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缚鬼录》 第一章 匣子(1) 归家 2007年10月1日,我和未婚妻冯梦惠回老家探亲,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假期……我们从南中国出发,途径数省,抵达北京。 在北京的几天里,我们游览了故宫、天坛、明十三陵等景点,这期间我看到了孝庄皇太后的画像;看到了雍正大帝御制的“天字一号”天下第一刀;看到了纪晓岚等编辑的《四库全书》,我深深地被中华民族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文化气息所感染。 回到山西老家后,这种气息始终缠绕着我,我忽然想起了老家祖屋里的一批古籍,脑子里随即闪过一个念头——何不趁此返家之机,把这些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整理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宝贝呢。 于是,第二天刚刚吃完早饭,我便拉着梦惠向那间祖屋跑去…… 往事 我的老家在太原市清徐县望阳乡南风村。南风村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村庄,整个村落非常方正,两条南北大街,一条东西大街,贯穿了村庄的一切,倚靠这平行交叉的三条大街盖起了大大小小的数百栋民居。 这些民居的结构也很有民族色彩,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里,一排平顶房屋清一色地坐北朝南,这排平房往往由三到五间屋子组成,中间是长辈居住的屋子,两侧是晚辈居住的屋子,屋子前面通常都有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里面种着各种树木或蔬菜。 我的老家就是一个这样的院子,三间平房坐北朝南,中间和左边两间是几经修葺的,最右面那间则是间老屋子,由于年久失修,逐渐变成了所谓的杂物间,家人把平时不用的东西都往里面塞,冬天那里则成了小猫小狗的乐园。 小时候我经常听爷爷说起,我们祖上是祁县闻名的晋商,一直到了他父辈才开始没落。所以,那时候家里存放着不少古代的物品——几十个做工精细、雕刻精美的各类木碟、木碗;塞了几大箱的古籍;好几盒子不同年代的铜钱;另外还有不少诸如手镯、戒指、耳环、玉坠、桃木玉石雕刻品等细小物件。 可惜家里人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几对的做工精细的瓷器廉价卖给了那些街头商贩。那些木碟和木碗更是都丢在鸡舍里风吹日晒,最终当做垃圾丢掉。有一段时间,家里人不知听了那个庸医的指点,说把这些木碗磨成粉末,可治百病,于是剩下的几个木碗都变成了所谓的汤药。 至于那几盒铜钱的命运就更加迷离了,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那几盒铜钱也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我对家里那些手镯、戒指、耳环、玉坠、桃木玉石雕刻品的记忆最为深刻。奶奶经常拿着那些艺术品上面的各种造型和图案给我讲故事,其中最印象比较深刻的有“猴子争桃”玉雕和“烂柯棋局”木雕。那个“猴子争桃”玉雕只有核桃大小,讲的是西王母做寿,在瑶池设蟠桃会宴请众仙的一个画面,玉雕上神态各异地雕刻了九只猴子,猴子们争先恐后地往上面爬,努力争抢着西王母赐给它们的位于玉石顶端的一个蟠桃。“烂柯棋局”木雕就更为精细了,在一个拇指头大小的桃木上,栩栩如生地刻着两个神仙在聚精会神地下棋,砍柴的王质在一边倚着松树观看着。仔细看去,那个棋盘上面的棋子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还记得当年我到外地读书的时候,奶奶特意送了一对象征吉祥、平安的龙凤手镯给我,可惜常年在外,家里几经变故,现在已经很难去寻找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几箱旧书了,也许是家里人都是读书人的缘故,这几箱书还能够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 整理 当我拉着梦惠来到这个堆满杂物的屋子时,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在这个尘土飞扬、蛛网横行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来来来,把这些打扫一遍,我要让你看看我祖传的好东西!”我兴奋地说。 “你家好东西就在这破地方啊?”梦惠撅了撅嘴道。 “现在这年头越旧的东西越值钱,知道不?” “好了,服了你了。反正这么乱也该打扫打扫了。”看到我如此兴奋的表情,梦惠只好打起了下手。 我们先清理掉满屋子的蛛网和灰尘,然后搬走了压在那些书箱上面的杂物。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清理,这几箱书终于重见天日了。 “啊!”梦惠忽然抓着我的胳膊尖叫起来,随着她手臂指示的地方,我看到了几只壁虎,那些壁虎好像也感受到了外来的侵扰,匆忙地躲闪,我拿扫把轻轻地将那些壁虎赶走,梦惠也逐渐冷静下来,躲在我身后不断地问着:“没什么了吧?没什么了吧?” “没什么了!”我一边回答一边用力将其中一箱书往外挪,挪了一大半时,我也不禁为我看到的东西吓了一大跳——书箱后有一堆各种昆虫的残骸,幸好这时梦惠躲在我背后没有看到这堆东西,否则一定会让她当场呕吐。 “梦惠,出去拿铲子进来。”为了不让梦惠看到这堆作呕的东西,我特意把她支开。 “好的。”梦惠走了出去。 我回身赶紧一手拿簸箕,一手拿扫把把那一堆不堪入目的东西迅速扫进了垃圾袋。 “铲子,拿来了。”这时候梦惠进来了。 “好的,放一边吧,我们继续整理。”第一箱书没有箱盖,最上层凌乱地丢着几张妹妹儿时乱涂乱画的“作品”,还有一沓父亲留下的笔记本。 “看来你妹小时候还挺有画画天赋的,大树、草丛、石头……”梦惠捡起一张绘画纸忍俊不禁地说,“你家的古籍就是这些啊?” “哼,好东西还在后头呢!”我一边翻着箱子一边回答:“看,正经东西来了吧!” 我从书筐里拿出一袋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那打开来看看。” 我轻轻地揭开那个牛皮纸,一大堆发黄的散页纸从里面散了出来…… 梦惠顺手抄起其中一张读到:“今常威堂杨得玉以村北三亩旱地为抵借德显堂大洋叁拾块限定柒月内送还 立据人常威堂杨得玉 德显堂李叔远 中间人某某某 民国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这些都是借据、收据啊?哪有什么宝贝?”梦惠摇了摇头。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这些发黄的纸张,内容大部分都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借了什么什么,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还了什么。期间,偶尔掺杂着一两份家书和几份的状纸。 一包据条虽然让我们出师不利,但是并没有减少我继续探查箱子的兴趣,当我们把那袋牛皮纸包装的收借据条拿开后,箱子下面还有一摞用黄纸绳捆起来的册子,我把牛皮纸包放在地上,伸手去提那一摞蓝色封皮的册子。 也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吧,当我用力提那个黄纸绳的时候,绳子断掉了,一沓册子又全部掉到箱子底端,我便把最上面的一本册子拿出来看…… 这些破旧的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常威堂每年的收入开支情况,“这些应该是祖上经商的时候用的账本吧。”我自言自语地说。 “唉,整理了这么久,没有一点好东西。”梦惠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再看第二箱吧。”我轻轻说道。 第二章 匣子(2) 我把第二箱书从墙角里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这一箱书明显比较重,撕开封着箱口的牛皮纸,一箱真正的书籍露了出来。从那些满布灰尘的蓝色布制包裹上,我终于闻到了历史的气息。 我随手拿起一函厚厚的古书,上面用繁体字写着《通鋻輯覽》四个字,梦惠似乎对一函小巧的古书感兴趣,拿起来看了下书名《x訂詩x集成》有两个字因为年代久远而残缺不全,打开布制包裹才知道是《增訂詩韻集成》。 “嗯,这些还有点意思。”我得意地拿起一本《增訂詩韻集成》来看翻开,只见封面上写着“同治十一年秋润德堂”等字样。 我们把这箱书全部搬出来进行清点,总共有七函整装和12本散装的书籍,大概都是明万历到清同治时期出版的书籍。 “不错吧,这些东西可是无价之宝啊!”我轻抚着书籍的封面道。 “嗯,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梦惠也开始有点好奇地指着第三个箱子,也就是最后一个箱子说。 “好……” 第三个木箱子是最古老的,那些木头久经岁月的侵蚀,已经坑坑巴巴地变了颜色。当我轻轻去移动它的时候,它不情愿地发出“吱吱”声。 这个箱子在我的记忆中还是比较深刻的,以前箱子外面上了一把民国时代的锁,我们几个顽皮的孩童经常试着用很多办法来开那个锁,可是始终都没有打开。爷爷在世的时候那把锁的钥匙一直藏在他胸前贴身的口袋里。爷爷脾气很怪,从来不让别人动那个箱子,说那是老祖宗的东西。 爷爷去世后,那把钥匙也随即消失了,我们一直认为,那个钥匙应该陪着爷爷一起下葬了吧。 之后的某个晚上,一个黑影潜入到了我家的老屋中,用锤子、螺丝刀等工具撬开了那个箱子…… 几天后,父亲才才发现箱子被撬了,不过他表现得意外平静,他只是对着被撬的箱子摇了摇头就走了出去。当我们好奇地问起缘由时,父亲笑着说:“一个傻小偷,偷了把锁。箱子里就是些书,啥都没。” 这个事件后,我们对那个箱子失去了兴趣,它就搁置在那里了,也许每年过年的时候会有人打扫一下,也许不会…… 而这次,事隔多年后的今天,我第一次用心地、真正地去打开它。 随着“吱”的一声,箱盖开启了,箱子里面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些家书,几份手稿,再往下面就是几卷诗抄和诗稿,随手展开一张,上面摘抄着一首诗“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依稀是:“忽闻督师亡故,悲愤难言,河东子信,泣血而书。” 诗稿下面是一叠白纸,“不错啦,能找到这么多东西,等以后我们搬家,要买个大大的书柜,把这些都搬过去。”我得意洋洋地扬着那张手稿说,“你看这字写得,真是龙飞凤舞。一定要裱起来,一定要裱起来!” “就你个书呆子,算了吧!弄了一身灰,就找到几本破书。”梦惠撇着嘴说。 “谁说,这么多东西还不算啊,无价之宝啊!”我用手比划着,背后的箱子可能承受不了我的体重,顺着往后倒了一下。“哎呀!”我大叫一声,好险摔倒。 当我爬起来的时候,轻轻地拍了一下箱子:“不对啊!” “怎么不对啊?” “我怎么刚刚听到这箱子里有声音啊?” “不会吧?你别吓人啊?”梦惠以为我在和她开玩笑。 当我转过身来,再次查看箱子时,我发现箱子里面的纸一边高,一边低,纸下面还有东西! 我迅速地搬走那叠白纸,一个古木匣子出现在我眼前。 “宝、宝藏!”我兴奋地去搬那个匣子。 “真的吗?” “那是。” “里面有什么东西啊,打开来看看!”梦惠非常好奇地说。 “好好好……”我一边用力把这个匣子搬上来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这下,咱肯定有戏。” 我轻轻地把这个匣子搬到了一个旧桌子上,梦惠紧随其后凑了过来。 “我说啊,你看这箱子雕刻得,啧啧。” “别吹了,赶紧打开看看啊。” “好啦,好啦!” 我用颤抖的双手去揭开这个匣子的盖子,由于时代久远,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个盖子揭开来一些,梦惠透过缝隙往里面望去。 “看到什么了?” “这么黑能看到什么啊?赶紧把盖子弄开来。” “好勒。”我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把匣子打开了。 我和梦惠终于打开了那只似乎可以给我们带来幸运的匣子。 当我们抬眼往里面看去的时候却惊呆了,里面压根就不是什么宝物,而是整齐摆放着的几本线装书籍,我有点灰心地拿起第一本来翻阅,只见封面上用毛笔字清晰地写着《明清缚鬼录》,里面都是些生硬的白话文。 “哇,明清缚鬼录?什么书来的?这么吓人,赶紧丢掉吧!”听到这个恐怖的书名后梦惠喊道。 “怎么可以丢掉啊,恐怖点好,现在看电影不都看恐怖的吗?”我笑着说, 这个匣子大概有25厘米高,30厘米宽,我把那些书拿出来数了数,一共是11册线装书,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些书并不是石印书,这些书都是由一个人亲手写的,写完之后拿针线绑起来,通俗地说,这其实就是古人的十几本笔记或者是日记。 我好奇地翻了一下,第一页清晰地写道: “余河东杨天,子子信,生于万历三十八年,六年之后,建州女真努尔哈赤称汗,国号金,建元天命,此时,阉党日益蚕食朝政,国家甚为动乱。” 由于我是学中文的,所以对这些文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梦惠则感到相当扫兴。 “夏夕、梦惠出来吃饭了!”这时候外面传来母亲的呼唤声。 “好,马上就来!”我一边回答,一边把笔记放进了匣子。 这次回趟家真不容易,母亲为我们真是操碎了心,忙里忙外的就怕我们吃住不好。特别是梦惠,她本来就是南方人,一来北方各方面都不太习惯。 “下午你妹妹回来,明天去太原走下吧。”母亲说道。 “好的。”我连声答道,其实我内心一直在想着那些笔记下面的故事。 “回到广东再翻译它们吧,那边爱好文学的朋友很多,翻译起来一定很方便。”有了这个念头,我就暂时把笔记的事情放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游太原,逛晋祠,再次领略了一遍三晋大地的悠久的历史文化。 不知不觉要离家了,母亲为我们准备了很多特产和食物,两个大大的旅行箱早早地被这些东西塞满了,但我执意要带上那十几本笔记。 “哎呀,出这么远的门,带这些东西干什么啊?”母亲非常不解。 “夏夕,算了,下次回来再看吧。”梦惠也这样劝我 “不行,什么都可以不带,就得带上这个。”我非常坚决地说。 僵持之下,母亲和未婚妻只得帮我想办法了,母亲找来一个大大的帆布书包,装下了这些笔记。 虽然可怜自己的身体要多背点东西,不过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火车上无聊的两天里,我本来想看看这些笔记的,可惜里面的一些词语、句子太深奥了,也就作罢。“等到了惠州,买几本康熙字典、汉语词典什么的再慢慢解读吧。”我这样想。 梦惠一路上倒是显得非常开心,拿着相机到处拍摄。 “唉……赶紧到站吧。” 我离开了离别十年的家乡,回到了这个离别半个月的城市。 繁忙而无聊的城市生活又开始了…… 不过,这次我带了它——《明清缚鬼录》 我的人生可能会发生改变…… 抵达惠州后,我便着手准备翻译和解读工作了,和同事娅妮、仲哥、小曼等去新华书店把《康熙字典》、《汉语大字典》、《辞海》《说文解字》等一些工具书全部买了下来,就连《别录》《七略》等这样的罕见工具书也各买了一本。 “哇,夏夕这次回来是怎么了,这么爱好书籍啊?”娅妮姐笑着说。 “怎么全买工具书啊?”仲哥不解地问。 “不是啦,买来翻译点东西。”我回答道。 “翻译什么啊?《史记》?《春秋》?还是《道德经》?” “不是啦,是《明清缚鬼录》。” “什么?没听说过……”众人皆沉默。 同事小曼则笑着说:“哦,我看过。挺好看,挺好看的,讲那些牛鬼蛇神的故事嘛。” 我直接无语…… 至此,我的翻译工作正式开始了…… 由于毕业三年没怎么碰白话文,所以我一开始翻译和解读还是非常艰苦的,有时候我一个晚上才能翻译二、三章节,这就不得不感谢我的古文老师余让尧先生和我身边的几位文学爱好者了。 虽然他们平时工作都很忙,但是遇到特别枯涩难懂的句子,他们还是会尽力帮我进行解读。于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涌现在我们眼前…… 杨天,这本笔记的作者,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把笔记留在我们夏家? 第三章 开启 余河东杨天,子子信,生于万历三十八年,六年之后,建州女真努尔哈赤称汗,国号金,建元天命,此时,阉党日益蚕食朝政,国家甚为动乱。 “我叫杨天,字子信,出生在1610年,六年后的正月,建州(明朝洪武时在女真聚居地设立的辽东指挥使司)女真部落的努尔哈赤自称“承奉天命覆育列国英明汗”(简称“英明汗”),定国号为后金,建元天命。一个辖地数千里、臣民数十万的叛乱政权,出现在大明的东北地区,2年后,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为由发动叛乱向明朝开战,再加上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逐渐蚕食朝野大权,整个大明王朝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动乱中。” 我的父亲杨奉举是当时的一位名捕,与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周起元等相交甚密,看着逐渐败落的明王朝,我的父亲经常唉声叹气、借酒消愁,这时候他一定会拍拍我的肩膀说:“世道可以乱,但是人心不能乱,我们一定要做好属于自己的事。” 泰昌元年(公元1620年),明熹宗朱由校即位,由于刚刚当上皇帝,朱由校还是有心治理一下国家的,他把非常信赖的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赵南星、高攀龙等正直之士留在朝中担任重要职务,把方从哲这样奸臣排挤出去,吏制稍显清明,大明内治遂见成效。 然而,朱由校本身却是一个贪杯好色的登徒浪子,他即位后不到10天,就封美貌妖艳的客巴巴为奉圣夫人。客巴巴此后与皇帝出入,形影不离。随后,作为客巴巴心腹的魏忠贤升为司礼秉笔太监。到了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魏忠贤兼掌东厂,被封为“九千岁”,权力更大,加上有客氏做内援,权势日益显赫。 这个时候,朝中两大派东林党与阉党之间的官僚争斗日趋激烈。东林党派的大臣掌政,把与本派政见不同的朝臣们尽行驱逐。而东林党又痛斥宦官贵戚等,执政大臣们多上章弹劾客氏和魏忠贤二人,成为阉党这股邪恶势力的政敌。 这时,身在塞外的努尔哈赤顺应时代潮流,在内政、外务两大方面,取得了很大成效。他进驻辽东后,随即开始确立和巩固后金国的统治,一方面实施辽东汉民原有的封建制、陆续缩小满族奴隶制并促进其向封建制过渡的方针,及时地推行了“各守旧业”和“计丁授田”等过渡性质的新政策;另一方面更是秣兵厉马,等待着入主中原的到来。然而,辽东兵民和满族阿哈反对野蛮的奴隶制和八旗贵族的奴役的斗争时有发生,“不定居,常逃走,从事奸细”,“叛逃甚多、乱”成为当时后金奏折最为频繁的字眼,这些斗争使得后金国中城乡不宁,境内混乱,严重地威胁到后金的统治。为了控制这种局面,努尔哈赤敕令大贝勒代善挑选建州八旗奇能异士组建大金巡察缉捕机构——大金都察院。 大金都察院建立后,为努尔哈赤立下了汗马功劳,天启三年,(1623)六月,都察院报曰:复州汉民人数增加,接受明国“派来之奸细和札付”,将要叛逃,努尔哈赤马上两万军队,前往复州进行了骇人听闻的种族大屠杀;1624年正月,努尔哈赤根据都察院密报连下九次汗谕,遣派大批八旗官兵,在金国的大部分辖区,查量汉民粮谷,追剿乱民叛党;1625,努尔哈赤又接密报,“闻听明遣兵一万,由海上至旅顺,修葺城堡,屯驻兵士。”他命三贝勒莽古尔泰领兵六千往攻,克城,击败明兵,毁城而还。 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我的父亲杨奉举接到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个任务,而我的故事也将由此展开…… 第四章 回归(1) 天启五年(1625年),我的父亲受左副都御史的杨涟之托前去山东办事,他回来的时候背着一个包裹。以前他办完事脸上都是阴沉沉的,这次他的脸色却异常地好,一进门就使劲地抱起我,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天他叫母亲炒了六道小菜,温了两壶酒,说是要等一个人来。可是到了晚上,他要等的那个人还没来。 “唉,那个人可能不会来了吧?”母亲焦急地说:“菜都凉了。” “嗯,那好,我们先吃吧!我晚点还有事情。”父亲哼着小调,拿着杯子喝起酒来。 “阿天,爹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淘气啊?”父亲还时不时地逗着我。 “爹爹,我都十六岁了,是大人了,怎么会淘气啊?” 我这一句话,引得父母哈哈大笑。 “好啊,你是大人了,那爹爹教你的剑法学得怎么样啦?” “好啦,好啦,别一有时间就打打杀杀地说这些。”母亲推了一下父亲。 “剑法学得好不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做人,好好做自己……”父亲一时兴起说个没完。 “还说?”母亲眼睛瞟了一下父亲。 “好、好、好,不说那些了,这次我从山东可带回来不少好东西……”说道这里,父亲忽然停顿下来,开始低头默默地吃起饭来。 晚上当父亲洗完澡准备休息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个人来了?”母亲问道。 “我去看看。”父亲披上衣服去开门。 我从门缝里看到敲门的是一个身穿兵服的人,那人急促地和父亲说:“杨大人出事了,叫你赶紧过去。” “好的,墨七,你等我,我拿上东西。……”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清了,随后就是父亲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关门声。 “唉,又来了。”母亲叹息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妈妈?”我问道。 “没什么……阿天,睡觉了。” 第二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我在院子里把玩着父亲送我的木剑,比划着父亲教我的那些所谓的武功。 这时,父亲忽然回来了,那个包袱却不见了:“阿卿(父亲对我母亲的爱称)快点收拾行礼,我要去辽东。” “辽东那么乱,去辽东干什么?”母亲不解地问。 “呵呵,没什么,我要去抓鬼了!”父亲淡淡地笑了下:“注意杨涟大人和周起元大哥的消息,发生什么事你们就……。”父亲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只听到母亲熙熙簌簌地收拾东西的声音。 “你都记好了?”父亲忽然大声问。 “记好了。你要早点回来。”母亲说。 “好,那我赶紧走了。”随后我又听到了父亲急促的脚步声和清脆的关门声。 当时年幼的我只能把父亲离去的那一天记录下来,那是天启五年(1625年)三月七日 父亲走后的那几天里,母亲气色非常不好,我隐约中感到这次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父亲离开后二十多天,母亲忽然收到了一份父亲写来的书信,书信内容是什么,我没看到,母亲死活不给我看。 父亲离开后的第二个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杨涟大人被捕了。整个京城都震撼了,像杨涟这样的清廉之士怎么会犯上欺君之罪? 当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后,脸色忽地一下就变了,变得那么可怕:“真的出事了,真的出事了……”母亲默念着。 随后,她赶紧叫我拿来笔墨,写下了三封信,我站在母亲身旁大概看到了前面两份信的内容,而母亲写第三封信的时候,则把我关在了门外。 据我的回忆,母亲的第一封是写给父亲的,内容大概就是杨涟大人被捕,事情危机,周起元大哥暂时没有消息,希望父亲随机应变,早日到太原府与我们相会。 第二封信则是写给我伯父杨奉天的,大概是说可能近日启程,回往山西老家,希望伯父早作安排。 写完信之后,母亲把我留下来看家,自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半个月后的一天,在那个叫墨七的人的安排下,我们踏上了西归故里的漫漫长路。 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吧,我显得那样好奇,而母亲则是充满了焦虑,墨七把我们送到京城外,就把我们托付给了一个叫阿胜的车夫和一个叫阿娟的婢女。 回山西的路是非常艰辛的,气势雄伟、极为壮观的长城沿着太行山头不断延伸,太原是明朝在北方边境及长城一段防守力量的聚集点,也是当时的九边重镇之一。 我的父亲有兄弟三人,父亲杨奉举居中,大哥杨奉先是太原府总兵官刘翊手下的三大副总兵之一,弟弟杨奉义则是一个江湖中的传奇人物。 一路上,我看到的都是萧条和混乱的景象,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官兵个个如狼似虎,鱼肉乡里。路边偶然还可以看到死去已久而无人掩埋的尸体,被野兽啃噬着的残骨。 第五章 回归(2) 这日,临近河北真定的时候,我们在一片老树林里碰到了几十名山贼在劫杀一路客商,那些客商从衣饰上一看就是外族人。 山贼们个个眼红手恨,瞬间已经砍杀了客商周边的几名仆从,剩下的几个外族客商看上去功底不错,背靠着马车顽强抵抗,其中一个红胡子客商,手持两把尖刀,左腾右闪,已将两名山贼刺翻在地,然后他对另外一个白面中年商人叽里咕噜地喊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马车另外一边那个白面商人表情沉着手持一把钢刀与山贼对抗,旁边几个仆从都拼命地保护这个白面商人。 “夫人,这样的事还是不管为妙,我们绕道走吧。”阿胜对我母亲说。 “是啊,夫人不必惹这些麻烦的。”阿娟随声附和道。 “唉,人人自顾不暇,我们杨家也只是这个世道的一个石子罢了。”母亲叹叻口气说,“走吧,阿胜,我们回头走吧。” “好勒。”当阿胜把马车转过头的时候,阿娟发声尖叫起来,原来已经有三、四个黑衣山贼气势汹汹地向我们这边跑来。 “哈哈,今天收获可真大啊!连截两队票子,够兄弟们吃的了。”其中一个刀疤脸山贼说道。 “老七,我刚刚看这辆车那两女长得够正,抓回去给老大,哈哈。”另外一个瘦子山贼笑道。 “砍了,男的杀光,女的抢光。”那个刀疤脸一声令下,身后二名山贼已飞身跑到马车旁边挥刀向阿胜砍去。 “胜叔叔,小心。”当我喊出来的时候,两把刀已经落了下来。我当时吓得闭住了眼睛,我是多么不希望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砍为几段,也怕淋漓的鲜血染红青白色的车篷和我苍白的脸。 “哼哼,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抢人抢到霸王头,也不看看你胜爷爷是谁?”然而我想象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耳边传来了阿胜豪放的声音,当我睁开眼看的时候,只见阿胜一手一个抓住了那两个山贼握刀的手,“呀。”阿胜低吼一声,双手发力掐向那两人虎口。 那两小山贼顿时痛得大吼,刀也“叮叮”地落在地上。 阿胜随之回手出拳,拳如火焰,痛击两山贼头部,那两山贼顿时鼻塌嘴陷,血流满面,扑倒在地。 “看来遇到点子了,老七。”瘦子山贼向刀疤山贼喊道。 “怕啥,我龚老七还没怕过什么人,看我的!”那个叫龚老七的一边说一边双手挥起鬼牙刀向我们砍来,那气势,那刀势,砍下来不仅能将人砍为两半,可能整个马车都会被他劈成两段。 “自不量力”,阿胜抄起马鞭,轻轻一抖,马鞭已向龚老七削去。 “啊”龚老七刀锋未落,手腕已经被马鞭缠住,阿胜用力一甩,龚老七把持不定,顿时被摔了个狗血喷头。 “小子,找死。”那个瘦子山贼,双手一挥,丢出了两叶飞刀,直射阿胜双眼。 “别欺人太甚了,在山东老孙家的传人面前放暗器。”车内传来我母亲的声音,只见母亲从车篷内飞身而出,向那两把飞刀迎去。“隐娘归线”母亲轻吟,双袖一转两飞刀已收入袖中。“银针射月”母亲双指一弹,两根绣花针,急射而出。 “妈呀,痛死我了。”那瘦子双手已被银针刺中,“一根小小的针怎么这么痛啊?” “我刺中了你手掌合谷穴”,母亲道,“你们这些山贼无恶不作,难道你们没有父母妻儿吗?阿胜,去救那几个商人,这事我们不能不管了。” “好的,夫人。”阿胜跳下马车,一手提起刀疤脸龚老七,一手提起那个瘦子,向另外一堆混战中的商队走去。 “停下来。”阿胜大吼一声。 那些杀红了眼的山贼竟然个个顿住了刀向这边望来。 这时,那个红胡子客商已满身是血,他叽里咕噜地喊着,跳到车的另一边,跪在另那个白脸客商面前,那个白脸客商一个胳膊已经被血染红了,身边的仆从也只剩下了三、四个,他并没责骂那个红胡子,而是轻轻地把他扶了起来。 停下来的山贼急急忙忙聚成一团,向我们这边冲来。 “老大,三哥和七弟都落在他们手里了。”一个矮胖子对一个红脸大汉说。 “他娘的,我们飞虎寨七英纵横太行一带,今天竟然碰到了桩子。”那红脸大汉恼恼地说,“对面的老弟,把我两兄弟放下来,今天这事就算了,不然我们飞虎寨和你没完。” “哈哈,我阿胜就是山贼的爷爷,今天就让爷爷教教你们怎么做人。山岳在两边,黄河在中间。龙腾千万里,闯王第一家。(注,这里的闯王指高迎祥)见了爷爷还不参拜?”阿胜一边吟着诗句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腰牌。 “啊,他竟然拿着高闯王的令牌,见牌如见人,大哥。”矮胖子失声道。 “拜闯王。”红脸大汉喊道。 几十个山贼顿时跪倒在地:“儿孙们参见闯王爷。” 第六章 回归(3) “这位兄弟,我们飞虎寨是射塌天李万庆李大哥的一支,我是飞虎寨老四过山虎胡石方。”那个矮胖子说道,然后他指着那红脸大汉说:“这是我们大当家的飞天虎刘黑山,兄弟你手上提着那两位分别是我三哥李秀才、七弟龚疤子。” “呵呵,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看在闯王爷的面子上你放了我们兄弟,我们也绝不为难兄弟你。”那个叫刘黑山的红脸大汉说:“不过这些番子商人我们得带走!要不我八、九条兄弟的性命就白搭了。” “这……”阿胜忧虑了,道上的规矩他是懂得的。 “不行,人不能带走,各位大哥,听小妹说几句。”母亲从车上走了下来,“高闯王、射塌天李大哥的威名,小妹略有所闻,但是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清楚吗?”母亲问那些山贼。 “这,大哥什么样的人我不管,反正他经常带着我们打恶霸、杀狗官。”刘黑山大声道,“跟着大哥咱穷人才能出气。” “是啊,刘大哥说的好,大家都是穷人,大家都是百姓,可是大家怎么可以自己人欺压自己人呢,怎么可以拿刀去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你们这样做和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有什么区别?”母亲说,“我们杨家虽然为官家办事,但是我们不做恶事,我丈夫杨奉举嫉恶如仇,但是他从来不滥杀无辜,即使对方是罪大恶极的坏人,他也只是将其押往官府刑事查办,而非将其斩杀。各位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良知的人,都是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我也希望你们可以为民除害,而不是祸害乡里。” “好,杨大嫂说的有道理,飞虎寨的朋友,你们意下如何?”阿胜说。 “大哥,他们说的有道理,这事就算了吧?”阿胜手中的李秀才说。 “你刚才说杨奉举是你丈夫?”过山虎胡石方问,“那你就是杨奉举的夫人孙柳卿?” “不错。”母亲道。 “啊,原来你就是孙柳卿!”胡石方一拍脑门道:“当年名捕杨奉举与夫人孙柳卿并称‘翠烟双侠’,名震黄河两岸,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啊!怪不得刚刚夫人一出手就破了李秀才的双面飞刀。” “杨奉举?这个名字好熟啊!”刘黑山拍了拍脑袋。 “刘老大,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我们被陈地主的手下追杀,是谁救了我们,是谁介绍我们认识了李万庆大哥,那不就是杨奉举吗?”胡石方说。 “啊,是啊,你看我这记性!”刘黑山狠狠踏了下脚下的石板说:“我刘黑山是知恩图报的人,当年杨奉举大哥救了兄弟们一条命,今天这事也就算了,只不过我那几条兄弟的性命?”说道这里刘黑山竟然黯然伤神。 “红脸叔叔,你只珍惜自己人的性命,你们不也杀了人家十几个人吗?”我插话道。 “啊。这……”众山贼听了我这句话后竟顿时语结。 “哈哈,没想到我刘黑山竟然没有一个小孩想得周到,果然虎父无犬子啊!兄弟们,我们撤!”刘黑山对几十个手下道:“从今天起,我们要当好山贼,跟着李万庆大哥好好干。” “好,永远和刘黑山大哥在一起。”那几十个人喊声震天。 “把这两位兄弟带回去吧,休养两天就好了。”阿胜把李秀才和龚疤子放到了马背上。 “撤。”随着胡石方一声口哨。 山贼们向密林深处飞驰而去。 “后会有期,各位!”远远处传来刘黑山金石一般的声音。 山贼走后,那几名外族商人走了过来。 “谢谢各位救命之恩!”那个白脸商人单腿跪了下去。 他身后那几个人赶紧跟着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呵呵,这位大哥言重了,赶紧起来吧!”母亲说道。 阿胜赶紧过去扶起了这干人。 “我是蒙族皮货商人萨克多。这个是我的亲随达图索。”白脸商人指着红胡子商人道。 “谢谢救命之恩。”红胡子商人达图索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你们从那里来?去那里啊?”我好奇地问。 “小孩别插嘴。”母亲使了个眼色。 我连忙做了个鬼脸。 “哈哈哈,这个小孩很好玩,你叫什么名字啊?”白脸商人萨克多笑着问我。 “我叫杨天,杨树的杨,天上的天。”我回答道。 “这个名字很好,你长大后一定会在天上飞的,哈哈哈。”萨克多说:“这条路是通往山西府的,你们也去山西?” “是的。”母亲答道。 “各位,我们可以同行吗?路上有个照应也好,刚刚这位兄弟好本事啊!”萨克多指了指阿胜。 “呵呵,过奖了。”阿胜抱了抱拳。 “那好吧,阿胜上路。”母亲答道。 “来,和叔叔去坐骆驼。”萨克多一把把我抱起来,放到了他们商队的一头骆驼上,这是我第一次坐骆驼。 “杨夫人这?”阿娟指了指我们这边。 “呵呵,没关系,走吧!”母亲放下了车帘:“有阿胜看着,没事的。” 就这样我们途径获鹿、井陉、固关、平定,颠颠簸簸、簸簸颠颠地走到了山西。随着太原府的临近,我发现和萨克多的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有时是一个挑夫,有时是一个醉汉,有时甚至是一个挎着鸡蛋篮子的村妇。他们之间的交流只是一两句低沉的番语,或一两个眼神,有时甚至只是摔了一跤,又爬了起来。然而年少的我并没有理会那么多。 一路上那些惨不忍睹的故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对这个乱世的感叹。兵匪、流寇、地霸、宦官、商人、侠客、农夫……这些人如何在这个乱世中生存? 第七章 榆次风云(1) (返回2007年11月13日)由于各种原因,对《明清缚鬼录》的翻译工作进度异常缓慢,过去数周翻译的故事看上去还没有任何头绪。 当我徘徊在是否要将翻译工作继续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所翻译的那一段只是故事的前奏,根本没有进入正题,也可能是当时作者刚刚开始写作这本回忆录,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我们不能苛求先人将故事写得多么美好,多么生动和神秘,他们所要做的只是留下自己真实的感受。 当我翻开第一卷下一页的时候,页面上赫然用遒劲的毛笔写着“初始录”三个字。这笔锋让我感到当时作者写这段文字是何等激动。 于是我又开始往返于图书馆查阅当时的一些资料,又开始利用业余时间来审读这个故事的下一个段落。 梦惠在这段时间里帮了我很大的忙,尽管她没有过深的语言文底,但是她一些独特的见解还是很有意思的,比如她建议将“细作”翻译成“特务”或“特工”,将“阉党”翻译成“太监组织”等等,颇为可取,但是为了符合历史,我也只能使用那些生硬的词汇。 返回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日 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我们到达了太原府境内的榆次城,榆次在太原府南边、交通便利,可谓是太原的南大门。虽然适逢乱世,但是仍然难以掩盖这个城市的繁华。 这日傍晚我们到达了榆次城内的一家叫“顺昌客栈”的地方休息,这个客栈修葺得相当气派,一楼大厅为饭厅,二楼为普通客房,三楼为贵宾房! 萨克多定了三套贵宾房,“阿胜兄弟,杨大嫂,你们就住我隔壁吧。” “呵呵,谢谢这位兄弟,我们还是住普通客房吧!”母亲推托了萨克多的好意:“小二,定三间普通客房,阿胜、阿娟你们各睡一间。” “好勒!”小二唱了个诺。 “我住嫂子隔壁,那几间贵宾房给其他兄弟住吧。”阿胜对萨克多说。 “哈哈,行,听嫂子的。不过这晚饭可要我萨克多请啊,小二开两桌酒菜,要最好的!”萨克多心情看上去很好。 等我们把行李全部放妥当之后,楼下的酒菜已经上好了。 “夫人,下楼吃饭吧!”阿娟在外面轻轻喊道。 “好的!” 当我们来到楼下的时候,只见萨克多他们已经就坐了。 “嫂子,我们坐这边!”阿胜说。 我们四人坐在了另外一张桌子上。 “杨夫人,我萨克多感谢夫人一路上的关照,来喝了这杯酒!”萨克多一饮而尽,母亲也跟着喝了一点。 “阿胜大哥,来来来,喝了这杯。”萨克多又是一饮而尽:“达图索,叫兄弟们一起来!” “我萨克多虽然是外族,却也是有情有义的汉子,这次承蒙各位相救,萨克多终身铭记于心。”说完,萨克多又是痛饮一杯。 “阿胜大哥,我达图索服你,来喝一杯。”达图索向阿胜敬酒。 “呵呵,别客气,别客气……”阿胜虽然功夫了得,可是不胜酒力。 “唉,这以后皮货生意不好做了,北边努尔哈赤大汗执掌建州,蒙古各部又蠢蠢欲动,就说这大明吧,内部宦官专权,外部东林党论政,再加上地方割据实力,四处揭竿而起的农民暴动,现在的天下表面尚且安宁,其实大乱是一触即发。”萨克多趁着酒兴评论天下:“我萨克多此次来太原,赚他一笔就收手不干了,这个世道啊!” “呵呵,萨克多兄弟倒是对这天下大势认识颇深,我们做女人的就没那个心思管那么多事了。”母亲说道。 “阿胜兄弟,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萨克多对阿胜说。 “呵呵,兄弟请说。”阿胜说道。 “阿胜兄弟和高闯王是什么渊源啊?能得到高闯王亲手令牌的没几个啊。”萨克多说道。 “哈哈,高闯王是我亲哥,这个答案你信不?”阿胜说。 “哈哈……”这个答案搞得大家哄堂大笑。 “来来来,继续喝酒……”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追杀声。 “大哥!”达图索双刀出鞘。 萨克多连忙示意他保持镇定。 不一会儿,整个街道灯火通明,随着几声低沉的号角声,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跑到门窗边隔着窗缝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清虚阁下站着几个身着红衣,腰佩钢刀,背披黑披风的军人。 “是锦衣卫的人!”阿胜赶紧把我抱到了饭桌前,“锦衣卫杀人不眨眼,赶紧把兵器藏起来。” 萨克多连忙示意达图索等藏匿兵器。 “天儿,别怕。”母亲轻轻拂着我的额头。 “东厂理刑杨寰杨大人奉左都督田尔耕大人之命,捉拿乱党周朝瑞之子周淮安,众人请勿出门,等待卫兵搜查,但凡发现包庇逆党者,斩立决。”门外传来了尖锐而轻佻的喊话声。 “周朝瑞周大人也被抓了,看来京城的情况越来越坏了。”阿胜低声道:“不知道杨大哥怎么样了。” “是啊,也不知道奉举他在辽东怎么样了?”母亲道。 这时候窗外更乱了,一时间,鸡犬不宁,哭喊声震天。 “阉党在挨家挨户搜人呢,等下来了这里,大家要保持安静。”阿胜低声道:“这些阉狗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正在这时,客栈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 第八章 榆次风云(2) “你是谁?”达图索问道。 “周……淮安。”那人虽然气息低沉但仍然抹不掉他平时的豪气。 “啊,他就是……”客栈掌柜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吓得颤抖起来。 整个客厅里吃饭的人都惊呆了,“叮叮”角落上一个吃饭的书生吓得把手中的筷子都掉了。 “别出声,保持镇定。”阿胜对大家说。 “这里有没有地下室?”萨克多向掌柜问道。 “有、有、有……”掌柜仍没有从慌乱中缓过来。 “店小二,快带他去地下室藏起来。等下锦衣卫来了大家见机行事,千万别透露风声,要不然我们这谁都脱不了干系。”阿胜说。 “是、是、是,知道了……快把他抬下去。”掌柜赶紧对小二说道。 “可是地上血、血……”掌柜的指着地上的几滩血迹道。 “去把能处理的处理掉,处理不掉的交给达图索。”萨克多说。 几个仆从得到指令赶忙上去用脚把血迹踩去。 “达图索,辛苦你了。” “知道了,大哥!”达图索答道。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把三寸长的金属片,直直地朝自己大腿上划去,那东西虽小,却极为犀利,鲜血顿时浸湿了裤子。 “止血,包伤。”萨克多说,“记得用旧布。” “是,老爷。”一个随从马上为达图索包扎伤口,速度之快,众人皆惊。 “没想到像大兄弟这样的商人竟然有这样的手下和这种手段,小女子佩服。”母亲说。 “哈哈,经常在外面做生意,难免要使一些小手段。”萨克多笑道。 “好了,我们就等待他们到来吧。”阿胜说。 伴随着哭喊声的临近,客栈的门在大家的心跳声中被一个瘦高个踢开了,紧跟着瘦高个闯进来的锦衣卫有十几人之多。 “搜!”那个瘦高个一声令下,那些兵士如狼似虎地冲向每一个房间。 “你们是什么人?”瘦高个指着我们问。 “报告大人,小人是带妻儿丫环回家探亲的。”阿胜回答道。 “探什么亲?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个兵卫狠狠地问。 “我是太原府平遥县绸缎庄老字号福临坊保定分号的掌柜张三,这次带妻儿回家省亲。”阿胜回答道。 “小李子,有这回事吗?”那个瘦高个向身边的一个厂卫问道。 “报公公,的确有这么一个绸缎庄,也有一个叫张三的人,另闻这个张三是平遥县知府王可言的侄儿。”那个叫小李子的厂卫马上回答。听到这个,众人都惊呆了,就连一向豪放的萨克多的表情也凝固了,他们没有想到东厂竟然连这样的消息都一清二楚,时间一度停止,大家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大家都逐渐把目光投向阿胜。 “哈哈,刘公公说的没错,王可言就是我舅舅。这就是他写给我的家书,叫我速速回家。”阿胜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 兵卫马上把书信接连过来,递给了刘公公。 刘公公抽出来看了一眼,问身后另外一个厂卫:“杜三,属实吗?” 那个叫杜三的厂卫接过书信,仔细地看了一遍说:“属实,公公,我详细研究了太原府大小八百位官员的笔迹,这封信的确出自王可言之手。” 第九章 榆次风云(3) “嗯,不错,张三,这次回家可要代我问候一下你们王可言大人,就说东厂太原府总管刘虚实向他老人家问好了。”刘公公说道。 此言一出,四坐皆惊,原来这个相貌平常的瘦高个竟然就是恶贯满盈的东厂太原府总管刘虚实。 “那一桌是什么人?”兵卫指着萨克多那桌问。 “长官,我们是蒙族做皮货生意的商人。”萨克多回答道。 “商人,这个社会还有商人吗?”刘虚实尖声反问道。 “啊,我们也是进入关内才知道这世道这么乱的,这不走完这遭,我们再也不行商了。”萨克多回答道。 “刘公公,地上有血。”有人发现了地上残留的血迹。 “这血怎么来的?”刘虚实好像捡到了什么宝。 “这不今天我兄弟被马镫划伤了腿,刚刚包扎好了伤口。”萨克多连忙说道 “哦,那么说这血迹是你兄弟的喽?”刘公公反问道。 “对,是我的。”达图索回答道。 “兵卫,检验伤口。”刘公公说道。 “这、这、这伤口刚刚包扎好啊!”萨克多说道。 “嘿嘿,马镫划伤的伤口浅而且开口较大,刀伤往往切口整齐,伤口较深。如果你伤口货不对版,那就不能怪老夫了。”刘虚实奸笑着说,“验伤!” 马上有几个锦衣卫冲上去,扒开了达图索的绷带,伤口顿时露了出来,阿胜、母亲的神色暗淡了下去,我只知道那个红胡子叔叔要遭殃了。 “报告公公,的确是马镫划伤。”一个锦衣卫报告道。 “哦,那是我错怪你们了。”刘虚实说道。 “不不不,公公深明大义,这点银两拿去给兄弟们喝点酒。”萨克多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了刘虚实手中。 “嗯,这还差不多,儿子们,其他人没什么问题吧?”刘虚实尖声问道。 “报告公公,二楼有个男的死活不让我们检查他老婆,被我们杀了。”一个锦衣卫道。 “唉,抓男的,检查女的干嘛?你们糊涂啊?撤了!这样的暴民杀一两个也无所谓。”刘公公小指一挥,十几个兵卫随之而退。 剩下的是无尽的黑暗和楼上女人的哭泣声…… “呼……”大堂里的人都长长地松里一口气。 “这些阉党,真是猪狗不如!”母亲斥道! “妈妈,等我长大后,一定要像爸爸那样抓光这些坏人!”我说道 “这些人抓不完的,也是不能抓的。”母亲拂了一下我的额头。 “阿胜兄弟,刚刚你说你姓张啊?”萨克多从另一桌向这桌看过来。 “真的,你不信啊?”阿胜反问道 “哈哈……”两个人眼神交错,发出了只有他们才能懂的笑声。 “对了,刚刚那刀怎么回事,竟然让人看不出是刀伤?”阿胜反问道 “哈哈,这个是吧,我们走商货的难免备一些小玩意!”萨克多从自己的怀里也掏出一把那样的刀。 原来那是一把双刃的小东西,并不能称得上是刀,可以说是一把双面刃,那刃的中央是一个小小把手,刃的一头非常尖锐锋利,另一头是一块特制的金属条。 “达图索就是拿钝的这边划伤自己的。”萨克多笑道,“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刀各在腰!阿胜兄弟走江湖的,也应该弓刀在腰吧?” 阿胜会意地笑了笑。 “老爷,那些人走远了。”萨克多一个随从过来低声道。 “嗯。去把地窖里那兄弟接到我房间!再拿十两银子送给楼上那个妇女。”萨克多说道,“好了,不早了,大家都去睡觉吧!” “这位客官真是好人啊!” “蛮族人都比当官的讲理!”客栈其他客商和小二们议论道。 那天我一直躲在母亲的怀里,这个社会不是我想要的! 第十章 分道扬镳(1)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一日 昨晚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晌午了,母亲和阿娟走了进来,母亲为我端来了一碗打卤豆腐脑和两个鱼羊包,阿娟把一盆温水放到了洗漱台上。 “天儿,昨天很累了吧,你这么小就让你经历了这么多事,唉。” “妈妈,我挺好的,我没事,我很快就是男子汉了。”我拍了拍胸膛说道。 “好啦,赶紧起来洗洗脸吃早餐吧。” “嗯,妈妈昨天那个受伤的叔叔那里去了?” “呵呵,你萨克多叔叔为他包扎了伤口,在休息呢。”母亲一边给我擦脸一边说。 “我们差不多到大伯家了吧?” “是的,你大伯听说我们到了榆次,已经派马车来接我们了,天儿,赶紧吃早餐吧。” “哇,这包子味道真好啊!”我大口咬了一个包子,里面鱼香味伴随着嫩嫩的羊肉味轻轻地飘了出来。 “杨大嫂,吃完早餐我们要上路了。”阿胜在外面说道。 “知道了,你先去备下马车。” “妈妈,阿胜叔叔到底是什么人啊?”我问了母亲一个困惑很久的问题,阿胜叔叔究竟是谁,他为什么那么神通广大,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呵呵,你阿胜叔叔啊,他是一个传说中的人!要不是这次护送我们母子还乡啊,十万黄金都请不动他。”母亲笑着答道。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谈话声…… “昨日承蒙各位搭救,周某感激不尽。”楼下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去看看,乖,别出来!”母亲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拿着一个包子,走到门前,隔着门缝望去,只见一个非常俊朗的男子在拜谢萨克多和阿胜。 “兄弟请起。”萨克多示意达图索将周淮安扶了起来。 “大恩不言谢,周某有要事在身,实在难以报答几位恩公。” “兄弟如此着急,有何要事?不妨说来听听。”萨克多非常关切地问。 “我父周朝瑞乃前皇吏科给事中,与杨涟、左光斗等大人同是东林党人,不想当今阉党专政,祸害国家,残杀忠良,迫害东林党忠诚义士,上个月父亲和几个叔伯都被魏忠贤抓去了。我临危受父亲委托前去接应杨涟大人的一双儿女,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一路上连遭东厂锦衣卫追杀,本来这些小喽罗奈何不了我,没想到这几日,左都督田尔耕派出了其得力手下,号称“搜魂手”的杨寰。”周淮安狠狠地说道,“几日前,在寿阳黑水河边我本来想刺杀这个阉党,没想道反而中了他的奸计,被他手下无形和鬼魅二人击伤。” “杨寰来了?”阿胜低沉地问道:“这家伙名列魏忠贤手下“五彪”之一,是“五彪”之首田尔更的心腹,其身手颇为了得,特别是一双铁手,可能除了“五虎”之首的崔呈秀没人能比得过。这次田尔耕派了他四大护卫的无形和鬼魅二人,足见魏忠贤对你的重视!” “不错,当我接到杨大人的一双儿女后,同时也会拿到一样能与魏狗相抗衡的东西,所以为国为己我都得赶过去。”周淮安正声道:“各位义兄,我……” “哈哈,都是热血汉子,留点时间成全我的一个心意好吗?”萨克多打断道:“不妨今天你、我、阿胜三人结拜为兄弟,以后的路上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周淮安沉思片刻说:“承蒙萨克多大哥看得起,淮安愿与两位哥哥义结金兰。” “太突然了吧?”阿胜倒是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好啊,阿胜叔叔,和这几个叔叔结拜啦,你们都是大英雄!”我推开门开心地喊道。 “天儿,大人的事,别乱说话。”母亲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这……”阿胜还在犹豫中。 “来啦,来啦!”萨克多将阿胜一把拉到身前,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周淮安,“我萨克多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正月初十出生,现年27岁。” “我周淮安现年22岁!” “我比萨克多兄弟小二个月!”阿胜低声说。 “达图索,上香!” 达图索从掌柜那里拿出来一个香炉,三柱香,放在六一张桌子上面。 萨克多双手将其他二人拉到香炉面前,双膝下跪手持一柱香,正言道:“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余萨克多今日于阿胜、周淮安两位兄弟义结金兰,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谨序。” “余愿与哥哥同生死,共患难,忠诚之心、苍天可鉴!”阿胜、周淮安二人亦拜道。 “达图索,拿酒来!” 达图索端来了三碗酒,三人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大哥、二哥,今日盟约,淮安今生定不相忘,时间紧迫,我要告辞了!”周淮安抱拳说道。 “好,达图索,给淮安兄弟备一匹快马,白银五十两,以做盘缠!” “大哥,这?” “哈哈,来日兄弟相会再说,路上小心。记得养好自己的伤,这瓶刀创药是我蒙族特产,也拿去吧!”萨克多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了周淮安。 “大哥、二哥,淮安,告辞了!”周淮安拜了三拜。 “三弟,你去往何处?”阿胜忽然问道。 “玉门关!”周淮安答道。 “西出阳关无故人,现在塞外是非多!贤弟保重!” “保重!” 第十一章 分道扬镳(2) (返回2007年11月16日)每每翻译到这个时刻,我的心里总是那么澎湃,仿佛我也站到了时代的那一段。于是我想借我的笔来抒发下当事人的心情和感受。这就叫做笔者的咏叹调吧! 咏叹调 周淮安的心声 父亲脚上沉重的镣铐声时刻在我耳边想起, 孩子啊,你要为国家大义去献身 去战斗 离开我吧,京城的血腥太多了 院子里的六瓣梅花盛开了 玉门关有人在那里等候着你 在这个痛苦到心里却无言的年代里 在另外一个战场上 去寻找你的安慰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一日 周淮安走后不久,榆次城里又是一阵骚乱,只见一队黑压压的官兵从远处奔来。 “大哥,这……”达图索再次紧张起来。 “别慌,这些官兵是来接我们的!”阿胜说道。 “阿胜二弟,你又把哥哥弄糊涂了!这次你可别说你是明朝军队的头领。”萨克多不解地问。 “哈哈,那倒不是,这些人是来接杨大嫂和天儿的。这次我的身份只是杨大嫂身边的仆从罢了。”阿胜笑着说,“哥哥不用紧张,这些官兵比那些阉党要好很多。” 说话间,那队官兵已经跑到客栈外面,停了下来。 “报告千总大人,这就是顺昌客栈!” “嗯,速速下马,迎接杨夫人!”门外传来一个威武的声音。 这次进来的是几个官兵,带队的是一个身披黑甲的威武汉子。 “请问那位是杨奉举杨大人的夫人?”那个威武汉子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是!”母亲拉着我的手说道。 “我是太原府副总兵杨奉先大人手下的千总段抖抖,嫂夫人,其他这些人呢?”威武汉子指着其他人问。 “我是夫人的随从阿胜!” “我是夫人的丫环阿娟。” “这几个是我们路上碰到的几位蒙族商人!”母亲指着萨克多说道:“他们一路上帮了我们很多忙!” “嫂夫人,杨总兵得知东厂锦衣卫在此搜捕要犯,特飞鸽传书命小人快马加鞭接送夫人回太原。夫人请收拾东西上路吧!”段抖抖说道。 “好,阿胜、阿娟收拾东西上路!”母亲说道:“萨克多兄弟,你们下一步打算去那里,顺路的话……” “呵呵,杨夫人,我萨克多要去阳曲(当时太原府府治所在地)办一些事。您和阿胜兄弟一路走好。”萨克多豪放地说。“大哥,那我先走一步了!”阿胜说道:“来日太原再会!” “再会!”萨克多抱拳道。 “兄弟们,护送嫂夫人出城!”段抖抖喊道。 “是!”门外上百名铁甲卫士喊声震天。 “报告千总大人,我们刚刚在城外被锦衣卫盯上了!”一个兵士忽然报道。 “哼,锦衣卫和太原镇守兵向来河水不犯井水,我段某倒要看看他敢怎地!出发!” “大哥此地非久留之地!你也早点离去吧!”阿胜对萨克多说道。 “哈哈,兄弟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杨大嫂、阿胜兄弟、小天儿来日再会!”萨克多豪爽地说。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萨克多兄弟保重!”母亲说道。 “大哥,再见!” “萨克多叔叔,再见!” 一辆豪华的马车载着我母亲和阿娟三个人缓缓离开,我拉起窗帘,看着雄伟的清虚阁离我们远去! 当我们离开后不久,几个黑影从楼阁、街角等处闪到离萨克多面前。 萨克多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腰牌,那些人见到腰牌纷纷下跪。 “参见贝勒爷,郡王爷在阳曲恭候多时了!”那些人低声喊道。 “嗯!你们退下吧,以后不要这样露面!”萨克多说道。 “是,贝勒爷!”那些人瞬间而散! “达图索,和我去思凤楼,其他人留下整备车马,晚上出发去阳曲!” “是!”众人连忙分头行事。 思凤楼与清虚阁并称榆次两大名阁,因为其从任何角度望去,檐角上都似有展翅欲飞的凤凰,故名“思凤”。西晋苟浪为榆次知县时,因治理有方,政绩卓越,便有了“有凤集于晋魏榆的传说”,宋朝时便盖起了这座思凤楼。 在思凤楼的三楼上,一个幽静而淡雅的房间里摆着一个小茶几,茶几周围放着三个凳子,一个婢女在泡着茶! 此时,两个凳子上已经坐了人,他们在等第三个客人的到来! 第十二章 萨克多之谜(1)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一日中午 这时,萨克多正带着达图索和几个亲随前往思凤楼作客。 “大哥,这样去安全吗?”达图索低声问道:“要不要多带几个暗哨过去?” “哈哈,不用担心,这几个客人对我们是非常友善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思风楼下。 这时的思风楼异常安静,做为榆次府大员们夜间吟诗作对的热闹场所,白天却显得非常冷清。 “大哥,这楼附近至少有十几个点子!”达图索说道。 “没事!”萨克多冷静地说。 “几位客官,我们这白天不接待客人的!”一个小二从门口跑了出来。 “青冥浩荡不见底。”萨克多吟出唐代诗人李白的名句。 “日月照耀金银台。”小二轻声和道:“掌柜的,客人来了!” “客官,请进请进。杨大人恭候多时了!”一个手持黄铜烟杆掌柜打扮的人迎了出来。 “好。”萨克多迈进了思凤楼。 走到楼梯口,那掌柜的用烟杆挡住了达图索等人的路:“杨大人与萨克多老爷有要事商量,其他人暂时在这边喝茶。小二,给这几位客人备茶!” “你们这!”达图索脸色阴里下来。 “达图索,你和其他几个兄弟去那边喝茶,我去去就来!”萨克多示意达图索不要冲动。 “大哥……”达图索说道 “没事。” 当萨克多走进三楼小阁子的时候,里面两个人赶忙起身迎了过来。 “锦衣卫太原府总管刘虚实恭迎贝勒爷!”那个瘦高个竟然是昨天搜查客栈的锦衣卫头子刘虚实。 “这位是……”刘虚实正准备介绍另外一个中年男子。 萨克多接口道:“哈哈,这位一定是东厂理刑杨寰杨大人,有礼了!” “贝勒爷,这说那里话,来来来坐。”那个中年男子嗓子有点沙哑:“贝勒爷,我们督公和贵方约法三章,互不干涉私政!” “哈哈,那是!”萨克多坐了下来,轻轻喝了一口茶。 “可是贝勒爷昨天救了周淮安,放走东林党,还包庇杨奉举的内人,这可都犯了我们的约定啊!”杨寰说道:“要不是看到贝勒爷昨天以马镫之伤示警,我们昨天完全可以把这帮人一网打尽!” “哈哈,杨大人说的一些话我真是听不明白!”萨克多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些宦官知道的这么多。 “那个叫‘张三’的男人倒是挺有本事的,竟然一时间迷惑了老夫的眼睛,幸好得到杨大人提醒,我才发现我上当了!”刘虚实说道:“做掌柜的十跟手指常年拨弄算盘,手指心一定会起老茧的,可那个叫什么‘张三’的,手指心没有一点老茧,手背倒是指骨突出,一定是个练武功的点子。后来,经过我们查实,原来那一对母子就是与东林党密切相连的杨奉举的妻儿,而那个所谓的‘张三’本名叫作阿胜,这个人对我们来说一定是条大鱼。” “即使不是你们所说的大鱼,我也觉得他是个人物!”萨克多说:“我与他两人结拜为兄弟,也是为了我们两家的利益着想。如果阿胜、周淮安这样的人能为你我所用,这天下还能不平吗?所以为了我们双方的利益,我希望你们不要动这两个人。” “嘿嘿,我们和你们大金处事方法不一样,我们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没像你们婆婆妈妈的!”杨寰说道:“不过,这次既然贝勒爷这么说了,那我们暂时就放过周淮安、阿胜这批人。不过,万一他们再有逆反朝廷的举动,刘虚实,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杨大人,小的理解。”刘虚实答道。 “好,这桂花茶不错!”萨克多笑道。 “上次送你们的辽东经略图,可曾派上用场?”杨寰说道:“最近听说你们主子迁都沈阳,正在积极筹划进攻辽东了吧?” “哈哈,你们的消息果然灵通啊。所以说我们大金没有选错朋友,到时候平定这个天下,有你们的功劳!”萨克多说道。 “这份宣府经略图是我们督公送你们的礼物!”杨寰从袖口里掏出一卷丝制卷轴。 “哈哈,很好,很好。”萨克多轻轻展开那幅卷轴一看,大明在宣府一带所有的兵力配置一目了然,一些重点防御关卡还注明了兵力配置、城墙高度与粮草存量,萨克多随即笑着说:“我回去一定向大汗禀报你们的功劳,这次一万两黄金将按照老路子送到你们督公手中!” “那就劳烦你们了!”杨寰阴笑地说,“来来来,继续喝茶!” “对了,京畿经略图现在怎么样了?”萨克多问道。 “这就伤透我们督公脑筋了。京畿经略图一直在东林党人手中,现在我们抓了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等党首,许显纯许大人正在日夜刑审,也希望早日得知京畿经略图的下落。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活到今天,嘿嘿。”杨寰摸了摸光秃的下巴,“不过最近暴民之乱和边塞兵变倒是让我们九千岁伤透了脑筋!” 第十三章 萨克多之谜(2) “哈哈,如果贵方能早日获得京畿经略图,我们将奉上黄金十万两,现在我们九边经略图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差大同府和太原府两边经略图,我们大汗也是伤透脑筋啊!”萨克多说道。 “大同、太原一带自古就是入主中原必经之要塞,这两地都有皇上信赖的重臣把守,太原总兵刘翊、大同总兵渠家桢个个手握重兵,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九千岁三番五次想招纳这些人,可惜都未成功!”杨寰说,“你们大可以从辽东入关,何必多番周折啊?” “唉,我们大汗也有这个想法,可惜辽东经略孙承宗在关外辛勤经营四年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石,再加上手下有袁崇焕这等将士,我们倍感攻城之艰辛啊!”萨克多说道,“虽然我们取得柳河之战的胜利,可惜并未触动孙承宗的根基!” “嘿嘿,这就不用贝勒爷操心了,前不久我们接到令尊大人的密函,信中请求我们九千岁出马撤掉孙承宗。这个孙承宗也是不识时务,常与我们厂卫作对,督公本来就对其非常不满,现在撤他的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替换他的人都选好了,就是督公的亲信兵部侍郎高第高大人。” “哈哈,那这事就好办了,等高第一上台,我军就大举进攻辽东!到时候顺水推舟,这天下唾手可得!”萨克多笑道,“不过这大同、太原一带对我们来说也非常重要,这次我入关就是奉父王之命来弄清这两地的布防情况!”萨克多知道自己即使现在不透露这点来意,对方也猜得到了,还不如直接说出。 “哈哈,心照不宣了!”杨寰笑道,“刘公公!” “小人在!”刘虚实赶紧回话。 “贝勒爷在太原一带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可别出什么乱子!”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那倒不必了,不知可否问下,杨大人来太原有何公干?”萨克多问道。 “呵呵,咱做奴才的,还不是想为主公分点忧愁!”杨寰笑道。 “那我就不多过问了!”萨克多笑道:“时间差不多了,谢谢杨大人的茶水,再下要告辞了!” “贝勒爷有要事在身,杨某也就不多留贝勒爷了!”杨寰起身送萨克多下楼,“希望以后能多和贝勒爷喝喝茶、叙叙旧!” “哈哈,但愿如此吧!”萨克多豪笑着说。 当三个人走下楼阁的时候,掌柜的和小二迎了上来:“客官走好!” 坐在一楼大厅喝茶的达图索看到下来,连忙起身朝这边走来。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两位就是无形和鬼魅吧!杨大人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啊!”萨克多指着掌柜和小二道。 那掌柜和小二的脸色顿时惊诧万分。 “嘿嘿,那里那里,什么无形和鬼魅!贝勒爷说笑了!”杨寰干咳了两下。 掌柜和小二赶紧走了开去。 “哈哈,我萨克多也算是个商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刚刚这两位掌柜的用着黄金烟杆子,小二带着翡翠戒指的。那两样东西做工精细,应该是宫廷之物吧!”萨克多笑着说,“好了,达图索我们回去了!” “是,大哥!” 看着萨克多走出思凤楼,刘虚实凑到杨寰面前说:“杨大人,这个贝勒爷不简单,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无形和鬼魅的真实身份。” “嘿嘿,哪有什么,这点漏子是我故意让无形和鬼魅做出来给他看的!你以为田大人手下的四大护卫是吃素的?”杨寰阴笑道。 “这,卑职想不明白了……”刘虚实道。 “想不明白好啊,想明白就不好了!”杨寰若有所思地望着萨克多离开的那条路:“他走这条路,我们呢?”最后杨寰说了句没人能听懂的话。 思凤楼外,萨克多一行向客栈赶去。 “大哥,这回来的一路上没发现点子的身影!”达图索说。 “呵呵,杨寰城府深得很呐。” “大哥,你怎么确定那掌柜的和小二就是无形和鬼魅呢?” “我本来没在意,但是那掌柜的用烟杆子拦你,故意让我看清楚他那个黄金烟杆子,我才醒悟过来的,他那烟杆子让我联想到周淮安身上的伤口。昨天我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得什么样的兵器杀伤了周淮安,原来是他的烟斗。”萨克多说道,“说不准这是人家故意让我看的。” “无形和鬼魅是田尔耕手下的爱将,这下我们可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了!”达图索笑着说。 “不一定,你刚刚看到的只是假象,他们可能是无形和鬼魅,可能只是替身罢了,下一次我们仍然认不出他们的!”萨克多说道,“不管他们了,准备晚上去阳曲!” “是,大哥!” 第十四章 初到晋阳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二日傍晚 一个多月的行程,经历了多少风雨,我们在百余名黑甲骑兵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了太原。 太原向来是历代王朝的北方重镇,唐代大诗人李白曾经盛赞太原“天王三京,北都其一。”“雄藩巨镇,非贤莫居”。不幸的是数百年前宋太宗赵光义为了截断太原龙脉,一把火将晋阳烧成了废墟。后来,明太祖朱元璋封其三子朱棢为晋王于太原,遂因此扩建太原城,成为明代九边重镇之一。 走进太原,我时刻感觉到有种古老的气息在缠绕着我,仿佛几百年前赵光义火烧晋阳城的硝烟味仍然在空中弥漫,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望着远山中耸立的双塔,我的心情无边激动。 我终于回到太原了,十年前和父母亲离开家乡前往京城,十年后我终于可以真实地看到这个城市。虽然我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但是这里并没有在我无知年幼的心里留下任何印象。 现在十五岁的我终于可以用一个懂事的男孩的目光来感觉这个城市。 我们一行人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终于在一个宅院前停了下来,这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当母亲牵着我下了马车时,我才发现这个宅子是那么庞大,庞大得在黑暗中显示不全它的轮廓。宅子大门口高高挂着一个匾额,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依稀看到写着“世德流芳”四个大字。 门口两边各站着四个黑甲卫士,段抖抖和那些卫士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个卫士赶紧跑到里面去传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七、八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弟媳回来了!”那个中年男子一眼向母亲这边看来,“路上辛苦了吧?” “弟媳好!”那个中年男子后面一个妇人颔首道。 “婶婶好,弟弟/哥哥好!”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在那里调皮地喊着。 “呵呵,大哥、嫂子有礼了,柳卿这次带天儿回来要麻烦大家了。”母亲连忙回礼道,“天儿,快向大伯、伯母请安!” “伯父、伯母好!”我有点不自在地说道。 “哇,你就是天天啊,我们哥俩可想见你了。走啦,一起去玩啦!那两个小孩蹦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院子里面跑。 “你看这些孩子,呵呵,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进屋吧!抖抖,带领兄弟们把行李搬进来!”大伯说道。 “好的!” 当阿胜和阿娟搬行李下来的时候,大伯忽然朝阿胜说了句:“怎么是你?” “是我!”阿胜低声答道。“你舍得回来了?”大伯带着责怪的声音说。 “回来一段时间吧!”阿胜仍然低声说。 “进来吧!”大伯对阿胜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阿胜叔叔,快点来啊!”我一边朝着阿胜喊着,一边已经被两个表兄弟拉进了府里。 “房间都备好了,简单洗漱下到大厅吃饭吧!”大伯一边领着我们走过回廊一边说道。 “谢谢大哥了!”母亲答礼道。 “阿菊、阿芳快带夫人她们去洗漱!” “是,老爷!”两个丫环应道。 “报告杨大人,行李搬好了,还有什么其他事吗?”这时段抖抖在外面问道。 “没事了,你们先回大营吧!”大伯说道。 “是,大人!”伴随着一阵铁甲摩擦声,门外的百名官兵瞬间离去。 当我们回到大厅的时候,里面已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大厅四周亮起了灯笼,在灯火照耀下,我看到厅正面挂着一张巨大的松鹤图,图两边的对联写得龙飞凤舞。图下面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古色古香的檀木桌,上面放着一个供奉神灵的牌位,然后桌子上摆了一些诸如烟炉、纸张、贡品的东西。桌子两边放着一对齐人高的青花瓷瓶,瓶子里插着几支青竹。 木桌前面就是客厅,可能是迎接我们的到来吧,今天把饭桌摆在了这里! 大伯父看到我们走啦过来便起身相迎道:“弟媳来坐这边!” “天天,过来和我们一起坐。”伯父的几个小孩把我拉到了他们身边。 大家入座后,大伯拍了下掌,门外进来了四、五个丫环,顿时桌上摆了十余道形色味各异的菜。 “呵呵,弟媳,从你们离开老家后,我们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吧?奉举倒是一个人回来过几次。”伯父笑着说。 “是的,大哥!” “弟妹,倒是没显老,姐姐我就不行了,这么多年都人老珠黄了!”伯母道。 “呵呵,嫂子说笑了,嫂子还是那样年轻,说是过了十年,就是过了几天一样。”母亲的一番话引得伯母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弟媳真会说话,弟媳当年走的时候我这两儿子才五、六岁,女儿刚刚出生,转眼间就这么大了,都不认识了吧?”伯父笑道 “好像两个孩子一个叫飞儿一个叫文儿吧?那时候小女儿还没起名字呢!”母亲说。 “呵呵,弟妹好记性啊,我这大儿子叫杨行飞,飞儿,向婶婶问好!”伯母说道。 我身边那个个子比较大的男孩站起来非常自在地向我母亲问好:“婶婶好、表弟好,飞儿欢迎你们回家。” “哈哈,那个是二儿子,杨行文,自小身体不好,不过脑瓜子倒是挺聪明,深得私塾先生的赞赏。”伯父指着我身边一个比较瘦弱的男孩道。 “婶婶好!”那个男孩问好的时候还鞠了一个躬。 “最后这个是我小女儿,杨行可,可儿今年才十岁,说话倒像大人了。”坐在伯母身边那个伶俐地小女孩听到母亲赞扬她,开心地说:“杨天哥哥显得好老气哦!”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呵呵,妹妹我今年才15岁啊!对了,天儿向伯父伯母请安,也向哥哥、弟弟、妹妹问好。”我站起来说道。 “哈哈,你倒是挺自觉的啊!”可儿指着我说! “哦,阿胜哪去了?”伯父扫视了下周围问道。 “他啊,和阿娟他们一起去吃饭了!”母亲说道。 “呵呵,不管他,来大家吃饭、吃饭!”伯父说道。 “这是咱山西名菜糖醋丸子!” “这是红焖猴头!” …… 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这么热闹了!看过了一路上人世的苍凉和百姓的悲哀,刹那间我发现,幸福只属于少数的人,比如我伯父! “对了,天儿先在家里住上几天,过段时间和飞儿、文儿、可儿他们一起去私塾读书吧,其他时间我还给两儿子请了太原府几位武师来教导拳术,天儿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跟着学学。”伯父忽然想到了我的教育问题。 “呵呵,那就麻烦大哥了!”母亲说道。 “哈哈,没什么都是一家人嘛!” 那天大家讲了很多话,我也时不时地和同龄人说着我的故事!飞儿对那些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事非常地好奇,文儿却对穷困的百姓产生了莫大的同情!可儿嘛,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第十五章 萨克多之局(1)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十六日清晨 伴随着滚滚车声,一行人在夜幕掩护下进入了太原府治所阳曲! “大哥,我们终于到阳曲了!”忽然传来达图索的声音。 “嗯,大金三年攻略计划正式开始了,达图索,前往德萌会馆。”另外一个声音是萨克多的。 “是,全体向西转,去德萌会馆!” 德萌会馆是阳曲县数一数二的贸易行会,该会馆成员大都以贩卖丝绸、皮毛为生。近年来由于世道混乱,许多商行纷纷关闭,德萌会馆在阳曲县的地位便突显出来,会馆主人令狐笑为人圆滑,做事周全,在他的打理下,德萌会馆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为乱世中的一个奇迹,可以说它已经成为当时晋商的一个典范。 据说,令狐笑这人神通广大,利用各种手段笼络了各方势力,不仅朝廷对德萌会馆的商车给予特别保护,山寨土匪也对会馆商车敬而远之,就连在混乱中崛起的后金也对德萌会馆的商车予以优待。 没过多久,商队便到了德萌会馆之外,这时天蒙蒙亮,会馆的门还没开。 “达图索,去敲门!”萨克多对达图索说道。 “是,大哥!”达图索上去重重地敲了几下门板。 “什么人啊?”一会儿,一个睡眼朦胧的小二探出脑袋来。 “告诉你们令狐掌柜的,他前几天要的皮货到了!”萨克多说道。 “好的,各位大爷稍等,我进去向老爷汇报下。” 过了好一会儿,会馆旁边的侧门打了开来,这个门是专门留个马车进入卸载货物用的。 “老爷说了先把货物卸下来,叫你们当家的去里屋和他老人家结账!”那个小二带着几个衣衫不整的伙计走了出来。 “好的,达图索,你带兄弟们去卸货,我去会会令狐老板,巳时三刻准时离开!” “是,大哥,保重!”达图索眼中显现出凝重的神色! “保重!”萨克多回了一句,然后转身和小二往里屋走去。 德萌会馆从街上看来并不宽,只有一个侧门和三间档口,但是里面却很深,走过店面,走过货房、伙计房,再走过一段回廊,小二在一个半月门前停下了脚步:“客官,这个小院子,就是我们掌柜的住所,我们这等下人是不允许进去的,要叫小胡子带你进去!”小二对萨克多说道,然后他向里面轻轻地喊了声:“小胡子,客人来了!” 一个留一截胡须的年轻人不知从那里蹦了出来,“好,客官来吧!”那人爽朗地说道。 进了小院子,穿过照壁,萨克多眼前一亮,这里竟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假山、楼阁、亭台、小池、各种花草点缀其间,一条委婉的小桥穿过池水,桥的那边有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楼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翠烟楼”三字,想必那就是令狐笑的住所。 在小胡子的带领下,萨克多到达了那栋小楼前,“老爷,您等的客人来了!”小胡子向里面轻轻地喊道。 “哦,让他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小胡子轻轻地推开了门,萨克多一脚迈了进去…… 萨克多一脚迈了进去,只见在烛光的照耀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背对着萨克多写毛笔字。 “这里方圆百米没有外人,客官,谈谈你的价钱吧。”那人仍在挥斥方遒。 “青冥浩荡不见底。”萨克多忽然轻吟了一句挂在墙上的古诗。 “民不聊生,日月归金(银)矣!”那人长叹一声,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清晨阳光和烛光的照拂下,那人的样子除了胡须和衣着,竟然和萨克多一模一样。 “大哥,你辛苦了!”萨克多激动地上去握住了那人的双手。 “三弟,你也辛苦了,一路上受累了吧?” 两人四目相交,兄弟之情溢于言表。 “三弟,这次父王派你来阳曲有什么任务?”令狐笑一把把萨克多拉到了土炕上。 萨克多一边扯下两腮的胡须,一边脱下自己的长袍,一边焦急地说:“大哥,你要在三刻钟后离开这里,化妆成我的样子,回大金去!” “什么?回大金?为什么?三弟。”那个叫令狐笑的忽然感到非常惊诧:“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六章 萨克多之局(2) “我这次奉父王之命来太原府,主要有几个任务,一个是把大哥换回去,大汗就要南下了,他不能没有你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另外一个就是叫你把这卷宣府经略图和我过来时画的入晋简要图带回去;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开展大金三年攻略计划!” “原来如此,你刚刚说大金三年攻略计划是什么?”令狐笑不解地问。 “哦,对了,这个是大汗交给我的一个亲笔手信,让我见到你时共同开启!”萨克多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笛,然后拧开笛子底部,拿出一个小纸卷。 令狐笑拿过纸卷轻轻铺展开来轻声读道:“现我军神威大振,不日将攻克辽东,爱孙岳托(令狐笑原名),现特派萨克多接替汝位,汝速速回京,共商大计!为加强太原、大同乃至北京之侦察,提升都察院德萌会馆为中原都察院,直属贝勒代善管理!另即日开展三年攻略计划,行动暗号“鬼火”。英明汗:努尔哈赤” 什么?这个扬名太原府的商人令狐笑竟然是大金努尔哈赤之孙、大金四大贝勒代善之子、坐拥大金镶红旗的岳托?怪不得他能够在关内外畅通无阻,怪不得他可以在这个艰难的时局中维持一个良好的商会形象,这些都离不开他真正身份的支撑!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个事情来得这么快!”岳托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大哥,回去的路线我已经和七弟说好了,他一定会带大哥平安抵达上京的!” “什么?七弟也来了,他在那?”岳托露出关心的表情。 “七弟化名达图索,一路上吃了很多苦,这次行动对他也是一种锻炼吧!”萨克多说道:“大哥我们两长得非常非常相似,一般人认不出来,回去的路上你可以用我的化名‘萨克多’,以后我会逐渐变成大哥一样的‘令狐笑’的!” “嗯,这点没问题,最近我很少见客人,一时间你难以进入我的角色,这样吧,我把我的贴身侍卫小胡子留在你身边做照应,他是我从大金带来的好兄弟,另外这个院子我安排了几十个心腹把守。有什么事情可以叫这些人帮助你!”岳托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折子:“这是我的心腹和我们大金在大同、太原一带的眼线名单,记住了名单前面的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千万不要轻易启用,这几个人可以说是我们大金未来入主中原的重要力量!” “好的,大哥。”萨克多说道。 “来,把你的衣服拿过来给我换上。”岳托说,“我这身衣服和重任一起交给你了,三弟!” “小胡子,进来。”岳托换完衣服化好装后朝外面喊道。 “到!”小胡子马上出现在了门口,随即朝萨克多拜去。 “老爷在这呢!”穿上萨克多衣服的岳托说道。 “啊,老爷,这?”小胡子惊呆了,他想不到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小胡子,从今以后,他就是‘令狐笑’!你要好好帮助他,未来我们大金的天下有你的功劳。”岳托道,“我要先回大金了,小胡子兄弟,来日再会。” “小胡子虽然不知道老爷要干什么,但是为了大金,小胡子在所不辞!”小胡子拜倒在地。 “起来,我的好兄弟,我这三弟能不能成为真正的‘令狐笑’就看你了。你留在这里还有更为艰巨的任务!”岳托说道。 “是,老爷,我一定好好伺候三爷。”小胡子说。 “我岳托的令狐笑时代过去了,新的令狐笑即将出现,下一步行动暗号‘鬼火’开启。”岳托说道,“小胡子,去帮我简单收拾下东西,一刻后我要离开这里!” “是,老爷。”小胡子一闪而去。 “父王还好吧?好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岳托转过身来问道。 “父王一切安康,不过随着大汗年事渐高,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这些对皇位的继承权窥觑已久的叔父们都开始有所行动了!”萨克多不无忧虑地说道,“现在大金四大贝勒各拥重兵,其中以父王与皇太极最有望继承汗位。父王以宽厚得众心、拥有正红旗、和大哥你所率的镶红旗二旗,为他人所不及,以才德言,大汗选贤与能之旨者,亦莫父王。从长幼序齿看,长子褚英贝勒早丧,父王为大汗次子理应居长,由目前的形势开来父亲继位的可能性最大,不过前不久,皇太极在背后对父亲做了些手脚,大哥此次回京也要提防皇太极!” “呵呵,皇太极自幼与父王交善,我想他也做不出什么惊天举动,只要大汗安然让位,父亲继位,那是指日可待!”岳托笑道,“三弟,大哥这次一走,下次不知何时见面,一切都要见机行事,千万要保重啊!” “大哥,请放心,一切我都会打点好的。”萨克多说道,“锦衣卫那边我已经接过头了,那些势利小人比较好应付。” “呵呵,说实话我们要感谢锦衣卫这些人,他们一年多来为我们提供了无数情报,现在他们又在积极捕杀和我们作对的东林党人,这就为我们建国于关外,陈兵于辽东提供了大好时机。身在阳曲,你要搞好和太原总兵刘翊的关系啊,刘翊这老小儿可是根硬骨头啊!”岳托说道。 “大哥,放心,等到我们大金铁骑横扫中原,再硬的骨头也给他碾碎!”萨克多笑道。 “三弟,你向来主张以汉治汉,大哥粗人一个,只懂得行兵打仗,父王这次派你来可以说是给你一个大施拳脚的机会啊!”岳托道。 “老爷,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门外传来小胡子的声音。 “好,给我放到门外马车上去。” “事不宜迟!三弟,大哥要回去了!”岳托再次紧紧握住了萨克多的手! “大哥,一路平安,三年后我会看到你的铁骑来到这里的。”萨克多道。 “哈哈……”兄弟两会意地笑了起来。 “走了,三弟!” “再见,大哥!” 说完后,化妆成萨克多样子的岳托大步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咏叹调 岳托的心声: 努尔哈赤——我的祖父、代善——我的父亲 我回来了,在这个山花漫野、烽火飞扬的日子里! 依稀记得四年前白塔铺的那一夜, 手持尖刀,身披铠甲 狂追明军四十里, 斩杀明军三千人 我不是一个刽子手 但是我是一个战士 我只能为我国家的强大而浴血奋战 我也向往着 向往着像三弟一样能够报读经书、运筹帷幄 但是,这就是我的使命 让我再一次重归战场 我的镶红旗、我的铁甲骑兵、我的军士们 我,努尔哈赤之孙、代善之子——岳托归来了! 第十七章 狄村之游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二十六日 转眼间回到太原十多天了,这段时间陪伴我最多的就是阿胜叔叔了,他带着我走遍了这个古老而神奇的城市。对于阿胜的这种做法,母亲是非常赞同的,小孩子刚刚到来一个新的城市,是应该四处走走,熟悉下周围的环境。 这天,阿胜像往常一样来接我出去游玩。 “嫂子,天儿不会在睡懒觉吧?”阿胜笑着对母亲说。 “呵呵,不会了,天儿知道今天你要带他去一个特殊的地方,一早就起来了!” “阿胜叔叔好!”母亲话没说完,我就从母亲身后蹦了出来:“阿胜叔叔说今天去的那个地方特别好玩,是什么地方啊?” “去了你就知道啦!”阿胜笑着说。 “路上要小心啊!”母亲嘱咐道。 “放心了,嫂子,天儿和我在一起,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呵,整个杨府,我也只敢把天儿托付给你了!” 走出杨府,一名杂役牵来了一黑马,阿胜一把把我抱上马背,然后左脚一抬轻飘飘地坐在我身后。 随着阿胜一轻鞭一挥,号子一喊,我们踏上了这日的旅途。 向南,我们骑着黑马向南奔去…… “远来征战的人啊, 何时能回故乡。 在家期盼的人啊, 何时能团圆 ……” 一路上阿胜哼着些听上去颇为伤感的歌。 二刻之后,我们终于在一个村庄前停了下来,只见村庄口一个破旧的石牌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两个字。 “火村?”我读道。 “呵呵,不是火村,前面那个字读狄,是狄村!”阿胜笑道。 “狄村,这是什么地方啊?” “狄村啊,那说来话长了,这里就是当年狄仁杰出生的地方!” “狄仁杰,就是唐代大宰相狄仁杰啊?”我问。 “是啊!” 当我得知这里是狄仁杰的故里时,心情非常激动,因为母亲经常拿古代名人的故事来教导我,屈原、狄仁杰、范仲淹等一批仁义之士早已成为我枕边的童谣! “叔叔,狄仁杰可是很佩服的一个大英雄呢!”我开心地说。 “哈哈,英雄?不错!能为百姓做事的就是英雄,这次叔叔带你去唐槐园玩,这唐槐就是狄仁杰的母亲亲手种植的,现在那里还建起了纪念狄仁杰的祠堂呢!”阿胜笑着说。 “真的啊!我一定要去看看!”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了唐槐园门口。从外面看来,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园子,青砖白瓦,里面几节树枝伸出了墙外。走进大门,我才发现,这个园子并不大,正前方几十米处有一棵老槐树,那槐树并不高,但树状奇特,树干一出地就分为两枝,北枝粗而短,东枝沿地面横生,在两个旧枝上又生出新枝,东南枝干上长满凹凸不平的树皮,沿地面横爬,树梢端略起翘。 “那就是唐槐吧?”我指着那棵树问道。 “是的!”阿胜若有所思地望着四周。 “叔叔,那我过去看了!”我说着向槐树跑了过去,越过一道月亮门,槐树两旁的长廊、亭台露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园子里并没什么游人,槐树上挂着的几道红绸子已经显得破旧,前面香炉里的香火已不知何时熄灭了!我努力寻找着狄仁杰的踪迹,想从地面破碎的青砖缝里找出一些历史的影子。 “天儿,别走太远!叔叔去长廊那边看看!”阿胜在后面说道。 “好的!” 在槐树的后面,我发现了一块断裂的石碑,一半耸立在地上,另一半坍塌在泥土草丛里,也许是年代久远吧,除了上面“狄梁公”三个比较大的字略为清楚外,下面的那些字早已湮没了! 在树下徘徊了半天,我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却被现在的混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在这个乱世里,人人自顾不暇,谁会在意这个石碑、这个园子的明天呢? 我向走廊走去,走廊一边对着园子,另外一边就是园子的墙壁,墙壁上画着一幅一幅的壁画,虽然有些斑驳,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是描写狄仁杰平生故事的一些画像!我尽可能仔细观看着每一幅画和旁边不完整的标注! 其中一幅是这样标注的:武则天垂拱二年(686年),狄仁杰出任宁州刺史。其时宁州为各民族杂居之地,狄仁杰注意妥善处理少数民族与汉族的关系,“抚和戎夏,内外相安,人得安心”,郡人为他勒碑颂德。 看到这里,我心里不免有些触动,从父母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大明连年以残酷手段讨伐镇压蒙古、鞑靼、女真等少数民族,造成了大批军民伤亡。当大明皇帝还在做着一统天下、四方臣服的美梦的时候,努尔哈赤出现了,而这正是这个乱世的开始。 为什么唐代可以“抚和戎夏,内外相安,人得安心”,到了大明就不行了? 当我发现我年幼的思维再也无法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看到了阿胜。 这时候,阿胜正在和一个魁梧的年轻人谈话。 那个人看到我注视着他们,马上停了下来,警戒地朝我看了看。 “没事的,天儿,过来!”阿胜对那个人说道:“这个是杨奉举大人的儿子杨天。” “原来是杨大人的儿子!”那个魁梧汉子向我抱拳行礼。 “叔叔好。”我马上还礼道。 “哈哈,天儿,他叫拓跋鸿基,才比你大四岁,目前在宁夏卫充军,你叫他拓跋大哥就可以了。”阿胜笑着说。 “拓跋哥哥好!” “好。”那人跟着笑了笑。 “好了,你送的消息我会交给老大的。现在饥荒四起、到处民变,你要先稳住脚千万别冲动,等时机到了再说。”阿胜对那个人说道。 “好的,那我马上回宁夏卫了。”拓跋鸿基抱拳说道。 “这里不比宁夏,到处是锦衣卫的眼线,路上小心。”阿胜拍了拍拓跋鸿基的肩膀。 “我知道了,告辞。”拓跋鸿基迈着虎虎生威的大步向外面走去。 “天儿,你这个拓跋哥哥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一定会是个人物。”阿胜若有所思地说。 “嗯,天儿一定向拓跋哥哥学习,努力读书、练一身好武功,保家卫国!”我说。 “呵呵,你也知道保家卫国啊?”阿胜笑了笑。 “嗯,我听爸爸说女真族要打过来了!” “看来你知道的还真多!”阿胜一边说着一边拉起我走向外走去:“回去了,去吃饭啦。” 几天来,阿胜好几次都是带着我出去玩,然后在街角和一些人接头对话。我虽然不知道他在筹谋什么,但是我知道阿胜叔叔是个大人物,他做的事也一定是惊天动地的事! 中午,当我们回到杨府的时候,母亲迎了出来:“天儿回来啦?中午大伯说了,他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你可以和那几个哥哥弟弟妹妹们一起去私塾读书。” “真的啊?”我听到能够去读书心里真是无比高兴。 “天儿要去读书了,不能天天陪阿胜叔叔玩了。”阿胜说道。 “哈哈,有时间还找阿胜叔叔玩。” “回去洗脸吃饭了”母亲微笑着把我拉进了府里。 第十八章 一声叹息(1)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二十六日晚 这天晚上,行飞、行文他们在大厅里,比划着白日里武师教的一些拳脚功夫。 行可则依偎在伯母怀里,轻轻阅读着一些对我来说非常陌生的诗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天弟,听说二叔平时教了你很多功夫啊,来和我们比划一下好吗?”行飞对着我说道。 “行飞哥,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拿着木剑玩的。”我低着头说道,父亲每次回来都让我拿着木剑跟他比划,其实比划什么我都不知道,更别说自己会什么武功了。 “来啦,杨天哥,谁能打中对方就算谁赢。”行文以一种恳求的语气说。 “天儿,哥哥弟弟们这样说,你就去和他们切磋一下吧。”母亲对我说,“别伤着。” “那好吧!行飞哥,行文弟,我给大家献丑了。” 由于父亲教我的都是一些剑法招式,情急之下我只好从桌上抄起一本书来,以书做剑,挥了两下。 “呵呵,这气势不错。像我们老师说的行如风、站如松。”行飞道,“天弟,看拳了!” 行飞一拳向我胸部击来,我连忙退步,右手回转用书把行飞的拳格开。 然后我顺势将书向行飞扫去,行飞连忙向后跳开一步,紧接着我递右脚转身再一次反扫,又将行飞逼退一步。 这时,行文也从侧里挥拳向我打来,我连忙立身,将手中的书卷抖成两个书花分别向两人刺去,两兄弟连忙分掌来档,只听“啪啪”两声,我们三人各退一步! 这时,行飞已经是背靠座椅,无处可退,只见他聚起双拳,做虎啸势,左脚在凳子上一踏,凌空三尺,向我扑来。 行文则身形急遽向下,双腿一分,左腿向我扫来。 我赶紧以书护肘,凌空而起险险躲过行文的一腿横扫,在空中“嘭”的一声,硬生生接下了行飞的双拳。 这一次硬撞,我和行飞各自被震退二尺有余,当我即将落地时,行文右腿再次扫来! “杨天哥哥要摔倒了。”在一旁读书的行可看到这情形连忙说道。 “攀龙腿!”情急之下,我双腿相交,用尽全力,夹住了行文的小腿,身形尚未立稳,行飞一拳又至。眼看躲无可躲,我连忙将手中之书挥出,后发先至,嘭的一声击在了行飞胸口。这一击,险险化解了行飞对我的攻势,行文则和我互相夹着对方的小腿,动弹不得。 “好了,到此为止吧。”耳边忽然传来阿胜的声音,回头看时,只见阿胜已经出现在我们身边,双手上下左右一抓,我们哥三个马上被他分了开来。 “阿胜!”母亲和伯母不约而同地叫了阿胜的名字。 “呵呵,行飞气势威猛、行文以柔克刚、天儿则随机应变,都不错。”阿胜说道。 第十九章 一声叹息(2) “阿胜叔叔武功那么厉害,能不能教我们一点啊?”自从我给行飞、行文讲了阿胜的故事后,我们哥三都对阿胜敬佩不已。 “这?”阿胜抓了抓后脑勺,然后向伯母和我母亲望去。 “阿胜,你指点下他们武功可以,但是千万别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教给他们!要不然奉先他又不高兴了!”伯母用一种难言的关爱之情对阿胜说:“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杨府也算是你的家!” 阿胜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抚摸着我们几个头说:“以后要勤加学习,多加练功。有时间就来找阿胜叔叔玩。” “好的,阿胜叔叔,我们一定会努力的。”我们几个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我先下去了!”阿胜走了出去。 从这时起,阿胜给了我一种亲人般的感觉。 “唉,这个阿胜啊,还是老样子!”伯母无奈地摇了摇头。 “嫂子,他这次护送我们母子回来,已经很不错了!”母亲说道:“他有自己的目标,我们就不用强迫他什么了。” “我们倒是没关系,主要奉先他……唉,不说了!”伯母欲言又止。 “妈妈,阿胜叔叔是什么人啊?”这可以说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他啊,传说中的人!”母亲和伯母会意地传了个眼神。 “天弟弟武功不错,我们哥俩领教了。”行飞向我抱了一下拳。 行飞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是言行举止都很像他父亲了,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父亲就是他的模范和偶像! “刚刚,我……”行文轻轻地将身上的灰尘拍干净,他身形单薄,就连说话都那么无力。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伯父从外面走了进来。 “唉,最近军中事务繁忙,不能和弟媳一起吃饭,实在愧疚啊!”伯父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说道。 “客气了,大哥公务繁忙,我们都是知道的。”母亲说。 “这段时间陕西府、甘肃府那边民变闹得厉害,朝廷已经下令各地总兵进行围剿了,我们太原府还算好了!”伯父一坐下来就谈起了最近的情况。 “民变、民变,成天民变,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不能想想办法啊!就是一个劲地镇压!”伯母带着责怪的口气说道。 “唉,我也同情这些百姓啊,一年到头吃不饱饭,衣不遮体。再加上今年大旱收成不好,农民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了。我们当官的想着百姓,可朝廷不想啊!一纸公文下来说剿杀,我们哪敢不从的!”伯父脸上顿时充满了忧愁:“这次太原府没有民变匪乱,可是身为皇亲国戚的总兵刘翊刘大人照样派兵屠了宁化所的一个村庄,杀了几百个平民百姓来请求皇上奖励!你说这事做得……唉!” “我说你这是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成天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伯母说:“全家还等你安安稳稳过日子呢。” “嫂子别再责怪大哥了,这些事也是由不得他的!” “唉,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刘翊在一些方面还算有骨气,首先他不和魏忠贤交往,其次他力挺抗击后金。这也是我在他手下做事的主要原因吧!”伯父说道。 “这现在真够乱的,别的不说,这内里东厂锦衣卫一个劲地捕杀东林党;外面后金又一个劲地喊着入关,百姓难熬啊!”伯母说道,“我就希望这个乱局早点结束。” “呵呵,嫂子有大哥这样的人在,大明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母亲安慰道。 “我们都知道爸爸是个好官啊!”行飞说。 “呵呵,我一个人好有什么用,小孩子不谈这些,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和天儿一起去上学。”伯父的表情稍有缓和。 “知道了爸爸!” “伯父,晚安!” 我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厅,只留下伯父的一声叹息! 第二十章 成长岁月(1)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二十七日早 今天是第一天去私塾。 我刚刚吃完早饭,行飞、行文就跑过来接我了。 “到了私塾好好听先生的……”母亲话没说完,我们已经跑了出来。 经过一阵子奔跑,我们三个在一个大宅院的后门前停了下来。 “不是去私塾吗?”我问道。 “是啊!这就是私塾!”行飞说。 “现在锦衣卫那些坏蛋不让办学堂了,把书院都拆了建什么魏氏宗祠,还好太原府知府王大人私下办了这间私塾让我们几个读书!”行文愤愤不平地说着。 “那些锦衣卫真是太坏了!”我早已见多了锦衣卫的恶行。 “哼,等我以后,一定要杀光这些坏蛋。”行飞说道。 这时,行文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几下门,里面一个家丁探出头来:“哦,原来是杨家两位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我们一行跨进小门,穿过一个小小的花园,来到了西边的一排小屋子旁! 这时我已经可以听到里面的读书声了! 行飞“哗”地一声推开了门,只见里面摆着十来张小桌子,桌子前面摆着一张长长的书几,书几后面挂着一幅巨大的孔子像,画像上面挂着一个写有“万世师表”四个大字的横匾。 这个时候先生还没有来,只有几个年龄不等的小男孩在那里读着诗文。 看到我们进来,那几个男孩都停了下来, “行飞哥,我们还以为是先生来了呢,害得大家虚惊一场。” “行飞哥,早!” “行飞哥,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啊?”一群年龄相仿的男孩围了上来。 “哈哈,我们等下玩捉太监好不好?”行飞俨然就是这群孩子的老大。 “好啊,好啊!这次轮柱子扮太监了。”那几个男孩欢笑道,“咦,这个小哥是谁啊?”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表弟,杨天!”行飞道。 “杨天好!”那几个男孩纷纷和我打招呼。 “大家好!”我连忙回应。 “天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行飞一个一个地指着那些男孩介绍道,“这个是太原知府王大人的公子王若一,你叫他王三就行!” “这个是我爸同僚太原府副总兵梁大辉的公子梁石柱,柱子!” “那两个是太原府通判丁国勉的公子丁耀祖,丁耀先!” “先生来了!”这时在门口把风的丁耀先轻轻喊了一句。 “快坐好!”一阵慌乱,大家都坐到了各自的小桌子前。 “天弟,坐这里!”行飞指着旁边一个空位子说。 我惴惴不安地坐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成长岁月(2)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一阵整齐的读书随即响了起来。 母亲曾经教过我这些《千字文》,于是我也跟着读了起来:“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这时候,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老先生走了进来,背后跟着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就是可儿,另外一个比可儿稍大一点! 先生径直走向了讲台,可儿和另外一个女孩则坐在了最靠近先生书几的小桌子前。 “呵呵,不错不错,今天,大家都很认真啊!”先生拿起书轻轻拍了一下桌面的灰尘。 “听王大人说今天来了一个新学生,就是你吧?”先生指着我说。 “是的,先生,我叫杨天。”我站起来说。 “嗯,很好,认识字不?” “母亲教过我一些!” “嗯,今天我们继续学习《千字文》和《诗经》,大家现在把以前学的的复习一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老先生一字一句地念着。 我们在下面一字一句地跟着读,一开始男孩人数多、声音大,整个私塾里充斥的都是我们几个的声音,慢慢地坐我旁边的梁石柱就打起盹来,其他几个男孩也心不在焉起来,男孩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读到“户封八县、家给千兵”的时候已是只能听到两个小女孩的声音和个别男孩轻微的声音,我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跟着读下去了,到了下一句的时候,我环顾了一下左右,除了行文还在那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外,其他男孩的声音都覆没了。 “梁石柱!”先生忽然一拍桌面,整个学堂的人马上清醒过来。 “在、在,先生!”梁石柱腾地站了起来。 “给我背几句!”先生道。 “背那几句啊?”梁石柱懵懵懂懂地问。 “《千字文》你会那几句就背那几句!”先生厉声道。 “是,先生,那我背了!”梁石柱干咳了一下背了起来:“天地黄黄、宇宙红红、日月阴阴、辰宿、辰宿……” “哈哈哈……” “呵呵呵……” 听到梁石柱背成这样,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孺子不可教也!梁石柱,这几句你都背不会,这、这、这!”先生气得手有点发抖:“丁耀祖,你来背两句!” “是是是,先生!”丁耀祖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户户户……户封八县、家给千兵、户封八县、家给千兵、户封八县、家给千兵……”丁耀祖两腿抖得和筛子一样,口里咬着两句不放。 于是乎,大家又大笑起来,就连站在旁边的梁石柱也指着丁耀祖嘿嘿地傻笑起来! “真是枉我张员外一生清名,竟然教出你们几个这样学生,回去给我把《千字文》通篇抄写一遍!”先生怒道。 “是,先生!”梁石柱爽快地说。 “是、是、是,这下可苦、苦了!”丁耀祖还在打颤。 “行文,你来几句!”先生对行文说道。 “是,先生!”行文站了起来:“璇玑悬斡、晦魄环照、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千字文》最后十二句脱口而出。 “嗯,不错,能教出几个你这样的学生,为师就知足了!”先生稍有安慰地摸了摸胡须。 “好,我们现在开始学《诗经》。”先生拿起书本又开始念了起来…… 一上午,不知不觉过去了。 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还在笑谈着上午发生的事! “唉,对了,那个小女孩是谁啊?”我问道。 “可儿呗!”行飞说:“连自己妹妹都不认识啊?” “不是啊,是另外一个啊?” “哦,那个,两小辫子那个啊?” “是啊!” “那个是王若一的妹妹,王若宣!” “哦!” “下午,还学习这些吗?”我问道。 “不了,下午我们习武的,听说这两天从蒲州请来了一代宗师教我们拳法呢!”行飞兴奋地说。 第二十二章 成长岁月(3) 天启五年(1625年)七月二十七日下午 下午,我们来到那个后花园里的一个空白场地上,这个场地长、宽各五丈有余,场子周围站着七、八名武师,场地靠南一边密密麻麻地放着几排兵器架,架子上插满里大大小小各种兵器,仔细看去不仅有常见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还有三尖两刃刀、橛、三节棍、阴阳锐、铁尺等一大堆奇门利器。 “这些真枪真剑都是专人看管的,据说都是痴迷武术的知府王大人费尽心血收集而来的!平时都放那边兵器库里,只有我们练武的时候才抬出来!”行文说道。 “这样啊!”我好奇地看着那些兵器,“哇,那把剑,剑身还在鞘里,可是气势已经散出来了。” “刀乃百兵之胆、剑乃百兵之君、枪乃百兵之王,我喜欢排名第一的刀!”行飞自豪地说。 “行文,你呢?”我问道。 “我希望我这辈子不拿兵器就好了。”行文低着脑袋说。 “是啊,如果人生没有杀戮就好了。”一时间我们凝立在那里,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很多。 “看啊,新的武师来了,据说是王三他爸重金请来的呢。”丁耀祖说道, “嗯,那是,这个老师据说是咱太原府一带最有名的。”王若一笑道, “弟子们拜见新师父!”看到那人逐渐走近,我们几个齐刷刷地拜了下去。 “哈哈,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快快起来吧,和我不用那么拘礼。”那人豪笑着说道:“我是蒲州姬际可,以后你们简单叫我师父就可以了。” “是,姬师父好!”我们喊道。 “嗯,我来这里教大家三个月都武功,俗话说得好‘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至于以后你们能不能学有所成,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 “姬师父,你教我们用什么兵器啊?”行飞好奇地说。 “哈哈,我不教大家兵器,我教大家‘形意拳’”姬际可说着摆了个拳势。 “哇!”那架势瞬间把我们征服了。 “我们形意拳,讲究功力,形松意紧,外形不拘一格,打法变幻多端,详细分为龙、虎、猴、马、鼍、鸡、鹞、燕、蛇、鸟台、鹰、熊等形意十二形。我们拳法重点突出所取动物的进攻技巧,不求形象但求意真,五行中讲究金、木、水、火、土的内涵。风格是顾中带打,有‘不招不架,就是一下’之说,明家交手几如电闪雷鸣,所以形意以善打闻名,有‘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的说法。”姬际可一边讲解着形意拳的概要一边比划,把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我从小由父亲教习一些简单的剑路,对于拳法是一窍不通。看了姬际可师父的招式,我对拳法对看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拳可以打得这么好。 “姬师父,好厉害!”我们齐声欢呼起来。 “形意十二形,并不是每种都适合一个人学,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身形、体格、气力来选择学其中几样,最终能够精通其中一样就不错了。” “那个小个子,来把你以前学的比划比划。”姬师父指着丁耀先说道。 “是,师父。”丁耀先向前迈出几步,双手一轮打出了一套八卦拳。 “嗯,根基不错,可惜打的都是些花拳!”姬师父上前一步轻轻一推,丁耀先一个马步把持不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大家看到这个情形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看到平时最要好的兄弟被这样打倒,行飞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向前一步说:“姬师父,我的拳法打得最好了!请指点。” 话未说完,他便身形一升,抡起一双拳头,一招“泰山压顶”向姬师父打去。 “破绽太多!”姬师父一矮身,横扫一拳,直接把行飞横着扫了出去。 我刹那间醒悟到,昨天晚上,行飞也对我使出这招,但是我只能硬拼,没想到姬师父随意一拳就可以将这个威猛的攻势化解。 “哎呀,哎呀!”这时候行飞才抱着肚子爬了起来。 “小徒儿,只有力气是没用的,没有破绽的拳法才是好拳法!”姬师父笑着说。 “好了,大家集合,从最简单的重新练起!”姬师父一挥手。 大家赶紧排好队列,蹲好马步,呼呼地打起拳来。 我们白天跟着姬师父练功,晚上则跟阿胜练习一会刀法、剑法。有时,伯父还带着我们哥几个去郊外学习骑射。 时间飞逝,许多让人悲痛的消息一一传来,首先是天启五年八月,辽东经略孙承宗被阉党陷害辞官;随后镇守辽东大将熊廷弼被冤杀于西市;直到当年年底我们才得到消息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等六位正义之士早在当年七月已被魏忠贤阉党杀害。 天启六年初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等东林党要员先后被害,东林书院被全部拆毁,讲学活动亦告中止。时东林“纍纍相接,骈首就诛”,这个时期整个明朝版图内都流淌着东林党人的鲜血。 太原府总兵刘翊仗着熹宗的撑腰继续鱼肉乡里,内心正直的伯父只能继续在这种小人手下屈膝办事。这个乱世啊,好人想独善其身都难,更别说有所作为…… 天启六年五月,太原府知府王廷坚由于和东林党人交往密切,被免官流放甘肃。若一、若宣只得跟着父亲流落他乡。从此,我们的读书生涯被终结了,我们的战乱生活却开启了! 我的首要目的就是去寻找我的父亲…… 而这时的辽东已经乱成一团,当年正月十四日,努尔哈赤率领诸贝勒,号称十三万大军,进犯明国,发动了明金(清)之间的第四次大决战。 正是这年二月,一件令人振奋的大事发生了——袁崇焕率领两万士卒取得了宁远大捷。 返回2008年2月11日,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终于断断续续地将《明清缚鬼录》第一辑翻译完了,但是许多旧的疑惑不就没有解开,反而增添了更多新的疑惑…… 这些日记起名为《明清缚鬼录》,“明清”还好理解,就是讲明清之间发生的故事,“缚鬼录”这三个字就不好解释了,套用梦惠的话说就是:明明一本日记,那里有鬼,连个鬼影都没有!的确,翻译完这辑后,我反复对比,全文就出现了一处“鬼”字,那就是萨克多的“鬼火”行动!莫非书名中的“鬼”就是指鬼火行动? 此外,令人不解的事情越来越多: 阿胜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 杨天的父亲下落如何? 萨克多究竟是什么人?鬼火行动又是什么内容? 文章里面提到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又是谁?” 周淮安到那里了? 杨天、杨行飞、杨行文这些人将有什么样的故事? 带着这些疑问,我翻开了《明清缚鬼录》第二辑…… 魏氏篇 风起云涌 2008年3月18日,这几天我仔细地阅读了一些明朝历史…… 明朝有着世界注目的科技和经济成果,也有着异常黑暗和畸形的政治统治。宦官专权可以说是导致明朝政治逐渐落败的一个主要原因。翻开厚厚的明朝历史,我们发现,明英宗时的宦官王振,明宪宗时的宦官汪直皆曾树有党羽,至明武宗时宦官刘瑾专权,阉党势力始形成,刘瑾与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等号称“八虎”(魏忠贤可能继承并发扬了刘瑾的做法)。 明熹宗时,大宦官魏忠贤专权,一大批朝官依附其权势,形成明代最大的阉党集团。其成员,内监有王体乾、李朝钦、王朝辅等三十余人。外廷有大学士顾秉谦、魏广微等,其中文臣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主谋议,号“五虎”;武臣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主杀戮,号“五彪”;其他又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名号。此外,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均置死党。魏忠贤也依靠这个集团的势力,打击反对派,扩大权势。顾秉谦、魏广微协助魏忠贤兴起杨涟、左光斗大狱,又以明宫三大案为题,残酷镇压东林党。著名东林党人高攀龙、杨涟、周顺昌、魏大中、顾大章等均被迫害致死。阉党崔呈秀等更劝魏忠贤定《三朝要典》,企图将东林党人一网打尽。 不错,杨天笔下的明朝何尝不是一个内政黑暗,摇摇欲坠的王朝,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既有魏忠贤这样的乱臣,也有像努尔哈赤这样的枭雄;既有像刘翊那样鱼肉乡里的官兵,也有像袁崇焕那样文武双全的将士,既有像刘虚实那样阿谀奉承的小人,也有像杨涟那样为国为民的大学士,他们共处这个乱世,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返回天启六年五月十四日(1626年) 我叫杨天,今年17岁(这里按虚岁记),这几天我看到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若一、若宣一家搬走了,实际上是被赶走的。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了我们平时读书、练武的那个庄园,赶走了里面所有的人,抢光了里面所有的东西。唯一没有被抢走的就是我手中这柄剑——这柄剑是几天前太原知府王廷坚大人送我的礼物,据说这是他最心爱的一柄剑。 王廷坚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官,也算是我伯父在官场上能合得来的几个同僚之一,没想到一夜之间,王府由往日的繁华变成了今日的空寂! 我知道伯父也很伤心的,不过,他伤心是没用的,要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太原府总兵刘翊帮他说话,据说他也会被发配边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一个社会,好人、哪怕是好心人就像蝼蚁一般,身居要位的往往是刘虚实这样欺压百姓的恶官。 这段时间,阿胜叔叔东奔西走,经常见不到他的影子,看来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 行飞现在也成熟了很多,他的拳法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好的,姬师父对他赞赏有加,临走的时候还教了他一套通臂拳。为了实现他练习刀法的愿望,大伯叫他去名震北方六省的平遥鸿远镖局锻炼一阵子,据说,鸿远镖局总镖头金刀洪成德老爷子的刀法天下第一,当年在张家口,洪老爷子一刀劈死长白三雄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伯父本来打算让行文去清徐做个主簿的,可是行文死活不愿意,偏偏要去伯父的卫所当兵,无奈之下,伯父只能暂时把他安排到卫所指挥所做文职;没过几天,行文又不干了要求调到神机营研制火药大炮,这下可吓坏了全家人,“全军上下,步兵为王,骑兵为帅。枪炮兵放放火、吓吓人还行、实战不行!”在伯父的几番斥责下,最后把行文调到段抖抖的黑甲骑兵营做百户长。 至于行可,则回到了家中,在伯母的教导下继续读书或学习女工。 我则被伯父安排到了巡防营近卫队,从事情报收集和传递工作,由于辽东战事紧急,做为大明九边之一的太原府驻兵也异常紧张起来。伯父驻防的太原卫与梁大辉驻防的镇西卫、裴风烟驻防的振武卫并称为太原府总兵刘翊手下的三大卫所。这段时间,我们巡防营每天都可以接到数十条战况报告,而我几乎每天都骑着快马奔波在前往太原府各地的官道上。 巡防营是伯父的贴身卫队,由一个千户所约1200人组成,近卫队是巡防营下辖的组织,整个卫队只有56个兵士,相当于当时军队一个旗的编制,当时这56个人却是从巡防营1200多人中精选出来的精英,这些人专门负责伯父的安全保卫、情报搜集和传送工作。近卫队队长柳三平虽然名为旗长,实则直接由伯父指挥。 由于我特殊的身份,一进近卫队大家都给我起了个“小爷”的称号,我当时心里就想,行文在黑甲骑兵营也一定这样被人称呼吧。 队长柳三平是一个非常冷峻的人,他并不高大,瘦小的身材给人一种冰山般寒冷的感觉,他的腰间始终插着两把刀,一长一短,据人说,那把长刀是为敌人准备的,那把短刀是为自己准备的。 “赶紧执行任务!违者杀!”柳三平经常这样冷冷地对我们发号施令。 副队长温田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两个小胡子一撇一撇的,为人嘻嘻哈哈的非常随和,就是左腿有点瘸,据说是当年千里传书被一个番子冷箭打的,还据说那个番子就是后来田尔更手下与无形和鬼魅并称的四大护卫之一的云雀。 “下次见了那个番子,老子一定宰了他!”温田经常晃着手中的飞链枪对我们说。 此外,队里的何七、阿狗、小铁、高桥都是非常杰出的年轻人。 虽然这个职业不是我想做的,虽然我一直想着去寻找我的父亲,但是当我逐渐与这帮兄弟产生情谊的时候,我却平静了下来,我感觉和他们在一起是多么地真实。 然而平静往往是暂时的,不久就发生了一件让我们终身难忘的事情…… 魏氏篇 蒙山脚之役(1) 天启六年五月二十日晚(1626年) 这天,我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被伯父轻轻地叫了过去。 “天儿,明天和温队长去阳曲,你把这份密函亲手送给刘翊大人府前一个兵士就行。”伯父神色深重地说。 “伯父,刘大人门前那么多兵士,交给那个啊?”我疑惑地问。 “你去了门前只要说声‘今天太阳很好’,然后会有一个兵士咳嗽三声,你交给他就行。千万记住了!”伯父说:“这件事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讲,就连柳三平都不要说。” 我忽然感觉到了这份密函的重要性,我轻轻地接过密函,小心地藏在了我的怀间,然后郑重地对伯父说:“伯父,我一定安全交过去。” “嗯,我会叫阿胜帮忙一路上保护你们的。”伯父说。 “老爷,夫人叫你过去。”这时候门外传来阿娟的声音。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伯父说到。 “是,老爷。” “伯父,怎么阿娟会来这里。”我不禁问道:“阿娟不是一直在母亲身边吗?” “哦,阿娟本来就是我府上的丫环,上次她回家探亲,我就顺路叫她陪你们一起回来。”伯父笑着说。 “原来如此啊!”我说。 “呵呵,当时墨七还为找不到人陪你们回来发愁呢。”伯父笑道。 “阿娟姐姐原来是京城人啊?”我好奇地问:“那个墨七叔叔是什么人啊?” “哈哈,阿娟老家保定的,离京城不远,当年我在保定府一带清剿流寇的时候救了她家人,她死活要留在我们家做丫环,说是报答我救命之恩!”伯父摸了摸胡子:“至于墨七是谁,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是你父亲的一位好友,可能也在官门当差吧。” “哦,时候不早了,伯父,我先回军营了。“我说到。 “好,去吧。”伯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天启六年五月二十一日清晨(1626年) 今天又有一批文件要送往各地,柳三平一早就带着阿狗、高桥奔振武卫去了。 可能是伯父的安排,我和温田、何七以及另外七名兵士踏上了前往阳曲的路。按照惯例都是最高职务的长官保管信件的,也就是说今天的所有信件都在温田身上,不过除了我怀中的这份。 当太原逐渐消失在我们视野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危险开始向我们逐渐逼近。 太原离阳曲并不远,走得快的话一天走完一个来回是没问题的,我们一行十骑沿着哗哗流淌的晋水奔跑在前往阳曲的路上,这条路是太原府少有的几条平坦的官道,路两边偶尔闪过小小的农庄和整齐的麦田,再往前就是蒙山脚,跨过蒙山脚再前行十余里就到阳曲了。 “今天的天气还可以啊……”温田一边骑马一边打着哈哈。 “好甚么,天天这样折腾人叻。”何七说着满口山西腔。 “小爷,来给我们吼几句。”后面的军士笑道。 “吼啥?不怕被我声音吓倒啊?”我说到。 “哈哈,小爷声音的确不咋地,来,温老大来两句。”军士们笑道。 “山边那个窗花花红啊,床前那个灯笼笼红啊,哥哥那个心里里热啊,妹妹那个脸蛋蛋红啊……”温田一清嗓子唱来起来。 “哈哈……”后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而我则只顾着怀中这份沉重的密函。 魏氏篇 蒙山脚之役(2) 行至蒙山脚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除开我们的马蹄声,还有一个忽远忽进、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在耳中缠绕——阿胜、一定是阿胜叔叔。 我回头望去,却没能够看到阿胜的影子,一种凉丝丝的感觉从脚底涌上心头,其他几个兵士仍然若无其事地赶着马、哼着歌。 我们就这样走着,不知不觉已进入蒙山脚下的一片森林,这也是太原到阳曲唯一一段崎岖阴森的山路。 这时风吹草动,发出“呜呜”的响声。 “妈呀,今天这风吹得还怪吓人的。”何七紧了紧衣服。 “怕啥,一点风也能把你吓……”温田说道这里忽然转口:“大家小心,保持队形!” 我的心腾地紧张了一下:“温老大怎么了?” “有杀气!”温田充满笑容的脸慢慢僵硬下来,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腰间的飞链枪。 “大家保持队形,做好反击准备。”我对其他人低声喊道。 “别怕,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脚虽然瘸了点,但是什么场面没见过!”温田道。 这时候十匹马十个人缓下了脚步,慢慢地按照三四三的阵形凑到一起,我和何七以及另外一个兵士在前面,温田在最中间,这种阵势就是为了保护最中间,也是最主要的那个人。 风声渐大,草木左右摇摆,呜呜声更甚,但是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学习了不少武功剑法,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遇到过敌人。 就在我们这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的时候,四周树上忽然传来“飕飕”的声音。 “快躲马背下!”温田大喊。 我连忙侧身翻到马背下,反映敏捷兵士也赶紧翻了下去,但就在这一瞬间,落在后面的两名兵士发出了惨吼声,紧接着一阵密密麻麻的“叮叮当当”声响了起来。 我抬眼看时,只见百多把明晃晃的飞刀直直朝我们射来,顿时,那两个惨吼的兵士身上已各种数刀,落马惨死。而挡在我们身上的马匹也中了数刀,逐渐地歪倒下来。 “好凌厉的飞刀。”温田低声说:“大家见机行事。” 飞刀雨过后,几十条黑影从周围树杈、树墩、草丛,暗沟里涌了出来。 “把密函交出来,否则你们都活不过今天。”为首的一人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劫杀官兵。”我扬眉剑出鞘,温田,何七等人也纷纷手持兵器站了起来。 “哈哈!看来和你们多说无用了。”那人笑道:“第一队,杀!” 得到指令,十多名黑衣人抽出腰刀向我们杀来。 “保持阵形!”温田一喊,我们几人赶紧背靠背围成一圈。 温田首先出招,只见他手中飞链枪一甩,已将一名黑衣人远远射杀, 我人生中的第一场血战也几乎同时爆发,一个黑衣人扬刀向我斩落,我连忙使出姬师父击退行飞的那招,奋力横扫一剑,将其拦腰斩杀,这就是我一生中杀的第一个人。 何七手舞长枪,以一当三。 其他几名军士也各自找到一个对手,与之厮杀。 这批黑衣人虽然训练有素,但是明显不是我们对手。不一会已经被我们尽数斩杀,我们这边也死去了一名军士,其他几个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我的右手臂上也被划开一道。 这时,我们这边只有七个人,对方还有二十余人。 “哈哈,杨奉先手下的近卫队果然名不虚传。”那人慢慢抽出腰间蓝色的剑:“不过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人一闪,温田瞬间出枪。 …… 温田枪落空,离我们最远的一个军士背后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剑尖。军士缓缓倒下,露出那人阴森的双眼。 一军士赶忙挥刀向那人头上斩去,刀未落,那么军士喉咙已被刺穿。 我的心凉了半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剑,我看看温田,他的脸铁青着,手中紧紧攥着飞链枪。 我能够感受到温田的恐惧,和我一样,这种恐惧来自与那柄蓝色的剑。 那柄剑再次向我们刺来,这次刺的是何七,何七一甩枪花奋力一击,叮地一声,挡开了那柄剑,不,何七并没有完全挡开,他的左臂仍被刺穿。 这时,剩下的20多名黑衣人尽数杀了过来,这一波,我们无论如何都挡不住了,那柄剑完全摧毁了我们的信心。 “温老大,小爷你们赶紧走,这里我们来断后!”何七绝望一喊,挺枪迎向那把蓝色的剑。 一时间,断肢残臂、血雨横飞,惨呼声不绝于耳。 “小爷,走!”温田铁链一挥,刺杀一个黑衣人,一把拖着我往外面冲,我疯狂地挥舞着长剑,格档着一切,斩杀着一切,我的身上也承受着一切。 就在这时伴随着“噔噔噔”的声音急遽响起,远处的忽然出现一队人马,十余个骑着黑马,戴尖帽、穿褐色衣服、着白皮靴的人在一个白衣人的带领下冲了过来。 我以为是阿胜到了,没想到那白衣人一挥马鞭,身后数十骑,立马挥弓射箭,只听“蓬蓬”的声音,十余只黑压压的箭已经向我们急射而来,温田赶紧拖着我向旁边的灌木丛里倒去。 “啊、啊、啊”厮杀中的十几名黑衣人和几个兵士闪避不及,已经被那飞箭“啪啪”地射倒,那个箭的箭簇随即“嘭嘭”地爆裂,一阵烟雾、满天血舞!中箭者身上被炸出一个大大的血洞。 “啊,这是东厂的无敌射雕爆裂箭!”温田大惊失色。 第二阵箭雨随即铺天盖地地射来,顿时又有数人中箭,一些箭射在了旁边的树身上竟连大树都炸出一个洞来。 这时,管道上已是烟飞灰舞,痛喊声不绝。 “温老大,来生再……”烟雾中何七的喊声刹那而止。 “主人,赶紧撤吧,兄弟们挂得差不多了。”一个剩下的黑衣人慌慌张张地喊道。 “妈的,东厂狗竟然和我们作对,给我撤!”烟雾中传来那个黑衣首领的声音。 “何七哥他……”我悲痛万分地说。 “趁着烟雾快走!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温田对我说。 “温大哥,我们不能丢下大家!”我喊道。 “快走!对于我们来说信函比什么都重要!”温田抱着我“啪”的一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在我落下山坡地那一刻,我看到剩下的几个几个黑衣人飕飕地穿出,消失在对面的丛林中。 路上马蹄声更近,“给我仔细搜每一具尸体!厂公……”这是我在下滚过程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翻滚着,我们止不住地翻滚,在一个树丫的撞击下,我们分开了…… 我继续翻滚着,身上伤口流出来的血粘着衣服,衣服被草木折磨着、撕裂着,我的痛苦不断加剧,然后骤然停止,我晕了过去! 魏氏篇 青龙白虎(1) 青龙者,东方之神也,亦作“苍龙”,青龙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相貌威武。《云笈七籖》卷七十二引《古经》四神之丹称:青龙者,东方甲乙木水银也,澄之不情,搅之不浊,近不可取,远不可舍,潜藏变化无尽,故言龙也。 白虎者,西方之神也,人称岁中凶神,常与青龙并称,有“云从龙,风从虎”之说,《云笈七羲》卷七十二引《古经》四神之丹称:“白虎者,西方庚辛金白金也,得真一之位。按照十二主星宿中记载:“白虎凶神当堂坐,流年必然有灾祸,不现内孝现外孝,否则流血难躲过。” 天启六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1626年) 当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眼角闪过微微的阳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身边——阿胜。 “阿胜叔叔!”我用尽全力地喊着,双手抓住床边想要坐起来,刹那间全身一股剧烈的疼痛让我重重地摔在床上。 “天儿,快躺下,我刚刚给你敷好药。”阿胜赶紧按住了我的肩膀:“这次阿胜叔叔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这时,我才发现身上伤口处缠满了白色的绷带,我的衣服却不见了。 “阿胜叔叔,我的衣服……咳咳”我不由地咳了起来。 “摔得不成样了,刚刚让小二拿出去了。”阿胜说到。 “啊……”我不禁喊了一声。 “不过,这个还在。”阿胜从腰间掏出了那份密函。 “阿胜叔叔,你……”我转惊为喜。 “‘今天太阳很好啊’,天儿,你好好休息,我去送信了。”阿胜打了个哈哈走了出去。 伴随着关门声,屋子里留下了充满疑惑的我和无尽的伤痛…… 阿胜也知道这个暗号,难道是伯父告诉他的?这一切难道都是预料中的?温老大他们怎么样了?劫杀我们的黑衣人是谁?那些的东厂番子又是怎么来的? 想着想着,我再次进入了无边的黑暗…… 同一时间,阳曲德萌会馆内。 萨克多不知不觉来到太原府已经一年了,一年来在小胡子等人的帮助下,他变成了真正的‘令狐笑’,整天忙碌于太原府大小官员、商户之间,大金三年攻略计划在他的操纵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四大神兽的帮忙下,他不仅弄到了大同府经略图,而且把大金进攻太原的路线都拟定得差不多了。对于萨克多来说,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太原府经略图,没有经略图上的详细数据,再完美的进攻计划都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变化。大金,再也不允许宁远之战这样的失败再次重演。 二月初,大金的拟定了详尽的入关计划,可是就是这份看上去稳操胜券的计划却让大金栽了跟头,宁远之战,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袁崇焕给大金以当头一击,这一战大金不仅损兵折将,就连一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汗努尔哈赤也负了伤。 再看看此时的大金,皇位之争已经日渐白热化,为了帮助父亲代善夺取皇位,萨克多几次传书要求调回大金,却被父亲拒绝了,“儿子,父亲的天下比不上大金的天下!”父亲代善在回书中这样说:“目前,大汗正在养伤,身体暂无大碍,只是最近心境甚为不佳。” 一直以来,大金就对入主中原的路线争执不下,除了突破山海关直捣京城这条正统路线外,大金内部还谋划着另外两条路线,一条是经古北口、白马关直接入主京城;另一条就是经宣府、大同进入太原,然后两面夹击京城。宁远之战,使得大金不得不花力气重新考虑后面两条路线,而这两条路线能够具体实施的前提就是搞到以上区域足够多的明军布防情报。 这时的萨克多也感到了来自大金的重重压力,为了加快弄到太原府经略图,他不仅启用了岳托留下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秘人物,还特别请求父王从大金调入“鬼火部队”。 …… 在大金内部,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这四大贝勒为了加强自己的实力,巩固自己的统治,纷纷成立了隶属自己的秘密心腹组织,这些组织没有统一的称呼,他们的名字都是被他们疯狂屠杀的大明军民起的,那就是—— 代善的“鬼火部队”;阿敏、莽古尔泰的“鬼甲部队”;皇太极的“鬼面部队”! 久而久之,这些异常诡异的称号竟然成为了这三个组织的正式称号。 据说,这三只部队的成员数量都非常少,鬼火部队只有13人,鬼甲部队最多有36人,而皇太极的鬼面部队只有六人,但是这些人的战斗力却是相当惊人的。 天启五年正月(天命十年,1625),努尔哈赤收到消息说明朝遣兵一万,由海上至旅顺,修葺城堡,屯驻兵士,特命三贝勒莽古尔泰亲率鬼甲部队前往击之,当时的史书只用十字来形容那场惨绝人寰的战斗——“克城,击败明兵,毁城而还”。 至于鬼火部队和鬼面部队的破坏力,更是比鬼甲部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萨克多实施的大金三年攻略计划的行动暗号名为‘鬼火’,看来与这支鬼火部队密切相关。 魏氏篇 青龙白虎(2) 萨克多正在沉思着…… 这时小胡子轻飘飘地走了进来。 “三爷,由五爷带领的鬼火部队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将抵达阳曲!”小胡子说。 “嗯,这次他们来了几个人?” “七个。” “哦!”萨克多摸了摸下巴,父亲一下子派出一大半的鬼火部队,这是前所未有的,这充分说明了父亲对大同、太原一带的重视。 “还有,青龙回来了。”小胡子说:“他想见您。” “嗯,让他进来吧。”萨克多坐到椅子上倒了两杯茶。 小胡子退了下去,一个人随后走了进来。 那人看到萨克多马上跪了下去,“这次有负主人之托,没能完成任务,特来向主人请罪!”那人说的竟然是女真语。 “哈哈,起来,起来!”萨克多将那人扶了起来:“来来来,坐这里!” 那人的腰间闪过一柄蓝色的剑,难道早上蒙山脚下劫杀官兵的黑衣首领就是他,难道他就是青龙?他究竟是谁? 接下来两人开始用女真语对话…… “青龙,你这把剑号称绝快之剑,没想到也会失手。”萨克多喝了一口茶,将另外一杯茶递到了青龙手边。 “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即将得手的时候,来了一队番子坏了我们好事。”青龙邪恶的眼神似乎要发出怒火。 “哦,东厂有人和我们作对?”萨克多的脸沉了下来:“他们是什么来头?” “主人,这次来的几十个番子厉害得很,小的正在派人查,已经有五个暗桩被他们拔掉了!”青龙说到。 “看来这次东厂的来头不小啊!”萨克多说:“等下把这条线交给小胡子继续查,你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是,主人!” “刘翊这人着实奸猾,其他地区经略图都备有三份之多,太原府这块却只有握在他手中的一幅。为了这张图,我费尽了心思,可是却没什么成效。”萨克多喝了口茶:“不过,现在机会来了。刘翊虽然手掌一张全局图,但是整个太原府却被他分为四块,他坐镇阳曲、杨奉先驻防太原卫、梁大辉驻防镇西卫、裴风烟驻防振武卫这四个防区可谓是互为倚角,相互照应,但是也造成了这四地的信息沟通不畅。所以,刘翊为了掌握准确军情,每隔三年都要重修太原府经略图,而这张图纸就是由阳曲、太原、镇西、振武这四个地方上交的布阵图合起来的。这几天刘翊正在重修经略图,所以我们要加快行动。” “不错,我们龙头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主人并送上了阳曲布阵图。”青龙说到。 “嗯,四大神兽中你们青龙是最值得信赖的,我们都是大金子民,都要为大金的前途着想。”萨克多笑道。 “为了大金霸业,青龙在所不辞!”青龙抱拳道:“不知道其他神兽现在怎么样?” “哈哈,按照规定,你们四大神兽之间不能见面、不能打听彼此消息,更不能阻挠对方行动。不过我可以稍微透漏一下,现在玄武正在镇西卫寻找镇西卫布阵图,白虎、朱雀和你们现在都已投入了夺取太原卫和振武卫布阵图的行动中。” “我们龙头一定会配合其他神兽完成任务!”青龙道。 “嗯,接下来,你们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振武卫这条线上,我相信今天晚点时候白虎会把太原卫布阵图送过来!” “白虎?”青龙疑惑不解。 “一山不容二虎,白虎向来独来独往,他的做事方法可比你们聪明多了!今天参与行动的不仅有你们青龙组织,白虎也去了。”萨克多笑道。 “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下这个人!”青龙握了握剑柄。 “哈哈,等我们大金一统天下,你们会见面的!”萨克多笑道:“好了,茶喝完了,你可以走了,千万别让人发现。” “是,主人!”青龙拜了三拜,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胡子走了进来。 “三爷,没想到青龙也是我们女真人。” “嗯,岳托大哥密函中提到过这件事,青龙是拥有大金皇族血统的女真人,他们是在德萌院成立之前潜入中原的第一批死士,这些人相当可靠!”萨克多说:“你等下派人去查下最近在太原活动的那队番子的来历,田尔耕、杨寰、刘虚实这些人向来和我们交好,怎么会作出这种事!宁远之战,他们明明把辽东经略孙承宗这个硬骨头弄了下来,换上了心腹高第,怎么会弄得我军惨败,大汗负伤?看来东厂、锦衣卫这边也出现了不寻常的变更!” “是,三爷,我马上去查。”小胡子马上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对了,晚些时候,白虎会来,叫他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萨克多最后交代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小胡子退下! 天启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傍晚(1626年) 一个黑色身影在德萌会馆闪动,在这个把守森严的院子里,他竟然来去自如,不一会那个黑影已经闪到翠烟楼下。 “是白虎吧?”楼里传来萨克多的声音:“快进来吧!我等你多时了。” 那个黑影推开门走了进来,炯炯有神的眼神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那人向萨克多行了个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份密函交给萨克多。 “这个就是太原卫布防图?”萨克多惊喜地接了过去。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 萨克多借着烛光,缓缓将密函撕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宣纸,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将纸慢慢展开,脸上喜悦之色更增。 “哈哈,白虎,你这次立了一次大功啊,居然拿到了太原卫布防图。我一定把这件事上报父王,对你进行嘉奖。”萨克多喜形于色。 黑衣人仍然是点了点头。 “白虎,我知道你是四大神兽里最神秘的一位,所以接下来你要密切关注太原卫的一切动静,一旦杨奉先有所行动,一定要告诉我!好了,辛苦了,你先去吧!” 黑衣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逐渐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