山春季竹芯嫩芽所泡,阿傩罗汉,请。” 阿傩罗汉:“……” 千里迢迢来到此处,阿傩罗汉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糊弄,“伽叶菩萨,恕我冒昧,从魔界劫走魔界的……是不是您?” 茶,被轻轻放回桌上。伽叶抬眸正眼看他,目光平淡无波,仿佛对方问了个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阿傩罗汉,你可曾亲眼见到本座进了魔界?又曾亲眼见到本座将魔尊带走?” 阿傩罗汉:“……不曾。” 伽叶淡淡一笑:“那便对了。不曾亲眼见到之事,又怎么会真的呢?” 大意了。 阿傩罗汉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他不应该来明净山的。其实来之前,他已经调查清楚,闯入魔界与魔尊大战七日七夜,并劫走魔尊的,便是眼前这位佛祖最为信任的“战佛”伽叶。 眼下倒好,对方矢口否认,他又找不到证据。这一趟,倒是在伽叶面前曝露了自己。 阿傩罗汉端起茶,垂下眼帘,掩去一腔怨气。同为佛界中人,伽叶性子清冷,对诸天神佛都不假辞色,可偏偏因为那张脸,所有人都对他心生敬畏,毫无反感之情。 可他呢?只因相貌丑陋,便经常被人暗中笑话。 阿傩与伽叶,就像两个极端,一个至丑,一个至美。经年累月,阿傩心中对于伽叶的嫉妒与怨气,已堆积成山。 上回妙音寺法会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下凡一趟,结果便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 私藏魔界之主,这背后原因,恐怕值得深究。 阿傩打定注意,觉得此行不能空手而回。茶一杯续着一杯,脸上维持着虚伪的笑,他心中越发焦 急。 没有,他已有法力察探过,明净山干净得找不出一丝魔气! 难道,那位被劫走的魔尊并不在此? 伽叶倒是像不知道他的心思,坐在主位上并不言语,只是陪着客人不断续茶。 三柱香过后,阿傩已经从不甘到死了心。他真的找不出任何魔气,或许,他从魔物那里打探而来的消息……有误? 心中那份笃信开始动摇,阿傩深知这样坐下去也毫无意义,他起身告辞:“叨扰许久,望伽叶菩萨见谅。” 见状,伽叶也起身,表情平静无波,“阿傩罗汉客气了,是本座招待不周。” 临别寒喧两句,阿傩罗汉纵是心中再不平,也只能行礼道别。伽叶送他至门口,眼见对方即将召来云彩,准备离去—— 一道雍容懒散的声音在他们左后方响起,“哟,有客人呀?” 伽叶瞳孔微缩,不等他反应过来,早已闻声阿傩罗汉当场便回头。只见身着黑色纱衣的绝色男子倚在柱子边,目光似是勾人。 而他额心,一朵黑色莲花印记宛若燃起的黑色焰火,妖魅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刺啦……我最喜欢这种和尚破戒后又深深忏悔的戏码了~ 感谢在2021-06-1714:48:41~2021-06-1822:4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笑向暖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鱼8瓶;浮生尽欢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魔物?! 阿傩心中大惊,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难道便是传闻中那位被劫走的魔尊?他伸出手指着那黑衣美人,转头质问伽叶:“伽叶菩萨!明净山竟然有魔物?可见那传闻所言非虚。” “伽叶,你竟然敢私藏魔尊?你意何为?” 阿傩罗汉出口咄咄逼人,可伽叶连正眼都没看他,自宋情出现后,他的目光便一直凝望着他,像是不解,又像是了然,最后只余一片悲凉。 倚着柱子的黑衣魔物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微微挑眉,上下打量着这位客人,随后才“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满是戏谑的声音道:“伽叶,这丑东西是谁呀?你长得这般好看,怎么会有这么丑的朋友?” 伽叶身后的明尘拼命摇头,示意他不可再说了,可宋情仿若没看到,看向阿傩罗汉的神情充满嘲讽与讥笑。 这、这真是佛都有火! 阿傩罗汉当场便涨红了脸,他愤恨地对伽叶道:“这魔尊口出狂言,伽叶菩萨竟然任由他在明净山肆意行走,你们究竟是何关系?” 其实来之前,他已将一切打听清楚。据闻那魔物乃那朵被用来净化魔气的幽莲化身,如今堕魔,伽叶竟闯魔界将其劫走,这其中利害耐人寻味。 眼前这魔物浑身被色气缠绕,妖魅邪恶。伽叶竟让这么一个至邪之物留在身边,恐怕…… 就在阿傩罗汉心中不断揣测之时,黑衣魔物却站直身子,慢慢走到他们面前,他走近伽叶身边,当着阿傩罗汉,伸手搭上伽叶的肩,然后—— 倾身上前吻了上去。 阿傩罗汉:! 宋情吻过伽叶的脸颊,才侧目对着这位客人,风情无限,“我们,就是这种关系。” 伽叶立刻握住宋情的手腕,目光复杂。 可阿傩罗汉当场就发难,“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伽叶菩萨你不仅私藏魔物,竟然还犯了色戒!” 伽叶身后明尘忍不住上前解释:“阿傩罗汉,事情并非您所见,宋情他原本是佛祖座下池中幽莲,他也是我佛门中人,只因那魔尊——” “不必再说了!”阿傩拂袖怒目,凌厉的眼神中染上几分得意,“是非是过,待佛祖面前自有定夺。此事我定要回西方净土,禀明佛祖。” 他看向宋情,像是在报刚才这魔物肆意侮辱他之仇,“此等妖邪之物,你若是留在魔界,尚有生路 。可你偏偏逃出来,还要沾污我佛门之地。你且等着,他日你必被押上斩妖台,在九天神雷下灰飞烟灭。” 如此一番狠厉的话,宋情听完却只是挑了挑眉,满脸的不以为然。可旁边的伽叶在听到“斩妖台”三个字时,瞳孔微缩,心中猛地一震。 阿傩罗汉见宋情毫无惧色,心中怒意更炽,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可刹那间,他刚有所察觉,但已太晚—— 一张泛着金光的网兜头而至,他还未能做出抵抗,金光所触之处发出的剧烈疼痛令他骤然失去意识。 这意外变故看得明尘不可置信,他错愕地看向伽叶:“尊者,您……” 伽叶竟然出手偷袭阿傩罗汉? 宋情双手抱胸,欣赏着这一出好戏,“哟,你们出家人也会窝里反?狗咬狗,真是有趣——” 话音未落,他便撞进一双透着薄怒的眸中。 白衣菩萨捉住他的手腕,伸手在他面前虚空划了个“卐”字法咒,宋情还来不及说话,只能全身一软,倒了下来。 然而在他倒落时,一只强力的臂膀将他托住,随后他整个人被拦腰抱起,陷入宽厚熟悉的怀抱中。 明尘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看了看前方像只被猎物捕住的野兽,已然在金网中闭上双眼的阿傩罗汉。“尊、尊者,这阿傩罗汉怎么办?难不成我们真的要把他关在明净山?” 这、这私藏魔物便罢了,可现在要把一个佛界罗汉也关在这里,这一旦事发,明尘不敢想象会有何后果?伽叶却沉下声,“把他带回去。” 明尘:“可是……” 他想说此时收手或许来得及。 可伽叶余光瞥过他,只是道:“难不成你想看宋情上斩妖台?” 对,宋情! 宋情不能再出事了! 伽叶这一句让明尘也终于下了决心,他大步上前,捉住那金网的角,拖起那被他们捕获的罗汉…… …… 宋情悠悠醒来,就见白衣菩萨和衣坐在床边,清冷的眸一直在看他。 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宋情微眯起眼,想到昏迷前这人曾在他身上施下咒术。 “放开我。” 伽叶替他捋过鬓边的碎发,平静地问:“为什么?” 宋情挑了挑眉,“什么为什么?” 伽叶:“你是故意出现的?” 闻言,宋情嘴角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是又如何?” 伽叶已经猜出他的意图,言语间染上几分哀伤,“你这样,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险地。宋情,你就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命吗?” 若是宋情肯听他的话,乖乖呆在竹屋里。刚才阿傩罗汉纵然心有怀疑,也找不出任何实质证据。或许,他真的能想到办法把宋情安全藏起来,护他无虞。 宋情嗤笑一声,挑起眉反问:“我记得有人曾经跟我保证过,他会救我。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伽叶菩萨,怎么,你要食言吗?” 伽叶的心微微颤动,他目光中透着几分难过:“你是想我与诸天神佛为敌?” “哈哈哈……”宋情低声笑了出来,随即挑起眼尾望向对方,仿佛能将人的心勾走:“那,你愿意为了我,与你那诸天神佛为敌吗?” 原来,他竟恨他如此之深…… 伽叶久久凝望着躺在床上的黑衣魔物。清冷的眸中染上各种纷杂的情绪,是爱、是痛苦、是遗憾,是哀伤。 他知道宋情在拿自己的命来逼迫他。这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甚至猎人就站在陷阱的前面朝他招手,然而他除了义无反顾地踏进去,别无选择。 伸手抚上那精致苍白的脸,伽叶露出淡淡的笑。就如同当年在清凉寺中,少年每次跟他讨糖吃一般,他只能无奈却又宠溺地答应了。 “好,为了你,我与诸天神佛为敌又如何?” 说完,他伏低身子。 白衣菩萨如同从前他的信徒般,虔诚地吻上了他宿命中唯一的信仰。 …… 明尘推门而入时,只见宋情虚软无力地靠着床背,随意翻着手里的经书。 “宋情。” 听见他的声音,宋情只是懒洋洋抬了下眸,又把目光放回手中的经文。 明尘走近他时,无意间瞥见那衣领处,白皙的皮肤上一抹红色痕迹将露未露。 像是被人用力咬出来,至于是谁…… 明尘想到那张清冷的容颜,神色不自觉浮现一丝尴尬。 他已经知晓伽叶与宋情之间的□□,可亲眼撞见他们欢好的印记,着实令他震惊。他从未想过,数万年来只醉心于参透佛法的“战佛”,竟然有一天会破了色戒。 □□这一关,最是难以堪破。如今伽叶深陷其中,而且又是与宋情… … 明尘除了眼睁睁看着这二人越陷越深,也并无他法。 今日他来,是怕宋情一个人太闷,想来陪陪他。 眼见昔日好友被法咒困住身体,心情不爽,他只能温言相慰:“宋情,你不要怪尊者,他现在也是为了保护你。” 宋情从经书中抬起头,目光透着不屑:“我不知道原来他如此胆小,一个丑和尚算得了什么?倘若我的法力恢复,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明尘是不知道全盛期的宋情有多强,但是他不愿意宋情误会伽叶,“你不知道刚才来的是何人,他是阿傩罗汉。平日我便听闻此尊者心胸狭隘,总爱拨弄是非,。此番他见到了你,去到佛祖面前必定大肆宣扬。若佛祖震怒,派仙佛二界使者前来捉拿你,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见宋情满脸的不信,明尘只好又道:“如今那阿傩罗汉被尊者关在了后山。他真的是费尽心思想要护你周全,宋情,你要体谅尊者。” “体谅?”宋情单手撑着鬓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体谅他?那当年你们主仆二人有谁体谅过我呢?” 明尘浑身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这反应明显取悦了宋情,后者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想你们两位佛陀不辞劳苦在清凉寺十八年守着我长大,为的不过就是要取我精血。可怜以前的我,却把你们当成我最亲近的亲人。” 眼见明尘面色越发苍白,宋情放下手里的书,倾身向前,一字一句,仿佛在拷问对方:“我最信任的亲人,原来一直都想要我的命。你说说,谁来体谅体谅我呢?” 寥寥几句却像一把利剑,直插入明尘的心。 刹那间血流成河。 此刻的明尘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从容,他像个战败的士兵,在宋情面前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眼见昔日曾被他看成至亲至交的好友仓皇离去,宋情只是嗤笑一声。随即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突然间,一个金色的“卍”字经文从他体内浮现,须在空中化为筛粉。 白皙的脚从床上踏下黑衣魔物,嘴泛起极恶的笑。 “后山……” 宋情信步在草地上走着,很快,熟悉的洞穴出现在眼前。这儿便是之前他被伽叶捉来后所关之处,此时洞口有一层泛着金光的透明壁垒。 是伽叶设下的结界。 宋情轻手一挥,那金色透明壁垒瞬间“砰 ”地一声,粉碎成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 这动静也引起里面人的察觉,“谁?伽叶是你吗?快放我出去!” 那声音又急又气,“你竟敢私自囚禁佛界罗汉?若是佛祖知晓,定然不会轻易饶你!你与魔物勾结,还破了色戒!现在又把我关在这里,伽叶!你已犯下弥天大罪!识趣的立刻放了我,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你——” 那人在见宋情一身黑衣出现在面前,声音戛然而止。 同样是被关在这洞穴里,阿傩罗汉可与宋情之前不同,此刻他像只落难的野兽蜷缩在一张金网中,模样极度滑稽。 “怎么是你?你这个魔物,伽叶呢?叫他来见我!” 阿傩罗汉对这个之前肆意侮辱他的魔物自然是深恶痛绝,自古正不两立,更别提此魔物还与伽叶苟合。无论是哪一桩,都教他与这妖魅魔物誓不两立。 可被他鄙夷的魔物双手抱胸,食指轻点着手臂,像观赏猴戏般,“啧啧”摇头,“长得丑,脑子也不好使。” 阿傩罗汉目眦欲裂,仿佛要吃人。可宋情依旧懒洋洋的,“凭你刚才大声嚷的那些话,本尊若是伽叶,当场就把你大卸八块。” 这话轻飘飘的,可说话人眼底划过的杀意,却教阿傩罗汉心中一颤。他冷静下来,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出妖邪之气的魔物。 “你……想干什么?” 阿傩罗汉眼中的戒备在宋情看来就像个笑话,他微抬起下颌,居高临下俯视对方。 在这一刻,阿傩罗汉终于意识到,伽叶从魔界劫来的,的的确确是魔界之主。这睥睨万物的目光,绝非普通魔物所有。 等等,阿傩罗汉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他被迫仰望宋情的眼神透着几分试探,“魔物……不,魔尊,你也是被伽叶挟持的对吧?” 他打听到的消息,可是伽叶硬闯魔宫与魔尊大战七日七夜,最后才把这位魔界之主给劫走的。按道理来说,这位也非心甘情愿留在明净山。 宋情露出赞赏的神情,对方能意识到这一点,的确还不算太蠢。 阿傩罗汉见状,心中大喜,他马上道:“你放我出去,待我禀明佛祖伽叶的罪行,届时佛祖肯定会严罚于他,你也可以逃离他的魔掌。” 这番言论倒是把宋情逗笑了,“你说的轻巧,若是我放了你,回去你带上诸天神佛来这儿,你们岂会放过我这魔物?” “当然会。”阿傩罗汉急切地道:“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你一心向善,弃暗投明,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弃暗投明?”宋情咀嚼这四个字,低声笑出来,“有趣有趣,没想本尊还有‘弃暗投明’的一天……” 眼见魔物这反应明显是心动了,阿傩罗汉趁热打铁,“你相信我。刚才之事我也见到,其实是伽叶私闯魔界强掳了你,并且强迫你与他苟合。待我至佛祖面前,自会为你澄清,一切罪过都在伽叶身上,与你无关。届时,你便可以回魔界,继续当你的魔界之主。” 他就不信,这么优渥的条件,这魔物会不心动? 果然,宋情手指摩挲下巴,像是认真考虑他的这个提议。随后,他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位罗汉如此为本尊着想,倒是令本尊极为感动。只是,就不知佛祖到时会如何惩治伽叶?” 说罢,他又特地补充一句:“其实我和你一样,对那位伽叶菩萨深恶痛极。” 果然。阿傩罗汉心中大喜,这魔物是被伽叶强迫的! 眼下两人便是一条船了。阿傩罗汉自然也不掩饰心中对伽叶的怨恨,他狠狠地道:“伽叶道貌岸然,表面上除魔卫道,实际却贪恋你的美色,甚至还强掳你藏于明净山。甚至还把我一介罗汉也关在此处,他的罪行罄竹难书。你放心,届时我一定禀告佛祖,请求对他施以五天神雷轰顶之行,定教他神格破灭,身死魂散!” 阿傩罗汉目光透出深深的恶。宋情挑了挑眉,颇为意外地道:“常言道‘佛口蛇心’,今天本尊总算见识到了。” 阿傩罗汉嗤笑一声,“魔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现在马上放我走,迟些自然会有神佛天将来捉拿伽叶,还你自由。” “这个嘛……当然可以。”宋情露出一抹笑,随后他瞳孔微缩,双手一挥,阿傩罗汉身上的金网应声而断。 重新恢复自由,阿傩罗汉大喜过望,他从地上起身,正整理自己被灰尘弄脏的袈裟。 这时,他身后的魔物幽幽地道:“阿傩罗汉,本尊放你走没问题,不过……本尊还想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阿傩罗汉还来不及反应,忽然间右手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鲜血从他眼前溅过—— 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右肩,只见那里空荡荡的,涌出大量红色液体。而地上,是片刻前还连接在他身体上的手。 宋情 竟然切断了他的整条右手! 剧烈的痛延迟来袭,阿傩罗汉抱着残缺的右肩,惨声厉叫,“为什么?” 犯下罪行的手收回,并且在眼前翻转,宋情盯着自己手的眼睛微微半抬,声音变得森寒,“断你一只手,是想要你记住:伽叶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本尊手中。” 见阿傩罗汉一脸的难以置信,宋情阴恻恻笑了,“滚吧,趁本尊现在心情还不错。” 此刻,黑衣魔物光是这么站着,就让人觉得心颤。他站在光明的对立,是极致的恶,是天生令人心生畏惧的存在。 “疯子……你是个疯子……”嘴里喃喃着这句,阿傩罗汉目光扫过地上的残臂,又看了看眼前这可怕的魔物。 最后,理智终于做出决定,他拔腿就走。 疯了,那魔物是真真正正的疯子! 宋情目送之前还大言不残的佛界罗汉落荒而逃,视线落在地上那处断臂与血渍,只见他手一挥,那些秽物瞬间便消失无踪。 “好了,且让我看看,这出好戏你们要怎么唱下去……”像是想到什么,他露出了如同孩童般的笑,可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明净山上竹林遍布,环境清幽。此刻,竹林内中央竹屋内,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责问。 “你疯了!”素来都是慈眉善目的紫贤菩萨难得面露愠色,他厉声问着眼前的好友:“阿傩罗汉乃上界佛陀。你岂敢将他私囚在明净山?” 前数日,在伽叶动用“洗髓经”失败后,他便回了一趟自己的道场。本以为伽叶经此一败,是在沉心重想办法助宋情脱离魔道。 可这才没几天光景,他重临明净山,就发现此处气息隐隐有些不对。等他追问,伽叶才如实把所有事情相告。 且不说伽叶与宋情已经好上一事,现在这“战佛”连一个佛界罗汉都说关就关? 紫贤震怒之余,看着眼前这位仍坐着品茗的白衣菩萨,当场又是怒不可遏。 “伽叶!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样的?难不成你要为了宋情,跟神佛两界为敌吗?” 阿傩罗汉被囚只能是一时之事,假以时日,肯定会有神佛发现他失踪一事,只要稍加调查,他来过明净山之事绝会掩不住。 届时,佛祖震怒之下,伽叶岂能脱罪? 面对如此激动的好友,伽叶放下手里的茶,他抬眸看向对方,神情平静,“紫贤,我…… 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他这么说着,可那双眼中所蕴藏的决绝与悲凉却叫紫贤看着心酸。 紫贤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责问他,可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他顿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根本没有意义。此刻的伽叶,怕是已经做好要为了宋情与诸天神佛对抗。 他错愕片刻后,才抖着声问:“值得吗?” 修行不易,得道不易。九万年的苦心修炼,历经无数艰辛才参悟大道,飞升成佛。跳脱红尘苦海,六根清净,在西方净土得享极乐世界。 这样的功德,是上下三界万千生灵苦求而不得的。伽叶天生佛缘,本该端坐于莲台上,一直受下界民众香火敬仰,普渡众生。 现在,为了一个宋情,他沉沦于情/欲,甚至要自毁一切,这样真的值得吗? 可白衣菩萨只是半垂下眸,露出淡淡的笑。 紫贤心中微颤,伽叶……已经不是佛了。他现在已经沦为普通凡间男子,这样的表情,掺杂了太多七情六欲。 他的这位好友,已经真正沉沦于红尘当中。 伽叶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值得。只要是他,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痴儿! 紫贤无比唏嘘,最后他只能闭眼合掌,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好了,尊者。”这时,明尘从屋外进来,神情慌张,“阿傩罗汉、阿傩罗汉——” 伽叶与紫贤同时望向他,只见明尘咽了咽喉咙,才说道:“阿傩罗汉不见了。” …… 是夜,银盘高挂。皎洁的月光温柔散落在大地上,仿佛给一切都披上一层银色薄纱。 宋情整个人如从水里出来般,湿漉漉的。他趴在伽叶身上,沉浸在欢情的余韵中。今夜的菩萨,似乎……异常的热情。 “是有什么好事吗?”魔物挑着勾人的眼,沙哑着声问道。 可佛没回答他,停留在腰间的手摩挲着,只听到那道清冷却也变得沙哑的男音问道:“累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宋情像是被勾起兴趣,抬头,“去哪?” 眉心黑色莲花被烙下一个吻,男音低声说道:“去了便知。” 阿傩罗汉逃走,此刻恐怕已经到佛祖面前痛陈伽叶之罪了。神佛二界来捉拿他们的天兵天将,也许正在路上。宋情倒要 看看,这伽叶如今还想带他去何处。 可当眼前这一座有些陈旧的小竹屋出现在面前时,宋情总是慵懒的神态终于一凛,整张脸完全沉了下来。 这里……是魏河边上,当年他临死之前特地买来的屋子。 “你这是何意?”宋情浑身散出一种低闷的气压。 可伽叶宛若没看见,他执起那只白皙的手,轻声温柔道:“跟我来。” 宋情面布寒霜,却仍是任由他牵着,走近了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小屋。 这里面的布置跟他记忆中的完全一样。可当年,这座竹屋已经在伽叶与重翳决战之时被毁,如今能有这副样子,就只能是有人复原了它。 伽叶环顾四周,只道:“当年你走后,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将它修复。” 宋情冷眼看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又如何?” “宋情,我带你来这,只是想跟你说一件事。”白衣菩萨说着,宋情却目露讶色。 只因眼前这位身上金光一闪,竟然变成一位黑发如瀑,身穿红衣的浊世佳公子。伽叶这张脸本就俊美,如今他幻化成凡人模样,简直潘安宋玉也无比与之媲美。 他头上黑发束着髻,一双眼情柔情似水。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目光,都会不自觉沉溺其中。 可宋情一张脸无悲无喜,仿佛看客般无动于衷。 红衣黑发的伽叶走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 那东西明晃晃又刺痛了宋情的眼,是当年他用来求亲的那支白玉发簪。 伽叶当着他的面,将簪子插/进自己的发髻中,风流英俊。 “宋情,今夜你与我成亲,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渣渣叶进入退场倒计时了←_← 第33章 夜凉如水,只听到远处几声虫鸣。竹屋内,伽叶深情凝望着眼前绝色美人,九万年来从无波澜的心,第一次觉得紧张。 他忽然想起当年的七月十五,少年也是在此屋中向他求亲。记得那一夜,一身红衣的少年话都说得不利索。彼时他不懂,现在他终于懂了。原来等待对方一句“好”,仿若在等命运的宣判。 只见宋情目光微动,他的视线落在伽叶头上的发簪。他深深看了许久,随后伸手摸上去,将发簪取了下来。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支白玉发簪虽然只是普通货色,可能看得出它被人保养得极好。 宋情轻轻抚着这支簪子,眼前闪过若干画面。 伽叶覆上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当年是我不识情爱,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但如今,我只希望你我能够共结连理,永世不离。” 他的话是世间最美的情话,宋情抬眸,无悲无喜,只是反问道:“是因为你知道天兵神佛即将来捉拿我们,所以临死前想完成最后一桩心愿?” 伽叶抚上他的脸,目光温柔,却泛起几分悲凉,“你不会死的。我只是想弥补当年的错,还你一个婚礼。” 这些年,数千个日日夜夜,少年身穿红衣死在他怀中的画面始终鲜活得像刚发生的一样。伽叶无数次问自己,若宋情注定身殉苍生大义,为何要让他怀着巨大的遗憾而逝? 是否当初他接受了宋情的爱,或许……或许他会走得不那么痛若? 如果他可以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又或许宋情死前是否遗憾会少一点? 甚至,当初如果他陪着宋情一起死,是不是一切结局又会不同? 日复日,夜复夜,伽叶每次打坐诵经都有一个声音在脑海盘旋,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 再荒谬的谎言重复千遍都会成真,到了最后,伽叶连信念都开始动摇。他问自己,用宋情的命来净化魔气,他真的没错吗? 如今宋情真的活了过来,虽然一切都偏离了轨道,不过没关系,他会保护好他的少年。 伽叶泛起轻笑,用着充满爱意的目光凝视着眼前人,“宋情,你当年问我的问题,我想清楚了……” “我爱你。” 当年,少年在此处用白玉发簪同他求亲。 宋情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间,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快,他目光变得充满不屑,还有嘲 讽。 “伽叶,你现在说这些话,是在恶心谁?” 红衣佛陀的表情顿时凝住。 宋情目光从他的脸来到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他嗤笑一声,“你知道吗?当年我从镇上买下这支簪子时,心里想的便是你若是愿意与我成亲还俗,这将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 伽叶喃喃道:“宋情……” 宋情挑眉看他,目光变得狠厉,“可是我没想到,原来我向你求亲之夜,便是你要杀我之时。” 伽叶:“宋情,我——” “不过没关系,”宋情冷笑道:“以前身为凡人时,是我蠢钝如猪,这错我自己认了。可是伽叶,你最让我觉得恶心的一点是,当年你无情无欲要我的命,现在呢?你说爱我?哈哈……” 宋情瞪着他,一字一句道:“真让人恶心得想吐。” 伽叶只觉得宋情这几句,比任何强大的咒术或者神兵利器都要厉害,一下、一下地击中他的心。 痛,从未有过的疼痛席卷全身,伽叶抖着唇,他想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辩解吗?他没有辩解的资格。 宋情目光就像剑,毫不留情直接戳进他心脏深处。“你以为我与你欢好,是爱你至深?还是恨你至深?” 他欣赏着这张清冷的脸透着痛苦,幽幽地道:“告诉你,都不是。我是想让你知道,你就是个卑劣无耻的佛。” “你口口声声说□□是妄念、是苦海,那么,我就要叫你亲自掉进苦海里,撕下你这身虚伪的袈裟。” “伽叶,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为了你那虚伪的大道,说我当初爱你是妄念,如今你却破了色戒,夜夜和我这魔物交/媾缠绵。”宋情冷冷瞥着他,犹如在宣读判词: “你根本就不配当菩萨,更加不配说爱我。” 说罢,他举起手中白玉发簪,目光一敛,簪子顿时应声而裂,在空中化为粉尘…… 伽叶眼睁睁地看着他毁掉被自己珍藏了这么多年的发簪,心中荒凉无比。他的手想阻止,可刚抬起又颓然放下。 宋情却拍了拍手,淡淡地道:“当年的宋情死了,这支簪子除了让我觉得恶心,也没什么用了。” 低眸,自己身上一袭红衣鲜艳刺目,伽叶在各种纷杂思绪中,忽然想起,那天一夜少年被自己拒绝时,是不是…… 也是这般 ,如同天地瞬间失了颜色般的难受? 对了,当时的宋情还哭了,他是第一次见少年哭得如此悲伤。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只愿君心似我心。 可是他们的心从来都不相似。 原来,他们一直都错过了…… 伽叶凝望宋情良久,最后他深深闭上眼,声音无限悲凉:“既入红尘,便生因果。原来这就是我们的果。” 宋情正想出言讽刺,可突然间狂风大作,上方传来响彻天际的声音,“明净山伽叶菩萨,吾等奉佛祖之命,特令汝交出魔尊宋情,尔后速到佛祖座下陈罪。” 伽叶神情一凛,他往前一步将宋情挡在身后,沉下声道:“他们来了。” 悬在头上的那把剑终于要落下。 宋情勾起笑,反问他:“听到没,伽叶菩萨。你现在可以选择把我交出去,然后去你那西天佛祖面前请罪,说不定你捉了魔界之主,将功折过,还能受到嘉奖呢!” 伽叶没说话,他只是转过身,伸手替他捋过鬓边的碎发,柔声道:“我说过,为了你,我会与诸天神佛为敌。” 话音刚落,他掐指念诀,宋情周遭突然出现一个透明光球,将他整个人包围在里面。 隔着透明屏障,伽叶目光似是不舍,“宋情,待会此处太危险,这传送术会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宋情挑眉,嘴角噙着笑,“那你呢?可不要死。” 伽叶神色透出几分希冀。 宋情笑意更深:“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知道吗?” 伽叶表情凝住。 过了片刻,他勾起一抹凄然的笑:“……知道。” 他欠宋情的这条命,迟早是要还的。 再次掐指念诀,透明光球罩着宋情,瞬间消失在眼前。与此同时,门外狂风烈烈,一股压人的气笼罩在上方。 之前那道声音又再次响起:“明净山伽叶菩萨,速速现身!” 伽叶沉下眼,周身金光一闪,红衣黑发已然不见,他重新恢复白衣菩萨法相。 他走出竹屋,仰头一望,就见天空上方已满是佛界诸将。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为首一位,沉眉怒目,左手握银蛇,右手持剑,此乃佛界一大战将:广列菩萨。 他身边,一名断臂佛陀看到他,立刻高声嚷道:“大胆伽叶,你 私藏魔尊,并且破了色戒,与他媾和,甚至还私囚本座。如今佛祖已知晓一切,你若知罪便快快交出魔尊,束手就擒!” 阿傩罗汉目光凶狠,他左右搜寻,却看不到宋情的身影。思及那日断他一臂的魔物,他此刻恨不到将他连同伽叶一起抽筋剥骨。 他转头对着领头的广列菩萨说道:“尊者,这伽叶肯定是把魔尊宋情藏起来了,如此冥顽不灵之辈,吾等不如直接将他擒拿押至佛祖面前,自有分晓。” 广列菩萨却没有看他,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望向伽叶:“伽叶菩萨,佛命吾带领五百罗汉、三千阿弥前来擒尔。本座念尔数万年修行不易,又是我佛界上位佛尊,且盼尔能明白佛祖一片苦心,交出魔尊宋情,随吾等回去,自可免动刀戈。” 到底数万年来,同在妙音寺论法参佛,伽叶菩萨威名自在,广列菩萨也不愿与他动武。 可面对这黑压压的一群诸天神佛,伽叶神情依旧清冷,仿佛此刻他们来找的人不是他。 闭眼,合掌,默念:“阿弥陀佛。” 伽叶再次睁眼时,全身金光炽盛。他抬眸与广列菩萨对视,只是淡淡道:“今日,尔等若想擒得魔尊宋情,须得从本座尸体上踏过。” 广列神情凛然,知道这位已然进入战斗状态。他旁边的阿傩罗汉眼底划过一丝窃喜,马上喊道:“各位尊者都看到了吧?伽叶一心沉沦魔道,已不配为我佛门中人!若不在今日将他擒下,日后必会为祸三界!” 在场的罗汉阿弥们交相对望,神情犹豫不决。伽叶菩萨“战佛”威名由来已久,平日佛法深厚,性子又冷淡。他们来之前,此中不少仍觉是谣言。如何无何他们都无法相信,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伽叶菩萨,竟然会恋上一名魔物,沉沦魔道? 眼下他们亲眼所见,诸天神佛心中震动,一时间没人敢出手。 阿傩罗汉见状,不免心焦:“诸位尊者,你们莫不是仍对此背叛佛门之徒心存怜悯?有道是杀一人救百人,此番若吾等放过他,来日他与那魔尊宋情勾结,必成天地一大祸患!” 众罗汉阿弥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没能下决心。此时广列菩萨往前踏出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方那抹白色身影。“伽叶菩萨,本座给予尔最后一次机会,尔可愿交出魔尊宋情,随吾回去?” 闻言,伽叶依旧无悲无喜,只是重复:“本座说了,若尔等想擒魔尊宋情,必须踏过本座的尸体。” 至此,广列沉下声,喊着:“既然尔等冥顽不灵,吾只能替□□道,降、妖、降、魔。” 语毕,他手中银蛇闻声而动,在空中幻化成巨蛇,直接张开嘴露出尖牙朝地上白色身影俯冲而去—— 眼见巨蛇即将咬住伽叶,凭空闪现的金光遁牌却狠狠让巨蛇撞上,它发出凄厉的嘶吼。 此时,金光遁牌伽叶双手作出咒势,一条金色巨龙从他体内呼啸而出,直接冲向对方。 一龙一蛇两条巨物在空中厮杀,瞬间风云变色,周围所有一切应声炸裂。众罗汉阿弥见一开战便是如此猛烈攻势,况且那巨蛇已隐隐有溃败之象。所有人心中对于伽叶的战力有了更深一层的畏惧。 “战佛”之名的确名不虚传。 昔日,伽叶是他们佛门强将,面对的敌人都是邪魔外道。而如今他们站在伽叶的对面,却是第一次领略到这位白衣菩萨的可怕。 果然,倾刻之后,巨蛇被金龙五爪从空中捉住,重重摔向地上。落地那一刻,广列赶紧掐指念诀,那巨蛇瞬间化为巴掌大的银蛇,回到他主人手中。 出师不捷,众罗汉阿弥们面色都有些难看。广列已是他们强中手,如今这么轻易便败于伽叶手下,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阿傩见众佛似生退却之意,赶紧对广列道:“尊者,对付此等佛门叛徒,吾等需齐心协力将他拿下。” 广列纵然败于伽叶之手,可对于“战佛”始终还是有一丝尊重,他面露犹豫之色,“以众欺寡,实非吾等本意。” 虽然佛祖命他带诸佛前来,可广列菩萨自认可凭一己之力重挫伽叶。谁曾想,这才开战没多久,他便已被打至无还手之力。 阿傩心底唾骂广列迂腐,可嘴上却仍道:“尊者,吾等除魔卫道,又何须拘泥于这些凡尘褥节?试想若吾等不早日擒下这叛徒,等那魔尊宋情逃离到人间,犯下滔天血海大罪,届时生灵涂炭,才是大罪过呀!” 这话终于让广列动容,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着诸天神佛道:“佛祖有命,令吾等擒下伽叶与魔尊宋情,尔等还不速速动手。” 领头大将发话,这黑压压的一群佛陀中,便有人亮出法器,朝地上白衣菩萨发出攻击。 有一便有二,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出手,一时间,这数千人大军竟齐齐攻向伽叶。 佛家诸将法器咒术各异,空中闪烁着各种奇光异彩,可一条金色巨龙直冲天 际,随后俯冲而下直接冲破这一道道神光,势如破竹。 金龙虽如入无人之境击溃诸佛攻势,可一波接着一波,五百罗汉、三千阿弥前扑后继,半晌之后,金龙隐隐已见疲态。 阿傩见状,心中窃喜,他对广列道:“依这形势,叛徒已现败象。” 广列双目注视下方战势,眉头却紧紧皱着。须臾之后,他闭眼念道:“阿弥陀佛,何至于斯!” 阿傩微愣,“尊者这是何意?” 广列睁眼看他,目光似是斥责:“阿傩罗汉未发现么?金龙来势汹汹,却始终未伤及任何人。” 他看向战局中那道白色身影,心中微动。这一战,伽叶处处留情,而诸佛虽奉命擒他,却也未下死手。 简直是无妄之战。 旁边阿傩心有不甘,他指着伽叶道:“尊者,那叛徒与魔尊宋情恩爱异常,这皆我亲眼所见。你且看,为了护住那魔物,叛徒恐怕会使出净世咒。” 众所周知,伽叶菩萨最强的法咒便是净世咒。此咒一出,所有妖魔邪祟当即灰飞烟灭。 可广列听完,瞥向他的眼神却染上几分鄙夷,“阿傩罗汉是否忘记,伽叶菩萨的净世咒乃为降魔而生。此番皆是我佛界诸将,何来降魔一说?” 被这么堵回来,阿傩顿时面露尴尬,可转眼他又眉开眼笑,“既然如此,那叛徒便没有杀手锏,迟早要为吾等所擒!” 害他一直担心伽叶最后会祭出净世咒,如果这净世咒对神佛无效,那此战伽叶必败无疑! 他这窃喜的模样落入广列眼中,更惹得对方心生不悦。广列沉下声,“你别开心得太早。伽叶菩萨身上……可是有比净世咒更加厉害的绝招。” 阿傩泛起的嘴角凝住,“这……尊者您是何意?叛徒还藏有绝招?” 这不可能,他从未听过伽叶有藏着比净世咒更厉害的绝招! 广列注视着下方那道已开始渐露颓势的白衣身影,喃喃道:“盼只盼,伽叶菩萨及早回头,切莫铸成大错。” 金色巨龙冲破数道光剑,随后盘旋守着他的主人。伽叶一身白色袈裟已染上不少血,他气喘吁吁。纵是他有“战佛”之称,却在这车轮战中开始挺不住了。 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他能感受到体力的法力正在快速流失。 与他对战的罗汉见状,立刻向左右示意。不等伽叶喘上气,新一轮的攻击又迅猛 而至。 一个、两个、三个…… 伽叶已经数不清他打退了多少罗汉阿弥,事实上,他眼睛所看之物开始出现重影。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好似在妙音寺见过,此刻又狰狞着攻击他。 在七名罗汉布下的阵法中,伽叶终于不慎被一道飞剑击中,整个人后退数步,口中喷出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一身白色袈裟。 单膝跪倒在地,伽叶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目光也渐渐涣散。 在场所有人见到此景,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同样一个讯息:趁此机会擒下伽叶! 眼见诸天神佛手中迅速腾升起光球,无数光球汇聚成一团耀眼的大光球,紧接着,他们齐力击出,那光球猛地直接冲向伽叶—— 到此为止了吗? 伽叶被那光晃了眼,脑中一片空白。他只觉得累,很想倒下休息片刻。 就这样吧…… 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伽叶合上眼帘,正准备迎接诸天神佛的最后一击。可刹那间,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伽叶伽叶,你不是要保护我吗?” 宋情! 伽叶心中微微一颤。脑海中一身白衣的少年仰头看他,随后,少年的身影渐渐成幻化成黑衣绝美魔物。 额心黑色莲花妖魅勾人,少年挑眉哑声道:“记住,你只能死在本尊手中。” 宋情! 对,他不能倒下,他还要保护宋情。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即便死,他也要死在宋情手上! 信念如火般炽热燃烧,伽叶怒而睁眼—— 半空中,阿傩罗汉见大势已定,拍掌叫好,“呵,看这叛徒还能往哪逃?!” 广列菩萨正想训斥他,突然间,他全身激灵,大叫:“不好!” 电光火石间,诸天神佛还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快/感中,可一道红色光罩兜而至,将他们全部笼罩在其中。 而广列菩萨独自站立在他们面前,双掌击中,迎接正面而来的一道黑色风暴。 转眼间,轰然而起的爆炸令所有罗汉阿弥都纷纷被震开。日月变色,他们所在之地,一切化为乌有。 大爆炸过后,地上躺着数千名身影,他们最前方,广列菩萨一身红色袈裟已然残破不堪,他双掌颓然滑 落,整个人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而在他面前,一道黑色身影傲然直立。他身穿描金乌袍,身后黑发四散,俊美的面孔上一双眸眼尾泛着乌光,目光狠厉异常。光是这么看上一眼,在场所有罗汉阿弥无不心惊胆颤。 广列抖着唇,念道:“明王、明王法相!伽叶,你竟然现出明王法相!” 世传菩萨皆有二相,一者曰慈悲相,普渡众生,济世为怀;二者为愤怒相,怒火炽身,灭净万物,又称“明王怒尊”。 伽叶菩萨,其愤怒相法号曰:净世明王。 广列咳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向已然成为净世明王的伽叶,“明王法相既现,必须耗尽毕世修为,伽叶、不,净世明王,你可知你这样是自寻死路?” 刚才伽叶已到强弩之末,为了赢强行现出明王法相,这等于是燃尽最后一丝生命。广列从来都不想伤他性命,他奉的命令只是擒他回去见佛祖。可不想,伽叶竟然为了魔尊宋情显出明王法相。 满面怖色的净世明王只是冷冷瞥过他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广列想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跪在地上高声喊道:“你护得住他一时,护得住他一世吗?今日吾等战败,可来日必有新的追兵!伽叶,及时回头是岸!” 可留给他的,却是一阵无声的风。 黑色身影凭空出现在幽静的竹林中,他踏出一步、两步,可渐渐的,他的步伐变得迟缓踉跄。 伽叶捂住心脉之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前的竹林在他眼中已模糊成一片青色,他快看不见东西了。 广列说的没错,净世明王法相一现,他也快油尽灯枯了。净世咒对神佛无效,他唯有逼自己现出明王法相,才有净灭万物的法力。 视线开始变得黯淡,他拼命想加快脚步,他怕,若再晚一步,他便无法赶到那人面前。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伽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了。刹那间,所有模糊的青色已然变得黯淡无光。 天地间,唯有那抹绝色。 宋情…… 他伸出手,正想喊出声。 突然间,他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伽叶,去死吧。”阿傩罗汉挥起残存的左臂,直接插/向他背后心口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啦 ~渣渣叶与你们不见不散哟~ 第34章 宋情!竟然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吗?伽叶在等待□□疼痛的刹那间,想到的,是他无法完成对宋情的承诺。 对不起,我连死在你手上都做不到了…… □□被刺穿的闷声响起,伽叶瞬间瞪大双眼,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叫。 阿傩罗汉的手距离眼前黑衣净世明王仅有一厘,可偏偏—— 他低下头,一只白皙的手穿过他的胸膛。转过头,就见妖魅绝色的容颜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道:“本尊说过,他只能死在本尊手上,你不配。” 言罢,他抽回手,自阿傩罗汉胸口处溅出一道血渍。 随后,阿傩罗汉整副身躯软倒下来,黑色魔气缠绕住他全身,很快,他满是惊愕的脸开始变成碎片,由头至尾,最后消散于空中。 伽叶身体一震,吐出一口血,就在他倒下的瞬间,一双手接住了他。 视线隐隐约约又清晰了些,他强撑着抬高眼皮,就见那张心心念念的容颜在他眼中变得清晰。 “你……法力恢复了?” 黑衣魔物面色平静,只是说道:“你这样子可真狼狈。” 明王法相为愤怒相,伽叶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法相吓人得很。他抓紧宋情的手臂,想笑却重重咳出来,“吓……吓到你了吗?别怕。” 他已经无力站着,宋情托着他,一并半跪了下来。 伽叶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失,体内就如同被开了个洞,他的生命源源从洞口流逝,他快死了。 不过,死前他有重要的事得做。 他努力使自己抬起头,望向心爱的人,“宋、宋情,对不起,我没办法再保护你了。” 这张脸是多么美,他满是血的手抚上去,目光落在对方额心那朵黑色莲花印记,断断续续地道:“紫、紫贤,我已经请他打开魔界的结界,你、你去找他,回魔界……” 宋情任由他手上的血染上自己的脸,目光变得复杂,“为什么?你不是希望我别回魔界吗?” 伽叶咳了一声,又吐出大片的鲜血,他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如果、如果可以选,我希望你永远都活在阳光下。” 是的,他心爱的少年,就应该如同当年在清凉寺一般,永远开开心心地活着,在阳光下肆意生活。 “可是……”他勾起嘴角, 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跟死亡比起来,无论是哪种方式,我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他不能再让少年死了。 他已经欠了宋情一条命,无论如何,宋情必须活下来。 早在当日发现阿傩罗汉逃离明净山那一刻起,伽叶便深知这一天迟早要来。九天神佛不会任由魔界之主在人间行走,他已经没办法帮宋情脱离魔道。宋情要想活,就只能回到魔界。 他便无选择。所以当日他便拜托紫贤菩萨,要他在今日等宋情出现,便打开魔界结界让宋情回去。 他原以为宋情法力一直受“洗髓经”影响,尚未恢复。可方才两方对阵,阿傩罗汉那空荡荡的左肩便让他明白,或许他一直都错了。 宋情早就恢复了法力。阿傩罗汉也是他放走的,今日这一切都是宋情有意为之。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伽叶深深地望着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想把这张脸镌刻在心中。“宋情,对不起,我爱你。” 就这样,他死在最深爱的人手里,把这条命还给对方,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伽叶渐渐闭上眼,整个人倒在宋情肩上,明王法相开始慢慢变得透明,随后,乌袍黑发消失不见,转眼间,他又是一身白衣,恢复了伽叶菩萨的法相。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这是他快消亡的征兆。在这一刻,伽叶突然想到,当年宋情死在他怀里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感觉?不过,此刻的他没有遗憾…… 这是他最好的结局。 无怨无悔。 一声嗤笑突然蹿入耳中,熟悉又喑哑的声音在问他:“伽叶,你这是在赎罪吗?” 赎罪? 是呀,他要把命还给宋情。 奇异地,正在流失的生命好像止住,开始一点点地充盈着他整个身躯。眼睛、耳边、手……五感似乎慢慢在恢复。 宋情的脸越来越清晰。 他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清亮,“你是不是觉得,此刻你死了,便是弥补我最好的方式?” 是,除了这样,他找不出任何补偿宋情的方法了。 痛感慢慢回到身体,伽叶开始意识到,自己没有走向死亡,相反,他好像……正在重生。 宋情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嘲讽,“我告诉你,伽叶。我之前说过你只能死在我手里,不过……后来我想清楚了 ,你的命我不稀罕。” “因为,你不配。” 神识变得清明,伽叶此刻终于能看清眼前所有一切。只见从宋情周身溢出大量的魔气,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全身,一点点渗进他体内。 整颗心猛地一震,伽叶紧紧握住宋情的手臂,“你在干什么?” 能感受到之前身体受的伤正一点点被修复,充满邪恶的力量仿佛强悍的入侵者,正侵蚀他四肢百骸。 伽叶只觉得体内似乎有两种力量在博斗,原本属于他的那部分被对方霸道驱逐出去,陌生而又强大的恶之力已经渗入他所有筋脉。 与此同时,宋情眉心的黑色莲花正渐渐褪色,变得黯淡无光。他一头青丝开始有了变化,如同瞬间从青年步入老年,那油光水滑的黑色没了光彩,由内而外慢慢透出白灰色。 很快,白压下灰,宋情一头黑发,已完全变成白发。而他的面色也急速变得苍白。 与伽叶渐渐恢复生命力相反,宋情好像瞬间被抽干所有法力,整个人变得羸弱不堪。 反手托着那已摇摇欲坠的身影,伽叶双眸透着巨大的震惊,从未有过的恐惧由内心深处涌现。即使刚才濒临死亡,伽叶也没有怕过。 可此时此刻,他整颗心微微颤抖。过去他可以降尽天下一切妖魔,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走向衰亡。 宋情吃力地抬起头,虽然面无如死人般惨白,可他却是勾起嘴角,说出的话像一把刀,直接插/进伽叶的心。 “当日,重翳用障目镜中的魔气护住我的一丝残魂,为我重塑躯体。你可记得,障目镜的魔气已为我所有……” 伽叶摇着头,只喃喃道:“不……” 宋情继续笑着,可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小声,“如今我把我体内的魔气全部渡进你体内,你不会死了。” 紧紧把人抱进怀里,伽叶双手抖得厉害,体内充盈的魔气提醒他,宋情说的是真的。 宋情……用自己的命换了他活下来。 “为什么?”伽叶想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泪从脸颊滑落,他抱住心爱的人,却捉不住他。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七月十五那夜,他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在他怀里渐渐死去。 为什么? 可已经满头白发的宋情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他的表情是那么温柔,像在说最甜蜜的情话般,对 着俊美的白衣菩萨道:“因为你不配死。伽叶,你有什么资格死?” 伽叶如遭雷噬。 他凝视着怀里已经濒临死亡的爱人,刹那间无法言语。 宋情泛起温柔的笑,说着最狠厉的话,“你想用死来跟我赎罪?收起你的伪善,我告诉你伽叶,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你没办法弥补,也没资格赎罪!” “我说过,我是生,是死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凭什么当年你可以要我死?如今你想我活,我便活?哈哈……” 他笑着,可身体却开始隐隐变得透明。伽叶慌了,眼前这一幕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不,不要。”他抖着声大喊。他想释放自己的法力来救宋情,可身体却像不受控制般,拼命从怀里人身上汲取魔气。 是他,他在夺取宋情的生命。 意识到这一点,伽叶觉得自己要疯了,可怀里白发之人紧紧攀住他的手,像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话。 “伽叶,我……我要你活下来,变成你曾经最恨的魔物活下来……哈哈” “你没资格死,我……我要你永生永世记住,你的爱有多么虚伪……” “是你、是你自以为是的爱,让我重新活了过来,然后再一次杀……杀了我……” 一个“我”字尾音被拖得很长很长,可宋情的眼帘却慢慢合上。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完全变成透明。 一阵风吹来,黑衣白发的美人宛如一朵调零的莲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伽叶拼命想捉住,可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了。 宋情,完全消失了。 “不可能!”伽叶站起身,摇头呐喊。“这不可能,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双目空洞,他连连后退数步,随即像突然想到什么,拼命在空中捉着,嘴里一直嚷道:“回来呀,宋情,你回来呀……” 紫贤菩萨与明尘赶到时,见到的,就是已然变得疯魔的伽叶。 明尘难以置信,“尊者……”他像求救似的看向旁边的紫贤,“紫贤菩萨,尊者、尊者为何会变成这样?” 眼前他们所见到的,是一身黑色长袍,满头长发,眉眼都染上妖异邪气的伽叶。 现在的伽叶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佛陀的痕迹,他变成了一只完完全全的……魔物。 紫贤眉头愁云重重,他上前按 住伽叶,沉声问:“宋施主呢?为何你会变成了魔?” 听到宋施主三个字,伽叶仿佛才回过神,他紧紧捉住紫贤的手,急切地问:“宋情、宋情他不见了,紫贤你帮我,帮我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手一相触,紫贤心中大惊,“你身上的魔气……是宋施主的?” 他见过宋情,眼下伽叶这一身的魔气,分明沾染的是宋情的气息。 伽叶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直重复念道:“找宋情,我要找宋情,他不能死,该死的是我,不是他……” 紫贤听罢,像是隐隐窥探到事实的真相,“伽叶,是宋情把魔气渡给了你,他死了?” 事情若是这样便说得通了,紫贤受伽叶所托,看在数万年的交情上,不得已答应他打开魔界结界,送宋情回去。可他和明尘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宋情。 反而远方风云变色,雷霆战鼓,他们便匆匆赶了回来。现在看来,是伽叶以一己之力对抗诸天神佛,深受重伤,最后是宋情一命换一命,让伽叶活了下来。 可眼下这状况,紫贤觉得相当不妙。 果然听到“他死了”这三个字,已化身魔物的伽叶突然变了脸,他恶狠狠地瞪着紫贤,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他不会死的,你不许说他死!我要救他,我还打算娶他的。对,我要娶他……” 他目光在四处搜寻,像在告诉明尘和紫贤,又像在告诉自己,“我要娶他,我要还俗,我——” 已陷入癫狂状态的魔物突然满脸惊慌失措,他抱住自己的头,低声吼着:“那支簪子呢?没有那支簪子,我怎么娶他?” 一旁的明尘眼中泛起泪光,他忍不住上前劝道:“尊者,您醒醒!” 听到他的声音,伽叶猛地抬起头,闪现至他面前握住他双肩,“簪子呢!是不是你把它藏起来了?还给我!” “簪子……”明尘摇着头,“尊者,那簪子不是在您手里吗?” 在他手里?各种画面交叉在脑中闪现,红衣少年羞涩地将簪子拿出来,问他愿不愿意成亲;黑衣魔物冷笑着将簪子化为粉尘,说那东西令他恶心…… 伽叶突然痛苦地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喊着。这一声声凄厉的叫声,令紫贤与明尘都面露不忍,不敢再看下去。 谁曾想,昔日令妖魔邪祟闻风丧胆,以清冷孤傲为诸天神佛所知的伽叶菩萨,如今竟会沦落至 此…… 终究还是紫贤不忍伽叶如此地疯魔下去,他掐指开始默念经文:“观自在菩萨……” 恬静悦耳的声音如同春风般,轻轻缓缓,抚平所有的焦躁。明尘只觉得自己原本纠结难过的心,慢慢又开始平静下来。 而还在哀嚎的魔物似是受到感召,激烈的情绪逐渐平缓,他垂下手,一双眸隐约恢复往日的清明。 见状,明尘赶紧闭眼跟着紫贤默念《清心咒》,他们身上幻化成一道道柔和的光圈。那光圈层层叠叠笼罩在伽叶身上,如同佛光在渡他。 谁也不知道紫贤与明尘念了多少遍《清心咒》,只见伽叶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已变得妖魅邪异的脸布满哀戚。 紫贤与明尘同时停下,他们从伽叶眼中看到的,是哀默大于心死的绝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见伽叶终于恢复神智,紫贤忍不住问道。 可伽叶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抬,用着如同死人一般的声音,宣告最残酷的事实,“宋情、宋情他把魔气全部渡给了我。” 果然是一命换一命…… 未曾料到这一佛一魔的结局竟是如此,紫贤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既入红尘,便生因果。一念生缘起,一念灭缘终。伽叶,你……也不要太过执着了。” 闻言,伽叶却是低低笑了出来,“既入红尘,便生因果。”他重复了好几次这句话,“这因是我种下的,这果却是由宋情来偿,这不公平!不公平!” 他的声音哀伤至极,紫贤摇了摇头,“伽叶,因果循环。当初因你恻隐之心,幽莲才会入世。可因你悉心照料,宋施主平安长大,品性纯良。你瞬间的怜惜之情,得以让幽莲来人世走一遭。” “伽叶,这也并非一味的祸。”紫贤循循善诱道:“想那幽莲在佛祖座下清池生长九万年,本应用以净化魔气。可如今,他却入世体验到人世的七情六欲。纵然最后消散于天地,对他而言,毕竟真实地在这人世间活过一次。” 伽叶愣愣地望着他,像听懂了这番话。可下一刻,他眨了眨眼,泪,便从眼角滑落。 只见他摇着头,颤着声音道:“可他并不快乐……” 清凉寺十八载花开花落,最后他给予少年的,却是冷漠的回应,以及……用他的血净化了魔气。 他曾经无数次祈求上苍,让少年回到他身边。甚至,他自己用法术幻化出少年 的虚像,只希望他们能恢复从前山上的日子。他默写经书,少年安静地替他研墨。 后来,宋情真的活过来了。纵然他未曾料到,再见面之日,宋情竟然会成为他昔日最欲除之而后快的魔物。 但没关系,他能渡尽苍生,自然也能渡少年。 他愿用自己的命,助宋情脱离魔道,重新在阳光下生活。 可最后呢?他守不住情/欲这一关,不仅破了色戒,也将宋情脱离魔道的一丝生机给掐灭了。 一切,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皆是他! 伽叶被泪水模糊的星眸愣愣看着紫贤,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当中,他颤着声,道:“是我……是我……” 紫贤错愕,“伽叶!” 伽叶忽然就笑了,他又笑又哭,“是我无数次祈求上苍,让宋情回来!我想向他赎罪,我想弥补他,哈哈……” 在紫贤与明尘震惊的目光中,伽叶仰天大笑,泪水却不断从脸边掉落,“他说的没错,是我的爱又再次害死了他……” 是,他的爱多虚伪呀…… 明明已经害死了少年一次,他有什么资格去赎罪,去弥补? 那夜死在他怀里的少年,是怀着对他极致的爱与无尽的遗憾而闭上眼。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补偿当年少年剐心之痛…… 伽叶痴痴地转过身,嘴里只念道:“你说得对,我没资格死……” 紫贤与明尘对视一眼,正想把伽叶留住,可再转眼,眼前黑袍魔物已然消失不见…… 自此之后,紫贤与明尘苦苦寻找伽叶,却始终未发现其踪影。直到—— 从结界裂缝偷溜的小魔物说着魔界的奇闻逸事,便说道千年之前,魔界来了一个修为极为高深的魔物。 那魔物的模样俊美至极,魔界几乎无人可比。 他突然来到魔界,九重魔域大魔们都生怕他欲争夺魔尊之位。可那俊美魔物却是在魔界一处生有竹子的地方住下,他不理会任何人,也不说话,日复一日,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拿着斧头砍下竹子,然后建起一座简朴的小竹屋。 可等竹屋建好后,那魔物又会亲手毁了它。紧接着,他又重新去砍竹子,再搭起相同的屋子。 千年岁月悠悠,一开始还有不长眼的大魔要去挑衅,可接而连三被他一招即刻诛灭后,再也没有任何魔物敢去打扰他。 渐渐的,这魔物孤独地活在魔界这片竹林处,终年不见天日,只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月光幽暗,那抹黑色身影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砍着竹子。 这一幕被定格住,然后“哔”一声,透着荧光的屏幕突然暗下,然后消失在空中。 “这就是伽叶的结局,”669圆形光球的两颗眼睛红光闪了闪,“他身上的魔气来源于魔尊宋情,而魔尊宋情本身拥有二者之力,兼之连魔界至宝障目镜的魔气都被他所吸收。所以,伽叶这一身的修为,足以与天地同寿,跳脱天人五衰之境。” 说完,他见他的宿主挑眉看着自己,赶紧补充道:“在这个位面里,多少神佛妖魔毕生都逃离不掉天人五衰。你最后这手够厉害的,一下就把他炸没了。” 痛苦的不是死,而是这样永无止境地活着,背负着深深的悔恨,独自一人与万古同寿。 此刻,他们一人一球又在熟悉的时空隧道中,周围白色光束飞速往后飞去。被伽叶意念所暂停住的时间已经重新流逝,传送系统正在送他们前往下一个关卡。 宋情还是全身舒展,体会罕见的失重感。他像个太空人一样,摊开双手双脚,放任自己被气流带着往前冲。 闭着眼睛,他幽幽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太狠了?” 669沉吟片刻,才说:“是有点。虽然他确实想要‘宋公子’的命,可最后他还是一心想救‘宋公子’的。” 话音刚落,“啵”地一声,它圆溜溜的头就被人重重敲了下。 “喂喂喂——” 669嚷着,就见宋情调整姿势,双手抱朡胸直视他,目光染上几分不屑与高傲,“不是任何事情,只要做错就可以弥补的。伽叶修了数万年的佛,一心想着拯救天下苍生,在大义面前他可以把养了十八年的‘宋情’拿出来献祭。当他完成大义后,却发现爱上‘宋情’,想要赎罪了?” 宋情冷笑一声,“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买卖!我捅你一刀,把你捅死了,然后假惺惺地掉几个金豆子,叫你重新活过来,我来补偿你?669,傻到你这种程度都不会再上同一次当。” 669:“……好好说话,拒绝人参公鸡。” 宋情伸了个懒腰,双手抱在脑后,目光染上几分狠厉,“从本质上来说,他与重翳并无区别。重翳说他是真心想娶‘宋情’,可却一直把他当刀使。伽叶的爱,是在与天下苍生 取舍后,才选择的‘宋情’。” 669懂了,所以当初宋情便说要让这一佛一魔连家底都输得清光。“宋公子”为了一个想杀自己的佛而死,却被另一个魔迫重生为魔物,他这一生的悲剧,完全来源于这伽叶与重翳。“再教你一个道理,”宋情敛眼,目光变得深远,“没人天生就应该被牺牲。电车失去控制要撞死人,因为左边轨道是五个人,所以死的只能是右边轨道上那一人[*]。可为什么……那个人就活该被撞死?因为一条人命比不上五条人命值钱吗?” 宋情瞥过669,沉声下了结论:“完全没道理的事。” 伽叶用活生生的宋情,换来了人间太平。对于天下万民来说,他是普渡众生,值得被无数香火供奉、救苦救难的佛。而唯独对“宋情”来说,他是最残忍的凶手。他不仅要他的命,也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伽叶在天秤上选择了苍生,可偏偏又太过贪心。自以为是的深情想要“宋情”回来,他想赎罪、想弥补,想既成大义,又抱得美人归。 这天底下,没有这般甘蔗两头甜的好事。 “所以你故意诱他破了色戒,断了他想救‘宋情’回正道的路。最后再一命换一命,让他知道,是他的爱又害死‘宋情’一次。”细想下来,669觉得自家宿主太狠了。 伽叶自诩渡尽天下苍生,最后却接连三次害死自己心爱的人。在这样深重的罪孽面前,饶是高高在上的佛也会崩溃! 背负着反复害死宋情的罪,昔日普渡众生的佛,却变成了他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魔物,然后在暗无天日的魔界里,孤独地赎罪…… 这样的结局,可比他死在宋情手上更加残忍百倍、千倍。 宋情只是勾起嘴角,懒洋洋地道:“你说的没错。只要让伽叶意识到,是他那不合时宜的爱,一次又一次地害死‘宋情’,他肯定会后悔的,后悔希望‘宋情’重新活过来。” 过期的忏悔与爱,就像没有甜味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咀嚼只会觉得粘稠又恶心。 所以,当之前伽叶意识到宋情重生后悲剧源头,就在于他之时,已经在空间等待是否重生的宋情当场迎来一道白光。 熟悉的机械女声提醒他传输系统已重新正常运转,气运之子的悔恨值依旧冲爆上限数,可这回却没有丝毫留下他的意愿。 伽叶终于知道,他所错失的爱,是永远不可能再寻回来。他只能在永生永世的孤独与痛苦中, 第35章 “来来,小容,过来。”程晓锐年近五十,却是个特立独行的老男人。一头及肩的发在后面绑起,颇有些中年摇滚歌手范。 俊美的年轻男子露出乖巧的笑,“程导好,不好意思,刚才地铁站人太多了,晚了几分钟。” 地铁?宋情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程晓锐抬手看了下表,“不晚,离十一点还差三分钟。来,小容,给你介绍介绍。” 程晓锐目光看向他左边的宋情,“这位你应该不陌生吧?我们华国最年轻的金狮影帝,宋情。” 宋情对上那张得天独厚,乍一见就令人觉得惊艳的脸,微微颔首,“你好。” 对方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我当然认识!宋老师,我是您的粉丝!您那部《罪》我可是看了好多次,家里还有4k蓝光珍藏版。” 恭维的话宋情这些年听得多了,他的话不算有新意,可一脸乖巧纯良的模样,倒让人相信他是打从心底喜欢自己的。 宋情目光也柔和了几分,“谢谢。” 程晓锐招呼着他坐下,跟宋情介绍,“这就是容泽深小容,接下来的半年,你俩可就是搭档了。” 简简单单两三句,便算是这场碰头会的开场白。 其实娱乐圈没有秘密,早在宋情接下《暗夜春情》这剧本后,经纪人孔伟才便一直替他注意着这电影的另一个主演选角。 《暗夜春情》是典型的同/□□情文艺片。讲述夜店头牌桑语与名校教师齐溪之间相遇、相爱的故事。二人身份悬殊,男/妓与老师之间的禁忌感与背德感,还有几场大胆的情/色场面,这些注定了这部电影就是在走钢丝。拍得好,便是冲奖的大热门;拍得不好,就是满天的黑稿通嘲。 宋情接下的角色是会所头牌桑语,而出演老师的人选,据孔伟才所知,程晓锐试了好多人,通通都不理想。最后听说是从邮箱的自荐视频里,挖掘出这么一颗“沧海遗珠”。 程晓锐拍板容泽深出演齐溪后,孔伟才连夜便起了容泽深的老底。第二天姓容的资料就被送到他和宋情面前。 一张薄薄的a4纸,容泽深的人生简历就那么几行字:在围村出世,生母嫌家里穷跑了,自小被生父寄养在城里姑姑家,后来考上大学,读了表演系。毕业后一直在拍平面广告和小成本网剧,真正的十八线糊咖。 在看到这份资料时,孔伟才甚 至怀疑这容泽深是不是程晓锐在外流落的私生子?不然,捧儿子都没见能这么捧的! 让一个十八线糊咖和一线影帝演对手戏? 虽然宋情无所谓,可孔伟才咽不下这口气,他在程晓锐定下容泽深后就打电话去“兴师问罪”。 可偏偏程晓锐坚持,只要容泽深!除了容泽深,没有人能演好齐溪这个角色! 孔伟才挂断电话后当场便骂了句有病,倒是宋情对这未来的对手生出几分好奇。 他认识程晓锐多年,对方向来眼光独到。如此执着定下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来跟他搭戏,想必对对方极为自信。 如今亲眼见到人,宋情顿时就懂了。《暗夜春情》这剧本中,明线是欢场头牌故意引诱老师上/床,两人因情/欲而在一起。暗线却是二人在肉/体交缠间,完成对彼此双方的心灵救赎。 按照剧本人设,饰演老师齐溪的演员,必须具备一种正直、阳光的清爽感。而容泽深,仿佛就是为这个角色量身打造的人选。 仅仅第一面,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清澈、阳□□质,就让宋情深深记住了他。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程晓锐是对的,容泽深是最好的人选。 天选的齐溪。 这场碰头饭局进行得颇为愉快,宋情性格偏于冷淡,话少。全程是程晓锐在控场,容泽深别看一米九的个儿,性格阳光爽朗,基本就配合着程晓锐的话题。 倒是孔伟才心中还替自家艺人不值,只是陪着喝了几杯酒。容泽深的经纪人是个看起来颇为老实的女性,知道容泽深是走了狗屎运,全程也只是跟着恭维程晓锐和宋情。 饭吃到一半,酒已经过了几轮。虽然是红酒,但宋情也有些受不住了。这时程晓锐又往杯里满上,“来,宋情,这杯呀庆祝我们又要合作了!想当年……” 程晓锐喝到脸有些红,说话也有点飘了。宋情看着眼前满满一杯红色液体,正想开口拒绝,一只手却越过程晓锐,端起他面前的杯子。 只见容泽深露出纯良的笑:“程导,您这就偏心了。您跟宋老师第一次合作,宋老师就拿了大奖。现在呀,这杯酒能不能让我来?让我也沾沾您的福气。” 这话说得极为漂亮,起码程晓锐心底舒爽得很。他拍了拍身边俊美的年轻人,哈哈笑起来:“小容呀,你别急,我保证接下来这戏一定能冲金狮奖,到时候你也能拿个最佳男主角!” “不敢不敢,刚才我是说笑的。能拍程导的戏,我的福气已经够厚的了。”容泽深的声音是很好听的男中音,这话虽是场面话,可偏偏的,在他那双如小动物般纯真憨实的目光下,就让人觉得特别真诚。 转眼间,程晓锐转过身,开始和容泽深拼起酒来。宋情望过去,正好与容泽深的视线相交。 那人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 宋情心中像被人投了个石子,泛起点点涟漪。 这顿饭一吃,就吃到了两点多。散场前,宋情先去了趟卫生间。他站在洗台手前洗手,后面一个厕格的门被推开,身穿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宋老师。”容泽泽乖巧地打招呼。 宋情嘴角微微勾起,“别叫老师,我听着不习惯。” 其实现在业内大部分都喜欢互称老师,可宋情总觉得矫情。容泽深也不推脱,他只是反问:“那我……叫你宋哥?” 宋情:“行。” 他看过资料,这姓容的二十六岁,他二十八,叫声哥正合适。 容泽深笑着:“宋哥好。” 真是个乖弟弟。 宋情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眼前这张脸看起来更加顺眼点。 两人同站在镜子前洗手,镜子里,容泽深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宋情任由水流冲洗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说道:“刚才谢谢你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喝了?” 刚才他看得清楚,容泽深是特地替他解围的。 容泽深“诶”地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我看宋哥你第一杯喝得就慢,后面程导倒酒的时候,你这里皱了下。” 他对着镜里的自己指了指眉毛。 宋情挑了个眉,没想到这弟弟倒是挺会察言观色的。 这时,他手移开水龙头,眼前就立刻出现一张纸巾。 容泽深朝他递出纸,还附赠了个沾满阳光气息的笑。 宋情突然觉得,未来这六个月或许会挺有意思的。 开机仪式后,宋情与容泽深同时进组。拍摄地点选在龙城,那是华国的东方明珠,国际化现代大都市。 春天,气候宜人,满城的飞絮给这座大都市平添了几分朦胧美。 《暗夜春情》的故事背景是高级会所头牌桑语因为躲避某个恩客的纠缠,不得已先从自己家里搬出来,结果就 租在数学老师齐溪对面。门口几次偶然邂逅,桑语对齐溪产生了兴趣,便主动勾引他…… 桑语这个人物是故事的推动者,人物形象就是要漂亮,又带着勾人的劲,还有透出些微微的脆弱感。为了贴合角色,宋情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减肌减重,等进组后,他整个人已经比碰头会饭局清减了不少。 看着,更有点我见犹怜的脆弱美。 对此,程晓锐拍了拍容泽深的肩,语重心长地道:“看到没?演员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为了演好一个角色,付出再多也是应该的。” 容泽深乖巧地应着“是”,目光却停留在宋情那越发清瘦漂亮的脸。 两个主角都是第一次出演同志片,导演程晓锐为了让这两人入戏,直接在酒店包了个豪华套间,两人直接住进去。两个纪纪人倒是各自住在旁边的单人房。 虽然孔伟才背后骂骂咧咧,宋情却不介意。本来就是两个大男人,住一起怕什么?再者,为了培养感情和默契,饰演情侣对手戏的演员通常会私下对戏,找找感觉。 有时候男女演员都放得开,不怕被拍,更何况他们两个大老爷们? 两人同住这段时间,程晓锐先挑几场日常生活对手戏来拍。情绪波动不大,容泽深还行。可越到中后段,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容泽深开始接不住宋情的戏了。 最年轻的金狮男主角,业内著名的戏疯子,宋情的专业素养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天,一场吃西瓜的戏,容泽深ng了十来次,最后程晓锐气到逢人就骂,连容泽深的经纪人在旁边都快哭了。 这个阳光大男孩站在那儿,像极了考不及格被班主任罚站的小学生,可怜又无助。 宋情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今天拍得不顺利,这场戏就被压到明天。临走前,程晓锐放狠话说让容泽深回去好好琢磨,要是再ng,就直接换角了。 回来后,宋情就见容深泽整个人萎靡不振,无精打彩地进了自己的房间。目光落到桌上的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蕃茄猕猴桃苹果,都是减肥期最适合吃的水果。 进组第二天,容泽深就让助理每天都去市场买点新鲜的水果送给宋情。说是见面礼,但这见面礼,转眼就成了每日定点特供。 宋情想,吃了人家那么多果子,他应该送点“回礼”才行。 敲开同居者的门时,阳光男孩被乌云遮住,整个 人乌沉沉的,他背后电视屏幕里的画面,正定格在宋情染血的脸。 那是少年时期的宋情。 作为正主,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程晓锐拍的,让他一炮而红的《罪》。 容泽深略为尴尬地挠了下头,“宋哥,别介意,我是想看看你们合作的作品,找找感觉。” 宋情懂了,他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左右看了下,找到放在桌上的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 “找感觉也不是这么找的。”容泽深的办法有点俗套且蠢,部分演员会企图从导演过去的作品去寻找对方喜欢的演绎方式。 某个时候,这确实是个笨,但有效的办法。不过宋情从来都不推荐。 他示意容泽深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笔记呢?你把它给我看看。” 好歹拍了几场戏了,宋情知道容泽深会自己做小笔记。阳光男孩听话地从床上枕头边把笔记本拿过来,翻开的页就是今天这场。 看到容泽深在人物旁边作的注解,他眉头轻轻皱着。笔记的主人有些忐忑不安,“怎么,宋哥你觉得哪里不对?” 宋情看了看他,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最后他合上本子,一脸正经问道:“你觉得齐溪面对桑语的诱惑,是感到意外和心动?” 容泽深错愕数秒,随后点头,“是啊。” 这场吃西瓜的戏是作为夜店头牌的桑语故意抱着个西瓜上齐溪家里,然后当着这位禁欲数学名师的面,拿着勺子慢慢挖着西瓜吃。两个人物间所有的情感碰撞,全来源于寥寥数语的台词,还有虽然没有触碰,却充满情/色味道的肢体动作。 是真真正正性张力十足的眼神戏。 宋情把本子甩到桌上,双手抱胸,像个正在给学生解题的老师,“你这理解不对。齐溪已经知道桑语的身份,一个夜店头牌勾引男人,他的意外只能维持数秒。至于心动,你觉得他心动点在哪?” 容泽深被他这么问,瞬间就有点答不上来,“桑语那么漂亮又那么性感……” “错了。”宋情打断他,“这个时候的桑语对齐溪来说,是一颗涂着毒药的糖。” 拥有丰富经验的长辈细心诱导,“齐溪是个从小循规蹈矩的优等生,现在又是重点中学名教师,他心中的道德感是非常高的。一个漂亮的男/妓在诱惑自己,震惊之后,他会想到什么?” 不给他任何思考时间,宋 情马上说:“立刻回答我。” 容泽深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数秒过后,往日总是上场的嘴角往下压,他耷拉着脑袋,闷闷地道:“对不起,我太笨了。” 宋情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随后他站起身,“没关系,我们换个办法。” 他说着,站到了容泽深背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容泽深正疑惑宋情想做什么,就感觉右肩传来一阵酥麻。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慢慢来回摩挲,像在发出某种邀请。 耳边是宋情沙哑的声音,“齐老师,好甜呀,你不试试?” 是戏里的台词! 容泽深正想说话,偏偏耳边被吹了一口气,激得他全身酥麻,像过了电似的。 那沙哑性/感的声音在说:“齐老师,你呀说话总是温柔,对人也有礼貌,我呢,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 这些不是台词。 容泽深懂了,这是宋情进入角色,是会所头牌“桑语”想对他的“齐溪”说的话。 “你连衬衫的扣子都扣得那么紧,让人看了真想……”肩上那只手慢慢来到他并不存在的衬衫领口,“让人扯下来。”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容泽深只觉得全身感官都集中在耳朵,他内心蠢蠢欲动,在期待那道诱人的男音。 “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心底想什么吗?”那声音低低笑了笑,一下轻,一下重,像极了拿羽毛在挠人心,痒得不行。 “想着,有一天我一定要撕下你这层道德的外衣,然后在你最爱的教室里,当然无数学生的面……” “征服你。” 最后三个字,像一把钥匙,容泽深只觉得内心深处的笼子被打开,那猛兽一下子扑上来。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他猛地捉住那只在他身上游走的手,然后用力一拉,将身后那只诱人的妖精拖至身前,抱在了怀里。 四目相对。 宋情眼底划过惊愕。 现在闯入他视线的,是一双充满占有欲、如凶兽般嗜血的眼。被对方这样注视着,宋情只觉得自己宛如被剥光,毫无遮掩地在这只野兽下坦露全部的他。 会被吃掉的。 脑海有一个声音这么说,可宋情却好像忘了怎么动,全身感官好似只剩对方那粗重的呼吸。 那张俊美的脸在慢慢朝他凑近,宋情目光微动,此刻他好像不见了。体内是属于会所头牌“桑语”在笑,他说:“齐老师”终于上钩了。 彼此都能分享对方湿热的呼吸,四唇即将交接的一刻,时间却好像按下暂停键,所有一切动作都静止下来。 宋情直勾勾看着那双眼,眼见那双星眸里的野性一点点褪去,清澈感慢慢回来,终于,那双眼眨了瞬。 随后,禁锢住他身体的力道骤然消失。那个霸道危险的男人犹如在刹那间消失,转眼间,阳光清爽的大男孩又回来了。 “宋哥,不好意思!”容泽深面露尴尬,双腿赶紧交叠起来,掩住某个明显的特征。 同为男人,宋情刚才便知道对方……眼下他摸了摸鼻子,只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带你感受下‘桑语’的心理状态。”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某个敏感部位,他突然间想笑,可是嘴角弯到一半却又生生压了下去。“所以你能理解了吗?这个阶段,桑语对齐老师是感兴趣,但更多的,是出一种征服的恶劣心理。” 经过刚才那一遭,现在冷静下来,容泽深也开始进入角色,有点懂了自己之前为什么在走弯路。“嗯,宋哥你说得对,所以齐老师在心底的下意识反应应该是抗拒。他抗拒桑语,生怕被他拖下水。” “没错。”宋情露出赞尚的目光,“震惊、抗拒,而又出自生理本能被吸引。在这场戏里,齐老师是复杂的,他一边抵御着桑语的诱惑,另一边又抵抗不住渐渐沉沦。” 容泽深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谢谢你宋哥,我有点知道该怎么演了。” “行,想明白就好。”宋情也平息了刚才因入戏带来的悸动,他站起身,心想这回礼总算送完。 可衬衫衣角却被轻轻拉住,目光往下瞥,就见容泽深睁着一双纯洁清澈的大眼,透出几分希冀,“宋哥,能不能多耽搁你几分钟,帮我对对戏好吗?” 这场桑语勾引齐老师的戏,也就五分多钟。 宋情舔了舔嘴唇,“好。” 这回,他重新坐到椅子上。实际拍摄是有道具的,桑语拿根小银勺慢慢挖着西瓜,几滴红色汁液调皮地唇边滑落,经过白皙的脖颈,最后消失在敞开的深v白t内…… 宋情是无实物表演,可他坐下的那一刻,却仿佛这躯体内的芯被换个了灵魂。原本清冷的眸顿时染上几分情/欲的色彩,整个人像半靠着扶手上, 没骨头似的,浑身从骨子里都散发出勾人的劲。 任何男人看了都会骂声“妖精”,然后却想恶狠狠地欺负他…… 此刻,容泽深眼见这妖精咬着并不存在的勺子,眼神像糖浆拉丝,黏得令人跑不掉。“齐老师,好甜呀,你不试试?” 是试西瓜,还是试……? 那双勾人的眼激发起男人内心潜藏最真实、最丑陋的欲望,容泽深喉结滚了下,目光先是移开,随后又貌似不经意地看过来。与宋情的视线对上,嘴角却是抿了抿,不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哑着声,回答:“不了。” 说完,他目光落在对方的衣领处,随后又立刻移开,像被火烫到似的,补了句:“你吃。” 房内静悄悄的,谁也没再说话。过了将近一分钟,宋情突然垮下肩,像放空自己,“ok,我觉得行。” 这话一出,容泽深也立马挂上往常的微笑,瞬间出戏。“真的吗?” 宋情朝他比个“赞”的手势,“刚才你的情感转变拿捏得很好,甚至最后加的那句,也很有意思。” 本来齐老师的台词只有“不了”两个字。可容泽深在后面那个来回的眼神,还有那句“你吃”,意味就有点深长了。 齐老师在欲望之间摇摆,却又舍不得眼前尤物离开的拉扯矛盾,瞬间就出来了。 宋情觉得容泽深是个好学生,一点就通。 果然,第二日这场戏一次过。连程晓锐都惊讶,连问容泽深是不是连夜拜了佛祖,今天悟性就来了。 当天下班,容泽深就悄悄约宋情出去吃饭,说是要感谢“老师”开小灶。 这事被孔伟才知道,他立马就拉着宋情到自己房间,劝着他别去。 “姓容那小子,别看他平时一副对谁都好,总是礼貌客气的样子。讲真我就看不惯他那种人,特假。”孔伟才跟着宋情进组,越是接触,就越对容泽深没好感。 宋情莞尔,“还行,他人挺真诚的。” “真诚?”孔伟才翻了个白眼,“我可看不出来他哪真诚。这人哪有像他一样的,成天都跟没脾气似的,上回我见那个灯光师不小心没把灯拧好,砸到他脚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不但没生气,他反过来安慰人家别紧张。” 宋情听完就笑了,“这不是证明他人好吗?” “好个屁。”孔伟才不以为然,“我在这圈 子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圣父,要我说,这人心计深得很,平日装出一副老好人模样,说不定小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宋情只觉得自家经纪人是先入为主,因为两人咖位不对等问题对容泽深抱有成见。所以在孔伟才眼中,容泽深做啥都是错。 “行啦,我有分寸。” 孔伟才有些不信,“阿情,听我劝,别跟他私下走太近。最近舆论对同性恋群体不太友好,要是有媒体逮着你们乱写,到时侯就麻烦了。” 他们这戏因为有了宋情的加盟,从开机后话题度一直高居不下。本来同性题材就敏感,最近华国又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同性jian/杀案,一下子将这个群体推上风口浪尖。 这时候,尽量低调不是坏事。 宋情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拍了拍老搭档的肩,“放心。” 孔伟才不知道,宋情跟他谈完话,转身出了门,就跟着容泽深出去吃饭了。 在接下《暗夜春情》这部戏之前,容泽深在娱乐圈可谓是查无此人,拍戏都能搭地铁、坐公交去片场,连戴口罩都不用。也是进了现在这个剧组后,他才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不过,无论是媒体还是粉丝,所有人的目光还要聚焦在影帝宋情身上。 两人私自约饭,宋情也不搞乔装那一套,白衬衫黑裤子,大大方方地戴着大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在人群中一站,完全看不出半点明星样子。 容泽深倒是戴帽子、墨镜和口罩,完美隐去他那张俊美的脸。看到宋情时,他还吃了一惊,“宋哥,你这样不怕粉丝认出来?” 宋情嘴角勾了勾,“我这样才是正常人打扮吧?你这一身,像fbi特工潜进华国搞情报。” 容泽深左右张望,确实,这条街就没有同他这样打扮的,反而更引人注目。他马上摘下帽子墨镜,只戴着个黑色口罩,一下子就正常多了。 “诶,还是宋哥你有经验。走,饭店我订好了,是这边最有名的一家素菜馆。” 宋情发现,跟容泽深呆在一起其实很舒服。虽然比他小两岁,又长得人高马大,可容泽深懂得察言观色,也挺会照顾人的。 像今晚这家素菜馆,他约饭前便来问宋情的意见,可宋情只说了随便。结果这人定的,偏偏就对他口味。 细想下来,肯定是平时自己在剧组跟他聊天时,提过自己不喜欢重油重盐的菜,加 第36章 龙城医院vip病房外,几个大男人或站或坐,神色都不太好。 程晓锐从兜里摸出一包中华,顺手给了孔伟才一根,孔伟才看向他的眼神含着几分薄怒。 程晓锐露出个抱歉的表情,孔伟才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接过了。 摸烟的人重新从盒子里抽出一根新的,想递给旁边正一脸焦急凝望着病房大门的容泽深。 “小容,来。” 容深泽只是瞥过,摆了摆手,“谢谢,我不抽。” 程晓锐只好把烟收回来,三个大男人又继续在这里干耗着。很快,病房的门被打开,医生一出来,三人便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医生,怎么样,病人他没事吧?” 医生左右瞅着他们三人,“已经检查过了,身体没事。他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焦虑,所以引发身体的抽搐,乃至晕倒。” 听到这,三人一直悬挂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特别是程晓锐,他赶忙握住医生手,连声道谢。 “行了,你们先不要进去打扰他,让病人好好休息。醒了就能办理出院手续,回去多注意他的精神状态。尽可能地避免让病人重新接触到诱发精神紧张的因素,知道吗?” “知道知道。”孔伟才应承着。 可程晓锐脸上却浮现几丝愁云。 刚才宋情确实吓到他们了。容泽深抱住他后,突然间他整个人就晕倒在容泽深怀里。 后来发生的事都兵荒马乱。送医院、办手续、等医生……折腾了一大晚上,现在外面天色已透出半白光芒。 来的路上,程晓锐问了好几次,孔伟才才含含糊糊地道宋情小时候试过一个人被反锁在房里,所以对密封空间有恐惧记忆。 这话一听就是搪塞,可程晓锐还有容泽深都明白,对方怕的是他们知道后泄露出去,对宋情造成影响。 其实孔伟才不说清楚,程晓锐也不介意,但现在医生的话就让他觉得不妙了。那场戏没拍完,宋情精神就崩溃了。 接下来,该怎么拍下去?想到这,他几乎一秒钟也坐不住。 程晓锐立马跟孔伟才说自己还要回去收拾残局,并且叫容泽深留在这儿陪着,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容泽深自然应好。 程晓锐走后,孔伟才与容泽深就更加没话聊。两人面对面坐着, 双方都只摸出手机刷微信。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孔伟才估计是累了,他把手机关屏收起衣兜,眼睛直勾勾盯着容泽深。 像是感受到对方的关注,容泽深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孔伟才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目光转向窗外,才悠悠地道:“刚才,谢谢你了。” 容泽深知道他是在谢自己中止镜头的事,他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孔哥,这没什么,小事小事。” 虽然对这人印象着实不太好,可孔伟才一想到还是觉得后怕,如果当时没有这小子,不知宋情会不会…… 这么想着,病房里突然传来声音。 他俩对视一眼,马上开门进去。一进门,就见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眼神有迷茫。 容泽深抢先上前,“宋哥!” 看见他的一瞬间,宋情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就像燕子飞过荒芜大地,带来了一片春色。 他哑着声,可目光却比春池里的水还要柔,“小泽。” 这一幕落在孔伟才眼底,一种莫名的担忧却爬上他的心。 宋情很快便出了院,重新回到片场后,程晓锐让他休息两天调整状态。至于那场没拍完的强女/干戏,他也不敢提。 不过,宋情自己倒主动说起,要求重拍。 对此孔伟才自然是极力反对。不过反对无效,作为演员,宋情自然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拍摄进度。更何况,这一关他迟早要过的。 早在看剧本时,他就知道会有这场戏。孔伟才当初反对接这戏,也有考虑到这场戏会让宋情回忆起过去的阴影。 不过,宋情自己有意要挑战,他不可以一直被过去困住。程晓锐自然也是同意,他怕就怕宋情拍不了。 宋情回来第三天,他们又重新捡起这场戏。这回,同样一班人,可大家都如同大敌当前,丝毫不敢放松,特别是与宋情演对手戏的中年男演员。 宋情主动安慰对方,让他还是投入角色,尽情发挥。 一切准备就绪,程晓锐就等宋情调整好状态就喊“action”。后者一个人倚着窗边,目光没有对焦,全然放空着。他像是终于准备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重重呼气。 就在他走上前时,一旁容泽深却走了过来,突然抱住了他。 宋情:“?” 耳边不是昔日轻快的声音,他很温柔,也很有力量,“加油,桑桑,齐老师会来救你的。” 这是…… 桑桑和齐老师,是桑语和齐溪互相表白心意后,对彼此的爱称。 这句话落在宋情心底,是狂风吹散了满天乌云,露出了清澈澄明的蓝天。一种奇怪的情绪如同墨滴在水里,渐渐的,宋情整颗心都沦陷了。 那种情绪,叫甜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容泽深,接下来的一切,好像是真,又好像是假。他仿佛抽离了自己,此刻这具躯体内装的是桑语的灵魂。 是桑语在呐喊,是桑语在害怕,是桑语在无边的恐惧中等到了他的齐老师…… 等宋情回过神时,周围是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程晓锐对他竖起大拇指。 《暗夜春情》拍到后半段,宋情只觉得自己真的完全成了桑语。桑语是游走于欢场的漂亮尤物,可内心却是孤独的。 他人生的救赎,就是齐溪。一个文质彬彬,内心却相当温柔且具有力量的男人。 与容泽深的每一场戏,宋情都深深沉浸其中。齐溪的笑、齐溪的拥抱、齐溪的爱…… 容泽深是齐溪,齐溪也是容泽深。 就像他,宋情与桑语也是一体。 两个主演到后面几乎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镜头里的他们,是这世界上完美的情侣,演绎着动人的爱情。 全剧高/潮一个片段,程晓锐特地压到最后一个月拍。 桑语与齐溪浴室欢/好。 这场戏,为了表达出二人从□□到心灵完全交融,是真真正正的相互救赎。 桑语被齐溪从暗夜欢场救了出来,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齐溪终于直面内心对于桑语,从世俗的道德桎梏中跳脱。 这场戏之所以压到后面,程晓锐为的就是这两个主演之间的情感碰撞。刚进组时,两个不怎么熟的陌生演员,自然拿捏不好真正爱人之间生死交缠的爱欲。可现在不同,程晓锐有信心这两人能拍好。 果不其然,导演一声“action”,两名容貌都堪称娱乐圈神颜的男人慢慢贴近。 这场戏要朦胧美,所以摄影像机是架在浴室玻璃外,隔着一层不断潺过流水的玻璃来拍两个不.着.寸.缕的男人。 镜头里,两具身体贴合在一 起。 而镜头外,宋情微抬起眸。此刻印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在热气氤氲中,俊美、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脸。 是他的救赎、是他的信仰、是他永生永世的爱…… “我爱你。”他听见体内的桑语说着。 然后,后脑勺被扣住往前压,男人封住了他的唇。 宋情全然沉浸于目眩神迷中,一道白光划过,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爱上齐溪。 爱上了容泽深。 宋情喜欢演戏,是因为他可以借由戏里角色体验不同人生。好比现在,两个男人在现实中如何光明正大在一起? 他不知道。 可是在镜头里,他是桑语。他可以放任自己的爱意,去爱另外一个男人。此时的他是自由的,他在镜头下,跟容泽深牵手、接吻、互诉衷肠…… 他们是最契合的爱侣。 在最后一个月里,宋情已经完全沦陷其中,他真真正正成了桑语,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另一个男人倾诉无尽的爱。 虞姬会爱上霸王,宋情会爱上容泽深,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可是,戏终究会落幕。他们进组时,春天的飞絮还在整个龙城飘着,现在天空落下的,是初冬的新雪。 离杀青还有几天,孔伟才就察觉出宋情的状态有些萎靡。很多事情他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有时候,那层窗户纸不捅破,有些东西就那么云里雾里,随着时间流逝而永远藏在窗户的另一边。 一天又一天,《暗夜春情》整个剧组终于还是迎来了杀青日。 这天天气很冷,程晓锐在龙城大酒店包下了整整一层,上百号人在里面拼酒,拼到最后大部人都倒下了。 作为主演,宋情与容泽深自然是众人不能“放过”的对象。不过碍于宋情的咖位,大部分人只是口头上说着要敬酒,宋情不喝,倒也没人敢和他较真。 容泽深就不同,性子好,又没架子,来找他拼酒的人一轮接一轮。但是这个阳光大男孩来者不拒,三四轮过去后,他自己没事,反倒喝趴了一大堆人。 连程晓锐都对他刮目相看,坦言这小子有前途。 容泽深只是笑了笑,说以前喝多了练出来的。 到了后面,宋情已经放下筷子,冷眼看着容泽深被一伙年轻人包围着,他在人群中扬起令他刺目 的笑容。 宋情只觉得难受,这地方他呆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他不顾程晓锐挽留,直接离开了宴会厅。 其实这样很不体面。他是男主角,同桌的有导演、制片、监制……这样突然提前离场,无疑是在扫所有人的面子。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那里面的空气随时能让他感到窒息。 出了酒店大门口,一阵冷风迎面而来,顿时激得他全身发颤。外面刚下完雪,目光所触之地全被覆上一层雪白银霜。 宋情不知道自己跑出来干嘛,他随意地走着,沿着酒店旁边的沿江小道,独自欣赏着自己落在雪上的脚印。 深深浅浅的脚印,却是孤独的。 宋情没由来地想,如果是桑语,不会大冬天在沿边吹着寒风。因为他有齐溪,齐溪会永远守护着桑语,他不会舍得桑语一个人孤独地在雪夜里难过。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入行十来年,他拍过的角色各色各样,有王侯将相,有乞丐流浪汉,他在戏里谈过无数惊心动魄的恋爱,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宋情心像被人猛地揪住,很难受。这种几乎令他不能呼吸的感觉,却没有任何方法缓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出来。 他是桑语,可出了镜头,他就不能做桑语了。 镜头外,没有齐溪在等他。 想到这,宋情的脚停下来,他靠在江边石栏杆上,望着黑暗却又无边际的江面,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是难过桑语终于从他身体里走了,还是难过他不能成为真正的桑语。 冰凉的物体落在手上,宋情抬起头,才发现原来又下雪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在旁边灯光映衬下非常漂亮。 宋情闭起眼,任由这纯洁的精灵落在他的脸上。可是,没有—— 他的视野突然变黑。 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挡在他头上,替他挡去所有风雪。 “宋哥,你在干什么?”耳边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宋情睁开眼,容泽深俊美带着微笑的脸就闯入他视线中。 “我……”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吐出一句,“没干什么。” 六个月的朝夕相对,如今容泽深在宋情面前,已没有了当初的礼貌与客气,反而透着一股亲昵。 “你没带伞,这样很容易感冒的,我们先回去。” 说罢,他一手环过宋情的肩,把大衣撑在两人头上。天大地大,此刻他俩却缩在这小小的衣服下,彼此分享着对方的温度与气息。 宋情任由对方带着往前走,一颗心却犹如坐了过山车,刚才是在谷底,现在陡然直冲到最高峰。 星点小雪转眼间落成鹅毛大雪,除了头顶上的大衣,他们周身也被雪打湿。离龙城大酒店还有小段距离,容泽深左右张望,“走,我们先去那儿避避。” 说着,不等宋情反应过来,他揽着人就快步小跑着进了旁边一间家庭式小旅馆。 进了门,宋情看着擦身而过的一对男女,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喂,我没带身份证。” 容泽深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你想开房?” 宋情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原来,容泽深只是想来这边避雪。 不过还好,体贴入微的容泽深勾起笑,转眼就到柜台前,说要开一间房。在宋情惊讶的目光中,容泽深露出往日那灿烂友好的笑,在服务员小姐微红的脸色中,说着他忘记带身份证麻烦帮帮忙。 说完,还打开钱包多摸了两张红色纸币塞到对方手里。 这种家庭式小旅馆,基本都是开钟点房,管理也非常松。容泽深这张脸本来就得天独厚,不仅俊美,还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被他这么又是央,又是塞钱的,服务员小姐左右瞧了瞧,然后飞速地从抽屉里摸了把小钥匙放到他面前。 “206,八小时后退房。” 宋情听到服务员小姐这么说,心跳猛地漏了半拍。看向容泽深的目光也透着几分震惊,“你……” 不等他说话,容泽深直接对着服务员小姐比划他俩,“雪太大,得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 宋情:“……” 家庭式小作坊旅馆环境都比较简陋,刷得粉白的四面墙,中间是一张床。还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小电视机还有水壶杯子。 容泽深率先脱掉已被雪打湿的外套,“宋哥,先把衣服脱下来,不然等雪水渗到里面,就没衣服换了。” 此刻外面的鹅毛大雪已经将整条街上的行人驱赶得干净,只余几辆车在大道上跑着。宋情站在窗边往外望了望,不得不说容泽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这雪来得及,要是没找个屋子躲躲,换下已 经湿了一层的外衣,很快他们连里面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屋里暖气开得足,两人只是把外套脱了挂在椅子上,等着这雪过了再说。 狭窄的旅馆小房间,不太亮的吸顶灯,还有……坐在床上的两个男人。 这房间只有一张椅子,被拿来挂衣服了。 其实两人独自相处的时间一大把,可偏偏此刻,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大,宋情只觉得自己套的这件薄羊毛衫居然有点热了。 应该说点什么的,不然……这气氛太奇怪了。 宋情正准备开口,谁知道对方又抢先了,“宋哥,我们找点东西看看吧。” 说着,容泽深上前打开电视机,屏幕跳了跳,出现的却是动物世界,一只公狮子正与一只母狮子做着繁衍后代的活动。 容泽深:“……” 他自己也觉得尴尬,赶坚找补:“换个台,换个台。” 一米九的身子往前扑,拉开床头柜,电视机遥控就静静躺在里面。旁边,还有几个正方形小玩意。 每个酒店都必备的东西,容泽深却是咽了咽口水,仿佛被烫到似的,赶紧抄起遥控器关上抽屉。 换了个台,屏幕画面切换到幽黑的场面,一名满面肥肉的海盗却舔着笑,正朝被绑在木柱上的少女走去。容泽深当场就变了脸,飞快地把电视机关掉。 那场强/女干戏宋情异常的反应,现在还在他脑里鲜活存在着。 “对不起。” 宋情见他一脸正经向自己道歉,一股暖流淌过心田,他嘴角泛起笑,“这有什么好起不起我的?”容泽深摇了摇头。 “别把我想得太脆弱。”宋情耸了耸肩膀,“我没事了,真的。” 闻言,容泽深只是看着他,一双眼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却没坑声。 宋情看出来了,“想问就问,我不介意。” 容泽深嘴巴张了张,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算了,既然你没事,那就不重要。” 这回答有点出乎宋情的意料,他以为,对方会好奇。毕竟就连程晓锐,事后也几次旁敲侧击,想从他嘴里探寻出那日他反常的根源。 对于那段过往,宋情没有藏着掖着,但也没兴趣逢人就说。不过眼下,他倒真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主动开口:“他是我的继父。” 容泽深整个 表情滞住,随后,双目染上浓浓的愤恨。 宋情低着头,双手交握,慢慢地把这段不堪回事说出来。 宋情出生后,他爸就得了病没了。他妈一个人拖着他,在城里摆地摊卖馄饨。孤儿寡母,宋情就一直在贫民区混着。等到十岁那年,他妈终于找了个男人再婚,对方是一个送煤气的工人。 婚后生活并不如意,男人女人争吵打架是常有的事。再后来,宋情他妈跟其他男人好上了,这回对象是个销售员。没过几个月,他妈就跟对方跑了,连衣服都没收几件,只带走了几百块钱。 十一岁的小宋情,就这么被扔给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家里没了女人,老男人才一点点露出真面目。 小宋情还不懂那些事,可继父看他的眼神却让他毛骨悚然。渐渐的,他开始学会躲着这个可怕的老男人。可对方也察觉到他想要逃离的心思,终于,在一次喝得大醉之后,他把十一岁的继子关进了家里的小房间里…… 听到这,容泽深双拳死死握紧,向来总是带着阳光微笑的脸却是布满阴霾,他几乎是咬着牙道:“那老畜生他怎么敢——” 那日宋情仰着头发出濒死般求救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容泽深不敢细想,当年十一岁的小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宋情重重舒了一口气,才慢慢道:“放心,我没事。最后我从地上拿到个空酒瓶砸了他的头,他被我砸晕了。后来没多久,有人上门来找他送煤气,才发现了我。” 容泽深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肩,“但你肯定也被吓坏了!” 十一岁的孩子和一个晕倒流血的老男人关在一起,又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容泽深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疼得厉害。 宋情摇了摇头,“还好,后面他们报了警,那人被警察带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再后来,我上了初中,就遇上程导,被带到望京拍戏。” 他的人生,在遇上程晓锐之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握住他双肩的手很暖,阳光大男孩深深凝望着他,那目光令宋情一颗心微动。 他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心疼,其实宋情想说,一切都过去了。他已经很幸运,能遇上程晓锐,能遇上孔伟才,能遇上……眼前这个人。 下一秒,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是男人低不可闻的声音,“还好你没事,桑桑。” 刺啦。 宋情的心像被什 么敲开,那道墙从一道裂缝,渐渐地崩裂,很快,这堵墙完全碎了。 容泽深,不,是齐溪,他打破了所有坚固的城墙,跨过无数砖墙瓦砾,接住了被困在里面的他。 接下来,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反正一切是那么水到渠成。 “宋哥,不,宝贝……” “你不会以为我开房,是真想跟你晾衣服吧……” “桑桑,我的桑桑……” 一整晚,宋情耳边回荡的都是男人或轻或重的爱语。 最后,他搂着宽厚的肩,在迷迷茫茫中,完成了自己对于爱情的献祭。 宋情吻上了他命运中的霸王。 虞姬哪怕死,也会成全她最轰轰烈烈的爱。 他亦然。 有人说,爱情这是一场赌。上了桌,他便不会退场,哪怕…… 输得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人嘛,千万不要立g。 那个……最近评论区有点凉,各位老公你们看不起渣渣容吗?!今天又是粗,长的一章,唉,我头发要掉光了qaq感谢在2021-06-2216:12:15~2021-06-2316: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然于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天色将明未明,街上除了几个起得早的环卫工,连车都没几辆。龙城大酒店只有柜台服务员恪尽职守保持清醒的头脑,电梯、走廊几乎都没人。 一道身影放慢脚步,来到紧闭的房门,他正掏出房卡准备开门,旁边却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 “不错,还知道分开回来。” 宋情手一顿,他回过头,就见住他斜对面的孔伟才正倚在房口,阴着一脸。 心想糟了,他扬起一抹看起来不那么糟糕的笑,“这么早?准备晨运?” 听到这句话,孔伟才积了一晚的担心与怒火终于如同火山到了最后阶段——大爆发。 他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一个箭步上前拉着宋情进他自己屋,然后把门关上,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等宋情回过神时,他的经纪人已经双手抱胸瞪着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昨晚是不是跟姓容的在一起?”孔伟才昨晚是被人灌多了,等杀青宴散场后,他喝了几杯醒酒茶,才发现宋情并没有回房间。打电话没接,只是在微信发了句“有事出去,迟些再回”。 这个“迟些”就迟了整整一夜。 孔伟才不傻,相反他对于这个合作了十来年的艺人太过了解。早在昨晚他就特地查了下,发现容泽深也不在。 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宋情打了个呵欠,两人厮混了一整晚,几乎没合过眼,现在他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 他不知道的是,刚经历完情爱的他,全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与性感。特别是眉眼间那点春情,更是看得人心神微漾。 这副模样落在孔伟才眼底,他只恨不得把姓容的捉来毒打一顿。 “你是不是疯了?你跟个男的去……” 他咬着牙,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宋情重重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时至今日,孔伟才依旧对容泽深有偏见。“伟才哥,我没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小泽,小泽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叫孔伟才听得拳头硬了,“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阿情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你是个一线演员,不是容泽泽那种十八线糊咖。你跟他谈恋爱?行啊,等哪天被狗仔拍到,爆出来时你看网民是把你骂到热搜上,还是他?” 这点宋情早就考虑过, “你不用担心,要真被拍了,就大大方方承认。男人又怎么?伟才哥,我们这圈子谈个男人也没什么新鲜的。” 在娱乐圈这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内,什么畸型奇怪的事都能发生。两个男人在一起,根本连成为茶余饭后话题的资格都没有。 宋情平时性子冷,孔伟才带他这些年,也没见过他真的对谁动过心。可他也预料过,像宋情这种性子一旦动心,那必定是认真的。 只是没想过,他设想过千万种宋情谈恋爱的可能,却偏偏眼下这一种。 简直是最要命的选择。 “被拍到就承认,ok,我知道你干什么,跟姓容的一起对抗世俗。”孔伟才脾气上来,伸手从兜里摸出烟,点燃、猛吸一口,然后再重重吐出。 一下子,原本还洋溢着淡淡香气的房间被辛辣的烟味充满。孔伟才话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是啊,你可以拼着这些年的努力、荣誉不要,从一线被挤下去,甚至退圈,我也可以提前退休回老家钓鱼了。可是阿情,你这么‘为爱牺牲’,有没有想过,姓容那家伙是不是也跟你一样?” 宋情表情微顿,随后他抬眼直视孔伟才,眼底像是万千星华熠熠生光。“会,他会的。” 对于容泽深,宋情从来没有怀疑过。 孔伟才瞧着他这认真劲,气得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阿情,你信我,姓容那小子不像你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你想想,他跟你在一起图什么?不就图你的身份,图你的地位,图你能给他带来的东西。” 他拿出手机,指着屏幕道:“你不信你现在去网上搜搜,有关他的词条都是跟你捆绑在一起,最近通稿也都是写和你在片场的事。这不蹭你的热度是什么?” 业内这一套营销手段孔伟才太熟了,他相信宋情也懂。 可宋情别过眼,只是道:“这些没什么,正常营销策略,对我又没影响。” 孔伟才只恨不得敲开宋情的脑袋,看里面最近是不是进了太多水。“好,退一万步来说,你非要跟个男人在一起,我也不反对,只是这姓容的就不行。” 见宋情又要反驳,孔伟才打断他,“阿情,你相信哥。哥这些年就没看走眼过,姓容的,真的不适合你。” 宋情是他一手带到现在,清冷孤傲的外衣下,却是一颗善良纯真的心。这个得天独厚的幸运儿入行后顺风顺水,凭着天赋拿大奖,一下子站到了娱乐圈顶端。 他不知道,在这个名利场的中下层,有多少人披着光鲜亮丽的皮囊,内底灵魂却是比下水道的垃圾还要臭。 可宋情只道:“伟才哥,我也不会看走眼,小泽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孔伟才:“……” 这场谈话最后不欢而散。 不过孔伟才想,《暗夜春情》好歹杀青了。这宋情从角色中走出来,恐怕也会摘下滤镜,看清楚容泽深。 两个男人,难不成真的地久天长? 可他没料到,戏是杀青了。宋情与容泽深却完全进入了蜜恋期。 他们就如同这世上所有普通情侣,打电话、约会、接吻、上床……做着情人间最甜美的事。 宋情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所有的恋爱经历全然来于戏里。在爱情剧里,他是英俊强大的男主角,他必须按照剧本爱上女主角,去当她的骑士。 可与容泽深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 容泽深比他小两岁,表面阳光开朗,像是个犬系邻家大男孩。只是两人私下相处时,宋情渐渐发现他霸道强悍的一面。 他会在两人做好伪装去看电影时,紧紧牵住他的手;他会在吃饭时要求他必须多吃些肉;他会在欢好时强行捉住他的手腕…… 在容泽深面前,宋情被放到“需要被照顾”的那一方。 容泽深成了他的骑士。 这种体验相当新奇,不过……也不赖。 《暗夜春情》杀青后,宋情又进入了假期。对于他来说,年少成名,早就赚够了普通人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现在,比起钱与热度,他更追求的是剧本质量。 没有好的剧本,他宁愿在家猫着。 这段闲暇时间,也有不少导演制片找上门,甚至还有综艺节目也来邀请他。 孔伟才先帮他过滤了几个,最后送到他面前的,是两个商业电影剧本和一个歌唱类综艺。 宋情花了一小时不到看完,通通拒绝了。 两个电影剧本还是过于粗糙了些,至于那个综艺节目,宋情直接朝孔伟才摆手:“算了吧,请我去当嘉宾?我唱歌恐怕都没台上的选手好,就别去闹笑话了。” 这是实话,他的粉丝经常说,宋情在演戏上的天赋,就是从在唱歌天赋点上严重透支的。 他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唱歌难听。 他不愿意, 孔伟才也不好勉强。这段时间,宋情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容泽深身上。 可惜,容泽深总是很忙。 两人咖位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宋情却从来没过问容泽深工作上的事,男人嘛,都知道事业为重。 这天,容泽深要去拍广告。宋情本来跟他约了晚饭,下午准备参加一场音乐沙龙。 可车子走到一半,邀他的人就打电话叫他别去了,现场出了点事。 原来这场音乐沙龙的主题是纪念上世纪一位早逝的爵士男歌手,这男歌手当年就公开出柜,坦言自己爱的是男人。这本来没什么,可最近华国发生一起同性恋□□案,现在网络情绪发酵越大,对于同性恋的意见越来大,今天就有一些人自发组织到沙龙现场抗议。 宋情挂上电话,等完红灯三十秒,他方向盘打了个弯,直接朝容泽深拍广告的地方去。 那地方宋情并不陌生,是望京一个影视基地。 他按着容泽深说的地点,到了那拍摄的“客栈”时,远远就见着穿着白衣长袍,打扮成风流侠客的俊美男人正在镜头下,大口吃着一桶方便面。 容泽深说过,找他拍广告的是一家方便面生产商。 宋情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拿出手机,戴上蓝牙耳机,静静地等男朋友收工。 影视基地人员复杂,他戴着个口罩窝在休息长椅上看电影,这模样任谁都想不到,是,那个一出场便让无数粉丝尖叫着掀翻屋顶的影帝宋情。 只是,一部三小时的电影看完,手机已提示电量不足,人还是没出来。 宋情皱了皱眉头,这不正常。一段十几秒的广告,按理说不应该这么久。 他拉好脸上的口罩,重新去看了现场。人刚走近,就听见客栈里传来尖锐刺耳的叫骂声。 “怎么?不是拍过电影吗?怎么连吃个面都这么难看!” 宋情敛眼,就见拿着喇叭的男人正指着容泽深叫骂,“你究竟会不会拍广告?哈?别以为拍过电影就有资格在老子面前说话,告诉你,老子拍过的演员一大把,像你这种有了丁点热度就敢蹬鼻子上眼的人,老子见多了,想红?你这种货色一辈子都红不了!” 在场其他工作人员全部噤声,坐在桌子前的容泽深面色惨白,他也不说话,就这么任由对方骂着。 宋情沉下脸,他上前一步,拉过在一旁已经 闪着泪花的女人。她是容泽深的经纪人梅优。 “优姐,怎么了?” 听到声音,加上见到人,即便戴着口罩,梅优也立马认出来这人是谁。她目光透着震惊,“宋……宋哥?” 宋情用眼神示意容泽深那边,优姐拉着他后退几步,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今天这个商家为了广告效果,除了邀请最近有点水花的容泽深出演广告,还特地请了个小有名气的导演来执导。 这导演前几年拍过几个爆红的广告,也算有名有姓。近年来他混得不怎么样,水平不涨,脾气倒见涨了不少。 刚才开拍没多久,容泽深不过是向他提议换个角度拍会不会好一点。就这么简单一句,却把这位导演惹毛了,一直挑他刺,十几秒的片段来回反复拍了好久。 因为拍摄过程要真的吃面,容泽深已经吃了快四桶方便面了,这导演还一直不满意。 现在全场人都看出来,这导演明显就是在找茬。 梅优抹了抹眼角的泪,“宋哥,小泽他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他这人从来不摆架子,刚才也只是无心说了几句,不是故意挑黄导的刺。” 黄导,就是这名正在高声骂人的导演。 听到这,宋情拍了拍优姐的肩,“没事,我来。” “你们这些以为有点姓名的小演员,最会耍性子。嘿,怎么,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告诉你,就算是跟你合作的那个影帝宋情,他也不敢在我面前指手划脚出主意——” 黄导食指不断地作出戳人的动作,口水几乎把手里喇叭的出音口都喷湿了。可惜,面对这位“大导”的怒气,谁也不敢吭声。 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导演,他拍得不好可以说,但这么骂,我们随时可以告你。” 正骂得起劲的黄导显然没料到有人还敢为这小演员出头,他转过头,劈头就是一句:“你又是哪根葱?谁准你进来的?给我把他赶——” 后面的话,自动消音了。 眼见面前这身材欣长的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漂亮却又熟悉的脸,黄导一张骂人的嘴慢慢变成o型,随后他结结巴巴地道:“宋、宋——宋先生?” 他生怕自己看错,又放下手里的喇叭扩音器,赶紧揉了揉眼,确定这张脸的确是属于大明星宋情后,他连腰杆都软几分,舔着笑道:“原来是宋先生!宋先生,您怎 么会在这儿?” 说完,他赶紧朝旁边还愣着的工作人员骂道:“怎么做事的?赶紧给宋先生搬张凳子来!” 在场所有人顿时像被按回开始键,大家纷纷露出惊艳又惊喜的表情。 居然是影帝宋情! 宋情怎么会来这儿?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相同的好奇,黄导更是挤出最灿烂的笑,“来来来,宋先生,没想到您大驾光临,请坐请坐。” 宋情瞥过那张塑料椅,只是看向黄导,淡淡道:“黄导是吧?不用了,我只是来等我朋友。不过,他好像让黄导不太满意。” 朋友? 黄导心中一惊,他看了看刚才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容泽深,立刻便明白了。 在娱乐圈能混出个姓名的,哪个不是人精?转眼间,黄导立刻看向站在桌子前面色苍白的容泽深,脸上堆满笑,“哦,你是说小容呀?哪有不满意?他呀,拍得特别好!” 在场有些人悄悄翻了个白眼。 而容泽深抿紧唇,没人注意到,宽大的古装长袖下,他双拳握得死紧。 宋情眼尾扫过黄导,眼神颇为不善,“是吗?可是我刚才不是听到黄导你在骂人?” 黄导马上“嘿嘿”笑起来,也不觉得尴尬,径自道:“不是骂人,不是骂人!小容拍得特别好,所以我只是给他提了点建议!没事,我这人说话就是习惯大声,宋先生您千万不要介意!” 生怕宋情不信,他拍了下旁边人的脑袋,“怎么做事的?小容都拍完了,你们还不收拾收拾?化妆师在哪?赶紧来给演员卸妆!!” 他这么一吼,周围所有人顿时都动起来。撤道具、搬桌子,转眼间,容泽深就被人请着去旁边卸妆了。 宋情冷眼看着这一切,“我一来你们就收工,黄导该不会后面还要小泽来补镜头吧?” 这句“小泽”完全表明了容泽深在他这里的特别。 黄导马上摇头,“不会不会。十几秒的广告哪里需要补镜头?已经够了、够了。” 看着前几分钟还趾高气昂,破口大骂的人,转眼就变成一只舔狗,梅优心中舒爽,她朝宋情露出感激的眼神,随后便跟上去陪着容泽深卸妆。 接下来,宋情只是站在那儿等容泽深,可无论是黄导,还是广告商的负责人,都巴巴围在他旁边,一个个都上赶着套近乎,拼命想博得和他合作的机 会。 宋情只是冷淡应付着。等容泽深卸完妆出门,两人便一同走了。 等人走远,黄导摸着鼻子,突然就想到业内之前一个不靠谱的传闻,有人说宋情和一个十八线男演员好上了。 很多人都把这传闻当笑话来听。一线和十八线?还是两个男的?就算是真的,大概也是宋情想玩玩。 可看刚才这架势…… 黄导拍了拍大腿,暗暗骂了句:“姓容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 车子在繁华的大道上缓慢驶着,今天本来准备参加沙龙,又要和容泽深约会,宋情特地在车库挑了辆低调点的宝马。 从影视基地出来后,容泽深一直没怎么说话,宋情看得出他心情不好。趁着等红灯的档口,握住变速杆的手覆上对方,宋情特地噙着笑,“怎么了?还在生闷气?” 容泽深看了看他,只是摇头,“没有,我只觉得,让你看笑话了。” “这有什么?”宋情手指揩着男朋友温热的皮肤,极力开解他,“干我们这行,被骂不是正常的吗?” 闻言,容泽深盯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开口。 他反手握住宋情的手,幽幽地道:“桑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宋情讶异地挑了下眉,随后笑着反问:“怎么,齐老师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 桑桑是容泽深对宋情的专属称呼。两人好上后,容泽深在某次□□后,便抱着宋情一个个盘点,最后发现“宋哥”是大部分人对宋情的叫法,“阿情”是孔伟才的叫法。 只有“桑桑”,是容泽深独一无二的专属称呼。 宋情是容泽深的桑语,而容泽深是宋情的齐老师。 每次听到容泽深这么叫他,宋情心底那片最柔软的部位就像被风拂过,像要化掉一般。 容泽深把他的手握在手心把玩,低低道:“我只是觉得,要追上你好难。” 没跟宋情在一起之前,他没体会到一线与十八线之间,原来真的隔着天堑。 这时,红灯闪了闪,切换到绿灯。 宋情抽回手,握上标着“bmw”的方向盘。他不以为意地道:“没什么,只要努力,迟早你会追上来的。” 容泽深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方向盘,那个logo刺得他眼睛有点疼。宋情不知道,他今天拍这 广告赚的钱,远远抵不上现在他这里这个方向盘。 追上去…… 情人的侧颜永远是那么漂亮、完美,容泽深只觉得喉头发涩。沉默了许久,他才哑着声道:“桑桑,如果这辈子我都红不了,你还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车内音响播着某个知名女爵士歌手的小调,沙哑女声吟哦着动人的情思,宋情没说话。 可数分钟后,车子却驶入旁边的林荫小道,最后在一棵行道树下停住。 “看着我,”宋情捧起小男朋友的脸,目光温柔得像能滴出水,“相信我,你会红的。你这么努力,我不相信上天会亏待你。” “桑桑……”容泽深攀上他的手,与他深情对望。 宋情上前吻住他,“就算你一辈子红不了,也没关系,你永远是我的齐老师。” 无论容泽深是什么样子,他都是他心中最好的齐老师。 他会永远爱容泽深,就像,桑语会永远爱齐溪。 宋情突然决定接下那档国民猜歌综艺时,孔伟才着实觉得吃惊。可当他知道宋情跟节目组提的要求是,他要带着容泽深一起参加时,震惊立刻化为震怒。 他不明白,宋情究竟是被容泽深下了什么降头,竟然连带他上综艺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节目组那边立马就答应了,并且连夜加班做了宣传方案。虽然受时事影响,现在网上对同性恋群体的观感不太好,《暗夜春情》这部电影只出了杀青海报,便惹来不少差评嘲讽。 但节目组打算趁着这波热度,好好炒下这对“好基友”。 无论孔伟才事后怎么反对,宋情还是带着容泽深去了录制现场。毕竟是宋情开条件要带上场的人,节目组那边自然知道容泽深是宋情罩着的,对他态度极为热情。 为了宋情,他们特地开了一期以“我们是好朋友”为主题,还邀请了其他圈内有名的朋友搭档。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期看点全在宋情与容泽深身上。 第一次上这种国民综艺,容泽深自然是透着点紧张与不适应。 虽然性子清冷,不爱上综艺,但早年宋情为了影片宣传,也是被强赶着上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综艺节目。一整场下来,宋情为了容泽深,主动接了不少梗,还一直把话题抛给他。 四个多小时,录到最后宋情出了录播厅,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像这种综艺,录下来时间长, 精神又要高度集中,有时侯比拍戏累多了。 他跟容泽深是同个车来的,临走前,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宋情转过头,就见一个漂染着奶奶灰,化着精致妆容的男孩正朝他露出灿烂笑脸,“宋哥,您要回去了吗?” 这人是刚才跟他们一起录节目的,最近因为一部偶像剧小火起来的年轻男演员何炫明。 刚才录节目时,容泽深注意到,何炫明虽然咖位不大,但是挺会找梗接梗,给自己博出镜的机会。 何炫明问这话时,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亲昵感。容泽深敏感地捕捉到,对方是真的与宋情认识,不是那种装熟上来套近乎的。 可是,出乎他意料,宋情倒只是冷淡地回了句“嗯”。 何炫明好像没看见宋情的冷脸,一副跟宋情很熟的模样,“宋哥,好久不见,最近应该没进组吧?上回我遇见程导,正好和他谈起您,他还说有空得请您一起来……” “小泽,”不等何炫明说完,宋情却拉起旁边容泽深的手,“车来了,我们走吧。” 容泽深意外极了,他从未见过宋情对人这般不留情面。他任由宋情拉着走,回头一望,何炫明脸上的笑正僵着。 等上了车,容泽深直接问道:“怎么了?那何炫明你认识?” “嗯。”宋情只是淡淡应了句。 容泽深按捺不住好奇心,“他以前得罪过你?” 不然,宋情不至于这么甩冷脸给对方。 见他这么问,宋情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宋情和何炫明在三年前合作过一部电影,当时宋情是男主角,何炫明只是个关系户,勉强演了男四号,两人只有一场戏的交集。 本来宋情入行多年,跟他搭过戏的演员简直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可这何炫明却做了一件其他人都没做过的事—— 他偷溜进宋情当时住的酒店房间,脱光了在床上等他。 当年的宋情一直没有任何绯闻,那会不仅媒体,业内也有很多人猜测他可能不喜欢女人,是个喜欢走后门的。 何炫明把传闻当真,想着博一博,能不能攀上这棵大树。 当时宋情拍了一天的戏,累得不行,打开灯看到这一幕,当场气得把人从房里扔出去。 至此之后,何炫明几次舔着脸来他面前套近乎,宋情都只觉得深深的厌恶。 第38章 美妙的小提琴曲飘荡在大厅,每个音符都叫人沉醉。璀璨的水晶灯下,穿着华贵礼服的男女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块,端着红酒交谈。一张张脸,都是曾经,或者现在银屏上的宠儿。 在这场娱乐圈的顶层盛宴里,无人注意到此时阳台边,这小小巴掌大的地方,华服下的丑陋欲/望正赤/裸/裸地坦露在灯光下。 杨总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眼前这个俊美年轻人的笑话。他旁边两人,也似笑非笑。 关希恩张了张嘴,想着替这个倒霉鬼求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总铁了心要修理这个男的,此时她替他说好话不是上赶着去触这位阎王的霉头么? 只是……在这场合,要眼前这个这么俊的孩子弯下身替她擦鞋…… 真的太折辱人。 关希恩暗暗瞅着那孩子,心想杨总又是扔餐巾,又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别惹得这小年轻心里一个不顺要动手才行。 她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小半步,已经做好随时要起暴力冲突的准备。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地上捡起那块孤零零的餐巾。 穿着高档黑西装的俊美男人蹲下身,拿着那块餐巾在蛇皮高跟鞋上擦了擦。 在关希恩震惊的注视下,他抬起脸,甚至还勾起一抹微笑:“关小姐,刚才的事,对不起。” “呃……”关希恩咽了咽口水。 她没料到,这么侮辱人的事,他真的干了…… “没、没关系。”她赶紧摇了摇头,“你先起来吧。” 这个男人突然这么蹲下来替她擦鞋子,周围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关希恩也怕在场这些人要是就这一幕断章取义传场出去,不就是诬陷她欺负人么? 男人站起身,把已经脏了餐巾还给服务生。 抬头看向之前还对他冷嘲热讽的娱乐圈大鳄,他露出极为亲切的微笑,“这样可以了吗?杨总。” 杨总收回看笑话的表情,重新上下打量他,发现这人身上着这没有一丁点羞耻或怒气。 就好像一拳击在一团棉花上。 无趣得很。 他抿紧嘴角,只是吐了一句“没意思”,随后转身就走了。 他们的两个人也跟着走,只不过其中一个身穿深蓝西装的,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这 个还挺直腰杆,面带微笑的年轻男孩。 这几个煞星走后,关希恩犹豫片刻,才道:“不好意思,刚才的事……杨总他这人就这样。没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个玩笑。” 她嘴上这么说,心底却希望这孩子能搞清楚,不是她要欺负人。罪魁祸首是那姓杨的资本家。 说罢,就见这俊美的年轻男人还是保持着极有风度的微笑,“您放心,关小姐,我知道的。” “不过是个小玩笑。” …… 宋情这趟卫生间去得有点久。主要是他中途被宗明旭的管家叫了过去,说宗老想找他聊几句。 其实就是老人家太久没见他,想找他聊点家常。宋情当年出道没多久,便有机会参演一部大制作,在里面饰演一个男四号。 巧的是,宗明旭当年戏瘾犯了,虽然已隐退,却还在里面饰演一个仅有三分钟镜头的世外高人。而宋情恰好就有幸与他演对手戏。 很多人都觉得面对这位银屏泰山级人物,刚出道的小年轻会紧张。可宋情却不卑不亢,完全投入到角色中,与老戏骨互飚演技。 也就是在这,宗明旭就把宋情记住了。后面,他还多次主动邀请宋情来他家,一起聊聊演戏那些事。 跟宗老聊完后,宋情穿过大厅来到阳台,就发现他的男朋友还是站在外面吹夜风。 看见容泽深,宋情总是不自觉就会露出笑。他从背后走到他身边,“怎么啦?没进去吃点东西?”仰头看星空的男人收回眼神,转过头来看向他,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没事,在等你。” 宋情对上那双眼,心里忽然闪过异样感。他总觉得……容泽深好像有点变了。 情人间总是特别敏感,宋情静静打量他数秒,才问:“刚才,没发生什么事吧?” 容泽深露出意外的表情,随后摇头,“没有。”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灯光璀璨的大厅,目光变得幽深,“我只是觉得,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一场寿宴下来,容泽深在宋情的引见下,认识了不少以前只存在于业内口头交传中的娱乐圈大佬。 算下来,收获颇丰。 很快,宴会散场了。容泽深跟着宋情离场,可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旁边却有人叫住了他。 准确来说,是叫住宋情。 他们转过头,就见一道深蓝色身影正站 在他们右后方。 容泽深心中咯噔一跳,这人……刚才就站在姓杨的隔壁。 宋情也微微皱眉,不过他还是主动打招呼:“罗总?” 这位罗总走到他们面前,对着宋情说道:“宋先生,今晚人太多了,都没时间找你聊聊。” 他这么说着,一双细长的眼却是直勾勾盯向容泽深。 宋情露出礼貌的笑,“罗总说哪的话,是您太忙了。更何况,您跟杨总他们一谈都是些投资的大生意,我只会拍戏,这些全都不懂。” 罗总哈哈笑出来,“我们谈的投资,也都是戏。说到底,不都是想找你来拍吗?” 好厉害的一张嘴,三言两语又把话题绕回来。容泽深心底暗暗打量着这位罗总。 他身材高大,长得尚算英俊,可全身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那双眼,好像时刻都在计算着利益。 容泽深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对方看他的目光,完全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宋情显然也不想和他多聊,找了个由头想跟对方道别。可这位罗总却抢先一步挡在他俩面前,“宋先生,你身边这位朋友看起来有点眼生,不介绍介绍吗?” 宋情深深看了容泽深一眼,才对着来人道:“罗总,这位是容泽深。” 随后,他转头看向容泽深:“这位是‘耀东传媒’的罗总。” 耀东传媒……罗耀东? 容泽深心中大惊。可他表面还是挂着标准微笑,主动握上罗耀东的手,“罗总好。” 罗耀东握着他的手,露出极其友善的笑,可眼神却非常锐利:“容先生这么优秀,不知道签了哪家公司?” 容泽深正想开口,宋情却按住他的手肘,替他回答:“小泽签的是小公司,合约还长着呢。” 罗耀东挑了挑眉,“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在哪?罗耀东没再说下去。 这一瞬间,容泽深隐隐感到失落。 这只是场小插曲,罗耀东也没再说什么,宋情主动与他道别。双方便各自背向走往自己的车。 等到了车上,容泽深听着宋情跟他讲过几个今晚遇见的大腕,随后他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问道他们最后遇见的罗耀东。 提及这个人,宋情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像是看出容泽深在想什么,“虽然你跟你老东家的合约快到期了,不过‘耀东传媒’ 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去的。” 容泽深语噎,“怎、怎么了?” 宋情深深叹了口气,“‘耀东传媒’那种捧艺人的手法,我不赞同。” 耀东传媒是以传始人罗耀东名字命名的,这家公司现在是娱乐圈的一匹黑马,造星能力之强堪称业内奇迹。当然,耀东传媒捧艺人的手法也让很多业内不齿。 让旗下艺人参加流量ip改编作品,然后买通稿、水军大肆炒作,他们用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提高艺人的爆光度和话题度。 比如去年爆红的少女爱豆秦美儿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秦美儿之前参加各种选秀,都已经是有名的选秀“回锅肉”了。谁知不知走哪的狗屎运被耀东传媒看中,不到三个月立刻就成为拥有数千万粉丝的超级爱豆。 试问,娱乐圈谁不羡慕? 宋情却覆上容泽深的手,“我知道你在烦签约的事。你那家公司肯定是不能续约了,我最近也在帮你留意。放心吧,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公司的。” 容泽深现在这家公司肯定是不能继续呆下去,规模太小,根本没办法给艺人好资源。这事宋情早在好几个月前就一直记在心底,今晚带容泽深来,也是想给他开拓更广的人脉。 手被反握住,他阳光爽朗的男朋友点了点头,“嗯,我都听你的。” 车子驶向了宋情的家。在这样美的夜晚,他们当然不舍得错过相处的每一秒。 可今晚的男朋友少了往日亲昵爱语,好似多了几分强硬。印入眼帘的几何吊灯似乎有些模糊,宋情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抱住的男人不是齐老师,是…… 真正的容泽深。 为了容泽深,宋情最近一直忙着跟国内几家有名的娱乐公司接触。对此,孔伟才已经是恨铁不成钢,连骂都不想骂他了,只是冷眼看着他折腾。 在宋情看来,一家好的经纪公司对于艺人的发展至关重要。他明白男朋友的野心,所以,他必须为他挑最好的。 他希望,容泽深能早日在演员这个行业里真正被认可,有立足之地,以及……快点追上来,与他共同站在演艺圈的顶端。 可他不知道,另一边,却有人找上了容泽深。 当罗耀东的人请他上门时,容泽深脑海中浮现宋情的脸,可很快,带着隐秘期待的情绪压倒一切。 他被带到望京cdb的耀东传媒大厦。进门时,32楼董 事长办公室的主人正站在博古架前,手持一把成年男子半臂长的古剑,细细观赏着。 “罗总。” 容泽深主动打招呼,可背对他的男人却没转身,只是用低沉的嗓音问道:“知道我今天请你来是想干什么吗?” 容泽深想了想,最后回答:“抱歉,我不知道。” “呵呵……”男人转过身,看着他的目光染上几分戏谑。 容泽深只觉得眼前这位好像穿透躯体,把他内里看得明明白白。 罗耀东是个保养得极好的中年人,身材高大,脸上的野心也毫不遮掩,似乎资本家都这样,把“赚钱”两个字都渗进全身的每个细胞。 “在我面前,就别玩装傻那套把戏。我不是杨海,更加不是宋情。” 杨海便是那天在酒会上开口要容泽深替关希恩擦鞋子的那位杨总。 容泽深神情一凝,随后他收住笑,只是平静地道:“罗总,我是真的不明白。” 见他这样,罗耀东只是挑了挑眉,他视线重新放在手中的古剑里,慢悠悠地道:“行,那我不跟你绕圈子了。简单一点,我想签你。” 容泽深没有惊讶,甚至他眼底流露出一丝了然。他想了想,才道:“罗总这么看得起我,我真是太意外了。不过,我……” 还没等他说完,罗耀东便打断他,“别跟我说你还要回去和宋情商量。” 容泽深顿时语噎。 罗耀东终于正眼看他,他的目光像在打量一件商品,令容泽深却觉得相当不舒服。 “你跟宋情是什么关系,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个抛下你的妈现在哪,我手头都有地址,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听到这,容泽深终于变了变脸,他眼底飞起薄怒,“罗总,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找人调查我?” 罗耀东像听了个笑话,他嗤笑道:“我要捧一个人,自然得把他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爱艹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我全都得知道。” 容泽深听到“捧”这个字时,神情就渐渐缓和下来。最后,他狐疑地审视着眼前这个造星传奇人物,像在评估刚才那段话的真实性。 罗耀东继续把玩手里的古剑,漫不经心地道:“你可以怀疑我刚才说的话,也可以生气我调查你的事,更加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不过……” 他眼尾扫过这个俊 美的年轻人,露出一抹轻蔑的笑,“走了的话,你就失去一个可以成为顶流的机会。” “顶流”两个字像是触动了容泽深,他目光微动,过了许久,他才平静地道:“罗总,我没有怀疑您,更加没有生气。” 罗耀东很满意,他走到容泽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聪明的孩子。” 容泽深瞥过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像在犹豫,随后终于问出口:“罗总,能告诉我,您为什么想签我?” 罗耀东嘴角勾起一抹笑,随后他示意容泽深看向自己手里的古剑,反问他:“知道这剑叫什么名字吗?”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容泽深摇了摇头。 罗耀东把手里的古剑举到两人中间,那剑灰扑扑的,只能从斑驳的绣斑上依稀可辨认出,或许数百年前,这是一把耀眼夺目的利刃。 “潜龙剑,相传这是春秋时期越王勾践的佩剑。勾践你总该知道吧?” 这个容泽深当然知道。他点了点头,罗耀东继续说:“我很喜欢卧薪尝胆这个故事。每个成功的人总是要有一颗坚韧的心,能忍常人所不忍,能受常人不能受。” 说罢,他将视线转移到容泽深脸上,目光不加掩饰地透着欣赏:“那天,你让我看到了勾践的影子。” 容泽深听懂了,罗耀东说的那天酒会上的事。 他不自在地别过眼,只道:“谢谢,您过誉了。” 罗耀东将手里的剑放在博古架里的剑架上,转过身示意容泽深往沙发坐,“过不过誉,这点我清楚。” 那天容泽深没有动手,愿意弯腰捡起那餐巾替关希恩擦鞋,这点罗耀东并不惊讶。真正令他觉得有趣的,是容泽深在干完这么屈辱的事后,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不堪或怒意,甚至他还能用最体面的方式来应对杨海。 他已经很久没在圈子里见过这么沉着善忍的年轻人。娱乐圈太过浮躁,每张年轻漂亮的面孔上都写着“想红”两个字。 他可以把任何一张漂亮的面孔捧红,可他也不想扶蠢人上位。 容泽深看着眼前这个被业内奉为造星神话的男人,宋情眉头轻蹙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起那日宋情车上的话,心底又开始摇摆起来。 此时,罗耀东把冲好的茶放在他面前,自己又站起身走到红木大班台前,从上面拿了一个红色文件夹过来。 “自己看看。” 容泽深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详实的计划书,越是翻到后面,他脸上的表情越是维持不住,露出意外与惊喜。 这反应完全在罗耀东的预计之内,“相信我,按照这份计划,不出三年,你绝对会成为娱乐圈的顶流。” 眼前这俊美年轻男人眼底流露出来的野心与欲/望,是娱乐圈最佳诠释。没有人会在名利面前坚贞不屈,也没有人会拒绝唾手可得的成功与辉煌。 罗耀东伸出手,“欢迎加入‘耀东传媒’,容泽深先生。” 容泽深签了耀东传媒,这事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没多久业内就传遍了。 原因无他,现在耀东传媒签了谁,那个人等于提前进入巨星预备役。容泽深这名字,现在就是幸运儿的代名词。 很多人对他是又羡又妒,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长得好看的一大把。可偏偏就是他,先是攀上了宋情这根高枝,现在又搭上耀东传媒这艘大船。 有多少人能像他这般幸运呢? 可这消息传到宋情耳朵里时,他正在跟某个娱乐公司的老总喝酒。出道以来,特别是挤身一流影星行列后,他便很少主动约人喝酒。 这回为了容泽深,他可谓是破了很多惯例。可偏偏,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当晚,宋情便在容泽深楼下的停车场,等到刚上完通告的男朋友。 面对宋情的怒气,容泽深摆出非常端正的认错姿态。他承认自己没有在签约前跟宋情商量,可另一方面,他将罗耀东为他打造的计划书翻给宋情看。 其实合同已经签了,宋情知道自己再生气也无济于事。那份计划书宋情只翻了几眼,就随手被他扔在车后。 他真正介意的,是容泽深签了耀东传媒,以后走的可是流量偶像的路线,与他之前设想的演员道路完全是背道而驰。 可容泽深却安慰他,先有名气,才能碰上好的剧本。演员这条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未来也不会。 深夜停车场的车里,容泽深对他又是道歉,又是认错,态度软到不行。宋情这人般,虽然平时性子冷,可生起气来倒也不难哄。 特别是面对容泽深。 宋情觉得,这人就是天生的冤家。自己几个月的努力打了水漂,就在这个年轻男朋友几声讨饶道歉中,轻飘飘地散了。 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他偏偏那么爱容泽深 。 两人破天荒地没有上楼,而是在车子里就急切地抱在一起。在寒夜的车里,他俩就像互相两只小兽般,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足够的温度…… …… 过了年,春天一下子就来了。 很多人说,这个春天,注定是属于容泽深的季节。 从老东家过档后,耀东传媒这边给容泽深配置了最专业的团队,完全是按一线巨星的流程来打造他。先是替他接下一档脱口秀节目,容泽深在里面凭借出众的外表、冷静的逻辑思维,还有伶俐的口才在网上先爆出一波热度。 团队紧接着这股热度,又安排他上当前国内最火爆的旅游类综艺,在里面他与同公司的秦美儿搭档,俊男美女的组合一下子让他整个人爆出圈。 #天选神颜容泽深#,这个词条已经成为华国网民对于这个春天的记忆。 跟容泽深不同的是,宋情这边情况却不太好。从《暗夜春情》后,找上宋情的剧本质量都很一般。特别是之前带着容泽深上的那档歌唱类综艺,宋情里面的表现让很多影迷不满意,粉丝们一直私信宋情工作室,希望宋情还是专心演戏,别再上综艺了。 那些私信宋情后来自己都看过,接下来所有找上门的综艺都被他推了。 从冬天到春天,整整大半年的时间,宋情除了偶尔接几个商务推广,大部时间都在家等着程晓锐那边的消息。 因为之前那起同性恋□□案不断发酵,《暗夜春情》这部影片过审就变得悬乎起来。 这部他与容泽深的定情之作,宋情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过审上映。甚至他好几次都主动帮着程晓锐去找关系,作说客。 可舆论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任凭投资方、导演,乃至主演宋情再怎么努力,《暗夜春情》不能过审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宋情自然是消沉了好些日子,可相反,容泽深却是不以为然。最近的他,完全诠释了何为“春风得意”。 都说红气养人,容泽深爆红后,整个人举手投足间,就自带一股睥睨万物的巨星气势。现在的他,《暗夜春情》是否能过审上映,似乎也不太重要。 甚至,在宋情埋怨他不看重这部两人的定情之作时,因工作太忙已许久未见的容泽深只是含糊混了几句过去,随后抱着漂亮的影帝情人做起了最原始直接的爱情交流活动。 一切虽然不在宋情的规划内,但也算往好的 方向发展。 就在宋情这么以为的时候,一张深夜曝光在华国最大娱乐论坛上的照片,却轻易地打碎了一切—— #震惊!影帝宋情深夜停车场疑似性/侵男性?#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又名:恋爱脑的悲惨人生←_← 感谢在2021-06-2421:28:23~2021-06-2521:1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乜俞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这个爆料是凌晨三点多时发布的,等天亮宋情醒来时,已经在网络被转发超过五千万次。 爆料者是业内有名的狗仔徐小井。徐小井这个人声名狼藉,业内很多人都知道,这货就是逮着谁偷拍,拍到了就先找原主要钱私了。要是不愿意给钱?行,那就明天头条见。 宋情这些年也数次被徐小井骚扰过,可每次对方拍到的,无非都是抓拍他与某些异性女星同框的画面。本来就是从集体活动里面截取的,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哪里会受他威胁? 甚至有一次,他将徐小井打来的电话录音,警告对方若是还敢再来骚扰他,就是法庭见了。 可没料到这一次,徐小井竟然爆出这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某辆黑色轿车内,一名男子赤/裸身上半身,手高高扬起,似乎要打人。从攀在车后座上的手能看出,他身下还有另外一个人。 但是这张照片拍不到他身下人的脸,只能从那只宽大手依稀判断出是个男人。 可上半身赤/裸的男人却被拍得清清楚楚,甚至徐小井还特地在旁边将那张脸放大—— 的确是宋情无疑。 第一眼看到这桩爆料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向来号称绯闻绝缘体的宋影帝竟然被曝了艳照? 而徐小井的文字,却将人往另一个可怕的方向带去。 他从照片里宋情高扬的手,分析这是在施暴。一下子,性/虐、强女/干、□□等充满负面性暴力的词汇被关联起来。 短短数小时,整个网络已炸开锅。宋情以及孔伟才知道时已经太晚,他们只能动用所有力量赶在第一时间联系徐小井,要他出来澄清。 可是这时的徐小井却是狮子开大口,张嘴就要五千万。宋情气得当场挂了他电话。 这边宋情以及他工作室所有人连饭都顾不得吃,全部都在围着这事转。可容泽深因为录制一档综艺节目被要求上交手机,等他下了通告,才从旁边人的口中知道这事。 借着旁边人的手机,那张照片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他签了耀东传媒后,宋情来找他的那晚。 当时他哄得宋情开心,两人什么也顾不上,破天荒就在车里乱来。那会兴头一来,他让宋情玩些以前没玩过的。 这张照片拍到的,不过是情人间一些小情趣,完全不是旁边那些满满性暴力的负面描写。 容泽深气得不行,他正想跟经纪人拿回手机打电话给宋情,可却被告知手机现在被没收了。 是罗耀东下的命令。 他刚走出电视台大门,一辆黑色迈巴赫已经在门口等着他。 一上车,罗耀东开口就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现在开始,你别跟宋情联系。” 容泽深抿紧嘴角,眼底阴沉沉的,“罗总,那个姓徐的根本是血口喷人,事情不是他写的那样,宋情他——” “我知道不是他写的那样。”罗耀东冷冷看着他,“因为另一个主角是你,对吗?” 容泽深顿时愣住,“罗总,您……” “我说过,我签下的人,我会连他喜欢艹什么男人女人都摸得一清二楚。”罗耀东双手抱胸,微抬起下颌看他,目光透着几分高深,“被曝在网上的照片,是一套的,其他的都拍到了你的脸。” 听到这,容泽深脸色就变了。“那个徐小井这么做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他。” 罗耀东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行呀,你去告。顺便让他把其他照片也放出来,当成证据给所有人审判。” 说完,罗耀东整张脸沉下来:“容泽深,你知不知道我花了五千万买了所有拍到你这张脸的照片!” 容泽深心中一震,很快,他便想通了所有来龙去脉,“徐小井威胁你?” 罗耀东冷哼一声,“那种下三烂,也就这点本事了。” 现在耀东传媒的重心全部放在容泽深身上,这颗巨星正在冉冉升起。如此关键的时刻,莫说五千万,就算一个亿,罗耀东也照付不误。 “罗总既然您都出钱了,为什么不把所有照片都买下来?”容泽深想也不想脱口就道。 如果罗耀东愿意付钱买下所有照片,那姓徐的就不会爆出宋情这张。 可罗耀东瞥过他一眼,却是冷冷笑了,“我为什么要买下所有照片?宋情?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晚的望京大道,两旁店铺灯光璀璨。五光十色的流彩映照在车窗上,给罗耀东的脸打上不断变幻的怪异色彩。 一股凉意由脚底直蹿而上,容泽深此时看着罗耀东,却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罗耀东也看着他,眼底透出淡淡的嘲讽,“坦白跟你说吧,在娱乐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就等着看宋情的笑话。” 容泽深哑声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罗耀东倚回后座,调了个舒服的坐姿,才慢悠悠道:“‘水至清则无鱼’,宋情他太孤傲了。这些年来明里的、暗里的,他得罪的人太多。现在别说帮忙,可能迟些还有人会落井下石。” 容泽深听着罗耀东说话,心底却掠过宋情在不同场合给予别人的冷脸。他跟宋情好上也有一段时间内,情人的性子是怎么样的,他最清楚。定定看向罗耀东东,容泽深抿紧嘴角,“所以,罗总也是等着看宋情笑话了?” 罗耀东余光扫过他,只是泛起一抹淡淡的笑。 此时已入夏,车内冷气开得足。可容泽深却觉得浑身焦躁,心里堵得厉害。 罗耀东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签这孩子也有些时日了,他自然对他的性子有了全然了解,也知道现在对方心中所想。 “容泽深,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在网上发表任何言论,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行。宋情那边,由他自己去处理,你不许掺和进去。” 容泽深怒极反笑,“我不说话,然后任由那姓徐的血口喷人吗?” 罗耀东挑眉,看他的目光尽是嘲讽,“你可以当着全华国人民的面承认你就是当晚车里的人,可是,你知道徐小井下一条爆料会是什么?” 身穿高定西装的大老板一字一句,道:“影帝宋情与新晋流量容泽深两个同性恋深夜车震。” 容泽深脸上表情顿时凝住。 罗耀东凉凉地问他:“最近的形势你也知道,做好退圈的准备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箭直接穿过肉/体,插中容泽深的心。他完全愣住,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罗耀东看他的目光透着几分怜悯,好像一个久经世事的老者,看着懵懂学步的孩童开始跌跌撞撞,“泽深,你愿意拿你的前程来赔给爱情吗?” 前程……爱情…… 容泽深默念着这两个词,脚下像卷起个无底深渊,那里很黑很黑。似乎有无数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想把他捉下去。 罗耀东说的他懂,之前那起同性恋强/暴案引起的负面影响太大,现在网上整个舆论形势都在抨击同性恋这个群体。在这个节骨眼上宋情被曝出这样的“丑闻”,无疑是给所有人一个宣泄的出口。 倘若他出来认下他就是这张照片的另一个主角,性/侵的风波是过了,但…… 他和宋情都会打上同性恋的标 签,到时候…… 容泽深想不出,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可是,他却觉得不甘。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快要熬出头的时侯发生这种事? 他的动摇,罗耀东看出来了。“做人要懂得取舍,甘蔗没有两头甜,你不可能什么都能抓住。” 这个道理是他在这名利场浮沉多年深刻体会的,现在这个年轻人也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只不过,罗耀东相信他从来都不会看错人。 容泽深是个聪明人。 车子缓慢驶着,车内保持在26度,非常舒适。 过了许久,容泽深才哑着声,问:“宋情,宋情他会怎样?” “不会怎样,”罗耀东像在谈论天气般,悠闲自得,“现在事情刚发酵,群众情绪自然比较大。但等大家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只有一张照片并说明不了什么事。宋情在娱乐圈打拼这些年,也不是吃素的。依他现在的地位,一张照片加上一段子虚乌有的文字,就想把他打上‘同性性/侵’的标签,徐小井还是太天真了。” 这段话,像另一只手,将容泽深从深渊的洞口拉了上来。 他突然松了一口气,罗耀东看人、看事都准,他说没事,那宋情肯定会没事。 一切都会好的,他跟自己这么说。 …… 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徐小井爆光照片不到一天,却有另一道声音在发言。 自从#影帝宋情疑似性/侵#这条热搜登上榜首后,业内不少明星都不敢站队,一来是这照片上主角就是宋情,这一点太过实锤;二来是现在对于这个话题本来就敏感,网民们几乎是逮谁骂谁。 所有一线明星几乎无人敢公开出来支持宋情,倒是有几个三四线或十八线的敢站队,可立马就被网友组队冲了,骂得狗血喷头。 这时候,三线男演员何炫明却在自己的微博上发表了一段阴阳怪气的话。用网友的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我与某位一线男演员合作过,对方爱艹禁欲人设,表面上对所有人都冷淡,私底下却借着拍戏对他动手动脚,甚至还发信息叫他去他房间。” 这段话出来,网上又炸了锅。 一线男演员、禁欲人设、冷淡……这几个关键词简直直指宋情,有好事者立刻扒出来,何炫明之前与宋情合作过,两人还有对手戏。 这下等于是有证人的实锤,一下子,所有人像疯了似的,一直在轰炸宋 情个人和工作室的微博。 #宋情退圈#这个词条,跟着之前疑似性/侵的词条,一起冲上了热搜榜一榜二。 短短一天时间,宋情已经从昔日天才影帝变成了网上人人喊打的“强/奸犯”。 可没人想到,处于舆论风暴中心的宋情,此时却正对着窗外发呆。 孔伟才匆匆推开门,连敲门也忘了。今天一整天他都处于精神高度绷紧状态,明明冷气开得很足,他头上还是沁出薄汗。 “已经报警了,现在警方那边开始介入。”孔伟才把手头的资料递给宋情,“这是律师函,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发了。” 在与徐小井沟通失败后,他们整个工作室立刻开会讨论,所有人一致同意报警,并且联系律所发律师函。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诽谤了。他们必须在最快时间内向网民们作出反应,证明宋情确实没有做过性/侵这种事。 仰望蓝天的那张漂亮面孔转过头,只是轻轻扫过那白纸黑字,便点点头,“行吧,你们发。” 孔伟才见他这样,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还在想着姓容那小子?这事情都发生多久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不明显吗?他怕被拖下水,装死呢!” 早在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他就从宋情这里知道,那张照片的另一个主角就是容泽深。 虽然不对那姓容的抱有期待,可这整整一天,对方连个电话都没,孔伟才真是气到炸了锅。 “现在你看清楚了吧?那小子就是个见高踩低,见事就躲的二流货色。他要是肯出来认了,现在还有这么多破事吗?”孔伟才骂骂咧咧的,可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妈的,算了,等我把律师函发了再来骂这孙子。”他风风火火地走了。 留下宋情倚在窗边,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那里显示未接通的六通电话。 去电人:小泽。 容泽深不知道,自己录完节目的下半场,网上形势竟然变成这样。 他不顾秘书阻拦,直接冲进罗耀东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秘书小姐踩着高跟鞋连连跟罗耀东弯腰点头。“抱歉罗总,容先生他……” 坐在大班台后面正盯着电脑屏幕的罗耀东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出去。” “是。”秘书如蒙大赦,赶紧出去 ,顺道把门关上。 如今的容泽深已经是公司力捧对象,他在耀东传媒的地位也是日益上涨。连硬闯老板办公室,也面无惧色。 “罗总,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说宋情会没事的。” 下了通告的第一秒,他立刻就跟旁边人借了手机,网上反对宋情的声音越来越严重了,各种辱骂的言论,铺天盖地般,像洪水能把人淹死。 可经纪人却告诉他手机被罗耀东拿走了。 “你把手机还我!” 他要找宋情。 罗耀东冷冷看他,手拉开抽屉,把一只黑色手机扔到桌上。 容泽深伸手要拿,可手伸到一半,另一只手却按在手机上面。入眼是罗耀东冰冷的目光,“泽深,你想清楚,你真的要放弃现在所有的东西,去跟宋情在一起?” 容泽深想也不想就道:“罗总,我不会放弃我的事业,可是宋情我也不想放弃。” 他这话把罗耀东逗笑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初中语文老师没教你?” 把手机往身边拉回十来厘米,他敛住笑,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容泽深:“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了,一条是公开承认你就是当晚车上的人,为了爱情跟宋情一起当个同性恋,现在就退圈;另一条就是别作声,把自己摘出去,好好上通告。” 其实来的路上,容泽深已经把最坏的结果都作了预设,此时面对罗耀东,他底气十足:“就算我和宋情公开,我们又没犯罪,又没做错其他事,凭什么要退圈?我知道,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反对,但只要我还有戏拍,我就……” 说着说着,容泽深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罗耀东看他的眼神,完全像在看笑话。 那双眼睛,好像在戳破他所有幻想,告诉他,他想的太天真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行吧,”罗耀东把手机推到他面前,“我不拦着你了,甚至等你和宋情有机会结婚的话,我会送一份大礼给你们的。”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前提是,到时你还能跟在他身边,不会被甩了。” 容泽深整张脸顿时铁青,“你是什么意思?” 怒气上头,他连尊称都忘了。 罗耀东双手交叠撑在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张令他觉得无比惊艳的脸,“我跟你说吧,就算你们一起退圈,以宋情的家底,他这辈子都不愁吃喝。可是……你呢?” 很满意对方一脸的错愕,罗耀东继续优哉游哉地道:“你在合约期内当众出柜,我自然是要把你雪藏起来的。当然你也可以跟我解约,解约金是八千万。” 听到这,容泽深脸色彻底变得苍白。 罗耀东继续欣赏着他的脸,说:“不过凭宋情这些年挣的钱,他可以替你还。只是,泽深,你以后要怎么办?靠宋情养着,当他的小白脸吗?” “不,我不会的。”容泽深握紧拳头,“我有手有脚,可以去工作,也能演戏……” “演戏?哈哈。”罗耀东笑出声,他摇了摇头,“泽深,你是不是没认清现实?” 容泽深顿时语噎。 罗耀东往后倚着椅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一个被打上同性恋标签的演员,谁要找你拍戏?” 这话,血淋淋地剥开最残酷的现实。 “泽深,你是个聪明人。”罗耀东盯着眼前这个因为录节目而做着精致造型的年轻人,此刻的他,已经与刚签约时完全不同。 那时的容泽深,还带有些青涩。可经过这段时间的锤炼,面前这张俊美惊艳的面孔,已举手投足间尽带巨星的风范。 他看人很准,容泽深是个好苗子。无论是外表,还是才华。所以,他不允许这颗巨星在散发出璀璨光芒前被任何外力掩住。 “从被程晓锐看中,又攀上宋情,包括在耀东传媒这里。泽深,我知道周围人人都说你很幸运,但我知道你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罗耀东站起身,他绕过红木大班台来到容泽深身边,语重心长地道:“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你很努力,也很幸运。现在,你要拿你的前程去跟宋情赌吗?” 脑海中闪过宋情充满爱意的凝视,容泽深哑着声,“不是赌,我们是真的爱着对方。” “爱?”罗耀东“啧啧”地摇头,“你确定,那虚无飘渺的东西能让宋情永远跟你在一起?” 容泽深脸色变了变。 “宋情是什么人?他是华国最年轻的金狮影帝,在演戏上,是真正的天才。”罗耀东冷眼看他,“这些年来,他一直那么傲,就是因为他有资本。” “他不用依附任何人,因为他就是天生的演员,所有投资商、导演都喜欢找他拍戏,因为他拍出来的戏好,票房卖得火爆。” “所以他无需看任何人的眼色。”罗耀东又坐回大班台后面,翘首看着容泽深,像一名长 者在对后辈传授知识经验:“你应该知道杨海当时为什么要针对你吧?” 容泽深当然知道。上了耀东传媒这艘巨轮后,他的眼界完全上了个新台阶。对于业内很多人与事,也有了新见解。 杨海,当初在宗明旭寿宴上硬是要他低头擦鞋的那个大老板。业内早就传闻他追求宋情多年,可惜后者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当初他是杨海被拿来出气了。 罗耀东继续说道:“宋情是真正的天才,他就像块宝石,人人都想要,可他偏偏看中了你。” 罗耀东的眼神透着几分玩味,容泽深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莫名的恐惧悄悄爬上他的心。 “泽深,你说,你有什么把握,能让他对你一直死心塌地呢?” “刺啦”,容泽深只听见内心那层已薄到近乎透明的壁垒,终于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轰然倒塌了。 罗耀东将手机推到他面前,摊开双手,露出笑。 “好了,现在做出选择吧,容泽深先生。” 他像猎人盯住猎物,目光完全不加掩饰地露着狠毒,“你是想当‘不肯过江东’的西楚霸王,为你的爱情陪葬?还是继续当你的勾践……” “走向顶流之路?” 宋情这边律师函已经发了。网上负面舆论倒是短暂消停了会,特别是他的粉丝就更加有底气。 粉黑双方在网上激情对骂,现在华国上下茶余饭后谈的,就是宋情这桩事。 业内也受到波及,这两天只要是出现在镜头前的明星,基本都会被记者问到对此事的看法,除了少数敢公开支持宋情的,相信他并没有性/侵他人,其他的大多保持中立态度,开口就是相信法律还会所有人一个公道。 宋情并不生气,应该说,这样的局面早在预料之中。在这个名利场里,见风使舵是常态。凡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是明哲保身,没有开口评论他的,就已经算好的。 像何炫明这些小人,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早在何炫明发那条含沙射影的微博后,孔伟才便气得想以工作室的名义给他发律师函,是宋情截住他。 这个时候给对方发律师函,简直是在变相承认对方就是在影射他。 没必要给对方热度,宋情从来都不把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内,他真正在意的,是…… 手机正在充电,这 两日来,真正关心他的、假意来探风声的,各种电话层出不穷。甚至连宗明旭都打电话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他婉拒了所有想帮助他的人,可惜,却一直等不到他想等的那通电话。 “宋哥,快,你快来看看。”助理小王推开门,神情有些急。 宋情与孔伟才正吃完饭盒,看他这样子,便跟着出门。 最近两日,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在公司加班加点。宋情跟孔伟才来到工作区,就见他们团队几个骨干全都围在一台笔记本前。 见他们来,几人让出位置,并且看向宋情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 宋情心中一沉,就见笔记本上正在播放一档直播节目。主持人身边站着两个容貌都极为出众的男女。 是容泽深和秦美儿。 自从容泽深签了耀东娱乐后,公司为了捧容泽深,便主推这对俊男美女cp。在综艺节目的加持下,“美容”cp火速便有了体量庞大的粉丝,容泽深也经常和秦美儿捆绑着一起上节目。 炒cp是业内惯用的营销手段,宋情虽然不喜欢,但是他也无权干涉。加上每次上节目前,容泽深总是会提前报备,生怕宋情会介意。所以后来宋情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现在这对金童玉女站在镜头前,主持人已经跟他们做过小游戏,现在是提问环节。主持人将话题转到容泽深身上,问他跟宋情的关系。 只见镜头下,容泽深那张化着淡妆,令无数粉丝尖叫的俊美容颜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即他露出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微笑。 “宋老师呀,嗯,我们之前是合作过。” 然后,他就只是微笑不说话。 主持人又问他对宋情艳照事件的看法。 他说:“这个问题嘛,我支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也早日期待警方的调查结果,希望能给全社会一个公正的说法。” 无懈可击的回答。 “砰”地一声,工作室的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孔伟才他一拳锤向桌子,桌上的马克杯抖了抖,里面的水差点溢出来。 “妈的,我要去宰了姓容那小子。”他抡起拳头就转身,脸上杀气重重。旁边的人赶紧拦住他。 “孔哥,别冲动!” “孔哥,冷静点。” 孔伟才被三四个年轻人抱住身子,嘴里却拼命骂道:“ 第40章 白色荧光束幻化的圆柱形空间内,ai女声机械读着:“现在检测传送进度,0%……50%……73%……95%……” 最后,声音在“99%”处停了下来,似乎卡住了。 完全摆脱重力飘浮在空中的漂亮男人顿时皱紧眉头,他一手按住旁边正准备偷溜的金属小球。 “喂,溜溜球,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金属小球两只豆大的眼睛闪了闪,“呵呵”笑了笑,“错觉,你这是错觉。” 宋情挑了挑眉,一手将小球逮到自己眼前,与那双红豆眼齐视,“先说好,这回要是还有‘加时赛’,我一定把你当球踢。” 669:“……禁止虐待系统!!!” 话刚说完,回荡在传输空间上方的ai女声突然出声:“警告!警告!气运之子悔恨值出现异常,中止传输!重新加载关卡数据……” 这回,这个破系统倒是进步了,居然会提前进行预告。在被熟悉的逆向气流卷入其中时,宋情想的是,该用什么姿势把669踢飞! 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现在是第三次,不用669解释,宋情坐在充满消毒水的病房内。 他一身白色病服,与苍白面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脚下踩着一颗正在哀嚎的金属小球,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不爽”两个大字。 “脚!快松开你的脸!你可爱的669要被踩扁了!” 任凭脚下那个丑物怎么嚷,宋情只是垂下眼,冷冷瞥着他,“说吧,这回你们又能怎么编?” “容泽深的顶流之路”这个关卡比较特别,影帝宋情因艳照事件息影退圈,远走英国后,容泽深并没有立刻在娱乐圈登顶。 他是在“耀东传媒”的力捧下,加上之前宋情为他铺垫的人脉,不到三年便成为娱乐圈超级爱豆,跻身一线巨星行列。 可容泽深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跟“耀东传媒”的合约期满后,自己独立出来,成立了“sy造星”公司。不仅自己当自己的老板,还开始签其他艺人。 之后四年,“sy造星”如有神助,容泽深签下的三名艺人全部爆红,在不到两三年的时间便从寂寂无名的十八线糊咖,瞬间蹿至一二线当红小生小花。 “sy造星”也成为业内一匹爆冷大黑马,现在已经能与龙头老大“耀东传媒”叫板了。 作为 老板的容泽深,身上的标签不单单是巨星,而贴上了“成功企业家”“十大富豪之一”“最有野心的艺人”等等这些令人羡艳的字眼。 根据系统的设定,在容泽深的“sy造星”完成融资,成功在美国上市这天,便是宋情完成任务可以通关的时刻。 所以,当容泽深站在时代广场,于万千聚光灯下敲响上市钟声的那一刻,远在英国的宋情却登上了通往死亡的永明号。 可是,现在他却在医院醒了过来。 669嚷了许久,见他的宿主是真生气,踩着它头的那只脚越发用力,马上乖乖把知道的全盘托出。 “是这样的,‘宋情’本来应该在永明号触礁时便落水淹死。可因为气运之子在知道‘宋情’的死讯后,悔恨值太高再次干扰了主系统参数,所以现在这个位面的数据被修改了,遵循气运之子的潜藏意志,‘宋情’没有死。他只是落水后被送入医院抢救,生死未明。那则有关于他的死讯,是一家媒体为了博人眼球,特地夸大其辞传回国内的。” 还真是编得有理有据,逻辑上完全滴水不漏。 宋情阴沉着脸,任谁每次玩游戏通关时又被读档重来,心情都会跟上坟一样。 669看不见他的脸,只好继续讨饶:“我的好宿主,先把脚放开,有事好商量!天大的问题,我们都能解决!” 说罢,踩在它头上那只脚左右旋转,是真把它按在地上摩擦了。 只听见宋情冷笑,“解决?无非就是又要跟姓容的狗东西玩加时延长赛了。” 669哇哇乱叫,“冷静冷静,我的头,头,快秃了!” 可任凭它怎么哀嚎求饶,这回宿主铁了心要拿它泄愤。等被“蹂/躏”够后,它头上那只“尊脚”终于舍得挪开,头晕眼花的,669灰溜溜从地上飞起来,趴在宋情身边后病床上。 “唉呀,你也别这样。反正又不是没玩过‘加时赛’,再说了,还不是你演技太好,姓容的现在都忘不了你!” 比起前两个位面,这个小世界最为特殊的是,气运之子容泽深在任务者宋情离开七年后,才真正登上娱乐圈王者的宝座。 中间七年的空档,“宋情”并未与容泽深有任何联系。主系统的设定非常人性化,它让宋情跳过七年的“闲暇时间”,直接读档到“宋情”踏上永明号遭遇触礁的事件。 也就是七年后“宋情”死亡的消息突然传回国, 已经功成名就的容泽深才深感后悔。 每个位面的气运之子都具有足够影响位面运转的能力。因为在这个位面中,本来所有人或事或物,都是为他的成功而存在的。 容泽深的悔恨值成功扰乱了主系统的传输,所以宋情现在又没办法进入下一个关卡。 想要离开这个位面,继续闯关,还是老规矩—— 只能想办法让气运之子容泽深心甘情愿让宋情离开这个世界。 宋情双手抱胸,他目光时不时瞥向669,看得后者心底发毛。 “怎、怎么了?先说好,这可不是我故意留你在这儿,是气运之子~你懂的,这个世界就气运之子最大!” 它叭叭解释着,宋情看他的眼神却越发深沉。 有点不对劲。 不可能碰巧,连着三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都想留他下来? 可还来不及深思,此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外却隐约传来急促的步伐—— 有人来了! 宋情与669对视一眼,后者立马“咻”一下消失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道微胖的身影风风火火走进来。 宋情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来人紧紧抱住。 “阿情,你真是吓死我了!” 来人的拥抱非常用力,像是要把他整个都嵌入自己躯体一样。 宋情莞尔,抬起还留有明显输液针口的手,虚虚搭上对方后背,“孔哥,你放心,我没事。” 孔伟才松开他,已明显透着老态的面孔写满担忧,“你不知道,之前联系上你,那家什么‘每日快讯’写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真以为你……” 后面是晦气的话,他急忙打住。 七年了,宋情在英国长住后,孔伟才也没再干经纪人这行当。早年带着宋情那会,他在业内积攒了足够多的人脉。后面他就转行当了选角导演,不太忙,收入也还可以。 他和宋情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只不过到底是不同时区,两人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面,更多是偶尔在微信上闲聊。 宋情在英国戏剧学院进修,偶尔也有机会登台演出。不过华裔面孔在白种人的世界,始终不可能受到重视。 他现在更像提前进入养老阶段,书读完了,有机会就上台过过戏瘾,时不时自己一个人出游。 这 回宋情登上永明号,本来是想趁永明号在华国龙城停靠的两天,下船回国跟孔伟才聚一聚。 没想到,永明号竟然在海上触礁,引发一起全球都为之关注的海难。 也就是在长长的伤亡者名单中,有媒体注意了,里面居然有昔日华国影帝宋情的名字,这有了后面被误传死讯的乌龙。 还好,医院抢救及时,宋情没死。他醒来后,才发现手机差点被昔日好友们打爆了。 孔伟才在得到他没事的微信后,二话不说买了最快的机票,连夜飞到英国伦敦。 也是从他口中,宋情才知道原来在他被抢救,陷入昏迷这几天,网上出现他的“死讯”后,他的粉丝组织了大型的悼念活动。#缅怀宋情#这个话题在三天前便已冲上榜首,至今还挂在前十的尾巴上。 他点进去一看,里面全都是歌颂他的才华,为他的死感到可惜、难过等等言论。 早在前几年,艳照事件的真相警方早就公诸于众。徐小井因为在网上散布谣言,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被逮捕抓进去关了一阵子。 而上诉到法院的官司,也在艳照门发生后一周年进行宣判,法院判定徐小井构成诽谤罪,严重伤害了宋情的名誉,判他赔偿一百万元给予宋情。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晚,宋情已经息影退圈,事件的高/潮已经过去。真相大白时,只有一部分网民在网上感慨原来当初宋情真是被冤枉的。 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七天。宋情所遭受过的谩骂与伤害,绝大部分人都选择遗忘。 人走茶凉,人心从来都是凉薄的。宋情不难过,只是觉得有些悲凉。 所以,现在除了这些年一直还在支持他的少数铁粉,这些路人们铺天盖地的缅怀与感伤,仿佛又是一场笑话。 不过,好好一个人就被谣传没了,总归不行。宋情登上八百年没用过的微博账号,简单地发了个博文。 “嗯……特地澄清一下,安好,勿念。” 下面附上一张他站在窗边的侧拍。 当然是孔伟才替他拍的。 照片里的他,头发微长,目光深邃,下颌线极其优雅,完全演绎了真正的侧颜杀。 发完微博后,宋情退出微博网页版,安心养病了。 他自然不知,这条微博发出后,在华国引出多大的震荡。 这边国内娱乐圈已经因为“宋情死而复生 ”炸开锅,那边远在英国的宋情,却在医院悠哉游哉养着病。 他落海后抢救及时,但身体还是因为在海水里泡久了,呼吸道不可避免受到损害。 按医生的说法,宋情再休养一个礼拜便能出院。孔伟才放下所有工作,专心在这边陪着他。 不过很快,当第一波粉丝抱着花来医院探病时,他们就发现事情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 原来宋情两天前在微博上发的那张照片,有在英国的粉丝就认出宋情侧脸旁边的那半截树枝,是伦敦马格丽医院住院部楼下种的大树。 一下子,昔日金狮影帝宋情在英伦敦马格丽医院养病的消息在网上不胫而走。 很快,不仅是粉丝上门探病,大量的花束礼物源源不断地被送到病房内。 这事连马格丽医院的院长都惊动,亲自出面跟宋情沟通。 好在这家医院平时也收治过公众人物,处理起这事极为熟练。 院方马上安排人手负责拦住越来越多想上门探病的粉丝,各地邮寄过来的礼物也开辟了专门的房间来存放。 距离宋情亲自发微博澄清自己没死才不过四天,现在每日送上门的鲜花礼物,足以将一整间病房塞满,不少粉丝还委托或亲手写了长长的鼓励信,希望他能早日回归大众视野中。 宋情感动之余,又觉得无比唏嘘。 当年多少人在网上谩骂,甚至有黑粉自发组织到他公司楼下拉起横幅静坐抗议,要他退出娱乐圈。 现在呢,不知是否也是这些人,言辞诚恳地请求他回来。 世间就是这么荒谬。可事过境迁,现在宋情不恨,也不怨,只是心如止水。 他人生早年已经登上山顶见过最壮美的景象,现在他只想在山脚歇歇,品味以前从来没有领略过的平淡与恬静。 事情开始变得奇怪,是在第五天。 这天,宋情一觉醒来,就自己身体有点异样。 嘴唇……似乎被什么摩擦过,变得红艳了点。 当然,这种事往外说也不好说。他想,难不成是自己半夜咬的嘴唇? 这事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可是翌日醒来,他仍是发现自己的唇色很红。 像是……被人狠狠吻过。 但这似乎不太可能。 马格丽医院为了防止突发事故,所有的病房都不装锁。半夜 也会有护士巡房,宋情这些天因为输液的缘故,睡得很沉。 如果真的有人趁他熟睡吻他,那只可能是……护士? 可负责照顾宋情的护士是名五十多岁的女护士,平日她总板着一张脸,宋情很难想象“凶手”会是她。 甚至,自己要是敢这么问对方,恐怕会被认为是性/骚/扰吧? 如果不是护士,那会是谁?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浮出水面,宋情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那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他眼前? 这事宋情想了想,最后有了主意。 夜晚再度降临。 马格丽医院是伦敦有名的私人医院,宋情住的是vip病房,一整层非常安静。 窗外月色深沉,病房内关着灯,走廊外面灯火通明。宋情躺在病床上,他时不时就微张开眼,悄悄瞥向房门上的磨砂玻璃。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是真假,今晚宋情在输完液后,特地拿了瓶风油精放在枕头边。睡意一上头,他就抹点在鼻间,强烈的薄荷味刺激着感官。 就这样,他硬生生熬到了凌晨一点多。 一点整,护士已经查完房回去了。 宋情极力维持清醒,强撑着不让眼皮打架。就在他准备再次抹点风油精提神时,忽然间,房门上的磨砂玻璃闪动过一抹黑影。 宋情心中一震,顿时就来了精神。 他悄悄地又扫了一眼房门那里,果然,那抹黑影又在玻璃上一晃而过。 不是护士! 就那人映在玻璃上的高度,明显要比护士高得多! 心中那个隐秘的猜想似乎要成真,宋情微眯起眼,眼见那抹黑影往旁边躲回去。他心下一凛,索性飞快掀被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房门。 果不其然,一开门,就见旁边有道身影飞快转身想走。 可宋情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按住那人肩膀。 “别跑!” 那人被他捉住,当即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宋情心跳得飞快,各种纷杂的情绪一涌而上。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挤成一堆,眼前的男人已经转过身,露出一张英俊帅气的脸。 这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安 静下来。 宋情看着这张脸,随后眨了眨眼皮,这人…… 他不认识。 来人咽了咽口水,堪称完美的容颜却不自觉流露出惊慌。 “我……我……” 明明是个高大俊气的大男人,此刻在宋情面前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从头到脚都刻着“紧张”二字。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宋情见对方“我”了好几十秒,都“我”不出个所以然来。顿时倍感无语,“你在我房间门口做什么?” 那抹黑影之前在门外徘徊那么久,宋情才不信对方是碰巧的。 借着灯光,宋情才发现这男人年纪不大,可能就二十几岁。脸是好看的,身上穿着的t恤裤子也是某个时尚潮牌。 看来,还是个有钱的小伙子。 宋情心里排除了对方可能是小偷的可能性。 这时,这个明明比他高半个头的小伙子,却低着头,像学生面对老师似的,极为腼腆乖巧。 “宋、宋先生,我叫郁流。您别误会,我、我没有恶意的!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您……” 看他? 宋情微眯起眼,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人,“我不认识你。” 这名自称郁流的小伙子语气有些急,“宋先生您不认识我很正常。不过,我以前跟您拍过戏,我是您的粉丝!” 拍戏?粉丝? 宋情双眼透着怀疑。 见状,对方从兜里掏出手机,然后划着屏幕,很快一张合照出现在宋情面前。 照片上,宋情穿着宽领口的低胸衬衫,旁边是一名穿着酒保服饰的年轻男孩。 这造型宋情瞬间就认出来,是《暗夜春情》里的装扮。 记忆瞬间被拉回龙城的那个夏天,关于眼前这男孩,他也想起来了。 这是当初在电影中饰演会所酒保的龙套演员! 宋情与他的对手戏不多,仅仅只有一两场,台词也没几句。 知道对方的身份,宋情松开手,表情也缓和许多。 郁流咽了咽口水,像是在克服紧张,有些结巴地道:“对、对不起宋先生,我来看您,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白天我有工作,没时间来,所以只能趁现在偷偷来看您……” 说到最后,他像是自己也觉得尴尬,低下头摸着后脑勺。 这动作莫名让宋情想起某种大型犬类,有点笨,也有点傻。 之前的剑拔弩张不知不觉烟消云散,宋情示意这位深夜访客在旁边长椅上坐下。 经过短暂的“拷问”,宋情总算了解清楚。 这名叫郁流的小伙子,现在是个演员。当年因为在《暗夜春情》剧组跑过龙套,跟自己对过戏,算是自己的忠实粉丝? 他最近到英国这边拍节目,正好在网上知道他在马格丽医院这边住院治疗,于是就趁着深夜收工跑到医院来看他。 只是没料到今晚宋情没睡,竟然守株待兔,一下子就把郁流这只“兔子”给逮住了。 据郁流自己说,前两晚他也有来,不过只是在病房外面转了两圈,跟护士打听消息,知道宋情病况良好便走了。 当然这种做法也算侵犯个人隐私了,郁流拼命向宋情道歉。态度之诚恳,甚至让宋情产生错觉:若是自己再介意,倒显得他太小题大作了。 宋情曾经当过顶流,也遇过不理智的私生饭。郁流这样的行为,他只是训了几句后便让对方离开了。 英俊帅气的大狗狗临走前朝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宋情告诉自己千万别心软,故意板起脸叫对方快走。 最后,大狗狗耷拉着看不见的尾巴,垂头丧气走进了电梯。 人走后,宋情才忍不住笑出声,真蠢。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病房内,睡意终于袭来。折腾了一整晚,宋情只觉得两只眼都快抬不起来了。 几乎是躺下就合眼,没多久,宋情就盖着被子,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夜,静悄悄的。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欣长的身影背着头,慢慢走进来。 来人走到床边坐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穿过床上人黑色柔软的发。 他的眼睛如同一泓秋水,温柔深情。随后,他伏低身子—— 覆上那双柔软的唇。 意犹未尽般,他轻啄着床上的眼、鼻,像用唇描绘着这张漂亮精致的面孔。 如水般的夜色中,只传来一道深沉沙哑的声音,如宣誓般。 “很快,你就会回我身边了,我亲爱的……桑桑。” 作者有话要说:万恶的周一开始了,看到有小可爱叫我二更……你们不知道,社畜没资格二更吗?〒_〒 第41章 嘴唇上那点红肿,宋情最后将它归结于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恢复得很快,转眼间就已经能够出院。 收拾东西回到他在英国伦敦的家,孔伟才本来想着既然宋情没事,他也应该回国了。结果人还没走,就有另外一位客人找上门来。 眼前这张面孔,眉眼间爬满了皱纹。多年前那特立独行的气质在岁月沉淀中,不知不觉被磨平了棱角。 现在的程晓锐褪去了昔日风格导演的锐气,反而变得像路边随处可见的富态大叔。 七年了,当年《暗夜春情》杀青后,宋情因为影片过审的事帮过程晓锐,但也就仅此而已。 宋情远走英国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过联系。 这一次程晓锐找上门来,目的很简单。在表示简单的慰问后,他向宋情发出邀请。 眼下,他筹拍的一部单元爱情剧《夜恋》最近准备开机。这部影片主要有四个小故事组成,主题讲述了繁华都市生活中,那些不被世俗所接受的边缘爱情故事。 可里面一个单元的男主角在临开机前突然接了另一个好饼,自然就看不上他这部戏了,闹着要解约。 程晓锐一气之下,索性找来编剧另起一个故事。 这时恰好宋情“死而复生”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忽然间他就有了灵感。程晓锐让编剧以《暗夜春情》的主角桑语为主人公,写了新的故事。 他来找宋情,顺便把剧本也带来了。 程晓锐刚开口,宋情本来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可碍不住对方百般哀求,最后还是答应先看下剧本。 现在提起桑语这两个字,宋情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可是当程晓锐提及当年的事,他的心依旧微微刺痛着。 其实所有的一切早有预兆。七年前,《暗夜春情》直到最后也未能过审,没办法上映。就好像他与那个人之间,根本就不会有未来。一切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强行欺瞒自己。 孔伟才自然也不赞成他接这个戏。这些年来通过他想要找到宋情拍戏的大有人在,不少资方或者粉丝后援会都一直支持他复出。 可一来宋情是在心灰意冷。二来找上他的剧本质量参差不齐。华国近年来编剧水平严重下滑,一年到头基本都出不了几个好本子。 宋情宁愿在英国这边偶尔登台当个话剧配角演员,也不愿意为了几个钱去去接那些烂剧本 。 不过,程晓锐的戏虽然观众口碑褒贬不一,但是剧本的质量宋情还是信得过的。既然答应了对方会看,宋情跟程晓锐见完面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里的剧本。 20分钟的单元剧剧本并不长,他不到一小时就看完了,可当天晚上他连饭也吃不下。他终于明白,为何程晓锐信誓旦旦扬言说他只要看过剧本就不会拒绝。 因为这个剧本太过写实,写实到他看见里面的每一个字,心都微微颤着。 程晓锐给他的剧本,是当年《暗夜春情》的后续故事。可是在这个故事里,齐溪却死了。 他为了跟桑语在一起向家里出柜,然后跟父母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抗争。 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高知儿子,却和一个欢场头牌混在一起,这样的结果,齐父自然接受不了。 齐溪与桑语跟齐家父母抗争了许久,哀求过、哭过,甚至齐溪还向亲生父母下跪,求他们能接纳桑语。 可故事的结局却是齐溪的父亲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沦为一个同性恋,最后跑到街上想让汽车撞死。千钧一发之际,齐溪上前推开了自己的父亲,被汽车撞飞。 剧本的开头就是宋情,一个人抱着齐溪的骨灰坐在了两人曾经定情的灯塔下。 在这个故事中齐溪没有出场,有关于他的存在,全部借由桑语的口中娓娓道来。 20多分钟的剧情,更像是桑语的独角戏。他像一匹丧偶的狼在繁华又孤独的城市中,舔舐着伤口,寻找过去有关于爱情的点点印记。 故事的最后,桑语又回到了故事开头那个灯塔下,他抱着齐溪的遗照,噙着幸福的微笑合上眼睛,脚边是一瓶已经空了的安眠药瓶…… 宋情一个人站在卧室的窗边,他望向窗外,视线没有对焦,任由晚间的风轻轻吹着,脸上一片冰凉。 他在为桑语哭,为齐溪哭……也为曾经的自己哭。 曾经的一腔孤勇在现实中被碾得粉碎,什么都不存在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打电话给程晓锐,答应接下这部戏。 孔伟才知道消息后差点又要炸了。在他看来,程晓锐、暗夜春情、桑语、齐溪、容泽深……这一个又一个的词汇串在一起,对宋情来说就是一场重大灾难。 现在宋情又要重新踏进这个漩涡,孔伟才头一个反对。 可这回不单指宋情,连程晓锐都亲口 保证这场戏仅仅只邀请了宋情出演。整个故事齐溪没有任何镜头,无需另外一个演员参演。 孔伟才生了好几天闷气,但是最后拗不过宋情,仍是揽下了临时经纪人的活。 宋情并没有重新回到娱乐圈的打算,接这个单元剧,仅仅只是为了给当初的桑语写下一个完整的结局,即便,这个现实的结局太过于血淋淋。 程晓锐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宋情这边一说好,那边合同就送过来了。 合同细节没问题,片酬也合理,孔伟才也替宋情一条条研读过,最后双方顺利签了约。 合同才签下,没几天程晓锐这边就催着宋情准备进组了。这一切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但是鉴于程晓锐这人向来剑走偏锋,宋情倒也没多想,收拾收拾东西就踏上了回国的归程。 这个单元的故事拍摄地还是定在了龙城。 宋情下了飞机,就见到城区主干道又飘满了星星点点的飞絮。 他又好像了回到七年前的春天。 可是,一切都变了。 当年的他来到这里,是要演绎一段动人缠绵的爱情故事。现在的他踏上这片土地,却是要打破幸福的幻象,给曾经那段美丽的爱情故事,画下一个不幸的句号。 戏里的桑语,戏外的宋情,戏里与现实重叠,宋情说不清,究竟是谁更为不幸…… 宋情将近七年没有拍电影了,程晓锐本来怕他不适应,是想给多几天他调整状态,但是其他角色不好说,对于桑语,宋情从来都不怀疑自己。 他是最好的桑语,也是唯一的桑语。 正式开拍前,程晓锐突然约他出来吃个饭,说这部戏的投资商想和他见一见。早在程晓锐送剧本之后,孔伟才就已经替他把这部戏的情况都摸清了。 程晓锐这几年名声下滑得厉害,很多大的资方都不愿意投资他的戏。这回愿意出钱的,是一家刚冒出头不久的新公司。 宋情隐退多年,早已经没了当初身为一线巨星的自觉。资方想跟他见个面,在现在的他看来也没什么,见就见呗。 所以当他准时来到龙城大酒店的vip包厢后,见到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时,整个人当场如遭雷噬。 过去的记忆好像冲破牢笼,汹涌着冲出来撕咬他。 眼前的这个人,与宋情记忆中并没有太大差别。还是一副高挑劲瘦的好身材,那张脸依旧得天独 厚,找不出任何一丝瑕疵。 然而,此刻男人给他的感觉却与昔日完全不同。他就那么坐着,一双眼含着笑看他。可身上却有一股睥睨万物的气势,好像一切局面都尽在他掌握之中。七年了,岁月带走了他身上那股青涩,时光把这个昔日俊美阳光的年轻男孩锤炼成一个深沉内敛的男人。他光是坐在那,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 宋情当场变了脸,立刻转身想走,可是程晓锐却赶紧起身拉住他,陪着笑道:“别走呀,来来来,今天也算是久别重逢。容总早早就来,等了你快半小时了。” 容总?宋情听出程晓锐话里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恭维,突然就觉得想笑。七年前在同样的地方,他可没忘记,程晓锐还口口声声“小容小容”叫着。 现在这个男人已经变成了尊贵的“容总”? 宋情瞥过程晓锐,目光没有半丝给那主位上的男人。 他冷着一张脸,只问程晓锐一句:“你骗我?” 当容泽深坐在这儿时,宋情就已经隐隐窥见事情的真相。 程晓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五十多岁的男人此刻却无比窘迫。他有些支吾地解释着:“我、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宋情,我——” 不等他说完,一道熟悉又深沉的男音打断了他。“让我来说吧。”。 坐在餐桌前的男人站起身,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他在宋情面前停住脚,单手插着裤兜,一派气定神闲。“程导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先回去。” 得了这句话,程晓锐如蒙大赦,赶紧朝着他们两人点头:“好好,那我不打扰两位了,我先走,回头再聊”。 程晓锐抓了抓头发,他不敢看宋情,像落败的士兵一样赶紧离开这里。走之前他不忘把门带上,转眼间偌大的房里就剩宋情与容泽深二人。 昔日同床共枕的亲密爱人,此刻面对面站在这儿。宋情曾经设想过,假如有一天他重新见到容泽深,该是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现在这一刻终于来临。 对方显然比他激动,刚才深沉内敛的男人眼下目光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狂热,宛如在凝视着他最爱的珍宝。 “好久不见了,桑桑。” 轻轻的两个字,勾起了宋情所有不堪的回忆。 “我以为你不敢见我了。”宋情笑得凉薄,“哦,我忘了。现在的容总事业有成,想必也不怕被记者扣上同性恋的帽子了。” 像在回应容泽深,宋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两人之间最丑陋的伤疤掀开来,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下。 容泽深的笑顿时凝固住,他露出受伤的表情。若是在七年前宋情会觉得心疼,可现在他才发觉这张得了上天独宠的脸,原来是这么具有欺骗性。 “桑桑,我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你都不会信,但是当初我确实是有苦衷的。” 他上前一步就想抓住宋情的手,可是后者反射性后退一步。抬起眼帘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容泽深目光闪烁,他似乎没料到宋情竟然对他的触碰表现出如此厌恶的反应。 “桑桑,我们先坐下来。让我好好跟你解释,好吗?你不知道,我之前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后真的差点就疯了,还好还好你没事!”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没有七年前那些事,或许他会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深刻爱着自己。 但现在他只觉得恶心。 就连跟他同处一室,宋情胃里都反射性翻腾着。 这个男人,曾经无情地践踏了他全心全意的爱,亲手毁灭了他心目中最美丽的爱情。 “这些话留着给其他人说吧,以容总现在的地位,愿意被你骗的人一抓一大把。”宋情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已经被骗够了,也清醒了,告辞。” 说罢,他转身就走。可身后的人一个箭步越过他,直接挡在他面前。 容泽深一双眼满是深情地凝视着他,用充满痛苦的声音说道:“桑桑,我知道当初我对你造成了伤害。现在我说什么也没用,我也不敢奢求你能马上原谅我。只是,我求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弥补? 这两个字仿佛天大的笑话。宋情难以置信,事到如今这个男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容泽深,如果你还真的有丁点良心,从现在开始,你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双手一个用力直接将身前这堵宽厚的身躯推开。 “砰”的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拉开,随后又被重重甩上。 一下子,偌大的贵宾室包厢内只余下容泽深一个人。 没过多久,门又被推开,酒店经理领着上菜的服务生进来。他看到容泽深,礼貌问道:“您好,容总,请问您的客人到了吗?现在能否上菜?” 男人低着头没 有出声。 酒店经理心中疑惑,只好又提醒他:“容总?” 这一次容泽深终于抬起头,他露出跟往日一样,无懈可击的标准微笑。 “哦,他有事先走了,帮我打包吧。” “好的,容总。”酒店经理朝他微微点头,又道:“真是可惜了,您的朋友真没口福,这桌菜您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今天容泽深定的这桌,全程都是他在跟进。里面有不少菜式的原材料都是专程从国外订购的,光是准备这一餐,他们就提前了一个礼拜跟多家供货商联系。 闻言,容泽深却是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没事,他以后会经常跟我来吃饭的……” *** 阿拉斯加帝王蟹、日本和牛、法国深海鱼子酱…… 梅优拿着文件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食厅,看见的就是容泽深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桌上摆满一道道昂贵精致的菜式。 她愣了一下,想起今天容泽深的行程安排,心中顿时有了谱。“容总,宋先生……他没来?” 容泽深往自己杯子倒着红酒,头也不抬地应道:“来了,又走了。” 果然是这样,梅优在心里讪讪想着。 她一点也不意外。 当年容泽深和宋情好上时,她那会还是容泽深的经纪人。两人之间那点事,她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宋情对容泽深的好,简直是无可挑剔。那会她都不敢信,以宋情当年的身份地位,竟然会全心全意地爱着容泽深,甚至为了他宁可被粉丝骂也要带着容泽深上综艺,拼命替对方挣热度挣名气。 后来容泽深攀上了耀东娱乐。那边替容泽深量身定制了打造顶流的方案,安排了业内最顶尖的工作团队,梅优也从经纪人转变为一个普通助理。 后来宋情艳照事件曝出后,整个工作团队的态度如何,她是一清二楚。 只是她没料到容泽深竟然听从耀东娱乐那边的安排,完全袖手旁观将自己摘了出去,冷眼看着宋情如何一个人面对舆论的指责。 再后来,宋情当众宣布退圈息影,远走异国他乡。 容泽深却好像真的跟宋情毫无关系,依旧和秦美儿营业男女cp,继续往顶流之路冲刺。 若不是梅优亲眼见过容泽深曾经和宋情是如何偷偷在无人的地方拥抱接吻,宋情又是在多少个加班的夜晚,独自驱 车来到容泽深下榻的酒店等他。 单从容泽深后来的表现,她或许会真的以为两人就是如同大众认为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不熟。 梅优知道人心凉薄,特别是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可亲眼见过宋情对容泽深的好,她才觉得,容泽深的做法未免真的太让人心寒了。 然而,可能就是只有这种人才能够在娱乐圈生存。 之后数年容泽深如有神助,事业发展之快令所有人都望尘莫及。拿下大奖、跻身一线、开办公司、成功上市…… 现在的容泽深不单是巨星名流,而是业内无数艺人都想巴结的资本大鳄。 当初耀东娱乐为他准备的工作团队,早就被换了好几拨血,只有梅优一直被他留在身边,当起了他的秘书。 现在容泽深的身边,也只有她见过当初这位容总的落魄,和围观过他与宋情那段甜蜜又破碎的过往。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梅优一直认为容泽深早就把宋情忘得彻彻底底。宋情就好像容泽深腾飞的一块垫脚石,完成使命后就被扔得一干二净。 然而在宋情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容泽深刚在时代广场敲响“sy造星”上市的钟声。回来后,当晚他就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抢救。 当时的情况来得又急又险,梅优守了他一天一夜。最后人醒了,却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一个人关起房门,躲在里面谁也不见。 那会儿,整个公司都不知道容泽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梅优隐隐察觉到,他们这位喜欢以微笑来做面具的老板,心底究竟在意什么。 当宋情自己发微博辟谣死讯后,梅优第一时间就闯进病房吧,把这则好消息告诉容泽深。 果不其然,当天容泽深就出院了。 思及容泽深现在想做的事,梅优看着他的眼神暗暗含着担忧。 都说人心凉薄,反过来,在这个名利场内一颗赤子之心是多么可贵。容泽深当初辜负了宋情那份真诚炽热的爱,现在想要再找回来又谈何容易? 然而他的老板悠哉悠哉抿着红酒,示意她坐下一起用餐。 梅优摇了摇头,她把文件呈上去,“已经按您的安排,跟几个团队都说好了。时间一到他们就会在网上发布相关的帖子。” 容泽深余光扫过文件几眼就点了点头,梅优的办事能力他向来放心。 然 而这位忠诚的下属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他多看了一眼。“怎么了?” 梅优斟酌数秒,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容总,其实一定要用这种办法吗?您跟宋先生好好解释,或许他会谅解也说不定!” 谅解? 容泽深勾起一抹笑,那笑既有些嘲讽,又透着几分心酸。“你不了解他,他不会原谅我的。” 曾经无数个抵足缠绵的夜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宋情。 爱,则爱之深,恨,则恨入骨。 期待宋情会原谅他?那无疑是一场奢望。 要重新折下这朵孤傲的高岭之花,只能布下最精巧的局,一步步诱他踏进来,然后困住他,让他永远都走不出去。 容泽深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盯着四溢的红色液体,目光不自觉变得深沉。 见自家老板打算在这条路上走到黑,梅优也不好再说什么。汇报完上司交代的工作后,她主动告辞。 下属走后容泽深也没了胃口,他让佣人把饭桌收拾了,自己来到二楼。 成名之后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在国内几个大城市都购置了房产。龙城的这套,是城市近郊的独栋小洋房。 每年无论有没有工作,他都会抽段时间来这里小住,因为这里有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推开二楼的一间房,这里面的装修以抽象几何元素为主。如果宋情在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间房就跟他的卧室完全一模一样。 房间里有一面墙,上面贴满了上百张小照片。照片里的人都长着一张漂亮的面孔,或是微笑、或是生气、或是淡然…… 容泽深站在这堵墙面前,目光似是着迷的望着照片里的人。 七年了,自从宋情远走英国之后,他便出钱雇了私家侦探,让对方每个月固定拍下宋情的照片发给他。 虽然隔着海洋的彼岸,可是这些照片记录了这些年来宋情的喜怒哀乐。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自己一样。 伸手抚上其中一张,照片里宋情蹲在路边逗一只小猫,脸上的表情柔得能掐出水。 容泽深慢慢摩挲着那含着笑意的眉眼,整颗心也像化了一样。 宋情、宋情,光念着这两个字,他全身就如同被浇惯了蜜水,完全浸泡在甜蜜幸福中。 他闭上眼,整个人贴在照片上,深深印上了照片里那人漂亮的唇。 桑桑,他的桑桑。 很快的,他告诉自己要别太心急。 再用不了多久,他又能继续拥抱这朵花,剥下层层花瓣,肆意品尝里面最诱人的花蜜。 容泽深出现在饭局上,回头宋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程晓锐摆了他一道。 然而合同已经签了。这都开机了,宋情也干不出临时爽约的事。 好在这不过是二十分钟的单元剧,其实拍下来的时间也不长。任凭程晓锐再怎么精工细磨,顶多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拍完。 宋情想只要自己不去理会容泽深,等戏拍完,他立刻就飞回英国。 没错,一切并没有因为容泽深的突然出现而被打乱。他的生活,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来。 这么想着的宋情,在三天后来到片场,看到眼前一幕时,整个人完全像定住。一股寒意由心底蹿至全身四肢,令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个站在摄像机后面,正在与程晓锐谈笑风生的男人,是容泽深。 见到他的第一眼,容泽深双眼明显闪现亮光。他主动走到宋情面前,像没有看见宋情的异样,止不住扬起笑:“你来啦,桑桑。” 宋情只觉得浑身冰冷,“你怎么会在这?” 这回不等容泽深回答,他身后的程晓锐顶着尴尬的表情,硬着头皮说道:“宋情,接下来的戏,就靠你们俩了!” 宋情当场铁青着脸,“程导,你在说什么?” 那剧本写得清清楚楚,齐溪这个角色根本不会出场! 听到他这句话,程晓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完全不敢看宋情,只是伸手把自己手里的文件递到对方面前,“那个……剧本现在改了。” 宋情难以置信,程晓锐竟然敢做出开机才改剧本这种事?! 他接过剧本一看,整张脸由青变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剧本跟当初送到他手上的完全不一样! 他手上这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桑语与齐溪冲破世俗的层层障碍,最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成功举办婚礼,成为了世间最为幸福的一对爱侣! 容泽深却按上他的肩,在他耳边,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桑桑,你看,齐溪和桑语会幸福的,就像……我和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渣渣容脸比脸盆还大←_← 第42章 “卧槽,气运之子这招也挺阴险的。”669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滚来滚去,把酒店服务员铺到齐齐整整的床单滚出了一道道褶痕。 刚才,宋情在片场看见新换的剧本后,什么也没说,直接铁青着脸走人,回到下榻的酒店里。 然而此刻,刚才人前满面怒意的脸,却挂着慵懒的神情。他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动作行云流水,远远望去,就像一幅精致的艺术画。 艺术画的主角轻拾起腾着白烟的小茶杯,凑到鼻间嗅了嗅,然后露出享受的表情,“真是好茶。” 669一下从床上弹跳起来,目标就落在宋情对面的空座上。“来来,说说这回你要怎么办?” 正轻叹茶香的宋情微微睁开眼,没回答它,却是发出失望的感叹:“唉,你要是个人多好,能陪我喝杯茶。” 功夫茶这玩意,一个人喝没意思。可惜眼面这颗金属小球连嘴巴都没,真是遗憾…… 669闻言跳了跳,“谁说我不是个人,我——” 宋情好奇地放下杯子,“怎么,你还真是个人?来,现出原形,让我看看你有多丑。” 669:“……” 金属小球像被他气坏了,最后只是嚷道:“谁丑了?谁丑了?谁丑了?” 重要的话说三次。 宋情忍不住勾起嘴角,继续逗它:“你不丑?那你有多好看?” 669不屑:“我当然好看。” 宋情想了想,随意拿了个参照物,“有容泽深好看?” 669圆形身躯上的红色眼睛闪了闪,“当然。比他?我可不会输。” 虽然这些位面世界的气运之子都是垃圾,但起码都是长在宋情审美点上的垃圾。它这么说,宋情突然好奇起自家这个丑物系统是不是真长了一张不比气运之子差的脸? 他正要说话,可669却抢先一步打断他,“好啦好啦,别再研究我了。咱们说回正事,这次的气运之子可够阴的,居然还敢拿假剧本来诓你上当?” 见对方有意引开话题,宋情倒也无所谓。他懒洋洋地倚回沙发,浑身像没骨头似的,“姓容的那狗东西向来就喜欢玩小花招,能做出这事,不出奇。” 669:“我感觉他比之前的穆衍伽叶难对付多了。” “当然,容泽深跟他们不同。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 ,像这种人,往往比其他人更为坚强,也更加……没有道德底限。” 容泽深的成功堪称一部《娱乐圈平民上位史》,而宋情在其中扮演的是一块最重要的垫脚石,容泽深便是踏着他一飞冲天。而最开始的时侯,为了攀上他这块踏脚石,他在背后花的心思并不少。 宋情吹了吹茶杯里热气,然后慢悠悠品茗。当最后一口铁观音喝完后,他放下杯子,眉眼流转间,透出几分跃跃欲试。 “不过,陪这种对手玩,游戏才更加有趣。” 669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宿主又有招了,“你想到办法了?” 宋情伸手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的搭档,“还没。他这么有意思,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玩才更加刺激……” 宋情前脚刚在片场扔下剧本,回酒店不到两个小时,程晓锐后脚匆匆就赶上来。 这位年迈五十,整张脸已浮现老态的男人完全没有了昔日大导演的架子,在宋情面前,更像是个为生活所迫的落魄老男人。 他跟宋情说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近几年找他拍戏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七年前那部《暗夜春情》一直被卡着不过审,为了那部戏能顺利上映,他前前后后找了不少关系,自己往里面贴了很多钱,后面事业的下滑令他生活更为拮据。 没戏拍,挣不到钱,他的家庭也分崩离散。老婆跟大老板跑了,只留下个女儿跟着他。今年他女儿要去国外留学,他却连学费都拿不出来。 就在这时容泽深找上了他。容泽深不仅出钱跟他买了当年《暗夜春情》的母带,而且还愿意拿一大笔钱资助他女儿上学,条件是要他出面请宋情回来跟他拍戏。 现在这个昔日带他入门的恩人正跪在地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哀声求他回来把戏拍完。 宋情眼见这个以前只要演员拍得不好,就敢横眉怒目指着对方大骂的大导演,此刻却成为一个卑微的父亲,为了容泽深给的那笔学费完全丧失尊严,跪在自己面前。 说不难过是假的。宋情死死攥紧拳头,在对方一声又一声的哀求中,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陷阱,赌注是他的良心。只能说,容泽深太了解他了。 宋情拿起新的剧本,不,应该说是真正的剧本。之前的那一份,只不过是骗他入套的诱饵,现在手头的这份才是这个陷阱的真实面目。 同样二十分钟的单元剧本, 这里面白纸黑字,字里行间写的全都是齐溪对桑语的爱,两人在这个世俗世界是怎样冲破层层桎梏,圆满地奔向彼此,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宋情看完先是痴痴笑了,随后他又紧紧抱住自己,独自坐在酒店的床上哭了起来。 …… 第二天他准时来到片场。果然,俊美沉稳的男人已经提前来这等着他。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桑桑。”容泽深看着他,嘴边挂着的那抹笑像在宣示着胜利。 七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宋情身上留下任何关于衰老的痕迹,相反,镜头里的那张脸比起当年,更显一种成熟的韵味。就像一朵花开到荼蘼。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一个动作都不自觉地勾着人心,叫人完全移不开眼。 饰演桑语几乎是身体的一种本能,宋情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体内属于桑语的灵魂唤醒,然而,现在他要和容泽深演对手戏。程晓锐喊完“action”后,这场戏的第一幕便是容泽深饰演的齐溪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可接下来的一切,却让在场所有人顿时都愣住。 只见容泽深手刚碰上宋情的肩膀,后者整张脸立刻“刷”地一下白起来。镜头里的他,肉眼可见的全身颤抖着。 别说程晓锐,就连普通一个场务都瞧出来,宋情对容泽深的触碰反感至极。 这样的反应,哪里能拍下去? 饶是镜头里的容泽深脸色也变得不好,可程晓锐也只能大声喊“卡”。这种情况,再怎么昧着良心都不能拍下去了。 果然,他一喊“卡”,宋情立刻缩回身子,像被毒蛇碰到一样后退几步。 旁边工作人员马上给他送上茶水,扶着他到旁边坐下。余下容泽深神色不明地站在那儿,周围没人敢上前跟他说话。 “sy造星”的容总是什么身份?他现在说一句话,业内都要抖一抖。今天他在这儿拍戏,不少人早就私下收到风声,容总这是为爱降咖。为了追宋情,不仅出钱投资,还自己亲自下场和心上人演对手戏。 刚开机,有关于容泽深想追宋情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剧组人人都知道。于是,当年两人合作过那事又被拿出来闲聊,不少人暗暗猜想七年前宋情艳照事件里,死口不说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容泽深。 就是这么云里雾里的猜测,让所有人越发觉得容泽深与宋情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可现在,宋情被他碰个肩膀就一副 恶心的模样,倒把所有人看傻了。 平时高高在上的容总,此刻独自站在那儿,颇有点……可怜的味道。 最后,还是导演程晓锐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安慰着:“容总,您、您不要想太多,宋情他这些年没拍戏,可能还没进入状态。不急、不急!” 他接连说了两个“不急”,怕的就是眼前这位真的急了。容泽深这些年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表面上是人见人笑,一副好好先生模样。可私底下,当初得罪过他的那些人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下场一个赛着一个惨。那位据说“有幸”被容总擦鞋子的影后关希恩,现在也完全没戏拍,沦落到去跑商务站台了。 现在的容泽深,程晓锐真的怕极了。 他找上自己请宋情出山拍戏,打的什么主意大家看得明白。所以宋情这反应,别说容泽深不高兴,他看着都心惊胆颤,就怕这位爷把气撒在他们剧组身上。 好在容泽深很快就恢复了往常亲和的模样,朝众人笑了笑,“没事,你们先准备准备,我去看看他。” 宋情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双手抱头,平复着体内汹涌的情绪。刚才容泽深碰上他的那一瞬间,源于内心最真实的反应让他完全控制不住。 几乎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喊:不要碰他。 源于对容泽深的愤怒以及违背作为演员的生理本能,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宋情只觉得整个人好像撕裂成了两份。 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嘶吼着,让他离容泽深远远的;另一道声音却非常冷静地告诉他,他是个专业的演员,不应该因为对手而影响自己的状态。每一个角色都值得他用心对待,深情演绎。 这时,视野范围内出现一瓶矿泉水。 宋情想也没想就接过,顺手说了句:“谢谢!” 可当他抬起头看清来人的脸时。整张脸又“刷”一下阵青阵白。 是容泽深。 他这种反射性的警惕与防备,也让容泽深目光变得幽深。 他露出受伤的表情:“桑桑,你现在就那么怕我吗?” 宋情直接把手里的矿泉水扔到他身上。瓶子撞到宽厚的胸膛,掉到地上滚了几圈。 “容泽深,你可以叫我宋先生,或者叫我宋情,甚至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但是我不准你继续叫我桑桑!” 曾经,这两个字是他俩之间最甜蜜的称呼,但是现在却成了 满目疮痍的伤疤。 容泽深抿紧嘴角,显然他没料到宋情对他的厌恶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平静地道:“当初的确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现在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 他往前一步,宋情就后退一步,直到不知不觉宋情背部就碰到了墙。 容泽深将他困在了墙与自己之间。 俊美的男人敛下眼,他用着最深情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错了,桑桑。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爱你,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临阵逃脱,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风风雨雨。” 宋情直勾勾瞪着他,双拳握得死紧,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怎么敢?这个人到现在怎么敢舔着脸,在他面前堂而皇之说出这种话? 下一秒,就连容泽深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一股猛烈的力道直接袭向他的脸—— 宋情挥拳打了他。 猝不及防,容泽深被打得连连后退几步。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部位,看向宋情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 “桑桑,你打我?” 曾几何时,宋情把他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容泽深记得当年一次拍广告,里面有一场简单的动作戏,他却被合作的演员打到手,手背当场就青了一块。 其实只是小伤。可那天晚上宋情来了后看见,心疼得不得了,还特地煮了个白水蛋,剥了壳细细替他热敷按摩。 时过境迁,容泽深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舍得对自己动手? 宋情目光微动,他也没想到从来都不会动手的自己,竟然亲自打伤了这张曾经他最爱的脸。 “容泽深,我说过,这种话你留着去骗别人吧!”宋情止不住目眶通红,他几近嘶吼着说:“你听清楚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越过容泽深直接走向门口,他不想和这个男人单独处在同一个空间。 手刚握上门把,眼前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可另一只手从他耳边穿过,直接又把门按了回去。 宋情:! 他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道扳过他身子,将他整个人完全困在男人的臂弯里。 “容泽深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刚才还一脸忏悔的男人,此刻却目露凶光。宛如野兽盯上猎物,涌动着嗜血的光芒。 在这一瞬间,容泽深仿佛撕 下所有伪装,露出他最真实的面目。 “是,我是疯了。桑桑,我知道当年是我错了。但错就是错,我不会为自己找借口。可我也是真的爱你,只要你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容泽深,你说这种话自己不觉得恶心吗?”宋情狠狠剐着他,像在凌迟对方,又像在凌迟自己。 “当初是你怕被扣上同性恋的帽子,不敢站出来承认,是你自己选择了要当你的大明星,现在你来跟我说你错了,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这些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能把这些事放下,可刚才容泽深这一番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锁,释放出自己潜藏在心中多年的怨恨。 宋情想,是啊,他有什么理由不恨呢? 这个当年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现在他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临阵脱逃了。 容泽深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与失措,他紧紧握着宋情的双肩,用着最深沉的声音恳求道:“对,当年是我被罗耀东骗了。可是桑桑,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人,只有你!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你就不能给我犯错的机会?我可以用所有的一切来弥补你,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笑话,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宋情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容泽深,我给你犯错的机会,可是你呢,你能让时间回到七年前吗?” 容泽深握着他双肩的手,突然僵住。 宋情伸手抓住他的手,把他从自己的身体掰下来。“你弥补不了我,容泽深,这辈子无论你做什么,你永远都弥补不了。” 他最炽热的爱已经被碾得粉碎,虞姬在霸王怯场的时候已然挥剑自刎,没有可以重来的机会了…… 说完,他转过身拧开门把。可在门即将打开的那一刻,他身后的男人低声说道:“桑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不过时间会证明的,这个世上除了我,没人能配得上你。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回答他的是“砰”一声,门被重重摔上的声音。 容泽深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刚才紧紧握住过宋情的肩膀。他突然伸手抱住自己,闭上眼。 他在想象着将宋情重新拥入怀里的感觉。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的瞬间,容泽深放下手,俨然又恢 复成了往日那个风度翩翩的容总。 进来的是程晓锐,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宋情不在。 “容总,宋情他……” 容泽深走到旁边蹲下身,把刚才被宋情扔到地上的矿泉水拿起来,重新放回桌上,若无其事道:“他只是太久没拍戏,一时不适应。今天就到这儿,你让其他人回去吧。” 明明程晓锐才是导演,可现在这里的一切都由容泽深说了算,他是这部戏的大金主,又是主演。 在这里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程晓锐应声好,随后想了想,又带着讨好的口吻安慰这位金主:“容总您也别担心,宋情他我很了解。他是个专业的演员,下一场戏他肯定会调整好状态,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 生怕容泽深不信,他又赶忙补充道。:“特别是桑语,宋情非常喜欢这个角色,他肯定不会搞砸的。”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容泽深。他嘴角微微勾起,也赞同程晓锐的话:“程导说的没错,桑桑他这么喜欢桑语,一定会很快进入状态的。” 程晓锐马上附和:“对,就是这样。容总只要宋情进入桑语这个角色,很快他一定会像当初一样。” 后面的话,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就不说下去了。 两人心知肚明,容泽深费了这么大的劲设了个局,让宋情跳进来,还专门弄了阴阳剧本。不就是想先骗宋情进了这个局,然后再用那个幸福圆满的剧本来让宋情入戏。容泽深这如意算盘打得非常精,他要的就是让宋情再次进入桑语这个角色,重新带着角色滤镜,再次爱上齐溪,爱上他。 宋情有多喜欢桑语,这一点没人比容泽深更加清楚。 想到这一点,容泽深突然又冷静下来中,他感觉所有的局面依旧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没错,他不应该被刚才宋情的几句话扰乱。 对于如何掌控宋情的心,没人比他更有胜算。 容泽深伸手拍了拍程晓锐的肩膀,微笑道:“程导,接下来还要你多多帮忙了。” 他这么说,程晓锐只能赶紧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唉,这都是些什么,当年遇事就把人给甩了,现在又眼巴巴想把人追回来,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程晓锐这么想着,心里却替宋情叹了口气。 宋情也算倒了大霉,竟然被这个白眼狼惦记上了 。以现在姓容的今时今日的地位,宋情哪里有说不的可能呢? …… 宋情从片场出来,他不想回酒店。孔伟才说当他的临时经纪人,可刚踏进华国境内,他家里孩子就生病进了医院。宋情索性让他先回家照顾好孩子,拍戏这边的事,他自己一个人能行。 眼下从片场跑了出来,他一个人站在街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一片是个小具规模的影视基地,成排的联幢别墅都被用来拍摄现代豪门剧。 剧组人员的频繁进驻,以及粉丝们经常来探班,也带动了这一带餐饮发展。 宋情沿着主干道走着,如今的他已淡出大众视线,同时又戴着个口罩,走在大马路上也不会引人注目。在这种影视基地的路上,明星可谓一抓一大把,像他这样完全没人多看一眼。 他走不到十来分钟,便停下脚步,望着前方一家餐馆微微出神。 “面面俱到”这块招牌已经有些陈旧,可来往的顾客却不少,颇有些人气。 这家店唤醒了他某些关于曾经爱情的回忆。 当年进组后为了贴合桑语这个角色,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减脂减重。米饭自然是不能吃的,热量太高。那会儿天气又热,有一次闲聊中说到面食,结果第二天容泽深就在这家店打包了一份凉面给他。 炎炎夏日,凉面清爽可口,热量又不高。宋情一下子就爱上了这款美食,然而他也不好说出来,只是送的人不知从哪里看出来的,反正隔三差五就找各种借口送到他房里。 宋情想,怎么会有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残忍的人? 鬼使神差,他抬起脚便走了进去。 这家店他当年来过几次,都是容泽深陪着他来的。故地重游,店内的环境倒与当年没有多大出入。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在窗边的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下。 服务生马上送上菜单,宋情随意翻看了下,最后还是点的经典菜——凉面。 很快,一盘淋着香油的凉面被送了上来。 宋情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刹那间,那道温柔却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怕,这面热量很低的。你要是吃胖了,就罚我陪你一起吃减肥餐!” 当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是《暗夜春情》拍摄的后半段,那会儿的他已经与容泽深进入了暧昧阶段。 他是桑语。 容泽深是齐溪。 他们在镜头里拥抱、接吻、上/床。镜头外,他与他每一次眼神相撞,都像能勾出甜蜜粘稠的糖丝。 现在想来,那会儿的他恐怕没想过,日后自己竟然会在容泽深身上输得那么彻底。 筷子无意识地搅动面条,宋情凝视着眼前这一盘凉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从这里面找出什么,是容泽深曾经是齐溪的证据?还是那一切皆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泡泡,一戳就破。 “宋先生?” 这时,一声清脆悦耳的男音打破了他的失神。 宋情回过神来,才发现他身边坐了个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 对方左右望了望,随后拉下口罩。“是我,郁流。” 那个在英国半夜偷跑到病房来看他的粉丝? 宋情讶异地挑了挑眉,“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郁流抓了抓头发,虽然隔着口罩,但他的眉眼都在笑。“我在附近拍戏,刚好来这吃饭,就看见您坐在这!” 他微微凑过头,声音止不住的兴奋:“宋先生,您在这也是在拍戏吗?” 宋情抿紧嘴角,只是点了点头,反应有些冷淡。“嗯。” 郁流一双眼流露出喜悦:“那真是太好了!宋先生,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邻居?这个说法也太牵强了。他们勉强也只能算是在同个地方拍戏的……旧识? 宋情这才想起自己对郁流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于他曾经与自己合作过,算是自己的粉丝? 这时服务生过来给郁流送菜单,对方看也不看,直接就说跟这位先生一样招牌凉面。 宋情眼底闪过讶色,“你经常来吃?” 不然咋能一眼就看出他点的是哪道菜? 郁流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嗯,只要在这边拍戏,我一般都来这家面店吃。” 那可真巧,宋情心里这么想着。 偏偏对方又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宋先生还是这么喜欢吃凉面。” 这话倒让宋情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他可记得,当年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跟着剧组一起吃盒饭的。这郁流当年是剧组的龙套演员,说不定也跟他一 第43章 龙城的夏天,总是格外炎热。酒店房内空调呼呼冒着冷气,将满世界的闷热隔绝在外。 躺在被窝里的人翻了个身。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突震着。 宋情微微睁开眼,长臂一捞就把手机抄过来,顺手把闹钟给关了。这时,屏幕上方显示一条未读短信。 看到来信人的十一位号码,他顿时就挑了下眉。 “桑桑,醒了吗?帮你买了早餐,别急慢慢来,我等你。[/cp爱心]” 宋情单手撑着额头,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还挺有意思的,这狗东西。” 话音刚落,他的身边凭空闪现一颗金属小球。 669围着他手机转了一圈。“哟。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脸皮可真够厚的!” 宋情把手机随手扔到床头柜,随后掀开被子走下床。被子离身的那一刻,一具精壮的身子赤/裸/裸出现在669面前。 这身躯宛如阴阳调和的最佳范例,线条流畅的肌肉覆盖在匀称的骨架上,完全彰显了男性的力量之美,同时白皙的皮肤又透着些属于女性的阴柔韵味。 669盯着他数秒,忽然吹了个口哨:“其实我想到一个让气运之子放你走的办法了。” 正在穿衣服的宋情微微侧过头,一双好看的眼流露出些许怀疑,他显然不相信自家这个丑系统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果然,669下一秒就道:“我觉得气运之子八成是被你的美色给迷倒了,要不你现在赶紧胖个三四十斤,等你这肚子长出一圈肥肉,可能他就自动移情别恋了。” 宋情:“……谢谢,真是个好办法,你真聪明。” 嘴上这么说,但那双眼底赤/裸/裸的写着“傻/逼”两个大字。 669跳了跳,明显提高音量:“喂,你别不信我的话,这好歹也是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嘛!不然的话怎么办?你看现在气运之子可是蛇打七寸,一下子就抓住了‘宋影帝’的致命死穴。” 不得不说,容泽深这一招真是又狠又准。现在宋情被他绑得死死的,无论是进是退,他都离不开容泽深身边。 已经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宋情伸了个懒腰,看向自家系统的目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致命死穴?喂,溜溜球,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已经精神抖擞的三金影帝揉了揉手,他 像猎人窥见猎物一般,露出狩猎的狂热目光。 “跟这样的对手玩起来才有意思。你等着,我会让姓容的狗东西哭着后悔用‘入戏’这一招……” 昨天第一场戏顺利收工。今天一大早,剧组的人就见容泽深早早在这儿等着了。 说不被吓到是假的。且不说容泽深现在的“sy造星”已经跻身业内三大造星工厂之一。单就他本身的咖位而言,像这种一线名流巨星不迟到,就已经够让剧组的人烧香拜佛了。没想到这样一尊大神居然来的比他们大部分人还要早? 大神来得早就算了,竟然还让人送来一车的早餐。 不少人当场就感动的痛哭流涕。然而很快眼尖的人就发现,容大总裁这么做完全是别有用心。 其他人的早餐都是统一标配:豆浆、包子、油条,可是主演休息室内属于宋情的那张化妆桌上,却摆放着一份造型精致的西式早餐。 短短不到一小时,整个剧组都传遍了,他们这是托了宋情的洪福。人家容大总裁想追昔日金狮影帝,他们是赶上了这趟东风。 见容泽深这么开心,程晓锐总算放心。 这整部戏说白了,就是人家容总拿来追求心上人的幌子。盼只盼着今天的宋情还能延续昨天的好状态,继续入戏和容泽深在镜头下扮演一对幸福的爱侣。 显然,今天上天听到了程晓锐的祷告。 虽然宋情来到片场后,对放在桌上的那份早餐甩都不甩一眼。可是摄像头一开,他还是从善如流地站在镜头前。 作为容总特地叫人精心打造的剧本,单就质量上来说,这个桑语与齐溪携手对抗世俗的故事未免落于俗套,且与影片其他三个单元的主题有些格格不入。二十多分钟的戏基本都在讲述两人之间日常生活的点滴。 但是,每一场戏都有两人亲密的肢体接触。 比如今天拍的这一场,就是齐溪回家,桑语坐在他大腿上喂他吃草莓的情景。 这样的戏码凭良心讲,若是以前的程晓锐,大概会把剧本恨恨甩到编剧身上,骂个百八十遍。可眼下形势比人强,只要金主满意这戏,他爱怎么拍就怎么拍。 在喊“action”之前,程晓锐清楚地瞅见宋情脸上瞬间一闪而过的僵硬。 要在众目睽睽下,重新对当初背叛过自己的男朋友你侬我侬,程晓锐心底都暗暗替宋情捏了把冷汗。 然 而,镜头一开,宋情脸上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他眉眼带着勾人的诱惑,好像桑语真的活过来,正在家等着爱人。 腰,还是那么瘦。容泽深双手放在这曾经自己吻过无数遍的腰肢上,目光完全被眼前这张魅惑的面孔所俘虏。 七年了,无数的日日夜夜,娱乐圈有多少张新鲜漂亮的面孔争先恐后想爬上他的床。 可是再年轻、再美,那些却永远比不上眼前这个人。 这眉、这眼、这唇……他用视线描摹着曾经耳鬓厮磨中,被自己顶礼膜拜而吻过的每个部位。 目光如痴如醉。乃至于当那双娇艳的唇咬着草莓凑过来时,他止不住双手用力—— 精瘦的身子完全被他抱入怀里,容泽深像急切的野兽,猛地将草莓咬入口中,然后急欲覆上那赤/裸/裸肆意引诱他的双唇—— 记忆中的柔软刚一碰到,可下一秒,“啪”的一声,容泽深整个人愣住,他右脸浮现火辣辣的疼。 不只是他,在场其他人也被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只有宋情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挑了挑眉看着被自己甩了一巴掌的对手。 最后,他将目光转向旁边也完全愣住的程晓锐。“程导,我记得剧本里没有两人接吻的戏,对吧?” 这个…… 程晓锐看着他,又望了望他对面右脸通红,但整个神色已然不好的容泽深。他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对,也不敢说不对。 宋情倒是没理会他,只是瞥过容泽深,勾起一抹凉薄的笑。“记住,再有下次,我就告你性.骚扰。” 程晓锐已经不敢看容泽深了。 可刚打完人的前金狮影帝却是揉了揉手,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晦暗的男人。“看样子,容先生今天状态不好,不如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挑了下眉。“反正容先生是投资商,也不怕烧钱,是吧?” 不等容泽深反应,他转了个身直接离开片场。 这时,一直站在原地不出声的男人像是才回过神,拔腿追了上去。 宋情边走边打电话。等挂断电话,人已经走到影视基地门口。他正想伸手截车,后面一只手却抓住他的手肘,逼他转过身来。 入眼就是容泽深满布寒意的脸。 “你要去哪?” 宋情挑了挑眉,似乎他问的问题有些多余。 “容先生,普通同事下了班,我没必要向你报备行踪吧?” 这一瞬间男人眼底燃起一小簇怒火,可是仅仅只有数秒,又被他强行熄灭了。容泽深耐住性子,重新恢复往日温柔的语气:“刚才的事我可以解释,是我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 “停。”宋情甩开他的手,嘴上弯起好看的弧度,可眼底确是冷冰冰的。“容先生,要我再提醒你吗?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他后退数步,让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作为普通同事,我对你的要求只是希望你能够专业点,不要总是ng,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目露嘲讽,“当然如果再出现刚才的行为,我一定会报警的。” 容泽深今天一直维持住的笑,终于凝固在嘴边。他微眯起眼,似乎不敢相信宋情竟然真的能狠得下心。“桑桑,你一定要这样吗?你还记得当年我们——” “容先生,你脑子没事吧?”宋情冷冷打断他:“当年?七年前我们早就结束了,是你自己先放弃的。现在你这样死缠烂打,就算你不要脸,我都觉得恶心。” 容泽深早就做好要面对宋情冷言冷语的准备,可是被这么兜头盖脸地骂,他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年来,哪个见了他不是弯腰点头,把他当神仙似的供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如此恶言相向。可偏偏眼前这人又是他的心头肉,打不得、骂不得。甚至于,他还得赶忙压下所有的愤怒与不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桑桑,我是真心想重新追你。” “真心?哈哈……”宋情嗤笑一声,“容泽深,那你只能捧着你这颗真心,穿越回七年前去追我了。” 满意地将对方苍白的面色纳入眼底,宋情理了理袖子,潇洒转身消失在容泽深的视线中。 容泽深想用桑语困住他,可他也忘了,他毕竟是华国最年轻的金狮影帝。 只要他想,他可以深情入戏,同样也可以无情抽身。 同样一条河,七年前他掉进去了。没道理七年后他又会在同一个地方淹死。 离开片场后,宋情左拐右弯,最后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茶馆里。 现在这时间不早不晚,茶馆里人烟稀少,宋情进门后很快就 发现角落处的一张方桌,那里坐着个人。 那人还是穿着简单的黑t恤、黑裤子,脸上依旧戴着个黑口罩,还有黑色鸭舌帽。 宋情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那里躲了个超级巨星。 他一走进,对方连忙朝他挥了挥手。 “宋先生!这儿!” 宋情在他对面坐下。那人立刻拉下口罩,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蛋,还有那双好看清澈的眼睛。 刚才出了片场打电话约他的,就是眼前这位忠实粉丝。 郁流在电话里说的诚恳,说拍戏遇到问题,想请教一下他这个前辈。 对于这位铁粉,自己作为前辈,又作为偶像,指导帮助人家渡过难关,宋情自认责无旁贷。 两人寒暄几句,喝了杯茶后,郁流就把剧本拿出来。 宋情粗略一看,心里就给这剧本评了个a+。 他有些意外地扫了郁流一眼,没想到这个小演员运气挺好的,还能遇上这种好剧本。 郁流这份是非常浪漫的爱情文艺片,像这种非商业快餐式的戏,最考验的就是演员对于情感的表达。 早在七年前,宋情就是文艺片常客。郁流请他来当师傅,算是找对人了。 这剧本讲的是一个穷小子在医院兼职当护工,却爱上了在高级病房休养的集团千金大小姐。 郁流不断ng的一场戏,就是他饰演的穷小子向富家千金告白这一幕。 郁流正准备讲他是怎么ng的,哪知宋情却把剧本按在桌上,直接把脸凑到他面前。“别那么麻烦,来,你直接对着我演。” 郁流眨了眨眼,随后双颊飞起薄红。“对,对着你?这样不好吧?” 宋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好,怎么,你介意我是个男的?不能够当你的女主角?” 如果他介意这个,那未免太low了。 宋情这么想着,可坐在他对面的郁流火速摇头:“当然不是!宋先生,您不觉得我冒犯就行了!” 这有什么冒犯的,宋情摆了下手,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只见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孔,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对方闭上那双澄澈的眼,再次睁开时,却是一脸深情凝望他。 不错嘛。 宋情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已经入戏的男主角伸 手抓住他的手,用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向他告白:“你知不知道,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被你俘虏了。看见你笑,我就开心,看见你哭,我就难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牵动着我的心。” 宋情此刻是合格的女主角,目光微动,盛满所有星光。 男主角抓起他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好吗?” 俊美的脸贴上他的手背,郁流如同信徒仰望着他的神,目光充满虔诚爱意。 若是普通人,早就沉溺在这极尽柔情的告白中…… 可郁流的信仰却抽回手,用着无比冷静的声音进行专业评价:“台词功底过关,可是你这表演方式不对。” 郁流愣愣望着他,“导演也说不行,可是我试了很多次,都ng了。” 宋情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对方凑过来。 两颗头颅靠得紧紧的,宋情指着剧本慢慢跟他揣摩角色心理。“你看你这个男主角,他家里欠了很多钱。可是现在女主角并不知道,所以男主角其实心里会有恐惧感。一方面他爱着对方,非常勇敢主动告白,可另一方面在这个富家千金面前,他内心深处其实潜藏着一股自卑……” 宋情低垂着眼,完全投入在剧本当中。他不知道,因为匆匆从片场出来,他没卸妆,所以从郁流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他带着微闪的大地色眼影。 从很久之前,郁流就知道宋情很漂亮。可是在七年后的今天,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他才发现,眼前这人的美是多么惊心动魄。 心在狂跳,郁流全身不自觉的僵持起来。他怕掩饰不住内心的情绪,惊动了这抹美丽的身姿。 不过,很快讲课的师父就不满意了。“你有没有在听?” 他发现他的学生走神了。 郁流赶紧点了点头,“有,我在听!我在听!” 宋情瞅了他一眼,又继续把没讲完的话说完。 郁流乖乖点着头,听到最后,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再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宋先生,我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能不能请你再跟我……对对戏?” 有一又何妨有二?宋情二话不说点了点头。 手再次被对方握住,这一回男主角的深情告白透出几分小心翼翼。 是有那味道了,可是总还差了点。 这回不等宋情开口,郁流又露 出懊恼模样,然后朝他比了个拜托的手势。“宋先生,请您再帮帮忙?” 宋情:“……” 到最后,宋情只觉得自己那只手被亲了无数次,像沾满了对方的气味,这位男主角才成功找到感觉。 “宋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今天还好有您,您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临走前,那双清澈的狗狗眼望着他,倒让宋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在片场给新入行的演员讲戏是家常便饭,现在郁流这么谢着,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其实也没什么,你觉得有用就行。” “有用,当然有用!”郁流笑起来就好像三月艳阳天,灿烂又明媚。 “宋先生,您这么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要不这样好了,下次我请您吃饭好吗?” 宋情下意识就想说不用了。可触及那双真诚的眼,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深深咽了回去,最后他点了点头。 分手前,他甚至把拍摄的具体地点也告诉了郁流。后者一脸欣喜地跟他说,迟些一定去探班。 回去的路上,宋情总觉得有些事情被他忽略了。但是什么呢?一时间他又想不上来。 …… 虽然前一天闹得不欢而散,但是第二日宋情依旧准时来到片场。 容泽深也一早便在这等着,不只是他,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昨天的不快,剧组依旧一派祥和。宋情冷眼看着这个正对他献殷勤的男人,心想:这白眼狼可真能装。 趁着化妆师给他修眉的档口,程晓锐才过来跟他说今天拍的戏份有调整。 本来今天拍的是一场日常生活戏,桑语与齐溪两个人一起做饭的温馨场面。不过因为道具问题,所以这一场延后。现在先开拍的,是两人一场激情戏。 宋情瞬间挑眉看向镜子,坐在他隔壁,镜子里的另一位主演,朝他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宋情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容泽深这是在反击。 程晓锐瞧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说完话赶紧陪了句:“行,你们先定妆”后便马上就离开这个是非地。 他一走,宋情不顾化妆师在场,直接冷声质问始作俑者:“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容泽深只是笑着。他站起身,从化妆师手里接过眉笔,随后用眼神示意对方可以先走了。 在这 个剧组内,连一只狗都知道:容泽深具有绝对话语权。 化妆师只能饱含歉意地看了宋情一眼,随后灰溜溜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替他俩带上门。 容泽深手握眉笔凑过来,慢慢地替这张漂亮的面孔描着眉。“别这副表情,我修眉的手艺可不差哦!以前那些化妆师都不会给我们这种十八线好好化妆的,我都是自己来。” 眉上的力度很轻,宋情直勾勾瞪着这张在他眼前突然被放大的脸。“怎么?容总现在纾尊降贵来为我这个过气演员画眉?就不怕脏了你那双金贵的手?” 容泽深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说什么呢,桑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可宋情伸手握住容泽深的手腕,硬生生逼停了正在眉上的动作。 “这种恶心的话,留着回家给你那些小情人说吧!” 他的手却立刻被对方反握住,男人无比深情凝视着他:“没有小情人,桑桑。这些年来我身边就没有过其他人,只有你,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 宋情想抽回手,可对方力道非常大,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低垂眼帘,再次抬起头时,目光流转间却透出丝□□惑,这刹那的风情叫容泽深看得如痴如醉。 那张漂亮的脸凑得越来越近,宋情勾起一抹笑。容泽深只觉得,眼前这尤物差点把自己的魂给勾没了。 他全身微微发热,有关于过去两人浓情蜜意的记忆瞬间苏醒。 “桑桑……” 他喃喃念着,整个身子微微向前倾,眼见就要覆上去—— 一股冰凉的液体都兜头直下。 容泽深猝不及防,反射性地松开眼前的手,连连后退好几步。 他抹了下脸,满手的透明液体,让他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正拿着矿泉水瓶的人。 宋情晃了晃手里已经空了的塑料瓶,目光充满嘲讽与不屑。刚才的浓情蜜意,像是容泽深的幻觉。 “我说过的,容先生,请你不要性.骚扰同事好吗?” 精心做好的发型完全耷拉下来,脸、衣服全部被弄湿,容泽深此时狼狈极了。 可他这副模样恰恰取悦了宋情。 随手将手里的瓶子空投进垃圾桶,宋情直接打开门,无视外面的人对房内投来好奇的窥视。 “化妆师在哪?叫她进来帮我继 续画吧。” 他这么说着,化妆师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马上就进来帮忙。可是进来的人一看到容泽深像只落汤鸡似的站在那,顿时都吓到不敢说话。 可宋情连半点目光都没给他,直接催促他们:“好了,差不多快开机了,别耽误时间。” 今天的戏还没正式开拍,这个小插曲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程晓锐一听到这事,心里就先抖了先抖。 容泽深心思他清楚的很,这宋情没吃到嘴里,反而撞了好几个铁板。他生怕这位金主回头一个不爽,就要把气全部撒在他们剧组身上。 于是今天这一场,程晓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两位主。 容泽深已经重新换了衣服,做好造型,宋情也化好妆。 这场戏简直是容泽深给自己加的福利场。齐溪下班后,桑语回家诱着他一起洗澡。 当年《暗夜春情》那场浴室交欢的戏码,拍得唯美又浪漫,是戏里两个主角心意相通的表达。眼下这场算是当年那场的劣质翻版,可剧本上写的却露骨得多。 从喊“action”开始,程晓锐整颗心就吊到嗓子眼了。他怕宋情一个不开心,待会随手抄起个什么东西就朝容泽深发难。 然而镜头下,桑语勾着一双妖媚的眼。他是天生的诱人尤物,举手投足间都在勾引着猎物踏进他的狩猎范围。 很快两人在镜头下拥抱、接吻,极尽缠绵。 宋情无比投入,这一场戏,他好像成了真正为爱献祭的桑语。每一个表情都诉说着极致的爱与欲。 无可挑剔,极致的完美。 一次性过! 等到程晓锐终于喊“卡”时,在场所有人纷纷鼓掌。 这拍的实在太好了。 容泽深也完全沉醉在其中,他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怀里拥抱着的,是这个一心将他捧在心窝处爱着的完美情人。 齐溪拥有桑语,他拥有宋情。 这是多么完美的结局。 容泽深一双满是爱意的眼直勾勾粘在眼前正低头的爱人,他伸手就想抚上那张脸。 若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绝对不会压抑自己,他要狠狠地,肆无忌惮地占有眼前这个勾人的妖精。 七年了,他急需在这妖精身上重新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然而,眼前这人抬起头,露 第44章 大房车四平八稳在马路上跑着。郁流拉下口罩,露出那张俊美的脸。 宋情环顾室内,才发现这房车里面摆放的东西挺齐全,一看就花了不少钱。“这是你的车,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是说好了,我要来探班吗?”郁流赶紧推了推旁边完全愣住的女孩,后者才回过神,急匆匆起身倒了杯果汁,送到宋情面前。 女孩看着宋情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您、您是宋情先生?” 宋情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对,我就是宋情。” 女孩不由自主瞪大双眼,随后转头望着后面的郁流。“这、这、这还真是活生生的宋先生!” 郁流示意她赶紧坐回去,又朝宋情露出个尴尬的笑。“不好意思,我助理她第一次见您,失礼了。” 助理? 宋情看着那女孩,忽然间就知道上回哪些地方不对劲了。 他一直以为郁流是个名不经传的十八线,可现在又是房车,又是助理的,想必这人在娱乐圈应该混得不差。 息影多年,宋情早就对业内的人事都没怎么关注了。其实打开手机百度一下的事,他就是懒得干。包括现在知道自己这位铁粉混得不错,他第一反应就是替对方高兴,也没有打算刨根问底。 倒是郁流,他像斟酌许久,才终于问出口:“刚才是容先生吧?宋先生,您跟他……” 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他俩之间并不简单。 郁流本来真的打算去探班,可远远就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正站在路边跟另外一个男的拉扯。 他想也不想就让司机开到前面停住车子,可没料到车门一开,宋情自己倒是主动坐了上来。后面任凭容泽深怎么喊,他索性把门关了,将人载走。 房车的冷气很充足,人坐在里面体感非常舒适。宋情端起郁流助理送上来的果汁,抿了一口。手指悠悠摩挲着杯壁,他挑眉看向郁流,反过来问对方:“我跟他?你猜呢?” 郁流视线与他对上,顿时就不说话了。 紧接着,他目光落在旁边助理身上,那名女助理非常识趣地站起身,主动说着:“我找司机有事,我去副驾驶坐,你们慢慢聊。” 车子停下,等女孩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上。轮子开始滚动,房车又继续在路上跑起来。 现在只剩他们 二人,郁流沉吟片刻,才道:“您和容先生……当年在一起过?” 宋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七年前他跟容泽深在一起时,可是非常注意,除了身边寥寥几人,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俩之间的关系。 这个当时剧组里的小龙套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郁流苦笑:“您可能不知道,当年您是我的偶像,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关注您。”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绵远悠长,思绪似乎又回到了拍摄《暗夜春情》的那个夏日。“我不知道其他人看不看得出来,可是您看容先生的眼神,跟看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宋情握着杯子的手顿时僵住。 郁流语里透着几不可闻的羡艳。“您在镜头外看他的眼神,就像镜头里的桑语,在看着容先生扮演的齐溪一样。那种爱,是骗不了人的。” 是吗? 原来这么明显,当年他爱容泽深,已经爱到连眼神都掩藏不住爱意了吗? 宋情跟着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没人看出来。” 郁流对上他的眼,目光似是难过,“所以宋先生,当年……” 他犹豫片刻,像是下了决心,终于问出口:“当年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容先生,对吗?” 艳照事件最后以宋情当众宣布退圈,肇事者徐小井被判入狱赔钱道歉结束。可这事件始终留下一个谜团,就是当初那张艳照里的另一个男人究竟是谁? 在宋情退圈后的一年里,网上各大论坛还盖了好几个高楼。跟宋情合作过的男演员几乎都被网友扒了个底朝天,甚至连跟他吃过饭被拍到的男性友人也通通上了可疑名单。 容泽深自然是名单上的第一人选,可那会儿他已与秦美儿的cp营业得正火热,绝大部分粉丝甚至路人都相信他的性取向是女人。 后面《暗夜春情》没有过审,这部影片无声无息哑火,也让人越来越不记得容泽深当初是怎么靠着宋情才在娱乐圈有了姓名。 所有人只记住了一件事:容泽深签了耀东娱乐,才爆红成为顶流的。 然而,郁流这些年一直都没忘记,他这一问,彻底让宋情完全冷下脸来。 见状,郁流那双清澈的狗狗眼顿时闪过一丝惊慌。“宋先生,您别误会!我不是想挖您的隐私,也不会跟任何狗仔记者说,我、我、我只是很生气——” 生气? 宋情颇为意外,“你生气什么?” 郁流半垂下眼帘,难掩哀伤,“宋先生您一定很爱他,可是他却不敢站出来。容先生他……根本一点都不配得到您的爱。”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眼下这年轻男孩却一副比他还难过的样子。莫名的,宋情心里那股子对于容泽深的怨像是被拂去不少。 他放下手里的果汁,向前倾着身子,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盯住郁流那双透着难过的眼,“其实都多久前的事了,我早就不介意了。” 郁流皱紧眉头,“可是,容先生刚才还在纠缠您,不是吗?” 他刚才从车窗望出去,宋情满脸怒意,一点都不像跟对方旧情复炽。 “这个嘛……”私人感情被自己的粉丝拿出来讨论,宋情尴尬地摸了下鼻子,他转过头清咳一声,“其实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闻言,郁流双眼一亮,像是迸出火花。“宋先生,您说的是真的?” 宋情奇怪地瞥他一眼,不知道他在高兴个啥。“嗯,我跟他现在只是一起拍戏,其他的……没关系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郁流乐得让宋情越发觉得看不懂。 不过有件事,他倒是必须提醒对方。“刚才容泽深应该没有认出你,下回要是见了他,你最好还是别说今天的事。” 他与容泽深之间的恩怨,没必要把郁流拉下水。 可眼前这个阳光大男孩却摇了摇头,“宋先生,您不用担心,就算容先生现在就在这儿,我也会保护你的!” 他那双眼底迸发出来的决心让宋情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成了电影里的女主角。 眨了眨眼,宋情把这个荒诞的想法甩出脑海。 “行了,说什么保护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你保护,那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吗?” 郁流却突然猛地抓住他的手。那双眼中如盛满无数星光,熠熠生辉。 “我是认真的,宋先生!” 被抓住的手,很烫、很烫。 宋情在镜头下演过无数生死动人的爱情。他见过太多深情的眼睛,可没有一双比得上现在—— 年轻俊美的男孩用着几近虔诚的目光凝视自己。 扑通、扑通。 宋情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想,这可有点不妙呀。 “容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sy造星”三十二楼董事长办公室,梅优把两个小时前上司交代的任务顺利完成,成果就是桌上那份薄薄的资料。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寒着脸,他拿起下属送来的文件随手一翻,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耀东传媒’的郁流?” 梅优点了点头。“是的,根据您所说的车牌号,还有那辆房车的外形特征。这辆车子每天都出现在‘爱在夜静无人时’这个剧组,是郁流的私人专用车。” 虽然不知道两个小时前这位阎王黑着脸,要她查出这车的来历,但结果竟然是郁流,这就让她有点意外了。 这位,可以的话,也是别跟他对上,省得惹上大麻烦。 “容总,郁流这是……” 容泽深目光落在眼前这份资料上,神情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没什么。” 合上文件夹,他把文件放到一旁,双手交叠支着下颌,挑眉看向自己的秘书:“上次叫你办的事,进行得如何?” 梅优从善如流道:“放心,一切都按照您安排的进行。现在网络已经开始造势,很快就会形成舆论。” 身材高挑的男人放松身子,将自己完全倚在沙发靠背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好。” 只是梅优抿了抿嘴角,以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容总,您真觉得用这种办法,宋先生他就会……” “屈服”两个字到了嘴边,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用这两个字,眼前这位阎王肯定会生气。 容泽深闭上眼,像在放空自己,他幽幽地道:“这当然只是第一步,后面我还有一张王牌。” 王牌?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梅优张了张嘴,最后抖着声音问:“容总,您该不会是想要开记者会?您想——” 容泽深微微抬起眼皮,一双眼如同无尽的深渊。“当然。” 要想真正折下那朵花,他只有走上那条路了。 站在他身边的梅优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她不敢想像,若真走上那一步,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当年的伤疤要再次被揭开,血淋淋地呈现给所有人。宋情、宋情他受得了吗? …… 昨天那场戏拍得胜利,虽然最后不欢而散,可拍摄进度还是按照一开始计划的,宋情有两天休 息时间,下一场戏是在后天才开拍。 孔伟才就是在这档口赶了回来。 他家孩子已经出院由妻子照看着,来到龙城后他才知道了阴阳剧本的事,也知道一切都在容泽深在背后搞鬼。 要不是宋情拦着,孔伟才当场就拿着刀想去“sy造星”了。 这七年来,孔伟才是亲眼看着容泽深这个白眼狼是怎么样踏着宋情上位,从一个18线糊咖,摇身一变成为现在的巨星名流。 当年的事他本来就替宋情不值。可这些年他一直安慰自己,宋情就像被狗咬了一口,咬都咬了,还能怎么办呢? 可没料到时隔多年,现在这只狗又重新惦记上宋情。这回孔伟才可不会任由姓容的再次伤害他。 回来的第一件事,他拉着宋情足足骂了容泽深一整晚。 听到最后,宋情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当年被容泽深辜负的人不是他,是孔伟才才对。 不过现在应付容泽深,宋情已经摸出了方法。反正下了戏,他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任凭那姓容的怎么死缠烂打,他都不会给对方半点脸色。 宋情怎么想着,第二日一大清早,孔伟才就重重拍开他的房门。 这个已经四十出头的男人扬起手机,满脸怒不可遏。 “看,你看看!” 宋情接过他的手机,上面打开的是微博界面。 热搜榜第一名:#深情cp再续前缘#。 点进去这个话题,挂在最前方就是两人抱着相拥的路透照片。 这张路透还是前两天他们刚拍的那场激情戏。 谁爆出来的?宋情不用脑子想都猜得到。 后面还有各种当年他们拍《暗夜春情》时的路透,或者是宋情带着容泽深上那档国民综艺的剧照。 这热搜已经是破亿热度,里面几乎所有的评论都是“神仙爱情”“磕死我了”“深情大旗摇起来”“支持容泽深和宋情”…… 转眼间,今天整个互联网都在为他与容泽深的伟大爱情喧嚣呐喊。 孔伟才气得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肯定是那姓容的白眼狼买的热搜!他这样是想干嘛?向全世界宣告,你和他以前是一对?” 当年因为宋情不遗余力地捧着容泽深上综艺,“深情cp”有段时间也很火。可后面容泽深签了“耀东传媒”,并开始和秦美儿捆绑营销后, 这对cp话题的热度就渐渐消失了。 现在这话题一下子就冲到了热搜榜第一,简直带动全国人民一起吃瓜。 果不其然,宋情重新登上许久未曾登录的微博账号。他的信箱已经被各种粉丝路人的私信塞爆了。 随便点开一封,都是嚷着祝他和容泽深幸福。 孔伟才气的手一直抖,“妈的,我这就拿把刀!你不要拦我,我一定要砍了那白眼狼!” 宋情当然不会让他去。 “我知道他的龌龊心思,他这是想用舆论逼你重新跟他在一起,妈的!做他的春秋大梦!” 孔伟才骂骂咧咧的,最后用自己大号亲自下场跟那些cp粉对骂。 可宋情看着几乎是一秒刷新就上百条的祝福言论,心头突然有块巨石压了下来。 容泽深这么做,难道仅仅只是想用舆论来逼他? 不,这不太可能。 还没等他细想,郁流的电话就进来了。 电话里郁流的声音既气愤又透着几分委屈。他没有像孔伟才那样破口大骂,只是每句话里都透着对容泽深的鄙视和谴责。 末了,他还带着几分委屈,说道:“宋哥,当年我和你也有合照,他们怎么不放出来?” 宋情:“……” …… 不过网上再怎么闹得沸沸扬扬,只要他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容泽深也拿他没办法。 第三天宋情准时出现在片场。容泽深依旧一大早在这儿,不仅包了整个剧组的早餐,同时也给他准备一份最为精致的西式早点。 当然,这份精致的早点最终被宋情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那天的不欢而散仿佛只是宋情的一场错觉,今天容泽深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打开微博,点出一张又一张他俩合照。 七年前镜头下的两人贴得紧紧的,容泽深的嘴巴凑到宋情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而宋情的眉眼都在笑。 “桑桑,你还记得吗?这张照就是那时候我们——”容泽深凑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口。 不过没等他说完,宋情冷冷打断他,犹如兜头给他来一盆冷水。 “我不记得了,如果你要这种照片的话,我这边一大把——”还不等容泽深嘴角勾起,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你和秦美儿的‘美容cp’,你要吗?” 容泽深嘴角 的笑顿时凝固住。 很快,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可以准备开拍了。 今天的这场就是之前被延后的生活戏,一场桑语和齐溪两个人做饭的普通场景。 像往常一样,一进入镜头内,宋情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对齐溪深情款款的人间尤物。 若说之前的容泽深还在庆幸宋情如此之快就能入戏,可现在当他拥着心爱的人在镜头下诉说极致的缠绵爱语,心底却莫名生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与宋情的每一场戏,他都如同在吸食毒.药,短暂的欢愉过后,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曾经以为入戏的是宋情,可现在他仿佛才成了掉进这张网中的猎物。这是由他自己亲手织造的一张网,他在里面寻找到昔日宋情的影子。可那抹幻影却像清晨的露珠,阳光一出来便什么都消散了。 容泽深甚至想卑微地祈求宋情,祈求他垂怜自己,让自己的快乐能长久一点。 可他知道在这个深情又无情的男人面前,他不能露出一丝惬意。路只有一条,他必须走下去,用再无耻的方法都好,他必须将这人留下。 今天的戏依旧很顺利。下戏,宋情直接走人。 今天他的行程有点满,拍完戏等着他的就是一场指导课—— 他的那位铁粉又遇到难题了。 见面的地点还是在上次那家茶馆。郁流还是戴着严密的口罩和帽子,坐在角落的方桌。 宋情远远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向孔伟才打听过郁流这个人。 落座后,郁流先是殷勤地替他倒了茶,还点了几道小吃。对于想要请教他的问题,这个有着清澈狗狗眼的阳光男孩,支支吾吾的,透着几分尴尬。 宋情奇了:“没什么不好说的,来,剧本在哪?” 郁流把带来的文件放到桌上,一手压着递过去,可东西到了宋情面前,手又堪堪缩回来,他摇头:“要不还是算了吧,宋哥。” 宋情被他这婆婆妈妈的动作惹恼了,直接扯过强过剧本。 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宋情倒没想过,自己这个铁粉竟然这么纯情。“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过就是吻戏,干嘛那么紧张?” 作为演员,吻戏那是家常便饭。 郁流伸手挠着后脑勺,神色尴尬:“昨天导演一直骂我,说我拍出来一点美感都没有” 郁流这份剧本是典型 的浪漫爱情文艺片,像这种片子,宋情经验十足,对于吻戏的要求,的确就是要唯美浪漫。 宋情单手执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还有点腼腆的大男孩。“行,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拍的?” 咽了咽口水,郁流眉眼间都透着几分局促。只见他伸出两只手,五指都缩成一起,然后飞快往中间碰了碰。“就、就这样。” 算是非常传神了。宋情在脑海中构建出他昨天不断ng的场面,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样,跟你合作的女演员没受伤吗?可以算工伤了吧?” 怎么个吻法,估计女方嘴唇都要被咬破了吧? 他这么调侃,郁流整个人当场脸色就不好了。 宋情也不再逗他,他伸出食指勾了勾。“好了,虽然吻戏这个各有各的见解,不过我倒是可以传授我的一些经验给你。” 闻言,郁流双眼一亮,随后他又像意识到自己的窃喜太过明显,赶紧缩回身子,又变有些腼腆。 宋情只觉得眼前这男孩太好玩了,像只憨实可爱的大狗狗,让人时不时就想伸手薅一下。 “那,你看拍吻戏,你首先要注意镜头,假设的镜头现在就在你的右边,你要像这样……” 宋情往前倾着身子,右手伸到郁流脑后,把他整个人往自己面前压过来。 无数次午夜梦回见到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郁流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那人还在继续说着,“一般来说,从这个角度切进来,你的侧脸,还有女主角的脸在镜头下会显得比较瘦。灯光打得足的话,入镜是非常漂亮的。” 说着那双不断张合的红唇又一点点向他靠近。扑通扑通…… 现在全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就是眼前这抹嫣红。 “我的话,喜欢先轻轻的啄一下对方的唇,然后再慢慢的亲上去……”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在他脑海中描绘了整个场景,郁流不自觉闭上眼,全身微微颤栗着。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靠近。 快了、快了—— 突然间,一道冰冷的声音横/插/进来,打破了所有粉色梦幻泡泡。 “你们在干什么?” 宋情与郁流同时转过头,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他们面前。 俊美无俦的脸失去了往日得体亲和的 微笑,取而替之的,是一股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的阴沉。 他恶狠狠地瞪着郁流,像野兽发现入侵者,又像……发现妻子出轨对象的丈夫,随时欲扑上前去,跟对方同归于尽—— 第45章 满目通红的男人上前一把抓住宋情的手腕,硬生生将他整个人从郁流身边拉开来。 宋情反手甩开他:“你干什么?放开我!” “干什么?”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男人的怒火。他冷冷勾起一抹笑,“难怪你每天下了戏,连一秒都不愿意停就往外跑,原来是去见着姘头——” “啪”的一声。 容泽深的话被活活打断,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部位,脸上却露出受伤的表情。“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野男人打我?” 宋情沉下脸生气时,他的嘴角总是往下撇,整张脸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够了,容泽深!你在这像个疯婆子一样撒野,是做给谁看?我跟你早就没有关系了,我要跟谁在一起做什么,你根本无权过问!” 郁流在宋情背后露出一丝窃喜,这模样落在容泽深眼底,无疑是在烈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容泽深把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视线紧紧锁住宋情背后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孔。“郁流,宋情跟我是什么关系?我不信你不知道。识趣的你现在就走,我们之间的事你少掺和。” 听他的口气,这两人像是认识?宋情来不及多想,他微微跨前一步,整个人挡在了郁流面前,颇有种将他纳入羽翼之下的意味。“该走的是你容泽深,我和我的朋友在聊天。这里不欢迎你,你走!” 深深吸了口气,容泽深像在压制自己所有情绪,勉强用他认为还算平稳的态度来劝宋情:“桑桑,乖。别闹了,你有什么不开心先跟我走,我们回去慢慢谈。” 他受不了宋情跟现在这个年轻的男孩在一起。 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一股陌生的恐惧像在心头那块田冒了芽,很快就蹭蹭生长。 这张脸过于年轻,过于好看,也过于……像当年的自己。 这个年轻男人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宋情,他一眼就看出来。 没人能觊觎他精心浇灌的这朵花! 可偏偏,他爱得入骨的那朵花却朝着另外一个男人绽放。 “容泽深,你是真的脑子有病吧?好,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你听清楚了,我,宋情,跟你容泽深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宋情冷眼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已然完全苍白的男人,他也毫不在意还有第三者在场,一字一句地道:“你听好了,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再 和你在一起!” 眼前这个被誉为娱乐圈第一神颜的男人,此刻微抖着唇,他仿佛要说什么却无从开口。 他就像一只在雨天被人遗弃的小狗,全身湿淋淋的。他想抓住唯一的依靠却被狠狠甩开,孤独又无助。 然而“始作俑者”连半点怜悯都吝啬给他,只是拉起身后年轻男人的手,作势就要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宋情的手肘被抓住,入眼是男人一双狠厉且布满血丝的眼。 容泽深沙哑着喊道:“别走。” 他可以忍受宋情的无视,可以忍受他下了戏的冷淡,甚至可以忍受他对自己恶言相向。但他忍受不了宋情会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走。 这是他从未预料过的场面。宋情爱他,这就好像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一样,是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真理。 可是现在这个真理被碾得粉碎,他的太阳居然不见了。 这回不等宋情反应,另一只年轻有力的手重重打开他。“请你放手,容先生!” 容泽深终于将视线转移到这张年轻的面孔上,他微眯起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要是现在走,我就当今天没看过你。不然的话,罗耀东也绝对保不住你。” 宋情眼底划过讶色。郁流竟然是耀东传媒的人? 然而郁流上前一步,不但对容泽深毫不畏惧,甚至做出将宋情护在身后的动作。“容先生,你不必威胁我。只要宋哥不愿意,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再伤害他!” “喂,郁流——”宋情伸手按上郁流的手肘。 容泽深一双烧得通红的眼,落在两人双手接触的地方。终于,宋情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引爆了他所有压抑的怒火—— 下一秒,平日在众人面前总是温文尔雅的人,一把撕下所有伪装,他抡起拳头直接打向眼前这个企图抢夺他心爱宝物的入侵者。 猝不及防,郁流生生挨下这一拳。就连宋情也没料到容泽深竟然敢当众动手。 被打得连连后退撞到桌子的郁流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狗狗眼瞬间也闪过一抹厉色。下一秒,他狠狠反扑上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宋情也看呆了。 两个走在街上都能让成千上万粉丝尖叫的巨星,就这么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一起。 他们完全把对方看成了死敌,拼命下狠手。就眨眼工夫,两张得天独厚的脸 都纷纷挂彩。 本来还坐在柜台前挂着耳机看电影的店长,一下子也被惊得马上赶来劝架。 这个时间点店里没什么人,那店主与宋情两人一起帮忙,终于把死死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分开。 容泽深看着宋情像护小鸡似的,将郁流挡在身后,他只觉得像有一把刀子直接捅进他整颗个心脏。 血淋淋的,那些血好像要喷薄而出,他甚至想让宋情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样残忍的伤害着自己的这颗心! “桑桑,你过来!我不准你跟他在一起!” 他的桑桑,不应该是只护着他吗? 那个曾经连他被人误打了下手都会紧张的,煮个热鸡蛋来替他热敷的宋情,此刻却连眼角都没扫他一眼,满眼装的都是那张年轻的面孔。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 郁流摇了摇头,他本来想给宋情安抚的笑容,可嘴角一扯却疼得呲牙咧嘴。 宋情皱紧眉头,“算了,还是去医院吧,免得留下伤疤破了相。” 演员这条路到底还是要有一张好脸蛋,宋情可不能让郁流因为他破相了。 “桑桑,你不准跟他走!回来!回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郁流能得到宋情如此温柔的眼神。 七年前,那曾经明明是他的专属! 容泽深在那胖子老板的阻拦下,朝着对面两人大吼大叫。这时,门口一道娇瘦的身影匆匆跑了进来。 梅优进门看到这阵仗顿时就愣住。 宋情瞥过她一眼,连打招呼都没,扶着郁流就从她身边经过,直接出了店门口。 梅优这才回过神,赶紧上前帮忙安抚已然陷入颠狂的老板。 往日总是优雅得体的男人,此刻完全失去了所有理智,腰被人从后面死死抱住,此刻他听不到梅优任何声音,他只是盲目地喊着: “回来!桑桑!你给我回来!” …… “天啊!你跟‘sy造星’的容总打架?!惨了!惨了!” 宋情拉着郁流上了医院处理伤口,基本都是皮外伤,就是脸上有几处破了相。 他们刚出医院,接到风声而来的女助理风风火火请他们上了房车。在车内她望着自家艺人,那张挂了彩的脸,无比心痛。 郁流无力地扶着额,“行了行了 ,你别这副表情。我明天还能准时开工,你先到前面去做,我有事跟宋哥说。” 女助理不顾宋情在场,忍不住高声嚷着:“现在不只是明天开工的问题了,我怕的是你明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工开?!” 郁流刚才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和人干了一架,结果一问,妈呀,那人居然是容泽深。 容泽深是什么人?连他们老板罗耀东现在见了面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他居然敢和人动手?还得意洋洋地说自己也让对方挂了不少彩。这是重点吗?! 女助理差点就想撬开自家艺人的头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废料! 可郁流完全无视她的焦急与怒火,直接叫停车子,把人赶上副驾驶座。 一下子偌大的空间内,又剩他与宋情二人。 眼前这张数小时前还完全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此刻却左一块、右一块贴着止血胶布。 宋情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郁流,你这位助理说的没错。我怕你跟容泽深动手,他不会善罢甘休,或者你用不用先和罗耀东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 “商量什么?”郁流直接打断他,满脸的不在乎。“我不怕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容泽深。 宋情叹了一口气,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 郁流是自己的铁粉,又跟他合作过,眼下因为他跟容泽深动了手,无论如何,他都是要保住他的。 至于容泽深,他现在就像只疯狗一样,宋情也说不好,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宋哥,”郁流双手撑在桌上,整个人微微向前倾,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你不用替我担心,真的。我完全不怕他。他想要怎么对付我,尽管放马过来!” 不等宋情说话,他突然伸手抓住宋情放在桌上的右手。“我担心的是你,你现在还要和他一起拍戏。那家伙要是对你动手动脚,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教训他的!”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孤勇。恰恰是这种只属于青春的孤注一掷,像一抹暖阳,穿破了阴沉沉的云层,给贫瘠的大地落下点点温暖。 宋情心田涌过一阵暖意。他拍了拍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莞尔一笑:“放心,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他想,现在的容泽深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招了。 …… 可宋情没料到,被梅优苦劝着回到“sy造星”的容泽深一进办公室,便像发了疯似的,把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梅优从来没见过容泽深这么颠狂的模样。 当年容泽深进娱乐圈,便是由她一手带着。 这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勤劳刻苦,几乎不放过任何上位的机会。梅优与他相处的时间最长,她当年便瞧出容泽深虽然总是露出一股透着阳光气息的笑,可那双眼始终是冰冷冷的。 有时候,她甚至有点害怕与容泽深单独相处。 后来容泽深攀上了宋情,甚至签到耀东传媒,梅优一点也不意外。 有些人注定会飞黄腾达,容泽深就是这种人。 梅优认知中的容泽深,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或事失去理智。然而此刻这个完全陷入怒火,拼命捣毁目所触及一切物品的男人,却让她看不懂了。 是因为发现宋情可能会喜欢上别人,所以他才这么急躁,生气吗? 梅优不敢劝他。 满面怒意的男人在疯狂破坏完自己办公室后,终于在一片狼藉中坐下来。 高大的身子大马金刀坐在黑色沙发上,他双手抱着头,全身的低沉气压完全叫人不敢靠近。 梅优把所有想要进来汇报工作的人全部挡在了外面。过了许久,她才听到那人阴沉沙哑的声音。 “梅优,给我联系所有媒体,明天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 梅优浑身激灵,她不敢相信容泽深真的要用到这一招。 “容总,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 “没什么好考虑了!”双手抱头的男人突然抬起脸,一双眼布满血丝,他整个人宛如从地狱爬起来的容泽深恶魔。 “桑桑他只能是我的!” 没有人可以觊觎他心爱的桑桑,他会向全世界宣告:这朵孤傲的花只属于他容泽深一个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翌日,“sy造星”董事长容泽深召开个人新闻发布会。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像□□一样,瞬间让整个华国沸腾起来。 “华国一线巨星,‘sy造星’董事长容泽深当众承认,自己就是七年前金狮影帝宋情艳照事件中的主角!” * “是的,我在这里必须向大家公开道歉,当年我与宋情先生因为私人感情在公众场合做出如此不雅的举 止,对整个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对此我深表歉意。” “关系?我跟宋情先生当年就是情侣关系。” “是的,当年他为了我的事业,选择隐瞒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就是我这件事。对此,我替他,也代表我自向大家致以深深的歉意。” “在这件事上,首先我对不起大家,身为公众人物,我没有起到很好的道德引领作用。其次,我对不起宋情先生,当年他为了我的事业毅然选择隐瞒所有事情。” “现在?现在我们俩已经和好如初了。对,我们现在正在合作一部新戏,很快就有新作品能够跟大家见面。” “是的,我们是情侣关系,我爱他,他也爱我……” 七十寸的高清屏幕上,身着黑色西装坐在镜头前的男人一脸真诚向大众道歉,并且用着最深情的声音来表达自己对另一个男人的爱。 “砰”的一声,烟灰缸被砸落在地,瞬间化为粉尘。 “无耻!容泽深那个白眼狼他怎么敢开记者会?他怎么敢说这些话!” 孔伟才气得双目通红,微胖的身躯不停颤抖着,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宋情,发现当事人只是沉着一张脸。 “阿情,你看,你自己看看!当年我就说这白眼狼不是个好东西!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七年前大难临头时,容泽深选择装死,不仅不敢和宋情联系,甚至还和那个秦美儿在电视上营业cp,连通稿都发了,生怕宋情会把他供出来。 现在呢,这人又在电视上堂而皇之承认他就是艳照事件的另一个主角,还舔着脸说他和宋情是一对? 说这些话是在恶心谁? 今天一大早,孔伟才便收到风声,容泽深突然联系了华国娱乐圈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媒体,说要召开个人新闻发布会。 他心里就有预感要出事了,火速赶来龙城大酒店这里找宋情。 两个人齐齐坐在电视前,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姓容的白眼狼在电视上颠倒是非。 作为当事人的宋情没有像孔伟才一样大吵大闹,他坐在沙发,食指敲着椅子扶手,一双眼睛紧锁住电视上正在深情告白的男人。 孔伟才越发看不惯他这模样。 没道理,当年被狗咬了一次,现在那只狗还要再来咬一口?! “阿情,你说说话!现在我们不能放任姓容的这么胡说八道下 去!” 宋情抬眼瞥着他,整个人却极度冷静。“该怎么说?他说的是事实,这一点我们根本没办法反驳。” 容泽深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发生过,除了……他们现在的关系。 孔伟才急得满屋子不断踱步,“那我们总归得做点什么,要不你上微博去澄清,你们现在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情双手抱胸,然后一手摸着下巴。不知为何,他现在冷静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去澄清无疑是变相给他增加热度。” 容泽深这么做的目的,无疑就是想让整个社会都来给他施加压力。他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俩曾经好过。 “那怎么办,就任由他这样乱说?不行,我受不了!”孔伟才双手握拳,重重地捶了桌子一下,那力道震得连玻璃杯里的水都溢了出来。 宋情知道他这位经纪人在容泽深的事情上从来都冷静不了,正想开口劝他,谁知道又有电话进来了。 是郁流。 电话里,郁流向来温柔的声音也透出几分怒火。“宋哥,他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你跟他现在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他的声音,宋情无奈中又带着点好笑。 行了,明明受害者是他,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比他本人还要生气? “嗯,我知道,他是在胡说。” 听见宋情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的语气,电话那头那只大狗狗立刻不满地嚷道:“宋哥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宋情颇为无奈:“我当然生气。” 可他生气又能怎么办?就像他跟孔伟才说的,现在这节骨眼去澄清无疑就是给对方送热度。宋情把同样的话重复说给郁流听。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突然就到道:“宋哥,这件事你放心,我来想办法。” 郁流能有什么办法? 宋情还来不及多问几句,对方就把电话给挂了。 宋情:“……” 还真的,一个两个都比他这个受害者来的更着急?! 电视上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了,宋情打开手机微博。一开始微博根本登录不进去,显示服务器找不到。 他索性打开电脑,登录几个国内知名的娱乐论坛。果不其然,所有论坛的首页全部都被容泽深这则爆炸性信息刷爆了。 “天啊,深情cp居然是真的,鲨了我给他们助兴吧!” “现实版追妻火葬场,我泪目!” “呜呜呜,容神好痴情啊,宋影帝求您答应他了吧!” …… 宋情右手握着鼠标,时不时就刷新一下。几个论坛的帖子几乎每秒数十个的速度爆炸性增长,很快,他眉头轻蹙。 若说刚才几个论坛的讨论重点还仅仅是在容泽深承认艳照事件主角这件事,现在整个网络舆论风向慢慢变了。 首页清一色都飘着“我磕的cp成真了”“深情cp是真的”“容神和宋影帝百年好合”…… 宋情赶紧重新登录微博,果然,现在的微博已经能够正常登录了。 他打开热搜榜一看,前五条热搜都是在讨论这件事,但第一条明晃晃挂在那里: #神仙爱情容泽深宋情# 宋情发现自己私信箱未读信息已达999+。随便点开一封,内容都是祝他和容泽深百年好合。 果然…… 这一看明显就是有大量水军下场带节奏。 宋情眼尖发现,偶尔有质问当年容泽深为什么不站出来承认的声音,立刻就被大量磕cp的言论压了下去。 容泽深是想利用整个社会舆论来逼他屈服! 手机屏幕里水军大量发布当年他俩拍《暗夜春情》时的路透。宋情看着曾经自己望着容泽深那充满爱意的眼神,只觉得心底无限荒凉。 多么讽刺的现实! 当年他最希望容泽深站出来与他并肩面对现实时,这个男人退缩了。而现在他却堂而皇之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就是艳照事件的另一个主角,甚至还想利用社会舆论来挟持他? 宋情关掉电脑,关掉手机,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内,双目一直盯着天花板那盏华丽却毫无特色的水晶灯。 从七年前到现在,有关于容泽深的所有画面,跑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现,最后定格在最初相遇那一幕。 那个阳光爽朗的大男孩朝他露出腼腆的笑。 宋情闭上眼,悲哀地想,或许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被容泽深蒙骗了。 那张漂亮皮囊下面隐藏着一个狡猾,善于伪装,富有野心且卑鄙无耻的灵魂。 是他,是他把这个二流货色当成了一等爱情。 宋情就这么一个人 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他的电话突突响起来。 “喂,请问是宋情先生吗?” “我是请问哪位?” “你好,这边是龙城中心街道派出所,麻烦您现在过来一趟……” 宋情:“!” 宋情匆匆赶到派出所时,就见高大英挺的男人左手包扎着厚厚白色绷带,静静坐着。见到他来,眉眼马上露出笑意。 “桑桑!” 宋情瞥过他的手,连半点视线都吝于给那张脸。他跟着民警来到拘留室,就见到孔伟才双手被手铐铐在椅背上,整个人像只战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见到宋情的第一眼,他眼底闪过喜悦,可随即又耷拉下头像,没脸见他。 他皱紧眉头,“伟才哥,你没事吧?” 孔伟才抬头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最后只是愤愤地道:“我没事,我只恨手太慢没有把他砍了。” 来的路上,宋情已经跟派出所民警了解了大致情况。 刚才孔伟才真的藏了把刀在腰间,跑到“sy造星”公司去。恰好容泽深刚从电视台回来,他一个劲冲上去抽出刀就往容泽深身上砍。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周围保安反应极为敏捷,当场就拦住他,只是混乱中他手里那把刀还是划中了容泽深的左手。 眼下,事情明显变得麻烦。 根据警方的说法,孔伟才持刀伤人一事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就看苦主要不要追究他的责任。 宋情安抚完孔伟才,随后走出拘留室。外面,“苦主”正噙着笑,好整以暇等着他。 “走吧,我们谈一谈。” “好,桑桑。不过到我车上去谈吧,现在搞不好有记者正在外面等着偷拍我们。” 宋情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宋情跟着容泽深往派出所的后门走,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梅优早在车前等着,容泽深一个眼神,她识趣地替他们打开车门,随后连司机都叫走了。 逼仄的空间内,一股清冷雪松香,混杂着消毒水味狂肆侵占每一个感官细胞。 低垂眼帘,宋情只是淡淡说道:“不要追究伟才哥,他只是气不过。” 一只长臂搭在他身后的座位上,像把他整个人揽入怀里般,耳边是男人湿热的气息。 第46章 6月10号这天注定要被载入华国网民吃瓜史。 这一天早上,巨星容泽深召开个人新闻发布会,当众承认了自己便是七年前金狮影帝宋情艳照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并且大方承认自己与宋情的恋情。 而仅仅过了两个小时,一张华国顶级爱豆郁流与宋情疑似接吻的照片就被曝出来。 两个小时后,郁流在微博否认了这则绯闻。然而,他却借此当众向宋情告白。 一时激起千层浪,今天整个华国网民真是吃瓜都赶不上热乎的。 微博已经习惯性的瘫痪,国内几大娱乐论坛日流量也呈指数型暴涨。 郁流那则名为否认,实则告白的微博一经发出—— 先是几大营销号立刻转发,紧接着他那个超过五千万活粉的粉丝群“流鱼”纷纷下场。 一开始,网上大部分声音都是流鱼们在哀嚎着自己塌房了。 可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不对呀!这只是自家哥哥单方面表白,人家宋影帝还没表态呢。 流鱼们很快就生气了! 凭自家哥哥现在的咖位,怎么能这样上赶着向人家表白呢?而且对象还是今天人家容神刚开新闻发布会宣告恋情的对象??? 他们家哥哥这是要跟容神抢人? 一些营销号为了引流,开始炒作话题—— 巨星与巨星之间的终极pk:容神与郁天王,谁最终能博得美人芳心? 然而就是这么个狗血至极的标题却激怒了两家粉丝。 郁流的“流鱼”不必说,那战斗力敢认第二,饭圈没人敢认一。 容泽深近几年成立公司当起幕后老板,出现在大屏幕前的次数是减少了。可毕竟当年也是当过顶级爱豆的人物,他的粉丝群“榕树姐姐”,也是饭圈名震一时的存在。 眼下榕树姐姐不必说,自家偶像在电视前深情宣告恋情。就算有些女友粉再生气,那好歹是正主认领的男嫂子。自己嫌弃可以,要是被别人抢了去那怎么得了? 流鱼这边虽然大部分人嚷着塌房,可就算塌房,也不能连房子都被别人撬了去! 骂归骂,毕竟是自己粉过的爱豆!输人不能输阵,怎么着也不能让男嫂子给别家抢了去! 事态的发展超乎所有人预料,两家粉丝正式在网上宣战! 微博、豆 瓣、天涯,所以叫得上名字的社交网络平台或论坛,今天全部沦为两家粉丝战场。 双方互相组织人手在网上对骂,互爆对方黑料。这一天,无论是容泽深还是郁流,两人甚至连糊咖时代穿拖鞋上街的照片都被人曝到网上一顿嘲。 甚至有自媒体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把战火引到宋情身上—— 疑似三角恋,金狮影帝芳心究竟花落谁家? 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集中在宋情这边—— 这位昔日便已经在娱乐圈登顶的金狮影帝,如今竟遭娱乐圈两大顶级巨星公开表白,所以最后他究竟爱的是谁? 宋情登录微博后,他的信箱早就爆了,私信他的各色各样的人都有。郁流的、容泽深的粉丝不必说,就连他自己的铁粉也长篇大论地来跟他分析,哪个男人比较好。 最后宋情的后援会甚至将#哪个才是宋情良配#这话题刷上了热搜榜三。 点开一看,宋情的粉丝们几乎将两个男人扒了个底朝天,从出身、家世、身高、颜值,甚至从鼻子猜测某个男性器官长度,全方位放在一起对比,pk到最后——容泽深完全被郁流压了下去。 原因无他。当年容泽深在宋情出事时非但不吱声,甚至还连和秦美儿营业“美容”cp的视频都被扒了出来。 在宋情的粉丝心目中,这样的狗男人根本配不上宋情! “我艹,这波可真刺激!” 宋情在酒店房间内懒洋洋吹着空调刷手机,旁边一颗金属小球在他肩膀跳上跳下。 “两男争一男,这戏码太狗血了,我喜欢!”669从宋情的左肩跳到右肩,兴奋地吃瓜中,“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宋情饶有兴致地盯着网友们的评论,懒洋洋地道:“敌不动我不动,先晾着。” 敌不动? 669有点意外,“你还要等气运之子出招?” “嗯哼。”宋情像是刷够手机,他随手关起屏幕转过头来,与669那两只豆大的小眼睛对视。 “姓容那狗东西千辛万苦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制造了那么大的社会舆论,现在被郁流这么一搅和,完全没了他预想中的效果,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明显要比之前那两个卑鄙得多。669想了想,“可是现在气运之子还能怎么办?他手上不就只有… …” 他语气深沉地分析眼前局面,结果一个转头却发现—— 宋情伸了个懒腰,随后掀开被子,正要躺下。 669就立刻嚷了起来:“喂喂喂,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要干啥?” 宋情一脸看傻子似的表情看他,“睡午觉。” 669就立刻不满了:“情况这么紧急,你怎么还能睡午觉?” 宋情彻底无语了。“情况紧张急跟我睡午觉有什么关系?” 669呀呀叫着,然后在他被子上滚来滚去。“你有点紧迫感好不好?你看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这么卑鄙无耻,说不定他被预郁流一个刺激,待会又要黑化,把你关小黑屋了!” 宋情:“……谢谢你的提醒。所以我现在更应该睡个午觉,养足精神。” 陪姓容那狗东西玩,也要有个好状态才行。 可669死活不让他睡,他在枕头上不断跳着嚷着,“不行!你得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想到办法?我可提醒你,情况这么恶化下去,气运之子估计越来越不甘心!” 容泽深对宋情的执念欲深,那么他们离开这个位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669一个闪现,突然在另一边的枕头上跳动。“还是你该不会看上了郁流那家伙?准备留在这个世界跟他谈恋爱吧?我可警告你,要是气运之子被你气得参数发生变化,这个世界搞不好会陷入危险哦!” 听到这,宋情忽然来了兴趣:“哦,会有怎么样的危险?” 669一本正经答道:“如果你让气运之子太过绝望,产生毁灭世界的想法,那很有可能这个位面会依照他的意愿自行毁灭。也就是说……” 669一字一句道:“你也跟着凉了。” 宋情:“……谢谢提醒。” 这不是气运之子,这是上帝吧?! 宋情已经无力吐槽。 “放心,我还没打算搞得他想毁灭世界。” 姓容的狗东西,还不值得他跟着一起陪葬。 “所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吗?” 这个位面的容泽深可不好对付。要让这种阴狠的男人自己产生让宋情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669觉得难于登天。 宋情瞧着自家系统一副“你不说就不能睡觉”的架势,困意一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行吧,我 告诉你。” 他伸出食指勾了勾,金属小球立马跳到他面前。 “迟些,容泽深肯定会……” 669一边听,脸上那两颗豆大的小眼睛不断闪着红光。 等宋情说完,他“呀”的大叫一声。“我艹,太绝了!我就说嘛,论卑鄙无耻谁比得上你?!” 宋情:“喂,溜溜球,禁止人参公鸡。” 669可管不了这么多,宋情刚才那个计划真的太绝了。 它正想问清楚细节,谁知道,它那位“卑鄙无耻”的宿主早已拉上被子,呼呼睡了过去……* “sy造星”32楼董事长公室,梅优站在红木大班台前,全身绷得紧紧的,连气都不敢喘大一声。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阴沉着一张脸。 梅优咽了咽口水,“事情就是这样,当天望京娱乐的狗仔拍到了宋先生和郁流在茶馆见面的照片,不过被罗耀东截下了。后面是郁流自己联系了那记者,叫他曝出去的。” 不得不说,郁流这招实在太阴险了。他利用自己的热度,将公众目光从容泽深承认艳照事件照片主角这件事上转移开来。 后面竟然敢转发绯闻,并大胆在微博上向宋情告白。 一下子,整个网络舆论方向全变了。这一招来得又急又猛,梅优之前安排的水军炒作一下子都成了无用功。 如今的互联网基本都在等着宋情表态,顺道对比郁流,再拉踩一下容泽深。 那些被他们带节奏吵起来的,希望容泽深和宋情复合的声音一下子全被压了下去。倒是有不少人不断骂容泽深完全是白眼狼。 若说早上的容泽深还是运筹帷幄,春风得意,那现在的他就是功败垂成的霸王。 梅优忧心忡忡,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台风尾扫到。 大班台上面的电脑屏幕显示一水骂容泽深配不上宋情的言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双拳握得死紧,青筋暴现,他几乎把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罗耀东准备要跟我鱼死网破了,是吧?” 梅优摇了摇头。 她想,老板您已经够疯了,罗耀东他可没您这么疯。 “这件事我觉得更像是郁流个人的主意。” 毕竟顶着巨星爱豆的身份,在网络公开跟另外一个男人告白。罗耀东要是没疯,绝对不会同意旗下艺人这么做 。 “郁流?”容泽深双眼闪烁着怒火“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乱吠?” 当年他跟宋情在一起时,这郁流也就是个在剧组跑龙套的小角色。 凭什么?他凭什么有资格敢向宋情告白? 脑海中闪现那天宋情将那张年轻面孔护在身后的画面,容泽深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挖了一块,空落落的。 不知不觉中,好像有某些事情正在悄悄变化,原本应该掌握在他手里的东西正从指缝间溜走。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想,早上的新闻发布会后,宋情或许会生气,但是只要他被程晓锐的戏困住,他俩同在龙城这片故土上,依宋情的性格,一定会重新爱上他。 因为这次,全世界都会祝福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声音敢在他面前反对他跟宋情! 原本所有的事情应该都是按照他预料的发展,可偏偏偏偏中途杀出来一个郁流。 姓郁的有什么资格跟他相提并论? 容泽深抬起头,那眼底的阴鸷叫梅优不寒而栗。 “你立刻给我把郁流现在手头上,包括接下来接触的商务广告,电影电视剧本全部查清楚。” 梅优心底一惊。“容总,您难道是要……” 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泽深冷冷地道:“他敢跟我抢人,我就要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梅优忍不住劝自家老板:“容总,您要是这么做,耀东传媒那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近几年,郁流已经成为耀东传媒的绝对一哥。作为公司台柱子,罗耀东肯定不会任由他们这么对付郁流而坐视不理。 自打早年容泽深从耀东传媒出来,自己成立“sy造星”后,容泽深与罗耀东早就撕破脸皮,两人明面上、暗地里早就斗得你死我活。 娱乐圈就这么大,蛋糕只有一块。谁先下手,谁动作狠,就能吃到大利润。 如今他们“sy造星”要是真动了郁流,那罗耀东肯定会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坦白说,梅优觉得这样做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可眼下已被嫉火烧得理智全无的容泽深,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他必须让郁流从宋情面前消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梅优刚张嘴想继续劝他,可是目光一触及容泽深那宛若地狱修罗的恐怖神 情,她心里突突打了个冷颤。 容泽深他……现在已经疯了。 深知工资再高,本质仍是个打工人的梅优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领了任务她转身就走,可走到门边,身后那个修罗又叫住她。 “梅优,孔伟才还在警方那边是吧?” 梅子愣了一下:“嗯,是的。” 她下意识以为容泽深是答应了宋情要放人,“容总,要我跟警方那边说把人放出来吗?” 容泽深冷哼一声,随后,嘴角微微勾起,他伸手抚上自己被对方划伤的伤口,漫不经心地说着:“放,让他出来。只不过……” 这个筹码,他可不会轻易就把他扔出局。 郁流发了那条告白微博后,就被罗耀东以五分钟一个电话的频率急召回耀东传媒大厦。 尽管网上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可宋情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他首先要做的是先把孔伟才救出来。 容泽深那边自然是不能指望他,没办法,他只好打开自己手机通讯录,好不容易找到以前一两个警界的朋友。硬着头皮联系上人,对方帮忙替他说情,可没过一会儿,人家回复说孔伟才早就被放出来了。 按照宋情那位朋友的说法,龙城中心街道派出所说苦主自动放弃追究孔伟才伤人的权利,并且表示这只是一场误会,请他们警方放人。 没想到容泽深竟然真的愿意放了孔伟才,宋情讶异之余,总算把吊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 他顺手拨打孔伟才电话,电话那头熟悉又甜美的女声提示他机主已经关机。 难不成是被拘留太久,所以手机没电了? 一开始宋情是这么想的,可他在酒店等了三个多小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11”,他依旧等不到人,也打不通孔伟才的电话。 这绝对有问题! 宋情一颗心顿时跌落谷底。 孔伟才不是龙城人,他在这里无亲无故。他是为了陪他拍戏才来这边的,所以如果出了警局,他绝对会回龙城大酒店来找他。 现在电话打不通,人也不见了…… 宋情越想越坐不住,他抄起床头柜的手机,换好鞋子,正准备重新去趟派出所,结果刚打开门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伸手正准备按门铃。 “宋哥。” 撞见他的第一眼,梅优脸上闪现惊讶。 宋情上下打量着这个明显比七年前要更加沉稳的女人,微眯起眼,“你找我?” 若说七年前因为容泽深的缘故,他对眼前这个女人还存在几分尊重。现在,这女人与容泽深沆瀣一气,宋情看她自然多了几分戒备。 梅优双手不自觉绞紧衣角,她咬了咬牙,说道:“宋哥,容总想请您过去一趟。” 做梦! 宋情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去。” 梅子却往前一步,像是要拦住他,“宋哥,您一定要来,因为……” 宋情脸上表情凝住。 “您也想孔先生平安回来吧?” “宋哥,这边请。” 梅优替他开了门,可本人却站在门边,明显没有进去的意思。 宋情瞥过她一眼,随后抿紧嘴角,抬腿走了进去,身后的大门很快被关上。 这小洋房客厅很宽敞,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白色墙壁上只挂了几幅抽象画。 熟悉的现实主义风格让宋情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他一双眼阴沉得可怕。 突然间,一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他,将他整个人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桑桑,你终于来了。” “容泽深!”宋情双手紧握成拳,正要挣脱开对方,可这时,男人轻咬住他耳朵,吞吐着湿热的气息:“别动,你也不想孔伟才有事吧?” 宋情浑身顿时僵住。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根里蹦出话来:“容泽深,你可以再无耻一点吗?” 圈住他的手紧了紧,“桑桑,我没办法,是你逼我的。”男人话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不甘与嫉恨,“郁流算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男人话里几近病态的占有欲,却让宋情陡然升起一股无边的荒凉感。他闭上眼,任由对方用尽全力将自己拥入怀里。 七年前,这曾经是他最眷恋的地方。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容泽深,当年是你自己放弃我的……” 没有人逼他,是这个人自己选择了繁花似锦的顶流之路,背叛了他们的爱情。现在,他怎么会有脸说自己最爱他? 下一秒,宋情却被强悍的力量扳过身子,撞入他眼帘的是,容泽深那张俊美却充满痛苦的面孔。 “桑桑,当年我是真心爱你的 ,可是、可是我不甘心!” 他嘶哑着声音,一双眼紧紧锁住这张无数次午夜梦回都心心念念着的容颜,一字一句控诉着命运对他的不公。“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在那人见人踩的地方奋斗了那么久,就在我即将有机会爬上来时,又要将我无情地打回那个无边的地狱?!” 没人知道他在寂寂无名的时候付出了多少,没有人知道,他曾经遭受过比杨海叫他在大庭广众蹲下来给人擦鞋还要难堪的侮辱! “桑桑,你是天才,你不知道当年的我为了在这个圈子生存,我甚至连一天20块的群演我都愿意去当!最穷的时候我连房子都租不起,只能够在网吧过夜。我真的是不甘心,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愿意比那些人付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在我即将要红的时候又要我作出选择?” 宋情望着他,只是凄然笑了一声。原本他以为自己在面对容泽深时,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可听着这人毫无保留说出内心最真实的话时,他那颗心还是很疼、很疼。 “你说了那么多,但这些都不是我能够原谅你的理由。” “容泽深,你扪心自问,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有哪一件事对不起你?” 宋情沙哑着声,像在拷问容泽深的灵魂:“为什么我就该被你背叛?就该亲眼看着我以为最爱我的人,无情地抛弃了我?” 容泽深整个人如遭雷噬。 过了许久,他别开眼,不敢面对宋情:“是我对不起你,桑桑,你是我这辈子遇见过,对我最好的人。” 时至今日,他已经站在了娱乐圈顶峰,万千荣耀加于一身,可回首他这三十三年的人生中,唯一给过他温情,给过他甜蜜的,也就只有一个宋情。 然而,当年他却在事业与爱情当中,毅然抛弃了这个曾经给过他无比温暖的恋人。 宋情只觉得容泽深这句道歉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而亲手造就这个笑话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他是对他最好的人,然后却遭到了最无情的背叛。 宋情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泽深,其实就算没有遇见我,你也一定会成功的,因为你是最好的演员。” 回过头来,早在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这个男人就用精湛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 容泽深用纯真无害的外表,来伪装成他的齐老师,一步步诱他踏进圈套,然后他就掉进这个名为爱情的 陷阱里。 容泽深颤抖着右手抚上他的脸,“桑桑,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是真的爱你。” 是,只是这份爱在利益面前就变得无足轻重罢了。 宋情闭上眼,他已经累了。“容泽深,我们开门见山,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伟才哥?” 悲痛、懊悔、痴迷……容泽深一双眼混杂着太多情绪,他沙哑着声音,“桑桑,如果我说你留在我身边,你愿意吗?” 宋情睁开眼看他,却满是森寒。 “我宁愿死,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这句话就像最锋利的刀,容泽深一颗心瞬间被扎得满目疮痍。 如今他已经坐拥万千财富,可是却换不来宋情一句:我愿意。 他咬了咬牙,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既然这样,那就一夜,你陪我一夜!明天孔伟才就会顺利回到他望京的家。” 宋情瞳孔微缩,他显然没料到容泽深现在真的下作到这种地步。 可是,下一秒男人的手直接捂上了他的双眼。 “不要这样看我,为了得到你,再卑鄙无耻的事情我都会干。” “所以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好的?你跟警察说不追究伟才哥伤害你的责任,主动和解,还希望他们把伟才哥放走,为的就是你派人把他给劫持了,好来威胁我是吧?” 他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到男人喑哑着声承认:“是!这一切都是我设的局,但那又怎样?只要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就算只有一夜,那也值了。” 很快,男人将他拥入怀里。 “桑桑,我的桑桑,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 说着,他抬起宋情的下巴,急欲吻住那对令他朝思暮想的唇—— 可宋情却侧过脸,让他扑了个空。 容泽深微眯起眼,“你连孔伟才的安危都不顾了?” 宋情只是嗤笑一声,“你要的我可以答应你。和你上床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可是,你没资格亲我。” 唇齿相接,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曾经他无数次恋着这双唇。可现在,容泽深不配吻他。 说罢,宋情解着衬衫扣子,看向容泽深的目光,完全是在谈一桩生意。 冷酷无情。 即将能占有日思夜想的人,容泽深告诉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宋情全然把他 第47章 一个月后。 身穿囚服的男人被狱警带到方桌前,那张脸已然失去往日英挺俊朗,他两颊凹陷,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态。 看到宋情的第一眼,他才像活了过来,声音沙哑得如同最粗糙的沙石,“桑桑……” 双手被手铐铐住,容泽深只能向前倾着身子,此刻他如同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终于遇见唯一的绿州。 “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宋情坐在他对面,一张漂亮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可容泽深脸上却显出怪异的兴奋,“桑桑,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替我打赢这场官司,我很快就能出去,你等我!等我出去了,我们就在一起,你喜欢龙城这里吗?还是要去英国?” 他不断说着,可当他发现对面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时,终于,原本满心欣喜渐渐被浇了冷水。 慢慢的,他说不下去了。 逼仄的会客室瞬间恢复安静。许久过后,宋情才幽幽开口:“蓄意杀人未遂,你起码要坐十年牢,容泽深。” 容泽深错愕数秒,随后又低低笑出声,“未遂?怎么,姓郁那家伙还没死?” “没死,但现在依旧昏迷不醒。”宋情冷冷说道:“罗耀东已经请了全国最好的律师来打这场官司,你没有胜算。” “你以为我会怕?桑桑,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时没撞死姓郁的。”容泽深眼底淬着恶毒的光。 宋情微眯起眼,“容泽深,你就那么恨郁流?” 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囚犯双拳握得死紧,脸上遍布森寒:“当然,他要从我手里抢走你!不可以,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把你抢走!” 他这一激动,后面两名狱警便投来目光。 宋情将他的疯狂纳入眼底,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容泽深,你是在害怕。” 容泽深双手重重锤向桌子,“我没有。” “你有!”宋情冷声打断他,他宛如机器般剖析着容泽深:“你怕郁流。你怕的,是他跟当年的你不同,他可以不要前程选择爱情。而你……却逃了。” 容泽深一张脸扭曲着,宋情的话,像撕下他所有面具,将内底最丑陋不堪的一面曝露在阳光下。 “容泽深,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就算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在我与事 业之间,选择你的荣华富贵。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其实你更爱的是你自己。” “不,我爱你。”容泽深咬着牙道:“桑桑,我一直都爱你。” 可宋情却嗤笑道:“爱?你敢说当初你对我示好,没有其他目的?” “我……”原本神情激昂的男人瞬间愣住,他像斗败的公鸡,垂下头来,过了许久,才哑着声承认,“是,当初我的确是想借着齐溪来接近你……” 宋情是什么人?七年前的他,对于当时的容泽深来说,那无异是天上的明月。他是在泥底挣扎着的生物,一次偶然机会,他发现能将天上明月揽入怀中,怎么能放弃? 他看出宋情入戏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可以伪装成齐溪来诱惑他,终于,这个高贵圣洁的尤物被他所染指。 宋情很好,好到他难以想像这世上怎么会有待他如此之好的人?可是,为了成功,为了那繁华似锦的顶流之路,他只能选择放弃。 错了吗?无数次失眠的夜,容泽深都告诉自己,他没错。 任谁同他一样站在这十字路口,都会选择荣华富贵。至于爱情,等他站到足够高的位置后,他同样能寻回爱情。 可是,郁流的出现让他害怕。 那个年轻人好像在说,当年就是你错了。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宋情都不可能回到你身边。 他在嘲笑他,嘲笑自以为比任何人都聪明,都努力,都优秀的自己,原来在一开始便选错了,是他自己弄丢了最珍爱的宝物。 想到这,容泽深眼底突然浮现恐惧,他想要捉住宋情的手,可他一动,身后的狱警便立刻上前制住他。 “桑桑,你信我,我是真的爱你的。你也爱我,对不对?你是我的桑桑,我是你的齐老师——” “咔哒”,宋情突然从兜里拿出手机,然后摆放在桌上。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他挑眉看向容泽深,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 手机屏幕上方播放的是一个综艺片段—— “欢迎回到‘最佳演员’,好,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助演嘉宾宋情先生与一号选手演绎经典片段……” 像是知道宋情想让他看的是什么,容泽深骤然刷地一下整张脸变得惨白,他嘴里喃喃着:“不……” 手机屏幕里,画面倒数完成,只见穿着深v半透 衬衫的宋情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做着无实物推门表演。 这演员的脸容泽深依稀有印象,可名字他却记不住了,顶多算个三四线小生。 男人推开门,见到宋情的第一眼露出温柔的笑,他叫道:“桑桑。” “不!”容泽深整个人突然就要起身抢手机,可身后狱警死死按住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屏幕上方继续播放着两人亲密互动的画面。 男人拥着宋情,不,应该是拥着“桑语”,最后,“桑语”伸手抚上他的脸,满怀爱意地道:“我爱你,齐老师……” 看到这里,容泽深已然满目通红,他眼底尽是狠厉,“不!你不能叫他齐老师!齐溪是我!是我!” 屏幕里主持人笑意吟吟地介绍这只是嘉宾自己选的片段,《暗夜春情》没上映,连名字都没被提及。宋情慢条斯理收回手机,他身子微微上前倾,对上那已陷入癫狂的男人。 “看到没?容泽深,只要我想,谁都可以是齐溪。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齐老师,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这句话瞬间击碎了容泽深,他猛地大叫着,若不是被狱警强制住,他早就上前狠狠捉住宋情。 “不是,你说谎!我才是齐溪!你凭什么说我不是!” 只有齐溪才能拥有桑语,拥有宋情,早在七年前,容泽深就窥见独占明月的捷径。所以,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宋情,却在那家两百块的小旅馆内为他展露最甜蜜诱人的风情,任他予取予求。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是齐溪,是宋情心目中的英雄。 可现在,宋情却要亲手瓦解所有的一切。 容泽深整个人被按在方桌,脸紧紧贴着桌面,他已然看不到宋情,可仍是拼命喊着:“你不能让他们演齐溪!他们没资格,只有我,我才是齐溪,桑桑!” 眼前的男人就像无数连续剧中出现的囚犯,狼狈又可怜。宋情静静欣赏着,最后等到这可悲的男人已经无力嘶喊,他才像大发慈悲般勾起笑。 “容泽深,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早在永明号上,我就应该死了。” 闻言,容泽深整个人僵住。 只听那道轻亮好听的声音像在宣判他的死刑,“是你,是你要我回来。回来龙城,在这片桑语与齐溪相爱的土地上,续写一个恶心又难看的结局。容泽深,你让我明白了,桑语和齐溪的故事 早在七年前结束了。” “我只是宋情,不是桑语。你,更加不是齐溪。” 说完,他站起身,朝两名狱警微微点头,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随后转身而走。 他身后,容泽深发出极尽绝望的怒吼…… 龙城人民医院高级vip病房 往日阳光爽朗的面孔如今紧闭双眼,头上包扎着厚厚的绷带,挂着氧气罩,旁边心电图有节奏上下跳动着。 月光从阳台倾泄而进,宋情坐在阴影处,双目一直注视着床上昏迷的人。 这时,像是有所感,他突然站起身。下一秒,他整个身子浮现点点光圈,正渐渐变透明。 “郁流……” 宋情喃喃念着床上人的名字,随后一道白色光束从天而降,直接将他笼罩在内。 很快,光束消失,一切恢复如常,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却已空空如也…… ai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出声:“传送系统修复中,0%……35%……57%……” 熟悉的白色荧光通道内,一人一球又漂浮在半空中。这回,669瞅着自家宿主不像前两次般从容,突然就好奇了:“怎么?你舍不得走?” 宋情仰头不知在看什么,闻言,他垂下眼帘瞥过金属小球,“郁流最后会怎么样?” 669脸上豆大小情眼闪了闪,“这个啊,我查查。” ai女声还在一点点报送修复进度,这边,669很快就查到结果了。 宋情探完监后,容泽深在看守所就开始出现精神错乱的迹象。而郁流一直失去意识处于昏迷状态,最后,他在一年后救治无效死亡。 容泽深因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十年。可他在狱中服刑一年后精神出现问题,已被医生定为人格分裂症,进行强制治疗,被关在了龙城精神病院。 “桑桑,我回来了。” 白色荧光屏幕中,已瘦得完全找不出昔日顶流迹象的男人,穿着白色病服,脸上透出一股怪异的痴然。 他从墙边走了几步,坐在床上,突然就压低声音,“桑桑你睡了吗?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因为呀,今天放学后我在教训学生。那些人可真坏,特别是一个叫郁流的,他要抢我东西。学生怎么能抢老师东西呢?所以呀,我让他就在那儿站着,然后我开车,撞他,撞很多很多次,让他再也不能抢我的东西。” 可他也很烦,因为第二天这个郁流又会活过来,继续抢他东西。 不过算了,他桀桀笑出来。“还是我们桑桑好,那么乖,永远都不会惹我生气。” 已然瘦骨嶙峋的男人将一个半人高的枕头抱在怀里,拼命亲着,突然又温柔说道:“桑桑你为什么不说话?哦,原来这么晚了,你在会所跳舞很累吧?来,今晚我们不做了,你好好休息。” 窗外艳阳高照,而他拉起被子,眯起眼,用已干裂的唇轻轻吻上旁边的枕头,“晚安,我的桑桑。” 屏幕里,昔日在荧屏上大放异彩的男人,此刻蜷缩在精神病院一米二的铁床上,抱着个枕头,却如同拥抱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嘴角含着笑意沉睡过去…… “咻”地一声,白色荧光屏骤然消失。 669叹道:“唉,其实这样看,也不知道气运之子是幸还是不幸。” 虽然疯了,但他却真正把自己活成了齐溪,那个永远只爱着桑语的齐溪。 它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情,只觉得自家宿主恁狠了点。 “你早知道,气运之子看了那段综艺后,一定会崩溃?” 宋情淡淡地道:“容泽深他自己清楚,他唯一能够抓住‘宋情’的办法,就是因为‘宋情’一直把他当成齐溪。只要戳破他这层幻想,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说完,他像突然回过神,又道:“当然。这也跟他进了监狱有关,你知道吗,人在长期被□□后,情绪会不自觉变得敏感、多疑,不断地放大负面情绪,出现知觉失调的现象。” 669回想当初宋情提前跟他透露的计划。 其实一开始,宋情应了容泽深的约,已经猜中他要用孔伟才一威胁自己,所以那晚,宋情身上其实藏了迷你录音笔。 按照计划,第二天他会去派出所报警,亲自出面指证他绑架孔伟才,并且胁迫他与之发生性关系。 在容泽深被捕后,他会如期上那档综艺节目,亲手打破当年桑语和齐溪的幻象。 他要告诉容泽深,是他愚不可及的挽留,才毁灭了七年前关于《暗夜春情》的故事。 容泽深会后悔,他会后悔是他内心潜藏的欲望,那曾经无情抛弃爱情,却企妄着在功成名就后想寻回爱情的自私,召唤出宋情回来毁灭这一切。 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 郁流。 那个阳光男孩是个变数,宋情从未料到容泽深竟会如此疯狂,宁愿成了杀人犯,也要跟郁流同归于尽。 想到那抹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宋情心中微微一动,他看向669:“喂,溜溜球,能做个交易吗?” 一束火红的玫瑰被塞进怀里,俊美的男人挠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罗总,这花送您夫人还差不多。” 罗耀东没好气地看着工作人员正在替这位台柱子收拾行李,“行了,是外面你的粉丝送的。” 郁流眼底闪着惊喜,“真的,不是说很多人脱粉了?原来她们还在。” 罗耀东扫过这位数月前还敢跟自己叫板的顶流,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郁流被容泽深撞了后,便一直昏迷不醒。他找来最好的医生替他医治,可再有名气的医生都只摇摇头,说他这辈子能继续呼吸就算幸运了。 然而,半个月前,他自己却突然醒了,堪称现代医学奇迹。 只是,记忆却变得有些奇怪。他不记得很多事,那些关于宋情、关于容泽深的事,他全然忘记了。 当然,关于那些事,罗耀东也没打算让他记起来。 在他有意的编造下,郁流只知道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叫宋情的男人,然后因为对方被容泽深撞了。后面宋情自觉羞愧,又出了国,从此杳无音信。 事实上,宋情当初只留下一句“我走了”给孔伟才,然后就真的消失不见了。曾经媒体试过找他,可由始至终都没找到人。 更多人相信,宋情是因为被容泽深伤透了心,并且无颜面对郁流,所以永远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不过几个月,宋情与容泽深的故事就渐渐被人遗忘。 而苏醒后的郁流,只从旁人耳中听到关于宋情的只言片语,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男人并没有任何印象,更没有丁点想要寻找他的欲望。 眼下,对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那群在医院外面欢迎他出院的粉丝们。 老板罗耀东亲自接送,郁流抱着玫瑰花,一步步踏着被阳光铺满的走廊,走到门口—— 那里,是无数为他摇旗呐喊的年轻面孔。 “郁流会在第二年凭借《爱在夜静无人时》男主角斩获华国金狮最佳男主角这一奖项,从此之后,他的影视事业顺风顺水。直至七十岁,他成会华国电影界获奖最多的男演员,并且在八十岁荣获华国 电影终身成就奖。” 669望着透明屏幕上被定格的脸,继续说道:“他在三十五岁遇到喜欢的女演员,两人恋爱三年后结婚,婚后成功生下一儿一女。最后在八十七岁寿诞当晚,于睡梦中逝世。” 事业有成、佳偶天成、儿女成双、长命百岁……这大概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了。 透明屏幕“咻”一下消失,宋情却泛起淡淡的笑。 669跳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选择留下来的,郁流那么爱你,你要是留在这个位面,跟他白头偕老也不错。” 按照这个位面原来的命运,郁流当了一年的植物人后便因救治无效去世。可宋情却以自己连续被强留在三个位面为由,要求主系统必须补偿他。 他提出的补偿条件就是:让这个位面的郁流醒过来,并且给予他一世功成名就,幸福美满。 当然,宋情这个要求也不是那么轻易实现。669告诉他,交涉的结果是,它可以依他的意愿重新改写郁流的命运,但代价是,以后所有关卡中,倘若再次出现参数错误导致宿主必须留下来的问题,宋情不能再有怨言,必须无条件服从。 最后,宋情答应了。 郁流苏醒过来,并且被抹去了关于他与容泽深的记忆,重新踏上了他的顶流之路。 宋情真正送了他一辈子的繁华似锦。 “留下来?呵。”宋情伸手捋过头发,神情异常温柔,“郁流爱的是这个位面的‘宋影帝’,又不是我,我留下来做什么?” 669:“有区别吗?” 宋情瞥过他,神情又恢复往日的慵懒,“当然有。” 669:“其实郁流真的挺不错,长相、事业、性格,最重要的是,他爱‘宋影帝’爱得死心塌地。你真的不考虑?我可以跟主系统申请让你在这个世界呆多几十年。” 说完,它头上立刻被重重敲了下。 “哎呀哎呀,你干嘛,疼!” 宋情收回手,狐疑地盯着这颗小球,“喂,溜溜球,你的任务真的不是阻止我通关?” 先前两个位面,他拼命劝自己从了气运之子,现在倒好,直接劝他留下来陪郁流。 一个可疑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宋情双手抱胸,看向669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669脸上两颗小眼睛闪烁着红光,像是在规避来自宿主的审视。“绝对没 有!我只是好心,好心提建议。这不是看你总是辛苦闯关,给你个机会中途休息么?” 这话可信度有几分?宋情心底暗暗琢磨,表面却只是懒洋洋应着:“那我还真得谢谢你。不过,我赶着回家,我家还有人——” 漂亮的面孔顿时愣住。 此刻,宋情脑中一片空白。他像被神明拉长了反射弧,过了好一会儿,才意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人? 他家有谁? 骤然间,漆黑夜空划过惊雷,宋情心底一阵颤栗。隔着浓厚的白雾,一张模糊的脸隐隐约约现出轮廓。 你是谁? 宋情抖着唇刚问出口,可前方一阵奇异的芬芳扑鼻而来。 所有的幻象顿时消散,宋情回过神,又见片片粉色樱花迎面飘来。 不由自主地捉住其中几瓣粉樱,宋情还来不及多想,熟悉的失重感再次席卷而来—— 他要进入新的关卡了! 眼前炸开一阵炫丽的白光,宋情骤然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头下硬物硌得他额部有些酸麻。宋情手撑住身下硬物起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虚靠在一张贵妃躺椅上。 入眼是一张美人屏风,画上美人持扇掩面,典雅至极。这是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宋情视线落在旁边方桌上兽型香炉,那里腾起悠悠白烟。 是清淡的茉莉花香。 所以,新位面是古代世界?宋情站起身,左右找了找,正想召唤669出来。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名身穿玄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进来,那人来到他面前抱臂说道:“少庄主,方才镇天门那群朝廷鹰犬突然夜袭我绝情山庄。不过一进入我们山庄的降龙阵,便陷于阵内,还请您出面主持大局!” 说罢,他主动从旁边剑架上拿起一把剑,双手持剑呈到宋情面前。 “少庄主,绝情剑在此,请!” 宋情:“……” 好吧,这居然还是个武侠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渣渣容的故事到这里就end了。宋小情要冲新世界了啦~~~ 下个位面:阴鸷帝王x温柔剑客,一个武林世家美人少侠被帝王强掳进宫沦为禁脔的故事2333 另外,推下我的新预收《高冷男神狩猎法则》:烈火玫瑰伪装小白花 勾引禁欲教授,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圈套的成人爱情故事~[点开作者专栏即可收藏!] 感谢在2021-06-3006:10:16~2021-07-0222:2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陵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洛12瓶;daisy空染4瓶;yiya3瓶;一览众山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晋家独家发表。 十五明月夜,原本是温柔的江南夜乡,此刻却锋火四起,到处充满厮杀惨叫声。 一排身穿玄服的男子手中持剑,站在斜坡上方,俯视下面小树林中战况。突然间,他们从中间分成两列,只见另一位玄服男子引着一位白衣少侠前来。 所有人纷纷作揖行礼,“参见少庄主。” 那少侠一身雪衣,似与天上明月遥相呼应。一双眉眼温柔似水,貌若好女,只见他手中持中一柄三尺长剑。那剑鞘极为古朴,并无任何装饰,可握在这白衣少侠手中,却莫名透着一股叫人不容忽视的冷冽。 这便是江湖第一剑派——绝情山庄少庄主宋情。 一名玄服男子上前禀报:“少庄主,傅惊雷引着镇天门几大堂主,还有门内精英来袭,如今都被困于我们山庄降龙阵之中。方才我已派庄内百名高手入内,是生擒还是格杀,还请少庄主示下。” 闻言,宋情却是眉头轻蹙。他本就生得极好,如今白衣立于月下,宛如夜中谪仙,当场便教不少年轻男子看得着迷。 他半垂眼帘,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半晌过后,他握紧手中长剑,只道:“你们在此等侯,傅惊雷由我入阵擒拿。” 对此,在场所有人纷纷作揖,“祝少庄主马到功成,擒得傅贼!” 虽然镇天门傅惊雷此人近年在江湖声名鹊起,可没有人对宋情此行成败抱有疑问。因为—— 绝情剑宋情名满江湖,剑下从无败绩。 只见那抹雪衣轻跃而起,踏风直入阵内,随后消失在夜色树林中。 此时阵内厮杀声四起,火光明灭中,只见一队玄服男子正追杀几名身材矮小的青衣弟子,地上满是穿着同款青衣的尸体。 那是镇天门的人。 宋情抿紧嘴角,见战况如此惨烈,他心有不忍。 这场争斗来得极为无端。 他们绝情山庄地处江南,却从不参与任何江湖斗争,庄主宋云飞早就不问世事,一心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只因绝情山庄传承的绝情剑法一直名动江湖,少庄主宋情十五岁出师后,便以此剑法锄强扶弱,誉满九洲。 江湖上现在流传的,便是绝情剑宋情的美名。 不过虽以绝情剑为名号,可宋情此人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公子。非但长就一张比女人还要美的容貌,性格也温柔多情,从不 恃强凌弱。与人比剑,也是点到即止,不伤人命。 宋家父子行事如此低调避世,结果还惹得镇天门这群煞星上门,一切只因数月前,宋云飞从京城救回了被新太子囚于宗人府的旧太子贺兰嘉。 当今天子膝下有二子,大皇子贺兰嘉,二皇子贺兰玉。贺兰玉生母乃已逝皇后,贵为嫡子,本应立为太子。可天子宠爱贺兰嘉生母,便违背祖制,废嫡立长,指贺兰嘉为太子。 贺兰嘉被封太子不久,天子便突发重疾,朝中之事由贺兰嘉主持。可贺兰嘉重用小人,惹得朝中怨声载气。最后,以宰相为首的一众重臣集体发难,上奏陈明贺兰嘉无德,不堪太子重任,请求光复祖制,立嫡子贺兰玉为太子。 彼时天子已重病,在朝中势力支持下,贺兰玉持诏书出面,废除贺兰嘉太子之位,并将其囚于宗人府,他则入主东宫,成为新太子。 原本帝位争夺与远在江南的绝情山庄并无干系。可这贺兰嘉的生母宋妃,恰恰便是宋云飞的表妹,也就是宋情的表姑。 宋云飞自小与这宋妃兄妹情深,贺兰嘉被废后,宋妃也被贺兰玉囚于冷宫。只不过,这宋妃不知从何处寻得方法,竟然托人带信给宋云飞,希望他能救出自己儿子,使其免遭贺兰玉毒手。 念在幼年情谊,且这贺兰嘉毕竟仍属他们宋家血脉,宋云飞收信后便带上庄内几名高手,瞒着宋情悄悄上京,最后成功救回贺兰嘉,将其藏在绝情山庄内。 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可不知为何,这风声还是走漏出去。 镇天门这群煞星便上门了。 说到镇天门,这乃是近年来新崛起的一个门派。门主傅惊雷也不知从何冒出,他们崛起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想象。等到江湖中人反应过来时,这镇天门早已盘踞江北,成为虎视中原武林的一股势力。 后面,渐渐有传言道,镇天门背后便是朝廷,是新太子贺兰玉在扶植他们,想要瓦解中原武林势力。 如今镇天门夜袭他们绝情山庄,目的很明显,便是想替贺兰玉捉回贺兰嘉。 宋情只知父亲念表姑之情才出手帮忙,可未曾料到竟会给绝情山庄惹来如此之大的麻烦。 眼下,尸横遍野,虽然这些大部分是镇天门弟子,可甚少杀生的他,见这惨状,心中无比恸容。 原本就是帝位之争,何苦累及他们这些无辜江湖人? 宋情打定主意,他手中一动,长剑 出鞘,化为白光直冲那拨玄服弟子,生生截断了他们追杀的步伐。 “少庄主?”为首的立刻认出他来。 宋情飞身在他们面前站定,他身后被追杀的镇天门弟子一刻都不敢停,拼命往树林深处逃去。 “少庄主,切不可放过这些余孽。刚才傅惊雷那狗贼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只恨我们齐力围剿仍被他逃脱。但是,那些镇天门的弟子,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是!不能放过他们!” 眼见这些平日素来开朗的护卫如今都杀得眼眶通红,宋情心下更是难过,他抱剑道:“我知道大家此刻悲愤难当,只是,方才那几名不过是黄口小儿,我们何必赶尽杀绝?” 刚才借着月色,他看得清楚,被他们追杀的那些不过是些十来岁的孩子。纵然两派相争,可稚子无辜。 宋少庄仁善之心,绝情山庄上下早已知晓。几名护卫正要说话,却被为首那人伸手挡住,“少庄主,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们都听您的。只不过,此地污秽,且姓傅那狗贼尚不知踪影,为安全起见,还是请您先回庄内。” 宋情如何肯,“不了,你们先带着受伤的弟兄回去,傅惊雷由我亲自去寻。” “这……”为首的护卫犹豫片刻,最后点头,“是,少庄主。” 宋情莞尔一笑,“好,那你们回去,我去会会那姓傅的。” 说罢,他一个转身,脚下轻踩,整个人飞身而去。 望着那如月下仙人的背影,那群护卫中有人便叹道:“少庄主可真是光风霁月。” 可那为首的那人却是沉下眼,“少庄主仁善,可我们切不可放了镇天门那些狗贼,你们跟我们走。” 他身后那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没错,宋情心慈,可他们却不能放任那些朝廷鹰犬任意践踏他们绝情山庄威名。 光是这降龙阵,若不知阵眼在哪,任凭镇天门的人再厉害,也绝对会永困于阵内! 降龙阵乃是宋家先祖所创,以奇门八卦术设下的阵法。要进绝情山庄,首先必须有人引着沿正确途径穿过此阵,否则必定陷于阵内。 虽然不知镇天门的人为何在明知有降龙阵的情况下还大肆进攻,可宋情特地放低脚步,提高警觉。 江湖传言傅惊雷此人心狠手辣,他不得不防。 突然间,宋情只听得前方忽然树 影蹿动。想也不想,他立刻挽起剑花,飞身直接进攻。 “刷”地一声,树丛中突然闪现一抹人影,寒光迎面而来,宋情瞳孔微缩,直接侧身挑开对方剑锋。 下一刻,宋情不给对方任何机会,直接来了个燕子转身,手中长剑直对那人胸腔之处。 剑锋刺入□□的闷声响起,那人伸手握住他的剑,不顾血肉翻滚,直接抽出剑锋,带出一道血光。 借着月光,宋情瞧见那人身着青衣,果然是镇天门之人。他头戴玉冠,一张脸看起来已近不惑之年。 只一眼,宋情心中便有了底:这人果然是傅惊雷。 传言傅惊雷四十有一,身着青衣,头戴白玉冠。 知这人便是贼首,宋情屏息运气,他将全身内力皆聚于剑中—— 一击即中。 他的剑挟着破风之势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傅惊雷视线却落在左前方的小丛林内,等他回过神来,即便拼着以全身之力挡住这一剑。最终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刹那间便飞向悬崖。 宋情正想追上去,可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转身,一步步走向前方那片丛林。 里面有人! 他挑剑,慢慢地,剑尖插/入树丛中,紧接着,他手一用力,凌厉的剑气将树木瞬间分解。 此时,月光洒落下来,像给一切披上柔软的银纱。 宋情看到了一张脸。 那是张令人无比惊艳的脸,斜眉入鬓,那双眼像冬天最凛冽的寒风,锋利、刺骨。左颊染上的几滴血,更平添了几分凄异悚然。 宛如淬着烈火的曼陀罗,月夜中的幽灵,危险至极,却也……勾人至极。 扑通、扑通。 月夜,天地万物寂静无声,宋情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知道,这是张男人的脸,而此刻这男人正直勾勾看着他。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吸进了这双眸的旋涡中。 挣不开,逃不掉。 “你……是谁?”宋情哑着声问。 可这一声,却像让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男人嘴唇微动,最后却是垂下眼帘,整个人忽然就软了下来。 就在他跌落地面的一刻,一双手接住了他。 宋情将男人抱了个满怀。他凝视着怀里的男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忽然想到以前读 过的一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情恍惚间,只觉得此刻怀里月下美人,便是天地间最动人的一抹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关于颜狗的故事_(:3」∠)_ 另外播报一下,最近社畜要调整下节奏,周末会三更,至于平时工作日就是保三争六,爱你们啾~ 第49章 晋家独家发表。 少庄主宋情从降龙阵内带了个人回来。 不过这件事鲜有人知。 宋情将那男子背在身后,悄悄从阵内另一条小道绕回绝情山庄,随后把这昏迷的男人安置在自己院内。 等侍女小桃点上灯火,宋情终于看清自己救回来这人全貌。原本满是血色的镇天门青衣已被换下,床上之人只着一身雪白亵衣。 小桃用清水替他抹掉脸上血迹,一张宛如神工雕刻,俊美却苍白的脸在明灭灯火下透出几分脆弱。 “好俊的公子。”小桃忍不住轻叹。她转过头来,眼底闪着几分好奇:“少爷,他是镇天门的人吗?” 宋情瞥过旁边满是血污的一袭青衣,微微皱了下眉,“应该是吧。” 而且,恐怕还是个对傅惊雷而言颇有分量的弟子。 刚才面对他那致命一击,姓傅的竟然还能分神关注这男子藏匿之处,想来这男子对傅惊雷必定很重要。 他挥手让小桃起身,自己坐到床边,从被里拿出男子的手,轻轻扣在对方脉门上。 被他握住的,是只很漂亮的手。有着男子的宽大,却骨节分明,指节间透出微微凉意。 莫名的,宋情只觉得心跳又变得快了些。真是奇怪,刚才他初见这男子第一眼,也如同被无端拨弄心弦。 心猿意乱。 宋情回过神,压下所有心思。他将男子的手放回床上,然后轻轻替对方拢好被子,眉头却皱得更紧。 没有,这男人竟然没有内力。 他不是江湖中人! 一个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跟在傅惊雷身边,身穿镇天门青衣,而傅惊雷生死之际,竟然还记挂着他…… 宋情心中疑云重重,可来不及多想,突然外面就有人敲门。小桃赶紧小跑着到门边,她心知宋情并不想让人发现床上之人存在,便半掩着房门。 半晌,她关好门回来,只说原来是宋云飞派人叫宋情去大厅议事。 宋情余光扫过床上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只能叮嘱小桃在这守着他。 “太上忘情”四个大字高悬于梁上。 宋情一进大厅,便见宋云飞双手交于背后,正仰望着他们宋家传下来的这块牌匾。 “爹。” “我儿来了,这里坐。”宋云飞见他来,招手示意他坐下。 其实宋云飞叫他来,就是询问今晚镇天门夜袭之事。听到傅惊雷被他一剑刺中,落于悬崖后,宋云飞只是叹了口气。 这傅惊雷无论是生是死,恐怕他背后的新太子贺兰玉都不会善罢干休。如今旧太子贺兰嘉在他们绝情山庄一事已泄露,这贺兰玉哪里肯放过他们? 宋云飞未曾想到,自己因一时顾念兄妹情谊,竟将绝情山庄三百多口性命全部陷于险境。 宋情自然看出其父忧思,可如今除了劝慰他再想法子之处,也无计可施了。 幸好他们绝情山庄还有降龙阵,足以阻挡一切来犯之敌。 两父子聊了片刻,最终也是无疾而终。只是宋情临走时,宋云飞却叫住他:“我儿今夜在阵内可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宋情身体不自觉僵住,可稍纵即逝,他转身含笑道:“没有,爹您放心。姓傅的已坠入悬崖,其余被俘者我已叫庄内护卫将他们先关在地牢内,一切安好。” 宋云飞捻着胡须,点了点头:“好。” 甚少说谎的宋少庄主不敢再看他父亲,唯有加快脚步,快些回到他的院内。 他进屋时,小桃已然坐在八仙桌打起瞌睡。他嘴角弯起笑,只是过去轻敲桌面,叫醒自己的侍女,然后让她回去休息。 他自己照看床上之人。 小桃起初不敢答应,最后是他故意沉下脸,十六岁的小女孩才吐了吐舌头,听了主人的话。 屋外夜凉如水,明月高悬上空。一整夜的打打杀杀,此刻终于落下帷幕,归于寂静。 宋情轻步来到床边,借着床头一盏灯,细细端详这昏迷之人。烛火给所有之物都蒙上一层柔光,他就这么凝视着这张容颜,心中那片湖却像泛起点点涟漪。 阵内那惊鸿一瞥,男人如寒冬霜雪般的神态,像被刻画在记忆深中。 宋情想,这人究竟是谁?镇天门一个江湖门派,竟也有这般出尘绝世之人? 他倚在床边,困意渐渐上来,思绪混沌之时,一些关于镇天门、傅惊雷的传言慢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传言,傅惊雷已近不惑却未娶妻,盖因只喜男子…… 传言,镇天门内豢养众多貌美男人…… 脑中各种纷杂思绪不断翻涌而上,宋情却一点点合上眼帘,就这么趴在床头睡着了。 翌日 平日总是 习惯五更便醒的宋情,在天色微白之时便微微睁开眼,不过昨夜这趴床头的姿势令他手脚发麻。 “你是谁?”一道冷冽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宋情抬头,就见昨夜还在床上昏迷的人,现在坐直身子,一双星眸正冷冰冰地盯住自己。 看出对方眼中浓浓的戒备,宋情赶紧道:“在下宋情,此处是绝情山庄。” 对方听到绝情山庄眉头立刻皱紧,宋情生怕他误会,立马解释:“公子你不用担心,是我救你回来的,放心,我不会伤你。” 他想,这人恐怕在阵内受过惊吓,昨夜他已检查过,这人身上虽然满是血污,可却未伤到分毫,想必应该是有人将他护住。 莫名的,宋情想起傅惊雷。护着这人毫发无伤的,应该就是那心狠手辣的镇天门门主。 床上这公子一双眼如鹰隼般紧紧锁住他,像在暗中打量。 宋情对上他的眼睛。只一瞬间,他赶紧别过脸。 这位公子的那双眼仿佛无底漩涡,光是这么看着,他整个人就莫名感到一股燥热。犹如练功运岔气,宋情全身直叫着危险。 应该做点别的事。 宋情目光游移,随口就道:“公子,你渴不?我给你倒杯水吧。”他赶紧起身,可因为昨夜坐着睡觉以致于脚步有些发麻,所以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从身后之人的角度来看,这绝情山庄少庄主未免显得有些……呆。 宋情很快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公子,请。” 男子盯着杯中透明液体,随后又挑眉看了看眼前这张比女人还要美的面孔,心中似乎在掂量。最后他半是审视,半是命令地微抬起下颌,示意宋情将水送上前。 这人仿佛天生习惯被人伺候,喝水这么个小动作,也要别人亲自喂到他嘴边。 宋情却一点也不计较,身为少庄主此刻做着侍女做的事,细细哺喂这男子喝水。 两颗头颅慢慢靠近,近得完全能分享彼此鼻间吞吐的气息,宋情悄悄瞅着对方那欺霜赛雪的皮肤,心里只觉得像被猫爪子挠啊挠—— 痒得不行。 很快一杯水见了底。 宋情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他见男子眼中戒备降低几分,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男子沉吟片刻才回道:“在下姓余,单名一个……瑾字。” 余瑾。 宋情在心里把这两个字默念数次,才斟酌着开口:“余公子,请恕在下冒昧,昨夜将你救回之时,我发现你并无内力,你在镇天门内是……” 后面的话他并没问出口,可眼前这余瑾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很快,他抿紧嘴角,只是淡淡地道:“宋少庄主,余某的确没有内力,在镇天门内不过是闲人一名。” 能让门主傅惊雷带在身边闯阵,生死关头还记挂着的闲人? 昨夜入睡前关于镇天门的流言又在脑海中复苏,宋情凝视着这张清冷俊美的脸,心中莫名一紧。 这余瑾莫不是傅惊雷的…… 一个荒谬却又近乎合理的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型,宋情心头顿时压了块大石下来,他看着余瑾的目光变得复杂。 “余公子,恕在下冒昧,敢问你和傅惊雷是何关系?” 余瑾不语,他像是在观察宋情的神情,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反问道:“少庄主,您认为我与傅惊雷是什么关系?” 宋情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指甲刺得心生疼,他又松开手,才喑哑着声:“传闻镇天门高手如云,门派之中个个都是顶尖好手,唯有……” 他突然顿住,看到余瑾神色并无异常,他才硬着头皮说下去:“唯有后院傅惊雷宠幸之人……” 话音刚落,他只见这余瑾瞳孔微缩,似是生气,宋情赶紧解释:“余公子你别误会,在下绝无任何轻视之意。余公子,你如此风骨,想必定是那姓傅的强迫于你。” 那余瑾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可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只是侧过脸,依旧用清冷的声音说:“少庄主,我虽恨姓傅那狗贼。可如今我落于您手,是杀是剐,悉从尊便。” “余公子你切莫误会!”宋情有些着急,“在下既然将你从降龙阵中救回,自然没有伤你之意。” “况且,傅惊雷已经被我一剑伤中要害,并跌入悬崖,如今生死未明。你且放心在我这里休养,其余之事可以日后再从长计议。”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余瑾眉眼间那股冷意终于稍稍缓和下来。他微微晗首,语气依旧带着几分疏离,“那就有劳少芳主了。” 见这人身上少了几分戒备,倒透着些许人情味,宋情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窃喜。 他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这余公子原来也视傅惊雷为仇敌,亦或是他愿意答应留在这里休养。 宋情止不住扬起嘴角,“余公子你还需要水吗?我给你倒些。” 他自然不知,自己这轻轻一笑,那眉眼便像藏了整个春天,活色生香。这模样落在别的男人眼中,饶比最美丽的女人还要多出几分生动,勾得人心猿意乱。 余瑾眸色黯了几分,他将眼前美景纳入眼底,只是哑着声道:“那就……劳烦少庄主了。” 宋情只觉得无比欢喜,他又折回八仙桌旁,重新倒了杯水送到床边。 “余公子,来。” 他还是伸手将杯子凑到余瑾面前,可这回,床上清冷如雪的男人却主动伸出手来。 忽然间,那只伸过来的手似是无意地碰到了宋情的手。 昨夜被他细细端详过的手指,或重或轻,抚过他手背,引起阵阵颤栗酥麻。 烫得厉害。 宋情只觉得刚才余瑾那手指,仿佛抚过的不是他的手,而是…… 他的心。 浑身止不住一阵轻颤,宋情体内涌出一股陌生燥意,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赶忙抬起眼,却撞见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之中。 那目光狂肆、霸道,像最锋利的剑,一剑过来,便剥开他层层衣物,轻而易举让他赤.裸现于人前,无所藏匿。 宋情自出师踏入江湖以来,前来向他挑战的武林剑客不下百名,每次御敌于前,他永远心如止水。他从未怕过任何对手。 然而,现在这样一名丝毫无半点内力的“弱男子”,一双眼却叫他不敢直视,过于可怕,也可过……勾人。 宋情侧过脸,试图掩饰自己心头那抹悸动。 “余公子,请。” 他强撑着维持平常语调,只是尾音微微颤抖,出卖了他那点小心思。 从不曾沾染过情爱的宋少庄主,此刻双颊绯红,眉眼间那抹春情,比屋外一片盛开的桃花更叫人情动。 坐在床上的男人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咕咚”一下,一口便将里面之物吞入喉头。他一双眼直勾勾盯住眼前这抹绝色,如下山的猛虎,饥肠辘辘之时却窥见最甜美的猎物,他藏匿于丛林之中,伺机而动,随时便欲将对方…… 生吞活剥,拆解入腹。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这回谁是渣? 第50章 少庄主在他院子里藏了个人。 除了侍女小桃,整个绝情山庄上下并不知道他们的少庄主从降龙阵里带了个男人回来,并且偷偷养在院内。 那日在降龙阵中,余瑾并未受伤,宋情带他回来时就替他检查过,这人只不过是疲劳过度,并且受了惊吓才会昏迷。 绝情剑宋情为人温柔多礼,以往也偶有收留受伤的江湖中人,可若依往常惯例,像这般只是受了惊吓的客人,顶多也就是送上—碗宁神汤,然后让对方歇上—两天即可。 然而,此番宋情却—直劝着余瑾留下。 作为唯—的知情者,小桃看得清楚,自家少爷对这余公子可真是另眼相待。 这位余公子来了没几天,他家少爷就命她悄悄到镇上找最好的裁缝,给余公子裁了几身新衣裳,件件都要价十几两。要知道她家少爷素来简朴,自己所着衣物不过也才几两银钱。 且这余公子每日三餐皆与宋情同食。 若非这余公子是个铮铮七尺男儿,小桃还以为他家少爷这是要金屋藏娇了。 不过,除了这余公子性别不对,两人之间倒真颇有些金屋藏娇的味道。 像以往他家少爷也曾接待友人来此小住,可来者大都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剑客,他们彼此谈剑论道,好不潇洒! 如今呢?这余公子非但不懂剑,并且毫无半点内力,可他家少爷却是天天往那余公子的院里跑。 好比今日,小桃便奉了命取出宋情房内珍藏的那把焦尾琴,送到这余公子院内。 眼下正逢江南盛春,草长莺飞,万红争艳。宋情院内种了三颗桃树,那枝叶长得极为茂密,此刻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只见遮天蔽日的桃红,将整座小院笼罩在—片粉色氤氲中。 春风拂来,呼吸间尽是沁人的湿润芬芳。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弦,“铮”—声,焦尾琴发出如同清泉般澄澈的曲调。曲调成情,琴声绵远悠长,宛如这满院纷飞的桃粉,落在人身,更飘入人心。 抚琴之人有着—双清冷的眉眼,神态极尽慵懒。可他的视线像是不经意,却—直紧紧追随着落花中翩翩舞剑的身影。 剑,在那抹雪色身影手中,是最利的锐器,也是最美的银练。 随着他的琴声,银光在—片桃色中宛如流星,明明灭灭,璀璨夺目。 他是见过 这人—剑便击败心狠手辣的江湖魔头,可此时此刻,那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却成了这春日里温柔多情的—道美景。 无情剑说是无情,却是多情。—曲终了,那桃色中起舞的身影挽了个剑花,收势而立。 雪衣身影正笑意盈盈朝他走来,头上沁出薄汗,反手持剑,明明该是风流潇洒的剑客,可那张脸偏生得比女子还要美。 尤其是此刻面染绯红,饶是这满院桃花,都比不上眼前这—抹春色! 宋情自然不知此时对面之人心中所想何物,他抬手用袖子轻拭额头薄汗, 对于这人方才展现的琴艺无比赞赏。 “余公子,你这琴弹得可真好,在下从来未曾听过如此美妙的琴曲。” 这并非恭维,宋情虽不擅音律,可却颇爱此道。余瑾刚才这—曲,极具大家风范。他想这人莫不是从小就受到名家传授,才得此高超技艺。 余瑾清冷的容颜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少庄主谬赞了。区区拙技。难得您喜欢,余某不胜欣喜。” 若这还算拙劣,那宋情以往听的那些名曲恐怕都是杂音乱调了。宋情开口欲问他师承何处,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想着这人被傅惊雷强掳进镇天门,想必从小到大必是受尽委屈,恐怕这身琴艺也是用来…… 宋情踏入江湖以来,虽不曾沾惹过男女□□,可江湖纷杂,有些事情毕竟还是会传入到他耳里。 比如—些勾栏馆、南风院—直有蓄养雏.妓的习惯。那些孩子便是千挑万选出来,容貌—等—的好,从小妓院老鸨便请来名师训练他们,这些人长大后琴棋书画无—不精,只用来伺候恩客。 宋情这些日子细细观察过,余瑾举止优雅,明显从小受过良好的礼教。与他们江湖中人不同,即便是宋情这种世家子弟,虽然从小行为举止便深受礼教束缚,可始终还是带着点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的潇洒。 余瑾则不同,他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像是从小就浸淫在森严的礼教规矩中,—点—点养出来的。 越是细想,宋情就越对那生死不明的傅惊雷恨之入骨,如此风雅的—个人物,他怎可将他折辱? 脑中思绪万千,可宋情却未将那点心思宣泄出口,只是把剑放于旁边石桌上,动手沏起茶来。 茶叶是上好的碧螺春,水 则是取山后清泉烹煮而成。抚琴舞剑、品茗赏花,人生乐事,也不过如此。 余瑾就静静看着那葱白十指端起已煮开的泉水,将其倒入茶叶之中,随后—杯散发着幽香的清茗被送到自己面前。 “余公子,请。” 余瑾那双深邃的眼先是停留在那精致的骨瓷杯上,随后抬眼,打量起这张在桃花映衬下更显艳丽的面孔。 他忽然就道:“少庄主,那日幸得你所救,余某才得以从傅狗贼魔爪中逃出。大恩大德,余某铭记于心。” 宋情端起茶壶的手赶忙放下:“余公子何出此言?锄强扶弱乃我辈本分。镇天门所作所为,各门各派早已不齿。能够遇到余公子也是缘分,只是……我绝情山庄伙食粗痞,招待不周,还请余公子千万不要见怪。” 余瑾那张脸甚少露出喜怒,可此刻他却是扬起—抹笑。“承蒙少庄主愿意收留,余某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见怪?不过……” 他顿了顿,—双眼直勾勾盯住宋情。“你我相识数日,少庄主还叫我余公子,未免太过见外。” 宋情心中—震,他有些腼腆,反问道:“那……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余公子呢?” 明明是客人,可那余瑾端起茶杯,举手投足间的神态倒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他嘴角噙着笑:“少庄主唤我名字即可。” 只唤名字? 宋情只觉得喉头发涩,他斟酌许久,才带着点小心翼翼,轻轻将那二字念道:“阿……瑾?” 余瑾笑意更深,“如此便好。只是……我就这么总是叫‘少庄主’,是否也略显生分了些?” 礼尚往来,余瑾唤自己名字也是应该。可是“阿情”二个字未免显得太过……亲昵。 宋情斟酌片刻,才想了个比较稳妥的称呼,“阿瑾,我表字‘剑卿’,你可唤我——” 话音未落,那人却直接就道:“卿卿?真是个好名字。” “刷”地—下,绝情山庄少庄主,江湖上有名的绝情剑宋情,两颊飞上薄红,比这满院桃花还要艳丽。 太阳刚下山,小桃就把饭菜送到余瑾的屋里。最近宋情—日三餐全陪着余瑾,几乎除了晚上就寝,其余时间都耗在这儿。 这架势,不像请了个友人,倒真像是养了个小情人在院子里。 最让小桃匪夷所思的是,宋情竟让这余公子直接唤他“卿卿”。要知道她打小就服 侍宋少爷,可从未见过她家少爷与哪位好友竟然能亲密至此? 只不过……—想起那余公子,小桃心中便生出几分担忧来。虽然她家少爷对余公子体贴入微,可这姓余的生性冷淡。宋情不在时,小桃总瞅出他眉眼间那股不怒自威的阴鸷。 莫名的,叫她心里发寒。 小桃私下也劝过她家少爷,可这生性仁慈的少庄主却反过来跟她解释,余公子身世坎坷,又误入贼手,受了不少委屈。性子冷些也属正常,还叫她要好生对待这余瑾。 小桃劝了几次未果,最后也只能听从她家少爷吩咐。 用过晚饭,本来宋情还想留在这儿听余瑾抚琴,可宋云飞却派人来叫他。 这回,宋云飞让他去书房找他。宋情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他父亲立于房中,而上位处竟然还坐着个人。 他眼底闪过讶色。这时宋云飞转过身来,坐在主位上那人便露出—张俊朗却稍显清瘦的脸。 “我儿快来,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 宋情心中猛地—震,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人应该就是被他父亲救回,并且藏于庄内的贺兰嘉。 宋情看了他父亲—眼,随后跪下行礼:“草民宋情,拜见太子殿下。”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起身,快步来到他面前,主动伸手扶起他。 看见宋情容颜瞬间,眼前的贺兰嘉眼底闪过惊艳。“阿情无需多礼,你我是表亲。算起来你是本殿表弟,唤本殿—声表哥即可。” 宋情不自觉地缩回手,后退半步,愈发恭敬地答道:“宋情不敢。” “有何不敢?”贺兰嘉笑道,他看了旁边宋云飞—眼,只是负手而站,不知不觉间便流露出天家风范。 “这次幸得表舅出手相救,本殿才免遭贺兰玉那厮毒手。你我本为—家,又何须如此疏离?” 宋情甚少与朝廷中人打交道,这贺兰嘉虽是表亲,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人……有些危险。 他只是再次作揖行礼,不再言语。 贺兰嘉见状,目光在他身上逗留片刻,随即便叫这父子俩坐下。 今天宋云飞叫宋请过来,—来是贺兰嘉想见宋情,二来便是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兰嘉言语之间是想让绝情山庄揭竿起义,助他夺回太子之位。 宋情心中忐忑,他悄悄看了—眼 父亲,只见宋云飞虽不作明确表态,然而言语之间却无拒绝之意。 绝情山庄向来不问世事,可如今他们藏了这旧太子,便已与帝位之争脱不了干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绝情山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属进退两难。 今夜议到最后,宋情已看出自己父亲已然站在贺兰嘉这边。 宋情心底像压了块重石,可如今庄主是宋云飞,他作为儿子的,除了与父亲站在同—阵营,并无他法。 月上中天,这场议事也告—段落。其实今夜他只是作为旁听者,并无人询问他的意见。 宋情心中已知父亲之意,他神情黯然,只得起身请辞。可走到门外,身后却有人唤住他。 “表弟。” 宋情身子僵住。 他转过身来,就见贺兰嘉信步朝他走来,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表哥,宋情不忘君臣之礼,恭敬地作揖:“殿下”。 没想到贺兰嘉却上前直接抓住他的手,极为亲昵。 “表弟,本殿刚才已经说了,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见外。” 手上传来的触感令他有些发毛,宋情不喜与人接触,他想收回手,可无奈对方却抓得紧紧的。 “君臣之礼,宋情不敢僭越。” 就着月色,贺兰嘉将这表弟天人之姿纳入眼底,更是不自觉放轻语调:“本殿之前就听闻绝情剑端方有礼,如今—见,果真不假。” “只不过表弟,刚才书房内所议之事,想必你也清楚,日后还要仰仗表弟多多帮忙。” 宋情还未开口,贺兰嘉又抓着他的手,整个人贴了过来:“待他日本殿登上九五之位,表弟自是肱股大臣,届时本殿必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他—副志在必得之势,可宋情却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花圃边—株小花上。 此刻,他脑海涌现这些年江湖中流传的皇室轶闻。传言中,那新太子贺兰玉虽然阴鸷狠厉,可代天子掌国以来,雷厉风行,镇压了不少贪官污吏,虽是雷霆治国,却也肃清朝中不正之风,引得—众官员百姓暗中称赞。 反观眼前这贺兰嘉,同样代带天子掌国,却任用小人,骄奢淫逸,才惹得朝中—众老臣纷纷上奏,请求光复祖制,立嫡子为太子。 眼下两人几乎身贴着身,宋情鼻间尽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 香。 这股香味馥郁浓稠,宋情虽不识得,但如此独特之香味,恐怕所值不菲。贺兰嘉已是逃难途中,竟然还不忘弄此风雅之道,可见传言并非虚假…… 宋情分神之际,贺兰嘉却被这月下美人的容颜晃了下神,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宋情双肩。 “表弟……” 这—声,瞬间拉回宋情所有思绪。意识到两人不知不觉竟然如此亲密,他火速后退,拉开彼此距离。 “殿下,天色已晚,想必您也累了。宋情不敢打扰殿下休息,请容我先行告退!” 见宋情始终疏离冷淡,贺兰嘉刚才抓着对方的手只好收回背后,他噙着—抹淡淡的笑。“好吧,既然天色已晚,那表弟也早些回去,好生休息。” 宋情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就走,他—刻也不愿意多留。 贺兰嘉望着月夜下那抹渐行渐远的雪色身姿,眸色—点点暗了下来。 没关系,来日方长。 此时月上中天,宋情回到自己院内,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却走到余瑾的厢房前。 他望了望已经高悬在半空的银盘,勾起—抹自嘲的笑,随后转身就走。可这时,身后的房门“咿呀”—声就被打开。 “卿卿,来了怎么还想走?” 月色柔和如纱,清冷俊美的男人半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他,像是发出无言邀请。 宋情心弦被轻轻拨弄—下,无端泛起点点涟漪。 他挠了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天色已晚,我怕打扰你休息。” “无妨。”身着淡蓝衣衫的男人站直身体,迈出门槛走到他面前。他的声音像初春的第—缕风,还夹杂着丝丝寒冬的冷意,“此处乃卿卿府邸,我这厢房也是你的家,你想进就进。” 嘴上这么说着,余瑾—双眼却直勾勾锁住宋情。这目光像淬过火的糖,只要对上便被粘住,无法抽身,只能被黏住,沦为猎物。 勾人得很。 宋情莫名心跳有些快。连日相处,他也不知是否这余瑾是否天性如此,往深—想,或许那傅惊雷闯阵也将他带在身边,甚至生死关头还不忘为他分神。 宋情想,傅惊雷或许也对这余瑾情根深重。 这念头—起,宋情舌尖就像忆起去年五月份临县送来的梅子,酸酸涩涩,叫人难受。 他很想问,余瑾是否 也曾对傅惊雷露出如此风情。 可理智又及时阻拦自己,余瑾愿意留在此处休养已是天大的幸运,他又何苦—定要刨根究底? 关于过去的事,他不该计较,也不该问。 脑中思绪纷杂,不知不觉间,蓝衫男人站在他面前,微微侧过头,像在打量着他的神情。 “卿卿为何紧皱眉头,莫非是庄内出了事?” 宋情深深看着他,脑海却浮现刚才贺兰嘉与宋云飞之间的谈话。看来绝情山庄是要站队了,然而此事非但是江湖事,还涉及帝位斗争。他如何能跟眼前这人说? —双含情目愣愣地望着这张清冷俊美的容颜,宋情摇了摇头,最终只是应了句:“没事,你不用担心。” 可余瑾仿佛不信,他微微向前,突然间,鼻子嗅了嗅,他皱起眉问:“你身上是什么味?” 味? 宋情下意识就抬起手凑到鼻尖,果然,—股馥郁的香味淡淡萦绕在空气间。 是贺兰嘉身上的香味。 宋情低着头,自然没看到面前男人眼底—闪而过的阴霾。 他只是皱了皱眉。 可余瑾却似是抱怨地道:“卿卿,我可没见你有用香囊的习惯,你身上这味……是别的男人吧?” 明明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可到了余瑾口中,却平白变得别有深意。好像,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情下意识摇了摇头,急着解释:“阿瑾你不要误会,刚才我不过是遇见了……” 斟酌片刻,他想了个比较稳妥的说法。“我的表哥。” “表哥?那卿卿的这位表哥想必也是风雅人士。”他忽然就抓起宋情的手,凑到鼻尖,闻了闻,闭上眼似是享受地叹道:“上好的龙涎香,—两香料便要百两黄金的价格,果然不同凡响。” 男人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手背,此刻宋情已经顾不上为什么余瑾—闻便能辨认出这是龙涎香,他只想收回手,可男人却紧紧抓住不放手,并挑起眼看他。 那眼神似是委屈,又不经意地露出几分诱惑。“卿卿跟表哥感情可真好,他身上味道怎会在你手上留香这么久?” 扑通、扑通。 —阵夜风拂过,吹落院内桃花树上点点粉色花瓣。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宋情知道自己此刻肯定很丢人。 他脸上—片燥热, 可是却无从缓解。 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像是—团火,他就是那只飞蛾,在烈火面前他只能仓皇无状,胡乱撞了上去。 “没有,我与他只是初次相见。他不过碰了—下我的手……”宋情无端地觉得窘迫,余瑾的那双眼,总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事,无颜面见对方。 果然,还抓着他手的余瑾,脸上倾刻露出受伤表情。“初次相见,他就这么握着你的手,还将味道留在你身上……” 清冷的容颜夹杂湿热的气息来到他脸边,如烈火炙烤烧着他的心。 “卿卿,我可真嫉妒他。” 不行了。 宋情只觉得这句话比得上世间最锋利的剑招,他毫无招架之力,只想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宋情别过脸,不敢直视身前这男人。只是拼命压下心中所有躁动,强撑着—副平静的模样。 “阿瑾,你真会开玩笑。”他胡乱寻着借口想离开:“夜色已深,你先休息,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突然—只长臂揽过他的腰,将他带入火热的怀抱中。 入眼,是深邃不见底的—双星眸。男人的瞳色有些浅,此刻宋情却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是开玩笑。”他听到男人喑哑着声,说:“我嫉妒他,讨厌他。” 宋情攀上那只握在自己腰肢的手,虽隔着衣物,可被男人触碰的皮肉却已是烫得厉害。 他是世间绝顶的剑客,眼下他只需少许用力,便可拿开这只手,甚至他可以轻易将眼前这毫无内力的男人—掌打飞。 然而,他却好像失去所有力气,变成—个无措的孩子。他的手堪堪搭在对方的手上,他的心跳得很快,整个人也无由地燥热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他只能无意识地,凭着本能哑着声,念出了如咒语般的两个字:“阿瑾……” 这声轻唤,仿若按下某个开关,下—刻,握住他腰肢的手稍稍用力。 他的下颌被男人捏起,随后,眼前是男人不断放大的脸。 身体轻轻颤着,宋情很快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因为那人,覆上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我更了六千,骄傲(叉腰.jpg)搓搓苍蝇手跪求大家多表扬、多评论~~~ 第51章 被吻住的一瞬间,宋情双手不自觉地抵上对方胸膛,他可以推开这个不识半点武功的男人。 可那双唇却如同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他只觉得全身软得很,若不是腰间那只手,他早就瘫软倒地。 唇齿交缠,宋情从未知道,接吻竟是如此美妙之事,比功力更进一层、比参悟最高深的剑谱还要快乐。 愰愰惚惚间,余瑾像是手把手,引着他踏入未知领域。他就像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任由这风月先生一点点教他识得人间情爱。 夜风吹过,带落满树桃花,却也让人留得一丝清明。 宋情一个激灵,按住他腰带上的手,他一双眼如同受惊的幼兽,只呐呐道:“不要……” 他不知道余瑾要做什么,但脑海中有道声音一直在喊着危险。 眉眼清冷的男人,此刻却染上几分春情,浓稠艳丽。他生来极俊,月夜下的这张脸,更是平添几分蛊惑。 他哑着声道:“卿卿,我心悦于你,你不要拒绝我。” 心……心悦? 这话如同神兵利器,瞬间击破宋情所有心防,他颤着声,像是不敢相信般,“阿瑾……你真的喜欢我?” 余瑾伸出手指慢慢摩挲着他的唇,欣赏着因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双唇,一双眼深不见底。“卿卿,自从我醒来第一眼见到你,就已对你一见钟情。” “我爱你。” 说罢,他再次覆上他的唇,封住他说“不”的机会。 抵上男人胸膛的双手,微微颤抖,最后,却慢慢收紧,死死绞住手下那身价值不菲的蓝衫。 江南春夜,桂华流瓦。宋情一双眼看不见其他的,只有漫天飞舞的桃花,以及……余瑾那张清冷却沾惹n.欲的脸。 良宵更有多情处,月下芬芳伴醉吟[*]。 他滴酒未沾,却醉得厉害,倘若不醉,他怎可任由自己随着对方,以天为被,满地桃花为塌,在朗朗月光下极尽缠绵之事。 意识涣散之时,他只是攀着男人的肩膀,喃喃道: “我……爱你,阿瑾。” 一瓣桃色落于额间,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去。随后那只手轻挑起那张刚淬过春情的脸,男人的声音慵懒沙哑,“卿卿莫非是后悔。俊 宋情轻轻摇头,他忍着酸疼坐直身子,身上披的亵衣并未系紧, 露出内里斑驳痕迹。像是意识到此刻自己衣裳不整,他赶紧拢好衣服。 而旁边的余瑾却是懒懒起身,一条腿屈起,好睱以整地欣赏着这绝顶剑客手脚忙乱的模样。 终于将外衣套上,宋情才发现眼前这人竟然还是赤.裸着上身,目光触及那人肩上几道红色指痕,脸上霎时又一片燥热。 “你……你还是快些把衣服穿上。” 可那余瑾听≌饣埃却是伸出手,靠到他耳边轻声道:“卿卿来帮我穿。” 湿热的气息喷洒的耳边,莫名地勾起某些旖旎回忆。宋情别过脸,今晚之后,他总算见这男人有多孟浪。 这么想着,他仍是拾起旁边的衣物,细细抖落上面的桃色花瓣,然后套进这只修长的手。 幕天席地,颠鸾倒凤,宋情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枉顾礼节、疯狂行事的一日。可男人带他领略的,却是这世间最浓烈炽热的情爱。 手环着对方的腰,他正低头给情人系上腰带,可那只手却握上他的腰,将他带入怀里,“卿卿为何总是如此害羞?” 余瑾凑到他耳边,似是描摹他的耳廓,声音喑哑,“你这样,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你。” 在□□上如白纸般无暇的天才剑客,任他一点点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这个念头一起,余瑾只觉得内心那只已经餍足的野兽又再次蠢蠢欲动。 可这回,宋情推搡着他,还瞥∷一眼,似是嗔怨:“别动。” 这点情人间的小情趣像是取悦∮噼,他还真没再乱来,大咧咧地摊开手,任由宋情替他穿好服饰。 也幸得宋情并不计较,堂堂绝情山庄少庄主,居然这般低头垂首地替另一个男人更衣。 最后将衣带打「鼋幔宋情正欲后退,却又被余瑾抱「雎怀。男人伸手替他捋过落在肩上的桃花,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卿卿,你可以比这桃花漂亮多! 宋情自觉窘迫,“你莫要胡说,我可是个男人,怎可用花来相比?更何况,这桃花是我爹所植,以此来送我娘,你莫要亵渎她老人家。” 余瑾神情自若地将人圈在怀中,不忘记称赞道:“伯父伯母可真是风雅之人,难怪能生出卿卿如此绝色。” “绝色”一听,更是双颊飞上薄红,“你能不能正经些?这桃树乃是我爹娘成亲之时所种,只因我娘喜欢桃花,所以我爹便在绝情山庄种满桃树,只愿与我娘白头偕老,厮守一生 。” 在绝情山庄已小住一段时日,余瑾自然知道,宋情幼年母亲便因病早丧,他抱住情人的手紧〗簟 宋情轻叹:“可惜我娘在我五岁时便染上重疾病逝,我爹一直未续弦,他也是守着这满院的桃花,守着与我娘当年的誓言。” 闻言,余瑾只道:“想不到,宋庄主亦是痴情之人。” 宋情微微推开余瑾,他抬头望进男人眼中,情真意切地道:“一生一代一双人,阿瑾,在未遇见你之前,我就想着,这辈子同我爹这般,娶一个心爱之人在绝情山庄相守一生。” 他伸手抚上余瑾那张清冷的脸,目光柔情似水,“如今我遇见∧悖这一生,我只愿与你抚琴舞剑,共此余生。执手偕老,两不相负,阿瑾……你愿意吗?” 余瑾眼底划过异色,可下一刻,他握住宋情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吻。风轻轻拂过,传来男人微带凉意的声音。 “卿卿,我既已得∧悖此生必不负你。” 近日,绝情山庄内部人心惶惶。虽然庄主宋云飞未曾下达任何命令,可从庄内不断加强护卫人手,增加轮值次数这些迹象来看,显然是在做着某些准备。 只是这些纷纷攘攘,却完全被隔在墙外。宋情一心只和余瑾风花雪月,本是情窦初开,而偏生余瑾又是风月老手,他现在如同被引入新世界。 弹琴舞剑、赏花品茗、良夜春宵、红被翻浪……人生至乐,也不过于此。 □□滋养之下,如今宋情这朵花正是开到荼蘼,浓稠艳丽,直教人神销魂散。可这一切,都只有余瑾能够欣赏、能够占有。 这天,二人光天化日之下便颠鸾倒凤。战鼓初歇,余瑾轻抚着怀里人的乌黑长发,突然就说他想去镇上买点东西。 宋情本来不同意,因为近日绝情山庄处于戒严状态,镇天门上次夜袭虽然败于降龙阵,可毕竟贺兰嘉还在他们庄内,想那贺兰玉雷霆手段,必然不会善罢干休,此刻贸然出庄,恐生祸事。 可余瑾却道他有一件重要之物须得亲自去买,宋情又劝〖妇洌最后床塌上这人只是含着几分失落答应他。 可宋情又如何舍得这心尖上的人失望? 最终,他决定悄悄带着余瑾去趟镇上。 绝情山庄地处江南淮州一处岛上,若要进庄,须得从岸上坐船走水路,然后再经过降龙阵。可以说,是天生的易守难攻。 同样的, 出庄也须要穿过降龙阵。 不过有宋情带着,余瑾只需紧握着这人的手,轻易便走出那片当日让无数镇天门弟子身殒的小树林。 “这降龙阵以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摆阵,若找不到阵眼,即便知道这八门所在何处,也无法破阵。”宋情牵着心上人的手,边走边道。 他身后的余瑾眼底闪过精光,像是不经意般,又问:“我之前似乎听姓傅的狗贼说,他寻得破阵图,所以才大举进攻……” 宋情轻笑,“那是我爹放出去的风声。早年偶有江湖宵小闯阵不成,竟藏在山庄每日采买的仆人中混〗来,想盗取破阵图。后面呀,我爹便伪造∫徽偶俚模假着这宵小之手流传出去。” 他转过头,眉眼间尽是狡黠,“傅惊雷所寻得的破阵之法,应该就是得≌庹偶倨普笸肌! 余瑾错愕片刻,不过很快,他握着宋情的手紧〗簦只是笑道:“还是伯父聪明。不过……那张真的破阵图,现在就还在庄内吗?” 他生怕宋情误会,又道:“我怕姓傅那狗贼又会派人来寻。” 宋情却摇头,“放心吧,他们找不到的。其实不用破阵图,只要……” 余瑾正要追问,可前方已露出一处浅岸,宋情指着那里:“我们坐上船,一刻钟后便能到镇上! 淮州风景秀丽,江南小镇热闹非凡。余瑾虽说想买东西,可却左右不肯告诉宋情,神秘得很。 宋情权当带着余瑾出来游玩,一路闲逛,最后日上中天,才在一家酒楼歇下用餐。 知道余瑾是北方人,宋情特地点〉氐滥戏叫〔耍还有此处特产白荷酿。美酒佳肴,宋情只觉得此趟背着父亲偷偷带人出门,真是别具乐趣。 可吃到一半,楼下突然横生骚动。宋情作为江湖中人,天生一副仗义心肠,他嘱咐余瑾在此处等他,自己下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此处一群泼皮竟然想对酒楼唱曲的姑娘无礼。宋情见状,二话不说便出手救人。可那群泼皮虽然武艺一般,但却死活要跟宋情纠缠。 念着不伤人命,宋情打跑这群人也费〔簧偈奔洹5人终于解决完此事,回绝∧枪媚镆陨硐嘈淼拿酪猓重新上÷ナ保却发现原来他们坐的那桌早已空空如也。 余瑾……去∧模浚 紧闭的房内,身穿蓝衫的男人负手站立,他眉眼间满是阴鸷之色,身上流露出一股天生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只见,他身后两名男人齐齐跪下,若宋情在,必定大吃一惊,因为其中一名便是当日在降龙阵内被他一剑击落悬崖的镇天门门主——傅惊雷。 傅惊雷与另外一名身穿皇家护卫鱼龙服的男子跪在地上,双手贴地,头也叩于地上。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摘自刘兼《海棠花》 是的,这个位面便是贺兰渣渣y全场~ 第52章 蓝衫男子转过身,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上却是满布寒霜,他整个人宛如地狱修罗,叫人不寒而栗。 跪伏于地上的二人又齐声喊道:“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蓝衫男人嘴角微微勾起,可那抹笑却极为冰冷。“本殿若等着你们两个废物来救,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两人马上抬起头,然后重重往下磕。一下、两下、三下……头撞于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响着,很快,地上便晕出两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蓝衫男人冷眼看着自己两个下属额头鲜血淋漓,才冷哼一声:“起来吧。” 得了他这声赦免,傅惊雷与那鱼龙服才堪堪从地上爬起来。 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衣裳上,可傅惊雷却全身立定,丝毫不动。应该说在此人面前,他不敢异动。“殿下,属下死罪。那日在降龙阵内是我不慎被那绝情山庄少庄主暗算跌落悬崖,方才无法护得殿下周全。” 他旁边身着鱼龙服的司成业赶紧替他求情:“殿下,当日傅门主确实深受重伤。属下派人在绝情山庄下游寻得他时,傅门主差点就被伤到心脉,无力回天。” 见对方只是寒着一张脸,羽林军首领司成业又道:“此后,属下曾多次派人进入那降龙阵内想寻殿下,可每次派出去的人全都杳无音讯。此乃属下之罪,请殿下责罚!” 冷眼瞥过这争相认罪的二人,蓝衫男子,也就是当朝太子贺兰玉,只是嗤笑一声,“傅惊雷,你当日口口声声说已寻得破阵图,并且需本殿入阵才能破此这降龙阵。结果你非但败于宋情之手,更差点害得本殿命丧绝情山庄。此等罪责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你可知道?” 傅惊雷直接跪于地上,“令殿下身陷险境,此乃属下之过,属下愿领罚受千刀万剐之刑。” 贺兰玉盯着他片刻,最终却是转过身,冷冷地道:“你的命本殿记下了。可贺兰嘉还躲在绝情山庄内,不拿下他,攻下绝情山庄,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傅惊雷抿紧嘴角,又重重地磕了下头,“属下知罪,还望殿下允许属下留着这条贱命苟活些时日,迟些必定替殿下攻下绝情山庄,生擒贺兰嘉。” 贺兰玉狭长的眉眼没有再看他。司成业见状,赶紧起身倒了杯茶,送到主子面前。“殿下您安然无恙,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殿下,您这些日子究竟在哪?” 自从在降龙阵内失去联系后,司成业前后派的好几拨人全都陷了进去。正当他急得焦头烂额,正考虑是否回京调动大军来攻打绝情山庄时,今日探子却在街上发现贺兰玉留下的暗号。 “本殿就在绝情山庄内。” 司成业与傅惊雷互望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眼内看到震惊。特别是司成业,他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殿下,贺兰嘉就在绝情山庄内。那宋云飞又是他的表舅,您在那龙潭虎穴中如何能全身而退?” “本殿自有办法。”贺兰玉冷冷打断他,“眼下召你们两个来,是想让你们赶紧拟好对策,重新攻下绝情山庄。” 傅惊雷闻言面露难色,他胸口被宋情刺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疼,“殿下,上回我已寻得降龙阵的破阵图,可惜最后仍是功亏一篑。” 提到此事,贺兰玉神色顿时又沉下来:“当然功亏一篑,因为你寻来的那张图本来就是假的。” “假的?”傅惊雷喃喃念道,心中却并没有多大意外,其实当日走不出降龙阵时,他心中已隐隐有所感。 “傅惊雷,当日是你说你寻得破阵之法,要本殿随你入阵,可你连阵眼都找不到。” “殿下。”傅惊雷面色惨白,坦言道:“一切皆是属下之罪。可属下之前确实找到上一代绝情山庄庄主管家之子,他曾言破降龙阵需找得阵眼,用真龙之血滴入阵眼中,便可使此阵消失于无形。” 为了破这个阵,他前后动用上数千人手苦寻,最后才寻来这破阵之法。甚至不惜请贺兰玉万金之躯深入虎穴,为的就是想一举攻下绝情山庄。 可不曾料到那破阵图竟是假的! 傅惊雷作势跪下请罪,贺兰玉却是甩了下手,颇为嫌弃:“行了,又是请罪的那些话就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重新安排好人马,若是镇天门人手不足,成业你马上拿着本殿的令牌回京调动羽林军。” “是,属下遵命。可是殿下……”司成业问出心中困惑,“就算我调动大军来此,可那降龙阵……” “这个你们就不必担心。”贺兰玉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闪过精光,“本殿自有办法。” …… 街上人来人往,江南小镇素来悠然清闲,来往人群都是散散漫漫,可人群中一抹雪色身影却脚步匆匆。 没有…… 不是…… 宋情已经寻了三条街,但是丝毫不 见那抹蓝衫身影。 余瑾究竟去了哪? 刚才在酒楼内,他不过是下了楼解决那几个泼皮调戏姑娘的事,结果一回来却发现余瑾完全失去踪影。 难不成是镇天门的人…… 思及余瑾或许被震天门的人抓了回去,宋情一颗心顿时跌至谷底。 他握紧手里的剑,脑海中正想着镇天门所在之处,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卿卿。” 听到这声轻唤,宋情总算体会何谓大起大落。上一刻,他整颗心还像架在火上炙烤般煎熬,此刻却如同浸入暖冬温泉。 “阿瑾!”宋情快步走到余瑾面前上下打量着,发现这人毫发无伤,才终于放下心来。“你去哪儿了?” “没,刚才我见那姑娘一直说要将身子许给你,这不,我得避避嫌。” 一见余瑾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宋情就知道这人明显是在取笑自己。他轻推了一下对方,“够了,你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况且我早让她回去了。” 闻言,余瑾却挑了挑眉,仍是道:“其实我见那姑娘面若桃李,要是你真喜欢,就把她带回庄内。顶多我与她约法三章,一人伺候你一夜……” “行了行了,你莫要再胡说!”宋情想也不想,伸手就捂上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他左右张望,发现没人看着他们,才小着声道:“什么一人一夜,光是你,我就应付不来了。” 这话可不是说笑,这些天来他与余瑾夜夜笙歌,日子过得极为颓废。现在每日起床,他的腰都要软上几分。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男人借着这姿势悄悄吻了下他,随后对方抓住他的手。 “给你。” 手被塞进一块冰凉的硬物,宋情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竟是一枚白色玉佩。 “这是……?” “方才我是与你说笑,其实我是趁着你锄强扶弱的空档,特地去挑了这枚玉佩。” 余瑾说着就拿起玉佩,把系在玉佩上的绳结绑在了宋情另一只手持的剑上。 “这些天,我一直想送你物件,可思来想去,就觉得只有你这把无情剑还需得一物来相称。” 骨节分明的手利落打好绳结。很快,这枚通透的白玉佩挂在宋情的剑上。无情剑剑鞘本就简朴,配上这枚样式简单的白玉,倒是极为相称。 宋情轻摇了一下 手中这柄剑,那玉佩便随着舞动撞在剑柄上,发出叮咚响声。明明已是举世绝顶的剑客,此刻他却像个小孩一样,对着心上人第一次送的礼物雀跃不已。 “阿瑾你说想来镇上采买,就是想买这块玉佩?” “嗯哼。”眼前这人如此单纯的喜悦,像是感染了他,余瑾目光也变得柔和。“不过我身上银子不多,所以这块玉佩质地也一般,你且将就些。日后我必寻得天下最好的白玉,来为你打造一块真正上好的玉佩。” 宋情权当他这话只是在说笑罢了。他摇了摇头,脸上喜不胜收:“不用,你这块已经是全天下最好的了。” 有什么比得上心上人送的来得更为好呢? 宋情情不自禁地拉起余瑾的手,只觉得自己现在已是这世间最幸福之人。 …… 两人在镇上逛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才回到庄内。一路上宋情始终避人而目,没有让其他人察觉余瑾的存在。 等回到院内,小桃才匆匆来报,说宋云飞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命人来唤他过去书房议事。 宋情原本扬着的嘴角霎时僵住。他让小桃好生伺候着余瑾,自己连衣裳都没换,匆匆就赶去书房。 果不其然,书房内除了宋云飞,还有贺兰嘉。 晚了半个时辰才到,自然免不了父亲宋云飞的一顿苛责,可那贺兰嘉却是婉言替他说好话。 这段小插曲过后,这两人才向他提及正事。 原来,近日绝情山庄的探子在外面探得消息。镇天门门主傅惊雷还未死,并且已回到镇天门。如今,他们按兵不动,似乎另有计策。 贺兰嘉与宋云飞二人商量许久,决定先发制人。他们想联合江湖八大派共同歼灭镇天门,同时扶植贺兰嘉重夺太子之位。 其实近年来,镇天门的势力已从江北开始渗进中原武林。八大派势力本就受到打压,此前八大派就曾派人请绝情山庄与他们连成一线,共同抵御这江北之虎。 然而本着避世原则,宋云飞从来都只是委婉推脱。但如今他们自己藏了旧太子,局势已是骑虎难下,除了联合八大派,共同对付镇天门已别无选择。 宋云飞让宋情过来,为的就是让宋情拿着他亲手所写的联盟信,请八大派率领精锐到绝情山庄共商大事。 “此事宜早不宜晚,我儿赶紧收拾东西,明天便可动身。” “明天? ”宋情愣住。 宋云飞点头:“没错,明天一早你就持为父书信,火速前往八大派。” 宋情心下正想劝父亲再三思,可触及他与贺兰嘉的眼神,话到嘴边却活生生又咽了回去。 “是,孩儿遵命。”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二人如今心意已决,恐怕这向来与世无争的绝情山庄要涉入这江湖与朝堂斗争中了。 雕花窗台外,一片漆黑中只有点点星光,今夜无月,更显星光璀璨。屋内却是烛火通明,宋情趴在余瑾胸口,食指无意识地在这温热的胸肌上画着圈圈。 很快,这只作乱的手就被抓住,随后像是惩罚般,被捉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怎么了卿卿?你有心事?”余瑾挑起怀中美人下颌,欣赏着对方□□后慵懒的姿态。 方才颠鸾倒凤,宋情明显要比往日热情的多,似乎颇有些……不死不休之意。 宋情深深望着他,最后只是用沙哑过度的声音说道:“我明日要出趟远门,阿瑾你留在庄内等我。” “出门?”余瑾微微皱眉,“眼下姓傅那狗贼也不知生死如何,你现在要去哪?” 宋情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温热的皮肉,聆听他的心跳,幽幽地道:“我父亲命我送信给八大派掌门,此事攸关重要,需得我亲自前往。” 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自然不知那双清冷的眸,顿时沉了下来。 宽厚的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他的后背,宋情只听得头上男人轻叹一声,“也罢。你是绝情山庄的少庄主,自然身负重任。我不过是一介闲人,既然你想去就去吧,我留在此处等你。”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已是水乳交融,浓情蜜意。宋情怎会听不出心上人话里的失落与不满? 他双手撑起上半身,定定凝望着眼前这张令他心醉的容颜。 “阿瑾,若是可以,我也想带你一同出发。可此去路途凶险,我怕稍有差池……” “我不怕。”余瑾握紧他双肩,情真意切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任何凶险我都不怕。再者说了,我留在庄内就一定安全吗?” 宋情莞尔一笑:“那是当然。镇天门即便有再多手段,也万万破不了降龙阵。只要阵在,庄内必保无虞。” 可余瑾眼中忧色未减,“卿卿未免太过自负,这降龙阵是人所创,自然就有破解之法。你缘何笃定,这阵 一定不会被破?” “因为……”话到嘴边,宋情却突然停下。 余瑾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自嘲地笑了笑:“卿卿是否怕将这秘密泄露于我?你担心我会是傅狗贼的内应?” 两人既心意相通,宋情如何会怀疑余瑾? “阿瑾,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说给你听也无妨。” 宋情心中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把这秘密分享给自己认定一生的爱人。“所谓降龙镇,名曰降龙,便是我家先祖看出此地潜藏龙气。当初他以奇门八卦数设下此阵,便是以阵眼为根基。” “若要穿过此阵,只须知道阵眼在何处。而要想真正破了此阵,还得唤醒地下龙气。” “唤醒地下龙气?” 见余瑾不解,宋情轻轻一笑:“所谓‘潜龙勿用,飞龙在天’,只要地下龙气一活,这降龙阵自然被破。而要唤醒龙气,唯一办法便是得以真龙之血。” “没错,”宋情看着他,一字一句将这闻名天下的降龙阵破解之法说出来:“就需用贺兰一族的血脉滴在阵眼之处,此阵便不攻自破。” 余瑾脸上流露出惊讶,“难得卿卿有如此把握,既要知道阵中阵眼所在,又得以贺兰家的血才能破阵,这降龙阵真是无敌于天地。” “所以,你留在庄内,我才更加放心。”宋情握着他的手,目光微动。烛光下,他眼中盛满万千爱意,“阿瑾,我爹已决心要与八大派联手对付镇天门,此值多事之秋,我只愿你平平安安。” 他出生于武林世家,自小天姿卓绝,不到二十便已成名江湖。然而宋情并无雄心壮志,他只愿守着一人,守着绝情山庄过日子。 天可怜见,他遇见了余瑾,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男人。 余瑾眉眼间也似是动容,“卿卿,我虽不识武功,可也想与你共进退。大敌当前,我怎可让你冲在阵前,陷入险境,而我却躲在绝情山庄内偷生?” 听到余瑾竟然想与自己同生共死,宋情心里像打翻蜜罐,甜入心肺,“阿瑾,你有这心意我已知足。只是此次我去八大派,只想请他们来庄内共商对付镇天门一事,我恐路上会有埋伏……” 余瑾闻言,却像是有些抱怨:“卿卿莫要自谦,你我初见之时,我可是见你一见便能将傅狗贼击落悬崖。你剑法如此高超,莫说镇天门普通弟子,就算是傅惊雷出现,又岂是你的对手?” 宋情摇 了摇头,轻叹口气:“阿瑾,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过,其实就连江湖上其他人也不知晓,我的绝情剑法只练至第八层,至今无法勘破第九层。当日傅惊雷本就陷于阵中,而且受了伤才让我一击得手。倘若今日他已伤势痊愈,我不一定能从他手中讨得了好处。” 傅惊雷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剑客,宋情实在没把握对上他,还能护得余瑾周全。 可余瑾听了这话却是面露讶色。“久闻绝情剑法天下无双,卿卿你只练至第八层便已是绝世高手,若是等你突破第九层,那岂非是天下第一?” 绝情山庄的绝情剑法在江湖久负盛名,只要踏入江湖,就连三岁小儿皆知绝情山庄威名。可没想到这绝顶剑法,宋情竟然只练至第八层。 “这事并非你想的那么容易。”知道余瑾不懂武功,他耐心地解释着。“绝情剑法乃我先祖所创,传言当年他曾与一剑客相恋,二人立下生死盟约,可最后对方却背弃了他。先祖最后来到淮州这片小岛,非但建立了绝情山庄,更是悟出绝情剑法。只不过我们宋家十八代,除了他之外并无其他人能勘破第九层。” 余瑾听着听着,倒是来了兴趣,“哦,这是为何?” 宋家后代并不乏天才剑客,没道理这第九层一直无人能悟出个中真谛。 “我也不知道。”宋情低垂眼帘,把玩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幽幽地说:“绝情剑谱前面八层都有详细的心法与剑招,可是到了第九层却只有四个字。” 余瑾:“哪四个字?” “太上忘情。” 余瑾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听这意思,你家这祖宗像是要你们断情绝爱?” 宋情颔首:“是这意思。可我爹说了,人生在世,惟求至情至性。哪有人能真正做到断情绝爱呢?所以这第九层,我自是无法勘破。” 特别是现在有了余瑾,宋情只觉得这“情”之一字乃世间最美好之物,哪里舍得断情绝爱? 不过余瑾已然知道宋情担忧何事,“其实即便不到第九层,你的剑法也是举世无双。倘若真遇上傅狗贼,我相信卿卿你也绝对不会输。” “可是要绝对赢他,我也不是有十足把握。”更重要的,是宋情担心余瑾。 “阿瑾,倘若我与他对上,而他又拿你当人质,那时又该如何是好?”这也是宋情最担忧之事,他怕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护得余瑾周全。 “所 以你留在庄内等我。” 余瑾伸手用拇指描摹着他的眉,像是要抚平他的忧虑。“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留在庄内等你回来。” 宋情忍不住勾起嘴角,倾身上前轻轻印上一个吻。情爱之事,他素来内敛,像这般举动,也是罕见得很。 难道这古板的爱人如此主动,余瑾又岂肯错过?他搂着怀里人显瘦的腰肢,将这蜻蜓点水般的吻,化为火热缠绵的唇齿交融。 情之所至,自是你侬我侬,红被翻浪,春宵无尽…… 红烛已燃过半截,床帷却印出两道紧紧相贴的身影。 余瑾凝视着那双迷离的眼,忽然压着声说道:“卿卿,你既然如此当心我的安危,那何不……将降龙阵的阵眼所在之地告诉我。倘若庄内有变故,那我还能离开山庄去找你。” 此时的宋情已被他引入迷乱的深渊,恍恍惚惚间,他只觉得身上男人的话不无道理…… “好,我告诉你阵眼就在……” * 翌日清晨 天色微白,一抹雪色身影便坐船到了镇上,然后换上轻骑直奔淮州边境。 宋情只身离开绝情山庄,身上只带了些许盘缠细软,还有宋云飞写给八大派的书信。 他已经走了有两个时辰,一路上他暗中留意过,并无任何尾随者。 难不成镇天门的人已经打了退堂鼓?还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出了山庄? 宋情一路走着,越走心中疑云更是重重。 直到淮州边境,宋情终于发现形势不对。 此处出了淮州便可走水路直达少林寺,以镇天门往日的雷霆手段,不可能不在此设下关卡。 可如今一路走来,别说沿途有人阻拦,即便暗中监视,宋情也未曾发现有任何迹象。 这完全不像以往镇天门的行事作风! 出淮州的船已经在岸边等他,宋情付完银子,一只脚正要踏上床板,可那瞬间他又收了回来。 一股莫名的担忧像在心里生了根,宋情此时只觉得心烦意燥。 不对! 肯定有哪里不对! “少侠哟,您可赶紧上来,老朽要开船啦!” 船夫正拼命招手催他上来,可宋情忽然下了决心,他朝船夫抱拳而道:“船家,船钱我不要了,这船我也不坐了。” 说罢,他转身翻身上马,不理会身后船夫大声嚷训,直接“驾”一地声,夹紧马腹往来时的路疾驰而回。 他来时走了四个时辰,回去的时候更是快马加鞭,中途还跑死了一匹马。可他立刻就在镇上找了驿站,又重新换了匹,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又回到绝情山庄对岸。 原本一直在岸边撑船的船夫已不见,仅留一艘无人的小船靠在这里。 宋情远远望去,就见对岸火光连天。 绝情山庄出事了! 宋情突觉浑身冰冷,可他左右寻不到人,唯有自己上了船,拿起床杆拼命往前划。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划了多久,等到上岸时,他握着船桨的手都在微微发麻。 可此时眼前的一幕更让他完全愣住。 这地上躺着的,全是他们绝情山庄的护卫。那些人身上满是剑伤,有些喉咙被划开,有些被一剑刺穿胸口。 “王哥!小黄!” 宋情眼眶一阵酸涩,他来到这些人身边,拼命摇晃着他们。可这一张张昔日熟悉的面孔,如今却已冷冰冰的躺在那儿,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处已经是祥龙阵的范围,宋情握紧手里的绝情剑,站起身只一眼,他便看出前面这些树的位置都已发生变动。 降龙阵之所以能困住闯阵者,皆因这些树木会按着奇门八卦之术不断变化位置,以此迷惑陷入阵中之人。 可此时往日茂密盎然的树木却像失去生命力,变得枯黄颓然。 宋情拔剑砍下旁边一棵树,那树应声而裂,断成两截。 他整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不可能! 降龙阵被破了! 以往任凭闯阵者如何砍伐破坏这些树木,片刻之后,这些树木都会恢复如常。 如今地上这断成两截的枯木,只说明一件事:他们绝情山庄固若金汤的降龙阵已经没了。 “爹爹……”宋情嘴里呢喃着这两个字,整个人突然像回过神,立刻飞身而起。 一路上满地都是穿着绝情山庄服饰的尸体。 那些人或者从小看着他长大,或者与他共同玩耍,又或者他曾与对方说说笑笑。 全身血液宛如被抽干,宋情恍然觉得自己整个人空荡荡的。这一切像是梦,是那么不真实。 明明数个时辰前,他离开时, 第53章 淡雅的茉莉香气弥漫在鼻间,宋情吃力地抬起眼,一团明黄的影子在视野中模模糊糊。 宋情习惯地性地叫着“小桃”。他想抬手,却发现手好像没了力气,完全抬不起来。 很快,耳边出现一道甜美的嗓音,“宋公子醒了,快,去禀报殿下。” 好像不是小桃的声音。 宋情再次眨了眨眼,这回,他终于看清眼前是些什么东西,那是明黄色的帷帐。 奇怪,他房中向来都喜素色物品,如此张扬的色彩如何会出现在此? 不,他突然打了个激灵。 明黄乃皇家御用! “宋公子,您终于醒了。您感觉如何?”一张清丽的脸骤然闯入他视线。 少女挽着个髻,头上只别着粉色装饰,看着像是丫鬟打扮。可这般出尘的容貌,又是哪家富户养得起? 宋情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喉头如同过了沙石,哑得厉害:“这里……是哪?” 少女露出甜甜的笑,“宋公子,这里是东宫。” 东宫?太子! 宋情脑中划过惊雷,霎时他马上就想起身,可双手一个用力,上半身才勉强撑起,紧接着自己那两只手却如同被抽干力气般,瞬时又软下来。 “宋公子小心!” 少女神色慌张地上前扶住他,“您刚醒,切莫起身。” 宋情面色惨白,他攀住少女的手,一时间脑中无比纷杂,“东宫,我为何会在东宫?” “这——” 她刚开口,可这时前方传来一道清冷中夹杂着几分热切的男音,“卿卿!” 宋情心中一震,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正大步从门口走来。 是余瑾,不,他不是余瑾。 眼前这人,身着金黄色蟒袍,胸前处纹着四爪金蟒。头戴黄玉冠,一张清冷的脸却尽显无上贵气。 见到他,正搀扶着他的少女马上低头,态度极为恭敬:“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 宋情愣愣地凝着他。 很快,对方来到他身边,从少女手中接过他,“卿卿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有哪里不适?” 无数次浓情交缠的脸,此刻却陌生得可怕,宋情抖着唇,“你……你是太子?你是 贺兰玉?” 贺兰玉目光微动,他露出极为温和的笑,“是,卿卿。对不起,本殿一直没告诉你。本殿乃当朝太子,贺兰玉。”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刹那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绝情山庄遍地尸体、小桃在他怀里僵硬的脸、傅惊雷扣住余瑾的画面,还有……他们跪着拜见眼前这男人。 “不,不……”宋情轻轻摇头,他凝视着贺兰玉的眼开始变得空洞,全身打着冷颤,“不是,你不是贺兰玉……你不是……” 他猛地推开身前的男人,然后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眼眶盈满水汽。 贺兰玉见状,赶紧上前抱住他,温言劝道:“卿卿,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可以解释,当时我确实是没办法。在降龙阵被你救回绝情山庄后,我若不是化以余瑾之名,我怕你们山庄不会放过我……”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曾几何时,宋情无数在床塌之中,都枕着他这清冷动听的嗓音入眠。然而此刻,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抬起头,宋情透着被水汽模糊的视线,哽咽着声,问:“所以,降龙阵你是叫人破的?绝情山庄三百多口人命都是你杀的?” 这些话,像是宋情在凌迟自己。余瑾是贺兰玉,所有的疑问都在瞬间有了答案。 为何傅惊雷能在一日之内便破了他们绝情山庄固若金汤的降龙阵? 为何那日这人会轻易被傅惊雷擒住反过来威胁他? 为何傅惊雷会带着这人闯阵,甚至生死关头之际还记挂着他? ……所有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因为余瑾便是贺兰玉! 贺兰玉抿紧嘴角,只是低声解释道:“绝情山庄三百多口殒命绝非我本意,这事都是傅惊雷他擅做主张。卿卿,你放心,此事我必定会给你个交代。” 荒唐,宋情只觉得无比荒唐。他们山庄三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到了这男人嘴里,就只剩一句轻飘飘的“交代”。 然而宋云飞的脸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宋情情急之下,伸手抓着贺兰玉的手肘,“爹?我爹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贺兰玉低垂眼帘,然后覆上他的手,再次抬眼看他时,目光一片温和。“卿卿莫要担心,你爹没事。” 听了这句话,宋情眼中才燃起星点希冀。“你没杀我爹?” 贺兰玉莞尔:“卿卿想的什么?宋伯父 是你爹,我怎会害他性命?” 宋情眼下已顾不了其它,他只是死死绞紧手下那黄色蟒袍:“那他在哪?你带我去见他!” “你爹他……”贺兰玉轻叹了口气,才幽幽地道:“当日傅惊雷带人闯进绝情山庄时,就已寻不到你爹,还有贺兰嘉的踪影,想必他是带着贺兰嘉早就走了。” 难不成他爹早就收到风声,所以带着贺兰嘉避祸去了? 此事听来却是极有可能。 对!没错,他爹应该是带着贺兰家跑了! 宋情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爹是安全的,他爹平安无事。 此时,刚才那少女端了茶过来。 她正要动手端起杯子,可贺兰玉却用眼神示意她停下,他自己伸手端起杯子,将茶送到宋情嘴边。 “卿卿,你昏迷了许久,先喝口水润润喉。” 眼前一幕极为熟悉,宋情视线落在这金贵的茶杯上,忽然就想起不久之前,坐在床上的是余瑾,而温言劝着他喝茶的是自己。 不,那不是余瑾,他的阿瑾不见了。 下一刻,“匡”地一声,旁边少女捂着嘴尖叫起来。 “殿下!” 贺兰玉被温热的茶水淋了一身。 可他却皱着眉,冷冷呵斥那少女:“闭嘴,你给本殿退下。” “是,奴婢知罪,奴婢这就退下。”少女面色苍白,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赶紧起身离开。 象征着无上尊荣的金黄蟒袍被弄得极为狼狈,可贺兰玉视若无睹,他看向宋情的目光甚至带着几分宠溺:“卿卿,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那你想怎样都行。” 若是之前,可能这男人三言两语便叫他心软,宋情从来都是把这人放在心尖上疼着,丝毫不让对方受半点委屈。 可如今,什么都是假的。那个令他光是念着名字心都会化了的余瑾原来是假的,那只不过是眼前这个骗子用来保命的一个假名字。 一股莫大的恐慌如惊涛骇浪,瞬间将他淹没。他如同溺水者挣扎着,脸边不知不觉划过两行清泪,连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 “余瑾,不,贺兰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从我口中套出降龙阵的破阵之法?” 那些被隐藏在水里的真相都渐渐浮现出来,只要稍加一想,便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将事情真相拼凑完整。 尽管这真相残酷得……令他鲜血淋漓。 “那日、那日你骗我说要来镇上,其实你是想联系傅惊雷来灭我山庄,是吗?” 没错,一切都是圈套,一切都是骗局。 那日他被那群泼皮引开,然后贺兰玉消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现在想来他就是趁此机会跟傅惊雷互通音讯。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在那天他就可以安然脱身,却还要跟着他回绝情山庄? 答案再明显不过,他想从自己身上套出破阵之法。 可面对他几欲泣血的质问,贺兰玉却是深深看着他,话里染上几分淡淡的歉意。“卿卿,我知道很多事情,我确实对不起你。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你现在一定很乱,先别想那么多,把身体休养好再说。” 宋情只觉得自己整颗心像被人剜成好几片,已经无法再拼凑完整,他很疼、很疼。 可是此刻,他该向谁诉说?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灭门仇人。而恰恰正是他,他亲手救了贺兰玉回来,将这只狼亲自带回了自己家里,致使他们全庄上下都惨遭毒手。 铺天盖地的恨与自责几乎将宋情淹没他,宋情通红着眼,拼命伸手掐住贺兰玉的脖子,“贺兰玉,你害我宋家三百口性命,今日我必要你血债血偿!” 贺兰玉自然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他眼中闪过几分戒备,可神态却依旧冷静。 “卿卿,有话好说。我告诉过你,是傅惊雷罔顾我的命令擅自害了你山庄内那些人。我本意只想抓回贺兰嘉,并无伤害任何人的念头。” “不,你说谎!你是个骗子!”宋情哑声嘶吼。 他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抬起的手却越来越酸麻,已经在不断地发抖。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骗我。”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甚至…… 他几近绝望地说出了令他最为心痛的事实,“你根本就没爱过我是吗?” 什么都是假的,那这个男人的爱也是假的,所有的甜言蜜语,所有的山盟海誓,不过都是为了从他身上套的破阵之法。 从刚才开始就一脸冷静的男人,此刻却稍稍变了脸色,他变得急切,握上他的手。 “卿卿,是,其他一些事是我骗你,但是唯有这件事我从来没骗过你。我爱你,卿卿!” “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他信了他一次,结果整个绝情山庄没了。 宋情颤抖着手,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掐死贺兰玉,可是他的手越来越使不上力,最后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贺兰玉身子往后退,完全挣脱开自己。 然后,他伸手将自己的手包含在双手当中,放在嘴边亲吻着。 “卿卿,我没骗你。我贺兰玉可指着黄天立誓,我此生只会爱你宋情一人。” 不,你说谎…… 酸麻从手慢慢延伸到躯干,宋情整个人越来越疲乏,他甚至连这么坐着都无法支撑,整个人软绵绵的往旁边滑了下去。 然而他并没有撞到墙,而是落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中。 男人紧紧抱着他,在他发旋落下一个吻,“卿卿,你累了。先睡吧,等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不! 宋情心里大声吼着,可是他一双眼皮却完全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只觉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终于意识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御书房 “殿下。”司成业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册子。“此次绝情山庄的叛党皆已伏诛,名册在此。” 贺兰玉走到他面前,只是随手翻了翻,随后又扔回他身上,“成业,本殿未曾下令,为何你们要将绝情山庄几百口性命赶尽杀绝?” 司成业听着主子话里明显的责备,马上解释道:“殿下,当日我与傅门主接到您的信后,傅门主便言绝情山庄劫持太子,并且窝藏二皇子,无论哪条都是欺君犯上之罪,当诛九族。” “当时我急着想攻破降龙阵,救您出来,所以便听了傅门主之言,强攻进山庄……” 说到后面,司成业不知不觉便停了。因为贺兰玉满面阴鸷,他跟随对方已久,自知这位主子现在已是大怒。 司成业双膝跪地,重重叩头请罪:“殿下,属下知罪。属下不该听从傅门主之言,擅自行动。” 虽说当日行凶者大部分乃是镇天门弟子,可他旗下的羽林军也参与其中,脱不开干系。 贺兰玉如墨般的眼眸闪过阴霾,他没有责骂司成业,反而问道:“如今傅惊雷伤势如何?” 司成业:“傅门主当日被宋少庄主一击,已是伤及心脉,现在正在京中府邸养伤。” 贺兰玉轻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 “既然如此,你替本殿去看望看望他。” “是。”司成业果断接下命令。 可坐在书桌后的男人却冷冷地补充一句:“还有,替本殿带样东西回来。” 司成业抬头问道:“殿下,敢问您想属下带什么东西?” 贺兰玉嘴角微微勾起,可眼中却闪着寒光,“傅惊雷的项上人头。” “这——”司成业全身僵住,毕竟傅惊雷也算与他共事多年,如今贺兰玉轻飘飘一句话,这人就活到头了。 “怎么,你不愿动手?” 贺兰玉挑眉看他,司成业惶恐至极,赶紧叩拜:“属下不敢。殿下吩咐之事,属下定不辱使命。” “如此甚好,平身吧。” 进来到现在,贺兰玉终于松口让这忠心的羽林军首领起身。他站起身,慢慢踱步到司成业面前。 “成业,傅惊雷死后,镇天门就暂由你接管。经此一役,中原武林应该也不敢妄动。” “殿下所言极是。如今绝情山庄已覆灭,所谓杀鸡儆猴,那些所谓的八大派现在肯定不敢生有异心。”司成业说着,可他悄悄瞅到贺兰玉在听到“绝情山庄覆灭”时,眼神当场就沉下来,心中疑云重重。 那日在镇上相会后,他便按着主子的指示回来抽调人马。结果第二日,他养的信鸽便寻着贺兰玉身上佩戴的特制香囊,从空中穿过降龙阵,从绝情山庄将贺兰玉所写之信带回来。 破阵之法在上面清楚写着,还标出了阵眼所在地。那天他们骤然发兵,急攻进去,贺兰玉也只身潜入阵内,最后,贺兰家的一滴血,便让这举世闻名的降龙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皆如贺兰玉所谋,除了…… 司成业想起那日被贺兰玉抱在怀里的那名绝美剑客,他从小就跟随这位太子爷,可从未见过这冷心冷情的主子对哪位佳人有过半分眼色。 如今贺兰玉二话不说,便要傅惊雷的项上人头,究竟只是因为傅惊雷擅作主张,亦或是要替东宫那位讨个公道? 然而,此等隐秘之事,司成业自然不敢多嘴,也不敢打听。 倒是贺兰玉沉吟片刻,又嘱咐他说:“东宫这边的侍卫,你要安排好,找几个口风严点的,切莫在东宫之内提起绝情山庄之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成业懂了:“殿下,您是怕宋少庄主他知道宋云飞……” 贺兰 玉冷眼一瞥,他讪讪住了嘴。 “你且听着,倘若有人问起宋云飞或贺兰嘉,无论是你,亦或是整个羽林军,全部都必须说他们已经逃走,杳无踪迹,知道吗?” “是,属下知道。” 果然是! 司成业心中大惊,没想到贺兰玉竟然为了那宋少庄主做到这个地步。 思及那日匆匆一见的那张绝世姿容,司成业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他伴着贺兰玉长大,二十多年来,这心如寒冰的主子居然会对一个剑客如此特别,这可…… 不是什么好事呀。 * 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收回手,轻轻将那只白皙的手又放回床上。 贺兰玉赶紧问道:“如何?李太医。” 李太医跪下叩拜,如实禀报:“殿下,这位公子脉相依旧虚浮,不过体内伤势已经控制住,暂时无大碍。接下来还需好生静养,然后继续服药,此内伤需得花上一年半载,方可痊愈。” 贺兰玉视线一直落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那就继续开方子,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若是没有,本殿自然会派人去寻来。” 李太医轻轻摇头,“这位公子所需之药,太医院一应皆有。只是殿下,这软筋散还要继续给他服用吗?” 贺兰玉没说话,过了片刻,他似是叹了口气,“倘若对他伤势无碍,那便继续用吧。” “是。” 软筋散只要用量得当,即便长期服用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严重影响,只是李太医看不懂这位东宫太子的用意。 明明把这人看得如珠如宝,可偏偏还要给对方用上这种药,实在令人费解。 不过太子殿下行事风格向来狠厉,他也不敢多嘴,只能遵命行事。 在这宫内,所有人只需听从太子的命令。 李太医告退后,贺兰玉踱步到床边看了下还在沉睡的身影,随后他令人把奏折全部搬来这里。 就这样,替代天子掌国的东宫太子,就守着江湖有名的绝情剑,静静地批阅奏折。 宋情幽幽睁开眼,看见的,依旧是那明黄帷帐。全身软得厉害,就连翻过身用手撩开纱帐如此简单的动作,他都几乎花光全身力气。 一束暖阳从窗台倾泄而进,卧室中央那方桌上还趴着一道粉色身影,宋情刚想开口,可却重重咳了一声。 这 下,那粉色身影顿时被惊醒,她马上起来,小跑着到宋情面前。 “宋公子,你醒啦?” 这是…… 宋情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刹那间热意便涌上眼眶,他虚弱地伸手,不顾男女之别抓住眼前之人的袖子,哑着声道:“小……小桃?你没死?” 眼前这少女一张圆脸蛋极为讨喜,她刚想说话,可宋情忽然又松开手,整个人愣愣摇起头来。 “不,你不是小桃……你不是她……” 方才乍一眼这少女确实与小桃极为相似,可定睛一看,她并不是小桃。 小桃…… 那个从小就服侍他的少女已经死了,死在那一片桃花之下。 宋情只觉得胸口处疼得厉害,他捂住疼痛的地方,倚在床头大口喘气,这模样骤然吓到旁边之人。 那少女拼命抚着他的背,急得快哭了,“宋公子你怎么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低吼,“卿卿。” 身着四爪蟒袍的男人快步走来,从少女手中接过宋情,然后拥在怀里抚顺他的背部,“卿卿,你别急,慢慢来。” 慢慢的,宋情起伏的胸口一点点缓下来。 此刻,他长发披散在肩侧,本就艳丽的脸却因苍白平添几分脆弱,宛如一吹就破的美人画,看得贺兰玉心醉又心疼。 他伸手捋过怀里人鬓边碎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卿卿,你才醒,还需小心。” 即便吃力,宋情仍是打掉他的手,一双浅色眼瞳恨恨地瞪着他,“贺兰玉,你何必惺惺作态,我既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这位东宫太子失笑,“卿卿,你在想什么?我怎会杀你?” 眼前这幕倒像过去重现,只不过,当初一脸戒备的是自己,温言相劝的是宋情。 贺兰玉想起这人当初在山庄内处处讨好自己那份小心翼翼,心田更是淌过一阵暖流。 “卿卿,你我已经山盟海誓。在这东宫之内,除了我,你便是第二个主人。” 宋情凄然一笑,“山盟海誓?哈哈。贺兰玉,事到如今,我杀不了你,无法替我绝情山庄上下报仇,倒不如你给我个痛快。” 他只恨,自己此时内伤过重,无法手刃仇人。而一想到自己这副残躯,是因救贺兰玉,宋情只觉得心如刀割。 痛得令他 无法呼吸。 眼见他面色又急剧惨白,贺兰玉只是沉下声,呵道:“传司成业进来。” 门口候着的小太监得了令,立即传召。须臾之后,只见一名身穿鱼龙服的男人手里捧着个大盒子进来。 “司成业拜见太子殿下。” 贺兰玉示意他平身,随即又对一脸惨然的宋情道:“卿卿,之前我便与你说过,当日绝情山庄之事,实非我意。傅惊雷擅作主张,才会害得山庄三百多口殒命。现在,我便给你个交代。”他一个眼神,司成业便打开手里的盒子。 里面装的,赫然是傅惊雷的人头。 司成业对上贺兰玉的眼神,立马就道:“宋少庄主,属下可以作证,当日殿下确实没有下过屠庄的命令。是傅惊雷命门下弟子大开杀戒,这才酿成大祸。” “事实便是如此,卿卿。”贺兰玉温言道:“我从未有伤你家人之意。” 一直盯着盒中人头的宋情却是木然一笑,他缓缓转过头,一双眼底尽是苍凉:“可是……傅惊雷是你的手下,降龙阵也是你破的。” 所以惨祸的根源,不都是源自眼前的贺兰玉吗? 贺兰玉神情微滞,随后他挥手,示意司成业先退下。 “卿卿,破阵一事,确实是我所为。但是,你敢说你们绝情山庄便半点错都没有吗?” 宋情瞪大眼睛,“你屠我全庄,还是我们错了?” 贺兰玉深深叹了口气,看向宋情的目光变得复杂。“是,傅惊雷是我属下,这一点我无从辩解。可是,镇天门为何要攻打绝情山庄?” 宋情:“因为……” 贺兰玉沉下眸,“因为你爹私自从京中劫走贺兰嘉。你可知,贺兰嘉并非只是一个废太子,他纵容朝中官员徇私舞弊,侵吞治河公款五千万两白银,其中起码有一半是进了他私人府邸中。” 宋情脸上顿时露出茫然。 贺兰玉又道:“当初他被废黜太子这位后,便移送宗人府,只待刑部将治河款一案查个水落石出,便可定罪。可你爹却私自将他劫走,甚至你们绝情山庄还要联合中原武林与朝廷作对。” “无论哪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明白吗?” “可是……”宋情一时间想为宋云飞辩解,然而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来。 贺兰玉说的是事实。 当初他爹上京救走贺兰嘉 第54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氏温文尔雅,品性良善,且有救驾之功,着即册封为皇贵妃,钦此。” 新皇登基不到一个月,立即册封宋氏为皇贵妃。至此,后宫中并无其他妃嫔,只有一位男妃。 此诏一下,朝中议论纷纷。不少重臣立刻上奏请求新皇需召开选秀大会,广纳秀女进宫。而当朝宰相,也即是新皇的外公,更是多次进言,万不可让纳一男子荣升皇贵妃之位。 可这一切,新皇置若罔闻。宫中欢天喜地地办着册封大典,甚至新皇还特地赐宋妃一座“南淮殿”。 这“南淮殿”原先便是“九清殿”,位于皇帝所居的大明殿右方。传闻宋妃乃是江南淮州人,为解宋妃思乡之情,皇帝便将九清殿的牌子摘了,重新换上南淮殿之名。 这宋妃刚入宫,便已深得帝王无上恩宠,这明面的、暗地里,实叫人眼红。可惜所有的流言蜚语,都被挡在南淮殿的墙外。 今日南淮殿张灯结彩,入眼皆一片红火。入夜时分,身着龙袍的男人推开卧室的雕花木门,就见一道红色身影坐在窗边。 滇州盛产的珍品云纱,苏州最顶尖绣娘不眠不休赶工十日,将金线织于其中,才制成的九重描金纱衣。只见那身红纱在烛光下,轻柔若天上云朵,明明灭灭间,竟还泛起点点金光。 倾国之姿未施粉墨,只是将头发拢在背后,用一根红绳系住。新皇特地放低脚步,走近才看见他新册封的宋妃正在看什么。 他伸手轻轻抚过放在剑架上的那柄剑,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眉头轻蹙。 长臂从腰间环上,贺兰玉从背后将人抱住,头贴着宋情,带着淡淡笑意道:“卿卿,还想拿剑吗?” 他的手覆上宋情抚剑的手,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吞吐,“卿卿,江湖纷杂,你既已进了宫,日后便无需再动剑。绝情剑,收起也无妨。” 宋情自嘲一笑,“绝情剑……呵,是该收起了。我配不上它,它此刻若是有灵,想必也会觉得我辱没了他。堂堂绝情剑,如今却沦为男□□妾……” 贺兰玉挑眉,他扳过身前这人,沉声道:“你为何总是如此钻牛角尖?大裕皇朝历来便有册封男妃之例,卿卿无需介怀。你且放心,今日朕刚登基不久,立刻封后恐会引起争议。不过,待过些时日,朕自会想办法让你登上后位。” 他执起宋情的手,目光变得轻柔:“届时,你 我共掌江山,白头偕老。你曾经不是说过,此生最想的,便是与朕相守吗?” 宋情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神色凄然惨淡,“贺兰玉,我想守着的,是绝情山庄,是我的阿瑾。” 手上的吻骤然停住,男人浅色的瞳黯了黯,“朕是余瑾,卿卿,你的阿瑾便是朕。” 眼前这个人不怒自威,雍容华贵,天子之容教人心生畏惧。宋情轻摇头,沙哑着声,“不是,你不是他,我的阿瑾已经死了……” 死在绝情山庄覆灭那天。 怒意从心中涌出,贺兰玉一双眼中划过阴鸷,可很快,这些异样情绪被他压了下去。他勾起温和的笑,“卿卿,你莫要再想这些了。今日乃我们大喜之日,良宵苦短,我们切莫负了良辰。” 说罢,他将这抹绝色身姿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床边。 宋情自从在东宫醒来,内伤虽逐渐好转,可身体仍是疲乏无力。连日的郁结忧思令他整个人更变得羸弱,如今的他,就这么轻飘飘被贺兰玉抱着,然后放在了红色喜被上。 手,解下床头帷帐,掩去了一床旖旎春光。 很快,龙袍、红纱从帷帐中被丢出,烛火烧得噼啪响,挂满红色喜绸的卧室内回荡着声声爱语。 “卿卿,朕的爱妃……” “此生,朕绝不负你……” 宋情睁着眼,他看着头顶象征着大喜的红色绸帐,脸边划过两行清泪。他看见很多很多人的面孔,小桃、王哥、阿黄……那么多张脸如跑马灯般闪现着,最后却定格在宋云飞语重心长劝他要入宫的脸上。 罢了,若是能救得一人,哪怕此生他永坠阿鼻地狱又何妨? 宋情伸手抱住身上的男人,闭上眼,泪意不断。 无形中,好像有很多只手从身下伸上来,将他拉进无尽深渊中…… 新皇登上九五之位后,首要一件大事就是整顿吏治。他重新任命吏部、刑部、户部官员,将陈年积压的贪污舞弊案翻出来彻查。同时特设“言鼎”,将一口大铜鼎立于京中闹市,鼎中只留一道小口容百姓投信,每日晨昏皆有专职官员开鼎取出里面信件,直达天听。 贺兰玉以雷霆手段治国,一时间,朝中众臣人心惶惶,百姓却是拍手称赞,连说新皇乃前所未有之明君。 新皇天人之姿,治国有方,唯一可以被人拿来议论的,便只有他后宫那位男妃。 传闻宋妃虽是男子,却拥有倾国之貌。而新皇对宋妃恩宠备至,宠到什么程度 曾有朝臣奏请皇帝应从各地门贵中选拔秀女,填实后宫,早为皇室开枝散叶。这话不知怎的传到宋妃耳中,宋妃还未曾说什么,新皇当即命人那大臣重打十大板子。 至此之后,朝中无人敢提选秀一事。 现在整座皇宫,甚至连只狗都知道,后宫只有一位主子,那便是南淮殿的宋妃。 可那宋妃却是个喜爱清静,与世无争之人。他成天就在南淮殿里,除了探望其父,其余时间未曾踏出南淮殿一步。 偏偏就是这么个不争不抢之人,新皇把人疼进骨子里了。 这天,司成业下了朝就被传至御书房,神色清冷的圣上开口就是要他想法子,如何堵住朝臣的嘴,将宋妃的位分再往上提一提。 司成业心里大惊,这宋妃已是皇贵妃之位,再往上提不就是…… 他喉头滚了滚,“皇上,这大裕自古未开男皇后之例。” 男人入宫为妃,已是惹得朝臣议论纷纷。这若还要立后,司成业一想头皮便发麻,朝中必掀起轩然大波。 可坐在书桌后方的天子接过太监送上的碧螺春,轻抿一口后,狭长的眉眼透着几分不悦,“规矩是人定的,本朝也并无规定男妃不可为后。” 司成业暗忖,这皇上还真对那少庄主疯魔了,将一个江湖剑客纳入后宫不说,晋为皇贵妃已是极限,现在居然还想着要立后? 他斟酌片刻,才想出比较妥贴的措辞,“皇上,宋妃出身江湖,倘若现在立后,臣恐怕朝臣会以他的身份来作文章。” 此问题贺兰玉不是没想过,他放下茶杯,幽幽地道:“这个无妨,朕已想过。等过些时日,朕会给宋云飞追封个侯位,到时宋妃便是名门之后,谅他们那些老古板也不敢多言。” 原来,这位主子已想出计策。然而,司成业却忧心忡忡,“皇上,倘若宋妃发现宋庄主——” 贺兰玉冷眼瞥他,后者当即讪讪停住。 “没有倘若,你一定要安排好,宋妃他只需知道宋云飞不日即将远游,此后在路上遇见八大派之人,被‘刺杀身亡’即可,知道吗?” “是。”司成业这声应得有些虚。他怕只怕,这纸会包不住火,要是朝一日宋妃发现他们耍的技俩,那…… 这宋妃他是见过的,也知道这江湖赫 赫有名的绝情剑为何会入宫为妃。 这一切,皆因一个宋云飞。 若是这层虚幻的纸被捅破,司成业不敢想象将会发生何事。 “行了,”见司成业也暂无头绪,贺兰玉索性换了个话题,“现在整个中原武林局势如何?” 司成业回过神,当即答道:“现在八大派已经对镇天门投了贴,表示绝对会忠心朝廷,服从镇天门。皇上,如今武林各派唯镇天门马首是瞻,绝不敢对朝廷生有二心。” 贺兰玉勾起嘴角,嗤笑道:“一群乌合之众。此后你多分些心,好好利用镇天门来牵制那些门派,特别是赋税,这些江湖门派以后必须向当地官府缴纳税费和人丁。” “是。” 说到底,司成业还是万分钦佩这位新皇。 中原武林门派林立,各自形成势力,非但私自圈地,并且不向官府交税,简直是为祸一方。 贺兰玉目光深远,他早就暗中扶植镇天门,以武制武,要回收中原武林一带被割据的势力。如今,已有百年历史的绝情山庄覆灭,杀鸡儆猴,其余八大派立即俯首称臣。 现在的贺兰玉,是真正解决了这么多年来武林势力割据的祸患,完成了上几任帝王未成之业。 说到八大派,贺兰玉又把话题绕到宋情身上,“成业,宋妃近来情绪已有好转,朕也命人不再给他服用软筋散。你这几日安排妥当,让‘宋庄主’向他请辞。但你要嘱咐他,一定要让宋妃安心留在宫内,明白吗?” “是。” 司成业暗忖这位皇上从小便对江湖武林厌恶至极,可未曾料到,如今倒是对江湖剑客恩宠至此。 如此千方百计,只为留得一个宋妃,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天边露出微白,一只手从帷帐中伸出。男人从床上下来,早就在旁边候着的太监赶忙上前送上茶水漱口。 此时,床边传来些许动静。贺兰玉转过头,替里头的人拢好被子,“还早,你且先歇着。” 那目光柔情似水,声音更是轻得生怕碰着床里面那位,看得旁边太监心中咋舌。 外界皆言皇上铁石心肠,从来都是神色冷峻,可谁想到,这一腔柔情竟全给了南淮殿里的这位。 想归想,手上动作可没停。不消片刻,贺兰玉已穿好龙袍准备上朝。临行前,他特地嘱咐伺候宋妃的宫女:今日起风,需提醒宋妃多穿 衣服,以免着凉。 新皇夜夜宿于南淮殿,宋妃荣宠冠绝后宫,甚至比先帝的那位同姓宋妃有过之而无不足,这已是朝野内外众周知之事。 奈何,独占一份恩宠的宋妃却始终郁郁寡欢,眉眼间似乎总含着一江秋水般的愁绪。 贺兰玉走后,宋情才慢悠悠地起身。近来太医院的药像是终于起了效,他的身子愈发轻盈,完全褪去往日沉滞。 长起一张娇俏圆脸的宫女赶紧端着洗漱用品过来,她见到主子未拢紧的亵衣内尽是斑驳红痕,脸上不免一阵燥热。 到底是云莺未嫁的女孩,即使这场景日日皆见,她还是低着头,掩去燥意。 倒是宋情,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问道:“小陶,今日是初几?” 这名与小桃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贺兰玉说她便叫小陶。不知有意为之抑或纯属巧合,他将这孩子留在南淮殿伺候自己。 宋情有时见着她,隐隐约约像是看见昔日绝情山庄内那名开朗活泼的少女。 小陶:“公子,今日初一,十月初一。” 在南淮殿内,宋情只允她们称他“公子”。 十月,秋天来了呀…… 宋情心中腾起这念头,忽然就想起,今年春天桃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他就在降龙阵内救了贺兰玉。转眼间,已是大半年光景了。 这大半年,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今年春天前,有人曾对他说,半年后他将家破人亡,并且“嫁”入宫中成为一个男人的妃子,他只当这人不是疯魔便是故意挑衅。 可谁曾想,最疯魔的,却是他自己…… 小陶眼见主子怅然若失的模样,便知他恐怕又陷入哀思中,赶紧伺候着他洗漱,顺道说起宫内趣事。 “公子,小陶听说皇上最近给您找了个新的江南厨子,特别擅长做点心。昨日李公公说了,那厨子竟然能将春天的花风干,然后储藏起来,即便是秋冬也能用花瓣做吃食。” 宋情只是淡淡地应道:“哦?” 小陶兴冲冲地继续说着:“那厨子据说会以花做饼,什么月季、芙蕖、铃兰、桃花……通通能制成饼,鲜甜可口。公子,不如待会小陶去御膳房那边,让他给您作几道花饼如何?” 宋情并不热衷吃食,“这种花饼在淮州实属常见,不过,你想去便去罢。” 小陶眉开眼笑领了命。 用完早膳,外面艳阳高照,可风却渐渐大起来。北方的秋萧瑟清寒,宋情总觉得自己是个异客,与此处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小陶提着食盒进来,可她还来不及向宋情献宝。宋云飞那边却捎信告诉他,他准备远游,临行前想与宋情见最后一面。 宋情接到信,火速便踏出许久未离开的南淮殿大门,往宋云飞居住的宫殿。 宋云飞本是外戚,只因圣上体恤宋妃思父之情,特许国舅在宫中暂住。 宋情到时,宋云飞已收拾好行礼,任凭宋情如何挽留,他却铁了心要出宫。 没了宋云飞,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皇宫之内?宋情当即就想带着父亲一起走,可宋云飞却拦住他,声声句句要他切莫忘记已入宫,不可做出任何越轨之举。 父子尊卑有序,宋情从小便敬爱宋云飞,从未违背父命行事。可如今的宋云飞,却叫宋情越来越陌生。 当日他极力要求自己听从贺兰玉的安排,入宫为妃。此后又深居殿内,连宋情也甚少相见。每次见面,大多都是沉默寡言,或者开口便是要他安心留在贺兰玉身边。 若非这张脸的的确确就是宋云飞本人,宋情甚至曾经怀疑过此人会不会是假的,可假,又岂能假得如此真? 更何况,内心深处一直有道声音告诉宋情,别深究下去。 他的父亲安然无恙,这已然是天大之幸了…… 现在宋云飞突然要远游,他自是劝不住,除了临行道别,他也别无其他选择。 不过,宋情余光瞥过身后小陶手里的食盒,目光微动。“爹,这是御膳房新来江南厨子做的淮州小食,你吃些再出门吧。” 宋云飞神色微凝,随后点了点头。 小陶赶紧把食盒中的几碟花饼摆了上来,“宋老爷,这红的用的是桃花,黄色是菊花,白色是梅花。” 宋云飞看了宋情一眼,随后轻叹道:“还记得你娘最为喜爱桃花,这桃花饼我实在是百吃不腻。” 说罢,他从盘中拾起一块红饼放入口中轻嚼,“果真美味。” 可当他抬眼看向宋情时,却见对方正直勾勾瞪着他,那目光像是被狂风暴雨撞击,摇摇欲坠。 宋云飞勾起的嘴角霎时僵住,他干涩着声,“我儿,你怎么了?” 宋情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他抖不成声,轻摇着头,嘴里喃喃 道:“桃花花瓣苦涩,制为花饼仍带涩味。虽然山庄上下皆知我爹、我爹喜桃花,可没人知道,他从来不吃桃花饼。” “你不是我爹,你是谁?!” 那目光瞬间锋利如箭,直穿人心。 “宋云飞”咽了咽口水,心中暗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周一,社畜落泪〒_〒 第55章 “宋云飞”神色僵硬,他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我儿,你莫要胡说,我怎会不是你爹?你——” 话音未落,身前的宋情已挟着凌利的掌风迎面而来,他措手不及,只能下意识地侧身躲过。而那道雪色身影却缠了上来,对方直接运掌为剑,虽然出的是掌,可却走的是剑招。 二人互过了数十招,宋情一掌将对方打飞撞上木柱,他一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你不懂绝情剑法,你究竟是谁?” 这人绝对不是宋云飞,倘若是真的宋云飞,不可能对他的招式毫无半点了解,甚至还落于下风。 “宋云飞”眼见形势不对,他眼珠一转就瞄到旁边窗户。而宋情却直接看穿他的意图,他翻手一挑,直接抓起桌上一双筷子朝目标射去。 刚想翻窗而走的“宋云飞”就被两根筷子穿过两只袖子,整个人被钉在墙上。 等他回过神,脖子已被死死掐住,入眼是宋情绝决狠厉的脸。“说,你到底是谁?” 脖子上那双手正不断施加力道,“宋云飞”呼吸越发困难,看得出这宋妃是真想要了自己的命,他只能挣扎着抬手,然后摸上自己的脸颊—— 宋情就这么看着这人从肉里揭出一层薄如蝉翼的皮,紧接着,随着他手动作,一张□□从这张脸上揭落开来,露出里面年轻俊朗的面孔。 这年轻男子手攀上宋情的手,几乎是挤出声来讨饶,“饶、饶命!” 宋情愣愣看着他手上那张“宋云飞”的脸,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全身,他抖着唇,问:“我爹呢?” 这人正要说话,宋情却死死掐紧他脖子,眼中杀气四溢:“你若敢说一句谎话,我现在便要你身首异处!” 年轻男子赶忙点头,他拼着劲,断断续续道:“你、你爹……宋、宋云飞……已经死……死了……” “轰”一声,脑中闪过惊雷,那雷直接击穿他四肢百骸。宋情呆呆望着他,全身开始冷得发抖。 一滴泪,倾刻从他颊边划落。 “皇上,这是和田今年产出最好的一块白玉。”尚司局的女官跪在地上,柔声细语地介绍着桌上这块白得通透的玉石。 “当今世上,白玉当属和田玉最为上品。而呈给皇上的这一块,乃是今年和田上贡的佳品,绝对堪称举世绝品。此玉质地清透,触手温润,最宜雕刻玉佩。” 贺兰玉拿起 这块价值连城的白玉细细端详,颇为满意,“行,你需安排最好的工匠,细心打磨雕刻。嗯,还要在上面刻上一字。” 女官:“敢问皇上,欲刻何字?” 贺兰玉沉吟片刻,才做好决定:“刻个‘情’字吧。” “情”字既是宋情之名,又代表他对他的宋妃绵绵情意,最为适合不过。 “是。”女官领命,便带着白玉告退。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司成业却在心中叹道,“情”字便是宋妃名讳,皇帝这心思果真全在宋妃身上了。 “成业,”贺兰玉这一声叫唤,立刻把司成业神游至九宵的思绪拉回。 “是,皇上。” 贺兰玉慢悠悠地道:“宋妃那边,你安排得没问题吧?” 司成业颔首:“皇上请放心,‘宋庄主’会在今日离开宫中。如无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神武门了。” “如此便好。”贺兰玉食指轻点椅把,神态雍容,这位帝王永远都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接下来,先不要急,等到冬天再找个机会传回‘宋云飞’被刺身亡的消息。不,不要冬天,等开了春。” 他轻叹口气,“宋妃心地善良,又极为孝顺。倘若他得知宋云飞已死的消息,怕是要茶饭不思。等过完年吧,朕还想同他过个好年。” 言语间尽是宠溺,贺兰玉眼前好像真浮现他跟宋情二人共同守岁的画面,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司成业暗自将主子这眉眼含情的一幕纳入眼中,“是,臣遵命。” 提及这事,贺兰玉又将旧事重提,“对了,你还要替朕想想,届时该追封宋云飞什么称号?封为‘南淮侯’如何?宋妃可为侯爷之子,届时立后,那些人应该不会对他的身份有异议。” “臣以为——”司成业正欲开口,可突然间,门口一名羽林军将士仓皇失措地跑了进来。 “皇上,司统领,大事不好了!” 司成业当即沉声怒呵:“大胆,圣驾之前,岂容你这般无状?” 可那将士却扶起因跑得太快而撞歪的头盔,上气不接下气,喊着:“皇、皇上恕罪。是外面、外面——” 他岔了下气,好不容易喘上来,“宋妃他持剑直闯大明殿,现在已经杀到殿外了!” “砰”一声,案桌上的茶杯摔落在地,贺兰玉站起身,眼中闪过惊愕。 等这 位新皇带着心腹统领来到大明殿外,才亲眼见到眼前惨烈的一幕。 平日总是恬静冷淡的宋妃,此刻如同化身地狱修罗,他一身雪衣早已染上红色,右手执闻名江湖的绝情剑,正在与数十名羽林军将士厮杀。 “护驾!” “快,拦住宋妃!” 周围太监、宫女纷纷作鸟兽散,尖叫声此起彼伏。 贺兰玉望着被十来名将士团团围住的身影,心像被猛地揪住,他捉过旁边司成业,“宋妃身上可是受了伤?传令下去,不可伤宋妃分毫。” 司成业咽了咽口水,随后大声下令:“羽林军听令,皇上有命,生擒宋妃,不可伤他分毫。” “是。” 然而,那被大裕皇朝最强战力的护卫队包围之人,隔着无数人便看到站在大明殿门口的贺兰玉,他当即红着眼,挥剑直冲而上。 “贺兰玉!” 因皇帝之命,羽林军众将士生怕伤了宋情,越打越是束手束脚。转眼间,宋情已将杀至大明殿前方。 他将剑架在一名将士脖子上,用着几近沙哑的声音嘶吼道:“贺兰玉,你竟敢骗我?我爹,我爹的尸首在哪?你交出来!” 闻言,贺兰玉脸色瞬间铁青,他看向司成业,后者也满脸愕然。 此时,一道身影匆匆跑来,那年轻男子绕过战火圈,几乎是飞奔至司成业身边。他面露难色,“皇上,司统领,宋妃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宋情望着那张昨夜还与他交颈缠绵的脸,声声泣血,“贺兰玉,我爹早就死了,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贺兰玉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微动,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沉声道:“是,你爹宋云飞早在当日傅惊雷破了绝情山庄之时,就挥剑自刎了。尸首朕已命人收殓,正放在皇陵里里面。” 这番话,由这个他最爱之人口中说出,宋情一颗心像被碾成粉碎,什么都没有了。 可贺兰玉深深看着他,“但朕若当时便告诉你,你接受得了吗?” 宋情凄然一笑,眼中却浮起水气,“贺兰玉,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我也接受不了。” 语气陡然凌利,他一双眼含着摧天撞地的恨,“你害得我家破人亡,贺兰玉,此仇不报,我宋情岂为人子?!” 说罢,手中剑落,血起。一颗头颅当场飞出,鲜血溅上他的脸,染红他那张绝世容颜。 在场所有羽林军完全不得动弹,被眼前这幕震住。 眼前这个,不是那位传言中温婉恬静的宋妃,而是真正的……浴血修罗! 司成业当机立断,“快,给我拦住宋妃。” 这一声怒吼让所有将士回过神来,可接下来,宋情如入无人之境,他手中那柄绝情剑所到之处,血光四溅。有些人甚至连惨叫的机会都没,瞬间被刺穿喉咙。 大明殿前,完全成为宋情血洗羽林军之地。 司成业护着贺兰玉,一脸凝重,“皇上,宋妃本为绝世剑客,如今若我们只生擒,恐怕……” “恐怕什么?”贺兰玉神色阴鸷,一双眼只锁着那已杀疯了的宋情,“朕说过,不许伤他。你将整个皇城的羽林军全部调来,只能生擒,不得伤他分毫,违令者斩。” 司成业抿着嘴角,最后还是应了句“臣领命”。 血,红色的血弥漫在眼前。宋情脑中一片空白,此刻他与绝情剑化为一体,丹田处内力像是不断燃烧着,习武者的本能在发出警报。可他顾不了那么多! 隔着溅起的血花,宋情视线在空中与之相遇,那张曾令他爱入骨髓的容颜,今时今日却成了仇恨的化身。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宋情的心像被撕扯成碎片,一点点流着血。由内而外,他整个人像在死了般,唯有仇恨支撑着他前进。 他想守着余瑾,守着绝情山庄,可余瑾只是贺兰玉编织出来的假象。甚至,他宁愿坠入阿鼻地狱,为救父亲一命不惜忍着耻辱嫁与他为妃。这些天来,无数次午夜惊醒,他凝望着枕边人毫无防备的睡颜,多少次他伸手放在这人的脖子上,可始终下不了手。 世事最为悲哀的,莫过于,他的心、他的身依旧为这个男人而萌动。 他爱贺兰玉。即使他们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恨,他,还是爱着贺兰玉。 最后,他放弃挣扎了。他甚至愿意听从宋云飞的话,认命地困守在南淮殿内,当一个与世无争的男妃。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仅仅是贺兰玉的又一个骗局! 宋云飞根本已经死了! 翻涌的情绪摧枯拉朽般,撞向他胸口。宋情斩杀完数人,当即以剑撑地,单膝跪倒,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贺兰玉见状,面色瞬时惨白,“太医,立刻给朕叫太医过来! 宋妃受伤了!” 旁边太监马上应声“是”,飞奔着传召太医。 司成业看着遍地阵亡的羽林军将士,双手紧握成拳,他向贺兰玉请命,“皇上,臣愿出战将宋妃擒下。” “你?”贺兰玉此刻罕见的神色担忧,他打量着司成业片刻,“好吧,成业你切记,要保宋妃无虞。” “是!” 统领八十万羽林军的司成业,其武艺完全不下傅惊雷,他一加入战阵,宋情越发感到吃力。 可他不能倒下! 宋情那双含情目此刻却淬着最深的恨,“贺兰玉,我一定要杀了你!” 对,他不能输,他要杀了贺兰玉! 即便他没命走出这座皇城! 心意已决,宋情像燃烧自己最后一丝生命般,急剧催动丹田处内力。绝情剑在他手中,已然成为世上顶尖杀器。 面对这样危险的敌人,司成业自是用十足功力来抵挡。可眼下的宋情,已经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任凭司成业如何阻挡,宋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往前走,杀了贺兰玉。甚至,他甘愿直面司成业一剑,被刺中右肩,却借着这咫尺之距,一剑在司成业胸膛开了道口子。 血,滴落在地。 宋情知道,是他的血,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可他还是要往前走。 他拖着淬过无数鲜血的绝情剑,来到身穿龙袍的男人面前,然后—— 挥剑指向这位天子。 “卿卿,你把剑放下,太医已经到了,先让他替你诊治。” 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中,是贺兰玉脸上从未有过的慌张。 宋情的手已经没力了,可他知道,只要再一寸,往前一寸,他就可以手刃仇人。 这时,眼前顿时闪过一道白影。 宋情垂下眼帘,他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是贺兰玉,不,是余瑾送他的那枚玉佩。 “这些天,我一直想送你物件,可思来想去,就觉得只有你这把无情剑还需得一物来相称。” “不过我身上银子不多,所以这块玉佩质地也一般,你且将就些。日后我必寻得天下最好的白玉,来为你打造一块真正上好的玉佩。” “不用,你这块已经是全天下最好的了。” 淮州 镇上,男人赠玉时的温言轻笑。还有,宋情眼前似乎飞过无数桃花,明月为证,他心爱之人曾经对他说: 此生,我绝不负你。 宋情当场想笑,可他一动,鲜血便大口大口涌出。支撑着他一直没倒下的那根弦—— 终于断了。 贺兰玉几乎是双手颤抖,上前接过那抹飘然坠下的身影。 “卿卿,你且坚持住,太医、太医来了,他会救你,你放心!”贺兰玉溃不成声,可怀里这抹身影却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嘴巴张合着。 贺兰玉知道他想说话,赶紧俯下身子,可耳边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一句: “贺兰……贺兰玉,我、我……恨……你。” 这句话像用完宋情最后一丝生命,他闭上眼,手也颓然落下。 贺兰玉脑中一片空白,他摇着头,“不,不会的……” 像是想起什么,他拼命吼道:“太医,立刻给朕滚过来,救不回宋妃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旁边年迈的李太医颤巍巍地跪在他身边,伸手探向宋情的脖颈,随后他慌着手脚朝贺兰玉重重磕头: “皇、皇上,宋妃、宋妃他……已殁了。” 秋风扫过,吹起阵阵血腥之气。倾刻后,大明殿前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 作者有话要说:太医:帝王小说高危职业_(:3」∠)_ 第56章 秋风一起,京城就被枯黄的落叶铺满萧瑟。最为繁华的望京大街上行人萧索,家家户户门外都挂上白灯笼。 七日前,新皇最宠爱的宋妃突发恶疾病逝。圣上悲痛不已,特命举国上下为其举丧。 这位宋妃也是个传奇人物,半年前新皇登基,便以一介男子之身被纳入后宫,身为男妃却能独占无上恩宠。他入宫这半年,年轻气盛的新皇没有纳其他妃嫔。 传闻圣上夜夜宿于南淮殿,且命太医每天晨昏为其请平安脉调理身子。若这宋妃是女子,恐怕此刻早已怀有龙嗣。 朝野内外皆在暗中猜测着,这一介男妃能独占圣宠到何时?可没想到,初秋便传来宋妃病逝的消息。 从初夏到入秋,这才不过一个季节,这位令无数人羡艳的宋妃就这么结束了他短暂而又传奇的一生。 可新皇又颁下一道令朝野皆为震惊的圣旨:着即修建皇陵,并造双人墓穴。 本来大裕历代帝王上任之时便会开始修建皇陵,可如今新皇却要工匠在皇陵主室内打造双人石棺。 用意显然,皇帝准备百年之后与宋妃共葬一棺。 这消息一传出来,朝中众臣又纷纷上奏,一道又一道的折子如雪花般被送到贺兰玉面前。 “皇上,这是高宰相的折子。” 司成业手里的,是贺兰玉亲外公上奏的折子。 身穿龙袍的男人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床上人的脸,向来清冷的眼,却柔得像一江春水。 眼前这一幕落在司成业眼中,让他后脊微微发凉。 此刻他所站之处,乃是南淮殿的寝宫。这寝宫一切如旧,每日晨起,小桃依旧精心打扫,窗上那大红的“囍”字还红得耀眼。 只除了……床上躺着的,正是半个月前已经突发“恶疾”而逝的宋妃。 当日宋妃持剑直闯大明殿欲行刺圣上,整个羽林军前扑后继,以命相挡,最后死在他剑下的不下三百余人。 末了,宋妃因苦战内力枯竭而亡。圣上守着他的尸首过了一夜,翌日便命太医院无论如何要想尽办法,保他尸身不腐。 以李太医为首的数百名顶尖名医不眠不休,连战七天翻遍古籍,终于研制出古籍中曾经记载过的“还尸丹”。 这还尸丹被含于枕头妃口中,奇迹般,原本已死之人神情安然,现 在就如同只是沉睡过去。 沾满数百名羽林军鲜血的血衣已被换下,如今床上之人身着的是初夏立妃之日那身价值连城的九重描金纱衣。 脸也被清洗过,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就这么天天陪着这位沉睡的绝世美人。 除了朝会,他们的这位新皇哪都不去。就连批阅奏折,会见朝臣也都在此处。 司成业悄悄看了贺兰玉一眼,那柔情似水的眼中,却是透着无尽哀伤。 司成业心里暗叹,自古美人祸国。即使他们的新皇从小就长着一副铁石心肠,始终还是过不了美人这一关。 只听到贺兰玉终于开口,连日干涩的喉头发出如砂石磨过般的嗓音:“他说什么?” 高宰相的折子其实与之前那些人并无不同,无非就是反对贺兰玉将宋妃葬于皇陵之内,并且将来还会与帝王同棺。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宋妃位卑且为男子,并无资格与君王同葬。 听着司成业小心翼翼将奏折上一字一句念出,贺兰玉伸手挑起爱妃胸口的一缕长发,放在手心细细把玩。 声音不起一丝波澜,他像与司成业谈论天气般,幽幽说道:“既然他们都说爱妃位卑不足以与朕同葬。那简单,朕明日便下旨,追封宋妃为后!” 司成业:“!” 贺兰玉轻飘飘的一句话,司成业整个头皮顿时发麻。 这、这简直太疯狂了! “扑通”一声跪于地,司成业火燎火急劝这位主子:“皇上,臣知皇上现在万分悲痛,然而追封宋妃为后兹事体大,皇上请三思!” 新皇登基尚不足一年,纳一男子入宫并且封为皇贵妃,已惹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倘若此刻还要将这死去的男妃追封为皇后,到时只会惹来更多风波。 可贺兰玉却置若罔闻。他一双眼只有手里这缕长发。无数次卧榻缠绵间,他最喜爱的,便将这油光水滑的秀发放到嘴边亲吻。而此刻,手里的这缕黑发已经开始渐显枯黄之色。 “还尸丹”纵然能保尸身不化,可是……这一天天失去生命力的头发,却像在告诉他宋情已死的现实。 贺兰玉目光闪了闪,他掩去一身的沉痛,再次抬眼时,那浅色瞳孔尽是阴鸷狠厉之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乃天子,正下的旨意,谁敢置喙?成业,明天圣旨一下,若谁敢 在背后议论,你着即命人将他打入天牢。敢胆反对者,格杀勿论。” “朕倒要看看,有谁敢反对朕追封宋妃为皇后?!” “啪”地一声,司成业只觉得自己那颗心像是掉到谷底,还蹦了点点水花。 他们大裕王朝的这位新皇怕不是……真的疯了! 翌日 新皇颁下圣旨,追封皇贵妃宋氏为恭顺仁皇后,葬于皇陵,帝后同棺。 此圣旨一出,举国震惊。 * “我错了。”一道声音从脚下弱弱传来。 “嗯哼?” “我错在不应该选中你这位英俊潇洒、智商爆顶、演技超凡脱俗的影帝大人来当宿主——疼疼——咕噜——救命!谋杀系统了——” 白皙充满力量的肌肉覆盖在匀称骨架上,这只脚将一只充满科技感的金属小球踩在古朴的黄铜水盆中,来回□□着。 在这间古香古色的房间内,这颗小球像是打破时空的存在,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宋情坐在床上,双眼不带一丝温情地审视着自己脚下这颗丑东西。“合着你们是拿我来当试验品对吧?你们那个主神,那个传输系统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可能连着四个关卡了,每次他都在切换位面的时候,又因气运之子悔恨值太高又被送了回来。 这一次,【贺兰玉的帝王之路】这个任务耗时并不长。前前后后,宋情也就花了半年走完整个剧情。 在这个位面中,贺兰玉虽为储君,可被废黜的贺兰嘉背后仍有支持他的江湖势力。绝情山庄庄主宋云飞从京中劫走他,并且将他藏在山庄内,这恰好就为贺兰玉提供了直接除掉贺兰嘉的机会。 “宋少庄主”于降龙正中将贺兰玉带回庄内。不仅让气运之子能够借此机会除了心腹大患,甚至还让他以此契机,利用镇天门打压了整个中原武林,收回了这些年来一直被武林门派分割出去的势力。 宋情这次的任务,就是帮助气运之子贺兰玉成为真正手握大一统皇权的帝王。 如今任务是漂漂亮亮完成了,他的人却又走不成了。 在传输通道内,一人一球再次被熟悉的逆向气流强送回来。 连着四次,就是智商为零也能猜得到事情绝对有猫腻,更何况宋情并不蠢。 他的丑系统已经被他踩在水里十几分钟,“不 说实话,你信不信我一脚就踩爆你?” “我……咕噜咕噜……我信我信!” 669天旋地转吃着水,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家宿主。 因为这货根本没有心! “我……咕噜咕噜……我说……脚……你的脚!” 宋情冷哼一声,又重重踩了他好几下,才收回湿淋淋的脚。 金属小球死里逃生,“扑通”一声像只青蛙一样跳到地面上,滚了滚。 它苟延残喘着:“是,你猜的没错……传输通道还在试验期……” 宋情挑了挑眉,“所以你们这个穿越系统,敢情就是个还在试验阶段的试验品?” 669甩了甩身子,将身上的水全部甩在地板上。“哎呀,全部告诉你也无妨,嗯,这个传输系统确实还没正式上市,所以宿主你呢,是我们尊贵的vip内测会员!” “噢……”一双好看的眉眼染上几分危险气味,宋情身子微微前倾,盯着这圆滚滚的小东西,嗤笑道:“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让我体验了一把vip的特殊待遇?” 天生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此刻赫赫有名的三金影帝噙着笑意,可那双眼微眯起来,却让地上的669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几寸。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先说好哈,冲动是魔鬼,暴力不人道!禁止再次虐待系统!”要是身体能够化为人形,669此刻必定咽了咽口水。 因为眼前这货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写着“我要打人”四个大字。 “我要是有个冬瓜豆腐,接下来的关卡,你可就没有可爱的669陪伴了!!!” “没关系。”宋情舔了舔嘴角,“反正我发现你好像也没什么用。正好,我试下要是你被踩爆了,你们主神会不会给我重新匹配个长得顺眼的……” 他站起身,右脚高高抬起,目标对准地上那颗故意卖场的丑东西,正要踩下—— “咿呀”一声,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 宋情&669:“!” 一名年轻男子手里端着碗药走了进来,他看见床上已然能够坐着的人影,赶紧把手上的碗放在桌上,快步走了过来。 “宋公子你醒了?!” 宋情茫然着一双眼,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是你?” 这张脸瞬间像把钥匙打开记忆大门,大明殿前所发 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愤怒一点点染上瞳色,下一刻,宋情五指成爪式,整个人如闪电般化为银光来到男子面前。 男子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已被他掐住喉咙按在墙上。 “你是贺兰玉的走狗?今日我便要杀了你,替我爹报仇!” 眼前这人,便是当日在皇城内假扮宋云飞的那名男人。 他还记得当日大明殿前这男子跌跌撞撞跑到贺兰玉身边,明显就是那狗皇帝的走狗。 男子显然没料到宋情竟然能瞬间将他制住,“宋、宋公子,你冷静点!你爹的死跟我无关!” “无关?你帮着贺兰玉骗了我这么久,光是这一点,我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宋情眼底闪过厉色,他手上正欲用力。可男人拼命叫道:“宋公子你不能恩将仇报,是我救了你啊!” “救我?”宋情眉头紧皱。 脖子上的手没再用力,男子面露喜色,赶紧说道:“宋公子,你应该记得当日在大明殿前,你早已内力耗尽,经脉俱断。是我、是我将你救了回来!” 这话又让宋情脑中闪现许多画面,没错,他依稀忆起当日全身几乎像被凌迟般的痛感。 可现在…… 宋情只觉得体内丹田处一片充盈,如果以前他的修为只有七八分,如今他的体内,正如一桶完全被填满的水。 他的武功修为比起之前更为精进!不,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好像完全来到全新的境界。 宋情将手中之人甩到一旁,垂下眼帘,审视自己双手。 忽然间,一缕白色闯入视野。 这是…… 手,微微颤抖着,他抓起视野中的那缕白色。 头发…… 是他的头发。 呆滞片刻,宋情骤然回过神,他仓惶张望,终于一个箭步来到铜镜面前。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可此刻,他满面愕然,一头白色的长发披散在两肩。 显得妖异又凄厉。 “我的头发……”宋情轻摇着头,镜子里的人也跟着他做同样动作,那白发微微摆动着。 被甩到桌子从而跌倒在地的男人挣扎着起身,重重咳着:“宋公子,我把你偷运出京城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早上,你的头发就全都白了。 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宋情转过头,一双眼睛通红的厉害,其中那抹恨意,直叫人不寒而栗。 男子看着他,仿佛又看见那日大明殿前的浴血修罗。 寒意顺着后脊爬满全身。他在这双眼的直视下,咽了咽口水:“宋、宋公子,做人要讲良心哈。是我救你回来的,你不能恩将仇报!” 可眨眼的功夫,这白发修罗又闪现到他面前,一脚又将他踩在地上。 “你究竟是谁?” 男子片刻都不敢延迟,火速答道:“宋公子我姓骆,单名一个影字。假扮宋庄主一事实非我本意,我也不想骗你,但那皇帝下的圣旨,我也不敢违背呀!” “‘千面狐狸’骆影?”宋情眉头轻蹙。 原来是此人,难怪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骆影在江湖成名已久,传闻他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善于伪装成任何人。而且在假扮成目标对象之前,他还会将对方的生活习性打听得巨细无遗,即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的亲人,也无法辨认出真伪。 所以江湖人送骆影外号:千面狐狸。 没想到贺兰玉为了骗他,竟然还找来这样一号人物。思及这半年来,自己竟然就被他蒙骗,还口口声声把这假货当成自己的父亲。宋情脚下用力,恨不得当场就踩碎骆影的胸骨。 可他脚下那人却拼命嚷着:“宋公子!想当日在皇城之内,连太医都宣告你已经死了,是我、是我替你整理遗容时才发现你是假死之状,偷偷将你带出皇宫,带出京城,你你不能杀我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人是那皇帝,不是我,你不能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四个字成功让宋情的脚僵住。 眼前仿佛又出现当日无数羽林军的鲜血溅在自己手上那一幕,宋情低垂眼帘,看着骆影的目光变得复杂。 须臾之后,骆影后背那股力道骤然消失。 他只听到眼前的白发修罗淡淡地说:“起来吧。” 骆影挣扎着起身,双手拍打衣服。宋情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何要救我?又是如何救的我?” 经历刚才那番生死危机,骆影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咽入喉咙后,重重舒了口气才将一切娓娓道来。 “宋公子,其实半年前,皇帝身边那个羽林军首领司成业找到了我,要我假扮成你爹,劝你入 宫为妃。你也知道,这江湖虽大,可能大得过朝廷吗?我要是不答应他,可能连命都没了。” 望向宋情的目光染上几分愧疚,骆影又道:“绝情山庄之事我早已听闻,宋公子你宅心仁厚。其实骗了你这么久,我也于心不忍。那日你在大明殿前耗尽内力,太医都说你已经死了。那皇帝知我善于易容,精通容貌伪装之术,便让我为你的尸……” 骆影顿了一下,见这“尸体”的主人面无愠色,才放心继续说道:“为你入殓修容,可当我摸到你的脸时,才发现你的身体竟然还是温的。” 当时骆影实在诧异,太医明明说这人已经死了。可时人死后的第二天,他的尸首竟然还有温度?骆影当即仔细检查,才发现宋情还尚存一丝鼻息! “我本来想告诉那皇帝,不过想到你之前恨他入骨,如果他将你救回,只怕又会重蹈大明殿前的覆辙。”现在回想起来,骆影也不知道当时为何自己如此胆大。所有的行很径好像魔怔般,等他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何等胆大包天之事。 “我从城外乱葬岗寻了一具与你身高、骨骼都相似的尸首,然后将其易容成你的样子瞒过皇帝。随后将你偷偷运出皇宫,运出京城。我本来还在研究如何让你醒过来,来到这里后,你这头发就自己变白了,体内的伤也好了。现在,你自己突然醒了过来。” 生怕他不相信,骆影比起手势:“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刚才所说全部都是真的,没有一句骗你!” 宋情一双犀利的眼上下打量着骆影,此人相貌俊朗,言辞间道是颇为诚挚,不像有骗他之意。 这骆影倒也是个人精,他瞅着宋情眼中已无杀意,便陪着笑倒了杯水,推至他面前。“宋公子,先喝杯水润润喉吧。” 沉吟片刻,宋情余光又扫了他一眼,才伸手端起面前的杯子。 “话又说回来,宋公子你可真是奇人!我昨天才替你把过脉,你内力充盈,脉象完整如初,一点都不像受过伤的样子!”这骆影完全是个自来熟,眼见宋情怒意消了不少,现在倒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完全没发生过。 “实不相瞒,江湖人只知道我善于易容伪装。实则我娘乃神医谷出身,我还略懂岐黄之术。你这样的我可从来没遇到过。” 他朝宋情挤眉弄眼,“宋公子,莫非你有不死之身?” 闻言,宋情目光微动。他似有所感,伸出手摊开掌心。随后敛下眼,那目 光骤然锋利如剑。只见他右掌一挥,旁边桌子立刻应声而裂。 就连骆影都看得目瞪口呆。“太……太厉害了!” 他连连称赞,“宋公子,你这功力——简直、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啊!” “不是不死之身……”宋情凝视着自己的手片刻,才转过头看着骆影,白发美人此刻一脸淡漠,“是绝情剑法。” 在骆影不解的目光中,他缓缓地道:“我已经勘破绝情剑法第九层。” 他们宋家绝剑法最后一层:太上忘情。 是他濒死之际,冲破了最后一层,所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骆影看了看在宋情一掌就便为尘粉的桌子,哑然问道:“绝情剑法第、第九层?” 绝情剑法在江湖久负盛名,骆影自出入江湖起,便听闻江湖传言这套剑法举世无双,宋情亦是当世绝顶剑客。可从未听说这套剑法还有第九层? 宋情轻轻掠过他一眼,“没错,绝情剑法最后一层。” 断情绝爱…… 宋情瞬间失笑,慢慢的,他笑得越来越大声。 而骆影看着眼前,这白发美人眼角滑下的泪水,骤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宋……宋公子,你没事吧?” 伸手揩去脸上的泪水,宋情一脸凄然,他伸手捋过胸前的白发,声音轻的仿若一碰就碎。 “原来,原来这就是冲破最后一关的代价……” 断情绝爱,一夜白头。 骆影以为他只是在说头发之事,便好言安慰他:“宋公子,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这头发虽然白了,但是你看你,非但死而复生,还练成绝世武功,真是可喜可贺!” “喜?”宋情忽然敛眼,他再次抬眼时,眼中尽显阴鸷狠厉之色。 “你说的没错,的确可喜可贺。” 倾国之姿,在满头白发映衬下,此刻显出一种妖异之美。 “既然上天非但没有要我的命,还让我冲破绝情剑法最后一层,重新活了过来。”宋情眼前仿佛出现那道明黄身影,他一字一句,泣着血,道: “贺兰玉,此番我必定要你血债血偿,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可太爱白发美人了! 感谢在2021-07-1010:00:36~2021-07-1311:21:42期间为我投出 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雨菲50瓶;daisy空染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好了,我尊敬的宿主大人……宋大爷……”一颗金属小球被跟麻绳绑着悬挂在横梁上,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着,不断哀嚎:“您老人家能消气了不?” 白发红衣美人单手支着下颌,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瞥过来:“怎么,你不知道我向来又小气又记仇吗?” 669:“……” 下一秒,“咻”一声,麻绳下端绑着的金属小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闪现来到宋情面前,溜溜球豆大的眼睛闪了闪:“好了,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们一起想法子赶紧让贺兰玉赶紧回心转意放你离开,然后我们冲下一个关卡吗?” 话刚说完,一只漂亮骨感的手逮住他的头,宋情微眯起眼,慵懒中又透着几分危险:“我有说你可以滚过来了?” “……” “咻”一下,669又重新挂在麻绳下方,当起钟摆。 宋情满意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替自己倒了杯茶,完全不顾旁边那只一直在叫嚷的丑东西。 虽然669口口声声说眼下他之所以不断被气运之子强留在这些位面,是因为这个系统还处于试验期。 可…… 余光扫过那颗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金属小球,宋情眸色却越发深沉。 有些事情,一定不是669说的这么简单…… 不过,眼下这丑东西说了一百句废话,总归还是有一句说对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得让贺兰玉心甘情愿地放了他,让他进入新的关卡。 “喂喂喂,我友情提醒你,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意志力参数可是要比前三个位面的都高,你之前那些招数未必管用哦!”669喳喳叫着。 “哦?”宋情倒是来了兴趣,“有多高?” 做着钟摆动作的小球马上在脑中读取数据:“如果说其他人的平均值是八十的话,那这个世界的玉佩就高达九十九。” “竟然相差这么多?”宋情颇为意外。 按照这个系统的设定,气运之子无论在哪一项数值的设定上,都是这个位面最高的。 他还以为,每个位面的气运之子数值都差不多。 “人设有差异嘛!”669解释道:“贺兰玉的成长经历比较特殊,所以也造就了他的心性要远比他人更为坚韧。这样的对 手,要赢他可不容易呢!” 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啊…… 宋情放下手里的茶,舔了舔嘴角,眼底划过狩猎的光芒。 “没关系,这样的游戏玩起来才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厉害……” 既然又进入剧本自由创作阶段,那他可要陪这位帝王好好玩玩一场了。 * 兽型香炉咬着缕缕轻烟,室内漂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皇上,皇陵内室已经竣工,皇后随时可安放于石棺之内。” 笔锋一顿,最后一撇突然被晕出一滩墨迹。 清冷俊美的九五之尊凝视着最后这个被写坏了的字,久久才回过神来。 “这么快?” 司成业听出这位天子话里的不舍,却只能劝道:“皇上,您圣旨一下,工人们自是起早贪晚,不敢怠工。况且皇后的尸……皇后已在南淮殿多日,皇上您还是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 这宋皇后的尸首虽因“还尸丹”一直保持不腐不化,可那毕竟是个死人。 贺兰玉将这死人安置在南淮殿内,每日除了上朝,一日三餐、晚上就寝,甚至连批阅奏章都在此处。 之前将宋妃追封为后的圣旨已经让朝臣不满,眼下他这行为,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皆言最是无情帝王心。历代帝王少有深情如许者,而如贺兰玉这般,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高宰相等重臣苦劝无果,最终只得暗中调派人马,整个皇陵内的工人们这段时间不眠不休,终于把内室石棺建好了。 任凭贺兰玉再不舍,这死人总归是要入土为安。 这道理,贺兰玉又岂会不知? 他放下笔,转身入后。司成业赶忙跟了上去。 自从宋情死后,贺兰玉便命人把御书房的重要物品全部搬来南淮殿大厅,俨然是将南淮殿变成了另一个御书房。 宋情的寝宫离此仅有一墙之隔。 司成业亦步亦趋跟在贺兰玉身后,再次来到停放这位新追封的宋姓皇后尸首之处。 只见贺兰玉坐在床边,他替床上之人拢了拢被子,“今天入冬,天气又冷了些。” 床上闭着眼睛的美人,显然不会回应他,可在旁边目睹这一幕的司成业,心生不忍之余却又觉得背脊发凉。 三个月了 ,这样的场面他见过不少。 他越发不懂贺兰玉,自从宋情死后,这位新皇好像不能接受宋情已死的事实。他让太医保持宋情尸身不腐,并且每日与之聊天谈话,好像……宋情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在朝堂之上,贺兰玉依旧是那位雷霆治国、杀伐果断的明君。 司成业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一分为二,朝堂上的圣主与南淮殿的疯子,像是同时存在于眼前这副躯壳内,诡异得叫人发麻。 不知是否看穿他心中所想,坐在床边的帝王突然淡淡地问了他一句:“成业,你是否也认为朕疯了?” 当然。 司成业心里这么想,表面却恭谦回到:“皇上乃是思念皇后过度,您对皇后的情意,真是足以让天地动容。” “天地动容?”贺兰玉嗤笑一声,随后他抬眼望向窗外,此时碧空澄明。上天不会察觉凡人的喜怒哀乐,即便是君王,也无法叫晴天乌云密布。 他目光幽深,像是穿过那片晴碧,在眺望不知名的远方:“倘若上天有灵,又怎会夺去他的生命?” “皇上……”司成业是从小跟着贺兰玉长大的,他从未见过这位心性无比坚韧的新皇,此刻却露出如此茫然脆弱的神情。 “皇后事亲至孝,而当日宋庄主之死也是意外。此中种种皆是天意,皇上,正所谓‘天意不可违’,您还是多保重身体。” “天意不可违……”视线重新落在床上的美人,贺兰玉向来清冷的眉眼却含着一股化不开的愁。宋情死了这些天,第一次,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成业,你说天意,可是,为什么上天又偏偏让朕遇上了他?” “又为什么,他偏要为绝情山庄的少庄主?这些天来,朕有时会想,倘若他只是一名江南富家子弟,此刻我们必定鹣鲽情深,又岂会天人两隔?” 司成业正想劝贺兰玉想开点,可这位九五至尊却自己笑了,那笑透着无尽的哀伤,“可笑,枉费朕从小便觉得人定可胜天,可没想到,上天却给朕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 “皇上!”司成业张嘴欲言,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别人不知,可他是清楚贺兰玉这条帝王之路走得如何艰险。 当年先帝宠幸宋妃,皇后虽诞下嫡子却不受宠。其后几年,随着宋妃在宫中日益骄横跋扈,皇后性情温顺,多 次被打压欺辱后只能忍气吞声,黯然神伤。贺兰玉十岁那年,皇后便因长年郁结忧思,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人独自在宫中,面对宋妃母子。 小小的贺兰玉早已在残酷的后宫中学会韬光养晦,保全自己。在高宰相的暗中支持下,他终于等来反击的机会,庶出的太子贺兰嘉代天子掌国竟犯下贪污大罪。在朝中大臣支持下,他一举扳倒贺兰嘉,重新夺回太子之位。 这二十几年来,贺兰玉虽为嫡子,可却在宫中如履薄冰。朝臣只知道这位新皇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可谁又曾想,一个十岁的孩子要在处处谋划着夺他性命的宠妃面前活下来,其中所经历的一切又是有多么恐怖可怕? 司成业自然清楚贺兰玉一路走来,遇到多少生死险关,可他却从未见过贺兰玉如现在这般……哀默大于心死的神情。 笑到最后,贺兰玉仰靠在床边,闭着眼,像在说给司成业,又像在说给床上已然不会醒来的那个人听。“朕以为,朕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可为什么……为什么朕连最心爱的人都留不住?” 曾经,他的人生就是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储君之位,他要从贺兰嘉手上夺回来,他会用实力向他的父皇,向所有朝臣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江湖,曾经也是他最厌恶的存在。他知道,贺兰嘉背后还有个绝情山庄,甚至于,是他故意命宗人府的守卫露出破绽,引诱宋云飞出手。借此机会,他可以利用镇天门牵制整个中原武林。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中,只除了一个宋情。 他从未想过,那个他最欲除之而后快的山庄内,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美好的存在。 宋情太好了,好到……他愿意想尽一切办法,设下最深的圈套,只为留住这个人。 在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中,有,也只有一个宋情,肯为了他,这个从小到大一直不受重视的贺兰玉奋不顾身,甚至愿意以命换命。 宋情就是照进他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他设想过无数美好的前景,宋情会淡忘所有前尘旧事,心甘情愿留在宫内,当他唯一的皇后。 一生的挚爱。 可这道光,却灭了。 他的爱情,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 司成业看着这位九五之尊眼角划过的水光,霎时哑然。 这位君王从小便擅于计算人心,可人心能算,人的情……又是否真能算无遗策呢? 司成业缓缓跪于地上,声音无比沉重:“皇上节哀。常言道,死者为大。您还是让皇后入土为安,这样他也可早登极乐。您也是盼着他好,不是吗?” 仰靠在床边的皇帝依旧闭着眼,只是许久过后,司成业才听得对方哑着声道: “传朕旨意,为皇后……为皇后入殓。” 司成业重重磕头:“皇上圣明,臣领命。” 当天子时,天子御驾亲临皇陵内室,宋皇后着改制男式凤袍落葬于双人石棺内。传闻,盖棺时,天子当场痛哭不已,因悲伤过度而不醒人事。 可无论如何,石棺盖上,宋皇后将永远沉眠于皇陵之内,只等当今圣上百年之后,与之共葬。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属于宋皇后的故事已经落幕时,某天夜里,皇陵内室却传来一声尖叫—— “出事了!”守陵太监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他面色惨白,显然受了巨大惊吓。见到管事太监的第一眼,他立马扑通跪下,指着内室方向哭着喊着:“皇后……皇后……” “皇后的尸首变成焦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白发美人要y全场了!感谢在2021-07-1311:21:42~2021-07-1422: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笑向暖、4661124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91138110瓶;救赎、西瓜小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吾已坠阿鼻地狱,受三千业火焚身。当化身厉鬼,血债血偿。” 烛火下,墙上用鲜血写着成的诗句还渗出血滴。旁边几名小太监惨白着脸,提灯的手微微颤着。 司成业仔端详这两行字,一回头,就见从来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帝王早已白着一张脸,烛火下的双目透出浓浓的震惊与悲痛。 石棺内,原本国色天香的宋皇后,此刻已然成为一具焦尸。他浑身都被烧得焦黑,异常恐怖。 旁边随身太监咽了咽口水,他看着石棺内的焦尸,又抬头盯住墙上渗血的两行字,突然就打了个冷颤:“地狱、业火,这、这皇后难不成真的坠入地狱被业火焚身,化化成厉鬼来索命了?!” “大胆!”他话刚说完,司成业立马指着他大声呵斥:“狗奴才,谁准你造谣皇后的?来人,立刻将他扣下。” 旁边羽林军奉命上前将他拿下,那太监哭着求饶,司成业却赶紧对贺兰玉道:“皇上,刚才那狗奴才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随意造谣。您不用担心,此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臣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尾音消失于口中,司成业看着贺兰玉一双眼紧紧锁住墙上那首诗,那目光先是愕然,随后染上几分悲痛,最后却隐隐透出疯狂。 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年轻的君王一把推开扶住他的太监,一个箭步来到石棺前。石棺内的焦尸散发出恶心的味道,可贺兰玉却仿若未闻到,甚至他脸上还隐隐带着几分狂喜。 “卿卿,卿卿你回来了?你要回来找朕是不是?” 他突然抬头四处张望,在所有人太监羽林军诧异的目光中大声喊道:“卿卿,你在哪?你出来!你化成厉鬼朕也不怕,你出来,快出来呀!” 此刻正是半夜时分,皇陵内室虽是被烛火照亮,可到底是陵墓,况且石棺内还有一具焦尸。 贺兰玉一口一声“厉鬼”,当即便不让不少人毛骨悚然。个别胆子小的太监,□□处已晕出深色水渍。 司成业觉得这样下去,怕是这一室的人都要被吓破胆了。他上前挡在贺兰玉面前,阻止这位帝王的疯狂行径:“皇上,厉鬼之说乃是民间传言,并不可信。此事臣以为实是人为,而非鬼怪。” 贺兰玉瞪着他,那眼中的阴鸷叫人不寒而栗,“司成业!鬼神之说自古有之,墙上之字乃是卿卿的字迹。朕与 皇后鹣鲽情深,岂会认不出他的字来?皇后若是化为厉鬼回来,实乃大喜之事,朕不准你胡言乱语,免得惊扰到他的魂魄!” 所有人心中齐齐打着冷颤,司成业紧皱双眉,这字迹也可伪造。可他一句“皇上”刚开口,却立刻招来一道警告的眼神。 贺兰玉……好像真的相信了。 翌日,新皇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参加早朝。 纵然外面晴空万里,可皇陵石室内,依旧需要烛火照明。偌大的石室没有窗,只听到烛火燃烧噼啪几声响,周遭晕黄的光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八名太监颤颤惊惊地守着几个角落,眼见他们素来清冷的皇帝此刻却露出急切的神情,他绕着石棺一边走,一边朝着空中大喊:“卿卿,你出来呀!朕不怕,你出来见朕一面!” “就算化为厉鬼,朕也不怕。你在朕心中,一直都是最美的。” “你不是要血债血偿?朕就在此处等着你,你不来,朕便不走。” 一句又一句,撞到四壁又跌落下来,成了声声回音。贺兰玉通红着眼,他不明白为何宋情至今还不肯出现? 旁边随身太监忍不住上前劝道:“皇上,请保重身子。快,给皇上上茶。” 小太监火急火撩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杯清茗进来。这茶送到贺兰玉面前,却被无情打翻。 “滚,朕不需要。一定是你们,你们在此,卿卿才不敢出来!”贺兰玉像是恍然大悟,他指着门口呵道:“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太监们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司成业恰好在此时进来。只见到,朝堂上令文武百官心生畏惧的一国之君,此时却如同丢失心爱之物的孩子,脸上满是难过。 “出来呀,卿卿……”像是终于累了,他靠在石棺边,双目空洞地直视前方,嘴里只是喃喃着:“为什么你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见朕?” “皇上。”司成业快步来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殷切地劝道:“皇上万望保重龙体呀!” “成业,”贺兰玉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他脸上,声音像被悲痛与绝望浸透,血淋淋的,“他是不是真的很恨朕?他要血债血偿,可以,他要什么朕都要可以给他,包括朕的命。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朕?” “皇上!”第一次,司成业忘记君臣之礼,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想唤醒这位从小就跟到大的主子。“皇后已经入土为安了!您为何要被 这些鬼神之说的把戏迷惑了眼?您想,倘若皇后他真的化为厉……厉鬼,那么肯定第一时间要出来见您的?又岂会一直避而不见?而且,臣仔细搜过,随皇后入葬的那柄绝情剑也消失了。此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想借皇后来谋害皇上。” “绝情剑?”贺兰玉目光微动,他哑声问:“绝情剑不见了?” “是。”司成业沉下眼。 当日绝情剑一起随宋情的尸首被置于皇陵内室,如今却不知不觉没了踪影,实属蹊跷。若真是鬼神复仇,又何需绝情剑? 这一点,司成业想得通透,他相信以贺兰玉的聪明,应该也能看破其中玄机。 然而,他眼前这位帝王却是颤抖着手,自己扶着石棺站起来,喃喃道:“是他,是他,卿卿一定回来了。他曾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自己突然就笑了出来,浅色的瞳中尽是疯狂之色,“他果然回来了!” “皇上!”司成业不曾想,贺兰玉竟是魔怔如此! 接下来,任凭司成业怎么劝,贺兰玉铁了心要等宋情的魂魄出现。三天了,新皇一个人守着皇陵内室那具焦尸三天三夜。 伺候的宫女太监换了一拨又一拨,每次进去的人,出来时几乎吓到腿都软了。内室弥漫着一股烧焦腐烂的恶臭,每个进去的人闻到后立刻就要抑住呕吐的冲动,可在里面呆了三天的帝王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每天,就是静静地守着那具焦尸,有时候一坐就是数个时辰。 外面明月高悬,可月光却照不进这间没有窗户的内室。石室内,一道苍凉的男声低低回荡着。 “卿卿,你是不是很痛?”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石棺内,握上已焦黑的另一只手。 眼前的尸首状记异常恐怖,可男人却无比深情地凝视着他,说话时,一滴泪划过脸边。 “业火焚身,你怎么受得住?朕知道你的恨,绝情山庄三百多口人命,还有你爹的死,朕责无旁贷,你若真的恨,出来吧……” 他忍不住闭上眼,更多泪水滑落,几乎是哽咽着声,手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君王却用着几近哀求的声音道:“出来见朕一面好不好?朕真的很想你。朕一直让小陶把南淮殿打扫得干干净净,你回来,好不好?” 这些天,贺兰玉已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话。他每一次回应他的,只是一室余音。 就算宋情已化为厉鬼找他 索命,他也……想见他一面。 可是,就是这么卑微的愿望,上天却一直不肯成全他,为什么?为什么? 贺兰玉闭着眼,放任自己跌入绝望的深渊…… 然而,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诡异。 “贺兰玉,你就真的这么想见我?” 这是! 贺兰玉猛然睁开眼,他眼底满是狂喜,“卿卿,你终于出——” 声音在转身过后戛然而止。 贺兰玉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如遭雷噬。出现在他面前的,依旧是那张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见到的脸。可此刻,那人一身红衣,满头白发,那双含情目却是含着无尽的怨,凄厉至极。 宋情……他真的化成厉鬼了! 冰凉的锐物抵上他的喉咙,是绝情剑。 两人就保持着一剑的距离,然而,却是咫尺天涯。 宋情嘴角微微勾起,如同索命怨魂,“贺兰玉,我说过,我会要你血债血偿。如今我已化为厉鬼,来要你的命了。” “卿卿……”贺兰玉喃喃叫着他的名字,眼眶通红,他心心念念的爱人终于出现了。可说出口的第一句,却是:“业火焚身……你一定很痛吧?” 在南淮殿内,这人若是不小心被划到手,贺兰玉都心疼不已。三千业火焚身,光是看着那个焦尸,贺兰玉一点都不敢想象那画面。 白发美人凄厉一笑,“当然痛。” 他冷眼瞪着眼前这个既是他曾经最爱,也是最恨的男人,“贺兰玉,因为你,我绝情山庄三百多口人命,还有我爹都没了。灭亡之仇,我就是在地狱被业火焚身,也要爬上来。” 剑一寸寸地刺入皮肉。 贺兰玉恍若不知疼痛,他只是痴痴地凝视着宋情,“卿卿,你来吧。我死于你手,当与你同为厉鬼。纵然生前不能白头偕老,死后朕也定当与你同坠地狱。” 宋情持剑的手微微一滞。此时,剑端末尾白色玉佩随之轻晃了一下。 贺兰玉被这细小的微动拉回思绪,他朝宋情露出笑,“你看,朕曾经说过,会为你寻得全天下最好的一块玉。这个,是今年和田上贡最好的白玉,衬你最为合适了。” 宋情不自觉地看向自己剑端那块清亮通透的白玉,他像是想起什么,眼眶竟也变得微红。 贺兰玉用着最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朕说过,此生,绝不负你。” 宋情听见有东西碎掉的声音,那月夜桃花树上,还是这张俊美的脸,对他说着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不负我……哈哈哈”白发美人突然仰天长笑,可他脸边却划过两行清泪。伸手揩去湿意,宋情看向贺兰玉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 “你在骗我降龙阵的破阵之法时,可曾记得‘绝不负我’这句话?你用骆影假扮成我爹骗我入宫为妃时,又可曾记得你立下的誓言?” “是,一切皆是朕之过。” 不过,都无所谓了。 贺兰玉凝视着这张他无比深爱的脸,只是淡淡笑了,“你来吧,朕的命给你。只盼朕死后,你切莫再离开朕。” 说罢,他闭上眼,等着宋情最后一剑。 然而,喉间那抹冰凉的触感却一点点在消失。 贺兰玉察觉不对睁开眼时,眼前白发美人已然收回剑。像是预感对方接下来想做什么,他顿时露出一丝慌张,“卿卿,你——” 宋情转过身。随后侧着头,垂落在肩侧的白发将那张漂亮的侧脸染上几分诡异。一双眼冰冷至极,“贺兰玉,就这么让你死实在太便宜你了。你想与我同死?哈哈,作梦。” 他的一字一句,渗出无尽的怨恨。 “我要你记住,我在地狱日夜受业火焚身,一切皆因你而起。” 红衣身影跃身而起,贺兰玉仓惶上前想留住对方,可他一伸手,却只仅仅扯下一角红纱。 倘大的石室内,只回荡着宋情凄厉的声音。 “贺兰玉,我要你日日夜夜受尽煎熬,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嫌我短,明后两天会是万字章哦~~ 第59章 “死也当与你同坠地狱……啧啧!”金属小球在八仙桌上滚来滚去,“真不愧是意志参数将近满分的气运之子,牛哇!” 669看着明显陷入沉思的白发美人,一副“看你这回咋办”的口吻,凑到那张漂亮的脸面前,“怎么办?这回我看搞不过,搞不过!” 好看的眉轻轻皱起,宋情一掌就拍开眼前的丑东西,“够了,丑物卖萌犯法,你自己有点分寸。” 已经被嫌弃过无数次的系统“恬不知耻”地又滚了回来,“不是,这回我看你就是死个上百次,估计气运之子都铁了心要跟你做鬼夫妻了。我可提醒你哦,这个位面是以气运之子的意念运行的,如果他真的决心要和你做鬼夫妻,那很可能就算你们俩都死了,你也会变成鬼,永远留在这个位面跟他在一起。” 宋情眉头一跳:“……等等,你们还能从武侠世界演变成灵异世界?” 669:“当然。你记住,气运之子就是这个世界最□□的存在!” “……”宋情已经无力吐糟。 669凉凉地说道:“所以,你这回想出法子了吗?” 之前宋情特地潜回皇陵内室搞了出厉鬼还魂,没想到贺兰玉非但不害怕,竟然还愿意死在他手上做对鬼夫妻。幸好宋情当机立断,立刻撤退。 到底是在波谲云诡的后宫杀出血路的皇子,贺兰玉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宁愿一错到底,也要与宋情生死相守的愿望简直是坚不可摧。 这回,他倒要看看这位无往不利的宿主这要如何通关? 宋情单手托腮,他一头白发披散在两肩,原本凄厉妖艳的外表此时染上几分慵懒。只见他眼波流转,随后却朝669勾了勾食指。 “溜溜球,过来。” 金属小球立马滚了几圈跳上他肩膀,蹭着那头油光水滑的白发。 “我问你个事……” 红唇张开又合,669听着听着,随后跳了起来,“哇塞,你该不会是想——” 宋情舔了舔嘴角,眼底划过精光,“当然,山不转水转,他既然这么厉害,那我自然得换个玩法了。” 想到这货问他的事,669已经能拼凑出宋情的计划,它“啧啧”嚷着:“说卑鄙,还是没有人比得上你呀!” 手指弹了下金属小球,宋情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且看这回,鹿死谁手!” “皇上,这红纱质地轻软,用的是十字织法,典型的淮州手艺。”司成业视线落在帝王手里的那抹红色,将连夜查证的情况一一道出。 “宋皇后下葬时所着乃明黄凤袍,即便是当初他身殒后所换的九重描金纱衣,也是出自苏州织娘之手。皇上,这淮州产出的红纱,宫中根本就没有此物。” 贺兰玉一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已冒出青色胡渣,此刻他目光微动,声音沙哑得如被砂砾磨过,“你的意思是……” 司成业敛下眼,说出令人不敢相信的结论:“臣怀疑,要么是有人乔装成皇后在皇上面前弄虚作假,要么就是……” “皇后根本没死。” “哐当”一声,龙案的杯子掉落在地,跌得粉碎。旁边的太监总管赶忙上前,“皇上,您没事吧?” 他赶紧挥手让身后小太监上前收拾残局。 贺兰玉却推开他,绕过龙案来到司成业面前,憔悴的脸却像重新燃起希望,“皇后……皇后他没死?” 司成业:“皇上,当局者迷。臣说过,鬼神之说本就虚无飘渺。皇后尸首被烧焦,绝情剑失踪,墙上那首诗,还有这块淮州出产的红纱,这一切不可能都是巧合!” 贺兰玉回想起昨夜他见到的白发美人,瞬间又摇头。“不对,朕昨夜见到皇后满头白发,如果他未死,为何会如此?” “这……”司成业顿时语噎。可很快他又道:“皇上,这臣确实不解。不过,有人可证明我所言不假。” 说罢,他往后招手,一名老者低着头进来,跪下叩拜。“草民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兰玉:“这是何人?” 司成业介绍:“此乃京中资历最高的仵作王二。皇上,王仵作验尸已有三十年历史。臣斗胆,已请他检验皇后尸首。” “什么?”贺兰玉大怒,“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朕的允许,谁准你让人验皇后尸首!” 见状,司成业立马下跪,“皇上,臣知罪。可此事谜团重重,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臣实在怕皇上您深受蒙骗。” 也幸得昨夜贺兰玉声称见到宋情鬼魂,心绪激动,司成业趁乱之际,便做了一直想做之事:找人检验石棺内那具尸体。 “你——”贺兰玉正欲发难,可司成业赶紧抢道:“皇上,治臣之罪前,请先听王仵作的验尸结果吧。” 贺兰玉怒 气未消,可他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垂垂老者,最终还是重重哼了一声:“说。” 司成业一个眼神示意,跪在地上的王二声音微微颤着,如实上报:“皇、皇上,司大人命草民所验之尸首,已被大火烧过,不过凭草民多民经验,还是能得出些许死者生前信息。这尸首从骨骼上看,是名年轻男性。身高八尺有余,因尸体被火焚过,草民只能检查到他的右手手腕关节处有骨折的迹象,根据关节受损的程度来看,这名死者生前应该右手无力,日常生活很有可能使用的是左手……” “不可能!”听到这,贺兰玉喝住他,“皇后生前用的是右手剑,岂会——” 突然间,他整个人愣住。 司成业赶紧道:“皇上,所以,石棺内那具尸首并非皇后!” “皇后,他必定尚在人间!”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入冬的第一场雪,像给整个江南铺上一层银装。男子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拢紧身上的白色狐裘,靴子踏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足印。 南方的雪温柔,从来不似北方般,一下就是厚厚一层。骆影穿过无人的回廊,很快便来到后院。 那里,一道红色身影在银白的世界里极为显然。可那人满头白发,却又与这雪影融为一体。 “宋公子!”他快步来到这人身边,就见宋情脸上寒意堪比这三九寒天。 他们眼前是一座坟,墓碑上刻着:绝情山庄宋云飞之墓子宋情立。 “如何?”宋情静静凝视着碑上的字。 这坟里,并没有宋云飞的尸首,只是一座衣冠冢。 骆影赶忙将伞挡在他头上,“宋公子,你虽是神功大成,可到底之前伤势过重,伤了根基,还需好生休养才行。” 绝情剑法第九层虽然让宋情起死回生,可骆影后续替宋情诊脉便发现,这功法极其霸道。它就如同一剂猛药,能让宋情在短时间内功力大涨,之前所受的伤看似已经无碍,可实际却是未曾治本。 宋情的这头白发便是最好的证明。这绝情剑法像只怪物一样,吞噬着宋情的生命。骆影怕只怕,再这么下去,宋情的身体不知是否能支持得住。 这些,宋情全都知道,可他却像无所谓似的。“你说罢,贺兰玉有何动作?” 骆影:“刚才我在镇上打探到,下个月二十,镇天门要召开武林大会,与八大派结盟,共同推选出一位武林盟主来统领 整个武林。” 当日他将宋情偷运出京城,后面宋情自己回趟皇城拿回绝情剑,之后他俩便来了已经杳无人烟的绝情山庄,在此落脚。 近几日,镇上来了不少江湖人。骆影特地去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镇天门竟是要在淮州此处召开武林大会。 “武林盟主?哼。”宋情冷笑一声,“好一个结盟,贺兰玉这是想借此机会利用镇天门吞并八大派吧?” 当今圣上想收归中原武林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骆影叹道:“谁说不是呢?可现在八大派也没办法,中原武林人才凋零,之前一个傅惊雷便让八大派闻风丧胆,据说现在新的镇天门门主是傅惊雷的徒弟,人称‘落凤剑’的景正阳。前些日子,崆峒派掌门曲斌便同景正阳见面时,便因不肯作揖行礼而惹恼了对方,双方打了起来,你猜怎么着?” 江湖事,好事总是不出门,坏的一天便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人尽皆知。 骆影摇着头,“枉费曲斌也是江湖成名多年的高手,在景正阳手下还过不了百招,便身中七剑当场暴毙。” 这一战,足以让八大派内还对镇门天、对朝廷心存不满的人完全偃旗息鼓。 “唉,中原武林算是完蛋了。”骆影不无可惜地感叹道:“数百年来,武林各派虽是斗个不停,但到底侠义之士辈出,锄强扶弱,造福百姓。如今被收归朝廷,怕是过不了几年,全部沦为朝廷鹰犬了。” 骆影并不属于哪个门派,可到底同为江湖中人,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在一旁未曾开口的宋情却道:“武林大会,在淮州哪个地方?” 骆影微愣,随后他瞪大眼睛,“宋公子,难不成你想去?” 宋情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掌心。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充沛几乎霸道的内力正在四处游走。 “我当然要去。这是贺兰玉为我设的局,我要是不去,岂非扫了他的兴?” 骆影面露讶色,“皇……皇帝设的局?” 宋情收回手,他看向骆影的目光完全像个行将就木之人,没有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活力。“当然,那夜我见过他。皇陵被盗,他不追查,反而立刻要镇天门召开武林大会,地点偏偏就在淮州,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骆影细细一想,又觉得宋情此番说法极为有理,他顿时大惊:“那、那怎么办?他发现是我找了具尸体乔装成你 ,还将你偷运出京吗?” 糟了!那皇帝的手段他是见过的,骆影想到若是自己所作之事被发现,以皇帝对宋情那般深情,他岂不是…… 手不自觉地摸上脖子,骆影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江南的冬天可比北方可怕多了。 宋情冷冷瞥过他一眼,“你怕什么?有我在,自然保你无事。” “不是……”骆影扯了一抹难看的笑,“宋公子,我知道你如今剑法举世无双,可不说羽林军,就拿镇天门来说,景正阳武功之高恐怕也是当世罕见,你……” 后面的话未说完,可宋情却听懂了,他勾起一抹笑。刹那间,骆影心跳漏了一拍。若说皇城之内的宋妃恬静安然,眼前的白发美人却美得惊心动魄。 “骆影,我告诉你,绝情山庄从不会输给任何人!” 十二月二十淮州 还有十天即将过年,江南淮州却陷入一片剑拔弩张之中。往日已是热热闹闹的集市如今不见采买年货的行人,街上都是成群结派的江湖人士。 穿着各色门派服饰的弟子们身上皆配刀剑,人人脸上弥漫着肃杀之气。 此次镇天门联合八大派召开武林大会,名义上是摆下擂台比武,最终胜者□□登武林盟主宝座,号召天下群雄。可谁都知道,这只是镇天门摆下的幌子。如今八大派人才凋零,年轻一辈并无任何可拿得出手的人物。镇天门却是高手如云,先前的傅惊雷,如今的景正阳,都是当世武功一等一的高手。 今天这场武林大会,不过是镇天门走过场的一个闹剧。不过,中原武林依旧无任何一个门派胆敢缺席。 淮州城外天祥山下,武林各派早早便来,八大派左右两列分开,主位处那座椅却还是空空如也。 镇天门乃发起者,可景正阳却迟迟未到场,此嚣张气焰早已惹得在场众人不满,可所有人都只是敢怒不敢言。 镇天门有朝廷在背后撑腰,又有景正阳此等绝世高手坐阵,他们根本无力反抗。寒风萧瑟,不少人冻得直哆嗦。就在众人已被这寒风吹得有些麻木时,远处终于传来一阵车马声。 绣着“镇天门”三个大字的青色旗帜远远进入这些江湖侠士的视线,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喊:“来了!他们来了!” 只见一队人马悠悠地往此处来,为首的,正是一名年轻却阴沉着脸的男子。那便是镇天门的新门主——景正阳。 后面是大队 镇天门门人,这队青衣人马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队伍慢慢来到擂台处,景正阳从马上一跃,直接来到主位处。 “景门主!” “景门主!” 部分掌门赶紧上前寒喧,景正阳只是冷淡地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在场不少私下议论这景正阳果然恃才傲物,一点都不将这些前辈放在眼中。 这时,有些眼尖的发现,镇天门大队人马后面,竟然还跟着辆大马车。那马车外面并无任何装饰,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或许是镇天门哪位堂主的家属…… 这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经过众人眼中,却很快被抛之脑后。 此时,擂台上鼓声已响。 “在座各位英雄好汉,今日我们共聚于此处,为的就是结束数百年来中原武林一盘散沙之势。你我同为大裕子民,理当连成一线,效忠朝廷,不分你我。今天,以我镇天门为首,与在场各大门派共结为武林盟!” 景正阳顿了顿,场下镇天门弟子齐声高喊“大裕万岁,武林盟誓死效忠朝廷”。八大派掌门面色阵青阵白,可却无人敢有二话。 “既为同盟,理当推选出一位德才武艺兼备者为盟主。经景某与八大派掌门共议,特摆下此擂台,今日最终胜者,当为武林盟盟主,号令武林群雄!” 景正阳说罢,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在等着第一个上擂台的勇士。 很快,一名蓝衣少侠飞身而上,“嵩山派成鸿在此,谁敢上来?” 他环顾台下,似有将群雄视作无物之意。不一会儿,另一名看起来较为年长的男子跃而上,站在他对面,“成少侠少年英雄,实在令人敬佩。不过,如今江湖,论剑还是当属昔日绝情山庄的‘绝情剑’,五岳剑派嘛,呵呵……” 这名男子最后那略带嘲讽的笑,立刻引发台下众人附和。成鸿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你找死!” 他拔剑而上,拉开了这场武林盟主争斗的序幕。 寒冬腊月,淮州天祥山下却上演着异常激烈的武林大战。先是嵩山派的首徒成鸿败在“青阳鬼刀”尚罗手下,其后尚罗又败于九□□“上清剑”左志新剑下…… 三个时辰过去,江湖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皆败下阵来,或死或伤。随之而上台的,开始是成名的当世高手。 几番激战下来,“金刚手”屠蒙凭借刚猛的金刚掌法打败接连十位高手 ,势不可挡。 见此,一直默不作声的景正阳终于飞身上擂,站在了屠蒙对面。 景正阳不过是二十出头之龄,可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慑人之势。如此大敌当前,屠蒙自然不敢轻敌。 到底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转眼间,屠蒙已与景正阳过得数百招。台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八大派掌门各是暗中生起无数猜度。 虽说之前他们皆认为武林盟主之位最后必落于景正阳手中,可如今杀出个屠蒙。屠蒙若胜,那自是最好。便是败了,那也是消耗了景正阳不少内力。 这些掌门们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各人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很快,不出所有人所料,屠蒙最后还是败于景正阳的落凤剑下—— 一剑毙命。 当看到在江湖已成名二十余年的“金刚手”屠蒙就这么硬挺挺地倒下,不少人当场便白了脸。 这景正阳着实太狠了。 传闻,“落凤剑”从来不留活口。 剑尖还滴着血,景正阳冷眼瞥向八大派,“景某在此,还有谁?” 八大派八个座位却有一个空着,空出来的那个,正是上个月刚命丧于景正阳剑下的崆峒派掌门曲斌。此刻,其余七人面色各异。 丐帮帮主何康当场重重咳了一声:“我去年与‘关下刀’决战重伤未愈,此刻上台,怕也是徒增笑柄,罢了罢了。” 峨眉派清音师太见状,也是低下头,算是表了态。 这时,一道高亢的嗓音叫道:“何康老儿,清音老尼,你们这是怎么了?” 昆仑派掌门时英华朝这两人投以嘲讽的目光,随后他昂首阔步上前,面上带着必死的决心。 “我八大派向来同气连枝,曲斌师兄惨遭此贼手中,你们不想着替他报仇,竟然还畏畏缩缩,这简直就是辱没了我八大派的威名!” 他飞身上台,从剑鞘中抽出剑,一道寒光惊现。时英华怒道:“姓景的狗贼,我昆仑派从来不是为虎作伥之辈,更不会沦为朝廷的鹰犬。之前忍你镇天门许久,盖因要在今日天下英雄面前,手刃你的人头,替我曲斌师兄报仇!” 语罢,台下人群中突然有人拍手叫道:“好!时掌门!说得好!姓景的狗贼,我们才不会归顺于你,沦为朝廷鹰犬。” “对,时掌门,打败姓景的狗贼!” “时掌门加油!” 呼声一浪接过一浪,之前镇天门用武力镇压住那些江湖人的不满,现在被时英华捅了个缺口,如洪水般涌出来。 景正阳虽年轻,可神色却极为老成。他环顾擂台下众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时英华脸上。 剑尖,直指这位昆仑派掌门。 他只是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既然如此,时掌门,请。” 时英华挥剑而上,两道银光在空中相碰,发出“铮”的响声。 八大派中,时英华武功排名仅在中游,甚至还在曲斌之后。虽然台下叫好声不断,可将近百招过后,他已然渐显颓势。 所有人神色也越发紧张,时英华的败势已然越来越明显。不少人在心中暗自惊叹,这景正阳年纪轻轻,却能接连压制数位当世高手,果真是少年天才! “刺啦”一声,血花溅起。 落凤剑刺中时英华的左肩! 景正阳嘴角弯起,“第一剑。” 接下来,一、二、三……落凤剑银光乍现,时英华瞬间已身中六剑,性命堪忧。 “时掌门,既然你如此思念曲斌,那景某便送你一程。”景正阳眼中杀意毕现,他一剑正欲刺中时英华胸口—— 此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根法杖挡住了景正阳的致命一击。 “善哉善哉,”身穿黄色袈裟的少林寺主持释空挡在时英华面前。 景正阳却挑了下眉,“释空大师,擂台比武,生死自负。你这样上来,似首不合规矩?” 释空沉声道:“我八大派同气连枝,老衲岂容你对时掌门痛下杀手?” 说罢,他侧过头,目光瞥向还坐在台下的其余五位掌门,“时掌门所言有理,我少林寺百年基业,切不可毁在老衲一人手中,今日释空便是身死魂灭,也当不辱少林百年威名!”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面露愧色,其中一人突然跃至台上。 原来乃是武当掌门的虚明道长。 那虚明只道:“释空大师言之有理,我等惭愧。武当百年威望,自是不能断送在贫道手中。今日武当人可灭,志不可灭。只愿与时掌门、大师同进同退,抵御强敌。” 这时,原本只是看好戏的镇天门一众中,便有人喊道:“擂台比武,岂有一对三之理?八大派卑鄙无耻,门主,且让我来助你。” 镇天门中一名堂主也飞身上去。 见状,其余门主也一个接一个跃至擂台,令人闻风丧胆的镇天门十大门齐聚于擂台之上,局势陡然变成八大派这边落于下风。 事已至此,峨眉、青城、华山其余三派掌门也纷纷跃身于台下。 “八大派同气连枝,誓死捍卫中原武林!” “对,我们不做朝廷的走狗!” “誓死捍卫中原武林!” 转眼间,台下众多武林门派纷纷高喊,原本迫于镇天门淫威下的江湖侠士门如今齐心为台上的七派掌门助威。 反对镇天门的声音铺天盖地,可景正阳却只是抬剑指向时英华等七人,冷冷道:“八大派违背擂台比武规则在先,我镇天门以十一对七,也是形势所迫。众门主听令,既然八大派不肯归顺朝廷,不肯效忠皇上,那今日只当……” “格、杀、勿、论。” 最后一字落地,景正阳的落凤剑已然直接袭向时英华。他身后十位门主同时亮出兵刃,齐齐攻上。 一时间,台上陷入大混战。 擂台上的十八人皆可称当今绝世高手,眼下这些人都是使尽浑身解数,双方都是以死相博。 台下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可不过一会儿,以七敌十一的颓势渐趋明显。先是峨眉,后是华山,接着是青城、少林、武山……几位掌门身上皆受了重伤,倒地不起。 只有一个时英华,他已经中了十来剑,却仍是站在擂台中央。一身蓝衣已被自己的血染得鲜红,他一开口,又吐出鲜血,脚下一软只能单膝跪地,靠着手中的剑强撑着不倒下。 “景、景正阳,我说过,我们中原武林绝不会向你们镇天门投降。”纵然已经身受重伤,可他还是断断续续说道。 景正阳嘴角勾起,目光却是冰冷至极。“中原武林?哼,你们中原武林早就式微,除了你们这群庸才,还有谁?如今天下,归顺朝廷,效忠皇上才是顺时之势。时掌门,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便由你开始——” 落凤剑银光一闪,转眼已至时英华面前。后者瞪大眼睛,景正阳速度之快,根本令他无从反应。 在场众人一脸惊愕,有些人已经闭上眼,不忍看一代大侠昆仑派掌门惨死的画面。 时英华身后的其余六派掌门皆是齐声喊道:“时掌门!” 景正阳眼底寒光一闪,“死吧。” 落凤剑直刺时英华的眉心, 第60章 “皇、皇帝?” “天啊,真的是皇帝!” 纵然知道镇天门是朝廷鹰犬,可真正被成千上万人军队包围时,这些江湖人士骤然陷入一股恐慌之中。 江湖事,江湖了。这是江湖的规矩,可如今朝廷竟然动用军队!他们就算武功再高,这以这数百人之力,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 一时间,就连释空明虚等人也是面色惨白。 司成业上前扶着皇帝下了马车,一身贵气的贺兰玉眼中只有那道红衣白发身影,“卿卿,朕来了。” 卿卿?卿卿是谁? 众人狐疑地环顾四周,最后,却是站在时英华等一众掌门前面的宋情扬起手中的剑,剑尖直指那位尊贵无比的天下之主。 “贺兰玉,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他杀死的镇天门门人,冷哼一声,“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可真狠。” 地上尽是青衣尸体,可贺兰玉却只是莞尔一笑,“卿卿你不是想报仇吗?朕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朕都可以给。当日灭你山庄之人,如今皆已命丧你手,这礼物你喜吗?” “你——”宋情握紧手中的剑,目光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贺兰玉,他们也是你的手下,你这样做,不觉得对不起他们吗?” 恍然间,宋情只觉得手中这柄刚屠完镇天门的剑无比沉重。 可被羽林军所簇拥的帝王却只是勾起嘴角,“卿卿,回来吧。” 他朝宋情伸出手。倾刻间,林立于山头的所有将士齐齐单膝下跪,呼声震耳欲聋:“恭迎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情整张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他身后的江湖人士左右张望,面色尽是愕然之色。 “皇、皇后?宋少庄主怎么会是皇后?” “不,我曾听闻皇帝登基时册封的那个男妃确实姓宋,还是淮州人士……” “对,我也曾听说过有人传闻皇帝追封的男后生前是江湖剑客!” “绝情山庄被灭后,宋少庄主确实没了消息……” 一时间,所有惊愕、猜疑、震惊的目光与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沉重的网笼罩在这些已成困兽的江湖人士头上。 宋情却置若未闻。剑尖直指贺兰玉,他嗤笑道:“你我之间血海深仇,贺兰玉。 现在镇天门已灭,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仇人,便是你!” 贺兰玉目光微凝。可很快,他挑了挑眉,抬头环顾四周山头上密密麻麻的羽林军,随后对着宋情道:“卿卿,朕自知你郎心似铁。所以,此番朕带着三万大军来此,便是想让劝你回心转意。” 说罢,他身旁的司成业沉声指着天祥山下一众江湖人士,“尔等罔顾朝廷之令,杀害镇天门众人,蓄意造反。按大裕皇朝律令,聚众造反者,当场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顿时哑然,随后不少人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须臾之间,哭声四起。 “没有造反,我们没有造反!” “放过我们,我们不想死呀!” “救命,我们没有想造反,真的不想死!” …… 在场众多江湖人情绪已然崩溃,就连八大派那几位掌门也是惨白着一张脸。倘若贺兰玉真的一声令下,他们这几百人如何敌得过三万大军? 今日,怕是整个中原武林都要从此销声匿迹了…… 在一片惨叫声中,宋情目光森寒,紧紧盯住那张眉眼间尽是笑意的脸,“贺兰玉,你究竟想怎样?” 白色狐裘衬得贺兰玉更加清俊,他一副胜券在握之势,话里透着无尽的宠溺,“皇后,朕只是想你知道,你身后这帮乌合之众已犯下死罪,朕随时可以将他们当场格杀。不过嘛……” 他轻轻一笑:“若是皇后你愿意到朕身边,回到宫中。那自是天大的喜事,朕可自大赦天下,赦免他们的死罪。” 宋情持剑的手微微颤着,“贺兰玉,你无耻!” 狐裘下的手悄然紧握又松开,贺兰玉压下心中那股刺痛,眼中却闪过寒光,“卿卿,朕知道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朕。出此下策,朕也是无奈。这些人的性命就在你手中,来,你自己选吧。” “你——”宋情还未开口,他身后的清音师太忽然上前,颤着声道:“宋、宋少庄主,那皇帝说的是真的吗?” 宋情对上那双透着几分希冀的眼,顿时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清音师太捂着之前的肩上伤口,抖着唇求他:“宋少庄主,贫尼知道我这要求有些过分,可、可请你看在这数百条人命上,不如、不如就答应他吧……” 她话音未落,旁边时英华怒喝:“清音师太!你说什么诨话!宋少庄主才在镇天门手上救了我 们,你如何能说出如此忘恩负义之话!” 他转身对宋情抱拳道:“宋少庄主,时某之命是你所救,今日时某定将与你共进退!” 清音师太却是哑声说:“时英华你说得轻易。可若是皇帝真的令下,我们八大派,整个中原武林今日便全要葬送在此。你对得起昆仑派列祖列宗吗?!”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面露恐慌。 之前归顺镇天门,虽知也是归顺朝廷,但门派根基仍在。可现在大军压阵,贺兰玉只消一声令下,他们这些已有百年历史的江湖门派倾刻将化为乌有。 其他门派掌门也是面有难色,时英华见状,却是重重啐道:“你们这是怎么?!宋少庄主为救我们,不惜以一已之力对战整个镇天门,现在你们是想做忘恩负义之辈吗?” 他在门下弟子搀扶下,仍是拼尽全力指着众人怒骂:“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时某话撂在这儿,今日我昆仑派宁愿战死最后,也不做那薄情寡义的小人!” 他转身喝道:“昆仑派众人听着,今日便是死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背弃宋少庄主!我们可以死,但列祖列宗传承下来的教诲绝不能忘!” 门人众弟子闻言,皆是双目通红,高声齐喊:“死战最后,誓死与宋少庄主同进同退!” 宋情目光动容,“时掌门,你……” 时英华咳着血,道:“宋少庄主,你且放心,今日昆仑派绝不让你受那狗皇帝的威胁!” “时掌门,您如此舍生相助,晚辈铭感于心!”宋情抱剑感谢,森寒的眉眼此刻微微泛红。 其作各派掌门皆垂下头,无颜以对。 片刻过后,少林释空、武当明虚也站出来,“宋少庄主,时掌门一言令我等惭愧。他说得没错,八大派今日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能违背列祖列宗的教诲。” “今日便是死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背弃宋少庄主!” 宋情一双通红的眼望着这些人,“你们……” 支持宋情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就连之前开口求宋情答应贺兰玉的清音师太,也面有愧色地加入他们的阵营当中。 转眼间,这数百名江湖中人,竟是完全不怕死般,要与贺兰玉的三万大军决一死战。 司成业见形势不若之前所料,压低声音向贺兰玉请示:“皇上,现在该如何?” 按他们之前的计划,三万大 军压阵,这些乌合之众必定贪生怕死,求着宋情妥协。以宋情的本性,就算心中怨恨再深,也会为了救他们而回到宫中。 可眼下,这群人誓死要与宋情同进退的场面,就变得相当棘手了。 可贺兰玉却是一脸淡漠,“无妨,你且按第二个计划进行。” 司成业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朝空中一挥手。霎时间,林立于山头的羽林军纷纷抽出箭按在弓上,拉满弦,数万支箭皆对准天祥山山脚下众人。 “卿卿,”贺兰玉依旧噙着笑,对着他最爱之人,他从来都不舍得用一句重话。“你们同生共死的情谊确实令朕感动,不过他们对你生死相随,你呢?舍得让他们今日万箭穿心而死吗?” 他的一番话,让宋情收起泪意,转过身,他环顾这漫山遍野的军队,那数万支箭此刻正对准他们。 “士为知己者死。”宋情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贺兰玉,你若是胆敢动手,我自与他们一同死战,死在乱箭之下。” 闻言,贺兰玉的脸终于沉下来。“是吗?卿卿,你就这么狠心,连你爹的尸首都不要了?” 爹? 宋情微愣,随即他怒目而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的尸首?你想做什么?” 当日大明殿前,贺兰玉曾言他已将宋云飞厚葬。宋情“重活”之后,曾去宫里与皇陵寻过,皆找不到他爹的尸首。 贺兰玉浅色的眸划过一道精光,“卿卿事亲至孝,想必也不舍得岳父大人死后再受分尸之刑吧?” “贺、兰、玉!”宋情气得全身发抖,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人为了迫他回宫,竟然连他爹的尸首都能如此轻践? 他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眼神令贺兰玉心中如同压了块巨石,可后者硬生生地道:“卿卿,是你逼朕的。你回来吧,朕会放过你身后这些人,同时也会将岳父大人风光大葬,让他入土为安,早日投胎转世。” 见宋情眼中布满血丝,贺兰玉心痛之余,却还是狠下心肠,说:“你可知,人死后若尸首不全,下辈子投胎也会四肢残缺。卿卿,你忍心让岳父大人再世成为残疾之人吗?” 眼中渐渐浮现水意,宋情咬着牙根,止不住哽咽:“这就是你说的……‘此生绝不负我’?” 贺兰玉心中一震,他不自觉连退半步,旁边的司成业赶紧扶住他,“皇上小心。” 对上那双泣着血的眼,贺兰玉抓住司 成业的手,仿佛这样,他才不会在这样一双眼的注视下羞愧而逃。 生生压下心中所有的惊慌与痛,贺兰玉深吸一口气,才对着他心爱之人道:“卿卿,朕自知你的恨无法消弥。但朕宁愿你恨朕一辈子,也不能让你离开朕身边。” 他们之间已经有太多的恨,既然大错已经成,那不如……便让他一错到底。 贺兰玉像在说服宋情,也像在说服自己。最后,见宋情仍似有动摇,他目光锋利如箭,直勾勾锁住对面的白发美人,扔下最后一个筹码。 “卿卿,你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朕愿意全部承担。若你真的愿意与这些人同死,罔顾岳父大人死后安宁,那朕也无话可说。只是……” “今日你身后这些人的妻儿老小,朕自会送他们下去与你陪葬。” 此言一出,在场顿时哭声四起。 “不要,我家还有我爹我娘……” “我孩儿才刚出世,未满周岁,我还未曾见他一面……” “小云还等着我回去娶她,不要啊……” 泪,终于从脸边滑下。宋情抖着声,“哈……哈哈……” 突然,他仰天而笑。“哐当”一声,绝情剑应声掉落在地,孤零零地躺在一片血海中。 绝情山庄一张张脸在眼前闪过,宋情闭着眼,独自站立许久。 贺兰玉耐着性子,他太了解宋情了。 果然,片刻过后,红衣白发美人睁眼,一张倾国之颜挂满泪痕,此刻他眼中尽是哀默大于心死的神色,只是对着贺兰玉道:“你赢了。” 因他而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他身上已背负了绝情山庄三百多条人命,如何能再让无辜之人为他枉死? 贺兰玉不禁露出欣喜之色,他对着司成业道:“快,请皇后过来。” 护在他身前的羽林军立刻开出两道,齐齐跪下:“恭迎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红衣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道华贵的身影,他身后,时英华、释空、明虚等人纷纷高声挽留他。 可宋情只是木然着一张脸,他只身走过两列羽林军。终于,他重新站在贺兰玉面前。 贺兰玉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他双目微微发红,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大裕帝王伸出手,将眼前的红衣美人紧紧抱入怀中。 他贴着那头如瀑的白发,尾音还发着颤,“卿卿,朕的皇后,你 终于回到朕的身边了。” 温热的躯体提醒着他,是真的,宋情真的回到了他身边。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羽林军鸣金收兵,今日之战,虽然镇天门覆灭,可八大派也是死伤惨重。 侥幸逃过一劫的数百名江湖人士拖着残躯,垂头丧气地离开天祥山。 羽林军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往北方行去。 这辆马车虽然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可里面却铺着用火鼠毛制成的软垫,柔软无比。还有一名太监在里面烹煮热茶,茶香弥漫整个车内,令人心旷神怡。 脱下厚重的狐裘,贺兰玉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绣着金线的蓝衣,此刻,他怀里抱着一抹红色身影。 “卿卿,朕好想你……”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高兴呢? 富有四海的一国之君,坐在这驾马车之内,抱着他的皇后,素来清冷的眼竟然变得微微湿润—— 尽管他怀里的人只是空洞着双眼,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贴着他的发亲吻,贺兰玉抚着手里白丝,不无心疼地道:“卿卿,所有的事我已从骆影口中得知。你放心,我定会寻来天下名医为你诊治,早日让你的头发能够恢复往日光彩。” 然而,听到他这句话,怀里的人沙哑着声。这是上了马车以来,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你把骆影怎么样了?” 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放心,虽然朕也气骆影竟然敢隐瞒你假死之事,不过念在他救你有功,朕没有为难他。眼下他应该已经离开淮州,你大可放心。” 得了他这句话,宋情重新闭上眼,不再开口。 见状,贺兰玉的心却是刺痛了一下。“卿卿,朕自知,现在无论朕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消除你心中的怨恨。但朕相信,日久天长,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很多事情,朕也是迫不得已。” 他抱着怀里的人悠悠说道:“中原武林自成派别,数百年来争斗不休。他们既不归顺朝廷,还处处与官府作对。朕既为一国之君,又岂容得这些乱臣贼子为非作乱!” 他闭上眼,吻着那如瀑的白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卿卿,朕为了天下百姓福祉,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明白……” 车轮压在山道上,车轱辘声有节奏响起,可车厢内却是静悄悄的。 任凭贺兰玉如何解释,他怀里的人只是闭上眼,像尊被抽干灵魂的人 偶般,就任由他抱着亲着,再也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贺兰玉顿时觉得这宽敞的车内空气稀薄得厉害,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弥漫在二人周围。 他告诉自己不要难过。 眼前这一切他早就已经能够预见。 只要、只要这人能留在自己身边,哪怕这一辈子他都恨着他,那也无所谓。 此后余生,哪怕永坠地狱,他也要与宋情老死在那座皇城之内。 “卿卿……”所有的不安都被美好的前景所压下,贺兰玉一时情动,他挑起怀里人的下颌,慢慢低下头去—— 四唇即将交接时,宋情却突然推开他。 伸手打开窗子,宋情远远望着前面那条河,再一次开口:“停车。” 贺兰玉顺着视线望过去,瞬间就明白宋情想干什么。那条河的对岸—— 是绝情山庄。 覆上宋情的手,贺兰玉温言道:“卿卿,是想家了吗?” “家?”宋情目光微动,却是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早就没有家了。我的家,不是被你灭了吗?” 贺兰玉全身僵住,随即,他强撑着笑,“以前不开心的事,以后莫要再提。皇宫就是你的家,卿卿,往后余生,朕便是你的天,你的家人。” 宋情抽回手,只是冷冷地道:“我要祭拜我爹。” 见贺兰玉又要阻止,他只丢下一句:“我爹的衣冠冢在里面。” 方才阵前他用宋云飞的尸首威胁一事历历在目,眼下,贺兰玉神色尴尬,他只得好声解释:“卿卿不要误会,岳父大人的尸首如今还在京城之内,朕方才只是想你回来,才会以他为由。你放心,朕自会待他如父,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他的每一句话,宋情如今都像听不进耳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重复道:“停车。” 贺兰玉:“……” 大队人马终于停下,宋情自己推车门,一跃而下。贺兰玉见状,只得跟了上去。 江南的雪给绝情山庄覆上一层薄薄的银装。贺兰玉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却是无比怀念。 曾经月夜桃花树下,他与宋情便是在此恩爱交融,互许终身。 “卿卿……”他正欲带着宋情回到他俩曾经无数次颠鸾倒凤的小院,却见对方早已穿过中堂,径自往后庄而去。 贺兰玉快步跟上去,就见宋情来到绝情山庄后面,这里四周是陡峭的悬崖,一座坟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宋情已然跪在那里,往着墓碑重重磕了三个头。 贺兰玉踱步来到他身后,只是静静地看他。说起来,这座山庄既是他与宋情的订情之地,又是贺兰嘉的葬身之处。于他而言,实乃福地。贺兰玉心中暗暗盘算着,待宋情与他回宫后,这山庄倒要想个法子好好处置。 这日后,若是皇后时不时便想家,那也是麻烦事一桩。 这庄园该怎么处置的办法已在脑中渐渐成形,可原本跪着的红衣身影已然站起身。宋情侧过头,白色长发衬得他那半张脸尤为冷艳。 “贺兰玉,答应我,要将我爹的尸首迁于此处。” 贺兰玉盯着他那美丽的侧颜,无比着迷。眼下心爱之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卿卿放心,回京之后朕便下旨将岳父大人的尸首葬于此处,并且追封他为南淮侯。” 得了他这句话,宋情像是终于放心。他回过头,一步步走向前方,站在悬崖边上。 心中突然涌现不好的预感,“卿卿,前面危险。”贺兰玉说着,正欲上前将人拉回来,可宋情却冷声喝住他。 “站住。” 莫名的恐慌突然笼罩着这位帝王。他面色微白,声音微微颤抖着:“你先过来,一切好说。” 一阵寒风刮过,吹的红色衣角猎猎。如瀑的白色长发随风飘扬,天地间,仿佛只剩他这抹绝色。 如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宋情抬起眼帘,他看着那张曾经刻在心底的俊美容颜,眼底弥漫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 “贺兰玉,当初我在祥龙阵内救你回来,不料却酿成大祸,致使我绝情山庄三百多口惨死。于情,我理应在此杀了你,替我山庄上下所有人偿命。” 贺兰玉面色苍白,他凝视着眼前张脸,最终像是做了决定。他沉声道:“朕曾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朕都会给,包括朕的命。” 说罢,他合上眼,微微抬起头,露出白玉般的脖颈。“来吧,朕无法与卿卿厮守终生,那死后作对鬼夫妻,朕也心甘情愿。” 以宋情如今之功力,想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贺兰玉自知自己毫无还手的机会,索性将生死之权交给他。 可眼前红衣白发,却是惨然一笑,“贺兰玉,我、我下不了手。” 闻言, 贺兰玉睁开眼,流露欣喜之情,“卿卿……” 宋情的目光缓缓落在旁边宋云飞的墓上,他沙哑着声,“或许你说的一切都有道理。你是个好皇帝,贺兰玉。” 纵然他再恨贺兰玉,可出了京城,这一路走来,他所遇见的百姓们都在交头称赞这位新皇。 当今圣上,赏罚分明,严惩贪官,广开言路,减轻赋税。登基上不足一年,其福祉早已惠及天下百姓。 这样一位明君圣主,倘若他真因一己私仇将他斩于剑下,那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他岂非犯下滔天大罪? 贺兰玉难掩喜悦,他上前伸出手,“卿卿,你终于想明白了。朕所做之一切,皆为大裕,皆为黎民百姓。朕知道对不起你绝情山庄,不过,朕愿意用余生来弥补,你给朕一个机会吧。” “不……”宋情轻摇着头。 贺兰玉嘴边的笑突然凝住,“为什么?” 为什么? 宋情惨然一笑,“贺兰玉,你是个好皇帝。可是,你不是一个好人。” 他的帝王之路上铺着太多白骨,其中,就有他们绝情山庄。而最为讽刺的是,当初救贺兰玉回来的,便是他自己。 “卿卿,”像是看穿他的想法,贺兰玉说话时连尾音都在颤抖,“你别做傻事,朕说过的,你若死,朕会要整个江湖给你陪葬!” 宋情却笑了,他双目突然浮现一层水雾。隔着这层水气,他连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脸都看得有些模糊。 “贺兰玉,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我们之间除了欺骗和威胁,究竟还剩什么呢?” 余瑾是假的,皇城内的宋云飞也是骆影假扮的,天祥山下这人用整个江湖来威胁他…… 贺兰玉的爱,就像裹着糖的毒药,入口是甜的,可最后却会要了他的命。 “朕……”贺兰玉张着嘴,最后他的语言却变得异常苍白。他可以在这瞬间想着无数对策,可是……他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宋情。 到嘴边的,有,也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朕是真心爱你的”。 宋情伸手抓住自己身后的白发,眼底尽是哀伤,“你可知,我为何会一夜白头?” 贺兰玉神色怆然。 宋情自嘲一笑,“绝情剑法最后一层,断情绝爱。贺兰玉,是你教会了什么是爱,也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恨。” “卿卿……” 第61章 晋家独家发表。 柔顺的黑发被梳子轻轻往后梳,随后用发腊稍稍固定。几缕碎发垂落在脸边,为这张脸平添几分慵懒随意。 镜子里的人左右侧过脸,随后理了理黑色西装的领口。像是不满意般,他特地解开里面白色衬衫两颗扣子,白皙锁骨若隐若现。 终于,他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这时,镜子里突然倒映了一颗金属小球。 “行啦行啦,你这样子出门,就算和尚都被你勾走了魂。”669跳上宿主的肩膀,打断这货沉浸在美貌中的自我感动。 宋情不以为然,他抚去袖子沾上的些许尘埃,直接拍开那颗球。“别说些有的没的,任务卡呢?” 刚才张开眼,人已经站在镜子前了。这个位面俨然是现代世界,就不知,这回的任务又有多糟心了。 综合前面四个关卡,宋情对接下来的任务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负责这个系统剧情的编剧,大概是看av—8八点档长大的。 要狗血,就有多狗血。 宋情半抬眼皮,眼前又出现那块熟悉的半透明面板。 【关卡五:郁经哲的真爱之路】 【进度:0%】 【剧情介绍:……】 “诶?”原本已倚着墙的身子瞬间站直,那一排排成串的文字看得宋情双眼一亮。 669又蹭上他肩膀,“如何?这回有趣吧?” 宋情颇为意外地扫过它一眼,“怎么你们这回换编剧了?” 这剧情……相当刺激嘛! 669得意极了,“当然,根据宿主需求随时调整任务剧情,我们的系统可相当智能呢!” 话刚说完,它又被一掌扫了下去。只见那道慵懒的身影挺直了背,他拿起桌上的手机一抛。黑色手机在空中转了个圈,随后又稳稳地跌回那只漂亮的手。 宋情舔了舔嘴角,眼底精光乍现,“好了,letsgo。” 知道这回的任务肯定会这让这货来兴趣,669也高声嚷着:“冲冲冲!” 龙城大酒店三楼宴会厅 写着“罗莱时尚公益晚会”的大灯牌就悬挂在入门处,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侍应生正守在门口,尽职地检查来宾的请贴。 罗莱时尚公益晚会是龙城上流社交圈一年一度的 盛典,这品牌由几家豪门太太联合主持,受邀者基本都是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很多人都是奔着拓展人脉而来,毕竟,一年也就这么个机会,能够有幸见到这些在龙城能够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时针已走到八点,眼下大部分人都入了场。宴会厅内,乐队奏着欢畅优雅的古典乐曲,华灯美酒,身穿高奢服饰的男男女女三两成群,都在积极地结交新朋友。 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攀着身边公子哥的手,“李少,怎么了?” 她是最近才爆红的少女爱豆,这回是因为攀上这位阔少,才有幸参加晚会。 李少抬头一望,不自觉就挺直腰杆,一扫之前轻浮模样,“你注意点,郁总来了。” 郁总? 女孩眼底闪过惊讶,随即她也不自觉地站直身子,一颗心跟着紧张起来。 在龙城,郁这个姓并不常见。而能够被人称为郁总的,只有“飞鸿地产”的董事长,郁经哲。 提起郁经哲,那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飞鸿地产作为龙城的头号企业,每年缴纳的税收足以占整个龙城的三分之一,养活了三分之一的龙城人。 门口的骚动声越来越大,就连今天晚会发起人也迎了上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女孩心怦怦跳着,她忍不住踮高脚尖瞅了瞅。可就一眼,她的心顿时漏了一拍。 被众人簇拥着的那名男子……实在太帅了。 犹如神工雕刻的五官,眉眼深邃,鹰鼻薄唇。最为特别的,是那双眼泛着如寒冰般的冷意。 转眼间,这一队人已经来到她面前,身边的李少几乎是抢着上前打招呼:“郁总晚上好!” 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一众寒喧声中。 女孩远远望着那冰山美男的背影,不禁露出爱慕的眼神,心中感概,不知得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让这么个天之骄子心动? …… 此刻宴会厅所有人的焦点,那一队人来到展台上,今晚公益晚会发起之一陈太太正热情地向这位郁总介绍晚会的亮点。 他身边,不少企业老总也跟着套近乎。十来分钟后,大概看出这位郁总兴致缺缺,很多人识趣地打了退堂鼓,不敢再打扰他。 一名穿着蓝色休闲西装的俊朗男子拿着两杯香槟走了过来, “经哲,难得来,别老摆着这副冰山脸。” 他嘴边挂着抹坏坏的笑,顺手把其中一杯递到郁经哲面前,“看,你这样可伤透了那些对你芳心暗许的小姐们。” 来人望向左边,视线就跟几位身穿高奢礼服的富家小姐对上,后者娇羞地低下头。 接过眼前的香槟,郁经哲却只是吐出两个字:“无聊。” 王庆学耸了耸肩,他从小学就认识郁经哲。这人天生性子冷,除了工作,也就只有工作。 天生的工作狂。 今晚这种晚会,若不是有几个合作意向方的老总要来,郁经哲恐怕在收到邀请函的第一时间,就把它给扔了。 郁经哲在的地方,总是能吸引无数爱慕羡艳的目光。王庆学站在他旁边,接收着宴会厅内各色美人传来的秋波,无比感概。 “看,你右前方那位穿蓝色裙子的,‘建业钢铁’陈总的千金,今年才23,在美国留学回来。我看她呀,可是注意你好久了。” “哦哦,站在许总旁边的,是许三小姐。这位你总知道吧,去年曾在薛夫人生日宴上跟其他人说,她一定会成为郁太太。可真够自信的!” “还有还有……” “够了,”一声冷淡的男音喝住他,郁经哲清冷的眉眼夹杂着几不悦,“你这么闲,是要我跟王伯伯建议‘逸晓城’的案子由你来负责?” 一听这话,王庆学赶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谢谢你了!老头子给我那间分公司现在烂账一堆,我哪来那个美国时间搞你那个‘逸晓城’?!” 郁家和王家是世交,郁经哲和王庆学同龄,两人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一间学校。性格迥异的二人在工作上态度也南辕北辙。郁经哲是完美主义者,大学毕业后便接过“飞鸿地产”,经营得是有声有色。而王庆学就吊儿朗当的,一直被王父赶着上架。 逸晓城,便是两家一同合作,在龙城市中心开发的高档商业住宅小区。 王庆学用手在嘴巴比了个“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烦他。 对付这烦人的家伙,郁经哲自有一套。耳边刚清净下来,他一口香槟抿进嘴里,没想到,那张嘴又开始叭叭叭了。 “啧啧,你看,真可怜呀……” 郁经哲眉头轻皱,就听王庆学又叹道:“早就听说宋家的那孩子长得跟天仙似的,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真漂亮!” 顺着王庆学的视线望过去,他们不远处,一名高挑微瘦的男子正对着另一个男人说话。 那名男子的发型很特别,他满黑发被精心打理过,往后面梳起并用发腊固定着。唯有两鬓几缕碎发,像是被随意打乱,垂落在脸边,平添了几分温柔。那张脸很漂亮,优雅的轮廓,五官精致,足以胜过在场一众男女明星。 只是,此刻他眉毛轻蹙,脸上透出几分急切与窘迫。 他攀上对面男人的手,着急说了几句。随后,对方却是伸手捏了捏他白皙的脸,笑得不怀好意。 漂亮男子露出受伤的表情,身子也不断往后缩。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受欺负了。 王庆学抿了抿手中的香槟,像看好戏似的,“唉,早就听说宋氏老总三个月前车祸没了,就剩个远在英国读书的儿子。现在宋氏早被宋家老二管得死死的,这宋家小公子就算回来,怕也是什么都抢不回来了。” 八卦的天性再次被点燃,他身子往旁边一斜,正想跟好友再透点豪门秘闻,可却扑了空。 王庆学站稳身子,才发现身边这人已经往前方走了过去。 喂喂不是吧?王庆学愣了愣,难不成郁经哲见不得宋小美人受欺负? 可是,郁经哲可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难不成转了性?! …… “徐少,我爸爸以前跟徐伯父也是好朋友。你……你就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帮帮我?”宋情侧过头,躲避着男人伸过来的手。 可对方却嗤笑一声,“我家老头子早就死了七八年,他以前交过什么朋友本少爷可不知道。不过嘛……” 他往前逼近眼前这个漂亮美人,眼底闪烁着狩猎的光芒:“宋家的事本少爷也听说了,确实呀,你叔叔可真不是个东西。本少爷最喜欢锄强扶弱,打抱不平了。宋情,你要是愿意跟我,那自是什么都好说。” 宋情浑身一僵,他抖着声,“跟、跟你?徐少,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脸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视线中徐少的脸不断放大,男人勾起不怀好意的笑,“不明白?没关系,哥哥现在就跟你好好‘解释’。” 说罢,他长臂一伸,就要揽上宋情的肩膀。 反射性地,宋情慌着一张脸急匆匆往后退,结果却撞上一堵温热的躯体。 徐少见他竟敢躲,当场便黑下脸,正想发难,可目 光触及到他身后之人,所有怒气都凝住了。 “怎么回事?”男人淡淡一句,徐少却是咽了咽口水,马上扯出一抹笑。 “没事没事,我跟我朋友开了个玩笑。”他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宋情赶紧站过来,“快过来,你撞倒郁总了!” 郁总? 宋情微愣,他一个转头,却撞进一双如深海般的星眸中。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遇,这一瞬间,所有的乐曲人声都静止了。宋情的双瞳中,倒映出那张清冷俊美的脸。 意识到对方的手正扶着自己腰肢,他脸上飞起薄红,慌慌张张后退,“对、对不起。” 郁经哲双目紧紧盯着这张面带桃花的容颜,只是哑着声,“没关系。” 徐少见宋情满面怀春的样子,当下心火怒起。他上前就要拉起宋情的手,可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 郁经哲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动作无比自然流畅。 “徐厚,你这朋友,我有事找他。” 被直呼名字,徐少也不敢生气。他有点搞不清状况,“郁总……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看刚才那情况,宋情不像是能认识郁经哲。 郁经哲已经拉起身边人的手准备走了,侧身而过时,他冷冷瞥过徐厚:“你有任何不满,可以来飞鸿地产找我。” 徐厚心中猛地一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经哲把已经快吃到嘴的小美人带走。 虽然不知道郁经哲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可是……飞鸿地产他惹不起。 宋情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上一刻他还在三楼宴会厅,可转眼前,他就被这陌生男人带到楼下的西餐厅了。 今天整座龙城大酒店都被公益晚会包场,此刻这个容纳上百人的西餐厅却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白色餐桌上摆放点燃的烛台,对面坐着的,就是那个清冷俊美的男人。 对方正盯着他的脸,那视线浓烈得叫他心跳不断加速。 “那个……郁……郁总?”宋情记得徐厚是这么叫他的。 对面的男人听到他不确定的语气,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你不认识我?” 宋情一听更紧张了,他该认识他吗? “不好意思,前两个月刚才英国回来,龙城很多人跟事,我都不太了解,抱歉。” 郁经哲审视着这张脸,主动报上家门:“飞鸿地产,郁经哲。” “郁总您好!”宋情赶紧点头打招呼,从刚才徐厚的态度,这郁经哲必定是个大人物。 这么想着,他不免多带上几分诚惶诚恐。 他这模样落在郁经哲眼中,更让对方眸色又黯了几分。 一份菜单被推至面前,宋情只听到郁经哲好听的声音说道:“先点些东西吧。” 宋情正想拒绝,可今晚他还没吃东西,空荡荡的胃已经在叫嚣不满。咬着下唇,他最后还是伸手翻开菜单。 “一份三明治,还有……草莓冰淇淋。”说罢,宋情抬眼对上郁经哲意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低低解释道:“不、不好意思,你别笑话我。冰淇淋不要了,给我杯咖啡就行。” 一个大男人,竟然还点小女孩才会吃的草莓冰淇淋,郁经哲肯定很看不起他…… 宋情垂着头,自然没见到对面男人眼底燃起的那抹火花。 “不,就草莓冰淇淋。” 听到男人这么说边,宋情抬头露出一丝窃喜。可对上那人灼热的注视,他又移开眼,双颊又浮现薄红。 “郁总,您……不会觉得我这么大了还点这个,很幼稚吗?” 他不知道,这春情满面的一幕被男人纳入眼底,更教他心头那把火烧得更盛。 郁经哲拿过旁边的杯水,冰杯撞击发出清脆响声。入喉是冷入心肺的液体,他一双眼如猛兽发现猎物般,透着狩猎的光芒。 “不,你这样,很好。” 好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位面,新的郁渣渣来啦~ 感谢在2021-07-1700:33:31~2021-07-1823:5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ons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ns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宋情以为,与郁经哲的邂逅仅仅只是一次偶然。这位高贵的郁总,就像童话里的南瓜车,是只存在于午夜12点前的魔法。 12点一过,他依旧必须面对现实。 电子音乐震耳欲聋,宋情小心翼翼地躲避舞池中狂乱扭摆的男男女女,终于,他在红绿交闪的光影中搜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徐少!”宋情穿过一群穿着低胸短裙的性感辣妹,来到卡座前。 徐厚搂着两个涂满红唇的美女,瞅向他时,却是勾起不屑的笑。 宋情压下心中恐慌,鼓起勇气在他面前坐下。要打听到徐厚的行踪并不易,他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这间酒吧。 “徐少,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徐厚上下打量他,冷哼一声,“宋少爷,你不是攀上郁总了吗?怎么,还来找我做什么?” 宋情抿紧嘴角,过了好几秒才开口:“徐少,你别误会。我跟那位郁总是第一次见面,我和他根本不熟。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怕徐厚拒绝,又赶紧补充道:“徐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求求你,看在我们父辈交情上,借我点钱吧!” 他这一脸急切的模样倒让徐厚眸色沉了沉,后者松开手,示意怀里两名美女先退场。 卡座只剩他和宋情两人。 徐厚端起桌上的伏特加一饮而尽,盯住宋情的目光染上几分玩味,“宋情,你们宋氏的情况我清楚得很。的确,现在除了我,也没人能帮你了。不过……” 他站起身,往宋情旁边一坐,伸手便摸上眼前美人搭在膝盖的手。不顾对方往后缩,徐厚紧紧捉住那只比他小了一号的手,凑到宋情耳边吐出湿热的气息。 “我还是那个条件,跟了我,我自然会帮你夺回宋氏。” 宋情惨白着一张脸。 男人的触碰,像蛇一样,粘稠又恶心。可,他没办法。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为了守住已逝父亲留下来的家业,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下唇被咬出了血,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 徐厚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几乎迫不及待,他搂着这个自动送上门的美人起身,往门口走去。 宋情被男人紧紧抱住,心底无尽悲凉,耳边男人打电话跟酒店 订房的声音是那么刺耳。 徐厚半搂半强着他加快脚步,两人出了酒吧门口,就在徐厚手即将找开自己法拉利的车门时,一只手更快地将开了一条缝的门更摁了回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徐厚正想大骂谁那么不长眼睛,可对上那人的脸,他顿时就哑火了。 “郁……郁总?” 跟晚会那天不同,此刻的郁经哲只穿着白衬衫跟黑西裤,为他的俊美平添几分随性慵懒。不过,眼下这张脸上布满寒意,教徐厚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视线落在徐厚怀里那人,郁经哲眸色又黯了几分。“徐厚,你放开他。” 又是宋情? 徐厚心有不甘,他也壮起胆子,“郁总,我跟宋情的事,跟您没关系吧?” 郁经哲这才将目光转向他,然而,他只是淡淡地道:“如果你现在不放开他,明天,‘龙港铁路’的合作商就没有你们徐家了。” “你——”徐厚铁青着一张脸却不敢发作。因为他知道,郁经哲是来真的。以飞鸿地产在龙城只手遮天的地位,要在一个市级项目里踢他们徐家出局,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在他迟疑的瞬间,眼前高大的男人早已一把扯过他怀里的人。等徐厚回过神时,已经快到嘴的美人却上了别的男人的车里,转眼就没了踪影。 …… 宋情是被强迫着上了黑色迈巴赫。车内,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没有开口,一股几欲令人窒息的气氛阴沉沉压下来。 双手死死绞尽安全带,宋情将下唇咬得血红。最后,他只是颤巍巍地开口:“停、停车,我要回去。” 话音刚落,男人手中方向盘一打,车子驶向路边,在寂静的街道旁停住。 郁经哲说出上车来第一句话,“你要回去找徐厚?” 宋情垂下眼,看着身上已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是。” “你们的交易是什么?”郁经哲单刀直入。 宋情全身一僵。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低声道:“徐厚、徐厚他答应借钱给我,我需要钱,不然我爸留给我的公司就要没了,我……” “所以,你答应给他什么?” 男人的声音冷冰冰,好像在拷问他。宋情完全不敢抬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他。 “我、我答应给他……陪他上床……” 说完“上床”两个字,宋情像是花光全身力气,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郁经哲微微垂眼,就见那双漂亮的手背上不断出现水渍。 哭了…… 他眉头轻挑,随即伸手抬起那张低到不再低的脸。 只见漂亮的面孔挂满泪痕,那双眼像含着说不尽的愁。看起来可怜,又……叫人更想狠狠欺负。 “喂,”拇指摩挲着这娇艳的唇,郁经哲听见自己说道,“不如,我来跟你做交易。” 入眼,是这张漂亮的脸上瞬时透着震惊。 宋情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第一次遇见郁经哲,他被这人“救”了,并且吃了他一顿饭。第二次相遇,他却—— 跟着郁经哲上了酒店。 “既然你能跟徐厚做交易,那么为什么交易对象不能换成我?我可以融资宋氏51%的股份,保住你继承人的位子。” 就这样,宋情坐在五星级大酒店总统套房的大床上,他抓紧浴袍领口,整颗心怦怦跳着。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门一开,只用浴巾围着下半身的男人正往他这边走来。 特地低垂的头被挑起,印入眼帘的,是郁经哲沾着水气的脸。 “第一次?” 他听见男人这么问。宋情目光流转,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他被推倒在柔软的床上。郁经哲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宛如掌握他命运的神祗。 在神祗即将享用祭品前,宋情抵上他的肩膀,尾音微微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 这个问题像是取悦了男人。郁经哲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温柔,他抚上宋情的脸,像在凝视着心爱的珍宝。 “因为……我喜欢你。” “咔哒”,宋情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像是有什么被打开了。他张开双手拥抱身上的神祗,献祭般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对方。 灯光在摇晃,他像在海上飘浮的船,被卷入迷乱狂欢的旋涡中。 白光划过,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情动—— “我、我也喜欢你。” 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已经喜欢你了。 …… 宋氏的危机解除了。 三个月前,“宋氏纸业”董事长 宋兴业因车祸意外身亡,他死后不到一个月,其弟宋兴群便暗中联合其他股东,准备将从英国因来继承父业的宋小少爷挤走。 宋家小少爷手上仅有他爸留给他的20%股份,根本无力跟宋兴群对抗。就在龙城上流社会都在等着看好戏时。突然间,飞鸿地产的子公司飞鸿投资大量吸纳宋氏纸业股份,最终以35%股份占比成为宋氏大股东,并且在董事会上公开支持宋情。 于是,宋情总是成功保住了宋氏。 作为代价,他搬进了郁经哲的别墅。 飞鸿地产家大业大,可郁经哲却没有家人住一起,他自己独自住在龙城近郊的富人区。 宋情搬进来的那一天,郁经哲的秘书就给他罗列了一张清单。从郁经哲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三餐喜欢吃什么,到晚上睡衣习惯穿什么睡衣,全部一清二楚。 这张清单被夹在记事本里,宋情时不时就拿出来学习。他按着郁经哲的要求,乖乖呆在别墅里,服侍他的起居饮食。 至于宋氏,现在飞鸿投资的股份已经比他还要多,宋氏真正的掌权者,其实是郁经哲。不过,郁经哲安排了团队在打理。时间一到,自然有人会来向宋情汇报业绩。 他的生活,只需围着郁经哲转便行。 而宋情,也心甘情愿地听着郁经哲的话。他每天早早起床,为郁经哲煮早餐,然后做家务,等着郁经哲回家。 郁经哲正值盛年,宋情每晚都被他折腾到大半夜。不过,男人□□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点温柔,却足以让他沉溺其中…… 很快,郁经哲家里有人了这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龙城社交圈。 作为好友,王庆学在收到风声的第一时间,便踩着点来到郁经哲家里。 他上门时,宋情正洗完澡出来被郁经哲压在门板上,睡衣半挂在臂弯。门铃声一响,宋情才急忙推开身上的男人。 好事被打断,郁经哲黑着一张脸开门,王庆学愣了愣。 “你来做什么?” 王庆学伸头往里面探了探,笑道:“这不好久没见,上门来看看你吗?怎么,不方便?” 他挤眉弄眼的,郁经哲一下猜到他的来意,不过他还是侧过身,“进来吧。” 王庆学在玄关换了拖鞋,走进客厅就见一抹高挑瘦削的身影匆匆打着招呼,随后躲进房里。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好友金 屋藏娇的对象。 “我说嘛,难怪你那天那么上心,原来……是看对眼了呀!”王庆学大咧咧在沙发坐下,又压低声音对郁经哲道:“喂,我听说飞鸿投资收购了不少宋氏的股份,该不会你是为了讨美人欢心?” 其实这些事只要稍稍一想,全部都能串上了。之前他就纳闷,郁经哲怎么转了性子似的,竟然会去吸纳一家造纸公司的股份。 “喝茶吧你。”郁经哲将冲好的热茶推到王庆学面前,明显不想透露他跟宋情的事。 王庆学端起茶杯吹散热气,眼睛却不断瞟向那紧闭的卧室门,“不过我说,这宋家少爷还真漂亮,就是……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郁经哲端着茶壶的手顿了顿,他的声音依旧冷淡:“你之前不是见过他?” “不,不是。”王庆学歪着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行了,你今晚来,不就是想看他吗?现在看到人,满意了吧?”郁经哲一语戳破他的心思。 王庆学哈哈打着趣,“满意满意。” 他可是圈内有名的八卦王,亲眼吃到一个大瓜,当然满足了! 王庆学坐了十来分钟,跟郁经哲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终于要赶着去下一摊了。 郁经哲把人送到门口,王庆学已经在换鞋子了。这时,里面紧闭的卧室门突然开了。 宋情走了出来,看见王庆学还在,脸上闪过尴尬。他略带腼腆地朝客人点了下头,随后小声对郁经哲说:“阿哲,我手机没电了。王姐电话多少,我用家里电话打给她,明早想让她帮忙买点东西进来。” 王姐是他们请的家政。这别墅离市区远,有时候宋情会让王姐帮忙从市区带东西过来。 郁经哲打开手机通讯录,“13xxxxxxxxx。” 王庆学正想调侃小情人够热乎的,竟然还直接就叫上“阿哲”,可他转过头就见宋情坐在沙发上,正拿着纸和笔,认真地记着号码。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好看见那宋情那张漂亮的侧脸,还有鬓边垂落的些许碎发。 王庆学当场就变了脸色。 11位的号码很快记下来,宋情拿着纸去打电话了。 郁经哲把好友送到花园停车的地方,突然间,他面前的王庆学面色凝重。 一把捉住郁经哲的手,王庆学沉声道:“难怪我一直觉得他眼熟,刚才他坐在那 里写字我就想起来,你……你找上他,是不是因为——” 王庆学目光贤紧紧锁住眼前张清冷的脸,“他长得就像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各位老公不热情了,新的位面大家不喜欢渣渣郁了吗?嘤嘤嘤 第63章 别墅的灯还亮着,眼下还不到十点。若是以往,不到十二点前,郁经哲根本不在会在家。 在公司通宵达旦,是他的常态。 如今,回看了一眼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他仿佛能看到那抹高挑瘦削的身影正夹着话筒,正交待王姐明天该采买些什么上门。 心头涌现奇妙的感觉,郁经哲从裤兜里摸出烟,点燃一根。他深深吐了一口烟后,才幽幽地道:“庆学,这事你别管。” 王庆学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是,这、这事他知道不?” 眼神朝屋里瞟了瞟,王庆学见郁经哲又是抽了口烟,顿时忍不住骂了句,“艹!” 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想到刚才在屋里看到的,王庆学胸口闷闷的,直接抢过郁经哲手里的烟,自己摸出一根抽起来。 两个大男人在花园里抽了一会儿烟,王庆学像是冷静下来了,才问道:“我看那宋少爷对你倒是挺上心的,你是怎么想的?真把他当……” 那两个字有点说不出口,他舌头打了下结,最后还是吐出来:“替身?” 郁经哲将未燃尽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熄。他浅色的眸在夜里透出几分幽深,“是又怎样?” 王庆学正想开口,郁经哲又抢先一步说道:“他要保住宋兴业留给他的宋氏,我帮他守住了家业。我们之间是公平交易,他不亏。” “交易?”王庆学手中的烟顿时从两指间掉落,“喂,你们……是交易?” “没错。”郁经哲淡淡说道。无论裹着多么甜美的糖衣,他与宋情之间,不过是一场赤.裸.裸的性.交易。 霎时间,王庆学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太常见了。只是他从未想过,向来洁身自好的郁经哲也会沾惹上这些。而且,看刚才屋里那位的样子,王庆学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郁经哲怀里抱着宋少爷,心里想的却是以前的那位。而宋少爷……怕是对郁经哲上心了。 送完王庆学,郁经哲回到屋里,就见客厅灯还开着,人已经不见了。他一进卧室,宋情坐在书桌旁,正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东西。 台灯光线打在他脸上,像给这张漂亮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光。恍惚间,郁经哲眼前出现一道年轻的身影。那人也是这么坐着,相似的容颜重叠在一起,时 光在这片刻间倒流。 心中最柔软的那片地方被轻轻触碰,郁经哲目光顿时柔得像能滴出水般,他过去,半弯着身子从背后抱住那人。 “在干什么?” 对于男人总是突如其来的亲昵,宋情嘴角悄悄弯起,手却是反攀上对方,“记账呀。” 他现在就像郁经哲的妻子般,每天打理这个家,支出收入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眼扫过上面零零碎碎的账目,郁经哲一刻也等不住,他绕过椅子,打横抱起这个漂亮的美人。跟着这男人也有好几个月,宋情早已习惯乖巧地贴着男人的胸膛,聆听爱人的心跳。 郁经哲喜欢从背后拥抱他,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宋情爱着眼前这男人,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只要郁经哲喜欢,他什么都愿意。 郁经哲、郁经哲、郁经哲,光是念着这个名字,他就像被幸福笼罩着。 唇齿交接间,宋情睁着满是水雾的眼,他如同一尾湿淋淋的鱼,可声音却无比虔诚,眼前这男人就是他唯一的信仰。他轻声说道: “阿哲,我爱你。” 身下美人那双眼底赤.裸的爱意令他浑身一僵。郁经哲宛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炽热瞬间被凝住。 像是不敢直视宋情充满爱意的眼神,他松开人,转过脸,直接从旁边捞起睡衣,“我还有份合同没签,你先休息吧。” 不理会身后人受伤的神色,郁经哲匆匆穿好衣服,离开卧室。 书房总是能让人恢复冷静,特别是工作。对郁经哲来说,工作是最好的良药。一旦沉浸工作中,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其实手头这份文件即便拖上个三两天也无妨,可郁经哲却是一行一句细细研究。只不过,白纸上黑字密密麻麻,看进眼里,脑中却始终浮现那双含着春情的眼。 那双眼实在太叫人食髓知味了。 很快,洁白的骨瓷碗被送到手边。碗里,饱满的百合与莲子看起来令人食欲大振。 一双手按上他的肩,耳边是来人轻柔的声音,“别太忙了,先吃碗甜汤垫下肚子。” 郁经哲摸上那碗,温度正好。宋情就好像这碗甜汤,知冷知热,甜得沁人心肺。 “放心,一勺糖,绝对甜的。” 搬进这间别墅的第一天,郁经哲的秘书连他每天该做什么点心都罗列好了。日子 久了,宋情也将郁经哲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甚至,他自己很多习惯也跟着迁就起这个男人。 比如,郁经哲说他应该喜欢百合莲子汤,所以他就经常煮,陪着郁经哲一起吃。 这一碗甜汤,最后是宋情被郁经哲抱在腿上,两人分着吃完了。 吃到最后,感觉环住他的双臂又不老实,宋情赶紧半推着男人,眼睛瞅到桌上的文件,“是什么?” 他凑上前,就见文件标题上“逸晓城”三个字尤为显眼。回到龙城也有大半年,“逸晓城”这么个家喻户晓的大楼盘,宋情自然听过。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宋情只是眼睛盯着,手却没动,他没发现身后郁经哲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是项目部的人商量的。”郁经哲将文件翻开,视线落在里面的建材合同:“有兴趣?” 宋情好歹也算宋氏的继承人,虽然现在公司郁经哲派人在管理,可真若有一天,怀里这美人想要重掌大权,那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最起码不是现在。 他现在可不舍得放人走。 “不,”宋情摇了摇头,“我都不懂这些。公司那边,有纪先生打理就够了。” 郁经哲安排管理宋氏纸业的负责人名叫纪安康,原本就是飞鸿投资的副总。 他这乖巧的模样取悦了郁经哲,后者忍不住抱紧怀里这人,在他脸边吻了吻。 宋情任由男人在身上点火,却不忘说正事,“阿哲你明天有空不?” 今天周五,明天便是周六。对郁经哲来说,周六日向来没存在的意义。不过眼下这气氛,小情人这么提,郁经哲心中一软,便点了点头,“怎么了?” 宋情颇为得意地划开手机,找到订票app,“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好久没看了。” 郁经哲这么忙,宋情基本就是守在家里等着他回来。难得有机会,他也想跟爱人来一次甜蜜约会。 “这部……”宋情指着自己心心念念等着上映的喜剧片,可男人借着他手机扫了一眼,却是用眼神示意他点击另一部影片。 “看这部吧。文艺片,很适合你。” 宋情正想说他不喜欢看文艺片,可郁经哲却抓着他的食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瞬间就完成了订票动作。 好吧,只要郁经哲开心就行。宋情这么想着。 翌日 两人早早吃完饭,便驱车来看市区一家私人电影院。 郁经哲昨夜挑的那部文艺片《情深缘浅》,宣传海报是蓝天白云上,一只纸飞机划过。光看图,宋情还以为讲的是一段甜美爱情故事。可九十分钟看下来,这却是个颇为悲伤的故事。 成长于小康家庭的学霸与单亲家庭长大的街车少年意外邂逅,学霸与学渣一次次小心翼翼地触碰,两颗年轻的心不断萌生青涩的爱恋。可影片最后,学霸考上国外顶尖大学,临行前跟不羁的少年说再见,这段尚未长成参天大树的爱恋就这么枯萎凋零。 人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错过与遗憾,宋情五指与身边男人交扣,突然间,他忍不住说问:“阿哲,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感觉手被紧紧地捉住,宋情抬头,就见郁经哲双眼直视着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没有。” 他听到男人这么说。 宋情莞尔一笑,“那还好。我也没有。” 真好,他喜欢阿哲,阿哲也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现在更幸福呢?幸运如他,也如郁经哲,都不会经历那样令人痛苦一辈子的遗憾。 看完电影后,不知怎地,宋情只觉得郁经哲心情不太好。虽然男人平时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同床共枕这么久,他能敏感地捕捉到郁经哲的每个细节变化。 他的爱人在烦恼什么呢?宋情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却是想出了新主意。 两人看完电影,又去了几家品牌服饰店挑衣服,吃完饭后便回到郊区的那幢别墅。 洗完澡,郁经哲正坐在床头用手机处理公务。只听见“咔哒”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夹杂着湿热水汽的身影来到旁边。 郁经哲正审视下属报过来的一个数据,耳边却传来一声略带怯意的声音,“阿哲。” 一抬眼,郁经哲目光霎时凝住。 发尾还滴着水珠,刚洗完澡的男人像朵淋过雨的玫瑰,散发出诱人的芬芳。而此刻,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宽大的校服,左胸前还印着“龙城一中”logo。 宋情移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前两天收拾房间时发现的,压在行李箱最下面,我想……这应该是你的校服吧?” 说来也怪,这校服他穿上身正好,想来郁经哲高中时期也还没现在高大。 宋情在□□上一向拘谨, 今天是看了那部校园电影,脑中一闪而过这件校服,才想着大胆一些…… 就不知郁经哲喜不喜欢,这么想着,宋情忍住燥意抬眼,却撞进一双噬人的星眸。 此刻男人凶残得如同饥饿的野兽,光是被这么看着,宋情就如同全身被剥光,随时要被拆解入腹。 这样的郁经哲……太可怕了。 宋情下意识拢紧胸前未拉上的链子,后退几步。咽了咽口水,他凭着直觉想要逃了。“好、好奇怪,我还是换回去——” 人刚转身,却被一股狂猛的力道扯住,紧接着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时,郁经哲阴沉着一张脸,强硬地闯入他的视野。 风雨欲来山满楼,宋情一颗心差点快跳出胸口。接下来的一切,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校服被无情扔在地上,沾上些许灰尘。 阿哲、阿哲、阿哲…… 宋情哑声嘶吼着,如同咒语般不断重复这两个字。由内到外,由心到身,他已经全被刻上属于郁经哲的印记。 此刻就算世界毁灭,宋情也心甘情愿。他的阿哲,他的神,他永生永世的爱。 在男人臂弯中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宋情模模糊糊间,却听到男人粗喘着声,喊出两个字: “逸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909:17:12~2021-07-2009: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ns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ns10瓶;今天也要写作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自从那夜之后,那件印着“龙城一中”的校服成了两人最甜蜜的情趣。事后,宋情悄悄上网查了,才知道,原来郁经哲表面正经,私底下还是个制服控。 当然,床上那点小情趣,宋情从来都是由着男人。 春去秋来,转眼间,便是飘起初雪。宋情一天天守在别墅里为郁经哲操忙着整个家,不知不觉就迎来春节。 宋母早亡,宋兴业意外身亡后,宋家就只剩宋情一人。这个春节,他已做好单独守岁的准备。 郁经哲没怎么提过家里,但他家还有一个父亲,这点宋情是清楚的。无论如何,春节这种阖家团圆的好日子,郁经哲理应回去陪他爸。 离春节剩三四天,宋情就给王姐放了春节假,顺手还包了个大红包。别墅内的家务活,他自己全包了。 郁经哲虽然是工作狂,但也尚算有良心的资本家。春节临近,公司除了主动留下来赚加班费的员工,其他外地人想走的,他全批了。 这天他见没什么重要事,难得心血来潮提前下班。车子还没到自己家里,就见一辆银灰色的宝马从自家铁门里开出来。 那车牌号俨然非常熟悉。 郁经哲眉头皱了皱。停好车进了门,宋情正弯腰在拖地。 见他来,宋情转过身,屋内暖气开得足,他只穿一件低胸v领毛衣,这么俯下身子,里面春光一览无遗。 想起刚才那辆银灰色宝马,郁经哲不动声色地换着鞋子,目光扫过茶几上,那里刚被收拾过。“怎么现在拖地?” 宋情抬手抹了抹额头沁出的薄汗,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干干净净的茶几,轻笑道:“刚才有客人,我就顺手收拾收拾。” 郁经哲向来爱干净。 “哦,是谁?”郁经哲不经意地审视着那张漂亮的脸,只见对方神色如常,“哦,是纪先生。” 宋情双手撑在拖把上,因为做家务他双颊浮现微红,浑身散发着居家男人的温柔气息。 “今天是31号,纪先生来送宋氏的年报给我。” 郁经哲曾经让飞鸿投资每月定时将宋氏的经营月报表送给宋情,不过,他不知道原来纪安康竟然是亲自来送的报表。 宋情像是不知道郁经哲此刻脑中已经千回百转,只是一个劲地说:“纪先生也挺忙的,也就喝了杯茶,就说得回去工作了。本来他这么帮我,我还想 着得请他吃个晚饭的!顺道,我也想让他给我讲讲,年报那些数据是什么意思。毕竟是一整年的业绩,我也想听听。不过,你也知道我对那数字都不懂,一看就头疼……” 情人一副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样,让郁经哲觉得之前所有的猜疑纯属多心。他将公文包扔在沙发上,边解着领带边道:“你想学,我讲给你听就好。” 宋情马上就不乐意了,“不要,你来讲,待会又……”每次他俩坐在一起看书看电影,最后地点只会变成一个地方:卧室那张大床。 眼见这人一脸害羞,郁经哲心情大好,他走近情人身后抱了上去,随后又轻皱眉头,“刚才你就穿这件衣服见的纪安康?” “嗯,怎么了?”宋情不觉得自己这么穿哪里有毛病? 男人一只手却从宽松的下摆伸了进去,颇为不满:“你这样,简直就是在勾引他。” “喂,别乱来。我还在拖地呢!” “迟些再拖,先伺候你老公……” 只是推了推,紧接着半推半就,两人就这么在宽敞的客厅里缠绵起来。 酣畅淋漓的□□过后,宋情趴在男人胸口,说着说着便提起除夕夜。没想到,郁经哲却说他不回郁家主宅,要留在此处跟他守岁。 宋情喜出望外,忍不住在这张清冷俊美的脸上叭唧一口,甜甜叫道:“老公。” 这是第一次,向来羞涩的情人竟然主动撒娇。郁经哲心中情动,马上按住那双漂亮的手,反身将人压在沙发上…… …… 除夕这天,郁经哲还在公司处理一些手尾工作。宋情已经贴上新对联,厨房那窝鸡汤正滚着白烟,香气四溢。 跟郁经哲的这一年,他厨艺大为精进。为了做出男人喜欢的饭菜,他曾经还去报了个短期烹饪班,郁经哲虽然没说什么,可宋情看得出来,其实男人喜欢他这样做。 团圆饭他预备和郁经哲一起吃火锅,炖着的老母鸡汤拿来当汤底正好。他正剥好虾要打虾滑,外面突然响起门铃声。 这个点……宋情伸出头望下食厅的挂钟,不到六点。 除夕夜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客人上门了,难道是男人忘记带钥匙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宋情赶忙放下手里的虾,脱掉围裙,在水龙下匆匆洗下手,小跑着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外面两个人却让他顿时一愣。 眼前这张脸,跟郁经哲有八成相似,可他两鬓已有些灰白,看上去大概五六十岁。后面那个人,宋情认得,是郁经哲的朋友,叫王庆学。 “嗨,你好。”王庆学主动跟他打招呼。 宋情愣愣地点头,“你好。” 可眼面这个中年人却是冷哼一声,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宋情顿时就紧张起来,中年男人进了屋里,左右张望,随后转过眼看他。 那视线像在审视一件货物般,令宋情心跳得越来越快。 “你就是宋兴业的儿子?” 宋情迟疑片刻,才应了句“是”。他悄悄瞅了眼这张与郁经哲相似的面孔,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想,“请问您是……” 旁边的王庆学抢声道:“这位是经哲的父亲,郁伯父。” 果然,宋情马上挺直腰杆,朝他点头:“伯父您好!我是宋情。” 郁父径自走进客厅,目光四处逡巡。此时厨房正在炖煮的鸡汤香味已经溢出来,在场三人闻得清清楚楚。宋情索性对着这两位突然上门的客人道:“郁伯父,王先生,不如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阿哲他快回来了……” “阿哲?”郁父突然打断他,似乎“阿哲”这两个字令他非常不满,他沉声道:“你跟着那臭小子多久了?” 这张脸虽然跟爱人很像,可却更加具有威严,宋情心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我、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 “一年?”郁父冷笑,“你们宋氏虽然规模不大,但宋兴业也算是个人才,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居然沦落到要来卖屁/股!” “伯父!”王庆学眼见宋情脸色顿时惨白,赶紧劝道:“不是说好,您只是来看看吗?” 郁父哼一声,“我早就叮嘱那臭小子,别沾惹些不三不四的人,他倒好,还敢藏个男人在家!” 垂在大腿边的手死死绞紧裤子,宋情几欲将下唇咬出血,才鼓起勇气冲郁父解释:“伯父,我、我爱阿哲,阿哲也爱我,我们之间,根本不是您说的那样!” 王庆学见这漂亮美人一副受伤的表情,心想坏了。 可郁父脸上掠过一丝讶色,他没料到这宋情柔柔弱弱的,倒还真敢跟他叫板。惊讶过后,怒气上来,他冷着声喝道:“荒唐。什么爱不爱呢?你知不知道羞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臭小子怎么搞上的?你还以为 那臭小子喜欢你?他不过是看你长得像——” 宋情瞪大眼睛,被人当面数落的滋味令他浑身发颤。郁父最后这句话更是让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像什么? 可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吼却打断了这一切。 “郁建国,你在干什么?”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从玄关走来,一下子挡在宋情面前。 郁经哲神色阴沉,他双目直勾勾瞪着自己的父亲。两父子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碰撞中无数火花。 当着外人的面被亲儿子直呼姓名,郁建国当场就扬起手,“不肖子,你连爸爸都不会叫了?” 郁经哲挑眉扫过那只高高扬起的手,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是,因为你不配。” “你——”郁建国一巴掌呼下来,旁边的王庆学却及时截住了。 “郁伯父,有话好好说。”他安抚着这满面震怒的父亲,又朝儿子方向使了个眼神。 “经哲他向来就是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咱们不是说好了,就只是来看看?” 郁经哲见身后情人一副眼眶通红的模样,心下怒火更炽。“郁建国,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郁建国伸手指着他身后的宋情,“怎么?跟个男人厮混在一起,过年连家都不回,你这是什么生活?无耻!” 这回,郁经哲直接走到门口把门甩开,“郁建国,是,我是个同性恋,我无耻。可是,这里不欢迎你这个抛妻弃子、在外面包小三、还逼死自己老婆的伪君子!” 在两个外人面前,亲儿子口无遮拦的谩骂,郁建国当场气得满脸通红。他抖着手指向儿子,“你”了好久之后,才愤愤收回手。 走到门口前,他往后瞪了一眼满面委屈的宋情。突然间,他朝自己儿子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当年我赶走那姓杨的,还以为你能收收性子。没想到,搞个赝品你也这么上心?郁经哲,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就迈出大门。王庆学见状,赶紧追了上去,经过郁经哲身边时,他作了个求饶的动作,“没办法你爸找我爸我爸逼我的”。 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解释完,他小跑着出门,“等等我呀伯父!” 郁建国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走。这下子,屋里又恢复往日的清静。 厨房里还传来鸡汤不断翻滚的声音,郁经哲上前抚上情人的脸,眼底划过心疼:“没事吧? 那老头就是这样,他说什么,都别放心上。” 虽然来晚一步,可郁经哲稍稍一猜,便能猜到郁建国那张嘴会吐出什么恶毒的话来。 宋情轻轻摇头,“我没事。” 骂他的人是郁经哲的父亲,他该说什么?或者说,他又能说什么呢? 这么说着,他眼眶却还是红通通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郁经哲沉吟片刻,安慰这种事,他向来不擅长。满屋香味倒是给他提供了很好的话题,“你煮什么,好香呀?” 拉起宋情的手,郁经哲来到厨房,就见到准备到一半的团圆餐。他上前拿过围裙挂在宋情脖子上,捏了下对方的脸,“好了,别让他破坏我们的好心情。你继续准备,今晚我等着试你的手艺。” 郁经哲很少会用这种类似哄的语气来跟宋情说话,大多时候,他总是冷冰冰的。 然而,此时宋情一双通红的眼久久凝视着这个心爱的男人。 郁经哲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脸上还是露出笑,“好了,快去做饭吧。” 人刚转身,身后之人却伸手捉住他的手肘。 郁经哲转过身,就撞进一双弥漫着水雾的眼。 “阿哲,你爸、你爸爸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赝品?他在说我是赝品吗?还有,他说姓杨的,谁是姓杨的?” “你告诉我呀,阿哲!” 一声声质问如同剑般凌利,郁经哲对上宋情满是恐慌的眼神,他张了张嘴,这一瞬间,他突然找不到任何语言。 第65章 厨房那锅鸡汤已然炖煮糜烂,发出阵阵诱人香气。墙上挂钟滴答滴答,时针已经快走向“7”这个数字。 宋情一双眼通红得厉害,他直勾勾瞪着郁经哲,眼底已浮出层层水雾。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两人的视线就在空中胶着,进行无声的拉锯战。 最终,是郁经哲微微别过脸。他伸手摸进大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正抽出一支想点燃,可触及宋情那张脸,最后还是又塞进兜里。 眼前这人不喜欢烟味。 烦躁犹如重石般压在心头,郁经哲第一次觉得眼前这柔弱的情人竟是如此富有攻击性,起码,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问题棘手得厉害。 短短数分钟,郁经哲双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在工作上他永远都是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在私事上也相应如此。 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望向宋情的眸色越发深沉,“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他——” 话刚起了个头,一只手却捂上他的嘴。 宋情眨了下眼,泪,从他眼角划落。 “不要……”他猛地上前抱住眼前这个男人,声音像被撕碎又拼凑起来,断断续续:“不要说……不要……” “宋情……”双手抱住怀里的人,郁经哲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听见他胸口处传来尾音微微发颤的恳求。 “不要告诉我,我、我不想知道了……” 抱住他腰的手不断用力,怀里那把声音已被水汽沾湿,光是听着都教人心碎。 “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告诉我。阿哲……”宋情从他怀里抬起头,漂亮的脸上都是泪水,“我爱你,阿哲。你也爱我,对吗?” 世上没有任何一双眼,比得上眼前的这美得一碰就碎的情人。郁经哲抚上他的脸,哑着声答道:“对。” 火热的吻封住了任何不安与恐慌,郁经哲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他们两人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最后一丝温暖。 厨房那锅汤已然快煮干,还有一堆未处理好的食材,但是现在已无人在意。 这个除夕,郁经哲拥抱着他那美丽脆弱的情人,在餐桌上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团圆”。 地上散落着外套、毛衣、裤子,还有贴身衣物,在一声声沙哑亲昵的爱语中,宋情不断 重复着“我爱你”,像咒语般,他想紧紧困住身上的男人…… 春节过后,全国人民又恢复往常节奏。进入新的一年,郁经哲依旧每天忙着加班。 宋情依旧守在家里,为他做饭,晚上点着灯守着他回来。 只不过,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有了变化。 比如,那件印有“龙城一中”logo的校服又被压在了衣柜最深处。又比如,宋情开始抗拒某些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他再不让郁经哲从背后拥抱他。 完美无暇的镜子,一旦出现第一道裂痕,那么裂痕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终于,两人爆发第一次争执。 起因是宋情提到,纪安康送公司月报来时,提到有一家国外企业想融资宋氏股份。宋情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进一步壮大宋氏纸业。可郁经哲却当场否定了他的提议。 原因很简单,他认为宋氏现在发展已经相当不错,无需“引狼入室”。 连日积压的不满终于找到宣泄口,宋情第一次跟郁经哲唱反调。 “纪先生说得有道理,为什么不接受融资,对方是家有实力的公司。他们入股,公司才会发展得更好!” 书房内,郁经哲放下手中文件,只是冷冷挑眉,“你懂什么?纪安康随便说说你就信了?那家公司实力如何?融资后他们要占多少股份?他们作为大股东,认不认同现在宋氏的经营方向?如果不认同,那我们要怎么办?” 丢下一连串的问题,郁经哲看穿情人的愕然,只是平静地下了结论:“宋情,公司的事你不懂,现在你听我的。” 像是无法承受被情人轻视的不堪,宋情咬了咬下唇,“我是不懂,可是,宋氏是我爸留给我的,我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郁经哲轻叹,“你还太年轻。商场上很多计划听起来很美好,可等你真正实施起来,才知道有多难。宋情,公司的事如果你真想插手,迟些我会慢慢教你,不急在一时。” “呵,”宋情却是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宋家的公司,竟然还要你姓郁的来教。你爸爸说得没错,我确实太失败了……” 明显赌气的话也让郁经哲连日的不满瞬间爆发,他双□□叠,沉下眼盯着眼前这人,“我早说了,那老头子的话你没必要当真。你本来就没有管理公司的经验,再者说了,现在的宋氏,也不是你们宋家的。” 这话一 出,郁经哲马上就后悔了。果然,眼前的情人目眶通红,脸色却苍白得厉害。 “郁经哲,你、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对,宋氏早就不是我们宋家的了,是你,是你郁经哲的!” 当初为了赶走宋兴群,飞鸿投资收购了32%的股份,直接成为宋氏纸业大股东。现在,对宋氏发展有决定权的,不是他这个宋家继承人,而是飞鸿投资,是他郁经哲! 丢下这句话,宋情像是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男人跟前,他转身快步离开书房。郁经哲愣了数秒,随后才反应过来。 在走廊就把人给截住,果不其然,那张漂亮的脸上已然泪痕涟涟。宋情的泪,像一场大雨,瞬间就浇灭了郁经哲心中所有烦躁不满。 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化解,郁经哲微叹,只是将人拥进怀里,“你呀……” 下颌抵在怀里人发旋,向来都冷静自持的男人,第一次因为私心而在公事上妥协。 罢了罢了,既然这人想要,那便由了他吧…… 宋氏纸业最后决定接受英国“艾菲特投资有限公司”的融资,融资案进行得如火如荼。宋情与郁经哲之间那些裂痕,也渐渐像被修复起来。 日子如常过下去。进入五月的第一天,王庆学就向他们发出邀请,五月十号他要在城外搞个生日趴。 这是第一次,郁经哲带宋情出席公开场合。 离王庆学生日还有一周的时间,宋情早早就先替两人置办好衣服。郁经哲瞧出他那股显而易见的期待,莫名的,第一次觉得王庆学那不靠谱的家伙总算办了件好事。 作为龙城上流社交圈有名的贵公子,王庆学的生日趴来了众多圈内富家子弟,其中也不乏以前的同学好友。 生日趴地点就定在城郊一片私人草场,现场挂满各式精致的彩灯,还有时下刚蹿红的一个女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台上低吟浅唱,台下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举杯交谈。 郁经哲带着宋情进场,立刻吸引住众人目光。宋情很少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不自觉就攀住郁经哲的手,微微垂下头。 正在跟老同学聊天的王庆学一瞅到郁经哲,马上便迎了上来,“经哲,宋少爷。” 宋情别过眼,有些尴尬地道:“王先生,叫我名字就行。” 王庆学倒是个爽快人,“好,宋情,欢迎你呀!”他朝宋情伸出手,可郁经哲却自然而然地握上他的手,“生 日快乐。” “小气。宋情呀,我可告诉你,这人心眼小,也就你看上他。”王庆学迎着顾经哲投过来的一记眼刀,笑嘻嘻跟宋情开玩笑。 王庆学天然的自来熟性格很难让人讨厌,宋情也忍不住轻笑,“阿哲不小气。” “经哲可真是捡了个宝。”王庆学故作叹喟,朝郁经哲挤眉弄眼。 郁经哲却看出他有话想说,轻拍身边人的手,“出门还没吃东西,你先去吃点垫垫肚子。” 宋情是个知情识趣的人,马上乖乖点头,“好。” 人走后,王庆学收回嘻笑的脸,“经哲,上回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郁伯父他会这么激动。” 两家是世交,郁建国见儿子连除夕夜都不准备回家,立马就找上王庆学。没办法,碍于自家父亲脸面,他最后还是带着这位长辈上门。 虽然事先说好,但见到宋情和郁经哲,郁建国还是忍不住怒火,这才发生了那天的事。 郁经哲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正在挑选小蛋糕的那道身影上,“这账我记下了,下不为例。” “放心,还有下次,我自己把头拧下来给你。”王庆学也是心有余悸。这一年多来,他见郁经哲跟宋情好好的,自然是不想当恶人。 顺着郁经哲的目光,王庆学见宋情旁边有人朝他搭话,“哦,是李小云,你认识吧?以前五班的班花,高群玩具李总的千金。” 郁经哲不以为意,“不记得了。”他只关心宋情,见那女人跟他保持安全距离,郁经哲只是接过王庆学递过的酒,放任那两人继续聊天。 “啊,李小云当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你这都不记得?”王庆学下意识就道:“不对呀,我记得她当时好像还和杨——”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王庆学露出歉意的笑,“好啦好啦,过去的事不提。” 郁经哲冷冷瞥过他一眼,显然,这段小插曲令他不悦。 放下手里的酒,郁经哲径自朝宋情方向走去。今天参加生日趴的人很多,他一离开王庆学身边,来跟他套近乎的人便像蜜蜂嗅到花粉一样围了上来。 好不容易打发完几拨人,郁经哲转过头,就见甜品桌前人已经换了几个,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反而不见了。 左右望了下,郁经哲却没看见宋情的身影。这是宋情第一次在他视线中消失,莫名的,他只觉得烦燥。 这时,身后一道清柔的嗓音叫住他。 “阿哲。” 这声音如晴天划过惊雷,郁经哲浑身一震。时间像被放慢无数倍,周围所有人声音乐声宛若被隔着层纱,变得模糊。 郁经哲转过身,就见到一张漂亮的面孔出现在视线着。来人额前散落几缕碎发,那五官与宋情莫名相似。不,应该说倘若他与宋情像是兄弟般,从发型、长相到穿着,都能找到高度相同的痕迹。 不光如此,就连微笑,两人也是散发出同样温柔的气质。 记忆排山倒海涌来,郁经哲只觉得此刻时空仿佛错位,他微微颤着声,叫出那个已经尘封多年的名字: “逸……逸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123:10:21~2021-07-2223:1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こね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问12瓶;yons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阿哲,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还是记忆中清润温柔的嗓音,十年岁月似乎没在这人身上留下任何印记,除了这张脸似乎清减不少。 面对杨逸晓,郁经哲不自觉放轻声音,仿佛要是大声一点,就会吓坏眼前这个人。 “我……还好,你呢?” 杨逸晓一步步朝他走来,最后在他面前站定。温润的眼直勾勾凝视着他,郁经哲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还行,这些年在英国那边也是勉强能糊口。” “是吗?那就好。”郁经哲说着,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眼前这人。 仿佛心灵感应般,杨逸晓嘴角微微勾起笑。 一时间,两人就这么静静对望着,谁也没再开口。又或者说,郁经哲有太多太多的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常言道,近乡情怯。有时候,面对故人也是一样。 周围所有纷纷扰扰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般,杨逸晓别过脸,伸手捋了下鬓边的碎发。 这细微的动作像是把钥匙打开尘封的记忆,郁经哲脑海中闪过太多旧时画面,喉头一阵干涩,千言万语,最终说出口却是:“你……回来怎么不先跟我联系?” 杨逸晓愣了愣,随即他垂下头,声音变得有些闷,“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怕你根本就不想见到我……” “逸晓,你别这么想!当年是我爸——” 郁经哲话刚说到一半,旁边一阵轻柔的呼唤打破了他俩的小世界,瞬间,现实就照了进来。 “阿哲!” 宋情只看到郁经哲跟另外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在聊天,他想也没想就走上前,攀上爱人的手。 正想跟对方打招呼,可当他看清楚郁经哲面前这张脸时,原本弯起的嘴角霎时僵住。 这个时候,旁边随便找个人来,都会惊讶地发现:眼前互相对立而站的这两个人……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无论是脸、发型、穿着、气质几乎无不相同。 宋情脸色当场变得苍白。 杨逸晓却是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他视线落攀住郁经哲的那只手。“阿哲,他是……” 攀着自己的那只死死用力,可此时此刻,郁经哲下意识却缩回手。 他张了张嘴,最后以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回答:“他 ……是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杨逸晓目光流转,嘴里喃喃这两个字。随后他朝宋情伸出手:“你好,我是杨逸晓。” 手在半空中悬着,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另一个人的回应。 宋情没有要与他握手的意思。 杨逸晓目光深远地看了郁经哲一眼,施施然收回手。他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阿哲,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见他转身要走,郁经哲赶紧喊住他:“等等!” 杨逸晓转过身,轻易便能知道他现在说什么,轻笑道:“迟些郁总要是不太忙的话,我们老同学可要好好聚一聚。” “好!” 杨逸晓如同这初夏夜柔和的风,来时沁人心肺,去时也令人留恋不已。 等人走后,郁经哲回过神才发现身边这人像被钉住似的,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得可怕。 郁经哲:“……” 出门前的兴致盎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兜头泼下,瞬间浇灭了所有热情。还没等到切蛋糕的环节,郁经哲已然带着宋情回了家。 头上的灯照得客厅亮如白昼,可这间屋里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上百坪的客厅,顿时安静得叫人害怕。 郁经哲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去后,才发现旁边坐在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 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宋情视线落在茶几上,整个人犹如被抽干灵魂的木偶。 难以言喻的烦躁笼罩全身,郁经哲伸手扯了扯胸口的领结,想缓解这压抑的气氛。“我们谈谈吧。” 脸上漂亮的睫毛抖了抖,宋情这才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他脸上。他沙哑着声,“你想谈什么?” 郁经哲深深望着他,终于把那三个字说了出来。 “杨逸晓。” 宋情脸上浮现茫然,可这茫然很快又被哀戚所替代,“杨逸晓……逸晓城……那个楼盘就是用它命名的,对吧?” 没想到宋情竟然这么敏锐,郁经哲深吸了一口气,此刻他也不想藏着掖着,“是。” 见男人承认得如此爽快,宋情突然就笑了。可他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所以你爸爸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赝品,是他的……替身,对吗?” “宋情……”一时间,郁经哲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 问题。 在很久之前,这个问题是有确切的答案。可面对这样一双如泣如诉的眼。恍惚间,那个确切的答案似乎又变得有些模糊。 可男人的迟疑,已经告诉宋情,他说的每一句都没有错。 “呵呵……”他别过脸,不想让眼前这个残忍的男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所以,你说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他。” “你只从背后抱我,是因为不想正面看到我的脸,对吗?” “你让我在床上穿着那件校服,然后你跟我上床心里想的都是他。” “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是把我当成了他……” 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到手背上。 伸手胡乱擦拭着脸上泪意,宋情强撑着扯出一抹笑,用着哽咽的声音维持住自己最后一丝自尊:“郁经哲,你可真残忍。” “宋情!” 带着啜泣的一句句控诉,直白戳破了这一年来所有甜蜜糖衣,情人如此敏锐地发现所有真相,之前他所准备的真相此刻俨然失去意义。 郁经哲一颗心像被紧紧揪住,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么高挑瘦削的身影从他面前离开…… * 沙哑充满磁性的女声正吟哦浅浅的爵士小调,成双成对的年轻人凑在一起,酒杯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王庆学一口闷下杯里的龙舌兰,酒精穿过喉咙带来强烈的刺激感,他浑身打了个个小激灵:“你说这也太狗血了吧!我可没邀请杨逸晓,他究竟跟谁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天他的生日party邀请了太多以前老同学,玩得好的自然不用说,就连有些当年只打过招呼的也跟着一起来。王庆学这人向来大方好客,就算有些叫不上名字的来蹭吃蹭喝,他也不计较。杨逸晓也算以前班上一员,虽然他俩不熟。 想来想去,杨逸晓应该就是跟着以前哪个同学一起来的。 王庆学要是能预见这场面,说什么也要把人拦在外面。 这宋情与杨逸晓见了面多尴尬! “喂,你家那个回去……没跟你怎么着吧?”这话问出口,王庆学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子,问得太多余了。 眼前的男人阴沉着脸,闷头灌酒的动作就没停过。 这一杯续一杯的,王庆学忍不住伸手按住好 友,“行了行了,你也悠着点,待会儿喝醉了我还得送你回去。” 郁经哲挑眉看他,清冷的眉眼闪过一丝阴鸷,“我不回去,我回公司。” 公司?王庆学心中一震,“你、你们该不会吵架了?” 拨开他的手,郁经哲又把手里的酒一口灌入,“没吵架,就是觉得没意思。” 算算时间,离他生日也过去快一周了,王庆学心中大感不妙。向来总是嘻皮笑脸的他难得沉下声,“经哲,说实话,你该不会是见了杨逸晓,就想着和他……” 话没说下去,可郁经哲自然懂他意思。然而,他往后仰靠卡座沙发,抬手捂住自己双眼,只是闷闷道:“不知道。” 王庆学一听就急了,“你可别忘了,当年那杨逸晓是怎么对你的?他可是拿了你爸的钱跑去英国留学,转眼就把你断得干干净净。” 当年他和这两人同个班,郁经哲与杨逸晓之间的事,他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件事错不在他,是那老头子。”郁经哲坐直身子,他双手握紧成拳,显然回想起当年的事,至今还是余怒未消。 “是,郁伯父做得不厚道。不过,经哲,当年杨逸晓可是走得潇潇洒洒。他现在突然回来就找上你,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王庆学语重心长地劝着好友:“听哥们的,姓杨的是过去式了。宋情他性格好,对你也好,你何必为了个过去式跟他闹不愉快呢?” 虽然与宋情见面次数不多,可莫名的,王庆学就是对宋情有好感。郁经哲这么年来孑然一身,难得身边有这么个体贴人,他也想郁经哲能好好珍惜。 郁经哲只是又闷了口酒。 两人这场酒喝下来,郁经哲脑子已经有些蒙了。他把司机叫来,本来想回公司,可临话到嘴边,王庆学刚才那番话又在脑海中闪现。 他报了城郊别墅的地址。 车子四平八稳开着,郁经哲已经在车后眯了一会儿眼。等司机提醒他,才发现已快到家门口了。 “郁总,您家好像有客人。”司机小王借着车灯,远远就看见别墅铁栅门前有道人影。 车子越来越近,最近靠着门边的墙停住。 郁经哲定睛一看,体内酒意瞬间荡然无存。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就见穿身白衬衫黑裤子,在夜里微微咳着的人像朵花似的,随时会被夜风吹折。 “逸晓。” 站在他家门口的杨逸晓转过头,看见他的瞬间露出惊喜,“阿哲。” 两人就这么在家门口相遇。郁经哲怎么也想不到,杨逸晓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 杨逸晓有些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阿哲,其实我有事想找你。不过,我听说你很忙,白天不敢去你公司打扰你,所以就来这碰碰运气……” 郁经哲抬手看了下表,已经九点半了。这人也不知道从哪个点就在这里等,又等了多久。 “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郁经哲转身就往自己的车走去,他身后杨逸晓别有深意地望了下铁栅门内,那正灯火通明的别墅。 车子刚从市区来到郊区又折了回去,最后在市中心一家老旧的咖啡馆停下。 进门落座,杨逸晓环顾馆内装潢,顿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没想到这么多年,这家店还是像以前一样。” 郁经哲轻车熟路叫来服务生,然后连菜单都不用看,直接问杨逸晓:“还是卡布奇诺?” “嗯,还是卡布奇诺。”杨逸晓眼底流露出一丝欣喜,“没想到阿哲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嘴角微微勾起,郁经哲只是对着服务声道:“一杯美式,一杯卡布奇诺。” “好的,请您稍等。” 服务生走后,杨逸晓看着郁经哲的脸,目光对上男人时又赶紧垂下来,透着几分羞涩。“我还记得高三那年,你第一次带我来这里,一杯咖啡就要五十块钱,当时我可吓坏了。” 五十块钱对于当年的郁经哲来说,还抵不上半天的零花钱。不过杨逸晓的话让郁经哲的目光不自觉柔了几分。十年前这人在这里小心翼翼看菜单的画面,一下子在眼前变得鲜活起来。 那天王庆学生日partty上只是匆匆一见,如今在安静的咖啡馆内,昏黄灯光下,这张脸似乎比起当年更为苍白,也更加瘦了些。 杨逸晓不经意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郁经哲皱眉:“感冒了?” 杨逸晓却越咳越厉害,最后他扶着桌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都咳出来般,这剧烈的咳嗽持续了三分多钟才停下。 原本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赶紧绕到他旁边,替他轻轻拍着后背,理顺呼吸。 白皙漂亮的手搭上郁经哲,杨逸晓眉头轻蹙。他五官本就精致,如今这副难受的表 情直叫人心生怜惜。 “阿哲,其实这次从英国回来,我有件事想求你。” 郁经哲心中微震,“是什么事?” 杨逸晓深深地看着他,犹豫了好久,他才终于开口:“是关于你那朋友,宋情的……” *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走着,时针在走向“12”这个数字前,门口终于传来锁头转动声音。 客厅网络电视屏幕已静止,沙发上原本躺着的人像是捕捉到这声动静,赶坚强撑着抬起眼皮,随后确定玄关真的有声响。他马上挣扎着从沙发起来,身上白色t恤长时间压在身下,已变得满是褶皱。 宋情眼巴巴望向门口,果然已经多日没回来的男人如今正出现面前。 “阿哲……” 见到郁经哲第一眼,宋情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背叛了他。 那浓浓的思念藏都藏不住。 郁经哲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宋情只是摇了摇头。沉默数秒,他别过脸,闷闷的说了句:“想等你。” 轻轻一句,情人如此坦诚的爱意胜过千言万语,郁经哲心头一热,不禁走上前去,把人拥入怀中。 “傻瓜。” 反手抱住这具温热的身躯,宋情贴在男人胸口,哑着声问:“这些天你都在公司?为什么不回家?” 这副妻子质问丈夫夜不归宿的口吻,此时此刻却不让郁经哲生厌。 他闻着怀里人洗发水的清香,淡淡说道:“这几天都在公司,事情比较多。” 工作永远是很好的借口。一个随意就能戳破的谎言,却在此刻成了他俩最好的台阶。 宋情显然接受了他递过来的这个台阶,只是颇为委屈地说:“以后还是回家吧。” 情人的柔顺显然超乎郁经哲预料。在踏进这间屋子前,他做过无数设想,包括宋情又要拿杨逸晓的事来吵架。 可现在却…… 宋情拉起他的手,“饿不饿?我煮了百合莲子汤,先吃一碗。” 说着,郁经哲已被他带到食厅。回过神来时,眼前一碗温热的甜汤正等着他。 他已经快一周没有回家,今天回来并没有事先通知宋情。 这碗甜汤…… 郁经哲眸色顿时黯下来。如果他猜的没错,宋情怕是每天 晚上都这么做着夜宵,等他回家。 异样感从心里冒了芽,一点点盘踞上来。对于自己回家的目的,郁经哲骤然间被类似愧疚的东西包围着。 可坐在他对面的情人明显很高兴,“怎么了?趁着还热乎赶紧吃,别待会儿凉了,吃了肚子不舒服。” 手拿起洁白的勺子往碗里一舀,可东西送到嘴边,郁经哲全然没有半点心情。 索性将勺子放回碗里,然后将这份精心准备的夜宵推到一边。郁经哲上前抓住宋情的手,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宋情,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宋情愣了愣,看男人的表情,他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肯定很重要。“你、你说。” 在踏进这间屋子前,郁经哲也想好措辞,可现在面对这人,那些准备好的腹稿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倒是宋情,他歪着头,眼底写着大大的疑问:“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 郁经哲定定看他,最后他喉咙滚了滚,才说道:“是有关杨逸晓……” 听到这个名字,宋情当场就变了脸色。 可这回他像是终于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强撑着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他以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谈论起这个人:“他呀,我想通了,上次确实是我冲动了,你们是老同学嘛。就算以前发生过点什么,但也是以前的事了,我不在意,真的。” 没想到宋情竟然能这么想,郁经哲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宋情像在说服他,又像在说服自己般,比起平时,难得话又多了起来。 “我没骗你。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其实谁没有个过去呢?阿哲,只要我们现在好好的,其他的,我都不计较了……” 说到最后,他低下头,在这场宋情游戏里,他始终愿意放低姿态。 郁经哲自然看得懂情人的意思,可宋情越是乖巧懂事,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却变得更难于启齿。 脑海中,杨逸晓的脸一闪而过,仿佛给了郁经哲某种决心。 他声音很沉,“宋情,我跟杨逸晓的过去,并不是仅仅如你所猜的那样……” 接下来,无论宋情愿不愿意,眼前这个清冷的男人开始将他与另一个男人的故事娓娓道来。 郁经哲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父亲郁建国是龙城知名企业飞鸿地产老总,母亲则是知名钢琴家。商人与艺术家的结合,在婚姻的前几年确实甜蜜。然而,随之生意越做越大 ,郁建国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关于他的桃色绯闻也如纸片般满天飞。 作为音乐上的天才,郁经哲的母亲神经却相当敏感,丈夫的冷落与外界传闻不断摧垮着她。最后,一次在公司目睹丈夫出轨女秘书后,郁母回家便在浴室放满一缸热水,自己拿着水果刀划向手腕。 刚上初中的郁经哲回家,等着他的,便是亲生母亲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 郁母死后,郁经哲彻底与亲生父亲决裂。 他开始逃学、混迹网吧酒吧,跟街上不良少年厮混。郁建国花了大把钱,才把儿子送进龙城一中重点班。 他是这个班的异类,除了从小玩到大的王庆学还能说上两句,班上其他人,他根本看都不看多一眼。 然而所有美丽故事的开始都会源于一场意外邂逅。 某个夜晚,郁经哲单挑隔壁学校的几名不良学生,虽然赢了,但却挂了不少彩。人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倒了下去,把他带回家的,正是刚从附近小餐馆打完工的杨逸晓。 跟郁经哲这种天生富二代不同,杨逸晓仿佛活成他的对照组。出生农村,父母在他童年就先后因病逝世,杨逸晓从小就靠着奖金学和打工赚的生活费在龙城生活。他的成绩经常在全校年级排名前十内,是深受老师信任,同学爱戴的好班干部。 一个好好学生,就这么与一个小混混般的班里倒数有了交集。 认识杨逸晓后,郁经哲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变化。像是看见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如此努力活着,郁经哲开始与校外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重新捡起书本。 他本就聪明,在杨逸晓的帮助下,成绩像搭了火箭似的,猛地从班里倒数窜了上来。 每日课间放学后的相处,点点滴滴间,两颗青春年少的心懵懵懂懂相撞,开始生出青涩又甜美的情丝来。 郁经哲在自己生日那天,带了杨逸晓回家,正说出精心准备的告白语时,长年不回家的郁建国偏偏就在这一个晚上回来。 所有甜蜜与美好顿时化成碎片。 亲眼目睹亲儿子向另一个男孩告白,郁建国当场就发了脾气。亲儿子摆明了与自己作对,郁建国为了断绝郁经哲所有念想,私自约了杨逸晓。 正如所有八点档剧情,郁建国知道自己儿子开始走回正道得赖于这个贫穷刻苦的少年,他向杨逸晓开出条件:给他一百万,并且保送他去英国读书。作为代价,杨 逸晓不能再与郁经哲联系。 就这样,等郁经哲从郁建国得知这消息时,杨逸晓早已搭上飞往英国的航班…… 故事并不长,男人平铺直叙,只是到了后面,他尾音含着淡淡的遗憾。宋情茫然地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经哲深深舒了口气,目光开始变得晦暗,“刚才逸晓来找我,他说……” 莫名的,宋情眼底透出几分仓惶。 “他患了白血病。” 宋情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你究竟想说什么?” 郁经哲目光紧紧锁住他,“他需要骨髓移植,而你是唯一跟他配型成功的对象。”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抖着嘴唇,他用一种几近荒谬的眼神凝视眼前这个男人。“你、你在说什么?什么配型,我根本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 “你在英国做过骨髓捐赠志愿者,是吧?” 宋情顿时愣住。 郁经哲缓缓道:“他在英国的志愿者库里面配型,只有你。是唯一跟他配型成功的。”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鸦雀无声,像是终于明白男人今天回来的目的。宋情面色白得可怕,明明是夏夜,他却浑身微颤。 “你救救他,好吗?”他听见男人这么说。 同一秒,他也听见另一个声音。 是他心碎的声音。 头顶中央空调安静喷出冷气。宋情缩回被郁经哲抓着的手,眼神一片空洞。 郁经哲眸色越发深沉,只是温言劝道:“你放心,捐献骨髓很简单,也不会有风险。我会找最好的医院,安排最好的医生,无论是逸晓,还是你,都不会有问题的。” 闻言,宋情却是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这答案显然超出郁经哲意料,“宋情,我已经咨询过龙城医院的专家,捐献骨髓的确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现在还抽取骨髓的方法也很简单,完全不会痛。你就当做做好事,不可以吗?” “我可以做好事。”宋情痴痴望着他,眼底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哀伤。“但我可以救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就是不想救他。” “宋情!”向来乖巧懂事的情人,在这关键问题上却变得如此蛮横。郁经哲眼底掠过不悦,可他还是耐住性子,“我……说到底,以 第67章 临近午夜,龙城这座国际大都市依旧灯红酒绿。从高空俯视,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条彩带般璀璨夺目。 黑色迈巴赫在主干道上不断从左侧超车,被前方汽车堵住时,它发出阵阵愤怒的鸣笛声。 从城郊别墅到城区通往机场三号路的高架桥通常要一个半小时车程,可郁经哲硬生生用了四十五分钟,就到达现场。 车子停下时,因车祸造成的一片狼藉早已被整理干净。现场恢复正常通车,只有几名交警围着三辆明显变形的汽车,正在做着记录。 旁边那辆刚从高架桥下方海底捞上来的车体湿淋淋的,触目惊心。郁经哲。下车瞬间,几乎是靠扶着车门才勉强让自己能够站稳。 见到他来,一名浓眉大眼的民警走了过来,他就是打电话通知郁经哲的那名高中同学:李子群。 虽然以前没什么交情,但是在同学圈里,郁经哲一直是众人谈论的焦点。那天王庆学生日party上,李子群被老同学拉着参加,也对郁经哲带着宋情的一幕印象深刻。 毕竟这两个男人都长得太好看了。 眼下发生这种事,李子群也只能将他们从车里找到的东西递给郁经哲。 “这是宋先生的护照,里面还有一张机票,不过被水泡过,字迹看不太清楚。我们同事查过,宋先生定了中华航空公司今晚十一点零五分从龙城飞往英国伦敦的机票。” 夜风微凉,李子群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隔着一层膜嗡嗡作响,郁经哲听得清楚,又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他甚至觉得对方手里那本护照根本不是宋情的。 这一定是个玩笑。 “司机的尸体我们已经打捞上来了,至于宋先生的,目前搜救队还在搜寻,不过……” 李子群顿了顿,最终还是说实话:“郁总,你要有心理准备。” 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还没搜寻到的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郁经哲恍惚间回过神,他看着李子群,向来沉稳有神的双眼却透着几分茫然。“不可能,他没说要去英国。” 对,他从来就没听情人说过,他要去英国。 要买机票、要办护照……这根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郁经哲脑子精准地抽双丝剥茧,突然间燃起希望。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从来没跟我说要出门,而且 他去英国干嘛?” “是,你们一定是弄错了!这本护照不是他的,一定是哪个跟他同名的人。你们查查,再查清楚点!” “郁总,”遇难者家属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李子群显然也是见怪不怪。 “护照上的身份号码我们对过了,的确是宋先生的没错。至于你说他为什么要去英国?刚才我们从人口信息系统查询到的资料,宋先生有过三年的英国留学经历。” 这话由他一个外人说出口,就显得极为讽刺。他相信郁经哲肯定也知道,只是不愿面对现实。 视线落在那被撞塌了的桥梁上,郁经哲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水上搜救队正在工作,因为夜间视线受阻,所以搜寻的难度会进一步加大——”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却突然握住他双肩,整张脸蒙上一层阴鸷。他恶狠狠地道:“什么搜寻难度大?!你告诉他们,现在立刻救人!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李子群面露难色:“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晚上的水上作业本来难度就大。” “别跟我说什么难度大,你要钱我给钱,你要人我给人,反正无论如何你让他们一定要把宋情救回来!” 李子群刚想劝他冷静点,眼下情况并不容他们抱有太大希望,可触及到那双充满恐慌的眼,到嘴边的话,不知不觉又咽了下去。 从高中以来,郁经哲在他们这群同学眼中,就是高高上,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郁家少爷,注定跟他们这种平民小孩不一样。可没想到,此刻眼前这高贵不可攀的郁总,竟然也变得如此卑微。 李子群恍恍惚惚间觉得,如果现在自己硬要说实话,戳破他一厢情愿的希望,恐怕这男人当场就会崩溃…… 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总归还是要给受害者的家属缓冲时间,来接受现实。 李子群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好,我会让他们尽全力搜救的,你放心。” 得了他这句话,郁经哲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踩着虚浮的脚步,走到黑色迈巴赫旁边,倚靠自己的车门,手颤巍巍摸出一包烟。 黑色皮鞋边,烟蒂一个接一个。天色微白时,已经回家洗完澡,与同事换了个班的李子群回来,见老同学还是倚在车边,顿时愣了愣。 他离开前,郁经哲站在那儿抽烟,现在一整夜过去了,这人好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只有脸上那掩不住的憔悴,暴露了他所有焦躁与不安。 一见到他,郁经哲露出溺水者获救的眼神。“怎么样?有消息了没?” 往日清冷低沉的嗓音,如今如沙石磨过般粗哑,李子群把手里的矿泉水塞到他怀里。“先喝点水吧,昨晚你没休息,又没吃东西。” 他那两只下眼皮透着明显的黑色痕迹。 可郁经哲直接按着他手,“你先跟我说,情况到底怎么样?他们找到宋情了吗?” 李子群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没,待会儿天亮了,估计搜寻工作会更加顺利,” 他用的是搜寻而不是搜救。 但此刻将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的郁经哲,自然没发现这细微区别。 李子群劝他回去休息,可郁经哲执意要在这里等着。他如此执着,李子群也不好再说什么。 顶着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郁经哲又回到车边。全身都被莫名的恐慌支配着,他想再抽根烟缓解下这紧绷的情绪,结果手一伸,发现烟盒里早已空了。 这时,另一边兜里的电话却响起来。 郁经哲划过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温润清亮的嗓音。“阿哲,你在哪?今天过来吗?” 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郁经哲只是哑着声音道:“我……我有事,不过去了。” 电话那头长叹一声,“医生说我今天可以到楼下花园透透气,我看天气挺好的。你要是能过来,我们可以在楼下逛一逛,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逃课,躲到天台那里望着蓝天白云——” “对不起,逸晓。”郁经哲勉强维持平日的冷静,“我今天是真的有事,迟些再联系吧。” 说吧,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嘟——” 电话里传来阵阵盲音,坐在病床上的人微微出神,凝视着手里已经自动上锁的屏幕。 光滑的显示屏倒映出他眉头轻蹙的样子。 自从回国以来,这是第一次,郁经哲竟然挂断他电话…… * 六月的龙城,整座城市宛如被架在火上炙烤。午后两点,正是连空气都冒着烟的时刻。 负责昨夜那起车祸的民警们已经换了两拨人,他们早在上午就取完证,处理好现场。就连那辆直接撞破桥栏冲进海里的车子,也已经被警方安排拖走。 整个现场,唯有一名高大劲瘦的男人守着黑色迈巴赫,就这么见证了一个月亮下山,太阳爬到头顶的昼夜。 这天气,就算站在烈日下一动不动都满头是汗。已经回了趟所里的李子群在烈日下微眯起眼,打量眼前这老同学一副随时快倒下去的样子。 这人都快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却一直眼巴巴等着水上搜救队的消息。 心里斟酌片刻,本着人民警察的职责,李子群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把这个噩耗说出来。 “郁总,搜救队那边已经尽力了,确实是找不到人。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落水后,宋先生打开车门想自救,却被海草之类的东西藏住,然后……”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郁经哲一动不动的,那神情好像听不见他说的话。不过,他继续说着:“这种情况在我以往处理过的现场很常见,或许再过个四五天,我们就能找到宋先生……” 只不过,到时候找到的,应该就是宋情的尸体了。 一口气说完,李子群生怕郁经哲又要激动,已经准备好劝说受害者家属的那套说辞。 可眼前这男人只是愣愣地望着他,李子群心想,糟了,该不会晒懵了,听不清楚他的话? “郁总……”这回他刚开口,突然“轰隆”一声,高大俊美的男人白着一张脸,软软倒向了身后的车子…… “喂喂?郁总?郁经哲?你没事吧!”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间,郁经哲吃力抬起眼皮,一张脸出现在视野内。 精致的五官,漂亮得叫人乍看就觉得惊艳的容颜。无数次,这张脸在他身下潮红垂泪,惹得他万般怜惜。 郁经哲只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里,他温顺漂亮的情人竟然掉进海里,他记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情人回来。 这场梦实在太可怕了。 心有余悸的郁经哲,吃力抬起手搭上对方放在床边的手,“还好你没事。” 那人覆上他,轻轻一笑,“我当然没事,阿哲。” 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嗓音—— 郁经哲整颗心猛地一跳。 他眨了眨眼,视野中那张脸终于变得清晰。 相似的轮廓,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微笑…… 可他不是宋情! 心中的恐慌破土而出紧紧攫住他。像是意识到某种可能性,郁经哲突然死死抓住眼前杨逸晚的手。 “宋情啊,他在哪?叫他过来!” 跟宋情相似的这张脸露出疑惑,“宋情,我没见到他。怎么了?他不在吗?” 郁经哲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一动,才发现右手竟然还插着针头。针头连接着上方一瓶还剩一半的葡萄糖水。 想也不想,他伸手一拔,针头脱离皮肉时,“滋”地一下带着鲜红色的血。 旁边杨逸晓还坐着轮椅,他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发生了什么事?你去哪?刚才是李子群送你过来的,你身体很虚,医生说要吊完这瓶葡萄糖才行。” 他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飘不到郁经哲耳朵里,对方只顾着划开手机,拨打电话。“对,是我,你现在立刻去找龙城所有能下水搜救的队伍。无论他们要多少钱,全都答应他们。是,你让他们现在立刻到机场三号路那条高架桥下面的海域去找人。” “他叫宋情,二十五岁,身高一米八二。落水时穿什么衣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总之你立刻、马上安排人员下水搜救!” 杨逸晓睁大眼睛,“阿哲,宋情掉海里了?这是怎么回事?” 挂断电话的男人看也没看他,他甩掉捉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匆匆丢下一句“我现在很忙,迟些再跟你说”后,便快步离开病房。 眼见这人脚步还带着几分虚浮,却一副急着离开的样子。杨逸晓咬了咬拇指,随后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纪先生,是我……” …… 近日来,龙城商界传出一则有趣的逸闻。据说全城的海上搜救队都被飞鸿地产老总给包了,郁大总裁每天啥事也不干,公司的事全都交给副总打理,自己天天围着高架桥下那片海域跑。 有人说,郁总的小情人掉海里了。 不过,更多行业内的人都嘲笑,堂堂一个说句话龙城都要抖一抖的郁大总裁,搞得像个失恋的男高中生一样,竟连公司也不顾了。 以郁经哲现在的身家,要什么样的漂亮美人没有?值得犯这傻? 消息传到王庆学这边时,他打电话给郁经哲时,便感觉电话那头的人已经不对劲了。等他赶到西海岸边时,就见一个男人呆呆坐在礁石上,望着水平线上已经变得黯淡的夕阳。 第一眼,王庆 学几乎认不出来这是谁。眼前这男人神情憔悴,嘴边冒出一圈胡渣,下眼皮的黑眼圈浓厚吓人。 尤其他的一双眼,绝望至极,如同死人般黯淡无光。 “经哲!”王庆学小跑着过去,“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宋情……他找到了吗?” 茫然地摇了摇头,郁经哲喃喃念着:“找不到,他们都说找不到……” 视线慢慢转到好友身上,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却如同丢失心爱玩具的孩子,脸上透着无措。“怎么办?他们说找不到宋情。不可能的,他就掉进这片海里,怎么可能找不到……” 王庆学顿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结局只有一个。这世界,奇迹太少,悲剧才是常态。只是,人们通常会选择逃避痛苦。 “经哲,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你几天没睡觉了?”这人整整瘦了一圈不止,王庆学算下日子,这离宋情出事还不到一周。 他用力搀扶起郁经哲,可对方站起来后却是脚一软,王庆学赶紧搀住他腋下。没想到,下一刻,他却被紧紧抱住。 “庆学……”耳边传来一声极度压抑与痛苦的声音,“他不见了,我的宋情不见了……” “经哲。”王庆学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拍了拍好友,“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 “为什么?其实我早知道,他不想救逸晓,是我、是我一直强迫他。如果我没有强迫他,他就不会想走,就不会……” 王庆学只穿一件薄t恤,眼下肩部传来湿热的感觉。 郁经哲……哭了? “是我错了,庆学,我错了……” 听着耳边一声声痛苦至极的悔恨,王庆学望向身后茫茫大海,无数想说的话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郁经哲是知道错了,可是……一切太晚了。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得到时不珍惜,失去时又怀念。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会一直在原地为你等着…… 无数白色光束组成的通道内,原本上升气流突然一滞,反方向吸力瞬间将一切往原路带回。 宋情展开身子,任由熟悉的反气流将他送回原位面。 669奇了,“怎么,这回瞧你还挺开心的?” 挑了下眉,宋情眼底划过狡黠,“反正你们这试验期的玩意一直有bug,‘加时赛’也没什么。而且,‘宋少爷’就 这么死了挺可惜的。” 第五个关卡:郁经哲的真爱之路。 在这个位面中,气运之子郁经哲在事业上已达到巅峰,人生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与初恋情人杨逸晓相爱。 宋情扮演的宋少爷,完美扮演了气运之子的白月光替身,并且还用自己的骨髓救了白月光。 按原剧情线,宋情“光荣退场”后,郁经哲会与杨逸晓破镜重圆,两人在一年后前往美国注册结婚,然后恩爱终老。 然而,气运之子的悔恨值又爆表了! 不过这回,宋情倒是透着几分雀跃。“宋少爷”是功成身退了,可这个人物太有意思,第一次宋情挺期待返场加赛。 669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喂,这回你想怎么玩?” 宋氏纸业“宋少爷”这个人设跟之前四个位面比,确实特别了点。所以,他也很期待宋情这局要怎么出牌。 “那当然是……”宋情朝他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最刺激的玩法了。” 再次睁开眼时,宋情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微微剥落的墙体,四处都显出陈旧感,宋情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挂着吊滴。 “咻”地一声,金属小球突然在他面前闪现。宋情扯了扯嘴角,“行吧,这回你们编剧又用什么理由把我‘复活’了?” 669嘻嘻笑道:“按照修改过的剧情,你落水时打开车门自救,结果却被暗流冲走。还好,被海上捕渔的渔网网住,随后路过的渔船救了你。现在,你在离龙城六十公里的小城医院里。” 宋情:“……你们的编剧年终奖应该翻一倍。” 毕竟能想出这么扯的剧情也是牛逼。 话音刚落,旁边病房门却传来声响。与此同时,669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进来的人长着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架在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为他平添几分精英气质,同时,也掩去了眼镜背后那双眼的野心与欲望。 病床上,宋情嘴角微微勾起,“你来啦。” “叮咚叮咚”,门铃声有节奏响着,前后持续了三分多钟,可以看出站在门外的人耐心十足。 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慢吞吞来到玄关开了门,开门时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你啊……” 杨逸晓压下心中不满,视线落在对方手中已然只剩三分之一的酒瓶时,顿时忍不住提高 音量:“阿哲,你又喝?” 郁经哲转过身,拖着慢吞吞的步伐重新坐回沙发。 杨逸晓关上门,来到客厅才发现电视正播着一部喜剧电影。郁经哲这别墅配的音响质量相当好,电影里一众演员哈哈大笑的声音回荡在客厅,杨逸晓皱着眉,他向来就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喜剧片。 伸手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他刚把屏幕关上。身后一只手猛然夺过遥控器,又把电视开了。 “不准关!他最喜欢看喜剧片。”醉意上头,双颊潮红的男人打了个酒嗝,动作蛮横至极。 郁经哲口中的他是谁,杨逸晓自然知道。他眼底闪过晦暗,却扯出一抹笑,好言劝道:“阿哲,宋情已经没了,你想开点。” 听到他这句话,半醉半醒的男人将遥控重重摔向地上,硬物撞上木质地板的响声顿时吓了杨逸晓一跳。 “你胡说什么?宋情,宋情他会回来的。他只是……他只是……”郁经哲扶着头,像要甩掉满脑子沉闷,“他只是生我气了,我不让他看这部电影,他根本不喜欢看那部无聊的爱情片,是我,是我不对……” 他嘴里喃喃念叨,旁边杨逸晓阴沉着脸。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恢复往日那副温柔模样。 上前扶起男人,他轻轻说道:“你喝醉了,先回房休息吧。” 已经完全不能独自站立的郁经哲迷迷糊类的,任由身边人扶着他往卧室走。 宋情死了有三个多月,这一百多天,郁经哲将自己关在这别墅内,公事全权交由副总打理,他一个人就是呆在家喝酒。 杨逸晓出院后,第一个来找的就是郁经哲。看见男人如此颓废堕落,杨逸晓天天都上门来照顾他。 将近一米九的身子对他来说很重,杨逸晓吃力地将人扶到床边,然后边哄着对方躺下去。 卧室只开着晕黄的壁灯,朦胧光线下,郁经哲清俊的脸像镀上一层柔光。 杨逸晓不禁伸手抚上他,目光渐渐变得痴迷,“阿哲……” 手划过鼻尖,唇,喉结……最后定格在胸前的扣子,他伏低身子,压低声音叫道:“阿哲,你睡了吗?” 迷迷糊糊间,郁经哲半抬起眼,熟悉的容颜再入闯入梦里。 是的,这是属于他甜美的梦。 宋情离开后的这些夜里,无数次他合上眼睛,都会在梦里与情人相遇。 在梦 里,没有争吵,只有如蜜般的吻与缠绵。 郁经哲忍不住捉住自己胸前那只手,眼底透着渴望,“你来了,我好想你……” 本能地将人压在身下,郁经哲浑身都是酒气,可他抚上怀里人那张脸的动作却极度轻柔,生怕稍一用力,这人就会碎了。 “我爱你。”他这么说着,脸却慢慢凑了下去。 杨逸晓一颗心飞速跳着,脸上更是流露出窃喜,反手抱住身上男人,他仰起头正准备迎接郁经哲的吻。 可四唇即将交接的一刻,对方却停住了。 杨逸晓颇为不满地呢喃:“快……” 下一秒,一股狂猛的力道突然将他掀翻,杨逸晓猝不及防跌落下床。茫然对上男人阴鸷的双眼,他全身打了个冷颤。 郁经哲甩了甩头,极力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刚才,他差点就铸成大错了。 靠近身下这人,他才发现,这不是宋情的味道。 杨逸晓回过神,他喉头滚了滚,却是低垂眼帘,话里满满的委屈。“阿哲,我知道你跟宋情是……不过他现在已经走了,我……我不行吗?” 郁经哲扶着微疼的头,不敢相自己所听到的,“逸晓,你在说什么?” 咬着下唇,杨逸晓爬起身跪在他身前,双手覆上郁经哲双膝,“阿哲,我喜欢你呀。在英国这些年,我一直都没忘过你。对,当年我是拿了你爸的钱,可是、可是我没办法,你爸爸威胁我,如果我不拿钱去英国,那他会逼学校让我退学!我根本没得选,阿哲,我是真的爱你!” 十年前,那段青涩的告白没等来回应,就被无情掐灭。十年后,他终于听到当年倾慕之人的回答。 可,他的心不起一丝波澜。甚至,郁经哲拨开杨逸晓的手,神色掠过不耐,“逸晓,当年的事我没有怪你。是那老头子的错,这点我清楚。” 杨逸晓眼底正燃起喜悦的火花,可下一秒,郁经哲却道:“但是,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怪你,你……也别想太多。” “不是……”杨逸晓面色骤然苍白,他紧紧攀上郁经哲的手,“阿哲你还记得当年你说过喜欢我的,现在我回来了,没有人能再阻止我们,我和你——” “逸晓!”郁经哲再次推开他,“是,当年我确实喜欢过你。不过,已经过去了。” 从未有一刻,郁经哲如此明白自己的心。“逸晓,我现在爱的是宋情。 第68章 璀璨水晶灯散发夺目耀眼的光芒,乐队奏出悠扬流畅的古典乐曲,眼前这张被他刻入心肺的脸,此刻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双眼底,是他从来未曾见过的戏谑与……嘲讽。 周围很吵,有琴曲,有人声,一刻也停不住,郁经哲直接捉起眼前这人的手,迫不及待地拉着对方往阳台方向走。 门外阳台正有一对男女正在愉快交谈,郁经哲推开门,那对男女光瞅着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立刻咽了咽口水,主动离开。 “喂,郁总,你弄疼我了。”他身后那人想缩回手,可郁经哲死死用力按住他。 一双眼紧紧锁住眼前这张令他魂牵魂萦的面孔,郁经哲久久没有言语。 宋情迎上他,男人眼底酝酿着狂风暴雨,好像下一秒即将吞噬所有。很快,郁经哲动了—— 猝不及防,宋情却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中。 “你……你真的没死?”耳边,是男人充满狂喜的低吼。 宋情眼底掠过讶异,可随即,他任由对方抱着,“当然。” 他在男人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发现拥着他的身躯微微一震,他嘴角勾起:“好不容易能跟你saygoodbye,我哪里舍得死?” 郁经哲愣住,眼前这张脸是宋情,可……又不像宋情。 抽回手,身穿白色西服的宋总抚平被弄皱的袖子,一脸漫不经心,眼神更是冰冷得可怕。 这……不是宋情,宋情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他的宋情,从来都是温柔可人。 郁经哲哑着声,又想上前捉住他,可眼前这人却敏捷后退一步,躲过他的触碰。 “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慢慢谈。” “误会?”宋情挑了挑眉,看向郁经哲的眼神透着怜悯,“怎么,郁总现在还不明白,需要我解释?” 心中名为恐慌的荆棘缠绕五脏六腑,刺得他浑身发疼。真相就在窗户的另一边,可他却不敢伸手戳破。 郁经哲双手握得死紧,甚至连指甲刺进掌心都没发觉。“宋情,我只听你的,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这样的反应明显让宋情觉得无趣,脸上写满失望,他只是嗤笑一声,“没什么,就是你的替身游戏我玩腻了。” 说罢,他直接转身就走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 郁经哲面色惨白,等他回过神来,这抹白色身影已回到宴会厅里,与其他宾客愉悦交谈。 “经哲。”王庆学赶紧凑过来,“怎么样,宋情跟你说什么了?” 郁经哲视线依旧落在不远处那道身影,只是摇头。 王庆学难掩震惊,“刚才我问孙总了,原来那家艾菲特的老板真的是宋情。这么看,宋情岂不是半年前就暗中收购了宋氏的股票……还有纪安康,姓纪的是他的人,所以他俩是勾结的。宋情,一切都早有预谋。”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他们预料。 见郁经哲又要上前,王庆学赶紧劝住他,“现在这里人这么多,也不是个找他的地儿。” 刚才郁经哲强拉着宋情去阳台,早已惹得孙总心生猜疑。眼下,宋情如花蝴蝶般与龙城商界众多叫得上名字的大老板间交谈,那如鱼得水的劲,简直与之前见人就羞涩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这时,整个会场灯光骤然一暗。一道白色强光落在前方台上,主持人拿着话筒,开始介绍今晚晚会的流程。 一年一度的龙城商会就像是商界总结交流大会,由商会常务理事单位代表上台致欢迎辞,随后就是商会主席发表总结感言。剩下的,就是舞会时间。 郁经哲已经不知道谁上了台,谁又发表什么讲话。他一双眼、一对耳、一颗心都只有一个宋情。 两个小时,他眼见宋情用着他从未见过的神情,与在场其他人交谈甚欢。他从不知道,那个陪他参加聚会就会紧张到死死攀住他手的情人,竟然在人群中如此自信从容。 他不知道,被他说几句荤话便脸红的情人,现在能够搂着一名女孩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他不知道,那个总是会害羞低垂眼帘的情人,原来还会露出如此慵懒随性的表情。 重新出现在他面情的这个人,陌生得令他害怕。 今晚这场商会,全龙城商界都重新认识了宋氏新主人——宋情。 以前,关于宋情的传闻太多。有人说,他什么都不懂,生父留下来的基业却被亲叔叔夺了;有人说,他为了守住公司不惜卖给飞鸿地产郁总;有人说,他是郁经哲为了占有宋氏的一颗棋子…… 一个个似真又假的传闻给宋情套上了懦弱无能的印象,但今晚这位宋氏新主人一出场,便打破了所有 谣言。 宋氏危难之际,飞鸿投资趁虚而入,收购了32%股份占有宋氏。可这位宋家少爷却悄悄与飞鸿投资负责人纪安康合作,不仅让他在海外的公司入股,同时还吞了飞鸿投资手上那些股份。如今,宋情是以74%的股份成为宋氏纸业的绝对大股东。 他是真真正正宋氏的掌权者。 漂亮精致的容貌,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还有令人喝彩的商业战略。这位新宋总成了今晚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当然,不少人也朝郁经哲投去怜悯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先不说那些桃色绯闻是不是真,可飞鸿投资收购宋氏股份绝不假。现在手下大将“叛变”,郁经哲这买卖可真亏到姥姥家了! 难得看到商场上无往不利的郁总吃瘪,更多人心中大为舒爽。 晚会在11点结束,各式豪车有序从停车场出口鱼贯而出。红色保时捷往市区主干道开去,它拐角转入一条车流量较少的四车道,旁边一道黑色影子闪过—— 突然间,那黑色车子打横挡在红色保时捷面前。 车门打开,郁经哲快步走向红色副驾驶座,看清开车人是谁时,他脸色愈发阴沉。 “下车。”他重重锤着车门。 很快,车门从里打开,戴着无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下来,“郁总,您这是做什么?” 郁经哲却一把扯开他,俯身往车内拔出车钥匙。那男人立刻变了脸,“等等,郁总!您不能这样——” “纪、安、康。”郁经哲狠狠剐他一眼,“我现在没空跟你算账,识相的,给我滚!” 他转身打开后车门,将里面人拖了出来。 “宋总!”纪安康正要上前救人,可他的新老板却用眼神示意他不必。 于是乎,纪安康眼睁睁看着他的宋总就这么被粗暴地塞进黑色迈巴赫的后座。然后这黑色车子宛如流星般,瞬间消失在自己眼前…… 窗外景物飞快掠过,车子几乎压着最高时速在山道奔驰。数十分钟后,黑色迈巴赫已经来到盘龙山的最高处。 凌晨十二点,山顶亮着几盏晕黄路灯,周围静悄悄的,只余几声夏夜虫鸣。 男人粗暴地将后车座的人拉下车,随后将人困在他与车子之间。 迎上男人明显染上几丝疯狂的眼,宋情却依旧一副懒散模样,“怎么,郁总你带我来这里,是要杀人灭口?” “宋情,”郁经哲难掩痛苦,“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艾菲特的老板是你?纪安康跟你是什么关系?还有你……” 他凝视着怀里人许久,才沙哑着声,将最后一个椎心之问说出口:“你当初是故意接近我?” 面对他的连声质问,宋情舔了舔嘴角,伸手替他理着微乱的领口。这动作,他曾经为男人做过无数次。 “嗯……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不过嘛,我得想想该从哪里说。”抚平白色衬衫领口,宋情像是满意极了,他仰头对上郁经哲压抑着众多情绪的星眸,像个孩子般狡黠地笑了笑。 “哦,应该从我回国开始说。我跟我爸从小就不亲,过程就不说了,反正我一直看他不顺眼,他也一直看我不顺眼。”宋情特地提醒道:“这个前提你知道就行,我懒得讲了。” “去年,他车祸没了。他只有我这么个不肖子,就算不愿,宋氏也只能留给我。其实我对公司也不感兴趣,只不过……”宋情突然沉下眼,整个人蒙上一层阴鸷。“我回国才发现,我叔叔竟然联合其他股东,不仅公开挤走我,还想暗中吞了我的股份。” 说到这,他突然就笑了,“我这个人呀,他要是不争不抢,兴许我心情好了,会把宋氏送给他也说不定。反正,我对老头子这公司不感兴趣。但是,他竟然还要在背后给我下套。” 宋情笑里透着残忍,“你说,我要是不反击,岂不显得我太窝囊了?” 郁经哲心头一震。 可宋情却露出调皮的表情,反问他:“郁经哲,如果是你,在当时又没钱,又没人支持的情况,你会用什么方法才能绝地反击?” 郁经哲微眯起眼,紧紧盯住这个目光瞬间降至零度的美人。 怀里人伸手勾住他脖子,然后,露出如毒蛇窥见猎物的笑。 他听见那抹染上笑意的声音,像是很得意般,缓缓说道:“我就想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办法。” 那只曾经他吻过无数次的手抚上他的脸,漂亮情人凝望着他,把真相慢慢揭露出来。 “那个办法就是……你,飞鸿地产的董事长,郁经哲。”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晚jj后台一直登不上,前后折腾了蛮久才能更新qaq还有最近答谢霸王票和营养液的功能也经常出bug,有打投的老婆们多担待,阿晏谢谢大家啦!!!唉,还是希望服务器能早日修好。感谢在2021-0 7-2500:50:58~2021-07-2523: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m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凌晨山顶夜风全然没有夏日热气,拂过脸时带来凉意,沁人心脾。郁经哲只觉得寒意由脚底直窜头顶,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此刻像极暗夜勾人的妖精,随时随地要给他致命一击。 零碎记忆在脑海中慢慢拼凑,关于“宋情”的真相俨然浮现轮廓。郁经哲抖着唇,显然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可能,当时,我是看见你被徐厚……” 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一闪而过,郁经哲满面愕然。 宋情双手交缠在他颈后,身子往前倾贴着他。此刻若有外人,远远望去,他俩如同一对特地上山幽会的情侣。 “聪明的猎人总会伪装成最好的猎物,这道理,郁总不会不懂吧?” 郁经哲一阵激灵,伸手就握住正摩挲自己脸颊的那只手,几乎咬着牙问:“你算计我?” 宋情抬起无辜的眼,“不是算计,这叫……愿者上钩。” 不,不可能。郁经哲在混乱中捉住一条线索,“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一定会……” 后半段话自动消音,郁经哲瞳孔微缩,捉住宋情的手愈发下死劲。他轻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宋情任由他捉着,眼底却闪着戏谑的光,“有什么不可能?你不是心心念念着你那初恋情人吗?我很像他吧?” “说实话,你那初恋情人的品味我可不敢恭维,光是那头发就挺麻烦的。”他伸手捋过自己鬓边微卷的发,此刻的宋情与之前那温顺小白花全然不同,像沾血的玫瑰,谁也不知他底下藏着多少淬毒的花刺。 “你不知道,为了装得像你那初恋情人,我前后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我演得像吧?” 宋情舔了舔嘴角,欣赏着眼前男人惨白的脸,他笑意吟吟,“其实你比我想的,似乎更加想念杨逸晓。本来我还预备了b方案,要是我被徐厚调戏那会你不出手,我还得另外找机会接近你。不过……” 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宋情忽地沉下声,“我们郁总倒是个痴情种,一下就上钩了。” 那场他曾经以为“英雄救美”的邂逅,成了精心策划的布局。他,竟然成了宋情的猎物…… 郁经哲目眶微微发红,“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逸晓的?!” 杨逸晓之于他,是青春期最初的心动。这十年来,他已没有为谁动过心。这段往事,除了郁建国、王庆学,根本不会有其他人知 道! “呵,”宋情嗤笑一声,像在嘲笑他的愚蠢,“郁总,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在英国留学。” 郁经哲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眼前的美人用着轻快的语调,揭露他所精心设下的局。“杨逸晓,他——啊,他可太有意思了。我本来可以直接告诉你,但是想想,就这么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说,未免太过无趣。” “就这么跟你说好了,我早就知道他这个人,也早就知道你跟他的事。不过嘛,要不是我那叔叔逼人太甚,我也不想用这招。” 他话里充满无辜,“不过你也不亏,我可是白白给你睡了一年,还给你当了一年的保姆,跟你拿点报酬不过分吧?” 三个月前他们还在一张床上耳鬓厮磨,彼此交换着吻与体温。 宋情嘴角勾起,莫名带了几分可爱。“我可没骗你,在那事上,真的是第一次。” 他这口吻仿佛郁经哲真的赚到了一样。 可男人此刻浑身冰凉,那双眼更是通红得可怕。 “宋情,所以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你想利用我替你保住宋氏!” “嗯哼。”宋情愉悦地点了点头,“当然,不然你还以为谁真的那么傻?每天不干别的,就在家里给你做早餐、打扫屋子,像个女人一样替你洗衣服、烫衣服,晚上还要在床上伺候你。” 他看向郁经哲,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飞鸿投资一出手,就把宋兴业赶出了宋氏。不枉费我辛苦一场,你可算帮我出了口气。” 曾几何时,郁经哲每天回家,等待着他的那抹温柔身影,如今却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暗中勾结纪安康,不但骗了飞鸿投资收购那32%的股份,还弄了个英国公司来融资。” 郁经哲忍着锥心之痛,一字一句反问道:“那次……你和我吵架是故意的?” 杨逸晓出现后,宋情一反常态借着他来跟自己冷战闹脾气。最后是他让步了,同意了宋氏的融资方案。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局。 “当然。”宋情爽快承认道,“你太大意了,自从飞鸿投资接管了宋氏,纪安康第一次来送月报给我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现在的宋情明显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他非常坦率地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价码,你的这位心腹大将也不例外。只要我给的价码够多,他就能为我所用。” “融资案算是我上的双重保险,不过,你能这么轻易就答应,还是挺让我意外的。” 他当时为什么那么容易就通过了宋氏的融资案? 郁经哲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眼前这人红着眼,随时随地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是了,他心疼。他心疼这个为他伤心的情人。 可现在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郁经哲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他喃喃道:“原来,你跟他是串通好的……” 这个“他”没有明说,可宋情却听懂了。 此时他垂下眼帘,掩去了所有情绪。“是,你的心上人需要人给他骨髓,而我……恰恰能救他。我们算是各取所需。” 宋情、杨逸晓…… 一切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精心设下的局。 活了这么多年,郁经哲第一次觉得自己活成一个笑话,彻彻底底的笑话。 “哈哈……”他哑着声,低低笑出来,他嘲笑自己的愚蠢。 宋情冷眼审视这已经失去理智的男人,然而,下一秒,一只手突然卡上他脖子。清冷的眉眼染上疯狂色彩。 郁经哲恶狠狠地瞪着这朵恶之花,“你在我面前搞那些吃醋的戏码,还玩假死,就是想摆脱我,说,是不是?!” 呼吸骤然变得有些困难,可宋情迎上男人欲将他置之死地的目光,脸上却闪过厉色,“郁经哲,你在气什么?气我从你手里拿回宋氏?你别忘了,是谁将你的心上人送回你身边的?” 他硬挺着声,在男人疯狂嗜血的目光下,丝毫没有一丝退怯,“你拿我当杨逸晓的替身,不就是想从我身上找慰藉?你敢说,跟我上床时,你心里想的不是你的逸晓?” “你喜欢我吃草莓冰淇淋的样子,是因为杨逸晓喜欢!你要我看文艺片,因为杨逸晓不喜欢喜剧情!你要我穿校服陪你上床,不就是幻想着跟你做.爱的人就是杨逸晓吗?” 声声质问掷地有声,郁经哲手霎时僵住。宋情的眼里带着恨,那浓浓的恨,像一把利箭直接插.入他心脏。 猛地推开身前男人,宋情微抬下颌,宛如审判者在宣判着郁经哲:“郁经哲,你搞清楚。是你,是你自己把我当成杨逸晓的替身,主动要跟我做 交易的。也是你,自己求着要我救回你的心上人。我可是千辛万苦把你的逸晓给救活了,现在你俩恩爱成双,收起你这幅嘴脸,我看着就想吐。” 说罢,他理了理领口,仿佛刚才被男人触碰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这动作深深刺痛着郁经哲的心。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为宋情背叛他而愤怒,还是……为宋情否认曾经的一切而悲痛。 可眼前这朵浑身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玫瑰,已经打完电话,交待下属来接他。 白色身影从视野中转身,无法压抑的冲动令郁经哲一把扯住这抹高挑瘦削的身影。 猝不及防,宋情只觉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整个人被熟悉的身躯压在黑色迈巴赫的车盖上。 他双手被制住,全然被钉在脸边两侧。满目怒意的男人俯低身子,一副随时要将他拆解入腹的模样。 心,不自觉狂跳着。 宋情梗着脖子,对上那双噬人的眼。“你想干什么?” 目光一寸寸描摹身下这人的轮廓五官,郁经哲心中所有愤怒一点点的,被另外一种欲望所代替。 他声音如被粗石砂砾磨过,沙哑得厉害,“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如果,与这人相遇的一切都假的。那曾经,无数次床第缠绵间,这双唇向他倾诉的声声爱语,又是不是假的? 郁经哲强硬地控制着宋情,可他尾音却微微颤着,出卖了主人那点可怜的卑怯。 其实,这问题问得太蠢了……就连郁经哲也唾弃自己。 在这个精妙的局中,他就像一只自以为聪明,实则无比愚蠢的猎物,在猎人的算计下,一步步踩入陷阱。现在,猎物求着猎人给予真心,这……真真太可笑了。 原以为,他再次得到的,会是一句无情的嘲讽。 可宋情目光陡然变得复杂,他直勾勾望着这张俊美的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问了这男人一句:“你呢?你曾经也说爱我,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杨逸晓?” 这个问题,郁经哲已经不再迷茫。 视线交缠着,在失去宋情的无数个日夜,郁经哲已经学会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此刻,他流露出哀戚的神情,却是一字一句道: “我爱你。我爱的是你,宋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 7-2600:23:12~2021-07-2622:3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秦究是我身下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杳绯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世界上最动听的三个字回荡在二人耳边,宋情此刻眼中倒映出郁经哲俊美却压抑的面容。 夜晚的风很轻,山顶只有几声虫鸣。天地间,宛若只剩他与他。 手,抵在男人温热宽阔的胸膛。可下一秒,那双白皙漂亮的手却无情地推开男人。 宋情眼神逐渐冷下来,“郁经哲,你现在说这种话,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哈……”郁经哲自嘲地笑了笑,“可笑?我也觉得很可笑。” 曾经,他把这人当成杨逸晓的替身。可当这人噩耗传来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正爱的,是宋情。 可现在更可笑的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宋情设下的局。 所谓的真心,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爱,不过是为了从他手里拿回宋氏的幌子…… 郁经哲凝望着眼前这张令他无比心动的面孔,痴迷、悲痛、爱恋、难过……各种纷杂情绪糅合在一起,他哑着声,“可是宋情,他b跟我说找不到你的时候,我这里……很痛、很痛。” 他的手,紧紧攥住胸口心脏部位。 无数个夜,宋情就喜欢枕着男人的胸口入睡。胸腔下沉稳有力的心跳,曾是最好的摇篮曲。 目光不自觉落在那里,宋情咬着牙,压下心中异样情绪。 这时,他b后方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两束灯光照得他俩下意识挡住眼睛。 车子很快停下,从车下来的人正是刚才被郁经哲强拉下车的纪安康。 纪安康他目光扫过郁经哲,随后来到宋情面前,极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宋总,我来接你了。” 宋情闭眼平复情绪,再次抬起眼皮,他又是那个慵懒随性的宋总。 “走吧。” 这回,他连丁点眼神都没有留给身后的男人。 郁经哲双目通红,就看着红色保时捷离开自己的视线,沿着山道盘曲而下…… 凌晨两点,龙城这座不夜城已经渐渐收起她繁华的一面,逐渐归于平静。红色保时捷驶进龙城东部的富人区别墅群一带,最后在一座独栋花园前停下。 一路上,车窗倒映出宋情冷漠的脸。个把小时车程,他未曾开口。后座车门打开后,长腿一迈,他直接就往家门口走。 可身后人却叫住他,“宋总。” 宋情停下 脚步,半侧过头,视线范围内,一身黑色西装,架着无框眼镜的男人正下车来到他身后。 挑了挑眉,宋情发出无言的疑问。 纪安康露出非常绅士的笑,“得给我个将您送进家门的机会。” 说罢,他手撑在宋情面前的雕花铁栏门上,俨然一副将人纳入怀里的姿态。 宋情却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无聊。” 纪安康微眯起眼,狭长的眉眼染上几分审视,“从刚才上车,您就不太开心的样子。怎么,看见郁经哲痛苦,您不应该很开心吗?” “我开不开心,这点无需跟你报告吧?纪副总裁。”宋情双手插兜,神态冷漠。 纪安康却好像习惯他这模样,甚至,看着他的眼神愈发着迷。他俯低身子,凑到这张漂亮上司面前,声音变得轻柔又危险,“别总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宋总。对于您,我可是献出十足的忠心,您不应该也对我坦诚一点么?” 宋情对上他的目光,表情依旧不起一丝波澜。“纪副总,我用宋氏的副总位置,还有23%的股份换你那份忠心,你一点也不亏。” 诚如他刚才和郁经哲所说,每个人都有价码。要让郁经哲的心腹在将叛变,他自然要拿了足够份量的筹码。 纪安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用这些来换,宋情不觉得亏。只是…… 眼前的男人单手撑在他身后雕花铁栏门,身体越来越靠近,温热的气息环绕在鼻间,像要侵蚀他般。 “宋总,您应该知道,我之所以‘弃暗投明’,是因为——”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嘴角噙着笑,手却突然伸出来。 宋情沉下脸,就在那只手来到他脸边时,他猛然截住。 握紧对方手腕,宋情抬起眼皮,视线如鹰般锐利,不容任何人放肆。 纪安康手指一挑,从宋情发间夹出片枯叶,“别紧张,替您弄掉片叶子而已。” 宋情直勾勾盯住眼前这男人,突然间,他笑了。 宛若暗夜花蕾突然绽放,纪安康亲眼目睹一朵花盛开,瞬时也被他的美震住。 昏黄路灯下,这张美得过份的脸半仰起头,如同神明在召见信徒般,双手抵上男人的肩。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叫人酥麻了半边身。 勾人至极的玫瑰吞吐着温热气息,像海妖低吟般:“我今晚的确不开心,因为没意思。” 纪安 康握上他的手,“没意思?” 宋情低垂眼帘,掩去淡淡不悦,“我发现,就算看到郁经哲痛苦,我也不会开心。” 他仰视眼前男人,“那种爱情游戏我玩腻了。现在,宋氏……才是最重要的。” 修长的手指挑起男人领结,宋情的目光染上几分征服的欲望:“我的纪副总,以后,你还是会帮我的,对吗?” “当然会。”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在此刻拒绝眼前这妖精的请求,纪安康敛眼,在白皙的手背上烙下深深的吻,如虔诚的信徒为他的信仰献上一片赤忱。 “我的宋总,我当然会永远帮您。” 当初,他就是被这妖精俘虏了。不过,脑海中闪现这妖精在郁经哲怀里的乖巧柔顺,纪安康心底那只野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那样的风情,只让郁经哲独占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手被男人吻着,宋情却沉下眼,掩去所有不悦。 “杨先生,您身体恢复得很理想,并没有发现排斥反应。下次,您可以半年后再次复查了。” 杨逸晓欣喜地朝医生点头,“谢谢。” 医生友善地提醒道:“杨先生,我记得您是英国伦敦户口,如果打算回去的话,最好注意一下气候问题。那边气候阴冷潮湿,对您身体恢复肯定有影响。” 杨逸晓摇头,“不,医生,我不打算回英国了。” 医生感到意外,随即又笑道:“是因为你男朋友吗?” 他可记得,这位患者可是有位热心的男朋友一直在为他奔波手术的事。 “嗯,”杨逸晓勾起嘴角。 “说起来,最近倒是很久没见到他了。”医生想起,好像手术成功后,他再也没见过那男人来医院。 杨逸晓表情微滞,可他还是扯出一抹笑,“他很忙。而且,我b之间有些误会,不过没事的。” “那就好。你b俩呀非常登对,我看好你b!” “谢谢医生。” 杨逸晓走出医院,夏日炎阳火般炙烤大地。他刚伸出想打车,一辆黑色轿车却停在他面前。车门自动打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下车走到他面前。 “杨先生,请。” 杨逸晓面露慌张,“你是谁?喂,你b干什么?” 不等他反应过来,黑西装早已架着他上车。 在 绝对的体格优势面前,杨逸晓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他在车上叫嚷着,可没人理会他。 车子四平八稳在路上跑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他被带到飞鸿大厦32楼董事长办公室。 进门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正透过落地窗眺望远处山头。 杨逸晓忍不住露出笑,“阿哲,你要找我,直接打个电话给我就行,干嘛搞得那么神秘,吓我一跳。” 环顾四周高档奢华的装潢,他眼中带着羡艳,“这就是你的办公室?我都没来过,可真漂亮。” “杨逸晓。”背对他的男人突然开口。 低沉的嗓音如浸过冬天冰雪,冷得叫他心里微颤。 郁经哲转过身,一双眼紧紧锁住眼前这抹熟悉的身影,目光如深海般阴沉。他走到两米长的办公桌边上,抄起桌上一个蓝色文件夹,直接扔到对方身上。 “你跟宋情……究竟是什么关系?” 嘴边的笑突然僵住,杨逸晓面色骤然惨白,他支支吾吾的:“阿哲,你、你在说什么呀?” 现在郁经哲看他已经没有了往日温情,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你在英国的事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现在,我只要你一字不差地跟我说,你跟宋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逸晓脑海一片空白,木然低下头,蓝色文件夹掉落在地上,几张属于他的照片散开来。缓缓蹲下身,他翻开文件夹,里面厚厚一沓a4纸,罗列出他这十年来所有的过往。 “你去英国伦敦留学第一年,就和‘罗特集团’的千金好上,第二年奉子成婚。毕业后进了罗特集团,可前年你和你妻子离婚,也被赶出了罗特。”郁经哲冷眼看着眼前这人浑身发抖,继续开口:“你已经结婚有孩子,还要回国来找我,杨逸晓,你可真能耐。” 如果,曾经他看到眼前这抹身影,心中就生起无限怜惜。那此刻,所有怜惜都化为深深的厌恶。 杨逸晓止不住后退数步,慌乱地摸着沙发稳住身体,“我……我没办法,阿哲。” 所有的过往全无遗漏被呈现在初恋眼前,他连说话都在发颤,“是露西,是她先追求我的,你知道,我去英国人生地不熟的。她又对我那么好,我、我会动心也很正常——” “正常?”郁经哲冷冷打断他,“是她家的钱让你动心吧?” 当年他曾经以为,杨逸晓是被他爸逼迫才不得已放弃这边学业,去了 英国。现在想来,或许一切正中眼前这人下怀。 短短不到一年,他就能够和别的女人交往上床,这样的人,如何教他相信他的真心?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和宋情,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被他一吼,杨逸晓打了个激灵,他神色恍惚,毫无防备就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他、是他自己找上我的。我当时在医院查出病后,一直都找不到配型成功的对象。宋情,有一天他就上门来跟我说,他可以救我。” 郁经哲瞳孔微缩,“条件呢?” 杨逸晓怔住,愣愣说道:“他要我回国,在你面前演一出戏。他说,他想要借你的力量拿回宋氏,只要我和他合作,到时非但他愿意捐骨髓救我,而且……等手术成功后,他会主动离开,让我和你能够在一起。” 果然,郁经哲心中怒火狂炽。杨逸晓看出眼前男人盛怒中,他白着一张脸,却鼓起勇气上前想攀上对方的手肘。 “阿哲,你别怪我,我、我当时没得选。如果不答应他,我死定了。”他仓惶地解释着:“你不知道,宋情、宋情他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真的很可怕!” 郁经哲敏感地捕捉到杨逸晓异样的情绪,“可怕?” 杨逸晓拼命点头,“没错,在英国那边,你不知道,他就是……不,他完全就是个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700:39:48~2021-07-2723:0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卜鸪10瓶;雷克沙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恶魔?”郁经哲猛地捉住杨逸晓的手,目光极为凶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杨逸晓咽了咽口水,隐藏多时的过往被赤.裸.裸揭开,此刻他茫然无措,“他、我不知道,但在伦敦,他有很多爱慕者。大家都喜欢他,可那些追求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突然间,他紧紧攀上郁经哲的手,“阿哲,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他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阿哲,现在是我站在你面前?” 杨逸晓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他像溺水者般捉住唯一求生的机会,恳求着郁经哲:“我准备不回英国了,以后就在龙城定居。阿哲,让我们忘记以前的事,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记不记得,当年你在你家里跟我告白,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真的!” 说到最后,他情不自禁就要往前抱住男人,可却被强猛的力道推开。 猝不及防,杨逸晓被狠狠推倒在地,他仰头望向满面寒霜的男人,对方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唾弃与鄙视。 “杨逸晓,当年我是觉得我爸太过份,是我亏欠了你。不过,你在英国过得这么好,甚至还联合其他人做局来设计我。你我之间,也是两清了。” 郁经哲审视着这曾经令他无比思念的人,此刻内心却异常平静,“你走吧。” 眼眶陡然睁大,杨逸晓听出这话背后的意思,这男人……是再也不想见他了。 整个人宛若生了根,杨逸晓呆呆坐在地上,动也不动。郁经哲见状,直接按下内线。 很快,保安便进来将人“请”走。杨逸晓被强制拉走前,还拼命嚷着郁经哲的名字。 厚重的大门一关,终于还给郁经哲一室清静。 地上满是四处散落的文件,郁经哲踱步走到其中,蹲下身捡起文件夹,这里面全是关于杨逸晓的资料,只有最后夹着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照片上,宋情穿着驼色长风衣倚在灯柱下,微卷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嘴里叼着根烟,一手拿着火机,另一手正在挡风。 食指摩挲这带着几分野性美的男人,郁经哲想起昨天他找的私家侦探跟他汇报,关于宋情在英国的资料非常难查,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恶魔吗?”郁经哲沉下眼,那夜宋情在晚会光彩夺目的身姿在脑海中闪现,霎时间,他的目光变得狂肆又危险。 就算是恶魔,他也将这只邪恶至极的妖精锁在家里,他的笑,他的哭,他全部的喜怒哀乐,永远只能为他所有。 “所以,现在又是守株待兔时间?” 以大胆灰黑撞色设计为主调,这间房处处充满现代主义风格的特立独行,可以看出主人的审美极为前卫。 一颗金属小球在两米的大床上来回翻滚,像在做运动。 房间衣帽间内,漂亮精致的男人正站在镜子前,嘴里啧啧道:“果然够野。” 669闻言跳到他旁边,当场发出吹口哨的声音,“要是气运之子在这儿,恐怕你叫他死在你身上都愿意了。” 不是它夸张,现在宋情这身着实太过惹火。 剪裁流畅的黑色低胸西装,衣领交叉处露出大片胸肉,右侧腰部更是做了中空设计,那截白皙皮滑的腰就这么赤.裸露给人看。 明明是古板正经的西装,完全成了极具情/色味道的服饰。宋情翻了下牌子,这还是英国一个高奢男装成衣大牌。 这衣柜内,有大半类似的服装,这个位面的“宋少爷”着实会玩。想到这个角色过往的“辉煌战绩”,669突然奇想,“要不,你就这样去色/诱气运之子好了,说不定你们大战个七天七夜,最后他精.尽.人亡,就死在你身上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宋情挑眉,看自家系统的眼神宛若在看傻子。“长得丑,连脑子也不行了吗?” 669:“……说好的,拒绝人参公鸡!” 宋情对着镜子,慢条斯理拨弄头发,懒洋洋道:“这局可比之前的几个位面有意思多了,我要一把通杀。” 不是傻白甜的角色,玩起来更刺激。 “理想很丰满,可现实很骨感。”669仔细梳理现在局面,对宋情这话不抱太大希望:“自从上回宴会后,你跟气运之子多久没见了?三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就这么闲坐在家,难不成是磨着郁经哲自己把他忘了? “正确来说,是一个月零五天。”宋情纠正他。 669:“所以,这守株待兔,也守得有点久呀!” “一名合格的猎人必须拥有十足耐心。要想兔子自己撞上来,也得让兔子们找到方向呀。”宋情整理完头发,这时,旁边矮桌上的手机突然“叮”一声响了。 有信息进来。 宋 情划开手机,看完信息后朝669扬了扬手,“看,兔子终于找对路了。” 近日,龙城商界发生不少让人津津乐道的趣事。 比如,宋氏纸业董事会重新洗牌,董事长由原本宋兴国独生子担任,手握超过50%股份的宋情如今成为宋氏绝对掌权者。 比如,长年在外留学的宋总并不懂得经营企业,把公司全部交由副总裁纪安康打理。而这位纪副总,恰恰又是原飞鸿投资的总经理。 又比如,宋氏在新董事长上任后,便与海外一家文化公司签下合作协议,为对方提供大批量新型环保纸。可交货期限将至,宋氏工厂却出了问题,所生产的纸张未能达到国外标准,现在面临高额的赔款危机…… 宋氏纸业董事长办公室,修长的腿交叠架在桌子,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懒洋洋地抬头望向来人,“你就想不出什么办法?” 纪安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叹了口气,“一个月后就要交货,现在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赶不出来那很么大的量。更何况,重新采购原材料,也需要大笔资金周转。” 宋情放下腿站起身,他来到自家副总面前,神情终于变得凝重,“当初,是你说这种纸我们能生产,才签下这合同的。” “别生气,宋总。”纪安康露出无奈的表情,“当初我有请专家来评估指导过,我们的机器确实没问题。是美国那边突然调整标准,所以才会出现这次的事。再者说了,那家公司……不还是宋总您自己说可以考虑合作吗?” “你——”向来慵懒随性的男人皱紧眉头,抿紧的嘴角泄露出他的不悦与担忧。 纪安康见状,却是勾起嘴角,双手按上他的肩,“好了,别担心。其实我也想到办法了,如果公司资金真的周转不过来,还有抵押股份这个办法。” 闻言,宋情却是一把推开他,眼底透着浓浓戒备,“要我抵押股份?” 纪安康还是维持那副斯文有礼的笑,“别这么紧张。抵押股份周转资金这种事很常见,先弄到钱度过眼前的难关,后面再补上不就没事了?” “你说得轻巧。”宋情冷笑,“要是到时赎不回来呢?” 纪安康再次叹了口气,像应付调皮的孩子一样,重新握上上司双肩,“不会的。你相信我,这种事我见多了,绝对不会出问题。” “你的保证算数吗?”宋情直勾勾盯住他,突然间,他勾起一抹邪肆的笑,“你要我相 信你,也行,你也把股份一起拿出来抵押,如何?” 纪安康手上,可是有着宋氏23%的股份。 没料到他会提这个,纪安康微怔,可很快,他目光流转间却是点了头,“好吧,如果这样你才放心,那这样好了,我拿10%,你也拿20%的股份出来一起抵押,如何?” 宋情直接摇头,“不行,这次的合作案本来就是在你手上出事,你该负起责任,你拿20%出来。” 见他如此较真,纪安康心中盘算片刻,最后像是万般无奈。“行,就听你的。” 将眼前这勾人的妖精拥入怀里,纪安康嗅着对方发间的清香,眼底却划过精光。“宋总,我说过,我一定会帮你的。” 任由男人把自己抱住,宋情下颌靠在对方肩膀,却是微眯起眼,掩去所有的不悦与算计。 …… 工厂等着资金重新购买原材料,可纪安康却说一直找不到银行或其他公司愿意让他们抵押股份。 好像,黑暗中有人在操控着一切。 日子一天天逼近,钱却一直没到位。宋氏宋总正在筹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便传遍整个商界。 如今的宋情,自从在那次龙城商会惊艳亮相后,不知道有多少富家名流暗中肖想这朵烈火玫瑰。现在宋氏遇到危机,也让不少人蠢蠢欲动。 今夜是龙城食品大王吴强的七十大寿宴会,宋情早早便来。进场后,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大有人在。 这些人,目的都很明确。 宋情巧妙地与他们周旋,可是,上个洗手间的空档,他还是被某个房地产商堵在了过道上。 成年人的世界无需太多无意义的伪装,对方很直接,他出钱,宋情当他的情人。 男人出手阔绰,报出的价码完全能让宋氏挺过此次危机。 就在他沉吟不语的瞬间,一道清冷的男声却在二人旁边响起:“林总,您这么热心助力,想必林夫人知道了,肯定很感动。” 宋情眼前的男人,林总看到来人,顿时就支吾起来:“郁、郁总?您怎么在这儿?” 从阴影处走出来的男人宛若神工雕刻般,完美的身材比例,还有令无数男女都为之疯狂的俊美容颜,只见他视线落在宋情身上,张口却道:“我只是刚好路过。不过,林夫人刚才可一直在找您。” 这时,他才转过头,看向已经面露 尬色的林总,“您不去陪她吗?” 业内,这位林总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因为他有今天的成就,完全靠的林夫人娘家。 事已至此,林总唯有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宋情,随即快步离开。 倚在墙上的美人挑眉看向来人,只勾起嘲讽的笑,“我记得郁总不是属狗呀?怎么开始喜欢管闲事?” 眼前这朵玫瑰懒散地绽放出,露出诱人的芬芳,引诱着看客将他强行摘下。郁经哲眼神顿时黯下,他一步步走到宋情面前,随后—— 长臂一捞,他搂上这熟悉的腰肢,将人带到他怀里。 两具躯体紧紧贴在一起,彼此都能分享对方的气息。 郁经哲感受怀里这令他无比怀念的气味,哑着声道:“宋氏一出事,你又要出来卖了,对吧?” 宋情神色微变,郁经哲凑上前,两人靠得极近,似乎随时就要接吻般。 只听到男人声音像过了火,炽热无比:“一次生,两次熟,不如还是卖给我,怎样?” 第72章 幽暗僻静的过道,天花板上几盏吸顶灯散出昏黄光线,打在这张清冷俊美的面孔上。男人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随时随地要将猎物拆解入腹。 抬起眼皮,宋情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摸出一包女士烟,骨节分明的手从盒里抽出一根点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他喷出一口烟。女士烟气味较淡,烟雾缭绕在二人周围,莫名增加了几分氤氲。 “卖给你?”宋情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烟,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郁总,你未名太过自信了。且不说我卖不卖,就算卖,为什么就要卖给你?” 隔着烟气,郁经哲依旧觉得这张脸美得令他心折。“现在整个龙城,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宋情任由自己被男人制住,只是懒洋洋地弯起嘴角,“郁总,话别说得这么满。除非……” 他眼底瞬间变得冰冷,“是你在背后搞鬼。” “没错,是我。”完全不加掩饰,郁经哲直接就认下了,“是我放出风声,谁给借钱给你们,我头个不会放过他。” 原有的猜测成为事实,宋情审视着眼前这男人,“你想报仇?” 现在他俩之间,完全无需伪装。郁经哲直接捏住怀里人的下颌,单刀直入:“我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想拿回宋氏?”宋情当场就沉下脸。 可郁经哲却用拇指摩挲着他的唇,似乎他这问题问得很蠢,“宋氏?哼。” 他冷笑一声,随时盯住宋情的目光像直接要吞他入腹,“我要的是你,宋情。” 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抖,烟灰落在红色地毯上,留下灰色残渣。 郁经哲的手抚上他微卷的发尾,然后手指顺着额头,勾勒出他优雅的下颌线,仿佛在巡视自己领土般,“我们之间,不是你想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宋情微怔,“你……究竟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双唇猛地被霸占。男人火热的气息熟悉地侵略所有感官,一只手抵住对方,可在绝对体格优势面前,他节节败退。 那根只吸了一口的女士烟掉落在地,它的主人已经被另一个男人按在墙上肆意掠夺呼吸。 宋情后背紧紧贴着坚硬的硅藻墙,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男人终于愿意松开时,他整个人攀住郁经哲的手,大口喘着气。 郁经哲满 意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再次因为他染上情.欲的色彩,“宋情,我们重新交易吧。我可以帮你再保住宋氏,不过,你把你自己给我。” 怀里这朵玫瑰正要开口,郁经哲截断他所有后路,“现在除了我,没人可以帮你。宋情,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你自己清楚。” 低垂眼帘,宋情视线落在地上那根还在燃点的烟。他像在思考,可郁经哲却耐心十足。 他有足够的自信,眼前这狡猾的猎物这回已经无路可逃。 果然,数分钟过后,宋情抬起头,那双眼竟透着些许委屈。郁经哲心中一紧,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这妖精所欺骗。 手慢慢爬着西装往上,绕到高大俊美的男人颈后交缠,宋情仰着无辜漂亮的脸,吐气如兰,“你都说没得选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阿哲。” 熟悉的称谓唤醒郁经哲属于雄性最原始的生理本能,他再次俯低身子,用力地吻住对方。 无人的过道内,穿着华贵西服的两人紧紧拥抱着对方,彼此交换火热的气息,上演着极为淫.靡堕落的一幕…… 宋情再次和郁经哲做了交易。与上次完全相同的交易,郁经哲出钱替他保住公司,他答应给郁经哲做一年的情人。 可这回,宋情却不再伪装成温柔体贴的小白兔。 拒绝了郁经哲要他搬回城郊那座别墅的要求,钱打进帐户后,宋情才施施然地答应与郁经哲履行第一次“交易”。 地点依旧在那幢充满无数温馨回忆的房子。郁经哲是想在两人曾经同居过的卧室内,再次拥抱对方。 夜幕降临,他心心念念的人重回旧地。 没有伪装,没有羞怯,宋情来到别墅后,直接就迎上男人的吻,然后任由对方予取予求。如同吸□□气的妖精般,宋情在暗夜中展露所有的美,向男人献上完全的自己。 这间卧室内,气温再次变得灼热撩人…… 极致疯狂的一夜后,天空再次泛白。身体的餍足让向来早起的郁经哲难得睡晚了些,等他迷蒙着睁开眼时,才发现床头手表上时针已经走到九点。 他伸手往旁边一摸,却扑了空。 意识数秒断片,郁经哲心中涌了恐慌。他马上起床,他套上裤子就往客厅走,早餐的香气却飘进鼻间。 这是—— 记忆中那抹温柔身影从厨房走出来,端 着咖啡与煎好的培根,正朝他招手,还抱怨他昨晚太过折腾…… 所有的不安瞬间被抚平,郁经哲正想上前抱住可心的情人,可突然间,眼前那个人化成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定了定神,郁经哲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幻想。不过,这些美好的画面即将再次出现。 空气中属于咖啡的香气在证明一切都没有变化。 宋情已经回到他身边,虽然他再次用了不上了台面的手段,不过,只要能让对方回来,他什么都不在乎。情人的温柔、体贴与爱,都将再次为他独占…… 心中泛起暖意,郁经哲走进食厅,就见宋情穿着没扣好的睡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肩膀,上面布满暧昧痕迹。他咬着吸管,手里拿的是印有龙城大洒店字样的纸装咖啡杯,桌上还有一份被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下意识望向厨房,那边没有动过的痕迹,依旧散发冷冰冰的气息。冰箱内,有着他特地让王姐塞得满满的食材。 宋情顺着他的视线,很快就看穿他心中所想,“想吃东西就自己叫外卖。” 他挑眉看向郁经哲微愣的脸,目光染上几分嘲讽,“怎么,你还想着我又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你做饭?” 男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宋情咬着吸管,笑意愈深:“我说过你在我身上花的钱不亏。你不知道煮饭有多麻烦,冬天水冷,洗菜杀鱼冻得我手指都快僵了。夏天又热得要命,光是炒菜都满头大汗。” 他伸出双手在郁经哲摆弄,“我从小到大,可没做过家务活。为了你,我也算吃尽苦头了。” 眉头微皱,可听似抱怨的语气与那满是嘲讽的目光却在告诉郁经哲:眼前这个人想尽一切办法,做的所有事,就是为了骗他。 北欧风的纯白食桌不大,不久前的这里,每日三餐时刻都会摆上三菜一汤。那些饭菜,完全是按着郁经哲的喜好来做。 视线从那张漂亮的脸,慢慢落在握着咖啡杯的手上,食指关卡处俨然有一道已经淡到快看不出来的痕迹。 宋情低着头,很快便换了只手拿咖啡,在男人面前大方展露那道疤痕。“这里,是我刚搬进这里不久,为了讨你欢心,切鱼时切到的。” 慵懒的美人用着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你不必露出那副表情,我可从来没怨过你。” 没怨过,是因为不在意,是因为要骗取他的信任…… 难以言欲 的苦涩一点点渗进全身,郁经哲喉头发涩。往日所有温馨美好的记忆画面被涂上算计的色彩,眼前这如毒蛇般危险美丽的男人,一点点戳破相识以来那层甜蜜糖衣。 宋情拿起三明治送到嘴里,很快就着剩下的咖啡吃完这顿早餐。慢条斯理抽出纸巾擦拭嘴角,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过从刚才就一直站在原地凝视自己的男人时,宋情特地伸手搭上对方肩膀,轻笑一声,“咱们这次可是说好,你出钱,我给你睡。那些过家家的游戏就不玩了,下次,麻烦你有点‘金主’精神,别让我自己出早餐钱,行吗?” 满意地将男人阵青阵白的脸色收入眼底,宋情踩着悠闲的步伐回到卧室。等他再次出来时,身上已换回昨日那身衣服。 在走到玄关的前一秒,身后男人猛地拉住他,“你要去哪?” 郁经哲眉眼间尽是阴沉,可宋情却吹了声口哨,“郁大总裁,怎么,我去哪还要向你报告吗?” “昨晚……”他伸出食指在对方赤.裸的胸肌上画圈圈,似是勾引般,故意将音量下沉,“我可是按照约定尽力服侍你了。可别忘了,你说差点死在我身上——” “够了。”男人冷声打断他。此刻,郁经哲身上像酝酿一场巨大风暴,随时要爆发出来。“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宋情,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问题却惹得宋情挑了下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嗤笑:“你生气了?” “发现我不像杨逸晓那样温柔体贴,你觉得心有不甘?这钱花得不值?”宋情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很抱歉,这回我可不想陪你玩替身游戏。” 嘴角的笑容突然消失,宋情抬眼看他,眼神瞬间变得凌利。如同锋利的箭直接冲向黑压压的云层,直接引爆所有狂风暴雨。 “告诉你郁经哲,我就是这样的人。”故意凌迟眼前这男人,宋情话里刻意染上轻佻,“我不喜欢给你做饭,也不会在家等着你,我想去哪就去哪,你没资格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男朋友的架子。” 原本轻轻在壮实胸肌上画圈圈的手突然一推,宋情往后退一步,微抬起下颌,他眼底划过浓浓嘲讽。 “郁大总裁,你要记住,我们之间就是一场性.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800:26:39~2021-07-2920: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こね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ns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十月的天,龙城迈过酷暑,开始转入秋的季节。太阳当空照耀,碧海上一艘蓝白相间的游艇缓缓穿行。 动感十足的电子音乐从价值上百万的音响装备中传出,甲板上数名穿着比基尼的火辣美女正在摆动腰肢。若有记者在场,肯定会激动不已。这些面孔中,不乏知名女星,或是刚蹿红的女团爱豆。 周围两三个只穿四角泳裤的男人加入她们,一起随着音乐狂欢。阳光下,年轻的男女们挥洒汗水,肆意释放火热的荷尔蒙气息。 渐渐的,贴身热舞变成唇齿交缠,现场开始陷入淫/靡狂欢…… 一名长着方脸大眼的寸头男搂着女人走过来,“宋总,怎么不过来一起玩?” 甲板上,唯有这位宋氏纸业的老板穿着白衫黑裤,躺在长椅子一动不动,像在晒太阳。 闻言,拉下盖在脸上的杂志,宋情露出不感兴趣的眼神,“你们玩吧。” 寸头男见状,拍了拍身边火辣尤物的翘.臀,示意女人去别处玩。他在宋情身边的椅子坐下,“宋总,难得出来玩。你总这样,多不给兄弟我面子。” 这寸头男是“诚辉建材”的太子爷罗丰。这位罗公子是十足十的富二代,精通吃喝玩乐。宋情与他是在一场酒会上认识的,罗公子本来是想折下这朵玫瑰,不过短兵相接几次后,他便意识到,这位宋总不是他能染指的。 结果放下那些桃色企图后,罗丰反而嗅到宋情身上某些同类的气息,很快,有酒局他也会邀请宋情。 罗丰什么都敢玩,有些宋情不感兴趣,有些也会参加。今天这场,这人明显兴致缺缺。 宋情挑眉瞅了他一眼,光是这刹那间的眼波流转,便教罗丰觉得刚才自己搂着的美人简直是根木头般索然无味。 不过,这朵烈火玫瑰他可不敢招惹,碰过几次钉子后,他也学乖了。 “我不是听说,你们那桩麻烦解决了?手头上的股份抵押出去,换到钱了吧?”这圈子里没秘密,罗丰消息也灵得很。 “嗯哼,工厂已经重新起版赶工了。”宋情闭上眼,享受着蓝天碧海上的阵阵湿润的海风。 “既然平安度过难关,那还有什么好烦的?” 罗丰话刚说完,宋情的手机便响了。屏幕上方显示“纪安康”三个字,可修长白皙手指却是直接划掉。 “喂,你家副总的电话,不接没 事?”罗丰奇了。 他跟这位宋总谈得来,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俩都属于只占股份不做事的人。只要稍加打听,业内很多人便能知道宋总根本一周没几天在公司。 宋情直接将电话甩到旁边矮桌上,“没事,现在听到他声音我就烦。” 挑了挑眉,罗丰为他这豪气竖起大拇指,“也对,该杀杀这姓纪的威风了。外面都是怎么传的?传你是靠纪安康才从郁经哲手里拿回宋氏,还说纪安康才是宋氏的背后老板。” “我说你呀,可得好好想个办法把他赶出去。”罗丰摸着下巴,倒真像在替宋情想法子,“不过,你们这个纪副总有点不好搞。” 纪安康在龙城投资圈也是出了名的狠,要扫他出门恐怕也不容易。 “行了,”宋情白了他一眼,“你那脑子,还是留着待会跟那几位美女玩吧。” 说完,他重新拉上杂志盖住自己的脸。 “真是神经……”罗丰低声骂了他一句。没见过有人来了这场合光顾着晒太阳的,可任凭他在旁边怎么嚷,宋情依旧安静地晒太阳。 没一会儿,罗丰也觉得没意思,很快便去寻其他乐子了。 蓝白相间的游艇在龙城湾航行了一天,等到月亮高悬,船只才靠岸。一群男女嘻嘻哈哈地从甲板走下楼梯,可一踏上地面,不少人顿时都停下脚步。 他们前方,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路边。而车身边还倚着道高大的身影,路灯光线打在他半张脸上,俊美的侧颜叫不少女星当场心跳加速。 不过,却没人敢上前一步。因为很多人已经认出来,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飞鸿地产老总,此刻,他浑身被阴沉气息笼罩着。 罗丰心里猛地一跳,他脑中拼命过滤最近有没有哪里惹到这阎王,最后发现确实没有,才清咳几声开口问:“郁总?可这真巧呀,您来这儿是……” 郁经哲冷冷扫过他一眼,后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就在罗丰反思着究竟是自己哪里得罪过郁经哲时,眼前这满面寒霜的男人已经快步朝他们这群人走来。 所有人都将整颗心提到嗓子眼,特别是女人们,更是抓紧身边男人。因为郁经哲这副样子,实在太像来寻仇了。 踩着所有人紧张的心跳上前,对面这些人为他让路,郁经哲直接来到人群后方,捉起宋情的手,直接就拖着人回车上。 “喂……”罗丰下意识就要喊住他。可郁经 哲停下脚步,微侧过脸,那眼神比寒冰还要冷。 所有话自动被咽了回去,罗丰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没事,郁总您慢慢走。” 等到郁经哲将那道高挑瘦削的身影塞进车,车子消失在视野中后,人群中才有人敢小声说道:“好、好可怕呀。那位郁总怎么了?他跟宋总是什么关系?” 罗丰啐了一口。他莫名想到以前曾听过宋情被郁经哲包养的传闻,当时他只觉得五分真五分假。因为宋情从郁经哲手上拿回宋氏这事实在太传奇了,但另一方面,凭他对宋情的认识,又觉得这人不像能屈居人下的。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空穴来风…… 黑色迈巴赫卡着最高时速从龙城湾驶回城郊别墅群,像在发泄主人的怒火般,一路不断超车,最后在午夜回到别墅的小花园内。 一下车,宋情手就被男人紧紧抓住,半拉半扯着回到屋内。“啪”的一声,头顶灯光大亮,宋情被甩到沙发上。 刚回过神,男人已经半跪上来,将他按在身下,目光阴冷得可怕。 “你不去宋氏,也不在家里,就跟着那些人去厮混?”若不是他在外面听到传言,派人暗中去调查,还不知道原来昨夜还跟他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情人,今天竟敢去参加那种淫/乱聚会?! “罗丰是什么人?吃喝嫖赌他哪样不精?你跟他混在一起,你究竟知不知道自爱?!” 一想到这人在那艘游艇上可能会发生的事,郁经哲眼眶慢慢变得通红。怒气充斥着全身,可眼前这人,他却是打不得,骂不得。 宋情仰躺在沙发,完全一派悠闲,他像个看客般欣赏男人气急败坏模样,“自爱?呵,我是不自爱。” 抬起眼皮,这双含情目如缠丝缭绕紧紧锁着他的情人,他特地压低声音,“不过,郁总,我要是自爱,你说我们还能这样苟且吗?” 说罢,他主动抬起身子撞了下男人的腰,十足十的挑逗。 妖精! 郁经哲全身燃着一股火,但不是□□,而是怒火。 一想到今天在那艘船上,或许有其他男人女人也见识到这妖精勾魂夺命的风情,又甚至,已经有人—— 偏偏,躺在他身下的美人舔了舔嘴角,还好言“安慰”他:“不过你放心,谁都不能跟你比。毕竟……” 眼前这座火山已经在即将喷发的边缘,宋情却沙哑着声,直接倒下最后一桶油 。他半抬起身子,在男人耳边道:“你出了钱,当然不一样。” “嘣”的一声,郁经哲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霎时断了。下一秒,就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体内那只野兽破闸而出,直接催化他所有欲望。 “刺啦”,衣服瞬间被撕裂,在空中化为一道抛物线落在木地板上,孤零零露出它残破不堪的样子。 宋情眼底闪过讶色,可随即他却微微勾起嘴角,彻底放松身体,完全接受男人暴怒的“惩罚”……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走着,时针来到“3”这个数字时,客厅终于恢复平静,空气中弥漫着□□过后的气味。 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坐在沙发,双手撑住头,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阴郁中。他身后,一具白皙富有张力的躯体慢慢起来,脚踏住地面时,宋情微微龇牙,忍住疼痛走上前捡起早被扔在地板上的衣服。 扣子掉了好几颗,他皱了皱眉,仍旧选择套上身。 这时,身后男人突然有了动作。宋情猝不及防,落入温暖的怀抱中,耳边传来一声喑哑、压抑的声音:“对不起。” 宋情没有任何表情,他正想开口嘲讽,男人却紧紧抱住他,发出痛苦的叫唤:“宋情,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到从前?” 明明这人已经回到他身边,他们还是如同以前那样,在这间屋子里做.爱,他可以肆意占有宋情。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却回不到过去的日子? 任由郁经哲抱着,宋情正准备弯起的嘴角顿时抿紧。他低下头看着男人抱住他身体的双手,垂落下来的头发遮住所有表情。 过了许久,郁经哲才听到他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的声音,缓缓说道:“因为,错过了就没有了。” 宋情攀上他的双臂,然后一点点拉开。“郁经哲,时间不会往回倒,人,也只能往前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就往卧室走去。在进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住脚步—— “郁经哲,如果你受不了,我们可以终止交易。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卧室的门被关上,站在客厅中间的男人却面色惨白…… 昨天上半夜过得极为靡.乱,宋情洗完澡沾上枕头便沉入梦乡,再次睁开眼时,窗外早已艳阳高照。 伸手捞过手机,屏幕上方显示已经九点三十八分。 身体的酸疼足足让他又在床上赖了十几分钟,洗漱完后,他打开 衣柜,发现里面竟然还挂着几件新衬衫与裤子。 全都是他的尺码。 杨逸晓苏醒那天,宋情一个人回来,早就把所有属于他的衣物全部收走了。现在这些…… 宋情目光黯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挑中一套上衣裤子换上。环视房间,确认这里已没有他的私人物品,宋情才慢悠悠地走出卧室。 他想,或许今天过后,他再也不会踏足这里。 门开后,客厅外面静悄悄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地板上,整间屋子都散发着属于秋日的静谧。 视线落在玄关处,宋情刚走到茶几边,却听见厨房方向传来声响。 脚步一顿,那里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情抬眼瞥过去,脸上微怔。 如果此时王庆学在场,必定直接抱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从来都是神色冷峻的郁大总裁,如今穿着件红色围裙,手上还拿着铁铲。 四目相对,宋情眨了眨眼。站在厨房门口的男人浮现尴尬神色,但很快,他清咳一声,“你要去哪?” 宋情上下打量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打扮。惊讶过后,他双手插着裤兜,勾起一抹懒散的笑,“怎么,没人给我们郁总做饭,终于舍得自己下厨了?” 面对赤.裸.裸的嘲讽,郁经哲抿紧嘴角。出乎宋情意料,这人没有生气,反而开口:“我做了早餐,你吃了再出门吧。” 他怕宋情不答应,又补充道:“已经做好了,别走。” 宋情眼睁睁看着男人转身走入厨房,又端着两个盘子出来。出于好奇,他忍不住走前几步看看。郁经哲摆放在食桌上的,是两盘简单的培根煎蛋。 煎蛋形状四分五裂,培根有半面烧焦痕迹,明显看出下厨者手艺着实寒碜。 郁经哲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梗着声道:“好了,快吃吧。” 说罢,他直接拉开椅子,按住宋情双肩让他坐下。自己则绕过桌子的另一方,与他相对而坐。 恍惚间,好像一切又重回到宋情没离开之前。只不过,当初忙进忙出的是宋情,悠闲享受的是郁经哲。现在,两人互换了身份。 坐在他对面的郁经哲已经拿起刀叉,可宋情却是冷冷盯住这盘卖相不佳的早餐,“郁经哲,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已然停下动作的男人,微眯起眼,“我以为,昨晚我们说得够清楚了。” 他不信,这个自大又冷酷的男人能容忍真实的他。 郁经哲放下刀叉,昨夜疯狂的目光如今平静得如同一泓秋水。他甚至带着深深的愧疚,向心爱的人提出恳求:“对不起,我昨晚是气昏了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你也答应我,别再跟罗丰那些人一起了。” 宋情扒拉下头发,微卷的黑色半长发显得有些凌乱,正如他此刻的心情。“郁经哲,你可真有意思。凭什么你说一声,我就得和我的朋友断绝关系?我……” 话没说完,对面的男人已经站起身,重新走到他面前,然后半跪下来。他拉起宋情的手放在嘴边轻吻,随后仰起头,目光澄澈地看向宋情。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郑重向你道歉。”他又吻了下宋情的手,无比虔诚地说道:“你说,时间不能往回倒。可是宋情,为什么我们不能努力试下,一起努力往前走呢?” 鸦羽般睫毛扇了扇,宋情目光微动,他的心,正在微微颤抖着。 清冷俊美的男人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坦诚自己的心,“我爱你,宋情。以前的事,让它过去了,好不好?” 犹如朝圣般,他几近祈求的目光紧紧锁住这张漂亮面孔,“你不喜欢做饭,不喜欢在家里,不喜欢做家务……这些都不要紧,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再勉强你,那些我来做。” “我只希望,你别再跟罗丰那些人混在一起。如果你想玩,我们可以去其他城市,甚至去国外,我可以陪你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宋情,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吗?” 从来寡言少语的男人,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此刻的郁经哲已经全然没有作为地产大鳄的任何架子,在爱情面前,他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昨夜那场极致疯狂的交缠过后,宋情那句“桥归桥,路归路”像一把重锤,让他又重回宋情掉进海里的那段岁月。 他不能没有宋情! 乞求也好,卑微也好,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住这个人! 此刻,男人素来清冷的眉眼却蕴藏着无限爱意柔情,随时能将人溺毙。被这样深情的眼睛注视着,宋情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可很快,他压下所有异样情绪,只是抽回手。 在男人的愕然中,他阴沉着脸转身就走,甚至连半个眼神都不给对方。 “宋情……”郁经哲喃喃叫着,可玄关的 门开了又关。除了带进来一阵风,什么也没有了。 桌上,那两份卖相寒碜的培根煎蛋已然失去所有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晚去喝喜酒了,说好的万字更新明天补上剩下的哈_(:3」∠)_感谢在2021-07-3000:00:24~2021-07-3022:5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m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红色保时捷在车辆川流不息的主城干道上缓速行驶,很快,它慢慢停下,成为塞车大军中的一员,排在长龙车队后方。 车主一手后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懒懒挂在车门边。那双漂亮的眉轻皱,突然间,他对着无人的车内开口:“喂,下个位面能不能弄点不会塞车的地?” “咻”一下,他肩膀上忽的出现一颗金属小球。那球蹭了蹭身下蚕丝衬衫,爽口答应:“放心,我的宿主大人,下个位面我保证再也没人跟你抢道!” 宋情给了它一个充满问号的眼神。 669两颗豆大的红眼睛闪了闪,“24k纯真!下回你会塞车我头能给你当球踢!” 不等宿主开口,系统又“啧啧”感概:“不过,你这回想到法子了没?” 它说话的档口,宋情的手机又欢快地唱起歌来,屏幕上方显示一串号码,可修长的手指却直接划掉,拒绝接听。 那串号码宋情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669:“气运之子对你可真是穷追不舍。” 自从昨天宋情从郁经哲的别墅中“逃”出来后,不到二十四小时,这手机已经响了无数次。就算被无情拒听,没过多久还是会继续来电。 669怀疑,气运之子恐怕忍不了多久,就要上门逮人了。 “男人嘛,得到了就是蚊子血,得不到的才是白月光。” 远处红灯闪了数秒,终于换成绿灯。大长龙一点点有了前进的机会,宋情松开刹车,任由车子慢慢向十字路口靠近。 669一个滚落就滑到副驾驶座上,“我还以为,你把‘宋少爷’真实一面暴露给气运之子后,他会打退堂鼓呢!” 毕竟没有人轻易接受心中如同圣母般完美的温柔情人,瞬间就成了贪婪、自私又自甘堕落的恶魔。 它叹了口气,看向驶驾座的人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来,快告诉我,现在你还有什么法子?” 车子终于驶过红绿灯路口,宋情右转打方盘,双目只顾着观察路面状况,说起来话来漫不经心的。“办法千万条,我从来就没指望过姓郁的狗东西会自己打退堂叶鼓。” 走过几个位面,他也算对这些顶着同一张脸的气运之子有了初步了解。这些货色,渣起来都一样的狠,后悔了却又能披着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来求复合。 姓郁的自然不会轻易地“放” 过他。 “所以,这回你还有什么王炸?”669实在是好奇。他的这位宿主在前几个位面都能逆境绝杀,这局的气运之子看起来没之前的疯,可却是铁了心要把人追回去。 宋情最大的底牌已经亮出来,郁经哲却一点也不介意。这下,它倒要看看,这局宿主还能怎么玩到最后? 红色保时捷右拐了个弯,最后驶进一家单位的停车场。车子停好后,知道车门一开,669又得消失,宋情特地用眼神示意,669望向窗外,“华龙银行”蓝色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回轮到669头顶问号。 宋情单手靠在方向盘,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放心吧,我已经给姓郁的安排好最终结局了。” 一个由“宋少爷”亲自书写,最适合郁经哲的结局…… *** 凌晨三点,路上只余一两个夜归行人。秋夜的风带着几分萧瑟,卷起数枯黄落叶。 龙城酒吧街却正是繁忙时刻,各家酒吧门前都停了不少豪车。 宋情走出来时,眼睛看东西已经微微带着些重影。不过,还好有代驾。 他光站着都要靠意志力撑起眼皮,熟悉的红色车子没看见,一辆黑色的倒是在他面前停下。 很快,车上下了个人。那人走到他面前,开口就是:“你怎么喝成这样?” 宋情用力眨眼,一张清冷俊美的脸在视野中模糊又变得清晰。 “郁……经……经哲?” 说话完全不利索,宋情脑子还一片混沌,人已经被架着被塞进熟悉的迈巴赫里。 清冷的雪松香蹿入鼻间,宋情打了个激灵,意识霎时清醒不少。 车里这股似有若无的香味源头,是车头一盆小小松树状干花,从店里买下它的人,正是宋情。 他还记得,那是去年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自己送给郁经哲的。 此刻,这香气萦绕着逼仄的空间,似是有意无意提醒他们,曾经存在于彼此之间的那份过往是有多么甜蜜动人。 酒精下头不少,宋情扒拉自己微卷的发,正想从衣袋里摸出烟。可这时恰好是红灯,车子停在路口的档口,车主人从旁伸出手,硬生生从他手中截过烟。 “车内不准吸烟。”男人的声音很平静。 宋情瞥过他一眼,心中顿时来气,“够了,你这 算什么?跟踪我?” 他不信这男人会是碰巧出现在那家酒吧门口。 郁经哲转过头,看向他的表情不起一丝波澜,可那双眼却泛起柔情。“我打了你整整一天的电话,为什么不接?” 宋情嗤笑:“心情好,我就接;心情不好,我干嘛要接你电话?你是我谁?” 不等郁经哲回答,他“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你是我金主。好了,金主大人,你是想找我履行‘交易内容’?” 因为酒精缘故,宋情双颊浮现薄红,像打了腮红一样漂亮。此刻,他微微抬眼,朝着身旁男人舔了舔嘴角,随后却是伸手解开自己衬衫扣子。 “简单,我给你。反正我们又不是没在车上做……” “够了。”宽大的手按住他所有动作,郁经哲看向宋情的目光,没有怒意,只是染上几分悲痛。 “我找你,不是这个意思。” 宋情撇下嘴角,眼底浮现一层阴鸷,“郁经哲,收起你这副表情。我不想陪你玩那种爱情游戏,我们之间,最适合的,就是腌脏又卑贱的性/交易关系。” 男人打转方向盘,最后车子停在路边灯柱下。此时整条街道已没有行人,稀疏两三辆车从旁边经过,郁经哲打开车内顶灯,他的脸在暖黄色灯光下半明半暗。 寂静中,男人的声音显得隐忍又深情。“宋情,我们取消交易吧。” 宋情怔住,瞳孔微缩。 郁经哲转过头看他,目光蕴含的情意随时能让人溺毙其中,“我们之间,不要再与任何交易挂钩了。之前转给你的钱,我不会再向你讨。但是,你给我个机会。” 虽然车内很暗,但郁比哲一双眼却是藏着苍穹宇宙,那里面无数星光璀璨。 “宋情,我们重新开始。这次,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眼前的男人,像是得到上天全然眷顾。出色的容貌,傲人的家世,卓越的才华……这样的天之骄子,在你面前献上一颗赤忱的心,甚至,他的语气还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宋情目光微动。他只是低垂眼帘,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宽大的手覆上来,驾驶座上的男人上前倾,将他拥入怀中,“我爱你,宋情。给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吗?” 如大提琴般低沉优雅的告白,宋情只是深深看了他一 眼,“郁经哲,你会后悔的。” 男人却用无比坚定的口吻,立下山盟海誓:“不会,对于你,我只后悔没有早点珍惜你。” 如扇子般的两排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宋情垂下眼帘,掩去了所有复杂心情…… *** 自那夜过后,郁经哲真的认认真真当起一名追求者。 或许全龙城上流社交圈的名媛们都想不到,她们只敢在梦里肖想的郁大总裁,在爱情面前也变得卑微起来。 一大清早,郁大总裁不用司机,自己开车跨越大半个龙城想来接心上人上班。不过,连吃了几天闭门羹的郁总终于意识到,他此举实属多余。 宋情,宋氏纸业的老板完全对公司不上心。整日沉迷于玩乐的作风,与他截然相反。 很快,郁大总裁便修正策略。现在每日他准时下班,然后上门堵人。 酒吧、会所、球场……龙城任何一处有名的游乐场所,他都在那里找过人。 飞鸿地产郁经哲在追宋氏纸业的宋情,这消息长了翅膀似的,立刻传遍整个龙城。 短短不到一个月,很多酒局聚会已经没人敢叫上宋情了。 罗丰首当其冲。接到宋情电话时,他苦着声,“宋总,不是兄弟不讲义气没call你,实在是……我实话说了,我真不敢跟郁总对着干。” 不等宋情发话,他在电话那头火急火撩道:“总之,你有空多跟他约会吧!记得替兄弟我说多几句好话就成,下个月飞鸿那项目我家老头子还想能参一股呢!” 噼里啪啦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 宋情低声骂一句,抬头却是男人满是戏谑的笑。 此刻他站在自己家门口,右手食指还勾住车钥匙的环扣。十五分钟前,宋情正准备出门,结果郁经哲已经在门口等着。 要不是这男人笑意吟吟告诉他,今天原本的游艇狂欢派对已提前开始,罗丰那艘船早在一小时前就开走了,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放了鸽子。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单手挽着驼色风衣,直挺挺站在他在面前。秋日午后,阳光很暖,清冷的眉眼含着笑意,郁经哲宛如从浪漫爱情电影中走出来的完美男友。 “看来,你的‘朋友’没空。”完美男友一点也没有遗憾的表情,反而带着几分雀跃,“你想看海,我也准备了游艇,走吧。” “不 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去”现在在这人面前,宋情完全不用藏着掖着,他翻了个白眼,可下一秒,旧事重演—— 他再次被男人半拉着上了车。 半小时后,夹杂海洋气息的风吹过脸颊,瞬间让人神清气爽。 只穿着低胸v领t恤的美人站在夹板,面无表情望向一眼无际的大海。 一件驼色风衣从背后覆上他身子,清冷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心,别着了凉。” 闻言,宋情转过身,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郁经哲,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开心?” 现在,好像无论他怎么冷下脸,郁经哲却永远不会生气。他就如同身后这片海,包容着所有一切。 面对这样的男人,宋情的怨怒反倒被衬成小孩般的无理取闹。 “罗丰组的那些局有什么好?上个月,他们里面有一个刚进去了。”郁经哲伸手替他捋过耳边的碎发,“宋情,你想玩的东西,我都可以陪你。” 他们脚下的这艘游艇,便是他上周刚买的。在以前,游艇这玩意在他眼中,就是华而不实,只用来充面子的东西。 现在?只要宋情喜欢,他连天上的星星都会想办法摘下来。 若此刻是个普通人,恐怕早就溺死于眼前男人的一片深情中。宋情挑眉,看着他的目光染上几分嘲讽,“郁经哲,你这深情款款的样子,怕是对着杨逸晓练过不少次吧?” 满意地将男人微怔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嗤笑一声,正想离开,可手肘却被拉住。下一秒,他再次被郁经哲拉入怀里。 腰肢被两只手紧紧握住,清冷俊美的容颜占据全部视野,男人的表情很认真。 “没有,我从来都没对杨逸晓说过这些话。” 杨逸晓之于他,是青春时期懵懵懂懂的心动。他错过了,却将那份情感过度铭记在身体中。宋情的出现,唤醒他对那份青春悸动的回忆。 后来,错的依旧是他。他没认清自己的心,错把对于身边爱人的爱恋,误认为还是当年那份悸动。 “十年前,我是喜欢过他,也对他告白过。但是,宋情……”他轻轻抚上怀里人的脸,嘴角微微勾起,“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过一辈子。” “只有你,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郁经哲眼中闪耀不可战胜的光芒。在得到宋情这件事上,他不会后退半步。 握住他腰的手发力,猝不及防,宋情只能任由男人慢慢低下头,俯身封住他所有想说出口的话。 死死绞紧男人衬衫袖子的十指,正一点点失去力道。碧海蓝天下,他们在无人的游艇上,宛如世间最恩爱的情侣正肆意接吻…… …… 郁经哲开始入侵宋情的每一寸生活。 无论愿不愿意,等宋情反应过来时,他的每一天,都充满郁经哲的身影。 业内那些“狐朋狗友”已经没人敢约他,甚至,很多酒局在他进场瞬间,主办方自己当场宣布散场。 失去玩乐的伴,宋情被迫回归“正常”生活。一周正儿八经去上几天班。闲暇时间,郁经哲厚着脸皮,就算一直热脸贴冷屁股,也要充分利用每一秒占据宋情的生活。 久而久之,宋情家中,开始出现男人做饭身影…… 很快,龙城商界盛传飞鸿地产郁大总裁已成功折下宋情这朵勾人的玫瑰。 王庆学上门时,一家全球知名珠宝品牌的区域负责人正收拾好资料离开郁经哲的办公室。 径自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这位刚从美国回来的富少瞅着好友面前的戒指图样,当场恍了恍神。 “不是吧,你们已经……”王庆学露出惊讶的表情,“要结婚了?” 最近几个月,他被他老爸派去打理美国的分公司。走之前只知道当初是宋情联合纪安康拿走了宋氏的股份,可这几才个月,他一下飞机就听到郁经哲已经抱得美人归的消息,才火速上门。 这下倒好,敢情人家要结婚了?! 郁经哲摩挲着桌上的图样,这是品牌方设计师按着他的想法设计出来的初稿。“还没,不过也快了。” 面对好友,郁经哲也没什么好隐瞒,“我准备在月底求婚。” 宋情的生日就在月底。 王庆学咋舌,“不是,求婚?这么快,你们又和好了?” 其他不说,光是那位宋美人之前背后那一系列操作,就足够叫人不寒而栗了。心机如此深沉,这样的人,郁经哲真的敢就这么重新和他复合? 可坐在他对面的好友却将戒指图样折好放在旁边,动作极为小心。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郁经哲扬起一抹笑,“我跟他,最重要的是未来。” 王庆学霎时愣住。 片刻 过后,他放松身子,双手交叠在脑后,眼中透着欣慰色彩:“行吧,反正你开心就好。” 他叹了一口气,“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开心。” 这倒是实话,郁经哲的童年并不幸福。纵然出身豪门,可大多数时候他脸上总是笼罩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 眼前的他,恰如阳光吹散所有阴霾,整个人都沐浴在幸福中…… 如果宋情真是郁经哲最后的温暖港湾,那么,他也希望,郁经哲能够获得幸福。 郁经哲眼底漾满柔情,视线落在那份被折起来的图纸上,脑海中已经浮现宋情带着几分嫌弃,仍乖乖伸出手,被他在无名指套上戒指的样子。 快了,很快,他和宋情便能真真正正厮守一生…… *** 深秋风起,气温陡然降了数度。宋情拢紧身上风衣,抬手看下表,时针正走向“9”这个数字。 今天是他的生日。早在好几周前,郁经哲便已安排好今日的行程。 人已经快到了,宋情索性自己先出来。 脚刚踏出大门,一道高大的身影却突然在他面前出现。 来人阻挡他的去路,脸上那股凶狠厉色直教人心颤。 宋情瞳孔微缩,随即却勾起一抹冷笑:“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万字章补完啦,零点不更新了,明天大概晚上6点更哟亲爱们~(当然能提前我会提前的qaq) 感谢在2021-07-3100:00:56~2021-07-3117: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砂糖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砂糖呀90瓶;凉雨菲60瓶;daisy空染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天空滚起层层乌云,龙城的秋不常下雨,更多的是满天阴沉,秋风吹得人遍身寒意。 前方车龙终于开始了前进的迹象。在城市拥挤中,再名贵的豪车也发挥不了任何速度优势,黑色迈巴赫夹杂在车流中,像乌龟一样慢慢爬行。 郁经哲抬手看表,心中估算着待会迟到的时间。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副驾驶座上摆放着一束999朵的红玫瑰,那花儿还沾着今天清晨的露珠,娇艳欲滴。 他风衣外套口袋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方型盒。 想到今天的主题,郁经哲全身充斥满一股雀跃兴奋。眼前这一辆辆挡在他面前的车,犹如他幸福之路上的绊脚石。 忍不住又发了条微信,郁经哲不意外地看到宋情并没有任何回复。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已经练就一副“铜皮铁骨”,无论宋情怎么冷脸,他都能捧着一颗真心上去烫热对方。 时间若回流半年,郁经哲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在爱情面前卑微至此。不过没关系,在“得到宋情”这件事上,其他一切都可以让路,包括自尊这种无聊的东西。 想到今天或许就能戒指将两人的终生套在一起,郁经哲手掌握成拳又松开,按耐住性子跟着这条长龙龟速前进。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黑色迈巴赫终于过了红绿灯,加足马力拐弯往目的地飞驰而去。真正到了宋家时,其实才迟到了20分钟。 郁经哲下车便快步走向宋宅,按着门铃。宋家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女管家,宋情平时都让家政定时上门打扫卫生,真正留在家里的佣人,也就这么一个快60岁的阿姨。 女管家见到郁经哲时有些惊讶,她告诉郁经哲,宋情早在20分钟前就出门了。 可现在,门口却没个人影。 一开始,郁经哲只觉得宋情或许是临时起意,去了别的地方。可电话拨了出去,那头却提示机主已关机。 难不成……他又生气了? 郁经哲打开他跟宋情的微信聊天记录,发现自己这几天并没有哪里又点火,惹得这位祖宗不开心。 宋情不开心就甩个冷脸发脾气,这已是家常便饭。女管家请他进门喝杯茶,郁经哲只好先进屋等着。 没有主人的身影,倘大的客厅顿时静得让人焦躁。 茶几上,醇香的红茶在骨瓷杯里腾起淡淡白烟,郁经哲 盯着那褐色液体,忽然间,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他叫住正要回厨房的女管家。 “许姨,我记得门口有监控吧?能不能让我看看。” 当然可以。 这些时间郁经哲厚着脸皮不断上门,最后连许姨都看出来,自家宋少爷怕是也对这个俊美男人没辙了。 上了年纪的女管家对电脑这些东西不熟,最后还是郁经哲自己从电脑上调出来,可时间倒到20分钟前,屏幕里出现在画面却让电脑前的两人瞬间愣住—— 穿身黑衣长外套的身影从门里出来,很快,旁边一道更为高大的身影走到他后面。彩色影像中,能看出对方穿着一件灰色大衣。 灰色大衣过来,两人站在门□□谈了一会儿,随后突然间,灰色大衣就伸出手,两人拉扯片刻,黑色身影正想转身,却被对方从后方伸手一推,整个人撞到墙壁软软滑到在地上。最后,是灰色大衣将地上的人抱起来,塞进自己车内。车子很快消失在监控范围中…… 这摄像头抓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双方的脸,一个自然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宋情。另一个…… 是纪安康! 许姨捂嘴,满面惊慌,“郁、郁先生,这……” 郁经哲猛地站起身,他铁青着脸,立马在手机通讯录中找到许久未曾联系的一个电话。 “林局,对,是我,有件紧急的事我想麻烦你……” ***警车在城区主干道呼啸奔驰。车子经过五个红绿灯,最后在龙城有名的高档小区“海心城”停下。 一群干警行动有速地分成两队,从电梯及消防梯包抄而上。李子群陪着郁经哲从电梯出来,眼见老同学面色惨白,他轻拍了下对方肩膀,打气道:“郁总,别担心。相信姓纪的只是一时冲动犯罪,宋总不会有事的。” 刚才郁经哲直接找上他们公安局局长,说宋氏纸业的董事长宋情被副总纪安康绑架了,有视频为证。 来的路上,经侦科的干警已经查出来。昨天,原本以宋情和纪安康私人名义有抵押出去的股份,由于宋氏拿不出钱来,现在皆已被一家海外公司所占有。 与此同时,昨夜凌晨,宋氏内部oa系统发布一则人事任务通知:由于纪安康在之前海外合作项目中出现来严重过错,现已解除他副总裁职位,并将他开除出宋氏。 等于说,现在纪安康手上不仅已经没有任何宋氏股份,连工作也丢了 。 这消息还没传扬开来,纪安康倒是直接找上宋情。郁经哲脑海中一直浮现刚才宋情倒下的画面,一颗心被捏得死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避免打草惊蛇,他独自站在纪安康家门口,旁边是几名手握枪支的刑警。 深吸一口气,他才按响门铃。 门铃声有节奏响着,却一直没人开门。刚才警方已经从监控录像中查过,载着宋情的那辆车直接回到海心城,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 宋情,肯定就是在里面。 郁经哲满面寒霜,可他一只手却在衣兜里,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盒子。 那里面,是一枚他精心设计过,要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向宋情求婚的戒指。 宋情,千万不能有事! 铃声还在继续,正当李子群等干警准备破门而入时,门锁突然有动静。 霎时间,两排的干警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墙而立,全部屏住呼吸,伺机而动。 郁经哲微眯起眼,面前这道门一点点开了—— 半张斯文却透着几分阴沉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纪安康很小心,他只开了道门缝,露出半张脸,“郁总?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郁经哲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宋情?” 门缝那边脸桀桀笑了,“郁总,您在说什么?我可听不——” “监控。”郁经哲冷冷打断他,“宋家门口有监控。” 纪安康马上变了脸。不过,他很快又勾起一抹邪性的笑,“怪不得,你动作挺快的。” “废话少说,开条件吧。”说着,郁经哲咬了咬牙,似乎已经到崩溃边缘。 纪安康跟了这人少说也有数年,自然看得懂他所有的微表情。心中的大石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手搭在门链上,他还特地问了句:“郁总,条件我们可以谈。不过……你没叫警察来吧?” 郁经哲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我没那么蠢。” 听到这话,纪安康舔了舔嘴角,手上终于开始动作。“嘎达”一声,门链被解下。 “我就说,郁总果然聪——” 就在他说话当口,已经埋伏在左右的干警们一涌而上,直接冲入屋内。一名训练有素的警员首先制住纪安康,将他整个人按在墙边。 郁经 哲一进屋,整张脸当场“刷”地一下陷入惨白。客厅中央,一名穿着黑衣风衣的男子正被绑在椅子上,整颗头颅搭拉垂靠在椅背上。 “宋情!”他几步冲上前,托起那张全然失去血色的脸。 几名干警赶忙上前解开绳索,郁经哲将人拥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脸。 “宋情,醒醒,你没事吧?” 鸦羽般的睫毛抖了抖,很快,浅色的瞳慢慢睁开。宋情虚弱得像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蝴蝶,“阿、阿哲?” “是我!”郁经哲急忙抱紧他,“没事了,我来了,你不要怕。” 堪堪地捉紧男人身上衣服,宋情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紧绷了数小时的神经终于能够松懈,郁经哲下颌贴着心上人的发旋,眼底隐隐闪出泪光。 太好了,宋情真的没事。 旁边李子群忍不住上前,“郁总,先带宋总去医院看看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郁经哲这才回过神,扶着宋情慢慢起身。与此同时,在门口已被警察反手制住的纪安康目眶通红注视他们,突然间,他浑身猛地直抽搐。 不仅是郁经哲他们,就连按住他的那名警察也愣住,赶紧松开手,“喂,你怎么了?” 就在这电火光石的档口,重获自由的斯文男人眼底划过精光,他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一把硬物,直接冲向宋情这边—— 接下来的一幕,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之时,抱着宋情的那道身影直接转身。紧接着,就是锐物刺进血肉的闷声。 “阿哲!” “郁总!” 李子群等警察火速上前按住纪安康,可他手上的东西已经刺进郁经哲的后背,正中心脏部位。 宋情一脸苍白,嘴里喃喃着“阿哲”两个字,双手抱住身边已然渐渐滑倒的男人。 “我……我没事……”郁经哲很想告诉宋情,他没事,他还要替他过生日,还要跟他求婚。 可是,黑暗正一点点侵蚀他所有意识。在完全失去所有感官意识前,他耳边只听到如恶魔般的怒吼。 “宋情,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你竟敢设计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他会保护好他的宋情,他的新娘。 郁经哲想伸手拿出衣兜里的那枚戒指,可惜,黑暗很快笼罩他全身…… 有人在说话。 “伤口离心脏太近,手术风险很大……” “有可能会失血过多,造成其他脏器受损……” 仿佛有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随后,有很多很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最后,定格在记忆中的,是一声低沉又喑哑的“再见”。 热、痛、累三种感觉交织在身体上演,郁经哲昏昏沉沉,脑海中浮现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下是宋情笑着答应他求婚,一下又是纪安康拿着刀子捅.进宋情身体,最后是宋情冷冷将满身是血的他推开…… “不……”郁经哲从噩梦中惊醒,闯入视野的,却是王庆学那张脸。 “经哲,你醒了?”他露出惊喜的表情,“郁伯父,经哲醒了。” 很快,郁建国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也微微带着激动。可他抿了抿嘴角,“我去叫医生。你陪他,聊聊。” 王庆学点头,等人走后,他马上对刚醒的病人说道:“自从你进院后,郁伯父可是连着守了你快两个星期了。” 两个星期…… 郁经哲刚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头干涩得厉害,“宋……宋情?” 听到这个名字,王庆学顿时愣了一下,他随即叹了口气,“你先别急着找他,等医生来。” “不……”郁经哲下意识要起身,可稍微一动,胸口处立即传来椎心般的疼痛。他皱紧眉毛,痛呼出声。 郁建国很快带着医生过来,再接下来,郁经哲只听得医生在旁边说了不少专业术语,整个人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等到他再次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这回,郁经哲总算是真正恢复意识。身体依旧虚弱得不能动弹,可醒来第一件事,他便是四处找宋情的踪影。 已经错过了宋情的生日,郁经哲清醒后首先浮上来的念头竟是想将那枚戒指送出去。 然而王庆学却支支吾吾地,左右引开话题,最后,郁经哲反复质问下,他终于放放弃抵抗,将真相说了出来: 宋情已经消失了。 头上灯管发出白光,灰扑扑的水泥墙上挂着“访客守则”。逼仄的会客室自带令人窒息的氛围,往日光鲜亮丽的商界精英,如今穿着橙色马甲囚服,坐在方桌的另一边。 郁经哲一脸阴沉地看着他要找的人。 对方却突然笑了,“郁总,看来你运气不错。” 纪安康的视线落在他胸口处。那刀直接从后背刺入心脏,可这男人还是命大。 郁经哲冷冷看着他,“托福。纪安康,你就那么恨宋情?” 提到这个名字,纪安康嘴角的笑僵住,随即整张脸变得狰狞,“当然,那个贱人,我恨不得捅他十刀八刀!” 毕竟跟他数年,纪安康的性格郁经哲清楚得很。从来都是将所有情绪掩藏在心底,用微笑那张假在具示人。而此刻,这位前心腹大将对宋情竟然生出如此赤.裸.裸的恨意,郁经哲心中微动,“纪安康,当初是你自己选择帮他。” 去年,是纪安康背叛了他,将飞鸿投资的股份悄悄给了宋情。 纪安康微怔,随即他微眯起眼,“郁经哲,你来找我,究竟想知道什么?” 对于这位前上司,纪安康对他的了解也颇深。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信郁经哲会闲着无聊专程来探望即将沦为阶下囚的他。 都是聪明人,郁经哲沉吟片刻,索性直接说道:“宋情他不见了。” 他必须知道,他昏迷那天,究竟宋情在纪安康的屋子里遭遇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纪安康瞪大眼眶,然而下一秒,他却低低笑出声。慢慢的,他越笑越大声。 郁经哲沉下脸,可他非常有耐心,等纪安康终于笑够了,他才问:“你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哈,我说……”纪安康直勾勾盯住郁经哲,目光透着几分恶意,又染上些许同情,“郁经哲,你到现在还看不清楚宋情的真面目吗?” 在郁经哲略带狐疑的注视下,他舔了舔嘴角,露出残忍的笑,“那贱人,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了哈~还有,最近调作息,更新时间挪到晚上9点了哦,各位老公么么哒~我们明晚见! 感谢在2021-07-3117:59:37~2021-08-0120: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笑向暖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冉冉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白色浪花轻快打到岸边,年轻男女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随后又爆发阵阵笑声。澄蓝的碧空只飘过几朵云,太阳肆意散发光与热。 一颗红色皮球呈抛物线飞到岸边,落地滚了好几圈,最撞到一把白色沙滩椅停了下来。 一名黄发少年快步跑了过来,“哥哥,可以帮我们扔过来吗?” 沙滩椅上的修长身影听到声音动了动,他食指拉下鼻梁上的□□镜,露出令人惊艳的面孔。 少年当场就愣住,随即双颊飞起薄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眼前这漂亮,又透着几分慵懒的美人。 躺在沙滩椅上的人缓缓坐起身,弯腰,骨节分明的手捡起红色皮球,轻轻扔了过去。 对面这位漂亮哥哥突然朝他露出一抹笑,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球,脸上已经一片通红,“谢、谢谢。” 说完,他像完全招架不住这漂亮男人的魅力,抱起球飞快往回跑。 真是个害羞的孩子。 青年撩了下额边微卷的黑发,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可当他转过身时,笑容却突然凝住。 很快,他微眯起眼,“不错嘛,还能找到这儿。” 十米外,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阳光下。灿烂的艳阳一点也照不进他的心,男人长得极为俊美,可脸上却布满寒霜,与这片欢声笑语完全格格不入。 他们脚下站的,是普吉岛西海岸北部的迈考沙滩,每年十一月至三月是海龟上岸产卵时节,会吸引大量旅客。可眼下是五月份,正好过了最热闹的那段时间,游客极为稀少。 眼前这人头发已经长到及肩的程度,郁经哲一双如墨般的星眸直勾勾锁住对方,目光复杂。 “我找了你半年,宋情。” 在宋情消失的一百八十多天里,他像疯了一样四处找人。由一开始的焦躁绝望,到慢慢接受现实,再到……突然间,他找的私家侦探就传来消息。 俨然不知他如何度过这煎熬半年的漂亮男人却是抬手挡眼,望了下天。“这么热,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吧,郁总。” 说罢,他转身就往旁边的小道走去,连看也不看,他有绝对的把握男人会跟上他。 很快,清凉舒爽的空调房将所有热气全部挡在外面。 旅游淡季,这家咖啡馆人少得可怜。宋情轻车熟路叫来服务生,开口就点了 一杯美式和卡布奇诺。 不一会儿,两杯腾着淡淡白烟的咖啡被送上桌。 宋情拿起银勺,慢条斯理搅着褐色液体。察觉到男人视线,他挑眉,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有没有让你重温旧梦?我记得,杨逸晓喜欢卡布奇诺对吧?” 他一副“怎样我装得像吧”的模样让郁经哲眼神又黯了几分。“我说过,我爱的人不是杨逸晓。” 宋情放下勺子,端起咖啡到嘴边抿了一小口,闭上眼做出享受的表情。随后他睁开眼,目光却染上几分嘲讽,“你是想说你爱的人是我,可是……到现在,你真的还爱我吗?郁、经、哲。” 一字一句咬着念出男人的名字,宋情单手支着下颌,像在等待什么。 果然,下一刻,郁经哲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极力克制住怒火,他几乎将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宋情,为什么?” 宋情又笑了,“什么为什么?” 眼前这张曾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如今却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讽刺的笑容。郁经哲忍住椎心的痛,缓缓说道:“我去监狱见过纪安康了,他因非法□□和故意伤害罪,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哦,是好事呀。”宋情又抿了口咖啡,用义正严辞的口吻道:“像这种犯罪份子,就应该受到法律惩罚。” “但是,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不是吗?”郁经哲想到纪安康在狱中跟他说过的话,看向宋情的目光透着极致的悲痛。 “从一开始,你就是想要拿回纪安康手上的股份,将他赶出宋氏。” 宋氏与海外那家公司的合作出了问题,随后宋情与纪安康都拿出自己的股份出来抵押。可最后,宋氏度过危机后,却没再拿钱出来赎回他俩的股份。纪安康手里宋氏的股份完全清零,宋情更是连夜下发文件解除纪安康的职务和合同。 那天早上,纪安康盛怒之下,便跑到宋家去堵人。 “郁总,你好好想想,为什么那天那个贱人会一个人在门口?”探监室内,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纪安康阴沉着脸,“因为他根本算好了,要诱我上钩。” 在郁经哲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纪安康重新复盘了宋情生日那天早上的事。一开始,他只想去找宋情讨个说法,可独自站在门口的漂亮男人却不断用言语挑衅他,最后,在宋情不断暗示下,纪安康完全丧失理智,竟然真的对宋情出手。他推了宋情一下,可那人却撞到墙壁昏了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带回海心城的家里。再接下来,就是郁经哲带着警察上门。 “郁经哲,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利用我、利用你!”穿着囚服的男人咬牙切齿,眼底燃起熊熊怒火。 然而,他接下来的命运,却是得在铁窗内度过一段灰暗岁月…… 脑海中回荡着纪安康充满恨意的声音,郁经哲心像被刀子来回凌迟般,鲜血淋漓。 因为,纪安康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那天,你故意走到门口,就是在故意等着他,对吧?”那段时间,他俩出门一直都是郁经哲将车开进花园,亲自按铃进屋接人。 他找不出宋情那天会独自走出大门的理由。 而且,宋情算准了,他上门接不到人,肯定会想尽办法找他。事后,许姨也曾说过,宋情早在几天前便叫人上门调试过监控。 一切,皆是早有预谋。 “你已经拿走了他手头所有股份,还有也赶他出宋氏。为什么,你还要赶尽杀绝?”郁经哲知道他爱的宋情不是个好人,可他没想到,眼前这漂亮得令无数男人垂涎的尤物,竟然能狠毒至此! 面对男人一声声控诉,宋情却是气定神闲地盯住他,仿佛两人在谈论天气般悠然自得。“你别这么凶,有些话你可说错了。我并没有赶尽杀绝哦!” 他抬起食指摇了摇,非常可惜地叹了口气,“是他自己劝我拿股份出来抵押,也是他自己愿意拿股份跟着一起抵押……至于绑架我,那也是他自己的行为。由始至终,我可没拿枪指着他的头,要他去犯罪呢~” 美人歪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好像在质问: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寒意从脚底蹿至全身,郁经哲只觉得自己连神经末梢都冰冷得可怕。“你设这个局,就是为了除掉他?” 宋情正想开口,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却低吼道:“别再骗我了,宋情!” 眨了眨眼,宋情身子倚靠在卡座,收起所有戏谑表情。他审视满面怒火的郁经哲数秒,随后扒拉下头发,目光陡然染上几分邪肆。 “郁经哲,从来都没人能威胁我。”他冷冷笑道:“纪安康以为他帮过我一次,就想上我,还想要宋氏?做梦。” 此刻的他,摘下虚伪面具,把自己真实残忍的一面赤、裸、裸展露在郁经哲面前。 “是,一切都是我设的局 。宋氏那起失败的合作案,那家公司是我推荐给他的。纪安康那蠢货,他自以为是,想设套骗我抵押股份,甚至为了让我上勾,连自己的那份也拿出来了。” 郁经哲想起当初宋情在酒店被他威胁着答应重新回到他身边的一幕,现在想来,竟也只是对方计划的一环。 心,慢慢滴出血。 “所以,当初你故意四处求人,也是为了让我上钩?”郁经哲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竟然在同一个坑里栽了两次。 “bingo。”宋情眼底透着嘲讽,“就像你说的,我卖一次也是卖,卖两次也是卖。既然如此,当然是继续卖给你呀~” 漂亮男人得意洋洋炫耀着,郁经哲却如坠冰窖。所有的真相,其实在见到宋情前,他早已拼凑得七七八八。 然而,一切都比不上眼前亲眼看着他爱进骨子里的人,用无比愉悦的口吻,来炫耀他所设下的圈套。 尤其,自己又成为他圈套中的猎物,上演了只感动自己,实际却无比愚蠢的爱情戏码。 “你还是跟我想的一样。”宋情挂着轻松愉快的笑,像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伤害了对面男人。“稍稍放出风声,做个样子,你就急忙忙找上门了。” “陪你上床,跟你玩爱情游戏虽然麻烦,但也还好。毕竟你床上功夫不错,伺候得我挺舒服的。” 对面,郁经哲脸色已然惨白。宋情眼底划过精光,嘴上仍旧道:“你应该也查出来了,借钱给我和纪安康的那家海外公司,其实还是我的。后面很简单,宋氏不拿钱出来赎股份,那些自然就回不到我们手上。” 只不过,宋情那些被抵押的股份,是从他手里过到他旗下的公司。而纪安康的,却是真真正正没了。 宋情这招,不仅回收了纪安康手上那23%的股份,还将这颗□□赶出宋氏。 一箭双雕。 若普通人到这儿,也就收手了。宋情竟然丧心病狂地引诱纪安康犯罪,把对方送进局子里。 这个谈笑自若的漂亮男人,是朵完完全全的恶之花!美丽的外表下,却藏着最恶毒的刺,只要轻轻一碰,或许连怎么死在他手上都不知道。 郁经哲悲哀地发现,他原来只是宋情手上一颗最完美棋子。从对方回国到现在,他不过是宋情拿回宋氏获得绝对控权的垫脚石…… “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 第一次是 处处模仿杨逸晓,诱他出手从他叔叔宋兴业手上保下宋氏,然后联合纪安康背叛他,从他手上拿回宋氏。第二次诱纪安康设局,然后伪装成四处求救的样子。这回,是他自己傻呼呼送上去,成为宋情除掉纪安康的一颗棋子。 “其实你不必这么大费周折,当初你开口的话,我会替你解决纪安康的。”郁经哲自嘲地笑了笑。 是,以他对宋情的爱。只要这人开口,他会无条件帮他。只不过,他不会像宋情那么狠,逼到纪安康进了监狱。 坐在他对面的漂亮男人挑了眉,似乎有些意外,“看不出你还真的挺痴情的。不过……” 他微微上前倾着身子,扬起调皮的笑,“我向来就喜欢靠自己。” 周围空气像被压缩至最低点,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郁经哲指尖都微策颤抖着,喉头滚了滚,他的声音像被沙石磨过,喑哑沙哑。“我问你,宋情,你……究竟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他面前的咖啡已然失去温度,这话仿佛给时钟按下暂停键,刹那间,无论是他,还是对面那个人,都沉默了。 一秒,又一秒,漫长的等待无比折磨,可郁经哲忽然却胆怯起来。他甚至不想宋情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时,宋情却收敛全部伪装,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反问一句:“郁经哲,我现在说爱你,你还敢信吗?” 这话像一根利箭,穿破血肉,直接刺中郁经哲的心。 他愣愣看向宋情,呈现在他面前就好像一道万丈悬崖,悬崖底部是黑暗深渊。而他,已经掉下去两次了…… 宋情每次说爱他,可到头来是一次次欺骗。爱?这个满嘴谎话,自私自利,甚至心狠手辣的漂亮男人,真的有爱? 郁经哲甚至想剥开他的心,看看这人的心是否真的是肉做的,会不会疼?会不会流血? 这瞬间的迟疑被收入眼底,宋情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扬起手,“买单,谢谢。” “等下。”郁经哲回过神,可对面的男人已经起身,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捉住对方的手,“别走,我还有话问你。” 宋情居高临下俯视他,眼底的鄙视显而易见。“郁经哲,我们没什么好说了。宋氏我已经委托专业团队打理,短期内我不会再回龙城。你既然调查过,也该知道我已经办了移民,以后我会在英国那边生活。” 嘴角弯起好看的弧 度,这瞬间,郁经哲仿佛看见第一次见面时的宋情。当时的他,如初春的白花,善良又单纯,轻易勾动他的心。 宋情弯下腰,在他耳边轻道:“其实我真的爱过你,不过,是你自己选择了杨逸晓。” 郁经哲瞳孔微缩。 耳边那道声音像恶魔在低语,“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选择强迫我去救杨逸晓,是你选择抱住了他。郁经哲,早在那会儿,我们之间就玩完了。” 说罢,满意将男人满面愕然的神态收入眼底,他轻轻松松就挣脱开对方已失去力道的手。离开前,他还特地扬手道别:“bye,goodluck,郁经哲先生。” 那曾经在床上对他温言软语的声音,此刻却成为最讽刺的存在。郁经哲突然捂住胸口,他急促地喘着气,整个人趴在桌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咖啡馆员工,几人急匆匆围上来,还有人摸出电话叫救护车。 很快,郁经哲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有人抬起他,陌生语言网一样笼罩在周遭,胸口处传来剧烈疼痛,可他脑海却清晰浮现其他声音。 “郁总,很抱歉。英国那边一直有人妨碍我们调查,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查清楚,宋情先生在英国这些年,周围所有人对他的评价确实不太好……” “他擅长玩弄人心。接近他的追求者,经常会被他利用。他习惯用手段吊着那些人,会引诱他们为他花钱,等玩够了就狠狠甩掉他们,有不少人甚至因为他背上巨额欠款,或者犯罪坐牢……” “栽在他身上的人太多了,伦敦社交圈那边,很多人私底下都叫他‘东方恶魔’……” 私家侦探送来的那叠厚厚资料,白纸黑字都在证明他爱上的宋情,狡猾自私,根本就像魔鬼一样…… 所以,这些年来,他以为错过的,他一直执着的,究竟只是宋情伪装的一副面具,还是……他们真的相爱过? “所以,气运之子真的会放弃吗?” 669说完这句话,忽然间,正坐在度假小屋看书的宋情身体渐渐发起白光,他整个身子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 669惊了,“不会吧,这样也行?” 他的宿主朝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下一秒,一道外人看不见的白色强光由天直落,将一人一球笼罩在其中。 传输通道再次恢复正常运转,他俩重新进入由无数白色束幻化而成长的空间内。 669难以置信,它主动调出小屏幕。白色透明边框内,长相俊美的男人正在手术台上,数名医生正围着他施行急救手术—— 宿主已经完成任务离开位面,气运之子的结局已成为既定事实,669一调拨,屏幕画画加倍放送。 手术灯熄灭,病人被送出手术室转入病房。太阳不断升起降落,最后定格在床上男人醒来的瞬间。 郁建国、王庆学甚至还有杨逸晓,三人满面惊喜围了上去,而坐在床上的男人却眨了眨眼,眼底透着迷茫:“我怎么会在这儿?” 郁经哲缓慢看向周围,那双星眸在看见杨逸晓的那一刻,陡然亮起无数光芒,“你回来了?” 虚弱的手勉强抬起,朝杨逸晓方向伸去。后者瞪大眼睛,随即捉住那只手。 杨逸晓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他的狂喜:“阿、阿哲!” 面色苍白的男人将他的手贴在脸上,闭上眼,轻轻勾起嘴角。 “太好了,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宋情……” 屏幕内,杨逸晓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屏幕外,宋情挑了挑眉。 669红色眼睛闪了闪,很快它读取了传送进来的信息:“在你离开咖啡馆后,气运子之子因为情绪激动引发身上的旧伤,被送进医院抢救后,醒来就把杨逸晓当成了宋情。他很快就回到龙城,重新进入工作中,身体没有再出现任何问题。只是,他始终都把杨逸晓当成宋情,和他重新生活在一起。” 屏幕上方画面以二十倍速加快播放,等恢复到正常速度时,画面出现郁经哲别墅的客厅,清冷俊美的男人抱着一个美人,那人有着黑色微卷的发,身上穿着低胸v领白毛衣,俨然与当年的宋情完全一样。 他按下手里遥控器,电视正跳到某部浪漫爱情文艺片时,身后男人突然沉下脸,直接夺过遥控器。 “你不会喜欢这部,你喜欢看喜剧才对。”说罢,电视已经读取一部新上映的爆笑喜剧。 杨逸晓脸色阵青阵白,过了片刻,他像是终于消化完所有负面情绪,才软软偎进男人怀里,“阿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怀里人如此温顺,郁经哲满意地敛眼,在那微卷的黑发烙下吻,“嗯,这样才是我的乖宝贝。”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我爱你,宋情。” 画面定格在两人相拥的背影,搭在郁经哲脖子上的手,无名指闪着亮光。那 里戴着一枚造型极为别致的戒指,远远望去,相拥的这两个男人完全是这个世界上最恩爱的情侣。 669啧啧道:“郁经哲似乎接受不了现实,把杨逸晓当成了你。不过,这样也算得偿所愿吧。” 为了名利钱财,杨逸晓就算当一辈子的替身,也不会离开郁经哲。 “喜事呀。”看到这样的结局,宋情却是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有半点同情。 669瞅了它一眼,收回小屏幕。“喂,其实你不必这么狠,我瞧这世界的气运之子也不算太渣,你当初若是肯留下,结局说不定挺幸福的……哎呀,疼!” 头上收到一记爆栗,669哀怨地吐糟:“我可以告你非法虐待系统。” 宋情居高临下瞥着它,一副“有本事你就告”的表情:“我说过,我没有回收垃圾的习惯。姓郁的当初自己在杨逸晓和‘宋情’之间选择了前者,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等着他。” 最初宋情与郁经哲的邂逅完全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只不过,在两人同居那一年多,不仅郁经哲在不知不觉中动心,就连内心如同恶魔般的宋情,也爱上了男人。 宋情给了郁经哲唯一仅有的一次机会,他拿自己与杨逸晓放在天平上让郁经哲选。倘若郁经哲当初愿意选择他,放弃强迫他救杨逸晓。那已经安排好一切结局的宋少爷会收手,他会乖乖当起郁经哲的金丝雀,在那座别墅里扮演温柔体贴的好情人。 甚至,他还会在暗地里履行承诺,捐出骨髓救杨逸晓一命。 可偏偏,郁经哲选择了站在杨逸晓那边,无所不用其极来逼迫宋情救人。 是郁经哲主动放弃了宋情。 “所以,你后面又设了局诓他,就为了让他死心。”669只觉得宿主着实太狠了些,任何一个正常人被心爱的人反复欺骗,谁不崩溃? 宋情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嗯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况且,那个是郁经哲。” 某种程度上来说,郁经哲在感情上是纯粹到几乎残忍的男人。他可以因为青春那段无疾而终的悸动,肆意将宋情当成替身来圈养。而在醒悟过来后,又可以无情地甩开杨逸晓。 这样的男人,他不敢在宋情身上再冒一次险。所以他选择欺骗自己,他留在了那个宋情最爱他的时节。 或许,他知道陪伴他的人不是真正的宋情。真正的宋情狡猾不可捉摸,可杨逸晓却极为容易拿 捏。 为了名,为了利,杨逸晓都会忠诚守在他身边,郁经哲“聪明”地选择了停留在“宋情”最爱他的一刻。 669无聊地在他身边滚来滚去,“其实你太完美主义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爱情。” “那是你没遇到。”宋情瞅自家系统的目光透着鄙视。 深感被侮辱的金属小球忿然跳到他眼前,“说得你好像就遇到过似的!” “我当然遇过——”脱口而出的瞬间,宋情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一张张脸光速在视野中划过,穆衍、迦叶、容泽深、贺兰玉、郁经哲五张相同的面孔不断重叠,最后层层白雾消散,那道每次穿越都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身影已然变得清晰,他是—— 宋情下意识就要喊出那个名字。几乎在同一时刻,樱花雨再次袭来,像在欢送他一样。 白光一闪而过,他来不及多想,意识全然陷入黑暗中…… 新位面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一阵颠簸让宋情幽幽睁开眼。 进入视线中的,是古香古色的红色雕花窗户与座椅,他似乎……是在车里? 这时,耳边又是669叽叽喳喳的声音。“怎么样?我可按你的意思,给你安排不会塞车的位面了。” 宋情心生不好预感。他坐直身子,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完全是古人装扮,而他坐的,正是马车。 又是古代世界? 伸手推开那小小的木窗,饶是遇事总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宋情,心跳也骤然漏了一拍。 难道669那家伙说不会塞车,他所坐的这辆马车—— 现在就在万丈悬崖边上跑着! 所幸,马车跑着跑着便停了下来。一只纤纤细手撩开帘子,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仍旧生得花容月貌的女子探过头来,“尊主,已经到了。” 宋情下了马车,只见眼前是一面陡峭的山崖,高耸入云,气势非凡。 那女子温言道:“此处便是幽冥山,幽冥宫就在山上。尊主,请。” 宋情:“……” 不会要他就这么飞上去吧? 这他妈就离谱!!!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郁杀青啦,谢谢大家捧场!其实因为快穿篇幅限制,这个题材写得有些不够尽兴,我重开了个新预收《 第77章 明月悬挂在天际,却只余淡淡轮廓。天边已泛白,此时正值黎明时分,而树林中火光四起,穿着黑衣的几队人马训练有素地穿行,他们衣服胸前皆绣有一个白色骷髅头像。 若武林正道在此必定会大惊失色,这些人正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教。 幽冥教在武林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经由波斯传入中原,其教众行事诡异,手段极为凶残,正道早将之视为魔教,欲除之而后外。然而幽冥教实力强大,非但占据有天险为屏障的幽冥山,其历代教主更是神功盖世,中原武林鲜有能与匹敌者。 两百年来,幽冥教与武林正道多次发生大战。最近一次,乃是二十年前双方于长川山决战。正道数个门派皆败于幽冥教前教主厉飞元之手,最后云烟宫尊主出战,以云烟宫绝技“缥缈相思手”将厉飞元打败。 自此,中原武林得以获得二十年平静岁月。 幽冥教教众手持兵刃,他们仔细在树林草丛中搜寻,血从刀尖滴落,悄悄染红了草木。 “教主,您往右边走吧。我来引开他们。”王晋满面血污,双目如鹰般捕捉敌人动态。 他身后,一名穿着华服,嘴边却溢出鲜血的男人咬着牙,浑身散发如地狱修罗般恐怕气息。 太阳隐隐散发出光芒,洒落在天地间的光辉照得他那张沾满血的脸透着莫名的俊美与诡异。 左右望了下,他很快做出判断,“好,王晋,倘若我们能熬过这劫,记得我们的暗号。” “是,教主。”王晋说罢,他深吸一口气,随即飞身往左边跃起。他的动作很快,前方正在搜捕他们的人才惊觉此处有动静,便已见不到人影,只能寻声追了上去。 华服男子见状,他捂住胸口受伤部位,火速往右方跑开。 须臾之后,他正忍住剧痛奔跑,空中却传来一道沉稳却透着危险的声音:“厉教主,您这是要往哪逃呀?哈哈哈……” 华服男子停下脚步,随即他转了个方向。可无论他怎么跑,那道声音如影随形,等到面前出现一道悬崖,他已经无路可走时,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他身后。 长脸细眉的中年男子端着恶意的笑,“厉锦,你伤得这么重,还能跑去哪?” 幽冥教现任教主厉锦满目血丝,只恨不得将眼前这男人剥皮拆骨,“孙从,本座自接掌幽冥教后,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你的副教主之位,还是 本座赐予你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还有你!”厉锦看向中年男人旁边那穿着红色纱衣,无比娇艳的女子,“林兰儿,若不是本座将你从青楼带回来,你现在不过是个万人骑的婊/子!” 胸口血气翻涌,厉锦吼完这句,又止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今夜乃是他突破幽冥神功第九重的关键时刻,可未曾料到,他一心提携的忠心下属,竟然会伙同他宠爱的姬妾叛变。一个趁着他闭关煽动教众谋反,另一个则在他茶水中下毒。 两个时辰前,他专心冲破神功第九重之际,因调用内力而催化毒气攻心,随后这叛徒又进来给他了致命一击。 如今的厉锦,怕是连幽冥教一名最普通不过的教众都能轻易将他捏死。 眼前妖艳女人依偎进男人怀里,看向厉锦时却摇了摇头,“啧啧”道:“厉大教主,妾身最讨厌的,可就是你这副表情。你看你总是这么凶巴巴的,哪比得上孙副教主,他又温柔,又体贴~” 柔若无骨的手摸上已爬满细纹的脸,林兰儿娇嗔地说道:“跟你,我就是个被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妾。跟了孙副、啊不,现在应该是孙教主了!妾身可就是教主夫人了,厉锦,换成你是我,也知道该怎么选吧?” 说罢,娇艳欲滴的红唇印上孙从侧脸,女人一双美目宛如毒蛇般斜瞥过来,随时要喷出毒液置他于死地。 孙从一手搂着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哈哈大笑:“听到没,厉锦。能够做教主,谁愿意当一辈子的副教主?你也就是投了个好胎,若非你娘是圣女,教主之位哪轮得你?” 突然间,他沉下脸,目光闪烁着无比恶毒的光芒,“你爹不过是个失去武功的废物,你仗着你娘才能继承教主之位。幽冥教教主自古便是有能者居之,厉锦,你已经没资格了。” 提出手中长剑,孙从将剑尖对准已是强弩之末的厉锦:“乖乖跪下磕头,或者本教主心情好,能饶你不死。顶多——” 他舔了舔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挑断你手筋脚筋,让你在水牢里当一辈子废人好了。” 此刻,天边太阳已升起。清晨的阳光照亮这悬崖一隅,厉锦一身黑衣华服早已沾满了他自己或者叛徒们的血。几缕凌乱的长发因沾着汗贴在脸边,他直勾勾瞪着这对背叛他的狗男女,邪肆俊美的脸突然勾起一抹狠厉的笑。 侧过头回望身后,悬崖峭壁在一片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厉锦往地 上啐了一口血水,“孙从,林兰儿。你们给本座记住,今日血海深仇,他日便是化为厉鬼,本座也必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不等孙从反应过来,黑色身影已转身往悬崖一跃—— 孙从与林兰儿飞奔到崖边,只见厉锦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在万仗云雾中失去踪影。可他那一声声泣血恶毒的诅咒却仍回荡在四周,林兰儿心里发毛,她不禁攀住孙从的手,眼底透出恐惧。 厉锦本就喜怒无常,性情暴戾,现在立下如此恶毒誓言,倘若将来他真的…… 孙从心底也发寒,可他按住林兰儿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幽冥山素有天险之称,如此高的地方摔下,他岂能活命?再者说了,他既受了重伤,又中了毒,纵然侥幸不死,也必定会死于内伤或体内剧毒!” 对,无论如何,厉锦已绝然不可能活下来! 痛! 四肢百骸如同置身于烈火之中,蚀骨般剧骨如影随形顺道筋脉爬满全身,厉锦只觉得像有成千上万只毒虫正在啃咬着他。 死……为什么不让他死了! 他现在整个人只有一个念头,他想死! 就在他痛不欲生的这瞬间,一股带着凉意的力量从背后渗入。那力量如春水般潺潺涌入他体内,不但平复他所有的热与痛,甚至还抚慰了他焦躁的情绪。 很舒服…… 所有的不适都渐渐消散,厉锦意识又重新陷入黑暗中。 等再次睁眼时,白色轻柔的纱帐首先映入眼帘。耳边传来细微动静,他敛住心神,猛地伸手,便扣住一只雪白柔夷。 那只手纤细漂亮,光看着,恍惚就能猜到它的主人必定是绝世佳人。 厉锦抬眼望去,一名杏眼桃腮的女子颇为意外地看着他,“您醒了?” 确实是美人,不过,却是上了些年纪。厉锦狐疑地打量她,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 “厉教主,我叫何素,你可以叫我何姨。”何姨手上微动,一下子便从厉锦手中挣脱开来。她露出温婉的笑,“你伤势不轻,现在先好好养伤,其余的事等伤好了再说。” 这女人会武功,并且武功不俗! 厉锦眼底浮现戒备之色,“是你救了本座?” 何素替他拢好被子,神态慈祥,好似在照顾自己儿子 般,“厉教主,我知道您现在必定有许多疑问。但请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至于能够救你的人,并不是我。我能力有限,真正将你之幽冥山底带回来,替你疗伤祛毒的,是我家尊主。” 尊主? 厉锦在脑海中搜索一遍,一时间并未能找到有关线索。可眼前这女人已经起身,他想把人留住质问清楚,却发现此刻浑身动弹不得。 是了,跳崖前的记忆蜂涌而至。厉锦这才想起,他当时已身中剧毒,又被伤了心脉,甚至跌入万丈深渊…… 跳崖时,就连他自己也做好宁死不受辱的准备。 可如今他活了下来,如此致命的伤,究竟是谁有逆天之力能将他救回?! 接下来这些天,这名叫何素的女人一直在照顾他起居。可厉锦隐约察觉到,每日午夜时分,正当他体内真气反噬心脉,剧痛不已之时,却一直有人在背后为他输送内力疗伤。 那人不是何素! 厉锦伺机探过何素命脉,这女人武功不错,可绝对没有深夜替他疗伤之人般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为了知道这神秘高手是谁,今夜,在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之时,厉锦忍住全身如烈火灼烧之感,死死地强留最后一丝理智。 手指已经刺内掌心血肉,沁出鲜红血丝。就在此时,一双手将他从床上扶起,带着凉意的内力再次如春水般涌入体内,不断洗灭各种热与痛。 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每夜到此阶段,厉锦往往会因前面与剧痛对抗而陷入疲乏沉睡过去,可今夜他却咬住苍白的下唇。 很快,体内所有反噬的真气皆已回到丹田处。身后那双手也将他平放到床上,还替他盖上被子。 不行,不能让他走! 厉锦拼命调动自己的手脚,他几乎是使尽平身所有力气,才从床上爬下,踉踉跄跄往门边走去。 视野慢慢变得清晰,一抹雪色身影若隐若现。 他喘着粗气,迈出门槛。从未离开过床的他,才发现原来他身处于竹屋之内,眼下出了门,便是一座竹桥。 想也不想,他伸手便往前捉住那抹雪色,却只捉住对方衣袖。 那人停下脚步。 “你、你究竟是谁?”厉锦望着眼前这雪色身影,那人有着很漂亮的黑色长发。长发用一根白色发带绑住,松松垮垮的,还有此许披散在两肩。 这人身形高挑挺 拔,被他捉住的那雪衣轻柔似云。此刻,厉锦心跳竟然微微加速。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月光洒落在四周,为这静谧的夜平添几分朦胧美。眼前这道身影,更像被渡上一层柔光,宛如从月宫中飞下来的仙子般耀眼夺目。 很快,他慢慢转过头来。 在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厉锦只觉得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屏住。此刻,他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所有的猜疑、不安都烟消云散,所有感官都被眼前这张脸占据着,他只能感叹着: 太美了。 清冷俊秀的眉眼如暗夜明星,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白皙美丽的容颜独得上天恩宠,光是一眼,就足以教世人心醉神迷。 若他的宠姬林兰儿已是国色天香,可在此人面前,却是如同凡尘最卑微不过的尘埃。他捉住的这抹雪色身影,完全是天上谪仙,高不可攀。 月下仙子目光落在厉锦捉住他的那只手,微微眯起眼,透出些许不悦。可当视线对厉锦对上时,他似有所动。 悦耳的男声从仙子口中传出,“我名为宋情。” 宋情?! 厉锦心中猛地一震,瞳孔微缩,一双眼尽写满愕然。 云烟宫前任宫主宋情? 二十年前,在长川山在以“缥缈相思手”打败前任幽冥教教主,也就是他外公厉飞元,从而夺得“天下第一”之位的宋情?! 可,按年纪算,这宋情早已应年逾四十,完全是他父辈人物。可为何…… 此人仍旧如双十年华,生就一副光风霁月的天人之姿?! 作者有话要说:新世界,宋小情携带渣渣厉给各位大老爷鞠个躬~感谢在2021-08-0220:33:12~2021-08-0321:0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こね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350249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月夜之下,微风吹过眼前雪衣身姿,黑色长发随风飘动。空气中,若隐若现弥漫着一股淡淡幽香。 那只雪袖微微一动,便从厉锦手中挣脱开来。 柔软的布料从自己五指滑走,厉锦莫名生起怅然若失之感。视线紧紧锁住这张如仙子般完美无睱的面孔,厉锦连声音都不自觉放低几分,生怕惊惹到这月下美人。“你……是云烟宫宫主宋情?但是,宋情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成江湖……” 对方冷冷瞥着他,那双眼比天上明月还耀眼,“你愿信便信。” 他自带睥睨世间一切的倨傲,霎时间,厉锦喉头滚了滚,不知该什么。眼前这男人,生就天人之姿,完全如同雪山幽莲,令人不可靠近半步。 那双美目眉头轻蹙,“你伤势未愈,谁准你下床走动?” 厉锦回过神,“是你救了本座?” 眉头一挑,宋情嘴角弯起,那抹笑透着轻蔑:“这世间,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思及自己所受之重伤,厉锦顿时倒信了这仙子的话。他或许……真的便是那天下第一人,不然,何以有如此高深的内力能替自己疗伤? 关于云烟宫宫主宋情,一直是江湖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神仙人物。传闻,他登上云烟宫宫主之位时,不过二十岁。云烟宫在他之前,在江湖中极为神秘。可当年正道群雄迎战他的祖父厉飞元皆败下战来。生死存亡之际,是宋情以云烟宫绝技“缥缈相思手”扭转乾坤,大败幽冥教教主。 一战成名,宋情也在那场惊天动地的绝战后,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人。 不过,在那之后三年,不知为何,他便不在江湖行走,云烟宫也渐渐淡出所有人视线。数年前,甚至传出云烟宫宫主早已易主。现任云烟宫主人乃宋情的弟子曲洛歌,至于宋情?他好像从江湖中消失了般…… 江湖代代有人才,很快,关于宋情的故事便成为了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厉锦未曾想过,自己竟有一天能遇上这传说中的谪仙,更没想到,竟然是对方救了自己? 他思绪万千,站在这传说前一动不动。对方似有不满,只见雪袖抬起,眼前白影幻动。再回过神来时,厉锦已被按在床上。 这人轻功步法极为奇特,现在的厉锦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对方揽过他的腰,那淡雅幽香正贴着他身体,厉锦还来不及回味,那抹幽香已抽身离 开。 “若想伤好得快些,便别自己作死。” 丢下这句,清冷美人转身离开。那雪色身影很快消失于月光之下…… 厉锦低垂眼帘,他伸手凑到鼻间,那股幽香似乎在残存在手中,久久未曾消散。 *** 那夜过后,一切又恢复如常。白天,依旧何素在照顾厉锦的饮食起居。午夜时分,厉锦真气反噬时,还是那位神秘的云烟宫宫主来替他疗伤。 不过,自从那夜之后,厉锦每日临近午夜时分,整个人就愈发感到疲乏昏沉。连续数日皆是如此,他便存多了份心眼。 何素每天定时送来丰盛的三餐,除此之外,还有一碗用八种珍贵药材熬煮的药汤。 这天,厉锦当着何素的面将药汤一口饮尽。等人走后,却悄悄将含在嘴里的那部分吐了出来。果不其然,是夜,他虽感困乏,可人却比往日要来得精神。 等到那双手再次抵在他后背,清凉的内力源源不绝从对方手上输送至身体,抚平所有真气反噬痛苦后。厉锦瞬间按着对方手肘,终于捉住这神秘莫测的云烟宫宫主。 “你没喝药?”好看的眉头皱起,宋情一下便猜到这人耍了花样。 厉锦一双眼紧紧锁住他,狐疑问道:“宋宫主,本座……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救我?” 毕竟对方是当世高手,论辈份尚属自己前辈。此人又救了自己,厉锦自然生了些敬畏之心, 可眼前这一身雪衣的绝美男子只是淡淡道:“我不过是路过你们幽冥山山下,顺手捡了你回来。” 他说得云淡风轻,厉锦心中却想:若只是顺手救他,又何必每日用珍奇药材,再加上运用内力来替他疗伤呢? 何素虽不曾言明,可厉锦从药味闻得出来,里面起码用了人参、雪莲、灵芝、鹿茸等数样价值千金的药物。况且,习武之人最重视内力,这位宋宫主竟然愿意每夜都消耗大量内力来替他压制体内反噬的真气。 这种种行径,极为反常。难不成,这人想从自己身上图谋什么? 霎时,厉锦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与戒备。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宋情只是拂袖冷笑:“厉锦,你若想活命,便乖乖在此,别做无畏之举。倘若你不想活了,大可现在就走。” 说罢,他侧过身,负手而立,将通往竹屋大门的路让了出来。 厉锦不 蠢,相反他聪明得很。眼下无论这位宋宫主对他存了什么企图,他都走不得。 宋情说得没错,他若想活,只能留在这儿。幽冥神功真气霸道无比,他在突破第九重时中了孙从那一掌,现在真气反噬随时能要了他的命。能够压制住他体内这股霸道无比的真气,就唯有眼前这位天下第一。 垂下眼帘,厉锦双目划过精光。再次抬头,他向宋情作揖,“宋宫主,刚才晚辈并无其他意思。得你倾力相救,晚辈自当感激不尽。” 他特地以“晚辈”自称,算是表达对宋情的尊敬。 见他言辞诚恳,宋情倒也收敛身上寒意,只是轻声道:“不必说这些。你且休息,明日我再来替你疗伤。” 踏月而来,迎风而走。厉锦目送这雪色身影离开竹屋,心中忽然生起这人倒像真的月宫仙子下凡。 只是,这仙子也未免过于冷淡无趣。 这夜过后,何素送给厉锦的药里没有再下任何东西,每晚他都清醒地接受宋情输送过来的内力,也知道,替他疗伤之人功力是何等深不可测。 离坠崖已过三个月余,厉锦身体逐渐有了起色。现在他已经能够下床来到竹屋外活动一两个时辰,不过,他身上的伤势仍重。 何素也不在瞒他,厉锦知道救他的人是云烟宫前任宫主宋情,何素是他的贴身侍女。他们所在之地乃是长川山后山山脚的听雨小筑,此竹屋临水而建,方圆百里并无其他人烟。 宋情自数年前将宫主之位传给弟子曲洛歌后,便带着何素独居在此。他喜好清静,所以平日里也未见其他人上门拜访。 这听雨小筑就如主人般偏安一隅,每日唯有屋外流水潺潺,或晴天白云,或阴雨连绵,厉锦在此数月,每日除了何素,能见之人唯有宋情。 那夜之后,宋情倒也不再隐藏,白日也会来他屋里。从这位宋宫主口中,厉锦才知道当日他那宠姬在茶水里下的毒,乃是闻名天下的“蚀心”。此毒无色无味,一旦进入人体,普通人并无大碍。可若是习武之人,特别功力高深者,当催动内力时,毒素便会走入心脉。不到一日,中毒者便会药石无灵。 宋情告诉他,当日从幽冥山山脚将他救回,是用自己的内力将毒素逼出他体内。厉锦一听,心中着实大惊。对方内力之深厚,已臻于化境。他对这位谪仙般的前辈多了几分敬畏。 不过,也因为他既中了毒,又中了孙从那一掌,所以眼下他心脉伤势仍 未痊愈。至于何时能好,就连宋情也只是摇了摇头。 厉锦紧握双拳,脸上透着狠厉之色,“前辈,晚辈此次乃是遭教内叛徒暗算。若您能治好晚辈的伤,待他日晚辈手刃叛徒,定当厚礼相报!” “……”宋情凝视他欲将对方置之死地的神情,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拒绝:“你的伤着实棘手,待我想想办法。” 厉锦眉眼染上喜色,“谢谢前辈。” 以宋情如此功力,只要他愿意相助,厉锦相信大仇指日可报! “宁神静绪,守气归心……”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耳边诱导着,厉锦只觉得体内真气顺着经脉游走,最后一点点流入心脉处,宛如小溪流入大海,化整归零。 厉锦盘腿而坐,此刻他双手呼气,额头已沁出薄汗。抬起眼,闯入眼帘的,却是那张冷艳清丽的脸。 那双素来总是像含着万年寒冰的眸,深深望着他,冰化了,此时那里面盛载一泓春水,温柔至极。 厉锦觉得自己要沉溺在这双含情目里。心跳微微加速,萦绕在鼻间那股幽香似乎……更加浓郁。 是这柔情似的春眸,还是撩人蠢动的香气,许久未曾动过情欲的身子,此刻属于雄性的生理本能正在一点点复苏。目光瞬间黯下,喉头滚了滚,厉锦口中干涩异常。 他正想伸手,可就是这么一个细微动作,却打破了所有旖旎。 对面如春水般温柔的美人瞬间敛眼,所有的缠绵情意好似一场幻觉。厉锦回过神时,对方又是端着那副雪山冰莲的模样。 拒人于千里之外。 冰山美人站起身,眼尾瞥过他,只是淡淡道:“这套心法你无事记得常练,对你伤势大有裨益。” 说罢,他拂袖而去,只余下缕缕幽香…… 厉锦微眯起眼,心中疑云越发沉重。 宋情依旧每日都要他习练那套奇怪的心法,说是能助他早日痊愈。可厉锦却看得明白,那不过是一套寻常心法,光是这么打坐运气,真的能治好他身上的伤? 可纵然心中有再多疑问,厉锦也只是旁敲侧击,不敢言明。眼下他唯一可依靠的,也只有眼前这人。 不过,连日相处,厉锦却越发觉得奇怪。数次他偶然发现,这位宋宫主看他的眼神着实……太过深情。 不,那不单只是深情,那双含情目藏着太多复杂情绪,厉锦 看不懂。他多次在记忆中搜寻,发现自己确实未曾见过宋情。 这般天仙人物,饶是惊鸿一瞥,也足以令人终生难忘。 可无论如何,厉锦深信,宋情对自己并无恶意。心安理得地在听雨小筑养伤,他现在唯一焦虑的,便是自己伤势着实恢复太慢。 即便宋情每夜都用内力替他压制真气反噬,可现在的他,功力恢复尚不足五成,根本无法回去幽冥教找那两个贱人报仇。 日子一天天过去,厉锦也越发急躁。甚至有时他会当着宋情何素的面摔杯子,冷言相对,可宋情却视若无睹,依旧每日要他打坐练心法。 这天,厉锦独自一人在屋打坐,真气行走至心脉之处,愈发沉重缓慢。收势抬眼,最近这阵子,他的伤一直未见好转,此刻无端生起怒意。 厉锦只觉得宋情所传授他的那套心法,纯属忽悠。一气之下,他索性出门找人问个清楚。 听雨小筑并不大,可厉锦却是第一去找宋情。他只知对方的房间在东南面,人刚走入拐角,脚下却不处自觉放慢脚步。 从来都是宋情来他房内,这回他还未见门,却先经过窗户。那人的窗并未关上,从他这角度望去,正好看见一抹雪色身影正站在书桌前,持笔画画。 他微微弯下身,柔顺的黑色长发如瀑般垂落肩头,那背影高挑瘦削,特别是那腰,不盈一握。厉锦不知怎地,脑中竟浮现自己上前从背后将之抱住的画面…… 下腹处平添像生了把火,积攒的怒意瞬间奇异地化为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欲望。理智及时出来压下所有不合时宜的冲动,厉锦告诉自己,且不说宋情乃当世顶尖高手,就年龄而言,虽然此人外表如双十年华,可应该也逾不惑之年。 他需要这位前辈助他伤势痊愈,早日杀回幽冥教手刃叛徒才是眼下最重要之事。其余的绮思,理应抛之脑后。 厉锦定了定神,却发现窗户里那道雪色身影已放下笔,将案上宣纸拿了起来。 高大挺拔的男性躯体,如同天工雕刻般俊美面孔,作画之人巧手匠心,一位清逸俊朗的年轻侠客就这么跃然浮于纸上。 等厉锦看清那画上之人时,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眼中更是瞳孔微缩。 宋情画的人……是他?! 只见那往日总是冷冰冰的绝世美人,看着这画像像是满意极了。从厉锦这角度望去,正好窥见对方那含情带笑的侧颜。 这般动情模样,任何一人见了,都会认为画中此人绝对是他的心上人。 厉锦心跳加速,一个不可能而又符合此情此景的猜测穿破层层疑云,如惊雷般在眼前闪现: 宋情……心悦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评论又很冷清了,难道我们渣渣厉排面不够???各位老公多留言呀~不然我一直有种在单机写作的感觉qaq感谢在2021-08-0321:21:47~2021-08-04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m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晋家独家发表。 屋外雨声淅沥,此时正值春季,细雨绵长的季节。听雨小筑笼罩在一片烟雨中,远远望去,如矗立于蓬莱仙境般缥缈梦幻。 西北角的房间内,一名长相俊美的男子盘腿坐于床上,他双掌上下交叠置于胸前,双目紧闭。忽然间,男子皱紧双眉,额头开始沁出薄汗。很快,他脸上露出痛苦神情。 一旁软榻上,同样盘腿静坐的雪衣男子似有所感。他马上来到男子身后,单手运掌贴在对方后背,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从他手中慢慢渡过男子体内。 片刻过后,男子脸上痛苦情态渐渐消散,神情也恢复如常。 见厉锦终于平息体内混乱的真气,宋情收回内力,正想撤掌,可一只手却覆上他。 俊美男子半侧过身,手还抓着他的手。斜眉入鬓,男子一双桃花眼自带风流,勾得人芳心暗动。桃花眼直勾勾盯住身后雪衣美人,眼底燃起不明星光。只听得他喑哑着声,道:“多谢前辈。” 覆在他手上的那股热气仿佛会灼伤人,宋情甩开他的手,当即冷眼相待,“放肆!” 厉锦却只是低低笑道:“晚辈并非有意冒犯前辈。只不过,前辈多番替晚辈疗伤,这番大恩大德,晚辈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言辞诚恳,可那张脸上明晃晃的戏谑直教宋情心中怒火四起。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厉锦:“姓厉的,你若不想治病,大可现在便走!” 见他真的动怒,厉锦目光轻轻扫过被甩开的手,整个人靠在竹床墙边,神态懒散,“前辈无须动怒。晚辈,不过是与您开个玩笑罢了。” 他这口气,倒像在说若是计较,便是宋情过于小气了。 冷哼一声,雪衣美人脸上浮现薄怒,拂袖而去。 目送那人大步迈出房门,倚靠在墙边的俊美男子只是将手凑到鼻间,嗅着那股似有若无的幽香,原先带着勾人火焰的桃花眼陡然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如野兽般嗜血光芒。 宋情满面寒霜,正出了门,便遇到正外出采买回来的何素。 何素跟着宋情多年,见状心知主人动怒了。心思细腻的她一琢磨,当即猜了个七八分。 “尊主,是否厉教主又惹您生气了?” 之所以用“又”,是因为近来厉锦行事着实怪异。就连何素也瞧出来,他对宋情似乎……颇有些许暧昧之举。 宋情沉着脸,不作回答。 何素却是叹了口气,“尊主,我看那厉锦心性狠辣,不是良善之人。您已经救他一命,已算仁至义尽。又何苦一定要——” 剩下的话,在宋情一记责备的眼神下自动被咽了回去。 “我说过,我不但会救他,而且……”宋情回望西北角方向,目光霎时变得深沉,“只要是他想要的,我会帮他通通拿回来。” 何素自然知道他的打算,可她仍旧替主人心疼,“尊主,可那姓厉的未必会心存感激。更何况,你并未欠他什么。” “不……”宋情垂下眼帘,掩去哀伤之色,“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错。阿素,你无需再劝,我意已决。” “尊主……”何素张了张嘴,所有劝阻之语最终皆化为一声叹息。 多年相伴,她早已知宋情既已下定决心,便是神佛也无法扭转。现在盼只盼,那位厉教主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切莫,让宋情的一番苦心化为流水…… 可出乎何素意料,厉锦对宋情那些暧昧之举,非但未曾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初时宋情还冷眼相对,可渐渐的,他仿佛也将之视为平常,并不在意。两人一时间陷于奇怪的境地,若即若离,令人捉摸不透。 “气滞于丹田者,可由太冲起势,接于灵台……”清冷动听的嗓音念着心法,宋情一抬眼,本以为认真听他见解的男人正直勾勾看他,目光肆无忌惮。 单手支着下颌,厉锦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反问道:“前辈生得如此绝世之姿,是否也是因练这心法?” 这些天来,宋情早已见惯他这副孟浪之状,闻言,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无稽之谈。” 男人目光变得深邃,身子往前倾,他与眼前雪衣美人脸对着脸,彼此皆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声音变得沙哑,如深闺夜语调情,厉锦贪婪地巡视这张清冷美丽的脸,又问:“那前辈身上这香气,又是否也因这心法而来?” 年轻男人特有的火热逼近身旁,宋情望着这张不断放大的脸,刹那间他像是想起什么,竟然有片刻失神。 然而,这一瞬间的变化却被男人精准捕捉到了。 强壮有力的手揽上纤瘦的腰肢,厉锦稍稍用力,这抹天人之姿便被自己纳入怀里。他像占有女人般,带着上位者的姿态欣赏怀里美人倾世容颜。 宋情微微仰头凝视这张俊美的脸,冰雪消融,一双含情目露出它本来 温柔似水的模样。 薄唇轻启,他喃喃道:“是你?” 厉锦勾起邪肆的笑,“当然。” 美人目光微动,恍惚间竟隐隐闪着泪花。被这样一双深情的眼凝望,怀里这股幽香如暗丝缠绕在身上,此刻,恐怕只有太监才能忍得住了。 厉锦想也不想,直接挑起怀里美人下颌,低头吻上那对薄唇。 唇齿交接像是让宋情突然回过神,意识到他俩此举有多么荒唐,他当场便想推开对方。可手按上那具火热胸膛时,男人却传来一声闷哼。 他的伤…… 宋情恍了恍神,手霎时便不敢再动。他这样,完全助长了男人气焰,只能任由厉锦不断加深这个缠绵的吻…… 等到男人餍足,终于松开他时—— “啪”的一声,厉锦右脸顿时出现一记红印。 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部位,厉锦眼底划过嘲讽,“你为何生气?你不是心悦我吗?” 宋情微微睁大眼,因长时间被吻而面带红潮的他,此刻就像一朵怒放的花,艳丽无比。 面对男人的有恃无恐,宋情咬着牙,怒目瞪视这登徒子,最后,他只丢下一句“你放肆”,随后便匆匆逃离此处。 被甩了一巴掌的厉锦却顿时沉下脸,整个人笼罩在阴鸷之色中。 那日过后,白天宋情不再来盯着他打坐练心法,唯有午夜才到他房里,运功替他压制体内反噬心脉的真气。 这夜,宋情替他疗伤后便走了。厉锦躺在床上,双眼却未曾合上。 丑时一到,窗台传来声响。一道黑色身影翻然入屋,见到他便跪下行礼:“王晋参见教主。” 厉锦从床上起来,见到下属顿时面露喜色。 “你果然没事。” 当日孙从叛变之时,他俩曾约定若逃过一劫,便以暗号相寻。昨日,厉锦特地以想伤势好转想饮酒为由,叫何素到镇上“天香坊”沽上花雕三两七。 天香坊是王晋设的一处暗桩,三两七花雕酒便是暗号。掌柜的收到风声上报,王晋便悄悄跟踪何素来到听雨小筑。 王晋那日主动引开幽冥教追兵,最后侥幸逃脱。等他乔装成普通教众重回山上时,却听得厉锦已坠崖身亡的消息。 如今,厉锦竟然尚存于人世。王晋大喜过望,“教主,一定是圣女大人在天有灵,才保佑您平安渡过此 劫。” 厉锦冷笑,“恐怕连孙从那厮,也想不到本座竟然能活下来。” 想到幽冥教众口中相传厉锦当日不仅身中剧毒,且被孙从暗算,如今王晋见他面色红润,着实惊奇:“教主,那救了您的是何人?我跟着那女人来这,此处乃长川山,莫非……” 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在脑海浮现,王晋又觉得荒唐。当年云烟宫前任宫主宋情可是亲手打败了幽冥教教主厉飞元。这云烟宫,岂会救他们幽冥教之人? 厉锦看出他心中所想,却并未点破,只是道:“此事你不用管。对了,孙从那边如何?” 王晋从善如流答道:“禀教主,当日您坠崖之后,孙从那厮曾想立即登上教主之位。可教内仍有许多教众不服,孙从迫于压力,只能先以副教主之职代掌幽冥教。近三个月,公开反对他的李长老、许长老等皆被他暗中除掉,现在教内都是他的人。孙从已经昭告天下,十日后会在幽冥山举行登基大典。而且……” 说到最后,王晋言辞闪烁。本已铁青着脸的厉锦怒声喝道:“而且什么,说下去!” 王晋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而且他要迎娶林兰儿,扬言将与她共同执掌幽冥教。” “这两个贱人!”厉锦怒吼一声,双目呲裂。可一动气,体内真气却像活起来般,顿时涌向心脉。 喷出一口鲜血,他身子不稳,幸得王晋赶快扶住,否则他连站都快站不稳。 “教主切莫动怒!”王晋慌张地想扶他先坐下,可厉锦双目布满血丝,严声吼道:“幽冥教向来唯我厉家马首是瞻,孙从与林兰儿这两个贱人,竟然想平分幽冥教?做梦!” 他便是死,也绝对不会让这两个联手背叛他的贱人得偿所愿。厉锦推开孙从,抹掉嘴边鲜血,匆匆就往外走。 可门一开,屋外却是站着挺拔的雪色身影。明月清辉洒落在他身上,宛如给他度上一层柔光。如月神精心雕琢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定定落在厉锦脸上,像一道凌利坚固的冰墙,阻挡他一切前进的道路。 “你要去哪儿?”月光下,清冷绝美的男人寒着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每次内容提要我都快想秃头了(真的qaq)感谢在2021-08-0421:13:56~2021-08-0521: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笑向暖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深处见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厉锦此刻满脑子只存着要将叛徒碎尸万段的想法,即便宋情亲自挡在他面前,也无法停下他复仇的路。 “让开。”第一次,厉锦森寒着眼,声音更是冷如坚冰。 “不准去。”宋情负手而立,俨然不会让他过去。 下一刻,掌风凌利而至。经过这些天的治疗调养,厉锦如今的功力已恢复五成,他本就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便只有五成功力,也绝不容小觑。 厉锦自小练的便是霸道至极的幽冥神功,此功法讲究快、狠、准。袭向宋情的每一掌都势如破竹,直击要害。 月夜之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在竹桥下激战进来。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云烟宫武功以轻盈灵动闻名于江湖,只雪衣身影如月下飞舞的蝶影般,轻轻松松化解了数招狠辣毒招。 末了,宋情施行幻影步法,厉锦眼前一花,等他回过神时,早已被迎面而来的一掌击中,整个人又飞往屋内。 王晋全然愣住,等他赶紧扶起厉锦时,就见一道雪衣身影踏着月光而来。乍见那张脸,王晋连呼吸都忘了。 这世间任何赞美之辞堆砌在这人身上都不为过,他很美,美到身上每一处都无可挑剔。 美人冷冷瞥着已然倒地吐出一小口鲜血的厉锦,“你现在伤势未愈,去哪都是送死。” 他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厉锦一身尘灰,他右手紧握成拳忿然捶地,“幽冥教是从我娘手上交给我的,当初她弥留之际,我曾立誓必将本教发扬光大,成为天下第一大派。可如今?” “呵,”他自嘲一笑,双目竟然隐隐透出泪光,“我被那两个贱人暗算,不但失去教主之位,还落得这副残躯。眼下那个两贱人却要当着天下人之面平分我幽冥教,我若不将他碎尸万段,我便枉为人子!” “枉为人子”四个字令宋情神情微滞。 一身黑衣的俊美男人此刻如同受伤的野兽,孤独地舔舐着伤口,一双眼盛着全然的绝望。 “你说你能治好的我伤,哈哈……”厉锦凄然一笑,“其实我的伤根本药石无灵,你无需再骗我了,宋宫主!” “你……”宋情眼睁睁看着男人借下属的手慢慢站起身。 厉锦用袖子抹掉嘴角的血,勾起狠厉的笑,“多谢你救命之恩。” 宋情知道他想走,当场有些急了,“你现在去,便是送死,这样就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厉锦哈哈大笑,“死又有何惧?宋宫主,我以为你真的会有什么办法助我恢复功力,可现在看来,什么习练心法不过皆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只是想留我下来,好满足你的私欲。” 这番话如同利箭穿破一切伪装,宋情脸色阵青阵白,脚下不自后退半步,就连尾音也在微微发颤:“你、你在说什么?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他的反应仿佛在告诉厉锦,自己猜中了。“宋情,你喜欢我,所以想尽办法强留我下来不是吗?” 枉费他窥见真相后,还试图迎合对方,想让宋情快点助他恢复功力。可数月过去,他身上这伤势进展缓慢,更隐隐有停滞之感,可见,他传授的那套心法根本就在诓他。 若今夜王晋未曾来告知孙从林兰儿要当天下众人之面,登基平分他幽冥教,或许这个暧昧游戏他还能陪宋情再玩上一段时间。 如今,他等不了了。 听完这番话的宋情却是古怪地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掂量什么。 可厉锦却不想再跟他拖下去,把心一横,他当场冷下声,“宋宫主,我对男人没兴趣。识趣的话,请别在挡道。” 他作势便要闯过去,宋情回过神,伸手就拦。两人再次交手,只不过这回厉锦本就急火攻心,不过三招,便被宋情伸手点住胸前两处大穴,整个人当即软了下来。 他身后,王晋第一时间便扶住他。 宋情扫过王晋一眼,只留下一句“照顾好他”便走了。 厉锦再次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反射性合上眼皮,等适应了光线,王晋着急的脸出现在视野内。 外头阳光明媚,原来已是早上。 “教主,您没事吧?” 厉锦摇了摇头。 王晋舒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您没事。昨夜那位宋宫主让我好生照顾您,他自己倒没再来了。” 王晋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消化那位如月下谪仙般的人物,竟然就是二十年前打败他们前任教主厉飞元的云烟宫宫主宋情。 传闻云烟宫者非貌美者不得入,其门人行踪飘逸,少与世人打交道。当年这位宋宫主一战成名,过后世间除了交口相传他那出神入化的“缥缈相思手”,还有就是倾国绝世之姿。 如今一见,那传言远不及真 人半分。只不过,为何这宋宫主起码已在不惑之年,为何还是如此花容月貌? 王晋神游太虚之际,厉锦已挣扎着下床,他还来不及阻止,突然传来开门声。 一道粉色身影信步而入,她手上还端着一碗药。何素见到王晋也不惊讶,只是温言提醒厉锦:“厉教主,您伤势未愈,切不可随意下床。这药是尊主嘱咐我煎给您的,待凉些便可服用。” 她本就是温婉美人,说话轻声细语,像春雨润泽万物般,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如今上些年纪,更是带了些长辈照顾晚辈的亲和。 王晋当即接过药,朝她点了下头。 可厉锦瞥过那散发出阵阵浓郁药味的褐色液体,却没有半点好脸色,“不必了,叫你们尊主无需再做这些无畏之事,我的伤自己心中有数。王晋,我们走。” 他双手撑住床沿,当真准备下床。王晋见状,马上放下药扶住他,“教主,您……要不还是再歇歇吧?” 厉锦狠狠剐他一眼:“再歇,也不过是蹉跎岁月。” “厉教主,”一旁的何素叹了口气,“您无需心急,尊主他并未骗您,他确实有能治好你的办法。” 厉锦嗤笑,“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我们走,王晋。” 王晋左右为难。何素却上前一步,向来温柔的神情难得微沉,“厉教主,我刚才所说乃是千真万确。我来之前,尊主嘱咐我一定要让您服用此药。三日,三日后您身体调理完毕,他自有办法可帮您。” “届时,非但您不会再遭受真气反噬之苦,而且他还会助你神功大成,举世无敌。” 这话一出,厉锦与王晋双双顿住。 “举世无敌”这四个字太过美妙,厉锦微眯起眼,“此话当真?” 何素舒了一口气,“若有假,我自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日后 暮春之夜,外头又是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听雨小筑建于水上,无论在哪个房间,皆能听到雨水滴落湖面的声音,煞是悦耳动听。 何素等着厉锦沐浴更衣完毕,才引着人到了东南面的房间。这里是宋情的居处。 “厉教主,尊主已在等您。”何素作出请的手势。 厉锦瞥过她,从刚才他便发现,这女人一改往日满面微笑,此是面容哀戚,好像……待会发生什么不幸之事般。 厉锦心中疑云重重。 可他没得选,为了早日复仇,他唯有听从宋情之言,连着三日仔细服药调养好自己。 为的,就是今夜何素口中所说的,宋情能够救他之法。无论此扇门后如何凶险,他都不会迟疑。 双手将门一推,厉锦在何素哀伤的目光下,大步踏了进去。 门很快被外面的何素带上。 厉锦左右环顾,这间房与他上回在窗外窥探的并无二样。房中央摆放一张四方竹桌,周围只有两张椅子。右手边是书案,上面只有文房四宝等必备物件,并无过多装饰,完全跟它的主人一样,冷冰冰的,毫无一丝人气。 前方是一道屏风,屏风后面应当就是床了。 看着只描绘几枝青竹的屏风图案,厉锦暗忖宋情倒是真没什么情趣。他从小便为魔教少主,生活自然奢靡。所用之物一律价值不菲,就连屏风,也当以裱名画,才得以装饰房间。 这么想着,屏风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动听的声音。 “厉锦。” 这声叫唤在这雨夜中,竟然莫名染上几分旖旎。 厉锦心中微动,屏风后之人又问:“我且问你,是否杀了孙从等人,夺回幽冥教教主之位便是你此生最大的心愿?” 虽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可厉锦坦率承认:“当然。当日我坠崖前便立下重誓,我厉锦即便化身厉鬼,也当要那两个贱人血债血偿,死无葬身之地!” 恨,赤|裸|裸的恨像阴狠毒辣的蛇般,在宋情面前坦露出它邪恶嗜血的一面。 屏风霎时没了声响,正当厉锦正欲上前搞清楚这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招时,那道清冷的声音莫名带着些迟疑,“厉锦,我确有一法可治好你身上的伤,非但如此,还能助你冲破幽冥神功第九重……” 脚下动作停住,厉锦挑了挑眉,眼底闪过狂喜,“当真?你若真的办法帮我,无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往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像是有些紧张,声音也不复平静,尾音都轻微颤抖着,“办法只有一个,就是……”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厉锦却急躁起来,他不明白这人向来直言直语,为何今日总是吞吞吐吐,“究竟是什么” 下一刻,屏风后的那声回答却让他呼吸停住。 “与我双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520:33 :15~2021-08-0620:5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一10瓶;hem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窗外,夜雨淅淅沥沥落在湖面,像极少女无限情思,莫名为这暮春之夜染上几分缠绵哀怨。 厉锦很少有震惊的时刻,可眼下,他双目直勾勾盯住那扇青竹屏风,仿佛要用眼神将之烧出两个大洞般。 “你……是认真的?” 屏风后,那声音虽勉强维持平稳,可纷乱的鼻息却泄露主人的情绪,“当然。” 又过了片刻,那人像是稳住心神,才缓缓说道:“我云烟宫有一秘技名为‘夺舍大法’。需要两人同时修练心法,然后其中一方可从对方身上吸取内力。” 厉锦心中猛地一震。他早听闻云烟宫神秘莫测,可未曾料到,竟然还有此等秘技。 要知道,江湖门派众多,各家心法各不相同,即便真有吸引他人内力这种歪门邪道,也会因所练心法不同而容易走火入魔。 江湖数百年来,妄想以此坐享他人成果者不是没有,可无一不是爆体而亡,便是因吸食内力混杂而导致神情大变。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虑,屏风后那声音又道:“你无需担心,云烟宫的‘夺舍大法’乃需要两人修习同样的心法,此后内力过渡时,并不会有任何异样。所谓‘夺舍’,便是占有另一个人的内力。” “只不过,此法可有两种,一是我通过运功,将内力过给你。若是以这种方式,需要你我同时闭关打坐七七四十九日。另一种,则是……双修。” 厉锦眉头一挑。他明白宋情的意思了,若是选择前者,七七四十九日后,孙从与林兰儿那两个贱人早已登上幽冥教教主之位。若是选择后者…… 同是聪明人,宋情没有继续说下去。隔着一道屏风,清冷动听的声音问道:“你愿意吗?” 问出这句时,宋情心微微提了起来。他可以冷眼面对天下群雄,可以横扫千军万马,可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后辈问出这种话。 雪袖底下的手悄悄握紧。 罢了,此事着实荒唐,也不怪对方不愿。早先,他不就知道厉锦贵为魔教教主,身边不乏倾国美女。 普通男子,定然是喜欢女人的。 “我知你喜好女子,这事无需勉强……”话音未落,一道火热的躯体不知何时已绕过屏风来到他面前。 长臂揽过他的腰肢,宋情猝不及防,再次被男人圈进怀里。 厉锦长得很好看,一双剑眉英气焕发,黑瞳却燃起两簇火焰,光是被这样看着,宋情身体莫名焦躁起来。 修长的手指挑起他下颌,男人的声音像裹着欲望,赤.裸又惹火,“宋宫主,你就这么喜欢我?” 若非喜欢,岂会以双修之名将功力传给他? 方才短短一瞬,厉锦便已理清其中利害。宋情如此信誓旦旦能助他恢复功力,想必“夺舍大法”之说不假。可要行双修之实…… 这必定是宋情以此满足一己私欲。 他从未听过以双修之法能过渡内力之法,再者,他与宋情素昧平生,为何这人要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除了这云烟宫前任宫主爱上他之外,厉锦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不过也好,只要能让他早日恢复功力,做什么他都愿意。 更何况,怀里这人生就一副绝世之姿,与他双修,自己也不算亏。虽然这人是男子,年纪又大了些。 宋情自然不知道搂紧他的男人此刻已将利益盘算得清楚,他皱紧双眉,“厉锦,你莫要胡说!” 还嘴硬。 口是心非的美人也别有一番风情。可惜,今夜厉锦并不打算怜香惜玉。 打横将人抱起,随后,二人双双滚进身后那张竹床上。 先是纱衣被撕裂的声音,后是黑白两色衣物在空中画出抛物线,飘落在地上。 厉锦觉得自己折下了这世间最冰清玉洁的一朵雪莲。窗外雨声霏霏,盖过了雪莲声声哀泣。 男人生来就崇尚力量,喜欢征服。征服宋情的感觉实在过于销魂蚀骨,厉锦像吸食了毒药般,明明第一次双修已感觉源源不绝的力量从对方身上传来,他已经夺取了宋情身上的内力。可食髓知味,他停不下来。 直至天边泛起白色,晨曦撞碎所有屋沿的水滴,金色光芒一点点从窗台爬了进来。 厉锦终于舍得放手。 一夜春宵,他没有感到半点疲乏。相反,此刻他身上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轻盈感,丹田处内力充沛,以往总是隐隐作痛的心脉如同被清水洗涤过,舒爽异常。 他盯着自己右手掌心半晌,倏忽间,他往床外轻轻挥掌,掌风当即凌空将屏风一分为二。 他突破幽冥神功第九重了! 眼底透着狂喜,厉锦能感觉此刻自己的内力与以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成功了! 现在莫说孙从,便是十个孙从也绝非他敌手。大喜过望,厉锦翻身下床捡起衣物套上身,纱帐内,一道身影趴伏在床上,隐隐约约,只能窥见他修长的身姿。 “宋情,谢谢你。”厉锦第一次真心感谢这位肯为他如此付出的前辈,“你且等着,待我将那两个贱人碎尸万段,定然会回来给你个交待。” 复仇的欲望完全支配了他,厉锦不再逗留,他一刻也停不住,马上离开房间。 他刚出了门,在门外等候了一夜的何素神情慌张,马上小跑着进了屋。 她揭起纱帘,看到床内景象时当场便白了脸。“尊主……” 宋情身上盖着薄被,可露出来的一截肩膀满是红痕,可想而知,被子底下的身躯有多糟糕。 此刻,宋情脸色早已如死人般惨白,他趴在床头,艰难地开口:“厉锦……走了是吧?” 何素眼中噙着泪,“是,他带着王晋回幽冥山了。” 宋情虚虚勾起一抹笑,像只纸蝴蝶般随时被吹散,“那……便好。” 得了他全部功力,想必往后厉锦在这世上再无敌手。 心既已放下,宋情当即又吐了口鲜血,见何素已泪流满面,他终究还是不忍,“傻丫头,不哭。” 明明二人从样貌上看,何素足以能当宋情的母亲,可此时何素却顾不得擦泪,只是哭着道:“尊主,奴婢伺候您二十多年了,您怎如此狠心,舍得留下奴婢?” 或许人之将死,宋情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尊主,他莞尔一笑:“我既主意要将全部内力传给他,就已经没打算活下来。” 他体内所有内力在昨夜已被厉锦全部夺取,此刻的他,已是油尽灯枯。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何素的声音也像飘得很远,宋情知道他快死了。 视觉、听觉、触觉……在所有感官都消失之际,一张脸却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长相极为俊美,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令人不知不觉便想靠近他。 是……厉锦? 不! 双眼合上之际,宋情最后微微勾起嘴角,只留下一声似有若无的……“师兄”。 听雨小筑内,顿时响起女人响彻天际的痛哭声。 幽冥山地势险峻,高耸入云。闻名天下的幽冥教宫殿便矗立于山顶之上,今日幽冥教张灯结彩,到处挂满红绸彩灯 。 来往宾客无不穿着奇装异服,或凶神恶煞,乍看之下如同群魔聚首。不过实际也无差,半个月前,幽冥教向江湖魔道众门派广发请贴,邀请他们于今日齐聚幽冥山,共贺新教主登基及大婚之喜。 正如正道有少林武当等泰山北斗,魔道众派唯幽冥教马首是瞻。这些魔门中人早在数月前便收到消息,原教主厉锦在闭关修炼之际惨遭副教主孙从及宠姬林兰儿暗算,早已不堪受辱,跳崖身亡。 今日,这孙从与林兰儿已掌握幽冥教大权,以后,便是由他们在魔门中发号施令了。 山颠殿外,狂风猎猎,绣着白色骷髅头的黑色旗帜飒飒作响。所有宾客分成两排入座,此时,高台上两名身穿红衣婚服的男女款步走至主位上。 所有人当即起身作揖:“恭贺孙教主,恭贺孙夫人。” 孙从已年逾四十,如今搂着美艳娇妻,自是春风得意。他从下属手里接过酒杯,高声对着台下众人喊道:“诸位今日来到幽冥教,本座甚是欢喜。昔日厉锦独断专行,暴戾行事,实在难堪教主大任。幸得,厉贼已坠山崖,尸骨无存,也算天佑我幽冥教!” 他在台上堂而皇之数落厉锦之过,台下却议论纷纷。无他,厉锦虽性情暴戾,可到底是幽冥教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况且,这些魔门教派在他的统治下,井井有条。 算起来,这厉锦也算是个不错的魔门首领。 如今,这孙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百般辱没前任教主。台下不少幽冥教教众铁青着脸,宾客们只是替厉锦可惜。 成王败寇,如今孙从才是胜者,自从由他说了算。 台上孙从一口饮下杯中之酒,大声喝道:“今日,本座宣布,贱内林兰儿聪慧过人,以后将由她与本座共同执掌教内事务。凡是见她者,皆如见到本座——” 正当台下众人诧异孙从竟然愿意同这青楼出来的女子平分幽冥教之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区区叛徒,竟然妄想窃取教主之位,简直可笑,可笑!” 这声音像从云端而来,震耳欲聋。台下不少人当场脸色大变,孙从更是惨白着脸,旁边林兰儿早已紧紧捉着他的手,顿时花容失色。 一道黑色身影迎着猎猎狂风从天而降,宛若地狱修罗降临人间,俊美出尘的脸上却勾起嗜血微笑。 “天啊,是厉……厉锦!” “厉教主?他没死?” “不可能呀,他怎么没死?” 绣着金线的黑色锦袍勾勒出他劲瘦身姿,此刻,厉锦眼底凶光毕现。光是站在那儿,便已让人心生胆颤。 不少教众面露喜色,齐声喊道:“教主!” 面对这嗜血修罗,孙从连连后退数步,“你、你,不可能,你不可能没死?!” 厉锦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死人,“本座曾说过,就算化为厉鬼,也要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死”字刚落,黑色身影已破风而至。 接下来,台下众人亲眼目睹了一场绝对力量压制的屠杀。 孙从能坐上副教主之位,实力早已跻身当世一流高手行列,可面对如今的厉锦,却如十岁孩童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十招,他早已被击中心脉,倒地吐血不止。至于林兰儿,厉锦在众目睽睽之下折断了她双手双脚。 不少孙从的心腹也硬着头皮持刀上前,欲以人海战术拖垮厉锦。然而这数十上百号人未近他身,就被他以一掌逼退,冲在阵前者当场七窍出血而亡。 台上已沦为无间地狱,血光四溅,惨叫、痛哭声不绝于耳。在场宾客虽为魔门中人,可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屠杀,有些胆子小的,当场就吓白了脸。 厉锦白皙俊美的脸上有一道血渍,不过,那是孙从的血。这抹鲜红为他染上几分妖异邪肆,直教人肝胆寸裂。 这场屠杀不过一个时辰,仅厉锦一人,死在他手上者约有数百,皆是教内叛徒。很快,原本忠心于他的那些人齐齐跪下拥戴他重回幽冥教,其余叛徒也赶紧投降归顺。 就这样,厉锦当着天下魔门众派群雄,以极其暴戾血腥的方式,重新坐上幽冥教教主之位。 经过一役,江湖中人提及魔教教主厉锦,无不闻风丧胆。甚至有孩童啼哭,大人还以厉锦之名威吓…… 血腥味弥漫鼻间。 此处乃是幽冥教地牢,终年不见天日。厉锦进来时,拿着烙铁的刑司官朝他行礼。他一个眼神,刑司官面无表情将手中烧红的烙铁直接印在木架上那具躯体。 那人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头发凌乱,整个人瘦骨嶙峋。身上更是无一块完好的皮肉,这烙铁一下,他当即发出痛苦的惨叫。 “杀了我!厉锦,你杀了我!”孙从已不知自己被囚多久,但日复一日的酷刑让他听到“教主”二字, 便下意识地发出求死哀嚎。 比死更痛苦的是,生不如死! 厉锦坐在下属为他准备好的椅子上,单手支着下颌,神态极为懒散,“孙从,本座生平最不喜欢之事,便是成人之美。你想死,本座便叫你活。明日我会让神医谷的人来替你医治。” 孙从发出绝望的惨叫。 厉锦嘴角微微勾起,显然这声惨叫取悦了他。“我会让他们将你身上的伤治个七八成,然后……你就可以再慢慢享受地牢里的这些宝贝。” 他身后,摆放着十个铁架子,上面都挂满各种令人背脊发寒的刑具。 刑司官再一次在孙从身上烙下红印,那人惨叫一声后便晕了过去。厉锦顿觉无趣,他食指勾了勾,刑司官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很快,两名下属抬着一个瓮坛进来。这瓮大约有半人高,若普通人在此,恐怕早就被吓晕过去,瓮里口竟然伸出一个女人的头。 那是林兰儿的头。她蓬头垢面,目光痴呆,嘴里只喃喃着:“不……我错了……饶了我……” 这是古代一种酷刑,名为“人彘”。顾名思义,便是将人的四肢砍掉,躯干塞于瓮内,只余头部在外。 林兰儿被抬上来,刑司官却没有再对她动手,反而让下属喂她喝水。 这是厉锦的意思。他要林兰儿以这种猪狗不如的状态一直活下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教主,您放心,这贱人虽然疯疯颠颠,我方才已察看过,她性命无虞。” “如此甚好。”厉锦欣赏着这两个曾经背叛过他的贱人落得如此下场,只觉得身心无比舒爽。 此刻,林兰儿痴痴呆呆的眼神倏忽对上他。厉锦微眯起眼,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青楼见到这贱人时的场景,当时,他只觉得这女人国色天香,完全有祸国乱世之貌。 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当初仿佛瞎了眼,竟然会认为这女人美? 论起这天下绝色,当属…… 莫名的,厉锦脑海中闪现春雨缠绵的那夜,那清冷高贵的容颜在他身下哀求痛哭的媚态。品尝过那样的绝色姿容,这天下,还有什么样的男女能让他提起兴趣? 渴望像种子一样忽然就破土而出,在他心头生根发芽,占据他所有心绪。自那日那场屠杀后,后面为了清除孙从在教中势力,厉锦让王晋全面清查,在幽冥教内已呆了一个多月。 是时候回去 给那美人一个交待了。思及那夜的销魂蚀骨,厉锦想,自己既得了他内力,自然要负起责任。 幽冥教现在还缺个教主夫人。 厉锦让王晋代管教内事务,一人骑着快马去了长川山。 听雨小筑位于长川山后山,他来到前山时,就见几名云烟宫弟子身着素衣,额间绑着白练。那装扮……像在守丧。 谁死了? 厉锦细想,传闻现任宫主曲洛歌不过才二十多岁,应不至于早逝。能让宫人皆着丧服,亡者必定身份不低。 不过,厉锦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从山前绕过,来到后山山脚,远远便望见湖面上那座熟悉的竹屋。 才离开月余,此时又回到这里,心境已不复当初,如今的厉锦意气风发,他脑中甚至设想待会见到那如谪仙般的美人时,若是对方不愿,该如何强掳他回幽冥山…… 毕竟,那天他走得匆忙。前个夜里,他并没有怜香惜玉,或者宋情心中也有怨气。 不过无妨,待他将之掳回去当教主夫人,“日”久天长,这宋情还不是得乖乖当他的贤内助? 绮思连翩,厉锦翻身下马,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心心念念之人。 可当他走近时,竹屋四周挂满白绸,那些白随风飘动,瞬间花了人眼。 厉锦心跳漏了一拍,脚下动作不自觉加快,一股难以言欲的恐慌袭上心头。 他正来到竹桥边,恰巧里面走出一道身影。女人一身素衣,脸上未施粉墨。长久的悲痛赶走了她的从容温婉,此刻的何素,好像突然又老了十岁,脚步蹒跚。 见到厉锦的瞬间,她愣了愣。 厉锦上前,尾音带着几分颤,“发生什么事?谁死了?” 听雨小筑只住着宋情和何素,何素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么…… 厉锦脚步已然发虚,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脸上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活了十八年,他向来不知恐慌为何物。就连当日知道心腹与宠姬一同背叛他,已被逼至绝路上,他有的,也只是无穷无尽的恨。 何素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眼,苍白的唇张了又合。 厉锦只听到,她说: “尊主已经仙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621:13:55~2021-08-0720: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 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isy空染10瓶;hem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时至初夏,今日艳阳高照,轻风拂面,着实是个舒爽的时日。厉锦在听雨小筑这百来天,很少遇上这种好天气。 可是,这温暖的光却照不进他的心。何素轻飘飘一句,却像寒冬猎月的雪,瞬间让他全身僵住。 “死了……”薄唇轻启,厉锦喃喃念道,随后他敛眉竖眼,只觉得此话极为荒谬,“不可能!本座离开不过十数日,他怎么死了?” 况且,他离开前,宋情根本毫无伤痛。 一身素缟的女人眼底浮现哀伤,“厉教主,你离去之前,尊主是否已将全部内力皆传给了你?” 厉锦心头微震,“是……” 何素勾起一抹凄然的笑,“‘夺舍大法’就是这样,倘若一方夺走了另一方全部功力,便是一人生、一人死的结局。” 眼前仿佛掠过春雨夜,那张清冷绝尘的脸在身下婉转哭泣的模样,厉锦身体绷紧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何素的话还在继续,“那夜如果尊主愿意自己留存内力,即便只有一成也好,他还能活下来。可是……” 后面的话,湮没在女人低泣中。可厉锦脸色极速变得惨白,他一个箭步上前扣紧何素手腕,颤着声问道:“你是说,他明知自己会死,也要将内力全部给我?” 纤细的手腕被他捏得发白,何素却像完全感知不到痛一样,只是睁着满是泪水的眼,惨然地点了下头。 扣住她的力道骤然消失,何素眼睁睁看着眼前俊美邪肆的男人仓惶连退数步,满面愕然。 事实像巨石一样击垮了这位无惧神佛的魔教教主,此刻的厉锦,完全是一个接受不了宋情已死的普通人。 从心脏到指尖,每一处都在打着寒颤。厉锦从未想过,宋情竟然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身体仿佛还记得肌肤相亲的温度,厉锦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双手。这双手在那缱绻缠绵的夜里,无数次抚摸过那如雪山白莲般美丽的身躯。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 是了,那一夜的他被即将恢复功力的急迫与狂喜所占据,对于宋情,只想着占有、发泄,可他没想过,那竟然会是宋情活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夜! 宋情曾经红着眼求他,厉锦回想自己当时的反应,只觉得胸口蓦然一痛,似有利箭穿心之感。 他在床塌上捏起那白皙的下巴,对着哀求他的宋情说:你不 是喜欢我吗?那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该欢喜才对。 灼热感在胸口翻涌着,厉锦伸手按上心脏那处,一口腥甜从嘴角溢了出来。 何素见状,当场便慌了,“厉教主你怎么?” 她上前欲想扶他,可后者自己撑在竹桥扶手,堪堪稳住身子,伸手阻她上前。 何素急得不行,“厉教主,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尊主他用自己的命换你神功大成,无非也是想你得偿所愿,能快活一世。” “得偿所愿……快活一世……哈哈哈……”厉锦低声笑了出来。 多荒谬啊!竟然会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换他得偿所愿,快活一世? 可笑着笑着,他突然又吐了一口血。血,染红了脚下竹板,一点点渗进缝隙中。 “厉教主,”何素看出他是真心难过,还是好言劝道:“你无需太过伤心,此事乃尊主自己做的决定,他至死也并未后悔。” 思及宋情临终遗言,何素悲痛中又生出几分释然。她的主人一世傲然,如今能遂了他的心,纵然是死,也是含死而终。 可厉锦却突然睁着通红的眼,问她:“他在哪儿?” 何素:“……尊主乃前任云烟宫宫主,既已仙逝,仙体自然被送往云烟宫宫内。” 知道厉锦是想见他最后一面,也罢,她家尊主到底是为了眼前这男人而死,让这人作最后道别也是应该。 “云烟宫西北角有一宫殿名曰‘长思殿’,里面存放着云烟宫历任宫主的遗体。尊主当日仙逝之后,我立刻通知了曲宫主。曲宫主悲痛难耐,竟寻来千年寒冰作棺,如今尊主便在冰棺中长眠。” 何素叹了口气:“厉教主,你若想见宫主最后一面。不妨等到午时再去,届时恰好是云烟宫守卫轮班的时刻,要进去会更容易些。” 厉锦却冷哼一声,满面不屑。随后他纵身一跃,当即只在何素眼前留下一抹虚影,人已经消失无踪。 “这……”何素难掩震惊,她早知厉锦已夺取宋情身上全部内力,可未曾亲眼所见,她也想不到,厉锦如今竟已如此厉害! 也是,厉锦本已为当世顶尖高手,如今得了宋情生平所学,更是如虎添翼。 忽然间,一股莫名的担忧在心头生起,何素抿紧嘴角。她与厉锦相处已有些时日,早知他生性暴戾,这人若是从善还好。倘若有心作恶,以他现在天下无敌手的状态,恐怕…… 会为祸江湖,后患无穷。 何素双手合十,仰天向天,在心中默念道:尊主,只盼您牺牲一切相助于他,能修得善果才好…… 云烟缥缈思长川。云烟宫矗立于长川山,整座宫殿皆以白石所造,终日与长川山上的云雾为伴。远远望去,真如空中楼阁,仙人居处。 云烟宫罕为外界来往,关于他们的传说,更是扑朔迷离。不过,有一件事是全江湖公认的,便是这云烟宫门人皆姿色出众,气质更是出尘绝世。 厉锦悄无声息潜入这座白色建筑内,以他如今功力,便是直接现身,这些个长得花容月貌的云烟宫门人也无法奈他何。 不过,思及这些都是宋情的门人弟子,厉锦从来都冰冷的心,难得存了些温情。他几个纵身飞跃,便来到何素所说的长思殿。 轻而易举放倒几个守卫,他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冷。 寒气扑而来,这里完全是一座冰窖。四处皆放着坚硬的冰块,冷气将这里化为严冬。 殿内并排放着四具棺材,厉锦一眼就看向唯一的冰棺。从左到右,前面三具皆是上好楠木所制的木棺,唯一最右这具,乃是冰莹剔透的冰棺。 果然,隔着层层的冰层,宋情仿佛只是沉睡般躺在里面。 他很美。 全身穿着华丽的白色云纱,那纱衣在光线下透出丝丝银光。一头黑发被束起,典雅的白玉冠戴在他头上。厉锦面前的宋情,像是遥远月宫上的仙子,光是多看一眼,凡人都会生出一种亵渎之感。 手,一点点抚上那张白玉无瑕的脸。 冷冰冰的。 与那夜温热的触感完全不同。指尖传来的冰冷,像在提醒他,这人已经死了。 方才在听雨小筑,乍闻这人死了,厉锦是胸口疼得厉害。此刻却不同,他像是已经冷静接受了这个噩耗。 思绪从未有过如此清明的一刻,厉锦视线落在那双紧闭的眼上。或许,这世上无人能像他一样,见过这双眼有过何等动人缱绻的风情。 “你怎能死了呢?”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勒着这张完美的脸蛋。 他大仇得报,如今正是人生最春风得意的时刻,这人还未与他共享这份喜悦尊荣,宋情怎么能死了呢? 他只知宋情心悦于他,可却不知这人竟然连命都愿意给他,如此情深意重,他未曾好好珍惜,宋情怎么就 死了? 他这一生,还从没为任何男女心动过。现在,他想好好与这人在一起,长相厮守,宋情怎么可以死? 黑色的眸渐渐浮现出血红颜色,厉锦脸上布满森寒戾气。他自己完全没察觉,现在的他已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征兆。 凝视着冰棺中的绝世姿容,厉锦瞳孔微缩,出手便击碎这是坚实不可摧的千年寒冰,将棺中之人抱出。 寒冰轰然炸裂之声响彻天地。等厉锦抱着宋情的尸首走出长思殿时,门外已聚集数名云烟宫守卫。 为首者看清他怀里所抱之人,脸色立刻大变:“大胆狂徒,立刻放下宋尊主的仙体,吾等能免你五马分尸之刑。” 厉锦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对上这些人时,后者当即心生恐惧,不自觉后退数步。 他自然没与这些人慢慢纠缠的闲情,厉锦一掌便打飞众,随即踏风而去。 那守卫领头吐了口鲜血,当即大喊:“立刻禀报尊主,有人擅闯云烟宫,劫走宋尊主仙体!” 无论是谁,胆敢擅闯云烟宫便是死罪。 “啊……”修长的双臂轻松舒展,宋情伸了个懒腰,大字摊开身子,放任自己像个太空飞人一样慢悠悠漂浮。 669跳上他的头,叽叽喳喳:“很少看你心情这么好呀!” 宋情连眼皮都懒得抬,“你要是连续接了好几部电影,突然间拍了个广告,心情也会跟我一样的。” 这个位面的任务,比起之前那几个简直不要太轻松,耗时短、不用跟气运之子玩生死爱恋那套,死遁又不用被挖心,或遭遇空难、海难等等,直接吐血而亡,简单利落不痛苦。 哦,死前还能睡了个极品反派。 值啊! 回想起419那夜,宋情至今都觉得回味无穷。年下小狼狗的体力就是好,技术也不赖,死遁前享受一回,超值。 669当然清楚自家宿主是什么货色,它贱兮兮地笑道:“所以,这回是福利场!感动吧?” 宋情伸手将头上的小金属球抓了下来,“喂,这回姓厉的该不会影响我通关了吧?” 他瞧那厉锦自私自利,一心只想报仇血恨,想必这回也不会产生什么悔恨值那些玩意。 在【厉锦的复仇之路】这个任务中,他所扮演的云烟宫宫主,便是在他遭遇人生最大危难之际,出手相助,不仅救他一命,甚至以自己性命助 他神功大成,走上天下第一的巅峰之位。 讲真,宋情细思之下,发现着实没有能让厉锦痛心悔恨的地方。这个位面的他,没与厉锦海誓山盟,想必狗血文桥段不会再上演才对。 可被他逮住的669豆大的小眼睛闪了闪,“这可说不定哟!” “哼,我不信。”好看的眼充满不屑。 话音刚落,宋情整张脸瞬间变得铁青。 身后传来强力的吸力,这熟悉的感觉—— 气运之子真的又后悔了!!! 光线骤然闯进视野,强烈的白光让他眼前一阵酸涩。反射性地眨了眨眼,听觉一点点在变得灵敏。 “教主,宋宫主有反应了!” “果然,这九转大回丹加上您的内力一直在他周身运转,竟然起死回天之效。” “不,幸得这云烟宫用千年寒冰护着宋宫主,让他保持假死之状态。” 好吵。 耳边像是有一群蚊蝇在吵闹,宋情伸手就要赶走那些烦人杂音,可手虚虚抬起来,却被人捉住。 火一般的触感从两人相接的地方传来。 放肆,宋情想喝住对方。抬眼这细微动作也很吃力,视野中的光线慢慢蜕去耀眼光芒,他正在逐渐看清眼前事物。 一双眼布满血丝,俊美的脸憔悴,可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狂喜。 疯子。 乍见之下,宋情只觉得这人像个疯子。然而,思绪一点点恢复,他认出这人来了。 “……是你?” 甫开口,眼前这男人眼中却隐隐泛起泪光,他的声音,像被粗石磨过般喑哑,“你真的活过来了?” 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宋情想起来,他已经死了,可是……现在又活过来了? “……我,为什么没死?” 一身黑衣华服的男人难得勾起笑,可他说话尾音还微微颤着,“这事,本座再慢慢跟你说。” 手被放到男人嘴边,宋情瞪大眼睛,就见男人贴着他的手,烙下吻。“宋情,你既重新活了过来,便是本座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故事我很久前就想写了,不过我基友吐糟光是听简介都会血压飙升,就……太狗血了。 啊,其实这就是个极品狗血文,希望大家不要嫌弃_(:3」∠)_感谢在2021- 08-0720:52:10~2021-08-0820: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久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欢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上好铜丝拉出精致镂空雕花合盖,淡淡莲花清香从合盖上的缝隙腾起,将一室熏成巨大的莲花池般。 床上坐着一道身影。他身穿极为闻名天下的燕云雪纱,这雪纱用一种名为“白雪”的纱线织成,这种纱线在光线下会折射出银光,极为美丽。燕云雪纱产量稀少,仅一尺仅要一两黄金。 寻常江湖中人自然用不起这世间珍品。可云烟宫极其富贵,宫主正服便是用此雪纱制成。 这雪纱衬得宋情愈发不像凡人,更像仙人误入红尘。此刻,他单手托腮,眉头轻蹙。 突然间,一颗金属小球凭空闪现,它绕着这谪仙般的宿主一圈,最后在他身后柔软的大床上翻滚着,发出舒服的喟叹。 “气运之子待你可真不错,好吃的、好用的,天天供着你,咋地,你还不满意?”669很少见宋情露出这么烦恼的表情。从它跟宋情结伴闯关以来,这货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对手,从来都是游刃有余。 现在这样,倒是稀奇! 他们所在这间房,大抵应是整个幽冥教除了厉锦自己之外,朝向、装饰都最好的房间了。 满屋都是上好珍品木材所制的家具,这里随便一个物件,都是名家所作,价值连城。且不说那凤凰铜纹香炉是前朝大师所作,就连里面所放的香片,一两也顶得上普通人家一年吃食。可见,厉锦真是把最好的都给了宋情。 “就是这样才糟。”宋情余光扫过669,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至今不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醒来已经三日有余。这三日里,厉锦可谓对他精心呵护,体贴倍至。然而这位气运之子越是情深难舍,宋情心头那颗巨石越压越重。 这厉锦之前明明就不喜欢他。宋情看得清楚,听雨小筑那数月,这暴戾狠毒的男人莫不是因为伤势过重需要他,才会一直屈居在那小小的竹屋之内。 之前对他百般暧昧,甚至答应与他双修,不过都是为了早日恢复功力,报仇雪恨。 他与厉锦之间,可从来没有爱呀恨呀这些东西。怎么死过一回后,厉锦就幡然醒悟,发现他对自己情深至极? 这简直太荒谬了。 这么想着,突然间,外面传来推门声。几乎同一时间,他身后那颗金属小球瞬间消失。 厉锦让侍女在门口候着,自己一人走了进来。这房间装饰奢华,入门除了贵重的八仙 桌,后面就是一道屏风,上面裱着前朝名画家所绘的《牡丹戏春》。 绕过屏风,出现在他面前这个人,却比那画上的牡丹还要倾城绝世。在宋情面前,饶是国花也显出几分庸俗。 厉锦越看,越觉得这人真是美得恰到好处。每一份美,都叫他心醉神迷。 “今日感觉如何?”魔教教主难得柔下声来,像是重上一分都会吓到眼前这美人。 可宋情神情不起一丝波澜,只是淡淡地道:“我早已无碍。你给我备匹马,我要回去了。” 宋情不是第一次言明他要走。厉锦眼底闪过阴翳,嘴角笑意却愈深,“回去哪?这儿便是你的家。” “荒唐。”宋情脸上闪过戒备神色,“此处乃是你幽冥教的地方。” 一身黑衣华服的厉锦来到他身边,不顾他如刀子般冷冽的眼神,大咧咧更坐了下来。 腿贴着腿,宋情立刻就要起身,可厉锦长臂一拉,竟然生生将他抱满怀。 “你放开我!”被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包围,宋情衣服底下的肌肤不自觉起着鸡皮疙瘩。 可他的挣扎在厉锦看来,非但没有丝毫威胁性,反而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诱惑。 软玉温香,厉锦心情一片大好,俊美邪肆的脸挂满笑,“不放。” “你——”宋情不知多少年没遇上敢对自己放肆的人,怒火一起,他挥掌直击厉锦命门。可这一掌却被对方轻轻松松化解,非但如此,眼前这名对他勾起戏谑笑容的男子,还将他的手包在掌中,凑到嘴边轻吻。 简直轻佻至极! 宋情心火烧得更旺,可偏偏,他却被厉锦控得死紧,根本无法动弹。 “别乱动。”欣赏着这张清冷的容颜因自己而染上薄红,在外人面前总是狠厉无情的魔教教主,却是连眉眼都含着笑意。 “你身上已无半分内力,又何必白费力气?” 这话一出,宋情当场脸色就变得铁青。厉锦愣了愣,也知道自己得意忘形,说错话了。 自重新“活”过来后,宋情便知自己丹田空空如也,他修习多年的内力,早已在那一夜,便全部渡给了厉锦。 当日,他内力全失,已是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不过幸得他的弟子,如今云烟宫宫主曲洛歌悲痛欲绝,竟寻来千年寒冰为棺,将他置于其中。殊不知他虽气息已绝,可心脉尚存一丝残气。这千年寒冰便护住他 心脉中这丝微弱的残气,尔后厉锦将他劫至幽冥教,恰巧他之前派人寻来的神医谷传人竟然到了。 这位神医谷的传人,本来是厉锦想找来替孙从苟延性命的。如今却派上更大用场,他用神医谷秘药九转大回丹喂进宋情体内,再让厉锦用内力催化丹药,然后让这神药在宋情体内运转七大周天。 这期间,幸得厉锦内力深厚无比,才能够连续七天七夜不间断用内力催化药物。 最后,奇迹般,宋情竟然重新活了过来。不过,他全身的内力却是一点不剩。如今的他,只是个空会招式的绣花枕头。 这些话由厉锦亲口说出来,更显得讽刺。 自知惹得心上人不悦,厉锦识趣地松开他,清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恢复自由的宋情立马站起身,脸色不善地瞪向对方。 “你……别恼,本座、我刚才只是说笑罢了。”在宋情面前,厉锦乖乖收敛教主作派。“你为我做的牺牲,我全都知道,也铭感于心……” “不必了,”宋情冷冷打断他,“我不用你铭感于心,你现在给我备马就成。”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厉锦自然是不愿放人走,他耐住性子,用着平生难得一见的温柔语气,劝道:“你想回长川山?你回去作甚,你留在幽冥教,日后我会好好待你。你在云烟宫有的东西,我统统都能给你,而且要比云烟宫的好上百倍、千倍。” 不是厉锦自负,论财富,江湖就没哪个门派比得上幽冥教! 可宋情全然没有一丝触动,他依旧只要一件东西:马。 左右见劝不动,厉锦那幅温柔模样也端不住了,他沉下声:“我不准。” 他站起身,步步逼近眼前倨傲的雪衣美人。直至把对方逼到柱子边,才往下凝视着这张染上怒意的脸:“你连命都不要,帮我恢复功力,助我报仇血恨。宋情,你对我的心意,我是清楚的。你爱我,如今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为何你却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浅色的瞳闪过一丝茫然,宋情皱起眉,只觉得这人说话荒唐,“你莫要胡说。我、我何时对你……荒谬至极!” 厉锦不悦地扣住他的手腕,“你究竟在怕什么?现在我已重新夺回幽冥教教主之位,论武功,这世间已无人能当我对手。我们在一起,根本就是天造地设,无人反对。” 说到这,厉锦神色又柔和下来,“其实我早就命人准备大婚的事宜, 下个月初十便是今年最好的日子,届时我会广发英雄贴,邀请天下群雄共同来参加我们的大婚庆典。” 若刚才宋情只是大怒,此刻,微缩的瞳孔倒映出男人情深似海的模样,他抖着唇:“你疯了,你究竟在说什么?谁要与你成婚?” “当然是你。”看出宋情满面震惊愕然,厉锦心头突然涌现一种莫名的恐慌。宋情这反应,没有得偿所愿的窃喜,也不见心事被窥见的羞涩,倒像…… 自己真的在强迫他。 这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厉锦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捉不住宋情,不可能,明明这人都愿意为他牺牲一切,习武之人赖以为荣的纯厚内力,还有性命…… 厉锦正想质问,可突然间,门外有人急促高喊:“禀报教主!大事不好了!” 这声急唤打破了二人之间疾风劲雨般的形态。厉锦率先放开宋情的手,用眼神安抚他,才施施然走向门外。 “究竟何事?” 身穿印有白色骷髅头教服的下属行礼:“门外、门外有人闯教,现在已经快打到后院了。” 厉锦当即沉下脸。幽冥教守备森严,从山下到山下,共有三十六道关卡,至于前门正殿,更有教内十大高手坐阵。 是谁……能突破如此重围?! “教主,那人长得极为好看,身穿白衣。他只说是来寻人,半小时前山下暗哨就来报。可才半个时辰,莫说那山道那关卡,就连陈长老等十人围攻,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厉锦已快步走了上去。而他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却突然开了。 等厉锦到了大殿时,才知道那名通报的下属寥寥几句,着实不能概括眼前惨状。 殿内所有可见之物,皆已被毁得四分五落。以陈长老为首的十大高手,与其说是在与之对战,倒不如说是靠着人多,勉强在苟活拖延时间。 厉锦到时,雪衣白袖中的那只掌已凌利直击一名长老脑门。电光火石之际,黑色身影如闪电般挡下这掌,堪堪救了一条人命。 一黑一白交过手,各自施然落地。 那是一张过份好看的脸。眉眼深邃,鼻梁英挺,原本极富男子气概的俊朗模样,却因周身那股淡漠的出尘气质,反而像是个不沾凡俗的世外高人。 仅凭这股不近人间烟火的熟悉作派,厉锦立刻就知道他的身份,“曲洛歌?” 云烟宫现任宫主,也就是宋情的弟子。曲洛歌自山下来,已杀了不少人,可身上白衣未沾半点血腥,此刻他冷眼看向厉锦:“交出先师遗体。” 他那眼神,完全在看一个死人。 还真是云烟宫的传统:寡言少语,恃才傲物。 厉锦看着曲洛歌,心里想的却是为何宋情也是这般冷冰冰的,自己现在却是越见越欢喜。 不过眼前这个嘛,厉锦当下勾起嘲讽的笑,“曲宫主,你找错地儿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先师遗体。” 面对这位天下第一大魔头,孤身硬闯幽冥教的曲洛歌也不想与他多废口舌。反正云烟宫的规矩从来就是:能动手不动口。 直接起掌飞身而上,曲洛歌用的,正是云烟宫绝技“缥缈相思手”。当年,宋情在天下群雄面前,以这绝技力挫厉锦的祖父厉飞元。 如今宛若旧事重演,厉锦自然也不敢轻视。 幽冥神功对上缥缈相思手,一黑一白二人命运般再次对决。曲洛歌很强,仅仅过了数招,厉锦就能感觉到,如果是以前的他,要打败曲洛歌或许不行。不过…… 他敛眉冷笑,现在他身上还有宋情渡给他的内力,这世间,谁还是他的对手?! 手中红光乍现,曲洛歌迎上那道红光,可瞬间暴涨的冲击让他根本无法抵挡。而且—— 被红光击中那一刻,曲洛歌感觉到熟悉的内力。双目骤然睁大,他摔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厉锦。 如冰雕的面容开始有了裂缝,他愤然地道:“不可能,你身上怎么会有本尊先师的内力?” 厉锦饶有兴致地俯视他,语气漫不经心,像在戏耍对方一样,“当然有。本座与你先师情投意合,我们之间,当然什么都跟对方分享。” “放肆!”曲洛歌低吼,可他一动气,又吐了一口鲜血,“大胆狂徒,你不过一介魔教贱种,焉能亵渎先师威名!” 厉锦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他冷冷笑道:“亵渎?那本座告诉你,你那位高高在上,如同天仙般的师父早就是我的女人。哦对了,下个月初十便是我们大婚的好日子,本不想邀请你们这些正道狗。不过,看在你是贱内弟子的份上,到时候你想来观礼,还是可以的。” 厉锦的话,像一道又一道的惊雷,曲洛歌满面愕然。可随即,他双拳紧握,眼中怒火大炽,完全没了之前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厉锦,今日本尊必定要 取你首级!” 说罢,他跃然起身,再次对厉锦发起攻击。 “不自量力。”厉锦眉头微挑,心中想的却是该怎么杀了这人后,再瞒过宋情。毕竟二人大婚在即,他总不好叫未来夫人心生忧伤。 曲洛歌本已负伤在身,如今又岂是厉锦对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再次过手三十招,曲洛歌已被打飞,撞到残存的石柱。 眼见厉锦凌利的一掌破风而来,直取面门。一抹雪色倏忽从旁边出现,横生挡在二人中间。 厉锦心中一震,赶忙停下攻势。 只见宋情站在曲洛歌身前,目光森寒,对上他,一字一句道:“若要杀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820:59:39~2021-08-0920:3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笑向暖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凌利的掌风仅离宋情一寸之隔生生停了下来,却吹散他垂落在双肩的黑发。 本来要打向曲洛歌的攻击被自己猛地截止,内力反噬之下,厉锦连连后退数步,一股热气直逼胸腔。 腥甜从嘴角溢出,厉锦用袖子擦了擦,看见宋情这么义无反顾地挡在曲洛歌面前,差点就被自己一掌击中,心中不免生了些怒意。 可他又感到一阵后怕,倘若他刚才未能及时收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一掌,他可从未留有半分余地。 “你让开。”厉锦严声喝道。 宋情微微侧过头,确认曲洛歌确实无碍,才转过头,一双眼如严冬寒冰般,教人心惊胆颤:“厉锦,我不和你废话,放我们走。” 我们? 厉锦眼底已积聚怒火,“他擅闯我幽冥教,死在他手上者不计其数。我岂能放过他?” 更别说,还要放宋情跟他一起走?简直天方夜谭! 宋情声音不起一丝波澜,“你若不放我们走,今日我们便一起死在这儿。” 宋情说话,从来都是简单扼要,也不给自己留有余地。 “师父!”曲洛歌还沉浸在宋情竟然死而复活的狂喜中,却听他竟然要与自己在此同生共死。 眼中闪烁着动人光芒,曲洛歌嘴角弯起,“若能与师父共死,也是弟子福份。” 这对容貌都是举世罕见的师徒在他面前上演着生死相随的戏码,厉锦心中血气翻涌,只恨不得上前将宋情拉开。 可曲洛歌已经站在宋情面前,伸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师父,今日弟子就算战死此地,也绝不让这狂徒近你半分。” “哼,你找死。”厉锦正想痛宰姓曲这小子,此时,宋情却幽幽地道:“厉锦,我助你恢复功力,得报大仇。如今,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吗?” 他脚下突然顿住。 宋情冷冷盯着他,又道:“当日你曾说谢我,更说要回来给我个交待。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你放我们走。我俩之前,就两清了。” 厉锦只觉得这话像刀子般直捅向心窝,瞬间就让他鲜血淋漓。 “两清?”厉锦几乎将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挤出一句来,“你就那么想与我划清界限?” 他眼底的悲愤终于让宋情有了些许表情。不 过,宋情还是按耐住所有的异样情绪,淡淡地道:“我与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厉锦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砰”一下断了,他发出凄厉的笑声,“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双眼突然已变得通红。 下一刻,他右手直接一掌击往宋情所在方向。那攻击又猛又快,曲洛歌神情一变,可他还来不及反应,宋情身后那根已经半毁的石柱轰然爆炸,在空中化为粉尘。 这一击,像是花光厉锦所有力气。他喘着粗气,一双黑色的眸已经染得腥红,“滚,你们立刻给我滚!” 他低着头,完全没看那两人。他怕他一看,会再次抑制不住冲动,把宋情捉起来。 宋情瞥过他一眼,却是按住曲洛歌的手,示意快走。 脚步声慢慢变得远,从而消失在耳边。确定人已经不在,厉锦颓然跪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吼叫…… “啊——”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王晋刚走入地牢,这叫声便让他寒毛竖起。旁边教众纷纷行礼:“副教主。” 因为护主有功,厉锦回幽冥教之后,便提拔他为副教主,顶替原来孙从。而前任副教主,如今正被绑在满是血污的十字木架上。 王晋看清惨叫声来源时,心头却猛地一跳。 一只野狗正在啃食孙从的右臂,那狗似乎饿了许久,锋利的牙齿咬住血肉后便狠狠撕裂,和着筋骨一起囫囵咽入,随后再次撕咬。 已是满身伤痕,瘦骨嶙峋的孙从亲眼看着这畜生将自己右臂一口口吞噬,只能发出声声惨叫。 这场面,饶是王晋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而孙从对面,俊美的黑衣男人悠然坐在椅子上,任由旁边貌美侍女将酒杯递到他嘴边,再一口抿入。 他好像在观赏一出戏曲般,慵懒随性,眼底却闪着一丝残忍。 宋情走了已经有半个月余。回想这十来天,整个幽冥教都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天,不知怎地,他们这位向来心狠手辣的教主竟然会放未来教主夫人跟着那云烟宫宫主离开。 人走后,厉锦原本阴沉的性子愈发变得阴晴不定。教内稍有惹他不顺心的,他当即大怒。整个幽冥教人心惶惶。 所幸如今魔门众派皆对幽冥教俯首称臣,教内事务又有王晋打理,根本无需厉锦操心。 怒意无处发泄,最 后厉锦便想到地牢中的两人。现在,他闲来无事,就以折磨孙从林兰儿取乐。 王晋深吸了一口气,才上前向厉锦禀报。其实他也不愿打扰教主“雅兴”,可着实是有件事让他不得不挑着这时候来。 “教主。” 厉锦一双好看的眼只扫过他,“说。” “高岑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厉锦停下饮酒动作,面上掠过一抹讶色。 …… 厉锦带着王晋来到已经重新修缮好的正殿,就见一名身材高大的英挺男子站在大厅中央,他身上所着衣物是最为普通的麻布所制,可人却自带一股不凡气质。 见到厉锦,他愣了愣,随后行礼:“参见教主。” 厉锦上下打量他,难得语气平和,“稀客。高岑,你有何事?” 这名为高岑的男子沉吟片刻,才道:“教主,高岑有一事相求。” 他撩开衣摆跪下,“教主,贱内现在重病在身,可我已是囊中羞涩。请教主能否借我银子,助我家渡过此难关。” 此话一出,厉锦与王晋皆是难掩震惊神色。 原因无他,这高岑原是他们幽冥教一员,跟王晋一样,从小就是厉锦的伴读。 论武功才智,高岑此人完全不下于王晋。可偏偏在三年前,他一次外出时邂逅了峨眉派一名女弟子,尔后二人在江湖历经患难,竟然生出情愫。 为了厮守终生,二人各自回教内坦白,只求退隐江湖。彼时厉锦已执掌幽冥教,对于这个从小伴着他一起长大的同伴,到底还是有心偏袒。只是对他施行鞭刑,将他赶出幽冥教。可峨眉派那边却不同,据说其掌门大怒,最后废去弟子全身内力,再将之逐出师门。 高岑的妻子,也由此落下病根。他夫妻二人在离幽冥山不远的一处小村庄生活,以砍柴织布为生,生活极为清苦。 厉锦原先只觉得高岑蠢钝如猪,放着幽冥教奢华的生活不要,偏偏要守着个病秧子过日子。那名女子厉锦见过,相貌平平,甚至连他们教中侍女也不及。 可高岑却说,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 厉锦以前是不懂,现在却懂了。可是,他懂得太迟。 高岑上门来借钱,厉锦当然愿意帮他。他让王晋直接取出百两银子给这生活清苦的汉子,并且扬言不用还。 高岑领了钱,自然是千恩万谢。他 长年居于偏僻山村,已不问江湖世事,甚至,就连幽冥教之前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他也一无所知。 末了,厉锦突然起了心思。他带着被他留在教内的那名神医谷传人,一起去了高岑家里。 一行人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这个人口稀落的小村庄,入眼是一座极其简陋的草屋。屋内并无其他陈设,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个人。 趁着神医在替高岑夫人诊治的档口,王晋又从自己钱袋里掏出数十两银子塞进高岑手中。 高岑自是推脱不收,可厉锦却示意他收下。 三人索性到门外。厉锦见门口还堆放着未砍完的木柴,微微叹道:“高岑,你真的不后悔吗?”高岑微愣,随后却笑了笑,“教主,我从不后悔。阿梅她为我付出良多,如今我俩虽然清贫度日,却也远离江湖纷扰,自得其乐。” 厉锦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就算,以后有干不完的粗活,受不尽的苦难,你也不后悔?” 高岑转过头,看了一眼屋内,却直言问道:“教主,您可曾有过心仪之人?” 若是以前,厉锦自然对此问题嗤之以鼻。但是现在…… 厉锦沉声:“你想说什么?” 高岑轻笑:“教主,倘若您有了心上人,便会知晓。她,会是您最强的盔甲,也是最弱的软肋。”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过着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也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因为有她的陪伴,就算平平淡淡一杯清水,也会是甜的滋味。” 因生活所迫已然有些憔悴的男人,此刻全沉浸在幸福的光芒中。厉锦光是这么看着,突然间,心中那股嫉妒犹如毒蛇般正在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 王晋一直不出声,可他看出厉锦眼神有些不对,赶紧打断高岑,“其实,教主原已决定在下月初十大婚。” 高岑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向厉锦道贺:“原来教主已觅得良缘,恕高岑不知,冒犯您了。” 厉锦瞥过一眼多嘴的王晋,不知怎的,这声道贺在他听来尤为讽刺。“冒犯什么,婚事取消了。” 高岑霎时有些摸不清状况,他看向王晋,后者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干脆别再问了。 “那……”高岑小心翼翼瞅了下厉锦,却发现他们这位教主脸上似乎透出几分薄怒。所以,这婚事取消个中必有缘由? 斟酌片刻,高岑才大着胆子进言: “其实,教主若是真的钟情于对方,为何不试着排除万难,与之相守呢?” “你以为本座不想吗?”这话像点爆厉锦这些天来的怒火,他厉声说道:“本座将最好的都给他,可他偏偏就是要走!” 甚至,还以死相逼。 高岑见状,只是温言劝道:“教主,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位姑娘既然如此坚决,想必背后必有原因。您何不从此处着手,打开她的心结呢?” 高岑自然是不知厉锦想娶的,非但不是个姑娘,而且是个早在二十年前就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人。 然而他这话,却让厉锦愣住。“打开他的心结?” 在这里三个男人,就只有高岑有过情感经历,论此其中门道,他自认肩负起传授“知识”的责任。 只见他循循善诱:“教主,您气宇不凡,无论相貌、家世、武功皆是举世无双,我实在想不出,那姑娘为何会拒绝您。您不妨想想,是否曾经伤过她心,令她心灰意冷?” 高岑这话,无疑是打开新的大门。厉锦当即脸色微白,“本座……本座曾经确实伤过他心。” 别的不说,宋情献身与他双修那夜,他动作粗鲁,丝毫不怜香惜玉。甚至,翌日他报仇心切,话也不多说一句就离开听雨小筑,独留那人面对死亡…… 他怎会做出如此混账之事! 越想,厉锦一张脸迅速白得跟纸一样。他猛地捉住高岑的手,神情狼狈:“是,难怪他醒来后对本座如此绝情,想必一定是恨本座当日——” 高岑赶紧好言安慰他:“教主莫慌。人谁无过,重要的是知错能改。这感情之事也一样,只要您虚心认错,求得那位姑娘原谅,一切问题自可迎刃而解。” 虽然不知那位宋宫主究竟与自家教主是因哪不和,可王晋这阵子也是过得心惊胆颤,高岑这么一说,他马上附和:“没错没错,教主。有句说得好哇,烈女怕缠郎……” 被厉锦一记眼神,王晋火速改口:“啊,高岑兄弟说得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您不妨亲自去长川山那边与宋宫主开诚布公讲讲,想必他会回心转意的!” 生怕厉锦不相信,他又继续添把柴,“您想想,当初宋宫主可是费尽心思救您,还助您恢复功力,这些足可证明他对您绝对是情深意重!” 高岑王晋所言,犹如拨开厉锦头上层层乌云,连日的阴霾一扫而光。阳光照进阴暗的内心,厉 锦顿然心生希望。 他们说得没错!宋情曾经为他连命都不要,他怎可轻言放弃? 对,宋情一定是恼他当初不懂得珍惜他的心意,甚至临死之际自己都未能陪在他身边…… 厉锦在心底唾弃自己,他所作所为实在太过混账,也太伤宋情的心了,也难怪宋情如今对他如此冷淡绝情。 不过,正如高岑所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得努力求得宋情谅解,让他回到自己身边才行! 厉锦面露喜色,他拍了拍高岑肩膀:“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上山来找本座。有事,先走了。” 他叫上王晋,火速便赶回幽冥教。回到教内,他让王晋备上马车,并且清点几箱金银珠宝、奇珍异宝还有绫罗绸缎。 甚至,厉锦还特地让侍女替他找出最近刚裁的新衣裳。 王晋见状,当场明白自家教主这是想上长川山寻回未来教主夫人了。 天大地大的事,都比不上厉教主的这件大事。王晋麻利地备好所有礼品,还清点了一拨人跟着。 烈日当空,夏风吹得所有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暗金纹绣在黑绸上若隐若现,更衬得厉锦贵气逼人。此刻,他站在马车前,侍女已侯在两旁。 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名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护卫,这些护卫带着四大箱礼品,全部都等着厉锦一声令下。 王晋因为要打理教内事务,此次无次跟着出行,他带着几名心腹来送行。厉锦上车前,他特地问道:“教主,您此番前去长川山需费些时日,现在离下月初十已不过十天,是否……” 他想问,这婚礼还要继续筹备吗? 厉锦嘴角一勾,自信满满:“你们尽管筹备好所有事宜。下月初十,本座必定替你们带回教主夫人!” 王晋等人跪下齐声高喊:“属下预祝教主马到功成,早日与夫人一同归来。” 第85章 夏日艳阳炙烤着大地,许多溪流变得干涸,土地陷入龟裂之状。可这无情的烈日却穿不透长川山终年缭绕的云雾,特别是后山山脚,此处夏风竟隐隐带着凉意,夹杂阵阵花香,极为舒爽宜人。 听雨小筑依旧静静在湖面上,听着水里锦鲤偶尔穿行拍起的水声。不过,一声温婉的女音打破这片宁静。 “曲尊主,您还是请回吧。” 何素站在竹桥入口处,神情颇为无奈。站在她对面的曲洛歌冷着一张脸,他不但继承了宋情的宫主之位,同时也将师父冷心冷情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何姑姑,你且让开。上回本尊确实言语有些重了,可师父他恼了这些天也够了。” 面对这位现任的云烟宫宫主,何素真是两头难。“曲尊主,尊主已经吩咐过,他今天确实不想见客,您请回吧。” 曲洛歌微沉下脸,“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这已经五天了,他天天都说不想见客。只是不想见本尊罢了,本尊不过就是提了一句师伯的事,他就——” “曲尊主!”何素叹了口气,“您也知道,有些事到底是尊主的伤心事,您又何必揭他伤疤,惹他不悦呢?” 整个云烟宫,只有一直跟着宋情的何素只称曲洛歌为曲尊主,其余教众,皆认曲洛歌为主,反之称宋情为宋尊主。 眼下,也只有何素知道这些年宋情心结所在。在她面前,曲洛歌也不加掩饰,直接说道:“此次若不是因为姓厉那狂徒,本尊又岂会触及师父逆鳞?” 那日发现宋情尸首被盗后,曲洛歌便从何素这里知道所有事情。震怒之余,他孤身闯进幽冥教,虽然不敌已经吸取了自己师父全部内力的厉锦。可没料到,他的师父竟然死而复生。 回到长川山后,师徒二人闭门长谈。提及自己视若天人般的师父竟然为了助厉锦恢复功力,竟然愿意与之双修,还不惜献出性命。曲洛歌一时气愤,便提到不该提之人,这才惹到宋情大怒,拂袖而去,回到听雨小筑闭见不见客。 “曲尊主,此事已成定局,尊主也未曾后悔。您再生气,也只是伤了你们师徒之间的情谊。” 曲洛歌向来总是毫无波澜的面孔突然浮现阴翳,可只是瞬间,连何素都未能看清,他便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依旧端着那副清冷模样。“何姑姑,本尊知道了,不过,很多话本尊必须当面与师父说。你先让开。” 眼前这位,毕竟是宋情多年的贴身侍女,在云宫中地位超然。就连曲洛歌,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何素脸上写满无奈,“曲尊主,真的……” 她话音未落,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车轱辘声。 远远望去,只见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正往此处而来。听雨小筑隐于长川山后山,平时不见外人。此时,这些人马显得极为可疑。 曲洛歌微眯起眼,何素也皱紧眉。 很快,那队车马在他们前方停下。队伍最前面的四名男人自动分成两列,后方马车车门由内而外推出,身穿黑衣华服的男子悠然下了车。 俊美的脸在阳光下光彩夺目,见到来人,何素面露讶色。曲洛歌当场眼中寒意更盛。 魔教教主信步上前,瞥过曲洛歌一眼,却直接朝何素行礼:“何姨,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厉锦很未有这般谦和礼貌的时刻,何素有些受宠若惊,“呃,厉教主有心了。” 他仿佛把曲洛歌当成空气,径自对何素道:“何姨,本座此次前来,是来找宋情的,烦请带路。” 既然是想寻回夫人,厉锦这回也是做足了准备,对于宋情眼前的这位“红人”,他自然礼让有度。 “厉锦,谁准你擅闯我长川山?”不等何素反应,曲洛歌上前一步,眼底燃起两小簇怒火。 “可笑,”厉锦余光扫过他,似乎与他对话极为不耐,“本座来的是听雨小筑,找的是本座未来夫人。与你长川山,与你曲洛歌,又有何关系?” “未来夫人”这四个字彻底点燃曲洛歌心头怒火,他冷笑一声,“你找死。” 话音落罢,白衣已化为幻影,直接朝厉锦袭去。 动手不动口,厉锦求之不得。反正他也看这姓曲的不顺眼,上回在幽冥教,自己心心念念的宋情还为了此人以死相胁,这口气正愁没地方出呢! 现在倒好,这人又自己送上门来。 厉锦当即迎了上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听雨小筑前激战,二人掌风所至之处,周边树木应声而裂。 何素也不知转眼间,形势会剧变至此,“曲尊主,厉教主,你们别打了!” 可她这劝架声很快淹没在激烈的战斗声中。 对于玷污了自己师父的狂徒,曲洛歌自然是恨不得将之五马分尸。而厉锦也早就看他不爽,也是招招狠手。 二人拼出全力一击,四掌相撞,周围发出巨大的爆炸声。 一黑一白重新落地,正欲上前再以死相博。这时,一声清冷的低喝从竹桥处传来。 “够了,你们给我住手。” 一身雪衣,宋情站在阳光下,柔和的光像给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好似仙人误落凡尘。 见到他,厉锦与曲洛歌眼底都透出欣喜。 “师父!” “宋情!” 二人同时出声,却又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 宋情微眯起眼,审视周围遍地残裂的树干枝叶,顿时寒着声道:“你们在我此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曲洛歌刚想先声夺人,却惹来宋情一记目光,“你在此处做什么?我早说过不想见你,立刻回去云烟宫。” 明明已经是一宫之主,曲洛歌在宋情面前,依然是当年那个被师父训得乖乖听话的弟子。 不过,此时要他在厉锦面前退让,自然是万万不可。“师父,姓厉的来者不善,本尊若不在此处护您,只怕他会图谋不轨。” 厉锦冷笑出声,“曲洛歌,本座与你师父是什么关系?还需你在这保护?” 曲洛歌眼底闪过阴霾,“厉锦,你真以为之前我师父所为是为了你?不过是——” “够了!”宋情大声怒喝。 曲洛歌与厉锦讪讪停下来。 宋情看向厉锦:“你来,又为了什么?” 厉锦理了理衣裳,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宋情,本座、我当然是来迎你回去的。” 宋情只觉得这话可笑,“厉锦,你是不是忘记,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我之间已经两清,谁也不欠谁!” “你无需觉得亏欠于我,我也不想再与你有瓜葛。” 宋情这话说得冷静,又绝情。厉锦心口被堵得难受,可高岑的话言犹在耳,他只当宋情是心中有怨,才会如此对他。 想到这,他神情愈发变得轻柔,“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当初我确实是不懂得珍惜你。你生气是应该的,你看,此次我从幽冥山来,还特地给你带了些礼物。” 厉锦一挥手,身后人高马大的护卫立刻打开车上宝箱,露出大量金银珍宝、绫罗绸缎。 就连何素看了,也是难掩惊讶之色。 厉锦勾起得意的笑,“这只是我的小小 心意。之前我在此处得你精心照料,这些自然不足以报答你对我的情意。待我们回到幽冥教,你喜欢些什么,我自会替你寻来。” 哪怕是宋情想要天上的月亮,厉锦都会想办法摘下来送到他面前。 可宋情冷眼扫过那些令无数人垂涎的财宝,越发觉得与这人无法沟通。他只是冷冷丢下一句:“我与你早已毫无关系,你若发疯,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说罢,他直接拂袖转身,重新折回屋内。 厉锦见状,正想跟上去,何素却挡在他面前:“厉教主,尊主他不想见您。” 何素是个女人,还是宋情的侍女,曾经照顾过他的人,厉锦在她面前,也多了些尊重,自然不敢硬闯。 何况,他也怕惹得里头那人不悦。 曲洛歌瞥过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上前正想入内,一只粉袖却也挡在他面前。 何素无奈:“曲尊主,尊主也不想见您。” 曲洛歌:“……” 被拒之门外,厉锦本应生气。可见到曲洛歌也进不去,他瞬间就释然了。 日幕将落,他派去镇上的人已经回来,此刻,三个舒适的帐篷就这么明晃晃扎在听雨小筑不远处的草地上。 曲洛歌拿他无可奈何,唯有派人在这里成天盯着。转眼间,素来寂无人烟的后山,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红烛燃起焰火,照亮一室。何素在桌上摆上几道清雅的素菜,对着正坐在书案旁看书的宋情道:“尊主,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宋情放下手中的书,顺手抬起窗户,远方篝火明亮,照得他眉头紧蹙。 “厉锦,为何还不离开?” 何素走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叹道:“尊主,我看厉教主那样子,怕是铁了心想要您跟他回幽冥教了。” “只怕,如今他已对你情根深种。” 宋情目光微震,“荒谬,我不可能跟他……” 厉锦口口声声说要与他成婚,可这实在太过荒唐! 何素只觉得造华弄人,“尊主,您之前为他付出良多,他生此情思也不出奇。” 深知宋情心结所在,何素犹豫片刻,索性大胆劝道:“其实,倘若他确实有心,您何不试试呢?反正他俩——” “不可能。”宋情当即喝住她,“我若按你说的,真与厉锦……我如何 对得起他?” “可是……”何素话说到一半,身后却传来一道脚步声。 酒肉香气扑鼻而来,只见厉锦手里提着酒与吃食,大摇大摆迈进门,见他们主仆二人,丝毫不见外,像进了自己家一样。 “上好的女儿红和镇上天仙楼的烧鸡,快来尝尝。”他坐在椅子上,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势,直接朝他俩招手。 宋情一脸森寒,他走到厉锦面前,看也不看他带来的东西,只说道:“谁准你进来的?” 厉锦像是已经习惯他这副冷情冷面,自顾自把酒开封,醇厚的黄酒香气立刻飘满屋内,熏得人微醉。 突然间,他长臂一伸。宋情猝不及防,顿时被他一拉,整个人落入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中。 厉锦抱着美人,嘴角擒着笑,一张脸在烛光下显得更加俊美惑人,“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冷冰冰的,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向来冷峻的声音突然透着几分温柔与恳求,“宋情,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011:27:08~2021-08-1110: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ns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早在厉锦伸手抱住宋情的那一刻,何素羞红着脸,快步退出房间,顺手还关上门。 夜凉如水,耳边是似有若无的流水声。烛火噼啪响了一下,柔和的光投射在厉锦那张脸,宋情仰起头,正好对上那像是被烛光蒙上柔纱的双眸。 倏忽间,记忆中的某些画面跟眼前这一幕重叠。宋情嘴巴微张,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他这样,在厉锦看来完全是在发出邀请。下腹燃起的热意如火一般,厉锦捏着怀里人的下颌,低头便吻了上去。 四唇相接的瞬间,宋情才回过神,整个人像离了水的鱼拼命挣扎。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根本反抗无效。 硬生生被男人肆意吻了够,等到男人终于餍足时,他的双唇早已被磨得差点出了血。 “厉锦!”宋情趁对方处于回味状态,直接挣脱他的桎梏。 大口喘着气,漂亮的脸飞上薄红,眼前美人一脸嗔怒的模样,让厉锦心中爱意泛滥。“你这样,可比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美多了。” “无耻。”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被一个小他二十岁的晚辈调戏。伸手指向门的方向,他气得胸腔起伏不停,“滚,你立刻给我滚。” 厉锦当然不会听他的话。 男人单手支着腮,饶有兴趣欣赏美人发怒,还用优哉游哉的口吻道:“开口闭口就是让你的男人滚,宋情,你这么般无情无趣,除了我,这天底下也没人受得了你了。” 这话,彻底让宋情心里那根弦断了。 “找死。”丢下这两个字,雪色衣袖已迎面袭来。 厉锦已经习惯他们云烟宫说不过就动手的路数,嘴角弯起,他躲都不躲,直接对上宋情的攻击。 如果说,曲洛歌还让他有几分忌惮。如今已将内力全部都给了他的宋情,这一招无疑是在打情骂俏。 轻轻松松化解对方的攻击,厉锦悠闲地与雪衣身影对招。随后旋身一带,他搂住宋情的腰,丝毫不费半分力气,就把人压在后面的竹床上。 柔软的棉被提醒着他,这里曾经上演过旖旎绮丽的□□。厉锦心头涌现暖流,他哑着声,看着怀里人的目光如春天的湖,温柔平静。 “不跟你开玩笑了。这回,我是真的来向你道歉认错的。是,那夜我太过粗鲁,肯定弄疼你了——” “你究竟有完没完?”提及那夜,宋情 脸色浮现不自然的尴尬,“厉锦,我早说过一切皆是我自愿,你无需愧疚,也无需对我产生什么不要必要的感情……” “宋情,”厉锦微微叹了口气,江湖闻之色变的大魔头,此刻却带着几分无奈:“我知道你生气,你生气也是应该的。这次来,我是想跟你说,无论你怎么拒绝我都好,我都不会走的。” 宋情只觉得厉锦越说越荒唐。在这一刻,他居然感到头有些疼了,“厉锦,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我根本对你就没有任何想法。” 这话厉锦自然不信。在他出事之前,他与宋情素未谋面。不过是听雨小筑数月朝夕相对,这人竟然就愿意以命助他恢复功力。能作出如此之大的牺牲,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更何况,他曾经看到宋情私下绘过他的画像…… 说到底还是心中对他有怨。厉锦这么想着,就决定不戳穿怀里人的小心思了。 从不哄人的他,却无师自通地温言附和:“行行行,你对我没想法,是我觊觎你,想娶你当我的教主夫人,可以了吧?” 这男人太无赖了! 宋情又气又急。若在从前,这人早被他一掌打死在脚下。可现在,打?偏生又打不过。 好在厉锦也知道适可而止,怀里这人一副要吃人的眼神让他起身。 “好了,不逗你了。来,吃饭吧。”不顾宋情涨红的脸,厉锦强拉起他的手,将人带到桌边。 上面除了何素送来的三道素菜,还有刚才已被厉锦开封的女儿红,和闻名百里的“天仙楼”烧鸡。 “这烧鸡,我派去的人可是叫那老板现做,选的是最肥的鸡。来,尝尝。”从小就被人伺候惯的主,现在也学着撕鸡腿到别人碗里。不过,大概真的自己动手的次数太少,厉锦看着自己沾满油的手,眉头皱了皱。 宋情心中怒意未消,可还是伸手拿起何素留在桌上的布巾扔了过去。 厉锦擦手,还不忘提醒他快试试:“快吃。”那双眼里含着几分期待,像等着被主人夸奖的小狗。 宋情目光停留在自己碗中那肥美流油的鸡腿,整个人却不动。他似乎在沉思,过了片刻,才幽幽抬起眼,对上厉锦。 “厉锦,你说你想与我在一起?” 厉锦眼底燃起兴奋,“是。这一生一世,我都只要你一人。” 宋情目光陡然变得复杂:“为什么?因为我救了你 ?帮你报了仇?” 厉锦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在这世上,除了我娘,你便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听到“我娘”二字,宋情鸦羽般的睫毛抖了抖,他犹豫片刻,才出声:“那……你爹呢?” “爹?”厉锦愣了愣,随后,他眼底掠过厌恶,“我爹早在我三岁那年病死了。教内长老们都说,他是个废人,成天就躲在屋里不见人。这些年,是我娘独自抚养我,教我武功,还将教主之位传给我。” 说到娘亲,厉锦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他想捉住宋情的手,可手伸到一半,却想起自己这手刚才还沾着鸡油,又收了回来。 “宋情,没遇上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为了我,竟连命都可以不要。” 烛光下,厉锦一双眼如浩瀚星海中那最闪耀的星辰,天地缥缈,此刻他双眸中却只有一个宋情。 身为魔教少主,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无论男人女人,哪个不是上赶着对他百般献媚?可偏偏背叛他的,却是两个表面一直对他阿谀奉承,实际包藏祸心的小人。 唯有眼前这个人,虽然一直冷言相对,但却是在关键时刻,愿意豁出性命来帮他,将他从人生的万丈深渊中救出,让他又重获新生! 宋情对上这样深情的目光,霎时哑了声。人世间,最宝贵的莫过于一颗真心。曾几何时,也有人捧着真心来到他面前,可是…… 神色染上几分哀伤,宋情眉头轻蹙,“厉锦,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你会遇上其他人。到时候,你才会发现你现在说的一切,不过是错觉,我们根本就不应该——” “什么不应该!”厉锦疾声打断他,“宋情,我不懂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爱我不是吗?我也爱你,我们在一起,这世上根本没什么能阻挡了我们!” “不是的,我……”宋情猛地站起身,他想反驳厉锦,可对上那人的眼,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厉锦仰头等他,“你说。” 雪袖下的手紧握又松开,最后宋情移开眼,视线落在那已经失去温度的鸡腿上,幽幽道:“厉锦,我之前救你、帮你,自有我的原因。总之你无需感到负担,无不用觉得有哪里欠了我。至于,我俩之间……正如这天仙楼的烧鸡,或许对于你是美味佳肴。可是对我来说,这却是腥臭之物。” 他看向厉锦,神情淡寞,“你可知,我已将近二十年未 食荤物。” 厉锦目光微滞。 宋情却是叹了口气,“我们之间,相差的不是只年龄。你不熟悉我,我也不熟悉你。你现在生起情思,不过因为我救了你,你想报恩罢了。” 他看着厉锦的目光染上几分怜悯,“我大你二十年,之所以容颜不变,是因为‘夺舍大法’。现在我已将全部功力都给了你,或许不久之后,我就会如同别的男人般,容颜变老,皮肤都是皱纹,相貌丑陋。” “厉锦,届时,你是否又忍受得了?” 厉锦浑身一震。 他这反应落在宋情眼中,后者心中了然,最后转身离去,给予他独自思考的空间…… 宋情这一走,便在长川山山腰处看了一夜星星。等到天边泛起微白,他才慢悠悠回到听雨小筑。 房内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干净,昨夜这里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宋情舒了一口气。 厉锦是个聪明人,昨夜他已将话说得这般通透,没道理他还会作茧自缚。 走了好啊…… 压在心口那颗大石终于放下,宋情顿时感觉一夜未眠的疲乏袭上来,他直接脱掉外衣,上床补眠。 宋情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等到他再次起来时,鼻间却闻到饭菜的香味。 以为是何素又做好饭了,宋情起身套上外衫,人绕过屏风走到外面,却见厉锦已经坐在桌边等他。 “你……”宋情目光愕然。 厉锦嘴角却勾起笑,“起床啦?来吃早、啊,不,是午饭了。” 宋情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还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陪你吃饭呀。”厉锦一副啥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上前拉过他的手,嘴里还念道:“你说你不喜欢荤食,昨天确实是我大意了,没事先问过你。今天,我特地叫人去镇上买了南云阁的斋菜,这回合你胃口了吧?” 他献宝似的按着宋情双肩坐下,后者目光扫过桌上三菜一汤,光看那嫩红鲜绿的模样,就叫人食指大动。 厉锦直接夹了几口菜送进宋情的碗里,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我想过了。你说那些都不是问题,你喜欢吃素,没关系,我也跟着你吃素。待我们回到幽冥教,只要你喜欢,我让全教都一起跟着我们茹素。” 说罢,他自己也夹着几根青菜送进嘴里,像在表明自己未来也要跟着戒荤的决心。 宋情没想到厉锦竟然还放不弃,这美味可口的斋菜此刻变得相当棘手。他活得比厉锦长,可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不依不挠的厉锦。 偏生厉锦又道:“还有,你说你会变老。不用担心,我不介意的。再者说了,你就算老,也是个漂亮的男人。” 他直勾勾凝视着眼前美人,眼底尽是浓浓爱意。 这样炽热的情意烫得宋情根本坐不住。他脸上浮现薄红,只丢下一句“荒谬”,随后落荒而逃。 他身后,厉锦慢条斯理夹了口素菜进口嚼了嚼,表情悠然自得。 反正无论宋情怎么说,他都跟他磨到底了。就像高岑说的,烈女怕缠郎。他就不信了,宋情这“烈女”,他会攻不下来?! …… 自从那日起,厉锦真如他自己所言,天天陪着宋情吃素。不止吃饭,就连宋情打坐、散步、画画…… 他像影子似的,成天跟在宋情后面。 这样一个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跑的男人,宋情一开始冷言冷言,随后又是耐住性子好言相劝,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厉锦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到不行,甩也甩不掉。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天,宋情索性不理他,把他当成空气。 曲洛歌倒是来闹过几次,不过手上见真章,打不起自然没有说话的份。除了时不时给厉锦添堵,曲洛歌也别无他法。 听雨小筑中,唯有何素,倒是有几分向厉锦倾斜。现在厉锦进出听雨小筑,何素丝毫未有阻拦,甚至好几次宋情不准他来,她自己偷偷放人进去。 厉锦对宋情上了心,这是有目共睹的。好比今日,宋情兴致一来,便在湖边垂钓。不过难得起了风,厉锦心知这人现在已无内力护体,便自己折回听雨小筑,想替宋情拿件披风。 他自出自入惯了,何素也由着他。厉锦独自推开宋情的门,绕到屏风后面取了挂在架子上的雪色披风。 宋情这人,除了白,身上就从未穿过其他颜色。 厉锦手肘挂着矜贵的雪色,心里却想着,等迟些大婚,宋情披上红衣,该是何等绝色风采? 脑海浮现二人合卺交杯的画面,厉锦不禁加快步伐,心心念念想回到宋情身边。可他走过书案时,余光却触及后方架子上一轴放歪了的画卷。 画? 厉锦突然想到,那日他曾亲眼见到宋情悄悄在房内画着他 的画像。不过,他只窥见画上是自己的脸,就不知……宋情丹青妙手,会将他全身画成何样? 心底突然生了几分好奇,厉锦出身魔教,也没有世家公子那些不问自取视为偷之类的廉耻之心。他大大咧咧地抽出那幅画卷,直接放在书案展开—— 看到画中人时,他先是目露欣喜,可随后,嘴边的笑凝住,一股风暴迅速在他眼中酝酿。 厉锦盯着画上之人,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狰狞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啊……想替渣渣厉落泪了_(:3」∠)_前面留言说是爷爷替身的那位童鞋,不觉得这年龄差有点谱吗!!! 第87章 画上所绘乃是一位温润公子,他的五官确实与厉锦相同,可眉眼间却像藏着春天般,目光温柔如水。画中人长发只在脑后束起,身着白色长衫,那样式分明就是云烟宫弟子所穿服饰。 从这幅画上,不仅可看出绘画者丹青妙手,更能感受到他对于画中人的熟悉。一笔一墨并不繁复,可画中此人温润如玉的气质却跃然浮于纸上,一颦一笑间,人物栩栩如生。 画是好画,可厉锦全身血液像突然凝固,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这人……不是他! 任他再如何自视过高,也不可能认为宋情会将他画成这样。画中此人,除了一张脸,其他根本没有与他有任何一处相似之地! 他从未穿过云烟宫的衣服,头发从来也都是束冠,他更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更何况,目光落在右下方绘画者所题的一排小字:三月三落雨忆故人。 故人…… 厉锦盯着这两个字,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五指一伸,他抓起画轴快步向门外走去。原本挂在手肘处那件雪衣披风,孤零零飘落在地,染上尘埃…… 何素刚从厨房出来,听见外面脚步声,便知是厉锦拿了东西要出来了。她也是云烟宫的一份子,武功不俗,听声辨人这功夫自然不赖。 “厉教主,”她转过拐角,见到那抹行色匆匆的黑色身影,上前便喊住他:“我备了些清茶,不如你一同带去。” 宋情偶尔喜欢垂钓,外出茶具什么的自然也是备着。何素体贴地准备了双人份,在她看来,厉锦是有心人,她也希望自家尊主能够放下心中介蒂,不妨怜取眼前人。 已走出听雨小筑的背影突然立住,没曾答话。何素挎起放有双人茶具的竹篮上前正想递给他,可眼前挺拔的身影突然转过头,一双满是血丝的眼令何素脚步顿住。 此刻的厉锦,浑身笼罩在阴鸷之气中,好似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修罗般,光是一眼,就足以令人胆颤。 何素心跳漏了一拍,她这才注意到,厉锦手里拿着的东西,“厉教主,你……” 厉锦展开手里的画轴,直勾勾瞪着眼前满面苍白的女人,“说,他是谁?” “他——”何素抖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转眼间,眼前黑影一晃,她只感到呼吸极为困难。 厉锦单手掐住她喉咙,将她整个身子提在半空。何素手里竹 篮掉落地上,白瓷茶具滚落出来,碎成几大块。 “说,他画的究竟是谁?” 厉锦真的会杀了她! 何素对上那双狠厉的眼,心中只浮现这句话。颈上传来的力道已让她无法说话,甚至,意识逐渐出现模糊…… 突然间,旁边一片竹叶破风袭来,厉锦目光瞥过,火速收回手。紧接着,一袭白衣飘然而至,接住了即将软倒在地的何素。 “何姑姑?你没事吧?”曲洛歌寒着脸看向厉锦:“姓厉的,你发什么疯?” 他说着,目光落到对方手里未收起的画卷。看到画上之人时,他神色一愣,随即又露出几分了然。甚至,再次看向厉锦时,浅色的眸竟带了几分怜悯与……讥讽。 他知道。 厉锦视线锁住曲洛歌,咬着牙,一字一句问:“说,他是谁?” 已经回过神的何素攀住曲洛歌的袖子,恳求他:“曲尊主,不要……” 曲洛歌向来不起波澜的脸却罕见勾起笑,他让何素在身后站着,像在欣赏对手此时的狼狈,慢悠悠说道:“他,怎么,师父没告诉你吗?” “曲洛歌,”厉锦冷笑,“你再一句废话,今天你们俩全都得在死在这。” 男人身上迸发出来的强烈杀气在告诉他们,他是认真的。曲洛歌下意识伸手护住身后的何素,当即也沉下脸。 “厉锦,你莫要放肆!” “放肆,本座今日就是想灭你了云烟宫,不过也是弹指之间的事。”厉锦眼底掠过嗜血光芒,此刻他恨不得将一切屠尽,曲洛歌若真想来送死,他倒不妨送他一程。 “你……”曲洛歌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他自继任云烟宫以来,何时受过如此侮辱?可是,数次交手,他根本打不过眼前这魔头。 愤恨很快找到另一个宣泄口,曲洛歌瞥过那副画,神情突然就放松下来,“你不过就是想知道这画中人的事,本尊可以告诉你。” “曲尊主!”何素急忙喊住他,“不行,尊主他嘱咐过,不能说的。” 曲洛歌不以为然,“何姑姑,你没看见吗?人家都以整个云烟宫来威胁本尊,既然厉教主一心想知道真相,本尊何不成人之美呢?” 说罢,他不顾身后何素苦苦阻拦,眼神看向画里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慢条斯理说道:“这画上之人,是本尊师伯,他叫……” 盯住厉锦, 曲洛歌眼底闪过恶意,“温、玉、轩。” “吧嗒”,厉锦手里的画轴掉落在地,震起一片尘灰。黑靴接连退了几步,厉锦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嘴里只念着一句“不可能”。 曲洛歌嘴角泛起笑,“说起来,本尊与厉教主倒还算有渊源,你是温师伯的儿子,这样一算,我俩倒还份属同门。” 见厉锦深受打击,神色茫然,曲洛歌心情大好,一改往日寡言少语的习惯,又继续说道:“厉教主之前肯定疑惑,为何师父他独待你那么好?其实一切不过因为你是温师伯的儿子。” “当年,师父与温师伯情同手足。可惜温师伯不思进取,甚至自甘堕落,与幽冥教圣女苟且私奔。不过即便如此,师父还是将你视若至亲,不惜牺牲自己来替你疗伤,助你恢复功力。” 曲洛歌沉声喝道:“厉锦,倘若你还存有一丝良知,自当感恩图报。立即带着你的人滚回幽冥山,此生莫再来长川山,扰师父清修!” 话音刚落,眼前黑色身影却一阵风似的,瞬间没了踪迹。 曲洛歌神色微变,何素却在身后唤住他:“曲尊主,您为何要曲解事实?温师兄根本不是您所说的那样!” 曲洛歌冷哼一声,“温师伯当初为了魔教圣女厉剑秋才离开的云烟宫,尔后又跟魔女生下厉锦,这些全然是事实,本尊没有冤枉他。” “您……”何素心中愤然,可思及厉锦已经知道宋情救他的真相,自知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她扫过曲洛歌一眼,直接拔腿就走。 风,拂过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原本聚集于饵下的几尾锦鲤无端被惊动,突然四散游开。 宋情八风不动坐在湖边,眼见即将上钩的猎物游走也不惋惜。经年累月的等待已磨炼出他过人心性,他有的是耐心慢慢等。 不过…… 这风是越来越大,之前在耳边嘈嘈个不停的男人,说是要替他拿披风,结果去了大半个时辰却还不见身影。 莫非,是遇上什么事? 念头一起,宋情又自嘲自己真是杞人忧天。如今的厉锦身上有他四十年功力,幽冥神功也已入化境,这世间,又有什么事物能绊住他? 稍微提起的心又重新落下,宋情目光再次落在那湖面上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厉锦的脚步声很容易认,总是带着几分急促。 可是,就在离他仅有一米之遥的地方,脚步声突然停了。 宋情颇为讶异,他索性起身,转过头的瞬间,撞进他视线里的,是像入了魔的男人。 厉锦一双眼染满血红之色,凄厉至极。此刻他就站在宋情面前,像只随时即将扑上前撕咬敌人的猛虎,浑身散发出杀戮气息。 心头猛地一震,宋情脸上多了几分戒备,“你……怎么了?” 厉锦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在遥远的地狱传来,“温玉轩,你和我爹究竟是什么关系?” “温玉轩”三个字仿佛是开关,宋情当场愣住,脸色飞快变得惨白。 黑色靴子开始一步步朝他走来,“他是你的师兄,你为何要画他的画像?” “我……”宋情不自觉后退一步,面对厉锦的质问,他竟然哑口无言。 “他为了我娘离开你们云烟宫,不过是名叛徒,你为何要对他念念不忘?” 厉锦已距宋情一步之远,他像是泣血的眼睛倒映出宋情茫然无措的面孔,几乎是从牙根中蹦出一句:“你救我,还与我双修,甚至不惜牺牲性命,是不是……也是因为他?!” 犹如头顶划过惊雷,宋情浑身轻颤,抖着唇,“你……你怎么知道?” 不可能,厉锦不可能会知道的! 脑中一片混乱,宋情只依稀想着,他严令何素不能向厉锦透露任何关于温玉轩的信息,不可能,厉锦不可能会知道那些往事…… 认识宋情这么久,厉锦从未见过这冰冷冷的人会出现这样的神情,慌张、茫然、无措…… 多么惹人怜爱,他想,若是之前,他会情不自禁将他抱在怀里,细细呵护,舍不得他受到什么惊吓。可是现在—— 这一切都显得极为讽刺! 厉锦五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之势掐住宋情脖子,胸腔怒火几欲喷薄而出,“宋情,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我爹的替身?” “我……”宋情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厉锦这双眼睛,蕴藏太多的痛、太多的悲伤,恍惚间,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在骂他:你还想当一次刽子手吗? 这时,旁边传来何素急切的喊声,“住手,厉教主!您快放了尊主!” “不要过来!”宋情当即喝住她。 厉锦一腔怒意正无处发泄,他红着眼,另 一只手五指张开正对着往这边奔跑而来的女人。 不可以! 宋情想也不想按上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几乎是拼了全部力气喊道:“住手,你想知道所有的事,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师兄!”生怕自己说慢了,男人真的会动手,宋情连气都不喘,直接说下去:“厉锦,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弥补。” 对着何素的那只手终于放下来,厉锦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弥补?你要弥补谁?” 宋情对上他,面容突然浮现哀戚,连声音也变得喑哑,“当年,我做错了很多事。亏欠了你爹,也亏了你。如今我所做的一切,是想弥补我当年之过。” “厉锦,你可以恨我,但不要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也不要……怨恨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220:47:56~2021-08-1320:4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归鹿鸣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风呼呼吹过,黑色发丝拂过他的手背,带来丝丝痒意。宋情的话像是隔着一层纱,忽远忽近。厉锦余光瞥过那颇为调皮的黑发,指尖仿佛生了记忆般,回想起那一夜,自己五指穿过这头柔顺青丝的触感。 一切都是假的。 他曾经迷恋过,曾经感动过,所谓眼前此人爱他至深,宁愿为他舍弃生命……这些,全都是假的! 愤然一甩,宋情整个人如同纸蝴蝶般,轻飘飘被他甩在地上。 “尊主!”何素飞快上前扶住他,只见宋情雪白的颈已印上一圈红痕。 重新获得自由,宋情跌落在地,仰头看向从高处俯视他的男人,目光莫名带了几分愧疚。 “对不起。” 厉锦几乎把牙咬碎,一字一句反问他:“你有何对不起我?你救我一命,甚至连命都舍了要与我双修,我能够报仇,不还得多谢你吗?宋宫主!” 宋情脸色阵青阵白,“厉锦……”只是念着他的名字,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可黑靴来到他跟前,厉锦森寒着脸,忍着要跟眼前这人同归于尽的冲动,带着自虐般的痛,问:“说下去。” 宋情蓦然愣住。 厉锦哑声吼道:“你和我爹,究竟发生过什么,全部都给我说清楚!” “尊主,”知道温玉轩是宋情心中死结,何素攀紧手中雪色衣袖,后者却轻拍她手背,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眼神。 “他已经知道了,这便是天意。”宋情朝何素露出自嘲的笑,“天意不可违,我将一切告诉他便是。” 借着何素的手,宋情吃力站起身,他看着厉锦的目光却陡然染上几分怀念。“厉锦,你可知,在我之前,历任云烟宫宫主都会收两名入室弟子此事?” 厉锦微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宋情淡淡一笑,弯起的嘴角却含着哀伤。“这,就是我和你爹的命运。” 云烟宫自创立以来,历任宫主都会亲自挑选两名资质上乘的孩童收为入室弟子。这两名弟子同吃同住,共同修习武功。待会合适之时,现任宫主便会从中决定一位继任云烟宫。 凡入云烟宫者,相貌需是一等一的好。而作为未来宫主的培养人选,其悟性、慧根、筋骨皆不可为凡品。宋情是前任宫主花慕云千挑万选出来的苗子,等他跟着师父进了云烟宫,才现在自己前面,还有一个大他两 岁的师兄温玉轩。 温玉轩和宋情一样都是孤儿,不过他从小性情敦厚,待人亲和,特别是对于这个唯一的师弟,更是呵护备至。 兄弟俩一起在云烟宫共同学文习武,很快,两名如玉琢般的孩子便长成了翩翩佳公子。 “师兄——你爹容貌俊美,性子又好,云烟宫内许多弟子都很喜欢他,连师父也一样。”说起温玉轩,宋情目光倏忽柔了下来,像极了春天的第一阵风,一吹百花开。 可这模样落在厉锦眼中,只教他胸腔中那股妒火烧得更旺。他受不了宋情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在谈论其他男人,如同在——思念旧情人。 嫉妒让他面目全非,忍不住出言讽刺:“哼,所以你也爱上他,对吧?” 宋情鸦羽般的睫毛抖了抖,说出来的话却让厉锦意外。 “不,我没有。相反,那时候,我嫉妒他。” 温玉轩与宋情两人天资不相上下,内力武功也不分伯仲,可宋情从小性情孤僻,寡言少语,与宫中其他教众并不亲和。可温玉轩却不同,他深得教众爱戴。当时,两人皆已成年,云烟宫中便有人私底下议论,这未来宫主之位非温玉轩莫属。 三人成虎,这流言越传越发真实,自然也传到宋情耳朵里。彼时宫主花慕云并未表态,温玉轩也对宋情照顾有加,可不平的种子终究还是在宋情心里生了根。 直至某日,花慕云将他们俩叫到云烟宫历任宫主灵位面前。当着历任先祖之面,她告诉了两名入室弟子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我与你爹从小修习的一套调息心法,便是云烟宫秘技‘夺舍大法’。”宋情神情哀戚,当年之事,仿佛还历历在目。 所谓“夺舍大法”,便是二人同习此心法,此后一人可将功力全部渡与对方,集二人功内于一身者,其内力自然凌驾于众人之上,举世无人可敌。 花慕云告诉两名弟子,云烟宫历任宫主之所以只挑选两名天资上乘者为入室弟子,为的就是等到二人成年之时,其中一人可经由“夺舍大法”占据另一人所修内力,成为真正的绝世高手,方能继承云烟宫宫主之位。 花慕云只说了这事,至于宋情与温玉轩,谁是那名献出内力者,谁又是未来的继承人,她只字未提。 “师父早就知道,她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我与你爹之间,便不能如同以往那般了。”宋情幽幽说道。 倘若之前宋情 只是对云烟宫内的流言心存介蒂,可花慕云这番话,无疑让他横生诸多不安与猜测。 他的师兄向来深得宫内上下爱戴,想必他若能登上宫主之位,也是众望所归? 花慕云表面上无私,可暗中是否又会属意他的师兄? 温玉轩……又是否有心继承宫主之位? “那些日子,我每天想在想着,为何……下一任云烟宫宫主不能是我?”宋情看向厉锦,发现他眼中掠过的讶异,顿时自嘲地勾起嘴角。 “怎么?很意外?当年,我就是这么表面若无其事,可心中却在盘算着,该如何让你爹心甘情愿……把内力渡过我。” “尊主……”旁边何素心中有不忍,她知道此事是宋情长年心结,如今要这么剖开来,特别还要当着厉锦的面,自是更加残忍。可宋情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再阻拦。 厉锦却不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认识的宋情,从来都是光风霁月。 可此刻,眼前谪仙般的人却瞥过他,只觉得这句话颇为可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宋情凄然一笑,“其实我不过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当年为了能夺得宫主之位,我不惜骗你爹,利用你爹对我的情意,骗得他自愿用夺舍大法将功力渡与我。” 听到“情意”二字,厉锦瞳孔微缩,“我爹他对你……” 宋情目光微动,一双星眸含着化不开的愁。“我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你爹,我师兄一直对我有意。所以,在师父说了夺舍大法之事后,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终于,后面师父让我们去外出办事,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当年,云烟宫一名叛逃多年的弟子在江南有了踪迹,花慕云派温玉轩与宋情同去将那名叛徒带回。二人结伴来到江南,却发现叛徒早已化身为正道之士,已自立门派。 论武功,温宋二人合力自然可将叛徒擒下。可在打斗之时,那叛徒仗着多年经验,一直跟他们二人盘旋。末了,叛徒发现温玉轩一处破绽,正下死手,宋情却替温玉轩挡了那致命一击。温玉轩情急之下将叛徒当场击毙,可宋情却伤势严重,眼见吐血不止,已有性命之忧。 倒在温玉轩怀里,宋情满面欣慰地跟他的师兄道别,还直言能为心爱之人而死,自是心甘情愿。 听到爱慕多年的师弟不仅对自己有情,甚至不惜以命相救,温玉轩如何能让爱人死在自己怀里? “我爹他跟你——”厉锦想到宋情或许也曾与自己亲生父亲双修过,呼吸不由窒。 宋情看穿他心中所想,摇了摇头,“你莫要侮辱你爹。师兄他是正人君子,岂会趁人之危?” 夺舍大法有两种,最为直接的便是二者双修,可将功力百分百渡过另一人。还有一种便是通过普通传功,温玉轩是端方君子,他选择了后者。 他付了客栈两个月的房钱,用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将全部功力渡与宋情,救了宋情一命。 宋情醒来后,体内已有温玉轩苦修多年的内力。区区二十之龄,却有着四五十年深厚功力,已成为绝世高手。 后面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们回到云烟宫后,花慕云便将云烟宫宫主之位传给他。 宋情执掌云烟宫,年少气盛,自是想做出一番成绩。恰逢幽冥教与正道诸派积怨已深,双方已发生无数次械斗,死伤无数。最后,正邪二道约定召开武林大会,以武定生死。 宋情当年自负天下无敌,云烟宫罕见地掺和进这件事。彼时正道人才凋零,能与幽冥教教主厉飞元一决高下者,罕有人选。云烟宫愿意代表正道出战,正道诸派求之不得。 最后,武林大会就定在长川山。 也就是在这场举世瞩目的正邪对战中,云烟宫宫主宋情当着天下群雄之面,大败魔教教主厉飞元,夺得天下第一之名。自此,云烟宫声名大炽,宋情也成为江湖中人交口称赞的传奇人物。 听到这,厉锦只觉得很多事都不对,“那我爹怎么会离开云烟宫?” 如果按宋情所说,他爹对宋情情深似海,又岂会舍得离开长川山? 宋情轻叹一声,“造化弄人。当年一切归根究底,都是我之过。你爹之所以会离开这里,与你娘成亲,甚至……他在你三岁不到便早早逝去,令你从小到大从未享受过父子亲情,天伦之乐。” “所有的错,所有的恨,都是因为我。” 宋情看着眼前这张与温玉轩相似的脸,心口涌现一阵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320:53:24~2021-08-1420:5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ns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武林大会后,宋情已成为新的武林神话。年纪轻轻、霁月之姿、武艺卓绝、正道之光……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实在多不胜数。年少得意,如今的宋情已成为武林正道都想结交的人物。 来往云烟宫的客人络绎不绝,上门挑战他的、来攀亲相识的,甚至对他一见钟情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宋情每天光是处理云烟宫事务,与应付这些往来之人便已是耗费全部心神。 繁忙之中,他自然忘记云烟宫内还有一名天天等着他的温玉轩。 自愿将功力全部渡与宋情,温玉轩也是放弃了宫主之位。他原以为,以当日两人同生共死的情谊,即使宋情继承了云烟宫,他们也能在长川山相守一辈子。 可是,很快温玉轩便察觉出宋情的异样。无论是主动缨与厉飞元一战,还是天天与其他门派的人谈笑风生,宋情所表现出来的野心,让温玉轩开始心生不安。 已经失去全部内力成为普通人的他,并不能左右宋情的任何决定。甚至某些时刻,他苦口婆心劝着宋情莫要再掺和江湖事时,反遭对方冷眼。 渐渐的,温玉轩一颗心也开始凉了。他像是终于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弟,或许并不如自己所想般。 只愿君心似我心。可是……宋情的心,却不在他身上。 “当年,我一心想让云烟宫成为天下第一门派。师兄那边,我与他自然是越来越疏远。”宋情自嘲地勾起一抹笑,“所以,我不知,原来当初幽冥教来长川时,圣女厉剑秋竟然私闯云烟宫,并被师兄发现了。” 厉锦目光微滞,“我娘?” “是,”宋情看向他,目光不自觉染上哀伤,“你爹娘便是在我与你外公决战那段时间相识,等到来年春天,有一天,你爹突然向我请辞,说要离开云烟宫。” 时隔多年,宋情仍然将那日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他已经与几大江湖世家有了来往,每日事务越发繁多。可那天下着绵绵细雨,已经许久未见的温玉轩突然不顾属下阻拦硬是闯进书房来见他。 他告诉宋情,自己要离开云烟宫。 宋情当然不信,他曾以为,这位失去全部内力,已如普通人的师兄这辈子都会终老于长川山。 而且,他还深爱着自己。 可温玉轩却告诉他,幽冥教圣女已怀了他的骨肉,他必须对她负责,娶了厉剑秋。 直到这时,宋情才发现,原来在他眼皮底下,这对男女竟然互生情愫,甚至已经珠胎暗结…… 说到这,宋情两扇睫毛微动,目光流转间染上几分懊悔,“当时我很生气,可同时也有点庆幸。” 厉锦意外地看着他:“庆幸?” 宋情颔首,“没错。当年我本就是有意替师兄挡下那一掌,好让他心生愧疚用夺舍大法将功力全部渡与我。我……从来都未想过与他厮守一生。” 当年他年轻气盛,又急欲振兴云烟宫,又何曾想过情爱之事?眼下温玉轩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却与魔教圣女苟且还要离开云烟宫,气愤之余宋情又暗暗松了一口中气。 这样最好,他既不用再觉得亏欠温玉轩,也无需被温玉轩的情意绑着。 两相欢喜。 宋情自然同意了。温玉轩走的那日,他甚至还备上百两黄金赠予对方,并大方祝愿他的师兄此去娶得娇妻美眷,幸福美满。 故事若到这里,大概就是个正道少侠与魔教圣女力抗世俗,长相厮守的一段佳话。 “我以为,师兄是幡然醒悟,知道我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么完美。所以他上幽冥教找你娘,是觅得此生真爱。可笑我竟不知,原来他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我道别的。” 宋情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落。 厉锦一听,心中骤然一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不是自愿去找我娘的?” “自愿?”宋情目光染上凄然之色,“师兄离开云烟宫后,我派去的探子回报,他确实去了幽冥教,也与你娘成了亲,很快你娘就生下了你。” 消息传来时,宋情心中空落落的。他像是遗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连呼吸都觉得痛。可他又拼命说服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 此生,他无法回应温玉轩的情意。现在他的师兄已得娇妻,还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自是再幸福不过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宋情撤回布在幽冥教的暗桩,没有了温玉轩的消息。直到三年后,有个自称温玉轩家仆的人找上云烟宫,说温玉轩久病缠身,已将不久人世,临死前想再见宋情一面。 宋情大惊,云烟宫离幽冥教原有三天路程,宋情日夜兼程,一路跑死两匹马,终于在一天一夜赶至幽冥山。 在那里,他终于再次见到温玉轩,也知道温玉轩这三年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躺在病榻之上的男人已形色枯槁,宋情只能从那张脸的轮廓依稀找到当年他温润如玉的温师兄,此时温玉轩已是回光返照,他苦苦撑着一口气,就是想见宋情最后一面。 临终告别,宋情终于知道当年所有真相。 原来,自他登上宫主之位后,日渐沉浸在公务中,温玉轩独自一人呆在云烟宫,每日便是以琴棋书画度聊以度日。 日复一日,连任再傻的人也会发现,宋情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更何况,温玉轩心思通透,很多事情想久了,便都明白了。 此时,厉飞元与宋情决战在即,厉飞元的女儿,幽冥教圣女厉剑秋为了摸清云烟宫底细,悄悄潜入教内,就被温玉轩发现了。 可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娇蛮任性的大小姐竟然对温玉轩一见钟情。后面厉飞元虽然败于宋情之手,可厉大小姐却多次潜入长川山,暗中找温玉轩。 温玉轩心地善良,虽对厉剑秋无男女之情,也多次劝她莫再上门。可面对我行我素的魔教圣女,他也无可奈何。 这一切都在宋情眼皮底下进行着,可宋情一心忙于扩张云烟宫势力,根本无暇关注温玉轩的事。 直至,温玉轩最后一次严辞拒绝厉剑秋的表白,并且要她再也别来云烟宫。厉剑秋伤心至极,提出要与温玉轩最后道别,共饮一场。 温玉轩始终觉得自己对厉剑秋有愧,他爽快应承下来。可没料到,厉剑秋在酒里下了药。 迷迷糊糊间,温玉轩只道是自己与师弟的一场春梦。可酒消梦醒,身边躺着的,却是不着寸缕的魔教圣女。 任凭温玉轩再怎么后悔,厉剑秋的清白到底毁在他手里。更何况,三个月后,厉剑秋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 事已至此,温玉轩不能负了厉剑秋,更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父亲。 离开云烟宫,上了幽冥山,他本就是个已失去内力的普通人。在幽冥教眼中,已如同废人。 厉飞元要他入赘,他答应了。甚至他与厉剑秋成婚后,终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鲜少踏出院门一步。 厉剑秋是个喜爱热闹的女人,生下厉锦后,她把孩子丢给温玉轩,自己成天跟着厉飞元学习打理教内之事。 对于温玉轩,厉剑秋初时一见钟情,可这温润公子偏生多次拒绝她。一气之下,她不惜用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赌的就是温玉轩会对她负责。 可当 他真的负起责任,甚至愿意入赘留在幽冥山时,厉剑秋又觉得这男人变得无趣。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丈夫是个毫无内力的废人,她既不能与他切磋武艺,又不能带着他闯荡江湖。经年累月,她也对这无用的丈夫心生厌弃。 妻子对自己的冷漠,温玉轩全然看在眼里。一开始,他还有厉锦。可后来厉飞元觉得未来幽冥教的继承人不能随他爹的性子,便把尚不会走路的厉锦抱到身边抚养。 妻子对自己不闻不问,孩子也被带走,云烟宫自然是回不得了。温玉轩每日唯有在院子中画画,他画的,每一张都是宋情…… 他曾经想过,他要当一名好丈夫,他会努力去爱厉剑秋,去抚养他们共同的孩子。可在幽冥教,从上到下,没人看得起他们这位失去内力的废物姑爷。 温玉轩在幽冥教受了三年的冷嘲热讽,他将自己关在一方小天地内,成天郁郁寡欢,唯有画画,才能将他从这无尽的绝望中拯救出来。 他画的每一张,都是宋情。由始至终,他内心深处爱的,始终是他那个狠心冷淡的师弟。 温玉轩生病了。很快,他已经到了药石罔灵的地步。临死前,他终于见到了心爱之人,也将一切全盘手托出。 最后,他死在宋情的怀里,含笑而终。 “师兄临终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他的孩子将来能诸事顺遂,无病无灾……” 宋情脸上泪痕未干,却对厉锦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我这一生作孽无数,对师兄更是亏欠良多,不过还好,能帮你得偿所愿,重新夺回幽冥教,也算是我对师兄的小小弥补。”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脸面生疼。厉锦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被风干,冰冷得可怕。 当日坠崖被救,午夜内力疗伤,舍命双修渡他内力……此间曾让他无比感动爱恋的种种,原来—— 竟是为了弥补? 荒唐!可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算什么? 他的心动,他的爱恋,他的决心又成了什么? 胸腔处涌现一股热气,厉锦猛地喷出一口血,接连后退好几步。 宋情面露愕然,可当触及男人眼里那生不如死的悲痛时,他一颗心顿时又像被人紧紧捏住。 罢了。 “厉锦,如今你已知道所有事情。你父亲的悲剧,皆因为我当年一己之私。你可以 恨我,我愿意以死赎罪。” 闭上眼,宋情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宛如一只濒死的天鹅在等着最后审判。 很快,一只手狠狠掐住他,宋情嘴角弯弯勾起,竟是露出解脱的欣悦。 他在等,等着厉锦将他从这二十年的痛苦悔恨中解救出来。 能够死在厉锦手上,是最好的结局。 耳边是何素的哭喊声,可宋情却无暇理会。他知道,厉锦会动手的。 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何忍受得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欺瞒,以及……是他害得厉锦从小便没了父亲。 感觉掐住自己的那只手正在一点点用力,宋情嘴边笑意更深。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结束这漫长的赎罪岁月时,突然间脖子的力道消失了。 后颈被人用巧劲击中,宋情眼前一黑,软绵绵倒进了身前男人怀里。 意识消失前,他听到耳边传来厉锦喑哑的声音:“你想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420:32:30~2021-08-1520:2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n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常春藤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铜纹兽型香炉升起缕缕白烟,馥郁的牡丹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将一室薰得芳香醉人。 鼻间这熟悉的香味焕醒某些记忆,宋情吃力抬起眼皮,撞入视线中的,是鲜艳的红。 “……” 脑海闪现一副副画面,宋情挣扎着起身,脚下却传来清脆的声响。 这是…… 他脸上还带着将醒未醒的茫然,目光落在脚部位置泛起金光的物件。伸手捞起那东西,宋情脸色骤然铁青下来了。 那是一条细长的金链。可掂在手里,宋情从手感就判断出里在掺了东西。这条金链一端连在墙边的卡座上,另一端便锁在他的右脚脚裸。 袖子上的红刺眼得很,宋情发现,自己已被换上一身红衣。 厉锦! 是他。 宋情愤然扯着金链,可那链子看着虽细,却是无论怎么使劲也扯不断。 就在他双手正用力泛起白时,前方却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不用白费力气,这链子我命人熔了乌金进去,以你现在这点功夫,根本扯不断。” 男人已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黑衣,不过衣服上却绘有幽冥教标志性的白色骷髅,衬得那张俊美的脸莫名透出几分妖异。 厉锦信步走到床边,他站在这儿,居高临下俯视床上的美貌囚徒。伸手捏住那白皙的下颌,他强迫囚徒抬起脸,仰望着自己。 “别摆出这副表情,想给我爹殉情,你配吗?” 宋情挣脱不开男人的桎梏,只能愤恨地怒视着对方:“厉锦,你所有的恨都可以发泄在我身上。杀了我,你自然就能消气了。” 厉锦摇了摇头,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啧啧”两声:“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是想着,死了好下去下面找我爹团聚,当对鬼鸳鸯?” 目光陡然变得锋利,厉锦冷笑,“做梦!告诉你,无论你跟我爹有过怎样的过去,可我爹是心甘情愿入赘厉家,他是我娘的人。你没资格肖想他,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就更加不会有。” 俊美邪肆的脸凑了过来,二人仅有半寸之余,厉锦的呼吸轻轻吹到他脸上。 宋情听见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全身寒毛几乎都颤栗起来。 “你以后的人生,只能是嫁给我,当我幽冥教的教主夫人。此生此世,都留在我的身边 。” “不……”宋情全身冰凉,他没想到厉锦已经知道所有真相,却还仍对他执迷不悟。 “厉锦,我们不可以的。” 他这一生,已负了温玉轩。倘若他和温玉轩的儿子在一起…… 他日九泉之下,他哪有脸面见他的师兄?! 可这张苍白的脸印入厉锦双瞳中,却教后者心中燃起隐隐怒火。“不可以?谁说不可以!” 长臂一揽,下腹部位贴紧对方,宋情被厉锦完全困在怀里。 “这天底下,谁敢反对?我厉锦想娶你宋情,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阻拦!” “荒唐,你这样简直是罔顾人伦……”看出男人眼底的疯狂,宋情眼底开始掠过慌张。 厉锦是真的想要与他成亲,这太过荒谬了,且不说世间男子成亲稀世罕见,他还是他师兄的儿子……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答应! 手,作着毫无意义的抵抗。宋情尝试着理性说服面前这个疯狂的男人,“你听我说,厉锦,你还年轻,大好的年华没必要和我这个风烛残年之人在一起。以后,你会遇上心仪的姑娘。到时侯你们——” “没有以后,也没有什么姑娘。”厉锦用拇指摩挲他的唇,将这两片薄唇渐渐揉出血色。“我的余生只有你,宋情,你逃不了。” 这双黑瞳闪现的占有欲让宋情后脊发凉。那是一种无比坚决的信念,光是被这么盯着,宋情都恍然生出已被男人剥光衣服,吃干抹净的错觉。 他这满面愕然的反应像是取悦了厉锦,男人轻笑着挑起他脚边金链,“昔有汉武帝金屋藏娇,如今我用金链锁着你,倒也是异曲同工。” “三日后便是初十,我们的大喜之日。你收拾好心情,我可不希望,我们拜堂时你还是这副表情。” 说罢,厉锦松开他,任由宋情跌坐床上。 临走前,他像想起来,又道:“对了,以后你不要再穿白衣服,我不喜欢。” 宋情浑身轻颤,厉锦的话让他遍体生寒,可此刻已经失去全部内力的他,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师兄,当年的你,是否也是这般绝望? “教主,婚宴的各个细节我已经重新校对过,基本没有问题。就是……” 王晋迟疑片刻,坐在主位上的黑衣男人从宴会宾客名单上抬头,“怎么了?” “刚才,伺候夫人的侍女来说,夫人似乎不愿意试婚服。” “无妨,这事本座会让他试的。”说罢,厉锦再次将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名册上。 王晋表面应承,心中却更是忧虑。当初,厉锦带着一众护卫去了长川山,出发前那是意气风发。可是前两日,厉锦抱着宋情回来幽冥教时那神情,王晋至今仍记得。 阴鸷的眼神,浑身散发出无尽的暴戾之气。光是对上一眼,厉锦那模样都足以教人胆颤心惊。 王晋不敢问厉锦在长川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厉锦回来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人连夜打造了一条长长的金链,将未来夫人锁在了房内。 第二道命令,就是让他继续操办婚礼事宜,本月初十他与宋跟如期大婚。 可……如今这样,那位宋宫主怕是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他们教主…… “你还有事?”厉锦眼皮往上抬,一双黑色的眸深沉不见底。 王晋回过神,赶忙又道:“那位曲宫主还在外面,教主,您看——” “让他继续呆着。”厉锦冷冷笑道,“幽冥山石门坚不可摧,他既然不愿意走,那就好好陪他玩玩。” 早在厉锦从听雨小筑那里带走宋情后,曲洛歌发现人不见就追了上来。不过这回厉锦没打算跟他动手,也不算浪费底下人命,索性便封了山。 幽冥山自创教之初于山腰中设有一巨石砌成的大门,只要掰下机关,此石门一落,自有万夫莫开之势。 不过幽冥教历任教主心高气傲,甚少用此门御敌。如今厉锦用来挡曲洛歌,便是省下多条人命。毕竟上回这位现任云烟宫宫主闯山,他可是折了不少教众。 现在倒好,只要想到姓曲的在石门外急得跳脚,厉锦心情就好上几分。 他合上手中名册簿扔给王晋,起身便往后院走去。 如今宋情住的仍是上回那间客房,倒不是厉锦不想接人安排进自己的住处。只是王晋提醒他,按民间婚俗,这男女双方成亲前可不能同居一室。 这毕竟是他与宋情的大好日子,厉锦难得不想坏规矩,于是当了一回君子。 他一进屋,就是侍女捧着一袭华贵的婚服,神色尴尬站在一旁。 宋情坐在床边,面色不虞。 见到他来,侍女如释重负,赶忙行礼。厉锦示意她把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等 侍女走后,厉锦踱步来到床边,幽幽说道:“这婚服你最好还是试下,要是不合身,现在改还来得及。” 闻言,宋情抵在床边的手紧握拳,目光愤慨:“我不会跟你成亲的。” 厉锦置若罔闻,他甚至对着宋情轻轻勾起嘴角,那笑含着无限宠溺,好似宋情刚才说的话,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在提无理要求。“你先别急。” 他往门的方向喊了一声,很快两名下属押着个人进来。 “尊主!”何素双手被绑,见到宋情,她当即就想冲上前,被人狠狠按住。 宋情还来不及反应,厉锦手一挥,那二人又押着何素下去。 耳边是何素越来越远的呼喊声,宋情捉住厉锦的袖子,“你放了她!她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当初你重伤在床,还是她亲手照顾你,厉锦,你不能没有良心!” “良心?”厉锦轻松将他五指扳开,然后把玩起那只白皙的手,语气轻佻,“本座身为魔教教主,良心为何物,本座可不知。” “不过……”他伸手替宋情捋过垂落在鬓边的一缕长发,目光柔情似水,“若是夫人求情,那为夫自然会放她一马。” 宋情脸色苍白,他竟不知,为了逼他就范,厉锦连此等下作之事都干得出来! “夫人,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那位好弟子正在我们教外大吵大闹。为夫念在他与夫人情谊,至今只是放下石门挡他在外。可若是他再这么不知好歹,为夫恐怕得亲自去会一会他,好教他知道幽冥教可容不得他放肆。” 曲洛歌…… 当年温玉轩死后,宋情深感后悔。其后再也无心江湖中事,云烟宫再次回到以前隐居状态,再也不掺和宫外之事。 他一心只想完成己任,把云烟宫传承下去。挑选弟子时,为防止日后再出现师兄弟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局面,他只收了一名弟子。 所以,曲洛歌跟历任宫主不同,他没有同门师兄弟,自然也没有修习夺舍大法夺取其他人的内力。论武艺,他与历任宫主不可相比,所以宋情一直都怜爱这个唯一的弟子。 眼前这男人,摆明了是将何素与曲洛歌当成人质。宋情死死瞪住厉锦,一张脸苍然无色。 厉锦看出他的怨,却是勾起他下颌,“夫人,乖乖的,去试试你的嫁衣吧。” 转眼看向侍女放在桌上的那一袭红衣,厉锦嘴角噙着笑。“相信为夫,你穿上那件红 衣,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顺着他的视线,宋情目光落在那刺目的红,眼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可厉锦却神情悠然地等着,等着他的新娘主动穿上那身嫁衣。 他的新娘,此刻已经走投无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520:20:13~2021-08-1621: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557786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557786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巨大的石门宛如天堑般斩断所有去路,一袭白衣身影负手而立,面上布满寒霜。 曲洛歌已经试了很多办法,可这石门坚不可摧,根本无法撼动它分毫。如今之计,唯有—— 曲洛歌眼底掠过精光,他正想回去找人弄来火药炸开此门时,石门却传来声响。 一直紧闭不开的石门,正缓缓往上升,露出通往幽冥山山顶的路。 曲洛歌微眯起眼,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正随着石门冉冉升起,慢慢露出全貌。 “师父!”巨门终于完全打开,曲洛歌看到一身红衣的宋情站在自己面前,惊讶中又掠过几分惊艳。 在他记忆中,他的师父从来都是与白色为伍。白,好像生来就是属于宋情的颜色。不喜不怒,无欲无求,端的是仙人风骨。 可换上红衣的宋情,却如仙人坠落凡尘,无端沾惹上烟火气,多了几分……绮丽旖旎的浮想空间。 曲洛歌正欲上前,宋情却叫住他,“洛歌,你回去吧。” “师父……”曲洛歌目光微滞。只听得宋情用着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已经决定留在幽冥教,与厉锦成亲,你走罢。” 曲洛歌整个人如遭雷噬,可余光扫到宋情旁边那抹黑衣时,他顿时咬牙切齿:“师父,是不是姓厉的威胁你?你不用怕他,今天弟子便是死在这儿,也决不会让你受他胁迫!” 话音刚落,他运掌马上攻向一直不作声的厉锦,可这一掌却生生在半空停了下来—— 宋情挡在了厉锦身前。 “师父……”曲洛歌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有一天,宋情竟然会挡在厉锦身前,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洛歌,我已经说了,我与厉锦将在明日成亲。此事我意已决,你莫要再惹事生非。” 这种话曲洛歌如何能信? “为什么?” 宋情眉头轻蹙,他看向自己唯一这名弟子,眼底泛起忧伤:“厉锦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他仍执意要与我成亲。我……我当年曾在你师伯临终前立过誓,此生必定会让厉锦顺心遂意。” 曲洛歌一张脸当场没了血色。 如果,此刻宋情用其他理由来搪塞,他自然会不顾一切与厉锦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宋情却说,是为了温玉轩。 从小到大,曲洛歌知道,他的师父强大、冷漠,身上 唯一的逆鳞,便是他那位死去多年的温师伯。 温玉轩,那是宋情一生的遗憾,也是不容任何人逾越的红线。 曲洛歌比这世间任何人都明白,宋情此刻不是为了厉锦妥协,而是……为了温玉轩。 事已至此,曲洛歌自嘲地笑了笑,他赢不过他师父心中那位温师伯…… 曲洛歌走了。 等那道雪衣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宋情藏在袖下的双手死死握紧,微侧过头,他的声音如严冬寒冰,不带一丝温度。“这样,你满意了吧?” “满意。”厉锦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这抹绝色身姿揽入怀里。头靠在宋情的肩膀上,唇似有若无地吻着精致的耳廓,厉锦话里还带有几分不满。“夫人这般护住为夫,为夫十分感动。不过,下次别再把我爹搬出来了。” 他轻啄着宋情的耳朵,喃喃道:“记住,本座与夫人伉俪情深。夫人愿意留在幽冥山,皆因心系本座,难舍难分。知道吗?” 说到最后,他轻咬了下圆润的耳垂,成功地引起怀里人一阵颤栗。 许久之后,空气中才传来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初十,宜婚嫁。 幽冥山的彩灯红绸从山脚挂到山顶,魔门诸人想不到,不久前他们才在这儿庆贺孙从与林兰儿大婚,如今又上来吃另一场喜酒。 不过,比起弑主夺位却被反杀的孙从,重新夺回教主之位的厉锦更为诡异。他要迎娶的,竟然是当年名动一时的前任云烟宫宫主宋情。 这消息传出来时,整个江湖都沸腾了。无人敢信,先不说男男成婚世所罕见,单就厉锦与宋情这两人而言,正邪有别,特别两人还差了一辈。这如何能成亲? 偏偏云烟宫默不作声,幽冥教这边广发请贴,邀请魔门众派人士参加。眼下不少人上山,心中满怀好奇,这年轻气盛的魔教教主如何迎娶一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前辈? 这厉锦莫不是疯魔了? 无数双眼睛都在好奇,都在等着看笑话。可当一双红色身影在喜庆的唢呐声中款款走入众人视线中时,所有人的呼吸不自觉屏住。 魔教教主自是貌若潘安,丰神俊朗。可他身边这位,同款红色婚服穿在他身上,一张清冷出尘的脸不见喜怒,宛若仙人下凡,美艳不可方物。 “天啊,这就是当年打败厉飞元的宋情?这也……天香阁的头牌在他面前都只能端洗脚水了!” “刚才谁说他年纪大的,要是能让我娶这样的老婆回家,我折寿十年都成!” “这真的是那位宋宫主?那脸怎么看着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水灵?” …… 在场宾客无不被这对新人的相貌所惊艳,尤其是宋情。刚才这些人本来都打算看厉锦笑话,现在一个赛着一个羡慕起他来。 如此绝色,世所罕见! 不过,想占有这样的绝色美人,怕也只有厉大教主才有资格了。 这一对璧人在魔门群雄的见证下,先拜天地,后拜高堂。所谓的高堂,便是摆上温玉轩与厉剑秋的灵位。 宋情盯着刻有“温玉轩”三个字的灵牌,眼中竟隐隐泛起泪光。可是很快,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用着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夫人,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何姨……可还等着明天见你呢。” 宋情闭上眼,终是断了所有念想。 厉锦向他许诺,他俩成亲后,他会放了何素。 “二拜高堂。”喜娘高喊。 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泪,从眼角滑落,很快划过脸颊消失在衣领之内。 在所有宾客看来,这是一双无比登对的璧人。这场婚事,羡煞了多少云英未嫁的魔门少女,又让无数成名英雄深叹厉大教主艳福不浅。 好像,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欣喜…… 红烛高燃,照得窗台上那个红色的“囍”愈发鲜艳。 厉锦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囍”字下面,那抹负手正在遥望夜空的红色身影。 嘴角勾起,他刻意放轻脚步,来到宋情身后时,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物件,兜头罩住眼前人。 “!”宋情只觉得视线被一片红色遮盖,他正想伸手,却被身后人紧紧抱住。 “别动。”厉锦贴着他的耳,轻声道:“洞房花烛夜,你让我当回新郎官,掀次盖头。” 虽然用不入流的手段逼得宋情嫁给他,可厉锦还没丧心病狂到让心爱之人凤冠霞帔跟自己行礼。今日大婚所用的服饰,两人皆为同款。 但到底是个男人,特别想到这如天边明月的人竟然真的被自己占有,厉锦心中那股渴望极剧膨胀。 他扳过怀里的人,宋情看不到,他的表情极为郑重,手捉住红帕一角,慢慢的,他揭下了新娘的红盖头。 好像少了任何一个仪式,他都不算真正与宋情成亲。 揭下红盖头,接下来便是共饮合卺酒。他从桌上端起两只小酒杯,将其中一只塞进宋情手里,“夫人,来,喝过合卺酒,我们长长久久。” 宋情盯着手里这只杯子,目光复杂。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退路了。 两只手交缠,宋情与厉锦同时饮下手里的酒。 一切礼节完毕,厉锦心中那簇火已越烧越旺。他握上宋情的肩,声音变得沙哑,“良辰美景,夫人,我们不如早些就寝吧。” 他所说的“就寝”自然不是单纯盖上被子睡觉,或许是与宋情成亲这事令他太过高兴,厉锦今晚说话带着些文绉绉。 可他那双眼含着的,却是赤/裸/裸的欲望,属于男人最原始的生理欲望。 宋情被打横抱起,然后以一种急切到不太温柔的方式放在床上。当男人的手伸到他腰间时,他按住对方,声音晦涩,“厉锦,你会后悔的。” 厉锦抬眼看他,眸色渐渐黯下来,“若是此生得不到你,我才会后悔。” 当年,他爹便是怯弱才会留不住宋情,可他不是温玉轩。他不会让宋情从他手心逃走! “你我成亲,本就是罔顾人伦,他日我们必遭天谴。” 宋情声音压抑着痛苦,可厉锦却扳开他的手,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天谴?哼,你与我爹不过是师徒关系,真论起辈份,顶多,我就叫你一声师叔。不过嘛……” 他凑到宋情耳边,笑得轻佻孟浪,“你我也不是头一回欢好了,说起来,上回还是师叔你主动的,不是吗?” “你——”宋情眼底掠过怒意,他伸手正欲打向男人,却被对方轻轻扣住手腕,随后整个人被压在大红喜被上。 “春宵苦短,夫人,我们还是莫要再浪费时间了。” 纱帐被拉下,遮去了一室春光…… 这一夜,厉锦自然是享尽了乐。 日上三竿,新郎官神清气爽拉开纱帐,身体的餍足让他如沐春风。枕边人也已经睁开了眼,厉锦没有召侍女进来,自己起身穿好衣服,随后又“服侍”夫人更衣。 “你说,为什么男人就不用画眉呢?”厉锦抚过宋情的脸,目光染上几分迷醉。 新婚第二日,丈夫替娘子画眉乃是当地一个习俗。厉锦想跟宋情做着世间夫妻所该做的事情,可是,总有些遗憾 。 宋情的眉不粗不淡,无需妆扮,自是美到恰如其分。他若是画上一笔,无异是画蛇添足。 这般想着,厉锦正想打趣几句,可突然间,他面前这人脸色极剧惨白。 宋情一手捂住自己胸口处,下一刻,他吐出大口鲜血,整个人软绵绵倒进了厉锦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621:30:04~2021-08-1721: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岭20瓶;常春藤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晋家独家发表。 “教主,夫人他属于寒气入侵,五脏亏损。尤其是精元不足,导致气脉两虚,所以才会吐血昏倒。”说话的男子,正是之前被厉锦强留下来的神医谷弟子胡明。 胡明本来四处行医,结果被强邀来幽冥教,本是请他苟延孙从的命,没想到后面在救宋情时大派用场。厉锦好吃好喝供着他,这胡明无事便跑到山下给人看病,等到有事才上山来。 今早宋情刚倒下,胡明就被四名护卫架着上山,一刻也不耽搁。 他写好方子交给旁边的侍女,厉锦正要开口,他却抢先一步,“厉教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厉锦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影,挥手让周围的侍女下属全部退下。 此刻,这房内只剩他们二人,还在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宋情。 “胡大夫,我夫人他究竟何时能醒?还有,你能治好他吗?”早上宋情骤然吐血昏迷,厉锦当时全身冰凉,连指尖都在抖着。 “厉教主你先冷静点。”眼见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副随时要发疯的样子,胡明赶紧先安抚好病人家属,免得这位一个不高兴,要拿自己开刀了。“恕我冒昧,昨夜您与夫人房事是否过于激烈?” 他是大夫,这话问得脸不红,心不跳。可厉锦神色顿时凝住,随即他略为尴尬地点了点头。 昨个儿新婚,又是洞房花烛夜,他相信胡明也会懂的。 胡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看向厉锦的目光染上几分惋惜。 “厉教主,您可知精元乃男子之本。上回我用九转大还丹,还有您的内力,才勉强将夫人救回。他身子底本就比普通人还要虚上几分,理应静养。昨夜你们同房,他精元大损,思绪激动,自然引发体内气血两亏,有吐血之症。而且,刚才我替夫人把脉,发现夫人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厉锦一听,脸色立刻变了,他猛地捉住胡明的手,“不可能!他好端端的,岂会有什么油尽灯枯之兆?” 胡明叹了口气,“厉教主,你可别忘了,当初咱们是从阎王手里救回夫人的。当是时他的脉象就已极度虚弱,我本以为待他醒来好生调养,身子骨会好起来。如今看来,他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有衰败之势,只怕过些时日……” “过些时日会怎么样?”厉锦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捉住胡明的手死死用力,惹得后者发出痛呼。 胡明堪堪从厉锦手中抽出手,触 及对方噬人的目光,他硬着头皮,道:“只怕,厉夫人会进入天人五衰之地,命不久已。” 厉锦脑海中那根弦“砰”一下全断了,他一张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微微抖着,“你说……他会死?” 胡明知道厉锦难以接受,可身为大夫,他只能将病人实情全盘托出,“没错。简单点讲,厉夫人现在就像一棵树,里面的根已经枯了。他现在只是吐血昏迷,接下来他可能连落地走路都不行,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再后面就是……” 他特地顿了下,才幽幽说道:“药石罔灵。” “不可能……”厉锦重复着这三个字,他眼中掠过茫然。 胡明目光流露几分怜悯。也是,明明昨天才大婚,今天却要面对心爱之人将不久于人世的噩耗,这世间最惨之事也莫过于此了。 厉锦痴痴望向床上那道人影,昨夜二人交颈缠绵,他还想着与这人恩爱一世,永不分离。 不! 瞳孔微缩,厉锦猛地揪住胡明的衣领,严声喝道:“无论如何,你给我救活他。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的!” 胡明一脸窘迫,他很想跟厉锦说,他只是神医,不是神。逆生死,活白骨这事,非凡人所能。但眼下他要这么说,怕是走不出这间房了。 “厉教主,你且冷静些。我已经开了方子,先替夫人补元养气,其他的,待我细细研究。这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十全之法。” 他又苦声求了几句,厉锦才终于放开他,并给了他三日时间,让他一定要想出办法救宋情。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红色喜被下还穿着今早他亲手替他套上的衣裳,厉锦坐在床边,执起宋情的手放到脸边,很快,宋情的手划过水渍。 “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宋情悠悠睁开眼,闯入视线的,是何素紧张又带着几分欣喜的表情。 “尊主,你终于醒啦!” 宋情正想起身,何素立马拿着枕头垫在后面,扶着他起来。旁边厉锦也是面带喜色,“先别急,慢慢来。” 宋情看着何素,像在确认她是否无恙。尔后,他扫过厉锦一眼,才对何素说:“我饿了,你做点吃的给我吧。” 一听这话,何素立马点头,“好好,尊主您等着,我这就做几样你喜欢的菜。” 说罢,粉色裙摆在空中摇曳起好看的弧度。她急匆匆就走了,生 怕走慢一步会饿着宋情。 她走后,房内只余他和厉锦。宋情抬眼望向床边的男人,脸上依旧没有喜,也没有怒,他像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你知道吧,我活不了多久了。” 厉锦脸上的笑僵住。 一个箭步坐在床边,他双目紧紧盯住宋情,“为什么?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 倘若,宋情跟他提及过身上的病,他肯定会让胡明第一时间替他医治,倘若他早知宋情不能同房,那昨夜—— 厉锦突然恨起宋情,他恨这个为什么对自己狠,也对他狠。 “呵,”宋情轻轻一笑,“当日你听完我说的那些事,就不曾想过,为何你爹在幽冥山并无受过伤,却又病重而逝?” 厉锦目光微滞。 他确实没想过。当日他只顾着气宋情一直瞒着他,顾着气他与温玉轩竟然有过那段不清不楚的过去…… 宋情看出他心中所想,摇了摇头,像是在责备他完全对他的父亲不上心。“你爹之所以会病重而逝,是因为他用夺舍大法将功力全部渡与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如果采用双修之法,那赠功者立刻会油尽灯枯而亡。像你爹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将功力全部渡与我,虽未立刻伤及性命,可体内内力全失,他的筋脉也会一点一点干枯而竭。” 宋情看向厉锦,好似在嘲笑他之前所有的威胁全是在白费功夫。“我本来就应该死了。你强行将我救了回来,也不过是让我苟延残喘一段时日,厉锦,你我之间终究有缘无份。” “有缘无份?”厉锦念着这句话,目光却渐渐变得锐利。“宋情,我从来就不信什么天意缘份。当初是你处心积虑来救我,想要赎罪。我告诉你,我厉锦不是任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之辈。” 他猛地握住宋情已然略单薄的双肩,如同猛兽死死咬住自己的猎物,不容许任何人来抢夺。“我能够救你一次,自然也能救你第二次。这一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没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分开他们,就算是死亡也不行。 像要印证他的决心般,厉锦狠狠地占有怀里人的双唇,不顾对方挣扎,他肆意掠夺,借此宣泄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所幸,理智还是让他最后停了下来。他松开已然衣领大敞的妻子,头抵着对方,微微喘气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不会有事的。” 宋情:“……” 厉锦真的想尽一切办法要从阎王手里抢回宋情。 胡明闭门三日翻遍所有神医谷的医书,最后想了个法子。他让厉锦从北方寻来一块巨大的天然暖玉。这种暖玉材质特殊,贴于肌肤会产生微热感。可此玉产量稀少,价格极值昂贵。厉锦不惜花了上万两黄金,才找来一块两米长的暖玉,请了工匠日夜打磨,终于在七天之后造成一张暖玉床。 这张暖玉床立刻被送到厉锦房内,每夜宋情卧于上面,底下暖玉产生的热意可使宋情筋脉通畅。 暖玉床只是辅助之效,最为关键的,是必须有人每日输送内力进宋情体内,替他润泽筋脉,固本培元。 此事厉锦自然不会任其落于旁人之手。现在每天入夜,他便花上一个时辰将自己的内力渡进宋情体内。 不过十日,宋情肉眼可见的,面上有了些许血色,隐隐初见成效。 厉锦当然大喜,可宋情却只是劝他不要再逆天而行。他们俩,像是在暗暗斗着,看是厉锦能从阎王手中将人救回,还是宋情顺应天命,了此残生。 这已经是第十五天,这夜月上中天,厉锦正盘腿而坐将内力传送到宋情体内,可突然间,他头上沁出薄汗,脸下竟浮起潮红。须臾之后,他撤回双手,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他渡过来的内力已运行一周天,宋情全身暖洋洋的,无比舒畅。听到身后动静,他睁开眼,转过身,眼中充满悲悯。 厉锦……他终究是撑不住了。 没有任何人能够天天将内力渡到别人体内,一天、两天、三天可以,可日久天长,就像一桶水,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往外舀,自己不会干涸。 厉锦也一样。 宋情难得伸出手,用袖子替他擦拭嘴角残存的血。他很少主动碰厉锦,这回,他不再无悲无喜,而是用着难过的目光看着厉锦,口中却说着最残忍的话,“这便是天意。你我成亲,本就罔顾人伦,理应遭天谴。不过,这一切报应在我身上就够了。厉锦,你救不了我的,你让我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720:33:54~2021-08-1820:3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雨啊10瓶;只想看好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汗水,从额角滑落到脸颊。厉锦五脏像被烈火焚炽般痛苦,接连半个月强行输送大量内力到宋情体内,如今他自己身体已经受不住,在发出强烈的抗议。 他很想,很想再继续替宋情续命。可此刻,他真的累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任由宋情替他擦拭嘴角的血,厉锦一双狠厉的眼涌现浓浓的哀伤。 比起他的无能为力,更让他心如刀割的,是眼前这人求着自己别再救他。 “为什么?你就一点也不想活下去?留在我身边,对你来说就真的是折磨?” 说到最后,他嘴角忍不住再次溢出鲜血。 宋情的手一滞。他抬眼看着厉锦,目光异常复杂。“厉锦,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可能,你知道吗?” 他与他的相遇,皆因温玉轩。 这段日子,厉锦原以为自己对宋情任何狠心绝情的话都已经不再有反应,可眼下,他的心还是微微痛着。 “我知道,你是因为觉得亏欠了我爹,才想尽办法救我,甚至与我双修助我恢复功力,但是——” 厉锦吃力地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宛如掺着他的血,问道:“现在跟你在一起,跟你拜堂、与你同床的是我!我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我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就没有一刻觉得快乐,想活下去?” “厉锦……”宋情睫毛扇了扇,目光凝视着眼前这张脸,他张着唇,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过了片刻,他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哑着声道:“我的身子已是回天乏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厉锦哑声低吼,他不允许宋情死,绝不! “我说过,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 嘴里喃喃着这些话,厉锦推开宋情,吃力地下了床。饶是宋情想留住他,厉锦也踉跄着冲向门外。 厉锦找上了胡明。可胡明现在也是束手无策了,暖玉床加上厉锦的内力,这本就是一个胜算不高的赌局。 如今,内力已是天下第一的厉锦都撑不了几天,更别说其他人了。 胡明跪在厉锦面前,坦言他真的已经没办法了。 厉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胡明房内出来的,他独自一人坐在幽冥教的大厅内。红烛燃成泪,天边泛白,当第一声鸡鸣传来时,厉锦心中突然生起巨大的恐慌。 天亮了! 他猛然起身跑到贴着红色“囍”字的房内,房中那人正被何素扶着起来。厉锦一颗心正放下,可触及那人苍白的脸时,他整个人霎时全然僵住。 才一夜…… 昨夜他支撑不住,没办法再渡内力给宋情。这才不过三个时辰,昨天脸色红润的人,如今已如将色之人般惨白。 他一来,宋情与何素都望着他。厉锦连连后退几步,随后像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如逃兵般离开这儿。 “尊主……”何素一开口,眼中的泪便忍不住了。她无数次祈求上苍,厉锦能够救回宋情,这两人能够有个好的结局。 可是…… “傻丫头。”宋情轻轻替她抹去泪水,“我早就应该死了,能够苟延残喘这些时日,足够了。” “可是尊主,我舍不得你!”何素哽咽道,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厉锦曾让她以为,宋情真能活下来,她可以一直服侍他。 “还有,厉教主,他那么爱你,你要是不在了,他如何受得了?” 经过这段时日,已经没人再怀疑厉锦对宋情的爱。若不是爱到骨子里,一个堂堂的魔教教主,为何会疯了似的将身上所有内力全部渡给宋情? 只可惜,就算他愿意牺牲自己所有内力,也是无力回天…… “厉锦……”念起这两个字,宋情心中莫名蛰疼一下。可是,他压下所有情绪,只是轻叹。“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所有的喜悦,所有的悲伤,都会随着他的死而成为一段记忆。没有谁会永远爱着一个人,他是这样,厉锦……也会是这样。 宋情以为厉锦就此放弃了,可谁料到,魔教教主想出更疯狂的法子。他自己向整个江湖发出英雄贴,只要愿意到幽冥山替宋情疗伤者,他愿意赠予重金酬谢。 这英雄贴一出,整个江湖为之沸腾。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便有人主动上山,愿意献出内力。厉锦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一位内力深厚的剑客。 可惜,这剑客的内力一到宋情内力,却遭到宋情体内真气反噬。莫说这剑客帮不了宋情,甚至当场便引起宋情体内真气萦乱,害得他又是吐血昏迷。 厉锦一怒之下,当场便想要了那剑客的命,幸得王晋苦劝,那剑客才侥幸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 英雄贴一发,还引来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云烟宫宫主曲洛歌。 厉锦见 到曲洛歌时,像是溺水者遇到了浮木。之前所有的恩怨烟消云散,如今他只盼着与宋情师出同门,一脉相承的曲洛歌,能救宋情一命。 曲洛歌这才知道自己师父原来已是命悬一线,他自然也是救人心切。然而,他的内力进到宋情体内,虽然没有遭到抗拒,然而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至此,胡明断定,这世间能以内力替宋情续命的人,也只有练过夺舍大法的厉锦。 可是,厉锦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顾所有人劝阻,他不要命似地将所有内力渡与宋情,从天黑到天亮,足足四个时辰,在他已气衰力竭之时,终于宋情紧闭的眼皮微微颤了颤。 “厉……厉锦……” 听到细若蚊蚋的叫唤,厉锦大喜过望,他扳过宋情的身子,果然见到人已经苏醒过来。 “你没事了?” “我……”宋情声音极度虚弱,可男人的样子撞进他眼里,却让他心头骤然一紧。 他抬起手,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极为吃力。手抚上男人垂落在肩侧的头发,宋情目光微动,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眼,“你的头发……怎么会这样!” 厉锦今年不过二十,正是大好年华。两次缠绵,宋情曾触碰过他那头黑色长发。粗、硬,像极了这人的性子,桀骜不驯。 可如今这发夹杂了些许灰色,变得黯淡无光,宛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厉锦余光扫过自己的头发,也是微愣。 宋情很快便知道一切原由,他笑了,眼底却泛起水光,“你真傻。” 傻吗? 厉锦握上他的双肩,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不也是?我们俩,天生绝配。” 目光凝视着眼前头发半白的男人,宋情像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这张脸。 他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用视线描摹着眼前的男人。饱满的天庭,锐利的眉眼,挺拔的鼻,单薄的唇…… 过了很久,他才向厉锦提出请求:“你……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 宋情想要去哪,厉锦如何不答应?只是,当听清他说的地方后,厉锦全身僵住,心,像被刀割了一下。 鲜血淋漓。 宋情要去的地方,是温玉轩当年病逝的那间屋子。 温玉轩是死在幽冥教的。当年宋情赶来见他最后一面,本想带着他的尸首回云烟宫,可被厉剑秋阻止 了。 厉剑秋只需搬出一个理由:她是温玉轩的结发妻子。宋情没办法从一个妻子的手中,夺过别人的丈夫。最后温玉轩葬在幽冥山,厉剑秋死后也与他同葬于一处。 或许,在温玉轩死后,厉剑秋也知道,是自己亏欠了自己温柔善良的丈夫。 厉锦说不清自己是用如何绝望的心情,抱着宋情来到温玉轩生前的屋子。这里自从他娘厉剑秋死后,便一直关着,偶尔会有人来打扫。一推门,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房内一切摆设还停留在当年的模样。 他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眼睁睁看着宋情环顾四周,露出感伤的神情。宋情说:“师兄,真是天意。当年你在此长眠,如今,我也要死在幽冥山了。” 听到“死”这个字,厉锦指尖微抖,他正想开口,宋情却朝他笑了笑。 “厉锦,你我心知肚明,我不行了。” “不……”厉锦吐了这个字,声音不自觉哽咽。“我还可以的,你让我救你,我——” “没用的,”宋情抚摸他已夹杂着灰白的发,眼底流露出惋惜,“你已经尽力了。厉锦,你的人生还很长,没必要为了我赔上一辈子。” 倘若厉锦此刻还执意要将最后一分内力给他,那他也会就此成为废人。 “你是幽冥教的教主,你身上,还肩负着整个幽冥教,数百号人都唯你是从,你要舍弃他们,舍弃你祖父,你娘留给你的基业吗?” 就此收手,只需静养上一段时日,厉锦很快又会恢复功力,他还会是那个举世无双的天下第一。 宋情摸上他的脸,用着赞叹的口吻,说:“其实,你一点都不像师兄。师兄的眉不会像你这么长,他也不会这么凶地看着别人,更加不会蛮不讲理,威胁我。” “别再说了,”厉锦双拳握得死紧,“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爹,可是,你就当是为了我,别死,好吗?” 说到最后,连厉锦也未发现他的语气卑微得可怜。他在求着宋情,求着宋情别死。 “厉锦……”宋情念着他名字,突然间,他重重咳起来,血从捂住嘴的指缝中溢了,染红了白皙的手指。 厉锦满面慌张,他双手抵住宋情后背,正欲渡尽体内最后一丝内力。可沾满血的手按住他,宋情微微侧过脸,凄然笑道:“厉锦,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停手吧。” “宋情!”厉锦忍不住低吼,“我不想你死,你明白吗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一辈子都在一起!” 男人吼着,泪却从眼角滑落。 宋情嘴角噙着笑,身子慢慢依偎进他怀里,听着黑色华服下的心跳,他闭上眼,开口问道:“厉锦,你究竟爱我什么?我有哪里值得你爱呢?” 抱住单薄的爱人,厉锦面容难抑痛苦神色,只是拼命说着:“你哪里都值得我爱。你那么美,又那么强大,宋情,你身上每一处,都值得我爱。” 听着这些话,宋情虚弱地笑了,“厉锦你太傻了,你被我骗了。其实,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知不知道,我不过就是个青楼出身的杂役……” 他贴着厉锦的心跳,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身世。 宋情的生母原是青楼名妓。一次,她邂逅一名过路客商。那恩客红被翻浪时自是许下承诺,将来要来替妓子赎身。客商走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相信着男人的诺言,她不顾老鸨威胁,硬生生将腹中麟儿诞下。 可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那客商终是没再回来。 小宋情在青楼长大,他的母亲因为生了孩子身价一落千丈,成为妓院中最低贱的□□。很快,女人染上了病,不久便撒手人寰。 女人去世时,小宋情不过五岁。可五岁大的孩子,已经在青楼里饱尝尽世间冷暖,他早早知晓了这人世的残酷。 “所以,当师父遇到我,问我想不想跟她走时,我立刻就答应了。”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宋情却历历在目,“进了云烟宫后,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 抱住他的手紧了紧,厉锦头抵在他头顶,像是在心疼着他。 “师兄人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宋情幽幽说道:“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又怎么样?那时的我,心底一直不服气。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就连师父也隐隐有将宫主之位传给他的意思。” “我就是不服,难道就因为我出身青楼,所以注定这辈子都不能执掌云烟宫?” 他忍不住攀着厉锦的衣领,像在给自己力量,继续揭开自己丑陋的一面,“之前我没告诉你,其实我是故意替师兄挡的那一掌。因为我算准他爱我,他一定会用夺舍大法来救我。这一切,都是我设的局。厉锦,你说,我是不是很卑鄙,很无耻?” “不……”厉锦喑哑着声。 宋情痴痴一笑,“这样的我,有哪里值得你爱?” 又有哪里, 值得他这么倾尽所有地救他?手缠绕着男人灰白的发,宋情眼角沁出泪光。 “别再说了。”厉锦死死抱住宋情,他仰起头,好像这样做,泪水就不会再流出来。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我这辈子都只认定你。” 他哽咽着道:“宋情,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拜过堂的,也喝过合卺酒,说好的,会长长久久。” 视线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宋情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这具身体像是破了洞的袋子,里面的东西已经掉了出来,装不回去了。 抱着他的男人还在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悲伤,光是听着,就让人想落泪。 “宋情,我知道你不爱我,由始至终,你都是为了我爹才救我。我还逼你跟我成亲,你恨我对不对?算我求求你了,你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要我永远别出现在你面前也行,只要你活下来,宋情……” “傻瓜,”衣服下的心跳声是多么有力,好像每一下,都是在为他而跳动。宋情一颗心像是被点燃了一小簇火,那火烧得他神识骤然清明了些。 这光景,厉锦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宋情抬头,仰望着那张俊美的脸。 曾经温玉轩也说爱他,温玉轩的爱像温柔的小溪,潺潺润泽万物。而厉锦的爱,却像澎湃汹涌的大海,刹那就能吞噬一切。 “你,头低下来。”宋情抚上厉锦的脸,对他说道。 厉锦神情微滞,他依言低下来。下一刻,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脑海一片空白,等宋情的唇退后半寸,他才后知后觉,刚才宋情主动吻了他。 说不清是狂喜,还是哀伤,厉锦眼睁睁看着宋情朝他露出一抹笑,带着有些调皮的意味。 “厉锦,这辈子太晚了。下辈子吧,我们做个约定,如果下辈子还能相遇,我会答应你的。” 答应与你长相厮守,长长久久。 说罢,宋情整个无力倒进厉锦怀里,眼皮一点点合上。 厉锦神情茫然,他突然回过神,声音无比急促,像个孩子般透出无措慌张,“宋情,不,你起来。什么下辈子,我不和你约下辈子,你起来呀!” “厉……厉锦,”宋情已经抬不起眼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话,“答应……答应我,好好……好活下去……” 最后的“去”字尾音没了声响,厉锦心跳骤然停住,他愣愣地低下头,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一身黑衣的男人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到树下。此时正值春日,树上落英飞舞,粉丝花瓣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头发上。 那是白色,黯淡无光的发。 男人已经很老了,他脸上爬满皱纹,旁人只能依稀从他脸上窥见他年轻时俊美的痕迹。 他是江湖的传奇。魔教少主,出身尊贵。八十年前,他虽被下属背叛,却是涅槃重生,不仅成功夺回教主之位,更是练成幽冥神功,举世无敌。此后年间,他执掌的幽冥教一直是魔门众派之首。而且在他管理之下,这数十年来,魔门中人与正道并未起任何冲突,江湖迎来一段平静安宁的时光。 直到垂暮之年,厉锦这个名字,依旧是江湖所有人极力仰望的传奇。 在所有少年心中,厉锦代表着权利、名望,他立于江湖至尊之位,无人能及。而在少女心中,魔教少主早年丧妻,数十年间未曾续弦,身边也未有过男女。他对妻子的忠贞与痴心,足以令无数女人心生羡慕与嫉妒。 她们羡慕厉锦的妻子能够拥有一个男人终其一生的痴情与坚守。 “教主,教主。”身边有人在唤他,可厉锦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他很老了,幽冥神功让他活得比周围所有人都要久。王晋、何素、曲洛歌……这些人都先他而去,如今只有他还活在这个世间。 不过,他很快也要走了。 厉锦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他已经依着宋情生前最后那句话,好好活着。活了那么久,他终于也要走了。 身旁是他的徒弟,他的徒孙,他的教众……厉锦听不见任何声音,视线也变得模糊,依稀间,他伸出手在空中捉着,捉住了一瓣粉樱。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露出安详的笑,嘴里喃喃道:“我……我等着你……” 画面在定格在他合上眼的那一瞬间。屏幕之外,一人一球在失去重力的空间漂浮前进,清冷美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厉锦那张脸上。 669瞅着自从“死”后来到传送通道的宿主,试探着问:“怎么了?能通关你不开心?” 这个关卡宋情完全不像之前几个位面,他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最后死在厉锦在前之后,他来到传送空间内一直不言不语,只等着厉锦最后的结局。 宋情死之前那句话应验了,厉锦真的希望下辈子再重遇。所以,当他“死”后,气运之子的意念不再束缚着他。 只不过,这位宿主的反应有些奇怪了…… 669两颗红色小眼睛闪了闪,它正想继续说话,突然间,宋情盯着屏幕的目光变得锐利。 他脑中一阵激灵,一闪而过的画面便他抓住了! “樱花……是樱花。”宋情嘴里喃喃着,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躺在樱花树下含笑而终的厉锦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所有记忆的大门。 “樱花的花语是等你回来。是他!他在等我!” 曾经数次穿越时掩藏在白雾后方的那张脸变得清晰,他看清了那张脸,不是穆衍、不是迦叶、不是容泽深、不是贺兰玉、不是郁经哲、不是厉锦,而是—— “楼……”宋情刚喊出第一个字,可一只手袭向他脑后。意识在这一刹那陷入黑暗,他的身子软绵绵倒了下来。 不过,一只长臂接过他,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呀……真糟糕。”抱着他的人,说话的声音跟669一模一样。如果宋情此刻醒着,一定会惊讶。 因为眼前这张脸,完全与这几个位面的气运之子相同。只不过,他有一头柔顺的白发,瞳色也是诡异的浅蓝色。 “这才第六道关卡,你就想起来了,这可就不好玩了。” 他这么说着,浅蓝的瞳却扫过屏幕。“啧,看不出来,居然还留了后手。” 眼底掠过冰凉的杀意,可是很快,他轻轻一笑,“这么就让你们赢,游戏就没意思了。” 说罢,他指尖在宋情眉心一点,一抹蓝光没入指尖下的皮肉。 男人低下头,露出危险的笑,“好啦,我们下个位面见。goodluck,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渣渣厉也杀青了~下个位面,是玄学天才x腹黑大佬的故事,我们明天见,啾啾~ 第94章 “来来,宋小天师,这边请,小心台阶。”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迎着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笑得极为谄媚。 他们前面这幢大厦上,“天元集团”四个金字招牌迎着阳光,亮得刺眼。 中年男人便是这幢建筑的主人,天元集团董事长马天元。马天元是龙城十大富豪之一,平日里他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如今他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么个年轻人,进出大门的员工不由得多望了几眼。 不少人当场放慢了脚步。他们那位趾高气昂的老板低声下气是一回事,关键是走在前面这青年…… 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他染着一头时尚的浅栗色,头发微微蓬松。皮肤很白,是典型的冷白皮。五官极为精致,不输外面大屏幕上某些流量明星。此刻,他穿着一身黑衣休闲西服,胸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白色衬衫,显得随性又懒散。他就这么走着,活生生把酒店台阶走成了t台秀。 “宋小天师,小心门。”马天元抢先一步,把旋转门按住,好让青年进去。 青年进了门,却是停住脚步,他站在大厅四处环顾,紧接着他来到前台。前台接待小姐不自觉露出几分紧张,她看向马天元,先是咳了好几声,才道:“马、马总好!” 马天元比划着,嫌弃极了,“口罩,感冒就戴口罩。” 前台小姐又是咳了好几声,才连忙点头,“是!是!” 她正想弯腰翻口罩,站在前台的青年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小姐姐,你是不是自从来这儿之后,就一直感冒生病,从来没好过?” 前台小姐愣了愣,“嗯,对,你怎么知道?” 青年嘴角微微勾起,双手插着裤兜,目光扫过前台小姐身后墙壁,上方“天元集团”四个大字呈弧形排列,不过,与建筑外墙不同,这里用的是黑色浮雕字。 “正门对西北,十字路口藏阴煞。外墙金字挡阳气,内门开扇迎煞气。”青年悠悠说着,末了,他对眼前的美女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小姐姐,你成天站在这么个‘危险’的地方,这病哪里会好?” 前台小姐听得一愣一愣的,旁边马天元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宋小天师!我懂了,你是说,我们这门设计得不对?!” 他一拍大腿,“我就说嘛,这前台干没多久就辞职,前后换了四五个人了,总说身体不舒服,哪有人人都不舒服的?” 马天元马后炮的样子惹得青年摇了摇头,眼底掠过嘲讽,“马总,我说的不是你们这门。而是……” 他用眼神示意,“你们里面这设计不行。” 马天元看着这名家设计的四字招牌,顿时愣住。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挂上谄媚的笑:“宋小天师,这、这我确实不知,还得请你多多指点!多多指点!” 青年扫过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解释:“你们这门对着西北,本来阴气就重。特别还是十字路口,煞气迎门而入。偏偏你们外墙用的是金色浮雕,每日午后阳光照进这幢大厦,你们那金色浮雕会反射阳光,阻挡阳气进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向前方黑色浮雕,“偏偏你们这里这些字设计成弧形,还是黑色的。弧形,也是扇形,你们这种设计,等于是开门大迎阴煞之气进来。” 青年轻轻一笑,“马总,这位小姐姐你可得加工资呀,毕竟她这位置……等于是在替你挡着外面满大街的阴煞,不容易呀!” 他这么一说,前台小姐的脸立刻“刷”地一下白下来,马天元也咽了咽口水,“那个,宋小天师,那你说这可得怎么办?” 前台病不病的无所谓,可听这说法,他这公司成天被阴煞气冲着,这不邪门得很吗? 青年朝他勾了勾食指,马天元马上凑过去。近距离欣赏这张几乎不见毛孔的脸,他心中不免荡漾了下。 若不是这青年不好下手,他早就…… “我说,你们这位置不行,换个地方吧。” 马天元大惊,“这可不行,宋天师。这地是我的,大厦我去年刚翻新,哪有搬的道理?不成,不成。” 他连说了两个“不成”,随后又挂上笑,“宋天师,您帮帮忙。看有没什么办法帮我这儿化灾解厄的?” 说着,他往后招来下属小声说了几句后,又凑到青年面前:“宋天师,您出趟门不容易,这我是知道的。您放心,我已经叫人往您账户上打了五十万,就劳烦您再帮我看看,这阴煞气该怎么解决。” 他话音刚落,青年兜里的手机发出声响。 果然,进账的信息进来了。 青年满意地关掉屏幕,长叹一声,“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搬,那也只好走下策,听着。” 马天元挺起腰杆,“好,您说。” “你们这墙上的字,别用黑色浮雕,跟外面一样用金色 。金属阳,阳可抗阴。还有,上面摆上一个八卦,自然可挡住阴煞之气入侵。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最好聘用一些八字纯阳的员工在这儿。”青年上下打量还在咳嗽的前台小姐,颇为惋惜道:“像这小姐姐八字肯定带阴,她就不适合这儿。” 马天元一听,正想当场解雇了她。“行吧,那你可以走——” 不料青年又说道:“可她如今已经替你挡了不少阴煞之气,马总,常言道:行善积德,方成有福之人。知恩图报,来日才有大福分呀。” 马天元恍然大悟,“宋小天师言之有理!你!”他指着前台小姐道:“从现在开始不用在这儿了,去楼上行政部报道吧!” 前台小姐还一脸茫然,短短十几分钟经历了差点被辞退,又换上好岗位,过山车般体验让她完全愣住。 直到旁边有人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赶紧低下头,“谢谢马总,谢谢马总!” 等她抬起头时,马总一行人已经上了电梯,身边只剩一个马总身边留下来准备叫人拆招牌的员工。 “那个,大哥,我问下,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是谁呀?”前台小姐凑到黑西装旁边,小声问道。 黑西装啧啧摇头,“你连他都不知道?‘顺运堂’的宋小天师,宋情!” 前台小姐这才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言语。 在龙城,“顺运堂”三个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顺运堂的宋天和是赫赫有名的堪舆大师,当年他最为轰动一事,便是曾替一名落魄商人寻了块风水宝地,扬言葬于此地者,后人必定富可敌国。 这名落魄商人葬了他的父亲,其后果然转运,短短三年,他东山再起。其后远渡重洋,如今二十年过去,这名商人已经成国外知名华侨,身价数百亿。 “顺运堂”这块招牌是在宋天和手里打响的,如今宋天和已经金盆洗手,继续经营着顺运堂,替人看相避祸,指点风水的,便是他的孙子宋情。 外人称宋天和为宋天师,这宋情,自然就被唤作宋小天师。 只不过,这宋小天师性子怪得很,他不轻易接生意,通常是得他看得顺眼的人,他才愿意接单。 马天元自然不属于那类“他看得顺眼”的行列,只不过,早年马天元的父亲曾帮过宋天和。堪舆这行最讲究因果,欠了人家老子的情,自然要还给人家儿子。 宋情早早就被宋天和赶着出门,来天元大厦走一趟。 一楼前台那事,算是顺路解决个“拦路障”。马天元真正拜托顺运堂要办的事,是今天四楼这场谈判会。 按马天元自己所说,今日天元集团将与楼氏地产在这里谈场生意。两家要谈的是龙城新城开发区的一块地皮,地是楼氏地产的,可对方要跟天元合作开发。现在要谈判的点就是,这块地要如何开发。 按马天元的说法,楼氏地产贪得无厌,既想要他们的钱,又不准他们掺和开发方案。他已经试了无数办法,都没能让楼氏的老板松口。最后没办法,只得求助于顺运堂,看如何能帮他扳回劣势。 对于这种事,宋情不是没办法,相反,简单得很。 这会议室的照片他昨天已经看过,该指点的他也指点了。眼下他站在会议室内抬头望上去,就见两盏古香古色的灯正悬挂在上方。这两盏灯最为特别之处,就是四周都吊着一把铜钱剑。 两盏灯的下方各自摆放着座椅,刚好对立而坐。 “宋小天师,这儿都按您说的布置,就不知其中有何玄机。”马天元自然是相信宋情的能力,关于这位宋小天师的光辉事迹着实太多。只能说,宋情的未来怕是比宋天和要更为出色。 就连宋天和自己也亲口说过,他这个孙子绝对会超越他,成为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堪舆大师。 “这两盏灯,八把铜钱,名为“八剑迷心阵”。今日巳时,坎位为凶位。”宋情指着对面的位子,“你让那姓楼的坐那儿,到时顶上剑煞会汇聚到那个位置。” 马天元点着头,随即又指着自己的位子,“不对呀,宋小天师,那我头顶不也有这灯?” 那什么剑煞待会到他身上咋办? 宋情瞥过他,像看傻子似的,“马总,你看看你位子后面。” 马天元回头一看,他的位子后方墙上嵌着一面两米长、一米宽的大镜子。 “这镜子能反射你这边的剑煞,你坐这里没事。姓楼的会被两重剑煞影响,自然心神不宁,无力与你争辩。” “哦哦!”马天元恍然大悟,他拍着手边的椅子,大声称赞:“宋小天师果然厉害!厉害呀!” 宋情双手插着裤兜,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要不是他爷爷磨着他来,这趟生意他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得人因果千年记,这爷爷欠的,孙子还,也是天经地义。 宋情默默安慰自己,手上却是巧妙避开马天元伸过来 的那只胖手。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声响,是谈判方,楼氏地产的人来了。 说起楼氏地产,那是龙城响当当的龙头企业。宋情在上流社会也算混得开,关于楼氏地产的传言自然没少听。 楼氏地产早年还只勉强列入龙城前五十强企业之列,可自从五年前,楼氏新董事长接手后,企业极剧膨胀发展,短短五年不到,已经挤入全市前五强。 而关于这位楼氏新董事,最大的轶闻就是他并不是上任董事长的亲生子,他是领养的。 宋情在脑中搜刮着往日听来的八卦时,一行人已经进了会议厅。他就站在马天元身后,在一排的西装革履中,他那头浅栗色的发与悠闲西服显得极为突兀。 楼氏地产为首的那名男人与马天元握手后,看见宋情时,目光明显掠过惊艳。他在宋情面前停下了脚步。 宋情不经意便撞进一双如深海般不见底的眸中,很快,他的心倏忽间不断加速。 这男人……太帅了。 清冷的眉眼,鼻子尖挺,唇很薄。论长相,宋情从未见过长得这么俊美的男人,可美中不足的是,这男人身上笼罩着一股病气。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宋情听到男人冷淡却染着几分虚弱的声音,说道:“你好,我是楼少春。” 人是好看的,可却是个病秧子。 宋情按下心中那细微的悸动,正想伸手,可前方马天元动作更快。“来来,楼总,这边请。” 他一个箭步挡在宋情面前,边招呼着楼少春向前,嘴里念道:“楼总您来我们这儿,真是让我们天元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楼少春被他拥着往前,眼尾却扫过宋情,目光意味深长。 楼氏地产楼少春,这几年在龙城声名雀起。关于他的各种消息宋情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包括龙城很多名媛都芳心暗许,恨不得能嫁入楼家当楼太太。 不过,今日亲眼所见,宋情起码知道传闻有时候也没夸大其词。比如,楼少春长得比明星还帅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可惜呀…… 宋情深深望了男人一眼,随后坐在会议室最后方,眼看着楼少春就在马天元对面的位子坐下。 一场兵不刃血的谈判开始了。 宋情从兜里摸出手机玩起静音连连看,商业谈判桌上的事他不懂,也没兴趣懂。不过,从双方交涉的状态来看, 马天元虽然中气十足,俨然却是个吹胀的气球,空有其表。 偶尔游戏结束间隙,他瞅着对面的楼少春虽然面带病容,可是目光如隼,说话也是条理清晰,马天元反倒语气急促,甚至还不断拿出纸巾擦汗。 眼见形势不太对劲,马天元转过头,无声向他求救。宋情切回手机主页,时间正一秒秒跳着,很快,九点整—— 巳时至,坎位大凶。 这时,楼少春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手按上额头,他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有些不舒服。 马天元眼底掠过狂喜,他马上发现“反攻”。桌上形势陡然逆转,刚才是他被压着说不了几句,现在反倒是他拿起合约,侃侃而谈。 坐面他对面的楼少春面带倦容,似乎连说话都提不起精神。 “八剑迷心阵”生效了。接下来,宋情不用看都知道结果。 对面那张苍白的脸看得他莫名生出一股焦躁,他索性退出打到一半的游戏,放低脚步声到外面透透气。 其实,若不是宋天和欠下的“债”,像马天元这种货色,他根本理都不想理。 百无聊赖走到洗手间,宋情见到门口挂着“正在维修”的牌子,他只好走到五楼。 五楼这儿有天元几个部门在这儿办公,走廊人来人往的。他找到男洗手间,几分钟后,他正站在镜子前洗手,旁边就有人进来了。 “喂,听说楼氏地产的人来了。我刚才下去有见到那个楼总,确实长得帅。不过就是看起来不太健康,听说他好像有病?” “是吧,是听说他身体不行。不过,我听秘书处的人说,今天这场马总估计要拿下了。” “马总这么厉害呀?不是说那楼少春谈判从没输过?怎么,这回我们马总还能从楼氏身上讨得好处?” “可不是吗?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马总干这缺德事,也不怕半夜睡不着觉?” “怎么,有啥八卦,说来我听听。” “你不知道?今天我们跟楼氏谈的那块地呀,地是人家的,听说那楼少春坚持要在楼盘旁边建全市最大的福利院,我们马总不同意,说建福利院到时利润起码要缩水这个数。” 宋情目光轻轻一扫,就见那员工伸出十个手指头。 “10个亿?我去,难怪马总不答应!这么多钱,谁乐意划那么黄金的地段去建福利院?” “啧,人家 楼总就愿意。听说这项目从一开始,楼氏那边就坚持要在最中心的地段建一座纯公益性,全市最大的福利院。看,人跟人就是差这么多,人家楼总要做善事,偏偏我们马总就不干人事。” “唉,枉费我们马总成天老迷信风水算命这些,这人干多缺德事,以后老了会有报应的……” 后面的话,宋情已经没听下去了。 人刚走出洗手间,宋天和的电话就进来了,宋情只瞥了一眼,随即他直接关掉手机。 重新回到四楼,恰好两名身材窈窕的女秘书正捧着茶水要进会议室,宋情一个箭步上前,露出亲和的笑:“两位小姐姐,麻烦等等。” “楼总,所以这福利院是绝对不能建的。刚才我就说,从成本、效益、品牌长远影响力来看,建福利院完全是亏本生意,您说对吧?”马天元倚着皮座椅,双手抱胸,老神在在盯着对面明显身体不适的楼少春。 “不对……”楼少春刚开口说话,可随即他又按住额角,似乎头很疼的样子。 马天元见状,嘴角笑意更深。 这时,两名女秘书进来,给他俩都送上茶水。 马天元抿了一口,随即叹道:“楼总,这合同咱们两家也拖了这么久。上回您自己说的,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其实吧,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实在话,为天元,也为楼氏好。您说,建个福利院算什么事?那儿土地一亩就要好几个亿,咱们没必要亏这钱,对吧?” 说罢,他示意旁边助理赶紧把合同和笔送到楼少春面前。姓楼的这下可没话好说了,合同是签定了。 楼少春双眼微眯,正盯着面前的合同。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拉开窗帘的声音,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瞬间照亮整个会议室。 就连马天元也被这变故弄得一愣一愣,他赶紧转过头,就撞上后面宋情的视线。 对方朝他颔首,马天元心中了然,不作他想,只催着楼少春赶紧修改合同。 今天这结果,他可太满意了。马天元正盘算着该怎么开庆功宴,可谁也没料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重重咳了几声后,却突然示意秘书把合同重新送还马天元面前。 “马总,您刚才说的几点,我不同意。关于效益这一点……”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马天元想象,他眼睁睁看着楼少春像突然换个芯子似的,言辞锐利,句句都针对他刚才提出的意见进行逐一驳斥,马天 元这边整个团队顿时哑了火,无论他们怎么插嘴,楼少春这边始终压着他们打。 半小时下来,刚才前一小时马天元说的那些俨然全作了废。末了,楼少春轻飘飘一句“若是马总不愿意,那么楼氏会适应考虑其他合作对象”让马天元彻底焉了。 最后,楼少春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嘲讽,与马天元握手道别。 人走后,马天元铁青着脸,他一转头,却发现原本坐在他后方的那抹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宋情慢悠悠走着天元集团大厦,因为要打网约车,他才重新开机,结果宋天和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敢情,他家老爷子就是一直没停过。 “喂,爷爷。是,解决了。啥?满意,他肯定满意。”宋情眼珠子往上一转,随即截过电话那头的话,“哎不说了,午饭你想吃什么?城南那家烧鹅吧,我给你斩个后腿,最肥最带油的,就这样,拜拜~” 电话那边中气十足的那句“臭小子你别骗我”被硬生生掐断,宋情吹起口哨,突然间后方就有人喊道:“快,他在那边。” 四个黑西衣装男人正朝他这儿快步走来,宋情眼尖得很,这几张面孔刚才还跟在马天元身后。 “糟了。”宋情嘴里念着,脸上却露出戏谑的笑意。脚下往后退,他拔腿就跑,身后那四人见状更是直接追了上来。 别看宋情吊儿郎当的,跑起来贼溜,四名黑西装追着他跑了两个红绿灯,硬是没逮住人。 不过眼见前方人行道的绿灯突然闪了闪,转成红灯。后面那四人马上就要追上来,这时,一辆黑色宾利突然停在他面前。 宾利后车门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快上车。” 宋情想也不想捉住那只手,一手就跃了上去。因为跳跃的冲力,宋情一下子就撞进那人怀里。 车门被关上,宾利立即发动,把那些追他的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危机一过,宋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被人抱着。清冷的雪松香环绕在鼻间,他抬起头,便望进男人深邃的星眸中。 他的瞳色很浅,像猫一样。宋情在那双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能感觉抱住自己的手是那么用力,那么热。 男人的体温正经由相触部分,一点点传递过来,烫得人心发慌。 宋情只觉得口干舌燥,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莫名变得沙哑, “楼……少春?” 作者有话要说:啾,新位面,宋小情又要开工啦~~~ 第95章 晋家独家发表。 男人的眼正在凝视他,宋情心跳很快,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可是,被这双眼看着,他浑身就燥热得很。 “是,”眼前的薄唇轻启,楼少春的声音有些低沉,“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双手抵在男人宽阔的胸膛,宋情迎上对方的视线,开口却是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楼少春像是被这问题惹得发笑,他嘴角轻轻勾起,“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 宋情挑了挑眉,颇为意外,“我帮你?我什么时候帮你?” “刚才在天元会议室里,”楼少春视线一直停留在眼前这张白皙漂亮的脸蛋上,“虽然我不知道马天元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子,让我总是头晕脑胀的,不过自从那窗帘拉开后,我整个人就好多了。” 宋情刚想开口,环住他腰的手紧了紧,只听得楼少春又道:“我知道是你。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你又做了什么,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你。” 看出眼前这个漂亮男人眼底的惊讶,楼少春嘴角笑意更深,“我猜对了。”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宋情目光流转,眼尾扫过肆无忌惮环在腰间的手,舔了舔嘴角,才看向男人:“楼先生,你这样……不太礼貌吧?”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透着几分沙哑,几分不可窥见的……诱惑。 话音刚落,困着他的力道却骤然消失,楼少春收回手,让两人保持安全距离,“抱歉,刚才是我没注意。” 热火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宋情压下心底那股失落,勉强扯出笑,“算啦,这样算我俩扯平,谁也不欠谁。” 他这么一说,楼少春当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所以刚才在会议室内,真的是你帮了我?” 宋情扒拉下头发,原本一头蓬松的浅栗色带出几分凌乱的美感,衬得他更像个颓废美青年。 不知该从何说起,宋情索性单刀直入,“楼先生,我是宋情。” 他说完,楼少春却眨了眨眼。“你好,宋先生。” 姓楼的不知道? 宋情这下是真的惊讶。龙城这些富人圈子宋情接触过不少,先不说顺运堂的名气,单就他宋情这两个字,说出来也有大把人知道。 楼少春这反应,却真的是不认识他。 见宋情光看着他没吱声,楼少春眼底掠过疑 惑,“怎么了,宋先生?” “没,没什么。”宋情歪头朝他露出笑。 眼前这青年本就长得极好,如今做出这样调皮的举动,完全像个在撒娇的孩子。楼少春正想说话,可却下一秒,他却捂着嘴咳嗽起来。 连着咳了好几声,他才平复呼吸,“抱歉。” 男人一脸的苍白,看上去明显就不太健康。宋情不着痕迹地将他这模样纳入眼底,语气极为平静,完全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楼先生,你天庭饱满,山根深而长,唇薄。幼年失怙,少年起运,青年嘛……你接下来的运势不太好呀。” 楼少春神情微凝,不过很快他摇头轻笑,“没想到宋先生你这么年轻,倒挺迷信的。” 宋情也笑了,“不是迷信,是事实。” 楼少春往后倚进座椅,看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我的事,其实不是秘密。” 宋情瞬间懂了。楼少春是楼家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养子,这事稍加打听便能知道。他刚才那些话在楼少春看来,倒像是在卖弄玄虚。 堪舆术数这些,信则有,不信则无。宋情从来不勉强人,楼少春这么说,他也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车内瞬间恢复安静。或许是楼少春觉得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他主动问道:“宋先生,不如说说刚才在会议室里,你和马天元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宋情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单手靠在椅背,支起下颌,饶有兴致地道:“楼先生不是不迷信吗?我做的那些事,可完全是封建迷信,你确定要听?” “说,你说我就听。”楼少春嘴上说着,双眼赤.裸.裸写满“我看你怎么编”这个意思。 既然他想听,宋情自然愿意说,他把马天元请他来帮忙布下“八剑迷心阵”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楼少春自然是半信半疑,“你是说,拉开窗帘就能破了你布下的那什么迷心阵?” 宋情颔首,“嗯哼,八剑迷心阵最为重要就是剑煞入心。我让那两位小姐姐拉开窗帘,阳气对冲,剑煞自然消散。不过,这本来就是个效力不强的阵法,所以要化解也很简单。” 从一开始,他就只准备应付应付马天元。 楼少春越听越是皱眉,他只觉得好笑,“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对这些倒是颇有研究。” 光听这语气,宋情就知道他不信自己说的话,不过也罢。车窗外掠过熟 悉的建筑物,他直接叫停车子。 “在这里放我下来就成。” 黑色宾利很快停在市中心一个已有些年头的商业小区门口,楼少春望了望小区的招牌,“你就住这儿?” 宋情点头。他正要迈开腿下车,手却被拉住了。 楼少春拉住他的手,俊美染着些病态的脸勾起笑,“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抽回自己的手,宋情朝他眨了眨眼,只说了一句:“因为,你是个好人。” 他很快下了车,顺道把车门带上,也关上了那双透出愕然的双眸。 楼少春是好看的,不过,却是个短命种呀…… 宋情心底暗叹红颜薄命,这话套在帅哥身上也适合。 “富贵名城”这小区名字很俗,可在十年前却是市中心首屈一指的商业小区,周围配套齐全,非常宜居。宋情进了小区,很快就搭电梯来到18楼。 很多人都以为像宋天和这种堪舆大师肯定是隐居山林,过着世外高人的生活。可每个找上顺运堂的人,都被“富贵名城”a幢18楼01号这地址吓到了。 简直是大俗大凶,俗的是小区名字,凶的是住宅楼层。 不过对于宋天和而言,这并没什么大不了。他们之所以会住这儿,完全是因为宋情当年读小学要有户,而这套房子又恰巧因为楼层原因大降价。 没错,宋天师买房子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这房子是学区房,还便宜! 宋情进门时,一名头发已然发白的老者正架着副老花镜,手指刷刷划着手机屏幕,动作麻溜得很。 见到他来,对方马上喝道:“臭小子过来,快,帮我看看怎么给你李阿姨打赏!” 宋情:“……” 他的爷爷,龙城无数富豪都追捧着的宋天师,金盆洗手后在家就迷上了上网看直播。宋天和大师从去年开始,就成为了本地戏曲名角“赛牡丹”李春娇的忠实铁粉,并且终日蹲守在□□的直播间,不断点赞打赏。 宋情过去帮忙帮宋天和刷了一个潜艇,“天师驾到”这个id立刻蹿到榜首,自带blingbling的闪光效果。 “哈哈,榜一这位置谁敢和我抢?”已年过七十的老头笑得跟个孩子一样,宋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时,直播间里仪态优雅的中年女士跟大家说再见。宋天和依依不舍关了手机 ,转过头来立刻板起脸,“怎么回事?马天元打电话说,你搞砸了他今天这场会议?” 宋情耸了耸肩,把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宋天和本来是想教训孙子,可听完整件事却是摸着下巴,嘴里念着“不好办不好办”。 宋情非常狗腿地泡好茶送到他面前,“爷爷,像马天元那种垃圾,扔回收站都怕占地儿。我这样做,完全是替天行道,行善积德呀!” 宋天和接过孙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叹气,“都说因缘,有因才有缘。当年他爸帮过我,这份情还不了,终归不是好事。” 他们顺运堂承的是“顺运派”,这一脉最讲究知天命、顺时运,一切都是顺应天命运气。一报还一报,这报仇如此,报恩也是如此。 宋情绕到沙发后面替他捏起肩膀,半是软着声劝道:“其实换个思路,今天这事要是成了,马天元等于是造了孽,那是要折福的。我替他拦下来,这不变想是在帮他吗?” “你呀,就这张嘴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宋天和重重叹气,可话里透出浓浓的宠溺。 宋情是他从福利院领养的。当年他无妻无子,门下也无传人。宋情算是因缘际会被他遇上,当时他一眼就瞧出这孩子天资聪颖,是个绝好的苗子。随后他特地去查过,宋情的八字是极为罕见的阳火格,也就是所谓的“天生富贵命”。 这孩子注定超凡脱俗,大富大贵,福泽深厚。 顺运派最讲缘份,宋天和当即就收了宋情为入门弟子,也当孙子养着。这一养,就养了十三年,把宋情从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养成如今的俊俏青年。 想起往事,宋天和突然就来了一句:“你今天帮马天元的对家,该不会是因为人家想建福利院吧?” 捏着他肩膀的手顿住,宋天和便猜中这孙子心中所想,“唉,你还想着找你那周哥哥?” 当年他领了小宋情回来后,那孩子便一直嚷着回去福利院回去找他那什么周哥哥。可他们那会正在外地办事,后来又因各种原因兜兜转转,过一年多才回来。等他们回来,才发现宋情以前在福利院相依为命的那个玩伴周哥哥已经被人领养了。 至于领养人是谁,福利院只说是一名姓陈的外地人,留下来的电话也早已打不通。 就这样,宋情就与他的周哥哥失去了联系。 宋天和知道这事一直是宋情的心结,不过,过了这么多 年,这人要找到的机率十分渺茫。 宋情自己也清楚,他走到宋天和对面坐下,头枕在怀里的抱枕上,学着他爷爷重重叹气:“人海茫茫,我是想找他,可上哪找呢?” “行了,小小年纪装什么大人。”宋天和看不惯孙子这表情,“对了,你不是说给我到城南斩烧鹅腿,腿呢?” 宋情:“……我想起来了,你三高。听过没?少油少盐,少上医院少花钱。” “臭小子!” 事实证明,七十岁的老头发起脾气来,也够让人呛的。 宋情躲回自己房内,他整个摔进柔软的床垫里,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吸顶灯,脑海却浮现一抹小小的身影。 周哥哥…… 手遮住眼,黑暗中一张俊美的脸愈发清晰。宋情心跳微微加速,他的身体好像自动记起刚才被男人抱住的火热触感。 太奇怪了。宋情想,要不是那姓楼的什么都不懂,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下了桃花咒,要不然,他怎么睁眼闭眼想的,全是他? 这么想着,宋情又浮现一个更加不可能,却又泛着甜美气息的幻想,如果……如果楼少春就是他的周哥哥,那该有多好? 这念头上来,宋情忍不住抓起枕头往自己脸上狠狠招呼。 清醒!清醒! 无论如何,周哥哥不可能是楼少春,对,绝对,嗯,应该不是…… 那是一座陈旧的建筑物。宋情走进大厅,随时来到一个房间前。打开门,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已经掉了漆的铁床,上前铺着薄薄的垫子,连被子上都打上补丁,看起来单薄又可怜。 周围空荡荡的,只有这张床。宋情应该奇怪的,可此刻他却走了过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很快,身后有人环住了他的腰。 清冷的雪松香蹿入鼻尖,他脑子开始发热,像是醉了一样。 “阿情,阿情。”有人在叫他。那声音很好听,低沉、沙哑,是成熟男性的嗓音。 他已经醉了,想不清楚任何事,所有动作,所有声音都是凭着本能,“周哥哥……” 他叫着男人。回应他的,却是陌生的触感与呢喃。 他们跌落进那张随时会散掉的铁床,铁床发出咿呀咿呀的喘息,像是随时要散架般,在这空荡荡的房间独自上演一出旖旎缠绵大戏。 “周 哥哥……” 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觉得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 眼前闪过白光,那瞬间,他看清了引领他踏入未知领域的那个男人。 楼、少、春! …… 天刚亮,宋情就从浴室出来。他刚洗完澡,甚至连内裤都自己洗干净了。 回想起昨夜那场充满粉红泡泡的梦,宋情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就见过一面的男人,自己竟然发了疯似的,竟然还在梦里跟人家…… 越想越气,他索性跟今天的雇主联系,把单子往后推,特地腾出一天的时间来。 本来他今天答应了替一位富商看祖坟风水的,昨夜那场梦可真把他气坏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宋情把这一切归咎到他找不着人这个点上,所以他今天自己开车跑了两个多小时,特地来到邻市一家养老院。 当年的周哥哥是找不着人了,不过那会照顾他们的院长却还在的。只不过,从五年前宋情找到这位孙院长时,对方就因老年痴呆进了养老院,从她口中也是问不出什么。 但今天宋情就是想再见孙院长一面,明知无希望也要尽力尝试。 毕竟,当年他与周哥哥约好了,谁也不能抛弃谁。就算被领养了,也一定要回来找到彼此。 宋情来到邻市养老院,护工带着他来见孙院长。已经年逾八十的老人如今呆呆坐在轮椅上,电视上播放着喜庆的联欢晚会,她与其他同室的老人都目光呆滞,听不进任何声音。 宋情跟她说话,她也毫无反应,甚至连喝水都不会,水会从嘴角倒流出来。 这样的情况,哪里还能问出什么?宋情陪着她坐了好一会儿,自己说一大堆,对方完全呆愣着,连吱一声都没。 虽然不抱希望而来,可眼下这场面还是令他备受打击。宋情心中失落落的,他站起身重重舒了一口气,企图以此来释放那股子难受。 这时,护工推着同室另一个刚去晒完太阳回来的老人,见到他顺口就提刚才有人比他先一步来这里看望孙院长。 宋情意外地抬了下眼。偏偏那名护工还指着窗外,“那人还没走呢,你要是想问事情,不如问问他。你们都叫她院长,可能也认识。” 是福利院的人? 宋情一听马上拔腿冲了出去。无论那人是谁,只要他认识孙院长,那很可能就是当年福利院的人。 只要有一丝能找到周哥哥的线索,宋情都不会放过。 前面那道穿着白衬衫的身影已绕过大树,正要走向黑色的车子,宋情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向对方,就在那人的手搭上车后门把手时,他终于按上对方肩膀。 “等、等等、你给我、等等!”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等他面前这男人转过头来时,宋情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男人—— 竟然就是楼少春?! 不会吧?宋情满脑子只飘着这三个字,楼少春眼底却是掠过惊喜,显然,他没料到在这儿竟然还会遇到宋情。 “宋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心跳没有因停下而变缓,反而越跳越快。那个散发着甜美气息的幻想正朝着现实前进,宋情紧张得连手心都在冒汗。他直勾勾盯住眼前这张俊美却染上几分病容的脸,单刀直入:“你来这儿找孙院长?你以前是星星福利院的?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楼少春面上带着几分不悦,像是旧事被窥见,他正想开口,宋情却上前揪住他领子,急切地问道:“别骗我,快说。”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殷切,楼少春鸦羽般的睫毛扇了扇,最后覆上他的手,一字一句回答他:“是,我以前是呆过星星福利院。在被楼家收养前,我的名字是……” 薄唇张了又合,宋情只听到这两片好看的唇念出两个字。 “周平。” 是烟花在心里绽放,画出最绚丽的景色,照亮整片心田。 宋情一双眼望着眼前的男人,视野却渐渐被水光迷蒙。 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周哥哥! 第96章 “周……周哥哥……”宋情喃喃念着,望向楼少春的眼眼底竟泛起泪意。本就生得一双含情目,如今这潋滟水光宛若融进满天星辰,璀璨动人。 男人俊美的面孔闪过一丝愕然。随后,他情不自禁地握上宋情的双肩,连尾音都微微颤动。“你……你是阿情?” “是我!周哥哥,我是阿情!” 宋情用袖子随意擦掉脸上的泪,他太高兴了。没错,当年在星星福利院,他被亲生父母遗弃,连姓氏都没有,就一直被人叫着“阿情”这名字。 他的周哥哥,本名的确就是周平。 十三年了,他终于找回周平了! 楼少春显然也很激动,只不过,比起宋情,他要克制得多。 “走,我们先上车。” 从龙城来这边两个小时的车程,宋情是自己开车来的。楼少春让司机把黑色宾利开回去,自己坐上了宋情的车。 不过,他可舍不得让宋情当他的司机。堂堂楼氏董事长,亲自给他的阿情开车。 宋情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找不到周平了。原来当初他被宋天和领养后没多久,周平就被楼家收养了。 不过,楼家怕日后有人要上门来认人,特地留了假资料。而周平到了楼家,就重新改了“楼少春”这名字,并且被送到国外留学,直到前几年,养父病重,楼少春从国外回家接手楼家。 “难怪,那天我见到你,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绿灯闪了闪,正好切换到红灯。楼少春踩下刹车,转过头看着宋情,向来苍白的脸难得透出几分动容。 “我……”宋情迎上男人如火般的视线,心弦微动,“我也是。” “阿情,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宋情当然过得好,能遇上宋天和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他将这十三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等说完这些故事,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回到了龙城。 龙城的春,是最温柔多情的。满城杨花飘落,像是少女情思,缠绵又迤逦。 太阳还没下山,方向盘握在男人手里,宋情不经意瞅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下午三点五十五分。 这个点很尴尬,若是晚餐还太早…… 宋情脑里乱哄哄的,不知不觉,车子却拐了几个弯,停在一家咖啡馆外面。 “时间那么早,喝杯咖啡吧。”男人朝他微微 一笑。 原来还能喝下午茶! 宋情心底像开了一朵花,不过,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矜持一点。 “嗯……好吧。” 楼少春很会挑地方,这家咖啡馆占着十来间铺间那么大的面积,里面只设了十来个卡座,明显走的高端低奢路线。 别看顺运堂名气大,宋情赚得也多。但平日找他谈“生意”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叔。顶多去去茶馆酒店,像这种带着西方资本主义情调的地儿,却鲜少来。 馆内飘荡着懒散的蓝调小曲,女声沙哑吟哦异国情思,他俩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 “阿情,再跟我说说你的事吧。”楼少春明显很感兴趣。 宋情单手支着下颌,笑咪咪看他:“你不是说我是迷信?” 昨日在车上的场景历历在目,楼少春摸了摸鼻子,脸上难掩尴尬之色。 “现在不一样。”楼少春清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既然是阿情的职业,那肯定就不是迷信。” “楼总,您可真双标。”嘴上这么说着,宋情却是笑得眉眼都弯了。 他的周哥哥没变。当年在福利院,他因为长得瘦小,其他孩子总是想欺负他。但宋情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孩,他完全是个刺头,谁惹他他就和谁打个头破血流。 周平大他一些,常护着他。就算宋情先动的手,到了院长老师面前,周平永远都觉得他的阿情占理。 楼少春想知道,宋情自然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日常琐事全说了出来。 末了,宋情才发现倾听者一直盯着他,那目光比墙上装饰的那束红玫瑰还炽烈。 宋情不说了,口干舌燥的他端起桌上咖啡,别过眼,嘴里抿着的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楼少春眉眼间的笑比外面满城飘絮还要温柔,“怎么不说了?” “你根本没在听吧?” “有,”楼少春用银勺搅着杯里的褐色液体,他的记忆力很好,轻而易举就把宋情刚才说的话总结成几个点。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马天元呢。” 宋情抬眼看他,像猫一样狡黠的眸,染上几分期待。 “要不是他,我怎么能重新找到你?”楼少春深深看着他,让宋情生出错觉,这个男人一双眼底全是自己。 “阿情,五年前我回国后一直 在找你。可惜没有线索,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你了。” “周哥哥……”宋情手指无意识描摹着咖啡杯上的图纹,向来伶牙俐齿的人,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再感动的言辞都无法表达他的心情。兜兜转转这些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重新找回周平。 更没想到……楼少春,竟然就是周平,他的周哥哥。 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手里的杯子已经见了底。太阳下山,楼少春带着他去了附近一家法国餐厅。 连问也没问,好像宋情注定就是会同意他共进晚餐。 悠扬的小提琴曲,黄铜烛台,烛火与玫瑰,宋情后知后觉,倘若自己是个女人,这场景大概就是银幕浪漫爱情故事的开端。 只不过,再浪漫的电影还是有划上句号的时刻。时针并不理会世人的心情,它刻板跳跃着,月亮如期爬上人们头顶。 深夜将至,餐厅也是要关门的。 车,是宋情的。楼少春打电话叫司机过来,两人站在车子前,看着月亮,听着风声,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脚尖踢走地上的小石子,宋情听到前方有车子的声音。楼少春不愧是地产界大佬,连司机的动作都是快人一等。 黑色宾利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道了别。楼少春走上车子的步伐明显要以往日慢得多,宋情手指搭在裤脚,踩着他的节奏轻点着。 男人一只脚已然踏上车子,宋情手指紧握成拳,突然高声喊住他。 楼少春转过头,眼底掠过惊喜。 宋情舔了舔唇,“那个……时间还早,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宵夜?” 迈进黑色宾利的脚收回,楼少春嘴角噙着笑,“荣幸至极。” …… 宋情打开门换鞋,刚踏进客厅,就听到阳台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他刻意放慢脚步,结果手刚搭上房门把手,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夜不归宿,说,昨晚去哪了?” 宋情叹了口气,果然,宋天和正在这儿等着他。 “爷爷,我昨晚约了人吃宵夜。这不,怕太晚回来打扰到您老人家,就随便在外面凑和过了。” 宋天和当然不信宋情的鬼话,他走到孙子面前仔细瞅着,摇了摇头,“瞧你这副老鼠偷吃灯油的模样,别骗我了,是不是认识哪个女孩子,跟人家过 夜了?” 宋情正要反驳,宋天和又抢在他前头,凶巴巴地训道:“先说好,你要是做了什么欺负人姑娘家的事,我要饶不了你。该负责的,你可得负责。说吧,是哪家姑娘,需不需要我上门提亲去?” 宋情翻了个白眼,“爷爷,你都扯到北极去了。没有姑娘,也不用负责。我昨天是跟个大老爷们过的夜,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我骗你,就罚我断子绝孙——” “打住打住!”宋天和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这臭小子,不知道誓不能乱发吗?” 他们这一行,对这些尤为避忌。 宋情耸了耸肩,“我说了你又不信。” “好,我信我信。”宋天和摇了摇头,“你呀,自己多注意点。别跟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来往就行,一整夜没回,也不知和谁鬼混去了。” 见宋情是真不想说,宋天和嘴里念念叨叨的,却是往阳台走去,没再问下去。 找回周平的事,宋情不是不想说,只不过事发突然,他打算另寻个好的时机再跟宋天和坦白。 至于昨晚…… 像是想起什么,宋情止不住弯起嘴角。昨天被推迟的单子时间快到了,他回来洗了个澡,随便吃点东西后又赶着出门。 说来也怪,一整夜没合过眼,宋情却一点也不感觉累。早上要帮龙城一名富商寻个风水穴重新葬他的父亲,这活不难。地点是先看好的,宋情带着人来到城郊一座山上。 “罗先生,此处南方对准龙城湾,山体呈环抱之势,尤其此处,你看。”宋情右手持罗盘,左手指着他们脚下所站之地,“这些土是赤土,赤者,红也,属火。罗先生你的八字是典型的积土格。火生土,土有火而更旺。” “将令尊葬于此处,可保你未来五年大运亨通。不过五年后,此穴运气已过,届时需另迁他处。否则势过祸来,你将有劫难。” 他说完,旁边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沉吟片刻,才问:“那,宋大师,你有没有办法,让这个墓穴的运势能够长一点?” 五年,着实太短了。 宋情收起罗盘,朝着对方勾起戏谑的笑,“罗先生,我们‘顺运堂’讲的是知天顺运,趋吉避凶。逆天改运那些事,我可不干,也不会。” 罗青是近年来龙城新起的商界新秀,他有能力,也有野心。堪舆术数之流,他原本是看不上眼的,可不久前亲眼见到一名落魄同行找上宋情 后,在短短数月间便咸鱼翻身,生意如火如荼,这让他不得不信起这些。 不过,能让宋情答应接他这桩生意也不容易。 罗青花了好几百万换了个只有五年运势的墓穴倒也不生气,不着痕迹地打量身边这位时尚漂亮的堪舆大师,心思一转,他脸上堆满笑,“既然宋大师这么说,那我自然是听你的。今天你肯定也累了,不如我们先去用餐吧。” 大老远的跑郊区,宋情这顿饭吃得心安理得。只不过,这姓罗的明显存了些多余的心思。 比如,这桌上摆的红玫瑰香艳得过份。 宋情切着牛排,思绪不知怎地飘回昨晚。都是玫瑰花,可楼少春订的那桌,那花就是比眼前的漂亮。 罗青是生意人,嘴上抹了油似的,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把宋情捧上了天。这顿饭,宋情自然吃得开心。 末了出了门,罗青还自告奋勇要当司机送他回家。 婉拒的话正准备说出口,熟悉的黑色宾利却突然驶到他们身边,上面“叭叭”响着,车后座车窗缓缓下降,一张俊美却透着几分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罗青眼底闪过讶色。在龙城商界混,就没人会不认得这张脸。 “楼总,真巧。” 黑色宾利后车门打开,修长的腿首先占据他们视野,紧接着男人高大的身躯从车里出来。 楼少春站在他俩面前,神态悠然,“罗总,不是巧,我来接人。” 罗青还愣着,楼少春已经看向宋情,眉眼都含着笑,“忙完了吧?我送你回去。” 不光罗青,就连宋情也摸不清状况,他根本没和楼少春约好。眼下,他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楼少春侧过身子,“那上车吧。” 宋情目光微讶,楼少春见状,索性主动牵起他的手,当场就将他从罗青面前带走。 等车子开动,宋情才回过神,“等等,你怎么会在这儿?” 楼少春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过份的事。“你昨晚不是说,今天要帮他看风水吗?” 宋情是说了,可他没说他和罗青会在这儿吃饭。 楼少春又道:“我派人查了下就知道了。” 喂喂,这样犯规了! 宋情好气又好笑:“你这是管孩子?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周、哥、哥。” 闻言,宋情眼前 一黑,男人已经欺身上来,头凑到面前,几乎鼻尖快碰着鼻尖。 “就算你八十岁我也能管你,”楼少春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只要你是我的阿情,我就管定你了。” 雪松的味道清冷淡雅,宋情被他身上这阵香味环绕着,脑子都变得有些熏熏然。 楼少春这话着实不讲理,太不讲理了。 可宋情心里扑通扑通跳着,在他的不讲理面前,自己全然招架不住。 好在,楼少春往后退了一些,突然蹿进来的空气稀释周围的雪松香味。 “好了,不逗你了。”楼少春欣赏着眼前染上绯红的这张漂亮面孔,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宋情鼻子。 “罗青是什么人,你也不小心点?” 宋情眨了眨眼,特地问道:“他是什么人?” 楼少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喜欢男人,特别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宋情“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再开口却说道:“不过,他也长得挺好看的。” 这是实话,罗青一副斯文精英范儿,看上去也人模人样的。 楼少春眸色瞬间黯了下来,“你真看上他了?” 宋情身子向前倾,饶有兴致地反问:“罗总他挺有钱的,事业有成,对我也算礼貌,如果他真的有意,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 “考虑什么?”楼少春直接打断他,原先柔和的色彩被冷峻取替,他一脸森寒:“罗青那种小公司,别说跟我们楼家比,整个龙城我给排到前一百名他都不一定排得上。至于人品——” 男人眼底掠过阴鸷,冷笑道:“他碰过的人,怕是能从龙城大道路口排到路尾,就这样,你还能看得上?” “啧……”宋情摇了摇头,重重叹气,“所以说你们这些有钱人私生活真乱。” 话题一拐就拐到这上,楼少春脸上阴郁一扫而光,反倒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宋情一听又是“咦”了一声,“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楼少春像是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下套的。微眯起眼,他也凑上前,两人几乎可以分享彼此的鼻息。“好吧,实话告诉你,我也是个坏人。” 男人的气息包围着他,宋情声线不自觉低了几分,“是么?那……你有多坏?” “我?”楼少春低沉地笑了笑,“坏得你想象不到。 ” 宋情一颗心狂乱跳着,他俩离得很近,近到……楼少春只需稍稍往前,他们就是可以四唇相接的零距离。 手,不自觉绞着底下座椅,周围空气像被火点燃似的,处处散发出欲望的气息。 身上每个毛孔无限放大着,宋情心底生出迫不及待的渴望,那夜的梦恍惚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想要…… 可下一秒,清冷的雪松香却拉开距离。 宋情直勾勾望着楼少春,无言发出质问。 楼少春一脸郑重地凝视他,双手握上宋情的肩,“阿情,你……不后悔?” 都是成年人,很多话不必说得太过明白。宋情双手缠上男人的后颈,直接贴上对方的唇。 接下来的一切是宋情想象不到的疯狂。 他不记得车子是怎么停在酒店,他和楼少春是怎么开的房门。他只记得五星级总统套房的床垫很软,天花板那盏水晶灯一晃一晃,在视野范围内有节奏地率动着。 床头柜那盒杜蕾丝只拆了一半,里面东西散落出来,却被迫不及待地遗忘了。 这是宋情这辈子最为疯狂的一夜,等到时针慢慢爬到“3”的位置,他整个人像离了水的鱼般,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 旁边男人“咔哒”一声,用打火机点燃烟,苦涩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中。宋情趴在枕头上,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事后一根烟,赛过做神仙,说说你现在是不是比做神仙还爽?” 男人直接将烟摁息在烟灰缸里,低头就印上他的唇。两人交换了个充满烟草味的吻后,楼少春伸手替他捋过鬓边碎发,凑到他耳边说道:“最爽的当然还是……” “下流!”宋情推了他一把,“所以我说你们有钱人私生活混乱,一点都没错!” 楼少春笑着重新揽过他的阿情,“我可只对你乱过。” 见宋情挑高眉看他,他又刻意强调:“不骗你。除了你,我可从来没碰过其他人。” 心底打翻了蜜罐,甜得粘稠,宋情转过头咬了下男人搭在他肩上的手,见到对方露出吃痛的表情,才心满意足地问:“楼总这些年,都在为我守身如玉吗?” “当然,”楼少春贴着他的发,不断烙下轻吻,“我一直都在找你,找我的阿情。” 宋情眉眼都藏不住笑意,“我也是,不过,在重新遇见你之前,我可没想过,我们会成这样 。” 这倒是真的,在遇见楼少春之前,宋情对于周哥哥,更多是童年亲情的羁绊。一切都是见到楼少春开始,曾经相濡以沫的手足之情,瞬间化为□□之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所以,我们是上天注定的缘份。”楼少春扳过他的脸,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阿情,我爱你。” 宋情整颗心烫得厉害,楼少春像是把全世间最大的幸福捧着送了上来,他只能毫无保留回应这份爱。 “周哥哥,我也爱你。” 楼少春抚着他的脸,正低头准备再次封住情人的唇,这时,他却捂着嘴,整个人猛烈地咳了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宋情霎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拼命替他顺着后背。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楼少春才平复下来。因为剧烈咳嗽,他脸上透出一种不健康的潮红。 “抱歉,我之前生过病,这病根一直断不了。”浓情蜜意时刻发生这种事,楼少春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倒是宋情,他盯着楼少春的脸,面色却越发苍白。 “阿情,你、你怎么了?”楼少春生怕宋情是介意他的病,赶紧解释:“我看过医生,这病虽然比较麻烦,但以后慢慢治,应该能好的。” 男人的话提醒着宋情,他开始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猛地捉住楼少春的手,宋情难得露出仓惶失措的神色,“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楼少春微愣,随即他失笑,“怎么,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八字不好,那些我不信——” “周哥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按在楼少春手上的那只手已然泛白,宋情想起当年在星星福利院他俩曾约着庆祝生日的场景,“3月……不,那不是阴历,是国历……” 宋情喃喃算着,楼少春反手握住他,“算农历吗?那就是这个时间。” 他报了个日期出来,宋情默念几句后,整个人顿时跌坐在床上,他脸色惨白,双目空洞得可怕。 楼少春被他这模样惊到了,“你怎么了?阿情。” 视线焦点慢慢汇聚在男人苍白俊美的脸上,宋情目眶酸涩得厉害,他眼皮微动,一滴泪就从眼角滑落。 当初第一眼,他就瞧出来了,楼少春不是个活得长的面相。可是…… 壬未年未月末日未时,纯阴格,楼少春竟然是—— 孤星入煞命。所谓孤星入煞命者,天生克父克母 ,注定身无至亲。虽则名利双收,却是孤独无依,煞气缠身的命,这种命格极为罕见,但凡是孤星入煞命的人—— 寿命绝对不过二十六。 宋情连呼吸都觉得喉咙在发痛,“你……你今年几岁?” 其实这话问得多余,他哪里不知道他的周哥哥几岁。可当楼少春亲口说出来时,宋情的世界还是崩塌了。 “我?还有三个月,就是二十六了。” 三个月…… 楼少春的寿命……竟然只剩三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怀疑,这就是个狗血故事_(:3」∠)_感谢在2021-08-2101:25:01~2021-08-2220:1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喵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床上的身影动了动,一只手从床头柜摸到手表,上面时针已经走到“7”这个数字,楼少春眨着眼,神识瞬间清明。 窗户被厚重的窗帘挡着,丝毫不透半丝光线,唯有床头两盏灯还散发出昏黄的灯光,让人错以为此时仍是深夜。 楼少春转过头,看见身旁坐着的人霎时愣住。 “阿情,你没睡?” 宋情上身披着宽大的白衬衫,那还是楼少春的。他自己的那件早在昨夜进房时,就被男人撕得连扣子都崩了好几颗。 明显不合身的衬衫松松垮垮套在白皙的皮肤上,里头那些暧昧痕迹若隐若现,楼少春眼神一黯,整个人便凑了去了,贴着情人的耳,声音还着几分沙哑性感,“想什么呢?嗯?” 昨夜宋情问他了生日后就一副难过的表情,最后还是他哄着情人入睡。这才几个小时? 楼少春手正摸上去,却被硬生生截止。 “我有话跟你说。”宋情那声音像被沙石狠狠磨过,哑得厉害。 男人正想调戏他两句,可对上那双盛满哀默的眸,满腔□□瞬间烟消云散。 …… 七点半,正是酒店餐厅最热闹的时刻。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进来,洁白的桌椅,还有轻松愉快的异国小调,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宋情神色凝重,就连楼少春也被感染了。两人面前摆满精致的早点,可谁也没心思开动。 “阿情,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宋情咬着下唇,昨夜他几乎没睡,眼底两抹淡淡的黑眼圈冒了出来。“周哥哥,你信命吗?” 楼少春微愣,随后微眯起眼,“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情用目光细细描摹眼前这张俊美苍白的脸,心像捏得紧紧的,生疼。孤星入煞命,他怎么偏偏就生得这副命! 解释的过程并不复杂,只是楼少春从一开始的震惊,慢慢转化为无奈,甚至,他哑然失笑。那模样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阿情,你这是职业病。”从他的口吻听来,宋情的“职业”可能纯属无稽之谈。 楼少春端起旁边的牛奶倒进宋情面前的咖啡,还舀了两勺糖进去,用勺子搅匀,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体贴又温柔。 “什么孤星入煞,要是真的那么灵验,那还要医生有什么用?” 见宋 情正想开口,楼少春又道:“你放心,我做过检查,也看过医生,我这病是不好治,但也不是绝症。来,试试,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糖了。” 杯子已经送到嘴边,宋情木然抿着醇香的咖啡,心底无限悲凉。 时者,命也。等到大限将至那一日,楼少春才会知道,命中自有定数这句话,绝非虚假。 宋情见过太多不信命,最后在命运面前束手无策的人。眼前楼少春的面孔,与那些人并无二样…… “所以,你究竟在找什么?” 宋天和刚追完“赛牡丹”的直播,刷了好几个潜艇的忠实铁粉心满意足关掉手机屏幕,才发现不对劲。 他这个成天往外跑的孙子,今日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三天,足足三天了。当年高考都没见这臭小子这么用功,现在倒好,整天就不断翻书。 书房里放的是他们“顺运派”传下来的古籍资料,宋情不是个爱看书的料,往常若不是工作需要,根本都不会踏进来。 书桌了已经叠了三座小山,宋情合上手里的一本,眉头皱得紧紧的,“没有,这本也没有……” 宋天和看不下去,他一把上前按住宋情的手,中气十足喝道:“够了哈,你究竟想找什么?” “我……”宋情神情茫然,过了好几秒,他喉头滚了滚,声音晦涩,“爷爷,孤星入煞命……我想知道,孤星入煞命有得化解吗?” 这话一出,宋天和面上闪过愕然,“孤星入煞命?你遇见谁了,谁是这个命格?” 宋情浑身激灵,支支吾吾道:“我,我最近认识了个朋友,我给他算了,他就是这个命,所以我想——” “想都不用想!”宋天和板起脸,音量连带提高好几个度,“孤星入煞命没得化解。” “可是爷爷,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帮他吗?” 宋天和看出孙子是真的着急,他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宋情肩膀,“我怎么教你的,我们顺运派趋吉避祸,顺势而为。命格这种,是生来注定无可化解。” 这话宋情打小听了无数遍,可没有一次,他像现在这样感到深深的无力。 “你要真为你朋友好,让他在大限之前多吃吃、多玩玩,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及早去实现,免得将来留下遗憾。” 宋情的头几乎快贴到胸前,宋天和自然没看到,他走后,孙子的衣领一片 濡湿…… 宋情泡在书房好几日,最后还是被楼少春叫了出来。这些天楼少春正好飞去美国谈生意,他一回来马上就找上热乎乎的情人。 不过,向来赶时尚的情人头发也没打理,身上随意套着t恤牛仔裤,活脱脱一个被迫出门的宅男。 这新鲜模样大概让楼少春觉得新奇,一路上,他那双眼就没离过失魂落魄的情人。 宋情在烦恼的东西,楼少春知道,可他一副情人就在杞人忧天的神情,让宋□□言又止。 堪舆术数,总有人不信,也总有人要跟命数挑战。楼少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宋情见得多了,心里越发难过。他是顺运堂的继承者,观天知命,可却无法改命。 他刚寻回他的周哥哥,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他还没尝到□□的滋味,楼少春剩下的日子却不足100天…… 上天待他何其幸运,又待他何其残忍? 宋情恍恍惚惚被楼少春带着,回过神时,满眼的璀璨灯光却让他愣住。 头上是漫天星辰,他俩坐在龙城皇家游乐园山顶摩天轮。此刻他们的坐舱正升至最高处,俯身望下去,整座龙城尽收眼底。 城里的灯光像一大片发光彩带,散发出醉人光采。人站在这儿,仿佛世界尽在脚下。 这时,坐舱突然停住。宋情望向楼少春,后者却笑了笑,“别担心。不是坏了,是我叫他们停下。” 今天,他可是包了整座游乐园。 “还记得小时候,你说最想来的地方就是游乐园。” 宋情眨了眨眼,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灰扑扑的小房间。那里,两个小萝卜头紧紧靠在一起,幻想着以后有钱了想去哪玩。 小时候,宋情眼巴巴地从福利院那台二手电视机上看到其他孩子去游乐园,便成天念叨着离开福利院后要去骑旋转木马、开碰碰车、坐摩天轮…… “这里是全市最大的摩天轮,”楼少春望向窗外,眼底倒映出繁华夜景,他的手覆上宋情,“阿情,龙城漂亮吗?” 漂亮,龙城当然漂亮。宋情的手贴在玻璃窗,像是能将整座城市握在手心,“小时候,我就想着,将来有钱了,一定要和你到游乐园玩,什么项目都要玩遍。”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 孩子是最容易满足的。曾经他以为这么简单的愿望可能永远无法实 现了,没想到他能重新遇到楼少春,两人还…… 想到这,宋情眸色又黯了下来。 楼少春却没发现身边人异样,他神色染上几分雀跃,“阿情,现在别说进来玩,只要你想,我可以买下整座游乐园送给你。” 他像个帝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无比自豪,“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和马天元谈的那个项目吗?我想在龙城市中心建最大的福利院,当时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周情福利院。” 宋情目光微动,“你……” 他是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身上除了一张抱被啥都没。这名字还是当时福利院的人随口起的,连姓氏都没。周平曾经说过,阿情可以跟着他姓,就叫周情。 整座龙城尽在脚下,楼少春踏着璀璨灯光将眼前这人拥进怀里,发出满足的慰叹。“阿情,我之前想建福利院,用你名字命名,就是想着有一天茫茫人海中,你会发现原来我一直在找你。” “周哥哥……”宋情的手绞紧男人昂贵的高定西装,手背都泛了白,他在极力忍耐,忍耐别让自己的悲伤太过明显。 “或许我现在说这些你会觉得我太过着急,但是,阿情,”楼少春的声音是那么深情,任何一个男女都无法抗拒,“答应我,这辈子我们都在一起,好吗?” 靠在他身上的人一直不出声,楼少春等了数秒才拉开两人距离,结果,宋情正一脸哀戚。 “你……不愿意?”楼少春脸上浮现几分忐忑。 宋情摇头。“不,我愿意。可是,我们……我们没办法一辈子的……” 楼少春有些惊讶,可很快,他像是想到什么,瞬间哑然失笑。“怎么,你还在介意我那个,嗯,孤星入煞命?” 知道楼少春不信,可他越是不信,宋情越觉得悲哀。他的爱人大限将至,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呀……” 宋情额头被男人伸手点了点,他看见男人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风水八字这些听听就好。要真那么灵,那你肯定知道怎么帮我。” “我……”宋情一时语噎。 楼少春伸手捏起他脸颊,眼底掠过戏谑,“我的阿情不是大师吗?肯定有办法。什么洒黑狗血呀、喝符水——” “行啦,你别瞎扯了,又不是在拍电视剧!”见他越说越离谱,宋情被逗笑了。 楼少春一把又将人抱了个满怀,头抵在宋情发旋,声音低了几分,“阿情,我想经营好楼氏,在市中心用你的名字建福利院,我要全世界都知道我对你的爱。” 男人低声轻吟,诉说着最动人的情意,“我可舍不得死,我还要和你过一辈子呢。要真按你说的,我的命那么差,那你说吧,我怎么做都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喝黑狗血也行。” 没个正经! 楼少春的嘴不正经,搭在他肩膀的手也是。 宋情正想张嘴咬下男人不断下滑的手,可楼少春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他整个人僵住。 “要是喝黑狗血都不行,那我干脆换个命好了。”戏谑的男音明显就在是开玩笑,“换个,能和我的阿情长长久久的命。” 脑中像是划过一道惊雷,楼少春的声音隔着层纱,变得很远很远,宋情已经听不见眼前这人说了些什么,他满脑子只捕捉到两个字: 换命。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一点点,给各位老公鞠躬~哈哈,大家猜剧情都好牛逼! 第98章 “命格虽为生来注定,可成事在人,皆可人为而改之。若要改变人之命格有二法:一为改命,二为换命。改命,损有余而补不足,实属下策。换命以他人之命格替换,自是弃旧从新,重获新生。” 宋情默念着这几行字,心跳得极为厉害。白纸黑字像一道大门向他敞开,展现了全新未知的领域。 喉头滚了滚,手里薄薄的笔记被翻过页,后面娟秀字体继续记录着令无数堪舆术师闻之咋舌的秘密。 “若要二人换命,需得取双方生辰八字写于红纸,再取双方头发,二人各自滴血于其生辰八字,尔后将彼此头发放于对方红纸上,再埋于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地底,七日后术成,此二人命格即可互换……” 宋情全心贯注盯着这些字,像要把笔记本看出个洞来。这时,他手里顿时一空—— “臭小子,你在做什么?”不知何时,宋天和竟然也进了书房。扫过一眼笔记本里的东西,他满是皱纹的脸立刻变得铁青。 宋情从来没见过他爷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仓惶站起身,不小心还撞翻了椅子。“爷爷,你还给我。” “我告诉过你,这些歪门邪说别看,我不是上了锁,你怎么拿得到的?”宋天和转过头,就见原来上锁的木箱已经被撬开。 这下他火气更盛,“好呀你,现在连小偷的活都会干了,了不起呀你!你别在这里,去开个开锁公司不是更好?” “爷爷!”宋情急了,“我、我就看看,没别的意思。” 宋天和重重哼道:“你是我养的,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偷开锁看这些,是想帮谁换命?” 宋情:“……” 他这种沉默让宋天和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他拉下脸,“阿情,从小到大爷爷不准你看这些,就是因为这里面都是害人的东西。我们顺运派知命不改命,只能顺天不能逆天,你懂吗?” 垂落在大腿边的两只手握得死紧,宋情咬着下唇。以前他曾无意间撞见宋天和打开木盒取出笔记,自打那次之后,他每次稍微对这笔记产生些许好奇,宋天和就是用这些话来告诫他。 被奉为金科玉律的训言,如今在宋情看来却是古板的陈规旧条。 “爷爷,是,你说的是有道理。但是,如果换命之法能救人,那也不一定全是害人的东西。” “救人?”宋天和稍加 一想便明白了,他皱紧已经夹杂着灰白的眉毛:“你想救你那个孤星入煞命的朋友?” 宋情点头,“爷爷,我这朋友人很好,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想建福利院收养孤儿,他是个好人。” 宋情说着说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像他这么善良的人,偏偏就生了孤星入煞命,他活不了几天了,你不觉得上天很不公平吗?为什么这个世界那么多坏人都活到长命百岁,他一个好人却连今年六月都活不过!” “阿情!”宋天和凝视满脸潮红的孙子,一时似有所感,随后他重重叹了口气,“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爷爷——” 宋天和按着他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去,“这人生来就自有命数。你想换命,也得想想他这种命格要跟谁换?谁又愿意跟他换?” 宋情顿时语噎。 扫过孙子脸上的茫然,宋天和眼底掠过怜悯,他翻过笔记本,“你知道,这本笔记是谁写的吗?” “知道,是师姐。” 对于这位师姐,宋情只从宋天和嘴里听说过。当年宋天和收养他时已经年过五十,年少时宋情不懂,以为宋天和在他之前一直没收过弟子。 等到他意外发现这本笔记后,宋天和才告诉他原来早在三十年前,宋天和曾收过一名女弟子苗梦华。 宋情只知这位苗师姐是个堪舆术数天才,资质甚至比他还高。可究竟她是怎么离开顺运堂,又去了哪,是生是死,宋情全都不知道。 宋天和目光停留在已泛黄的纸上,似是怀念,“这些是你师姐留下来的,当年,她就跟你一样,想与天斗,帮人换命。” 宋情脸上闪过讶色。 当年的苗梦华天资聪颖,宋天和曾经以为待时机成熟,他便可将顺运派的担子交给她。可没想到,一次外出,苗梦华爱上了一个男人。 宋天和没见过那个男人,他只知道自己视若继承者的女弟子突然间不断翻阅古籍,像是在找些什么资料。那会儿他很忙,成天有接不完的生意,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苗梦华竟然从古籍中找到改命换命之法。 她将自己的命格与那男人换了。 顺运派入门讲究福缘,自是有福之人才能学习这一脉术法。苗梦华的命格也是富泽深厚,可偏偏那男人是罕见的五破命。 所谓五破,破命、破亲、破缘、破财、破运,这种命格的人,注定才华 横溢却福薄至极,终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 宋天和没想到自己的徒弟竟然敢违背祖训,逆天改命,他盛怒之下便将人逐出师门。后来他只听说苗梦华跟着那男人去了国外,再也没有音讯。 “我曾替你师姐算过,她……”宋天和合上笔记,又是一声长叹,“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 宋情心中一震。按时间算,这位苗师姐如果在世,顶多也五十出头,他们顺运派的人向来福深长寿,活到□□十者不在少数。 “所以,我说这是害人的东西,你现在懂了吧?”宋天和难掩悲伤神色,“你苗师姐本来就是个有福之人,可她跟别人换了个五破命,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爷爷……”宋情知道,宋天和这是在拿苗梦华的事告诫他。 “阿情,一切皆有定数。你不要想着与天斗,逆天改命往往没有好下场。”宋天和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宋情:“……” 接近初夏,龙城的气温陡然升到28度左右。街上路人脱下厚实的外套,开始只着单薄的长袖。 宋情站在楼氏大厦门口,眼前曼妙的身躯走来走去,着实令不少男士双眼一亮。楼氏地产的女员工们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装,露出修长雪白美腿,完全是初夏最靓丽的风景。 不过,来往的女员工们却悄悄瞅着大门旁那道身影,窸窸窣窣议论着。 那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低胸v领t恤勾勒出他劲瘦身线,牛仔裤搭配雕花小皮鞋,这种时髦装扮将周围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完全隔开一个次元。 这男人活脱脱像从时尚杂志刚走下来的模物,时尚又漂亮。 只是,他盯着手心一个红色小布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巴掌大的小袋子里面,装的是两张红纸,还有……一小束浅栗色头发。 今天楼少春并没有约宋情,他说他有个大项目要谈。 其实从天元大厦重遇周平,到如今两人蜜里调油,也不过才两周时间。短短半个月,他不仅找回他的周哥哥,还拥有了最完美的爱情。 宋情有时候想,命运真是神奇。他们这行有个禁忌,就是不替自己算命。可宋情后来还是忍不住算了,果然,他今年红鸾星动,同时寻人有果。 周平,也就是楼少春,他们是天定的良缘。 可是……他握紧手里的东西,心中 犹豫不决。宋天和的话时刻在耳边飘荡,宋情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随时要跌落下去。 思绪乱成一团,这些天他什么事都做不了,满脑子都是楼少春,所以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楼氏大厦了。 宋情正打定主意回去,可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来人穿着一身保安服装,周正的脸,浓眉大眼,浑身散出一股正气。宋情见到他的第一瞬间,只觉得这人眼熟。 “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吗?”他神态亲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宋情朝他笑了笑,“不用不用。我就是……路过这儿,没事。” 那人面带微笑,“那先生你想去哪儿?待会这儿员工下班,打车不容易。你要打车的话,趁现在会方便些。” 宋情望了望大门口另外一个板着脸的保安,顿时生了聊天的兴趣,“这位大哥,谢谢你呀。你们也挺辛苦的,天这么热,你们还要守在这里。” 这人挠了挠头,一身正气突然就透出几分憨,“还好,当保安嘛,不都是这样,我习惯了。” 宋情目光扫过他胸前的牌子,上面写着:姓名陈安,部门后勤部,职务保安。 “陈大哥是吧,我看你挺眼熟的,我们是不是——”宋情想跟人套话,从来都是自来熟,张口就套近乎,可他话刚说到一边,旁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西装笔挺的精英男快步走了过来,“宋先生。” 宋情挑了挑眉,发出无言询问。 精英男朝他点头,“您好,我是楼总的秘书,鄙姓许。楼总让我来接您上去。” 宋情讶异,他可没联系过楼少春,男人是怎么知道他来的? 这位许秘书侧过身子,摆出“请”的姿势,“楼总已经在上面等您了。” 他的态度极为诚恳,宋情唯有跟着他上去。至于刚才搭话的人,只能被他抛在身后。 时尚漂亮的客人跟着许秘书进了公司,陈安隔着玻璃门看到人已经进了电梯,脸上浮现落寞神色。 与他一同值班的保安瞅见他这样,打趣道:“怎么?你看上他啦?” “别胡说。”陈安视线还停留在那已经紧闭的电梯大门,喃喃道:“我只是觉得他……很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最忙真的……太忙了,社畜落泪qaq感谢在2021-08-2321:5 1:08~2021-08-2420:5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尽欢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楼氏地产作为龙城龙头企业,支撑了这整座现代化大都市三分之一的税收,等于说,楼氏养活了龙城一大批人。 宋情对于商界不是很感冒,平时来找他的富豪很多,可他只喜欢听些豪门轶闻趣事,说白了,说是听些八卦。 楼氏很低调,在认识楼少春之前,宋情对于情人的认知仅限于他是个能力很强的楼家养子,还有,人长得很好看。 第一次踏进楼氏,现代化公司高节奏的工作气氛扑面而来。这幢楼的男男女女俨然不舍得浪费一秒钟的时间,连走路都匆匆带风。 宋情随着许秘书进了电梯,一路上,他四处打量。出于本能,每到一处他总是习惯先看看。 站在他前面的许秘书腰杆挺得笔直,双目直视前方,丝毫不在意身后宋情任何小动作。 宋情目光转溜一圈,心中暗自惊讶。没想到,楼少春不信这些堪舆术数之说,公司倒挺有讲究的。 这里每一处方位摆设,从风水玄学来说,几乎无可挑剔,明显是出自高人之手。 宋情想了想,或许是楼少春那位已过世的养父请了哪位高人吧?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董事长办公室设在整幢楼的财位——28楼,许秘书只带他到门口,随后推开门,比了个“请”的姿势。 宋情进门时,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抬起头,一脸惊喜。“阿情,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只是路过。”宋情从来没想过要上来找他。 楼少春起身绕过桌子,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很自然就将情人抱进怀里,“怎么,老婆这是要来查岗了?” 捏起怀里人下颌,男人俊美的脸勾起坏笑,“放心,老公可是乖乖的,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宋情发现自从两人滚过床单后,楼少春的脸皮是一天比一天厚,原来冰山美男的形象完全崩塌。 “不要脸,谁是你老婆?”宋情伸手锤了下楼少春胸口,却被对方一把捉住,放在嘴边细细吻着。 楼少春眉眼细长,他挑眉往上看时,目光像钩子一样,教人移不开眼。宋情身子瞬间变得燥热,属于两人夜晚的记忆渐渐复苏。 楼少春的吻来到耳边,“老婆,就不想检查下你的男人有没有为你守身吗?” 宋情心跳得厉害,声音粘稠像拉出糖丝 ,“怎么检查?” “那当然是……”男人轻笑,“你亲自来检查。” …… 办公桌凌乱不堪,文件、笔全都散落在地上。宋情坐在上面,饶是他向来脸皮厚,此刻面上也闪过几分尴尬。 楼少春倒是慢条斯理扣上衬衫扣子,完全一副精英范,丝毫不见刚才任何疯狂迹象。抚平袖子上褶皱,他伏下头凑到宋情面前,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宋情浑身难受得紧,“别闹,我不能这样出去吧?” “休息室里有洗手间,你先去洗个澡。” 宋情依言进去洗澡,等洗完出来,办公室已经被简单收拾过了。宋情穿着楼少春给他准备的t恤裤子,明显大一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让他显出几分少年气来。 宋情眨了眨眼,总觉得办公室跟他刚进来时有些不一样,但是哪里不同他一时倒是想不起来。刚才进门就被男人拖着胡混,他满脑子都是楼少春,根本塞不进其他东西。 楼少春却揽着他肩把人往外带,“没什么好看的,走吧,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很不错,带你去试试。” “喂,你这么急着赶我走,该不会……这儿真藏了个美人吧?” “我这儿确实藏了个美人,”楼少春伸手刮了刮他鼻子,神态宠溺,“不就是你吗?” 宋情心里沾了蜜似的。楼少春的情话总是信口拈来,叫人心动不已。 “待会吃完饭,我还想带你去个地方。”楼少春说得神神秘秘,宋情好奇起来,顺带着把刚才的疑惑抛诸脑后。 男人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掩去了房内所有景色。 楼少春还想带他去哪,宋情不知道。因为这顿人均过千的日料吃到一半,楼少春突然咳得厉害,甚至咳出了血。宋情惨白着一张脸把人送到医院,检查结果一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ct报告单上显示肺癌中期。 楼少春的病向来由专家看着,原本只是慢性肺炎,可突然间就恶化成肺癌,就连专家自己也说不清个中缘由。 好像短短数月间,楼少春体内的病自己疯长出来似的,毫无道理。 楼少春看到报告单后久久没开口,宋情却像是早有所有料,他眼底含着化不开的愁。 孤星入煞命,楼少春注定活不过二十岁的生日。 如今,命运□□开始转动,属于楼少春的命运……开始了。 楼少春倒是很快收拾心情,他反过来安慰宋情,中期还属可医治的阶段,只要有信心,治好这病完全有可能。 旁边专家自然是捣头如蒜,只有宋情,他一颗心空荡荡的,他们的乐观丝毫感染不到他。 过了几天,楼少春突然说要带他去个地方,完成那天未完成的约定。 他们坐上楼少春的私人游艇出海,很快来到一处无人小岛。宋情踏上这岛的第一感觉,就这儿顶真是块风水宝地。 树木向阳而生,土地润泽,一切充满盎然生机。从堪舆术上来说,这里被海环绕,水气充足。山体依北向南,阳气,也就火气充沛。土木丰盛,地底应该也蕴含矿物质。 宋情心弦猛地一震。金、木、水、火、土……这儿,是真正集齐五行元素之地! 自打上岛后,楼少春就一直在介绍岛上风景。原来,这里是他名下一处私人产业。 这座私人小岛雇有专人打理,他们来之前,提前来到这儿的五星级酒店大厨已经准备好精致的法国大餐。 星空、海滩、灯光、美食,还有俊美温柔的情人。眼前这一切,活脱脱像是浪漫爱情大片走进现实。 宋情抿着价值十来万的红酒,嘴里却不知味。楼少春像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饭吃到最后,他让人撤下所有东西。 “阿情,其实带你到这儿,是想送你一样东西。”楼少春拿出一份文件,宋情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遗产捐赠书”。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楼少春自愿在死后将所有名下财产全部无条件赠予宋情,包括他们脚下所站的这个小岛。 “周哥哥……”宋情拿着这份文件,只觉得手重得快抬不起来。 楼少春莞尔轻笑,因为病情加重,他的面色如今愈发苍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身体不健康。 “虽然我跟你保证过,这病我一定会好好治,也会治好。不过嘛……”楼少春握住他双肩,叹了口气,“人生总是有个意外,万一我要是——总之,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些就当做是我对你的补偿。” 宋情目眶酸涩,“我不要什么补偿,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楼少春神色透出几分无奈,“阿情,若是可以,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辈子。这份遗嘱,倘若我真的过不了这关,这些就当是我完成不了承诺的补偿。往 后人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将来遇见喜欢的人,你想和他在一起也——” “别再说了,”宋情伸手捂住他的嘴,他哽咽着声道:“周哥哥,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楼少春目露哀伤,他紧紧将人抱进怀里,像是要把宋情揉碎般,“阿情,我答应你,我一定挺过去的。我想上天也不会那么残忍,我们才重逢没几天,周情福利院还没建呢!” 手绞着男人洁白的衬衫,宋情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他听着楼少春不断说着两人未完成的计划,嘴角却泛起一抹笑。 “放心吧,周哥哥,你不会死的。” 他怎么舍得他的周哥哥死? …… 海岛的夜风很凉,虽是初夏,始终还是吹得人汗毛竖起。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木质地板上,照亮一室光景。 宋情睁开眼,旁边男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动作并不轻柔,甚至还发出响声。 不过,这一切楼少春都不会知道。因为刚才睡前,宋情在他的牛奶里下了迷药。接下来的事情,如果楼少春醒来会很麻烦,所以宋情选择最直接简单的办法。 剪刀剪下头发,划开指尖挤出血珠,都是几分钟就完成的事。宋情拿着楼少春的食指按在那张写着他命格的红纸上,鲜红的血珠很快融入纸中,晕浊了字迹。 那是他的富贵命。 宋情在男人光洁的额头上烙下吻,喃喃道:“周哥哥,我爱你。” 他很快便出了门。只是,他不知道,当房门关上后,被月光照亮的室内,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这趟海岛之行堪称蜜月游,某种意义上,楼少春吃得很饱。甚至,在回去时他跟情人调侃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脸色瞧着都红润了几分。 宋情只是贴在他胸口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再难舍难分,两人终归还是要回自己家的。宋情迈着疲惫的步伐踏进家门时,客厅里依旧飘荡着熟悉的戏剧唱腔。 宋天和从“赛牡丹”的直播间抬头,正想问孙子这几日跑去哪,结果一抬头,“啪嗒”一声,手机从手里滑落,屏幕里,风姿绰约的戏曲女星正拈起兰花指浅吟浅唱。 宋情对上宋天铁青的脸,瞬间僵住身子。 “孽障!”宋天和浑身发抖,满脸涨得通红,“你、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的好忙,本来准备要日六的,结果三次元空降了很多想不到的工作任务,社畜只能尽力了qaq感谢在2021-08-2420:54:47~2021-08-2520:1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瓶;42557786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