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姓孤独》 第一章 酒逢知己 一身黑衣的独孤傲云斜坐在马背上,慵懒地扬起手里的白瓷酒壶,向嘴里倾倒着澄明净澈的酒浆。他就那么恣意张扬着,浑不在意路人的异样眼光。 他胯下的红马也是闲适非常,蹄下踩着极有韵律的节奏。被人奴役着,却还一副不可一世的疏狂。这样的组合走到哪里能让人相忘? 酒壶还是太小了吗?不知不觉竟又空了。这红马似有灵性般地走到了一酒楼前就停了下来。 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只见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不醉楼。独孤傲云轻抚一下马头,笑道:“逐月,还是你最了解我。” 那红马“嘶”了一声就撇开头,躲开了他的手。 独孤傲云洒然一笑,利落地跳下马背,还未走出几步,眼尖的酒楼伙计立马迎了上来,谄笑道:“客官,您…” 没等那伙计说完,他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伙计,道:“给我的马用最上等的草料。” 那伙计看了一眼手中的银锭子,两只眼都笑出摺了。说了声“谢客官”,就上前想去牵马,谁知他的手刚抬起来,却是僵在了半空。这平时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伙计彻底傻了眼,这马、无鞍无辔无缰是如何驾驭的啊?回头再看,独孤傲云却是已进了不醉楼。 话说这也不能怪独孤傲云目中无人。你且想,让个酒鬼看着一坛坛佳酿,嗅着一阵阵酒香,他还能记得他的马,已经是难得的了,哪还有空应付个伙计? 独孤傲云一进门,就暗呼了一声快哉! 这酒馆果然了解嗜酒人的心性,满屋子除几套杂木拼接的桌椅,入目的就只剩酒缸和酒坛了。竟不屑一分无聊的附庸风雅。 独孤傲云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把手里的白瓷酒壶随性地往桌上一放,叫了一声小二。 过了片刻,本该来的小二没有来,桌前却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锦衣少年。这少年对着独孤傲云躬身一礼,态度不卑不亢地道:“不知贵客有何需求?” 独孤傲云看了他一眼,瞳孔瞬间收缩,聚焦于这少年的眉目之上。一瞬又释然,回了一个微笑,道:“一壶当年的新酒梅花酿,一壶十年窖藏的竹叶青,再随便来两碟可下酒的青菜也就是了!” 少年一听这就是个懂酒的,他在这酒馆之中见惯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豪客。却是从未见过吃酒而不食肉的,遂奇道:“贵客既食素,为何还饮酒?” 独孤傲云笑言:“我又不是和尚,还要守清规不成?若要我戒了酒,且不如要了我的命。” 少年奇的是食素,独孤傲云回的偏是嗜酒。 那少年却未注意,只听他“戒酒”、“要命”之流,又问道:“这酒真的这么重要?” “酒称钓诗勾,又名扫愁帚,还谓怂人胆。我这三者俱缺,不喝不行啊!”独孤傲云说着,拿起桌上的空酒壶朝着那少年晃了一晃,催促之意甚浓。 那少年看了独孤傲云手里的白瓷酒壶一眼,道:“贵客且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那少年对着独孤傲云一礼,就匆匆退了下去。 独孤傲云嘴角一扬,眼看着那少年对着店里伙计耳语几句,就慌忙出门了,心道:“该来的终是要来?” 酒菜正如少年说的,很快就齐了。 独孤傲云刚斟满一杯桃花酿,还未入口。一个手拿折扇、一身文士打扮的青年书生就朗声道:“青衣红马走江湖,不带兵器带酒壶。兄台好是潇洒。” 一句话完,这书生刚好走到桌前。折扇一敛,对着独孤傲云抱拳一礼。 独孤傲云也未起身,回了一个淡淡的笑,道:“不敢称潇洒,不过红尘中一酒徒罢了!” “在下银笔书生蒋为,不知可否有幸与兄台结交?”那人竟先介绍了自己。 独孤傲云听了他的话,举起手里适才斟满的桃花酿,笑道:“阁下能饮一杯无?” “哈哈!荣幸之至!”那蒋为双手接过酒杯,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 “好好好,兄弟请坐!”独孤傲云连呼了三声好,对蒋为的爽快很是满意。 蒋为在独孤傲云的对面坐了下来,看到桌上可怜巴巴的两碟青菜,脸瞬间就苦了下来,道:“适才兄台对酒的一番品评,着实令小弟感佩不已。只是这下酒菜,未免也太寒酸了点吧?” “双手染血已足,何苦无故杀生!”独孤傲云径自饮了一杯,眸间徒然多了一抹掩不住的寂寥! “兄台…”蒋为一直自侍德行才学,今日竟在独孤傲云这里忽觉无言以对。结交之心更甚! “观兄台谈吐气度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江湖尔虞我诈,杀戮不可避免,兄台又何苦因过去介怀。”蒋为说着举起酒杯,敬了一下,一饮而尽。 独孤傲云陪着喝了一杯,苦笑道:“不介怀?我若说了我是谁,只怕你也要避我如避蛇蝎了!” 蒋为听了这话来了激动劲,道:“兄台竟是这样小瞧我蒋为?只要是我蒋为认定的朋友,就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我蒋某人也必不相负。” “是么?那你是认定了我这个朋友了?即使现在你还不知我的姓字?”独孤傲云嘴角含笑,这笑意味未明,恐他自己也不觉其意。 蒋为道:“是,我认定了你是朋友。你姓甚名谁又有何妨?我只道你是我兄弟。” 独孤傲云的眼睛都红了,思绪穿过时间空间,飘过万水千山。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一个兄弟。今天他还有福分再得一份真义吗? 独孤傲云给蒋为满了一杯酒,跟自己的杯子撞了一下,道:“敬你最后那句话。” 蒋为和独孤傲云,一个有意结交,一个有苦难诉。俩人自然也就越聊越投机,越喝越起劲。要了数次酒后,酒壶就变成了酒坛。推杯换盏间,不觉已日落西山。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独孤傲云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对着蒋为道:“在下有麻烦来了,阁下还是走吧!免得牵累无辜。” 第二章 红衣女子 独孤傲云竟是又换了称谓,摆明了划清界限。 蒋为不紧不慢地又给独孤傲云斟满一杯酒,道:“兄台既叫了我一声兄弟,我蒋为又怎能在危急关头弃兄弟于不顾。兄台这不是怕牵累无辜啊!摆明了是陷蒋某人于不义。” 独孤傲云拿起蒋为倒的酒一饮而尽,道:“好,你这兄弟,我认了。” “哈哈哈哈…独孤淫贼,你这种连结拜大哥的女人都惦记的好色之徒,也配有兄弟?”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出,音落,竟还不见说话之人。 “藏头露尾之徒就配有兄弟了?”独孤傲云反唇相讥,却并未反驳淫贼一事。听在蒋为耳里,就是默认了确有其事。 独孤傲云看了一眼蒋为,笑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抬手为他蓄满一杯酒,蒋为也不过只轻点了下头。神情、动作竟没有一丝变化。 适才讥讽独孤傲云的人忽然没了声音,满屋子被独孤傲云无视的客人可是听出了门道。这些人别看他们平时持刀佩剑耀武扬威的,可真要是遇到危险了,跑的绝对比平常老百姓都快。这不是说他们胆小如鼠,而是人在江湖自保的一种本能。一时间除一个醉倒在桌上的干瘦老者,竟都夺门而出。 原本热闹的不醉楼就这样空了,独孤傲云稍显落寞地看了一眼杯中的酒。道:“我还要杀人吗?”他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对蒋为言说。 “哈哈哈…既然各位都来了,本座就先去会会那淫贼。”竟又是刚刚那个藏头露尾之徒。 只见一锦衣包着的巨大肉球从窗而入,一只脚稳稳地停在了一陶瓷酒壶之上,胖的几乎分不开的五指还抓着个赤金算盘。这一招金鸡独立看着简单,可若不是身负绝顶轻功绝难做到。 起码蒋为就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样的仇家先前都不敢现身,这独孤兄的武功不可斗量啊! “铁算盘,没想到十年不见,你这喜欢卖弄的毛病还没改。”独孤傲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讥讽道。 “呸!什么铁算盘?本座手上这算盘是赤金的。”被称铁算盘的肉球十分不满。 “你脚下那酒壶是汝窑精品,小心等下掌柜的要你赔银子。”独孤傲云忍笑道。 “啥?”那肉球忙跳到地上,仔细的研究着那陶瓷酒壶有没有破损,忽又拿起酒壶,气急败坏地掷向独孤傲云。 这酒壶来势凶猛,竟是带着内劲而来。普通人若是硬接,废了一条手臂就算好的了! 可独孤傲云却云淡风轻地伸手接过了酒壶,没有一分停顿地又扔了回去,叹道:“哎,可惜了这一壶女儿红。” 独孤傲云扔过来的东西,那肉球可是万不敢接。肉球一侧身,酒壶就擦着他肥大的肚子而过,把他的锦衣刮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后,摔到了对面墙上,溢出一阵馥郁的酒香。 “你这淫贼,你这淫贼…”那肉球气得直跳脚,却是不知骂什么对。 “我这淫贼如何?”独孤傲云嘴角含笑,表现的极有耐心。每次见这肉球都能让人心情大好。 “诸位还不进来,容他这般嚣张?”肉球抚着锦衣上的口子,神态竟是万分心疼。 “嘎嘎,钱庄主家财万贯,为一件旧锦衣,何苦这般心疼?”走进门来的是一个侏儒,这侏儒身高还不及桌角,声音有如鸭鸣。只听他说一句话,就让人感觉一身汗毛直竖。 “可不是嘛!钱庄主你这吝啬之症得寻个名医治治。”一个妖艳美妇紧随侏儒身后而至。 “我这叫吝啬?我这算吝啬?”他指着独孤傲云桌上的菜。“你看看那淫贼。他明明富可敌国,请朋友喝酒才要两碟青菜。我这才区区万贯家财,省着点花还有错啊?”那肉球般的钱庄主,气得一脸横肉直抖。 独孤傲云哈哈大笑,心情分外的好。 众人可是不爱理会这肉球,谁有空研究谁更吝啬啊?今天到这里来的,哪个不是为独孤傲云而来? “傲云,这一别十载,奴家都已相思成疾,你要如何补偿奴家啊?”这美妇美则美矣!却一脸浓妆,穿着暴露,偏还对着独孤傲云摆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若不是忌惮独孤傲云的武功,估计已然贴了上去。 独孤傲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却有人听不下去了。 一红衣女子着轻功飘然而至,身后还有一少年相随。细一看不难看出,那少年正是先前招待独孤傲云的那锦衣少年。 这红衣女子面覆白纱,一双柳眉紧拧,眸间冰中带愠,举手投足难掩绝代芳华。 “我还道是谁来我不醉楼闹事,原来是无忧宫主驾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这女人和女人间若只说好话,那只有两种可能:话里有话;还有后话。 “您老人家寿高位尊,这一副小女儿姿态,可是着实吓到晚辈了。”红衣女子这先礼后兵可是妖艳美妇气得不轻。 红衣女子嘴里说着那妖艳美妇的同时,一双美目却一直盯着独孤傲云,脚步也一刻不停地走向他。 那红衣女子走到独孤傲云身前两丈竟尤不停,忽拔出腰间软剑直指独孤傲云咽喉。 这一剑说它慢,却没有一分拖泥带水;说它快,在这满屋绝顶高手眼里却并不难躲。 可是独孤傲云却中剑了,颈间已沁出血痕,竟对这致命一剑不躲不闪。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令满屋子的人都大吃一惊,其中也包括红衣女子本身。若不是她收剑及时,独孤傲云就不是颈间沁血,而该是死于非命了。 蒋为端着酒杯目瞪口呆;妖艳美妇也怒容变成震惊;肉球忘了他的锦衣;那侏儒也瞪圆了眼睛;甚至角落醉倒的干瘦老者也咕哝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那红衣女子缓过神来,语气冰寒地道:“独孤傲云,你欠我的债,今日该结了吧?”她一身红衣似火,却释放着彻骨的寒气。似乎能令这一室飘香的美酒成冰。 第三章 大恶之徒 “姑娘的债,在下实在还不起。”独孤傲云没有管颈间流出的血,任那嫣红的血从白色的领口流进里衣;也没有管抵在咽喉的软剑。他自斟了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没等红衣女子说话,蒋为却沉不住气了,道:“秦姑娘有话好说,有什么债,我替他还就是!” “哈哈哈…”秦筝一阵凄笑。“你替他还?你替他还什么?还我十年青春韶华?还是替他把命给我?”她语声冰寒,一声声质问,逼得蒋为倒退了两步。 “这…”蒋为觉得很无力,这秦姑娘虽一直都是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但对自己一直礼敬有加,今日竟是这般轻视、嘲笑。 “独孤傲云,今日心和命,你只能留一样。”秦筝逼视着独孤傲云,她只要一个答案。 十年,她等了十年,她还有几个十年可等? “我的命本就是姑娘所救,姑娘想要,拿去就是。”独孤傲云冷漠地道。语间全没有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甚至都没有施舍给秦筝一个眼神。 独孤傲云对天下美人都是爱怜的。哪怕是他不得不杀的仇人,他都是只伤其死穴,必不让美人断一寸骨,见一滴血。 可惜,他对秦筝却是冷漠的,哪怕他早已经姬妾满院,偌大的独孤山庄却不愿给秦筝一间耳房。 独孤傲云左手拿起酒杯,秦筝忽然一剑刺入他的左肩,他的胸膛立即洇湿了一片。 独孤傲云不动不摇,甚至都没有一声闷哼,那一剑好似刺中的不是他自己。他左手放下酒杯,又用右手去拿。 秦筝拔出软剑欲刺其右肩。 蒋为可是看不下去了。不知哪里拿出一根银笔,把秦筝的剑挡了开来,劝道:“姑娘风华绝代,求娶的江湖俊杰如过江之鲫。独孤兄既对姑娘无意,姑娘又何苦委屈自己?” 谁想秦筝竟是不听一句蒋为的劝解,也不与之缠斗。她招招攻向独孤傲云,剑剑险象环生。 秦筝出剑蒋为就拦,秦筝再刺蒋为就挡。那独孤傲云倒像是没他什么事似得,独自饮得更欢。 蒋为这辈子都没打过这种丈,束手束脚的,没一分酣畅淋漓。不能看着独孤傲云被杀,也不想伤了秦筝。偏这秦筝武功还不弱,蒋为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独孤傲云胸口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这剑只要再向上一寸他就小命呜呼了!可他依旧没有动,尤自饮着他的酒。就这样死了也好,断了秦筝的执念,也算偿了她的救命之恩。 独孤傲云这时候甚至神游物外,想着他魂牵梦绕的一张稚嫩小脸,嘴角竟然不自觉的勾起。 眼看着独孤傲云可能就这么被杀了!肉球钱庄主不干了!他答应妹子把这淫贼带回去的,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啊! 肉球刚要靠近独孤傲云,就被一根血红的竹节鞭拦住了身形。 “钱庄主这是要做什么?”那侏儒鸭鸣般的声音,让这时烦躁的肉球也是一皱眉头。 “你他妈没看出来吗?那独孤傲云快被那娘们弄死了。”肉球这时候竟然爆起了粗口,说着用他的算盘去拨侏儒的竹节鞭。 “淫贼死在女人手里不是挺有趣的吗?你急什么?来来来,咱们坐下接着看戏!”说话间侏儒和肉球手上不停,竟已过了好几招。 “要死也是死在我妹子手里,死别人手里我又有的烦了。巨矬子,你快些让开。”肉球是真的急了,想了一下自家妹子的脾气,这要是独孤傲云被别人杀了,自己这下半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侏儒本名巨擎天,生平最恨别人叫他矬子。这次更是不肯让出去路,手间的招式也不觉凌厉了几分。 肉球的依仗是一身上乘的轻身功夫,外家功夫着实一般。而那巨矬子却是本身武功了得,但是那竹节鞭在灵巧的胖子面前却显得笨重了一些。肉球横冲直撞,侏儒就左遮右挡,两人一时竟斗得难解难分,谁也腾不出身子。这一巨胖和一矮人的战圈,还真是有几分滑稽。 这时候妖艳美妇动了起来,一把红缨宝剑直刺独孤傲云的咽喉,竟也是要杀了孤独傲云。 独孤傲云甘心被秦筝所杀,却不会别人的剑也不躲不闪。他条件反射地一闪身,长剑从颈侧而过。 那妖艳美妇见一击不中,立马改刺为扫。 独孤傲云向后一仰,险险地躲过了这一招平常的横扫千军,可也因为动作剧烈引的多处伤口崩裂,霎时间血流如注。 这时的独孤傲云虽一身是伤,双手甚至拿不起武器。可腿脚并没受一点伤,若是现在施展轻功想逃,这满屋子的人许是只有那肉球还勉强可以追逐。可惜他似乎并不想逃。 见那妖艳美妇对独孤傲云下杀手,一直冷眼旁观的锦衣少年忽然执剑上前。正在和蒋为缠斗的秦筝见那少年莽撞,出手拦住少年,自己和妖艳美妇打了起来。 那妖艳美妇武功果然不俗,只三招,秦筝就渐露败迹,本想趁隙给独孤傲云疗伤的蒋为也不得不重新加入战团。 独孤傲云一身是伤,一只手竟都拿不起酒杯,需要两只手端着才能保证杯中之酒不撒。他还是沉默的喝着他的酒。这满屋子的乱战,倒唯有他才像是个局外之人。 独孤傲云觉得很冷,怕是一身的血几乎要流干了吧!幸自有酒,即暖身又止痛。 独孤傲云把手边的酒都喝完了,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他迷朦间仿佛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向他走来,独孤傲云嘴里呢喃着“月儿”,连眼睛都带着笑了。 原本角落里醉倒的干瘦老者,忽然暴起。一手提着独孤傲云从窗飞掠而出,道:“这么多人想杀他,他必是大奸大恶之徒,既是大恶之徒,刚好做我的药引子” 众人还不及反应,秦筝却是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步迈出不醉楼,却哪里还见那干瘦老者的影子。 秦筝一个人站在大街上,身侧是车水马龙,贩夫走卒;耳畔是喧嚣叫卖,稚童啼哭... 这明明是个热闹的世界,为什么秦筝却觉得分外孤独? 第四章 断肠崖 安平镇北约十里,有一深不可测的悬崖,名曰断肠。这断肠崖除偶有痴人怨侣来此殉情,千百年来倒是少有人迹。 世人都道这断肠崖断人肠,却不知这崖下另有番风光。一条气势磅礴的巨瀑从天而降,玉龙般伏于山岗。不远处一方药园里,有一干瘦老人在侍弄他的药秧,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把玩着什么奇珍异藏。 药香弥漫在空气中,似乎嗅之就能百病全消、神清气爽。老者沉浸其中,倒是别有一番出世神仙的模样。 一个破旧的茅屋里,独孤傲云躺在一张临时搭建的板铺上,此时睡得正自香甜。他嘴角擎着笑,时不时的甚至还会笑出声来,也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不远处有个八九岁的捣药女童,苦着一张小脸,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着什么。她气呼呼的捣着她的小杵子,看那架势这盅里装的哪还是药,简直就是有不世大仇之人,这是必将其粉身碎骨的模样。 干瘦老者提着药锄走进茅屋,满手的泥泞还未来得及洗。那女童撇下手里正捣着的药,跑到干瘦老者身前。 她扯着老者的“爷爷,他明明就是个恶人,您不杀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救他、给他疗伤?”这叫灵儿的女童气呼呼的,一根手指竖着,直直地指着睡得正酣的独孤傲云。 “灵儿你不懂,爷爷看他未必就是坏人。”干瘦老者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刚想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小脑袋,又见自己一手泥污。 干瘦老者找了个角落放下药锄,女童乖巧地送上一盆清水。 “爷爷,您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能这么善变呢?不是您自己说的他是坏人吗?这才三天,三天而已,您怎么又变了?”女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那模样倒像是她在教训晚辈。 “灵儿,你见过一个坏人用了幻妍丹会做美梦的吗?”净完手的干瘦老者终于可以揉揉乖孙女的头了。可惜女孩却是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一溜烟跑出门外。 幻妍丹的功效是迷魂,但凡吃下幻妍丹的人都会因心里的恶念而噩梦连连。恶念越多,梦越恐怖,若是十恶不赦之徒甚至可能在梦中胆破而死。 再观独孤傲云,他从头至尾都是神态安详,甚至笑出声来。要说,就是初通人事的稚童也会有一丝贪欲,难道这独孤傲云是无欲无求的赤子之心?干瘦老者第一次对自己研制的药质疑。 “反正灵儿不管他了,那么多人想杀他,他就是一个恶人。”女童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人就蹦蹦哒哒的跑走了。 干瘦老者看着跑走的女童灵儿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捣了两味药,并女童捣的药一起放入一个装满酒的大酒缸之中。而后将独孤傲云置入其中。又在其百会、天冲、承光三穴各施一针。 三针***独孤傲云长叹一声,眼睛依旧眷恋的闭着。 干瘦老者道:“怎么?舍不得醒。” 独孤傲云尤自闭着眼不愿睁开,道:“是啊!好梦留人睡。这梦里轻易可得的,现实却千难万难。” 那干瘦老者也不陪他伤春悲秋,直言道:“老夫给了你三天美梦,也算了了你心中缺憾。” 独孤傲云睁开眼睛,感激朝着老者一笑,道:“原来是前辈赠予,多谢前辈成全!” 老者脸上竟是现了半分愧色,道:“你不用谢老夫,老夫不过是觉得你这大恶之徒有些可怜罢了。” “前辈是看我可怜才出手救我?”独孤傲云被老者带走的时候尚有一丝意识,所以才有此一问。 “老夫是想杀你。”那老者也是实在,竟不屑有一分欺骗。 “哦?那就更要感谢前辈成全了。”独孤傲云了然一笑,神情之中倒是像松了口气。 独孤傲云平生就怕欠人情,因为他今生没机会还,来世没空还。 “你走火入魔多久了?”老者突兀的问。 “十年。”独孤傲云回答的十分利落,对老者看得出自己身体的问题毫无意外之色。 干瘦老者沉思了一会儿,道:“老夫现在改变主意了!只要你能给出一个你不该死的理由,我就设法救你。” 独孤傲云面无表情地道:“前辈怕是无能救我吧?” 干瘦老者这时候来了自信,一捋他那发黄的胡子道:“多活个两年定无问题。” “哈哈…,多活少活又能如何?更何况,我给不出一个我不该死的理由。”独孤傲云看着老者的样子莫名想笑。 这人都到这时候了竟然还是这般狂傲。干瘦老者吹着胡子拿出一盒水蛭,皆放在独孤傲云的颈间。那水蛭怕是很久都没有进食了,干瘪的虫身一接触到皮肤就立刻紧紧吸附上。不需稍息,干瘪的水蛭身体就猛涨了一倍有余。 老者取下独孤傲云颈间的水蛭,珍而又重地放回盒子内,“你不知道怕?” “怎么会不知道怕?” 独孤傲云眼看着一肚子自己血液的水蛭就一阵阵的恶心,但是那又能如何?求人放过自己?有必要吗?想让你死的人会因为你的恳求就心软? “那倒是给个反应啊!你这面无表情的让老夫没有一分成就感。”干瘦老者仔细观察着独孤傲云的面部表情,怎么都没看出变化!一瞪他那因瘦削而显得分外大的眼睛,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独孤傲云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干瘦老者被独孤傲云这忽如其来的一笑弄得有点心虚。 独孤傲云道:“我笑前辈您这性情,倒是一个有趣的人。” “稍后你就不觉得有趣了。”干瘦老者被独孤傲云说的有些气怒,说着向酒里撒了一包粉末。 这一包粉末也就鸿毛般轻重,可一入水却如万斤巨石从天降,原本平静的酒缸霎时间“咕咚咚”直冒泡,形若沸腾。 盘坐其中的独孤傲云立时青筋蹦起,全身肌肉扭曲变形,拆分又重新组合,组合又重新拆分。 独孤傲云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骨肉都换了个位置,就是那羞于启齿的地方也难逃这酷刑折磨。他先还强自忍耐着,后来痛得神智迷朦间几次因自己的痛呼而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