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莫忘报》 第1章 下马威 “唉，听说了吗？咱老班这次简直是死里逃生。” “什么死里逃生，那就是一奇迹！” “一定是有天使在暗戳戳地守护着简老师。” “都说了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言情小说了，哪里来的守护天使！” “不信拉倒，不跟你说了，哼！” ——没有人管束的高中生，甚至还比不上自律的小学生，真是聒噪。 耳边听着江灵月和前后桌唧唧喳喳地热烈讨论，关于班主任所遭遇的飞来横祸的种种评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尹夏初托着下巴的左手稍稍往耳边滑了滑，虚虚地遮住了大半个耳廓，好歹降低了一半由于对方毫无认知的大嗓门对耳膜造成的困扰。 眼中掠过一抹不以为然的讥诮，下一瞬又变回了往日温煦平和的模样。 守护天使固然是异想天开，但是她们这个班主任的经历，的确是称得上“离奇”二字。 ……当然，这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两年以后，便只是个路人而已。 右手指间翻飞的水笔依次从拇指攀越到尾指，又打了个旋，流畅地以完全相反的轨迹再次回到了拇指与食指间的位置，笔端稳健又利落，还透着与主人的心情一般无二的轻松写意。 只留了部分注意在周围交头接耳的八卦中的尹夏初蹙了蹙眉头，盯着手中英语卷子中的一道选择题，忍不住再次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而这一次，比刚才听到江灵月没头没脑的咋呼还要更甚三分。 她记得，这道题分别在上个月和再上个的月考试卷里出现过，就连答案选项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知道频繁将这些题目出在试卷中的英语老师是怎么想的，是在鄙视答题人的智商，还是强调出题人的愚蠢呢？ ——真是无聊至极。 不用看题目，光是看选项都能背出来是选“b”了呀……一边在心里吐槽着出题老师，一边利索地在答题框里写了个“c”，毫不在意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 然而可笑的是：即便是这样粗浅而重复多次的题目，她身边这群同学之中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傻瓜会继续犯错。 人的愚蠢并不在于犯错，而在于犯了相同的错误。 仅仅只花了十分钟就将一张英语卷子做完的尹夏初快速瞥了一眼卷面，心中估算了一下得分，保证正确率在80%左右以后便盖上了笔盖，意兴阑珊地将试卷放到左手边做完的一堆里，扫了一眼右手边最后剩下的一张语文卷子，轻叹一声，甩了甩因为长时间握笔而有些酸痛的手腕，决定休息片刻再继续补上昨天的作业。 ——若不是被要求参加那个什么地产大亨独子的生日派对，磨磨唧唧拖到半夜，她又怎么会没时间完成这堆卷子？ 那个男人啊，企图心越来越明显了，已经连装模作样的慈父都懒得扮演下去了吗？ ……算了，反正今天第一节是政治课。 说实话，谁都没想到简老师这么快就销假来上课了——离她出车祸的消息传出来才三天吧？是恢复力惊人，还是本就没受太大的伤？或者说，太过爱岗敬业了？ 只是，有这个必要吗？虽说挂着个班主任的名头，政治却不是什么要紧的学科——这班里大部分人应该是会选理科的。 扫了一眼门口，尹夏初懒懒地想着。 按照班主任简心那软包子似的性格，只要不是闹腾得太过，随便做什么都无所谓，哪怕是饿得紧了悄悄在底下吃点儿零嘴什么的垫饥，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会计较。 所以，用政治课的时间来做这张语文卷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然而算盘打得叮铛响，奈何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再精密的仪器都只能得到与卡车亲密接触的简心身体并无大碍的结论，却检查不出里面沉睡的早就不是原本的灵魂。 那些同尹夏初一样早就盘算好了用这节政治课做这做那的学生们又怎么会想到：那个宽容大度到几乎没脾气的班主任简心，在这一撞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芯子呢？ “夸、夸、夸——” 高跟鞋敲击着水磨石地面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远远地便传了过来，在略微有些吵闹的高二（6）班众人耳朵里，却无比清晰，声音越来越近，而吵吵闹闹的诸人也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门口。 直到那个高跟鞋的声音准确无误地停在门口，教室里已是鸦雀无声，诸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揭开鞋子主人的庐山真面目——凭着声音推断，这鞋跟至少在十厘米以上，而高二（6）班的任课老师里面，从来没有人穿过这么高的鞋跟——至少以前并没有。 好吧，现在有了。 尹夏初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与所有人一道看向教室门口出现的那双黑色细高跟，视线由下往上，从尖得能戳爆一枚生鸡蛋的鞋跟逐渐升到裹着裸色薄丝袜的纤细美腿，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丰盈高耸的胸脯……最后纷纷对上了那人的脸。 高二（6）班的众人齐齐一愣，有些回不过味来。 ——肌肤白皙，五官姣好，长发柔顺地垂在后背，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婉，虽是寡淡的神情，却始终透着三分未语先笑的柔意……这就是班主任兼政治老师，简心，整个年级都出了名的好脾气。 只是脸还是那张脸，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那柔和的气质倏然一变，全都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然，若是常混迹网络的小达人和段子手们，大概忍不住要贴上“冷艳高贵”之类的标签。 不过对于这些还天真单纯的高中生们而言，只剩下近乎小动物的直觉般的本能警醒着自己，似乎当下出现的班主任不像之前那么好对付了。 “扈娇娇，执勤记录你今天迟到了二十分钟；尹夏初，作业没有交齐；贾亮，昨天放学后参与打架斗殴……”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册，波澜不惊地念着，每念一个名字便停顿一会儿，像是给下面的学生预留出充足的反应时间，又像是刻意拷问着他们的心里承受能力。 在一连报出七八个名字以后，她才一把合起手中的名册，随手拍在讲桌上，目光淡淡扫过底下被这变故惊得停下动作的学生们，特别是其中被报到名字后僵硬的几人，平静而不带一丝感情地下了判决道，“以上报到名字的人，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有人瞪大了双眼，有人倒抽一口冷气，也有人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尹夏初伸向语文卷子的手一抖——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毫不在意自己给这些学生带来的巨大冲击，表情淡漠的班主任从带来的厚文件夹里抽出一叠a3纸打印的试卷，随手递给离得最近的学生：“发下去。” “哦哦，好的。”被指派到发卷任务的正是身为班长的周诗琳，她身上还挂着一个可有可无的“政治课代表”的头衔，但是以这个头衔履行收发试卷的职能，还是自进入高中来破天荒头一遭。 政治课这种理论上十分重要但是实际上却可以被语数外理化任意课程合理占用的副课，竟然也有需要做卷子的一天？ 该不会是问卷调查？ 这样想着，分发试卷的周诗琳顺势瞄了一眼手中的卷子，眼神不由一凝，几乎以为是自己前一天晚上做多了卷子导致的眼花。 ——请默写李白的《将进酒》全篇。 求出抛物线的方程。 翻译以下段落。 请计算出a、b两点的电势差。 配平以下方程式。 …… 只是粗略一扫便至少涵盖了语数外理化五门科目的各式题目，称之为综合试卷也不为过，身为政治老师却给学生做这样的卷子真的好吗？ 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而面上丝毫不显的周诗琳冷静地发完了卷子，坐回自己位子上，等着看其他人的反应。 半分钟后，包括最后一排座位的人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试卷，全班人都有片刻的静默，就好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又好像被棒球棍猛击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感觉到其他人跟自己一样震惊，周诗琳放心地推了推眼镜——这种“我伙呆”的感觉让她心里平衡了不少。 看来不只是她单方面觉得这张卷子不可思议……而是这张卷子的的确确不、合、常、理！ 就说普通的政治卷子怎么可能会考你人体的八大系统还有本初子午线经过的国家数量啊喂！ 在拿到卷子后不约而同呈当机状的诸人刚回过神来要提出疑议前，那个向来以温和知性著称的班主任曲指敲了敲黑板，示意众人抬头去看挂在教室前墙面上的电子钟表：“今天这节课的任务就是完成这张卷子，下课铃响以前交上来——没有可是，不准提问，抗议驳回，抓紧时间，你们还有……三十六分半钟。” 说完，她不再关注底下众人的表情，自顾自坐到了一般情况下对于任课老师而言形同虚设的讲台座椅上，翻开一本杂志，从容不迫地看了起来。 大概是她的气场太强大，一时间竟是震住了这群平日里一点儿不怕她的皮猴子们，大部分都低下头奋笔疾书起来，也有一些平时就无法无天的壮着胆子想要反驳，刚准备开口，对方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泠泠的目光轻飘飘地乜了一眼，像是一颗钉子刺进了眉心，顿时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嘤嘤嘤，简老师今天气场两米八，简直可怕！ 刚才那一瞥，居然让他感觉好像会被杀掉！一定是错觉吧…… “于程皓，再偷看一眼就出去。”安静了一会儿，所有人都闷头做着卷子时，伴着翻动杂志书页的声音，柔雅的女声不咸不淡地响起，却让某个正伸长了脖子眺望领座试卷的少年一个激灵，整张脸都胀成了猪肝色，视线却再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卷子半分。 这杀鸡儆猴的一出教整个班里都陷入了更为静默的氛围中，只能听见沙沙地落笔声与时不时翻动杂志的声音。 在下节课开始前便是最后截止上交时间的语文试卷和班主任方才发下来的卷子间犹豫了片刻，尹夏初叹了口气，认命地将语文卷子放回了桌肚里，提笔答起了五花八门的题目。 隐蔽地抬眸望了一眼讲台上那个正悠然自得地翻着杂志的女人，对方却极为敏锐地在她看过去时倏然抬眼，准确捕捉到了自己的视线。 心中一惊，尹夏初控制着自己，神色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眼——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个对视过后心底的震动。 对方的眼神带给她的压迫，竟然还要胜过自己的外公——那个在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总觉得，一向温柔如水的班主任，今天的画风不太对。 第2章 强迫症 当然，感觉到简心反常的不仅是尹夏初这些学生，就连她的同事们也察觉到了她不同以往的变化。这其中，又以数学组的钱有余最为直观——钱有余，男，三十六岁，长相普通，而且就头发的生长情况来看非常有望在四十岁以前自然达到地中海造型，至今还是一中教师脱单困难户排行榜上的前三甲。 至于性格嘛，斤斤计较又颇爱唠叨，比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妈有过之无不及，想来也是找不到对象的根本原因之一吧。 大概是出于集体和谐方面的考虑，校高层将这个被大多数一中的师生不待见的男人放在了简心所在的教务组中。 身为一中最年轻的一批教师中的佼佼者，简心的低调与和善是出了名的，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说，就算是侵占到一些对方的利益，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而随着简心无休止的退让，这些僭越也逐渐得寸进尺起来。 比如钱有余。 简心任教的一中是h市最好的高中，这个好不只体现在学生的教育质量，也体现在教师的待遇上。薪酬丰厚，福利不断，所以大部分在一中任职的教师在工作几年以后都有能力购买一辆自己的轿车，而像简心这种家庭优渥早就置办好的也不在少数。 一中拥有一座面积超过一千五百平方米的地下停车库，可以满足一百五十辆轿车的需求，听起来似乎很充裕，远远超过一般住宅区的储备量——但是实际上，对于一中的两百多名教职工来说，停车位还是有些紧张了。 身为新晋高二年级组的班主任之一，又是领导层重点关照的青年教师，简心分到的是一个占着角落的独立停车位，比一般的三四辆车并立的停车位要宽敞不少，也更容易操作，对于倒桩水平只是一般的驾驶员来说，这样的车位至少能省去一半时间。 也因此，在有时候上班需要卡着时间进教学楼的老师们眼中，这个停车位虽然比联排的车位贵上三分之一，但依然是个香饽饽。 一般来说，每个停车位都是固定，前面用油漆写着编号，每个编号都由领导层统一分配到申请车位的教师手中，并不存在混淆的问题，自然也没什么人会不识相地侵占别人的车位。 但也有例外。 在某一次赶着去洗手间而暂时将车子停在了简心的停车位，事后想要回来归正的钱有余发现对方并不在意地将车子停在了自己的停车位，之后也没有来质问后，便像是得到了默许。 在之后接二连三的试探下，钱有余的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恃无恐，从上个星期开始，便理所当然地将车子停在了简心的停车位上。 换作以前，简心也只是皱皱眉头，并不会多说什么，将车子停好便罢了……今天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勉强将自己车子停在原本的车位上，钱有余按耐着满腔怒意，在第一节课结束后立刻找上了简心，言语之间竟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教本来正打算挨个教训学生的简心不得不停下来，侧脸看向他。 “简老师啊……”钱有余推了推鼻梁上啤酒瓶一般厚的眼镜，清了清嗓子，颇有些气势汹汹地开了口，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了。 “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淡淡地瞥了一眼脸色骤然铁青的钱有余，她随即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眼前一字排开，低着头聆训的学生们。 “好了，按学号来。第一个，扈娇娇，”随手拿过刚才收上来的一叠卷子，指尖轻捻，将属于扈娇娇的那张卷子抽了出来，红色水笔快速地勾出错误的答案，看似专注地批着卷子，一边却冷淡地说道，“按照执勤记录来看，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迟到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老师，我这个都是有原因的……”扈娇娇悄悄瞄了一眼正在被批改的卷子，眼看着上面的红叉越来越多，脸色一苦，脑海里飞快地编着理由。 “行了，我不想听你的借口，”在最后一道简答题后写上简短的评语，翻回正面，在名字边上打上分数，将卷子递还给她，同时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不会有下一次。” ——明明是你要听解释的啊老师！ 愣愣地接过卷子，被班主任的任性打击到的扈娇娇因为卷面上鲜红的“58”受到了一百点暴击。 “贾亮，说说你和二中的人打架的原因。”同样抽出了他相应的卷子，一边批改一边询问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却令人感觉像是被牢牢镇压着。 脸颊上贴着两个创口贴的少年蹭了蹭鞋底，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们说我们班的何丽娜没有二中的张倩倩好看，还说我们班都是一群拖后腿的……” “哦，你觉得他们说错了吗？”漫不经心地问着，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提到的对象是自己班的同学，被看轻的是自己带的班级。 “当然！当然……错、错了……”少年本来慷慨激昂的回答在见到班主任如玉雕般精致却冷硬的侧脸后消弭于无形，底气也不那么足了，只是到底还有些不服气，握着拳头不说话。 “别的不说，你认识到自己最大的错误在什么地方吗？”打好分数，将试卷递给忿忿不平的少年，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就好像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第一，以寡敌众，第二，也是最大的错误，是你打输了——这世上的道理，从来都掌握在强者和赢家的手中。何丽娜美不美，（6）班强不强，现在的你还无权置喙。” 别说是贾亮，就连其他人听到简心这么说也是呆住了没有反应过来。 ——总觉得跟以前学的思想品德不太一样！ 老师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 而那些或多或少听到一耳朵的老师们表情就更微妙了。 身为政治老师这样教育学生真的好吗！ 因为学号的缘故，尹夏初一直被迫听取了简心对于其他人的批评与评语乃至他们的分数，在看到大部分人都只在六十分上下的及格线徘徊便感到了几分不妥——本来以为题目挺简单的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压分，大概保证正确率在80%左右，也就是卷面分达到八十上下，现在看来，应该保持七十分的水准才更符合她一贯表现出来的水平。 嗯，有些小小的失策，不过也无伤大雅，想来就凭一张卷子，也看不出什么来。 想清楚这一环节，尹夏初便不再纠结，瞥了一眼办公室墙上的电子钟，距离下节课还有两分钟，理论上来讲，作为班主任的简心是不会刻意占用到她下一节课的时间的……刚放松下来等着放行的尹夏初却因为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僵了一瞬。 “呵，考得不错，”将试卷递给眼前有些心不在焉的尹夏初，简心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这笑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能说说看，你对八十这个数字为什么这么执着吗？我发现你之前每一次考试的平均成绩，最后都是八十分呢……这种，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强迫症——还是第一次见。” “……”尹夏初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每次都将分数大概控制在八十左右只是一个习惯，但是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强迫症的意思啊怎么破！ “嗯，快要上课了……这样，放学后来一趟办公室，我们继续说。去吧。”瞥了一眼墙上的钟，没有步步紧逼地追问下去，只不过将索要答案的时间推后了几个小时，在尹夏初看来，就像是对方有意给她一个构思理由的时间。 乖巧地点头答应下来，尹夏初紧了紧手中的卷子，转身离开，在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才放任眼底浮现出一抹无奈来——卷面上大大的“80”莫名的有些刺眼呢。 她果然不是多想，班主任今天的画风，真的不太对。 “至于你，钱老师，”在对方抱着教案就要走出办公室门的前一刻，整理着手中试卷的年轻教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平静的视线隐隐含着一丝压迫，竟然教他不敢反驳，“之前你三、番、四、次侵占我的停车位的事，我就不予追究了，希望你——下不为例。” “叮铃铃——”随着她话音落下，上课铃声响起，钱有余背脊一僵，铁青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看他离开的方向，下节是（2）班的数学课。 哦，替（2）班的学生们默哀半分钟。 “简心”勾了勾嘴角，不着痕迹地扫过一圈办公室里被她的表现所震慑的同事们，憋屈了数天的烦闷终于找到了一丝纾解的方式，转瞬又忍不住皱了眉，怏怏不乐地想到：若是在大芜，她还是堂堂凌王，又何至于跟这些不入流的平民打交道？没得失了身份。 不行，不能再想，越想越郁闷，郁闷得她快要撑不住这个端庄矜持的教师形象了！ 话说回来，她这具身子的原主，也就是那个叫简心的家伙，真的教她从头到脚看不顺眼，要不是无可奈何占了她的壳子，又答应了她好好活下去，哪里需要这么委屈自己！ 悲愤地咬牙切齿时，不免再一次想起了她莫名其妙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 第3章 强人所难 如果要让邝希晗就《论邝希晗是如何成为简心的》这一命题写一篇精炼详实的学术性论文，怎么着也能写上八千个字还不算标点符号；如果还要加上充分的环境、景物和心理描写，那么基本可以构架出一篇四十来万字的网文了。 事实上，身为当事人的邝希晗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因为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在悲痛过后想要理清思路的那一刻，已经是她莫名其妙占据了简心的身体，代替她接受简父简母的嘘寒问暖了。 要说她还是邝希晗的那一世，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着翻云覆雨的权势，却还是愁苦神伤为多——求之不得的苦，独自舐伤的苦……俱都比不上所爱之人下令取她性命的苦。 偏偏这是那人的意愿。 为了她，纵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邝希晗还记得自己饮下了那碗明知下了剧毒的汤药时，心底划过的悲哀和解脱，记得药性发作时穿肠裂肚的痛楚，记得没能见她最后一面的不舍与独自等待死亡来临的落寞……也记得阖上眼时与自己的灵魂交错而过的一道白光。 依稀是一道身影越过自己的灵体，进入了床上悄无声息的驱壳，等她再要去看，却是教一股无形的巨力拉扯，跌入漆黑一片的漩涡乱流之中——再醒来时，便是一片刺目的雪白和二老带着后怕的狂喜之色。 脑中骤然多出了另一份残缺的记忆，那是属于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的执念…… 是这个名为邝希晗的意识鸠占鹊巢，还是这个名为简心的意识本就是南柯一梦？ 她不知道。 她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从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是这具身体的支配者。 她就是简心。 但很显然，邝希晗的自主意识带给她的影响要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自己在别人眼中的画风对不对，简心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没有被别人当作精神病拉去科学院做研究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若是按照她本来的性格，别说耐着性子一个个解答、训示乃至争论，分分钟拖出去让他们感受一下名为《棍棒对人体血肉与筋骨锻造的力与美》这个课题的实践好么！ 要知道，这个继承了部分残缺记忆的灵魂本是来自于大芜国的年仅十六岁的凌王殿下邝希晗。 大芜国，是一个女尊国。 而凌王殿下，作为皇帝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妹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乎是至高无上的统治阶级——住的是堪比皇宫内院的豪华王府，吃的是各地特供的珍馐佳肴，穿的是三年一寸、一寸万金的千丝锦缎，就连自称都是用的气势非凡的“本王”而非普普通通的“我”。 没想到一朝醒转，居然沦落到一个才刚转正做班主任的政治老师身上。 除了比她原本的身体健康一些，简直是一、无、是、处！ 凌王殿下表示十分非常以及极其的不满意。 当然，凌王殿下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管是不是自愿，既然接收了对方的身体，也算是承了情，相应的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因为这个身体的残留意识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排斥与反抗，所以她只是难受了一会儿便适应了新的身体，接受了部分记忆，也包括她的意愿与未完成的事情。 对于原身来说，心里最放不下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父母亲人，也不是恋爱对象——很可悲的是她本身也并没有恋爱对象——而是她的学生们，也就是现在她作为班主任任教的高二（6）班的孩子们。 希望这些孩子们健康快乐的成长并且在即将到来的高考中取得不错的分数，这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离开这个世界以前最大的心愿了。 ——还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呢。 虽然从懂事起就有着将讲课的先生气走、打跑、吓哭等一系列恶劣行径的凌王殿下并不能理解教师这份职业的崇高性以及简心对它的热爱。 但这不妨碍她继承这份责任。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就算是支付交易的报酬吧。”捂着左边的胸口，感受着掌心下有力的跳动，名为“简心”的女人在心中默默承诺道，“一定会让高二（6）班的学生们全都进入一流高等学府成为优秀的人才。” ——“健康快乐”的前缀却被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因为在曾经的凌王殿下，现在的简心看来，目标达成的结果是第一满足条件，而达成目标所要使用的手段以及为之付出努力的过程……并不重要。 不知道许下心愿的原·简心老师在得知自己的一个念头给她最亲爱的小家伙们带来了一个无法预计的但绝对刻骨铭心的高中生涯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反正，对于当下首先察觉到细微的变化的尹夏初来说，并不乐于见到这一点，也坚信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就是了。 下了课，晚自习的时间，磨磨蹭蹭地理好了东西，在借口忘记和有事先行离开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识时务的尹夏初还是慢悠悠地朝着办公室走去，一边祈祷着早上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班主任只是吃错了药的昙花一现，经过一个下午的沉淀和自我修复机制已经恢复到了原来那个温柔和气的正常的简心老师。 ——也只想想而已。 当走进办公室，对上那双沉静到冷锐的眼睛以后，尹夏初明白：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那么，继续之前的话题，”指了指身边的空座示意对方坐下，简心将一刀试卷放在尹夏初面前，饶有兴致地点着上面的数字，“尹夏初同学，你对80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的情结吗？” 顺着她莹润如玉的指尖看去，那一刀试卷有簇新的，也有泛黄的，各个科目都有，时间也很分散，最早的似乎是初中时候的试卷，也难为她能得找到——这刀试卷的共同点是上面的学生信息以及其上鲜红的分数。 没错，又是80。 尹夏初垂下了眼帘，敛去了一丝懊恼：被人这样直白地指出来，她终于承认了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轻狂傲慢来——瞧，这分数是我随心所欲控制的，而你们，不过是被我踩在脚下的弱者，蒙在鼓里的愚者。 谁都没有发现。 换言之，是谁都不在乎。 进了高中，竞争多么激烈，从来都是抢着考高分，哪里还有人刻意控制分数，保持低调呢？即便发现了不寻常，也只当她运气如此，并不会有人闲来深究的。 尹夏初一直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她独自开辟了这个与自己较劲的小游戏以来，简心也许不是唯一发现端倪的，却是唯一将这个问题摆到明面上质问她的。 她不确定这个往常都不温不火的班主任突然发难是因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想要敷衍了事、蒙混过关绝对是行不通的……一个不好，甚至会惹恼了对方，那她之后的学习生涯怕是不会轻松了。 毕竟，抛开别的背景身份而言，作为学生的她还是掣肘于班主任的——在不愿撕破脸皮的情况下。 “主要原因是，我想试试看自己的能力，次要原因是，不想太过高调惹人注意。”想了想，尹夏初决定实话实说——只是将主次原因对调了一下。 她的确是存着玩乐的心态控制着分数，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自己的成绩优秀到引人注意——也可以说是，有人不想见到她太过优秀。 当她的优秀会带来未知的负担乃至是不可控的危险时，平庸得泯然众人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是这个理由，是无法与简心明说的，至少在她们的关系仅仅是班主任与学生的时候，还不足以支持她解释这一切。 “中庸之道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特别是你这个年纪的——少女，”着重强调了“少女”两个字的简心压根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心理年龄也没有高过对方多少，而是凭着脑海中遗留的记忆与责任感，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要退缩，不要怯懦，你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啊？”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金玉良言的尹夏初呆了一下。 “咳哼，我是说，”简心甩了甩刚才突然冒出奇怪想法的脑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有能力就不要藏拙了，（6）班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带领大家提高成绩赶超其他几个班级成为年段第一。” “呃……”尹夏初神色一僵，面对这样严肃正经的班主任，突然有种说不出话来的局促感。 ——带领大家成为年级第一什么的，应该是班长或者学习委员的责任吧？ 她只是个连课代表都挨不上的普通学生好吗？ 还有，这种强人所难的事为什么班主任做得如此顺手啊！ “下次考试请你尽全力，起一个好的带头作用，”简心将那一刀八十分的卷子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希望在年段前十的榜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好了，回去自习吧。” ——对于习惯了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凌王殿下来说，能够使用“请”这个字眼，这般好声好气地用商量询问的口吻与尹夏初对话，已经是为了成功地扮演一个诲人不倦的教育工作者而做出的突破性的努力了。 至于当事人是否感受到了她的“一片赤诚”，又是否领情，那就不在简心的考虑范围内了。 而被她如此要求的尹夏初，自然是一脸懵逼。 ？年段前十？她还什么都没答应好嘛？ 忍着太阳穴一跳一跳抽搐着的神经，被打发出去的尹夏初礼貌地道了别，艰难地维持着温煦如常的表情，回到了教室。 只有离得她最近的人发现了小小的异常——怎么去了一趟办公室，全班脾气最好的尹夏初背后好像凝结着一团如有实质的怨气呢？ 第4章 酒会偶遇 “心心啊，你准备好了吗？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简母一边替简父整了整领带，一边冲着楼上扬声说道，“这次是你二叔做东举办的宴会，你也算半个主人家，不好晚到的。” “放心，我有分寸。”左挑右选才定下了一身珍珠白丝质过膝长裙，简心扬着一抹浅笑，任由简母和简父打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不紧不慢地踱下了楼，心里却暗暗打算：需要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住了。 这双层独栋的别墅固然是豪华气派，简父简母也常有应酬，不怎么着家，可到底不如一个人住来得自在——在这里，总是让她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别扭感。 况且，她虽然有一些原主遗留的记忆，到底不是原装，思想行为乃至习惯都是模仿不了的，久而久之，难保引起怀疑。 惹得简父简母伤心事小，招来麻烦再丢了小命就不值当了。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惜命的。 这个世界的确荒谬而无趣，但她毕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前世的懦弱，是她最后一次妥协——哪怕在这个世界，没有她的目标，更没有了期待。 “心心真漂亮。”简父乐呵呵地看着女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在军部下属面前一贯都是以严肃刻板著称的简父，与现在这个一脸“宝贝最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不愧是我的女儿”的骄傲的女控判若两人。 好笑地嗔了一眼爱女如命的丈夫，简母拉过女儿的手将人细细看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结道：“白色好，清纯。” 简心淡淡地笑了笑，从最初被这对父母无时不刻的赞美羞窘得面红耳赤到此刻面不改色地欣然接受，也只不过三天的时间。 她相信，不管她选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算是一块破布，简父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予热烈的赞美，简母都会想方设法地说出个所以然来——从这个方面来看，两人不愧是这么多年的夫妻，简直夫唱妇随到了极致。 当然，简心也并不觉得简父简母是言过其实——就算有一小部分是因为血缘天性的偏爱，但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具身体的皮相尽得了父母的优点，无论是以她曾经芜国人的审美，还是天朝人的眼光，都十分经得起挑剔。 尽管如此，简心还是不太满意——她的长相与过去的性格一样，太过温和了。 而这位凌王殿下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温和”这两个字。 也因此，即便有了一些记忆，她觉得要扮作这个温柔的政治老师仍是一件困难又麻烦的事。 教育人什么的，她不会……凌王殿下向来只会教训人。 原身让她不满的另一个地方，是其复杂的家庭背景以及庞大的人际关系网。 过去她从不耐烦记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没有必要——除了教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姐姐外，其他人从未被她看在眼里。 而那些人与她唯一的交集，不过是对她恭敬地行礼罢了。 至于现在……跟在简父简母身后与第七对长辈微笑寒暄的简心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僵硬得摆不出更多表情了。 抑制着撂挑子走人的暴躁心情，在简母体贴地由她去一边补妆休息时，忙不迭转身逃离人群。 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觥筹交错间，每个人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脸，仿佛一张张定格的面具，看不出面具下的表情，更看不出心底真实的想法。 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哪片土地，热衷于这种虚伪的社交活动的人，都不在少数呢。 不屑地撇撇嘴，简心谢绝了某个年轻男士的搭讪，挑着自助餐桌上无人问津的点心打发时间，百无聊赖之际，却发现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独自隐在另一个角落。 简心挑了挑眉，三两口将碟子里的小蛋糕解决，随即不着痕迹地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尹夏初。” “简老师。” 与端着一杯果汁的少女四目相对，简心勾唇一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带你来的长辈呢？” ——既然是自己的学生，那当然是要好好关照一下的啦。 简老师才不承认只是因为自己太无聊所以正好拿小姑娘解解闷呢。 按理说，尹夏初还只是个未成年，没有到独自应对这种应酬的年纪，所以来参加宴会必定是有长辈照看的——简心虽然问她，但是目光早就锁定了不远处那个正与二叔谈笑风生的中年人。 “坤夏集团的董事长——尹颂？”简心想了想，只记得对方的名字，其他的却不太清楚。 “正是家父。”尹夏初抿了一口果汁，神色平静地颔首。 ——竟然是尹颂的女儿吗？ 她还以为这小鬼只是尹颂的侄女呢。 就这么把小姑娘扔在一边不管自己跑去应酬，也没想着引见铺路啊……对女儿的态度可真冷漠。 “原来如此。”简心收回了眼中的诧异，再次打量了一番少女，却没能从她的神色中发掘更多情绪，可见对方年纪不大，却极为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是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也教她不由想起了某个藏在记忆深处的身影…… 不知怎的，就有些见不得这小鬼独自缩在角落寂寞的样子，也许当事人自己并不觉得，可看在简心眼里就觉得她凄凄惨惨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咪，就等着好心人把她带走。 正好自己也无聊得紧，不如就顺手做件好事吧——谁教自己是这小鬼的班主任呢？ “你想不想离开这个无聊的酒会？”靠近一步，低着头望进对方平静的眸子里，简心低低笑着，笑声中带了几分蛊惑的味道。 “可是……”尹夏初迟疑着，不得不承认的确为她的提议感到心动。 尹颂以为自己做得不动声色，其实尹夏初早就识破了对方带她来这酒会的目的——不就是借此相看联姻对象么？ 把她当作一件工具，待价而沽。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这个男人就再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薄情，恐怕他眼里就只有那个病秧子的弟弟吧。 讽刺地笑了笑，再抬起头时就撞进一双极为清亮美丽的眼睛中。 尹夏初微微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心里却对这个班主任卸去了大半防备——在这满场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却污浊不堪的成年人中，大概也只有眼前的女人让她觉得是无害而干净的了。 简心见她不回答，以为她是在顾忌要怎么与长辈解释，于是一把从她手中抽出果汁，然后手一抖，将自己杯中剩下的红酒全都浇在了她浅色的裙摆上。 “……”尹夏初愣愣地看着自己湿哒哒地还在往下滴着红酒的裙子，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吃惊多一点。 “走吧。”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不在意地将空了的酒杯放在一边，拉着她便朝正在攀谈的简、尹二人走去。 “二叔，尹先生，”简心优雅地笑了笑，温声解释道，“尹同学方才不小心将红酒翻在裙子上了，我带她去换身衣服。” “怎么回事？”二叔简志国皱了皱眉，先是检查了一番简心，见她没什么异样，这才把目光放到尹夏初身上——显然是更在意自家侄女。 与之相反，那尹颂却并不关心女儿为何沾上了红酒，是否受到了伤害，注意力只放在她与简家的小公主有什么交集，而自己又能从中谋划到什么利益上，“简小姐与小女认识吗？” “我是这孩子的班主任。”简心礼貌地点点头，心里却对这个功利的男人鄙夷万分，一刻都不想再与他多待下去，“那么，我先带她离开了，失陪。” “去吧。”简志国对自家侄女的疼爱丝毫不下于简父，也了解她沉稳细心的性子，因而爽快地点头放人，“我会替你知会大哥大嫂的。” “麻烦简小姐了，小女就拜托你了。”尹颂也跟着表态，心中已经开始琢磨起怎么抱上简家的大腿了。 简心微一颔首，拉着一直沉默的尹夏初便施施然转身离开了，就连一句话都懒得回复。 ——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受尽宠爱的凌王殿下自然是无法理解这种唯利是图、不在意儿女的父亲。 ——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这颠倒是非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被带走的尹夏初不知道她的班主任正腹诽着自己的父亲，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只能压抑着被泼了一身红酒的怒火，忍受着那股子黏腻带来的不适，亦步亦趋地跟着简心离开会场，心中冷笑：真该让她的同学们都看看，这个号称最温柔女教师的班主任的庐山真面目！ 并不认为对方此举是仅仅只是出于好心将她带离那个功利的父亲身边，即便真是如此，她所用的方式也教人难以接受。 有着轻微洁癖的尹夏初就连最基本的微笑都维持不下去，方才因为简心的靠近而升起的一星半点儿好感也一下子烟消云散，只余下对其不由分说、自以为是的恼怒。 若不是还顾及着对方是自己班主任的身份，怕是早就甩手翻脸了。 带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小姑娘走进会场里专门开辟给客人的休息间，简心抱着手臂靠在浴室的门边，冷眼看着尹夏初用沾水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裙摆上醒目的红酒渍，神色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只是揉搓裙摆的力度越来越大了——这让简心了然：这小鬼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这才对嘛！ 刚才那个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高中生。 男孩子就该文静听话，至于女孩子嘛，还是要活泼开朗点儿才招人喜欢呐！ ——对于当了十六年女尊国亲王的简心来说，这种思想观念在短期内是改变不了的了。 “行了，别跟裙子较劲了，随我来。”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离宴会结束还有好些时候，简心招来侍者询问一番后，二话不说就拉着尹夏初从会场的安全通道开溜。 “去哪里？”放弃与顽固的红酒渍对抗的尹夏初无奈地看着惨不忍睹的裙子，瘫着一张脸任由简心拉着她快步走着——与其说是接受了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性，不如说是破罐子破摔，索性看看这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班主任还能带给她多少“惊喜”。 “当然是去买裙子，难不成你打算就穿着这身捱到晚宴结束回家？”简心一边辨认着通往最近的商场的路线，一边奇怪地反问道。 “亲爱的简老师，需要我提醒你，把红酒泼在我裙子上的人究竟是谁吗？”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尹夏初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好声好气地与简心对话，完全靠得是从小到大形成的涵养以及那点为数不多的尊师重道之心。 “如果不这样，怎么能找到借口离开呢？那只是必要的手段罢了，姑娘家家的，莫要这么小器，”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简心毫无愧疚之心，只是敷衍地自省了三秒钟，“老师带你去买一条新的裙子，嗯？” “……嗯。”尹夏初试着抽了抽手，却被对方抓得紧紧地，只好乖乖地跟着简心的脚步，在擦肩而过的行人们异样的眼神中，镇定自若地点头，心里则是暗暗后悔：早知道这女人不靠谱，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着她逃出来了。 ——现在甩手走人还来得及吗？ 瞥了一眼简心兴致勃勃的侧脸，尹夏初叹了口气。 大概是，不行的吧…… 第5章 跟踪这件小事 “果然，又是粉色系啊……”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看着简心顶着一张知性优雅的御姐脸却专挑那些鲜艳粉嫩的小公举款式真的是一件尤为可怕的事，而那些店员诡异的眼神更是教她恨不得离开对方十几米远撇清关系——这实在是比做上百张数学卷子还要心累的体验。 尹夏初表示不想尝试第二次。 当然，在替尹夏初挑选裙子的时候，简心的审美还是比较正常的，专门挑的也都是素雅浅淡的色彩，再者就是简约利落的黑白灰色系，似乎只有选购自己的衣物时才会偏爱那种粉嫩嫩的甜美公主风——到底是她喜欢收集这类服饰还是她认为自己适合这类服饰……尹夏初觉得这两种可能性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难以接受。 如果硬要将这种癖好算作一种反差萌的话……对不起，她萌不起来！ 说是只买一条裙子，女人的天性作祟，不知不觉竟然双手都提满了购物袋。 两人身上各自的礼裙也早就换下，穿上了便于行动的休闲裤装，在同一家店里挑的，款式相近，乍一看，倒像是情侣装了。 ——唔，情侣什么的就算了，勉强只能算是姐妹装吧。 尹夏初好笑地摇了摇头，甩了甩提得有些酸胀的手臂，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本来是打算就此回到宴会上的，谁知简心兴致不减，老大不愿意；而尹夏初虽然是这么提议的，其实心里也并不太想回去，便顺水推舟地默许了。 两人进了一家甜品店，吹着冷气，看着一对对情侣闺蜜路过，或者进来歇脚，语笑晏晏，亲昵悦然的样子，像她们这样的冷冷清清的组合倒显得有几分突兀了。 简心自顾自捧着草莓冰激凌吃着，浑不在意的样子，而尹夏初想着毕竟对方带着她避开了令人反感的晚宴，就算方法不那么温和，她面上嫌弃不甘，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感激的——正要找个话题开口，打破无言的尴尬，却见本来一勺一勺挖着冰激凌的女人忽然动作一顿，然后眼疾手快地起身，坐到她身侧，揽着她侧过身，面朝着里，同时微微压下头，好似在躲着什么。 “怎么了？”随着她一道埋头的尹夏初不明所以，却配合地压低了声音问道。 “嘘，别回头，我看到何丽娜和刘旭东进来了。”简心回答道。 ——何丽娜和刘旭东都是高二（6）班的学生。 幸好班主任的权限能够查到所有学生的基本信息，也包括他们的近期照片，凭着出色的记忆力将见到的每个人和各自的姓名对上，这才没有发生“身为班主任却认不出自己班级学生”的窘境。 而简心能这么准确的认出何丽娜两人，也是因为这两人一个号称一中的级花，一个被封为一中的校草——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引人注意一点。 凌王殿下一点都不否认自己是个颜控。 所以说，身为班主任看到自己班里的学生为什么要这么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啊？ 和自己一道出现在冰激凌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尹夏初气闷地想着，却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转而将注意力放在相携进门的男女身上。 ——听说他们两个在拍拖，看来是真的。 想到最近耳边一直听那些女生窃窃私语的八卦，尹夏初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旋转镜头，背对着两人的方向，连续照了一组镜头。 镜头里，何丽娜挽着刘旭东的手臂，两人靠得极近，有说有笑，神色亲昵，说不是情侣都没人信。 简心诧异地看着她这些举动，想到了什么似的，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得好。” 直到被夸奖了以后尹夏初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拍照留证据已经成被动技能了怎么办……这是病，得治。 “接下来要做什么？”揉了揉鼻尖掩饰自己的尴尬，尹夏初将主动权抛给了简心——作为他们的班主任，遇到这种事情不可能放任不管，索性就交给她去操心吧。 想法没有错，但是禁不住班主任成熟稳重的壳子里住了一个任性暴躁的芯子。 凌王殿下表示她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看看他们要去哪里，跟上去。”简心目送着两人买了东西离开，然后迅速招来服务员结账，拉着尹夏初就要往外冲。 “等等，我们不是回去吗？为什么要跟踪他们？”这跟她预想的有些出入啊！ 已经脑补一出“班主任怒拆姻缘，苦命鸳鸯惨遭棒打”戏码的尹夏初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 “哦对，你手机号多少？一会儿把照片发我一份，这个证据也许会有用。”想了想，简心点头补充道。 “……证据？”尹夏初怀疑地看着一脸温煦柔和的女人，仿佛get到对方某种行事风格，“你要做什么？” 总有种她会拿着这所谓的证据威胁人做什么不正当交易的既视感。 “放心，我可是你们的班主任，当然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快收起你那一脸怀疑。”简心将拎着的袋子归拢到一只手，空着的一只手一把糊上了尹夏初的后脑勺，趁着她懵神的时候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 因为本身的身高加上高跟鞋的缘故，简心比尹夏初要高出大半个头，所以这个动作十分顺手。 而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名媛圈里，一直都淑女仪态满分的尹夏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摸头杀的威力——虽然回过神来的她对于弄乱她发型的罪魁祸首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愤怒。 但是那一刻心底的颤动是做不得假的。 第一次被摸头，感觉……还不坏。 不过该怀疑还是要怀疑的——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于简心的保证嗤之以鼻：现在这个女人在她心里已经毫无信誉可言，到底以前是瞎了还是傻了才会觉得这个班主任虽然软和可欺但是沉稳可靠啊！ “快点，再不走就跟不上了。”扯着尹夏初的手臂，简心的眼神中闪着一种名为“兴奋”的光芒。 “跟踪人家，这……不太好吧？”磨磨蹭蹭地拖慢脚步，尹夏初还是试图劝她放弃这个念头。 “我这是关心班级同学，怕他们走弯路，别露出那副无知的嘴脸！我们，是正义的化身，要代表月亮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你是不是美少女战士看多了？”尹夏初不想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来看这个一本正经卖着蠢的女人，但是除此以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就算你要学美少女战士，可那两个是你的学生，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啊！ 就算真的抓住他们早恋……早恋犯法吗？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在看这个？不过水兵月太弱了，怎么总是让夜礼服假面去救场？我还是比较欣赏天王遥那样的……”听到尹夏初提起昨天晚上看的动漫，简心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他们俩就要走远了。”眼看着简心有越说越起劲的势头，尹夏初只好出声打断道。 真是没想到班主任居然喜欢看动漫，还是那种少女漫，倒是符合她对服饰的偏好……虽然违和感更重了！ 然而简心和尹夏初两人没有考虑到的是——她们都是毫无跟踪技术的行外人，而且又时不时插科打诨说说闲话，没一会儿功夫就被正主发现了。 “简老师，尹夏初，真巧啊，你们也来逛街？”这是毫无心机的何丽娜。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是冷静地发现了不妥的刘旭东。 而被发现了的两人表现也大相径庭。 尹夏初温和一笑，颔首示意，眼里恰到好处流露出一分不知情的惊讶与无辜，虽然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有些紧张，担心对方问起自己和班主任同时出现的原因——与之相比，倒是对跟踪的事被撞破不那么在意了。 至于简心，更是丝毫没有被揭露的不自在，反而就势端起了师长的架子，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们两个应该知道，高中阶段是你们人生中十分重要的冲刺阶段，一切都要以学习为重，其他的影响学习的因素都要放在一边。身为你们的班主任，我有责任要引导你们正确的三观。我可以不将这件事反映给你们的家长，但是你们必须要保证……” “简老师，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就在尹夏初为简心倒打一耙的机智既无语又忍不住点赞的时候，就听刘旭东不紧不慢地打断道，“我和娜娜并没有早恋。” 尹夏初蹙了蹙眉，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似乎小看了这个所谓的校草——从她们开始面对面交流时起，这个男生的脸上就没有表露过一丝心虚的躲闪，甚至嘴角隐约挂着一抹轻嘲的弧度，如果不是他太会演戏，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有恃无恐，并不害怕被人发现他和何丽娜的亲密。 简心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在她要开口以前，一直歪着头不明所以看着她们对峙的何丽娜忽然俏生生地说道：“老师，其实东哥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娜娜！”没料到她这么轻易就说出了缘故，刘旭东轻斥了一句，显然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有什么关系嘛，早晚都会被人知道的！何况简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又不是外人。”何丽娜嘟了嘟嘴，对兄长的训斥不以为然。 ——虽然简心是我们的班主任，可她的确是个外人。 得知这个秘密的尹夏初在吃惊之余不忘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番何丽娜的话，且再次肯定了江灵月等人暗地里对于“级花同学的双商与美貌不成正比”的结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孩子……是有些天然。 第6章 约定 “所以说，你们俩是兄妹关系，不是情侣咯？”简心觉得自己身为师长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挑衅，特别是经此对比，显得刚才那一番说教有些自以为是，“那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 还把自己和尹夏初耍得团团转——这点她只在心里恨恨地质问，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一出口等于变相承认自己之前丢了面子，她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绝不！ “家母改嫁，原因较为复杂，并不愿意到处宣扬，而且我和娜娜之前总是遇到许多不必要的骚扰，被误会成情侣以后，这种情况大有好转，我们也就听之任之，并不去主动澄清了。”刘旭东的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倒教人一时之间挑不出错来。 简心微微眯起了眼睛，对于自己不占道理只能暗自咽下这口闷气而心有不虞。 “这件事情，还请简老师和尹同学能够替我们保密。”刘旭东风度翩翩地欠了欠身，显示出极好的教养来。而他的请求也并不过分，让两人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都答应了下来。 只是与知道了秘密却并不放在心上的尹夏初相比，简心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因而在四人说清楚事情便分道扬镳之际，她忽然神秘地笑了笑，对拉着兄长笑得一脸单纯的何丽娜柔声细语地说道：“丽娜同学，老师和尹同学答应替你们保守秘密，作为交换，你们也答应老师一个小小的要求，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在刘旭东扬了扬眉要插嘴时，瞥了他一眼继续柔声说道：“当然，这个要求肯定是与学习有关，且对你们有帮助的……怎么样，你愿意答应老师吗？” 顶着简心那张秀美清雅的脸，只要放柔了语气，再加上真诚的眼神，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她——这可是凌王殿下的经验之谈。 不出意外，何丽娜同学答应得毫不迟疑，满怀感动，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兄长恨铁不成钢的黑脸。 跟着简心离开的尹夏初回过头看了一眼点着妹妹额头絮絮叨叨数落的刘旭东，同情地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简心到底挖了什么坑给那对兄妹跳，总之先替他们默哀三秒钟吧。 快要回到会场里时，简心将尹夏初手里的袋子都转移到自己手上，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先给我吧，我去拿给侍者，晚点教他们一道送去你家的车上。” ——这么好心？ 心里嘀咕，表面上的礼貌还是要到位的，尹夏初乖巧地笑了笑：“谢谢你，简老师。” “谢我就不必了，这些都不是无偿的，你不要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简心认真地提醒道。 “你是说？”尹夏初甜美乖巧的笑一滞，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年段前十。”简心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一般，好心情地推着她走向会场，而后挥了挥手作为道别，径自拎着大包小包去了休息室。 默默地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尹夏初攥着身上新买的嫩黄色洋装裙的蕾丝花边，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深呼吸几下，调整好心情，轻扬嘴角，没事人似的回到了会场，去找自己的父亲。 ——总觉得又被坑了一记是怎么回事！ 还有，就算是班主任也不能够这么理所当然地决定别人没有答应过的事情啊！ 这事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周一的政治课上，当简心抱着一堆试卷面无表情、气场全开地走进教室，又自以为不着痕迹实则非常明显地给尹夏初递了一个“看好你哦”的眼神时，她心里一咯噔，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发下去。”这次依旧是将试卷随手递给了周诗琳，而她的课代表马上机灵地接过试卷，迅速对号入座，将试卷发到各自主人手中，同时暗自记下了众人的成绩，在看到尹夏初的名字时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果然如此，又是八十么？ 作为班里极少数早就察觉到尹夏初在隐藏实力的人之一，周诗琳不是不好奇她这么做的目的，但是她的情商与她的智商一样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而且常年在线，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尹夏初的谈吐举止绝对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教养得出来的，而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拥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还不想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触犯到某些禁忌的界限。 如果尹夏初知道周诗琳已经暗中将她脑补为一中不可招惹的对象名单中极为前列的一个，大概要摇头苦笑：她们这个班长一定是豪门小说看多了。 等到周诗琳发完了试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简心清了清嗓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连接上多媒体设备，分析试卷数据。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她预计余留给众人消化成绩的时间早就过去，然而幕布上依旧没有出现显示器上的画面。 简心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按来按去，心里却多少有些尴尬：明明是按照百度上的步骤来链接的，为什么幕布上还是一片漆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拖延时间了——总不能教她们发现端倪。 心中越是慌乱，面上却越发镇定，简心犀利的目光在诸人脸上扫了一圈，冷冷地勾起了嘴角：“我很震惊，也很失望——震惊的是，你们中的大部分都考得出乎意料的糟糕，失望的是，对于如此糟糕的分数，各位竟然平静地接受了，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羞愧吗？” 见大部分人都被她说得低下了头，面有惭色，简心冲着无聊得托腮发呆的尹夏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走上讲台。 “……嗯？”反手指了指自己，面带询问地歪了歪头，得到对方一个不耐烦的肯定眼神，尹夏初揉了揉额角，不得已还是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向讲台，在周围的人惊讶的目光下遮掩地说道，“报告，投影仪好像有故障。” “那好，你过来。”顺势点了点头，简心缓下脸色，等着尹夏初走到她身边，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看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幕布上放不出来？是机器坏了吧？” 最后一句话给予了猜测，却不肯承认有半点可能是自己的操作失误。 ——还真的是因为投影仪的问题把她叫上来的？ 还以为是要当众宣布她准备考年段前十的消息呢。 松了口气的尹夏初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忍住了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吐槽班主任的冲动：设备出问题就去找it组的人来修啊！找她有什么用！她既不是数码达人更不是哆啦a梦。 虽然是这样想的，鉴于已经走上了讲台，背后又有这么多同学看着，她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装模作样地走到笔记本和投影仪边上看了看——鼻端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蹙了蹙眉头，却没有如预料的那样反感地喷嚏连天。 尹夏初对大部分的香水都过敏，更有不轻不重的洁癖，所以人前人后都显得比较冷淡，一直与别人保持着一定距离；而简心以前不怎么使用香水，偶尔有也是极为淡雅的花香，所以尹夏初并不讨厌与这个温柔文雅的班主任接触。 现在，她的身上却是一种十分甜腻馥郁的果香，是那种十几岁的少女偏爱的味道，配着那张知性成熟的脸，总是有些违和……不过，意外地不讨厌呢。 好笑地摇了摇头，对于简心骤然变换的奇妙品味感到不解，尹夏初的目光忽然扫到一处，笑意变得无奈起来——投影仪的镜头盖子还没有打开，如果幕布上能够显示画面，那才真的奇怪呢！ 按理说，简心当了那么久的老师，也用过那么多次设备，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啊……尹夏初伸手旋下了镜头盖，也不去纠正她，只是点点头示意问题解决了，在简心隐隐带着几分称赞几分欣赏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谁都不知道她正在心里沉重地考虑：班主任这些时日的不对劲的原因，会不会是……被车撞坏了脑子？ 第7章 一碗毒鸡汤 解决了仪器问题，镇定自若地推了推用作装饰的眼镜，简心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成熟睿智的干练教师。 “卷子应该已经都拿到手了，不知道诸位对于自己的分数有什么想法？”在多媒体设备接通以后，简心将画面调到昨天晚上花了大半夜时间制作的excel表格——虽说接收了原主的部分记忆，但是有些细枝末节之处却不那么得心应手，总是要费心摸索一番才有印象。 ——幸好这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做互联网。 因为有这么多新奇好玩的事情，这个世界颠倒而混乱的社会构架与阶级制度又不那么令人反感厌恶到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至少能够有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教自己暂时将那些浓重压抑的悲哀和痛苦掩藏在记忆最深处，只要不去触碰，便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思绪只是晃了一瞬，简心又重新将波澜不惊的目光投注在底下神色各异的学生们身上，将他们各自的反应尽收眼底，光标移动到表格的第一行，指尖轻点：“数据我已经统计好了，依次对应的分别是班级的平均分，年级的平均分，班级的最高分、最低分，排行前十与倒数十名的分数。” 扫了一眼得到不错的成绩而面露喜色的学生们，简心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纤手轻移，将光标移动到了某处，着重点选了出来，淡淡地说道：“其他的班主任给他们班的学生也做了相同的卷子，最后的结果让我很不满意——难道你们以为自己是（6）班的人，就一定要在年级里排行第六位吗？简直荒谬。” ——可是我们的确是因为入学的时候平均分数排在第六位才成为（6）班的啊。 包括尹夏初在内的全体（6）班学生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腹诽道。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提醒讲台上好似对此一无所知的班主任。 “得分高的，不必骄傲，（1）班有好几个满分，至于得分低的，你可以羞愧、自责，但是我不希望你们从此就自暴自弃，没了上进心——虽然别的班不见得有比你们更差劲的，可是如果连你们自己都气馁得选择了放弃，那么今后的你们只会比现在更差劲，更教人看不起。”简心的声音是属于那种十分治愈的声线，除非她刻意压低了嗓子，一般都是温柔平和地。 可是声音没有什么变化，她话中的内容却太过犀利了，好像一阵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凉飕飕地吹得人没了脾气，更没有反抗的勇气。 对这些学生来说，还是第一次被班主任这么毫不留情地批评，就连那些考得还算不错的人，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怎么，觉得我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嗯？”简心眯了眯眼睛，勾着嘴角妖妖娆娆地一笑，随即却在尹夏初惊讶的眼神中意识到这笑太过邪气，不符合她端庄矜持的教师气质，于是立即抿直了唇线，若无其事地继续嘲讽道，“呵，如果不是这分数太难看，我又何至于此呢？” 重又站直了身子，十厘米的高跟鞋让她能够轻松地看清楚每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就算是坐在最后一排死死低着头的学生，也难逃她的法眼：“这张卷子并没有一点超纲的地方，而且涵盖了所有你们进入高中以后接触到的学科，能够比较全面地反应你们的综合知识储备和解题能力——结果，我很失望。” 被（1）班甩了整整五分还多，她到现在还记得分数出来以后（1）班的班主任那张故作平淡却从眼角眉梢都透露出得意的脸……实在碍眼。 “说到底，只能怪你们的水准太低了。”大概是底下学生难过的表情让人训了也没有成就感，简心撇了撇嘴，最后总结道。 孺子不可教也……要怎么在不动用武力鞭策也不施加过分的精神压力的前提下将一群毫无斗志的普通学生成绩提高到碾压同龄人的水准？ 的确有些棘手啊。 大概没有人能够想到她们的班主任竟是抱着这样远大的雄心壮志来严格要求她们，约束她们的。 “诸位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自己的分数总也比不上那些排名年段前列的学生？同样都是钱老师教的数学，为什么（2）班的平均分总是稳稳地压着你们三、四个百分点？为什么同样的课后作业，你们需要花上大半个晚上去完成而别人早就组队去玩《守望先锋》了？”为了加重语气，简心气势汹汹地一掌拍在讲台上——然而早已忘记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下场就是因为反作用力而疼得嘴角一抽，眼眶条件反射地红了一圈，倒像是在冰冷的神色之余平添了几分愤怒，“很简单，都是因为智商压制。” ——正以为她会说出什么勤奋努力之类的原因的学生们齐齐愣了一下。 等等，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 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 “没错，先天基因决定诸位的双商，而双商的高低决定了诸位的成绩，这是你们不愿承认但又无可奈何的事情——至少在以前是，”没有理睬底下一张张忿忿不平的小脸，简心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到身后揉了揉，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被诸位忽略但真实存在的另一种可能性。” ——接下来应该是要开启嘴炮技能了。 深谙此道的尹夏初暗暗笑道。 “双商的基础是既定的，但可以通过后天改变来提高，成功与否也只在于你是不是下定了决心去改变——别人做一套卷子，那你就做五套；别人花两个小时预习，那你至少要花四个小时；别人做完作业就去打游戏，那你回去就把所有游戏都删掉……双商比不过人家，可是在勤奋努力上，绝对不能输！”如果能够加特效的话，相信简心背后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所以，最后的核心，还是努力啊。 最先回过味来的学生冷静地揉了揉刚才有一瞬间仿佛被激励得热血上头的太阳穴。 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班主任的套路。 “老师也会帮你们制定最适合的提高计划，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初步的标准。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若是你们自己不努力，就算把答案印在你们脑子里，你们也琢磨不出解题步骤，是不是？”简心自觉方才的发言十分有煽情有力，做足了铺垫……明天应该就可以合理加大作业量了吧？ 她暗自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恐怕在她眼里，任何水准都是不达标的……就算考了九十九还要被质问为什么扣了一分而不是满分吧？ 尹夏初换了一个手托着下巴，在心底默默翻了个个白眼。 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心灵感应，在她心中吐槽的时候，就见幕布上的画面一转，列出了详细的个人信息，而后简心点开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凭着良好的视力她认出了那三个字是：尹、夏、初。 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啊…… 正当她极少出错的第六感骤然间警铃大作时，简心已经幽幽地开了口：“以尹夏初同学为例，下一次考试，她将挑战年级前十的名次，为班里的同学起带头作用。” 在尹夏初瞪大了双眼试图反驳时，简心冷冷地一个眼刀飞了过去，竟是将她震住了。 而就在她被点名的档口，全班人的目光都火辣辣地聚焦在她的身上，哪怕习惯了瞩目，淡定如她也不由绷紧了神色，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枪打出头鸟，这样下去……吃、枣、药、丸。 “尹夏初同学的成绩只在我们班级的中游水平徘徊，她能有此决心，老师深感欣慰，而在座的诸位，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吗？”扫视了一圈，有人倍受鼓舞，跃跃欲试，也有人无动于衷，麻木漠然——暗自记住了他们的表现，简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在公布试卷答案之前又抛下了一个重磅诈弹，“今天的课后作业，请每位同学都拟定一份学习计划，并且设立一个月内的进步目标，明天交给我——我会根据你们现阶段的水平进行可行性评估以及修改建议。” ——为什么班主任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她在老头子的办公桌上瞄到过的商业企划中拷贝下来的啊！ 听出端倪的尹夏初终于没忍住翻了她进高中以来的第一个白眼。 “同学们，我们的目标是——赶超（4）、（5），打败（2）、（3），将（1）踩在脚下，制霸整个年段！”这个时候的简心不再是温婉知性的教师，而是像极了一个被异教思想洗脑的狂热分子，正拉着不谙世事的小羔羊们鼓吹那套无用的理论，“你们，可有信心？” “……有。”没胆子与班主任唱反调的诸人在她的目光挨个扫过时才有气无力地应和道。 ——制霸整个年段？还真是好远大的目标。 不管怎么说，老师你高兴就好。 摆明被坑了当枪使的尹夏初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将手中那张八十分的卷子折成了一只精美的千纸鹤，在简心满意地转身离开后，劈手投了出去。 纸鹤在半当中悠悠地打了一个旋，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未曾关闭的投影机前，因为光线的缘故，在幕布上打出一道影子——被拉长变形的影子，不再像本来的纸鹤，而更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其实更像一只有气无力的鹌鹑。 ——心塞，但是没法说。 从课桌里抽出一套新的数学卷子，尹夏初默默叹了口气，埋头做了起来。 第8章 捉对厮杀 第二天的晚自习时间，在诸人或打打闹闹或埋头做题的时候，那富有压迫感的高跟鞋声又响起了——几乎所有人，包括自以为已经能够淡定面对班主任的尹夏初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上正在写的卷子，像是约好了一般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地等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门口出现那双漆黑的细高跟。 “咕嘟——”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贾亮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本来只是个再细微不过的动静，却由于这安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明显。 顶着周围一圈人异样的目光以及来自班主任莫名的视线，贾亮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绿，简直像调色盘一样——只有少年自己知道那种欲哭无泪的心情：他只是有点难以面对班主任，所以紧张罢了，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谁教他这次考得最差，成绩是全班垫底的，见了班主任能不怂嘛！ “……饿了？”本以为正撞到枪口上，难逃一顿痛骂的贾亮愣愣地抬起了头，只见眼前一花，反射神经极佳的他一下子接住了迎面被抛过来的一包“暗器”，塑料包装的触感让他忍住了劈手甩出去的念头，定睛一看，竟是独立包装的小曲奇，再一抬头就是班主任那张温纯娴雅却尽显淡漠的脸，“拿去垫饥。” “谢、谢谢老师！”少年的脸又红透了，却不知是害臊多一些还是激动多一些。 彼时，那个慷慨赠饼的大好人心里想的却是——邻座老师送的曲奇饼干与宫里专司点心的御厨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真难为这些没见识的人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种粗糙的东西！ 而就在大部分同学被她近几日难得的温情所俘获，少部分人摸着大唱空城计的肚子眼馋贾亮得到的那一小包曲奇时，被他们不约而同认为是外冷内热的班主任将手中的稿纸轻巧地甩在讲桌上，手臂抱胸，美目微敛，那股子凌厉杀伐的气势震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年轻们浑身一个激灵，像是三伏天里兜头浇下了一桶冰水混合物——透心凉。 ——刚才竟然有一瞬间觉得班主任还是温柔的，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吧！ 高二（6）班全体如是想。 “诸位昨天制定的计划书，我都已经看过了，”她并没有如同其他的讲师习惯的那样依靠在讲台一侧，也没有用手撑着借力，□□厘米的高跟鞋稳稳地踩在脚下，俯视的目光竟教人感到如有千钧，“说实话，按照我的标准来评判，这些东西——全是垃圾。” ——嘶，明明是那么好看那么饱满的红唇，明明是那么温婉那么优雅的眉眼，怎么一张口就是喷毒汁似的刻薄，一抬眸就是嘲讽式的蔑视呢！ 以前的简老师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快把那个和蔼可亲的好好先生还回来！ 这是在座所有人心中的呐喊。 但是被强烈思念呼唤的天使版简老师已经永远地离他们而去了，剩下的只有被疯狂吐槽和畏惧的恶魔版简老师，而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学生们的想法与情绪。 “当然，你们也不必担心，我已经替你们重新制定好了任务书，只要照着做就好，”她照旧将那刀稿纸丢给了坐在第一排的周诗琳。 这一次互相都有了默契，连眼神都不需要，身兼数职的周诗琳总算觉得自己这个政治课代表不仅仅是一个虚衔了。 拿到前一天晚上自己制定的计划目标的诸人心情是大同小异的奔溃——为什么他们的原定目标都被红笔修改过，一概上调了近十个难度系数点？每天拟定要完成的作业数量也几乎都翻了个倍，完成时间却缩减了三分之一！ 这就是所谓的“合理的建议”？ 开什么玩笑…… “是不是觉得我制定的目标不切实际？太难为你们了？”简心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笑道。 点点头，诸生热泪盈眶：老师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就是因为你们从未为难过自己，所以会觉得这个目标为难，既然你们不肯为难自己，那么就只好由我为难诸位了。”她施施然解释道，“人的潜力，只有在逆境中才能被挖掘，在绝境中得到最大程度的激发——我还不至于将诸位丢到原始丛林中自生自灭，那么就只有小小地施加一些困难，来锻炼诸位的各项能力了——哦忘了说，从今以后，你们的身体素质也在我的考核标准之内，没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你们也就只是百无一用、纸上谈兵的弱质书生罢了。” “诸位，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结果呢？”她笑得仿若春风十里桃花初绽，看在学生们眼里却像是阴风怒号电闪雷鸣，身披黑色的死神终于亮出了锈迹斑斑的镰刀。 ——说得好有道理，竟觉得无法反驳。 诸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感情上虽是不太接受，理智上却已经开始动摇了。 “之后的一个月里，以尹夏初作为你们的标杆，请保证进步水准在她之上或者与她持平，如果落后于她……很抱歉，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的智商与努力程度其中一项出了问题，那么等待你的，将会是我为你特、别、定、制、的学习计划——相信我，你们不会想尝试的。”弯了弯嘴角，简心笑得十分温柔，却教人背脊生寒。 ——嚯，怎么又是我？ 是吃定了我能够按照她的要求控制分数的高低么？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这个坑挖的够深，感觉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尹夏初的直觉在某些时候真的是准到离谱，当然她本人是无法预料到这一点的。 就在尹夏初犹犹豫豫、勉勉强强地接下了简心的委任，决定无视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关注时，就听她话锋一转，又说道：“另外，为了提高你们的积极性，我决定让你们各自结成学习小组，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原则上是两人一组，也可以多一些，但是不要超过四个人，小组成员必须呈双数，性别不限，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讨论，讨论好就去班长那里登记一下。” “既然各自结成了队伍，那么就有必要做个竞争，分出个上下来，才更有意思，对不对？”在他们热火朝天地结党组队时，简心又不紧不慢地提议道。 “对——”成绩高的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兴奋地起哄，成绩差的便有气无力，迫于压力跟着敷衍。 她心中暗笑，却只做不知，继续循循善诱：“有竞争自然有胜负，有胜负自然要有个彩头，这样才更有动力，也更有趣味，你们说对不对？” “对——”仍是大部分人赞同，那些成绩差而忐忑的也因为彩头勾起了兴趣，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心性好玩好斗的时候，就算知道必输也有几分侥幸。 人大都有侥幸心理，也称之为赌性，被简心三言两语这么一撺掇，也都纷纷打起了精神。 所以，她刚提出这个彩头，便有不少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唯有极少数头脑清醒又极为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当然，这些人都是双商极高的人才，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只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也不会刻意提醒，戳破事实。 而隐约对简心有了一星半点了解的尹夏初更是斩钉截铁地肯定这个笑得一脸光风霁月的班主任在酝酿着什么陷阱，等着这群天真的小羊羔自个儿往下跳呢。 ——怪只怪你们太涟清！ 以过来人的深沉语气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尹夏初识趣地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埋头看着图书馆借来的经济学教科书。 在得出“打扫教室”、“参赛校运会”、“占位打饭”、“领诵默写”甚至于“游街示众”等惩罚项目并表决成功后，简心欣然地将这些都打在了幻灯片中，投在幕布上，表明态度，昭示着再无更改转圜的余地。 当众人都兴高采烈的结成了小组，以为可以光明正大地搞暧昧时，就听简心波澜不惊地说道：“很好，下次你们的竞争对手就是各自的结队对象，分数低的就要接受惩罚。” ——所有人都被简心说出的话惊呆了。 搞了半天，不是要她们与其他小组比，而是各自结成对手？ 这跟剧本上写得不一样啊导演！ 那些成绩相当，关系清白的结对组合倒还好，那些成绩悬殊，别有所图的暧昧对象可就没那么淡定了。 这不是坑人吗？ 简老师表示：坑的就是你们这些不好好学习，一门心思想着风花雪月的小滑头们。 ——学习就要结成队，能拆一对是一对。 见底下群情激奋，大有不满情绪越聚越多之势，简心敲了敲讲桌，沉声说道：“刘旭东、何丽娜，你们两个对于老师的安排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刘旭东在接收到简心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了然地笑了笑。 而坐在他不远处的何丽娜也配合地摇了摇头。 “那么，其他人呢？如果有异议的，就站出来，当着全班人的面，解释一下拒绝的原因。”简心眯了眯眼，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尹夏初觉得，假如她戴了眼镜的话，很可能会模仿某个经典的动漫角色，自信满满地推一推镜架也说不定。 以公认的班对刘旭东与何丽娜为榜样，这些还想抗议闹腾的小年轻们彻底哑了火，没了声响——人家小情侣都没说什么，那些八字还没一撇的瞎嚷嚷什么呢？ 局外人之中，也只有尹夏初知道内情——拜托，这两个根本就不是一对好吗？ 还真是有够无耻的……她到底掌握着多少人的把柄？ 这种人居然是她们的政治老师，还真是为以后的三观塑造感到担忧……话又说回来，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们的班主任这么……不拘小节，别具一格？ 难道真的是被卡车撞坏了脑子？ 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哈，这怎么可能呢？ 大概是江灵月在耳边嘀咕太多次什么魂穿，夺舍的事了，搞得她这么坚定的无神论者都要开始被这没有逻辑与科学根据的解释影响了。 尹夏初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相信自己无意中却猜中了最不可能发生，但其实已经发生了的……真相。 第9章 天台风云 离上课还有两分多钟，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尹夏初抬头扫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下一节是体锻课——不感兴趣地撇了撇嘴，她放下了手中的卷子，站起身，随着人流晃晃悠悠地朝着操场走去。 进入高中以后，学习的压力逐渐增大，为了让学生们有更多的时间巩固那些高考应用科目，所谓的“无用的副课”便不断地减少，从以前每天都会有的体育课到现在每周才有一次的锻炼课，学生们整日都待在教室中埋头做题，健康状况每况愈下。 一中的领导对于学生体质方面还是比较看重的，也是为了响应教育部门的号召，并没有太过克扣学生们的体育课时间，但是想要像小学初中那样每天都有体育课是不可能实现的了，至少每个星期保证学生有一到两节课的时间参与户外活动——这在同类型院校中已经是十分开明了。 但是，对于大部分从小就不热爱锻炼的学生来说，体育课往往是她们最不愿意参加的课程。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五花八门的请假理由也层出不穷，只为了躲过那些可能会导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运动项目——诸如八百米、实心球、仰卧起坐等项目，那是绞尽了脑汁、想方设法地避开，甚至比起主要科目的考试测验还要厌恶。 在这群好静的学生之中，尹夏初要算一个。 当然，她并不是那种弱柳扶风一步三喘的林妹妹，她只是有一种普罗大众都患有的通病——懒。 而且是懒癌晚期。 作为一个将击剑与空手道都练到竞赛级的体育小达人来说，比起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狂奔，她宁愿在办公室里吹空调。通常情况下，尹夏初为了躲避锻炼的借口无非就是病了、伤了、大姨妈来了这三种。 当这些借口被用烂了以后，她又拜托家里从医的长辈伪造了一张医院的体检证明，声明她患有贫血及遗传性的心悸症状，医嘱是不能进行剧烈的体育活动——加上她生得标致，表现得又十分乖巧，体育老师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对这样的小姑娘最没辙，因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也因此，体育课对于尹夏初来说，一般的流程就是在上课集合时点个到，在下了课集合时露个面，中间的几十分钟时间便任意支配——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选择去图书馆看会书，吹吹空调，消磨时间。而这几天因为与简心的约定，花了太多时间在习题和书本上，她觉得肩膀周围的一圈肌肉都僵硬了。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去操场上参与那些热火朝天的运动项目——最后她决定，还是去办公楼的顶楼天台吹吹风好了。 除了打扫的清洁工，这顶层天台并没有什么人光顾，一是学生们对于办公楼总是犯憷，没有哪个像她这样蛮不在乎地来去自由；二是老师们要么就在上课，要么就在办公室里休息打盹，没有哪个如她这般闲情逸致地到天台来消磨时光。 尹夏初喜欢这个地方，倒不是因为这里与校园偶像剧里描写的情节高发地十分相似，只是因为这里是整个校园最清净的地方——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尹夏初，我记得这节是体育课，你不如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冷淡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教正在俯瞰校园之景的她后背一僵。 ——好吧，收回前言，还真的有人来了，而且是她目前最不想见到的班主任，简心。 该说冤家路窄，还是阴魂不散？ “事实上，我和同学们正在进行捉迷藏的活动。”尹夏初侧身靠坐在天台的扶手与栏墙之间，歪了歪头，冲着来抓包的班主任真诚地微笑。 “哦？什么时候捉迷藏也成了体育运动项目了？”简心瞥了一眼尹夏初坐的位置，皱了皱眉头，慢慢向她走去，“等会儿我会去跟体育老师求证的，骗我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吧……如你所见，我正在为下一节数学课——养精蓄锐。”耸了耸肩，尹夏初仍是面不改色地扯着牛皮，丝毫不担心会惹怒冷着脸朝她逼近的班主任。 正如她预料到的那样，简心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反倒是学着她的样子，长腿一跨，侧身坐在了扶手与栏墙之间的空隙，一手搁在旁边的栏杆上，一手落在曲起的左腿上，若不是她的神情太过严肃，穿着也太过成熟稳重，那头飘逸的长发随着微风而荡，光看背影，像极了那些十多年前的偶像剧里的忧郁美少年——当然现在人们会用另一个名词来称呼他们：装逼犯。 “我有说过，你们的身体素质也在考核要求内吧？”简心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发丝，低声说道。 “仅仅凭着一次不去上课就认定我身体素质不行……未免太过无武断了吧？老师。”尹夏初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从坐下后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简心，心下虽然疑惑，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地调笑道，“别看我这样，要抱起你还是可以办到的——对了，标准的公主抱哦~” 简心抿着嘴瞥了她一眼，不啃声，只是脸色越发冰冷了。 “怎么，不相信？那要试试嘛？”尹夏初看她面色不佳，自己却忽然来了兴致，一手撑着从栏墙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她身边，趴在她手边的栏杆上，转头去看她——这一看，到是看出了端倪。 “你……没事吧？”虽然这位班主任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从她这里看去，怎么好像身形有些僵硬，更若有似无地……瑟瑟发抖呢？ 难道是最近看书看得太勤导致眼睛花了？ 尹夏初又凑近了一些，发现并不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而是这个高冷又毒舌的女人，真、的、在、发、抖！ “简老师，你很冷么？”尹夏初看了看对方身上那件将扣子扣到脖颈下第一颗的长袖衬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袖校服t恤——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这天台上的风也只是偶尔掠起一缕秀发的程度，怎么都跟“冷”这个字，不搭边吧？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使得这个几乎不将人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班主任竟然开始发抖？ 那咬得发白的嘴唇，水雾迷蒙的眼神，端的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就连对她没什么好印象的尹夏初也不由软了心，晃了神，小心翼翼的询问中带上了几分情真意切的关心：“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我帮你。” ——话说回来，师生关系是不是有些颠倒了？怎么觉得这么温言软语嘘寒问暖的自己才更像是操心的老师呢？ 尹夏初从未对第二个人有这么好的耐心，一般她都不会问第二遍，现在却由于简心的柔弱姿态而硬着头皮问出了第三、第四遍，大有耐着性子哄到对方愿意开口为止。 好一会儿，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的简心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腿软了，使不上力气。” “好端端的，怎么会腿软？抽筋了？”尹夏初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是第一次知道，这办公楼原来有十六层。”简心慢吞吞地说了这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仔细琢磨了半天，尹夏初才回过味来，不由大乐，但是怕伤了简心的面子，又刺激到对方，于是只好猛地扭过头，闷声偷笑了几下，这才一本正经地转回脸看着她，轻飘飘地应和道：“嗯，这楼挺高的，乍一下往外看，是有些受不了。” ——原来她恐高。 “嗯……简老师，要不要我扶你一把？”虽然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声，手却已经搭上了对方的腰身——还别说，所谓杨柳细腰，大概就是这款的吧，软软的，暖暖的，手感好得教她情不自禁地掐了一把，对上那陡然间凌厉起来却因为姿势的缘故而失了气势的眼刀，尹夏初笑了笑，手上一用劲，竟是直接将瘫坐在栏墙上动弹不得的简心抱了下来，一边往天台中间走一边还不忘刚才的话题，“怎么样，我说我抱得动你吧？货真价实的公主抱哦~” 就在尹夏初得意忘形地打算抱着怀中闷声不说话的人转几个圈子以验证她不俗的身体素质时，却感觉怀中人轻轻一挣，手臂一空，那人已经从她怀里跳下来，站直了身子，眯着一双凤眸凉飕飕地盯着她，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线平稳，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谢、谢、你！还有，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没有到天台躲懒，我也没有来找过你，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对方……懂了吗？” “我明白，”尹夏初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笑得纯良，“一定守口如瓶。” 望着那人故作沉稳却迅速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尹夏初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成了忍俊不禁地大笑。 ——这算是恼羞成怒地警告吗？ 白皙的脸上浮着薄薄的一层淡粉，甚至一径漫到了耳后根，却不知是气恼多一些，还是羞窘多一些。 这还是连日来第一次见到她除了气定神闲和淡漠冷笑之外的表情……忽然觉得这样嘴硬的班主任，有点可爱呢。 第10章 换座 时光飞逝。 距离简心给（6）班全体学生定下的第一次月考之约，还剩下一个礼拜的复习时间。 周五最后一节晚自习上，打量着一群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感的学生们，简心扶了扶眼镜，嘴角轻勾，并不介意给这些人再添一层压力——压力往往是最好的动力。 至于“有多少人能够完美地将承受到的压力转化为前进的动力”这个命题，简心并没有心思推论下去——成王败寇，她只需要结果罢了。 “笃笃。”指骨轻轻磕了磕讲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讲台正中那个方形的纸箱上。箱子是透明的，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堆着几十张整整齐齐折叠好的小纸条，内容是无法透视到的。箱子在朝上的那面挖了一个只供手掌进出的圆口，与那些常出镜在游戏环节中的抽奖箱并无不同。 这个，是简心特意为诸人打造的——命运之箱。 “按照你们自己的意愿，全班40个人一共分成了16组，而这些纸条，则是之前你们讨论得出的惩罚。从所有罗列出的条目中抽取了16个有效的惩罚条件，放在这个箱子里，会有重复，得票率最高的会有相同的4张。”细长白净的手指上没有一点饰物，然而轻轻点在箱子上的时候，却有一种教人移不开眼的性感，“现在，每个组派一人代表上台抽签，成员多于两人的抽两张。” 尹夏初偏了偏头，对主动提出与她组队的周诗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任由她上去抽签——反正她对自己的手气从来不抱有希望，对惩罚内容也不感兴趣。 左右，她有自信自己不会输。 虽然在别人看来，她与全班第一的周诗琳组队根本就已经奠定了结局。 事实证明，双商都高于大众水平的人，可能运气不会太好。 就像上帝为你打开了两扇大门以后，就懒得再给你另开一扇小窗了——周诗琳的手气，比起尹夏初来也是不遑多让地……烂。 而且，这些惩罚条件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就不能正常一点么？ 什么叫“数学随堂测验前送钱有余一顶假发”？测验还想及格么？ 什么叫“冲到校长办公室申请儿童节放假”？都快成年了还过什么儿童节？ 什么叫“采访班主任车祸前后的心路历程”？这条居然也通过了？ 相比起来，对于周诗琳手中那张“参加运动会所有项目”的条件虽然平淡到毫无特色，但却是实打实的体力折磨，这让尹夏初不禁要怀疑：拟定这个惩罚的人，大概是那个就连大脑也是肌肉组成的贾亮吧？ 除了他，班里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可怜的周诗琳，这种严苛的条件，自己是不会放水的，看她那小胳膊细腿，也不知道是否坚持得下来？ 趁着运动会还有两个月的样子，不如好心督促她多练习练习吧……尹夏初不无幸灾乐祸地想到。 不顾那些抽到烂签的同学们之间的相互埋怨或是哀嚎，简心又是指尖轻点，在投影仪的幕布上打出了第二张幻灯片——虽是坐在班里较为靠后的位置，凭着不俗的身高与视力，尹夏初还是轻而易举地看清了，那是一张座次表，全新的。 “三十秒的时间找到自己的位置，五分钟的时间收拾整理你们各自的物品，三分钟的时间交换座位，十分钟以后还没有在新座位上做习题的人，今天的晚自习以后留下来打扫教室——我指的是，整个楼层的教室。”嘴角轻勾，脸仍是那张秀美温婉的脸，笑却是教人背脊生寒的冷笑，“那么，计时开始。”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班主任一点一点地洗去了她原本留给所有人的纯白无辜的印象，而慢慢显露出她冷锐的，甚至是冷酷的一面，仿佛真正的她就是如此，而那个温柔软弱的，和蔼可欺的她，不过是最初为了麻痹所有人的伪装和幻觉。 在察觉到自己竟然也被那强势而冰冷的微笑所震慑，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准备响应的时候，尹夏初陡地一僵，背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好像被控制了一样。 这个女人的气场竟然能影响到自己，这实在教她惶恐而难以置信……她讨厌这种感觉，比面对那老狐狸还要讨厌得多。 尹夏初默默地长出了一口气，定睛看了一眼，终于在座次表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是极少数的与之前没有任何改动的人之一。 慢慢放松下来，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尹夏初装作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课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抱着手臂站在讲台后，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的简心——没料到对方极其敏锐，立刻就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教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移开目光。 简心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教她刚松下来的背脊不由挺直了——她一直觉得奇怪，不能理解的是：自从车祸以后销了假来上课的简心，总是让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熟悉感。 好像是被吸引，又好像畏惧，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害怕太过靠近……这种矛盾，解释不了，参悟不透，让她对这个班主任更加好奇，更加生出了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尹夏初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甩甩头，又不禁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在简心令行禁止的高压控制下，居然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就位完毕，而作为无需换座位的人，尹夏初得以有时间观察其他人的座次……倒是教她看出了几分端倪。 乍一看，简心安排的位置似乎毫无章法，也没有任何关联，既不是按照男生女生间隔排列，也没有按照成绩由低到高座次，就连身高也是参差错落，教人摸不着头脑——只有周诗琳这样熟悉全班成绩的班干部，或是尹夏初这种博闻强记的有心人，才能察觉出一点点端倪。 以何丽娜为例，她周围坐的一圈既有与她关系亲密的刘旭东，也有与她两看相厌的江灵月，既有数学成绩比她好但语文成绩不如她的扈娇娇，又有英语成绩不如她但是物理成绩远甚于她的于程皓。 看似没有联系的五人，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再次以任意一人为中心朝四周延伸，又能得到相差无几的结论——坐在你周围的，一定会有你讨厌的，也会有你喜欢的，一定有某科目比你强的，也有某科目不如你的，均衡交错的组合，不仅能让一个人充分提高她的薄弱环节，也能带动她的交际能力，不得不说，这安排实在煞费苦心。 就好像琢磨了无数遍的牌面布局一样，越是看下去，越是教人心惊——这是她刻意安排好的，还是仅仅只是无心的巧合呢？ 尹夏初宁愿相信是后者，否则，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 而她提出的制霸全年级的目标，在这种循序渐进的周详计划之下，未尝没有实现的可能。 “好了，剩下的时间，你们把这份卷子做完就可以离开了。”当尹夏初心中为自己的怀疑震惊不已的时候，那个教她震惊怀疑的对象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朝着她挑眉一笑——那笑，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怀好意，“尹夏初，你跟我出来一下。” 顶着众人“哦，又是你”的视线，她甚至有了一种仿佛自己是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内侍的错觉。 僵着脸站起身，目不斜视地跟着那个踩着高跟鞋后比自己还略微高了小半个头的女人走到教室门口几步开外。 确定不会教班级里的人听见两人的说话声以后，尹夏初依旧压低了声音，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有什么事需要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单独叫出来吩咐的？” 想到自己可能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尹夏初本就没剩几分的尊师重道之情也随之消耗殆尽了，连带着语气也有了几分不悦的质问。 在她不曾意识到的时候，她对简心的好感值总是在正负之间来回摇摆，没个定数。 每次在她觉得自己有些欣赏对方的时候，陡然间降到谷底；某些时候，又因为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蹭蹭地往上涨，走势莫名其妙得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奇怪的班主任。 以及奇怪的自己。 “只是想对你说两个字，”简心当然察觉到了尹夏初的不满，但她本就是我行我素，霸道任性惯了的人，才不会在意对方的心情，只是抬手拍了拍尹夏初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说道，“加油。” “……呵。”尹夏初不太能理解简心的脑回路，愣了近两秒钟的时间，她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哭笑不得地看向嘴上说着鼓励加油的话但是表情却丝毫没有波澜的班主任。 而面对她这幅毫不领情的样子，简心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身回了教室，心里却暗暗庆幸：还好事先用这小鬼做了个实验，不然到时候当着全班的面下不了台，那才是真的威严扫地。 说什么考前动员需要老师温柔耐心地加油鼓劲，根本就没有用！ 等她回去就把那本《如何做一个好老师》给烧了！ 什么破书！一派胡言！ 干脆派人把出版社也砸了…… ——目送着简心孤冷而婀娜的背影的尹夏初绝对猜不到此刻对方心中有多么可怕的想法，更想不到自己辜负了一番体贴的心意。 第11章 春游 一个星期眨眼即过，而一整天的考试也在学生们神经紧绷地做题过程中很快结束了。 当班主任淡淡地宣布：学校决定趁着公布月考成绩以前，在这周六组织一场春游活动，给大家好好放松一下时，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地欢腾喜悦——除了对集体活动不感兴趣的尹夏初，以及对此不屑一顾却还不能表现出来的简心。 ……无聊。 这是两人心中同时冒出的想法。 当然，这是由校领导统一下达的指令，轻易不能退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种放松玩乐的活动，高三年级自然是无暇参与的，但是作为还有一些时间可以逃避现实的高一高二们，还是有权利挥霍的——特别对高二的学生们来说，这应该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以集体的名义外出活动，因而也更为期待和珍惜。 此次出游，是高一高二分开活动，高一被分到了市中心的科技馆，而高二年级则是出乎意料却得到欢呼雀跃赞成的星辉游乐园。 身为高二（6）班的班主任，简心当然是不能推脱随行的，哪怕理论上说，星期六并不在正常范围的工作时间以内，而她也真的对照顾一群半大孩子毫无兴趣……好吧，鉴于游乐园这个只在记忆中出现过的地方让她有一点好奇，简心决定还是耐着性子勉强陪她们一起去好了。 谁让她是一个爱岗敬业的好老师呢？ 可就在不久以后的星期六上午，在学校为学生们租赁的金龙大巴的最后一排位置，戴着墨镜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时，简心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地妥协了——早知道就该让那个钱有余来搭班！ 这个大巴司机到底是怎么开车的？ 能不能……呕……平稳、一些……呕……了…… 靠着绝大的控制力和精神力，通过一遍遍地默念被简父放在书房显眼处的《党章》来转移注意力，这才渐渐缓过了那股子恶心的劲儿，只是到底有些神色恹恹，出游的兴致全无。 ——没想到这具身子不晕机不晕船，也不晕四个轮子的小汽车，而只晕……大巴士。 这种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仿佛在云端跌宕起伏的颠簸感，实在是对精神的无上摧残。 简心揉了揉太阳穴，在边上体贴地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以后，毫不矜持地喝了几大口。正要道谢，却感觉嘴里被塞进了一颗酸酸的话梅，大量唾液瞬间分泌，若不是她反应迅速地合上了嘴，怕是要出个大糗——“高中女教师口水滴落三千尺，疑似坐大巴颠坏了脑子”的头条可能就会出现在明日的小报纸上。 舔了舔被酸得一个激灵的牙齿，鼓着一侧的腮帮子，简心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缓解了她的难受却又差点害得她丢脸的尹夏初。后者抿着嘴，朝她斯斯文文地一笑，好似一点儿都没有为了之前的“陷害”报复的意思。 “……谢谢。”再不甘愿，基本的礼仪涵养也不允许简心太过失态，因而她虽然表情不怎么热切，却还是低声道了谢。 “晕车吗？”尹夏初将方才简心喝过的水拧紧，放到她手边的格挡，又把喂给她的话梅自己含上了一颗，感受着那股强烈的酸味席卷整个口腔，待那酸劲过去以后才笑着问道。 “嗯。”没有去追究对方擅自离开座位，坐到自己身边后又没有打算离开的缘故，念在对方解决了自己的恶心感，简心点点头，不冷不热地应道。 “这是病啊，老师。”看着她这幅生人勿扰的虚弱样子，尹夏初忽然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故作担忧地说道。 大概是不愿见到她蔫头耷拉的模样吧。 在尹夏初心里，这个经历过车祸后便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的人，带给她与以往截然不同却又极其深刻的印象，就如同这人本该是张扬的，自信的，神采奕奕的，而不是这种几乎病重般的羸弱……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无法辨别的心疼与自责，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一样。 这种感觉来势汹汹，又无迹可寻，实在教人费解。 “你有药啊？”身体不适的简心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比往日聒噪也比往日爱管闲事的尹夏初，也顾不得什么涵养，冷声反问道，心里却已经做好接下一句话的准备，“那就闭嘴。” 没想到尹夏初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一盒药片，顺势点头道：“对啊，我有药。” “……”这下，闭嘴的人成了她自己。 无奈地看着赌气地将头撇过去的简心，尹夏初好笑地收回了手，到底没有再劝，也没有再逗弄她，而是将小颗的晕车药掰碎，指尖使力埝成了粉末，撒进了简心手边的水中，打算等她回程的时候劝她喝一些。 之后则是一路相安。 在车厢里其他人都兴奋得唧唧喳喳说个没完的吵闹中，这个角落的寂静倒是不那么惹人注意了。 到达目的地以后，学生们便按捺不住兴奋，一个个跃跃欲试着要奔向心仪的游乐设施，只等着老师们一声令下放行。 简心也没有多拘着她们，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三令五申地叮嘱，挥挥手便解散了诸人，只约好了集合的时间，随后便戴着墨镜，漫不经心地跟着人流随意逛着。 而尹夏初则远离了大部队，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去，独自躲清静。 能有借口离开那个冰冷的家，她自然不会不愿意的——只不过，她既不喜欢一扎堆的打闹玩耍，也对那些五花八门的游艺设施不感兴趣，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挨到时间结束便好。 走了一刻钟，避开了喧嚣的人群，终于找到一片幽静的小树林。 空地上穿插着各种青葱茂盛的植被，像是专门用作观赏休憩的植物园，两排供人休息的长椅被高高的灌木丛相隔，前后互不打扰，也难以发觉对方，倒是个理想的落脚处。 从随行的包里取出执笔，尹夏初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中勾勒这几日时常跳出来的梦境，半晌过后，灵巧的手指抓着铅笔迅速描绘了起来。 不一会儿，大致的轮廓便跃然纸上——那是两个服饰古朴的小孩儿，一道坐在庭院里看书，小的缠着大的那个喋喋不休，大的却有些爱答不理。她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这两个小孩，只是凭着印象随手画了下来，待要画到脸时，记忆却一片模糊，怎么都落不下笔。 以为四下无人，却不料背后忽然传来了动静，她静默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原先背后的灌木悉悉索索地，她只以为是风吹拂的响动，便没有太在意，仍是专注于手中的速写，只是过了一会儿，怎么都记不清梦中那两个女孩的脸，思绪便有些飘忽，再难以集中注意……这注意力一分散，便察觉到了背后不同寻常的动静。 “你说，那个臭小子是不是又约你了！”一个骄横的女声忽然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你又乱吃什么飞醋？我不是马上就拒绝了么。”另一个温柔的女声好脾气地解释道，言语间都是耐心，“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这是唱的哪一出？ 二女争一夫？闺蜜因情反目？ 听那两人的声音，想来年纪也不大，或许正是别班的女生，与她一道挑了这僻静的地方，不过自己是在躲懒，而这两人大概是要解决一些“私人恩怨”吧。 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何苦来哉？ 她自来最是看不上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更不能理解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放弃友情的抉择——两情相悦自是难得，朋友之义就不值得珍惜了么？ 若是那追寻的“真情”需要其他既有的感情让步，在她看来，还不如不要。 不过，这也只是她一家之言罢了。 其他人怎么想，左右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也懒得理会，只是恰好遇上了，心下不免有些怫然。 尹夏初笔端一凝，微微蹙起了眉头，抿直了嘴角不说话，心里既有着被打扰的不悦，又有种莫名其妙就落得偷听的尴尬，想着是否该弄出些动静，好教对方察觉自己的存在，后续的发展却教她微微一愣，忘了反应。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而我只能……唔、唔……”不满的抱怨陡然间被打断，随后便是一阵教人脸红心跳的嘤咛，伴随着一点暧昧的“唧啾”声，令人不自觉便浮想联翩。 在网络飞速发展的年代，就算不费心去关注，那些声色犬马的消息也仿佛自己生了腿似的主动往人眼前凑，不要说尹夏初这样即将成年的高中生了，便是才刚开始背起九九乘法表的小学生也未必没有见过那些“情不自禁”的旖旎画面——以她的心智反应，自是一下子就猜出了那两人的后续发展。 也正是因为清楚地知晓那靡靡之声代表着什么，才更教尹夏初手足无措，再难保持镇定。 关系亲昵的女生，在□□并不少见，甚至搂搂抱抱也属正常，但是亲密到会交换呼吸的“闺蜜”，那可就……耐人寻味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是装作不经意地发出一些响动，暗中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呢，还是就这样隐瞒自己的行迹，等到两人离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呢？ 尹夏初正举棋不定的时候，却发觉那忘我的两人已经双双停了下来，而那道温婉的女声更是冷静地喝问道：“谁在那边？” ——好吧，这下子，看来是不用纠结了。 ……真是麻烦。 微微叹了口气，收起手中未完成的画作，尹夏初拍了拍身上的灰屑，无奈地转过身，面对那两个带给她些许惊吓，也被她所惊吓到的女生。 第12章 闲事 “你是……（6）班的？”那个女生看着有几分眼熟，声线温柔，生得也是一副清秀可人的样貌，想不到却是主动的那个。 另一个虎视眈眈地瞪着她的高挑女生便是之前质问的另一个人了——两人倒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温柔如水，一个热烈似火，都是青春靓丽的女生，应该也不乏各自的追求者，有谁能想到，她们竟是…… 尹夏初蹙了蹙眉，因为一时之间难以用准确的词语来界定两人之间的关系而感到困扰，落在对方眼里便成了对她们的关系识破之后的反感。 毕竟，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女生又大多较为敏感，只一个眼神便能咂摸出不同的内涵来。虽然感情的事最是难以控制，关起门来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放到台面来说，在如今的国情下，也不是那么普遍的。 再是心比天高，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却也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能轻易教外人知晓的——届时闹得沸沸扬扬，可不是简简单单通知一下家长随随便便教育几句就能够敷衍了事、风平浪静的。 那么在当事人看来，摆在她们前面的难题，便是如何教这个看起来就不好对付的“不速之客”保持缄默，不要将两人的事情宣扬出去。 一中每个年级总共有十个班级，每班人数在四十名左右，根据平均分递减排列；除了自己班级的人，要将整个年级都认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在尹夏初看来，自己决计做不到的，因而对这两个女生只是有些眼熟，许是过往在学校里擦肩而过遇见过，但却不如对方能够一口道破她的班级。 她平日里就十分低调，既不参与任何比赛，也不加入任何部门，下课后从不闲逛游荡，放了学也是直接坐上私家车离开，并不与人有所交集，循规蹈矩，仿佛活在另一个次元，乃是众人眼中标准的大家闺秀，高岭之花——她从不主动关注别人，料想别的班级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认识到她。 只是这一点，她却是料错了。 人性中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然也少不了慕强欺弱、贪恋颜色的习性，尹夏初以为自己远离纷争，是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偏偏没意识到，这种若即若离的冷淡疏远，才更教人难以捉摸，深受吸引。 正是因为她淡漠而事事不在意的态度，才不知道有好事者专门列了一张一中的校花校草榜单——她虽然不怎么出爱出风头，可那副好相貌却是遮不了藏不住的，从高一刚进学校就上了前十名的榜单，若不是太过冷清，从不与人交好，没有狂热的追随者跟在身边刷存在感，大概也不只是现在的光景。 尹夏初不认识这两个风格迥异的女生，不代表对方认不出她来，当她还一本正经地苦苦思索着这两个人是哪个班级的学生时，那个骄横一些的高挑女生已经上前半步，不客气地说道：“（6）班的是吧，你做什么要在后面偷听？告诉你，我们（3）班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哦。”尹夏初无所谓地点点头，很想告诉对方：要不是她主动开口，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们是几班的，也没有兴趣打听。 不过对方蛮不讲理的样子也是教人不喜，倒好像是自己欠了对方似的，所以她也只是冷下脸，不咸不淡地反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阿琪！”稍矮一些的清秀女生拍了一把冲动的高挑女生，嗔怒地白了她一眼，后者在她面前与刚才呵斥尹夏初的时候判若两人，讨好地笑了笑，伸手在嘴上虚虚一拉，表明自己不再开口。 将她们俩的互动看在眼里，尹夏初心中一动，虽然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实则心里已经软化，并不想再与她们多纠缠，双方各退一步，就此揭过便罢了——平心而论，她们之间的感情她自然是没有立场置喙，但是以外人的眼光来看，两个容貌姣好的少女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却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将唤作阿琪的女生拉到身后，那个清秀温婉的少女朝着尹夏初微微一笑，柔柔地说道，“不好意思，她脾气有点急，其实没有恶意的，刚才……” 显然再怎么装作淡定的样子，到底也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提起刚才的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也不知教对方听去了多少，又生出些什么想法。 好在尹夏初并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也不是那些爱管闲事的卫道士，对别人的*更是毫不在意，既然对方主动表现了善意，她也不是拎不清的人，便顺势附和道：“刚才我一心画画，并没有注意到其他，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是我们打扰了同学你的雅兴才对……真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离开。”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从来都不需要太费工夫，往往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彼此的深意——在明白了双方都没有深究的打算之后，尹夏初也不再待在原处，拎着包施施然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双方都没有互换名姓再做交流的意思，默契地将这一场乌龙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然而纵使双方能够相忘于江湖，保证不会再主动提起这场小插曲，可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能够这般轻而易举地烟消云散——至少微风轻拂过后，在尹夏初的心湖上留下了一圈圈漾开的涟漪，或许连她本人都未曾察觉到那一丝丝变化。 离开了不见人烟的小树林，逐渐能见到排着长河的游艺设施以及里三层外三层的喧闹人流，尹夏初并不喜欢这种摩肩接踵的拥挤，更不喜欢与三五成群的小团体泾渭分明的自己——仿佛更加衬得自己的孤独与寂寞。 孤独吗？是的，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她的确是孤独的。 但是寂寞吗？倒不见得。 至少在以前，尹夏初从未觉得自己是寂寞的。 可是现在么……想起那副未完成的画，以及那两个（3）班的少女，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也是在渴望着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的吧。 无关性别，无关年龄，只是能够让她有一种熟稔和满足，让她能暂时忘掉一切烦恼和困苦的安定感。 ——会有这样一个人么？ 她不确定。 没了继续作画的兴致，离集合的时间也还有一会儿，尹夏初漫无目的地在游乐园中闲逛着，试图冲淡那股子骤起的落寞之感，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儿，只觉得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偏，可是人流却分毫不减，越发拥挤了起来，等到她想要避开人群时，却发现已经不能轻易脱身，只好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又走出了近百米，终于看见一块破破烂烂的牌子，像是特意打磨做旧成这副破败的样子，上面用猩红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大字，配合着牌子旁一副白森森的骷髅架子，倒是生出了几分滑稽又恐怖的氛围。 ——鬼屋。 轻声念出了牌子上的字迹，尹夏初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正要趁着人群散开之际离开，却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后不自觉地转了方向。 “什么？你是说简老师进去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出来？”说话的人是周诗琳，（6）班的班长，也是简心委任的政治课代表。 话里的焦急让尹夏初皱起了眉头，再也迈不开步子——这鬼屋并不复杂，面积也只有数百个平方米，全部走完一遭，十几分钟妥妥够了，怎么会过了一个小时还没出来呢？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尹夏初不由一愣，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一个本想远离的人提起了心，更不想承认在那一刻，竟然立即就想着冲进去找到她，确认她的安全。 ——为什么这么紧张她呢？ 不过是个两年以后就会分道扬镳的过客而已。 尹夏初在心中不断劝说着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然而在问清了简心的方向时，脚步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毅然决然地走向了鬼屋的入口。 如果班主任出来晚了，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自己也会受到连累而脱不了身，在这无聊的地方白白耗了时间……不如将她找回来，反而轻松。 给自己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尹夏初镇定地掏出了手机，一边拨打着简心的电话，一边加快了脚步。 第13章 鬼屋 时间拨回到一个小时以前。 随着大部队漫无目的闲逛的简心自然对游乐园里五花八门的游艺设施感到好奇，只是碍于她一惯想要在众人面前维持的成熟稳重的端庄形象，所以不得不装作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只在心中默默记下几个好玩新奇的，打算得了空之后，寻个机会自己一个人来玩耍——到时候，定要将这些设施统统玩个遍。 打定主意，她也就不再关注那些人或惊喜或惊吓的尖叫，只是专心跟着（6）班的班长周诗琳。她也与一般唧唧喳喳兴奋不已的学生们不同，一路上只是静静看着，并不参与，时不时清点一下人数维持一下秩序，倒是丝毫不辜负班长的名头，看得简心暗中点点头，之前对她只会死读书的偏见也消去了不少。 至少周诗琳于班长一职上是十分认真负责的。 她本意是想与尹夏初一道行动的——毕竟，在（6）班所有学生中，尹夏初是她交集最多，也最看好的一个，而且在她心里，尹夏初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姑娘。 虽然总是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淡然之态，但是那种被自己算计以后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地里生闷气的小模样却教人忍不住三番四次地撩拨，想看看什么时候才触到她的底线，让她不甘示弱地反抗乃至反击——简心承认，这是自己的恶趣味。 她就是看不惯对方那副波澜不惊、若无其事的面具，总会让她联想到一个，她不愿意多想起的人。 也不知道那小鬼是不是属兔子的，刚才在大巴上还贴在她身边粘人得紧，又是送水又是递糖，嘘寒问暖地谄媚至极，下了车却撒腿跑的没影儿了。 想来自己接二连三地给她挖坑，她定是对自己怨气不小，这种玩乐的时候，也是有多远跑多远——就不拘着她了。 简心自嘲地笑了笑，随着人流慢慢走到了一片人工打造的布景荒凉之处，目光晃过那块写着“鬼屋”两个字的招牌，随后淡淡地移开——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她才没兴趣呢。 找了一个没人的长凳坐下，手里攥着尹夏初留给她的那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见班里的大部分人都对鬼屋兴致勃勃，索性也就候在这里，等时间差不多了便招大家集合，结束这天的活动。 春光正好，阳光透过树叶的阴翳虚虚地拂在她微微阖起的眼帘上，像是烙下一个温柔至极的亲吻，哄得人昏昏欲睡。 意识正半梦半醒间，却听身边有一人突然打断了她即将飘离的梦境，急切地说道：“简老师，有人在鬼屋里面闹事，好像是（1）班的学生。” 不悦地蹙了蹙眉头，终是压下了被打扰的暴躁，睁开眼，正是周诗琳在她身边捏着手机团团转。 “怎么回事？（1）班的班主任呢？”闹事便闹事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右是（1）班的事，犯不着出头。 她本就不是正义感爆棚的好人，那点所剩无几的责任感也全数贡献给了（6）班的学生们，所以周诗琳的求助她并不打算理会：“她们要闹就由她们闹去吧，到时候自会有人整治她们。” 话虽如此，她也不免奇怪：周诗琳不像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怎么会对（1）班的人如此上心？ 就听自家的课代表苦着脸继续说道：“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是江灵月，她说我们班的几个人也被牵连到了，现在双方都在里面僵持不下。” ——江灵月，那个娇生惯养的惹祸精，听到她的名字，简心就知道准没好事。 小姑娘人倒也不坏，就是嘴碎了点，有事没事都爱折腾一番，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公主病”吧。 仗着脸上架了一副黑超墨镜，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简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半点都没有藏起眼中的嫌弃，冷淡地问道：“是什么人在闹事？她们又是怎么搅和进去的？” 如果只是（1）班的人也就算了，出了什么事儿自有那个老爱在她面前得瑟的女人担着，可是既然她们（6）班的人也在，那就不好袖手旁观了。 “手机信号不太好，她说得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和一批社会青年起了冲突，双方动了手，具体情况却不明了，”周诗琳晃了晃手机，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将希望寄托于在场唯一一个成年人，“该怎么办呀，老师？” “这样吧，我先进去看看，你发动所有学生，联系这次带队的老师，教她们尽快赶到这里，我去和鬼屋的工作人员交涉一下。”站起身，轻飘飘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简心越过周诗琳的身边，不紧不慢地朝着已经挂出“暂不开放”指示牌的入口走去。 “好的。”目送着那个从容不迫的背影，周诗琳本还有几分慌乱的心也沉静下来，转身去落实简心的安排，动员同学们挨个打电话通知了。 绕过指示牌，长腿一跨便越过了横拉着的铁链，推开塑料幕布的遮掩，一股幽冷随着地下潮湿的霉味飘了过来，惹人不快地皱了皱眉。 使劲闭了闭眼睛，习惯了突然暗下的视线，这才继续往里面走去。 “你是谁？现在这里不开放，请不要随意进出。”鬼屋自然是布置得阴森恐怖，从大门进来转过一个拐角后，便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脚边每隔十多米才有一盏的橘色地灯发着一点点微弱之光，勉强找出一条蜿蜒幽深的小道来——才走了两步，就见一个披着黑色马褂，留着辫子，满脸惨白的“僵尸”朝她呵斥道。 简心只觉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似的，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尖叫出来，幸而她的反应极快，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才没有失态地在对方面前流露出害怕的情绪。只是虚晃了一下，抬手扶住了一边的石墙，也顾不得那粗糙的墙面硌得掌心生疼，实心的接触好歹让她找回了一点气势。 “我是一名老师，听说我的学生被困在了里面，所以来带她们离开。”稳了稳声线，简心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去吧，有个主事的人就好了。”那扮作“僵尸”的工作人员马上转了口风，反手指了指方向，自己则快步走了出去，丝毫不给简心接话的机会，“我还要去请我们领导来处理，免得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那你去吧。”那人行色匆匆，马上就跑得没影了，简心想要教他带路的话也哽在了喉间，只好咽了回去，壮着胆子，继续朝里面摸索着前进。 ——呵，不过是装神弄鬼的障眼法，有甚好怕的！ 看这墙面，粗粝感都是用特殊材料粘制出来的。 再看这角落里的石雕，也是滥竽充数的大兴货，吓吓小孩子就罢了。 她可是祖宗庇佑的天潢贵胄，才不会怕这种……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啊啊！ 正喃喃自语地给自己壮胆时，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前边一下子窜了过去，纵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想，一瞬间脑补出各式恐怖的场景却由不得自己控制，登时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闷在嗓子眼里，还没喊出口便呛得连番咳嗽。 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厥过去之际，那动静却消失了。 缓过气来以后，她又试探着往周围扫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见——真是晦气。 没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而简心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吓到了，深呼吸了几下，猛灌了几口水，感觉镇定了不少，这才继续扶着墙，一点点摸索着深入。 只是走出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大脑晕晕乎乎地直犯困，若不是扶着墙，只怕早就站不住了。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更是头晕眼花，眼皮重得好像千斤似的，抬也抬不起来。 简心不明白怎么不合时宜地泛起了困，然而当下却容不得自己懈怠，只好甩了甩头，又下死手狠命掐了自己几下，好赖是恢复了几分清醒。 只是迷迷瞪瞪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是迷失在这难以分辨的鬼屋迷宫之中。 简心极力运转着越发迟滞的大脑，思考起出路，却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不但脑子晕乎乎地犯迷糊，就连身体也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只怕是支撑不了多远了。 用仅剩的力道撑着自己慢悠悠地往前挪，终于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拐角，这个拐角想必是工作人员躲在幕后处理机关时的落脚之处，放着一只小椅子，简心立即坐了上去，揉着太阳穴低低地喘气，好半晌，总算是缓过一些力气来了。 身体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怎么一下子就晕乎脱力了呢？ 难道……是有人给自己下了毒？ 莫非到了这一世，却还是逃不过这宿命？ 正心烦意乱，手足无措的时候，一片安静中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吓得她差点将手机摔了出去。 从口袋里掏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尹夏初”三个字，在这个时候，却教人倍感亲切。 正要接起来，屏幕却陡地暗了下去。 “……”简心的脸色一垮，下一刻却感觉肩膀上搭了一只温热的手掌，激的她顷刻间寒毛直竖，“谁！” 第14章 奇怪的感觉 那只手虽然不那么暖和，到底是带着几分温度的。手指纤长，指腹柔软，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肩膀，连带着对方的呼吸也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畔和脖颈，显然是人非鬼。而也由此可知，对方离得她，很近很近，近到她一侧脸一回眸，或许就能够贴上那张脸。 最初的惊吓过去，简心镇定下来，也很快判断出那个人是谁——朝一边侧了侧，慢慢地转过头，果然是尹夏初。 不着痕迹地退出了手机的回拨界面，锁屏收回口袋，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是你啊，尹同学。” 仿佛对方的出现自己早有预料，半点不见方才魂飞魄散的惊恐——这一刻的简心，犹如影后附体，从容淡定得毫无破绽。 “嗯，是我。”原本想要说的话，在看到简心脚边几乎空了的矿泉水瓶后戛然而止，颇有几分好心办了坏事的愧疚，教尹夏初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之前为了避免她回程时继续晕车，所以将药溶在了水瓶里，没想到她顺手带下了车，还喝得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底——这晕车药的药性极好，不然她也不会带在身边。不过，每个人体质不同，服药后的症状也不同，有的只是镇定安神，有的则会变得犯困渴睡……希望她是反应不太大的那种吧。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任由她赌气不理，趁势提醒她一句才是。 现在再自责也无济于事，说出实情只怕更要引她不快，尹夏初还是悄悄地咽下了解释，转而关心起简心当下的状况。 ——她看起来绝对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若无其事。 简心的确不如她想要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即便在证实了来人是尹夏初以后，她的心还是保持着方才因极度紧张与害怕而剧烈跳动的频率，并不是一时三刻能够缓下来的。 再加上那掺了晕车药的水，搅得她神智大受影响，若不是定力极好，说不准那一刻都能被吓得晕厥过去。 “你怎么了？”荧荧的幽光打在那张年轻而秀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诡谲邪魅的可怖，反而透着一股朦胧出尘的意境，教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不再害怕——当尹夏初半蹲下来，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时，两人双双一愣，不约而同地凝视着对方。 ——这样一看，这小鬼的眉眼生得还真是精致。 ——以前怎么没发现，班主任长得这么耐看呢？ “咚、咚、咚——”心跳声在无比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一时间充斥着耳畔，好像其他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了，只有那一下重过一下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并不只是一个人。 黑暗中，彼此的眸光是除了微弱的地灯之外唯一的光源，而简心也能从对方那双清亮动人的瞳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眼角泛红，梨花带泪，委实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没料到自己竟然在尹夏初面前落得这样狼狈的形象，简心想也没想便后退了一步，匆忙间就要站起来——却不曾料到脚后跟踩着了方才落在地上的水瓶，一下子便扭到了脚踝。 没有防备之下，疼得她呲牙咧嘴地惊呼了一声，差点跌坐在地——千钧一发之际，却是回过神来的尹夏初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正正巧巧扑进了怀里。 ——不知情的人看来，倒有几分投怀送抱的意味了。 “你……没事吧？”肩膀被一块硬骨敲得生疼，尹夏初也没顾得上揉一揉，先一步去关心对方，这却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久不闻对方的回答，不免心生焦急，待要扶正她的脸看个究竟，就感觉肩膀被人推开些许，没有穿高跟鞋而跟她几乎平视的简心慢慢抬起头，捂着半张脸，瓮声瓮气地说道：“没事。” “真没事？”怀疑地打量了一眼沁着泪花的简心，尹夏初心知对方必定是碍着面子不肯直说，于是忍了忍嘴角上扬的弧度，一脸严肃地说道，“那我们快出去吧，离集合的时间也不远了，免得耽误发车。” ——就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等等，”走出两步以后，总算是听到背后那人不甘不愿地小声承认道，“我有点头晕。还有……脚扭了，不好走。” 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再转过身时又敛了弧度，一脸认真可是眼中还是藏不住戏谑地说道：“没事，还有我。” 没想到除了头晕以外，把脚也扭了，其实班主任的真实属性是笨蛋吧？ 尹夏初撇了撇嘴，不肯承认自己的愧疚又加深了一分。 而在那愧疚之外，还掺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心疼，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五分钟以后，尹夏初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走快点，要集合了。” “慢点，颠得想吐。” “哎，把你的手拿开，很别扭。” “……” 无视背后那个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尹夏初将她的臀又往上托了托，眨了眨眼，挣落睫毛上滑下的一滴汗，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随着记忆中进来的路返回。 早说要公主抱的，死活不肯，非得要自己背；背就背了还净瞎折腾，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早知道就该将她留在这里……不对，早知道就不该来找她！ 当她在心里腹诽不已的时候，被她背在身后的简心也正没好气地抱怨着，只是比起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要直白得多。 ——虽然压低了嗓音嘀咕，到底是伏在尹夏初的背上，正对着她的耳朵，她又怎么会听不见呢？ “像个小孩子一样。”没注意便将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口，正懊悔间，却感觉背上一痛，随之传来一个近在咫尺的闷哼，尹夏初愣了愣，想明白以后却不由莞尔——大概是简心愤愤不平之下用下巴磕了一下她的后背，却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算不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照这样来看，她不仅是个孩子，还是个傻孩子……不过，傻得可爱就是了。 莫名觉得被戳中了萌点和笑点，尹夏初也不再与咬到舌头后便偃旗息鼓安安静静趴着不动的简心计较，又将她往上托了托，加快脚步朝着外面走去。 没几步，感觉眼前一暗又一亮，额头和鬓角沾着的细汗被布料轻轻地吸拭过，动作利落又不失温柔，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尹夏初的步子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敛了大半，却比之前戏谑的弧度要真心得多，那笑意都浸润到了眼底，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只是被她背在身后的简心是看不到了。 否则，她一定会诧异：缘何这个笑，如此熟悉？ “谢谢。”笑了一会儿，尹夏初才想起自己应该对简心这难得的体贴表示感谢——虽说自己会这么狼狈地流汗还是因为背着对方的缘故……不过，一码归一码，道谢还是有必要的。 当然被感谢的人不怎么领情就是了。 “……哼。”简心倏地收回替她擦汗的衣袖，将脸贴在那并不宽厚的背上，一片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脸上悄然浮起的薄绯，到底是气恼多一些，还是羞窘更多一些。 ——臭小鬼，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在偷笑……自己伏在她背上，可是能将她的胸腔震动感受得一清二楚！ 罢了，看在她辛辛苦苦将自己背出去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等到前面逐渐透出光亮，即将看见出口时，简心拍了拍尹夏初的肩膀，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随后搭上她了然地递过来的手，慢条斯理地朝外走。 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尹夏初扶着自己的手上，避免压迫到扭伤的脚踝，即便还有一丝刺痛，比起被人看到自己弱势地教人背着的尴尬，倒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对了，这件事……老规矩，你懂的。”快要挪到门口时，简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故作冷淡地开了口，同时扫了一眼与她几乎差不多高的尹夏初，眉峰半挑，眼含威胁。 “明白、明白……”尹夏初忍着笑，识趣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嗯。”瞪了她一眼，却是简心先绷不住移开目光，再次戴上了墨镜，镇定地掀开幕布，跨出了鬼屋。 心里却别扭极了——对方分明一脸真诚，为什么自己总是有一种被嘲笑了的感觉？ 一定是她想多了。 第15章 仗势欺人 跨出了漆黑的鬼屋，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被温热的光一照，清凉的风一拂，后颈微微沁出一些细汗，倒是比在鬼屋时的气闷要好上不少。 脑子清醒下来，又想起了会进鬼屋的初衷，那些与人起冲突的学生怎么样了？最关键的是，江灵月和另外几个（6）班的女生还好么？ 她虽然不爱管闲事，但也不怕事，如果有人欺负到自己班里的学生，她是不会手软的。 扶了扶墨镜的镜架，在人群中搜索着周诗琳的身影，就见她默默站在其他几个班的班主任身后，绷着一张脸，略带紧张地到处张望着，应该是在循环找自己的身影；对面则是十来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双方隐隐有对峙之感。 一中的人只来了部分，人数不算少，但都是穿着校服，弱质彬彬的读书人，与对方的气势一冲撞，简直是被单方面碾压，真要动起手来，怕是落不着好。 简心暗暗评估着双方武力值的差距，目光一扫，就见（1）班那里已经有两个男生挂了彩，狼狈地捂着伤处，脸上神色愤愤不平，若不是班主任镇着，怕是还要冲上去讨个说法。 ——简直是一群自不量力的蠢货！ 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仗着人数多群殴对方吗？ 即便不动手，一人一个喷嚏都淹死他们了好吗？ 就那么几个人还敢往前冲……真为他们的智商感到心碎。 简心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随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朝着周诗琳招了招手。 对方见到她以后，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小跑着到她身边，也不用简心开口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进展与她说了一遍。 原来是双方在鬼屋里偶然相遇了，那几个社会青年见猎心起，有意捉弄一中的几个小姑娘，不仅扮鬼吓唬几人，还凑上去动手动脚地。过路的男生们看不过眼，呛了几句，双方就发生了肢体冲突——毕竟对方是成年人，又身强力壮，所以占了上风。 然而教人气愤的是他们不但不思悔改，还声称同伴被打伤了，要求（1）班的男生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一中的几个老师正在与对方进行交涉，不过看情形，倒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简心点了点头，对于周诗琳的主观的评价不置可否，仍是抱着手臂，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观望，哪怕一中的师生与那群青年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她也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参与进去的打算，俨然准备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然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尹夏初却细心地发现，简心将大半的重心都落在了一边的腿上，手指也一下快似一下地轻敲着手臂，柳眉微蹙，似乎对于双方的僵持有些不耐烦。 “老师，你的腿……很疼吗？”忍不住凑到简心身边轻轻问道——凭着肉眼倒是看不出有红肿的迹象，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尹夏初看了看手机，心里暗自做了决定：还有十几分钟就是原定的发车时间了，如果那群社会青年还是这么不依不饶地纠缠，她不介意动用一些手段让他们离开。 “……无碍。”虽然脚踝的疼痛让简心忍不住皱眉，但她习惯了将所有痛苦都藏在若无其事的表面之下，不会轻易将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人前——好吧，在尹夏初面前已经狼狈过两次了……但是，她不允许第三次发生！绝不！ 一心想要保护仅剩的教师威严的简心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拒绝了尹夏初要搀扶她的好意，只是心里也对那些纠缠不休的社会青年感到了厌烦，更对那几个只会耍嘴皮子却又没有实际效果的班主任心生不满。 ——在曾经的凌王殿下看来，在场的诸位，都是辣鸡。 “去跟那几个绿头发的说，再闹就报警。”终于，简心派周诗琳做了个小跑腿，当场撂下了狠话。 而某些时候特别耿直的（6）班班长也不忘在开腔前加上一句“我们班主任说了”吸引火力——在所有人都朝简心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无所谓地扬了扬下巴，一副“就是我说的你想怎么样”的轻蔑神色，登时把矛盾的中心转到了自己这里。 “哟嗬，报警？尽管去啊！”片刻的静默之后，那群青年忽然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互相看了看，推着其中一个其貌不扬，长得尤为磕碜的小个子站了出来，“知道这是谁吗？” 简心冷漠地看着那几个调转枪口朝她走了过来，逐渐形成包围之势的青年，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愈发冰冷起来。 众人只当她是怕了，不由笑得更加放肆；而一中的师生们则满脸担忧，奇怪怎么一向好脾气的简老师突然就变得强势起来，竟敢和这些流氓硬碰硬……本打算拨电话呼叫治安官的动作却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咱市治安大队的队长可是我舅舅！”那小个子终于说出了教他们一行人有恃无恐的理由，看着简心的目光也变得别有深意，好像对眼前这个长得清纯动人却不肯买账的女教师起了心思。 “哦，是要跟我比舅舅么？”简心隐在墨镜后的眼睛里忽然划过一抹嘲讽，低头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随手拨了一个电话出去，低声说了几句，很快就挂了电话。 因为她这一连串动作十分迅速，至多不过三十秒的时间，是以那小个子还没来得及阻止，简心已经放好手机，继续用不屑而锐利的目光鄙视他了。 离她最近的尹夏初虽然没能听见电话的内容，但是简心在拨电话前类似反问的自语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照这么说，班主任是要打电话给她的舅舅咯？ 想来也是，能让那个男人想要巴结的背景，又怎么会简单。 那么，拥有这样背景的班主任，真的如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呆呆傻傻吗？ 一时间，尹夏初望着简心侧脸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更是下意识地退离了半步。 而这边厢，浑然不知自己在尹夏初心里留下了一个“呆呆傻傻”印象的简心，正冷冷地盯着准备靠过来的小个子男人，压低了声音：“给你十秒钟时间消失在我眼前，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哈哈哈哈哈……什么后果我都担着，你想要我怎么负责啊？”简心的警告显然起了反作用，不仅没教对方收敛，反而让他更加乐不可支，以为对方怕了他的后台，装得若无其事，实则色厉内荏。 “这样吧，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过这几个学生，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怎么样？”那小个子自以为提了个怜香惜玉的建议，笑眯眯地看着简心，等着她的答复。 “三、二……一，时间到。”简心却不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报完了数字，然后低头发了个消息给自家的司机，让他来游乐园接自己——腿越来越疼，她需要尽快回家处理一下，等此间事情了结，就不与学生们一道坐巴士回去了。 只是，她这样蛮不在乎的态度却激怒了小个子，上前一步就要去抓简心的手——而几步开外的尹夏初却是看得眉心一跳，条件反射地就要上去架开对方，一向不喜欢动粗的她破天荒地升出了痛扁对方一顿的戾气，这教她感到万分的诧异。 双方都堪堪要动作时，就听那小个子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让他一愣，随即接起了手机，只是阴鸷的眼光仍是牢牢地锁定着简心，大有接完电话继续动手的架势。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小个子，在接起电话的一刹那，马上就赔上笑脸，姿态放得极低：“舅！哎哎，我没干什么呀舅！不是，您听我解释呀！舅……” 他脸色忽然一变，朝着简心那里瞄了几眼，然后点了点头，犹犹豫豫地想要靠近，却在简心透过墨镜都能感受到如刀锋般冰冷的目光下生生止住了脚步。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只见他双手举着手机，恭恭敬敬地递向简心，眼里带着不甘和疑惑，嘴上却谄媚地说道：“这、这位女士，我舅想请您接一下电话。” “开免提。”嫌弃地瞥了一眼小个子骨瘦如柴的鸡爪子和油腻腻的手机屏幕，简心并不伸手，只是冷声吩咐道。 “唉唉，好的好的。”小个子只好照做，又弯着腰将手机往上托了托，好让简心听得清楚些。 “哎您好、您好！千错万错都是这臭小子的错，我马上叫他给您赔礼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电话里是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声，却因为连珠炮似的讨饶声而教人大跌眼镜——莫非这就是小个子口中的治安队长舅舅？ 这么低声下气地与人赔礼道歉，还真是威严扫地。 反过来说，也不知道简老师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教对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与尹夏初不同，那些隔得远些的一中师生们大都没有看清简心的动作，更听不见她的自言自语。 “从现在起，我不想再看见他出现在b市。”打断了对方喋喋不休的讨好，简心只希望马上结束这件事——她的脚踝越来越疼了。 “好的好的，您放心，我马上叫他离开！”那个接电话的男声口风一转，马上严厉起来，对象自然是举着电话，越听越不对劲而逐渐满头冷汗的小个子，“混账东西，还不快滚回来！还嫌给老子找的麻烦不够多吗！” “是是是……我马上回来！”小个子连视线都不敢与简心对上，带着那群狐朋狗友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而简心则是在一中师生们钦佩又敬畏的注视中，谢绝了回校的巴士，施施然走向了悄无声息开到一边的轿车，拉开车门正要上车，余光却瞥见一路跟在她身后隐约呈保护架势的尹夏初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的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脑子一热，竟然顺势提了一句：“上车吧，顺路送你回去。” 话一出口便后悔，却收不回来了。 等到尹夏初坐上了后座的另一侧，望着车窗外一张张羡慕嫉妒恨的脸越变越小后，才在深色的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倒影正翘着嘴角，微微地笑。 ——明明她们一点都不顺路。 第16章 登堂入室 车子在路上开了一段，顶着司机时不时透过反光镜递来的问询的目光，简心终于妥协了——总不能将人带回自己家吧？ “嗯哼……你家在哪儿？”轻咳一声，掩去开口询问的尴尬——刚才一时口快，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顺路，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尹宅在哪个方向；现在却又问起了对方具体住址，顺路二字自然是不攻自破了。 好在司机是简父手底下的退伍兵，踏实稳重又沉默寡言，只管接受命令，如非必要，不会多说一个字，当然也不会露出什么嘲笑的神色；而作为“被顺路”的当事人，尹夏初自然更不会不识相地拆台——就算要笑，也只在心里偷着乐罢了，决不能教她这个要面子的班主任察觉，否则难保对方恼羞成怒之下，把她扔在半路上，那就自作自受了。 退一步来说，简心愿意送她，不管出于有心还是无意，她都非常感激就是了。 “送我到润柏苑就好。”尹夏初微笑着说道。 “润柏苑？”简心挑了挑眉，有些怀疑地看着一脸温煦笑容的学生——润柏苑她是知道的，在本市中心地段，是一座口碑不错的公寓，许多白领精英都会选择在这里置业。 问题是，尹夏初的父亲尹颂，好歹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千万身家，在市里也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这样的社会地位，怎么会跟一群打拼事业的小青年挤在一栋楼里？ 就算他忍得下这口气，坤夏集团也丢不起这个人。 明白简心的疑惑之处，尹夏初弯了弯唇，简单地解释道：“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住，上学方便些。” 她不想告诉简心的是：自从上次在宴会相遇过后，她就向尹颂提出要搬出去住的要求，理由自是冠冕堂皇，挑不出半点儿错来——她已经受够了那个虚伪的男人，那个冷漠的家……呵，或许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没有家了。 那个男人倒是答应得爽快，想来也是巴不得自己搬出家里的别墅，腾出地方，他好光明正大地接那对母子一起住，也省得有家不愿回，三天两头地往外跑，徒惹流言蜚语。 相熟的社交圈子里，有谁不知道坤夏集团的董事长有个私生子，病病歪歪的却被当成个宝贝疙瘩保护得密不透风？ 对比起来，她这个正正经经的尹家长女倒像是捡来的。 正好，她也当腻了任人摆布的乖乖女——尹颂想要利用自己联姻好给那病秧子铺路继承公司？痴人说梦罢了。 即便自己愿意，也要看大洋彼岸的老狐狸答不答应。 “知道了，就去润柏苑。”简心能感受到尹夏初的骤然的落寞，既然她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吩咐司机开车——心里却不免更加鄙夷那个势力的尹颂，实在枉为人父。 车子平稳地在路上开着，车厢里一片安静，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尹夏初低着头在想心事，而简心则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谁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这时，尹夏初忽然想起了简心扭伤的脚踝，眼角的余光撇去，却见那个一本正经闭着眼睛的人正翘起了腿，一下又一下小心地揉着，细眉微蹙，显然并不好受。 ——还真是倔强。 叹了口气，尹夏初也学着简心的样子闭上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假寐。 既然对方不想被自己看到她的脆弱，那自己就当做不知道吧。 只是心里却更加记挂了几分。 汽车到了润柏苑，尹夏初道了谢，正要推门下去，目光不经意间扫到简心微蹙的眉峰和苍白的脸色，邀请的话脱口而出：“要上去坐一会儿么？你的脚踝最好处理一下。” 简心也不想被简父简母知道自己扭伤了脚，依两人的爱女程度，到时候又要大惊小怪折腾得鸡飞狗跳了；本来是打算送完她直接去医院，但是她的邀请倒真有些出乎意料…… 摸了摸已经发烫的脚踝，简心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然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吩咐司机先行离开，随着尹夏初站在公寓楼下了。 到底为什么会点头答应呢？ 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望着走廊尽头的电梯，简心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忍着疼，迈着平稳的步子跟着尹夏初往里走，丝毫不肯示弱。 没走两步，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却是尹夏初转过身来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的手臂搭在脖子上，托住了她大部分的重量，扶着她慢悠悠地往电梯里走。 拒绝的念头在扫到尹夏初紧抿的唇角时悄然退散——或许自己不该如此拒人以千里之外。她毕竟是一片拳拳之心，自己这么冷淡地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简心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尹夏初而开始反思自己以后，不由愣住了。 “怎么了？疼得厉害？那……我背你？”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停顿，尹夏初侧过脸来，担忧地问道。 “没事……你住哪一间？”避开尹夏初太过清亮明澈的眼神，简心转而问道——怎么会因为迁就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就委屈自己，放低身份呢？ 这不符合她的性子……定是自己多虑了。 “到了。”按了密码开门，扶着简心慢慢走进电梯转手第一间房——这栋楼是一梯三户的房型，当初还嫌弃离电梯口太近，容易被打扰，现在尹夏初倒是不由得庆幸起自己这间是离得最近的，也让简心能少受些罪。 开了灯，从鞋柜里取出唯二的拖鞋，尹夏初弯下腰，亲自替简心脱了鞋换上，手指触到对方脚踝的那一瞬，竟然双双都如过电般震了震——习惯了被人伺候的简心将此归咎于对方的手指太凉，而第一次屈尊纡贵为人换鞋的尹夏初更是觉得自己尊师重道的心太诚挚了一点。 换好鞋，双方默契地忽略了那一刻的不自在，一人搀扶，一人被扶，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客厅正中的沙发。 扶着简心坐进沙发，看她紧蹙的眉松了开来，尹夏初这才悄悄放下了心，转身去找药箱。 而趁着她离开的档口，简心也随意地打量起她这座小公寓来——估摸着该有一百来平米，三室两厅的格局，装修简约而干练，颇具都市白领的时尚现代感，但也没什么个人风格……说白了就是没有人气，看着像是酒店公寓里的客房，倒不像是一个单身女性的住所了。 或许就连尹夏初本人也没有将这套公寓定义为“家”的意思吧。 莫名就是有此坚信。 简心翻出手机，给简母回了一通消息，表明自己在学生家里家访，不会回去吃完饭——转念又一想：搬出去的事情是该提上日程了，否则像今天这样有家不能回，还要事事报备的日子，实在是教人憋屈。 说起来，这小鬼现在住的润柏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绪飘向合适的公寓的简心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就要缩回脚，却被人牢牢擒住不得动弹。 抬眼看去，却是尹夏初将自己的腿架在她的腿上，一手攥着她的脚脖子，一手举着包裹了冰块的毛巾，试探性地擦拭着自己的脚踝，然后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将毛巾里的冰块抖落，展开毛巾，一股脑儿覆在了患处。 “嘶——”刺骨的凉意教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从那冷锐中又透着一丝丝的刺痛。 “很疼么？”尹夏初的手一顿，询问的语气里带着自己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那痛楚也教她感同身受一般。 “凉。”那一时的刺激感过去，简心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不显分毫，冷冷淡淡地吐了一个字，而后便扯过一边的抱枕搂在怀里，将下巴抵在上面，定定地看着尹夏初，等待她下一步的动作。 被她直勾勾的目光这么一打量，饶是心理素质再好，尹夏初也不由脸上起了热度，手也有些不稳。咬了咬牙，定了定神，这才继续护理的动作，用冰毛巾冷敷伤处——只是动作比方才又轻柔了几分。 挑了挑眉，简心对尹夏初将她当做瓷娃娃一样小心对待有些不满，仔细想想又觉得释然，随即对她的体贴表示欣慰——看来这小鬼还是挺上道的，也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自己能够带给她的远比尹颂要多，就冲着这一点，前凌王殿下决定给对方一个表现的机会。 可怜一直都对人保持距离的尹大小姐，生平第一次毫无缘由地亲近一个人，却被误会别有所图，若是知道简心把她此前的种种关怀体贴歪曲误解，只怕要生生气得吐血了。 “尹同学，你……”简心撑着下巴，慵懒地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扬，眼波流转间，竟然一下子脱离了固有的清丽秀雅，染上几分不羁的妖冶来——娇媚，却也十足动人。 “怎、怎么了？”被她看得一僵，尹夏初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却分不清究竟是惊讶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 “你……会做饭么？”片刻的停顿，感觉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简心才镇定自若地补全了自己的问话，等着对方的回答，好似半点没有察觉到尹夏初的异样——只是眼底若有似无地划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第17章 洗手作羹汤 失态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回过神来的尹夏初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嘴唇，随后也极快地平复下心情，淡然地点了点头：“会一些，你想吃什么？等会我去买菜。” ——等等，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就答应给对方做饭了？ 这个发展走向不太对！ 明明只是想替她冰敷一下就让她走人的啊！ 尹夏初抽了抽嘴角，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简心：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起想吃什么菜了吗？会不会太自说自话了一点！现在改口赶她离开还来得及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已经做好叫外食或者出去吃的简心眼前一亮，对于尹夏初真的会做饭感到出乎意料，转念又满意地点了点头，跃跃欲试地想要给这个仿佛无所不会的学生一个表现的机会。 想了想，她打开手机搜索引擎，浏览了一会儿，而后照着网友们给出的评论开始报菜名：“我想吃——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 “停！”听着对话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在对方兴致勃勃地打算报下去时，尹夏初连忙打断了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请点一些正常的、简单的，一个高二学生力所能及的菜好吗？简、老、师！” “尹同学，老师必须要纠正一下你的错误观点，”简心翘了翘嘴角，左右无事，肚子也不那么饿，打量着尹夏初那副气急败坏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心里大乐，于是更来了兴致与她耍起了嘴皮子，“首先，会不会做饭与你是否成年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且，不要忘了，你离成年也只不过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其次，在我看来，任何一道菜式都有其独特的口味和烹饪方法，并不存在正常与简单的分别，所以，综上所述，你的驳斥理由不成立，抗议无效。” 尹夏初耐着性子听她侃侃而谈，也懒得与她申辩，弯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叠外卖单甩在她面前，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这样，还是叫外卖吧，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客，随便点。” ——臭小鬼！难道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巴结人的？就不能认真一点用心一点嘛？ 感觉自己被敷衍的前凌王殿下眯了眯眼睛，直直地盯着靠在沙发另一侧的尹夏初，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两两对视不到几秒钟，竟是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这样吧，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菜场里买些食材，你在这儿休息，看看书，晚饭以后我送你回去，怎么样？”最先妥协的还是尹夏初，虽然她心里默默地吐槽着：到底谁才是年长的那个？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先认输…… “好吧，那你快一点，我饿了。”看出这已是对方最后的让步，简心也不再为难她，侧了侧脸避开她的视线，不教她发现微微泛红的脸色，爽快地答应了。 同时又暗暗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这小鬼的厨艺实在见不得人，那还是带她出去吃吧。正好前几日发现一家不错的日料店准备去试试看…… “遥控板在茶几下左边的抽屉里，无聊的话你可以看会儿电视；洗手间就在那边，需要我现在扶你去一趟吗？”尹夏初替简心倒了一杯温水，就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细致地考虑了一切可能遇到的问题，甚至有些后悔：平时自己并不怎么爱吃零食，导致家里现在连能招待对方的东西都没有……在此以前，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让第二个人踏足这里，也根本不会为其他人考虑得那么多。 她是温和的，淡然的，却也是冷漠的，疏离的；她不会主动靠近别人，更不允许别人走进自己的世界。 或许，潜意识里她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对她的非比寻常，只是明面上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至少目前为止，还不到时候。 “好了好了，你年纪轻轻的，怎的这么啰嗦！把老师当做小孩子么？”简心不耐烦地乜了她一眼，翘着一边的腿，顺势将自己歪进了沙发里，拿出遥控板，灵活地调到动画频道，挥了挥手示意尹夏初快点去买菜。 无奈地看着简心盯着电视里正在播出的《小学生死神》看得津津有味，尹夏初又好气又好笑，抿了抿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闷声不吭地换了鞋，匆匆出门了。 ——在她走后，一本正经地盯着电视屏幕的简心才悄悄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 菜场就在小区不远处的两条街外，按照尹夏初比平时加快了一倍的步速，只五分钟就到了。 像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出现在菜场里本就稀奇，更别说她生得标致，气质也是斯文矜雅，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门小户教得出来的，里面的摊贩们对她已经混了个眼熟。见她来了，个个都热情地招呼起来——抹去零头，免费添个葱姜蒜的更是再自然不过。 尹夏初也不推辞，挨个礼貌地致谢，既不过分热忱，也没有太过冷淡，恰到好处地微笑令人好感倍增，没一会儿，手里的袋子就满了。 低头看了看环保袋，买的食材已经足够张罗两人的饭菜，正打算再挑一些水果，饭后榨汁喝，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教她立即绷起了神经。 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几步，在拐角处装作挑选水果的时候，微微侧身，极快地掠了一眼——那人却极为警惕，她只来得及瞥到一抹黑色的衣角，那人就不见了。 看身形轮廓，是个壮实的男人。 是自己太过疑心，还是有人在跟踪监视？ 尹夏初的直觉一向很准，比较起来，她自是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虽然她宁愿是自己疑神疑鬼的多想了。 蹙了蹙眉头，尹夏初有点不安，也没心思再挑水果，拎着袋子，很快从菜场另一侧离开。 这时，她又多留了一个心眼，专挑人来人往的大路走，还特地去商场里转了一圈，确定身后已经没有了尾巴，这才绕了一圈，从小区的另一个门回了自己的公寓。 平复了一下因为快速赶路而微微急促的心跳，她打开门，只听电视里传来了熟悉的背景音乐，而那个本该认真看着的人却正歪倒在沙发上，搂着一只抱枕睡得香甜。 尹夏初嫌弃地摇了摇头，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将袋子放下，生怕吵醒熟睡的人——菱唇微张，睫毛轻颤，白皙的脸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从没想到过，班主任睡起来竟会像个孩子一样。 还是闭上眼睛更可爱。 尹夏初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不由微微地笑了起来。 下一刻，忽然对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她一楞，却是本以为睡着了的简心蓦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她，脱口而出：“饭做好了吗？” “……”尹夏初的笑一僵，也不回答她，拎起袋子，转身回了厨房。 “好慢啊……”外间隐约飘进来一声低低的抱怨，尹夏初洗菜的手一顿，控制不住掰断了好几根菜梗，直到再次传来换台的声音，才深吸几口气，压下了那股郁闷。 ——好吧，刚才觉得班主任可爱的那个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在外间已经升级到拍着抱枕发泄不满的简心第十二次开口询问进度时，尹夏初终于冷着脸宣布开饭。 尽管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某个得寸进尺的任性鬼，在迅速将菜都端上餐桌以后，还是忍不住快步上前，将耷拉着一条腿，准备单脚跳过来的简心一把搀住，稳稳地扶到了位子上，等她坐稳以后，才回到了另一侧。 用最快的速度炒了一道西芹百合，一道醋溜白菜，一道土豆炖牛肉，外加一碗蒸蛋，灶上还熬着骨头汤，对于两个人而言，不可谓是不丰盛了。 简心嘴上挑剔着，却用了满满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吃完以后便瘫在沙发上，再也动弹不了。 在尹夏初收拾碗筷时，她砸了咂嘴，又叨念不休地埋汰尹夏初做了这么多，吃不掉浪费了。忍受着她没事找事的调侃，尹夏初被念得烦了，忽然蹦出一句：“后面那条小食街晚上会有很多流浪猫，一会儿送你回去后顺便拿去喂猫，不浪费。” “……哦。”噎得简心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住了嘴，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想要打包带回去的念头。 ——哼，这小鬼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讨厌！ 拉不下脸的某老师在心里将所有错误都推到了尹夏初的身上，好一会儿都没个笑模样。 第18章 另一场酒会 收拾好桌椅碗筷，里里外外又拾掇了一遍，屋子顿时干净得仿佛没住过人似的。 尹夏初抽出纸巾擦干指缝的水渍，细心地抹上护手霜。长腿一跨，坐进了沙发一角，抬眼扫了一下墙上的电子钟——已经超过六点半了。 “腿也敷了，饭也吃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我先送您回去，您看怎么样？”沉默了片刻，实在看不惯某个吃罢餍足后，就全然不顾形象，跟个大爷似的北京瘫在沙发上的女人，尹夏初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开口赶人。 “啧，我看不怎么样。”简心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肚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满脸都写着“嫌弃”二字的尹夏初，怫然不悦，“老师原是想留下来给你做个补习，查漏补缺，看看你还有哪些进步的空间，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态度，老师感到非常寒心……” ——臭小鬼，这是一幅什么表情？ 居然敢嫌弃自己的姿势？ 这可是网络上最流行最舒适的坐姿！真是不懂欣赏。 “谢谢您的好意，我觉得我能够自己负责自己的学习，就不麻烦您了——您看都快七点了，天都黑了，要是回去晚了对我俩都不方便，正好我有车，这就送您回去吧。”尹夏初定定地打量了一会儿简心的脚踝，确定那里的红肿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心里也踏实不少，语气便强硬起来。 ——可不能再教班主任待下去。 看这架势，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比她这个主人家还要自在，就差给她端盘瓜子嗑了。 带她进屋给她冰敷已经是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底线，绝对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纵容。 尹夏初隐约有预感，对简心越来越高的宽容度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喜欢这种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觉。 “哼，那你就自己努力吧，老师先回去了。”简心被她这样拒绝，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便也不再逗她，死乞白赖地呆着不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莫须有地灰尘，就要往外走。 虽说她脑子里只依稀记得一些政治概要，其他科目一概不会——但自己推脱是一码事，被学生看低又是另一码事儿了。 因而在尹夏初抓着钥匙追在身后走出几十米远，这才不甘不愿地答应由她送自己回家。 当简心别别扭扭地坐在脚踏车后座，搂着尹夏初的小蛮腰晃晃悠悠地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乱一头秀发时，不由得升起一股怨气。 在怨气以外，更是后悔起为什么自己要早早地打发司机离开……她怎么就忘了：这小鬼才十七岁，还不到法定学车年龄，根本就没有驾驶证。 所以，她所谓的车，也只能是——脚踏车了。 与四个轮子的汽车相比，即使避过了车流高峰，也堪堪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 别说骑车的尹夏初，就是坐在后座时刻保持平衡的简心也累得够呛。 简父的职衔级别不低，简母也不是一般小打小闹的商人，简家家底颇厚，在城区有一套颇为气派的别墅。据说许多政要巨贾都在这里置业，还有一些明星也住在里面，小区的安保设施做得极好，若不是简心在业主档案有过登记，怕是单凭着尹夏初那辆脚踏车，早就给人拦在小区外面了。 简心家住得深，弯弯绕绕又骑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门前，跳下车，跺了跺已经没什么太大痛感的脚，歪头看了一眼尹夏初被薄汗打湿的鬓角，有意请她进去坐一会儿，又琢磨着怎么跟简父简母解释，话一出口却违背了初衷，成了埋怨：“体质这么差，才骑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到时候运动会你可怎么办？还不如打车回来呢。” 擦了擦脸上的汗，尹夏初无奈地摆了摆手，把车掉头准备离开。 “哎，等会儿，你……你跟老师进来一下，有东西拿给你。”简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邀约的话就在嘴边，偏偏说不出口。 ——好歹这小鬼累死累活地带着自己回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请她进去喝口水，歇会儿再走。 这点觉悟，霸道惯了的凌王殿下自认还是有的。 闻言，尹夏初没有转身，只是回过头，冲着她微微一笑，纤瘦的影子被路两侧的灯光拉长，更显单薄羸弱。 逆光中，那笑容淡得仿佛一触即碎，纯色的眼眸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清亮动人：“不必麻烦，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简心的脚踝，却教后者心头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 “给你个忠告，”舔了舔嘴唇，在她转头离开前，扬声说道，“明天有个酒会，据我所知，坤夏集团也收到了邀请函——希望不会在酒会上看到你。” ——毕竟，那意味着她又被带来相看了。 这是简心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或许，尹夏初在她心里，已经不只是一个普通学生那么简单了。 自己愿意罩着她，将她纳入保护的羽翼。 不过这一点，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就好，绝对不能让尹夏初知道，省得这小鬼得寸进尺，尾巴翘上天……简心默默的想着，目送着那个纤瘦的背影骑着脚踏车慢悠悠地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这才勾着嘴角，哼着小调回了屋。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的酒会上，随着简父简母敷衍地应付过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角落里躲懒的简心，不经意间一瞥，却又看到了尹夏初那个熟悉的纤瘦背影。 蹙了蹙眉头，说不清那一刻心里复杂的感受——既有些忠告不被采纳的沮丧，又有些好意被辜负的愤怒，甚至是……委屈。 ——都说了叫小鬼不要来参加这种酒会了，明摆着就是把她当做货品推销竞价的相看会，怎么就不听劝！ 转念一想，简心的脸色凝重起来……莫非是被逼着不得不来？ 毕竟只是个高二的小鬼，胳膊拧不过大腿，尹颂若是胁迫她，她也是没有能力反抗的……越想越觉得对方是受到了桎梏不得已为之，简心的沮丧和那点点莫名的委屈一扫而空，如数化作了对尹颂的满腔愤怒。 尹夏初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学生，不看僧面还看佛面，上次也已经暗示过他自己很看重尹夏初——如今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女儿推进火坑，罔顾父女亲情就罢了，却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呵，少不得要叫他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是不能动的……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小鬼从那个泥潭一样的父亲身边带走，至于什么时候敲打敲打他，给他个教训长长记性，尽可以将事情交给其他人办，倒是不急。 打定主意，简心将手中的酒盏往边上一搁，提起裙子，迈着大步就朝尹家父女走去。 隔得老远，尹夏初便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一转头，就见到自己的班主任正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那一脸不认同的严肃模样，却教她忍不住嘴角轻勾，有了想笑的冲动，眼角一扫眼睛发亮的尹颂，那抹笑意又压了回去。 尹夏初也说不明白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尹颂的要求，或许她只是出于一个学生的责任感，想再确认一下对方的脚踝是否好得完全了吧……尽管这个理由听来是那么牵强。 尹颂的打算，她一清二楚——妥协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仅凭她现在势单力薄的一个人，又怎么斗得过他？ 只能默默忍，慢慢拖，等到自己有能力有底气把这个男人拉下来，彻底踩到脚底下。 尹夏初知道，自己乖顺服从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屈于人下的心。 没有人能够摆布她的命运，左右她的决定，除了她自己。 “尹同学。”来到两人身前，简心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盯着尹夏初，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兴师问罪的压抑。 本还一脸微笑与她打招呼的尹颂脸色一滞，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对方，只以为她是对着自己的女儿摆脸色，于是转过头，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尹夏初，警告地眯了眯眼睛，而后赔笑道：“简小姐，是小女在学习上有哪里欠缺的地方吗？鄙人回去一定敦促她抓紧学习！让您费心了……” 简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当场教他下不来台，只是微不可察地一颔首，随即对尹夏初说道：“有几道题要给你讲一下，跟我来。” 尹夏初眨了眨眼睛，故意询问地去看尹颂，却被后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老师让你去就去！墨迹什么！好好学习，知道么？” 点点头，尹夏初压下嘴角的弧度，看着简心高傲地转身，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施舍给尹颂，自顾自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举办酒会的会场，满室的喧嚣都被旋转门隔绝在身后。 犹如两个世界。 尹夏初对上简心的回眸，两人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竟是不约而同地弯起了嘴角，相视一笑。 那笑容越发灿烂，仿佛早春时分雪后天霁的一片晴光，剔透又温暖，教人心生眷恋，久久难以忘怀。 第19章 重逛游乐园 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简心陡然间意识到：自己正摒弃了一贯想要保持的优雅端庄的形象，没心没肺地咧开嘴傻笑。 轻咳一声，她立即端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训斥道：“昨儿晚上不是警告过你了么？怎么又傻乎乎地被骗来了？还是说……他威胁你，嗯？” 最后几个字愣是教她说得杀气腾腾，仿佛尹夏初一点头，这个向来以温和面目示人的班主任就能立即派人把尹颂绑了扔到海里喂鱼——有一点儿蛮横，有一点儿自大，却教尹夏初觉得对方格外亲切可爱。 “我没事的，习惯就好了，”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她又想知道简心的状况，便没有拒绝，半推半就地跟着尹颂到了宴会，本来确定简心腿已经大好之后就打算悄悄溜走的，不料还没找到机会，就被她逮了个正着。 尹夏初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自愿来参加的，所以当简心质问时，顺势露出了一丝苦笑，将一个不得父亲宠爱乃至被胁迫的悲情少女演绎得入木三分，“在他心里，大概只有那个儿子才是亲生的吧。” “哼，他迟早会后悔的。”见她这般强颜欢笑，简心果然顿生不忍，有心安慰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将气都撒在尹颂身上，憋着劲儿寻思着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而偷瞄到她的神色，尹夏初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走吧，我送你回去。”暂时没什么建设性的主意，简心也就不再执着，把注意力转到眼前——得意于自己高瞻远瞩地早就吩咐司机等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尹夏初跟自己一起。 走出两步，却见那小鬼并没有跟上来，而是专注地看着街对面的某处。 简心蹙了蹙眉，也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却是一个穿得花里胡哨，作小丑打扮的推销员正在卖力地表演着杂耍，吸引着一波又一波小孩子驻足观看，而他的同伴们则不停地向街上的路人派发传单。 简心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那个宣传摊位竖立的巨幅海报上印着一个logo，正是昨天学校组织去的那家星辉游乐园。 “想去？”凑到直勾勾盯着那小丑看的尹夏初耳边低声问道，见她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回答，简心不悦地撇了撇嘴，也不再喊她，只是发了个讯息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黑色的汽车不一会儿便在两人身前停下，简心不由分说地拉过尹夏初的手，在她诧异地看过来时，抬手挡了挡车顶，免得她磕到脑袋，接着将她一把推进了车厢，看她坐稳以后，自己也坐进了车。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倒像是简心如恶霸一般强行带走了无辜少女尹夏初，图谋不轨。 “嘭——”车门被掼上，尹夏初转过头，看着简心犹如雕刀镌刻般端丽的侧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倒是简心哼笑一声，揶揄地扫了几眼面有难色的尹夏初，自顾自扬声朝着司机吩咐道：“去星辉游乐园。” “嗯？”尹夏初挑了挑眉，不解地望着她。 后者一脸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压不下的弧度却怎么看怎么都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调侃：“好啦好啦，老师知道你昨天意犹未尽，还想再去一次游乐园，带你去玩就是了，年轻人除了学习以外，适当的玩耍也是可以理解的，劳逸结合嘛，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乖~” 听她这样说，尹夏初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在对方一脸“我都懂的不用掩饰”的表情中，僵硬地笑了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刚才盯着那里，只是因为感觉被人监视所以寻找目标罢了。 没想到居然被误会了……其实，真正想去游乐园的是班主任自己才对吧？ 车子很快驶到了目的地，简心也没有给她更多辩解的机会，当先拉开车门去售票处买了通票——因为是周末，游乐园里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家长，还有约会的小情侣们，可说是人满为患。 虽然讨厌人流，却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正犹豫着是否要打退堂鼓的简心躲在人流较少的一角空地上，忽然手上一热，却是后面跟上来的尹夏初牵着她，不由分说地向着人流挤去。 皱了皱眉头，正要呵斥对方自作主张，却发现尹夏初挡在她身前，仿佛一面最坚实的护盾，将一切靠近的人流都隔绝在外，而自己被好好地护在身后，一点冲撞都不曾感觉。 想不到，这样一个瘦弱的身影，却教她顷刻间有一种被保护的稳妥——简心不愿承认，竟然是这小鬼给她带来了多年不曾有过的，安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有那个人给予过……眼中闪过一抹波动，看着尹夏初已经将她带进园中，避开了大部分人流，简心马上抽回了手，转身往另一边走去，不想被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复杂情绪。 “你去哪儿？”尹夏初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下子空了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微凉的细软，抬头望去，却只得到一个背影。 伸了伸手，只抓到一片空。 她想要追上去，脚步却像是生了根，怎么都迈不开来。 ——走了，全都走了。 总是只留下自己一个。 母亲也好，她也好，终将远离自己。 最后，永远都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 一时间，尹夏初陷入到无限悲观的迷茫之中，迎着烈日，低垂着头，盯着脚尖的影子，眼前仿佛漫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幻象；额头上开始沁出虚汗，身体上却觉得越来越冷，好像置身冰天雪地之中一般。 如果从一开始就决定要离开我，那为什么还要将我带到这个世界？ 如果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放弃我，那为什么还要将我带出那片荒芜？ 为什么在给了我温暖和希望以后，又要统统收走？ 头也不回地、毫不留情地丢下我一个人继续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 就像卡勒德胡赛尼在书里写的那样——得到过再失去，总是比从来没有得到更伤人。 当尹夏初正被自怨自艾的负能量缠绕时，眼前忽然探进一支绿色的甜筒。 愣愣地顺着那握着甜筒的手往上看去，眼中映入一张清纯无暇的脸，粉嫩的舌尖轻舔着奶白色的冰激凌，神色却充满了疑惑：“还愣着干什么？再不接就化了！” “哦……”下意识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冰激凌，一口咬了上去——冰凉剔透的感觉遍布口腔，一瞬间麻木了所有感官，冻得她眼中沁出了泪花，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随着那清凉漾开的，还有丝丝的甜和不可思议的暖。 ——她没有抛下我，没有放弃我。 她没有。 “嘶——你、你刚才，是去买甜筒了？”舔了舔还被冰镇得发麻的嘴唇，尹夏初随着简心慢慢往前走着，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然你以为呢？”简心一下又一下地舔着冰激凌，时不时小口地咬下边上的脆皮，餍足地眯着眼睛，就连尹夏初提出了一个在她看来愚蠢万分的问题也没有心思嘲笑她，一心沉浸在冰激凌带来的美好滋味之中，就连之前的情绪也一道抛诸脑后。 ——嗯，这个叫冰激凌的东西真不错！ 比以前王府的厨子费心弄出来的碎冰果酪还要好吃！ 决定了，等会儿再去买一支！ 说起来，小鬼这个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刚才只是有意捉弄她一下才买的，现在看起来似乎也很好吃的样子啊…… 直勾勾地盯着尹夏初手中才啃了一半的抹茶甜筒看了一会儿，简心正要掉头回去再去买一支，却见尹夏初挑了挑眉，顺手就将自己的甜筒递到她的眼前，随意地问道：“要尝尝么？” ——尹夏初有些不轻不重的洁癖，从来不会主动沾染别人碰过的东西，更别说是食物了，如今却毫不在意与简心分享同一支甜筒，简心在她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而简心看着送到眼前的甜筒，竟然行为先于大脑控制，直接凑上去舔了一口。 舔完之后，却不由愣住了。 ——她简心，堂堂芜国亲王，居然舔了别人吃过的东西，尝到了别人的口水！ 简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反应过来的简心虽然感叹了一下抹茶味的确好吃，下一刻却被羞涩的感觉笼罩，脸色乍红，一半是气愤，一半是窘迫，气得她当即将手中剩下的半支甜筒都塞进了尹夏初的嘴里，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说道：“礼！尚！往！来！” “唔……”不明白对方忽然发作的原因，塞了满嘴冰激凌的尹夏初苦笑着捂住再次凉得没了知觉的嘴，无奈地望着简心气冲冲的背影，默默地跟了上去。 第20章 三个鬼叫什么 “哎……” “老师？” “简小姐！” 不管尹夏初怎么改变称呼，对方都自顾自走着，一点儿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摸了摸还冰冰凉凉没有知觉的嘴唇，心里腹诽了几句“小心眼”，她还是妥协般地加快了脚步，好声好气地哄道：“是我不对，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万分唾弃当下这个一到简心面前就平白无故矮了一截的自己。 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嘛……她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哼！”走了这么一会儿，简心也冷静下来，不由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羞赧——总觉得一到了尹夏初面前，自己就好像忘记了自己班主任的身份，越来越恢复还是邝希晗时候的恣意状态——这很危险。 自我反省了一番，简心慢下脚步，缓和了一下表情，点点头接受了尹夏初的道歉，算是揭过了刚才的小插曲。 松了口气，尹夏初顺势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那么，你打算先去哪里呢？” ——虽说名义上是简心带着自己来游乐园，实则两人也心知肚明，到底真正想来玩耍的是谁，只不过一个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一个识相地不戳破罢了。 “嗯……就是那儿。”简心步子一顿，其实心里也没有想好去哪个项目体验，只是放眼望去，人流如织，竟然到处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顿时教她失去了兴趣，囫囵一指人流最少的某处，随意应付尹夏初的问题。 “你确定？”尹夏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面色古怪，暗中猜测：或许对方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当真吧。 毕竟，她这个班主任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个胆大的人——更何况，那个地方昨天不是已经来过了么？ 对方有些质疑的眼神教她心生不悦，桀骜的性子作祟，不假思索地点头，并加重了语气：“没错，就是那里！怎么，你有意见，嗯？” “那倒没有，只是出乎意料罢了，”尹夏初无所谓地笑了笑，率先迈开步子朝那边走去，“既然你坚持，那就走吧。” 挑了挑眉，看尹夏初低眉顺眼仿佛吃瘪的样子，简心自觉扳回一城，不由得意洋洋地跟了上去，只是嘴角的笑意在看清自己所指的目的地时突然僵硬了起来——怎、怎么会是……鬼屋？ 她正要开口解释自己其实指的是隔壁的旋转木马，话到嘴边，却在见到尹夏初已经一脚踏进那道黑色幕布后又吞了回去，暗自壮胆：昨天不是已经进去过了吗！除了黑一点，绕一点，也没什么可怕的！别说鬼影了，人影都不见一个！既然这小鬼都不怕，自己身为她的老师，又怎么能胆怯！ 打定主意，做好了心理建设，简心也不再犹豫，撩开帘子便走了进去。 眼前霎时一黑，待逐渐习惯这种亮度以后，余光便见到先她一步进入的尹夏初正候在门边，耐心地等着自己——本来还有几分忐忑的心刹那间犹如找到了依傍，变得安稳起来。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简心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是因为不用独自面对黑暗与未知，还是这小鬼体贴的心思呢？ “要拉着手么？”并肩往前走着，感觉简心不同寻常的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的凝重神色，尹夏初抿了抿嘴唇，小声提议道。 “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你管好自己就好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尹夏初的好意，简心偏开脸，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太过生硬了一些，便又补了一句，“仔细脚下。” “嗯。”心知对方极为要面子的别扭劲儿，尹夏初也不勉强，只是在留心脚下凹凸不平的路面时又分了一部分心思在身边人身上，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又受了什么伤——扭伤的脚还没好透，可别再伤上加伤。 经过昨天的事件以后，鬼屋虽是照常营业，但是为了避免同类事情的发生，游乐园的高层便指派了更多工作人员负责这一块区域的设施，自然而然地，能够分配到扮鬼任务的工作人员也多出了不少。 这一点，包括简心两人在内的游客自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也就导致了鬼屋迷宫深处传来的尖叫声比以往更加撕心裂肺，摧肝裂胆。 远远地听见了之后，简心的脚步一滞，有些萌生退意，然而悄悄侧眸去看尹夏初，映着昏暗诡谲的光线，却见她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弧度，似乎并不将那瘆人的惨叫和与之对应的可怖场景放在眼里。 这让简心在心中安定的同时也不免升起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来——凭什么这小鬼不害怕，自己却犯了怂？ 难道自己多年的阅历和处世经验，还比不上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姑娘？ 岂有此理。 简心当先加快了脚步就往深处走。 拦她不住，尹夏初也只好跟了上去，只是在一边拱卫她的位置随着鬼屋的迷宫越发狭窄而变成了一前一后的阵型。 “慢一些。”尹夏初有心提醒对方，想要走在前侧挡住她，却被拒绝了，只好不停嘱咐道，“走慢一些。” 简心却感觉有点不安，好像在这迷宫里呆得越久越心慌，不由想着尽快走出——虽然觉得尹夏初说得不无道理，脚步却不曾有半点放慢。 而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尹夏初则是在不断前进的过程中，一直侧耳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回声，隐约察觉到了背后的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仿佛有人跟踪。 正要慢下脚步回头看个究竟，却听身前简心一声惊叫——她立即回头，只见一道白影飘过，而简心则撒腿跑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来不及拉住对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简心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 尹夏初皱了皱眉头，冷冷地瞥了一眼没了动静的身后，循着简心消失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 那白衣鬼影分明就是工作人员假扮的，居然还会被吓到，真不知道该说班主任天真好，还是单蠢好…… 心里虽是这么嫌弃念叨着，却又免不了担忧着急，生怕她慌不择路地奔跑时磕着绊着再受点什么伤，尹夏初无奈地摒弃了自己的矜持，扯开嗓子叫道：“简心！简心！你在哪儿？” ——至于“简老师”这个称呼，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大声喧嚷出去的。 每叫一声，她便停下来细细地分辨，除了自己的回音外还有什么别的动静；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居然还有好事者冒充回话——只是声线做不得假，没有教尹夏初上当，但心里却因为久久得不到正主的回音而越发着急。 没头苍蝇似的找了近二十分钟，总算是发现了一点端倪。 顺着微弱的声响靠近，前头拐角处，不就是昨天自己找到简心的地方吗？ 她还真是……喜欢往同一个地方跑啊！ 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有心教训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放轻了脚步，一点点接近她。 凑近耳朵，就听那人抱着膝盖，埋着头，低低地呢喃着什么，从尹夏初这里听过去，好像是在喊着“黄姐”这两个字。 她不禁有些疑惑：“黄姐”是谁？ 是简心的朋友，或者是亲人？ 能让她在极度恐惧下念起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路人。 而简心在念叨这两个字时的痛苦，更令她动容。 尹夏初蹙了蹙眉，压下了心底莫名翻涌的情绪，也暗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半蹲在简心身边，默默地守了一会儿，看对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情绪也平稳不少，尹夏初松了口气，想着该怎么打破沉默。 以她对班主任的了解，被自己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定是要恼羞成怒的——要抢在她发作前，引开她的注意力啊。 思忖了一番，她轻咳一声，忽然说道：“我记得在书上看到过一个脑筋急转弯，现在来考考你——三个金，叫什么？” 简心没有理她，尹夏初也不气馁，自顾自接了下去：“三个金呢，叫鑫，这个大家都知道……那三个水呢？” 简心仍是不理她，却不再埋头沉默，而是从膝盖里抬起头，瞪着有些泛红的眼睛，朝着尹夏初递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显然对答案胸有成竹，却由于太简单而懒得回答。 尹夏初微微一笑：“没错，这也很简单，三个水念淼嘛……那我考你一个难一点的，三个牛叫什么？” “犇。”轻嗤一声，简心立即说出了答案：笑话，这种小儿科的题目，以为能难倒她么？这小鬼还是太年轻了，哼哼哼…… 眼看简心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从刚才那种负面情绪中抽离开来，尹夏初笑容渐深，又继续说道：“哎呀，你这么厉害，看来我只能使出终极难题了！听好了——三个鬼，叫什么呢？” “……三个鬼？”说到“鬼”时，简心下意识地抖了抖，却又因为尹夏初的问题陷入了思考，有什么字是三个鬼组成的？别说是她脑海中留下的对简体字的印象，就算是大芜国的繁体字，也没有什么是三个鬼组成的——莫不是这小鬼在诓自己？ 想到这儿，简心扫了一眼微笑不语的尹夏初，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反问她，岂不是承认自己不知道？但是答案，一时半会儿自己还真的没有头绪…… “我告诉你吧，三个鬼啊……”尹夏初拉起简心的手，带着她站直了身体，在她疑惑的目光里狡黠一笑，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声叫道，“叫救命啊！快跑！” “啊啊啊——”被她猛地拉着跑了起来，回眸又看到那一袭白影飘过，简心当下惊呼了起来，却因为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奔跑，连带刚升起的害怕之情也被上气不接下气的疲惫以及尹夏初故意吓她的愤怒带跑了。 随着她狂奔到门口，光亮出现的那一刻，尹夏初的微笑教她陷入了恍惚。 这笑容，像，却又不像。 但同样让自己觉得……心口泛暖，又深深一痛。 第21章 云霄飞车 “怎么，吓傻了？”转头看见简心正愣愣地望着自己，尹夏初抬起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眉眼弯弯地调笑道。 “……你才傻！”反应过来的简心脸一红，又觉得失了身为教师的面子，马上板起了脸，一把将尹夏初的手拍开，冷冷淡淡地回敬道。 捂着被拍出了一声脆响的手背，尹夏初撇了撇嘴，不由怀念起方才那个吓到断片的班主任来。 坏心一起，她突然问道：“说起来，刚才陪着你玩了你想玩的，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尝试一下我心仪的项目了？” 虽然潜意识里察觉到尹夏初绝不会是单纯地提议，简心却没什么立场反驳，归根究底，自己在鬼屋里的表现的确差强人意，实在有愧以往塑造的英明神武的形象，既然这小鬼借此提出要求，那自己再退缩的话就显得弱势了。 于是，简心故作大方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把这小鬼打包带走，省得她再惦记着给自己整什么幺蛾子：“可以，你想玩什么？” 尹夏初反手指了指一个尖叫最甚的角落。 顺势望去，简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顺着轨道极速冲刺的列车，分分钟都挑战着人类心理承受的极限。 这小鬼，一定是故意的！ “你看，排队的人那么多，等轮到我们的时候天都黑了……不如换一个。”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简心不动声色地拒绝着，试图打消尹夏初尝试“云霄飞车”的念头。 “没关系，我有星辉游乐园的vip资格，可以走快捷通道。”尹夏初斯文优雅的微笑看在简心眼里却仿佛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揶揄，教她了然的同时，也升起了一股子不服输的意气——这情形，简直就是鬼屋那时候的翻版。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又被激将了的简心自然是想不到这一茬的。 看简心不再拒绝，尹夏初隐蔽地勾了勾嘴角，而后迅速拉起她的手，也不顾她些微的挣扎，拖着她快步走向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在简心杀气腾腾的眼刀中，低声向他报了一串数字——那工作人员立即将她们带到了另一边的员工通道，直接坐上了即将发车的最后一排空位。 眼睁睁看着保险杠将两人牢牢地扣在位置上，简心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地褪去，她使劲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突然涌出的关于“云霄飞车”的介绍和事故报道都抛开——原主是没有坐过的，所以她的记忆力也搜寻不到相关的经验。 但是这不代表她对这项有人爱有人怕的娱乐项目一无所知，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原主见多了“云霄飞车”相关的种种□□，导致她对这项活动敬而远之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连带着这份情绪也根深蒂固地遗留在了身体之中。 作为这具身体的接收方，受到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会感到害怕绝对不是因为她胆子小的缘故…… 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心里比较过得去的原因，简心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淡定从容的尹夏初，又转过头扫了一眼右手边，登时被离地五六米的高度吓得一个激灵，方才的心理建设荡然无存。 ——才五六米的高度就这种反应，等一会儿升到轨道的最高点，她会不会直接吓晕过去？ 尹夏初意识到自己似乎高估了班主任的胆量，也低估了班主任对于高度的敏感，不由暗暗后悔起之前那个激将她的幼稚决定。 只不过，现在离开始时间还剩几秒钟，却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喊停了。 懊恼之余，想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好教她不那么害怕，尹夏初清了清嗓子，偏头凑近简心耳边低声说道：“不如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你想听么？” “你说！”正愁闭上眼睛会不会显得懦弱的简心立刻转过头认真地凝视着尹夏初，黝黑剔透的眸子看得她一愣，想要说的话便忘了。 对视了片刻，在简心疑惑又莫名的目光下，尹夏初才刚张口吐了一个字，她们所坐的车厢便如同装了喷射器的火箭一样，“嗖”地蹿了出去，吓得简心一声惊叫，而尹夏初则差点咬到了舌头。 “啊啊啊——”简心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随着超高速前进的车厢一起横冲直撞，在惯性和加速度下移了位，而尖叫声仿佛是从肚子里挣脱出来的劲道，是唯一能够宣泄那份油然而生的惊恐的方式，也是她无法控制的条件反射。 冷风随着破空的力道刺进喉咙，呛得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从最初差点咬到舌头的心悸中回过神来，尹夏初逐渐适应了这种高度与速度，稳下呼吸，转头去看身边叫得几乎破了音的简心，嘴角轻勾，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担心她过于害怕而损害到身体。 尹夏初想了想，随后探出手，将简心死死抓着保险杠的手掰开，在她愤怒地看过来时，朝她微微一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相抵，十指相扣，以一种最熨帖的方式默默传递着自己的呵护——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是，跟随、母亲一起生活在意大利的……直到、七岁以后，才回到国内，住进了、尹家。” 因着颠簸断断续续，好歹是说完了一整句。 虽然急速飞掠的过程中，耳边不停地灌进呼啸的凉风，尹夏初那娓娓动人的声音好似隔着云端，听不真切，但是死死盯着对方眼眸的简心却好像将那一字一句都录到了心底。 “八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去世了，葬礼的、第二天，尹颂……也就是我的，父亲，就带回了、一对母子，”车厢一个险峻的急转弯，仿佛要将车上的人甩出去一般，尹夏初顿了顿，却不受影响似的继续说道，“他、指着那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病秧子说，这是、我的弟弟，是尹家、唯一的、继承人。” 简心由于惊吓而不由自主迸发的叫喊声因为尹夏初那个仿若哭泣般的微笑戛然而止，生生噎在了嗓子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无声息地滋生着，蔓延着，缠绕着她的心口，不着痕迹地钻出一个洞，汩汩地渗进了某种未知的力量，静静蛰伏着，蓄势待发。 “而我，表面上、是尹家的、大小姐，是、坤夏集团的、千金，”刹那间，尹夏初的笑容一转，变得凉薄而又讽刺，却比方才那种脆弱更教人心中发颤，“事实上，不过是、替那病秧子、作嫁衣的、傀儡……罢了。” 当车厢驶到了整条轨道的最高点，简心二人的上身几乎就是与地面平行一样，过于强烈的失重感让人大脑缺氧，一片晕眩，甚至眼前模糊，耳中轰鸣——微微侧过头去，看见简心一脸难受的模样，尹夏初暗暗一叹：既庆幸对方没有听清刚才自己的诉说，又感到一阵幽幽的失落。 “呃……呃啊啊啊——”滞空静谧几秒过后，车厢陡然下坠，直直地朝着地面九十度俯冲，不幸坐在第一排直面罡风的游客甚至觉得脸都要被刮得变了形，而坐在最末排的两人也并不感觉好得到哪里去。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尖叫着、呐喊着、嘶吼着，把那股淤塞憋闷在胸口的浊气发散出来。 “尽管、我不想，可我似乎，总是、被丢弃的、那一个……”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感觉疾风带走了眼角沁出的一丝湿润，尹夏初再次转过头去看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的简心，似乎对方依旧没有听见那一刻她的低语。 ——这样也好。 比起心疼而温柔的目光，她更不愿意见到的，是简心眼中的怜悯。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任何人。 就当她什么都没说过吧。 列车回到了始发站，陆陆续续有游客解开保险杠跳下车，有人面无异色，谈笑风生，一派轻松自在；也有人脚步虚浮，神魂颠倒，马上冲到一边干呕——表现天差地别，截然不同。 扫了一眼众生百态，尹夏初皱了皱眉头，率先解开保险杠，又替身边的简心解开，而后扶着她的手臂，搀着她慢慢走下了月台。 感觉手臂上施加的力道越来越重，尹夏初担心地看去，却见简心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倒是没什么异样。 尹夏初心里松了口气，在扶着她坐到一边休息的长椅上，等了几分钟却不见对方有什么回应以后，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看班主任这懵懵懂懂的样子，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没料到：逃得了装神弄鬼的鬼屋，却逃不了惊险刺激的云霄飞车。 想到这儿，尹夏初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第22章 最美的风景 “你……没事吧？”惴惴地拍了拍简心的脸蛋，既不敢下了重手，又委实担心得紧，尹夏初微微蹙了眉，不由埋怨起不久之前那个怂恿她尝试云霄飞车的自己来。 幸好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简心便回过神来。面色仍是苍白，眼神却没那么呆愣木讷，看向尹夏初的时候也有了那种教她无比熟悉的嫌弃与不耐：“你这一副好像我快要不行了的表情，看起来真是碍眼。” 尹夏初陡然间惊觉，比起那个没精打采、蔫头耷耳的简心，她宁愿是眼前这个毒舌傲娇却神采飞扬的简心——哪怕那个被吐槽鄙夷的对象是她。 ……看来刚才被吓傻了的那个，是自己才对。 “咳哼……要喝点什么吗？”甩开那一瞬间因为得出的结论油然而生的惊惧，尹夏初调整了心态，一脸温柔地问道。 “想吃甜筒，嗯，我要吃你那种绿色的！”简心舔了舔嘴唇，毫不客气地指派尹夏初跑腿——她们现在离买甜筒的那家小店至少有几百米远，若是要保证不化，正常步速可是来不及的。 暗道对方可能是有意折腾自己，又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刚才那种刺激不是一般人能经受得住的，更别说胆子与心眼都只有针尖大小的班主任了——对方心有余悸，含怒未消也是情有可原。 想通这一茬，尹夏初答应得十分爽快，叮嘱简心在原地不要跑开，收获了一个“你怎么这么啰嗦还不快去”的不满眼神后，才疾步走开了。 等她一转身，简心的神色马上阴沉了下来。 抱着双臂靠坐在长椅上，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却是悄悄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儿，不动声色地盯着斜前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果然发现在尹夏初走后不久，一个作小丑打扮的男人便放下了手上正在打理的杂物，步履匆匆地跟了上去，临走前还深深地朝自己这边打量了一眼，在见到自己没有反应以后，加快了脚步。 望着他的背影，简心嘴角紧抿，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从刚才离开鬼屋起她就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只是不确定目标是自己与尹夏初哪一个，现在倒是能够判断：小鬼才是被跟踪的对象。 可是问题就在于，那小鬼有什么地方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莫非是要捉了她去要挟尹颂付赎金的绑匪？可是在这种喧闹的游乐园动手，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么，会不会是尹颂那个人渣父亲派来监视的？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条尾巴甩开，保证自己和小鬼的安全，同时派人抓住他好好审问一番，再作打算。 想到这儿，简心摸出手机，给司机发了一条消息。 收到回复没多久，一抬头就见尹夏初拎着一只小袋子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她倒是聪明，吩咐老板准备了固定的纸板架子，又在下面垫了几袋干冰，等到了简心手中，还丝丝儿地冒着凉气。 满意地接过甜筒，借着转身丢垃圾的空档朝尹夏初身后瞥去一眼，刚才那个男人果然又回来了。 想了想，三两口吃完了那支甜筒，也不顾被冰得发麻的嘴巴，拉着尹夏初就朝整个游乐园排队最厉害的地方走去。 “唉唉？你要去坐摩天轮？你……确定？”被她扯着在人流中来回穿行的尹夏初疑惑地看了看她们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又抬头看了看至少百多米高的摩天轮顶端，随即忧心忡忡地看向简心：不是最怕高了么？怎么突然要求坐摩天轮？难道是刚才拉下的后遗症？ 被尹夏初那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得一愣，顿时明白过来，简心毫不避忌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也不多解释，只是问道：“别废话，你就说你那个vip资格能不能让我们立刻坐上去？” “……如你所愿。”挑了挑眉，尹夏初二话不说便带着她找到了工作人员，在排队人群虎视眈眈的羡慕嫉妒恨中，大摇大摆地插队坐上了缓缓上升的包厢。 包厢的空间很小，两个人相对而坐，稍一动作便是膝盖相抵，呼吸相闻，简直是为了促进情侣增进感情的最佳场所，然而这种别有用心的设计对简心二人来说，便不那么友善了。 谁都不曾主动开口，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轻咳一声，尹夏初正要打破沉默说点什么，就见自坐进车厢以后便低头摆弄着手机的简心忽然看向她，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吗？” ——她当然知道了。 要不是多看了那个追踪者几眼，也不至于被班主任误会，然后阴差阳错地跟着她到这游乐园里来……虽然感觉并不坏就是了。 听对方的意思，是她也发现那个追踪者了？ 还在纠结是否要将简心扯到这暂无头绪的复杂事件中来时，身体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顺势点了点头。 “是什么人盯上你了？自己心里有数吗？”包厢晃晃悠悠地上升着，才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已经离地约莫二十多米的高度，简心问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朝着透明的玻璃外瞥了一眼，登时脑海一晕，连忙收回了目光，正襟危坐，强迫自己忽略外面的景象。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尹夏初无辜地摇了摇头。 这答案虽说不尽如人意，倒也算预料之中，是以简心不再问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语气中却透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安抚：“你也不必害怕，我已经派人来处理这件事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不怕。”尹夏初也没有告诉对方，虽然她有时候看起来不那么靠谱，但是自己莫名地就是愿意信任她。 说完了正事，话题终止，似乎那股子尴尬的气氛又有隐隐冒头的趋势，尹夏初清了清嗓子，终于想起了之前一直想问却苦于没有机会的问题：“其实我有一点不太明白，既然你这么恐高，为什么还要选择坐摩天轮呢？如果是为了躲过监视谈话，明明也有别的地方可以避开那个人的。” 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看着到现在为止一直将视线钉在不透明的地面而一次都不敢朝外头瞥视的简心，尹夏初只觉得不忍。 简心当然不能告诉对方是自己一时脑子发热，只想着快点甩开那跟踪者，好安排人来救援——往昔种种记忆让她脑补出了各种追击暗杀的桥段，那种危机逼近的恐惧竟然让她一下子慌得失了分寸，甚至盖过了对高度的不适应。 等到坐上包厢才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心里快速地编着理由，好一会儿，简心才一本正经地胡说道：“这个……老师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人有恐惧并不可耻，而你所恐惧的也并不可怕；可耻的是你把持不住自己，被这份恐惧所支配，可怕的是你永远都圉于这份恐惧，挣脱不了。所以呢，老师决意以身作则，用事实经历告诉你这个道理——只有战胜自己的恐惧，才是强者。” “……哦，谢谢老师。”瘫着一张脸听简心洋洋洒洒地说完，尹夏初勉强挤出了一个感动的微笑，实则觉得对方不过是在胡扯而已。 看到尹夏初脸上摆明的质疑，简心撇了撇嘴，妥协似地说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不会屈于人下。你眼里的不甘和野心，我再熟悉不过了。你把自己的一切都藏在淡然温和的外表之下，但是这不代表你真的无所谓。我清楚，你想摆脱尹颂，想把一切你应得的都从你那个病秧子弟弟手中抢回来，想要从此掌控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受任何人摆布……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你说的都对。”尹夏初沉沉地点了点头，却又不禁腹诽：可是这跟坐摩天轮有什么关系？ 总觉得对方还是在忽悠自己啊。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看到尹夏初这么配合，简心满意地笑了。 “……为什么要帮我呢？”这一句，尹夏初倒是问得真心实意。 “大概是因为我太善良了吧。”不过对方的回答却显得敷衍许多，教她没来由得感觉心里一涩，脸上的笑也跟着淡了下来。 她不主动开口，简心也无心攀谈，自顾自紧张，包厢里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哎，你有没有觉得，这包厢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了？”随着包厢越来越高，逐渐攀顶，一直低着头做沉思状的简心忽然说道。 瞥了一眼底下几乎比火柴盒还要小的人群，尹夏初淡淡地说道：“那倒没有，会不会是因为快要到最高点了？” ——怎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尹夏初，我好像，有点头晕……”话还没说完，便噤了声，失了动静。 正在俯视底下景色的尹夏初吓了一跳，马上回过头去，却是简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手穿过她耳边，撑在她身后的透明玻璃上，将她圈在手臂之间，明丽的眸光深深地锁着她，好似攫住了她的呼吸。 “噗通、噗通——”对视间，尹夏初仿佛听到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脸，悄悄地红了。 ——她她她、她是要吻自己吗？ 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脸上更是烫的像要冒烟。 尹夏初却不愿承认，心里居然若有似无地渗出了一丝丝期待。 正犹豫着要不要闭上眼睛时，眼前蓦地一黑，一张放大的脸径直朝她压了过来——闪避不及，只觉得脸颊划过一抹柔软，然后胸前便埋进了一颗脑袋。 等了片刻，终于能肯定，对方已经失去了知觉。 刹那间，羞愧、恼怒、窘迫、失落，各种情绪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尹夏初想：所谓的从天堂到地狱，大概就是形容这一刻吧。 气得想要将对方就此扔出去，然而想到那阴差阳错擦到了的脸颊吻，又有几分不忍，有几分……舍不得。 “你、你醒醒？”轻声喊了几句，见对方呼吸平稳，只是晕了过去，没有大碍，尹夏初慢慢松开了眉头。 回味着脸上的触感，愣愣地抬手捂住脸颊，嘴角竟是克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个弧度，映在透明的玻璃上，显得有些傻气。 察觉这一点后，尹夏初连忙抿直了唇角。 小心地搂着晕过去的班主任，她看了一眼玻璃外的景色，又低下头看向某人无知无觉的侧脸，心下一片柔软，眼中也仿佛蕴着一汪春水，漾着一圈圈的涟漪。 ——听说坐摩天轮能够看到最美的风景。 她以前是不信的。 现在看来，她好像真的找到那片想要追寻的风景了。 第23章 试探 简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尹夏初的小公寓里面了。 身下的床恰到好处地柔软，被单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简单到无趣的纯白色布置，没有丝毫符合少女年龄的装饰，却因为那丝柔和的气息而褪去了大半的冷硬——这应该是小鬼的卧室吧。 简心一边想着，收回打量的视线，侧过头去看右手边这间公寓的主人——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的尹夏初。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像是把小扇子，垂眸时柔柔地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显得静谧又文雅。 ——以前还没注意到，只是觉得这小鬼长得不赖，现在仔细看来，岂止是不赖……如果得她温柔以待，大概那个人会产生一种不枉此生的幸福感吧？ 不着边际地遐想着，简心不自觉看得出了神，而尹夏初本就警觉，又怎么会发现不了这般不加掩饰的露骨眼神？ 轻轻合上书，她抬眸看了过来，声音恬淡无波，眼神却透着一股温柔：“醒了？饿不饿？我炖了鸡汤，去给你盛一碗？” 眨了眨眼睛，仿佛觉察出这小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违和感，只好顺势点了点头。 等到尹夏初走出房间，简心立刻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趿着拖鞋“蹬蹬蹬”冲进一边的独立洗手间里，拧开水龙头，接了水就往脸上扑，拍打着脸颊的时候还忍不住鄙视自己：一定是睡得太久了，刚醒过来脑子发懵，怎么会对着那小鬼就看呆了呢！ 什么温柔的眼神啊呸呸呸！肯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幸福感什么的……才没有呢！ 感觉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她才拧上了水龙头，随手抹了一把脸，抬头去看镜子，不由又是一呆——里面那个一脸绯红满面春光的傻瓜到底是谁？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再纠结于此，擦干了脸和手，慢悠悠地晃去了客厅。见尹夏初正在厨房里忙碌，也不去打扰她，自己在沙发上落了座。看到自己的手机正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信息指示灯幽幽闪烁着，于是拿过来扒拉了几下，也大致明白了她晕过去以后发生的后续——看来小鬼带着她下了摩天轮以后，她的司机就找了过来，两人一道将她带回了尹夏初的公寓。 “先尝尝汤，从你昏过去以后炖到现在，应该很入味了。”尹夏初将汤匙递给她，笑得意味深长。 “打住，从现在起禁止你说任何与‘昏’、‘晕’、‘吓’相近或有关的词汇。”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在她保证似地摊了摊手后才轻哼一声接过了汤匙。 ——臭小鬼！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将她的教师威严置于何地？ 要不是为了甩开那个追踪者，她何至于如此牺牲？ 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反过来嘲笑自己，简直岂有此理！ “是是是，我不说，您喝汤，喝汤……”配合地露出了乖巧的笑，尹夏初的识相让简心感觉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骤然泄了力气，有一些闷闷地难受，却也不再揪着不放了。 “那个追踪者的事，”舀了一勺鸡汤，鲜嫩甘美，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药膳味，以一个高中生的年龄与经验来说，绝对是无可挑剔的手艺了，这让尝惯了山珍海味的简心感到满意，勉强原谅了她之前的失礼，继续说道，“我不会主动插手……如果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嗯，我知道。”尹夏初笑了笑，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简心斯文却迅速地喝完一整碗鸡汤。在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时，将手边已经拆解完的一小碟鸡腿肉推了过去——鸡肉去了皮，撕成了细细的条状，肉质已经炖得酥烂，配了特制的酱料，既有鸡肉的嚼劲，又丝毫不嫌柴老，仿佛能在舌尖化开一般，教人食欲大开。 除开这两件，另一边则摆着几碟精致的小食，酸甜爽脆的蒜泥拍黄瓜，浓郁软糯的红豆南瓜泥，劲道十足的酱汁梅花腱再加上酥软鲜香的爆炒鳝丝，每样的份量都不多，胜在丰富，不难体会这一番准备所花费的功夫，以及准备者的心思。 ——好吧，一心扑在美食上埋头苦吃的简老师大概是没办法在一时半会儿体会到的。 看她明明吃得欢畅，眼中的幸福就要溢出来似的，却偏偏要克制住自己的喜悦，故作矜持地放慢咀嚼速度，装作挑剔地挨个儿尝试时，尹夏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偷着乐，更是觉得自己尽快解决掉了那追踪者的麻烦事，抓紧时间回到公寓来做菜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否则，哪里能看到班主任这么有趣的神色呢？ 从游乐园离开，两人心照不宣地把简心送上楼安顿好，并没有吵醒她。 而后那个司机告诉尹夏初，跟踪她的人已经被制服，就关在后备箱里。之前已经审问过，那人却口口声声要与她单独谈，其余的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简心在短信里的指令是将主动权交给她，让她自己选择。 尹夏初想了想，便同意了。 那司机就候在不远处，守着入口，而追踪者被反绑住手脚，像条毛毛虫似的在后备箱里扭来扭去地挣扎着，若不是地点选在了安静的地下车库，又挑了个摄像头的死角，这一幕怕是会让不少人吓得报案。 “刺啦——”毫不手软地一把撕开了那人嘴上的胶条，也不管他龇牙咧嘴的痛呼，冷声问道，“你的目的？” “嘶——我、我没有恶意……”他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再强调自己没有恶意。 “是谁派你来的？尹颂么？”尹夏初并不耐烦与他周旋，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中的第一嫌疑人。 “其实，是栎少爷派我来的，他只是想知道小姐您的近况，没有别的意思。”明白对方的耐心已经告罄，继续隐瞒很可能招致不可承受的后果，追踪者苦着脸，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是说……夏栎？”挑了挑眉，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找出有关“栎少爷”这个人的印象——年岁久远，都有些模糊了，因而只是不确定地问道。 “没错，就是栎少爷。”那人忙不迭点头。 “呵，他明明在意大利好好地做他的太子爷，又怎么会来关心我？你以为我会信吗？”愣了一会儿，尹夏初冷笑着反问道。 “栎少爷人已经在国内了，他派我来看看小姐的近况，过几天他会亲自来见您的。”谁知那追踪者竟然半点不见心虚，信誓旦旦地说道，生怕尹夏初不相信，就差赌咒发誓了。 尹夏初脸色不变，似是毫不在意，心里却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夏栎那厮，按照血缘来算，的确算得上是她的表哥。 她的母亲有一个兄长，全家人都生活在意大利，因为当初那件事，母亲带着自己回了国，与意大利那边也渐渐断了联系。 虽说血缘相近，但是她从小就跟这个表哥不太亲，暗地里或多或少也有些竞争关系，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关系，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好端端地，他怎么忽然想起来自己来了？难道是意大利那里出了什么事，他要对自己出手了？ 可是母亲当年分明已经放弃了继承权，那老狐狸也发话会由长子当家，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无论如何都威胁不到他的太子爷地位。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看来，她也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尹颂也好，夏栎也好，总要做些防备。 “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喜欢被人跟踪，更不喜欢被人监视，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明白么？”尹夏初冷冷地盯着那追踪者，直到对方在她的目光下讷讷地点头，这才转身走向简心的司机，示意对方放人。 事先已经被吩咐过由尹夏初全权处理，那司机也不多话，干净利落地用小刀割断了捆绑他的绳索——尹夏初默默地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吃惊之余又不免好笑：看这架势，连绳索都备得那么齐全，可见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打发走那追踪者和司机，尹夏初快步回到公寓的卧室，果然见到的是依旧陷入沉睡中，一脸纯稚无害的班主任。 她侧身搂着就近的一只枕头，嘴唇微微抿着，整个人如婴儿般蜷着，大半个身子都紧贴着那只枕头，仿佛那就是她的依靠——从心理学上来看，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有心替她抚平眉心，柔下唇角，却又担心吵醒她的安眠，尹夏初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半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隔着空气细细地描摹她的五官，轻柔地一笔一划，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了一个微笑。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靠近后不久，简心便舒展开了眉头，唇角也柔柔地漾开一个笑纹，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又或许是感到了安心——总不会是因为感觉到自己的亲近吧？ 尹夏初这样想着，自嘲地摇了摇头，慢吞吞地收回悬在虚空中与她的脸颊只有毫厘之隔的手指，眼中划过一抹遗憾，嘴角的笑意却不减反增。 ——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可爱。 嗯，不过醒着的时候也不讨厌就是了……好吧，比不讨厌还要多一点点喜欢。 就一点点。 心里幼稚地斤斤计较着，想要离开去做别的事，脚步却迟迟不肯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自己，又或许只是潜意识里贪婪地想要再多留住这份安宁片刻罢了。 傻傻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尹夏初才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时常：人家睡觉有什么好看的！还看了那么久，简直像个变态一样…… 这样想着，视线又打量了一番睡姿一成不变的简心——衣服都规规矩矩地穿着，没有走光，自己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应该也不算变态吧？ 顶多是……莫名其妙地关心而已。 甩了甩头，不再深想，眼看着快要到晚餐时间了，脑中默默搭配着菜式，一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带上门，径直到了厨房。 打开冰箱门，琳琅满目的瓜果蔬菜和肉食，都是当天早上请钟点工准备的——自从那天因为冰箱空空如也不得不临时去菜场置办以后，她就养成了每日准备好新鲜食材的习惯，甚至不惜雇佣了一个钟点工，任她出入公寓，仅仅是为了遇到类似的情况不会再让某个挑剔的女人饿肚子。 不知不觉，自己竟然为她记住了这么多，改变了这么多。 尹夏初不由反思：是不是对某人太迁就了？这种心情，会不会已经超过了尊师重道的范畴了？ 那么，是不是就此打住，适可而止比较好？ 一边思考着，一边又忍不住在准备烹饪的菜单上加了一道。 “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进食告一段落，简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心情大好，忽然就想逗逗对方，“就算你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也不能改变你的考试成绩哦~” “嗯？”尹夏初的笑意一滞，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24章 锐气 “您的意思是……？”见她有意卖关子，尹夏初连忙给简心倒了一杯柠檬水，一边恭敬地递过去，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嗯，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这你是知道的吧？”简心骄矜地扬了扬下巴，接过尹夏初谄媚地递到手边的水，细细地抿了一口，感觉已经晾得她够久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刚拿到成绩的时候单的时候，她可是诧异得很呢。 恐怕这小鬼自己也没料到结果。 一想到能够从对方脸上看到除了沉稳、淡漠、波澜不惊的微笑以外的表情，简心竟然没来由得感到有些高兴……大概是在这小鬼身上吃瘪多次落下的后遗症吧。 “哦，是这件事啊……所以呢？”一听是与月考相关的事情，尹夏初便松了口气，没了追问的兴趣——这次考试，她特意做过计算，也提高了答题的正确率，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达到简心的要求，考到前十名。 怕只怕一不小心考得太好了，风头尽出，引来太多注意。 ——这个时候的尹夏初，自信得近乎自负。 “所以，你可别忘了答应过的事。”见她淡定，简心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也已经接受了惩罚呢。 “我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兑现。”不动声色地套着话，“不过我记性不太好，不如您提示一下？” “那倒不必，明天就是周一，早晨的班会课上，你就会知道了。”简心神秘地笑了笑，无论尹夏初怎么贿赂，乃至抛弃形象地逗趣耍赖，嘴巴都闭得严严实实的，不肯再透露半句，到最后，竟是早早地吩咐司机来接，教尹夏初郁郁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的早会上，在简心揭晓了尹夏初拿到年级第七的名次后，收获了班里各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时的确让尹夏初有了那么点儿得意的感觉。 然而那一星半点的虚荣满足却教简心的下一句话击个粉碎：“同时，也要恭喜周诗琳同学取得了年段第一的好成绩。” 比起方才的窃窃私语，高二（6）班更是陷入到一片哗然之中，竞相讨论着周诗琳近乎“神话”般的丰功伟绩，仿佛个个都考了第一名似的与有荣焉。 在以前，（6）班之中的最好成绩也只不过是年段第三十名罢了。 相比较于其他人的钦佩、兴奋或是艳羡，尹夏初的感觉就比较复杂了。 根据以往的少得可怜的交集，她从来没有将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看书做题的女生放在眼里，对她的评价也仅仅是一句“照本宣科的书呆子”，现在看来，真是错的离谱。 除了她，致力于隐藏自己的人也不在少数，亏她还一直将别人都当做傻瓜——恐怕在别人眼里，自己跟跳梁小丑也没什么分别吧。 这是尹夏初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挫败，还掺杂着一分说不出口的憋闷，特别是注意到简心投注在周诗琳身上满意的目光时，那种憋闷更是化作了一分莫名的委屈。 后续又讨论了些什么，宣布了什么，尹夏初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失落懊恼之中，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下课了。 侧眸看了一眼身边平静地做着卷子但嘴角藏不住泄露出一丝喜意的周诗琳，尹夏初抿了抿嘴，倏然起身离开了教室。 ——与简心的约定，她没有食言。 但是与学习搭档的较量，她却输给了周诗琳这个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的对手。 血淋淋的现实仿佛在嘲笑自己的骄傲。 整理着心情，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楼层尽头的开放性阅览室。 才第一节课下课，阅览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值班的老师盯着电脑记录着什么。瞥见她在门口踟蹰时也不诧异，微微一笑过后便自顾自低下头继续忙碌了起来，倒教尹夏初不好再堵在门口装石柱子，索性走了进去，打算借一本书就离开。 掏出学生卡，径直走向哲学类目的书架，随意扫了一眼，伸手就要将架子上那本《纯粹理性批判》取下来，书脊挪开的那一刻，却露出了一双明亮而熟悉的眼眸。 那双眼睛的主人显然也有几分错愕，却在发现她更加震惊意外的表现时稳住了神色，转而戏谑地挑了挑眉，带着几分饶有深意的打量，直直地盯着她——正是她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一看见对方，就想起那个自信满满却狼狈收场的自己，所有的不甘和屈辱，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她想要转身，想要逃跑，然而脚步却像是生了根，发了芽，怎么都挪不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弯着眉眼，几步绕过书架，扯着自己的衣摆，不依不挠地往更隐蔽地地方拖。 木木地跟随她的力道走着，尹夏初不由在心里腹诽：有什么话不能找个敞亮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谈吗？ 偏偏要找个犄角旮旯的地儿，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腹诽归腹诽，当着对方的面，自然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吐露的。 穿过了好几排书架，从畅销流行一直到生僻孤本，终于走到了一个简心认为足够安静，能够用以谈话的拐角。 她放开拽着的衣摆，招手示意尹夏初靠近些，在对方面有难色地不肯挪步时，一把将她扯了过去。而因为这拉扯来得太过突然，尹夏初甚至踉跄了几步，差点就扑将到她身上。 凭着良好的反应力及平衡能力，在即将一头栽进简心怀里以前稳住了去势——一手撑在她之后的书架上，一手扶在她肩膀上，从后边望去，仿佛将她圈在怀里，作势要亲吻她一般。 这暧昧的姿势让尹夏初陡然想起那次在摩天轮上闹的乌龙——对方未必还有印象，可是自己却记得清清楚楚，并且为此辗转难眠地困扰了一整个晚上。 想到这儿，忍不住红了脸，眼神也游离开来。 尹夏初舔了舔嘴唇，正打算开口打破这份尴尬，耳边却仿佛听到极轻微的“咔嚓”一声，那声音让她不由想起了相机定格的响动。 下意识地想要转过脸捕捉那个可能存在的偷拍者，理智却及时阻止了她的莽撞，并没有立即回头——如果她回了头，被拍到了正脸，一旦两个主角都上了镜，对方再添油加醋，性口雌黄地编几句，配上这所谓的证据，那才真的是铁证如山，百口莫辩了。 心念电转之间，她在脑海中瞬间模拟出了十几种分散对方注意力然后就势擒拿，逼供威胁的方案……只是还没有等到实施，就感觉额头一疼，竟然是被她圈在怀里的班主任曲指用力弹了一下，同时一脸不满地瞪着她：“你靠那么近做什么啊！这是以下犯上知不知道？仗着之前对你的宠爱就以为我不会惩治你吗？我告诉你……” 见尹夏初只是皱着眉头，不解地回望着她，大半的心思却明显游离在外，简心的不满更甚，又伸出了同一根手指，忿忿地点上了她的额头，戳得毫无防备的尹夏初一个后仰。 被她这反应逗乐了，简心似乎戳上瘾一般，纤纤玉几番连点，愣是将懵了的尹夏初点退了好几步，完全呆滞了。 自觉出了一口往日的恶气，简心见好就收地撤回手指，背到了身后，漫不经心实则暗爽不已地笑道：“回神了么？” “呃……嗯。”有心告诉她刚才俩人可能被偷拍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照她的脾气，大概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将这事抛诸脑后，尹夏初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当前的状况上——她相信如果不是离下节课还剩几分钟的时间而自己已经醒过味来面无表情地用眼神制止，任性又幼稚的班主任大概可以乐此不疲地将戳额头这个单方面的游戏一直继续下去。 “那么，老师您把我叫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呢？”叹了口气，尹夏初勉强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认认真真地问道 “嗯，看你情绪低落，所以开解你一下。”简心笑眯眯地回答。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情绪低落。”尹夏初当然不会相信对方毫无诚意的敷衍，冷淡地否认道。 看她情绪不佳，简心也没了逗弄她的兴致，淡淡地解释道：“论才学、见识乃至天赋，周诗琳哪一样都不如你，论背景、际遇，她更是拍马也追不上——但是跟她比起来，你缺少一股锐气。” 在尹夏初皱眉不解的目光里，她又说道，“我答应了周诗琳，如果这次她能考得比你好，就推荐她参加一个助学基金会，申请到的助学金够她衣食无忧地读完博士并且养活两个妹妹。” 尹夏初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简心显然也不需要她回答，仍是自顾自批判道：“你没有锐气，没有斗志，没有必须达成的信念——空有不甘与野望，却没有全力以赴的拼劲和执着，这是你失败的原因，也是我对你失望的地方。” “顺其自然有时候是一种逃避，如果你不主动争取，将想要的牢牢抓住，那么，你永远只能沉浸在失败和遗憾的痛苦之中，”简心扫了一眼时间，抬手将挡在身前，犹如大型犬耷拉着脑袋乖乖听训的女学生拨开，不动声色地补上最后一击，“尹夏初，别让自己成为一个只会夸海口的懦夫。” 当她即将消失在书架拐角以前，忽然听到尹夏初低低地问道：“我想知道，这次组内竞争失败的惩罚是什么？” “别人的，我记不太清了，至于你么，”简心顿了顿，为了照顾到她的情绪，特意放柔了声音，却藏不住声线里那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似乎是参加这次运动会的所有项目吧。” 身后传来“嘭嘭”几声闷响，以及某人压抑的痛呼，这让简心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如果没有记错，离运动会举办的时间……不远了。 第25章 梦 在一开始的时候，尹夏初并没有在意强制配对所抽到的惩罚条件——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失败的、接受惩罚的那一个；正如简心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并不认为尹夏初能够承受这个“参加全部项目”的挑战。 命运最爱开玩笑，双方都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简心的原意，只是为了给尹夏初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感受一下失败的痛处，最后能振作起来，而不是如之前那般优柔寡断、放任自流地得过且过。 至于运动会的参赛人员名单，则早就拟定好了——虽说不能保证在排名上力压群雄，一举夺魁，但是根据所有人的擅长项目合理分配，优化方案，最后的积分想必不会太难看。 然而运动会前一天拿到的最终比赛表却让简心难以置信：除去有时间冲突的几个项目以外，尹夏初的名字几乎出现在了女子项目的每一栏之中。 这小鬼难道是疯了吗？ 简心有心劝说对方，却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知错能改，愿赌服输，既然是惩罚，那就断没有逃避的道理。 话已至此，便也没有再劝，只是或多或少存了一分忧虑。 快放学的时候，两个壮实的男生受了指派，去楼下收发室搬了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却是特别定制的运动服——短袖短裤外加同色的护腕和发带，班里每个人都有一套。 拆开包装，运动服是鲜丽的橙红色，没有花纹，只在背后勾勒着一只大鸟的虚影，寥寥几笔，却气势非凡。 简心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只大鸟就是大芜皇室的火凤图腾，是皇室的象征。 她愿意分借一点大芜的国祚运势加持给这些孩子，哪怕这不会被皇室承认，甚至要付出代价——想来大芜的列祖列宗知道了，大概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这个不孝后人。 算了，反正在这个时空里，应该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图腾代表的涵义，更没有人会知道来自某个女尊国度的亲王曾经虔诚地替一群孩子祈过福。 尹夏初刚拿到这套班服的时候，本来还有一瞬间嫌弃那种过于鲜艳热烈的颜色，之后却在看到那背后的纹样时陷入了怔忪——她确定自己绝对见到过这只简约又别致的大鸟，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突然之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夜里回到家，为明天比赛做准备而早早入睡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仍然是两个孩童，一大一小，一冷一热。 除此以外，却又多了些别的场景。 自从那天在游乐园里画了一幅潦草模糊的画像以后，她便时不时会梦到零零星星的片段，有时候是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坐在偌大的书房里沉思，有时是她与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剑拔弩张地对峙，更多的时候还是两个孩童相依相伴的青葱岁月。 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场景在她脑海中炸开了锅，让她有一种庄生晓梦的茫然之感，而这两个孩童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几乎让她分不清什么是幻境，什么才是真实。 特别是，那个年轻女子，总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那就是另一个自己。 睡到后半夜，她猛地惊醒，拧开床头的夜灯，瞄了一眼电子钟，还不到凌晨三点，离平时的起床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抹了一把后背浸润的冷汗，却再也没有了睡意，尹夏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慢腾腾地去了浴室冲澡。 温热的水顺着姣好的曲线流泻，淅淅沥沥地溅在瓷砖上，让人心情也烦躁起来。 叹了口气，尹夏初关了花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转头去看墙面上的全身镜——镜子里的人她看了十几年，这一刻，却觉得无比陌生，就好像自己不应该是这个模样。 脑海中不其然划过梦境中那个独自沉思的年轻女子，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恍惚了一会儿，冷意渐生，她打了个喷嚏，却像是清醒过来一般，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犹如抽离了灵魂一样的茫然，迅速擦干了身体。 披着浴巾回到卧室，正打算换上那件运动服，却一下子愣住了——这背后印着的大鸟！ 对了，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方才那个女子穿着的衣服，甚至是那两个小孩穿的衣服上，全都绣着这种大鸟！ 这种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巧合，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抚摸着那件运动服，尹夏初陷入了沉思。 而一晚上梦境不断，严重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直到运动会开幕式的前一分钟，尹夏初才顶着无数目光，精神不济地挤进了高二（6）班的队列方阵之中——幸好运动会的召开比平时的上课时间晚了两个小时，否则她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当作怯场食言而放弃了比赛。 她可不想教班主任看轻了。 一点都不想。 一杯咖啡下肚，精神振奋的她状态奇佳，竟然一连拿下了女子跳高、跳远以及实心球项目的前三名，教其他参赛者惊讶错愕的时候，也收获了简心意外的神色——班主任随后满意又带着几分鼓励的微笑让她觉得陡然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连带着睡眠不足的精神萎靡都烟消云散了。 “等着看吧，既然月考没拿到年段第一，那么就把运动会的桂冠抱回来给你。”这是尹夏初在心底默默立下的目标。 “看不出来嘛简老师，你们班还藏着这样一个宝贝，”离得简心最近的（5）班班主任凑到她身边悄悄说着，字里行间带着羡慕，“不但文化课成绩好，连体育都甩别人一大截，这叫什么来着，文武双全，难得，难得！” “过奖了。”简心骄矜地点了点头，好似不以为然，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却泄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呵，也不看看这小鬼是谁的人？ 她简心看重的人，当然是最好的。 也有看不过眼拈酸吃醋的班主任在另一边幽幽说道：“这孩子也是好运道，凭着这次考试一鸣惊人，不过她以后会不会因为太大的落差受到影响，倒是令人担心。” 简心的笑意一凝，立即转过脸去瞪发话的那人，目光幽深，冷冷地像是一池冰泉，嘶嘶地冒着寒气，仿佛要将那话里有话的人冻成冰棍。 ——心胸狭窄的庶民，居然敢映射她家的小鬼只是靠着运气，简直是不知所谓！ 才不屑和他一般见识！ “那就，拭目以待吧。”不带一丝温度地冲着他笑了笑，在他下意识地避开眼神以后，简心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转过头继续关注尹夏初的后续比赛。 田赛零零散散地比过了一项又一项，广播里开始召集五十米比赛的运动员去检录处登记。因为参赛选手并不多，所以连初赛复赛都一并省略，凭借着体育组公布的各选手平均成绩，直接便进入到决赛之中。 对于尹夏初来说，参加径赛带给她最大的弊端并不是在全校中出尽了风头，让人惊叹一个十项全能的体育健将横空出世，而在于她的表现会让之前递交给体育老师的那张体检证明单沦为一张废纸——作为一个要参加包括五十米四百米乃至八百米等全部径赛在内的运动员，所谓的不宜剧烈运动的借口自然也是不攻自破的谣言了。 尹夏初不由开始怀疑简心在诱导自己答应赌约又想方设法让自己失败从而接受惩罚的时候，是否也将扼杀自己以后躲懒逃避体育课的可能性一并纳入计算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班主任的心思就太可怕了。 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阴谋论了。 从没听说过“心机深沉、老谋深算”这两个词还能与“任性幼稚、胆小别扭”放到一块儿形容同一个人的——除非这人是个精神分裂症。 按照班主任那一点就炸、一哄就顺的小性子，在后宫里怕是活不过一集。 ——当然，下此结论的尹夏初也绝对想不到，这位从不懂伏低做小，迎风钻营的班主任曾经活跃的地方，不在于莺莺燕燕的后宫，而是在……血雨腥风的庙堂之上。 “尹夏初……你去吧。”当她回到班级的驻扎地，稍作休整正准备去参加五十米的赛事时，一直抱着手臂作冷面门神的简心忽然叫住了她。 在她以为对方要说几句加油鼓劲的话勉励，而自己也做好了沉稳对应，给予一个令人安心的完美微笑时，却只得到一句淡淡的吩咐——算上标点符号，还不满十个字。 尹夏初愣了愣，见其他要参赛的人都在各自做着准备，不参赛的拉拉队员则三三两两聚堆，聊天逗趣玩手机，没人注意过来，于是压低了声音朝着面无表情的简心抱怨：“你这是老师给学生加油呢还是主子吩咐下属去卖命啊，这么生硬，士气一落千丈哦。” 简心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不明白对方在计较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我不相信你，根本就不会派你去参赛，而是找一个能赢的代替你，才不会在乎什么惩罚不惩罚的——既然你会赢已经是既定事实，那又何必多言，反倒教你有了压力？” “虽然你这么说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尹夏初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心里已经接受了对方的说辞，也因为她的那句信任而莫名欢喜，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宝宝不满意宝宝有小情绪了”的样子，“但还是不够有诚意。” 想了想，简心上前一步靠近她，抬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又揉了揉她的发丝，将她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得有几根调皮的翘了起来，这才住了手，语气温柔地问道：“加油，要赢……这样呢？” 殊不知在她的手抚上尹夏初头顶的那一刻，那白皙的脸就像是血管爆裂似的，一下子就红透了。 等到简心的手柔柔地拂乱了她的发丝，那温腻如玉的掌心贴着头皮，微微的痒，浅浅的麻，好像过了电流一般，从头顶一直酥到了脚底。 尹夏初张了张口，却觉得嗓子干渴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为了不在对方面前丢脸，露出更多失态的样子，她连忙抓住简心还留在她发上的手，迅速挪到一旁，又小心地放开，胡乱地点点头便逃也似的奔向了检录处。 “原来喜欢被这样子拍头啊……哈，果然是没长大的小鬼。”身后传来简心的自言自语，教落荒而逃的尹夏初差点一个踉跄扭到了自己的脚。 ——怎么就没躲开呢？ 怎么就脸红了呢？ 怎么就……心跳加速了呢？ 奇耻大辱。 尹夏初摸着还没开始跑便已经失常的心跳，抿紧了唇角。 第26章 表哥这种生物 “嘭——”发令枪响过后，参赛运动员个个犹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而遥遥领先的却是一抹如火焰般挑眼醒目的橙红色，背后那勾勒的大鸟更是展翅欲飞。 几个呼吸间，便轻松地摘了桂冠。 撩了一把发丝，尹夏初迎着灿烂的阳光，眯起眼看向班级的休息处，直到与那双冷静又明媚的眼眸对视，才勾起唇，露出一个轻快得意的笑来——这笑充满着年轻人的朝气鲜活，与她以前的沉稳淡漠，优雅从容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看得旁人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简心朝她遥遥地点头，心里暗想：这小鬼，总算不是那么死气沉沉的了。 姑娘家家的，果然还是要阳光开朗一些好。 看来这么逗逗她是挺有效的…… 如果尹夏初知道：现在的一个毫无防备毫无芥蒂的笑，让简心下定决心变本加厉地作弄折腾她，好让她不再那么阴鸷冷漠，不知道会不会感到后悔呢？ 第二场四百米的赛事很快就开始了，因为赛前校方也没有考虑到会出现尹夏初这种全部报名参赛的情况，是以在各径赛之间并没有预留太多空余间隔，仅仅是喝了几口水的功夫，尹夏初就又要回到检录处去了。 看着她有些仓促的背影，简心皱了皱眉头，转身去了主席台——究竟是哪个蠢货安排的比赛时间？ 就不会把休息时间调整得长一点吗？ 没多久，一直在等待比赛进行的运动员们发现，整整十分钟以后，裁判才宣布了比赛即将开始——也就是说，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径赛之间的休息间隔，被人为增加了十分钟。 不惜为此动用某种她不太喜欢触碰的力量的简心远远地望着尹夏初逐渐平复的脸，满意地勾起了嘴角：这样子还赢不了，就罚那小鬼给自己做十顿但是不准她吃！哼哼！ 由于休息时间还算充裕，是以尹夏初的比赛状态非常好，第一圈的时候就遥遥领先，将其他的参赛选手甩在身后，甚至在跑到距离休息处稍近的位置还有闲心搜寻一番简心的身影，打算给她一个自信而帅气的微笑。 只是，想见的人没有见到，反而瞥见一个既陌生又触动记忆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从意大利回来了？ 思绪被牵动，尹夏初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忽然，耳边传来大声的呼喊，她抬头望去，却是班里以江灵月为首的女生们正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而本来想要给她留下好印象的班主任正站在主席台下，蹙着眉头一脸不悦地望着自己。 尹夏初心里一咯噔，立即将那些繁杂的思绪甩到一边，心无旁骛地加快了速度，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在最后一刻将趁机跑到她前头的选手反超，保住了冠军的宝座。 弯下腰撑着膝盖在终点大口大口地喘息，凌乱散下的额发遮住了眼前的景物，也阻挡了尹夏初眼里的神色，至少在简心逐渐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她看不到对方靠近的脚步，对方也辨别不了她此时的情绪。 “给。”一手递过早已拧开的运动饮料，另一手擎着干净的白毛巾，在尹夏初接过饮料一通猛灌的时候，本要替她擦汗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方向，将毛巾挂在她的肩膀后便兀自收回了手。 “唔，谢谢。”一口气喝光了大半瓶饮料，尹夏初捏着毛巾擦着汗，讷讷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简心似乎并不关心她的异样，也没有质问她刚才为什么突然放慢速度，只是扔下一句“你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班级所在的休息处。 攥紧了饮料瓶，尹夏初抿着嘴唇，慢慢跟着她往回走，却在即将踏进休息处的那一刻调转了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因而也就错过了自她转身后，简心投注在她背后的，隐含忧色的目光。 “你果然发现我了，还真是敏锐呢。”略显轻佻的男声在安静的走廊中带着一丝回音，无端端显出了几分凉意。 尹夏初转过头的那一刻，手中的瓶子也迅速朝着声源掷了出去，划破空气的厉啸声昭示着这一击上附着的力量有多大——换作一般人，别说是闪避了，只怕还没发觉到瓶子的袭击就已经中招了。 当然，那个被尹夏初攻击的对象并不是一般人。 “啧啧啧，这么多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比小时候还凶啊，”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样的反应速度，像是早有预知那瓶子的方位和落点，只一抬手便稳稳地抓住了，手指翻飞，将那瓶子在手中颠着把玩，戏谑的笑意使那张俊美的脸庞更平添了一丝邪肆，“我的小表妹。” “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讨厌，alex，或者我应该叫你，”尹夏初顿了顿，极快地侧过头，避开对方掷回来的瓶子——力度、速度以及角度都比刚才自己那个招呼性的试探更厉害刁钻，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鬼，“夏栎。” “嗯唔，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叫表哥。”被称为夏栎的男人有着一双烟灰蓝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嫣红的嘴唇，混血的轮廓比一般的亚洲人更为深刻，俊朗的外表的确十分具有迷惑性。 “难道你的走狗没有带到我的话么？”尹夏初不打算跟他绕弯子，本来也只是打算警告他一句就离开，虽然她明白自己手上根本不具备对抗这个表哥的力量，但她也不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兔子急了还咬人，真把她逼到底线，她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不要来打扰我。”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回国吗？”夏栎的脸上仍是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却仿佛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地攀住了尹夏初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儿能够透露情绪的蛛丝马迹，然而尹夏初不动声色的本事远超出他所预料，教他看不出一点端倪，“你知道么，marvchi的继承者可能要换人做了。” “哦。”尹夏初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有些不耐烦。 “你就这个态度？这么平淡？一点都不关心？那么大的集团，老头子的全部遗产，难道你一点都不动心？”对她敷衍的态度感到不满，夏栎插着口袋靠近了几步，一米八五的身高气势汹汹地俯视着她，压迫感十足。 “那又怎么样？反正与我无关，”尹夏初绕开他，打算离开，“你可不要忘了，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小姨，当年离开意大利以前就放弃了继承权。” “我的小表妹，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除了你和我，还有谁有资格继承老头子的一切？”一把拽住尹夏初的手腕制止她离开，夏栎沉声说道，“就算小姨放弃了继承权，那又怎么样？如果是老头子执意把一切交给你呢？” 他的设问让尹夏初一个愣神。 ——marvchi是意大利数一数二的财团，商界的庞然大物。 在她面前，尹颂的坤夏简直连蚂蚁都算不上。 如果能够继承这样一个财团…… 没等尹夏初回答，一个清越的女声淡淡地插了进来：“放开她。” 两人双双回头看去，却是简心举着手机，慢条斯理地朝着两人走来，温婉的面容像是淬了冰霜一样冷然，对视之间，竟然让夏栎这个无法无天惯了的公子哥心头犯憷，不自觉松开了手。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给你三分钟时间离开这里，否则，你就跟治安官去解释吧。”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中，那三个数字更是让夏栎有所收敛——他来找尹夏初都是瞒着老头子的，万一治安官来了被发现他在这里，教老头子知道了，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还会再见的，亲爱的初初。”夏栎耸了耸肩，颇有绅士风度地朝简心欠了欠身，眨了眨他漂亮的蓝眼睛，彬彬有礼地说道，“至于这位美丽的小姐……” “六十秒。”而简心却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自以为是的礼貌，不耐烦地摇了摇手机，嫌弃的眼神让历来都在撩妹道路上无往不利的夏公子挫败不已，连一句狠话都来不及撂下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两人之间恢复到了沉默，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尹夏初有意解释那人是自己的表哥，又生怕简心继续追问，而自己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却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而她也并不愿意重提的——或许她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在简心面前暴露自己的全部吧。 她希望让班主任看到的，熟悉的，是一个简单而美好的自己。 “你真的叫了治安官？”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尹夏初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打破沉默的话题——如果简心真的那样做了，事情闹大以后的影响必然牵连甚广，到时候治安官来了却抓不到人，怪罪她无事生非，滥用司法怎么办？ “没有，随便找张截图糊弄他而已。”顺手将用作屏保的图片展示给尹夏初，简心毫不在意地答道。 “……哦。”被这回答噎得一愣，随即却笑了——若是被她那个从小就跟花孔雀似的表哥知道竟然被一张截图吓得逃跑，肯定气得要吐血，光是想想就乐得不行。 “糟了，八百米的比赛开始了！”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尹夏初忽然脸色一变，抬腿就要往操场上跑去，却被简心拉住了。 那温凉的手掌只是迅速地拽住了自己的手腕，待自己停下以后便立刻松开了：“无妨，我已经让班长代替你参赛了。” “这样啊。”尹夏初慢下脚步，抚了抚被握住又松开的手腕，好像连心里都跟着空落落的。 第27章 两人三足 等到两人不紧不慢地回到了操场，八百米的比赛已经接近了尾声，刚好能看见穿着与她一样的橙红色运动服咬牙冲过了终点。 裁判的哨声，学生们的呐喊声和欢呼声淹没了尹夏初身边的一切，她沉默地看着原来走在她身边的简心越过她，迎向正被同学们当成英雄一样簇拥着凯旋的周诗琳，看着简心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对脸色绯红的班长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乖戾、嫉妒乃至于愤恨……从她心底翻涌起种种的情绪，让她一时之间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过去——被那双眼眸凝视的专注，被那只柔荑触摸的温暖，被那丝微笑鼓励的振奋，全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周诗琳凭什么夺走了这一切？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等等，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尹夏初甩了甩头，捂着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低下头快步返回了休息处，取了一瓶冰水猛地喝了几口，喝得太急，却不小心呛得直咳嗽。 “你没事吧？”手边递过一张纸巾，一个娇媚的女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侧眸瞥了一眼担忧地望着她的何丽娜，尹夏初勉强地笑了笑，不愿多说。 向来单纯的何丽娜自然是信以为真，放松下来，唧唧喳喳地自觉汇报起了尹夏初离开后发生的事：“八百米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简老师不让人去找你，本来都准备要跟裁判组说弃权了，然后班长就挺身而出，说要代替你参赛，没想到她那么厉害，竟然跑了第一名呢……” 何丽娜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尹夏初已经无心再听了，只觉得心口涩涩地，说不出话来，怕一开口就是哽咽。 她觉得不是滋味，仿佛自己不仅辜负了简心对她的信任，还错怪了她，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她——她从来没有这么自责过。 以至于简心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竟然条件反射地从另一个方向逃开了。 “……”无语地望着对她避如蛇蝎的尹夏初，简心挑了挑眉，暗自分析道：该不会刚才那个一眼看上去就非良家子的男人是这小鬼属意的小侍，嗯……也就是所谓的对象？ 而自己把他当成纠缠不休的贼人赶走了，所以惹得小鬼不开心了？ ——那，去道个歉？ 简心冷笑一声，也不去看那个窝在角落里自怨自艾的姑娘，自顾自坐下来，生起了闷气：让她道歉？做梦去吧！除去堂堂亲王之尊的前一世不说，再算上顺风顺水的这一世，她就没给人服过软认过错！ 唯一能教她低眉折腰的那个……呵，不提也罢。 想着想着，简心的脸色越发冰冷，教边上坐着的本还因为班级接二连三夺得名次而喜不自禁的学生们也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 “那个，老师，还有最后一个项目，需要您亲自参加的，您看……”要不是刚才跟其他班委猜拳输了，扈娇娇也不愿做这个捋虎须的人——谁让她贪图名声，好死不死地混了个生活委员的闲职呢？ 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 “知道了。”简心被她打断了思绪，倒也没有生气，点了点头便站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是什么项目？” “呃，班主任和班长搭档的两人三足，每个班都要参加的……这是学校的传统。”说是为了弘扬团队合作精神，培养班主任和班长之间的默契，增加每个班级的凝聚力以及集体荣誉感巴拉巴拉……扈娇娇方才背了好久的解释腹稿愣是一句没用上，班主任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竟然让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屈感。 赶忙打消了自己这种找虐的念头，扈娇娇趁势补充道：“因为班长刚才跑八百米的时候扭伤了脚，所以她提议让副班长代替。” 扫了一眼班副那人高马大的身材，简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不容置疑地说道：“不必了，你去把尹夏初叫来——既然班长代替她跑了八百米，那么这个项目自然是由她代替班长才最合理，不是么？” “哦好，我马上去叫她。”扈娇娇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忙不迭答应下来，在尹夏初一脸难色地试图拒绝时，扈娇娇更是板起了脸，端起了班委的架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遗余力地说服她，让本就只是心中别扭有所动摇的尹夏初还是答应了下来。 当两人的腿经由一条特殊加固的绳带绑缚在一起，尹夏初不得不近距离地面对简心时，她感觉自己平稳的心跳又开始有了不正常的迹象——奇怪，怎么这几次一靠近班主任就觉得莫名地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连大脑都好像迟钝了不少呢？ “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吗？”正纳闷时，却听简心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尹夏初倏地转过头，急得脸色都变白了：“怎么可能！你误会了……” “不是就算了，不用解释。”一句话将尹夏初噎得回话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简心暗自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躲着我？不是生气，就是心虚咯？” “我那是、那是……唔好吧，你高兴就好……”尹夏初当然不好与她详说自己复杂的心思，真要让她剖析，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看出简心有意逗自己，便苦笑着认了下来，不再申辩。 但是有一点她能够肯定——她不愿意简心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误会，一丝一毫的不满。 她想做到最好，想在简心眼里是与众不同，是独一无二，是完美无瑕……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完美。 “你好像长高了。”笑了笑，没有再执着于那个话题，简心将手搭在尹夏初的肩膀上，另一只空闲的手比了比两人的眼睛，发现曾经只到她眉眼的人，现在似乎已经与她持平了，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比自己还要高了。 想到自己以后都要仰视这小鬼，就连摸她的头顶都会变得费劲，简心的笑一收，不满地瞪了一眼正别别扭扭地试图将手搭在她腰侧的尹夏初，没好气地嘀咕道：“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傻大个，哼！” “？？？？”还以为是自己搂着她的腰身引得她不满了，尹夏初吓得连忙收回手，却反而被简心一把捉住了手掌，贴在了腰侧，还顺势拍了拍，沉声告诫道，“抓牢点，别一会儿摔了。” “……哦。”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尹夏初心下窘迫，却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照着简心的意思，整个手臂都穿过她的后腰，掌心贴着腰侧——运动服质薄，轻而易举地透过那层衣料感受到了对方的肌肤。 所谓温香软玉，不外如是。 还没开始，身子已经酥了一半，尹夏初觉得这赛，不比也罢。 不过她也只敢心里想想，若是真说出口，恐怕边上一脸跃跃欲试的班主任能一掌拍死她。 两人三足，顾名思义就是两个人将各自的一条腿捆绑在一起，配合赛跑的项目，讲究的是合作与默契——其他几个班级的选手有没有默契她不知道，但是她跟班主任简心之间，大抵是没有的。 在比赛之前的练习过程中，不是两人出腿时机不一致，就是两人的步伐大小有差距，几次踉跄，跌跌撞撞间，若不是尹夏初良好的运动神经总能在最后一刻前稳住自己也稳住对方，两人早不知摔了多少次了。 眼看着其他班级的选手越来越像模像样地配合着前进，而自己这一对却始终在原地打着转，简心急得也顾不上一旁许多人看着，一把拽过尹夏初的衣领将人拉到眼前，脸贴着脸怒气冲冲地警告道：“给我认真一点！如果输了我不会放过你的，听到没有？” “嗯嗯嗯！”被她这样近乎零距离地接近，尹夏初的眼睛连聚焦都做不到，只能小鸡啄米式地狂点头，好教对方快点松手。 正式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简心的威吓起了作用，尹夏初觉得自己仿佛开了窍似的，不但抛开了紧张，甚至与她配合得□□无缝，宛若心有灵犀一般，并非刻意去判断模仿她的步伐和频率，而是顺其自然地出腿，奔跑——好像两人合为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那是一种近乎玄妙的状态，尹夏初正在回味的时候，她们已经把其他队伍都甩在身后，离终点的软垫只剩下一步之遥，只消加把劲跨过这一步，便是唾手可得的胜利。 尹夏初嘴角的笑意还没彻底勾起，忽然右腿一紧，她心中暗叫不好，沉身拧腰就要定住身形，顺便扶一把已然站不住脚的简心，却不料对方一爪子探了过来，胡乱抓着，竟然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锁骨以下小腹以上的关键部位。 寻常姑娘家被掌住这一处，便像是被扼住了命脉，尹夏初自然也不例外，更别说是简心这样没轻没重地狠抓了。 “唉唉唉——”气关失守，劲道一泻，眼看是逃脱不了倒地的下场，尹夏初只好用上最后一点力道，旋身一倒，垫在班主任身下，免得她受伤。 “哔——”声响过，胜负已分，虽然造型狼狈，好歹守住了第一名的荣誉——然而身为最大的功臣，尹夏初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这位还在发呆的大小姐，麻烦迅速、立刻、马上、把手从她的胸口拿开啊啊啊！ 痛得情不自禁飙泪的尹夏初瞪着仿佛还没回过神来的简心，狠狠地在心中咆哮道。 第28章 惊喜 自从运动会圆满落幕，高二（6）班以令人咋舌的积分和名次将其他班级远远甩在后面，时间仿佛按下了快进键，以一种令人恍惚的速度迎来了期终考试。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尹夏初轻而易举地就压过了周诗琳，拿到了年段第一，让那些本来还将她定义为幸运女神宠儿的师生们大跌眼镜，彻底闭上了嘴巴——难得一次幸运就罢了，总不会次次都侥幸吧？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真的每次都能凭借运气考到理想的分数，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实力？ 而为了让那些质疑的声音消失，尹夏初也不再藏拙，除了语文的作文象征性地扣了五分以外，其余科目全都是满分——这样的水平，已是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了。 唯一教她扼腕叹息的是：这次期终考试，简心显然也有了防备，绝口不提奖励与惩罚，更在她试图开口以前便出言打断了她，不给她下套的机会，让她好生失望。 不过失望之后，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所住的公寓已经建成有一段时间，很少会有新户入住，但是就在半个月前，隔壁的套间开始了装修，电钻声吵得人不得安宁。 幸好白天她要上课并不在家，双休日也都尽量去图书馆里泡着，倒是没怎么受到噪音荼毒，只是心里或多或少对那即将入住的新邻居生了几分成见——没准是个爱折腾的。 期终考试的前一晚，做了几套卷子练练手，她正打算下碗面随便对付过去，不料却听到了门铃声。 知道她住在这里，又会在这个时间来找她的人，数来数去，大概只有分明对她的厨艺念念不忘却总是装出一副无动于衷模样的班主任吧。 ——那么，会是她么？ 尹夏初自己也不曾发现，掼上冰箱门去玄关的自己有多么急切，而路过镜子前不经意打量一番自己的外观，细心整理仪容的姿态又多么像一个即将面见心上人的怀春少女。 这种不寻常的重视，绝对不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对待老师的。 “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明明已经在闭路电视系统里看到了简心的身影，却还是装作一副意料之外的惊讶之情，尹夏初在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虚伪，一面却又使劲瞪大了双眼，好使自己那副无辜的神色显得更逼真一些——只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都压抑不住。 “嗯，惊喜呀，”简心笑了笑，将手中提着的小蛋糕递给她，换上那双几乎已经是她专属的奶白色拖鞋，自来熟地往里走，径直窝进了客厅的沙发里，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从今天起我就住你隔壁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当然，不包括超出解答范围的问题。” “你是说，隔壁那间的新住户就是你？”尹夏初惊讶地问道，借着打开冰箱的刹那掩去了眼中的狂喜，只是嘴角的翘起却怎么都收不回来——再也想不起之前对隔壁新住户的臆测与反感。 “嗯。”没有告诉她为了与说服简父简母放自己一个人出来住耗费了多少口舌与心力，更没有告诉她自己特意花三倍的价钱买下了隔壁这间屋子而不是两栋开外的另一间——虽说不是刻意要与这小鬼做邻居，不过有个伴也是不错的。 当然打定主意蹭饭这种小心思，高傲如简心，为了维护教师的威严，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就连想都不能想。 “哦对了，这个暑假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到时候隔天会有钟点工上门打扫，你有空帮我看着点。”半个多小时以后，共同坐在餐桌边享用着尹夏初精心准备的晚餐，简心抿了一口果汁，忽然想起似得开口说道。 “……是去旅游吗？”咽下了嘴里忽然就不那么鲜嫩的牛肉，尹夏初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哦，算是吧，家里老太太要去b市访友，非得要拖着我一起。”想起简母碎碎念的功力，简心不禁打了个寒颤，“不会太久，一个星期左右。” “好。” 一听简心是要跟着家里老太太出去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男性朋友，尹夏初先是心里一定，随后又忍不住想到：访友，访的是什么友？如果那老朋友家里有适龄的男青年怎么办？这会不会是一场预谋？只等着猎物入彀？ 想着想着，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蒙头吃饭，将眼前炖得酥烂的小排骨放进嘴里狠狠地咀嚼，连骨头渣子都一并吞咽，也不知道是将这骨头当作谁在泄愤。 “喂！尹同学？尹夏初？”一连叫了她几次，都不搭话，直到简心不得已提高了嗓音，大喊一声“小鬼”，她才猛地反应过来，灌了一大口果汁，将混合着骨头茬子的排骨肉艰难地吞了下去，强装镇定地挑眉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是问你这个暑假有什么打算？下学期就正式步入高三了，学习任务很重，如果没有安排，我这里做了一份学习计划，你可以参考一下。”简心朝着她的手机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解锁看一下自己刚发给她的pdf文件——随着科技发达，文件传输便捷得连纸媒都已经省略了，而自己能在短时间内适应并灵活运用，也让简心忍不住为自己的智商点赞。 不过，这种自得与快乐却无人能够分享，只能独自默默体会，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 “嗯。”一心沉浸在将有一段时间失去对方的行踪也感受不到对方一颦一笑的尹夏初胡乱地扫了一眼手机，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饭桌上的气氛骤然沉寂下去，而当事人之一却一无所觉，兀自吃得欢快。 眼睁睁看着简心吃饱喝足地离开，目送着她走进隔壁的屋子，门合上的一刹那，尹夏初脸上乖巧的微笑便垮了下来，温和恬淡的脸色也随着心情一道沉进了谷底。 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她回到屋子里，也没有心情打理桌上的一片狼藉，转身回了书房，点开手机扫了一眼简心的学习方案，随手保存下来便不再关注，转而打开了另一份邮件——发件人一栏清楚地写着“marvchi驻华执行总裁助理”这一行字样。 沉吟片刻，她回复了一封邮件，除了落款以外，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好”字。 这封来自某财团的邀请函，已经在她的手机里躺了几天了。 本来，她是打算拒绝的，现在却因为简心的行程，让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就当作是去b市的一次公费旅游好了，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既然班主任给了她一个惊喜，那她当然也要礼尚往来才对。 不知道她在b市见到自己的时候，会不会也如自己这般惊喜呢？ 而对于半个月后身在b市街头的简心而言，答案是：一点儿都不！ 她想不通，为何每次都会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自己的学生？ 又为什么，自己最狼狈最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却教这个人全部看在眼里？难道这人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不成？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失败，软弱，妥协……可是在这个目睹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失态的学生面前，似乎她能够放下那些固执可笑的面具和伪装，真正地做回自己——那个仍旧无法释怀的，将一切痛苦都压在心里的自己。 那个禁锢在过去的梦魇中不愿醒来的自己。 时间拉回一个小时之前。 趁着简母与老友追忆往昔，相谈甚欢的时候，简心便寻了个空脱开了身，独自在b市的街头闲逛了起来。 作为□□的首府，b市与大芜的都城观澜又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更苍凉古朴的建筑群，更喧闹鲜活的摩登都市，古旧与新潮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一种新奇的特色，谈不上孰优孰劣，但是总有教人深入了解的谷欠望。 没有导游，也懒得借助导航，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前头忽然被人群拥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简心本打算绕道，却被同样不明真相却爱凑热闹的围观群众推搡着越来越靠近人潮中心。 反感地左避又闪着，不经意间往人群中瞥了一眼，只一眼，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顿时愣在了当场。 那张脸，她至死都不曾忘却！ 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痛苦折磨了一辈子，甘心葬送了一辈子的人。 “皇……姐……”每个音节都嘶哑得像是一把碎石磨砺着喉咙，生生沁出血丝来。 那人似乎是教围拢的人群所惊，戴上了墨镜，在几个人的保护下匆匆坐上了一辆保姆车，扬长而去，留下身后无数激动狂热的路人，以及深陷在恍惚中的简心——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想起要近前确认的时候，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她急得就要追上去，却被同样热切的人潮包围在了中央，失去理智地奔突推挤之间，也不知道是教谁狠狠地攘了一把，跌撞几步，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膝盖登时磨得鲜血淋漓，痛得她蓦地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皇姐、皇姐……” 泪眼朦胧间，一只手忽然捧住了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揩去了脸颊上的泪，温柔疼惜的声线仿佛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叠了：“别哭。” 简心的呼吸一窒，倏然抬眼看去，意外之余，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不是那人，而是她的学生。 ——尹夏初。 第29章 上药 使劲眨了眨眼睛，逼出多余的泪水，好让视线变得清明一些，简心仓皇地抬起头，越过尹夏初的脸去找刚才那个身影，却只能看见徐徐散去的人流，以及一个个陌生又冷漠的背影。 而那个记忆中的人，却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丝毫存在的痕迹。 或者，那只是她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怎么都找不到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简心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真的是幻觉么？ 既然自己能够从大芜来到这里，那人又为什么不能呢？ 虽说自己来到这里的代价，是死亡。 想到那人也和自己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她的心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然而转念一想，那人与自己一样是结束了生命才转换了时空的，又免不了生出了一阵阵心疼。 果然是……舍不得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啊。 同样地，还有一种可能：那是一个与她长得极为相似的人，容貌是那个容貌，可是灵魂却截然不同。 理智罗列出了这个可能，感情却拒绝承认与接受——或许对于简心来说，哪怕是自欺欺人，对方的存在也给了她莫大的希望，乃至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的，无限可能。 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在漫漫人海中找到对方。 “你怎么会在这儿？”想清楚这一点，镇定下来以后，简心借着尹夏初搀扶她的力道，慢慢站了起来，只是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刻意略过她的问题，尹夏初二话不说就弯下了身，一把抄起她的腿弯，在她惊呼的时候，将她打横抱起，也不管周围人惊愕的目光，只在她想要挣扎的时候冷声喝道：“别动。” ——看不出这大小姐外表端雅斯文，力气可真不小，随随便便就把人家给抱起来了！还是标准的公主抱！ 要不是清楚她才十七岁，简直就是苏炸天的霸道总裁人设好嘛！ 在不远处的车中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帅气。” “嗯，比alex少爷还要帅。” 在简心似乎被她震慑到以后，尹夏初抱着她快步走向停在路对面的黑色轿车，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而后给副驾驶上欲言又止的职装女子使了个眼色，阻止了她的开口，又颔首示意司机开车：“去医院，快。” “别呀！去什么医院啊，被老太太知道又该唠叨了，随便找个地儿给我歇歇脚就成。”对于尹夏初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冷脸以及莫名其妙的恼怒都摸不着头脑，自觉拗不过她的简心只好赶在司机出发前插了话，退而求其次地妥协道。 “……去酒店。”尹夏初侧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膝盖，确定只是磨破了皮，没有伤到筋骨，便也不再坚持，沉默地朝司机点头示意。 “对了，刚才那个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被车厢内的压抑所感染，简心也自顾自回味着刚才见到的那张脸和之后被人簇拥追赶的场景，转头看向面色冷凝的尹夏初，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不认识。”后者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道——声音平淡，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心虚。 只是坐在前排的女秘书透过后视镜看去，却发现她的脸色仿佛比刚才还要冷上了几分，这让她识趣地将刚到嘴边的答案咽了回去。 ——新晋小花旦喻梓清，绯闻缠身的话题女星，接连三日的娱乐版头条，还会有人不认识吗？ ……看这大小姐的样子，显然是不愿意别人多嘴，为了保住饭碗，她还是乖乖当个背景板好了。 车子很快停在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不顾简心的强烈反对，尹夏初一声不吭地抱着她走进直达电梯，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直到进了房间，看着她窝进沙发里，这才松开了手——虽说一路上都没遇着旁人，但是一想到自己被这小鬼抱在怀里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似的揉搓捏扁，而这一切绝对已经被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记录下来，简心就觉得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羞恼得没脸见人。 “你……”没等她酝酿出有效的语言指控对方使其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个一向在她面前都表现得十分乖巧懂事的学生竟然不等她发话便径自转身走到门口，低声与随同的司机和秘书吩咐了起来，将她晾在了一边，好似浑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好！生！气！ 简心用力地捶着沙发的抱枕，咬牙切齿地准备等那小鬼过来时给她点颜色瞧瞧，却没意识到：自从见到尹夏初以后，那种孤立于整个世界的绝望与悲伤却再也找不到一丝踪影。 可能是太过生气，导致她连原本的伤心都抛诸脑后。 在尹夏初被她吸引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被对方潜移默化地一步步影响着呢？ “louise，那之后的会议？”赶在尹夏初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被派来接洽相关事宜，其实主要任务就是当个任劳任怨的保姆来伺候这位大小姐的女秘书壮着胆子撑住门口，却不抱希望地问道。 “推掉。”皱了皱眉，尹夏初不假思索地回道。 果然得到了一个冷硬到不带丝毫感情的回答，女秘书默默地叹了口气，还是试图做着垂死挣扎的规劝：“虽然主要洽谈人员是陈总和乙方代表，您只是代表总部去走个过场，但最好还是出席一下，否则大老板那里……” “这个我自然会跟他解释，本来我就只是答应来看一眼，主动权还在我手里——有什么事我会担着的。去通知前台把我刚才要的东西送过来，你们就可以离开了。”不给女秘书更多规劝的机会，尹夏初冷着脸迅速关上了门。 “怎么办？”从头至尾都装哑巴的司机无可奈何地看向主事的女秘书。 “还能怎么办！凉拌！”女秘书忽然没了在尹夏初面前的唯唯诺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司机，头发一甩，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气呼呼地走了，路过前台时还不忘吩咐客服小姐准备好东西。 ——还没执掌大权就这么独断专行，以后肯定更难伺候！ 自己一定是瞎了眼才觉得她比alex少爷更适合当继承人。 说真的，像自己这样吃苦耐劳、十项全能的好秘书到底哪里去找？ 她这份工作的薪水就应该再高一些才合理！ ……如果以后真的是这位大小姐接班，自己绝对要跟人事申请涨工资！ 终于打发走了无关紧要的人，尹夏初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柔和一些，然而心里翻腾着的情绪让她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一丝笑来。 索性也就作罢，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即将冲口而出的质问，转身拿了干净的毛巾去浴室浸了水，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边，将湿毛巾递给简心，淡淡地说道：“擦擦吧。” “哼。”有心将她拎到近前来好好教训一顿，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毛巾，盖在脸上好一通揉，总算是将脸上的灰尘和泪迹都擦拭干净——冰凉柔软的毛巾拂过肌肤，带着不可思议的镇定作用，让她本还气愤难当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 当然了，冷静归冷静——气还是要生的！罚也还是要罚的！ 一心想要让对方深刻彻底地了解到“尊师重道”这四个字的内涵的简心拒不承认是自己恼羞成怒了。 将擦拭完毕的毛巾扔回尹夏初的手中，她眯起了眼睛正要发作，却陡然听见门被敲响，尹夏初挑了挑眉，利落地拧着毛巾去开门，让她的愤怒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再也找不回原本的气势——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毛巾这么一擦，被敲门声这么一打断，纵有滔天的怒火，也已没了那股熊熊燃烧的气焰。 那股气像是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地闷着，却是怎么都不好再发作了。 “您好，这是您吩咐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客服小姐推着一辆盖着白布的餐车，笑容亲切地说道。 “嗯。”尹夏初点了点头，将餐车让了进来，却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只是等着对方离开。 而那客服小姐也不气馁，仍是维持满面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说道：“是这样的，吴秘书让我转告您，明天上午……” “拒绝。”尹夏初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将笑容有些僵硬的客服小姐关在了门外。 掀开餐车上盖着的白布，露出保温的银罩子，拈起罩子扫了一眼，食物还冒着热气，尹夏初点点头，将食物端在简心身前的茶几上，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摆好餐具和纸巾，随后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后者立即将要对她生气这件事抛在脑后，抓起筷子，愉快地开始用餐。 逛了这么久，又跟人群纠缠了半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是先用膳为妙……至于教训不听话的学生，等吃饱喝足再进行也不迟。 大口嚼着酒店大厨精心烹制的菜肴，简心理所当然地想着。 ——我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只有手中的这双筷子。 莫名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一个段子，再对比班主任此时大快朵颐的模样，不觉莞尔。 尹夏初轻笑着摇了摇头，从餐车的第二层取出剪刀、纱布以及医用酒精，趁着简心不注意的时候，半蹲在她脚边，动作麻利地用剪刀将她划破的裤子捡了一个口子，然后迅速将口子开大，只听几声布帛断裂的嘶啦响，膝盖处的布料已经彻底与原来的裤腿分了家。 听到动静，简心愣愣地低下头，就见尹夏初忽然对着她露出一个笑来，薄薄的唇轻轻勾起，明媚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又美丽又温柔，教人禁不住被美色所惑，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只是她手上的动作却与温柔一点都搭不上边。 就见她猛地将黏在膝盖上的那块被剪开的布料扯了下来，连带着蹭破的皮肉也一并撕扯着离开了膝盖，混合着细小砂砾的伤口渗着血丝，看起来十分瘆人。 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去看自己忽然一凉的膝盖，简心这才反馈到了尖锐的痛楚，脸色发白地叫了出来：“疼疼疼——” 眼中心疼、不忍、愧疚等种种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尹夏初又立即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冷硬，手上动作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似乎对简心的痛苦无动于衷。 只有她自己知道，究竟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控制住双手保持平稳而不至于颤抖。 第30章 同床异梦 听她实在叫唤得厉害，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更是苍白得不见半点血色，知道是真的吃痛，尹夏初故意生硬的不由动作顿了顿，还是心软了下来，轻柔地加快了动作。 见她安静下来，忽然问道：“不是说跟着伯母去访友么？怎么一个人出来了？b市虽然是都城，但是治安也没好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不认识路又有几分姿色的外乡人在街上乱走，出了事怎么办？” ——话一出口便有几分后悔：这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况且，颇有姿色什么的，好像也不太适合……到底算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正在懊恼自己一时脑袋发热，措辞不当地质问，不料另一个当事人却浑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尹夏初同学，老师真的很怀疑你的数学到底是怎么考到满分的，逻辑思维竟然如此的不严密，”简心撇了撇嘴，暂时不去管刺痛无比的伤口，挨个分析尹夏初提问中显而易见的漏洞来，“第一，有一种app叫做导航地图，只要不是犄角旮旯的山沟沟里，它总能带你找到路；第二，就算帝都的治安还有待加强，但是没有一个罪犯会蠢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特别是人流车流密集的主要干道，因为在这种地方遍布了监控设备，而遇到巡逻治安官的几率也最大；第三……” 简心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在触及到尹夏初似笑非笑的眼神后戛然而止，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消了毒上了药，还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完毕，而尹夏初那双纤细灵巧的手正拈着绷带的两头准备打上最后的绳结。 注意到简心在看她，也就暂时停下了动作，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而仍处在自以为的“传道授业解惑”状态中的简心却毫无危机感地继续批评道：“这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怎么能称呼我家的老太太为伯母呢？这可乱了辈分了！”还有就是你这小鬼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没等简心将那句话说出口，就觉得膝盖处忽然一阵刺痛，却是尹夏初用力一抽绷带，完成了打结的最后一步，将绷带牢牢地固定住——同时，却也让简心再次领略到了那股子尖锐的痛楚。 “嗷——”死小鬼，绝对是故意的！ 简心气得一爪子搭上了尹夏初的手背，正要把她抓过来教训一番，却不料那手顺势便挣脱了开来，反而抓住了自己的手，将自己的手掌包住，轻轻地翻转掌心朝上，状似打量了一番，随即一脸认真地说道：“老师，你的掌心也有点蹭破皮，包扎就不必了，但还是消消毒最好，以免感染。” 若无其事的平静口吻，将她的气焰又堵得一滞，反倒衬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深吸了几口气，冷着脸点头应允，却也在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不是。 ——其实真要计较起来，这小鬼又有什么错呢？ 反倒是一直都包容着自己的狂躁和任性，不但将自己从人生地不熟的街头带了回来，点了丰盛的食物招待自己，还温柔细致地给自己上药，就算她习惯了旁人理所当然的敬畏与讨好，但那也只是前世顶着一个亲王的头衔伴生的附带。 现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那一点点的背景与特权，又如何与整个社会的法律秩序来对抗呢？ 对方实在是没有必要对她迁就。 归根到底，尹夏初对她的好，完全超出了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与憧憬，她早已察觉到，只是不曾深想，不曾点破，更不曾拒绝罢了。 或许，她只是贪恋这份不掺杂质的亲近吧……毕竟，她太寂寞了。 站在人民教师简心的立场，为数不多的“师德”让她慎重考虑起来与这个学生划清界限的时机和程度来——然而属于第一亲王的霸道又让她迟迟不愿下决心。 除了偶尔会气得她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以外，这小鬼真的是个绝佳的厨师、保姆、陪聊、打手…… 想到要与对方保持距离，简心竟然觉得有一丝不舍。 好吧，应该比一丝要多一些，比不舍还要深一些。 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简心不愿再多想了。 本来想替简心上完药以后便将她送回去，然而当听到她与母亲是暂住在老友家里而且老友家还有一个年岁相当至今单身的青年才俊，登时熄了将她送走的心，想方设法地找起了挽留的借口。 而对于简心来说，膝盖上的伤口让她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尹夏初留宿的邀请——真要说起来，似乎遇到这小鬼以后，自己受伤的几率就呈几何倍地递增呢…… 给简母回了个电话，好说歹说保证自己是遇到了学生，出于教师的责任感决定留下来陪同并且不惜让尹夏初对着电话简单地语音了两句证明所言非虚，总算是得到了老太太的首肯。 说实在的，那个老友家的青年才俊那副“本少爷出自书香世家乃是文曲星下凡能看上你绝对是你的福气还不赶快来讨好”的自大模样，看得人有点倒胃口——想当初，就算是那名冠天下的帝师之子，也只够格给她做个侧夫罢了。 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四眼，连给她院子里的花匠擦鞋都不配。 碍着老太太的面她不好发作，也不能直说，但是能够避免再回去受那份闲气自然再好不过。 这样想着，就连尹夏初把她扔下了自顾自去洗澡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水温已经帮你调好了，浴袍和干净的毛巾都在架子上，我给你腿上处理一下，等会小心点别沾了水。”只过了二十分钟尹夏初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了浴室，顺手将一卷保鲜膜拿了过来，弯下腰细细地一圈又一圈缠在简心的包扎外。 低头看着她眉眼微垂的温柔模样，简心恍惚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顶，在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前，又立即收回手，掩下眼中的凉薄，在她停下动作以后便径自去了浴室，冷淡地拒绝了她的搀扶。 ——既然下定决心要跟这小鬼保持距离，不必要的心软就该收起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冲浴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原以为充斥着脑海的必定是那惊鸿一瞥的面容，以及如何找到那人的对策，万万没想到，一闭上眼，骤然定格的，竟是那小鬼精致而温柔的眉眼。 叹了口气，囫囵洗了个澡便披上浴袍走了出去，没见到床上隆起的一团，恰恰相反，对方正端坐在桌边，手上举着吹风机，示意自己过去。 扭捏了一会儿，简心便顺从地坐到了她身边，任由对方的手指撩起自己的发丝，同时轻轻地按摩着头皮，温热的风将她吹拂得昏昏欲睡，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扶到床上塞进被窝里也不知道。 半梦半醒间，感觉灯光暗了下来，而身边的床垫倏然陷下去，一个温暖的物体贴近她的身边，让几乎陷入梦中的她陡地一惊，强撑着眼皮子偏头看去，映进一双清亮如雪的眼眸中，那眼眸中的情绪太复杂，教她忍不住别过头，避开那凝视：“早点睡。” 良久，仿佛听到耳边有人低低絮语：“我打算在高三毕业以后，去意大利毕业旅行，我母亲在威尼斯留了一条船给我，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 尹夏初一边呢喃着，一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在黑暗中，那眼眸如星子般明亮，又似曾相识地流淌着醉人的温柔，教人再也难以生出一丝拒绝的念头。 “好。”简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反正一片漆黑中，这小鬼应该也看不到她的脸红吧。 “……毕业旅行，约定了？”咬了咬嘴唇，尹夏初终于提出了酝酿已久的邀约，面上不显，心里却紧张得很，忍不住悄悄攥紧了被角。 “嗯……”简心其实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睡意席卷了她的神智，让她只是凭着本能轻轻应和了一声。 “晚安。”以为得到了肯定答复，尹夏初弯起了嘴角，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久久等不到回复，她疑惑地凝神看去，却发现简心呼吸平稳而绵长，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倾身替她掖了掖被子，尹夏初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 ……只是各自的梦中，惦念的又是谁？ 第二天，简心醒得很早。 简单寒暄几句便与尹夏初分道扬镳，冷淡地教人存疑。 只是她执意离去也拒绝相送，尹夏初也不好勉强，只能在她离开后招来了女秘书和司机，冷着一张脸去参加原定行程的会议。 另一边，回到了简母老友家中，众人正在用早餐，电视里放着晨间新闻。 与几人打了一声招呼，装作没有看见母亲嗔怪的眼神，简心自然地坐在空位上，接过佣人递来的牛奶，低声道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电视机。 正巧那老友家的儿子换过了娱乐频道，里面正戴上墨镜匆匆离去的人，不正是昨天她看到的那人吗？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眼花！ “……她是谁？”简心握住了冰冷的牛奶，稳了稳激动的心情，沉声问道。 “她？”男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笑得戏谑，“还能是谁？那个话题女王俞梓清咯！听说啊她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勤……” 无心再去听他说了些什么，简心盯着电视里那个身影看得入了迷。 ——俞梓清。 这个人，会不会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她？ 第31章 靠近和远离 暑假转瞬即逝，而简心在这段时间的努力下，也终于搜集到了那个人的的具体信息——说是搜集，其实并不需要花太多功夫就能在网上查到大量的个人信息。毕竟是明星，一言一行都曝光在公众的关注和狗仔的镜头之下，只有像简心这样对八卦娱乐毫无兴趣的人才会在见到真人以前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那些信息是真是假，又掺了多少水分，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想要往娱乐行业发展？”简心的小姑姑，简家老三简嘉禾是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总，公司规模不大，但在业界名声不错，与多家大公司都有合作，对于自家一向乖巧到几乎沉闷的小侄女有朝一日忽然放弃了教书育人的崇高理想转而投身于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感到十二万分的震惊。 ——当初那个再三拒绝加入自己公司靠脸吃饭的也不知道是谁！ “小姑姑~~”简心清了清嗓子，在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以后终于使出了她曾经以为绝对不会使用的杀手锏——撒娇。 尾音一转三叹，轻咬嘴唇，使劲瞪大了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更楚楚可怜一些，心里虽然唾弃着自己竟然为了说服简嘉禾而抛掉了节操，面上却更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伸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角，做足了一个晚辈向长辈恳求的姿态，教人不忍心拒绝。 理所当然地，一向对简家这个小公主百依百顺的简嘉禾差一点就要点头了——理智让她最后做着最后的规劝：“心心啊，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气啦？怎么忽然想要转行了呢？听小姑姑一句劝，这娱乐圈的浑水啊沾不得，你要从商从政家里都依你，可是这个当明星……” ——啊啊啊为什么这个小姑姑这么墨迹！ 简心控制着自己越发暴躁的情绪，勉强挤出笑来。 “小姑姑，我不是要当什么明星，我只是想……”她顿了顿，心说：若是直接告诉对方打算去做俞梓清的助理，大概会被送去医院做检查是不是让人下了降头——还是委婉迂回一点；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半真半假地掩饰道，“开一家娱乐公司，为此做一个前期的铺垫与考察。” “这还不简单，人手、场地、资金……只要你开口，你老爸还有大伯能不替你搞定？再加上小姑姑，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简嘉禾笑了笑，自以为明白了简心的想法，马上提议道。 “不是这个意思，”眼看着就要偏离话题，简心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当然知道如果向你们开口，马上就有一个现成的公司组建起来，可是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玩票，而是想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总之，你们都别插手，让我从头做起，白手起家，好不好？” “哦，那你现在来找小姑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小姑姑可是很忙的……”听她这么一番豪言壮语，简嘉禾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好泼她冷水，微微一笑，转而揶揄道。 “虽然是要自己创业，但是我毕竟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最好还是从基层做起，这就需要小姑姑的帮忙啦~”忍着反感，简心眨了眨眼睛，做出一个讨好的表情，在简嘉禾有所意动的时候又加了把劲，“只是引见一下，举手之劳，您就答应我吧！” “……真拿你没办法。”简嘉禾装作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眼中却满是笑意，好说歹说，总算是点了头，“对了，你刚刚说要去哪家公司实习？” “华夏娱乐。”忍着心里的激动，简心低声回答道。 ——她了解过，俞梓清签约的华夏娱乐是业内最负有盛名的娱乐公司之一，与栖梧娱乐并称业内双王，对于任何一个怀揣明星梦的年轻人来说，能够进入这两家公司，代表着未来的无限可能，剩下的，就只有机遇了。 俞梓清的机遇来自于哪里，一直是个引人遐想的秘密，江湖传言甚多，众说纷纭，却至今没能给出肯定的答案与证据，但是她自进入华夏娱乐成为实习生以后，蛰伏了三年之久，才在年前的一部热剧《翩然入梦》中成功出演了女主顾翩然一角，因此一炮而红，身价倍增，一举坐稳了华娱新晋小天后的宝座。 她的故事也一度被人津津乐道，引之为娱乐圈草根逆袭的一则传奇。 然而与她急速蹿红相对应，自她出道以来，种种花边新闻也是接连不断，不外乎是与某某男星过从甚密，与某某老总暗中相约，这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一直未能占据主流板块。 可就在她大红大紫的同时，业内以劲爆度和可信度出名的八卦杂志《就知道你不知道》忽然刊登出一组她与华娱的太子爷秘密相会某高级饭店的照片，画面清晰，人物鲜明，从两人有说有笑到最后互相拥抱道别的组图，不难看出两人之间亲密的关系，配字也含有大量指向性的猜测和解说，无一不暗示这就是她当初能够力排众议，挤开其他当红花旦，摘取女主角头衔的根本原因。 此条消息一经报道，马上就被各大网站转载，也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粉丝们则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支持女神和太子爷在一起，认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派则斥责其原来是靠着潜规则上位，辜负了粉丝对她的喜爱和信任，白瞎了那张清丽无双的脸。 新闻发酵过后，却是后者渐渐占据了上风，舆论的导向滑去了俞梓清的对立面。 越来越多的粉丝开始指责俞梓清，失去理智的黑粉们甚至联合起来，自发组织蹲守在华娱公司办公大楼下，叫嚣着“俞梓清滚出娱乐圈”的口号，不仅严重妨碍了华娱公司的正常运作，也给其他员工和旗下的艺人带来负面影响——声势浩大，准备齐全，不免教人怀疑这场有组织有纪律乃至有预谋的声讨活动背后是否另有推手。 总之，华娱迫于压力，不得不暂时停止了俞梓清的大部分通告；那天简心遇到的也正是去参加一个公益广告拍摄而被人认出来以后不得不提前离开的俞梓清一行人。 从网络论坛以及各大媒体的刊物报道中搜集总结了俞梓清的近况，简心感到一种坐立难安的焦虑，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对方的身边，哪怕是以一个普通的助理身份，至少能陪着对方一起度过——这比只能通过第三方搜集冰冷的资讯要让她好受些。 这一刻，简心不想去考虑对方究竟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究竟还有没有属于她们的记忆……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 “给，这是华夏娱乐的公关总监的号码，就说是我让你找她的。”递给她一张紫色镂花的镀银名片，缭乱的字体只写了一串数字和一个英文名字，从名片上就体现出对方的奔放气质，若不是为了接近自己的目标，简心一点都不想让这名片上的香水沾染到自己的指尖。 “谢谢小姑姑。”迅速将号码记在手机上，随手将名片夹回桌子上的文件夹里，简心走得潇洒，“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你妈妈让我问你今晚回去吃饭么？”皱着眉头盯着简心那恨不得立即消失的背影，简嘉禾又好气又好笑地扬声问道。 “不回！”对方却头也不回地只留给她一句余音。 “……这小白眼狼。”摇了摇头，简嘉禾抽出那张香气逼人的名片，照着上面的电话拨了出去，“啊，是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另一边，从b市参加完会议以后，尹夏初便收到了来自意大利的视讯请求。 将手中正在搜索“俞梓清”的页面关闭，收起手机，她轻轻叹了口气，戴上耳机，随即挂上一抹斯文乖巧的微笑，看向屏幕上精神矍铄的老人：“外公。” “怎么样，亲爱的louise，做好决定了吗？来意大利吧，我的孩子，你会喜欢这儿的。”老头的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分明是亚洲人的面孔，说话却带着一股欧洲人的腔调，长年累月的口音听着教人十分别扭，然而在场所有能听见的人却没有一个敢露出丝毫笑意。 从此前照面的种种教尹夏初深切地意识到，这个名叫夏如渊的老头子，除了是她血缘上的外公以外，更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操控者——意大利至少有一半的地下世界，都掌握在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手中。 绝对不要被他和蔼的面容所欺骗，这老头不仅像只狡猾的狐狸，更是一只不动声色的笑面虎。 别说是自己，就连她的表哥夏栎，在他面前也乖得像小猫咪，现在能让对方这么和颜悦色地以商量的口吻相询，不过是自己在他看来还有栽培的价值罢了。 “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是我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尹夏初试着打动对方，然而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下，她的解释显得苍白而无力。 “louise，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会明白，什么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他虽然仍是笑着的，但是却令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压迫感，是一百个夏栎都比不上的。 尹夏初心里暗恨，面上却丝毫不显，抿了抿唇角，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吧，至少等我把最后一年的学业完成——任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您说呢？”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的孩子。”注视着这张与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稍显稚嫩的面容，腥风血雨里走过从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曾心软过的夏如渊最终还是妥协了。 也许他真的已经老了。 对自己的孙子，他已经放弃了；现在，他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外孙女身上。 所以，当费尽心思争取到了一年留在国内上学时间的尹夏初，在开学以后兴奋地坐在班级教室中等待简心出现，最终却只等来了她即将离职的消息以后，内心的波澜可以说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 第32章 约定 新学年的第一堂课，出现在讲台上的除了是简心，还有另一个面生的女老师——打量着对方手中捧着的厚名册与教案，反观两手空空一派轻松，打扮得像是要去赴约一般花枝招展的简心，尹夏初无端端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此刻简心能够洞悉尹夏初内心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冤枉——只不过是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裙子，涂了一点唇蜜而已，这也能叫“花枝招展”？ 好吧，对比她平时的穿着，的确是有一点流于刻意的打扮；毕竟一会儿还要去华娱大厦参加面试。 倒不是担心会因为第一印象分数太低而不被录取——倒不是她对简嘉禾的人脉和手段有十足的把握，而是她对简心的外貌和学历颇有信心——单纯地想将更好的自己展现在那个人的面前，无论对方是否记得，是否在意。 这种忐忑的心情，是简心多年不曾体会过的。 她一开口，尹夏初便知道，自己的预感成了真。 “本学年，我将不会再担任你们的任课老师，至于班主任一职，也会由你们新的物理老师，这位严老师兼任，当然，”在底下学生们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时，简心抬手压了压，解释道，“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就此离开——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我仍然会以副班主任的身份，继续督促诸位的学习。千万不要想着能偷懒，或许你不经意的一转头，就能看到我正在窗外注视着你。” 也许是即将面临的分离教人伤感，也许是即将见到俞梓清而感到兴奋，简心甚至一改往日的冷淡，主动开起了玩笑。 不过包括她在内的众人都不太笑得出来。 ——作为简心之后第一次开玩笑，似乎不怎么成功呢。 只有在亲口向这些学生承认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岗位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潜意识里，自己并不讨厌“教师”这个职业，以及这个职业所带来的种种。快乐也好，麻烦也好，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她已经融入了简心这个身份，也接受了这些曾让她鄙夷唾弃的学生们。 她想，倘若没有见到俞梓清那张让她割舍不下的脸，对方也并没有陷入绯闻缠身的泥沼，她可能不会放弃这份工作，这份责任感。 她是如此不舍……在分别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过来，也终于愿意承认了。 不过，这份软弱只是动摇了她一个瞬间，清醒以后，她依旧不能放弃任何一个靠近俞梓清的机会。 在任何事都无法确定的时候，“俞梓清”这个名字便已经被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您还会来给我们上课吗？”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何丽娜忽然举手问道。 “有时间的话。”简心没有把话说死，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们见到这个老师的机会，不会太多了。 尹夏初更是觉得怒从心起，仿佛遭到了背叛——自己辛辛苦苦顶着老头子的压力，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留在国内读完高中的权利，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她追星吗？ ——郁闷得没法说。 下课铃一响，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在她就要走得没影以前，连忙冲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跟我来。” 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任由对方一路拖着她快步走，等到发觉被她带到了自己最抗拒的顶楼天台，却为时已晚。 “怎么了？下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有什么事这么重要，非要现在说不可？”还选在这种地方——对于尹夏初硬要拉着她上到这个曾经是她某种阴影的天台上来谈事，简心其实是拒绝的，然而念在一个暑假未见，这小鬼看上去似乎消瘦了些，而看向她时那略带恳求的目光也让她不忍心拒绝。 慢慢朝后靠在墙上，控制自己不去看几米外的围栏以及围栏外的景色，倒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看了一眼手表，离约好的面试时间只剩一个小时，驱车过去大概要半个多小时，不能耽搁太久。 尹夏初看出她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焦灼，心中怫然，故意上前几步，将她锁在了自己与墙面之间的缝隙，慢条斯理地问道：“老师，您赶时间吗？” 简心将目光从手表上移开，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距离她近得只差一个拳头的尹夏初，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偏开脸，漫声回答：“还好……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言下之意则是：没什么事的话，自己就要离开了。 尹夏初心中委实着恼，一腔怒火却只能生生憋在心口，难以纾解——要以什么立场，什么借口，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呢？ ……不能，什么都不能。 咬紧牙关，她软下语气，转而打起了感情牌：“老师，为什么……要离职呢？我、我们都很，舍不得您。” ——说是调任为副班主任，其实是为了之后的离职做准备。 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公开，但在教工之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哦，你已经知道了？”简心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尖，下一秒却反应过来这个肢体动作会显得自己不那么理直气壮，再要收手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若无其事地说道，“因为啊……老师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活下去的……意义么？”喃喃地重复着她的回答，尹夏初不想在对方面前流露出失态的样子，暗中掐着自己的掌心，稳了稳情绪，这才开口道，“既然这样，想跟老师做几个约定，可以吗？” ——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她定义到如此高的地位？ 活下去的意义啊……那么，母亲离开以后，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几个？”触及尹夏初认真的眼神，简心将“得寸进尺”几个字默默地咽了下去，偏头看了一眼几米开外的平台栏杆，迅速点了点头，“你说。” “第一，希望您每个礼拜至少回来上一节课——长时间见不到您，恐怕同学们的学习热情难以保持，这对即将面临的高考极为不利。”尹夏初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条件。 一个星期回来上一节课的话，这点时间应该还是抽得出来的，简心立即答应下来。 “第二，学期末的毕业舞会，希望您能来参加。”尹夏初顿了顿，还是没有直接开口邀请她作舞伴——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以。”想了想，距离那时候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反正只是答应她参加，又没说出席多少时间，简心也没多考虑，同样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趁势又瞄了一眼手表，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第二节课应该也开始了一会儿了。 “如果还有第三件事，你最好抓紧时间，”自觉占据了有理的一方，简心扬了扬下巴，迭声催促道，“已经上课了，再不回去，老师罚你的时候我可不会替你说情。” “第三件事……”尹夏初弯了弯嘴角，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低头凑近简心耳边，悠悠说道，“没什么，赶时间的话，您就先走吧。” “嗯，那我先走了。”听她这么说，简心立刻毫不留恋地转身，当即就要离开。 哪料到才刚走了两步，就忽地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了。 不必猜也知道，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偷袭者”是谁。 她皱了皱眉头，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姿势，就要向后顶出的手肘却在感觉到背后贴上的心跳时骤然停下了动作——这小鬼，到底想做什么？ “约定的事……不许反悔。”静默了一会儿，耳边被热气拂得痒痒的，简心不自觉朝一边缩了缩，身体僵硬了起来。 ——尹夏初指的约定，是那天晚上所说的毕业旅行，而在简心听来，却以为是以上的要求，忙不迭答应了。 见她答应得利索，尹夏初心情好了几分，不由偷偷在她的头发上轻吻了一下，待要再开口让她做别的保证，却欲言又止——心知若是做得多了，怕是适得其反，只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将她推得更远罢了。 尹夏初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而感觉身后贴着的温热骤然消失，以及那道若有似无的轻叹，简心只觉得心里好像被轻轻扎了一下，竟然迟疑了。 在留下安慰她还是立即去面试之间纠结了片刻，还是后者占了上风——被自己竟为她有所动摇而惊到，简心没多说什么，略带几分落荒而逃的滋味，匆匆离开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尹夏初眯起眼，用手机发了一条讯息，示意自己的司机注意简心去了哪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慢悠悠地返回了教室，顶着任课老师威严的目光，堂而皇之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装模作样地听着课，实则满脑子都是等着简讯回复的急切，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临近下课的时候，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顾不得任课老师阴沉的脸色，她低头解锁手机，在看到信息上显示的“华娱大厦”四个字以后，怒从心起，气得一把撕掉了手上的卷子。 ——华、娱、大、厦！ 难道是去找那个俞梓清了吗！ “尹同学，你对这份卷子有什么意见吗？”忍无可忍的任课老师一掌拍在讲台上，中气十足地吼道，“还是你对我本人有什么意见？” “……没有。”尹夏初深吸一口气，抚平了撕成两片的卷子，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来，“手抽筋了。” 第33章 面试风波 作为娱乐圈扛把子之一的华夏娱乐，总部的办公大楼势必不能太过寒酸，不说以金碧辉煌彰显其地位，至少不能教死对头栖梧娱乐比下去，堕了二王之一的名头——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拥有一整栋办公大楼，足以教同行中还在因为能够租赁下一整层楼面而沾沾自喜的娱乐公司汗颜。 当然这位于市中心的弊处也同样明显——仅仅是二十分钟的车程，却能让人花去一倍还多的时间才堪堪到达大楼下的停车场，别说提前到达踩点准备，就是准时也成了奢望。由于是外来车辆，并没有预留的停车位，而业务繁忙的华娱大厦也少有空余车位留给访客，万般无奈之下，简心只好打发司机先行离开，自己提着包，踩着高跟鞋，在保安小哥好心的指路下，匆匆朝着电梯搭乘点赶去。 距离本来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几乎不敢想象届时对方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只要表现不是太糟糕的话，她得到这份助理的工作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在这个特殊时期，还肯到俞梓清身边做助理的，特别是像她这样积极主动的，也是独一份了。 而为了让她得到这个机会，她甚至说动了简嘉禾让旗下的杂志社特意发出了邀约，请了俞梓清担任模特，拍摄新一期刊物的封面，还安排了一场专访——虽然对于洗白她现阶段的名声可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足够让华娱高层中还未对俞梓清彻底放弃的一派看到合作的诚意。 同样地，为了能说服简嘉禾帮这个忙，她不知道被逼着答应了多少个不平等条件，其中更包括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至少会面见四个所谓的“青年才俊”——想想就觉得郁闷不已，简心决定还是暂时忘记这件事。 此一时，彼一时，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 华娱大厦的地下车库共有两层，一层是员工内部的专用车库，另一层就是面向她们这些访客车辆的客用车库。穿过停满了的车库，走向尽头并列的两部电梯，简心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手边装修得更为豪华讲究的那一部。 反正这电梯也没有特别标注适用人群——在吃穿用度这一方面，简心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这自然也包括工具的使用。 进了电梯，按下约定的十七楼，只过了两秒，电梯便停住了。 既然已经迟到了，多一分钟少一分钟也没太大差别，只是被这样强行拖慢脚步，还是教她有些不悦，蹙着眉盯着电梯打开后，径直走进来的高大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考究的西服，神色冷峻，只是右耳上戴了一枚宝蓝色的耳钉，让他整个人平添了一丝不羁的痞气，视线上移，对上那双烟灰蓝色的眼睛，简心的眉峰不由蹙得更深了——这个男人，不正是那天运动会与尹夏初拉拉扯扯的那个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嘴角一斜，瞬间挂上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挑了挑眉，仗着身高优势俯视着她，甚至微微上前半步，在逼仄狭小的空间中，让她不得不退进了电梯的角落里——只怕若不是顶上的监控摄像头，还不知道这厮会做些什么出阁的事情来。 抬眸看着他的动作，既不害怕，也不反抗，只是静静等着他下一步。 简心从未如此刻一般清楚地认识到：她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并不是自己曾经贵为亲王的女尊朝代，男人在各方各面都享有着与女人平等甚至于更高一等的权利和社会地位，不再是可以随意买卖、随意辱骂的货物，这种将她逼在角落里的，论刑是要被凌迟一百遍的恶劣行为，也可能得不到一丁点儿的惩罚……不过，她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小羊羔，更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眯了眯眼睛，不退反进，错身避开他的压迫，却悄悄地抬起了脚，毫不犹豫地将高跟鞋的后跟落在了对方的鞋尖，感觉到他脚趾的位置，而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压了上去，还不忘左右碾了碾。 “嘶——”对方脸色一变，倒也没有反应过激地动手，只是瞪着那双烟灰蓝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简心，充满了警告。 ——真是白瞎了那么漂亮的眼珠子，还不如挖下来给她当收藏品呢。 简心勾了勾唇，阴测测地想到。 “这位……先生，麻烦你让一下路。”提示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剑拔弩张，电梯到了楼层，自动开启大门，简心率先走了出去，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心中暗笑不已。 走出几米才回头扫了一眼，发现电梯停在了二十三楼的位置——她依稀记得电梯里的按钮位置，这应该是顶层了。 如果那小子是华娱的员工，想来职位不会太低……先前故意激怒他，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可是一想到那天所见他和小鬼之间的纠缠，她就忍不住用鞋跟狠狠砸破他的脑袋的冲动啊！ 刚才只是随意踩了他一脚，已经是自己克制再克制的结果。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好气哦……应该踩得更用力些的。 绾了绾鬓边的散发，无视她一走出电梯就纷纷飘过来的视线，顺着门上的指示标志，气定神闲地走向尽头的会议室。 推开门，偌大的一间会议室里，只孤零零坐了一个人，正是她此行的目的，简心默默深吸了口气，放轻了脚步。 这种关键时刻，理应陪同在侧的经纪人已经不见了身影，剩下俞梓清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里捧着杂志看，眉目致婉，恬静优雅，侧脸美好得仿佛画中的仙子，一如记忆中那人的模样。 简心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像，太像了。 除了衣着发式，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么，会是她么？ 临到此刻，简心却不免退缩了。 她既害怕这人不是自己魂牵梦萦了多时的执念，却又害怕这份执念成了真——也许，她还是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 想到这儿，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也让对方发现了她的存在。 俞梓清的视线从杂志上移开，抬眸看向她，矜持地一颔首，表情有些冷淡，眼神却是清澈剔透，一望到底的明晰，不如那人一贯温煦淡然却宛若罩着一层面纱的笑，也不如那人深如寒渊，常年蒙着迷雾一般，教人看不真切的眸子。 心忽然就冷了下来。 只一眼，简心就了然——这不是她找的人。 “你迟到了。”合上杂志，俞梓清坐直了身子，微微蹙起了眉头，一脸认真地看向简心——这毫不留情的说话方式，也与那人的处事习惯相差甚远呢。 “抱歉，有些事耽搁了。”简心淡淡一笑，好声好气地道了歉——虽然已经能肯定对方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人，只是相貌太过相像，总让她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惦念。 这种相似，教她无论如何都难以冷漠回应。 “所以，在你的心里，有其他的事是比我更重要的，对么？”听到她这样问，简心就知道要遭，然而她不打算阻止对方——在她看来，哪怕是这样略带咄咄逼人的态度，只因为顶着一张熟悉的脸，便生出了别样的风情，深深吸引着她的目光，“你不会不知道，对于一个助理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艺人的事，只有将艺人的事放在心上，放在第一，才能做好这份工作。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您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参加面试，但是我想说的是——” “请等一下，”眼看着对方就要给她下判决，未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简心及时地从花痴欣赏的状态中抽身，微笑着打断道，“我有必要为自己做一下解释，只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我想，现在的你，应该也不太赶时间，不是么？” 注意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窘迫和羞恼，简心没来由地感到心中一阵愉悦：这种表情，以前是绝对难以从那个人脸上看到的——怪不得尹夏初总喜欢将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吧。”抿了抿唇，俞梓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没有立刻甩手走人，在对方这样明摆着的揶揄调侃之后——大概是这张脸的缘故。 过于温柔端秀的面容，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老师。 所以，当简心向她解释自己是因为同学生谈心耽误了时间以至于迟到以后，俞梓清立即原谅了对方——只有俞梓清自己知道，童年的经历使她对于充满知性气质的教师，总是不可抑制地生出好感。 虽说第一印象不怎么样，但是仅仅凭着职业的光环，简心就在短短的一个瞬间得到了俞梓清的认同……这一点，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让她首次觉得：自己的这个教师身份，还是挺不赖的。 第34章 助理的义务 “尹夏初，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不耐烦地用手中的粉笔敲了敲黑板，英语老师的语气谈不上恶劣，但也远远比不上以前对待尹夏初时的和蔼可亲——任何一个老师大概都无法容忍一个在自己的课上无视纪律、随心所欲的学生，哪怕这个学生的成绩再优秀，都不足以抵消对于教师威严的挑衅和蔑视。 “选a。”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迅速地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尹夏初将盲打的境界练至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几乎只扫过一眼便完成了信息的编辑与发送，同时还能准确无误地回答老师的问题——若不是时机场合不对，就连提问的老师本人都忍不住给她掌声鼓励了。 “我再一次提醒各位同学，上课时间不要玩手机，好好听课——就算你都会了，也给我认认真真再听一遍！否则的话，我恐怕要向你们的班主任反映这个问题了……”抓不到尹夏初的把柄，也难不倒她，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只好意有所指地提了几句。 她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尹夏初已经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对方刚才提到的“班主任”三个字——呵，反映又怎么样？ 她们的班主任也不会在意的，只怕是一颗心都扑在了那个十八线的小明星身上，哪里还会记得她们这些学生？ 真要追究起来，那人也算不得她们的班主任了。 简直就是不负责任！负心薄幸！无情无义的大骗子…… 也不知道这个大骗子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不去管那边厢少年尹夏初的烦恼，这边厢新上任的助理简心与自家艺人倒是相谈甚欢。放下了一开始的不愉快和偏见，两人很快就“如何高效合理地完成各自的工作”这一命题达成了共识——作为艺人，俞梓清将会约束自己的言行，时刻准备着通过努力洗白那些□□带来的影响，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而作为助理，简心也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俞梓清。 只是，在问及经纪人的时候，俞梓清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既尴尬，有带了一点儿委屈。 简心了然，体贴地转开了话题——俞梓清的经纪人是华娱的金牌当家，手下有好几个炙手可热的当红新星以及影帝影后，论资历，来带她算是屈尊纡贵。 如今她出了事，对方自然犯不着为她焦头烂额。 简心本来是想直接成为俞梓清的经纪人，也好从大方面着手，把控她的通告和剧本选择，方便为她洗白，只是担心自己没有经验，骤然空降为经纪人，名不正言不顺，引得反感就不妙了。 现在倒好，名为助理，其实也跟经纪人没什么差别了。 简嘉禾替她安排得好好的，不但疏通了关系，在公关人事和运营部门都记了一笔，等于是将俞梓清彻底交到她的手上了。 简心当然不会辜负自己这一番筹谋，更不会让俞梓清持续低谷下去——哪怕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只冲着两人相似无二的脸，她就不能让任何人的脏水泼到俞梓清的头上。 “阿清，我可以这么叫你吧？”简心顿了顿，在舌尖又反复回味了一番相似的音节，得到对方的点头首肯，这才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知道，要打破现在对你人人喊打的局面，最关键的是什么？” 俞梓清抿了抿嘴唇，虽然有自己的答案，还是想先听听对方的意见。 花了几个晚上搜集资料，仔细研究过娱乐圈的炒作案例，简心试着以一个更符合现代人也更符合本来性格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目前来说，无非是两条路，一个是用事实反驳谣言，正面回击；一个是通过另一个强有力的良*件，侧面作用，逐渐洗清公众对你的误解与排斥——我的打算是，双管齐下，再加上一些辅助手段。” 面带微笑，侃侃而谈的简心不会知道，此刻的自己仿佛与那个在课堂上意气风发的教师融为一体，都是那么耀眼，那么……引人心折。 俞梓清默默听着，思绪却从内容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演说者本身——双方都不曾察觉到罢了。 “……大致的计划就是如此，那么在此之前，我想我有必要知道那组引发争端的照片的由来和真相。”解说告一段落，简心舒了口气，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和华娱的太子爷一起用餐，甚至还抱在一起，被人拍到了？” 俞梓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之前手中一直捧着没有翻页的杂志递给简心：“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艺人，怎么可能认识他？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凑巧就在餐厅遇到他，是他主动邀请我一道，说是有个合约要与我商量，还保证周围都是他的人，不会被偷怕，我才同意的。” 简心接过杂志看了一眼，忽地勾了勾唇角——这照片里虽然只有一个侧面，但她不会认错，可不就是之前她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男人么？ 原来竟是华娱的太子爷。 呵，先是纠缠她的学生，再是设计她的艺人，真当自己好欺负么？ ——夏栎是么？ 这里可不是大芜，自己也不会对男人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 对着杂志看了许久，简心蓦地笑道：“阿清，你知道右耳戴耳钉的涵义么？” ——她似乎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男性在单耳佩戴耳饰，是表明自己的性向为同性。 俞梓清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简心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定计，只简单与她说了一下大致，听得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这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夏栎是不是gay也不重要。我需要他是，他就是。既然是他连累了你，那就合该让他为你洗白。” “这样、不、不好吧？他、他可是华娱的太子爷，未来的老板……”俞梓清又惊又怕，连话都有些结巴了，总觉得对方的计划太过大胆了。 “阿清，这只是一个声东击西的障眼法，他不会查到来源的，况且，你要明白，我不是来为华娱服务的……”最后一句说得极低，料想对方也没有听清，简心自顾自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我只为了你而来……所以，华娱的太子爷的名声，与我何干？ 之后又与俞梓清商量了许久，若不是半点饿不得的胃咕噜噜地起了抗议，大概她还想不到要吃晚饭这件事。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简心看了一眼时间，朝着同样摸着肚子面露难色的俞梓清笑了笑：“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私房菜馆，有兴趣试试么？” “求之不得。”俞梓清干脆地答应下来，将之前经纪人定下的“晚饭能不吃就不吃”的规矩抛到一边——反正现在她也没闲心来管自己了，犯不着再亏待自己的胃。 带着全副武装的俞梓清去了就餐的地方，是一家私密性十分良好的餐馆，服务员的素质也极为专业，无论是从环境还是菜品口味来看，都令人满意。 ——在快要结账的时候，简心不由想起来，这家私房菜馆还是暑假前尹夏初推荐给她的，说是有空要约来一道，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行。 现在，若是知道自己先带着俞梓清来试过了……她能肯定对方一定会生气，就是不知道会气到什么程度了。 脑海中自行想象了一下，简心暗笑不已，却也挥手招来服务员打包了几道特色菜，准备带回去给尹夏初尝尝，姑且算是一点小小的弥补吧。 就连简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对于“自己和别人率先邀约尝试了这家尹夏初提到的私房菜馆”而感到的负疚心理。 “那么，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讨论具体细节。”小心避开了狗仔的蹲守，将俞梓清送到小区楼下，简心温柔地嘱咐道。 “好。”俞梓清也笑着点了点头，那略带一丝稚嫩青涩的笑容让简心又是一阵叹息——还真是，半点都不像的性子呢。 “那个……心姐，”转身前，俞梓清叫住了简心，腼腆地咬了咬嘴唇，在她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以后才低声说道，“晚安……还有，谢谢你。” 简心一愣，随即摆了摆手：“晚安。” 随即便转身干净利索地离开了，也不再回头去看对方的神色——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到那么羞涩不安的表情，让她有一种深深的违和感，莫名地就有点烦躁起来。 还是快走吧，真担心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一巴掌糊上那张脸……整理了一下打包的宵夜，简心别别扭扭地思忖道。 回到了公寓，提溜着餐盒的袋子，在“先回家换身衣服”还是“先去敲尹夏初的门”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刚抬手想要去按门铃，又觉得不妥：这个时间点，也许对方早就吃过晚饭了，还是不要打扰高三学生的复习了……这么想着，正要转身，不料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进来吧。”尹夏初毫不意外地看着她，神色平淡，却将她的专属拖鞋放在了门口，大有不容拒绝的架势。 点了点头，简心也不再纠结，换了鞋自顾自走进屋，顺手将餐盒袋子递给她，装作随意地解释道：“你之前一直说要去的店，今天我正好去了，想着你可能还没吃，就给你打包了一些回来，还没凉透，你尝尝吧。” 尹夏初接过袋子，却没有立即拆开，而是随手放在了门口的置物台上，抱着手臂淡淡地问道：“特意去给我买的？这么好？” 想着似乎不必特意告诉尹夏初自己的行踪，又觉得委实担不住她的期待，简心轻咳了一声，还是自觉补充道：“也不是，是我带俞梓清去试了试，感觉味道还不错，想着你提过的，所以就给你带回来了——也不是特意去买的。” “亲爱的简老师，有没有人夸过你耿直？”眼神暗了暗，尹夏初嘴角轻勾，半真半假地揶揄道。 只有她自己清楚：究竟费了多大的劲，才没有一把拎起那袋子还冒着香气的餐盒从窗户扔出去——其实有一瞬间，她是想砸在对方脸上的……到底只是一个念头，终究不忍心，连设想都没办法做到。 第35章 条件 “耿直？那倒没有，不过老师我一向都是个正直的人，”简心自以为幽默地笑了笑，却见尹夏初不给面子地没什么表情，自觉无趣，撇了撇嘴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尹夏初连忙伸手拦住她，见她皱眉，眸光一转，忽然抿起嘴角，神色中略带一丝无助与委屈，将一个被对方的冷漠伤到的柔弱少女演绎得入木三分，“才刚来就急着走么？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见她这般诚恳，简心立即心软了，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思去了书房。 “这道题怎么做？”尹夏初拿出一本数学练习册。 一板一眼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简心转头看她，反问道：“你看我像会做的样子么？” “那这题呢？”她又问。 “拜托，我教的科目是政治，你问我物理题是几个意思？”简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会什么……”尹夏初比她更加无奈。 想了想，简心给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吧，我把物理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问他？” 没想到尹夏初的关注点却是与众不同：“所以，你为什么会有物理老师的号码？你们会私下联系吗？” “当然不会，是他硬要塞给我的，我又没搭理他……不对，我跟你解释个什么劲！这不是重点！我说你管那么宽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 眼看着简心就要抓住这一点念叨起来，尹夏初忙不迭转开了话题：“对了，我这两天在网上看了一个按摩的视频教程，想试试看认穴准不准，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当你的试验品啦？”简心夸张地往后仰了仰，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叉，“拒绝！” “你要相信我的悟性，一定会很舒服的，来嘛来嘛……”为了使对方就范，尹夏初毫不脸红地连撒娇这一招都用出来了。 “就算你这样说……”简心还是下意识地拒绝着，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随着尹夏初的力道慢慢倒向了沙发上，自觉躺平。 直到那双温暖而纤细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沿着经络穴位依次推拿揉捏下来，简心便彻底歇了反抗的心思……还别说，这小鬼挺有一手的，教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享受起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怎么莫名其妙就遂了这小鬼的意了！ 不过，还真挺舒服的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简心猛地打了个寒噤，一下子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夜色如晦，灯光朦胧，尹夏初正缩在一边的沙发里，在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地看着书，侧脸一半映着光晕，一半隐在阴影中，轮廓精致，线条分明，像是罗丹刻刀下最完美的作品，漂亮得教人错不开眼。 对方很快发现了她的视线，转头朝她轻轻一笑：“你睡了两个小时。” “已经这么晚了？”简心惊讶地揉了揉眼睛，“我真的该走了。” “嗯，桌上有宵夜，要吃一点么？”没有再阻拦，只是随手地指了指餐桌。 顺着她的手势，简心起身看了看，发现餐桌上摆着的不是自己顺手打包来的菜——满满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肴，竟像是没动过似的。 “这些，都是你做的？难道……你没吃晚饭？”觉得不太可能，却忍不住问道。 尹夏初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笑了笑，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嗯，本来打算请你一道吃的，不过你不在家，等了太久，饭菜就冷掉了。” 简心不知道自己心底忽然涌起的那股想哭的冲动是怎么回事——感动亦或愧疚？还是二者兼有？ 只是一顿饭，还不至于吧？ 她怎么可能因为小鬼的一句话就……心里极力否认着，事实却是：她咬着嘴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好借着假意咳嗽几声，掩盖自己的失态：“咳嗯，就、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下次你再做，要提早告诉我，我一定会来吃的。” “明天，你会回学校么？”目送她离开，尹夏初似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赶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袖轻扯几下，低声问道——想到居然要用“回”这个字，不由又是一阵酸涩。 “嗯，明天我会去给你们上自习的，不准偷懒。”对上尹夏初藏着期待的眼神，简心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一节课的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 “那……晚安。”咬了咬唇，在简心又要迈步以前，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简心浑身一僵，手刚抬到一半，终究没有推开她，而是落在她的后背，轻柔地拍了拍，带着安抚以及不自觉的歉意。 尹夏初并没有抱太久，几个呼吸间便放开了她，后退一步，俏皮地挥了挥手。 被她的俏皮所感染，简心也扬起了一个微笑，挥了挥手，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门关上，尹夏初缓缓地捂住胸口，里面正扑通扑通跳得欢快。 她不由想到：也许下次可以试着讨一个……晚安吻？ 第二天放了学，尹夏初正准备坐上老头子给她配备的商务车，没想到一打开车门，迎接她的不是女秘书那张成熟中带着几分妖艳的脸，也不是司机那张沉稳中带着几分木讷的脸，而是一张俊美邪气却让她无比厌恶的脸。 “夏栎，你怎么会在我的车里？”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对方那张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忍着将手中书包糊上去的冲动，她转过脸，冷冷地看向端端正正坐在副驾驶上的女秘书，“谁准他进来的？” “呃，这个，”女秘书讪讪地低下头，避开与尹夏初的对视，“很抱歉，我……” “好啦好啦我亲爱的小表妹，你就不要责怪linda了，毕竟，在此之前，我才是她的主子——就算现在她被老头指派来跟着你，身为东家的大少爷，她也没有权利拒绝我的。”夏栎随意地靠坐在车后座，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尹夏初没有理睬他，只是低头看向一脸尴尬的女秘书，认真地嘱咐：“linda小姐，外公既然把你调到我身边，那就证明你的前上司是个无能的废物，根本配不上你的辅佐。”顿了顿，无视听到她的话以后气得脸色发绿的夏栎，继续淡淡地说道，“所以，希望你以后在见到废物的时候，保持一种能够配得上我，也就是你现在的，也是唯一的上司的——态度与格调，好吗？” “好的。”女秘书听得一愣愣的，不顾夏栎仿佛要杀人的视线，在尹夏初的目光下，顺从地答应道。 “很好，那么——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从我的车上离开，现在。”冲着夏栎扬了扬下巴，尹夏初万般高傲地说道。 “好好好，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实际上，这次来找你，是要与你商量正事的。”深吸一口气，忍下怒意，夏栎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 沉吟了片刻，在他撑不住就要恼羞成怒地发作以前，尹夏初才收回了漫不经心的打量目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坐上车，吩咐司机发动，然后掏出手机，头也不抬地对夏栎说道：“从学校开到我的公寓这段路程，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在掌握主动权的时候，千万要牢牢抓在手里，绝对不要给对方丝毫翻身的机会——这是夏如渊教会她的第一课。 而她与夏栎之间的博弈，从对方忍不住主动来见自己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结局。 攥了攥拳头，夏栎又狠狠吸了口气，这才严肃地开了口：“尹夏初，跟我合作怎么样？”见尹夏初似乎感兴趣地勾起了嘴角，他又接着说道，“我知道，老头子是想把公司交给你，但是你别忘了，前面的二十年里，我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公司上上下下有多少人都是听命于我的？如果我执意要与你斗，你没有胜算。” 尹夏初面上不显，心中却嗤笑：真当自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倘若真的如他所言，自己没有丝毫胜算，那么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忍气吞声地与自己谈判。 老头子的威望，要远远超过他，既然执意要将公司交到自己手上，那一定是夏栎这废物触了他的逆鳞，又不知悔改……该妥协的人，是他才对。 既然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继承全部，那又为什么要受他摆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居然还敢来跟自己谈判，甚至妄想能够让自己接受，到底是自己被低估得太彻底，还是自己高估了这厮？ ——恐怕连废物两个字都是抬举他了。 他分明是个蠢货。 跟个蠢货，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眼里的鄙夷几乎都要藏不下了，尹夏初只好合上眼睛，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默默地听着夏栎兴致勃勃地从双方合作之后自己能够得到的利益一直谈到接手集团以后他会做出的整改与变革，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以往都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公寓了，怎么今天觉得这十五分钟特别漫长呢？ 果然还是因为这边有这个噪声源的关系……真想把他扔出去啊。 车子即将驶入小区以前，尹夏初终于打断了夏栎：“我要华夏娱乐。” “什么？华夏娱乐？不行！我已经经营了好几年，近期是关键时刻，马上就要把栖梧娱乐踩在脚下……”夏栎皱了皱眉头，立即反驳道。 “不给就算了，一切免谈。”尹夏初也不与他废话，示意司机停车，“下去。” “等等，还可以再商量，你看别的公司行不行？我手下有几家风投做得很好……” “我只要华娱，”尹夏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拒绝也没关系，我会向意大利本部的董事会发出申请，区别只在于——你主动给我，还是外公强制宣布交给我，而已。” 既然夏栎这么愚蠢，尹夏初也不介意信口开河地诈他一诈——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她虽然得了老头子的青眼，着力培养，但到底年轻，也从未接触过公司的运营和决策，老头子根本不会把重要的职位交给她，只会让她挂个虚职，积累经验罢了。 就算她向老头子提出要求，也只不过让她在华娱挂个头衔，不会有半点实权——而她想要的，却是能够左右全局的话语权——至少能够左右一个十八线小明星，以及她的助理。 可如果是夏栎向董事会推荐，极力要求她成为华娱的决策者，那又是另一番局面：既能得到老头子的首肯，也能得到华娱上下的认同，威慑了下面的人又体现了她的人脉和手段，简直是空手套白狼的好买卖。 能不能成，就看夏栎这蠢货，配不配合了。 ……结果，自然是双方各自都满意的。 夏栎自以为说服了尹夏初放弃与他角逐本部集团的继承权，尹夏初则得到了摆布俞梓清的机会，这让她不禁觉得：或许有一个蠢货表哥顶缸和助攻，也不错？ 第36章 试镜 “这样吧，你先挂一个执行总监的虚职，慢慢熟悉公司的运作，然后我再宣布……”沉吟了片刻，夏栎提议道。 “我想，你大概搞错了一件事——我说我要华娱，可不是一个假模假式的虚衔，”尹夏初不屑地瞥了一眼陡然僵住的夏栎，慢悠悠地补充道，“股份和权力，一个都不能少。” “我说小表妹，你怎么就对华娱那么感兴趣呐？照我说啊，拿下一家公司的决策权远不如直接参股来得划算！你想啊，只要当了股东，什么都不用管，每年拿分红就好了，多省心？”虽说已经答应了尹夏初的要求，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死心，夏栎做着最后的挣扎，循循善诱地以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口吻劝道。 “呵，我是不会经营，不会理财，更不会策划……但，那又怎样？我只需要签字，微笑，自然有手下的人分工合作替我完成这一切，一个好的决策者，只要掌控全局，知人善用即可。”尹夏初冷冷地勾起了嘴角，“我会让她们明白，谁才是华娱的主子，是她们的天。” ——睥睨的眼神，教人悚然心惊。 夏栎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尹夏初真的是像极了他的祖父。 若是简心看到这个眼神，只怕会比他更加吃惊：这双幽邃得仿佛漩涡一般的眼眸中，写满了对权力的野望，简直与那人如出一辙。 那个最终，选择了权势，放弃了自己的人。 “心姐，这个……是你做的？”周一的早上，在华娱大厦第十七楼，走廊尽头的闲置办公室内，已经一周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俞梓清正盘着腿，毫无形象地窝在沙发里；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不施粉黛的样子仿佛一个清纯的高中生——只是作为一个明星而言，未免太过不修边幅了。 幸好她还是有好好打理那头秀发，指甲也修剪得干干净净，不像那些颓废起来能够从俊秀青年秒变抠脚大叔的男艺人，倒是让简心放下心来，不至于用“邋遢”两个字来埋汰对方，更亵渎了她心目中美好无瑕的这副皮相。 为对方大惊小怪的咋呼模样暗自叹了口气，简心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苦口婆心地纠正——终究不是一个人，如何能够要求对方一言一行都模仿记忆中那人的样子？ ……是自己魔怔了。 俞梓清就是俞梓清，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扫了一眼她打开的网页，上面正是不久之前她拜托同组的语文老师匿名撰稿的一篇文章，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有凭有据，条理清晰地指出被黑事件之中的漏洞和推手导向——当然，目的还是为了替俞梓清洗白。 虽说只是一篇文章，仿佛海中的一小朵浪花，才刚扑腾起来就泯然于其他浪头之中，但是这位动笔的同僚却不是个普通的写手——人前，她是个温和委婉的语文老师，人后，却是一个有名的时评笔者，素来以言辞辛辣，笔锋如刀著称，拥趸数众，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教简心发现了她正在办公室悄悄赶稿，怕是也请不来她帮这个忙。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粉丝破千万的评论家，效果自然不是一般娱记狗仔能比得上的，而且她的粉丝大都是比较成熟理智的，一个人的发声远远比一百个人云亦云的键盘侠要来得有力，这也是简心想尽办法，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拜托那位同僚动笔的缘故。 看到网络上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攻讦忽然面临了不同程度的反驳，事情在往良性的一面发展，证明她这番苦心没有白费……那么，其他辅助手段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 ——比如，那个话题的另一个当事人，华娱的太子爷；又比如，俞梓清即将参演的新戏。 “别去管网上这些人了，由他们去吵吧，你来看看这个，”简心将一份文件递给她，里面只夹了薄薄几张a4纸，“这是我托人从内部调到的部分剧本大纲。” 这个特殊渠道，自是与简嘉禾脱不了干系，不过现阶段，简心还并不打算让俞梓清知道太多，无论是她与简嘉禾的关系，抑或是她为对方做出的努力和妥协。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对方，却又固执地不想让对方知道。 “《缘来是师姐》？这是一部，女扮男装题材的仙侠剧？”俞梓清翻开封面，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眉头不自觉地紧蹙，“你是想让我去试镜这个女一号？女扮男装，倒是挺有意思的……”没有去询问简心是怎么拿到这份剧本的，在俞梓清心里，现在她的助理已经不仅仅是教人安心的沉稳，更是平添了一丝神秘，仿佛无所不能的小叮当，让她不自觉就变得依赖了——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好像都能找到主心骨了。 “嗯，女一号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个角色的气质十分复杂，有着男子的俊美冷酷以及女子的娇媚温柔，对外形的要求远远超过演技，并不利于你塑造正面形象，我的建议是——”简心一手撑着桌子，附身凑过去，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某一行的名字，笑得别有深意，“这个角色。” 因为她忽然的挨近而呆滞了片刻的俞梓清在触及那双眼眸中的笑意后猛地反应过来，舔了舔嘴唇，匆匆低头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问道：“叶、叶知秋？女主角的师父？” “不错，我仔细分析过，原作对这个人物的描写，与你的外形气质十分契合，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这个角色的内心——她是个城府颇深、深藏不漏的高手，绝不是表面上那样光明正派，这对你的演技是很大的考验，”简心并没有发现俞梓清的异常，仍是自顾自地介绍道，“况且，这是一个仅次于女主角的重要配角，戏份不多，却都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后期更有颠覆反转的爆发，如果演得好了，会很大程度地提升各界对你的评价。” 一谈到表演，俞梓清也马上认真了起来，捧着剧本，把关于“叶知秋”这个角色的短短几行介绍翻来覆去地琢磨，设想着如果是她来演，该是怎么样的场景，不知不觉便入了迷。 时间就这样在尹夏初一点点地渗透入华娱的权力核心，以及俞梓清认认真真地揣摩角色中悄然走过……偶尔简心也会想起住在隔壁的小鬼，想去问问她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只是一看时间，早就接近午夜，便又放弃了。 她真的是将每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俞梓清身上。 一个星期以后，当她陪着俞梓清来到《缘来是师姐》剧组的试镜会时，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正在紧张，那张带着□□镜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自觉抠着衣角的小动作却泄露了一丝真实的情绪。 简心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慰道：“别紧张，按照之前排练的去演，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嗯，我知道了。”也是奇怪，听了她的鼓励，对上她理所当然的眼神，俞梓清便觉得那股局促感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重的压力——这场试镜，对她而言，不只是第一场翻身仗，更是对于简心所给予的帮助的一种回报。 比起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更不愿意让对方失望。 这时，简心突然感觉到一丝如芒在背的异样，警惕的她立即回头看去，却只见到一片白色的衣角一闪而逝。 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她即将走过去查看以前，场务开始叫号入内试镜。 看了一眼手上给俞梓清抽到的号码牌，上面的数字3提醒她最好不要在此时走开。 冷哼一声，她不再去管刚才那道视线，带着俞梓清坐到了选角导演特意为两人开辟的休息间——这位选角导演曾经是简嘉禾的下属，私交甚笃，开一个小小的方便之门还是无伤大雅的。 等了没一会儿，果然就轮到了俞梓清。 陪着她走向面试的房间，却被人拦了下来，守在门外的小助理指了指门牌上的“闲人止步”字样，客客气气地笑了笑。 “我是她的助理，怎么是闲杂人等？”简心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穿着高跟鞋才勉强与她平视的小助理，气势汹汹地反问道。 小助理被她唬得一个后仰，却还是强撑着笑道：“不好意思，只有面试者允许进入，请在外面稍作等待。” “没关系，我可以的。”生怕双方起了什么冲突，俞梓清悄悄握了握简心的手，对她点了点头。 简心挑了挑眉，也就不再坚持。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简心转过身，想着要怎么打发接下来的时间，眼光一扫却与一双凛冽如刀的眼眸对上了。 那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女人，眉眼上挑是数不尽的风流，薄唇紧抿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禁欲，那是一种雌雄莫辨的漂亮，魅力十足，可她神色淡漠，隐约透着一丝不耐，眼中的寒冰似乎只有在看向身边那个娇小的姑娘时才会化开一些。 在简心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断定，只要选角的人不瞎，那么这部戏的女主角非她莫属——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角色。 不愿承认，却又不免庆幸，俞梓清想要的角色，并不是女主角，否则……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更不知道自己会使什么手段了。 这女人的气场之烈，连她也不愿直撄锋芒。 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正思忖着，手机忽然响了。 接起电话，赫然是现在高三（6）班的班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简老师，那个尹夏初又逃课了！这已经是她这个礼拜第三次了！我是没有办法管她了……” 耐着性子听她抱怨了几句，简心平静地道了声“知道了”，敷衍地安抚了几句，迅速挂断了电话，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翻开通讯录，找到尹夏初的号码，立即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没几下，电话便接通了，简心忍着怒气，沉声说道：“半个小时之内，如果我没有在学校里见到你……呵，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第37章 谁更重要 与此同时，在隔着一道墙的面试间内，正根据选角导演的要求按照情景演到关键处的俞梓清忽然被一道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在场所有人也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音乐呆愣了片刻，不约而同地顺着音源看向那一块突兀地竖在试镜会场中的隔板。 她骤然从刚才沉浸在人物中的状态中醒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不曾退去的清冷，眉眼间都是属于“叶知秋”这个人物的不怒自威，若不是理智及时刹车，让她认识到究竟自己是谁，只怕是忍不住质问那个忘记关手机的人。 但是，包括导演以及制片人在内的众评审却无人敢质问一句，只是面面相觑，谁都不愿去做那出头的椽子，以目相询的时候，神色则变得尴尬起来。 在她刚步入面试间，好奇地打量那块突兀的隔板时，候在一边的场工就好心地提醒过她，据说那后面坐的是投资方的代表，不愿露面，只透过监视器来评判试镜者表现。 据场工透露，这个神神秘秘的投资方代表，自她们这些试镜者进来以前就默默坐在那块背景板后面，不管试镜者表现如何，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却教人无端端地感到有几分紧张，好似被什么盯上一般。 而这出于善意的提醒，也让俞梓清平添了一丝紧张。 总算简心多日以来的魔鬼训练颇具成效，让她发挥得很出色——直到那略显刺耳的铃声响起，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包括评审人员眼中的满意之色。 铃声响了没几下，马上就被接起，然后传来一个极为柔和清雅的女声，听起来很年轻的样子，俞梓清猜测，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只是对方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是感觉到那温雅的声线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俞梓清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投资方代表这么年轻，根本不是她所以为的年迈的老头子；第二个念头则是：自己的表演被打断了，那接下来是继续演还是转身走了？ 话又说回来，这个投资方代表也太不懂礼貌了，怎么就没有将手机调成静音呢？ 没等她考虑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选角导演讪笑几声，说了几句场面话，将尴尬的气氛圆了回来，随后略带歉意地对她说道：“没事没事，你从刚才那个片段继续演就好了。” 其他人也是一致无二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俞梓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压下那份气愤，沉心回想了一番刚才入戏一般玄妙的境界，再次开始了表演。 另一边，听到是为简心设置的专属铃声，尹夏初只愣了片刻便毫不避忌地接了起来，而后镇定地对快步走过来的选角导演摆摆手，示意其他人继续，捏着手机，瘫着一张脸走了出去——才一转身，脸上的笑便怎么都止不住了。 “嗯、嗯……好，我马上到。”简心透过电波传递而来的声音略显失真，但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切，教尹夏初本还闷闷不乐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对于简心的要求答应得爽快，脚下的步子也是虎虎生风，丝毫不在意擦肩而过的人们诧异的眼神。 她知道，此时此刻的简心应该就在外面等候着俞梓清的试镜结果。 之前来华娱大厦做职务交接，被夏栎带着引见各部门的高层，无意中发现简心去见了华娱的运营主管，她随后便借机套了话，得知简心正在为俞梓清挑选合适的剧本，而这部仙侠剧无疑是简心看重的目标——华夏娱乐投资拍摄的剧本，选角自然是更倾向于公司旗下的艺人，简心能得到第一手的内部资料，可见她虽是挂着助理的名头，权限与一般的经纪人也差不多了。 那对于她这个即将接手华夏娱乐的大老板而言，想要做点手脚，更是不在话下。 打听好了具体的试镜时间，她也懒得再与新班主任请假，自顾自地就到了会场；为了避免被简心撞到，还派了人在门口将非试镜者都拦下。 她利用职务之便参加试镜会，虽然只是以参观学习的名头，还特意加了一块隔板，只为会一会那个将她的班主任拐去当助理的“心机绿茶”也是煞费苦心——就冲着她投资方的名头，在场哪一个敢不给她面子？ 所以，她也是早就打好了小算盘：只要到时候寻个错儿，把俞梓清淘汰了即可。 按照她现在绯闻缠身的境况，也不会有没眼力劲儿的替她出头。 看碟下菜，捧高踩低，这个圈子一贯都是如此——这个法则，是夏栎在将她介绍给各部门主管以前给的忠告。 她的主要目标并不是对付俞梓清，而是把简心拉回来，为此，尹夏初的计划可谓是简单粗暴——既然简心一门心思要当俞梓清的助理，那她就粉碎了俞梓清的明星梦，教她再也不需要助理，这样一来，简心岂不是只好回到原来的岗位……回到，她的身边了呢？ 这招釜底抽薪，还是从老头子那里学到的，的确损了点，但很管用。 怀着这样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尹夏初几乎是以一种混杂着兴奋和微不可察的愧疚在欣赏着俞梓清的表演。 抛开私人恩怨不谈，俞梓清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演员，凭着演技和本身的相貌底子，只要运作得当，摆脱□□，成为当红花旦只是早晚的事……谁教她好好的艺人不做，非要把主意打到简心身上呢？ 那就别怪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一直到现在，尹夏初都以为是俞梓清通过某种方式将简心绑在身边，却从不认为是简心主动辞职，心甘情愿地要去对方身边当一个小小的助理——或许只是她潜意识里不愿相信，更不愿接受这个可能吧。 而就在她默默等着俞梓清结束表演，即将暗示选角导演将她刷下来以前，一个电话打破了预定的计划，却也让她改变了想法：选择撇下正在进行面试的俞梓清而赶去学校监督自己的学习，虽说这样有些幼稚，又有些丢脸，但这是不是也说明，在简心看来，还是自己显得更加重要呢？ 想到这儿，似乎就连为难俞梓清也不那么吸引她了，一心就只想快点赶到学校。 暂且就放过这一回吧，至于俞梓清最后成败与否，她就不多加干涉了。 反正，只要俞梓清与华娱的合约还没到期，她要拿捏对方，便是易如反掌。 ——不着急，咱们……来日方长。 这头刚给尹夏初打完电话，简心给俞梓清发了个简讯，而后便匆匆赶去了学校，卯着劲儿要好好收拾一下那个居然敢逃课的小鬼。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才多久没有监督她，竟然还学会逃课了？ 简直要气煞她了！ 也不知道跑哪里去鬼混了，贪玩耽误学习倒是其次，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想到这个可能，心就仿佛被揪了起来，闷得喘不过气。 简心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尹夏初有多么着紧。 急赤白脸地冲到高三（6）班的教室里一瞧，却见那小鬼正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捧着一本教科书看得认真，那副敏而好学的模样，任谁都不能把她跟逃课溜出去的不良学生相提并论——简心忍不住怀疑，是现在的班主任太大惊小怪了，还是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其实根本就没有接到告状的电话？ 摇了摇头，她在自己脸颊上掐了一下，刺痛感让她肯定这一切都是事实。 皱了皱眉头，看着似无所觉的尹夏初，犹豫着是现在回去华娱还是索性留下来，思想正在做着斗争，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条熟悉的走廊，径直走向了教室办公室——陷入缅怀中的简心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以后，随手将书放下，瞬间撕开好学生外衣的尹夏初半点不把正在对她翻着白眼的任课老师放在心上，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正是上课的时间，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而她曾经作为班主任的独立办公室也被保留了下来。 桌面很整洁，看得出来时常被打扫，上面贴着五颜六色的便签条，都是（6）班的学生们给她的留言：有抱怨新班主任严格冷酷的，有好奇询问她怎么迟迟不出现的，甚至还有偷偷摸摸打小报告的……抚摸着这些便签条，简心不自觉勾起了一抹微笑，只是又仔细拨了拨，却没有发现尹夏初的字迹，那笑意便慢慢淡了下去。 一一细读过那些留言，她的心有所触动，不禁自问：放弃简心的梦想，放弃一个教师的责任，而去追逐那丝虚无缥缈的执念，真的值得么？ 后悔么？遗憾么？ 倘若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这胸腔里回荡着的惆怅又是怎么回事呢？ 甩了甩头，不再教这些沉重的情绪左右她的思想，简心随手翻开了桌子上整理好的成绩册，认真地看了起来——通过这些数据，可以分析出最近几个月中，每一个学生的学习情况，是退步还是进步，是有希望重点保送还是徘徊在专本线之间，这些都能得到直观体现。 本来是应该由她整理规划的数据表，现在只需要浏览过目一下罢了。 看到尹夏初的成绩一直稳步上升，简心嘴角一翘，有种莫名的自豪，然而看到任课老师以及班主任给她的评语，那笑意又冷了下来，眼眸危险地眯起，藏着秋后算账的怒气。 正盘算着如何给那不听话的小鬼一个教训，忽然便接到了俞梓清的电话。 “通过了。”没等俞梓清说别的，只通过开腔的第一个字就辨别出了端倪，简心问道，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你还真是对我有信心，”俞梓清笑了笑，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却没有详说中途的小插曲，只是随口带过了，冷静过后，是克制不住的雀跃，“托你的福，我拿到叶知秋这个角色了，晚点一起……”正想邀约晚餐，请客答谢，却又被打断了。 从电话的另一头也能清晰地听到整齐而有力的敲门声。 本打算通过电话就后续工作简单讨论的简心转头看去，却是尹夏初正抱着书包靠在门边，咬着嘴唇撒娇：“下课了，一起走嘛~我肚子好饿我们快点去吃饭~” 挑了挑眉，批评的话哽在嗓子眼，简心顿了顿，对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水润眼眸，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简单交代几句便掐了线。 而电话另一边，听着那年轻的声音，俞梓清感觉到一丝异样：好像有些熟悉…… 第38章 等待 “我好像没有听到下课铃声啊，尹同学？”一边收拾着东西，简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质问道，“又翘课？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了多少条任课老师的批评意见，都是针对你的，嗯？” “我觉得应该不太多。”尹夏初一脸无辜地笑道，“况且……已经下课了。” 在尹夏初轻点手表的表面狡黠一笑的时候，下课铃声应景地响了起来。 “啧，你倒是自我感觉良好，”简心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终究是没再批评下去，只是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脸颊，“迟到、早退、旷课，没有一点学生样子！尽给我惹事！” 虽然语气恶狠狠，眼中却藏着一抹纵容的笑意——在简心看来，尹夏初虽然是个表里不一的小鬼，但是聪明机灵，生得又文秀漂亮，行事也颇有分寸，拿得出手的成绩摆在那里，其他一些小毛病便无伤大雅……她当然不承认是自己护短了。 “我想去吃那家私房菜。”任由简心象征性地掐了掐自己的脸作惩罚，尹夏初做足了一副乖巧懂事的贴心宝宝模样，绝不反抗，绝不回嘴，只是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顺便解救了自己被揉得发红的脸颊。 ——曾几何时，在简心面前撒娇耍赖的技巧已经被她练习得炉火纯青了。 如果这一面教秘书linda和夏栎见了，只怕要吓得做上三天三夜的噩梦。 “就是之前你想去的那家？”见尹夏初毫不犹豫地点头，简心咽下了那句“上次不是给你带过了么”，爽快地答应了，“好，就去那家，在校门口等着，我去开车。” 嘱咐了两句，简心便快步朝着车库走去——自从简父给她配了司机，她的车子在学校的车库里都快要发霉了，以后阿清的通告一多，再让司机接送就不太方便了，她也不想时时刻刻都有人把自己的行踪汇报给父母亲知道……还是自己开车比较方便。 虽说简心本来点亮的其他技能她都掌握得差强人意，但是在车技这方面似有天赋一般，还算不赖。 以后要不要去学学开快艇？ 感觉还挺有意思的……甩了甩车钥匙，她不找边际地想到。 而另一边，在校门口等候的尹夏初抿着嘴看了一眼选角导演发过来的汇报短信，沉吟片刻，简单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关注——果然，没有自己的插手，那俞梓清倒是真的凭着本事得到了导演的垂青，拿到了那个角色……虽然只是个配角。 女主角的桂冠居然教对头公司栖梧的艺人摘走了，难道整个公司上下竟然连个符合气质的女演员都找不到么？ 若说没有猫腻，连她这个外行人都不信。 看来，是时候整顿一下，清理清理公司里的蠹虫了。 至于俞梓清……沉吟了片刻，尹夏初决定暂时先不插手。 左右对方也是自己公司旗下的艺人，《缘来是师姐》这部剧也砸了不少投资，导演看好她，那便由她去吧，能不能红，权看她的造化。 只要她不妨碍到简心，捧一捧她也没什么，就看她是不是识相了。 唔，最好还是找个机会敲打她一番吧……在简心的车子靠近以前，尹夏初收回了手机，又恢复了一脸乖巧斯文的笑，仿佛刚才那个一脸深沉阴鸷的少女另有其人。 花了近半个小时，总算到了那家口碑甚好的私房菜馆，生意极好，艰难地找到了停车位，好不容易停了车，简心接着安全带，下意识地感叹道：“没想到生意越发热闹了，明明上次带阿清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的啊……” 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尹夏初脸色一黑，顿时胃口。 眼珠一转，她忽然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别在这家吃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胃疼？”看她脸色苍白地捂着肚子，简心吓了一跳，安全带猛地弹回了原位，“啪——”地抽到了手背，疼得她一龇牙，却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是担忧地望着脸色难看的尹夏初，再次发动了车子，“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在哪个方向来着？ 正思索间，就听尹夏初弱声弱气地说道：“不用去医院，这是老毛病了，家里有药，回去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你送我回去吧。” “……那好，先送你回去。”简心也不多言，迅速将车子掉头往公寓方向开去，没半点怨言，一路上时不时的嘘寒问暖让尹夏初忍不住为自己的任性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告诉简心，自己突然的变卦，只是因为不想去她和别的女人去过的地方而骤然产生的别扭罢了。 回到公寓，在尹夏初的指点下，简心倒是像模像样地熬了一锅白粥，味道意外地可口，就着一点冷藏的小菜，总算解决了晚餐。 看着简心替她忙里忙外的拾掇，尹夏初灵机一动，又得寸进尺地提出让对方留宿陪同，在收获一个不耐烦的白眼以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捧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对于简心“要不要帮你洗”的揶揄反击充耳不闻。 只是脸却在幻想了一下那幅画面时，不经意地红透了。 整理洗漱好一切，两人都有些疲惫，简心在电话里和俞梓清约定好翌日的行程以后，便打算休息了，只是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猛地睁开眼，瞪向门口那个抱着枕头脸上仿佛可怜兮兮地写着“求收留”字样的少女：“真是怕了你了……还不快上来，着凉了我可不会管你了！” 得到她的应允，尹夏初咬了咬嘴唇，抑制住唇边的笑意，欢快地扑上客房的大床，钻进带有简心温度的被窝，孩子气地蹭了蹭。 被她清亮的目光看得脸上一热，简心转过脸，按掉了床头灯，干巴巴地说道：“快睡，明天上学要是迟到了可不赖我。” 尹夏初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在简心以为她安分下来即将入睡后微微松了一口气时，忽然问道：“说说吧，俞梓清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大明星是不是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跟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为什么会答应做她的助理呢？” 对尹夏初而言，前面的铺垫以及不着痕迹的抹黑都是附带，她真正想问的，只有最后一句而已。 听到她故作平淡的询问，简心沉默了许久，久到尹夏初以为对方不愿意回答，甚至已经泄气地想要找别的话题搪塞这一刻的尴尬时，才幽幽地开了口：“尹夏初，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听她这么说，尹夏初心里一咯噔，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时不时出现的梦境——或许那并不是梦境，就是简心所说的前世今生。 梦中那两个双生花一般的少女，面容模糊，却总是教她说不出的熟悉。 她们穿的服饰，不同于她所知晓的任何一个朝代，那上面的图腾却和简心设计的队服一模一样……是巧合么？ 抑或是，某种不知名的联系？ “怎么说？”若无其事地转过头面向简心的侧脸，实则对于她的回答，内心紧张到了极点。 “我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一个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人。”简心的声线很温柔，又带着一丝笑意，可不知怎的，尹夏初却仿佛从那笑中听出了浓浓的苦涩。 她不禁问道：“……是恋人么？”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压低了的声音里藏着多少嫉妒。 “你怎么会这么想？”简心挑了挑眉，斟酌了半晌，忽然释怀般地笑道，“是亲人……是比恋人更深厚，更难以割舍的羁绊。” “只是亲人？”听到答案，本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却不知为何，又感到一丝淡淡的惆怅。 尹夏初甩了甩脑袋，决意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把俞梓清捧红？拿到影后？之后呢？”如果简心的目标只是这样简单，那自己完全可以帮她达成。 在这之后，她是不是就会回来，安心地教书，做回她的班主任呢？ “你这小鬼，这么关心别人做甚么？现在的你应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我告诉你，如果考不上b大，以后不要说是我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知道吗？”被她问得烦躁顿生，简心蓦地一掌盖上尹夏初的脑袋，故意将她柔顺披散的长发揉乱，假装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尹夏初索性也配合她露出一副害怕又苦恼的模样，掐着嗓子可怜巴巴地发嗲：“人家知道了啦~可是如果考得好，是不是有奖励呢？人家想要奖励~” “够了，这样好恶心。”简心笑骂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在那柔嫩的肌肤从指间滑走时还愣了一下，仿佛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乐此不疲地重复着夹脸，滑脱，继续夹脸的动作，直到尹夏初受不了地一把将她的手攥住，压在枕头底下，这才意犹未尽地对上那双含着整个夜空一样灿烂的眼眸——里面的期待几乎要将她溺毙了。 像是被迷惑了一样，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下来：“好，只要你考上b大，我就……” “哎，先别急着兑现，我还没想好奖励什么——反正，你要记着，到时候可别食言。”生怕对方说出什么鸡肋的奖励，浪费了这个大好机会，尹夏初连忙制止道。 “你这小滑头，是不是早就设计好了，故意套我的话？”简心眯了眯眼睛，揉捏着指骨，阴测测地说道，“哼，奖励且不说，你连着旷课的事要怎么办？我可是赏罚分明的，你说，该不该惩罚，嗯？” “咳，这个么……”不防她忽然翻旧账，尹夏初支吾着思考托辞。 简心却不给她敷衍的机会：“你这小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手指刚戳上她腰间的软肉，却发现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见自己惊疑的反应，甚至饶有兴致地嘲笑道：“怎么不动了？挠啊！我可等着你的惩罚呢~” “你你你、你……” “哦，忘了说，我不怕痒。”耸了耸肩，在简心悻悻地撇嘴，挪开手时莞尔一笑，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你怕不怕了……” 话音未落，已经一指点在了对方的腰间。 “哈啊快住手你这个……”简心尖叫一声，随后却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边笑边怒声呵斥对方……到最后，却是忍不住眼眶含泪地求饶。 看她实在笑得累了，尹夏初总算是放过了她。 没一会儿，精疲力尽的简心便陷入了昏睡中。 摸了摸狂跳不已的心口，尹夏初慢慢凑近了她，却在即将触碰到她以前，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臭小鬼，你给我等着……”在睡梦中，简心还不忘撂下了狠话，只是因为红扑扑的脸蛋和微微抿起的嘴唇而显得绵软无力，教人感觉不到丝毫危机感，只余下满心柔软。 听得她嘟嘟囔囔的梦话，尹夏初勾了勾唇，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从身后搂着她，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嗯，我等着。” ——不着急，她有的是耐心。 第39章 出差 “这是本学期的最后一堂晚自习，同样，这也是诸位同学高中三年来的最后一堂课程，很高兴在过去的三年里担任诸位的班主任，陪伴你们度过这段青春时光，以后的路，还需要诸位自己走下去——那么，希望大家在即将迎来的考试中稳定发挥，”简心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一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下方刺目的空位，眸光暗了暗，而后若无其事地鼓励道，“……尽力而为，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就这样吧，下课。” 微笑着与诸人挥手道别，目光一一扫过学生们或不舍或漠然的脸，简心转过身往办公室里走去。她走得很慢，却坚定得头也不回，仿佛一步一步迈出了这些人的生命中。 或许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今后再也没有机会站在讲台上授课，也再不会与这些学生有所交集——至少，不是以老师的身份了。 然而最大的遗憾，应该是在她特意抽出时间来给高三（6）班的毕业生们上最后一堂课，而那个最得她关注的学生却不在场吧——这臭小鬼，又到哪里去了？ 心里气得不行，面上却丝毫不显，直到回了办公室收拾东西以后，她才忍不住给对方打了一个电话。 只是电话通了以后，等了许久，却一直都是忙音，到最后甚至提示为对方已关机——简心叹了口气，忽然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一天前她接到了《缘来是师姐》剧组的通知，导演决定去r城取景，俞梓清有好几场戏需要在r城拍摄，作为她的助理，简心自然是要陪着她一道去的。 只是一旦如此，也就意味着要错过即将到来的考试了——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那小鬼，却没料到对方再次缺席。 订的是晚上的航班，时间仓促，否则她绝对要找到那小鬼狠狠修理一番才是。 回到了公寓，戴上耳机给简母报备行程，同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行李，简心颇有些心不在焉，几次将不合时令的衣服打包进箱子，却又在下一刻醒悟过来，再次拿出来，手忙脚乱地做着无用功，在简母终于受不了她敷衍式的支支吾吾，扬声提醒后，总算是将注意力从“思考尹夏初为什么没能来上最后一堂课”这个问题上拉了回来：“嗯，我知道了……只是出差一个礼拜而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 听她说得肯定，简母也不再啰嗦，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心心啊，你真的觉得现在这个工作是你喜欢的吗？” “……嗯。”简心低低地应了一声，不自在地勾了一缕头发在眼前把玩，庆幸着透过电话，对方看不到她脸上不确定的迷茫之色。 ——喜欢么？未必。 只是一种类似于责任感的执念吧。 挂了电话，简心将手里的护肤品一扔，脱力地坐倒在地板铺着的厚毛毯上，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像回到了刚从另一个世界离开，在医院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父欣喜的眼神，简母决堤的泪水，映着自己失措的倒影，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她：自己只是个鸠占鹊巢的掠夺者。 可是抱歉——自己终究做不来一个听话乖巧、百依百顺的女儿啊。 自嘲地笑了笑，将最后一件行李打包好，合上了行礼箱，拨通了俞梓清的电话，与她约好在她的公寓楼下碰头。 拖着箱子走到了玄关处，刚打开门，却正巧对上尹夏初诧异的眼神，而对方在瞥见她身后的行礼箱时，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教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还是那个一贯在她面前乖巧可人的尹夏初么？ 就在她愣神的档口，对方又恢复到了一副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你这是……要去哪儿？” “出差。”简心晃了晃手机，对她的质问有些不悦，“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现在想起来问我了？还有，最后一堂课你都不来，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嗯？” 被临时叫去公司召开一个股东会议，因为老头子提出的要求而焦头烂额，连饭点都耽误了，一直忙到现在才有功夫得以喘息，尹夏初想着要赶快回公寓做顿好吃的等待简心回来，却没想到一出电梯得到的却是她即将出差的消息。 “我……”尹夏初抿了抿唇，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只好主动认错，“抱歉，我不知道你会去……” “关键不在于我有没有去，而是你，”简心面无表情地拂开了尹夏初想要伸过来拉住自己的手，“你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作一名学生？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希望你在坐进考场以前，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你到底是为了谁而读书？” 她恼怒的不是尹夏初无视自己的提醒，违背了对她的承诺，而是这小鬼对待这场能够决定未来的考试一副不以为然的轻慢态度……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等等，”尹夏初敏捷地挡在拖着箱子就要走进电梯的简心面前，强压着那股焦躁，温声问道，“出差的话，要去多久呢？你也知道马上要考试了……考试那天，你会来送考吧？” “……恐怕不行，行程有冲突。”简心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骤然沉默的尹夏初，随即故作高兴地允诺道，“呐，这样吧，你就当作我去r城给你买礼物了。还有，我不是答应过你么？考得好，会有奖励。” “这个不算，我要再加一个要求。”心知对方这趟出行是板上钉钉的事，尹夏初也就不再执着于此，转而尝试着谋求其他的福利。 看了一眼时间，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刨开去接俞梓清以及路上的时间，委实有些紧张了，简心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是什么？” “毕业舞会，你要来……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尹夏初咬了咬嘴唇，为自己一时冲动而后悔，却又为自己及时遏制住了话头而惆怅，那种既想让对方知晓又害怕戳破窗户纸的纠结，无人能诉，只能暗自咽下这苦涩。 “好。”简心利索地答应下来，随即摆了摆手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并未注意到尹夏初紧紧攥着的发白的拳头，也并未注意到对方一直牢牢粘在她背后的幽深目光。 等到电梯的数字显示到了地下负一层，盯得眼睛都发胀发涩，生出一股子流泪的冲动时，尹夏初才猛地收回目光，转身回到自己的公寓里，还未来得及脱掉鞋子走到沙发边坐下，已是掏出手机拨通了秘书linda的电话。 在电话被接通的前两秒钟，尹夏初的心里划过了一百种将对方来回抽打的方式，然而真的接通了电话，却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之前让你留心的《缘来是师姐》那部剧，现在进展如何？” 女秘书还没察觉到不妥，思考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随后就听她说道：“昨天晚上场务助理有给投资方预报，从明天开始到七月底都将在r城取景，大半个剧组都会在那里驻扎，其中也包括公司旗下的艺人俞梓清。” “所以，你昨天晚上就知道俞梓清要去r城了？”尹夏初依旧是平淡的口吻。 而女秘书终于是从她的平静中嗅出了一丝异样，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因为是九点以后才发过来的邮件，所以……” 她还想从不打扰对方休息为理由做个辩解，尹夏初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冷冷地说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跟俞梓清有关的事情都要认真对待，事无巨细地报告给我，特别是她的行程，你最好比她的助理还要清楚……” ——如果说提早知道，自己就可以想办法，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简心留在这里。 尹夏初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怒火，沉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希望今后再发生对方超出了我的预料以外的事件，明白吗？linda，我会答应让你跟在我身边，不只是因为老头子的暗盘，更是因为我欣赏你的作风，也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么？”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良久，女秘书这么说道。 “很好，现在我要你帮我通知导演，把r城取景的计划取消，改在本市。” “这个恐怕很难，”女秘书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与疑惑，“先不说导演会不会同意，超出的预算，只怕也批不下来。” “……我私人报销呢？”尹夏初不依不挠地问道。 “以您现在的地位，在华娱的话语权还不够，董事会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您胡作非为的。”女秘书冷静地劝道。 “等下你把导演的号码发给我，我亲自和他谈。”最终，尹夏初没再为难秘书，只是这么吩咐道。 “好的。”挂了电话，一把撕下了脸上早就因为表情太过丰富而乱七八糟的面膜，linda撇了撇嘴，打开了微博的账号，气呼呼地在上面又记录下一笔小黑账。 #我的老板不可能这么任性# #呵呵，原来没什么不可能的# 第40章 不同的回答 r城距离尹夏初所在的城市有着数千公里远，坐飞机一般需要三个小时以上，而坐火车更是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到达——这也意味着尹夏初绝不可能达成每天结束工作以后就能见到简心的愿望，更无法在第一时间得知对方的行程和经历。 这让她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焦虑，好像是脱离掌控的茫然，又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物一般的不甘……她明白，简心并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任何人，却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让她感到越发的挫败与痛苦。 她不是等不起，她也不怕这漫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等待过程中所要遭遇的艰难磨折，她只怕：在她终于千辛万苦地抵达终点后，却有人捷足先登，窃取了她的宝物。 那一场算不上交锋的单方面审视，让她隐约觉得：也许俞梓清就是那个不稳定的因素。 不过没关系，如果不择手段能够获得想要的东西，她从来就不会在意其他。 ——大不了就撤资好了。 已经将秘书的警告全然抛在脑后，当拨通导演的电话时，尹夏初默默地想到。 另一边，下了飞机以后，简心和俞梓清按照事先收到的地址，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找到了剧组订的酒店——处于一座生态景区之中，地理位置十分偏僻，跟着错误导航绕了几个圈子，好不容易才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到达了目的地。 进了门，将这家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只能称得上小旅馆的住所打量了一番，简心挑剔地将鞋底的泥在门外蹭了蹭，而后避开地板上因为岁月留下的凹坑，拖着行李箱慢慢走了进去；这里的环境还算不上艰苦，但也绝不是什么能够安心享受的级别。 在俞梓清被导演喊去讲戏的时候，简心便自告奋勇地拖着两人的行李先去楼上整理。 偏偏不巧，这所小旅馆唯一的电梯显示故障维修中，看了看手中的房卡，a307，应该是在三楼，还好，不算太高，勉勉强强也能拎上去。 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轻松地走过第一层，抵达第二层的时候略微有些气喘，但处于对自己体魄的自信，简心还是保持着轻缓的吐息，从容地朝最后一层进发。 只是，才走到一半时，却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那仿佛是幼猫的呜咽，再仔细一听，分明是压抑得极低的喘息。 简心的步子一顿，缓缓抬头望去，只见三楼的拐角平台处正有两个交叠的身影，从这里看过去，那纤瘦的曲线，明显是两个女人。 从两人的姿势和刚才的动静，不难猜出简心撞破了什么好事。 对于探听别人的*一向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对象换成了两个女人，这却教简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原来这世上，也是会有女子相爱的么？ 而且是如此不加掩饰，炽烈奔放的表露。 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冷地一勾唇，垂眸掩去了眼中划过的一抹暗色。 若无其事地与两人擦肩而过，简心的目光与那个较为高挑的女子对上，两人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只属于上位者的威慑和淡漠，而对方比之简心更多了一丝杀伐之气……越是接近越是体会深刻，这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气势，甚至于比她这个曾经的亲王还要凌厉，仿佛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的凉意。 虽然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个俊美妖异的女人，但就是给她一种危险至极的感觉，上次在面试间外曾有过一面之缘，不出所料，对方果然拿到了女一号的角色。 ——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双方只对视了一眼，简心收回目光，自顾自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潇洒离开。 等她走出许久，苏岩才戏谑地笑了笑，打趣仍旧埋首在她怀里的小女友：“还要躲多久，人都走远了。” “魂淡！叫你小心点你不听！你敢说你没发现人家上来了？要是传出去，你的粉丝们还不得把我撕了！”粉拳接连往苏岩的身上招呼，却是没有用上半点真力道，只是到底有些生气，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埋怨。 “你放心，那人不会多嘴的，况且，就算是被粉丝知道了又如何？正合我意。”苏岩无所谓地笑了笑，修长白净的手指再次探进童彤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揉捏起来，“上次不是答应了各处都要试试么？可不准食言。你放心，这回定是不会有人靠近的，我都听着呢。” “唔唔，魂……唔……”被轻而易举掌握住命脉的童彤无可奈何地任由对方上下其手，从咬牙切齿到享受投入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不得不承认，作为新晋的当红影星，苏岩这厮的吻技比她的演技要好上一万倍。 而这个秘密，全天下恐怕就只有她的女友兼助理童彤小姐知道了。 回到了剧组分配的房间，整理好两人的东西，简心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剧组发过来的资讯，不经意回想起刚才在楼道里所见的苏岩将童彤按在墙上痛吻的场景，心里一阵触动，忍不住在网上查了一下对方的资料——既然她要与俞梓清搭戏，少不得要了解清楚对方的背景。 搜索引擎上很快显示出了对方的基本信息，只粗粗扫了一遍，简心便意识到：无怪乎对方能过关斩将，在众多觊觎下摘得桂冠了。 这个叫童慕岩的女人，虽然只比俞梓清早出道一年，却已经是圈子里最炽手可热的女明星之一，从模特开始走入大众视野，凭着精致无瑕的容貌以及独特的气质迅速俘获了一大批死忠颜粉和老婆粉，堪称圈子里同性粉丝最为庞大的女艺人，其走红崛起的速度也是圈子里的一大神话。 虽说童慕岩冷酷帅气的风格让人一度怀疑她的性取向，也招募了数不清的女粉丝，但是至今都没有传出可靠的消息，她的*也被很好的保护了起来，无人知道她与自己的助理是一对。 ——而简心却无意间撞破了这一点。 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呢？ 话又说回来，这两人还真是出格又大胆，在楼道里就敢…… 摸了摸下巴，简心漫不经心地想着。 正在浏览网页的时候，门开了，转头看见俞梓清走了进来。 她有些心慌地想要合上电脑，却又好奇对方的反应，索性就任由她看到了电脑上的内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部戏的女主角童慕岩？听说她似乎喜欢同性……你怎么看？” 俞梓清顿了顿，莫名脸一红，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觉得还好啊，你也知道我是表演学院的，我们院里的艺术系这样的例子有很多，见怪不怪了……” “哦，那如果是……姐妹之间呢？”简心又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 “姐妹？这个，恐怕就……”俞梓清有些迟疑，望向简心的目光也充满了不解和诧异，“因为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也无法借自身的例子给到你答案。” “不用在意，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见她神色有异，简心连忙解释道。 “这样啊……” 气氛正尴尬间，简心接到了尹夏初的电话，连忙借机避开了俞梓清探究的目光，逃也似地进了卧室。 “到酒店了吗？累不累？跟你说件有意思的事……”尹夏初在电话里与她东拉西扯地说着笑话，简心默默听着，冷不丁就问了她之前问过俞梓清的问题。 尹夏初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跟是不是姐妹有什么关系？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不妨碍到别人就好。” 脑海中却是不期然想起了曾经的梦境——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少女，教她骤然生出了说不清的熟悉感。 简心因为尹夏初的回答而心中一动，忽然很想见见对方，摸一摸她的头，甚至是，抱一抱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小鬼，我有些想你……” 等到意识自己说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简心不由脸上一红，忙不迭掩饰道，“……做的饭了，嗯，大概是这里的饭菜太难吃了。” ——幸好自己反应快。 “嗯……”察觉到她的刻意，尹夏初也不拆穿，只是勾起了嘴角，强忍着心花怒放的心情，娇声娇气地说道，“那你快点回来，我新学了几道菜，还指望你来给我品鉴一下呢，亲爱的简老师~” “等阿清拍完戏，我就会回来了，”想了想，简心还是没有答应下来，只是柔声安抚道，“你好好考试，心无旁骛知道吗？” “……我明白。”听她不松口，言下之意都是可着俞梓清的行程，尹夏初那份听到思念而生的欣喜便淡了几分。 只是到底不舍得对她动气，转眸瞥了一眼焦急地打着手势示意会议即将开始的女秘书，视而不见地移开目光，继续温声细语地陪简心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好一会儿，等她打算去剧组报到，又约定了晚上通话，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了别，挂了电话。 收好手机，打开门走向急得快要冒烟的女秘书，淡定地问了一句：“人都到齐了？” “是的，夏董的远程连线已经开通了，董事会的人也都到了，就等你一个了……”看尹夏初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女秘书默默地将“众人似乎情绪不太好”这句话咽了回去：想来就算对方暴跳如雷，这位小祖宗也不会在乎。 在她心里，大概没有什么事比那位小姐更重要了。 #boss是个恋爱脑怎么破# 心累的linda小姐时刻准备着趁上司不注意的时候发一条微博，借此发泄一番自己的情绪。 “抱歉，临时有个决策要处理，让各位久等了。”会议室的门一打开，所有人齐刷刷递来的目光没有让尹夏初感到半点紧张，唯一让她觉得需要慎重对待的，只有正中那台笔记本屏幕上不动声色等候着的老者——marvchi集团的掌权者，她的外公，夏如渊。 “louise，是什么重要决策值得我们这一大票人眼巴巴地等了这么久？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很忙的……”有不长眼的人率先发难，意有所指地嘲讽道。 “很遗憾，因为是重要的决策，以阁下的级别，暂时没有知道的必要——身为一名普通的股东，每个季度的红利是阁下最大的收益，其余的，就不在阁下的管辖范畴以内了，”尹夏初朝着他微微一笑，抬步坐上了中间的位置，老神在在地说道，“毕竟，我才是华夏娱乐的执行总裁。” 没错，就在不久前，因为夏栎的举荐以及夏如渊的默许，尹夏初虽然还没有成年，却已经是华夏娱乐的执行总裁……这也是她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的依仗之一。 而除去这些对于她的空降态度不一的大大小小的股东以外，这个教人猜不透想法的老者才是她最忌惮的人。 ——那是能够力排众议将她捧上天的屏障，也是能够轻而易举将她踩下地的阻碍。 不过对尹夏初来说，夏如渊和夏栎一样，都是自己攀向顶峰的基石。 她在赌，赌夏如渊对母亲的歉疚，赌夏如渊对她的看重，也在赌自己有没有坐稳继承者这把交椅的实力。 困难重重，前途未卜，一个不小心，她将会输掉一切。 当然，鹿死谁手，尤未可知……这场博弈的胜负，离揭晓还远着呢。 第41章 一步之遥 “你说什么？因为导演发烧了，所以开拍时间延期一天？”简心不曾捏着手机的右手猛然收紧，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小助理在她冰冷的质问下唯唯诺诺地致歉，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两步，凝眸看向对街那个刚走下轿车，被迎宾带进饭店里的中年男人——如果没有记错，这个邋里邋遢一副“我就是个文青”范儿的老男人，不就是《缘来是师姐》的导演么？ 简心眯了眯眼，敷衍地应了几句，打发小助理挂了电话，随即面色一沉，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已然消失在饭店的身影，挥手招了出租车，回到了此前入住的小旅馆。 ——有些事，看来是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在旅馆的房间中空耗了大半天的两人迟迟都没有接到剧组开拍的通知，工作人员也都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百无聊赖之际，索性留下俞梓清在房间里摸索剧本顺便等待消息，简心叫了车，前往离这里最近的镇子上，采购一些需要的生活用品，也借此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好巧不巧，在接到小助理电话的同时，一抬眼便看见那个所谓“正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导演，好端端地走进了一家饭店，脸上带着春风洋溢的微笑，半点不显病容。 究竟是那小助理在做梦，还是自己在做梦？ 简心更倾向于第三种回答——她、被、耍、了。 一时间，怒从心起，正要打电话去找那导演理论，手机忽然又收到了一条简讯。 压着火气点开一看，发信人是尹夏初，信息不长，然而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不抱希望的失落：明天就要考试了，真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或许这也是全班同学的心愿吧。 没错，明天早上，就是高三（6）班的小家伙们考试的时间，而她身为原班主任，却是要错过这场至关重要的考试了……等等，既然那该死的骗子导演将开拍的时间推迟了，现下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去一趟？ 只有一天的时间，来回可能有些赶，但是现在就出发的话，未必来不及。 简心抿了抿唇，暗暗下了决定，却又自我催眠似地解释道——这是为了全班学生，可不是单单为了那小鬼！ 心念一转，也就将与那导演算账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匆匆地回到旅馆，三言两语地与俞梓清交代了自己的打算，又细细叮嘱了几句，也懒得收拾什么行李，迅速订了最近的航班，只带了必要的证件和财物便马不停蹄地往机场赶去。 “你……路上小心。”想了想，俞梓清还是微微一笑，在她走出门前柔声说道。 “嗯，我会的。”简心也回了一个微笑，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不由自主的急切是之前从未在俞梓清面前展现过的——她见过简心从容的、温和的乃至于冷漠的样子，却从没有比她更多的关注和在乎。 自简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久，俞梓清才慢慢将手中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剧本放下，幽幽地望着空白处出了神。 脸上刻意装出的淡定微笑瞬间打破，沉默良久，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或许简心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心里总是有一丝放不下的牵挂，那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到底为什么要勉强来做自己的助理呢？ 而又是什么人，让她放在心上却也藏在心底呢？ 离开与俞梓清同住的房间，大步朝电梯走去，这个方向势必要经过a303号房间，这也是剧组的女主角与她的助理共用的房间——正是那个光天化日便无所顾忌的童慕岩。 想来对方也是因为导演的玩忽职守而无所事事，就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得到“导演发烧了”的官方解释呢？ 这样想着，简心无意间朝着半敞开的房门瞥了一眼，却又好巧不巧地——当然她本人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巧合——捕捉到了某些会让狗仔们疯狂的亲密画面。 简心翻了个白眼，再次加快了脚步：拜托，就算要卿卿我我，也请两位先关上门好么？不要因为这一层只有她们四个人住就这样肆无忌惮啊！ 虽然自己已经见识过她们俩的奔放，俞梓清也基本不太离开房间，但这绝对不是她们可以光明正大秀恩爱撒狗粮的理由！不是！ ……简直辣眼睛！ 隔得老远，一脚踏进电梯，简心还隐隐约约听到从两人房间里传出来的对话。 “岩岩，场务助理说导演发烧，开拍延迟。” “很好，正合我意。” “可是……啊！魂淡！说好了今天不碰我的！” “那是建立在明天要拍戏的基础上，现在么，呵呵……” “放手啦！讨厌……” ——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简心无比庆幸自己赶回去的决定。 毕竟，这小旅馆的隔音不怎么好……真希望阿清这次出来有带耳塞。 花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机场，虽然只是个小城市，机场仍是挤满了往来的旅客，熙熙攘攘的人群让简心陡生厌恶；而她不带一件行李的轻便打扮也教人侧目。 在等着安检的时候，甚至有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凑过来搭讪。 对方看起来等了挺长时间，怀里的孩子睡得香甜，都不自觉打起了鼾。 “嗨，姑娘，行李丢了？”那妇人看似热心地问道，只是眼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一抹幸灾乐祸。 “没带。”简心不乐意与她多费口舌，淡淡地回了一句便作出低下头玩手机的模样，只是时不时瞥一眼机场落地窗外的愈加阴沉的天色，眉峰一蹙，划过一抹担忧——风雨欲来呐。 心里装了忧虑，对于那妇女的东拉西扯也有点不耐烦，而对方却自顾自说得痛快，已经将话题从“她的孩子昨天吐了奶”转化到“给她介绍一个年少多金的男朋友”上了。 本就不怎么多的耐心终于告罄，简心冷冷地勾了勾唇，只是扫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却教她突然间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力，怀里正安睡的孩子也似有所觉般“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妇人手忙脚乱地哄起了孩子。 哭声让简心更为烦躁，于是放弃了座位，起身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水。 结账时，就听两个工作人员在讨论：似乎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雷暴雨，所有的航班都将有所延误。 ……还真是，不走运呢。 在第一道惊雷劈下的时候，简心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乌压压的云层下，零零散散停着几架待飞的客机，微弱的灯光在遮天的雨幕中，昏暗渺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因着突如其来的暴雨，气温也是急转直下，虽然候机厅里开着中央空调，夜里的温差还是让出来匆忙只穿着一件薄衬衫的简心打了个寒噤，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夜色愈深，几次萌生退意，却又迟迟迈不开脚步，不知不觉，已经在机场里度过了大半夜，吹足了冷风，鼻子塞住，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终是等到了登机的广播。 天光熹微，直至凌晨三点半，飞机才离开了停机坪。 仿佛是才闭上眼睛没多久，转眼间就到了目的地，一看手机，却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离考试开始也不过两个多小时了。 等不及通知自家的司机，随意上了出租，吩咐师傅直接奔赴考场，却不料遇上了上班早高峰，生生堵在了高架上，二十分钟的车程，愣是花了四十分钟——照这个情况，无论如何都赶不上送考了。 真要是这样，那自己火烧火燎地搭飞机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心急如焚的简心顾不了形象，不停地催促师傅加快速度，一面又不停地扪心自问：到底为什么这么心急？ 是为了赶上送考，叮嘱几句那群学生？还是说，仅仅只是不愿意那小鬼的期待最终落空呢？ 呵，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思了。 争分夺秒地超车狂飙，允诺师傅会报销全部罚单以后，终于在最后开考以前赶到了考场。 扔给了司机几张大票，零钱都不在意地迅速跳下车往考场里疾奔，却只见到了在外围等候的黑压压一片的家长——考生们，都已经入内了候考了。 ……差一点呢。 苦笑一声，简心抚了抚胸口，闷闷的感觉，大概是跑得太快了的缘故。 心神松懈下来的那一刻，不由得眼前一阵发黑。 ——该不会，那骗子导演半点事都没有，自己却真的发烧了吧？ 与此同时，刚目送着自己还不到法定成年岁数的老板走进考场的秘书linda眼尖地发现了简心的身影，连忙发了一条消息给自己的老板。 自诩十项全能贴心好秘书的她也立即上前，正要给简心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家老板对她如何想念和看重之时，却发现简心的不对劲。 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人，连忙招呼司机将她带进车里，送去了医院。 等到尹夏初考完试出来，便接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通过特殊手段，真的把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拐了回来；坏消息是这个牵动她全副心神的人却也因此染了风寒。 两相对比，尹夏初也不知是如愿高兴多一些，还是心疼自责多一些。 在医院的特护病房守了她一个晚上，亲眼看她退了烧，这才赶去参加了第二场考试。 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华娱参加会议，参与探讨近期的各项计划，会议结束以后，老头子又单独给她开了视频会议，中心思想无非是下个最后通牒：考试结束了，半个月之内，我在佛罗伦萨的庄园等着你，不要让我失望，亲爱的louise。 耐着性子应付外老头子，尹夏初又急急忙忙回到医院，却只得到秘书linda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拗不过去意已决的简心。 尹夏初脸色一沉，马上拨通了简心的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却又强自压下怒气，温柔地问道：“身体怎么样了？不要勉强自己，我会担心。” 绕了几句，假作随意地问道：“对了，你觉得意大利怎么样？如果去那里工作……” 另一边厢，简心下了车，走向了不久前才抵达的机场，摇了摇眩晕的脑袋，急切地说道：“国外啊，去旅游还可以，定居就算了，我可不习惯周围都是金发碧眼的异族人，总是感觉不太自在……不说了，我要登机了，等到了那边再打给你。” “嘟嘟嘟——”尹夏初慢慢垂下了手，慢慢攥紧了手机，慢慢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还是，来不及么？ 第42章 毕业舞会 无形的冷战持续了将近一周。 又或者这只是尹夏初单方面的别扭，实则她也心知肚明对方的冷淡与无辜，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性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冷静了一段时间，还是她自己先绷不住——尹夏初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这是在即将去意大利以前的放手一搏，也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若是不成功……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左右自己是不会放弃的。 毕业舞会的前三天，尹夏初终于按捺不住，从秘书那里获悉了俞梓清的行程安排，确认了剧组那边已经是休息时间，不顾还有十几个眼巴巴等着她召开项目甄别会议的经理和高管们，自顾自在总裁办公室里拨通了简心的电话。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在电话接通以前，尹夏初在心里设想了好几遍开篇、点题、强调的流程，务必以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不容忽视的态度提醒简心三天后的毕业舞会。 然而真的听到对方通过电磁波传达过来的依旧温柔动听的声音，尹夏初却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镇定自若统统都拿去喂了狗——仿佛是近乡情怯的旅人，知慕少艾的愣头青，除去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以外，竟再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这种紧张甚至于羞怯的感觉，却无法透过手机传递过去。 她庆幸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窘迫，也为无法从那张清丽的脸上辨别出神色而生出几分懊恼，正打算破罐子破摔地直接提起舞会的事，就听到手机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她几乎能想象到对方眼眸中流露出的揶揄笑意，与嘴角那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你倒是会算时间，刚好导演宣布收工，你就打过来了——如实招来，是不是在我这边安插了细作，嗯？” 若不是简心只停顿了几秒，随即便笑出声，表明了这是一句玩笑话，只怕尹夏初也差点上了当，以为对方识破了自己的把戏——她的确是派了不少人时刻盯着简心和俞梓清的一举一动。 事实上，倘若不是这样做实在有违道义，而且被发现以后，后果不堪设想，尹夏初甚至想在简心和俞梓清的房间里按上针孔摄像头，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监视着，不肯错过丝毫。 ——虽然那个以节省资源为理由把俞梓清和简心安排在一个房间里的行政助理早就被尹夏初打发去了公司最辛苦也最没有前途的信件收发部门，却依然难以改变那两人晚上会在一间房里入睡的事实，更消退不了一星半点的怒气。 然而她没有缘由，更没有立场去释放这份怒气，只好压抑、再压抑，转而投诸事业上，投诸那些因此如履薄冰也越加兢兢业业的员工身上。 也由此，尹夏初魔女总裁的名头也越来越响亮……当然，她本人是绝对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的。 “细作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我们心有灵犀，我觉得你该休息了，果然，你就休息了。”大言不惭地说着，一边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嗯，仿佛是有些烫。 不过没关系，反正没人看得见。 忘记是谁说过：追女仔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脸皮厚。 追女仔的必胜法宝又是什么？ ——不要脸。 尹夏初想，虽说她还做不到“不要脸”这个境界，但是为此腆着脸说些不符合性格的甜言蜜语，她还是能做到的。 “啧，油嘴滑舌，”简心哼笑一声，半真半假地批评道，“这都是跟谁学的？还心有灵犀，你的语文难道是体育老师教的么？真担心你这次的考试成绩。” “这你倒是不必担心，”尹夏初微微一笑，颇为得意地说道，“我的语文是政治老师教的，对此，我很自信。” 简心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陡然意识到这家伙是反将了自己一军——她的政治老师，可不就是自己么？ 两人你来我往地扯皮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的秘书再三小心翼翼地敲门提醒，尹夏初才不情不愿地结束了通话。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电话另一端的简心也与她有着相同的依依不舍的情绪——若是知道的话，想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理睬办公室外头已经心急火燎的秘书和员工们的。 然而一直到挂断电话，尹夏初还是没有提起三天后的舞会。 或许是相信简心是个守约的人，又或许只是不想突兀地提起从而打破了两人之前和谐的气氛吧。 三天的时间转瞬而过，在毕业舞会当天，尹夏初早早地赶到公司，特意让华娱旗下最优秀的造型师替她搭配打扮，约莫折腾了一整天，来来回回试了不下几十套衣服，调整了数百件配饰，在挑剔不已的造型师都即将奔溃以前才总算是换上了最满意的装扮。 昨天起便从场务助理那里得知导演放了全体员工两天的假期，而俞梓清两人也订了回来的机票——这让尹夏初的嘴角一直都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也让熟知她个性的秘书linda暗暗咋舌，顺手又在个人博客上添了几笔。 #boss今天没吃药怎么破# 毕业舞会定在了傍晚五点半，尹夏初到的时候，会场还没布置完全，但是已经有零星来参加的同学了，男生女生各自相熟的扎堆在一起，有节目的对着台词做着彩排，没节目的聊着八卦开着玩笑，而在这一片轻松欢快的氛围中，尹夏初的出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乌发雪肤，红裙如火，在一群青春靓丽却也青涩稚嫩的学生中，显得格外优雅从容——那种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清纯和妩媚，教人挪不开眼。 没有理会周遭的视线，尹夏初独自坐在角落里，端着一杯果汁慢条斯理地抿着，脸上神情自若，心里却十分紧张：不知道简心会从哪个角度出现，会怎么样看待自己这样趋于成熟的造型……她只能时刻端着架子，为了保证从任何一个方向看过来，自己都是最完美的，无可挑剔的。 然而等待许久，却迟迟不见简心的身影，倒是来搭讪攀谈的人络绎不绝。 尹夏初心中烦躁，却不好直接赶人，只能不咸不淡地敷衍着，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直至舞会进行到一半，表演节目都差不多了结束，迎来最重要的自由邀舞环节。 简心依旧没有出现。 尹夏初攥了攥拳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忽然起身去供应食物的长桌上拿了一杯只供给教师的酒精饮料，豪爽地仰脖灌了起来。 她的忧郁而冷漠的神色招惹了一波又一波爱慕者，而对于这些卖力献殷勤的男生们，尹夏初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却也没有转身走开，而是沉默地喝着饮料，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讽笑，看在别人眼里却像是对这些狂蜂浪蝶兴致盎然的样子。 ……反正在匆匆赶到的简心看来，的确是尹夏初与那男生相谈甚欢的表现。 这也让她走向对方的脚步一顿，迟疑片刻，隐到了视觉死角里——她也不知自己是中了哪门子的邪，看到尹夏初穿得花枝招展地与其他男生相谈甚欢，忽然便失去了走出去的兴趣：看来，没有自己，这小鬼也玩得很开心嘛！ 也对，她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这很正常……自己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当然不会。 脚步一转，与发现她的几个学生道了别，简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舞会现场，坐上了俞梓清的车。 “怎么了？”见她神色异样，俞梓清关切地问道——不是去参加学校的舞会么，怎么忽然就打电话把自己叫出来了？ 虽然自己还是挺高兴的，可是看她的样子，倒是心情不太好。 想到这儿，俞梓清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喝酒了。”简心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俞梓清识趣地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带着她去了一家艺人明星常去的私人酒吧。 另一边，喝着闷酒的尹夏初拒绝了无数个邀舞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从位子上挪动过一步，固执地望着进门的地方……只是她注定是要失望的。 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会不会是记错了时间？会不会…… 不断地为对方找着借口，三番四次地拨打着对方的电话，在持续不断的忙音中，逐渐湮灭了眼中的希冀。 等到舞会结束，曲终人散，尹夏初终于确信——对方不会来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公寓，正要掏出钥匙开门时，却听到“叮——”地一声电梯响。 下意识回过头看去，不由一愣。 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了一整晚的人，总算是现身了。 然而，却是醉眼迷蒙地倚在别人的怀里。 “咔嚓——”这一刻，尹夏初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第43章 三年 一般情况下，当遇见心仪的对象时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是心跳加速，是面红耳赤，还是口舌发干，大脑一片空白？ 尹夏初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算什么情况，她只知道：尽管她出现了以上的反应，但是这些反应统统都指向一种情绪——嫉妒。 当眼前出现的不仅是喜欢的人，还有威胁甚重的情敌之时，恐怕谁都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只要一想到简心是为了别的女人缺席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毕业舞会，不顾她的期许和寂寞与别的女人喝得酩酊大醉，乃至于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尹夏初觉得，现在还能保持一个得体却略显僵硬的微笑，实在是她的涵养功夫已经修炼到了极点。 清了清嗓子，装作意外地问道：“呀，简老师，怎么喝得这么多？”一边试探着靠近贴得极近的两人，一边抬眼打量简心的神色——醉眼朦胧，眸光潋滟，可见是醉得狠了，难怪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 尹夏初心里一软，却又想起了自己痴痴空等大半夜的怅然，到底是气恼占据了上风，也没机会将简心从俞梓清牢牢环着的手中抢过来，只好暗自咬牙切齿要停了这个十八线女艺人的所有通告，好教对方明白什么人是能碰而什么人是碰不起的…… “晴、晴……”在尹夏初靠近的时候，简心微微阖着的眼眸忽然一抬，照映进尹夏初惊讶又复杂的眼中，双双愣神间，就听简心低低地呢喃了几句，仿佛是孩子般地撒着娇，又仿佛是带着哭腔地呜咽，“晴……姐姐……” 在俞梓清听来，是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落在尹夏初的耳朵里，却是简心连喝醉了都不忘在酒吧里勾搭到的什么“情姐姐”了。 前者漾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后者则是眼眸一暗，脸色发白，忍不住咬住了嘴唇，压下胸中的酸涩。 “我是简老师的学生……”顿了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尹夏初想要上前将简心从她的怀里带走。 不料俞梓清却带着简心朝后退开半步，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眼中却是戒备疏离的：“哦，你是心姐以前的学生是吧，劳你费心了……我会照顾她的。” 重音在“以前”两个字上停顿，让尹夏初不自觉眯了眯眼睛——这个十八线的小艺人倒是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啊。 “劳你费心”什么的，是在强调自己的主权么？ 正要反驳点什么，被两人争夺却同样忽略的简心忽然拽了拽俞梓清的袖子，与其说是恳求，不如说是寻找触手可及的依靠，娇声娇气地呢喃道：“口渴……” “好好好，马上带你去喝水。”俞梓清朝着尹夏初歉意地笑了笑，那笑容背后喧宾夺主似的宠溺仿佛是挑衅一般，教她愣然，而对方也趁着这个档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简心带回了房里。 “嘭——”门被不轻不重地阖上了，尹夏初却觉得好似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口，让她的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未曾出口的心意，终究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因为简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僵硬地转身，回到空荡荡的房间，甚至没有心思开灯，尹夏初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摸索着拨通了秘书的电话：“给我订一张去佛罗伦萨的机票……越快越好。” 大半夜被打扰了美容觉的秘书小姐一脸狰狞地扯下眼罩，声音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温和甜美：“好的，boss……那，要通知董事长吗？” “随便你。”冷冷地抛下三个字，尹夏初毫不迟疑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直到忙音传来，秘书小姐才从那一瞬间的冷颤中回过神，撇了撇嘴角，一边麻利地取过平板电脑订机票，一边心有余悸地腹诽着自家这个小祖宗阴晴不定的性子。 #我猜老板的大姨妈提前驾到了# 事实上，不管前一天晚上是如何嫉妒成狂、心痛欲死，又是如何赌咒发誓地要与那个“没心没肺”的简心恩断义绝、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第二天早上，才刚坐上飞机，还没等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尹夏初便后悔了。 还没问清楚怎么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 这跟逃兵有什么分别？ ——万一她答应了呢？ 想到这儿，尹夏初手脚利索地掏出手机，无视秘书不出所料的眼神以及空乘小姐欲言又止的目光，拨通了简心的手机。 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起，她正要开口，却只听到一个不算陌生但绝对不属于简心的声线带着浓浓的睡意漫不经心地哼道：“喂？” 嗓音有些沙哑，分明前一秒还在深眠之中。 ——俞、梓、清。 尹夏初心口一窒，下意识地去看屏幕上的通话对象……是简心没错。 能够解释这个结果的只有一个可能：这两人昨晚上睡在一起，到今天早上还没分开，所以俞梓清才会接起了属于简心的手机。 “她呢？”深吸一口气，尹夏初垂下眸子，忍着胸口那股子翻涌的酸劲儿，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她还在睡，你有什么事么？我可以代为转达。”尹夏初突然很好奇，简心给自己设置的来电昵称是什么，会让俞梓清这样刻意地表露出主场地位——对方心照不宣地回避恰恰暴露了她的色厉内荏，也让尹夏初稍稍定下了心。 至少，简心还不属于任何人。 “没事，你让她睡醒以后给我回电吧。”尹夏初的嗓音中丝毫不露端倪，甚至带着一点儿轻快的笑意——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秘书小姐linda看到了她眼中的冷意。 “……好。”电话挂断，俞梓清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将手机放回床头柜，轻轻替一点都没有被吵醒，犹自睡得昏沉的简心掖了掖被子。 ——不可爱的臭小鬼。 这个昵称真是耐人寻味。 殊不知，双重否定……可不就意味着肯定么？ 另一边，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尹夏初瘫着一张脸看向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但是死命咬着嘴唇憋笑的女秘书，沉声说道：“我后悔了。” 女秘书耸耸肩，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抱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飞机渐渐顺着跑道滑行起来。 “……”尹夏初回过头，默默决定下个季度扣掉对方两成的薪水。 ——————我是三年过去的分割线—————— 如果要问简心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有哪些，或许那一通没接到的电话会是其中之一。 三年前，宿醉醒来以后，简心再也没能打通尹夏初的电话，就好像对方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连她的父亲尹颂也对此讳莫如深。若不是每个月都会收到以“尹夏初”的名义送来的礼物，简心大概会不顾一切地冲到治安局上报失踪人口追查。 她想不明白，怎么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那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自己身边的小鬼就销声匿迹了。 她更想不明白，怎么自己的心忽然就像是空了一块，闷得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儿来。 为了避免更多胡思乱想，简心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俞梓清的事业上；相应的，也取得了不俗的回报——不过才三年的时间，俞梓清已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绯闻女郎攀至华娱首屈一指的摇钱树，而简心也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王牌经纪人。 当然，她的手下有也只有俞梓清一个艺人。 仿佛是约定俗成，又仿佛暗地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简心，华娱的上层都有了默契——不要打俞梓清的主意，更不要杠上她的经纪人。 否则，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 顺风顺水地接了几部当红热剧，新电影又入围了金麒麟奖，公司决定为俞梓清举办一场庆功会。 更有消息称，届时，华娱集团的少东家也会从遥远的意大利赶回来参加。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公司都是哗然。 而作为女主角的经纪人，简心自然也是逃不掉这场宴会的——当然，比起简父简母乃至简家的长辈们有意无意安排的相亲节目，她宁愿参加娱乐圈这种浮夸而单调的晚宴。 至少她可以在恰当的时机甩手走人而不用考虑其他。 千篇一律又毫无新意的宴会进行到一半的光景，眼看着俞梓清与某个导演相谈甚欢，合约多半是跑不了的，简心便萌生了去意，悄悄闪到了门口的位置。 正打算离开，不料门猛地被从外面推开，刺目的光线犹如利剑狠狠扎进了宴会厅中慵懒沉闷的气氛，在昏黄的暖晕中划破了一道口子，也教觥筹交错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转头看去。 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走进一个高挑纤细的妙龄女郎——眉眼精致，身材颀长，比之颜色姣好的艺人更多了一种难言的矜贵。 最动人的却是她的气质，清冷中带着一点儿妩媚，端雅中又显出几分威严，教人不敢直视，却又挪不开目光。 简心一眼便认出：这个年轻又风华无双的女人，竟然是消失了三年的尹夏初！ 愣愣地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七厘米的高跟鞋让她不得不抬头才能对上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你……”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却教她所有的回答都生生噎在了肚子里，哑然无语：“抱歉，可以让一下么？” ——这臭小鬼，莫不是认不出自己了？ 摄于她的气场，下意识退开半步的简心望着她的背影，一下咬住自己的嘴唇，恨恨地想着。 第44章 少东家 “哎哎哎，这是谁啊？新晋的艺人吗？哪家公司的啊？这质量也太高了吧！完全秒杀这里所有人……”有一个纨绔压低了声音向身边的女伴打听道，只是觑见女伴铁青的脸色，到底是渐渐住了口，只是眼底的惊艳藏也藏不住——而他与身边女伴的轻声低语也正好让近在咫尺的简心听见了。 她本欲离开的脚步一顿，终于是抵不过那一星半点的疑惑与不甘，转身，竖起了耳朵，也将目光再次投往那个毫无留恋走上台的纤秾背影。 身为这厮的前班主任，有知情权，更有管教她的义务——学生在考试结束以后便音讯全无，人间蒸发，换了任何一个负责任的老师，都不能不担心，不好奇的，而自己作为一个富有责任心与爱心的好老师，当然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至少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小鬼对自己……形同陌路。 捂着心口，她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心中约莫是有些难过的。 好吧，比一些还要再多。 只不过，看这小鬼刚才对待她时的冷漠态度，好像一点都没有认出她来似的，也可能是装作没有认出自己，无论是哪一种，都表明着不必指望能从小鬼那里得到答案……那么也就是说，一切都需要靠自己了。 好嘛，反正对于这种抽丝剥茧，揭露谜题的游戏，简心向来是乐此不疲的：至于那个小鬼，最好祈祷解释足够合理，也能被自己接受…… 她正腹诽着，就听那个被划归在“比不上尹夏初的女人”行列的女伴在不着痕迹地白了一眼身边这个明显被美色俘虏，满脑子豆腐渣思想的富二代以后，压着心底的气愤，不咸不淡地为他释疑：“她可不是什么二三线的小明星，就连我们今儿的主角俞大影后也不够格跟她相提并论……知道今儿这场庆功宴的另一位重量级嘉宾是谁么？” “你是说？”那纨绔显然是回过味来，震惊的眼神立刻取代了之前轻佻的打量，还带上了几分敬畏，也让察觉到他神色变换的简心纳闷了起来：什么情况？ 还没等她继续琢磨下去，谜底却是已然揭晓了。 那女伴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却也不仅仅是给对方解说，倒更像是一种旁敲侧击的警告：“没错，华娱的少东家，就是这位祖宗了！我的大少爷，奉劝您一句，可别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人身上喽！这位祖宗可是个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玉罗刹，多少青年才俊耽于皮相，低估了她的手段，被她毫不留情斩于马下……要不然，怎么能把原来的少东家给踢下来，一举坐上太子女的宝座呢？” 教她这么一说，不止那纨绔神色一凛，就连偷听的简心也不由一震：嘶，刚才那段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华娱的少东家？吃人不吐骨头的玉罗刹？还将人斩于马下……这位姑娘莫不是说书的？ 虽是这么吐槽，简心也大概明白了她话中最重要的一点：尹夏初就是华夏娱乐的少东家，今天这场庆功宴的真正主角，也是个不能招惹的狠角色！ ——啧，猝不及防知道这个消息，纵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简心也淡定不起来了。 也或许是被欺瞒的落寞占据更多吧。 不过，这女伴倒是比这不学无术的纨绔知道得详细得多，就连一些秘辛也略有涉猎，这也暴露了对方是华娱资深内部员工的事实，若不是悄悄凑近听了一耳朵，简心是怎么都不能把当年那个爱挤兑她惹她生气又惯会撒娇哄她高兴的小鬼和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个不择手段又工于心计的少东家联系到一起的。 只是，这小鬼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以及她看人的眼神，实在是陌生得可怕。 简心陡然间意识到：也许不是这小鬼故意瞒着自己，而是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过对方的世界，更没有用心去了解她的一切吧。 不管自己的拉风出场引起了多么轰动的影响——实际上这也正是尹夏初预料也想要的结果——悠然漫步登台的气场，不似上台领奖的明星，更像是特邀而来压轴的颁奖嘉宾，风头无二，也更引人注目。 走上亮堂的舞台，接过司仪恭敬递过来的酒杯，尹夏初款款一笑，瞬间淡化了上位者的威严之势，这才让人注意到她的美丽与年轻。 擎着酒杯，美目缓缓扫过全场，仿佛漫不经心地瞥过，简心却隐约觉得觉得对方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好像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凝视，又似乎仅仅是越过她看向了身后的其他人。 蹙了蹙眉头，只见那人收回了目光，曼声说道：“感谢诸位的莅临。”随即浅浅地啄了一口酒，透着恰到好处的矜持和令人欲罢不能的冷淡。 反正在简心视线所及，没有男人能把持得住，纷纷含笑饮尽了杯中的酒，就连大部分的女人也被不由自主地端起了酒杯。 “咕咚”一声吞下喉中的果汁，简心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既恼怒对方，更恼怒自己。 会场内的气氛由于尹夏初的带动变得越发热烈起来，而自她走下台以后，很快就被人群簇拥，简心的脚步迟疑了一番，既没有凑上前去，却也没有决然离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刻的纠结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司仪和公司其他领导层推杯问盏的时候，那个娇柔又清雅的声音忽然提到：“唉，喧宾夺主可不是我的本意，诸位莫不是忘了今天真正的主角是谁？” 顺着她的视线，所有人都看向似乎被遗忘的俞梓清。 说到底，今天这场庆功宴是为了俞梓清，而这个少东家的登场，不过是顺带以及造势，然而凭着不俗的外貌和气质一举盖过俞梓清的风头，却不在公关和策划的预料之中。 虽然对某个特意精心打扮，卖弄风骚的少东家来说，是以有心算无心了。 名字被提及，又是大老板钦点，众目睽睽之下，心里再有想法，也不能表现出来，俞梓清深吸一口气，遥遥瞥了一眼简心，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面带微笑，只是眼神十分复杂。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简心，恐怕她是最震惊的那个了。 谁又能想到，这个美丽非凡又气势惊人的年轻女子，竟然会是三年前在简心家门外遇到的女学生？ 对方的身份，更是一跃成为了自己与简心最大的老板……只能说人生就是充满了未知的意外吧。 而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俞梓清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深深地记住了她的样子，才会在三年以后一个照面就认出她来——实在是对方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 现在想来，尹夏初当时看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丝敌意，而此刻，更多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乃至于轻视。 这让俞梓清在瞬间明白过来：只怕这个以学生的名义接近简心的女人，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心思。 女人在这这方面的直觉，出奇的准确，大概也只有简心这样有些天真的又有些迷糊的女人才始终没有察觉到吧。 又或者，她只是不愿知道罢了。 “俞小姐，果然真人比荧幕上更漂亮，华娱有你，实在是一大幸事，我敬你。”尹夏初朝她微微一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哪里，少东家过誉了，身为华娱的一份子，才是我的荣幸。”俞梓清低头抿了一口酒，瞥了一眼皱着眉头走近的简心，随即不动声色地笑了——原来如此。 “这位是……”早就注意到简心的靠近，尹夏初面不改色地赞誉着俞梓清，实则全部心神都落在简心身上，等到对方在几米之外的距离后，终于忍不住心底的雀跃，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发觉了对方的身影，淡淡地问道。 “这是我的经纪人，简心。”俞梓清也配合地回答道，却是自然而然地伸手挽住了简心，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流露出的亲昵让尹夏初眯了眯眼睛，眸光一闪。 有点诧异俞梓清莫名的贴近，倒也不曾反感，加之大部分心思都落在观察尹夏初的神色上，简心也就任由她的动作，只是面色略微不自然地朝看过来的尹夏初点了点头。 ——怎么觉得这小鬼的眼神这么瘆人？ 好像自己欠了她一大笔钱似的……明明该生气的人是自己好不好！ “简……小姐，你好。”天知道尹夏初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保持住一脸温和又疏离的态度与简心打了招呼，就连眼神都不敢对上——怕露了激动，之前的一切也就功亏一篑了。 “你好。”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简心低头闷了一大口果汁，有些后悔没有端一杯酒来了——果汁根本不能排解她现在的抑郁心情。 算了，既然这小鬼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她也不打算勉强，没有立即拂袖而去还是顾忌着俞梓清和其他作陪的公司高层们，只是寒暄之间语气态度都不怎么客气，总是萦绕着一股子淡淡的怨气。 心知肚明的尹夏初心里一热，表情缓和下来，就连眼眸中也流淌着一股子醉人的笑意，这也让简心的脸又黑了几分。 ——死小鬼，看到自己不爽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故意的！ 不认识就不认识，谁稀罕啊！ 不等宴会结束，尹夏初便先行离开了。 忍着不回头，也知道背后那道凌厉的目光是源自于谁，暗自好笑的同时却也漫上了一层苦涩。坐上了私人的座驾，隔绝了所有窥视，她揉了揉眉心，这才幽幽地问道：“你真的觉得欲擒故纵对她有用么？” 问话的对象自然是一直像影子般跟在身边的秘书linda小姐。 “呃，大概吧，我又不是她……只是给你个建议。”女秘书不负责任地摆了摆手。 ——况且，也没想到你真的信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到。 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在她僵硬地挺直了背脊的时候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轻声说道：“年底奖金减半。” “……”女秘书惊恐地摇了摇头。 #boss是个恋爱脑，还喜欢乱迁怒人怎么破！急，在线等！ 第45章 送花这件小事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俞梓清瞄了一眼若无其事开着车的简心，淡淡地说道。转头装作看向窗外风景的样子，只是目光却牢牢定在玻璃窗上，透过倒影观察着简心的神色，不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没有。”简心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只是那下意识握紧方向盘的动作，无端便带了几分故作淡定的意味。 “恕我直言，前面是红灯，如果你再不踩刹车，晚上我们可能要在医院和治安局中选一个地方过夜了。”若非为了彼此的生命安全考虑，俞梓清不会不顾及简心的面子，就这么直接了当地提醒，她会挑一个更加温和的方式。 “……”纵然心虚，简心依旧保持着一脸的镇定，只是耳根的绯红之色才泄露出一丝丝被说中心事的窘迫。 ——何止是不开心，明明是很不开心才对！ 事实上，对于开车从来都没有上过八十迈的简心来说，这还是头一回踩着油门忘记压制速度这回事，若不是俞梓清的提醒，恐怕已经闯祸了。 她没想到尹夏初的表现会带给自己如此大的影响，更不料一向善解人意的俞梓清会毫不避忌地提出来，这让她有种意料之外的狼狈……或许还有一点儿难堪吧。 “很意外？”明知道对方心里必然不乐意谈起这一茬，俞梓清还是不动声色地打开了话匣子，为的便是确定对方在简心心里的位置——也许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不肯承认，犹自抱着一丝侥幸。 “还好，那死小鬼向来都是这样的。”简心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脆弱的一面，哪怕俞梓清是她所信任的人，而现在她的心情也的的确确十分低落……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消化一下这个信息。 “死小鬼？”这个昵称，还真是特别。 俞梓清笑了笑，却不再说话了。 将她送到住所以后，简心才把车开回了自己的公寓，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提着包走到门口，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空置了三年的隔壁房间，眼眸一暗，刚想上前，试探性地敲敲门，却又恍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甩了甩头，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撇开了视线。 对方如今可是堂堂华娱集团的少东家，身价何止百倍？ 三年前，她离开了这间小公寓，三年后，难道还会再回来么？ 几番踟蹰，到底轻叹一声，错开了脚步，回身走到自己门前，正要拿出钥匙开门，余光却瞥见一个灰影从角落里蹿了过来。 警惕心一起，简心立即转身背对门，手中已经攥紧了提包里的小匕首，随时准备自卫，那个灰影却在她几步开外定住了脚步，喜出望外地开了口：“哎，您是4009的住户简小姐吧？” 简心狐疑地扫了一眼那个捧着一束鲜花的年轻男人，目光在他大衣上印着的“真爱花店”四个字上一滑而过，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没有在意她冷淡又警觉的反应，灰衣男人憨厚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花束猛地递到简心眼前：“可算等到您了，这是您的花，请签收。” “花？”简心挑了挑眉，打量了一眼男人手中捧着的约莫近百朵之数的玫瑰花，扬了扬下巴，“先搁在地上吧。” “好嘞！您给我签个字吧！”灰衣男人也没多想，手脚麻利地把花束靠在门边，从衣兜里掏出了签收单。 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简心直到对方走进电梯以后，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目光落到一侧瑰丽热烈的花束上，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几眼，而后一弯腰，一伸手，指尖轻巧地从花束中拈起一张便笺。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慢条斯理地念出了便笺上的留言，在落款的r一词上凝住了，半晌，忽然轻哧一声，将便笺随意地丢回花束中，也没有抱回屋的打算，径自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只有一句浅浅的嘲讽飘落在她身后。 “笨蛋，连蔷薇和玫瑰都分不清。” 另一边厢，秘书linda看着自家老板盯着笔记本的屏幕，一脸比召开股东大会还要专注的表情，忍不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有谁能想得到，这位在公司精明强干，在台上知性优雅，在本家谦逊沉稳，无时不刻都在人前保持着完美形象的大老板，竟然会在自己公寓防盗门的猫眼上安装针孔摄像头。 而这位大老板业余时间的消遣活动，有三分之一是花在欣赏这些记录下来的片段上的——虽然在秘书linda看来，自家老板的举动既无聊又变态，还很浪费时间。 当然，她也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罢了。 借给她一百个熊心豹子胆，她也是不敢当着老板的面表露不屑的，就连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白眼也是背着她才敢翻的。 至于那个被摄像头记录进出行程的女主角简心，自然也是蒙在鼓里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在门边徘徊又懊恼的样子也如数被门上的镜头记录了下来。 一直盯着这一幕的尹夏初不免撑着下巴傻笑，目送着她与俞梓清相携离开时的阴郁心情总算是缓了几分——看起来，这人还是很想念自己的嘛！ 心花怒放之际又生出新的苦恼：该怎么出现在她的面前，才能不暴露自己的心思，被老头子那边的人察觉到呢？ 依照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整个集团抗衡啊。 至少，在没有掌握到核心命脉的时候，还不能公然违背老头子的想法。 毕竟，营造一个羽翼未丰又雄心勃勃，既有能力又听话的表象是很不容易的……因为这才是老头子心目中最想要的继承人。 在她当年一气之下飞去意大利，又逐渐深入到了集团的内部，查探了许久才明白老头子放弃夏栎的真正原因——某天，他和情人在私人海滩上拥吻的时候被狗仔偷拍到了，虽然保镖很快抓住了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仔，也将照片销毁，但是不知怎么的风声走漏，却传到了老头子的耳朵里。 本来么，身家丰厚的阔少爷包养一个年轻漂亮的小明星，在圈子里比比皆是，一没犯法二没背德，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夏栎少爷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男性，而他的情人跟他一样，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帅哥——简单来说，这厮是个gay。 一个坚决不肯交女朋友的同志，更别提老人家想要的传宗接代了。 倒也不是不能有孩子，有钱人么，借腹生子也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可是耐不住老人家好面子呐，到时候小孩子大了，人家一问，孩子打哪儿来的？你们尹家的少夫人是哪家的小姐？ ——这可怎么回答呢？ 原以为只是孙子少不更事，血气方刚想要尝试一下新鲜的玩法，没想到警告了几次却不见他和那小明星分手，反而大言不惭地在老头子面前宣言两人之间至死不渝无比崇高的爱情，顿时将老头子气得七窍生烟。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小子却是个犟脾气，也许是脑子发热觉得自己是个情圣，说什么都要跟他的小男友双宿双飞，到底是惹恼了老头子，最后撂下了狠话：情人和家业，选吧。 这夏栎倒好，仗着自己不俗的商业天赋，又寻思着夏家其他的孩子都被自己稳稳压了一头，谁都没那能耐从他手里抢走继承权，索性也就死不松口，梗着脖子硬是和老头子对着干，更是从意大利躲到了华娱来当老板……哪知道横空杀出一个尹夏初来。 虽说是个女孩子，又是外姓人，可挡不住人家有本事。 尹夏初的母亲夏思萱是夏如渊当年最疼爱的幼女，而她与母亲有五六分相似，自然是勾起了老人家的回忆。 又加上尹夏初本就聪慧，更是会伪装，将一个懂事又沉稳的商业天才少女演绎得入木三分，轻而易举地取代了夏栎的太子爷地位，可怜他之前还洋洋自得地以为只用一个华娱就把对方收买了，却不知道尹夏初盯上的是整个集团——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呢？ 反正对于尹夏初来说，有了夏栎的前车之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出对简心的心思，至少在没有把握吃下这块蛋糕的三分之二以前，不能。 不过曲线救国一下还是可以的，山不就我我自就山，总要想个办法接近她，要不然等自己搞定了一切，简心却被那十八线小艺人拐跑了，那自己这一番辛辛苦苦的谋划又有什么意思呢？ 手指轻点着俞梓清和简心的行程表，尹夏初决定把明天的会议推迟两个小时，改为探班。 她想她很有必要亲自会会这个十八线小艺人，简明扼要地敲打一下对方，让她明白什么事是能做的，而什么事，是连一点点的念头都不该起的。 “明天的行程修改一下……还有，把花换成蔷薇，”在简心关门进屋以后，尹夏初终于阖上了笔记本，抽了抽嘴角，转过脸一本正经地责备道，“连玫瑰和蔷薇都分不清，我真对你失望，linda小姐。” “好的，boss。”linda瞟了一眼桌上的schedule，在尹夏初转过去的时候再次狠狠地犯了一个白眼：拜托，到底是谁强调了几百遍要送最新鲜的玫瑰花过去的？还规定了要九十九朵，啧！ 还有啊，在猫眼上装监视器啊！还天天看记录，这得是有多大的占有欲才能做得出来啊？ 要不是自己拼命拦着，都要把探头装到人家家里去了吧！这是犯法的好不好？ #给用绳命阻止boss犯罪的自己点32个赞# 第46章 探班 “殿下，当真这般绝情？”身着武士服的男子半跪在地，一手抓住刺入胸口的剑身，殷红的鲜血从掌沿沁出，他却似无所觉，只是抬眼幽幽地望着对方，脸上的哀伤绝望之色因为那张俊美的脸而越发教人心生怜惜。 然而在他身前的那一抹高挑身影，也正是手持宝剑的清冷女子闻言，却是眉眼依旧，没有丝毫动容，薄薄的红唇微抿，幽邃的眸光在他凄绝的面上一扫，随后一言不发地将剑继续刺入对方心口，又毫不留情地收回。 在对方惊愕又不敢置信的神色中，反手一甩，抖落剑刃上的鲜血，干净利落地还剑入鞘——转身之际，徒留冷漠的话语随着风淡淡地飘落：“本就无情，何谈绝情。” 自她离开后，半跪着的男子嘴角溢出血丝，眼神黯淡，缓缓倒下，身下涌出的鲜血也一点点浸染地面…… “——卡，非常好！休息十分钟！”陡然间响起的声音打破了那一刻营造的凄楚意境，而随着这一声令下，那地上了无生息的“尸体”也猛地爬了起来。 身边的助理迅速递上毛巾和水，还有酝酿已久的嘘寒问暖。 喧嚣和冷寂对比，俨然是两个世界。 穿着现代休闲服装和古代宽袍大袖、精钢铠甲的人们穿插其中，更有机器和轨道铺在两边，显而易见，这不是什么狗血的穿越桥段，而是一部古装连续剧的拍摄现场。 作为华娱近三个月来投资最大的古装电视连续剧，这部名为《绝世驸马》的戏请来了最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与花旦配戏，而俞梓清则是特邀的秘密武器——不仅是收视率的保障，更是提携这些公司力捧的新人的前辈。 看着俞梓清脸上浑不在意的冷漠一收，简心方才一瞬间的迷离怅惘也随之烟消云散：哪怕演得再像，终究不是她。 唏嘘着对方从三年前绯闻缠身、不温不火的尴尬处境到如今举足轻重的一姐地位，对方的努力，众人有目共睹，而自己在这三年里，又有什么变化呢？ 无非是，把那些执着和伤痛都掩藏在漫不经心的温和之下了吧。 不在意，就不会心痛……哪怕是假装的。 勾起一个平和的微笑，简心将手中的保温杯递给褪下演技后朝自己笑得灿烂到带了一丝娇憨的俞梓清面前，温声细语地问道：“累不累？喝点甜汤，一会儿收工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嗯？” 总觉得俞梓清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像个爱撒娇的小妹妹，而自己也越来越无法在她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或许自己早就没有把她们混淆了……其实，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就算自己一直都活在过去，但没必要把其他人拖下水。 俞梓清就是俞梓清，没有谁是别人的替代品。 简心平静柔美的微笑与俞梓清欣喜又略带甜蜜的笑容在见到远处走下黑色轿车的身影后双双消失不见——前者是惊讶中带着不解，后者则更多了一分危机感引起的紧张和不悦——她怎么会来片场？ 恐怕不只是简心二人，在场所有见过她的工作人员都生出了同样的疑问。 探班的人不是没有，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粉丝影迷为了喜欢的偶像前赴后继，才显得这个越过重重安保和狗仔们，堂而皇之地，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过片场走向诸位主演的人尤为特殊。 就等候在一边的影迷和狗仔们看来，这个戴着墨镜，气场强大的年轻女人无疑是很神秘的，这种神秘又因为对方压倒性的美丽而被放大了无数倍，让他们不由得猜测起了对方的身份——是来客串的哪个明星？还是华娱公司培养的新人？ 不得不说，这般的姿色，就是放在大影后俞梓清身边也毫不逊色。 远远地，就看到这部戏的导演和编剧都扔下了手里的事情，小跑着迎向了那个女人，连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制片人也堆上了一脸谄媚的笑，可见那人来头之大。 “尹、夏、初。”简心与俞梓清对视一眼，都猜不到她的来意。 然而隔得老远，导演就开始喊了几个主角的名字，倒教两人不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身离开，避开锋芒了。 刚有转身的念头，简心又不免想到：一下子就消失三年的人又不是我，我心虚个什么鬼！还有，那个分不清玫瑰和蔷薇的笨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鬼，等会最好找个时间问问清楚。 如果真的是她……说实话，简心并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她。 但不管怎么样，总是有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羞涩，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 “只是来看看，不必理会我，就当平常那样。”朝围拢过来的诸人颔首致意，尹夏初脚步一转，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了，一副无害的围观群众做派。 而跟在她身后的秘书linda小姐也尽职尽责地指挥工作人员将带来的饮品和点心分发下去，表明了来慰问的立场，也让事先都没有得到通知的导演编剧几人放了心——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虽说能让大老板亲自莅临的剧组，这还是头一遭，惊吓更大过惊喜呀。 可是大老板既然都这样发话了，难道还能将她赶出片场不成？ 就算明知道她的到来会让演员们频频出错，大失水准，导演却一个字都不敢提，只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给不断ng的演员们讲戏，倒是俞梓清在尹夏初若有似无的目光下发挥出了更甚于平常的十二万分的演技，教那些有幸在今日探班的影迷不由感叹，真不愧是影后啊。 或许只有当事人俞梓清自己和被挑衅的尹夏初能察觉到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敌意吧。 ——就好像是求偶的孔雀会拼尽全力展现出自己最强势最美丽的一面。 于俞梓清而言，即便幼稚，却也是源自她一股不服输的意气作祟，哪怕是有悖于自己一贯的性子，也绝对不想教这个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强过自己的女人看轻。 但是实际上，从她生了这样的念头起，便已经是落了下乘。 而尹夏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余光隐晦地扫过对面神色莫名，显然心理活动极为丰富的简心，又不着痕迹地撇开，偶尔在俞梓清大飙演技，可搭戏的演员失误犯错时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似乎是带了一点儿嘲讽，却又仿佛单纯是被这一幕逗笑而展颜……总之，她的存在让在座所有人感到了压力，更让俞梓清如针芒在背。 对于简心来说，这感觉就更复杂了。 她一边琢磨着这小鬼的来意，一边又为对方从踏进片场起就没有投注过来丝毫的视线而心塞，别别扭扭地在等候区，神色变换着，顾紫想着心事，也就因而错过了导演临时要调整镜头的要求，没注意到匆匆奔赴更衣室换装的俞梓清，更没注意到径自跟上去的尹夏初。 等她回过神来，却是与秘书linda小姐四目相对。 看出她的疑惑，linda本着全能贴心秘书的职责，对未来老板娘露出了一个春风般轻柔的微笑：“boss刚才跟着俞小姐去了更衣室，您不必担心。” ——不担心才怪咧！ 那臭小鬼跟着阿清做什么？难道是要偷看人家换衣服？ 虽然相信尹夏初的为人，理智挣扎了片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顺着秘书小姐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身为阿清的经纪人，时刻保护自家艺人的人生安全是极为重要的事。 万一被不长眼的狗仔混进去了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简心的步子迈得理直气壮，在发现更衣室门前空无一人，门却敞开了一道缝隙时，眉峰狠狠一蹙，连忙三两步上前，一边推门一边低声埋怨道：“阿清，怎么这么不小心，门都不关，万一……”被人闯进来了怎么办？ 话还没说完，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身量纤细娇柔的俞梓清背靠着墙，里面只穿着最贴身的内衣，松松地披了一件宽大的戏服，扣子也只扣了几颗，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以及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而与她身高相仿的尹夏初则是一手撑在墙面上，将她大半个身子都圈在怀里，上身与她贴得极近，侧脸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从简心这个角度看去，显得极为亲密。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更让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最后停留在一个念头上。 ——要怎么样才能阻止身后那群闻风而动的狗仔乱写呢？ ……虽然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两人没一腿了。 第47章 朋友 让我们把时间轴往前推个十分钟。 好不容易等到俞梓清落单去换衣服，早就有心与她私聊的尹夏初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趁着简心正在发愣的档口，又派了秘书想办法拖延时间，拦住简心的去路，尽可能留出足够的空余支撑这次谈话顺利进行，为此，尹夏初可是煞费苦心。 也因为她的少东身份摆在那里，即便是注意到她跟上俞梓清的工作人员也大都不敢吱声，只当没有察觉。 ——拜托，那可是华娱的少东家，他们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唉！ 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别说饭碗不保，基本就是杜绝了在这行混的可能性，搁谁不得掂量一下？ 至于她为什么要尾随大明星俞梓清……咳咳，或许人家只是想要个签名呢？ 不管目击者心中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臆测，尹夏初自顾自地跟上了俞梓清的脚步，而走在前面的俞梓清显然也发现了对方的身影，却没有制止，只是迅速回头瞥了一下简心的位置，见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索性也就放任自流了。 在俞梓清心里，也未尝不对尹夏初的敌意有模糊的感知，甚至是对于她的来意猜到了几分——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不挑明不代表不在乎。 只是保持着一个默契：这一切都不能教简心发现，仅仅只是她们两个人的较量。 更衣室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主要用途还是化妆间——虽然俞梓清现在是身价不菲的大明星，但是拍摄期间一切从简，剧组也不会奢侈到特地为她开辟一间专门换装的房间，是以只是在化妆间的一侧架了一排挂满戏服的衣架，密密麻麻的衣服也足够起到遮挡的作用，再加上换装时一般都有简心替她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勉强也就凑合对付了。 不过在这个时刻，一向不在乎这种小事，走平易近人路线的大影后俞梓清第一次抱怨起剧组的节约来——她虽然是有意利用这个时间和尹夏初商讨并解决一下私人事宜，但是导演提出的换戏服的要求也是的的确确要执行的，加上平时能够帮她搭把手的简心并不在身边，凭着她自己一个人要换装，那势必不能浪费时间。 必须要说明一下，这部戏的背景时间发生在春夏季，戏服也多以轻薄裙衫为主，虽说古人的服饰都偏向繁杂，但是为了力求好看，从里到外加上披帛，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件，而里面那件白色内衫，在刚才那个染血的场景之后，是一定要换下的。 那么问题来了——抱着双臂站在她身后的尹夏初看样子是绝对不会有非礼勿视，转身回避的自觉的了，她也不认为自己提出要求会被对方放在眼里，因而为了不落下风，俞梓清也就淡定地背对着她，拉开了衣襟，尽可能若无其事地换起了戏服。 料想对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只要自己保持平常心就好。 事实上，尹夏初也真的对这个无论从外貌还是身材都堪称尤物的女人没有什么想法，或许在她眼里，除了简心以外，任何人都只是一样的皮囊，毫无吸引力罢了。 目光悠悠地落在俞梓清换下的那件戏服上，仿佛这戏服更好看似的，尹夏初率先打破了沉默：“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的来意。”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回答，必然是拒绝的。”动作流畅地解开外衣，又顺势解开里衣，这一套动作连贯着进行，倒也暂时忘记了尴尬，俞梓清丝毫不落下风，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很好，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为了达到目的，我也定会不择手段，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尽管对她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恼怒不已，尹夏初还是坚持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不动声色地笑道。 “鹿死谁手，还尤未可知。”顿了顿，披上将要换的戏服，系着扣子的俞梓清转过身，从容以对。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眉峰一挑，尹夏初微微笑着，在俞梓清察觉到这清艳而优雅的笑中透出的几分诡异时，为时已晚。 正要系上外面那层薄衫最后一颗扣子的手指一顿，侧眸看去——本来还在她几步开外，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尹夏初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推着她猛地靠向身后的墙壁，利用身高优势，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低头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幽幽地说道：“区区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会对我有什么威胁？如果我想，下一秒就能够彻底封杀你，而这只是第一步，呵……” 恰恰这时，门缓缓推开了。 尹夏初的笑意和俞梓清的恼意在看清那个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时戛然而止，前者的笑僵在嘴边，后者的恼则是攀至了峰值更平添了一丝无措忧虑来。 ——不是让linda拦住她了么？怎么会让她看到？她会不会误会？惨了惨了……我要扣光那女人的奖金啊啊啊！ ——心姐的表情好奇怪啊！她该不会是以为我跟尹夏初有一腿吧？觉得我为了上位不惜勾引少东家也就是她以前的学生……完了完了，我的清白啊啊啊！ 正当两个人双双定格，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懊恼、担忧、后悔的念头之时，而被迫目睹这一切的简心也一脸木然，眼神晦涩难明，还未反应之际，第二拨大部队，已经赶到了。 简心回过神来，再要返身关上门已经来不及了。 而俞梓清也只堪堪侧过身将自己春光半泄的衣襟整理好，尹夏初也只匆匆收回撑在俞梓清脸颊边的手掌……化妆间并不牢固的门轰然洞开，逼仄的房间里瞬间涌进了十几个人，闪烁的灯光下，不仅有心焦如焚的剧组工作人员，更有如鲨鱼嗅到血腥的狗仔们。 “咔嚓咔嚓……” “尹总，您是特地来探余小姐的班吗？” “尹总，您跟余小姐之间是朋友关系吗？” “尹总，您跟余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件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被抛出，一个比一个出格，狗仔的话筒恨不得直接塞到两个当事人的嘴里，简心面无表情地看着，目光在尹夏初和俞梓清的身上来回打转，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余光扫到简心的神色，俞梓清心里一咯噔，正要开口澄清，尹夏初已经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大大方方地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任由狗仔们疯狂地按着快门，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没错，我是特地来探阿清的班，因为我跟阿清是好朋友，至于刚才我们在做什么……呵呵，你猜呢？” ——还你猜，猜你妹！ 若不是肩膀上这个女人的手掌死死压着，俞梓清早就一抖肩甩开她，冲上去拉着简心解释了。 而尹夏初的这番说辞，落在不知情的狗仔和工作人员们眼里，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在熟悉她性子以及知情人的眼里，就是活脱脱的精分现场了。 ——论如何在一秒内从高冷霸道总裁转换成活泼俏皮小女生……这画风扭曲得也太过了吧！ 阻拦简心失败的秘书linda在收到尹夏初警告的冷瞥后默默后退了几步，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后，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知道boss喜欢迁怒别人！ 明明是自己作死好嘛！ 什么“打败情敌的奇招就是掰弯情敌把她拿下”这种鬼话也会信，真是替她喜欢上的简老师感到悲哀。 正僵持着，迫于形势，俞梓清也不好翻脸不认人，将尹夏初推开，只能点点头，运用全身的影后之力维持脸上无懈可击的微笑：“嗯，没错，我们是……好朋友。” “特别好的那种。”尹夏初看了一眼俞梓清，笑得十分温柔，只有被揽着的俞梓清感觉到这笑中的冷意与玩味。 “……没错，特、别、好。”扯了扯嘴角，俞梓清强自压下了心底的寒意，无奈地配合道。 皱了皱眉头，简心懒得再看这两人对着狗仔的鬼话连篇，转身就离开了化妆间。 看这情形，今天的拍摄任务也完不成了。也不知道明天又会出现什么捕风捉影的报道，想必今晚公关部和运营部是要通宵了。 至于对这部戏的影响……看导演和编剧那一脸哭丧的表情也猜得到，应该是对这个小祖宗不按常理出牌的探班无可奈何吧；拍摄连三分之一都没到，过早曝光在观众眼皮子底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啧，反正败得是小鬼的钱，损失的也是她的公司，大老板都不急，自己操心个什么劲儿！ 翻了个白眼，简心拎着包就去了停车库，连俞梓清都不愿意搭理了——让她们俩相亲相爱做好朋友去吧！哼！ 也不知道是在吃谁的醋，生谁的气。 急吼吼地冲到了停车库，一摸口袋才发现车钥匙落在了化妆间，简心也不愿再回去，正要出去打车，一辆车黑色的跑车已经在身边缓缓停下。 车窗滑下，露出尹夏初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正朝她乖巧地笑——只是说出的话却像是张开翅膀的小恶魔，跟乖巧完全搭不上边，：“三秒之内你还不上车，我保证你会被狗仔包围。” 冷着脸回头看去，不远处大批扛着□□短炮的狗仔，的确如她所言就要将她连人带车围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鬼算计好的……简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别无选择，一把拉开车门，干净利落地上了车。 车门才阖上，一声呼啸，车子蹿了出去。 车厢里一片安静。 拐上了大路以后，简心冷不丁开了口：“到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车。” 尹夏初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嘴角轻勾，并不回话，只是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放起了一首舒缓的情歌，随着悠扬的旋律，指尖轻轻打起了节拍。 ——亲爱的老师啊，你不知道有些车，一旦上了，就再也下不去了么？ 第48章 洗手作羹汤 蜂拥而来的狗仔们很快就被汽车尾气喷了一脸，猝不及防之下，更是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车子开出停车场，扬起的灰尘将其他人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而这边的车厢里却保持着令人压抑的沉默——简心是心中有气不愿意开口，尹夏初则是心中有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样一来二去的，也就使这小小的车厢无比安静。 眸光一扫窗外，只见车子距离片场越来越远，已经开上了城市的主要干道，无论是乘坐地铁还是打车回去都十分方便，简心也就不愿再抻着，冷声开口道：“停车。” 若是不尽快联合公关部和运营部商讨出行之有效的方案，只怕明天各大媒体铺天盖地的就是这两人的新闻了，无论是站在俞梓清的经纪人还是尹夏初曾经的班主任现在的下属这一立场，简心都不能够袖手旁观。 想到这儿，也就没心思再跟这从始至终都任性的小鬼怄气了。 而尹夏初自然是猜不到简心此刻的焦急，只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把人拐回家，至于简心担心的事——夏栎那厮的前车之鉴，她可没忘记。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真有哪家不长眼的媒体敢未经她的允许曝出什么不利的新闻，那她立刻就能让对方消失在传媒界……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说来也是惭愧，对付那些商界摸爬滚打的老油条游刃有余，拿捏这些狗仔传媒更是不在话下，一旦到了简心这里，纵是千般的策略手段，万般的心机诡计，却都发挥不出万一。 也许，只是偏偏不舍得对她施用吧。 摇头苦笑，扫了一眼后视镜，的确是已经脱离了狗仔的追踪，放她离开也无可厚非……不过她这过河拆桥的事儿也干得太过顺手了一点吧？ 视线又通过后视镜瞥向简心的脸，在对上那双刻意压抑着怒火和冷淡的眼眸时，尹夏初嘴角轻勾，却没有顺从她的心意停下来，而是伸手轻点了一下车载音响，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 ——唔，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简心见她对自己的要求置若罔闻，眉峰一蹙，正要发作，却又因为那曲子而松了眉眼，决定等听完了这支曲子，在下一个路口再发飙。 瞥见她的神色，尹夏初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果然喜欢这支曲子，也不枉自己特地找音效师灌录了一支完美音质版本的放在车上备用。 对尹夏初来说，身边这人的一颦一笑都教她流连忘返，哪怕是静听时合着节拍轻叩的指尖也显得清灵婉转，哪怕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时瞪过来的白眼都显得可爱迷人……她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一边装作专心开车，实则分出大半的心思在简心身上的尹夏初见她只是初时皱了皱眉头，随后便沉浸在音乐中闭目养神，到底没有再提下车的事，心里对自己挑选音乐的水平点了一百二十个赞，正盘算着该以什么借口打断她之后的推拒，忽然呼吸一滞，只觉得胃部陡地一阵痉挛，尖锐的刺痛让她脸色发白，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用力，踏着离合器的脚却依旧平稳。 ——该死的，怎么这个时候身体出了岔子。 之前在意大利的三年，为了尽快融入到老头子手下的生意，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得胃病也是必然的。 看了医生，病情也有所好转，只是前一阵忙起来又顾不上吃饭，没想到又反复了…… 音乐渐渐步向尾声，简心垂下眼睑，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却正好瞥见开车的小鬼空闲的手按了按腹部，隐忍的神色一闪而逝，而后又恢复到嘴角含笑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痛楚只是她的错觉。 当然，简心一向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还没等她说什么，之前还耍无赖，死活都不肯将她放下车的人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唔，前面那个路口靠边放你下来可以么？” 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简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眉峰蹙得更紧了。 见状，尹夏初心里苦笑，却不再多言，慢慢将车停在了路口，一拉手刹，转过头含笑看着简心，故意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调侃道：“怎么，舍不得我啊？你再不下车，我可就……” “你下车。”不料对方却陡然打断了她的话，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冷不丁冒出三个字。 “啊？”尹夏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却在她的冷眼下无奈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按着越来越抽疼的胃部，而后撑着勉强的笑解开了安全带，乖乖地下了车。 同时又不免在心里哀叹：索性都把自己这个车主赶下来了，还真是过河拆桥得彻底……也不知道linda有没有把俞梓清送到，算了，还是打电话叫别人来接吧。 正要发简讯，却听见车门再次被打开阖上的声音，随后却是一道压着怒火的低斥：“还不上来，难道要我下去抱你么？” 本来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现在却在驾驶位上，不耐烦地看向自己。 “……啊？”尹夏初不得不承认，从车窗玻璃上倒映出来自己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傻。 ——叫自己上车，这是什么意思？ 神思有片刻的卡壳，但她到底是在老头子手底下磨砺了三年，堪称商界奇才的高智商，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坐进车位，系上安全带，还不忘一手抓住右上角的抓柄，摆出随时都能出发的架势，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之电影里的逃亡镜头还要麻利得多。就差大吼一声出发了。 嫌弃地睨了她一眼，简心一声不吭地发动了车子，比之前尹夏初的速度要快了不少。 “哪里不舒服？”声音硬邦邦的，却愣是教她听出了一丝忧心。 “老毛病了，胃疼，不碍事的，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尹夏初稳着声音回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与落寞，隐在一侧的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个微笑——特别是当她发现简心默默地打了方向盘开向两人都熟悉的那条路时。 ——唔，看来有一点linda没说错，适当的苦肉计比什么都来得有用。 回到公寓，简心面无表情地扶着她走向自己的公寓，动作却温柔得宛若保护一尊金贵易碎的瓷器，教她暗暗偷笑，又不禁心中一暖。 当尹夏初蹬着那双只属于她的小兔毛绒拖鞋时，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一切都没有改变，自己还是那个小心翼翼又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她的学生，她还是那个嘴硬心软又对她事事纵容的老师——然而她又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改变。 从她不满足于以一个学生的身份站在她面前时。 或许说，从来都没有满足过。 “去躺好，一会儿我会来叫你。”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却依稀有人住过的影子，尹夏初嘴角一撇便猜到了常来借宿的对象身份，眼眸一沉，捂着小腹，眼疾手快地扯住就要转身的简心，拽着衣角，不情不愿地抱怨道：“别人睡过的床，我不习惯。” 简心脸色一凝，冷声说道：“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床供你挑剔。” 明白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尹夏初连忙补充道：“唔，其实你的床我还是能接受的，毕竟以前也不是没睡过……”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 被噎得一顿，简心对上了尹夏初略带一丝讨好的笑；即便是一个谄媚的表情，因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却也教人生不起丝毫讨厌。 “矫情。”瞪了她一眼，到底是狠不下心，又因着她的脸色实在苍白，简心叹了口气，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妥协道：“去我房间……再瞎折腾就给我回自己那儿，听到没有？” “嗯嗯嗯！”尹夏初立刻点头如捣蒜，蹬着那双小兔棉拖便蹦跶去了简心的房间，一点儿都看不出方才的虚弱，教她忍不住怀疑：这小鬼说什么胃疼，该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 不知道自己刚才那欢喜而敏捷的表现引起了简心的怀疑，尹夏初乐颠颠地扑进了柔软的床铺，抱着厚厚的被子打了个滚，将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好像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孩儿，幼稚得足以令任何一个见识过她冷酷和果决的对手瞠目结舌，惊掉下巴。 侧过脸，在枕头上深深吸了一口，尹夏初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脸颊有些发烫，却又不由咧开了嘴角，露出一个偷吃到糖果般的笑。 窃喜间，一回眸，却正对上简心复杂的眼神，整个人僵了一瞬。 就听那个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的人一脸诧异又嫌弃地问道：“所以你有病的不是胃，是这里吧？”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脑袋，眼里满是揶揄。 被抓包的尹夏初抽了抽嘴角，对于自己方才像极了一个变态的举动尴尬不已，也无从解释，只得轻哼一声，转身将被子蒙过头，光明正大地装起了睡。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带上门的动作却十分轻柔，似乎真的担心吵醒里面熟睡的人一般。 来到厨房，简心将袖子卷到手肘，放水，淘米，开火，熟练地煮起了粥，这行云流水的架势，绝对不是第一次煮粥的人能做到的。 放在以前，就连她本人也不会相信——堂堂亲王之尊，竟也有为人洗手作羹汤的一天。 反正，在尹夏初捂着抽疼的胃部辗转反侧，耐不住好奇，蹑手蹑脚地摸到客厅，隔着厨房透明的玻璃看到那个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捏着长勺柄，漫不经心却姿态优雅地翻搅着粥的身影时，绝对是难以置信的。 既吃惊于对方真的会下厨熬粥，又为她无意间流露出的妍丽所折服——仅仅是一个侧脸，却仿佛惊艳了她的岁月，温柔了她的时光。 乌发用夹子松松地别在脑后，只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调皮地滑落颊边，宽松的一字领开衫露出曲线优美的颈子和一侧圆润的肩膀，肌肤光滑如玉，在温暖的光晕下宛如上好的瓷器，反射着泠泠的清质润光，眉眼秀丽，气质恬静，好似一幅出尘绝俗的水墨画。 ——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一行字来。 “醒了就过来喝粥，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当然，若是这翩翩佳人不开口就更好了。 没得坏了那一刻飘渺如仙的意境。 这样想着，尹夏初却是忙不迭凑了上去：“哎好！” 第49章 真人秀 洗干净了手，乖乖地坐在餐桌边，看着简心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坐到自己对面，尹夏初朝她露出一个少女般娇俏又甜美的微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毫不在意这与自己一贯经营的威严形象是否背道而驰。（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见简心因为她的示好软下了神色，尹夏初低下头，一边用瓷勺搅拌着粘稠的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厨艺哦？” ——嗯，一人做饭一人洗碗，分工很合理，就这么办！ 自顾自将这一情景代入到未来美好的同居生活，尹夏初暗暗满意。 简心并未察觉她此刻的想法，兀自低了头，一手勾起鬓边的发丝，一手捏着瓷勺舀了小口的粥送到嘴边吹凉，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这才悠悠地瞥了一眼看似认真喝粥实则支棱着耳朵等待回答的人：“只是会熬粥煲汤之类的简单做法，算不得厨艺。” 当然，之前为了熬出一碗像样的粥差点烧了厨房这种小事，就不必告诉她了。 “你还会煲汤？蛮有情调的么……嗯，挺好的。”想象不出这人贤良淑德的模样，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一门心思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就算是庖厨之事，也定是引人心折的一幕。 “不是情调，因为阿清胃不好，外面的吃食也不太放心，闲来无事便试了试。”简心若无其事的解释让尹夏初颊边的微笑瞬间僵硬，下一秒又平静地勾起了比方才还要热烈三分的弧度。 ——居然是为了别的女人才去学的厨艺吗！ 好想把这碗粥扣在她脸上！ ……啧，算了，有点舍不得。 千错万错，还是那个十八线小明星的错！ “原来如此。”也顾不得烫，三两口喝完了粥，擦了擦嘴，意有所指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吃得惯外边的菜……” 简心却并不接话茬，而是诧异地扫了她一眼，才说道：“你难道都没有私人厨师的吗？或者没有请做饭的佣人？不会啊，你这么有钱……” 按照简心的逻辑，有饭吃等于请人做，雇佣厨师等于有钱，而逆推过来，尹夏初必然是不缺给她做饭的人。 或许这也是她不懂风情的地方——心爱之人亲手做得饭菜，怎么样都是山珍海味。 “呃，我刚回国，还没来得及请。”尹夏初尴尬得撇了撇嘴。 “哎？那你的秘书小姐很不称职哦！”简心仿佛没有听懂尹夏初的暗示，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随后又喝了一口粥——却是借着低头的动作掩去了嘴角的一丝戏谑。 ——哼，臭小鬼，还想骗自己给她当免费的厨娘？别天真了！ 再说，自己也只会熬白粥这种最简单的烹饪，到时候还不得被她嫌弃死？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呢。 “嗯，你说得对，我是打算要扣她奖金的。”尹夏初顺势点了点头，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好生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围笑。 ……嘶，好像胃更痛了。 而远在另一边任劳任怨负责将俞梓清送回家的秘书linda小姐却莫名其妙地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差点闯了红灯。 对心有余悸拽着安全带看来的大明星回以一个歉意的微笑，秘书小姐揉了揉鼻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难道是那位阴晴不定的大老板又要迁怒了？ 哎，这年头，当个十项全能的秘书容易么！ 安静地各自喝粥，好一会儿，尹夏初才收拾好了心情。 “哦对了，有收到通告吗？关于那个真人秀活动的。”忍着那一丝丝难言的酸涩和气恼，更忍着胃部的抗议，尹夏初硬是将简心熬得一大锅粥喝得一干二净，在简心提出要回去的时候，也没了力气再想方设法地挽留，只好一边轻轻地揉着鼓胀的肚子，一边趁着最后的空档问道。 “嗯，看到了，怎么了？”简心没料到她很是重视这个通告，脑子里回忆了一番，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似乎是一个野营性质的真人秀节目，粗略看过大纲，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她也就不曾上心，现在看来，似乎这个通告……别有玄机？ “哦，没什么……路上小心。”见她是真的不明所以，尹夏初也就没再多说，避重就轻地笑了笑，将她送到门口，柔声细语地嘱咐道。 “嗯。”简心挑了挑眉，转身就走，也没再理某人骤然垮下来的脸——小鬼，还学会卖关子了，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 她还真的就不问了，呵。 转瞬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几天以后，到了正式拍摄的日子，停在华娱大厦顶楼的直升机让简心吃了一惊：这么大阵势？连直升机都用上了，看来这个真人秀不容小觑，或许公司投入的资金远比她料想的要多。 而当两人在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真正的拍摄现场时，简心才陡然意识到：尹夏初那时候的欲言又止果然不是没有深意的。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嗯，深深看了一眼将她们一放下就迅速撤离的直升飞机，以及周围一圈浪花翻涌的海洋，再看了一眼脚下沙石松软的海岛，简心沉默了。 尹、夏、初！ 你给我等着。 脚下这座荒无人烟，仿佛失落文明的小岛四周都被蔚蓝的海水所包围，举目望去，最近的邻岛也在几千米开外，就算想要游泳离开，也不过是痴人说梦——换言之，她们已经被困在这个岛上，如果没有人来接应，真的就是与世隔绝了。 也不知道尹夏初那小鬼是哪里找来这座岛，而到现在都未曾露面的摄制组又打着什么算盘呢？ 扫了一眼岛上无处不在的椰子树，简心皱了皱眉头，眼神有些深沉。 此时此刻，透过岛上无处不在的监视器关注着简心的某人不自然地拽了拽外套，默默地将镜头拉得远了一些，自欺欺人地避开那如有实质的犀利目光：怎么总觉得对方能够通过摄像头看到自己呢？还真是敏锐啊…… 就在简心和俞梓清两人对着杳无人迹的小岛无语凝噎的时候，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噪声又响起，一个黑点由远及近，赫然是另一架直升机。 在离地几米的地方垂下一架软梯，而从那软梯上很快跃下一人，身姿矫健，潇洒非常。 当对方单手攀着软梯，几下纵身，轻而易举地跳下后，并未直接离开，而是转过身，自然而然地张开手，准确地接住了一个在之后跳下来的娇小身影——仿佛早就预料到对方需要自己的帮助，也早就做好了接住她的准备。 这份自信从容和这份默契教人无法不动容。 “扑通。”甩下行李以后，那直升机立即飞离小岛，好像生怕她们会在后面追赶似的。 简心和俞梓清对视一眼，双双迎了上去——显然，这一对牵着手，拖着行李朝她们走来的是熟人。 没错，凭着顶级的颜值和霸气的性格吸米分无数，人气居高不下的当红艺人苏岩。 以及，她从不离身的助理童彤。 算起来，自从那次无意间撞破她们的亲密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对方，也只在娱乐新闻上看到她们的身影——这两人给简心带来的印象，可是无比深刻呢。 “嗨，真巧，又见面了哈！咦？俞姐姐也是来参加节目的吗？”那位助理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虽然和她的老板一样都带着一副黑超墨镜，走得酷炫高端范儿，却是一开口就暴露出了欢脱的性子，咋咋呼呼却也教人心生好感，“呜呜呜太好了岩岩，我好喜欢俞姐姐的！我可以去问她要个签名吗？” 正单手将两人庞大的行李拎到一边的苏岩闻言，手上一顿，沉沉的目光扫过简心二人，随后看向自家助理，冷声问道：“嗯？你喜欢……她？” 那柳叶弯眉轻挑，美丽却又暗藏锋利，教人不由浑身一凛。 ……仿佛，有杀气。 “呃，不不不！我是说我喜欢她演的戏啦！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你啦！我家岩岩天下第一可爱美丽性感帅气……以上省略夸奖岩岩的一百万字，笔芯。”被那凉飕飕的目光一扫，童彤小脸一白，二话不说立马一把抱住对方的胳膊，小动物撒娇似得蹭了蹭，赞扬的话不要钱似得张嘴就来，可见不是第一次哄人了。 当事人苏岩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不知心里是何想法，反倒是被提起又无视的俞梓清感到有些尴尬。 而简心却是对两人的关系了然，也没有在意，只是顺着另一侧投去了目光——陆陆续续又有几架直升飞机停在了小岛上，想必是其他来参加的嘉宾。 现在，她倒是有几分好奇那些人的身份了，毕竟是要在之后共同度过两天一夜的同伴，或者说，是对手吧。 眯了眯眼睛，简心在回去后要把某个小鬼教训一番的次数和力度上又加了一倍。 第50章 分组 对照着节目组发下来的大纲台本，简心细细打量着那几个跳下直升飞机的身影，与台本上罗列的嘉宾一一挂钩，心里大概有了底。 这次请的嘉宾不仅有她们家大影后，还有主持人、歌手、模特乃至体育明星，还真是丰富，总觉得主办方在下很大一盘棋呀。 视线所及那个戴着粉色少女式的发夹，穿着牛仔短裙的女人是主持人朱妙兰，她身后打扮朴素的年轻女孩是她的助理小卉。 对于她的助理小卉的备注是“厨艺”。 走在她们另一边的是歌手宁枫和她的御用词作家安可，上次在小鬼的车里听的那首曲子据说就是这位安可的作品，本人长得也是恬静美丽的样子，和她身边带着俊帅摇滚气息的宁枫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但奇怪的是，这样看似天差地别的两人站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很搭，也难怪能够搭档五年，成为音乐界的一个传奇。 简心注意到，安可的备注是“医护”。 而在她们身后，单手抗着一只硕大的运动包，戴着黑超墨镜面无表情的高挑女人，应该就是身为射箭运动员的徐如林了。 这次似乎只有她是孤身一人前来参加节目，没有带助理也没有带亲友，也不知道节目组对她又是什么安排。 不过从她的职业和体貌特征来判断，这应该是她们这群嘉宾里面，身体素质最好的人了吧。 至少从明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而以模特出道的苏岩和她的助理童彤，是简心已经打过交道的。 让她觉得好笑又有几分在意的是，童彤这个活泼的小姑娘的备注居然是“幸运”。 难道这备注所表明的不是这些人的特长吗？ 可是“幸运”什么的，也能算特长？ 加上苏岩和她们自己这一组，那么台本上的嘉宾基本就已经到齐了。 除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特邀嘉宾。 为了保持神秘感，就连台本上都只是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剪影，并未透露这个神秘嘉宾的身份信息，就连一点指向线索都没有给出，教人费解之外，又有种不受掌控的惴惴然。 至少在简心看来，这个神秘嘉宾的存在，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想了想，她又翻到印有自己和俞梓清资料的那一页，只扫了一眼就合上了纸张，抿着唇角，压抑着不满。 好嘛，她的备注一栏写着“背景”两个字，与那童彤也是半斤八两。 呵，最好别让她知道这份台本出自谁的手！ 懒得再去看这份已经被简心定义为“极度不靠谱”的台本册子，她转而打量起这荒僻小岛上的环境来。 因为主题是荒野求生，有一定的挑战性，所以节目组特别允许受邀嘉宾在另一位亲友的陪同下一起参加，这既是为了保证这些没有丝毫野外生存经验的明星艺人们有所依仗，不至于太过凄惨丢脸，也是为了增加趣味互动，能够更多地挖掘和展现她们私下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对受邀嘉宾和追求收视率的节目组而言，是双赢互惠的局面。 只不过，据内部小道消息透露，原来策划部的提案是这些女嘉宾能够各自邀请一位男性友人作伴，不仅是男性在这方面更有优势，也为了能在播放期间以及后续提供话题噱头，方便绯闻炒作，带动热度。 这本来是再常见不过的商业手段，却没料到一经提出就遭到了上层以及其中几位嘉宾的强烈反对，甚至于那个提议的策划经理被取消了当年的奖金，加班加点地修改方案，愁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快要成为办公室第一个地中海造型了。 听说这位仁兄至今单身，还未至而立已早早谢了顶，这远比扣奖金要来得糟心得多。 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搁在简心这儿，也是决计不会同意邀请男嘉宾的。 宁愿自己辛苦一点亲自上场助阵，也好过看着自家保护得好好的艺人靠着这种不光彩的手段炒热度。 双方协商的结果，也就成了一干女子军团在这座杳无人烟的荒岛上自求多福。 等她们所有人就位以后，就听到离得最近的椰子树上绑着的喇叭里传出节目组编导那有些刺耳的公鸭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欢迎来到《孤岛四十八小时》节目，我是你们的编导kk，你们可以叫我k导。” 这公鸭嗓刚说第一句，简心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什么难听的名字？就像那些小成本的恐怖片一样……还有，不是说好了谢绝男士么？哪里来的先生？ 她只是在心里腹诽着，不防身边已经有人问出了口：“哎？这岛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男嘉宾吗？” 开腔的是那个女主持人朱妙兰。 她看上去很年轻，保养得很不错，穿的是可爱系的服装，声线也嗲嗲的犹如十来岁的小女生，但是她的履历上年龄那一栏分明比简心还要大一岁。 而她言下之意也让品出不对劲的人皱了皱眉头。 ——对方似乎很期待有男嘉宾。 还是说，她得到了什么暗示：在她们不知道也不曾同意的时候，节目组还是悄悄请来了男嘉宾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不得不考虑后续的应对以及即将到来的冲突而必须的解决方案了。 “哦吼吼吼，朱小姐你误会了啦！怎么可能有男嘉宾嘛！刚才是人家口误了啦哈哈哈哈哈……”虽然这位k导的矫揉造作的口吻和那魔性的笑声让人恨不得将他的嘴巴堵上，但他的否定还是让一瞬间表情严肃的人都放松下来。 唯有那个发问的朱妙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好，那么接下来让我们分成小组，各自活动吧！”一阵难捱的沉默过后，k导好似没有察觉到尴尬似的，继续掐着嗓子说道，“大家请转身，看向你们身后，对，就是地上那个红色的纸箱。” ——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防火用的消防栓呢。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抽签箱，不要害羞，姑娘们，快把手伸进去吧！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如果不是知道他本人并不在岛上，破坏广播对他不痛不痒，简心真想把那不停散发呱噪声音的喇叭敲得粉粉碎。 而那朱妙兰的发话以后，包括苏岩等大部分人在内，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跟这个朱妙兰一组。 不论怎么看，她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简心、童彤、小卉和安可相继取过红色纸箱里的纸条以后，那广播又响了起来：“还没领条子的几位，别磨蹭了，赶快吧！时间不等人，你们还有任务要完成呢！” “嗯？我们也要领？难道我们不是跟自己的助理一对吗？”朱妙兰倒是代替所有人说出了心声。 “很遗憾，诸位将被全部打乱重新分配小组，你们跟自己的亲友也可能不是一对哦！这也是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嘛！”那个令人耳朵受罪的声音再次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次却没人吐槽了，因为大家的心思都在他说的话上面——恐怕这就是节目组所谓的，在放弃了邀请男嘉宾以后退而求其次的“趣味性”吧。 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呢。 看着俞梓清和苏岩等人也去那纸箱里取了纸条，简心隐约好像猜到了几分组合的规律性。 如果真的同之前提到过的，这个真人秀的嘉宾阵容是为了下一部剧造势预热，那么势必会将有大量对手戏的角色放在一起，以便能制造话题；而通过将性格反差较大的人凑在一起，则更能突出张力，甚至是矛盾，让节目更有可看性。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分组的情况应该就是…… 简心眯起了眼睛，果然发现俞梓清和苏岩展开的纸条上写着相同的数字“叁”。 看来那部剧真的要让她们两个担当女主角啊。 那么，自己又会是什么安排呢？ 简心低头看着自己纸条上用红色记号笔写着的“？”，脸上也不由浮起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等了一会儿，在众人脸上悲喜莫名的神色各种变换后，结果终于揭晓。 最后分组的情况如下—— 第一组：朱妙兰和安可，主持人和词曲家。 第二组：徐如林和小卉，运动员和助理。 第三组：苏岩和俞梓清，双女明星。 第四组：宁枫和童彤，歌手与助理。 剩下一个自由人简心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手中的纸条，无语地看向大喇叭边上的摄像头，那一闪一闪的信号灯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k导是吧，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在那群被分好组的人或嘲笑或担忧的目光下，冷冷地看向那摄像头，仿佛要透过镜头看穿此刻正以此为媒介窥视的人。 “咳哼，这个嘛，恭喜你哟，简小姐，你被选中和神秘的特邀嘉宾组成一队啦！”停顿了片刻，就听那个充满贱气的声音忽然解释道，“你可是最幸运的啦！” “哦？幸运么？”简心勾了勾唇，嘴边的笑意却怎么看怎么僵硬。 ——幸运……才有鬼咧。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最近发现一个超级萌的作者君，她写了一篇沉睡魔咒的同人，好棒好棒的说！强烈推荐！ 作者id叫一盏夜灯，小天使们快去看！我已经是这位作者君的迷妹了！！！ 还有，沉迷代表，难以自拔。 抗韩二十年，死于李枖原╮(╯_╰)╭ 至于为什么最近更得辣么慢，其实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在屯新文。 以后决定有十万存稿再开坑，省得忙起来又没时间码字，不得不说我真是机智→_→ 当然下个坑是什么，叫什么甚至用的什么马甲开坑，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哈哈哈哈哈~~~ 最后，新年快乐啦~~ ps：明年我可能依然是个单身狗qaq，单身狗要去睡了，晚安~~ 第51章 神秘嘉宾 眼看着那几组分好的嘉宾都在那个k导的指示下三三两两地出发去了目的地，俞梓清也递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着大部队离开了,只剩下简心一人留在原地没好气地瞪着那个扩音喇叭在心里扎小人。　章节更新最快（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下面呢，我要做什么？”等了一会儿,简心实在没了耐心,只好主动问道。 “就怕你不问呢，哦吼吼吼吼吼……”那个公鸭嗓自顾自笑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简小姐,下面是你一个人的趴,你的任务是在一个小时以内，找到那位神秘嘉宾，也就是你的搭档,留给你的线索是——花。” “花？”简心皱着眉头想了想，却不得要领,然而再要问些什么，那扩音喇叭却怎么都不理会了。 想起那扩音喇叭提到过的一个小时时限,简心叹了口气,却也看准了一个方向,迈开步子出发了——不管怎么样，待在原地总是没有用的。 “报告，目标已经出发，方向正东偏南三十度，匀速三公里每时，预计二十分钟后将会抵达目的地，ver。” “知道了。” 在简心出发以后，一小段对话通过电磁波在小岛上传递着，除了对话双方，再也无人知晓。 “花？什么花？是地名、地形还是……气味？”简心一边嘀咕着那扩音喇叭给出的模棱两可的提示，一边艰难地用捡来的树枝巴拉着前面越发茂密的树丛，小心地避开长得好像要扎到她的草木枝干，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走去。 按照阳光直射的方向和树干年轮判断，这里应该是东南角，而刚才那几个人出发的方向分别是西南、西北和正北角，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么属于她和那个神秘嘉宾的活动区域应该在这个岛的东南角才对。 当然，这也只是她个人的猜测，并没有科学依据……反正只是玩游戏而已，哪怕猜错了也无所谓。 走了快十五分钟，前面慢慢出现了一片比较平坦空阔的地势，草木正在渐渐减少，地上甚至有一条隐约是人为踩踏出来的路径。 简心想：或许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吧。 这个认知让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三分钟以后，她的眼前一亮，陡然间明白过来刚才那扩音喇叭的提示了。 花，是真正的花——漫山遍野，铺天盖地，或许称之为花海更贴切一些。 纯白色的，淡米分色的，浅黄色的，甚至还有米分蓝色、浅紫色各种珍稀品种的……百合花。 未至花期，却兀自开得灿烂，教人为之倾倒，即便是简心这样不爱花的人，也不由得迷了眼。 “喜欢么？”一个柔和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轻轻问道。 “嗯，还不错。”她弯下腰，凑到一株米分白相间的香水百合前嗅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我的出现？”那个女声又说道，声音里带了几分玩味，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却有几分懊恼，“亲爱的……老师。” “呵，故弄玄虚。”简心睨了她一眼，哼笑一声。 ——这个置身于花丛中的神秘嘉宾，不正是尹夏初么？ “所以，你就是那个神秘嘉宾？”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第二个人的身影，简心轻咳一声问道。 “如你所见。”尹夏初顺手折下了一朵纯白色的百合花，想要替简心别在鬓边，手刚要伸出去，却被一个冷眼瞥了过来，只好讪讪地将那朵花别在了自己的领口。 “那么，尹大老板，整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简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见到这家伙的时候心里的欣喜不似作伪，可是却总忍不住出言挤兑她，看她窘迫的样子——大概是那次在宴席上被对方的冷落刺激到了吧。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是她的老师，又比她年长，理应更包容些……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不受控制，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对着她任性发脾气。 “当然是为了捧红我旗下最有潜力的艺人啊。”尹夏初理所当然地说着，脸上的微笑显得无懈可击。 简心的直觉却让她不免怀疑：“真的？” “你没发现，这些参加真人秀的嘉宾都有共通点吗？”尹夏初无奈地拂去了简心肩膀上的一片花瓣，指尖轻撩，好像不经意地抚过她的肩膀一般，温言细语地解释道，“她们都是下一部即将开拍的大ip里面的演员啊！为了炒热这部剧，公司可是下了血本呢！” 虽然知道这一点，简心还是觉得这小鬼别有所图……就是毫无理由地这么以为。 “包括这座岛？”被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说服了大半，只是还是忍不住调侃她一句。 见她神色仍是半信半疑，眼神却已经柔和下来，尹夏初暗笑一声，却更是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出那片花海，一边将她的手攥紧，一边回答：“嗯，包括这座岛，这个节目……所以，我的大经纪人，你准备好跟我一起开始探险了吗？” “嗯哼。”被她抓得牢牢地挣脱不了，简心努力忽略脸上泛起的烧意，轻哼一声算是回答了。 在两人甜甜蜜蜜地漫步在花海中时，另一边两两结成搭档的嘉宾们却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她们领到的第一个任务是搭帐篷。 很显然，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们自然对这个不甚在行，也只有一个野外经验丰富的运动员徐如林熟练地搭起了帐篷。与她一道搭档的助理小卉一脸崇拜地看着她，这让她脸红的同时不由更加快了动作，隐隐约约带上了几分炫技的意味。 与她们相比起来，其他三组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不说苏岩和俞梓清两个大明星，前者冷傲，后者淡漠，从拿到帐篷起到现在，都还保持着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那朱妙兰向来是个爱表现的女人，自然一马当先地拿过装备搭了起来，只不过到底动手能力有限，一直没什么头绪，而她的搭档却老神在在地抱着手臂等在一边，抬头望天的样子，仿佛早就神游天外多时了。 至于最积极的宁枫与童彤两人，虽然干劲十足，信心满满，但很显然，这两个都是只会添乱的家伙，不仅没能搭起架子，反而将自己都陷在了里面，被绳索乱七八糟的缠绕着，有些焦头烂额。 正在这时，却听朱妙兰一声惊叫，吓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啊啊啊——有蛇！” 在她尖叫着扔开手中的东西朝一边跑去时，所有人之中反应最大的却是看起来最冷酷最不可能害怕的人——苏岩。 只见那张俊美到没有瑕疵的脸上一片惨白，在其他人都惊叫着跑开时，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无助的像个与父母走丢的孩子。 而条件反射地跟着众人跑开的童彤却立即奔了回来，也顾不得看脚下，一边尖叫一边拽过苏岩的手：“岩岩，快跑啊！” 被她这么一拽，吓得仿佛丢了魂的苏岩才回过神来，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三两步跑开了，竟是比先逃跑的诸人还要迅速。 惊魂未定之时，却听一个急切的女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阿清呢？” 正是与尹夏初从另一边踱步过来与大部队集合的简心，她扫了一圈却没见到俞梓清，立刻拉住了看上去最冷静的徐如林问道。 “那边好像有蛇，大家都逃了过来，俞梓清她……还在那边。”徐如林的回答让简心脸色一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身朝着那里冲了过去。 尹夏初反应奇快，却来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简心往那里跑去。 瞪了一眼实话实说的徐如林，她对着腰间的迷你对讲机吼了一声：“马上派人过来！”而后也急匆匆地追着简心而去。 当简心心急如焚地冲到搭帐篷的地方，却见俞梓清正脸色苍白地蹲坐在地上，低头解着绳索，却因为极度的害怕而双手不断颤抖着，怎么都解不开。 那绳索显然是搭帐篷的时候无意间打乱的，因为慌不择路而绊到了脚——俞梓清知道，引得朱妙兰惊叫的那条蛇或许就在附近，不知道有没有毒，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窜出来咬她一口……可是现在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救她呢？ 正绝望时，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 猛然抬头看去，却是简心正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俞梓清先是一喜，继而却不断地摇头，甚至大喊着叫她退后，而简心却像没听见似的，仍是一意孤行地朝着她跑来，近到身前，二话不说蹲了下来，替她解着绳索。 一边解一边镇定地嘱咐道：“一会儿我喊一二三你就跟着我一起跑，越快越好，知道吗？” “嗯……”俞梓清猛点头，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哭腔，也不知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感动多一点。 好久以后，久到她以为过了一个世纪，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简心停下手，轻声道：“一、二、三！跑！” 俞梓清深吸一口气，猛地撑起身子，朝着前面跑去——她跑得很快，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而正是因为她跑得太猛太快了，因此也没注意到在她身后刚要起身的简心正一脸凝重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背。 那上面，有着冰凉滑腻的触感，来自于爬行动物的鳞片——那是一条有着美丽花斑的蛇。 ……颜色这么鲜艳，怕是有剧毒。 简心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口中唾液却在减少，她放轻了呼吸，静止了动作，生怕打扰了这条将她的脚踝当作缠绕柱的花斑蛇。 正思考着该如何脱身时，却听一个女声低低地说道：“别怕，我来救你了。” 她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去，看到失控地捂着嘴，泪流满面地坐倒在地的俞梓清；而尹夏初却沉着脸越过俞梓清，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在她想要拒绝以前，已然走到她面前。 简心翻了个白眼，想要痛斥对方动静小一点不要打扰到那条蛇时，却见尹夏初忽然半跪下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条蛇，捏紧了蛇的身体，狠狠地甩了几下，而后将蛇远远地扔了出去。 眼睁睁地看着尹夏初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一样冲到她身边，将她从蛇口救了下来，除了感动以外，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在心口发酵，让她觉得眼眶都有些烫了。 脱险以后长出了一口气，简心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刚才还义无反顾地女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是要确定她没受什么伤一样。 微微一笑，正要安慰她自己没事，不料却见她神色一僵，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而后身形晃了晃就要晕倒。 简心连忙上前将她扶住，费劲全力才抱住了她的身体慢慢坐在地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小鬼！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她失控地叫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去——那白净如玉的手背上，赫然是两个血洞。 简心眼前一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她，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以呼吸。 那感觉，就好像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即将离她而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