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俏佳人》 第一章 【一只蝴蝶偶尔挥动翅膀,足以诱发千里之外的风暴。】 初夏的午后,纪小蝶懒洋洋的坐在摇椅上,看着对面的日历牌发呆,2009年6月5日。 太阳暖暖的从窗口洒下一片金色的温柔,像极了叶风的怀抱。 想到叶风,小蝶不由自主的脸上一红,轻抿的嘴角随即微微上扬。 “在想什么?一个人傻笑。”叶风手里拿着一杯花茶从水吧方向走来,看到小蝶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转过身,把手里的花茶放在摇椅旁边的小圆桌上。 “在想你。” 小蝶大大的眼睛瞄了叶风一下,长长的睫毛随即又垂了下去。 “想我?”叶风觉得更好笑了,“我不就在你身边?傻丫头。” 看她一副迷糊又纤弱的样子,很让他有些心动,于是俯下身,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蝶站起身,手臂环在叶风脖子上,“这个……很难控制。何况一会儿你就出门去了。”她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无奈。 身体被轻揽入怀,一只大手温柔的在头顶抚摸着她的头发,低沉而温润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过了明天,我们就是正式夫妻了,到时候我天天在你身边烦你,看你还会不会想我?” 听到这话,她的嘴角缓缓绽放,笑意盈盈,漆黑的眼睛弯成月亮的模样。 叶风是她的未婚夫,与她相识十年。一个月前她才刚刚答应了她的求婚,婚礼就在明天。 “笑起来真美。”叶风凝视着小蝶,“这样才好,你不知道我多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我去机场接爸爸,很快就回来。明天的婚礼,他可是重要人物。” “我知道。”她伏在他的怀里答道。 叶风身上的气息令她着迷,在他怀里,她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只慵懒的小猫,安静悠然地享受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真的不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叶风的回答干脆而坚决,还微微透着些许的紧张。 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小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异样,也捕捉到了他脸上一瞬即逝的微表情。她没有说什么,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那就早点出发吧,路上注意安全。” **** 叶风很顺利的接到了自己的父亲。 叶问天坐在自己儿子的跑车上,一路上都阴沉着一张脸。 儿子就要结婚了,娶得却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人。 这些天晚上他一直都在做噩梦,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那不愿记起的画面毫无由来的出现在他梦境里,想赶也赶不走。 叶风对父亲的这副态度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也没有说话。 父子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酒店门口。 “爸爸,从美国飞回来要倒时差,早点休息吧。”停下车,叶风率先开口道。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叶问天终于说话了,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怒气,“你一定要娶她?” “是。”叶风的回答简短有力。 “荒谬!”叶问天终于爆发了,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你会把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同时把你的父亲也推进那个无底的黑洞!你和我会失去所有的一切,最后身败名裂!” “爸爸。”叶风转过头,“就算这样,也是我们应该承受的。我应该赎罪的,替我,也替你赎罪。” 叶问天冷冷的盯着自己的独生儿子,这个长得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儿子,眼中的刚毅与冷静,似乎更胜过当年的自己。 “哼!”他冷哼了一声,“这些年你赎的罪已经足够多了!至于我,还轮不到你替我来赎罪!” “爸爸,不仅仅是赎罪,”叶风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爱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蝶的笑容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哈。”叶问天讥讽的冷笑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说,“你已经丧失理智了,你分得清爱情和恩怨吗?” “爱情也好,恩怨也好,不都是我对她的感情?”叶风目光冷峻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爸爸,当年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悔恨吗?” 许多年来,“当年的事”这个话题几乎成了父子之间的禁忌,但凡涉及一点儿,必然是天雷勾地火大吵一架收场。 “你在指责我?你在指责你的父亲?”叶问天激动地咆哮起来,“我叶问天原本对当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悔恨,但如今,如果非要说有所悔恨的,就是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让你!我唯一的儿子丧失了判断力!” 果然父亲会这样说。 真是一块试金石,叶风想,父子的三观竟然如此不同。 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爸爸,我们不谈这些了好吗?”看着父亲因为愤怒而扭曲的五官,他换了话题,“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不用谢我!那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毕竟我还是叶氏国际的董事长!”说罢,叶问天径直下车,摔门而去。 叶风并没有追出去,他远远的看到父亲一下车,就被等候在大酒店门口的几位财团老总簇拥了起来。 而叶问天的脸上也迅速转换了表情,一副气派而睿智的模样,仿佛刚才怒气冲冲的人从来不是他。 看到那一大群人进了酒店,叶风这才发动车子离开。 明天就是婚礼了,还有许多事要忙。 **** 2009年6月6日上午十点。 23岁的纪小蝶身穿一袭高端定制的“verawong”白色婚纱,站在教堂红毯的一端,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被斜斜地挽成好看的花髻。 叶风正站在红毯的另一端--圣台前面微笑着等她。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如雕塑刻划般的面容,帅过天底下所有的男人。 微微笑着,小蝶伴着神圣的婚礼进行曲,缓缓的向自己的爱人走去。 小蝶走得很慢,但很开心。 自从当年家里发生那场悲惨的变故之后,这样的幸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西式教堂婚礼,她的身旁却并没有一个父亲的角色挽着她。 她一个人走在红毯上,但丝毫没有感到孤独。 眼神缓缓扫过身旁坐在长椅上的宾客,她能接收到许多祝福的目光。 右边是老同学郭克,穿着灰色的西装。小蝶冲他笑了笑,难得他今天穿的这么正式,倒也算的上是英气逼人。 左边的吴阿姨在偷偷的抹眼泪。小蝶略微有些伤感,脸上还是努力的微笑着。吴阿姨,这些年为了照顾她吃了不少苦,如今她算得上是这世上唯一疼爱她的长辈了。 还有吴阿姨的女儿钟右晴,小蝶最好的闺蜜,站在那又哭又笑的显得有些激动。小蝶冲她眨了眨眼睛,心里暗暗盘算着,今天的手捧花怎么样才能准确的丢进她的手里。 继续走着,忽地感到身旁一道充满寒意的目光袭来,小蝶的心不由轻轻颤栗了一下。 循着目光看去,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正审视地打量着她,目光对视的一瞬间,那人似乎有些诧异,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谁?小蝶有些失神,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哦,该是叶风的父亲吧,眉眼间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想到这里,小蝶立刻弯起嘴角,向那人报以微笑。 却不成想换来的是对方越发紧皱的眉头。 这种表情? 是,不满意这个儿媳妇? 小蝶心里不自觉地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直到看到对面叶风那平静温暖的笑容,才慢慢消退了下去。 随着婚礼进行曲节奏的流淌,终于走到红毯的尽头了。 一切都是固定的程序。 小蝶在牧师的指引下,叶风期待的目光中,终于说出了那句“我愿意”! 牧师微笑着点点头,慈祥地祝福他们,并宣布他们正式结为夫妻。 牧师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色礼服,脖子上带着黑色领结,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从第一排长椅上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弓着身子、一瘸一拐的冲小蝶走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 “姐……姐姐……姐……漂漂……” 这是纪小鹰,小蝶的亲弟弟,许多年前被诊断为精神病患者。 “小鹰。”小蝶顾不得礼节,快步走上前去搀扶自己的弟弟。 “姐……姐。姐……”纪小鹰佝偻着身体,深深的弯着腰,他的脸偏向一边,一只眼睛半眯着,一只眼睛圆睁着,从斜下方看着小蝶,口中断断续续的喊着姐姐,大致能听出他在说: “祝你……幸福!” 小蝶一愣,随即欣喜的看着小鹰。 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来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过一句能完整表达出自己意思的语句,更别说“祝你幸福”这样有含义的话,哪怕那只有四个字。 喜悦而激动,小蝶上前抱住了弟弟,泪水悄然从脸庞滑落。 叶风的脚步迟疑了片刻,随后也走了过来,脸上同样浮现出欣慰的表情。 这些年来,为了照顾生病的小鹰,他付出的只比小蝶多,不比小蝶少。 伏在姐姐肩头的纪小鹰脸一偏,一大一小的眼睛斜斜的看到了叶风,又开口喊着, “姐……夫……” 小蝶放开纪小鹰,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他,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懂得“姐夫”这个词汇,还能精确的对叶风使用这个称呼。 纪小鹰依旧佝偻着身体,他挪了挪步子,转到了叶风面前。整个人比叶风足足低了两个头,在叶风腰部的位置偏着脸从斜下方看着叶风。 “小鹰,我是姐夫,你再叫我一声。”叶风虽然没有像小蝶那样将喜悦张扬在脸上,但眼神中却掩盖不住激动。 纪小鹰再没有开口,只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好奇地看着叶风。 叶风也看着他,眼神温和而深邃。 突然,纪小鹰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两转,目光显得极其复杂。 那样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叶风感到了一丝意外。 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起初佝偻着的纪小鹰,竟“呼”地一下站直了身体。 站在他们身边的小蝶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她头一次看到弟弟站起的身形,比一米八三的叶风矮不了多少。 纪小鹰平视着叶风,原本一大一小的眼睛渐渐睁成了同等大小。 起初,他只是好奇地看着叶风。可看着看着,他的眼中突然的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那是,仇恨的神情! 一抹凶光一闪而过,纪小鹰把手伸进了怀里。 明显觉察到了弟弟的不对劲,小蝶迅速伸出手去拉他。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纪小鹰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右手一挥,毫无预兆的刺进了叶风的胸膛。 动作干净利落。极快、极准、极狠! “啊!”宾客中发出一声惊呼。 小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突然失去了一切声音,只看到大团大团的鲜血从叶风胸前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雪白的衬衫。 那流淌的鲜血,红得太过刺眼,像极了盛开的牡丹花。 第二章 当医生把白布盖在叶风头上的时候,小蝶感到失去生命的不是叶风,而是她自己。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叶风就这样死了,这个她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一声不响就就停止了呼吸,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对她说。 在她23岁的短暂人生中,叶风的陪伴占据了将近一半的时光。没有他,她不过是个终日郁郁寡欢的孤儿,别说照顾有病的弟弟,就连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他还看着我呢,看,他的眼睛还睁着,还在盯着我呢不是么?”她仓皇而迫切的向身边每一个人求证,仿佛只要他们点点头,就能让叶风重新活过来。 叶风安静的躺在那里,瞳孔中映不出她的影子。 他直到前一分钟还在望着她。 尽管他的胸膛不断喷涌出新鲜的热血,尽管他已经虚弱的再无法说出一个字,尽管他的意识已经逐渐开始模糊,可他的眼神始终紧紧的追随着她。 那双藏在长长的睫毛下面、深邃好看的眼睛,依然充满深情、充满宠溺、充满不舍的望着她。 小蝶拼尽全力去阻止人们把白布盖在他头上,却被人拉开。她挣扎着再次扑上去,又再被拉开…… 她索性就躺在了病床上,双手紧紧抱着叶风。 她说过要陪着他,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 当小蝶第三次哭晕过去之后,就陷入了漫长的昏迷。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叶风……叶风!”小蝶猛地睁开眼睛,喊着叶风的名字,却赫然的看到医院天花板上一片刺目的玄白。 “小蝶,你醒了?”吴阿姨连忙站起身。 “叶风……吴阿姨,叶风在哪儿?”仿佛大梦初醒,一把抓住吴阿姨的手臂。 吴阿姨的嘴唇抖了抖,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右晴……”视线落在吴阿姨身后的钟右晴身上,小蝶声音有些发颤,多希望自己不过生了一场大病,做了一场噩梦。 钟右晴慢慢走了过来,手臂轻轻环住小蝶,拍着她的背哽咽地说,“小蝶。叶风,他现在……在一个很冷的地方,等你好了,我们去就看他……” 小蝶用手捂着头,痛苦再一次铺天盖地的袭来。看到吴阿姨的欲言又止、钟右晴哭肿的眼睛,最后的一点希望被彻底摧毁,终于令她明白过来一切都不是梦。 她缓缓低下头,身上还穿着婚纱,那件叶风特别带她飞到国外订制的、独一无二的、镶满了钻石和珍珠的婚纱,此时已经布满了血痕,那些深深浅浅的血痕,仿佛是叶风留给她最后的情话。 外面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走到小蝶的病房门口,突然停住了,是郭克。 他向病房里面张望了一下,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小蝶如死灰般的脸色,马上显得欲言又止了起来。招了招手喊钟右晴出来。 “右晴,情况不妙!”郭克语气很急。 钟右晴来到走廊上,担心的问,“怎么?” “咕咚”。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一记重重的闷响。 “糟了!” 郭克连忙冲了进去。 小蝶头上一片血迹,顺着额头直往下滴。病房一侧原本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新鲜的血印,吴阿姨正在死死抱住小蝶再次撞向墙壁的身体。 “小蝶!”郭克瞬间明白过来,连忙制住小蝶,大声喊道,“小蝶,你在干什么!” 钟右晴立刻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键。 “我只是……头疼……疼的要炸开了!”小蝶眼睛失焦地盯着墙壁,“这样撞一下,能减轻些痛感。”语气虽然平和的一如往常,却透着了无生机的绝望。 郭克怎会不懂她的心思,查看了一下伤口,宽慰道,“小蝶,你冷静些,不要做傻事!你想想小鹰,小鹰还在等着你救他!” 小鹰…… 听到弟弟的名字,小蝶怔了怔,“小鹰?”她看着郭克呆呆的问,“在哪?” “小蝶。”郭克犹豫了一下,喉结上下动了动,缓缓地说,“小鹰被关进了看守所。叶风的父亲已经控告了小鹰杀人罪,他希望小鹰被判处死刑。” “死刑?”小蝶仿佛一瞬间就从幻境被拉回了现实。“郭克,救救他,你是律师,帮我想办法救他。” 出生于律师世家的郭克虽然年轻,却是近年来律师界有名的一匹黑马,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他接手,基本都有胜诉的把握。 “我知道,我知道。”郭克用手推了推眼镜,“你听我说。小鹰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刀杀人,在场的全都是目击证人,因此杀人罪是在所难免的。虽说小鹰是精神病患者,本可以不必执行死刑。只可惜,我听说……”郭克顿了顿。 “听说什么?”小蝶紧张的看着郭克。 “据我所知,叶家请了知名的律师,律师打算搜集小鹰是‘间歇性精神病’患者的证据,用来证明小鹰行凶时是清醒的,导致他承担刑事责任。”郭克解释道。 “可……小鹰并不是间歇性精神病,自从他小时候受了刺激之后,按照医院的诊断,他始终就是完全的精神病患者,怎么会有其它的判断?”小蝶不解。 “我知道,我知道的。”郭克安抚了她一下,一口气说了许多, “问题就出在小鹰身上带着的那把刀……” “对方律师完全可以抓住这一点,判定小鹰是有预谋的,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准备了凶器,并且在清醒的情况下行凶杀人……” “婚礼现场录了视频,小鹰站直身体的瞬间,显得他精神十分正常……” “对方律师会用多方证据推动法院判定小鹰是在清醒的情况下,杀人犯案的……” “叶风的父亲说,他不惜一切代价,凶手必须杀人偿命……” 眼前的郭克还在继续说着,可小蝶已经感到天旋地转。 吴阿姨连忙伸手去扶她,带着哭腔说,“小蝶,你可要好好的,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这个样子,吓得吴阿姨的心都揪在一起了。你现在不要想别的,我们一起想法子把小鹰救出来,听话啊!” 小蝶无力地低下头,用手捂着脸,默默地垂下了眼帘,过了好久才又重新扬起,无助地看着郭克,“郭克,帮帮我,无论如何都要帮我把小鹰救出来。我已经失去了……不能再失去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知道。我一定尽力!”郭克看着小蝶额头上不断渗血的伤口,不忍心再多说什么。 **** 一转眼,叶风去世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小鹰的案子还没有判。 小蝶每一天都过的浑浑噩噩,始终无法适应没有叶风的生活。 她整天像幽魂一般在别墅里游荡,手里捧着叶风的照片,屋里院里,哪里都不肯撒手。 家里的工作人员就这么担心的看着她,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劝。 她有些恍惚,渐渐的不去理会白天黑夜,只是游荡着,直到累得再不想动,脸上挂着泪水,昏昏睡去。 一大早,小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是老师家的物业打来的,“纪小姐,独孤老师家遭了贼了,你快来看看吧!” “遭了贼?”小蝶抚着额角,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 匆匆一番收拾,转身拿起背包出了门。 小蝶是独孤老师的关门弟子,专门研究催眠术的。 “你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独孤老师的?”物业的阿姨拿出来一个布包给小蝶看。 独孤老师出了门,眼下不在家,物业留了小蝶的电话。 小蝶打开看了看,大部分东西她都是认识的,确定是独孤老师的。 只有一个五颜六色的沙漏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就怪了,老师家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没见过的。 犹豫了一下,把沙漏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特殊的熏香味道幽幽的传来。 这香味是她熟悉的。 这是一种特殊的香料散发出的香味,这种香料是独孤老师用印度老山檀香为主料,混合了南国沉香、非洲茉莉花、日本侧柏叶、北美丁香等等调制而成,配方奇特,比例复杂,因此是一种极特殊的味道。 所有独孤老师家的东西,在这熏香天长日久的作用下,都多少沾染了一些这个味道。而手里这个沙漏,闻起来味道还很重,看来的确是老师的东西无疑。 “好像还是个女贼,身手挺利落,一看就是惯犯。要不是昨晚小区保安眼疾手快,这些东西还抢不回来呢。”看门的大爷补充说。 “说的是。纪小姐,你去独孤老师家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丢了的?保安只抢到了这个包,但不确定是不是还其它的什么被偷了。”物业阿姨叮嘱道。 道过了谢,小蝶带着布包径直去了老师家。 果然是遭了贼,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小蝶放下手里的东西,仔细的打扫了起来。 不知不觉过了许久,再看窗外时,天已经黑了。 小蝶看着被打扫得焕然一新的屋子,松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关上灯,房间暗了下来。 转身刚要走,突然视线被什么吸引住了。 咦,奇怪? 桌子上有个东西正发出幽暗的七色光亮,映在墙上,出现一道彩虹。 小蝶狐疑的又点亮了灯,发现在桌上发光的,是今天找回来的那个沙漏。 她走到桌子旁,拿起沙漏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沙漏,至少从未在商店里见到过同样的。 普通的沙漏,是由两个特制的玻璃球和一个狭窄的连接管道组成的一个罐子。而手里这个沙漏,却是由7个这样的细长的小罐子组成的一个整体。 上下是两头是乌木制成的薄片,一面刻满了神秘的埃及图腾,另一面刻满了梵文。 七个沙漏罐体依次被固定在上下两个木头片之间,互相紧挨着围成了个圆。罐体里的沙子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七色。 在刻着梵文的那面木头上,木片跟每个罐体连接处,各有一个纽扣大小的、略微凸起的按钮,应和着罐体里的沙子颜色,也呈现出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七个纽扣按钮在乌木上也围成了一个圈,但刻有图腾那面木片上却并没有这样的纽扣。 刚才发出七色亮光映出彩虹的,正是这七颗纽扣状的按钮。 第三章 这个沙漏虽然有些奇怪,但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 真想不到独孤老师还喜欢收藏这样的东西。 小蝶不经意间把手抚向了脖子上的项坠。 没有人知道独孤老师的具体年龄,但她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了。 原本老师是计划要参加小蝶的婚礼的,可谁知在婚礼前的一个星期,她突然不请自来的去了小蝶的心理工作室。 “小蝶,老师要出趟远门,明天就走。”独孤老师声音异常苍老,皮肤如同枯树一般呈现棕黑色,一只眼睛是蓝色的,一只眼睛是黄色的。 “这么急?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小蝶有些意外。 “这个,我也不确定。”独孤老师摇了摇头。 “那我的婚礼……?” 独孤老师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去婚礼上祝福她的。 “看样子是要错过了。”独孤老师无奈的叹了口气,“小蝶,老师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来,这个护身符送给你。” 一边说着,独孤老师从自己颈间取下一条项链,戴在小蝶脖子上。 小蝶低头看了看,那项链是用蛇皮编的细绳,坠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贴合皮肤的那面是平的,另一面是半弧形的隆起的石头,形状并不规则,颜色五彩斑斓,光彩夺目,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小蝶,这个就算是老师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保你平安!”独孤老师端详着小蝶颈间那石头说道,“切记一定不要摘下来!” “老师,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小蝶知道这项链是独孤老师从不离身的,“您究竟要去哪?等婚礼结束了,我陪您去好不好?要办什么事?我帮您办好不好?”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难道就差这么几天?她很纳闷。 独孤老师意味深长的看了小蝶一眼,“傻孩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总有些债要收,还有些债要还。要不是实在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就这么离开。至于你,唉,好自为之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感觉老师话里有话,小蝶忍不住追问。 “不说了,记住我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切记不要摘下这条项链!切记!” 再三叮嘱之后,独孤老师就走了。 小蝶既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独孤老师太神秘了,她研究的东西也太神秘了。 小蝶收回思绪,手里拿着那彩虹沙漏,翻过来调过去,七个罐子里的沙子始终集中在靠向梵文木片的那侧,却无论如何都不往另一侧漏。 好奇怪,沙漏不漏沙子? 正在疑惑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吓了小蝶一跳。 “小蝶!”电话那头郭克声音紧张而急迫,“大事不好了,我收到内部消息,始终不肯见我们的叶风的爸爸在背后做了许多事情。现在法院那边已经有了结论,小鹰的案子是--死刑!明天就会宣布判决!” 死刑?! 小鹰……那是她仅存的亲人,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的唯一的血亲。 这个噩耗击溃了小蝶最后一丝坚强。 她就站在那,不知所措的听着电话里郭克讲述各种细节,说6月6日那天,小鹰的哪些行为被用来做了证据。 一字一句撞进耳中,刺进心脏,她感到越来越紧张,浑身从骨头到肌肉都僵硬了起来,连四肢都不由自主的暗暗使劲儿。 “咔哒”。 似乎手里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 没等小蝶反应过来,一道彩虹凭空映入她的眼帘。 不同于雨后的彩虹那样朦胧,眼前的这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异常清晰,光亮越来越强,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蝶本能的闭上了双眼,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感到眼前的光渐渐有些暗了下来。 慢慢的睁开眼睛,刚才刺眼的症状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周围还是白茫茫一片。 闭上眼又休息了一会儿,再次睁开。 咦?为什么还是白茫茫一片? 小蝶有些诧异,左右环视了一圈,不经意视线扫向窗外。 白天? 天什么时候亮了? 她下意识的去拿手机看时间,可是摊开手,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在跟郭克通着电话,手机可是拿在手里的。 小蝶有些茫然。 她看了看客厅里的电子钟,显示上午十点。 怎么会这样?颔首用拳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可就在一低头的瞬间,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瞬间停住了。 不对…… 那钟上,不仅仅只有时间,还有…… 日期! 她倏地抬起头。 时钟上分明写着--2009年6月5日。 小蝶的眼睛越瞪越大,死死的盯着那只时钟,身上只觉得一阵一阵发冷,毛骨悚然到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 眼睛转了几转,睫毛扑闪了几下,她迅速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拨到新闻频道。 画面上的日期赫然醒目--2009年6月5日。 小蝶惊得一动都不敢动,仿佛见了鬼一般用手捂着嘴,背后一阵一阵的冒凉气。 回到…… 回到过去了……? 还是…… 跟小鹰一样,精神异常……? 哆哆嗦嗦的环视了屋子一圈,屋里整个摆设似乎有些变化,明显跟她刚才打扫时物品摆放的位置不同。 桌上也没有那个彩虹沙漏。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冲进老师的卧室。 床铺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 打开柜子,发现行李箱不在。 6月5日,如果今天真是这个日期,理论上讲,老师已经出门去了。 难道,真的回到过去了? 6月5日……6月5日…… 婚礼的前一天…… 小蝶低下头,检查了自己一番,发现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什么物件也没有带着。 她咬了咬嘴唇,到里屋拉开老师家的书桌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两张百元钞票和一只怀表。 果然是这样,在抽屉里放上些钱,这是独孤老师一直以来的习惯。 犹豫了一下,小蝶伸手拿了钱和怀表,匆匆跑出门去。 很快就在路边找到了公用电话,她哆嗦着手指拨了一个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可是响了许久,没有人接。 小蝶微微有些失望。 刚要放下听筒,突然电话被对方接起来了,一个熟悉而淡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你好,我是叶风。” 叶风…… 小蝶的心骤然一紧。 “你好?”看对方许久不说话,叶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你吗?叶风?”小蝶的心几乎已经提到了嗓子,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有些发颤。 明显的,电话那边似乎愣了愣。 但很快那个深沉的声音就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特殊的温柔,“小蝶吗?你的手机忘在家里了。傻丫头,是不是以为丢了?害怕成这个样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熟悉的亲昵。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泪水肆意喷薄,夺眶而出。 “喂?小蝶,怎么不说话?” “哦。”用手捂住听筒,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手机忘带了。”努力掩饰自己声音的异样。 “放心吧,没丢,在家呢。给小鹰办出院的事情都弄好了吗?” “对。”小蝶伸手抹了把眼泪,“快了……很快就好了。” “好吧,办完事早点回来吃饭,想你!” 说完,叶风就挂了电话。 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小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清楚的记得,6月5日早上,她的确是去了精神病院给小鹰办出院请假手续,申请第二天参加她的婚礼的。 而且,当天她的手机也的确是忘在家里了的。 一切都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真的是穿越了? 穿越到一个月零一天以前了?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那刺目的猩红和尖锐的疼痛让她确认自己不是幻觉。 小蝶大口的深呼吸了几番,用心理学上的镇定方法使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整理了一下的思路。 就算真的穿越了,既然今天是6月5日,就是说6月6日的悲剧还没有发生。 那么,如果能做些什么,是不是就能阻止婚礼上的血案? 想到这里,小蝶站了起来,腿上隐隐有些抖。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鼓舞着,害怕、紧张、期待和兴奋的情绪交替出现。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如果她没记错,6月5日的她自己,在这个时间应该正在精神病院办手续。会在大概十一点左右从精神病院的侧门出来,接着就直接回家。 小蝶打了辆出租车,在精神病院侧门下了车,躲在马路对面的一个偏僻的过道里,紧紧盯着侧门。 果然,十一点零八分的时候,她看到了6月5日的自己,身穿一件红色的连衣裙,瘦瘦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十分醒目,行色匆匆地离开了精神病院。 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真是一种离奇的体验。小蝶内心百感交集。 看到红衣的自己离开,小蝶左右观察了一下,小心的过了马路,径直向精神病院走去。 “刘院长。”她敲了敲院长室的门。 “纪小姐?”刘院长抬起头,有些惊讶的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换了件衣服?”他盯着小蝶一身黑色休闲装问道。 “那个,我刚才出门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买了一套新的。”小蝶眨了眨眼,敷衍地解释道。 “哦……”刘院长将信将疑的应了一声,“怎么了?手续不是办完了吗?” “对,是。”小蝶清了清嗓子说,“刘院长,我改变主意了。明天的婚礼,我不打算让小鹰参加了!” “嗯?这……”刘院长皱了皱眉头,“你刚才为了让我批准,可是好话说尽,无所不用其及啊,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是。”小蝶抿了抿嘴唇,“我想了想,您说的有道理。明天人多,万一没有看住小鹰,他很容易走丢或受伤,那就不好了。所以我想……我想取消刚才的申请。” “也好。”刘院长点点头,“这就对了,精神病人还是待在医院里最安全。”他打开电脑重新备注了一下,然后打印出记录单让小蝶签了字。 “谢谢刘院长。”小蝶如释重负,“那我去看看小鹰?” “好,去吧。”刘院长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看到小鹰目光呆滞的在屋子里坐着,小蝶长长的舒了口气。 在现实的世界里,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小鹰了。 如今小鹰就在眼前,他还好好的,没有杀人,也没有被抓走。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吗?哪怕他还被关在精神病院都不要紧。只要他好吃好喝,是安全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小鹰。”小蝶脸上挂着泪,嘴角却上扬着。 “嘻嘻嘻……”看到小蝶,小鹰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光彩,“姐……姐……”他站起身,依然一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另一只眼睛眯着,深深弓着腰,拍着手转过身子。 看到小鹰这个动作,小蝶知道他是示意自己玩背靠背互相背人的游戏。 这是他们姐弟俩从小最喜欢玩的游戏,于是背过身去,背起了弟弟,又放下。 小鹰嘻嘻笑着,也同样的方式背起了小蝶,又放下。 小蝶笑了,她再次背起小鹰,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感动。 没有杀戮,没有死亡,没有审判,要是婚礼之后的现实世界能归为如此的平静,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谁知这个念头刚一闪过,眼前就再次出现了那道刺眼的彩虹。 一切都渐渐模糊起来,房间里的物体全都移了位置。 小蝶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待到再睁开时,却看到自己已在独孤老师家中。 此时的窗外,却是漆黑一片。 第四章 小蝶用手揉了揉额角,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目光落在墙壁的电子钟上。 2009年7月6日,晚上9点。 反复确认了一遍,没错,回来了! 先前看到的日期是2009年6月5日。 现在看到的是一个月零一天之后,现实中的日期。 小蝶收回目光,走进老师的卧室,拉开了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没有钱,也没有怀表。 之前打扫卫生的时候明明还在。 可眼下的抽屉却空了,这说明…… 钱和怀表是被穿越回6月5日的自己拿走的? 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口袋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她之前打车剩下的零钱和老师的怀表,明明放在口袋里,而现在全都不翼而飞了。 正盯着抽屉胡思乱想着,客厅里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 小蝶的手机,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响着。 她赶忙捡起来,已经被摔出裂痕了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叶风”两个字。 是叶风? 叶风的手机打来的?! 自从他去世之后,他的手机就被小蝶保存在家中的保险柜里。 现在,既然是从叶风的电话上打来的,也就是说…… 想到叶风或许有了生还的可能,小蝶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挣出胸膛。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通电话,屏住呼吸。 “小蝶,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深沉而熟悉的声音。 “叶风……” 小蝶悲喜交加,声音中透着一股恍如隔世的凄楚和委屈。 “小蝶,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去接你!”电话那头的叶风并没有注意到小蝶声音的异样,急匆匆的问道。 “在独孤老师家。”努力,再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好,在那等我,十分钟后就到。” 说完,叶风就仓促地挂了电话。 还活着! 叶风还活着! 2009年的7月6日,叶风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的脑海中反复强化着这个信息,仿佛在说服自己去相信“叶风活着”是个事实。 这么说,真的改变了过去?成功的阻止了6月6日那场悲剧,救活了叶风! 各种心情五味杂陈,悲伤和笑容不知不觉地混在一处,失去控制地交替出现在脸上,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呆呆地消化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渐渐平复了心情。 脚步一挪,鞋尖碰到了一个东西,发出“沙拉”一声轻响。 是那个彩虹沙漏。 小蝶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沙漏捡了起来,摆弄了一番。 看上去,沙漏似乎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虽然不管翻过来还是掉过去,它始终不漏沙子,但装有红色沙子的玻璃管里,明显有一部分沙子已经从一端漏进了另一端,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样子。 顶端的红色纽扣状按钮,依然亮着,不过亮度跟其它按钮相比,似乎暗淡了一些。 为了证实这一点,小蝶特意关了灯,红色的亮度的减弱,在黑暗中更加明显。 把沙漏放在墙边,和之前同样的,按钮的亮光在墙上映出一道彩虹的痕迹,只不过红色的颜色略暗淡了些。 小蝶重新打开了灯,手里拿着沙漏研究着。 这说明,在红色沙子漏下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内,她回到了一个月前,在哪里呆了大概两个半小时。 应该就是这个彩虹沙漏带她回去的吧,否则怎么来回眼前都会看到彩虹呢? 那么,是怎么触发的呢?是通过这个按钮吗?记得之前手里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曾经发出过“咔哒”的声响。 把沙漏放平,眼睛看过去,按钮的高度似乎也下降了一些。跟其余的按钮相比,隐约觉得似乎降低了刚好三分之一的样子。而底座部分,原本什么都没有的黑色木头表面上,微微的看到出现了一小节红色的按钮,却并没有出现其他颜色的按钮。 奇怪的是,底部的那一小节红色按钮上,缺了一个小口。掉在地上的时候摔坏了?小蝶有些纳闷。 总之就是说,按钮的下降程度和沙子的损耗程度是相当的,沙子漏了三分之一,按钮就下降了三分之一,而相应的,底座部分就出现了三分之一的按钮,按钮的亮度就暗了三分之一。 小蝶的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这次时间旅行跟这个彩虹沙漏究竟是如何关联起来的?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小蝶打开门,叶风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站在她面前,第一颗纽扣解开,隐隐露出喉结和锁骨,健壮挺拔的身姿,一如她记忆中的高大帅气的模样。 “叶风。” 一声低呼,小蝶猛地向前迈了半步,把自己整个人深深埋进叶风怀里,双手紧紧搂在他的腰间。 叶风的胸口温暖无比,胸前传来有力地心跳声,她已经有整整一个月再没感受过了。 “小蝶。”叶风似乎非常着急,匆匆亲吻了一下小蝶的头发,把她身体扶正说,“你听我说,医院那边来电话,说小鹰不行了……” “不行了……”小蝶怔住了,“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叶风微微皱了皱眉,“你不记得了吗?”他感到有些奇怪,目光在小蝶脸上扫了扫,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吧。” “小鹰为什么在医院?”看到车子驶去的方向不是精神病院而是中心医院,小蝶越发感到困惑。 “真的不记得了?”叶风的目光带着疑惑看向小蝶,“小鹰摔倒了,伤到了头部,一直没有度过危险期,已经在中心医院住了一个月了。” “摔倒了?” “对。而且是后脑着地,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边说着,叶风深踩了一脚油门,跑车的引擎发出一阵轰鸣声。 “后脑?”小蝶诧异。 小鹰站立的姿势很特别,一直保持着前倾的方式,这种站姿,很难发生后脑着地的状况。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摔倒了……是,哪天的事?”小蝶警觉地追问。 “小蝶,你怎么了?”叶风扭过头,第三次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看小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婚礼前一天的傍晚,他们接到精神病院打来的电话,说小鹰不小心摔倒了,头上流了许多血,被送往中心医院急救了。 诡异的是,精神病院说,当天所有的监控录像全都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小鹰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郭克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他怀疑是精神病院为了推卸责任,才借口说所有的监控资料都不见了的。 这番话令小蝶本能地想起,自己回到过去之后,跟小鹰玩的那个,背对背背人的游戏。 “几点……小鹰是几点摔倒的?”她问的十分小心。 “医院根据伤口的情况推断,应该是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发生的。” 十二点半,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不就是6月5日她从过去回到现实来的时间点? “那我呢?”小蝶的语调越发紧张了起来,“那个时间,我在哪?” “宝贝,你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记性差了好多。”叶风一只手扶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握住小蝶的手说,“你原本是去给小鹰办请假手续参加我们第二天的婚礼,可不知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临时取消了请假。刘院长说你去看了小鹰,不过似乎很快就离开了。接着你回了家,我们吃过饭,我去机场接爸爸……” 似乎,很快,就离开了。小蝶反复咀嚼着叶风的话。 监控录像不见了,就是说没有人知道,探视过小鹰的小蝶什么时候离开的,以何种方式离开的?究竟是从医院离开的,还是凭空消失不见了的? 后面的事情就和原本的情况一致了。叶风下午去接了他父亲,这件事跟当时是一样的。 “那,我们的婚礼……?” “傻丫头。小鹰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谁会有心情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自然是取消了。”叶风放开握着小蝶的手,双手扶着方向盘快速转了个急弯,车子驶入了医院的大门。 对,那种情况下,小鹰出事了,生死未卜,她自然是不肯举行婚礼的。 所以,6月6日没有婚礼,小鹰6月5日事先又出了事,他因此没有机会杀死叶风,叶风于是还活着。 一切都对上了。 小蝶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她想到了受伤的小鹰,一颗心又马上再次悬了起来。脚步匆匆地跟在叶风的身后快步向病房跑去。 远远的,就听到什么人在轻轻地抽泣。 小蝶冲进病房,看到吴阿姨和钟右晴站在病床前,两人都低着头抹眼泪。 视线越过她们向后延伸,小蝶看到病床上,一个人的头上盖着白布。 这场景,竟如此熟悉…… 小蝶慢慢走过去,手指微颤,拉下那块白布,露出小鹰惨白的脸。 她怔在原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叶风看到小鹰那张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脸,难过地闭上了双眼,手心渐渐攥紧,恨自己的车没开的更快。 “小蝶。”吴阿姨看着小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鹰走了。” 眼看小蝶就像没听见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反应,钟右晴伸出手揽住小蝶的手臂轻声说,“小鹰累了,他睡着了。医生说,他走的很安静,没有什么痛苦……” 小蝶还是没有动,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小鹰身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她伸出手去,轻轻把小鹰的头转过来,在后脑的位置,一块硕大的伤疤还带着血痂赫然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什么……”她嘶哑着声音问,“什么样的情形下,才会造成这样的伤?” “医生之前说过,有许多种可能。”钟右晴回答,“比如被人用钝器击打,比如被大力推撞到墙壁之类的硬物上,比如从高处直接摔下来……” “从高处直接摔下来?”她伸手去摸那伤疤。 说的没错,玩背对背背人游戏的时候,如果作为负重者的她突然消失了,那么小鹰从半空直直掉下地,以他的重量,是很有可能形成这样的伤口的。 这么说,小鹰,很可能,是她害死的。 这个念头一闪,小蝶身上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五章 处理完小鹰的身后事,小蝶大病了一场。 叶风这几天一直都没去公司,在家精心照顾着小蝶。 他坐在床边,看着眼前面色发青,体态纤弱的小丫头。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很让他担心。 “叶风,你相信穿越吗?你相信重生吗?”小丫头也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小蝶。”叶风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很烫,于是皱了皱眉说,“别胡思乱想了……” 他的视线忽地被小蝶额头上的一块疤痕吸引了,“这里怎么会有一道伤疤?”他再次定睛看了看,“不可能,我不记得你头上受过伤。”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过那道伤疤。 那是小蝶在医院撞墙时留下的,叶风当然不知道。 睫毛扬了扬,她目光清澈的看着叶风,“这就是我穿越的证据,你相信我吗?” 叶风看上小蝶的眼睛,可只有一瞬间,就立刻躲闪开了。 “你不信。”小蝶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失望,“没关系,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 小蝶不知道,叶风避开她的视线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不信,而是许多年来,他始终无法太长时间的直视小蝶的眼睛。 管家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叶先生,粥熬好了。” 叶风从管家手里接过一碗红枣小米粥,舀起一勺喂给小蝶,“别胡说了。小鹰的事,我知道你很伤心,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小鹰,也没保护好你。你看你,才几天就瘦的不成样子。”语气中满满都是心疼。 小蝶的确是瘦了许多,但并不是因为生了这场病。而是先前婚礼血案的事情,令她伤心过度造成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接过叶风手里端着的粥,大口大口的连喝了几勺。 她要快点好起来。 她想好了,既然上一次她能回到过去救活叶风,那么这一次,一定也可以救活小鹰! 目光越过叶风,落在对面的柜子上。那只彩虹沙漏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面,仿佛隔着柜子,她都能看到那微微的彩虹色光芒。 **** 三天后的下午,小蝶再次回到独孤老师家。 手里拿着彩虹沙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盯着墙上的电子钟。 2009年7月22日,下午3:30。 这些天,关于彩虹沙漏的事情,她想了许多,也做了许多准备。 她回来后查看过自己的手机,在7月6日的8点50分,手机通话记录里存下了她跟郭克大约4分钟的通话时长。 在小鹰的葬礼上,她问过郭克,7月6日那天他是不是给她打过电话,他们通话讲了些什么。 据郭克说,那天他的确给小蝶打过电话,讨论的话题是--究竟什么人会在精神病院弄伤小鹰。因为他就是不相信小鹰会意外把自己弄伤。 不过说着说着,小蝶这边电话突然挂断了,再打过来就是无人接听。 郭克心里想着,或许小蝶太伤心,因此不愿意去谈及跟小鹰受伤有关的事情,因此才拒绝接他电话。所以他又试着打了一次,看没人接也就作罢了。 他其实不知道,电话断掉了是因为小蝶穿越离开,手机掉在地上摔到了而断掉的。再打过来,由于小蝶不在,自然没有人接。 “小蝶,我当时不是有意说这个话题惹你伤心。尤其是,现在小鹰已经走了,我们都很难过,我也觉得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很抱歉……” 郭克解释了一番,他知道自己有时太过专注真相,而忘记体贴当事人的心情,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或许这就是他终究比不上叶风的原因吧,他因此很有些郁闷。 “郭克,这些事不是你的错。”小蝶知道郭克是好心,“你一直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帮我,谢谢!”语气非常真诚。 前面婚礼血案的事情,郭克不断为她、为小鹰奔走,当时的她心情乱七八糟,到底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感谢。 现在道谢也不晚,就算是补上了吧。 总之,从郭克的反馈来看,彩虹沙漏改变了过去,从被改变的那一刻起,许多事情就都顺理成章的随之改变了,连打电话时的通话的内容都变了。 现在,她要进行第二次穿越了。 首先要解决的是,怎么确定时间旅行“目标日期”的问题。 当时是7月6日晚上,她在跟郭克通电话,郭克在给她描述6月6日那天在婚礼现场,小鹰的哪些举动会被人拿来作为证据。 接着她手里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咔哒”一声响,伴随着眼前出现的彩虹,她穿越去了6月5日。 按照这样,她基本明确了,时间旅行要去的“目标日期”,是她脑海中随着郭克的话而思考的6月6日。至于为什么去了6月5日,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其次要解决的是,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她当时只是在心里想--没有杀戮,没有死亡,没有审判,要是婚礼之后的现实世界能归为如此的平静,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接着就又一次看到了彩虹。 这里面唯一有价值的跟时间有关系的关键字,或许就是“婚礼之后的现实世界”。 就是说,时间旅行的结束,是因为她脑海中出现了“现实世界”这个念头。 至于穿越的地点问题,似乎是从哪里离开就会回到哪里,因为来回都是在独孤老师家发生的。 这样最好,既安全又掩人耳目。 重要的是……还有钱拿…… 既然怎么去和怎么回来都明确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小蝶这次有备而来,她背了一个背包,装了些纸笔、望远镜、摄像机、录音笔、防狼喷雾、药品之类的东西,又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一切就绪,出发! 手里拿着彩虹沙漏,按下了另一个颜色的按钮,她想试试看不同颜色是否有什么区别。 手指微屈,暗暗使劲儿。 …… 没按下去…… 怎么回事……? 按不动! 她的手指在除了红色之外的其余几个按钮上反复试探,可是无论怎么用力,始终按不下去。 好吧。 她放弃了,手指放回在红色按钮上。 脑中想着要改变“6月5日,小鹰受伤死亡”的历史,手里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脆响过后,眼前如愿的出现了那道刺目的彩虹。 一切都跟上次一样。 小蝶松了口气。 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去看墙上的电子钟。 2009年6月4日上午10点。 6月4日? 不是上次的6月5日? 怎么又提前了一天? 不禁皱了皱眉。 为了确认清楚,她依旧打开了电视机,拨到新闻频道,果然是6月4日。 6月4日,她眯起眼睛,想了想6月4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跟叶风一整天都在教堂,商量布置以及彩排婚礼程序的事情。 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蝶伸手去拿身上的背包,打算用本子记录一下以便理清思路。 但是…… 背包不在身上,衣兜里的钱也没有了。 小蝶起初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上次手机和沙漏都没有带到过去,回来时衣兜里的钱和怀表又都不在,看来时间旅行是不可以两边带东西的。 倒是穿在身上的不受影响,帽子和口罩都还在。 走进独孤老师的卧室,拉开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两百元钱和那只怀表。 6月4日,还没到6月5日被第一次穿越来的小蝶拿钱的日子,钱和怀表于是还在。 小蝶一边暗想,老师留钱的举动真是神助攻,一边心怀感激地把东西揣进了口袋。 坐在出租车上,小蝶脑子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思考。 既然回到了6月4日,距离婚礼还有2天。第一次,也就是6月5日穿越所做的事情应该就被覆盖掉了。 那么一切要重新再来,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既能救活小鹰,又不能让小鹰害死叶风。 如果不能采取有效措施阻止小鹰,到了明天--也就是6月5日,穿红裙的小蝶就会来给小鹰办请假手续去参加6月6日的婚礼,一旦小鹰去了婚礼,那么血案就还是会发生。 也不知道穿越能呆多久,要是能呆到6月6日红裙小蝶离开就好了,自己就能再找刘院长取消请假。 可是,万一等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记得红色沙子剩下的只有三分之二,不知道多久会漏完,或许很快吧。 正想着,出租车就停在了精神病院门口。 小蝶深吸了一口气,下车走进了医院。 “纪小姐?” 真是不巧,刚一进门,就被刘院长碰见了。 “刘院长……”小蝶犹豫了一下,答了话。 明明戴着帽子和口罩,武装成了一个不明物体,想不到这样也能被认出来,真悲剧! “怎么大热天的还带着口罩?”刘院长纳闷地问。 “我……”小蝶干咳了两声,“咳咳,我感冒了!对,我感冒了!” “哦。”刘院长打量了她一番,“不是说要筹备婚礼,今天不来做心理咨询了吗?” 小蝶脸色一变。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每周的今天都是她来精神病院做心理咨询的日子,但为了筹备婚礼,特意在6月4日请了假的。 “还是,来看小鹰?”刘院长又发问了,还感慨地说,“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感冒了还特意来看他。” 小蝶尴尬的笑笑,算是默认。 看小蝶依旧一副好性子,刘院堆起笑容,“纪小姐,既然来了,不如帮我一个忙吧。有个病人要出院了,是熟人的家属,需要做评估。老规矩,需要你的催眠术评估结果。你就帮忙做一下吧,不然今天他也办不了出院手续。” 这要是平时,能帮也就帮了,可是今天不行,“刘院长,实在抱歉,我今天有点急事,看一眼小鹰就得走。但我明天还来,明天做行不行?” 刘院长眯了眯眼睛,骤然收起和气的笑容,板起脸背过手去,为难的说,“这样啊……纪小姐,你知道,今天,10点半,并不是探视时间……”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向她。 小蝶微微一怔,大叔变脸变得真快! 她本能地想给叶风打电话,她知道叶风总是有办法,她甚至能猜到他一定会对她说,“你别急,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几分钟,人都去了还能让你见不到弟弟?” 接着叶风会打几个电话,结局是,刘院长就会再次满脸堆笑的“请”她进去探视。 可眼下,6月4日的小蝶一整天都和叶风在一起忙教堂布置的事,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小蝶自然没法求助。 算了,做个催眠评估,快的话一个小时也弄完了。 小蝶妥协了,但眼睛一转,倒是心生一计。 于是就坡下驴的顺便提出了一个要求,“刘院长,那,我一会儿能不能带小鹰到院子里散散步。您看,今天阳光这么好。” “没问题!小事一桩!”笑容重新爬回刘院长的脸上,“走吧!” 第六章 评估终于弄完了,小蝶急急忙忙来到小鹰的病房,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她站在门前,透过玻璃向房间看去。 是吴阿姨,坐在床上,咧着嘴笑着,手里拿着些照片给小鹰看。 “……都是今天吴阿姨为他们的婚礼,特意去洗出来的照片。你看,这个是你姐小时候,这个是你姐夫小时候。他俩多般配,小时候看着就有夫妻相了。是吧?” 吴阿姨说话慢悠悠的,脸上洋溢着那种做母亲才特有的自豪感。 地上凌乱地放着好几个大号的手提袋,满满的塞了许多的日用品,床单被罩、锅碗瓢盆、甚至还有菜板之类的。 吴阿姨啊,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嫁女儿的心思。小蝶十分感动,嘴角微微上扬。 “嘻嘻嘻……”小鹰傻笑着,重复吴阿姨的话,“姐……姐……夫……” 原来“姐夫”这个词是吴阿姨教的。 小蝶有些恍然大悟。 “哎呦!”吴阿姨突然用手捂着肚子,“嘶……怎么……闹肚子了。”她把照片随手塞进小鹰手里,“吴阿姨去上趟洗手间,小鹰乖,自己看照片啊。” 说着,就起身进了屋里配套的洗手间。 吴阿姨年纪大了,身体毛病也多了,动作也显得老迈了。 小蝶没由来地一阵心酸。 也好,趁着没人注意,她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鹰带走。 想到这里,她伸手轻轻去推房门。 谁知,突然地,6月6日婚礼上出现过的那一幕重演了。 小蝶看到起初佝偻着的小鹰,竟然“呼”地一下站直了身体。 小蝶推门的手停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小鹰手里拿着一叠照片,举起一张看了看,随手就扔在了地上。然后不断重复看一张扔一张的动作,直到发现了他满意的那张。于是把手一松,其余的全部一股脑散落在地,手中只留下他想要的那张。 小蝶看到,小鹰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照片。原本一大一小的眼睛渐渐睁成了同等大小,并且流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这个神情对于懂得微表情的小蝶来说,判断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是仇恨的目光! 还没等小蝶想明白小鹰的行为,他又有新的动作了。 只见他蹲下身子,依次去翻动吴阿姨带来的纸袋子,眼看翻的不过瘾,干脆挨个倒扣过来,毫不介意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撒了一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小鹰伸手去翻了翻,目光定格在一个物件上。 一把尖刀。 小蝶忽然有些记不清楚,6月6日婚礼上,扎进叶风胸膛里的,是不是就是这把刀? 她看着小鹰把尖刀和照片一起,慢慢的塞进了床铺底下,还在那个位置特意压上了被子和枕头。 做这一切的小鹰,看上去精神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谁也不会认为能完成这样一系列精准动作的人,会是个精神病患者。 尤其是他藏东西的严谨程度,连所谓正常人的小蝶都自愧不如。 做完这些事的小鹰呆呆的站直着身体,盯着被子看了好一阵,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慢慢的就萎缩起来。 小蝶眼见着他的高度一点点在降低,头垂了下去,背弯了下去,腰软了下去,最后整个人佝偻成了小蝶熟悉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蝶脑中电光火石。 小鹰没有精神病?小鹰的精神病已经好了?小鹰是间歇性精神病?小鹰一直在伪装自己?刚才那个不是小鹰?什么人穿越进了小鹰的身体? 他真的是对叶风一早就动了杀机?! …… 不行,必须弄清楚! “吱呀”一声轻响,小蝶推开了门。 小鹰闻声转过身体,看到是小蝶,如往常一样“嘻嘻嘻”的笑了起来。 小蝶略顿了顿,眼前傻乎乎的小鹰才是她印象中熟悉的样子。 于是招了招手,示意小鹰过来。 “姐……姐……”小鹰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一瘸一瘸的向小蝶走来。 小蝶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小鹰不要出声。 小鹰不明所以,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口。 还是从前那样的傻弟弟,小蝶叹了口气,压低了帽檐,拉起小鹰的胳膊,迅速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精神病院戒备森严,但小蝶之前却在无意中发现过一个围墙缺口。 她决定带着小鹰从那里跑出去,然后把小鹰藏到乡下亲戚家里。 几天也好,一个月也好,到时候等婚礼过了,或者她回到现实了,再把小鹰接回来。 一路上她搀扶着小鹰,佯装镇定。 虽然连续碰到了好几位医院的工作人员,但鉴于她带小鹰出来散步得到了刘院长的首肯,大家都心照不宣,友好的跟小蝶打了招呼,并没有过多询问和阻拦。 十分顺利地,小蝶带着小鹰走到了围墙缺口处。 “小鹰……小鹰……” 身后忽然传来吴阿姨惊慌失措的喊声。她从洗手间一出来,就发现小鹰不见了,地上乱七八糟的,病房门敞开着,把她吓坏了。 小蝶闻声回头,看到吴阿姨在拐角处正四处向人打听,于是加快了速度,急急地把小鹰从围墙缺口处往外推。 小鹰动作很不协调,迈了左腿迈不出右腿,小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大块头的他塞了出去。 自己正要攀爬,余光一瞥,看到吴阿姨已经发现了她,远远地冲她的方向跑来。 “小蝶?是小蝶吗?”吴阿姨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 小蝶顾不得多想,马上用最快的速度翻出了围墙。 “小蝶?你要干什么?小鹰呢?你可别吓吴阿姨啊!”身后传来吴阿姨带着哭腔的叫声。 抱歉了吴阿姨。小蝶心里想着,等救了小鹰和叶风,我一定给您一个解释。 出了围墙,门外就是熙熙攘攘的大马路,小蝶忽然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拉起小鹰的胳膊,她向马路对面奔去,打算到那边找个隐蔽些的地方,然后去打出租车。 红绿灯路口处,刚好赶上行人可通过的好时机。 小蝶半搀半拉着小鹰,用小鹰可以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过了人行横道。 她知道前面再拐一个弯,就是一个小区,从小区穿过去,被追上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了。 顺利过了马路,她马上按照计划向小区的方向走去。 “吱嘎--” 一声刺耳而尖利的刹车声,让小蝶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她慢慢地扭回过头。 看到了一辆停在马路正中央的大货车,和车前面倒在血泊中的吴阿姨。 吴阿姨的身体蜷曲着,以正常人无法达到的骨骼姿势瘫倒在地。 一只黑色的布鞋摔在了马路这一侧不远处。 小蝶记得自己从哪里听说过:出了车祸的人,如果鞋子掉了,那么多数是不能活了的。 吴阿姨……会死吗? 小蝶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小鹰,他还是那个傻乎乎的样子。 又看向马路中央。 不可能,吴阿姨不会死…… 现实中吴阿姨明明还在家里打理小鹰去世后的事情。 就在这一瞬间,小蝶竟看到了满眼刺目的彩虹。 蠢货!小蝶暗骂了自己一句。 竟忘记了只要想起“现实”这个词,就会回到现实中来。 再睁开眼,已经是独孤老师家。 2009年7月22日,下午4点。 小蝶深深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和挫败感。低下头,用手捂住脸。 桌上的沙漏,红色部分漏掉了刚好大概三分之二的沙子,还剩下三分之一。木片两端的红色按钮也相应的发生了变化。 她一把抓起手机,打算问问吴阿姨的状况。 谁知电话却先她一步响了,是叶风。 “小蝶。”叶风的声音沉稳如常,“你在休息吗?心情好些了吗?” “哦,嗯。”小蝶胡乱应付了一下,问道,“吴阿姨……” “小蝶。”叶风的声音略顿了顿,“明天就是吴阿姨的七七忌日了,东西我会准备好,你只管好好休息。” 七七忌日……吴阿姨,果然,还是,不在了…… 小蝶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默默挂断了电话。 **** 晚上叶风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停好车,站在院子里,远远的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二楼健身房里,跑步机上快速奔跑的小蝶。 叶风想了想,没有急于进屋。 他就站在树下,点燃了一颗烟。 吴阿姨和小蝶之间的关系和感情,别人不清楚,他却是非常了解的。 十二年前小蝶家里发生了变故,她的妈妈和姐姐都去世了,弟弟受了刺激成了精神病人,懦弱的父亲一走了之,从此再不见了踪影。 原本是有钱人家千金小姐的小蝶,一下子成了孤儿,被送进了福利院。 昔日里辉煌的时候,那些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们车水马龙般的涌入纪家。可一出了事,这样的情形就再也一去不复返,就连关系很近的正经亲戚都一下子断了往来。 亲戚们对小蝶嗤之以鼻,说她不祥,克父克母。谁也不愿意接纳这个无依无靠的、十一岁大的小女孩。 什么不祥,说穿了不过是借口罢了。其实谁心里都明白。 叶风吸了口烟。 吴阿姨原本是在纪家当保姆,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惨事发生前几天离开了纪家。 直到小蝶被送进了福利院,她才再次出现。 当吴阿姨发现小蝶在福利院之后,就几乎天天都去探望她。 时间长了,吴阿姨就干脆领养了小蝶,跟自己十岁大的女儿钟右晴一起,一个人把她们共同抚养了起来,吃了不少苦。 她是个温和心善的人,对小蝶的好也是发自内心的。 这十二年来,吴阿姨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些小蝶缺失的母爱。 尽管,她只是受人嘱托才领养了小蝶。 只是小蝶不知道而已。 而嘱托人,就是当年不过17岁大的叶风。 第七章 小蝶把跑步机的速度调到最高,快步的跑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跟郭克通过电话,已经知道了2009年6月4日发生的事。 小鹰从精神病院的缺口处外逃,被吴阿姨发现了,于是去追他,结果在过马路的时候不幸被一辆大卡车撞倒,当场身亡。 小蝶和叶风的婚礼因为吴阿姨的离世而取消了。 据说,吴阿姨被撞的时候,小鹰正一个人一脸茫然的站在马路对面,很快被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发现,并带回了病房严加保护了起来。 对于小鹰是怎么从病房走出来的,精神病院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三缄其口,而当天所有的监控录像全都不见了,谁也不知道悲剧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真是活见鬼了!”讲到这里,郭克恨恨地说,“要不是连红绿灯那里那个摄像头也坏掉了,否则我真的要以为精神病院上下一气在搞什么猫腻了!” 是了,就是活见鬼了,她不就是那个鬼? 小蝶苦笑。 脚下一个不留神,从跑步机上滚了下来。 叶风远远从院子里看到跑步机上突然消失的人影,马上掐灭了手里的烟,向屋里跑去。 疼,整个腿都乌青了一片。 看着腿上的伤,小蝶的头脑却越发清醒了起来。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最开始,叶风死了。 她第一次穿越回去,救活了叶风,却害死了小鹰。 她第二次穿越回去,救活了小鹰,却害死了吴阿姨。 难道说,一定要有一个人死掉吗? 彩虹沙漏的红色按钮无疑可以继续按下去,她完全可以再回去一次救活吴阿姨。 可是下一次,死的会是谁? 叶风?小鹰?郭克?钟右晴?或者,是她自己? 小蝶不敢想象,也不能不救吴阿姨。她知道到此时此刻失去母亲的钟右晴会哭得怎样的伤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叶风进来看到坐在地上发呆的小蝶,皱着眉头说。 很快,小蝶就被他拉进怀里,抱到了她卧室的床上。 “管家?管家?”叶风大声喊,“药油在哪?” “在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最里面。”小蝶答道。 叶风果然从那里找到了药油,小心的擦在她腿上,“疼不疼?”一下子就肿起来了,泛着青紫,看样子就不可能不疼。 “不疼。”小蝶看着叶风紧锁的眉头,“我太笨了,跑个步都跑不好。” “胡说。”叶风抬眼看了看小蝶,“总是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是真的笨。”小蝶垂下了头。不然也不会接连害死自己的亲人。 叶风抬起没有接触药油的那只手,在小蝶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他知道小蝶从来都不是笨,只是异于常人的不自信。 不管她考试考了第一名、学术论文拿了国际大奖、还是用了2年就修完了国外大学心理学课程4年的学分,这些所谓的成就都始终不能令她自信起来。 现在还好些了,至少到吴阿姨去世之前,她看起来虽然弱弱的,但总还算是阳光开朗的。对比她的少女时期,每天都垂着肩膀低着头,已经好了太多。 那场家庭变故对她的影响太大了,这些年来,叶风始终叹息。 他不知道十一岁之前的小蝶是什么样子的,但十一岁之后的小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永远是那样纤弱的、雪白的、封闭内心的、温和有礼甚至到了有些怯生生的地步的。 女孩子怯生生的,就会让人觉得弱,被人看低。因为根据人们的经验,只有缺乏真正实力,又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的人才会那样的不自信。 小蝶从来不是缺乏实力,但她的的确确是没有家庭的保护和庇佑的。 不过不要紧,他会代替她的家庭给她保护和庇佑。叶风想。更何况,小蝶只是看起来弱,跟她看起来的样子相比,她的智商和能力足够强。 小蝶抬起头,瞬间又低下去,她没有去看叶风的眼睛,她怕自己被他看穿。 叶风啊,这个传奇的男人。他那么聪明,总有足够的本事将她看穿。她想。 就是这一抬头一低头的功夫,叶风发现了些异样。 “这里怎么会有一道伤疤?”他问,再次定睛看了看,“不可能,我不记得你头上受过伤。”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过那道伤疤。 他天天看着她,怎么会让她受伤,还是能留下这样疤痕的伤。他皱起了眉头。 竟然跟上次问的一模一样。 小蝶的睫毛扬了扬,目光清澈的看着叶风,“叶风,你相信穿越和重生吗?这就是我穿越的证据,你相信我吗?” 同上次一模一样的,叶风看上小蝶的眼睛,可只有一瞬间,就立刻躲闪开了。 看到他的反应,小蝶忽地就笑了。 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事实是,她成功地救活了他。 夜里小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分析过了,每次穿越,从她改变过去那一刻开始,到回到现实来那一刻为止,中间的时间段里发生的事情,会由于她做出过的改变而相应的产生变化。 就好像吴阿姨6月4日去世了,几天后,过去的小蝶还参加了她的葬礼。这在原本的历史中,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而现实中的小蝶,自己的记忆中也没有参加过那葬礼的印象。但却实实在在、在她回来之前发生了。 就好像,叶风根本不知道,他曾经问过她额头伤疤上的事。 由于穿越,历史完全被覆盖掉,改写掉了…… 穿越中似乎甚至还产生了某种保护机制,使得她改变历史的过程留下的证据达到最小化。比如摄像头坏掉了之类。 而她在穿越回到过去的时候,那个世界里是可以有两个她的。但是,一旦回到了现实,就只剩下一个她,似乎前一秒不论小蝶在哪儿,就会不见了,或者跟她融合了。结果就是回到了现实中的她,直接彻底取代了前一刻的小蝶。 取代了前一刻的小蝶?她皱了皱眉,再次想起了曾经失去过生命的每一个人。 叶风、小鹰、吴阿姨,她的记忆里,他们都曾在她眼前死去了。 这就是穿越所付出的代价吗?为了救活一个人,就一定要有另一个人替他死去? 那这个替代品,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有了主意。 从床上坐起身,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到了叶风的卧室门口。 她和叶风是分开住的,虽然是同一屋檐下,但却是不同的两个楼层。她坚持没有结婚就不能越界,叶风也没有强求,于是一直以来他们都这样各自独立的住着。 从门缝中能看到,叶风卧室的灯还亮着,于是抬手敲了敲门。 打开门,看到是小蝶,叶风微微一愣。“都快2点了,怎么还没睡?”他略冷起了脸。 叶风大了小蝶6岁,他冷起脸的时候不多,但她知道每一次都是与她有关的。 “一个人有点害怕。”她拉过叶风的手,“我能跟你躺一会儿吗?” 算起来,已经过了凌晨,今天就已经是吴阿姨的七七忌日了,是怕鬼吗?叶风没说什么,坐在床上,怀里搂着小蝶,她太瘦了,到处都那么纤细,不盈一握。 小蝶把自己的脸枕在叶风的手掌里,温暖从掌心处传来,很让她有些不舍。 小脸冰凉,叶风根据手心的温度判断着,把空调被拉过来给她盖上。 “你为什么这么晚也没睡?”小蝶问。 “爸爸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些麻烦,一直没时间处理,今天想起来了,多看了一会儿。” 因为吴阿姨的突然去世,婚礼没有举行,他们既没有办成仪式也没有按计划在仪式当天办理结婚证。 看到这样的结果,叶问天表示很满意,回美国前迅速给儿子安排了几门名媛闺秀的相亲活动,并通过多个方面向叶风施加压力。 叶风始终拒绝,他的公司因此碰到了些麻烦,他在想法子度过危机。 “不过都是小事。”叶风抱着小蝶的手臂紧了紧。这些事他是不会跟小蝶说的。 “都是我,拖累了你。”小蝶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叶风却还在帮忙料理吴阿姨的后事,实在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不要紧,明天她回去救了吴阿姨,或许就不在这个世上了,那么叶风也不用再那么受累了。这许多年来,她拖累他已经够多了。 “傻丫头。”叶风捏了捏她的脸,小丫头今天说话怪怪的。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小蝶拉着他的手,从脸上移到脖颈处,没有停,又继续往下拉。 叶风的指尖蓦然触碰到一片温软。 “小蝶?”他脸色一变,“你在干嘛?”旋即收回手臂。 小蝶坐起身,关掉了灯,笨拙地吻上了叶风的唇。之所以有些笨拙,是因为这样程度的亲密,她主动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 散发着幽香的柔嫩躯体在怀,叶风的气息乱了,但他马上意识到了小蝶行为的古怪。黑暗中,拉上了小蝶正在褪下的吊带裙。 “小蝶,我答应过你,我们正式结婚之前,不会碰你的。”借着月色,叶风直视着小蝶的眼睛。这丫头在想什么,行为这么反常。 她咬了咬嘴唇,面色显得十分苍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的说,“不,我改变主意了。我想……想跟你在一起。” 叶风有些诧异,难道是父亲的安排让小蝶知道了什么?不会,她最近沉浸在吴阿姨去世的悲伤中,应该注意不到这些。 “小蝶,别说傻话了。”叶风知道小蝶很传统,在这方面的接受程度实在太低,婚礼既然取消了,那现在这样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了。他不想做什么让她后悔的事,于是躺下说,“我困了,来,躺这,搂着你睡。” 黑暗中,小蝶无声的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不想让叶风看出她的心思。 很可能明天她就要不在了,或许,到死她都没能让他真正拥有她一次…… 带着许多的心思,小蝶把头枕在叶风的胸前,听到他心脏传来有节奏的跳动声,似有催眠效果一般的,慢慢的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 第二天,完成了吴阿姨的七七忌日仪式之后,小蝶去了独孤老师家。 这次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想好了。 如果回到的是6月4日。 就是吴阿姨被车撞的那天,那么她就按照第二次穿越一模一样的来一遍,只是不再带小鹰离开,而是改为没收他的尖刀。 然后她打算在那边找到6月4日的小蝶,杀掉6月4日的小蝶! 这样一来,小鹰没有了尖刀,婚礼没有了新娘,那么叶风和小鹰都不会有危险。她不带着小鹰乱跑,吴阿姨自然也不会因为追出来而发生车祸。 如果又提前了一天,回到的是6月3日。 那么她就想办法把小鹰带走。 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就可以被改写重来。6月4日吴阿姨就不会在精神病院见到小鹰,小鹰也无法从吴阿姨买的东西里面得到那把尖刀。 然后她依然打算在那边找到6月3日的小蝶,杀掉6月3日的小蝶! 让小蝶就这样死去吧,只有这样,才是最符合规则的。 如果说时间穿越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仪式,那么,总要有祭品的吧。她想。 第八章 心里想着,“改变6月4日,吴阿姨车祸身亡”的历史,小蝶的第三次穿越依旧在一片炫目的彩虹色中完成了。 待那片刺眼的色彩退去,她缓了一会儿,终于睁开了眼。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2009年6月3日上午10点。 是6月3日,果然又提前了一天。 回到了6月3日,说明吴阿姨还没有死,一切都有机会重新再来了。 小蝶迅速回想了一番她已知的,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6月4日,吴阿姨会去精神病院看小鹰,导致小鹰得到尖刀。 6月5日,红裙小蝶会去精神病院给小鹰办理请假。 6月6日,婚礼上会发生血案。 想清楚之后,她走进独孤老师的卧室,并没有急着拿抽屉里的钱和怀表,而是拾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半天,然后叠好装在一个信封里,这才去拿抽屉里的钱和怀表,匆匆出门。 很快就到了精神病院。 “刘院长。”小蝶深吸了一口气,敲开了院长室的门。 “纪小姐?”刘院长看到小蝶,有些惊讶,“你不是最近都忙着准备婚礼吗?连明天的心理咨询日都请了假的。”要不是知道小蝶在忙结婚,他还真不敢相信这个工作狂会请假。 “对。婚礼的事真是麻烦。”小蝶挤出了一个笑容,装作和平时一样轻松的神情,“刘院长,我们商量了一下,婚礼的时候希望让小鹰也能出席。您知道,我家人都不在了,只有小鹰一个亲人。” “唔。”刘院长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这……恐怕不妥吧。纪小鹰的病,还是很严重的,完全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到了婚礼上,万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是了,小蝶记得当初,6月5日她身穿红裙来给小鹰办请假手续的时候,刘院长也是这么说的,可她听了吗?没有,要是她肯听劝,6月6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刘院长。”小蝶一瞬间有些感动,“谢谢您!”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是个女孩子,结婚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要是没有小鹰没能来参加婚礼,会成为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看到小蝶微湿的眼眶,刘院长低头抿了抿嘴。 刘院长的反应被小蝶看在眼里,这个微表情说明,他是愿意去理解她的。 于是接着说,“小鹰,他不单是替他自己来参加婚礼,也算是替我死去的妈妈和姐姐来祝福我。” 再次看到刘院长的表情有些松动。 其实,她此时说的一番话,跟当初6月5日红裙小蝶来请假时说的一模一样,她知道接下来再说些什么刘院长会答应。 “刘院长,您的女儿也快出嫁了吧?”她清澈的目光落在刘院长眼上,“我的父亲,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或许,小鹰也算得上是代表了我的父亲来参加婚礼……”她低下头,虽然是第二次说这番话,可是那种内心的伤感却是同样的。 “唉。”刘院长叹了口气,“好吧,都能理解。”他打出了一份单子,递给小蝶,“那就办手续吧,在这里签字。”他伸手一指。 “谢谢……谢谢刘院长!”果然跟当初请假的情形一模一样,小蝶松了口气。 ……从6月3日起,共批准请假五天,6月7日晚上5点前将患者送回。期间患者出现任何问题,精神病院不承担任何责任…… 这东西并不陌生,对于小蝶来说已经是第二次了。快速的浏览了一番请假条,小蝶不假思索的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小蝶带着小鹰坐在出租车上,一路往乡下驶去。 温热的风从外面吹进车厢,撩起了她的发丝,吹到了小鹰的脸上。 “嘻嘻嘻……”小鹰似乎很感兴趣,拉起她的头发对着阳光看去。 傻孩子。 小蝶看着弟弟,他长的很好看,他们纪家的人个个长的都好。最漂亮的是姐姐,只可惜16岁就去世了。 在小蝶看来,她弟弟也漂亮,而她是全家最丑的一个。即便是她长到16岁了,也不及姐姐一半漂亮。 小鹰倒是很像姐姐,要不是得了精神病,脸上总是痴痴傻傻的神态,小鹰一定会是个很迷人的男孩,他才19岁,长着一双桃花眼,想必是很招女孩喜欢的。 小蝶眨了眨眼,她自己的眼睛就不同,圆溜溜的,看上去就显得弱弱的。 小鹰,姐姐没把你照顾好,但姐姐相信吴阿姨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把你照顾好。小蝶摸了摸小鹰的头,手滑到他的后脑,很好,那里没有伤。 她满意的露出笑容。 乡下离的远,车子开了很久才到。 “六婶。”小蝶牵着小鹰站在村头破败的瓦房门前时,里面那个正在烧柴火的、脸上皱纹密布的老太太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了看她,又厌恶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小鹰。 “呦,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声音沙哑,不友好的语气却明显的很。 十几年没见了,有什么必要友好?不过是个破落户,说起来过的不一定有她殷实。老太太想着,原本就是远了七大姑八大姨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她干嘛要热情。 “六婶。”小蝶没有理会她是否友好,拉着小鹰过来对她说,“有些突然,抱歉了。我来是想跟您说,我过几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婚礼?”老太太眼皮抬了抬,“你要结婚啦?”余光一瞥,看到她手上戴着个钻戒,一刻硕大的钻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婆家挺有实力?”这玩意可是个值钱的,她懂。 “还,还行。”小蝶应付道,“六婶,有个事麻烦您。我想把小鹰托付在您这里照顾几天,哦,不会超过五天,就会有人来把他接走。” “照顾他?”六婶眯起眼睛看了看傻乎乎的小鹰,“怎么照顾?”老太太一脸精明的样子。 “就,有吃有喝,别闯什么祸就好。” “哦。”六婶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小蝶手上的钻戒瞄。 小蝶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钻戒,心里一喜。没想到穿越了,钱什么的没有带过来,这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倒是跟过来了。 反正她也是人之将死,要这些身外之物也没什么用,只是这钻戒是叶风送的,倒真有些不舍得。 略有犹豫,小蝶还是把钻戒摘了下来,交到六婶手上,“六婶,这几天就麻烦您了。这个东西您就收着,等接小鹰的人来了,会再给您些钱的。” 果然是个好东西,六婶对着阳光看了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于是满意的咧开嘴笑了,“成哩。大家都是亲戚,谁还没有个难处。你就放心吧。” “谢谢六婶。”小蝶松了口气,六婶要是真不答应,她也不好办。 “对了,你说住几天?”六婶这才想起来。 “最多五天。”小蝶拿出了一个便签,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麻烦您过几天,就是6月6日晚上给这个人打电话,说纪小鹰在您这里,请他不必亲自过来,派个人来接就好,告诉他纪小蝶许诺过给您两万元钱。” 电话号码是叶风的。 小蝶知道,6月3日的叶风在公司忙,6月3日的小蝶在心理工作室忙,叶风并不知6月3日的小蝶是否出去过。 而小鹰这次是正规请假离开精神病院的,绝没有人会嘴欠的通知6月3日的叶风或者6月3日的小蝶,说些“小鹰不见了”之类的怪话。 而她,一会儿就要去亲手杀掉6月3日的小蝶了! 小蝶一死,大家就会忙着处理后事,更不会有人去想着追究小鹰的行踪。那么一直到6月6日,小鹰在哪儿就都不会被人注意到。 就算几天后六婶打电话给叶风说,“6月3日中午,纪小蝶把纪小鹰送到乡下来了。”叶风也只会觉得奇怪而已,仅此而已。 何况,一旦6月3日的纪小蝶死了,叶风就没心情亲自来乡下接小鹰。他们两个碰不上,就不会做出什么互相伤害的事情。 小蝶在自己脑中这样盘算着,觉得似乎很完美。 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十二点半了,她要尽快动身去心理工作室了。 她知道,6月3日的小蝶,会在1点左右独自吃完午饭回到心理工作室。 独自一人,多么好的机会! 她打算事先藏在屋里,等6月3日的小蝶一进门,她就袭击她。 小蝶想着想着,最后一次拉起小鹰的手,或许这就是见弟弟的最后一面了。 她不知道如果杀掉了6月3日的小蝶,在她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 可能会突然消失吧,毕竟历史上的小蝶已经不复存在了,怎会有后来的她。她想。 再舍不得,也还是要走的,小蝶又陪着小鹰呆了一阵,跟六婶道了别,再三叮嘱千万要注意小鹰的安全之后,才向村头等着她的出租车走去。 “能走了?”司机问道,发动了车子。 “嗯。”小蝶点点头,把手插|进口袋。“等等……” 咦? 不对啊,那封信呢?怎么不见了? 连忙对出租车司机说,“麻烦再稍微等我两分钟。” 转头向六婶家跑去。 那封信很重要,是她打算放在死去了的6月3日的小蝶身旁的。 她就算死了,也总有些事情要交代。 比如她为什么死了,否则郭克还不查个底朝天?比如今后谁来照顾小鹰,还有谁比吴阿姨更合适呢?还比如她要警示叶风,从今往后不要跟小鹰再发生任何接触…… 对了,刚才记得在六婶厨房里看到一把刀,很适合一会儿拿来用。 打定了主意,小蝶加快了步伐。 第九章 出租车司机熄了火,手里拿着一颗烟,低下头去找打火机。 他不知道,如果不是他这么一低头错过了,就会亲眼目睹一个让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向六婶家跑去的小蝶,在河堤上跑着跑着,突然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 眼前一片彩虹色过后,小蝶茫然的站在独孤老师家的客厅里,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电子钟。 2009年7月23日下午4点。 回到现实来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才满脑子思考的都是怎么去袭击6月3日小蝶的事情,并没有去想“回到现实”这个关键词,怎么就回来了? 目光落在彩虹沙漏上,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细管子里,红色的沙子已经从一头全部漏进了另一头。 小蝶用力敲了敲额角,还能再笨一点儿吗? 明明知道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沙子,也就是能呆两个半小时时间的分量,送了小鹰去乡下,那边大概已经十二点半了,时间到了,被强制送回现实来一点儿也不奇怪! 真是失败,不光没有按计划杀掉6月3日的小蝶,现在还连遗书也弄丢了。 她颓然的坐在沙发上。 不过,既然回来了,就……总该过问一下现在的情形吧。 她心里盘算着。 不管怎么说,6月3日小鹰也是被送走了的,理论上讲6月7日才会被接回去,那他应该不会有机会在6月6日对叶风不利了吧。 那么婚礼是不是已经举行过了? 而且6月3日起,小鹰就不在精神病院了,吴阿姨6月4日去了也见不到他。这样一来,小鹰拿不到尖刀,吴阿姨应该也不会由于追赶小鹰而遭遇车祸。 小蝶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会儿,往吴阿姨的手机上打了个电话。 “小蝶啊,吴阿姨正要给你打电话呢!”那边传来吴阿姨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吴阿姨好好的活着呢,小蝶鼻子一酸,“吴阿姨!”她脆脆地叫了一声。“您在哪儿呢?” “傻孩子,吴阿姨还能在哪儿,在中心医院呢呗。你来,医生说小鹰的情况有好转!” 在中心医院?又在医院?这次是谁出事了?小鹰?那叶风呢?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小蝶匆匆跟吴阿姨结束了通话,立刻打给了叶风。 “小蝶。”叶风接起电话。 呼……小蝶松了一口气,“你,一切都好吧?”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担心。 那边顿了顿,听到叶风“嗯”了一声,深沉的嗓音。 “那就好。”小蝶嘴角弯了弯,“我先去医院看小鹰,有什么事再打给你。” “嗯。”叶风还是没说什么。 叶风,有些反常啊。 挂了电话,小蝶这才琢磨过味来。听语气,叶风眼下应该是冷着一张脸的吧。 以她的经验判断,通常叶风这样冷着脸的时候,都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通常这种情况,十有八、九跟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大了她6岁,她认识了他十年。 十年来,他一直替她遮风挡雨,为她操心,可他的思维世界,她从来都不是很懂。 不过她也不完全傻,她知道自己改掉了一个半月前的历史。这一个半月中间,很可能现实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状况。 小蝶决定先不管叶风那边,她要先去医院,确认下吴阿姨还好好的活着,还有弄清楚小鹰怎么又住进了医院。 **** “小蝶,你快来。”一进病房,小蝶就看到吴阿姨笑容满面的迎着她走上来。 小蝶一激动,伸手拥抱了吴阿姨一下。 “小蝶,怎么了?”吴阿姨的反应是一愣,待小蝶松开她之后,她有些局促地后退了一步。 吴阿姨,还是老样子。 她虽然有一颗像母亲一般爱护小蝶的心,可是行为却始终多少有些拘谨。 十二年前,她在纪家做过保姆。 这些年她对小蝶好是好,可却始终无法无视小蝶曾经是有钱人家小姐的身份。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纪家落魄了,小蝶早已不是大小姐了,可她就是转不过弯来,或者说,不愿意转过弯来。 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心态,造成她对小蝶亲是亲,但却始终无法用平等的、母亲般的姿态去跟小蝶相处,更多的,她还是把自己定位成了保姆。 尤其是,她是受雇于叶风的。 不过这样更好,这种保姆的定位反倒让她更能找准跟小蝶相处的分寸。 所以,每当小蝶对她表示亲密的时候,她总是不能自在。 小蝶也多少知道吴阿姨的心理,却从来没有点破,吴阿姨养大了她,她再不愿索取更多。 只是刚才因为看到吴阿姨死而复生,她高兴的什么似的,这才越矩了些。 “吴阿姨,您气色不错。”小蝶看着吴阿姨红润的面庞,满意地说。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吴阿姨看小蝶没什么异样,立刻又笑了起来,“医生说,小鹰的脑部有反应啦。你看。”她拉着小蝶到仪器跟前,“就这个线,这样跳,医生说,这就说明他对外界有反应。”吴阿姨指给小蝶看。 那是脑部信号测量仪,小蝶他们给病人做检测的时候也会用到。 她观察了一下曲线。 不是有反应,而是,十分正常。 正常的,不像是精神病患者该有的曲线信号。 第十章 小蝶微微讶异,看了看病床上的小鹰。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那么平静,呼吸十分均匀。 一向傻乎乎的小鹰,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才会这么平静,丝毫看不出是精神病人。 “吴阿姨,小鹰他怎么会在这里?”小蝶终于忍不住问道。 “咳。”吴阿姨轻咳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小蝶。 小蝶迅速判断,那是略带了些怜悯的目光。 怜悯? 怜悯谁?她?还是小鹰? 从吴阿姨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小蝶终于弄清楚了从6月3日那天起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情始末。 起先是叶风,在6月3日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支支吾吾地说:小鹰在村口的河堤上玩,不知怎么,一不留神就掉进了河里,村里的大夫说处理不了,让送到市里的医院去。对方说她只是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办不了这样的大事,就打电话来了。 于是叶风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开车去了一趟乡下,把昏迷的小鹰送进了医院,并通知了吴阿姨过来照顾。 由于小鹰一直不醒,大家都担心的厉害,因此婚礼便取消了。 吴阿姨每天都在医院照顾小鹰,今天医生来查房,说小鹰的情况好转了,算是脱离了危险期。 “右晴呢?郭克呢?他们出了什么事吗?”小蝶追问道,她迫切地想知道身边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没有啊?”吴阿姨纳闷地说,“右晴这些天也经常过来帮着照顾。郭律师……一直在盘问那个打电话来的老太太,大家……都挺好。” 都挺好? 这个回答真的让小蝶有些意外,没有人有生命危险。这推翻了小蝶之前关于穿越救人,“一定要有人死亡”的认知。 “那就好!”大家都挺好不是很好嘛,难道她非要出了人命才甘心?小蝶暗骂了自己一句。 “可是小蝶啊。”吴阿姨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到现在还是想不起来把小鹰送到乡下去的事吗?” 这个眼神,担心、关心、疑惑、欲言又止。 小蝶迅速读懂了她的目光,抿了抿嘴说,“哦,我最近有些累,总是糊里糊涂的。” “唉。”吴阿姨叹了口气,“你累就回去早点休息,这里有吴阿姨看着,有什么事情就给你打电话,你别太担心了。”听小蝶说累,吴阿姨安慰了几句,把她往门外赶。 “嗯。”小蝶应了一声。 又回头看了看平平安安的吴阿姨,脚上好好地穿着那双黑布鞋,心里很有些安慰,终于肯放心的离开。 **** 回到家,刚好是吃饭的时间,叶风已经先她一步到家了。 小蝶从院子往屋里走。 这栋别墅是叶风买的,却写了小蝶的名字,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情侣的关系,但叶风很早之前就说过,他要给她一个家。 结果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家,比原来她小时候的家还要大,还要华丽。 吃饭的时候,她查看了一下叶风的脸色,果然有些冷飕飕的。 她原本一肚子的问题,生生的就憋了回去。 有时候她觉得叶风像是她的长辈,虽然不训斥她,却觉得他不怒自威。他从不把外面的情绪带回家,摆脸色给她看。可眼下他在家却也冷着,很可能是她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的。 可是她发生了什么呢? 小蝶摸不清头脑,她被“大家都平安的活着”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来不及去思考别的,一边吃饭一边笑眼弯弯。 却没有发觉坐在对面的叶风一直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多吃点。”叶风夹了块鱼放进她碗里,脸绷着,语气却温柔。 “嗯。”她欢快地答道,“你也吃。” 一抬眼看到他碗里空了,她站起身来到一旁的电饭锅里给他盛了碗米饭。 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叶风盯着她家居短裙下面露出的腿,目光中透着寒意。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腿上一片淤青。 笨死!她扭过头去,咬了咬嘴唇,都忘了穿上长裤遮一下。 这是穿越前一晚摔的,按照小蝶之前的经验,到小蝶回来为止,叶风的记忆统统被改变被覆盖了,他的脑海中应该不存在小蝶昨晚摔跤这回事。 “怎么弄的?”叶风终于发话了,语气严肃极了,“有人欺负你?” “不,没。”连忙否认,可一看到叶风深邃的目光,又马上解释,“摔、摔了一跤。就跑步机上。”小蝶一吓,反应不过来,实话实说。 “什么时候的事?”紧盯着那淤青,他心里一疼。 “昨天。啊不,今天。”她心虚,越想掩饰越乱。 “今天?”叶风皱了皱眉头。 在他的记忆中,直到昨天晚上小蝶睡觉前,她的腿上还没有任何伤痕。而今天,早上是他亲自送她去心理工作室上的班,傍晚回来的又比她早,她哪儿有时间和机会在跑步机上摔跤! 叶风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却读不懂那背后的含义。 第十一章 叶风坐在书房,看着眼前摊开的几张纸,猛吸了一口烟。 桌上崭新的烟灰缸里,已经大大小小堆了许多刚被丢弃的烟头。 这一个半月以来,小蝶的举动实在反常,而且越来越反常。 6月3日那天,他下了班去接她,还特意问了她今天过的好吗,记得她微笑着冲他说:“老样子,接待了几位来治疗的患者,告诉他们我要结婚的消息,他们还祝福了我。” 可是一转眼,晚上就接到了一个老太太的电话,支支吾吾说小鹰在乡下受伤昏迷了。 小蝶吓得花容失色,他立刻带着她开车去了老太太家。 老太太絮絮叨叨,冲小蝶嘟嘟囔囔说什么,“你今天中午来找我,我就觉得眼皮跳,没好事儿。弄个傻子在我这,我什么也干不成,光得看着他。就一眼没看住,他就跑到河堤上去了,现在弄成这样,可别连累了我。你们纪家个个都不正常,不是短命鬼,就是精神病!” 而小蝶则一脸茫然,好像听不懂那老太太在说什么似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否认,说不是她,不是她送小鹰来的。 甚至直到老太太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小蝶的结婚戒指,小蝶也还是没有承认是她送小鹰来的。 叶风倒是没注意小蝶手上的戒指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是拿在老太太手里的那枚,却真是小蝶的东西,因为里圈刻着他和小蝶的名字。 还有老太太拿出的那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叶风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也是小蝶的笔迹。 老太太不依不饶,拉着小蝶说,“你答应过,我给这个人打电话,让他给我两万元钱,他就会给我的,现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叶风记得,当时小蝶坚决否认自己来过,更加否认承诺过给六婶钱。叶风观察过小蝶的神情,似乎她没有说谎。 可是,看那老太太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两万元这个数,也像是小蝶开出来的价钱。 叶风自然是看不得有人欺负小蝶的,不慌不忙地给老太太掰扯了一番,成功让她弄明白了:她要是不交出戒指,还妄图敲诈勒索,小鹰受伤的事情就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太太看着生死未卜的小鹰,有些心虚。再不舍得,也只好交出了戒指,没敢再提那两万元钱的事。 不过老太太很贼,叶风临走前她拉着他说,“那个纪家,真的都不正常的,精神病都是遗传的,搞不好小蝶也是个精神病。中午来的人明明就是她,我手里还有个东西说明就是她送那个小傻子来的,你要不要看?” 叶风本不想理她,但眼看着老太太拿出来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叶风亲启”四个字,的确是小蝶的笔迹,于是给了她一千块钱,把信拿到了手。 小鹰的事情折腾了几天,后来他才想起那封信。打开一看,竟然是小蝶亲手写的一封遗书。 遗书里说了些什么“我早就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死是自愿的,是解脱……我死了,大家都安全了……”的怪话。交代说,所有的现金都留给吴阿姨,让她来照顾小鹰下半生。还要求叶风今后再不要去见小鹰了,她跟他的缘分,就这样彻底、永远、了断了。 后面还有一大堆有的没的,叶风当时气得一抬手砸碎了书房里的烟灰缸。 遗书倒是写的很有些文采,说了不少让他心动的情话。那是小蝶不曾直接对他表达过的。 可是!那是遗书! 再好听的情话,搁在遗书上也好听不起来! 看着遗书上的字,熟悉的、飘逸灵动的字体,要不是他认得她的字,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小蝶将死之前打算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生气归生气,他旁敲侧击试探性地问过小蝶关于遗书的事。可是小蝶一脸茫然,跟在老太太家时的神态如出一辙,叶风真看不出来那是装的。 叶风又耐着性子观察了小蝶好久,那些天,她虽然深深陷入失去小鹰的恐惧中,可并没有产生过什么轻生的念头。 他于是又问了她对他的感情,她在他的引导下,竟然真的说出了跟信中一致无二的情话。这让叶风既感动又害怕。 于是加倍地对她呵护,天天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可是谁知道小丫头的举动却更令他不安了。 今天她打电话来居然用那样担心的语气问他,“你,一切都好吧?” 废话,他刚跟她分开没有几个小时,好端端的在自己的公司上班,她居然问他是不是一切都好,就像十年八年没见过面了一样! 还有刚才,她一边吃饭一边傻笑,活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似的! 尤其是,她腿上的伤! 不知道在哪儿干什么弄伤的,居然说在跑步机上摔的! 这朵这些年来他小心呵护在掌心的小花啊,越来越让他担忧。 他眼睛盯着桌上那份精神病患者检查报告。 第十二章 小蝶心情一片大好,吃过晚饭还帮着工作人员浇了会儿院子里的花。 一抬头,看到叶风书房的灯亮着,转身上楼去找他。 小鹰的情况有所好转,大家都平安健康,她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有半块落了地。 该是时候好好跟叶风团聚团聚了,一想到她曾经经历过的婚礼血案,她就不止一次地陷入失去叶风的恐惧中。 一个人死了会引起那么多的悔恨,为何不好好珍惜眼前人呢?她该对他好些,再好些。 敲了门进去,屋子里烟大的呛人。 小蝶忍住了没咳嗽,可刚一开口说话,就嗓子痒,发不出声。 “哦。”叶风马上意识到了,掐灭了手里的烟,起身打开窗户。 “叶风。”小蝶凑了过来,把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这两天吃饭我看着还可以,可,怎么这么瘦?”搂着她纤细的身体,叶风皱了皱眉头。 “很快就会胖起来的。”小蝶笑着,眼睛亮亮的看着叶风。 这傻丫头今天心情不错,叶风看着她眼中的笑意,视线乍一上移,发现了额头上的伤疤。 “这里怎么会有一道伤疤?”他再次定睛看了看,“不可能,我不记得你头上受过伤。”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过那道伤疤。 又来了,还是原话。 小蝶抿嘴,睫毛扬了扬,目光清澈的看着叶风,“你相信穿越和重生吗?这就是我穿越的证据,你相信我吗?” 小蝶感到,搂在她腰上的手慢慢的就松开了,叶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不信就算了,就当她开了个玩笑还不行? 话音刚落,眼睛扫过书桌,看到上面几个熟悉的东西。 叶风本想遮住,可是已经晚了,小蝶已经看到了。 既然这样,他也不打算隐瞒,决定不如摊开了说个明白。 “小蝶,6月3日发生的事情,你记起来了吗?”他拿起从六婶那里得到的便签,“先说这个,你的笔迹。而且除了你,恐怕也不会有人因为小鹰的事情留我的电话。” “是我留的。” 小蝶突然承认了,真是出乎意料! 不光这样,她还拿起了别的东西,“这个精神病院的请假条,是我签字的。这个遗书,是我写的。这个戒指,是我留在六婶那的。这个……欠条,是我打给出租车司机的,想不到他还真来找了……” 小蝶穿越回去打车送小鹰去乡下的时候,身上只有不到两百元钱,出租车送小鹰去乡下再回来,人家要三百,小蝶商量了半天,决定事先留下个欠条,不够的让他去找叶风要。 叶风没想到眼前的小蝶这么痛快的认下了全部,他还记得之前他拿着这个欠条问小蝶的时候,小蝶脸上表现出的茫然。 前后不一致的太厉害了。 叶风眼中的凝重越来越深。 几天前的小蝶,还对于叶风问她“什么时候去给小鹰办的出院手续”无法自圆其说,也不明白精神病院怎么会有她签过字的假条。 而精神病院的监控又是坏掉的,面对刘院长言辞凿凿的指认,她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更别说戒指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承认过戒指是她给六婶的。 还有欠条,之前问她的时候她一概否认,尽管那是她写的字,尽管出租车司机一看见她就一口咬定,打车的人就是她。 可如今,她居然承认了所有,而且,她还一并承认了遗书的事。 叶风低下头,用手捏住眉心。六婶说过的话开始在他脑中回响。 “这是什么?”小蝶手里依次拿走了精神病院的假条、给六婶的便签、遗书、结婚戒指、还有出租车司机的欠条,目光落在一份检查报告上。 “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叶风来不及从她手里抽走,便决定坦然面对,只是说话语气分外柔和。 这东西小蝶再熟悉不过了,是一份精神病患者的检查报告。 上面写着患者姓名--纪小蝶。 检查结论--精神病倾向,家族有精神病史,尚未确诊,需进一步观察。 简直要笑哭,“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她问叶风。 “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去做这种检查?是不是那天六婶说的话,让你介意了?”叶风决定开门见山。 “六婶?她说什么了?” 叶风于是原原本本把那天在六婶家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小蝶听完,“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六婶,真能转移视线,明明是六婶自己没有照顾好小鹰,反倒推说她有病,说纪家全家都是精神病。 她也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问吴阿姨“小鹰为什么在医院”这个问题时,吴阿姨怜悯的眼神。是觉得她什么都记不得?担心她也是精神病? “小蝶!”看小蝶居然在笑,叶风心底的焦虑更深一层,却依然耐着性子跟她说,“为什么去做检查?你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吗?” “叶风。”小蝶转头看他,“你相信我是精神病人吗?” 没看到一丝犹豫,叶风摇了摇头,“我就是不信,才更担心你胡思乱想。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太累了。先是忙着婚礼的事情,然后又担心小鹰的安危,有些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跟精神病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的行为有些古怪,他也坚持认为自己看护大的小丫头没毛病。 尽管她记不得精神病院的假条、六婶那的便签、结婚戒指、遗书、还有出租车司机的欠条。尽管她像许久未见一样的问候他,尽管她说不清楚额头的伤疤和腿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尽管她先前什么都不承认,突然间又什么都承认了,很像人格分裂那种…… 但……他就是不会相信她有病。 看到叶风脸上和眼中转瞬即逝的表情,小蝶莞尔笑了。 “叶风,我爱你!”她说。 “没有精神病,也不会自杀。我保证!”眨眨眼忍住泪水,她补充说道。 第十三章 小蝶坐在小鹰的病床前,看着依旧昏迷着的弟弟。 “小蝶。”郭克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敲门进来,“小鹰好点了吗?” “好多了。”打了个招呼,小蝶给郭克搬了把椅子,“你那么忙,就别特意来看他了。” “不算特意,小鹰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郭克推了推眼镜,“我已经在找村长帮忙了,他承诺我,一定会从老太太那问出实话来。”堂堂律师,还不信搞不定一个乡下老太太了。 “六婶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小蝶并不想节外生枝。 “那怎么行?不把嫌疑人绳之于法,怎么对得起受伤的小鹰。”郭克坐下说道。 “算了,我相信六婶说的话,小鹰毕竟不能自理,乱跑出了事也是有可能的。六婶,怎么说起来也算是亲戚,我相信她不会有心害小鹰。” “这……”郭克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你就是心太善了,可这样容易被人骗!”郭克趁机说出了一直都想说的话。 “不会的。我身边有叶风,还有你这样的律师朋友,谁敢骗我?”小蝶看着郭克一脸严肃的样子,有些好笑。 “当然!”郭克挺了挺腰背说,“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可是……叶风,不见得就是好人。” “嗯?” “哦,倒不是别的。”郭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叶风总是太深沉,似乎藏了很多心事和秘密。”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从小就这样。” 嗯,这话其实并没错,小蝶认识叶风的时候,她已经13岁了,叶风19岁。 13岁的小蝶,上初中三年级。因为她小学上的太好,一直在跳级。 19岁的叶风,也上初中三年级。原因,不祥。 当年郭克15岁,三个人碰巧是同班同学。 叶风在班上从来不跟人说话,考试睡觉,睡醒就交白卷。 可郭克从来不相信叶风是得0分的那种人,因为他亲眼见过他编写计算机程序时灵活而多变的思路。 只不过叶风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那时候的叶风,是谁都不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在计算机天才孵化班里,郭克只是个小菜鸟。 计算机天才孵化班,那里其实只有叶风,才真真正正担得起“天才”这两个字。 许多年后郭克想起来,依旧对叶风存有敬畏之心,还有些……嫉妒。 计算机天才孵化班的事成了郭克人生重大的分水岭,他不得不承认,再有兴趣,没有天分也是白扯。也因此乖乖听了父母的话,同他们一样,走上了律师这条路。不过事实证明,龙生龙凤生凤,郭克在律师界也被誉为天才。 “叶风只是不爱说话,每个人都会有心事和秘密的。”就像小蝶自己,彩虹沙漏的事情如今就是她最大的秘密。 “不一样的。”郭克有自己做律师的直觉,“叶风没那么简单。”他要是简单,就不会把对男性防备心如此强的小蝶骗到手了,“小蝶,”他顿了顿说,“或许,这次小鹰昏迷的事情就是一个契机。你们的婚礼取消了,说明老天爷想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小蝶垂下眼帘,如果这真的是老天爷给她一次机会,那也是给了她机会救活了叶风、小鹰和吴阿姨。“郭克,你想多了。婚礼只是推迟,不会取消的。” 她是要嫁给叶风的。经历过生死,她就格外珍惜叶风。 “很难说。”郭克撇了撇嘴,“可不是我多嘴,最近叶风身边的女人,可是越来越多了。”还都是名媛,后半截他没说,怕伤了小蝶的自尊心。 “哦。”小蝶低下头,“我,我不在乎。”她咬了咬嘴唇。 “你看,还是对他没信心吧?”郭克一副“被我看穿了吧”的表情。 “郭克,这是两回事。我就算不懂叶风,也愿意相信他。”她是不懂他,也怕他身边有别的女人。 尤其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叶风的。他喜欢的不应该是她这样弱弱的女孩子。 每当看到小蝶这样低下头的样子,郭克就心生怜惜,“小蝶,你就真的不考虑我吗?”他好声好气的说。不管了,反正脸皮已经厚到一定程度了,律师的尊严也抛弃不要了。 这些年,郭克表白了无数次,但依然没有结果。 毫无悬念的,小蝶再次拒绝了他。“别逗我了!”她说,“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送我什么结婚礼物!” 好吧,也不知道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郭克用手捂住心脏,“疼……我肝疼……一想到钱包就要瘪了。” “你的肝,长的还……真是地方。”小蝶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第十四章 叶风坐在宴会厅的一角,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慢悠悠的摇晃着。 他是被李市长硬拉来的。 李市长是他爸叶问天的发小。承蒙叶问天回美国前的嘱托,带着叶风多多参加各种上流社会的聚会,目的是给他重新换个结婚对象。 “叶总,能赏光跟我跳支舞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几分强势,是市委/书记家的女儿。 “荣幸之至。”叶风礼节周到,显得很有风度。 女人把手搭在叶风的肩头,随着音乐缓缓起舞。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她心里分门别类的盘算着。 叶风,29岁的海归,本来是个富二代,却没靠家里,一手创立了科技公司,性格成熟稳重,深沉内敛,几乎等于李市长的半个儿子。 不论是性格还是事业,都跟她势均力敌,是个适合做丈夫的人选。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香水味太重了。叶风轻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心里打了分数。底妆太浓,服饰刻意,笑容恰到好处。一句话,包装过度。 倒是,这样大波浪的卷发挺好看。不过,应该不适合小蝶那个丫头。 面带笑容地看着眼前的市委/书记女儿,他的心思却一点儿没在她身上。 还是现在的黑色直发适合小蝶。他想。 那个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认下了一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行为。 记忆力一如既往的好。他测试过,几天前他故意不着痕迹地说过的话,再问她,完全能一字不落的重复出来。东西在她眼皮底下挪了位置,过了半个月她也能精确的给他找出来。 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似乎还开心了许多,笑的次数多了不少。 他就喜欢看她笑。她一笑,他的心都化了。 虽然他还是对许多事感到怀疑,不过既然她这么开心,他也就懒得去提了。 比如,他观察过她腿上的淤青,绝对不是当天摔的,甚至还有上过药的痕迹。 再比如,她额头上的伤疤,怎么来的?完全在他眼皮底下凭空出现的!那样的伤疤,怎么也得是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养好的伤口。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呢,他天天盯着她,怎么可能没发现?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始终是那封遗书。 “叶总。”市委/书记女儿的声音响起,“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我们能保持联系。” 既然是大家闺秀,自然很懂得掌握分寸,她没再缠着他,却留下继续交往的暗示。 “不用。”叶风不着痕迹的轻推开她递过名片的手,“丁玉,国企财务科长。”说完报出一个单位的电话号码。 看着丁玉惊讶的表情,叶风没想让她误会,“之前帮你们单位做了款软件,结款的时候跟你们那边的王松打过交道。” “哦?”丁玉看着叶风,眼神中有点惊讶。“王局?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可惜那时候还不认识,不然我该亲自接待。” “希望今后有机会再次合作。”官腔打完了,叶风笑笑,转身拿起外套,“失陪,想起来有点急事。” 今天全场的名媛都打过交道了,够给李市长交代了,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逢场作戏。 叶风连声招呼都没跟李市长打,转身就走了。 留下丁玉一脸错愕。没收她的名片……知道她单位电话,那……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吗? 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个问题足够丁玉纠结一整晚。 身边的女人越多,越有点想小蝶。 叶风开车回家,走到小蝶房门口。 门开着,小蝶手里抱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坐在床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灯光柔和的打在她身上,像染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光晕,却衬得她皮肤愈发瓷白。黑色长发流水般的垂在胸前,体态虽然羸弱纤细,但看起来却显得异常楚楚动人。 尤其让叶风心动。 “在想什么?”叶风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叶风?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小蝶一慌,手忙脚乱地想把手里的彩虹沙漏藏起来,可是眼看已经来不及了,叶风已经坐在床上,一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什么东西?”叶风看向小蝶探到半空中,突然僵硬停住的手臂,和手里紧紧攥着的小玩具。 “小女孩儿的东西。”她故作轻松的准备蒙混过关。 “我看看。”叶风偏偏就好奇了。 小蝶手里拿着彩虹沙漏,不情愿的展示给他,胳膊使劲往自己身侧收。 不想叶风一伸手,彩虹沙漏就到了他手里,慌得小蝶不由自主的去抢了一把,纤细的小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又无奈的落下去。 “神神秘秘。”叶风抬眼看了一眼小蝶,手里摆弄了几下那个彩虹沙漏,“谁送的?” 谁送的?小蝶张了张嘴,原来他关心的是这个。 “没有,没人送。是独孤老师的。”一边回答一边紧张的看着叶风手里的动作。 能不紧张吗?万一他一个不小心两个不注意,按了哪个按钮,分分钟穿越外太空啊喂。 叶风果然注意到了那些按钮。 小蝶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那修长的手指,就那样无所谓的放在橙色按钮上,随便的,真的,按了下去。 第十五章 小蝶伸手想要阻止叶风去按按钮,可是已经太迟了。 看到叶风的手指已经开始发力,她害怕的捂上眼睛。 十秒…… 二十秒…… 一分钟…… 咦? 似乎…… 并没有什么异样。 透过手指的缝隙向彩虹沙漏看去。 虽然叶风去按了那些按钮,可是钮却纹丝不动,一如上次她做试验轮番去按的时候的模样,无论怎么使劲,就是按不下去。 小蝶松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从脸上放下来。 “干嘛这么紧张?”叶风对小蝶的行为不能理解。 “没没没有啊。”小蝶结结巴巴,轻手轻脚的把沙漏捧回来,“老师的东西呢,你再给我玩坏了。”她娇嗔的说。 呵,真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轻声细语的总能撩拨着他的心。叶风眯起眼睛,没再去管那个玩具。 俯下头,托起她的下巴,在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就看到女娃娃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再抬起时,脸红扑扑的。 “脸红什么?”叶风的气息笼罩在身侧,定定的看着她问。 小蝶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唇,嘴角微微上扬。 叶风的目光扫过那红润饱满的唇,顺势滑过她雪白的脖颈,削瘦的锁骨,纤薄的肩膀,再往下去……落在那随着呼吸而起起伏伏的胸前,就有那么一时的失神。 一种美食在前,饿着肚子也得克制自己不许吃的失落感。 他垂下眼眸,强行阻断了那具身体对他的诱惑。 “丫头。”他搂过她,一个吻落在她鬓边,“我们的婚期,你是怎么打算的?”他纵然能做得了主,也还是要问她的意见的。 婚期?小蝶第一时间想到了小鹰。 既然他已经没有大碍了,把婚事办了也并无不可。何况小鹰昏迷着,就到不了婚礼现场,应该不会再次发生悲剧。 决定了,她抬起脸,“最快什么时间?” “最快?”叶风没想到小蝶会这么问,他以为按她的性子,似乎要等小鹰醒过来才能安心结婚。“最快,下个月吧,教堂那边需要重新安排。”眼下是八月中旬,越快越好,他更迫不及待。 “那就下个月。”小蝶笑了,眼中藏不住的甜蜜。 “好,听你的。”他也笑了。 傻丫头,不这么娇笑着勾人不行吗?叶风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再次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吻得更深了些…… **** 小蝶坐在小鹰的床边,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一边跟他说着话。 “小鹰,姐姐还是决定要结婚了。姐姐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那时婚礼上要对叶风下那样的手,可是姐姐相信你是好孩子,你不会想要伤害别人的。原谅姐姐不带你去参加婚礼了,那样对你对叶风,对所有人都好。别怪姐姐……” 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看到小鹰的手指动了一动。 小蝶顿时紧张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小鹰的手。 没看错,那手指又动了动。 “小鹰?”她试着喊了一声。 没过几秒钟,小鹰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艰难地把脸侧了过来,表情十分木然。 “小鹰?小鹰你醒了?医生,医生!”小蝶大喜,伸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键。 小鹰张了张嘴,双手似乎使了使劲。 “是要坐起来吗?”小蝶拿了床被子垫在小鹰背后,扶他坐了起来。 小鹰的头左右转了转,眼睛到处看了看,最后视线终于落在眼前的小蝶身上。 “妈妈……”小鹰突然开口喊道。这一开口,似乎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妈妈? 小蝶愣住了。 “小鹰,你说什么?我是姐姐。”仔细观察着小鹰的脸,那副熟悉的痴痴傻傻的样子,似乎不见了…… “妈!”小鹰又喊了一声,语气似乎更加肯定。 小蝶再次愣住了。冲自己叫妈妈?这…… 不过她想了想,自己长的不像爸爸,倒的确是有些像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的。 于是伸出手安慰的摸了摸小鹰的头,“小鹰乖,我是姐姐。跟我一起说,姐,姐。”当初就是这么教小鹰的,所以再来一遍也完全不陌生。 “姐姐?”小鹰似乎没听懂,“大姐?二姐?”小鹰问。 小蝶脸色一下变了。 小的时候,小鹰本是喊她二姐的。后来家里出了事,大姐不在了,她才教小鹰改叫姐姐,毕竟两个同样的字容易发音。而这些年来,傻乎乎的小鹰就一直叫她姐姐的。 “是二姐。”小蝶的思路立刻跟着小鹰的问话跑了。 “二姐?”小鹰怔住,然后摇了摇头,“不,二姐只有这么高。”他用手比量了一下。 可一伸手,他就像是被自己的手吓到了。慢慢把手收回眼前,仔仔细细地、翻过来掉过去的看。 “小鹰。”小蝶终于确定了什么,“你好了?是吗?”他的表情很正常,眼睛也不再一大一小,虽然靠坐在床上,但头不垂,背不弯,腰不软,略显虚弱,但绝对不再是傻乎乎的样子了。 小蝶眼睛迅速看向脑部信号测量仪。 曲线的跳动太正常了,正常到小蝶都怀疑自己的曲线是否有他这么正常。 第十六章 很快,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许多医生稀里哗啦的一齐涌过来,把小蝶挤到了一边,一堆仪器劈头盖脸地挂在了小鹰头上和身上。 小蝶心情忐忑的站在后边,担心的很,恨不得自己亲自过去诊断一番。 “纪小姐。” 过了大半个钟头,主治医生转过头来,“你弟弟他似乎恢复正常了。但我们需要精神科的专家做进一步诊断。” 小蝶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难以置信,12年病龄的精神病弟弟恢复正常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程度不亚于她当初发现自己穿越了。 精神科大夫们的诊断还在陆陆续续地进行,但小蝶通过自己和小鹰的接触和对话,基本能够确定,小鹰的精神是正常的。 只是似乎他的记忆和认知,都停留在了7岁,就是12年前。 “小鹰,你认不认识她?”小蝶拉过吴阿姨。 “吴阿姨。”小鹰喊道。 “那她呢?”小蝶又拉过钟右晴。 “这个阿姨是?”小鹰犹豫了。 可是拿了钟右晴小时候的照片,小鹰又是认识的。“晴晴姐姐。”他指着照片说。 “吴阿姨,看来这些年来,您没什么变化呢,所以小鹰才认得出您来。”小蝶对吴阿姨笑道。 “哪儿啊,吴阿姨年轻的时候就显老,岁数大了也还这么老,所以看着没你们变化大。你们这些小女娃,女大十八变,个个都那么漂亮,当然认不出了!”吴阿姨摆摆手。 “小鹰,你认得字吗?”钟右晴很好奇,拿过一本书来。 “当然,我上过二年级,你把课本拿来,我读段课文给你听。”小鹰的说辞显得很幼稚,却是年轻男孩子的嗓音。 钟右晴“噗嗤”一声笑了,“小学二年级的课本,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她盯着小鹰的脸说,“小鹰,你是大人了,还是个小帅哥呢。只是可惜了只有二年级的水平。” 是啊,小鹰长大了,真的很帅。 “几年级都不要紧,我们家小鹰聪明得很,一下子就都学会了。”小蝶护短的厉害,这都是跟叶风学的。 小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问,“对了,妈呢?都好几天了,她怎么都不来看我?”小鹰一边问一边望了望病房门口。 “这……”吴阿姨和钟右晴都愣了愣,看向小蝶。 家里人的事,小鹰早晚也要知道的,可是,怎么跟他说呢?小蝶也没有完全拿定主意。 “小鹰,家里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小蝶坐在病床边,缓缓开口问道。 小鹰蹙起眉头,似乎陷入了回忆和思考。 “大姐!大姐被他们杀死了!”他突然大喊,手脚一同挥舞着挣扎起来。 “小鹰,小鹰你别激动。”小蝶拉住小鹰的手,奈何小鹰力气很大,带的她一趔趄。 “那个男的,跟妈妈打起来了……后来大姐跟那个男的打起来了……有一把刀,大姐流了好多血……还有个男的,他们要杀了我……”小鹰越说越激动,语无伦次起来。 “谁?”小蝶觉得有些不对劲。 “医生,医生快来。”吴阿姨看到小鹰似乎精神又不正常了,连忙跑去走廊大喊医生。 “小鹰,你看到什么了?”小蝶沉住了气,盯着小鹰的眼睛问他。 “那个男的把我的头往墙上撞!还有那个男的!”小鹰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边说一边往床头的角落里缩起身体。 “小蝶,别问了。你别吓着他。”钟右晴拉住小蝶去抓小鹰的手臂。 “小鹰,你记得大姐是怎么死的对不对?你还看见了什么?”小蝶也激动起来,身体逼近角落里的小鹰。 “啊--!” 小鹰发出一串尖叫,开始用脚踹小蝶。 “快起来。”小蝶被钟右晴拉开,吴阿姨和几名医护人员一起制住了小鹰。 “胡闹!”医生擦了把汗,转身对小蝶呵斥道,“你也是懂的,他精神刚刚恢复正常,还不稳定,你这个时候刺激他,不是等于把他送回火坑里吗?有你这样当家属的吗?有你这样当心理医生的吗?” 小蝶低下头,没有争辩什么。 十二年前的纪家惨案,是本市有名的一桩杀人悬案,也彻底改变了纪家人的命运。 纪家大女儿纪小狐被人用刀捅死在家中。 纪家小儿子纪小鹰精神受了刺激变成了精神病人。 纪家二女儿纪小蝶当天也在家,却因为发烧一直在昏睡,对于家中情形毫无察觉。 纪小狐死后没几天,纪家女主人因不堪压力,跳楼身亡。 随后纪家男主人突然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12年过去了,那场变故始终是一场噩梦,而凶手也一直没有落网。 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小鹰,小蝶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第十七章 叶风最近很忙,因为爸爸叶问天不喜欢他的未婚妻,对他采取了有意无意的打压,使得他国内的业务变得有些难以开展,于是正积极拓展国外的机会。 小鹰刚醒来的时候,叶风人还在新加坡,顺利签成了一个大单。听说小鹰病情越发好转,他缩短了行程,放下手里的一切,趁夜飞了回来。 一下飞机,就行色匆匆地从机场直奔医院。 “睡着了?”叶风进了病房,看到熟睡的小鹰,压低了声音说。 “回来了?”小蝶看到风尘仆仆的叶风,眼中满是喜悦,“小鹰还在睡。刚下飞机吗?怎么直接过来了?” 叶风没有答话,目光落在小蝶脸上,“哭过?”他皱了皱眉,小蝶的眼睛又红又肿,看样子哭的还挺厉害。 “哦,没事,高兴的。”小蝶把额前的碎发拨了拨,试图挡一挡眼睛。 没说实话,高兴的能哭成这样?叶风眉头依然紧蹙,却一伸手把小蝶揽在怀里,“想我没?”他声音压的更低,格外有磁性。 “嗯。”她应着。 这低哑的声音似乎有种特殊的魔力,小蝶的脸一下红了。被叶风环在胸前,不经意地想起十年前她刚认识叶风的时候,他对她说话总是这样低低的。 十年前,纪小蝶13岁,上初三。距离当年纪家的惨案发生,已经过去2年了。 死者已矣,但留给生者的痛苦依然未消。小蝶一下子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孤僻孩子。她胆小、内向,自卑、怕人。除了钟右晴以外,几乎不跟任何外人说话。 她见过满屋子的血,见过姐姐和妈妈冰冷的尸体,见过发疯的弟弟。她天天晚上都做噩梦,她茫然、愤怒、恐惧、悲伤、绝望、内疚。 大家都说她孤僻,其实后来学了心理学之后她才知道,那些反应,叫“创伤后应急障碍”。 不过当时谁都不懂,年少的她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自我封闭。 因此,当班上同学们对新来的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窃窃私语的时候,她是浑然不觉的。 “那男生,是我们班的吗?” “新来的,听说是复课生。” “哦,那就是上一届的?” “好像是上上一届的,搞不好上上上一届的都有可能。” “难怪,看起来比我们大很多,倒是挺帅的。” “什么叫‘挺帅’,是超级帅好不好,你看他侧脸,多像吴彦祖?” “得了吧你,别发花痴了。那家伙怪的很,成绩也差,年级倒第一。” “不能吧?” “你没看到他考试时在睡觉?” “哇塞,不光帅,还这么有性格,好想认识一下。” “快把口水擦擦吧,要是让你爸知道你跟差生混一起去了,还不揭了你的皮?” “哈哈哈……” 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全然没有注意到跟她们擦身而过的郭克,“肤浅!一群长舌妇!”他恨恨地冲她们嚷,换来几个大大的白眼。 郭克15岁,跟纪小蝶和叶风一个班。 别人不知道,郭克可是从第一天进门就认出来了,那个全年级倒第一就是计算机天才孵化班的灵魂人物--叶风。 叶风的确很怪,他桌子上没有一本书是初中课本,倒是有不少高深莫测的书,都是计算机一类的。 郭克几次三番想跟叶风正式介绍一下自己,可是看到叶风从来不搭理同学们,他也悄悄打了退堂鼓。 比如坐在叶风前面的那个软萌的妹子,时而不时的就扭过头去跟叶风借东借西,可叶风连眼皮都没抬过。 再比如坐叶风旁边的大个儿,好几次听见他招呼叶风一起去打篮球,可是被叶风一句“没兴趣”就怼了回去。 弄得郭克想结识他的热情就此凉了下来。 看了一眼叶风,此时他的目光正落在纪小蝶身上。 郭克观察过,整个班里,只有纪小蝶是叶风唯一用正眼瞧过的人。 天才都怪! 郭克于是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纪小蝶也怪! 她学习是真好,只是坐在角落里,终日与书本为伍。 甚至连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也只是站起来,却不说话,把头深深低下,后面绑着的马尾辫高高翘起,瘦弱的背影十分可怜。 久而久之,老师也就不叫她回答问题了。可是又无法不理她。 没办法,学习好,老师没法不理。 直到郭克偶尔听到同学们私下议论,郭克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出事的纪家,就是纪小蝶家。 纪家曾经太有名了,因为太有钱了。 纪家后来更有名了,因为那桩一直没破的惨案。 同学们的议论分为两派,一派表示同情,一派表示看笑话。 同情的人觉得纪小蝶很可怜,出事以后,她瘦了许多,那么沉默,那么悄无声息。 看笑话的觉得,看有钱人家衰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总不能什么好都叫她得了去,学习好家世好,又有着那样乌黑的长发,如同白瓷娃娃一般美丽的面庞。家里出事也算是老天爷长眼。 身为律师世家,郭克在家里没少听过父母对这案子的分析,自然对纪小蝶特别关注,但他相信关注她的不止他一个。 郭克的判断没错,关注小蝶的人很多,不光有同学们,还有些校外的小混混们。 “小姑娘,一个人呀?” 一天放学,一个一头黄毛的小混混不知道从巷子的哪里钻了出来,堵在小蝶面前,色眯眯的打量着她。 小蝶惊恐的抬起头,脚步连连后退,却不想被后面的另外两个小混混截住了。一个梳着挡眼睛的杀马特发型,一个染了一头红毛。 那个红毛一伸手就拉掉了小蝶的书包。 “你们……干什么?”小蝶伸手去抢,却被杀马特挡住,还顺手扯掉了她的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短袖校服。 小蝶害怕的尖叫了一声,身体抖的像筛糠一样。 “小姑娘,真白啊。”黄毛伸手在小蝶脸上摸了一把,吓得小蝶抖得更加厉害,不住的后退,却被黄毛一步一步逼到了墙角。 “救……救命……”小蝶看着眼前包围上来的三个小混混,发出恐惧的叫声,手脚不停的挥舞,极力阻止他们的进一步侵犯。 红毛和杀马特见状一拥而上,牢牢地固定住了小蝶的手脚,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黄毛对小蝶的求救毫不在意,嘿嘿的笑着,越走越近,身体凑了过来,几乎贴在小蝶身上,把脸探到她的颈窝处,伸出臭烘烘的舌头舔了一下。 “嗯……嫩的呀……”他露出享受的贼笑。 小蝶惊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挣扎。 可这种无力的挣扎不光没有起到作用,反倒还给了黄毛莫大的刺激,他开始伸出手去撕扯小蝶的校服。 随着黄毛的凑近,小蝶眼中那张丑陋无比的脸越来越大。 可是不知怎么,明明已经到了眼前,又突然矮了下去。黄毛感到左膝盖窝一酸,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右膝盖窝又被什么人准确的狠踹了一脚,又是“扑通”一声,这下双膝都跪在了地上。 “我艹!”黄毛大骂一句,“艹你大……” 话音未落,他头皮一紧,头发被人揪在手里,一股大力拽着头发把他整个人往后扯。 “啊!”黄毛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身体被拖在地上锉着向后移动。“艹!”他一边挥舞着胳膊往后胡乱划拉,一边冲两个同伙骂道,“艹、艹!你们两个废物站那吃屎呢?给老子上啊!” 两个同伙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动,张着嘴看着黄毛背后那个身材高大而健壮的人,表情显得有些发怵。 第十八章 “啊--!” 又是一声惨叫,黄毛被掀翻在地,暴踹如同疾风骤雨一般铺天盖地落在他身上和脸上。 红毛和杀马特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一拥而上,从两边分别去扯对方的胳膊。却不想被人左右一甩,脚下瞬间失去平衡,直挺挺的被抡飞出去摔个狗吃屎,登时眼冒金星。 还没来得及爬起,红毛就感到自己的一只胳膊被人重重踩住,另一只胳膊就势拉起,先是在手腕上部的骨头上狠狠一敲,接着左右看似随意的一拧。 “嘎吧”一声! 红毛“嗷”的发出一声哀嚎,不知道胳膊是骨折了还是脱臼了,疼的眼泛泪花,抱着残肢再不敢动弹。 看到红毛的惨状,杀马特有些害怕,却大着胆子吼着,“你tm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你知不知道……” 话音没落,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那人撤手的瞬间,杀马特分明看到收回的拳头上带着的血迹。鼻子上的酸疼让杀马特立刻意识到,沾的那是自己的血,他愤怒了,挥舞着拳头扑了上去。 眼看拳头就要成功的落在那人身上了,却戛然被阻住,拳头生生被人攥在手里。杀马特刚想抡起另一只拳头,不料腿上却尖锐地传来一阵疼痛。 “哎呦”,他痛苦的呻|吟。小腿被人从正面突然发力踹将过去,膝盖悬空跌在石头地上,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膝盖骨头碎开的声音,疼的脸色煞白。 处理掉红毛和杀马特,那人再次走到躺翻在地的黄毛身边,揪起他的头发,在地上连续狠狠磕了十几下,这才放开,慢条斯理的发话道, “把舌头伸出来。” 黄毛头被磕的几乎失去知觉,疼的辨不清方向,但他还是没动,咬紧了牙关。 “啪啪啪啪!” 几个耳光当头落下,黄毛只感到天旋地转,嘴巴也松开了。 那人一只手揪出黄毛的舌头,另一只手里捡起个小石块,在那块软肉上狠狠的划了百十来下,直到血肉模糊,似乎这才解气。 “以后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不该舔的东西别舔。” 那深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完,丢开石块站起身,顺手点了颗烟。 “……大锅(大哥)……哥我……戳了(错了)……”黄毛已经口齿不清。 杀马特看到同伙被折磨成这样,大着胆子嚷嚷,“……今天哥们栽了,你等着!刘强……刘强知道不?哥几个是强哥罩着的,你等着……” “刘强?”他挑挑眉,“你让他来,我就在这等他。”他吸了口烟,白雾喷在杀马特脸上,呛得他一阵干咳。 “好!你等着……等着……”杀马特趔趄着爬起身,转身扶起同伙。 三个小混混一瘸一拐的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一颗烟吸完,他捡起地上小蝶先前被扯掉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是叶风,跟你一个班。”他说。 小蝶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缩了缩身体想躲,但她依然站在角落里,无路可躲。 叶风的手掌碰到小蝶的肩头,感到她似乎不受控制的在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应该是吓的吧,看她那么弱小的样子,想必是经不起流氓和暴力的场面的,更何况,她早前被家里的事情吓得不轻。 叶风隐隐有些后悔,没想到第一次正式认识,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给她看到的是这样狠戾的面目。 这两年,他放学一直都远远跟着她送她回家,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可谁知道今天他买一包烟的功夫,就出现这样的状况。 被流氓骚扰。 她才13岁,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妈的!想到这里,叶风就觉得刚才揍那三个流氓下手轻了。 看小蝶一直在发抖也不说话,他退了一步,放轻了声音说,“你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我会保护你。”声音特殊的柔和,生怕自己吓到她了,他最不希望自己展现给她的,就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小蝶没吭声,抽了抽鼻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是吓着了。 被流氓的猥琐吓着了,被叶风的凶悍吓着了,更被叶风的善意吓着了。 自从家里发生变故之后,她迅速成熟了许多,也敏感了许多。那段时间,她感受到最多的就是排斥,这也是她封闭自己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身边的亲人朋友,都讨厌她,嫌她是个麻烦,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她小小年纪就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从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乃至长辈站出来说过,“我会保护你”这样的话。 因此,今天这种被流氓骚扰的场面,她也从没奢望过真的会有人救她保护她。 叶风看着眼前沉默哭泣的小女孩,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19岁,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13岁的小女孩交流。尽管这个小女孩,他已经暗中看护了她2年,可那都只是暗中的,不用交流的。 他没再说话,把小蝶的书包捡起来,拍了拍土,等她哭够了,递给她。 看他过来,小蝶本能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果然还是吓着她了,叶风更加懊悔。 他于是放轻了手脚,帮她把书包背好。 小蝶面对着叶风站着,他高高的个子足够从正面帮她把书包背在背后,她想起了爸爸,也这样帮她背过书包。 “好了。”叶风低声说,“没事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那声音喑喑哑哑的,小蝶没由来的就对他生了一丝信任。尽管他一个初中生,抽烟打架不好好学习,下手那样的凶狠,甚至动起手来比那些小混混还痞气十足,但……似乎他看起来很可靠。 “强哥!就是他!”杀马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把小蝶吓了一跳,她身体一僵,再次像风中落叶般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叶风察觉到了小蝶的反应,目光锐利地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远远的,一个趾高气扬的大男生,被三个伤残的小混混簇拥着,如同皇帝巡游一般背着手踱着步子走过来。 叶风脚下挪了挪,挡在小蝶身前,阻断了她的视线,手上又夹起一支烟。 “就是他?一个人把你们三个打成这样的?”那个叫刘强的走到叶风面前,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对对对……”三个小混混像怨妇一般争相诉苦,“强哥你看,胳膊,脑袋,腿,就是叫他打残的!”已经都鼻青脸肿了呢。 刘强略探了探身,看到躲在叶风身后的小女孩,嘴角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看向叶风说,“出手了?为她?” 叶风冷哼了一声,寒意十足的眼神扫过刘强背后那三个小混混。既然不怕死又回来了,他不介意再打他们一顿解解气。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烟。 见叶风没答话,杀马特抢着说,“对,老大,哥几个不过就是想跟那小姑娘交个朋友,结果就被这个王八蛋给……” “啪!” 杀马特话还没说完,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他脸上。 杀马特当场懵逼,捧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打他耳光的,刘强! “强哥?!你怎么打我……”杀马特委屈地哭道。 话音未落,刘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该!真tm不识相,叫风哥!” 第十九章 三个小混混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强的意思。 “妈的!耳朵聋了?我说!叫风哥!”刘强抬手又给了黄毛一巴掌。 “风……风哥……”红毛反应最快,立刻冲叶风谄媚的喊道。 叶风嘴里叼着烟,手上挡住了刘强,“算了。”他说。转眼瞅了瞅躲在身后的小蝶,怕再吓着她。 刘强没再说什么,拉过叶风到一边说话,“我一猜就是你小子,这片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一挑三揍这几个孙子。”他胳膊搭上叶风的肩。 “这丫头是我的人。”叶风吐了口烟,看了一眼刘强。 刘强回头瞧了小蝶一眼,嘴角勾了勾,立刻心领神会,“小兔崽子们,过来!”他招招手,吩咐道,“听见没有!给老子看清楚了,这小姑奶奶以后要是少了半根头发,有你们好看!” 三个小混混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半晌才争先恐后的表决心。 “知、知道了……” “放心吧……以后我们、我们保护她……” “……再不敢碰她了……” 看着黄毛、红毛和杀马特头点的跟捣蒜一样,丝丝秀发迎风飘舞,却根根沾着树叶和土,叶风突然觉得有些滑稽,懒得再跟他们纠缠。 “满意了?”看到叶风的反应,刘强笑笑,手又揽上他的肩膀,“走吧,跟我回家吃晚饭。老爷子都想你了,叨咕着要跟你下棋呢。” “你先走,晚点我过去。”叶风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蝶。 刘强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看,坏坏的说,“行吧。晚上见。” 小蝶看着刘强他们离开,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她一直呆呆地站着没动。 叶风原也打算给她些镇静的时间,就没催她,默默吸完了手里的烟。“走吧。”又过了半晌,他才发话。 小蝶没吱声,把头低得更深了些,垂着肩膀,挪着步子,缓缓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叶风就跟在她身后,拉开一段距离。 两个人这样沉默着一前一后走着。 到了家,小蝶转过身,想说声谢谢,可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于是又转回去,默默进了单元门。 叶风没有马上走,站在楼下抽了支烟。 这是一栋老式的居民楼,至少有十几年了吧,破破烂烂的。 小蝶每走上一层,楼层的灯就会亮起,再上一层,下面的就灭掉。在这样的明明灭灭的反复中,他最终听到“砰”地一声关门响,放了心。 这个破地方,真不该是她住的。 抽完烟,他转身去了刘强家。 “叶大少爷,气消了?”刘强给他开门,脸上一副笑嘻嘻无所谓的样子。 “还行吧。” “下手真够狠的哈,三个小兔崽子都骨折了。医药费我替你掏过了。” 叶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钱回头我打给你。你一局长家的公子,就不能收几个靠谱的小弟?” “得了!别跟我提钱,俗!”刘强一惊一乍起来,“靠谱的小弟?最靠谱的我就认识你,还tm得管你叫哥!” “那没办法,生的时候就这样了。”叶风挑挑眉。 刘强的爸爸是叶问天的发小,就是后来当了市长那位。叶风大了刘强一岁,从生下来就认识,除了没有血缘,跟亲生的没什么分别。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重口味了,那丫头,有十岁吗?值得你为她下死手?多少年都没见过你打架了,一出手就这么重!”看叶风坐在沙发上,刘强好奇的问。 叶风知道他说的是小蝶,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露出警告的意味,“别瞎说,我妹妹。” “呦?”刘强撇撇嘴,“打哪儿冒出来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经过叶叔同意了么?别蒙我!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了?” “少来。她才多大!”叶风瞪了刘强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看她可怜。” “英雄救美?这么有侠义心肠?”刘强表示怀疑,“你可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过……”他想了想说,“那丫头也确实不像是你喜欢的那一挂的。你我还不了解?你喜欢野性的!” “还野性的?你怎么不说我喜欢兽性的?”叶风打了个哈哈,“要不要过两招?范连长上次单独教了我一个猛的。” “好哇!来呗!”刘强扎了个马步,“小样,今天就是用那个猛的揍我小弟来着吧?等范连长周末回来,我非让他教我‘两个’猛的不可!” **** 从那天起,叶风就由暗中送小蝶回家,改成了光明正大的送小蝶回家。 小蝶就那样低着头垂着肩走在前面,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叶风远远的跟着她,始终烟不离手。 小蝶起初没有意识到叶风天天都在送她,直到有一天她掉了东西,转过头来找,这才发现叶风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就远远的守着她。 她心里蓦地就感到一阵心安。 仿佛有了人保护。 有人保护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她想,要是有人保护,或许姐姐就不会死了,要是有人保护,或许弟弟就不会变成小傻子了,不知道凶案那晚是否有人保护了她,否则她也会出事的吧。 她年纪不大,但想的事却不少。 那天叶风击退了小流氓,也没有像那些小流氓一样对她动手动脚,还把她安全送回了家,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这样,就放松警惕,认为叶风是安全的。 这个世界上,还是坏人多。 除了吴阿姨和钟右晴,她谁都不相信。 不是吗?连她父亲都靠不住,在她家破人亡无人照料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连亲生父亲都这样,更何况一个外人。 她怕人,她更拒绝人。 不过不管怎样,叶风毕竟是帮助过她的,她出于礼貌,很想跟他说声谢谢,可是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叶风每天都送纪小蝶回家,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 小蝶14岁。 叶风20岁。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看起来,他们的关系跟发生小流氓事件之前一模一样--没有太多交集。 唯一不一样的是,小蝶记住了,她的班里,还有一个叫叶风的男生,这个男生,每天都送她回家。 马上要中考了,班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肃杀了起来,许多倒计时的牌子立得满教室满走廊都是,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班主任神情严肃地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成绩单。“你们接下来将要报考的职高、技校、中专、高中就参考这个成绩。” “最后一名,叶风。统统白卷!”老师严厉地扫了一眼,叶风正趴在桌上睡觉。 “第49名,陆洋。” “第48名,霍天宇。” …… “第2名,纪小蝶。” “第1名,郭克。” 念完之后,老师顿了顿又说,“纪小蝶,明天叫你家长来一下。” 听到这话,叶风闭着的眼睛倏地就睁开了。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吧,考第二还找家长?” “为啥找她家长,她那么闷个人能犯啥事?” “是不是打小抄来着?” “不可能,别人抄她的还差不多!” 郭克回头看了纪小蝶一眼,看到她的头埋得更深了。 第二十章 小蝶被要求请家长,这还是三年来叶风头一次听说。 第二天,叶风翘课一天,守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吴阿姨以小蝶家长的身份来见老师。 吴阿姨来的时候,远远在走廊看到了叶风,不过没有跟他打招呼。 做的很好。 这是三年前叶风雇她领养小蝶的时候就要求的,任何时候见了面都要装不认识。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吴阿姨从老师办公室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神慌乱地在走廊里四处寻找叶风的身影。 叶风从楼梯上站起身,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校园后门附近的一个僻静的角落。 “怎么回事?”叶风问。“什么事让找家长?” “唉!”吴阿姨有些局促不安的说,“都怪我!说起来,这事都怪我……” 她先埋怨了自己一番,然后才说,“小鹰越长越大,在精神病院需要吃药和生活的开销开始变多,我前些天在家里唠叨过几句,也是无心的。哦,我不是在抱怨,只是随口唠叨着说说。” 吴阿姨抬起眼睛观察了一下叶风的脸色,接着说,“谁知道小蝶心事那么重。被她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了。” “摸底考试之前,老师不是让预报志愿嘛,小蝶……她就跟老师说,她什么学校都不考了,她要辍学……不念书了,她得赚钱养弟弟。唉……” “赚钱养弟弟?”叶风盯着吴阿姨,“我给你的钱不够?” “哦不不不,够了,足够了。养小蝶和小鹰,包括我自己和晴晴,都够了。只是,小蝶她不知道我的钱够用!”吴阿姨似乎左右为难。 “什么意思?” “我就一直按你说的,尽量不让小蝶看出有人暗中帮助她和我们。所以我还是要工作的,可是……我文化水平低,不是当保姆就是在超市当工人,一个月赚的钱那都是有数的,小蝶她聪明,很容易就能知道。就那点工资收入,她总是担心我累,又怕我养不了这一大家子。唉……” 吴阿姨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 叶风心里堵得慌。那个小丫头,承担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东西了。 “老师刚才找我说,小蝶成绩那么好,考重点高中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么好个孩子,要是不上学,早早就进入社会,那实在实在太可惜了。”吴阿姨别过脸去,自责得不行。“可是,我又不好说我手里有钱……” “行了。”叶风打断了她,“每个月我会再多给你些钱,以后别在小蝶面前说起开销大之类的话题了。” “哦,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吴阿姨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来要钱的,钱够,真的够。小鹰住精神病院和供小蝶读书,都够!退一万步说,万一真供不起了,我就算让我家晴晴辍学,也不会让小蝶小姐受委屈。” 吴阿姨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钟右晴没有上小蝶所在的初中,因为小蝶的学校是贵族学校,学费高,钟右晴上的是平民初中。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叶风说,“小蝶必须继续上学。” 学习对于小蝶来说是快乐的,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难过的事情。 何况她生来就该享受高等教育,她原本就该得到的,他一样也不会让她少了。 “那,我要怎么跟她说呢?”吴阿姨惴惴不安的问,“我怕我说不好,再漏了陷。” “就说超市集体涨工资,钱多了一些。其它的事情不用你多说,我来解决。”叶风吩咐道。 “行,这个我能说好。”吴阿姨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放学,叶风照例跟在小蝶身后送她回家。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如往常的远。小蝶一如往常的低着头垂着肩,慢慢地走着。 到了小蝶家楼下,叶风突然叫住了她,“纪小蝶。” 小蝶的脚步停住了,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叶风,大大的眼睛扑闪了两下。 “你这次考试怎么考了第二名,以前不都是考第一的吗?”他开口问。 小蝶没说话,把头低了下去。 看样子她还是有些怕他。叶风放缓了声音,“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当家教?” 他看到小蝶的头慢慢抬起来,眼中却有些迟疑,于是说,“每天放学以后,在教室里帮我补课2个小时,一天给你500块。” “500块?”小蝶的眼睛亮了亮,而且在教室里补课,似乎很安全。可是,给的是不是太多了些,她知道吴阿姨一个月才赚2000多块钱。 “嫌少?”叶风挑了挑眉。 “不……”小蝶咬咬嘴唇,“太多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她怯生生地问。 给多了?这个叶风可没料到。 别的要求? 她以为他想干什么,她一个小女孩,还能满足什么别的要求。叶风觉得好笑。 不过他马上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说,“钱不是问题。家里说了,要是我考上普通高中,奖励家教2万,考上重点高中,奖励5万。不过……” 为了怕小丫头再起疑心,他补充说,“要是我没考上高中,你要按每天200退钱给我。” 有奖励,还有退钱?嗯,这样似乎还说得过去。 小蝶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现在离中考没多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辅导出效果,不过无论效果如何,她每天都至少能挣上300元钱,加上吴阿姨涨了工资,足够应付一段小鹰的费用。 要是叶风能考上普通高中,她就有2万元奖励,她上重点高中学费不多,够贴补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要是运气再好些,叶风能考上重点高中……还能有5万,那就完全够了! 虽然似乎这看起来有些难,毕竟这个叶风是年级倒数第一…… 叶风看着小丫头粉嘟嘟的小脸,抿着嘴纠结的样子,觉得蛮可爱,鼓励的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差,好歹也当了三年的复课生了,搞不好一发力就考上重点高中了也说不定,你就能拿到五万。” 5万元哦,考上重点高中就能拿到5万元哦。 感觉怎么这么像大灰狼诱骗小红帽。 叶风摸了摸下巴。 他所谓的复课了三年,不过是原地不动地等了她三年,终于等到跟她一个班能守着她护着她了。 小蝶愣了半天,终于心动了,下定决心一样的点了点头。 “那就明天开始。这是定金。”叶风放低了声音说。 递给她一个信封,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二十一章 第21章 “傻丫头,发什么呆?” 叶风的低唤打断了小蝶的回忆。 “哦,想起来十年前给你当家教的事了。”小蝶回过神来,轻轻笑着。 “唔?”叶风伸手捏了捏小蝶左边的脸,“那时候你见着我可不像现在这么爱笑。” “那时候你见着我也不像现在这么爱欺负人。”她嗔道,拍开他伸向她右边脸的爪子。 死丫头,这么久没见了,想你啊。 他把她搂在怀里望着她,眼中满是宠溺。 小蝶抬眼望着他那如点墨般的深眸,迅速读懂了那目光的含义。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但愿这一吻可略解些相思之苦。 骤然感到搂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叶风的唇追随着她的,痴痴地胶着了好一阵才肯恋恋不舍地放开。 小蝶惊慌地在他怀里挣了一下,眼睛看向小鹰的病床。好在他还没醒。 轻声对叶风说,“今天晚了,小鹰一时也醒不过来,不如……我们先回家吧。”她眼睛抬起来瞄了叶风一下,又迅速垂下去。 正有此意。叶风嘴角弯了弯,反手牵起小蝶抚在他腰间的小手。 **** 小鹰的精神状态果然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第二天叶风再和小蝶来看小鹰的时候,发现小鹰目光有些呆滞,他盯着小蝶发了会儿呆,又盯着叶风发了会儿呆,什么都没说,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 但各项指标显示,他的精神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不够稳定。 小蝶跟大夫谈过,为了避免小鹰再次受到上次那样的刺激,他们决定慢慢来,给小鹰制定一个相对保守的治疗计划,帮助他一步一步建立信心,恢复正常。 其中一个重要环节是,小蝶会用催眠术帮助小鹰进行治疗,用一些正面的催眠暗示,替换小鹰的焦虑和恐惧。 一切的大前提--不能操之过急! “这么多年了,不急于这一时。”叶风安慰道。 小蝶非常无奈,“只能这样了。一会儿送我回心理工作室吧,下午有位患者预约,我也要回去再查查资料,看怎么帮小鹰。” “好吧。”叶风点点头。 吃过午饭,小蝶来到了心理工作室,坐在椅子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 这家心理咨询工作室,是她和几位美国学心理学的师兄师姐共同合伙投资开设的,就在本市最繁华地段的写字楼里。 环境布置舒适安逸,充满了温馨的感觉,旨在让顾客一进来就会产生信任和放松的情绪。 背后的墙上挂着小蝶的催眠师国际认证书,她这个等级的催眠师,在全世界也没有几位。连合伙的师兄师姐们也不行,她是几个合伙人里面唯一一个得到这个认证的。 不过师兄师姐们术业有专攻,各有所长,也并不是做心理咨询就一定需要用到催眠术,这个不过是辅助技能。 “纪医生,孙女士来了,您现在可以接待吗?”助理莉莉敲了敲门问道。 “可以。请带她进来吧。”小蝶做好了准备。 “纪医生。” 孙女士进来了,小蝶观察了一下,她显得十分疲惫,眼睛下面的皮肤乌青的厉害。 “孙女士,是最近又失眠了吗?”小蝶请她坐下,端了杯柠檬水给她。 孙女士今年52岁,穿着考究,保养得当。是小蝶的老患者。 她一年前发现自己的富商丈夫搞婚外恋,于是立刻采取了行动,成功挽回了丈夫的心。 可是虽然丈夫选择了回归家庭,孙女士却始终不能释怀,每天疑神疑鬼,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担心丈夫在外又有了小三。 长期的焦虑使她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到心理工作室来治疗了一段时间才好转。 “我老公,这次是真的又出轨了!” 孙女士坐下来,笃定的说,跟她之前每次来这里的开场白一个字都不差。 接下来的30分钟里,小蝶耐心的听她讲述了,如何发现丈夫出轨和她怎么分析丈夫各种行为上的破绽的。 “孙女士,倾诉之后您感觉心情好些吗?”等到孙女士终于说完,小蝶问道。 “嗯,好点了。”孙女士长出了一口气,躺在沙发上。 小蝶起身拉上了窗帘,屋子里暗了下来。 “那好,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进行催眠治疗了,我会在这个过程中帮助您建立自信,放松身体和大脑。”小蝶的声音控制有度,轻柔而稳定。 小蝶是心理医生,不是私家侦探,因此她并不会关心孙女士的丈夫是否真的出轨了。但从刚才的谈话中,她判断:孙女士过于焦虑,当务之急是放松身心,只有这样才能改善失眠的症状。 这种情况,催眠术无疑是对症的。 “您现在躺着的姿势感觉舒服吗?”小蝶开始了声音引导。 “嗯。” “请闭上眼睛,做几个深呼吸,慢慢把气吸进去,再慢慢把气吐出来。吐的时候,感觉所有的不舒服、压力、担心都随着气体离开身体。慢慢地吸气……慢慢地吐气……” 小蝶说的很慢,声音非常柔和。 孙女士很熟悉这套流程,完全照做。 “接下来,我从1数到10,每数一个数字,你都会让自己更放松。1……2……” 小蝶继续往下数着。 一切都与往日并没有不同。 可是…… 十分钟过去了,孙女士始终没能进入催眠状态。 小蝶缓缓地说,“想象自己慢慢走在一条林间小路上,两旁是绿油油的小树和姹紫嫣红的花朵,暖暖的阳光照在你的身上,一阵微风吹来,带着青草的香气……” 二十分钟过去了…… 孙女士依然没有被催眠成功。 小蝶十分不解,这不科学。因为催眠有个特点,就是如果有一次进入,以后就变得容易。 孙女士之前进入催眠最慢记录,也不过是十五分钟。 三十分钟后,由于迟迟没有被催眠成功,孙女士显得更加焦虑了。 “拉开窗帘吧。”她坐起身,不耐烦地说。 小蝶没有拒绝,拉开窗帘,屋里一下亮了起来,刺得一时没适应过来的孙女士眯起了眼睛。 小蝶坐回沙发前,看着孙女士问,“要不要再喝点什么?” “不用了!”孙女士摆摆手,开始有些排斥小蝶。 小蝶没有介意她对自己的态度,声音依旧轻柔,“孙女士,让我看看,您的眼睛怎么了?” 眼睛怎么了?孙女士带着些怨气,不怎么配合地抬起眼皮,对上小蝶的视线。 “从现在开始,你会受到正向的念头及感觉的影响,遵从我的指引……”小蝶口中慢慢吐出一串语句,声音专业、温柔而舒缓。 明明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可对于孙女士而言,却似乎多了几分魅惑。 她盯着小蝶的眼睛,发觉视线难以离开。 小蝶双唇一开一合,还在念着些什么引导词。 孙女士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皮打架,身体有些发沉,顺着沙发靠背,缓缓地、缓缓地滑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