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 第001章 :噩梦 待萧绾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见到蕊珠正倚在自己的床榻边上打盹,萧绾心便无力地伸手碰了碰蕊珠。 蕊珠见到萧绾心醒过来了,高兴不已,道:“二小姐,您总算是醒了!”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都酸软无力。想起方才见到的场景,萧绾心眉眼一簇,对着蕊珠无力道:“蕊珠,我这是怎么了?” 蕊珠赶紧道:“二小姐,您都不记得了么?大少爷去郊外策马,本不想带您去的,您却偷偷跑去了。结果那马受了惊,您坠马受伤,一睡就是好几天呢!” “是么……”萧绾心只觉得脑海之中都是方才见到的血衣女鬼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蕊珠赶紧道:“二小姐,那您感觉冷么?要不要奴婢给您再盖一床被子?” 萧绾心面色苍白,只是道:“我没事。只是……蕊珠,你知不知道仁孝皇后的事情?” “仁孝皇后?”蕊珠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道,“仁孝皇后薨逝多年了,且人家是未央宫里的皇后,奴婢是文安公府的侍女,八竿子打不着呢,奴婢能知道什么。” 萧绾心木讷地点了点头,神情倦怠。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您可放宽心吧!眼快就到选秀大典的时候了。大小姐和心都是咱们文安公府的秀女。您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咱们文安公府上上下下可就有的受了!” “选秀?”萧绾心回想起梦中所见,不禁一凛。那个血衣女子,便是仁孝皇后么?仁孝皇后在世时,自己虽然年幼却也颇有耳闻——帝后二人伉俪情深,实为后宫佳话。即便后来仁孝皇后一朝病逝,皇上却也极尽哀思,写诗百首,甚至停办了那一年的选秀,为的就是祭奠这一位爱妻。 可是,自己又为何会在梦中见到那样可怖的场景?仁孝皇后……她说,她还有心愿为了。可是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秀女,又如何能帮着仁孝皇后达成心愿呢? 见到萧绾心愣愣地出神,蕊珠不禁道:“二小姐,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萧绾心无力地回答道,“或许是因为坠马的缘故,我总是觉得头晕沉沉的。” 蕊珠急道:“要不要奴婢叫大夫过来?” 萧绾心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夜已经深了,再叫太医也是麻烦,更何况我也没什么。”萧绾心卷了卷身上的被子,低低道,“距离选秀大典还有多久?” “还有四天。”蕊珠如实道。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让人无法分辨是喜是悲。萧绾心微微阖上了干涩的双眼,却只觉得一身血衣的仁孝皇后仿佛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萧绾心不禁眉头一簇。 蕊珠见到萧绾心如此不安,便赶紧道:“二小姐,您也别多想了,还好您如今醒过来了,很快就是选秀大典,您与大小姐都是参选的秀女。若是您出了什么事,咱们文安公府上上下下百余条性命便都是不要了。” 萧绾心无力地闭上双眼,道:“是,我明白了——” 第002章 :初见 大周皇宫规模极为宏大,因此统称为“未央宫”。取自“夜如何其?夜未央”,也就是没有尽头,绵绵不断之意。 很快就是选秀之日。不过是聆听嬷嬷教导宫廷礼仪的功夫,萧绾心便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直到嬷嬷教导完毕,萧绾心才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见箫绾青回来了,绾心的亲姐姐箫绾青不禁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瞧你,额头上都出汗了——你这个疯丫头,刚才又去哪儿了?连嬷嬷教导宫廷礼仪都不听……” 萧绾心如实道:“方才我隐约瞧着一个秀女好像是哭了,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妹妹宽慰了她几句——似乎是叫,‘苏梦笙’的。” 箫绾青点了点头,道:“今日秀女之中佼佼者众多,妹妹与众位秀女打理好关系,也是需要的。”说罢,箫绾青却是道,“只是,你的珍珠耳坠呢?” 萧绾心道:“妹妹瞧着那秀女样貌寒酸,便把珍珠耳坠送给她了——” 骤然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箫绾青不禁一急,正要说话的时候,小内监却传召箫绾青入殿选秀了。 箫绾青无奈,只好道:“罢了,我要先进去了。你也不能没有像样的首饰打扮,等一会儿我出来了,便把我的耳坠给你。”说罢,箫绾青便赶紧去了。 允许秀女进出的地方并不大,只有选秀之地倚翠殿以及附近的一座小小的花园而已。萧绾心心中烦闷,正搅着绢子走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是谁?” 萧绾心赶紧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素衣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你又是谁?”萧绾心反问道。 那个男子微微哑口,开口笑道:“我是——延庆王。” 萧绾心一愣,心下便似乎隐隐明白了过来,便恭顺行礼道:“延庆王在上,臣女萧绾心参见延庆王,延庆王万安。” 延庆王不禁抚掌笑道:“原来是萧二小姐。本王上一次见萧家二小姐还是六年前的事情。本王记得,那是你还不过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想不到,如今竟然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标致的大美人了。” 萧绾心只是淡淡一笑,道:“延庆王谬赞了。若是说起这‘花容月貌’——”萧绾心狡黠一笑,道,“臣女的姐姐萧氏绾青乃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王爷可要见见么?” 延庆王微微一愣,复而失笑道:“萧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小姐与小姐的姐姐既然是秀女,那便应由皇上挑选才是。即便本王喜欢谁,也要皇上指婚才行。“ 延庆王幽幽一抬眼,继而道:“虽然大周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常事,可是也不是人人都愿意三妻四妾的——” 见延庆王说到此处,萧绾心不禁触动情肠,低声道:“臣女也是作如此想——这一生,总要嫁一个有心人才好。不管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一生相伴,一生携手,便已经足够了。” 萧绾心说到此处,却隐约听见有掌声响起。那掌声由远及近,鼓掌之人渐渐走到了萧绾心的面前。萧绾心一愣:面前鼓掌的这个男子,身着九龙云纹袍,头戴祥云赤金御龙冠,远远地便是一片炫目的明黄—— 只见那男子盯着萧绾心惊愕的脸庞,缓缓开口道:“传朕旨意,文安公萧家二小姐萧绾心,着封为婕妤。封号为——宸。” 第003章 :良缘 什么?难道刚才与自己说话的男子并不是皇上么?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穿着九龙云纹袍的男子才是大周的皇帝,慕容景天吗?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身边的一个公公赶紧开口道:“萧二小姐可是高兴坏了,都忘记了谢恩呢!” 这时候,萧绾心心中一急,赶紧跪下行礼道:“皇上,不管是论姿容也好,德行也好,优于臣女的秀女众多,臣女只怕难以侍候好皇上。”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似是不可思议道:“怎么,若是别的秀女听到朕给了此等恩宠,都早已经高兴地跪下行礼了——你是在,拒绝朕么?” 萧绾心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低声道:“臣女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怕适应不了宫中的生活。毕竟,臣女……”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你现在已经是朕亲封的婕妤了。以后,就安安稳稳地作朕的女人。其他的事情,自有朕来替你打点。”慕容景天顿了顿,又开口道,“你刚才也说了,一定要有一个有心人才好——朕今日遇见你,偏偏就是喜欢你,如何?” 萧绾心的头脑飞速运转着,可是也实在是想不出来拒绝的话了,便只好低声道:“是,臣女谢恩——” 这个时候,海公公远远地过来了,见到慕容景天与延庆王,赶紧行礼道:“皇上万安,延庆王万安。” 海公公低眉垂首道:“启禀皇上,由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做主,又为皇上您挑选了几位宫嫔。只是,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虽然为皇上择了宫嫔,却没有定位份——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说,新晋宫嫔的位份,还请皇上做主。” 慕容景天不耐烦道:“说罢,都有谁?” 海公公赶紧道:“文安公萧振轩长女萧绾青、永州县丞苏和之女苏梦笙。加上皇上您已经选好了的,一共是十六位新晋宫嫔。” 还海公公说完,慕容景天却是懒散道:“小海子,你刚才说错了,算上朕已经选好了的,一共是十七位新晋宫嫔。既然母后与皇后都已经选好了,皇后是后宫之主,让皇后挑个位份给她们就是。” “是。”海公公应了一句,赶紧下去了。 待海公公走了,延庆王知道慕容景天与萧绾心有话要说,便赶紧也寻了个由头离去了。 如此,花苑之中便只剩下了慕容景天和萧绾心两人。慕容景天缓缓上前一步,将萧绾心拦在怀中,甜润的气息在萧绾心的脖子上丝丝而过:“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已。你实实在在是挽留住了朕的心。以后,朕便叫你‘绾儿’,你觉得如何?” “臣女……”萧绾心讷讷地,到底也是没有开口。 慕容景天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罢了,到底有着宫规约束着。你被册封之后三日入宫,在此之前,朕无法与你相见。毕竟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规矩,朕也不好为你破了。如此,朕便让小福子送你回府吧。” 第004章 :入宫 很快便是萧绾心与姐姐入宫的日子了。皇后已经下旨,宸婕妤赐居“柔仪宫”,萧美人赐居“重华宫”。 待萧绾心见过了柔仪宫的宫人,也都收拾妥当之后,萧绾心觉得心中疲倦,也没有传唤晚膳,只是躺在床榻上不出声了。 夜风阵阵,萧绾心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窗外,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倒是怪瘆人的。 此时,凤寰宫中,慕容景天大步迈入进了内殿之中,微微一笑,便亲手扶起了行礼的皇后,温然开口道:“乐怡,地上凉,你快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皇后羞涩一笑,低低道:“是,臣妾多谢皇上。” 皇后携了慕容景天的手缓缓坐定,指着桌子上的菜品,徐徐道:“皇上,这是抓炒鱼片,这是琵琶大虾,这是鸡粘口蘑,这是金丝羊肉。皇上一向喜欢吃鲜的,只是,怕吃完了这些菜品也是觉得肚子里油腻腻的了。因此,臣妾还备下了清清凉凉的薄荷蜂蜜茶,用来去腻消食是最好的了。不知皇上要先尝哪一样呢?” 慕容景天见道皇后娓娓道来,笑道:“其实乐怡你贵为皇后,这些微末功夫都是不必做的,只要吩咐给小厨房,让小厨房去做就是了。” 皇后却是恬然一笑,娇羞道:“臣妾首先是皇上的妻子,其次才是大周的皇后。皇上是臣妾的夫君,皇上喜欢吃什么,臣妾身为妻子的,自然是要记在心里的。” 慕容景天听了皇后的话,不知怎么的,眼睛里却隐隐地笼上了一层烟云。但是,却也很快便也就消散了。 慕容景天笑着道:“乐怡你的心思细腻,当年选你当朕的皇后果真是没错。若是朕与贤妃一同用膳,那丫头喜欢吃辛辣的,必定满桌子都是麻婆豆腐、宫保牛筋之类的,弄得整个永和宫里头都是辣辣的……” 皇后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温然道:“贤妃妹妹出身蜀中,自然是爱吃辣的了。”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随手便夹了一筷子金丝羊肉吃了。 皇后见到慕容景天津津有味的样子,眼眸一暗,温然道:“皇上,臣妾听闻,今年的秀女佼佼者众多,皇上尤其喜欢一位秀女,已经册封了婕妤了。”皇后笑道,“臣妾想,皇上必定是喜欢这位妹妹的。回头新晋妃嫔来凤寰宫聆听臣妾教导,臣妾倒是要好好地看一看呢!” 听了皇后的话,慕容景天随手把筷子丢在一边,开口道:“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夜已经深了,朕便不打扰皇后你休息了。朕去瞧瞧贤妃。”说罢,慕容景天便要起身离去了。 “皇上——”皇后见皇后突然要走,不禁惊愕道,“皇上,今天是初一,皇上难道也不留在凤寰宫陪伴臣妾了么?” 慕容景天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回应道:“贤妃这几日总说身子不太痛快。朕多日忙着选秀的事情,最近也实在是疏远了她——皇后,你一向宽容大度,总不会吃贤妃的醋吧?” 第005章 :相对 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温和开口道:“怎会?皇上您喜欢贤妃妹妹,贤妃妹妹也替臣妾侍奉皇上,臣妾心里头是十分感激的。只是,皇上疲乏多日,也应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慕容景天敷衍似的点了点头,随即便离席了。 眼见着慕容景天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远去,软玉这才悄悄地走了进来,发现满满的一桌子的菜,只有那一道“金丝羊肉”被动过,不禁心中一沉,低低道:“皇后娘娘……” 皇后将在慕容景天面前保持得体的笑容抿成了唇边的一道齿印,低声开口道:“软玉,本宫没事。这些菜,都拿出去扔了吧……” 次日清晨,天不过才蒙蒙亮,萧绾心便有些睡不安稳了。萧绾心伸手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汗,却浑身都忍不住发冷。 朦胧之中,萧绾心却似乎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绾儿……” 萧绾心一惊,竟然是慕容景天正坐在自己的床边。萧绾心吓了一跳,当即就要起身行礼,可是慕容景天却只是轻轻地按住萧绾心的肩膀,温然道:“别急,朕只是来看看你。瞧你急的,额头上都渗出汗了……”说罢,慕容景天便伸出手来为萧绾心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对着守在一边的壁珠道:“怎么,你是伺候宸婕妤的侍女么?” 壁珠见慕容景天问自己话,不禁喜道:“是,奴婢壁珠,是从小就伺候宸婕妤的。” “嗯——”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现下天气热,你随侍宸婕妤多年,竟然也不把冰瓮供上,害得宸婕妤夜不安眠,又出了一身的汗!” 壁珠一凛,萧绾心却是扯一扯慕容景天的衣袖,道:“皇上息怒,臣妾只是初入宫廷,很不习惯,因此才会睡不安稳的,不关壁珠的事。” 慕容景天拍了拍萧绾心的手,道:“好了,绾儿你都开口了,朕哪有不允准的。绾儿,你先起来梳妆吧。朕陪你用过了早膳再去上早朝。”说罢,慕容景天便起身去了前殿。 壁珠正委屈着,眼睛里的泪水都打转了,可是见到慕容景天与萧绾心言语温存,也只得恨恨地卷了卷手中的丝帕,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萧绾心梳洗完毕,缓缓坐定,见桌子上是几碟例如凉拌金针之类的清爽可口的小菜,配着主食也不过只是一碗淡粥,虽然简单,却也丰盛。 萧绾心心中一动,忍不住觑了觑慕容景天:其实,慕容景天的样貌还是相当英俊的,浓眉厉如刀锋,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或许是因为出身皇家,养尊处优的缘故,慕容景天的皮肉略微松散一些,但是落入了萧绾心的眼中,却显得极为温润。 慕容景天见萧绾心愣愣地瞧着自己,不禁笑道:“绾儿,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萧绾心缓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道:“臣妾失礼了……” 慕容景天笑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萧绾心的碗中,道:“绾儿,你跟朕之间,不必如此拘谨。只是今日是合宫妃嫔拜见皇后的大日子。皇后倒是个好性子的,你只记住‘谨言慎行’就是了。” 萧绾心虽然心中忐忑,也只得低低应了一声:“是……” 第006章 :觐见 今日是新晋宫嫔第一次参见皇后的日子,因此大家都来得格外早。虽然是清晨,可是凤寰宫却是十分热闹。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玫瑰红洒金凤凰牡丹裙的女子从帘幕之后款款而出。只见皇后头上戴了五彩金凤冠,又插了一只明珠金凤步摇,更显得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众宫嫔见了皇后,赶紧跪下行礼,齐声道:“臣妾们参见皇后,愿皇后岁岁安康,长乐无极……” 皇后温然道:“妹妹们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 皇后分别赐了众位宫嫔座位,便开口笑道:“今日是妹妹们第一次来凤寰宫,一是来拜见本宫,二来则是熟悉宫中的其他妃嫔。你们初来,可能会很不习惯,但是若是住得久了便也就知道了,宫里的姐妹都是好相处的。” “是——”众人应答道。 这个时候,皇后略一挑眉,道:“贤妃呢?贤妃怎么没来?” 软玉欠了欠身,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说这两日身子不适,不能来给皇后娘娘您请安了……” 皇后还未开口,敬贵嫔倒是先开了口,道:“这贤妃娘娘也真是的,今天是新晋宫嫔觐见皇后娘娘的大日子,她也敢不来?说是身子不适,不能拜见皇后娘娘,可是臣妾却知道,昨夜又是贤妃侍寝呢!怎么,她没力气来请安,倒是有力气侍寝了?” 在一旁的史美人听敬贵嫔如此一说,不禁掩嘴笑道:“敬姐姐便是不知了。那永和宫离凤寰宫远,贤妃姐姐贪懒不爱出来也是有的。可是,这侍寝可就不一样了,皇上眼巴巴地从乾元宫跑到了永和宫去,贤妃姐姐只要躺着应和就行了,是不用怎么动的……” 史美人此话一出,几个胆大的妃嫔便“咯咯”地笑了出来。 皇后见这话说的越来越不堪,提高了声音道:“好了!贤妃一向身子薄弱,皇上常往永和宫去照顾也是应当的。” 听了皇后的话,敬贵嫔不禁掩嘴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呢!昨个儿是初一,皇上按规矩是要在皇后娘娘宫中过夜的,可是臣妾听说,皇上不过只是略坐坐就去永和宫了。皇后娘娘宽容大度,臣妾们可是得学着呢!” 皇后却仿佛浑然不在乎似的,只是笑着道:“好了好了,今个儿是新妹妹们与众位姐妹第一次相见的日子,说这些没用的话做什么呢?本宫只盼望着你们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我大周血脉。” 皇后话音未落,却是皇后身边的小成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差点摔了一个骨碌。 皇后见到小成子如此失态,不禁脸一沉,冷冷道:“小成子,你没见着本宫正在跟各位妹妹说话么?” 小成子颤抖着道:“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出了大事啊!” 皇后心中陡然一沉,可是嘴上倒还是镇静,道:“怎么了?” 小成子赶紧磕了一个头,道:“陈昭仪她……她自缢了!” 第007章 :自缢 萧绾心骤然听到有人自缢,不禁手上一软,茶杯一个不稳,几乎要摔落下来,好在壁珠手疾眼快,赶紧就给接住了。其他妃嫔听闻陈昭仪自缢,更是吓得尖叫了起来。 皇后倒是十分沉稳,只是沉声道:“你说,陈昭仪自缢了?” 小成子哆哆嗦嗦地道:“是,陈昭仪在秀春宫里头自缢了,皇后娘娘赶紧去看看吧。” 待皇后赶到秀春宫的时候,秀春宫里头已经隐约听着宫女在嘤嘤地哭了。宫女们听到通禀皇后驾到,都赶紧抹去了眼泪,赶紧迎驾。 秀春宫的大宫女红萼迎上来,赶紧行礼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急道:“陈昭仪如何了?可找了太医没有?” 红萼却是抹着眼泪道:“方才薛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薛太医说,昭仪主子……没救了!” 皇后听闻红萼如此一次说,一把推开了红萼,急急忙忙就往秀春宫的寝殿里去了。 寝殿之中,陈昭仪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身子上也已经铺了白布。皇后用护甲挑起了白布的一角,看到了陈昭仪苍白的脸庞,嫌恶似的急忙将白布盖上。 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软玉见到了陈昭仪尸体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皇后镇定起身,问道:“红萼,陈昭仪好端端地为何突然自缢了?” 红萼低声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不知道。昭仪主子今天早上明明还是好好的,还嚷嚷着要点心吃呢……” 皇后脸色一沉,道:“罢了,本宫知道了。”皇后扶着软玉的手,对着红萼道,“这些话,都去乾元宫禀告皇上吧。” “是……”红萼懦懦道。 直到皇后回到凤寰宫里,身边只有软玉一个人伺候,皇后这才阴下脸来,恨恨道:“一个个的,居然都爬到本宫头上了!” 软玉赶紧递过来一杯莲子杏露饮,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喝点莲子杏露饮,消消气吧……” “消气?”皇后咬牙切齿道,“本宫好不容易安排了个人进来,承宠才不过两月有余,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软玉垂着眼眸,低低道:“昭仪主子命中该有此劫,不关皇后娘娘的事。皇后娘娘只要安抚后宫众人就好。” 皇后闷闷地饮了一口莲子杏露饮,低声道:“软玉,你猜,到底是谁下的杀手?” 软玉正色道:“选秀大典过后,皇上新得了许多佳人。陈昭仪嫉妒吃醋,一时寻了短见。” 皇后咬了咬牙,道:“本宫不信你没看见陈昭仪脖子上的手印……” 软玉拍了拍皇后的手,低低道:“皇后娘娘,现在,您只能说陈昭仪是自缢的。您想想,陈昭仪近两个月以来颇受恩宠,除了贤妃娘娘,谁还能够抗衡?那人既然有本事做下这事,便一定有了全身而退的法子。您若是一再追究,皇上是最敏感多疑的了,万一查出来陈昭仪是您安排在皇上身边的人,皇上一动怒,那便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皇后一凛,随即冷然一笑,道:“罢了,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008章 :争斗 次日清晨,按着规矩,萧绾心等新晋嫔妃还要到凤寰宫中聆听皇后教诲。因着陈昭仪自缢的事情,萧绾心一直心有余悸——仁孝皇后的死状,犹在自己眼前。 凤寰宫中,众人妃嫔都已经到齐了。因着陈昭仪骤然自缢的事情,几个胆大的妃嫔更是在皇后面前窃窃私语,小声说着自己的揣测。而皇后只是自顾自地饮着茶,也不管她们,只是道:“今日,贤妃还没有来么?” 敬贵嫔笑着道:“陈昭仪莫名其妙地没了,这下可真的是贤妃专宠了。贤妃晚上要侍寝,这一夜的风流,哪里还有力气出来呢?只怕贤妃流水似的腰肢儿,软塌塌地起不来咯!” 敬贵嫔的话香艳而大胆。只见史美人“咯咯”地笑着,道:“敬姐姐这便是不知道了——” 史美人轻轻地“嘘”了一声,道:“姐姐,您多虑了。人家贤妃伺候皇上伺候惯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还会怕这个?姐姐不知道,妹妹的清宁宫离贤妃的永和宫不远。昨个儿妹妹睡得晚,却隐约听见永和宫里头唱昆曲呢!” 听了史美人的一番话,敬贵嫔不禁咂舌道:“啧啧!人家陈昭仪尸骨未寒,皇上便又睡到贤妃的温柔乡里头去了?贤妃也不怕犯了忌讳!” 史美人撇了瞥嘴,不屑道:“人家贤妃宠眷深重,怕什么忌讳的。” 史美人拾了一枚果子吃了,这才缓缓道:“其实啊,哪怕贤妃位份再高又能如何?说到底,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罢了,果真是上不得台面。大半夜地还唱什么昆曲。要是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了,还不——” “住口!”皇后厉声道,“贤妃出身再低,好歹也是官家女儿。即便贤妃的出身再低,可是贤妃的位份远高于你们。主上的事情,可是你们能置喙的么?” 史美人轻轻地“哼”了一声,道:“是,皇后娘娘贤德,臣妾门是万万都比不了的。只是——” 史美人诡异一笑,道:“只是,陈昭仪是皇后娘娘举荐入宫的。陈昭仪虽然算不上盛宠,但是也切切实实地分走了贤妃的宠爱。恰好这个时候,陈昭仪又不明不白地死了——皇后娘娘,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敬贵嫔笑着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雍容大度。说起来不过只是妃嫔之间吃醋的小事,能怎么样呢?” 这个时候,敬贵嫔瞧了一眼萧绾心,道:“我为皇上生育了大公主才不过只是贵嫔一位,说到底还是宸婕妤得宠啊,初入宫廷就被册封为婕妤了。我听说,新晋宫嫔之中,唯有妹妹赐了封号呢!” 皇后的左手轻轻拂过右手上的七宝玲珑护甲,缓缓道:“敬贵嫔生育了大公主,自然是大功一件。只是,敬贵嫔和大公主始终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也不能让皇上舒心,给给贵嫔一位便已经不错了。敬贵嫔,你说是不是呢?” 敬贵嫔咬了咬牙,低头不语了。、当气氛尴尬的时候,门外的小太监却通传了一声:“贤妃娘娘驾到!” 第009章 :雪狐 萧绾心打眼一看,却是一惊:只见贤妃身材丰腴,面若银盘,却不是旁人的那般痴肥之态,更是多了几分妩媚艳丽。贤妃穿着一袭玫瑰红流苏金累宫装,更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贤妃的手腕上更是戴着一对极为珍贵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 只见贤妃缓缓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参加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皇后温然道:“贤妃妹妹,快别拘束了,坐吧。”见贤妃安然坐下了,皇后这才温然道,“贤妃妹妹抱病多日,如今身体可好一些了么?” 贤妃淡淡开口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皇上夜夜陪伴臣妾,永和宫里头阳气旺盛,臣妾的病很快就好了。” 皇后温然笑道:“贤妃妹妹是皇上最钟爱的妃子,本宫身为后宫之首,自然也是会照顾妹妹的。”说罢,皇后一扬手,软玉便捧了一个五彩凤凰雕漆盘来,走到了贤妃的面前。 皇后温然开口道:“本宫知道妹妹你怕冷。这是前几日西北进贡的雪狐皮,穿起来又轻薄又暖和。京都的夏天短,一转眼便是秋冬了。这张雪狐皮本宫便送给妹妹秋冬保暖之用。” 贤妃安安稳稳地坐着,只是示意自己的侍女吉祥手下雪狐皮,这才道:“皇后娘娘,臣妾听说,这雪狐皮西北是一共进贡了四件的?” 皇后点了点头,温然道:“是,西北这次进贡的雪狐皮一共四件。皇上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各留了一件,皇上自己留了一件,剩下的一件便送给了本宫。” 贤妃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抚着耳边的七宝星月耳坠,扬声道:“太皇太后的那一件便不说了。皇太后与皇上都知道臣妾素来畏寒,这雪狐皮穿着身上轻薄暖和,跟抱着个小火炉似的,便将两件雪狐皮都赏给了臣妾。现在,皇后娘娘又将自己的雪狐皮赏给了臣妾,臣妾可就有三件了呢!” 皇后硬生生地撑着得体的微笑,温然开口道:“贤妃妹妹时常需要侍驾,多多注意保养也是应该的。” 而敬贵嫔却是不屑道:“原来贤妃娘娘一直抱病呢!只是,贤妃娘娘拖着这样病怏怏的身子,还要在夜里唱什么昆曲,可真是为难贤妃娘娘了。到底是贤妃娘娘的家世在这儿,也不碍事的……” 贤妃轻蔑地瞧了敬贵嫔一眼,道:“敬贵嫔到底是个只会生女儿,不懂得保养的……” 敬贵嫔却是轻蔑一笑,道:“是么?哪怕只是个公主,也是母妃的心头肉——倒不比贤妃娘娘,圣宠深厚却是腹中空空。不过,这样也好,这生孩子就跟往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的,若是因为怀孕生子而伤及了贤妃娘娘的凝脂肌肤,那可怎么是好啊?” 贤妃咬了咬涂得鲜红的嘴唇,厉声道:“敬贵嫔!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见贤妃与敬贵嫔言语激烈,赶忙道:“好了好了!今日是新晋宫嫔来凤寰宫聆听训诫的日子,你们都是皇上的老人儿了,一个个都是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见到诸妃都沉默不语,皇后这才道:“好了,今个儿诸位姐妹也是累了,就散了吧……” 第010章 :猜疑 次日夜晚,皇后来了乾元宫中,对着慕容景天温然笑道:“臣妾听闻皇上最近忙于政事,连晚膳都只吃了几口便去批折子了。臣妾心里想着,皇上这会儿定是饿了,便带了藕粉桂花糕来给皇上尝一尝。” 慕容景天笑着用银筷子夹了一块藕粉桂花糕吃了,道:“皇后的厨艺真是绝妙。相比御膳房做的藕粉桂花糕,你做出来的糕点倒是没有了甜腻之感,多了几分清香。” 皇后含笑道:“只要皇上喜欢就好。”皇后瞧着皇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赶紧道,“软玉,快去端皇上喜欢的龙井过来,给皇上压一压,别噎着了。” 慕容景天缓缓放下银筷子,道:“皇后的厨艺是朕后宫之中最好的。朕有时候会想,倘若皇后身份低微一些,做了宫中的厨娘,会不会比当皇后更和乐顺遂呢?” 皇后微微一愣,只觉得后脊已经微微沁出了香汗。饶是乾元宫中冰瓮早早地就架上了,又有着冰轮徐徐转着,可是皇后依旧觉得浑身腻腻的。 见到皇后神色如此,慕容景却是仿若无心似的,问道:“关于陈昭仪,朕心里总有几个疑问。陈昭仪入宫的时间不长,朕倒是十分喜欢。朕很想知道,究竟是后宫的哪一位如此容不得朕宠爱的女人?” 皇后只觉得脑仁儿仿佛要炸裂了一般,勉强笑道:“启禀皇上,陈昭仪是自缢身亡的……” 慕容景天“啪”地一下将手中的银筷子狠狠地丢在了青玉桌子上,声音中中隐有怒气,道:“自缢?皇后,朕去瞧过陈昭仪的尸体,她脖子上的青黑手印那么明显,皇后你会看不出来?” 皇后只觉得汗如雨下,即便听着冰瓮里的冰一点点化掉,落在水里,滴出清脆的声响,可是心里的烦闷还是丝毫不能除去。半晌,皇后在皇上面前徐徐跪下,勉强挤出来一句:“皇上是在疑心臣妾么?” 慕容景天面色阴沉,嘴里却是道:“皇后,你与朕是多年的夫妻,朕自然是信任皇后的。” 皇后强撑着道:“皇上,臣妾自打嫁给皇上的那一日起,便一心只为了皇上。臣妾若是怕陈昭仪争宠,不让陈昭仪入宫便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空气仿佛是凝胶一般,混沌地让人难以呼吸。半晌,皇上淡淡道:“罢了。皇后,你先起来吧——” 皇后只觉得浑身僵硬,低低道:“臣妾私下并非没有查过陈昭仪自缢一事。可是,臣妾查来查去,也不过是陈昭仪清晨的时候想用一些点心,待宫女回来的时候,陈昭仪便自缢身亡了。” 皇后顿了顿,低低道:“臣妾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此人一定是在后宫之中颇有权势之人。若是贸然查出,必定是后宫惊动,到时候皇上两面为难,可该如何是好呢?” 慕容景天微微色变——皇后的话看似无心,却是实实在在地挑起了慕容景天疑虑:说起来,宫中权势最高的,除了皇后,便是贤妃了。 慕容景天略微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罢了,天色晚了,朕去瞧瞧宸婕妤。皇后,你跪安吧。” 第011章 :良夜 此时的柔仪宫中,萧绾站在廊下,看着宫人点起鲜艳的宫灯。萧绾心瞧着他们点燃了那些红的鲜艳的宫灯,可是不知怎地,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意。 这个时候,外头的宫人突然通传道:“皇上驾到——” 萧绾心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婕妤,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赶紧扶起了萧绾心,笑道:“绾儿,朕跟你说过了,你在朕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宫人们见慕容景天对萧绾心如此言语温存,便都知趣地退下了。慕容景天攥住了萧绾心的手,缓步往柔仪宫中。 萧绾心的手被慕容景天紧紧攥着,腻腻地竟然生出了些汗。萧绾心的心通通地跳着,仿佛快要跳出来了一般。眼前,柔仪宫中的月光纱帐仿佛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了慕容景天身上炫目的明黄。 慕容景天牵着萧绾心在床榻边坐下,柔声道:“朕方才看你在廊下站着,看着宫人们点上宫灯——绾儿,你怎么喜欢看这个?” 萧绾心垂眸道:“臣妾见宫灯在暗夜沉沉之中发出柔和的光晕,心里喜欢得紧。臣妾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样暗夜里的一盏灯——” 慕容景天似是动容,道:“绾儿,你果然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不知何时,慕容景天宽厚的手掌已经从萧绾心的脸庞上滑落了,反而落在了萧绾心胸口的琵琶扣上。不过只是眼眸流转之间,几颗琵琶扣被解开,露出了萧绾心雪白的肌肤。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似乎整个身体都软瘫了下来,没有了力气。任凭慕容景天将自己娇嫩的身体缓缓放倒,只能从自己的耳边感受道慕容景天温热的气息。 在小衣被解开的那一瞬间,萧绾心却是突然醒转了过来似的,往床榻的里头躲了一躲。 慕容景天似乎并没有料到萧绾心会作此反应,不禁道:“绾儿,你怎么了?” 萧绾心声音颤抖,勉强说道:“臣妾……臣妾……臣妾有些害怕。” 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历来嫔妃第一次侍寝都是怕的。” “皇上,皇上,臣妾……”萧绾心搪塞着,勉强开口道,“臣妾……臣妾来月信了。” 慕容景天微微一愣,转而抱住的萧绾心,温然道:“好,好。你不愿意,朕就不勉强你。朕不动你,朕只想这样抱着你待一会儿,行么?” 萧绾心倚靠在慕容景天的怀里,低声道:“臣妾近来听了一些话,说臣妾如今所获得的这一切恩宠,都是因为容貌与仁孝皇后相似的缘故?” 慕容景天微微一愣,转而松开了紧紧拥着萧绾心的手臂,别过头去。半晌,慕容景天才挤出来一句:“你也是这么想的?” 萧绾心摇了摇头,开口道:“臣妾从未见过仁孝皇后,也不知道仁孝皇后容貌如何。” 内殿之中,桃夭香粉的气息渐渐弥漫着。虽在夏日里,内殿之中却也是桃花芬芳。 “你喜欢桃花么?”慕容景天开口道。 萧绾心微微一愣,道:“是,臣妾喜欢桃花的温婉绚丽,也喜欢花落之后结出的清甜果子。” 慕容景天眼中隐约含了泪水:“她——她也喜欢桃花。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012章 :庇佑 几经辗转,慕容景天带着萧绾心到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宫殿之中。慕容景天拉着萧绾心的手进入的内殿,映着淡淡的月光,萧绾心看的不甚明朗。只见慕容景天上前点好了红烛,在幽微的烛光之下,一幅画像出现在了萧绾心的面前。 画像上,是一个素衣女子。那女子粉面朱唇,婉然笑着,眼眸似清波流盼。女子在河水边上浣足,露出了雪白的肌肤,竟如白狐一般,不仅清丽,而更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慕容景天缓步上前,一手拿着红烛,一手摩挲着画像,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伤感,道:“这就是朕的结发嫡妻,仁孝皇后。那一年,朕还不过只是个不得父皇喜欢的失宠皇子,带着画师来到河边赏玩,却偶然遇见了她……” 慕容景天转过身来,拉住了萧绾心的手,低声道:“绾儿,你是你,仁孝皇后是仁孝皇后。仁孝皇后虽是朕的结发嫡妻,可是去世多年,斯人已逝,朕还有什么是不可忘怀的。” 慕容景天鼻翼微张,仿佛隐有怒气,只是道:“罢了,她都走了那么久了,有些事,不提也罢。”慕容景天揽过萧绾心,低声道,“朕现在身边的女人,是文安公家的二小姐萧绾心,朕的宸婕妤,朕的绾儿。这一点,朕不会弄错……” 萧绾心微微一愣,随即低下了头。 待回到柔仪宫中,天已经快大亮了。萧绾心垂着头,不经意地瞥见了床榻之上,似乎有一张白绢。萧绾心顿时觉得奇怪:自己的床榻上有白绢么?怎么自己不知道…… 慕容景天看着萧绾心走到床榻边上拿起了那一张白绢,笑道:“你拿那个做什么?” 萧绾心不解道:“皇上,这是什么?” 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原来你不知道这个是什么。”说罢,慕容景天转身走到一个小屉子旁边,拿出了一个小银剪子,对着自己的胳膊就是一剪,温热的血液瞬时就流了下来。 “皇上!”萧绾心惊愕道。 慕容景天示意萧绾心沉声,从萧绾心手中接过那张白绢,将自己的血液滴在白卷上,低低道:“这张白绢,是新晋妃嫔侍寝第一夜的规矩,用以辨别妃嫔是否完璧。” 慕容景天笑容沉稳:“朕今日留宿在了你的柔仪宫里,你还不让朕碰你,朕就只能这样应付那些掌事嬷嬷了。” 萧绾心鼻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萧绾心也不敢多想,赶紧拿出了干净的纱布为慕容景天包扎着手臂。萧绾心看着已经沁透纱布的血,哽咽道,“臣妾并不值得皇上如此用心。” “你——值——得。”慕容景天却是一字一顿道,“朕是个男人。既然是男人,就会宠爱、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也同样因为朕是个男人,所以朕没有办法对所有的女人都报以真心——绾儿,你明白么?” 萧绾心怎能不明白慕容景天话中的深情呢?可是萧绾心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木木地咬了咬嘴唇。 第013章 :隐流 此后接连多日,慕容景天夜夜都留宿在萧绾心的柔仪宫中。没有人知道,慕容景天虽然夜夜留宿与萧绾心的柔仪宫中,却始终没有行周公之礼。入夜的时候,两人不过只是和衣同榻而眠,仅此而已。 这一日虽然下着小雨,可是众妃嫔却都早早地便来到皇后的凤寰宫中请安了。诸妃正说这话,贤妃却是往人群里扫了一眼,道:“哪一个是宸婕妤呢?” 萧绾心见贤妃突然提起了自己,便赶紧下跪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婕妤,参加贤妃娘娘……” 贤妃轻轻嗤笑了一下,转而上前,逼视着萧绾心的眼睛,道:“这几日多亏了妹妹侍奉皇上,本宫也得以稍稍休息了。宸婕妤,本宫真是要谢谢你啊!” 萧绾心不禁一凛,几乎要跪不住了。好在皇后赶紧道:“好了,宸婕妤,你快起来吧。”说罢,皇后瞧了一眼贤妃,道,“贤妃妹妹头上的碧玉瓒凤钗真是漂亮——这是皇上赏的么?” 贤妃挑眉看了皇后一眼,淡然道:“皇后娘娘错了,这不是皇上赏的,而是太后赏的。” 皇后按压住自己心中的酸涩与怒火,勉强与诸妃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让她们都散了。待进入了内室之中,皇后才慢慢地冷下脸来。 软玉小心翼翼地觑了皇后一眼,便知道皇后心中有气,赶紧递过来一碗薄荷蜂蜜茶,低声道:“皇后娘娘,请饮一口薄荷蜂蜜茶吧。” 皇后从软玉手中接过薄荷蜂蜜茶,却见茶杯中的茶叶缓缓舒展,竟像是碧玉瓒凤钗一般。皇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厉声道:“你们一个个地都来作践本宫!” 软玉赶紧跪下,哀声道:“皇后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 软玉的话音未落,皇后便落下泪来,道:“论起家世,本宫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地位尊贵;论起容貌,本宫虽然年纪渐长,可也才不过二十多岁;论起子嗣,本宫生育的嫡子也是皇长子——即便如此,她们一个个还是欺压到本宫的头上!” 软玉替皇后垂着腿,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可别生气了。就像您说的,您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而且您还生育了嫡长子。您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皇后的神色舒缓了许多,道:“是啊,当年母后也不算得宠,位份也不过只在妃位,也是因为生育了皇上,这才母凭子贵,成为了皇后、皇太后。有皇太后做例子,谁还敢欺辱本宫?” 软玉浅笑道:“是呢!娘娘您是中宫皇后,就任凭妃嫔们闹去。她们越闹,您越是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皇上更能看见您的好。” 皇后点了点头,略微顿了顿,低声道:“软玉本宫问你,贤妃的药……” 软玉微微一愣,转而笑着开口道:“皇后娘娘,您尽管放心,那药是一早就下了的。您也瞧见了,贤妃虽然身材丰腴,可是体质却是极寒的——不然,皇上和皇太后为何要赏贤妃雪狐皮呢?” 皇后释然一笑,道:“是是是,只要药下地准了,本宫受点委屈算什么。好了,软玉,把那些碎瓷收拾收拾,本宫去瞧瞧二皇子……” 第014章 :激怒 因着下着小雨,原本就颇为阴郁的宫道上更是显得湿漉漉的。 宫道上,壁珠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方才贤妃那样嚣张跋扈的样子,奴婢冷眼看着,真是生气。不过是个妾侍罢了,想不到竟然跋扈至此,全然不顾及皇后娘娘的脸面。” 萧绾心苦笑着道:“她们且闹她们的,咱们只要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萧绾心却突然听见“哎哟”一声,随后便传来了玉碎的声音。萧绾心垂着脑袋一看,那碎了的竟是碧玉瓒凤钗。萧绾心惊恐的抬起头,面前的不是贤妃又是谁? 贤妃显然是生了大气,仿若银盘似的脸上腮帮子鼓鼓的,仿佛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一样。 萧绾心一凛,赶紧退后了一步,行礼道:“贤妃娘娘恕罪,方才我没见到贤妃娘娘的仪驾,这才惊扰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请恕罪啊!” 可是,贤妃哪里还容得萧绾心说什么话,迎上来,劈头便是一掌。这一掌下去,贤妃犹未解气,厉声道:“给本宫跪下!” 壁珠见着萧绾心受辱,心中不平,挡在萧绾心身边,开口道:“贤妃娘娘,我家主子不是有心冲撞贤妃娘娘的。我家主子只是心里头惦记着皇上晚上要过来,不知道该备下什么膳食才好。若是惊扰了贤妃娘娘,也是我家主子太过关心皇上的缘故。” 壁珠的本意原本是好的,只是暗着提醒贤妃萧绾心如何受宠,劝贤妃做的不要太过。只是,这一番话落在贤妃的耳朵里,却被当成了萧绾心的恃宠而骄。贤妃这几日本来就不满萧绾心独占盛宠,壁珠的这一番话,更是挑起了贤妃敏感的神经。 只见贤妃扬手,对着壁珠就要打上一掌。可是壁珠手脚灵敏,轻巧地躲开了贤妃的这一掌不说,竟然还伸手死死地攥住了贤妃的手。 贤妃当即变了脸色,厉声道:“本宫的身子是你一个卑贱的奴婢可以触碰的么?小宁子,给本宫打这个贱婢,狠狠地打!” “是!”小宁子吆喝了一嗓子,甩开膀子就要冲过来。 萧绾心心中一紧,挡在壁珠面前,立即道:“贤妃娘娘,我冲撞了您的仪驾多有不敬,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您要怎么责罚都可以,千万不要打壁珠啊!” 贤妃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罢了!这碧玉瓒凤钗是太后娘娘赏给本宫的东西,让你说打碎就打碎了,来日太后娘娘若是问起来,你让本宫怎么说?”贤妃气得发颤,对着小宁子厉声道,“小宁子,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打!” “好嘞!”小宁子应了一声,强行把壁珠从萧绾心的身后拉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如此拳打脚踢之下,壁珠更是不的反抗本半分,只能发出惨烈的哀嚎。 萧绾心眼见着壁珠疼地惨叫,可是却没有一丝办法,不禁连连哀声道:“贤妃娘娘,我知道错了。请您不要再打了,壁珠身子弱,实在是是受不起这番痛打啊!” 第015章 :结怨 贤妃冷冷一笑,道:“宸婕妤这是做什么?做奴婢的,都是卑贱的命,主子打一打,又有什么关系呢?本宫在后宫多年,教导奴婢的本事可比你宸婕妤强。若是换了旁人,本宫也不一定愿意管呢!” 说罢,贤妃俯下身子来,用玲珑护甲轻轻刮过了萧绾心的脸庞,淡淡道:“好美的一张脸,跟仁孝皇后真是相像……不知道,当年仁孝皇后死在冷宫的时候,是不是跟你现在是一样的表情呢?” 萧绾心一愣:“你说什么?” 贤妃听了这一句,顿时恼了,厉声道:“萧绾心!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就敢称呼本宫为‘你’么?”贤妃气得直发颤,两只手腕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叮当作响,“小宁子,给本宫狠狠地掌宸婕妤的嘴!” 萧绾心原本就受了贤妃一掌。因着贤妃是用戴了玲珑护甲的手狠狠地掌嘴,萧绾心侧脸早已经肿了起来,哪里还经受得住掌嘴呢? 小宁子打下人自然是熟惯了的,可是若是真的打妃嫔,到底有些抵触,便对着贤妃道:“贤妃娘娘,壁珠这贱婢也就算了,打死了也没有什么。只是,眼下皇上正喜欢着宸婕妤,若是皇上问起来是谁打的,小的倒是没什么,只是怕伤了贤妃娘娘和皇上之间的情分——” 贤妃显然是被说动了,只好道:“罢了,原本宸婕妤罪无可恕,只是念及宸婕妤初入宫廷,不懂规矩,本宫慈悲,本宫今日就放过你……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今天不打你,你就给本宫在这儿跪着,给给本宫跪足足三个时辰!不跪完不许起来!” 说罢,贤妃突然厉声道:“今日之事,是本宫教导新晋宫嫔和下人,是为皇后娘娘分忧。你们若是谁多说了半个不该说的字,本宫便割了你们的舌头!”说罢,贤妃扶上了吉祥的手,傲然离去。 萧绾心抿一抿发干的嘴唇,遥遥抬起头,看着皇宫的上空。 天空上,阴云密布,原本不过只是零星的小雨,可是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开始渐渐地变大了起来。 萧绾心吃力地走过去,扶起了壁珠。 萧绾心看到壁珠的脸,不禁一惊:壁珠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块好肉,眼角边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唇也被擦破了,流出了鲜红的血。壁珠的半面脸红肿了起来,连带着嘴唇都变形了。 萧绾心不禁心疼不已,用手轻轻拂过壁珠的脸,柔声道:“壁珠,疼不疼?” 可是,萧绾心的手指不过才碰到壁珠的皮肉,壁珠就已经痛得龇牙咧嘴了。 壁珠“呜呜”地哭着,泣声不已道:“二小姐,奴婢好委屈啊!咱们不就是打碎了她的一支玉簪子么?怎么就让她这么生气了?” 萧绾心摇了摇头道,看着壁珠的脸,心疼无比,只是道,“那个人怎得下手这样狠!” 壁珠冲着贤妃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道:“贱妇!来日我若是发达了,必要让她永不超生!” 萧绾心吓得赶紧捂住了壁珠的嘴,厉声道:“你要是在这么嘴上不饶人,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了!” 第016章 :患疾 不知从何时起,大雨倾盆。萧绾心与壁珠两人在雨中跪着,只觉得四肢百骸仿佛都尽在冰水之中。尽管是夏日,却已经没有了半分温热的气息,只是仿佛只身冰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嘉妃与侍女却从咸福宫的方向过来了。嘉妃见到萧绾心和侍女在滂沱大雨里头跪着,赶紧道:“宸婕妤,好好的你怎么在这儿跪着呢?” 这会儿萧绾心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再加上暴雨倾盆,在已经支撑不住。萧绾心见到嘉妃,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萧绾心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知觉。 待萧绾心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置身在柔仪宫中了。 见到萧绾心醒来,嘉妃不禁高兴道:“好妹妹,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萧绾心勉强起身道:“多谢嘉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蕊珠赶紧服侍着萧绾心喝了热姜汤,萧绾心对着蕊珠道:“壁珠呢?她怎么样了?” 蕊珠含着眼泪,沙哑着声音道:“壁珠的身子受了伤,但是好在没伤到筋骨。壁珠眼下正在屋里头睡着……” 嘉妃轻轻地拍了蕊珠一下,宽慰道:“好了好了,你们主子不是好好的么?你哭个什么,倒是白让你主子伤心。”嘉妃转过来温然道,“皇上这会儿一直在问政殿处理政事,没人敢打扰。等皇上处理完政事,自然会还妹妹一个公道的。”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酸软,便也就躺下不语了。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萧绾心突然发起烧来。等天都黑透了的时候,宫门外头却有人突然传报道:“皇上、皇后驾到——” 见到慕容景天径直走入了内殿之中,瞧见了躺在床上的蹙着眉的萧绾心,一只手握住了萧绾心的手,另一个拂过萧绾心的额头,关切道:“绾儿,你可好点了么?”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来了,虽然高兴,却也是恍惚地说不出来话。见到萧绾心如此不适,慕容景天声音中隐有怒气,厉声道:“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让宸婕妤好好儿的受了风寒!” 蕊珠瞧了皇后一眼,低声道:“启禀皇上,并非是奴婢们伺候不周,只是贤妃娘娘有意为难,奴婢们身份低微,面对贤妃娘娘,又能有什么办法啊!” “贤妃?”慕容景天似是不信,道,“贤妃好端端的为何跟宸婕妤过不去?” 壁珠含泪垂首道:“启禀皇上,是婕妤主子一不小心打碎了太后娘娘赏给贤妃娘娘碧玉瓒凤钗,贤妃娘娘就生了大气,罚了婕妤主子和奴婢的跪。贤妃娘娘说,要足足跪够三个时辰才让婕妤主子起来呢!” 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含怒道:“贤妃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皇后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萧绾心,不禁道:“哎?宸婕妤脸上的红肿是怎么回事?” 慕容景天一凛,仔细一看:可不是,宸婕妤的侧脸明显肿了起来,只是红肿已经消退了不少,方才自己一心惦记着萧绾心的风寒,竟然全然没有看见。 蕊珠抹着眼泪,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因着碧玉瓒凤钗的事情生了大气,掌了婕妤主子的嘴,还让身边的小宁子暴打了壁珠一顿。壁珠身子受了重伤,现下还没醒过来呢!” 慕容景天厉声道:“小海子!速召贤妃来柔仪宫!” 第017章 :召唤 慕容景天显然是生了大气,这一声把向来沉着稳重的皇后都给吓了一跳。萧绾心骤然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声,也幽幽地醒转了过来了。 “皇上……”萧绾心哑着嗓子,低低开口道。 慕容景天见萧绾心醒过来了,不禁欣喜道:“绾儿,绾儿你醒了么?” 萧绾心只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低声开口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皇后怜惜道:“皇上今晚本是要陪本宫用膳的,突然听闻妹妹你感染了风寒,便携了本宫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宸婕妤,你可觉得好一点了么?” 萧绾心恭敬垂首道:“臣妾觉得好多了……” 如此言语了一会儿,外头海公公进来通传,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到了。” 慕容景天隐隐含怒,厉声道:“把贤妃给朕叫进来!” 只见贤妃一身以海棠红为主色的百花曳地裙,细腰以朱红的云带约束着,袅袅进入内殿,却更是显得艳丽动人。贤妃的一双玉手交握着,那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更是显出了贤妃在皇上心目中绝然不同的地位。 贤妃见了慕容景天与皇后脸色阴郁,却也只是淡然行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贤妃见皇上阴着个脸,又瞧见萧绾心躺在床上目光游离,却只是淡然道,“皇上召臣妾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何事?”慕容景天咬了咬牙,厉声道,“宸婕妤不就是碰碎了你的碧玉瓒凤钗么?你若是喜欢,朕再赐你就是了,你又何必与宸婕妤过不去!” 贤妃却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怎么,宸婕妤染了风寒都不知道好好的歇着,这么快就在皇上面前告了臣妾的状么?” 皇后见贤妃神色倨傲,不禁也冷下脸来,厉声道:“贤妃,皇上宠纵着你,本宫也护着你。只要你不是太过,什么牡丹、朱红、凤钗本宫都忍了。可是,宸婕妤是皇上新宠的妃嫔,你身为贤妃,不但不教导宸婕妤,反而掌了宸婕妤的嘴!贤妃,这件事,你务必给本宫说个清楚!” 贤妃淡淡地瞥了皇后一眼,缓缓道:“皇后娘娘,臣妾这就是在教导宸婕妤啊!宸婕妤冲撞了臣妾仪驾,臣妾见宸婕妤和侍女不知好歹,便动手让宸婕妤记个明白。皇后娘娘,这难道不是您的一贯作风么?” 皇后气得直发颤,厉声道:“跪下!” 贤妃横了皇后一眼,丝毫不减气势,道:“臣妾无罪,为何要跪?” 慕容景天冷冷道:“皇后是六宫之主,你贤妃再尊贵,也不过是妃妾。皇后让你跪着,你跪着就是了……” 贤妃极不情愿地缓缓跪下,只是道:“皇后娘娘也不过是继后罢了,填房又能算得上是什么?既然皇上开口了,那臣妾便跪了。只是——” 贤妃娇然一笑,道:“臣妾之所以会跪下,是因为皇上是大周的皇帝,皇后娘娘是大周的皇后。臣妾身份卑微,即便身在贤妃一位,也不得不跪。”说罢,贤妃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萧绾心,淡淡道,“只是,皇上忘记了曾经的承诺了么?” 第018章 :了之 慕容景天微微一愣:“承诺?什么承诺?” 贤妃凄然地抚了抚自己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淡淡道:“皇上这么快就忘记了么?去年七夕,皇上与臣妾在太液池澄瑞亭欣赏夜景,皇上您说臣妾适合穿红色,衬得臣妾皮肤好。臣妾说,正红乃是皇后才能用的颜色。那个时候,皇上您说,如果臣妾喜欢,尽管用就是……” 贤妃略一挑眉,继续道:“皇上,您全然忘记了么?当时臣妾就问您,若是皇后娘娘怪罪臣妾的僭越之罪给怎么办。您说,您永远不会治臣妾的罪——即便臣妾犯了什么大错,您都不会治臣妾的罪。” 慕容景天见贤妃说起昔年恩爱的景象,气消了不少,只是道:“即便如此,那你也不该这样狠地责罚宸婕妤。” “是么?”贤妃缓缓地举起了双手,露出了雪白如藕的双臂,直直地看着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低声道:“皇上您说过,您会一直疼爱臣妾的。” 慕容景天表情复杂,见着贤妃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低声道:“罢了,到底也是宸婕妤冲撞了你的仪驾在先,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就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双方从此互不追究,朕也不想再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了。” “皇上……”皇后徐徐开口,本要再说,可是见到慕容景天果决的表情,便也知道不可,只得将心中的不满按压下来。 慕容景天替萧绾心掖了掖被子,温然开口道:“绾儿,你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朕再来看你……” 说罢,慕容景天对着海公公道:“小海子,朕记得太医院里头有个太医叫郑易辰的,是京都国手,人也十分稳妥。你回头把他带来,专门伺候宸婕妤的身子,务必要尽快调养好婕妤的身子才是。” “是……”海公公见皇上神色郑重,便赶忙答应了。 慕容景天起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贤妃,温然道:“地上凉,你可别跪着了。你穿得这样单薄,万一冻坏了可怎么是好。这几日朕政务繁忙,疏远了你。今日无事,朕便去永和宫陪陪你吧。” 皇后听皇上如此一说,急忙道:“皇上……” 慕容景天蹙眉道:“朕这两日听到了不少流言,大抵是说宸婕妤与已经薨逝的仁孝皇后容貌相似,所以才得朕宠爱。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自然不该让如此流言蔓延。” 慕容景天顿了顿,正色道:“朕宠爱宸婕妤,是喜欢她的赤子心肠,坦率可爱,这与仁孝皇后无关。皇后,朕若是再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便只能是认定皇后无力协理后宫了。” 皇后只觉得后脊一凉,仿佛要立不住了似的。好在软玉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皇后,低声道:“皇后娘娘……” “臣妾明白了。”皇后略微咬牙,低声应着。 贤妃瞬间绽放了笑颜,亲切地挽住了皇上的手臂,含笑婉然道:“皇上若是早一点来永和宫陪伴臣妾,臣妾便不会如此心绪不宁了。”说罢,贤妃携了慕容景天一同离开了柔仪宫。只是在贤妃离开的瞬间,皇后分明看见了贤妃挑衅似的眼神。 第019章 :鸳鸯帐 永和宫中,红红地鸳鸯帷帐已经撤下。香炉内袅袅生烟,贤妃素来喜欢的“帐中香”的味道在此刻显得更加暧昧多情。 永和宫中的窗户并没紧关,而是露出了一丝缝隙。那缝隙恰好可以让风拂动鸳鸯红帐。不远处的红烛里是添了香料的,袅袅的烛烟透着淡淡的香气,加上烛光幽微,更平添了几分妩媚。 贤妃屏退了宫人,自己将自己的华贵衣衫缓缓退去,只留着一件樱桃红绣花纹的寝衣。隔着红帐,借着烛光,只见贤妃肤光胜雪,双目更似一泓清水一般。贤妃寝衣上的琵琶扣被解开了几颗,只见玉颈之下,酥胸更是如同凝脂白玉一般,半遮半掩,直让人摄了心魂去。 慕容景天正一只手撑着头,躺在床榻上笑吟吟地看着贤妃钻进了锦被之中。 贤妃见到慕容景天火热的眼神,不禁脸一红,低声道:“皇上这样看着臣妾,臣妾怪不好意思的……” 慕容景天往前凑了凑,问着贤妃的发香,笑着道:“好香啊……” 贤妃嗔笑道:“怎么,皇上可是喜欢这帐中香的味道么?皇上若是喜欢,明儿臣妾便将着帐中香散了各宫去,皇上到哪儿都能闻着这味道,便会后宫雨露均沾了,省的外头的人说臣妾独占盛宠,狐媚惑主……” 慕容景天轻轻地刮了一下贤妃的鼻子,笑着道:“你管外头做什么?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狐媚惑主’,别人便是躺在朕的身边上,也是如同泥胎木偶似的,没有一点趣味。” 贤妃轻轻笑道:“是么?可是皇后娘娘不过才二十多岁,正是大好的年华,与皇上又是多年的夫妻,难道还不能满足皇上么?” 慕容景天见贤妃谈起了皇后,不禁淡淡一笑,道:“你说乐怡啊,她自生育了二皇子之后身子大不如前了,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曾有孕呢?” 贤妃用雪白如藕的手臂环绕住皇上,低声道:“那——宸婕妤呢?” 慕容景天的心陡然一跳,嘴上却只是淡淡道:“宸婕妤……不过是朕看着新鲜一些罢了。贤妃你跟在朕身边多年,还不懂朕的心意么?” “臣妾懂的皇上的心意。”贤妃将自己的头埋在慕容景天的胸膛之中,淡淡笑着,道,“正是因为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臣妾才看得出来,即便今天皇上轻易放过了臣妾,可是皇上心里头还是惦记着宸婕妤的。” 慕容景天敷衍似的拍了拍贤妃的脸蛋,道:“贤妃,你总是这样爱说笑——” 贤妃咬了咬牙,坚定道:“皇上,臣妾身份低微,可是如今却已在贤妃一位。虽然位份不算极高,可是臣妾也满足了。”贤妃抬起头,注视着皇上的眼眸,低声道,“臣妾只想告诉皇上,臣妾是真心爱慕皇上的……” “朕明白——”慕容景天轻轻地咬着贤妃的的耳朵,声音蛊惑而美好,“你的心意,朕都明白。”说罢,慕容景天不由分说地抱住了贤妃娇嫩的身躯,翻倒在了床榻之上。 第020章 :平安脉 次日清晨,内务府的人便早早地来了柔仪宫。 原来,皇上知道萧绾心受了委屈,不仅赏了烧蓝镶金花钿、红翡翠滴珠耳环、银凤镂花长簪、银缠丝双扣镯、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等名贵首饰,更是赏了例如青花底琉璃花樽、青鹤瓷九转顶炉等赏玩之物。 萧绾心尚在病中,也就没有理会这些东西,只是一概吩咐了柔仪宫的掌事嬷嬷清芬一概入库记档。 只是在看着内入府送东西来的时候,萧绾心尤其喜欢那支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只是因为身子虚浮无力,便也没露出什么表现,只是让清芬点好了东西记档入库了。 内务府走后不久,海公公便带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太医过了来,给萧绾心行了个礼,道:“小的参见宸婕妤,宸婕妤万安。这位是郑易辰郑太医,是皇上特意指给婕妤主子使唤的——” 那个叫郑易辰的太医赶紧下跪行礼道:“微臣郑易辰参加宸婕妤,宸婕妤万安。” 萧绾心本就无力,便也只是淡淡道:“郑太医不必多礼,请快起来吧。” 郑易辰微一拱手,道:“微臣看婕妤主子的气色不好,便由微臣替婕妤主子请平安脉吧。” “是,有劳了……”萧绾心心下烦闷,便由得郑易辰把了平安脉。 郑易辰为萧绾心诊过脉后,开口道:“婕妤主子淋了雨,又受了惊吓,感染了风寒。这原本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婕妤主子体质虚寒,这一淋雨便是不好了。待微臣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婕妤主子必得每天按时喝下,好好调理,才不会落下病根儿。”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那——壁珠呢?” 郑易辰道:“微臣还未来得及给壁珠姑娘请脉。只是听起太医院的其他同僚说起过,壁珠姑娘受了皮肉之伤,必得好好养养才行。” 萧绾心似突然想起来似的,道:“我记得,因为贤妃娘娘是用带了护甲的手打得壁珠,壁珠的脸上刮出了血痕。郑太医,疤痕可有办法除去么?” 郑太医想了想,道:“听闻壁珠姑娘脸上的伤口颇深,若是将疤痕全部出去,恐怕难以做到。不过微臣一定会想办法研制药物,尽早让壁珠姑娘除去脸上的疤痕。”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郑太医了。”说罢,萧绾心仿佛不甘心似的,问道,“郑太医,你告诉我,若是我这病都治好了,需要多久?” 郑太医垂首道:“婕妤主子体质虚寒,若是全治好了,大约需要七八日的时间……” “七八日……”萧绾心喃喃道,“七八日,太少了,郑太医你也说过,我原本就是体质虚寒的,淋了大雨,身子便更是不好了。我想着,我的身体状况不佳,只怕不能很好地侍奉皇驾。若是将风寒传染给了皇上,那便是罪孽深重了——” 郑易辰微微一愣,随即缓过神来,赶紧道:“是是是,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记档,说宸婕妤体质虚寒,这一场大雨是伤了根本了,需要好好调养。” 萧绾心淡淡含笑,点了点头。 第021章 :病日 在萧绾心病着的这一段日子里,便只有嘉妃、萧绾青和苏梦笙几个人来探望过,另外皇后遣了软玉送了一些东西。不过,对于柔仪宫受到的冷落,萧绾心倒是浑然不在意,除了自己的亲姐姐箫绾青,其他人不过只是一概应付过了。 萧绾心不敢想象,自己不过初入宫廷便已经树敌颇多,日后若是长久地生存在宫里,那便更是要机关算尽了。 午膳过后,萧绾心躺在榻上准备小憩。这个时候,蕊珠进了来,低声道:“奴婢回来了。” 萧绾心眉头一挑,道:“查到什么了?” 蕊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贤妃娘娘是仁孝皇后去世前一年入宫的,当时皇上并不中意她,位份只在贵人。后来仁孝皇后逝世,不知怎么的,贤妃竟然十分得宠,接连升位,直至一年多以前册封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只是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贤妃虽然恩宠不断,可是再也没晋过位份。” “是么?”萧绾心淡淡应答道,“不过,贤妃当真是个美人……” “什么美人,不过长了一身痴肥的胖肉,真不知道皇上到底喜欢贤妃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壁珠竟然进来了。壁珠进了内殿,恭恭敬敬地向萧绾心请安:“二小姐万安……” 萧绾心见壁珠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高兴坏了,道:“壁珠,你都好了么?” 壁珠婉然笑道:“多谢二小姐关心。壁珠虽然受了一些皮肉之伤,不过郑太医妙手回春,现在已经大好了。”说罢,壁珠黯然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只是,这疤痕消退不下去了。” 萧绾心见到壁珠如此,心中不禁苦涩,便道:“壁珠,你别怕,郑太医的医术你我是知道的,只要好好养着,疤痕定会消除的。” 壁珠含泪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这个时候,蕊珠开口道:“皇上临走时说,待二小姐痊愈了再来看望。怎么二小姐如今病愈了,却不告诉别人呢?” 萧绾心淡淡道:“贤妃与我不睦,这一点后宫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贤妃身居后宫多年,又十分得宠,哪里是我抗衡地过的。”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只能暂避锋芒,走一步算一步吧。” 蕊珠与壁珠赶紧跪下,道:“奴婢一定忠心追随二小姐。” 如今萧绾心虽然病愈,可是碍着自己对外宣称自己患病,便也不便出宫。总是呆在这柔仪宫里,瞧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除了蕊珠和壁珠,一个个都似泥胎木偶似的立在那里,萧绾心瞧着,实在是心下烦闷。 这一夜,萧绾心便躲开了壁珠和蕊珠,换上了一个素衣宫装,不过梳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百合髻,偷偷地溜出去了。 如此走着,萧绾心却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那宫殿在这个皇宫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尽管依旧是雕梁画栋,可是门上的彩漆却早已经剥落了。上头画着的和合二仙的图案也早已经不甚清晰。相比凤寰宫、关雎宫的富丽堂皇,这里竟像是荒废了一般。 萧绾心略微一抬起头,看着门匾上规规矩矩地写着三个字:华阳宫。 第022章 :德妃 萧绾心瞧着着华阳宫十分破败萧索,门却是虚掩着。萧绾心心里头顿时有了兴致,推门入了华阳宫中。 见到眼前的景象,萧绾心却是一愣:整个华阳宫里,自己竟然都没有见到一个守夜的太监宫女,只有华阳宫正殿里传出了幽幽的烛光。若不是有哪一点烛光,萧绾心甚至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废弃的宫苑。 萧绾心见着华阳宫里头寂静萧索,便索性掉头离开了。 正当萧绾心一脚跨出宫门的时候,却隐约听见后头有人叫道:“你是谁?” 萧绾心一愣,回头一看,却见到一个素衣的宫女模样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件素色宫装,显然已经是很旧了。萧绾心仔细地打量这这个女子,看着她身上的装束,仿佛并不是低等宫女。那女子见到萧绾心如此,更是机警道:“你到底是谁?” 话说此处,萧绾心便索性转过身来,对着那个人微笑道:“我是柔仪宫的宸婕妤。不知这华阳宫里住的是哪一位妃嫔?” 这个时候,内殿之中突然传出了声音:“腊梅,让宸婕妤进来……” “是——”腊梅冲着内殿应了一声,对萧绾心福了一福,道,“原来是柔仪宫宸婕妤,奴婢失礼了。奴婢华阳宫掌事宫女腊梅,参见宸婕妤。”说罢,腊梅顿了顿,道,“德妃娘娘有请……” “德妃娘娘?”萧绾心不禁一惊。 腊梅见萧绾心愣着,便又行了一礼,道:“德妃娘娘有请,宸婕妤请快入殿吧。” 内殿之中,便是扑面而来的汤药气味。偌大的宫室之中,只有两三个宫女在侍候着。萧绾心环视四周,例如帘幕之类的装饰,大多是墨绿、宝蓝之色,看起来昏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气。 正在萧绾心想着的时候,床榻之上突然有人开口,道:“你就是宸婕妤么?” 萧绾心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却是一个瘦的脱了形的女人正半靠在床榻上,一个小宫女正轻柔地替她捏着肩膀。 萧绾心赶紧按着位份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婕妤,参加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万安……” “万安?”德妃轻轻嗤笑了一声,道,“本宫若是万安,现在还会是这副模样么?” 萧绾心微微哑口,倒是德妃开了口,道:“腊梅,快扶宸婕妤做到本宫床边来——已经许久都没有人来陪我说话了。”说罢,德妃转而对给自己捏肩膀的小宫女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吧。” “是……”小宫女如逢大赦一般,赶紧离开了。 腊梅赶紧搬来了凳子,扶着萧绾心在德妃的床榻边坐下。 这一下离得近了,萧绾心却露出了更为惊异的表情:德妃瘦的哪里还有个人样!德妃的脸上虽然涂上了桃红的胭脂,可是却依旧掩盖不住德妃苍白的脸色。整张脸上的皮肤异常松弛,却不像是女子年老时的皮肤松弛那般,倒像是被人剜去了脸上的肉,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皮肤盖着。 第023章 :详谈 见到萧绾心面色不好,德妃淡然道:“怎么,你入宫的时间这样短,怎么外头的人就已经闹起来了么?”德妃往床榻边上倚了倚,道,“是贤妃给你气受了,是不是?” 德妃说话一针见血,这一下,倒是萧绾心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不过,瞧着萧绾心的脸色,德妃便已经心如明镜了:“本宫看着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这皇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贤妃,这么多年,她的火爆脾气一点都没有变。看着你的容貌与仁孝皇后相似,必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以后啊,你们两个还有的吵呢!” 萧绾心正哑口的时候,腊梅却适时递上了一杯茶。萧绾心赶紧从腊梅手中接过茶杯,微微饮了一口,却嗅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萧绾心一个没撑住,差点呕吐出来。 德妃瞧了瞧着萧绾心手里的茶杯,淡淡道:“这都是积年的旧茶了,味道实在是酸腐地很,不喝也罢。” 萧绾心只觉得有如梗刺在喉一般,难以说出话来。 德妃见到萧绾心的表情,却是轻轻一笑,道:“宸婕妤,你不必如此拘谨。本宫在这后宫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破么?”说罢,德妃的目光却突然一闪,道,“宸婕妤,本宫已经没有办法了,可是你,你还年轻,你万万不能变成本宫的样子!” 德妃的这一句话说得极狠,她脸上松弛的皮肤悚然一跳,竟让萧绾心感到有些害怕。 原本就已经是晚上了,德妃虽然位高,可是殿中却不过只是有两三只红烛照着。幽微的烛光隐隐约约,趁着或墨绿或宝蓝的帘幕,更是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意味。 这个时候,德妃却是猛地一咳,一口鲜血便直直地吐到了萧绾心的裙子上。 萧绾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低头一看,自己的裙子上已经晕出了一片血红,萧绾心不禁尖叫了一声。 腊梅在殿外听得这一嗓子,赶紧跑进了内殿,一下子扑到了德妃的床榻边上,含着泪,哀声道:“娘娘,娘娘,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 德妃的神情却不过是淡淡的,只是拿出了一张白色的丝绢,轻轻拭去了唇边的血迹,淡淡道:“腊梅,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出去……” 腊梅哀求道:“娘娘!” “出去!”德妃厉声道。 腊梅知道多说无用,便只好抹着眼泪起了来,低声对着萧绾心道:“宸婕妤,娘娘身子不好,您要多担待一些。腊梅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萧绾心见着德妃的面色更差了一些,赶紧道:“德妃娘娘,您如果病着,怎么不传太医呢?”说罢,萧绾心冲着外头喊道,“娘娘吐血了,腊梅,你快去传太医!” 德妃却突然抓住了萧绾心的手,死死地不松开,只是森然道:“不必了!” 德妃的手异常冰凉,抓在萧绾心的手上,不知怎么的,萧绾心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阵冰凉而油腻的感觉。 德妃注视着萧绾心的眼睛,道:“宸婕妤,你真年轻,真好……” 说罢,德妃缓缓松开了萧绾心的手,只是半躺在床榻上,用着所剩不多的力气盯着萧绾心,道:“本宫已经不中用了,可是,你还年轻。咱们这样的人,哪里是为自己活着的——亲人家眷的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从咱们身上掏出去的。” 德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宸婕妤,华阳宫是是非之地,宸婕妤不宜久留。宸婕妤,请回吧。” 第024章 :风波 这一日蕊珠伺候着萧绾心将一夜的汗清洗干净,换上了一件藕色纱衫,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鬓发之中斜插了一直镶嵌了珍珠的白玉玲珑蝶纹簪子,倒是显得极为清丽淡雅。 萧绾心刚梳洗完毕,嘉妃却是来了。 嘉妃恬然一笑,道:“本宫知道妹妹你病着,就做了些如意香糕过来,慰一慰你苦了的舌头。”说罢,嘉妃略一挑眉,道,“春雨,快把本宫亲手做的如意香糕拿来,给宸婕妤尝一尝。” 春雨不敢怠慢,赶紧捧了食盒过来。萧绾心拿了双银筷子过来,夹了一块如意香糕吃了,笑着道:“这如意香糕起皮掉酥,凉舌渗齿,甜润适口。可见嘉妃娘娘的手艺真是好呢!” 嘉妃掩嘴笑道:“不过是本宫闲来无事,做着出来玩儿的罢了。妹妹你若是喜欢,多吃一些就是了。” 萧绾心打量着嘉妃,笑道:“嘉妃娘娘的这一身绛紫海棠缠枝软纱裙样子极好。臣妾记得,前两日皇上赏了臣妾一直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臣妾想着,与嘉妃娘娘的这一身衣裳正好相配,臣妾便借花献佛,献给嘉妃娘娘吧!” 说罢,萧绾心转身对蕊珠道:“蕊珠,我记得是清芬姑姑把那支步摇记了档入了库的,你让清芬姑姑把那支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提出来,送给嘉妃娘娘……” 嘉妃笑着打趣道:“本宫不过用了几块如意香糕就让妹妹送了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看起来,本宫还真是赚了呢!” 众人听闻嘉妃如此娇俏,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内殿中笑声不断,倒是也十分和乐。 蕊珠出了内殿,对着清芬道:“清芬姑姑,方才嘉妃娘娘来看望婕妤主子了。婕妤主子说,前几日皇上赏的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要送给嘉妃娘娘,请清芬姑姑即刻去库里头取出来。” 谁知,清芬的脸“唰”地就白了下来,赶紧摆手道:“那支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的样子有些旧了,怎么能来送给嘉妃娘娘呢?我瞧着,皇上一应赏下来的烧蓝镶金花钿、红翡翠滴珠耳环都是极好的,不如我去挑几样出来供嘉妃娘娘挑选吧。” 这个时候,壁珠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出来,听到清芬姑姑如此一说,不禁气恼,道:“清芬姑姑,婕妤主子要赏谁什么,送谁什么,难道还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能够置喙的么?婕妤主子要那支步摇,你只要拿来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绾心和嘉妃竟然站在了殿外虽然方才的场景全部落入萧绾心的眼中,可是萧绾心却依然神色平静。 只见萧绾心缓步上前,可是声音倒还算平稳:“我不过是让你们拿了那支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出来,你们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拿过来?” 清芬一凛,赶紧跪下,道:“婕妤主子请恕罪!” 萧绾心略一挑眉,缓缓道:“恕罪?你犯了什么罪?” 壁珠瞥了一眼清芬,道:“清芬姑姑该不会想着婕妤主子一向不喜欢戴奢华的首饰,而那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最是奢华,清芬姑姑就索性拿步摇出去换了钱吧!” 清芬一愣,复而赶紧道:“诬蔑!我是柔仪宫的掌事宫女,我知道把宫里头的东西拿出去还钱是何等的罪名,我怎么敢……” 萧绾心的声音中隐隐喊着怒气,道:“那,步摇呢?” 清芬吓得牙齿只打颤,便道:“奴婢……奴婢……前两日柔仪宫的库房里闹了老鼠,库房里的几个东西不见了,其中便有金丝嵌红宝石点翠步摇……” 第025章 :暗涌 嘉妃听闻清芬如此一说,微微一愣,随即冲着萧绾心笑了一笑,道:“既然如此,本宫一会儿还要陪皇后娘娘去御花园赏花,便不再这儿久留了,婕妤妹妹,你好好养病吧。本宫若是得空,改日再来看望妹妹就是。”说罢,嘉妃扶了春雨的手就要离开。 萧绾心知道嘉妃是给自己留了脸面,便赶紧行了礼,恭顺地送嘉妃离开了柔仪宫。 嘉妃走后,萧绾心这才阴下脸来,对着清芬道:“清风姑姑,你进来说话吧。” 殿内的空气仿若凝胶一般让人不舒服。萧绾心缓缓坐定,随手拿起了一杯夏日里常备的薄荷蜂蜜茶,淡然道:“这殿中只有我与清芬姑姑两个人,清芬姑姑有什么便说吧。” 清芬小心翼翼地觑着萧绾心的表情,见萧绾心神色淡然,便咧开嘴笑道:“启禀婕妤主子,奴婢想说的话,方才当着嘉妃娘娘的面儿已经都说了,奴婢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绾心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落在桌上,提高了声音,道:“清芬姑姑难道还要瞒着我么?” 清芬一凛,赶紧跪下磕头道:“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啊!” “不敢?”萧绾心冷笑一声,道,“那我问你,步摇呢?” 清芬哆哆嗦嗦地道:“步摇……那步摇,因为库房里闹了老鼠,所以步摇,碎了……” “碎了?”萧绾心轻蔑地看着清芬,道,“好,既然你说步摇碎了,那便是碎了吧。可是那支步摇是金丝嵌了红宝石做的。若说碎了,金丝总还在吧?我要看那步摇的金丝!” “婕妤主子!”清芬连连磕头,哀求道,“婕妤主子请绕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欺瞒婕妤主子了!” 萧绾心饮了一口薄荷蜂蜜茶,开口道:“清芬姑姑,你先起来。” 萧绾心越是淡然,清芬便越觉得心惊胆战。清芬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到底还是萧绾心看不过去了,将清芬扶了起来。 萧绾心替清芬擦了才额头上的汗,温然开口道:“清芬姑姑,你又何必这样呢?” 见到萧绾心神色淡然的样子,清芬不禁便抹着眼泪,泣声不已道:“不瞒婕妤主子奴婢实在是不成啊!奴婢家里头有人摔断了腿,奴婢若是不敢进送出点钱出去,腿保不住不说,只怕性命也是堪忧。奴婢是糊涂油蒙了心,这才犯下了大错,请婕妤主子饶恕奴婢吧!” 萧绾心赶忙拍了拍清芬的手,推心置腹道:“清芬姑姑,你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 说罢,萧绾心起身到了一个屉子跟前,取出了不少银两,递道清芬的手上,悄声道:“清风姑姑,你家里若是需要用钱,只消跟我说就是。我虽然也不宽裕,但总还能接济你一点。这些银两,你先拿去用吧。” 清芬接过了包裹,见到了里头的银子,不禁热泪盈眶,赶紧跪下磕头道:“奴婢谢婕妤主子的恩典!奴婢谢婕妤主子的恩典!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婕妤主子!” 见清芬忙忙不迭地去了,蕊珠这才进了来,笑道:“二小姐也学会不动声色了。” 萧绾心淡然开口,道:“只要不做得过了,我忍让一些,也是难得彼此安生吧。” 蕊珠点了点头,温然道:“是,奴婢明白了。” 第026章 :筝遇 这一日天朗气清,风虽然有些大,可是扑在脸上却只觉得暖意融融的。恰好柔仪宫的小宫女明伊心灵手巧,见萧绾心长日闷闷不乐,便亲手扎了一只漂亮极了的蝴蝶风筝送给了萧绾心。 萧绾心一见了这只蝴蝶风筝,心里着实是喜欢得紧。只是柔仪宫地方狭小,放不开风筝。到底还是柔仪宫的小宫女明伊提醒了一句,上林苑与太液池的边上有一处空地,那里鲜有人来,又宽敞得紧,最适合放风筝。如此,萧绾心便携了壁珠和蕊珠一同去了哪里。 到了地方,萧绾心让壁珠手持线筒,自己在一边扯着风筝跑开。如此,主仆三人倒是玩儿得高兴。 蕊珠见着萧绾心步履矫健,便也知道萧绾心已经是大好了,又见着萧绾心玩得高兴,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萧绾心高高兴兴地扯着风筝跑着。 正当萧绾心玩得高兴的时候,萧绾心却脚下一空,直直地就要摔了出去。可是,萧绾心却并没有摔在地上,反而是摔在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萧绾心一凛,抬起头一看——那不正是慕容景天么? 虽然慕容景天的怀抱宽厚温暖,可是萧绾心却还是一凛,吓得赶紧退了出来,赶紧下跪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婕妤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蕊珠和壁珠骤然见了皇上,也都吓得变了脸色,赶紧随着萧绾心跪下行礼道:“柔仪宫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见状,也不扶起萧绾心,只是淡淡道:“朕都看了你有一会儿了——” 萧绾心垂首低声道:“方才臣妾与壁珠和蕊珠都在看天上的风筝,一时没有看见皇上,请皇上恕罪……” “恕罪?”慕容景天扬声道,“朕在你病着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若是好了,就告诉朕,朕来看你——怎么,如今你都能跑着跳着放风筝了,身子却还没好么?”慕容景天的声音中隐有怒气,道,“宸婕妤,怎么,你以为你仗着朕的喜欢,就打量着可以蒙朕么?” 萧绾心一凛,赶紧伏在地上,低声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萧绾心特意说道此处就停了下来,慕容景天怎会不明白,便挥手让自己的仆从和壁珠蕊珠两个都退地远了,并且特意嘱咐众人,都要背过身去。 萧绾心见都走得远了,这才低声开口道:“皇上恕罪。臣妾初入宫廷,便听闻皇上以前所钟爱的陈昭仪骤然自缢,心中本就难受。经过了贤妃娘娘的‘提点’,臣妾更是心有余悸。臣妾身在后宫之中,实在是……”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怎么,你觉得,你若是称病躲了朕的宠爱,那些人都不会牢牢抓着你不放了,是不是?” 萧绾心索性抬起头,注视着慕容景天炯炯有神的双眼,道:“是,臣妾正是作此想法。” 慕容景天见萧绾心也不遮掩,顿时笑了起来,道:“绾儿,你还真是天真可爱。你以为,你不要朕的宠爱,你就可以躲开那些明枪暗箭了么?” 萧绾心一凛,只觉得冷汗就漫下来了。 慕容景天深处温厚的手扶起了萧绾心,又怜爱地为萧绾心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淡淡道:“好了,好了,朕不过只是与你开个玩笑,怎么就把你吓出冷汗了。” 慕容景天随即低声道:“朕原本想着,等你身子好一些了,就带着你一起去西林围场狩猎。既然你这么想尝一尝这失宠的滋味——”慕容景天挥手召福公公过来,道,“小福子,传朕旨意,宸婕妤御前御前失仪,着降为贵人。” 福公公听闻此话,一凛,却也只是垂首道:“是。” 第027章 :贵人 萧绾心的骤然降位,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凤寰宫,中皇后听闻萧绾心骤然被降位,心里也是觉得有些奇怪,便偷偷找了慕容景天身边的海公公过来问话。 海公公听皇后是问萧绾心的事情,不禁满脸苦笑道:“启禀皇后娘娘,不是小的不告诉娘娘,只是那一日皇上屏退了咱们,咱们什么都听不清啊!而且皇上还特意让咱们都背过身去,小的也实在是看不见啊……” 皇后抚着手上的玲珑护甲,想了想,又开口道:“那么,皇上在此之前可是否又对宸贵人的不满么?” 海公公想了想,道:“似乎没有。只是,皇上最近一段时间大多歇在贤妃娘娘那里,又因着前朝的事情忙着,因此也没见过宸婕妤的面。” 皇后微微蹙眉,抚着耳边,道:“宸贵人并无大错,皇上如今却骤然降位,这实在是……” 海公公见皇后如此,便赶紧赔笑着道:“皇后娘娘,其实宸贵人升位也好,降位也好,又能怎么样呢?您是皇后,位份尊贵的很,又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的贵人呢!” 皇后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罢了,本宫也只是心里头不舒服罢了。皇上骤然对宸贵人降位,这件事实在是蹊跷。你随侍皇上,一定要时刻小心着,皇上身边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一定要及时告知本宫。” “是!”海公公打了千儿,道,“小的一定听皇后娘娘的。” 如此,慕容景天便携了皇后、贤妃、嘉妃、敬贵嫔、徐才人以及其他的几个得脸的妃嫔去了西林围场。萧绾心刚刚降位,自然是不在其中的。不仅如此,连箫绾青、苏梦笙也不在其中。 这一日,萧绾心在柔仪宫中正捧着一卷书读着,箫绾青却过了来,笑着道:“妹妹倒是也不急,还有心思读书呢!” 萧绾心见是姐姐来了,便赶紧挪了地方出来,道:“姐姐快坐吧。” 箫绾青缓缓坐下,道:“方才皇上携了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从未央门出去了,你怎么也不去送一送——”箫绾青顿了顿,又低声道,“按着规矩,贵人和贵人以上的妃嫔都是要送的。” 萧绾心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原本就病着,皇上体谅我,所以免了我去送。” 箫绾青苦笑了一声道:“妹妹,你这一病不要紧,皇上却降了你的位份了。妹妹,你老老实实告诉姐姐——你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皇上震怒,竟然降了你的分位了?” 萧绾心不过浅浅一笑,道:“能为了什么呢?不过是觉得我御前御前失仪罢了……” 箫绾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哀声道:“其实,咱们是没什么,最多也就是内务府敷衍敷衍,送一些旧了的、破了的衣裳,克扣克扣月例银子也就罢了。可是,妹妹,你知道吗,父亲在前朝又被呵斥了……” “父亲被呵斥了?”萧绾心急道,“为什么?” 箫绾青含泪道:“前朝的官员们,哪一个不是见了好便苍蝇似的叮上去的。眼见着你在后宫得宠,父亲虽然失了实权,但到底也是国公,那一个不巴结?可是,你这方才降了位份,那方就有人墙头草似的倒了……” 萧绾心听了姐姐的话,默然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第028章 :秋千 这一日早上的时候,壁珠去内务府领奴婢们的秋衣。原本应该是高等宫女一人十身、中等宫女一人六身、低等宫女一人两身的衣裳,可是内务府竟然足足克扣了一半的衣裳去。相比之下,李淑媛宫里头的衣服却是足足多了一倍。 壁珠因为衣服的事情生了一肚子气,萧绾心虽然宽慰了几句,可是知道壁珠一向是小心眼的,回到宫里头也还是骂骂咧咧的。萧绾心知道实在是宽慰不得,便索性留壁珠在了柔仪宫里打点着,自己携了蕊珠一同去了御花园散心。 前几日闲来无事,小德子便在御花园中为萧绾心扎了一个秋千。 萧绾心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且这个时候宫里头皇上、皇后、贤妃等人又都不在,便带了蕊珠去御花园里随性地玩了起来。萧绾心坐一会儿秋千,蕊珠推一会儿;接着蕊珠坐一会儿秋千,萧绾心再推一会儿。如此,主仆二人倒是也玩的和乐。 旁边时不时有个宫人们走过。一个宫女见萧绾心与侍女玩得高兴,不禁道:“都已经失了宠降了位还能玩得这么高兴,这位宸贵人也真是心宽啊!” 另一个宫女撇了撇嘴道:“那有什么?在这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就是贤妃了。哪怕这个宸贵人初入宫时得皇上的眼,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一事兴致罢了。这不就降了位、失了宠么?” 萧绾心与蕊珠听着这些话,却也只当是清风过耳,毫不在意。不过,萧绾心却是苦笑了一声,道:“这些话若是让壁珠听到了,壁珠那个火爆脾气,只怕又要吵起来了。” 蕊珠淡淡含笑,道:“二小姐调度合宜,这就已经足够了。” 正当萧绾心与蕊珠玩得高兴的时候,却隐约瞧见了一个大约三四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娇滴滴地开口道:“大姐姐,我能玩一会儿秋千吗?” 这时候,原本蕊珠正推着萧绾心荡秋千呢,见这个小姑娘过来,便停了手。 只见这个小姑娘穿了一身樱桃红的苏绣裙裳,上头还绣了大朵大朵的麒麟绣球纹样。她的眸子晶亮晶亮的,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笑起来,更是像一朵月牙似的。这个小姑娘虽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却是如同明珠美玉一般,纯净无瑕。 萧绾心见这个小姑娘玉雪可爱,不禁笑道:“自然好啦!”说罢,萧绾心便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挪到了一边,笑着道,“你快过来吧!” 那小姑娘听闻萧绾心应允了自己,便撒了欢儿似的跑了过来,一屁股就坐上了秋千,笑着道:“大姐姐,快推我!” 蕊珠知道小姑娘说的是萧绾心,却还是道:“这种活还是让奴婢来吧。” 萧绾心显然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便摆了摆手,道:“我自己来。”说罢,萧绾心便小心翼翼地推起了秋千,仿佛生怕摔着小姑娘似的。 蕊珠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萧绾心的眸中满满都是怜爱之情,便也默然地退后了几步,站在一边,不打扰她们。 第029章 :惊魂 萧绾心见小姑娘玩得高兴,便含笑道:“怎么样,喜欢吗?” 小姑娘显然是高兴极了,对着萧绾心道:“再高点!再高点!再高点!” 蕊珠听了小姑娘的话,不禁微微蹙眉,道:“二小姐,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姑娘,咱们若是让这小姑娘摔了碰了,咱们可真是……” “无妨。”萧绾心显然也在兴头上,对蕊珠的话并不在意,只是嘴上对着小姑娘道,“你可千万要抓紧了啊!” 小姑娘玩得高兴,只是点了点头,又开始嚷嚷着再高点儿。萧绾心拗不过,便慢慢地加大的力气。 小姑娘婉然笑道:“真好玩!真好玩!大姐姐,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萧绾心笑着道:“你既然喜欢玩,那就多玩一会儿吧!” “大姐姐,你见过蝴蝶么?”小姑娘眨着眼睛问道。 箫绾青笑着道:“当然啦!蝴蝶可漂亮了,等时候一到啊,我以前的家中院子里就有好多蝴蝶,一朵一朵的,飞起来跟花儿似的,漂亮极了!” 小姑娘的眼眸一暗,低声道:“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蝴蝶……” 箫绾青不禁意外。看着这个小姑娘的装束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兴许就是哪一个入了宫的王爷王妃的爱女,怎么会没见过蝴蝶呢? 箫绾青不禁道:“你没有见过蝴蝶么?” 小姑娘抿着嘴点了点头,复而道:“我母妃从来不让我出来玩……” “母妃?”箫绾青一个没缓过神来——难道这是慕容景天的女儿? 正当这个时候,小姑娘却突然开口道:“我也要张开翅膀,像蝴蝶一样像花朵一样飞起来!”说罢,小姑娘竟然张开了双手! 萧绾心一惊,再想拦回来已经是来不及了,眼见着小姑娘就要飞出去了——前面就是御湖啊! 萧绾心再也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就死死地抱住了小姑娘。这一接不要紧,萧绾心抱着小姑娘直直地掉进了御湖之中。 “二小姐!”蕊珠见着萧绾心如此不顾自己,竟然掉进了御湖之中,吓得尖叫了起来,“快来人!快来人!宸贵人落水了!” 这个时候,正有一个宫装女子扶着侍女的手远远地走过来,听到蕊珠这一喊,下意识地往与御湖里一看,不禁尖叫道:“二公主!” 几个在周围巡视的侍卫听到了这声尖叫,赶忙从四周赶了过来。见到御湖里头有个女人抱着个小孩子,众侍卫吓了一大跳,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两个人救了上来。 那个宫装女子厉声道:“快传太医!” “是!”一个小宫女听了,慌慌张张地就去请太医了。 萧绾心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大口吐着水。 御湖里的水粘腻腻的,萧绾心因为溺水喝进去了许多,现在大口大口地吐着,可是胃里边却还是难受得很,连带着嘴里都是一股子水藻味儿。 萧绾心也顾不得自己的不适,赶紧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轻轻地拍了拍她,柔声道:“你没事儿吧?” 这个时候,一个宫装女子不知道从什么方向突然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小姑娘,对着萧绾心随手就是一掌:“贱人!你要害死我的女儿么!” 第030章 :淑媛 萧绾心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被人掌嘴,一时还缓不过神来。 倒是蕊珠看不下去了,对着宫装女子道:“要不是我们二小姐舍身相救,你的二公主早就没了,哪里还能在你的怀抱里哭呢?” 那宫装女子恨恨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还敢口出狂言!” 跟在宫装女子身边的一个宫女轻蔑道:“我们主子可是毓秀宫李淑媛,是你一个区区奴婢可以说话的么?” 萧绾心听了这一句,默默起身,按着位份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贵人,参见李淑媛。李淑媛万安……” 李淑媛这个时候正在心疼在自己怀里哭着的二公主,没有闲工夫顾得上萧绾心,便一边安慰着二公主,一边等着太医。在等待之间,李淑媛对着侍女冷冷道:“你们看着点宸贵人,别让她跑了。” 萧绾心听了这一句,不禁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儿,一个太医便匆匆赶到了。太医见到萧绾心湿漉漉的样子,不禁一惊,随后赶紧行礼道:“微臣参见李淑媛,参见宸贵人。李淑媛万安,宸贵人……” “行了!”太医还没有行完礼,李淑媛却突然厉声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行什么礼!你赶紧看看,二公主有没有事!” 太医赶紧道了一声“是”便为二公主把脉。 在诊治过后,太医开口道:“李淑媛不必担心,二公主虽然溺了水,但是好在溺水的时间不长,且微臣看着,应该是宸贵人用手托着二公主,再加上御湖不深,所以并没有怎么溺水,只是身子被水泡了一下,回去洗一个澡就不要紧了。 “果真不要紧么?”李淑媛道,“那二公主为何会啼哭不止?” 太医赶紧道:“二公主是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才啼哭不止。不过身子上却是无事的,好好养养就可以了。” 李淑媛听了太医的话,不禁抚了抚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这么一个宝贵女儿,要是折损在谁的手里,那可就全完了!”说罢,李淑媛横了一眼宸贵人,对着太医道,“你再给宸贵人瞧一瞧,被落了什么病根儿,回头再怪罪在我的头上!” 太医听了李淑媛话,赶紧上前为萧绾心诊脉。 太医为萧绾心诊了脉后,便开口道:“宸贵人呛了一些水,因此会有些不适。不过,宸贵人的身体并不大碍,待微臣开几副方子调养调养就好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太医了……” 太医刚要答话,李淑媛却突然喊道:“行了!你别在哪儿杵着了,赶紧去毓秀宫给二公主开药!皇上就大公主和二公主这么两个女儿,敬贵嫔的大公主也就罢了,我的这个二公主可是跟心肝宝贝似的。要是二公主有半点损伤,你的小命便是不要了!” “是是是!微臣这就去开药!”说罢,太医忙赶紧行了礼,忙不迭地就去了。太医走后,李淑媛狠狠地剜了一眼萧绾心,厉声道,“宸贵人,你给我跪下!” 李淑媛的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一日的贤妃。 第031章 :责难(上) 只是,贤妃多年养尊处优下来,哪怕身子丰腴了些却处处透露着华贵。而眼前的李淑媛,容貌上实在是没有可取之处,笑起来,就像是一朵即将颓败的菊花。 “你给我跪下!”李淑媛见萧绾心站着没动,更加加大了声音。 听了李淑媛的这一嗓子,二公主的哭声变得更大了。 看到女儿啼哭不已,李淑媛的心就像是有刀子在割似的,赶忙从宫女怀中接过了二公主,温然抚慰道,“好了,好了,我的二公主,咱们不哭,不哭啊,母妃在呢,母妃在呢……” 萧绾心知道李淑媛今天是打断跟自己死磕了,便也不欲争辩,自己缓缓跪下了。 倒是蕊珠先一步跪下,对着李淑媛哀声乞求道:“李淑媛万安,我们家贵人主子前两天着了风寒,这会儿病刚好,实在是经不得跪啊!您若是心里头有气,就责罚奴婢吧!你打奴婢骂奴婢都不要紧,可千万不要再责罚我家贵人主子了!” “责罚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么?”李淑媛显然是气急了,原本就不出众的容貌更是扭曲了一般。 李淑媛上前一步,死死地捏住了萧绾心的下颌,厉声道,“你这个贱人!你说,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我的二公主!” 蕊珠一惊,赶忙上前想要扳开李淑媛的手,可是无奈李淑媛力气甚大,任凭蕊珠如何用力都不能动她分毫,倒是萧绾心疼得龇牙咧嘴,疼地流出了眼泪来。 这个时候,一直在宫女怀里抱着的二公主突然哭着道:“母妃!母妃!你不要怪宸娘娘,是女儿淘气想要玩宸娘娘的秋千,是女儿想学花蝴蝶一样飞,女儿一不留神掉进湖里,这不关宸娘娘的事情啊!” 李淑媛听到自己的女儿大哭,心里头更是心疼的不得了,一时也管不得萧绾心了,便赶紧跑了过去抱住了二公主,柔声道:“乖,女儿乖,女儿不哭——告诉母妃,是不是这个贱妇威胁你要这么说的?” 二公主抹着眼泪道:“母妃,真的不关宸娘娘的事情,是女儿自己太调皮了……” 李淑媛冷下脸来,厉声道:“茵秀,你快抱着二公主会毓秀宫去!” “是!”茵秀应了一声,赶紧从李淑媛怀中接过了二公主,抱着二公主急急忙忙便往毓秀宫去了。二公主显然极不情愿,在茵秀的怀中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母妃!母妃!母妃!” 李淑媛气得咬牙切齿,厉声道:“宸贵人,你还真是有本事啊,把我的二公主哄得一愣一愣的!宸贵人,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你到底是给我的二公主下了什么药,让她这么服服帖帖的……” 萧绾心知道李淑媛的分位远在自己之上,便只好按压住心中的怒火,淡然道:“李淑媛这是什么话。我本来与侍女蕊珠在御花园里头玩得好好的,谁曾想二公主突然跑出来,也说要荡秋千。我虽不知二公主的身份,却也是仔仔细细护着,谁承想二公主突然松开了手飞了出去……臣妾自知看护不周,害得二公主掉进了御湖里,可是——”萧绾心凝视着李淑媛的脸庞,道,“臣妾不是也冲下去救了二公主么?” 李淑媛气急败坏,转手又是一掌。那一掌还未落下,却远远地听见一个人喊道:“住手!” 第032章 :责难(下) 李淑媛和萧绾心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来着正是箫绾青。 箫绾青见了李淑媛要打萧绾心,赶紧过了来,对着李淑媛行礼道:“臣妾重华宫萧美人,参见李淑媛,李淑媛万安……” 李淑媛见了箫绾青,冷冷一笑,道:“好,好,你们倒是姐妹齐心啊!怎么,萧美人,看不惯我打你的妹妹么?可就算是我要打你的妹妹又能如何?你不过只是区区一个美人,而我是堂堂淑媛。云泥之别,我要管教位份低的妃嫔,轮得到你置喙么?” 说罢,李淑媛掩嘴笑道:“也是了。妹妹即便是被降了位份,还是个贵人,而你这个做姐姐的一直都是小小的美人。对了,你妹妹好歹还得过皇上的宠幸,你呢?皇上可有召幸过你么?”李淑媛的声音肤浅而轻薄,“哎哟,萧美人,你不会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 冰绡将李淑媛的话十分不堪,立即挺身护主道:“请李淑媛也不要太放肆了!我们主子虽然位份只在美人,却也是皇上亲封的妃嫔,身份贵重,容不得李淑媛娘娘你如此诋毁!” 李淑媛轻蔑一笑,道:“哦?身份贵重?若是论起身份贵重,我是堂堂的淑媛,而你们不过只是美人、贵人,怎么能与我论贵重?更何况,我是二公主的生母。现在皇上只有一子两女,我的二公主又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你倒是跟我说说,尊贵公主的母妃与无所出的小小妃嫔之间,到底是谁尊贵呢?” 冰绡轻轻一笑,道:“李淑媛说的是。您的位份在淑媛,我们家主子位份只在美人。只是,皇上后宫雨露均沾,这一点,李淑媛应该知道吧?新晋的宫嫔之中除了零星的一两个,皇上基本上也都挨个宠幸了,你也应该知道吧?” 李淑媛不以为意,道:“即便我知道又如何?”李淑媛抚了抚耳边的红宝石耳坠道,“尊贵就是尊贵,下贱就是下贱!即便皇上宠幸过一两回,又有什么用呢?” 冰绡轻蔑一笑,道:“既然李淑媛知道,那么——”冰绡淡淡地瞧了李淑媛一眼,道,“那么,李淑媛还说我家美人毫无恩宠,是什么意思呢?” 李淑媛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顿时脸色惨白,厉声道:“混账!” 冰绡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请李淑媛自重!” 箫绾青也不说话,只是任凭冰绡说着,自己解下了自己的风袍给湿漉漉的萧绾心披上,温然道:“妹妹,姐姐在这儿,你没事吧?” 萧绾心的眼睛红红的,见到箫绾青,更是心里委屈地不得了,但是碍着李淑媛还在一边看着,便也值得生生地把眼泪咽下去,只是低声道:“姐姐,我没事……我们走吧。” 李淑媛眼见着这几个人目无自己,更是顿时火冒三丈,厉声道:“走?谁让你走了?来人!来人!快来人!” 几个侍卫听闻李淑媛大喊大叫,便赶紧跑了过来,行礼道:“李淑媛万安,不知有何吩咐——” 李淑媛气得直发颤,手里的绢子也是一抖一抖的:“你们几个人,立即把萧美人和宸贵人拉去慎刑司受刑!” 第033章 :遇救 “慎刑司?”萧绾心听闻这三个字,顿时色变,“李淑媛!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你没有资格让我和姐姐去慎刑司!” 萧绾心是明白的。慎刑司,是主管后宫刑罚之事的地方。无论是地位卑微的宫人们也好,或者是位份尊贵的皇帝妃嫔也好,若是入了慎刑司,那慎刑司里流水样儿的刑具一个个用一遍,人就算不死,也是残废了。凡是入了慎刑司的人,就算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李淑媛见萧绾心急了,心里却是痛快,不依不饶道:“我就是要你和萧美人一同去受一受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怎么,你以为你好友抗衡的资本么?” 萧绾心却是冷冷道:“李淑媛,即便是我有错,你也不能让我和姐姐去慎刑司。若是要责罚妃嫔,皇上也就罢了,至少也要是皇后娘娘这个六宫之主开口才行。李淑媛,你的位份的确在我之上,可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淑媛。你既然一定要论位份,李淑媛——”萧绾心注视着李淑媛的眼睛,道,“您连一宫主位尚且算不上,有什么资格让我和姐姐去慎刑司呢?” 李淑媛恨恨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携了后宫妃嫔去西林围场狩猎。现在除了粹妃娘娘,我便是这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妃。我管教低位分的妃嫔,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听了李淑媛的话,萧绾心不禁连连冷笑,道:“是么?难道李淑媛就这么不把华阳宫德妃娘娘放在眼中了么?” 李淑媛微微一愣:“华阳宫德妃?”李淑媛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那个病秧子,连自己都护不住了,难道还有心思和本事来管你么?德妃,德妃,不过空有一个位份罢了,能怎么样呢?”说罢,李淑媛对着几个侍卫厉声道,“还不快把萧美人和宸贵人送去慎刑司!” 几个侍卫见到这个场面,全都吓住了。 按道理来说,李淑媛微分虽然高,却也不过是低等宫嫔。若是位份尊贵的一宫主位,尚且要是妃位。李淑媛身在“淑媛”一位,别的不说,上头还有“昭容”、“昭仪”压着,更不必说妃位了。这样的位份,的的确确是没有资格送妃嫔入慎刑司的。 可是,另一方面,李淑媛却又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二公主的生母。李淑媛的位份虽然不高,但是却是极为尊贵的。 正当几个侍卫摇摆不定的时候,突然不远处有人通传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听了这一声,萧绾心只觉得如逢大赦一般,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眼见着那件熟悉的明黄色的九龙云纹袍缓缓走向自己,萧绾心只觉得脚下一软,仿佛再也没有了力气。 这一边,箫绾青见到慕容景天过来了,也是隐隐含泪。但是,箫绾青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礼仪,冲着慕容景天和皇后行礼道:“臣妾重华宫美人萧氏,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第034章 :悸动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压根儿就没看见箫绾青似的,径直就走到了萧绾心的面前,看着湿漉漉的萧绾心,索性解下了身上的风袍披在萧绾心的身上,心疼不已道:“怎么几日不见,绾儿你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眼见着箫绾青脸色惨白,到底还是皇后开口道:“萧美人,不用拘着礼了,快起来吧。” 萧绾心见到了慕容景天,再也忍耐不住心里的委屈,钻到慕容景天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萧绾心原本就穿着藕色纹花织锦长裙,裙裾上还绣着娇嫩的点点桃花。因着刚刚落水,发饰也散乱开来,细致如瀑的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于双肩之上。这嘤嘤哭着的样子,竟似一团云雾一般,直让人摄了心魂去。 李淑媛见状不妙,顿时笑脸相迎道:“宸贵人刚才受惊了……” 冰绡撇了撇嘴,站在箫绾青的身边,不说话了。 慕容景天抚慰着怀里的哀苦不已的萧绾心,温然道:“好了,好了,绾儿,别哭了。你的委屈,朕都知道。现在朕回来了,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皇后见此情状,便对着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出声的蕊珠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蕊珠,你给本宫说个明白。” 蕊珠对着皇后福了一福,将方才发生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皇后听完,冷冷道:“李淑媛!送谁去慎刑司,这是你一个小小的淑媛能够决定的么?” 李淑媛眼见着皇后动了怒,赶紧跪下,一个劲儿地磕头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呀!臣妾……臣妾只是想教训教训宸贵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更没有半分僭越之心啊!皇后娘娘请开恩,皇后娘娘请开恩!皇后娘娘,请您念在臣妾生育了二公主的份上,就饶过臣妾吧!” “饶过你?”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即便你生育了二公主又能如何?说到底,你不过只是个妾侍罢了。责罚妃嫔发往慎刑司是皇后的职责,凭你一个小小的淑媛也能有此决断么?” 李淑媛磕头磕得跟捣米似的,哀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知道错了!” 慕容景天缓缓松开萧绾心,对着蕊珠道:“好好扶着你家主子,她身子弱……”说罢,慕容景天转过身来,对着李淑媛就是一脚。 李淑媛疼的翻滚在地,龇牙咧嘴,但是嘴里也不敢说一句“疼”,强忍着疼痛又爬了回来。 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既然你说你的位份远在她们二人之上,那么——”慕容景天提高了声音,道,“传朕旨意,即刻晋宸贵人为正四品昭容!” 蕊珠听了,欣喜的不得了,赶紧扶着萧绾心跪下谢恩,道:“谢皇上恩典。” 这个时候,箫绾青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是随即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对着萧绾心行了一礼,道:“恭喜宸昭容!” 慕容景天听到这一句“恭喜”,仿佛才发现了旁边还站着箫绾青。慕容景天打量着箫绾青,道,“你是……” 箫绾青将一抹苦笑收敛起来,道:“臣妾是重华宫美人萧氏。” 第035章 :升降 一阵清风拂过,慕容景天这才道:“既然如此,自然是好事成双的好——传朕旨意,晋萧美人为贵人。” 冰绡听地这一句,顿时欢喜的不得了,拉着箫绾青就要跪下行礼。可是箫绾青听到自己晋了位份,却似乎并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只是含了一抹得体的笑意,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慕容景天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李淑媛,厉声道:“朕平时看着你沉默寡言的,想不到背后竟然是这个穷凶极恶的样子!想不到,朕前脚一走,你后脚就在后宫跋扈至极!” 李淑媛连连哀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请皇上宽恕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啊!” “恕罪?”慕容景天冷冷道,“传朕旨意,李淑媛骄纵跋扈,侮辱妃嫔,着降为贵嫔,不许到朕的跟前来。”慕容景天顿了顿,又道,“另外,二公主不许她再抚养,送到嘉妃的咸福宫去吧,免得这样的毒妇教坏了朕的女儿!” 李淑媛骤然听闻自己被降位,唯一的女儿二公主又要被夺走,不禁急道:“皇上!皇上!臣妾责罚宸昭容和萧贵人的确不对,可是您也不能如此重地责罚臣妾啊!臣妾为您生育二公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 皇后听闻,也不禁心软道:“皇上,李淑媛固然可恨,但是也不至于受到如此重的责罚。”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皇后你自然是后宫之主,可以管理后宫的大小事务。怎么,这后宫有你皇后管着,就不许朕说话了么?” 皇后一凛,低眉道:“臣妾不敢,一切皇上做主便是。” 经过了这一会儿,萧绾心也渐渐缓了过来,听到了皇上对李淑媛的责罚,萧绾心不禁开口道:“皇上,还请不要责罚李淑媛吧!别的不说,臣妾方才看着李淑媛因为二公主如此心急,您若是不让二公主养在李淑媛的身边,那便是跟要了李淑媛的性命一般。” 萧绾心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今日二公主落水一事,臣妾也有责任。如果臣妾照顾周到,就不会让二公主落水了。”说罢,萧绾心便要行礼。 慕容景天宽慰道:“好了,好了。动不动就跪,你也才刚落水,又呛着了,等一会儿让郑易辰过来给你瞧瞧,看看要不要紧。” 说罢,慕容景天对着李淑媛道:“既然宸昭容为你求情,朕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二公主……二公主,你还留在你的毓秀宫养吧,只是这位分……”慕容景天冷冷一笑,道,“既然你那么在意位份,朕就降你的位份!小福子,传朕旨意,立即降李淑媛为贵嫔!” 福公公淡淡一笑,应和道:“是——” 慕容景天挥了挥手,道:“罢了,今天朕也累了。皇后、李贵嫔,你们都下去吧,朕去宸昭容的柔仪宫坐一坐。” “是……”皇后垂首,便带着人都下去了。 路上,软玉扶着皇后的手,低声道:“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晋了位份了。” 皇后略一挑眉,淡淡道:“宸昭容并非池中之物,早晚的事情。只是她这一晋封,倒是顺便打压了李贵嫔了。” 软玉含笑道:“皇后娘娘原本就看不惯李贵嫔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样子,只是李贵嫔得幸生养了二公主,皇上才对李贵嫔好一点。这一下子,借了宸昭容的手打压了李贵嫔,皇后娘娘到是也颇有收获。” 宫道上,皇后瞧着几个宫人手里捧着花房养好的紫龙卧雪、玉翎管、瑶台玉凤、胭脂点雪、金红交辉、碧水二乔、龙吐珠等样式好的菊花往皇太后的慈宁宫送去,便淡淡道:“那有什么?这夏天的莲花谢了,就有秋天的菊花开着。这后宫里的女人啊,就跟那花房里的花儿似的,一朵残了,总还有好的。” 软玉垂眸道:“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一季的花朵罢了。皇后娘娘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虽然总是一年之中会有几日过得不顺畅,但依旧是尊贵无比的花中之王。任凭别的什么芍药、玫瑰、桃花、菊花也好,花王却只有这一个。” 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只要是花王,别的花儿开得艳一些,又有什么要紧。贤妃那样得宠,没有个孩子,到头也也不过是红颜枯骨罢了。本宫有二皇子这个嫡长子在,将来就是慈宁宫里养尊处优的东宫皇太后,任凭别的什么花儿开着,本宫总是修花的人。” 皇后轻轻一笑,便道:“好了,咱们也有一段日子没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趁着光景好,今儿个去吧——” 第036章 :平复 柔仪宫中,壁珠原本生了一肚子的气,看着几个小宫女做活,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壁珠刚要发火,结果往宫门口一瞥眼,却瞧着慕容景天抱着萧绾心进了来。 壁珠见了慕容景天和萧绾心如此亲密地进来,不禁喜笑颜开,赶紧跑了过去,跪下行礼道:“奴婢柔仪宫大宫女壁珠,参见皇上!”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壁珠,你家昭容主子落了水,只怕身子是不好。你快去给你昭容主子烧上热水,好好地给你家昭容主子洗个澡。” 壁珠一听到“昭容主子”着四个字,更是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立即叩头道,“启禀皇上,热水都是备好了的,很快!很快!” 见到壁珠一副乖巧的样子,慕容景天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湿漉漉的萧绾心进入了内殿。内殿内,桃花香粉的气味隐隐约约,十分好闻。可是,慕容景天却没有这样疏懒的心境,只是担心怀中的女子是否安康。 慕容景天看着瑟瑟发抖的萧绾心,心疼道:“怎么,还是冻着了么?” 萧绾心看着慕容景天火一般灼热的目光,摇了摇头,可是眼睛却是红红的。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难过的样子,心下更是难过不已,索性将萧绾心揽在怀里,温然道:“朕知道你刚刚委屈了——朕不是已经替你责罚了李贵嫔么?你若是还生气了,伤了自己的身子,那便是不值得了。” 萧绾心垂着头,含着眼泪,低声开口道:“皇上,臣妾不是惧怕李贵嫔。臣妾……” 不知为何,萧绾心抬起头,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睛,心中竟然划过了一丝莫名的感动。在萧绾心得知自己即将被送往慎刑司的时候,那种前所未有的彻骨寒冷就像是兜头的一盆冰水,只让自己觉得四肢百骸都坠入了冰河之中。 可是,当自己看到那么熟悉又陌生的明黄色的身影的时候,那种在茫茫黑夜突然见到光芒一般的感觉,却突然摄住了萧绾心的灵魂…… “皇上……”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绾儿,怎么了?” 萧绾心虽然依靠在慕容景天的身边,可是却依旧瑟瑟发抖道:“皇上,臣妾害怕……” 慕容景天微微动容,用自己宽厚的胸膛容纳住萧绾心所有的不安,沉声道:“绾儿,别怕,朕会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那一刻,萧绾心所有的防备全部土崩瓦解—— “这一生,总要嫁一个有心人才好。不管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一生相伴,一生携手,便已经足够了。” 当初的心愿,犹在耳畔。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大周至高无上的君皇,是天下尊尊贵无比的男子。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嫔,身份低微不说,更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可是,萧绾心却是那么地感激上苍。自己是大周明武皇帝的妃嫔,是宸昭容,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的女人—— 正当萧绾心痴痴地想着,壁珠进了来,行礼道:“启禀皇上,热水已经备好了,请让奴婢服侍宸昭容前去沐浴更衣吧。” 第037章 :春情(上) 轻纱缭绕的幔帐中,隐隐透出淡淡的香气。海棠绣赤金绘蝶屏风之后,宫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木浴桶,滚烫的热水中,更是用了最新鲜不过的玫瑰花瓣铺洒水中,弥漫出了一股清幽的香气。 萧绾心由壁珠侍候着宽衣解带,缓缓将自己浸入其中,只露出了鼻子和眼睛。 壁珠小心翼翼地在一边伺候,却掩不住笑意,道:“想不到竟然时来运转,二小姐这么快就被册封了昭容呢!” 蕊珠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添着水,低声道:“二小姐的福气自然是长长久久的……” 壁珠横了蕊珠一眼,道:“真是想不到啊!原本二小姐被降位为贵人,我还郁闷呢。没想到,皇上不过去了一趟西林围场,回来就晋了二小姐位份了,还是昭容呢!这贵人之上,是嫔、贵嫔、婕妤、淑媛,然后才是昭容呢!二小姐如此得皇上青睐,想必过不了就多久又要晋位份了。待二小姐生下个一儿半女,哪怕是夫人、妃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蕊珠却是冷冷道:“其实位份如何,全看皇上的一番心思罢了。前一段时间,皇上不就是把二小姐的婕妤分位降到了贵人么?其实,位份什么的,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心在哪里。” “呸!”壁珠不喜欢蕊珠说话,没好气道,“这昭容一位位份尊贵,别的不用说,光是份例银子就要多上许多呢!你还不赶紧巴结巴结咱们二小姐,来日二小姐若是怀了身孕,或者得封妃位,咱们好讨个赏啊!” 蕊珠也不答话,只是默不作声地伺候着萧绾心。 萧绾心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仿佛全然没有听见壁珠与蕊珠之间的争辩一般,只是躺在香木浴桶之中,掩饰不住笑意。 壁珠嬉笑着撩水道:“二小姐这是乐坏了呢!可不是,有皇上这么宠着,那个女人不高兴呢?” 蕊珠略一挑眉,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隐约有股子酸味儿呢?” 壁珠脸一红,扬声道:“我酸什么?我是伺候二小姐的侍女,我有什么好酸的!我是看着二小姐被晋了位份,心里头高兴。若是吃醋心酸,自然有李贵嫔、贤妃她们吃醋去,哪里轮得到我……” “好了……”萧绾心似乎缓过神来,缓缓开口道,“你们两个就没个消停时候么?” 壁珠嬉笑道:“二小姐,皇上说了,您沐浴更衣之后,请您与皇上一同用晚膳。” 萧绾心脸一红,道:“好了,我知道了……” 沐浴之后,萧绾心换上了桃花红绣着桃花的碧霞罗,逶迤拖地妃红烟纱裙。因为已经是昭容位份,萧绾心便将自己的这一头如瀑黑发挽成尊贵的美人髻,斜插了镶了银色流苏金厢倒垂莲簪,显得清丽淡雅有不失华贵。 萧绾心揭了帘子进入了慕容景天等待了内殿,涂上了桃花唇脂的嘴唇微微上扬,更是显得美艳绝伦。 第038章 :春情(下) 见到萧绾心,慕容景天却是一愣,呆呆地看着,不禁惊讶道:“绾儿,平时见你一向不在打扮上用心,今日怎的打扮的如此漂亮?”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痴痴的样子,萧绾心不禁掩嘴一笑,更是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只是柔声道:“怎么,皇上难道是嫌弃臣妾的容貌,觉得臣妾貌若无盐么?” “怎会?”慕容景天迎上前来,轻轻捉住了萧绾心的手,缓缓道,“你这殿里头点的是什么香?让朕只觉得仿佛是置身在十里桃花林一般。” 萧绾心鼻翼微动,只是笑道:“这是桃夭香粉。臣妾儿时便喜欢桃花。父亲知道臣妾喜欢,就特意找了善于制香的师傅,用沉香七两二钱,桃花粉五两,鸡舌香四两,藿香六钱,加上龙脑香少许,兑了新鲜的桃花汁子炼出来的。” 萧绾心温然一笑,徐徐开口道:“别的不说,便是这制桃花汁子的水,便是要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调和,才能制得。” 慕容景天忍不住赞叹道:“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若是雨水节令未下雨、白露节令未下露、霜降节令未下霜、小雪节未下雪呢,那又该如何?” 萧绾心遥遥地望了一眼窗外,低低道:“那边只有等来年合适的时候取水了……” 慕容景天不禁慨叹道:“说起来,这制桃花香粉的东西都是常见之物,只是一一都要凑齐,却就难了。” 说罢,慕容景天将萧绾心轻轻拦在怀中,道:“朕瞧着你,就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绾儿、绾儿……朕对你倾心已久,可是你对朕却是冷冰冰的。经过二公主落水一事,朕却觉得你温婉了不少。” 萧绾心暗暗垂首,道:“皇上说这个做什么?” 慕容景天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搅动着萧绾心的如瀑长发,温然道:“朕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朕害不到三十岁,却依约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半世。说起来,真有不少女人,前头的仁孝皇后是真的结发嫡妻,后来因着二皇子,朕又封了江乐怡为皇后。” 慕容景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皇后也好,亦或者是贤妃也好、粹妃也好、李贵嫔也好……朕看着这些女人,心里头却始终都不痛快。朕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工具,处处牵扯着后妃的家世门楣,多少人盼望着一朝成为天子妃嫔,从此飞上枝头,可是她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朕只是个男人。” 萧绾心用雪白如藕的手臂轻轻坏绕住慕容景天的脖子,低声道:“别人不说,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是后宫后妃的翘楚,臣妾看得出来,她们都是真心对待皇上的……” “是么?”慕容景天轻轻嗤笑了一声,很是不屑,“皇后么,她是朕的皇后。她有了中宫的地位,有了嫡长子在手,已经什么都不缺了,又怎么会真心对着朕呢?至于贤妃,朕之所以那么宠她——”说罢,慕容景天顿了顿,只是轻声道,“算了,朕现在在你的柔仪宫里,就不说别人,好不好?” 第039章 :浮动 如此言语温存之后,太医郑易辰便奉命来到了柔仪宫中。 在为萧绾心诊断之后,郑易辰笑道:“启禀皇上,宸昭容前一段时间的风寒虽然已经痊愈,但是到底也是伤到了里子。现如今骤然落水,激起了旧疾,因此要好好调养……” 慕容景天开口道:“是么?只要调养就可以了么?” 郑易辰恭顺道:“是,只要按照微臣开的方子吃下几副药,宸昭容的身子很快就会痊愈的。” 慕容景天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太医了。” “微臣不敢——”说罢,郑易辰便说要下去为萧绾心准备汤药,便退下了。 这个时候,小德子进来道:“启禀皇上,请问现在是否传膳?” 慕容景天笑着道:“说了这么半天话,朕可是饿坏了。经过这一天的折腾,绾儿想必跟朕一样,也是饿坏了。快传膳吧!” 不过片刻的功夫,膳食宫女们便用雕漆五彩蝶纹盘子端了膳食上来。 萧绾心打眼一看,便是蜜饯瓜片、桂花鱼条、玉笋蕨菜、鲜蘑菜心玉兰片、炒虾仁儿之类的菜肴。虽然算不上名贵,但道道精致,尤其是配上了一碗紫参雪鸡汤。味鲜不说,紫参提气,雪鸡补身,更是一道佳肴。 萧绾心嫣然一笑,道:“是皇上吩咐小厨房做了这些么?” 慕容景天瞧着萧绾心似乎很高兴,便笑了笑,道:“在饮食上,朕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着你最近身体状况不佳,想着给你好好补补就是了。”说罢,慕容景天屏退了周围侍候的宫女仆从们,只是与萧绾心二人谈笑用膳。 永和宫中,吉祥卷了帘幕,瞧着呆呆坐在床榻上发呆的贤妃,心里忍不住发酸,道:“贤妃娘娘,您别等了。福公公已经传来了消息,皇上今夜是要歇在柔仪宫里头了。” 贤妃却目光平静,道:“本宫听说,柔仪宫里头的那一位被封为昭容了?” 吉祥默然垂首,低低开口道:“是……” “她也配!”贤妃恨恨道。 “是!是!是!宸昭容那样的家世容貌,根本就不配!”吉祥附和着道,“其实皇上也不是很宠爱宸昭容。前一段时间宠得好好的,不是没几天就降了位份么?今个儿皇上不过是看着宸昭容在李贵嫔哪里受了委屈,所以才晋了位份罢了,其实皇上是一点都不宠爱宸昭容的。” 贤妃的柳眉一挑,缓缓道:“果真么?” “当然了!”吉祥捧了安神汤过来,笑着道,“贤妃娘娘,快把安神汤喝了,好睡上一觉吧。这几天在西林围场,您随侍皇驾,实在是累坏了呢。” 贤妃淡淡道:“本宫是不是累坏了又有什么要紧。皇上虽然宠着本宫,可不过也只是宠着罢了,能有什么呢?倒不比宸昭容。皇上一听苏更衣派来的人说宸昭容在李贵嫔哪里受了委屈了,急急忙忙就跑回来了。好好的西林狩猎,也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第040章 :喜忧 吉祥见贤妃将安神汤一饮而尽,又赶紧捧过来了一颗蜜饯枣子,笑着道:“这汤药喝得苦了,贤妃娘娘快吃一枚蜜饯枣子去去嘴里的苦气吧。” 贤妃略一扬眉,将那枚蜜饯枣子缓缓吃了。贤妃似是心有不甘,道:“本宫只要一瞧见宸昭容那张酷似仁孝皇后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吉祥笑了笑,道:“长得像仁孝皇后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皇上还能废了当今皇后,封了她为皇后不成么?说起来,不过只是巧合罢了。再说了,就算宸昭容长得像仁孝皇后又能如何?” 吉祥略微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当年仁孝皇后的那一桩秘事,虽然上头一直没有直说,可是宫里头可都传遍了。若是宸昭容朕是因为长得像仁孝皇后而收到了皇上的宠爱,那可不一定是福是祸呢!” 贤妃听吉祥这么一说,不禁来了兴致,道:“秘事?什么秘事,怎么本宫从来没有听说过?” 吉祥笑了笑,替贤妃掖好了被子,缓缓道:“既然是秘事,就不是像奴婢这样的人该知道的了。左右也是些腌臜不堪的传闻,贤妃娘娘不听也就罢了。” 说罢,吉祥在贤妃耳边轻轻低诉道:“贤妃娘娘只要想想便知道了。当年皇上突然生了大气,一怒之下将仁孝皇后打入冷宫了。那个时候的仁孝皇后,距离废后不过只剩一道旨意罢了。可是,贤妃娘娘,最后仁孝皇后却是在凤寰宫病逝的,而且皇上极为哀痛,风光大葬——您觉得奇不奇怪呢?” 贤妃诧异道:“这有什么?仁孝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嫡妻。就算皇上不喜欢仁孝皇后了,但是好歹有着多年的夫妻情分在。到头来,仁孝皇后病逝了,按照规矩给了风光也是有的。” 吉祥嘻嘻一笑,道:“是,贤妃娘娘有什么便说什么,奴婢也只是闲着没事,自己随便想想罢了。” 贤妃缓缓躺下,懒懒道:“这后宫里头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仁孝皇后一个。且仁孝皇后是去世多年的人,提起来多晦气。” “是是是……”吉祥笑道,“宸昭容即便得宠又能如何,这昭容之上,是昭仪、妃还有夫人,之后才是贤妃娘娘您的‘贤良淑德’四妃。您又是四妃之首,有什么好怕的呢?别的不说,华阳宫里头的德妃娘娘还与贤妃娘娘您一样是四妃呢,又能如何呢?皇上总有四五年没去看过她了。” 贤妃轻轻一笑,道:“说的是。只要有皇上的宠爱,本宫什么都不怕。” 吉祥见贤妃似乎很高兴,笑道:“贤妃娘娘只要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如今贤妃娘娘圣眷正浓,来日若是生下个小皇子,便是贵妃也是不够封的,必定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到时候,哪怕皇后生养的二皇子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个失宠的老太婆罢了……” 这一说到“子嗣”,贤妃顿时冷下脸来,道:“吉祥,本宫有些累了,你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吉祥不知贤妃为何发怒,正愣着的时候,外头却突然通传道:“皇上驾到!” 贤妃一惊,似是没听清楚似的,不可思议道:“吉祥,外头说什么?” 第041章 :明媚 吉祥咧嘴一笑,道:“贤妃娘娘,是皇上来了呢!” 正当说话的时候,只见一抹明黄从外头缓缓进入——正是慕容景天。 贤妃见到慕容景天,鼻中却是一酸,竟然也不下床行礼,只是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慕容景天见到贤妃这个撒娇的样子,便微微仰起头,示意吉祥出去。吉祥如何不懂,赶紧就退下了。 慕容景天走到贤妃的床榻边上,笑着道:“怎么了,你又生了朕的气了?” 贤妃嘟囔着嘴,道:“皇上是这大周的天子,整个大周都是皇上的,皇上您爱去哪儿去哪儿,关臣妾什么事儿,臣妾才没有那个闲情雅致来吃醋呢!” 慕容景天笑着道:“还说没有吃醋,你脸都红了。” “皇上!”贤妃娇嗔道,“臣妾就是没有吃醋。” 慕容景天忍俊不禁道:“好好好,贤妃娘娘德范后宫,怎么会吃醋呢?既然如此,朕便去瞧瞧皇后和二皇子吧。” 贤妃一听慕容景天要走,赶紧回过身来拉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袖。慕容景天顺势坐到了贤妃床榻上,任凭贤妃雪白的双臂缠绕住自己,听着贤妃娇声道:“皇上既然来了,就不许走了。” 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贤妃的鼻子,柔声道:“好好好,既然咱们的贤妃娘娘开了口,朕就不走了。” 贤妃听闻慕容景天如此一说,不禁“噗嗤”一笑,转而道:“皇上今夜不是留宿在宸昭容的柔仪宫了么,怎么还巴巴的跑到臣妾的永和宫了。” 慕容景天绾了绾贤妃的长发,淡淡道:“今天李贵嫔闹的实在不像样子,朕责罚了她,自然也要好安抚宸昭容,所以才去她的柔仪宫坐了坐。可是,朕没说要在她的柔仪宫过夜啊……” 贤妃嘟着嘴,可是却掩藏不住笑意,道:“皇上真是的,皇上是大周的皇帝,是后宫所有女子的梦想,皇上应该雨露均沾才是——” “你真的这样想?”慕容景天逼视着贤妃的眼眸。 贤妃看着慕容景天目光如炬,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红了脸,默然地垂下了头。 慕容景天揽了揽贤妃娇嫩的身躯,淡淡道:“贤妃,朕虽然有时候会政事繁忙疏忽了你,可是心却总是在你这里的。皇后有中宫的位份在,又有嫡长子,皇后是什么都不缺的。唯有你,朕唯有在你这儿,才能找到一丝温存。” 贤妃宛然一笑,道:“皇后娘娘懿范后宫,是贤妻良母。” 慕容景天漫不经心地答道:“皇后的确是贤妻良母。可是太过‘贤妻’,却也失了小女儿的情态了。倒不如你贤妃,冷热合宜,偏偏让朕欲罢不能。” 贤妃脸一红,低眉道:“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的……” “取笑么?”慕容景天轻轻咬着贤妃的耳朵,让自己甜腻的气息骚动着贤妃的敏感的神经,道,“朕就是要取笑你……朕要看看,你究竟要怎么阻拦朕呢?”说罢,慕容景天的一只手伸到了贤妃的领边,随手便解开了两个琵琶扣,露出了贤妃胸前雪白嫩滑的肌肤。 贤妃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正要阻拦,慕容景天却摁住了贤妃的手,顺势将贤妃压了下去。 第042章 :浮光 如此两日过后,在郑易辰的治疗下,萧绾心终于彻底恢复了健康。 经过二公主落水之事后,李贵嫔渐渐呈现失宠之态。即便慕容景天想念女儿,慕容景天也是让福公公或者海公公去毓秀宫抱了二公主去乾元宫,一叙父女之情,而再也没有踏足李贵嫔的毓秀宫里。 如此,后宫之中真的算得上是得宠的,便是萧绾心、贤妃和徐才人了。 慕容景天后宫妃嫔颇多,但是子嗣上却只有一子两女。因此,虽然妃嫔并不能时时顾及,可是对这三个孩子的生母,也就是皇后、敬贵嫔、李贵嫔颇有恩宠。皇上如此骤然冷落了李贵嫔,李贵嫔不免也有所怨言。 这一日,因着西疆新进贡了不少浮光锦,皇后便邀了后宫诸位嫔妃一同到凤寰宫挑选。那浮光锦一看便是佳品,迎着光一照,更是光彩逼人。 只是,这浮光锦样子十分难得,即便是宫中,也所有不多。如此,皇后便按着分位稍稍分发。几个按捺不住的妃嫔瞧见那浮光锦的样子,只能眼巴巴的羡慕着。 赏完了浮光锦之后,李贵嫔首先开口道:“我还没来得及给宸昭容道喜,晋了位份呢!” 壁珠在一边轻蔑地横了一眼李贵嫔,道:“李贵嫔这话就错了。谁不知道李贵嫔最看重位份,如今我们家主子可是昭容了——昭容一位,可是远在您的贵嫔之上。您这么口无遮拦的,奴婢都听不下去了!” 萧绾心瞪了一眼壁珠,赶紧行礼道:“贵嫔姐姐,壁珠年纪轻,心直口快的,您别忘心里去。” 李贵嫔气得直发颤,道:“你不就是升了位份么?那又能如何!我是堂堂二公主的生母,尊卑与否,岂是位份可以决定的!” 壁珠没好气道:“哟,这会儿李贵嫔知道位份不能定尊卑了么?” 皇后懒懒道:“好了好了,今天本宫找你们过来,是来给你们送浮光锦的,也是找各位姐妹好好地说说话——难不成,你们连本宫这个中宫皇后都不看在眼里了么?” 众人一凛,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妾不敢……” 皇后的笑容如同和睦的春风一般:“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跪了,也不怕累着。咱们都是自家姐妹,拘着什么礼呢?” 这个时候,贤妃抚了抚手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淡淡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咱们都是自家姐妹,皇上宠谁不宠谁的,总是自己姐妹就是了。” 敬贵嫔掩嘴笑道:“贤妃娘娘惯会说这样的话了。到底是贤妃娘娘没生养过,沉不住气啊!” “是么?”贤妃冷冷一笑,道,“就算本宫没有子嗣又能如何?本宫是四妃之首,尊贵无比,哪怕没有皇嗣,总有皇上的宠爱在这儿。敬贵嫔啊,你说,你伺候了皇上多年,如今又都生育了大公主了,怎么还只是个贵嫔呢?” 敬贵嫔也不恼,只是道:“臣妾的福气在后头呢,不劳贤妃娘娘您操心!” 第043章 :新人 皇后缓缓开口道:“好了,好了,软玉,两位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都渴了吧——给敬贵嫔和贤妃奉茶。” “是……”软玉到了茶来,给贤妃和敬贵嫔奉上,道,“这是蜂蜜柚子茶,清热去火最好了,二位娘娘快用一些吧。” 皇后含笑道:“这说起福气来啊,还是宸妹妹的福气大。前两日皇上虽然降了宸妹妹的位份,可是去了一趟西林围场就魂牵梦绕的。这不,紧巴巴地就赶回来了,还晋了宸妹妹的位份,真是可喜可贺呢!” 萧绾心还未开口,史美人却道:“皇后娘娘,您也不看看人家宸昭容是什么样的封号——‘宸’,那可是北极星的所在,尊贵着呢!” 萧绾心一凛,赶紧跪下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虽然得幸侍奉在皇上身边,可是臣妾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有皇后娘娘的负责庇佑。臣妾……” “好了——”皇后温然笑道,“宸妹妹,你现在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这么动不动就跪的,若是伤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软玉,快扶宸昭容起来。” 萧绾心缓缓起身,谢过恩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时候,皇后开口道:“嘉妃,你一向最是爱说笑的,怎么今天一直不吱声啊?” 嘉妃听到皇后突然提及自己,便缓缓起身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昨日在御花园见到一个美人,心里头便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遗世独立的美好女子呢?”嘉妃恬然一笑,道,“若是皇上见了,必定喜欢。”说罢,嘉妃不经意地瞧了贤妃一眼。 贤妃默默地饮着手中的蜂蜜柚子茶,只是淡淡道:“嘉妃真是说笑了,咱们在后宫里头的,哪一个不是容色倾城,颠倒众生。否则,又怎么能在这后宫之中留有一席之地呢?” 嘉妃徐徐道来:“贤妃娘娘有所不知,我昨个儿见着这位美女,穿了一身淡色贴身水靠,还绣了蓝色海水云图,更显得纤腰一束她清秀绝俗了。别的不说,她那胸前淡黄色锦缎裹胸,随着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似风拂扬柳,却更似出水芙蓉似的。本宫瞧见她的时候,她在那花儿底下站着伸手够花,葱根似的手指别提多好看了。” 李贵嫔忍不住“啧啧”道:“还有这样的美人在后宫?怎么咱们不知道?” 徐才人身边的侍女绿云权当没看见李贵嫔一般,笑着道:“嘉妃娘娘有所不知,昨个儿您见着的也是一个宫嫔,叫杜如云的。” 嘉妃惊讶道:“杜如云?怎么本宫不知道?” 徐才人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嘉妃娘娘有所不知,昨个儿我去慈康宫探望太皇太后,谁知道太皇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身边养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臣妾听说,仿佛是内大臣杜子安的小闺女,名叫杜如云的。” 徐才人瞄了一眼贤妃,道:“太皇太后说是养个大家闺秀在身边以伴她老来之乐的,可是咱们谁看不出来,明明就是太皇太后为皇上准备的女人罢了。皇上也没推却太皇太后的盛意,已经收了,封了‘纯嫔’了。” 第044章 :风生 萧绾心猛地听到这一句话,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酸涩,差点端不住手里的茶杯。好在坐在一边的箫绾青手疾眼快,一把就给接住了。 只见箫绾青低低开口道:“妹妹,茶水烫,你可小心着点,别伤着自己了……” 见到箫绾青一语戳中了自己的心事,萧绾心不禁尴尬地笑了笑,只能默默地饮了一口茶来遮掩自己的酸楚。 这个时候,史美人却是惊讶道:“怎么,这就封了嫔位了?祖制新人入宫,大多是要从良人、才人一位起封的,怎么这位小姐一入宫就是嫔位了?” 皇后盈盈笑道:“这规矩是从前的天子设立的,皇上是当今的天子,改一改也没什么。既然咱们多了一位妹妹,以后这后宫里就更热闹了。”皇后扶了一扶鬓边的牡丹,笑道,“对了,徐才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本宫却不知道?” 徐才人笑了笑,莞尔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上午从太皇太后的慈康宫过来才见着的。想必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传了旨意过来了。” 这个时候,福公公进来打了个千儿,恭顺道:“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主子。” 皇后见到福公公,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可还是笑着问道:“福公公,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福公公鞠着身子,无比恭顺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上午的时候已经册封内大臣杜子安之女杜如云为‘纯嫔’了。皇上的意思是,让皇后娘娘您斟酌着分给纯嫔主子一个宫室居住就是了。只是,纯嫔身份贵重,就不跟主位娘娘们一起居住了,请皇后娘娘另择宫室。” 皇后想了想,道:“本宫记得,西边的棠梨宫还空着。若是皇上没有异议,便安排了纯嫔去棠梨宫住下吧。” 福公公欠着身子道:“哎哟,真是巧了,若是按着皇上的意思,也是棠梨宫呢!”说罢,福公公便行礼退下了。 史美人“啧啧”道:“这个纯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一举得封嫔位了。” 徐才人掩嘴笑道:“这有什么呢?宸昭容一入宫不也是婕妤么?封个嫔位,也没什么。只是啊,史美人侍奉皇上多年,还只是个美人。人家纯嫔初入宫廷便得封嫔位,史美人可不是要眼红了……” “徐才人,你……”史美人显然是生了气,刚要发作,却听见一边敬贵嫔道,“皇上也真是的,这方选秀大典才结束,刚刚入宫了十七个新晋的宫嫔,这方就又纳了新人了。”说罢,敬贵嫔深深地看了贤妃一眼。 贤妃淡淡道:“皇上到底也是个男人。既然是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这没什么。既然嘉妃说纯嫔是那样是一个标志美人,本宫倒是想去看一看纯嫔的花容月貌了。” 嘉妃娘娘笑着道:“不管怎么说,贤妃娘娘都是尊贵无比的四妃之首,臣妾们无不敬服的。” 皇后婉然笑道:“见着你们如此和乐,本宫便也就安心了。软玉,想必皇上今夜是要纯嫔侍寝了。本宫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回头你包好了送到纯嫔的棠梨宫去。” “是……”软玉淡淡道。 第045章 :愁绪 在回柔仪宫的路上,萧绾心的面色都不算好。萧绾心的一张脸虽然秀丽绝俗,可是自打凤寰宫出来之后,便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了。 壁珠在一边搀扶着萧绾心,却也是见得萧绾心的两片薄薄的嘴唇,血色极淡。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梦笙竟然悄悄地跟了上来。苏梦笙见到萧绾心,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恭顺道:“臣妾咸福宫苏更衣,参见宸昭容,愿宸昭容万安。” 萧绾心见是苏梦笙,便勉强笑道:“原来是苏妹妹——苏妹妹怎么过来了?” 苏梦笙见到萧绾心的脸上全无半点血色,便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妹妹知道姐姐心情不好,所以特意过来陪伴姐姐。” 萧绾心默默地点了点头,冲着壁珠使了个眼色,壁珠瞬间明白了过来,缓缓后退了几步,只是让苏梦笙搀扶着萧绾心,一同往御花园去了。 苏梦笙的侍女屏儿见到壁珠往后退了几步,吓得也往后退了几步。 渐渐走了几步,苏梦笙才低声道:“皇上骤然纳了新人,姐姐心里头只怕是不好受的吧……” 苏梦笙的话一针见血,可是妃嫔嫉妒乃是大罪,且萧绾心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心事表露于外呢?萧绾心便勉强笑道:“怎会?皇上是大周的皇帝,皇上想娶多少女人,都是可以的。” 虽然萧绾心的话字字入耳,可是苏梦笙却似是不信,浅浅一笑,道:“姐姐,您在妹妹面前还要强颜欢笑么?妹妹看得出来,姐姐是真心喜欢皇上的——不然,姐姐在听到皇上又新纳了纯嫔的时候,就应该像是史美人、敬贵嫔那样的吃醋的不满,而是伤心。” 萧绾心眉心一动,目光随即暗淡了下去——这个苏梦笙虽然平时并不多话,可是只要一说起来,便是字字戳心。 萧绾心宽慰似的拍了拍苏梦笙的手,笑了笑道:“好了,我入宫的时间也不长,即便皇上新纳了妃嫔,我又能怎么样呢?若是能得皇上的一时怜爱,便已经足够了。”萧绾心顿了顿,道,“别光说我了,你呢?皇上可常召幸你么?” “我?”苏梦笙轻轻嗤笑了一声,缓缓道,“姐姐,你也知道,妹妹我的家世不好,父亲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永州县丞。入宫之后,我位份低微,只在从九品更衣。除了无官无品的家人子来说,我便是最卑微的了。在这后宫之中,除了姐姐,谁还会在乎我呢?” 萧绾心见苏梦笙伤心,便安抚道:“好妹妹,别难过。向来英雄不问出处,妹妹的家世虽然低微了一些,可是只要妹妹努力,一定能得到皇上青睐的。” “是么?”苏梦笙听了萧绾心的话,却仿佛浑然不在意似的,“皇上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要紧。左不过我只是一个区区更衣,任人凌辱践踏罢了。说起来,我不过只是皇上后宫众多妃嫔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皇上喜不喜欢,宠不宠幸,都不重要。” 说罢,苏梦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过一日算一日吧。” 第046章 :离索 萧绾心见到苏梦笙如此云淡风轻,不禁微微哑然,似是不相信似的道:“妹妹,难道你……” “没错。”苏梦笙不过淡淡一笑,却仿佛全然不关心似的,道,“皇上到现在都没有宠幸过我……” 萧绾心只觉得甚是不可思议,惊愕道:“怎会?” 苏梦笙拍了拍萧绾心的手背,淡淡地一笑,道:“怎么不会?姐姐,皇上的宠幸,后宫的位份,这些我都不在乎……只是,为了父亲,为了我们苏家,我必须入宫,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入宫之后,我到底要怎么活,那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苏梦笙顿了顿,又道:“姐姐,在这个后宫之中,我不信别人,只信姐姐。姐姐——倘若你愿意接纳我,能否让我像是您的亲妹妹一样亲密无间呢?” 萧绾心听到苏梦笙的这一番话,心中十分动容,握住了苏梦笙的手,温然道:“好妹妹,你已经是我的好妹妹了啊!你我姐妹之间,还需如此么?”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苏梦笙眼眸一闪,仿若星辰一般。苏梦笙粲然笑道:“只要有姐姐的这一句话,妹妹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遥遥的,壁珠看着苏梦笙扶着侍女屏儿的手离去,心里却是忍不住打鼓,道:“二小姐,奴婢可真是看不明白了——这个苏更衣心里头到底想的是什么注意,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萧绾心淡淡开口道:“苏梦笙是个心地单纯的人。如今一朝入宫,举目无亲,想依靠我也是有的。想来也没有什么。” 壁珠撇了撇嘴,冷冷道:“奴婢瞧着,这个苏更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二小姐你失势的时候怎么没见着这个苏更衣出来啊,倒是如今二小姐你得封昭容,她就眼巴巴地追上来,一会儿‘姐姐’,一会热‘妹妹’的。这些话儿,奴婢听着就恶心!” “壁珠!”萧绾心厉声道,“你什么时候嘴变得这样毒了。” 壁珠撇撇嘴,乖巧一笑,道:“奴婢就是嘴毒,奴婢只对着二小姐嘴甜——二小姐喜不喜欢壁珠这样?” 萧绾心见到壁珠一脸媚笑,不禁冷冷道:“你若是在这么口无遮拦的,这后宫你便是留不得了。以后你若是再这么不分轻重,我便要送你回府里头,随便找个人嫁了!” 壁珠一凛,赶紧跪下,哀求道:“二小姐!二小姐!壁珠只是一心为二小姐着想,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二小姐啊!” “好了。”萧绾心不耐烦道,“我也累了,咱们回宫去吧。” 柔仪宫中景象依旧,可是萧绾心却心中烦闷不已。 原本因为二公主落水一事,萧绾心对慕容景天情愫萌动,又见着慕容景天百般体贴,更是付了真情。可是,昨夜的关怀还未褪去,不想今日便又册封新人了。所谓帝王宠爱,果然不过一夕之间么? 内殿之中,萧绾心瞧着明伊在一边收拾着,便不耐烦道:“明伊,不用收拾了,今晚皇上不过来了。” 明伊微微一愣,黯然垂首道:“是,奴婢知道了……”说罢,明伊便退下了。 第047章 :长思 这个时候,蕊珠进来点上了桃夭香粉,恍作无意一般,只是淡淡开口道:“奴婢自小跟着二小姐,也算是见过不少好的香料了。只是,奴婢不管怎么瞧着,却也只觉得这桃夭香粉当真是个好东西,闻起来仿佛是置身十里桃花林一般让人舒心。到不似别的香料,太过甜腻,反倒冲了气味。” 萧绾心缓缓坐到镜前,打量着镜中颇显憔悴的自己,缓缓开口道:“是么?可是,即便是仿佛置身十里桃花林又能如何,这桃夭香粉的味道再如何好,也不过只是‘仿佛’罢了。说起来,这桃夭香粉再好,也不过是比拟桃花盛开之时罢了,是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真正的桃花的。” 蕊珠点了点头,浅浅笑道:“桃花固然美好,可是开一阵儿也就没了。倒不如这桃夭香粉,若是喜欢,时时点着,便能闻到桃花清芬了。这样长久的甜美,若能拥有,也是不错的。二小姐,您说是不是?” 萧绾心垂下眼眸,低低道:“话虽如此,可是桃花是能握在手掌心里心疼的东西,桃夭香粉却只能放在香炉里,让火烧着。以火焚心获取别的喜欢,对自己太过残忍了。” 蕊珠点好了桃夭香粉,轻轻伏在萧绾心的身边,低声道:“是么?左不过都是有着桃花的香味,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的,人喜欢哪一个。” 萧绾心眉头一动,低低道:“蕊珠,谢谢你。” 蕊珠粲然一笑,道:“二小姐这是说什么,蕊珠是二小姐的家生丫头,自然是护着二小姐的。”说罢,蕊珠又道,“我方才已经吩咐明伊去做了藕粉桂花糖糕过来,再配上一盏杏仁蜜茶,二小姐用一些吧。” 萧绾心目光黯然地瞧了一眼窗外,淡淡道:“是啊,我也有些饿了……” 清夜,轻纱缭绕的幔帐中,隐隐透出了淡淡的水汽。 萧绾心站在海棠绣赤金绘蝶屏风之后,任凭宫人们褪去自己的妃红嵌花掐腰织锦长袍,缓缓步入了沐浴用的香木浴桶之中。萧绾心微微闭目,用手拂动着水中最新鲜不过的玫瑰花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不知多少妃嫔又要失眠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自己嫁得这个男人,偏偏是最不能一心的男子。自己也就罢了,皇后呢?贤妃呢?她们深居后宫多年,这样滋味的日子,一定过了不少吧。 还有德妃,在慕容景天还是皇子的时候,德妃就跟在他的身边了。可是看看她的华阳宫,全无半点人气。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慕容景天提过德妃。 这一夜,自然是纯嫔的好日子。有太皇太后的举荐,如今又得了皇上的青睐,只怕侍寝过后便要封为婕妤了。 婕妤…… 那一日倚翠殿旁的花园中,萧绾心初见慕容景天,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文安公家二小姐萧绾心,着封为婕妤。”这“婕妤”,是慕容景天给自己的最初的尊贵。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觉得有些心酸——男女欢爱,果真如此不堪一击么? 正当萧绾心幽幽地想着的时候,却听见外头通传道:“皇上驾到……” 第048章 :情谊 萧绾心一惊,只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浑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沐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想看个究竟。 只见房门被“吱呀”一推,一个面容清俊,穿着一袭明黄色东海九龙团便服长袍,头戴赤金簪冠的男子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不是慕容景天又是谁? 慕容景天瞧见了萧绾心的样子,不禁略一挑眉,不怀好意地笑道:“绾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萧绾心一凛,往下一看,自己可不正是赤身*地站在慕容景天面前么?萧绾心的脸顿时红的跟樱桃似的,一下子就回到了水里,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溅了慕容景天一身。 倒是一直外头候着的福公公骤然听见里头的一声巨响,不禁吓了一跳,赶忙趴在门上,赶紧问道:“皇上,怎么了?” 慕容景天随意挥了挥手,淡淡开口道:“无事。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宸昭容伺候朕就好。” “是——”福公公何等聪明,一听见慕容景天如此一说,心中已然明了,带着随侍慕容景天的侍从和柔仪宫的宫人们就下去了。 倒是壁珠,站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仿佛想从那隐约的烛光中窥探到一丝慕容景天的威仪。 福公公见到壁珠痴痴的眼神,大声道:“壁珠姑娘,皇上这儿有宸昭容伺候着,就不劳烦壁珠姑娘伺候了……” 壁珠听到福公公如此一说,尴尬一笑,点了点头,一溜烟儿地跑了。 这个时候,福公公瞧见蕊珠的面容淡淡的,便随口低低道了一句:“蕊珠姑娘,有些话,我总觉得需要跟你说一说……” 蕊珠浅浅一笑,福了一福,道:“公公要说的话,蕊珠已然明白了。蕊珠自会小心的。” 福公公瞧着蕊珠的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有蕊珠姑娘这句话就好了。”说罢,福公公便带着人退下了。 房中水汽氤氲,因为带着桃花香粉的气息,萧绾心又长时间在热热的水里头泡着,脸上更是腾起了两朵红云。这样的面容眼神,落在慕容景天眼中,却是更加妩媚多情。 萧绾心结结巴巴道:“皇……皇上……皇上,您怎么来了……” 慕容景天强忍住笑意,也不向前,只是缓缓开口道:“朕是这大周的皇帝。这大周未央宫的所有宫阙,凤寰宫也好,柔仪宫也好——哪里朕去不得呢?” 萧绾心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地,低声开口道:“皇上今天应该去棠梨宫的。” 慕容景天瞧着萧绾心羞涩的眼神,温然道:“那棠梨宫是‘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而你的柔仪宫是‘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棠梨花白,多有愁郁;桃花清芬,回味绵长。如今已在秋日,古人都是伤春悲秋的,这样的好日子,朕必定是来看桃花才是。” 第049章 :动情(上) 萧绾心只觉得晕沉沉地,低声道:“纯嫔妹妹初入宫廷,册封之后第一夜,皇上若是不留在棠梨宫,只怕纯嫔妹妹会不高兴的……” 慕容景天却不过只是淡淡地一笑,道:“绾儿如此清丽动人,朕哪里还去得了别的地方?”说罢,慕容景天缓缓向前。 萧绾心一惊,大声道:“皇上别过来!”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怎么了?” “臣妾……臣妾……”萧绾心低声道,“臣妾没穿衣服……” 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绾儿,你是朕的女人,朕是你的夫君。在夫君面前,还要如此害羞么?”说罢,慕容景天走到萧绾心的香木浴桶旁边,又绕到了萧绾心的身后,伸出手去撩起了带着玫瑰花瓣的水,轻轻洒在萧绾心的后背上。 萧绾心只觉得后背一痒,就要笑起来。 可是,萧绾心到底矜持着不肯露出笑容,只是任由着慕容景天撩起了温热的水。萧绾心是觉得脸上滚烫,仿佛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便是了。 月光幽邃,萧绾心微微垂下头,看见晶莹的水珠顺着自己精致的锁骨缓缓滑下,衬得肌肤更加白嫩如雪。萧绾心的一双白玉一般的手,也缓缓撩动着水,接着幽微的烛光,更觉娇艳。 待沐浴结束之后,萧绾心换上了一件桃花粉的绣了桃花的柔绸寝衣,乌黑的头发不过用一根银色的丝带轻轻挽住,更是别有一种空灵出尘的洁净。 萧绾心轻轻抬起头,一张精致的脸庞便落在了慕容景天的眼眸之中。 因为刚刚沐浴结束,萧绾心的脸上并无半点妆容,所以更着清丽之态。尤其是脸上还泛着两朵绯红,落在慕容景天的眼中,便更是小女儿的情态。 慕容景天喉头一动,用自己宽厚的手掌轻轻牵起了萧绾心的手,缓缓走向了那张芙蓉锦鸳鸯榻上。 内殿之中,烛光幽邃。 伴着轻轻浅浅的桃夭香粉的气味,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踩在棉絮上一样用不上力气,只能任由着慕容景天缓缓牵引着自己走向那芙蓉锦鸳鸯榻。 红罗帐被慢慢放下。萧绾心轻轻依偎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只觉得天旋地转。 慕容景天轻轻地咬着萧绾心的耳朵,低语道:“绾儿,那一日,在倚翠殿旁的小花园里,你与延庆王正在说话。那个时候,你说,‘这一生,总要嫁一个有心人才好。不管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一生相伴,一生携手,便已经足够了。’绾儿,你可知道,当时朕到底有多震撼?” 烛烟袅袅,仿佛要锁尽这一世的欢欣。 慕容景天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朕有那么多的女人。皇后端庄娴静,贤妃娇俏可爱,嘉妃温柔可人……她们都像是这御花园里头的花朵,一阵一阵儿开着,真的很漂亮。可是……” 不知怎的,慕容景天声音之中却带了几分哀伤的神色:“她们固然是这御花园里的花儿朵儿,可是,朕对于她们来说,不是夫君,只是盛开的一方沃土罢了。” 第050章 :动情(下) 萧绾心用自己雪白如藕的手臂缠绕住慕容景天的脖子,低声道:“宫中的姐妹都是爱重皇上的……” “爱重?”慕容景天嗤笑道,“绾儿——这话儿,你信么?” 萧绾心默然垂首,低头不语。 慕容景天瞧着萧绾心淡淡的粉红的嘴唇,低声道:“朕那一日初见你,心就被你俘虏了。那一日,你穿着一身藕色绣花罗衫,下身是珍珠白湖绉裙……你站在那里,仿佛是落入凡尘的仙子,遗世独立。” 萧绾心微微垂目,低声道:“臣妾没有皇上想的那样好。” 慕容景天轻轻在萧绾心的耳边呵着气,道:“朕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虽然你在朕身边的世间不长,可是朕的心里头却始终惦念着你,想念着你。那一日,朕看见你被李贵嫔责难,朕恨不得当时就废了李贵嫔。可是,绾儿,李贵嫔为朕生育了二公主,朕不能那么做——因为朕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你的夫君……” 萧绾心微微抬起头,看着慕容景天灼热的目光,萧绾心低声道:“皇上,臣妾害怕……” 慕容景天似乎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一般,郑重道:“绾儿,别怕,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说罢,慕容景天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地落在萧绾心的娇嫩樱唇之上。 萧绾心只觉得头晕目眩,睁不开眼睛。 在唇齿相依之间,萧绾心只觉得慕容景天温热的鼻息是那么亲切,那么柔软。自己仿佛置身在花海之中,不愿醒来。 慕容景天一只手微微抚摸着萧绾心的头发,另一只手却游走到萧绾心的胸前,轻轻地解开了几个琵琶扣。萧绾心微微阻拦,却被慕容景天强劲的手死死攥住。萧绾心的身子突然一颤,只见慕容景天死死抱住了萧绾心娇嫩的身躯,轻轻地倒在了这鸳鸯榻上。 萧绾心只觉得天旋地转。别过头去,在萧绾心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了一片炫目的明黄。 烛烟袅袅,萧绾心微微闭上双眼。最后,一丝疼痛袭遍了全身。萧绾心冰凉的手被慕容景天死死攥着,只觉得仿佛要散尽全身的力气一般。 起伏之后,萧绾心微微睁开双眼,拭去了慕容景天额头上的汗珠,感受着这个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绾儿……绾儿……” 那是她的名字,是只属于他的,她的名字…… “皇上……” 欢爱之后,萧绾心轻轻伏在慕容景天的胸膛,感受着慕容景天均匀有力的呼吸。慕容景天绾了绾萧绾心的乌发,低声道:“绾儿,你可知道,这一天,朕等了多久了?” 萧绾心不敢去看慕容景天的眼神,只是脸上腾起了两朵红云,低低道:“皇上,臣妾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身为女子,竟然是如此幸运。” 绵绵的情话,仿佛永远也说不完似的。鸳鸯榻上,慕容景天与萧绾心两个人紧紧依偎着,相拥而眠。 “这样的夜晚,要是永远都不结束,那该有多好……” 萧绾心淡淡含笑,低低想着。 第051章 :惊愕 次日清晨,阳光轻盈地游走在内殿之中。 不远处,香炉内的桃夭香粉已经彻底燃尽,只剩下了淡淡的香味在殿内弥漫着。不过,或许是因为空气中夹杂着*的味道,芙蓉锦鸳鸯榻上的这一对男女,互相依偎着,脸上更是遮掩不住甜蜜。 清风微拂,红帐被清风微微拂起,拂过他们的肌肤,更是撩拨着这一对男女最敏感的神经。 过了一会儿,阳光流转。只见一缕阳光投射在萧绾心如雪的肌肤上,更是衬托地萧绾心如同冰雪一般清纯可爱。 恍惚之间,萧绾心似乎感觉到了阳光温热的温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昨夜的欢爱的疲惫还未退去,浑身的酥软让萧绾心觉得就像是躺在厚厚的棉花中一样。萧绾心睁眼看去,天已经大亮,隔着厚厚的帘幕,渗透下来温柔的光芒。 自己的夫君,大周皇帝慕容景天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皇上……”萧绾心看着慕容景天灼热的目光,不觉地脸红了起来。 慕容景天却是为萧绾心掖了掖被子,看着萧绾心含羞的面庞温然笑着道:“绾儿,怎么醒的这么早?” 萧绾心却是脸一红,不由得钻进被子里,低声开口道:“皇上不也是醒了么……” “朕么……朕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你的样子,那么玉雪可爱,朕怎么都看不够。”慕容景天温然笑着道。 听着慕容景天缱绻的情话,萧绾心只觉得脸红到耳朵根儿了,也不答话,只是缩进被子里,娇声笑着道:“难道皇上不觉得臣妾其实是貌若无盐的么?说起来,臣妾的姿容,实在算不上好的。来日皇上若是有了新人,便会全然忘记臣妾了——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慕容景天用自己的手指拂过萧绾心的脸庞,淡然开口道:“朕与你的心意是长长久久的。绾儿,朕说过,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萧绾心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心中一动,道:“只要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什么都不怕。” 这个时候,海公公在门外道:“皇上,您该早朝了。” “好,朕这就去……”慕容景天懒懒开口,转而道,“绾儿,你服侍朕穿衣吧。” 说罢,慕容景天从容离开了床榻,伸了一个懒腰,幽幽念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若是可以,朕倒是想看着你洗漱梳妆呢!” “是……”萧绾心红着脸,用手触摸着慕容景天方才起身的地方——那里,还残存着慕容景天淡淡的体温。 萧绾心浅浅一笑,掀开了被子,准备侍奉慕容景天穿衣。这一掀被子不要紧,萧绾心瞧见了床榻之上的锦缎猛地一颤—— 锦缎上,竟然没有落红!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表情惊讶,顺着萧绾心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那凌乱不堪却洁净如新的锦缎。 第052章 :落红 慕容景天猛地一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绾心不是不明白,没有落红,那么自己的贞洁与否就难以分辨了。 想到此处,萧绾心感到不寒而栗——落红在大周几乎是辨定一个女子是否贞洁的唯一标准。怎么会没有落红呢?堂堂大周的昭容居然在成婚之前不是处子之身,这让皇上如何自处? 更何况,自己并非处子之身而嫁与皇上,而自己是选秀入宫的秀女,他们萧家就都是犯了欺君的死罪!就凭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他们萧家上上下下几十口性命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可是,她萧绾心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 而且,其实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侍寝了,慕容景天也不是第一次留宿在柔仪宫了。 那一夜,自己拒绝了慕容景天的宠幸,是慕容景天割破了自己的手臂伪造了落红送给了掌事嬷嬷检验。而昨夜,才是自己与慕容景天的新婚之夜。如果慕容景天选择相信自己,就没有会知道自己没有落红。 如此看来,究竟能否平安度过此次劫难,全在慕容景天一人了。 而慕容景天的眉眼之间的怒气渐渐开始蔓延开来,萧绾心几乎不敢去看他——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怎么会——没有落红? “绾……”慕容景天试图叫萧绾心的名字,可是却深深地摁住了自己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萧绾心强迫着自己去看慕容景天的眼睛。可是,不知为何,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的自己,此刻在慕容景天的面前竟然是心虚的。 这一次,倒是慕容景天的眼睛有些闪烁不定。慕容景天不由得喉头一动,勉强开口道:“绾儿,你……有没有……” “臣妾没有。”萧绾心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裙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下来。 慕容景天似乎有些动容,转而看了看凌乱的床榻——虽然褶皱了许多,但是全明明白白的,干干净净的。 萧绾心咬了咬牙,徐徐跪下,镇定道:“请皇上明鉴,臣妾不敢欺瞒皇上,臣妾的确是处子之身。” 慕容景天面容上有些不安,嘴里却说着:“宸昭容,别跪,你先起来。”可是,慕容景天却没有做出任何正要萧绾心起来的动作。而且,慕容景天对萧绾心的称呼是“宸昭容”,远远没有刚刚醒来时的言语温存,反而多出了几分疏远的意味。 冷汗几乎要浸湿了萧绾心轻薄的寝衣——死或不死,全在于萧绾心面前的这位男子的一念之间。 “皇上……”萧绾心不安地开口道。 慕容景天却打断了萧绾心的话,颇为无奈地摆手道:“绾儿……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在慕容景天的声音中,萧绾心分明听到了一丝即将爆裂的愤怒。 萧绾心心下便觉得不好,便更是执拗道:“皇上,请您务必听臣妾把话说完。妾身的娘家虽然已经没落了,但好歹也是堂堂的皇亲国戚,文安公府。臣妾虽然自幼生性散漫,不愿意受于拘束,可是也知道作为一个千金小姐的必要品德。” 第053章 :自保 萧绾心咬了咬牙,勉强勉强开口道,“臣妾即便不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臣妾便明白绝对不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妾身清清白白,还望请皇上明察……” 慕容景天微微哑口:他不是不知道萧绾心的性子——她是那样纯洁如同桃花的女子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萧绾心只觉得如同芒刺在背,四肢百骸都仿佛是浸在寒冰地狱一般。 也不知道就经过了多久,慕容景天这才伸出一双手来,缓缓地扶起了萧绾心。萧绾心壮着胆子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睛,却猛然发现,慕容景天的眼睛上竟然布满了红血丝。 萧绾心的心上仿佛是被压上了千斤重石一般,难以喘息。 终于,慕容景天冲着萧绾心勉强一笑,道:“绾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朕的爱妃。朕即是做丈夫的,哪里会不相信自己的女人的呢?” 萧绾心讷讷开口道:“是……” 慕容景天象征性地拍了拍萧绾心的手,道:“好了,朕要去处理政事了。绾儿,你自己多多休息休息吧,朕得空了再来看你……” 萧绾心点了点头,目送着慕容景天走出了内殿。 在慕容景天的背影消失的那一瞬间,萧绾心不禁瘫软在了地上—— 竟然,没有落红。 即便她萧绾心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怕慕容景天他也是不会完全相信的吧?毕竟,在大周之中,有没有落红是辨定一个女子是否贞洁的唯一标准。即便自己真的是处子之身,可是没有落红,只怕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这个时候,蕊珠正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萧绾心洗漱。蕊珠见到萧绾心瘫坐在地上,不禁吓了一跳,便赶紧将盆子放好,过来搀扶着萧绾心道:“哎呀呀,二小姐,您怎么坐地上了?二小姐,您快起来,这地上凉,您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萧绾心却是木讷地摇摇头,失神开口道:“蕊珠,你先不要理会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蕊珠不解道:“皇上才过来陪您,您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 “蕊珠——”萧绾心有气无力道,“别说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香炉中,淡淡的烟弥漫开来。蕊珠也不知道萧绾心到底遭遇了什么,便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而收拾起寝殿来。也不知道过来多久,萧绾心默默地独自起身,走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蕊珠见萧绾心似乎好一些了,赶紧过了来,关切道:“二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要吓唬奴婢啊!” 萧绾心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低低道:“蕊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蕊珠执拗地道:“二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道:“蕊珠,你知道吗——我,没有落红……” “落红?”蕊珠一时还未缓过神来。猛然间,蕊珠道:“落红?!二小姐,您是说……”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一直都不甘心的缘故,我与皇上虽然成婚许久,可是一直不曾圆房。昨夜,才是我与皇上的新婚之夜。”萧绾心苦笑了一声,道,“你知道吗,蕊珠,我居然没有落红!” 第054章 :不安 骤然听到萧绾心的这一句“没有落红”,蕊珠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道:“没有落红?怎会?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是我蕊珠可是从小到大就跟着二小姐您的呀!” 蕊珠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似是不信般地勉强道:“而且,而且二小姐,奴婢明明记得,您初入宫廷的时候,皇上就来到柔仪宫让您侍寝了呀!而且,掌事嬷嬷已经在彤史上记档了,您……” 一提到“彤史”两个字,不知为何,萧绾心似乎有点恶心,只是扶着胸口,面色苍白道:“蕊珠,你看那床榻,多干净,干净的让人心慌……”说罢,萧绾心嗤嗤一笑,道,“没有落红便无法证明我当初是处子之身。即便我一身清白,只怕也没人会相信吧!” 蕊珠始终无法接受,似是不信一般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明明白白的,就在那里。”萧绾心瞥了一眼床榻,冷冷道。 蕊珠失声道:“那皇上呢?” 萧绾心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会儿皇上应该是去处理政事了。至少,我暂时把事情先压制了下来。” 蕊珠颤抖道:“那么,二小姐,您打算……”蕊珠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的——说不定,就是全部萧家的灭门之灾。 萧绾心一只手微微撑住自己的头,沉静道:“这件事,我暂时先压制了下来。至少在目前,皇上还是相信我的。” 看见蕊珠惊慌失措的样子,萧绾心不禁拍了拍蕊珠的手,道:“蕊珠,你不要担心。至少,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大婚后,我的——‘落红’已经是被掌事嬷嬷亲笔记录了。知道这件事实情的,唯有你、我还有皇上三人。蕊珠,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要皇上不再追究这件事,我们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蕊珠几乎要哭了出来:“可是皇上他信不信您呢?” 萧绾心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其实是不相信的吧?不过,至少现在皇上对我还不算无情。我一定要抓住机会将这件事情遮盖过去——自打我嫁给给皇上,我的这条命,也就不是自己的了。我在这后宫里走的每一步,都是关乎着整个萧家的荣辱兴衰。我不会冒险。” 蕊珠紧紧握住了萧绾心的手,颤抖道:“二小姐,您有什么事情就请尽管吩咐奴婢吧!奴婢虽然身份卑微,没有什么能耐,但是却一定会竭尽自己的全力来帮助二小姐您的!” 萧绾心欣慰道:“蕊珠,还好有你。不然在这宫中生存如此不易,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蕊珠勉强笑道:“二小姐,您这是在说什么?蕊珠一直依靠着的人,就是您呀……” 萧绾心笑了一笑,勉强道:“对了,今日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蕊珠,你快伺候我洗漱更衣吧。” 蕊珠破涕为笑,道:“是,二小姐。” 第055章 :迢迢 凤寰宫中,皇后不耐烦地接过了软玉递过来的汤药,不禁眉头微蹙,道:“天天都让本宫喝这个东西,本宫真是受够了!” 软玉好言相劝道:“皇后娘娘,这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只有凤体安康才是最为紧要的啊……” 听了软玉的话,皇后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幽幽道:“也是。只是日日都喝这汤药,本宫浑身都觉得腻得慌。” 软玉笑着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这么说。这汤药是皇上特意从太医院派过来的太医熬制的,皇上更是不遗余力地去寻找这个罕见的药材,又日日都叮嘱着。皇后娘娘,这碗汤药虽小,可满满的都是夫妻情分呀……” 皇后听闻软玉如此一言,心下隐隐有些欢喜,不禁笑着道:“说到底,这些年来,皇上虽然多有内宠,可是皇上却还是很疼惜本宫的。皇上知道本宫常犯头风,便从边疆寻来了这种药材为本宫医治。只是怪本宫的身子骨不争气,也总是不好。”说罢,皇后微微蹙眉,将汤药一饮而尽。 软玉适时地递上了一枚蜜枣,恬然笑道:“这喝药是要慢慢调理的,哪里有立竿见影的道理。皇后娘娘自从生育了二皇子之后便一直身体虚弱。这汤药不仅可以缓解头风,更是能强身健体。也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叮嘱您日日饮用啊!” 皇后不禁喜笑颜开,竟然带着几分羞涩,道:“也是。好歹本宫也生育了二皇子。否则本宫这一辈子,算是虚度了……” 皇后正与软玉说着话,突然,大宫女灵芝进了来,低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见灵芝面色不好,便眉头一挑,问道:“灵芝,怎么了?” 灵芝抿了抿嘴,这才道:“启禀皇后娘娘,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奴婢今天早上瞧着皇上从柔仪宫出去,似乎面色不太好呢……” “面色不好?昨天皇上不还是好好的么?”皇后不解地问道。 灵芝点头道:“正是。因此奴婢才觉得奇怪,特意来回禀皇后娘娘您。” 这个时候,软玉插了句话,道:“皇后娘娘,皇上一直喜欢宸昭容,眼下宸昭容正得宠,皇上与宸昭容多说会儿话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皇上最近政事繁忙,身体只怕是吃不消。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调度后宫是您分内的事情,可是皇上更是您的夫君,夫君的安康才是妻子最需要关心的。” 皇后听闻软玉如此一说,只得将心中的酸涩狠狠地按压下去,面上云淡风轻道:“软玉说的极是。灵芝,皇上最近操劳了许多,回头你吩咐小厨房做些好吃的送到皇上的乾元宫去,给皇上好好补一补身体……” 灵芝听闻软玉与皇后如此言语,立下也明白了过来,不禁赶紧磕头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软玉话音未落,外头却又小太监传了声进来:“启禀皇后娘娘,众妃嫔都到了,就等着您了。” 皇后眉眼一横,冷冷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可是背后真的不能说人——行了,本宫就出去见见她吧。” 第056章 :闲话 正殿之中,以贤妃为首的一干妃嫔已经到齐了。萧绾心虽然心中始终不安,却只得按着位份站好,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的目光轻轻划过萧绾心,只是温然笑着对众妃嫔道:“难得妹妹们来得早,快别拘束着了,坐吧!软玉,给诸位妹妹奉茶!” “是。臣妾等谢皇后娘娘恩典。”众妃嫔齐声道。 这个时候,嘉妃先开口道:“听闻皇后娘娘前几日头风犯得厉害,如今可好一些了么?” 皇后的目光却是淡淡的,只是抚着鬓边的头发温然笑道:“嘉妃你有心了,本宫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倒是也没什么事。左右也就是日日饮药,稍有缓解而已。” 萧绾心立即起身道:“实在是臣妾的失职。皇后娘娘抱病,臣妾理应日日照顾皇后娘娘的……” 皇后微微一愣,随即摆了摆手,淡淡道:“侍疾么?那倒也不至于。本宫这身子骨一直都是这样的,也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本宫尚且没有让其他的嫔妃们来侍疾,也就无需尊贵宸昭容你了。” 萧绾心听得皇后言语不善,赶紧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妾的身份在如何尊贵,也是得幸于皇上、皇后娘娘……” 皇后见到萧绾心如此恭顺,心下便软了许多,只是淡淡道:“宸昭容,你也太小心了些。本宫不过是已经年老,喜欢絮絮叨叨了而已。你若是有心,不要厌烦本宫的絮叨就好了。” “怎会?”萧绾心保持中一缕得体的笑容,道,“能聆听皇后娘娘的训诫,是臣妾的福气。” 这个时候,李贵嫔不屑道:“果然是圣眷正浓的宸昭容啊,说话都是这么甜滋滋的。眼下皇上宠着你,你又在这儿眼巴巴地巴结皇后,可真是要机关算尽了。” 萧绾心淡淡一笑,道:“帝后一心,你我做妃妾的,只要好好地跟着皇后娘娘就是了。” 李贵嫔恨恨地横了萧绾心一眼,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嘉妃开口道:“不是说皇上刚刚册封了一位‘纯嫔’么?怎么没见着人呢?” 史美人懒懒道:“嘉妃娘娘有所不知,这个纯嫔是个病秧子,跟德妃娘娘似的,一入宫就病了,眼下正在她自己棠梨宫里头歇着呢!” “抱病了?”嘉妃不解道,“不是昨个儿才册封了嫔位么?怎么今个儿就病了——难道昨个儿晚上纯嫔没侍寝么?” 史美人“咯咯”一笑,道:“怎么,嘉妃娘娘不知道么?哪怕皇上新封了纯嫔又能如何,人家宸昭容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呢!”睡吧,史美人瞥了萧绾心一眼。 “好了……”皇后缓缓开口,道,“皇上政务繁忙,谁能让皇上舒心,皇上便去谁的宫里了。纯嫔的确是个娇俏的美人儿,只是身子忒弱了些。本宫已经免了纯嫔的晨昏定省,只要好好调养身子就是。不过,若是真的说起恩宠,谁能比得上贤妃妹妹呢?” 第057章 :子嗣 贤妃却是淡淡地抿了一口茶,道:“恩宠?恩宠什么的,又有什么呢?重要的是皇上的人在哪里罢了。后宫的女人那么多,也不能一个个都等成白头宫女啊!” 史美人掩嘴一笑,道:“贤妃娘娘竟然如此深明大义,臣妾竟然不知道呢!” 徐才人不怀好意地一笑,道:“哎呀,我都忘记了,眼下可是宸昭容最得宠呢!别人什么的,也是不成了……” 萧绾心眼见着几个妃嫔要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却也是没有办法,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箫绾青。可箫绾青按照位份静静地坐下嘉妃的身后,只是垂首不语。 徐才人瞧见了萧绾心的目光,便又开口道:“其实,论起容貌来,萧贵人可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怎么萧贵人一直不甚受宠呢?” 箫绾青骤然听到徐才人提及自己,缓缓道:“才人姐姐这是什么话。皇上若是不来咸福宫也就罢了,若是来了咸福宫,除了看望嘉妃娘娘,便是去才人姐姐你那里便是了。皇后娘娘说得对,皇上政务繁忙,谁能让皇上舒心,皇上便去谁的宫里了。妹妹姿容丑陋,不得皇上心意,也是有的。” 徐才人扶了扶耳边的玉环,笑吟吟道:“那有什么呢?我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妹,若是真的论起辈分来,我还要称呼皇后娘娘一声‘表姐’呢!我跟皇上,那可是亲上加亲,哪里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呢?” 皇后随手拿过一片如意香糕吃了,缓缓道:“皇上政务繁忙,不能时时顾及你们。你们身在后宫,必要遵守宫规才是。说起来,咱们后宫的女人虽多,可是皇上的子嗣却不多。眼下,皇子便只有本宫的二皇子一个人,公主也只有敬贵嫔的大公主和李贵嫔的二公主两个。这宫里头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皇后微微正色,道:“众位妹妹们无论谁得恩宠,也必得好好调养身子,以求尽快为皇上诞下子嗣才是。谁若是为皇上绵延子嗣,那才是我大周的有功之人啊……” 这个时候,嘉妃等人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妾门福德浅薄,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实在是臣妾的罪过。” 皇后眉头一挑,道:“好了,好了,本宫都说过了,这凤寰宫你们常来,便跟在自己宫里头是一样的,不用拘着礼。这生儿育女啊,靠的是天意,本宫也是顺应天命罢了。” 这个时候,敬贵嫔娇然一笑道:“是啊,这生儿育女的辛苦,可不是随便哪一个女人都受得了的。”说罢,敬贵嫔深深地看了贤妃一颜,轻蔑道,“论起恩宠,自然是贤妃娘娘最多。可是贤妃娘娘虽然圣宠,却不还是腹中空空么?” 贤妃冷笑着道:“即便本宫没有子嗣又能如何?来日运气到了,便都是皇子,生个公主又能怎么样呢?且生出了那样不乖巧的公主,皇上连带着都不去你宫里了。敬贵嫔啊,你好自为之吧!” 第058章 :池畔 如此,妃嫔们在凤寰宫中闲聊了几句,便也就都散了。萧绾心见到自己的姐姐箫绾青的面色一直不好,除了凤寰宫便急急忙忙追了上来,关切道:“姐姐,你怎么了,怎么面色这样差?” 箫绾青见了她,往后退了一步,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妾咸福宫贵人萧氏,见到宸昭容。” “姐姐!”萧绾心急道,“你我姐妹,还用这个虚礼么?” 箫绾青不过淡淡一笑,道:“宸昭容你圣眷正浓,实在不适合跟我这个恩宠稀薄的妃嫔多说话。眼下我身子不适,要回咸福宫去了,就不陪宸昭容你说话了。” 萧绾心见到姐姐神色淡淡的,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得看着箫绾青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宫道之上。 壁珠撇了撇嘴,不屑道:“大小姐也真是的,摆个臭脸子给谁看呢!不就是二小姐比她得宠么,瞧她气的。” 萧绾心厉声喝道:“壁珠!大小姐的事情轮得到你置喙么?且大小姐的身份如今也是皇帝妃嫔,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妄论皇帝妃嫔?” 壁珠急道:“二小姐,大小姐在府里头对二小姐你呵护有加,可是一入了宫就对您冷冰冰的,您也不想想为什么么?!” 萧绾心冷冷开口道:“壁珠,我不会忘记自己被李贵嫔责难地那一日,究竟是谁挺身相救于我的……” 壁珠听了萧绾心的话,不禁不屑道:“那有什么?大小姐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一个贵人,当日李贵嫔还是淑媛,连二小姐你都没有办法,凭她大小姐能怎么样?奴婢倒是听说,若不是苏更衣瞧见了二小姐您受辱,急急忙忙地去向皇上禀告了,只怕二小姐您一早就入了慎刑司了!” “苏更衣?”萧绾心一愣,道,“你说苏更衣?” 壁珠见萧绾心浑然不觉的样子,便徐徐道:“那一日,苏更衣恰好撞见了二小姐和李淑媛的事情,苏更衣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去了也是白白受辱,救不了二小姐,便差了人到了皇上跟前禀告了详情,皇上这才早早地来了,救了二小姐您。” 蕊珠微微垂首,低声开口道:“想不到,苏更衣还是个有心的。” 萧绾心也是点头道:“那一日,我全以为是姐姐护我,皇上护我,却不知道苏更衣才是这其中的关键。如此,已经过了许久,我竟然都没有向苏更衣谢过。” 蕊珠淡淡笑道:“奴婢这就回柔仪宫准备一份礼,回头给苏更衣送去吧。”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礼自然是要送的,只是也得我亲自去谢。” 不过说话之间,萧绾心与壁珠、蕊珠三人便已经走到了太液池的边上。远远的,萧绾心瞧见有个穿着素色宫装的女子,在太液池边静静站着。只见那女子身形窈窕,衣着清减。在整个未央宫中,便只有苏梦笙喜欢清淡的衣服,那个女子,想必就是苏梦笙了。 “苏妹妹……”萧绾心扬声道。 那女子听闻了萧绾心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第059章 :纯嫔(上) 待萧绾心走进了一些,萧绾心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认错人了,面前的并不是苏梦笙,而是一个样貌生疏的清丽女子。 只见这女子穿着一件浅紫色绣着梨花的银丝垂苏宫装,里头不过衬着一件珠色绣了流云纹的里衬,外头只用了一条鹅黄色垂带系着。这女子的一头青丝被绾成了如意髻,斜插着一直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更是显得清新淡雅,靓丽脱俗,十分可人。 那女子见到萧绾心,也不害怕,只是淡淡问道:“你是谁?” 萧绾心不禁哑然失笑,道:“我是柔仪宫宸昭容……” “哦……”女子别过头去,也不看萧绾心,只是淡淡道,“我是棠梨宫纯嫔杜氏。” 壁珠见纯嫔的样子淡淡的,不禁怒道:“你不过是小小的嫔位,见到我们昭容主子还不下跪请安!” “壁珠!”萧绾心见到壁珠如此失仪,便厉声喝道,“壁珠,你再这样放肆,我便把你逐出宫去!蕊珠,你带着壁珠回柔仪宫,关在库房里好好思过!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蕊珠一凛,对着纯嫔行了一礼,便赶紧拉着壁珠下去了。壁珠一急,竟然哭了出来,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可没有错呀……” 蕊珠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壁珠的嘴,赶忙给拉走了。 然而,萧绾心并不理会壁珠的哭喊,只是对着纯嫔歉然地笑了笑,道:“我管教奴婢不严,真是让纯嫔妹妹你见笑了……” 纯嫔却是淡淡扬眉,不屑道:“那有什么?奴婢都是下贱的命儿,主子教训教训也是有的。” 萧绾心听得纯嫔话中轻蔑,也不与她争执。只是见到纯嫔头上的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甚是好看,便道:“纯嫔妹妹的这一支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倒是好看。” 纯嫔淡淡扬眉,道:“宸昭容喜欢么?” 萧绾心哑然失笑道:“这是妹妹的东西……”萧绾心话音未落,只见纯嫔已经拔下了这一支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弄得自己的发髻松散开来,不成样子。 纯嫔懒然道:“宸昭容若是喜欢妹妹的这一支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那妹妹便送给宸昭容就是。左右这也是皇上赏给我的东西,不是我自己的。有一个没一个,都没关系。” 萧绾心见纯嫔话中不满,联想到醉日纯嫔刚刚册封,皇上便留宿在了自己的柔仪宫里,便满是歉意道:“这是皇上赏给妹妹的好东西,自然是该妹妹留着的,我又怎能夺人所爱呢?” 纯嫔淡淡一笑,举起了这一支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缓缓道:“这簪子的确是个好东西,琉璃制的,还掐了银丝。妹妹在闺中时便极喜欢银丝。这银丝虽然不及金丝贵重,却是清雅脱俗的好东西。” 纯嫔顿了顿,又道:“不过呀,这银丝也就便了,若是制成的银元宝,那也是一样的俗套。可是是不是银子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终究成了什么样子。宸昭容,你说是不是?” 第060章 :纯嫔(下) 萧绾心笑了笑,道:“妹妹的这支簪子上的花纹是蝴蝶和芍药——妹妹可是喜欢芍药花么?” “我不喜欢。”纯嫔冷冷道,“芍药妖无格,我又怎么喜欢那种俗物。” 萧绾心略一挑眉,心中念着“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便道:“难道妹妹与皇后娘娘一样,也喜欢牡丹么?” 纯嫔淡淡道:“芍药是个妖冶的东西。我在家的时候娘亲就告诉我,女子一定要多多打扮,最好打扮地跟朵牡丹花儿、芍药花儿似的,这样才能讨夫君的喜欢。 纯嫔的声音中却有了几分厌恶,道:“可是,就算是华贵如同牡丹又能如何呢?一身的铜臭气味,真是恶心死了。别的不说,哪怕是莲花,你们都说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是那大朵大朵地花儿开着,哪怕是满塘莲香,也总是俗了去。” 说罢,纯嫔轻轻地抛起了那支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只听见“咕咚”一声,那只名贵的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便缓缓沉入了太液池的水底之中。 萧绾心正吃惊的时候,纯嫔缓缓扶着耳边的梨花襄玉耳坠,淡淡道:“倒不如这梨花。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其实开不开门又有什么要紧,梨花开着,这就够了,哭不哭的,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眼巴巴地瞧着别人,有什么意思呢?” 萧绾心见到纯嫔目光平淡,仿佛真的浑不在乎这支名贵的琉璃掐银丝蝴蝶纹芍药簪一般,便道:“妹妹饱读诗书,更是有别样心境。妹妹喜欢梨花,皇上让妹妹住到棠梨宫里倒是成全妹妹了。” “有什么成不成全的——”纯嫔冷冷道,“终究是住在这未央宫里,到底住哪一个宫室,又有什么要紧,到哪里都是这富丽堂皇罢了。妹妹只是可惜棠梨宫里那么好的梨香满园,终究是出不去这未央宫……” “妹妹的意思是……” 纯嫔随意地绾了绾自己的头发,缓缓吟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而这宫门,又岂是侯门可比。” 萧绾心骤然听到“萧郎”二字,便心知不好,赶紧道:“妹妹如今已经是皇帝嫔妃了,身份贵重。不说别的,咱们自打嫁入皇家,便是皇家的媳妇。入宫之前的种种,即便是忘不了的,但倘若是不能说的,便也只得深深藏在心中。否则一旦脱口而出,便是杀身之祸。妹妹可明白这其中紧要?” 纯嫔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不禁微微动容,道:“宸姐姐,也只有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萧绾心听得这“宸姐姐”三个字,心下便明白了过来,笑道:“妹妹初入宫廷,姐姐自然是该照顾妹妹的。” “是么?据我所知,姐姐你入宫的时间也不久吧?”纯嫔道。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我是选秀大典的时候入宫的,比妹妹早了几个月。” 纯嫔点了点头,道:“几个月,也足以姐姐感受后宫凶险了。承蒙姐姐成全,倒是让妹妹过了舒服的一晚。若是可以,倒是请姐姐再度垂怜妹妹吧。”说罢,纯嫔也不行礼告退,只是自顾自地离开了太液池。 第061章 :哭闹 如此,萧绾心独自一人回到柔仪宫,却满脑子都是方才见过纯嫔的样子。 纯嫔,那样清丽脱俗如同梨花一般的一个美人,在这如同泥淖的污秽的后宫之中,果然不多见了。若是换做史美人、李贵嫔或者是敬贵嫔那样的,若是原本该留宿在自己宫里的时候,皇上去了别的宫里,只怕是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扒皮抽筋才怪。 而这个纯嫔,却似乎真的全然不在意似的。 蕊珠见萧绾心回来了,便道:“二小姐,壁珠在库房里一直哭闹,吵着闹着要见二小姐一面,二小姐是否要去见一见她?” “不去!”萧绾心厉声道,“她这样的毛躁性格一天不改,我便一天不去,也一天不许她出来!” 蕊珠瞧着萧绾心是生了大气,便斟酌着道:“可是,二小姐,好歹壁珠也是咱们柔仪宫的大宫女。这样子把她关在库房里,也实在是伤了壁珠的脸面。来日壁珠出来,您让壁珠如何管教下头的小宫女呢?” 萧绾心听闻蕊珠如此一说,不禁咬了咬牙,道:“总之我不去……这样,你把壁珠放出来就是了,只是让她在自己屋里头老老实实地呆着,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屋子里闭门思过。至于一日三餐,让明伊送过去就是了。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蕊珠知道这便是萧绾心最大的让步了,便赶紧谢恩,去了。 因为壁珠一事,萧绾心心下十分烦闷,虽然眼见着内殿里的桃夭香粉香烟袅袅,可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未央宫中风平浪静,可是萧绾心的心中却始终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过了一会儿,蕊珠已经捧了礼盒进来,道:“二小姐,给苏更衣的礼奴婢已经备下了,您要不要去瞧瞧苏更衣?” 萧绾心打开礼盒,瞧见了里头的东西,点了点头,道:“宜早不宜迟,咱们便这就去咸福宫吧。” 待萧绾心步出内殿,却见到壁珠在道上直挺挺地跪着,哭得梨花带雨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奴婢一定谨言慎行,奴婢以后一定不给二小姐你添麻烦,求二小姐无论如何饶过奴婢这次吧!” 萧绾心见壁珠哭得伤心,心中一软,嘴上却是硬撑着道:“壁珠,你这样毛手毛脚的,让我怎么能放心?今日好在是纯嫔宽容大度,不与你计较。若是换了来日,你对位份比我低的妃嫔都是这样的蛮横态度,若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还不知道把我说成是什么样子呢!” 说罢,萧绾心冲着守在一边的小德子道:“小德子,你送壁珠回她屋里头呆着,没我的话,就不许她出来!” 小德子一凛,赶紧拉着壁珠去了。壁珠哭得撕心裂肺,可是萧绾心却是充耳不闻。 待小德子扶着壁珠走得远了,蕊珠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二小姐——您果真放心壁珠么?” 萧绾心望着壁珠离去的背影,却是无比心疼道:“壁珠这丫头的心思本不坏,只是忒心直口快了一些。且她如此鲁莽,别的不说,这后宫之中步步惊心,她这样没脑子,来日便是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今日不趁着一切还未发生好好地教训教训着她,提点着她。不然,来日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第062章 :梦笙(上) 蕊珠恭顺垂首道:“二小姐终究还是心疼蕊珠……” 萧绾心拍了拍蕊珠的手,却是缓缓道:“蕊珠,你和壁珠都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呢?只是壁珠这丫头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今个儿她冲撞的可是皇上的新宠纯嫔。好在纯嫔的性子温和,也不跟壁珠一般计较。”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还是让她好好地静一静心吧——咱们去咸福宫瞧瞧苏更衣。” 待萧绾心进了咸福宫中,刚要通传,才知道嘉妃跟徐才人都随着皇后赏菊去了,咸福宫中唯剩苏梦笙一人。 这咸福宫,是嘉妃、徐才人和苏梦笙一同居住的。嘉妃是主位,居住在正殿,徐才人位份比苏梦笙高,便住在东偏殿。苏更衣位份低微,虽说住在西偏殿,可是却实在是寒酸之极,不像是皇帝妃嫔应该住的地方。 待萧绾心入殿的时候,苏梦笙正绣着花儿。苏梦笙远远地见到萧绾心来了,便赶紧迎了出来,跪下行礼道:“臣妾咸福宫更衣苏氏,见过宸昭容,宸昭容万安……” 萧绾心一把扶起了苏梦笙,笑着道:“好妹妹,你这是拘什么礼?姐姐是来看望妹妹的,倒是劳烦妹妹了。” “怎会?”苏梦笙笑着道,“屏儿,你快把我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和清花白菊茶拿来,给宸昭容尝一尝。”说罢,苏梦笙笑着拉着萧绾心的手坐了下来。 待二人坐定,萧绾心见桌子上凌乱地放了不少丝线,便问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 苏梦笙笑了笑,随手拂过桌上的丝线,缓缓道:“眼下便是秋冬了。这京都一入了秋冬,那树儿啊花儿的,凋零地就快了,没什么好看的。我想着,姐姐喜欢桃花,宫里头都时常点着桃夭香粉。妹妹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会刺绣,便想着绣这样的一幅‘桃花春意图’,送给姐姐聊以慰藉罢。” 萧绾心听闻,便轻轻拨开了丝线,拿出了一张雪缎。只见那雪缎之上虽然绣品尚未完成,可是却依旧隐约见得桃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春天的气味了似的。 萧绾心不禁笑道:“雪缎虽然易得,可是在苏妹妹的手下竟然也成了春意浓浓了。” 苏梦笙亦笑道:“这宫里头到处都是雪缎,只是少有人有这样的心思罢了。在这宫里头,那一日不是严冬。也唯有这一幅‘桃花春意图’,才能让妹妹觉得离姐姐你不是那么远,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个时候,屏儿捧着枣泥山药糕和清花白菊茶进了来,低声道:“宸昭容,您是不知道呢,虽然这雪缎易得,可是咱们更衣主子为了要这一匹雪缎,可着实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呢!” “吃苦头?”萧绾心不禁道,“苏妹妹,可是嘉妃娘娘给你气受了么?” 苏梦笙赶紧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妹妹虽然居住在咸福宫中,位份最低,可是嘉妃娘娘是个好像与的,时常接济我。妹妹在咸福宫中,住的很舒心。只是,内务府的那帮人……” 苏梦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内务府一向是狗眼看人低的,我位份低微,恩宠稀薄,他们怠慢了也是有的。” 第063章 :梦笙(下) 屏儿却是撇了撇嘴,道:“内务府的那帮狗东西,一向都是这个样子的。若是得宠了,眼巴巴地醉着捧着;若是没了恩宠,那便是一味地作践了。不过,嘉妃娘娘倒是好心,时常帮衬着我们更衣主子。” 屏儿恨恨道:“只是,那个徐才人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咱们更衣主子住在西偏殿,原本就冷岑岑的,可是徐才人还一味地拿了东西去,说是自己看上了,反正我们更衣主子也不喜欢,就拿走了。”屏儿恨恨道,“不就是得了皇上的几回宠爱么?有什么好的……” 萧绾心不禁心疼道:“这些事,你怎么也不告诉皇上,告诉皇后娘娘?再不济,你告诉我,我也能帮衬着你点……” 苏梦笙倔强地摇了摇头,道:“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又何必逢人就说呢?不过这咸福宫有嘉妃娘娘主持,徐才人倒是也不太欺凌了我去。只要这日子还过得下去,那便继续过下去吧——妹妹人微言轻,在这后宫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妹妹不求别的,只求一生安稳即可了。”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妹妹,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说罢,萧绾心指了指礼盒,道,“这里头是我的一点心意,妹妹你就收下吧,多少日子也能宽松一些。” 苏梦笙倔强地摇了摇头,固执道:“姐姐以为妹妹已经快饿死了么?妹妹还用不着接济……” “不……”萧绾心轻轻地按住了苏梦笙冰凉的手,缓缓道,“那一日李贵嫔责难与我,是妹妹暗中助我,我才得以脱险。妹妹的恩德,竟然不让姐姐报了么?且这礼盒里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姐姐的一番心意罢了。” 苏梦笙脸一红,低低道:“姐姐都知道了……” 萧绾心轻声道:“只恨我无知无觉,今日之前竟然全然不知,所以来晚了。” 苏梦笙摇了摇头,温然道:“只要姐姐肯来,怎么都不算晚的。”说罢,苏梦笙笑了笑,道,“现在姐姐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只要妹妹依靠姐姐,妹妹的日子都不难过。” 萧绾心惊道:“怎么,妹妹你……” 屏儿含着眼泪,道:“我们更衣主子至今尚未承宠。” 萧绾心不禁惊愕道:“怎会?皇上不是也时常来咸福宫么?” 苏梦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咸福宫,咸福宫,自然是取得‘福泽咸聚’的好兆头,可是,皇上即便是来了,也大多是在徐才人房中。再不济,也是看望嘉妃娘娘。我人微言轻,徐才人又是那样的性子,我便是连见皇上一面都难了。” 萧绾心默默垂下头,道:“好妹妹,别怕,只要有我在,我必然不会让谁轻辱了你去。” “是,姐姐,有你在,妹妹不怕……”苏梦笙含泪道。 正当萧绾心与苏梦笙说着话的时候,突然外头有个小太监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见到了萧绾心与苏梦笙,立即跪下,惊慌失措道:“禀告二位主子,宫里头出了事了……” 萧绾心生怕是姐姐箫绾青遭遇不测,立即起身道:“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惶恐道:“贤妃娘娘,遇刺了……” 第064章 :遇刺(上) 贤妃遇刺,是在秀春宫的宫门口发生的事情。 虽然时间过得并不多,可是宫里头的女人就像是那御花园里永远都开不尽的花儿一般——当初,那个颇受恩宠、一时显赫的陈昭仪,已经随着萧绾心、纯嫔等新人的入宫,已经被时间和这后宫之中的大多数人所渐渐淡忘了。 现在所留下的,也就只有这样的一座空旷的“秀春宫”,还以它雕梁画栋昭示着这里曾经的主人是如何盛宠。 而此时,在秀春宫的内殿上,贤妃正嘤嘤地哭着,慕容景天和皇后已经赶到了。 慕容景天见贤妃哭得伤心,便赶紧上前道:“朕听说你遇刺了,朕可真是吓了一跳。贤妃,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召太医啊?” 贤妃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见到了慕容景天,便一下子扑到在慕容景天的怀抱里,只是一味地哭着,也不说话。 皇后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日贤妃穿了妃色彩绘芍药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宫装,外头罩着一件品月缎绣玉兰飞蝶秋衫,显得十分温婉柔情。不仅如此,这一日,贤妃化的是最能突出小女儿情态的“桃花妆”,再加上贤妃这样嘤嘤哭着,更是美得轻柔地如同一团云雾一般,直能搔了人的心去。 果不其然,慕容景天见贤妃哭的可怜,便知道贤妃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温柔地拍了拍贤妃因抽噎而起伏的身子,对着吉祥冷冷道:“吉祥,你是贤妃的贴身侍女,你来说——” 吉祥一凛,冲着慕容景天和皇后赶紧行了一礼,竭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今日偶然路过秀春宫,想起数月前陈昭仪突然身亡,心中难过,便在秀春宫的门口上凭吊陈昭仪。不曾想,红萼那丫头竟然手里拿了一只匕首,直冲冲地就冲着贤妃娘娘过来了。” 吉祥哽咽道:“奴婢们当时也是吓坏了,不过好在几个侍卫伶俐,一把就摁住了红萼,所以才没有伤到贤妃娘娘。” 慕容景天鼻翼微张,显然是生了大气,厉声道:“放肆!后宫重地,红萼也敢如此放肆么!” 皇后听闻慕容景天如此一说,不禁一凛,赶紧跪下,道:“皇上息怒,这实在是臣妾后宫管教不严的过失。请皇上千万不要动怒,保证龙体要紧啊……” 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温柔地抚慰着贤妃,道:“贤妃,你别怕,只要有朕在,别人就不敢伤害你分毫。” 这个时候,赵太医进了来,赶紧冲着慕容景天和皇后、贤妃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愿……” “行了!”慕容景天厉然喝道,“你赶紧你过来看看,看看贤妃的身子要不要紧。” 贤妃也不说话,只是嘤嘤地哭着,任由赵太医把脉。 过了片刻后,赵太医赶紧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玉体无恙,只是贤妃娘娘受到了惊吓,需要好好调养。待微臣回头开几副调养身子、安神宁气的方子,贤妃娘娘按时服下,便能奏效了。” “嗯,只要贤妃没事就好了……”慕容景天爱怜地抚着贤妃的脸庞,温然开口道,“贤妃,你若是受伤了,岂不是要朕心疼死了?” 第065章 :遇刺(中) 皇后见道慕容景天与贤妃言语温存,十分亲密,虽然心中不快,也只得按压住心中的酸涩,表面上云淡风轻、镇定自若道:“只是不知,皇上您要如何处置红萼呢?” 慕容景天冷冷地开口道:“红萼忤逆,竟敢伤害贤妃。这样的人宫里是留不得了,立即赐了杖毙打死就是!” 皇后听闻,不禁一凛,赶紧道:“皇上,红萼行刺贤妃固然是大罪,可是,我大周向来以‘德、法’治国,若是不给红萼一个分辩的机会,只怕是后宫流言不能平息。来日,若是有个什么流言蜚语的叨扰了贤妃,却更是死无对证,只能有损贤妃名誉了。” 慕容景天听了皇后的话,微微哑口,对着贤妃道:“贤妃,那么,你要怎么做?” 贤妃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哽咽道:“臣妾原本想着与陈昭仪姐妹一场,路过秀春宫,便想着思念已经过世的妹妹,想不到陈昭仪生前的侍女竟然要要了臣妾的命!” 贤妃躲在慕容景天的怀抱里,嘤嘤地哭着,道:“臣妾也想弄个明白,臣妾与陈昭仪、红萼都无冤无仇,红萼为何会突然想要了臣妾的性命?” 慕容景天脸色微沉,厉声道:“小福子,把红萼那个贱婢给朕带上来!” 福公公一凛,赶紧去了。过了片刻,衣着散乱的红萼便被压着就进来了。只见红萼的脸颊肿地高高的,显然是刚刚被掌过嘴。 慕容景天看着红萼,含着怒气道:“红萼!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要行刺贤妃!” 红萼却是镇定自若,只是徐徐道:“奴婢是安得什么心么?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能安的什么心?倒是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自己做下了什么事情,贤妃娘娘自己心里头清楚明白!” “你——给朕掌嘴!”慕容景天恨恨道,“以下犯上,朕倒要让你看看这忤逆之罪是什么下场!” 皇后一急,赶紧拦在前面道:“皇上,红萼方才已经被海公公掌嘴了,这会儿还是不用刑的为好,待一切都水落石出了,直接送去慎刑司就是了。” 红萼听闻“慎刑司”三个字,不禁一凛。但是红萼幽幽地觑见了皇后镇定的神色,便也只得将自己心中的愤恨狠狠地给按压了下去。 慕容景天见到皇后哀求的表情,只得冷冷道:“既然皇后为你求情,朕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既然如此,红萼,你有什么话便直说说吧。” 红萼听闻慕容景天如此一说,如逢大赦一般,立刻甩开了压着自己的几个小太监的手,膝行道皇上面前,哀声道:“皇上明鉴,奴婢不过是这秀春宫的小小的一个贱婢,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即便奴婢朕有什么,也不值得贤妃娘娘亲自动手罢了。反倒是——” 红萼冷笑了一声,道:“陈昭仪生前颇受皇上宠爱。奴婢很想知道,一向单纯可爱的陈昭仪,为何会突然在自己的宫室自缢?皇上难道就不觉得此事蹊跷么?” 慕容景天一凛,复而平静开口道:“是陈昭仪她自己一心寻死,朕能有什么办法!左不过是遂了她的心愿罢了。朕没有追究她自缢之罪,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要如何?” 第066章 :遇刺(下) “皇上!”红萼俯下身子,却是直挺挺地仰起头,跪在慕容景天的跟前,死死攥住了慕容景天的衣服,哀声道,“皇上,奴婢不过一条贱命,的确是死不足惜!可是陈昭仪……陈昭仪,她还那么年轻,就那么可怜地让人给害死了!皇上!陈昭仪死得冤枉啊!” 红萼的面容因哭泣与悲愤开始扭曲了起来,凄厉如同恶鬼道:“皇上,您知道吗?陈昭仪在‘自缢’之前,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啊……” 红萼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慕容景天,惊讶地几乎张大了嘴巴,似是不信地喃喃道:“什么?红萼,你说什么?你说,陈昭仪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红萼见到慕容景天惊愕的表情,哭得更是厉害,连连哀声道:“皇上!您就算赐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啊!皇上,您知道吗?就在陈昭仪离世的前一天,陈昭仪因为连日来的恶心、干呕而十分不快,就找了赵太医问诊。赵太医说,陈昭仪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红萼的哭声在秀春宫空空荡荡的内殿中回响着,仿佛是在替枉死的陈昭仪做最后的倾诉:“赵太医在诊出陈昭仪有孕之后,原本要禀告皇上的,只是,陈昭仪说,这是与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要自己亲口告诉皇上,便将这个事情压了下来。可是,皇上随后的那一晚并没有来秀春宫。谁曾想,第二天陈昭仪就遭人迫害,玉断香消了啊!” 慕容景天听到红萼如此一说,怒不可遏。只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怒目圆睁,厉声道:“赵太医!” 赵太医听闻慕容景天如此一喝,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膝行至慕容景天面前,哀声道:“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微臣的确曾给陈昭仪诊脉,也的确曾经诊出陈昭仪已经怀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陈昭仪叮嘱微臣不要透露分毫,只待时机,自己告诉皇上……” 赵太医吓得浑身发颤,道:“微臣,微臣,微臣也是念及陈昭仪初为人母的喜悦心情,才没有向皇上您禀告啊!皇上,微臣无罪啊!” 慕容景天却是攥紧了拳头,仿佛竭力压制着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一般,冷冷开口道:“是么?来人!将赵太医极其所有家眷流放西疆,无诏不得回京!” 赵太医一凛,只觉得仿佛是在霎时之间坠入无边地狱一般,只得死死抓住了慕容景天的衣服,连连哀求道:“皇上!皇上!微臣实在是冤枉啊!若不是陈昭仪曾经叮嘱过微臣,微臣也不敢欺瞒于皇上您啊!皇上!皇上请不要流放微臣和家眷去西疆啊!” 皇后听闻,赶紧行礼道:“皇上,赵太医也是念在陈昭仪初为人母的心情,所以才没有禀告皇上。皇上,您能不能……” “后宫妃嫔有孕,你身为皇后却竟然无知无觉,导致陈昭仪离世许久才知道此事,实在失职失责!”慕容景天冲着皇后冷冷开口道。 猛然间,皇后只觉得仿佛陡然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虽然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却没有半分的心旷神怡,是觉得浑身都凉透了。 “是……”皇后自知多说无用,便只得讷讷地道了一句“是”,然后退到了一边。不过,在后退的时候,皇后却是深深地看了红萼一眼。只是,红萼伏在地上一味地哭着,仿佛并没有看见皇后的目光。 待哭得撕心裂肺的赵太医被侍卫们七手八脚地给带下去后,红萼这才缓缓开口道:“皇上,若说陈昭仪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奴婢或许会相信。可是,皇上,那个时候,陈昭仪腹中已经怀有皇上您的骨血了啊!” 红萼咬牙道:“奴婢私心揣测,陈昭仪她就算再不爱惜自己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不爱惜自己腹中的骨肉啊!皇上!陈昭仪的的确确不是自缢而死的,陈昭仪没的冤枉啊!” 说罢,红萼狠狠地瞪了贤妃一眼,厉声开口道:“不管怎么说,陈昭仪都没有自缢的理由!不过,奴婢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容不得陈昭仪和她腹中的孩子!” 慕容景天顺着红萼的目光看到了贤妃的脸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贤妃已经停止了哭泣,一掌丰润的脸庞上只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可是眉眼只见却已经没有了半分哀伤。 慕容景天试探着问道:“贤妃,你……” “臣妾没有。”贤妃冷冷打断了慕容景天的话,只是道,“臣妾位居贤妃一位,不至于此,也不屑于此……” 红萼猛地起身上前,对着贤妃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突如其来,饶是任何人都没有准备。只听见无比清脆的“啪”地一声,一掌落在脸上,贤妃原本娇嫩如脂的肌肤瞬间留下了几个红红的指印。而贤妃突然受这一掌,却没有半点不满,只是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庞。 “放肆!”慕容景天厉声道,“她是大周的贤妃,容不得你一个小小贱婢侮辱!” 而贤妃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仿佛从来都不在意一般。 “皇上!皇上!”红萼哀求道,“皇上!当初陈昭仪盛宠颇多,又怀有身孕。皇上的子嗣并不多,皇上请想,若是陈昭仪生下皇子,究竟是谁受伤最深?”红萼冷冷道,“只可惜小皇子还未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眼啊,就这样跟着他的母妃白白去了……” 贤妃一边用一手捂着红肿的脸庞,一边冲着慕容景天淡淡行礼道:“皇上明鉴,臣妾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空气仿若凝胶一般让人透不过气。呼吸的声音,在秀春宫空旷的内殿上显得那么明显。因为长久地没有人住过,这秀春宫里的淡淡的香料气味已经显得不是那么明显了。 红萼跪在地上,泪眼朦胧。隐约间,上好的墨玉做的地面,却仿佛像是银子一般闪闪发光。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慕容景天缓缓开口,道:“传朕旨意,秀春宫宫女红萼,造谣已死妃嫔有孕,更是忤逆犯上,污蔑贤妃,罪无可恕。赐杖毙……” 第067章 :余悸(上) 秀春宫中,慕容景天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惊愕。 不过,到底还是红萼先反应了过来,一下子上前死死地抓住了慕容景天的手,哀声道:“皇上!皇上!奴婢是冤枉的啊!您不能赐奴婢一死啊!” 而慕容景天却是无比厌恶似的猛地就甩开了红萼的手,只是看着自己手上被红萼抓出的些许红印,淡淡开口道:“红萼,朕念及你伺候过陈昭仪,且留你一条全尸。朕对你,对陈昭仪,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来人,把红萼带走!立即赐杖毙!” “皇上!皇上!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红萼连连哀求着,却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红萼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皇后,可是皇后却仿佛只是于心不忍似的,只是别过头去,不去看她。 终于,在几声声嘶力竭的呼号惨叫之后,那声音终于渐渐停息了下去。远远的,福公公低首道:“皇上,成了……” 慕容景天缓缓步出秀春宫,看着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红萼的尸体,淡淡开口道:“这秀春宫不吉,改一个名字吧……”慕容景天幽幽地转过身去,看着秀春宫辉煌的匾额,似是不忍道,“就改名叫——明瑟宫吧。” 此时,红萼的尸体血肉模糊,却也是直挺挺地躺在明瑟宫的地面上。几个胆小的宫女已经吓得哭了起来。而贤妃的神情却只是淡淡的,安安稳稳地站在慕容景天的身后,婉然道:“还好,皇上是愿意相信臣妾的……”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勉强道:“贤妃,你今日受惊了,回去你的永和宫好好休息吧。朕……朕有些累了,改日再去看你——小福子,摆驾乾元宫。” 皇后听闻皇上如此一说,便也垂首道:“既然如此,本宫便也先回凤寰宫去了。贤妃妹妹,你受了惊吓,一定要好好调养才是。” 而贤妃的目光却是淡淡的,只是瞥了皇后一眼,淡淡道:“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头有数,就不烦皇后娘娘你您费心了。”说罢,贤妃扬长而去。 软玉见皇后面色不好,便赶紧扶着皇后上了辇轿。 待回到凤寰宫中,皇后幽幽地喝了一杯清火的白菊蜜茶,这才淡淡开口道:“池上有客亭,左右楸桐,负日俯仰,目对鱼鸟,水木明瑟。以后,这明瑟宫便是一处隐晦所在了。说到底,真是白搭了陈昭仪……” 软玉小心翼翼地奉上了如意香糕,低声开口道:“其实,奴婢也没有料到会这样——皇上,竟然会如此相信贤妃。” 皇后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倒是本宫低估了贤妃的本事了。只是,皇上虽然没有责罚贤妃,可是心结却是种下了……不然,贤妃遇刺这样的大事,皇上还能不去永和宫陪着她么?” 软玉笑了笑,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咱们这一趟,也算没白忙乎……” 这个时候,皇后压低了声音,闷声道:“红萼的身后事呢?” 软玉亦压低了声音,道:“启禀皇后娘娘,红萼的族人奴婢已经妥善安排好了,断然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第068章 :余悸(中) 皇后冷冷一笑,随口道:“其实本宫原本想着,陈昭仪充其量算是个弃子。只是,弃子也该有弃子的作用罢了。眼下虽然不能立时扳倒贤妃,若是能给皇上和贤妃之间中下心结,那便也是好的了。” “是……”软玉低声开口道,“只是,不知道皇上今夜又要歇在哪个宫室里了。” 皇后却是用银筷子夹起了一块如意香糕慢慢吃了,道:“其实,皇上是歇在哪一个妃嫔处都不要紧。只要皇上惦记着本宫才是生育了嫡长子的中宫皇后,那便已经足够了。” 皇后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随即道:“算起来,也是不枉本宫给贤妃下了那些东西——只是,说来也奇怪了,贤妃不能生也就罢了,怎么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肚子里都没动静呢?” 软玉刚要答话,却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软玉一惊,立即扬声道:“二皇子,您怎么来了?!” 皇后一凛,赶紧保持着温然的笑容,对着二皇子道:“好孩子,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母后娘娘呢?” 二皇子却是怯怯地道:“儿子听母后娘娘与玉姑姑正在说话,所以不敢打扰。” 皇后温然地用银筷子夹起了一块如意香糕,笑着对二皇子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拿着这个如意香糕吃吧。” 二皇子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见到了那块香喷喷的如意香糕,便赶紧跑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了。 软玉见到二皇子虎头虎脑,甚是可爱,便赶紧捧上了一杯水,无比关切道:“二皇子,您可慢着点,可别噎着了。” “嗯,嗯——这嘉娘娘做的如意香糕真好吃!”二皇子连连称赞道。 皇后淡淡笑着道:“你嘉娘娘心里头也是疼你的。”说罢,皇后爱怜地抚了抚二皇子的头发。 二皇子吃完了这一块如意香糕,这才天真地望向皇后,问道:“母后娘娘,您刚才说,给贤妃娘娘下了什么东西了?” 软玉一凛,赶紧跑了出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在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冲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按压住心中的紧张,只是淡淡道:“贤妃娘娘是母后娘娘的好妹妹,母后娘娘见你贤妃娘娘一直体虚,所以才放了一些东西进去,好滋补滋补你贤妃娘娘的身体。” 二皇子听了皇后如此一说,不禁不满道:“母后娘娘,儿子不高兴。贤妃娘娘那样骄纵跋扈,您又何必对她那么好。” 皇后爱怜地抚了抚二皇子的头发,温然道:“好孩子,母后娘娘对谁好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对谁好才能对咱们母子有利。”说罢,皇后徐徐蹲在二皇子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绢子为二皇子拭去嘴边的如意香糕的糕屑,柔声道,“母后娘娘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你明白么?” 二皇子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母后娘娘护着儿子,儿子便也一定护着母后娘娘!” “好孩子!”皇后紧紧拥住了二皇子,久久不肯松开手。 第069章 :余悸(下) 而这边,永和宫中,吉祥已经烧好了热热的洗澡水,只等着贤妃入浴。 贤妃入浴向来奢靡无比,一定是要用上好的红参拧了汁子兑在水里,再用新鲜的玫瑰花瓣滋养着身上的肌肤,务必要让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光滑如玉。 可是,如今贤妃即便将自己置身于滚烫的热水之中,却依旧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冰冷。 吉祥在一边添着花瓣,一边低声问道:“这连环套就这么顺下来了——贤妃娘娘,您要怎么办呢?” 贤妃微微闭目,缓缓道:“说起来,皇后也真是足够狠辣,陈昭仪可是她的妹妹,也能说除去就除去了。连带着红萼——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是给了红萼多少好处,竟然能让红萼如此死死地咬死了本宫不放。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不对,即便有证据也无所谓,皇上始终都会宠爱本宫的。” 吉祥小心翼翼地觑着贤妃的脸庞,低声道:“其实,奴婢也真是奇怪了。皇上为什么就如此宠爱贤妃娘娘呢?” 只听得“啪”地一声,贤妃猛地一拍章,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溅了吉祥一身。贤妃厉声道:“皇上就是宠爱本宫!不管本宫做了什么,皇上都会一直宠爱本宫的!!!” 吉祥一凛,赶紧跪下,连连应和道:“是——是——是,贤妃娘娘宠遇深厚,福泽绵长……” 贤妃听了吉祥的话,这才幽幽地闭上了眼睛。 吉祥不敢再说话,深怕哪一句话再说错了,惹得贤妃生气。吉祥小心翼翼地觑着贤妃微微红肿的脸庞,可是瞧着贤妃的神色,却仿佛确然都不在意似的。 吉祥喉咙一动,只得缓缓地添着花瓣,为贤妃按摩肩膀。 过了一会儿,贤妃低声道:“吉祥,对不起,本宫吓着你了……” 吉祥赶紧开口道:“贤妃娘娘不必如此,奴婢命贱,没有事的……” 贤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吉祥,本宫之所以会这么对你,是因为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你是本宫唯一可以信赖的人。皇后也好,嘉妃也好,一向失宠的德妃也好,哪怕是新秀宸昭容也好——本宫能相信的,唯有你一个人。” 吉祥试探着道:“贤妃娘娘,皇上是最相信您的呀!您看,哪怕红萼那么咬死了贤妃娘娘您不放,皇上不是照样赐了红萼杖毙,维护了娘娘您么?” “皇上?”贤妃连连冷笑,道,“皇上算什么?本宫不过是皇上众多妃妾中的一个,皇上这会儿喜欢,转眼便也就忘了,能怎么样呢?”贤妃咬了咬牙,道,“这未央宫,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吉祥听得贤妃骤然以“我”自称,便觉不好。贤妃无子嗣,历来最看重象征着自己尊贵位份的“本宫”二字。而如此,贤妃骤然以“我”自称,想必也真是心灰意冷了吧。 吉祥小心翼翼地按摩着贤妃的如脂肌肤,低下头去,不敢多言,只是让浴桶中温热的水汽,渐渐弥漫了自己的双眼。 第070章 :心计 天色渐渐昏暗,慕容景天在乾元宫内殿随手写了几个字,却始终无法静心,索性揉了手里的纸团丢在了一边。 慕容景天隐隐回想,那时候的贤妃,静静地站在风中,看着自己离去,仿佛全然没有收到红萼行刺一事的影响。慕容景天喉头微动,咬咬牙离开了乾元宫,只带着福公公等几个侍从又去了明瑟宫。 明瑟宫风景依旧,只是早已经物是人非。 慕容景天刚刚从明瑟宫出来,却不想被一个小宫女冒冒失失地撞了一下。 前头便有贤妃遇刺一事,福公公哪里还敢怠慢。福公公见到小宫女猛地就撞上了慕容景天,赶紧阻拦在前边,一把就推开了小宫女,厉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毛丫头,没长眼么?皇上的圣驾也敢冲撞!” 小宫女骤然见到慕容景天阴郁的脸庞和福公公的阵仗,更是吓坏了,“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抓着慕容景天的衣服,连连哀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心冲撞圣驾的!奴婢知道错了,皇上您不要责罚奴婢啊!” 听小宫女如此一说,福公公显然是恼了,随手便要甩那小宫女一掌。可是,慕容景天手疾眼快,一把就给按住了:“小福子,快住手!” 福公公一凛,赶紧应了一声,退下。 慕容景天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宫女,只见这个小宫女的俏脸犹如一朵雪白牡丹,极清极妍;那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 不仅如此,这个小宫女穿着粉色海棠花秀春宫装,外面不过披着一层粉纱,头上不过戴了一支素银簪子。装束虽然简单,但是衬得别有一番风情,可见是细心打扮过的。 慕容景天心下一动,便上前亲手扶起了这个小宫女,笑吟吟地打量着她,温然道:“好美……” 小宫女脸一红,低低开口道:“奴婢姿容丑陋,实在是入不得皇上的眼。” “怎会?”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小宫女的水嫩嫩的脸庞,温然道,“好滑……” 小宫女更是顿时心猿意马,脸上腾起了两朵红云,柔声道:“皇上是在取笑奴婢么?” 慕容景天轻轻地握住了小宫女的手,闻了一闻,温然道:“好香……” “皇上……”小宫女娇嗔着,羞得不能自己。 慕容景天温然开口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哪儿伺候的?” 小宫女怯怯地道:“奴婢叫玉鸢儿,是在慈安宫伺候太妃的。” 慕容天摸着玉鸢儿如玉一般的手,淡淡道:“原来是伺候太妃的,果然妥帖。”说罢,慕容景天松开了玉鸢儿的手,冲着福公公道:“行了,小福子,别愣着了,摆驾乾元宫。” “是……”福公公恭顺道。 目送着慕容景天离去的背影,玉鸢儿将自己心中的狂喜死死压住,飞奔似的回到了慈安宫中,大声叫道:“皇上看中我了!皇上看中我了!” 第071章 :玉鸢(上) 而此刻,慕容景天乘着辇轿回了乾元宫,却依旧是满腹恼怒,却又无法表现出来。内殿之中,福公公垂着眼眸点上了上好的安神香,又递上了白菊蜜茶,这才低声道:“皇上您消消气……” “消气?”慕容景天恨恨地道,“这宫里头乌烟瘴气的,连一个柔弱的女人都留不住,朕还消气?” 福公公恭顺着搭着手站在一边,仿若泥胎木偶似的不说话。 慕容景天冷冷道:“朕幼年时,见到母后娘娘与齐妃她们斗得那么惨烈,就知道这后宫之中是最腌臜不堪的。可是,朕如今当了这么多年皇上,左右逢源,平衡后宫,竟然还是抵不住那些人害人的心思!小福子,你说,这件事谁最可疑?” 福公公一凛,赶紧跪下道:“皇上,这后宫里的事,小的可不知道。小的只知道伺候好皇上就是了。” 慕容景天听闻福公公如此一说,不禁淡淡一笑,道:“小福子,这就是你的好处了。小海子虽然也是朕的贴身内监,可是朕却不能什么都跟小海子说。” 福公公无比恭顺道:“海公公自然也有海公公的好处,小的自然也有小的的好处——这一切,只看皇上您如何调度就是了。” 慕容景天的神情这才稍稍有所缓和,淡淡道:“朕也是没有办法。人一旦到了这个位置,实在是……唉,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偌大的乾元宫中,一切布置皆是精心华丽。也是,这乾元宫是未央群宫中最核心的宫殿,天子居所,一切应用之物几近奢靡。尽管大周多年来财政上入不敷出,可是在宫殿不知上却依旧是竭尽所能。 别的不说,但是一张温玉九龙祥云纹累软金丝床榻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再加上周围装饰所用的金银器具,更是显得光芒四溢。 慕容景天看着这张龙床,心中却泛起了一丝酸涩:这张龙床,多少女人想躺上来。可是,却没有人是真心爱着这个男子,而是爱着这龙床之上能给自己带来的一切。即便是在明瑟宫门口遇见的那个伺候太妃的小宫女,想必也是一样的心思吧。 慕容景天抚了抚龙床上的影帐,淡淡道:“今天在明瑟宫门口遇见的,那个小宫女……” 福公公心领神会,道:“是,皇上,小的这就派凤鸾春恩车接那个小宫女来乾元宫。” “不。”慕容景天冷冷道,“她不过是个奴婢,哪里配来乾元宫伺候。” 福公公垂首道:“历来妃嫔伺候,不是在乾元宫便是在自己的宫室,那位姑娘身份尚且是宫女,没有自己的宫室。皇上的意思是……” 慕容景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朕记得,空翠阁后头的启祥宫还空着——”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福公公连连道。 慕容景天缓缓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朕不是让她住进启祥宫里头。只教她在启祥宫里伺候就可以了。” 福公公却是微微一愣,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第072章 :玉鸢(中) 未央宫中,宫殿密集。以皇帝的乾元宫为中心,紧随其后的便是皇后居住的凤寰宫。其次,便是关雎宫、秀春宫、清宁宫、重华宫、咸福宫、毓秀宫、棠梨宫,钟粹宫、储秀宫。而萧绾心所居住的柔仪宫则远离乾元宫,紧靠着御湖。 除了再远一点的太皇太后居住的慈康宫、皇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太妃们居住的慈安宫外,这“启祥宫”可以说是最萧索偏僻的所在了。 可是,这个“玉鸢儿”身份不过只是宫女,能得皇上宠幸不说,又在后妃所居住的宫殿群内,便更是高兴不已。 慕容景天入了启祥宫的内殿,冲着海公公淡淡道:“小海子,朕吩咐你找的掌管彤史的嬷嬷到了么?” 海公公赶紧道:“小的已经安排下去。掌管彤史的嬷嬷已经在偏殿候着了,只等皇上宠幸了玉鸢儿姑娘之后便记录在彤史之上。” “嗯。”慕容景天略一扬眉,也不说话。 这个时候,海公公试探着问道:“皇上,小的倒是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你若是觉得不该说,那就不别说了!” 海公公一凛,复而垂首道:“是,小的知罪……” 慕容景天见海公公面容拘谨,便疏懒地开口道:“你说吧。” 海公公顿了顿,挠着脑袋道:“皇上,您昨个儿是在宸昭容的柔仪宫歇下的。您若是不喜欢宸昭容伺候,那还有棠梨宫里头新封的纯嫔等着呢,皇上您怎么又想起宠幸宫女了?说实在的,这宫女的身份,可实在是——” “小海子,你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连朕要宠幸那一个女人也要你管么?”慕容景天冷冷道。 海公公一凛,赶紧跪下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的……” “行了——”慕容景天不耐烦道,“快把人带来!” 内殿之中,香气氤氲。只听见“吱呀”一声,一个穿着浅粉色寝衣的妙龄女子便徐徐上前,见到慕容景天也不恐惧,只是轻挪莲步,走到慕容景天的跟前,缓缓坐入了慕容景天的怀中,用自己的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慕容景天下颌到脖子的每一寸皮肤。 慕容景天不禁嗤笑道:“你倒是胆子大。” 玉鸢儿低眉一笑,道:“奴婢只知道,这一夜过后,自己便是皇上的女人了。” “是么?你这么以为?”慕容景天反问道。 玉鸢儿微微一愣,似是不解道:“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朕能有什么意思呢?”慕容景天搂了搂玉鸢儿的娇嫩的身躯,淡淡开口道,“你是宫女,宫女是宫里的女子,便是朕的女人,难道不是么?” 玉鸢儿笑着刮了一刮慕容景天的脸,柔声道:“皇上最会笑话奴婢了。”说罢,玉鸢儿将自己的双臂缠绕在慕容景天的脖子上,娇声道,“那么,皇上准备给奴婢一个什么位份呢?” 玉鸢儿身上浓烈的熏香呛地慕容景天微微蹙眉,然而慕容景天装作却仿佛浑不在意一般,道:“祖制宫女晋封,一概是从家人子开始。只要你努力,更衣、采女、选侍,哪怕是才人、良人也是有可能的。” 第073章 :玉鸢(下) 玉鸢儿按压住自己心中的狂喜,用自己娇嫩的樱唇触碰着慕容景天极为温润的皮肤,娇声道:“只要皇上愿意奴婢伺候,奴婢怎样都是可以的……” “你的话,当真么?”慕容景天反问道。 玉鸢儿娇然一笑,道:“自然了,奴婢的一切都是皇上您的。今夜,奴婢只听皇上的。” “那么——”慕容景天冷冷道,“你现在跪在地上,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起来!” 玉鸢儿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听错了一般,不相信似的问道:“皇上,您说什么?您要奴婢跪着?” 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怎么,你还要朕重复第二遍么?朕要你现在跪在地上,没有朕的旨意,就不准起来!” 玉鸢儿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厉声向喝,不禁满腹委屈。可是,自己面前的这儿男子是大周的皇帝,自己又能怎么办呢?玉鸢儿想来想去,却也只得按压下来,继续用自己娇嫩的嘴唇亲吻着慕容景天,希望可以借此机会勾起隐藏着慕容景天体内灼热的*。 玉鸢儿柔声开口道:“皇上累了,奴婢就来伺候皇上舒服吧。” 慕容景天却是猛地一下推开了玉鸢儿轻柔如同花瓣一样的娇嫩的身躯,厉声喝道道:“你还要朕重复第三遍么?” 这一下子,玉鸢儿泪如泉涌,无比委屈地道:“皇上,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不让奴婢伺候?奴婢干巴巴地等着,就是为了伺候皇上您啊!” “伺候?”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今天你上了朕的床,便是朕的女人。朕让你怎么伺候就是怎么伺候——朕让你跪着伺候,怎么,你就听不懂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玉鸢儿完全措手不及。玉鸢儿没有办法,只得徐徐跪下。 玉鸢儿刚刚沐过浴,又因为是要侍寝,所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而启祥宫的地面,是用上好的墨玉铺就的镂透石榴花七彩霞纹掐金丝地砖,还雕刻了满满的“福”字。 而现在,皮肉娇嫩的玉鸢儿跪下花纹繁复的地砖上,虽然疼痛无比,却也只能让双腿仿佛是被灌了铅一般不得动弹。 玉鸢儿忍不住落泪:今夜,自己是大周皇帝的女人。可是,这个天下至尊男子的女人,当得竟然如此屈辱,没有半分尊严可言。 半晌,玉鸢儿仰起头,流着眼泪问道:“皇上,求您给奴婢一个明白,您为何不让奴婢侍寝?” 慕容景天已经自顾自地躺在了床榻之上,淡淡开口道:“怎么,你不满足么?今夜,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 玉鸢儿满腹委屈,道:“可是奴婢还没有伺候好皇上。”玉鸢儿咬了咬牙,道,“奴婢还没有把自个儿的身子交给皇上……” “行了!”慕容景天不耐烦道,“朕有些累了,睡了。明日,朕会册封你为玉家人子的。”说罢,慕容景天沉沉睡去,只留下了泪流满面的玉鸢儿,在地砖上僵硬地跪着。 这夜,那么漫长。慕容景天缓缓睡去,只留下流着眼泪的玉鸢儿直挺挺地跪着地上。 可是,即便如此,玉鸢儿也不敢哭出声音,生怕打扰了慕容景天安歇,惹得慕容景天不高兴。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玉鸢儿分明能听到慕容景天均匀却不安的呼吸声,还有窗边烛花爆裂的细琐声音——这启祥宫,是后宫之中颇为萧索的所在了,可是却依旧金碧辉煌,处处显露着华贵。而那些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的荣华富贵,在此时却显得那么遥远…… “绾儿……绾儿……” 玉鸢儿骤然听到慕容景天梦言,不禁一喜,低声开口道:“皇上……皇上您是在叫奴婢么?” “绾儿……绾儿……” 玉鸢儿凑近了些,仔细听着,却发现慕容景天口中的那个名字,是那么陌生。 是“绾儿”,不是“鸢儿”—— 玉鸢儿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在口中隐约觉察到了腥甜的滋味。玉鸢儿冷下脸来,却也不敢发作,只得静静地跪着。 第074章 :假意 然而,除了慕容景天和玉鸢儿之外,并没有人知道昨夜那悄无声息的惊心动魄。 床榻之上,慕容景天和衣沉沉地睡着,旁边跪在镂透石榴花七彩霞纹掐金丝地砖上的便是新承恩宠的家人子。烛光微弱,香炉中香烟袅袅,时而微风拂动,卷起了床榻之上的幽光帘子,更是让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清晨的微光,渐渐顺着启祥宫内殿上的帘幕倾洒下来。慕容景天缓缓睁开眼,见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便掀起了被子,起身下床。 在用上好的墨玉制成的福字地砖上,玉鸢儿已经跪了整整一夜了。这一夜的疲劳让玉鸢儿昏昏欲睡,可是刺骨的疼痛却又让玉鸢儿时时醒来。 玉鸢儿用余光眼见着眼前明黄色的身影渐渐高大起来,便惊恐无比地睁开了双眼,哀声开口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慕容景天瞧见玉鸢儿梨花带雨的脸庞,却也只是冷冷地道:“玉鸢儿,你躺到朕的床上去。” 玉鸢儿一愣,道:“什么?”玉鸢儿见到慕容景天面色阴郁,也不敢多问,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爬到了床上。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冷冷地道:“昨夜的事情,你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以后,若是朕在这后宫里头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第一个便会要了你的命!你记住了么!” 玉鸢儿虽然已经将自己娇弱的身躯隐藏在轻柔绵暖的被褥之中,可是却依旧隐藏不住身上止不住的寒意。玉鸢儿小心翼翼地觑着慕容景天无比严厉的眼眸,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奴婢知道了……” 慕容景天见到玉鸢儿神色凄苦,也不看她,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扬声开口道:“小福子——” “是……”福公公在门外应答道。 慕容景天道:“你进来吧,伺候玉家人子住到启祥宫的偏阁去。” 福公公一凛,似是不相信似的,复而问道:“皇上,是让玉家人子住到启祥宫的偏阁么?不是偏殿么?” 慕容景天懒懒开口道:“玉鸢儿不过只是一个宫女。不过她既昨夜伺候了朕,便也不再是宫女了。虽然封了家人子,可是位份在那里,住上这启祥宫的偏阁,也算不得委屈。” “是……”福公公不敢多言,赶紧领着几个小内监伺候着玉鸢儿去了偏阁了。 福公公不是不知道,这住在“偏阁”是什么样的意思。大周历代也不乏宫女侍寝者,虽说祖制宫女晋封,要从无官无品的家人子做起,可是倘若侍寝上个两三回,便也能封为更衣。若是在皇上面前得脸的,哪怕是采女、选侍、才人、良人也是有可能的。不仅如此,在太宗的元庆一朝,便有宫女一跃成为良妃的先例。因此,在分配宫室的时候,也都是住在一宫偏殿。 但是,倘若是住在偏阁里,那么基本可以说明,这个女人的恩宠已经完了,皇上已经不想再见到她了。 第075章 :彤史(上) 慕容景天见福公公微微愣着,厉声道:“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福公公慌张道。 慕容景天不耐烦道:“把掌管彤史的嬷嬷给朕叫来!” 福公公赶紧打了个千儿,慌忙去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老嬷嬷便随着福公公进来了启祥宫内殿。老嬷嬷见了慕容景天,不禁喜笑颜开,赶紧给慕容景天下跪请安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行了,你起来吧——”慕容景天随手从床榻上拾起了一张白绢,丢在了老嬷嬷的跟前。 这个老嬷嬷是掌管彤史多年的老嬷嬷了,如何能不认得,这张白绢就是妃嫔第一次侍寝的时候所必需的白绢。这白绢上的落红是妃嫔承宠的重要证据,也是要如实记载在彤史上的。 老嬷嬷从地上拾起了白绢,却不禁一愣。老嬷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反复地看了这白绢几遍,竟还是如此——这张白绢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落红! 老嬷嬷不禁惊愕道:“皇上……” 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玉家人子昨夜侍寝于朕,可是没有落红。你是掌管彤史多年的老嬷嬷了,你可能为朕解释一二么?” 老嬷嬷一凛,不禁吓得心惊肉跳,道:“皇上恕罪啊!皇上恕罪啊!玉家人子是宫女出身,历来宫女挑选非常严格,必须是完璧才行。玉家人子绝对是清白的啊皇上……” 虽然老嬷嬷哀声不断,可是慕容景天的神色却是淡淡的,只是道:“朕只要你解释,为何会没有落红。” 老嬷嬷吓了一跳,连连磕头,犹犹豫豫道:“若说没有落红,那——那……” 老嬷嬷如此欲言又止,这一下子更是惹怒了慕容景天。慕容景天一步上前,死死地掐住了老嬷嬷的下颌,冷冷地道:“没有落红,那便不是完璧之身了,是不是?” 老嬷嬷惊恐地躲开了慕容景天,往后退了几步,赶紧跪下磕头道:“皇上息怒啊!皇上息怒啊!奴婢在后宫侍奉多年,虽然一直生活在后宫之中不曾婚嫁,可是因为掌管彤史,男女之事也颇知一二。” 老嬷嬷努力使自己迎着慕容景天的目光,强装镇定道:“女子尚未出阁的时候,倘若是骑了马,摔了一跤,或者有些女子,生来便是如此,在新婚之夜……没有落红。” 听了老嬷嬷的话,慕容景天的眉头略微松展开来,犹疑道:“你的话,可当真么?” 老嬷嬷连连磕头道:“皇上就算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瞒皇上呀!奴婢所说,都是实情啊!”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淡淡道:“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玉家人子侍寝的事情,你好好记载在彤史上,这就行了。”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小福子,传辇轿过来,朕要去慈宁宫看望母后。” 老嬷嬷眼见着慕容景天的龙驾离去,腿一软,摔倒在地。 这个时候,玉鸢儿不知道何时从偏阁里跑了出来,见到老嬷嬷跪在地上,便赶紧跑过去,扶住了老嬷嬷,关切道:“姑婆婆,姑婆婆,你怎么样了?” 老嬷嬷见到了玉鸢儿,随手就是“啪”地一掌。 第076章 :彤史(下) 玉鸢儿被突然掌嘴,顿时愣住。原本玉鸢儿在慕容景天那里就是受了十足十的委屈,如今老嬷嬷骤然打了自己一掌,玉鸢儿的眼泪瞬间救下来了。 只是,玉鸢儿瞧着老嬷嬷目光中怒火如炬,虽然心中十分委屈,去也只得拼命忍住了泪水,哽咽着道:“姑婆婆,玉鸢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打我呀?!” 老嬷嬷瞪了玉鸢儿一眼,恨恨地道:“你个小蹄子!我眼见着你伺候太妃们多年没有出头之日,好不容易让你近了皇上的身,得了皇上的宠爱,可是你这个小蹄子竟然如此不自重,没有落红!” 说罢,老嬷嬷竟然一步上前,狠狠地掐着玉鸢儿的肩膀,厉声道,“你个小蹄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耐不住后宫寂寞,偷偷找野男人去了?” “姑婆婆!姑婆婆!我没有!我的确是完璧之身啊……”老嬷嬷自然是不会知道其中原委的。昨夜,自己在地上跪了一宿,皇上根本没有让自己近身,又何来落红呢? 可是,自己虽然委屈,却也知道自己的姑婆婆是个大嘴婆子,若是告诉了姑婆婆实情,只怕姑婆婆一定会透露出去 而慕容景天切切实实地警告过自己,昨夜的事情,自己是绝对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的。若是让皇上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便会第一个要了自己的命。 玉鸢儿喉咙一动,十分无奈,只得低声道:“我没有伺候好皇上,惹得皇上生气,这是我自己的错。姑婆婆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啊!玉鸢儿在这后宫之中,就只有姑婆婆你这一个亲人了。” 老嬷嬷显然是生了大气,连连喘着粗气,道:“好在我已经替你圆过去了。我瞧着皇上的表情,似是信了。这后宫妃嫔,贞洁最为重要。只要皇上不怀疑你的贞洁,你就还有机会。”老嬷嬷冷冷道,“我想尽了办法,掐准了时间让你在皇上的面前露脸,想不到刚一侍寝你就给我捅了篓子。以后,玉鸢儿,你给我小心着点!” “是……”玉鸢儿满腹委屈无处倾诉,只得默默地流着眼泪。突然,玉鸢儿仿佛忽然想到了似的,问道,“姑婆婆,您说——‘绾儿’是谁啊?” 老嬷嬷漫不经心地问道:“哪个‘绾儿’啊?” 玉鸢儿咬了咬牙,道:“昨夜,皇上曾经唤过‘绾儿’。我原本以为皇上是叫‘鸢儿’的,可是仔细一听,却是‘绾儿’……” 老嬷嬷微微一愣,不禁冷冷一笑,道:“怪不得。你常年伺候不问世事的太妃,自然不知道这后宫的风波变幻。如今这后宫里头,最是贤妃娘娘和宸昭容得宠。那个‘绾儿’,便是皇上给宸昭容的爱称。”说罢,老嬷嬷冷下脸来,厉声道,“不中用!皇上都上了你的床了,你居然还让皇上想着别的女人!” 玉鸢儿只觉得浑身都凉透了,可是却无处取暖。玉鸢儿咬了咬呀,切齿道:“宸昭容——我记住她了。” 第077章 :帝后 柔仪宫内,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昨夜一夜的冰冷尚未褪去,香炉中,桃夭香粉的淡淡的气息在内殿之中却挥散不去。 梳妆镜前,蕊珠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萧绾心梳妆扑粉。尽管已经上了最好的胭脂,可是却也依旧遮不住萧绾心眼下沉沉的乌青。蕊珠是知道的,昨夜慕容景天没有过来,萧绾心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心里头必定是失望极了。 正当这个时候,壁珠却是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急急开口道:“二小姐,二小姐……” 这个时候,萧绾心正拾起了螺子黛准备画眉,见壁珠如此冒冒失失的,便冷冷地道:“大清早地,你叽叽喳喳地吵个什么?” 壁珠听得萧绾心言语不善,只得懦懦开口道:“皇上……皇上昨夜是歇在启祥宫了。” “启祥宫?”萧绾心不禁惊愕道,“怎么,难道启祥宫里头住着哪一位妃嫔么?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壁珠摇了摇头,道:“我听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内监说,皇上昨夜宠幸了一个宫女,听说是叫玉鸢儿的,今个儿早上已经册封为家人子了,赐了启祥宫居住。奴婢看着这架势,只怕什么更衣、什么采女的,也是不远了。” 萧绾心原本正在画眉,骤然听到皇上临幸了宫女,手不禁一颤,便将螺子黛化歪了。萧绾心瞧着镜中的自己,眼下是厚厚的乌青,眼上却又被螺子黛染上了淡淡的青黑色,心中更是酸涩无比。 蕊珠瞧着壁珠,冷冷开口道:“二小姐昨夜才让你如常伺候,想不到今天你就给二小姐添堵。” 壁珠一撅嘴,不屑道:“我是二小姐的陪嫁丫头,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了。” 萧绾心随手将螺子黛丢在一边,淡淡开口道:“蕊珠,你替我把妆容好好弄一弄,一会儿去凤寰宫拜见皇后娘娘。壁珠,你去传唤辇轿吧。” “是……”蕊珠和壁珠低声应着。 一如既往的晨昏定省,众位妃嫔按着次序跪在皇后面前,皇后则接受众位妃嫔的叩拜。 其实,尊贵如同贤妃也好,卑微如同苏更衣也好,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不过只是妾侍罢了。在皇后这个嫡妻面前,不管如何,总让人觉得如同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只见皇后今日穿了一身玫瑰红色彩绘牡丹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更是用一根明黄锦绣束腰整贴的系于腰间。皇后虽是梳了普通不过的灵蛇髻,可是云鬓左侧却插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金凤凰血瑙珊瑚玲珑钗。只见那凤嘴里衔着两串珠链,一瞧便是知道是上好的南海珍珠。 明黄、玫瑰红、凤凰、南海珍珠……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皇后尊贵无比的身份。萧绾心眼眸微动,心中却极为酸涩。 在自己面前的,自己正在叩拜的这个女人,才是自己最喜欢的男人的结发嫡妻。只有她,也唯有她才能真真正正地站在自己最心爱的男子的身边,陪他共赏天下繁华。 第078章 :君恩(上) 皇后一如既往地恬然端庄,只是温然道:“好了,众位妹妹快起来吧。软玉,赐座……” 众位妃嫔按着分位依次做好,这个时候徐才人才开口道:“皇后娘娘今日打扮地好生漂亮,不知是为何呢?” 皇后略微笑了笑,从旁边夹了一筷子栗子糕吃了,这才缓缓道:“本宫已经人老珠黄,能怎么打扮呢?左不过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规矩不得不守着罢了。对了,徐才人,皇上最近可常去看你么?” 一提到君恩帝宠,徐才人便撇了撇嘴,道:“皇上不过只是偶尔来看望臣妾罢了。皇上是个男人,到了手了便不喜欢了。眼前的选秀大典过去才没几个月,皇上又兴冲冲地纳了太后身边的纯嫔。纯嫔这会儿还没宠幸呢,皇上昨个儿又宠幸了启祥宫的小宫女了。” 萧绾心眉心一动——这宫里,果然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尤其是皇上又宠幸了哪一个女人。 史美人冷冷开口道:“才人妹妹这话就错了,新妹妹不是启祥宫的宫女,而是在慈康宫里头伺候太妃的宫女呢!” 众妃嫔一听,皆是惊愕。 历代新帝登基之后,先帝的妃嫔之中,一概称呼为太妃,位份低微的就一概打发到未央宫最西边的寿康堂居住了。虽然位份尊贵一些的可以留在稍稍繁华的慈康宫居住,可是太妃们除了除夕等重大节庆之外,一般是不出宫门的,跟新帝妃嫔也少有往来。 太妃们如此,手下的宫女太监们变更是如此了。一般情况下,除了必要的日常起居所用之物,太妃的宫里面的人,是不与外头的人往来的。可是,如今竟然有一个伺候太妃的小宫女入了皇上的眼,侍了寝了。 史美人见大家都十分惊愕,便更是来了兴致,徐徐道:“这位玉妹妹可是花儿一样的美人呢!昨个儿皇上从明瑟宫里头出来,恰好被这个小宫女给撞见了。皇上一眼就瞧上了,当晚就侍了寝了,还册封了家人子呢!” 萧绾心按压住心中的酸涩,却情不自禁地看了贤妃一眼。 这一日,贤妃穿着绯红色透着芍药花纹的流萦醉花纱衣宫装,如同丝绸般墨色秀发上斜斜插一枝琉璃七宝暗金丝纹蝴蝶簪子。这一身装束,对于向来喜好奢华的贤妃来说,却是有些简朴了。 贤妃听着史美人在那里啧啧说着关于玉家人子的事情,神情却也是淡淡的,只是摆弄着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恍若未闻。 皇后缓缓开口道:“皇上的子嗣不多,多挑几个妹妹来为大周绵延子嗣也是应该的。咱们如今多了一个妹妹,大家都要好生照顾她才是。另外,别的不说,你们也要多加努力,争取为皇上开枝散叶啊!” 敬贵嫔娇声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皇上若是有什么恩宠,大多给了贤妃娘娘,再不济也是给了宸昭容,咱们可算个什么呢?” “敬贵嫔!”皇后冷冷道。“你有些累了,跪安吧!” 敬贵嫔微微哑口,虽然不满,却也只能轻轻地“哼”了一声,拂袖就走了。正当敬贵嫔出门的时候,却听见“哎呀”一声,一个娇弱的女子被敬贵嫔撞倒在地上,连连喊痛。 第079章 :君恩(下) 萧绾心坐地靠门一些,便首先看到了那个女子。 只见那个女子仿佛才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银花暗霞茜裙,外套着一件淡藕色的罗缎锦衣。一双芊芊素手半藏在宽松的衣袖中,将一双玉臂斜挡在胸前,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只听见那女子“哎哟”一声,嗔道:“谁这么不长眼,撞着我了!” 敬贵嫔见那女子如此肆意,顿时生气道:“你是谁?敢冲撞我的仪驾?” 那女子从地上缓缓起身,道:“我是皇上新封的玉家人子!” 敬贵嫔冷笑道:“你即便是皇上新封的家人子又能如何?我乃皇上亲封的贵嫔!云泥之别,岂能相较!” 这个时候,皇后慵懒地开口道:“敬贵嫔,你还有大公主要回去照顾,千万不要动了气,伤了身。玉妹妹是皇上新封的家人子,咱们应该都照顾一些。”说罢,皇后扬起手,道,“敬贵嫔,你退下吧——玉妹妹,你坐吧。” 敬贵嫔狠狠的瞪了玉鸢儿一眼,玉鸢儿也不害怕,只是径直地坐了过去。 这个时候,徐才人蹙眉道:“好没规矩!见到皇后娘娘也不行礼!” 嘉妃却是淡淡地瞧了一眼玉鸢儿,幽幽地喝了一口茶,道:“玉妹妹初封妃嫔,不知道规矩也是有的。” 徐才人冷冷道:“不知道规矩?嘉妃娘娘真是说笑了,玉妹妹不是宫女出身么?能不知道规矩?”说罢,徐才人狠狠地横了玉鸢儿一眼。 玉鸢儿这才淡淡开口道:“皇后娘娘万安,众位姐姐万安,妹妹在此向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请安了——” 皇后温然道:“这不是挺懂规矩的么?本宫瞧着,妹妹果然是花容月貌的美人,难怪皇上喜欢你。” 玉鸢儿将自己心中无比的酸涩死死地按压了下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臣妾能有的这一切,都是依靠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恩德。”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个伶俐的。软玉,把这盒栗子糕赏给玉家人子吧。” 玉鸢儿从软玉的手中接过了栗子糕,扬声笑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温然道:“这栗子糕是本宫宫里小厨房的一个新来的厨娘做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只是栗子粉不好磨,统共才做了这么一小盒。玉家人子你初承皇恩,本宫也没有什么好赏给你的,这栗子糕你便拿去尝尝吧——对了,皇上待你可好么?” 皇后的这一句话顿时戳到了玉鸢儿的痛处,可是玉鸢儿如何能说?玉鸢儿只得咬了咬牙,勉强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十分疼惜臣妾。” 这个时候,贤妃缓缓开口道:“玉家人子果然是宫女出身,没得个眼界世面。如今见到皇上的龙体便眼巴巴地凑了上去,也是没见过男人的命。如今爬上了皇上的龙床,可不知就是不知所以了。” 皇后见贤妃的话十分露骨,刚要开口,却听见玉鸢儿冷冷道:“说起来,宸昭容您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呢!哪怕昨晚是臣妾侍寝,可是皇上最里头口口声声念着的,还是宸昭容您呢!” 玉鸢儿此话一出,众人色变。 跟在贤妃身边的吉祥仿佛都快气哭了似的,也不顾及尊卑微分,冲着玉鸢儿厉声道:“你长得是什么狗眼!我们家主子乃是尊贵无比的四妃之首,贤妃娘娘!岂是一个小小的昭容!”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萧绾心惨白的脸上。 萧绾心手中搅着绢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玉鸢儿却是将目光幽幽地转向了萧绾心,道:“哦?怎么,你才是宸昭容么?” 第080章 :风起(上) 凤寰宫中,萧绾心瞧见玉鸢儿皮笑肉不笑的脸庞,便知道知道玉鸢儿来者不善。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可是,即便如此,萧绾心却也没有任何办法。玉鸢儿的失误,完全可以以“新封宫嫔,不熟后宫诸妃”为由而轻松搪塞过去,实在算不得什么大错。可是,自己在新人承宠之时依旧被皇上念念不忘,哪怕是后宫诸妃的一肚子酸水便足以把自己淹死了。 ——更何况,一向视恩宠如性命的贤妃也在。 这个时候,却是嘉妃淡淡开口道:“本宫瞧着,玉家人子与宸昭容的容貌上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呢!这月黑风高的,皇上宠幸玉妹妹,将妹妹误认为是早先入宫的宸昭容也是有可能的。” 嘉妃的话,恰到好处地解了萧绾心的困顿。萧绾心知道嘉妃有心帮自己,却也碍着场合不能明说,只得对嘉妃投以深深感激的目光。 果然,嘉妃此话一出,后宫诸妃的目光又都投向了玉鸢儿。 史美人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听了嘉妃的话,更是脱口而出,道:“我原本就觉得玉妹妹仿佛跟谁的容貌是有几分相似的,可是却没有想起来。如今嘉妃娘娘提点才明白过来,竟然是宸昭容呢!” 玉鸢儿暗计不成,只得咬了咬牙,赔着笑脸向贤妃和萧绾心请罪。 贤妃的身份何等尊贵,自然不会把玉鸢儿这样无官无品的家人子放在眼中。萧绾心也只得与玉鸢儿对了礼。如此,诸妃说了说话,便也就都散了。 凤寰宫中,皇后单独留下了嘉妃。 皇后用银筷子夹了一块栗子糕吃了,淡淡道:“本宫不知,怎得嘉妃妹妹竟然如此疼惜宸昭容呢?” 嘉妃见皇后面色不虞,便徐徐跪下,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再疼惜宸昭容,也是因为尊敬皇后娘娘的缘故。” 皇后略一挑眉,道:“嘉妃此话何意呢?” 嘉妃恭顺垂首道:“皇后娘娘,其实您只要看看皇上的表现便知道了……宸昭容虽然一时得宠,可是皇上却是个心性不定的。才册封了棠梨宫纯嫔,昨个儿便又宠幸了伺候太妃的宫女了。” 嘉妃微微仰起头,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后宫诸妃哪怕尊贵如同贤妃娘娘,也都受到皇后娘娘的管辖。可是皇后娘娘自从生育了二皇子之后身子便一直都不好,眼下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皇后娘娘怎可时时因为这些小事而分神呢?” 凤寰宫中,上好的熏香淡烟袅袅,却仿佛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嘉妃定了定神,继续道:“臣妾不才,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只能依附皇后娘娘才能在后宫之中留有余地。臣妾只盼望自己的微薄之力可以替皇后娘娘平衡后宫诸妃,免了她们觊觎后位的心思,而皇后娘娘只要安心绵延子嗣就是了。” 皇后手中的银筷子“啪”地一声相触,皇后冷冷道:“嘉妃,你说什么?” 第081章 :风起(下) 嘉妃伏在地上,继而恭顺道:“皇后娘娘,请恕臣妾直言——眼下皇后娘娘只有二皇子这一个孩子,实在是太少了。二皇子在咱们眼中,自然是金尊玉贵的嫡长子。可是落在旁的人的眼中,只怕就见不得二皇子的好。所以呀,皇后娘娘,平衡后宫诸妃固然重要,可是多多生育皇子才更为紧要。毕竟,皇子才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 嘉妃的这一席话,直直地戳进了皇后的心坎儿里。 皇后不禁动容,上前亲自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嘉妃,温然道:“好妹妹,也只有你会对本宫说这句话了,也不枉本宫对你多年的提携。” 说罢,皇后走到旁边的小屉子里拿出了一支南珠镶嵌红宝石碧玉簪子递给了嘉妃,温然道:“这支南珠镶嵌红宝石碧玉簪子是本宫从前的嫁妆。如今本宫手头里也没有几件以前的东西了,这支簪子,便送给妹妹做个礼物吧!” 嘉妃赶紧跪下谢恩道:“皇后娘娘的赏赐,臣妾愧不敢当。” 皇后柔声细语道:“嘉妃妹妹,只要你与本宫互相扶持,便能在后宫之中越走越稳当。” 嘉妃看着皇后殷切的目光,微微垂下头来。 而这一边,萧绾心搅着绢子,由着蕊珠扶着在宫道上走着。蕊珠发觉萧绾心面色不好,便低声道:“奴婢看二小姐的面色不好,要不要找郑太医过来看看,请一请平安脉?” 萧绾心却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这个时候若是传太医,只怕传出去了还会说我矫情。” 蕊珠心下一酸,不禁低声道:“怎的二小姐的日子就过得如此艰难……” “倒也不算艰难。至少,嘉妃娘娘还是护着我的。”萧绾心淡淡开口道,“对了,怎么今天姐姐、苏更衣还有纯嫔都没有来?” 蕊珠低声道:“纯嫔是病疾未愈,不宜出行。至于萧贵人和苏更衣,奴婢就不知道了。” 萧绾心木然地点了点头,隐约瞧见了当日自己嬉笑玩耍的秋千,心下却是一酸。 那一日,李贵嫔责难自己,是慕容景天赶了过来,救了自己。那个时候,慕容景天怀抱温暖的温度,即便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萧绾心都忍不住一再回味。 可是如今,因为落红一事,慕容景天与自己之间已经有了心结。所以,在离开萧绾心之后,便去宠幸新人了。 君恩难料,便是如此吧? 正当萧绾心如此想着的时候,却隐约瞧见了一个美人徐徐走来。待那人走得近了,萧绾心才看见,正是玉家人子。 玉鸢儿见到萧绾心,微微行了一礼,道:“臣妾启祥宫家人子玉鸢儿,见过宸昭容,宸昭容万安。” 萧绾心原本不愿见到她,可是路却被她堵着,只好受了礼,道:“嗯。” 玉鸢儿略一挑眉,直截了当地问道:“宸昭容可是忌恨妹妹刚才的心直口快了?” 这一下子,倒是萧绾心难以接口了,便勉强道:“怎会?妹妹性子直爽,我喜欢得紧呢……” 玉鸢儿笑了笑,道:“既然姐姐不忌恨妹妹就好了。妹妹初承皇恩,实在不知道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想不到方才凤寰宫里头的一句直言,竟让贤妃娘娘和宸昭容恼了。好在宸昭容大度,不跟妹妹计较。” 这个时候,蕊珠冲着玉鸢儿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玉家人子若是没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事情,就请退下吧。眼下我们家昭容主子身子不适,不能与玉家人子说话了。” 玉鸢儿拦着萧绾心和蕊珠的步子,娇然道:“是么?”说罢,玉鸢儿冲着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道,“妹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人子,也没有什么好给宸昭容的。这一盒栗子糕是方才皇后娘娘赏的,妹妹就借花献佛,送给宸昭容品尝吧——” 萧绾心略一挑眉,道:“玉妹妹有心了。只是我身子不适,这些甜腻的糕点只怕是吃不下去。且这栗子糕既然是皇后娘娘赏给妹妹的,妹妹只要留着自己享用就是了。”说罢,萧绾心便要离开。 玉鸢儿眼见着萧绾心要走,一把拦住了萧绾心,温柔却又果决道:“怎么,宸昭容还是忌恨妹妹么?”说罢,玉鸢儿继而道,“宸昭容若是不吃一块这栗子糕,妹妹便只好以为宸昭容还在生妹妹的气了。” 萧绾心拗不过,只好让蕊珠从雕漆食盒里拿出了一双小银筷子,夹了一块栗子糕吃了,缓缓道:“果然是皇后宫中的手艺,这栗子糕入口甜滑,别有清香。” 玉鸢儿不禁喜笑颜开道:“宸昭容果然大度,不跟妹妹计较。”说罢,玉鸢儿这才微微侧身,让出路来,道,“既然宸昭容身子不适,那么妹妹就不强留宸昭容说话了。改日,妹妹再前往柔仪宫拜见宸昭容。” 萧绾心木然地点了点头,扶着蕊珠的手走了。 待走得远了,萧绾心这才开口道:“我尝着这栗子糕,怎么有股淡淡的苦味儿。” 蕊珠低声道:“栗子虽然温热,可是这栗子糕必定不是用纯的栗子粉做的。奴婢瞧着,隐约有点浅绿色。若是二小姐不喜欢,奴婢索性就将它丢了吧。” 萧绾心瞧了瞧那个雕漆食盒,低声开口道:“不,还是留着为好。” 如此,主仆二人说着话便回到了柔仪宫中。宫中,清芬姑姑筝遇壁珠在争吵着什么,可是萧绾心却觉得身子不适,也没有理会,只是由着蕊珠扶着自己进入了内殿。 待蕊珠服侍这萧绾心躺下,蕊珠这才发现,萧绾心竟然面色惨白。 蕊珠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萧绾心,连连道:“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您可不要吓唬奴婢啊!” 萧绾心却是也说话都难以开口,低声道:“蕊珠,我感觉好晕,好恶心……” 萧绾心话音未落,却是猛地吐出了一口乌青色的黏黏的东西。虽然那些秽物沾染了蕊珠一身,可是蕊珠见到萧绾心十分不适的样子着实是吓坏了,哪里还顾得别的,直直地冲门外喊道:“快传太医!” 第082章 :中毒(上) 这梦好长,仿佛永远也做不完似的。 深深的梦中,仁孝皇后的身影若隐若现。隔着长长的时光,萧绾心仿佛能看到仁孝皇后大婚时的场景——宫殿阙宇之中,处处张灯结彩,红红地喜字,满桌的酒菜喜果,还有周围嫔妾的假意的笑脸,这一切,竟然萧绾心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原本,自己不过只是这世上普通的一个女子。可是一次选秀大殿,却让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这世上最繁华的宫廷,成为了天下之主的女人。 可是,这后宫之中,步步杀机,如今自己不过入宫数月就已经几经沉浮——来日的路,自己孤身一人,要如何才能走下去? 原本,自己还想着消极避世,只求一生安稳即可。可是,萧绾心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真的会对那个男人动情。而动情,仿佛是一个女人永远无法逃避的死穴。 …… 待萧绾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萧绾心费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却瞧见了一个穿着绛紫色赤金缠龙云袍的男子正坐在自己床榻边上,正无比焦急地看着自己。 “皇上……”萧绾心见了慕容景天,鼻中一酸,低声道。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醒了过来,不禁大喜道:“宸昭容醒了!宸昭容醒了!郑易辰,你快过来,给宸昭容瞧瞧,看看宸昭容的身子有没有损伤……” 郑易辰行了一礼,赶紧上前为萧绾心诊脉。 这个时候的萧绾心虽然晕头转向的,可是瞧见了慕容景天俊朗的面庞,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也顾不得身边侍候着的人,只是低声开口道:“皇上……皇上……臣妾以为皇上不会再来看臣妾了。” 慕容景天叹了一口气,复而爱怜地抚了抚萧绾心的脸庞,温然开口道:“绾儿,你说什么傻话呢!朕说过,绾儿,你别怕,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萧绾心不禁鼻中一酸:这样的承诺,便是最深的爱恋了吧。若是能得一男子如此承诺,自己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这个时候,郑易辰为萧绾心诊好了脉,赶紧跪下道:“启禀皇上,宸昭容之所以会呕吐、眩晕,是因为中毒的关系。” “中毒?”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厉声道,“中毒?宸昭容好端端的怎会中毒!中的是什么毒!” 郑易辰掰着手指思忖着道:“微臣瞧着,宸昭容仿佛是中了夹竹桃茎皮的毒。皇上,如今夹竹桃的花期已过,不应该是中的花粉的毒。微臣瞧着宸昭容中毒的反应,似乎是中了夹竹桃茎皮的毒。不过,好在宸昭容中毒不深,只要微臣开几副排毒养身的方子好好调养,不日即可痊愈了。” 郑易辰的话瑞士宽慰,可是却也丝毫没能消减慕容景天的怒气。慕容景天赫然起身,厉声道:“后宫之中从不种植夹竹桃,宸昭容怎会中了夹竹桃的毒!” 壁珠在一边抹着眼泪道:“皇上,一定是有人见不得宸昭容受宠,要谋害宸昭容啊……” 慕容景天太阳穴旁的青筋暴起,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厉声喝道:“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容不下朕宠爱的女人!” 第083章 :中毒(下)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蕊珠听到了这一番话,眉心一动,转而拿过了一个雕漆食盒,对着郑易辰道:“郑大人,劳烦您看看,这盒子里的栗子糕有没有问题。” 郑易辰小心翼翼地从蕊珠手中接过了栗子糕,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心不禁陡然一沉,“噗通”一下就跪在慕容景天面前,哀声道:“皇上!这栗子糕有问题啊!经过微臣检验,这栗子糕的表面被敷了一层夹竹桃茎皮的粉末。只是这粉末研磨地极细,且栗子糕在制作过程中原本就会掺入一些绿豆粉,因此糕点呈现淡淡的棕绿色——这棕绿色,恰好能掩盖夹竹桃茎皮的颜色啊!” 慕容景天听闻郑易辰的话,不禁连连冷笑,怒道道:“敷在栗子糕的表面上?呵,好精细的功夫!”说罢,慕容景天对着蕊珠道,“蕊珠,你是宸昭容的陪嫁丫头,你来说——这栗子糕到底是哪儿来的?” 蕊珠见慕容景天生了大气,只得如实回答道:“这栗子糕原本是皇后娘娘赏给玉家人子的——” “皇后?”慕容景天怒声道,“你说,是皇后?” 蕊珠赶紧跪下,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这栗子糕的确是皇后娘娘赏的,但是却是经由玉家人子到了昭容主子的手中。” 慕容景天冷冷道:“小海子!你去!去凤寰宫把皇后给朕叫来!” 海公公一凛,赶紧跪下道:“皇上,现在夜已经深,皇后娘娘只怕早就歇下了啊——” “歇下了就给朕叫起来!这后宫里头出了投毒这样的腌臜事情,她皇后就没有责任了么?立刻把皇后给朕叫来!还有,去打发两个人去启祥宫把玉家人子给朕叫来!”慕容景天厉声道。 海公公不敢耽搁,赶紧便去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后便赶到了。萧绾心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微微转过头去,见着皇后只穿了一件素色寝衣,外头罩着一件披风。不仅如此,皇后发髻散乱,不饰珠翠,想必是早早就已经歇下了。 皇后见慕容景天面色阴郁,萧绾心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便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冷冰冰地丢给了皇后一块栗子糕,冷冷道:“皇后,这可是你宫里头的好东西么?” 软玉赶紧捻了帕子从地上捡起了那一块栗子糕,递到皇后面前。皇后瞧了瞧,淡然道:“是,这栗子糕是臣妾宫中新来的厨娘做的。臣妾觉得这栗子糕做不得错,所以才赏给了玉家人子一盒。” 慕容景天冷冷喝道:“郑易辰,你来说!” 郑易辰一凛,赶紧冲着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万安。启禀皇后娘娘,宸昭容中了夹竹桃茎皮的毒,眼下身子不好。微臣瞧着,这盒栗子糕的表面被敷了一层夹竹桃茎皮的粉末。不仅如此,这夹竹桃茎皮的粉末被研磨地极细,且下毒者应该知道栗子糕在制作过程中原本就会掺入一些绿豆粉,因此恰好以绿豆和栗子的棕绿色来掩盖夹竹桃茎皮的颜色……” 第084章 :夹竹桃 郑易辰每说一句话,皇后的脸色便难看了一分。待郑易辰一切都说了个清楚,皇后不禁脸色大变,立即道:“皇上!臣妾发誓,臣妾绝对没有下毒害过宸昭容!” 慕容景天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皇后,随即冷然开口道:“皇后错了——若是发誓有用,朕还要这法纪做什么?” 皇后只觉得浑身一颤,无奈只得膝行至慕容景天的跟前,苦苦哀求道:“皇上!其实皇上只要稍稍想想便会明白,臣妾不会做出此事,也不屑做出此事。” 皇后抓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裳,恳切道:“皇上臣妾是后宫之主,是中宫皇后,臣妾还生养了嫡长子……臣妾,臣妾为何会跟一个小小的昭容过不去?” 慕容景天冷笑一声,起身用手指勾住了皇后的下颌,冷冷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全当朕不知道么?” 这一下子,皇后的心陡然一跳,脸色煞白,只觉得魂儿都快吓没了似的,似是不肯相信地问道:“怎么,难道皇上以为臣妾做过什么么?” 慕容景天冷冷地收回了手,也不看皇后一眼,只是为萧绾心盖好了被子,温然开口道:“绾儿,你别怕,朕会一直护着你的……” 萧绾心原本觉得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可是见到皇上与皇后如此,也顾不得身体的不适,赶紧道:“皇上,臣妾自入宫以来,颇得皇后娘娘关爱。臣妾也不相信皇后娘娘会下毒谋害臣妾。” 萧绾心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道:“就像皇后娘娘说的——皇后娘娘位份尊贵,实在没有必要对臣妾下手。” 皇后见萧绾心也愿意为自己说话,忙连连道:“是!是!是!宸昭容说的是!皇上,您想一想,即便臣妾想要谋害宸昭容,也必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是。臣妾再如何蠢笨,也不会将夹竹桃茎皮的粉末掺在臣妾自己宫里的饮食上啊!皇上,臣妾倘若那样做,无异于引火烧身啊!” 慕容景天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淡淡道:“那么,玉家人子呢?” 海公公赶紧打了个千儿,道:“玉家人子在殿门外候着呢!玉家人子见皇上与皇后娘娘正在说话,便没有进来。” 慕容景天冷冷道:“她既然来了,就传进来。”说罢,慕容景天瞥了皇后一眼,道,“别哭哭啼啼的,你是中宫,是后宫之主。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让妃嫔们看见了,成个什么样子。” 皇后原本满腹委屈,见皇上如此一说,只好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和苦涩狠狠地按压了下去,从而勉强挤出了一个皇后应有的得体笑容。 玉鸢儿跟着小内监忙不迭地进了来,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 “行了!”慕容景天冷冷地打断道,“玉鸢儿,朕方才宠爱你,你为何就如此骄纵跋扈,对宸昭容下毒!” 玉鸢儿微微一愣,颤声道:“皇上,您说什么?下毒?”玉鸢儿一凛,赶紧磕头道,“皇上!皇上!臣妾与宸昭容无冤无仇,臣妾为何要下毒谋害宸昭容啊?” 皇后略一抬眼,冷冷道:“昨夜你侍寝,皇上口中还念念不忘宸昭容,所以你心生嫉恨,一时糊涂油蒙了心,下毒谋害宸昭容。” “血口喷人!”玉鸢儿厉声道,“皇上,臣妾的确不喜欢宸昭容在皇上心中如此重要,可是臣妾也不至于去害她啊!” 慕容景天送旁拿过一块栗子糕,冷冷道:“吃了它,吃了它朕就相信你的话……” 玉鸢儿见到那个栗子糕,颤声道:“皇上,这栗子糕里可是加了什么东西么?” “贱人!”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只是拿过了栗子糕狠狠地冲砸了玉鸢儿砸了过去,厉声道,“你还说这事儿不是你做的!” 玉鸢儿见到慕容景天骤然发怒,不禁大哭道:“皇上!皇上骤然让臣妾吃下栗子糕,臣妾便觉得这栗子糕一定不同,否则皇上为何要让臣妾吃这栗子糕呢?” “是么?”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那朕就告诉你,这栗子糕是你送给宸昭容的,此后就没有动过。那么,你敢不敢吃?” 玉鸢儿脸色惨白,随手从地上捡起了几块栗子糕的碎屑,就往嘴里塞。玉鸢儿这一举动,着实让人一惊。一时之间,竟也看不出来这毒到底是谁下的了。 玉鸢儿吃下了几块栗子糕的碎屑,哭着道:“皇上让臣妾吃这栗子糕,臣妾就吃了——皇上可愿意相信臣妾了么?” 正当众人惊愕的时候,时候玉鸢儿的小宫女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有事瞒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皇后森然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小宫女连连磕头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是伺候玉家人子的。昨夜玉家人子侍寝,可是皇上在睡梦中却还念叨着宸昭容,所以玉家人子心中不快。” 那小宫女不经意地看了玉鸢儿一眼,低低道:“今日,皇后娘娘赏了玉家人子一盒栗子糕,玉家人子恰好有一包夹竹桃茎皮的粉末,便让奴婢把夹竹桃茎皮的粉末洒在栗子糕上。因着栗子糕是皇后娘娘赏给玉家人子食用的,奴婢也没有多想。奴婢实在是想不到,玉家人子竟然是要害人的呀!” 玉鸢儿听闻小宫女如此一说,不禁脸色大变,厉声道:“贱婢!谁让你如此陷害我的!你说!是谁让你陷害我的!” 小宫女连连磕头道:“主子,奴婢虽然侍奉主子,可是皇上与皇后娘娘才是奴婢真正的主子,奴婢实在不敢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啊!” “你——”玉鸢儿气得直发颤,“你这个贱婢!” 旁边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贱婢?你不才从奴婢堆儿里头爬出来了么,怎么现在就管你自己的侍女叫‘贱婢’了?” 小宫女连连磕头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不敢欺瞒皇上与皇后娘娘。玉家人子跟奴婢说这栗子糕是皇后娘娘赏给自己的,若是吃下去了吃坏了身子,也不会有人疑心自己,反而会疑心皇后娘娘……” 慕容景天不禁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这个毒妇!” 玉鸢儿见小宫女一句一句说的如此清楚明白,对着小宫女随手就是一掌,森然道:“你说!到底是谁让你陷害我的!” 小宫女嘤嘤地哭着,也不顾玉鸢儿撕心裂肺的呼喊,只是道:“皇上,皇后娘娘,请皇上与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呀……” 慕容景天横了一眼痛哭流涕的玉鸢儿,冷冷道:“传朕旨意,启祥宫家人子玉鸢儿,投毒谋害宸昭容不成,竟然诬陷皇后,罪无可恕!着废去位份,打入冷宫,三日之后赐死!” 玉鸢儿吓得腿软,立刻哀声道:“皇上明鉴!这件事真的不是臣妾做的啊!”说罢,玉鸢儿膝行至慕容景天面前,哀声道,“皇上!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呀!” 慕容景天却是无比厌恶地摆了摆手,森然道:“想不到,朕竟然会将你这样的毒妇纳入宫中。小海子,你还愣着干什么,立即将这个贱妇打入冷宫!” “是!”海公公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一扬下巴,几个侍卫立即会意,七手八脚地就把玉鸢儿给拖了下去。 皇后见玉鸢儿被侍卫七手八脚地给拖了出去,不禁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连连道:“皇上,臣妾此身,可是分明了?” 慕容景天面色一滞,却还是扶起了皇后,温然道:“朕错怪皇后了,皇后莫要怪朕。” “怎会?”皇后勉强一笑,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出自李治所著)。臣妾与皇上是至亲夫妻,这牙齿还会磕着下嘴唇呢,何况是你我夫妻之间呢?”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欣慰道:“皇后贤德。”说罢,慕容景天替萧绾心掖了掖被子,温然道,“你的身子没事,等郑易辰给你开几副方子,你好好地吃下去,过几日身子就会好起来了。” 萧绾心脸一红,垂眸道:“是,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这个时候,海公公及时递上了一句:“皇上,眼下夜已经深了,不知道皇上要去哪一个宫室歇息呢?” “嗯——”慕容景天略微点了点头,道,“宸昭容刚刚醒来,不宜侍寝。且今日皇后受了委屈,也实在是操劳了。朕便去皇后的凤寰宫陪陪皇后吧。” 皇后按压住心中的喜悦,温然行礼道:“是,多谢皇上的体恤。” 萧绾心躺在床上,目送着慕容景天与皇后携手离去,虽然明知道慕容景天已经不再为落红一事而介怀自己,可是心里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蕊珠瞧着萧绾心失神的样子,低声开口道:“您别忘记了,皇上是皇上,皇后是皇后,二小姐是二小姐……” 萧绾心一愣,随即勉强一笑,道:“是啊,身份地位在哪儿摆着呢,我又能怎么样。罢了,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我也实在是累了。蕊珠,我要歇息了,你们下去吧。” 第085章 :羔羊 次日清晨,便是皇后一直在侍奉着慕容景天洗漱用膳。 虽然桌上的菜品大多是一些最寻常不过时令小菜,可是吃在皇后的嘴中,却仿佛是蜜饯果子一般让人心旷神怡。直到慕容景天去上朝,皇后还站在凤寰宫的门口遥遥地目送着慕容景天远去。 其实,“帝后”是这个世界上距离最近,又是最遥远的夫妻。帝后是天下至尊的一对夫妇,在百姓国民面前,必须相敬如宾,为世间风范;可是,也同样是因为这“至尊”,夫妻之间便永远不可能有寻常夫妻那样的娇声细语,情意缠绵,哪怕是日常饮食,也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一点错处。 当年,当年的那个宠冠后宫又颇让皇后忌惮的女子,不就是折损其中了么? 软玉见着皇后愣愣的出神,便低声道:“皇后娘娘,眼下皇上已经去上早朝了,皇上自然有海公公、福公公他们伺候。皇后娘娘您连日疲乏,还是进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见到皇后依旧愣愣地出神,软玉便稍稍提高了声音道:“皇后娘娘,眼下已经入了秋了,风口上凉,您得照顾好自己的凤体啊……” 听了软玉的话,皇后微微醒转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掩饰着道:“软玉,本宫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软玉微微一愣,复而失笑道:“皇后娘娘,您是人中之凤,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且今个儿早上的妆是奴婢亲自为皇后娘娘上的,难道娘娘还不放心么?” 皇后不禁哑然一笑,道:“是本宫错了。”说罢,皇后便携了手软玉的手进了内殿之中。 内殿之中,淡淡的汤药气息隐隐约约。皇后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道:“软玉,皇上赐给本宫的汤药呢?” 软玉赶紧道:“这会儿小厨房里头正在煎药,一会儿就端来了。”说到这里,软玉不禁失笑道,“以往皇后娘娘总是不喜欢皇上赏的汤药,每次喝都蹙着眉头,今个儿皇后娘娘怎么想起来自己要了?” 皇后坐在镜子前面,伸出手抚着自己即将松弛的皮肤,淡淡道:“人人都道昨夜本宫受了委屈。可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本宫是固然受了委屈,可是皇上也终于肯垂怜本宫了……” 说罢,皇后微微垂首,凄然道:“自打本宫生下嫡长子被册封为皇后之后,皇上便不太疼惜本宫了。软玉,你说,是不是因为本宫老了,皇上就不喜欢本宫了?” 软玉赶紧道:“怎会?皇上与皇后娘娘是多年夫妻。正因为是至亲夫妻,所以才更加亲厚。而那些妃妾,都是皇上因着制衡前朝势力才娶的女子,算不上夫妻。皇上在妃妾面前演戏宠爱她们,只有在皇后娘娘这里才会吐露真心。” 皇后脸一红,刮了一下软玉的鼻子,笑着道:“惯会油嘴滑舌的……” 软玉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软玉顿了顿,又道:“只是,皇后娘娘,昨夜宸昭容被投毒一事,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略一蹙眉,道:“宸昭容是得宠,可是却也不是十分得宠。若是真的论起恩宠深重,那便还是贤妃。不过,若是说起女子嫉妒之心,玉鸢儿动不了贤妃这棵大树,就动一动宸昭容这朵小花儿,也是有可能的。” 软玉瞧了皇后一眼,垂首道:“可是奴婢看着,这次宸昭容中毒一事,却像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 皇后微微冷目,道:“昨个儿的事情,人证、物证都摆明了是玉鸢儿做下的,可是人证咬的那么死,反倒让人可疑了。” 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如今玉鸢儿已经被皇上废去位份,打入冷宫,皇上都已经认定是玉鸢儿所为了,咱们又能怎么样。只可惜这丫头才爬上了皇上的龙床,就成了别的人替罪羔羊了。” 软玉垂眸道:“玉鸢儿骄纵跋扈,死不足惜。即便玉鸢儿继续为妃为嫔,那样浅薄的心思,也不能阻挡皇后娘娘。只是——”软玉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后的脸庞,道,“皇后娘娘,您觉得此事谁获利最多?” 皇后想了想道:“不是本宫,那便是宸昭容了。如此一病,皇上必定是怜香惜玉了……”皇后见到软玉木木地垂首不说话,顿时明白了过来,冷笑道,“竟然还有这番心思,真是本宫小瞧她了!” 这个时候,灵芝捧了汤药进来,恭顺道:“启禀皇后娘娘,汤药已经煎好了——” 皇后从灵芝手中接过了汤药,蹙着眉头喝下了。软玉赶紧递过一枚蜜饯果子,服侍着皇后吃了。 而这边柔仪宫中,所幸萧绾心所食的栗子糕并不多,再加上郑易辰的悉心调养,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萧绾心的身体便恢复如初了。 这一日清晨,萧绾心有着蕊珠侍候着萧绾心起床梳洗,低声道:“二小姐,今日,是玉鸢儿被赐死的日子。” 萧绾心眉心一簇,幽幽道:“赐死便赐死吧,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蕊珠垂首道:“奴婢知道,二小姐并不想要她的命。”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她虽然要害我,可是我却并不想要她的命。毕竟,活在这后宫之中,有多少的不情愿和委屈,都是说不出来的。只是,皇上执意如此,连我说话的余地都没有留。我也没有办法……” 蕊珠小心翼翼地觑了萧绾心一眼,道:“二小姐,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前两日二小姐中毒一事,人证物证皆指向玉鸢儿,倒是让人起疑。”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你与我想到一处了。如今皇上已经认定此事是玉鸢儿所为,且这件事原本并不紧要,想要再查什么怕也是不能了。”萧绾心低下声音,道,“我要去冷宫看看玉鸢儿。” 蕊珠淡淡一笑,道:“宫里赐死妃嫔历来是在黄昏傍晚时分,奴婢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直到傍晚,天渐渐有些擦黑,蕊珠便服侍着萧绾心换上了一件并不打眼的宫女服装,偷偷地从柔仪宫的角门出去,一路去了冷宫。 冷宫,乃是未央宫中一座废弃的院落。大周开国数百年,不乏有犯了错被打发到冷宫来的妃嫔——别人不说,当年的仁孝皇后不就是在冷宫被人毒杀的么? 自然了,蕊珠时并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只是如今萧绾心穿上了一身宫装,真真正正地站在了冷宫之前,才猛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 萧绾心略微抬起头,看着这冷宫废苑。 即便是冷宫,可依旧是这未央宫众多宫殿中的一座,哪怕是已经荒废许久了,那雕梁画栋和白玉制成台阶依旧显得十分华贵——尽管,雕梁画栋上的画饰已经开始微微皱起,尽管,那白玉制成的台阶上已经落满了灰尘落叶。 这里,是被历代大周皇帝所厌弃的女子的地方。尽管冷宫墙壁之外便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可是那些荣华富贵,却再也不属于她们了。 蕊珠见着萧绾心愣愣地出神,便低声道:“二小姐,冷宫的侍卫奴婢都已经打点好了,他们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二小姐尽可安心就是。”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是,我明白了。蕊珠,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瞧瞧玉鸢儿。” 萧绾心推开小门进去,便见到了一个衣着褴褛的女子正在台阶上愣愣地坐着。萧绾心瞧着她,却只看到她那秀丽绝俗的脸上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萧绾心心中一酸,低低道:“玉鸢儿……” 玉鸢儿见到了萧绾心,也不恼,道:“哦?居然是你……怎么,你不觉得是我下了夹竹桃茎皮的毒要害你么?你居然还敢来这冷宫看我?” 萧绾心见玉鸢儿言语不善,也不气恼,只是淡淡道:“是么?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认为是你害我的。” 玉鸢儿微微一愣,复而失笑道:“想不到,竟然是你信我的。”玉鸢儿微微仰起头,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我这样一个地位卑贱的奴婢,刚刚爬上了皇上的龙床,就被皇上像是一件破衣裳一样丢在了这冷宫了……就因为一件我并没有做过的事情。” 萧绾心鼻中一酸,道:“我宁愿相信你是不情愿的。” “不——”玉鸢儿凄然一笑,道,“我十岁的时候就入宫了。那个时候,我的爹娘把最后的食物都给了我,结果他们都饿死了。而我则因为有个在宫里头当差的姑婆婆,得以入宫留了一条活路。” 玉鸢儿微微扬起头,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哽咽道:“可是,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就要在浣衣局每日浆洗衣物。一到冬天,我的受伤就全是冻疮。我看着那些华贵的衣服在我的手上一件件滑过,却永远都不能穿在身上。而我的手,那样疼,那样痒,可是也没人会在在乎我……” 说罢,玉鸢儿恨恨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宸昭容,你与我的岁数差不多吧?可是,你我的命运却是截然不同的。你是堂堂文安公府的二小姐,后来选秀大典上一枝独秀封为婕妤,得皇上垂怜,一时风光无限。可是,我呢?我还只是个小小的使唤宫女,做着最粗俗的活儿,永无出头之日。” 萧绾心微微垂首,似是叹息道:“家世出身,并不是你我可以选择的。” 玉鸢儿冷冷道:“你出身高贵,自然不会明白我这样的人的生活究竟有多么痛苦。所以,当我姑婆婆告诉我一定要掐准时机得皇上垂怜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不是不知道后宫争斗多么残忍,可是我必须去放手一搏。不为别的,就为了不会就这样老死宫中。” 萧绾心盯着玉鸢儿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容,道:“你若是想出宫,去向太妃求个恩典就是。再不济,宫女二十五岁也可以出宫,你为何……” “二十五岁?”玉鸢儿凄然笑道,“那样年岁的女子,一个人在宫外没有家庭,如何生活?”玉鸢儿咬了咬牙,道,“出宫是死,入宫也是死。既然都是死,我宁可放手一搏,荣华富贵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这样的话,其实是这后宫里最真实的话吧。 后宫之中的女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集聚在大周天子的身边,不都是这样的么?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或为了家族的鼎盛煊赫。哪怕是自己这样一向与世无争的,却也是硬要撑起整个萧家的荣辱兴衰。 半晌,萧绾心垂首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玉鸢儿冷冷道,“是我技不如人,被谁算计了都不知道!到头来,我的荣华富贵在顷刻之间得到又消散——我这一生,终究是不值得。” 说罢,玉鸢儿连连冷笑,直让了天边的昏鸦“嘎嘎”飞去。玉鸢儿冷然道:“宸昭容,受尽万千恩宠的宸昭容,你想不想知道,我唯一的一次侍寝,究竟是怎么做的?” 萧绾心别过头去,道:“我不想知道。” 玉鸢儿却是自顾自地凄然道:“那一夜,皇上不许我近他的身,更不让我侍寝。那一夜,在启祥宫,我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跪着,跪在花纹繁复的福字砖上,就那样跪了一夜。” 玉鸢儿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流出:“即便是那样的侍寝,皇上还要在同时上记上一笔,我没有落红!” 萧绾心听到玉鸢儿骤然提到“落红”二字,不禁惊道:“你说什么?你没有落红?” “是啊,我没有落红啊……”玉鸢儿声音凄厉,仿若鬼怪。 蕊珠从门外跑了进去,一把拉住了萧绾心,道:“二小姐,赐死的内监们已经来了,咱们快走吧。”说罢,蕊珠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萧绾心从了小门离去。萧绾心抚了抚心口,却一直都无法安静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086章 :心事 即便是回到柔仪宫,萧绾心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落红?慕容景天为什么不让玉鸢儿真正侍寝,为什么要在彤史上记载玉鸢儿没有落红?皇上,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何,在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造成严重损伤的情况下固执地要了玉鸢儿的性命? 萧绾心完全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德子便溜进了内殿,低声道:“启禀昭容主子,玉鸢儿……她已经在冷宫被赐死了。” 萧绾心不禁心下一痛,口气上却还是淡淡地道:“其实她是罪不至死的——” 小德子垂首道:“是否罪不至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认定她罪可至死。” 萧绾心身子一软,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瘫坐在椅子上。 算起来,“玉鸢儿”,是自己入宫之后,第一个折损在自己手上的女人。虽然,自己并不情愿这样。萧绾心忍住心中的酸楚,低声问道:“那——玉鸢儿的遗体呢?” 小德子则垂下眼眸道:“玉鸢儿毒害妃嫔,污蔑皇后,罪无可恕。眼下尸体已经扔去乱葬岗了。” “乱葬岗?!”萧绾心惊愕道,“怎么会!好歹玉鸢儿也是天子妃嫔,即便赐死,不也理应葬入妃园么?” 壁珠在一边道:“二小姐,您忘记了?冷宫里的那一位是被废去位份,打入冷宫的。既然已经废去了位份,就是皇上所厌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根本不配葬入妃园的。皇上与皇后娘娘还能她一条囫囵全尸,已经是给了恩典了。” 小德子瞧了壁珠一眼,低低道:“壁珠姑娘说得对,玉鸢儿罪无可恕,皇上与皇后娘娘仁慈,才赐了恩典,留了玉鸢儿一条全尸。” 这个时候,壁珠恨恨道:“那个小蹄子竟然敢毒害二小姐,实在是死不足惜!” 蕊珠却不答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了萧绾心的手,试图用自己力量来安抚萧绾心的惴惴不安。小德子倒是小心翼翼地觑了壁珠一眼,随后低头不说话了。 夜晚如期而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内殿之中,桃夭香粉的气味弥漫其中,却丝毫都不能安抚萧绾心的不安。或许,在萧绾心的内心之中,已经认定是自己害死了玉鸢儿——那个,本应该安安稳稳活下去的女子。 果然,一直到了半夜,萧绾心都始终睡不安稳。萧绾心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却只觉得浑身都是粘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萧绾心垂首道:“蕊珠,你去把窗户打开吧,实在是闷得慌……” 蕊珠关切道:“二小姐大病初愈,且如今已经入了秋,且外头又下着雨,只怕是过了凉气给二小姐。若是惹得二小姐病情反复,那就不好了。” 萧绾心微微闭上眼睛,低声道:“不要紧的,你只要开一个缝隙就好。” 蕊珠拗不过,只好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果然,一阵寒冷的秋风夹杂着细雨便扑了过来,蕊珠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冷。 蕊珠走到了萧绾心的床边,见萧绾心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便俯下身子来,道:“二小姐,奴婢给二小姐擦擦汗吧。” 说罢,蕊珠便拿过了一张丝绢为萧绾心轻轻拭去了头上的汗珠。蕊珠看着萧绾心蹙着眼眉,仿佛十分不安,低声道:“要不然,奴婢去端一碗安神汤过来,二小姐喝了再睡?” 萧绾心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这是心病。即便是安神汤也没有办法。” 蕊珠垂首道:“二小姐心里头都明白。” 萧绾心点了点头,继而道:“蕊珠,你知道吗?在冷宫里,玉鸢儿告诉我,她侍寝的那一夜,皇上并没有接受她的侍寝,而只是让她在地上跪着。虽然如此,可是第二日掌管彤史的嬷嬷来记档,皇上却让掌管彤史的嬷嬷记上了‘无落红’……” “什么?”蕊珠联想起萧绾心新婚之夜没有落红的事情,不禁惊道,“怎么会这样?” 萧绾心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是跟我有什么关系的。你看,不早不晚的,皇上偏偏在宠幸我之后的第二日宠幸了玉鸢儿。可是,又只是过了一天的时间,我就被人投毒了,更直接导致了玉鸢儿被废去位份打入冷宫。这不过几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我死死困住。” 蕊珠安慰道:“二小姐,您不要多想了。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玉鸢儿骄纵跋扈,皇上可是只不过是看上她的一时姿色才宠幸于她的。” 萧绾心木然地点了点头,道:“我入宫才不过数月,便已经饱尝这后宫的风波诡谲。从前头突然自缢的陈昭仪,到如今莫名其妙被打入冷宫赐死的玉家人子……蕊珠,我好害怕,我害怕总有一天那些人也会来害我。到时候,我会像是玉鸢儿一样,莫名其妙的被打入冷宫,步上她的后尘。” 蕊珠见萧绾心如此自伤,更是愈加不能接口,只得宽慰道:“二小姐何必害怕?二小姐有文安公府的家世在,又有皇上的宠爱。皇后娘娘也是个好性子的,那一日也不见皇后破罐子破摔啊!还有嘉妃娘娘,嘉妃娘娘身处后宫多年,一直游刃有余。嘉妃娘娘也说过,一定会护着二小姐您的。” 萧绾心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徒然说了这些给你听。蕊珠,你只当做是清风过耳便好。” 蕊珠淡淡含笑,道:“奴婢一定会一生一世护着二小姐的。” 隐隐约约,这句话,仿佛慕容景天也是说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萧绾心颈丛心中划过一丝多慕容景天的深深恐惧—— 玉鸢儿,这个初得恩宠的女子,在慕容景天的一道旨意之下,轻而易举地变成了天子妃嫔,又突如其来地变成了冷宫里的一缕冤魂。 所谓后宫沉浮,大抵如此吧。 这一夜,慕容景天是歇在了贤妃的永和宫了。*的缠绵之后,慕容景天只剩下了残存的力气轻轻地拥住了贤妃雪白的身体,贪婪地呼吸着贤妃身体上淡淡的香气。 贤妃面色潮红,依偎在慕容景天的怀中,低声道:“皇上……” 慕容景天撩着贤妃的秀发,淡淡道:“贤妃,朕实在是累坏了。前朝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忙,可是朕回到了后宫,却一切都还是不稳当,一切都让朕烦心。” 贤妃垂首道:“皇上的烦心,臣妾能明白。前有污蔑臣妾谋害陈昭仪一事,后有新晋封的家人子谋害宸昭容一事……这后宫数月以来发生的种种,臣妾听着都害怕。”贤妃用如同白藕一般的双臂缠住慕容景天的身躯,温然道,“臣妾初嫁时,皇上曾经许诺臣妾,会带着臣妾游览江南美景。皇上,这话还算不算数?” 慕容景天轻轻地吻了一吻贤妃的侧脸,道:“朕怎会忘记?贤妃,你虽然不是跟了朕最久的女人,可却是朕最心疼的女人。朕在这后宫里,有数不清的女人,可是她们都只会讨好朕,敷衍朕,从来不会给朕她们的真心。所以,朕也只能演戏,装着去宠爱她们。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贤妃低低道:“皇后娘娘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君侄女,家世尊贵,如今又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皇后娘娘一定能为皇上分忧的。” 慕容景天微微蹙眉,道:“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皇后的耳根子也软了,没有了以往的杀伐决断,搞得整个后宫乌烟瘴气的。” 贤妃温然地问着慕容景天的唇边,低低道:“皇后娘娘生养了二皇子,实在是辛苦。” 慕容景天淡淡一笑,拥吻着贤妃,喃喃道:“皇后她只想从朕的身上要一个孩子,不像你——” “哦?”贤妃娇嗔着推开了慕容景天,婉然道,“那么,皇上觉得臣妾要的是什么呢?” 慕容景天揽住了贤妃的纤纤细腰,道:“你要的,是朕的整个人……” 言语温存之间,慕容景天渐渐有了睡意。在贤妃酥软的怀抱中,慕容景天终于渐渐松散开了紧蹙的眉头,沉沉睡去了。但是,贤妃隐约可以瞧见,慕容景天唇边隐藏的一份冷冽。 “皇上,臣妾不仅要您的整个人,还想要您的整个心……” 这句话,是贤妃的肺腑之言。可是,自己的夫君不是一个寻常的男子,而是一个国家的君主。而自己,哪怕身份地位再尊贵,也不过只是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人罢了。 这样的情话,如果说出来,便是罪过。 贤妃没有办法,只能隐藏着心事,用自己如同花瓣一样娇嫩的嘴唇体会着这个男人的存在。或许,只有*温存的时候,贤妃才能真正地感觉道,这个男人是只属于自己的。 第087章 :重阳 如此,玉鸢儿就像是这御花园中一朵最不起眼的花儿一样,在片刻的绽放之后就迅速凋落了。整个大周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人会记得这个女子曾经存在过。甚至在史书里,都因为玉鸢儿极为低微的位份而得不到一笔的肯定。 或许,后宫的沉浮荣辱,便是如此了。 因着萧绾心接连受了委屈,慕容景天对萧绾心宠爱更甚。如此,后宫之中,皇后复宠,贤妃盛宠,萧绾心后来居上,亦颇得恩宠,不仅如此,纯嫔一日在御湖边上吟诗,恰好被慕容景天撞见了。慕容景天见纯嫔疾病痊愈,便也十分宠爱纯嫔。 此外,哪怕是卑微如同苏梦笙这样的更衣,慕容景天也都一一宠幸了。如此一来,后宫之中诸位妃嫔雨露均沾,倒是也十分和乐。 转眼之间,便到了重阳佳节。 重阳节,便是九月初九。如此二九相重,称为“重九”。历来重阳节便是大周的重要节庆,哪怕是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会出席宫宴,与儿孙们一同饮菊花酒,吃花糕,登高赏菊。 因着重阳节的日子谐音“久久”,因此在这一日后宫诸位后妃、皇子、公主也会到太皇太后的慈康宫、皇太后的慈宁宫请安拜见。 太皇太后当年的身份不过是夫人,只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被封为皇太子,这才晋了皇贵妃,位同副后。太皇太后历经三朝,生育了先帝,又在先帝幼年时辅佐先帝,摆平了西疆战乱,平定了陈州乱党,实为巾帼英雄。 太皇太后生育两女一子,一子即为先帝,一女为舞阳大长公主,早年便已经远嫁,多年不曾回朝,二女为沁阳大长公主,早年便去世了。如今,太皇太后虽然是前朝后宫人人尊敬的长者,却早早地就失去了子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皇太后乃是先帝的正宫皇后,不过如同当今皇后一般,是继皇后。 皇太后当年为皇后时并不是得宠,但得幸生育了嫡子慕容景天。当年先帝突然驾崩,并没有指定是哪一位皇子继承皇帝大统。先帝共生育八子,当年八位皇子争夺帝位,何其惨烈。最终,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几个皇子被流放,最终皇太后终于扶持着自己的儿子慕容景天登上帝位。只是,皇太后虽然颇有威仪,却因为当年“夺嫡”一事在前朝树敌颇多,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也不甚和睦。 慈康宫中,萧绾心规规矩矩地按着位份跟着皇后站在后头,行大礼向太皇太后、皇太后参拜。在太皇太后面前,皇太后也是晚辈,也因着自己的身份给太皇太后行礼。 行礼过后,萧绾心遥遥地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虽然已经满头银发,却依旧精神抖擞。尽管岁月已经无情地夺走了她身上所有青春的印记,却又赐给了太皇太后年轻女子难得的纵容淡定。 萧绾心远远地看去,太皇太后穿着绛紫色九云凤掐金丝吉祥牡丹朝服,显得十分威仪。而皇太后则穿了明黄色绞金丝琉璃嵌珍珠吉祥牡丹朝服,显得更是贵气逼人。 萧绾心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皇太后,皇太后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可是因为保养得宜,望之如同三十如许。即便因为岁月的流逝而隐约造成了眼角的淡淡细纹,却也只让人觉得十分温润。 皇太后先开口道:“孩子们都累了,母后娘娘请快赐孩子们的座吧。”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道:“是啊,哀家老糊涂了,一见着这水一样柔,花一样软的美人,便都忘了赐座了。好了,你们都坐吧!” 以皇后为首的众位后妃赶紧行礼道:“臣妾谢过太皇太后恩典。” 这个时候,皇后分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奉上了一盏白菊蜜茶,温然道:“今日是重阳佳节,臣妾特意亲手做了这白菊蜜茶献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白菊清火,蜂蜜温润,茶香恬淡,在这个时候喝是最好了。” 太皇太后温柔地拍了拍皇后的手,笑着道:“乐怡你有心了。” 而皇太后则只是淡淡一笑,道:“皇后果然是越来越像皇后了。”说罢,皇太后轻轻地瞧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贤妃,道,“贤妃一向是最爱嬉笑的,怎么今天都没吱声呢?” 贤妃跪下行礼道:“今日是重阳佳节,臣妾跟随皇后娘娘来拜见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见皇后娘娘正说着话,臣妾只是妃妾,故而不敢打扰。” 太皇太后略一挑眉,道:“多日不见,贤妃倒是十分懂规矩了。”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温然对着皇后道,“对了,皇后,二皇子可带来了么?” 皇后恬然道:“是。”说罢,皇后便对着软玉一扬下巴,软玉便让嬷嬷带着二皇子进来了。只见二皇子虎头虎脑的,遥遥地见到了太皇太后,便跑着扑了过去,道,“老祖宗,曾孙儿可想你了!” 太皇太后不禁喜笑颜开,道:“好孙儿。你虽是我的曾孙,可是却是最亲的。”说罢,太皇太后拿过了一块菊花糕,递给了二皇子,道,“好孩子,快吃吧。” 皇后见太皇太后如此喜爱二皇子,不禁道:“太皇太后可不要太宠着二皇子了。毕竟二皇子还小,太过宠溺是不好的。” 太皇太后略一扬眉,道:“哀家的孙儿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要放在心尖尖上的了。” 听闻太皇太后如此一说,众妃嫔不禁一凛,道:“太皇太后恕罪,臣妾等福德浅薄,不能为皇家绵延子嗣。” 太皇太后淡淡道:“好了好了,哀家有没有怪罪你们。哀家也从你们的这个时候过来的,知道你们一个个的也不容易。别的不说,敬贵嫔生育大公主、李贵嫔生育二公主的时候那是何等凶险!这日子啊,总是要一天一天过的,你们既然能够入宫,便已经是有福分的人了。等着时候到了,你们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说罢,太皇太后扶了扶鬓边的珠翠,道:“对了,哀家听闻,皇上调度后宫,迁了几个人的位份——李贵嫔,你告诉哀家,皇上为何降了你的位份?” 李贵嫔讪讪一笑,道:“启禀太皇太后,皇上以为臣妾曾经责难过宸昭容,生了大气,这才降了臣妾的位份。” “哦?是么?”太皇太后淡淡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妃妾之间磕磕绊绊的事也是常有,若是谁犯了一点小错就降位份,那这后宫也不乱套了?”说罢,太皇太后一扬手,道,“珊瑚,去传哀家的旨意,复李贵嫔为淑媛。” 众人听闻李贵嫔骤然复位,皆是一惊。 皇太后原本正喝着皇后呈上来的白菊蜜茶,听到太皇太后这样一说,不禁道:“母后娘娘,如今臣妾与母后娘娘都是退居慈康、慈宁二宫的太后了。这后宫里的事情,自然有皇上和皇后这个后宫之主做主,咱们只要颐养天年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冷冷道,“怎么,哀家老了,便不配做后宫的主了?” 皇后与众位妃嫔一凛,赶紧跪下行礼。皇太后只是淡淡道:“母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觉得,毕竟你我婆媳二人已经是住进了慈康、慈宁二宫了。眼下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咱们只要赏赏菊,饮饮酒就可以了。” 太皇太后慈祥地为二皇子拭去唇边的糕屑,淡淡道:“哀家的舞阳大长公主出关远嫁,多年未归;哀家的沁阳大长公主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没了。现在,连哀家唯一的儿子也早早地龙御归天了。虽然哀家的孙子也孝顺,可皇帝终究是皇帝,不能时时侍奉在哀家左右。” 说罢,太皇太后微微正色道:“哀家喜欢李淑媛,也喜欢李淑媛的二公主。哀家不过是想享受天伦之乐,你都不肯么?” 太皇太后这一句话说得极狠,即便是皇太后见惯风雨也是不能接口。皇太后只好忍着怒气,道,“母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妾已经年老,力不从心,也不想管后宫诸事了。”说罢,皇太后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赶紧跪下,道:“这一切都是臣妾的过失。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没能时时侍奉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边,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倍觉孤独,这实在是臣妾的过失。” 皇太后淡淡一笑,道:“皇后这又是何必呢?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多少大事小情等着你去操劳。且这后宫的位份,大抵都是顺了皇上的心思便可,哪里会顾及你这个后宫之主呢?” 皇后只觉得腿脚一软,赶紧跪下道:“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挑眉道:“行啦!今天是重阳,咱们两个老婆子这样严厉是做个什么呢?不过是趁着节庆见见这些孩子们罢了。一会儿要去宫中的龙凤山上登高,哀家身子不好,皇后你便跟皇上说了,哀家就老老实实地呆在着慈康宫里头,哪儿都不去。” 如此说了一会儿的话,言语交锋之间,萧绾心只觉得在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后三人之间,似乎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婆尊媳顺。只是,萧绾心不过是大周皇帝慕容景天众多妃妾中的一人,又如何能插得上话,便也就如此了。 第088章 :哀语 这一日的重阳宫宴设在太液池边的潇湘春玉苑中。 大周的重阳宫宴,自然是处处显示着皇家的华贵气度。萧绾心打眼一看,装饰宫阙的,大多是龙吐珠、粉旭桃、白毛狮子、玉珠帘等名贵的菊花品种。宫阙之中,隐隐透露着菊花香气,倒是好闻。 宫宴此时尚未开始,众位妃嫔们便三五成群地一同赏花。 贤妃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几个位份低的嫔妃便围绕着贤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希望借此能再睹皇上龙颜,以获恩宠。 自然了,萧绾心是不大喜欢往人群里凑的,且李淑媛、史美人、敬贵嫔她们哪一个是好像与的。萧绾心便与箫绾青一同走到一边,把玩着一朵粉旭桃。 箫绾青轻抚着一朵粉旭桃,淡淡开口道:“这多粉旭桃的颜色倒是不错。不过,说来也奇怪了,菊花便是菊花,桃花便是桃花,为何好好的一朵菊花,非要起了个酷似桃花的名字呢?” 萧绾心由壁珠扶着坐到了一边,笑着道:“姐姐一向不喜欢花花草草的,怎么还说起这个了?” “既然身为女子,哪有不喜欢花花草草的。只是我虽然偏爱菊花一些,可是见着这些菊花被那些俗物来回摆弄着,也实在是心疼那好好的菊花……”说罢,箫绾青似是无心似的蔑了一眼李淑媛、敬贵嫔那一堆。 萧绾心见着箫绾青神情却是淡淡的,便按压住心中的酸涩,道:“皇上最近和睦后宫,姐姐可有把握住机会么?” “机会?”箫绾青微微一愣,不禁失笑道,“我虽然年长与你,可是却很不如你。咱们入宫已有半年,可是皇上也不过只来过我这里两三次而已。机会么?我能有什么机会……” 萧绾心本要宽慰,却也知道实在是无从宽慰起。 如今后宫之中,贤妃最是得宠,其余的,便是皇后与自己、纯嫔分走了慕容景天绝大多数的恩宠。剩下的妃嫔,那么多,又怎能一一顾及。后宫之中,长日无聊,也实在是自己太过疏忽了,忘记了在这寂寂深宫之中,自己还有这样的一个骨血相连的姐姐。 萧绾心不禁握住了箫绾青冰冷的双手,温然开口道:“姐姐,以后我会时常去看你的。” 冰绡在一边低低道:“二小姐,你若是真的心疼大小姐,就时常劝皇上往重华宫里走一走。皇上不来,嘉妃娘娘也不能时时都照应着。前几日,内务府发放秋衣,我们家贵人主子可是被狠狠地宰了一通呢!” “冰绡!住口!”箫绾青厉声喝道。萧绾心怎能不知,自己的姐姐最好面子。如今被冰绡说出了自己的心中委屈,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冰绡小心翼翼地觑了觑箫绾青的脸色,低声道:“好在二小姐你得宠,内务府顾及着二小姐与大小姐是血亲姐妹,也没有太为难什么。” 箫绾青掐了一朵粉旭桃在手,低低道:“皇上喜欢哪一个,是皇上的事情。你我不过只是小小妃妾,又能如何呢?” “是啊!不过只是妃妾而已,又能如何呢!一到了重阳佳节,皇上还不是要与皇后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再去慈康宫、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问好。说到底,人家才是至亲夫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血脉,至于咱们,不过只是充个数罢了。” 萧绾心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一看,正是纯嫔。 这一日纯嫔穿着一件天水碧织花绣云裙,头上带了白晶梨花碧玉步摇,那白皙的皮肤隐约有着两团淡淡的红晕,仿佛是婴儿般的皮肤娇嫩,吹弹及破。那丝绸一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绾成了如意髻,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这个时候,纯嫔上前行礼道:“臣妾棠梨宫纯嫔,参见宸昭容。” 萧绾心赶紧道:“纯嫔妹妹快起来吧。”这个时候,箫绾青也按着位份给纯嫔行礼。 纯嫔见到箫绾青,略一挑眉,道:“这位姐姐倒是面生……” 萧绾心笑着牵过箫绾青的手,温然道:“这位是我的姐姐,闺名是箫绾青,是重华宫的贵人。” “贵人?”纯嫔不禁嗤笑道,“怎么,入宫比我久,却还只是个贵人么?” 纯嫔虽然是无心的一句,可是字字落入箫绾青的耳中,箫绾青不禁脸色惨白。 好在蕊珠赶紧道:“大小姐,前头有一支菊花名叫‘玉鸳鸯’。奴婢从前在府中便听大小姐讲解过这‘玉鸳鸯’的典故,只是如今忘记了,大小姐可愿意与奴婢再说一说?” 蕊珠的话,恰好解了箫绾青的围。箫绾青便向萧绾心与纯嫔行了礼,由着冰绡扶着走了。 萧绾心勉强笑道:“纯嫔妹妹一向不喜欢这些热闹场合,怎得今天来的这样早。” 纯嫔眉头微蹙,冷冷开口道:“这若是换在家中,我必是不会来的。可是,皇上如今宠着我,让我顾及着棠梨宫的脸面,好歹出来聚聚,我也没有办法。”说罢,纯嫔略一挑眉,道,“姐姐不也是如此么?” 萧绾心不禁失笑道:“纯嫔妹妹,你我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纯嫔淡淡道,“你我都是世家女子,都是无奈入宫,都是喜欢冰清玉洁的花朵。”说罢,纯嫔也掐了一朵粉旭桃,道,“菊花的样子虽然美,但是气味却呛,我不喜欢。” 萧绾心听得纯嫔口中大有自伤之意,不禁道:“皇上不是很宠爱妹妹么?怎的妹妹言语之中还是如此自伤呢?” 纯嫔微微侧过身来,头上的白晶梨花碧玉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是道:“对了,姐姐与我还是不一样的。姐姐倾慕皇上,爱惜皇上,视皇上为夫君。而我却是不一样的……” 萧绾心不禁讷讷,正要接口,纯嫔却继续道:“姐姐与贤妃娘娘也就罢了,位份尊贵不说,皇上好歹还是十分宠爱的。若是换做是苏更衣、萧贵人那样的,才真是郁闷得紧呢!” 萧绾心听得纯嫔骤然提及姐姐与苏梦笙,不禁道:“妹妹此话何意?” 纯嫔冷冷道:“我与苏更衣见过两次,苏更衣与我倒是相像,不喜欢凑这些乌七八糟的热闹。但是苏更衣与我也不一样,我无欲无求,只求以一己之身换的家族荣华即可。是她苏更衣却倾慕皇上,许以真心。别人不说,姐姐与萧贵人都是如此。” 纯嫔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姐姐的境遇是最好的,姐姐爱慕皇上,皇上也疼惜姐姐。至于萧贵人么,虽然算不上得宠,但是皇上还偶有垂怜。因为姐姐的关系,境遇也算不上太差。苏更衣么……” 纯嫔嗤笑一声,道:“苏更衣么,徒有了一番热情,皇上却是爱答不理的。眼下,苏更衣被李淑媛打发去御绣坊了,这都多少日子了,皇上都没让苏更衣出来,可不就是浑都忘记了。” “御绣坊?”萧绾心不禁惊道:“纯嫔妹妹,你说什么?你说苏更衣被李淑媛打发去御绣坊了?” 纯嫔见到萧绾心如此惊愕,不禁道:“怎么,姐姐,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么?苏更衣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李淑媛,且李淑媛位份远高于苏更衣,便将苏更衣打发到御绣坊受苦了。也真是难为了苏更衣了,那样的娇弱身子,还要在御绣坊做苦役。好歹也是天子妃嫔呢……” 纯嫔每说一句,萧绾心的心下便冷上一分。 萧绾心心中惦念着苏梦笙,便寻了个由头与纯嫔散开了,反倒是叮嘱小德子,道:“小德子,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看看苏更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李淑媛了。” 小德子是柔仪宫的掌事内监,一向是萧绾心的心腹,因此做起事来也是相当的手脚麻利。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德子便打探清楚了,回禀道:“启禀昭容主子,因为一日苏更衣冲撞了李淑媛,扯坏了李淑媛的绢子,李淑媛就罚苏更衣当场缝补,务必要缝补地完好无损才好。其实那绢子扯得厉害,即便是换了御绣坊里头最好的绣娘也缝补不得,摆明了是李淑媛要刁难苏更衣。” 小德子顿了顿,继续道:“可是,谁知道苏更衣心灵手巧,不仅将绢子缝补地严严实实,更是绣上了一朵凌空的燕子,那绢子反倒好看了。李淑媛责罚不成,愣是想到了前头没了的仁孝皇后的闺名仿佛是叫‘燕宸’的,便以‘大不敬’的罪名打发到御绣坊去了。” “大不敬?”萧绾心道,“怎会如此!” 小德子垂眸道:“李淑媛明摆着是要刁难苏更衣。其实像是昭容主子您这样后来才入宫的妃嫔,很少有人知道前头没了的仁孝皇后的闺名,更何况苏更衣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更衣,为李淑媛的绢子上刺绣,绣上一直燕子,其实也不算是什么。” 萧绾心微微垂下脸来,低声道:“小德子,你可有办法通融到御绣坊去?” 小德子赶紧低声道:“有有有!御绣坊的二坊主是小的是发小,是一同入了宫的,小的这就去安排。”说罢,小德子赶紧跑去办了。 壁珠不禁道:“二小姐,您与苏更衣也算不上是至交,何必蹚这趟浑水呢?” 萧绾心垂首道:“姐妹一场,苏更衣对我也算不错,我岂能见死不救。” 蕊珠听闻,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含笑,站在一边。 第089章 :宫宴 御绣坊是未央宫中一处专门为皇家提供织绣的场所。 虽说宫中所用的布料绣品很多都是外头进贡,可是宫里头的寻常宫女、内监的的衣饰也都是由御绣坊提供的。再有,若是哪一位主子的衣裳破了,需要缝补,若是小一点的口子便是各宫里头自己缝补,再然后便是送往御绣坊了。 原本今日是重阳宫宴,按着规矩来说,例如萧绾心这样的妃嫔应该是随侍在帝后身边的。可是萧绾心却一心惦记着苏梦笙的境况,便也顾不得许多,只得换上了一件不显眼的月白色衣裳,赶紧去了御绣坊。 而此时的苏梦笙正独自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内刺绣。只听见门“吱呀”地一声开了,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便进了来。 苏梦笙抬眼一看,竟然是萧绾心,不禁鼻中一酸,赶紧行礼道:“姐姐,你来了……” 萧绾心上前亲手搀扶起苏梦笙,不禁觉得惊愕。 苏梦笙原本就身形消瘦,弱不禁风,如今多日不见,苏梦笙更是瘦了一圈。萧绾心轻握住苏梦笙的手腕,只觉得就像是抓着一根细细的树枝一般。即便苏梦笙手上还带着一个素银镯子,可是却仿佛是要稍稍一动就会脱落下来一样。 萧绾心见到苏梦笙憔悴至此,心中一酸,不禁道:“好妹妹,你实在是受苦了!” 苏梦笙含着眼泪,低低道:“只要姐姐能来,妹妹就不觉得是在受苦。”说罢,苏梦笙牵引着萧绾心坐下,叹息道,“这地方很是简陋,实在是委屈姐姐了。” 萧绾心对于这房舍的简陋却仿佛浑不在意一般,只是关切道:“妹妹,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招惹到李淑媛了,她竟然贬你到这御绣坊来?” 苏更胜不禁哽咽道:“那一日在御湖边上,姐姐不也是被李淑媛责罚了么?妹妹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更衣,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李淑媛得以复位,又是淑媛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萧绾心不禁道:“你既有冤屈,何不去向皇后娘娘禀明?” 苏梦笙咬了咬牙,摇头道:“姐姐,我人微言轻不说,如今更是被李淑媛抓住了把柄,说我不敬仁孝皇后……这样的罪名,我哪里能舔着脸向皇后娘娘求情。”苏梦笙垂下眼眸,低低道,“左不过,是能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萧绾心环视四周,不禁落泪。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地上的灰尘厚厚的,周围还胡乱摆放着一些不用的旧东西。低矮的床榻之上,被褥隐约泛了油腻腻的青黑色,整个屋子都是潮乎乎的。 萧绾心不禁道:“即便你犯了错,你好歹也是皇帝妃嫔,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她不过只是一个淑媛,怎么能如此惩罚你?” 苏梦笙垂泪道:“淑媛一位,的确不高,可是责罚我却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了。”说罢,苏梦笙低低道,“姐姐,妹妹已经不求别的了,只要能安稳度日就好。” 萧绾心咬了咬牙,豁然起身道:“她是淑媛可以责罚你,那么我是昭容,是不是就可以救你了?”说罢,萧绾心强牵住了苏梦笙的手,道,“妹妹,你别怕,有我护着你!” 苏梦笙却是赶紧拉住了萧绾心的手,道:“姐姐,你不要冲动!妹妹我再如何受委屈,也不过只是受委屈而已。如今姐姐入宫时间不长,根基未稳……姐姐原本就树敌颇多,万万不能再因为妹妹有所差池了!”说罢,苏梦笙凄然一笑,道,“更何况,在这御绣坊里生活虽然辛苦,可是却是很稳当的。” 萧绾心见苏梦笙神色郑重,不禁道:“你果真这样想么?” 苏梦笙垂首道:“姐姐,妹妹的日子过的虽然苦了一些,可是妹妹并不觉得难过。姐姐,你现在实在不必为了妹妹而得罪李淑媛……李淑媛,她虽然骄纵跋扈了一些,可是姐姐,你更要小心那些一直默不作声的人。” 萧绾心不禁心下动容,低低道:“好妹妹,实在是委屈你了……” 这个时候,小德子轻轻叩门道:“昭容主子!眼下宫宴要开始了,您这会儿缺席,实在是不值当啊!” 苏梦笙赶紧道:“姐姐,你快去,不要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萧绾心虽然心有不舍,可是重阳宫宴无比重要,自己不管再如何不设,也只得去了。辇轿之上,蕊珠低低问道:“二小姐为何如此关心苏更衣呢?”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想必李淑媛已经知道当日是苏更衣在背后偷偷救我,因此种下了心结。苏更衣自入宫以来不问世事,不争恩宠,李淑媛有位份和二公主在,何必跟一个小小的更衣过不去?不过是借机会敲打敲打我罢了。左右在她们眼中,苏更衣与我已经算是一党。” 蕊珠淡淡笑道:“二小姐越来越有谋划了。” “有什么谋划不谋划的……”萧绾心淡淡道,“就像是苏更衣说的,左不过,是能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因着在御绣坊里耽搁的时间太长,再加上还需要换回出席宫宴的礼服,待萧绾心入宴的时候,已经是晚了。萧绾心只得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昭容,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后……” 太皇太后见到萧绾心的样子,不禁不满道:“哦?宸昭容么?” 慕容景天赶紧道:“皇祖母,宸昭容身子弱,来晚了也是有的。好在不算太晚,赶快让她入席就是。” 而太皇太后浑然未觉,只是扬声道:“你就是宸昭容么?” 萧绾心一凛,低低道:“是,臣妾柔仪宫宸昭容。” “你的闺名是什么?”太皇太后问道。 萧绾心不知太皇太后究竟是何想法,只得如实回答道:“臣妾的闺名是——萧绾心。” 太皇太后略一挑眉,道:“怎么,你是文安公家的闺女?”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太皇太后英明。” 太皇太后淡淡道:“怎的皇上给了这丫头‘宸’字作为封号——哀家可是记得,仁孝皇后的闺名仿佛是叫‘燕宸’的,皇上为宸昭容取了这个字做封号,也不怕犯了忌讳么?” 慕容景天哑然一笑,道:“皇祖母,仁孝皇后薨逝多年。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珍惜眼前人才是。” 说罢,慕容景天小心翼翼地觑了跪在下头的萧绾心一眼,道:“宸昭容赤子心肠,坦率可爱,孙子十分喜欢。因此赐了‘宸’字给她做封号,以示宠爱。” “是么?”太皇太后也不答话,只是夹了一筷子菊花香酥卷吃了,淡淡道,“皇上竟然如此宠爱这个宸昭容么?” 慕容景天还未开口,皇后不禁淡淡笑道:“皇上的确是十分喜欢这位宸妹妹。宸妹妹初入宫廷便得封婕妤,可是秀女之中的佼佼者呢!后来不到半年便一路升至昭容,也是皇上实在是喜欢得紧。” 太皇太后听闻皇后的这一番话,不禁不悦道:“宸昭容家世算不上极好,容貌也算不上极美。且入宫这么久了,肚子里头还没有动静……这个宸昭容一于龙脉无助,二于社稷无功,何以得封昭容一位?” 慕容景天赶紧拦着道:“皇祖母,宸昭容时常陪伴在孙子身边,让孙子的身心得以舒缓。” 太皇太后横了慕容景天一眼,不禁道:“哀家的乖孙儿果真会护着自己的女人啊……” 慕容景天淡淡道:“皇祖母,朕是一国之君,如果连自己的后宫都不能平衡,那么该如何平衡整个大周呢?说起来,宸昭容虽然颇得孙子的宠爱,可不过也只是个女人,妇人之德若是有了,便也就足够了——皇祖母,您说是不是呢?” 听闻慕容景天这一番话,太皇太后不禁冷下脸来,道:“好!好!好!我的孙儿竟然也会声东击西了!” “不敢!”慕容景天赶紧跪下向太皇太后行道,“皇祖母历经三朝,见惯了风浪。孙儿即便是一国之君,也要时时向皇祖母请教才是。” 太皇太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道:“罢了,皇上你如今已经登基多年,许多事情也会自己掂量着办了,哀家不过是深宫妇人,知道什么。有什么事,皇上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皇祖母果然疼爱孙儿。”慕容景天顿了顿,又道,“皇祖母,孙儿倒是有一件喜事要禀告皇祖母。” “哦?什么喜事?”太皇太后饮了一口白菊蜜茶道。 慕容景天道:“淑惠长公主要回朝了……” 皇太后不禁喜道:“淑惠要回来了?”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是,母后娘娘。皇姐自嫁入赫连族之后多年未归。如今赫连族大汗派遣自己的弟弟赫连弘晖护送淑惠长公主回朝省亲。皇祖母与母后娘娘可以与淑惠长公主一叙了。” 太皇太后听闻淑惠长公主要回来,不禁老泪纵横,道:“哀家最疼爱的公主便是淑惠长公主了。如今淑惠总算是要回来了……” 第090章 :风波 萧绾心听得“淑惠长公主”,不禁向着旁边坐着的嘉妃问道:“嘉妃娘娘,淑惠长公主是谁?” 此时的嘉妃正抱着二皇子玩,听到萧绾心这么一问,便让嬷嬷抱了二皇子出去玩了。嘉妃这才转过来对萧绾心笑道:“妹妹你有所不知。淑惠长公主是咱们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除了太皇太后的舞阳大长公主,便是这一位淑惠长公主最为尊贵。” 嘉妃随手夹了一筷子菜吃了,缓缓道:“只是,淑惠长公主十四岁时就和亲赫连族了。要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淑惠长公主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九了。唉,淑惠长公主已经有足足十五年没能回到京都了。” 萧绾心听嘉妃如此一说,不禁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嘉妃却是笑道:“其实先帝子嗣繁茂,光是儿子就有八个。只是……” 嘉妃顿了顿,沉下声音来,道:“唉,往昔之事,不提也罢。倒是公主,先帝共有三女,分别是淑惠长公主、宁安公主和柔嘉公主。淑惠长公主与宁安公主都是皇上的同胞姐妹,至于柔嘉公主么,母妃原本是吉贵人,也不得宠,直到先帝去世才册封了吉太妃,所以连带着柔嘉公主也是可有可无的。” 萧绾心点了点头,低低道:“今日重阳家宴,想必亲王和公主们也都回来吧?” 嘉妃饮了一口白菊蜜茶,这才缓缓道:“眼下皇上的兄弟不多了,还能往来的便是延庆王和清平王了。延庆王是皇上的兄长,战功赫赫,与皇上往来还亲密一些。至于清平王么,不过只是个闲散的富贵宗室罢了。” 说罢,嘉妃指了过去,道:“喏,那就是清平王。” 萧绾心顺着嘉妃的手一看,眼前不过只是一个身穿华服,饮酒玩乐的男子,正搂着一个小宫女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待嘉妃指过,萧绾心才又认明白了宁安公主和柔嘉公主。只见宁安公主穿了飘廖裙袄裹紧绸缎长裙,一头青丝编作成了三股,一股盘于后脑,簪一支双蝶戏云白玉钗,更是显得华贵大方。 宁安公主年纪还不到二十,肤光胜雪,双目更仿佛是一泓清水一般。其实,宁安公主的容貌极为秀丽,仿佛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之间更是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宁安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因此衣着上也十分华丽。不过,虽是华丽,却与她清甜的气质并不相符。 转眼一看,柔嘉公主穿了水蓝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再用了水芙色纱垂系腰际,更着清丽滋味。柔嘉公主仿佛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般,有着一张鹅蛋粉脸,大大的眼睛顾盼有神,粉面红唇,身量也是十分娇小。柔嘉公主按着位份坐在宁安公主的身边,在宁安公主的光辉之下,衣着气度上却是显得有些寒酸。 这个时候,嘉妃夹了一筷子菊花酥糖吃了,淡淡开口道:“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安公主如今已经年近二十,却始终没有婚配。咱们大周女子历来都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要择亲了,可是咱们的这一位宁安公主竟然一直拖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宁安公主是怎么想的。” 萧绾心饮了一口菊花清酒,淡淡道:“或许是宁安公主还没有遇到心仪之人吧。” 嘉妃笑了笑,道:“人家是皇家的公主,想要什么好的驸马没有。而且身为公主,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不说,更是可以在京都择选自己的公主府邸。哪里像是咱们,一进了这未央宫啊,便再也出去不了。” 萧绾心听得嘉妃言语哀伤,也就不答话了,只是缓缓开口道:“怎的没见着延庆王?” 嘉妃扶了扶自己流云上的那一支闪耀夺目金丝八宝攒珠钗,淡淡开口道:“延庆王征战沙场多年,向来是无拘无束惯了。以往的宫宴上,延庆王也是来去自如的。眼下,延庆王不一定又去了哪里了。” 如此闲语下来,萧绾心竟然隐隐有些醉意。 其实,这菊花清酒口感醇甜,是重阳佳节时一家老小都可以饮用的酒,酒劲儿不大。只是,几杯下肚,萧绾心也觉得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蕊珠在一边侍候着萧绾心,便也能猜到一二。 ——此刻,皇上穿的是红黑两色为主的金银丝龙翔于天绣纹朝服,皇后穿的是红黄两色为主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帝后二人安安稳稳的坐在最上的龙凤宝座上,一同饮酒作乐,也一同看着下头的歌舞。 萧绾心远远地看着他们——皇后自然是不会知道的,此时此刻,萧绾心究竟有多么羡慕他们。 他们是帝后,是夫妻,是可以携手看尽天下繁华的爱侣。 而自己,不过只是个妾侍,其实不过只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工具。自己,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妃嫔。只有皇后,也唯有皇后,才能与自己心爱的男子一起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俯瞰这大好河山。 皇上是皇后恩爱情重,是伉俪情深;而皇上与妃嫔情深爱重,就是祸国殃民…… 如果,自己是皇后呢?是不是就可以由着慕容景天牵着自己的手,时时交颈为鸳鸯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瞬,就被萧绾心死死地按压了下去。 皇后……皇后……多年诱惑的字眼。这“皇后”两个字,意味着自己是皇帝名正言顺的妻子,却更意味着让在凤座之上如坐针毡。 自己初入宫廷之时,便知道贤妃骄纵跋扈,一向不把皇后放在眼中。即便是史美人、敬贵嫔这样的低等宫嫔,想必也没少给皇后辛酸苦楚。虽然皇后生育了唯一的皇子,日子也必定是不好过的吧?否则,为何直到自己被投毒之时皇上才与皇后和好如初呢?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又饮了几杯菊花清酒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哀伤。 蕊珠见到萧绾心如此,不禁劝道:“二小姐,今日二小姐已经喝了太多的菊花清酒了。菊花清酒虽说酒劲儿不大,可也是酒,您这样急急地喝着,只怕是伤了胃。”蕊珠顿了顿,道,“不然,奴婢扶着二小姐出去散散酒劲儿?” 萧绾心轻轻瞧了一眼龙凤宝座上的帝后,轻声道:“蕊珠,你不必扶着我,我自己出去走走就好。” 已在秋日,夜空安逸静谧。 萧绾心独自走早宫道之上,被清凉的夜风微微拂着,道是也十分舒心。往外头一走,清清凉凉的,浑身的酒劲儿也散去一点了。萧绾心抬头望了望静谧的夜空,一抹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沁出了汗。 萧绾心不禁微微按了一按鼻子上的粉,苦笑着——毕竟,还是要回到重阳宫宴上去,因为她萧绾心是名正言顺的宸昭容,是大周皇帝慕容景天的妃嫔。 不知怎么的,萧绾心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御花园。 眼见着御花园中的菊花绚烂绽放,萧绾心喜欢得紧,便坐在了御花园的亭子中借着清幽的月光赏花。这夜,静悄悄的,潇湘春玉苑中隐约传来了歌舞的声音,反倒是衬托地这御花园安宁静谧。不时的,只有几个闲极无聊的宫人路过,除此以外,便再无他人了。 也罢,即便是良辰美景,也是要匆匆消逝的。自己的身份,是皇帝的妃嫔。帝后主掌宫宴,自己又怎能不去助兴?想到此处,萧绾心刚要起身,却被一个人从背后狠狠摁住。 “是蕊珠么?我没事,让我起来吧……”萧绾心道。 “蕊珠?你是说你那个小侍女么?”萧绾心一听,不禁惊住,这是男子的声音啊! 萧绾心不禁转过头去,却看见了喝地醉醺醺的延庆王。只见延庆王满身酒气,而那种酒气却不似宫中玉酿的清醇甜香,别有一种酸馊味道在里边,萧绾心不禁闻之作呕。 延庆王见萧绾心面色不佳,不禁哈哈一笑,一巴掌握住了萧绾心娇弱的肩膀道:“倒是奇了怪了,怎么弟妹见到我这个皇兄,好像都快吐了似的?” 萧绾心冷冷拨开了延庆王的手,退后一步,道:“请延庆王自重。” “本王有什么好自重的。”延庆王哈哈一笑,道,“我说萧绾心啊,你知道对于本王来说,你是什么吗——”延庆王的神色微微郑重了一些,缓缓道,“你是一种毒,一种最恶毒的毒。” 萧绾心听延庆王语气不佳,便更是退后了几步。 却不想,延庆王却是一步上前,喘着粗气道:“你看看你的饱满水嫩的嘴唇,你看看你轻盈如同柳丝的腰肢。萧绾心,你知道吗,本王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把你揽在怀里。啊,你这样的柔香软玉,皇上他可真是有福气啊!不知道他与你夜夜寻欢,第二天能不能下的来床呢?” 萧绾心听延庆王的话粗俗不堪,便更是心下烦闷。萧绾心试着推开延庆王的手臂,冷冷道:“我要回去了,延庆王请自重罢!” 说罢,萧绾心灵巧地从缝隙钻了出去。却不想,萧绾心竟然被延庆王一把拽住,几乎就要拉近怀中猛亲。 萧绾心吓得花容失色,大喊救命。正当此时,却窜出来了一个身影,一把拉住了萧绾心。 萧绾心定睛一看,正是慕容景天。 慕容景天一把将萧绾心拉了过来,抚着萧绾心因惊吓而起伏的后背,稍稍安慰着萧绾心,便对着延庆王冷冷道:“皇兄,你——喝醉了。” 延庆王嘟囔着道:“本王没醉——没醉——没醉!” 慕容景天虽然心中有气,又是皇上,可是延庆王毕竟是自己的兄长,无论如何也只得遵守兄弟之礼。只听慕容景天道:“大嫂还在宴席上等候皇兄,还请皇兄尽快过去吧。”说罢,慕容景天拉着萧绾心的手便要离去。 谁承想,延庆王竟然一个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柄利剑,直直刺来。 正看着那剑就要刺向萧绾心,慕容景天便下意识地挡在了前面。鲜血,瞬间就从慕容景天的手臂上流淌了下来。 萧绾心失声叫道:“皇上!!!” 慕容景天却是面色苍白,淡淡一笑,道:“绾儿,你别怕,朕无妨的……” 听得御花园这里萧绾心的一声尖叫,原本偷懒懈怠的侍卫们一凛,急忙匆匆赶到。见到这样的架势,一把就架住了延庆王。 为首的侍卫头子一见是延庆王与皇上起了冲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便也只是支支吾吾,赶紧道:“皇上!皇上!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小的去传太医啊!” 慕容景天却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朕没事……”说罢,慕容景天转过头来,温然道,“绾儿,你受惊了。” 这个时候,皇太后与皇后二人急急而来,见到延庆王如此不堪,慕容景天还流着血,更是大惊失色。 皇后急切道:“皇上!您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快传太医!” “皇后不必惊慌,朕无事。”说罢,慕容景天瞥了一眼延庆王,冷冷道,“只是皇兄可能喝醉了,认不清楚自家兄弟了。” 皇太后显然是生了大气,厉声道:“延庆王!今日是重阳宫宴的大日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延庆王迷迷糊糊地倚靠在侍卫身上,眼神却忍不住在萧绾心身上打转。 此时的萧绾心正躲在慕容景天的身后瑟瑟发抖,皇后一看,便是明白了过来,更是气急败坏,厉声道:“身为王爷竟然如此不自重,本宫也顾不得什么了。来人!泼冰水!” 几个宫人赶紧拎着冰桶过了来,一桶一桶地泼在延庆王身上。任凭延庆王是铜筋铁骨,可是在这样的冷天一桶桶冰水泼下去,延庆王也被冻得渐渐不出声了。 皇后这才抹着眼泪,对着皇太后和皇上道:“重阳宫宴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这一切都是臣妾的过失。母后娘娘,皇上,请二位责罚臣妾吧!” 皇太后却是瞪圆了眼睛,厉声道:“皇后这是在为罪臣求情么?今夜是重阳,他竟然做出这等下作事情来。以后若是传到民间,你让皇室如何自处?” 说罢,皇太后冷冷道:“来人!将延庆王送回延庆王府中!以后,若是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延庆王府半步!” 第091章 :细语 因着延庆王一事,重阳宫宴不欢而散。宫宴上的众位亲贵得知延庆王竟然敢调戏皇上最宠爱的宸昭容,更是全部哑然。 延庆王妃得知自己的夫君竟然敢调戏天子妃嫔,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只得身穿素衣,在慕容景天的乾元宫门口脱簪待罪。 不过,慕容景天是知道延庆王妃历来是柔弱性子的。延庆王自己不检点,哪里是延庆王妃就能管得住的,便也不欲计较更多,只是嘱咐延庆王妃在府中好好照顾延庆王,别再让延庆王闯出什么事端就是了。 如此,太皇太后借口身子不适,早早地回了慈康宫。皇太后与皇后虽然主持大局,但是心中也是一直惦念着慕容景天身上的伤,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打发宫宴散去了。 宫宴结束之后,慈康宫的灯火渐渐暗了下去。珊瑚是跟在皇太皇太后身边多年的老嬷嬷了,自然知道太皇太后心情不佳,便索性搬来了小凳子坐在下头给太皇太后捶腿。 这时候,一个小宫女端来了一碗汤药,恭敬开口道:“太皇太后,安神汤已经给您送来了。” 太皇太后眼皮也不抬,只是点了点头。珊瑚会意,立刻道:“好了,你把安神汤放在这儿,出去吧。” 在看到小宫女退下后,珊瑚这才赶紧说道:“太皇太后,延庆王眼看就是禁了足了。延庆王身为皇亲宗室竟然调戏天子妃嫔……其实,按着这个罪名,皇上没有废去延庆王的名位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太皇太后却是沉声道:“禁足?可不是禁了足么!咱们机关算尽,却没有想到皇上和他母后还留了这一手!到底是咱们技不如人啊……” 珊瑚惊异道:“怎么,太皇太后,您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咬了咬牙,无奈道:“咱们的这个皇上啊,打小时候就是个有心性的,不好捉摸。如今,他登上了皇帝宝座,更是得意地跟个什么似的。哀家虽然不喜欢这个孙子,可是眼下,哀家的儿子已经没有了,哀家也成了这慈康宫里头无人问津的老太婆了。不依靠皇帝,哀家又能依靠谁呢?” 太皇太后冷下脸来,道:“只是,哀家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太婆不要紧,可是哀家的舞阳……哀家可以对任何事情都置之不理,可是哀家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女儿做好打算。当年,咱们费尽心思让皇后登上后位,又在暗中提拔延庆王,不就是留的这一手么?”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继续道:“只是,哀家毕竟是老了,算计不过如今的太后和皇上了。不过,哀家就不信了,延庆王一向稳妥,能这么冒冒失失地去碰宸昭容这颗钉子么?” 太皇太后眼眸一沉,低低道:“哀家料想,必定是太后与皇上想尽了办法给延庆王下了药,又在宸昭容路过的时候把他送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扳倒延庆王。眼下延庆王被禁了足——珊瑚,哀家问你,要是咱们再想联系延庆王,可还那么容易么?” 珊瑚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赶紧道:“皇上与皇太后竟有那样的谋划?” 太皇太后不禁冷笑道:“太后虽然一向不关心政事,可是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可就不那么糊涂了。当年皇上继位的时候,宫廷争斗何其惨烈,多少孩子不都是折损在哀家的这位儿媳手上了?哀家的这位儿媳,手段可凌厉着呢!” 太皇太后说到此处,不禁冷然道:“哀家已经年老,虽然是慈康宫里养尊处优的太皇太后,可是却早就失了权柄。前朝也好,后宫也好,最要紧的就是平衡之道。这也是哀家对于延庆王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毕竟,前朝混乱,皇上才不能注意后宫;后宫混乱,太后才腾不出去手去参与前朝。” 珊瑚低首道:“太皇太后谋划周详,奴婢敬佩。” 说罢,珊瑚小心翼翼地觑着太皇太后,道:“只是,太皇太后,您经历三朝风雨,实在是不必如此辛劳啊!舞阳大长公主虽然远嫁他方,可是生活却十分美满。奴婢听说舞阳驸马对舞阳大长公主十分尊敬宠爱,二人相敬如宾,婚姻很是好呢!” 太皇太后心中烦闷不已,便躺了下来,道:“咱们得到了关于舞阳的消息,都是皇上和太后给的,能有几分是真的?再说了,这男子三妻四妾,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舞阳虽然归位我大周的大长公主,可是夫家姬妾众多,舞阳只怕也是受尽了辛酸苦楚。” 太皇太后垂了眼眸,冷冷道:“哀家忘不了当年良妃是如何活生生夺走了哀家的宠爱,又在哀家之前生下了皇子。哀家费尽心力扳倒了皇后,后来又扳倒了良妃,想不到如今已经是太皇太后了,却依旧是贻害无穷!”说罢,太皇太后身躯一颤,竟然咳出了一口血来。 珊瑚见到太皇太后吐血,大觉不好,失声叫道:“太皇太后!”珊瑚颤抖着擦去了太皇太后唇边的鲜血,道,“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太皇太后却勉强笑了笑,道:“不必了。哀家的身子到底如何,哀家自己明白。” 珊瑚低声道:“太皇太后,您可一定要保重凤体啊!” 太皇太后冷笑道:“当年,珊瑚,你身在后宫将近四十年了,你与哀家一同见惯了大风大浪……可是,你看看,你看看这慈康宫,一个从来没有人在意过的慈康宫,和一个冷宫又有什么区别!” 珊瑚失声道:“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的笑,却是越来越狰狞:“哀家一定会好好守着哀家唯一的女儿的舞阳的……” 而这边,因为萧绾心受了惊,慕容景天在稍稍包扎过之后便没有留宿在皇后的凤寰宫中,而是去了萧绾心的柔仪宫。好在,那时候延庆王已经喝的醉醺醺了,并没有伤及慕容景天的要害。经过太医的细心诊治,慕容景天已无大碍了。 柔仪宫中,桃夭香粉的气味隐隐约约。宫人们都知趣地退下了,只留下了萧绾心与慕容景天二人。萧绾心眼眶红红的,低声道:“皇上……” 慕容景天却是坏坏一笑,道:“绾儿,你怎么了?” 萧绾心咬着嘴唇,低低道:“都怪臣妾。若不是臣妾执意出去醒酒,就不会遇见延庆王。若不是臣妾遇见了延庆王,延庆王就不会伤到皇上了。” 而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道:“绾儿,这件事情并不怪你。皇兄行为不谨慎,是他自己的错处。”说罢,慕容景天握住了萧绾心的手,道,“绾心,刚才没吓到你吧……” 萧绾心扑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将自己的委屈化作眼泪,浸湿了慕容景天的衣衫。 慕容景天爱怜地拂着萧绾心的头发,温然道:“绾儿,别怕,朕不是在你的身边呢么?朕早就说过了,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是,只要有皇上的这一句话,臣妾就不怕。”萧绾心微微抬起头,接着幽微的烛光,瞧着慕容景天俊朗的脸庞。 其实,慕容景天真的算是一个英俊的男子。只是那样清秀的面庞,却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烟云。 萧绾心伏在慕容景天的怀中,低声道:“若是皇上没有及时赶来,臣妾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听到萧绾心说了这一句,慕容景天心中却是十分不快。但是,到底还是按压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道:“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绾儿,你还是朕的绾儿,朕的宸昭容。朕还是你的皇帝,你的夫君。” 萧绾心顺着光芒轻轻握住了慕容景天的手道:“今日在宫宴上,臣妾看着你与皇后娘娘共同坐在龙凤宝座之上……皇上,你可知道臣妾那时候有多么羡慕皇后娘娘?臣妾并不是觊觎皇后娘娘的凤位,臣妾只是羡慕,皇上可以时时陪伴在皇后娘娘的身边,让皇后娘娘享受到作为人妻子的一切快乐。” “是么?”慕容景天搅着萧绾心的乌发,淡淡道,“皇后么?只不过是场面上的夫妻罢了。且皇后为朕生育了嫡亲皇子,也算是对大周有功,朕不能不顾及着情分和情面。”慕容景天在萧绾心的耳边轻轻呵气,道,“现在,朕不是在你的柔仪宫中么?” 不知怎的,萧绾心竟然在自己的感动之中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悲哀—— 或许,自己与皇后其实是一样的。即便是皇上的正妻,身为皇后,可是也要眼见着自己的夫君在其他妃嫔的宫中留宿,与别的女人欢爱燕好。不仅如此,李淑媛也好,敬贵嫔也好,皇后还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 皇后,即便是身为皇后,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可是,没有办法,这便是天子皇家。皇上是后宫所有女人的指望和信仰,哪怕是尊贵如同皇太后,也要依附与皇帝生存。尊贵如同皇太后和皇后,卑微如同浣衣局里最低等的洗衣宫女,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吧——借助着皇上的力量,尽可能给自己个家人一个好一点的生活。 萧绾心贪婪地呼吸着慕容景天身上龙涎香的气味——那样名贵的香料,只有皇帝才可以使用。那样的气味,悠远绵长,仿佛永远都抓不住似的。 第092章 :琴劝 次日清晨,天空朦朦的,便下起了雨来。 因为如今已经到了秋天,这样的一番风雨过后,倒是更加平添了几分凉意。柔仪宫庭院中的菊花,因为一夜的风雨摧残,已经渐渐显露颓败之色。只是,风雨过后,花瓣虽然不复光华秀丽,倒是平添着花枝更加妩媚多情。 不过,虽然外头是萧萧索索的,可是柔仪宫的内殿之中却是暖意融融的。红罗帐随着淡淡的热气轻轻拂起,映衬着桃夭香粉的恬淡气味,这内殿之中,却仿佛是在春天里似的。 鸳鸯榻上,昨晚一夜的疲乏还未褪去。 萧绾心与慕容景天彼此相拥着,感受着对方的淡淡的体温。 萧绾心微微闭着自己双眼,用自己的手指划过慕容景天手臂上的肌肉——或许是因为身在皇家,养尊处优多年的缘故,慕容景天身上的肌肉略有松弛。但是,慕容景天毕竟才二十多岁,即便是这样的松弛,落在萧绾心的眼中,也仿佛是美玉一般温润。 而这边,慕容景天却是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打量着自己怀中的女子。 其实,萧绾心在后宫之中并不算是拔尖的。若是论其容貌,自然是重华宫萧贵人拔得头筹;若是论起才情,萧绾心自然不差,可是棠梨宫纯嫔却更是饱读诗书;若是论起端庄娴静,萧绾心自然比不过皇后;若是论起娇媚婀娜,萧绾心也比不过贤妃。 说起来,萧绾心样样都算不上的拔尖的,可是萧绾心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举动,却能直直地插入了慕容景天的心中。 所谓“情有独钟”,或许便是如此。对方并不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也不必是琴舞技艺之中堪称国手。只要那人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便觉得踏实。而那个人的一颦一笑,时时都能触动你的心弦。 萧绾心仿佛已经发现了慕容景天正在看自己,也羞羞地睁开了双眼,娇然无比地看着慕容景天,低声开口道:“皇上,您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醒转了过来,却是笑着吻了吻萧绾心的耳垂,温然道:“绾儿,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绾儿的如花容颜,朕就是看不够啊!” 萧绾心害羞地笑笑,低低开口道:“皇上就会打趣臣妾了……” “打趣——么?”不知怎的,在慕容景天的眼前竟然渐渐浮现出了贤妃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贤妃也曾躺在自己的怀中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皇上最喜欢打趣臣妾了。” 那样娇媚如玫瑰一般的女子,那样的温暖与柔情——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如此地不合时宜。 想到此处,慕容景天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敷衍似的吻了吻萧绾心的脸颊来遮掩自己心中的茫然,淡淡道:“绾儿,你早膳想吃点什么呢?” 萧绾心用自己的手臂环绕着慕容景天道:“臣妾都听皇上的。” 慕容景天哈哈一笑,隔着殿门对着外头随侍的宫人们一一吩咐了下去,才又喃喃道:“这样的冷天怎的来的这样快。才过了重阳,就已经觉得冷飕飕的了……” 萧绾心自然不是不会知道,仁孝皇后便是在一个极冷的晴天去世的。所以,自从仁孝皇后去世之后,慕容景天便极为畏寒怕冷。 只是,这样的心绪,慕容景天也是并不会说出来的吧?慕容景天只是低着头,见萧绾心在自己怀中隐有困意,不禁失笑道:“绾儿,你竟然如此贪睡么?” 萧绾心却似乎并没有困意,只是调皮地笑了笑道:“皇上明鉴,臣妾不是贪睡,臣妾只是贪婪皇上的怀抱罢了……” 慕容景天心下一动,抚着萧绾心的头发道:“你我是至亲夫妻,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又何必贪婪一时呢?” 一说到这“夫妻”二字,萧绾心不禁默默垂下头来,低低道:“皇上,臣妾虽然年轻不懂事,却也明白尊卑有别。皇上,宫中嫡庶分明。妻者,乃是中宫皇后。臣妾虽然倾慕皇上,但万万没有觊觎凤位之心。” 听到萧绾心这一番话,慕容景天不禁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道:“绾儿,在夫君面前,你也太过小心翼翼了……” 萧绾心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坚定道:“皇上错了,不是臣妾小心翼翼。只是臣妾身在宫中,知道自己的夫君是最尊贵的男人,是天下之主,所以惶恐。” 说罢,萧绾心往慕容景天的怀抱里钻了钻,低低道:“皇上,臣妾此生能随侍皇上的左右,便已经觉得是有了莫大的福气了。臣妾,臣妾不求名位,也不求尊荣……皇上,只要皇上允许臣妾一生一世陪伴着皇上就好。皇上,您答应臣妾,好么?” 慕容景天心下动容,低低道:“绾儿,朕命令你,命令你一定要一生一世都要陪伴着朕。因为,朕答应过你的——朕,会一生一世守护着你,朕不会不让那些牛鬼蛇神近你半分,朕会让你一世安稳周全。” 萧绾心鼻中一酸,似要落下泪来,低低道:“只要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已经觉得十分知足了。” 如此言语温存之后,萧绾心便服侍着慕容景天洗漱更衣。慕容景天才穿上了锦袍,却隐约瞧见内殿一角放着一架古筝。慕容景天不禁笑道:“绾儿还善于弹琴么?” 萧绾心不过浅浅一笑,道:“臣妾不过是闲来无事,拨弄着玩的。” 听到萧绾心自谦,慕容景天不禁来了兴致,道:“既然如此,你便为朕弹奏一曲吧。” “现在么?”此时的萧绾心本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素纱寝衣,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开口,不禁问道。 慕容景天坏坏地一笑,道:“正是现在。绾儿,倘若你的琴艺不佳,朕便不让你用早膳了。” 萧绾心温然一笑,道:“是,皇上的吩咐,臣妾自当遵命。” 说罢,萧绾心便走到那架古筝跟前,抚了抚琴弦,低低道:“此琴名为‘相思引’,是臣妾的母亲与父亲定情之时所弹奏的。臣妾羡慕臣妾的父母夫妻之间恩爱和顺,在入宫的时候,便让人把这架‘相思引’捎了进来,聊以慰藉。” 说罢,萧绾心徐徐弄琴,只听得是一阕——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慕容景天见萧绾心弹奏了这一曲乃是北宋晏几道词作,又有一说为张先创作,是一首咏弹筝歌妓美貌心绪的词。这词的字里行间处处都是此弹筝者若有似无的无限心酸和苦楚——如今虽在秋日,古人伤春悲秋也就罢了,你我夫妻和顺恩爱——绾儿,你怎么却想起弹奏这个了?” 萧绾心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又弹奏了一阕秦观的——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慕容景天的神色却是怪怪的,看不出来是喜是悲,只是道:“绾儿,你是在劝谏朕么?” 萧绾心温然笑道:“臣妾与皇上心意相通。臣妾与皇上之间不必过多言语,便能彼此明白心意。” 慕容景天默默饮了一杯温茶,淡淡道:“你先用告诉朕,那么多的女人还在眼巴巴地盼着朕,然后再用一阕告诉朕,你并不想与朕朝朝暮暮么?” 萧绾心温顺地半跪在慕容景天的跟前,低低道:“怎会?皇上真是说笑了……臣妾爱慕皇上,心中也只有皇上。只是,臣妾只是妃妾,若是皇上连日留宿在臣妾的柔仪宫中,外头的大臣们只怕会说皇上只顾流连妃妾美色,不顾国家大事。臣妾若是被人说是红颜祸水,那臣妾岂不是要冤枉死了……” 慕容景天却是淡淡道:“是么?未央宫外头的蜚短流长,如今也进了宫么?朕便是喜欢你这样的红颜祸水,如何?” 萧绾心用自己的纤纤玉指拂过慕容景天身上的锦袍,低低道:“皇上,容臣妾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萧绾心顿了顿,继而道:“若是论起私心,臣妾自然是想皇上您时时留在臣妾的柔仪宫中的。可是,臣妾不能这么做。臣妾的夫君是天下之主,臣妾的夫君,又更为远大的目标。”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皇上的心,多数分在了前朝的政事上。剩下的一小瓣儿心,又给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还有公主皇子们。臣妾只拥有皇上的一点点的心,便已经觉得相思艰难,宫中的其他姐妹们,岂不是要在这寂寂深宫之中默默白头了?”(此段在流潋紫所著小说中有类似语句,十七真真是喜欢地紧,在此姑且用之。) 内殿之中的空气仿若凝胶一般。半晌,慕容景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绾儿你思虑周详,的确是朕疏忽了。罢了,你与朕一同用早膳吧。待用过了早膳,朕还要去看看母后娘娘……” 第093章 :筹谋 慈宁宫中,皇太后冷眼瞧着紫鹃姑姑把炉中燃尽的香屑都一一清扫干净,换上了一些新鲜的瓜果,以让内殿之中充满了瓜果清新。 待紫鹃姑姑把这些事情一一做完,紫鹃姑姑这才温然地笑道:“太后娘娘看着奴婢做这些琐事,倒是心思清闲呢!” 皇太后却是轻轻地蔑了一眼紫鹃,淡淡开口道:“紫鹃,你是哀家的陪嫁丫头,在哀家五岁的时候你就跟在哀家身边了。已经这么多年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你都见过了,却还是喜欢装糊涂。” 紫鹃姑姑却是笑了笑,道:“太后娘娘才是真真的深谋远虑。紫鹃不用知道别的,只要知道伺候好太后娘娘就是了。只是,奴婢倒是不明白了,宸昭容与仁孝皇后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也就罢了,怎的太后娘娘就瞧准了宸昭容一准儿会在皇上的心中地位不同呢?” 皇太后也不急着答话,只是轻轻地剥了一片柚子吃了,缓缓开口道:“这有什么,仁孝皇后是哀家当年亲指给皇上的,皇上不就是喜欢得紧么?”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唉,咱们的这位皇上啊,心思缜密,性格多疑,不是个容易相信别的人,即便哀家身为母后,有许多话,也是说不得的。你别不信,哀家瞧着,皇上对宸昭容的宠爱倒是真的,只是也不知道是有几分是对宸昭容自个儿的……” 听了皇太后的话,紫鹃姑姑微微沉吟,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意思么?当年仁孝皇后因在后宫之中擅用巫蛊被放逐冷宫,后来莫名其妙突然暴毙,你以为皇上心里头就一点都不难受、一点都不怀疑么?” 皇太后将剥下来的袖子皮随意丢在一边,淡淡道:“当时皇上也是气糊涂了,否则也不至于把仁孝皇后扔到那种地方去。只是这宫里的女人呐,一进了冷宫,那便是活得连猪狗都不如的了。无论仁孝皇后当初在后宫之中再怎么风光无限,可是也抵挡不住冷宫里冷不防的明枪暗箭啊!” 紫鹃姑姑一凛,不禁失声道:“太后娘娘……” 皇太后缓缓咽了一口柚子,淡然道:“柚子清火去腻,哀家赏给你一点——紫鹃,你是哀家身边多年的老姑姑了,莫要失了分寸。” 紫鹃姑姑赶紧替皇太后收拾好了其他的柚子,一一奉上,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皇太后略一挑眉,淡淡道:“当年仁孝皇后突然暴毙,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蹊跷的。哀家身在后宫多年,即便她们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哀家也能瞧出来点什么。” 皇太后冷笑了一声,道:“仁孝皇后当初在后宫之中擅用巫蛊之术,的确是犯了大罪,可是,却罪不至死。且当年仁孝皇后宠冠后宫,又有皇后之尊,再加上仁孝皇后的母家反复周旋下来,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儿便也能过去了。只是,哀家算错了,皇上也算错了,这冷宫,的的确确是保不住仁孝皇后的性命啊……” 紫鹃姑姑垂首道:“仁孝皇后——她的确是可惜了。” 皇太后微微闭眼,道:“是啊,这孩子,到底是可惜了。不然,哀家也不能任由着现在的皇后登上后位,如此风光无限。” 紫鹃姑姑却是淡淡一笑,开口道:“现皇后可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而且是早年就入了宫的,身份尊贵不同与旁人,在当时的妃嫔之中算是拔尖的了。” 皇太后疏懒道:“是啊,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倒是能登上后位了。只是,慈康宫的那一位哪里是个容易对付的。让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入宫为妃,继而封后,生下嫡长子,不过是顾及着舞阳大长公主在夫家的地位罢了——不过,太皇太后把事情做的这样明显,咱们的这位皇上啊,心里头是不会不明白的。” 紫鹃姑姑略微蹙眉,低低道:“太后娘娘思虑周详。只是,眼下皇后娘娘生育了唯一的嫡子——皇上子嗣稀薄,照这样下去,奴婢觉得,实在是……” 皇太后缓缓地睁开双眼,冷然道:“不用说是你了,连哀家也是想不明白的。贤妃没有身孕也就罢了,怎的后宫的妃嫔一个个的都生不出儿子了?” 紫鹃姑姑恭顺地跪在地上为皇太后捶着腿,想了想,这才温然道:“太后娘娘,眼下宸昭容算是盛宠,说不定时候到了,宸昭容很快能怀有身孕了。” 听了紫鹃姑姑的话,皇太后不禁嗤笑道:“能不能怀上身孕是天上赐的福气,能不能保住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本事。哀家冷眼瞧着,这个宸昭容虽然得皇上的宠爱,却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这后宫里的孩子啊,大多折损,能不能养得活就要看母妃的本事了。不然,前头的仁孝皇后的大皇子怎么就折损了呢?” 紫鹃姑姑的目光一暗,低声开口道:“这后宫之中,终究是污秽不堪的……” 皇太后随手捏了捏肩膀,紫鹃姑姑立即会意,上前为皇太后捏着肩膀。 只听到皇太后淡淡道:“后宫之中的确是污秽不堪的。我大周立国数百年,这么多年的风风浪浪的,后宫里的女人也是断不了的。咱们呐,既然都已经住进这慈宁宫了,那就老老实实呆着吧,任由她们闹去,也就是了。” 紫鹃姑姑微微沉吟,缓缓道:“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只是,慈安宫的中太妃们也就罢了,大多是说不上话的。但是,慈康宫里的那一位……” “太皇太后么?”皇太后淡淡一笑,道,“太皇太后么,咱么可惹不起。她可是哀家的婆婆,这大风大浪可比哀家见得多了。宫里头的人惦记她是老祖宗,什么事问一句也是应当的。只是,到底太皇太后的年岁在哪儿呢,哀家便不提了,难道皇上还等不了么?” 紫鹃姑姑立即会意,淡淡笑道:“是,奴婢明白了。” 这个时候,门外的小内监通传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到了。” “是么?快叫皇上进来。”皇太后道。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穿着绛紫色赤金九龙云纹锦袍的容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便进入了内殿之中。见到了皇太后,便恭敬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娘娘。” 皇太后温然道:“好孩子,你怎么来的这样早。外头凉,没冻着你吧?” 慕容景天笑着道:“多谢母后娘娘关怀,儿臣无恙。”说罢,便有着紫鹃姑姑引着自己坐下。 紫鹃姑姑闻到了慕容景天身上淡淡的桃夭香粉的气味,不禁笑道:“皇上昨夜是歇在宸昭容的柔仪宫了么?奴婢远远的就闻见了一股桃夭香粉的味道呢!” 慕容景天笑着道:“紫鹃姑姑实在是打趣朕了。昨夜宸昭容受了惊吓,朕便多去陪了陪她……” 皇太后懒散地扶一扶鬓边的头发,淡淡道:“皇上果然是宠爱宸昭容啊!” 慕容景天不知皇太后此话何意,只得回答道:“儿臣不过只是觉得宸昭容十分知心罢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对着紫鹃姑姑道:“紫鹃,这柚子的味道倒是不错,你跟宫人们下去再取一点来献给皇上。”紫鹃立即会意,带着慈宁宫中的一众宫人便都赶紧退下了。 皇太后见慈宁宫内殿之中就只剩下了自己与慕容景天两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延庆王……” “延庆王冒犯后宫妃嫔。按着宫规,已经在他自己的延庆王府禁足了。不过,朕惦记着延庆王是朕的皇兄,所以给了恩典,特许延庆王妃自由出入王府,只让延庆王本人禁足。”慕容景天缓缓开口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皇上做事赏罚分明,很好。” 慕容景天不过淡淡一笑,道:“一切幸好有母后娘娘筹谋。” “哀家能筹谋什么,不过是皇上你舍得自己的爱妃罢了。”皇太后淡淡道,“怎么样,心疼么?”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尴尬一笑,道:“儿臣的手臂被延庆王所刺伤,自然心疼的……” 皇太后不禁笑道:“怎么,皇上这么快就护着宸昭容了?”皇太后缓缓饮了一口茶,道,“哀家瞧着,宸昭容与仁孝皇后的容貌倒是有几分相似的。皇上如此宠爱宸昭容,可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听了皇太后的话,慕容景天却是淡淡一笑,道:“仁孝皇后当年在宫中擅用巫蛊之术,罪无可恕。一朝暴毙,也是上天对仁孝皇后的恩典。儿臣顾及着皇室的脸面才没有追究仁孝皇后及其母家的责任,又怎会因为容貌与仁孝皇后相似而宠幸一个女子呢?” 说罢,慕容景天微微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道:“母后娘娘明鉴,宸昭容虽然入宫的时间不长,但是却十分切合儿臣的心。所以儿臣才宠爱于她。这件事,无关仁孝皇后。” 皇太后淡淡一笑,温然开口道:“皇上你是大周的主人,这后宫之中,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掂量着办就是了。只是,皇上宠爱宸昭容也就罢了,这后宫里的女人可不止宸昭容一个。” 皇太后瞥了一眼慕容景天,道:“哀家瞧着,萧贵人十分稳妥,皇上倒是可以多多宠幸。另外还有敬贵嫔、李淑媛什么的,大不了还有贤妃。宫里的女人,一个个可都是盼望着皇上的驾临呢,皇上宠幸新人自然是好,只是,也万万不要忘记旧人才是。” 慕容景天恭敬垂首道:“母后娘娘说的极是,儿臣自然会斟酌着去办的。”慕容景天顿了顿,又道,“今个儿早上宸昭容还是这么劝朕的。” “哦?”皇太后不禁来了兴致,道,“怎么,宸昭容竟然有这个心思么?倒是哀家小瞧了她了。” 慕容景天含着笑意道:“宸昭容入宫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极能体谅儿子的心意的。” “嗯——”皇太后却仿佛浑不在意一般,道,“皇上早就已经亲政,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哀家这么老婆子多言。只是,皇上如今已经二十有五,皇子却只有皇后的二皇子一个,实在是太少了。而且,皇后那个人……” 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皇后……皇后是个很称职的皇后,而且二皇子在皇后的凤寰宫中也养育地极好。” 皇太后略一挑眉,道:“是么?那样的孩子,与你真的能全然是父子之情,没有半点嫌隙么?” 慕容景天并不答话,眉眼之中却也见不到半点异样。 皇太后见慕容景天的样子,不禁失笑道:“是哀家错了。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原本是没什么势力的,只是这么多年因为太皇太后和舞阳大长公主的关系,家里头倒是好一些了。如今,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又贵为皇后,可不是要闹得沸反盈天的了——怎么,皇上,前朝有事情不顺心么?” 慕容景天淡淡道:“儿臣自会处理得当,母后娘娘不必担心这个。” “嗯……”皇太后随手又吃了一片柚子,道,“还有延庆王。延庆王眼下虽然已经被禁足,可是实在是算不上犯了大错。皇上您把延庆王关上几日便是要放出来的。” “是,儿臣明白。”慕容今天垂首道。 皇太后微微撑住头,沉声道:“太皇太后那里……” “皇祖母历经三朝,在祖父那一辈皇祖母便是女中豪杰,时时为祖父出谋划策。如今儿臣虽然亲政,可是也免不了事事都让皇祖母过问。只要大事上点拨着不错,儿臣倒也由着皇祖母去了。毕竟,皇祖母已经年老,儿臣身为晚辈,也是要尊重皇祖母的。”慕容景天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只要你知道沉得住气就好。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又在前朝多有党羽。如今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又是倚靠着她,两方互为掣肘,咱们倒是动不了他们了。” 慕容景天却是淡淡一笑,道:“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与太皇太后双方的确互为掣肘。只是,彼此协助也就罢了,其实也是彼此的阻碍。一旦有了什么事,双方都彼此顾及着,放不开手,倒不如儿臣这般清清闲闲的。其实,其他的都不紧要……” 皇太后轻笑一声,道:“皇上竟然能如此看得开么?”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儿臣如今已经二十五了,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即便是再过上五六年,也不要紧。可是,皇祖母虽然多多保养得宜,也终究是老了。去年冬天的时候,皇祖母感染了风寒,不就差点没缓过来么?儿臣不急,也不会做出忤逆的事情,只是静待时机罢了。” 这便是宫廷了。 若是放在在普通人家,自然是四世同堂、天伦之乐。可是换在皇家,却是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哪怕是亲人之间的关爱,哪怕是夫妻之间的温存,到底也是搀和着各种各样的心思。 想到此处,皇太后却不禁道:“其实,若不是咱们都生长在皇家,也总不至于此。” 慕容景天的眼眸一暗,缓缓道:“儿臣若只是个闲散的富贵宗室,便也就罢了,只是与母后娘娘享受天伦之乐就是。哪怕妻妾们争风吃醋,总是一个王府宅院里的事情,能与前朝产生多少纠葛。只是如今儿臣已经登上帝位,贵为大周天子,许多事情,便都是要三思后行了。即便儿臣受了一时的屈辱,也不要紧。” 皇太后似微微动容,道:“好孩子!你果然是母后的好孩子!” 慕容景天的眼中却是一冷,道:“当年母后娘娘为了保全咱们母子,受了多少委屈心酸,吃了多少苦头阵仗,如今不都是熬过来了么?眼下,能阻挡住儿臣步伐的就只有皇祖母了……儿臣不怕,儿臣也不急,儿臣的时间有的是。皇祖母喜欢看着儿臣玩乐,儿臣就玩乐给皇祖母看,总是要皇祖母安心才是。” 皇太后略点了点头,道:“皇上,实在是苦了你了。” 慕容景天鼻翼微动,低声道:“只是,二皇子毕竟是儿臣的血脉。” 皇太后半躺在床榻上,淡淡道:“皇后端庄娴静,将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不说,又生养的嫡长子。皇后么,是个好皇后,但一定不是个好妻子。” 慕容景天眼眸一暗,道:“皇后也是一个好妻子。儿臣每每驾临凤寰宫中,皇后总是亲手操持儿臣的日常饮食,关怀备至,无不体贴。” “是么?”皇太后狡黠一笑,道,“那么——燕宸呢?” “燕宸”乃是仁孝皇后的闺名。自从仁孝皇后薨逝之后,“燕宸”便是一个逐渐让人遗忘的名字了。也是,后宫之中的女人多得如同过江之鲫,谁会在乎一个并没有在皇后宝座上坐地太久的一个皇后呢? 更何况,当年仁孝皇后被打入冷宫的罪名是“擅用巫蛊”。犯下了那样的错的人,谁还会再提及呢?哪怕后来后宫皇太后和皇上将这件事情遮掩了过去,可是宫里头总还是又老人儿在的。自此之后,“燕宸”就是一个被人故意遗忘的名字,无人提及。哪怕是说道了她,也总是用“仁孝皇后”代替。 慕容景天听皇太后骤然提及了仁孝皇后,心中虽然如同翻江倒海,在面容上却只是淡淡道:“过去的事,儿臣不想再提;过去的人,儿臣也不想再提及。母后娘娘,儿臣只想一心一意做我大周的君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第094章 :自求 如此,后宫之中便是萧绾心最为得宠,其次便是贤妃、纯嫔与皇后了。自然了,比起萧绾心和贤妃的盛宠不衰,皇后自然是不如的。可是,相比之前的种种冷漠,对于一向宠遇不多的皇后来说,已经是甘之如饴了。 除此之外,哪怕是徐才人、箫绾青、李淑媛、敬贵嫔这样的,慕容景天也总是在一个月之中会去个一两次。时不时的,也总是会赏下一些珠宝首饰,或者是别的东西下来。 另外,因着太皇太后在此期间过了一次大寿,整个大周皇宫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不仅如此,在太皇太后大寿的时候,萧绾心还特意去向太皇太后求了恩典,将苏梦笙从御绣坊里头放了出来。此外,慕容景天为了安慰苏梦笙受的委屈,还特意晋封了苏梦笙为采女。 只是,苏梦笙虽然已经是自由之身,却向慕容景天与皇后请愿,以自己在御绣坊中“身染咳疾、久久未愈”为名,特意搬到了御湖之畔的春熙殿养病。春熙殿是未央宫中一处颇为荒凉的宫苑,历来是不住妃嫔的,只是帝后而二人见到苏梦笙意志坚定,皇后与慕容景天便也就随了她的心意。 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冬日。 柔仪宫自然是慕容景天常来的地方,萧绾心又得十分宠,因此地龙便是早早地就上了,整个柔仪宫都烧得暖烘烘的,再加上些许桃夭香粉的味道,竟仿若春天一般暖意融融。 这一日闲来无事,萧绾心便携了壁珠和蕊珠和小德子到了春熙殿来看望苏梦笙。萧绾心窗外一看,却瞧着苏梦笙还在不停地刺绣。 萧绾心索性推了门进去,不禁笑道:“妹妹怎的有这样的好兴致呢?” 苏梦笙见是萧绾心进来了,赶紧行礼笑道:“妹妹不过是闲极无聊罢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打量着春熙殿的布置,却瞧见春熙殿的仪制上却是家人子一位的,尚且连更衣也不如。 再看苏梦笙的妆饰,这一日苏梦笙不过是穿着一件十分简单的月白色的锦衣,用了最平常的红色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到腰际,不过只是用了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了细腰,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萧绾心眼见着苏梦笙这个样子,不禁惊异道:“妹妹即便位份低微了一些,可好歹也是采女,怎的穿得这样简朴?” 而苏梦笙却仿佛全然不在乎似的,只是淡淡开口道:“姐姐自然是知道妹妹的,妹妹一向是简朴惯了,也不拘着住在哪儿。至于衣裳么,能保暖就可以了,也求不了别的什么。” 在这春熙殿中呆地久了,萧绾心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道:“怎么地龙这么冷?” 这个时候,苏梦笙的侍女屏儿却是含着眼泪道:“宸昭容有所不知,咱们苏采女一向是不得皇上宠爱的。若不是皇上偶尔还有垂怜,只怕是连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上了。” 萧绾心见屏儿如此支支吾吾地,便直截了当地道:“屏儿,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忌讳什么,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 屏儿便抹着眼泪道:“启禀宸昭容,不是这春熙殿的地龙冷,而是根本就没有上地龙。内务府的那帮人一向是狗眼看人低的,见着苏采女无宠,便一个个猛足了劲儿踩着咱们。” 屏儿咬着嘴唇,道:“您不知道呢,奴婢去内务府讨地龙,内务府的人却说,宫里头的人那样多,哪里又那么多炭火来暖地龙呢?太皇太后、皇太后她们便不说了,哪怕是李淑媛、敬贵嫔的好歹也生育了身为皇家血脉的公主,也不能委屈了。若是一定要节省,便只能在咱们采女主子这儿了。” 听了屏儿的话,萧绾心不禁惊异道:“皇上一个月好歹也来春熙殿两次,怎的皇上都不管你们么?” “皇上?皇上即便是偶尔召幸采女主子,也不过是让凤鸾春恩车接了苏采女去乾元宫侍寝。皇上是一向不来咱们春熙殿的。即便是皇上召幸,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内务府的人一个个都获得跟个人精儿似的,难道这点事还看不明白么?” 苏梦笙在脸面上过不去,便冷冷地拽了一下屏儿的衣袖,低声道:“屏儿,你别说了。” 萧绾心哪里还顾得了别的,一把就抓住了苏梦笙冰凉的双手,道:“好妹妹,实在是姐姐我疏忽你了。”说罢,萧绾心略微扬一扬下巴,冲着小德子道,“小德子,你去,去把柔仪宫里的炭火分出一半来春熙殿暖地龙。” 小德子一凛,赶紧摆手道:“昭容主子,咱们柔仪宫里炭用的多,分出来一半,只怕咱们柔仪宫就是要冷飕飕的了。” 萧绾心不禁厉声道:“左右也也是在冬日里,稍微冷一点怕什么?” 壁珠见到萧绾心这个样子,便推了推小德子的胳膊,道:“既然昭容主子叫你去,你只要去就是了。” 小德子一凛,赶紧去了。 苏梦笙见状,赶紧道:“姐姐,妹妹知道姐姐有心帮助妹妹。只是,妹妹的春熙殿地方狭小,也实在是用不了姐姐一半的炭火啊!姐姐若是想接济妹妹,只消给妹妹十分之一的炭火就是了。” 萧绾心摇了摇头,坚决道:“梦笙,我管别人都是直接称呼位份的。皇后娘娘也好,贤妃娘娘也好,哪怕是与我交好的嘉妃娘娘,也是一样的。在整个后宫之中,我愿意称作‘姐姐’、‘妹妹’的,便只有你苏梦笙和我的亲姐姐箫绾青了。” 说到此处,萧绾心的声音亦柔和了几分,道:“现在,我叫你一声‘梦笙’,你便是我的异姓妹妹了,只差了一层血缘而已。妹妹——你我姐妹之间,又何必在乎这个呢?” 苏梦笙心下感动不已,对着萧绾心就要行大礼,连连道:“姐姐!姐姐的恩典,妹妹此生不忘!” 萧绾心赶紧扶起了苏梦笙,慨然道:“我瞧着你,日子过的一定不好。梦笙,虽然日子是要自己过的,可是咱们既然是入了宫的女人,就不能不顾及着家族的荣辱兴衰。妹妹,我的话,你可明白么?” 苏梦笙含着眼泪道:“姐姐的意思,妹妹如何会不明白。只是,妹妹在容貌上不过尔尔,又不像是贤妃娘娘那样擅长昆曲,嘉妃娘娘那样擅长琵琶的。妹妹擅长的,不过只是绣功罢了。皇上是男子,自然不喜欢这样的绣品。若是需要用什么,便也是让御绣坊的绣娘做就是了。妹妹的技艺,又有什么用处呢?” 听到苏梦笙说道此处,萧绾心心下一动,道:“好妹妹,你可有你亲自绣的寝衣么?” “有。”苏梦笙说罢便冲着屏儿道,“屏儿,把我前几日刚绣好的那件海棠花寝衣拿过来。” 说罢,苏梦笙冲着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道:“妹妹前几日刚刚绣好了一件海棠花寝衣。只是妹妹位份低微,许多事情,能节省些便是节省一些,因此绣好之后还未穿着,只是想着偷偷拿出宫去换一些银子。” 萧绾心从屏儿手中接过那件海棠花寝衣,却只觉得苏梦笙的绣功已经登峰造极。不过只是宫廷之中最常见不过的藕色绢和红丝线,在苏梦笙的手中竟仿佛有了生气一般。那海棠花一朵一朵的,仿佛要飘出香了,上头隐隐衬着的蝴蝶,样子更是极为通透,仿若在梦中一般。 萧绾心不禁暗暗惊叹,道:“妹妹的手竟然这样巧,绣得这样好。” 苏梦笙脸一红,低低道:“妹妹尚未入宫时,呆在家中长日无聊,便由着母亲教授了绣功。妹妹的母亲曾经是永州顶尖的绣娘,只是后来因为嫁给了父亲,才渐渐生疏了。妹妹不才,母亲的技艺到底学了一些。” 萧绾心将海棠花寝衣反复查看,这才笑着道:“妹妹的手艺这样好,若是没有进宫为妃,真的去了御绣坊当绣娘,可不是要整个御绣坊的绣娘都没饭吃了?” 苏梦笙含羞笑道:“姐姐就会打趣妹妹了……” 萧绾心道:“妹妹能否将这一件寝衣赠与我呢?” 自入宫以来,萧绾心总是时时帮助苏梦笙。从选秀大典上萧绾心的慷慨解围,到萧绾心亲自向太皇太后求情放自己出御绣坊,再到如今萧绾心慷慨解囊以自己宫中的炭火接济春熙殿,萧绾心实在是帮助了苏梦笙许多。 只是,萧绾心从未向苏梦笙开口要过东西,而苏梦笙也知道自己位份低微,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如今萧绾心开口要这一件寝衣,苏梦笙却是欣喜若狂,急忙道:“姐姐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就是了。”说罢,苏梦笙又道,“姐姐若是喜欢,妹妹还可以再绣的。” 萧绾心淡淡含笑,道:“妹妹只要好好梳洗打扮就是了。相信我,皇上很快就会来的……” 苏梦笙眼眸一动,虽然不知道萧绾心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却见到萧绾心神色郑重,知道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095章 :冬日 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转眼之间,未央宫中已经细细碎碎地下过几场小雪了。这一日傍晚,萧绾心往窗户外头一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雪了。只是,这一次的雪似乎比前两次的更大一些。 萧绾心幽幽地望了望窗外,似是无心道:“壁珠,皇上有多久没来了?” 壁珠微微垂首,不安道:“这几日皇上忙于政事,久久未能分身。倘若是得空,也大多是去了皇后娘娘的凤寰宫和贤妃娘娘的永和宫中。至于咱们的的柔仪宫,皇上,他足有半个月没来了……” 萧绾心微微垂首,将自己的双臂环绕,轻轻地抱住自己,淡淡道:“其实,说起来,我的恩宠已经算是多的了。可是如今,我都是这样饱受着思念之苦,更不必说别人了。有的时候,我真是……” “别人什么的,自然有别的自己的活法,姐姐又何须担心别人呢?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萧绾心往门外一看,却是一身清雅的纯嫔来了。萧绾心一向喜欢纯嫔的率性直爽,便赶紧招手道:“好妹妹,这样冷的天,外头还下着雪,你怎么过来了?” 纯嫔笑了笑,由着侍女解开了自己偌大的月白色风帽,温婉开口道:“妹妹一个人在棠梨宫里头寂寞得很。妹妹也是闲来无事,便想着前来柔仪宫中与姐姐来作伴说话。” 萧绾心笑着应和着,眼睛却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纯嫔。 只见纯嫔穿了一袭月白色拖地烟笼梨花月光锦裙,外头罩着缎绣玉兰飞蝶氅衣。纯嫔的睫毛纤长而且浓密,竟如同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那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指上,带着一枚水晶戒指,更是显得一双玉手柔嫩可爱。 不仅如此,纯嫔衣衫的袖口上还绣着的淡雅而洁净的梨花,更是衬出如削葱一般可爱的十指。此外,纯嫔还带着一副雕梨花白玉蝴蝶耳坠,再配上的耳垂上带着淡蓝色的缨络坠子,更是显得气质高雅,清丽脱俗。 纯嫔拉着萧绾心的手坐下,温然道:“外头的天气这样冷,唯有在姐姐这里,才觉得春意融融的。整个未央宫中,除了我自己的棠梨宫,便是姐姐的柔仪宫让我有家的感觉。” 萧绾心刮了一下纯嫔的鼻子,笑着道:“妹妹这是什么话,皇上不是也常去你的棠梨宫么?而且我还听闻,皇上因为知道妹妹你喜欢梨花,如今虽在在冬季,可是却硬生生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梨花花枝供在你宫中。” 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道:“虽然梨花花枝本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如今已在冬日,所谓‘物以稀为贵’,妹妹宫里的梨花花枝可不是要价值千金了。” 听了萧绾心徐徐道来,可是纯嫔却仿佛满不在乎似的,只是淡淡开口道:“那有什么,左右皇上喜欢给妹妹什么,妹妹只要就收着是了。眼下不是梨花开放的时候,如此弄了一屋子的梨花,再看着外头的大雪纷飞,那才真是让人心寒呢!” 萧绾心微微哑口,失声笑道:“其实,皇上很是疼爱妹妹的——” 纯嫔却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淡淡道:“疼爱么?这倒也是真的,只是我也全然不在乎罢了。有没有皇上的宠爱,又能怎样呢?其实这样的宠爱,倒不如给了萧贵人和苏采女,这两个人倒是心心念念地等着、盼着皇上的临幸呢——至于我么,我可是不求的。” 萧绾心虽然知道纯嫔一向心直口快,胸无城府,却也没有想到纯嫔会如此看待皇上的恩宠。 后宫之中,皇上的恩宠是后妃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皇上的恩宠,哪怕在后宫之中身居高位,也没有人会在乎——德妃娘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刚入冬的时候,萧绾心特意去华阳宫看望过德妃娘娘。可是,德妃娘娘的境遇极差,华阳宫里的供应十分短缺,仅剩的月例银子也是换了汤药和吃食,哪里还顾得了取不取暖呢?最后,还是萧绾心依靠着自己的盛宠跟内务府提了一句,内务府这才稍稍照顾了德妃一些。 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通传道:“启禀昭容主子,萧贵人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箫绾青便携了侍女冰绡一同来了柔仪宫中。萧绾心见到姐姐来了,十分高兴,赶紧拉着箫绾青过了来。萧绾心见到了纯嫔,便也行了礼,纯嫔亦回礼。 箫绾青不禁笑道:“我本想着宫中无聊,外头又下着大雪,便想着来你这里蹭一顿晚膳,想不到有人想到我前头去了,竟然比我来的还早。” 纯嫔恬然一笑,道:“昭容姐姐宠遇深重,宫里头的膳食自然也都是好东西。例如红豆膳粥、龙舟镢鱼、滑溜贝球、酱焖鹌鹑、蚝油牛柳、川汁鸭掌、野鸭桃仁丁、爆炒鱿鱼、箱子豆腐、酥炸金糕什么的,皇上可是特意拨了厨子过来柔仪宫做呢!” 萧绾心笑着瞥了一眼纯嫔,道:“我原以为你是来柔仪宫看我的,想不到竟然是惦记上了我宫里头的吃食了。纯嫔妹妹,你若是喜欢,我便把柔仪宫里的厨子都送到你的棠梨宫去,以后呀,你可就不要来了!” 如此言语嬉闹了一会儿,便是到了晚膳的时候。 这一日柔仪宫中聚集了三位妃嫔,其中两位都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小厨房便更是小心翼翼地准备了例如松树猴头蘑、墨鱼羹、荷叶鸡、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喜鹊登梅、蝴蝶虾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等精细膳食。不仅如此,萧绾心还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备下了白梅清酒,与箫绾青和纯嫔对饮。 纯嫔饮了一口白梅清酒,不禁开口道:“妹妹我一向是不喜欢饮酒的,可是这白梅清酒少了白酒的呛辣味儿,更多了几分白梅的清香,倒是好闻呢!也只有在姐姐的柔仪宫里,姐姐才有这样的手艺。” 萧绾心笑着道:“我能有什么手艺呢?左不过是就地取材罢了。眼下已经在冬日里的,在下上几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可不就没有什么了。好在,我瞧着这宫里头有不少白梅,我便携了壁珠和蕊珠一同去采了一些白梅过来,制成了这白梅清酒,也不过是随意喝着玩的。” 箫绾青却是夹了一筷子蝴蝶虾卷慢慢吃了,这才道:“妹妹一向不喜欢饮酒,怎么还想起调弄这个了?” 萧绾心温然笑道:“大周冬日寒冷,妹妹不过想着取暖罢了。稍稍饮一些酒,身子倒是暖和。例如玫瑰醉、广寒光之类的酒品,酒劲儿极大,适合男子饮用。咱们女儿家的酒量不好,若是因为喝了玫瑰醉、广寒光而醉死过去,那便不好了。” 纯嫔夹了一筷子姜汁鱼片放在萧绾心的碗中,笑着道:“若是暖身,姜汁便也极好,再加上鱼肉清鲜,一下了肚,更是舒服。” 说罢,纯嫔含笑蔑了一眼萧绾心,道:“姐姐就是想着,姐姐的酒量不好,可皇上又素来喜欢饮酒,便想着偷偷练练酒量,好陪着皇上呢!若是让妹妹说呀,姐姐这会儿喜欢喝这白梅清酒,用不了多久,那广寒光便能一杯又一杯地接着喝了!” 萧绾心见纯嫔一语说破自己的心事,不禁含羞恼怒道:“你若是再这么嚼舌根,我便把你轰出这柔仪宫去,不让你吃了!” 纯嫔见状,赶紧求饶道:“好姐姐,你快原谅我吧,我可不是有意说破你的心事的。” 萧绾心便与纯嫔打闹,却见着箫绾青一直闷闷的不说话,便道:“姐姐,怎么了?” 萧绾青饮了一口白梅清酒,淡淡道:“没什么……” 萧绾心心下一动,便知道自己实在是忽略了姐姐,便赶紧收回了手,给箫绾青夹了一筷子姜汁鱼片放入碗中,笑着道:“我刚才尝着,这姜汁鱼片味道甚是不错,姐姐不妨尝一尝吧。” 箫绾青瞧了一眼萧绾心,缓缓夹起了这姜汁鱼片,放在鼻边闻了闻,又放了下去,淡淡道:“味道还不错。只是,妹妹是不是忘记了,我在文安公府的时候便不喜欢姜汁,也不喜欢鱼片。我总是觉得姜汁辛辣,鱼片腥膻,怎么相配都是不好的。” 听到箫绾青如此一说,萧绾心顿时脸色惨白,喃喃道:“姐姐……” 而箫绾青却仿若无意似的,只是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糖醋荷藕吃了,淡淡道:“怎么了?” 见到萧绾心的表情如此,箫绾青不禁失笑道,“妹妹,你不必吃心,姐姐不过是长日无聊,胡思乱想而已。其实这一饮一食能有多大的讲究呢?就像是这姜汁鱼片,纯嫔妹妹与你都喜欢,你们吃便是了。我不喜欢,便不吃了,如此而已。” 正当萧绾心不知该如何接口的时候,壁珠却藏不住笑意地从外头跑了进来,行礼道:“二小姐大喜,皇上刚才派人传了话来,晚上要留宿柔仪宫,要二小姐您好好准备着。” 纯嫔笑着掐了一下萧绾心的胳膊,道:“姐姐还真是心想事成呢!” 萧绾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箫绾青,只见得箫绾青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仿若未闻。萧绾心定了定心神,对着壁珠道:“好,我知道了。壁珠你先下去吧……” 第096章 :广寒 静夜安详,萧绾心看着蕊珠领着几个小宫女将方才席上的菜品一一撤去,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划过了一丝莫名的哀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自己的亲姐姐萧绾青之间,竟然已经变得如此疏离了。 也是,犹记得,曾有一次,姐姐似乎隐约地告诉过自己——在姐姐十二岁那年,慕容景天去西林围场狩猎,因着父亲在随侍的大臣之中,皇太后说,为了能好好地陪伴诸位公主,便将几个出挑的世家女子也带去了。当时,姐姐就在其中。 姐姐永远也忘不了,慕容景天拉弓射箭时的英勇与威武,更忘不了慕容景天拎着他的战利品——那一只雏豹时的开心笑容。这些感情,便是在那个时候迸发的吧?姐姐或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许下了誓言:此生,必要嫁与这人中之龙才好。 可是,历经波折之后,姐姐虽然如愿以偿地进入宫廷之中,却始终不甚得宠。哪怕姐姐的容貌其实真的很美,哪怕姐姐每日都会精心打扮,可是慕容景天的眼神,却似乎从来不从姐姐的身上停留。哪怕是偶尔的召幸,似乎也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只是不得不做罢了。 对于姐姐来说,慕容景天似乎从来没有给过她应有的温存。 而自己,她的亲妹妹,容貌上算不上一等一的出挑,性格上也不比她温婉娴静,可是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慕容景天的宠爱,可是贪婪肆意地享受着这爱情的滋味。所以,即便彼此是骨肉相连的至亲姐妹,其实心中也有所不甘的吧? 正当萧绾心如此想着的时候,却猛然觉得有人在后头搔动着自己的头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萧绾心回头一看,可不正是慕容景天么?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便赶紧从床榻上下来,躬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外头的宫人们也真是的,皇上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见到萧绾心如此拘谨,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朕原以为夜已经深了,你或许已经睡下了。朕只是想静静的看着你而已。见到你没睡,朕便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想不到你却恼了。” 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羞赧一笑,低低道:“皇上不来,臣妾就不睡……” 慕容景天笑着牵住了萧绾心的手,却不禁道:“绾儿,怎的你的手竟然这样地冷——可是这柔仪宫里的地龙暖的不够么?” 萧绾心微微垂首,低低道:“皇上,十指连心。臣妾——是心冷。” “哦?”慕容景天似乎对于萧绾心的回答颇感意外,不禁道,“绾儿,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么?” 萧绾心微微扬起头,注视着慕容景天温存的目光,道:“皇上足足有半个月没有来过臣妾的柔仪宫了……” 慕容景天微微一愣,不禁哑然失笑,将萧绾心揽在怀中,低低道:“是朕疏忽你了。只是,前朝的事情盘根错节,什么事儿都要朕一一过问。” 慕容景天顿了顿,道:“而且,别的不说,太皇太后经历三朝,是未央宫中资历最深者。哪怕太皇太后是女子,哪怕朕才是一国之君,可是有些事,朕不得不去做,有些事,也不得不让太皇太后去过问。” 萧绾心隐隐听着慕容景天这话不对,不禁道:“皇上是说——太皇太后么?” 慕容景天将自己温热的双手紧紧地包裹住萧绾心的双手,希望以自己的体温为萧绾心驱散严寒,淡淡道:“绾儿,朕的皇祖父虽然也是一国之君,可是,朕说句公道话,皇祖父的的确确是不善打理朝政的。在皇祖父那一朝,这大周的里里外外的事情,便都是皇祖母来打点一切。至于父皇么——” 慕容景天将自己的下巴放在萧绾心的额头上,淡淡道:“父皇虽然空有一腔热血,可是生性散漫,后来又过于宠爱皇贵妃,最后弄坏了身子。虽然因为身在皇家求得珍药而得以续命,可是身体的里子毕竟是虚透了。说到底,父皇一朝的朝政还是由皇祖母来打点着的。” 烛花轻轻发出爆裂的声响,在这下着雪的夜晚,倒是平添出了几分俏皮。 慕容景天将萧绾心揽在怀里,低低开口道:“如今,虽然朕已经登基多年,可是毕竟根基不稳,在前朝的势力远不及皇祖母深厚。且别的不说,皇祖母的娘家——陶氏外戚一向骄纵跋扈,甚至不将慕容氏皇族放在眼中。可是,朕没有办法,朕要顾及的事情太多。朕必须隐忍,这样才能稍有喘息。” 萧绾心听着慕容景天的这话,竟越来越不知到该如何接口,只得在慕容景天的怀中钻了钻,希望凭借彼此的体温来温暖对方。 慕容景天轻轻拨弄着萧绾心的头发,淡淡道:“皇祖母这一辈子生育了一子两女。父皇自然不必说了,还有沁阳大长公主是早年就殁了的。如今,便只有一个远嫁在外的舞阳大长公主。”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朕的这一位姑母啊,是在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即便是父皇,对于她的这位姐姐也有所忌惮。虽然当初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地位并不高,可是因着舞阳大长公主和当今皇后的关系,家里头也日渐鼎盛煊赫了。” “当今皇后?”萧绾心不禁道,“当今皇后又怎么了?” 慕容景天不耐烦似的回答道:“当今皇后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当年朕还未登基,在王府的时候,她便已经随侍在朕的身边了。这么多年了,她也是个跟在朕身边的老人儿了。仁孝皇后去世之后,便是她地位最为尊贵,后来便被册封了皇贵妃统领后宫诸事。再后来,唯有她诞育了皇子,朕便将她册立为正式的皇后。” 慕容景天口中的字字句句,说起来云淡风轻。可是萧绾心却知道,这其中必定少不了说不出来的艰苦与辛酸。 自古以来,后宫与前朝便是有扯不清楚,断不干脆的关系,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后宫诸妃,大多是家族为了保全荣华而送进来的,献给帝王的礼物。而帝王之所以会娶了这些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便也只是为了笼络平衡前朝的重臣,如此而已。 其实,大家都一样。 只是,这样的阴错阳差之间,倒是恰好满足了一些女子对爱情的渴望——尽管,那分心满意足是那么容易就被打破了。可是,即便如此,别人暂且不提,便是皇后,即便内里彼此猜忌,可是对外,他们仍然是相濡以沫、至亲至爱的夫妻。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萧绾心不禁按压住了心中的酸涩,低低道:“皇上,臣妾身在深宫,不懂前朝的事情。且臣妾就算再年轻不懂事,也明白‘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皇上的话,臣妾不懂。臣妾只懂得,这一生必定会随侍皇上身边,为皇上排忧解难。” 慕容景天不禁微微动容,道:“绾儿,只有你会对朕说这些话。”说罢,慕容景天拨了拨萧绾心垂在眼前的头发,温然道,“你困不困?” 萧绾心温然笑道:“臣妾不困——” 慕容景天笑着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点雕漆食盒,道:“朕从乾元宫带了些点心和酒过来,要不要尝一尝?” 如此,两人便在桌边坐下,由着萧绾心服侍着为慕容景天斟酒。萧绾心为慕容景天斟好酒,不禁道:“这是广寒光么?”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哦?绾儿你知道这个?” 萧绾心不禁笑道:“今个儿的晚膳,臣妾是与萧贵人和纯嫔一同用的。在席间,姐妹们还说起来皇上向来只喜欢饮两种酒,一个是玫瑰醉,另一个就是广寒光了。姐妹们还打趣,一定要好好练练酒量,要陪着皇上喝一杯呢!” 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原来你们女儿家凑在一起,也会说这个。”慕容景天轻轻拿起了一杯酒,摇了摇,道,“这广寒光与玫瑰醉一样,是西域的绝世佳酿。只是玫瑰醉着深红色,初饮时觉得酒气浓烈,若是饮地急了,便有烧心的痛感。只是,若是发散一会儿,那酒的劲儿下去的也快。” 说罢,慕容景天轻轻饮了一口广寒光,道:“这广寒光与玫瑰醉恰好相反。酒液清冽,入口清香。一口饮下,若是闭上眼,便仿若觉得是中秋之夜,广寒宫中嫦娥仙子翩然起舞一般。只是,虽然入口时觉得甚是清新淡雅,但倘若过了一会儿,酒劲儿反而上来了。” 萧绾心笑着道:“想不到皇上对于酒品竟然还有如此感受。” 慕容景天笑了笑,握住了萧绾心的手,深情道:“你便是朕的广寒光。初入宫时,你论姿容也好,论家世也好,都并不拔尖。可是,朕一初遇你,便被你惊艳到了。这么多年,朕的女人着实不少,可大多便像是那玫瑰醉一般,出入口时,觉得浓烈逼人,可是但凡相处一段时间,便知道不过只是些庸脂俗粉罢了。” 慕容景天目光微微游离,喃喃道:“绾儿,你永远是那么遗世独立,那么冰清玉洁。你,就像是广寒光一样……” 第097章 :寝衣 经过了一夜,外头的风雪似乎变得小了一点。柔仪宫外,宫人们吹灭了点了一夜的火红的宫灯,开始清扫地上的积雪。 萧绾心微微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只觉得窗外树枝的枝干仿佛撑不住昨夜的一场大雪一般,微风一动,便将积雪打翻在地,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而此刻,在暖如春天的柔仪宫内殿之中,萧绾心正躺在慕容景天的怀中,贪婪地流连着这个男人灼热的体温。 其实,对于萧绾心自己而言,*之间的缠绵,远远比不上此刻彼此相拥更为暖意。不知为何,即便知道慕容景天是那么深切地喜欢着自己,可是在肉身交融的时候,萧绾心却只觉得,在慕容景天温润如玉的身体上,总是带着不该属于自己的*的味道。 或许,*的缠绵,是慕容景天与后宫每一个妃嫔都会存在的体贴。 可是,当一切灼热的温度退去之后,慕容景天是否会轻轻拥住那些花儿一样的女人,说着深深的情话呢?应该不会吧。其实,那么多的女人,又有几个能走到慕容景天的内心深处呢?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微微侧过脸去,打量着慕容景天英俊的脸庞。 他高挺的鼻翼,因着呼吸而微动;他的眉毛,或许是因为昨夜并没有睡得安稳而微微蹙着。萧绾心见着慕容景天微蹙的眉头,却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希望为慕容景天舒展眉头。 或许是慕容景天感受到了萧绾心的触摸,微微地睁开了双眼,温然开口道:“绾儿,天还早,你怎么不睡了?”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突然醒了,脸一红,骤然收回了自己手,低低道:“惟将中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臣妾想,或许皇上昨夜睡得不安稳,眉头都还蹙着……”萧绾心咬了咬牙,红着脸道,“皇上,是不是臣妾……” “不是——”慕容景天见萧绾心如此紧张,便打断了萧绾心的话,温然道,“绾儿,你知道吗?你躺在朕的怀中,朕便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而正是因为太幸福了,朕也会害怕,朕会怕,你就像是蝴蝶一样,只给朕些许的温暖与惊艳之后,便要离开了。所以,朕不得不蹙眉——朕只想着,这样的幸福,总要多延迟一刻才是。” 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继续道:“绾儿,不知为何,朕总是贪恋着你的柔仪宫。朕喜欢你穿着绣着桃花的衣裳,朕喜欢你因为朕去了贤妃的永和宫中而吃醋的模样,朕喜欢你为朕布菜,喜欢你伺候着朕穿衣洗漱,朕也喜欢你宫中桃夭香粉的气味,喜欢你身上淡淡的体香……” 慕容景天每说一句,萧绾心便觉得脸红一分。待慕容景天每句话都说完了,萧绾心便更是羞得不能自己,只是低低道:“皇上,臣妾手拙,其实是伺候不好皇上的——” 慕容景天笑了笑,将萧绾心拉得更近了一些,却瞧见萧绾心寝衣上的花纹。 这一日,萧绾心穿的是绣着海棠花的寝衣。只见那件海棠花寝衣,不过只是用了宫廷之中最常见不过的藕色绢和红丝线,可是穿在了萧绾心的身上,竟仿佛是有了生气一般。那海棠花一朵一朵的,仿佛要飘出香了,而上头隐隐衬着的蝴蝶,样子更是极为通透。慕容景天细细打量着,竟然仿若在梦中一般。 慕容景天不禁道:“绾儿,朕记得,你一向喜欢桃花的——怎的今天穿了海棠花饰了?” 见慕容景天说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心中一动,笑着开口道:“臣妾是喜欢桃花。只是如果日日都穿着桃花,倒是觉得有些烦腻了……” “哦?此话怎讲?”慕容景天不禁道。 萧绾心笑了笑,继续道:“臣妾虽然喜欢桃花,却从来不将自己的一切应用之物全部换上桃花纹饰的。桃花,固然是春天美好合意的景象,但是如果只看着眼前的桃花,便会忘记了梨花的洁白,忘记了菊花的淡雅,忘记梅花的冷冽……” 萧绾心温然道:“百花盛开,才是最美的景象。且这花一年四季都有不同,臣妾虽然偏爱桃花,却也不能时时相见。最多,也是心里头惦念着桃夭香粉的气味,想着总有那么一束桃花在某一个春天等着臣妾去采撷。如此,臣妾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又何必时时相见呢?” 慕容景天面容微动,看不出什么心情,只是道:“你这寝衣的绣功手艺很是不错,想必是御绣坊里多年的老嬷嬷才能做出来的吧?” 萧绾心温然道:“皇上错了,这可不是老嬷嬷的手艺——臣妾的这一件寝衣,出自一个十五岁的女子之手。” “哦?”慕容景天不禁来了兴致,“才十五岁便已经有此绣功了么?既然如此,朕就提拔这个绣娘做御绣坊的坊主好了。这样一来,整个后宫里的妃嫔们便都能穿上这样的温婉花朵了。” 萧绾心却是狡黠一笑,缓缓道:“臣妾知道皇上是好心——只是,皇上的心意怕是不成了。” 慕容景天不禁疑惑,道:“绾儿,这话怎么说?” 萧绾心道:“臣妾的这件寝衣,不是出自御绣坊的绣娘之手,而是出自后宫的一位妃嫔之手。” “哦?是后宫的妃嫔么,是谁?” 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郑重道:“启禀皇上,是春熙殿采女苏氏,苏梦笙。” “苏——梦——笙?”慕容景天一字一顿道,“这个名字倒是有点熟悉……”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言语之中十分生疏,不禁道:“苏采女原是住在嘉妃娘娘的咸福宫的。后来,苏采女因为冒犯了李淑媛,而被责罚道御绣坊去了。再后来,皇上与皇后娘娘开了恩典,恕了苏采女出了御绣坊,又晋封为了采女。” 萧绾心徐徐道:“只是,苏采女一向不想争宠,想着李淑媛对自己颇有怨言,便主动向皇后娘娘求了恩典,去了春熙殿居住了。” “春熙殿?”慕容景天不禁道,“若是她主动求皇后搬去春熙殿,那么她倒是真的不想争宠。春熙殿离朕的乾元宫最远,仪制又低,一向嫔妃都是不愿住进那里去的。若是真的居住妃嫔,也大多是无官无品的家人子罢了。如今她的位份已在采女,怎么她还自己求了去那里住了?” 萧绾心恭顺道:“启禀皇上,这便是苏采女的好处了。苏采女自入宫以来,从来不与后宫的妃嫔起冲突,更不争风吃醋。哪怕是李淑媛当日无理取闹,责罚于苏采女,苏采女也是不吭声地接受了责罚。苏采女性子十分柔和,不与后宫诸妃争宠,这在后宫会中,实在是难得的。” 而慕容景天的眉眼之间的神情却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李淑媛的性子朕很明白。从前,她便不大老实,自从生育了二公主之后便更是变本加厉了。绾儿你初入宫的时候,李淑媛不还是排挤你了一同么?若不是朕来的巧,你便要被她打发到慎刑司去了。” 慕容景天顿了顿,又道:“不过,朕的子嗣不多,李淑媛说起来也是有功劳的,朕不看在她的份上,看在朕的女儿,二公主的份上,也不得不给她这个颜面。只是……”慕容景天话锋一转,道,“只是,苏采女被李淑媛责罚都不知道反抗,也实在是太过好性子了一些。”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突然如此一说,不禁道:“皇上,当日苏采女的位份只在更衣,而李淑媛在淑媛一位不说,更是诞育了二公主的有功妃嫔。别人不说,即便是臣妾已经身为昭容,见到李淑媛,也不得不顾及着二公主的颜面而退让三分。且按着当日的情形,苏采女如何才能自保呢?唯有委曲求全罢了……” 慕容景天淡淡地饮了一口茶,也不答话。 萧绾心只得硬着头皮道:“苏采女虽然受了委屈,可是顾及着皇家的颜面,将自己的委屈生生咽了下去,哪怕是自己已经是天子妃嫔,被李淑媛责罚到了御绣坊也不曾埋怨半句。可见,苏采女心中是真真有皇上的。苏采女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小事而闹得后宫不睦,到时候给皇上平添烦忧。” 听萧绾心说到此处,慕容景天不禁略一挑眉,道:“不过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小女子,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心胸么?” 萧绾心恭敬行礼道:“既然已经入宫成为妃嫔,哪怕是年纪再小,也该顾及着皇家的颜面。苏采女虽然年纪才不过十五,可是行事上却十分谨慎,颇得天子妃嫔的风范。相比之下,李淑媛因为苏采女不慎弄坏了自己的绢帕而在宫道上大动肝火,闹得人尽皆知,实在是有失后宫妃嫔的懿德。” 慕容景天略微蹙眉,道:“朕实在是惯坏了李淑媛了。” 萧绾心赶紧道:“皇上,李淑媛性子如此,皇上也没有办法。只是,苏采女是一块尚未开掘的璞玉。臣妾相信,皇上必定会喜欢的。” 慕容景天觑了一眼萧绾心,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先搁着吧。等朕有了空,便去看看她。” 第098章 :春熙 经过了这一天一夜的大雪,原本就显得颇为荒凉颓败的春熙殿更是显得十分阴郁。春熙殿的院中,唯有几枝青松还显着淡淡的绿色,让这春熙殿中显露出一丝不可多得的生机。 因为入了冬,天寒地冻,苏梦笙又一向不甚得宠,春熙殿的宫人们便更是懈怠了许多,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烤火取暖,也不管着苏梦笙了。其实说到底,伺候在苏梦笙身边的便只有屏儿一个人了。 苏梦笙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将身上的衣服裹了又裹,却依然抵挡不住那切身的寒意。 屏儿瞧着苏梦笙的手早已经冻得通红,却仍然执拗地绣着一幅桃花春意图,心中便更是酸涩无比,不安地道:“采女主子,不如,奴婢给主子暖一个汤婆子来暖暖手吧。” 听了屏儿的话,苏梦笙却是无奈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淡淡道:“宫里头的炭火不多,烧得热水也少。要不是宸昭容还周济了不少,这殿里头才不显得那么冷了——唉,哪里还有多余的热水来暖汤婆子,算了吧……” 说罢,苏梦笙无奈地搓了搓手,低低道:“其实,我也不算是很冷,只要多加件衣服就是了。” 屏儿怎会不知道苏梦笙话中的无奈?可是却也只苦无办法罢了,便只能是含着眼泪道:“同样是天子妃嫔,怎的贤妃娘娘还有宸昭容她们的日子过的就那么顺心遂意,而主子你就要受这个苦楚呢!” “屏儿,不许乱说!”苏梦笙厉声喝止了屏儿,冷冷道,“我与宸昭容之间的情谊,岂容你置喙!” 苏梦笙骤然如此严厉,屏儿不禁委屈道:“主子,奴婢虽然言语上有所冲撞,可是奴婢却是一心一意护着主子您的呀!别的不说,宸昭容那么得宠,怎么没见着她分出一点恩宠给您呢!不过是些炭火罢了。炭火而已,送不送来,又有什么!” 苏梦笙气得直发颤,冷冷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些炭火虽然不多,可是却是宸昭容的姐妹心意。至于恩宠……我虽然也愿意皇上来咱们春熙殿,可是皇上自个儿不愿意来,我有能什么法子,宸昭容又能有什么法子?难道,你还能让宸昭容拿把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逼着皇上来咱们春熙殿么?” 屏儿虽然心中委屈,可是知道苏梦笙的话也是极对的,无法反驳,便也就懦懦地不说话了。 苏梦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绣了几针,可是瞧着屏儿瑟瑟发抖的样子,实在是心疼,不禁开口道:“屏儿,你怎的穿的这样少?外头刚下了大雪,等雪一化就更冷了,你怎么不多穿一点。” 屏儿却是勉强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懦懦开口道:“秋天的时候,内务府分配秋衣下来时就少了许多。如今眼下冬日里的衣裳更是不足了。主子,你也是知道的,这春熙殿里的哪一个宫人是好像与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也让她们偷偷分去了。奴婢身份卑微,哪里抢得过她们啊……” 听了屏儿的话,苏梦笙不禁惊异道:“屏儿,你好歹也是春熙殿的大宫女,她们竟然敢如此放肆么?” 屏儿的眼眶却是红红的,哀伤道:“即便奴婢是伺候主子的大宫女,但是在她们眼中,却也是卑微不堪的。” 苏梦笙虽然心中有气,却也知道无从发泄。 也是,且不必说跟在萧绾心或贤妃这样宠妃身边的宫女仆从了,哪怕是跟在徐才人身边的宫人们,因着有着皇后的庇佑,虽然恩宠不多,可是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唯有自己,在外没有家世,在内没有靠山。至于妃嫔安身立命的恩宠,更是十分稀薄——自己在这后宫之中,能安稳地活下去,就已经算不错的了吧? 想到此处,苏梦笙不禁鼻子一酸,道:“罢了,偏殿的抽屉里,我还有几件衣裳,穿着有些旧了,你拿去穿就好了。” 屏儿听了苏梦笙的话,不禁低低道:“主子的衣裳原本就不多——如今主子的位份好歹也在采女,衣裳也不能太寒酸了。” 苏梦笙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唉,我又能怎么样呢?过一日算一日吧。”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小内监却突然跑了进来,喜不自胜道:“采女主子,采女主子,皇上来了!皇上来了啊!” “什么?”苏梦笙一惊,似是不信道,“你说什么?你说,皇上——来了?” 苏梦笙话音未落,却瞧见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进入了内殿之中。 只见一个样貌英俊的男子温然开口道:“怎么,朕过来自己妃嫔的宫里,难道还不成么?” 见到了慕容景天,苏梦笙赶紧下跪行礼道:“臣妾春熙殿采女苏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嗯,起来吧……”慕容景天也不瞧她,只是环视着四周,淡淡开口道,“你刚刚说,你是采女了?” 苏梦笙脸一红,低低道:“是,皇上前一段时间晋封了臣妾为采女。”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却仿佛浑不在意似的,淡淡道:“既然是采女,可是朕看着你殿中的装饰,怎么还是更衣一位的,也太过寒酸了。” 在一边一直闭口不言的屏儿含着眼泪道:“启禀皇上,采女主子一向恩宠稀薄,内务府的那些人又一向是最会拜高踩低的,哪里会顾及主子的颜面。不过只是勉强度日罢了——” 屏儿的这话干脆利落,虽然苏梦笙在颜面上实在是过不去,可是却也是实实在在地触到了慕容景天的心弦。 听了屏儿的话,慕容景天不禁淡淡含怒道:“即便你的位份再低微,恩宠再稀薄,但好歹也是天子的妃嫔。他们内务府的人,不过只是仆从侍婢罢了,一个个的竟然敢这样作践你?” 慕容景天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梦笙,冷冷道:“你也真是好性子,怎么不去跟皇后这个后宫之主说,皇后好歹也能照顾着你些。” 苏梦笙却是跪在地上,恭顺垂首道:“臣妾是因为皇上与皇后的福泽庇佑,才得以入宫为天子妃嫔。臣妾能侍奉在皇上左右,便已经觉得心满意足,臣妾怎还敢舔着脸再去求皇后娘娘的恩典,惹得后宫不睦呢?” 听了苏梦笙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不禁略一挑眉,道:“你这话,倒是与绾儿说得像——” “姐姐么?”苏梦笙不禁笑道,“姐姐是臣妾入宫以来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姐姐倒是懂得臣妾的心思。” 虽然提及了萧绾心,可是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瞧见了桌子上的绣品,不禁道:“对了,朕听绾儿说过,你的绣功不错。绾儿最近新得的一件寝衣,朕听说便是出自你手。” 一提到寝衣,苏梦笙不禁心下一动,低低开口道:“是,臣妾的确是送了一件绣了海棠花儿的寝衣给姐姐。” 慕容景天自顾自地坐到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是么?你们两个倒是要好。” 苏梦笙温然一笑,道:“臣妾觉得与姐姐志趣相投。” 慕容景天喝了一口茶,不禁蹙眉道:“这茶的味道怎的这样怪异——怎么,难道是陈年的旧茶么?” 见到苏梦笙与屏儿都不说话,慕容景天不禁隐隐含怒,道:“朕一向知道内务府的人向来是拜高踩低惯了的,想不到背着朕竟然已经放肆至此了!” 苏梦笙赶紧跪下,道:“皇上息怒——” 见到苏梦笙跪着,慕容景天便上前扶起了苏梦笙,温然道:“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跪的。” 在双手触及苏梦笙皮肤的那一瞬间,慕容景天只觉得仿佛传来了刺骨的寒冷。慕容景天不禁道:“你的手怎的这样凉?” 苏梦笙微微垂首,道:“臣妾——” “朕方才刚一进来就觉得你这殿里头冷飕飕的。怎么,没暖上地龙么?”慕容景天问道。 屏儿这方才换了茶水过来,这才开口道:“启禀皇上,春熙殿的炭火奇缺,但凡是有一点点的炭火,也大多是让宫人们给扣下了。再不济,也是留着晚上烧一烧。毕竟,夜里头若是不取暖的话,那就真是要冻死了。” 慕容景天显然有些生气,鼻翼微张,含怒道:“他们竟然敢这样放肆?!” 而苏梦笙却仿佛并不生气,只是温然开口道:“皇上不必动怒。臣妾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觉得很好了。” 慕容景天按压住心中的怒气,示意苏梦笙与自己一同坐下,这才翻着桌子上的绣品道:“你在绣什么?” “桃花春意图……”苏梦笙恬然一笑,道,“臣妾自入宫以来,姐姐多有照拂,臣妾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臣妾身份卑微,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东西能拿得出手。所以,臣妾便向内务府求来了这些丝绢,想着姐姐素来喜欢桃花,便绣出这样的一幅‘桃花春意图’来送给姐姐赏玩。” 听了苏梦笙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你倒是有这样的恬淡的心思。” 说罢,慕容景天缓缓地拿起了那一幅“桃花春意图”,打量之后不禁赞叹道:“你的手艺倒是巧,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丝线与藕色绢,在你的手里竟然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慕容景天微微嗅了嗅,道,“奇怪,怎的会有桃花的香味儿?” 苏梦笙笑着道:“臣妾在桃花尚未落尽的时候便收集好了新鲜的桃花拧了汁子,浸泡了一些白色的丝线,这才有了这样的桃花香味的妃色丝线。” 说罢,苏梦笙指了指那雪绢上的丝线,笑着道:“皇上,您瞧,这丝线的颜色都不是完全一样的。正因为有明有暗,这才是真正的桃花姿容,不似御绣坊中的绣娘绣出来的东西,花儿朵儿的,颜色都是一样的。若是真的放在园中,哪里有完全一样的花儿呢?” 慕容景天听着苏梦笙娓娓道来,不禁赞叹道:“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怎么朕以前都不知道?” 苏梦笙微微垂首,低声道:“心思在心中,是不易被人见到的。” “是么?”慕容景天握住了苏梦笙冰凉的双手,温然道,“那么,今日朕倒是要好好看看了。” 苏梦笙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不禁心中一动,低低开口道:“皇上,臣妾……” “说起来,你的性子倒是有几分与绾儿相像。哦,对了——或许是因为你们两个兴趣相投的原因,所以才促成了你们的姐妹之情吧。” 苏梦笙微微垂首,道:“姐姐家世高贵,乃是文安公萧家的二小姐,而臣妾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臣妾身份卑微,姿容丑陋,实在不能与宸姐姐相提并论。” 见到苏梦笙略微娇羞的样子,慕容景天却是笑着道:“梦笙,你害羞的样子倒是让朕喜欢……” 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知何时,外头已经是夜色浓浓了。 春熙殿中,不知何时竟然变得暖和了起来。床榻之上,慕容景天用自己的手轻轻拂过苏梦笙微微战栗的身子,竟然将所有的紧张与不安化成了如同春水一般的温存。 慕容景天轻轻咬着苏梦笙的耳朵,微微地呵着气。 苏梦笙只觉得仿佛是在梦中一般,几乎快要不敢呼吸了——呼吸,那原本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可是苏梦笙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呼吸会将这样温存的梦境打破。 终于,身体的疼痛让苏梦笙感受到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虽然不是第一次侍寝了,可是唯有这一次,苏梦笙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女人了。苏梦笙死死抓住了床榻边上的锦被,竭力扼住自己喉咙中的呜咽,将自己眩晕的双目缓缓闭上,全心感受着这个男人的身体的温度。 春熙殿的暖意,让这样一对身体缠绵之后的男女感到略微有些眩晕。缠绵之后,二人相拥而眠。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侍奉在殿外的屏儿此刻正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是,喜极而泣。 第099章 :年下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萧绾心便由着壁珠伺候着自己梳洗装扮。 这个时候,蕊珠却是进了来,恭顺地行了一礼,低低道:“启禀二小姐,成了。皇上昨夜是歇在了春熙殿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萧绾心手里的一盒胭脂却是掉在了青玉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虽然这一切都是经过了萧绾心谋划的,可是萧绾心的心中却依旧忍不住泛起了酸涩。 若是按着道理,自己相对于苏梦笙来说,是位份高的妃嫔,彼此又有着姐妹之间的情谊在,所以,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独占盛宠。可是,若是单单论起私心,又有那一个女人愿意将自己心爱的男子送上别的女人的房中呢? 蕊珠见着萧绾心如此失落的神情,不禁低低道:“二小姐,经过了这一夜,皇上似乎很中意春熙殿的那一位,奴婢方才听说,皇上已经晋封苏主子为良人了。” 壁珠听到蕊珠这么一说,不禁生了气,冷冷开口道:“她也配!凭她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出身,能给个采女、选侍之类的位份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怎么倒是一夜之间连越数级,直接晋封为良人了!” “壁珠!”萧绾心听得壁珠如此牙尖嘴利,不禁冷冷地喝止了壁珠,道,“皇上给自己喜欢的女人晋封,自有皇上自己的注意,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以后,倘若是见到了苏良人,你必定也要拿出恭敬顺从的态度出来,不能让外头的人拿了咱们柔仪宫的把柄,知道了么?” 萧绾心如此疾言厉色,壁珠心里头虽然委屈,可是也不敢悖逆萧绾心,只得低低道:“奴婢……奴婢就是为二小姐鸣不平么!”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壁珠还是为了自己:“壁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活在这宫里,虽然得了皇上的宠爱,可是却也是寸步难行。前两日去凤寰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我与皇后娘娘、纯嫔不又是受了贤妃的挤兑么?” 见到壁珠盈盈含泪的样子,萧绾心不禁叹息道:“壁珠啊,你难道就以为我很愿意皇上去别的女人的宫里么?我也是女子啊!女子有的一切小肚鸡肠,难道我就没有么?” 萧绾心咬了咬牙,继续道:“壁珠,你和蕊珠是我的家生丫头,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所以我才肯对你说出这些话。壁珠,许多事,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即便我与梦笙交好,可是我又怎能心甘情愿地看着我深爱的男子与别的女人欢爱燕好呢?” 蕊珠拉了拉壁珠的衣袖,低低道:“壁珠,二小姐心里头苦,你可就别再说了。” 壁珠不禁搅了搅手里的绢子,眼睛却是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只是低低地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蕊珠瞧着壁珠出去,回过头来无比担心地看着萧绾心,低低道:“二小姐……” 萧绾心轻轻拿起了螺子黛,淡淡地描着,似是无心道:“蕊珠,我没事。你过来替我上妆,一会儿要去皇后娘娘的凤寰宫拜见,咱们也不能太失了颜面。” 如此,蕊珠只得细细为萧绾心上妆,而将自己心中弥乱的愁绪压了下去。 凤寰宫中,皇后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尊贵无比的皇后,哪怕只是穿了简简单单的家常宫装,也能让皇后穿出了别样的风韵气度。 凤寰宫中暖暖的,浓烈的熏香让萧绾心有些眩晕。萧绾心只好扶着蕊珠的手,跟在众位妃嫔一起恭顺行礼:“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温然开口道:“好了好了,众位妹妹们都快起来吧!刚下过一场大雪,难为你们过来得这样早,真是有心了。” 嘉妃却是淡然笑道:“启禀皇后娘娘,眼看就到年下了,后宫诸事繁忙。臣妾们想着,皇后娘娘要操劳的事情实在太多,便过来瞧瞧,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嘉妃的话音刚落,徐才人却是冷冷一瞥,道:“嘉妃娘娘这话说的好巧——这后宫是皇后娘娘的后宫,要怎么安排,怎么布置,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怎么,还轮得到你来说么?” 虽然徐才人言语挑衅,可是嘉妃却只是淡淡含笑道:“我等妃妾均受皇后娘娘统领。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又诞育了嫡子,实在是忙碌。本宫方才的这一番话,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便是帝后一心,后宫和睦的意思;可是落在无心人的耳朵里,那便是本宫有觊觎后位之嫌了。徐才人,你说是不是呢?” 说话之间,贤妃却是抚了抚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淡淡道:“嘉妃的话好厉害。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嘉妃也算是六妃之首了。只是,即便是在年下,能帮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的,首推便是皇贵妃,其次是贵妃,再其次便是本宫的‘贤良淑德’四妃。” 贤妃顿了顿,继续道:“如今,后宫位份多悬,皇贵妃与贵妃都空着,可是‘贤良淑德’四妃之位,好歹有着本宫这个贤妃,还有华阳宫的德妃在。而嘉妃妹妹你不过只是在小小妃位,夫人尚且不如,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话呢?” 说到此处,史美人略一挑眉道:“贤妃娘娘也就罢了。只是华阳宫的那一位,一向是个病秧子,当年连皇上的登基大典都未出席,还能管这些琐事么?” “好了——”皇后开口道,“眼下已经到了年下了,后宫诸事繁琐,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好心,都想着为本宫分忧。只是,是不是年下都不紧要——其实后宫里能有多少事呢?总不能翻出天去。咱们做姐妹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皇嗣。若是谁为皇上诞下皇子,那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呢!” 一说到恩宠,箫绾青等向来无宠的妃嫔便默默地垂下头去了。但是,一说到子嗣,饶是贤妃这样多年宠遇深重的妃嫔,也咬了咬牙,露出了不虞的神色。 这个时候,却是李淑媛与敬贵嫔相视一笑——也是,在后宫之中,没有孩子的妃嫔就像是一朵随时要迎接狂风暴雨的娇花,若是无风无浪那便还好,可是倘若遇见大雨倾盆,哪怕只是小雨淅淅,那便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了。 只要有个孩子,哪怕只是个公主,在这寂寂深宫之中,也都是难得的慰藉吧?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鼻子一酸:算起来,其实自己承宠已经快半年了,可是肚子里却依旧没有动静——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想到此处,徐才人却是缓缓开口道:“若是论起君恩深重,贤妃娘娘、宸昭容还有纯嫔那颗都是拔尖的。只是,皇后娘娘只怕还不知道吧,昨个儿皇上是歇在苏良人的春熙殿了呢!” 徐才人此言一出,众人惊愕。敬贵嫔已经惊讶地长大了嘴,道:“徐才人可没有说错么?我可是记得,春熙殿的那一位昨个儿还是采女的,怎么一夜之间倒是成了良人了!” 徐才人扶了扶鬓边的头发,淡淡道:“我可没说错,实打实的就在那儿摆着呢——”说罢,徐才人努了努嘴,道,“苏良人,你说是不是?” 苏梦笙原本就不爱在凤寰宫中多说话,可是如今徐才人表明了挑衅,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苏梦笙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徐徐跪下,道:“徐才人,皇上只是偶然垂怜我这个多日无宠的可怜人罢了。论起恩宠,我实在是不如才人。” “是么?”徐才人恨恨道,“说起来,皇上来我宫里可是比去你的春熙殿的时候多多了,怎么皇上不晋封我的位份,倒是你一跃成了良人了?” 萧绾心知道,“良人”一位乃是从七品,“才人”一位乃是正八品,“良人”略高于“才人”。只是,自打入宫之后,苏梦笙恩宠稀薄,初入宫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更衣,只是略高于无官无品的家人子。 但是徐才人不一样,徐才人初入宫廷便是才人一位,恩宠虽然算不上很多,但是比起苏梦笙来说却也算是宠遇深重了。可是如今,苏梦笙一跃成为良人,生生比徐才人高出一头。 可是,因为苏梦笙在李淑媛处受了屈辱,为了安抚苏梦笙才勉强晋封了采女。如今,却是在一夜之间将苏梦笙突然晋封为从七品良人。如此深宠,可不是要后宫生妒了? 萧绾心却是缓缓饮了一口茶,淡淡道:“皇上宠着谁,是皇上的事情。皇上愿意给谁什么样的位份,那也是皇上的事情。徐才人若是心里头不服,大可跟皇上去说——不管怎么说,这位分也是皇上定的。跟一个小小的良人在言语上过不去,那算什么?” 徐才人气得直发颤,可是萧绾心的话句句在理,也实在是辩驳不得,只好咬了咬牙,把脑袋垂了下去。 苏梦笙感激萧绾心的解围,对萧绾心投来了感激的神色。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萧绾心竟然恍若未觉一般,只是轻轻地别过头去,似与蕊珠说话一般。 第100章 :一舞 如此,苏梦笙得宠的势头便是渐渐地显露出来了。 自然了,苏梦笙虽然如今也算是得宠,可是恩宠却是固然是比不上宠遇深重的贤妃、萧绾心和纯嫔的。只是,相比之前皇上对于春熙殿的种种冷落,如今的苏梦笙已经算是颇得恩宠了。而且,苏梦笙也是个知足常乐的,因此日子倒也是舒心。 同时,也是因为苏梦笙得宠,春熙殿的人也更是显得扬眉吐气了。如今春熙殿的宫人再走在宫道上,也能挺直了腰板了,不惧外头的人的闲言碎语了。任凭萧绾心冷冷看着,也不得不赞叹——后宫之中的女人,恩宠翻覆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 不过,虽然春熙殿的上上下下全部都是喜滋滋的,可是苏梦笙却在欣喜之余不忘记叮嘱下头的宫人们一定要恪守本分,谨言慎行,切不要骄躁。 如此,因为忙着新年,宫里头的人都忙着新年的事宜,一时之间倒是也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后宫倒是难得的和睦安静。 慕容景天在前朝忙于政事,回到后宫在专宠之余也算得上是雨露均沾。如此,后宫倒是十分和睦。转眼之间,便已经快到了除夕了。 除夕是大周一年之中最大的节庆,因此办的也要格外隆重一些。如今,虽然还未到除夕,可是未央宫的里里外外都已经布置地十分热闹了。打眼望去,到处都是红红的绸子与宫灯,看着倒是十分喜庆。 只是,虽然未央宫上上下下都是张灯结彩的,可是宫人们在布置的时候,脸上却不免也有些阴郁。 原来,自打过了重阳节之后,太皇太后的身子便十分虚弱,甚至连下床活动都十分艰难。皇太后与慕容景天见到太皇太后凤体违和,十分焦急,急忙就派了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诊治,只是说务必要只好太皇太后的身体。可是,太医们却也始终是束手无策——毕竟,太皇太后已经年老体迈,许多事情,只在时间罢了。 另外,因为萧绾心在慕容景天跟前十分得宠,因此柔仪宫的布置也格外华丽了一些。若是单单看着,倒是仿佛有几分关雎宫的样子了。只是,如今后宫之中贤妃的恩宠独占鳌头,其次才是萧绾心、纯嫔、皇后与苏梦笙。贤妃的盛宠,当真是谁也分不去半分的。 但若是仔仔细细地算下来,慕容景天陪伴着萧绾心的时候却是变得少了。更多的时候,萧绾心只是一个人坐在柔仪宫空寂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流云在未央宫上空流动,无忧无虑—— 至少,那样的它们是那么自由的。 正当萧绾心愣着神的时候,蕊珠捧了手炉进来。蕊珠见着萧绾心正在愣愣地出神,便笑着开口道:“二小姐,天气冷,您坐在窗户边上实在是有些凉,您便抱一个手炉暖一暖吧。” 听到了蕊珠的声音,萧绾心这才收回自己寂寥的目光,淡淡开口道:“我不冷——手炉么,就放那儿吧。” 蕊珠点了点头,轻轻地放好了手炉,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桃花春意图”,温然笑道:“这苏良人的绣功就是好。眼下虽然是在冬天里,可是有这一幅‘桃花春意图’在这儿,到仿佛跟春天似的……” 萧绾心却是默默地饮了一口茶,这才淡淡道:“梦笙的手艺自然是好的。且这‘桃花春意图’不像是宫里头的其他绣品,虽然精致,却也是冷冰冰的。绣了这‘桃花春意图’的绢布是平常的藕色绢,上面的丝线也是宫里头最平常不过的白丝线。” 萧绾心含笑道:“只是,梦笙将这些雪白的丝线浸泡在了桃花汁子里,又兑了少许蜂蜜晾干了,因此这整幅绣品都显得春意融融的。眼下是冬天,倒是看不出什么,若是时候到了,这幅‘桃花春意图’,说不定还能吸引蝴蝶呢!” 蕊珠微微颔首,不禁道:“二小姐与苏良人倒是心意相通。” 萧绾心略一挑眉,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边,淡淡道:“梦笙心灵手巧,并非池中之物。” 听了萧绾心的话,蕊珠不禁小心翼翼地觑了萧绾心一眼,低低道:“二小姐,眼下皇上虽然对苏良人虽然算不上是椒房专宠,可是皇上对苏良人也是颇有垂怜。奴婢瞧着这恩宠,虽然不算太多,却也是细水长流的,真心实意的。” 萧绾心却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蕊珠,似是无心道:“谨言慎行自然是你的好处。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我面前说话也变得这么扭扭捏捏的了?” 蕊珠暗暗垂首道:“启禀二小姐,奴婢今个儿早上听皇上身边的小内监说,皇上对苏良人真真是喜欢得紧,说不定过了除夕就要晋封为美人,甚至是贵人了。” “贵人——么?”萧绾心不禁失笑。自己的姐姐萧绾青是堂堂文安公府的大小姐,可是如今位份也只在贵人而已。不仅如此,这贵人一位,还是自己当初被李淑媛责难时,皇上怕姐姐在颜面上过不去,所以才晋封的。苏梦笙眼下虽然得宠,可是保不保得住这份恩宠,还是要看她的本事了。 而且,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姐姐的日子,只怕也是不好过的吧? 想到此处,萧绾心便扶着蕊珠的手,低低道:“我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去瞧瞧姐姐了。蕊珠,咱们去看看她吧。” 一路沿着宫道走着,一会儿便到了重华宫。 重华宫的主位是粹妃娘娘。只是粹妃娘娘生性胆小怕事,又没有孩子,在后宫之中却也是可有可无的。 尤其是重阳节一过,粹妃的身子骨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坏了下来,再加上钦天监的人说粹妃命格不祥,可能会危及皇帝,皇太后不禁对粹妃十分忌惮,索性将粹妃迁去了未央宫中以前一直住着太妃的祥福院去了。 原本慕容景天还顾及着与粹妃的情分,没有答应。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有一日慕容景天竟然突然恼了,直接就让粹妃住进了祥福院里,不允许她出来了 如此,粹妃彻底失了皇帝的恩宠,又极其不受皇太后的待见,便更是可有可无的了。所以,重华宫中住着的妃嫔便只有萧绾青一个人了。 萧绾心带了新鲜的糕点过来,想与姐姐萧绾青一同品尝。可是,萧绾心还未步入萧绾青所居住的内殿,却隐约听到有丝竹之声。 萧绾心不禁心中好奇,索性停下了脚步,示意重华宫的宫人们不要通禀,自己则站在内殿之外静静瞧着,静静听着。 或许是因为冬日里显得阴冷的缘故,从外头看着,内殿之中仿佛更是阴沉沉的。只是,虽然殿中阴沉灰暗,可是隔着门,萧绾心却似乎隐约瞧见了一个穿了粉色衣衫的女子在翩然起舞。 萧绾心心下一动,将内殿的门推开一道窄窄的缝隙。隔着门缝,只见那女子上身穿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着海棠红烟纱散花舞裙,那宽广的长袖口上还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妃色莲花纹。 只见那个女子忽地将长袖甩开,仿佛是片片莲花轻盈而落。她舞姿轻盈,时如凌空飞燕,时如山间明月。只见那女子微微抬起手臂,那一双嫩白的素手仿佛是两只玉蝴蝶翩然飞起了。 萧绾心在门外愣愣地看着,只看着那个女子旋转不停,确如一朵莲花轻盈。如桃花、如海棠的的粉色长裙纷纷,那女子轻盈地舞着,不止,也不停。在那个女子的旋转之间,萧绾心仿佛幽幽看到了一轮明月新升,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莲花翩跹。 正当萧绾心惊愕迷离之间,突然传出了一阵清雅的笛声。 那笛声,意境幽邃,让萧绾心根本分不清,自己眼眸中那轻轻浅浅的粉色,到底是莲花纷纷,桃花轻落。恍惚间,只见那女子又舞动了起来,配合着摄心心魄的笛声婉转,女子挥动长袖,仿佛莲瓣纷飞于庭院之中。 忽而笛声骤急,只见那女子以右足为中,快速地飞转起来。女子长袖所起之风,更是卷起了莲花的花瓣纷纷,更为此舞添加了绝美的点缀。 一曲舞毕,女子停下了步伐,只是对着身边的乐师道:“这一舞不好,再来!” 里头的一个乐师却仿佛不耐烦似的道:“萧贵人,您这一舞已经不错了,何必如此苛求自己呢?” 内殿之中,萧绾青却只是冷冷地开口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你们再演奏一遍就是。” 另一个乐师不服气,起身勉强行了一礼道:“萧贵人,您是天子妃嫔,是小的们的主子,小的们自然是该听你的话的。只是……” 乐师皮笑肉不笑道:“眼下已经快到除夕了,这后宫里头实在是少不得咱们这些乐师。您给的银子又不多,咱们凭什么一个劲儿地在您这儿耗着呢?” 萧绾青微微哑口,脸面上实在是觉得过不去,便对着冰绡道:“冰绡,我床榻边上的小屉子里还有一支金钗,你便拿出来送给乐师吧。” 冰绡一听萧绾青要把金钗取出来送人,不禁急道:“大小姐!那支金钗是太奶奶送给您的陪嫁啊,您怎么……” 而乐师却是冷冷开口道:“萧贵人确实是好心,怕咱们这帮小的受了委屈。只是,银子便罢了,咱们要那支金钗做什么?若是内务府的人问起来,倒像是咱们偷的。萧贵人若是真的疼惜小的们,就给小的们些银子。如今快过年了,小的们也好送一些银子给自己的家人,让家人好好过年啊!” 这一句话,顿时问得萧绾青哑口无言。正在尴尬的时候,冰绡却是开口道:“大小姐,如今二小姐十分得宠,皇上赏赐很多,手头应该十分宽裕,咱们不如去找二小姐……” “不行!”萧绾青冷冷开口道,“我不会去求她。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 萧绾青话音未落,却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萧绾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萧绾心正站在门外。 第101章 :踏月 见到萧绾心如此突然出现在门外,萧绾青绾青不禁微微愣住,嘴里只是喃喃开口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萧绾心见到萧绾青衣着单薄地站在空旷的内殿之中,只得死死地按压住心中的酸涩,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意,温然道:“姐姐,眼看着就是除夕了。我前些日子一直忙着,没能来及时看望姐姐。今个儿,我恰好闲下来了,所以就带了蕊珠过来,想着跟姐姐好好说说话。” 萧绾心瞥了一眼乐师班的乐师们,淡淡道:“只是,妹妹方才在门外似乎看见姐姐在殿中起舞,心中想起小时候姐姐也常常在庭院中飘然起舞,心中觉得十分怀念,一时贪看,站在殿外竟然不敢进来了。” 听到萧绾心徐徐道来,萧绾青不禁面色一沉,冷然道:“妹妹,你都听到什么了?” 而萧绾心恍若未闻似的,只是引着蕊珠进来,将手中的雕漆食盒放下,缓缓道:“姐姐舞姿绝伦,妹妹光看还是看不过来呢,哪里还能听到什么呢?” 说罢,萧绾心瞥了一眼在旁边瑟瑟发抖的乐师,道:“姐姐的舞姿极美,只是,方才我是在门外看着的,因此并不能看得清楚——不知乐师们和否再次演奏一曲,让我得以欣赏姐姐的绝妙舞姿呢?” 乐师们听到萧绾心的这一句话,不禁一凛,连连应和,赶忙拿起了手里的乐器—— 萧绾青虽然是不得宠的,可是她的妹妹萧绾心却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乐师们都忘记了,忘记住在这重华宫里的妃嫔虽然极为不得宠,可是她却还有一个极为得宠的妹妹。 乐师们再也不敢多想,便赶紧地演奏了起来。 萧绾青见到乐师们因着萧绾心肯再次演奏了,又想着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重华宫的脸面,便硬着头皮再次起舞。 这一次起舞,要比方才的那一次更卖力,更认真。 一曲舞毕,萧绾心不禁抚掌笑道:“姐姐的这一舞,仿若月中仙子一般清丽脱俗。妹妹看望了姐姐的舞蹈,却仿佛自己是在梦中似的。妹妹隐约想起,你我姐妹二人年幼时,姐姐曾在府中的小池塘边上给妹妹跳过此舞——妹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舞,仿佛是叫做——‘踏月’的?” 萧绾青缓缓坐下,微笑着道:“是,难为妹妹还记得。此舞名为‘踏月’,乃是前朝宠妃梅花夫人的代表作。这‘踏月舞’模仿了嫦娥仙子漫步月宫的优美形象。只是月宫凄苦,便将其中嫦娥仙子的形象以莲花喻之,更显婀娜姿态,少了些凄楚苦涩了。” 见到萧绾青如此娓娓道来的样子,萧绾心不禁笑道:“姐姐说的极是。这‘踏月舞’是极富优美韵味的舞蹈。且舞姿更是轻盈、飘逸、柔美、自如。姐姐身量纤纤,的确适合此舞。” 蕊珠在一边应和道:“旁人也就罢了,大小姐从前在文安公府邸时便擅长起舞。如今奴婢得幸一见,大小姐的舞姿仿佛更胜从前了。” 听到蕊珠与萧绾心的赞誉,饶是萧绾青心中有结,如此言语下来,也渐渐舒缓了许多。 萧绾青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自己的莲花舞裙,温然道:“只是,我毕竟多年不曾起舞,如今一舞,才知道许多舞步竟然都已经忘却了。” 说罢,萧绾青顿了顿,这才道:“宫中长日无聊,皇上也不大往我的重华宫里来。我便想着自己找些乐子,跳一跳舞,打发时间罢了——反正,自从粹妃娘娘皇上被打发去祥福院之后,我的重华宫便更是没有人踏足了。” 一说到粹妃,萧绾心不禁疑惑道:“姐姐,我远在柔仪宫中,有许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粹妃娘娘是后宫之中难得的有好性子的妃嫔。且粹妃娘娘的恩宠虽然稀薄,但是粹妃娘娘入宫多年,与皇上也不是没有情分。虽然粹妃娘娘她虽然没有子嗣,可是好歹有着资历在。这么多年,也不曾听闻犯过什么大错——怎的皇上突然打发粹妃娘娘去太妃们居住的祥福院了?” 萧绾青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天子的恩宠,向来是阴晴不定的。咱们这些人啊,哪一个不是在刀尖儿上行走呢?这会儿是十分得宠的宠妃,过一会儿就可能是冷宫里的一缕孤魂。我大周开国如今数百年,难道这未央宫里的红颜孤魂难道还少么?” 萧绾青顿了顿,这才缓缓道:“左不过是那一日皇上偶然想起了粹妃娘娘,召幸了她。却不想刚到半夜的时候,粹妃娘娘竟然被皇上由着凤鸾春恩车给送回重华宫来了。” 说到此处,萧绾青示意冰绡等一干人下去,这才低低道:“历来妃嫔若是乘着凤鸾春恩车去乾元宫承宠侍寝,必得是一直留宿到次日清晨,再由侍奉嬷嬷们伺候洗漱,乘着凤鸾春恩车回到自己宫室的。” 萧绾青声音一沉,道:“那一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粹妃娘娘傍晚的时候喜滋滋地梳洗打扮,乘着凤鸾春恩车前往乾元宫承宠侍寝,却想不到半夜就给送回来了。” 萧绾青递给萧绾心一杯热茶,这才道:“原本那时候我已经歇下了,听到突然有人打开宫门,这才起来的。只是,待我起来的时候,粹妃娘娘已经由着皇上身边的小内监软禁在自己的内殿里了。等天一亮,立即就被送往了历来只居住位份低微太妃的祥福院去了。” 萧绾青每说一句,萧绾心便心惊一分——萧绾心虽然知道后宫恩宠向来都是风云变幻,捉摸不定的,却不曾想到,竟然恩宠与废黜之间,竟然会如此急速。 然而,萧绾心已经入宫许久,知道这后宫恩宠一向变幻莫测,却不知道,粹妃一向都是唯唯诺诺,不善争宠的。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加上粹妃侍奉多年,不上与保养,早已经年老色衰,便更是愈加难见天颜了。 原本,粹妃想着皇上终于开口举行选秀大典,等着新晋宫嫔入宫,粹妃便在皇后面前百般哀求,才将容貌最为出众的萧绾青纳入了自己宫中。 粹妃原本想着萧绾青的容貌堪称绝色,萧绾青必定会宠冠后宫。再不济,也能是十分得宠。所以,皇上在重华宫宠幸萧绾青的时候,必定也会对自己有所垂怜。 可是,粹妃却不曾想到,即便是容色倾城的萧绾青,也没能留住皇上的心。重华宫,即便居住着粹妃这一位资历颇深的妃嫔,还有萧绾青这个花容月貌的新贵,却依然像是被皇上遗忘的一般,久久无人问津。 这个时候,殿中的空气仿佛凝胶一般让人透不过来气。即便萧绾青穿着灿若莲瓣的妃色舞衣,落在萧绾心的眼中,却也只是一片模糊猩红—— 后宫沉浮,便是如此吧? 半晌,箫绾心缓缓打开了雕漆食盒,温然道:“姐姐,这是我宫里做的一些小糕点,姐姐请尝一尝吧。” 萧绾青看着箫绾心从食盒中拿出了精致的糕点,只是淡淡开口道:“妹妹,最近我胃口不大好,不喜欢吃腻腻的东西。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点心,妹妹还是带回去吧。” 蕊珠一听到萧绾青说了这话,赶紧道:“大小姐,您也是知道二小姐的。二小姐生性散漫惯了,一向是不喜欢下厨房的。二小姐为了能博大小姐一笑,可是在小厨房里跟着厨娘学了许久,才制出这样的一份糕点的呢!” 萧绾青听得蕊珠如此情真意切,也实在不好拂了萧绾心的面子,便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搁在这儿吧。等什么时候我感觉有些饿了,我再用一些就是。” 待萧绾青话说到此处,箫绾心竟然“扑通”一下跪倒在萧绾青的面前。 萧绾青一惊,赶紧起身扶起萧绾心,连连开口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妹妹你乃是正四品昭容,而我只是从六品贵人,妹妹你的位份远在我之上,云泥之别,你怎可对我行此大礼啊!” 听了萧绾青的话,萧绾心不禁落泪道:“姐姐,难道自从你我姐妹二人嫁入宫廷之后,姐姐你就不再认为我是姐姐的至亲妹妹了么?难道,就因为我是正四品昭容,姐姐就不愿意再见到妹妹了么?” 萧绾青微微哑口,只是低低道:“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见到萧绾青神色如此,萧绾心便索性道:“姐姐,妹妹知道,妹妹一心倾慕皇上,可是皇上却时常流连与妹妹的柔仪宫中。姐姐,若是姐姐不喜欢妹妹承宠,妹妹宁肯不要皇上,也要姐姐啊!” 萧绾青心下动容,不禁道:“好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萧绾青拉起了在地上直挺挺跪着的萧绾心,道,“妹妹,自打你我初入宫廷的那一日我便告诉过你——” 萧绾青咬了咬牙,道:“你得宠,姐姐我并不难过。因为,皇上总是要有宠妃的。即便你不是皇上的宠妃,总还有别人是。这宫里的女人就像是御花园里的花朵,永远生生不息。” 第102章 :险招 萧绾青环视四周,这才继续道:“妹妹,你看我这宫里的摆设就知道了。当日,我是与苏良人是一样的情状,都是不得宠的妃嫔罢了。可是,在苏良人还是采女时,却极为被内务府苛待,哪怕是冬日里的炭火也供应不足,害得苏良人的手上生了冻疮。” 萧绾青顿了顿,这才道:“而我,则是因为有你在,虽然内务府也时常不给好脸色,可是应用之物上总还算过得去——妹妹,姐姐其实还要感激你的啊!” 萧绾心抹着眼泪,低声开口道:“姐姐,实在是委屈你了。” “委屈?姐姐从来都不觉得委屈……”萧绾青不禁粲然一笑,道,“文安公府派你我二人进宫——父亲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听了萧绾青的话,萧绾心不禁微微惊愕,道:“父亲的意思?什么意思?” 萧绾青盯着萧绾心的眼睛,却从中看不出一丝诡辩的神色,便只好道:“当年大周初开国时,咱们萧家的先祖陪伴慕容氏先祖创下了大周的这一片大好山河。也正是因为如此,咱们萧家才被立为异姓王。只是,后来萧家日趋衰败,后来被慕容氏的旁支夺取了王位,册封为文安公,这才延续到今天。直到咱们父亲的这一代,权力早已经被掏空了。” 萧绾青不禁鼻子一酸,继续道:“父亲一向不用心于政事,难以夺权。大哥虽然是个调兵遣将的好手,可是上头有慕容氏皇族,还有陶氏外戚压着,总是难以一展抱负——妹妹,你可明白这其中厉害么?” 姐姐的话已经直白如此,萧绾心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如今的萧家,只是空有着名位在罢了,可是里子却终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大哥萧海山虽然是用兵的好手,可是有慕容氏皇族和陶氏外戚这两个大族压制着,总也是郁郁不得志,完全无法施展拳脚。 没有办法了,整个萧家的男人都没有办法了—— 现在,唯一能扭转萧家日薄西山局面的人,就是自己与姐姐这一对姐妹花。只有自己与姐姐嫁入宫廷,成为皇帝的宠妃,提高文安公萧家的地位,萧家才有再次鼎盛的可能。 萧绾心将自己的眼泪狠狠地按压了下去。 虽然,嫁与帝皇并不是自己的初衷,可是萧绾心却并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真的爱上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尽管,自己嫁给慕容景天的原因,其实不过是为了整个萧家的前途和仁孝皇后的的遗愿。可是阴错阳差,自己恰巧收获了这样的一段爱恋—— 或许,那便是上天赏赐的最好的结局。 只是,姐姐呢? 姐姐年少时在西林围场初遇慕容今天,一颗芳心就被慕容今天完全捕获。这么多年,姐姐因为姿容远在萧家其余的两位小姐之上,又极其善于跳舞,更是被父母着重培养,只想着将来姐姐入宫之后,宠冠后宫。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姿容平平的萧绾心,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慕容景天的恩宠——哪怕姐姐花容月貌,可是却永远分不去自己的一丝恩宠——这样的结局,对于姐姐来说,是否过于残酷呢? 萧绾心不敢再多想下去。 有时候,自己实在是疏忽了。自己因为看着苏梦笙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就想了计谋帮助苏梦笙获得恩宠。可是,自己看着姐姐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就全然忘记了,姐姐对于慕容今天深深的爱恋。 想不到,最后的最后,自己居然忘记了自己本应该最亲近的人。 萧绾心不想再说这些,便勉强笑道:“很快就是除夕家宴了,不知姐姐有何打算呢?” 萧绾青眉心一动,低低道:“妹妹,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只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是……”萧绾心道。 萧绾青拉住了萧绾心的手,低低道:“我听闻,从前没了的仁孝皇后便是极为善于舞蹈。当年仁孝皇后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以这‘踏月舞’而一舞动天下。我想着,倘若我能在除夕家宴上完整地将这‘踏月舞’描摹下来,或许皇上会想起以前的仁孝皇后了……” 听到萧绾青如此一说,不知为何,萧绾心的心竟然陡然一跳,脱口而出:“姐姐,万万不可!” 萧绾青一愣,不禁疑惑问道:“为何不可?” 为何不可么?其实连萧绾心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如此一说。只是,萧绾青自然是不会知道的,面前的这个一向不问世事的萧绾心,其实与仁孝皇后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渊源。直觉告诉萧绾心,这是一招险棋。 可是,萧绾心要如何才能去说呢? 萧绾心只好道:“当年仁孝皇后突然暴毙,许多事情都是后宫的隐秘,不往外说。即便咱们入宫已经入宫为妃嫔,许多事情,也都沉寂下去,不为人知了。当年仁孝皇后暴毙一事有诸多疑点。姐姐,我们不能确定皇上心中是否对仁孝皇后娘念念不忘。倘若皇上早已经不在乎仁孝皇后,或者心中更是忌恨仁孝皇后的,姐姐该当如何呢?”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萧绾青不禁惊道:“怎会?仁孝皇后陪伴皇上多年,后来一朝病逝,皇上极尽哀荣不说,更是写诗百首,以作哀思。哪怕是仁孝皇后去世了,都要在三年之中不举行选秀。且仁孝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嫡妻,皇上又怎会毫无怜悯呢?” 萧绾心不禁摆了摆手,郑重道:“姐姐,你是萧绾青,是文安公府的大小姐萧绾青。姐姐你既然善于跳舞,大可换一个别的你擅长的舞蹈就是了。这一招棋,太险,得不偿失——姐姐,这实在不值得姐姐去冒这个险。” 萧绾青微微垂首,道:“妹妹,我自认为容貌还算出众,可是自打我入宫以来,皇上几乎都不会正眼瞧我,何来宠幸呢?妹妹,我不会绣那一幅‘桃花春意图’,更不会绣海棠花儿的寝衣来得到皇上的关注……妹妹,许多事,我都只能依靠自己。” “姐姐,你说什么?”萧绾心听到姐姐接连提到了桃花春意图,还有那一件绣了海滩花儿的寝衣,不禁惊愕道,“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萧绾青不禁苦笑了一声,道:“这后宫里的事,原本就没有什么是密不透风的。妹妹,这一次,我也是提点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别被人落了把柄。这一次,是摆明了有人要挑拨你我姐妹二人之间的关系。姐姐在这里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想告诉你——”说罢,萧绾青拉住了萧绾心的手,道,“妹妹,姐姐与你是一心的。” 萧绾心虽然心下动容,可是那种突然被人背叛的感觉却始终挥散不去。 自己在暗中帮助苏梦笙得宠,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萧绾心之所以闭口不言,就是不希望自己与姐姐之间因为一个外人而生疏。 到底是哪里错了,到底是哪里错了消息出去? 待萧绾心扶着蕊珠的手走远了之后,萧绾青才渐渐阴下脸来。冰绡适时地递上了一杯热茶,道:“大小姐,可以一口热茶暖一暖身子吧。” 萧绾青却是不耐烦地推开了冰绡的手,冷冷道:“我不冷——等我换了衣裳就暖和了。” 冰绡低首道:“大小姐也实在是太过辛苦了。这样冰天雪地的,还要穿着这样单薄的舞衣来练习舞艺。其实,二小姐也真是的,宁肯帮一个外人争宠,都不愿意帮大小姐你一把,害得大小姐还要受这份委屈,还要时时操劳……” 萧绾青冷冷道:“她不帮我,自然有她的道理。入宫之后,大家便都是天子的妃嫔,说什么血亲姐妹,哪里比得上这后宫的荣华富贵。左右我也是要靠我自己的。” 冰绡点了点头,道:“好在嘉妃娘娘是个好性子的,时常周济大小姐。后来得知大小姐擅长跳舞,又特意拨了乐师过来。其实嘉妃娘娘也不怎么得宠呢!嘉妃娘娘是依靠着皇后娘娘日子才不会过得紧巴巴的,却不想嘉妃娘娘竟然那么厚待大小姐。” 萧绾青冷冷道:“后宫之中,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嘉妃说她帮着我,是不忍心看着我等成白头宫女,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藏了什么坏心思呢?皇后娘娘也好,嘉妃娘娘也好,宸昭容也好,哪怕是纯嫔、苏良人也好——其实,她们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冰绡听得萧绾青言语激烈,不禁道:“其实二小姐也知道自己实在是疏忽大小姐,今个儿不就来看望大小姐了么?” “看我?”萧绾青冷冷道,“谁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看我?” 冰绡黯然垂首,道:“大小姐若是不喜欢二小姐,那为何还要告诉二小姐柔仪宫里有咱们的人呢?万一让二小姐给拎出来了,那可不就——” “没什么。”萧绾青冷冷道,“我不信她有那样的本事。其实,就算是拎出来有什么呢?不过是偶尔用用罢了。相比之下,我倒是乐意看着,她明知道自己宫里头有给别人办事的人,她自己究竟要如何自处呢?” 第103章 :猜疑(上) 永和宫中,帐中香浓郁而甜香的味道久久不散。红罗帐中,慕容景天倒在床榻上,轻轻地拥住了贤妃娇嫩柔软的身躯,也不说话,只是用热烈的亲吻来填补这欢愉之后偌大的空虚。 方才的疲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褪去。慕容景天打量着怀中女子的娇媚容颜,不由的温然一笑。 见到慕容景天的表情,贤妃却是不禁笑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仿佛是在看臣妾的笑话呢!” 慕容景天也不恼,只是无比爱怜地抚了抚贤妃的如瀑长发,温然开口道:“是么?可是朕就是想看你的笑话。朕离不开这永和宫,更离不开你——朕哪怕是在问政殿与大臣们谈论政事,可是空闲之余,朕心里头也是实实在在地想着你的。贤妃,你说一说,你要如何才能招架得住朕呢?” 听到慕容景天说得如此直白,贤妃不禁羞得不能自己,索性一把推开了慕容今天,佯作生气道:“皇上也真是的,即便是在臣妾的永和宫中,也不能这么口无遮拦的呀!皇上要是还这样说,臣妾明个儿就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就说臣妾身体不爽,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侍寝了。到时候,皇上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臣妾可不管了!” 见到贤妃如此,慕容景天却是丝毫不恼,只是淡淡开口道:“你这帐中香的味道,朕闻着真是舒心。朕记得,你初入宫廷之时,似乎并不喜欢熏香。你宫里头也大多是用了新鲜的瓜果调和气味而已。怎的自从你晋封为贤妃之后,倒是喜欢用这样浓郁的帐中香了?” 听到慕容景天提及了帐中香,贤妃不禁娇媚一笑,温然道:“此香虽然名为‘帐中香’,但是与南唐后主李煜和大周后周娥皇却是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是臣妾闲来无事,自己调和着玩的。想不到,竟然得出了此香。” 贤妃顿了顿,旋即道:“只是,臣妾想着,南唐后主与大周后情深爱重,臣妾便想讨个彩,索性叫了‘帐中香’,只想留皇上时时在臣妾的永和宫中——不知道,皇上是否觉得臣妾是狐媚惑主呢?” 慕容景天却是淡然一笑,只是熟练地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贤妃的玉体,更是挑拨起了贤妃敏感的神经。 慕容景天索性伸手将贤妃揽了过来,温然道:“你的想法倒是好。只是李煜被一杯牵机结束了性命,也终究是辜负了周娥皇。朕对你的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别人倒是也想‘狐媚惑主’,可是,别人难道有这个本事么?” 贤妃却是娇羞地推开了慕容景天,娇滴滴道:“别人不说也就罢了,只是,柔仪宫的宸昭容,皇上却似乎很中意呢!臣妾听闻,宸昭容宫里头有一味香,仿佛是叫什么——‘桃夭香粉’的。皇上似乎喜爱宸昭容的桃夭香粉,更胜过臣妾的帐中香呢!” 贤妃如此一语,慕容景天却是淡淡地侧过头去,开口道:“贤妃,你也知道,这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朕即便心在你这里,可是后宫与前朝之间盘根错节,许多事,朕不得不顾及着她们的颜面。至于宸昭容么——” 慕容景天也不看着贤妃,只是淡淡道:“她不过只是一个心思单纯,胸无城府的普通女子罢了。且她的家世并不好,文安公又早年就失了权,朕不过也是不忍心看她就这么白白地等成了白头宫女,只是偶尔宠幸罢了——不管怎么说,贤妃,不信你拿来彤史看看,朕还是留宿在你的永和宫的时候最多啊!” “是么?”贤妃却是不以为意似的,只是道,“臣妾听闻,皇上似乎十分中意宸昭容。臣妾想着,或许,等到除夕一过,皇上便想着要晋封宸昭容为昭仪了。等再过些日子,宸昭容若是生下个一儿半女,只怕是连妃位也不够封了。说不定便是册封为臣妾所在的四妃,‘淑妃’,或者是‘良妃’什么的。再不济,也总是夫人——皇上,你说是不是呢?” 然而,在慕容景天的眼眸中,贤妃看不出有任何感情。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却也只是敷衍似的吻了吻贤妃的水嫩的脸庞,温然开口道:“贤妃,你不要多心。朕的女人虽然不少,可是得朕心意的女人也没有几个。皇后也就罢了,毕竟有着家世和嫡长子在。比如德妃,德妃是从前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伺候朕的,朕立后封妃,也实在是不能不顾及德妃的颜面。因此,即便德妃不能侍寝,也不曾生育一儿半女,朕还是给了她四妃之中最末位的德妃。只不过,只空有一个名头罢了。” 慕容景天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其实粹妃一向是个好心性的,懦懦的不说话,倒是难得。而且,粹妃是当年父皇挑选给朕的女人,朕也不能拂了父皇的面子;嘉妃性格温婉贤淑,一向是不爱争宠的,且嘉妃与当年的仁孝皇后关系颇为亲密——嘉妃虽然出身低微了些,可是仁孝皇后在世的时候几度向朕开口,朕也是顾及着仁孝皇后的面子罢了。” 慕容景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其余的么,敬贵嫔和李淑媛为朕生育了公主,朕惦记着公主也不能太委屈了她们。只是,虽然她们为朕生育了公主,朕也没有给他们一宫主位的位份……” 贤妃却是朱唇微启,柔声道:“皇上真是偏心,这后宫里的女人们,皇上都快说了个遍了——可是,皇上怎么不说臣妾呢?”贤妃顿了顿,又道,“皇上说嘉妃身份低微,臣妾其实也算是身份低微。皇上说德妃不曾为皇上生育一儿半女,臣妾也不曾生育一儿半女——可是,皇上为何给了臣妾四妃之首的尊贵地位,仅次于皇后呢?” 慕容景天面容一滞,随即恢复了温和而妥帖的笑容,开口道:“朕之所以会给你四妃之首的贤妃一位,是因为你在朕心中的地位与众不同。你的出身的确是低微了一些,只是你的父亲这些年做的不错,如今也在高位了,且你好歹也是个官家女儿,身份上也还算过得去。至于子嗣么——”慕容景天咬着贤妃的耳朵,吹着丝丝泛凉的气息道,“朕与你之间,总要有一个孩子才好……” 贤妃却是眉心一动,随即冷漠地推开了慕容景天。慕容景天不知所以,只发现贤妃竟然躲在被子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慕容今天赶紧宽慰道:“好好儿的,贤妃你怎么哭了?” 贤妃却是一直哭泣不已,也不搭理慕容景天。慕容景天无奈地咂咂嘴,索性别过头去,也不说话了。在贤妃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中,二人各怀心事,终于彼此睡去。 次日清晨,在送走了慕容景天之后,贤妃便由着吉祥为自己梳妆。 吉祥瞧见了贤妃眼底下隐隐约约的一道乌青,心中疑惑,不禁开口道:“贤妃娘娘,皇上最近总是来咱们的永和宫,怎的贤妃娘娘还是如此容颜憔悴呢?” 一听到“容颜憔悴”这四个字,贤妃不禁立即扯过了一面镜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在确定自己似乎看不出其他的时候,这才开口问道:“吉祥,难道本宫的容貌有所损伤了么?” 吉祥一凛,赶紧摆手道:“不,不,不——贤妃娘娘您容色倾城,颠倒众生,哪里会有损半分呢?” 吉祥顿了顿,这才又继续道:“只是,贤妃娘娘似乎昨夜睡得并不安稳,眼下隐隐约约有团乌青呢!不过,贤妃娘娘您毕竟年轻貌美,又一向保养得宜,只要今夜好好歇歇,就能恢复以往的如花容颜了。” 贤妃却是仿佛没有听见吉祥的一番话似的,只是抚了抚眼下的乌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眼下本宫已经二十五了。这女人一过了二十五,老的就快了。等三十岁一过,便是开败了的花儿,没人看了。即便本宫因为不曾生育一儿半女而显得年轻些,终究是老了。” “怎会?”吉祥勉强一笑,低低道,“贤妃娘娘您圣宠优渥,宠遇深厚,皇上常来咱们永和宫不说,太后娘娘对于贤妃娘娘您也是喜欢得紧呢!贤妃娘娘您得到皇上的宠爱不说,又在太后娘娘面前得脸——奴婢纵观这后宫之中,您可是这后宫里头得意的第一人呢!” “哦?第一人么?”贤妃却是横了一眼吉祥,冷冷开口道,“怎么,本宫得了皇上的宠爱与太后娘娘的赏识,难道就是后宫得意的第一人了么?吉祥,我问你,那皇后呢?比起皇后,我可是缺了什么?” 吉祥喉咙一动,心中思量着道:“皇后娘娘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地位尊贵,又有太皇太后撑腰。只是,太皇太后身子日趋衰老,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还能挺几年呢?贤妃娘娘您的父亲在前朝得皇上赏识,您在后宫又得宠,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呢?” 贤妃却是突然厉声道:“你给本宫跪下!” 吉祥不知道贤妃为何发怒,只得颤颤地赶紧跪下了。 第104章 :猜疑(下) 贤妃却是气恼无比道:“吉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戳本宫的痛处么?你明明知道本宫没有孩子,为何还言语挑拨着本宫!你说,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吉祥见到贤妃骤然发怒,顿时十分委屈,不禁连连哀声恳求道:“贤妃娘娘恕罪!贤妃娘娘恕罪!贤妃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啊!奴婢不敢妄论贤妃娘娘的事情啊!奴婢……奴婢没有讥讽贤妃娘娘的意思啊!” 贤妃却是气得只发怔,一双玉手里搅着绢子道:“本宫虽然没有孩子,可是到底有皇上的恩宠与太后娘娘的赏识在。本宫如今已经是仅次于皇后的大周第一宠妃了,本宫还怕什么?” 贤妃恨恨地咬着自己的牙齿,仿佛都要将自己的贝齿咬碎一般,愤然道:“哼!当是什么好东西呢!不过只是个孩子罢了,要不要的,有什么要紧的!你看看李淑媛,你再看看敬贵嫔,自从生了孩子之后,憔悴的跟个什么似的?一朵好好地花儿就这样残了——本宫的倾城容貌,怎可因为一个孩子而有半点损伤!孩子这东西,不要也罢!” 贤妃纵然是疾言厉色,可是吉祥却是按捺着不敢瞎说,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又惹得贤妃不高兴,便赶紧开口道:“是!是!是!贤妃娘娘您说的极是呀!贤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哪怕是现在有了宸昭容、苏良人这些新贵在,也不能分去贤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半点宠爱啊!” 贤妃听了吉祥的这一番奉承的话,有知道自己的确是太过紧张了,因此这才略微放轻松了一些。 只见贤妃柳眉一竖,横了一眼吉祥,冷冷开口道:“吉祥,怎的本宫今天冷眼瞧着你,仿佛你的容貌跟粹妃是有几分相像的呢!” 吉祥一凛,赶紧连连磕头道:“贤妃娘娘,奴婢怎会与粹妃娘娘容貌相似呢!奴婢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呀!而粹妃娘娘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妃嫔……” 贤妃也不欲多说,只是冷冷地摆手道:“罢了,或许是这几日本宫心里头一直想着粹妃,心里头也实在是不太好受,不管是见着谁,总能想起她粹妃……” 话到此处,吉祥不禁疑惑问道:“既然贤妃娘娘说到了粹妃娘娘,奴婢心里头倒是十分不明白了——粹妃娘娘为何会被皇上突然打发到祥福院那种地方去了呢?” “打发?”贤妃轻咬贝齿,不禁冷笑了一声,连连道,“你以为就这么容易么?皇上龙颜大怒,怎么会仅仅是将粹妃打发道祥福院这么简单!昨夜,皇上留宿在咱们的永和宫中,本宫倒是听皇上说起过一句的——” 贤妃略一扬起下巴,道:“只是,眼下已经是快到除夕了。即便粹妃有错,可是不管怎么说,宫里头也不宜在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事情,伤及国祚。皇上说了,等来年开了春儿了,就是废黜粹妃的位份,打发到皇陵守灵去。” 吉祥不禁咂舌道:“粹妃娘娘究竟是犯了什么错,竟然让皇上动怒至此,还要废去粹妃娘娘的位份,打发到皇陵守灵去!”吉祥只觉得一凛,不禁道,“打发到皇陵那种地方,可是连冷宫都不如!” 贤妃却是淡淡道:“本宫怎么知道——左右是她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想废黜谁,褒奖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时么?咱们只要听着就是了。” 吉祥僵硬地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怎么,贤妃娘娘您一点都不知道么?” 贤妃听着吉祥这话奇怪,不禁冷下脸来,道:“本宫能知道什么!本宫只知道伺候好皇上,让皇上舒心顺意就是了——”说罢,贤妃横了一眼吉祥,道,“吉祥,你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言语上这么冒冒失失的。” 吉祥一凛,赶紧叩头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伺候着贤妃娘娘多年,只是愈加觉得后宫恩宠变幻莫测,难以揣摩。奴婢有什么心思,也是希望贤妃娘娘能永获恩宠罢了。” 贤妃瞥了一眼吉祥,冷冷道:“罢了,本宫知道你没有坏心思,是忠于本宫的。” 贤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低低道:“若是放在以前,本宫只相信缘分,不相信人为。可是如今,本宫却不得不相信,这‘人为’的厉害。粹妃折损在谁的手里,本宫不知。本宫只是奇怪了,粹妃一向无宠,有么有子嗣,谁会费尽心思扳倒一个没用的人?” 吉祥伏在地上,恭顺道:“左右废黜的旨意是皇上下的,咱们也是没有办法。贤妃娘娘不用多做他想,只要一心固宠就是了。” “嗯……”贤妃仿若没听见吉祥的话似的,只是冷冷道,“对了,本宫让你给太后娘娘备下的礼你都备好了么?” 吉祥赶紧道:“奴婢听从贤妃娘娘的吩咐,已经备好了。” 贤妃点了点头,道:“好,本宫也有一段时间没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了。等一会儿日头高一点了,暖一点了,吉祥你跟着本宫去慈宁宫一趟。” “是……”吉祥恭顺地垂下脑袋,随即行了礼,退了出去。 因着大雪将化,露出了昏暗的宫道,又在寒冬腊月里,宫道上变更是显得阴沉沉的。吉祥满腹委屈,头也不抬地走在了宫道上。 吉祥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 打眼一看,迎面的便是柔仪宫的清芬姑姑。按着宫女的位份,清芬姑姑在吉祥之上,吉祥赶紧行礼道:“清芬姑姑好……” 清芬见到是吉祥,便赶紧堆了笑脸过去,一把拉住了吉祥冰凉的双手,道:“好吉祥,总算是见着你了——怎的手这样凉?” 吉祥尴尬地把手给缩了回去,低低道:“承蒙清芬姑姑关怀,吉祥无事。” 清芬见到吉祥面容凝滞,不禁关切道:“好孩子,怎么了?可是贤妃娘娘又给了你气受了?” 吉祥含着眼泪摇了摇头,道:“咱们不过是做奴婢的,在哪里不是受气呢?都是一样的。咱们这些奴婢,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分位,总是最低贱不过的,只是任人凌辱践踏罢了。” 清芬听着吉祥言语中如此自哀,心下一动,一只手拉住了吉祥的手,另一只手随手一推,就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雕花银镯送到了吉祥的手腕上。 吉祥一凛,赶紧道:“清芬姑姑,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使得使得!”清芬姑姑笑着道,“好孩子,姑姑在这后宫里头没有什么亲人,姑姑就瞧着你最顺心了。姑姑说句不好听的,来日姑姑若是不在了,恐怕这后宫里也没有一个人能管我这个老骨头。到了那一日,只要吉祥你那个破绢子裹上我,别让我冷飕飕地走了,那就行了。” 吉祥听着清芬姑姑这话怪异,愈加不敢答话了,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怎会呢?清芬姑姑您是柔仪宫的掌事宫女,如今柔仪宫的那一位这般得宠,清芬姑姑过的自然也是好日子呢!” 清芬听吉祥如此一说,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吉祥,你的日子不好,姑姑的日子也不好,柔仪宫的那一位,在皇上面前柔情似水的,到了怎么下人跟前就是作威作福的了……” 吉祥惊愕道:“我听闻宸昭容是个好心性的,难道还责难姑姑了么?” 清芬说道伤心处,摸着眼泪道:“吉祥,你的话很对。咱们不过是做奴婢的,在哪里不是受气呢?都是一样的。咱们这些奴婢,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分位,总是最低贱不过的,只是任人凌辱践踏罢了。” 说罢,清芬顿了顿,道:“说起来,这后宫之中,性子最好的还是粹妃娘娘了。只是,粹妃娘娘实在是太可怜了,竟然被皇上打发到了历来只是住身份低微的太妃们的祥福院去了。” 清芬小心翼翼地觑着吉祥的表情,道:“只是,粹妃娘娘毕竟是跟在皇上身边老人了。我想啊,皇上不会不顾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应该是把粹妃娘娘关在祥福院几天就放出来了吧?” 吉祥眼见着四周无人,这才低声开口道:“清芬姑姑,您难道不知道么?虽然粹妃娘娘为何而得罪与皇上我并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粹妃娘娘只怕是命里的劫数,躲不了了。我瞧着呀,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粹妃娘娘了!” 清芬惊愕道:“吉祥,此话何意啊?” 吉祥压低了声音道:“昨夜皇上是歇在永和宫的。今个儿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听了贤妃娘娘说了,眼下已经是快到除夕了。皇上即便再如何恨极了粹妃,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宫里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出现这样不宜的的事情,伤及国祚。贤妃娘娘听皇上说了,说等来年开了春儿了,就要废黜粹妃娘娘的位份,直接打发到皇陵守灵去了!” 清芬听到吉祥这字字句句,不禁惊愕道:“怎会这样?打发粹妃娘娘去皇陵守灵么?天啊,那个鬼地方,可是比冷宫还不如啊!” 吉祥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粹妃娘娘也不知道是得罪谁了,竟然招此祸患——只怕啊,粹妃娘娘成了咱们明武一朝第一个被废黜的妃嫔了。”说罢,吉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消失在了茫茫的宫道上。 第105章 :除夕 大周后宫之中,慕容景天的妃嫔虽然并不算少,可是位份高的妃嫔,也就是身为皇贵妃、贵妃、四妃、夫人或者六妃的一宫主位的妃嫔并不多。 其实,若是细细地算起来,除了皇后之外,便是贤妃、德妃、嘉妃、粹妃身份尊贵了。 贤妃与德妃位列“贤良淑德”四妃,地位自然不一样。只是贤妃多年宠遇不断,而德妃居住在阴冷的华阳宫里,不过只是空有一个“德妃”的名位在罢了。 至于嘉妃与粹妃,虽然位列六妃之中,可是却也是主位妃嫔中的最低的。可是,饶是如此,粹妃骤然失宠,也在后宫之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只是,因为如今是年下,且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后宫里的眼睛大多盯着有太皇太后撑腰的皇后身上,因此粹妃骤然被冷落贬黜的事情,也就渐渐没有人再提及了。 在等待过年的日子里,慕容景天因着要照顾着前朝的王公大臣的参拜,便与皇后时常在接见王公大臣的太极宫度过。若是一天结束之后,疲乏不堪的慕容景天便也是歇在了距离太极宫较近凤寰宫或者永和宫中。如此,慕容景天大多是歇在皇后或者是贤妃的宫里,萧绾心的柔仪宫倒是少来了。 只是,虽然慕容景天来的少了些,可是慕容景天总是少不了赏赐下来。看着手上的恩赐,萧绾心虽然心中忧愁,可是好在知道慕容景天心中是有自己的,且自己与箫绾青、苏梦笙、纯嫔三人交好,如此姐妹之间说说话,日子便也就匆匆过去了。 除夕这一日,白天里慕容景天与皇后早早就穿上了朝服,在太极宫接受百官、命妇还有王爷公主们参拜。此外,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还要接见朝廷命妇与公主的拜见。如此折腾了一天下来,直到是除夕宫宴上,萧绾心才真切地见到了慕容景天与皇后。 只是,那么远…… 如今,虽然萧绾心的位份已在昭容一位,可是却也不过只是低等宫嫔罢了。除夕宫宴上,除了皇后之外,便是只有身为一宫主位的位份高的妃嫔可以随侍左右。例如萧绾心这样的低等妃嫔,即便是十分得宠的,也只能随着其他的妃嫔一起坐得远远的。 宫宴上的歌舞,大多着华丽之态。萧绾心一向不喜欢这样奢华热闹的歌舞,看着那些舞伎颇为木讷的眼神舞步,更是没有意思。宴席之中,萧绾心便也只与苏梦笙、纯嫔彼此说着话罢了。 苏梦笙见着萧绾心如此神伤,不禁开口道:“姐姐,今个儿是除夕新年的好日子,怎的姐姐还是如此愁眉不展的呢?” 为何会愁眉不展么?难道自己能告诉苏梦笙,自己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与他真正的妻子站在一起,自己心酸嫉妒么? 嫉妒,是妃嫔的大忌,饶是自己与苏梦笙交好,也不能这么直抒胸臆。萧绾心勉强一笑,只是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家罢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家之外过除夕呢!” 听了萧绾心的话,苏梦笙恬然一笑,温然道:“原来是这样。姐姐出身文安公府,身份尊贵,想必姐姐从前未出嫁时,在家中过除夕,一定是很热闹的吧?” 萧绾心默默地饮了一口酒,点了点头,笑着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只是,我那时年幼,父亲又一向极为宽厚,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便让我与姐妹们和一些适龄的婢女们一起玩耍守岁罢了,也不拘着什么,和宫里头倒是差不多。只是,我从前在文安公府时,没有这些个规矩约束着,倒是更加舒心一些。” 苏梦笙听了萧绾心的话,默默地垂下眼眸,道:“妹妹看到姐姐如此甜蜜的样子,便知道姐姐从前的日子很幸福。” 萧绾心略一挑眉,不禁问道:“那么,妹妹从前在家是如何呢?” 听了萧绾心提及自己,苏梦笙不禁咬了咬嘴唇,低低道:“妹妹就不如姐姐许多了。妹妹的母亲虽然是父亲的嫡妻正房,可是母亲早已经是年老色衰了,父亲也不大看得上眼。不仅如此,母亲又一向不喜欢与姨娘们牵扯着那些事情,事事都是让着,渐渐的,姨娘们也就不安分了。” 苏梦笙顿了顿,继续道:“姐姐,妹妹虽然是嫡亲长女,可毕竟只是个女儿,她们的孩子即便是庶子,可毕竟是儿子……妹妹也没有办法,只能随着母亲学习刺绣,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听到苏梦笙言语之中如此自伤,萧绾心不禁轻轻地握住了苏梦笙冰凉的双手,温然道:“好妹妹,别难过。如今妹妹你已经是皇上的宠妃,你的地位已经不同于从前了。或许从前你受了不少的委屈,可是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是不是?” 苏梦笙眼眸一动,却是隐隐含泪道:“妹妹知道姐姐是在宽慰我。只是,妹妹从前在家的时候,是一向不得父亲宠爱的。若不是因为妹妹身为女儿身,有几分姿色,又恰好赶上了皇上举办选秀大典——唉,否则,妹妹便是不能入宫了。” 苏梦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酸道:“可是,这终究是见不得人的去处……” 萧绾心听得苏梦笙这话说的不对,刚要开口,却是纯嫔在一边淡然道:“苏姐姐性子倒是直爽呢!只是,苏姐姐的这话儿啊,咱们姐妹之间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让旁的人听了去——若是被旁的人听了去,说不定呀,又是多少是非纷争呢!” 听了纯嫔的话,萧绾心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开口道:“纯嫔妹妹倒是活得剔透。” 而纯嫔却仿佛是全然不在乎似的,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妹妹既然已经入了宫,自己若是不活得剔透伶俐一些,那便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妹妹再如何年轻不懂事,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到底,不过是人活一口气罢了——如今的日子,虽然是退而求其次,可是妹妹也算是知足了。” 纯嫔夹了一筷子酥梨卷吃了,这才道:“对了,姐姐,怎的不见萧贵人呢?” 萧绾心虽然面上是笑着,可是心中却是有些阴郁,只是低低道:“近日风大,姐姐患了咳疾,不宜出宫。皇上与皇后特别赐了恩典,准许姐姐不出宫赴宴。” “哦?是这样么?”纯嫔又缓缓地饮了一口酒,淡淡道,“说起来,萧贵人的这病倒还真是时候——姐姐啊,妹妹多嘴提醒一句,姐姐的眼光也该长远一些,别被轻易蒙蔽了才好。” 纯嫔自然是不会知道的,萧绾心在乎的,并不是姐姐箫绾青与自己争夺宠爱,而是姐姐执意要兵行险招,要依靠着模仿仁孝皇后而获得皇上的宠爱。 萧绾心无比忧心地遥遥地看了一眼坐在龙凤宝座之上的慕容景天,不知怎么的,心里头竟划过一丝莫名的惊恐——不知为何,萧绾心总是觉得,慕容景天城府深沉不可揣测,并不像是自己所见到的那般仁厚。 可是,萧绾心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原本是与大周最不相干的人,可是却阴错阳差,一朝入宫,成为宫妃,又颇得慕容景天宠爱。 最开始,萧绾心不能接受如今自己的身份,又来勉强接受了,又想安稳度过此生。后来此计不成,成为宫妃,便只想着完成仁孝皇后的心愿,不作他想—— 谁能料到呢?萧绾心的那颗心,就这样被那个坐在宝座之上的英俊男子给俘获了。萧绾心抚了抚耳垂,似乎,慕容景天温柔的鼻息还为褪去。那些缠绵的情话,还回响在自己的耳边。 罢了,罢了。慕容景天的身份是大周皇帝。既然身为帝王,便注定不能一心相守。如今,慕容景天虽然多有内宠,可是对自己却也算上有情——自己,还有什么不是不满足的呢? 如此几杯酒下肚,萧绾心已经面色泛红了。萧绾心眼神迷离,遥遥地眺望着慕容景天明黄色的身影—— 这一日,慕容景天与皇后穿着的是恰好相配的龙凤朝服。也是,只有皇后才是他慕容景天名正言顺的妻子。而自己,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呢?不过只是一个宠妃罢了。 所谓宠妃,除了眼前虚无缥缈的宠爱,又有什么呢?哪怕是在李淑媛心中最重要的位份,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论起恩宠,德妃乃是四妃之尊,可是她居住在那样阴冷的华阳宫里,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慕容景天一面呢? 或许,皇帝对一个女人用情,便是对另一个女人的负心吧——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又饮了一口酒。 纯嫔活得通透,是因为她并不爱慕容景天。即便纯嫔颇得皇帝恩宠,可是纯嫔的心,却依旧显得遥远而迷离,仿佛是谁也抓不住似的——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那一日初见纯嫔,她便是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到底谁才是她的萧郎呢?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觉得有些眩晕,只是用一只手撑着自己,勉强不让自己倒下罢了。 第106章 :昆艳 正当萧绾心有些眩晕的时候,贤妃却是突然娇然起身道:“启禀皇太后、皇上、皇后,臣妾瞧着这宫廷歌舞年年看着,倒是落得俗套了。” 说罢,贤妃略一扬声道:“臣妾不才,倒是会唱几首昆曲。臣妾想着,光是听着瞧着这些歌舞也是没什么意思。不如,由臣妾唱一曲昆曲,来为大家助兴,不知皇上是否同意呢!” 慕容景天见到贤妃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温然道:“朕知道,贤妃你的昆曲自然是在宫中拔尖的。只是,贤妃你从前一向不喜在别人跟前唱昆曲,怎的今天除夕宫宴,贤妃倒是有兴致了?” 听了慕容景天的话,贤妃却是俯身一礼,娇然道:“大周在变,皇上在变,臣妾也在变——难道不是么?” 这一下,倒是慕容景天有些难接口了。 听了贤妃的话,皇后不禁开口道:“本宫记得,贤妃妹妹你初入宫廷时,便是唱了一出获得君心。之后,皇上十分钟爱贤妃妹妹,听贤妃妹妹演唱昆曲也大多是去了贤妃妹妹的永和宫中,咱们倒是许久没有听过贤妃妹妹的莺声了——只是,不知道贤妃妹妹今个儿想唱个什么呢?” 贤妃淡然一笑,全仿佛并没有把皇后放在眼中似的,只是道:“臣妾只要唱了,皇后娘娘便知道了。现在问这个,做什么呢?——” 皇太后却是端庄一笑,道:“贤妃倒是会卖关子了。不过,听贤妃这样一说,哀家倒是有兴致了。不知道,这样娇俏的一个小人儿会在除夕宫宴上唱些什么呢?” 萧绾心遥遥看过去,贤妃这一日的装束倒是十分精致。 只见贤妃穿着一身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裙,上头更是绣了繁密芍药花纹。打眼一看,贤妃的身上还罩着一件轻薄半透的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更是在端庄之中平添了一丝妩媚娇柔,让贤妃整个人都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碧桃一般娇艳。 贤妃见到皇太后、皇上与皇后都已经默许了,便略一挥手,便是缓缓唱到: “奠灵筵礼已终,诉衷情话正长。你娇波不动可见我愁模样?只为我金钗佃盒情辜负,致使你白练黄泉恨渺茫!向此际槌胸想,好一似刀裁了肺腑,火烙了肝肠!只见她垂垂的湿满颐,汪汪的含在眶,纷纷的点滴在神台上。分明是牵衣请死愁容貌,回顾吞声惨面庞。这伤心真无两……” 待贤妃缓缓唱完,宫宴上的人倒是都默不做声了。 皇后淡淡一笑,道:“嘉妃一向是喜欢读书的,不知道嘉妃知不知道贤妃所唱为何呢?” 这个时候,嘉妃赶紧起身一礼,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所唱的,乃是洪升所作的取材自白居易的长诗,讲的是唐玄宗和贵妃杨玉环之间的爱情故事。曲子里,唐玄宗宠幸贵妃杨玉环,并且于七夕之夜在长生殿对着牛郎织女星密誓永不分离。” 说罢,嘉妃淡淡地瞧了一眼贤妃,继续开口道:“只是,最终在马嵬坡军士哗变,唐玄宗不得已让高力士用马缰将杨玉环勒死。只是,帝妃的情谊,并不随着杨玉华的离世而稍有减损。” 嘉妃顿了顿,旋即道:“待唐玄宗回到长安后,唐玄宗日夜思念杨玉环,遂派方士去海外寻找蓬莱仙山,寻找杨贵妃。最终,唐玄宗的痴情感动了天上的神明,便使唐玄宗与杨贵妃两人在月宫中最终团圆了。” 而皇后的声音中听不出来是喜是恼,只是淡淡道:“嘉妃果真是博学广知的。只是,不知贤妃唱这所为何意呢?” 贤妃也不急,只是缓缓道:“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其实杨贵妃的心意,也不过只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 说罢,贤妃的媚眼横了一眼皇后,这才道:“人人都道杨贵妃红颜祸水,其实杨贵妃不过是一个弱质女子。身为女子,又能如何呢?即便杨贵妃当日恃宠而骄,连带着梅妃一等都失了宠,可是再大的事情,却也不过只是宫闱之事罢了。若是说杨贵妃的姊妹虢国夫人、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擅权弄政,那么给了她们权力的人,又是谁呢?” 听了贤妃的话,众人不禁一凛。 历来大周后宫不得干政,贤妃的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儿女情长,可是里子里却是在给自己推脱——想必,贤妃已经听到了些许前朝的风声吧。 而皇后却是恍然未觉一般,只是笑着应答道:“贤妃妹妹果然是机智聪慧的。本宫如今已经年老,更加是自叹弗如了——只是,贤妃妹妹唱的好听,不知皇上是作何感想呢?” 只见慕容景天的面色稍稍阴郁,可是很快就变得云淡风轻,只是道:“朕原本只是知道贤妃一向是小女儿情态的。想不到,贤妃你偶尔说起政事来,竟然也是十分得当的。倒是朕小瞧了你了。” 慕容景天默然饮了一口茶,这才道:“也是了,帝皇之尊,岂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够撼动的?左不过是唐玄宗沉迷美色,忘乎所以,才葬送了自己一手开创的盛世繁华罢了。男子无用,怪罪女子做什么呢?” 贤妃眼眸一动,低低唱道:“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无限情思。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贤妃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目光,坚定道:“臣妾对皇上的心意,天地可鉴。臣妾别无他求,只求一生一世侍奉在皇上的身边罢了——不知皇上,能否应允臣妾的心意呢?” 听到贤妃如此情真意切,慕容景天不禁心下动容,开口道:“傻丫头,你这是说什么呢?朕一直都是宠爱你的。贤妃,你自然是要陪伴着朕一生一世的。” 说罢,慕容景天往边上挪了挪,竟然挥手道,“来,贤妃,下头冷,你过来坐吧。” 慕容景天的这一声吩咐,无异于一道惊雷炸起。 慕容景天现在所坐的龙凤宝座,乃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宝座。能有资格坐这个座位的,除了皇上,便是皇后了。而如此,慕容景天与贤妃之间言语亲昵不说,竟然还让贤妃堂而皇之地坐上了象征是至高无上皇权的宝座——如此,明白是不把坐在一边的皇后放在眼中。 在参加宫宴的这些人当中,自然是皇后最惊愕了。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尚且只能坐在慕容景天的旁边的规制稍小的龙凤宝座上,可是贤妃不过只是一个区区妃妾,皇上竟然允许她坐在自己身边,与自己相互依偎——这不是在打皇后自己的脸么? 皇后顿时变得脸色惨白,似是不信地喃喃开口道:“皇上——您说什么?” 这个时候,已经有几个按捺不住的皇亲起身厉声道:“皇上,万万不可!贤妃娘娘身份再尊贵也只是妃妾,怎能坐上龙凤宝座!历来有资格坐上龙凤宝座的,便只有皇上与皇后二人啊!请皇上三思!” “规矩是天子定的,现在上头的那一位就是天子,改一改规矩,也算不得什么。咱们这些人啊,只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就是了,管那些闲事做个什么……” 说话的,正是延庆王。 因为在重阳宫宴调戏萧绾心而被皇上禁足的延庆王,到底是有着军功和资历在,因此早早地就放出来了。只是,延庆王被放出来之后,一改往日的脾气,变得谨言慎行了。 不仅如此,延庆王推脱自己连年征战,身体不好,如今连早朝都不大上了。只是,这一次是除夕宫宴,有身份地位的皇亲都要到场,延庆王实在没有办法推脱,这才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边喝着闷酒。 慕容景天听了延庆王的话,点了点头,道:“皇兄说的极是。朕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下头冷,朕不忍心看着贤妃在下头受冻,所以这才召她上来坐的——朕没有别的意思。且皇后一向宽容大度,想必也是不会在乎的。皇后,你说是不是呢?”说罢,慕容景天挑衅似的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却是脸色惨白,只是勉强笑道:“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慕容景天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皇后果真是朕的贤妻——”说罢,慕容景天便拉着贤妃的手坐了下来。 这一下子,宫宴上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一个皇亲干脆道:“请太后娘娘做主罢!” 然而,皇太后却只是缓缓地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这才道:“哀家已经年老,只知道享受这天伦之乐。且哀家早就不管后宫诸事了——只要皇上与皇后敲定了,哀家怎么样都是成的。” 原本皇后还求助似的看着皇太后,可是听着皇太后这冷冷的一句,便也知道求也无用,只好将自己心中的酸楚死死压住,只是目光冷冽地看着依偎在慕容景天身边的贤妃的温婉笑容。 第107章 :惊舞 骤然见到除夕宫宴上的变故,纯嫔倒是波澜不惊,只是道:“即便是讲的宫闱秘事,可是里的人物都是早早就没有了的,那有什么好看的——这大周后宫里的这一出戏才真是好看呢!” 苏梦笙按了按纯嫔的手,低低道:“纯嫔可不要乱说话了。皇上喜怒不定,贤妃娘娘虽然僭越不尊而且干预政事,可是贤妃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自然不一样。若是你我姐妹多嘴,便又是一场是非了。” 萧绾心默然地点了点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入宫数月,梦笙心思更加沉静了。” 苏梦笙却是勉强一笑,道:“姐姐谬赞了,其实妹妹能懂得什么呢?不过是唯求自保罢了。” 听了苏梦笙的话,纯嫔不禁横了一眼坐在上头亲密侍奉着皇上的贤妃,淡淡开口道:“不过,也真是怪了。妹妹虽然入宫的时间不长,可是到底也听闻了不少贤妃娘娘骄纵跋扈的事情。怎的皇上竟然对贤妃娘娘如此容忍呢?” 纯嫔顿了顿,又道:“别的不说,这写的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如今打眼一看,这后宫之中便只有贤妃娘娘位比杨贵妃了——她还这样唱,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萧绾心却是默然一笑,道:“纯嫔妹妹,咱们不过是闲人罢了。既然是闲人,就只要吃自己菜,喝自己的酒就是了。别的人愿意唱什么曲子,做什么事情,咱们也是顾不得了。” 听到萧绾心的话,纯嫔却是不可思议似的瞧了一眼萧绾心,惊愕道:“怎么,姐姐如今竟然也会明哲保身了么?”话从口出,纯嫔不禁哑然一笑,淡淡道,“其实姐姐你正得盛宠,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 萧绾心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金丝羊肉吃了,这才缓缓道:“没什么,大约是过年了缘故,总是懒懒的不爱说话。许多事,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正当萧绾心、苏梦笙、纯嫔三人言语说话的时候,突然乐师班竟然开始演奏起了乐曲。萧绾心侧耳一听,便知道是一首—— 这,乃是前朝宠妃梅花夫人所谱的曲子。当年梅花夫人一舞动天下,与她舞蹈相配的,便是这一首由梅花夫人亲自谱写的。 这曲子写的是宫女久久不见天颜的悲伤与愁绪,更是描足了小女儿的情态。只是,萧绾心不禁心中一沉,生怕担心的事情会发生。 这个时候,只见宫门一开,一个一身粉裳的女子飘然而入。 那女子一身淡粉色舞裙裹身,外头披着半透的白色纱衣罩,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更添妩媚多情。那裙幅挽迤三尺有余,使得女子的步态愈加柔美婀娜。 打眼一看,这女子的三千青丝用一根白色发带轻轻束起,头上是更是插了一支碧玉镶晶团云蝴蝶钗,更是着了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平添了些许娇媚。女子腮边若隐若现的红晕更是衬托地女子如同花瓣般娇嫩可爱,整个人都仿佛是随风纷飞的蝴蝶一般。 女子轻盈迈步,那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更是美得无瑕,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不管怎么看,都是嫦娥姿态。 萧绾心打眼一看——面前的,不是萧绾青又是谁? 只见萧绾青淡淡含笑,开始渐渐旋转了起来。 只见霎时之间,不知为何,宫宴上竟然莲花纷纷。恍惚间,只见萧绾青随着乐师班的乐曲而舞动了起来,配合着乐师班里最顶级笛师的摄心心魄的婉转笛声,萧绾青轻盈地挥动着长袖,仿佛莲瓣纷飞于庭院之中,只让人都看呆了去。 忽而笛声骤急,只见萧绾青以右足为中,快速地飞转起来。女子长袖所起之风,更是卷起了莲花的花瓣纷纷,更为此舞添加了绝美的点缀。 不知是为何,萧绾心愣愣地看着姐姐的这一舞,竟然凭空觉得仿佛宫宴之上多了几分莲花的清甜气息——如今,明明是在冬日里。 待萧绾青一曲舞毕,萧绾青更是娇喘吁吁,面色潮红,美得摄人心魄。 见到萧绾青的样子,萧绾心不禁心中一酸:姐姐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了。 也是,自古成王败寇,后宫亦是如此。自己虽然得宠,可终究不是姐姐自己得宠。实在是自己错算了。自己原本以为,姐姐需要的,只是这样的一个安稳的人生,却不曾想过,姐姐还不到二十岁。姐姐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愿望—— 而这些,都是自己无法代替姐姐实现的。 正愣神的功夫,萧绾心突然发现了姐姐的尴尬。如今这已经舞毕,可是慕容今天却拉着贤妃的手坐在龙凤宝座之上,冷冷地看着萧绾青。神情中,也看不出是喜欢还是憎恶。 沉默之中,倒是贤妃朱唇微启,缓缓开口道:“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都学得臣妾似的呢?只是臣妾是对皇上情深爱重,臣妾瞧着旁人,倒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了!” 慕容景天却是抚了一抚贤妃的乌黑秀发,温然道:“你是你,提别人做什么。” 慕容景天的这一句,倒是瞬间激起了萧绾心心中不祥的预感。 萧绾心刚要起身替姐姐分辩,却看见萧绾青慌张跪下,瑟瑟发抖地哀声着道:“皇上,臣妾入宫数月,皇上不过临幸重华宫数次。臣妾……臣妾心中倾慕皇上,可是虽然身为妃嫔,却难见天颜。” 萧绾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赧然道:“臣妾……臣妾实在是思念皇上,这才兵行险招,想在除夕宫宴上出一出风头,不为获得皇上的恩宠,只为了见到皇上一面。皇上!皇上明鉴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后默默饮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开口道:“萧贵人的心意,臣妾看着也是心酸。倒是难为萧贵人了——”说罢,皇后默默地看了一眼贤妃。贤妃果然面色微红,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说话了。 而慕容景天却是浑不在意似的,只是淡然开口道:“萧贵人,你若是思念朕,你告诉朕就是了,朕自然会去重华宫去看你的。只是朕想问你,今个儿是除夕宫宴,你怎么跳这支舞了?” 说罢,慕容景天隐隐含着怒气,仿佛竭力压制着自己的不满一般道:“这是前朝宠妃所作的曲舞,意在透露宫怨之情,怎的,萧贵人你不知道么?” 萧绾心见姐姐骤然受到慕容惊天的厉声呵斥,不禁立即起身想替姐姐说话。萧绾心行礼道:“皇上,姐姐她其实……” “朕没问你!宸昭容,你老老实实坐下就是!”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 萧绾心一凛,知道慕容景天神情不对,也实在是不敢多言,只得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萧绾青,暗暗希望萧绾青能够平安无事。 只见萧绾青颤抖着开口道:“启禀皇上,此曲名为。曲子也好,舞蹈也好,讲的都是广寒宫里,嫦娥仙子的故事。” 说罢,萧绾青迫使自己抬起头,注视着慕容景天并不和善的目光,低低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当初嫦娥原本与后羿情深爱笃,可是嫦娥却是一时错了注意,偷吃了灵药飞天成仙。最终,后羿在人间饱尝思妻之苦,嫦娥在广寒宫却只能守着玉兔和桂树残存苟活……” 萧绾青说道动情之处,更是泣不成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臣妾不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并不向往长生不老。若是此生不得心爱之人,哪怕在广寒宫中永葆青春,又有什么用处呢?” 其实,萧绾青的话说的也算是滴水不漏了。 一方面点醒着慕容景天对自己的冷漠,而另一方面又点出了自己对慕容景天深切地思念。萧绾心遥遥地看着萧绾青伏在地上的身影——很明显,今天姐姐的装扮是特别注意过的。姐姐如今的一颦一笑,哪怕是像现在这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别有一番清丽滋味。 任凭哪一个男子,听到了有一个女子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恐怕也是不能拒绝的吧。 想到此处,不知为何,萧绾心竟觉得仿佛吞下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一般。萧绾心无奈,只要又猛地饮了一口酒。 纯嫔冷眼瞧着萧绾青如此失神,心下便是明白了过来,对着蕊珠和壁珠道:“蕊珠,壁珠,你们家昭容主子酒喝地有些猛了,只怕是酒劲儿一时半刻散不开。你扶着你家昭容主子道偏殿去休息休息吧。” 蕊珠与壁珠侍奉萧绾心多年,怎会不知这其中厉害?听了纯嫔的话,二人便赶忙扶着萧绾心去了。 第108章 :浓情 待萧绾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萧绾心费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只觉得有些眩晕,不能自己。一直侍奉在一边的壁珠见到萧绾心醒了,不禁高兴道:“二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真是要担心死了!” 听到壁珠的声音,萧绾心却是眼眸一转,无力地开口道:“壁珠——这里是,哪儿啊?” 蕊珠赶紧捧了醒酒汤过来,关切开口道:“二小姐,这里是柔仪宫内殿啊!咱们已经回家了。” “柔仪宫?”萧绾心不禁惊道,“宫宴呢?除夕宫宴,大小妃嫔都要参加,万万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大家的兴致!快,快扶我起来!” 蕊珠见到萧绾心如此心机,便赶紧扶住了萧绾心,连连道:“好了,好了,二小姐,您别起地太急了,您酒劲儿未散,要当心身子啊!”说罢,蕊珠又赶紧道,“二小姐,宫宴已经结束了,如今都是半夜了呢!再过一会儿,便是新年了!” “结束了?”萧绾心听了蕊珠的话,不禁惊道,“这是怎回事?” 壁珠见到萧绾心与蕊珠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渐渐有些不高兴了,便赶紧抢着道:“启禀二小姐,原本是纯嫔主子在宫宴上看着二小姐身子不爽,便让奴婢与蕊珠二人扶着二小姐出去散散心,醒醒酒的。可是,谁知道,二小姐您在宫宴上饮酒过多,刚刚走到宫道上的时候竟然晕了过去。” 壁珠横了蕊珠一眼,这才道:“二小姐,皇上知道您晕倒了之后,实在是着急得不得了,只是以为宫宴上都是王公大臣,还有王爷公主,实在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便赶紧吩咐了太医院的人好生照看着二小姐,并把二小姐送回了柔仪宫,说二小姐不必去宫宴了,只要在柔仪宫好好将养着就是了。” “是么……”虽然明知道慕容景天是关爱自己,可是萧绾心的心中却是有些失落的。萧绾心微微愣了片刻,只是道,“那么——皇上呢?” 蕊珠赶紧倒好了醒酒汤,递给了萧绾心,这才道:“启禀昭容主子,皇上这会儿已经歇在凤寰宫了。” 萧绾心一凛,默默地垂下头去,接过了蕊珠手中的醒酒汤,不说话了。 蕊珠十分机敏,并没有称呼萧绾心为“二小姐”,而是“昭容主子”。这话,其实已经十分明了了——萧绾心,这个居住在柔仪宫的女子,早已经不仅仅是文安公府里的二小姐,一个普通的官家女子了。如今的萧绾心,是大周明武皇帝慕容景天的妃嫔,位在昭容。就因为这样的一个位份,许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这样的身份,对于皇上,可以敬,可以怕。但是,不可以爱。 至于凤寰宫的那一位——凤寰宫的那一位,是大周独一无二的皇后,位份极为尊贵。即便除夕宫宴上,慕容景天病没有给皇后好脸色,一再表现出来对贤妃的宠幸,可是在关键的时候,慕容景天还是要留在凤寰宫里,与她一起携手看尽这天下繁华。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心中酸楚。 理智告诉自己,对于这样的事情,自己不能恨,更不能嫉妒。自己不再是那个单纯无意的自己了。如今的自己,是天子的妃嫔,唯一的目的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生下孩子。而自己身为妃嫔,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帝的恩宠。其他的,有或者没有,又能怎样呢? 孩子么?萧绾心不禁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十分酸楚。 自己承宠已经许久,可是却依旧腹中空空。宫宴上,萧绾心见着敬贵嫔与李淑媛虽然不得宠且只生下了公主,可是到底也是可以抱着自己心肝宝贝似的孩子,共享天伦。 至于皇后,那更是诞育了嫡长子的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异常,又岂是自己能比拟的?而自己,萧绾心,其实不过只是慕容景天众多妃嫔中的一个罢了,得宠失宠的,又能怎样呢?如今姐姐一舞俘获慕容景天的欢心,只怕从此以后,慕容景天的宠妃还会更多吧? 可是,自己的心意呢?自己缠缠绵绵的心意,却只能对着柔仪宫上空浩渺的星空倾诉了。 萧绾心虽然仿佛是吃了一枚极酸的果子一般,可是又如何能表现出来呢? 萧绾心只得勉强按压下心中的酸楚,对着蕊珠和壁珠默默开口道:“好了,醒酒汤也喝了,今天我也有些累了。明天是大年初一,我还得跟着皇后参拜大周先祖。既然如此,我便先睡了吧……” 蕊珠与壁珠听了萧绾心的话,也不敢多言,只得赶忙帮着萧绾心放了帘子,点好了安息香,赶紧退下去了。 静夜安详。 此刻,慕容景天是歇在了皇后的凤寰宫中。除夕宫宴上姐姐箫绾青一舞倾城,只怕姐姐很快就会博得慕容景天的盛宠了吧?姐姐得宠,自己是应该高兴的吧?可是,自己的心中为何却是如此酸楚的呢? 萧绾心一惊:难道自己是在嫉妒姐姐么?天啊,箫绾青明明是自己的亲姐姐啊!自己的亲姐姐得了皇上的宠爱,自己难道会不高兴么?自己是高兴的啊!姐姐,那样美丽的姐姐,终于得偿所愿了—— 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想到此处,却是一滴清泪缓缓落下。在这个寂静无声的除夕之夜里,萧绾心显得是那么无力。 正在半昏半醒的时候,萧绾心却似乎隐约瞥见了一抹亮丽的明黄色。萧绾心心中一动,冲着那明黄伸出手去,仿佛能触及慕容景天的温度一般。 “皇上……皇上……臣妾好怕,臣妾,觉得好冷……” 萧绾心虽然在喃喃低语,可是慕容景天却是听不见的吧? 毕竟,自己心爱的男子慕容景天是大周的皇帝。而皇帝,在新年期间都是要歇在皇后宫中的。即便不是在皇后的凤寰宫中,还有贤妃、苏梦笙、纯嫔,甚至是姐姐。 然而,却似乎有人在应和着她:“绾儿,别怕,朕在这儿呢……” 那声音,忽远忽近,让萧绾心都有些疑惑了——难道,自己是在做梦么? 梦中的男子,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拂过萧绾心微微沁出汗的额头,温然开口道:“绾儿,怎么了?你怎的睡得这样不安稳,都冒了冷汗了……可是梦魇了么?” “皇上?!皇上是你么?”萧绾心不禁惊愕——面前的,竟然真的是皇上! 慕容景天却是温柔地按住了萧绾心,这才道:“好了,好了,朕在这里,你别起的太急了,反倒伤了身子。” 慕容景天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怎么了,没喝醒酒汤么?朕瞧着,你的脸还是红红的,难道酒劲儿还没下去么?绾儿,你也真是的,明明不胜酒力,偏偏逞强喝了那么多。这下子身子不舒坦了,朕到是要看看你要怎么办!” 慕容景天的话,明面上是责备,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实是慕容景天对于萧绾心的温存低语。萧绾心冰雪聪明,又怎会听不出来慕容景天的画中含义呢? 这个时候,萧绾心黯然垂首道:“皇上,您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柔仪宫中了?皇上,今个儿是除夕,皇上按着规矩应该歇在皇后娘娘的凤寰宫中的。您要是留在柔仪宫里,外头的大臣可不知道要怎么说呢!” 慕容景天却是漫不经心道:“那有什么。按着宫里的规矩,从除夕道十五朕都是要歇在皇后的凤寰宫的,只是——”,慕容景天却是坏坏一笑,道,“眼下已经过了子时,是初一了。所以朕在这个时候来你的柔仪宫,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皇上!”萧绾心不禁鼻中一酸,道,“皇上,臣妾姿容丑陋,福德浅薄,实在是不值得皇上对臣妾如此用心啊……” 慕容景天却是无比爱怜地抚着萧绾心的头发,温然道:“朕说你值得,你就是只值得。来,让朕猜一猜,你为何会如此饮酒失态——你,吃醋了,是不是?” 这样骤然被慕容景天说中自己的心事,萧绾心顿时脸红道脖子根儿,不禁低声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妾是皇上的妃嫔,而妃嫔嫉妒是大罪。皇上难道要置臣妾于这般境地么?” 慕容景天却是笑道:“若是别人吃醋嫉妒,朕自然是要追究她们的罪了。可是,绾儿,你不一样。你在朕的心中,是决然不同的存在。” 说罢,慕容景天微微拦住了萧绾心娇嫩的身躯,低低道:“绾儿,朕只有抱着你的时候,才能安下心来。朕也唯有在你这里,才能体会道到一丝难道的温馨。绾儿……绾儿……你的头发,那么柔,那么顺;你的眼眸,也是灿若星辰。饶是你的容貌算不得最美,可是朕只要看着你,就能安下心来。” 萧绾心娇笑着捶了一些慕容景天的胸膛,道:“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的。这些话,皇上是不是对许多姐妹都说过?” 第109章 :夜语 慕容景天的神色微微一怔。 这话,自己的确是对许多女人都说过。宫里的女人那么多,有皇后、贤妃、嘉妃、粹妃、李淑媛、敬贵嫔、史美人、徐才人……这些或明艳、或温婉的女人,都已经习惯了扭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为了婉转承欢。 慕容景天的这些虚假的情话,她们或许是愿意听,也喜欢听的。而且,若是换做是贤妃这样的,听着便更是高兴极了。 慕容景天紧紧抱住了怀中的这个女人—— 大周后宫之中,唯独自己怀中的这个女人是不一样的。即便慕容景天自己知道,一个女人身在后宫之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这个女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不是保持那样精致无瑕的笑容。 自己怀中的这个女人,她会嫉妒,会吃醋,在知道自己宿在别的女人的宫室里的时候,她也会失眠。这样的率性直爽,自己已经多年不曾遇见过了。 而此时的萧绾心见慕容景天久久不开口说话,不禁疑惑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却是装作云淡风轻一般,淡淡开口道:“哦,没什么……”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言语搪塞,不禁嘟着嘴,娇嗔道:“皇上该不会是在臣妾的柔仪宫里,心里头却还在想着别的哪个姐妹吧?” 说罢,萧绾心娇笑着推了一把慕容景天,低低开口道:“若是真的让臣妾猜中了,皇上大可随心所欲地,想去哪一个姐妹的宫中都可以,何必管臣妾呢?” 见到萧绾心如此吃醋不满的样子,慕容景天忍不住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笑着道:“怎么,你就这么舍得朕么?那朕便应允你好了——皇后与贤妃自然是不必说了。李淑媛、敬贵嫔、史美人、徐才人她们朕倒是许久都没见过了。既然朕的绾儿这么深明大义,那么朕便去瞅瞅她们好了。” 萧绾心想了想,却是道:“对了,绾青姐姐在除夕宫宴上一舞倾城,怎的皇上不去姐姐的重华宫中呢?” “你姐姐么?”慕容景天听到萧绾心提及了萧绾心,声音中却似乎隐有怒气,只是道,“哦,朕忘了,你退宴地早,并不知道——萧贵人御前失仪,朕已经知会内务府了,让萧贵人在重华宫里好好静静心,无事不必出来了。” 萧绾心怎会不明白?呆在自己的宫室里静心思过,那就是禁足啊!萧绾心不禁惊愕道:“皇上!” 慕容景天却是略一挑眉,道:“哦?绾儿,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么?自己的姐姐突然遭此横祸,自己是她在后宫之中唯一的亲人,自己怎能袖手旁观?可是,萧绾心也明白,如今慕容景天心意已决,只怕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了。 多日的相处下来,萧绾心已经明白,自己所依靠的这个男人颇有城府,心思不好揣摩。若是自己说错了,只怕姐姐更是没有指望了。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咬了咬嘴唇,低低道:“除夕宫宴,臣妾因为贪饮了几杯酒,早早就退下了,因此病不知道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臣妾……臣妾只是想从皇上这里问一个明白而已。” 慕容景天的声音却是疏懒了几分,淡淡道:“萧贵人的心意朕倒是明白的。其实这后宫里的女人,那一个不是抓乖卖巧的——萧贵人的心思,还真以为朕看不出来一丝半毫么?” 萧绾心听得慕容景天言语不善,却是微微垂首道:“皇上,即便姐姐此举多有不妥,也是因为姐姐实在爱重皇上的缘故。” “是么?”慕容景天的声音中听不出是喜是怒,慕容景天只是道,“罢了,真不想多说什么了。只是,那‘踏月舞’是从前仁孝皇后在王府时就为朕跳过的。仁孝皇后是朕的结发嫡妻,虽然仁孝皇后已经薨逝多年,可是夫妻之间的情分总还是在的。” 说罢,慕容景天却是起身轻轻地吹灭了殿中的依稀烛火,只是与萧绾心双双躺下,淡淡道:“朕不想再看见关于仁孝皇后的任何事——哪怕是仁孝皇后曾经跳过的舞,朕也不想再看到。仁孝皇后……她已经走了,就不必再出现了。” 萧绾心隐隐听着慕容景天这话不对,又不敢直接开口问,只好私下揣摩着,低低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臣妾福薄,不曾见到仁孝皇后的绝代风姿。只是,臣妾私心想着,仁孝皇后毕竟是皇上您的结发嫡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与众不同的。” 萧绾心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慕容景天,低低道:“臣妾的姐姐虽然有意模仿仁孝皇后的‘踏月舞’来获得盛宠,可是不管姐姐再如何模仿地惟妙惟肖,终究是东施效颦罢了。皇上,是不是这样呢?” 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回应道:“朕没有别的心思。至于仁孝皇后的事情么,朕……罢了,罢了,仁孝皇后已经去世多年了,提她做什么,怪没意思的。” 说罢,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温然开口道:“绾儿,你知道,朕现在最盼望着什么么?” 萧绾心借着隐约的月光看着慕容景天明亮的眸子,心中一动,不禁思忖着道:“太皇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好,皇上一向仁孝,心中惦念着太皇太后的凤体祥和,必定是盼着太皇太后的凤体早日安康吧。” 慕容景天摇了摇头,却是道:“太皇太后已经年老。朕在你宫里头,也无妨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太皇太后就算是什么时候突然薨逝了,朕也不觉得奇怪。朕虽然盼望着太皇太后的身子早日康复,可是这却不是第一要紧事。” 萧绾心顿了顿,又道:“臣妾听闻淑惠长公主很快就要回朝了。淑惠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皇上必定是希望淑惠长公主夫妻和乐。” 慕容景天淡淡一笑,却是疏懒地道:“皇姐远嫁赫连族多年,朕虽然希望皇姐能够婚姻和乐,可是赫连族那个地方毕竟是山高皇帝远,朕虽然有心,却也无力。因此,这也不算是第一要紧事。” 这一下,萧绾心更是不明白了。萧绾心只得忖度着道:“皇上如今膝下的皇子唯有皇后的二皇子。皇上必定是想着二皇子的功课学问,将来好能培养成千古帝王。” 慕容景天不禁嗤笑道:“朕虽然眼下只有皇子只有一个,可朕还年轻,还怕没有皇子么?且二皇子资质愚钝,朕也未必一定会把这基业给他。” 萧绾心赶紧道:“其实皇后娘娘身份贵重,而二皇子更是皇后娘娘的皇长子,二皇子的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 慕容景天却是淡淡道:“我大周虽然有立嫡长子为新帝的规矩,可是这么多年,实际上也是立贤重于立长——朕不就是二皇子么?” 萧绾心只得道:“那么,臣妾就猜不出了——若是一定要猜,贤妃娘娘多年以来,宠冠后宫。说起来,贤妃娘娘在后宫之中,只缺一个孩子了。”说罢,萧绾心勉强笑了笑,道,“皇上必定是想着要与贤妃娘娘生育小皇子呢!” 见萧绾心说到此处,慕容景天不禁微微侧过头来,借着清幽的月光看着萧绾心清丽的面庞,道:“你现在的话倒是近了几分了——” 说罢,慕容景天凑到萧绾心的耳边,低低道:“朕的皇子只有一个,公主也只有两个,的确是太少了。只是,朕才二十五岁,你才十六岁。绾儿,绾儿,朕盼着的,是朕与你的孩子啊!” 顿时,萧绾心被无以言达的幸福与喜悦缓缓包裹住,只觉得即便外头是天寒地冻的,可是放在此时此刻,却也是温暖如春。 萧绾心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拂过慕容景天十分英俊的面庞,低低开口道:“臣妾此生能与皇上作伴,便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皇上,臣妾实在是……” “绾儿……”慕容景天拦住了萧绾心的柳腰,道,“朕给了皇后一个皇子,是因为她是皇后,朕没有办法。至于别的女人……绾儿,其实朕每日都活在矛盾之中。一方面,朕想和自己所喜爱的女人恩爱生子,可是另一方面,朕又不得不因为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流连与其他女人的宫室之中。” 慕容景天顿了顿,这才道:“绾儿,朕很想与你能有一个孩子。”慕容景天咬着萧绾心的耳垂,道,“朕盼望着,能有一天,咱们看着咱们的儿子在西林围场给咱们展示他所捕获的猎物;朕也盼望着,能有一天,咱们看着咱们的女儿带上丰厚异常的嫁妆,嫁得如意郎君。到时候,朕就牵着你的手,游遍名山大川,看尽世间繁华——绾儿,你说,这样好不好?” 此时的萧绾心已经是满心的幸福与激动,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萧绾心用自己雪白的双臂缠绕住了慕容景天的身体,用自己桃花一样的唇瓣承接着慕容景天密如落雨的亲吻。即便外头天寒地冻,可是内殿之中,这一对男女彼此取暖,却仿佛从不在乎外头的冷冽。 所谓幸福,大抵如此吧。 第110章 :螽斯 每年的正月初一都是极为重要的大日子。 这一天,按着祖宗规矩,皇帝要在太极宫接受百官参拜,之后前往帝庙祭奠大周先祖,祈祷一年的风调雨顺。而皇后则要携领后宫妃嫔、公主、命妇祭拜蚕神,来祈祷未来的国泰民安。 因着这一日的重要,后妃们便更是竭尽了心力打扮。 这一日,皇后穿着赤金绞丝镶东珠云纹凤翔朝服,头戴百鸟朝凤垂摇金冠,高高在上地携着后宫妃嫔、公主,还有命妇一同祭拜蚕神。而贤妃是后宫诸多妃嫔之中位份最高者,便以身作则,带着其他妃嫔周全礼节。 毕竟是正月初一的大日子,众多妃嫔更是穿得争奇斗艳,生怕被谁给生生比了下去。 别人不说,身为妃嫔之首的贤妃便是穿着一身玫瑰紫的冬日宫装,衬得身段玲珑有致。贤妃的耳旁坠着一对银丝蝴蝶镶玉耳坠,头上更是用了一支赤金绞丝金燕海棠簪挽住了一头乌黑的秀发。 不仅如此,贤妃的发髻上更是掐一朵玉兰别上,显得清新美丽典雅,有不失华贵。萧绾心遥遥看着,只见贤妃的那一身玫瑰紫的冬日宫装的裙摆与袖口都是用了金银丝线滚边的,且袖口上还绣着淡红色的芍药花纹。 祭拜大典开始之前,吉祥便赶紧用了一件颜色颇亮的妃色披风披在贤妃的肩上,更是衬托地贤妃身材婀娜,楚楚动人。 萧绾心打眼一看,贤妃的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花,甚是好看;贤妃足登一双绣着芍药的冬日宫鞋,周边更是足足缝了许多柔软的狐皮绒毛,更是显得暖暖的。 可是,若是真的论起明艳夺目来,却是贤妃如玉一般的皓腕戴着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抬手之间,这一对镯子相互碰撞,发出十分清脆的悦耳之声——这是皇帝赐给贤妃第一无二的宠爱。 连理、连理,即便是皇后,也不能享有如此殊荣吧? 自然了,皇后见惯了大风大浪,又被贤妃欺压多年,不会沉不住气。 在祭拜蚕神的大典结束之后,皇后便转过身来温然笑着道:“众位妹妹今日跟随本宫祭拜蚕神,实在是劳累了。只是,这蚕神是主导着桑蚕丰收的尊贵的神明,众位姐妹尽管劳累,也要照顾着大周的福泽啊!若是新一年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便有众位妹妹的福泽了……” 皇后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起身行礼道:“臣妾等惶恐……” 皇后显然对诸妃妃嫔的恭顺态度十分满意。然而,贤妃却是淡然见惯了这些场面的,只是淡淡道:“说起来,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堂堂的大周皇后,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是啊,如此白白地劳累了臣妾,还要带着众位姐妹们一起行叩拜大礼,最后倒是让皇后娘娘占足了便宜了呢!” 说罢,贤妃抚了抚耳边坠着一对银丝蝴蝶镶玉耳坠,淡淡开口道,“其实皇后娘娘您还年轻,若是真要拜祭,还不如趁着正月初一的大好日子,好好拜一拜螽斯神呢!” 这个时候,嘉妃浅浅笑着道:“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这‘螽斯’的典故源自,意在祈盼皇室能够多子多孙,使得帝祚永延,是极好的吉瑞之意。” 说罢,嘉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贤妃一眼,声音中却是无比恭顺,道:“贤妃娘娘果然贤德,期盼着皇家多子多孙呢!” 听了嘉妃的话,皇后却是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温然道:“其实贤妃妹妹你陪伴皇上多年,自然是熟悉皇上心意的。如今方才祭拜完蚕神,妹妹便提出了祭拜‘螽斯’,可见皇上也好,妹妹也好,都想着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呢!妹妹的心意,本宫可是要好好收着!” 这个时候,史美人却是娇然一笑,娇滴滴地道:“其实皇后娘娘也就罢了,是我大周国国母不说,更是诞育了嫡长子的皇后,功在千秋。” 说罢,史美人却是柳眉一竖,横了贤妃一眼,冷冷道:“李淑媛与敬贵嫔虽然没能为皇家生育皇子,可是也是生育了容貌娇俏的公主的。我倒是没记错吧,贤妃娘娘您得圣上眷顾,宠遇多年,可是如今却还是腹中空空——我倒是愚钝看不明白了,不知道贤妃娘娘为何会骤然提及‘螽斯’呢?难不成,贤妃娘娘还想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面对史美人的挑衅,贤妃却只是眉毛一挑,淡淡道:“是么?其实本宫能有什么呢?只是,本宫才不过二十多岁,时候还早,等那一股子孕气到了,便是子孙绵延的好福气。本宫如今有着位份在这儿,还怕别的么?” 说罢,贤妃轻蔑地瞥了一眼史美人,淡淡道:“即便本宫暂时不能生育,那也总胜过史美人你几乎恩宠断绝,又无子无孙,一辈子守在自己宫里,眼巴巴地等着、盼着,最后成了白头宫女好吧?” “贤妃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史美人厉声开口道,“我虽然宠遇不多,却也是皇帝亲封的美人。在今天大年初一的大日子里,贤妃娘娘您左一句‘无子无孙’,又一句‘无子无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只怕是本宫的话恰好戳到了一些人的痛处吧!”贤妃冷冷地回应道。 皇后听着妃嫔们吵闹地不像样子,便立即冷下脸来,厉声道:“你们都给本宫住口!” 皇后一向是和颜悦色的,虽然早已经见惯了妃嫔之间争风吃醋,却也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皇后骤然发怒,众位妃嫔们皆是吓了一跳,赶紧下跪请罪。 这个时候,皇后轻蔑地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妃嫔们,这才缓缓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是皇帝亲封的妃嫔,身份贵重,何必如此呢?今天是你们跟随着本宫祭拜蚕神的大日子,结果现在你们却在这里乱嚼舌根,一个个吵吵闹闹的成个什么样子!” 皇后扶了扶头上的百鸟朝凤垂摇金冠,道:“皇上的后宫妃嫔众多,前朝又多政事,自然不能时时顾及你们所有人。你们只要安分守己,好好呆在自己的宫室里调养着身子。等着皇上来了,那股子孕气也到了,你们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皇后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众位妃嫔如何能不明白皇后话中含义?众妃嫔赶紧道:“皇后娘娘福泽深重,臣妾等一定恪守本分。” 饶是贤妃一向是目中无人惯了的,见到这样的架势,也不得不在皇后面前屈膝。 皇后扫视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妃嫔们,淡淡笑道:“好了,大年初一的,你们动不动就跪,成什么样子。” 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你们呐,都得学着点宸昭容。本宫已经年老色衰,能有什么呢?倒不如宸昭容那般,青春靓丽,皇上见了便是喜欢得紧。” 说罢,皇后扶了扶头上的百鸟朝凤垂摇金冠,淡淡道:“宸昭容才是真正的福泽深厚啊!” 李淑媛原本就见不惯萧绾心在皇帝面前那般得宠,如此听到皇后讲起了萧绾心,便立即凑着道:“是啊,宸昭容初入宫廷便得封高位,还独独赐了封号,真真是圣宠优渥呢!饶是我这样生育了公主的淑媛,也比不上宸昭容分毫啊!” 萧绾心眼见着皇后与敬贵嫔就要把自己往风口浪尖推,赶紧道:“姐姐实在是折煞妹妹了。妹妹不过是初入宫廷,皇上念及妹妹入宫时间不长,所以才多多垂怜罢了。” 说罢,萧绾心苦笑着道:“说起来,敬贵嫔姐姐才是负责深重呢!大公主那样玉雪可爱,我见着也是喜欢得紧呢!” 原本萧绾心称赞大公主“玉雪可爱”,只不过是敷衍着的恭维之语罢了。只是,后宫诸妃皆知,大公主虽然在慕容景天的三个孩子当中年纪最长,可是却十分痴傻,如今都已经好几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若是碰上了不得不去的宫宴,大公主更是时常涎水直流,更是失了公主的体面。 所以,萧绾心的这一句“玉雪可爱”,落在敬贵嫔的耳朵里,却仿佛是讽刺一般。 但饶是敬贵嫔心里头有气,可是萧绾心的话却是滴水不露,自己又能如何?敬贵嫔只得冷冷道,“宸昭容真是谬赞了,其实大公主哪有宸昭容说的那么好呢?” 说罢,敬贵嫔挑衅似的横了一眼萧绾心,冷冷道:“我可是记得,按照大周的规矩,皇帝在新年期间都是要歇在凤寰宫陪伴身为国母的皇后娘娘的。怎么我却听闻,今个儿早上,皇上是从宸昭容你的柔仪宫里头出来的?” 第111章 :得失 敬贵嫔此言一出,诸位妃嫔之间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有几个胆大的妃嫔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眼光更是不住地打量着萧绾心单薄的身子。 若是换在平时,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慕容景天都是要按照规矩陪伴着皇后的。但是毕竟是有贤妃盛宠的先例在。即便皇上偶尔没有陪伴皇后,去了妾侍的宫里,也只能算是人家宠遇深重。其余的妃嫔,只能吃醋、嫉妒,却不能说出什么。 可是,在如今新年正月初一的大日子,慕容景天竟然都不留宿在皇后的凤寰宫中,这便摆明了是不给皇后脸面。但是,与此同时,这样的宠遇却足以将萧绾心推到风口浪尖—— 不仅仅是那些向来无宠,嫉妒自己恩宠的妃嫔们有所恶言,即便是身为皇后,见到萧绾心如此盛宠,也不可能不忌惮自己。 虽然史美人、李淑媛、敬贵嫔她们一直对自己敌视,但好在她们只是无所宠遇的普通妃嫔,倒是也算不得什么。至于宠遇深厚的贤妃,更是早早就与自己不睦了,萧绾心周旋其中,已经深感疲惫。 如今,皇上不给皇后脸面,在初一便停留在了自己的柔仪宫中,岂不是摆明了与皇后作对么?这样萧绾心如何自处呢? 大周后宫之中,大致分为皇后与贤妃两党。原本自己还想着周旋于两党之间,只求一生安稳即可,可是按着如今的情形,怕也是不能了。 萧绾心无声无息地失去了在自己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珠,只是伏在地上,低低开口道:“请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昨日在除夕宫宴上饮酒过多,一时酒气不散,竟然在宫道上晕厥了过去。皇上疼惜臣妾,所以才漏液看望。”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勉强开口道,“其实,臣妾再如何得宠,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妾侍,又能如何呢?皇上终究还是在皇后娘娘您的凤寰宫中过了子时,所食后半夜突然来了兴致看望臣妾,也是一时兴起的缘故。”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这才道:“而且,即便昨夜皇上来柔仪宫看望臣妾,皇上还不时与臣妾说着皇后娘娘的贤德风范。只是当时臣妾酒劲儿未散,只能听着皇上说着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的夫妻恩爱——至于别的,臣妾就不知道了。” 萧绾心逼迫着自己注视着皇后并不友好的目光,只是恭顺道:“皇后娘娘,今个儿是初一。今天晚上,皇上一定还会去凤寰宫陪伴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只要安心就是。” 萧绾心的话,恰到好处地疏散了皇后的心结。 也是,皇后有着正宫皇后的身份在,有着嫡长子在。再不济,还有太皇太后作为靠山。而萧绾心,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昭容。自己没有子嗣,没有很好的家世,更没有太皇太后或者是皇太后的支持——这样的帝王恩宠,又能维持多久呢? 皇后抚了抚鬓边的头发,温然开口道:“行了,好妹妹,快起来吧。这大冬天里的,跪着也不嫌凉。” 萧绾心却是执拗地伏在地上,恭顺开口道:“皇后娘娘懿范后宫,臣妾自然心生敬佩。只是皇后娘娘若是因为皇上的一事疼惜而责罚于臣妾,臣妾便是惶恐不安了。” 皇后略一挑眉,神情中看不出究竟是何心思。 这个时候,软玉却是无声无息地推了皇后一把。 皇后点了点头,缓步上前,亲手扶起了宸昭容,温然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入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自然是知道本宫的性子的。皇上疼惜你,便是本宫疼惜你。本宫与皇上是至亲夫妻,皇上疼惜妹妹,妹妹再为皇家开枝散叶——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待萧绾心回到柔仪宫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因着在拜祭蚕神时被人言语挑衅,因此在凤寰宫被皇后娘娘赐宴的时候,萧绾心也是食不知味的。 蕊珠一向是柔仪宫中心思最为沉稳的,虽然看着萧绾心面色惨白,神情不对,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多说无益,便只能用手支撑着萧绾心摇摇欲坠的身体,勉强扶持着萧绾心回到了柔仪宫中。 回到柔仪宫中,萧绾心随手解开了绒毛披风,丢在了一边,直直地倒在了床榻之上。壁珠瞧着萧绾心神色不对,也不敢直接问萧绾心,便对着蕊珠问道:“蕊珠,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怎的拜祭了一次蚕神,去了一趟凤寰宫,回来竟然变得憔悴至此了?” 蕊珠却是垂着眼眸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左不过是妃嫔只见争风吃醋的事情罢了。咱们做奴婢的,只要好好守护着二小姐就足够了。” 壁珠觉得蕊珠的话甚是敷衍,便不满道:“争风吃醋?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晚上的时候,皇上不就是抛下了凤寰宫中的那一位,来了咱们的柔仪宫中么?二小姐圣宠优渥,哪里是那群半老徐娘比得上的!咱们二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壁珠嘻嘻笑道:“要是我说呀,若是来日二小姐生下个一儿半女,蕊珠,你信不信,最起码也是位居六妃。而且呀,只怕仅仅是妃位还不够晋封呢!” “壁珠!”萧绾心却是厉声喝道,“你若是再这么口无遮拦,我便立即将你打发回文安公府,随便找一个小厮配了,看你还怎么乱说话!” 壁珠见到萧绾心突然如此疾言厉色,一时也是吓得没了主意,赶紧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是一心一意为了二小姐你呀!” 萧绾心却是气得直发颤,厉声道:“为了我?你是为了我能够在这后宫之中保全自己,还是为你能够早点加害于我,让皇上废了我的位份,将我打入冷宫?” 蕊珠听到萧绾心突然如此言语激烈,心中便已经明白了许多,赶紧退下去了,只留下了萧绾心与壁珠二人。 只见壁珠跪在地上,嘤嘤地哭着。好在柔仪宫里的地龙暖的好,跪在地上也不算很冷。 萧绾心冷冷地看着嘤嘤哭着的壁珠,这才勉强缓和的声音,道:“壁珠,你哪里都好,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忠心。可是,后宫之中,步步惊心,步步杀机。我如今尚且恪守本分,不悦逾越半步就已经万分艰难了——壁珠,如果你说错了话,落了把柄,你便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壁珠无比惊恐地抬起头,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奴婢绝无此意啊!奴婢从四岁的时候就跟着二小姐了,这十多年的情分,二小姐,奴婢是忘不了的啊!” 壁珠哽咽着道:“奴婢的父亲原本也是官员,只是以为内犯了错,别流放了西疆。若不是二小姐与夫人大发慈悲,收留了奴婢,奴婢便是也要冤死在西疆了。二小姐的恩德,奴婢此生不敢忘记!奴婢心中惦念着二小姐的恩德,又怎会谋害二小姐您呢!” 萧绾心冷冷地看着壁珠跪在地上,也不让她起来,只是道:“是,我明白你的心酸。你曾经也是官家的小姐,哪怕地位低微了一些,也总算是不错。不过,你父亲的一招棋错,连累着整家遭受灭顶之灾。” 说罢,萧绾心言语变得温和了不少,道:“壁珠,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其实,你与蕊珠是不一样的。蕊珠是奴隶出身,自然是不如你的。而你,原本是官家的小姐。我便是因为顾及着你的身份,所以才执意带你入宫——”萧绾心顿了顿,道,“壁珠,你知道,我为何要执意带你入宫么?” 壁珠抹着眼泪,低低道:“奴婢不知道……” 萧绾心爱怜地扶起了壁珠,低低道:“你若是在文安公府,夫人并不喜欢你,老爷对于你也是可有可无的,只怕是会让你一辈子老死在文安公府了。即便老爷夫人发了慈悲为你指婚,看着你眼下的身份,难道会指给一个好人家么?到时候,不过是为人妾侍,一辈子受着正妻的折磨罢了。”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现在的日子,便知道为人妾侍的日子并不好过。后宫,明面上是富贵异常,妻妾和顺,可是实际上呢?哪怕是贵如皇后,恐怕也是少不了辛酸苦楚。” 说罢,萧绾心继续道:“我心中惦记着你,不忍心看你明珠暗投。你若是与我进宫,便是皇帝妃嫔的贴身大宫女。这样的身份地位,即便不能指给特别富贵的人家,至少也是太医院的二等太医,或者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只要嫁给一个有心人,做人正室,这才是最为紧要的。” 听到萧绾心如此缓缓道来,壁珠不禁惊道:“奴婢不知道二小姐竟然如此为奴婢筹谋,奴婢还总是给二小姐找不快……二小姐,奴婢知道错处了!” “好壁珠!快别哭了!”萧绾心拉住了壁珠的手,可是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陡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萧绾心抹去了壁珠脸颊上的泪水,温然道:“好了,快别哭了。收拾收拾,我去瞧瞧姐姐……” 第112章 :凄苦 寒风瑟瑟,虽然因着新年未央宫中的装扮华丽喜庆了许多,可是重华宫中,却因为粹妃的贬黜和萧绾青的禁足而显得十分破败不堪。 萧绾心扶着壁珠的手,推开了重华宫的宫门,却是发现重华宫的宫人们一个个都懒洋洋的,全无半点新年该有的紧张样子。 萧绾心环视四周。因着连续下了多日的雪,重华宫中更是显得十分阴冷不堪。只是,按照规矩,在雪停之后宫人们便要立即扫了宫道出来供人行走。可是,因为这重华宫中的两位妃嫔接连受罚,重华宫的宫人们变更是目无尊长,肆无忌惮了。 重华宫的院落里,积雪皑皑,卷集着颓败的落叶,萧绾心竟然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脚了。 见到重华宫中的这一片凄凉场景,萧绾心不禁隐隐含怒。但是,萧绾心却知道姐姐还需要这些人伺候,也不能做得太多,也不敢多说什么。萧绾心开口道:“萧贵人呢?” 为首的嬷嬷见是萧绾心来了,赶紧陪着笑脸,迎上来道:“哎哟哎哟,究竟是哪一阵风这样巧,把柔仪宫的宸昭容都给吹来了……” “行了!”萧绾心冷冷开口道,“我问你,萧贵人呢?” 这个嬷嬷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启禀宸昭容,萧贵人是被皇上亲自禁了足的,按着规矩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宫室的。眼下,萧贵人正在自己的宫室里头歇着呢!” 萧绾心也不看她,只是扬起下巴,冷冷道:“回头我会让蕊珠送点东西过来。大过年的,萧贵人虽然是被禁足,没有赏赐,可是你们在重华宫中伺候,也实在是不能太委屈了你们。那些东西,权当给你们过年用吧!” 那嬷嬷一听萧绾心有赏赐下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赶紧作揖道:“宸昭容万福!宸昭容果然疼惜咱们这些小的!有了宸昭容的赏赐,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能过一个好年了!” 嬷嬷眼见着萧绾心的眉头依旧蹙着,心中便是明白了过来,赶紧道:“是是是,宸昭容不必担心,奴婢们一定会好好伺候萧贵人的,宸昭容不必担心,不必担心……”说罢,嬷嬷便要引着萧绾心进入内殿。 萧绾心见了默默伸出了粗糙的手过来,也不应和着,却只是冷冷开口道:“行了,不必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说罢,萧绾心便扶了壁珠的手径直去了。 待走的远了一些,壁珠这才小心翼翼道:“二小姐,这帮婆子明白着是给了大小姐气受,怎的二小姐还要赏赐她们了?二小姐就不怕这一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再给大小姐气受么?” 萧绾心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壁珠,你的忧心,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姐姐如今被骤然禁足,眼下粹妃娘娘更是到了祥福院那种地方,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更何谈照顾姐姐呢——再说了,粹妃娘娘原本与姐姐也没有那么好的情分。” 萧绾心抓紧了壁珠的手,低低道:“眼下姐姐被禁足在重华宫中,日常饮食,生活起居全要靠这帮人照顾着。我若是在这个时候跟她们翻脸,我倒是一时痛快,只是怕她们又要在背地里责难着姐姐了。如今姐姐的日子已经这般凄苦了,我又怎能为了一时痛快而使姐姐的日子雪上加霜呢?” 壁珠虽然听不懂萧绾心的话,可是见萧绾心神色郑重,便也隐约明白其中利害,只得垂下头去,扶着萧绾心进入了内殿之中。 一步入内殿,萧绾心觉得兜头便是一阵阴冷。 内殿里的地龙早已经凉透了,衬着香炉里早已经生冷的香灰,更是多出了几分凄凉之意。 萧绾心环视四周,只见桌子上还摆放着中午的膳食。那些菜汤早已经是冷透了的,而且萧绾心远远便能看得明白,那些都是煮了再煮的老了的菜叶,而且那些菜已经弥乱不堪,怎么还能下咽呢? 萧绾心不禁心下酸楚,却只见的床榻之上,姐姐正裹着被子躺着,冰绡则伏在床边,低低地睡着。 或许是冰绡在隐约感觉到了萧绾心的到来,便回头来瞅了一瞅。冰绡骤然见到萧绾心,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赶紧扑了过来,连连道:“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您终于来了!奴婢等的您好苦啊!” 萧绾心见到冰绡这个样子,便赶紧扶起了冰绡,连连道:“好冰绡,好冰消,你快别跪着了,地上凉——冰绡,我问你,姐姐还好吗?” 不提不要紧。这一提到萧绾青,冰绡就仿佛是开了泪闸似的,泣声不已道:“二小姐,大小姐自从被皇上禁足之后便卧病在床了。奴婢虽然去求过太医,可是大小姐被皇上禁足,奴婢又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更是没有半分自由可言了。” 听了冰绡的话,萧绾心不禁惊愕道:“什么?怎么会这样!大小姐被禁足,你身为贴身大宫女不能离开重华宫,可是重华宫的小宫女、小内监总可以出去吧?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请太医啊?” 冰绡却是抹着眼泪,抽泣不已道:“二小姐还不知道么?这重华宫里的宫人们一向是最靠不住的,大小姐的话原本他们就是爱听不听的。如今大小姐失了宠,被禁了足,他们就更是无法无天的了。” 冰绡顿了顿,继续道:“二小姐,当初粹妃娘娘在时,宫人们好歹顾及着粹妃娘娘的位份,也不曾跋扈太多。可是,如今粹妃娘娘去了祥福院那种地方,大小姐又被禁足……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咱们大小姐一直病着,哪里还有心力去管他们啊!” 见到冰绡这个样子,萧绾心不禁心疼道:“若是可以,用银子总还可以通融一些。大小姐病着,怎么能不看大夫呢!” 冰绡却是哭着道:“二小姐呀,大小姐自入宫以来一直不受恩宠。可是这在这宫里头生活,里里外外打点着,哪一点不用银子啊?大小姐从宫外带进来的私蓄本就不多了。更何况,大小姐为了练成‘踏月舞’,又给了乐师班十足十的银子,如今哪里还有别的银子来通融呢?” 萧绾心不禁心中一疼,别过头去对着壁珠道:“壁珠,我记得,上个月内务府拨下来的银子还有不少,你回柔仪宫去,把那些银子都包了来。”萧绾心顿了顿,又道,“对了,我记得,以前皇上还有不少赏赐,你回头知会小德子一声,让小德子偷偷送出宫去一些,换一些银子出来。” 听了萧绾心的话,壁珠不禁惊道:“二小姐!按着宫规,宫中的珍宝是不能送到宫外的啊!” “我知道……”萧绾心冷冷开口道,“只是眼下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如今我也实在是顾不得什么了——若是皇上与皇后怪罪下来,自然有我撑着、顶着,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壁珠见到萧绾心神色郑重,心中无奈,只好离去。 冰绡叫萧绾心如此用心筹谋,不禁伏在地上连连哭泣道:“二小姐,您的恩德,冰绡此生不忘!冰绡代大小姐谢过二小姐!” 正当这个时候,萧绾青却是幽幽地醒转了过来,无力地开口道:“是绾心吧……” 萧绾心赶紧上前,握住了萧绾青冰凉的手,温然开口道:“姐姐,是我,是绾心来了……” 虽然见到了萧绾心,可是这个时候,萧绾青却是执拗地别过头去,不肯去看她,只是冷冷隘口道:“是么?怎么,你这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我兵行险招,想借着仁孝皇后与皇上之间的情分获得恩宠,却不想是触到了皇上的心伤,如今竟被禁足宫中……” “姐姐……”萧绾心宽慰着萧绾青道,“姐姐不必伤怀。皇上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姐姐的一番心意,这才责罚了姐姐。我相信,皇上必定会明白姐姐的痴心,也必定会成全姐姐的痴情的。” 听了萧绾心的话,萧绾青却是冷冷一笑,道:“是么?你这个皇帝的宠妃,的确是越来越会揣摩皇帝的心思了。” “姐姐……”萧绾心虽然听得出来萧绾青的话中酸意,可是躺在床上的这一位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萧绾心也只好按下不提,只是对着冰绡道,“对了,方才我已经吩咐重华宫的掌事姑姑了。冰绡,你去太医院,找一个叫‘郑易辰’的太医过来,给大小姐好好诊治好治。大小姐病着,身子不能再拖了……” 冰绡听得萧绾心的这一句,顿时喜笑颜开,赶紧去了。 这个时候,萧绾心不禁鼻中一酸,低低开口道:“妹妹,你难道不怪我么?” 萧绾心听了姐姐的这话,却是无奈失笑道:“姐姐,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我之间只至亲的姐妹。在这后宫之中,你便是我唯一的亲姐姐,我为何要怪你呢?” 第113章 :风动 萧绾青不禁黯然垂眸道:“妹妹,之前我有意在除夕宫宴上一舞夺宠,但是却并没有告诉你。之后,虽然你偶然发现了我的事情,并且言语之间也是在点醒着我,可是我却执意如此,对你的话充耳不闻。” 想到此处,萧绾青不禁苦笑了一声,低低道:“也实在是我自作自受。如今竟然落得个禁足重华宫的下场,连请太医都需要你替我筹谋……” “姐姐,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只是,皇上的心思厚重,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随意揣测的。”萧绾心咬了咬嘴唇,低低开口道,“其实,若是我知道姐姐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必定会拼了性命不让你跳这舞了。” 萧绾青苦笑了一声,不禁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是我实在是太执着于此了。”说罢,萧绾青却是猛烈地咳嗽了两声。这一咳不要紧,萧绾青却更是脸色苍白了。 萧绾心见状,不禁一凛,赶紧捧了帕子和清水过来,伺候着萧绾青漱口。 见到萧绾心如此悉心服侍,萧绾青赶紧摆手道:“妹妹,你如今位在昭容,远在我之上。云泥之别,你怎能为我做这些微末功夫。我不要紧的,只要等会儿冰绡回来了,让冰绡伺候着就可以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即便位份再尊贵,可也是你萧绾青的至亲妹妹。姐姐,你我血肉姐妹之情,其实位份就可以左右的?”萧绾心赶紧开口,也不顾着萧绾青的推脱,执意服侍。 正当姐妹两人说话的时候,却是冰绡进来了,道:“启禀宸昭容、萧贵人,郑太医已经到了。” 这个时候,只见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赶紧进来,跪在地上,恭顺道:“微臣郑易辰参见宸昭容,参见萧贵人。二位主子万安。” 萧绾心赶紧道:“郑太医,不要多礼了,请赶紧过来为萧贵人诊治吧。” 郑易辰赶紧打了个千儿,便上前为萧绾青诊治。 结束之后,郑易辰便道:“启禀宸昭容,萧贵人是因为五内郁结而导致的风寒,不碍事的,只要稍加调养即可痊愈。” 郑易辰顿了顿,又道:“只是,这重华宫里的地龙暖的不足,寒气迫人。萧贵人身上的病虽然算不上是得了什么大病,可是重华宫这样阴冷,实在是不适宜养病。若是萧贵人继续呆在重华宫里,可能会导致病情加重。” 萧绾心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道:“这倒好办,让姐姐挪到我的柔仪宫去便是了。” 郑易辰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赶紧道:“宸昭容的柔仪宫里地龙的确暖的足,只是……”郑易辰顿了顿,欲说还休。 萧绾心见到郑易辰这个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耐烦道,“这里没有外人,郑太医有话直说便是了。” 郑易辰思忖着道:“宸昭容,微臣瞧着,您眼下正得圣宠……其实,微臣说句不好听的,萧贵人的恩宠稀薄,眼下又惹了皇上龙颜震怒。您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皇上对您的疼惜丝毫不减,而惠及萧贵人的话,微臣劝您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 听了郑易辰的话,萧绾心不禁隐隐含怒,道:“郑太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贵人是我的至亲姐姐,难道我身为妹妹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重病卧床,得不到好的救治么?” 郑易辰赶紧跪下磕头道:“宸昭容息怒!微臣也是为着宸昭容你着想啊!眼下萧贵人是不得宠的,好在您还十分得宠。内务府的人也好,重华宫的宫人们也好,看着您的面子上,总也不敢太越了规矩。但是倘若连您都失宠了,您自己尚且不保,又怎么能关照萧贵人呢?” 郑易辰的这一番话,顿时问得萧绾心哑口无言。 也是,倘若自己都被慕容景天厌弃了,自己倒是不要紧——姐姐呢?萧家呢?姐姐的一次冒险,已经将她自己陷入了禁足的境地,自己实在是不能在冒险了。 正当这个时候,却听见门外有人开口道:“这个简单,只要让萧贵人住进咸福宫后头的祯祥馆就是了。” 萧绾心往外一看,正是嘉妃来了。 这一日,嘉妃穿着桃红色绣碧桃花儿的锦缎绒裙,包裹着她玲珑凹凸的身段。嘉妃这一日装束十分简单,不过腰束了一条银色腰带做以装饰,却显加得更加温润多情。只见嘉妃白嫩如玉颊间微微泛起淡淡的绯红,使两腮润色得仿佛刚刚开放的一朵碧桃花,只衬得嘉妃那簇黑弯长的眉毛和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更是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与神韵。 其实,嘉妃虽然向来无宠,可是在后宫之中,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 正在萧绾心愣神的时候,嘉妃却是笑着步入了内殿之中,温婉道:“本宫今日无事,恰好方才见到冰绡去太医院请太医,便多了几句。想不到萧贵人病了,竟然没有人来知会本宫。本宫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便回了宫里拿了些滋补的东西过来,给萧贵人补一补身子吧。” 听到嘉妃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赶紧行礼道:“柔仪宫宸昭容参见嘉妃娘娘,嘉妃娘娘万安。” “好了,好了,宸昭容,你这是做什么呢?”嘉妃笑着扶起了萧绾心,温然道,“想不到妹妹也在这儿,妹妹可是与你姐姐说体己话呢?”嘉妃眼眸一动,灿若星辰。只见嘉妃笑着道,“是不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啊?” 嘉妃原本就性格开朗,却不似贤妃一般如同烈火,只觉得像是温润的烛光一般,给人你温暖,却不觉烈火焚心一般。且这一日嘉妃穿的十分明艳,更是平添了几分温润生机。 萧绾心见嘉妃与自己调笑,便赶紧笑着道:“其实我也不过只是来看望看望姐姐罢了,只是想不到,姐姐竟然病了。” 这个时候,嘉妃一个转身便到了萧绾青的跟前,一把握住了萧绾青冰凉的双手,无比关切地问道:“好妹妹,怎的好好儿的,就突然病了?” 萧绾青挣扎着既要坐起来,勉强道:“多谢嘉妃娘年关怀,我没事的……” “好了,好了,你都在病着,怎能如此劳烦呢?赶紧躺着吧!你如今抱病,还拘着这些虚礼做什么——”说罢,嘉妃冲着春雨努了努嘴,道,“春雨,把那些补品交给冰绡吧。还有,看着下头的人好好把这些补品煮了过来,别让她们偷懒了!” “是……”春雨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见到嘉妃如此,萧绾青不禁挣扎着道:“嘉妃娘娘,何必对我如此用心。” 嘉妃却是笑着按住了萧绾青,温然道:“你是宸昭容的姐姐,本宫是你与宸昭容共同的姐姐。身在后宫之中,若是姐妹之间不互相扶持着,又如何能度过这漫漫长夜呢?本宫不过也只是竭尽所能,争取让你过上好一点的日子罢了……” 嘉妃的话,明面上是感叹后宫生活不易,可是里子里却隐藏着别样的意味。 只是,萧绾心一时揣摩不透,又因为嘉妃横亘在自己与姐姐之间,便只好直截了当地道:“嘉妃娘娘方才说,想让姐姐住到咸福宫后头的祯祥馆去么?” 嘉妃不禁笑着道:“是呀!本宫方才在门外也隐约听到你们的话了。宸昭容,你与萧贵人姐妹情深,这一点本宫是知道的。只是方才郑太医的话也是极对的——皇上心性不定,若是因为萧贵人而迁怒与你,实在是不值。若是连带着你也失去了皇上的恩宠,哪怕萧贵人住进了你的柔仪宫,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时候,嘉妃拍着萧绾心的手,温然道:“本宫的咸福宫如今住着本宫、徐才人和苏良人,的确是有些挤了。而且萧贵人自打入宫之后便一直住在着重华宫里,粹妃又是个好心性的,只怕也是清闲惯了,一时去了人多的地方,怕是不适应。所以呀,咸福宫后头的祯祥馆便是最好的去处了。那里富丽堂皇不说,离本宫的咸福宫又近,本宫总是可以好好照料着萧贵人。” 嘉妃的话句句在理,饶是萧绾心也跳不出半分错处。 只是,萧绾心垂眸一笑,道:“嘉妃娘娘思虑周详。只是,眼下姐姐在被皇上禁足,如何才能说服皇上让姐姐搬离重华宫,住到咸福宫后头的祯祥馆呢?” 嘉妃却是笑道:“妹妹这就有所不知了。皇上虽然禁了萧贵人的足,可是本宫陪伴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是明白皇上的脾性了。” 嘉妃顿了顿,继续道:“皇上虽然生了气,可是却并不想让萧贵人备受折磨。若是跟皇上说萧贵人的病不大好,求个恩典就是了。本宫揣摩着皇上的心思,应该也不会拒绝。至多只是到了祯祥馆以后,也不让萧贵人出宫半步就是了。” 萧绾心听到嘉妃的娓娓道来,便只好到:“如此,就多谢嘉妃娘娘了。” 第114章 :暗流 嘉妃虽然一向恩宠稀薄,可是到底也是入宫多年的妃嫔了,多少有着资历在。慕容景天听说萧绾青抱病,又想着在除夕宫宴上萧绾心一舞“踏月”,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心下便了软了许多。所以,慕容景天便准了萧绾青随嘉妃入住祯祥馆。不仅如此,因为当时皇后也在场,皇后还特意求了个恩典,解了萧绾青的禁足。 萧绾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宫装,携了蕊珠与壁珠在梅园赏梅。小德子急急禀告事成的时候,萧绾心眉心一动,不禁道:“平时见嘉妃娘娘不爱吱声,想不到在皇上心中竟然这么有分量。” 蕊珠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不禁思忖着道:“其实嘉妃娘娘入宫多年,资历颇为深厚。说起来,后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和几个一向不太得宠的妃嫔之外,与仁孝皇后同时存在的妃嫔,也就只有嘉妃娘娘了。” 萧绾心听得蕊珠骤然提到了仁孝皇后,不禁问道:“蕊珠,你知道什么?” 蕊珠却是娇俏一笑,道:“奴婢能知道什么。左不过是听着二小姐提起过几次仁孝皇后,且据说二小姐的容貌与仁孝皇后倒是有几分相似,奴婢这才对仁孝皇后的事情稍稍留心的。” 正在说话之间,萧绾心却是掐了一朵白梅下来,拿在手中把玩,不禁道:“蕊珠,告诉我,你都查到什么了?” 蕊珠却是欲言又止。 萧绾心笑了笑,道:“壁珠是与你我熟络惯了的,自然不碍事;小德子虽然是我入宫时才随侍我身边的人,可是这么久了,我也是明白的,小德子若是出了这梅园就是没嘴的葫芦。所以,蕊珠,你说吧,不碍事的。” 蕊珠思忖着,低低道:“奴婢隐约听闻,仁孝皇后仿佛是因为巫蛊之祸而死的。” “巫蛊?”萧绾心不禁惊道,“宫中禁用巫蛊之术,仁孝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会不知道?” 蕊珠垂下眼眸,低低道:“二小姐,你我都是不曾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只能听着旁人言语之中隐约说起罢了。且当初经历过仁孝皇后巫蛊之祸的人,后妃自然不必说了,都是不会开口的;即便是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是支支吾吾不肯直说。所以奴婢得到的消息,不过是四处拼凑起来的话罢了。” 蕊珠顿了顿,这才开口道:“奴婢只知道,仁孝皇后当年得幸怀上了皇长子。只可惜,那孩子才八个月的时候流产了。” “八月流产?怎会?”萧绾心惊愕道,“我虽然没生养过,却也是知道的,女子若是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哪怕是催产下来也未尝不可,只要后天多加调养就是了——仁孝皇后怎会流产的?” 蕊珠身为宫女奴婢,原本就不知道男女之事,更何况是生育孩子的事情。蕊珠红了脸,低低道:“这个,奴婢也说不清楚……总是,仁孝皇后福薄,只生下了一个死胎。之后,皇上便让仁孝皇后安心静养,也不大去凤寰宫看她。再后来,当今皇后便怀上了二皇子,皇上前头骤然失去儿子,这一个便是宝贝疙瘩似的疼惜着。” 蕊珠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萧绾心的表情,这才继续道:“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人在仁孝皇后的凤寰宫中竟然搜出了巫蛊娃娃。皇上当时便是龙颜震怒,当即将仁孝皇后打入冷宫。再后来,仁孝皇后就莫名其妙地死在冷宫里头了。” 蕊珠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皇上顾及着多年的夫妻情分,到底是给了她颜面,对外依旧是以皇后大礼安葬在霸陵。在仁孝皇后去世之后,更是作诗百首,推迟选秀,以尽哀思。” 听了蕊珠的这一番话,壁珠却是冷冷地道:“那有什么呢?当初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疼惜,等死了再弄这些虚礼做什么?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小德子听了壁珠的话,赶紧道:“壁珠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大周最忌讳巫蛊之术。若是换在平民百姓家,被人发觉了使用了巫蛊之术,那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小德子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仁孝皇后当年的事情,宫里头的人都讳莫如深。蕊珠姑娘能查到这么多,也算不易了——小的即便六岁的时候就进宫伺候了,也只知道仁孝皇后被皇上打发到冷宫里便罢了。” 听到此处,萧绾心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毕竟是冬日里,这一口气下来,不知怎么的,萧绾心竟然觉得冰寒彻骨。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梦中,仁孝皇后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苦苦哀求着自己的样子。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收了收心神,装作无事一般道:“逝者已矣,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就像壁珠说的,即便是给了仁孝皇后死后的体面,其实也不过是照顾着慕容氏皇族的颜面罢了,对于仁孝皇后和她的娘家,又有什么用呢?” 壁珠心领神会,赶紧道:“当今皇后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是太皇太后一早就送进来伺候的。只是,那时候皇上并不怎么喜欢当今皇后,恩宠也就不过尔尔罢了。德妃娘娘当年也曾经胎死腹中,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尽管德妃娘娘伺候皇上的时间比当今皇后还早,可是皇上只给了她一个‘贤良淑德’四妃最末位的‘德妃’的分位,又拨给了德妃娘娘最偏僻不过的华阳宫,其实德妃娘娘的恩宠已经完了。” 壁珠掰着手指,继续开口道:“至于嘉妃娘娘么,嘉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入宫的时间差不多,只是稍稍晚了一些罢了。那时候,嘉妃娘娘青春靓丽,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皇上可是喜欢得不得了。虽然初入宫时位份只在更衣,可是也一路跃升至了六妃一位。” 萧绾心不禁蹙眉道:“嘉妃娘娘雍容华贵,贵气逼人,怎的初入宫时只册封了更衣了?” 壁珠四周瞧了瞧,在确定没人之后方才说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奴婢听闻,嘉妃娘娘仿佛是最卑贱不过的青楼琵琶伎出身的!” 壁珠此言一出,蕊珠、小德子和萧绾心皆是惊愕无比道:“琵琶伎?还是青楼的?” “哎呀哎呀,小点儿声呀!”壁珠气急败坏道,“奴婢可是好不容易才查到的……” 蕊珠惊道:“选择大周后妃一向谨慎无比,出身更是重于容貌。哪怕最近几年合适的秀女不多,秀女所必要的家世一降再降,可至少也是县丞的妹女,至少也是官家女儿。嘉妃娘娘……怎么会是青楼琵琶伎呢?” 壁珠扑扇着一对大眼睛,低低道:“我只是听闻,嘉妃娘娘当年不过是苏州一个青楼里头的顶尖的琵琶伎。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有一次代替先帝去苏州暗访。不知道怎么地,当时便遇见了嘉妃娘娘在青楼里头弹琵琶,当时就是神魂颠倒的。” 壁珠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萧绾心,低低道:“只是,当时皇上还只是个失意皇子,哪里能向先帝求娶一个琵琶伎为姬妾呢?所以,这件事也就没几个人知道了。直到后来皇上登上了皇位,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在苏州的那一段风流韵事,便急急忙忙把嘉妃娘娘纳入后宫了。” 壁珠叹了口气,旋即道:“只是,嘉妃娘娘身份实在低微至极,所以初入宫时只封了更衣。后来皇上为了嘉妃娘娘的身份听着好听一些,特别指了一位朝中大臣做嘉妃娘娘的义父,还让嘉妃娘娘的分位一路升至妃位了。” 萧绾心不禁道:“皇上竟然如此宠爱嘉妃娘娘么?” 壁珠却是撇了撇嘴,轻蔑道:“宠爱么,不过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罢了。后来贤妃娘娘入宫,哪里还轮得到嘉妃娘娘什么事儿了,不过是安安稳稳地当她的咸福宫主位娘娘罢了。” 萧绾心也不理会壁珠,只是对着蕊珠道:“蕊珠,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蕊珠见到萧绾心问起自己,便思忖着开口道:“奴婢能知道什么……只是,若是按着壁珠所说的,嘉妃娘娘出身寒微,没有好的家世,更没有子嗣。可是这么多年,哪怕是有着皇上的庇佑在,可是一路升至妃位,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折……” 蕊珠徐徐道:“嘉妃娘娘虽然性子开朗温婉,但也一定是一个颇有手腕的。不然,怎能能在贤妃与皇后着两棵大树之间明哲保身,安稳度日呢?” 听了蕊珠的话,萧绾心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蕊珠,你倒是看得通透。” 蕊珠脸一红,低低说道:“奴婢能看透什么,左不过只是为着二小姐筹谋罢了。” 壁珠见萧绾心与蕊珠如此有说有笑的,不禁心中不快,狠狠地搅了搅手中的绢子。小德子察觉到了壁珠的变化,轻轻地拉了一拉壁珠的袖子,示意壁珠不要失了分寸。可是壁珠却是极为嫌恶似的拨开了小德子的手。 小德子一愣,垂下眼眸去,不再吱声了。 第115章 :隐忍 在凤寰宫内室之中,嘉妃穿着一身极为稳重的碧色段织暗花攥心菊宫装,头上不过戴着兰棱花双合玉簪和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如此清装淡雅地,温然地跪在地上细细地为皇后捶着腿。 皇后也不抬眼,只是任由嘉妃悉心伺候着,淡淡开口道:“嘉妃,如今你好歹也是身在妃位了。本宫瞧着,如今粹妃是不成了,你便是六妃之中唯一的一位。如今后宫高位多悬,除了本宫之外,便只剩下贤妃、德妃,还有嘉妃妹妹你了。德妃自然是不必说的,你便是仅次于贤妃罢了。如今你这样的打扮,实在是太委屈了。” 听了皇后的话,嘉妃却是娇然一笑,缓缓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身份卑微不堪,若是真的得了什么赏赐,也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宽厚待下的缘故。如今,臣妾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已经倍觉幸福,不敢多求什么了。” 嘉妃如此情真意切,而皇后却不禁嗤笑了一声,用自己手上的攒金丝刻石榴花的护甲轻轻划了一下嘉妃娇嫩的脸庞,淡淡道:“你倒是个好心性的。你知道到那日苏良人是受了委屈,负气搬到了春熙殿。如今除夕已过,你便去向皇上求了恩典,让苏良人按着位份又搬回到你的咸福宫了。你这样事事为人打点着,也实在是操劳了……” 皇后顿了顿,又道:“其实你的容貌与品行不在贤妃之下,可是却早早地失了宠爱——怎么,难道你心里很甘愿么?” 皇后用护甲刮了一下嘉妃的脸,嘉妃顿时觉得起了一身鸡的皮疙瘩,哪怕这凤寰宫中地龙烧地暖暖和和的,却也隐藏不住寒凉之意。 嘉妃强忍住心中的百般不适,温然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已经失了皇上的恩宠,只能依附皇后娘娘而活。臣妾没有家世,没有子嗣,只知道伺候着皇后娘娘便是了,怎还敢有二心呢?” “哦?你真的这样想?”皇后收回了自己的手,淡淡开口道。 嘉妃却是伏在地上,恭顺不已,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从前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琵琶伎罢了,自知身份卑贱,不足以如皇上的眼。后来,臣妾虽虽然得了皇上宠幸,得以入宫伺候,可是时时刻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臣妾即便位份再高,可是皇后娘娘和皇上的奴婢,自然不敢越了半分规矩。” 说罢,嘉妃忙从旁边的小桌子上剥好了一个金桔递给了皇后,恭顺无比道:“哪怕如今内臣妾身在妃位,臣妾也始终不敢忘记,究竟是谁暗中提携着臣妾到了这样的位份,得到了这样的荣华富贵。”说罢,嘉妃便更是行了大礼,道,“臣妾永不忘记皇后娘娘的恩典!” 皇后淡淡含笑,接过了嘉妃手中的金桔缓缓吃了,这才缓缓道:“你倒是明白——” 嘉妃见到皇后如此淡然的神色,不禁温婉一笑,道:“臣妾怎会不明白?”说罢,嘉妃瞧了一眼皇后手上的攒金丝刻石榴花护甲,笑着道,“石榴多子,皇后娘娘心里头可是明摆着呢!” 嘉妃如此骤然提到子嗣,皇后不禁叹息道:“是啊,本宫的心思是明摆着的,可是满天神佛确实不肯通融罢了。虽说本宫如今有了嫡长子,可到底前头仁孝皇后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本宫又是继皇后,二皇子的身份也算不上尊贵。” 皇后略一挑眉,淡淡道:“其实要是深究起来,本宫的这个孩子,也算不上是嫡长子。” 说罢,皇后焦虑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自打入冬以来,二皇子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虽然太医院说,二皇子只是感染了风寒,可是如此拖着,本宫身为母后的,也实在是……” 嘉妃赶紧替皇后按摩着头部,温然宽慰道:“皇后娘娘的心思臣妾是明白的。说到底,仁孝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嫡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与众不同。虽然仁孝皇后的孩子没能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是皇上到底是给了那个孩子体面,在皇族族谱上记上了一笔,是为‘皇长子’……” 听了嘉妃的话,皇后不禁眉心一簇,冷冷道:“是不是皇长子有什么关系,到底不还是没保住么养活不大的孩子是不是皇长子有什么用?” 嘉妃赶紧应和着道:“是啊,是不是皇长子有什么关系呢?养不大的孩子,不过是皇陵里的一抔黄土罢了,又能怎么样呢?” 嘉妃轻柔地为皇后按摩着头部,低低道:“到底还是咱们的二皇子有福。虽然近来病着,可到底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不仅有皇后娘娘您这个母后在,更是有太皇太后的关切与疼爱。再不济,臣妾虽然身份卑微,但是好歹也能帮衬着一些。二皇子的地位稳如泰山。” 嘉妃的这一番话说得皇后心花怒放。皇后不禁拍了拍嘉妃的手,笑着道:“嘉妃,你有心了——” 嘉妃赶紧顺从道:“臣妾的一切都是依靠皇后娘娘才能获得。臣妾自然是要对皇后娘娘您尽心竭力的。别的不说,臣妾也算是有私心的……” 说罢,嘉妃这才道:“来日二皇子继承大统,皇后娘娘您是独一无二的皇太后。到时候,若是皇后娘娘念着臣妾也曾疼惜二皇子,便给臣妾一个太妃之位,让臣妾安度晚年便是了。” 嘉妃的话说的如此恭顺,皇后便更是喜笑颜开,道:“只要本宫是皇太后,一个太妃之位有什么要紧。来日二皇子继承大统,本宫必定给你一个太贵妃之位,让你仅次于本宫,与本宫一同安度晚年。” “如此,臣妾先谢过皇后娘娘了……”嘉妃娇然一笑,说罢便行了大礼。 这一下子,皇后更是高兴坏了,赶紧道:“好妹妹,请快起来吧!” 嘉妃淡淡含笑着起身,道:“只是,皇后娘娘,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皇后丢给嘉妃一个小金桔,温然道:“你与本宫是至亲姐妹,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嘉妃接过金桔,瞧着皇后手上的攒金丝刻石榴花的护甲,温然道:“臣妾看着皇后娘娘的这一副攒金丝刻石榴花的护甲,便知道皇后娘娘还有求子的心愿。其实皇后娘娘您才不过二十多岁,近来皇上又时常留宿在皇后娘娘您的凤寰宫中……皇后娘娘必定要好好把握时机,再给皇上多添几个皇子才是。” 皇后一听到嘉妃提到子嗣,心中不禁一酸,慨然道:“好妹妹,这便是知心话了。本宫又何尝不着急呢?虽然本宫有了二皇子,可是心中还是不安稳。二皇子在咱们的眼中是金尊玉贵的嫡亲皇子,可是落在别的的眼中,只怕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皇后倒吸了一口气,不禁道:“本宫也知道,中宫只有一个皇子,实在是太少了。可是本宫却不知道为何,自从生养了二皇子之后,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 嘉妃替皇后捶着肩膀,不禁道:“皇后娘娘没找个太医好好瞧瞧么?” 皇后无奈地道:“本宫怎么没看过?这太医院里的太医本宫是瞧了个遍了,可是都说是本宫当年生育二皇子时没有调理好,落下了病根儿,只怕难以受孕了。” 嘉妃惊愕道:“怎会这样?” 皇后垂下眼眸,低低道:“宫中子嗣多有折损。前头没了的仁孝皇后是如此,德妃的孩子也是如此……本宫当年拼死生下了二皇子,也是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头。如今本宫想再要一个孩子,怕是不能了。” 嘉妃宽慰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是人中之凤,福泽深厚。只要那股子孕气一到,皇后娘娘也必定会再有孩子的。”嘉妃小心翼翼地道,“更何况,二皇子聪明伶俐,皇上可是喜欢得紧呢!” 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皇上只有二皇子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十分疼爱的。只是,嘉妃啊,你看看,你看看这后宫之中,一夜之间多出来了这么多的为皇上绵延子嗣的女人。可是,本宫是中宫,是皇后,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与皇上欢爱,生下皇上的孩子……” 皇后随手拿过一个金桔,将自己的攒金丝刻石榴花的护甲轻轻扣进了金桔之中,看着金桔上迸出了清甜却粘腻的汁液,冷冷道:“本宫暂时没有别的孩子,可是那些妃嫔们总会生下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本宫年老色衰,失去了皇上的宠爱——” 皇后突然一凛,死死抓住了嘉妃的手,厉声道:“嘉妃!你说,那些女人会不会在本宫彻底失去皇上的宠爱之后,对本宫的孩子下手?”皇后惊慌道,“本宫万万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二皇子是本宫的命根子,哪怕本宫拼了一身的恩宠不要了,也要保住本宫的孩子!” 嘉妃赶紧宽慰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别自己吓自己了。您是中宫,是皇后,有着中宫的身份在,有二皇子这个嫡长子在,又有太皇太后的暗中支持,还有臣妾的协助——您还怕什么呢?” “本宫不怕,本宫不怕!”皇后连连道,“好妹妹,还好有你在本宫的身边。” 嘉妃温然道:“皇后娘娘,臣妾会一直追随着皇后娘娘的。” 第116章 :蜜合 如此,嘉妃十分疲惫地走出凤寰宫,扶住了春雨的手,只觉得浑身都酸软无力。春雨见着嘉妃的面色不好,便赶紧道:“嘉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面对春雨的关切,嘉妃却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本宫无事,只是方才一直服侍着皇后娘娘,又与皇后娘娘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实在是有些累了。” 说罢,嘉妃仰起头,微微看着这未央宫四四方方的天空,低声开口道:“春雨,你说,是谁让本宫走到现在这个地方来的呢?” 春雨不明白嘉妃的话中所指,便只好思忖着道:“嘉妃娘娘,您是皇上的宠妃。所以,是皇上带着嘉妃娘娘您住进了这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中。”春雨见着嘉妃表情不对,便嘻嘻道,“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是么?”嘉妃却是嗤笑道,“就是带本宫来了这见不得人的去处么?” 春意一惊,赶紧拉了拉嘉妃的衣袖,道:“嘉妃娘娘,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嘉妃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回头一望,在凤寰宫的门匾上,那“凤寰宫”三个字是用了金漆书写的,更是显得极为尊贵。 也是,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要住在适合皇后身份的地方。 嘉妃垂下头去,瞧了瞧自己的这一身碧色段织暗花攥心菊宫装,冷冷开口道:“本宫不喜欢这件衣裳!春雨,快扶着本宫回咸福宫去,本宫要重新梳洗打扮。” 春雨一愣,不禁问道:“嘉妃娘娘,如今午后都过了一大半了,嘉妃娘娘为何不等着晚膳过后在洗漱更衣呢?” 嘉妃却是冷冷道:“本宫要什么时候衣裳打扮,还要你多嘴么?” 春雨一凛,再也不敢多言,只得赶紧扶了嘉妃回去了咸福宫中。 待回到了咸福宫中,嘉妃便赶紧换了一身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皑梨花白绒裙,罩了一件玉色印暗金竹叶纹冬衣。春雨侍奉在一边,也不敢多说话,只得一一奉上了赤金玫瑰簪子、赤金并蒂海棠花步瑶、兰棱花双合玉簪、金崐点珠桃花簪、镂空兰花珠钗、八宝翡翠菊钗、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等头饰让嘉妃选择。 嘉妃选定了一支赤金并蒂海棠花步瑶缓缓戴上,这才淡淡道:“那样的颜色,本宫看着都糟心。倒不如这梨花白与玉色,让人看着舒心顺意,颇得自在。” 春雨笑着奉上了一对红宝石并蒂荔枝赤金绞丝手镯,这才道:“嘉妃娘娘也喜欢纯白一色么?这一点,倒是与棠梨宫的纯嫔不谋而合呢!” “纯嫔?”嘉妃略一挑眉,道,“本宫倒是忘记了,这后宫里头还有这么一个人儿呢!对了,春雨,皇上可还宠爱纯嫔么?” 春雨掰着手指算道:“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便是永和宫的贤妃娘娘和柔仪宫的宸昭容了。再其次,便是皇后娘娘和棠梨宫纯嫔。不过,比起贤妃娘娘与宸昭容的盛宠不衰,纯嫔自然是不如的。只是,皇上似乎也十分中意纯嫔,一个月中,总有那么三五天是歇在纯嫔的棠梨宫的,也总是细水长流的恩宠。” 听着春雨说话的功夫,嘉妃缓缓地戴上了那一对红宝石并蒂荔枝赤金绞丝手镯,淡淡道:“那么,春雨,本宫问你,皇上有多久没有来咱们的咸福宫了?” 春雨见了嘉妃的表情并无变化,却也一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低道:“启禀嘉妃娘娘,皇上有一段日子没来咱们的咸福宫了……” “有一段日子了?”嘉妃冷冷一笑,厉声道,“皇上总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 春雨赶紧道:“嘉妃娘娘息怒啊!皇上虽然不常往咱们的咸福宫来,可是心思却是在咱们咸福宫的!您看看——” 春雨忙指着旁边的小屉子说道:“这祥云镂空玉佩、镂空雕花芙蓉玉环、孔雀绿翡翠珠链、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这不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宝物么?皇上虽然不常来,可是心里头却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咱们咸福宫呢!” 嘉妃却是用一双纤纤玉手拂过那些宝物,淡淡道:“也是。住在偏殿的苏良人是不是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天颜了?” 春雨见嘉妃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便赶紧笑了笑,道:“苏良人啊,苏良人当初是宸昭容提了一句皇上才宠爱了她的。不过,人家宸昭容是盛宠不衰,烈火烹油的富贵。可是到了苏良人那里,那便是昙花一现了。而且苏良人位份低微,怎么比得上嘉妃娘娘您是一宫主位,身份尊贵呢?” 春雨虽然有意奉承,可是嘉妃听了春雨的话,却也是沉吟着道:“苏良人和徐才人都是咱们咸福宫里的妃嫔。咱们咸福宫虽然住了三位妃嫔,可是却都不甚得宠——春雨,你说,这好是不好?” 春雨不知嘉妃的话中含义,只得揣摩着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伺候好嘉妃娘娘您就是了。” 嘉妃点了点头,淡淡道:“贤妃与宸昭容的恩宠,本宫自然是比不上的。如今皇上几乎都快忘了本宫,本宫又是入宫多年的妃嫔,不能像是新来的妃嫔一样争风吃醋,只能依附着皇后罢了。” 正当说话之间,却是一个小内监过来通禀,道:“启禀嘉妃娘娘,宸昭容过来了。” 嘉妃赶紧正了神色,迎接出去,含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宸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这一日萧绾心穿了散花水雾绿草绒裙宫装,头上不过只是戴了一对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显得十分清丽可人。 萧绾心笑着行礼道:“嘉妃娘娘帮着姐姐去了祯祥馆养病,我还没有来得及谢过姐姐。方才上午过来的时候,咸福宫的内监通禀说嘉妃娘娘您去了凤寰宫请安,我便下午过来了,一面是谢谢嘉妃娘娘照顾姐姐的恩情,一面是与嘉妃娘娘说说话。” 说罢,萧绾心对着蕊珠使了个眼色,只见蕊珠拿出了一个珐琅描花圆钵,恭顺道:“启禀嘉妃娘娘,这是我们昭容主子的一点心意,请嘉妃娘娘您收下吧!” 嘉妃含笑接过了那个珐琅描花圆钵,打开之后,却是一盒香粉。嘉妃微微凑上前去,却是闻得那香粉虽然香气幽微,不易察觉,可是却仿佛是能直入人的骨髓一般,清香沁人。 嘉妃手中捧着那个珐琅描花圆钵,不禁称赞道:“本宫原以为在这后宫之中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了。只是宸妹妹的这个香粉,怎的看着这样好呢?” 萧绾心笑着道:“嘉妃娘娘,这是蜜合香。蜜合香原是出自于波斯的。我听皇上说起来,这蜜合香是采了新鲜的葡萄花蜜以及其他的一些花粉,再加入波斯一种特产花瓣粉末秘制而成。不仅如此,这蜜合香香味醇厚带有甘甜,亦有引蝶香美称,实为香粉之中的上品。” 嘉妃听了萧绾心的话,不禁咋舌道:“这样的好东西,可不是要价值千金了!” 萧绾心却是淡淡含笑着道:“嘉妃娘娘替姐姐在皇上面前美言,不仅让姐姐迁居祯祥馆,安心养病,更是让皇上解了姐姐的禁足。妹妹实在是感激不尽,怎会舍不得这小小的一个蜜合香呢?”说罢,萧绾心笑着拉住了嘉妃,道,“若是姐姐喜欢,只要收下便是了——这也是对妹妹心意的成全。” 嘉妃赶紧笑着道:“既然是身为女子,哪里有不爱香粉的,更何况是这样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妹妹不与姐姐生疏,姐姐又怎能拂了妹妹你的面子。如此,那本宫便收下了!” 如此,嘉妃收下了蜜合香,萧绾心与嘉妃又说了一会儿子话,便扶着蕊珠的手回去柔仪宫了。 宫道上,蕊珠垂首道:“二小姐也真是舍得,那么好的蜜合香,皇上赏下来的,统共就是那么一小盒,二小姐竟然都给了嘉妃娘娘了。” 萧绾心却是道:“姐姐能得以安身,大多是嘉妃娘娘在出力。我再怎么年轻不懂事,也知道要还一还人情。嘉妃一向无宠,必定是少见这样的的东西。更何况,嘉妃娘娘说的也对,既然身为女子,哪里有不爱香粉的,更何况是这样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我本就只喜欢桃夭香粉——这蜜合香再好,对我也是无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让得嘉妃娘娘欢喜罢了。” 蕊珠点了点头,便扶着萧绾心走远了。 春雨见萧绾心走远了,这才折回了内殿,对着嘉妃道:“嘉妃娘娘也太好性子了,宸昭容这样耀武扬威,您也忍得下去。” “耀武扬威?怎会说?”嘉妃淡淡道。 春雨却是没好气道:“嘉妃娘娘您身在妃位,尚且得不到这样的好东西。而她不过只是小小的昭容,竟然拱手就把这样的好东西送给您了——那可不就是在耀武扬威么!” 嘉妃却是淡淡道:“这件事,你既可以说是宸昭容向本宫炫耀她的恩宠,也可以说是她念着本宫帮了她与她姐姐一把,心怀感恩,舍得让出这样的好东西——既然如此,本宫又何必计较这些。” 说罢,嘉妃瞥了一眼蜜合香,道:“既然是好东西,春雨,那就收着吧。” 第117章 :聊生 萧绾心与蕊珠二人从咸福宫出了来,走了没多久,便眼见着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始终悄悄跟着自己。萧绾心心中疑惑,回头一看,却是被冻的瑟瑟发抖的苏梦笙。 这一日苏梦笙不过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白梅的宫装绒裙,头上更是只用了几朵通草绒花了了装饰。苏梦笙衣着单薄,如今正在正月里,更是冻得瑟瑟发抖,狼狈不堪。 萧绾心见到苏梦笙的这个样子,不禁惊道:“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苏梦笙眼睛一红,失声笑道:“妹妹方才在偏殿里瞧见姐姐去拜见嘉妃娘娘,怕冲撞了姐姐与嘉妃娘娘的仪驾,一时不敢出来。所以,妹妹只能等着姐姐你从咸福宫出来了,我这才也赶着出来,与姐姐说一说话。” 萧绾心握住了苏梦笙冰凉的双手,不禁心疼道:“苏妹妹,如今好歹你也是在从七品良人一位了,怎么穿得却这样清苦。你到底也是有着位份在的妃嫔,若是太过从简,只能让下头的人小瞧了去。” 说罢,萧绾心一扬手,对着蕊珠道:“蕊珠,你速速去柔仪宫,挑些衣裳出来。只要不越了仪制,尽管拿好的就是。” 蕊珠听见萧绾心突然要挑衣服出来,不禁微微一愣,道:“二小姐,您要衣裳做什么?” “你挑了衣裳,一概送去咸福宫苏良人的屋里就是。记得,悄悄地,别让不相干的人给看见了。”萧绾心细细叮嘱道。 蕊珠见萧绾心神色郑重,心下便明白了过来,赶紧去了。 苏梦笙见到萧绾心如此,不禁抹着眼泪道:“姐姐实在是费心了。妹妹过得如此不堪,还难为了姐姐……妹妹实在是……” 萧绾心却是拉住了苏梦笙的手,温然开口道:“好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本来是心里头惦记着你,想着去看你的。只是,最近皇上总是跟我说起朝廷内外的政党之争,十分不快。虽然后宫再怎么也只是女人家的事情,可是许多事情,我到底是不得不忌讳着。” 说罢,萧绾心拨了一拨苏梦笙散乱的头发,低低开口道:“苏妹妹,你如今好歹也算是嘉妃娘娘宫里的人。我虽然有心帮衬着你,也不能做的太明显。毕竟,若是我过于关心你了,便会落了别人的话柄,说是嘉妃娘娘苛待你了。那样的话,你们咸福宫上上下下的颜面都不好看。” 苏梦笙赶紧开口道:“姐姐明鉴,嘉妃娘娘一向是好性子的,倒是也没有苛待过妹妹。只是妹妹实在是不中用罢了——当日姐姐费尽心思将皇上引到妹妹的宫中,可是妹妹却福德浅薄,留不住皇上的心。” 听到苏梦笙言语自哀,萧绾心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你不要灰心丧气。如今妹妹你年纪尚轻,姿容又好,皇上将来一定会喜欢妹妹的。妹妹只要静待时机便可。” 苏梦笙红着眼眶,点了点头,低低道:“承蒙姐姐吉言,但愿如此吧。其实,只要姐姐心中有妹妹,妹妹哪怕是受些委屈,也是无所谓的。” “委屈?你怎么了?”萧绾心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嘉妃娘娘虽然是个好性子的,可是与你同住在咸福宫的徐才人却不是——苏妹妹,你告诉我,是不是徐才人明里暗里的,给你使绊子了?” 苏梦笙咬了咬嘴唇,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凄然道:“如今妹妹我虽然在良人一位,略高于徐才人,可是徐才人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在皇后娘娘跟前又颇为得脸——而我,不过只是小小县丞家的女子,哪里比得上徐才人家家世显赫。若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徐才人合该指教,妹妹也不能说什么。” 听到苏梦笙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心中酸涩,只是道:“好妹妹,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就是。毕竟,我还能暗着帮衬着你一些……” 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苏梦笙更是显得十分局促不堪,只是低低道:“姐姐,其实妹妹今日的确是有事情要求于姐姐的。” 萧绾心直截了当地道:“苏妹妹,你有话直说便是。” 虽然萧绾心心直口快,可是苏梦笙却只是搅着手中的帕子,垂着脑袋,低声开口道:“妹妹的父亲因为收受贿赂而被弹劾,眼下已经被关进狱中了。” 苏梦笙一说到自己的父亲,不禁隐隐啜泣,哀声道:“父亲做人不检点,妹妹自然没什么可抱怨的。其实,这满朝中的大臣们,有几个是不贪污、不受贿的?只是看自己的手段罢了。妹妹的父亲平时树敌颇多,这一下让人捉住了把柄,便更是被人往死里弄了……” 说到这里,苏梦笙突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哀求道:“姐姐!姐姐!妹妹在后宫之中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唯有依靠姐姐了!姐姐,妹妹想向姐姐求一些银子,求姐姐救一救我的父亲吧!” 萧绾心见到苏梦笙如此,不禁心中一软,道:“妹妹情真意切,姐姐哪有不应允的。妹妹需要多少银子,与我直说便是……” 听到萧绾心并不推脱,苏梦笙这一下子更是涨红了脸,低低开口道:“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两就是了。” “一百两?”萧绾心不禁惊愕道。 苏梦笙见到萧绾心的表情,赶紧摆手道:“妹妹知道是难为姐姐了,只是……只是妹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妹妹倘若是有办法,怎会向姐姐要开口要银子呢?姐姐若是为难,妹妹再去想办法就是了……” 其实,多日的相处下来,萧绾心对于苏梦笙的脾气也是明白了许多的。 苏梦笙,那样轻薄如同一团云雾的女子,就像是她裙裳上的一朵白梅一般,冰清玉洁。自己入宫有一段时间了,大大小小的风浪也见过了几个。皇后端庄、贤妃跋扈。再不济,李淑媛、敬贵嫔那样的女子也是不好想与的。说起来,除了姐姐,便只有纯嫔和苏梦笙与自己还能说上几句话。 苏梦笙一向性格纯净,胆子又小,更是不好随意开口的。虽然苏梦笙以前向萧绾心提起过自己的父亲如此欺压自己的母亲,可是也始终不见的苏梦笙对于自己的父亲相出恶言——由此便可见的,苏梦笙是记得别人的恩惠的。 而且,毕竟是父母子女之间的骨肉血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如今父亲落难,苏梦笙身在深宫,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怎还能不去救上一救? 只是,苏梦笙并不知道,萧绾心虽然得宠,却也并不是一宫主位,不过只是在昭容一位,月例银子本就不多。况且如今是新年,打赏也好,提点也好,总是要用银子的。虽然萧绾心如今十分得宠,皇上时常有赏赐下来,只是宫里的珍宝只能赏玩、送人,却变不成银子。 萧绾心想到此处,不禁垂首道:“好妹妹,一百两虽然算不上多,也是不算是小数目。妹妹,我答应你,会给你一百两银子让你救助父亲——只是,好歹容我几日,我必定给你匀出来。” 苏梦笙见萧绾心答应了,连连磕头道:“姐姐!姐姐!姐姐的此番恩情,妹妹定当永世不忘!” 萧绾心赶紧扶起了苏梦笙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你我是姐妹,不过只差一层血缘罢了。如今妹妹你的父亲有难,便是我的亲人有难。亲人有难,我哪里有不帮的道理?” 苏梦笙泣声不已,道:“姐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妹妹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好报答姐姐的。只是,妹妹答应姐姐,姐姐若是来日有难,妹妹必定会拼上性命护着姐姐的!” “有难——么?”萧绾心喃喃道。 回想自己,自入宫以来,一直是圣宠优渥,更是烈火烹油的富贵。虽然中间被慕容景天贬黜了分位,可到底也是因为慕容景天偏爱自己的缘故。说起来,皇上对自己,实在是不算无情。 那么,仁孝皇后呢?那个他曾经承诺要守护一生的女子,终究还是落得个冷宫弃妇的下场。 不仅如此,皇后虽然贵为中宫,却时时刻刻都是提心吊胆的。那一日玉鸢儿给自己下了夹竹桃茎皮的粉末致使自己中毒,慕容景天便是不由分说地呵责了皇后;即便贤妃盛宠,可是在除夕宫宴之上,自己见到慕容景天与贤妃虽然情深爱重,可是自己却也能从慕容景天的眼眸里揣测出一丝无法言达的诡谲意味。 皇后与贤妃尚且如此,其他的妃嫔就更不必说了。 而自己,或不会也会有那么一天,被慕容景天厌倦了,甚至厌弃了。最后,自己会不会也落得个冷宫弃妇的下场? 苏梦笙见萧绾心愣愣地出神,便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萧绾心缓过神来,尴尬地笑着遮掩道:“没什么……妹妹要的银子,我会尽快让壁珠给你送过去。妹妹你放心便是。” 第118章 :梅园 待回到柔仪宫时,萧绾心已经倍感疲惫了。 壁珠见到萧绾心回来了,便赶紧接过萧绾心手中的手炉。结果,壁珠一碰这手炉,不禁开口道:“二小姐,这手炉都凉透了,您怎么还抱着呢!” 听了壁珠焦急的话,萧绾心这才微微回过神来,瞧着壁珠焦急的眼神,淡淡开口道:“无妨的——其实我也不觉得很冷的。对了,壁珠,蕊珠呢?” 壁珠听到萧绾心提及了蕊珠,便道:“启禀二小姐,蕊珠方才回来过一趟柔仪宫,又挑了几件衣裳,包好了就出去了。奴婢在蕊珠出门的时候问了一句,蕊珠说是您让蕊珠包了衣服给苏良人送去了。” “是,去了就好……”萧绾心无力地点了点头,这才又道,“对了,壁珠,你去悄悄地匀一百两银子出来——” 听得萧绾心突然要提出一百两银子出来,壁珠不禁惊道:“二小姐,您要匀银子干什么?您若是想着打赏下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啊!一百两,也不算是个小数目呢!” 萧绾心却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只是道:“你小声点——我是让你匀出来一百两银子来给苏良人送去的。”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道,“苏良人眼下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咱们能周济一点就周济一点吧。” “苏良人?苏良人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壁珠不禁气恼道,“这大过年的,哪一个宫室里头不是水样的银子流水的花,咱们柔仪宫又是皇上常来的,哪里不得打点着!她苏良人倒是好了,一张口便是往咱们柔仪宫里要一百两银子!苏良人也太不把咱们柔仪宫放在眼睛里了!” “壁珠!”萧绾心听到壁珠如此出言不逊,不禁冷声喝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壁珠听到萧绾心呵斥自己,更是满腹委屈,不禁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去了。 如此,偌大的内殿之中便只剩下了萧绾心一个人。 萧绾心懒懒地躺在床榻之上,嗅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桃夭香粉的气味,这才微微心静了一些。 其实,纵观后宫之中,唯有自己与贤妃是圣眷正浓的。其他的后妃们,哪怕是贵为皇后,也要饱受帝王冷落之苦。 只是,这后宫之中的帝王恩宠,向来是阴晴不定的。自己费尽心思帮着苏梦笙留住了慕容景天,可是慕容景天却不过流连数日,又浑然忘记了翘首等待的苏梦笙。 其实,若是相比姐姐萧绾青来说,苏梦笙的境况还算是好的吧?至少,她是曾经得宠过的。而姐姐,那样有着绝世容貌的美艳的姐姐,却始终无法获得皇上的欢心。如今眼见着便已经二十岁了。一个女人如花一般的年纪,眼看就要结束了—— 姐姐,究竟是否能顺心遂意呢? 萧绾心正如此正想着的时候,忽然见着清芬姑姑引着海公公进来了。海公公进了内殿之中,打了个千儿,恭顺开口道:“小的参见宸昭容,宸昭容万安……” 海公公与福公公可是慕容景天的贴身内监,身份贵重异常。饶是萧绾心这样得宠的妃嫔,在海公公跟前也要和颜悦色的。即便萧绾心此刻心中不快,也只得立即起身,温然笑道:“海公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话要传给我么?” 海公公恭敬一礼,却是笑道:“启禀宸昭容,皇上说,今个儿的晚膳皇上要与宸昭容到梅园用,让宸昭容务必来梅园侍驾就是了。” 萧绾心听了海公公的话,点了点头,赶紧道:“是,我明白了,有劳海公公了——”萧绾心顿了顿,又道,“只是,怎得好好的,皇上要在梅园用膳了?我记得,梅园里只有几间破败的房子,是用来储存东西用的,平时也不住人的……” 海公公作了个揖,垂眉顺目道:“这个么,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是道传达皇上的意思就是。还请宸昭容请尽快梳洗打扮,小的携了软轿在宫门外候着就是。” 萧绾心微微一愣,不禁失笑道:“是,我明白了。海公公,你先下去吧……” 如此,海公公行了礼,便赶紧退下了。 见到海公公离得远了,清芬姑姑却是笑着道:“昭容主子的确是得宠非凡呢!皇上若是有什么稀罕东西,准儿是第一个想到昭容主子的。奴婢私心揣测着,估计是皇上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想着与主子看看呢!” 萧绾心却是笑了笑,道:“姑姑真是打趣我了——只是,还要劳烦姑姑尽快为我梳妆。” “是是是,奴婢这就侍候着您梳妆打扮,好去梅园侍奉皇驾啊!”清芬姑姑笑着打开了小屉子,便取出了梳妆所用的一切应用之物,为萧绾心梳妆。 如此,萧绾心便由着清风姑姑服侍着穿着一件十分简单的米白色的长锦窄绣织花锦衣,再用妃红色的丝线在衣裙上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玉蕊檀心梅。这一身裙裳,显出了萧绾心的身段窈窕,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清芬姑姑服侍着萧绾心外披了一件浅紫色的半透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更是显得细腻温润。 萧绾心的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手腕处带着一对用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的玉镯子。那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极为温润的光辉,更是与萧绾心的这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 萧绾心一切打扮完毕,在镜前一走,更是颇有华贵之态。 海公公见了萧绾心的这一身打扮,更是惊为天人,赶紧扶着萧绾心上轿了。 软轿一路行至未央宫西北处的梅园,虽然路途颇远,可是轿夫们都是常年伺候在慕容景天身边的,抬起轿子来既迅速又稳当。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萧绾心送至了梅园前门。 这个时候,海公公赶紧打了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萧绾心下了轿子,恭顺道:“宸昭容,皇上正在里头等着你,请您快些进去吧!” 萧绾心微微一愣,却是开口道:“怎么,海公公,你不进去么?” 海公公却是笑着道:“是皇上已经嘱咐了小的的,只要是带了宸昭容来就是,别的不用管。若是宸昭容来了,也只让宸昭容您一个人进去。小的们在梅园之外伺候便是了。” 萧绾心虽然心中不解,但是见海公公神色郑重,便略微点了点头,推门而入了。 其实,梅园相对于未央宫中的其他赏景院落来说,是最为荒废的一座。 若是论起胜景,首先便是太液池周围,密布了许多精美景致。再不济,也是御湖之畔以及御花园一带,一年四季之中,春夏秋冬,总是各有看头。哪怕是在白雪皑皑的冬日里,太液池及御湖附近也总是又大朵大多的檀心红梅开放,远远地看去,仿若一团团红云一般,煞是好看。 至于这一座梅园,因为是前朝不得宠的妃嫔长来的,因此总让人觉得晦气,也甚少有人来往。 其实,也是因为着梅园之中中的大多是白梅。白眉虽然清雅,可是若是不下雪还好,一下起雪来,便是白花花的一片。雪呀花儿什么的总是分不清楚。不仅如此,更是因为白色多指丧葬一事,虽然至纯,却也暗暗不祥,因此也没有人愿意常来。 萧绾心推开梅园的门,却只觉得隐隐有暗香扑鼻。 萧绾心环视四周,却没有瞧见慕容景天的身影。不仅如此,哪怕是个宫人都不曾在四周。萧绾心暗暗觉得有些奇怪,便扬声道:“皇上可在这儿么?” 除去梅花之外,梅园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只有星星碎碎的回音寥落,却始终无人应答。 萧绾心眉心一动,刚要开口再喊,却只觉得一双温润的双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萧绾心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自己的睫毛搔动着那个人的一双手。 萧绾心心下一动,只见那个人微微凑了上来,低低在萧绾心的耳边低低呵着气,温然道:那么,“你猜猜,我——是谁?” 听了这个人的声音,萧绾心却是抿嘴一笑,装作无知一般地道:“臣妾可不知道是谁!说不定是从哪里跑进来的野人儿——等会儿臣妾就喊上一嗓子,外头的侍卫们听见了,回来救臣妾呢!”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不禁哈哈一笑,道:“绾儿,你倒是伶俐——” “不是臣妾伶俐,只是皇上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呛人,臣妾大老远地就闻见了呢!” 萧绾心笑着便道拨开慕容景天的手,可是慕容景天却似乎并不想把手拿开,只是继续道:“绾儿,朕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么?” 萧绾心微微眨了眨眼睛,道:“皇上的乾元宫里常日点着龙涎香,皇上身上自然是有这个味道的。” 慕容景天却是坏坏一笑,道:“那么,绾儿,你问问,这院子里有什么味儿?” 第119章 :盟誓 萧绾心用力地嗅了嗅,可是除去这梅园之中满园的梅花清香之外,似乎再无其他了。萧绾心心中不明白慕容景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低低开口道:“臣妾愚钝,猜不出来。” 慕容景天却是笑了笑,将双手缓缓放下,温然道:“那么,朕问你,小海子是怎么跟你说的?” 萧绾心思忖着,模仿着海公公的口气道:“启禀宸昭容,皇上说,今个儿的晚膳皇上要与宸昭容到梅园用,让宸昭容务必来梅园侍驾——”说罢,萧绾心却是狡黠一笑,“海公公就是这么告诉臣妾的……” 见到萧绾心的可爱情状,慕容景天更是忍俊不禁,道:“你学的倒是像。” 说罢,慕容景天牵住了萧绾心的手,往前走着道:“朕既然让小海子告诉你来梅园侍驾用膳,必定是准备好了膳食的。”说罢,慕容景天便是手一指—— 萧绾心顺着慕容景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一掌小桌子上放着些许菜品。 萧绾心凑近了一看,桌子上却是白梅炖小鸡、白梅芙蓉糕、白梅焗菇片、白梅鲫鱼锅之类的膳食。不仅如此,连桌子上暖着的酒都是白梅清酒。 萧绾心指着桌子上的菜,不禁笑着道:“皇上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准备的膳食都是加了白梅的?”说罢,萧绾心乖巧一笑,道,“该不会是御膳房的厨子们打趣皇上吧?想着皇上一向喜欢哧鲜的,御膳房供应不上了,就拿了白梅糊弄皇上呢!”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言语天真可爱,不禁笑笑,拉着萧绾心坐下,温然道:“你看看这桌子上的菜品——白梅炖小鸡、白梅芙蓉糕、白梅焗菇片、白梅鲫鱼锅,还有白梅清酒。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别的不说,鸡肉、鲫鱼,朕虽然一向喜欢吃鲜的,可是若是长长久久地这么吃下来,吃着倒也是荤腻了。” 说罢,慕容景天颇为自得道:“只是,如今朕吩咐了御膳房放了今日新摘的白梅进去,如此以来,倒是显得颇为清雅。” 萧绾心不禁掩嘴笑道:“皇上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么?臣妾原本思忖着,皇上身为男子,又是帝王,一心便只在前朝的朝政上。这些花儿朵儿的,白梅也好,红梅也好,只有臣妾和后宫的诸位姐妹惦记呢!只是,以白梅入菜,可是臣妾也想不到呢!” 慕容景天却是淡淡道:“其实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想着这后宫之中,皇后喜欢牡丹,贤妃喜欢芍药,嘉妃喜欢杜鹃,纯嫔喜欢梨花,你喜欢桃花——那样的清逸雅致,便只有绾儿你了。” 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道:“其实别人不说,纯嫔妹妹是最喜欢梨花的,倒是与白梅在情状上有几分相似。” 说罢,萧绾心不禁抿嘴一笑,温然道:“若是臣妾换了皇上,这白梅宴,便是要棠梨宫的纯嫔妹妹来侍奉皇驾了——毕竟,臣妾虽然喜欢桃花,但是桃花温润,又开花、成熟与春夏,实在是与这白梅不甚相干啊!” 慕容景天却是斟好了白梅清酒,道:“纯嫔喜欢梨花,但是梨花,谐音‘离花’,暗指不祥。朕虽然对纯嫔颇有宠幸,但是也不能不顾及着大周国祚。因此在纯嫔入宫选择宫室时,朕便吩咐了皇后指给纯嫔棠梨宫去住。她若是喜欢梨花,尽管喜欢就好了。” 萧绾心听着慕容景天这话不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便吟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萧绾心笑着与慕容景天对饮了一口白梅清酒,道,“臣妾虽然甚爱桃花,只是既然身为女子,也难免不对其他花朵倾心,白梅便是一个。” 萧绾心觑了觑慕容景天的表情,笑着为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菜,这才继续道:“白梅雅致,甚于红梅。尤其是下了雪,天地之间,苍茫一片,分不出个什么来,那便是梅花的最好之处了。” 听了萧绾心的话,慕容景天倒是颇有兴致,问道:“哦?绾儿此话何意呢?” 萧绾心笑着吟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萧绾心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眸,柔声道:“梅花高洁,凌寒独放,这便是‘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正是因为骨子高洁,所以任他风霜雨雪,也不曾动摇半分。” 慕容景天却只是淡淡隐着笑意,道:“好了,绾儿,快尝尝这些菜吧。朕虽然吩咐了御膳房的人用小炉子暖着这些菜,可是倘若时候久了,冷了也是不好吃了。” 萧绾心笑着夹了一筷子菜,这才道:“臣妾得幸,能在着盛开着白梅的地方一品白梅宴,实在是臣妾的福气。” 如此,萧绾心与慕容景天二人淡淡谈笑着,便也吃了这一桌子的菜。 用膳完毕之后,已经是天黑了。慕容景天吩咐了下头的宫人们收拾好东西,便携了萧绾心的手略略散步,以作消食。 似乎不过片刻的功夫,天就阴沉了下来。 宫人仆从们悄无声息地点上了几支红烛。衬着着淡淡的白梅,更是显得别有韵味。慕容景天借着幽微的烛光打量着萧绾心的装扮,不禁笑着道,“你今个儿的打扮倒是十分适宜这园中的景象。朕若是得空,必定要去如意馆找个画师过来,为你画像。” “画像——”不知道怎么的,萧绾心隐约想起了自己尚未承宠之时,慕容景天曾经带着自己去一个隐秘的宫室中见过一副仁孝皇后的画像。 那时,自己便是借着如同今日一般这样的幽微烛光,看着画像上的那一个素衣女子粉面朱唇,婉然笑着,眼眸似清波流盼。那女子在河水边上浣足,露出了雪白的肌肤,竟如白狐一般,不仅清丽,而更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她,是仁孝皇后,是慕容景天的结发嫡妻。 想到此处,萧绾心心中不禁略微有些酸楚。如此,萧绾心只是别过头去,低低开口道:“皇上就会打趣臣妾了……” 正当这时候,慕容景天却不知道从哪里拿过来了一只孔明灯。萧绾心见到了孔明灯,不禁疑惑问道:“皇上,好端端的,拿这个做什么?” 慕容景天却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笔墨,只是对着萧绾心温然道:“后天便是正月十五了。正月十五,按照民间习俗,是要出去赏花灯祈福的。” 慕容景天道:“你如今已然入宫,便不能再出宫了。朕知道你率性直爽,不放灯怎能过算过年呢?所以,今天朕便亲手做了这孔明灯,将朕对你的誓言写在上面,只求满天神佛庇佑,让你与朕一生相随便好了。” 慕容景天如此情真意切,萧绾心不禁心下动容,低低道:“皇上,臣妾……” “来,绾儿,你说——要写什么好呢?”慕容景天笑着问道。 萧绾心不禁咬了咬嘴唇,低低道:“皇上,既然这孔明灯是由皇上所制,那么不如就由臣妾来书写上头的文字吧。” 慕容景天笑着应允道:“这自然是好。” 萧绾心颤抖地接过笔,郑重地地写到:“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待萧绾心落下最后一字,萧绾心却是丟下了笔,扑进了慕容景天宽厚的怀中,低低道:“皇上,臣妾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疼惜?” 慕容景天却是抚着萧绾心的一头秀发,道:“绾儿,你一定要问朕为何要对你如此用心么?”说罢,慕容景天微微拉开自己与萧绾心之间的距离,使萧绾心恰好能注视到自己的眼眸,道,“只因为你是朕的绾儿……” 萧绾心咬了咬嘴唇,几乎要落下泪来,道:“皇上,臣妾年幼时在家中过年,元宵节的时候便要上街赏花灯,也是放灯祈福。臣妾有时偶尔阅读诗书,便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与臣妾一生相惜,白首不离的男子。如今……” 慕容景天却是打断道:“如今,你的愿望可达成了么?” “皇上!”萧绾心伏在慕容今天的身上,低低地哭了起来。慕容景天将萧绾心一个横抱,便一直将萧绾心带回了乾元宫。 一夜的温存,仿佛与外头的天寒地冻毫不相干。 在慕容景天在自己伏在身体上流着汗的时候,萧绾心幽幽地想起了那个曾经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现在的自己,是天子妃嫔,是心中所爱男子名正言顺的女人,即便不能日日厮守,可是他竟然对自己如此用心。 能得一人如此用心,如此,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第120章 :弄琴 尽管萧绾心圣宠优渥,可是后宫之中的流言,传起来就像是长着腿一样快。 昨夜慕容景天在梅园赐梅花宴,萧绾心在梅园侍驾,随后侍寝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未央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室。饶是皇后这样一向沉稳的,脸上也不免稍显不虞之色。 毕竟,正月里都是大日子,按理皇上应该一直留宿在皇后的凤寰宫的,可是如今慕容景天却盛宠妃妾,当真是不把皇后放在眼中了。 皇后如此,贤妃这样一向好脸面的,便更是出言不逊了。 这一日,慕容景天原本正在问政殿批阅奏章,听着海公公偶然提及了今日众妃嫔去凤寰宫拜见皇后时,妃嫔之间的种种的含酸拈醋,心中便十分不快。 这个时候,海公公到底提了一句,道:“小的别的不知,只是纯嫔主子倒是安静稳妥,只在一边喝茶,也不多说话。” 听了海公公的话,慕容景天略一挑眉,仿若无心一般道:“是么?纯嫔倒是个安静的。” 海公公尴尬地笑了笑,道:“是是是,小的可不就说呢!” 如此,乾元宫中便是长久的尴尬。 慕容景天眉眼一挑,扯过一张白纸,随意写了几个字。或许是慕容景天觉得这字不好,便又将这纸揉成了纸团,丢在了一边。 海公公见慕容景天神色不对,不禁道:“皇上,您怎么了?” 而慕容景天的神情只是淡淡的,仿佛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道:“没什么,朕不过是有些疲乏罢了。”说罢,慕容景天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瞧了一眼。 这个时候,海公公笑着道:“小的听说,纯嫔主子善弹古琴。皇上一向喜欢丝竹之声,前有嘉妃娘娘的琵琶,后有宸昭容的古筝。只是不知道,纯嫔主子的古琴技艺如何呢?” 慕容景天听到海公公如此一说,不禁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摆驾棠梨宫!” 彼时棠梨宫中,纯嫔穿了一身藕色织花锦缎绒裙,只坐在一边徐徐奏琴。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纯嫔的贴身侍女宁兰听见纯嫔弹了这一曲,不禁疑惑问道:“这好好儿的,主子怎么想起来弹奏这个了这个?” 纯嫔仿若未闻一般,只是抚着琴弦,淡淡开口道:“驿站断桥之边,梅花寂寞开放,无人问津。直到暮色降临,梅花却依旧是无依无靠。梅花已经如此已愁苦不堪,却又要遭到了风雨摧残。” 纯嫔轻轻拨弦,旋即道:“其实梅花并不想费尽心力去与百花争艳斗宠,对于百花的妒忌也毫不在乎。梅花,即使凋零了,也被碾作泥土,和往常一样散发出缕缕清香……” 宁兰听着迷糊,便摇了摇头,道:“主子说得高深,奴婢听不明白……” 纯嫔仿佛全然不在意似的,只是淡淡回应道:“有什么明不明白的。即便我如今已为宫嫔,我却也是不明白的。” 说罢,纯嫔咬了咬牙,低声道:“这未央宫,看似富丽堂皇,实则腌臜不堪。眼下我们的日子清闲,这便是未央宫中最好的日子了。” 这个时候,门外却突然有人扬声道:“纯嫔倒是活得剔透,宫中难得有这样的心思啊!” 纯嫔猛然一惊,往门外一看,却是慕容景天站在门外。饶是纯嫔一向不喜欢阿谀奉承,可是如今皇帝亲临,自己也不能失了分寸,便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棠梨宫纯嫔,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行了,快起来吧。”慕容景天微微点头,示意纯嫔起身。 待纯嫔起身后,慕容景天这才稍稍打量着纯嫔道:“你今个儿的衣裳倒是好。” 纯嫔淡淡含笑,只是道:“皇上是明白臣妾的,臣妾喜欢纯白之色。——皇上既然知道臣妾喜欢梨花,便该知道一二了。” “嗯——”慕容景天点了点头,只是道,“朕听闻,你与柔仪宫宸昭容倒是十分交好?” 纯嫔见到慕容景天如此目光闪烁,不禁觉得好笑,便道:“皇上既然方才在门外听到了臣妾的一番言语,就该知道臣妾并不是会随波逐流之人。臣妾与宸姐姐交好,是因为宸姐姐性格高洁,不同于世俗,别无其他。” 听了纯嫔的话,慕容景天却是淡淡笑道:“朕明白——你方才弹奏了,朕便明白。”说罢,慕容景天用手指划过了琴弦,缓缓开口道,“其实,放翁这一辈子,终究是——” 纯嫔见慕容景天言语支吾,不禁略一挑眉,道:“什么?” 慕容景天缓过神来,遮掩着道:“其实也没什么——朕只是想起一阕,陆放翁与唐婉的有缘无分,心中悲戚罢了。” 纯嫔不禁缓缓吟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纯嫔略微垂首,低低道:“其实人活于世,哪里能有那么多的顺心遂意。总有一些东西,是你万万不可捉摸的。其实平民百姓家是如此,千古帝王家也是如此——只是,生在帝王之家,会有更多的无可奈何罢了。” 纯嫔的话,明面上是感叹世事不由人,可是却隐藏着一种别样意味在里头。慕容景天意味深长地看了纯嫔一眼,只是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纯嫔却是淡淡一礼,回应道:“臣妾不过是深宫妇人,能懂得什么呢?” 慕容景天自顾自地坐下,缓缓道:“你倒是颇通诗书。朕冷眼瞧着,在这后宫之中,唯有你与柔仪宫宸昭容颇有才学。皇后虽然出身名门,但却是一味子贤妻良母的教养,从小便是熟读,也不大能与朕说上话。” 慕容景天顿了顿,道:“贤妃出身寒微,能识得几个字就已经不错,不过还是爱唱昆曲罢了;至于嘉妃,那身份更是不提,能弹奏琵琶解解闷儿就不错了……” 说到此处,慕容景天不禁眉眼一沉——在许多年以前,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也曾经与自己共剪西窗烛,诗话天下之事。 只是,那样的日子,终究是不再了。 纯嫔虽然小心翼翼地觑着慕容景天的表情,可是却瞧不出慕容景天心中所想,便只好笑着道:“皇上,您是从乾元宫过来的吧。”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哦?怎么说?” 纯嫔不禁含笑道:“皇上身上龙涎香的气味儿很浓呢!” “是么?”慕容景天打量着纯嫔,只觉得仿佛更加熟悉了。 纯嫔,如论心境也好,喜好也好,哪怕是对于自己身上的小小的一个破绽的察觉,都与柔仪宫里,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如此相似。 慕容景天收回自己的心思,淡淡道:“宫里少有你这样无欲无求的嫔妃。皇后也好、贤妃也好,宫里的大多数女人,都想在朕的身上求取她们没有而又渴求的东西。而你,却是静如止水,仿佛没有一丝波澜一般……” 纯嫔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屈身行礼,缓缓道:“皇上明鉴,臣妾并非心如止水,臣妾是有所求的。只是,臣妾所求之物,皇上给不起罢了。” 纯嫔虽然言语不逊,可是慕容景天却似乎并不恼怒,只是道:“是么?你想求什么,就告诉朕,看看朕能不能为你办到……” 纯嫔微微仰首,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目光,恳切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臣妾所求,乃是一位一心人。只是,臣妾身份卑微,何敢求此呢?如今,臣妾嫁入皇家,便是皇上的女人,天子的妃嫔。而皇帝、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一心的男子——” 纯嫔虽然冷言冷语,可是慕容景天却也不恼怒,只是淡淡开口道:“怎么,你就不怕朕龙颜大怒么?” 说到此处,慕容景天却是不禁嗤笑了一声,道:“饶是你天不怕地不怕,好歹你也要照顾着你的娘家、族人。你在宫中的荣辱兴衰,时时关切着你家族的命运——你竟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么?” 纯嫔却是俯下身子,恭顺道:“臣妾之所以会有如此一说,是因为皇上或许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真心话了。”纯嫔不卑不亢,道,“臣妾的家世并算不上是极好。且臣妾是由太皇太后点拨着到皇上身边伺候的。皇上与太皇太后所有不睦,即便臣妾没有二心,在皇上心中,只怕臣妾也是逃脱不了疑影儿。” 纯嫔微微起身,正色道:“皇上可明白了?” 慕容景天微微哑然。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慕容景天缓缓起身,道:“眼看就是正月十五了,这新年算是过完了,春天也不远了——你,与宸昭容好好照应着吧。”说罢,慕容今天飘然离去。 纯嫔恭顺道:“臣妾恭送皇上……” 待慕容景天离去了,宁兰这才垂首道:“皇上好不容易来咱们棠梨宫一次,主子这是何必呢?” 纯嫔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左右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罢了。” 第121章 :元夕 正月十五这一天,乃是大周新年节庆当中的最后一天。 因此,在未央宫中,慕容景天依旧按着规矩设宴款待众位皇族亲贵。只是,这一次的宫宴乃是家宴,因此只是邀请了妃嫔、公主、王爷,以及其他皇亲国戚罢了。 宫宴上,歌姬舞女们轮番登场,惹得几位男性皇亲不能自持。而萧绾心却只是安然地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独独饮着闷酒。 正当萧绾心独自饮着闷酒的时候,一直在身边侍奉的壁珠却是很没好气地卷着绢子。萧绾心察觉到了壁珠的变化,不禁低声问道:“壁珠,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壁珠虽然是恨得牙痒痒,却也是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您没看见么?那个延庆王的狗眼睛一个劲儿地往这儿瞟呢!要不是奴婢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拘束着,奴婢朕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把他的狗眼挖出来!” 壁珠的话说的狠辣,饶是萧绾心平静如水,却也不得不下意识地往壁珠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延庆王虽然表面上是装作饮酒,可是却是始终目光灼灼,直往自己这里看着。 而此时,延庆王发现萧绾心也在看自己,便立即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吃了,只与旁边的宫女们调笑罢了。 可是,萧绾心是看得明白的,延庆王妃眼见着自己的夫君与宫女们*,虽然心中不快,却也始终不敢发作,只是如同自己一样,一口又一口地饮着闷酒,时不时向周围打扮美艳的宫女们投去一丝无比怨毒的目光。 萧绾心不禁掩饰一般地抚了抚鬓边的头发,低声开口道:“壁珠,我瞧着延庆王妃,怎么好像有些怪怪的?” 壁珠听萧绾心提及了延庆王妃,微微俯下身子,低低开口道:“启禀二小姐,延庆王妃出身高贵,而且是一早就由先帝指给延庆王做王妃的,身份更是贵重异常。只是,延庆王妃性格庸懦,管不住王府里的大小事务。且延庆王又是个风流种子,时不时就往王府里带几个绝色美姬。” 壁珠横了延庆王一眼,冷冷道:“延庆王虽然如此,可是延庆王妃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的,只能忍着罢了。时间久了,渐渐地,延庆王也不大把延庆王妃放在眼中了,只不过让她但这一个王妃的虚名罢了。” 听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延庆王妃……也是个可怜人。” 而壁珠却是恨恨地道:“二小姐,延庆王妃可不可怜,她自己清楚明白就是了,咱们管那个做什么?”壁珠手里头搅着绢子,冷冷道,“奴婢瞧着延庆王没安好心!当日重阳宫宴的事情,奴婢现在一想起来,还觉得头皮发麻呢!” 萧绾心听得壁珠骤然提及当日重阳宫宴的风波,不禁心中不快,冷冷道:“壁珠,那既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说罢,萧绾心往壁珠的嘴里头塞了一筷子菜,道:“吃你的东西就是……” 如此,宫宴一如既往地照常进行。萧绾心多饮了几口酒,微微有些眩晕,只瞧着坐在龙凤宝座上的慕容景天,与自己的距离竟然是那么地遥远。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突然起身道:“朕有些醉了,先去后殿稍稍休息罢。”说罢,慕容景天便要离去。 皇后见状,赶紧拉住了慕容景天,道:“皇上既然醉酒,身边不能没有人侍候。不如臣妾随皇上去后殿吧。” 而慕容景天却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只是道:“皇后,你不仅仅是朕的皇后,更是大周的皇后。眼下皇帝不在,皇后若是再不在这里坐镇,那成什么样子——且朕不过是偶感醉意罢了,起后殿休息休息就可以了,无妨的。” 这个时候,贤妃娇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份贵重,自然是要留在宫宴上主持大局的。臣妾却是闲来无事,不如去后殿伺候皇上吧。” 慕容景天却是淡淡笑道:“贤妃,你是诸妃之首。皇后要招待皇亲贵族,你便要制衡着后宫诸妃。朕不过失去稍稍歇息罢了,有小福子、小海子伺候就可以了,无妨的。”说罢,慕容景天便扶着福公公的手离去了。 这个时候,皇后与贤妃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正在席上饮酒的萧绾心。见到萧绾心不动分毫,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继续饮酒作乐。 过了一会儿,却是一个眼生的小宫女悄悄地来了,对着萧绾心行了一礼,道:“宸昭容万安,请随奴婢过来吧,闲人勿带。” 萧绾心骤然听得这一句,不禁问道:“你是谁?” 小宫女咬了咬嘴唇,对着萧绾心沉声道:“奴婢是伺候皇上的御前宫女。请快随奴婢过来吧,闲人勿带。” 萧绾心见到小宫女神色郑重,便赶紧应了去了。 谁知道萧绾心刚一出宫门,就被一个小太监扶持着进了一顶双人软轿。萧绾心一愣,却见到慕容景天正在轿中。 “皇上……” 慕容景天将自己的手指微微按压住萧绾心的嘴唇,示意她不要出声。萧绾心垂下眼眸,低声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慕容景天却是淡淡含笑,只是道:“朕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慕容景天便吩咐起轿。过了一会儿,轿子便停下了。慕容景天携了萧绾心的手出来,温然道:“绾儿,让小福子带着你去更衣。” “更衣?”萧绾心惊道,“宫宴未散,皇上为什么要臣妾更衣呢?”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闭口不言,只是示意福公公带着萧绾心去换衣裳。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便换上了一件寻常的鹅黄绣白玉兰衣裳。 萧绾心从房舍里出来,见到慕容景天也换了寻常的衣裳。若是自己不是后宫妃嫔,不认得皇上的话,还会以为面前的男子不过只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呢! 见到慕容景天的装束,萧绾心不禁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干什么?” 慕容景天不由分说地拉起了萧绾心的手,又钻进了软轿之中。这一路上,慕容景天都示意萧绾心不要出声。 直到过了好久,慕容景天这才温然开口道:“好了,绾儿。我们到了。”说罢,慕容景天便携了萧绾心的手缓缓下轿。 出了轿子之后,萧绾心不禁惊异地长大了嘴巴——面前的景象,竟然是京都的繁华美景。 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明亮的灯光之中,似乎隐隐传来商贩们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萧绾心环视四周,大街上,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在街上游玩欢乐。 今夜,是元宵佳节啊—— 慕容景天轻轻牵起了萧绾心的手,温然道:“这一夜,我的身份,仅仅是你的丈夫;而你,仅仅是我的妻子。今日元宵佳节,夫君怎能不带着自己的妻子出来游玩呢?” 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隐隐含泪,低低道:“皇——” 慕容景天却是温柔地打断道:“绾儿,我姓穆——”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郑重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道:“是,夫君。” 慕容景天含着笑,牵着萧绾心的手走在街上。如此,萧绾心与慕容景天一起吃了路边热气腾腾的元宵,一同赏花灯,猜灯谜。萧绾心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待萧绾心与慕容景天行走到一处“揽月楼”的时候,却听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歌伎正伴着琵琶唱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萧绾心不禁笑着道:“夫君觉得这位女子唱得如何呢?” 慕容景天却是道:“是辛弃疾的。这个时候唱起来,倒是颇合时宜。只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一句,听得倒是心酸。” 萧绾心扶着慕容景天的臂膀,温然开口道:“女子终究不比男子。男子可以饱读诗书,考取功名,也可以耍刀弄枪,征战沙场。而女子,不被允许参加科举,又不能参军,只能找一个男子嫁了。若是嫁一个随波逐流的,自然是恨铁不成钢。但倘若是嫁一个有志气的——” 萧绾心说到此处,微微停顿。 慕容景天不禁问道:“如何呢?” “若是善于文的,便有可能是‘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若是善于武的——”萧绾心眉心一簇,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慕容景天不禁心中一惊,隐隐觉得不祥。但是,这正是自己与萧绾心双双出游的好时候,怎会败了兴致呢?慕容景天随即笑道:“绾儿,咱们去那边瞧瞧吧……” 第122章 :亲征 但是,慕容景天在元宵佳节上的那一丝不祥的预感很快就成为现实。 还刚出正月的时候,南疆便起了纷争。南疆十余个小国竟然联合起来,欲图侵犯大周国土。慕容景天每日在问政殿焦头烂额地应付着,这才突然发现,朝廷之中竟然没有可用之才。 纵观大周前朝,倘若是有几分经验的大将,大多是太皇太后的陶氏外戚。慕容景天与太皇太后之间本就十分不睦,更何谈动用陶氏外戚呢?可是,以皇太后为核心的林氏外戚,却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上不得台面,更没有办法征战沙场。 而此时,慈康宫中,太皇太后惊闻南疆动乱,便急着求见慕容景天,要求动用陶氏一族平定战乱。 可是,如今内政上陶氏外戚多有干预,以慕容景天为核心的慕容氏皇族虽然有着皇族的名位在,可是经过这么多年,权力早已经被架空了。自己如何还能放心地动用陶氏外戚呢? 其实,在慕容氏皇族中还有一个延庆王颇有战功。可是,延庆王与太皇太后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当年争夺皇位的时候,便是延庆王众望所归,慕容景天是依靠着皇太后的左右周旋,又凭借着自己嫡子的身份才夺得的皇位。这么多年,慕容景天对延庆王颇为忌惮,在眼下南疆叛乱的大时候,又怎能动用延庆王呢? 如此,思来想去,便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御驾亲征。 待慕容景天将自己的心思告诉萧绾心的时候,萧绾心只是微微沉吟,低低道:“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思。所以,臣妾虽然担心皇上,却不会阻拦皇上。” 说罢,萧绾心微微扬起头,温然地捉住了慕容景天的手,道:“臣妾会日日在宝华寺为皇上祈福的……” 慕容景天却是不禁笑道:“怎么,你怎么不劝朕,不要御驾亲征呢?” 萧绾心却是垂眸道:“皇上明鉴,臣妾虽然担心皇上,但是心里却是明白的。”萧绾心温然道,“一,臣妾是大周妃嫔。臣妾年幼时便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若是在前朝有什么作为,皇上愿意说,臣妾就听着了;皇上若是不愿意说,臣妾就不听。二,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自然是要听夫君的话的……”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不禁懒懒开口道:“皇后若是也能有你这样的心思,朕便不会多出这些困扰了……” “皇后娘娘?”萧绾心不禁失声笑道,“皇后娘娘是不同于臣妾的。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是皇上的正妻,是大周的一国之母。有些话,皇上不能对妃妾说,但却能对皇后娘娘说的。” 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道:“是么?皇后自然是朕的皇后,但更是大周的皇后。朕与皇后之间,是帝后,却算不上是夫妻。”慕容景天随手拿过一盏茶,饮了一口,道,“即便皇后是朕的妻子,也未必与朕一心啊!” 萧绾心微微垂首,低低道:“臣妾不明白。臣妾只知道,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酸涩,低低道,“不知皇上能否告诉臣妾,皇上何时起程呢?” 慕容景天将茶杯放在一边,轻轻握住了萧绾心的手,道:“左右也是这三五日了。” “这么快?”萧绾心只觉得仿佛心被人突然掏空了似的,仿佛不信似的,道,“那么,皇上要去多久呢?” 慕容景天思忖着道:“朕也不知道……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三五个月。朕瞧着,大约不过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萧绾心咬了咬嘴唇,低低道:“臣妾担心皇上。在皇上御驾亲征的这一段时间,臣妾会日日在宝华寺祈福,等着皇上回来的。”萧绾心的声音中隐有哭腔,低低道,“皇上,皇上!您一定要珍重!” 见到萧绾心如此情真意切,慕容景天不禁心下动容,揽住了萧绾心的腰肢,温然开口道:“绾儿,你放心,朕一定会安安稳稳地回来的。” 说罢,慕容景天在萧绾心的耳边轻轻呵气,低低道:“绾儿,你不要担心朕。在朕不在的这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的。除了去慈宁宫、慈康宫和凤寰宫请安之外,若是无事,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柔仪宫里,不要随便出去了。” “是……”萧绾心含泪垂眸道。 慕容景天却是不住道:“其实皇后倒是个好性子的。以后,你若是有事,就多跟皇后说一说。贤妃朕一直宠爱着,也是一向跋扈惯了,但是她心眼儿不坏,你多多忍让她就是。等朕回来了,朕一定不让你受尽委屈的。” 萧绾心不禁攥紧了慕容景天的衣裳,止不住地抽泣道:“皇上,臣妾害怕……” “别怕!”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手,将萧绾心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温热的心口上,沉声道,“绾儿,你听,朕的心在跳——朕的生命,与你是相融的。这么多年,朕不管有多少女人,她们都无法走进朕的心中。只有你,也唯有你,是朕心中的独一无二。” 萧绾心鼻中一酸,不禁低低道:“皇上,臣妾听闻,南疆动荡不安。南疆诸国觊觎大周国土已久,手段更是狠辣无比。不仅如此,南疆匪寇众多,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皇上,皇上!皇上您一个人在外头,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慕容景天紧紧抱住了萧绾心,竭力平息自己声音的颤抖道:“绾儿,朕对你的心意是长长久久的。现在,我们都还那么年轻,我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绾儿,我们之间,还缺少一个孩子。” 萧绾心用自己的一双白藕一般的手缠住了慕容景天的脖子,低低道:“皇上放心,臣妾会给皇上一个孩子……”萧绾心顿了顿,道,“这是属于我们的孩子。” “绾儿……” 慕容景天低低地念着萧绾心的名字,将萧绾心柔软的身体缓缓地放了下去。 红罗帐外,烛光幽微。伴随着桃夭香粉的淡淡气味,仿佛真的到了春天一般。而红罗帐中,这样的一对深情男女彼此探寻着对方身上的气息,仿佛永远都闻不够似的。 细如春雨一般的亲吻缓缓而落,落在萧绾心雪白的肌肤上。床榻旁边,慕容景天明黄色的衣服上绣着团龙。那种自己原本有些厌恶的狰狞的生物,在此刻却显得那么温润玉如。 自己的丈夫,是大周皇帝,是天子。这团龙,就是他的象征。 萧绾心微微抱住了慕容景天——这个男子的身体,那么灼热。自己与她紧紧相偎,却只觉得天旋地转。那种被幸福包容的感觉,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最安稳、最明显的。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这一对疲乏的男女在这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夜中互相依偎。 在长久的沉默中,慕容景天终于缓缓开口:“绾儿,绾儿……” 萧绾心知道慕容景天心中不安,便用自己的双手缠绕住慕容景天,并且试图为慕容景天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柔声开口道:“皇上,臣妾在这儿。” 而慕容景天的神情中,却似乎隐隐有些慌张,只是焦灼道:“绾儿,绾儿,你在么?” 萧绾心柔声抚慰着慕容景天不安,只是柔声道:“皇上,臣妾在这儿,皇上。” 突然,慕容景天额间疑窦豆大的汗珠划至萧绾心的唇边,让萧绾心隐隐觉得唇边有一股淡淡的咸涩味道。 萧绾心心下一动,为慕容景天拨开了因为汗水而显得有些粘腻的额发,希望以自己的温柔来为慕容景天减轻一丝混沌不安。 “绾儿,绾儿,你在么?”慕容景天不安问道。 萧绾心不知道慕容景天究竟是怎么了,只得柔声地抚慰着慕容景天,低低道:“皇上,臣妾就在这儿。臣妾哪儿都不去,臣妾就在这儿。臣妾在这儿,一直陪伴皇上……” 突然,慕容景天的声音竟然有些隐约的颤抖:“绾儿,绾儿,我怕……” 听了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话,萧绾心不禁微微一惊。 “朕”,这个字是时能皇上独用的自称,是天子权威的表现。而现在,慕容景天竟然称呼自己为“我”,而且,他说——“我怕。” 萧绾心的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得低低道:“皇上,皇上,皇上别怕,臣妾就在这儿。臣妾会一直守护皇上的……” 虽然萧绾心嘴上一直在快慰着这个男人,可是不知为何,萧绾心心中竟然满满的都是惊恐与不安。 这个自己以为依靠的男人,是切切实实地躺在自己身边的。可是,萧绾心借着幽微的烛光侧过头去,却发现在慕容景天的眼角溢出了一滴轻盈的泪水。 他居然落泪了! 萧绾心一个慌张,赶忙拥住了慕容景天,拍着慕容景天微微颤抖的身子,柔声道:“皇上,您别担心。您是真龙天子,上天一直会保护皇上,让皇上平安归来的。”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臣妾也会在宝华寺为皇上祈福的。” 慕容景天嬷嬷拭去眼角的泪水,却是决然地侧过身子,沉声道:“睡吧……” 第123章 :相思 自从慕容景天御驾亲征之后,萧绾心便觉得整个未央宫都是空落落的。不管在哪里,宫人们都是一个个泥胎木偶似的杵着,也不说话。偶尔有妃嫔路过,也大多是常年不见天颜的,心中只有怨怒罢了。 如此,萧绾心偶尔去凤寰宫请安,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后与雍容华贵的贤妃,心中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欣喜与甜蜜——其实,慕容景天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可是唯有自己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心意,似乎更为难得。 就这样,慕容景天离去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萧绾心却觉得仿佛是过了两三年一般。每天萧绾心都在盼望着南疆的战事顺利,慕容景天能赶紧回来。 虽然,以前慕容景天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时时与自己相见,可是萧绾心却是知道的,自己心爱的男子,就在这未央宫的某一处。如果自己愿意,自己随时是可以见到他的。 可是,现在自己心爱的男子却是辗转到南疆去了。这一次,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御驾亲征。战场之上,刀剑无情,不知慕容景天是否平安顺遂呢? 如此,萧绾心出去请安之外,便长往宫中的宝华寺祈福去了。 这一日,萧绾心从宝华寺祈福回来,路过永和宫,却隐隐听到贤妃在唱曲——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抚弹,八行书无信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相思、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言千语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禀烛问苍天,六月三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三月桃花随水转,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做女来我做男……” 听到贤妃徐徐唱着,萧绾心不禁失笑道:“真不愧是贤妃,‘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做女来我做男’,这样的情话,也只有贤妃说出来才跟惹人爱怜。” 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我原以为贤妃娘娘只擅长于昆曲,想不到唱起这样的曲子来,倒是别有韵味。怪不得皇上对贤妃的宠爱一直不曾衰减,果然是缘由的。” 蕊珠却是小心翼翼地道:“二小姐,奴婢瞧着贤妃娘娘倒是——” “倒是什么?”萧绾心不禁问道。 蕊珠懦懦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皇上走了才不过三天,怎的贤妃娘娘就这在后宫之中唱这样的曲子了。”蕊珠小声道,“毕竟是天子妃嫔,唱这样的曲子,实在是有失庄重啊……” 萧绾心却是含笑道:“若是真的论起恩宠,这未央宫中三千佳丽,又有谁比得上贤妃娘娘呢?眼下皇上御驾亲征,不在宫中,贤妃娘娘有一段时间无法见得天颜,可不是就要相思了。” 蕊珠点了点头,低低道:“奴婢出身卑微,不通诗书。奴婢只是听着贤妃娘娘唱的怪好听的。”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扶着蕊珠的手走着,只是淡淡道:“这是汉代才女卓文君写给自己的丈夫司马相如的。当初,司马相如一阕博得卓文君美人芳心,卓文君不顾世俗毅然与司马相如私奔,当垆买酒,一时传为佳话。只是男子薄幸,后来司马相如却起了抛弃卓文君的心思。这曲子唱起来虽然好,却是字字泣血的。” 萧绾心淡然地忘了一眼天空,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恐怕是世间所有女子的美好愿望吧?” 蕊珠低低垂首道:“二小姐通读诗书,只是奴婢就不知道那些诗书文章了。其实,奴婢倒是看不明白了,那些臭烘烘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咱们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为什么要为男子厮杀一生呢?” 萧绾心见蕊珠言语如此,不禁刮了一下蕊珠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小妮子,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嫁人了,才故意这么说的?”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言,蕊珠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赶紧支吾着道:“二小姐可不要再打趣奴婢了!奴婢是一早就说过的,这一辈子是只认二小姐的,也只愿意跟着二小姐的。奴婢……” 蕊珠羞赧道:“奴婢才不要嫁人呢!若是能真的找到一个知心人便罢了,倘若奴婢朕的嫁了出去,那人不是心疼奴婢,而是惦记着奴婢伺候过二小姐的身份,那奴婢该怎么办呢?奴婢才不要嫁人呢!” 萧绾心却是笑道:“蕊珠,你可不要这样说。眼下你说不愿意嫁人,要一生守护着我,是因为你还没有见到那个能让你怦然心动的男子。相信我,若是来日你真的遇见了那个能让你心动的男子,你或许会很不好意告诉我,但是你一定是愿意与他携手一生的。” 蕊珠红了脸,低低道:“二小姐也真是的,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当心皇上回来了,见到二小姐你这个样子,就不喜欢你了!” 萧绾心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这样,等你与壁珠两个人遇见了喜欢的男子,便告诉我,我再为你筹谋就是。” 如此言语之间,萧绾心却瞧见纯嫔婉然而来。纯嫔见到萧绾心,行礼道:“棠梨宫纯嫔,参见宸昭容。” 萧绾心赶紧扶起了纯嫔,笑着道:“原来妹妹也在这儿,怎的这样巧?” 纯嫔不够淡淡含笑,道:“宸姐姐是从宝华寺过来的吧?可是为皇上祈福去了么?” 萧绾心见纯嫔一下子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不禁脸红道:“纯嫔妹妹最会说笑了——我不过是百无聊赖,随意走走罢了。” 见到萧绾心遮掩的样子,纯嫔不禁失笑道:“是么?既然如此,宸姐姐愿意说是如何就是如何吧。只是,妹妹在后宫之中虽然资历不如姐姐,可是看一些事情,却是比姐姐明白的。姐姐,恕妹妹多一句嘴——” 说罢,纯嫔压低了声音,道:“凡事不要依靠别人,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总是不错的。” 萧绾心隐隐觉得纯嫔话中不对,便支吾着道:“妹妹心思细腻,我十分受用。只是不知道,纯嫔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呢?” 纯嫔道:“妹妹也是要去宝华寺的。家里头传来消息,母亲病重。妹妹如今身在深宫,不能在母亲跟前侍奉,只能去宝华寺为母亲祈福,希望母亲能度过此劫吧。” 萧绾心不禁关切道:“老夫人如何了?” 纯嫔微微垂首,低低道:“原不过是着了风寒,不知怎么的竟然大发了起来。好在皇后娘娘体恤妹妹,已经从太医院拨了太医过去为母亲诊治。想必母亲不日即可痊愈了。”纯嫔咬了咬牙,道,“只是,妹妹不能随侍母亲身边,心中实在难过……”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妹妹快去吧。” 纯嫔行了一礼,便赶紧去了。 萧绾心瞧着纯嫔瘦弱的背影,不禁道:“多么好的一个妙人儿,就这样沉寂在深宫之中了。” 蕊珠疑惑道:“二小姐此话何意?” 萧绾心垂眸道:“这样的模样,这样的家世,若是不入宫的话,或许还能嫁得一个倾心男子。一辈子虽然平淡了一些,可终究是安稳的日子,不必后宫沉浮,日日胆战心惊。” 蕊珠道:“二小姐正当盛宠,何出此言呢?” “盛宠?”萧绾心不禁嗤笑道,“当初皇后何尝不是盛宠,嘉妃何尝不是盛宠?”说罢,萧绾心却是鼻中一酸,低低道,“算了,提那个做什么。我只要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蕊珠笑了笑,道:“二小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同凡响,自然是不一样的。别人不说,贤妃娘娘家世不如二小姐,有没有子嗣,皇上还不是宝贝疙瘩似的宠着么?” 萧绾心黯然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的容貌在后宫之中算是拔尖的了,且贤妃娘娘善于昆曲,是有长处的,咱们比不了。”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有皇上的宠爱在,便是有了眼下最大的资本。只是——”蕊珠顿了顿,道,“说到底,后宫之中,子嗣最为紧要。” 是啊,孩子,才是后妃安身立命的根本。饶是李淑媛那样跋扈的女人,因为有着二公主在,皇上也不曾太过冷落于她。 而转眼一看,位列四妃的德妃也好,曾居六妃一位的粹妃也好,在彻底失去皇帝的恩宠之后,竟然就像是一个破衣裳一样,就那样随意被丢弃了。 粹妃自然是不必说的,莫名其妙被打发到了皇陵。而华阳宫虽然而是雕梁画栋,可是哪里跟一个冷宫又有什么区别? 萧绾心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是,自己,何时才会有的孩子呢? 正当萧绾心如此想着的时候,却是小德子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摔了一个骨碌。 萧绾心见到小德子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心觉不好,不禁道:“小德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德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昭容主子!昭容主子!不好了,皇上遇见匪寇了!” 第124章 :惊变 闻得小德子如此一说,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四肢百骸都是凉透了。萧绾心顾不得其他,一把手死死抓住了小德子的衣裳,厉声问道:“小德子,你说什么?” 小德子伏在地上,连连哀声道:“皇上不过才出了京都不远,结果让埋伏在树林子里的匪寇给劫了!小的隐约听着,那群匪寇似乎不像是一般打家劫舍的匪寇,仿佛与南疆战事有不少关联呢……” 萧绾心一个不稳,差点摔倒了。好在蕊珠手疾眼快,一把就给扶住了。萧绾心定了定心神,厉声道:“立刻去凤寰宫!” 很快,慕容景天被匪寇劫持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未央宫的各个角落。一时之间,宫中便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几个胆小怕事的妃嫔已经止不住地哭泣了起来。不过一日之间,后宫之中便是流言纷纷,甚至有人已经传言,慕容景天已经被匪寇劫杀至死了。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虽然竭力平息后宫流言,可是后宫之中的流言,却像是长了脚一样,愈演愈烈。 很快,太皇太后宫中和皇太后宫中也听闻了此事。皇太后惦记自己唯一的儿子,一时急火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皇后无奈,只得下令未央宫全部封宫。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人人自危。 大周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仿佛显出了大厦将倾之势。皇后封宫的旨意一下,所有的妃嫔、宫人就只能呆在自己的宫室里,不能出宫半步了。 萧绾心虽然心中忧心慕容景天的安危,偷偷让壁珠与蕊珠两人出去打探,可是因为皇后封宫的旨意在,却是依旧一无所获。 柔仪宫中,萧绾心焦急道:“蕊珠,怎么,还是出不去么?” 蕊珠含着眼泪,无奈地摇了摇头,低低道:“奴婢已经使过各种法子了。可是封宫的侍卫们都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起来的,都是只听皇后娘娘的话的。饶是奴婢想用银子打通关节,也是不行的。” 萧绾心瘫坐在一边,连连道:“皇后娘娘下令封宫,自然是为了平息流言,稳定人心。可是皇后娘娘却不曾想过,若是每个人都被禁足在自己宫中,便更是会胡思乱想。”萧绾心顿了顿道,“对了,蕊珠,皇后娘娘现在在做什么呢?” 蕊珠低声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眼下皇上生死未卜,皇后娘娘在朝中又颇有威望,皇后娘娘正与太皇太后周旋前朝后宫呢!” “你说谁?你说太皇太后?”萧绾心惊道,“怎么,太皇太后不是一直抱病么?我记得,太皇太后凤体不适,几乎都不能下床行走了,怎的还有心力与皇后娘娘一定平衡后宫前朝呢?” 蕊珠懦懦道:“这个奴婢都不知道了。奴婢只知道,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又有陶氏外戚帮衬着。眼下群龙无首,便只能由太皇太后暂时打理朝政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陡然一沉,立即问道:“那太后娘娘呢?” 蕊珠眼眶一红,低低道:“太后娘娘听闻皇上被匪寇劫走,一事急火攻心,晕死了过去。等太后娘娘醒过来了,皇后娘娘已经下旨封宫。即便是太后娘娘身为皇帝生母,也被禁足在慈宁宫中。” 蕊珠顿了顿,这才道:“皇后娘娘说太后娘娘此刻若是东奔西走,只怕会伤及凤体。所以让太后娘娘安心养病,保重自己的身子就是,万万不要踏出宫门。” 听了蕊珠的一番话,萧绾心不禁连连冷笑——如此一来,整个未央宫中的人全部如同软禁。 皇后真是好手段,不过是一日之间的功夫,既弹压了众位妃嫔,又打压了皇太后。如今,即便是骄纵跋扈如同贤妃,只怕也是只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做不了什么事情吧? 这个时候,萧绾心突然死死抓住了蕊珠的手,道:“蕊珠,那皇上呢?皇上现在如何?朝中可派人去救了么?” 蕊珠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低低道:“奴婢隐约听见封宫的侍卫们说,眼下朝中几乎没有可以用的人了。若是有,除去陶氏外戚的几个大将之外,慕容氏皇族之中,便只剩下延庆王了。” 蕊珠顿了顿,旋即道:“只是,陶氏外戚便罢了。他们一向是又太皇太后撑腰的,哪里会在乎一个几乎没有实权的皇帝呢?而延庆王虽然是皇上的兄长,可是多年以来,延庆王与太皇太后关系密切,让人也看不出来,延庆王究竟是哪一派的。” 骤然听到蕊珠提及了“延庆王”,萧绾心却是心下一动,道:“其实,延庆王毕竟是慕容氏的皇族血脉,是皇上的亲哥哥。说到底,这大周还是慕容氏的江山。倘若是延庆王稍有骨气,便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陶氏外戚如此胡作非为,糟蹋慕容氏的江山。” 蕊珠听闻萧绾心如此一说,不禁心中一惊,失声道:“二小姐,您要做什么?” 萧绾心却是微微沉吟道:“延庆王出身慕容氏皇族,只是当初先帝突然暴毙,没有指定皇位继承人。延庆王虽然颇有战功,可是毕竟是妃妾之子,身份不比当今皇上高贵。只是——”萧绾心低下声音来,道,“可是,即便是我来看着,延庆王的确比皇上有谋略。” 蕊珠吓了一大跳,道:“二小姐!” 萧绾心低低道:“正是因为延庆王有所缺失,所以才会在慕容氏皇族与陶氏外戚之间徘徊不定——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这徘徊不定。” 蕊珠仿佛明白了过来,不禁道:“二小姐,请您三思!这可是一着险棋啊!” 萧绾心却是无奈道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知道,这一步险之又险。但是,蕊珠,我没有办法,陶氏外戚就不必说了,有太皇太后在,他们不会听从我们的命令。现在,前朝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除了延庆王。延庆王是唯一可以救皇上的人了。只要能让皇上平安回来,我愿意以身犯险。” 蕊珠赶紧拉住了萧绾心的手,道:“奴婢听闻延庆王已经连日声称自己抱病,闭府不出,只与王府中的姬妾玩乐,不问世事。别的不说,眼下皇后娘娘下令未央宫全部封宫,二小姐你根本就出不去啊!” 萧绾心注视着蕊珠的眼眸,低低道:“蕊珠,你方才告诉我,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一起平衡前朝后宫之事——我与皇后娘娘虽然交流不多,可是我也看得明白,皇后娘娘虽然颇有野心,但是不够心计,只怕还是要太皇太后周全维护。” 萧绾心顿了顿,道:“蕊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眼下未央宫中,还有什么变动?” 蕊珠见到萧绾心如此问得直截了当,便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懦懦道:“启禀二小姐,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平衡前朝后宫,实在是脱不开身,所以特别命了嘉妃娘娘协理后宫的大小事务,暂时行使后宫之权。” 萧绾心不禁冷笑了一声,道:“以前皇上特意赐给了贤妃娘娘协理后宫之权,想不到不过几日的功夫,皇后娘娘就开始培植自己的人了。” 蕊珠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小姐觉得,嘉妃娘娘可以信任么?” 萧绾心随手拿过一杯茶,淡淡道:“嘉妃娘娘性格活泼开朗,是个藏不住话的实诚人儿。但是,嘉妃娘娘也必定是个颇有手腕的人,否则,这后宫之中,一面是贤妃,一面是皇后。嘉妃娘娘无宠无子,若是单纯如同苏梦笙似的,怎么还能保得住自己的一身富贵呢?” 说罢,萧绾心望了望窗外的天空,道:“嘉妃娘娘出身不高,心中必定是最在乎自己身上的这些荣华富贵,所以这么多年周旋于贤妃与皇后之间,明哲保身……”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道:“这样的人,是最容易相处的。只要知道她想要什么,给她就是了。而且,后宫位份高的妃嫔之中,咱们唯独与嘉妃娘娘颇有交情,嘉妃娘娘与咱们之间,关系倒还尚可——如此,我也不得不做了。” 蕊珠微微一愣,随即垂下头去,低声道:“是,二小姐,我明白了。” 如此,蕊珠便知会了封宫的侍卫,说柔仪宫宸昭容因为心中惦念皇上而突然患病,一定要让唯一不被封宫的嘉妃带着郑易辰太医过来瞧一瞧。 封宫的侍卫们都知道,萧绾心是慕容景天心尖尖上的人。即便如今慕容景天生死未卜,也不能怠慢,于是便赶紧去了。 果然,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嘉妃便携了郑易辰过来了。 嘉妃一进内殿,却瞧着萧绾心是穿着一身便服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惊道:“宸妹妹,本宫听闻你突然病了,便急忙携了郑易辰郑太医过来为你诊病,你怎么——” 嘉妃的话还没有说话,萧绾心便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道:“嘉妃娘娘!嘉妃娘娘!求求嘉妃娘娘救一救我吧!” 郑易辰见到萧绾心这样的架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赶紧退出去了。 嘉妃见到萧绾心突然行了大礼,赶紧扶起了萧绾心,道:“好妹妹,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萧绾心含着眼泪道:“嘉妃娘娘,眼下皇上被匪寇所劫,生死不明。姐姐与妹妹这样在后宫为妃的,只能为皇上祈福,做不了别的。可是……”萧绾心低声道,“朝中可用之人不多。陶氏外戚便不必说了,眼下能都出兵相救与皇上的,便只有延庆王了……” 嘉妃听到萧绾心提及延庆王,不禁惊道:“妹妹,你说延庆王?” 萧绾心含泪道:“是,嘉妃娘娘,咱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嘉妃赶紧摆手道:“好妹妹,你可听本宫一句劝吧!后宫不得干政,本宫也是靠着周旋在皇后与贤妃之间才得以保命——这样的事情,本宫实在是……” 萧绾心垂泪道:“嘉妃娘娘,求求您成全妹妹的心愿吧!嘉妃娘娘,您请细想一下——倘若皇上遭遇不测,皇后娘娘却是最直接的受益者。皇后娘娘有着正宫皇后的名位在不说,还有二皇子,这个皇上唯一的儿子。” 萧绾心拭去脸庞的泪水,道:“一旦皇上遭遇不测,二皇子便是毫无异议的皇帝人选。到时候,皇后娘娘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又有陶氏外戚,还有舞阳大长公主的扶持,像是你我姐妹这样的无子妃嫔,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说得极狠,饶是嘉妃这样的性子,也是挑不出半分的错处。而且,萧绾心的这一番话恰到好处地戳到了嘉妃最心痛之处——没有子嗣的妃嫔,在皇后的儿子登上帝位之后,会怎么样呢? 内殿是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嘉妃缓缓道:“好,妹妹,本宫明白了。你去换一身宫人的衣裳吧,等天黑了,本宫带着你出宫!” 萧绾心坦然一笑,如释重负。 夜晚如期而至。待萧绾心坐上去延庆王府的马车的时候,春雨这才低低道:“嘉妃娘娘,宸昭容在深夜孤身前往王爷府邸,这真是……唉,让别人怎么看呢?” 而嘉妃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别人怎么看有什么呢?只要皇上认定是宸昭容对自己情深意切便罢了。左右本宫只是成全宸昭容的一番心意,没有别的。” 春雨低低道:“嘉妃娘娘实在不必为了一个小小妃嫔而得罪皇后娘娘啊……” “皇后?”嘉妃却是嗤笑一声,道,“皇后有家世在,有中宫皇后的身份在,有嫡长子在,还能祈求些什么呢?不过是自己儿子的皇位罢了……” 嘉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道理。现在皇后还需要本宫为她周旋,可是等皇后成为皇太后了呢?本宫不过只是一颗弃子罢了……” 春雨听不懂嘉妃的话中含义,但瞧见嘉妃目光坚毅,便也只地幽幽地望着一片静谧的夜空,不说话了。 第125章 :困厄 待萧绾心乘着嘉妃准备好的马车赶到延庆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萧绾心虽然在延庆王府门前久久叩门,可是都无人应答。半晌,门里头才有人懒懒地回了一句:“王爷说如今夜已经深了,宸昭容若是进入王府,实在是有些不妥。还是请宸昭容速速回宫吧,免得王爷为难!” 可是萧绾心现在心有所求,怎能如此就安然回宫呢?只是,一方面,萧绾心要顾及着皇家的颜面,不能太过卑微,可是一方面又忍不住再三哀求,希望通传。 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萧绾心只觉得嗓子都已经哑了,仿佛再也没有喊的力气了。萧绾心瘫坐在延庆王府门前的石阶上,一双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匾上“延庆王府”四个大字。 终于,经不住萧绾心的再三哀求,延庆王终究还是让仆从打开了府门,让萧绾心入府了。 这个时候,一个仆从低低道:“宸昭容,眼下延庆王在常青阁等候宸昭容的仪驾,还请宸昭容随小的速速过去吧。” 萧绾心点了点头,跟着那个仆从走着,这才开口问道:“延庆王妃呢?” 仆从低声道:“王妃娘娘最近身子抱恙,早早就睡下了。” 萧绾心不禁失笑,只是装作若无其事似的,道:“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会儿延庆王应该还在宠爱府中姬妾吧——呵,想来也是我来得太不巧了,难怪延庆王没工夫见我一面。” 仆从刚要开口,却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把话死死地给压制了下去。 如此,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萧绾心便随着仆从来到了常青阁中。 这常青阁似乎是延庆王府中一座颇为荒废的阁楼。萧绾心拾级而上,却发现阁楼之中竟然存放了许多古籍兵书。而此时,阁中却是空无一人。 仆从匆匆退下,如此,常青阁中便只剩下了萧绾心一人了。 因为已在深夜,烛光幽微,加之常青阁的布置十分简朴荒凉,变更是陡然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意味。萧绾心虽然心中害怕,可还是壮了壮胆子,朗声道:“延庆王既然愿意让我进府与延庆王一叙,怎的还不敢出来与我一见么?” 这个时候,屏风之后却是突然响起了诡异的笑声。萧绾心眼眸一转,只见延庆王穿着一身便服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或许真的因为延庆王与慕容景天是亲兄弟的关系吧,萧绾心借着幽微的烛光远远地看着,延庆王的样貌与慕容景天竟然是如此地相似——只是,或许是延庆王自幼就长在军中的缘故,相比慕容景天的温润多情,延庆王的眼眸中更多了几分冷冽威猛的之神态。 萧绾心瞧见延庆王出现,心中一动,便按着规矩行礼道:“延庆王好——” 而延庆王却仿佛没有看见萧绾心似的,只是随意地坐下,也不回礼,只是淡淡开口道:“宸昭容是后宫的妃嫔,是皇上的宠妃,也就是本王的弟妹。弟妹给本王行礼,倒是客气了——只是,本王不回礼给弟妹,不知道弟妹是否会生气呢?” 萧绾心知道延庆王一向自由散漫,不由得淡然一笑,只是道:“怎会呢?延庆王你军功赫赫,在朝中颇有威仪,实为人中豪杰。而我,不过只是个深宫妇人罢了,能懂得什么呢?” 延庆王瞧见萧绾心淡然的表情,却是嗤笑道:“怎么不会呢?皇上后宫妃嫔有那么多,皇后也就罢了,妃妾总有二三十个吧,怎么除了你之外,就没人来找本王相救于皇上呢?” 说罢,延庆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皇上遭难,只有你不顾及皇后的懿旨,偷偷跑出宫来请我相救于皇上——如此便可知道,你萧绾心是个有心性的。” 萧绾心略一挑眉,淡淡道:“是么?只是,延庆王知道的?” 延庆王淡淡道:“前朝之事风波诡谲,本王实在是懒得打理了。本王如今闲云野鹤,也是不想管朝中的大小事务了——至于这件事么,左不过是有耳边风吹过,散了也就散了,又有什么呢?” “是么?”萧绾心眉毛一条,似是不信道,“果真如此么?” 说罢,萧绾心用自己平静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常青阁虽然破败,可是住着这常青阁的却是胸怀大志之人。只要主人胸怀韬略,志向远大,这常青阁破败一点,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席话,延庆王不禁哈哈一笑,道:“宸昭容!你果然是本王的知音啊!”说罢,延庆王收敛了笑容,道,“宸昭容,即便你不说,本王也知道你想要干什么——皇上被匪寇所劫,你想让本王领兵去救皇上,是不是?” 萧绾心眼眸一动,安然行礼道:“延庆王果然聪明。” 延庆王却是随意地往后一倚,露出淡然的神色,道:“哦?是么——怎么,宸昭容,难道你忘记了重阳宫宴上本王意图非礼你么?眼下这常青阁可没有别人,皇上又被匪寇劫持着。这个时候本王若是对你动手动脚,你可是没得救了。” 萧绾心却是神情淡然,似乎并不害怕,道:“延庆王胸有鸿鹄之志,哪怕是因为我略有几分姿色,延庆王心里喜欢,也断然不会因为我的姿色而不能自持。毕竟……” 萧绾心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延庆王的脸庞,道:“延庆王的心胸,不止于儿女情长。为了区区一女子而与天子作对,实在不值。” “哦?这话怎么说的?”延庆王不禁来了兴致,问道。 萧绾心徐徐开口道:“我与延庆王初见,便是在选秀大典上。那一日,延庆王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一看便知道是驰骋疆场的好手。若不是皇上出现,我甚至会一度以为延庆王就是皇上。” 萧绾心笑了笑,道:“延庆王胸怀韬略,当年争夺皇帝位时尚可以忍辱负重,明哲保身,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与皇帝不睦呢?”说罢,萧绾心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延庆王,道,“您说是不是呢?” 延庆王幽幽地瞧了萧绾心一眼,道:“你倒是明白的……” 萧绾心福了一福,继续道:“至于那一日重阳宫宴上,延庆王对我多有动作——我记得,那一日延庆王身上满身酒气,而那种酒气却不似宫中玉酿的清醇甜香,别有一种酸馊味道在里边。” 萧绾心瞧了一眼延庆王,道:“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是我私下问过太医,那样的气味,是一种能让人身热情动的药酒。延庆王虽然一向小心谨慎,却不想有人竟然敢在宫宴的酒水上动了手脚。其实延庆王自己心里也不明白,为何会在宫宴宫宴上突然对我不能自持,是不是?” 听到萧绾心说道此处,延庆王不禁收敛了自己假模假样的笑容,冷冷道:“想不到你竟然是知道的。” 萧绾心淡淡回应道:“我身在后宫,有许多事,都是不想知道了。毕竟,把自己当做一个瞎子,一个聋子,才是在后宫之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延庆王将自己的身子微微前倾,道:“只是,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当年本王与皇上争夺皇位之时何其惨烈,你应该是知道的吧?若是说起来,或许是本王最盼望地皇上驾崩,自己好能夺得皇位,难道不是么?” 萧绾心淡然一笑,道:“当然不是。” “哦?”延庆王略一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萧绾心福了一福,道:“若是当年延庆王与皇上都是皇子之时,延庆王盼望皇上离世,我倒是还能想明白。只是眼下大局已定,皇上是唯一的天子。延庆王当年与皇上争夺皇位,极其惨烈。只是,皇上登基之后,却善待延庆王您,而没有赶尽杀绝,您知道是为什么么?” “哦?为什么?”延庆王疏懒道。 萧绾心正色道:“因为朝中势力不均。当初,前朝的党派大致分为三党”:以太皇太后为中心的陶氏外戚为一党,以皇上为中心的慕容氏皇族为一党,太后娘娘的林氏外戚为一党。只是。林氏外戚如今少有能人,几乎已经不能算作一党。当初三方制衡,可以借力打力,保持平衡。但是如今前朝只有陶氏外戚专横跋扈,慕容氏皇族空有着皇族的血统在,权力上实在不如陶氏外戚。” 萧绾心顿了顿,继续道:“延庆王您之所以能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是因为生存在夹缝之间。延庆王不妨稍稍设想——倘若皇上龙御归天,慕容氏皇族便只剩下延庆王您能独当一面了。而陶氏外戚在朝中颇有权威,您一个人该如何抵挡呢?” 见延庆王并不大话,萧绾心只得勉强镇定了心神,道:“眼下,皇上需要依靠延庆王您来对付陶氏外戚,而陶氏外戚也要依靠您的血统来平衡皇帝。倘若是皇上龙御归天——延庆王,您可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第126章 :情动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席话,延庆王竟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延庆王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样模样瘦小的后宫女子,竟然将前朝的种种牵连看得这么清楚明白——这样的心胸气度,只怕是皇帝也揣摩不透吧? 想到此处,延庆王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看得这么明白?” 萧绾心瞧了一眼延庆王,却是无比淡然道:“延庆王明鉴,不是我自己愿意明白,只是有些事情,倘若自己不明白,只怕是稀里糊涂地进了别人的圈套,还会懵然不知。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延庆王笑着道:“萧绾心,你赤子心肠,坦率可爱,本王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听得延庆王骤然说了这么一句,萧绾心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也只能忍着浑身的不适,低低道:“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不知道能否打动延庆王出兵相救呢?” 延庆王也不答话,只是缓缓起身,走到萧绾心的身旁,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握住了萧绾心的双肩,无比诱惑道:“其实如此良辰美景,提那些没意思的政事做什么。如今花好月圆的时候,必然是郎情妾意,郁郁浓浓才是——萧绾心,本王问你,你今天进了本王的王府,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出去呢?” 萧绾心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延庆王,我那天子妃嫔,请延庆王自重。” 而延庆王却是满不在乎似的,道:“本王征战沙场多年,要是还顾及这后宫的那一套繁文缛节,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还指望本王遵守后宫的规矩么?萧绾心,本王可是明确地告诉你,今天本王并没有饮下可以让人身热情动的药酒——怎么样,萧绾心,本王就是喜欢你,你到底该怎么办呢?” 萧绾心却是冷冷地瞪了一眼延庆王,郑重道:“延庆王应该明白,我是天子妃嫔,宸昭容,不是你能碰的起的女人!” “是么?”延庆王却是不以为意,道,“那么,皇帝的妃嫔,宸昭容——你的皇帝呢,你眼下已经是网中鱼虾,你的皇帝可来救你了么?” 延庆王如此步步紧逼,萧绾心只觉得心仿佛被掏空了似的,失声道:“延庆王!你不能这样做!” 延庆王不依不饶,直把萧绾心逼到了一个小角落里。延庆王身材高大,仿佛要将萧绾心的整个身体都按压在阴影之中:“萧绾心,那一日重阳宫宴,本王的确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对你有所动作的。只是,萧绾心,你知道吗?本王真的是好喜欢你啊。不然,不过是让人身热情动的药酒,本王征战沙场多年,什么下作手段没见过,会怕这个?” 延庆王的声音,显得那么蛊惑:“你应该明白,身为天子妃嫔,深夜来到王爷府邸,别人究竟会怎么看。哪怕你能安安稳稳回到未央宫,你的夫君可愿意相信你的清白么?” 萧绾心勉强定了定心神,竭力压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道:“我只知道清者自清,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是么?”延庆王对萧绾心的话却是不以为意,道,“萧绾心,你应该明白,你的‘清者自清’,只能是欺骗你自己的话了。萧绾心啊,你说说,哪怕是皇上回来了,知道你在本王的府上过了一夜,究竟会怎么想呢?” 延庆王压低了声音道:“他会相信你从未背叛过他么?” 萧绾心执拗道:“皇上会相信我的!更何况,我是为了救皇上才冒险出宫的!皇上与我情深爱重,自然会明白我的难处!” “哦?是么?”延庆却是王哈哈一笑,道,“萧绾心啊,你是真的不懂男人啊!身为男人,哪怕是战死沙场也是死不足惜的。但是,倘若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尤其是自己深爱的女人为了救自己而委身与他人的时候,萧绾心,你觉得,哪一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结局呢?” “延庆王!请你自重!”萧绾心厉声道。 这个时候,延庆王却是突然一个横抱,将萧绾心抱在了怀中。 萧绾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这常青阁远离仆从居所,延庆王哪里会管萧绾心的抵抗,不过几步就把萧绾心抱入了内室之中。 萧绾心拼命抵抗,却无奈延庆王力气甚大,饶是自己已经拼尽了力气,却不能挣脱分毫。 延庆王不由分说地把萧绾心摁在身下,便吻了下去。萧绾心惊恐无比地推着延庆王,却不能动他分毫。挣扎之间,便有几颗琵琶扣被扯开,露出了萧绾心雪白的肌肤。 萧绾心厉声道:“延庆王!你要干什么?” 延庆王突然止住了动作,淡淡道:“你问本王要干什么?”延庆王嗤笑一声,道,“一对男女在居室之中,萧绾心,你也是长久侍奉皇上的妃嫔,你说能干什么呢?” 延庆王看着萧绾心惊恐的双眸,却是道:“今夜儿你若是不伺候地本王舒坦,本王就不领兵去救皇上,就让皇上死在哪里好了,反正本王要什么有什么,也不缺这一个视本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兄弟。对了,萧绾心,你告诉本王——到底是你贞洁重要的,还是你丈夫的性命重要呢?” 萧绾心听得延庆王的这一番话,确实觉得心口仿佛是被人插了一刀般,疼痛如绞。 眼下,只有延庆王能够救慕容景天了。可是,延庆王相救于慕容景天的代价,却是要夺走自己的贞洁——萧绾心如何能甘愿? 而此时,延庆王也不动,仿佛是在等待着萧绾心做出自己的决定。 沉默在居室之中蔓延。可能谁都想不到,那些已经被翻烂兵书的胸有大志的主人,竟然趁人之危,要夺走属于自己弟弟的女人的贞洁。 也不知道久经过了多久,萧绾心只觉得居室之中的烛泪仿佛已经快流尽了。那触手可得的光明,似乎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半晌,萧绾心的眼角溢出了一滴眼泪。 萧绾心默然开口道:“如果今日延庆王果真看得上我,我不过只是一个弱质女子,到底也是无法拒绝的。延庆王还愿意问我一句,也真是尊敬我了。” 说罢,萧绾心勉强迫使自己注视着延庆王的眼眸道:“倘若延庆王真的要我今夜侍奉,我必然不能拒绝。只是,还请延庆王履行承诺,明日一早,出兵相救于皇上。” 延庆王仿佛正在等萧绾心的这一句话一般,更是将自己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萧绾心忍住心中的恶心与不适,身子却是僵直了起来,不能动弹。 亲吻之间,延庆王淡然开口道:“本王很想知道,今夜之后,你要如何呢?” 萧绾心垂泪道:“身为天子妃嫔,被人凌辱践踏,怎能苟且偷生?”萧绾心失声笑道,“待延庆王成功救回皇上的那一日,我便会立即自尽,保全名节。” 延庆王却是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 “我会立即自尽,保全名节。”萧绾心正色道。 延庆王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如此刚烈。也是,自己心爱的丈夫如今生死未卜,而自己却在这里与自己丈夫的哥哥欢好,萧绾心怎能承受?或许,死亡才是萧绾心最好的解脱。 不知为何,延庆王竟然缓缓离开了萧绾心。 萧绾心见延庆王起身,不禁赶紧拉住了自己的衣裳——还好,还好,只是领口破了。自己的身子,还是清白的。 延庆王也不看萧绾心,只是淡淡道:“萧绾心,你可以走了。” 萧绾心一愣,道:“王爷说什么?” “你——可——以——走——了。”延庆王一字一顿道,“今夜的事情,本王不会说出去。对外,本王只会说你在王府中与王妃交谈许久,最后终于劝得王妃开口。王妃在劝动本王之后,王妃就立即送你回宫了。” 萧绾心心下感动,起身道:“多谢延庆王……” “没什么。”延庆王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温存,道,“只是,萧绾心,本王必须要告诉你,本王的的确确很喜欢你。本王会不惜一切办法,让你与本网相亲相爱——” 萧绾心眼眸一动,道:“延庆王是我丈夫的哥哥,我是延庆王你的弟妹。亲戚之间,的确是应该相亲相爱的。” 延庆王微微哑口,失笑道:“好了,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眼下皇后下令封宫,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宫来,实在不妥。”说罢,延庆王便召唤了仆从过来,送萧绾心回去未央宫。 只是,在萧绾心离去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延庆王竟然觉得心仿佛是被掏空了一般。延庆王身边的侍从低低问道:“王爷,您还好吧?” 而延庆王仿若无事一般,只是嗤笑一声,道:“本王无事,只不过是没想到,本王会被一个小女子给拿捏住了。罢了,这都是命啊!吩咐下去,等天亮之后,立即起兵,相救皇帝。” 第127章 :流言 萧绾心在封宫之时私自出宫前往延庆王府的消息很快就四散开来。加之当日重阳宫宴延庆王对萧绾心多有轻薄举动,更是被一些好事者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原本没有的东西。一时之间,未央宫的各个角落都传着不同版本的流言,只不过是一个比一个不堪罢了。 而此时,萧绾心被纷纷流言所扰,所以干脆闭门不出,只呆在自己的柔仪宫里安稳度日。嘉妃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惹得后宫之中流言纷纷,也在凤寰宫门前脱簪待罪。 只是,皇后到底顾及着萧绾心与嘉妃都是救人心切的缘故,因此也不多责罚,送了嘉妃回宫,说只待皇帝回来就是。在得知延庆王出兵之后,皇后也就解开了封宫之令。 另一方面,延庆王迅速出兵,与匪寇周旋。只是无奈匪寇甚为狡猾,连续三日都不曾被延庆王攻破。 这一日乃是诸妃前往凤寰宫拜见皇后的大日子。多日以来的流言困扰,让萧绾心倍觉疲惫。在前往凤寰宫的路上,壁珠却是低声道:“其实二小姐何必如此呢?倒是惹得后宫闲话颇多,奴婢都听不下去了……” 萧绾心却是略一挑眉,只装作淡然模样道:“流言有什么可烦忧的,我与延庆王之间清清白白,嘴长在她们的身上,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蕊珠却是低低道:“二小姐对皇上情深爱重,自然是不会与延庆王如何的。只是——” 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道:“二小姐明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二小姐虽然自认清白,可是宫里头的人都是长舌头,许多话传出来,实在是不利于二小姐的名节。奴婢别的倒是不怕,只是怕皇上因为此事与二小姐心生间隙,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其实萧绾心何尝不知如此呢?只是,当日那样的情况,皇后不动,太后不动,自己不过是人微言轻的一个小小妃嫔,又能指望谁呢?不过只能依靠自己罢了。且慕容景天曾经对自己那么坦然相护,自己的名誉稍稍折损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慕容景天能平安归来就是了。 壁珠见萧绾心愣愣地出神,不禁对着蕊珠道:“二小姐可是魔怔了么?自从二小姐打延庆王府回来,可是都不爱说话了呢!” 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低低道:“二小姐虽然是因为对皇上情深爱重才出此下策,只是——只是,皇上也是男人,若是说皇上对二小姐全无怪罪之心,我倒是有些不信了。现在只能盼望着,皇上对二小姐的心意也如二小姐对皇上的那般就好了。” 如此言语之间,三人便到了凤寰宫中。 萧绾心下了软轿,却隐约听见几个位份低微的宫嫔正在窃窃私语。言语之中,不过是凭借着自己的想象来揣摩那一夜萧绾心与延庆王之间发生的种种罢了。 听了那些宫嫔的话,萧绾心虽然心中十分不快,可是如今是要来拜见皇后的,自己万万不能在凤寰宫门口出了错处,因此也只得将自己的愤恨按压下来,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入宫拜见。 入殿之中,萧绾心对着皇后恭顺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昭容,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见了萧绾心过来,笑吟吟道:“宸妹妹总算是来了,请快坐吧!” “是……”萧绾心垂着眼眸,尽可能显出自己卑微的神色,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然而,在萧绾心坐定的时候,萧绾心却是隐约瞧见了贤妃冷冽的目光。 只见这一日贤妃穿着鹅黄色的柔沙软锦缀绒裙,领缘慵懒的环搭在藕臂上,隔着一个上好的白玉凝脂芙蓉项圈,那水蓝色的薄罗素绢抹胸依稀可见。只见贤妃腰间系配的七宝瑛络流苏挂饰更是与雪胸前的白玉凝脂芙蓉项圈相得益彰。 不过是众妃之首的贤妃,哪怕是衣着简单,也是实实在在的华贵气度。只听见贤妃冷冷开口道:“本宫瞧着宸昭容平时挺不爱吱声的,想不到一有了事情,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罢,贤妃抚了抚手上的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缓缓道:“本宫以前还真是看错人了呢!” 萧绾心却是不卑不亢,起身按着位份行过礼,温然道:“贤妃娘娘明鉴。若是我‘跑得比兔子还快’,能尽快让皇上安稳回朝,我倒是十分乐意的。别的不说,贤妃娘娘入宫多年,宠遇深厚,若是换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想必也会如此吧?” 贤妃轻咬贝齿,冷冷开口道:“宸昭容的这一张巧嘴儿本宫可是着实见识过的。只是,本宫倒是想不明白了,咱们身在后宫,为妃为嫔的,做什么不好,为何偏偏要跑到王爷的府邸待上那么一宿呢?” 说罢,贤妃横了萧绾心一眼,厉声道:“宫妃私自出宫,乃是大罪!” 贤妃此话一出,嘉妃不禁一凛,赶紧跪下行礼道:“贤妃娘娘明鉴!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只是,我心中也惦记着皇上。可是,当时皇后娘娘下令未央宫全部封宫,我受着皇后娘娘的命令暂时携领后宫。” 嘉妃勉强道:“等我知道宸昭容的心思时,便知道或许只有宸昭容才能劝得动延庆王发兵,因此才纵了宸昭容出宫,若是宸昭容有什么错处,也是太过关心皇上的缘故,还请贤妃娘娘明鉴啊!” 听了嘉妃的话,贤妃却是轻蔑地瞧了嘉妃一眼,道:“嘉妃妹妹,本宫这儿与宸昭容说话呢,什么时候由得到你插嘴了?” 嘉妃不禁一凛。其实,嘉妃的资历在贤妃之上。只是,贤妃乃是正二品的四妃之首,而自己不过正三品的六妃之一,身份到底是相差悬殊。嘉妃看了一眼贤妃娇嫩如花的面庞,不禁咬了咬牙,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贤妃见到嘉妃的神色,更是高兴了,道:“嘉妃方才说,或许只有宸昭容才能劝得动延庆王发兵了——”贤妃皮笑肉不笑道,“本宫倒是想知道了,宸昭容与延庆王究竟有什么样的交情,能劝得延庆王发兵呢?” “好了!”皇后扬声道,“眼下皇上很快就要还朝了,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个什么样子!倒不如学学萧贵人、纯嫔、苏良人那样的,只要安安稳稳的便罢了。” 皇后眉眼平静,旋即道:“后妃之德,奈斯端庄娴雅。虽然在本宫的凤寰宫里大家都是亲昵的姐妹,可是说话的之后也不要太越了规矩!” 萧绾心听得皇后说慕容景天很快就要还朝了,只觉得如释重负,几乎要瘫坐在椅子上。还在壁珠机灵,赶紧递给萧绾心一杯茶,让萧绾心喝茶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萧绾心从壁珠手中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低低想着:还好,还好,自己的心血终究是没有白费。 皇后顿了顿,这才继续道:“眼下延庆王已经派了人护送皇上回宫还朝,众位姐妹很快就能见到皇上了,只是——” 皇后突然转了神色,厉声道:“本宫今日听到了许多流言,倒是惹得人心烦。等皇上回宫还朝了,若是还让本宫听到这些不该说的话,本宫便是要一个个都查出来,割了舌头就是!” 史美人却是娇然笑道:“怎的,皇后娘娘,只许州官放火,就不许百姓点灯了?她宸昭容能做出这样的腌臜事情来,就不许咱们姐妹们说笑说笑了?” 皇后却是缓缓地饮了一口茶,正色道:“这件事本宫心里头清楚明白。宸昭容漏夜出宫前往延庆王府,在王府之中与王妃交谈许久,最后终于劝得王妃开口。后来,延庆王妃在劝动延庆王之后,延庆王妃就立即着人送宸昭容回宫了。这一趟下来,宸昭容并没有见到延庆王一面,更何谈别的呢!” 敬贵嫔不禁咋舌道:“哎哟,竟然是这样的么?臣妾听闻延庆王妃是个懦弱的糊涂性子,想不到在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竟然能有此决断了?” 皇后不耐烦道:“敬贵嫔,这话是从本宫嘴里头说出来的,怎的敬贵嫔有所疑问么?” 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敬贵嫔一眼,道:“本宫听闻大公主今日身子不爽,本宫身为大公主的嫡母,怎能不尽心竭力呢?不如敬贵嫔把大公主暂时交给本宫抚养,等大公主病愈了再还给你,如何呢?” 敬贵嫔听到皇后要夺走自己唯一的孩子,不禁一凛,双腿一软就跪下道:“皇后娘娘!大公主的确是感染了风寒不错,只是……只是,小孩子家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要稍稍调养即可痊愈了,实在是不劳皇后娘娘您费心。再说,再说大公主身体抱恙,若是传染给了皇后娘娘,那臣妾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弥补臣妾的过错呀!” 皇后显然对敬贵嫔的反应很满意,只是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你与大公主母女情深。大公主虽然不是从本宫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只是本宫是中宫皇后,是皇上的正妻,就是所有妾侍孩子的嫡母。” 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敬贵嫔一眼,这才道:“这正妻是主子,妾侍的奴婢;正妻的孩子才是嫡亲血脉,妾侍的孩子永远是嫡亲孩子的奴婢侍从……这自古嫡庶尊卑的规矩,敬贵嫔,你可不忘记了啊!” “是……”敬贵嫔俯下身子,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齿。 第128章 :封 慕容景天是在一个下着凄迷微雨的黄昏回宫的。 毕竟因为自己曾经被匪寇所劫,龙颜受损,因此除去皇后之外,慕容景天并没有让其他的妃嫔出来接驾。而入宫之后,慕容景天直接去了乾元宫闭门不出,只留着皇后随行伺候。哪怕是盛宠如同萧绾心和贤妃的,也是一概不见。 彼时萧绾心正在柔仪宫中抚琴,却是一阕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个时候,苏梦笙打咸福宫过来看望萧绾心,远远地听见萧绾心弹了这个曲子,不禁笑着道:“多日不见,宸姐姐的心思倒是更加沉静了。”说罢,苏梦笙恭顺行礼道,“咸福宫苏良人,参见宸昭容。 萧绾心见到是苏梦笙来了,赶紧起身,笑着拉住了苏梦笙的手,温然道:“好妹妹,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外头风大,你也不怕吹着了,伤着身子……” 苏梦笙却是淡然一笑,道:“皇上自回宫之后便独居在乾元宫中,只留下皇后娘娘随行伺候,哪怕是得宠如同贤妃娘娘的,也是久久不见天颜了。而妹妹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小小良人罢了,左右呆在咸福宫里也是无所事事,索性过来与姐姐作伴,说说话,解解闷吧。” 萧绾心听得苏梦笙心言语中的失落,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春熙殿那种地方虽然清静雅致,可是规制实在太低。如今你已经是从七品良人了,到底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份。” 苏梦笙却是垂下头来,低低道:“其实,春熙殿虽然破败了一些,可是妹妹却是喜欢得紧的。要不是嘉妃娘娘好心在皇后娘娘跟前提了一句,让妹妹重新搬回了咸福宫,妹妹倒是愿意从此在春熙殿住下了。” 萧绾心尴尬一笑,也不说话。转眼之间,萧绾心握着苏梦笙的手,确实觉得仿佛是握着一直在寒风中抖动的枝干。 苏梦笙原本就身子单薄,如此宠爱稀薄之后,身形更是过于消瘦。哪怕未央宫中的宫装十分重视点出女子婀娜的情态,只是苏梦笙如此消瘦不堪,竟然也是撑不起这衣裳了。 萧绾心不禁鼻中一酸,低低道:“妹妹,别怕,后宫里的日子虽然艰难,但是总还是有我在你身边的。” 苏梦笙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只是,姐姐可有所思虑么?” “思虑?”萧绾心疑惑问道,“什么思虑?” 苏梦笙不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萧绾心立即心领神会,对着壁珠和蕊珠道:“好了,我与苏良人说一会儿话,你们暂时不必伺候着了……” 壁珠机敏,便拉着蕊珠赶紧下去了。 苏梦笙这才开口道:“宸姐姐,如今皇上回来也有几日了,只是皇上一直闭宫不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听了苏梦笙的话,萧绾心不禁默默地垂下眼眸,低低道:“皇上才一出京就被匪寇所劫,一来是受了惊吓,二来颜面上也过不去。如今皇上虽然安稳回宫,可是毕竟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雍容华贵,此时的确是不适宜让妃嫔伺候的。” 苏梦笙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道:“姐姐,眼下皇上只让皇后娘娘在身边伺候,我实在是……” “苏妹妹,皇后娘娘是皇上的正妻。这个时候,任凭哪一个妾侍随行伺候,也只会让外头的人说是狐媚惑主。这个时候,唯有皇后才能名正言顺地侍奉左右。毕竟,咱们再尊贵也是妾侍,而皇后不一样,皇后与皇上,是至亲夫妻。” 说罢,萧绾心勉强一笑,拍了拍苏梦笙冷冰冰的手,温然道:“别人不说,贤妃娘娘那样得宠,不是也在一边放着呢么?妹妹,你总不要过于担心就是了。” 听到萧绾心的劝慰,苏梦笙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低低道:“妹妹明白,姐姐的话也是在理的。只是,眼下后宫风波诡谲,妹妹心中始终不安。” “不安?为什么?”萧绾心问道。 苏梦笙咬了咬嘴唇,低低道:“姐姐,你我是姐妹,妹妹不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皇上是不是知道姐姐那一夜前往延庆王府的事情,所以心中介怀姐姐了?” 萧绾心一凛,只觉得仿佛是针扎一般难受。 其实,苏梦笙的话便是萧绾心心中所想了。眼下慕容景天回宫已有数日了,可是整日整日闭门不出,哪怕是日常膳食也是让御膳房的人直接送进乾元宫的。眼下,只有皇后陪伴在慕容景天的身边。 那一日凤寰宫拜见,面对敬贵嫔的无中生有,皇后虽然打压了敬贵嫔,可是萧绾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皇后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打压敬贵嫔因为生育大公主之后的嚣张气焰,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二来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毕竟,宫妃在王爷府第过夜,这样的事情传出来,自己的名誉受损不要紧,无论如何不能不保住皇上的颜面。 皇上是天下位份最尊贵的男子,怎能忍受自己的女人与别人有染呢? 萧绾心勉强笑了笑,低低道:“皇上这一番受了惊吓,一时缓不过神来也是有的。咱们姐妹虽然心里头着急,却也只能等着罢了。” 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道:“至于我的事情——清者自清,相信我的人总是愿意相信我的,不愿意相信我的人,我又何必多费口舌。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苏梦笙眼眸一动,道:“姐姐,我不怕,所以姐姐也不要怕。后宫之中人心沉浮,虽然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都是不可揣摩的人,但是姐姐,你一定要明白,妹妹的心永远是跟着姐姐的。” 苏梦笙咬了咬牙,坚定道:“无论如何,妹妹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姐姐的!” 萧绾心心下动容,不禁紧紧攥住了苏梦笙的手,道:“是,好妹妹,你的话,我记住了……” 话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在萧绾心的脑海中竟然浮现了自己的亲姐姐,萧绾心的身影。 许多年以前,自己与姐姐还没有入宫成为妃嫔,两个人不过是文安公府养尊处优的小姐。那个时候,姐姐,自己,还有妹妹绾如三人就像是花房里的花儿一样,不知人情冷暖。上头有父母和哥哥护佑,下头有奴婢侍从奉承……说到底,那时的自己,还是一朵尚未开放的蓓蕾,不知道外头的风雨凄苦。 而如今,哪怕走上一步,都让萧绾心觉得如履薄冰。 正当萧绾心微微愣神的时候,却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过来了,对着萧绾心与苏梦笙行礼道:“小的参见宸昭容,参见苏良人。愿宸昭容万安,苏良人万安……” 萧绾心赶紧起身道:“都是这个时候了,福公公怎么过来了?”萧绾心见福公公眉眼之间淡含笑意,心中不禁一动——或许是慕容景天要召唤自己侍寝了? 福公公笑着道:“宸昭容大喜,请宸昭容下跪接旨。” “接旨?”萧绾心微微一愣,“福公公,怎么是接旨?” 福公公笑着道:“小的也不知道,左右小的只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罢了——”说罢,福公公清了清嗓子,道,“请宸昭容接旨吧!” 萧绾心不敢怠慢,赶紧跪下,叩首道:“臣妾柔仪宫宸昭容接旨……” 福公公拉开圣旨,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柔仪宫宸昭容灵敏淑德,仪庄态媛,出挑兰芝,温和周全,德行娴静,谨慎不亏,且救驾有功,特此封为昭仪,封号‘宸’,钦矣。” 萧绾心一凛,却不知是喜是悲,只是叩首道:“臣妾柔仪宫宸昭仪,谢主隆恩!” 福公公笑着道:“昭仪主子大喜!眼下昭仪一位唯有主子您了。来日您若是生下个一儿半女,妃位指日可待!” 萧绾心接过圣旨,勉强一笑道:“那就借公公吉言了。”说罢,萧绾心赶紧拿出了一把金瓜子交到福公公手上,笑着道,“这点子心意,全当请福公公喝茶吧!” “那小的就多谢昭仪主子了!”说罢,福公公便手下了金瓜子,道,“小的已经将圣旨传到。如此,那小的就告退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忙道:“好,福公公请慢走。” 待福公公走远了,苏梦笙这才失笑道:“原来是我多心了,皇上心中还是惦念着姐姐的。这不,这么快就晋封了姐姐的分位了。” 说罢,苏梦笙顿了顿,道:“这昭仪一位乃是从三品。福公公说的不错,姐姐盛宠不衰,来日若是生下个一儿半女,那便是妃位也不够封了。” 萧绾心却是将圣旨丢在一边,淡淡道:“位份什么的,与我从不紧要……”苏梦笙自然是不会知道萧绾心为何不快——慕容景天,还不愿意见她。 第129章 :浮生 如此,萧绾心一夜之间被晋封为从三品昭仪。那怕慕容景天久久不来柔仪宫中,可是萧绾心的恩宠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时之间,萧绾心再度变得炙手可热。 不仅如此,因为嘉妃帮助了萧绾心出宫也有功劳,也被慕容景天晋封为从二品嘉夫人,位份更加尊贵。另外,因为慕容景天突遭匪寇袭击,御驾亲征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无奈,慕容景天不得不下旨,由延庆王带兵,平定南疆战事。 与此同时,慕容景天似乎渐渐打开心结。除了皇后之外,贤妃、嘉夫人也是一次宠幸了下来。哪怕是久居华阳宫的德妃,也去看望了一回。仿佛,这恩宠是按着位份来的一样。 原本萧绾心想着,慕容景天若是真的按着位份一一宠幸,那么嘉夫人之后便是自己了。在得知慕容景天歇在嘉夫人的咸福宫的时候,萧绾心的心竟然是莫名松快的—— 他,很快就要来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慕容景天竟然并没有如期来到柔仪宫中。在宠幸了嘉夫人之后,慕容景天又回到了自己的乾元宫,不再出来了。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这样的时候,虽然是春寒料峭,可眼看就是盛春之景,心里头也应该是十分松快的。可是,不管在哪里,哪怕是在太液池、御花园,,甚至是御湖边上,只要萧绾心听到女人们娇俏的笑声,总会觉得那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嘲笑。 萧绾心开始惴惴不安——仿佛哪里都有慕容景天的身影。 同时,虽然经过皇后的一力弹压,关于自己与延庆王之间的流言已经渐渐散去。可是,萧绾心中却始终无法彻底安稳——或许,慕容景天竟然是听信了那些流言的,才对自己心怀芥蒂,久久不来柔仪宫中。 宫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虽然慕容景天时常有赏赐下来,似乎并没有冷落柔仪宫,可是慕容景天却从来没有亲自踏足过自己的柔仪宫。 有的时候,萧绾心甚至想闯进乾元宫去问一个明白——皇上,你为什么不来看望臣妾? 而那样的心思,不过只在一瞬间罢了。更多的时候,萧绾心是不敢踏出自己的柔仪宫的。安安静静的时候,萧绾心开始学会愣神。萧绾心生怕自己错过了慕容景天的旨意,那道让自己与他相见的旨意。 夜晚如期而至。或许是忧思过度的缘故,这几日萧绾心的胃口一直不好,见到什么吃食也是只觉得腻得慌。蕊珠看在眼中,虽然心里头焦急万分,又吩咐着小厨房变着花样儿做东西出来,可是萧绾心依旧胃口平平。哪怕是一桌子丰盛菜品,也不曾吃过几口。 这一日的晚膳,蕊珠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藤萝饼、贝母乌鸡汤、灵芝山鸡煲、百合片炖豆腐、清炖金钩翅、椰汁红枣雪蛤、莼菜羹、水晶糕等既好看又好吃的吃食。只是,萧绾心瞧着桌子上的这一堆菜品,却也只是微微发愣,不曾动筷。蕊珠在旁边劝着,萧绾心却是淡然不动。 蕊珠见到萧绾心如此失声,不禁心中酸涩,低低道:“二小姐,哪怕您胃口不好,多少也用一些吧。您这样下来,会熬坏自己的身子的。” 而萧绾心却仿佛是没听见似的,只是淡淡道:“蕊珠,怎的小厨房没有准备牛乳菱粉糕么?” 蕊珠听到萧绾心突然提及了牛乳菱粉糕,以为萧绾心要吃,赶紧开口道:“有有有!奴婢这就去做!” 很快,蕊珠便捧了牛乳菱粉糕过来,勉强笑着道:“二小姐若是喜欢吃,那就多吃一点。这牛乳菱粉糕咱们柔仪宫的小厨房里有的是,您只管猛足了劲儿吃就是了。” 萧绾心神色淡然,只是用小银筷子夹了一筷子牛乳菱粉糕,缓缓吃了一小口,这才低低地道:“我记得,皇上也是爱吃这牛乳菱粉糕的。若是再配上一杯清凉去火的蜂蜜柚子茶,那才真是人间美味……” “二小姐!”蕊珠不禁失声道。 萧绾心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没什么——怎么把你给吓成这样了?我不碍事的。” 说罢,萧绾心轻轻扫视了一圈桌子上的菜品,淡淡道:“这些菜品都是好的,只是我也没有什么胃口。罢了,蕊珠,都撤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就是。” 蕊珠红了眼眶,不禁双腿一软,跪下哀求道:“二小姐,您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萧绾心却是笑了笑,道:“蕊珠,你怎么了?我很好啊!”说罢,萧绾心指了指旁边的书架,道,“把我平时读的书拿过来——这些菜,都撤了吧。” 蕊珠见自己拗不过萧绾心,也值得如此了。晚膳过后,萧绾心随手翻着书,却是读到了一首顾况的——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 读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心中酸涩:一面是得宠妃嫔处月光如水,笙歌四起,另一面却是失宠宫妃们惟有常听滴漏的声声冷寂,只能望见帘外的秋日星河。 寂寞阑干,便是如此吧。 自己读过那么的宫词,可是唯有到了如今的这个位置,才能明白,那些装作无事一般的文字之下的那斑斑点点的红颜泣血,是多么地铭心刻骨。 正当萧绾心微微愣着出神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一卷书却仿佛是让人给突然抽走了。萧绾心不禁心中不快,低声道:“蕊珠,你别这样,那书我还要看呢!” 那人却是笑着说道:“怎么,眼皮都快打不开了,还看书呢?” 萧绾心一凛,睁开双眼,却是一身明黄的慕容景天朕站在自己面前。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仿佛满腹的委屈欺辱都要在一时之间喷涌而出了似的。 要说些什么呢——寂寞?相思?也是无休无止的愁绪? 最终,自己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萧绾心微微别过头去,也不看慕容景天,只是低低道:“皇上,您怎么有空来臣妾的柔仪宫了。” “朕——很——思——念——你。” 慕容景天一字一顿,说的郑重,可是萧绾心再也按压不住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就扑进了慕容景天的怀中,泣声不已道,“皇上!皇上!臣妾以为皇上再也不来看望臣妾了!皇上,臣妾等你等地好苦啊!” 而慕容景天却是爱怜地抚着萧绾心的头发,温然道:“好了,好了,绾儿,不哭——朕不是就在你的面前呢么?” “皇上……”萧绾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低开口道,“臣妾身陷流言之祸。臣妾还以为,皇上听信了那样的流言,不愿意再见臣妾了。” 慕容景天却是面不改色,温然道:“既然是流言,咱们管它做什么?只要让它消散就是了……” 听了慕容景天的话,萧绾心似是不相信似的,问道:“皇上,您信任臣妾么?” 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道:“你是朕的绾儿,朕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萧绾心脸一红,垂下头来,低低道:“那皇上为什么那么久了都不来看望臣妾?”萧绾心哽咽道,“臣妾以为皇上不相信臣妾,听信了外头的流言,只觉得臣妾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呢!” 殿中桃夭香粉的气息隐隐约约。桌子上,烛花一爆,发出喜悦欢快的声音。 慕容景天将萧绾心拦在怀中,温然笑道,“绾儿,你要明白,朕是帝王,朕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低低道:“朕刚一离京,就遭遇了匪寇袭击。原本朕就知道南疆不稳,有人潜入京都欲图对朕不利也是常事。只是……” 慕容景天咬了咬牙,道:“朕是一国之君,守护朕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的高手。即便匪寇人多了一些,可是跟随着朕的侍卫都是经过重重选拔才得以守护皇驾,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萧绾心听了慕容景天的话,不禁一凛,道:“皇上!皇上的意思是……” 慕容景天冷下脸来,低低道:“只怕是有人想要朕的性命,所以已经买通了朕身边的一部分侍卫。否则,这一切不可能那么顺利。” 萧绾心身子一颤,更是紧紧拥住了慕容景天,仿佛生怕慕容景天会离开自己似的。 慕容景天微微沉吟,低低道:“朕前脚出宫,后脚太皇太后就病愈把持朝政——绾儿,你不觉得此事过于巧合了么?” 萧绾心垂下眼眸,低低道:“前朝的事情,臣妾不知……” 慕容景天冷冷道:“朕知道,朕当了皇帝,是违拗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在太皇太后心中,延庆王才是帝位的第一人选。”慕容景天愤愤道,“可是,朕也是她太皇太后的孙子啊!一样的骨血,朕还是嫡亲皇子,为什么太皇太后就这么容不下朕!” 萧绾心温柔地抱住慕容景天,试图用自己的温存来化解慕容景天心中的愤怒。 慕容景天却是气得发怔,直直道:“罢了,她到底是朕的皇祖母,是朕的长辈。只是,朕等着,总有一天,朕会把陶氏外戚一一清除干净!” 萧绾心一凛,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慕容景天。 第130章 :迷离 而此时,在军中大帐之中,一个小侍从看着延庆王盯着地图愣愣地发怔,却是笑着道:“王爷果然是‘大周战神’,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南疆之乱就平息不少了。小的跟在王爷身边,着实是敬佩王爷呢!” 延庆王微微缓过神来,也只是淡淡开口道:“这有什么,南疆十余个小国联手攻击我大周。虽然声势浩大,可是并不一心。这就像是困在一群笼中的猛兽,倘若是没有了食物,自己就会撕咬起来。” 延庆王略微往后靠了靠,这才道:“这战事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咱们只要拿捏准儿了地方,蛇打七寸,南疆诸国联盟必定溃不成军。本王不过是久经沙场,一眼就能看穿这战事玄机罢了……” 侍从恭顺无比地笑道:“王爷心思缜密,小的自愧不如。眼下南疆之乱已经几乎平息,我大周又能安稳了。王爷功在千秋呢!” 延庆王却是嗤笑一声,道:“是么?你果然是下贱的命,怎么都看不清楚啊!” 侍从一凛,赶紧跪下行礼,垂眸道:“小的愚钝,还请延庆王提点着……” “本王眼下最忧心的,其实是赫连一族。”延庆王冷冷道。 侍从却是惊道:“赫连一族么?”侍从不禁咋舌道,“小的虽然不明白前朝的政事,可是小的也知道,自从淑惠长公主和亲赫连族,嫁给汗王之后,赫连族与大周之间的关系就更是融洽。小的听闻,等天气暖和了,淑惠长公主就要回朝省亲了,怎么会……” “是么?”延庆王冷冷一笑,道,“没错,有时候,女子的倾城一笑的确是胜过百万雄兵。只是,若是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沦落到要依靠和亲了,那便肯定是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唯有出卖自家的女儿罢了。两国之间,把关系闹僵了是迟早的事情。” 延庆王不禁嗤笑一声,道:“当年父皇若是又半点办法,能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去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淑惠长公主当初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啊!” 侍从身子发颤,低低道:“王爷的心思,小的实在不及。” 延庆王也不瞧他,只是淡淡道:“大周与赫连族之间,必有一战啊……” 侍从听得延庆王这话,便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便赶紧阿谀道:“王爷此次又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等王爷回朝了,皇上必定欢喜,要嘉奖王爷呢!” 延庆王却是冷冷道:“怎么,你觉得本王贪图皇上的嘉奖么?” 侍从猛地一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磕头道:“不不不……小的,失言了。” “没什么……”延庆王淡淡道,“本王看管了人心轻贱,这点小事还看不透么?你下去,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就是。” 侍从一凛,瘫软在地上。 这个时候,却是另一个侍从进了来,恭顺行礼道:“延庆王万安,小的有要事禀告。” “有什么事,说罢。”延庆王冷冷道。 侍从行礼道:“太皇太后派人过来,说王爷受苦了,送了些补品过来,让王爷好好调养身子,这样才能为我大周建功立业。” “是太皇太后么?”延庆王挑眉道。 侍从恭顺道:“是……” 延庆王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默默卷起了地图,横了一眼瘫坐在一边的侍从。那侍从瞧见延庆王冷冽的目光,也在不敢多言,赶紧下去了。 如此,一个小内监进了来,行礼道:“小的参见延庆王,延庆王万安。” 延庆王也不瞧他,只是冷冷道:“太皇太后要你来,总是有事吩咐的。你说便是了。” 小内监赶紧一一奉上了补品,恭顺道:“延庆王征战南疆,实在辛苦。小的奉太皇太后懿旨,特意从宫里头挑出了这些顶好的补品过来,奉于延庆王享用,以调养身子。” 延庆王也不接着,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太皇太后的心意本王已经收下了,你搁在哪儿就是了。” 小内监恭顺地将补品放在一边,这才低低道:“另外,太皇太后还让小的传一句话……”小内监微微抬起头,道,“太皇太后让小的问一句,延庆王好好儿地,为何突然悖逆了约定?” 延庆王听得小内监的这一句,却是嗤笑了一声,道:“是么?太皇太后觉得本王悖逆了什么约定了?” 小内监微微哑口,低低道:“延庆王自己心里头清楚明白。” “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延庆王冷冷道,“本王虽然出身皇族,可是自小时候就是被养在军中的,哪怕享受过宫廷的奢靡。本王如今年纪大了,也不适宜宫廷生活,只知道在战场厮杀,别的是一概不知的——” 延庆王微微正色道:“行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已经传到了,你先下去吧,回你的皇宫里去。你告诉太皇太后,她一个妇道人家,不适宜过于参与朝政。到底皇上早已经成年大婚,如今连皇子都好几岁了,早已经不是孩子了。太皇太后如今年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小内监一凛,不禁失声道:“延庆王!您……” 延庆王突然起身,俯视着小内监,厉声道:“本王让你滚出去!你没听见么!” 小内监是一向知道延庆王的杀伐决断的。见到延庆王突然动怒,而且延庆王腰间的剑已经发出“沙沙”的声音,小内监来不及多想,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如此,空荡荡的军中大帐,只剩下了延庆王一个人。 延庆王瞧着小内监一溜烟儿地跑了,这才咬了咬牙,一下子坐下,低低道:“太皇太后也好,皇上也好,到底也是在利用本王。本王再军功赫赫,也不过是两方的棋子罢了。本王这个王爷当的,真是窝囊!” 说罢,延庆王冷冷一笑,道:“只是,既然是本王想要的东西,本王就一定要夺回来!” 而这一边,柔仪宫中却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宫里的人见到慕容景天对萧绾心宠爱依旧,便也知道区区流言并不能伤及二人的情分,渐渐的也就没人再传了。 如此数日下来,慕容景天除去去永和宫贤妃处外,便是在柔仪宫中最多。饶是皇后那样大的架势,渐渐的也就不行了。只是,皇后位居中宫多年,见惯了恩宠兴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稳地养着二皇子便罢了。如此,后宫之中倒是一排和谐。 这一日,慕容景天便陪着萧绾心用膳。 宫女内监们鱼贯而入,一一奉上菜品。虽然内殿之中有许多人,可是却是静若无人似的。 待宫人们都退下去后,慕容景天这才指着一桌子的菜品,道:“这是马蹄羹、酒酿清蒸鸭子、龙井炒虾仁、松香卷酥、双色豆糕、炸春卷、糟鹌鹑、卤鸡脯、胭脂鹅脯,还有紫参野鸡汤。朕记得你尤其喜欢那道龙井炒虾仁,你便多吃一点吧。” 说罢,慕容景天爱怜地抚了抚萧绾心额前的碎发,温然道:“朕瞧着你这几日胃口都不好,吃不下去多少东西。这样怎么行呢,或饿坏了身子的。” 萧绾心面色苍白,勉强一笑,道:“劳皇上费心了。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总是提不起精神来。”说罢,萧绾心扫视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品,低低道,“臣妾一向贪于饮食,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以前很喜欢的菜品,可是现在瞧着,却实在是没有胃口。” 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龙井炒虾仁,缓缓吃了,这才道:“这龙井虾仁是浙江名菜之一,是配以龙井茶的嫩芽烹制而成的。宫里头的厨子手艺好,绾儿,你瞧瞧,这虾仁玉白鲜嫩,入口回弹;这茶叶芽叶显着碧绿,清香不说,更是色泽雅丽,滋味独特。朕方才吃了一口,只觉得清口开胃,回味无穷。” 慕容景天笑着瞧了一眼萧绾心,道:“绾儿一向清新亮丽,倒是与这菜是一样的。” 萧绾心笑了笑,不禁道:“皇上该不会是说臣妾珠圆玉润,仿佛是那白白净净的虾仁一般吧?” “怎会?”慕容景天嗤笑这道,“朕的意思是,绾儿,你——秀色可餐啊!” 萧绾心脸一红,娇嗔着道:“皇上若是再打趣臣妾,臣妾可就不依了!” 慕容今天更是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朕不说就是了。”说罢,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龙井炒虾仁放在了萧绾心的碗里,温然道,“快尝一尝吧!” 萧绾心点了点头,用小银筷子夹起了虾仁,闻了一闻,道:“果然清香。”说罢,便将虾仁放入口中。 突然,萧绾心只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萧绾心突然便的脸色发白,那清香扑鼻的龙将炒虾仁横亘在喉咙里,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慕容景天察觉到了萧绾心的异状,赶紧道:“绾儿,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么?” 萧绾心一个没撑住,将口中的菜都吐了出去。不知为何,萧绾心竟然感到一阵眩晕,竟然晕死了过去。 好在慕容景天手疾眼快,一把就抱住了萧绾心。慕容景天见萧绾心突然晕死了过去,厉声喝道:“传太医!!!” 第131章 :惊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绾心这才悠悠地醒转了过来。萧绾心费力地睁开眼,却是慕容景天焦急地坐在床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焦急的表情,不禁喉咙一动,低低道:“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醒了过来,便温然宽慰道:“绾儿,你终于醒了。”慕容景天瞧着萧绾心苍白的面庞,虽然甚是心疼,却也只得温然道,“绾儿,不碍事的,可能是你最近吃错了东西,一时染了恶疾。这会儿郑太医正在为你诊治,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时候,却是萧绾青急道:“妹妹,你可醒了么?” “姐姐?”萧绾心惊道,“姐姐?苏妹妹,纯嫔妹妹,原来你们都在……” 慕容景天见萧绾心挣扎着要起身,赶紧温柔地压住了萧绾心,温然道:“她们三个听说你晕倒了,就放下手里的事,赶紧过来看你了。”说罢,慕容景天笑着责备道,“绾儿,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否则可不是白搭你们的姐妹情分了。”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执意如此,便只好点了点头,这才安稳地躺了下去。 这个时候,郑易辰却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颤颤巍巍地再次把脉。 慕容景天瞧着郑易辰神色不对,心中一沉,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郑太医,宸昭仪这是怎么了?” 郑易辰赶紧磕了一个头,恭顺道:“皇上,微臣手拙,一时诊断不出来,请容微臣再查验一次!” 这个时候,苏梦笙却是急道:“郑太医,可是宸姐姐有什么不好么?” 郑易辰赶紧摆着手道:“不不不,不是,苏良人多虑了。只是微臣身为医家,不得不谨慎行事罢了。”说罢,郑易辰喉咙一动,只是默默地再次把脉。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瞧了一眼苏梦笙道:“苏良人,你先不要说话,只让郑太医好好诊脉就是了。郑太医是太医院国手,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慕容景天此言一出,如此,内殿之中便更是安静了下来。 萧绾心不安地躺在床上,看着郑易辰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把脉,不禁问道:“郑太医,可是我的身子有什么不好么?”萧绾心顿了顿,道,“若是有什么不好,可一定不要瞒着我。” 郑易辰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诊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易辰突然退后几步,一下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皇上大喜!宸昭仪大喜!眼下宸昭仪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郑易辰此言一出,内殿之中的所有人皆是一惊。萧绾心更是懵懵地不肯相信,只是喃喃道:“郑太医,你说什么?你说——我有孩子了?” 慕容景天听得萧绾心有孕,不禁欣喜若狂,一下子死死地把萧绾心抱在怀中,激动不已道:“绾儿!绾儿,你听见了么?你有孩子了!你与朕有孩子了!绾儿!绾儿!” 到底是萧绾青置身局外,反应得快。萧绾青赶紧拉住苏梦笙与纯嫔跪下行礼道:“皇上大喜!宸昭仪大喜!” 而这边萧绾心因为被慕容景天突然拥抱,一时之间穿不过来气,猛地咳嗽了几声。慕容景天听到萧绾心咳嗽,吓了一大跳,赶紧松开了萧绾心,关切道:“绾儿,都怪朕太用力了,绾儿你没事吧?” 萧绾心却是羞红了脸,低低开口道:“皇上放心,臣妾无事……”说罢,萧绾心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 现在的自己,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可是,自己竟然有了身孕了么?在这样平坦的小腹中,竟然有一个孩子在默默成长么?这样的一个属于自己与自己心爱男子的孩子,正在自己的腹中,渐渐成长么? 想到此处,不知为何,萧绾心竟不禁落下泪来。 算起来,自己入宫已经将近一年了。这一年以来,慕容景天对自己虽然算不上是椒房专宠,却也是总是留宿在柔仪宫中。可是,自己就是没有孩子。在宫宴的时候,萧绾心看着皇后,李淑媛和敬贵嫔都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时萧绾心是多么向往的啊! 如果,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这个孩子是皇子,是公主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是自己与自己心爱男子的孩子。 萧绾心默默垂下眼眸,低低道:“臣妾……臣妾……”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皇后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一见到慕容景天,躬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见到皇后也来了,喜不自胜,不禁道:“皇后,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皇后见到萧绾心面色怔怔的,似乎全然没见见到自己似的,却只是恬然笑道:“臣妾原本是在凤寰宫哄着二皇子午睡的,只是突然中听闻宸昭仪突然患疾,便吩咐了灵芝照顾二皇子,臣妾携了软玉过来瞧一瞧宸昭仪。” 说罢,皇后温然开口道:“宸昭仪,你眼下身子可好一些了么?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是了,本宫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萧绾心这边听到了皇后皇后跟自己说话,才知道是皇后来了。萧绾心一凛,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参见——” “好了!”慕容景天温柔按住了萧绾心,关切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拘着礼。朕免了你对皇后的行礼就是,皇后想必也是不会介意的。皇后,是不是?” 皇后轻轻地看了一眼萧绾心,随即点了点头,温然道:“宸昭仪抱病,自然是要好好养着的。这样的虚礼,还做它干什么。”这个时候,皇后却是瞧了一眼跪在一边的郑易辰,随口问道,“郑太医,你是太医院的国手,你来说——宸昭仪的身子可还好么?” 郑易辰还没有答话,慕容景天便抢先开口道:“皇后,你知道吗,宸昭仪有身孕了!朕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一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炸起。 皇后见到慕容景天紧紧拥住萧绾心的样子,心中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可是,自己是一国之母,听到妃妾有孕,怎能露出一丝不快呢? 自己毕竟是皇后啊…… 想到此处,皇后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温然笑道:“是么?宫中多年不曾有姐妹怀有身孕了,宸昭仪有孕,实在是大喜。皇上有福,宸昭仪更是个有福气的……” 说罢,皇后却仿佛有意遮掩似的,端庄笑道:“宸昭仪真是好福气!选秀大典上入宫的宫嫔那么多,如今唯有你宸昭仪怀有龙胎,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这个时候,软玉却是轻轻推了皇后一把。皇后心中了然,便恬然一笑,扬声道:“软玉,本宫记得,当年本宫初嫁的时候,在本宫娘家的陪嫁中有一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你快回凤寰宫的库房中,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给提出来,送给宸昭仪,以作安胎之用。” 说罢,皇后笑着对萧绾心道:“宸昭仪真是好福气!本宫便将这送子观音送给你,希望你能一举生下皇子,为我大周帝国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萧绾心知道皇后是有意抬举自己,便忙谢恩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不禁挑眉道:“皇后出手倒是阔绰。朕记得,这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还是舞阳大长公主出嫁的时候带去夫家的。后来皇后你入宫侍奉,舞阳大长公主疼惜你,这才把这尊送子观音给了你当嫁妆,也是讨个彩头。” 慕容景天笑道:“说起来,这羊脂白玉虽然算不上极为稀罕,可是那尊送子观音雕琢精致,实乃佳品。朕想不到,皇后竟然舍得送出来了。” 听了慕容景天的一席话,皇后却是温然一笑,道:“是不是臣妾的嫁妆又有什么要紧,宸昭仪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第一要紧事。臣妾是中宫,是皇后,照顾后宫妃嫔是臣妾的职责。眼下宸昭仪有了身孕,臣妾必将好好照顾着,让宸昭仪尽早为皇上生下皇子。” 萧绾心听得皇后如此抬举自己,赶紧道:“皇后娘娘实在是打趣臣妾了。臣妾不过出有身孕,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若是个小公主,便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了。”说罢,萧绾心低低地看了慕容景天一眼。 慕容景天却是温然地拦住了萧绾心,道:“皇子也好,公主也好,朕都喜欢。若是公主,像你一样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若是皇子,就像朕一样成为英勇帝王!” 慕容景天此言一出,皇后心中陡然一沉,险些没有拿住手中的茶杯,差点将杯中的茶水抖落出来。 萧绾心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后的不安,赶紧道:“皇上这是说什么呢?臣妾哪怕生下皇子,再尊贵也是妃妾。即便臣妾侥幸生下皇子,也是要为皇后娘娘的二皇子尽职尽责,不敢越位……”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皇后的脸色才渐渐好了一点。 皇后淡然笑着,用自己得体的微笑竭力将自己心中的翻江倒海遮掩地云淡风轻:“宸昭仪,你眼下怀有龙胎,身份贵重,好好将养身子就是,不必担忧其他。若是有什么事儿,也是有皇上和本宫给你做主。” “皇后的话说的很对。绾儿,你不用担心。朕还年轻,你还年轻。眼下的,只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咱们之间来日方长,以后,朕会与你有更多的孩子。”慕容景天将萧绾心揽在怀中柔声道。 萧绾心虽然倒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可是眼光却忍不住去看皇后,皇后温然笑着,仿佛是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像。萧绾心虽然心中不安,可是瞧见皇后的淡然表情,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看不透了—— 皇后,真的能心甘情愿么?自己尚且会因为新人的入宫而倍觉苦涩,皇后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又怎能甘愿!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一颤。慕容景天很快就察觉到了萧绾心的不安,问道:“绾儿,你这是怎么了?” 萧绾心自知不能直说,便只得咬了咬牙,旋即笑道:“没什么……臣妾也盼望着这孩子能安稳降生。只是,皇上也会知道的,臣妾素来喜欢桃花。眼下就是春天了,咱们的孩子只怕是要生在冬日里了。臣妾想着,倒是觉得有些遗憾呢!”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对着郑易辰道:“对了,郑太医,朕问你,宸昭仪的身孕有多久了?” 郑易辰见慕容景天问得详细,便掰着手指算道:“依微臣所见,宸昭仪的身孕,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月多上一点。” “一个多月?”慕容景天不禁笑着咬着萧绾心的耳朵,轻轻呵气道,“绾儿,是朕临走的那一夜呢!你喜不喜欢?” 此时在内殿之中,别人不说,仅仅后妃便有皇后、萧绾心、苏梦笙还有纯嫔四人在。加上各个后妃的侍女随从,内殿之中乌压压站了一群人。可是慕容景天却仿佛全然不在意,对萧绾心更加举止亲昵。这一下子,倒是让萧绾心脸红了起来。 萧绾心觉得心中不安,便无声无息地推开了慕容景天,只是对着太医郑易辰问道:“郑太医,我这几日不思茶饭,可也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 郑易辰跪在地上恭顺答道:“宸昭仪明鉴。宸昭仪,您的这一胎是头胎,因此身体才会百般不适,实际上是无妨的。”郑易辰顿了顿,这才道,“待微臣开了安胎药过来,宸昭仪日日服用就是了。有微臣好好照顾着,这一胎必定无恙。” 慕容景天听得郑易辰如此一说,十分满意。慕容景天略微颔首道:“郑太医,朕让你伺候宸昭仪的身子真是没错,你倒是没有辜负朕的嘱托。如此,你便下去开安胎药的方子过来,伺候着宸昭仪安胎就是。” “是是是——”郑易辰赶紧道。 见郑易辰似乎并不想立即离去,慕容景天便略一挑眉,旋即道:“对了,你尽管开你的方子就是。需要用什么东西,一准儿用好的!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直接从乾元宫拨过来,只要不委屈了宸昭仪就是!” 郑易辰得了慕容景天的旨意,便赶紧行了礼,忙退下了。 见郑易辰出去了,皇后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得皇上宠爱不说,如今又怀有身孕了。” 一直在一边不出声的纯嫔却是笑道:“皇后娘娘心细如发,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臣妾隐约记得宫里的嬷嬷说起过,似乎皇后娘娘的那一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就是保佑皇后娘娘顺利诞下二皇子的关窍呢!” 慕容景天听起纯嫔这么一说,不禁笑道:“想不到纯嫔还知道这个。” 纯嫔见慕容景天将目光投向自己,却是眉头一挑,疏懒地道:“臣妾能知道什么?只是这宫里的女人生孩子不容易——以后有有关宸姐姐的许多事情,还要劳烦着皇后娘娘照看着就是了。” 慕容景天见纯嫔华中别有含义,不由得哈哈一笑,道:“你们呐——” 这个时候,皇后温然开口道:“后宫的妃嫔都是本宫的妹妹,妃嫔们生的孩子就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一定会好好照顾的。若是宸昭仪生下皇子,便是大周的有功之人了。” 这个时候,一直木木地不说话的萧绾青却是略一扬眉,道:“皇上,妹妹如今有了身孕,皇上何不晋一晋妹妹的位份呢?” 慕容景天听了萧绾心的话,不禁抱紧了萧绾心道:“你倒是明白。”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传朕旨意,即可晋封柔仪宫宸昭仪为宸妃!” 第132章 :悲喜(上) 皇后听到慕容景天这么一说,惊愕道:“怎么,皇上这么快就要晋封宸昭仪为宸妃么?” 慕容景天却是疏懒地揽住了萧绾心的身子,仿佛全然不在乎皇后的错愕表情是的道:“朕喜爱宸昭仪。如今宸昭仪又怀有身孕,理应晋封——”说罢,慕容景天看了一眼皇后,淡然问道,“怎么,皇后觉得朕的旨意不妥么?” 皇后按压中心中的酸楚与疼痛,只是保持着端庄的微笑,温和道:“皇上喜爱宸昭仪,这自然是好的。如今宸昭仪怀有龙胎,自然是这后宫里最金贵的人儿了,皇上要赏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是这位份——” 皇后起身行了一礼,旋即正色道:“皇上,妃位乃是一宫主位,位分尊贵。若是除却宸昭仪要晋封妃位之外,如今后宫妃嫔之中,便只有贤妃、德妃,还有嘉夫人是一宫主位了。” 皇后瞧了一眼躺在慕容景天怀中面色惨白的萧绾心,道:“原本皇上要晋封宸昭仪的位份并无不妥。毕竟,按照祖制,妃嫔怀孕、生子都是要晋封的。只是,因为宸昭仪救驾有功的事情,皇上下旨晋封为昭仪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此时若是再突然晋封,臣妾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怕前朝的老臣们说宸昭仪的不是。” 说罢,皇后翩然行礼道:“为了宸昭仪的名誉考虑,皇上此时晋封宸昭仪为宸妃,的确是有些不妥。” 慕容景天看不出有什么神色,只是道:“是么?那么皇后说应该怎么办呢?” 皇后微微沉吟,笑着道:“其实女人怀胎,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如今宸昭仪的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女子十月怀胎即可瓜熟蒂落。到时候,宸昭仪顺利诞下皇子,再晋封为妃位,母凭子贵,子凭母贵,那才是真真的双喜临门呢!”皇后不经意地瞧了一眼萧绾心,这才道,“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这个时候,萧绾心赶紧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臣妾的家世并不算好,且臣妾虽然怀有龙胎,却毕竟还没有为皇上顺利诞下皇嗣。别的不必说,若是臣妾诞下皇子便罢了,若是公主,也就没有什么,怎么担得起六妃一位呢?” 而慕容景天却是满不在乎似的,道:“绾儿,朕与你一体同心。你生下皇子也好,公主也好,朕都会给你妃位——” 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既然宸昭仪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件事就先放着吧。左右十个月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这未央宫中许久没有听过新生儿的啼哭了。如今太皇太后凤体违和,母后也病着。宸昭仪怀有身孕,也是为宫里头添一添喜气的好事情。” 说罢,慕容景天起身道:“只是,虽然位份暂时不晋封,但是赏赐还是要有的。小福子,立即传朕旨意,柔仪宫上下宫人各打赏一年的月例银子。这也是朕对你们忠心侍主的褒奖。” 福公公恭顺垂眉,赶紧应了一声“是”。 “是,奴婢小的们谢主隆恩!”以壁珠、蕊珠和清芬姑姑、小德子为首的柔仪宫内监宫女们纷纷下跪谢恩。 慕容景天见到众人喜滋滋的样子,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回过身儿来紧紧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温然开口道:“绾儿,虽然这是你的头一胎你难免担心,可是绾儿,你不要怕,你就在你的柔仪宫里头好好调养着,什么事都不必操心,只要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是了。” 萧绾心脸一红,搅着绢子,低低道:“是,臣妾明白了……” 说罢,慕容景天便向皇后道:“皇后,朕还有一些政事需要处理,先去问政殿了。皇后是后宫之主,如今宸昭仪怀有身孕,是天大的喜事,皇后不妨去宝华寺为宸昭仪祈福吧!” 皇后一凛,几乎要坐不住了。可是皇后又能如何呢?不过只能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行礼送慕容景天离去。 宫道上,软玉扶着皇后的手走着。皇后心中有气,也不传辇轿,只是走的急急的。如今还在初春,饶是软玉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皇后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一层浅浅的珠汗。 待走得远一些了,软玉这才低声道:“皇后娘娘,您别走得太急了,当心伤了身子。皇后娘娘,您消消气吧……” “消气?”皇后冷冷道,“皇上分明不把本宫这个中宫皇后放在眼中,本宫还消气?” 软玉低低开口道:“皇后娘娘,哪怕是宸昭仪有了身孕又能如何呢?也不过只是地位低微的妃嫔罢了。贤妃娘娘位居四妃之首,不也是一样要对皇后娘娘您行大礼么?皇后娘娘是名正言顺的未央宫之主,任凭谁都是越不过您去的。” 见皇后面色稍有缓和,软玉便赶紧着柔声劝慰道:“这孙悟空再厉害,也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这后宫是您皇后娘娘的天下,您有太皇太后撑腰,有二皇子,还有中宫的身份在,您怕什么呢?” 皇后咬牙切齿道:“本宫能不怕么?本宫当年也不过是妃嫔罢了。要不是仁孝皇后骤然薨逝,本宫能被立为皇后么?即便是本宫的儿子,还是二皇子,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仁孝皇后和大皇子虽然死了,可是皇上也不曾忘记过她们母子!” 皇后略一咬牙,恨恨道:“至于太皇太后,哼,若不是舞阳大长公主是本宫的婶母,本宫身上多少牵系着舞阳大长公主,太皇太后能正眼瞧本宫?” 软玉低低道:“奴婢别的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眼下,您才是后宫之主。哪怕是别的妃嫔有孕,也不能动摇您中宫皇后的地位。” 软玉轻轻一笑,道:“宸昭仪,陈昭仪——前头不就是有一个陈昭仪么?陈昭仪也怀了孩子,也不还是死的不明不白的,孩子也没有保住么?这后宫里的孩子多有折损,哪怕生下来了,还不知道养不养得大呢?” “陈昭仪……”皇后微微沉吟,突然厉声道,“陈昭仪,是她自己不中用!怪不得本宫心狠!” 软玉好言相劝道:“是是是,皇后娘娘。您身份尊贵,何必跟妃嫔计较?毕竟啊,这后宫是皇后娘娘您的天下,那些妃嫔得宠也好失宠也好,都跟提线木偶似的,等着您操控呢!您呐,安安稳稳地当您的皇后就是了。” 听了软玉的这一喜宽慰,皇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几分,只是冷冷道:“本宫虽然是中宫皇后,可是又能怎么样?软玉,你瞧瞧,今天在柔仪宫,皇上对本宫的态度和对那些不得宠的妃嫔有什么区别?本宫可是堂堂的中宫皇后啊!可是皇上却不顾着嫡庶尊卑,后妃有序,让本宫亲自去宝华寺为一个妃嫔祈福!” 软玉见到皇后骤然发怒,一把手赶紧压住了皇后的手,温然宽慰道:“皇后娘娘,眼下皇上就只有您膝下的二皇子这么一个儿子,的确是太少了。更何况皇上妃嫔虽多,可是子嗣才不过只有三个。如今宸昭仪怀有身孕,可不就是捧在手心里了!皇后娘娘,这件事,咱们没办法啊……” 皇后却是脸色阴沉,道:“本宫……本宫就是不甘心!” 软玉低低道:“皇后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您不甘心也好,心中悲愤也好,眼下都得忍着。想必您也感觉到了,皇上对您的恩宠不如从前多了。只是如今您有着皇后的身份在,有二皇子在,皇上也不敢把您怎么样罢了。” 软玉顿了顿,旋即道:“眼下宸昭仪有孕,您心里怎么样无所谓,明面儿上一定是要喜滋滋的。以后也是,一定要显得自己比宸昭仪还高兴才是——只有这样,皇上才会认为您是贤后,您的地位才会更稳固……” 皇后听了软玉的这一番话,心中动容,可是又怎能全盘收下呢?皇后暗暗垂眸道:“软玉,你说的话,本宫又何尝不明白。可是……” 皇后眼眸一动,竟然要落下泪来,道:“本宫不甘心,也做不到。本宫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本宫就心如刀绞,只觉得浑身都仿佛是针扎似的疼。软玉啊!一个女人心在滴血的时候,怎么还能将自己的血调和着蜂蜜,送给敌人享用呢?” 软玉见到皇后如此失态,心中不禁一酸,几乎也要垂下泪来。 是啊,即便是皇后又能怎么样呢?皇后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既然身为女子,就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与别人琴瑟和谐—— 这份心情,无论那一个女人都会有吧?可是,自己侍奉的主子却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皇后,是大周的国母,是这未央宫的主人。 因为这个身份,即便再怎么心痛如绞,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即便心中已经是千疮百孔,可是明面儿上,还必须是端庄娴雅,知书达理的皇后。 这后宫之中的那一个女人是为自己而活的?为母家,为孩子,没有人来保护自己,但是自己一定要去别胡别人。可哪怕是这样的舍生忘死,可是在未央宫中,却仍然是举步维艰。 软玉收回自己的心绪,紧紧握住了皇后的手,道:“皇后娘娘,您别怕,奴婢会一直帮着您的。” 第133章 :悲喜(下) 如此,萧绾心怀有身孕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未央宫的各个角落。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得知萧绾心怀有龙胎,都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来。饶是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灵兽呈祥绣锦珠绫帘子、紫金浮雕手炉这样的稀罕东西,也是换着花样儿地流水地送。 而且,皇太后似乎十分中意萧绾心的这一胎,赐了许多安胎之物不说,更是赏赐了许多珍稀玩物来,说是给萧绾心解闷之用。 就这样,原本在偏远的御湖边上的柔仪宫一时之间变得炙手可热。哪怕是其中有一次是贤妃的寿辰,贤妃的风头还是被萧绾心更硬生生地比了下去。公主也好,命妇也好,只要一入宫就前往柔仪宫看望萧绾心,反而对贤妃这个妃嫔之首视若无睹了。 未央宫中,长夜寂寂。宫道上的灯笼散发着死寂一般的光芒,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偶尔又三三两两的宫人路过,也是都泥胎木偶似的不出声,只顾着自己走自己的。 算起来唯有御湖边上的柔仪宫附近是不一样的。因为萧绾心的身孕,仿佛那柔仪宫中的一砖一瓦都是暖的。 而此时,在永和宫中,贤妃正卸了妆,换上的寝衣,正让吉祥取了清清凉凉的薄荷膏过来捏头。 吉祥从小屉子中取出了一个粉瓷小圆钵,从中抠出了一点点薄荷膏来,为贤妃按压着太阳穴,低低开口道:“贤妃娘娘多日操劳,着实是累坏了。不过这薄荷膏倒是好东西,抹起来凉凉的,往贤妃娘娘的太阳穴一蹭,再揉捏下来,倒是能缓解贤妃娘娘的不适呢!” 虽然吉祥有意开导贤妃的心中郁结,可是贤妃在后宫沉浮多年,能不知道吉祥的意图么? 贤妃听了吉祥的话,只是冷冷开口道:“这么多年,本宫也算是见惯了这后宫之中的风风雨雨了,本宫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吉祥不禁垂眸道:“贤妃娘娘,您……” “怎么,吉祥,你是觉得,本宫眼瞧着柔仪宫的宸昭仪有孕,心里头就嫉妒了、吃醋了,不舒服了?”贤妃冷冷地问道。 吉祥赶紧跪下,连连哀求道:“贤妃娘娘明鉴!奴婢不敢这样想!奴婢不敢这样想啊!” 而贤妃却是神色平常,只是淡淡开口道:“行了,吉祥,本宫又没说要责罚你。快起来吧。你侍奉了本宫这么多年,也应该了解本宫的脾性。本宫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一点小事而耿耿于怀的……” 虽然贤妃已经这样说了,可是吉祥却仍然是心有余悸。 吉祥懦懦地道:“贤妃娘娘,其实宸昭仪怀有龙胎,这可不算是小事啊!”吉祥顿了顿,这才低低开口道,“贤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在皇上知道柔仪宫宸昭仪怀有龙胎的时候,皇上就立即下旨晋封宸昭仪为宸妃了!” 贤妃一凛,不禁惊愕道:“果真么?” 吉祥拼命点头道:“可不是呢!柔仪宫的那一位自打入宫以来就是圣宠优渥。虽然期间有几次皇上稍稍冷落了,可是到头来还是又宠幸了,可见那一位真是个有手腕的。眼下宸昭仪又怀有身孕,可不就是金尊玉贵的了!” 贤妃想了想,却是疑惑问道:“既然皇上已经下旨晋封宸昭仪为宸妃,那为何现在她的分位还是昭仪一位?”贤妃嗤笑一声,道,“总不会是皇上又改了主意吧?” 吉祥顿了顿,这才低低道:“奴婢听闻,皇上下旨要晋封宸昭仪为宸妃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在。皇后娘娘向皇上进言,说宸昭仪因为救驾有功,这才被晋封为昭仪,眼下如果再次晋封,后宫便罢了,前朝的酸儒大臣们怕是也不干。” 吉祥不由得手劲儿大了几分,这才旋即道:“皇后娘娘说,倒不如等着宸昭仪瓜熟蒂落,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下来,再晋封为妃,那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情。” 贤妃略一挑眉,也不说话,只是幽幽地躺了下去,拿过了一颗果子缓缓吃了,这才淡然道:“皇后当真是好谋划啊!后宫妃嫔生子险之又险,哪怕是生下来了,后宫的孩子也多又折损——前头仁孝皇后的大皇子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她还是皇上的结发嫡妻呢,结果不还是红墙之中的一缕冤魂罢了。那个宸昭仪——呵!” 吉祥听到贤妃骤然提及仁孝皇后,不禁一凛,低低开口道:“贤妃娘娘,这三更半夜的,您可别说了,听着怪瘆人的。” 贤妃却是疏懒侧躺在床榻上,淡淡道:“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大周建国数百年,这未央宫里的冤魂难道还少么?那么多的冤案,一件件沉积下来,难道还怕加上一个仁孝皇后么?” 贤妃示意吉祥再递给自己一个果子,朱唇微启,咬着吃了,这才道:“只是,宸昭仪——以前本宫是心软。眼下既然宸昭仪怀有身孕,本宫便不能不上心了。” “是……”吉祥恭顺道,“女子十月怀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等宸昭仪瓜熟蒂落,生下皇子,那可就不妙了。宸昭仪本就宠遇深重,若是生下皇子,那必然是要位列妃位了。等小皇子满月了,一岁了,哪怕是个夫人也不够封了。若是皇上一时心软——至少现在四妃之中还有两个空缺,若是宸昭仪位列四妃,那贤妃娘娘您就地位不保了!” 贤妃目光一冷,低低道:“你说的话,本宫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本宫能有什么办法。” 说罢,贤妃用自己的一双玉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小腹,声音中含了一丝怨毒:“难道本宫怀不上孩子,就不让别的女人怀孩子了?” “贤妃娘娘!”吉祥失声道。 而贤妃的表情却是淡淡地,只是道:“吉祥,怎么了?” 吉祥微微哑口,低低道:“贤妃娘娘自入宫以来宠遇深重,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如今只是等待时机罢了。奴婢相信,等那股子孕气一到,贤妃娘娘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等——待——时——机?”贤妃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吉祥的话,声音却是颤抖了起来,道,“等待时机?等待什么时机!本宫是宠冠后宫的宠妃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身份最为卑微的人罢了。你看看这后宫之中,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 吉祥一凛,抓住了贤妃的衣裳,哀声道:“贤妃娘娘息怒!都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嘴笨惹得贤妃娘娘不高兴了!” 贤妃冷冷地拨开了吉祥的手,道:“本宫不生气。要是事事都生气,本宫早就活活气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贤妃轻咬贝齿,低低道:“只是那一日本宫生辰,那些命妇竟仿佛从未看见过本宫一般,都去向柔仪宫的那一位问安了——呵,可见宫里宫外的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拜高踩低啊!本宫不就是没有孩子么,她们一个个就都踩到本宫的头上了!” 吉祥一凛,复而垂眸道:“其实贤妃娘娘您不必如此伤怀。眼下虽然宸昭仪炙手可热,可是贤妃娘娘您依旧是圣宠优渥。只要有皇上的恩宠在,您就不必担心的……” 这个时候,门外却是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哎哟,这是谁惹到朕的贤妃了?” 贤妃一惊,赶紧从床榻上下来,行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赶紧亲手扶起了贤妃,温然开口道:“地上凉,你可别跪着了。” 说罢,慕容景天瞧了一眼站在贤妃身边侍候的吉祥。吉祥心下一动,赶紧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这一日贤妃穿的是一件樱桃红织花锦寝衣。袖口上,衣襟上,都绣了十分径直小瞧的樱桃。贤妃的身材原本就丰腴圆润,再加上这一身粉嫩的颜色,更是衬得贤妃仿佛是一颗浑圆的白珍珠一般,惹人爱怜。 慕容景天捏着贤妃如玉一般的手,温然道:“贤妃,怎的你今日这样好看?” 贤妃娇羞一笑,捶了慕容景天胸口一下,道:“皇上可不要打趣臣妾了。眼下宸昭仪有着身孕,那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呢!臣妾年老色衰,皇上都不爱看了。哪怕臣妾穿的娇俏一些,倒是惹得皇上以为是臣妾倚老卖老呢!” 慕容惊天笑着弹了一笑贤妃的额头,温然道:“这样的话也就是你会说了。明明是这样好的年华,偏偏说自己老了。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老了,那朕就给你个恩典,让你搬去慈康宫后头的暖阁里,以后就去侍奉太皇太后吧,免得再让朕瞧见了你倚老卖老……” 贤妃娇嗔着又打了慕容今天胸口一拳,不禁道:“皇上让臣妾去哪儿臣妾就去哪儿,只要皇上别来找臣妾就是了。若是皇上舍得臣妾,臣妾立刻就搬到祥福院里头去!” 贤妃的情态如此娇羞,慕容景天早已经不能自持。慕容景天也不多说话,只是一个横抱,便将贤妃安稳地安置在了床榻之上。 第134章 :人心 在半推半就之间,贤妃胸前的几颗琵琶扣被解了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慕容景天喉咙一动,吻刚要落下来,贤妃却是娇俏一笑,推了一把慕容景天,道:“皇上,您便这么急不可耐么?” 慕容景天不想贤妃会有此一问,不禁挑眉道:“贤妃你还不知道朕么?朕到了你的永和宫里,一向都是最急不可耐的……” 贤妃却是淡然一笑,疏懒道:“臣妾听闻,柔仪宫的宸昭仪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这女子怀胎,头三个月是大日子,一定要好好将养着才是。” 说罢,贤妃瞧了一眼慕容景天,旋即道:“臣妾听闻宸昭仪喜爱桃花,可是因为今日恰好臣妾穿了粉色衣衫的缘故,所以才让皇上您心猿意马了?” 慕容景天听到贤妃的这一番话,眉头一簇,缓缓起身道:“朕现在是在你的永和宫里,不是在柔仪宫中。朕既然在你这里,你又何必说别人?”说罢,慕容景天淡淡一笑,只是揽住了贤妃的娇躯,道,“贤妃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大度了……” “是么?”贤妃淡淡一笑,婉然道,“臣妾没有家世,没有子嗣,也没有谁的扶持。臣妾身在后宫,唯一有的便是皇上的宠幸了。臣妾入宫多年都不曾有孕,心中难过,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后嗣。而如今宸昭仪又了身孕,皇上能再添麟儿,臣妾固然高兴,可是臣妾心中更多的,却是悲喜。” “悲喜?”慕容景天没料到贤妃会如此一说,不禁略一挑眉,道,“为何悲喜?” 贤妃亦缓缓起身,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眸,低低道开口:“臣妾不能为皇上诞育属于我们的孩子,臣妾只能看着别的女人为您生下孩子,臣妾悲;臣妾就算再不喜欢宸昭仪,可是宸昭仪腹中的骨肉却是皇上的骨血,臣妾喜。” 贤妃用自己的一双藕臂缠绕住慕容景天的脖子,动情道:“臣妾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弱质女子。如今臣妾就这样翻覆在这一喜一悲之间,所以心中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慕容景天却是心下动容,揽着贤妃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旋即吻了一吻贤妃的额头,道:“贤妃,这样的话便只有你会对朕说了。” 贤妃娇然一笑,低低道:“别人不说,皇后娘娘可是皇上您的妻子——” “皇后?”慕容景天不禁冷冷打断了贤妃的话,道,“皇后是皇后,与你她是不一样的。” 说罢,慕容景天吻了吻贤妃的额头,淡淡道:“皇后有了她想要得到的一切,自然不会把朕放在心上。而贤妃,你是真心爱慕着朕的,朕也是真心喜欢你的。贤妃,朕总要与你有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 贤妃眼眸一挑,心中掠过一丝酸楚,却仿佛不相信似的追问道:“皇上……皇上的话可当真么?” 慕容景天温然开口道:“君无戏言。朕的话,自然是真的。” 贤妃喉咙一动,刚要开口,却又将已经溢在唇边的话化作了殿内的帐中香的气味,一同散去了。最后,内殿之中便只剩下了这样各怀心事的一对男女,彼此无比敷衍着的温暖着对方的身体。 次日便又是去凤寰宫拜见皇后的日子。萧绾心虽然如今怀有身孕,身子多有不适,可是在今日这样拜见皇后的大日子里,萧绾心也不肯有一丝懈怠,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壁珠喜滋滋地捧过了三件宫装过来,笑着道:“启禀二小姐,这是蜜合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宫装,这是碧色段织暗花攥心菊宫装,这是玫瑰红镶银丝万福苏缎宫装,不知您要穿哪一件呢?” 萧绾心瞧了一眼那些宫装,淡淡道:“这些宫装都太过鲜艳了。今日咱们是去拜见皇后的,不宜打扮地过于娇媚。罢了,壁珠,把这些衣服都拿下去吧。” 听了萧绾心的话,壁珠却是不满道:“二小姐,眼下二小姐您可是怀着龙胎的,是最金尊玉贵不过的人,这样的宫装,怎么就过于鲜艳了?”壁珠指着宫装上的金缕、花纹道,“奴婢瞧着,这样的样子都是极好的呢!” 萧绾心勉强按住心中的不快,道:“那样的花纹好是好,只是太过招摇了。毕竟,皇后是后宫之主,即便我有了身孕,也不能抢了皇后的风头。说到底,还是事事谨慎小心些为好。” 这个时候,蕊珠却是机敏道:“奴婢记得有一件百蝶穿花浅桃红色云缎宫装,模样大方不说,若是配上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和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更是显得清丽淡雅呢!” 萧绾心听得蕊珠徐徐道来,便知道这一番装扮蕊珠是花了心思的。萧绾心点了点头,道:“这样甚好,蕊珠,你去取了过来吧。” “是……”蕊珠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壁珠瞧见蕊珠走了,却是不满地嘟着嘴道:“二小姐,您也是忒小心了。您如今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干嘛要这样地委屈自己呢?奴婢也不是不记得那件百蝶穿花浅桃红色云缎宫装,只是这宫装虽然好看,却总有三分旧了。眼下二小姐您的位份已在昭仪,何必打扮地这样寒酸呢?” 萧绾心从梳妆台上拾起了螺子黛,淡淡描着,这才缓缓道:“正是因为我如今位在昭仪,还怀有身孕,才不得不小心。贤妃虽然跋扈,却是个直性子,皇后却不是如此。你瞧着那天皇后与皇上在柔仪宫,便能瞧出一二了。” “什么?”壁珠不解地问道。 萧绾心微微垂眸,道:“壁珠,我问你,倘若是换了你,你的丈夫与妾侍恩爱生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 壁珠微微一愣,随即咬牙道:“我的夫君若是敢跟哪个狐媚的生下孽种来,我壁珠便会扒了那小妖精的皮!看她还敢不敢张狂!” 壁珠的这一番话说的狠毒,饶是萧绾心听了也不禁暗暗蹙眉。可是,萧绾心却是按压住性子,道:“你看,连你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皇后呢?” 壁珠微微一愣,随即道:“奴婢不过是柔仪宫的小小奴婢,自然是受不了的,有什么话就说什么了……只是,那一日奴婢也在,皇后听到二小姐您怀了龙胎了,仿佛也是很高兴呢!” 壁珠顿了顿,这才道:“再说……再说,她是皇后啊!皇后怎么能因为妃嫔有孕就嫉妒呢?” 萧绾心刚要开口,却是蕊珠捧了百蝶穿花浅桃红色云缎宫装、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和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过了来,替萧绾心梳妆打扮。 萧绾心任由着蕊珠摆弄着,对着壁珠道:“即便身份在如何尊贵,也到底是个女人,既然是是女人,就难免有女人的小肚鸡肠。”说罢,萧绾心抚了抚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道,“我现在已经不求别的了,只求保住我的孩子一世安稳就好……” 蕊珠垂眸道:“二小姐,奴婢听闻,昨夜皇上是歇在永和宫了。” 萧绾心略一挑眉,按压住心中的酸楚,低低开口道:“罢了,因为我有孕的事情,皇上连日留宿在柔仪宫中,也是许久没有去看过其他的姐妹了。且贤妃一向是得宠的,皇上多去瞧她几次,也不打紧。” 壁珠笑着递过来了首饰,温然道:“虽然二小姐因为有孕不能侍寝,可饶是如此皇上依旧总是留宿在柔仪宫中,去别的宫室里的次数也少。可见,皇上是真心疼爱着二小姐呢!” 蕊珠瞧了一眼壁珠,淡淡道:“壁珠,我这会儿就该替二小姐梳妆完毕了,你去外头瞧一瞧,看看软轿到了没有。柔仪宫到凤寰宫路途颇远,不能累坏了二小姐的身子。”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壁珠不耐烦地出去了。 看着壁珠走得远了,萧绾心这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蕊珠关切道:“二小姐,奴婢瞧着,您的面色实在不好……” 萧绾心点了点头,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淡淡道:“自从有孕之后,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气色怎么会好?罢了,郑太医说了,第一胎难免艰辛一些。” 蕊珠点了点头,继而道:“二小姐的话在理。只是,皇上不是特意指了郑太医过来为二小姐安胎么?怎的有着郑太医调和着,二小姐的面色还是如此憔悴不堪?” “郑太医说过,这毕竟是我的头一胎,身子多般不适也是有的。只要好好调理就是了。”说罢,萧绾心竟然猛烈地咳嗽了两声。 这一咳嗽不要紧,蕊珠却是吓坏了:“二小姐,您没事吧?” “我无妨的……”萧绾心淡淡开口,扯过了那面镜子,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道,“明明已经上了那么厚的胭脂,怎的面色还是这样差?” 蕊珠垂眸道:“胭脂只能让肌肤看起来细腻红润,又不能调治里子。二小姐的体虚是在里子里,敷了胭脂也是不顶用的。” 萧绾心木讷地点了点头,旋即道:“罢了,我容貌憔悴一些有什么要紧,只要孩子安安稳稳地就是了。” 这个时候,壁珠从外头喊道:“二小姐,软轿来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扶着蕊珠的手,道:“好了,咱们走吧。” 第135章 争斗 按照大周后宫规矩,一宫主位,即妃位以下的妃嫔去凤寰宫参见皇后是不坐软轿的。只是萧绾心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尊贵异常,因此皇后特许萧绾心乘坐软轿来请安。而萧绾心自打怀孕之后身子便百般不适,因此也没有过多推却皇后的盛情。 这边萧绾心刚下了软轿,就听见两个一向不得宠的妃嫔窃窃私语道:“啧啧,不过是昭仪罢了,竟然坐起软轿来了,也不怕皇后娘娘治她僭越之罪!” 另一个应答道:“姐姐可就不知道了,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赏的恩典呢!咱们呀,可是比不上的!” 那人愤愤道:“不就是怀个孩子么?肚子里头多了团肉,就美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别人不说,冷宫里头,芳贵人也是有了身孕的,孩子没了,不就让皇上打发到冷宫了去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宸昭仪还能风光到什么时候!” 壁珠听了,立即拉下脸来,扬声道:“奴婢人微言轻,听得二位主子说话,自然不敢开口。只是我们主子乃是昭仪一位,云泥之别,还望二位主子善自珍重!” 那个两个妃嫔发现毕竟竟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凤寰宫去了。 壁珠对萧绾心悄声道:“二小姐别吃心,不过是她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旋即道:“没什么,她们也是可怜的人,我只当清风过耳就是了。对了——”萧绾心瞧了一眼那两个宫嫔离去的背影,这才道,“只是,芳贵人是谁,怎的我以前都没听说过?” 蕊珠瞧了瞧四周,低低道:“启禀二小姐,芳贵人是皇上以前册封的一个贵人。当年仁孝皇后还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给打入冷宫了。只是,虽然是打入冷宫,可是芳贵人的位份却还是在的,皇上并没有下旨废去芳贵人的位份。” “你说——仁孝皇后?”萧绾心问道。 蕊珠点了点头,道:“是,奴婢隐约听闻,芳贵人仿佛是以前伺候仁孝皇后的宫女。后来不知怎么的,皇上宠幸了一回,就被册封为妃嫔了。” 萧绾心刚要问,却见到软玉出来了。软玉恭顺道:“奴婢凤寰宫软玉参见柔仪宫宸昭仪。宸昭仪万安。” 软玉乃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身份最贵异常。哪怕是萧绾心这样得宠的妃嫔,也必得是十分尊敬。萧绾心便温然道:“软玉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软玉恭顺道:“眼下宸昭仪怀有身孕,身份尊贵,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服侍着宸昭仪进入凤寰宫。” 萧绾心笑道:“多谢皇后娘娘的体恤。” 这个时候,蕊珠乖巧地退后一步,萧绾心便由着软玉扶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诸位妃嫔都是到齐了。萧绾心赶紧下跪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昭仪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赶紧笑着道:“好妹妹,你眼下还怀有身孕,身子要紧,还拘着什么礼呢?软玉,快扶宸昭仪起来!” “是……”软玉应答了一声,便赶紧扶起了萧绾心。 皇后关切道:“妹妹最近身体可还好么?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想吃的、想用的?若是有,只管告诉本宫就是,本宫知会一声内务府,把好的东西都送到你的柔仪宫里去。你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万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萧绾心赶紧行礼道:“承蒙皇后娘娘厚爱,臣妾无事。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照拂,臣妾已经” 敬贵嫔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开口道:“宸昭仪初为人母,可不是要小心翼翼的了。只是,我冷眼瞧着,宸昭仪的面色似乎不太好呢!” 说罢,敬贵嫔不禁嗤笑一声,冷冷道:“我可是听闻,皇后娘娘十分看中妹妹的这一胎,还亲自是宝华寺为妹妹祈福呢!怎的妹妹的脸色还是这样差呢!可是没有受到皇后娘娘的福泽呢?” 萧绾心的眉眼间看不出有仁和不快,只是温然道:“劳敬贵嫔姐姐费心了。正如敬贵嫔姐姐所言,我这是第一胎,因此身子才会稍稍不适。只是,幸好有皇后娘娘的福泽庇佑,臣妾除了稍许的不适之外,身子与腹中的龙胎都安稳健康——这一切都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气。” 萧绾心的这一番话,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内殿之中的尴尬。 这个时候,倒是贤妃说了一句:“宸昭仪果然有一张伶俐的小嘴儿,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敬贵嫔说的哑口无言了。也是,宸昭仪宠遇深厚,咱们姐妹都是比不起的。有皇上提点了教着,怎么不比久久不见天颜的敬贵嫔强呢?” “贤妃娘娘这是什么话……”敬贵嫔懒懒道,“我虽然久久不曾侍寝,但好歹有着大公主在。公主虽然不及皇子,但好歹也是皇族血脉。倒不比贤妃娘娘您啊,到底是没生养过的,不知道这女人十月怀胎的艰辛呐!” 敬贵嫔话儿里讽刺贤妃无子,贤妃又一向是个火爆性子,怎能甘拜下风?可是贤妃却并不急躁,只是随手拿过一块如意香糕吃了,这才道:“生不生孩子有什么要紧的。若是真的要生孩子,哪必得是像皇后娘娘那般一举得男才好呢!” 贤妃轻蔑地看了一眼敬贵嫔,道:“若是生了女儿,像是李淑媛的二公主那样的也就罢了——大公主都好几岁了,还不会自己擦嘴呢,这就算是和亲啊,恐怕也是没人要啊!” “你!”敬贵嫔气得只发怔。 敬贵嫔刚要发作,却是皇后开口道:“好了,好了,今天是你们来凤寰宫陪着本宫说话的好日子,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个什么样子!” 说罢,皇后也夹了一块如意香糕吃了,这才道:“你们得以入宫为妃嫔,就都是有福气的了。你们看,宸昭仪不也是承宠将近一年了才怀有身孕的么?” 皇后顿了顿,这才道:“你们呀,都别急,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眼下还后宫之中便只有二皇子、大公主还有二公主这三个孩子,实在是太少了。本宫也盼望着你们都有自己的孩子,这样后宫才热闹啊!” 众妃嫔听闻皇后如此一说,皆是下跪行礼道:“皇后娘娘懿范天下,福泽后宫……” “好了,好了,都快起来吧……”皇后笑着道,“都是自己姐妹,何必这么拘礼呢?”皇后打眼一看,众位妃嫔,包括萧绾心在内,都已经下跪行礼了,可唯独贤妃依旧高傲地坐着,安然不动。 贤妃一向跋扈,皇后怎能不知?且皇后一向是见惯这样的场面的,所以也没有露出不虞的神色,只是温然道:“贤妃妹妹可是对本宫的话有所怀疑么?” 贤妃却是淡淡一笑,朱唇微启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说什么,臣妾等听着就是了,还能怎么样呢?”说罢,贤妃横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嘉夫人,道,“嘉夫人自从晋封了夫人一位之后,倒是不爱说话了。” 嘉夫人赶紧起身道:“臣妾身份再尊贵,也在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之下。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说话,臣妾万万不敢越了规矩。” 贤妃听了嘉夫人这一句,不禁嗤笑一声,道:“哎哟,真是难为了嘉夫人还记得华阳宫德妃了。这德妃可是个病秧子,本宫细细一算,总有个三五年没见过德妃了。皇后娘娘,您呢?” 皇后微微沉吟,抚着手上的七宝玲珑护甲道:“德妃身子不好,一直独居在华阳宫养病,本宫也不曾多见过德妃一面。” “是么?”贤妃抚了抚手上的镯子,道,“皇后娘娘,容臣妾说一句,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德妃虽然绝了宠爱,可好歹也是四妃之一,位份尊贵。德妃娘娘一直抱病不能来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怎能就不见德妃了呢?好歹都是宫里头的姐妹啊!” 皇后淡淡含笑,声音中听不出有任何情绪:“贤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贤妃轻轻地瞧了一眼端坐在凤座上的皇后,不过是抚了抚手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卓,这才道:“没什么,只是臣妾瞧着德妃可怜罢了——” 除去在冷宫的芳贵人不提,德妃乃是后宫之中最被冷落的一个妃嫔。这一日贤妃骤然提及了德妃,众人倒是有些疑惑,也不答话。如此,内殿之中便沉寂了下来。 这个时候,萧绾心却隐约想到了自己初见德妃的情景——其实,德妃也算是一个容貌出众的美人儿,只是岁月似乎过于苛待与她,在她的脸上留下来斑斑驳驳的痕迹。 这个时候,皇后缓缓道:“德妃是皇上亲下旨意赐居华阳宫养病的。本宫饶是这后宫之主,也不能不顾忌皇上的意思。若是贤妃妹妹真的想去探望德妃,跟皇上说就是了,跟本宫说有什么用呢?” 贤妃柳眉一竖,嘴上却是淡淡道:“皇后说的是呢!” 皇后含笑道:“好了,今日众位妹妹也累了,就都回去自己宫里头歇息吧。眼下就是春天了,皇上说等天儿暖和了,就带着咱们去太平行宫踏春呢!” “是……”诸妃皆是恭顺应答。 第136章 恩宠 待萧绾心从凤寰宫回到柔仪宫,见到四下没人了,这才低低向小德子道:“小德子,我吩咐你送去华阳宫的东西,你可都按时给送过去了么?” 小德子垂着脑袋恭顺道:“启禀昭仪主子,小的都是按照昭仪主子您的吩咐,每隔十五天就给华阳宫德妃娘娘送一些好的吃食和衣裳。毕竟,德妃娘娘失宠已久,咱们也不能做得太显眼了,稍稍接济一点就是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放心一些,道:“你做的很好。我虽然有心帮衬着德妃,可是这未央宫中人多眼杂,咱们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了。唉,德妃,她终究是可惜了……” 这个时候,却是壁珠在一边道:“二小姐,壁珠就不明白了,您与德妃娘娘并无交情,怎得对德妃娘娘这样好?” 壁珠嘟了嘟嘴,不禁道:“虽然德妃娘娘侍奉皇上的时间最久,又是在德妃一位。可是奴婢隐约听别人说着,德妃娘娘的日子过的可是连得宠的家人子都不如呢!二小姐您却是正得盛宠的昭仪,何必为了这样的一个妃嫔而筹谋呢?” 萧绾心略一挑眉,只是缓缓开口道:“壁珠,你想说什么?” 壁珠垂下脑袋,掰着手指道:“奴婢只是想,德妃娘娘要恩宠没恩宠,要家世没家世。虽然德妃娘娘伺候皇上的时间长,可是奴婢瞧着,皇上对于德妃娘娘的境况不应该不知道,可是却也由着这么做了。奴婢觉得,二小姐如此为了德妃娘娘,实在是不值得……” 萧绾心也不回答,只是疏懒地开口道:“壁珠,我有些疲乏了,你快去把桃夭香粉点上吧。” “是——”壁珠低低地应了一声,赶紧便去了。 这个时候,蕊珠为萧绾心小心翼翼地捶着腿,低低道:“二小姐,终究是顾及着那一日的一面之缘么?”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其实德妃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虽然在四妃一位,可是日子过的却是连得宠的家人子都不如。德妃一无恩宠,二无子嗣,家里头又是早早地就破败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是……” “启禀二小姐,奴婢听闻,德妃娘娘似乎曾有有孕。”蕊珠垂眸道。 听了蕊珠的这一句,萧绾心不禁惊愕道:“你说什么?德妃娘娘——曾经有孕?” 蕊珠低低地开口道:“是。奴婢听闻,德妃娘娘是最早一批伺候皇上的。当时德妃娘娘天真烂漫,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那时的德妃娘娘容貌虽未长开,却也是十分出挑。听说,德妃娘娘还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孕了。” 萧绾心是知道的,德妃久居华阳宫,并无子嗣。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心中一沉,道:“那,孩子呢——” “孩子没有了。”蕊珠咬了咬牙,低低道,“毕竟时间有些久了,所以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孩子就突然没有了。不过,奴婢听说,德妃娘娘当年怀着的,可是一对已经成型的男胎呢!” “两个皇子?”萧绾心只觉得后脊一凉,胃里头便是翻江倒海。 壁珠横了一眼蕊珠,厉声喝道:“蕊珠,你好糊涂!二小姐眼下怀着身孕,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腌臜事情!快别说了!” 而萧绾心却是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蕊珠继续说下去,道:“那后来呢?” 蕊珠也不管壁珠,只是低低道:“后来德妃娘娘骤然失子,可是皇上却没有过多怜惜。虽然那一对男胎已经成型,可是皇上却似乎并没有在乎这两个孩子。前头仁孝皇后的大皇子也是早早就没有了,可是皇上却在皇家族谱上记载了仁孝皇后曾经生育了大皇子,只是不幸未能安稳降生罢了。至于德妃娘娘的两个皇子,便只是宫中秘闻,鲜有人知罢了。” 萧绾心不禁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低低开口道:“在这后宫之中生育孩子,怎的就是这样的艰难……” 蕊珠却是紧紧地握住了萧绾心冰凉的双手,温然宽慰道:“二小姐,请您放心,我与壁珠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会护二小姐和腹中的孩子周全的。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落在咱们头上。” 听得蕊珠如此一说,小德子也赶紧跪下道:“小的的心意与蕊珠姑娘、壁珠姑娘都是一样的。请昭仪主子放心就是。” 萧绾心不禁心中一暖,温然道:“好了,地上凉,可别都跪着了。你们的心意我都已经知道了。有你们在,又有皇上的庇佑在,我相信,我一定会顺利诞下我的孩子的。” 而这一边,慕容景天在陪着皇后用过晚膳之后,便在书房里随手拿出了笔墨写字。皇后也不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一边伺候着。 其实帝后之间,难得有这样恬淡的时光。慕容景天也不说话,只是凌空挥毫,随手便写出了“仪昭淑慎”四个大字。 皇后见了这四个字,不禁温然笑道:“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皇上的意思是,女子要和善谨慎,以保仪德。” 慕容景天淡淡饮了一口茶,道:“皇后倒是颇通诗书的——” 皇后行了一礼,温然笑道:“若是论起诗书,柔仪宫宸昭仪自然算是拔尖的。只是棠梨宫的纯嫔似乎在诗书方面更胜一筹。” 皇后顿了顿,旋即道:“眼下宸昭仪怀有身孕,不宜侍寝。皇上虽然宠爱宸昭仪,可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和宸昭仪腹中的皇子。皇上若是得空,不如常去其他年轻的妃嫔处走走。臣妾瞧着,萧贵人、徐才人,还有纯嫔都是很不错的。”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道:“朕也是念着宸昭仪年轻,如今怀的又是头胎,她难免会觉得有些害怕,所以朕便多陪了陪她——皇后总不至于吃宸昭仪的醋吧?” 皇后婉然一笑,道:“怎会?后宫之中许久没有新生儿的啼哭声了。如今宸昭仪怀有身孕,乃是大喜之事。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自然是最高兴的。”说罢,皇后一字一顿道,“皇上的庶子就是臣妾庶子,都是一样的。” “那就好——”慕容景天懒懒道,“既然如此,这‘仪昭淑慎’四个字,朕便赐给皇后了。” 皇后喜不自胜,赶紧接过了,行礼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慕容景天也不示意皇后起身,只是淡淡道:“你我夫妻,何必如此生疏。”说罢,慕容景天又是挥笔,写下了“柔嘉肃静”四个字。 慕容景天瞧了一眼皇后,问道:“皇后,你觉得,这幅字朕适合送给谁呢?” 皇后想了想,恳切道:“臣妾愚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只是,咸福宫嘉夫人性格沉静,冷热相宜,且如何嘉夫人已在夫人一位,位份更胜从前,也是担得住皇上的这几个字的。” 慕容景天淡然道:“嘉夫人么——她是伺候朕多年的老人儿了,倒是不错的。只是,皇后难道不觉得,若是放在以前,华阳宫的德妃也担得住这几个字么?” “德妃?”皇后听得慕容景天骤然提及德妃,不禁惊愕,讪讪道,“皇上,德妃避世已久,皇上怎的想到她了……” 慕容景天懒懒道:“这宫里的人虽然越来越多,可是你们几个长久以来跟在朕身边的,朕也是没有忘记的。德妃……德妃虽然避世,可是她毕竟是朕的妃嫔。既然是住在这未央宫里,那便是死都出不去了。朕又何必事事都斤斤计较呢?” 皇后只觉得浑身都汗涔涔地,低低道:“是……” 慕容景天淡淡道:“以前,德妃的确是做过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不过,都过去那么久了,德妃虽然不算老,可是这么多年折磨下来,身子早已经是微如残烛,朕又有什么看不破的。” 皇后微微一愣,复而失笑道:“是……” 慕容景天随口饮了一口茶,淡淡道:“粹妃,朕已经打发她去皇陵了。身在朕身边伺候,就不能不醒着十二分的精神。朕的身边,绝不容许有为别的主子效劳的人!” 皇后连连道:“皇上说的极是,实在是粹妃自己咎由自取。想着买通皇上身边的内监,窥探皇上的圣意……” 慕容景天只觉得心中泛起了一阵厌恶,勉强道:“罢了,朕也不想提了。对了,皇后——” 慕容景天眉心微微一动,旋即道:“朕听说过了这个冬天,德妃的身子就已经不行了,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德妃有好歹是四妃之一,也不能不顾及皇家的颜面。等你有空儿了,就去华阳宫瞧一瞧德妃吧。” “德妃……”皇后微微沉吟,道,“德妃已经多年不曾见到过皇上了。德妃时日无多,皇上难道不去瞧瞧德妃么?” 慕容景天微一蹙眉,道:“德妃当年做出了那样的下作事情,朕说过,与她死生不复相见。朕又何必去华阳宫染尘,违背自己的誓言呢?皇后,你自己去就好了——对了,别带上别人。这毕竟是宫中秘事,皇后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皇后一凛,复而垂首道:“是,臣妾遵旨。” 第137章 消散 皇后是在一个朦朦的黄昏去的华阳宫。 华阳宫,在未央宫的众多宫殿中几乎算是最为破败的一座。而这“华阳宫”的主位娘娘德妃,也如同这华阳宫一样,在已经失去了皇帝的欢心之后,变得人人弃之如履。 华阳宫宫门外,软玉瞧着皇后面色不好,便低低道:“皇后娘娘,不如由奴婢陪着您进去吧。”软玉瞧了一眼让人发瘆的华阳宫,赶忙道,“德妃娘娘当年便对皇后娘娘您颇有怨言,如今在华阳宫避世已久,如今可跟个人精儿似的。奴婢怕德妃万一错了注意,伤到了您。” 皇后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适,面上却还是装作无事一般道:“本宫有什么好怕的。本宫又没有害过她,难道还怕她不成么?至于当年的事情……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只让本宫一个人去送一送德妃。德妃毕竟已经是快不行的人了,本宫年轻体健,难道还怕她不成么?” 软玉听到皇后如此一说,不禁垂着眼眸道:“是,皇后娘娘的话很在理。只是,奴婢实在是有些担心。毕竟,这华阳宫……” “没什么好担心的,本宫是后宫之主,自然不怕一个失宠已久的妃嫔。”皇后嘴上如此一说,可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道,“罢了,软玉,你跟侍卫们都在宫门口候着。” 说罢,皇后抚了抚手上的一对翡翠镯子,道:“若是本宫有什么危险,就冲庭院里抛出这对镯子。你们听着翡翠碎了,就别管别的,只管冲进来救驾,知道了吗?” 软玉一凛,赶紧应和道:“是,奴婢明白了。” 皇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推开了华阳宫的大门。 庭院中,德妃已经穿上了一件浅粉色百子刻丝宫装,再赔上金崐点珠桃花簪和红宝石并蒂荔枝赤金绞丝手镯,却是显得颇有几分清丽滋味。 只是,这样娇艳的打扮,与德妃的容貌已经十分不相符了。 岁月摧残,德妃的容貌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如今的德妃,鬓边已经隐隐透白,脸上的更是沟壑纵横,每一道纹络都在昭示这这个女人早已经失去了青春。今日德妃虽然穿得粉嫩,可是远远地看着,却只能是徒增笑柄罢了。 皇后瞧见德妃的样子,微微一愣,复而失笑道:“德妃,你倒是很少穿成这个样子。” 德妃淡然一笑,按着位份行了一礼,道:“臣妾不过是将死之身,又能害怕什么呢?臣妾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粉色。这件浅粉色百子刻丝宫装便是臣妾当年最喜欢的衣裳,如今臣妾时候不多了,便把这件衣服找出来穿一穿——” 说罢,德妃眉眼一愣,旋即道:“毕竟黄泉路远,黑白无常一往臣妾脖子上套了锁链,还管得上臣妾穿什么衣裳么?”德妃顿了顿,缓缓道,“不过,这百子刻,当真是好兆头呢!” 皇后见到德妃如此神色凄然,心中陡然一沉,勉强道:“德妃,你也不必太过伤怀了。既然你眼下正病着,就别在这冷飕飕的庭院里头站着了。回头本宫去太医院指个太医过来,让太医来给你好好诊治就是了。” “是么?”德妃淡然一笑,缓缓道,“当年臣妾的病轻微的时候不曾见人来救。如今臣妾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的了,皇后娘娘倒是想让太医来救一救臣妾了么?” 皇后微微一怔,只好遮掩着道:“德妃,你要明白,本宫其实无心害你——一直让你的病拖着久久不愈的,是皇上,不是本宫。” “臣妾明白……”德妃往后退了一步,弓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既然来了,便陪着臣妾用一顿晚膳吧。毕竟,臣妾的日子也不多了。许多事,臣妾都想问个明白。” 皇后原本不想进入内殿,可是瞧着德妃已经憔悴至此,料想德妃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便也安心了几分,缓缓道:“德妃,伺候你的宫人呢?” “都走啦——”德妃的话云淡风轻,仿佛毫不在意似的。 皇后微微哑口,只好道:“罢了。其实若是真的说起资历,你德妃是在本宫之上的。”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德妃,淡淡道,“你说是不是,德妃姐姐?” 德妃淡然一笑,脸上的褶皱仿佛花朵盛开一般,道:“皇后娘娘,您真是有心了。请进来坐吧。” 如此,皇后与德妃一同进入内殿,只看见昏暗的内殿圆桌之上摆着白玉蹄花、清炖鸡参汤、糖蒸酥酪、桂花酒冻、红稻米粥、赤枣乌鸡汤、云州酱菜等吃食。 皇后不禁点头道:“德妃,你的饮食也算不错的。” “有什么不错的——”德妃只是淡然道,“左不过臣妾是没有多少时间的人了,吃不吃好的也都不紧要了。左右人到了黄泉路上,这些吃食也是带不去的。内务府的人的眼色一惯是精准的,今天皇后娘娘来了,可不就不一样了。” 皇后也不答话,只是默默饮了一口酒,道:“德妃,你就不问问本宫今天为什么来么?” 德妃也自顾自地坐下,缓缓地倒了一杯酒,仿若没听见皇后的话似的,只是道:“这华阳宫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皇后娘娘,咱们姐妹两个总有几年没见了吧?” 皇后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似是唏嘘道:“是啊,有几年了——因为着当年的事,本宫也不能太过纵容着你。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么多年才会把你一个人仍在华阳宫中不管不顾。” 德妃略一挑眉,缓缓开口道:“怎么,皇后娘娘真的以为是臣妾害死了仁孝皇后的大皇子么?” 皇后夹了一筷子桂花酒冻吃了,缓缓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皇上认定是你害死了仁孝皇后的大皇子。” “是么?”德妃淡然一笑,道,“是啊,若是说臣妾嫉妒仁孝皇后后来居上,臣妾的确是有嫌疑。可是,臣妾很快也有了身孕,臣妾又怎么会伤害一个与臣妾一样怀有身孕的人的性命呢?” 说罢,德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道:“更何况,当年仁孝皇后在冷宫被赐死,可不是臣妾的主意啊……” 皇后手一抖,复而平静开口道:“德妃,多年不见,你的话倒是越来越有深意了。” “鸟之将死,其言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是不久于人世的人,还有什么是看不破的呢?”德妃亦夹了一筷子菜,却没有吃下,只是道,“皇后娘娘,臣妾很想问一句,午夜梦回的时候,皇后娘娘可有一丝丝的惊恐不安呢?” 皇后一凛,旋即阴下脸来,冷冷道:“德妃,本宫愿意以我江家全族的荣华起誓,当年仁孝皇后的大皇子,当真不是本宫——” “臣妾知道。”德妃疏懒道,“自古成王败寇,即便是后宫也是一样的。臣妾一败涂地,已经没有得知事情真相的资格了。您是高贵无比的皇后娘娘,臣妾是即将命丧九泉的失宠嫔妃……许多事,皇后娘娘再三推诿,也是应当的。” 皇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道:“德妃!” 德妃懒懒道:“怎么了,皇后娘娘突然叫臣妾做什么?” 皇后竭力按压住心中的愤恨,勉强镇定道:“德妃,你有恨,仁孝皇后有恨,难道本宫就没有恨么?你避世华阳宫,久久不见天颜,的确是绝了恩宠。可是本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难道日子过的就比你舒心么?” 德妃淡淡一笑,眉眼见却是多出了几分生冷:“臣妾明白。在这后宫之中,不管哪里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尊贵如同太皇太后,也要在皇上身边安插自己的人,以保全自己娘家的荣华富贵。你说是不是,皇后娘娘?” 皇后一凛,冷冷道:“哦?是么?” “可不是么——”德妃瞧了一眼皇后,道,“臣妾都这个样子了,皇后娘娘又何必忌讳什么呢?如今臣妾已经命不久矣,可是皇上仍然不愿意来看臣妾。臣妾见不到皇上,就说不上话,皇后娘娘您已经得到您想要的一切了,还会怕这样的一个臣妾么?” 皇后又猛地饮了一口酒,沉声道:“本宫知道你的日子不好过。所以这么多年,本宫对于你偷偷倒卖宫中珍品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宫对于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如果不倒卖宫中珍品,那臣妾只怕是死的更早了……”德妃淡淡道,“臣妾所做,索然有违宫规,却不曾害过任何人。臣妾如此卑微,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皇后略一挑眉,旋即为自己斟满了酒,道:“本宫明白。活在这后宫的女人,大多是为了‘自保而已’。你是如此,本宫亦是如此。” 然而,德妃却是突然眉眼一沉,冷然道:“皇后娘娘,臣妾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也不能对您怎么样了——求您给臣妾一个明白,臣妾当年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有的?” 皇后瞧着德妃悚然的脸庞,只觉得浑身都齐了鸡皮疙瘩,冷冷道:“当年你在御湖上游船嬉戏,却不想失足滑跤,坠入湖中,呛水过多,动了胎气,所以才没了孩子。” “是么?”德妃冷冷一笑,道,“皇后娘娘以为臣妾不知道么?那一日,臣妾的鞋子被人动了手脚……在臣妾失去孩子之后,那双鞋就莫名其妙没有了。”德妃仿佛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一般,恨恨道,“臣妾那时候便是太掉以轻心了,才会不慎滑跤——皇后娘娘,你敢跟臣妾说,臣妾的孩子是因为意外没有的?” 第138章 行刺 听到德妃森然开口,皇后只觉得浑身都十分阴冷,勉强保持着身为国母的得体仪容道:“德妃,且不必说你的孩子没有了。这后宫之中的孩子,大多都是保不住的。你这个当母妃的没有保住你腹中孩子的本事,难道还要怪别人么?” 德妃不禁连连冷笑,似是自言自语道:“是啊,是啊!孩子,到底还是母妃对不住你,是母妃没能耐,保不住你的性命,让你都没有来得及来这个世界上看一眼,就这样匆匆地去了……” 皇后见到德妃如此失神的样子,也不禁心软了许多,便开口道:“德妃,这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其实,这件事也是你的不是。孩子没有了,只要你还是天子妃嫔,皇上还愿意来你的屋里,你就还有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你为何要以身犯险——” “不是臣妾!”德妃突然厉声道,“臣妾说过,仁孝皇后的孩子当真不是臣妾害死的!臣妾……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仁孝皇后的孩子啊!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 皇后眼眸一垂,只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淡淡开口道:“真相是什么难道很重要么?重要的是,是皇上认定这件事是你做下的。皇上认定,是你失去了孩子,所以容不下仁孝皇后的孩子。” “是啊,是啊——是臣妾小肚鸡肠,是臣妾容不下仁孝皇后的孩子啊!”德妃仰起头来,连连冷笑,让眼角溢出的泪水缓缓流入自己的口中,浸润出一股淡淡的咸涩味道。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德妃的面容竟然显得有些扭曲。原本就松弛的皮肤上挤出了淡淡的笑纹,看着更为可怖。 皇后见到德妃如此,默默地饮了一口酒,缓缓道:“德妃啊,人死罪孽散,你还有什么看不破的呢?德妃,你就放心去吧。等你过去了,就能见到你那未曾谋面的孩子了。等你到了下头,就不用再受苦了。”皇后只觉得鼻中一酸,旋即为德妃斟酒。 德妃的目光突然变得阴冷无比,森然道:“皇后娘娘,您就让臣妾一个人去么?” 骤然听得德妃的这一句话,皇后的心陡然一跳,道:“德妃,你要干什么?” 德妃冷笑一声,道:“黄泉路远。臣妾若是一个人上路,实在是害怕啊……” 突然之间,德妃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只见那匕首明晃晃地直直地冲着皇后刺了过来。皇后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不想德妃早已经是掐准了时机的,皇后一个躲闪不及,就被德妃割伤了手腕,鲜血瞬间涌出。 皇后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手腕,悚然道:“德妃!你竟然敢行刺本宫!” 德妃连连冷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冲到皇后的面前,厉声道:“皇后娘娘,难道因为您是皇后,您的手就是干净的么?臣妾的孩子……臣妾对后宫诸妃一向没有心存歹意,皇后娘娘,您为什么就容不下臣妾,容不下臣妾的孩子!” 皇后一惊,只觉得心仿佛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似的,厉声道:“德妃!本宫说过,你的孩子不是本宫害死的!本宫也是无辜的!” “你无辜?”德妃嗤嗤一笑,森然道,“皇后娘娘啊,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皇后娘娘还打量着蒙臣妾么?皇后娘娘,您现在自然是不会害臣妾了,您要什么有什么,您也有自己的孩子啊——”说罢,德妃挥起匕首,下手就要刺。 皇后一惊,下意识地一躲,只见那匕首划过了皇后身上的衣裳,被割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隐约之间,已经有鲜血微微沁出,可见是伤着身体了。 皇后也来不及多想,赶忙摘下手上的那一对翡翠镯子,猛地往外一抛。只听得一声脆响,软玉便带了侍卫们一股脑地冲了进来。 见到这样的架势,侍卫们都吓住了。还是软玉机敏道:“快点去救皇后娘娘!” 侍卫们仿佛突然醒转过来了似的,赶忙制止住了德妃。软玉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皇后,关切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似乎手了极大的惊吓,也不管软玉在一边竭力安抚,只是连连道:“给本宫杀了这个毒妇!给本宫杀了这个毒妇!!!” 如此,德妃行刺皇后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未央宫的各个角落。只是相比上一次红萼行次贤妃的事情,这一次更是在后宫之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毕竟,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德妃,这两个人,在后宫之中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慕容景天听闻德妃欲图行刺皇后生了大气,在稍稍安抚了皇后之后,便立即下旨废去了德妃的位份,立即打入冷宫,三日之后赐死。 萧绾心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刚刚服下了安胎药躺下。嘴里的苦涩还未褪去,却听到小德子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慕容景天的旨意。 萧绾心惊愕道:“皇上为何会突然下旨废去德妃?” 小德子赶忙叩首,道:“启禀昭仪主子,今个儿午后皇后娘娘去华阳宫看望德妃娘娘,不知怎么的,德妃娘娘竟然突然魔怔似的要行刺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躲得过去,结果受了伤呢!” “那——德妃呢?”萧绾心惊道。 小德子道:“皇上已经下令废去了德妃娘娘的位份,迁到冷宫里头去了。按照大周的规矩,三日之后便会赐死了。” 蕊珠紧紧抓住了萧绾心的手,道:“二小姐,您千万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没办法了——”萧绾心连连摇头,低低道,“德妃这是自寻死路,咱们救不了她了。只是,小德子,德妃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行刺皇后娘娘呢?” 小德子垂眸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是知道,德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过节仿佛是有关仁孝皇后的。其实这件事是宫中秘闻,牵扯的事情太多,上头的人嘴都严地很呢!饶是小的使尽了法子,也打探不出来什么。” 萧绾心只觉得腹中一抽,一丝疼痛袭遍全身。萧绾心一个支撑不住,便晕死了过去。 待萧绾心醒来的时候,慕容景天正坐在自己的窗边,焦急地看着自己。萧绾心眉心一动,赶紧起身,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朕听说你骤然晕倒了,心里头实在是惦念得很,就急急忙忙地过来看你了。”慕容景天关切道,“绾儿,好好儿的,你怎么就晕倒了?” 萧绾心赶紧道:“臣妾无事。臣妾毕竟是头一胎,所以怀得辛苦一些,也是有的。” 慕容景天知道在萧绾心这儿问不出个什么,便瞧了一眼郑易辰,道:“郑太医,宸昭仪的身子现在如何了?” 郑易辰赶紧行了一礼,道:“启禀皇上,经过微臣的诊断,宸昭仪和昭仪腹中的龙胎都无事,皇上尽管放心就是——” 听了郑易辰的话,慕容景天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无事就好——” 说罢,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手,连连道:“绾儿,绾儿,你都不知道朕有多担心你。绾儿,你老老实实告诉朕,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萧绾心垂下眼眸,低低道:“臣妾……臣妾听闻皇上对德妃娘娘的旨意,心中一时惊惶,所以才晕倒了。” “惊惶?”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你与德妃素无瓜葛,怎么会觉得惊惶?” 萧绾心垂着眼眸,拉着慕容景天的衣袖,低低道:“臣妾初孕,心里头担心害怕。德妃娘娘虽然做出了行刺皇后娘娘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死有余辜,可是臣妾毕竟怀有身孕,实在是听不得这样生杀的事情。” 慕容景天脸色微沉,淡淡道:“怎么,你是在替贱妇求情么?” 萧绾心摇了摇头,倚靠在慕容景天的肩头,温然道:“臣妾不是在为谁求情。不,臣妾是在求情,可是臣妾是在为臣妾腹中的孩子求情,而非德妃。” 这个时候,福公公适时地说了一句:“皇上,其实宸昭仪的话也是在理。眼下宫里头宸昭仪怀有身孕,宸昭仪怀孕又怀得辛苦,实在是不宜在宫中出现这样的事情。万一因为处死冷宫里的哪一位而伤及了宸昭仪的福泽,那便是不好了。” 内殿之中,是久久的沉默。 半晌,慕容景天缓缓开口,道:“罢了,妃嫔有孕乃是大喜,实在不应该为了这样的贱妇而伤及了宸昭仪腹中龙胎的福泽。传朕旨意,立即废德妃为庶人,扔到浣衣局去做一个粗使宫女吧!” 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低低开口道:“如此,臣妾多谢皇上体恤。” 慕容景天揽住了萧绾心的肩膀,将萧绾心轻轻抱住,温然道:“朕如今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能平安顺遂地生下咱们的孩子就好。绾儿,绾儿,你可明白朕的心么?” 萧绾心咬着牙,低低道:“是,臣妾明白。” 第139章 心灰 因着前朝还有不少政事需要处理,慕容景天在看着萧绾心喝下安胎的汤药之后便去了乾元宫了。如此,萧绾心便让蕊珠和壁珠传膳过来了。 小德子恭顺地扶着萧绾心在圆桌前坐下,瞧着这一桌子精致的膳食,不禁笑道:“皇上特意叮嘱了小厨房要做些好吃的膳食,给昭仪主子好好补一补身子呢!” 萧绾心环视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品,目光却是淡淡的,仿佛没有什么胃口。 蕊珠夹了一筷子龙须菜给萧绾心,温然道:“二小姐,这龙须菜倒是清爽落胃,二小姐不妨用一点吧。” 萧绾心略微尝了一口龙须菜,又兑着喝了几口小粥,便推开了眼前的碗筷,轻声道:“罢了,我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壁珠急忙道:“二小姐,就算您不饿,您腹中的孩子也是饿着呢!您多少用一点吧!” 蕊珠小心翼翼地觑着萧绾心的表情,低低道:“二小姐,其实您与德妃娘娘的交情并不算深,您如此为德妃娘娘细心筹谋,保全了德妃娘娘的一条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德妃娘娘虽然被废为庶人,可是好歹保全了一条性命。德妃娘娘犯的是行刺皇后娘娘的大罪,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万幸了。” 萧绾心眼眸一沉,旋即道:“我与德妃之间的确没有什么交情。曾经,德妃也是皇上钟爱的女人。但是在我最风光的时候,位列四妃之一的德妃却需要的小小的妃嫔的救济来勉强度日……蕊珠,你说,我怎能不心寒呢?” 听得萧绾心这么一说,壁珠却是惊愕道:“心寒?” 萧绾心眉头一簇,低低道:“最是薄情帝王家。我看着皇上今天对德妃这样厌弃的样子,就不能不心寒——说到底,德妃也是伺候过皇上的女人。” 壁珠不禁嘟着嘴道:“二小姐,您如今的日子也算不错的了。您有家世,有位份,眼看就要有皇子,您还怕什么呢?” “怕什么?”萧绾心嗤笑一声,道,“论家世、论位份、论皇子,我哪一点比得上皇后娘娘?可是,你看看皇后娘娘,还不时整日如履薄冰,如坐针毡。哪怕是贵为后宫之主,还是免不了后宫的层层杀机。” 蕊珠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便垂下眼眸,低低道:“二小姐,奴婢别的不知道,只知道要好好服侍着二小姐和腹中的孩子。咱们……咱们只要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是——”萧绾心低低应和着,道,“以前,我总是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是最好的,可以无忧无虑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当我知道我的腹中还有另一个生命的时候,我却突然改变了。我渴望能好好的活下去,我想看着我的孩子长大成人,我想亲耳听见我的孩子叫我‘母妃’——若是一定要问我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帮助德妃,或许是因为我想为这个孩子积一积福吧!” 蕊珠温然开口道:“二小姐,您必定会如愿以偿的。” 萧绾心眼眸一动,抚着自己的小腹,低低道:“但愿如此吧。” 深夜,凤寰宫中,皇后已经上了药。好在皇后只是受了皮肉之伤,只要好好休养便可痊愈了。只是,因为白日里的惊吓,皇后也没有传晚膳,只是自顾自地歇下了。 软玉见着皇后面色极差,不禁低低劝慰道:“皇后娘娘,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您受了惊吓。可是您哪怕再怎么难受,也要吃一点东西啊!要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皇后却是目光冷冽,厉声道:“软玉!软玉!安神香点上了没有!” 软玉赶紧道:“启禀皇后娘娘,安神香已经点上了,您放心就是了——” “放心?本宫怎么放心?”皇后冷冷道,“本宫真是小瞧了德妃了。想不到,德妃竟然还有那样的心胸,竟然胆敢行刺本宫!”说罢,皇后猛烈地咳嗽了两声。软玉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拿过绢子服侍着皇后漱口。 待一切完毕,软玉这才为皇后捏着腿,温然道:“任凭德妃她有什么心胸,依旧改变不了您是中宫皇后的事实。德妃再怎么厉害,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啊!” 软玉顿了顿,这才道:“德妃不就被皇上贬为庶人,打发到浣衣局做苦力了么?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德妃去了浣衣局那种地方,您想怎么做,都想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更是比在华阳宫里容易多了。” 皇后冷冷开口道:“德妃胆敢行刺国母,理应立即杖毙,可是皇上却只是废德妃为庶人,打发去浣衣局——软玉,你不觉得,这样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么?” 听了皇后的这一番话,软玉却是眸子一动,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皇后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冷冷开口道:“宸昭仪仗着自己怀有龙胎就这样嚣张跋扈,还护着意图谋害本宫的妃嫔……这样的女人,本宫是断断容不下她了!” 软玉一凛,低低道:“其实,宸昭仪……宸昭仪还不成气候,皇后娘娘不必如此心急。” “成气候?等她真的成了气候,那就晚了!”皇后咬牙切齿,道,“凡是护着本宫敌人的人,哪怕是无害的,也地狱是本宫的敌人!” 软玉低低道:“皇后娘娘,眼下还有一桩要紧的事——”软玉顿了顿,这才道,“德妃虽然被废去位份,可是毕竟还在浣衣局里好好地活着。” “她?”皇后不禁嗤笑一声,道,“她都是快死的人了,在华阳宫里歇着都歇不过来了,去了浣衣局那种地方,还能好好养病么?” 皇后抚了抚自己的红蔻丹指甲,冷冷开口道:“软玉,你知会着浣衣局的人,她到底是伺候过皇上多年的老人儿了,让浣衣局上上下下的人,可别难为了德妃啊!” 软玉眸子一动,道:“是,皇后娘娘的话,奴婢都听明白了。” 软玉为皇后捶着腿,幽幽地看了一眼昏黄的烛光,这才低低道:“唉,怎的皇后娘娘的日子就这样艰难了。自打宸昭仪有了身孕之后,太后娘娘就没给皇后娘娘您个好脸色看。奴婢瞧着您都觉得心疼……” 皇后不禁眉间一簇,冷冷道:“母后娘娘又不是头一年不待见本宫了,有什么好心疼的。母后娘娘虽然是皇上的生母,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对本宫颐指气使的,可是上头好歹有着太皇太后这个婆婆压着——本宫就不信了,母后娘娘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软玉应和道:“是是是,好在太皇太后还是护着皇后娘娘的。只是,皇后娘娘,您虽然有太皇太后的照拂,可是奴婢隐约瞧着,太皇太后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 软玉深深地瞧了一眼皇后,旋即道:“皇后娘娘,除了咱们的二皇子之外,您能依靠的就是太皇太后了。不是奴婢嘴坏,如今太皇太后已经是风烛残年——皇后娘娘,您还是今早寻得别的靠山比较好……” “靠山么?”皇后不禁嗤笑一声,冷冷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未央宫里那么多人,可是本宫又能靠得住谁?别的不说,若不是有着舞阳大长公主在,太皇太后能睁眼瞧本宫么?若不是为了两家的权力,本宫能被早早就被送到皇上身边侍奉么?” 软玉勉强一笑,旋即宽慰道:“皇上最然近两年多有内宠,可是对皇后娘娘的心意确是不变的。您瞧瞧,皇上知道您有头风的毛病,久久不愈,就特地从远疆寻了好药过来,日日叮嘱着您服用呢!奴婢瞧着,皇后娘娘,您的气色果然比以前好多了。” “是么?”皇后抚着自己的皮肤,淡淡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本宫原本年纪就不小了,又因为生育了孩子的缘故显得格外老些。难怪皇上不爱来咱们的凤寰宫了。” “怎会?”软玉适时递上了一杯八宝茶,道,“哪怕皇上被几个狐媚子给迷惑了,可是每逢初一十五,皇上还是要来凤寰宫陪伴娘娘啊!说白了,皇后娘娘您才是皇上的正妻啊——” “正妻——么?”皇后喃喃自语。 皇后是无法忘记的,那个早逝的颇让自己忌惮的女子,才是慕容景天真正的结发嫡妻。皇后忘不了,仁孝皇后是如何从凤位上摔下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自己身在凤位上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皇后略一扬眉,道:“本宫与皇上是老夫老妻了,有多少恩宠也算是耗尽了,不过是徒有着身份在罢了。本宫在皇上身边侍奉这么多年,还能不明白这些事情么?罢了,这事情,若是想多了,倒是惹得本宫脑仁儿疼。” 软玉赶紧道:“嘉夫人刚送来了不少薄荷膏,说是最清脑不过的了。奴婢已经收在小屉子里了。” 皇后听得软玉提及了嘉夫人,淡淡一笑,道:“嘉夫人倒是个有心的。也不枉本宫这么多年栽培她。” 软玉婉然道:“是呢。皇后娘娘在后宫沉浮多年,嘉夫人也算是个靠得住的……” 皇后见软玉取出了薄荷膏来,这才道:“行了,好歹是嘉夫人的心意,本宫就用一些吧!” 第140章 佛佑 因为皇后突然遇刺,后宫之中的侍卫们更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打点着。 萧绾心因为位份尊贵又怀有着身孕,慕容景天更是将柔仪宫中足足添了一倍的人来护着。只是,柔仪宫里头虽然安稳了不少,可到底是不自由了。萧绾心虽然有心通融着浣衣局,可是见着这里里外外的侍卫,也知道不好下手。 德妃是在一个微雨的黄昏死去的。 多年的积病和浣衣局上上下下有意的摧残,让德妃到了浣衣局不过半月就撒手而去。那一日,慕容景天在问政殿处理政事,在听闻德妃在浣衣局暴毙之后,立即派人去浣衣局将德妃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而非埋在妃园。 也是,德妃已经是被废去妃位的妃嫔了。红墙宫阙之中,德妃唯一留下的,不过是还活着的人的一丝丝回忆罢了——这样一个被皇上所厌弃的女人,又有谁会在乎呢? 萧绾心在得知德妃离世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对小德子道:“小德子,你入宫的时间长,门路广。你想个办法出宫去通融通融,为德妃超度吧……” 听了萧绾心的话,壁珠倒是不乐意了,道:“二小姐,您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您又何必对她这么好呢?” 萧绾心垂着眼眸,低低道:“到底也是伺候过皇上的女人——我虽然可以忍心,但绝不能狠心。” 壁珠似懂非懂,倒是蕊珠淡淡笑着道:“二小姐,到底还是您腹中的龙胎最为紧要。奴婢听闻,皇上仿佛是准备带着您去太平行宫小住呢!” 萧绾心微微一愣,仿若不信似的,问道:“是么?” 蕊珠点头道:“可不是!皇上说了,眼看着就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二小姐您一向是喜欢桃花的,这宫里头桃花不多,皇上便思量着带着二小姐您出去走一走。” 萧绾心脸一红,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低低道:“皇上有心了。” 这一边,永和宫中,贤妃已经卸了妆,准备沐浴。吉祥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贤妃却是道:“吉祥,你平时就是个毛手毛脚的,怎的今天却这样老实了?” 吉祥一凛,低低道:“启禀贤妃娘娘,奴婢听闻,皇上准备去太平行宫小住一段时间呢!” “太平行宫?”贤妃惊愕道,“往年不都是在盛夏的时候去太平行宫避暑么,怎么这才是春天就去了?” 吉祥抿了抿嘴,低低道:“奴婢听闻,眼下就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了。柔仪宫宸昭仪素来是喜欢桃花的,皇上的意思是,带着宸昭仪出去散散心。” “混账!”贤妃显然是生了大气,也不顾着自己尚在沐浴,随手就是狠狠一拍,激起了水花,“凭她也配么!” 吉祥顾不得溅在脸上的水花,赶紧跪下道:“贤妃娘娘息怒!贤妃娘娘息怒!” 贤妃却是冷冷一笑,道:“息怒?本宫怎么息怒?本宫盛宠多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想不到她一个小小的昭仪竟然就跋扈至此了!” 吉祥道:“贤妃娘娘,您可别忘记了,宸昭仪是怀有身孕的。眼下皇上子女只有三个,皇子只有一个。宸昭仪的这一胎,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的都是肯定的了。眼下宸昭仪虽然跋扈,却也是理所应当的。” “孩子……孩子……”这一下,便更是说到了贤妃的痛处。 贤妃抚着自己雪白娇嫩的肌肤,暗暗垂下头来。因为多年以来来的细心保养,贤妃的每一寸皮肤都光滑如玉,毫无瑕疵。可是,贤妃有时候竟然是羡慕的,羡慕李淑媛因为生育二公主之后腹部留下的点点纹络。 可是,那样的纹络,证明着,曾经有一个孩子来过。 贤妃咬了咬嘴唇,低低道:“吉祥,自宸昭仪有孕,本宫是不是还没有送过贺礼?” 吉祥微微一愣,随即垂眸道:“启禀贤妃娘娘,的确如此。” 贤妃不禁嗤笑一声,道:“宸昭仪有孕,那是顶天的喜事,哪怕是皇后那个黄脸婆在暗地里恨得牙根儿痒痒,明面儿上的礼数还是得过的。”贤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倒是本宫啊,撑着那么一口气不肯低头。” 贤妃缓缓起身,吉祥便赶紧用了浴巾裹上了贤妃娇嫩的身子。 贤妃注视着镜中自己饱满的躯体,勉强掩盖住心中的失落,低低道:“本宫记得,本宫初嫁的时候,皇太后曾经赏过本宫衣服檀木送子观音卷轴。本宫一直挂在房中,也没能求得一子。宸昭仪既然是有福的,就把这卷轴送给宸昭仪吧。” 吉祥不禁道:“这檀木送子观音卷轴可是太后娘娘赏给贤妃娘娘的好东西,好好儿的,贤妃娘娘怎么就送人了?” 贤妃眼眸一沉,道:“本宫没有孩子,看着这送子观音也是伤心。倒不如给了宸昭仪,也免得外头的人说是本宫矫情。” 吉祥低低道:“是,奴婢知道了——” 不过三两日之后,慕容景天便要携萧绾心一同去太平行宫了。历来大周皇室前往太平行宫都是在盛夏,以求避暑。这一次春天就前往太平行宫,也算是破了规矩。 这一日慕容景天在柔仪宫中用过午膳,慕容景天笑着道:“绾儿,朕要带你去太平行宫小住,你可喜欢么?” 萧绾心温然一笑,道:“皇上的安排,臣妾自然是喜欢的。只是,皇上去太平行宫也就罢了,只是还要多带几个姐妹才好——” 慕容景天不禁道:“怎么?你怕朕只带你去,她们嫉妒吃醋么?” “怎会?”萧绾心娇然一笑,道,“臣妾只是觉得,有姐妹们说说话而总是好的。” 慕容景天温然一笑,道:“绾儿,朕对你你椒房专宠,容不下别人。这未央宫里的妃嫔太多,朕不得不左右周旋着。如今真好不容易得了空,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单独相处——怎么,绾儿,你倒是不高兴了?” 萧绾心脸一红,低低道:“臣妾受宠若惊。只是,难得皇上不忙于前朝政事,有空陪陪臣妾了……” 慕容景天默默地饮了一口茶,道:“前朝的事情,永远都处理不完。这几年大周战乱频繁,朕也实在是烦得慌。好在延庆王平定了南疆的叛乱,又立了一项军功。朕已经下旨让延庆王早日班师回朝了。等延庆王回来,朕必定要好好赏赐延庆王。” 萧绾心幽幽想起那一夜的事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是道:“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怎么跟臣妾说这些话……” 慕容景天揽住了萧绾心的肩膀,温然道:“因为你是不一样的。” 说罢,慕容景天顿了顿,道:“去年重阳宫宴,延庆王对你不敬,朕的确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只是,那一夜你冒死出宫,劝动了延庆王妃开这个口,朕便知道你与延庆王之间坦坦荡荡。所以,不惯外头流言如何,朕从不疑心于你。” 不知为何,萧绾心只觉得心中泛起了一丝阴冷。 萧绾心勉强笑道:“臣妾虽然不过只是一个弱质女子,可是臣妾也明白,自己的皇上的女人,是腹中孩子的母妃。臣妾对皇上的心意,苍天可鉴!” “朕明白……”慕容景天笑着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不禁道,“怎的有些烫?” 萧绾心垂着眼眸道:“郑太医说,女子有孕,身体会稍稍烫一些。”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绾儿,你有孕实在是辛苦。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绾儿,朕会晋封你为宸妃。让你做朕独一无二的宸妃。” 萧绾心淡淡一笑,仿佛并不把妃位放在心上似的,道:“是,臣妾多谢皇上。” 待慕容景天离去之后,萧绾心便由着蕊珠和壁珠她们收拾去太平行宫的东西了。 壁珠显然是高兴坏了,急忙道:“到底是二小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与众不同,此次前往太平行宫,就只带了二小姐这一个妃嫔呢!” 蕊珠瞧了萧绾心一眼,默不作声,只是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壁珠见无人应答,犹自不甘道:“别人不说,贤妃娘娘最是目中无人的了,不也是老老实实地送了这檀木送子观音卷轴来为二小姐祈福么?等二小姐生下了孩子,那便是后宫之中得意的第一人了!” “壁珠!”萧绾心厉声喝道。 壁珠一凛,跪下道:“二小姐……” 萧绾心喘着粗气,道:“壁珠,你太多话了。你要是还这么多嘴多舌,我便哪里都不带你去了。” 这个时候,却是清芬姑姑进了来,笑着道:“昭仪主子万安。” “清芬姑姑——”萧绾心淡淡含笑,道,“怎么了?” 清芬笑着道:“昭仪主子携了壁珠姑娘与蕊珠姑娘去太平行宫,奴婢虽然不能跟着,可是心里头却是惦记着昭仪主子腹中龙胎的安稳的。” 说罢,清芬捧了一个小盒子出来,道:“这是开过光的佛珠,昭仪主子戴在身上,就能保佑昭仪主子和腹中的龙胎都安安稳稳的。” 萧绾心笑着接过了佛珠,温然道:“是,清芬姑姑有心了。” 第141章 :棋局 因为是初春,天气依旧有些微凉。可是即便如此,春天的如期而至,依旧给这微凉的空气中增添了一份喜悦的气息。此时此刻,皇后正在凤寰宫中看着青石桌子上摆着的一局棋,将唇边一丝淡淡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抿去。 这个时候,却是软玉徐徐进了来。皇后见到软玉过了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现在可出了未央宫了么?” 软玉一凛,垂着眼眸道:“是,皇上与宸昭仪的车驾已经离开未央宫,往太平行宫去了。” 皇后眼眸一动,却不知是叹息还是夸赞,道:“是么,当真是好福气啊……” 软玉见到皇后表情如此,便低低道:“皇后娘娘,其实,皇后娘娘,您也应该一同前去的……” 皇后嗤笑一声,道:“皇上这是要专宠宸昭仪,本宫去做什么。” “皇后娘娘,您还好吧?”软玉无比担忧道。 “本宫没事——”皇后百无聊赖地卷了卷自己手中的帕子,淡淡开口道,“当年杨贵妃可是让‘后宫粉黛无颜色’的啊。其实若是这样算起来,宸昭仪相对与杨贵妃来说,还朕是个好性子的了。至少,后宫里的女人还没被她赶尽杀绝啊——” 软玉听了皇后的这一番话,旋即低声道:“皇后娘娘,咱们不能在隐忍下去了。眼下宸昭仪的身孕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皇后娘娘,咱们……” “三个月?”皇后嗤笑一声,道,“头三个月是女子怀孕最不稳当的时候,若是稍稍不留神,这孩子就没有了。若是宫里头哪一个容不下谁的孩子,三个月自然是最好的时候。只是——” 皇后话锋一转,旋即道:“若是过了这三个月呢?”皇后抚了抚自己鲜红的指甲,淡淡道,“月份越大,就越容易一尸两命,不是么?” 软玉一凛,不禁失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略一挑眉,淡淡道:“怎么了?” 软玉按压住心中的翻江倒海,默默地垂着脑袋,道:“奴婢……奴婢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奴婢罢了,奴婢能知道什么呢?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吩咐就是。” 皇后也不答话,只是悄然拾起了一颗棋子。只听见“啪”的一声,墨玉制成的棋子便轻盈落下了。皇后注视着眼前的棋局,淡淡一笑,道:“这便是身为后宫之主的好处了。” 说罢,皇后略一挑眉,道:“对了,怎么本宫最近都没看见嘉夫人过来呢?” 软玉如实道:“嘉夫人一向是安稳的。奴婢听说,这几日嘉夫人身体抱恙,因此也不大出来走动了。” “是么,居然病了么?没让太医院的大夫去好好瞧瞧?”皇后问道。 软玉低声道:“毕竟是感染了风寒,即便是服了药也没有立竿见影的道理。不过,歇息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皇后又拾起一枚棋子,缓缓落下,这才道:“德妃与粹妃都不必说了,位份高的妃嫔的如今只有贤妃和嘉夫人两个人了。虽然才举办过选秀大典,可是宫里头的女人们能得皇上欢心也没有几个。说白了,贤妃与宸昭仪自然是不必说的。其余的人,也没几个能得圣心的。” 软玉垂着眼眸道:“奴婢瞧着,徐才人、苏良人等都是极好的苗子。” “是么?”皇后淡淡一笑,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是身在后宫,这后宫里的女人就都像是本宫手里的棋子一样,本宫愿意让它落在哪儿,它就得落在哪儿。” 软玉无比恭顺道:“是,皇后娘娘聪慧贤德,调度后宫,自然是游刃有余的——” 皇后淡淡含笑,随手一拨棋盘,将棋盘上的棋子拨地凌乱不堪,淡然道:“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咱们等着瞧就是了。” 而这一面,萧绾心已经随着慕容景天来到了太平行宫。 太平行宫距离京都未央宫其实并不算远。只是,未央宫是皇城,处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华丽气度。而这太平行宫虽然也是宫阙殿宇,可是却多了几分人情味道,少了几分冰冷。远远的看去,太平行宫倒像是书香门第的私家宅院,到处透露着文雅的气息。 一入了太平行宫,慕容景天便拨了镂月阁给萧绾心住下了。 萧绾心如了镂月阁,环视四周,不禁道:“这镂月阁果然是个好地方。” 壁珠嘟着嘴道:“奴婢才不这么觉得呢!这镂月阁好是好,可就是没有柔仪宫气派。” 蕊珠赶紧道:“其实,只要二小姐住的舒心就是了。皇上知道二小姐怀着身孕辛苦,这才想着法儿地逗二小姐开心。二小姐,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呢!” 壁珠笑着应和道:“蕊珠说的是呢!这次来太平行宫,皇上连皇后娘娘都没带,就只带了二小姐。可见在皇上心中,二小姐才是心尖尖上的人呢!” 萧绾心笑着剜了一眼壁珠,道:“行了,别多嘴多舌的了。壁珠,你去替我收拾收拾床铺。这一路颠簸我也有些乏了,想歇一歇。” 蕊珠却是不安道:“要不要奴婢去把郑太医叫来?” “没关系的——”萧绾心淡淡一笑,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萧绾心徐徐坐下,道,“对了,壁珠,皇上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壁珠答道:“皇上刚移驾至太平行宫,手里的事物也是要跟着挪过来的。眼下皇上应该正在光华宫处理政事吧。” 萧绾心木然地点了点头。 因为自己的夫君是大周帝王,所以即便是远远地躲开了未央宫,也终究躲不开纷乱的政务。只是,这太平行宫之中,便只有慕容景天与自己了。其他的女人们,哪怕是贵为皇后,慕容景天也以“皇后遇刺,需安心养伤”为由拒绝了皇后随行。 萧绾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这样的恩宠,不知为何,总让萧绾心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太平行宫的夜晚,似乎与未央宫并没有什么差别。 也是了,未央宫是帝后妃嫔常年居住的地方,自然一概是华贵气度。只是,这太平行宫到底也是“行宫”,仪制上也不能差了去。 萧绾心回望着这镂月阁的种种布置,虽然清新淡雅,可毕竟是天地宠妃的居所,一概应用之物都是上好的佳品,如此看起来,倒是少了几分粗茶淡饭的质朴感觉。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暗暗嗤笑:自己入宫许久,有怀有龙胎,怎么还惦念着自己与慕容景天能如同的平凡夫妻一般相濡以沫呢?慕容景天肯花这个心思,已经是他最为天子给予的最大的关怀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嫔,还能奢求什么呢?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悄步入殿,从背后微微拥住了萧绾心,温然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萧绾心婉然一笑,想要抽身而出,却不想被慕容景天紧紧拥着,根本推脱不开。萧绾心脸一红,低低道:“皇上也真是的,就喜欢在背后吓臣妾……”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羞赧的表情,不禁哈哈一笑,道:“这里只有你与朕两个人,朕不吓你吓谁啊?” 突然,萧绾心眉间一动。慕容景天敏锐地察觉到了萧绾心神情的变化,道:“绾儿,你怎么了?” 萧绾心似是不可思议似的,下意识地把慕容景天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小腹上,低低开口道:“皇上,不知道是不是臣妾的错觉,臣妾仿佛觉得,臣妾腹中的孩子……” 慕容景天一惊,不安道:“孩子怎么了?” “孩子在动……”萧绾心垂着脑袋,羞答答地道。 慕容景天一惊,似是不相信似的,手更加加大了力气,希望隔着萧绾心腹部的肌肤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片刻之后,慕容景天又突然凑了过来,将自己的耳朵贴在萧绾心的嫩滑如玉的小腹上。 “动了!动了!”慕容景天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动,显然是高兴坏了,眼角竟然都微微地沁出了泪水。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的样子,却是不禁掩嘴笑道:“皇上,您也真是的。这又不是皇上第一个孩子了,怎的皇上却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 慕容景天无比爱怜地抚了抚萧绾心的小腹,温然道:“朕虽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了,可是这确实咱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绾儿,朕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朕看着他们,很乖巧,很可爱,可是心里头却总想着前朝纠葛的事情,无法像是民间的父亲那样享受天伦之乐。绾儿,唯有你,在你这里是不一样的。” 说罢,慕容景天轻轻攥住了萧绾心的手,温然道:“绾儿,谢谢你,给了朕一次真正当父亲的感受——” 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番,萧绾心心中一动,眼眸一垂,却是隐隐含泪,低低道:“皇上,臣妾与腹中的孩子哪有那么好的福气……” “朕说有,就是有。”慕容景天笑着道,“绾儿,朕一定会好好地护着咱们的孩子的。” 第142章 桃林 次日是一个极为晴朗明媚的好天气。镂月阁内,桃夭香粉的味道轻轻弥漫开来,闻这倒是让人舒心。 萧绾心因为有孕,所以不能侍寝。可是,尽管如此,慕容景天还是执拗地在镂月阁陪伴着萧绾心。房间内,清晨的阳光流转开来,萧绾心见到躺在自己身边的慕容景天的睫毛微微抖动,不禁笑出了声。 听到萧绾心的笑声,慕容景天亦是笑道:“绾儿,你这儿笑什么?” 萧绾心红了脸,掩着嘴笑道:“皇上装睡,还以为臣妾没看出来呢!臣妾是笑皇上的‘痴’啊——” 慕容景天笑着揽过了萧绾心的身子,温然道:“这可就是你错怪朕了。朕是见到你昨夜睡得不安稳,又怕朕起得早了,你又不肯安安心心地睡觉,这才装睡,想让你也歇息歇息的。谁知道你倒是埋怨朕了。” “可是,皇上的睫毛却是一直在抖呢!”萧绾心调皮一笑,道。 听了萧绾心的话,慕容景天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竟然是朕失察了……” 萧绾心躺在慕容景天的怀中,贪婪地呼吸着慕容景天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儿,不禁缓缓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听地萧绾心骤然吟诵这,慕容景天不禁哑然失笑道:“朕原以为你颇通诗书,也大多是看些闺中诗余——怎的,你好好儿的却想起这了?” 萧绾心挽住了慕容景天的脖子,温然道:“臣妾最喜欢其中的两句,‘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其实,臣妾自打嫁入皇家的那一天开始,便知道皇上其实是这天下最不能一心的人。臣妾愚钝,并不奢求能宠眷不衰,只求皇上能信我、怜我,那便已经足够了。” 萧绾心将自己的耳朵贴在慕容景天的胸膛上,听着慕容景天有力的心跳声,柔声道:“臣妾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曾经的自己所万万不敢奢求的。臣妾感激皇上赐给了臣妾这样一个圆满的梦。臣妾因为太过幸福,所以会害怕,害怕这梦是假的,总有一天会醒的。” 慕容景天听得萧绾心的话言语中颇有哀伤神色,便温然道:“好绾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没错,朕是天子。既然是天子,就不可能是一心的人。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朕要一个一个去宠幸,一个一个去安抚。” 慕容景天叹了一口气,旋即道:“朕没有办法,前朝与后宫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无论哪一个地方出错了,朕都会将大周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臣妾明白的。”萧绾心垂着眼眸,低低道,“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所以也请皇上明白臣妾的心……”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低低道:“南疆叛乱,延庆王刚刚平息。可是朕昨日又接到消息,西北的赫连族又不安分了。” “赫连族?”萧绾心微微一惊,不禁道,“淑惠长公主不就是和亲赫连族了么?赫连族怎么会不安份呢?” 慕容景天装作淡然无事一般道:“皇姐的确是和亲赫连族大汗了。只是,赫连族大汗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大妃,皇姐虽然是大周的嫡亲公主,可是也只能暂居侧妃一位。皇姐和亲赫连族多年,与大汗之间的感情并不和睦,因此这么多年也不曾诞育过孩子。皇姐……她终究还是被大周的社稷安稳给耽误了。” “或许,淑惠长公主的日子并不像皇上想想的那般难过——皇上不是说,淑惠长公主很快就要回朝省亲了么?历来和亲的公主,能得到省亲的荣耀的,可没有几个。” 慕容景天木然地点了点头,只是道:“皇姐的确是要回来了不错,可是……” 慕容景天微微哑口,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若是皇姐回来了,她还是咱们大周尊贵的长公主。只是,若是远在赫连族,皇姐却不过是卑微的汗王侧妃罢了。” 萧绾心垂下脑袋,低低开口道:“臣妾虽然不明白,可是臣妾愿为皇上分忧——” “分忧——么?”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道:“好了,一大清早地你就跟朕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你不饿啊,朕都饿了。绾儿,你服侍着朕洗漱更衣吧。咱们去瞧瞧,看看小厨房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萧绾心竟然觉得腹中突然掠过一阵疼痛。只是,萧绾心还未等缓过神来,那丝疼痛就消散开来了。 自打有孕之后,萧绾心的身子就百般不适,郑易辰说,只要好好调养就是,因此萧绾心也没有放在心上。如此,萧绾心婉然一笑,温然道:“是,臣妾遵旨。” 待宫人们一个个将膳食呈上来,萧绾心却是一愣。桌子上,尽是桃花粥、桃花酥之类的吃食。萧绾心不禁道:“皇上冬天的时候刚赐了臣妾一桌‘白梅宴’,如今到了桃花开的的时候,皇上又赐了臣妾‘桃花宴’了么?” 慕容景天拉住萧绾心的手,笑笑道:“绾儿,快过来坐。” 说罢,慕容景天舀了一碗粥,温然道:“别的也就罢了,这‘桃花粥’是将新鲜的桃花置于沙锅之中,用水浸泡,再加入淘洗干净的粳米,以文火煨粥。待粥成时,再加入少许的红糖,拌匀而成。绾儿你自有孕之后一向不喜欢油腻的食物,尝尝着桃花粥可还合你的胃口?” 萧绾心接过了那一碗桃花粥,只觉得清香扑鼻,不禁赞叹道:“好香!”待一口桃花粥下肚,更是入口回香。萧绾心不禁道:“皇上有心了……” 慕容景天笑着道:“绾儿对于桃花倒是极痴的。如今到了太平行宫,也不忘了带着你的桃夭香粉一起过来。整个镂月阁里到处都是桃花的香味儿呢!” 萧绾心垂眸道:“其实,这桃夭香粉再好,也只能临摹桃花的一二风骨罢了。”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眉间一动,道:“绾儿,朕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礼物?”萧绾心不禁笑道,“皇上赏给臣妾的礼物还不够多么?不知道皇上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儿呢!” 慕容景天却是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了一条约一掌宽的红绸。慕容景天小心翼翼地将绸子绑在萧绾心的眼上,温然道:“朕不让你,你可不能偷看啊!” 萧绾心不禁笑道:“皇上这是要糊弄臣妾呢!” 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温然道:“慢点起。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如此,萧绾心便由着慕容景天握住自己的手缓缓地往前走着。过了一会儿,不知怎的,萧绾心竟然觉得隐隐又桃花的香味儿沁出。而那种香味儿,是绝不同于桃夭香粉的气味的。那样的香,是那样的甜润。 慕容景天温然道:“绾儿,咱们到了。”说罢,慕容景天缓缓摘下了绑在萧绾心眼上的红绸。萧绾心缓缓睁开双眼,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眼前,却是一片炫目的桃花林。 此刻,萧绾心与慕容景天正携手站在高处,将眼前的美景全部收入眼中。只见大片大片的桃花绚烂地看着,仿若是一片桃红的海洋。桃花的香气阵阵弥漫,那令人沉醉的气息与颜色,让萧绾心仿若是在梦中一般。 萧绾心愣愣地回不过神来,不禁道:“皇上,这是什么?” 慕容景天温然道:“这是十里桃花林。这是朕送给你的礼物——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不禁道:“皇上,臣妾……” 慕容景天却是柔声地打断了萧绾心的话,道:“朕知道你素来喜欢桃花。从前你在文安公府的时候,文安公疼惜你,就曾经在宅院之中种下了十几株桃树供你赏玩。如今,你是大周天子的妃嫔,朕便能给你更多。这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林,便是朕给你的礼物。”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低低道:“臣妾福德浅薄,怎能承受皇上如此的恩惠?” “你受得起——”慕容景天温然道,“现在你的,不是一个人了。你有你的丈夫,很快,你会有咱们的孩子。绾儿,绾儿,朕看你每夜都睡不安稳,便知道你在后宫的日子并不好过。朕告诉过你,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待慕容景天的话说到此处,萧绾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扑进了慕容景天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道:“只要有皇上在,臣妾就不怕!” 慕容景天温然地为萧绾心拭去脸颊上的泪水,道:“好了,绾儿。好好儿的,你哭什么?来,让朕陪着你,好好走一走咱们的十里桃花林。” 萧绾心刚刚伸出手去,却不知怎地,腹中竟然掠过了一丝疼痛。萧绾心眉间一簇,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慕容景天不解道:“绾儿,你怎么了?” 萧绾心也不答话,只是脸色惨白,隐隐有汗沁出。慕容景天心觉不好,一把抱住了萧绾心,道:“绾儿!绾儿!你怎么了?” “皇上……”萧绾心勉强挤出这一句,随后便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席卷了全身。 终于,萧绾心一个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第143章 风声 待萧绾心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深夜了。 萧绾心在半晕半醒之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仿佛浸在寒冰地狱一般冰寒彻骨,无法抽身而出。朦胧之间,萧绾心仿佛隐约看见了仁孝皇后的那张苍白的面孔。 可是,那样的情状不过一瞬,萧绾心随即又被拉入疼痛的深渊,无法自拔。 然而,再如何剧烈的疼痛也终有消散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状究竟过了多久,萧绾心竟然幽幽地醒转过来。萧绾心疲乏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慕容景天正焦急地看着自己。而慕容景天的旁边,安安稳稳坐着的,正是皇后。 “皇上……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萧绾心气若游丝,勉强开口道。 慕容景天连连道:“绾儿,绾儿只要你醒过来了就好。” 皇后亦抚了抚心口道:“皇天保佑,妹妹无事便好了——” 萧绾心微微向皇后颔首致礼,这边却见到慕容景天神色之中的异样。萧绾心担心孩子,不禁一凛,立即道:“皇上,我的孩子呢?” 慕容景天连忙压住了萧绾心,宽慰道:“绾儿,你别急,孩子没事。孩子还安安稳稳地在你的腹中呢——” “没事?”萧绾心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果然,那小腹依旧是微微隆起的。这样的情状,证明了孩子还在自己的腹中。 萧绾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放了下来。萧绾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眸中满是母亲的慈爱,柔声道:“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这个时候,萧绾心转过头来一看,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群太医。萧绾心抿了抿嘴唇,低低道:“皇上,臣妾有些渴了——” 蕊珠听了萧绾心的这话,赶紧捧上了一杯温热的清水,道:“二小姐,喝一点水吧。” 慕容景天从蕊珠手上接过了那一杯清水,喂了萧绾心喝下,眼中尽是关切的目光。 一直坐在一边的皇后念了句佛,这才道:“好在上天保佑,宸昭仪和腹中的孩子都平安无事,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若是宸昭仪真有什么差池,伤及了腹中的龙胎,那就真是罪孽深重了。” 而慕容景天却是脸色阴沉,冷冷道:“郑易辰,你老老实实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易辰连连磕头,恭顺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宸昭仪原本就体质虚寒,因此怀起身孕来要比别的妇人艰难一些。只是微臣顾及着宸昭仪腹中的龙胎日子不长,所以不敢下猛药来为宸昭仪调养身子,因此调养地要慢一些。” 慕容厉声喝道:“别掉书袋了!有话直接说!” 郑易辰一凛,赶紧磕头道:“宸昭仪不知是碰了什么孕妇不该碰的东西,所以才会骤然胎动不安。好在,宸昭仪福泽深厚,因此并未伤及龙胎。只要微臣开一副安胎的方子,让宸昭仪每日都准时服下,即可保全宸昭仪母子平安。” “不该碰的东西?”慕容景天怒目圆睁,冲着侍奉在周围的柔仪宫的宫人们厉声道,“宸昭仪怎么会碰了孕妇不能碰的东西!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宸昭仪的!” 蕊珠、壁珠、小德子一凛,赶紧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婢小的们不敢不尽心伺候昭仪主子啊!” 慕容景天正要发怒,萧绾心却是无力地拉了拉慕容景天的衣袖,低低道:“皇上,请不要在责怪别人了。至少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子都没事,不是么?” 慕容景天却是冷冷道:“绾儿,你也太过好心了。朕瞧着,摆明了是有人要你和你腹中孩子的性命。干有人伤害朕心爱的女人,朕岂能坐视不理!” 萧绾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后,勉强开口道:“皇上,臣妾不知道腹中孩子为何会突然胎动不安。臣妾只是知道,臣妾的这个孩子,得来不易。皇上明鉴,臣妾即便是拼了性命也会把孩子安安稳稳地生下来。”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所以,或许是因为臣妾毕竟是怀的头胎,许多事情都不明白,这才误碰了什么东西。皇上,还请皇上不要责罚柔仪宫的宫人们啊!” 慕容景天的脸色很难看,仿佛有着满怀的怒气难以发泄似的。 这个时候,倒是皇后说了一句,道:“宸昭仪的话在理。虽然宸昭仪腹中的孩子骤然胎动不安,可是好在宸昭仪和腹中龙胎都安然无恙。毕竟,延续大周血脉才是第一要紧事。好在宸昭仪和腹中的孩子都安然无恙——皇上息怒,请为宸昭仪积福吧。”说罢,皇后便徐徐跪下。 慕容景天虚扶了一把皇后,道:“罢了,既然皇后与宸昭仪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算了。只是——” 慕容景天突然提高了声音,旋即道:“以后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朕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生照顾着宸昭仪!若是宸昭仪和腹中龙胎再有什么差池,朕便一个个都杀了你们陪葬!” 众人一凛,赶紧跪下,道:“是,奴婢小的们谨遵圣旨——” 因着还有政事需要处理,慕容景天在叮嘱了众人之后便与皇后一同离去了。见帝后都走得远了,蕊珠这才松散了一些,关切道:“二小姐,你可知道壁珠和我有多担心你?” 萧绾心只觉得头晕目眩,道:“我怎么到了柔仪宫了……” 壁珠赶紧道:“原本皇上是带了二小姐出去散心的。可谁知道在十里桃花林,二小姐突然晕厥了过去。皇上可是急坏了,因为身边跟着的太医不多,皇上立即送了二小姐您回来,这才救了二小姐您一命。” 萧绾心不禁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低低道:“还好,我的孩子没事。” 蕊珠沉声道:“二小姐,此事,您如何看呢?” 萧绾心想了想,道:“自打我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开始,一切应用之物就极为小心。蕊珠、壁珠、小德子、清芬都是信得过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若是有,也大多处在小宫女和小内监的身上。” 壁珠立即会意,道:“是,二小姐,奴婢会紧紧盯着他们的。” 萧绾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早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最不稳当的时候。这个时候,哪怕是谁想做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了。你们只要好生看着他们就是了……” 这个时候,却是萧绾青和苏梦笙急急赶了过来。萧绾青一下子冲到萧绾心的床前,关切道:“好妹妹,你身子可好一点了么?” 萧绾心面色苍白,勉强一笑,道:“劳姐姐担心了,妹妹无事。” 苏梦笙含着眼泪道:“妹妹听闻姐姐在太平行宫骤然晕倒,妹妹着实是给吓坏了。” “哪儿就那么脆弱了——”萧绾心温然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儿么?”萧绾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低低道,“我的孩子也没事。只要我的孩子没事,那就足够了。” 萧绾青却是低低道:“绾心,已经有人沉不住气了,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萧绾心勉强一笑,道:“我在明,敌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妹妹长了一百个心眼儿,也不够用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也算是给那个人个警醒——我不愿意追查下去。若是真的让我知道是谁了,谁的脸面也不好看。” 苏梦笙咬了咬嘴唇,道:“姐姐,难得你愿意放手——” 萧绾心无奈道:“我也是没办法罢了。眼下后宫之中怀有身孕的便只有我一个,后宫的眼睛可不都看着我了——我能静一分就静一分吧。毕竟,我要保住我的孩子,就不能再树敌了。” “妹妹,难道你就——”萧绾青下意识地往永和宫的方向看过去,低低道,“妹妹就不疑心么?” 萧绾心微微闭目,仿佛拼命忍住心中的厌恶似的道:“姐姐,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请姐姐也忘了吧。只要我腹中的孩子无事,只要她们不触碰到我的底线,我也愿意放她们一条生路……” 苏梦笙心领神会,低低道:“姐姐,妹妹会一直守护着姐姐的。” 萧绾青见到萧绾心如此淡然的样子,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快。但是见到萧绾心已经执意如此,便也知道劝说不得。半晌,萧绾青只好咬咬自己的嘴唇,又叮嘱了蕊珠和壁珠几句,与苏梦笙一同离去了。 蕊珠见到萧绾青和苏梦笙走了,这才道:“以前大小姐总是不太喜欢苏良人的,怎的最近总是跟苏良人在一块儿说话了?” 壁珠不屑道:“那有什么?苏良人是在嘉夫人的咸福宫里住着的。嘉夫人虽然也是恩宠稀薄,可是到底是有着嘉夫人、徐才人和苏良人三个妃嫔住。皇上不管宠幸谁,都能去咸福宫里走一遭。再怎么样,也总胜过空旷冷寂的重华宫啊!” “壁珠!”萧绾心脸色微沉,道,“我有些乏了,你与蕊珠都下去吧。” 壁珠微微一愣,搅着手里的帕子,低低道:“奴婢失言了——” 萧绾心因为方才的事情心中原本就不快,听得壁珠的一席话更是隐隐含怒。虽然壁珠赶紧赔罪,可是萧绾心也不欲理会她,便侧过身子不去看她。 见萧绾心面色不快,蕊珠赶紧对着壁珠道:“二小姐这一遭也是受了惊吓,咱们就别在这儿杵着了,让二小姐好好静一静吧。”说罢,蕊珠便拉着壁珠走了。 第144章 :言祸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萧绾心的身子也渐渐地好转了起来。而且,慕容景天为了让萧绾心安心养胎,干脆免了萧绾心的晨昏定省。除了每个月初一必要的去太皇太后的慈康宫参拜之外,哪怕是去皇太后慈宁宫参拜的礼仪也一概免去了,只让萧绾心安心养胎就是。 萧绾心一向是个不爱热闹的,慕容景天的圣旨一下,萧绾心倒是也隐隐有些欢喜。如此,萧绾心便也随性地幽居在柔仪宫中,闭门不出了。 萧绾心虽然闭门不出,可是那流言却仿佛是疯草一般蔓延开来。当初让皇后一力弹压的纷纷流言,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未央宫的每个角落。而这个时候,萧绾心已经有了将近六个月的身孕了。 这一日,慕容景天在问政殿忙完政事,便在乾元宫召了几个琵琶伎过来乾元宫弹曲儿。 这会儿琵琶伎们刚刚开始弹奏,却是皇后携了软玉过来了。琵琶伎们一凛,赶紧停止了演奏,下跪行礼道:“奴婢们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却是仿若没看见这些琵琶伎一般,只是对着慕容景天恭顺地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见到皇后来了,却是微微闭目,只是半倚在榻上,淡淡地道:“哦?皇后,你怎么过来了?” “天气渐渐暖了,臣妾想着,皇上处理繁忙政事,午后或许是有些疲乏,所以特意带了些糕点过来与皇上品尝。”皇后温然一笑,随即示意软玉打开了随身的那个雕漆食盒。 软玉对着慕容景天行了一礼,将雕漆食盒打开,拿出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枣泥山药糕、牛乳菱粉糕、莲藕桂花糖糕和八宝茶。 慕容景天瞧了一眼那些糕点,略一挑眉,道:“皇后果然是朕的贤妻,知道朕饿了,就带了这么多好的好吃的过来——只是怎的带了四样呢?” 皇后从容坐下,温然开口道:“臣妾带了四样点心过来,自然是想着讨个‘四角齐全’的意思。另外皇上最近贪喝普洱,臣妾想着,那普洱喝久了倒也觉得口中苦涩。所以,臣妾特意做了这以茶叶为底,掺了冰糖、枸杞、红枣、核桃仁、桂圆肉、芝麻、葡萄干、苹果片的八宝茶来,给皇上您尝一尝。” 皇后笑着为慕容景天倒好了八宝茶,道:“这八宝茶喝起来香甜可口,滋味独具,还有滋阴润肺、清嗓利喉的功效。臣妾想,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宫中又是流言纷纷,这八宝茶能稍稍缓解皇上心中的愁苦。” 皇后的话中别有深意,慕容景天怎会不懂? 只是,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慕容景天略一挥手,道:“是么?皇后是朕的贤妻,当真是有心了——” 皇后淡淡含笑,随手用小银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来,递给皇上,柔声道:“皇上这会儿有心听琵琶曲儿呢!不知皇上是要听什么呢?”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答非所问,只是道:“其实若是论起琵琶,嘉夫人算是琵琶国手了。只是,朕也有多日不曾听过嘉夫人弹奏琵琶了。” “是啊,当年嘉夫人便是以一曲俘获圣心的。说起来,臣妾也是多年不曾听过嘉妃弹曲儿了。”皇后恍作无意道。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只是道:“罢了,提这些没用的事情做什么呢?朕找了这些琵琶伎过来,就好好听曲儿就是了。” 皇后温然一笑,点了点头,道:“是,臣妾不提就是——”皇后微微一挥手,琵琶伎们便又弹奏了起来。 曲子正弹着,皇后却是微微蹙眉,不禁道:“怎的乐府如今竟然这么阔绰了么?连普通的琵琶伎都用这样的凤颈琵琶了?” “乐府是皇家的乐府,自然不能太寒酸。琵琶伎若是能弹出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的好曲子,哪怕是南唐大周后的烧槽琵琶,朕也是给得起。皇后,你说是不是呢?”慕容景天疏懒道。 皇后神情淡淡,唇边也不过是含了一抹得体的笑意,道:“皇上说的自然是在理。只是,这几个琵琶伎技艺生疏,臣妾倒是觉得,实在是白搭了这些上好的凤颈琵琶了。” 几个琵琶伎听了慕容景天与皇后的这一番话,纷纷跪下请罪。 慕容景天神情淡然,只是淡淡一挥手,道:“罢了,皇后都这么说了,朕也实在没什么兴致——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琵琶伎如逢大赦,纷纷退下。软玉见状,便知道帝后之间有话要说,便也就匆忙退下了。如此,内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慕容景天也不睁开双眼,只是半躺在榻上,淡淡道:“来了总有事,皇后说罢——” 皇后一凛,赶紧起身,到了慕容景天面前屈身行礼,道:“皇上,请皇上治臣妾的罪。” “治罪?皇后要朕治皇后的什么罪?”慕容景天疏懒道。 皇后的神色越加卑微,情态越加恭敬,道:“请皇上治臣妾协理后宫不当的罪名。” “是么?”慕容景天却是缓缓地饮了一口八宝茶,道,“这八宝茶倒是甜润——朕却是想不明白了。这么多年皇后平衡后宫,不是很好么?皇后是朕的贤内助,朕如何会治皇后的罪呢?” 皇后的神情略微有些忐忑,道:“皇上,如今后宫之中流言纷纷——” “既然是流言,那就不必理会它!”慕容景天冷冷道。 皇后一凛,只觉得后脊似乎冒出了丝丝的凉气。半晌,皇后垂下眼眸,低低道:“皇上,若是无关皇嗣血脉,臣妾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是关系皇家血脉的大事情,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就不能不问。” “你说什么?”慕容景天的声音隐有怒气。 皇后伏在地上,低低开口道:“皇上,事关皇家血脉,这件事,您不能不闻不问。” 慕容景天隐隐含怒,却仿佛在竭力压制自己的不快,冷冷道:“皇后从哪里听来的腌臜话,竟也入耳了么?” 皇后连连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妾身居后位多年,一直都明白后宫的平衡之道。臣妾是皇后,是这后宫的主人,所以臣妾只能稳,不能急。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流言初起的时候,臣妾也是一力平息。可是,皇上——” 皇后微微直起身子,注视着皇上的眼睛,道:“皇上,宸昭仪入宫数月,皇上盛宠,却迟迟未有身孕。而皇上被匪寇所劫,在宸昭仪去延庆王搬救兵之后,宸昭仪就有了身孕——皇上,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么?” 虽然慕容景天竭力克制,可是他显然是动了怒。 只见慕容景天死死攥住了自己的龙袍,冷冷道:“皇后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必定是后宫之中有人见不得宸昭仪得宠,故而传出这样的流言来中伤宸昭仪。皇后,你是后宫之主,万万不能被这些莫须有的流言所扰!” 皇后却是伏在地上,低低开口道:“皇上,臣妾若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怎会特意来向皇上禀明,打扰皇上的清听呢?只是,宸昭仪这一胎实在可疑。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就不能不想得周全。皇上——” “皇后!”慕容景天青筋暴凸,厉声喝止道,“皇后!朕多年不曾有自己的孩子了,皇后就这么见不得朕好么?” 皇后颤抖地身子,哀求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妾是皇上的枕边人啊,怎会不为皇上着想?且臣妾已经为皇上生育了二皇子,又何必对一个小小妃嫔一再迫害呢?只是,这件事是在蹊跷,皇上,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考虑,您也是不得不查!” 慕容景天冷冷起身,厉声道:“朕一直知道,子嗣之事需看天意。宸昭仪入宫数月不曾有孕,便是上天注定。而现在龙胎切切实实地就呆在宸昭仪的腹中,这也是上天的意思。” 慕容景天怒视着皇后,道:“皇后!这件事朕已经不想再说了。你是后宫之主,平息后宫流言,稳定后宫人心是你这个做皇后的职责。朕劝你一句,少动一些歪心思!好好治治你的头风就是了!” 听了慕容景天的这一席话,皇后只觉得浑身一软,随即瘫倒在地上。 沉默了片刻,皇后仿佛不甘心似的,哀声道:“臣妾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请皇上彻查此事!” “够了!”慕容景天厉声道,“朕乏了,你跪安吧!” 正当这个时候,福公公却是在门后通传了一声:“启禀皇上,这会儿贤妃娘娘过来了。” 慕容景天隐隐含怒,却是道:“贤妃?她怎么来了?” 福公公低低道:“小的不知。只是小的看着,贤妃娘娘急着见皇上呢——”福公公顿了顿,道,“贤妃娘娘来得急,仿佛是有关宸昭仪的事情。” 慕容景天却是心中陡然一沉,厉声道:“立即让贤妃进来!” 第145章 指证 只见雍容华贵的贤妃头戴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上身穿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袖上衣,下身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轻挪莲步,缓缓入殿。贤妃缓步上前,手上的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贤妃入殿之后,便按着规矩跪下行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参见皇上,参见皇后。愿皇上万安,皇后万安——” “起身吧……”慕容景天因为方才皇后的一番话已经惹得心中烦闷不已,便也只是冷冷应和地道。 贤妃知道慕容景天心中不快,也不气恼,只是淡淡含笑,应了一声“是”,便缓缓起身了。起身之后,贤妃仿若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皇后,面容虽是一紧,可也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温婉的笑容。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开口道:“贤妃,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贤妃行了一礼,柔声开口道:“臣妾虽然深居永和宫中,可是也被后宫的纷纷流言所扰,实在是苦不堪言。臣妾想着,皇上也未必能落得个耳根清净,所以特意来到乾元宫,看看能不能为皇上一解烦恼。” 听得贤妃这几句,慕容景天仿佛更加生气了几分,厉声道:“贤妃,皇后也就罢了,你一向不喜欢跟后宫爱嚼舌的女人们一窝蜂地乱说,怎么连你也听了后宫的不实之言了么?” 慕容景天骤然对自己发怒,贤妃却一改往常的样子,只不过神情淡然,仿佛毫不在意似的,道:“皇上,其实您也是知道臣妾的性子的。臣妾入宫多年,是最不喜欢听那些嚼舌根的话儿了。所以这话儿传到了臣妾的永和宫中,臣妾也只当是清风过耳,入耳不入心罢了。只是——” 贤妃话锋一转,却是厉声道:“皇上明鉴,臣妾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不能为皇上绵延后嗣,延续我皇家血脉。所以,倘若是让臣妾知道了是有哪个狠毒的女人胆敢混淆皇家血脉,臣妾哪怕是拼了性命,也定当不饶过她!!!” 说罢,贤妃微微拎起裙子,从容跪下,徐徐开口道:“皇上,臣妾若只是听信了流言就污蔑宸昭仪的话,那自然是臣妾的过失,臣妾自然是会在乾元宫门口脱簪待罪,不要这永和宫的颜面了。只是,今日之事实在是非同小可——皇上明鉴,臣妾还带了一个关键的人过来。” 慕容景天冷冷道:“你还带入过来了?是谁?” 贤妃立即道:“启禀皇上,是延庆王府的仆人,是叫小棠的。” “立刻传小棠见驾!”慕容景天扬声道。 说话之间,一个穿着绣了粉红芙蓉衣裳的小姑娘入了内殿。小姑娘见到了这殿中的三个人,赶紧依次行礼,恭顺道:“奴婢小棠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贤妃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贤妃娘娘万安……” 贤妃柳眉一横,只是抚了抚手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淡淡开口道:“小棠,你把跟本宫说的事情都完完整整地说一遍吧!” 小棠却是浑身发颤,低低开口道:“奴婢,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是不敢乱嚼舌根的……” “没有什么不敢的!”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出来。不管你说什么,朕恕你无罪就是。” 听了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话,皇后释然一笑,心里的底气便足了几分,转而对小棠温然道:“小棠,皇上已经恕你无罪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了。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然有皇上和本宫为你做主。” 小棠赶紧磕了一个头,连连开口道:“是!是!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奴婢原来是延庆王府的侍女,是专门伺候延庆王更衣的。那一日午后,皇上突然被匪寇所劫。可是到晚上的时候,延庆王府就炸开锅了。” 贤妃略一挑眉,不禁掩嘴道:“哎哟,真是奇怪了,皇上被匪寇所劫,乃是宫中秘事即便是咱么后宫的姐妹,也不知早早就知道的。怎么,他一个王爷府邸怎么会知道地这样快?” 小棠赶紧磕了一个头,机敏道:“启禀贤妃娘娘,是宸昭仪告诉延庆王的!” 听到“宸昭仪”这三个字,慕容景天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几分,冷冷道:“你说什么?” 小棠继续道:“启禀皇上,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夜,原本延庆王和延庆王妃都已经早早地睡下了。奴婢原本是伺候延庆王更衣的,自然是最明白的。只是,等到了深夜的时候,宸昭仪突然从宫里头出来了,据说直奔了延庆王府。” 小棠顿了顿,继续道:“原本,延庆王妃顾及着宸昭仪是皇帝妃嫔,深夜前往王爷府邸实在不妥,所以拒绝了宸昭仪入府。可是谁知道,延庆王却是不干了,竟然押着延庆王妃到了柴房,不许她出来!可是后来,传出来的话,却是宸昭仪与延庆王妃促膝夜谈,最终说服了延庆王妃替宸昭仪开口相救于皇上呢!” 皇后一惊,不禁掩嘴道:“臣妾素来听闻延庆王与延庆王妃不睦,可是延庆王妃好歹也是千金之体,想不到延庆王竟已做到如此地步了么?” 慕容景天哪里会管延庆王妃的事,只是恍若未闻,道:“小棠,你继续说就是。” 小棠身子一颤,继续道:“启禀皇上,奴婢一早就知道,当日重阳宫宴上,延庆王对宸昭仪就动手动脚的。奴婢想着,虽然延庆王一向是风流惯了的,可是宸昭仪好歹也是天子妃嫔,延庆王怎么也该避嫌才是。可是,那一夜延庆王却执意让宸昭仪入府,而且带了宸昭仪去了本就无人的常青阁。” 慕容景天怒目圆睁,颤声道:“怎么,他们还去了无人的地方?” 小棠赶紧道:“是!是!是!奴婢因为是侍奉延庆王更衣的奴婢,所以历来是要紧紧跟着延庆王的。可是那一日,延庆王让府中的仆从送了宸昭仪去了无人的常青阁,就不让奴婢上去了。后来,奴婢在下头听着,仿佛是听见宸昭仪喊了几声。啧啧,之后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慕容景天显然是生了大气,鼻翼微张,眼睛红红地,厉声道:“他们呆了多久?” 小棠微微沉吟,掰着手指道:“奴婢当时也是吓坏了,也记不得准确的时候了……不过,前前后后,总也有半个时辰吧!” 贤妃不禁讥笑一声,连连道:“哎哟,哎哟,半个时辰呢!臣妾素来知道延庆王是个风流性子,这京都几家青楼妓院的头牌花旦可是走了个遍——这半个时辰呀,也是足够了!” 果然,慕容景天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道:“小棠,你的话都当真么——”慕容景天顿了顿,道,“朕虽然会恕你无罪,可是你要明白,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朕是一国之君,定会将你满门抄斩!!!” 小棠一凛,赶紧磕头道:“皇上!皇上!您就算是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乱说话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皇后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慕容景天,低低道:“如此,宸昭仪的这一胎就果真可疑了。” 说罢,皇后嗤笑一声,道:“宸昭仪自入宫之后就圣宠优渥,更是一心固宠。只是入宫数月肚子都不曾有动静,可不就要着急了!平时妃嫔不得外出,这一次以相救皇上为名出宫——果真是妙计啊!” 贤妃淡然一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那一日重阳宫宴就闹出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来,也是谁知道是不是那一日宸昭仪就与延庆王情愫暗生呢?倒是白搭了皇上流的那些血……如今,宸昭仪更是珠胎暗结——臣妾竟看不穿了,宸昭仪到底要将皇上您置于何地呢?” 慕容景天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慕容景天厉声道:“小福子!进来!” 福公公一个踉跄,赶紧进来了。慕容景天瞥了一眼福公公,冷冷地道:“延庆王府奴婢小棠,冲撞皇帝圣驾,着赐死!” 小棠一凛,只觉得身子一软,赶紧膝行至慕容景天跟前,连连哀求道:“皇上!皇上!您不能赐死奴婢啊!您不是说过,恕奴婢无罪么?” 慕容景天却是无动于衷,只是冷冷道:“朕的确恕你无罪。你说的这一番话,不管是真是假,朕都不会追究。只是——”慕容景天厉声道,“你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朕怎能饶你?小福子,立即把小棠拖出去,杖毙!” 福公公一凛,赶紧让几个侍卫进来拖走了哭天抢地的小棠。 慕容景天看着小棠被侍卫拖走,冷冷道:“小福子,传朕旨意,柔仪宫宸昭仪立即禁足,不得外出。一切应用之物,由内务府直接派发!柔仪宫的任何人都不许出来!” 福公公一凛,却不知道究竟所为何事,只好一礼,低低道:“是,小的明白了。” 第146章 禁足 萧绾心的禁足,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明媚的日子里开始的。一切都毫无征兆,只是突然莫名出现了许多侍卫,狠狠地关上了柔仪宫的宫门。 只是,当旨意传达到萧绾心耳中的时候,却变成了皇上慕容景天顾及萧绾心有孕辛苦,因此也免去了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的礼节。另外,自然也不允许别的人随意探望萧绾心,只是让萧绾心安心养胎就是。 旨意虽然如此,可是当柔仪宫的大门被侍卫们真正关上的时候,萧绾心的心中依旧划过一丝深切的不安。 壁珠眼瞧着柔仪宫的宫门被关上,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便十分不高兴道:“皇上也真是忒小心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竟然关了柔仪宫的门了……” 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低低道:“可是,奴婢瞧着这架势,怎么倒像是禁足呢?” 萧绾心站在庭院之中,抿了抿干渴的嘴唇,却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道:“皇上的心思厚重,岂是咱们可以揣测的。或许是皇上见到那一日在太平行宫我险些遭了旁人算计,生怕我腹中的孩子出事,所以才出此下策吧……” 蕊珠虽然点了点头,可是嘴上却是犹自道:“二小姐,您应该也隐约有所耳闻吧——这未央宫中,关于您与延庆王的流言又开始传开了。二小姐,您猜,会不会是皇上听信了谁的话,所以才……” “蕊珠!”壁珠却是厉声喝道,“皇上对二小姐的心意,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纵观这未央宫中,除了永和宫的贤妃娘娘,谁还能比咱们的二小姐得宠了去?皇上关了柔仪宫的门,是怕谁错了注意伤了二小姐和腹中的孩子。咱们只要好好地伺候二小姐就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废话!” 壁珠的这一番唇枪舌剑,说的蕊珠哑口无言。不过,壁珠维护萧绾心的心思虽然明了,可更是坐实了慕容景天的确已经有所怀疑。 半晌,蕊珠只好低低道:“是,我明白了。” 说罢,蕊珠扶住了挺着大肚子的萧绾心,道:“二小姐,外头风凉,还是不要在院子里站着了,当心吹的头疼……奴婢扶着您进内殿去吧。” 萧绾心木然地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交给了蕊珠,却下意识地望了望周遭的天空。 这柔仪宫中,四四方方的天空仿佛突然没有了生气一般。远远的,几只鸽子扑零零着翅膀远远飞去,沉润在天空的碧蓝之中,消失不见了。 深夜,柔仪宫中,因为骤然封宫的事情,萧绾心久久不能成眠。蕊珠见到萧绾心心情不佳,便温然笑道:“是不是二小姐腹中的龙胎又调皮了,扰得二小姐不能好好睡觉了?” 萧绾心面色苍白,勉强一笑,抚着自己的小腹,道:“可不是呢!这孩子也太活泼了,扰得我整宿整宿睡不好觉。这孩子这样活泼,倒是惹得我不能好好休息了,只能趁着午后稍稍眠一眠……” 蕊珠点了点头,半跪在萧绾心的床榻前,温然道:“二小姐的孩子这样活泼,奴婢猜测,一定是个小皇子呢!” 萧绾心无比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低低道:“其实,我的这个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要紧——只要这孩子好好儿的就好了。” 蕊珠扑扇着大眼睛,好奇道:“其实奴婢真是奇怪了,二小姐的肚子怎么就鼓起来了呢?”蕊珠壮着胆子摸了摸萧绾心的肚子,嘻嘻一笑,道,“二小姐的腹中,有一个小宝宝呢!” 萧绾心温然一笑,脸上满是母亲的慈爱:“我年幼的时候,见到母亲怀着三妹绾如,也像你一样好奇——母亲的肚子怎么就大了起来,怎么就会有一个孩子呢?那个时候,母亲说,女人总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那个时候,我太过年幼,不能理解母亲的意思。如今自己快当母亲了,才算是明白了。” 萧绾心微微低腰,仿佛想更靠近自己的孩子一般,低低道:“当我的腹中出现了另一个生命,我才更加感激上苍,让我是个女人,让我能诞下我与我心爱男子的孩子。” 蕊珠见到萧绾心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禁微微失神,道:“当初在文安公府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虽然奴婢也会跟壁珠拌嘴,可是终究是不过是一个府邸,吵几句也就罢了。” 蕊珠眸子微沉,低低道:“奴婢瞧着,壁珠脸上的伤疤丝毫没有消减呢!” 萧绾心怎会忘了那一日贤妃是多么严苛地责罚自己呢?而壁珠,在那一次祸患之后便在脸上留下了永远无法彻底消退的疤痕。尽管那疤痕在郑易辰的调理下已经稍稍褪去一些,可是壁珠的脸上,毕竟是被贤妃锋利护甲所削去了血肉,哪怕是郑易辰拼尽医术,也不过只能是让壁珠的脸看起来不那么可怖罢了。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微微垂下眼眸,低低道:“其实,按着我的家世,不管嫁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与其伤心,倒不如奋力一搏,嫁得一个一心人,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蕊珠悄然一笑,温然道:“二小姐与皇上当真是情深爱重——只是,奴婢却看不明白了,皇上为何要骤然封宫呢?” 其实萧绾心又如何能知道呢? 萧绾心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既然这封宫的旨意是皇上下的,咱们只要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左右我也不能侍寝,与其看着皇上与别的妃嫔欢爱燕好,我宁可躲在我的柔仪宫里,看我的孩子安稳地降生。” “二小姐……你实在太辛苦了。”蕊珠低低道。 萧绾心却是眼眸一扬,温然道:“我不辛苦。”萧绾心垂下脑袋,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温然道:“只要是为了这个孩子,不管让我如何都是值得的。” 而这一边,永和宫,情欲的味道越来越浓。 床榻之上,只有一对已经稍稍疲乏的男女彼此依偎着。而女子的柔嫩的手指轻轻搔刮着男子的脊背,就像是绵绵不尽的春水,安抚着男子焦灼的情绪。 慕容景天热烈的吻逐次落下,贤妃却微微睁开了自己双眼,低低问道:“皇上心里头不高兴么?” 慕容景天也不管贤妃说的话,只是奋力起伏着。可是,贤妃能确切地感受到慕容景天微微的震颤。 “那么,皇上要如何处置宸昭仪呢?”贤妃执拗地开口道。 慕容景天猛地一惊,也睁开了自己的双眼。贤妃距离慕容景天那么近,看着慕容景天的眼睛,心中却不寒而栗——贤妃入宫侍奉多年,这是贤妃第一次看到慕容景天几近暴怒的眼神。 而慕容景天嘴上却是冷冷地,只是道:“贤妃,这样花好月圆的时候,你提那个人做什么?” 那个人——么?原来皇上都不愿意提及“她”的名字了么?绾儿,那样真切的亲昵的话,在听到了一个小小奴婢的三言两语之后,这样的温存就彻底土崩瓦解了么? 贤妃冷然一笑,不作他想,只是淡淡地仰起头,道:“皇上,请恕臣妾直言——宸昭仪已经怀有六个多月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耽搁了。”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微微一颤,从贤妃的身上翻落,倒在一边,低声道:“朕不想赶尽杀绝。毕竟,宸昭仪对朕的心意,朕还是明白的……” 贤妃淡然一笑,用自己柔软的身体包裹住慕容景天,柔声道:“或许宸昭仪对皇上果真情深爱重。可是,宸昭仪腹中的孩子呢?如今皇上的皇子就只有皇后的这一个。宸昭仪的这一胎,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皇子,那便是关乎大周江山社稷的大事情……皇上,您不能不上心了。” 慕容景天冷冷地道:“罢了,朕自有朕自己的主意。” “是——”贤妃知道,慕容景天的愤怒已经几乎到达了定点。此刻如果在说什么,无异于引火烧身,便也静静地不说话了。 这边凤寰宫中,皇后却依然兴致颇高,一直与软玉下棋解闷。直到月到中天,都丝毫没有困意。 软玉虽然倍觉疲乏,可是见到皇后兴致如此之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和着下棋,温然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夜都这么深了,您为了自己的凤体着想,也该早早休息了。” 皇后却是抚了一抚自己的鬓角,淡然一笑,道:“这么多年了,本宫难得这么高兴。又不能随意庆祝,只能与你通宵下棋,以示庆贺了!” 软玉笑着道:“奴婢明白皇后娘娘为何高兴。其实这一番连敲带打——”软玉娇然一笑,道,“皇上心思厚重,并非常人可以揣测。只是这样的事情不管落在哪个男人的身上,只怕都是要耿耿于怀了。皇后娘娘,您不仅棋艺一流,更是深谋远虑啊——” 第147章 空谷 “其实本宫能有什么好筹谋,左不过是宸昭仪自己不给自己活路。本宫瞧着宸昭仪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死路,本宫不过只是顺水推舟罢了。”皇后娇然一笑,继而道,“若是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宸昭仪她自己不小心啊——” 软玉点了点头,无比恭顺地道:“是,皇后娘娘果然聪慧。那一日,皇后娘娘故意让嘉夫人纵了宸昭仪出去,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果然,一切都在皇后娘娘的掌握之中。” 皇后随手一抬,随即轻轻落子,淡然笑道:“历来大周后宫,最忌讳的就是妃嫔私通。所以这后宫的女人啊,见到别的男人,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避嫌才好了。结果她宸昭仪可倒好,自顾自地跑到人家延庆王的府邸里去了——” 皇后扬手道:“啧啧,原本重阳宫宴上就出了那样的不堪的事情,她宸昭仪居然恍作无事一般,还敢主动趟这一趟浑水!” 软玉眼眸微动,低低开口道:“这后宫的大小事务尽在皇后娘娘的掌控之中,奴婢只要听这就是了。只是,奴婢却不明白了——今天皇上对皇后娘娘已经动怒了。皇后娘娘,若是没有贤妃娘娘这一遭,您还真是走在刀尖儿上了……” “即便有贤妃,本宫也是走在刀尖儿上。只是还得看走得稳不稳,妥不妥当。到时候,割着的是自己的脚丫子,还是别人的。”皇后冷冷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在对待宸昭仪的这件事情上,贤妃与本宫是一体同心的,本宫与贤妃都不希望这个女人在宫中树立根基。所以,这件事情,就算本宫不开口,贤妃也会帮上本宫一把。” 听了皇后的这一番话,软玉不禁一凛,低低道:“皇后娘娘,难道——” “没错……”皇后淡淡道,“这一次,算是本宫与贤妃联手扳倒了宸昭仪。到底贤妃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见风使舵。” 只见一枚黑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回响在内殿之中,不知为何,却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意味。 软玉喉咙一动,不禁低低地垂下眼眸,懦懦道:“奴婢以为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之间不睦多年,是不能联手的。” 皇后却是淡然一笑,道:“软玉,你平时是个聪慧机灵的,怎么今个儿这么糊涂了?若是没有宸昭仪,本宫与贤妃自然是水火不容的。只是,如今有了个圣眷正浓又怀有身孕的宸昭仪,哪怕她贤妃再如何骄纵,也实在是不得不防了。毕竟,本宫是这后宫的主人,又生育了二皇子,她贤妃再怎么能耐,也撼不动本宫这棵大树。” 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只是,这宸昭仪就不一样了。宸昭仪比贤妃年轻,却跟比贤妃得宠。如今怀了身孕了,那更是金尊玉贵的——说不定哪一天,冷不丁地就越过她贤妃去了。贤妃一向重视自己妃嫔之首的地位,能不着急么?” 软玉了然一笑,缓缓道:“皇后娘娘果然聪慧。知道宸昭仪是贤妃的痛处,所以才让那些流言再传出来,借着贤妃和皇上的手,打压了宸昭仪。” “这有什么,不过是为了利益,彼此利用罢了。”皇后摩挲着手里的一颗棋子,微微沉吟道,“只是,这次扳倒了宸昭仪,有好处,却也有坏处……” “坏处?”软玉微微一愣,不解道,“什么坏处?” 皇后微微松缓了一口气,幽幽道:“倘若宸昭仪得宠,那么这宫中便是本宫为一党,贤妃为一党,宸昭仪为一党。若是三方制衡,自然可以借力打力,维持宫中平衡。这一次扳倒了宸昭仪,宫中有权势的便只剩下了本宫与贤妃。恐怕啊,咱们又要回到当初那个水火不容的日子了。” 软玉低低道:“这样的日子,是好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的——”皇后狡黠一笑,道,“若是宠妃,最大的资本不过就只是帝王的宠爱而已。这女人呐,又得宠的那一天,就有失宠的那一天。只要贤妃不能生育,本宫还会怕她不成?” 皇后缓缓落下一枚棋子,道:“倒是宸昭仪,家世不错,恩宠不断,又有孩子,本宫也好,贤妃也好,都不得不防。”皇后冷冷道,“本宫已经让前头的仁孝皇后和大皇子福薄了,不能再纵容了一个宸昭仪出来。” 软玉小心翼翼地觑了觑皇后,低低道:“是,皇后娘娘深谋远虑——” 皇后将一枚棋子缓缓放下,道:“这后宫就如同本宫面前的棋局,只要是本宫操控着这棋局,本宫才不管着后宫里的那一个女人得不得宠呢——只要不翻出天去,怎么都是可以的。” 说罢,皇后随手拨乱了棋盘,淡淡道:“罢了,今个儿就这样吧。只要皇上一天没把宸昭仪打入冷宫,本宫就一天不能心安。” “冷宫?”软玉听到皇后骤然提及冷宫,不禁一凛,道,“怎么,皇上会把宸昭仪打入冷宫么?” 皇后略一挑眉,仿佛对于软玉惊愕的表情有些不解,道:“本宫不知道……只是,这样便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心结是种下了。以后啊,若是想再怎么样,怕也是不能了。只要宸昭仪与皇上之间有了裂缝,哪怕是他们两个都想视而不见,也是不可能的。” 软玉见到皇后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微微应和着,垂下了眼眸。 这一夜,未央宫中许多人都难以入睡。毕竟,圣眷正浓的萧绾心骤然被禁足,这在后宫之中的确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再加上后宫之中的流言纷纷,有不少胆大的人已经开始揣测萧绾心腹中的孩子恐怕是延庆王的。 只是,这样的流言传的再凶,也到不了萧绾心的耳中。此时的幽居在柔仪宫的萧绾心虽然隐隐不安,可究竟并没有听到那些流言。 慕容景天性格多疑,萧绾心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一次似乎也跟那一次降位是一样的,都是慕容景天保护自己的举措。而慕容景天久久不来自己宫中,也是一样的——只要慕容景天对柔仪宫的宠爱稍稍减少,便可以让后宫之中伺机而动的毒物稍稍安分一些吧。 自封宫禁足之后,连续三日慕容景天都不曾踏足过萧绾心的柔仪宫。这样的情况,在以往是很少出现的。哪怕萧绾心一再宽慰自己,可是萧绾心心中的不安却是愈演愈烈。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种不安的情绪的,却是自己腹中隐隐的绞痛。 因为封宫禁足,即便郑易辰奉命照顾萧绾心腹中的孩子,可是在封宫禁足之后,郑易辰也只能每七日来请一次平安脉了。萧绾心只能宽慰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慕容景天的缘故吧。 这一日,壁珠却是站在廊下,气恼无比地扯着绢子。萧绾心远远地见了,便问道:“壁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的不高兴?” 壁珠见到萧绾心,赶紧跪下,道:“二小姐,奴婢没事——” 萧绾心淡然地看了壁珠一眼,缓缓道:“壁珠,你别打量着蒙我了,你满脸都写着不愿意呢!” 壁珠见自己瞒不过去了,这才无比气恼道:“二小姐,方才内务府的人来送二小姐安胎的药物,奴婢想着也是该到了去内务府领夏衣的时候了,便提了一句。结果内务府的人却给了好大的脸色,说什么柔仪宫的人又不用出去走动,要那么多衣裳干什么。” 内务府一向是见风使舵的,萧绾心听了壁珠的这一番话,心陡然一沉,可也随即恢复了温然的神色,道:“罢了,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二小姐!”壁珠急忙道,“二小姐您可是堂堂的从三品昭仪,又是怀着龙胎的,这帮内务府的人竟然敢如此搪塞应付,您也不怕——” “怕?光是我怕有什么用?”萧绾心冷冷道,“眼下我们除了静观其变,还能做什么?” 壁珠微微语塞,默默地垂下头来,低低道:“是……” 萧绾心扶着栏杆缓缓坐下,瞧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低低道:“这会儿皇上并不关注咱们柔仪宫,能保护这孩子的,就只有我们了。壁珠,你与蕊珠、小德子、清芬必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务必保护这孩子周全!” 壁珠一凛,赶紧跪下,道:“是,二小姐,奴婢明白了……”壁珠犹自不甘愿似的,道,“二小姐,奴婢总是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 “什么?”萧绾心问道。 壁珠咬了咬嘴唇,低低道:“二小姐,奴婢隐约听到了一些传闻。” “传闻?”萧绾心不禁一凛,生怕这几天来自己的胡思乱想会在壁珠的口中成真,道,“什么传闻?” 壁珠咬了咬嘴唇,仿佛极难开口似的,低低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可以入耳的话,二小姐还是不必听了……” 萧绾心急道:“我问你是什么传闻?” 壁珠只好道:“外头的人都在传——说二小姐您腹中的皇子不是皇上的,是延庆王的呢!” 第148章 抉择 听得壁珠说的这一句,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浑身都是晕沉沉的,随即便是痛入骨髓的疼痛。萧绾心只觉得腹中一抽,腹中的孩子仿佛也跟萧绾心一样开始不安起来。 壁珠敏锐地察觉到了萧绾心的变化,赶紧扶住了萧绾心的胳膊,关切道:“二小姐,二小姐,您怎么了?”壁珠见到萧绾心面色惨白,赶紧道,“二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应该说些话惹得二小姐不高兴……” “没事——”这样的话入耳,萧绾心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只得勉强撑着,低低道,“壁珠,我有些不适,你先扶我进内殿去吧。” 尽管是云淡风轻的好日子,可是慕容景天的一点都无法舒心。在问政殿批折子时,慕容景天也隐隐含着怒气。 福公公垂着脑袋,在一边研着墨,低低道:“皇上,小的听闻,太后娘娘最近凤体违和,您若是得空,不如去慈宁宫瞧一瞧太后娘娘吧——” “母后娘娘又怎么了?”慕容景天问道。 福公公垂着脑袋,低低道:“没什么,只是后宫流言纷纷,太后娘娘与皇上母子情深,担心皇上,所以一时急火攻心,就病了。” 慕容景天叹了一口气,随手把笔搁下,缓缓道:“既然如此,朕去慈宁宫,瞧瞧母后娘娘。” 慈宁宫内,檀香的气息弥漫开来,煞是好闻。几个小宫女已经捧了新鲜的花草来奉在慈宁宫四周,看着倒也舒心。皇太后缓缓地抽了一口水烟,疏懒地半躺在床榻上,只是由着宫女揉着腿。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进了来,恭顺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娘娘,母后娘娘万安——” 皇太后见是慕容景天来了,只是淡淡开口道:“原来是皇上来了,快起来吧。” 说罢,皇太后磕了磕手上的护甲,示意宫女仆从们都下去,这才道:“哀家想着,这会儿皇上也该过来了。” 慕容景天尴尬地笑了笑,道:“母后娘娘是儿臣的生母,自然是明白儿臣的。” “嗯——”皇太后懒懒道,“说罢,什么事。”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母后娘娘这话也就奇怪了,儿臣是来慈宁宫看望母后娘娘,能有什么事呢?自然是在母后娘娘跟前尽孝了。” 听了慕容景天的这一番话,皇太后不禁嗤笑了一声,淡然道:“怎么,皇上,你打量着哀家老了,不出这慈宁宫了,就看不清楚这未央宫里的是是非非了么?”皇太后抚了抚鬓角道,“皇上是因为宸昭仪的事情过来的吧。” 见皇太后一下子说中自己的心事,慕容景天不禁嘴角一抽,道:“是哪个多嘴的宫人跟母后娘娘嚼舌根了!” “乱嚼舌根?这了是关乎皇族血脉的大事!嚼舌根的宫人和怀着血统不明孩子的妃嫔,哪一个更重要,皇上,你自己掂量掂量!”皇太后厉声道。 慕容景天一凛,赶紧跪下,道:“母后你那姑娘息怒!儿臣不是有意冲撞母后娘娘的……” 皇太后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却是淡淡一笑,道:“行了,快起来吧。你的哀家唯一的儿子,哀家哪里会真的生皇上的气。只是……”皇太后话锋一转,道,“这件事,哀家奉劝皇上一句——皇上,你不得不用心了。” 慕容景天低低道:“儿臣正是疑惑不解,所以才来向母后娘娘讨教。” “讨教?”皇太后嗤笑一声,道,“哀家是在这慈宁宫中大门不出的老婆子,有什么好让皇上你讨教的——” 慕容景天却是恭顺道:“母后娘娘虽然如今位居慈宁宫,不问世事,可是母后娘娘在父皇一朝沉浮多年,又位居后位,看着后宫的妃嫔你方唱罢我登场——母后娘娘若是没有几分手段,怎能保住你我母子二人一世安稳呢?” 皇太后略略含笑,淡然道:“皇上果然是心细如发——行了,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慕容景天这才缓缓坐下。皇太后瞧了一眼慕容景天,道:“几日不见,皇上倒是憔悴了不少。可见这后宫流言纷扰,果然是让皇上倍觉疲乏呢!” 慕容景天淡然道:“母后娘娘明鉴,再怎么艰难,儿臣都会承受。” “嗯——”皇太后淡淡道,“这话到是有骨气。行了,现在这慈宁宫中只有咱们母子,何必弄那些虚的。你有什么话,就说罢!” 慕容景天思忖着开口道:“不过是后宫流言罢了。皇后曾经向儿臣进言,说过此事。另外,贤妃带了延庆王府的的一个奴婢来,儿臣也问过话了。” “结果呢?”皇太后直截了当地问。 慕容景天咬了咬嘴唇,勉强开口道:“其实,宸昭仪的这一胎,实在是可疑……” “是么?”皇太后听得后宫妃嫔可能不洁,却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一笑,道,“这孩子既然可疑,那么简单——只要弄没了就是了。” 慕容景天听到皇太后如此轻描淡写,不禁一凛,哀声道:“母后娘娘——” “皇族血脉,不容玷污!!!”皇太后突然一改方才的温然神色,厉声道,“皇上一向杀伐严厉,怎么如今到了自己妃嫔的身上,却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慕容景天低低道:“实在是……实在也是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宸昭仪腹中的孩子不是朕的。母后娘娘,这件事稍有一个不谨慎,错杀的就是儿臣自己的骨血啊!” 皇太后不禁嗤笑一声,道:“证据?皇上真是糊涂了,这样的事情,皇上还要证据?” 皇太后用自己的七宝护甲敲了敲桌子,冷然道:“宁可错杀一个,不能放任一个!皇上,你还年轻,以后你想要孩子,还能拥有更多。哀家不说别的,哪怕是你还想与宸昭仪有孩子,只要这件事处理得当,哀家权当自己老地头晕眼花,也能帮着你遮掩过去。” 皇太后微微正色,继续道:“皇上,妃嫔如何或许并不要紧,只是这皇族的血脉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皇上,这个孩子,哪怕是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能留下去了!难道皇上你要等着宸昭仪十个月的孕气到了,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么?那个时候,皇上你看着这个孩子,却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皇上,难道那个时候你就下的去手了么?” “母后娘娘!”慕容景天失声道。 “好了——”皇太后伸出手来,慈母一般地安抚着慕容景天,温然道,“哀家知道皇后虽然与贤妃素来不睦,可是如今宸昭仪怀有龙胎,难保她们两个不会联手扳倒宸昭仪。但是皇上,你要明白,这件事,你能看得清楚,却不能不装糊涂。不管皇后与贤妃对你说了什么,不管皇上你如何疑惑,宸昭仪如今的这个孩子,哀家奉劝你一句——这孩子,断断不能留。”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根本无法下定决心似的,低低道:“母后娘娘……” 皇太后见到慕容景天的表情,不禁哑然一笑,温然道:“好孩子,你是哀家唯一的儿子,难道哀家还会害你不成么?好孩子,快起来——以前你的凌厉气度都去哪儿了?” 皇太后略点了点头,道:“哀家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还年轻,以后,你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你想与宸昭仪再有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皇上,这个孩子,你不能留!” “母后娘娘……可是,这或许是儿臣与宸昭仪的第一个孩子。”慕容景天颤抖着声音道。 “别怕,儿子——”皇太后温然按压住慕容景天的手,低低道,“如果你实在是下不去手,那就由哀家来替你做。左右不是你做下的事情,以后你面对宸昭仪,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负担。” 慕容景天仿佛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一般,只觉得浑身的每一块骨骼都出奇的疼痛。半晌,慕容景天勉强开口道:“儿臣不是害怕。儿臣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皇太后不禁嗤笑了一声,道,“倘若是宸昭仪真的生下别人的孩子,怎么,皇上你就甘心了?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听哀家一句劝,你还会有孩子的,哪怕你实在是喜欢宸昭仪,你与宸昭仪也是可以有孩子的。但是,现在的这个孩子,万万留不得!” 内殿之中,檀香的气味隐隐约约。檀香,原本是最安心凝神的香料,可是如今慕容景天闻来,却只觉得仿佛有着刺骨的疼痛。慕容景天的双眼红红的,是觉得脑袋几乎要炸裂似的—— 自己真的要下手么?可是,万一萧绾心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呢?自己难道就要这样让自己的孩子枉死么? 看着皇太后沉静的面庞,慕容景天却久久不能心安。皇太后在后宫之中浸淫多年,杀伐决断无不凌厉——或许,母后娘娘的话是对的。 半晌,慕容景天咬了咬牙,低低道:“是,儿臣明白了。” 第149章 剧痛 封宫禁足的日子,仿佛永远也过不完似的。 刚开始,还仅仅是封宫禁足罢了,柔仪宫中,昭仪一位应有的供应一概不缺。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日常饮食竟然也不是新鲜的了。呈上来的膳食汤菜更是一煮再煮,生硬地根本咬不动。看着那些油腻腻的,泛着一层油白的膳食,更是让人作呕。 萧绾心怀着身孕尚且是如此待遇,下头的宫人们就更不不必说了。柔仪宫宫人们的饭食常常是是馊腐败坏的。因此,柔仪宫中渐渐地便更是怨声载道。 蕊珠虽然明知道,经过此次流言之祸,萧绾心已渐渐呈现了失宠之态,可是蕊珠还是一直按压着自己的难过,尽可能逗萧绾心开心——毕竟,萧绾心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呢! 如此天气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可是萧绾心却再也不能展露笑脸:那样的流言,到底也开始打扰柔仪宫的宁静了。 尽管柔仪宫已经全部封宫禁足,可是流言却殃及了未央宫的没一个角落——哪怕是如今仿佛超脱俗世之外的柔仪宫,也是一样的。 渐渐的,柔仪宫的宫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时常萧绾心在睡得不安稳的时候,就能听见宫人们在自己的窗子下乱嚼舌根,随意凭借着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意淫出许多根本不存在的腌臜事情来。一桩桩,一件件,不堪入耳。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自然是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的,可是,除了蕊珠和壁珠之外,会有人相信自己与腹中孩子的清白么? 说起来,终究是无力罢了—— 这一日,午后显得十分温暖。萧绾心最近身子一直不好,常常腹痛如绞。这一日下午稍稍安稳了一些,萧绾心便由着蕊珠和壁珠扶着自己坐在廊下,看着柔仪宫的宫人们装作忙乱的样子。 萧绾心瞧着那些宫人们,不禁苦笑一声道:“你看,他们都装作自己十分繁忙的样子,生怕我使唤他们做什么事情呢!” 壁珠咬了咬牙,不高兴道:“呸!一个个没心肝儿的,都是白眼狼!当初二小姐得宠的时候,一个个都上杆子往二小姐的裙子上爬。眼下后宫里头出了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东西,他们一个个的就都墙头草似的倒了!” 蕊珠横了一眼壁珠,冷冷开口道:“壁珠,清者自清,别人愿意说什么,且由得他们说去!咱们只要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萧绾心觉得心下烦闷无比,便问道:“蕊珠,眼下柔仪宫封宫禁足,已经又多久了?” 蕊珠无比担忧地瞧了萧绾心一眼,低低开口道:“奴婢瞧着,总快有一个月了吧。” “快一个月了——”萧绾心无比爱怜地扶着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温然道,“这孩子也七个月了。七个月了,孩子长得多块啊!用不了多久,我的孩子就可以出世,叫我一声母妃了。” 蕊珠望了一眼萧绾心,生怕萧绾心想不开,关切道:“二小姐,您可以定要保重身子啊——” “自然了。”萧绾心温然应和道,“我即便是不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孩子,我也会好好儿的。我一定会护这孩子周全的。”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洒扫的小宫女仿佛是听见了萧绾心的话,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壁珠一向手疾眼快,见到那个小宫女露出那样的神色,便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哪个小宫女,厉声道:“你个贱奴婢,狗眼睛往哪儿瞟呢?” 小宫女一愣,却是没好气道:“昭仪主子自己不检点,就不许奴婢们说说笑笑了么?” “你——”壁珠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扇在小宫女脸上,小宫女的脸顿时红肿了起来。 那小宫女顿是委屈怀里,厉声道:“壁珠姑娘,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目无尊上!”壁珠厉声道,“昭仪主子的事情,你不过是一个最卑贱不过的奴婢,有什么资格插嘴!” 小宫女愤愤道:“奴婢是身无分卑贱,可是壁珠姑娘,你就不是卑贱的奴婢了么?你不过也是个奴婢罢了,谁又比谁尊贵呢?” 壁珠还要再打,萧绾心却是厉声喝止了壁珠,道:“行了,壁珠!放开她!” 壁珠恨恨地道:“二小姐,这个小蹄子,不教训不行的!” “行了——”萧绾心冷冷地对那个小宫女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回头你找清芬要一些清凉去肿的药来自己敷上。眼下整个柔仪宫封宫禁足,让你们在柔仪宫里头陪着我,也实在是委屈你们了。” 那小宫女听到萧绾心都这么说了,虽然心里头有气,可这件事也是因自己而起,便也只好悻悻作罢了。 壁珠瞧着小宫女走远了,恨恨道:“二小姐,你也太好心了。咱们柔仪宫自己的人都干一个个爬到二小姐你的头上了,以后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呢?” 萧绾心觉得心中烦闷,不禁冷冷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不够出气么?” 壁珠搅着手里头的绢子,冷冷道:“奴婢才不解气呢!” 蕊珠赶紧道:“好壁珠,算了吧。咱们好事好好守着二小姐为好。” 正当萧绾心主仆三人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柔仪宫旁边的小角门被打开了。一个手里捧着雕漆食盒的宫女模样的人悄悄儿地进来了。 小宫女瞧见萧绾心,赶紧跑了过来,行礼道:“奴婢参见宸昭仪,宸昭仪万安——” 萧绾心见得这个小宫女脸生,便问道:“你是谁?” 小宫女懦懦地回答道:“奴婢贱名,恐污了尊耳。”说罢,小宫女赶忙道,“昭仪主子,能否让奴婢进入内殿说话?” 萧绾心见小宫女神色郑重,心中想着壁珠与蕊珠总是仪式在自己身边的,便也放心了几分,道:“好,随我进来吧……” 内殿之中,桃夭香粉的气味隐隐约约。萧绾心缓缓坐定,对着小宫女道:“有什么事,说罢。” 小宫女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随即打开了雕漆食盒,道:“奴婢是给昭仪主子送补品来了。” “补品?”萧绾心瞧着雕漆食盒里头,果然是一些孕妇常用的补品。萧绾心心下觉得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送补品了?” 小宫女恭顺道:“皇上虽然冷落了昭仪主子,可是对昭仪主子的心是不变的。眼下昭仪主子的日子过的艰难,奴婢就送来了这些补品来稍稍安慰昭仪主子。” 萧绾心隐隐觉得欢喜,道:“既然如此,你送过来就是了。” 小宫女听闻,赶紧捧了一碗汤药过来,道:“这药奴婢已经暖好了,请昭仪主子赶紧服用吧。” 蕊珠却是警觉道:“这汤药是什么做的?” 小宫女赶紧答道:“蕊珠姑娘,这药是用了砂仁、苏叶、藿香、黄芩、白术、当归等好的安胎药制成的。还是请昭仪主子赶紧喝下吧。” 萧绾心虽然隐隐有些担心,但还是接过了那汤药,缓缓喝下了。 壁珠警觉,便拉住了小宫女问东问西的。大约过了一刻钟,萧绾心依旧觉得安稳无恙,且腹中的疼痛似乎也有稍稍减轻的迹象。这个时候,萧绾心无声无息地向壁珠点了点头,壁珠这才放开了小宫女。 小宫女如逢大赦,赶紧跑开了。 蕊珠隐隐有些担忧,道:“奴婢总觉得怪怪的。” 萧绾心淡淡道:“如今已经过了一会儿了,我依旧安然无恙,此药想必无事。” 说罢,萧绾心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温然笑道:“至少,皇上心里头还是有我的。哪怕是封宫禁足,冷落了我,也还是惦记着我们的孩子。” 壁珠点了点头,道:“只要二小姐安安稳稳地生下皇子,咱们就不怕外头的流言纷纷。眼下,就只有皇后有一个大皇子。若是咱们的二小姐也声下了皇子,说不定连贤妃娘娘都要压过去了,直接封了贵妃呢!” 萧绾心见到壁珠欢快的样子,强忍住笑意,刮了一下壁珠的鼻子,笑着道:“行了,行了,整个柔仪宫就属你油嘴滑舌的……” 如此,主仆三人调笑着便也到了夜晚。 这一晚,膳食果然便地好一些了。萧绾心的胃口似乎也不错,晚膳用了不少。或许是一个悬着的心终于松泛下了的缘故,萧绾心隐隐觉得有些疲乏,便由着蕊珠服侍着自己早早卸妆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不知为何,萧绾心突然觉得腹痛难忍。萧绾心只觉得腹中仿佛是被坠了一块千斤巨石似的,只让自己直不起身子。 面色苍白的萧绾心再也忍不住疼痛,推醒了在一边守夜的蕊珠。蕊珠见到萧绾心疼痛异常的样子,实在是吓坏了,惊道:“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了啊——” “蕊珠……蕊珠……我的……孩子……”萧绾心气若游丝。 蕊珠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掀开被子一开,却只看见血淋淋的一片,已经浸透了锦被。 第150章 丧子 封宫,禁足。这样的旨意一天没有解除,柔仪宫的人就一天都出不去。 蕊珠一向小心谨慎,一直侍奉着萧绾心,而壁珠和小德子哀哭着跪在宫门,可是侍卫们毫不动摇,只是冷冷回应了旨意:“没有皇上或者皇后娘娘的旨意,柔仪宫的人不得踏出柔仪宫半步。”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难道以前二小姐待你们都不好么?你们一个个如今这么吃里扒外……若是二小姐肚子里的皇子有什么闪失,你们可担待得起么?”壁珠恨恨道。 “皇子?”这一回,却是侍卫们哈哈大笑起来,讥笑着道,“壁珠姑娘,您可别糊弄咱们了。宸昭仪是怀了身孕不假,可是,那孩子当真是皇上的么?若是这孩子真的是皇上的,皇上还能禁足宸昭仪么?” 壁珠虽然心里头有气,可是如今慕容景天种种表现出来,萧绾心的清白也的确难以分辨。壁珠微微哑口:眼下形势这样紧,萧绾心的清白,只怕是没人相信了。即便自己喊破了喉咙,也只能是让侍卫们窃笑罢了。 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眼睛红红的壁珠,赶紧拉了一下壁珠的袖子,哽咽着道:“行了,行了,壁珠姑娘。那些人一惯是势利的,咱们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说罢,小德子道:“壁珠姑娘,你还是赶紧去跟着蕊珠一起侍奉昭仪主子吧,可不能让昭仪主子有什么闪失啊!找太医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就是!” 壁珠心中实在是惦念萧绾心,便急急入殿去了。这个时候,不知怎的,却是嘉夫人来了。侍卫们赶紧拦住了嘉夫人,道:“嘉夫人万安,皇上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宸昭仪。” 嘉夫人淡淡道:“本宫明白。” 说罢,嘉夫人上前一步,道:“本宫方才为太皇太后侍疾,才准备回宫,却听见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里头的那一位到底也是昭仪,你们也不能太过分了。本宫这次过来,不踏入柔仪宫的大门,只跟柔仪宫的内监说几句话,就不算是坏了规矩吧?” 侍卫们微微哑口,赶紧道:“是,小的们明白了。” 嘉夫人看着小德子,忙道:“小德子,宸昭仪怎么了?” 小德子见到了嘉夫人,仿佛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磕头道:“嘉夫人!嘉夫人!求求您救一救昭仪主子吧!” 嘉夫人见到小德子如此焦急的样子,不禁心中一沉,道:“宸昭仪她怎么了?” 小德子哭着道:“宸昭仪她——她见红了!” “见红?”嘉夫人一凛,颤抖着道,“好好儿地,宸昭仪怎么会见红了?” 小德子连连磕头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嘉夫人,求求您了,叫个太医过来吧!若是晚了,只怕昭仪主子会母子俱损啊!” 嘉夫人再也来不及多想,立即道:“春雨,你去,去立即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给本宫叫到柔仪宫来!快!” 春雨低低道:“嘉夫人,这个时候去太医院请太医只怕是不妥。眼下,眼下宫门已经下钥了啊——” “下钥就再打开!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事情么?”嘉夫人急得直跺脚,道,“罢了,本宫亲自去!” 锥心刺骨的疼痛,仿佛绵绵迢迢,永无尽头。 待萧绾心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是蒙蒙亮了。萧绾心只觉得浑身冰冷,待自己疲乏地睁开双眼,看着蕊珠、壁珠她们都在守着自己,眼眶红红的。 这个时候,嘉夫人缓缓开口道:“好妹妹,你终于醒了么?” “嘉夫人……”萧绾心只觉得嘴中十分干涩,仿佛说一句话都要消耗掉极大的勇气一般,“嘉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壁珠哭着道:“二小姐,您终于醒过来了!您不知道,嘉夫人守了您一夜呢!” 嘉夫人见到萧绾心如此憔悴支离的样子,不禁垂泪道:“本宫哪怕是劳累一点,守妹妹一夜也是不要紧的。只是,妹妹的孩子,终究是保不住了……” “什么?”嘉夫人的这一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炸起。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瞬间一片空白,惊愕道,“嘉夫人,您说什么?” 蕊珠死死地抓住了萧绾心的手,哭着道:“二小姐节哀,孩子,没有了……” 萧绾心微微怔住,随即惊慌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却是那么的平坦。 ——孩子呢?孩子呢?孩子呢? 萧绾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腹,明明已经隆起了。自己是曾经感受过的,孩子在自己的腹中轻轻动着。这样的喜悦,孩子的父亲,慕容景天也是感受过的——自己的孩子,明明就呆在自己的腹中啊! 可是,这样平坦的小腹是怎么回事?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萧绾心只觉得天旋地转。 要哭么?哭——哭是什么?如果自己的眼睛哭瞎了,孩子就能回来了么? 蕊珠见到萧绾心失神的样子,便更是惊慌了起来,赶紧道:“二小姐,请节哀,以后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二小姐,奴婢知道你心里头难受。二小姐,如果你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外人,您就不要硬撑着了……” 可是,萧绾心只觉得眼中干涩无比,只是哽咽着握住蕊珠的手,道:“蕊珠,你怎么可以咒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他还安安稳稳地在我的肚子里——你也算是这孩子的姨娘,你怎么可以咒他呢?” 壁珠见到萧绾心如此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听到壁珠的哭声,不知怎么的,萧绾心的泪水也突然滑落。冰冷的脸颊上仿佛再也没有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哀伤与绝望——这孩子,明明已经快七个月了。七个月,孩子都成型了啊! “我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萧绾心怔怔地问道。 蕊珠和壁珠已经泣不成声,小德子便道:“启禀赵昭仪主子……皇上已经下旨,为了避免昭仪主子伤心,方才已经带孩子走了。所以,小的们也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 “孩子,带走了?”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吞下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涩地自己几乎要吐出来,“孩子被皇上带走了?哪怕是孩子保不住了,都不让我这个当母亲的看一看我的孩子?” 嘉夫人低低宽慰道:“妹妹,你也不要伤心了,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你看着的话,也只能是徒增伤心。皇上也是为你着想,才带了孩子走的。好妹妹,你节哀——以后,你还会有孩子的。” “是么?”萧绾心几乎欲哭无泪,“我的孩子就这样白白地没了?嘉夫人,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其实萧绾心什么都没有做错。若是真的错了,也是未央宫之中纷纷扰扰的流言错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匕首自然是能伤人的,可是纷纷流言才更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萧绾心怎会不明白,这孩子没得蹊跷呢? 再多的眼泪,也无法抹平萧绾心心中的哀痛。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悲哀与绝望。 哀莫大于心死。自己的身子一直不好,可是,每一次慕容景天都会守在自己的身边。但是,这一次,自己的孩子没有了,慕容景天却一直不在自己的,反倒是平日里交情不多的嘉夫人在守着。 即便萧绾心在如何自欺欺人,可是这一次,萧绾心却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了。 萧绾心拼命地告诉自己,冷落也好,封宫禁足也好,都是慕容景天保护自己的办法。慕容景天,那个自己倾尽全新爱慕着的男子,就是自己的良人。在这纷纷尘世之中,能得此一个良人,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慕容景天是说过的:“绾儿,别怕,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那样温柔的情话,犹在耳畔。可是,现在呢?自己与他的孩子没有了,他慕容景天都不来看望自己。 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啊!就这样带走了? 萧绾心蜷缩着,用自己瘦弱的双臂环环抱住自己,任凭泪水肆意而出,浸透自己单薄的衣衫。衣衫上,那种淡淡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那是这个孩子永远离开痕迹。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萧绾心的眼泪仿佛已经枯干了。萧绾心红肿着双眼,微微抬起头——天已经大亮了。萧绾心望了一眼窗外,一看外头就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也是,温暖的夏天就快到了。只是,夏天么?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那么阴冷呢?在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和对夫君的信任之后,这未央宫中,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自己去爱的? 正当这个时候,小德子从殿外进了来,对着萧绾心行了一礼,道:“昭仪主子,皇上有旨,解了咱们柔仪宫的封宫禁足。昭仪主子,您看,皇上很快就要来了……” 第151章 寒声 然而,小德子的盼望,并没有实现。柔仪宫本就偏远,在萧绾心骤然失子之后,柔仪宫便更是寂静如同冷宫一般了。 萧绾心是在有了将近七个月身孕的时候失去孩子的。这一次小产,严重地损伤了萧绾心的健康。即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又有着郑易辰悉心的治疗,可是萧绾心依旧身子十分虚弱,甚至如常无法下床行走。 尽管萧绾心每天木然地喝着蕊珠煎好的药,可是萧绾心的身子却一直都无法完全恢复。其实,蕊珠是明白的,相比身子是损伤,萧绾心这一次却更是彻底地伤了心了。 尽管慕容景天从来真正没有质疑过这个孩子的血统,可是如今蕊珠看着慕容景天做出来的种种,却都是昭示着他的心思的——慕容景天认为,这个孩子,是延庆王的。 这对于萧绾心来说,禁足也好,封宫也罢,都不要紧。自己深爱的男子的猜疑才是最致命的伤痛。这样被心爱的男子所猜疑的感觉,是远胜于骤然失去孩子的痛苦。尽管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是萧绾心似乎也隐约猜到了:一定是,也只可能是慕容景天容不下这个孩子,所以才不让这个孩子活在世上。 在这寂静的日子里,只有萧绾青、苏梦笙和纯嫔、嘉夫人来看过自己。萧绾青见到妹妹从烈火烹油的富贵专宠骤然变成如此寂寥的样子,心疼无比,更多的却是焦急。 苏梦笙则一向是个胆小怕事的。苏梦笙人微言轻,在慕容景天昙花一现的宠爱过后便弃之不管。如今,苏梦笙在未央宫中,又一向说不上话,因此大多的时候也只是陪着萧绾心而已。 至于嘉夫人,她虽然时常送来补品,可是也不常常踏足柔仪宫中。毕竟,嘉夫人到底也需要依附着皇后才能安稳度日。只是嘉夫人相比着别的妃嫔的落井下石,言语中伤,也算是好心相待的了。 这一日,却是纯嫔来了柔仪宫。 纯嫔一如往常的样子,喜欢穿淡色的衣裳。这一日,纯嫔穿了一身天水碧的织锦长裙,头上戴了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踏着双色缎孔雀线珠绣芙蓉软底鞋便姗姗而来。 进了内殿之中,纯嫔淡然行礼道:“臣妾棠梨宫纯嫔,参见宸昭仪,宸昭仪万安——” 萧绾心却是木然地瞧了一眼纯嫔,勉强笑着道:“纯嫔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纯嫔也不答话,只是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一个雕漆食盒,柔声道:“妹妹知道宸姐姐心情不佳,所以特意带了些好吃的过来。” 说罢,纯嫔从雕漆食盒中拿出了一个白瓷碗,道:“宸姐姐,这可是好药。妹妹相信,这一剂下去,姐姐的病就会好上许多。” “是么?”萧绾心瞥了那白瓷碗一眼,淡然一笑,缓缓道,“这药竟有这样的用处么?” 纯嫔狡黠一笑,只是道:“姐姐信与不信,一试便知。” 萧绾心从纯嫔的手上接过的白瓷碗,微微抿了一口,随即只觉得浑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那中迫近心脏的苦涩,霎时之间刺激到了萧绾心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萧绾心双手一颤,握不住了那一支白瓷碗。只听见清脆一声,那白瓷碗惨然坠地,只剩下一团弥乱不堪的汤药和星星片片的碎瓷片。 小宫女明伊原本在殿外侍奉,骤然见内殿有东西破碎的声音,便赶紧跑进来,关切道:“昭仪主子——” 萧绾心口中酸涩,只觉得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萧绾心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明伊出去。 纯嫔瞧着明伊,慢悠悠地道:“好了,这里没事,有我侍奉宸姐姐,你只要出去伺候就是了。” 明伊见到纯嫔神色郑重,便低低地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萧绾心这才渐渐缓过神来,道:“纯妹妹,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么?”纯嫔淡然一笑,道,“这是黄连配了莲心熬成的汤药——怎么样,宸姐姐的心痛病可好一些了么?” “黄连?莲心?”萧绾心惊愕道,“这些都是寒凉之物……” 纯嫔略微沉吟道:“寒凉之物么?可是,最凉不过人心啊!黄连与莲心再寒凉,能凉过人心么?黄连与莲心再苦,能苦过姐姐的心么?” 说罢,纯嫔恳切开口道:“这汤药之中的黄连之苦,是妹妹想告诉姐姐,外头的流言依旧疯传,姐姐当初再如何充耳不闻,如今也是不能不问了。” 纯嫔顿了顿,方道:“而这汤药中的莲心之苦,是妹妹想要告诉姐姐,孩子已经没了,真的没了。若是姐姐再意志消沉下去,孩子没得冤屈不说,姐姐只怕也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万劫——不复?”萧绾心喃喃道。 纯嫔紧紧地握住了萧绾心的手,关切道:“宸姐姐,你要去乾元宫,与皇上说个明白……” “皇上?”萧绾心听到纯嫔的一番话,却是冷然一笑,道,“他容不下我的孩子,我又何必去见他!心既然已经伤透了,孩子也没有了,我要这随时会付诸流水的恩宠有什么意思?!” 纯嫔知道萧绾心心中悲痛,却也只能恳切道,:“宸姐姐,咱们既然都是生活在这未央宫的女人,就不得不苟延残喘。恩宠,宸姐姐你最看不上的恩宠,才是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宸姐姐,宸姐姐,你与皇上之间有心结。既然有心结,就必须去解开。否则,姐姐的恩宠,就算是真的断绝了!” “断就断了吧……”萧绾心颤声道,“断了吧,这样的恩宠,要着也没意思。他终究是不信我的,反而愿意相信那些莫须有的流言。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纯妹妹,你叫我如何能忘记?杀死我的孩子,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纯嫔死死地攥住了萧绾心的手,关切道:“姐姐,你可以不顾及自己,可是你不能不顾及你枉死的孩子——还有,你的父母族人!” “他们怎么了?”萧绾心惊愕道,“他们出什么事了?” 纯嫔目光一柔,道:“宸姐姐还不知道么?贤妃娘娘的父亲已经参了宸姐姐的兄长一本了。” “为什么?”萧绾心心中陡然一沉,道,“我哥哥他怎么了?” 纯嫔低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宸姐姐,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妹妹今日送来的这一碗药,可以缓解你身上的病痛,但是你心里的痛,只能自己去治疗。否则,妹妹只当今日破口婆心劝说的,是一个无用的人罢了。”说罢,纯嫔恭顺行了一礼,缓缓离去。 看着纯嫔离去的身影,萧绾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宠冠后宫的萧绾心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如今已然是失宠。可是如今,那些伺机而动的毒物又开始盯着她的父母族人了么? 萧绾心心中的恨无法发泄,只得死死攥紧了拳头,仿佛是要靠着这样的举动来给自己增添一份力量。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只是在自己的掌心留下了几道血红的指甲印。萧绾心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点点红痕,不禁齿冷。 这个时候,蕊珠悄然入殿,行了一礼,低低道:“二小姐。” “怎么了?”萧绾心也不看蕊珠,只是勉强道。 蕊珠的心中愁苦无比,却只得如实道:“二小姐,上头已经下旨了。” “什么旨意?”萧绾心隐隐有着哭腔。 蕊珠低低道:“张更衣忌恨宸昭仪独占盛宠,又怀有龙胎,一时忌恨,让自己宫中的小宫女偷偷送来还有打胎药的补品,导致宸昭仪失去了孩子……” 蕊珠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张更衣有违妃嫔品行,着废去位份,打入冷宫;送来补品的小宫女赐死。柔仪宫宸昭仪骤然失子,皇上满心痛惜,意思是要晋封您的位份了。” “晋封?”萧绾心竟然笑出了声,只是眼中的泪水却更加肆无忌惮,“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空要这位份有什么意思?” 蕊珠低低道:“二小姐,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二小姐,晋封的旨意很快就要到了,您很快就是这柔仪宫的主位了。二小姐,您应该高兴才是。” 萧绾心连连冷笑,道:“是啊,我应该高兴才是——不,我应该称呼自己为‘本宫’了。真好啊,我没有了自己的孩子,却得到了位份。张更衣,那样胆小怕事的一个妃嫔,就这样被安了一顶‘谋害妃嫔’的帽子,连我都替她心痛!” 蕊珠缓步上前,低低道:“二小姐,这是皇上的旨意,谁都无法更改。” 萧绾心微微闭上眼睛,想让自己颤抖的声音稍稍平静一些:“是啊,皇上铁了心要做的事情,咱们有什么办法?”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海公公便领了人过来宣读册封的旨意了。 萧绾心木然地跪在地上,看着海公公喜笑颜开得宣读晋封的旨意,之后木然接过圣旨,默然叩拜:“臣妾柔仪宫宸妃,谢主隆恩!” 第152章 沉浮 这样寂静而冷清的日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即便如今萧绾心已经晋封到了妃位,可是萧绾心失宠的态势,却并没有因为这次晋封而有所缓解。失宠,大局已定。 虽然已经是夏天了,可是已经身为宸妃的萧绾心木然地看着宫人们打扫着柔仪宫,心中却忍不住发冷。 这个时候,壁珠悄悄儿地拿了一件披风过来,温然道:“二小姐,您别在风口上站着了。您自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吹了风,落了病根儿就不好了。二小姐,您还是快进去吧。” 萧绾心默然地点头,身子却是不动,道:“是啊,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壁珠,皇上有多久没来过咱们的柔仪宫了?” 壁珠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萧绾心,低低开口道:“启禀二小姐,自打封宫开始,皇上就不曾来过咱们柔仪宫了。虽然如今二小姐已经晋封为宸妃,可是皇上也没有来过。” “是么——”虽然听得壁珠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可是萧绾心却是神情淡然,只是道,“那么,最近都是谁侍寝呢?” 壁珠掰着手指,低低开口道:“最得宠的自然就是贤妃娘娘了。另外,除了贤妃娘娘之外,奴婢听闻皇上最近得了一对大小李美人,很是宠爱。奴婢听说,这姐俩儿是双胞胎,皇上都很是喜欢。再其次的,便是皇后娘娘、纯嫔主子和其他的几个妃嫔。不过,皇上也只是偶尔去坐一坐罢了。若是论起得宠,还是贤妃和皇上新得的大小李美人。” “是么?到底也是细水长流的恩宠啊!”萧绾心似是感叹,似是自哀,只是道,“壁珠,你瞧瞧本宫,本宫的容颜很憔悴么?” 经过丧子一事,萧绾心原本就消瘦的身体更是消瘦了几分。如今的萧绾心,虽然穿着宽宽大大的妃位服饰,可是因为身材的过于瘦弱,已经完全穿不出这宫装的华贵之感了。 可是,壁珠怎能如此呢?壁珠只得红着眼睛,低低开口道:“二小姐容颜依旧。只是,您消瘦了太多……” 萧绾心凄苦一笑,道:“是啊,这人经过的事儿多了,人自然也就憔悴了。” 壁珠瞧见萧绾心的样子,不禁低低劝慰道:“二小姐,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壁珠咬咬嘴唇,道,“奴婢们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是二小姐,您实在是太委屈了。奴婢看着您这样憔悴支离的样子,奴婢心痛。” 萧绾心木然地仰起头,淡然道:“本宫是宸妃了,皇上应允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本宫还有什么可求的。不过是活在着四四方方的柔仪宫里,过一天,算一天吧——” 壁珠看着萧绾心的眼角隐有泪意,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帮着萧绾心拉了拉衣裳,默然地站在了萧绾心的身边。 未央宫的夜晚,仿佛比外头更长,更幽邃。哪怕是在华丽如斯的凤寰宫中,那幽幽的红烛,也只能平添一丝凄凉意味。 凤寰宫中,嘉夫人伺候着皇后沐浴更衣,又亲自点上了安神香。 皇后侧躺在榻上,淡然瞧着嘉夫人,缓缓道:“如今你好歹也是在夫人一位了,怎么的还忙前忙后地做这些微末的事情。”说罢,皇后随手拾过一枚果子吃了,这才缓缓道,“真是委屈你了——” “臣妾不委屈——”嘉夫人恭顺一笑,婉然道,“倒是皇后娘娘费心筹谋,臣妾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实在是有愧。如今臣妾得空,自然是要过来侍奉皇后娘娘的。” 听了嘉夫人的这一番话,皇后却不禁嗤笑道:“这话就错了——”皇后微微直起身子,正色道,“本宫原本以为你与宸妃是有话说的,还怕你会怎么着呢!” “怎会?”嘉夫人温然一笑,道,“臣妾自入宫以来就追随着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觉得宸妃年纪轻,早早地就没了孩子,实在是可惜了。” 皇后略一挑眉,淡淡道:“是啊,你不要多心,本宫也不过是多一重心思罢了。毕竟啊,这活在后宫里的女人,那一个不是如履薄冰的。本宫让清芬给宸妃送去了那样的好东西,原本是想着让宸妃胎动不安,却不想竟然顺水推舟,做成了这样的一桩事。”皇后幽幽一闭眼,道,“也算是上天相助于本宫啊……” 这个时候,皇后略一挑眉,示意嘉夫人递给自己一枚果子,这才幽幽道:“宸妃,宸妃……这个‘宸’字,当真是好封号,好兆头。只是,这明升暗降,这后宫里头谁看不出来?大家都心里有数罢了。想必最近,宸妃的日子也不好过。” 嘉夫人隐隐含忧,低低道:“其实,皇后娘娘您不至于此。” “是么?”皇后轻启朱唇,淡淡道,“本宫不至于此,那贤妃呢?嘉夫人,咱们姐妹两个被贤妃如此打压,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下去么?” 嘉夫人微微哑口,只好道:“是,臣妾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 “嗯……”皇后似乎对嘉夫人的反应很满意,便又道,“对了,皇上最近可去咸福宫看你么?” 嘉夫人不禁汗颜,低低道:“臣妾无福,是早就断了恩宠的。” “啧啧!”皇后不禁感叹道,“你这样好的容貌,这样好的性子,皇上若不宠爱,当真是辜负红颜了。” 嘉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低低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如今,臣妾的年纪不算轻了,难怪皇上不喜欢。对了,皇上不是最近刚得了一对大小李美人么?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这样的一对娇然的姐妹花儿,难得皇上喜欢啊……” 听了嘉夫人的一番话,皇后却是不禁嗤笑,道:“那有什么,她们不过只是乐府琵琶部里的一对乐伎罢了,身份连宫女都不如。皇上若是宠,那就宠吧,能怎样呢?大小李美人的身份摆在那儿呢,本宫倒是不信了,她们还能翻出天去?” “是——”嘉夫人恭顺道,“其实,皇上不管宠着谁,总要有咱们自己的人才好。” 皇后略微沉吟,点了点头,道:“是,此话在理。皇上正是如狼似虎,需要人的年纪,咱们呀,一个个地都让皇上看得腻了,也是得让几个新人进来了。”皇后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这人一定要挑仔细了,万万不能出现像是宸妃这样有心气的人了。” 嘉夫人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臣妾倒是有一个推荐。” “是么?”皇后笑道,“能入妹妹你的眼的,想必一定是绝代佳丽——不知是谁呢?” 嘉夫人正色道:“重华宫,萧贵人。” “萧贵人?”皇后惊愕道,“萧贵人不是宸妃的姐姐么?怎么——” “虽然萧贵人与宸妃是血亲姐妹,可是却一直不甚和睦。”嘉夫人正色道,“皇后娘娘,您稍稍一想便可知道了。宸妃自打入宫以来,圣宠优渥,可是萧贵人却一直默默无闻。哪怕是住在臣妾宫里的苏良人,也稍稍得过宠。不像是萧贵人,一直恩宠稀薄。” 嘉夫人又递上一枚果子,道:“其实萧贵人的容貌堪称绝色,又极其善于舞蹈——只要好好调教着,倒是个能用的人。” 皇后点了点头,却不安道:“她萧贵人毕竟是宸妃的亲姐姐。若是萧贵人得宠,难保皇上不会再度垂怜宸妃……” 嘉夫人笑道:“其实,皇上就算是再度垂怜宸妃又能怎样呢?心结到底是种下了。哪怕是皇上还想跟以前一样,宸妃愿意么?”嘉夫人眼眸一闪,道,“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皇后温然道:“嘉夫人果然心思细腻。既然你都想得明白了,那就这么做吧!只是,上一次萧贵人讨巧卖乖,犯了皇上的忌讳,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嘉夫人恭顺一礼,道:“是,皇后娘娘,臣妾自然是明白的。” 而这一边,重华宫中,萧绾青却是舞了又舞。最后,冰绡瞧着萧绾青直硬撑着喘着粗气,心疼道:“大小姐,您也实在是太用功了。这都深夜了,您应该休息了。” “我不能休息……”萧绾青冷冷道,“眼下绾心已然失宠。如今得宠的,便是贤妃和大小李美人。大小李美人不过是乐府的琵琶伎,不足为虑。眼下皇上没有合适的宠妃,我必得把握住这次机会,一举重得盛宠。” 冰绡无比担忧道:“大小姐,上次的事情,奴婢……” “上次是我太过心急了。”萧绾青低低道,“这一次,不会了。我一定会拿捏住机会,一定要得到皇上的宠爱。”萧绾青微微一笑,道,“更何况,这回我还有嘉夫人的提携。” 冰绡低低道:“大小姐,嘉夫人周旋在皇后娘娘与宸妃娘娘之间——如今宸妃娘娘失宠,嘉夫人便给您送来了可以保持身姿轻盈的药丸。只是,嘉夫人真的可靠么?” “可不可靠,都不紧要——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若是我真的得宠了,还管她嘉夫人做什么?”萧绾青悄然一笑,将一抹得意轻轻掩去。 冰绡见到萧绾青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默然地垂下了头。 第153章 激怒 独处的日子,萧绾心除了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处请安,还有去宝华寺祈福之外,便是足不出户,更是常常许久不踏出宫门一步。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当初盛宠一时的宸妃娘娘,就像是许多在后宫之中沉浮的女子那样,红颜未老恩先断,从此断绝了恩宠。以后,不过是这未央宫里的一个伤心人罢了。 纷纷流言,并没有因为萧绾心的失宠而稍稍褪去,反而因为萧绾心的无人照料而变本加厉。可是,更多的时候,萧绾心却是学会了充耳不闻。对于外头的讥讽与嘲笑,萧绾心从不在乎,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抄写着经文,在将这些经文在宝华寺里焚尽。 这一日,大周京都中微微下着冷雨。虽然已经到了夏天,可是不知为何,萧绾心却依旧觉得冰寒彻骨,仿佛无论如何都暖不过来。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心中郁结,再加上小产而导致萧绾心身子虚弱的缘故,此时的萧绾心,除了一双眼睛还偶有光彩之外,却是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不仅如此,萧绾心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原本萧绾心就双肩如削,身材瘦小,如今少了滋养,便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壁珠扶着削瘦的萧绾心在宫道上低着头走着,可是突然觉得面前一阻,却仿佛是是碰见了谁似的。壁珠略微扬起头,见到了面前的人,不耐烦地行了一礼,道:“原来是李淑媛。奴婢参见李淑媛,李淑媛万安——” 这一日李淑媛穿着湖蓝色印暗金竹叶纹绞金丝宫装,头上戴着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和金丝八宝攒珠钗,显得华贵不已。相比之下,倒是身在妃位的萧绾心显得衣着寒酸,不耐看了。 李淑媛见到萧绾心如此憔悴不堪的样子,不禁略一挑眉,道:“原来是宸妃娘娘啊——”李淑媛淡然一笑,道,“只是可惜,我这儿可抱着二公主呢,不方便给宸妃娘娘行礼啊!” “你!”壁珠刚要发作,萧绾心却按住了壁珠的手,只是温然一笑,道,“本宫乃是妃位,李淑媛不过只是位在淑媛。云泥之别,高低有分,本宫自然不会在意。” 说罢,萧绾心笑着招呼了一下二公主,道:“二公主,你可还记得本宫么?” 二公主被李淑媛抱在怀中,扑扇着一对大眼睛,道:“宸娘娘,我记得宸娘娘……宸娘娘还救过我呢!”说罢,二公主便是扭股糖似的不安份了,道,“母妃,母妃,我要宸娘娘抱,我要宸娘娘抱——” 见到二公主对萧绾心如此亲昵,李淑媛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厉声道:“死丫头!你也是太不知好歹了!你宸妃娘娘身子弱,哪里抱得动你!”说罢,李淑媛轻蔑地瞥了一眼萧绾心,道,“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看见别人的孩子可不就喜欢得紧了!” 这个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却是壁珠一个挥手,狠狠地扇了李淑媛一巴掌。 李淑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给打懵了,只听见壁珠道,“我们家主子乃是六妃之一,李淑媛说话还请客气一些!否则,就别怪奴婢我下手不知轻重了!” 李淑媛骤然受辱,更是勃然大怒,随手把二公主丢给旁边的宫女,跟着就要跟壁珠撕打起来。 “住手!”远远地,却是一个八人仪驾过了来,只见那软轿上的女子淡然开口道,“李淑媛好歹是生育了二公主的妃嫔,哪怕李淑媛不要脸面了,也要顾及着二公主的颜面。这样跟卑贱的奴婢打起来,算个什么呢?” 李淑媛一凛,见是贤妃来了,也不顾着小雨纷纷,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妾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万安!” 只见贤妃今日穿的是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宫装,内里还衬了妃红色的锦缎裹胸,更是显得身材丰润。贤妃衣裳的袖口上绣着几只精致的金纹蝴蝶,那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芍药花边,裙摆上的一层淡薄如清雾的绢纱与贤妃腰间的那一条鹅黄腰带的相护映衬下,更是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 贤妃点了点头,扶了吉祥的手缓缓下轿,李淑媛抬头一看,只见贤妃的颈前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和耳旁坠着的一对玉蝴蝶掐金丝耳坠,一看便知道是极好的东西。 贤妃略一挑眉,只是抚了抚头上的赤金玫瑰簪子和鬓边的一朵玉兰,这才淡淡开口道:“李淑媛,你毕竟是身份贵重的妃嫔,这样冒冒失失的,实在是失了皇家的气度!” 李淑媛赶紧开口道:“贤妃娘娘,您有所不知——不是我没有皇家的气度,只是宸妃娘娘目中无人,仗着自己的位份比我高了那么一点儿,就在宫道上撒泼耍浑呢!” “是么?”贤妃听到李淑媛提及萧绾心,不禁柳眉一抬,道,“宸妃,你不过只在小小妃位,就敢这样骄纵跋扈了么?” 萧绾心也不欲与贤妃争执,只是按着位份行礼道:“柔仪宫宸妃,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万安——” 贤妃见到萧绾心如此恭顺的样子,不禁嗤笑,道:“哎哟,礼数倒是不错。果然是失了恩宠,就安稳了一些了。”说罢,贤妃抚着手上的那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缓缓道,“这没了孩子,果然就清静了啊!” 壁珠原本对贤妃折损自己容貌的事情就怀恨在心,如今听着贤妃挑起了萧绾心的痛处,便更是十分不快。只见壁珠冷然道:“我们家宸妃娘娘一时不慎,这才没了孩子。只是,那是张更衣做下的孽,凭什么就让我们宸妃娘娘受了?” 说罢,壁珠“啧啧”一声,道:“好歹我们家宸妃娘娘也算是生养过的,总好过贤妃娘娘您一直腹中空空,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啊!” 壁珠的这一席话说得极狠,贤妃当即就变了脸色,厉声道:“贱婢!给本宫跪下!” 壁珠本就愤愤地,哪里会听贤妃的话,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不出声。萧绾心本就不欲多时,听到壁珠如此一说,便赶紧道:“壁珠,你怎么能冲撞贤妃娘娘,立即给贤妃娘娘道歉!” 贤妃却是冷冷一笑,道:“让自己的奴婢说出了这样的话,然后再让奴婢道歉,是否多此一举呢?”贤妃柳眉一竖,扬声道,“来人,壁珠冲撞本宫仪驾,给本宫掌她的嘴!” 贤妃一声令下,几个小内监便七手八脚地过了来。原本壁珠就在贤妃这儿曾经吃过掌嘴的苦头,骤然听到贤妃又要掌自己的嘴,壁珠这一下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直直地躲在了萧绾心的身后。 萧绾心心疼壁珠,哪里能见得壁珠再次受辱,只得赶紧行礼道:“贤妃娘娘,壁珠对贤妃娘娘多有不敬,我在这里给贤妃娘娘赔罪了。还请贤妃娘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过于责罚壁珠了。若是贤妃娘娘实在觉得不解气,罚俸也好,别的什么也好,只要不打就行了。” 这个时候,贤妃却是“啧啧”道:“宸妃,你还真是会护着自家奴婢啊!本宫那是四妃之首,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会在乎一个小小宫女的那点子俸禄?”说罢,贤妃冷然道,“本宫别的不要,今个儿就是要这个小蹄子破了相!本宫到是要看看,谁敢拦着!!!” 几个小内监奸笑着上前,狠狠一拽就把壁珠从萧绾心的身后拉了出来。萧绾心一个护不住,壁珠就被几个小内监扯了出去,一顿暴打。 壁珠连连哀嚎着:“贤妃娘娘饶命!贤妃娘娘饶命!贤妃娘娘饶命!” 萧绾心见到壁珠凄惨的样子,心中一沉,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噗通”一下跪下,膝行至贤妃跟前,连连哀求道:“贤妃娘娘恕罪!贤妃娘娘恕罪!我知道错了,壁珠也知道错了,求求贤妃娘娘饶过我这一次吧!不要再打壁珠了!” 贤妃的如花脸庞上却满是轻蔑地笑容。贤妃微微俯下身子来,用冰冷地护甲一刮萧绾心的下巴,冷冷开口道:“怎么,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跟本宫讨价还价的资本么?” 细腻的雨水,原本显得温润多情。可是,此刻那些黏黏的雨珠粘在萧绾心的额发上,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一道道冰冷地刀。萧绾心看着贤妃冰冷的眼神,心中明白了几分。 萧绾心直直地跪着,默默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那一掌,十分清脆,饶是李淑媛一向跋扈惯了,见到萧绾心自我掌掴,也着实是给吓了一跳。 只见萧绾心神情木然,只是一掌又一掌地打着自己的脸。李淑媛看得出来,萧绾心是用了力气的,不过几下的功夫,萧绾心的脸上就已经略略泛起了红肿。 贤妃犹不解气,冷冷道:“你倒是机灵——只是,怎么,你就只有这一点点力气么?” 萧绾心不禁苦笑一声,更加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脸。只听得“啪——啪——”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宫道上,若是不知道事情原委的,还会以为是放了爆竹,倒是喜庆。 第154章 慎刑 萧绾心垂着脑袋,一掌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却只觉得天旋地转。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那帮一直在殴打壁珠的小内监渐渐停了手,只是愣愣地看着萧绾心狠狠地打着自己如花朵一般的脸庞。 “啪——啪——” 清脆的掌掴的声音,回响在宫道上。一面是贤妃与李淑媛的得意,另一方面却是萧绾心一掌一掌打落自己仅有的那一丝丝尊严。 “住手!”这个时候,不远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萧绾心的心口陡然一跳,木然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只在恍惚之间,萧绾心仿佛看见了贤妃和李淑媛徐徐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来者是皇后,并不是他…… 萧绾心凄然一笑,费尽了力气转过身来,随着贤妃和李淑媛的行礼也恭顺地磕了一个头,低声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宸妃,你别跪着了,你先起来吧。”皇后瞧了萧绾心一眼,略微扶一扶自己的鬓角,淡然开口道,“宸妃,你才刚刚小产过,现在又下着雨,地上凉。你这样跪在地上,会弄坏了自己的身子的。” “是——”萧绾心默然应着,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这才木然起身。 萧绾心到底是受了惊吓和伤痛,起身的时候,一个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地。倒是皇后身边的软玉手疾眼快,一把就把萧绾心扶住了,道:“宸妃娘娘,您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瞧着软玉的样子,萧绾心不禁苦笑了一声,默然道:“是,本宫知道了,多谢软玉姑娘的关怀。” 这个时候,壁珠却是梨花带雨地扑了过来,跪在地上,连连哀求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冤屈啊!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皇后抚了抚头上的凤冠,淡然开口道:“行了,壁珠,你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了——” 壁珠哽咽着,抹着眼泪道:“启禀皇后娘娘,宸妃娘娘与奴婢从宝华寺回来,撞见了李淑媛与贤妃娘娘。其实是李淑媛冲撞宸妃娘娘的仪驾在先,奴婢便多嘴说了几句。谁承想,贤妃娘娘倒是不乐意了,也不有分说地就责罚奴婢和宸妃娘娘,还打了奴婢一顿!” 说罢,壁珠仰起头,给皇后看着自己已经青一块红一块的脸,哀声道:“我们家宸妃娘娘好歹也是正三品妃位啊!她们怎么能这样罔顾皇家的颜面!” 壁珠虽然伶牙俐齿,可是皇后却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似的。皇后的目光淡淡的,只是对着贤妃面无表情地道:“哦?贤妃,是这样么?” 贤妃娇然一笑,只是微微一礼,道:“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这件事有皇后娘娘处理,臣妾自然是无话可说的。至于壁珠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贤妃柳眉一扬,缓缓道,“这就全看皇后娘娘您怎么想罢了。” “嗯……”皇后扶着软玉的手,缓缓道,“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最重要的职责就是让后宫和睦。你们身为妃妾的,不管是得宠也好,失宠也好,第一要紧事都是要顾及着皇家的颜面和身为妃妾的仪德,万万不能失了身份,反倒是让宫女内监们看笑话!” “是——”贤妃与李淑媛恭顺道。 皇后略一挑眉,看着萧绾心怔怔的表情,道:“怎么,宸妃,难道你觉得本宫的话不对么?” 萧绾心也不知道到底打了自己多少下,这一下被雨浇着,更是头昏脑胀的。皇后骤然来了这么一句,萧绾心只得微微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臣妾并非要有悖于皇后娘娘。只是,皇后娘娘字字珠玑,臣妾十分受教,所以一时不敢妄言。” “是么?”皇后含着笑,微微点头,却仿若不信似的,只是对着贤妃道,“那么,贤妃,你说吧。” 贤妃横了一眼壁珠,朱唇微启,道:“臣妾能有什么,只不过是被人讥讽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罢了。这样的话粗俗不堪,臣妾原本不想入耳的。只是臣妾是皇家的媳妇,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就敢这样飞扬跋扈,臣妾到是看不出来了,这硬气的到底是哪一个?” 皇后听了贤妃的话,不禁惊愕道:“壁珠竟然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么?” 贤妃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臣妾福薄,一直不得为皇上诞育子嗣。原本这样的话虽然不中听,可是臣妾也愿意受着。只是——”贤妃话锋一转,道,“这可是在祈求皇室多子多福的螽斯门,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贱婢竟也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听闻贤妃一语,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陡然一沉,抬头看去,果然,门额上是硕大的“螽斯门”三个大字。 萧绾心一凛,赶紧跪下,哀声道:“皇后娘娘明鉴,壁珠不是有心的!!!” 皇后虽然生了大气,可是神情却是淡淡地,保持着作为一个皇后应有的气度道:“宸妃错了,壁珠是不是有心的,都不要紧。只是这螽斯门是取我大周子嗣绵延的好寓意的,她壁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在螽斯门说妃嫔不得生育的胡话,实在是罪该万死!” 壁珠一凛,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磕头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啊!” “再也不敢了?”贤妃不禁嗤笑,冷然道,“皇后娘娘,您听见了么?若是有别的什么好的时候,这壁珠姑娘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尽管开口呢!” “行了!”皇后冷冷打断了贤妃的话,道,“壁珠,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你的过失。贤妃奉皇上的旨意协助本宫打理后宫,提点一下你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你在螽斯门说出着‘妃嫔无子’的忌讳的话来,本宫也是饶不得你了!” 说罢,皇后扬声道:“来人,立即送壁珠去慎刑司!”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一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那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可比冷宫还不如!慎刑司里的精奇嬷嬷们,一个个都跟人精儿似的。慎刑司的里的东西,那更是花样儿的刑罚,流水儿的刑具。是若是进了慎刑司,不管是皇帝的妃嫔也好,犯错的宫人也好,那必得是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 萧绾心一听皇后要送壁珠去慎刑司,再也顾不得其他,抓住了皇后的裙角,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皇后娘娘请息怒!皇后娘娘请息怒!臣妾知道自己管教奴婢不严,竟然让奴婢说出了这样的胡话!只是,皇后娘娘,壁珠一向心直口快,绝没有诅咒后宫妃嫔的意思啊!请皇后娘娘饶恕壁珠这一次吧!” 皇后轻蔑地瞧了一眼萧绾心,冷然道:“宸妃,本宫知道你与壁珠主仆感情不一般。只是,这样的罪名可不是你能顶替的了的。今个儿本宫若是不拿壁珠作例,好好提点着,以后宫人们一个个的就都无法无天的了!” 说话,皇后嫌恶似的拨开了萧绾心颤抖的双手,冷冷道:“行了,别杵在这儿了,立即送壁珠去慎刑司!” “是!”几个小内监听了皇后的话,赶紧架着壁珠就走了。哪怕壁珠哀哭不止,激烈反抗,也不能挣脱半分。 只是,皇后到底顾及着萧绾心的妃嫔身份,便道:“行了,宸妃,你也别在这儿跪着了。奴婢们有错,只要教训了就是了。宸妃你好歹也是后宫妃嫔,就算你不要脸面,皇上也是要的——你才小产过,身子一直不好,就别在冷雨里跪着了。软玉,壁珠去了慎刑司,你就先送宸妃回柔仪宫去吧。” 说罢,皇后略一扬眉,道:“贤妃,李淑媛,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是——”贤妃与李淑媛对皇后行了一礼,便含着笑各自去了。 如此,软玉瞧了一眼萧绾心,道:“宸妃娘娘,奴婢送您回柔仪宫吧。” 萧绾心略微扬起脸,也不顾及冷雨淅淅,敲打在自己已经红肿的脸上。萧绾心忍着疼,低低道:“软玉,你说,本宫是不是很没用?” 软玉不想萧绾心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不禁一凛,复而垂首道:“宸妃娘娘,奴婢不懂这个——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令,送您回宫。” “不必了——”萧绾心冷冷道,“本宫认得回柔仪宫的路,就不劳软玉姑娘费心了。” 软玉瞧见萧绾心冷言冷语,便低低道:“宸妃娘娘,恕奴婢多嘴一句——其实宸妃娘娘,您也太看不透这后宫的恩宠沉浮了。您没了孩子,的确可怜。可是这后宫里,谁会在乎谁可怜呢?” 软玉顿了顿,道:“宸妃娘娘,您听奴婢一句劝,放下过去吧。您若是还这样意志消沉下去,今个儿是李淑媛,明个儿就是另一个李淑媛。这后宫里从来不缺女人——这事儿的轻重,您可得想明白了。” 软玉的话虽然不中听,可句句都是好话。只是,萧绾心如今心中一心惦记身处慎刑司的壁珠,哪里还管的了别人。萧绾心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扶着宫墙,默然离去。 第155章 提点 这边萧绾心还没有走出几步,反倒是被一个老嬷嬷拦下了。萧绾心肿着脸,瞧了一眼那个老嬷嬷,随即认了出来,道:“原来是紫鹃姑姑——” 来者正是皇太后身边的紫鹃姑姑。紫鹃姑姑瞧着萧绾心狼狈不堪的样子,身边有没有侍候的宫人,便赶紧扶住了萧绾心,关切道:“宸妃娘娘,您受惊了。太后娘娘有旨意,让您过去呢!” 慈宁宫中,淡淡的檀香味道久久不散。因为皇太后久居慈宁宫的缘故,虽然慈宁宫的布置一切都是华贵气度,可是也是朴素淡雅的。 步入慈宁宫,萧绾心虽然心里头惦记着壁珠,可是也只能垂着脑袋,默然入殿。 紫鹃姑姑扶了萧绾心入殿,便示意其他伺候的宫人们都下去了。 这个时候,皇太后半躺在床榻上,正静静地翻着一本书。皇太后见到萧绾心来了,便懒懒地瞧了萧绾心一眼,只是道:“哦?宸妃,来了?” 萧绾心默然垂首,见到了皇太后,便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皇太后见到萧绾心红肿的脸庞,不禁略一挑眉道:“宸妃,你的脸是怎么了?”而此时皇太后半躺在榻上的样子,像极了萧绾心从前未出阁时,母亲的样子。 萧绾心想到此处,心中觉得委屈,不禁隐隐含泪,低低开口道:“是贤妃娘娘让臣妾自己掌了自己的嘴。”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只得勉强道,“臣妾的奴婢冲撞了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活该被指教。” “活该被指教?”皇太后听了萧绾心如此一说,不禁嗤笑道,“宸妃,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初你得宠有孕的时候,她们可也敢指教你么?” 萧绾心鼻子一酸,不禁道:“臣妾福德浅薄,保不住皇上的孩子,也保不住自己的恩宠。这一切,都是臣妾无能……” 皇太后听了萧绾心的这一句“保不住皇上的孩子”,不禁眉心一动,随即淡淡开口道:“紫鹃,宸妃刚刚小产不久,身子弱,快别让她跪着了。” “是——”紫鹃姑姑赶紧扶起了萧绾心。 皇太后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萧绾心红肿的脸庞,仿佛是不忍心似的,随即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只是对着紫鹃姑姑道:“对了,哀家记得前几日你的手指头烫伤了,太医院送来了不少清凉止痛的药膏。你去拿出来一点,给宸妃先敷上。” “是。”紫鹃忙去了,从一个小屉子里头拿出了一个珐琅描花圆钵。紫鹃姑姑微微俯下身子,从这珐琅描花圆钵里剜出了点清凉的药膏,轻轻地敷在了萧绾心的脸上。 萧绾心突然觉得有一股刺骨的疼痛,刚要躲闪,皇太后却幽幽开口道:“你受了伤是疼,敷药治你的伤也是疼。若是这一点伤痛就忍不住了,那哀家也救不了你了。” 说罢,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啊,到底还是年轻,不知道隐忍。” 皇太后的这一句话说出口,自己怎么还能躲闪?萧绾心无奈,只得任由紫鹃为自己敷药。 皇太后见到萧绾心拼死忍住泪水的样子,不禁淡淡开口道:“这是用蜂蜜、薄荷、丹七还有别的消肿去痛的好药兑出来的,一共就这么一小盒。另外,你回去拿煮熟了的鸡蛋揉着,或者服食山药、三七粉和薏仁,都是可以消肿止痛的。你到底年轻,受这一点点伤,只要好好调理着,是不会损伤你的如花容颜的。” 萧绾心赶紧道:“是,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皇太后见到萧绾心惶恐的样子,不禁嗤笑一声,道:“哀家是久居这慈宁宫里不问世事的老婆子了,关怀你也不过这一次罢了。只是宸妃,哀家问你,以后你要如何呢?” 萧绾心满心都是惦记着身处慎刑司的壁珠,因此也只是低低道:“臣妾不知,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皇太后随手把手中的书丢在一边,淡然开口道:“你倒是个明白的。只是于男女情分上,实在是太看不开了。” 说罢,皇太后略微正了正身子,道:“眼下后宫诸妃一个个都踩到你头上了。今天她们敢把你的心腹送道慎刑司,安知明天被送尽慎刑司的不是你自己呢?宸妃,这其中的厉害,你自己最好想个明白!” 听了皇太后的这一番话,萧绾心只觉得双腿一软,赶紧跪下,道:“太后娘娘,求求您救一救壁珠吧!” 皇太后抚了抚鬓边,淡然道:“哀家今天把你叫到这慈宁宫来,自然是不会不救的。哀家已经派人去接壁珠回你的柔仪宫的。放心,你的壁珠一定会没事的。等会儿你回去了,就能看见她了。” 皇太后的这一番话,适时地解开了萧绾心的心结。萧绾不禁感激地心热泪盈眶,道:“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皇太后随手拿过一枚果子吃了,瞧了一眼萧绾心的脸庞,似是感叹道:“年轻真是好啊,即便是受了掌掴,脸上红红的血印还未散去,可是哀家冷眼瞧着,却像是牡丹花儿似的喜人呢!” 萧绾心讪讪一笑,道:“太后娘娘打趣臣妾了——” 这个时候,皇太后略微正色道:“宸妃,你这样好的容颜,难道就要流逝在这寂寂深宫了么?哀家可告诉你,皇上的身边永远不缺女人。只要皇上在,就会有人得宠。自然了,后宫的女人那么多,有人的宠就有人失宠。千百年来,这金瓦红墙之间积攒的冤魂多了去了,也不差你这一个!” 萧绾心一凛,低低开口道:“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眼下皇后与贤妃摆明了是要除掉你。她们两个人,一个是生育了嫡亲皇子的中宫皇后,一个是盛宠不衰的一代宠妃。她们两个人,不管是谁,你都惹不起。要是她们联手想弄死你,那可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皇太后将口中的果核吐出,幽幽道:“你死了倒是不要紧,可是,你的家人呢?” 皇太后横了萧绾心一眼,道:“皇上今天顾及着你受了委屈,没有责罚文安公,明日呢?后日呢?你到底年轻,不知道这其中利害——这枕边风一吹,即便不是真的的事情,也能给吹成真的。宸妃,你如今做出的种种,实在算不得太算!” 萧绾心一凛,跪下磕头道:“太后娘娘!若是有错,也是臣妾的过错,请万万不要责罚臣妾的家人啊!” 皇太后淡然道:“宸妃,你别急。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紫鹃赶紧扶起了萧绾心,道:“宸妃娘娘,您快起来。太后娘娘既然把您叫到这慈宁宫,就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萧绾心只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便垂首道:“太后娘娘,臣妾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太后略微咳嗽了两声,道:“那么,哀家问你,你的心愿是什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脸却红了几分,随即道:“两心相许,一生相伴……” 皇太后原以为萧绾心会说保住文安公萧家的荣华富贵,却不想萧绾心竟然脱口而出了这一番话。皇太后这一听,也不禁微微动容,道:“好孩子——” 皇太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宸妃,哀家给你指一条明路——眼下,你与皇上之间有心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不来找你,你也不找皇上,到头来,到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初你得宠的时候,多少人恨得牙根儿痒痒,你若是再不保重自己,总有一天,你会被那些人挫骨扬灰!” 萧绾心一凛,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只是无力道:“太后娘娘,臣妾怕——” “怕?”皇太后嗤笑道,“怕是死,躲是死,唯有一搏,或许还有活路。怎么,你就那么心甘情愿地被人凌辱践踏么?” 萧绾心不禁心中惊愕:想不到皇太后一向避世,却能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是,皇太后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自然看惯了这后宫之中的沉沉浮浮。那些彼此算计的伎俩,皇太后怎么可能看不出? 皇太后见到萧绾心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话,萧绾心已经听进去了。皇太后继而疏懒地开口道:“这后宫里需要帮助的女人多得是。所以哀家今天能你一把,以后可就不能了。宸妃,要死,还是要活,全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躲得过明枪暗箭,就看你自己的了!” 萧绾心身子一晃,只觉得双腿一软,徐徐跪了下去。皇太后的这一番话,字字入耳,萧绾心只觉得如同醍醐灌顶。 最后,萧绾心给皇太后沉沉地磕了一个头,随即踉跄着离开了。 紫鹃姑姑瞧着萧绾心离去的身影,低低开口道:“太后娘娘,宸妃娘娘的那一个孩子——太后娘娘就不怀疑宸妃娘娘么?” 皇太后略一挑眉,淡然道:“孩子都没了,再管这孩子是谁的,那就是自讨苦吃了。有些事,难得糊涂啊!” 皇太后微微闭上双眼,缓缓道:“不过,宸妃到底算是个极好的苗子。刚才哀家瞧着,她对皇上也是有真心的。贤妃心高气傲,有没什么心计,不是能靠得住的。若是要制衡皇后——呵,这贤妃一心想取皇后而代之,咱们可管不住啊!” 说罢,皇太后轻蔑一笑,道:“只有这个宸妃,是皇上真心喜爱的女人。只是如今两个人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肯理谁。这个时候,便是要哀家出来说一句话了。宸妃是个好的苗子,若是能为哀家所用,那便是最好了。” 紫鹃往萧绾心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担忧地道:“宸妃娘娘刚入宫的时候就是个有心性的。如今只是一时失宠,奴婢怕——” “怕?”皇太后冷笑一声,道,“哀家在后宫之中浸淫多年,哀家会怕她?且就看着她,如何在这后宫兴风作浪吧!” 第156章 白头 待萧绾心回到柔仪宫,柔仪宫的宫人们着实是吓了一跳。只见萧绾心的脸肿得高高的,嘴角更是溢出了一抹猩红血痕。蕊珠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萧绾心,急道:“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 萧绾心却是神情淡然,道:“蕊珠,本宫无事——本宫想休息了。” 之后的几日,萧绾心便在柔仪宫中闭门不出。而那一日皇后与贤妃共同给了萧绾心脸色的事情则风风火火地传开了。未央宫里的人都说,宸妃的气数尽了。以后,宸妃与当年的德妃、粹妃是一样的,不过是寂寂深宫里的一个伤心人罢了。 大约过了三五日之后,萧绾心脸上的红肿渐渐消退了下去。 萧绾心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很快,自己就十七岁了。相比之前的自己,如今的自己,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少了几分稚气。 萧绾心随手拿过了玫瑰紫宫绦双鱼比目玫瑰佩、朝阳五凤挂珠钗,金盘螭璎珞圈、金丝八宝攒珠髻等首饰,对着蕊珠道:“蕊珠,你瞧,哪一个好看?”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也终于开始打扮自己了么?” 萧绾心苦笑一声,道:“本宫还不敢打扮么?一个个都踩到本宫的脑袋上了,即便我想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她们可也能让我如愿么?” 说罢,萧绾心挑出来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桃红色长裙,道:“现在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太液池的风光一定不错吧?” 蕊珠垂眸道:“是,眼看荷花儿就开了,自然是好的。”蕊珠顿了顿,道,“二小姐,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二小姐的生辰了。” “是么?”萧绾心微微一怔,道,“本宫入宫都已经有一年了啊!” 蕊珠低低道:“是,二小姐入宫已有一年了……” 萧绾心微微垂目:一年了。若是放在以前,一年的时光是那么短暂。可是如今自己嫁入皇家,这一年的时光,却仿佛是十年一般。这一年的种种沉浮,让萧绾心倍觉疲惫——最重要的是,这一年,萧绾心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萧绾心淡淡扬一扬眉,缓缓道:“这螺子黛真是个好东西。眉毛一画,人都精神许多了。” 蕊珠恳切道:“妆容精致,人的气色就会好一些。只是,二小姐自小产之后身子一直虚着。二小姐也该好好调养才是。” “郑太医的桃花玉容粉当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气色红润,快速恢复元气。”萧绾心抚了抚自己柔嫩的皮肤,道,“太后娘娘说得对,本宫怎能辜负这样的容貌呢?”说罢,萧绾心不禁冷笑一声,道,“终究还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 夜晚如期而至。太液池上,波光粼粼。慕容景天只带了福公公随意在太液池边散步,气氛十分压抑,福公公也不敢出声。 慕容景天瞧着这太液池的绝美风光,低低道:“小福子,宸妃最近如何了?” 福公公道:“宸妃娘娘一个人独居在柔仪宫中闭门不出。” 慕容景天的神色微微一滞,随即道:“是么?可有谁去看过她么?” 福公公如实道:“嘉夫人、纯嫔、萧贵人,还有苏良人都去看望过。另外,皇后娘娘也送一些东西去过。” “是么?”慕容景天却是冷笑,道,“那一日的皇后好凌厉,直接把宸妃的侍女都送去慎刑司了。怎么,打了一巴掌还要给两个甜枣么?” 福公公垂着眼眸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调度后宫是应当的。”说罢,福公公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慕容景天的神情,道,“启禀皇上,还有一个月就是宸妃娘娘的生辰了。” “她的生辰?”慕容景天微微一愣,道,“这么快——” “是。”福公公道,“皇上可要为宸妃娘娘庆祝么?” 慕容景天微微闭目,颤声道:“她也不来看朕——” 福公公赶紧赔笑道:“宸妃娘娘到底也是小女儿的性子。皇上您不去看望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怎能冒冒失失地来看皇上您呢?”福公公顿了顿,道,“更何况,宸妃娘娘自小产之后一直心里头委屈。” 慕容景天却是咬牙道:“母后娘娘虽然告诉朕,这个孩子不能留,可是朕始终下不去手。谁承想,张更衣那个贱人竟然见不得宸妃得宠,擅自送去了那样的补品,害得宸妃折损了孩子!” 福公公一凛,道:“皇上难道不怀疑宸妃娘娘么?” “怀疑?”慕容景天哑然失笑,道,“朕自然是怀疑的。只是,朕没有想过要害宸妃的孩子……” 福公公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低低开口道:“可是,皇上,满宫里都以为是皇上容不得这个孩子呢!”福公公顿了顿,道,“小的私心揣测,只怕宸妃娘娘也是这么以为的。” 慕容景天失落地叹了一口气,道:“朕又何尝不知道。可是,朕是天子……朕是天子,就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宸妃不愿意相信朕,朕也没有办法。” 正当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竟然传来了幽幽的琴声。慕容景天侧耳一听,却是——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失声道:“是绾儿!” 福公公赶紧应和道:“澄瑞亭上的那位佳人果真是宸妃娘娘呢!” “快!快!”慕容景天瞧见太液池边上有一艘小船,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纵身跳上船,划着便过去了。 此时的太液池澄瑞亭上,萧绾心褪去了华丽繁复的服饰,只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桃红色长裙,不过是淡淡梳妆,便徐徐奏琴。 尽管隐约听到有水声入耳,可是萧绾心的心中也竟却没有一丝欣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心高气傲的自己,也需要去讨好那个男人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萧绾心想到此处,不禁黯然神伤——太后娘娘的话,也许是对的。 在皇宫之中,真心是最不必的东西。在皇宫之中,一旦有了真心,便很容易让人拿到自己的弱处。只有恩宠,也唯有恩宠,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正是因为如此,萧绾心才会在暗中叮嘱福公公适时将皇上引来太液池之边,假作偶遇。 如今最得宠的贤妃喜欢明亮鲜艳的颜色,因此打扮地相当华丽,得皇上喜爱。可是,皇上曾经也那样地喜欢过自己——淡雅素衣,净白无邪。 所以,今日重获皇上宠爱,便只是稍稍打扮,更着清丽之色了。 恍惚之间,萧绾心隐约觉得身后风动。不知为何,萧绾心的眼角便微微沁出了眼泪来——这是练习过很多次的,或许是最娇羞的模样吧? “绾儿……” 慕容景天的声音缓缓响起,萧绾心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自己,竟然,害怕了? 萧绾心隐隐含泪,也不看慕容景天,只是低低道:“是皇上么?臣妾以为,以为皇上不会再来见臣妾了。皇上,你知道吗,臣妾真的好怕,怕皇上再不爱臣妾了。皇上……皇上……” 萧绾心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皇上”,仿佛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慕容景天喉头微动,低低道:“绾儿,许久以来,你受委屈了……” 萧绾心缓缓起身,一下子扑进了慕容景天的怀中。萧绾心仿佛要将自己的虽有委屈全部化作眼泪倾泻而出一般,道:“皇上,臣妾不曾委屈。臣妾只是悲伤,皇上不肯来看望臣妾了。” 慕容景天轻轻吻着萧绾心的额头,道:“是朕的不是。绾儿,其实朕每每在问政殿处理政事的时候,朕总是会想起你。绾儿,你知道吗?朕对你思念,只会比以前更多。可是绾儿,朕不忍心去看你——或许是近乡情更怯,绾儿,绾儿,朕怕,怕一见到你,就勾起那些伤心事……” 慕容景天面容一抽,低低道:“绾儿,你要明白,朕不管跟其他的妃嫔有多少孩子,不管未来如何,朕总要与你有一个孩子的。哦……不,咱们的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绾儿,你说是不是?” 萧绾心脸一红,佯装嗔怒道:“皇上惯会取笑臣妾的。若是生了那么多的孩子,皇上可把臣妾当成什么了……” 这个时候,福公公适时天上了一句:“启禀皇上,小的听闻宸妃娘娘多日来忧思苦闷,这可能是宸妃娘娘多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呢!” 慕容景天似是感叹,道:“是啊……绾儿,朕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你笑了。” 萧绾心将自己的身子埋在慕容景天的怀抱中,娇声道:“臣妾毕竟是年轻不懂事,可是如今却看明白了。还好,臣妾也不过十七岁,还是可以生养的年纪。臣妾无福无德,父亲与哥哥又是不懂事的,不能在前朝帮助皇上您排忧解难,臣妾便只有赶紧养好身子,为皇上诞育皇子才是……” 慕容景天温然道:“你父亲与哥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第157章 得宠 萧绾心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慕容景天为萧绾心抹了眼泪,继而道:“怎么,绾儿你都不为你的父亲与哥哥争辩几句么?” 萧绾心却是温然开口道:“皇上这是什么话。我大周自建国以来便是定了规矩的了:后宫不得干政。这规矩,臣妾一直谨记心头。” 萧绾心伏在慕容景天的怀中,柔声道:“皇上,臣妾是皇上您的妻子,便首先是皇家的媳妇,其次才是萧家的女儿。父亲与哥哥不争气,虽然臣妾心里头气恼,可是却又知道,只要有皇上在,臣妾就什么都不怕。”萧绾心注视着皇上的眼睛,诚恳道,“皇上是不会让臣妾失望的,是不是?” 慕容景天似是感慨,缓缓道:“绾儿,难得你如此善解人意。若是换做贤妃,这便是不同的了……” 萧绾心用自己的纤纤玉指轻轻摁住了慕容景天的嘴唇,娇声道:“皇上,今夜没有别人,臣妾也不许皇上提别人。”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吃醋的样子,不禁坏坏一笑,道:“怎么,绾儿不是一向最是大度了么?朕提一句‘贤妃’,绾儿——你可是吃醋了么?” 萧绾心笑着道:“正如皇上所说,臣妾一向大度,且贤妃娘娘又是一向得宠的,臣妾怎么会吃醋呢?” 慕容景天拉住萧绾心的手,低声开口道:“可是,你刚才弹奏了……”慕容景天一手拉住了萧绾心的手,另一只手拂过琴弦,低低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绾儿,你是在怪朕,是不是?” 萧绾心眼中含泪,目光盈盈,只是低声开口道:“皇上可是错怪臣妾了。臣妾……臣妾怎会怪皇上呢?” 慕容景天紧紧地拥抱住了萧绾心,诚恳道:“绾儿……绾儿……朕答应你,朕以后,再也不会冷落你了……” 萧绾心轻轻一笑,伏在慕容景天的胸前,柔声道:“皇上,只要有您的这一句话,臣妾便一切都放心了。” 福公公在一旁,也不好直接看着,只是默然地垂下了头,嘴边隐藏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经此澄瑞亭一事之后,萧绾心得宠的势头就开始渐渐显露出来了。渐渐的,慕容景天竟对贤妃也冷落了不少,只要得空,就去萧绾心的柔仪宫中。帝王的恩宠便是如此变幻莫测。几日之前受尽冷落白眼的柔仪宫顿时又变得炙手可热了。 这一日,壁珠喜滋滋地进了来。萧绾心见壁珠掩不住的笑意,便笑着问道:“壁珠,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壁珠赶紧开口道:“启禀二小姐,皇上又有赏赐下来了!什么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金丝八宝攒珠钗、赤金累丝珠钗、、绞金丝并蒂海棠花步瑶、兰棱花双合玉簪、金崐点珠桃花簪、镂空兰花珠钗的,皇上可是一次赏了一堆呢!另外,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也赏了一堆儿的稀罕东西,就等着二小姐您去挑呢!” 萧绾心听了壁珠的话,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既然是皇上赏的,只要让清芬登记入库就是了,不必来回我。” 蕊珠听得萧绾心如此单薄,便温然开口道:“二小姐一得宠,内务府的人又巴结上来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想着柔仪宫的。” 蕊珠努了努嘴,道:“别的不说,奴婢前两日瞧着殿中的桌子掉了漆,就去找内务府要新的,内务府急急忙忙地就给送来了黄花梨透雕云纹玫瑰色桌子——那黄花梨的桌子可是稀罕的东西呢!” 萧绾心瞧了一眼那桌子,只是淡然一笑,道:“若是价值连城,也不过是一座城池的代价,能有什么呢?” 壁珠笑着道:“是啊,二小姐聪慧,皇上的心意才是最要紧的。” 正当说话的时候,小德子却是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萧绾心一凛,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步入内殿,赶紧扶起了萧绾心,道:“好妹妹,拘个什么礼呢?” 萧绾心温然笑道:“皇后娘娘不是犯了头风么?皇后娘娘怎的不好心养着,却亲临臣妾的柔仪宫了?” 皇后笑道:“本宫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能有什么呢?本宫眼下闲来无事,便来看望宸妃——”说罢,皇后一扬手,软玉却是拿了礼盒进来。 软玉恭顺道,“启禀宸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说罢,软玉打开了礼盒,里头却是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小盒子。 萧绾心眉头一动,笑着道:“皇后娘娘要给臣妾什么好东西呢?” 皇后温然地拍着萧绾心的手,道:“眼下宸妃妹妹你得宠,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本宫今个儿给你送来的是上好的玫瑰胭脂。这玫瑰胭脂可是本宫亲自采了带露水的胭脂花、玫瑰、和栀子,细细碾碎,再用细沙滤去渣滓,晾干汁液,在滴上了上好的桂花油制出来的。宸妃妹妹,你瞧一瞧,可还喜欢么?” 萧绾心赶紧下跪行礼道:“臣妾惶恐!臣妾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妃妾,如何能承受皇后娘娘为臣妾做这些微末的事情呢?” 皇后却是温然地扶起了萧绾心,道:“眼下宸妃妹妹你是这未央宫中最得宠的。只要宸妃妹妹你侍奉好皇上,本宫无论赏你什么都是值得的。”说罢,皇后使了一个眼色,软玉与蕊珠便赶紧下去了。 皇后拉着萧绾心的手,关切道:“对了,宸妃妹妹,你如今身子还好么?” 萧绾心低低道:“承蒙皇后娘娘关怀,臣妾身子无恙。” “无恙就好——”皇后点了点头,道,“眼下后宫里的孩子便只有本宫的二皇子,敬贵嫔的大公主还有李淑媛的二公主三个。公主也就罢了,皇子便只有本宫的这一个。本宫也是心急——按理说,皇上的妃嫔也不少,可是一个个的肚子都是没动静。” 皇后拍了拍萧绾心的手,推心置腹道:“你当日小产,必定是伤了身子。本宫想着,你总要好好调理调理身子,赶紧给皇上添一个小皇子才是。” 萧绾心赶紧道:“皇后娘娘,臣妾福德浅薄,未能保住臣妾与皇上的孩子,臣妾实在是……” “唉——”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过去的事儿,宸妃妹妹,你就不要再提了。这人呐,总还是要向前看的。” 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宸妃妹妹,眼下皇上的妃嫔虽然不少,可是可心儿的人却也没有几个。别的不说,后宫主位妃嫔,便只有贤妃、嘉夫人还有宸妃妹妹你了。贤妃虽然得宠,可是一向无子嗣,本宫也就不求了。嘉夫人也是入宫多年,可是一直不得宠爱,本宫也是不指望了。唯有宸妃妹妹你——你才十七岁,如今也在妃位了,一定要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才是。” 萧绾心笑着道:“皇后娘娘疼惜臣妾,臣妾自然是明白的。” 皇后温然道:“宸妃妹妹果然是个伶俐的,本宫一点就透——” 如此,皇后与萧绾心说了一会儿子话便离去了。蕊珠瞧着皇后离去的身影,不禁担忧道:“二小姐,皇后娘娘这是……” 萧绾心神情淡然,只是道:“本宫失宠的时候,皇后与贤妃携手打压本宫;如今本宫得宠了,就过来奉迎着本宫来打压贤妃。其实这后宫的妃嫔,都是皇后手中的棋子,不过是互相制衡罢了。” 蕊珠低低道:“二小姐明白就好。只是,奴婢还听闻了一件事——” “什么?”萧绾心问道。 蕊珠想了想,还是道:“当初二小姐失宠的时候,大小姐一直在钻习舞蹈,想着什么时候能在皇上跟前一舞倾城呢!只是,大小姐还没能见着皇上——” “大小姐还没能见着皇上,结果本宫就又得宠了,是不是?”萧绾心低低道。 蕊珠微微一愣,只得道:“是。奴婢不是说别的,只是,二小姐也要顾及着大小姐的颜面。毕竟,大小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得宠,自然是后宫之中的众矢之的,有什么好的;有得宠的那一天,就有失宠的那一天。得宠之后的失宠,那才会真正的生不如死。姐姐……姐姐与其趟这一趟浑水,倒不如让本宫把这趟浑水给搅合干净了。” 蕊珠咬了咬嘴,低低道:“只是,大小姐未必这样想。” 萧绾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眼下本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罢,萧绾心瞧了一眼皇后送来的玫瑰胭脂,冷笑一声,道,“皇后都亲自送来亲制的胭脂了,可不是要把本宫往刀尖儿上推么?” 说罢,萧绾心默然转过身去,道:“罢了,就这么着吧。左右上了这一条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只能向前。今个儿晚上皇上还要来柔仪宫,本宫还要侍寝,也该准备着了。” 这个时候,蕊珠却是低低道:“二小姐,皇上……其实,其实皇上今个儿晚上未必会过来了。” 萧绾心不禁惊道,“怎么了?” 蕊珠搅着帕子,低低道:“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小李美人,有孕了!” 第158章 皇嗣 萧绾心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只见萧绾心恍惚地问道:“你说什么?” 蕊珠知道萧绾心一时难以接受,便只得低低开口道:“二小姐不知,皇上宠幸了大小李美人,总有一个多月了。眼下,小李美人也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皇上似乎很是高兴呢!” 萧绾心只觉得喉间仿佛是横亘着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是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只能任凭这枚果子让自己的四肢百骸都酸涩透了,仿佛没有一丝欢快。 然而,自己是帝王的妃嫔啊!其他妃嫔有孕乃是喜事,自己怎能妒忌? 半晌,萧绾心只得默然开口道:“是么?那很好啊,妃嫔有孕是好事情——” 说罢,萧绾心忍不住嗤笑一声,冷然道:“方才皇后才在本宫面前说了一番那样的话,这会儿小李美人就有孕了,当真是巧。” 说罢,萧绾心勉强定了定心神,对着外头的壁珠扬声道:“壁珠,你去收拾几件礼物出来,妃嫔有孕是喜事,本宫是宸妃,自然不能不去庆贺。你赶紧去库房挑一挑吧,本宫去明瑟宫瞧瞧小李美人。” 待萧绾心到了小李美人的明瑟宫,萧绾心才发现内殿之中已经站满了人。待小内监通禀了,慕容景天笑着迎出来道:“绾儿,你也知道好消息了?” 见到慕容景天喜笑颜开的样子,萧绾心勉强一笑,福了一福,温然道:“皇上,小李美人有孕乃是大喜,臣妾也跟着高兴呢!小李美人绵延皇嗣有功,皇上你一定要好好赏赐小李美人才是……” 慕容景天笑得合不拢嘴,只得频频点头,道:“绾儿你果然贤惠,皇后也是这么说。” 这个时候,大李美人赶紧笑着行礼道:“原来是宸妃娘娘过来了。我妹妹有了身孕,还得皇后娘娘与宸妃娘娘庇佑着呢!宸妃娘娘,请快进来吧!” 待萧绾心与慕容景天携手入殿的时候,躺在床榻上的小李美人这才慢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见是到萧绾心来了,小李美人作势便要起身行礼,只是气若游丝道:“原来是宸妃娘娘来了,妹妹还没有问宸妃姐姐的好呢……” 这个时候,皇后赶紧扶起了小李美人,温然笑道:“好了,好了,小李美人,你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拘束着这些礼数了。本宫与皇上、宸妃都不会介意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调养身子,安安稳稳地替皇上顺利生下皇嗣才是。” 小李美人得了皇后的这一句话,眉眼一扬,便更是得意不已,娇滴滴地应答道:“是——皇后娘娘的吩咐,臣妾都明白了。” 说罢,小李美人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并不凸出的小腹,只是道:“臣妾知道,臣妾的福气在后头呢!” 见到皇后与小李美人如此言语和睦,萧绾心心中冷笑了一声,可是神色却是淡淡的,只是对着慕容景天道:“早上臣妾去凤寰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知道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也瞧着其他宫嫔都早早的过来了,却不想大小李美人却是迟迟不来。想不到,竟然是小李美人有孕了。”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小李美人以为萧绾心意在指责自己仗着有孕跋扈争宠,便轻蔑地瞧了一眼萧绾心,只是将自己娇小的身躯埋在慕容景天的怀抱中,娇滴滴地道:“启禀皇上,臣妾早晨起来的时候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心里头可是着急得很。或许是臣妾太着急了,结果臣妾突然觉得自己腹痛无比,一时间竟不能行走。” 小李美人用自己的一双玉臂缠住了慕容景天的身子,只是娇然道:“臣妾想,皇后娘娘既然凤体抱恙,倘若臣妾也拖着病体来了,若是给皇后娘娘带来晦气,可该如何是好?臣妾身份卑微,可不敢带了晦气给皇后娘娘……” 见到萧绾心仿佛浑不在乎似的样子,小李美人便甜甜一笑,继而道:“所以,臣妾赶忙就让太医给臣妾诊了脉。结果谁知道,臣妾竟然是有喜了!所以臣妾才不敢耽搁,赶紧派了人去乾元宫禀告皇上您了……” 皇后娘娘见到小李美人如此自得,不禁笑着道:“其实本宫也不过是偶犯头风罢了,只要稍稍调养就好了。且今个儿本宫得空,还去柔仪宫看望了宸妃妹妹。也是本宫走的巧,方才离去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去通禀的宫人,所以这才早早地就来了。如此,臣妾倒是比皇上您还早了一步呢!” 慕容景天却仿佛并没有听见皇后的话一般,只是一心惦记着小李美人,赶紧道:“腹痛?你怎会腹痛,可是腹中的龙胎不安了?” 小李美人见到慕容景天焦急的样子,赶紧宽慰道:“启禀皇上,咱们的孩子尊贵无比,又有皇上您的龙气护佑,自然是平安无事的。”说罢,小李美人眼眸一动,往慕容景天的怀里又是钻了一钻。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却是不安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突然腹痛不止?” 小李美人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关心自己,不禁娇滴滴地道:“启禀皇上,太医说了,臣妾原本就身子虚弱,加之又是头胎,因此孕气不稳,故而时有腹痛之态。” 原本就身子虚弱,又是头胎,胎气不稳么? 萧绾心不禁垂下眼眸,苦涩一笑:这未央宫的风水真是好,一个妃嫔刚刚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另一个就怀有了身孕,要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喜悦与幸福一一经历——只是如今,慕容景天怀中抱着的却是小李美人了。 而自己,这个曾经与那个男子欢爱燕好的女子,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慕容景天并没有发觉萧绾心的异状,只是抱着小李美人点了点头,柔声道:“宸妃当初有孕的时候,也是如此——那么,你现在可好一些了么?” 小李美人婉然笑道:“臣妾自然是好了,否则,臣妾也跟皇上、皇后娘娘和宸妃娘娘一起说话啊……” 慕容景天笑着捏了一下小李美人的手,温然道:“只要你没事就好。你就好好养着,赶紧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啊!” 萧绾心早已经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在自己承受着丧子之痛,曲意承欢的时候,慕容景天却可以因为另一个女人的骤然有子而从悲伤中迅速逃脱。男子薄情,帝王也不能免俗么? 也是,小李美人也是他的妃嫔,是属于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怀了自己的孩子,无论是哪一个男人都会高兴的吧?其实若是论理,自己是皇上的妃妾,听到别的妃嫔有孕的消息,也是不应该嫉妒吃醋,而是应该满心嘱咐的。 可是,试问哪一个女子真能做到呢? 萧绾心只得勉强笑了笑,道:“启禀皇上,臣妾保不住咱们的孩子,实在是臣妾无德……还好小李美人的腹中怀有了龙嗣,可以让臣妾稍稍安心一些。至少,皇上不会因为臣妾骤然失子而那么悲痛了……”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突然面容一抽,对着小李美人低低道:“皇后的身子不大好,只怕也见不得人多。以后你若是无事便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宫中养胎,不要随处走动了。” 皇后听闻皇上如此一言,微微一怔,随即垂下了脑袋。而小李美人却是抿嘴一笑,道:“是,臣妾遵旨。只是每日向皇后的例行请安还是推脱不得的。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皇后见到小李美人如此,只得勉强笑了一笑,只是道:“妹妹你这是哪里的话。你如今怀有龙嗣,身子贵重。为皇上顺利诞下龙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左右这后宫之中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事情,妹妹便好生休养着,一定要给皇上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才好……” 小李美人笑道:“既然皇后娘娘如此看重臣妾,那臣妾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起身对着宫人们道:“小李美人也累了。你们都给朕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小李美人。若是小李美人再有什么闪失,朕要你们提头来见,知道了么!” 众位宫人猛地一凛,赶紧应和道:“是……” 这个时候,只听小李美人“哎哟”一声,慕容景天赶紧问道:“你怎么了?” 小李美人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娇滴滴道:“臣妾的腹中还是有些酸胀呢!臣妾想让皇上陪着臣妾多呆一会儿——皇上,您说好不好?” 慕容景天喉头一动,没有说话。倒是萧绾心先开了口,道:“妹妹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最重要的人,皇上还是多多陪伴妹妹比较好。” 慕容景天却是不安开口道:“绾儿你身子不好,朕原本想着今个晚上去柔仪宫的……” 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只是摇了摇头,温然笑道:“臣妾无妨的。左右臣妾也有那么多的太医侍候着,臣妾只要安心休养就是了。皇上尽可以放心,还是多陪陪小李美人要紧。”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这才安然道:“如此,那朕就先陪着小李美人了。绾儿,你也要好生调养身子,跟小李美人一样早早有孕才好。” 萧绾心黯然垂首道:“是,臣妾明白了。” 小李美人怀有龙嗣一事,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后宫,都仿佛是激起了千层浪一般。如此过了一段时日,皇后免了小李美人的日常请安,后宫之中倒是也相安无事,至多也不过是其他的妃嫔们含酸拈醋罢了。 不过,在众位妃嫔之中,贤妃倒是颇为不满。也是,这方萧绾心的孩子才没有,又凭空冒出来了一个小李美人。子嗣一向是贤妃的心病,这一下子,便又是惴惴不安了。 这一日,众位妃嫔前往凤寰宫向皇后请安,李淑媛在言语中便有颇多的不满:“若是论起身份尊贵,自然是咱们的皇后娘娘身份最为贵重了。她小李美人即便是怀有龙胎,也不该不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啊……” 敬贵嫔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美人罢了。当日宸妃娘娘有孕,也不见着这样小心翼翼啊啊啊!” 大李美人刚要开口,皇后却是缓缓地饮了一口茶,道:“小李美人年纪轻,且这一胎又是头胎,因此格外谨慎一些也是有的。” 大李美人听到皇后如此体恤,娇然一笑,不禁道:“其实我妹妹如今的身份地位可是不一样的。如今我妹妹的位份虽然地位低了一些,可是以后若是生下了皇子,只怕是妃位也不够封呢!” 众人听闻这一句话,都不禁变了脸色。饶是萧绾心一向淡然惯了,听完这话,也不禁觉得刺耳。 嘉夫人听闻大李美人如此一言,赶紧跪下,向皇后赔罪道:“皇后娘娘,大李美人年幼天真,说话也不好好想想——得罪了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看着大李美人一向恭谨的份儿上,不要责罚大李美人才是。” 皇后虽然心中不快,却也如今大李美人的亲妹妹怀有身孕,自己又能如何?再如何不快,也只能深深按下。不过,嘉夫人的这一句,其实也是在提点着大李美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皇后默默饮了一口茶,温然开口道:“嘉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既然大家同是侍奉皇上的姐妹,自然是要互相体谅的。本宫身为皇后,教导各位妹妹也是本宫的职责。如今小李美人怀有身孕,自然是最尊贵无比的。大李美人虽然是小李美人的姐姐,可是到底年轻。有些话,本宫只要充耳不闻就是了……” 众妃嫔赶紧跪下,道:“皇后娘娘果真贤德,懿范后宫……” 大李美人却仿佛并没有明白皇后的意思一般,天真地问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贤妃娘娘是这后宫之中最得宠爱的。臣妾想,来日若是贤妃娘娘如我妹妹一样生下了皇子,会不会一跃成为皇贵妃呢?” 皇贵妃虽然也是妃妾,可是却位同副后,尊贵异常。因为皇贵妃乃是正一品,因此大周在有皇后的时候,一般是不立皇贵妃的。如此,大李美人此言一出,众人听闻,更是惊变。即便皇后一向不喜计较,听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也不禁沉下脸来。 嘉夫人虽然有心带过此事,可是听闻了这一切,也不禁厉声喝道:“李美人!这是你一个区区美人能说的话么!” 大李美人见嘉夫人骤然呵斥自己,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赶紧跪倒,道:“皇后娘娘,臣妾不知是哪里错了……” 皇后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淡淡道:“大李美人,你的话,本宫已经入耳了。大李美人听旨:大李美人侮辱皇后,罚俸一年。以后,你就到祥福院思过去吧……” 大李美人怎会不知道,当初粹妃就是去了祥福院那种地方,才有被打发到皇陵去了。 如此,大李美人听闻自己要被赶到祥福院那种地方去,不禁哭得梨花带雨,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知道错了,还请皇后娘娘您不要将臣妾赶去那种地方啊……” 皇后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软玉,这件事,你替本宫去办吧……” 软玉低低应了一声“是”,便示意几个小内监动手。大李美人生长地柔柔弱弱,哪里拧地过几个小内监呢?大李美人不过是被几个小内监三下五除二地给带出去了。 这个时候,皇后缓缓开口,道:“这里是大周的后宫。本宫是这大周的女主人,自然也就是这后宫的女主人。你们既然已经入宫,便不再是家里的千金小姐,而是皇上的妃嫔。本宫身为皇后,自然有义务教导你们。贤妃也好,宸妃也好,小李美人也好,大家都是本宫的妹妹,但更是侍妾。这一点,你们都要记好了……” 众妃嫔赶紧行礼道:“是……” 皇后继而道:“好了,大李美人自己出言不逊,本宫便只会责罚大李美人。但倘若让本宫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本宫的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你们都知道了么?” 众妃嫔齐声应道:“是……” 皇后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好了,既然无事,那就都下去吧……” 众妃嫔惶恐地退下了。 软玉见到众位妃嫔都离去了,这才道:“贤妃娘娘今日在皇太后处聆听教诲,没有来请安,真不知大李美人骤然提及贤妃娘娘是几个意思。只是,大李美人也太不知趣了。好在皇后娘娘今日发了狠,不然这帮小蹄子还不翻了天了!” 皇后神情疲惫道:“大李美人的亲妹妹怀有身孕,大李美人就觉得跟自己怀有龙胎了似的——到底还是年轻啊,如此收不住锋芒,就算本宫不治她,她也活不长。” 软玉听闻皇后如此一言,倒是不解了:“怎么,皇后娘娘不生大李美人的气么?” 皇后缓缓地闭上眼睛,道:“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样无脑莽撞的人,本宫会把她放在眼里么?” 软玉淡然一笑,道:“是,一切都在皇后娘娘的手中呢!” 第159章 娇夜 如此连续几日,慕容景天是都歇在了大小李美人的明瑟宫中。而小李美人仗着有孕撒娇,更是不让慕容景天离去,所以连带着大李美人的恩宠也是长久不断,倒是让别的妃嫔久久难见天颜了。 这一方获宠,自然是一方失宠。饶是刚刚展露锋芒的萧绾心和盛宠不衰的贤妃,也是硬生生被比了下去。每夜每晚,似乎只有大小李美人的明瑟宫恩宠不断,也仿佛只有明瑟宫才又久久不断的生机。 这一夜,月光清凉如水。萧绾心独自用过晚膳,又卸了妆,闲来无事,便坐在琴前,幽幽弹奏吟唱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壁珠原本是在一边收拾着东西,这边听到萧绾心弹琴,便侧着耳朵听着。壁珠听得听见这曲子隐有悲凉,不禁开口道:“这个曲儿倒是生疏,奴婢倒是听不出来是什么呢!” 萧绾心淡然一笑,随即靠口道:“这是——” “这是岳飞的。此词写出了忧深思远之情,虽然表面上是表面低沉消极,但实际上正是壮志难酬的孤愤。绾儿的琴技甚好,如此独奏,更是平添出了“知音”难遇的凄凉忧郁。倒是惹得人伤心难过……” 说话的,正是慕容景天。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来了,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如此郑重行礼,便赶紧扶起了萧绾心,温然开口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做什么呢?这儿又没有外人,你可别拘着这个礼了!”说罢,慕容景天看了壁珠一眼。 壁珠心中一动,随即明白了过来,赶紧行了一个礼就匆忙退下了。 眼下内殿无人,萧绾心便柔声问道:“夜都深了,皇上怎的却过来了?”萧绾心顿了顿,不禁嘟着嘴,道,“皇上今个儿不是歇在小李美人处了么,怎的来了柔仪宫了?”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含酸吃醋的样子,不禁温然一笑,随即将萧绾心拦在怀中,用温存的声音缓缓开口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连这几日没见着你——若是朕再不来看你,便是要觉得瞬间苍老了。绾儿依旧是如花容颜,难道朕就要鸡皮鹤发了么?” 萧绾心笑着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柔声道:“皇上惯会打趣臣妾了。眼下小李美人怀有身孕,那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呢!臣妾年老色衰,皇上是看都是看不上了!明瑟宫里的是柔香软玉,柔仪宫里的是含酸捻醋,皇上可是明白着呢!” 瞧着萧绾心的样子,慕容景天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绾儿,你才十七。若是连你都是年老色衰了,那朕怎么还看得上别人呢?”说罢,慕容景天抚了抚萧绾心的一头秀发,温然道,“朕是思念着你的——那么,你有没有想念朕呢?” 萧绾心娇然一笑,推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柔声道:“皇上有大小李美人伺候着,臣妾才不会思念皇上!”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继而道,“只是,皇上您不陪着小李美人,小李美人会不会不高兴呢?”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她么——她原本就是卑贱的身份,如今不过是仗着有孕就骄纵一些,也是无所谓的。不过么,朕也实在是有些宠坏她了。但是朕不管再如何宠爱她,朕看中的,也只是她腹中的孩子罢了,并不是她。” 慕容景天伸手绾了绾萧绾心的头发,继而道:“其实大小李美人原本是乐府琵琶部的琵琶伎,朕不过是看着她们还算机灵才收进宫的。她们不过是为朕诞育皇嗣的工具罢了,如何能与绾儿你相提并论呢?” 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番话,萧绾心不禁觉得齿冷。 正在萧绾心愣神的时候,慕容景天却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萧绾心的异状一般,一把将萧绾心横抱起,缓缓步向床榻,柔声道:“绾儿,你可知道朕有多思念你啊?” 萧绾心娇然一笑,只见红罗帐被缓缓撤下,烛光微微抖动,显得那么凄迷—— 萧绾心躺在床榻上,微微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感受着这个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的气息。 他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那带着他淡淡的体温的龙涎香的味道,仿佛就要钻进自己的心中一样。唇齿依偎之间,他厚重的喘息像是海藻一般缠绕在萧绾心的身上,让萧绾心感到难以呼吸。 在眼眸流转之间,萧绾心仿佛听见了慕容景天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绾儿……绾儿……” 不过是这片刻的失神,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缠绕住了萧绾心。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了床铺上柔软的锦缎,喉咙里却忍不住了呜咽—— 锦缎,那么柔软,萧绾心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抓住它。最后的最后,萧绾心却把双手放在慕容景天微微沁出汗珠的后背上,任凭慕容景天豆大的汗珠滚落在自己雪白的肌肤上。 慕容景天半眯着眼睛,将自己的吻轻轻落在萧绾心的唇瓣之上。那淡淡的桃夭香粉的气味游走在两人之间,恰好的弥合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慕容景天终于退出了萧绾心的身体,倒在一边,喘着粗气。 尘埃落定之后,慕容景天无比温存地拥住了萧绾心颤抖的身体,低声呼唤着萧绾心的名字:“绾儿,绾儿,绾儿……” 不知为何,一颗泪珠,从萧绾心的脸颊上滑落,随即迅速渗入了华贵的锦被之中。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竟然落泪,不禁略微惊讶,轻轻地吻去了萧绾心脸上残留的泪痕,喃喃开口道:“绾儿,你哭了……” 自己哭了么? 萧绾心似是不敢相信似的,下意识地用手去抚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脸上,是慕容景天温柔的鼻息。可是,却没有眼泪。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如此失神的样子,不禁揽住了萧绾心的身子,温然开口道:“绾儿,你是受委屈了。只是,小李美人怀的是朕的孩子,朕的子嗣不多,朕也实在是不能不顾及着——绾儿,对不起,这一段时间,朕实在是冷落你了。” 萧绾心咬着嘴唇,低低开口道:“臣妾从来不觉得委屈,只要皇上的心在臣妾的柔仪宫里,只要皇上还惦记着臣妾,臣妾就不怕。只要皇上还愿意看臣妾一眼,臣妾就已经是满心欢喜了。” “绾儿……”慕容景天心中一动,随即又吻了下来。 正当二人言语温存的时候,却是一个小内监在外头急急叩门,连连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小李美人突然腹痛不止,皇上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慕容景天听到小内监的这一句,不禁一惊,揽着萧绾心的手便松开了几分,急忙道:“小李美人怎么了?” 小内监支吾着道:“皇上,皇上,小的也不清楚啊!还是请皇上赶紧过去看看吧!” 萧绾心赶紧推了一下慕容景天,道:“皇嗣要紧。臣妾陪着皇上一起去……”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便与萧绾心一起迅速起身穿衣,往明瑟宫去了。 大小李美人的宫室,乃是“明瑟宫”。明瑟宫自打陈昭仪离世之后就一直空着。自打小李美人有孕之后,大小李美人就骄横无比,一再要求明瑟宫翻修。只是,如今明瑟宫的布置已经是昭仪一位,如何能再修?因此,慕容景天也不过以“小李美人有孕,不宜动工”为由拒绝了。 但是,如今明瑟宫里居住的是有孕的妃嫔,因此这明瑟宫怎么看也都是喜庆、华贵的。 到了明瑟宫,慕容景天便慌慌张张地宫室外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小李美人的手,关切道,“李美人,是朕来了,你可觉得好一点了么?” 小李美人见到慕容景天,隐隐有了哭腔,不禁哀声道:“皇上!皇上……臣妾的肚子好疼,臣妾好害怕,好害怕!”说罢,小李美人便伏在慕容景天的肩膀上嘤嘤哭了起来。 慕容景天瞧见小李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胸中不禁暗暗涌动着怒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天里不是好好的吗?小李美人怎么会突然觉得腹痛呢?”慕容景天见太医正跪在一边,便问道,“太医为小李美人诊治了么?” 太医恭顺地跪在地上,点了点头,道:“是,微臣已经诊治完毕了。” 慕容景天不耐烦道:“李美人腹中龙胎如何?” 太医赶紧道:“皇上尽可以安心,小李美人玉体无恙,腹中的皇嗣也是无恙的……” “无恙?”慕容景天略微放下心来,声音也平静了许多,继而问道,“既然无恙,那小李美人又为何会突然腹痛不止的?” 这个时候,萧绾心从门外默默进来,也不说话。那个太医惶恐地跪倒在地,支支吾吾,不肯说话。萧绾心见到太医的样子,不禁浅浅一笑,道:“皇上问你话呢,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好。” 太医点了点头,道:“启禀皇上,启禀宸妃娘娘——小李美人,小李美人是因为最近都吃了太多的东西,又一向心怀不畅,所以导致突然腹痛不止。只要以后饮食上稍稍清淡一些,再稍加调养就好了。” 宫人们听闻太医如此一说,都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小李美人听完太医的话,更是脸红不已,赶紧道:“你到底是什么太医,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个庸医!我突然腹痛不止,你不说为我好好诊治,还说是我吃多了东西,简直是岂有此理!” 慕容景天轻轻地拍了拍小李美人的手,道:“李美人,这位齐太医早在先帝一朝便是得脸的太医,断然不会诊错。且如果是你吃多了东西,只要稍加调养即可痊愈,总好过伤到你腹中的孩子吧?” 小李美人脸一红,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大李美人赶紧道:“齐太医,我妹妹怀的是头胎,又突然腹痛——我想着,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好。”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启禀皇上,大李美人的话在理。毕竟事关皇嗣,臣妾想着到底还是谨慎一些好。对了,臣妾听闻小李美人的身孕一直是路太医照顾的。可是路太医却没有及时指导小李美人的饮食,致使小李美人突然腹痛不止,实在可恶。” 萧绾心顿了顿,道:“这一次没有伤及皇嗣,是有神佛庇佑,可是倘若再出一次差错,那便是万万不可的了。所以,臣妾想,总要换一些得力的人在身边才好……” 小李美人立即道:“宸妃娘娘的心意是好的,只是我已经习惯路太医侍奉在侧了。倘若是在这个时候换太医,新太医并不了解我的体质,只怕更加不能好好侍奉我了吧?我倒是没有什么,致使倘若伤到了皇嗣,那该如何是好呢?” 萧绾心淡淡一笑,道:“小李美人的话是在理的。只是,倘若路太医是熟悉妹妹你的体质的,又怎会致使妹妹你突然腹痛不止呢?” 小李美人微微哑口,最后勉强挤出来一句:“皇上,臣妾就是不想换太医么……” 萧绾心徐徐跪下,恭顺道:“皇上,如今小李美人怀有皇嗣,身份贵重,实在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臣妾想,不换太医也是好的,只是必须要挑几个老练的太医在身边时时侍奉着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毕竟,一个太医到底精力有限,不能时时照顾妹妹。”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是,绾儿思虑周详。” 萧绾心浅浅一笑,温然开口道:“臣妾不过是惦记着妹妹腹中皇上的骨肉罢了。” 慕容景天又道:“那么,绾儿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么?” 萧绾心想了想,缓缓道:“太医院中,国手众多,臣妾推荐赵太医、王太医,还有江太医……不知道,皇上要择哪一位为妹妹诊治呢?” 慕容景天因为小李美人常常装病的时候早已经心有怨言,便随口道:“那就都去吧,多一个人,便是多一重保险。”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是,臣妾明白了——”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默然起身,背对着小李美人,道:“你既然肠胃不好,以后就少吃些东西。以后,路太医、赵太医、王太医,还有江太医都会在你身边时时侍奉着,你要听太医们的话,顺利诞下皇嗣,知道了吗?” 小李美人听出慕容景天的话中隐有怒气,只好垂首道:“是……”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扶起了萧绾心,温然道:“绾儿贤德,颇有国母风范。” 萧绾心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淡然一笑,道:“臣妾不过想着为皇上分忧罢了。今夜皇上也累了,不如去乾元宫休息吧,臣妾陪一陪妹妹,也好让妹妹安心。” 慕容景天温然道:“绾儿心细如发。传朕旨意,赐柔仪宫宸妃协理后宫之权。以后,这后宫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就让皇后带着贤妃和宸妃掂量着办吧——” 萧绾心翩然行礼道:“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慕容景天离去之后,萧绾心这才淡淡道:“妹妹既然无事,就请好好休息吧。” 小李美人见到慕容景天走得远了,这才恨恨道:“怎么?宸妃娘娘这么快就想换走我身边的人么?” 萧绾心淡淡道:“怎会?现在妹妹你怀着身孕,谁能大于你呢?本宫若是有什么调度,也是因为关心妹妹你的缘故啊!” 小李美人咬了咬牙,道:“宸妃娘娘的美意,臣妾心领了。” 萧绾心笑着点了点头,道:“妹妹果然很识时务。” 说罢,萧绾心又扬声道:“壁珠,你去跟着太医给小李美人煎药吧,小心着点,可出了差错,伤及了腹中的皇嗣。”萧绾心淡然看了一眼伺候小李美人的侍女,道:“对了,你是伺候小李美人的,以后你可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叮嘱你家美人主子少吃一点,别连吃撑了还是胎动都分辨不清……” 萧绾心看着那个侍女懦懦地点了点头,再看着小李美人和大李美人恨恨地卷了卷绢子,淡然笑了。 待一切都料理妥当,壁珠扶着萧绾心缓缓离去,不禁笑道:“二小姐,您可真厉害!这一下子,竟然有了协理后宫之权!” 而萧绾心的神情不过只是淡淡的,道:“本宫只是在照顾皇嗣而已,有什么厉害的。” 壁珠撇了撇嘴,道:“小李美人自打有孕之后,一向骄纵跋扈,二小姐这一次也是在点醒着小李美人,究竟谁才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 萧绾心横了壁珠一眼,淡淡道:“算了,这一夜就这样折腾过来了,本宫也是乏了,赶紧回柔仪宫眠一眠吧。” 第160章 生辰 自打那一夜之后,小李美人果然安分了一些。 如此,贤妃与萧绾心的恩宠自然是不必说的,慕容景天也时常往小李美人、皇后、嘉夫人等人的宫室里去。哪怕是久久不见天颜的苏梦笙与萧绾青,慕容景天也偶尔会去看看。如此后宫和睦的情状,倒是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转眼之间,便到了一一风荷正举的时候。 六月初四乃是萧绾心的生辰。慕容景天爱重萧绾心,生辰自然是要大操大办的。这一日,柔仪宫里里外外都是热闹极了。 除了未央宫中的妃嫔之外,有不少命妇也赶来庆贺。此外,再加上柔仪宫位于御湖边上,如今正是荷花开的好的时候,慕容景天便与萧绾心便索性带着其他的妃嫔、命妇们一起出来欣赏风荷,倒也是逍遥自在,不似旁人的生辰那般全无生气。 御湖边上,慕容景天携着萧绾心的手,笑吟吟地瞧着御湖上盛开的漫漫荷花,温然开口道:“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绾儿,你瞧,那是东湖白莲、红千叶和落霞映雪……这么多的荷花儿种在一起,倒是不觉拥挤,反倒别有清丽滋味。” 说罢,慕容景天微微仰首,缓缓吟道道:“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绾儿,你可喜欢这些么?”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有兴致,不禁宛然一笑,缓缓道:“这是皇上的心意,臣妾怎会不喜欢呢?” 说罢,萧绾心随意地转了一圈,让自己的宫裙绽放如同一朵荷花一般,笑着道:“臣妾今个儿穿了大朵荷花的玉粉烟纱碧霞罗裙,再配上这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皇上是觉得那御湖中的荷花好看呢,还是臣妾的衣裳好看?” 慕容景天打量着萧绾心:只见萧绾心的一身粉裳映衬着她艳丽娇嫩的容颜,发髻上两只镂空的蝴蝶饰更是连接着坠着南海珍珠的流穗,更是显得华贵之中隐有清丽。那一身宫装十分合身,更是勾勒出她年轻而饱满的身形。 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随即握住了萧绾心的手,柔声道:“绾儿,你还真是越来越小家子气了——今个儿你怎么还吃这荷花的醋了?” 萧绾心笑着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娇然道:“皇上你惯会取笑臣妾了。若是皇上喜欢,臣妾不如扎在这御湖里,也当是一株荷花,好能入皇上的眼呢!” 慕容景天瞧着萧绾心乖巧可爱的样子,更是忍俊不禁。 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个命妇见到慕容景天与萧绾心如此恩爱,不禁笑着道:“妾身瞧着,皇上与宸妃娘娘果然是伉俪情深呢!” 这个时候,抱着大公主的敬贵嫔却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道:“这话您可就说错了——这‘伉俪情深’,说的是夫妻两个感情深厚。宫中嫡庶分明,前头的这一位,可是皇上。妻者,便是中宫皇后。饶是宸妃娘娘得宠,也不过只是妃妾罢了,如何担得起‘伉俪情深’四个大字呢?” 那命妇听到敬贵嫔徐徐道来,脸色一下就白了。 倒是慕容景天缓缓道:“今个儿是宸妃的芳诞,你说这些个没用的话有什么意思?”说罢,慕容景天嫌恶似的瞧了一眼敬贵嫔,道,“今个儿风大,大公主身子弱,经不起吹。敬贵嫔,你跪安吧!” 敬贵嫔身子一颤,见到萧绾心神色淡然,便也只得抱着大公主行了礼,缓缓退下了。 慕容景天生怕萧绾心生气,开口柔声道:“绾儿,你别在意——” 萧绾心却是淡然一笑,道:“皇上,臣妾年幼时曾在苏州小住。臣妾听闻,江南一带赏荷是在六月下旬的,并且以六月二十四为观莲节。臣妾听闻,每当‘观莲节’这一天,苏杭一带便是画舫云集、满目裙袂的胜景。” 慕容景天笑着应和道:“绾儿说的极是。绾儿你年幼时曾在苏州小住过,倒是极好。不像是朕,大抵也出不了着京都的方圆几里。看到的风景,也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突然眼眸一动,道:“绾儿,若是可以,你是否愿意于朕一同前往江南美地,看看这世间的繁华胜景?” 萧绾心看了一眼慕容景天,温然开口道:“皇上,皇上愿意带臣妾去哪里都是好的。有皇上在的地方,便是臣妾心中所念之处。” 慕容景天心中动容,不禁紧紧握住了萧绾心的手。 如此转眼之间,便到了宫廷晚宴。 这一日,萧绾心自然是寿星,要坐在慕容景天的身边的。可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中宫皇后,哪怕今日是为萧绾心办生辰,皇后却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皇上身边。即便是萧绾心,也只能是随侍旁侧罢了。 如此,萧绾心与皇后随侍在慕容景天身边,贤妃倒是有些不乐意了。原本,自己过生辰的时候就让萧绾心抢了风头去,如今萧绾心过生辰竟被慕容景天如此用心,贤妃便更是十分不快。 酒过三巡,萧绾心却是眉头不展,隐有愁容。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这个样子,不禁疑惑问道:“绾儿,今个儿是你过生辰的好日子,你怎的这样闷闷不乐的?” 萧绾心也不答话,只是幽幽地饮了一口酒,婉然开口道:“臣妾无事……臣妾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所以心中稍稍感伤罢了。” “哦?感伤?是什么事?”慕容景天漫不经心地问道。 萧绾心小心翼翼地瞧了慕容景天一眼,缓缓开口道:“皇上不知——其实,臣妾还有一个姐妹。” 慕容景天笑了笑,温然开口道:“这个朕是知道的。你与你长姐萧绾青如今都是朕的妃嫔,你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似乎闺名是叫做‘绾如’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说罢,慕容景天瞧了萧绾心一眼,坏坏一笑,开口道:“绾儿,你可是想着,把你的妹妹也接进宫里来,与你一起团聚呢?” 瞧见慕容景天如此,萧绾心不禁掩嘴一笑,柔声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妾的小妹如今年纪还不到十四,哪里懂什么,皇上又怎么会看得上呢——” 慕容景天笑着道:“朕怎么看不上?她是你的妹妹,自然是不一样的了。绾儿,你说,要给你妹妹一个什么样的位份?”见到萧绾心不语,慕容景天便哈哈一笑,道,“要不,就像你当初一样,封为婕妤可好?要不然,昭容、昭仪,还是立即封妃?” 皇后见到慕容景天这个样子,赶紧夹了一筷子菜给慕容景天,温然道:“皇上许是酒喝的多了,快吃一吃菜,压一压酒气吧。” 萧绾心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即笑着道:“皇后娘娘说的是,皇上必然是喝了太多的酒,就想着打趣臣妾呢!臣妾的小妹年纪还少。如今臣妾的兄长在军营中替皇上打江山,臣妾与长姐入宫随侍皇上,家中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能替臣妾尽孝了。难不成皇上一点都不体恤臣妾的一双年迈父母,要连臣妾唯一的妹妹也要收入后宫么?” “哈哈——”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的样子,不禁爽朗一笑,吃了一筷子菜,转而道,“若是你们姐妹三个都入了宫,那不是彼此能有个照应么?绾儿,若是朕真的让你妹妹入宫为妃,你会不会不高兴呢?” 萧绾心垂下眼眸,低低开口道:“皇上可别打趣臣妾了。臣妾脸皮子薄,听不得这样的话。而且——”萧绾心微微仰起头,道,“皇上不知,臣妾说的‘还有一个姐妹’,其实另有其人。” “哦?这话怎么说?”慕容景天心中来了兴致,不禁问道。 萧绾心低低开口道:“启禀皇上,当年臣妾的母亲生育臣妾时,臣妾其实是双生女。只是,妹妹薄命,长到三岁的时候,被送往南方的寺庙养病,在路上却不幸夭折了。” 慕容景天饮了一口酒,低低道:“还有这样的时?怎么以前没听你提及过?” 萧绾心垂着眼眸道:“妹妹年幼多病,后来一个老尼姑说要将妹妹送往南方的寺庙才能治病,臣妾的父母才将妹妹送过去的。那个时候,臣妾才不过三岁,哪里知道这些?” 慕容景天喝了一口酒,默不作声了。 这个时候,皇后娇然一笑,道:“好了,好了,宸妃妹妹,今个儿是你的生辰,也别说这些子话了。”说罢,皇后按了按慕容景天的手臂,道,“臣妾最近闲来无事,督促着乐舞坊排了一支新舞,不知道皇上要不要看一看?” 慕容景天疏懒道:“皇后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今个儿朕有些乏了,还是等以后再看吧。” 皇后却是娇然开口道:“皇上,乐舞坊的舞伎们排这舞也是废了好大的周折的——” 慕容景天随手夹了一筷子菜吃了,目光从皇后的身上划过,道:“既然如此,让她们上来吧。” 第161章 鼓上 皇后温然一笑,随即连击三掌。 堂下诸妃不明所以,只听见“吱呀”一声,殿门被缓缓打开,十几个男舞伎垂着脑袋,手捧红皮小鼓碎步而入。远远看去,只见男舞伎们身体饱满,只穿着薄薄五彩舞裙,随即便拉开了架势。 慕容景天自幼生长在皇家,自然是看惯了宫廷乐舞的。这大周的宫廷乐舞,大多是绝代佳人穿着繁华富丽的服饰鱼贯而入,虽然华贵,却也无趣。如此这般由男舞伎开场的架势,慕容景天不禁觉得新鲜,身子微微前倾,打算一看究竟。 而这一边,皇后见到慕容景天如此痴迷的样子,心中便已经有了几分安定,也露出了从容淡然的微笑。 正当这个时候,只见三个身材魁梧的男舞伎撑着一面红皮大鼓迈步而入。幽风一吹,一阵花雨过后,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妙龄女子翩然入殿。 萧绾心遥遥地看着,那女子一身白色开襟绸裙,也用白纱蒙着面,故而看不清楚容貌。 那女子从上到下,皆是用了银饰。萧绾心打眼一看,那女子便是用了银头饰、银耳坠、银手环、银臂钏、银手镯、银腿饰、银脚环。因此,这个女子衣着虽然清丽,却别有一种华贵气度在里面,只是不同于后宫诸妃那般满身铜臭罢了。 别的不说,只见那女子纵然一跃,却如同凌波飞燕一般轻然跃上了三个男舞伎手捧的红皮大鼓。那一双蓝紫色水晶舞屐顺着女子的动作轻轻露出,一看就知道是价值连城之物。 只见那女子眼眸一动,那红色的大鼓微微一阵,那女子轻挥衣袖,两旁丝竹之声渐起,女子便翩然舞动起来。 想必那女子已经练习了许久,舞步翩然之间,丝毫不见生疏的感觉。慕容景天忍不住对着萧绾心道:“绾儿,真是绝了!朕竟然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舞姿!朕自幼生长在皇家,自问见过的绝世舞蹈已经不少了,可是朕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绝妙的舞姬,如此绝妙的舞步!” 萧绾心瞧了一眼慕容今天,温然开口道:“臣妾的姐姐萧绾青乃是舞中国手,可是若是跟这位姑娘比起来,也是要稍稍逊色了。” 慕容景天虽然频频点头,可是萧绾心看得明白,慕容景天已经完全被那个白衣姑娘吸引了过去。萧绾心瞧着皇后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依然明白了几分,只是按压住了心中的酸涩与不快,默默地垂下了头。 转眼之间,那女子一曲舞毕。随着丝竹之声的停止,沉浸在奇妙感觉之中的慕容景天缓缓鼓掌。那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殿中,却显得极为蛊惑和热情。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不禁起身,对着那个白衣女子开口道:“你是谁?” 皇后淡然一笑,对着那个姑娘道:“皇上叫你呢,还不快过来?” 只见那姑娘轻挪玉足,一双蓝紫色水晶舞屐轻轻敲击着青玉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慕容景天似乎再也等不及,竟然随即便便冲了下去,一把就握住住了那白衣女子的手。那白衣女子一抖,随即垂下了眼眸。 慕容景天见到女子羞赧的样子,不禁喉咙一动,随即缓缓揭去了女子的面纱—— 萧绾心见到那女子的容貌,不禁一惊:竟然是绾青姐姐! 慕容景天骤然见到萧绾青,显然也是惊住了,见到萧绾青,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萧绾青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心中一沉,赶紧跪下道:“臣妾重华宫贵人萧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然而,慕容景天的声音中却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道:“怎么是你?” 萧绾青颤抖着道:“皇上!皇上!臣妾幽居重华宫,久久不见天颜,心中实在思念。所以,臣妾才会特意来求了皇后娘娘,让臣妾在宸妃娘娘的生辰宴会上献艺一舞。臣妾不为别的,只求能见皇上一面便足够了。” “是么?”慕容景天不禁道,“萧贵人,朕不是才去看过你么?” 萧绾青红了脸,低低开口道:“皇上是在十三日之前看过臣妾的。可是——”萧绾心更娇羞了几分,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十三日不见,皇上可知道臣妾等了您多少年了?” 听了萧绾青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不禁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慕容景天的这一句“有意思”说得轻巧,只是殿中的诸妃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个时候,李淑媛大胆上前道:“启禀皇上,白色乃是忌讳之色。今个儿萧贵人竟然穿了白色的衣裳起舞,可真是犯了我大周的忌讳呢!” 这个时候,敬贵嫔笑着道:“可不是呢!今个儿可是宸妃娘娘的生辰啊,萧贵人竟然穿了白色的衣裳——啧啧,不知道萧贵人意欲何为呢?” 萧绾青万万没有想到敬贵嫔会有此一言。萧绾青一凛,赶紧跪下,连连哀求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臣妾绝无此意啊!臣妾只是疑心思慕皇上,想见到皇上而已啊!” 萧绾心见到姐姐如此卑微祈求的样子,不禁心中一酸,低低开口道:“姐姐自然是疼惜妹妹的。今个儿姐姐与皇上相见,实属不易,妹妹又怎会怪罪于姐姐呢?”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温然道:“绾儿,果真贤德。”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扬眉,道,“萧贵嫔的心思难得,穿不穿白衣裳,也是不要紧的——更何况,今个儿是宸妃的生辰,连宸妃都不在乎,你们一个个怎么还都乌眼鸡似的盯着了?” 慕容景天此言一出,诸妃皆是惊愕。 祖制妃嫔晋封,也得是一级一级来。贵人一位乃是从六品,按着规矩,即便皇上有意晋封,也只得是晋封为正六品嫔位。可是如今,慕容景天一开口,萧绾青便直接封为从五品贵嫔了。 众妃嫔面面相觑,却也是都闷闷的不说话了—— 其实,她一个萧贵嫔算什么?前头的她的妹妹,萧绾心更是一路封至正三品妃位呢!只要皇上打心眼里喜欢,这一点点晋封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如今萧绾心已经是备受恩宠,如今自己的亲姐姐再一举俘获皇上的圣心,这一下子,后宫可就是她们萧家的了! 在座的诸妃妃嫔,无一不做此想。饶是贤妃一再劝慰自己不要嫉妒吃醋,可是看见慕容景天如此揽萧绾青入怀,也是恨得牙根儿痒痒。贤妃转眼一看,宝座上的皇后却并没有露出半分不虞的神色,只是淡然地看着萧绾青伏在慕容景天的怀中。 这个时候,萧绾心起身到慕容景天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温然道:“今个儿皇上与姐姐再次相逢,实在是天意。皇上,您以后可要好好疼惜姐姐,万万不要再让姐姐饱受相思之苦了啊!” 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笑着道:“傻绾儿——”说罢,慕容景天便拉了拉萧绾青的身子。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笑着道:“皇上原本想着今个儿是臣妾的生日,晚上是要来陪伴臣妾的。只是姐姐初获恩宠,想必也是心如鹿撞的——不如,皇上今个儿就去姐姐的重华宫吧。”说罢,萧绾心粲然一笑,道,“姐姐可是十分思念皇上您呢!”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哈哈一笑,道:“绾儿,你可是吃醋了呢!怎么,萧贵嫔可是你的亲姐姐,你也吃醋了么?” 萧绾心装作无辜似的,只是垂着眼眸,搅着手中的帕子,温然道:“妃嫔嫉妒乃是大罪,臣妾怎会不知呢?”说罢,萧绾心顿了顿,道,“更何况,萧贵嫔可是臣妾的至亲姐姐。姐姐得宠,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慕容景天笑着也将萧绾心揽入怀中,温然开口道:“朕就是喜欢你吃醋的样子。绾儿,你放心,不管是谁得宠也好,失宠也好,总是动不了你在朕心目中的位置。今个儿是你的生辰,朕今天晚上自然是回去陪你的。至于萧贵嫔——” 慕容景天转过来对萧绾青道:“朕明个儿再去看你,好不好?” 现在的这个时候,在慕容景天的身边,左边一个萧绾青,右边一个萧绾心,这萧家的一对姐妹都在慕容景天的怀中,方才慕容景天的柔声细语更是字字落入萧绾青的耳中,萧绾青怎能不明白其中厉害? 最后,萧绾青只得按压住心中的酸涩,低低道:“今个儿是宸妃娘娘的生辰,皇上自然是应该去陪伴宸妃娘娘的。只要皇上心里头还惦记着臣妾,臣妾就不怕等着。” 听了萧绾青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不禁哈哈一笑,道:“好!好!真是上天有眼,赐了你们萧家的一对姐妹花随侍在朕的身边!朕真是好福气啊!” 萧绾心勉强一笑,却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慕容景天的胸膛。 第162章 流光 重华宫中,萧绾青这边刚卸了妆,再用玫瑰花水浸了手,这才懒洋洋地躺在了床上。 冰绡知道今个儿在萧绾心生辰上的一系列事情,心中更是高兴不已。但是,自己主子的位份才不过刚刚晋封,冰绡再不懂事也知道收敛,便也只好歹按压住自己狂喜的神情,温然道:“大小姐还真是手到擒来。这一下子,就把皇上的心勾搭地痒痒的。” 萧绾青却是冷笑了一声,道:“那又能如何?即便我今个儿冒着风险在皇上跟前露了一次脸,今个儿晚上皇上还是歇在宸妃的柔仪宫了么?” 冰绡微微哑口,低低劝慰道:“大小姐息怒,好歹今个儿是宸妃娘娘的生辰,皇上也不能太不顾及宸妃娘娘的脸面。”说罢,冰绡赔笑道,“左不过就是今个儿一个晚上罢了。皇上不是都说了,明个儿就要来陪伴贵嫔主子您呢!以后啊,咱们重华宫的恩宠可多着呢!” 听得冰绡的这一句“贵嫔”入耳,萧绾青不禁冷冷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厉声道:“如今我已经是从五品贵嫔,怎的这内殿里还是从六品贵人一位的陈设!” 见萧绾青骤然发怒,冰绡不禁双腿一软,赶紧跪在地上,实实地磕了一个头,道:“启禀贵嫔主子,今个儿夜都深了,这个时候再布置宫室已是不妥。皇后娘娘那会儿不就是在宸妃娘娘的宴席上说了,明个儿一早就把大小姐您该用的贵嫔一位该用的东西送过来,贵嫔主子只要等着就是了。” 虽然冰绡有意宽慰,可是萧绾青仍然是愤愤的,只是道:“贵嫔?是啊,我已经是贵嫔了……贵嫔,贵嫔,从五品贵嫔——明明我的容貌胜于她,舞姿也胜于她,为何她是正三品妃位,而我却只是个小小的贵嫔!” 虽然萧绾青并没有直接说那个“妃位”的是谁,可是冰绡怎会听不出来,萧绾青是在暗指萧绾心呢?冰绡一凛,赶紧道:“大小姐,大小姐,这样的话可是说不得的!” 萧绾青气得只发怔,连连道:“我入宫都一年了,一年了!连苏良人都得宠过,唯独我不得宠!” 冰绡膝行至萧绾青跟前,恳切道:“大小姐,咱们这是厚积薄发,慢慢得宠呢!再说了,二小姐虽然如今身在妃位,可也是被人不知道使了多少绊子!别的不说,贤妃娘娘就头一个不待见二小姐。这不,前一段时间还起了冲突呢!还有李淑媛、敬贵嫔。她们两个是生育了公主的,一向看不上宸妃娘娘。就连二公主不都因为宸妃娘娘落过水么?” 冰绡见到萧绾青的神色渐渐缓和了几分,赶紧道:“如今二小姐虽然身在妃位,可也是皇上见二小姐骤然失了孩子,没有依靠的缘故。如今大小姐您已然得宠,您的容貌又在二小姐之上——只要您来日得宠,生下了一儿半女,奴婢别的不敢说,大小姐您一定会跟二小姐平起平坐的!” 萧绾青神情稍稍松散了一下,只是不相信似的,道:“是么,冰绡,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奴婢哪里敢跟大小姐您说假话呀——”冰绡笑嘻嘻地道,“您瞧,皇上这不就晋封了您的位份了么?祖制妃嫔晋封,是要一级一级来的,如今大小姐您可是直接被册封为贵嫔了呢,可见皇上是真心喜欢大小姐您的。只要有皇上冲着,还怕没有来日么?” 冰绡的这一番话,显然是说到了萧绾青的心坎儿里。萧绾青点了点头,随手扯过了一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更是别有一种灵动气质。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这样的如花容颜,若是不得皇帝的宠幸,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萧绾青随手将镜子丢在一边,低低开口道:“冰绡,你也知道,如今,我也有二十了。即便是有着如花的容颜在,还有能维持几年呢?如今,我既然已经入宫,说句不好听的,来日死在这里,也是要葬在皇家的妃园里的。” 萧绾心幽幽一叹,道:“绾心有绾心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与绾心虽然是姐妹,可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今天这样冒险,也不过是为自己求一个前程,不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罢了。” 冰绡听得萧绾青如此言语自伤,不禁垂下了脑袋,低低开口道:“大小姐,您也不要这么说了。您的如花容颜和倾城舞姿,皇上都看见了——皇上,他就快来了。” 而这一边,柔仪宫中,桃夭香粉的气味淡淡弥漫着。床榻上的一对男女彼此赤裸着身子互相依偎着,却各自怀有心事。哪怕是方才的一番翻云覆雨,也无法弥合这一对男女心中那一丝微妙的缝隙。 床榻上,萧绾心微微侧过头去,看着慕容景天额头上还隐隐有一些汗珠。 萧绾心心下一动,随即拂去了慕容景天额头上的汗珠。慕容景天似乎感受到了萧绾心的动作,随即伸手将萧绾心拉入自己的怀中,用自己厚实的胸膛来安抚着萧绾心这颗不安的心。 萧绾心咬着嘴唇,低低开口道:“皇上——” “怎么了?”慕容景天温然问道。 其实,萧绾心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用自己的手死死地攥住了锦被,低低道:“臣妾总是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好像有一天皇上就不喜欢臣妾了,不要臣妾了。到时候,臣妾的柔仪宫就像是冷宫一样,没了半分生气。臣妾也卑微如同蝼蚁一般,永远伤心下去了。” 慕容景天察觉出了萧绾心心中的不安,温然地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宽慰道:“好了,绾儿,别怕,朕不是就在你的身边呢么。朕说过,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是么?慕容景天,你的身子的确是在我身边的。可是,你的心呢?生辰晚宴上,你慕容景天松开了我萧绾心的手,冲下去拉住了萧绾青,我萧绾心怎会看不出来,你那时的真情流露? 萧绾心就这么痴痴地想着,随即无声无息地抹去了溢出自己眼角的泪滴,勉强开口道:“皇上,姐姐爱慕皇上,实在辛苦。今个儿晚上,皇上应该去陪伴姐姐的。” “是么?”慕容景天不以为意,道,“这后宫的女人多了去了,爱慕朕爱的辛苦的女人也多了去了,朕可能一一照顾得到么?”慕容景天替萧绾心拉了拉被子,温然道,“绾儿,朕只有这么一颗心,多一半儿分给了前朝的事务,后一半儿,一半儿给了母后娘娘,一半给了后宫妃嫔。而你,绾儿,哪怕朕的心统共就这么点儿大,可是你萧绾心在朕心中的地位,却是无人能撼动的。” 萧绾心心中动容,低低道:“皇上,臣妾姿容丑陋,皇上何必如此疼惜臣妾——” 慕容景天哑然一笑,道:“绾儿,若是朕说是缘分,你信不信?” “缘——分?”萧绾心淡淡含笑,却是忍不住道,“缘分究竟有没有,还不是人说了算。皇上今天疼惜臣妾,说是缘分使然。来日若是厌弃臣妾,会不会也说是缘分使然?”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随即道:“绾儿,这样话,只有你敢对朕说——” 萧绾心听出慕容景天的声音中隐有不快,便低低道:“臣妾不想在皇上面前装模作样。”说罢,萧绾心更加靠近了慕容景天的胸膛,温然道,“皇上在前朝已经见了那么多假模假样的人,臣妾何必还去趟那趟浑水呢?” 是啊,自己终究是动情了。哪怕心中有所不干,有所不愿,可是自己还是飞蛾扑火似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哪怕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自己却忍不住为他寻找逃脱自己埋怨的接口。 萧绾心低低道:“臣妾……臣妾只求与皇上诚心相待。” 慕容景天微微动容,随即抚了抚萧绾心的头发,温然道:“是,绾儿,你总是朕的知心人。前朝的事,那么多,那么忙,朕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的了。”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继而道,“朕只有在你的柔仪宫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像是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萧绾心微微抬起头,瞧见了慕容景天嘴角隐隐的笑意,不禁道:“皇上是有高兴的事儿呢,脸上都藏不住笑了。” 慕容景天哈哈一笑,道:“绾儿你果然心细如发。原本淑惠长公主说春天的时候就回朝省亲的,只是南疆战事频繁,朕与赫连汗王惦记着淑惠长公主的安全,便没有让淑惠长公主早早过来。如今南疆的战事安稳了一些,淑惠长公主便要回来了。” “淑惠长公主要回来了?”萧绾心不禁道,“是什么时候?” 慕容景天若有所思,只是道:“左不过就这几日吧。” 萧绾心眼眸一动,低低地不说话了。 第163章 回朝 自打在萧绾心的生辰晚宴上,萧绾青作“鼓上舞”一舞倾城之后,萧绾青便渐渐显出了得宠的势头来。加之萧绾青越级册封为贵嫔,一时之间,重华宫也变得炙手可热了。 如今,后宫之中,贤妃、萧绾青、萧绾心三方宠爱尤甚,倒是让人看不出慕容景天到底偏爱哪一个了。 只是,在萧绾青的得宠之后,未央宫中也隐隐又有流言传出了——如今,萧家的一对姐妹都获得盛宠,以后这未央宫,恐怕便是萧家的天下了。 这样的流言,很快就从肆意疯长变得悄无声息。日子过得久了,小李美人安居在她的明瑟宫中养胎,其余的妃嫔得宠的得宠,失意的失意,还各过各的日子,倒是也顺遂。 最终惹得未央宫合宫震动的,是淑惠长公主的回朝—— 淑惠长公主与宁安公主乃是慕容景天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除了太皇太后的舞阳大长公主之外,便是淑惠长公主与宁安公主最为尊贵了。只是,淑惠长公主在仅仅十四岁的时候就和亲赫连族了,今年已经有二十九了。 转眼之间,淑惠长公主已经有足足十五年没能回到京都了。 淑惠长公主回朝的那一日,哪怕是尊贵如同皇后也早早地出来迎接了。 这一日,萧绾心按着分位跟在皇后、贤妃与嘉夫人的身后,却瞧见了未央门被缓缓打开,仪队便缓缓而入。 萧绾心怎会不懂得?这未央门乃是未央宫的正门,只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后才能从此门出入。即便是自己与贤妃这样的宠妃,到底嫡庶有别,也万万不能错了规矩。而如今淑惠长公主回朝省亲,慕容景天便直接打开了未央门,迎接皇姐回宫,这便是无比的尊贵了。 转眼之间,淑惠长公主的仪驾便缓缓步入未央门。远远的,淑惠长公主所乘坐的软轿入了未央宫,只见侍从伸手把轿帘缓缓掀开,一个如花美人便徐徐步出了。 淑惠长公主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也是因为保养得宜,竟也跟二十岁的女子似的。淑惠长公主一身俏丽,仿若三春之桃,更清素如九秋之菊。 萧绾心眼见着淑惠长公主徐徐走来,更是被淑惠长公主的气质惊住:只见淑惠长公主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酒窝微现,更是显得美艳绝伦。淑惠长公主穿着一身鹅黄色绣着攒金丝蝶鹊的碧霞罗,逶迤着拖地赤红色烟纱裙,显得妩媚多情,又不失皇族气度。 只是,淑惠长公主头上的装饰倒是简朴,只在鬓边斜插一支红玉镶明珠垫金缀流苏簪子,旁边坠着一支赤金累丝珠钗和一支赤金玫瑰簪子罢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正在萧绾心愣神的瞬间,淑惠长公主便是微步上前,眼眸更仿佛似含春水清波一般流盼,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携了手皇后的手赶紧下来,温然开口道:“皇姐,朕总算是盼到皇姐回朝了。” 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瞧了一眼皇上与皇后,便按着自己的身份从容跪下,行礼道:“皇上万安,孤回来了——” 皇后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便赶紧行了礼,温然笑道:“皇姐万安。自打听说皇姐说要回来,皇上心里头就一直惦记着皇姐呢!只是因为边疆战事频繁,皇姐也是耽搁了许久未能回来。不过,也总算是好事多磨,如今皇姐总算是安安稳稳地回来了——其实,本宫也很是担心皇姐呢!” 听了皇后的这一番话,淑惠长公主的神情却是淡淡的,仿佛全然不在乎似的,只是漠然开口道:“对了,母后娘娘呢?宁安妹妹呢?” 慕容景天笑着道:“皇姐回朝是高兴的事情,只是母后娘娘今日身子不爽,所以还在慈宁宫静养。至于宁安——”说罢,慕容景天笑着招手,道,“宁安,快过来,见过你皇姐。” 宁安公主是淑惠长公主与慕容景天的同胞妹妹,身份自然是尊贵异常。所以这一日宁安公主的打扮也是十分华贵。只见一身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皑梨花白宫装的宁安公主对着淑惠长公主行礼道:“妹妹见过皇姐,皇姐万安——” 淑惠长公主见到宁安公主,便赶紧扶起了她,含着眼泪道:“当年孤远嫁赫连族的时候,宁安还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童。想不到,转眼之间,宁安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说罢,淑惠长公主爱怜无比地抚了抚宁安公主的鬓发。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唏嘘道:“是啊,如今宁安都已经是快二十的人了。也是朕疏忽了,一直没给宁安留心一户好人家,倒是耽误了妹妹的婚事。” 听了皇上如此一说,淑惠长公主不禁惊道:“怎么,宁安妹妹至今还没有许配人家么?” 宁安垂着眼眸,低低开口道:“皇姐,如今皇姐远嫁赫连族,十多年了才能回大周一次。皇兄又是一国之主,上上下下都得打点着,母后娘娘的身子又不好——妹妹若是就这样嫁了人了,以后谁在母后娘娘跟前尽孝呢?宁安别无所求,只想着侍奉好母后娘娘就是了。” 淑惠长公主虽然知道宁安公主是有孝心,可还是忍不住责备道:“宁安妹妹,即便是你有孝心,也不能不嫁人啊!说到底,咱们女儿家也是要嫁一有心人的。”说罢,淑惠长公主对着慕容景天道,“对了,皇上,柔嘉公主呢?” 柔嘉公主原本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妃妾生的公主,在后宫之中一向是可有可无的,如今听到淑惠长公主在叫自己,柔嘉公主不禁吓得一凛,赶紧过来跪下,道:“妹妹见过皇姐——” “嗯——”淑惠长公主淡淡地应和着,却仿佛毫不在乎似的,道,“当年孤远嫁的时候,柔嘉公主你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想不到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对了,你母妃吉太妃呢?” 柔嘉公主面色一白,低低开口道:“母妃命薄,六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是么?”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道,“这样也好,省的烦心。如今母后娘娘身子不好,柔嘉你是公主,就要多多费心了。只有这样,皇上与母后娘娘才能也给你指一个好人家啊!” 淑惠长公主这一番话明着是宽慰,可是谁听不出来,淑惠长公主对柔嘉公主的态度却是可有可无的?果不其然,柔嘉公主只觉得浑身都是汗涔涔的,低低道了一句:“是,妹妹知道了。” 这个时候,纯嫔在后头忍不住窃窃私语道:“哎哟,他们当真是一家子说体己话呢,干嘛让咱们在这儿陪着?” 萧绾心用目光制止了纯嫔,只是低低道:“纯嫔,你不要乱说话。” 然而,淑惠长公主仿佛已经听进去了纯嫔的话一般,淡然开口道:“孤是嫡亲公主,自然是不一样的。” 说罢,淑惠长公主扫视了一圈站在下头的妃嫔,对着皇后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佳丽是越来越多了。孤虽然一直不在这未央宫中,但是孤看得出来——皇后,你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啊!” 皇后面色一白,讪讪一笑,道:“多谢皇姐的关怀——” 慕容景天见情状不对,赶紧应和道:“好了,好了,皇姐,咱们就别站在这个地方吹风了。朕已经收拾了建安宫出来给皇姐居住,皇姐请快去休息吧。” “嗯,皇上有心了——”说罢,淑惠长公主便随着慕容景天一同去了。 这个时候,萧绾青忍不住咋舌道:“到底是先帝的嫡亲公主,果然是不一样的气度,竟然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了。” 嘉夫人远远地瞧了一眼淑惠长公主的背影,这才道:“当年若不是淑惠长公主舍弃自己的一己之身和亲赫连族,咱们大周只怕就永无宁日了。如今我大周与赫连族和睦不已,也都是因为淑惠长公主从中周旋的缘故。咱们皇上原本就敬重这一位亲姐姐,如今牵扯着这些事,自然是更加尊崇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嘉夫人有心了——” 说罢,萧绾心看了一眼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柔嘉公主,不禁道:“好歹柔嘉公主也是名正言顺的公主,怎么本宫瞧着,淑惠长公主却全然不把柔嘉公主放在眼中呢?” 嘉夫人略微沉吟道:“柔嘉公主的母妃吉太妃身份卑微,当初不过是个粗使宫女。要不是吉太妃有一次误打误撞怀了柔嘉公主,先帝哪里会在乎呢?因为骤然有孕,吉太妃这才被册封为妃嫔,后来先帝驾崩又被封为太妃。其实,原本柔嘉公主就是可有可无的,自己的母妃又早早地去了,先帝也去了,也不久没有管着柔嘉公主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看着淑惠长公主华丽的阵仗渐渐远去,不知为何,心中竟陡然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第164章 虚情 因为是嫡亲的淑惠长公主暂居的宫室,因此建安宫中的布置都是相当华丽的,一切应用之物更是比照皇后的。 另外,淑惠长公主乃是如今明武一朝仅次于舞阳大长公主的尊贵的公主,因此在后宫妃嫔之中,主位娘娘都是要随侍周围的。如此,萧绾心也只得按着位份,跟在嘉夫人身后随侍着淑惠长公主的仪驾。 如此,淑惠长公主由着慕容景天与皇后陪伴着在建安宫稍稍休息,便道:“如今皇上亲政多年,孤瞧着,这未央宫的处处宫室修缮地都极好。可见皇上这么多年日子过的也是不错。” 这个时候,皇后娇然开口道:“皇姐说得有理。皇上体恤咱们这些后妃,一概都是送来好东西使唤,毕竟是天家的富贵,也不能寒酸了。” 听了皇后这一番话,淑惠长公主却不禁嗤笑,道:“是啊,十五年不见,皇后娘娘依旧牙尖嘴利,是个不省心的——” 淑惠长公主的话语中隐有讥诮,皇后怎会听不出来?只见皇后面容微微一滞,却瞧见慕容景天神情淡然的样子,皇后无奈,也只好将自己心中的不快按压下来,讪讪一笑罢了。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丝毫不在乎方才淑惠长公主的言语不逊一般,只是道:“如今皇姐顺利回朝省亲,也该早早去慈康宫、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和母后娘娘了。” 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点了点头,道:“是,孤知道了。太皇太后是咱们的皇祖母,身份尊贵异常,就先去慈康宫看望太皇太后吧。” “是,朕与皇后陪着皇姐去。”慕容景天笑着道。 萧绾心瞧着这三个人言语交锋,忍不住看了嘉夫人一眼。而嘉夫人却只依旧是往常的安然模样,只是默默地垂着脑袋,不说一句话。 慈康宫中,因为太皇太后一直抱病而显出微微的腐朽气息。饶是宫阙殿宇奢华无比,可是在淡淡的汤药味儿的冲刷下,也竟然泛出了几分令人作呕的气息。 淑惠长公主由着宫女打了帘子进了来,笑着道:“皇祖母,孙女回来了呢!” 太皇太后眼眸一转,瞧见一个花一样儿似的美人儿进了来,不禁老泪纵横道:“哎哟,我的好孙女,你总算是回来了!” 淑惠长公主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关切道:“孙女回来了……皇祖母,您的身子可还好么?” “还好,还好,不过是老样子罢了。”太皇太后抹着眼泪,不禁道,“当年你淑惠你远嫁赫连族的时候,才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哀家原本就一直盼望着淑惠你回来,能与哀家一叙祖孙之情。如今十五年过去了,哀家的身子又不好,咳咳……想不到咱们祖孙还有见面的机会。淑惠啊,你可是消瘦了不少了——” 听了太皇太后的这一番话,淑惠长公主勉强一笑,温然道:“赫连族地处西北,哪里有这未央宫的风水养人呢?孙儿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如今也是年近三十的人了,哪还有什么呢!” 太皇太后听得淑惠长公主言语自哀,不禁道:“淑惠,眼下你都快三十了,可有孩子了么?” 淑惠长公主面容微微一滞,低头道:“孙女福薄,不曾诞育子嗣。” “唉——”太皇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好孙女,实在是委屈你了。论身份,你是咱们大周仅次于舞阳的长公主,身份自然是尊贵异常的。若是换在平时,先帝必然会将你许配给京都的一个好人家,一辈子相互扶持,也是琴瑟和谐的缘分。只是——” “皇祖母……”淑惠长公主柔声打断了太皇太后的话,只是温然道,“皇祖母,孙女已经年近三十了,还有什么看不透呢?孙女首先是大周的公主,其次才是父皇的女儿。孙女既然享受着公主奉养,就该做公主该做的事情。” 淑惠长公主扑扇着一双大眼睛,低低道:“和亲赫连族,孙女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向前——” 太皇太后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懂事,不禁抹着眼泪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其实你的身份如此尊贵,哪怕和亲也应该是汗王大妃。要你屈居赫连族汗王侧妃一位,这实在是……” “是不是大妃都不要紧——”淑惠长公主低着头道,“只要大周与赫连族再无战事,哪怕孙女为人侍妾也是不要紧的。” 如此二人交谈一会儿,却是惹得人心中发酸。慕容景天赶紧道:“皇祖母,皇姐回来是好事情,皇祖母可别跟皇姐说这些子话了,朕听着都怪难受的。”说罢,慕容景天看了一眼淑惠长公主。 皇后亦点了点头,温然道:“皇上说的极是。皇姐得以回朝,实属不易。只是,皇祖母心中惦记皇姐,多说几句也是应当的。” 这个时候,淑惠长公主对着慕容景天和皇后道:“自然是这个理儿的。只是,皇上与皇后过得还好么?” 慕容景天笑着牵起了皇后的手,温然道:“朕与皇后自然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的。” “是么?”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道,“只要皇上舒心,孤这个做姐姐的就高兴了。” 这个时候,只听见太皇太后慢悠悠地道:“淑惠,哀家听闻你是由着赫连族汗王的胞弟给送回来的,他人呢?” “皇祖母是说弘晖——”淑惠长公主笑着道,“弘晖虽然自由生长在西北荒漠,可是却熟读咱们大周的经史子集。弘晖知道未央宫中多为女眷,他一个外族男子入宫实在不妥,所以已经在客栈歇下了。” “那怎么行!”慕容景天听到赫连族汗王的胞弟如今竟然住在客栈,不禁道,“赫连弘晖是赫连汗王的胞弟,是皇姐的小叔,更是护送皇姐安稳回朝的功臣,怎能住在客栈?” 慕容景天对着皇后道:“对了,皇后,朕记得太液池边上有一处开云馆,那里远离妃嫔居所,倒也清静雅致。回头,皇后你让内务府的人把御湖边上的开云馆收拾出来,让他住进去吧。” 太皇太后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安排,不禁点了点头,道:“如此布置,十分妥当。皇上真是有心了。” 淑惠长公主笑了笑,道:“是,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个时候,淑惠长公主扫视了一眼跟在皇后身边的妃嫔,温然道:“多年不见,孤已经不认得各位妃嫔了——” 皇后婉然一笑,开口道:“皇姐离开未央宫多年,不认得也是有的。”说罢,皇后一一指过去了,道,“这是贤妃,这是嘉夫人,这是宸妃——” “宸妃?”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道,“孤冷眼瞧着,这位宸妃的容貌倒是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呢?只是孤瞧着,似乎比先皇后更温婉妩媚一些。不知,宸妃是哪一户人家的姑娘?” 萧绾心听到淑惠长公主提及自己,赶紧跪下行礼道:“妾身参见淑惠长公主。妾侍是文安公萧振轩的二女儿,闺名是萧绾心的。” “哦?是么,原来是文安公萧家——”淑惠长公主不禁轻轻嗤笑,道,“孤别的不知道,这文安公家早已经是日薄西山了。怎么,这么快就忙不迭地把女儿给送进来了么?” 萧绾心只觉得一个不稳,几乎要摔倒了。只是,萧绾心到底是撑住了,只是垂下脑袋,低低道:“启禀长公主,妾身不知道别的,只知道侍奉好皇上就是了。” 听见萧绾心如此回答,淑惠长公主虽然点了点头,却仿佛全然没有把萧绾心放在眼中似的,只是道:“皇后,这位宸妃倒是一位清丽佳人,皇后可真是费心呢!” 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继而道:“皇姐真是说笑了,本宫是皇上的嫡亲妻子,教导各位妹妹是本宫的职责。”皇后顿了顿,这才道,“更何况,皇姐多年不在未央宫,自然不太熟悉众位妹妹了,众位妹妹都是好相处的。” “嗯,那就好——”淑惠长公主神情淡然,又瞧了一眼贤妃,道,“贤妃倒是花容月貌,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贤妃淡然一笑,翩然行礼道:“长公主谬赞了,妾身姿容丑陋,不过是得皇上偶尔垂怜罢了。” 淑惠长公主只是随手拿起了一杯茶缓缓喝了,这才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皇上也算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慕容景天面色一滞,随即笑着道:“皇姐经过连日的奔波,也是疲乏了。”说罢,慕容景天对着太皇太后笑着道,“这次皇姐总能在未央宫呆上几个月,有的是时间与皇祖母闲聊家常。如今皇姐多日疲乏,不如先让皇姐回去建安宫稍稍休息,还请改日再聊吧。” 太皇太后抹着额头上的汗,点了点头,温然道:“是该如此。只是你母后一直身子不好,淑惠你也得去慈宁宫瞧瞧你母后才是——” “是……”淑惠长公主翩然起身行礼,温然道,“如此,孙女就退下了。” 待一行人都走了,太皇太后这才厌恶地闭上了双眼。 一直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珊瑚见到太皇太后的这样样子,赶紧奉了玉轮过来,道:“太皇太后笑了这么久,脸都僵了,快拿玉轮按一按吧。” 太皇太后神色淡然地接过了玉轮,在脸上轻轻按着,这才缓缓道:“淑惠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哀家虽然笑的假,可是也有几分是对着淑惠的。” “是……”珊瑚温然笑道,“当初先帝在时,淑惠长公主没少给舞阳大长公主说好话。若不然,奴婢真是怕,怕咱们的舞阳大长公主调不到一个好婆家,受一辈子气。”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缓缓道:“哀家如今就只有舞阳这么一个女儿了,儿子和小女儿沁阳又是早早地就没了。哀家这一辈子,为了名位,争夺过,算计过,最后却还是膝下空空,了无生趣。,不过是徒有着这太皇太后的位份在罢了。” 珊瑚眉头一簇,低低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还是很有孝心的——” “有孝心?”太皇太后不禁嗤笑一声,道,“他们的有孝心,那是对着哀家这个‘太皇太后’的身份的,哪里是对着哀家的。不然哀家的娘家陶氏能在前朝被皇上如此打压么?不然皇后能如此不受宠么?” 珊瑚思忖着道:“太皇太后,奴婢身份卑微,不懂政事。只是,奴婢隐约听着,前朝的事情,极为老爷也实在是有些过了。毕竟,皇上都二十多岁了,早就不是孩子了。”珊瑚顿了顿,道,“至于皇后娘娘,得宠失宠是后宫常有的事情,难道太皇太后还看不惯吗?是要皇后娘娘的地位稳当,哪怕是宠妃们闹一闹,也是不要紧的。” “看不看得惯,哀家都已经没那个心力了——”太皇太后目光一闪,变得温柔了许多,道,“哀家不为别的,就为了哀家的舞阳能过的安稳一些。只要哀家的舞阳的日子过得好,哀家都不怕保一保淑惠。” 太皇太后顿了顿,继而道:“哀家的这一位儿媳手段凌厉,让哀家的孙儿几近凋零。算起来,也唯有这一个淑惠,哀家还算是说得上话的。” 珊瑚垂着眼眸道:“其实,太后娘娘也是很尊敬太皇太后的。” 太皇太后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是么?珊瑚,哀家问你——这样的话,你相信么?” 珊瑚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有此一问,不禁问问哑口,道:“奴婢知错了——” “罢了,你跟在哀家身边多年,那有什么错不错的。”太皇太后疏懒道,“哀家虽然住在着慈康宫里,可是却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是淑惠长公主回朝这么大的阵仗,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说起来,哀家在这未央宫中,唯一信任的人,便是你珊瑚了。” 珊瑚心中一动,赶紧跪下,道:“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好太皇太后。” “好了——”太皇太后示意珊瑚起身,淡淡道,“淑惠回来了——你别看淑惠安安静静的,其实着丫头能闹腾地很。哀家瞧着,想必未央宫又不得安宁了。不过也好,哀家就喜欢看着后宫不宁的样子。也唯有如此,哀家才能腾出手来——且看她们怎么闹吧!” 第165章 母女 慈宁宫中,檀香的气味幽幽散去,皇太后盘着腿坐着,只是随手拿过水烟,幽幽地抽上了一口。那轻轻柔柔的烟雾被皇太后缓缓吐出,随即消散在内殿之中。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已经让后妃全部散去了,只是自己陪着淑惠长公主来拜见皇太后。饶是萧绾心再不识趣,也明白是慕容景天与自己的母亲与亲姐姐有话要说,便也就赶紧退下了。 宫女打了帘子迎慕容景天与淑惠长公主进殿。只见淑惠长公主几步上前,便到了皇太后的跟前,一下子就跪下,行了大礼,哀声道:“母后娘娘!女儿回来了!” 皇太后眉心一动,随即下来扶起了淑惠长公主,柔声道:“淑惠,淑惠,哀家总算是盼到你了……” 淑惠长公主含着眼泪,低低开口道:“母后娘娘,女儿实在是思念母后娘娘与弟弟,所以才向汗王请命回朝。只是,不想南疆战事频繁,为女儿的安全计,又耽搁了许久。女儿回来晚了!” 皇太后目光一柔,抚着淑惠长公主的脸庞,低低道:“好孩子,你可瘦了太多了。只要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哀家年纪大了,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哀家的宝贝女儿了。淑惠,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就好。” 淑惠长公主眼含热泪,温然道:“只要能再见到母后娘娘,女儿消瘦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只是,母后娘娘也应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太后点了点头,柔声道:“对了,好孩子,你去看过你皇祖母了么?” 慕容景天见淑惠长公主抽泣不已,便替答道:“启禀母后娘娘,皇姐方才已经去过慈康宫,拜见过皇祖母了。” “那就好——”皇太后淡淡应道,“说到底,总不能落了人家的话柄。毕竟,慈康宫的那一位是你们父皇的生母,当今的太皇太后。有些场面上的礼仪,还是得一一去做的。” 听到皇太后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禁眼眸一沉,低低道:“是,到底得顾及着皇祖母的身份在,有些场面,不得不过。” 这个时候,淑惠长公主幽幽的抬起眼眸,低低开口道:“饶是女儿在赫连一族,也隐约听闻了陶氏外戚的飞扬跋扈。女儿听闻,一个陶氏宗亲看上了柔嘉公主的公主府,说是风水很好,就硬生生地让柔嘉公主搬出了公主府,迁居别处了?”淑惠长公主咬了咬牙,愤愤道,“即便柔嘉公主的身份再卑微,也是公主之尊,他们居然也敢!” 慕容景天无奈地道:“柔嘉毕竟是妃妾生育的庶出公主,且陶氏外戚一向是跋扈惯了的,即便是朕也是受了不少委屈,更何况是柔嘉呢?如今无法对抗,只能隐忍罢了。” 皇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继而道:“是这个理儿。在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时候,只能隐忍不发,等待时机。” 皇太后扶起了淑惠长公主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温然道:“还好,柔嘉是个好性子的。陶氏外戚一挑事,皇上便让柔嘉公主迁到别处的府邸去了,柔嘉也没有说什么。” 淑惠长公主沉声道:“女儿方才入宫的时候也是见过柔嘉公主了,柔嘉公主的样貌倒是不错——”说罢,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道,“而且,女儿瞧着,皇上似乎又得了不少佳人呢?” 慕容景天见到淑惠长公主嗤笑自己的样子,却是无奈地笑着道:“皇姐实在是打趣朕了。前朝,后宫,多少事情盘根错节,即便朕不喜欢,也不得不纳了许多妃嫔。” “孤自然是明白皇上的——”淑惠长公主笑吟吟道,“而且,孤瞧着,那个宸妃倒像是不错的。想必皇上一定十分宠爱宸妃吧?” 慕容景天眉心一动,不禁笑道:“皇姐果然好眼力。” 见到慕容景天满脸喜悦的样子,淑惠长公主却是不禁嗤笑,道:“其实孤能有什么眼力。只是,孤在这未央宫里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可是回到赫连族,还不过只是个侧妃罢了。大周未央宫也好,赫连汗王宫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 听到淑惠长公主言语自哀,慕容景天不禁不安道:“怎么,赫连汗王难道待皇姐不好么?” “好不好的,都是面子罢了——”说到伤心处,淑惠长公主不禁暗暗垂下眼眸,低低道,“大妃虽然彻底失宠,可到底是大妃之尊,有着威望在的。汗王好色,光是姬妾就有四十多个……若不是孤是大周的公主,恐怕早被那群狐媚子给踩在脚底下去了。” 慕容景天眼眸一暗,低低宽慰道:“皇姐,实在是委屈你了——” “孤不觉得委屈……”淑惠长公主目光一柔,瞧着慕容景天低低道,“只要舍弃孤的一己之身就能让皇上安稳数年,孤怎么都是成的。” 慕容景天不禁心中一暖,温然道:“皇姐有心了。”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继而道:“对了,为何宁安妹妹至今还没有出阁?到底也是公主之尊啊——”淑惠顿了顿,继而道,“宁安妹妹到底也是快二十的人了。孤当初二十岁的时候,早就是赫连汗王的侧妃多年了。大周皇室女子出嫁的年纪都小,如今宁安妹妹二十了都不出阁,实在是有失皇家颜面。” 听了淑惠长公主这一席话,皇太后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淑惠你不在大周多年,自然不知道你这妹妹的心思。宁安的婚事,其实哀家也不是没上过心。哀家早在宁安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操心了。” 皇太后叹了口气,这才继而道:“只是,你别看宁安平时柔柔弱弱的,可是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哀家不管给宁安挑了什么样的人家,宁安只说是看不上,就是不肯出嫁。哀家也不能逼迫她,所以事情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慕容景天温然一笑,随即道:“皇姐不知,咱们的这一个妹妹可是有心性的。宁安说过,若是不嫁便罢了,若是嫁人,一定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可是朕问她什么样的才是最好的男儿,宁安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话了……” 淑惠长公主笑了笑,不禁道:“想不到宁安还有这样的心思。” 说罢,淑惠长公主眼眸一抬,道:“也好,这一辈子那么短暂,总要嫁一个有心人才好。莫不要像是孤似的,这一辈子守着一个不能一心的男人,还要为他厮杀一生。” 慕容景天听出了淑惠长公主的话中自哀,便转而道:“好在皇姐已经回来了,还能多住些日子。朕也好,母后也好,宁安也好,总能尽一尽一家人的情谊了。” 皇太后听到此处,不禁道:“对了,哀家听闻是赫连族汗王的胞弟送淑惠回来的,他人呢?” 慕容景天笑着回应道:“启禀母后娘娘,赫连族汗王的胞弟名叫赫连弘晖。儿子已经让皇后把开云馆收拾出来,给赫连弘晖居住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皇上此举甚妥。赫连弘晖毕竟是外族男子,开云馆远离妃嫔居所,又清静雅致,适合他住。”突然,皇太后仿佛忽然想到了似的,道,“对了,皇上可别忘记了,太液池边上便是御湖,而御湖边上便是柔仪宫——” 慕容景天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道:“母后娘娘,您实在是多虑了。其实原本赫连弘晖并不打算入宫的。只是,朕看着赫连弘晖住在客栈也实在是不妥,所以才让皇后把开云馆收拾出来的。” “嗯——”皇太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皇上早就成家立业,这些事,皇上自己做主就是了。”皇太后顿了顿,这才道,“对了,淑惠,你住哪儿呢?” 淑惠长公主温然一笑,开口道:“启禀母后娘娘,皇上已经收拾了建安宫出来给女儿居住了。” 皇太后却是摇了摇头,不禁道:“这怎么可以?建安宫离哀家的慈宁宫那么远,若是哀家想见你一面都难。”说罢,皇太后扬手道,“就让淑惠住在哀家的慈宁宫里,好好的儿陪哀家说说话——”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含笑道:“母后娘娘说的极是。只是,皇家这方才回宫,想必要拜见皇姐的命妇也是不少。这人来人往的,也是叨扰了母后娘娘的清静。不过过上几日,待朕为皇姐接风洗尘,再让皇家住在母后娘娘的慈宁宫,如何呢?” 皇太后想了想,只好点了点头,道:“也罢,毕竟淑惠身份不同一般,乃是长公主之尊,想必要来拜见的命妇也是不少。如此,先让淑惠在建安宫住几天吧……” 慕容景天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儿呢!”说罢,慕容景天对着淑惠长公主,道,“皇姐,今个儿皇姐实在是疲乏了,还请回建安宫好好休息吧。明日,朕会为皇家举办洗尘的宫宴。” 淑惠长公主温然一笑,点了点头,道:“是,皇上你有心了。” 第166章 :恶言 淑惠长公主乃是尊贵比的嫡亲长公主,更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身份更是尊贵异常。因此,慕容景天也特别破例,将淑惠长公主的洗尘宫宴安排在了太极宫后头的坤泰殿中。 宴会上依旧是大周常见的宫廷乐舞。诸妃各怀心事,更是全然不在乎殿中卖力献舞的舞伎。如此众人只是沉默不语,酒过三巡,歌舞看得倒也无趣。 皇后也不好这场面尴尬着,便首先开口笑道:“皇姐多年未回大周,不知这大周的歌舞还看得惯么?” 淑惠长公主淡淡一笑,只是夹了一筷子龙须菜吃了,缓缓道:“这龙须菜倒是清爽可口。皇后是后宫之主,想必是用惯了山珍海味的。孤很想知道,若是皇后你吃一筷子龙须菜,会不会觉得扎舌头呢?” 说罢,淑惠长公主嗤嗤一笑,旋即道:“皇后么,身份贵重,自然看惯了这宫廷乐舞。哪怕稍显靡靡之态,皇后也是不觉得的,是不是?” 这边皇后还未开口,却是贤妃柳眉一扬,朱唇微启道:“妾身虽知道淑惠长公主久居西北赫连族,可是淑惠长公主到底也是慕容氏皇族的女儿,想不到,竟看不惯咱们自家的歌舞了么?” 贤妃虽然话中有刺,可是淑惠长公主听了也不气恼,只是缓缓饮了一口酒,对着贤妃道:“孤看不看得惯宫廷乐舞都不重要。只是,孤与正宫皇后在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妾侍插嘴么?” 贤妃平生最恨别人说起自己的庶出地位,因此淑惠长公主此话一出,贤妃当即变了脸色。 只是,淑惠长公主乃是长公主之尊,地位非比寻常,哪怕是一向骄纵的贤妃,也只得暂时按压住心中的不快,冷冷地摔了一下银筷子。 淑惠长公主见到贤妃如此不知道遮掩,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不禁淡然一笑,转而瞧了瞧慕容景天。 而慕容景天却是恍若未觉似的,只是道:“其实皇姐好不容易回朝省亲,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千万不要为了后妃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扰得皇姐不高兴。” 听得慕容景天言语相护,淑惠长公主不禁嗤笑,缓缓开口道:“没想到,皇上还真会护着自己的女人。孤的确是多年未曾回到大周,只是,又是谁把孤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的?” 淑惠长公主此言一出,宫宴上的诸妃皆是惊住。 萧绾心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不禁低声问了坐在旁边的嘉夫人一句:“嘉夫人,长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 嘉夫人还未等接口,却是淑惠长公主扬声道:“孤是大周的嫡亲公主,为了大周的社稷着想,自然是不能顾及自身。只是——” 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厉声道:“孤此生都忘不了,到底是谁送孤去了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说罢,淑惠长公主恨恨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心中不快,勉强按压住心中的怒火,温然起身道:“皇姐消消气——本宫听闻,赫连汗王待皇姐也算是情深意重。若是因为后妃之间偶有摩擦而让皇姐生气,那就是万万不值了。毕竟,皇姐是大周的长公主,不能损了咱们皇家的颜面,是不是?” “情深意重么?”淑惠长公主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嗤笑道,“皇后果然是皇后啊,怎么说话都是滴水不漏的。皇后,孤问你——为人妾侍的滋味好受么?” 皇后脸色微变,却听见淑惠长公主徐徐道:“即便皇后不说,孤也是知道的——这为人妾侍的滋味儿一定不好受吧?孤冷眼瞧着,眼下未央宫里头就这么几个女人,皇后你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了,孤到了那种荒凉的地方,与四十多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皇后,这种滋味,换做是你,你受的了?” 淑惠长公主言语激烈,任是谁听了都不免刺耳,更何况是皇后呢?只是,皇后到底也得顾及着长公主的体面,只得低微听着,也无法反驳半分。 最后,皇后只觉得喉咙里头仿佛塞满了棉絮似的有口难言,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慕容景天。然而,慕容景天却只是独自饮酒,仿佛全然没有听见淑惠长公主的话一般。 皇后再往下头扫视:萧绾心自然是不必说的,早已经垂下了脑袋,低头不语。至于贤妃、李淑媛、敬贵嫔等一干人,早已经“咯咯”地笑了出来。 错算了,错算了—— 自己曾经以为,自己如今已经是皇后之尊,便是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呵,到头来,还是自己错了。人家淑惠长公主是什么人,人家是慕容氏的皇家血脉,是天之骄女——而自己算什么呢? 自己虽然是皇后,却是继皇后,不过是因为仁孝皇后早早地没了,而自己又生了皇子,所以皇上才会立自己为后吧?到头来,在别人的眼中,自己依旧是个不入流的妾侍。即便自己已经是他慕容景天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在自己的丈夫眼中,自己还不过只是个最卑微不过的妾侍。 在皇族之中,妾侍,即便是已经扶正了的妾侍,也永远都不是妻子。 尽管皇后已经颜面扫地,可皇后依旧攥紧了拳头,勉强宽慰着自己:不能发作,一定不能发作。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呢?自己也就罢了,自己的孩子,他还那样小,自己不能不护着他…… 也不知究竟沉默了多久,只见皇后咬了咬嘴唇,低低开口道:“皇姐许是多喝了几杯,有些醉呢!可别说这些话了——” 淑惠长公主不禁嗤笑道:“皇后若是能如此宽慰自己,自然是好的。” 皇后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几乎要坐不住了。到底是软玉机灵,赶忙扶住了皇后,倒了一杯茶,道:“皇后娘娘方才饮酒饮得猛了一些,眼下酒气有些不散呢!” 说罢,软玉对着慕容景天行了一礼,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想必是有些醉了,请皇上准许奴婢扶皇后娘娘去散一散酒气吧。”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挥手道:“去吧——” 皇后正尴尬着,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句,如逢大赦一般,便去了。 夜晚的清凉月光在皇后的勉强流转着。皇后远远看去,坤泰殿紧紧跟在太极宫之后,显得威严无比—— 这天下,究竟还是他慕容家的天下。而自己,纠葛在太皇太后与皇上之间,当着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不说,心却仿佛是被碾做齑粉一般,恨不得立刻散去就好。 软玉知道皇后心中不快,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别难受了——淑惠长公主原本脾气就不好,如今远嫁多年,想必在赫连族也没少受气。如今以‘嫡长公主’的身份回朝,可不是要好好树一树威风了。” “她树她的威风,还叨扰本宫做什么?”皇后只觉得鼻中一酸,隐隐含泪,道,“本宫知道,即便本宫是皇后,却也是继室罢了。说到底,他们才是至亲的骨肉,仁孝皇后才是她的弟妹——而本宫呢?即便生了皇子,也只是妾侍。即便被封后,也不过是个妾侍!” 软玉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可别瞎想了——您是皇后,您是名正言顺的这未央宫的主人,您还有皇子在,您怕什么呢?哪怕淑惠长公主骄纵一些,也不过因为她是皇上的亲姐姐罢了。皇后娘娘,您呐,就放宽心吧!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好日子——么?”皇后喃喃道。 其实,什么样的日子才算是好日子呢?自己如今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每日都是锦衣玉食,享尽天下的富贵。即便慕容景天多有内宠,可是自己才是能名正言顺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自己有太皇太后这个靠山,还有皇上唯一的儿子——自己,过的难道不是好日子么? 可是,自己过的难道是好日子么?自己的丈夫从不疼惜自己,任由妾侍打压自己;皇太后一直敌视自己,挑唆自己与皇上原本就剑拔弩张的关系。 自己空有这皇后的位份——其余的,自己还有什么呢? 软玉见皇后隐隐落泪,不禁赶紧道:“皇后娘娘,您可哭不得啊!您若是把妆哭花了,回头皇上又要不高兴了——” 软玉的话,自然在理。慕容景天,那个身为大周天子的男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他的妻子,只会觉得自己是他的皇后。既然是帝后,那慕容景天就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任何有损皇家体面的事情。 到头来,自己的姻缘,不过只剩下了一个虚空的壳子,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软玉拿出绢子,小心翼翼地为皇后拭去了眼角的泪滴,低低道:“皇后娘娘,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心里委屈,可是皇后娘娘,您只能忍着——” 软玉顿了顿,继续道:“皇后娘娘,您瞧,眼下后宫得宠的女人那么多,小李美人又怀了孩子——那么多的事情需要皇后娘娘您去料理,您还要为二皇子挣一个好一点的前程。皇后娘娘,您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您万万不能倒下去——不为了别的,为了二皇子,为了您的母族,您也得撑下去。” “是——本宫,得撑下去。”半晌,皇后缓缓挤出来这一句话,低低道,“本宫不会倒下,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给本宫的孩子一个好的前程。 第167章 :微变 尽管皇后受了委屈,可这边的宴席上,却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方才淑惠长公主一番话逼走了皇后,座下的诸妃,胆子小的,便是闷闷的不说话了。饶是贤妃这样一向按压不住自己神色的,虽然高兴,也只是借着吃菜饮酒的功夫隐藏自己的笑意。如此一来,除了歌伎舞伎在卖力地表演之外,整个殿中都是闷沉沉的。 见到诸妃无语,吉祥不禁娇然一笑,在贤妃的耳边低低道:“淑惠长公主不愧是一国公主,当真是霸气,一下子就打压了皇后的气焰。” 贤妃笑着捶了一下吉祥,道:“怎么,吃着菜还堵不住你的嘴么?有些话自己知道就好了,可别说出来,落泪别人耳中,那可就不好了。” 正当贤妃与吉祥说着话的时候,远远地,淑惠长公主又开口道:“对了,不知哪一位是宸妃呢?” 萧绾心见到淑惠长公主骤然提及自己,不禁一凛,赶紧起身,按着位份行礼道:“妾身参见淑惠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温然道:“宸妃的礼数倒是不错。” 慕容景天笑着看了萧绾心一眼,点了点头道:“是,这一位宸妃一向是个贴心的暖人儿,朕也很是中意她。” 淑惠长公主淡淡含笑道:“孤的这位弟弟一向挑剔,宸妃你既然有办法哄得住皇上开心,想必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淑惠长公主虽然言语带刺,萧绾心却也值得讪讪一笑,道:“启禀淑惠长公主,妾身不过只是妃妾。妾身再能如何,也不过是哄着皇上开心罢了。” “也是——”淑惠长公主疏懒地道,“能哄得了皇上开心,就是你的好处了。”这个时候,淑惠长公主缓缓开口道,“孤觉得与宸妃十分投缘,不知宸妃知否可以坐到孤的身边来呢?” 萧绾心微微一愣,不禁看了一眼慕容景天。慕容景天却是温然笑着,道:“既然皇姐让你过去,你只要过去便是了。” 萧绾心木讷地点了点头,行了一礼,道:“是——”说罢,萧绾心便悄然移步到淑惠长公主的跟前。 淑惠长公主瞧了萧绾心一眼,温然开口道:“宸妃,你年纪多大了?” 萧绾心如实回答:“妾身十七了。” “才十七么?”淑惠长公主忍不住赞叹道,“哎呀,年轻当真是好啊——孤想起来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仿佛都已经很遥远了。宸妃,你如今十七岁就得封妃位,实在是不容易啊!” 不容易么?的确是不容易。淑惠长公主自然是不知道的,自己与慕容景天之间究竟种下了多少心结—— 还有,那个无辜死去的孩子。 半晌,萧绾心咬了咬嘴唇,淡然含笑道:“长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妾身不过是偶得皇上爱重就是了。妾身若是有所得,也是皇上是皇后娘娘怜惜妾身的缘故。” 淑惠长公主笑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萧绾心的碗中,温然笑道:“宸妃何出此言呢?这未央宫里的女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能得皇上的垂青么?宸妃,孤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好处,万万不能妄自菲薄啊!” 萧绾心垂首道:“是,长公主的话,妾身铭记于心。” “哎呀,果然是个剔透的美人,孤一点就透——”淑惠长公主淡然一笑,随即低低道,“只是,皇后与贤妃,只怕没少给你气受吧?” 萧绾心一凛,赶紧摆手道:“怎会?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时常教导妾身。贤妃娘娘入宫多年,更是皇上的贴心人。妾身资历尚浅,还需要跟皇后娘娘与各位姐姐学习讨教。说起来,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都是十分照顾妾身的。” “嗯——”淑惠长公主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仿佛一眼就看出了萧绾心话中的违心,道,“宸妃这话说的还真是滴水不漏的。只是,孤虽然不是后宫妃嫔,可是赫连族的后妃也是不少。孤虽然贵为一国公主,可是到了赫连族,也不过是个侧妃罢了。说到底,咱们女人呐——尤其是有家世的女人,到了哪儿都是一样的。算计来,算计去,等得就是红颜迟暮,机关算尽的那一天。” 萧绾心身子一颤,低低开口道:“长公主您身份尊贵,妾身不敢比拟……” 见到萧绾心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淑惠长公主不禁嗤笑道:“孤听皇上说,你最是坦率可爱了,怎的到了孤的面前,就一股子酸腐气息,忙着遮遮掩掩了?” 说罢,淑惠长公主拉起了萧绾心的手,对着慕容景天朗道:“皇上,孤记得,孤有几件不错的衣裳料子,原本想着给宸妃送去一些,可是却给忘记了。这会儿孤想起来了,皇上能否让孤与宸妃先行离席一同赏玩衣料,一会儿再回来呢?” 慕容景天笑着道:“皇姐,只要宸妃愿意便可以了。” 萧绾心赶忙开口道:“淑惠长公主如此疼惜妾身,妾身受宠若惊。” 而淑惠长公主却仿若未闻似的,只是拉着萧绾心的手去了后殿。 如此,后殿之中,便只剩下了淑惠长公主与萧绾心两人。淑惠长公主开门见山道:“孤也不拐弯抹角了——孤只问你,皇上待你好么?皇后待你好么?” 萧绾心恭顺无比地道:“皇上待妾身情深爱重,妾身也十分倾慕皇上。至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是这未央宫的主人,妾身在皇后娘娘的统辖之中,皇后娘娘对妾身也多有照应。” “是么?”淑惠长公主嗤笑道,“怎么,这你就满足了么?眼下你才十七岁啊——十七岁就封妃了,你难道就满足了?” 萧绾心听着淑惠长公主这话不对,便赶紧道:“长公主,既然长公主与妾身直言相告,妾身自然也不会扭扭捏捏——妾身别无所求,只求与皇上一生相伴,尽快为皇上开枝散叶就好。” 淑惠长公主抚了抚自己的鬓边,温然笑道:“你这样的心思,倒也不算过分。只是,宸妃你也应该明白,你嫁的,并不是普通的男子,而是大周天子。这后宫里的女人啊,永远都不缺。今个儿皇上对你情深爱重,明个儿出现比你贴心的女人,就会把你给忘了——宸妃,你到底年轻,你可不要不信孤说的话。” 萧绾心不禁一凛:其实自己入宫一年,已经看惯了这后宫的沉沉浮浮。淑惠长公主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在理。萧绾心低低道:“妾身相信皇上会永远疼惜妾身的——” “你相信皇上,可皇上一定会相信你么?”淑惠长公主见到萧绾心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禁道,“孤到底年长你十多岁,见的风浪也比你多些。” 说罢,淑惠长公主悄然一叹,道:“孤早年看到母后与其他的妃嫔们争斗如此,便知道后宫不是个清静的地方。宸妃,凭你的容貌,你的才学,你的恩宠,你想在这后宫之中明哲保身,实在是太难了。” 萧绾心喉咙一动,低低道:“还请长公主指教——” “指教么,算不上,孤不过是给你指一条路罢了。”说罢,淑惠长公主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宸妃,孤许你皇后之位,如何?” 萧绾心只觉得双腿一软,不禁跪下,连连道:“长公主明鉴!长公主明鉴!妾身虽然爱慕皇上,可是万万没有觊觎后位之心啊!妾身既然身为皇上的妃嫔,一心就只惦记着妾身为妃为嫔的本分,绝不敢僭越一步啊!长公主!” 淑惠长公主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萧绾心会由此反应,只是温然一笑,扶起了萧绾心,柔声道:“好好儿的,你跪个什么?”淑惠长公主温然道,“其实皇后有什么资本呢?不过因为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又生育了二皇子,所以身份才尊贵了一些。” 淑惠长公主拍了拍萧绾心的手,柔声道:“孤不说别的——太皇太后还能有几年活的?等太皇太后薨逝了,谁保她一个没有后台的皇后?至于皇子——”淑惠长公主嗤笑一声,道,“儿子么,是个女人就会生。宸妃你还年轻,难道还怕没有儿子么?” 萧绾心只觉得后脊一凉,低低道:“长公主明鉴。妾身别无所求,只求一生做个宠妃即可。” “宠妃?”淑惠长公主嗤笑道,“宠妃能有什么?宠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孤问你,失宠之后呢?等你容颜老去,心机算尽,你若是还想活在这未央宫中,可还有什么筹码么?” 淑惠长公主冷然道:“别怪孤没有提醒过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天子妃嫔,那么离开未央宫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死了,葬到妃园里,才算是离开未央宫了。” 萧绾心赶紧退后一步,叩首道:“今夜之事,妾身只当是没听过。请长公主也如妾身一样——”说罢,萧绾心再也顾不得其他,速速离去了。 第168章 相逢 柔仪宫中,桃夭香粉已经被幽幽点燃。只是,即便是最为清幽不过的桃夭香粉也无法按压住萧绾心内心的惊动——方才淑惠长公主的那一番话,着实是惊着自己了。 皇后,即便身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后又能如何?太后娘娘不待见自己,哪怕是自己丈夫的姐姐也想着让妾侍篡夺后位。至于自己的丈夫么——方才在宴会上的那一番情景,自己已经明白了过来:慕容景天能给皇后这样的位份,能给皇后这样的尊荣,但是,没有宠爱,更何谈相爱。 蕊珠瞧着萧绾心如此愣愣地出神,不禁道:“二小姐,您这是怎么啦?” 萧绾心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低道:“没什么,可能是方才在宴会上喝酒喝的有些急了,冲了酒气,胃里头有些不畅快。” 蕊珠赶紧道:“要不,奴婢去准备些醒酒汤过来?” “不必了——”萧绾心摇了摇头,道,“这样闷闷的,也挺舒服的。” 蕊珠木讷地点了点头,低低开口道:“二小姐,是不是淑惠长公主在宴席上跟您说了什么?奴婢瞧着,您跟淑惠长公主去了一趟后殿之后,回来就恍恍惚惚的。” “能有什么。未央宫也好,或许是别的什么地方也好,只要是与皇家有关的人,那一个不是勾心斗角。”萧绾心顿了顿,继而道,“对了,皇上今夜是歇在皇后的凤寰宫了么?还是贤妃的永和宫?” 蕊珠摇了摇头,低低道:“启禀二小姐,皇上是歇在重华宫萧贵嫔处了。” “姐姐?”萧绾心心中一凉,却是不禁嗤笑道,“是么,本宫都快忘记了,姐姐如今也是皇上的宠妃呢——”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装作若无其事似的,道,“对了,皇上如今可喜欢姐姐么?” 蕊珠低低开口道:“二小姐生辰那一日,大小姐一舞倾城,更是一舞倾君心。皇上对大小姐可是喜欢得紧呢!奴婢听说,皇上若是歇在重华宫,必得让大小姐换上舞衣,自己则是饮酒赏舞呢!” 蕊珠垂下眼眸,又道:“只是,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奴婢瞧着,皇上虽然宠爱大小姐,可是却像是宠着舞姬似的呢!” “不许胡说!”萧绾心轻声喝道,“既然身为妃嫔,能让皇上开心顺怀才是第一要事。若是姐姐能让皇上开心,跳舞又有何不可?永和宫贤妃也不是因为擅长昆曲而备受宠爱么?” “是——”蕊珠懦懦道,“奴婢知道错了。” 萧绾心心中烦闷不已,只是自顾自地躺下,微闭着眼睛,感受着窗边烛光的跳动——曾几何时,那“共剪西窗烛”的言语温存,是只属于她萧绾心一个人的。 只要想到此刻慕容景天正与自己的姐姐欢爱缠绵,萧绾心便觉得仿佛是吞下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似乎浑身都像是针扎一般难受。终究,萧绾心蹙着眉头,幽幽睡去了。 如此几日过去,倒是遇见了一个晴朗无比的好天气。因为淑惠长公主刚刚回朝,慕容景天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也多是与宁安公主、柔嘉公主陪伴着淑惠长公主回忆少年趣事。因此,召见妃嫔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久久不见天颜,萧绾心倒也乐得自在。这一日,萧绾心便由着壁珠扶着,踏出柔仪宫嬉戏游玩。 京都的夏日,温暖绵长。许是前几日方才下了一场小雨的缘故,气息倒不显得闷热,别有一股甜凉的滋味在里头。 等到夜晚的时候,萧绾心便换上了一身袖口上绣着淡粉桃花的霜色织锦花长裙,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蕊珠瞧着萧绾心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不禁道:“奴婢好久都没见到二小姐如此开心了呢!” 萧绾心温然一笑,道:“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成天苦着个脸又算什么呢?”说罢,萧绾心顿了顿,道,“蕊珠,你先回头柔仪宫吧,本宫想自己走走。” 蕊珠不安道:“二小姐,还是由奴婢陪着您吧,不然奴婢不放心啊!” 萧绾心也不答话,只是摩挲着自己的衣裳。蕊珠见到萧绾心笑而不语的样子,便也知道,只要是萧绾心认定的心思,是谁也改变不得的。蕊珠只得行了一礼,缓缓离去了。 待蕊珠走后,萧绾心仰头看去,只见夜风微凉,拂起她的如瀑乌发。萧绾心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这股自由的空气。 不知不觉间,萧绾心便独自一人便来到了御湖边。 萧绾心微微呼了一口气,隐约间仿佛嗅到了花香。月光盈盈,铺洒在御湖的湖面上。御湖湖面被风一吹,仿佛是一块会流动的镜子一般。萧绾心见那波光粼粼,顿时来了兴致,索性脱下了鞋子,将一双玉足探入御湖之中,玩起水来。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是在做什么呢?萧绾心忍不住去猜想—— 湖水凉凉的。萧绾心随意地拨弄着湖水——流动的湖水仿佛一条条小鱼在吻着自己的脚。萧绾心觉得有些痒痒,更是忍不住唱了出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歌唱毕,萧绾心却远远听见了鼓掌之声。那鼓掌的声音,回荡在御湖之上,显得空荡荡的,让人捉摸不透。 萧绾心一凛,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你唱得很好,怎么不唱了?”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萧绾心打眼一看,不远处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这个男子衣着朴素,不过随意穿着一身素色长袍。他的头发不过随意束着,看起来却让人莫名觉得很舒服、熟悉。 萧绾心见那男子的装束甚是简单,不像是宫廷中人,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负气道:“你鼓掌鼓得不是时候,我自然就不唱了。” 那男子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意,道:“哦?那便是我错了,贸然鼓掌,倒是扰了小姐的兴致——” 萧绾心想了一想,略一挑眉,道:“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萧绾心倒吸一口气,道,“倒是你,胆子真大,这个时候也敢在皇宫里乱走。” 那男子微微抬起头,道:“今天是十六。月亮,可是又圆了一回呢!” 萧绾心顺着男子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到天上月光融融,仿佛是一捧清凉的水,就要从天上倾泻下来——是啊,今天是十六,月亮又圆了一回了。不知道,此刻慕容景天,是否是在思念着自己呢?萧绾心想到此处,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 那男子见萧绾心笑出了声,不禁问道:“这位小姐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么?若是有,不妨与在下说上一说,也好叫我一同乐一乐……” 萧绾心哪里会跟一个陌生男子说这些。萧绾心横了男子一眼,便冷冷道:“我笑我的,是因为我觉得好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萧绾心虽然说着话,可是渐渐觉得奇怪了一些——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把自己的一双雪白的双足从水里拿了出来。那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正直直地看着呢!萧绾心脸一红,赶紧拉下裙摆遮住了双足,喝道:“喂!我说你,你往哪儿看呢?” 那男子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道了一句:“对不起,我——” 萧绾心心里头有些气,又有些急,便速速起身,想要离去。而就在萧绾心起身的那一刻,那个陌生男子又道了一句:“听姑娘刚才吟唱的诗曲——姑娘,你可是有不能时时相见的意中人了?” 萧绾心先是被人看去了双足,现在又被人直接问到了自己的心事,更是顿时脸红不已,便跺着脚急急道:“没有!”说罢,萧绾心便一溜烟儿似的地跑开了。 萧绾心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柔仪宫,却见到壁珠早已经铺好了床铺在等着自己了。 “二小姐,这么晚了,您是上哪儿去了?”壁珠原本是来守夜的,见到萧绾心这么晚了才回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 萧绾心想起刚才的情状,却极力按压住自己惊惶的神色,只是一如往常道:“没去哪儿——” “哦——”壁珠显然已经很是疲惫了,一点都没有察觉道萧绾心泛着微红的脸庞,只是木然地点点头,道了一句,“哦,没事就好。” 萧绾心见如意这个昏昏欲睡的样子,打心眼里觉得好笑,便道:“好了,好了,你都困成那个样子了,快去睡吧……” 如此,因为今夜是壁珠守夜,壁珠便搬了被褥睡下来。 萧绾心躺在床上,慕容景天的脸庞一遍又一遍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自己,终究是对慕容景天动了真情了。即便心中有不甘愿,可是自己仍然止不住对慕容景天的思念。 第169章 玉炉 这一日,乃是去慈宁宫拜见皇太后的日子。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萧绾心便赶紧起身洗漱装扮了。蕊珠也不敢怠慢,赶紧挑了藕色粘银丝玉蝶云缎宫装来,又奉上了紫玉镶珠流苏簪子来,赶紧给萧绾心打扮上了。待一切完毕,萧绾心便乘着软轿缓缓去了。 等入了慈宁宫,萧绾心便俯身跪拜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皇太后见是萧绾心来了,略一挑眉,徐徐开口道:“原来是宸妃来了,快起来吧——紫鹃,赐座。” 萧绾心恭顺地坐下。皇太后打量了萧绾心一圈,不禁道:“宸妃,你如今也是身在一共主位的妃位了,怎的打扮如此素净?” 萧绾心低低开口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妾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越位。” 皇太后见到萧绾心如此恭顺的样子,不禁点了点头,道:“难得你有心。只是,有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皇上宠着你,你多穿一些好的,也不是不可以。” 萧绾心赶紧道:“臣妾昨日去凤寰宫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边疆战事吃紧,要未央宫也节省用度。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以身作则,连南珠都舍不得用,臣妾更要追随皇后娘娘。” 皇太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好歹你也是六妃之一,你这样的装扮,只怕是萧贵嫔都越过你去了。” 萧绾心含笑道:“萧贵嫔是臣妾的姐姐,吃穿用度自然是要用一些好的。且位份低一些的妃嫔原本日子就不好过,若是再苛责节省,臣妾也是不忍心。” “是么?”皇太后随手夹了一筷子杏花糕吃了,幽幽道,“那么,贤妃呢?” 萧绾心见到皇太后目光幽邃,便思忖着道:“贤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且位在‘贤妃’一位,也不能太寒酸了。小李美人身怀有孕,自然是最金尊玉贵的,不能委屈了;其他的妃嫔,例如敬贵嫔、李淑媛的,都是诞育过公主的,即便后宫节俭,也不能不顾及公主的颜面。此外的一些位份低的妃嫔,原本日子就不宽裕,若是过分节俭,只怕后宫不宁。所以,理应由臣妾缩减开支。”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皇太后不禁欣然一笑,道:“哀家原本还不放心你帮着皇后和贤妃打理后宫诸事,想不到你年纪虽轻,做事却十分稳重。原本,哀家还想着你不顾着自己妃位的仪制,有损皇家颜面,还要责罚你。结果哀家被你这么一说,反倒是要夸你了——” 说罢,皇太后略一挑眉,对着紫鹃道:“紫鹃,哀家记得有一副羊脂玉镂空雕花芙蓉项圈,是先帝赏给哀家的。如此,便拿出来赏给宸妃吧!” 萧绾心一凛,赶紧叩拜道:“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只是,臣妾身份卑微,实在是受不得这样贵重的东西。更何况,这是先帝赠给太后娘娘的,臣妾怎敢收下呢?” 皇太后道:“哀家让你收下,你只要收下就是了。好歹你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位份尊贵的妃子。打扮上若是太寒酸了,怎么镇得住下头气焰正盛的妃嫔呢?” 皇太后的这一句话恍若无意,却在适当的时候警醒了萧绾心。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只好木讷地道:“是,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皇太后淡然一笑,只是道:“好了,宸妃,你也别跪着了。”说罢,皇太后示意壁珠退下,壁珠便赶紧去了。皇太后这才缓缓道:“哀家也算是没有白白指点你,你倒是个肯用心的孩子,这么快就一跃成为皇帝宠妃了。只是,哀家倒是看不明白了——如今你姐姐颇得恩宠,你竟然一点都不嫉妒么?” 萧绾心脸一红,低低开口道:“臣妾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谎。臣妾爱慕皇上,自然不喜欢皇上宠幸别的妃嫔。可是臣妾更是大周的妃嫔,便也知道皇上必须去宠幸别的妃嫔,所以只能盼着皇上来臣妾的柔仪宫,却不会逼着皇上来。” 皇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这便是你的知心话了。若是后宫的妃嫔人人都做你所想,那么我大周未央宫便是一片和睦了。”说罢,皇太后随手递给了萧绾心一枚果子,道,“这果子味道极好,你尝一尝……” 萧绾心赶紧双手接过果子,轻启贝齿微微一咬,却只觉得一股粘腻的酸涩在自己的身上蔓延开来。萧绾心忍不住一番作呕,几乎要吐了出来。只是,萧绾心眼见着皇太后的目光,却也不敢如此,只得硬生生地咽下。 不知为何,在果子被咽下之后,萧绾心竟觉得喉间掠过一丝清凉之意。皇太后见到萧绾心表情的变化,温然道:“宸妃,这果子味道如何?” 萧绾心讷讷道:“这果子入口颇为苦涩,只是咽下去之后,倒是回味清凉。”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果子如此,后宫沉浮也是如此。这女人呐,有得宠的时候就有失宠的时候。长久不断的恩宠——我大周建国数百年,你见过哪一个女人有花红百日了?” 萧绾心只觉得身子一软,低低道:“臣妾请太后娘娘赐教——” 皇太后慢悠悠道:“哀家能有什么指教。”说罢,皇太后嗤笑一声,道,“淑惠想必也跟你说了吧,不知道你做何感想呢?” 萧绾心一凛,赶紧叩拜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妾绝无觊觎后位之心。臣妾得皇上疼惜,得以入宫随侍已觉倍感荣光,臣妾绝不敢在这后宫之中兴风作浪。” 皇太后却是懒然道:“宸妃,你到底还是年轻——有皇上疼爱你,有哀家保着你,还有淑惠罩着你,你怕什么。这样的福气,纵观天下,也没有几个。” 萧绾心低低道:“臣妾不是怕,臣妾是有尊卑之心,不敢越位。” 皇太后听了萧绾心的这一句,却是鼻翼微张,隐隐含怒,厉声道:“宸妃,你的意思是,哀家与淑惠长公主都是没有尊卑之心的了么?”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都沁出了汗珠。萧绾心用余光瞥见了玉炉之上,香烟袅袅。可是,这样恬静的场景落在萧绾心的眼中,却仿佛让萧绾心感到针扎似的疼。 萧绾心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低低道:“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太后娘娘与长公主一个是太后之尊,一个是长公主之尊,臣妾怎敢有此想法?只是,臣妾心中敬重皇后娘娘,万万不敢取而代之。” “你不敢么?”皇太后骤然起身,道,“你家世不低,如今有协理后宫之权,又极得皇上宠爱。来日你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你让皇后如何自处?你以为皇后就容得下你么?” 萧绾心只觉得汗如雨下,连连道:“臣妾……臣妾……” “哀家掏心窝子跟你说一句话:皇后,她早就容不下你了,除掉你,是迟早的事情。哀家劝你想个明白!”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都是粘腻腻的,低低道:“太后娘娘——” 皇太后挑眉道:“前朝后宫之事盘根错节。你若是不先下手为强,来日若是皇后再给你使了什么绊子,牵扯到了前朝的事情,你觉得皇上容得下你么?” 萧绾心失声道:“太后娘娘!” 皇太后见到萧绾心如此神色慌张,示意紫鹃扶起萧绾心,道:“哀家与淑惠有心提携你,你一定要想个明白——这是你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萧绾心只觉得喉咙之中仿佛是被塞了厚厚的一团棉絮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萧绾心只得低低道:“太后娘娘,臣妾惶恐……” 皇太后温柔地拍了拍萧绾心的手,道:“哀家知道,你到底年轻,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哀家也不逼你——别的不说,哪怕是你立即应了下来,皇后并无大错,废后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完成的事情。罢了,宸妃,哀家会给你一段时间,你自己想个明白吧。” 紫鹃注视着萧绾心踉踉跄跄的背影,不禁道:“太后娘娘,您是不是吓着宸妃娘娘了——” “吓着了?”皇太后嗤笑道,“活在这未央宫中,难道还怕吓着么?” 紫鹃低低道:“其实皇后娘娘对太后娘娘也算是勤谨恭顺的,太后娘娘您又何必如此呢?” 皇太后抚着心口,低低道:“陶氏外戚这么多年压着慕容氏皇族,哀家的气受的还不多么?如今皇上已经二十多岁了,依然无法在前朝施展拳脚,安知不是太皇太后的缘故?当年为了笼络陶氏外戚,将她立为皇后,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她已经没有用了,何必空占着这皇后的位份?” 皇太后冷冷道:“哀家忘不了,到底是谁在后头推了淑惠一把,把淑惠推到了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紫鹃低低道:“奴婢瞧着,皇后娘娘对皇上也是真心实意的——” “她是不是真心实意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是太皇太后的人。只要她与太皇太后有着牵扯不断的关联,哀家就断断容不下她!”皇太后厉声道。 第170章 笛寥 方才慈宁宫中的变故,是着实吓到萧绾心了。 后位,那是萧绾心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或许曾经年少无知的自己对后位多少有一点向往和憧憬,可那也不过是羡慕只有皇后才能一直陪伴在慕容景天的身边罢了。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自己身上遭受了那么多的变故,在萧绾心的心中,竟然有些开始可怜皇后了—— 皇后,住在凤寰宫中的那个女人,她只是大周的皇后,却从来不是慕容景天的妻子。如今,太后娘娘和淑惠长公主竟然愿意联手替自己夺取皇后的地位,自己怎能甘愿承受去那种地方? ——萧绾心怎会不知,这高处不胜寒啊! 萧绾心怔怔地,任由着壁珠扶着自己离开了慈宁宫。壁珠眼见着萧绾心面色不好,便关切道:“二小姐,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奴婢传唤软轿过来?” 萧绾心却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勉强开口道:“不必了,让本宫随意走走就好——” 夏日的甜腻气息在空气中更显胶着,久久不散。萧绾心的身上隐约的桃夭香粉的气味,在此刻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萧绾心愣了愣,转而幽幽地望了过去,“慈宁宫”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知为何,萧绾心不禁一凛,随即慢慢地垂下了头去. 自己曾经一直以为,太皇太后也好,皇太后也好,她们都是在后宫争斗中胜出的女人。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地位,就应该安享富贵了。可是,却不曾想,即便是贵为皇太后,那个在后宫之中浸淫多年的妇人,还要去争,还要去斗。 到头来,这后宫之中的每一个女人,都要为自己的前程反复算计——哪怕是已经站在顶峰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始终逃不出这般的金丝囚笼。 壁珠见到萧绾心如此失神的样子,不禁关切道:“二小姐,是不是方才太后娘娘跟您说什么不好听的了?奴婢瞧着,您的面色实在是吓人呢!” 萧绾心苦笑了一声,只是道:“果然是天家富贵么——那这样难得的真心也是断断容不得的。” 壁珠以为皇太后是看不惯萧绾心圣宠优渥,便低低道:“只要皇上喜欢二小姐,二小姐怕什么呢?毕竟,她太后娘娘怎么看二小姐不要紧,只要皇上喜欢您就是了。” 萧绾心只觉得头晕目眩,也不答话,只是在走了一会儿之后,问道:“壁珠,咱们现在到哪里了?” 壁珠环视四周,便如实道:“二小姐,咱们是到了御花园了。” “御——花——园?”萧绾心顿了顿,道,“罢了,扶本宫道御花园的亭子里头稍稍休息一下吧。” “哎,哎。”壁珠忙应了。 此时正值夏天,四处都是繁花胜景。萧绾心坐在亭中,由着壁珠给自己扇风,渐渐地也觉得舒坦了一些。只是,萧绾心却一直痴痴坐着,如此一直便到了晚上。 月光融融,萧绾心却依旧坐在亭中。壁珠瞧着萧绾心的样子,有些心焦。刚要开口,却只听见有幽幽的笛声传来。只听得那笛声舒缓优美,宛如溪水淅沥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萧绾心微微一怔,只听得那笛声悠扬而起,宛如天籁。 那婉转动听的笛声,仿佛是在诉说着吹笛人绵绵不断的思念一般。那笛声虽然隐约飘渺,可却总有一种不知名的袅袅情愫在里头。如此摄人心魂的婉转的笛声,更是仿佛流动了这一夜的月光融融。 萧绾心怔怔地听着,恍若看见了银河之中有万点的花瓣纷纷飘落,将眼前原本疏离的景象构成了一副绝美的梦境。 正当萧绾心发怔的时候,只听得那笛声渐渐停止,背后却突然有人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出自清代黄景仁) 萧绾心悄然转过头去,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一夜在御湖边上偶然遇见的男子。萧绾心刚要开口,壁珠却是不乐意了,剜了那男子一眼,方才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子,怎的这般没眼力!我们家主子,乃是柔仪宫宸妃娘娘!见到宸妃娘娘,你还不赶紧下跪行礼!” “宸——妃?”那男子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哦?原来是柔仪宫的宸妃娘娘,怪不得。我初入京都时,便听到外头的人都在传闻,说大周皇帝新得了一个妖姬,宠爱得紧呢!如今眼见宸妃娘娘,果然如此这般倾国倾城的一个妙人儿。” “你——”壁珠听到那男子说萧绾心是“妖姬”,更是气得只发怔。 壁珠刚要发作,萧绾心却是仿佛浑不在意似的淡然一笑,只是随即拉住了壁珠,方才行礼道:“方才本宫听闻公子的笛声,倒不似大周乐曲奢而靡靡,倒是隐有悲戚之感。不知道是否是公子思念心上人呢?” 那男子不禁嗤笑道:“宸妃娘娘果然是个深宫妇人,只知道儿女情长。难道我就不能是在思念远方战场,恨不得上阵杀敌么?莫不成,只有儿女情长才会牵绊人心?” “是么?”萧绾心不卑不亢,只是淡然道,“本宫的确是深宫妇人,只知道儿女情长。其实本宫又何尝不想上阵厮杀,只是难道本宫也能够么?”萧绾心说到此处,不由得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道,“身为女儿身,徒有雄心壮志,只是也难酬罢了。这一点,公子也该明白才是。” 说罢,萧绾心缓缓折了一枝花把玩在手中,婉然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此句出自无名氏,一说白居易所做。)方才公子说皇上得了一个妖姬——” 萧绾心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本宫即为妾侍,若是与皇上彼此真心相通,那便也是红颜祸水,狐媚惑主。本宫身为女儿身,自然抵得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这样的话竟也能入了公子尊耳,本宫倒是觉得新鲜了。” “哈哈哈——”见萧绾心如此一番牙尖嘴利,那男子不禁开怀大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小绾你依旧是伶牙俐齿的啊!” 萧绾心骤然听到这男子称呼自己为“小绾”,不禁惊道:“你说什么?” 但见得那男子默然将笛子收起,淡然开口道:“当今的宸妃娘娘是文安公萧家的二小姐,闺名是‘萧绾心’,试问这大周京都,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呢?” “放肆!”壁珠厉声道,“我们家娘娘的闺名也是你可以称呼的么?” 萧绾心看着眼前的男子,却是微微一怔——不知为何,见到这个男子收起笛子的样子,萧绾心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小绾,萧绾心—— 萧绾心只觉得目光一亮,不禁道:“难道,你是贺弘晖?” 那男子哈哈一笑,随即疏懒道:“那时年幼,我自然是贺弘晖。只是如今,我是——”那男子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遂道,“我是,赫连弘晖。” 壁珠见那男子淡然说出着四个字,不禁惊道:“什么?你是赫连族的?” 萧绾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赶紧拉着壁珠行礼道:“壁珠,眼前的是赫连族汗王的胞弟,是护送淑惠长公主回朝的功臣,赶快行礼!” 壁珠不知所以,只是讷讷行礼道:“奴婢……奴婢——” “行啦!”赫连弘晖却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小绾,如今十二年不见了,你都长成一个大美人了。” 萧绾心骤然见到故人,只觉得心头一暖,不禁道:“是啊,十二年过去了,想不到我们竟还有缘分可以遇见。赫连公子,别来无恙?” 赫连弘晖似是唏嘘似的,点了点头道:“你我二人一别多年,时过境迁,又何谈无恙。只是,这十二年的时光,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如今,我已经二十有六了,你也已经十七了。” 说罢,赫连弘晖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我依旧是孤身一人,而小绾你已经是大周的皇帝的宠妃了。世事变迁,当真是……” 萧绾心见到赫连弘晖的目光,不禁淡然一笑,旋即道:“本宫相信,公子总有一天,也会找到自己心仪之人的。” “嗯——”赫连弘晖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敷衍似的点了点头,继而低低道,“小绾,你如今过得好么?” 萧绾心不想赫连弘晖会有此一问,便淡然一笑,道:“是,皇上很疼惜本宫,本宫过得很好。” 赫连弘晖木讷地点了点头,却是道:“那就好——只是,小绾,你笑的太勉强。” “勉强么?”萧绾心不禁失声一笑。 是否勉强,连她萧绾心自己都看不清楚。他赫连弘晖与自己十多年未曾相见,难道就看得清楚了? 只见萧绾心微微扬起头,随即笑着道:“公子护送淑惠长公主安稳回朝,立了大功,不知皇上是否赐宴了呢?” 赫连弘晖知道萧绾心是故意支开话题,便笑了笑,道:“淑惠长公主乃是我的嫂嫂,我自然是应该上心的,这不算是什么。只是,上次来大周京都还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如今一看京都胜景,却是恍如隔世。” “恍如隔世?”萧绾心淡淡含笑,道,“此话怎讲?” 赫连弘晖目光深沉,低低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出自李清照) “公子是西北赫连族人,难道还熟读李易安的词句么?”萧绾心淡然含笑,随即道,“暮春景物堪入目,而自己的心情又是极为凄苦。悲愁深重,却是舴艋舟无法载动。只是如今已是盛夏,公子年这阙词,却是有些不妥。” “哦?”赫连弘晖不禁来了兴致,道,“是么?那宸妃娘娘不知作何感想呢?” 萧绾心轻轻一笑,仿若三月春风,只是道:“本宫有些乏了,不能陪公子说话了。也请公子早些休息吧。” 说罢,萧绾心拉住了壁珠,对着赫连弘晖稳稳当当地行了一礼,随即黯然离去。 第171章 往事 柔仪宫中,壁珠服侍着萧绾心卸了妆,这才笑着道:“奴婢方才瞧着,那位赫连公子长得倒是十分俊朗。” 见到壁珠如此,萧绾心不禁笑着拧了一下壁珠,笑吟吟道:“怎么,难道你看上赫连公子了不成?要不要本宫去替你向皇上求一个恩典,看看皇上准不准,把你许了赫连公子做老婆了?” 壁珠脸一红,气急败坏道:“二小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口无遮拦了?!奴婢……奴婢与赫连公子才见过一次面,哪里会有什么呢?二小姐若是还这么打趣奴婢,奴婢可是不依了!” 见到壁珠如此欲盖弥彰的样子,萧绾心更是觉得好笑,只好连连道:“好,好,好,我不说你就是了——壁珠,赶紧去把桃夭香粉点上吧。” 见萧绾心不欲再说,壁珠这才安稳了几分,去把桃夭香粉点上了,这才回来道:“只是二小姐,奴婢却是不明白了——听着二小姐的话,仿佛与赫连公子是旧识的?” 萧绾心点了点头,继而开口道:“虽说是旧识,其实也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那时候本宫才四五岁。记得那一年初春,天气刚暖和了一点,本宫闲来无事,便跑出去偷玩,想不到脚一滑竟然掉进了湖里。那个时候,赫连公子恰好路过,救了本宫一命。” 这个时候,蕊珠进来笑着道:“其实,算起来,赫连公子还是二小姐的救命恩人呢!” 壁珠不禁惊道:“蕊珠,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到壁珠惊愕的样子,蕊珠不禁疑惑道:“怎么,壁珠你忘记了么?小时候二小姐是告诉过咱们的呀——” 见到蕊珠的样子,壁珠却是咬了咬牙,不吱声了。 其实,蕊珠原本不过是被卖了一户又一户的小丫鬟,因为萧绾心儿时恰好见到了蕊珠,觉得有缘才买了下来,免得蕊珠流离之苦。 而壁珠不一样,壁珠原本也算是官家女儿,只是因为父亲获罪才不得不卖身为奴。壁珠虽为奴婢,可却是打小就跟在萧绾心身边的,身份自然是尊贵的。 可是,这样萧绾心说过的话,壁珠浑然忘记了,她蕊珠却是记得。 萧绾心见到壁珠面色不好,赶紧笑着道:“行了,行了,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好提的……” 蕊珠见到萧绾心言语如此,心下便也明白了过来,赶紧跟着笑了笑,温然道:“二小姐说的是。其实二小姐与赫连公子也算是有缘。十二年前赫连公子曾经救过二小姐一命,如今十二年已过,竟然又重逢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思忖着道:“对了,本宫听说,似乎赫连公子是住在开云馆的?” 蕊珠应和道:“正是。开云馆在御湖的西头,远离妃嫔居所。毕竟赫连公子是外族男子,还是要避避嫌的。” “嗯——”萧绾心漫不经心似的点了点头,道,“蕊珠,皇上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蕊珠思忖着道:“奴婢也不知道,大约是在问政殿处理政事吧,或者是去了淑惠长公主的建安宫。毕竟,姐弟两个十多年没见,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呢!” 萧绾心淡淡一笑,随即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而这一头,建安宫中,慕容景天屏退了众人,只是与淑惠长公主对饮,缓缓道:“皇姐,宸妃如何说?” “宸妃么?”淑惠长公主娇然一笑,似是赞叹似的,道,“皇上,您可真是挑了个可心儿的人。孤与母后娘娘三番五次劝说,可这丫头就是不听呢!还说什么,‘臣妾有尊卑之心,不敢越位。’皇上,您说该怎么办呢?” 慕容景天似乎料到这样一般,只是淡淡含笑道:“绾儿她性格单纯,自然是不会觊觎后位的。即便朕宠爱她,她也只会感激朕的宠爱,而不会不尊皇后。” 说罢,慕容景天微微饮了一口酒,这才道:“朕对宸妃颇为怜爱,也是因为她单纯可爱的缘故。” 听得慕容景天这么一说,淑惠长公主却是狡黠一笑,旋即道:“的确如此。孤冷眼瞧着,这丫头倒是没什么心机城府。只是——” 说罢,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冷冷道:“只是,若是没有心机城府,在这未央宫中,只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啊!”话说此处,淑惠长公主故意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慕容景天一眼。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浑不在乎似的,只是道:“皇姐不必担心。朕会护着她的。” “是么?”淑惠长公主不禁嗤笑道,“皇上,孤虽然久久不回未央宫,可是孤是打小就生活在这未央宫里头的。以前看着母后娘娘与其他的妃嫔们斗得那样狠,孤便知道,这后宫实在是污秽不堪。至于皇上说会护着宸妃——” 淑惠长公主翩然一笑,旋即冷然道:“若是有一日宸妃成为众矢之的,不知皇上你还是否会继续护着宸妃呢?” 慕容景天眉头微微一簇,随即冷然道:“皇姐实在是说笑了。” “说笑?皇上,你别怪孤说话不好听。”淑惠长公主眉头一扬,冷冷道,“眼下皇后只怕是坐不住了。母后娘娘与孤都不给皇后好脸色看,后宫的宠妃有那么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皇后使了绊子了。皇上,这后宫的局势可是一触即发,您可得小心了。” 慕容景天略一扬眉,仿若不在意似的,只是道:“皇后虽然阴郁一些,可却也算是个体贴的人。而且,毕竟她为朕生育了二皇子——”慕容景天唏嘘道,“若是真的废后,朕,的确有些——” “是不舍么?”淑惠长公主问道。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姐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淑惠长公主却是闷声道:“皇上啊,这话,你糊弄糊弄外头的人也就罢了,孤是你的亲姐姐,你还用说这个?——这‘一日夫妻百日恩’,话说的倒是好听。可是结果,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么?若真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孤别的不说,仁孝皇后呢?” 只见慕容景天面色骤然一沉,冷冷道:“当日之事颇有疑窦,朕当初骤然下旨,已然后悔。只是,仁孝皇后擅用巫蛊之术,的确罪可致死。更何况——”慕容景天咬了咬牙,道,“罢了,既然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淑惠长公主仿若无心似的,道:“是么?好,孤不多嘴,只要皇上明白就好了。只是,孤也得劝皇上一句——皇后是太皇太后的人。这只要这未央宫还在,这大周还是咱们慕容家的天下,就容不下太皇太后的人的在这未央宫中一手遮天!” 慕容景天眉心一沉,旋即思忖着道:“皇姐,太皇太后如今已经是命如残烛。朕的意思是,何不等太皇太后驾鹤西去再——” “等?”淑惠长公主冷冷一笑,道,“皇上还真是说笑了。皇上你愿意等,难道她太皇太后也愿意等么?” 淑惠长公主眉头一簇,旋即道:“皇上,别的不说,自打父皇一朝开始,太皇太后就是把父皇当个傀儡似的供着。皇上,难道你也想过这样的日子么?别的不说,太皇太后的确是命如残烛。孤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就是耗也能耗死她。可是,太皇太后在薨逝之前,难道不会打点好她们陶家的上上下下么?” 淑惠长公主的这一番话,恰到好处地点到了慕容景天的痛处。慕容景天的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只见淑惠长公主继而道:“皇上,孤别的不说,皇后是万万不能留了……” “骤然废后,只怕后宫不宁。”慕容景天低低道,“更何况,只要有太皇太后在,就不可能轻易废后。” 淑惠长公主却是狡黠一笑,温然道:“孤远远地从赫连族跑了过来,为的就是帮皇上你一把。宁安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柔嘉不过是庶出公主身份卑微,也是靠不上的——若是孤不来帮着皇上,又有谁会帮着皇上呢?”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是,皇姐有心了。” “没什么有心的——”淑惠长公主疏懒道,“这天下是咱们慕容氏的天下,孤绝不容允陶氏外戚一再嚣张跋扈!若是谁敢动摇咱们大周的根基,孤就断断容不下他!” 慕容景天替淑惠长公主斟了酒,这才道:“皇姐说的极是。只是,废后是大事,更何况皇后并无错处,实在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未央宫不宁,便是大周不宁。眼下大周边疆战事频繁,朕是在不能不顾及。” 淑惠长公主微微一愣,道:“你是说——延庆王?” 慕容景天眼眸一沉,点了点头,道:“是。朕原本也不想给延庆王那么大的权力。只是,陶氏外戚也就罢了,眼下朝中也实在是没有几个可以用的人。延庆王虽然一直徘徊不定,可到底是慕容家的血统。朕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延庆王手握兵权——这也算是退而求其次吧。” 淑惠长公主默然饮酒,道:“皇上处理地很妥帖。毕竟延庆王是慕容家的皇族血脉,还是可以争取的。” 慕容景天淡然一笑,道:“罢了,这件事就先这么放着吧。毕竟,皇后也好,贤妃也好,宸妃也好,朕现在不能不留着她们三方制衡。”慕容景天不禁嗤笑,道,“这日子啊,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第172章 碎骨 暗夜静谧。柔仪宫的红罗帐中,暖意融融。慕容景天侧着身子,搔着萧绾心的耳边乌发,惹得萧绾心浑身但是痒痒的。萧绾心红着脸不去看慕容景天,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到萧绾心如此娇羞的样子,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你看你,还装作满不在乎似的,可是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 萧绾心笑着推了慕容景天一把,柔声道:“可不是臣妾在乎,只是皇上惹地臣妾耳边痒痒呢!” “是么?”慕容景天坏坏一下,对着萧绾心的耳边吹了一口气,不禁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更觉得痒痒了?” 萧绾心骤然明白过来,脸一红,立刻钻在被子里不出声了。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如此娇羞的样子,更是喜爱非常,便随手一拉被子,笑着道:“好了,好了,绾儿你可别躲了,朕不捉弄你了就是了……” 慕容景天如此挑逗,萧绾心只觉得脸红到耳朵根儿,道:“皇上也真是的,总是喜欢嘲弄臣妾。”萧绾心心中一动,恍作无心似的,道,“皇上最近常歇在姐姐的重华宫里。皇上,您可也是这么嘲弄姐姐的?” 慕容景天面色微微一滞,随即淡然开口道:“萧贵嫔么——她的舞艺甚好,朕也不过是随便看看罢了。怎么,绾儿,朕最近歇在萧贵嫔哪里,你不愿意了?” 萧绾心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低低道:“姐姐容色极美,倾国倾城,臣妾——” “倾——国——倾——城?”慕容景天一字一顿,不禁嗤笑道,“是么?即便是倾国倾城又能如何?可是,总不能倾君心啊!” 萧绾心心下一动,竟然莫名生出几分欢快来,不禁抱住了慕容景天,道:“皇上……” “好了——”慕容景天拦住了萧绾心的腰肢,温然在萧绾心的耳边吻了一吻,道,“朕在你的柔仪宫里,就不提别人。这一夜,没有别的,只有朕和你。” 说罢,慕容景天恍若无意似的问道:“对了,朕瞧着,皇姐似乎很喜欢你,也常常与你说话——不知道,皇姐都跟你说什么了?”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突然提及淑惠长公主,心中陡然一沉,便支吾着道:“臣妾与长公主能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女人,左不过都是说女儿家的话罢了。”萧绾心蹭了蹭慕容景天微微有些扎脸的脸颊,柔声道,“怎么,皇上连女儿家的话也要听么?” “是么?”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淡然一笑,旋即略一抚萧绾心的乌发,缓缓道,“只要皇姐没为难你就好。” 慕容景天特意把“为难”两个字说的很重,萧绾心更是仿佛被人搔了心魂似的,低低开口道,“臣妾……臣妾只是有些惶恐。” 内殿中的烛光一跳一跳的,慕容景天仿佛预料到萧绾心会有此一说似的,温然笑道:“绾儿,你怎么了?” 萧绾心瞧着慕容景天灼灼的眼神,低低开口道:“臣妾……臣妾近来听了一些奇怪的话,所以心里头——有些惶恐。” 慕容景天温柔地注视着萧绾心的眼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而萧绾心只是眉头一动,随即把自己埋在慕容景天的怀抱中,低低道:“没什么。臣妾别无所求,只求一生与皇上相伴就是了……” 慕容景天心下动容,更加忍不住抱紧了萧绾心,道:“绾儿,朕定不负你——”说罢,慕容景天便顺势把萧绾心压了下去。 次日是一个颇为晴朗的好天气。虽然天上还隐约勾着几朵白云,但却只让未央宫都凉风习习的。这样清爽的夏日,在大周京都中倒是久久未见了。 待慕容景天与萧绾心二人起身后,萧绾心便服侍着慕容景天洗漱更衣,又用了早膳,看着慕容景天上朝去了。 壁珠瞧着萧绾心倚在宫门痴痴地望着慕容景天仪驾远去的样子,不禁笑着戳了一下萧绾心道:“二小姐,您也真是的,如今二小姐那您这么得宠,还天天眼巴巴地望着皇上做什么?” 萧绾心脸一红,低低开口道:“对了,壁珠,皇上可常来咱们柔仪宫么?” 壁珠掰着手指,思忖着道:“如今得宠的,便是二小姐、永和宫贤妃娘娘,还有重华宫萧贵嫔了。此外,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皇上不能不顾及皇后娘娘的脸面,逢了初一十五也会去凤寰宫陪伴皇后娘娘。” 想到这里,壁珠不禁笑着道:“算起来,一个月中,总有半个月皇上是来了咱们柔仪宫呢!” 萧绾心刚要开口,却是蕊珠笑着道:“这真是奇怪了,若是问皇上是不是常来咱们柔仪宫,还是二小姐应该最明白的呀,怎么二小姐还问起壁珠了?” 萧绾心想起昨夜的缠绵温存,不禁脸一红,笑着捶了蕊珠一下,装作恼怒道:“你个小妮子,倒是越来越爱说胡话了!你要是再这么乱嚼舌根,本宫就把你扔到浣衣局去,好好治治你多嘴的毛病!” 蕊珠虽然笑着,但笑容却极为僵硬勉强。 萧绾心察觉到了蕊珠笑容中的异样,便对着壁珠笑道:“对了,本宫前几日知会御绣坊绣一套芙蓉锦被给二皇子送去,也不知道御绣坊做好了没有。壁珠你手脚勤快,就去御绣坊替本宫问一声吧。” 壁珠应了一声,笑吟吟地就去了。 这个时候,见四下无人,萧绾心才对着蕊珠淡然道:“蕊珠,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的?” 蕊珠见到萧绾心的样子,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有件事,奴婢原本觉得不告诉二小姐为好。只是如今奴婢看着二小姐与皇上这般恩爱,想着如果不说,只怕是会有隐祸。” “隐祸?”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蕊珠一向是最沉稳的,如今连蕊珠都说是“隐祸”,那必然不是小事了。 萧绾心竭力克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安然道:“蕊珠,怎么了?” 蕊珠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捧出了一枚佛珠来。 萧绾心从蕊珠的手中拾起了那枚佛珠,觉得眼熟,不禁道:“这个东西本宫认得。本宫初有孕的时候,皇上说带本宫去太平行宫游玩。那时候清芬姑姑就赠给了本宫这个佛珠,说是这佛珠已经开过光了,是能保平安的。” 说罢,萧绾心眼眸一暗,低低道:“只是如今,本宫已经没有孩子了……” 蕊珠木讷的点了点头,低低道:“二小姐,这的确是佛珠不错。只是,在二小姐失子之后,二小姐便将这佛珠收起来了。奴婢知道,是二小姐怕瞧见了这佛珠伤心。其实,原本奴婢也不明白,只是那一日收拾东西的时候,偶然碰坏了这佛珠的一处。奴婢这才发现,这佛珠里,竟然藏了害人的东西。”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似是不信道:“害人的东西?是什么?” 蕊珠含着眼泪,低低道:“启禀二小姐,是碎骨子——” “碎骨子?”萧绾心错愕道,“那是什么?” 蕊珠眼睛红红的,只是哽咽着道:“启禀二小姐,这碎骨子可清热,利尿,亦可滑胎。有记:碎骨子能堕胎催生——” 蕊珠每说一句,萧绾心便心沉一分。待“堕胎催生”四个字从蕊珠口中被缓缓说出的时候,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坠入了无尽深渊,被人用骨钉钉住了身子一般不能动弹。萧绾心竭力压住住内心的翻江倒海,似是不信似的道:“堕胎——催生?” “是……”蕊珠拼命忍住眼泪,道,“二小姐……” 萧绾心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一切都明白了,为何自己有孕的时候会如此百般不适。哪怕是郑易辰说过是因为自己初孕,胎气不稳,可是那接二连三的腹痛不止却依旧让萧绾心心力交瘁——原来,其中竟是有这样的缘故。 碎骨子,碎骨子——连“骨”都可以碎,更何况是那样一个娇小的胎儿? 萧绾心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觉得唇边已经溢出了淡淡的腥味。 是自己疏忽了。 孩子还在她萧绾心的腹中的时候,就没有一天安稳过。这个孩子,自打他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有人盯上他了。哪怕慕容景天没有疏忽,这孩子也终究会被人活活算计了。 这个孩子,早就有人容不下他了! 萧绾心抵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低低道:“本宫记得,这佛珠是清芬姑姑赠给本宫的。” “是……”蕊珠低低道,“只是,这佛珠虽是清芬姑姑赠给二小姐的,却也不能认定是清芬姑姑要害二小姐的孩子。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掌事姑姑,为何要容不下二小姐的孩子?更何况。倘若二小姐因为生子而晋封,对于清芬姑姑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害处。” 萧绾心冷笑一声,道:“是么?她一个掌事姑姑,的确是没理由容不下本宫的孩子。只是,她若是背后有别的主子呢?”萧绾心只觉得仿佛心被研成齑粉一般,疼痛地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我一定要弄个明白。只是,咱们暂时还得压制着。若是想从清芬姑姑那里找出背后主使,便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蕊珠自然是知道这其中利害的,便低声道:“是,奴婢明白了。” 第173章 逼问 静静长夜,月光幽幽隐没。远远望去,未央宫的诸多殿宇的阴影在月光上重重叠叠,加上各种的红灯笼,竟依约显出了几分倾颓之势。 此时此刻,凤寰宫中已经点上的幽幽的红烛。皇后由着软玉伺候着卸了晚妆,换上了一身玫瑰红的寝衣,静静地在桌边坐着,随手拿出了一只小银勺子,剜了一块西瓜出来。 借着幽幽的烛光,只见那块西瓜浑圆可爱,皇后朱唇微启,轻轻咬了下去,汁液微迸,倒也是清爽宜人。 虽然一口西瓜下肚,皇后可还是腻腻地出着汗。 见到皇后不耐烦地抹去了额上的汗水,软玉关切道:“皇后娘娘,这夜里也是闷热闷热的,不如奴婢去把冰瓮供上,给皇后娘娘消消暑气吧?” 皇后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西瓜,随手把小银勺子丢在一边,又拿过来了一本书,淡淡开口道:“如今是在夏天里,这夏天自然是闷热的。只是若是供着冰瓮的话,弄得这殿里也是湿腻腻的不舒服。罢了,不必去冰瓮过来,软玉,你去把窗户开开透透气吧。” “是……”软玉应答了一声,便赶紧去开窗了。 软玉这边刚开了窗户,却隐约瞧见一身霓绿衣裳的清芬姑姑鬼鬼祟祟地进了凤寰宫来了。如今已在深夜,柔仪宫的掌事姑姑骤然来到这凤寰宫中,只怕不好。 软玉心中一沉,赶紧转过来对着皇后低低道:“皇后娘娘,外头是清芬姑姑来了……” 听了清芬来了,皇后却是眉头一挑,冷冷的不高兴道:“清芬?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来做什么?”皇后仿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只是面色一白,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随手把书丢在一边,冷冷道,“怎么样,没有外人瞧见吧?” 软玉赶紧点了点头,低声道:“皇后娘娘,守夜的都是咱们自己人,不碍事的。只是,不知道这一路上是否有人看见了。” 皇后无奈,只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清芬不是个不稳妥的人,如今既然漏夜前来,总是有事要说的。罢了,赶紧让清芬进来吧。不让她进来的话,也是多事。” “是——”软玉应了一声,赶紧出去迎接清芬进来了。 只见清芬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见到皇后,“噗通”一下就是跪下了,连连哀求道:“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救命啊!奴婢……奴婢……” 见到清芬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皇后对着软玉使了一个眼色,软玉立即心领神会,赶紧跑过去疏散了在殿外伺候的宫人,这才又折回来了。 皇后见软玉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了,这才徐徐道:“清芬,你这话到奇怪了——是你柔仪宫的掌事姑姑,来本宫的凤寰宫做什么?” 皇后的话恍作无意,可是却切切实实地敲打了清芬不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清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收敛了神色,一如往常地恭敬顺从道,道:“奴婢……奴婢其实也是一时焦急,所以没有顾及到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行了,快起来吧——”皇后淡淡应和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罢,别叨扰了本宫休息就是。”说罢,皇后抚了抚自己的鬓边。 清芬见到皇后如此淡然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冷,随即死死地磕了一个头,连连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柔仪宫宸妃娘娘只怕是知道咱们的事儿了!” “什么?”皇后只觉得心口一沉,忍不住眉头一簇,低低道,“怎么回事?” 清芬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哀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这一切原本都打点地十分妥当的。谁承想,柔仪宫的大宫女蕊珠一日收拾东西,不巧碰到了那颗佛珠。那佛珠了落在地上,被磕坏了一处。然后……然后……然后那里头的碎骨子就露出来了。” “露出来了?”皇后厉声道,“你是怎么办的事!本宫不是把那碎骨子藏得好好的么?” 清芬见到皇后如此骤然发怒,赶紧磕了一个头,哀声道:“奴婢……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啊!宸妃娘娘心思单纯,一向不在乎宫中布置。也正是因为如此,连带着柔仪宫的宫人们都是一个个没头没脑的。奴婢若是放上什么,宸妃娘娘也好,她身边的侍女也好,应该是不会发现的。” 清芬喉咙一动,勉强道:“蕊珠发现那佛珠异样的那一日,奴婢也在。奴婢看着蕊珠似乎知道了那佛珠的蹊跷,奴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奴婢当时就想了办法抢那佛珠过来,可是蕊珠那姑娘机灵的很,根本听不进去奴婢的话……奴婢……奴婢……” “所以宸妃就知道这佛珠你是动过手脚的了?”皇后抚了抚脖子上的玲珑项圈,冷然问道。 清芬红了眼睛,磕头道:“皇后娘娘莫慌,眼下宸妃娘娘还没有怪罪奴婢。只是奴婢瞧着今天宸妃娘娘晚膳用的特别少,肯定是有什么心事。奴婢猜着,宸妃娘娘兴许已经有所怀疑了,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 听道清芬如此一说,皇后却是淡然笑道:“只要没有证据,那就算不得什么。你怕个什么呢?最后害死宸妃腹中孩子的又不是你。那个嫉妒宸妃得宠的女人已经在冷宫里被吊死了——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放心吧,没人会治你的罪!” 虽然听到皇后宽慰,可是清芬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那碎骨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那时候宸妃娘娘还怀着孩子。” 想到此处,清芬不禁一悚,失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如今这般得宠,若是知道是奴婢有心让宸妃娘娘滑胎,宸妃娘娘会不会杀了奴婢啊?” 皇后目光一凛,幽幽道:“怎么,你怕了么?” 见到皇后目光深沉,清芬只得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奴婢不怕。” “不怕?不怕是假的!”皇后不禁嗤笑道,“你清芬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一宫的掌事姑姑罢了。本宫呢,本宫贵为一宫之主,又何尝不怕?” 皇后徐徐起身,道:“宸妃……这个女人夺走了属于本宫的太多东西,本宫就容不下她。” 说罢,皇后轻蔑地看了一眼清芬,道:“本宫问你,若是宸妃问起了佛珠的事情,你要怎么回答?” 清芬只觉得头皮发麻,道:“宸妃娘娘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啊!若是宸妃娘娘知道了,那就等于皇上也知道了啊!奴婢……奴婢的性命,朝不保夕啊!” 皇后柳眉一扬,冷冷道:“当初本宫与贤妃竭力劝谏皇上,说宸妃腹中的孩子并非是皇上的。皇上虽然有所动摇,可却并不是十分认定。宸妃那一段时间虽然失宠,可是在澄瑞亭上弹奏一曲,就立刻复宠了。这样长久不断的恩宠,连本宫看着就觉得羡慕啊……” 说罢,皇后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清芬,你既然为本宫效命,本宫就不会对你弃之不顾。” 清芬一喜,赶紧磕头道:“奴婢谢过皇后娘娘!奴婢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狡黠一笑,旋即道:“你先别着急着谢本宫——本宫给你指一条路。这条路,你若是愿意走,便是全族的富贵荣华。你若是不愿意走——” 清芬赶紧道:“皇后娘娘有话直说便是!” 皇后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的一对精致无比的翡翠镯子,缓缓道:“这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 清芬一悚,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禁失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不能死啊!您一定要保全奴婢的一条贱命啊!” “你先别急——”皇后淡淡道,“本宫别的不说,这碎骨子是本宫找人放进去的不假,可是本宫并没有赠给宸妃。说到底,还是你清芬亲手把这样的好东西给了宸妃的。清芬姑姑,你说,是不是呢?” 皇后的这一番话云淡风轻,清芬只觉得仿佛是晴天霹雳,一颗心瞬间跌落地狱一般,哀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这一辈子都忠心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不能不顾及奴婢的忠心啊!” “本宫自然顾及你的忠心——”皇后淡淡挑眉道,“所以,就连当年你身为低等宫女的时候,与侍卫私通生下孩子,本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用宫规责罚你,难道不是么?” 清芬一凛,失声道:“皇后娘娘——” “怎么,你难道一直以为本宫对你的那点子丑事一概不知道么?”皇后见到清芬面色惨白的样子,不禁笑道,“宫女,宫女,这未央宫的女人,妃嫔也好,宫女也好,都是皇上的女人。你身为宫女与侍卫私通,竟然还暗结珠胎生下孩子。怎么,你以为本宫这个后宫之主会全然不知么?” 清芬怎会不知?宫女与侍卫私通,乃是可诛凌迟处死的大罪。 只见清芬脸色惨白,赶紧磕头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当年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又不忍心打下孩子,所以才……皇后娘娘,这么多年,奴婢为皇后娘娘效命,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后娘娘,您不能这么对待奴婢啊!” “好了——”皇后淡淡道,“本宫又没说什么。” 说罢,皇后话锋一转,道:“那日你在后宫生下孩子,最后拼了性命把孩子送去宫外的家里,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么?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有本宫的默许,你能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又能把孩子顺利地送出宫去?” 清芬不禁哑然。 话说到此处,皇后扶起了清芬,目光中划过一丝阴冷,道:“清芬,你放心,本宫不会不顾及多年的主仆情分的。只要你死了,这件事,宸妃就算不到本宫的头上。而只要有本宫还在,本宫还是中宫皇后,就不会容允别人欺辱了你的儿子——” 说罢,皇后深深地看了清芬姑姑一眼,冷然道:“尽管,名义上他是你的侄子。” 清芬只觉得仿佛被千万根针刺着自己的心似的,低低道:“这些话,奴婢请皇后娘娘说个明白……” 皇后扶一扶鬓边的头发,淡淡道:“清芬,只要你把这最后一件事情办妥,本宫答应你,会给你儿子京郊的三十亩良田。本宫知道你儿子腿脚不好,都快三十岁了,还讨不到一房媳妇。这件事,本宫也能给你办妥。” 说罢,皇后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水,方才继续道:“以后,你儿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绝对不用跟现在似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你这个当娘的偷盗首饰出去,变换着卖钱……” 清芬只觉得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清芬,冷然道:“这话儿,本宫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清芬,你自己想想明白吧。” 见清芬面色惨白,皇后便是眉眼一横,狠狠道:“本宫劝你,也不要想着跟本宫鱼死网破。本宫是生育了嫡长子的中宫皇后,身后更有太皇太后撑腰,即便皇上知道了这事儿,只要稍稍罚俸也就是了。只是,本宫乃是中宫皇后,还子爱护这点子俸禄么?” 皇后冷然道:“可是她宸妃呢?你害了她的孩子,她宸妃能放过你么?更何况,本宫问你,一个生育了嫡子的中宫皇后和一个未曾诞育孩子,甚至是有污点的妃妾相比,皇上究竟会更在乎哪一个?” 说罢,皇后嗤笑道:“对了,本宫忘记了,是你清芬害得宸妃胎动不安的——本宫不保你,难道宸妃她就会保你么?清芬啊,许多事,你得自己想想清楚!” 清芬的眼神却是木木的。也不知道久经过了多久,清芬对着皇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奴婢卑微,自然愿意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只是,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忘记了今日所言……” 深夜,萧绾心却是睡得不安稳。白天里蕊珠告诉了萧绾心那佛珠的隐秘,萧绾心便觉得除了蕊珠、壁珠之外,身边再无人可信了。 清芬—— 那一日,清芬为了家人偷盗柔仪宫中的珠宝,萧绾心都有意放过清芬一马——虽然萧绾心对待清芬不似对待壁珠和蕊珠那般,但是也一直优待。却不想,恩将仇报的,竟然是自己宫中的掌事姑姑。 萧绾心睡不安稳,蕊珠守着夜,自然也是睡不安稳。见到萧绾心辗转难眠,蕊珠不禁道:“二小姐,您还是睡不好么?” 萧绾心无奈地闭上眼睛,冷冷道:“恶心!” 蕊珠一凛,赶紧道:“二小姐,奴婢要不要去找郑太医过来?” 萧绾心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本宫是觉得人恶心——” “是……”蕊珠知道萧绾心话中所指,低低道,“这件事,的确让人寒心。” 萧绾心睁开酸涩的眼睛,道:“这件事,你没告诉壁珠吧?” “是,奴婢没说。”蕊珠垂着脑袋,低低道,“壁珠是个火爆性子。若是壁珠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按着壁珠的脾气,只怕早早地就跑去跟清芬姑姑理论了。” 说罢,蕊珠思忖这道:“奴婢瞧着,二小姐您用晚膳的时候并没有如何。您是打算……” 萧绾心沉吟道:“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佛珠虽然是清芬给本宫的,却不一定是清芬做的手脚。毕竟,这柔仪宫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谁都有嫌疑。” 萧绾心咬了咬牙,道:“更何况,如果真是清芬所为,清芬必定是有背后的主子的。那人既然有办法坐下这样的事情,想必已经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如今,我在明,敌在暗,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切不可轻举妄动。” 蕊珠点了点头,低低道:“是,二小姐思虑周详。”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旋即道:“本宫……本宫实在是心疼那未出世的孩子。”萧绾心木讷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道,“那孩子就长在本宫的腹中,可是本宫却保不住他……” 蕊珠见到萧绾心神色哀伤,赶忙道:“二小姐,您可别伤心了。您还年轻,皇上又宠爱您,您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眼下,您还是好好调理身子才是。” 萧绾心目光幽幽一转,道:“那一次小产,本宫着实是伤了身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能怀孕。” 蕊珠笑着道:“郑易辰郑太医是京都国手。有郑太医给二小姐调理着,二小姐的身子必定会无恙的。” 萧绾心点了点头,轻声道:“好了,好了,睡吧——这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次日是个阴郁无比的天气。清晨萧绾心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是粘腻腻的汗水。因着昨夜一夜都没有睡好,萧绾心随手扯过一面镜子,便看到了自己眼下的乌青。 梦中,自己那还未来得及到这个世上看一眼就死去的孩子,混着仁孝皇后的沁着血的身影,在自己的脑海中反复出现。还有,衣着华丽的妃嫔,萧绾心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只见着她手里拿着那颗藏有碎骨子的佛珠,奸邪地笑着。 蕊珠试探着问道:“二小姐,您怎么了?” 萧绾心收回自己的思绪,低低道:“本宫无事的……” 蕊珠点了点头,道:“壁珠昨个儿去御绣坊拿回了给二皇子制的芙蓉锦被,不知二小姐什么时候送到凤寰宫去呢?” 萧绾心眼眸一暗,低低道:“宜早不宜迟。二皇子自打去年身子就一直不好,听说还有哮喘的毛病,受不得冻。这芙蓉锦被冬暖夏凉,是个好东西,咱们就早些送到凤寰宫去吧。” “是……”蕊珠低低应着。 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下子摔了个骨碌。 萧绾心不禁蹙眉道:“小德子,出了什么事情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德子失声道:“宸妃娘娘,出事了!清芬姑姑她——投井了!” 第174章 投井 清芬的投井,在未央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清芬虽然只是宫女,却是当今皇上最宠爱妃嫔的掌事宫女。掌事宫女地位较高,哪怕是内务府的主管内监,见到清芬这样宠妃宫中的掌事宫女也是要让出三分薄面的。 而惊人错愕的是,这个在后宫之中颇有地位的尊贵宫女,竟然在冷宫之畔的一处废井中投井自尽了。 待萧绾心赶到那废井的时候,清芬的尸体已经被几个侍卫给打捞上来了。原本就在夏天,清芬的尸体经过一夜的浸泡已经泛出了令人作呕的腻白之色。 萧绾心见到清芬几乎扭曲的面庞,只觉得心头一震,微微踉跄了一步,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 清芬的确是死了。饶是萧绾心如何不愿意相信,却也见到清芬那泡得发白的肿着的脸上,眼睛都未曾闭上。 跟在萧绾心身边的壁珠见到清芬尸体可怖的模样,不禁吓了一大跳,赶忙捂住了萧绾心的眼睛,连连道:“二小姐!此等污秽,二小姐您见不得啊!” 萧绾心却是竭力压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道:“怎么会这样?” 萧绾心话音未落,却瞧见了一队明黄仪仗过来。萧绾心一凛——那是皇后啊! 萧绾心也顾不得别的,只得跪下赶紧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只见皇后坦然下了辇轿,也并不看萧绾心,只是面色阴沉,对着人群道:“清芬呢?” 一个侍卫哆哆嗦嗦地指着拿白布盖着的尸体,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那个……那……那个就是。” 皇后见到那白布盖着的尸体,不禁眉头一簇,冷然道:“她好端端的,怎么自尽了?” 侍卫赶紧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原本是在这附近巡逻的,偶然见到井边有这些碎片,觉得好奇,就往这儿看了一看——想不到,这里头竟有一个死人!” “碎片?什么碎片?”皇后微微一愣,挑眉道。 侍卫不敢怠慢,赶紧颤抖着奉上了捡到的碎片。 萧绾心遥遥地看见了侍卫手中的碎片,不禁一惊:那是碧玉瓒凤钗的碎片啊!萧绾心怎会忘记,自己初入宫廷时,贤妃曾经因为自己不慎打碎了太后娘娘赏赐给贤妃的碧玉瓒凤钗而大怒。 只是,那一日,众人的焦点都集聚在了她萧绾心的身上,之后再无人询问那碧玉瓒凤钗碎片的去处——好端端的,这碧玉瓒凤钗的碎片,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皇后眉头一簇,仿佛也认出来了这碎片一般,冷冷道:“这碎片倒是眼熟——本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仿佛是从前太后娘娘赏给贤妃的?” 说罢,皇后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宸妃,那一日你也在,不是么?” 萧绾心不敢怠慢,思忖着道:“启禀皇后娘娘,时隔许久……这件事,臣妾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听到萧绾心如此回答,皇后不禁嗤笑道:“是么?这么快就浑都忘记了么?那一日贤妃好大的阵仗,饶是本宫这个中宫皇后都觉得下不来台。到底是宸妃心宽,事情才过去没多久,竟然都不记得了。” 萧绾心听出皇后话中带刺,却也无法辩驳,只得咬了咬牙,不语。 皇后见到萧绾心如此尴尬的样子,更是带了几分神气。只见皇后抚了抚自己鬓边的乌发,缓缓道:“宸妃,这清芬是你宫里头的人。如今清芬骤然投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绾心一凛,赶紧叩拜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昨日臣妾用晚膳的时候,清芬姑姑还在臣妾的身边伺候着,当时并无异状。因为昨夜是蕊珠守夜,臣妾便让清芬早早地歇息去了,此后再未见过。” “是么?”皇后若有所思,道,“那便是奇怪了,好端端的,清芬为何要自尽呢?” 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侍卫手上碧玉瓒凤钗的碎片一眼,淡淡道:“件事倒是蹊跷了。这冷宫是什么地方,别人躲还来不及呢,谁会把这碧玉瓒凤钗的碎片带到这儿了?” 这个时候,软玉适时地添上一句,道:“启禀皇后娘娘,这碧玉瓒凤钗乃是用极品美玉制成。这虽然碧玉瓒凤钗碎了,却也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若是哪一个宫人见到了这碎片无人问津,捡起来拿出去换钱也是有的。” “嗯,软玉说得对——”皇后淡淡开口道,“那一日贤妃责罚宸妃,便只有贤妃、宸妃的侍从宫人们在。宸妃自然是不必说的了,只是贤妃——”皇后话锋一转,冷冷道,“实在可疑!” 萧绾心骤然一凛,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决断?” 皇后瞧了一眼萧绾心,不知怎么的,竟然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赶紧扶起了萧绾心,道:“这事儿出在了你宫里头的人身上,你想必是要伤心死了。本宫是后宫之主,自然不能让你平白受了这些委屈。” 说罢,皇后扬声道:“这件事,贤妃只怕是脱不了干系。只是,这时候若是让贤妃再大摇大摆地初入宫廷,那就太不像话了。若是爱嚼舌根的,还说本宫惧怕贤妃呢!说到底,本宫也不能不顾及着宸妃的颜面——” 说罢,皇后松开了萧绾心,对着众人扬声道:“立即传本宫的旨意——即日起,贤妃禁足永和宫,任何人不得出入半步!直到本宫把这件事查明白了,还贤妃一个清白为止!” 禁足封宫? 萧绾心冷冷一笑—— 她怎会不懂的皇后话中深意呢?皇后明面上是在保全贤妃,不让贤妃趟这一趟浑水。可是如今骤然禁足,那便是要断了贤妃自救的门路。皇后手段如此凌厉,自己倒是小看皇后了。 只是,皇后是什么样的身份,岂是自己一个小小妃妾可以撼动的?萧绾心无奈,只能看着内监传旨而去。 皇后见那小内监去了,这才冷冷道:“自裁乃是大罪!本宫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你们几个,去吧清芬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埋了吧,不要添了宫里的晦气!” “是!”几个侍卫不敢怠慢,赶忙去了。 待萧绾心回到柔仪宫中,萧绾心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切实在是太蹊跷了。蕊珠才告诉自己清芬只怕是不干净的,清芬就骤然投井自尽了。清芬自尽不说,在那口井的旁边,竟然还出现了碧玉瓒凤钗的碎片——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蕊珠知道萧绾心心有余悸,便赶紧煮好了安神汤过来,关切道:“二小姐,您先别想了,喝一碗安神汤宁宁心神吧。” 萧绾心接过了安神汤,不禁苦笑道:“蕊珠,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蹊跷么?” “蹊跷,自然是蹊跷的……”蕊珠顿了顿,只是道,“只是如今的未央宫,是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的天下。二小姐您虽是宸妃,却如同嘉夫人一样,不过空有个协理后宫的名声罢了。奴婢冷眼瞧着,明摆着是皇后娘娘要打压贤妃娘娘——不然,不过是碧玉瓒凤钗的碎片而已,能证明什么呢?皇后娘娘竟然把贤妃娘娘禁足了!” 蕊珠推心置腹道:“二小姐,您若是这个时候沉不住气,不让皇后娘娘做全这一套,只怕皇后娘娘会容不下二小姐。” 萧绾心鼻中一酸,低低道:“清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那佛珠的事情……” 蕊珠思忖着道:“二小姐,这后宫里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件件都说得清楚明白的。奴婢劝二小姐您一句,有时候,糊涂也是幸事。如今咱们不过刚刚发现了这佛珠的怪异,清芬就投井了,若是咱们一味追查下去,没准儿那人就狗急跳墙了——” 蕊珠又拿过来一枚糖渍果子,递给了萧绾心,道:“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咱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是让人看着的。咱们若是沉不住气了,这明枪暗箭可就有咱们受得了。” 蕊珠顿了顿,继而道:“其实,二小姐难道看不出来么?这件事虽然扑朔迷离,可是暗暗却是指向了贤妃——” 萧绾心嫌恶似的闭上双眼,冷冷道:“在本宫入宫之前,贤妃一直是椒房专宠。本宫自入宫之后宠眷优渥,那时又怀有子嗣……贤妃若是容不下本宫,也是在情理之中。” 蕊珠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只是,二小姐,这凡事倘若是太过明白了,反倒叫人生疑。如今的证据几乎完全是指向贤妃娘娘。奴婢到不明白了,贤妃娘娘若是真的做下此事,何不做个干脆,还留下了把柄?” 萧绾心豁然开朗,忍不住低声道:“是皇后!” 蕊珠赶紧捂住了萧绾心的嘴,惶恐地环视了一圈,这才低低道:“二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说啊……” 萧绾心目光一冷,咬牙道:“本宫知道皇后虽然表面上和蔼温顺,但实际上十分厌恶本宫。可是本宫却万万想不到,皇后竟然都容不下本宫的孩子!” 蕊珠低低道:“二小姐,咱们如今的所思所想,都不过是胡乱揣测罢了。” 萧绾心怒极反笑,道:“是啊,咱们什么证据都没有。罢了,罢了,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样的风浪来!” 第175章 无泪 凤寰宫中,皇后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新鲜的膳食等着慕容景天的到来。只是,皇后在凤寰宫中等待了许久,也不久久见慕容景天的仪仗过来。 皇后眼瞧着这面前的一桌子菜渐渐冷了下去,不禁对着软玉道:“软玉,要不你去乾元宫瞧瞧,怎的皇上还没有过来?” 软玉见到皇后如此,赶紧道:“启禀皇后娘娘,兴许皇上这会儿是在问政殿处理政事呢!奴婢身份卑微,不好过去打扰。” 皇后微微一愣,随即道:“处理政事么?”皇后不禁失笑道,“是么?这倒是奇怪了。本宫听闻最近也没什么大事——皇上怎么处理政事还要这么久?” 软玉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保护着淑惠长公主回朝的那一位赫连族汗王的胞弟,名叫赫连弘晖的,听说是个驰骋疆场的好手。皇上那一日召见过赫连弘晖,见赫连弘晖谈吐不凡,很是看重。加之淑惠长公主的关系,更是与赫连弘晖交谈甚欢。如今的这两日,皇上时常与赫连弘晖彻夜详谈呢!” “是么……”皇后淡淡应和着,却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失落。 皇后瞧着这一桌子精致的菜品,缓缓开口道:“皇上若是再不来,这一桌子菜就凉了。其实若是拿去小厨房去用热气温着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么一来,也是失了原来的风味儿了。” 这边软玉正要接口,却听到外头的小内监通传道:“皇上驾到——” 听见慕容景天来了,皇后顿时喜不自胜,赶紧起身行礼,恭顺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迈步入殿,神情却是冷冷的,只是缓缓开口道:“皇后何必多礼,起来吧。” 皇后见慕容景天对自己不似往常似的言语温存,再想起白天里清芬投井一事,心中不禁一沉,却也保持着温婉的微笑,缓缓起身了。 慕容景天自顾自地坐下,对着软玉道:“这里有皇后伺候朕就可以了。软玉,你先出去。” 见到慕容景天眼眸阴冷,软玉只觉得头皮一麻,瞧见皇后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便也赶紧下去了。 皇后不知所以,便只得暂时按兵不动,索性温柔地为慕容景天斟好了酒,笑着道:“皇上,这是外头新贡的梨花白,入口绵醇不说,倒是极为清冽。皇上不妨尝一尝吧——” “嗯……”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皇后果真是朕的贤妻。这未央宫诸事繁杂,可皇后却还是将这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皇后淡然一笑,温婉开口道:“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做这些事情,都是臣妾的本分。” “本分?”慕容景天嗤笑一声,道,“皇后,你是朕的皇后,朕也一直爱重你——但是,皇后,也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在这未央宫为所欲为了!” 皇后只觉得一凛,身子都要软了下来,强撑着道:“皇上此话何意?” 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已经凉了的菜吃了,这才缓缓道:“朕听说,柔仪宫的掌事姑姑清芬死了?” “是……”皇后默然垂首道,“柔仪宫的掌事姑姑清芬,投井自尽了。” 只听得慕容景天的声音隐隐含怒,道:“既然是自尽,皇后又何必牵扯他人?” “她人?”皇后眼眸一动,失声一笑,道,“皇上口中的‘他人’,说的可是贤妃么?” 皇后似是不信似的,哽咽道:“皇上,难道贤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就如此不同么?皇上爱重贤妃,就可以让贤妃欺辱臣妾,践踏宸妃么?” “皇后!”慕容景天扬声喝止了皇后的话,冷冷道,“朕宠爱谁,疼惜谁,自有朕的主意,不劳皇后你费心!”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疾言厉色,皇后只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撑着道:“皇上,您愿意疼惜贤妃,也愿意疼惜宸妃,可唯独不愿意疼惜臣妾么?”皇后咬了咬牙,道,“说到底,臣妾才是皇上您的妻子,臣妾才是您的枕边人啊!”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并没有听见皇后的话一般,只是冷冷道:“朕知道你禁了贤妃的足。那么,今个儿朕就告诉你,朕要解开贤妃的禁足。你皇后自然是这未央宫的主人。可是,皇后,你别忘记了,这大周是我慕容氏的天下!”说罢,慕容景天拂袖而去。 软玉见到慕容景天怒气冲冲地出去了,不禁吓了一跳。软玉赶紧跑进内殿,却发现皇后神情恍惚,正痴痴地坐在地上,正连连冷笑着。 软玉赶紧扶起了皇后,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可别坐在地上啊!地上凉,您的身子原本就不好——” “本宫的身子不好?”皇后欲哭无泪,哽咽着道,“你不过是本宫的侍婢,都知道本宫身子不好,可是他皇上呢?皇上是本宫的丈夫啊,可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妾侍,却要打碎本宫作为一个皇后的全部尊严!” 软玉听得皇后的这一番话,隐约明白了几分,低低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皇上他解了贤妃的禁足。”皇后冷冷道。 软玉一凛,不禁道:“这么快就解了贤妃的禁足了?那以后——” “以后?”皇后连连冷笑,道,“哪还有什么以后了。皇上如此信任贤妃,甚至不惜与本宫对抗也要保护贤妃……呵,原来本宫才是最不值得的。到底是本宫错算了。本宫原以为,这一次先禁足了贤妃,总有办法除去她——” 皇后显然是极狠,几乎都要把牙齿咬碎了,道:“是本宫错算了,是本宫错算了皇上对贤妃的情分。本宫再如何贤良淑德,懿范后宫,也不过是一个被人供着的牌位罢了。本宫在皇上的心中,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说罢,皇后冷然一笑,道:“不对,只怕皇上还是盼着本宫死呢!” 软玉见到皇后如此失神,低低劝慰道:“皇后娘娘,您别伤心,总会有办法的——”软玉宽慰着皇后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皇后娘娘,这女人有得宠的时候,就有失宠的时候。贤妃娘娘这么多年骄纵跋扈,也该到头了。皇后娘娘,您还年轻,咱们就不怕等着。” 皇后嗤嗤一笑,道:“本宫不怕等着么?是啊,本宫还不到三十岁岁,怕什么呢?可是在这未央宫里的每一天,本宫都过得如履薄冰。本宫真怕,怕会活活耗死在这里。” 正当这个时候,屏风后却突然传出来了小孩子的哭声。皇后一凛,转头一看,面前的不是二皇子又是谁?皇后赶紧招手道:“好孩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这个时候,二皇子抹着眼泪出来了。皇后不禁嗔怒道:“侍奉你的嬷嬷呢?怎么也不跟着你?” 二皇子哭着道:“儿子见到母后娘娘伤心,想着来宽慰母后娘娘,就没让嬷嬷们跟着。”说罢,二皇子狠狠地咳嗽了两声。 皇后无比心疼地把二皇子揽入怀中,亲了亲,这才柔声道:“傻孩子,母后没事。你的病还没有好,不好好养着怎么可以呢?” 二皇子却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替皇后抹去了眼角的泪滴,柔声道:“母后娘娘骗儿子,母后娘娘一定是伤心了——母后娘娘,您都哭了!” 皇后的身子骤然一抖,赶紧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柔声道:“傻孩子,不是母后哭了,是有沙子吹进了母后的眼睛。” 说罢,皇后粲然一笑,道:“你看,母后这不是好好的么?” 二皇子支吾着道:“可是,今夜父皇又没有来陪伴母后娘娘。” 说罢,二皇子的眉眼间竟然闪烁出了一丝阴冷,道:“母后娘娘,您告诉儿子,是不是父皇又去贤妃娘娘宫中了?” 皇后爱怜地抚了抚二皇子柔嫩的脸庞,温然道:“不是,你父皇政事繁忙,一时也顾不上母后娘娘。没事的,没事的,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儿子,你父皇喜欢你,也喜欢母后……” “母后娘娘,您说的是真的么?”二皇子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天真地问道。 皇后竭力按压住心中的酸涩,温然笑道:“当然是真的了。你父皇昨天不还来哄着你睡觉了么?” 二皇子小脸一红,低低道:“是,父皇真心疼爱儿子的。” “那当然了,因为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儿子啊!”皇后温柔地亲了一口二皇子,笑着道,“好了,都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二皇子却是扭股糖似的抱住了皇后,低低道:“儿子害怕,儿子要母后娘娘抱着睡。” 见到二皇子撒娇的样子,皇后不禁笑了笑,戳了一下二皇子的额头,道:“好了,好了,你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能让母后娘娘抱着睡呢!”说罢,皇后对软玉道,“软玉,你送二皇子回房里睡觉吧。” “是……”软玉赶紧牵住了二皇子的小手,温然道,“来吧,二皇子,奴婢送您回屋睡觉。” 二皇子扑扇着大眼睛,问道:“那软玉姑姑能给我讲故事吗?” 软玉笑着道:“当然了,二皇子想听什么呢?” 皇后见着软玉领着二皇子走远了,心才稍稍暖和了一些。皇后转眼望着慕容景天离去的方向,将自己逸在唇边的微笑化成了一道深深的齿印。 第176章 醉梦 永和宫中,帐中香的味道幽幽地弥漫在内殿之中。因为贤妃酷爱红色,因此整个永和宫中的绘饰都是石榴、海棠一类的。如此再幽幽地点上了红烛,便更让人觉得这内殿有些炫目的猩红。 床榻之上,贤妃紧紧依偎在慕容景天的怀中,隐隐含着泪水。 见到贤妃如此失神,慕容景天无比爱怜地拭去了贤妃眼角的泪水,温然开口道:“好了,好了,可别哭了。” 贤妃咬了咬朱唇,哽咽道:“臣妾一日之间被封宫禁足,心里委屈的很。皇上说的倒是轻巧,一句话就不让臣妾委屈了……” “今个儿你的确是受了委屈。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年纪大了的缘故,耳根子竟然软成了这个样子了——柔仪宫的掌事姑姑投井自尽,关你永和宫贤妃什么事呢?皇后也真是糊涂!” 贤妃点了点头,犹自不满道:“自打臣妾入宫,皇后娘娘与臣妾就多般不睦。难得皇上您体恤臣妾,愿意还臣妾一个清白,不然臣妾可就是要冤枉死了。”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温然道:“其实朕也不是宠溺你。只是,那碧玉瓒凤钗虽然是母后娘娘赏给你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可是那一日明明白白的是让宸妃给打碎了。既然碎了,那碎片便有的是,也不能证明什么——倒是皇后,糊涂油蒙了心,竟然怀疑起你了。” 听了慕容景天的一番宽慰,贤妃这才破涕为笑,娇声道:“皇上,好歹皇后娘娘也是您的妻子,您这么说皇后娘娘,臣妾可都听不下去了呢!” 慕容景天却是坏坏一笑,道:“是么?那你听得下去什么呢?”说罢,慕容景天在贤妃的耳边徐徐吹气,搔地贤妃心猿意马,道,“怎么样,你痒不痒啊?” 贤妃顿时脸红道脖子根儿,娇嗔着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羞答答地道:“若是皇上还这么没轻没重的,臣妾就让小宁子把皇上你扔回乾元宫去,以后不许再来臣妾的永和宫了!” 见到贤妃如此娇羞的样子,慕容景天更是喜欢得紧,笑着拧了一下贤妃,道:“你若是把朕扔回道乾元宫了,那朕的确是不来你的永和宫了。”慕容景天顿了顿,坏坏一笑,道,“棠梨宫、明瑟宫、柔仪宫、清宁宫、咸福宫……这么多的宫室,这么多的女人,朕终于能有闲心,一一去走一走了。” 贤妃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摁住了慕容景天的嘴唇,低低道:“皇上,您哪儿都不许去,只能在臣妾的永和宫里呆着。您要是出去了,臣妾可是不依呢!” 慕容景天哈哈一笑,掐了一下贤妃柔嫩的脸庞,道:“贤妃,你这是吃醋了?” 贤妃赧然道:“臣妾才不吃醋!若是吃醋。也是柔仪宫的哪一位吃醋啊!” “绾儿——”慕容景天听到贤妃骤然提及萧绾心,神情便是淡了几分,只是道,“绾儿又怎么了?” 贤妃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道:“皇上,您也是偏心。如今皇上您宠爱着重华宫萧贵嫔,又十分宠爱柔仪宫宸妃——哎哟哟,臣妾听着,这未央宫里流言纷纷:只怕这未央宫都是她们萧家的天下了!” 从慕容景天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只见慕容景天疏懒道:“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胡话——皇后也真是的,身为后宫之主,竟然连这样无需飘渺的话都压制不住。” 贤妃眼眸一动,低低开口道:“皇上,这未央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么多,皇后娘娘调度着也十分辛苦,皇上您也别怪皇后娘娘了。” 慕容景天吻了吻贤妃的耳垂,轻声道:“行了,春宵苦短,说这些子没用的话作什么?”说罢,只见红罗帐微微抖动,那烛光便一分一分暗淡了下去。 柔仪宫中,萧绾心久久不能安眠。蕊珠知道萧绾心满腹心事,便也只是给萧绾心幽幽地扇着风,并不多言。 萧绾心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虽然一双眼睛干涩无比,却始终不能安稳闭上——白天里,清芬已经微微肿胀的尸体的样子,犹在眼前。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可是当萧绾心看到清芬泡得发白的尸体的时候,萧绾心却隐隐告诉自己——是自己害死清芬的。 蕊珠瞧着萧绾心的额头上沁出了些许的汗珠,不禁道:“二小姐,不如奴婢去把冰轮拿过来吧?” 萧绾心无力的摆了摆手,勉强一笑道:“没事,本宫不热,你随意给本宫扇一扇就好了。” 蕊珠点了点头,却是低低道:“可是,二小姐,您都满头是汗了。奴婢也是怕您热着了——” 萧绾心微微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恍作无心似的,问道:“对了,皇上今夜是歇在了重华宫了么?” 蕊珠摇了摇头,道:“不是,今个儿皇上是歇在永和宫贤妃娘娘处了。” “贤妃么?”萧绾心眉头一挑,随即失笑道,“也是了,最近姐姐独占盛宠,贤妃也是许久没见过皇上了。贤妃宠遇深重,皇上应当多陪陪贤妃。” 蕊珠眼眸一沉,低低道:“奴婢跟着二小姐这么久,其实也已经渐渐看淡这些恩宠了。”蕊珠顿了顿,道,“只是,二小姐,佛珠一事——” “没办法了。”萧绾心冷冷道,“今天会在冷宫的废井里发现清芬,明日就有可能在冷宫的废井里发现你我。这件事,已经没有办法了。算了吧……” 蕊珠不安道:“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蕊珠垂着脑袋,低低道,“其实,奴婢虽然知道宽慰二小姐,可是奴婢心中也是有所不甘的。” 萧绾心不禁苦笑一声,道:“你心有不甘,难道本宫就十分甘愿么?只是,这件事如果不草草遮掩过去,难道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么?” 萧绾心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本宫不会忘记。只是,倘若一定要寻求一个结果,那恐怕也是本宫难以承受的腌臜的事实。”萧绾心凄然一笑,道,“后宫沉浮,便是如此。本宫已经不愿再多想了——那个孩子,本宫虽然伤心,可是本宫若是一味沉浸在伤心之中,自暴自弃,来日这柔仪宫便真是要被人践踏到底了。” 蕊珠点了点头,道:“二小姐思虑周详。”蕊珠微微沉吟,道,“只是,二小姐不能不有所防范了。” “防范?”萧绾心低低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实这件事情本宫冷眼瞧着,总是出不去皇后与贤妃。若是防范,本宫也知道该防范谁。” “二小姐——”蕊珠低低道。 “皇后表面上温婉纯良,可是瞧着她对付贤妃的样子,本宫便也就知道皇后其实是个手段凌厉的。虽然贤妃得宠多年,可是依旧没有生育孩子,这一点,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说罢,萧绾心又道:“至于贤妃,贤妃与本宫不睦已久。若是本宫生下孩子,地位便是要大大地越过贤妃去了。贤妃一向看重自己诸妃之首的地位,这样的地位,怎能轻易让本宫夺了去?说起来,这件事,贤妃也不是不可能……” 蕊珠沉声道:“那么,二小姐有何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萧绾心苦笑一声,道,“若是可以风平浪静,本宫自然愿意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这件事,是谁都不要紧了。” 萧绾心嗤笑一声,旋即道:“哪怕心里头是有疑惑的,这日子还是得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哪怕本宫不愿意,也嘱咐着御绣坊做一套芙蓉锦被来给二皇子送去。毕竟,那是皇上如今唯一的儿子,地位最是尊贵不过。这些场面上的礼节,还是不能不遵的。” 蕊珠点了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奴婢不想着别的,只知道跟着小姐就是了。” 说罢,蕊珠又道:“对了,二小姐,壁珠已经去御绣坊拿过来了您给二皇子的芙蓉锦被。只是,奴婢瞧着,那芙蓉锦被上头的花样儿可是不大好呢!” “花样儿不好?怎么了?”萧绾心不禁问道。 蕊珠赶紧起身去拿过了那套芙蓉锦被,指着上头的花纹,道:“御绣坊里的绣女们虽然都是好手,可是奴婢瞧着,这锦被上麒麟图案却不怎么亮呢!”蕊珠顿了顿,道,“麒麟是吉祥神宠,主太平、长寿。只是,若是麒麟图案不亮,只怕会让人说是不诚心。” 萧绾心点了点头,接过了芙蓉锦被一看,笑着道:“这个好办,只要掺了金丝进去不就成了。” “话虽如此——”蕊珠低低道,“只是这毕竟是送给二皇子盖在身上的。二皇子年纪小,皮肤嫩,若是掺了金丝进去,只怕是会伤了二皇子的皮肤。”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也是在理。”说罢,萧绾心拿着那芙蓉锦被细细打量着,不禁道:“对了,本宫记得,苏妹妹的绣功极好,连本宫的寝衣都是苏妹妹亲手绣的。蕊珠,你回头把芙蓉锦被给咸福宫苏良人送去,看看苏良人有没有法子。” “是。”蕊珠应了一声,温然道,“二小姐,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第177章 隐祸 这一日天朗气清,咸福宫内殿之中,嘉夫人正与苏良人和徐才人说着话。 徐才人小心翼翼地奉上了一盏冰豆蜜合粥来,恭顺道:“启禀嘉夫人,这是我闲来无事制成的冰豆蜜合粥,消暑去腻是最好不过的了,请嘉夫人快尝一尝吧。” 嘉夫人温然笑道:“难得徐才人你有心……”说罢,嘉夫人身边的春雨便赶紧接过了那冰豆蜜合粥来奉上。 嘉夫人略微吃了一口,不禁笑道:“这豆子煮得恰到好处,入口绵醇不说,还回味幽香。加上用百合花蜜汁一同调和,再用冰块镇着,当真是好吃极了。” 听到嘉夫人如此夸赞,徐才人喜不自胜,赶紧道:“嘉夫人真是谬赞了。其实若是论起厨艺,咱们住在凤寰宫的皇后娘娘才是一流高手呢!我听闻,若是皇上去凤寰宫陪伴皇后娘娘,皇上的一切应用吃食,皆是由皇后娘娘亲手准备。皇上每次用了,都是赞不绝口呢!” 嘉夫人神情淡然地抚了抚手上的玲珑护甲,随即浅浅一笑道:“徐才人说的极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皇上与皇后娘娘是至亲夫妻,帝后和顺恩爱,也是咱们这些妃妾的福气。” “是,是,是,嘉夫人说的极是。”徐才人嘻嘻一笑,赶紧应和着道。 这个时候,嘉夫人瞧见了一直坐在殿中默然不语的苏梦笙,不禁略一挑眉,道:“对了,苏良人,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苏梦笙听到嘉夫人骤然提及自己,心中微微一颤,随即赶紧跪下道:“我失礼了——” “无妨……”嘉夫人对了春雨道,“春雨,赶紧扶着苏良人起来。地上凉,可别跪着了。” 待春雨赶紧扶起了苏梦笙,嘉夫人这才温然道:“苏良人,你又何须如此多礼呢?你是咱们咸福宫的人,既然跟着本宫住,本宫便是你的至亲姐姐,只不过差了一层血缘关系罢了。咱们姐妹之间,不必多礼的。” 这个时候,徐才人轻蔑地看了苏梦笙一眼,随即娇然一笑,道:“嘉夫人,您也朕是太好心了。您虽然出身低微了一些,可如今已经是夫人一位了,自然是身份贵重。我虽然位份低微了一些,可是皇后娘娘乃是我的远方表姐,我出身后族,身份不低。至于苏良人么——” 徐才人轻蔑一笑,道:“苏良人不过是县丞之女,位份又只在良人,又如何能与嘉夫人您相提并论呢?” 徐才人此言一出,苏梦笙便更是窘窘地下不来台—— 自己乃是从七品良人,而徐才人不过是正八品,若是真的说起位份,自己还比徐才人稍稍高上一级。如今徐才人如此一说,明摆着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可是,她苏梦笙又能怎么样呢? 苏梦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徐才人虽然宠遇不多,可是因为徐才人是皇后娘娘远方表妹的关系,如今入宫这一年多来,皇后娘娘对徐才人颇有照拂。 而自己,不过在皇帝的一夕欢爱之后就被弃之如履——自己人微言轻,又能如何呢? 见到苏梦笙脸色不好,嘉夫人不禁笑着道:“好了,好了,咱们都是住在一个宫室里的姐妹,是不分彼此的。” 说罢,嘉夫人一扬手,对着春雨道:“对了,春雨,本宫记得,皇上上个月刚赏了本宫一对珊瑚手钏。本宫瞧着,那珊瑚手钏颜色极正,样子也好。春雨,你去把那对儿珊瑚手钏拿过来,给苏良人和徐才人一人一只吧。” 苏梦笙知道嘉夫人是给自己脸面,赶紧跪下行礼道:“嘉夫人,我位份卑微,受不得嘉夫人这样贵重的赏赐。” 嘉夫人却是笑着道:“苏良人,你这是做什么?本宫不过是赠给自己妹妹礼物罢了,难道妹妹还不要么?” 嘉夫人又缓缓吃了一口冰豆蜜合粥,这才徐徐道:“其实这珊瑚原本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皇上赏的这一对珊瑚手钏颜色鲜红如血,倒是十分好看。两个妹妹年轻,而且皮肤娇嫩白皙,用这珊瑚衬着,倒是更漂亮了……” 说话间,春雨已经捧了珊瑚手钏过来了。 徐才人拿起那珊瑚手钏一看,不禁赞叹道:“啧啧,这珊瑚当真是好东西!”说罢,徐才人便忙不迭地戴上了,恭顺行礼道,“谢嘉夫人恩典!” 见到徐才人如此,任凭苏梦笙如何也是推脱不得了。苏梦笙只好拿过了另一只珊瑚手钏,赶紧戴上了,恭顺道:“多谢嘉夫人恩典!” 嘉夫人见到堂下的这两位如此顺从,不禁笑道:“好了,好了,可别行礼了。本宫也没什么好东西。如今得了这一对珊瑚手钏,能哄得两位妹妹开心,本宫也是高兴。” 说罢,嘉夫人顿了顿,道:“其实这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像是咱们这样和睦的却没有几个。这珊瑚手钏是个好东西,以后你们便常常戴着,也是本宫与你们之间的姐妹情分啊!” “是……”徐才人、苏梦笙恭顺应道。 这个时候,一个小内监却是在外头通传道:“启禀嘉夫人,柔仪宫的宫女明伊过来了,说是找苏良人的。” “是么?”嘉夫人略一挑眉,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让明伊进来吧。” 说话间,明伊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徐徐入殿,对着坐着的三位妃嫔行礼道:“奴婢柔仪宫宫女明伊,参见嘉夫人、苏良人、徐才人,愿三位主子万安。” 嘉夫人笑着道:“行啦,可别拘着礼了,快起来吧。” “是,多谢嘉夫人。”明伊缓缓起身,道,“启禀嘉夫人,宸妃娘娘最近吩咐御绣坊制成了一套芙蓉锦被,只是瞧着上头的麒麟图案怎么都不亮,想着咸福宫苏良人绣功极好,便想着送过来给苏良人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给这麒麟图案添一添亮。” 见到是萧绾心的吩咐,苏梦笙不敢耽搁,赶忙从明伊手中接过了盒子,道:“好,赶紧给我瞧瞧。” 见到苏梦笙如此上心的样子,徐才人掩嘴一笑,不禁道:“宸妃娘娘当真是好记性,知道苏良人曾经被打发到御绣坊过,这刺绣的手艺能不好么?” 听到徐才人有意揶揄,苏梦笙脸色一白,一个不稳,差点摔倒了。 好在明伊手疾眼快,赶紧扶住了苏梦笙道:“苏良人,宸妃娘娘与您的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您忘了,连宸妃娘娘的寝衣都是您亲手绣的呢!”说罢,明伊漫不经心地瞧了徐才人一眼。 只见徐才人柳眉一横,刚要发作,嘉夫人却是缓缓道:“宸妃是个好性子的。如今宸妃入宫也一年多了,合宫里没有她处不来的。” 说罢,嘉夫人对着明伊道:“只是,好端端的,宸妃怎么想起做芙蓉锦被了?本宫瞧着,这芙蓉锦被样子倒是小,只怕宸妃妹妹是不合用呢!” 明伊温然一笑,行礼道:“嘉夫人有所不知,这芙蓉锦被是宸妃娘娘打算送给二皇子用的,因此尺寸上还是顾及着二皇子的体型。” “哦?是么?原来是送给二皇子的——”嘉夫人眼眸一动,不禁笑道,“宸妃当真是有心了。自去年开始,二皇子便是缠绵病榻。如今二皇子身患哮喘,更是用了十足十的人照顾着。咱们姐妹只知道送一些补品啊什么的,还是宸妃有心,送这一床芙蓉锦被来。” 明伊笑了笑,道:“是,芙蓉锦被冬暖夏凉,是个好东西。”说罢,明伊对着苏梦笙道,“苏良人,请问苏良人可有没有什么法子,让这上头的麒麟图案亮一些的?” 苏梦笙娇然一笑,道:“若是提亮,直接掺了金丝进去便是最好的了。只是,我想着二皇子年纪小,又缠绵病榻许久,皮肤是很脆弱的,那就不宜用金丝了。” 苏梦笙顿了顿,方才道:“这个好办,只要用薄薄的银线掺了雪蚕丝进去,再用几颗小珍珠点缀着就好了。” 明伊听见苏梦笙如此一说,不禁豁然开朗,道:“苏良人当真是手巧,一下就解开了这疑惑。” 这个时候,嘉夫人笑着道:“咱们的这一位苏妹妹啊,最是心灵手巧不过的了。本宫记得头两个月本宫的一件吉服有了破损,御绣坊的绣娘们就都没有了办法。还是苏妹妹心灵手巧,不过一夜的功夫就把本宫的吉服重新缝好了,而且半点看不出来被修补过呢!” 如此言语笑笑,众人倒是和乐。过了一会儿,嘉夫人道:“对了,苏妹妹,你说这芙蓉锦被是需要掺了小珍珠点缀的?” 苏梦笙点头道:“正是。” 嘉夫人抚掌一笑,旋即道:“这个好办,本宫恰好有一斛小珍珠没用过,放在那儿也是闲着了。不如苏妹妹你随本宫去内室,本宫拿了小珍珠出来给你,也好让明伊赶紧回去复命啊!” “是,一切都听嘉夫人的。”苏梦笙恭顺道。 第178章 落水 内室之中,香气幽微弥漫。苏梦笙随着嘉夫人进入内殿之中,嘉夫人便赶紧招呼着苏梦笙坐下,自己则去取那一斛小珍珠了。 苏梦笙瞧着嘉夫人取了小珍珠过来,随手拿出一颗。只见那小珍珠颗粒圆整、光泽透明、宝光融融、质地坚硬,一看便是极好的东西。 苏梦笙手持珍珠,不禁笑道:“果然是嘉夫人。珍珠虽然常见,可是极品难得。我隐约瞧着,这一斛小珍珠都是上好的珠品呢!” 嘉夫人掩嘴一笑,莞尔道:“本宫能有什么,还不是皇上与皇后娘娘赏的。妹妹你到底还年轻,又得宠过,以后一定也会得宠的。到时候,本宫还指望着妹妹庇护呢!” 苏梦笙赶紧摆手道:“嘉夫人这话可就折煞我了——” 嘉夫人温然地拍了怕苏梦笙的手,旋即道:“好了,好了,妹妹,你赶紧绣吧,明伊还在外头候着呢,可别让她等久了。” “是。” 话音一落,只见苏梦笙轻轻扬起自己的手指,翻飞如同翩跹的玉蝴蝶一般。嘉夫人坐在一边,淡淡含笑,看着苏梦笙小心翼翼地缝上了那一床芙蓉锦被,随即抿去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如此,待苏梦笙、徐才人和明伊都退去了,嘉夫人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春雨见到嘉夫人表情僵硬,低低道:“实在是为难夫人了,笑容都有些僵了。” 嘉夫人释然地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头发,淡淡道:“这有什么。本宫笑得开心,她们也是开心,不是么?” 春雨应和道:“是是是,嘉夫人,您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自然是明白其中厉害的。奴婢方才在外头隐约瞧着,苏良人似乎很是失神呢!” “宸妃的柔仪宫里出了那样大的事情,苏良人又一向与宸妃交好,自然是会失魂落魄的。”嘉夫人恍若无意似的道,“说起来,宸妃还真是沉得住气,居然还给二皇子送去了一套芙蓉锦被。” 春雨思忖着道:“难道宸妃娘娘是在向皇后娘娘示好么?” “示好?”嘉夫人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即便宸妃有心示好,皇后也未必容得下她。” 说罢,嘉夫人狡黠一笑,道:“这暴风雨之前是最宁静不过的了。算了,且看这事儿还会如何吧?” 如此转眼之间,便到了夏末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绾青的恩宠渐渐单薄了一些,不过相比苏梦笙等久久无宠的女子来说,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算起来,后宫之中最得宠的,还是贤妃与萧绾心。如今未央宫里的人看着,也不得不感叹这两个女人当真是有福气。这后宫里的女人得宠失宠不过是一夕之间,唯有这两个女人的恩宠长久不断。 这一日闲来无事,萧绾心便携了壁珠与蕊珠与太液池边上游玩。如今已在夏末,花儿开的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即便是在尊贵的皇家园林中,也依旧挽不住花朵的颓败与凋零。 只见萧绾心随手拾起一朵破败的花朵,低低吟道:“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出自王国维) 蕊珠瞧着萧绾心失神的样子,勉强一笑,道:“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二小姐才十七,正是大好的时光……” “十七——么?”如今萧绾心入宫不过一年有余,却已经见惯了这后宫的沉沉浮浮。玉鸢儿、粹妃、德妃……那些曾经容色倾城的女子,早已经被淹没在了未央宫的浓浓夜色之中。 萧绾心幽幽地抬起头,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流云。萧绾心忍不住哀叹:自己的隐忍不发,究竟能给自己换来一个什么样的前程? 正当萧绾心愣神的时候,却是淑惠长公主徐徐走来。 自从那一次慈宁宫中皇太后责问萧绾心之后,萧绾心每次见到皇太后和淑惠长公主都是避之不及的。皇太后和淑惠长公主知道萧绾心心中不安,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这一日,淑惠长公主却着实是堵住了萧绾心。 萧绾心见到淑惠长公主悄然而来,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妾身柔仪宫宸妃参见淑惠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只见淑惠长公主穿了宝蓝色镶银丝边的织罗锦裙,腰间系着水芙蓉色锦带,真是华贵不已。淑惠长公主黛眉轻点,唇瓣上轻轻点上了桃花唇脂,脖颈上更是扑上了一层淡淡的相逢,使得淑惠长公主浑身散发着如同兰一般的清甜香气。 淑惠长公主见到萧绾心对着自己行礼,微含着笑意,道:“宸妃与孤自然是熟识的了,何必多礼呢!”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淑惠长公主乃是嫡亲长公主,身份尊贵异常,妾身又怎能不明尊卑。” 见到萧绾心言语如此,淑惠长公主便明白了她萧绾心还记挂着自己撺掇着让她争夺后位一事。 淑惠长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宸妃,你也实在是太小心了——”淑惠长公主顿了顿,继而道,“不知宸妃在这太液池边上做什么呢?” 萧绾心恭顺道:“妾身闲来无事,不过随意走走罢了。” “闲来无事么?”淑惠长公主悄然一笑,道,“巧了,孤准备泛舟太液池,赏赏咱们皇家的水系。不知道宸妃是否能给孤一个薄面,一同泛舟呢?” 萧绾心眉头一簇,低低道:“妾身不识水性,而且有水晕之症。” “是么?”淑惠长公主却仿佛全然不在意似的,道,“宸妃是如此,孤也是如此。若是孤执意让宸妃你陪着孤泛舟呢?” 淑惠长公主的话直截了当,哪怕是萧绾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以委婉拒绝的话来。最终,萧绾心只得低低道:“是,妾身与长公主一同泛舟。” 淑惠长公主这才淡淡含笑,道:“宸妃果然是个剔透的人儿。” 说罢,淑惠长公主对着蕊珠和壁珠道:“那小船没什么地方,放不下这么多人。除了船夫之外,便只有孤与宸妃去就是了,你们两个就在这儿守着吧。” 蕊珠虽然隐隐不安,可是蕊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哪里能违拗长公主的话呢?蕊珠只好拉着壁珠,赶紧行礼道:“是,奴婢们明白了。” 如此泛舟太液池,萧绾心站的有些不稳。淑惠长公主索性搀扶着萧绾心,凑在萧绾心的耳边道:“孤不过是与宸妃你一同泛舟罢了,怎的宸妃却怕成了这个样子?” 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直戳自己的心事,萧绾心赶忙道:“长公主多虑了——” “多虑?”淑惠长公主嗤笑道,“孤也是女人,也懂得女人的心思。” 淑惠长公主疏懒一笑,道:“宸妃啊,说到底,你还是太年轻了,看不穿这未央宫的浓浓雾霭,只希望得到皇上的偶尔垂怜。” 说罢,淑惠长公主眉头一挑,在萧绾心耳边低低道:“虽然皇上是孤的亲弟弟,可是孤也告诉你一句——男人的宠爱,其实是最靠不得的东西。” 萧绾心一凛,低低道:“是,妾身受教了。” 淑惠长公主见到萧绾心如此违心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呀,心里头有什么都藏不住,都写在脸上呢!” 淑惠长公主望着这太液池周边的风光,淡然道:“宸妃,孤冷眼瞧着,皇后都把你逼成那个样子了,你也能隐忍。可见,你也不是个没有心性的。” 萧绾心低低道:“妾身只是不想后宫不宁。” “是么?”淑惠长公主狡黠一笑,道,“如此,倒是本公主不堪了?” 萧绾心的心陡然一沉,赶紧道:“长公主——” “行啦!”淑惠长公主温然一笑,道,“孤与你投缘,自然是不会怪你的。只是——” 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道:“宸妃,你可别忘记了,这后宫的人,哪一个你都靠不住。这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的道理,你宸妃就算是早年轻不懂事,也该明白一点吧。孤可是提醒着你,亲姐妹也好,亲如姐妹的人也好,这人心隔肚皮,你可小心着点。” 萧绾心不置可否,只是低低道:“是,妾身受教了。” 淑惠长公主却是目光一冷,道:“宸妃,你就这么听不进去孤的话么?”淑惠长公主咬了咬牙,道,“二皇子如今身子不好,因为皇子的缘故,皇上对皇后多有垂怜,怎么你也不着急么?” 萧绾心虽然不喜欢慕容景天常往别的女人的宫室里去,可凤寰宫的那一位才是慕容景天的至亲妻子,自己又能如何呢?萧绾心咬了咬牙,低低道:“帝后恩爱,也是妃妾的福气……” “福气?”淑惠长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孤原本觉得你是个可以调教的,却不想你竟然如此迂腐!” 说罢,淑惠长公主冷冷松开了扶着萧绾心的手,道:“只是这件事,孤必须地帮你一把了——” 淑惠长公主话音未落,萧绾心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晕,自己竟然跌入了太液池中。 淑惠长公主故作惊慌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宸妃落水啦!” 第179章 怜惜 待萧绾心醒来的时候,萧绾心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柔仪宫的床榻之上了。萧绾心喉咙一动,却只觉得浑身都是湖藻的味道,令人恶心至极。不仅如此,萧绾心只觉得浑身都虚浮无力,连带更是头痛不已。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见到萧绾心醒转了过来,高兴不已,紧紧握住了萧绾心的手,关切问道:“绾儿,绾儿,你总算是醒了。你若是再不行过来,朕就要担心死了。” 萧绾心费力地睁开双眼,见到慕容景天焦急的神情,低低开口道:“皇……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 淑惠长公主见到萧绾心醒了,不禁抹着眼泪道:“皇上!请皇上重重地责罚孤吧!若是不是孤执意让宸妃陪伴着孤泛舟太液池,宸妃也不至于会突然落水,受此惊吓了。皇上,这一切都是孤的过失,请皇上责罚孤吧!”说罢,淑惠长公主便是重重地叩头。 慕容景天虽然心中隐有怒气,可是如今面对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挚爱的爱妃,一个是至亲的姐姐,自己又如何能够取舍呢?慕容景天只好勉强道:“如今宸妃刚刚苏醒,还是调养宸妃的身体要紧。皇姐请先起来吧——”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随即道:“郑易辰,你过来,瞧瞧宸妃的身子如何?” 郑易辰赶忙道:“宸妃娘娘舌苔薄白,身重倦乏,乃是邪湿入体之相。宸妃娘娘如今骤然落水,多少都呛了一些水,因此会经常咳嗽。自然了,如今已在夏末,水里凉,宸妃娘娘也是受寒了。只是,好在宸妃娘娘落水的时间不长,因此也并无大碍。” 慕容景天听得不耐烦,便道:“你只说如何治疗便是!” 郑易辰赶忙道:“这个简单。只需制半夏、橘红、茯苓、炙甘草、杏仁、苡仁和苍白术煮了汤药服下即可。只是宸妃娘娘自打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因此也需要多调养几天。” 慕容景天冷冷挥手,立即道:“那还不赶紧去办!” “是是是……”郑易辰不敢怠慢,慌忙地去了。 萧绾心微微侧脸,只瞧见只见淑惠长公主的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哭着道:“皇上,这一切都是孤的不是。还请皇上责罚孤吧。”说罢淑惠长公主便是要行大礼。 慕容景天哪里能让自己亲姐姐给自己行大礼呢?慕容景天赶紧扶起了淑惠长公主,温然道:“皇姐可不要自责了。皇姐并不知道宸妃有水晕之症,想着与宸妃一同泛舟太液池也原本是好意,朕又怎会责怪皇姐呢?” 说罢,皇上对着在一边伺候的海公公道:“小海子,你去凤寰宫告诉皇后一声,宸妃骤然落水,身子不好,朕得多陪陪她,今个儿晚上就不去凤寰宫了,让皇后自己歇息便是。”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海公公面露为难之色,低低道:“皇上,这二皇子眼下身子不大好,皇后娘娘原本是说跟皇上您用过晚膳之后一同陪伴二皇子的。皇上……皇上……这二皇子也病着呢啊!” 慕容景天却是冷冷道:“这二皇子的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朕怎么会不知道?!既然二皇子身子不好,那就让太医随时在一边伺候着就是了。朕又不懂医术,难道只要朕陪着二皇子就能好起来了么?” 说罢,慕容景天不耐烦地挥手道:“二皇子身体抱恙,只让皇后这个母后陪着就行了。朕要陪伴宸妃!” 见到慕容景天执意如此,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不禁柔声开口道:“皇上,二皇子乃是皇上唯一的儿子,皇后娘娘又是您的至亲妻子……” 萧绾心强忍住满身的不适,勉强道:“臣妾,臣妾无恙,留着壁珠和蕊珠伺候着就可以了,还请皇上去凤寰宫吧……”说罢,萧绾心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个时候,淑惠长公主也应和道:“宸妃说的是呢!不管怎么说,二皇子也是太子似的金尊玉贵。若是二皇子这个储君身子不好,只怕大周不宁呢!皇上好歹顾及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好好陪一陪二皇子和皇后吧!” 淑惠长公主恍若无心的这一番话,霎时让慕容景天冷下脸来。 慕容景天冷冷道:“皇姐,你说什么?” 见到慕容景天面色阴沉,淑惠长公主微微哑口,低低道:“孤失言了——” 慕容景天强忍着愤怒,只是道:“这些话,还请皇姐说个明白。” 淑惠长公主面露为难之色,低低开口道:“孤能说什么呢?只是孤在这未央宫住得久了,便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传闻——” “皇姐听到了什么传闻?”慕容景天冷冷道。 淑惠长公主支吾着道:“如今皇上您只有二皇子这么一个儿子,皇后的身份又是最尊贵不过的。将来哪怕是有哪一个妃嫔生育了儿子,这太子之位也必定是二皇子的。所以,二皇子便是毫无异议的储君了。” 慕容景天强忍着愤怒道:“怎么,这未央宫里竟有这样的流言么?” 淑惠长公主赶紧点头道:“可不是?这满宫里都是这样的传言呢!孤原本因为皇上是知道的……” 只见慕容景天怒目圆睁,厉声道:“放肆!一个个的,都放肆!朕还没七老八十的呢,就一个个惦记着储君了?怎么,一个个的都盼着朕早死么?”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骤然发怒,淑惠长公主也是下了一跳,赶紧宽慰道:“皇上……皇上您可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了啊!” 慕容景天强忍着愤怒,厉声道:“小海子,你去,去凤寰宫告诉皇后,二皇子只要有她这个母后在就可以了!朕用不着过去!” 海公公只觉得头皮一麻,也知道这件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便赶紧去了。 萧绾心还是第一次见到慕容景天如此震怒的样子。萧绾心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淑惠长公主,却瞧见了她胸有成竹的样子。 慕容景天转过来对着萧绾心道:“绾儿,你别怕,朕今天就在你的柔仪宫了,哪都不去!” 萧绾心觉得慕容景天如此果决,也只得低低道:“是,臣妾明白了……” 夜色渐浓,淑惠长公主知道自己此刻再呆在柔仪宫已是不妥,便赶紧寻了个由头离去了。 宫道上,淑惠长公主的侍女不禁道:“长公主,您也真是的,方才在柔仪宫里说了那样的一番话,也不怕犯了皇上的忌讳。奴婢瞧着,皇上可是生了大气呢!” 而淑惠长公主却是满不在乎似的,只是淡淡一笑,冷然道:“是么?即便是犯了忌讳又如何?皇上才二十多岁,这个时候议论储君之事,的确是犯了忌讳。只是,孤可是皇上的亲姐姐,是大周的嫡亲长公主,孤还怕犯了忌讳么?” 侍女不安道:“奴婢知道。只是……” 淑惠长公主不禁嗤笑道:“这事儿啊,有得就有失。孤虽然惹得皇上不高兴,可是最终惹得皇上不高兴的,却是皇后与二皇子。原本因为二皇子抱病的事情,皇后也倍受疼惜。如今又孤这么一搅,皇后的所剩不多的恩宠,也是要被消耗殆尽了——” 侍女垂着脑袋道:“长公主,那您的一番筹谋,不是让宸妃娘娘占了便宜么?宸妃娘娘不过稍微落水,就要占尽皇上全部的恩宠了。说到底,长公主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了。”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却是满不在乎似的,道:“孤知道,孤要的就是这个。倘若宸妃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这后宫里的女人又怎么会把宸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呢?这皇后先是受了贤妃的气,后来又受了宸妃的气。” 淑惠长公主抚了抚鬓边的头发,淡然道:“眼见着皇后的容貌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后宫年轻的女人们却跟开不败的花儿似的,皇后能不着急?说起来,也算是‘无风不起浪’,‘狗急跳墙’啊——” “狗急跳墙?”那侍女不禁道,“皇后好歹有太皇太后撑腰,又是生育了二皇子的……若是皇后发起狠来,奴婢……奴婢还真是有些害怕。” 淑惠长公主却是嗤嗤一笑,道:“你怕个什么,孤要的就是这个‘狗急跳墙’。你可不知道,为了保住自己荣华富贵,这后宫里的女人手段可多着呢!只有让宸妃享受到了烈火烹油的富贵恩宠,才也能让宸妃感受到这后宫里的明枪暗箭。到时候,宸妃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淑惠长公主坦然一笑,道:“往前往后,都是万丈深渊。宸妃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向孤和皇太后求助。到时候孤与皇太后再伸一把手,这事儿啊,就水到渠成了!” 听了淑惠长公主的这一番话,侍女才渐渐明白了过来,赶紧赔笑道:“淑惠长公主果然是好筹谋!” 淑惠长公主狡黠一笑,莞尔道:“孤能有什么筹谋,左右就是不能让皇后事事顺心随意。这住在凤寰宫里的女人,是哪一个孤都管不着——唯独她江乐怡。只要孤还活着一天,就万万容不下她!” 第180章 零陵香 如此,因为萧绾心骤然落水抱病,慕容景天心中疼惜得紧,几乎是住进柔仪宫不出来的。 刚开始的几天,因为萧绾心断断续续发着高烧,慕容景天心疼无比,又因为前朝政事颇多而无法分神,索性在柔仪宫的偏殿里处理政事,直到萧绾心的身子渐渐好转了起来才又去了问政殿。只是日常生活,皆是在萧绾心的柔仪宫中。 如此,后宫更是波澜顿生——如今宸妃几乎是专宠。这样的“专宠”,原本就惹得后宫不快,如今慕容景天连处理政事都去了她宸妃的柔仪宫中,可不是要牝鸡司晨么? 只是,因为萧绾心身子不好,身边又是最靠得住的壁珠、蕊珠和小德子伺候,因此这些话也不曾如萧绾心的耳中。 这一日,小雨霏霏。因为已经隐约到了秋日里,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又不到暖地龙的时候,弄得整个未央宫都是寒飕飕的。 这未央宫里的妃嫔们、宫人们,也不顾得这阴冷的秋日,眼睛也是一个个地都是盯着萧绾心的柔仪宫中,仿佛只有那里春恩常驻。 这一日,徐才人去了凤寰宫给皇后请安,在回咸福宫的宫道上却是闷闷不乐的。 徐才人的侍女小姚不知道徐才人为何不高兴,便道:“才人主子,您怎么这么不高兴呢?方才皇后娘娘才又赏了一对红玉髓珠串给才人主子。如今才人主子这般得皇后娘娘的赏识,应该高兴才是啊!” 徐才人却是漫不经心道:“赏识?得皇后的赏识能有什么?皇上还是不大往我宫里头去罢了。至于这红玉髓珠串——” 徐才人冷冷一笑,道:“其实红玉髓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虽然这红玉髓珠串样子还算好看,可是这样的珠串,宫里头可多了去了!再说了,嘉夫人赏给我的这珊瑚手钏颜色才好呢!皇后娘娘只赏给了我这红玉髓珠串,想想也是怪小气的!” 说罢,徐才人咬了咬牙,低声道:“其实皇后对我关爱,也不过是因为我与皇后多少有些亲缘的缘故罢了。前头殁了的陈昭仪也是皇后的表妹,皇后最后可是连看都不爱看一眼呢!说到底,还是这位份最重要。” 小姚赶紧道:“是是是,徐才人说的极是。” 见到小姚唯唯诺诺的样子,徐才人看着更是生气,便道:“别的不说,大小李美人不过是乐府的琵琶伎,初入宫廷便是被册封为美人,怎的我出身后族,如今还只是个才人!” 小姚见到徐才人骤然发怒,不禁吓了一跳,道:“才人主子,您可小点声吧!这大小李美人一个个的都是妖媚样子,皇上可是喜欢得紧呢!” 见徐才人似乎并无不快,小姚便继续道:“才人主子,奴婢别的不说,这小李美人如今怀有身孕,更是金尊玉贵的。您这一句话若是让爱嚼舌根的人听去,还指不定会怎么传呢!” 徐才人却是冷冷一笑,眉眼之中皆是不屑,道:“是啊,连小李美人都有孩子了。眼下皇上的子嗣不多,小李美人若是一举生下皇子,我冷眼瞧着,只怕是连嫔位都不够封了。” 小姚目光一暗,低低开口道:“奴婢也是觉得如此。若是小李美人生下孩子,总得是贵嫔、婕妤一位。若是皇子,皇上一高兴,哪怕是一宫主位也是给得起的。” “呸!不过是乐府的琵琶伎罢了,凭她也配!”徐才人唾了一口,冷冷道。 小姚赶紧安抚着徐才人,道:“小李美人是不配,是不配……她小李美人是什么身份,从前不过是乐府的琵琶伎罢了。还是皇上看着新鲜,这才召进宫的。哪里比得上徐才人您出身后族,身份高贵。” 小姚顿了顿,继而低低道:“只是,小李美人如今怀有身孕,任凭谁都高看小李美人一眼。奴婢听说,皇上从前生了大李美人的气,把大李美人打发到祥福院那种地方去了——” “祥福院?”徐才人忍不住道,“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是记得,粹妃就是先被打发去祥福院,后来又被扔到皇陵去了。” 小姚点了点头,继续道:“话虽如此,只是大李美人乃是小李美人的亲姐姐,小李美人如今身份贵重,哪里能让姐姐去那种地方?这不,如今大李美人身上的汗毛都没被动一根,也没被关上几天,就又给放出来了。” “什么?”徐才人冷然一笑,道,“真是个贱人!” 小姚眼眸一暗,低低道:“才人主子,您别生气。只是如今皇上虽然疼爱小李美人,奴婢瞧着,也不过是为了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罢了。大李美人虽然比放出了祥福院,可是皇上却让大李美人搬去了里宝华寺不远的雨花阁里,说是让大李美人好好听听佛音,静静心。” 徐才人不禁嗤笑一声,道:“还静心?就那样妖媚的女人,还能静心?” 小姚刚要接口,徐才人却是“哎哟”一声,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小姚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了徐才人,可是徐才人却是仍不住骂道:“都是该死的小雨!弄得宫道上湿漉漉的,害得我摔了!” 小姚扶住了徐才人,赶紧道:“才人主子,您没事吧?” 只听见徐才人哎哟一声,小姚可着实是吓了一跳:方才徐才人骤然滑到,下意识地用双手往前一撑,结果让一双白嫩纤细的玉手沾满了泥水。不仅如此,小姚依稀瞧着,仿佛还沁出了不少的血。 小姚赶紧扶起了徐才人,道:“才人主子,您的手受伤了,还是赶紧去冲一冲,叫太医吧!” 可是,徐才人却仿佛全然没有听见小姚的话一般,却是愣愣地瞧着自己手上的珊瑚手钏。 小姚见到徐才人的样子,不解问道:“才人主子,您怎么了?” 徐才人指着自己手上的珊瑚手钏,冷冷道:“小姚,你瞧瞧,这是什么?” 小姚往前一凑,这才发现,原来方才徐才人摔了那一跤,让手上的珊瑚手钏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宫道上的石砖上,裂了一颗。 只是,这珊瑚玲珑剔透,应该是是浑红的一颗。可是小姚打眼一看,那颗裂开了珊瑚珠子里,竟然露出了些许黑褐色的东西。 徐才人下意识地往前一嗅,却隐约觉得那黑褐色的东西有一股子草药的味道。 徐才人心中陡然一沉,冷冷开口道:“小姚,雨天路滑,我不小心跌伤了手,你去太医院找一个靠得住的太医过来,给我好好地瞧一瞧——” 说罢,徐才人好像不放心似的,又嘱咐道:“小姚,前头就是御花园羞花亭,你把太医叫来,我就在那儿等你。” 小姚却是惊道:“才人主子,您怎的不回咸福宫呢?” “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徐才人冷然喝道。 小姚甚少见到徐才人如此暴怒,不敢耽搁,赶紧去了。 果然,小姚很快就带了太医过来了。徐才人打眼一看,是与小姚十分熟识的王太医,便道:“王太医来得好快——” 王太医赶紧行礼道:“微臣参见徐才人,才人万安——”王太医顿了顿,道,“小姚说才人主子方才跌伤了手,还是赶紧让微臣瞧一瞧吧。” “嗯……”徐才人漫不经心的伸出了手,任由着王太医处理好自己手上的伤口,再一一包扎干净。 徐才人竭力按压住心中的翻江倒海,低低问道:“王太医,我的手如何了?” 王太医笑着道:“才人主子的手的确是跌伤了,只是,好在才人主子平日里就身强体健,这次受伤也只是皮外伤而已,只要好好休息调养,便是不碍事的。才人主子,您无需用药,只要好好将养着,别碰水,过几日自然是会好了。” 徐才人木然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如此诊断完毕,徐才人就应该开口让王太医退下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徐才人竟然一直没有说话。其实徐才人虽然不甚得宠,可毕竟得皇后的青睐。王太医虽然觉得怪怪的,可是一时也不敢多言。 也不知道究竟沉默了多久,徐才人这才缓缓地拿出了那珊瑚手钏,对着王太医道:“我得了一个好东西——劳烦王太医给我瞧一瞧,这里头究竟是什么?” 王太医赶紧从徐才人手中接过了那珊瑚手钏,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眉头紧然一簇。 徐才人见到王太医神情如此,竭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道:“王太医,你不必欺瞒我——你且直说,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王太医“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赶紧磕了一个头,道:“微臣不敢欺瞒才人主子!这里头……这里头……” 小姚急道:“王太医,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呀!” 王太医一凛,只好道:“启禀才人主子,这里头的东西,是零陵香!” 徐才人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颤声道:“零陵香?那是什么?” 第181章 瑟雨 王太医见到徐才人目光灼灼,只得结结巴巴道:“启禀徐才人,宋代有记载:零陵香,今湖、岭诸州皆有之,多生下湿地。叶如麻,两两相对,茎方气如蘼芜,常以七月中旬开花,至香,古所谓熏草也,或云,薰草亦此也——” 小姚见到王太医如此,不禁急道:“王太医,您可别掉书袋了,您只说重要的便是!” 王太医点了点头,赶紧道:“其实,这零陵香并不出产自咱们大周,大多在南疆一代出产。因此,别说是才人主子您了,哪怕是宫里的太医,只怕也不是各个都能认得的。” 小姚见到王太医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陡然一沉,冷然道:“王太医,你且直说,这药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 王太医顿了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方才继续道:“启禀才人主子,这零陵香,乃是一味可以祛风寒、辟秽浊、治伤寒、胸腹胀满、鼻塞、牙痛的好药。只是……只是……” 王太医只觉得额头上的冷汗仿佛擦不尽似的,哽着喉咙道:“只是,南疆女子常用香草煎服零陵香,以求——避孕、堕胎。” 听得“避孕、堕胎”四个字从王太医口中说出,徐才人只觉得脑仁仿佛是要炸裂了一般,犹自不信般地喃喃道:“王太医,你说——避孕、堕胎?” 王太医赶紧磕了个头,吓得瞬身发颤,道:“正是。才人主子您有所不知,这零陵香可阻挡孕气结育,因此南疆女子长随身佩戴零陵香以求避孕。” 王太医喉咙一动,继续道:“只是,这零陵香也不是可以十足十地避孕,若是依旧会怀有身孕,也可以今早让胎气动荡,生不下健康平安的孩子。”王太医一抹额头上的汗水,颤声道,“这手段,实在是阴毒!” 王太医每说一句,徐才人的脸色便冷上一分。 其实王太医如何不懂得?南疆婚俗开放,男女只要情投意合便可燕好欢爱。只是,若是要一味担心子嗣的问题,多有不便,故而携带零陵香以求避孕。 可是,这里毕竟是大周,不是南疆。这大周的后宫女子皆以子嗣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倘若是不能生的,尚且要到各处去寻医问药,又怎会带着这零陵香,平白无故地断了自己的孕气呢? 果然,知道真相的徐才人只觉得喉咙里仿佛是被塞满了千万团棉絮一般,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徐才人这才勉强开口道:“罢了……王太医,回头我会让小姚把赏赐的银子给你送去。”徐才人目光一冷,低低道,“王太医!这件事,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王太医不敢怠慢,赶紧磕了个头,道:“是,微臣明白了!” 徐才人无力地挥了挥手,颤声道:“行了,王太医,你下去吧——” 不知何时,雨竟然开始渐渐大了起来。因为外头下着雨,连带着柔仪宫中都是湿腻腻的。 因为萧绾心时常发烧,因此浑身更是腻腻地不舒服。蕊珠也不敢怠慢,只是守在萧绾心的身边,随时侍奉着。 萧绾心幽幽地睁开双眼,瞧见了蕊珠正在自己的身边,低低问道:“蕊珠,皇上呢?” 蕊珠赶紧道:“皇上见二小姐您一直睡着,就没有打搅您。眼下皇上应该正在问政殿处理政事吧,等晚上就过来了。” “是么——”萧绾心面色苍白,却是勉强一笑,道,“蕊珠,皇上最近常常留宿柔仪宫中,外头的人可都怎么说?” 见到萧绾心问的直截了当,蕊珠不禁尴尬地笑了笑低低,道:“都说二小姐圣宠优渥,当真是好福气……” 萧绾心却是嗤笑一声,不屑道:“蕊珠,怎么,你以为我病着,就病糊涂了么?”萧绾心眼眸一动,道,“你只说便是——外头都说本宫什么?狐媚惑主?还是红颜祸水?” 蕊珠摇了摇头,低低道:“二小姐多虑了。这后宫的女人,那一个不是含酸捻醋的。只是,这话倒是也没那么难听。左不过是贤妃娘娘看不过,路过柔仪宫的时候总是要说几句不好听的罢了。奴婢只当清风过耳,二小姐您也当是清风过耳便是了。” “嗯……”萧绾心却是漫不经心似的,淡然道,“皇上最近一直在柔仪宫,只怕会合宫生怨。若是再这样下去,本宫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萧绾心猛烈地咳嗽了两声,低低道:“蕊珠,回头你让壁珠去问政殿告诉皇上,今日下雨,宫道上滑,皇上晚上就不必过来了,只让皇上在离问政殿近的凤寰宫歇下便是。” 蕊珠眼眸一暗,却也知道理应如此,只好点了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 这个时候,却是小德子来通传道:“启禀宸妃娘娘,苏良人来瞧您来了。” 萧绾心挣扎着起来,赶紧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苏妹妹进来!” “是——”小德子便赶忙去了。 这一日,苏梦笙穿了一件青色的石榴裙,外披了一袭清水纱衣。那石榴裙上绣着些昙花,倒是清新可爱。只见苏梦笙的脸庞白皙却透着红润,发髻上插着几根镶着绿晶石簪子,耳朵上不过是小巧的镶银耳坠,如此更是平添了不少风韵。 萧绾心见到苏梦笙来了,便赶紧道:“好妹妹,外头下着雨呢,你怎的就过来了?” 苏梦笙见到萧绾心,赶紧行了一礼,对着萧绾心温然开口道:“姐姐抱病,妹妹理应随侍在姐姐身边的。” 说罢,苏梦笙赶紧拿过来了一个雕漆食盒,笑道:“妹妹想着姐姐喝多了苦舌头汤药,便做了这些奶油松香卷酥、双色豆糕、杏仁茶、菊花冻和海堂蜜饯过来,想着给姐姐吃个新鲜,也是慰一慰姐姐心中的苦。” 萧绾心婉然一笑,却是道:“苏妹妹有心了。其实哪里就那么娇惯了。只是,外头的雨越来越大了,妹妹若是因为路滑而摔着了,姐姐倒是要担心。” 苏梦笙眼眸微动,哽咽道:“妹妹冷眼瞧着这未央宫,只有姐姐对我最好了。妹妹无宠,也没有什么好的,只有这一番真心,只是对着姐姐的。” 萧绾心听出苏梦笙言语自哀,不禁道:“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嘉夫人一向是最性子和蔼不过的。虽然徐才人稍稍骄纵了一些,但也是好性子的。还有纯嫔妹妹,她……” 苏梦笙隐隐含泪,低低道:“嘉夫人自然是好性子的,只是,嘉夫人无宠多年,也不过空有个夫人的位份罢了,日子也是艰难。” 苏梦笙垂着脑袋道:“徐才人有皇后撑腰,哪里会顾及着我。至于纯嫔……纯嫔与妹妹倒是投缘,只是纯嫔都是说妹妹性子懦懦的,也不大看得上妹妹——” 萧绾心忍不住掩嘴一笑,道:“怎么,纯嫔竟然这么说你么?” 苏梦笙点了点头,低低道:“我以前总以为纯嫔木木的不爱说话。谁知道,纯嫔其实很有主见,行事也是雷厉风行的。相比之下,我倒是懦懦的了……” 萧绾心不禁幽幽一叹,道:“说起来,本宫倒是许久没见过纯嫔妹妹了。” 苏梦笙道:“我倒是听纯嫔说过——如今姐姐是烈火烹油的富贵。纯嫔若是这么时候过来,只会被人说是想巴结着姐姐往上爬呢!纯嫔心高气傲,怎会让别人怎么说她。所以,纯嫔虽然心里头惦记姐姐,却也不敢来探望姐姐。” 萧绾心眼眸一动,不禁道:“纯嫔,也忒小心了……” 苏梦笙摩挲着自己的手,低低道:“纯嫔姐姐也是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个时候,苏梦笙手上的那一串珊瑚手钏映入了萧绾心的眼帘,萧绾心不禁笑着道:“妹妹何时得了这一串珊瑚了?本宫瞧着,这一串珊瑚手钏倒是好看。” 苏梦笙赶紧道:“这原本是皇上赏给嘉夫人的,后来嘉夫人又赏给了妹妹与徐才人一人一串。嘉夫人说,让妹妹时常戴着,也是姐妹之间的情分。” 萧绾心含笑点了点头,温然道:“嘉夫人性子和蔼温顺。倘若是嘉夫人肯罩着你,本宫也能稍稍放心一些——” 苏梦笙眼睛一红,低低道:“姐姐,其实只要有姐姐的关爱爱护,妹妹便是什么都不怕的。” 萧绾心笑着拍了拍苏梦笙的手,温然道:“好妹妹,你别怕,只要有本宫在这里一天,本宫就绝对不会让人欺辱了你去。” “是……” 正当苏梦笙与萧绾心说话的时候,小德子却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萧绾心见到小德子如此失态,心中不快,道:“小德子,出了什么事了?” 只见小德子面色惨白,赶紧磕了一个头,也不顾及着行礼问安,赶紧道:“宸妃娘娘,凤寰宫出了大事了!” 萧绾心骤然听得“凤寰宫”三个字,不禁眼皮一跳,道:“凤寰宫怎么了?” 小德子哭着道:“二皇子……殁了!” 第182章 殇逝 未央宫中,凄雨靡靡。那个年纪尚小的二皇子,便是在这样一个下着凄雨的黄昏死去的。 骤然听到噩耗的慕容景天顾不得外头下着雨,也没打伞,直直地就从乾元宫跑到了凤寰宫中。待慕容景天赶到的时候,二皇子小小的尸体上,淡淡的体温还未散去。 凤寰宫中,皇后早已经哭得几近昏厥,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哪怕是软玉百般劝慰也是不能缓解半分。 闯入内殿的慕容景天木讷地看了一眼皇后,便径直走到了二皇子身边,牵起了二皇子还带着体温的小手,涩然道:“孩子……孩子……孩子……” 福公公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哀恸,赶紧跪下道:“皇上!您节哀!二皇子没了……您节哀啊!” 而慕容景天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连带着喉咙里都是一股子苦涩,让慕容景天只觉得浑身都仿佛是针扎似的疼。 慕容景天缓缓抱起了二皇子的身体,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抚过二皇子小小的脸庞,低低开口道:“孩子,你怎么不等一等我?你等一等我啊……” 慕容景天抱着二皇子的尸体,一个踉跄,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哀恸道:“朕的儿子!朕的儿子还不到十岁啊!他还那么弱,那么小……朕的儿子啊!朕是天子啊,为何还保不住朕自己的孩子啊!” 慕容景天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福公公虽然有意劝慰,可是慕容景天骤然承受丧子之痛,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劝慰的? 福公公转眼一看,皇后哭得几乎面容扭曲,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一时之间,帝后皆是陷入了无尽的哀恸之中,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内监,如何能劝慰得了? 半晌,只见哀痛不止皇后缓缓起身,上前抚着慕容景天怀中自己已经死去儿子的头发,哽咽着道:“好孩子,你还是去了……你走的那般轻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后怎么办,你的父皇怎么办啊?” 慕容景天到底是一国帝王,如何也不肯落下半分泪水来。见到皇后神情恍惚,慕容景天喉咙微动,沉声道:“皇后,咱们的儿子去了,你节哀。以后,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自己的——孩子?”皇后身子一颤,陷入极度哀恸的皇后的面容几近扭曲。 只见皇后踉跄一步,怒极反笑,对慕容景天投来怨毒的目光,冷冷地颤声道:“皇上,皇上,你瞧,你怀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皇上,咱们的儿子死了,您不是很高兴啊?” 慕容景天没有料到皇后会有此一说。只见慕容景天微微一怔,随即就要发作起来。只是,慕容景天好歹顾及着皇后此刻心中悲痛,只是冷冷挥手道:“皇后骤然丧子,心中悲痛,口不择言,朕不会怪罪你的。” 皇后却是凄然一笑,不屑道:“是么?那臣妾是不是要谢谢皇上的恩典,竟然不与臣妾一般计较了?” 只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冷然道:“皇后,二皇子死了,难道朕就不心痛么?你难过,朕也难过!”慕容景天竭力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冷然道,“你合该让太医院治治你多思的毛病!” “臣妾——多思?”皇后怒极反笑,颤然道,“是啊,是臣妾多思。咱们唯一的孩子现在就躺在你的怀里,可是他已经死了!自打去年,咱们的孩子身子就不好,你这个当父皇的何曾尽过一丝本分?当你的妻子与儿子等着你,盼着你的时候,你却是在和别的妾侍欢爱燕好啊!” “啪——”只见慕容景天对着皇后随手就是一掌,厉声道,“皇后,你放肆!” 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稳稳地落在了皇后娇嫩的脸庞上。皇后原本就因为过于悲伤而眼睛红红的,如今慕容景天的这一掌下去,更是让皇后的脸颊霎时之间高高肿起。 软玉见到慕容景天竟然动手打了皇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二皇子骤然殁了,皇后娘娘哀恸不已,所以才口不择言。皇后娘娘并没有恶意啊!” 软玉无比心疼地瞧了一眼皇后,旋即哽咽着道:“皇上!皇上!请皇上好歹顾及着死去的二皇子的面子上,万万不要伤及皇上与皇后娘娘之间多年的夫妻情分啊!皇上!” 听了软玉的一番劝,慕容景天这才稍稍消气,只是冷冷道:“二皇子骤然病逝,朕心痛惜。传朕旨意,册封二皇子为哲明太子,以皇太子规制葬入皇陵。” 慕容景天微微哽咽,低低道:“就把孩子安葬在先帝身边吧——让他们爷孙两个,在地下也有个照应。” 听到慕容景天宣旨,皇后的目光却是怔怔的。在听完慕容景天的旨意之后,软玉轻轻推了一推皇后的胳膊,皇后这才木然跪下,低低道:“是,臣妾替哲明太子谢皇上恩典……” 慕容景天也不看皇后,只是垂着脑袋,看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孩子,轻轻地吻了下去。见到慕容景天亲吻自己已经浑身冰凉的孩子,皇后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未央宫中,大雨并没有减小半分。远远望去,在黑压压的一片天空之下,未央宫中的每个宫室都显得昏暗无比,极为阴郁。 自打哲明太子殁了之后,皇后的身子便突然坏了下来。日子一天一天过着,皇后却再也没有步出凤寰宫的勇气,只是没日没夜都拿着二皇子生前的小玩具,小衣裳,痴痴地看着。 失子的伤痛,是一个母亲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 皇后因为抱病而不管未央宫中的大小事务,只是让皇太后与贤妃、嘉夫人和萧绾心照应着。如此一来,其实后宫的权柄便是落入了皇太后和贤妃手中。 皇后如此,慕容景天也并没有好多少。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慕容景天便再也没有召幸妃嫔,只是独居在乾元宫中,或者是宝华寺为二皇子祈福超度。 如此,后宫之中的众多女人们便被渐渐冷落了下来。饶是小李美人这样怀有身孕的也不敢太放肆了。 说起来,如今哲明太子离世,慕容景天的孩子便只剩下了大公主和二公主两个。 大公主虽然年长,但却有几分痴傻,慕容景天原本就不喜欢大公主,更不必谈如今自己饱受丧子之痛了。二公主虽然玉雪可爱,可是毕竟只是个女儿。虽然李淑媛时常带二公主来乾元宫为慕容景天舒缓心结,可是慕容景天也只是冷冷相待。 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小李美人的独肚子上。如今,慕容景天唯一的儿子也已经没有了,若是小李美人一举生下皇子,那便是立了大功。看着如今的情状,别说是一宫主位的妃位了,哪怕是夫人,乃至四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个关窍,慕容景天虽然不常常往明瑟宫去,可是小李美人依旧飞扬跋扈。 也是,其实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母凭子贵、子凭母贵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小李美人原本是乐府的琵琶伎,身份卑微至极。如今腹中却怀有了龙胎,那便是美到天上去了。饶是见到萧绾心这样的宠妃,也是十分骄纵跋扈。 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中秋节。因为哲明太子离世的缘故,即便是月圆人团圆的中秋佳节,众人也都是闷闷不乐的。 自从哲明太子离世后,皇后便是郁郁寡欢。除了必要的礼节之外,也是称病不出。只是,如今是中秋家宴,皇后好歹也要顾及皇家的颜面,不得不强颜欢笑主持宴席。 宴席上,纯嫔冷冷一笑,道:“也真是为难咱们的皇后娘娘的,儿子都没了,还得撑着一脸硬邦邦的笑意。” 萧绾心赶紧戳了一下纯嫔,低低道:“纯嫔妹妹,千万要谨言慎行——” “是,宸姐姐……”纯嫔淡然道,“我只是可怜皇后娘娘罢了。听说,太皇太后自从听闻哲明太子离世之后,身子骨一下就坏了下来,现在只能呆在慈康宫里调养呢!” 苏梦笙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太皇太后原本就十分疼爱哲明太子。如今太皇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是要伤心死了。” 萧绾青冷冷开口道:“那有什么伤心的?眼下小李美人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呢么。这女人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是迟早的事情。这未央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太皇太后还愁没有孩子可以抱?” 数到此处,萧绾青自己却是不禁嗤笑道:“妹妹,你信不信,若是小李美人生下了儿子,咱们的皇上可得高兴地跟个什么似的。” 听到萧绾青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推了推萧绾青的胳膊,低低道:“姐姐,你可别乱说了。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这未央宫就忌讳说这样的事情。姐姐你好不容易才得了恩宠,可不能因为姐姐的心直口快没了。” “宸妃妹妹还真是冰雪聪明,会揣度人心啊!” 萧绾心听了这声音,只觉得一凛。萧绾心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贤妃竟然皮笑肉不笑地站在自己身后了。 萧绾心不敢怠慢,赶紧行礼道:“柔仪宫宸妃,参见贤妃娘娘。” 萧绾青等人也赶紧随着萧绾心一同行礼问安。见到众人如此恭顺,贤妃似乎十分满意,挥手道:“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第183章 哀恸 这一夜,贤妃显然兴致很好,一身海棠红的衣裳衬得贤妃皮肤白皙却又不失红润。只见贤妃的一双芊芊玉手上,那红玛瑙雕花的连理镯泛出了温润的光晕。 贤妃见到诸妃恭顺地跪下行礼,不禁略一挑眉,道:“今个儿是中秋家宴,皇上与皇后都在欢饮,怎么众位妹妹却是站在这儿说着话呢?” 见到诸妃无语,萧绾心便恭顺地行一礼,温然道:“启禀宸妃娘娘,今夜月色如醉,我们便想着出来赏赏这如水月色,也是不辜负了。” 贤妃随手抚了抚手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不屑地道:“是么?想不到,宸妃妹妹你还真有是好兴致啊——” 贤妃略微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淡然道:“本宫瞧着,诸位妹妹们赏月倒是好的。只是,那里头的这帝后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啧啧,妹妹们也是心宽啊,看着都不酸呢!” 苏梦笙低低开口道:“启禀贤妃娘娘,哲明太子骤然离世,帝后痛惜。如今皇上多陪陪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帝后和睦,也是后宫姐妹的福气。” “福气?”贤妃却是冷冷一笑,剜了苏梦笙一眼,方才道,“苏良人,你打量着蒙本宫么?本宫可不知道,昨夜皇上让凤鸾春恩车接本宫去乾元宫侍寝,是谁眼巴巴地站在咸福宫外头看着呢?”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看苏梦笙。只见苏梦笙脸红的脖子根,懦懦道:“贤妃娘娘明鉴……我……我只是……” “皇上是咱们姐妹的夫君,苏妹妹对皇上情深爱重,我瞧着倒是好。不管怎么说,若是后宫妃嫔都对皇上不上心,还要那么多的妃嫔做什么——贤妃娘娘,您说是不是?”萧绾心按了按苏梦笙的手,温然道。 听到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贤妃不禁冷然一笑,道:“哎哟,宸妃到底是宸妃啊,还真是牙尖嘴利的不饶人。” 说罢,贤妃轻蔑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冷冷开口道:“罢了,今个儿呀,本宫高兴,就不跟你们计较这些了。只是,本宫是诸妃之首,你们身份卑微,自然是可以随意闲逛的。可是本宫可是堂堂贤妃,这家宴本宫可不能不小心侍奉着。”说罢,贤妃翩然而去。 纯嫔原本就一直看不惯贤妃的骄纵样子,见到贤妃走后,便冷冷唾了一口,不屑道:“真是狐媚!” 见到纯嫔如此心直口快,苏梦笙不禁眼眸一动,低低道:“其实,贤妃当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萧绾心见到诸妃如此,便淡然道:“如今哲明太子离世,皇后娘娘伤心欲绝,未央宫的大小事务也不大打理了。嘉夫人与本宫也不过空有个协理后宫的名声。其实谁都看得出来,这后宫的权柄是都落在贤妃和太后娘娘手里了。贤妃本就骄纵,如今更是大权在握,也难怪如此。” 听了萧绾心的话,萧绾青却是低低道:“这有什么,正所谓‘盛极必衰’。妹妹,你且瞧着,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如此,中秋家宴也是无趣。皇后因为哲明太子的离世而伤心欲绝,因此也惹得容颜憔悴。皇后坐在慕容景天的身边,眼下却是有着遮不住的乌青。 而这一边,贤妃却是一身海棠红镶银丝万福苏缎宫装,显得雍容华贵,更是衬得皇后弱不禁风。至于其他的例如萧绾心般的妃嫔,则都是默然不语,或者瞧着小李美人唾沫横飞,对着下头的舞伎颐指气使。 这一夜,慕容景天自然是歇在了凤寰宫不提。 次日夜晚,萧绾心闲来无事,便换上了一袭天水碧的寝衣,只是挥毫习字。蕊珠见到萧绾心要习字,便小心翼翼地为萧绾心添灯,关切道:“二小姐,眼下天色已晚,二小姐还是不要习字了吧,仔细伤了眼睛。” 萧绾心只是淡淡道:“习字可以静心——” 蕊珠木然地点了点头,却瞧见萧绾心徐徐写下: “朝朝暮暮弄横笛,哀哀怨怨无处依。一处相聚?几多别离,为谁白发髻?梅花虽瘦雪中立,荷花不染出淤泥。花开照人,花落逝水,白发于风吹。”(出自无名氏) 蕊珠哑然一笑,道:“中秋节刚过,正是大好的时光,二小姐何苦写这个?倒是惹得人怪伤心的……” 萧绾心随意将笔搁在笔山上,只是低低道:“如今哲明太子骤然离世,这对于一向宠遇不多的皇后来说也算是好事。不管怎么说,皇上总愿意多往凤寰宫去了。只是——” 萧绾心幽幽一叹,道:“皇后不仅是妻子,更是母亲。夫君或许会背弃自己——更何况这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哪里是皇后三拳两脚能应付的过来的。”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笔山上又拾起了笔,只是幽幽地蘸了墨汁,继续道:“只有孩子。哲明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便是唯一的牵系。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如今哲明太子早早的去了,皇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是要伤心死了。本宫虽然与皇后并不和睦,可是看见皇后伤心至此,也是难过。” 正当这个时候,壁珠却是偷偷进了内殿,听到萧绾心的这一番话,不禁撇撇嘴,冷然道:“二小姐,您想着皇后娘娘做什么?当初二小姐失宠的时候,皇后可是没少给二小姐脸色看。” 说到这里,壁珠不禁嘻嘻一笑,道:“更何况,这皇后娘娘都那么老了,还不一定能不能生呢!咱们的二小姐年纪轻,恩宠又多,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等二小姐生下个一儿半女,这后位啊,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听到壁珠的这一番花言巧语,萧绾心却是眉头一簇,道:“是么?那么,壁珠,本宫问你,小李美人的孩子呢?” 壁珠没想到萧绾心会突然提及小李美人。壁珠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哎哟,小李美人能算个什么?她当初不过是个乐府的琵琶伎罢了,即便是生了孩子又能如何呢?那也没有二小姐您尊贵啊!” 说罢,壁珠狡黠一笑,旋即道:“可是二小姐,您就不一样的。您可是堂堂文安公府的千金,如今又在宸妃一位,身份贵重,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美人可以撼动的!若是您生下孩子,她小李美人的孩子,给二小姐的孩子提鞋都不配呢!” 萧绾心冷然道:“小李美人的确出身卑微,可如今小李美人是皇上的妃嫔,也就是你的主子,主上的事情,是你一个小小奴婢可以置喙的么?” 壁珠见到萧绾心面色不虞,不禁一凛,赶紧跪下道:“二小姐!奴婢……” 萧绾心也不让壁珠起来,只是冷然道:“即便本宫身在妃位又能如何?壁珠,你看看,皇后的位份尊不尊贵?可是皇后的日子呢?难道皇后的日子就好么?” 话说此处,萧绾心不由得鼻中一酸,低低开口道:“如今,皇后唯一的孩子死了,哪怕夫君因为自己骤然丧子而有所垂怜,壁珠我问你,二人相对,能不伤心么?” 壁珠哑然,倒是蕊珠赶紧道:“二小姐,壁珠是一时没想明白呢!” 萧绾心无奈地瞧了一眼壁珠,低低道:“行了,壁珠,你起来吧。” 壁珠红了眼睛,却是哽咽道:“奴婢……奴婢惹了二小姐生气,奴婢不起来……” 见到壁珠如此执拗,萧绾心隐隐含怒,只是道:“壁珠,你别犟了。” “奴婢不是犟——”壁珠抬起头,半含怨气地注视着萧绾心的眼眸,冷然道,“奴婢总是觉得,二小姐对奴婢不似往常好了。以前在文安公府的时候,无论奴婢做什么都是宠着奴婢的。可是自打二小姐入了宫,入了皇上的眼,二小姐就看不起奴婢了。奴婢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二小姐总是能挑出错来。” 原本因为自己孩子与哲明太子的事情,萧绾青心中便是十分的不快。如今壁珠更是没头没脑地扯了这些个闲话,惹得萧绾心更是不快。只是,壁珠毕竟是萧绾青亲如姐妹的侍女,萧绾青也终究是竭力按压住心中的不快,冷然开口道:“怎么,壁珠你居然这么觉得?” 壁珠搅着手里的绢子,低低道:“奴婢就是想不通么!” 蕊珠见到萧绾心要发作出来,便赶紧拉住了壁珠的手,道:“好壁珠,你是没看明白呢!眼下哲明太子离世,后宫权势突变,即便二小姐得了皇上的恩宠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说罢,蕊珠又赶紧在壁珠的耳边低低道:“好壁珠,你听着,眼下贤妃娘娘主掌后宫,小李美人又怀有龙胎——壁珠,我不往下说,你可明白了?” 借着昏暗的烛光,只见壁珠的脸皮悚然一抖,道:“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了!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万万不敢说错话了!” 萧绾心心下烦闷,瞧着壁珠的一张如花脸庞便更是极为不快。只见萧绾心冷冷道:“行了,壁珠,你先下去吧。这儿留着蕊珠伺候就是……” “怎么,是谁惹了朕的爱妃不高兴了?” 骤然听到这么一声,萧绾心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是慕容景天进来了。萧绾心不敢怠慢,赶紧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显然还没有从失去哲明太子的悲痛中走出来,眼睛红红的,身形也消瘦了不少。只见慕容景天无力地扶起了萧绾心,温然道:“几日不见,如今总算是见着你了。” 壁珠与蕊珠立即会意,皆是行礼退下了。 萧绾心哽咽道:“臣妾看见皇上心痛,自己便觉得心痛。皇上……” 见萧绾心盈盈含泪,慕容景天便将萧绾心揽入怀中,温然开口道:“几日不见,绾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萧绾心勉强一笑,伏在慕容景天的怀中道:“臣妾担心皇上,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所以消瘦了。” “绾儿——”慕容景天揽了揽萧绾心的肩膀,柔声道,“只有你才体谅朕。如今哲明太子离世,皇后伤心欲绝,朕瞧着皇后也是伤心。只是,到底是要顾及着多年的夫妻情分,朕也不能不往皇后的宫里多走一走。” 慕容景天敷衍似的在萧绾心的额头上吻了吻,方才道:“可是,即便是朕来了,皇后也时常是拿着哲明太子从前的小衣痴痴看着,也不理会朕。朕也是……唉……” 萧绾心哽咽道:“皇后娘娘心里难受……” “她难受,朕难道就不难受么?那也是朕的孩子啊!”慕容景天冷然道,“皇后摆出那样的脸色,给谁看?” 萧绾心心中一动,却只觉得寒凉彻骨。 他竟然这样想么? 自己未入宫时,贤妃宠冠后宫,哪怕是皇后也要退让三分。自打自己入宫之后,后宫争斗不断,慕容景天便也是时常流连在自己的柔仪宫和贤妃的永和宫中,再不济,还有别的宠妃。 可是皇后呢? 皇后,她就是这样的最贵无比的,住在凤寰宫里的皇后。可是皇后只有这个皇后的名号,还有她唯一的孩子。除了慕容景天例行公事一般的“关爱”之外,这帝后之间,便只剩下了绵绵不断的猜忌与怀疑。 在这样情状下艰难生活的二皇子,即便能医得了身体,也是医不了心吧。 萧绾心收回自己的思绪,只是低低道:“皇后娘娘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伤心极了。” 说罢,萧绾心勉强一笑,道:“好在,小李美人的如今怀了孩子。用不了几个月,皇上就能又有自己的孩子了。” 然而,慕容景天却仿佛浑不在乎似的,只是吻了吻萧绾心的耳垂,低低道:“小李美人……朕要的不过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不然,为什么小李美人怀了身孕都没有晋封她的位份呢!” 萧绾心温然开口道:“小李美人替皇上延续血脉,于大周有功,皇上应该好好奖赏小李美人才是。” “是么?”慕容景天轻蔑道,“她从前不过是乐府的琵琶伎罢了,朕给了美人一位,难道还不够么?” 说罢,慕容景天抱紧了萧绾心,只是冷冷道:“那样的女人,后宫里有的是。朕如果真的是想要孩子,随便哪一个女人都成,也不见得就是她。只不过是她误打误撞有了朕的孩子罢了。” 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云淡风轻,萧绾心却只觉得眼睛一干,欲哭无泪—— 帝王欢爱,难道竟是如此虚无缥缈的么? 萧绾心下意识地搂住了慕容景天的脖子,低低开口道:“臣妾不懂别人。臣妾只知道,臣妾对皇上绝无二心。臣妾别无所求,只求这一生能与皇上坦然相待,并无半分欺瞒之心。” 慕容景天心中动容,柔声道:“是,朕也是如你所想。” 温柔的唇瓣互相依偎。在亲密的温存之间,慕容景天低低道:“绾儿,绾儿……朕这一生,有你就已经足够了。” 第184章 密谋 即便是哲明太子骤然离世,可是除了帝后着实是心痛欲绝之外,旁的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是,如今小李美人可是怀着孩子呢,大家都想看看,如今哲明太子是没有了,那小李美人腹中的这个孩子又能给未央宫中带来什么样的波澜呢? 这一日,慕容景天到了建安宫中与淑惠长公主共用晚膳。只见淑惠长公主淡然道:“如今哲明太子早夭离世,皇上你身为父皇,可要节哀,到底还是保重自己的龙体要紧——” 这样冷冰冰的宽慰的话语,这几日来,慕容景天已经听到了太多。慕容景天虽然知道淑惠长公主书好心,也可着实是提不起精神来,只得勉强一笑,随口敷衍道:“是,皇姐有心了……” 见到慕容景天不以为意的样子,淑惠长公主却是不禁嗤嗤一笑,冷然道:“皇上别觉得孤刻薄,其实,哲明太子虽然聪慧可爱,可到底是从那个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只见得淑惠长公主柳眉一扬,旋即道:“皇上,孤说句不好听的,虽然孤是哲明太子的亲姑姑,可是却见不得这个孩子好——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哲明太子有一个那样的母后!” 慕容景天显然对淑惠长公主的话十分反感,但是好歹顾及着淑惠长公主是自己的亲姐姐,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冷下脸下,低低开口道:“哪怕皇后犯下大错,哲明太子也是稚子无辜。” “无辜?”淑惠长公主对于慕容景天的话显然不以为意,只是冷然一笑,道,“皇上,说是说起‘无辜’二字,皇上你又何尝不无辜,孤又何尝不无辜?赫连族风霜苦寒,这么多年孤遭了那么多的罪,若是真的论起无辜,孤跟谁说理去?” 慕容景天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情绪失控,微微一怔,只得赶紧替淑惠长公主夹了一筷子菜,柔声宽慰道:“皇姐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眼下哲明太子已经没了,皇后也是伤心,朕也是伤心。若是这个时候,皇姐你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便是不值得了……” “孤不生气。”淑惠长公主笑着吃了一口菜,婉然开口道,“只要皇后心里不舒坦,孤就舒坦了。” 说罢,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对着慕容景天道:“只是,皇上,难道你不觉得,如今哲明太子离世,倒是个大好时机么?” “时机?”慕容景天不解问道,“什么时机?” 淑惠长公主狡黠一笑道:“还能是什么时机?自然是废后!” 骤然听到“废后”两个字,慕容景天只觉得浑身一颤,似是不信道:“皇姐,您说——‘废后’?” 淑惠长公主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时皇上舍不得废后,到底顾及着皇后生育了哲明太子的缘故。如今哲明太子离世,皇后便是无所出。孤不说别的,只要是‘中宫无所出’这样的罪名,便足以废后了。皇上,您说是不是?” 慕容景天心中恻然,只是低低开口道:“如今哲明太子才刚刚离世,朕又如何能狠得下心来废黜他的母亲——” 慕容景天想起哲明太子离世时的惨状,只觉得鼻中一酸,哽咽着道,“毕竟,皇后在位多年,并无大错。而且,若是以皇后‘无所出’为由废后,可是这后宫之中尚无妃嫔生育皇子,若是废后,这理由也是说不过去。如此此事不成,反倒是让后宫人心浮动。” 淑惠长公主嘻嘻一笑,继而道:“皇上忘记了,小李美人肚子里不就是现成的一个孩子么!”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却是摇头道:“不,皇姐,别人朕都不会管,只是小李美人,她万万不可封后。” “哎呀,这个孤知道……”淑惠长公主不耐烦道,“孤说的是,效仿汉武帝,来一招‘留子去母’就是了。” 慕容景天一愣,道:“留子去母?皇姐此话何意?” 淑惠长公主缓缓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这才道:“孤也知道,小李美人身份卑微,连册封妃嫔都是三生有幸了,哪里能够封后?左右,皇上看上的也不过是小李美人的能生的肚子罢了。其实,小李美人这个人,连要不要都不要紧。反正咱们要的,不过是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罢了……” 说罢,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继而道:“只是,这孩子虽然是咱们慕容氏皇族的血脉,可是这样的一个身份卑微的母妃,如何能留得?倒不如等小李美人顺利生下孩子,再用一条白绫赐死了,把孩子寄养在宸妃或者是嘉夫人的名下,便是可以名正言顺了。” 听到淑惠长公主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慕容景天不禁心中一惊,道:“皇姐!” 见到慕容景天神色如此,淑惠长公主冷然道:“怎么,皇上——难道你不敢么?” 慕容景天喉咙一动—— 显然,淑惠长公主的一番话的确是说到慕容景天的心坎儿里了。这样,自己就可以把孩子寄养在萧绾心的膝下,这样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样,自己或许可以把萧绾心一步一步推向后位。 淑惠长公主见到慕容景天愣愣地出神,不禁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景天缓过神来,低低道:“没什么……皇姐的计策甚好,朕也不是舍不得小李美人。只是,毕竟小李美人十月怀胎,咱们皇家也不能对不起了她。”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懒然道:“是,这个道理,孤明白。等着一切都做好了,随便给小李美人追封个分位就好了,哪怕是妃位、夫人、甚至是四妃也是未尝不可。左右,这追封也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又有什么要紧。若是小李美人死后的颜面咱们都给足了,也是咱们的皇家气度。” 慕容景天虽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嘴上仍是道:“从前小李美人的身孕月份不多,太医院的太医都断不出来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如今小李美人月份也大了,明日朕便宣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给小李美人断一断腹中的胎儿究竟是男是女。” 慕容景天无奈一笑,道:“毕竟,得是皇子才好。若是公主,皇姐的一番筹谋也是白费。”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沉声道:“皇上的安排甚好。只是,这件事不宜张扬,否则便是太显眼了。毕竟,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子,以后还有的是事情要操劳呢。” “是,朕明白的……”慕容景天低声道。 这一边,明瑟宫中,小李美人因为害喜而一夜未睡。待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李美人却是一把推醒了小李美人,道:“好妹妹,快醒醒,皇上来看你了!” 听到慕容景天来了,小李美人心中一喜,也不顾着自己腹大如斗,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明瑟宫美人李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见到小李美人行礼,慕容景天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了小李美人,无比爱怜道:“好了,好了,你有孕辛苦,可别拘着这些礼了。” 小李美人温柔地在慕容景天的胸膛捶了一下,撒娇道:“皇上,您也真是的,这么久了都不来看臣妾。臣妾一心思慕皇上,皇上不在臣妾的身边,臣妾连着好几日都睡不安稳呢!” 慕容景天勉强一笑,温然道:“是么?只是,前朝政事繁忙,朕也实在是疏忽你了。”见到小李美人面色苍白,慕容景天不禁道,“怎的你面色这么差?是不是伺候的太医不尽心,惹得你不高兴了?”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关心小李美人,大李美人不禁喜笑颜开,笑嘻嘻地道:“皇上,妹妹怀着孩子实在辛苦,害喜也是害的紧呢!臣妾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心疼。” 慕容景天却仿佛毫不在乎大李美人似的,只是道:“朕记得,朕是让你好好闭门思过的,怎的你如今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的?” 大李美人一凛,双腿一软便要跪下。 这个时候,小李美人却是赶紧扯着慕容景天的袖子,娇滴滴地道:“皇上您也真是的,就喜欢吓唬胆小的姐姐。皇上若是喜欢吓人,倒不如来吓一吓臣妾呢!” 慕容景天见到小李美人面露不快,便赶紧笑道:“好,好,你若是不喜欢,朕不说就是。” 这个时候,小李美人才绽放了笑颜。只见小李美人思忖着道:“皇上,臣妾初孕,是在忐忑。如今臣妾月份也大了,臣妾想着,可否让姐姐回明瑟宫来,与臣妾作伴呢?” 慕容景天却是摆手道:“大李美人一向莽莽撞撞的,若是伤了你腹中的孩子便是不好了。” 可是,小李美人却是一脸无辜地望着慕容景天。慕容景天心觉异样,便懒然道:“这样吧,朕下旨让大李美人住到明瑟宫后头的玉镜鸣琴馆去。哪里离你的明瑟宫不远,又清静少人,如何?” 听了慕容景天作此安排,小李美人这才娇然一笑,道:“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这个时候,福公公通禀道:“皇上,太医院的徐太医过来了。” 慕容景天颔首道:“嗯,让他进来吧——” “徐太医?”小李美人不解道,“臣妾的身孕一直是路太医伺候的,怎么皇上今个儿让徐太医来了?” 慕容景天笑着牵住了小李美人的手,道:“多一个人,总是多一重保险。”见到徐太医进来了,慕容景天便免了徐太医的礼数,道,“徐太医,如今小李美人的月份大了,可能断出小李美人腹中的还是是男是女了?” 只见徐太医胸有成竹道:“是,微臣可以断得。”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那就来吧。” 小李美人听得慕容景天的这一番话,却是不安道:“皇上,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断臣妾腹中胎儿的男女了……” 慕容景天温柔地拍了拍小李美人的手,道:“你别担心。如今哲明太子没了,朕就只剩下了大公主和二公主两个人。只是,公主究竟是不能继承大统的,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要紧。” 说罢,慕容景天凑近了小李美人的耳边,温然道:“你知道,若是你生下儿子,这代表着什么呢?” 只见小李美人的耳边腾起了两朵红云。小李美人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旋即羞赧道:“是,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慕容景天招手让徐太医上前,徐太医不耽搁,赶忙诊脉。小李美人瞧着徐太医诊脉,小心翼翼地觑着徐太医的表情。只见徐太医的眉头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小李美人也是揣摩不出徐太医的心思,心更是被提到嗓子眼了似的。 半晌,小李美人忍耐不住,不禁道:“徐太医,我腹中的孩子,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徐太医蹙着眉头,只是道:“微臣还要再断。” 小李美人微微哑然。小李美人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慕容景天,只见慕容景天眉头紧锁,仿佛笼着一层烟云。 小李美人心知肚明:自己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子,那便是皆大欢喜,自己在慕容景天心中的地位也会不同凡响。只是,若是公主,自己的命运,只怕能李淑媛、敬贵嫔她们没有什么区别了。 过了一会儿,慕容景天不禁道:“徐太医,如何了?” 徐太医捋着胡子,道:“事关国祚,微臣自当谨慎。”说罢,徐太医又开始诊断了起来。 小李美人见到徐太医如何神色郑重,几乎要吓坏了,不禁哭着道:“太医,你可别吓唬我——我腹中的孩子,该不会是男女不分吧!” 这个时候,徐太医去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赶紧给慕容景天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定会得偿所愿——小李美人腹中的,乃是皇子!” 小李美人高兴地几乎要哭了出来,不禁道:“多谢太医,多谢太医!”说罢,小李美人对着侍奉在一边的宫女道,“快去拿银子过来,赏!” 而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在嘴角漫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甚好。” 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与小李美人的狂喜比起来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大李美人虽然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不敢多言,可是也实实在在是分不出慕容景天心里头到底想着什么。如此,看着自己的妹妹高兴,便也就高兴了起来。 第185章 无路(上) “是么,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是皇子么……”萧绾心在知道消息之后,不禁凄然一笑道,“这一下子,小李美人的身份可就更加尊贵了。诞育皇子的功劳,纵观整个未央宫,也只有凤寰宫的皇后是有的。” 壁珠点了点头,却是不屑道:“可不是!这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是祖宗家法。小李美人若是顺利生下儿子,那可就要被皇上捧到天上去了!奴婢瞧着,小李美人都要美得飞出去了!” 隐隐的,萧绾心想起自己莫名死去的那个孩子和皇后也未能保住的二皇子,不禁心下恻然。 后宫,便是如此了。 一个女子因为有孕而倍受皇帝恩宠,而这边的女子却要饱尝丧子之痛。而皇帝,因为自己是皇帝,就可以随时拥有成为人父的喜悦。不似后宫的女人们,因为孩子牵扯着太过的悲喜,甚至不能自己。 只是,或许皇后的伤口远比自己要深重。毕竟,如今的皇后,是一个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的失宠皇后—— 壁珠见到萧绾心愣愣地出神,不禁开口问道道:“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萧绾心微微收敛了思绪,淡然道,“若是小李美人生下儿子,大周后继有人,本宫自然是高兴的。” 壁珠伺候萧绾心多年,怎会听不出来萧绾心此刻的话有多违心?壁珠不屑道:“那有什么?二小姐,您年轻又得宠,您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说罢,壁珠嘻嘻一笑,继而道:“二小姐,您呐,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您瞧,哪怕是哲明太子离世,皇上对您的宠爱也没有减少半分呢!二小姐,您才是真正的宠遇深重啊!” 萧绾心刚要开口,却是有一个面生的小内监急急忙忙跑进了柔仪宫的内殿中,见到的萧绾心,赶紧跪下行礼道:“小的给宸妃娘娘请安,愿宸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瞧着这个小内监面生,不禁道:“你是谁?” 小内监恭顺道:“小的自然是伺候皇上的。” “是么……”萧绾心淡然一笑,随即开口道,“你怎得来的这样匆忙,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么?” 小内监赶紧打了个千儿,皮笑肉不笑道:“是,宸妃娘娘果然聪慧——皇上让您去乾元宫问话呢!只是,闲人勿带。” 这一句“闲人勿带”,让萧绾心的心中顿生疑窦。萧绾心不禁道:“这位公公,皇上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本宫么?” 小内监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意,只是道:“启禀宸妃娘娘,小的不知别的,只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的。” 说罢,小内监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宸妃娘娘,还是赶紧请去吧,小的也交差。” 蕊珠瞧着萧绾心满面疑惑的样子,便对着小内监道:“我们家宸妃娘娘一向身子不好,不能没人照应着。还请公公您稍稍通融,让我随着宸妃娘娘去吧。” 只见小内监面露为难之色,只是道:“哎哟,哎哟,这位姑姑,可不是小的不给宸妃娘娘和姑姑脸面啊!只是,皇上就是这么传的旨意,您就是给小的一万个雄心豹子胆,小的也不敢矫旨啊!还请宸妃娘娘一个人随小的起乾元宫,可别难为小的了。姑姑放心,小的一定会伺候好宸妃娘娘的。” 小内监都如此说了,萧绾心和蕊珠还能说什么呢?萧绾心无奈,只好温然地握了握蕊珠和壁珠的手,道:“无妨,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本宫去去就回。” 说罢,萧绾心对着小内监道:“你备轿吧!” 小内监见到萧绾心松了口,赶紧打了个千儿,笑着道:“好嘞!小的这就去准备!” 因为是皇上急召,软轿行地又稳又快。不过片刻的功夫,轿夫们便把萧绾心送到了乾元宫中。如此,萧绾心便扶着小内监的手便进了乾元宫中。 乾元宫中,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幽微弥漫。一个宫女见到萧绾心过了来,便赶紧打了帘子,迎着萧绾心进了来。 萧绾心缓步步入乾元宫内殿,却见到慕容景天隐含怒气,而皇后就坐在慕容景天的身边,正在隐隐啜泣。 萧绾心眼见着眼前的情状,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见帝后两个人都不说话,萧绾心便赶紧按着位份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声音却是沙哑,道:“宸妃,你先起来。” “是……”听得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萧绾心却是只觉得瞬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宸妃,宸妃,慕容景天一向是称呼自己为“绾儿”的,如今却称呼自己为宸妃—— 萧绾心收敛了思绪,低低开口道:“不知皇上特来召唤臣妾,所为何事。” 慕容景天的声音中听不出有任何情绪,道:“宸妃,朕听说,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你常去宝华寺替二皇子祈福么?”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的面色并无不快,便点了点头,如实道:“是。臣妾与哲明太子虽然并没有见过几面,可也知道哲明太子聪慧非常,因此也十分喜爱。如今哲明太子一朝离世,臣妾心里也十分难过,故而常去宝华寺为哲明太子祈福,希望哲明太子可以早登极乐。” “是么?”皇后却是嗤嗤一笑,仿佛全然不把萧绾心的一片心意放在眼中,只是冷然道,“如此,还真是难得宸妃的一片好心啊!” 萧绾心只觉得内殿之中龙涎香的气味仿佛是溶胶一般,浑浊地让自己透不过来气。内殿中紧张的气氛让萧绾心只觉得后脊上已经隐约有汗水沁出。 半晌,萧绾心只得低低道:“为哲明太子祈福诵经,乃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敢言苦。更何况,哲明太子离世,臣妾心中也十分悲伤。” 只见慕容景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宸妃,那一日,哲明太子哮喘病发,骤然离世。朕瞧着哲明太子的样子,朕实在是……”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提到了自己的伤心处,便温然宽慰道:“皇上节哀。皇上与皇后娘娘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听得萧绾心的这一句话,慕容景天却是冷冷开口道:“还会有孩子?是,朕与皇后还年轻,自然还会有孩子的。只是——” 慕容景天话锋一转,冷然道:“但是,若是谁容不下朕的孩子,朕便也是容不下她!!!” 骤然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萧绾心不禁一凛,疑惑道:“皇上此话何意?” 这个时候,皇后示意软玉过来,道:“软玉,你过来,把那个好东西给宸妃看一看!” “是……”软玉到底应了一声,赶紧捧了东西过来,对着萧绾心道,“宸妃娘娘,您瞧一瞧吧。”软玉见到萧绾心疑惑的目光,便道,“宸妃娘娘,您可瞧仔细了……” 萧绾心打眼一看,眼前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哲明太子在世的时候,自己赠给哲明太子的芙蓉锦被。 只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对着萧绾心冷然道:“宸妃,你可认得这个东西么?” 萧绾心不明白慕容景天的话中含义,只得点头道:“臣妾认得。当初哲明太子在世的时候,臣妾曾经赠给了哲明太子这套芙蓉锦被。” 慕容景天却是隐隐含怒,道:“宸妃,好端端的,你送哲明太子这个做什么?” 萧绾心只觉得后脊一凉,只得低低开口道:“启禀皇上,臣妾知道哲明太子身子一直不好,又有哮喘之症。” 说罢,萧绾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套芙蓉锦被,对着慕容景天道:“这芙蓉锦被十分轻巧,又冬暖夏凉,便想着让御绣坊做出来这一套芙蓉锦被出来,给哲明太子用,也是尽一尽臣妾身为庶母的心意。” 只见皇后“嗖”地一下突然起身,对着萧绾心就是劈头一掌。 这一掌来的太突然,萧绾心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上。 正在恍惚的瞬间,皇后却是一把扑了上来,一把扯住了萧绾心的衣裳,厉声道:“贱妇!你为何要害本宫的孩子!!!” 萧绾心却是怔怔地缓不过神来,嘴里只是道:“什么?” 慕容景天见状,立即向福公公挥手。福公公会意,立即拉开了皇后,关切道:“皇后娘娘,地上凉,您先起来,可别伤了身子啊……” 萧绾心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只是怔怔地道:“害了您的孩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何出此言啊?” 只见慕容景天冷然道:“宸妃,朕只问你一句——这芙蓉锦被,可是你亲手赠给哲明太子的?” 萧绾心喉咙一动,低低道:“是,也不是……”萧绾心顿了顿,只是拼命回想着那一日的情况,低低道,“这芙蓉锦被,是臣妾遣了大宫女蕊珠送过去的。” 慕容景天立即扬声道:“去!去柔仪宫把蕊珠给朕叫过来!” “是!”福公公应了一声,赶紧去了。不过片刻的功夫,被吓得哆哆嗦嗦的蕊珠便被带了过来。 蕊珠见到萧绾心瘫坐在地上,一时也不知情状,只好躬身行礼道:“奴婢参见——” “行了!”慕容景天不耐烦地打断道,“朕只问你,这芙蓉锦被你可认得?” 蕊珠送软玉手中接过了芙蓉锦被反复辨认,在确定无误之后才道:“是,奴婢认得。这是我们家宸妃娘娘赠给哲明太子的东西。” 听到蕊珠如此轻松地就承认了,慕容景天不禁齿冷,道:“那好,朕再问你,是否是宸妃让你把芙蓉锦被送来凤寰宫的?” 蕊珠下意识地看了萧绾心一眼,却发现萧绾心目光怔怔的,只盯着自己手里的芙蓉锦被。 慕容景天瞧见了蕊珠的神情,厉声道:“是朕在问你话!你不用看宸妃!” 蕊珠不敢怠慢,赶紧道:“是,正是宸妃娘娘让奴婢送过去的。” “那么,一把芙蓉锦被送到凤寰宫的这一路上,可有谁碰过这芙蓉锦被么?”慕容景天冷然问道。 蕊珠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道:“启禀皇上,奴婢并没有碰见什么人。那一日,奴婢带着芙蓉锦被出来,去了凤寰宫,只把芙蓉锦被交给了软玉姑姑,随后便出来了。” 软玉赶紧道:“是是是,蕊珠姑娘说的没错。那一日,奴婢知道是宸妃娘娘给哲明太子送来的东西,奴婢不敢怠慢,接过了就用了。” 说罢,软玉凄然一笑,旋即道:“说来也巧。奴婢原本还瞧着哲明太子的锦被有些薄了,想着换呢,结果宸妃娘娘就给送来了。” 听了软玉和蕊珠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怒不可遏,厉声道:“萧绾心,朕一直对你宠爱有加,你为何还不知足,要害朕的孩子!” 萧绾心只觉得脸上的皮肤悚然一跳,不禁道:“皇上!臣妾没有!” “你没有?”慕容景天怒极反笑,随手扯过了芙蓉锦被,用力撕开了被子的一角,狠狠地将芙蓉锦被丢在萧绾心的脸上,厉声道,“你没有!?你给朕看看清楚,这锦被里究竟藏着什么好东西!” 萧绾心颤抖地接过了芙蓉锦被,仔细地看着,这才隐约发现,在纯白柔软的棉絮之中,不知何时竟掺杂了些许淡灰色的绒毛—— 那是,柳絮啊! 萧绾心只觉得脑仁几乎要炸裂了一般,似是不信道:“怎么会有柳絮?” 只见皇后失声痛哭,膝行至慕容景天的跟前,死死抓住了慕容惊天的衣裳,哀声道:“皇上!皇上!皇上!宸妃好歹毒的心肠啊!皇上,宸妃知道哲明太子有哮喘之症,最见不得柳絮,就将柳絮收集好了,掺杂在锦被之中。若是盖的时间久了,柳絮便会顺着锦被的缝隙跑出来,要了哲明太子的命啊!” 萧绾心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喊道:“皇上!皇上!臣妾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 慕容景天却仿佛并不在乎萧绾心似的,只是扶起了皇后,柔声道:“地上凉,你别跪着了。皇后,你放心,朕会给你和哲明太子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说罢,慕容景天无比怨恨地看了萧绾心一眼。 第186章 无路(下) 霎时之间,萧绾心只觉得仿佛突然坠入地狱一般。 怎么会有柳絮呢?纵观整个未央宫,谁不知道哲明太子又哮喘之症,最见不得柳絮了?春天的时候,皇上还特意吩咐了除去未央宫中的柳树,还让哲明太子搬到了远离柳树的宫室里,为的就是防止哲明太子不慎吸入柳絮。 萧绾心怔怔地看着被丢在地上的锦被,似是不信似的喃喃道:“怎会这样?” 慕容景天冷然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绾心,随手就是狠狠的一掌。 这一掌下去,萧绾心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萧绾心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下。若是皇后刚才的那一掌伤到了萧绾心的身子,那慕容景天的这一掌就是伤了萧绾心的心了—— 原来,原来,他也是不相信的。 慕容景天揪着萧绾心的领子,几乎要怒吼出来,厉声道:“宸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绾心含泪道:“皇上,物证如此,臣妾辩无可辩。只是,不管皇上您怎么问,臣妾都只有一句话: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哲明太子,也从未在芙蓉锦被中掺过柳絮。” 这样的辩驳,想的是那么苍白无力。萧绾心根本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见慕容景天青筋暴凸,厉声道:“宸妃,自打你入宫以来,朕就一直宠爱着你。哪怕是与延庆王之间不干不净,甚至暗结珠胎,朕都没有怪罪你。可是,可是……朕那么宠纵你,你却狠心杀了朕的孩子!”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不禁失声道:“皇上!臣妾是清白的!臣妾与延庆王之间,绝无半点苟且之事!” 可是,已经被愤怒冲昏了脑袋了慕容景天怎会相信萧绾心无力的辩驳呢?最后,慕容景天只是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把瘫软的萧绾心丢在一边,闷闷地走了回去。 蕊珠见到这样的变故,着实是给吓坏了。蕊珠膝行至慕容景天跟前,连连哀声道:“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宸妃娘娘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啊!宸妃娘娘与延庆王之间绝对是清白的啊!” 慕容景天却是怒极反笑,道:“蕊珠,这样的辩驳,你觉得朕会相信么?” 蕊珠微微哑口,复而道:“皇上,奴婢以项上人头担保,宸妃娘娘与延庆王之间绝无半点苟且之事!而且,哲明太子离世,宸妃娘娘与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样,也是十分悲痛。” 蕊珠含泪道:“皇上,难道您忘记了,当初宸妃娘娘是如何舍身相救二公主的么?难道皇上您都忘记了么?一个公主,宸妃娘娘尚且疼爱如此,更何况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哲明太子呢!” 皇后听到蕊珠如此一说,随身就是一脚。蕊珠骤然被皇后踢中腹部,顿时腹痛如绞,疼的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萧绾心见到皇后如此,吓了一大跳,赶紧扶起了蕊珠,关切道:“蕊珠,你没事吧?” 蕊珠还未答话,却是皇后哭着道:“皇上!皇上!公主又能如何,公主又不能继承大统。宸妃便是知道,如今宸妃盛宠优渥,若是来日生下儿子,她儿子太子之路的唯一阻碍就是臣妾的哲明太子。” 只见皇后声泪俱下道:“皇上,咱们的儿子死得好惨啊!” 慕容景天见到皇后哀泣如此,也不禁鼻子一酸,哽咽道:“皇后,你先起来……” 皇后却是哀声道:“皇上,此等毒妇,不杀不足以安抚哲明太子在天之灵!” 慕容景天见到皇后爱上如此,不禁新下恻然,正色道:“传朕旨意,柔仪宫宸妃嫉妒皇后,戕害哲明太子,着废去位份,着慎刑司发落!” 萧绾心只觉得身子一软,一个撑不住,就要晕过去。正当这个时候,却听见门外有个女人在喊道:“皇上!皇上!宸妃娘娘是冤枉的啊!” 慕容景天眉头一挑,问道:“小福子,外头的是谁?” 福公公赶紧道:“启禀皇上,是苏良人。” “苏良人?”慕容景天不耐烦道,“她怎么来了。”慕容景天随意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绾心与蕊珠,便道,“让苏良人进来。” 只见苏梦笙踉跄着入殿,一下子跪在慕容景天与皇后面前,泫然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件事不是宸妃娘娘做的,愿皇上、皇后娘娘明察啊!” 慕容景天甚少见到苏梦笙言语激烈,因此听苏梦笙这么一说,也不禁微微动摇,道:“你说这事不是宸妃做下的,可有什么证据么?” 苏梦笙讷讷的,只是勉强道:“臣妾……臣妾没有证据。只是,臣妾与宸妃娘娘相识许久,知道宸妃娘娘不是个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只见皇后抹着眼泪,哽咽道:“苏良人,本宫知道你与宸妃姐妹情深。可是这样的事情,哪里是你一个小小良人如此红口白牙说几句话便可以洗清的……” 见皇后如此开口,苏梦笙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旋即道:“皇后娘娘,若是因为宸妃娘娘给哲明太子送来了这芙蓉锦被就说是宸妃娘娘做下的,那么,臣妾也是有嫌疑了。” 萧绾心骤然听到苏梦笙如此一说,不禁一惊,赶忙道:“梦笙!” 只见苏梦笙仿若未闻似的,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芙蓉锦被的确是宸妃娘娘赠给哲明太子的不假。只是,宸妃娘娘绣功不好,因此害怕上头的麒麟图案修得不好,便只吩咐了御绣坊去做。结果,御绣坊的秀女们也都绣不好,所以特意送来了咸福宫,让臣妾来绣。” 帝后皆不出声,便更是衬得苏梦笙声音无比沉稳。只见苏梦笙继续道:“这件事,嘉夫人、徐才人和柔仪宫的宫女明伊都可以作证的。” 说罢,苏梦笙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若是皇上认定是宸妃姐姐做下此事,那么臣妾便也是可疑了,不是么?”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一个小宫女在乾元宫门外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慕容景天心下烦躁,听到有宫女在哭,不耐烦道:“外头的人是谁?” 只见一个侍卫压着一个小宫女进了来。那小宫女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慕容景天冷冷道:“你又有什么事?” 苏梦笙转身一看,不禁惊愕道:“湘云?” 湘云骤然见到了苏梦笙,却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哀声道:“苏……苏……苏良人,你怎么也在这儿?” 到底是皇后聪慧,一下子冲到了湘云面前,阻挡住了苏梦笙的视线,冷然道:“湘云,你怎么了?” 湘云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道:“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救命啊!” 慕容景天骤然见到湘云如此,不禁疑惑道:“湘云,有什么事,慢慢说——” 只见湘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旋即哀声道:“皇上救命!皇后娘娘救命!苏……苏良人要杀奴婢灭口啊!” 听得湘云此言一出,苏梦笙和萧绾心皆是吓了一跳。苏梦笙似是不信道:“湘云!你红口白牙的胡诌个什么?” 而湘云却仿佛并没有看见苏梦笙似的,只是止不住道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有要事欺瞒了皇上啊!” 慕容景天鼻翼微张,示意湘云说下去。见慕容景天默认,湘云便更是有了胆子,忙道:“启禀皇上,宸妃娘娘与苏良人密谋杀害哲明太子,奴婢……奴婢欺瞒了皇上啊!” 皇后骤然听到湘云提及了哲明太子,不由得厉声道:“湘云,你知道什么?” 只见湘云抹了眼泪,低低开口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奴婢湘云,是伺候苏良人的。因为苏良人一向是宸妃娘娘交好,奴婢也时常跟着苏良人往宸妃娘娘的柔仪宫去。只是……” 湘云顿了顿,下意识地瞧了苏梦笙一声,旋即颤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自打入宫以来,倍得皇上疼惜,连番晋封直到六妃一位,可是宸妃娘娘仍不满足,竟然觊觎后位。” 湘云磕了个头,旋即正色道:“苏良人与宸妃娘娘情同姐妹,知道宸妃娘娘一心想仗着皇上的宠爱当上皇后,所以才联合了苏良人做出了这芙蓉锦被,为的就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杀死哲明太子,让皇后娘娘成为无所出的皇后,自己就能荣登后位了!” 听到湘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么一番话,萧绾心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似的,怒极反笑道:“湘云,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竟然平白无故地说出这些莫须有的话!” 湘云却是对着萧绾心行了一礼,道:“启禀宸妃娘娘,苏良人是奴婢的主子,您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为二位效力。” 只见湘云目光一狠,冷冷道:“只是,奴婢更是皇上的奴婢,皇后娘娘的奴婢。您就算是给奴婢一千个胆子,这样的大事,奴婢也不敢隐瞒!” 说罢,只见湘云转过身去,对着皇后哀声道:“皇后娘娘,虽然宸妃娘娘和苏良人做下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奴婢身份卑微,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事成之后,苏良人竟然密谋要杀了奴婢灭口……皇后娘娘,求求您,求求您您救一救奴婢啊!” 听到此处,慕容景天再也无法忍耐,厉声道:“传朕旨意,宸妃与苏良人谋害哲明太子,罪无可恕!着迁至北苑居住!其余的柔仪宫和跟着苏良人的奴婢,一律禁足!” “是!”几个侍卫听了这样的话,便赶紧七手八脚地把萧绾心和苏梦笙拖了下去。 第187章 北苑 萧绾心便是在这样一个清朗秋日被迁进北苑的。 如今已经在深秋,天气冷地厉害,虽然太阳高高的照着,萧绾心的心中却再也没有了温暖,只有彻骨的寒冷。如此,萧绾心与苏梦笙不过穿了一身单薄的宫装,便被丢进了北苑之中。 北苑,乃是未央宫中一处极为荒凉的所在。北苑虽然不比冷宫,却也比冷宫好不了多少。历来北苑便是囚禁犯了错却不至于打入冷宫的妃嫔的。只是,住进这北苑里的女人们,或死或疯,无一幸免。 苏梦笙与萧绾心互相搀扶着,眼瞧着侍卫们狠狠地关上了北苑的大门,泣声不已,连连道:“姐姐……姐姐……” 萧绾心自知多说无用,便只是握紧了苏梦笙的手,柔声道:“妹妹,你别怕,总还是有我在的。”说罢,萧绾心却是红着眼睛,哽咽着道,“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也到了这样的地方。妹妹,对不起。” 苏梦笙却是含泪摇头,眼眸中更是多了几分倔强道:“姐姐,你可别这么说。姐姐,你瞧,在乾元宫里,湘云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妹妹便知道,这次真的是绝路了。” 说罢,苏梦笙的身子猛地一颤,哀声道:“姐姐!姐姐!这谋害哲明太子的罪名可是不轻啊,姐姐,你说,皇上会不会要了咱们的性命?” 苏梦笙惊惶不已,仿佛是一只受了极大惊吓的小兽。 萧绾心没有办法,只得揽住了苏梦笙瘦弱的肩膀,让娇小的苏梦笙依靠在自己的怀里,温然道:“好妹妹,你别怕。虽然咱们受了奸人的陷害,沦落到了这个地方,可是皇上也不是一点都不护着咱们的。不然,按着这个罪名,咱们早就去了慎刑司,或者是冷宫了。可是皇上并没有那么绝情,是不是?” “可是……可是……”苏梦笙哽咽道,“可是,我也就罢了,皇上竟然都不愿意相信姐姐了。” 萧绾心勉强止住泪水,低低开口道:“皇上信不信,是皇上的事情。左右这件事不是你我姐妹做下的,咱们就不能认。我相信,总有一天,皇上会还给咱们一个清白的。” 说话之间,狂风呼啸。北苑的房屋原本就破败不堪,如今被冷风一吹,更是倍显萧瑟之相。破败的窗纸被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声音,竟似鬼哭狼嚎一般,直让人觉得瘆的慌。 苏梦笙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那些房子,懦懦开口道:“姐姐,姐姐,我听说这北苑里以前是死过人的。”苏梦笙喉咙一动,颤声道,“姐姐,这北苑里,不会是有鬼吧?” 萧绾心却是冷笑一声,旋即道:“苏妹妹,好好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咱们连人都不怕,难道还怕鬼么?” 说罢,萧绾心牵住了苏梦笙冰凉的双手,温然开口道:“好妹妹,你身子弱,可别吹着风了,赶紧进去避一避风吧。” 北苑的房舍里,尽是落满了灰尘。萧绾心一推门起风,只见着地上的灰都被吹了起来。萧绾心与苏梦笙一个忍不住,都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梦笙见到眼前的景象,心中更是难过不已,低低道:“昨日姐姐还是宠冠后宫的宸妃,今日便到了这样的田地。难道这未央宫中人心善变,竟是如此么?” 萧绾心不禁嗤笑,道:“你我都是在后宫沉浮惯了的,还看不惯荣辱兴衰么?” 说罢,萧绾心转身收拾起了床铺,转而道:“这里没有宸妃,也没有苏良人,只有萧绾心和苏梦笙。好妹妹,现在只有咱们彼此照拂了。你别怕,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苏梦笙点了点头,怯怯地跟在萧绾心的身边,懦懦开口道:“是,只要有姐姐在,妹妹就什么都不怕——” 如此,姐妹两个人便收拾起了屋子来,倒是也弄得整洁了不少。只是,到底是居住着被皇上厌弃女子的地方,这北苑哪怕是萧绾心与苏梦笙再如何收拾妥帖,那破败与荒凉却依旧不断侵蚀着二人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快乐。 傍晚的时候,便有宫人送来了饭食和一些应用之物。 虽然慕容景天并没有废去萧绾心与苏梦笙的位份,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女人的恩宠,这次算是完了。北苑虽然不是冷宫,可是比冷宫又能好多少呢?未央宫中,被皇帝所厌弃的女人,又有谁会在乎呢? 如今一来,伺候着的宫人也是百般推诿。萧绾心从一个递东西的小洞里接过了饭食,却发现尽是一些煮了再煮的菜汤。那些已经显出灰黄色的菜叶,一看就令人作呕,如何还能下咽? 另外的一盘,倒是一些炒螺肉。只是如今已在深秋,天气冷得厉害,螺肉原本就是寒凉之物,如今这炒螺肉更是奇臭无比,一看就是腐败了的,根本就不能食用。 萧绾心没有办法,只得与苏梦笙勉强吃了一些还不算酸腐的白饭,剩下的便又递了出去。 因着蜡烛只给三日一根,萧绾心与苏梦笙不得不省着点用。如今夜晚降临,二人一同躺在冷冰冰的床榻上。白天里受了那样的一番惊吓,再加上晚膳是那样的膳食,二人更是饥肠辘辘。 只听见苏梦笙哽咽着道:“姐姐,你实在是受委屈了……” 萧绾心却是凄然一笑,恍作无意似的道:“我能有什么委屈的。既然受的了当日的荣华,也能受了的今日的冤屈。”萧绾心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委屈你了,要跟我不明不白地来这个地方受罪。” 苏梦笙往萧绾心的身边凑了凑,懦懦开口道:“姐姐,只要姐姐在我的身边,妹妹就什么都不怕。”苏梦笙咬着嘴唇,道,“姐姐,你说,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死?”萧绾心冷然一笑,声音却是加强了几分,道,“咱们死了,那便是让她们痛快了!梦笙,你听我说,咱们不能哭,更不能死。死了,就是顺了她们的心愿了!咱们不明不白地被扔到了这样的地方,冤屈还没有申诉,怎么能就这么死了!”说罢,萧绾心竟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见到萧绾心言语激烈,苏梦笙一凛,赶紧一手拉住了萧绾心的手,另一个手替着萧绾心拍着后背,道:“姐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可别生气了!姐姐,你的身子原本就不好,可不能这样生气啊!” “我不生气……”萧绾心勉强开口道,“我的身子若是坏了,她们就高兴了。咱们的冤屈还没被洗刷,我不能沉沦下去。” 苏梦笙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姐姐,你觉得,到底是谁害了咱们?” 萧绾心的心中毫无头绪,便勉强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后宫里的女人,每一个都可疑。” “姐姐难道就不怀疑皇后娘娘么?”苏梦笙咬着牙道,“利用一个病怏怏的哲明太子废掉宠冠后宫的姐姐,皇后未必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萧绾心想了想,却是低低道:“哪怕皇后有这样的心思,我看她也未必下的去手——毕竟,哲明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虎毒尚不食子,皇后总不至于如此。而且,我与皇后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若是用哲明太子的一条性命来陷害我,那代价也实在太大了。” 苏梦笙却是凄然一笑,喃喃道:“虎毒不食子么?唐高宗时,武则天为夺皇后之位,不是亲手扼杀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么?”苏梦笙顿了顿,继而道,“姐姐深得皇上宠幸,皇后她未必没有这个心思。毕竟,倘若姐姐生下孩子——” 萧绾心咬牙道:“妹妹,你应该明白,现在,是谁害咱们的都不要紧。现在,皇上与皇后认定是了是咱们谋害了哲明太子——咱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万万不能遂了她们的心愿!” 苏梦笙见到萧绾心如此果决,只得低低道:“是,姐姐,我明白了。一切都听姐姐的就是……” 北苑的日子,仿佛过得无比漫长。 每日,萧绾心都与苏梦笙望着北苑上空四四方方的天空,听着倚靠在墙角守护着的侍卫的窃窃私语。 那些侍卫原本因为驻守北苑就十分不满,当初这北苑里没人住还好说,如今平白地住进了两个妃嫔,便更是不满了。因此,那些侍卫言语只见也尽是骂骂咧咧的,萧绾心也不去理他们。 只是,虽然萧绾心与苏梦笙的日子过的艰难,可是慕容景天却似乎并没有将萧绾心与苏梦笙赶紧杀绝的意思。这件事,竟然就这样慢慢地沉寂了下来。 激起萧绾心心中涟漪的,是纯嫔的到来。 那一夜,天气冷的厉害。萧绾心听着外头夜风呼号,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安眠。直到半夜的时候,萧绾心竟然隐约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叫自己道:“宸姐姐……宸姐姐……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听到这声音,萧绾心却是一惊:是纯嫔! 萧绾心来不及多想,连鞋子都不曾穿好,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哀声道:“纯嫔妹妹,是你吗?” 纯嫔听到了萧绾心的声音,不禁哽咽着道:“是,宸姐姐,是我来了,我来晚了……” 见到是纯嫔来了,萧绾心顿时高兴地不得了,忙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愿意来,何时都不算晚。”说罢,萧绾心却是眉心一沉,道,“只是,这北苑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纯妹妹,我无事,苏妹妹也是无事,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墙外的纯嫔点了点头,却仿佛没听见萧绾心的话似的,转而道:“宸姐姐,天气凉,我拿了些衣服过来。我这就丢进去,你接着——” 果然,这边纯嫔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包裹被扔了进来。 萧绾心将那包裹拾起,再打开一看,发现里头都是一些花样寻常,但是极为厚实的衣裳。萧绾心借着清幽的月光隐约瞧着,那针脚还算新,一看便知道只急急赶制的。 墙外,纯嫔低低道:“眼下情况如此,妹妹没有办法,只能挑了不显眼的布料做了衣裳过来。宸姐姐,你与苏良人凑合着穿吧。”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多谢妹妹。我与梦笙已经到了这样的田地,哪里还顾及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萧绾心顿了顿,试探着道,“只是,纯嫔妹妹,你还好么?绾青姐姐怎么样了,壁珠和蕊珠她们呢?” 第188章 弥乱 纯嫔垂着眼眸道:“萧贵嫔因为替宸姐姐与苏良人进言而被太后娘娘呵斥。虽然太后娘娘并没有下旨禁足,却也直说,萧贵嫔无事不必出来了。其余的,柔仪宫的人和咸福宫中伺候苏良人的宫人们全部禁足,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萧绾心只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撑着道:“竟这样艰难么?”萧绾心顿了顿道,“皇后呢?贤妃呢?” 纯嫔咬牙道:“因为宸姐姐的事情,皇后倍受皇上疼惜,大有复宠之势。至于贤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得宠罢了。只是,我听说,自打宸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更是在皇上的身边吹了不少枕头风,倒是贤妃也不曾落井下石。” 纯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道:“相比起李淑媛,敬贵嫔她们,贤妃竟算是好的了。”说罢,纯嫔泫然道,“宸姐姐!为何只有咱们的日子这么难过!” 萧绾心心中酸楚,便勉强开口道:“纯嫔妹妹,如今我与苏妹妹都到了这个地方,一时三刻是出不去了。绾青姐姐被太后娘娘呵斥,只怕日子也是不好过。” 说罢,萧绾心无比辛酸地抚了抚墙面,仿佛能感受道纯嫔的温度似的,道:“纯嫔妹妹,现在没有人能护着你了,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为了替我进言而得罪了别人,到底还是保全自己要紧,知道了么?” 纯嫔抹着眼泪,低低道:“是,宸姐姐,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只要有我杜如云一天在,我必定会想尽办法保宸姐姐出来!” 萧绾心心中一暖,低低道:“是,纯嫔妹妹,多谢有你。你有这份心意我便已经十分满足了。但是纯妹妹,你一定要学会明哲保身,万万不要为了救我而置自己于险地!” “是,宸姐姐,我明白了……”纯嫔低低应道。 这一边,慈宁宫中,淑惠长公主替皇太后剥了葡萄递上,柔声道:“母后娘娘,女儿尝着这葡萄倒还是不错,请母后娘娘快尝一尝吧。” 皇太后漫不经心地接过了葡萄,只是懒然道:“都这么晚了,你也不回你的建安宫去么?” 淑惠长公主却是温然一笑,道:“深秋了,夜里凉。女儿一个人住在建安宫里,倒是冷的慌。倒不如来慈宁宫,与母后娘娘做伴吧。” 说罢,淑惠长公主装作无意似的,道:“女儿听着,宸妃一事——” “怎么了?”皇太后将剩下的葡萄皮丢在一边,不禁道,“宸妃的事情,皇上不是查得很明白了么?这样的毒妇,竟然胆敢谋害皇子,实在是可恶!” 淑惠长公主眉心一动,却是思忖着道:“宸妃一事,的确是证据确凿。如今认证物证的都有,女儿也知道此时无法转圜。不过——” 只见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继而道:“女儿觉得,这事儿实在是蹊跷。怎的皇后就……” “皇后,毕竟是皇后。”皇太后示意淑惠长公主再递自己一颗葡萄,缓缓剥开了,道,“后宫沉浮,哪里有花红百日的,又得宠的时候便有失宠的时候——如今,宸妃也算是够得意的了。这枪打出头鸟,谁叫宸妃享受着烈火烹油的富贵呢!这样的恩宠,别人能不眼红么?” 听得皇太后这么一番话说下来,淑惠长公主便也明白了不少。只见淑惠长公主低低道:“的确如此。只是,母后娘娘不照拂宸妃也就罢了,怎么那一日宸妃的姐姐,萧贵嫔来替宸妃说话,母后娘娘竟那样严厉地呵斥于她了?”淑惠长公主漫不经心似的道,“女儿瞧着,萧贵嫔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皇太后缓缓吃了一枚葡萄,懒然开口道:“这葡萄酸酸甜甜的,吃起来倒是舒心。” 说罢,皇太后仿若不经意似的看了淑惠长公主一眼,这才道,“如今宸妃到了北苑里,自然是过的生不如死的日子。宸妃从前好歹也是文安公家的千金小姐,入宫之后又是宠眷优渥,哪里过得惯这样的凄苦日子。” 只见得皇太后随手把葡萄皮丢进盘子里,冷冷道:“至于她萧贵嫔么,自打宸妃的生辰上一舞倾城之后,也是得意惯了的。如今连带着宸妃的事情,她萧贵嫔的恩宠也渐渐单薄了下去,哀家不给她好脸色,也是应当的。” 淑惠长公主了然一笑,嘴上却是道:“母后娘娘的确深谋远虑。只是,母后娘娘的谋略,女儿却是有些看不明白呢!” 皇太后淡然一笑,旋即道:“这人哪,若是不被逼到绝境里,是不知道奋力反击的。” 只见皇太后又拾起一枚浑圆的葡萄吃了,随口道:“咱们母女两个以前不是没劝过宸妃,可是你见过宸妃听么?这宸妃打心底里不想争夺后位,咱们怎么说也是没办法。倒不如用上一剂猛药,好好儿地催上一催。” 淑惠长公主微微一怔,旋即笑着道:“是,女儿明白了。若是不让宸妃与皇后彻底对立,宸妃便不知奋力反击。若是宸妃不伤心,哪怕是咱们把皇后给推了下去,宸妃也是坐不住这皇后的宝座。” 皇太后点了点头,无比赞许地看了一看淑惠长公主一眼。皇太后道:“贤妃一向跋扈,但对皇上用情太过,是个不好掌握的。嘉夫人恩宠稀薄,身份又是卑微异常,皇上必然不愿意立嘉夫人为后。” 说罢,皇太后将手中的葡萄皮丢在一边,冷冷道:“如此,这未央宫中的可用之人便只有宸妃了。宸妃年轻,没什么心机,又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是咱们需要的。”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却是思忖着道:“既然如此……母后娘娘,可是要保一保宸妃么?” “怎会?”皇太后失笑道,“她宸妃自己没本事被人扔到了那种地方,哀家才不会唐突地去救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上头有着太皇太后盯着,哀家又何必趟这一趟浑水。” 皇太后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复而道:“有没有那个本事自己走出来,就看她宸妃自己的了。若是宸妃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是哀家看错人了。” 淑惠长公主见状,便赶紧替皇太后捏着肩膀,柔声开口道:“母后娘娘深谋远虑,女儿自叹不如。” 皇太后温柔地拍了拍淑惠长公主的手,笑着道:“淑惠,你是哀家唯一的女儿,你不用机关算尽,自有哀家替你铺好道路。”说罢,皇太后担忧道,“对了,你在未央宫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赫连汗王让你回去了么?” 淑惠长公主泫然道:“赫连汗王原本就不喜欢女儿。只让弘晖送了女儿回来,还让皇上遣弘晖游历我大周河山。如今女儿省亲,赫连汗王只说让女儿随意住着,只要尽一尽咱们母女间的情分就是了。” “话虽如此——”皇太后无奈道,“皇上也是的,虽然因为你的缘故赫连族安稳了不少,也不能让赫连族的贵族男子在咱们大周的疆土上随意走动啊!” 皇太后瞟了一眼淑惠长公主,旋即道:“还有你,好歹你也是赫连族汗王的侧妃,那赫连汗王再不好也是你的丈夫。这夫妻之间,不能相隔太久。否则,便是要别人钻了空子了。” 听得皇太后这么一说,淑惠长公主却是不由得嗤笑道:“弘晖一向性子散漫,哪怕是如今皇上让延庆王带着弘晖出去走走,也是不碍事的。至于女儿——” 只见得淑惠长公主眉心一冷,旋即道:“女儿现在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了,难道女儿还怕那个么?即便女儿在赫连族,赫连汗王还是一个一个女人娶回家去,女儿能怎么办?留的住人也留不住心啊!倒不如索性回了大周,也是眼不见心为净。” 皇太后见到淑惠长公主神情哀伤,不禁握紧了淑惠长公主的手,温然道:“好孩子,别伤心了。既然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安安心心地住着。你是大周的嫡亲长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即便是呆在这未央宫里,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至于赫连族——唉,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是,母后娘娘,多谢母后娘娘体恤……”淑惠长公主低头道。 永和宫中,贤妃躺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听着慕容景天并不稳当的呼吸声。贤妃微微仰起头,柔声道:“皇上,是在想念宸妃么?” 慕容景天却是微微一怔,旋即冷然道:“那个毒妇,你又何必提她……” “是。”贤妃娇然一笑,旋即往慕容景天的怀里钻了钻,这才道,“臣妾不提。可是,臣妾瞧着她们,也是难过。哲明太子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她们居然也下的去手。” 但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冷冷道:“朕自会处置她们的。” “是么?”贤妃用自己如藕的手臂缠住了慕容景天,柔声道,“皇上的话是真心的么?其实,若是皇上真的要处置宸妃与苏良人,就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了,是不是?” 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低低道:“贤妃,朕有朕自己的考量。” 贤妃微微一怔,却是不由得嗤笑道:“皇上,您是一国之主,自然也能处理这未央宫的大小事务。只是,臣妾好歹提醒皇上您一句——这‘乱花渐欲迷人眼’,皇上,您可得看清楚了,哪棵是树,哪棵是花才是。” 慕容景天不耐烦似的拨开了贤妃的手臂,旋即懒然道:“贤妃,你的话,倒是越来越有禅意了……” 贤妃笑了笑,这才道:“自打哲明太子去世之后,臣妾常去宝华寺为哲明太子祈福。听听僧人们说法,臣妾自己也明白了一些。” “哦?”慕容景天颇有兴致,道,“你也去宝华寺为哲明太子祈福了么?朕可是知道,你与皇后之间一直彼此看不惯呢!” 贤妃淡然一笑,旋即疏懒道:“臣妾的确看不惯皇后。可是,哲明太子稚子可爱,也是无辜。哲明太子早逝,臣妾心中也会送悲痛。” 慕容景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低开口道:“罢了。人各有命,孰能改之。如今哲明太子已经离世了,咱们的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 贤妃躺在慕容景天的怀中,柔声道:“前头仁孝皇后的大皇子没有了,如今皇后的哲明太子也没有了。这后宫之中生养孩子,当真是艰难。”说罢,贤妃柳眉一扬,道,“好在,小李美人没有几个月也就生了。皇上很期待小李美人的孩子,是不是?” 慕容景天恍若未闻似的,只是敷衍地吻了吻贤妃的耳垂,旋即淡淡道:“罢了,不提了。夜已经深了,睡吧……” 第189章 火舌 寂寞凄清的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很快就到了冬日里,天气更是冷得厉害。再加上几场阴郁的雨雪下来,整个北苑显得更加破败迷离。远远的看过去,萧索的北苑与冷宫毗邻,更是平添了几分凄凉意味,与不远处几处华丽的宫室形成明显的反差。 广阔的未央宫,是多少女子的梦想。可是,唯有真的住进了这未央宫的女人,才会知道这金瓦红墙之内,却还有这样凄冷的地方。 也是,帝王的恩宠是未央宫中众多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当一个女人被皇帝厌弃了,那便是连最低等的宫女都不如。 寒风阵阵,寂寞凄清。萧绾心与苏梦笙在北苑里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虽然纯嫔时常送来一些吃食和衣物,可是比起这烈风骤骤的寒冬来说,那样的微薄的补给也是无益于杯水车薪。 只是,相比那些衣物吃食带给自己的身体上的满足,萧绾心的心中却更是暖暖的——至少,未央宫中并不是各个都人心善变。 纯嫔,那样清丽的一个女子,还愿意为自己一再身涉险境。 北苑的日子,一切都要萧绾心与苏梦笙两个亲自动手。苏梦笙还稍稍好一点,倒是萧绾心,一向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今的日子过的这般凄凉,更是患上了骨痛的毛病。可是,除了纯嫔偶尔带着一些疏散筋骨的药物过来以外,便也再无其他了。日复一日的疼痛,百般侵蚀这萧绾心残缺的坚韧。 很快便到了二公主的生辰。因为前头的哲明太子去世,这一次二公主的生辰举办地格外隆重。另此外,因为庆贺二公主的芳诞,李淑媛也颇得皇上宠爱。 如此一来,后宫的人更是各个都看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子嗣最为重要。哪怕是生下了一个公主,后半生也是有了依靠。不似宸妃那般,很快就被皇上弃之如履。 这一夜,阴风阵阵。萧绾心骨痛的厉害,还是苏梦笙帮着按摩了许久才有所缓解。正当两个人在屋子里说着话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了礼花的声音。 萧绾心下意识地望窗外一看,果然,盛大的礼花在空中绽放,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 苏梦笙眼巴巴地瞧着外头的焰火,不禁向往道:“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呢,未央宫竟然放礼花庆贺。” 萧绾心笑着戳了一下苏梦笙的额头,道:“傻丫头,你忘记了,今个儿是二公主的芳诞啊!” 苏梦笙眼眸一动,随即低下头去,低低道:“妹妹记得,皇上去年给二公主过生辰,可没这么隆重。” “嗯……”萧绾心淡然道,“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还是未知。如今皇上的孩子便只有大公主与二公主两个,而二公主又格外玉雪可爱,难怪皇上疼惜。” 苏梦笙叹了一口气,旋即道:“李淑媛的毓秀宫与北苑并不算远,咱们都能看着这烟花呢!皇上……皇上是故意给咱们看的么?” 萧绾心按住苏梦笙的手,摇了摇头,温然道:“傻妹妹,你别多想了。今个儿是二公主的芳诞,皇上与李淑媛是做父母的,自然是要庆贺的。至于咱们,不过是被囚禁在北苑里的失宠妃嫔罢了,又有谁会在乎呢?” 苏梦笙点了点头,含泪道:“外头的人是尊贵的淑媛,公主的生母,可是咱们虽然没有被废去位份,却住在这北苑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姐姐,我不明白,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何却要忍受这样生不如死的苦楚?” “生不如死么?”萧绾心勉强一笑,道,“可是我总是觉得,这里倒是清静呢!” 正当说话的时候,不知怎么了,萧绾心竟然隐约闻到了些许的烟味儿。萧绾心一向不喜欢烟味儿,故而蹙眉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来了那么呛的烟味儿?” 苏梦笙痴痴地望了一眼窗外的烟花,不禁笑道:“姐姐,兴许是外头放烟火的缘故吧。今个儿晚上风大,毓秀宫离北苑不远,咱们闻到烟味儿也是正常的。” “是——”萧绾心淡淡含笑,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适,只是温然道,“好了,快睡吧。你的眼睛不好,这烛光幽微,若是看得久了,也是伤了眼睛。” 如此,二人便并肩躺在塌上,各怀心事地睡下了。 深夜的时候,萧绾心却是睡不安稳了。半梦半醒之间,仿佛那烟味儿更浓郁了,直呛地萧绾心睁不开眼睛。 萧绾心心中陡然一沉,顾不得眼睛的酸涩,勉强睁开了眼,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屋子居然起火了! 萧绾心吓了一大跳,赶紧推了推苏梦笙,道:“快起来!快起来!着火了!” 可是,苏梦笙却仿佛是睡死了一般,只是蹙着眉头不出声。 见到苏梦笙的表情,萧绾心更是心中一凉——自己在文安公府的时候便听哥哥提起过,若是房屋起火,居住在房屋中的人时常会懵然不知,从而被活活烧死。眼前的苏梦笙,便是这样的情状! 萧绾心再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拉住了苏梦笙的衣裳,裹好了还没有被火舌吞噬的被褥,强行把苏梦笙拉了出去。 只是,连日的饥饿与疲乏让萧绾心连自己都无法周全顾及。因为还拖带着苏梦笙,萧绾心还未走到门口便已经耗尽了力气。眼看着火舌都要吞噬掉苏梦笙的裤脚,萧绾心没有办法,只好拼尽了力气将苏梦笙拖了出去。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萧绾心终于带着苏梦笙远离了火场。可是,那样熊熊的大火却仿佛并没有烧尽的意味。即便是前几日下了几场悉悉索索的雨雪,也不能缓解半分火情。 萧绾心无奈,赶紧叩门道:“来人啊!来人啊!起火了!” 可是,除了凛冽的狂风在呼啸着之外,并没有人回应萧绾心。 尽管萧绾心再三地哀声求朱,可是却也无人应答。萧绾心欲哭无泪,只能紧紧地抱住了苏梦笙,惊恐无比地看着大火吞噬了自己最后的栖身之所。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在做什么呢? 或许,毓秀宫中,慕容景天正抱着二公主,和李淑媛对饮;也或许,正在一李淑媛恩爱缠绵…… 可是,自己呢?自己拼尽了力气把苏梦笙从火场中拉了出来,连带着自己的脚都烧伤了,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已。 只剩下一床完整的被子了,还只是薄薄的一层。萧绾心看着怀中的苏梦笙,她的嘴角已经隐约沁出了白沫——不好,这是中毒的征兆! 萧绾心再也顾不得别的,用最后的被子裹好了苏梦笙,就赶紧叩门哀求:“侍卫大哥!侍卫大哥!苏良人中毒了,你们快去找太医啊!” 可是,并没有人理会萧绾心。隔着重重的大门,萧绾心只能隐约听到不远处,还有人喝酒猜拳的声音。 没有办法了。 萧绾心只得狼狈地回来,紧紧抱住了苏梦笙,与苏梦笙说着话:“好妹妹,好妹妹,你快醒一醒——你看,你不是最喜欢看烟火了么?眼前就是偌大的一个——你不要再睡了。如果再睡下去,或许就醒不过来了……” 次日,却是郑易辰来了。萧绾心一见到郑易辰,顿时泪如雨下,泫然道:“郑太医……” “宸妃娘娘!”郑易辰喉咙一梗,瞧见苏梦笙的样子,不禁赶紧道,“宸妃娘娘,还是让微臣赶快救治苏良人吧。” 过了片刻,郑易辰道:“启禀宸妃娘娘,苏良人的确是有中毒的迹象。不过好在不深,只要调和着,便能痊愈。” “调和?”萧绾心凄然一笑,道,“郑太医,如今我已经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如何还能调和?皇上虽然没有废去我的分位,可是我却是与废妃无异了——” 郑易辰赶紧道:“宸妃娘娘不要自哀。皇上只是一时糊涂,没能看明白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总是有嘉夫人护着宸妃娘娘的。” “嘉夫人?”萧绾心不禁惊道,“嘉夫人怎么了?” 郑易辰道:“微臣便是嘉夫人叫过来的……不然,微臣一直在太医院供职,昨夜起火的时候,微臣已经回到自己府中休息了,如何还能知道宸妃娘娘遭遇不测?” 郑易辰顿了顿,道:“还是嘉夫人聪明,知道昨夜皇上在毓秀宫为二公主庆贺,想必合宫的眼睛都盯着毓秀宫呢,这才遣了人过来看一看宸妃娘娘。却想不到,竟然撞见了那样的情况……” 萧绾心心中一暖,低低道:“请代我谢过嘉夫人。” “是,微臣明白。”说罢,郑易辰拿出了一个小圆钵递给了萧绾心,道,“宸妃娘娘足上有烧伤,好在并不严重。这里头是清凉的药膏,宸妃娘娘及时抹上,伤口也别碰水,最多十天半个月便会痊愈,也断断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 萧绾心哽咽着点了点头,道:“是,郑太医,你有心了。” 正当郑易辰要接话的时候,苏梦笙却是幽幽地醒转了过来,低低道:“姐姐,姐姐……” 萧绾心见到苏梦笙醒了,显然是高兴坏了,便道:“好妹妹,你终于醒了!” “是,姐姐……”苏梦笙气若游丝,蹙着眉头,道,“姐姐,我的头好痛。” 郑易辰赶紧道:“苏良人到底是中了气毒,头痛也是正常的。只要好好休息,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即可。” 说罢,郑易辰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四周,道:“如今,北苑只剩下了这么一间没被烧过的房子,也实在是太破败了。” 萧绾心哽咽道:“只要有容身之所,我便已经满足了。” 郑易辰点了点头,道:“宸妃娘娘能自己宽心便是最好的了。只是——”郑易辰低低道,“微臣有话想跟宸妃娘娘说。” 萧绾心点了点头,对着苏梦笙温然道:“好妹妹,你先自己躺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萧绾心便随着郑易辰到了院中。萧绾心道:“不知郑太医有何话对我说?” 郑易辰正色道:“宸妃娘娘就不觉得昨夜的大火奇怪么?” 萧绾心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又怎会不知。前几日刚刚下过几场雨雪,北苑又是极为阴郁的所在,哪里会那么容易起火。更何况——”萧绾心眼眸一沉,低低道,“我去查证过,还尚未烧尽的地方,隐约的火油的气味。” 郑易辰只觉得心中一沉,低低道:“那么,微臣的判断便是正确的。这一次,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萧绾心咬牙道:“我都已经到了这里了,想不到还是有人死死咬住我不妨。哪怕我与苏良人已经到了北苑彻底失了恩宠,她们还是一个个的想要了我的性命!” 郑易辰摇了摇头,道:“宸妃娘娘,此话差矣。苏良人也就罢了,但是宸妃娘娘绝对不是‘彻底失了恩宠’。” 郑易辰顿了顿,继续道:“说到底,皇上与宸妃娘娘好歹有着情分在。且出了那样大的事情,皇上并没有废去宸妃娘娘的位份,也没有将宸妃娘娘打入冷宫。可见,皇上到底还是念着旧情的——” “旧情?”萧绾心冷冷一笑,道,“皇上若是念及旧情,还会眼睁睁地看我往鬼门关里闯么?” 郑易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微臣人微言轻,话也只能说道这里。只是,宸妃娘娘,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要提防着。” 萧绾心冷冷一笑,道:“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且我困于北苑,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我想提防什么,却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萧绾心咬牙道,“若不是那一夜我睡得不安稳,只怕我与苏良人已经被活活烧死了。” 郑易辰微微哑口,道:“只要宸妃娘娘知道其中厉害即可。罢了,宸妃娘娘,微臣不宜久留,就先行退下了。” 萧绾心目送着郑易辰离开,看着北苑的大门再一次缓缓关闭。 不知为何,萧绾心的心中竟然出现了莫名的惊恐—— 火灾之后的废墟,似乎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可是那样的气息,目的却是要了自己的命。这一切,让萧绾心如何不怕? 第190章 私语 重华宫中,萧绾青已经洗漱完毕。借着幽幽的烛光,萧绾青红着脸,一下子就钻进了锦被之中。 借着幽微的烛光,慕容景天见到萧绾青娇羞无比的样子,心里头更是喜欢得紧,不禁笑着刮了一下萧绾青的鼻子,笑道:“你都侍寝多这么多次了,还是这样娇滴滴的样子。” 萧绾青往心中一动,随即慕容景天的怀里靠了靠,柔声细语道:“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总是怕的。” “怕?你怕什么——”听到萧绾青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禁疑惑问道。 而萧绾青却是脸红到耳朵根儿,只是垂着脑袋,娇滴滴地开口道:“臣妾……臣妾怕受不住您呐!” 这一下子,慕容景天倒是来了兴致,搔着萧绾青的身子,坏坏一笑,随即道:“怎么样,你受不受得住?” 如此二人打情骂俏,却不知为何,气氛还是渐渐冷了下来。萧绾青知道,早上内监通禀北苑失火一事,的的确确是进了慕容景天的心了——毕竟,北苑里住着的是曾经宠冠后宫的女人。 见到萧绾青怔怔地出神,慕容景天不禁问道:“萧贵嫔,你怎么了?” 萧绾青脸色一白,随即支吾着道:“妹妹做下了那样的错事,臣妾身为长姐,也是有教导不严的过失。更何况,臣妾曾经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罪。太后娘娘虽然并没有禁足于臣妾,可是也嘱咐了臣妾,无事不必出来了。倒是皇上,疼惜臣妾,还愿意来臣妾的重华宫。” 萧绾青眼眸一动,几乎快要哭出来来了,只是哽咽道:“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妾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伤心……” 慕容景天却是眉头微动,只是懒然道:“宸妃的错是宸妃的,与你何干?母后娘娘年纪大了,许多事,你不要往心里头去。毕竟,母后娘娘是朕的生母,你是朕的女人,你便要像是侍奉母亲那样侍奉太后娘娘。你稍稍受一点委屈,就受一点委屈吧。” 萧绾青眼眸一动,低低开口道:“皇上,太后娘娘关切皇孙,所以才勃然大怒。臣妾虽然年轻不懂事,却也明白这其中厉害。太后娘娘虽然呵斥了臣妾,可是臣妾并不委屈。” 萧绾青顿了顿,继而道:“皇上,北苑失火,想必妹妹一定受了惊吓。即便是苏良人也就罢了,只是妹妹曾经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皇上,难道您都不去看看她么?” 慕容景天却敷衍似的是吻了吻萧绾青的额头,只是道:“朕在你的重华宫里,你何苦总是提别人呢?也不怕扫了兴致……” 萧绾青眼眸一垂,到底顾及着与萧绾心之间多年的姐妹情分,低低道:“皇上,臣妾与宸妃多年姐妹,自然是最明白她的心性的。妹妹——妹妹她端然不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的。”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有什么好抵赖的?”慕容景天隐含着怒气,冷然道,“更何况,朕顾及着她与朕的情分,才没有将她废了位份,打入冷宫。如今她还是宸妃,朕还允许她居住在北苑里,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见到慕容惊天恼怒如此,萧绾青不禁一凛,只好用自己温柔的唇瓣安抚着慕容景天躁动的心。 终于,如此唇齿相依之间,慕容景天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最后,萧绾青沦陷在了慕容景天的温暖怀抱之中,到底还是忘记了在北苑中遭受苦楚的萧绾心。 这一边,凤寰宫中,软玉正在小心翼翼地给皇后捶着腿,低低道:“皇后娘娘,您还是早些休息吧。皇上今个儿是歇在重华宫了,娘娘也不要等了。若是熬夜,也是坏了身子。” 皇后却是抚着心口,蹙着眉头道:“软玉,你知道吗?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本宫的这颗心就从来都没有安稳过。午夜梦回的时候,本宫就仿佛看见了哲明太子在向着本宫招手。” 皇后眼眸一动,却是哽咽道:“哲明太子,他还那么弱,那么小……可是,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却保不住他的一条性命。” 见到皇后提及了早夭的哲明太子,软玉不禁红着眼睛,勉强宽慰道:“皇后娘娘,您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皇后娘娘您万万不能如此沉迷下去。”软玉顿了顿,低低道,“更何况,最要紧的,还是北苑里的那一位——” “你是说宸妃?”皇后冷然一笑,随即道,“宸妃她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了,本宫又何必跟她过不去。早死晚死,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本宫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难道还看不穿这样的事情么?宸妃到底也是可怜,才十七岁就断了恩宠,去了那样的地方。” 听了皇后的这一句,软玉不禁惊愕道:“皇后娘娘,难道您不觉得是宸妃娘娘害死了哲明太子么?” 皇后随手拿过了一个玉轮在脸上按着,冷然开口道:“这件事,的确是人证物证俱在。只是,这凡是倘若是太过集中直接了,反倒是叫人生疑。” 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道:“本宫不信宸妃有那样的胆子。更何况,在自己制成的锦被里掺入柳絮,致使哲明太子病发身亡,那不是太显眼了么?宸妃虽然算不上十分聪慧,但也不至于愚笨。按着宸妃的心性,本宫猜想,宸妃断断不至于如此。” 软玉却是怅然道:“那么,这件事变更是扑朔迷离了。”软玉垂着眼眸,低低道,“那么,皇后娘娘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皇后微微闭目,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是谁都不要紧。不管是谁,都不必本宫来查——昨天二公主芳诞,说是因为昨夜风大,吹着烟花到了北苑在引起了大火,可是谁不明白,前几日零零碎碎下了几场雨雪,北苑又十分阴郁,哪里就那么容易起火了。”皇后嗤笑一声,道,“这件事,只怕还有人在背后搞鬼。” 软玉赶紧道:“这未央宫是皇后娘娘的天下,咱们断断容不得有这样的人的存在!” “不——”皇后冷冷一笑,道,“你可别忘记了,北苑里住着宸妃呢!如今宸妃含冤,昨个儿的大火那么一烧,摆明了是要宸妃的性命。咱们呐,只要趁着皇上垂怜,一心固宠就是。至于究竟是谁害了宸妃和哲明太子,自有宸妃去查,用不着咱们操这个心。” 说罢,皇后木然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低低道:“只是,眼下哲明太子没有了,本宫便是膝下无子的皇后。母后娘娘与皇上原本就不喜欢本宫,倘若以前有哲明太子在,本宫还能周旋其中。如今哲明太子没了……” 皇后咬牙道:“本宫一定要趁着皇上对本宫还算疼惜,再度有孕,生下一个皇子。唯有这样,才能保全本宫的地位。” 软玉低低开口道:“是,皇后娘娘福泽深重,自然是还会有孩子的。” 说罢,软玉顿了顿,继而道:“只是,眼下萧贵嫔虽然因为宸妃的事情而受到了太后娘娘的呵斥,可是奴婢冷眼瞧着,皇上对萧贵嫔的宠爱似乎并没有减少呢!这不,今夜皇上又歇在萧贵嫔处了。” “是么?”皇后却是不以为意道。 软玉点了点头,道:“说到底,萧贵嫔与宸妃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姐妹。如今萧贵嫔还没有失宠,若是萧贵嫔对着皇上长吹耳边风——皇后娘娘,这萧贵嫔,咱们不得不防。” 皇后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慢幽幽道:“萧贵嫔的确是有着倾城的容貌。不过,萧贵嫔在如何得宠,也不过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罢了。否则,宸妃这边出事,那便萧贵嫔便应该明哲保身才是,怎的就冒冒失失地闯进慈宁宫讨了母后娘娘的骂了?说到底,萧贵嫔还是年轻不懂事啊!” 软玉道:“宸妃毕竟是萧贵嫔的亲妹妹。亲妹妹骤然出事,姐姐一是乱了方寸,也是有的……” 皇后缓缓躺下,软玉赶紧给皇后盖好了被子,这才听到皇后徐徐道:“无妨。贤妃与萧贵嫔一样,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可是这么多年,本宫不也是容忍过来了么?如今,贤妃还是诸妃之首,位列四妃最尊。这一切,本宫都容得下她——只要没有孩子,只要没有权柄,哪怕暂时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到头来也不过是万事皆空罢了。” 软玉心中一动,低低道:“是,皇后娘娘深谋远虑,奴婢自叹不如。” 皇后微微侧过头去,冷然道:“宸妃如今虽然是被囚禁在北苑里,可是本宫看得出来,皇上对宸妃还不算没有情分可言。若是时机到了,皇上会再把宸妃给放出来也未可知。咱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本宫的哲明太子的冤屈,便是无人申诉了。” 软玉试探着问道:“皇后娘娘,就不怀疑贤妃娘娘么?” “贤妃?”皇后嗤笑一声,道,“贤妃也是个机灵的,本宫又何尝没有怀疑过。只是,如今本宫恩宠稀薄,又没有儿子,太皇太后又病着……没有人能护着本宫了,本宫只能自保。” 说罢,皇后目光一狠,道:“本宫的仇,本宫儿子的仇,本宫都会一一还报!” 第191章 污蔑(上) 日子过的飞快,很快就到年下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除了纯嫔偶尔会趁着侍卫换班的间隙送一些冬日里常用的东西过来之外,萧绾心的北苑便再也无人踏足——即便是自己的亲姐姐萧绾青,也是一样的。 在无人问津的北苑之中,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萧绾心打眼看去,只有身形消瘦的苏梦笙痴痴地倚在一边,幽幽地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 多少个安静的夜晚,萧绾心会隐约想到当初在文安公府的日子。那个时候,自己与哥哥,绾青姐姐和绾如妹妹一起玩乐嬉戏——那样静好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有的时候,萧绾心也会忍不住去想:绾青姐姐,你为何不来看看我? 其实,萧绾心的心里头是明白的。自打自己与姐姐入宫以来,自己颇得慕容景天青睐,更是一路升至妃位。而姐姐,她那么爱重慕容景天,可是慕容今天却不过丢给她了一个苍凉的背影。 如今姐姐好不容易才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获罪于帝后,还能保持着恩宠不断,已经是十分不易了。自己又怎能奢求姐姐探望自己呢? 这样的日子,便如此一天天的过下去。 萧绾心与苏梦笙两人长久无事,倒是学会了苦中作乐。北苑固然是极为破败的地方,可是却也十分清静,再也没有例如贤妃、李淑媛、敬贵嫔她们的那般口出狂言。如此一来,日子倒也顺遂。 只是,毕竟已经快到年下了,天气冷的厉害,北苑更是无人踏足的地方,因此炭火供应便更是不全,常常一日之后两三斤的炭火。这些炭火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无异于杯水车薪。 天寒地冻,炭火又供应不足,萧绾心没有办法,只能在夜里睡觉的时候燃上炭火——毕竟,自己与苏梦笙都不想平白无故地在睡觉的时候被活活冻死。至于白天,两个人就相护依偎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希望可以借由彼此的体温来勉强取暖。 这一夜,寒风呼号。或许天上是闷着一场大雪,这一夜显得格外冷飕飕的。 萧绾心躺在床榻上,却是久不成眠。萧绾心侧身一看,苏梦笙倒是睡得挺熟,只是因为如今天寒地冻,苏梦笙的小脸儿更是冻得红彤彤的。 萧绾心下意识地瞧了一眼炭盆里幽微的炭火,心里头却更加不是滋味。 正当萧绾心幽幽地愣神的时候,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萧绾心一凛,瞧见苏梦笙眉头微蹙,便轻轻地拍了苏梦笙几下,自己则是赶紧穿了鞋子下来——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北苑呢? 萧绾心一路走着,心中竟有些高兴——一定是皇上!是皇上知道了自己的冤屈,来接自己离开这里的! 萧绾心按压住心中的狂喜,一路小跑着跑到的外头,却发现几个侍卫费力地推开大门,一个猩红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竟然是贤妃! 萧绾心骤然见到贤妃,微微一怔,有些说不出话来。 贤妃身边的小宁子见到萧绾心愣愣地出神,一下子冲到萧绾心身边,对着萧绾心的腘窝就是一脚。萧绾心一个吃痛,一下子就跪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这个时候,小宁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宸妃娘娘,您这住进北苑的时间久了,难道就忘记了这宫里的规矩么?” 说罢,小宁子清咳几声,随即道:“在您面前的,可是正二品贤妃娘娘。皇上虽然还没有废黜您的位份,可是您可应该知道这尊卑吧!您的膝盖没那么金贵,这礼数啊,可是万万少不得的!” 萧绾心知道自己无力反驳,只得咬了咬牙,勉强行大礼道:“宸妃……宸妃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万安——” “哎哟,这样水灵儿的一个小美人儿,果然是宸妃呢!”贤妃见到萧绾心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啧啧道,“只是,以往宸妃行礼的时候,都是自称‘柔仪宫宸妃’。如今再见到本宫行礼,便是‘北苑宸妃’了!说起来,这世事变幻,还真是快呢!” 贤妃此言一出,几个胆大的宫女内监们便都偷偷笑了起来。 萧绾心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垂首道:“不知贤妃娘娘深夜来到北苑,所为何事?” “何事?”贤妃冷然开口道,“怎么,宸妃你自己做下事情,你竟然不知道么?又何苦来问本宫!” 萧绾心微微一愣,心觉不好,却是一头雾水,道:“贤妃娘娘,不知我又犯下了什么错事,惹得贤妃娘娘不高兴了?” 贤妃抚了抚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冷然道:“宸妃,这一次可不是你惹着本宫了,是你惹着大公主了。”说罢,贤妃击掌三声,只见敬贵嫔抱着哀哭不止的大公主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大公主哭得厉害,只见鼻涕眼泪“哗哗”地就流到了宫装上。天气本就寒冷,如今又是深夜里,大公主身上的鼻涕眼泪很快就冻成了一细条冰柱。 只见敬贵嫔对着萧绾心投来了无比怨毒的目光,咬牙切齿道:“宸妃娘娘,你害死了哲明太子不够,还要害死我的大公主么?!我们母女一直对宸妃娘娘恭敬有加,宸妃娘娘又何苦谋害我的孩子!” 萧绾心一惊,却是茫然不知所措,只是道:“敬贵嫔,不知我何处惹着你了?” 只见贤妃拉了拉自己身上的雪狐皮斗篷,冷然开口道:“宸妃,皇上让你住在这北苑里,就是让你静心思过的。本宫知道你在着北苑里住的不痛快——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消跟皇后娘娘或者跟本宫说一声就是。你虽然在北苑静养思过,可是皇上并没与废去你的位份,你还是皇上的宸妃。” 说罢,贤妃轻咳几声,随即扬声道:“只是,你若是还是存了害人的心思,本宫就万万留不得你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旋即道:“贤妃娘娘,我自住进北苑以来一直静心思过,不曾踏出北苑门口半步,又怎会招惹住大公主了?” “是么,你一直不曾离开北苑么?”贤妃微微一抬手,道,“那你给本宫说说,那墙上的小洞是怎么回事?” 萧绾心一惊,下意识地往贤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北苑的墙壁上竟然被开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洞。只见那小洞的样子还很新,虽然矮,却也能容一个人屈身通过。 见到墙上的小洞,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随即磕头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我也不知北苑的墙壁上为何会有小洞,只是……只是我的确不曾离开北苑半步!” 或许是萧绾心的话说的有些急了,大公主的哭声更甚。敬贵嫔到底爱女心切,赶忙吩咐了宫女过来,抱走了大公主,让回到自己的宫室里赶紧让太医来瞧。 贤妃柳眉一横,厉声道:“宸妃,本宫现在不说别的,只让你看着这证据就是了!”说罢,贤妃扬声道,“来人,搜!” “是!”几个侍卫赶紧吆喝了一声,随即便搜查了起来。 见那几个侍卫骤然要搜查,萧绾心骤然想到这时候苏梦笙还在屋里头睡着,男人怎能随意闯进妃嫔的居室呢?萧绾心赶紧冲着几个侍卫喊道:“那间屋子你还有苏良人睡着,你们不能进去!” 几个侍卫听得萧绾心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贤妃却是满不在乎似的,只是对着吉祥道:“吉祥,你进去,你亲自去把苏良人搀扶出来,别让外头的人说是本宫欺负了她们。” 吉祥应了一声,赶紧去了。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就见着吉祥拖着软绵绵的苏梦笙出来了。 自那一次北苑失火之后,苏梦笙中了气毒,脑袋一直晕沉沉的,身子也一直都不好。萧绾心见到苏梦笙如此不适的样子,鼻中一酸,却也知道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别过头去,尽可能地不去看她。 如此过了一会儿,苏梦笙幽幽地醒转了过来,见到萧绾心衣衫单薄地在地上跪着,又悚然瞧见了贤妃和敬贵嫔,不禁吓了一跳,哀声道:“姐姐!” 贤妃却是怒道:“姐姐什么姐姐!苏良人你没看见本宫在这儿么?” 萧绾心见到贤妃眼看就要发怒,心中一急,赶紧对着苏梦笙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向贤妃娘娘和敬贵嫔行礼啊!” 苏梦笙只觉得身子一软,颤抖着跪了下去,低低行礼道:“我……我……”苏梦笙喉咙一动,低低道,“参见贤妃娘娘,参见敬贵嫔。愿贤妃娘娘万安,敬贵嫔万安——” 见到苏梦笙恭顺的样子,贤妃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眼见着那些侍卫手忙脚乱地搜查着北苑巴掌大的地方,萧绾心却是隐隐不安。可是,即便是不安又能如何呢?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已经住进了这北苑里,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宠冠后宫的宸妃呢? 萧绾心无奈,只得暗暗压住自己的愤懑。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一个侍卫,却是扬声喊道:“启禀贤妃娘娘,小的们找到了!” 第192章 污蔑(下)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沉,却眼见了几个侍卫抬过来了一筐泛着灰色的东西。待几个侍卫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萧绾心才悚然一惊:那筐里的,竟然是许多炭灰! 贤妃瞧见了那些炭灰,心中已然有数,可是脸色却是更加阴沉了几分,只是冷冷道:“宸妃,苏良人,这些多出来的炭灰是从你们的北苑里搜出来的,你们还有话要说么?”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勉强道:“我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 “你还不知错?”只见贤妃柳眉一横,厉声道,“你们明明知道大公主怕冷,刚到冬日里就要暖起了地龙,结果你们还偷偷潜入了敬贵嫔的凝晖宫中盗取炭火,让自己暖着,却让大公主受冷发了寒症!你们一再残害皇家血脉,实在可恶!” 萧绾心只觉一怔,仿若不敢相信似的——怎会么?北苑之中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多的炭灰? 明明内务府对着北苑的炭火供给,每日不过是两三斤罢了。可是萧绾心冷眼一看,那些炭灰足足有七八十斤啊!哪怕是自己烧过的炭灰,也没有这么多啊!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炭灰,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只见敬贵嫔声泪俱下,跪在贤妃的跟前哀声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请贤妃娘娘替我做主啊!我就只有大公主这么一个孩子,可是宸妃好歹毒的心肠啊,害死了哲明太子不说,如今又想要了大公主的命啊!” 说罢,敬贵嫔“嗖”地一下起身,一下子冲到萧绾心的面前,厉声喝道:“宸妃!你为何要害我的大公主!你若是敢伤害我的女儿半分,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只得木然道:“敬贵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在北苑之中禁足思过,如何害得了你的大公主呢!这些炭灰,我也不知道来历啊!” 只见敬贵嫔冷然一笑,恨恨道:“是么?可是,宸妃,我才在宫里发现丢了炭火,随后就在你的北苑之中搜出了这些原本不该有的炭灰——宸妃,我倒是想问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绾心怒极反笑,冷然道:“敬贵嫔,你若是认定了这一切都是我所为,我也没有办法。只是——” 萧绾心定了定心神,随即道:“若是敬贵嫔你宫里丢了炭火,你去哪里找不好,偏偏到形同冷宫的这北苑来?”萧绾心目光一冷,低低道,“难道你敬贵嫔远在凝晖宫,却知道我的北苑里有多出来的炭灰么?” 敬贵嫔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随即愣住,沉默着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贤妃却是缓步上前,冷冰冰道:“宸妃好一番伶牙俐齿,即便是在北苑禁足思过也是丝毫不减气势。只是,本宫不相信你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这些话,本宫只相信眼前的事实。” 贤妃顿了顿,继续道:“本宫明眼看见了敬贵嫔的宫室里少了许多炭火,也明眼看见了你宸妃的北苑里多出来了许多不该有的炭灰——宸妃,你若是冤枉的,那就告诉本宫:这些炭灰,究竟是哪儿来的?” 萧绾心微微哑口,复而失声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人摆明了要污蔑我偷了敬贵嫔宫中的炭火,又怎会给我留下机会辩驳,说清楚这些炭灰的来历?” “简直是巧舌如簧!”贤妃咬牙切齿道,“宸妃,你若是拒不认罪,那本宫也就没有办法了。本宫只能把你扔到慎刑司去,让你尝尝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这花儿样的刑罚流水的刑具,一道道下来,本宫倒是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眼前的阵仗这样厉害,苏梦笙原本被吓坏了,只是躲在萧绾心的身后懦懦地不敢出声。 如今骤然听到贤妃要送萧绾心去慎刑司,苏梦笙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勇气,一下子扑到前面,哀声道:“贤妃娘娘饶命!贤妃娘娘饶命!我们真的没有去凝晖宫偷盗敬贵嫔的炭火啊!这是污蔑啊贤妃娘娘!” 可是,贤妃明摆着要给萧绾心和苏梦笙好看,如何能听得进去苏梦笙的这一番话? 只见贤妃冷然道:“苏良人,本宫不偏向敬贵嫔,也不偏向你们,本宫只相信证据——这些炭灰是从你的北苑里搜出来的,这便是确确实实的证据。即便本宫有心护着你们,也是无力。”贤妃随即浅浅一笑,道,“倒不如,苏良人你就招了吧!” 苏梦笙猛然道:“贤妃娘娘,我与宸妃并没有偷过凝晖宫的炭火啊!我愿意起誓!这些炭灰,我与姐姐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贤妃却是嗤笑一声,随即道:“苏良人,你真是糊涂了——若是起誓有用,还要这宫规做什么?难不成随便哪一个人起誓都能减免罪过了?” 说罢,贤妃嫌恶似的拂去了苏梦笙抓着自己衣裳的手,冷然道:“宸妃、苏良人偷盗敬贵嫔宫中的炭火,致使大公主玉体不快,罪无可恕!来人,立即把宸妃和苏良人给本宫送到慎刑司去!让这一对毒妇好好受一受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看她们招是不招!” 侍卫们大步上前,便是要拉开萧绾心护着的苏梦笙。 萧绾心心中一急,紧紧抱住了苏梦笙不松手,嘴里更是喊道:“贤妃!我们都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你不能送我们去慎刑司!” 贤妃冷笑道:“怎么,宸妃,你以为你还是皇上的宠妃,你还有能与本宫抗衡的资本么?”说罢,贤妃对着几个侍卫道,“不用管她们,你们立即带她们去慎刑司就是!” 只见几个侍卫上来就要撕扯萧绾心与苏梦笙。苏梦笙原本就身子弱,更是不能抗衡半分。如此拉扯之间,苏梦笙身上的几颗琵琶扣竟被扯开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见状,萧绾心大惊,厉声道:“放肆!皇上不曾废黜本宫与苏良人的位份,我们还是天子妃嫔!天子妃嫔的身子,是你们这些贱仆能碰的么!”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贤妃微微一怔,随即冷笑了一声道:“哎哟,宸妃——怎么,你还以为自己是住在柔仪宫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嫔么?竟然还自称起‘本宫’了。”说罢,贤妃目光一冷,道,“凭你也配!” 萧绾心冷笑道:“本宫配不配这两个字,原不是你一个区区贤妃可以说的算的。” 说罢,萧绾心微微扬起头,执拗道:“皇上从未废黜我们的位份,我们还是天子妃嫔。若要废黜位份,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还轮不到你这个妃妾说话!” 贤妃平生最恨被别人说是妃嫔,生生比皇后低了一头。见到萧绾心如此戳到自己的痛处,贤妃更是怒不可遏,喝道:“放肆!”说罢,贤妃厉声道,“来人,宸妃目无尊卑,出言犯上,实在可恶!”贤妃伸出颤抖的手指,冷然道,“给本宫泼冰水!” 如今已经是在寒冬里,自己与苏梦笙原本就衣衫单薄,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严寒,如何还能被泼冰水呢? 贤妃此言一出,饶是萧绾心也不禁一凛。只见不过片刻的功夫,一群小内监们就已经准备好了冰水,对着萧绾心和苏梦笙狠狠地泼了过去。 这兜头的一盆冷水下来,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瞬时坠入寒冰地狱一般,四肢百骸都冷透了。凛冽的寒风急急地刮着,萧绾心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抱紧的苏梦笙颤抖的身体,却丝毫不能缓解苏梦笙的惊恐与寒冷。 远远的,贤妃的雪狐皮的斗篷随着风被微微扬起。贤妃手中的暖炉里,那温热的气息竟然让萧绾心生出了几分向往之意。只是,贤妃的猩红的嘴唇不经意见落入萧绾心的眼中,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苏梦笙显然是冻坏了,牙齿都忍不住打颤。苏梦笙低低道:“姐姐,姐姐,我……” 萧绾心虽然也是冷透了,但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道:“妹妹,你别怕,我永远在你的身边的。” 见到萧绾心如此护着自己,苏梦笙的目光中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毅。 只见苏梦笙固执地摇了摇头,随即推了一下萧绾心,径直跪下,哀声道:“贤妃娘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偷盗敬贵嫔宫中的炭火……我知道错了,贤妃娘娘要如何责罚都可以,只是别再为难姐姐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陡然一沉,一把抓住了苏梦笙的衣衫,想把苏梦笙拉起来,厉声道:“苏梦笙!这件事咱们没做过,就不能认!你快起来!” 贤妃却是皮笑肉不笑道:“苏良人果真与宸妃姐妹情深啊!连本宫看着都觉得感动——只是,这样的罪名是你一个人担得起的么?” 说罢,贤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绾心一看,道:“这件事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宸妃一定脱不了干系——来人,再泼冰水!” 贤妃话音未落,却听见有小内监通传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第193章 相见 那小内监的一嗓子落在萧绾心的耳中,萧绾心却是如逢大赦一般。 他来了。 终究,他还是来了。即便心中已经有了太多的嫌隙,可是他也并不是不愿意见到自己。北苑,是他亲手送了自己来到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可是,也是他,来到了北苑,要救自己了…… 远远的,只见一对明黄的仪仗远远过来,慕容景天与皇后两个人一同到了北苑。 萧绾心勉强定住心神,遥遥地望了一眼慕容景天:他的身影,还是那么雄浑有力。曾经与他相偎缠绵的时候,萧绾心曾经认定,这个男子便是自己一生的指望和依靠。 可是如今,他却是目光阴冷地站在远处。他的身边,是皇后,也是贤妃,却唯独不是她萧绾心自己。 萧绾心含着眼泪,勉强搀扶着苏梦笙起身,跟在贤妃的身后缓缓跪下,恭顺行礼道:“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只见慕容景天蹙着眉道:“朕与皇后原本已经在凤寰宫歇下了,却听见小福子说北苑这里出了大事——” 说罢,慕容景天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贤妃和瑟瑟发抖的敬贵嫔,只是冷然道:“这里出了什么事了?” 敬贵嫔骤然见到慕容景天与皇后,却是吓了一跳,只得结结巴巴的,话也说不完整。 这个时候,贤妃赶紧上前赔笑道:“启禀皇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宸妃虽是与苏良人一起住进北苑里静心思过,可是还是存了害人的心思。” 说罢,贤妃恨恨地剜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如今在冬日里,天气冷,宸妃与苏良人竟然偷偷跑到里北苑不远的敬贵嫔的凝晖宫中盗取了炭火,致使大公主身子受冷,发了寒症,眼下身子可不好呢!” 慕容景天虽然一向不喜欢大公主,到底是有着父女的情分在。如此突然听到大公主发了寒症,慕容景天心中一紧,赶紧道:“大公主现在如何了?” 敬贵嫔赶紧上墙道:“启禀皇上,臣妾已经遣了宫女抱着大公主回去了,也召了太医过来,这会儿大公主应该已经休息无事了。” “嗯,只要没事就好……”慕容景天略微点了点头,目光却划过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萧绾心与苏梦笙,只是扬声道,“天气冷,你们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这话虽然是敷衍,可是落入了萧绾心的耳中,萧绾心却是心中一暖。萧绾心与苏梦笙磕了一个头,低声道:“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可是,这个时候萧绾心与苏梦笙的身子已经湿透了。二人原本就衣衫单薄,如今冷风一吹,更是挨不住了。萧绾心与苏梦笙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只是,这样微薄的抵抗,在这烈烈寒风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用处。萧绾心只觉得头晕目眩,又隐约瞧见了贤妃依偎在慕容景天身边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罢了。 见到萧绾心与苏梦笙如此狼狈的样子,皇后不禁扯了一扯慕容景天的袖子,柔声道:“皇上,想必宸妃与苏良人是淋水了。眼下天气这么冷,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说罢,皇后柔声道:“不如赶紧让宸妃和苏良人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架上炭盆,赶紧暖一暖吧!” 慕容景天的目光中划过一丝不忍,却是冷然开口道:“皇后,你还真是心宽——你难道浑都忘记了,这两个毒妇是如何害死了哲明太子的么?这件事,哪怕是你能毫不在乎,朕也不能不在乎!” 慕容景天咬牙道:“如今朕没有废黜她们的位份,已经是格外开恩。宸妃与苏良人既然已经住进了这北苑里,那就得按着北苑的规矩来。供给上,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其余的,什么都不许多给!” 皇后原本想着慕容景天与萧绾心是由着不浅的情分在的,可是自己随口一提,却不想慕容景天竟然决意至此。皇后不禁一凛,复而垂下脑袋,低低开口道:“是,臣妾明白了。” 贤妃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愤恨的样子,知道慕容景天对哲明太子一事依旧耿耿于怀,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对着贤妃道:“你说宸妃和苏良人偷盗凝晖宫的炭火,是怎么回事?”慕容景天顿了顿,道,“朕早就吩咐了宸妃与苏良人不得踏出北苑半步,难道她们是飞出去的不成?” 贤妃忙道:“启禀皇上,皇上您有所不知。皇上仁德,宸妃与苏良人虽然犯下大错,可是皇上到底顾及这情分不曾将宸妃与两人打入冷宫,而是搬到了北苑。可是——” 贤妃冷笑一声,道:“宸妃与苏良人竟然不念着皇上的恩典,竟然私自打通了北苑的墙壁,趁着深夜侍卫们换班的间隙,偷偷跑到凝晖宫去偷盗炭火,致使大公主发了寒症,伤了玉体。” “是么?”萧绾心见到贤妃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却是怒极反笑,道,“贤妃娘娘,您的话儿说的可真好,就跟亲眼见着了似的。” 说罢,萧绾心挺直了身子,对着慕容景天正色道:“皇上,若是说臣妾因为天寒地冻而想要更多的炭火,臣妾的确有这样的心思。可是皇上——” 萧绾心鼻中一酸,低低道:“臣妾住进这北苑之中,饮食不足,饥寒交迫,加上北苑的一场大火,臣妾不说,苏良人的身子却是坏了下来。臣妾与苏良人不过是弱质女子,如何能将北苑的墙壁砸出一个洞来?即便臣妾与苏良人的确如此,可是侍卫们那么多,砸墙的声音那么大,侍卫们会听不到么?” 听了萧绾心的话,敬贵嫔便是不屑道:“宸妃娘娘还真懂得辩驳。若是这洞不是宸妃娘娘与苏良人砸出来的,那还会是谁呢?” 说罢,敬贵嫔顿了顿,道:“宸妃娘娘可别说是谁陷害您的。就像您说的,砸一个洞声音那么大,宸妃娘娘与苏良人旧居北苑之中,会听不见么?” 萧绾心苦笑一声,却是摇头道:“若是有人存心陷害于我,还会让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么?就像是敬贵嫔,你——” 但见萧绾心目光一冷,旋即冷然道:“我从未去过你的凝晖宫,如何知道你敬贵嫔的炭火都收在哪里了?即便我知道,可是你宫里的内监宫女那么多,这最起码七八十斤的炭火,我全都偷盗了出来,他们会一点都不知道?” 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说的敬贵嫔哑口无言。贤妃无奈,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慕容景天。 只见慕容景天面色阴沉,瞧着萧绾心煞白的脸,冷冷道:“毒妇的心思最是细腻。若是这一套做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贤妃顿时喜笑颜开,连忙道:“是是是,皇上说的极是!” 萧绾心不禁失声道:“皇上!臣妾从来不曾做过那样的事情啊!若是皇上真的认定臣妾偷盗了敬贵嫔宫中的炭火,也要拿出证据来啊!” 慕容景天却是冷然道:“证据?证据不就是你面前的那一筐炭灰么?北苑之中的炭火供给只有每日的两三斤。这些炭灰,明摆着是多出来的,难道还不能够证明你的罪么?宸妃?” 萧绾心只觉得仿佛霎时只见坠入无间地狱一般,方才第一次听到慕容景天来到时的喜悦霎时之间消失不见。 他的确是来了,可是他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在他慕容景天的心中,已经认定了是自己害死了哲明太子。如今自己被囚禁在北苑,却又想害了大公主…… 这一切,他都应认定了,哪里还会管什么证据? 只要是皇帝认定的事情,就是事实,哪怕这些证据漏洞百出,慕容景天也可以选择通通视而不见——因为,在慕容景天的心中,她萧绾心已经是一个心机颇深,妄图谋害皇子公主的毒妇了。 萧绾心心中悲怆不已,竟然失声地笑了起来。 见到萧绾心骤然发笑,苏梦笙却是吓了一大跳,扯住了萧绾心的衣袖,哀声道:“姐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啊,你可别吓唬我啊!” 萧绾心噙着眼泪,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哽咽着道:“好妹妹,你别哭,我没事。” 苏梦笙心中大恸,跪在慕容景天和皇后的跟前,连连哀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我与宸妃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皇上,难道您就不念着您与宸妃的夫妻情分了么?您是最明白宸妃性子的,宸妃连一只小猫小狗都不敢伤害,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一个孩子!” 苏梦笙的这一番话,说的皇后心痛。慕容景天见到皇后微微蹙眉,旋即握紧了皇后的手,道:“皇后,你别怕,朕会护着你的。” 这一句话落入萧绾心的耳中,萧绾心的心中却是天崩地裂一般—— “绾儿,你别怕,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这样亲昵的誓言,犹在耳畔。可是当自己真正落难的时候,却是由他亲手将自己推入了无间地狱。 这个时候,却是有一个小内监道:“皇上,纯嫔主子来了!” 萧绾心心中一动,忍不住往门外看去。 第194章 重生 果然,北苑门外,一袭藕色织锦掐绒宫装的纯嫔神色郑重,径直便来到了北苑之中。只见纯嫔装束简单,一头乌发只用了银色丝带轻轻挽住,一见便是匆忙过来的。如今天寒地冻,纯嫔如此淡然前行,倒是别有一股空灵出尘之气。 萧绾心遥遥地见是纯嫔来了,心中却是一暖。苏梦笙瞧见萧绾心含泪盈盈的样子,不禁低低开口道:“姐姐,姐姐,太好了,纯嫔来了——” 正当这个时候,纯嫔徐徐步入,也不看被冻的瑟瑟发抖的萧绾心和苏梦笙,只是对着慕容景天与皇后行礼道:“臣妾棠梨宫纯嫔,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各位姐姐。” 纯嫔只对着慕容景天与皇后行礼,至于贤妃则是用“各位姐姐”而一带而过,这一下倒是惹起了贤妃的不满。只见贤妃冷冷地瞥了一眼纯嫔,瞧见纯嫔神色淡然,全无破绽,也就只好咬牙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不禁挑眉道:“纯嫔?都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纯嫔淡然一笑,徐徐开口道:“夜已经深了,皇上与皇后娘娘还不是眼巴巴地从凤寰宫跑到了这北苑了?这北苑里头热闹得很,臣妾如何就来不得了?” 见到纯嫔如此一说,慕容景天却是不禁失笑道:“纯嫔,你还是一向心直口快的。”说罢,慕容景天微微正色,开口道,“来了总有事,你说罢。” 纯嫔恭敬地福了一福,旋即正色道:“臣妾知道了一些事情,是有关哲明太子的,因此不敢耽搁,所以速速来报——” 一听到“哲明太子”四个字,皇后却是一惊,道:“纯嫔,你快说!” 见到慕容景天也示意自己说下去,纯嫔这才缓缓道:“臣妾知道皇上与皇后娘娘因为哲明太子的事情伤心欲绝,所以一直不敢打扰。直到前两日,臣妾陪着皇后娘娘收拾哲明太子的遗物,这才拿到了那一床芙蓉锦被。” 纯嫔顿了顿,继续道:“芙蓉锦被的棉絮之中,的确是被掺入了柳絮。这芙蓉锦被的确是宸妃姐姐送来的,上头的麒麟图案也的确是苏良人的手艺。可是——” 纯嫔话锋一转,冷然道:“可是,这芙蓉锦被上的明珠乃是出自嘉夫人的咸福宫,且这麒麟图案一看便知道是绣过两次的。臣妾去查证过,乃是御绣坊的手艺。而那位刺绣的绣女,原本是出自李淑媛宫中的……” 见到慕容景天表情惊愕,纯嫔徐徐道:“至于这芙蓉锦被的被面儿,更是出自皇后娘娘的凤寰宫。如此一来,若是说有人在棉絮之中掺入柳絮,便是合宫都有嫌疑了。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慕容景天一惊,不禁道:“怎么,被面儿竟然是出自皇后宫中?” 纯嫔正色道:“正是。这芙蓉锦被的被面儿乃是‘浮光锦’,若是搁在太阳下头一照,便是波光粼粼的样子,故有此名。只是,若是不放在太阳下头,看起来便是普通布料。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浮光锦甚少制成被面儿之类的东西,反而是制成女子衣衫的时候颇多。” 皇后略微沉思,道:“这个本宫知道。只是这浮光锦十分难得,因此下头贡上这浮光锦的时候,本宫惦记着后宫几个位份高的妃嫔,还送出去了一些,尤其是——”皇后目光一愣,道,“尤其是送到了贤妃的永和宫不少。” 纯嫔点了点头,继续道:“的确如此。只是,每匹浮光锦的花式都是不一样的。这芙蓉锦被的花式,便是皇后娘娘留在自己宫中的那匹浮光锦的花式。” 说罢,纯嫔顿了顿,继续道:“宸妃姐姐吩咐御绣坊做出这一套芙蓉锦被来,便是全权交给了御绣坊制作。只是,宸妃姐姐在拿到了芙蓉锦被之后,才发现上头的麒麟图案不太亮,这才又让苏良人亲手补绣。” 纯嫔平静地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眸,道:“若是因为宸妃姐姐送来了这芙蓉锦被就认定是宸妃姐姐所为,实在不妥。毕竟,这芙蓉锦被被转交过多手,任凭谁都有可能在锦被中做了手脚。” 说罢,纯嫔意味深长地看了贤妃一眼,道:“贤妃娘娘,我刚才所言,您说是不是?” 贤妃见到纯嫔有意无意地点醒着自己,更是来了气,刚要发作,却见皇后声泪俱下道:“哲明太子!是母后无能,保不住你的性命,连是谁害死你的都不曾弄清啊!” 只见纯嫔冷然一笑,道:“皇后娘娘请节哀,只是,这事儿还没完呢——” 纯嫔轻轻地看了萧绾心一眼,这才继续道,“皇上,别的不说,倘若是真的要在锦被的棉絮之中掺入柳絮,至少要在填被的时候做手脚。可是,等宸妃姐姐拿到芙蓉锦被的时候,芙蓉锦被已经基本完成,只待苏良人提亮麒麟图案的颜色罢了。” 说罢,纯嫔便是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宸妃姐姐都没有那个本事做下这些事情。倘若因为宸妃姐姐接触过芙蓉锦被而有嫌疑,那么臣妾方才说到的诸位妃嫔,便都有嫌疑了。” 纯嫔一向遗世独立,如今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慕容景天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果然,慕容景天原本紧绷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但是眉眼之间却又聚集了愁绪。只见慕容景天低低开口道:“这件事,的确是朕操之过急了——” 贤妃骤然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句,吓了一大跳,不禁道:“皇上!皇上!宸妃谋害哲明太子,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皇上您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宸妃和苏良人啊!” 慕容景天并不理会贤妃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站在下头瑟瑟发抖的萧绾心,温然开口道:“这件事,的确是朕操之过急了——” 贤妃如何能不明白呢?证据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景天所认定的事实是什么。就像凭着莫须有的罪名可以把萧绾心扔进这不见天日的北苑一样,同样的,只要慕容景天认定萧绾心无罪,明日她便可以依旧是柔仪宫里宠冠后宫的宸妃。 这个时候,敬贵嫔却是慌张跪下,哀声道:“皇上,即便宸妃没有害死哲明太子,可是咱们的大公主呢?宸妃与苏良人偷盗臣妾宫中的炭火,致使大公主受冷发了寒症,难道皇上您也不管不顾了么?” 慕容景天还未开口,门口却是突然跑进来了一个小内监,跪在地上哀声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这一切都不干宸妃娘娘的事啊!是小的……小的的错啊!” 慕容景天眉头一挑,道:“你犯了什么错?” 小内监哀声道:“小的是给凝晖宫管炭火的。这些炭灰的确是凝晖宫的没错,但却是小的扔过来的。”小内监顿了顿,旋即道,“天寒地冻,小的不想跑那么远扔炭灰,想着北苑一直无人问津,就索性把炭灰扔在了北苑里。想不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萧绾心的眼眸中泪光闪闪,对着慕容景天道:“皇上,臣妾此身,可是分明了?” 慕容景天却仿佛不忍看萧绾心一般,只是将目光移了过去,狠狠地踹了那个小内监一脚,厉声道:“奸懒馋滑的东西!若不是你不尽心,宸妃怎会蒙受此等耻辱!” 说罢,慕容景天对着福公公道:“小福子,你快去拿厚的衣裳过来给宸妃披上!” 福公公赶忙去了。这个时候,那个小内监却是连连磕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一切都是小的的过失,请皇上责罚小的吧!” 慕容景天还未开口,贤妃却是笑脸盈盈道:“皇上,这个小内监也真是的,自己犯懒不说,竟然害得宸妃与苏良人蒙受这不白之冤,臣妾看着都觉得心疼。皇上若是真的爱惜宸妃,必得是要好好惩治这个不知体统的内监,给宸妃出气才是呢!” 这个时候,皇后却是扬眉道:“那么,贤妃以为如何呢?” 贤妃却是恨恨道:“这个小内监如此目无尊上,自然是要赐‘猫刑’,好好正一正宫人们的风气。” 骤然听到“猫刑”二字,萧绾心更是吓了一大跳。 萧绾心不是不知,这“猫刑”乃是找上数只性子极野的猫来,把受刑之人和猫一同丢进麻袋里,把口系上,再用鞭子狠狠的抽。猫受了惊,就会伸出利爪伤害受刑之人。如此,虽然受刑之人不死,但却是会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萧绾心听着害怕,也是担心。毕竟,小内监虽然偷懒,可是并不至于受此大刑。 只是萧绾心刚要开口,慕容景天却是浑不在意似的,只是冷然道:“贤妃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那小内监见到慕容景天如此神情淡然,双腿一软,口吐白沫,顿时吓晕了过去。几个侍卫赶忙上前,把小内监拖走了。 这个时候,福公公已经带了厚衣裳过来给萧绾心和苏梦笙披上了。虽然稍微暖和了一点,可是萧绾心的心中却依旧是天寒地冻。 第195章 无言 萧绾心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寂寥的深夜回到柔仪宫的。北苑之中,贤妃和敬贵嫔的这么一闹,自己与苏梦笙虽然受辱,可是好在纯嫔及时出现,解了自己的围困。 柔仪宫中禁足的宫人瞧见柔仪宫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却是萧绾心回来了,都是吓了一跳。壁珠与蕊珠、小德子见到萧绾心安然立在柔仪宫大门外,不禁喜极而泣,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 这个时候,福公公赶紧道:“壁珠姑娘,蕊珠姑娘,你们俩也别愣着了。方才宸妃娘娘在北苑里头被泼了冰水,这寒冬里的,想必是冻坏了。你们两个赶紧去烧了热水过来,给宸妃娘娘好好地暖一暖,可别侵了寒气。” 壁珠惊道:“福公公,你可说的个明白,好端端的,二小姐怎么会被泼了冰水了?” 福公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道:“唉,壁珠姑娘,这事儿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而且,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姑娘还是赶紧去烧热水吧。” 见到萧绾心狼狈至此,蕊珠却是眼眶一红,低低道:“福公公,不瞒您说。柔仪宫封宫许久,内务府又是一向拜高踩低的……柔仪宫的炭火不足,恐怕连给二小姐少个热水都不成了。” 听了蕊珠的这一番话,福公公不禁咋舌道:“这宸妃娘娘还没有被废黜位份呢,内务府的那帮狗崽子就这么盛气凌人地不把柔仪宫放在眼中了?” 这个时候,萧绾心却是淡然开口道:“福公公,无妨,本宫回内殿里去暖一暖就好了。” “哎,哎,小的明白!”福公公眼眸一动,随口对身边的一个小内监道,“你赶紧去内务府通禀,说宸妃娘娘已经被皇上恕出北苑了。这柔仪宫应有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少,都麻溜儿地给送过来!” 那小内监不敢怠慢,赶忙去了。听到福公公说了“恕出北苑”四个字,蕊珠不禁喜道:“福公公,这是真的么?皇上已经宽恕二小姐了么?” 福公公还没有开口,萧绾心却是冷然道:“皇上只是见本宫冻着,心中不忍,所以才放本宫回来的。” 说罢,萧绾心对福公公一礼,道:“皇上身边不能没人侍候着,福公公还是赶紧回凤寰宫去吧。夜已经深了,皇上与皇后娘娘都要赶紧歇息了——” 福公公颔首道:“是是是,宸妃娘娘,您呐,珍重着自己就是了。”说罢,福公公低低道,“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萧绾心勉强一笑,便道:“小德子,赶紧送一送福公公……” 待进入内殿之中,萧绾心的心情才稍稍松泛了一些。 萧绾心打眼一看,这柔仪宫内殿的地面便是用上好的墨玉铺设的。垂墙之上,更是用上好的水晶做了垂饰,而且纤尘不染。内殿之中,打眼便是逶迤倾泻水晶珠帘,即便是用以遮窗的帘幕用的也是上好的幽光锦。宫室里的布置,一概都是最好的。即便是香炉上的装饰,用的也是最好的南海珍珠。 虽然柔仪宫中不知华丽,可是萧绾心却是神情淡然,只是开口道:“本宫离开许久,这宫里的布置倒是丝毫未动。” 壁珠垂着脑袋,低声道:“启禀二小姐,皇上下旨封宫,这宫里的东西自然是不变的。” 说罢,壁珠哽咽道:“二小姐,封宫的这一段时间,奴婢们的日子苦不堪言。好在二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看起来,皇上也已经不计较哲明太子的事情了。咱们的好日子,又要来了……” 蕊珠却是红着眼睛,哽咽道:“傻壁珠,咱们虽然被封宫禁足,可好歹还住在着富丽堂皇的柔仪宫里,能受得了什么苦楚?可是,咱们的二小姐却是跟苏良人一起被丢进了北苑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蕊珠顿了顿,低低道,“二小姐,她心里头苦……” 蕊珠一语说中自己的心事,萧绾心却是勉强一笑,只是道:“再苦的日子,也总算是过去了,不是么?”萧绾心唏嘘道,“若是不遭逢此劫,本宫便不知道这人心冷暖。眼下皇上虽然不认定是本宫害死了哲明太子,可本宫并非毫无嫌疑。以后,咱们也得事事小心。” 说罢,萧绾心目光一柔,缓缓道,“蕊珠,壁珠,你们两个还好么?” 蕊珠垂眸道:“奴婢们还好……” 蕊珠话音未落,却是明伊赶忙进来道:“启禀宸妃娘娘,热水已经准备了,您好歹先沐浴一下,去一去寒气吧。” 轻纱缭绕的幔帐中,隐隐透出淡淡的香气。海棠绣赤金绘蝶屏风之后,宫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木浴桶,滚烫的热水中,更是用了最新鲜不过的玫瑰花瓣铺洒水中,弥漫出了一股清幽的香气。 萧绾心由壁珠侍候着宽衣解带,缓缓将自己浸入其中,只露出了鼻子和眼睛。 唯有把自尽浸润在滚烫的水中,萧绾心才觉得身子似乎没有那么冷了。方才贤妃盛气凌人的样子在萧绾心的脑海中划过,萧绾心只觉得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蕊珠见到萧绾心如此不适,便在一边撩着水伺候着,轻轻地拍着萧绾心的后背,希望她能舒服一些。 这一碰不要紧,蕊珠却惊愕地发现,萧绾心的身子竟然已经变得消瘦不堪。原本萧绾心的身子就十分纤瘦,如今看来,却更是瘦弱不已。只是,这样几近干瘪的身子,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见到萧绾心如此,蕊珠鼻中一酸,低低道:“二小姐,您受苦了……” 萧绾心定了定心神,却是淡然一笑,道:“本宫能享得了荣华,自然受得了悲苦。北苑的日子的确难过,可是日子再难,也总算是过来了。” 说罢,萧绾心目光一冷,道:“只要本宫还有一条命,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任人宰割!” 这个时候,壁珠却是点头道:“当初之事虽然疑窦颇多,可是皇上却是认定了是二小姐所为——只是,奴婢不知,皇上究竟又是为何把二小姐您放出来的?” 萧绾心便捡着重要的事情说给蕊珠和壁珠听了。蕊珠听毕,却是会心一笑,道:“纯嫔主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想不到竟是个如此有主意的。这一次,还真是纯嫔主子救了二小姐呢!” 萧绾心点了点头,微微闭上双眼,徐徐道:“纯嫔性子孤傲,合宫里几乎没有处得来的,也不过是与本宫多亲近一些。本宫喜欢纯嫔遗世独立的性子,也偶尔帮衬着纯嫔一点。想不到,纯嫔竟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这一次,倘若没有纯嫔,只怕本宫已经被送到慎刑司里受那七十二道刑罚了。” 蕊珠点了点头,低低道:“二小姐遭难,的确是能看出来人心冷暖。这一次的委屈,也算是没有白白受了。” 这个时候。萧绾心恍若无意似的,开口问道:“对了,绾青姐姐如何了?” 壁珠道:“启禀二小姐,二小姐您刚被禁在北苑的时候,萧贵嫔急得很,求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成,甚至直接到了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去求情。可是,太后娘娘原本还挺喜欢二小姐和萧贵嫔的,可是那一日不知怎么的,见到二小姐遭了难,太后娘娘不帮衬着二小姐不说,还狠狠地责骂了萧贵嫔一通,差点禁了萧贵嫔的足。” 听了壁珠如此一说,萧绾心面色微滞,随即道:“毕竟,哲明太子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子,太后娘娘再怎么疼惜本宫,本宫也不过只是皇上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妃嫔罢了。两者孰轻孰重,太后娘娘心里头自然清楚。还好,没有因为本宫的事情而过分牵扯到绾青姐姐。” 蕊珠低低开口道:“其实,太后娘娘也不是不心疼二小姐的。毕竟,萧贵嫔虽然那时被太后娘娘重重的呵斥了,其实也未必不是保全萧贵嫔的意思——” 萧绾心眼眸一动,心中便明白的几分。 自打自己入宫以来,自己不依附与皇后,更不依附于贤妃,便是自成一党。以自己为中心,绾青姐姐、苏梦笙、纯嫔都是围着自己转的。纯嫔一向与后宫不睦,自然不提;苏梦笙那时已经与自己一同被囚禁在北苑之中,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只有绾青姐姐,她依旧是皇上身边还算得宠的妃嫔。自己这棵大树到了,说不定那些害自己的人,下一个目标就是绾青姐姐。这样的委屈,即便皇太后不给,别人也会给。 而且,若是太后娘娘也就罢了,换做别的妃嫔,原本就看不惯绾青姐姐新贵得宠,如今没有了自己当做绾青姐姐的靠山,别人便更是墙头草似的欺压过来了。 想到这里,萧绾心的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如此沐浴之后,萧绾心便由着蕊珠和壁珠服侍着自己睡下来。 这一夜北苑的变故,就像是在未央宫这片沉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一般。只是,毕竟是深夜,合宫都不干贸然做出什么动作。 除了萧绾心的柔仪宫之外,未央宫中的其他宫室,注定无眠。 第196章 新生 次日,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天空中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漫天的大雪如同鹅毛一般从天空中轻轻飘落,伴随着依约的晨光,雪花显得更为柔和轻盈。远远地望过去,伴着鲜红的宫灯,雪花也被映衬地泛出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很快,地上就铺了薄薄一层的雪花。 因为长久的寒冷侵袭,再加上作昨夜被冰水泼浇,次日萧绾心果然发起了烧来。壁珠和蕊珠吓坏了,赶紧用了凉毛巾给萧绾心去热。郑易辰身为专门伺候萧绾心的太医,也不敢怠慢,赶紧开了调理的方子过来,日日都煮了热热的汤药给萧绾心服下。 如此缠绵病榻几日,在众人的精心服侍下,萧绾心的身子也总算是稍稍好了起来。 这一日,壁珠与蕊珠瞧着萧绾心的气色不错,外头的雪也化了差不多了,就服侍着萧绾心穿上了厚厚的衣裳,准备去看一看在咸福宫中一同抱病的苏梦笙。 只是,这边萧绾心刚刚梳洗完毕,小德子却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启禀宸妃娘娘,皇后娘娘传了旨意,说苏良人寒疾未愈,如今宸妃娘娘的身子才刚好了一点,不宜去咸福宫探望。且咸福宫又嘉夫人照顾着,只让宸妃娘娘好好歇着便是,就不必去咸福宫了。” 听了小德子的一番话,萧绾心却是微微一惊,似是不信道:“怎么,本宫这方还没有出柔仪宫,她皇后娘娘就知道了么?” 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已经恭顺地垂着眼眸,低低开口道:“启禀宸妃娘娘。皇后娘娘知道宸妃娘娘与苏良人姐妹情深,如今宸妃娘娘身子畅快了一些,自然是要去咸福宫探望苏良人的。” 说罢,小德子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宸妃娘娘,您可明白其中利害了么?” 小德子的话说的含蓄,可是萧绾心如何能不明白呢? 但见萧绾心眼眸一动,随即低低开口道:“罢了,既然苏妹妹病着,本宫也不宜去探视了。”说罢,萧绾心缓缓道,“既然如此,本宫去纯嫔的棠梨宫走一走吧。” 棠梨宫乃是纯嫔的一个人居所。虽说纯嫔位份不高,可到底也是太皇太后赏赐给慕容景天的女人,父亲有是朝中重臣,慕容景天自然高看一眼。如今萧绾心踏入了棠梨宫,却只觉得扑面清新,倒是舒坦。 果然,在盈盈的白梅之下,纯嫔披着一件白绒斗篷正站在梅花树下赏花。见到萧绾心过来了,纯嫔也不行礼,只是依依开口道:“宸姐姐,你终于来了……” 萧绾心眼眸一动,不禁笑道:“怎么,纯嫔妹妹知道本宫要来么?” “皇上如今恕了宸姐姐出了北苑,以后自然还是烈火烹油的富贵。这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惯了的,一定是要踏破了柔仪宫的门槛了。且宸姐姐前几日病着,未必喜欢人多。”纯嫔顿了顿,伸出了如同玉蝶一般的纤纤玉指轻轻掐住了一朵白梅,懒然道,“如今宸姐姐的病好一些了,自然要来妹妹宫中问个明白的——” 萧绾心会心一笑,随即道:“壁珠,本宫与纯嫔去殿里头说说话,你随意去哪里走一走就是了。” 壁珠微微一愣,但见到萧绾心神色郑重,便也只好去了。 这方见壁珠走了,纯嫔这才笑着迎了上来,一把握住了萧绾心的手,道:“姐姐,你可别吃心。只是妹妹一向不喜欢人多罢了。且人多口杂,妹妹有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若是让别人抓了把柄,也是祸患。” 见到纯嫔如此小心翼翼,萧绾心却是忍住笑着戳了一下纯嫔的额头,柔声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更何况,壁珠是本宫的家生丫头,一向与本宫一体同心的。” “是么?”听了萧绾心的话,纯嫔却是不以为意,只是道,“人心隔肚皮。宸姐姐凭什么就认定那丫头没有私心了?” 萧绾心眉头一动,仿若没听见似的,只是缓缓开口道,“妹妹好兴致,一个人在这儿看白梅呢!” 纯嫔却是嗤笑一声,淡然道:“冬日里头,百花凋残,妹妹也是觉得没有什么看头罢了。左右这白梅开的还算好,妹妹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以慰藉罢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仰首看着满园的白梅,温然道:“妹妹一向喜欢梨花,不知道对这白梅有何感想?” “白梅么?”纯嫔嗤笑一声,道,“冬日里什么花儿草的的都不好有,白梅一株独秀,也是不合时宜。虽然‘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可也是光秃秃的一片,黑压压的没有看头。” 萧绾心亦掐了一朵白梅在手,幽幽道:“未央宫里也是有梅园的——” “宸姐姐是说去年皇上赐给宸姐姐的白梅宴么?”纯嫔不禁道。 萧绾心眼眸一动,隐藏住心中的失落,只是淡然开口道:“妹妹还记得——” “那样的恩宠,宫里头多少个女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还求之不得呢!”纯嫔不以为意道,“宸姐姐,你信不信?虽然眼下因为哲明太子的事情宸姐姐与皇上之间心存芥蒂,可是很快,宸姐姐又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献出自己的全部真心了。” 说到这里,纯嫔微微正色道:“宸姐姐,恕妹妹多一句嘴——在这后宫之中,真心最不必要。宸姐姐虽然看不惯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可是妹妹得告诉宸姐姐一句:她们的活法,才是这后宫之中应有的活法。一旦动了真情,便是有了别人能随时置于你死地的软肋。” 纯嫔深深地叹了口气,旋即道:“宸姐姐,即便是对于皇上,你也要慎之又慎。” 纯嫔的这一番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可却是字字珠玑,萧绾心怎会听不出来? 萧绾心心下动容,对着纯嫔低低道:“是,好妹妹,只有你才会对本宫说这样话的。”萧绾心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本宫瞧着妹妹也不太得宠——其实凭着妹妹的容貌和性子,也应该是一代宠妃的。” “宠妃?”纯嫔冷然一笑,道,“宸姐姐当初不是宠妃么?苏良人当初不是宠妃么?若是宠妃,那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失宠。” 说罢,纯嫔微微垂首,道:“宸姐姐,你别吃心,妹妹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若是哪里惹了宸姐姐不高兴,还请宸姐姐责罚妹妹吧!”说罢,纯嫔便要行礼。 萧绾心赶紧扶起了纯嫔,柔声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萧绾心忍不住责备道,“本宫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心直口快的了。本宫也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最难得的就是真心。纯嫔妹妹,你肯把本宫当做亲姐姐一般,本宫自然也是会把纯嫔妹妹当做亲妹妹一般。你我至亲,只差血缘,又何必多礼呢?” 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纯嫔这才婉然一笑,道:“是,有宸姐姐的这句话,妹妹便放心了。”说罢,二人便携手进入了内殿。 内殿之中,纯嫔亲自冲了梨花茶过来。如此二人闲话片刻,萧绾心这才徐徐道:“如今本宫得以新生,也是依靠纯嫔妹妹的舍身相救——只是本宫却不明白了,妹妹如何知道了那芙蓉锦被的破绽?” 纯嫔恍不在意似的,道:“妹妹一向不喜欢与人争执,哪里懂什么后宫争斗的伎俩呢?左不过是有贵人相助罢了。只是那人虽然有意相救与宸姐姐,但是碍于身份,却不能亲自出面。所以,妹妹这才想了办法拿到了那套芙蓉锦被,在那位贵人的指导下,妹妹这才阴错阳差救了宸姐姐一命。” “贵人?”萧绾心心中疑惑。说起来,这满宫里,除了苏梦笙和绾青姐姐之外,便也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若是一定要说,那便是嘉夫人了。 萧绾心想到此处,不禁道,“难道是嘉夫人的主意么?” “嘉夫人?嘉夫人在皇后的淫威下日日如履薄冰,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姐姐呢?不是嘉夫人。”纯嫔却仿佛有意遮掩似的,只是支吾道,“只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宸姐姐不听也罢。” 说罢,纯嫔却是笑着夹了一块莲粉糕片递了过来,笑着道:“对了,宸姐姐,你快尝一尝——这莲粉糕片的味道如何?” 萧绾心并不理会纯嫔夹过来的莲粉糕片,只是继续道:“若果真是有贵人相助,还请妹妹告诉本宫,本宫也好去致谢。”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勉强开口道:“后宫沉浮,想要活下来实属不易。若是本宫不了结这心愿,藏在心里头,也是难受。”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言,纯嫔却是面色微滞,随即失笑道:“原来是我错想姐姐了。” 说罢,纯嫔将那片莲粉糕片徐徐放下,低低道:“若是宸姐姐一定要知道,妹妹不妨告诉宸姐姐吧。”纯嫔顿了顿,轻声道,“不瞒姐姐,这位贵人,便是住在开云馆的那一位,赫连弘晖。” 第197章 弘晖 开云馆一片安然静谧。 萧绾心扶了壁珠的手来到了开云馆,只见一个赫连族侍从模样的男子正恭敬地等着。见到萧绾心过来了,赶紧行了一礼,道:“宸妃娘娘万安,公子已经等许久了。” 萧绾心略一挑眉,道:“怎么,赫连公子知道本宫要来么?” 那小侍从嘻嘻一笑,旋即道:“宸妃娘娘如今再度入主柔仪宫,自然是要来看看老朋友的。”说罢,小侍从行了个礼,挥手道,“宸妃娘娘,您请吧。” 如此,萧绾心便由着小侍从引着自己进入了开云馆之中。 开云馆原本就是供入宫的皇家亲眷居住的地方,因此布置相当华美。只是,或许是因为赫连弘晖入住的关系,这开云馆的布置倒是有了几分大漠风情。 这一日萧绾心一身素色银缕百蝶穿花绣海棠云缎宫装,手上不过带着一只乳白色的玉镯子。萧绾心的一头长发随意绾成了妃位应有的的发髻,只是用了兰棱花双合玉簪、金崐点珠桃花簪和镂空兰花珠钗装饰。虽然简朴,却也不失华贵。 萧绾心早早地就用了螺子黛描上了远山眉,更是衬得萧绾心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双眸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略微施以粉色的颊边胭脂让皮肤显得极好,再加上唇上淡淡的一层桃花色唇脂,更是显得萧绾心妩媚动人。 赫连弘晖见到萧绾心徐徐步入,眼眸一动,不禁笑道:“多日不见,宸妃娘娘依旧华贵非凡……” 萧绾心淡然一笑,只是按着身份行了礼,这才徐徐道:“若是没有赫连公子出手相救,本宫便是北苑里的一缕孤魂。哪怕如今本宫按着妃位的身份作此打扮,稍稍好看了一些,可是这人间的皮囊总有破败的那一天,本宫难道还看不穿么?” 赫连弘晖点了点头,温然道:“经此一劫,宸妃娘娘的话倒是越来越有禅意了。” “佛理高深,本宫不过是凡尘女子,如何能参透其中奥妙?”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本宫多少也算是见过一些风雨,知道了人情冷暖,世事凉薄罢了。” 这个时候,赫连弘晖对着那个小侍从扬声道:“那尔善布,你带着壁珠姑娘随意转一转吧,我与宸妃娘娘叙叙旧。” 这个时候,壁珠却是惊道:“赫连公子,这可不成,你哪怕再尊贵也是外族男子,与宸妃娘娘单独相见,实在是不妥啊!” 萧绾心婉然开口道:“本宫与赫连公子光明磊落,自然不怕。壁珠,你跟着那尔善布去外头候着吧。” 见到萧绾心也如此说,壁珠便是没办法了,只好悻悻地去了。 萧绾心道:“本宫很想知道,赫连公子究竟是如何帮着本宫脱困的?” 赫连弘晖眉头一挑,淡然道:“前一段时间,我随着延庆王一起游历四方,不在京都,不知道你的事情,也自然帮不上手。只是如今我刚一回宫就听说了这样的事情——” 说罢,赫连弘晖却是不由得连连嗤笑道:“这件事,就是一趟浑水,唯有搅合干净了,才能证明你的清白。如今虽然无法彻底帮你洗脱嫌疑,但只要合宫皆是有嫌疑,你便也是没有嫌疑了。宸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的确如此。”萧绾心略微沉吟,缓缓道,“那,凝晖宫炭火一事——” 赫连弘晖略微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道:“那个小内监倒是无辜,不过是因为有所求罢了。” “什么意思?”萧绾心疑惑道。 赫连弘晖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低低道:“在芙蓉锦被中塞入了柳絮的乃是御绣坊的一个小绣女。只是,那个小绣女又聋又哑,如何会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是为主上办事罢了。至于那个小内监——” 只见得赫连弘晖深深地叹了口气,方才沉声道:“那个小内监与小绣女乃是对食。小内监为了保全小绣女,自然是什么都愿意承担的。” “承担?”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颤声道,“承担猫刑么?他承担了猫刑,自然是保全了自己的情人。可是幕后主使呢?”萧绾心冷笑道,“一天不知道是谁谋害本宫,总有一天,那人会继续谋害本宫!” 赫连弘晖低低道:“作为救你出来的代价,我必须保护那个绣女。所以,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赫连弘晖顿了顿,道,“我知道你的心中不甘愿。可是既然身在后宫,糊涂一点未必不是福气。” “是么?”萧绾心苦笑着道,“那人还真是心思缜密,环环相扣。若不是有你,我早已经死于非命了。” 赫连弘晖不禁失笑道:“怎么,难道宸妃娘娘您竟然这般放心我么?” 萧绾心淡然一笑,旋即开口道:“本宫与赫连公子是旧友,更何况赫连公子救了本宫一命,本宫自然铭感五内。” 听得萧绾心的话语这般疏离,赫连弘晖却不由得哈哈一笑,只是苦涩道:“小绾,从前,你从不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萧绾心不想赫连弘晖会称呼自己为“小绾”。只见萧绾心面色微微一怔,却是垂下了脑袋。 小绾,绾儿……这样亲昵的可是让自己的心温暖起来的称呼,似乎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当慕容景天称呼自己为“绾儿”的时候,赫连弘晖还在远方的赫连族中当着他的汗王胞弟,自己则是大周未央宫中盛宠一时的一代宠妃;当赫连弘晖称呼自己为“小绾”的时候,赫连弘晖是住在这开云馆里的大周的客人,自己是他多年未见的旧友,而慕容景天对自己早已经百般猜忌,不复昔年恩爱景象。 赫连弘晖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萧绾心的心事,温然道:“小绾,你难过了,是不是?” 萧绾心收回自己的思绪,低低道:“不……本宫只是……在这未央宫中还能有一个旧友说一说体己话,本宫很是高兴。” “是啊——”赫连弘晖似是唏嘘道,“多年不见,我还是我,但你已经是宸妃娘娘了。” 萧绾心却是浅笑一声,旋即道:“公子错了。如今相见,本宫自然不是当年的自己,可公子也不是当年的公子了——” 只见萧绾心眉眼一沉,缓缓道:“当年,本宫全然以为公子不过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去不像竟然是北方有名的赫连一族的王子。” “是么?”赫连弘晖不由得嗤笑一声,旋即道,“我原以为只要彼此心意如此,便不会有任何改变——原来是我错了。终究,烟云易散,人世易改。当年我们是可以嬉笑玩乐的伙伴,可以一起上山下河,追逐嬉戏。可是如今,到底有着身份在这儿,你我都已经不复当年模样。” 说话此处,萧绾心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曾经自己尚未出阁之时,自己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以后的人生。 萧绾心明白,虽然父亲早年便失了实权,可到底有着文安公的身份在,如何算得上是贵族。凭着自己的家世,不可能嫁与民间男子为妻。 既然一定要联姻皇宫贵族,便注定不能得一个可以携手老去的一心人。可是,即便不能一生独占恩爱,只要他肯信任自己,怜惜自己,自己又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愿望,上天竟然也不让自己满足。当初,那样漏洞百出的“证据”,就足以让慕容景天对自己的信任全部土崩瓦解。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禁鼻中一酸。 赫连弘晖见到萧绾心神色凄苦,却是递给了萧绾心一张手帕。 萧绾心接过了手帕,却是微微怔住:那手帕上,绣着几朵歪歪扭扭的桃花。那绣功一看就是新手所绣,样子生涩的很,但是却似乎别有情谊在里头。 萧绾心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赫连弘晖目光深沉,低低道:“小绾,你忘记了——当年我要随族人离去,你大哭不已,便绣了这张手帕给我,以念此情。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的情谊。”说罢,赫连弘晖眼眸一动,道,“小绾,你不记得了么?”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陡然一沉,立即丢开了手帕,起身道:“赫连公子,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天色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说罢,萧绾心便要转身离去。 “小绾!”赫连弘晖却是急道,“对不起,我失言了……” 萧绾心勉强一笑,只是敷衍道:“赫连公子怎会失言呢?本宫也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罢了。赫连公子的话说的很对——” 但见萧绾心眉头一扬,旋即道:“烟云易散,人世易改。当年我们是可以嬉笑玩乐的伙伴,可以一起上山下河,追逐嬉戏。可是如今,到底有着身份在这儿,你我都已经不复当年模样。” 萧绾心眉心一动,缓缓行了一礼,低低道:“还有一件事,本宫要告诉赫连公子。” “哦?”赫连弘晖略一挑眉,道,“何事?” 萧绾心正色道:“本宫不是小绾,而是柔仪宫宸妃。若是按着礼节,赫连公子合该称呼本宫为‘宸妃娘娘’。至于本宫,则合该称呼您为‘赫连公子’。这其中的利害,希望赫连公子能够明白。” 赫连弘晖眼眸一暗,低低道:“是,我明白了。”赫连弘晖随即仰起头,勉强一笑,道,“我不会忘记了,宸妃娘娘……” 萧绾心释然一笑,随即行礼,准备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壁珠却是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喊道:“二小姐!二小姐!” 见到壁珠如此慌张失神,萧绾心不禁眉头微蹙,道:“壁珠,怎么了?” 壁珠赶紧道:“明瑟宫小李美人生了!” 第198章 :生死(上) 小李美人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寒冷冬日里动了胎气的。 一向在明瑟宫安心养着的小李美人因为贪玩,不慎摔倒。这一摔不要紧,当场就动了胎气。宫人们见到小李美人骤然滑跤,皆是吓得没了半条命。听到小李美人倒在地上一边呻吟一边骂街,几个宫人不敢怠慢,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小李美人抬回了明瑟宫待产了。 因为明瑟宫离赫连弘晖居住的开云馆并不算太远,萧绾心很快就到了明瑟宫中。 原本因为小李美人骤然出事而六神无主的明瑟宫的宫人见到有位份高的妃嫔过来了,赶紧扑了过来,哀声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求求您救一救小李美人吧!” 萧绾心虽然也曾有孕,可到底没有生养过,能知道什么?萧绾心也来不及多想,只得赶紧道:“你们传了太医了么?” 只见那宫女哀声道:“贤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痛快,皇上把所有的太医都召去永和宫伺候,只留了路太医照应着。只是路太医家里头出了急事,四天前以前离开京都了。眼下没有太医侍候着!”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凛,赶紧道:“那你还不赶紧去永和宫找太医过来!” 那宫女却是哭着道:“宸妃娘娘!贤妃娘娘性子不好,如今她自己又病着,如何肯放太医回来啊?奴婢人微言轻,更是说不上话啊!宸妃娘娘!还请宸妃娘娘救一救小李美人吧!” 如此说话之间,萧绾心便听到明瑟宫内殿之中隐约传出了小李美人因为痛苦而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 萧绾心毕竟没生养过,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萧绾心不禁一凛,只好对着壁珠道:“壁珠,快去,你亲自去一趟永和宫,把太医给本宫都给本宫带过来!” 见到萧绾心要救小李美人,壁珠却是满脸的不高兴道:“二小姐忘记了小李美人是如何目中无人了么?怎么还这么护着她……” 萧绾心见到壁珠如此,却是厉声喝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废话!” 萧绾心甚少这么疾言厉色,尤其是为了一个骄纵跋扈的外人。这一下子,壁珠可是受了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壁珠没有办法,咬了咬嘴唇,转身去了。 这一边,明瑟宫的宫女却是无比感激道:“多谢宸妃娘娘!多谢宸妃娘娘!” 萧绾心来不及多想,赶紧步入了明瑟宫的内殿之中。 萧绾心刚一迈入,却只觉得扑面的一股子血腥味儿。因为小李美人有孕乃是大喜,这明瑟宫的布置也多用石榴之类的装饰。萧绾心打眼一看,却只觉得满眼令人恶心的猩红。 床榻边上,大李美人也是吓坏了,见到萧绾心过来了,仿佛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行礼道:“参见宸妃娘娘!” 萧绾心只是瞧了一眼大李美人,随即赶紧冲到了小李美人的床榻边上。萧绾心撩开帘子,只见着小李美人的面容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苍白的嘴唇之间费力地吐出了一个字——“疼”。 萧绾心见到小李美人难过至此,心中不禁一软,赶紧一把攥住了小李美人的手,温声道:“好妹妹,好妹妹,你别怕,皇上很快就来了,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听到了萧绾心的话,小李美人神色也渐渐清醒了几分。小李美人费力地睁开眼睛,见到是萧绾心,勉强开口道:“宸妃娘娘,我疼……我疼……” 萧绾心虽然也是吓坏了,但是见到小李美人如此孤苦无依的样子,也只得勉强撑着道:“好妹妹,你别怕,有本宫在这儿,本宫已经去传太医了。” 说罢,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妹妹,本宫知道你疼,可是你也一定要坚持下去。你忘记了?太医说了,你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子。眼下后宫没有皇子,你若是生下了皇子,那就是最尊贵的了。小李美人,不为了别的,为了你腹中的皇子,你也要撑着这一口气!” 萧绾心的这一番劝慰,倒是入了小李美人的耳朵。 只见小李美人伸出手,无比爱怜的抚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柔声道:“是啊,是啊,我就快有我自己的孩子了……这个孩子,是我的,更是皇上的。” 眼见着小李美人虽然身体遭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却沉浸在幸福之中,不知为何,萧绾心的心中竟然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曾经的自己,也曾那么深切地期盼着自己腹中孩子的到来。就像是所有的母亲一样,自己腹中的骨肉,不仅仅与自己血脉相连。 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只要孩子能好好的,母亲,又什么不能去做,什么痛苦不能去忍呢? 可是,那样的一个小小的生命,却在自己的腹中死去了。 正当愣神的片刻,只见小李美人突然面部扭曲,哀嚎了起来,道:“疼!!!” 小李美人的这一嗓子着实是吓到了萧绾心。萧绾心只觉得心悚然一跳,却发现自己一只手扶着床榻的地方,竟然已经沁出了温热的鲜血。 萧绾心一惊,赶紧掀开被子,顿时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床榻上,小李美人的下身不断有鲜血涌出。那样温热的鲜血,很快就沁透了锦被。 萧绾心惊慌失措,只得道:“小李美人,你要坚持住啊!” 小李美人却是突然狠狠地抓住了萧绾心的手,哀声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求求宸妃娘娘救一救我吧!我……我撑不住了啊!” 萧绾心赶紧回身道:“太医怎么还没来?” 大李美人跪在地上,连连哭着道:“太医都在贤妃娘娘的永和宫,哪里能这么快就过来……” 说罢,大李美人膝行至床榻边上,掐住了小李美人身上盖的锦被,哀声道:“妹妹!妹妹,姐姐在这儿,你要坚持住啊!” 萧绾心见到面前的景象,虽然生气,却也是无可奈何。萧绾心是知道的,永和宫的那些人一向是跋扈惯了,即便是壁珠去说也未必有用,便想着自己亲自去。 可是,小李美人这时候却是死死扼住了萧绾心的手腕,萧绾心半点挣脱不得。 萧绾心无奈,只好对着大李美人道:“壁珠虽然是柔仪宫的大宫女,可到底也是个奴婢,永和宫的人未必会听。大李美人,你立即去永和宫请太医,只告诉贤妃,若是小李美人腹中的皇子有了半点差池,她贤妃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大李美人见到萧绾心神色郑重,只觉得悚然一惊,连连“哎”的几声,便赶忙去了。 这个时候,宫道上,壁珠却是恨恨地走着。在离永和宫不远的地方,壁珠却是突然不想走了。 小李美人,那样轻薄跋扈的一个女人,也配被皇上纳为妃嫔,生下皇子么?壁珠恨恨地搅着手里的绢子:二小姐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狠地说过自己。 这一次,二小姐居然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儿呵斥自己了,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壁珠可是忘不了,从前萧绾心禁足北苑的时候,小李美人是如何挺着肚子在柔仪宫门口讥讽萧绾心的。如萧绾心也是瞎了眼,竟然为这样的女人细细筹谋。 想到此处,壁珠却是心下一动:若是自己多耽搁一会儿呢? 这女人生孩子如同往鬼门关走了一趟,更何况小李美人是早产呢?若是自己耽搁一会儿,不必说是别的,小李美人和腹中的皇子,恐怕都是保不住了呢! 壁珠眉头微动:没错,不能让小李美人顺利生下孩子。否则,二小姐刚刚从北苑出来,还没有获得如同当初一般的盛宠。若是这个时候小李美人生下了儿子,皇上还哪有心情去宠爱二小姐呢?不管怎么说,哪怕是为了二小姐,也不能让小李美人顺利生下孩子。 只见壁珠狡黠一笑,只是躲在里永和宫不远的一处大石缸后头,赖着不动。虽然身子不动,可是壁珠的嘴角却漫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壁珠正在四处随意走着,却突然见到大李美人慌慌张张地往永和宫这边过来了。 壁珠一愣,心觉不好,便一下子扑到了永和宫的门口,突然哀声道:“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若是太医再不来,小李美人和腹中皇子就保不住了!” 守着永和宫的宫人们却是一愣,还来不及管壁珠,便对着匆匆而来的大李美人问安行礼。 大李美人见到壁珠神色凄苦地跪在永和宫门口,而永和宫的人都不吱声,心中更是来气。只见大李美人对着守着永和宫的宫人们道:“你们一个个狗崽子,都没长眼么?若是我妹妹腹中的皇子有任何闪失,你们吃罪得起么?” 这个时候,却是海公公过来了。海公公见到大李美人如此神色慌张,赶紧打了个千儿,道:“美人主子有何事?” 大李美人赶忙捡主要的说了一遍,海公公脸色顿时煞白,赶紧进去通禀了。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太医们便都赶紧出来,去了明瑟宫了。 第199章 :生死(下) 明瑟宫中,萧绾心如此雷厉风行地安排下去,饶是贤妃也无法阻挡太医前往明瑟宫。很快,明瑟宫的外殿就跪满了乌压压的太医,只管指导着稳婆斟酌用药,替小李美人接生。 正在萧绾心六神无主的时候,慕容景天却是携了皇后过来了。萧绾心还未来得及行礼,慕容景天便赶紧扶住了,关切道:“绾儿,孩子怎么样了?” 小李美人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现在,慕容景天关心的只是小李美人腹中的皇嗣。萧绾心心中一冷,如实道:“启禀皇上,小李美人受惊早产,眼下并不好。好在太医们都早早过来了,也都侍奉着,皇上只要安心等着便是。” 这个时候,皇后却是急道:“受惊?小李美人怎么会骤然受惊?伺候小李美人的宫人们都是吃白饭的么?” 见到皇后发怒,萧绾心赶紧道:“启禀皇后娘娘,天寒地冻,前两日又有一场雨雪,地上结了冰,小李美人一个不稳就滑跤了。宫人们不敢侍奉不周,赶紧把小李美人送回明瑟宫了。” “一个个的都是酒囊饭袋!”慕容景天转身对着明瑟宫的宫人们厉声道,“若是小李美人腹中的皇子有半点差池,朕让你们通通陪葬!”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疾言厉色,明瑟宫的宫人们都吓坏了,赶紧跪下,哀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萧绾心只得好言宽慰道:“皇上息怒。现在不是惩罚宫人们的时候。说到底,内殿里头小李美人正在拼了性命为皇上生下皇子。即便宫人们都不好的地方,也请皇上稍安勿躁,到底也要顾着小李美人母子的福泽才是。” 慕容景天点了点,随即道:“那朕进去瞧一瞧小李美人。” 皇后却是赶紧拦住了慕容景天,柔声劝慰道:“皇上,小李美人此刻正在生产,里头有宫人和稳婆伺候着就可以了。更何况殿内血腥,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不宜入内。” 萧绾心亦点了点头,站在慕容景天的身边劝慰道:“皇上,这里头有稳婆,外头有太医,且小李美人福泽深重,又有皇上的龙气庇佑,一定会顺利诞下皇子的。皇上只要安心等待就是。” 说到这里,慕容景天才显出了几分笑意,不禁道:“是,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子。哪怕是多遭一点罪也是值得的。”说罢,慕容景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从前燕宸在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骤然听到慕容景天提及仁孝皇后,萧绾心却是下意识地瞧了一眼皇后。果然,皇后的脸色立即难看了几分。 面前的这一位皇后,也是曾经为慕容景天生育过儿子的女人。可是,即便仁孝皇后早已经是皇陵中的一抔黄土,可是慕容景天仍然会想着仁孝皇后,反而不会记起就在自己身边的皇后。 正当萧绾心出神的片刻,一个稳婆却是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原本这个时候稳婆是应该守着小李美人身边伺候着的,可是见到稳婆突然跑了出来,慕容景天不禁心中一沉,厉声道:“小李美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稳婆赶紧跪着道:“启禀皇上,小李美人的月份不够,现在孩子还生不下来……” “你直说要怎么办就是!”慕容景天脸上青筋暴凸,厉声道。 稳婆赶紧道:“奴婢也是没办法啊!小李美人月份不够,原本是不应该这个时候生的,只是动了胎气,也是没办法了……若是强行催产,只怕会伤害小李美人的玉体啊!” 慕容景天的声音却十分沉稳,道:“你只管告诉朕,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稳婆见到慕容景天问得如此一针见血,却是不敢直说了。 慕容景天见到稳婆如此支支吾吾不可说实话,厉声喝道:“说!”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发怒,稳婆赶紧磕了一个头,哀声道:“启禀皇上!启禀皇上……若是最坏的结果,那便是小李美人与腹中的皇子都是保不住了!” 听了稳婆的话,慕容景天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萧绾心手疾眼快,赶紧就给扶住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哀哭不止的大李美人却是突然冲了上来,对着稳婆就是一掌,厉声道:“你这个贱婢!你若是保不住我妹妹和皇子的性命,我便杀了你!” 皇后只觉得心悚然一跳,赶紧道:“大李美人,你糊涂了!小李美人眼下生命堪忧,你身为她的亲姐姐,竟然说这些个不找边际的话!” 说罢,皇后扬声道:“快把大李美人给本宫带出去,别耽误了稳婆和太医替小李美人接生!” “是!”几个侍卫赶紧领命,拖着大李美人就下去了。 这个时候,稳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认认真真道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是否要下猛药?” 慕容景天微微一愣,道:“猛药?什么猛药?” 稳婆赶紧开口道:“皇上,奴婢方才说过了,小李美人月份不到,其实是不该生产的。只是如今动了胎气,没有办法……若是一定要生产,只能下一些猛药,催一催腹中的孩子。” 慕容景天喝道:“那还不快用!” 稳婆却是支吾着道:“只是,下猛药虽然能让孩子尽快诞出母体,可是却……却……却有可能伤及小李美人的玉体。” 皇后急道:“这话怎么说?” 稳婆低声道:“启禀皇后娘娘,眼下小李美人没到月份,身子还没准备好。若是用了猛药,小李美人的下身或许会因为诞育皇子而撕裂,留下不可弥合的缺陷。” 萧绾心下意识地想象着小李美人因为生养孩子而致下身撕裂的血腥场景,只觉得为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支撑不住了。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适,道:“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法子么?” 稳婆却是为难道:“宸妃娘娘,奴婢也想两全其美……可是,按着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不成啊!” 说罢,稳婆赶紧磕了一个头,道:“皇上!皇上!请皇上赶紧拿个主意吧!” “下身……撕裂?”慕容景天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喃喃的不肯出个主意。 这个时候,皇后赶紧跪下,道:“皇上!皇上!咱们的哲明太子已经折损了,不能再折损一个皇子了!若是小李美人因为诞育皇子而致使下身撕裂留下缺憾,皇上只要补偿小李美人荣宠就是。可皇子若是闷死在小李美人的肚子里,咱们大周就又没有了一个皇子啊!”皇后连连磕头,哀声道,“请皇上三思!” 萧绾心刚要开口替小李美人分辩,却听见慕容景天冷然开口道:“去吧,就按着皇后说的办。” 稳婆如逢大赦,赶忙去了。 萧绾心在一边冷眼看着,心中却是陡然一沉。 若是下身撕裂致使身子留下缺憾,那么小李美人这一辈子的恩宠就算是完了。即便皇上有心补偿,没有恩宠的位份高的妃子,日子难道就能过得好么?德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更何况,眼下皇后无子。虽是身子缺憾,小李美人是不成了,但是皇子依旧是最金尊玉贵的。纵观未央宫中,只有皇后曾经生养过皇子,便是只有皇后才最有资格抚养新生的皇子。 如此以来,小李美人在生育之后,便是一颗弃子。一旦小李美人顺利生下孩子,小李美人身份卑微,恐怕不能抚养。如此一来,皇子只能寄养在皇后的名下。这样,小李美人的孩子便成为半个嫡子。这对于无所出的皇后来说,实在是太合算了。 只是,虽然明知此举皇后目的不纯,可是萧绾心却也知道无法转圜此事。 说到底,地位荣华也好,帝王恩宠也好,在孩子的生死面前,都变得不重要了吧?萧绾心听到内殿之中小李美人凄厉的哀嚎,没有办法,只得默然站在帝后身边,祈祷着小李美人顺利生下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内殿之中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出来。慕容景天显然是紧张极了,死死攥住了萧绾心的手,低低道:“绾儿……绾儿……” 见到慕容景天神情悲戚,萧绾心不禁心中一痛,低低道:“皇上,您别担心,小李美人和小皇子一定都会没事的。” 慕容景天却是哽咽道:“燕宸的孩子保不住,你的孩子保不住,乐怡的孩子也保不住……绾儿,你说,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失,惹得天神震怒,所以才要夺走我的孩子,以此来惩罚我的?” 慕容景天一向珍视彰显自己身份的“朕”字,如今骤然称呼自己为“我”,显然是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之中。萧绾心没有办法,只得勉强一笑,宽慰道:“皇上请不要多思了,小李美人一定会顺利诞下孩子的——” 正当这个时候,内殿却突然传出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骤然听到婴儿了啼哭之声,萧绾心几乎喜极而泣,连连道:“皇上!皇上!小李美人不负皇上所托,终于顺利生下孩子了!” 慕容景天显然也高兴坏了,紧紧地攥住了萧绾心的手,道:“是是是!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 正当这个时候,稳婆却是抱了新生的孩子一路小跑地出了来,一下子跪在地上,喜不自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小李美人顺利诞下小公主!” 骤然听得稳婆这么一句,慕容景天与萧绾心皆是惊住。但见慕容景天神情微怔,似是不信道:“你说——什么?” 第200章 :算计 见到慕容景天面色微滞,稳婆的声音便也低沉了几分,只是道:“启禀皇上,小李美人方才顺利为皇上生下了小公主!” “小公主?难道不是皇子么?”慕容景天似是不甘心似的,追问道。 稳婆微微一怔,赶紧道:“皇上!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小李美人的确是生下了小公主啊!” 只见慕容景天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了,嘴里头也是喃喃道:“怎么会是公主?怎么会是公主……”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萧绾心只得劝慰道:“皇上,公主也是好的。正所谓‘先开花,后结果’。如今小李美人生下了冰雪可爱的小公主,想必小李美人很快就能为皇上带来一个皇子的。” 只见皇后冷下脸来,只当没听见萧绾心的话似的,转而对皇上低低道:“皇上,太医不是亲自查验过了,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乃是皇子,不是公主么?” 慕容景天面色微滞,也不说话,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按理说,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名医圣手,是断断不会出错的——这孩子,怎么会是公主呢?”皇后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神色,只是叹了一口气,勉强对着稳婆道,“来,你把小公主抱给本宫看一看吧。” 稳婆不敢怠慢,赶紧把小公主抱给了皇后。 因为是早产,小公主的身子瘦瘦的,连啼哭的声音都不是那么明亮。可是,这样娇弱的一个小人儿,落在了皇后的眼中,皇后的脸上却顿时浮现除了爱怜之色,只是慈爱地扶着小公主的脸庞,道,“皇上,您快瞧瞧,小公主长得很可爱,像极了她的母妃呢!” 慕容景天却是冷冷一挥手,无比厌恶地道:“皇后,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与宸妃了。朕有些乏了,先去乾元宫歇息片刻。你们两个好好照顾小李美人就是。” 皇后抱着小公主行了一礼,恭顺开口道:“是,还请皇上保重身子。” 说罢,皇后又道:“宫中许久没有新生儿的啼哭了。如今小李美人顺利生下小公主,还请皇上晋一晋小李美人的位份,安抚这一对母女。” “晋封?”慕容景天嗤笑道,“皇后,你说怎么晋封?” 皇后思忖着道:“正七品美人之上便是从六品贵人。小公主玉雪可爱,皇上给小李美人个贵人或者是嫔位,都是不错的。” 慕容景天却是冷冷道:“若是有皇子,公主是锦上添花的福气;但若是没有皇子,公主便是可有可无!晋封?朕是不会给小李美人晋封的!” 萧绾心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心中却是一凛。的确,大周重男轻女,生育皇子才是最最福泽深厚的。 只是,即便是生育了公主,好歹也是慕容氏皇族的血脉,也不至于会被欺压如此。如今即便小李美人生育了公主,慕容景天也不肯晋封小李美人的位份,可见真是朕不待见这一对母女了。 萧绾心无奈,想着小李美人九死一生才上下小公主,不知为何,心里竟是一阵疼痛。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目光冷冽,只好下跪行礼,道:“启禀皇上,小李美人诞育公主有功,还请皇上念着我大周未央宫的规矩,妃嫔生育子女都是要晋封的。若是皇上不喜欢,那便只晋封一级,即晋封小李美人为从六品贵人就是。只是,皇上到底也要顾及着皇家的颜面才是。” 皇后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宸妃说的很是在理。” 见到萧绾心与皇后都为小李美人求取名分,慕容景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得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宸妃,既然你们两个都开口了……这样吧,等小公主满月了,朕再晋封小李美人为贵人,也算是好事成双,给小公主添一添喜气。” “是,臣妾代小李美人谢过皇上恩典。”萧绾心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为小李美人争取的最多了,便赶紧叩首谢恩。 如此,待慕容景天走后,皇后又吩咐了几句,只说让大李美人过来帮忙照顾着,自己也回去凤寰宫了。 待回到萧绾心柔仪宫时,已经是夜色浓浓了。因为白日里的变故,萧绾心只觉得身心俱疲。 蕊珠小心翼翼地奉了茶过来,柔声道:“二小姐累了一天了,还请喝一杯茶暖一暖吧。” 萧绾心接过了茶杯,微微饮了一口,不禁道:“这茶的味道倒是别致,仿佛本宫以前从未喝过——不知这是什么茶?” 蕊珠笑道:“此茶名为‘岁寒三友’,乃是用松针、竹叶和梅花花瓣,对了新雪的雪水煮成的。只是梅花也就罢了,松针、竹叶都是略泛苦涩的,奴婢知道二小姐不喜欢过于清苦的味道,就又在煮茶的时候丢进去了几颗冰糖。如此一来,也不甜腻,倒是别有清香。” 萧绾心不禁道:“蕊珠,便是只有你才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了。”说罢,萧绾心又饮了一口,不禁道,“这茶的味道很好,如今喝着也是应景。” 蕊珠低低道:“难得二小姐还能如此神情自若。明瑟宫的那一位……” “不过是个公主罢了。”萧绾心低低道,“你是没瞧见,知道了小李美人生的是公主,皇上的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蕊珠垂着脑袋,低低道:“这个,奴婢明白。毕竟,在小李美人怀孕的时候,太医都说小李美人腹中的是皇子呢!又赶上那时候哲明太子没有了,说小李美人的这一胎是皇子,当时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呢!” “那时候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可是如今看来,这一浪倒是差点要了小李美人的性命。”萧绾心冷冷道,“好精细的布局,竟连一丝错缝都没有!” 蕊珠惊愕道:“布局?” “是——”萧绾心冷冷道,“大、小李美人出身卑微,当初不过是乐府的琵琶伎罢了,哪里明白这后宫争斗的厉害。若是真的有心,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就应该百般委曲求全,这样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萧绾心微一垂头,饮了一口茶方才开口道:“只是,本宫听你说起在本宫被禁足北苑的时候,小李美人还在柔仪宫门口矫揉造作,本宫便知道,一定有人容不下小李美人。” 蕊珠眉心一沉,低低道:“奴婢……奴婢……” 萧绾心叹息道:“小李美人骄纵跋扈,又不似贤妃根基稳固,母族强势,必定会被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小李美人的这一胎有多少人在盯着。小李美人月份大了,更是添了十足十的人伺候——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滑跤,实在可疑。” 说罢,萧绾心又饮了一口茶,旋即道:“当初太医为小李美人断脉,认定了小李美人腹中孩子乃是皇子,这一下子就给小李美人带来了烈火烹油的富贵。只是,如今却生下了小公主,只怕着富贵也会随着小公主而烟消云散了。再加上今天小李美人骤然受惊动了胎气,可是太医都在贤妃的永和宫中伺候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那么简单。” 听到此处,蕊珠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是要断了小李美人的恩宠啊!若是二小姐推测属实,那么这个人的心机之深沉,简直可怖!” 萧绾心只觉得心下烦闷,低低道:“方才小李美人难产,皇上已经吩咐了用下去猛药。这一下子,小李美人身子有了缺憾,以后必定是要恩宠稀薄了。如今下来,有怎能有孩子?这一次,小李美人,着实是被人给算计了……” 蕊珠不禁一凛,低低道:“在后宫之中生养孩子,竟然这般艰辛么?” 萧绾心想起自己莫名死去的那个孩子,却是无奈。半晌,萧绾心只得低低道:“罢了,蕊珠,我有些乏了,你先出去吧……” “是。”蕊珠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回廊上,壁珠见到蕊珠从内殿里出来了,却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蕊珠,道:“二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蕊珠见到壁珠骤然出现,着实是吓了一跳。蕊珠只觉得手腕一疼,却是被壁珠死死地掐住了。蕊珠赶紧道:“好壁珠,我又不会跑,你先放开我。” 壁珠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放开了蕊珠,嘴上却依旧道:“二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蕊珠道:“能说什么,左不过是小李美人生孩子的事情。” “小皇子安稳么?小李美人安稳么??”壁珠急道。 蕊珠却是道:“母女平安——你问这个干什么?” “母女?”壁珠惊道,“不是小皇子么?” 蕊珠摇了摇头,旋即道:“我方才还在殿里头跟二小姐说呢,太医不都说是小皇子么,怎么突然就变成小公主了。” 壁珠却是咬牙切齿道:“若是早知如此,我便也就不白费功夫了!” “功夫?什么功夫?”蕊珠不解,问道。 见周遭无人,壁珠这才小心翼翼道:“今个儿是我伺候二小姐去明瑟宫的。那时候太医都在贤妃娘娘的永和宫中,二小姐便命我去找太医。可是,我想着,若是小李美人顺顺当当地生下皇子,便是对二小姐不利。若是,我故意耽搁了一会儿。若是母子俱损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是拖一刻是一刻。” 这个时候,却是有个人冷然喝道:“壁珠!” 壁珠一凛,却见着萧绾心站在自己的面前。壁珠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哀声道:“二小姐!” 第201章 :死灰 萧绾心仿佛竭力按压住自己的愤怒一般,只是冷冷开口道:“壁珠,你随本宫进来!” 壁珠见到萧绾心如此震怒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话是已经尽数落入萧绾心耳中了。壁珠不禁一凛,哀求似的看了看蕊珠。可是,萧绾心让壁珠跟着进去,哪里是蕊珠能左右的?壁珠无奈,只得随萧绾心进入内殿之中。 待进入内殿之后,萧绾心屏退所有宫人,对着壁珠就是一巴掌。 壁珠万万不曾想到萧绾心居然会动手打自己。这一掌突如其来,着实是把壁珠给打蒙了。壁珠怔怔地,只瞧着眼泪簌簌落下,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 “跪下!”萧绾心厉声喝道。 壁珠极不情愿地跪在地上,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哀声道:“壁珠到底做错了什么,二小姐您要这么责罚奴婢……” “你还不知错?”萧绾心气得只发颤,厉声道,“你方才说,本宫让你去永和宫找太医,你明明知道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敢故意耽搁!壁珠,本宫问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见到萧绾心如此疾言厉色,壁珠却是委屈极了,仰起头,道:“二小姐!奴婢的确是没安好心,可是奴婢的‘没安好心’,却是对二小姐的一片好心!” 壁珠一抹眼泪,哽咽着继续道:“二小姐,您想想,您虽然被皇上恕出了北苑,可是皇上却从来不来柔仪宫过夜,您的恩宠也不复从前。若是这个时候小李美人生下孩子,子凭母贵,母凭子贵,而二小姐您又该如何自处呢?壁珠所作所为,的确算不上光明磊落。可是壁珠之所以会如此,那可都是为了二小姐你好啊!” “为了我好?”听见壁珠如此诡辩,萧绾心怒极反笑,道,“你觉得这是为了我好?” 壁珠抹着眼泪,低低开口道:“二小姐,您入宫不过一年有余,就已经屡遭险境。” 说罢,壁珠便是发狠地指着重华宫的方向,冷然道:“二小姐,您瞧瞧,在您最不如意的时候,连您的亲姐姐都不曾帮助过你,只有我们!您只有我们!” 见者萧绾心气的直发怔,壁珠便哭着道:“若是奴婢不帮着二小姐,万一哪一天二小姐被人害死了,奴婢都没处说理去!二小姐,奴婢对您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虽然壁珠说话极狠,可是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自己好。饶是萧绾心再怒不可遏,也消了几分气。只见萧绾心低低道:“壁珠,本宫知道你忠心侍我。只是,你也不能拿小李美人母女的性命开玩笑啊!”萧绾心顿了顿,声音中却不由得透出了几分狠戾道,那“好歹是两条人命啊!” 见萧绾心如此,壁珠却是冷笑一声,抚着脸上的疤痕,低低道:“二小姐,您难道忘记了奴婢脸上的这道疤痕了么?那还是二小姐您初入宫时,贤妃娘娘有意责罚于您,奴婢被掌嘴的时候留下的。” 说罢,壁珠微微嗤笑,旋即咬牙道:“即便这疤痕再也下不去了,奴婢也不难过,只是每日看着,就想起当日的贤妃如何骄纵跋扈,咱们是多么的孤立无援——” 说罢,壁珠话锋一转,冷然道:“二小姐,这未央宫虽然华贵不已,可是内里却是腌臜不堪!奴婢试问,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没有算计过?您对着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狠心!难道二小姐您还要等着有一天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您才知道反击么?” 萧绾心想起自己遭受的耻辱与委屈,鼻子不禁一酸,低低道:“壁珠,本宫知道,既然进了这未央宫,就不能不时时谨慎小心。可是,壁珠,别人害本宫,本宫自然要反击。可是本宫断断容不得自己身边的人为了本宫的利益而去谋害他人!” 壁珠冷笑一声,不屑道:“二小姐,您这话说得真好听——” 但见壁珠连连冷笑,轻哼一声道:“那么,二小姐,您忘记玉鸢儿了么?难道二小姐您的手就一定干净么?您就敢保证,为了您的恩宠前程,你永远都不会算计他人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无力地摇了摇头,低低开口道:“壁珠,本宫知道你心里头难过,其实本宫又何尝不是如此?本宫也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女人。既然身为女人,如何能看到自己深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呢?” 说罢,萧绾心微微含泪,垂着垂眸道:“可是,人命关天啊!小李美人母女哪怕身份再卑微,再不入你的眼,好歹也是两天活生生的性命。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故意’,或许小李美人母女就要命丧九泉!若是本宫知道了是因为你才要了小李美人母女的性命,你让本宫以后如何能够安枕?” 只见萧绾心微微仰起头,拼命不让眼泪落下,哽咽道:“壁珠,本宫知道,本宫的手也未必干净。只是,本宫有本宫的无可奈何。本宫虽然不敢说自己一定清白,可是本宫却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萧绾心冷然起身,站在壁珠的面前,冷然道:“壁珠,你存了害人的心思,本宫就万万容不下你了。这样吧,本宫给你指婚给哪一个侍卫或者太医。你不要再留在未央宫了。你,出宫去吧……” 壁珠微微一怔,旋即大哭不已道:“二小姐,二小姐……” 只见壁珠哭着膝行至萧绾心面前,哀声祈求道:“二小姐,奴婢知道错了!请二小姐一定不要赶奴婢走啊!二小姐!”壁珠见萧绾心岿然不动,便更是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 萧绾心见到壁珠如此神色凄婉,心也软了几分,可是嘴上依旧道:“壁珠,你以为本宫就舍得让你走么?只是,你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以后你会掀出什么样的风浪来。与其到那个时候本宫保不住你,本宫宁可现在放你一条生路!” 但见壁珠连连磕头,泣声不已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的父亲早早就没有了,家里头的其他人也早已经被贬到极北之地为奴。奴婢……奴婢早已经是没有家的人了!只有二小姐在的地方,才是奴婢的家!奴婢求求您,求求您千万不要把奴婢赶出宫去啊!奴婢求求您了!” 壁珠重重磕头,磕地额头都已经泛出了一丝猩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害人啊!求求二小姐不要把奴婢赶出宫去啊!” 见到壁珠如此声泪俱下,饶是萧绾心已经决意给壁珠一个教训,可是心中却也忍不住心软哀痛。只是,即便自己在如何舍不得,也不能露出这样的神色。萧绾心见到壁珠知道改悔,虽然心里头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也不敢立时三刻就宽恕了壁珠。 正当主仆两个僵持的时候,小德子却是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在地上,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大事不好了,明瑟宫出事了……” “出事了?”萧绾心不禁惊道,“是不是小公主有什么不好?” 小德子忙摆手道:“启禀宸妃娘娘,不是小公主,是……是小李美人。小李美人突然血崩,刚刚已经殁了!” 小李美人便是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夜晚去世的。伴随着小公主并不明亮的哭声,小李美人的身子渐渐冷了下去。小公主或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离去,更是哀哭不止,声音也大了几分。 待萧绾心赶到明瑟宫的时候,慕容景天正呆呆地立在床榻边上,看着小李美人已经紧闭的双眸和已经渐渐泛出了几分青白色的脸庞,喉咙微动。 萧绾心不知该如何劝慰,便只得缓步上前,低低开口道:“皇上……” “绾儿,你来了。”但见慕容景天神色怔怔的,只是轻声道,“你看,她走了。绾儿,这个女人服侍过朕,也曾经给朕生儿育女。可是,孩子还那么小,她就走了。” 见到慕容景天神色平静,萧绾心顿时吓坏了,赶紧宽慰道:“皇上!皇上!您节哀!小李美人的确不在了,可是您还有小公主啊!” 萧绾心猛一回身,对着奶娘,道:“奶娘,快把小公主抱过来!” 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久久回荡在内殿之中。慕容景天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小公主,爱怜地抚了抚小公主瘦弱的脸庞,低低道:“这是朕的女儿,这是朕的女儿……” 萧绾心红了眼眶,哽咽着道:“皇上,小李美人去了,可是还有小公主在。皇上,哪怕是为了小公主,您也要节哀啊……” 慕容景天抱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小公主,却是不知为何,突然狂笑不止。 见到慕容景天骤然由此变化,萧绾心不禁一惊,失声道:“皇上!” “皇上?朕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住,还算是皇上?”慕容景天嗤笑一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道,“朕知道朕的手不干净!上天若是要惩罚朕,尽管来惩罚朕啊!为什么要让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朕啊!” 萧绾心惊慌失措地拉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衫,哀戚道:“皇上!至少,臣妾还在您的身边啊!” 慕容景天无力地转过头来看着萧绾心哭得梨花带雨,低低道:“绾儿,你不怪朕么?” “怎会?”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皇上是臣妾的主子,更是臣妾的夫君啊!臣妾不会忘记了,皇上曾经允诺臣妾,会一生一世护着臣妾的。臣妾还要蒙求皇上的庇佑,又怎会弃皇上而去呢?” “绾儿,你说的都是真的么?”慕容惊天似是不信,追问道。 “自然是真的。”萧绾心目光一暖,温然宽慰道,“皇上,您就是臣妾的天。您若是倒下了,您让臣妾此生依靠谁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景天才渐渐缓过神来。慕容景天怀中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公主,勉强逗了逗小公主,低低开口道:“传朕旨意,小李美人诞育公主有功,着追封为昭容,按昭容一位下葬。” 萧绾心鼻中一酸,起身叩拜道:“是,臣妾代李昭容叩谢皇上圣恩!” 第202章 :叹惋 小李美人追封为昭容的追封典依旧华贵庄重。只是,享受着这福气的却是躺在棺椁里的那一句冰冷的尸体了。 尽管李昭容按着位份穿上了昭容一位的服饰,可是那样华丽的珠翠,却再也没有半点生机。灵堂上,小公主啼哭不止,令闻者心酸。只是,哪怕有再多的悲伤与凄凉,在未央宫的繁华富丽下,也是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几日之后,棠梨宫中,纯嫔已经备好了白梅茶,给萧绾心、苏梦笙和萧绾青一一奉上。 萧绾青先是不耐烦地开口道:“李昭容还真是好福气。我原本听闻,李昭容出生育的时候,皇上不喜欢她没有生下儿子,都不许晋封呢!这一下子,人没了,倒是直接晋封成昭容了!说起来啊,李昭容的福气还真是不浅呢!” 苏梦笙却是拉了一拉萧绾青的袖子,低低开口道:“贵嫔姐姐,您可别这么说了——李昭容人都没有了,还要这位份做什么。说起来,李昭容躺在皇陵里享受着这些尊荣,也不过是给活人看的。其实李昭容自己又能如何呢?” 见到苏梦笙懦懦的样子,萧绾青却是不禁嗤笑道:“做什么?昭容一位乃是正四品,远高于我的贵嫔和你的良人,你还问做什么?”萧绾青手上的珍珠护甲泛出一丝温润的光泽,只见萧绾青低低道,“如此一来,小公主的身份就更加尊贵了。” 萧绾心只是默然饮了一口白梅茶,低低道:“姐姐不必如此。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给小公主颜面罢了。”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平静地注视着萧绾青的脸庞,旋即道:“如今皇上的孩子只有大公主、二公主和小公主三个。李昭容不幸血崩而死,小公主也是可怜。皇上追封小公主的母妃,也在情理之中。” “的确可怜——”萧绾青冷冷道,“公主只有满月之后才能正式排序,归入皇族族谱。可是我冷眼瞧着,或许是小公主早产的缘故,怎么看都不健壮呢!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苏梦笙赶紧摆手道:“贵嫔姐姐,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说到底,小公主也是皇家子嗣,金枝玉叶,有皇上的龙气庇佑呢!再说了,皇家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若是好好照应着,即便是因为早产,致使小公主胎虚,也一定是能补过来的。” “是么?”纯嫔却是不以为意,冷然道,“苏良人,你没生过孩子,自然是不明白的。这胎里的虚气的确是可以补,可是,却也不好补。小公主身子弱,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册封三公主的那一天呢!说起来啊,李昭容是不明不白地折损了,可是小公主的命,恐怕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萧绾心赶紧戳了一下纯嫔,责备道:“纯嫔妹妹,这话可是说不得。李昭容为了给皇上诞育小公主拼上了性命,天灾而已,岂能避免?” 说罢,萧绾心勉强一笑,打趣着道:“纯嫔妹妹也真是的,苏妹妹没生养过,难道纯嫔妹妹就生养过了?”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纯嫔不禁尴尬一笑,随即道:“妹妹也不过是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听母亲说起来过罢了。” 但见纯嫔饮了一口白梅茶,低低道:“母亲生我时倒是极为顺遂的。只是,母亲生我妹妹如意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周折呢!我妹妹也是打娘胎里带了虚气,结果身子一直都不好,整天需要用参吊着呢!只是,虽然日日滋补着,可是我妹妹的身子一直都不见好,十日里总有七日病着,身子孱弱,见不得风,总得时时照顾着。” “天天要用参啊?”苏梦笙听到纯嫔如此一说,不禁惊道,“好歹是纯嫔的娘家家大业大,若是换了寻常人家,可真是消受不起呢!” 纯嫔一向不喜欢谈及家中的琐事,便也就支吾过去了。众人知道如今再提李昭容的事情已是不妥,便也就各怀心事,彼此支吾开了。 其实,李昭容生育小公主的这一番折腾,到底也不过是未央宫中的一朵涟漪罢了。未央宫里死去的女人那么多,如今不过是皇陵里再填一抔黄土罢了。 如今,除了大李美人奉命在明瑟宫照料小公主之外,明瑟宫霎时之间变得门可罗雀,连医院的太医都不爱往明瑟宫去了。 只是,小公主身子孱弱,哪里能没有太医照顾着?到底还是萧绾心看不下去,让专门伺候自己的郑太医在为自己诊脉之余多往明瑟宫去,多多照顾新生的小公主。 萧绾青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便忍不住道:“绾心,你也真是的——李昭容眼下没有了,人都巴不得里明瑟宫远一点呢!你倒好,还让自己宫里的太医去伺候小公主。要知道,特指了太医专门伺候乃是只有怀孕妃嫔才能享有的待遇,你可是独一份呢!” 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只是喝了一口白梅茶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只是道:“其实妹妹也不过是因为身子一向都不大好,皇上这才多加照拂罢了。小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份最贵,母妃又没有了,妹妹若是能多照应着点,自然是要尽心竭力的。” 纯嫔点了点头,亦笑道:“宸姐姐即便位居高位你也存有善心,妹妹果真没有看错人。只是——” 说罢,但见纯嫔话锋一转,道:“从前陈昭仪没了,明瑟宫便被冷落了好一阵儿。如今李昭容也已经去了,这明瑟宫便更是非之地。宸姐姐,你有善心是好事,只是,你也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勿入了旁人的算计。” 萧绾心知道纯嫔是担心自己,可是这话说得如此直白,萧绾心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温然道:“是,纯嫔妹妹有心了。” 这个时候,苏梦笙却是掰着手指,道:“对了,姐姐,说来也真是奇怪了。妹妹听闻,自打前两朝的时候,这明瑟宫的风水就不好,住进去了好几个妃嫔都折损在里头了——对了,以前哪里似乎还是叫‘秀春宫’的。” 苏梦笙顿了顿,继续道:“后来,陈昭仪也没有了,皇上就把‘秀春宫’改名为‘明瑟宫’,想不到刚刚住进去了大小李美人,小李美人虽然后来被追封为昭容,可是早早的就去了,而大李美人也曾经被皇上呵斥厌弃,除了让她照顾小公主之外,皇上也不大往她跟前去。” 说罢,苏梦笙却是身子一抖,勉强撑着道:“姐姐,妹妹惶恐——该不会是这明瑟宫里真有什么吧?” 萧绾心骤然听到苏梦笙如此一说,赶紧拍了一下苏梦笙的手背,低低道:“怪力乱神!后宫重地,苏妹妹,你怎么平白无故地说这些子不找边际的话?” 见到萧绾心突然提及“后宫重地”四个字,苏梦笙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苏梦笙脸一红,低低开口道:“是,妹妹错了。妹妹……妹妹……妹妹其实也不过只是瞎猜的罢了。” 这个时候,萧绾青却是略一扬眉,转而道:“是不是瞎猜倒是不要紧,只是这明瑟宫的确是没人敢住了。哪怕是大李美人奉命照顾小公主,不也是远远地跑过来照顾,不敢住进去么?” 萧绾心笑了笑,旋即温然道:“或许是知道自己的亲妹妹死在了那里,大李美人心怀芥蒂吧。”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便又饮了一口茶,方才道,“其实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咱们又何必去揣测。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如此言语一会儿,内殿之中却渐渐安静了下来。也是,如今唯一还算是得宠的便是萧绾青了。虽然萧绾心被恕出了北苑,可是皇上却迟迟不来柔仪宫中。另外的苏梦笙更是久久不见天颜,更不必说别的了。哪怕是纯嫔,一个月之中皇上也不过来个一两次罢了。 不知为何,内殿里冷飕飕的。萧绾心不禁道:“纯嫔妹妹,皇上可还常来你这儿么?” 纯嫔不禁嗤笑道:“宸姐姐,您这是明知故问呢——” 萧绾心见到纯嫔如此直白,不禁微微哑口,复而失笑道:“身在后宫之中,帝王的恩宠便是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即便妹妹遗世独立,不入俗流,只是也得好歹顾及着自己和家族才是。” 纯嫔眉头微蹙,只是沉吟道:“宸姐姐说的极是。只是,妹妹天性散漫惯了,实在是做不出婉转承欢的样子。若是一定如此,妹妹只觉得恶心罢了。”只见纯嫔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人活一口气,只要我撑着这口气不咽下去——这日子,就这样吧。” 见到纯嫔言语哀伤,萧绾心不禁宽慰道:“妹妹你容色倾城,又饱读诗书——本宫相信,只要妹妹稍稍筹谋,就能得到一个好的前程。” “前程么?”纯嫔嗤嗤一笑,冷然道,“是能得到一个好的前程,还是步上别的的前尘?”纯嫔略一抚鬓边的梨花簪子,不由得道,“更何况,妹妹是由太皇太后举荐给皇上的,皇上未必没有丝毫的戒备之心。” 听到纯嫔骤然提到太皇太后,萧绾心不禁面色微滞。 自己是明白的,其实皇上与太皇太后之间虽是祖孙,可是关系早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否则,慕容景天哪怕再凉薄,也不会与淑惠长公主一起算计皇后——毕竟,皇后与太皇太后关系甚密。 想到此处,萧绾心只觉得疲乏不堪。如此,萧绾心便早早回去了柔仪宫中。 第203章 :鹧鸪天 自打李昭容离世之后,慕容景天便不常往后宫来了。若是说起得宠,自然还是永和宫的那一位贤妃娘娘。在其余的妃嫔之中,萧绾青和纯嫔也不算失宠,只是其他的妃嫔们,哪怕是萧绾心这样的,也是形同失宠了。 毕竟是在寒冬腊月里,这一夜,风吹地很急。还有几日的时间便是除夕了,整个未央宫都布置地焕然一新,可是萧绾心却没有这样疏懒的心情。 萧绾心临窗而立,看着外头风雪倏忽,再想起去年除夕时与慕容景天的恩爱景象,却是恍如隔世。 蕊珠瞧着萧绾心临窗而立,不禁心疼道:“二小姐,窗户那儿凉,让奴婢抱个手炉过来,给二小姐暖一暖吧。” 见到蕊珠关心自己,萧绾心却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是道:“不必了,其实也不算是很冷。”说罢,萧绾心微微垂着脑袋,恍若无心似的,低低道,“对了,蕊珠,今个儿皇上歇在哪儿了?” 蕊珠低低开口道:“自打李昭容殁了后,皇上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也不大往后宫里来。今个儿,奴婢到底没听说皇上歇在哪儿了——大概是独自歇在乾元宫了吧。” “是么……”萧绾心淡淡道。 蕊珠点了点头,继续道:“对了,奴婢还真是看不明白了。从前李昭容在世时,奴婢也没瞧见皇上有多喜欢李昭容。若不是李昭容一朝有孕,皇上兴许早就把她给忘了——怎的如今李昭容殁了,皇上倒是如此伤心了。” 萧绾心不禁嗤笑道:“皇上自然是伤心的。可是,到底是为了李昭容和小公主伤心,还是为了自己伤心,那就说不准了。”萧绾心顿了顿,继续道,“对了,郑易辰在明瑟宫伺候地还好么?” “很好。”蕊珠道,“对于侍奉小公主的事儿,郑太医很是上心,几乎是三天两头就去一趟明瑟宫,把小公主照顾地白白胖胖的。只是——” 见蕊珠欲言又止,萧绾心便是心中一沉,不禁道:“只是什么?” 蕊珠掰着手指思忖着道:“只是,当初小公主月份不足就被生下来,胎里不足,身子很弱。虽然眼下身子养的不错,可是内里却是虚透了。郑太医跟奴婢说过,也只能是尽力罢了。” 蕊珠的话说得很轻,可是萧绾心如何能不明白蕊珠的话中含义? 小公主月份不足出生,胎里本就虚弱,那时李昭容又被下了猛药,这对于小公主不可能毫无影响——小公主,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想起血崩而死的李昭容,萧绾心却只觉得鼻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见到萧绾心如此,蕊珠吓了一跳,赶紧道:“二小姐,二小姐,您可别伤心了。如今很快就到除夕了,可是辞旧迎新的大好日子呢!” 萧绾心轻轻的点了点头,旋即移步到了“相思引”的跟前,默然扶弦,低低道,“说起来,本宫似乎许久都没有弹过这‘相思引’了。” 蕊珠含笑道:“奴婢也是许久没听过二小姐弹琴了——不如二小姐赏奴婢耳福吧?” 萧绾心凄然一笑,淡然开口道:“晓鉴胭脂拂紫绵。未忺梳掠髻云偏。(出自袁去华)说到底,不过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日高人静,沈水袅残烟。本宫琴技再好,柔仪宫冷,即便琴音袅袅,也终究是无人问津罢了。” 蕊珠见萧绾心神色凄苦,便低低道:“二小姐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不懂自然又不懂的好处。”萧绾心淡然道,“若是知道的多了,便是有无穷无尽的悲凉哀思,到头来‘春老菖蒲花未著,路长鱼雁信难传。’这样的凄凉情愫,更与何人说?”萧绾心哽咽道,“袁去华的一阕,当真是要说断凄凉心事了。” 说罢,萧绾心徐徐拂弦,弹的却是一阕晏几道的——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蕊珠听得萧绾心琴声悲戚,不禁道:“二小姐,您——” 这边蕊珠话音未落,却是骤然听见一个人缓缓吟道: “镇日无心扫黛眉,临行愁见理征衣。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停宝马,捧瑶卮,相斟相劝忍分离?不如饮待奴先醉,图得不知郎去时。”(出自夏竦) 萧绾心一惊,却瞧见一抹明黄立于门外:竟然是慕容景天。 萧绾心赶紧下跪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 但见慕容景天一把扶起了萧绾心,温然开口道:“同样是,朕却比你更明白你的心事。绾儿,你受委屈了。” 听得慕容景天言语温存,萧绾心竟是鼻中一酸,低低开口道:“皇上,臣妾——” “那一日朕把你丢进北苑里,绾儿,你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思?”慕容景天轻声道。 萧绾心垂泪道:“皇上,正如皇上所言,臣妾觉得十分委屈。” “是么?什么委屈?”慕容景天问道。 萧绾心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眸,盈盈含泪道:“皇上虽然恕了臣妾出北苑,但是却始终不肯与臣妾正面相见。臣妾侥幸见得天颜,却也是因为去了的李昭容的缘故。” 但见萧绾心眼眸一动,旋即顺势伏在了慕容景天的胸口,低低开口道:“皇上不来,臣妾也曾怨怼对皇上。只是,臣妾终究不过是小女子,臣妾害怕皇上来,又害怕皇上不来。如此翻覆两极之下,只能弹出这一句‘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只希望皇上能听到臣妾的心声罢了——” 见萧绾心这般轻声细语,蕊珠便是心中明了。蕊珠淡淡含笑,略一行礼便赶紧退下了。果然,蕊珠刚刚离去,慕容景天便是一个横抱,只惹地萧绾心惊呼一声。 慕容景天紧紧抱住了萧绾心,徐徐走向床榻边上,安然而坐,却依旧抱着萧绾心在怀中。 只见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温然道:“绾儿,你知道朕为何明知道那证据漏洞百出,还把你丢进北苑之中么?你知道,朕明明知道你受了别人的算计,又何迟迟不来你的柔仪宫中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轻轻摇头道:“皇上心思缜密,臣妾如何能揣测?” 只见慕容景天眼睛一红,轻声道:“绾儿,你还是在怨恨朕,是不是?” “臣妾是怨恨皇上的……”萧绾心娇然一笑,勉强道,“这寒冬腊月里的,外头还下着小雪,皇上还眼巴巴地跑到臣妾的柔仪宫来。雪天路滑,天又黑,若是伤着皇上该如何是好?皇上不保重龙体,臣妾自然是怨恨皇上的。”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慕容景天却是面色缓和了许多,只是道:“绾儿,朕知道你是受了委屈。朕也知道,朕的绾儿,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萧绾心只觉得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浓雾之中,辨不清方向。半晌,萧绾心咬牙道:“那皇上为何还狠得下心来把臣妾丢进北苑呢?” 慕容景天抱着萧绾心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仿佛生怕萧绾心会化蝶而去一般,低低道:“绾儿,当朕知道你有害死哲明太子的嫌疑的时候,朕就明白了。朕对你的宠爱,只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朕看着那些证据指向你,朕看着所有人都怀疑你,朕没有办法不去怀疑你——” 慕容景天顿了顿,旋即道:“朕若是不怀疑你,一心袒护你,就只能惹得后宫生怒。朕虽然有心护着你,可是后宫之中腌臜不堪,明枪暗箭更是难以躲避,朕一己之力,如何护得住你?” 说罢,慕容景天低低开口道:“只有朕不再宠爱你,甚至是厌弃你。只有这样,那些人的眼睛才能从你的身上挪开,你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绾儿,你明白朕的心意么?” 他是知道的!他是知道自己的清白的! 萧绾心鼻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自己是该高兴么?即便抱着自己的男人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他的本意却是保护自己么? 可是,若是真的是为了保护自己,那自从哲明太子殁了之后自己所遭遇的种种杀机,又应该如何解释?难道是他的一句“朕是为了护着你的”,就忘记当初所有的杀机么? 见到萧绾心如此神色凄然,慕容景天以为萧绾心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解释似的,不安道:“绾儿,你怎么了?” “臣妾……”话到嘴边,萧绾心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没有办法了,谁让自己的夫君是一国帝王呢?既然身为帝王,就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别人的和时光。即便因为慕容景天的一厢情愿自己差点成为孤魂野鬼,可是现在,他至少是抱着自己的。哪怕自己再不愿意曲意承欢,可是这才是自己活下去唯一的办法。 因为自己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他的宸妃。“宸”字再好,也不过是一个封号。 半晌,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低低道:“皇上,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心,又怎会怪罪皇上呢?还请皇上也不要怪罪臣妾的执拗才是。” “怎会?”慕容景天的吻,依旧温热而狂野。只是相比以前的郎情妾意,这一次萧绾心只觉得浑身都是极为令人恶心的粘腻。 然而,慕容景天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只像是狂风骤雨一般席卷着萧绾心的身体。可是即便慕容景天深情的吻落在萧绾心的唇瓣上,可萧绾心却只感觉到了一丝彻骨的冰凉。 第204章 :相见欢 如此,萧绾心得宠的势头便渐渐地显露出来了。虽然比不上贤妃的盛宠,倒也是细水长流的恩宠。柔仪宫内,眼见着慕容景天的赏赐一件件的落下来,柔仪宫的宫人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好日子,终于又来了。 然而,相比以前,这一次萧绾心虽然得宠,却始终是淡淡的。哪怕是慕容景天又有什么好东西赐了下来,萧绾心也是看都不看,只是让壁珠入库记档就是。若是慕容景天来了,萧绾心依旧是冷热相宜,婉转承欢。可是倘若慕容景天不来,萧绾心便是遗世独立,超乎世外。 这一日清晨,在壁珠伺候这萧绾心匀面梳妆后,萧绾心便穿上了一身云锦掐珠花的镶银流云粉皑梨花白宫装。这边蕊珠萧绾心挽上了最为清雅的惊鸿归云髻,再不过用了一直并蒂海棠步摇装饰罢了。 打眼看着萧绾心的这一身打扮,也就只有手上的一对红宝石并蒂荔枝赤金绞丝手镯颇为华贵。只是,萧绾心终究觉得不适应,还是脱下来丢在了一边。 壁珠见到萧绾心神色不快,便小心翼翼地收拾起了那对红宝石并蒂荔枝赤金绞丝手镯,低低道:“二小姐,您也真是的,这对红宝石并蒂荔枝赤金绞丝手镯价值连城,二小姐若是不喜欢戴了,也得好好收着。万一磕了、破了,那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是么?”萧绾心听了壁珠的话,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冷然道,“即便是价值连城,代价也不过只是一座城池罢了。且这对红宝石并蒂荔枝赤金绞丝手镯再名贵,如今咱们是在未央宫里,还不要要多少就有多少,即便是碰坏了,又能有什么呢?” 壁珠以为萧绾心是因为近来得宠而恃宠而骄,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赔笑道:“是,二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说罢,壁珠收拾着东西就离去了。 这个时候,蕊珠从明伊的手中接过了刚刚烹好的“岁寒三友茶”过来,笑着开口道:“二小姐说这茶味道好,奴婢便让明伊今个儿又煮了一些。二小姐,趁着现在味道好,二小姐快尝一尝吧!” 萧绾心点了点头,随手拿过了茶杯,望着壁珠离去的背影,不禁道:“自打李昭容殁了之后,壁珠的性子倒是沉静了不少,不似往日大大咧咧的,没个安稳样子。” 蕊珠笑着倒了一杯茶出来,温然笑道:“是,人总是会变的。那一日二小姐话说得极狠,也算是警醒壁珠了。壁珠虽然一向心直口快,可是却不愚笨。二小姐的良苦用心,想必壁珠一定会明白的。” 萧绾心略微点了点头,却是不禁道:“其实,壁珠也是为我着想。只是这样,实在是——”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遮掩着道:“罢了,只要壁珠知道改悔,本宫自然会给壁珠安排一个好的前程。眼瞧着壁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本宫也该张罗着,看看有没有合适壁珠的人家了。” 骤然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不禁笑着道:“壁珠好福气,能得二小姐亲自指婚呢!” 听了蕊珠说这话,萧绾心不禁笑着戳了一下蕊珠,柔声道:“你急个什么?有壁珠的,自然也有你蕊珠的。” 说罢,萧绾心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蕊珠,旋即笑着打趣道:“这事儿本宫还从来都没有问过你——蕊珠,咱们入宫也快有两年了,你可有没有什么能看得上眼的男子么?” 蕊珠脸一红,急忙遮掩道:“二小姐,你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奴婢可是一心一意伺候二小姐的,哪里会知道别的。” 萧绾心见到蕊珠如此遮掩,不禁笑道:“傻丫头,你是已经有了喜欢的男子了是不是?”但见萧绾心坏坏一笑,旋即道,“蕊珠,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哪一个?是侍卫还是太医?趁着本宫还算说得上话,你赶紧告诉本宫,本宫好告诉皇上,亲自为你指婚。” 听得萧绾心把话说的这般直白,蕊珠不由得脸红到耳朵根儿。蕊珠忙扯着绢子遮住脸,羞赧道:“二小姐,奴婢早早地就说过,奴婢是要一生一世都伺候着二小姐的。二小姐是不是不喜欢奴婢了,想着早早地把奴婢给打发出去呢!” 说罢,蕊珠便垂着眼眸道:“二小姐明鉴,奴婢这辈子就赖在二小姐身边的。二小姐若是要赶奴婢走,奴婢可是不依呢!” 见到蕊珠如此娇羞,萧绾心不禁笑这戳了一下蕊珠的胳膊,道:“好啦,好啦。你跟随本宫多年,你的心事可都在脸上写着呢!” 萧绾心笑着拉住了蕊珠的手,打趣道:“那时候你说要伺候本宫一辈子,是因为你没有喜欢的男子。可是若是你真的对哪一个男子动了心,一心一意只想着与他地老天荒,哪里还会想着本宫了?” 只见蕊珠脸红地像是一朵娇嫩的玫瑰,低低开口道:“二小姐,奴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良心了。奴婢说了要一辈子伺候好二小姐,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即便奴婢有了心上人,奴婢也只知道伺候二小姐便罢了。别的事,奴婢才不管呢!” “好好好——”萧绾心笑着道,“你既然不想说,本宫也不勉强你。如今你年纪还小,倒是也不着急。等什么时候,那个男子与你一样都想着成家立业了,你俩再来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再为你们二人指婚不迟。” 蕊珠含羞点了点头,柔声道:“只要二小姐有这份心意就好了。奴婢……奴婢只知道伺候着二小姐就是了。” 萧绾心亦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蕊珠,说起来,你可知道壁珠有喜欢的人么?” 蕊珠微微一愣,随即思忖着道:“壁珠虽然与奴婢是一同伺候二小姐的,可是二小姐也知道,壁珠一向不大看得上奴婢。至于壁珠心里头想什么,奴婢也是不知道的。奴婢私心猜测着,大约是没有吧。” “是么……”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道,“其实,壁珠跟着本宫也着实是苦了她了。若不是因为本宫,当日也不会连累着壁珠与本宫一同被贤妃责罚。打骂不说,还在脸上留了疤痕。” 见到萧绾心提到以前的伤心事,蕊珠不禁上前宽慰道:“二小姐,您不必难过。虽然因为当日的事情,壁珠的脸上留了疤痕,可是郑易辰郑太医的医术极好,帮着壁珠调理着,疤痕已经褪下去不少了。只是还有星星点点的一丝痕迹,也不太看得出来了。而且壁珠模样极好,这一点点的残缺是不会影响壁珠的容颜的。” 萧绾心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旋即沉声道:“话虽如此,可本宫终究觉得,是本宫对不住她。” 见萧绾心言语自哀,蕊珠便赶紧握住了萧绾心的手,温然开口道:“二小姐,您可不要这么说。壁珠性子直爽,也知道那一日二小姐的确保不住她,壁珠自然是不会怨怼二小姐的。” 蕊珠顿了顿,旋即赔笑道:“二小姐不知道,壁珠脸上留了疤痕,壁珠也知道不好看,所以特地学了‘杏花妆’了——” “杏花妆?那是什么?”萧绾心听得这“杏花妆”十分新鲜,不禁问道。 蕊珠笑着道:“这‘杏花妆’是壁珠寻了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的‘梅花妆’学来的本事。这便是用很薄的金箔剪成杏花花瓣的形状,贴在面颊上,故而叫做‘杏花妆’。” 蕊珠替萧绾心敛了敛衣裳,方才不紧不慢地道:“只是,寿阳公主的‘梅花妆’多用腊梅,也是太显眼了。壁珠到底只是大宫女,不宜张扬,故而用了温润不显眼的杏花。” 萧绾心听到蕊珠的这一番话,不禁笑着道:“想不到壁珠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蕊珠亦笑道:“既然身为女儿,哪有不爱妆扮的。且壁珠肯在梳妆打扮上用心也是好的,生的壁珠心直口快,都是跟小宫女小内监们争执不断。” 如此主仆二人说说笑笑,时间便也就一分分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蕊珠便从内殿出了来,准备去小厨房传午膳。结果蕊珠这方才出了内殿,却被小德子一把拉住了。 蕊珠吓了一跳,不禁道:“小德子,你这是做什么?” 小德子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道:“蕊珠姐姐,方才我听着,仿佛你在与宸妃娘娘说话呢?” 听了小德子如此言语,蕊珠却是失笑道:“小德子,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伺候宸妃娘娘的大宫女,自然是要跟宸妃娘娘说话的。”蕊珠不禁道,“怎么,你有什么事么?” 小德子微微一怔,旋即支吾着道:“没……没什么。只是我方才路过,仿佛隐约听见宸妃娘娘是要给壁珠姑娘指婚什么的。” 蕊珠笑着戳了一下小德子的额头,不禁道:“你个傻子!壁珠的年纪跟宸妃娘娘一般大,眼下宸妃娘娘都入宫快两年了,壁珠还没个好的人家,宸妃娘娘可不是就要着急了。如今想着给壁珠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也是应当的。” 小德子却是低低道:“壁珠姑娘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这里毕竟是未央宫,好男子不多,壁珠姑娘也是急不得。若是因为着急而让壁珠姑娘明珠暗投,那就糟了。” “是这么个理儿……”蕊珠微微点了点头,旋即道,“更何况,宸妃娘娘也没说要立时三刻就把壁珠给嫁出去。只是说要好好挑着,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指婚就是。” 小德子惊异道:“怎么,宸妃娘娘果真如此说了么?” “当然了。”蕊珠点了点头,复而失笑道“小德子,你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小德子脸一红,赶紧摆手道:“这会儿宸妃娘娘要传午膳了吧?蕊珠姐姐,您就歇着吧,我去!”说罢,小德子就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第205章 :新年 很快便到了除夕新年。因为这一年淑惠长公主回朝省亲,因此今年的除夕宫宴更是隆重无比。宴会上,歌伎、舞伎无一不卖力演出,宫宴上觥筹交错,如此谈笑风生,观看歌舞,如此便也就过了许久。 宫宴上,贤妃娇然开口道:“对了,今个儿是除夕宫宴的大日子,怎的小公主却没来呢?” 皇后笑着道:“贤妃妹妹,你有所不知。小公主身子孱弱,是吹不得风的。本宫想着,还有一段时间就是小公主的满月了。到时候还要为小公主赐名排序,记入皇家族谱。若是因为外头的风雪伤了身子便是不好了。所以,本宫就让大李美人留在明瑟宫中照顾着小公主,不必过来了。” 贤妃不以为意,只是嗤笑着道:“是么?皇后娘娘还真是皇上的贤妻,把小公主照顾地很是周到呢!” 这个时候,皇后目光一暗,转而对慕容景天低低道:“皇上恕罪,自从哲明太子离世之后,臣妾就一直五内郁结,心怀不畅。那时又因为哲明太子的事情误会了宸妃妹妹,臣妾更是追悔莫及。如此一来,臣妾就伤了身子,久久缠绵病榻,不能及时照顾小公主。还请皇上恕罪吧!”说罢,皇后就要屈膝行礼。 见到皇后要行礼,慕容景天赶紧扶住了皇后,温然道:“皇后,你的身子一向不好,照顾不周也是有的。更何况大李美人如今常常往明瑟宫照顾小公主,宸妃还特意指了自己宫里的太医去照顾小公主。朕有你们两个,自然是不担心了。” 见到帝后二人如此亲昵,贤妃确是有些不乐意了,冷然道:“皇上,您说这这话是在怪罪臣妾么?” 说罢,贤妃嘟着嘴,娇滴滴地道:“臣妾体寒,也一直需要太医时时照料着。皇上说道宸妃不顾及自己的身子把太医拨过去了给小公主用,是不是在怪罪臣妾没有此举呢?” 听得贤妃的这一番含酸捻醋,慕容景天却不禁笑着道:“朕哪里有怪罪你的意思了?朕知道你体寒虚弱,朕还想着要从太医院再拨过去两个太医给你呢!” 说罢,慕容景天扬手道:“对了,朕记得刚刚贡上来了一屉子阿胶倒是好东西,快包好了给贤妃的永和宫送去!” “是!”几个小宫女不敢怠慢,赶紧去了。 这个时候,史美人淡然道:“贤妃娘娘当真是好福气啊!” 这原本只是可有可无的一句奉承话,可是落在了贤妃的耳中,贤妃却只觉得满心不快。贤妃横了一眼史美人,冷冷道:“本宫一向福泽深厚,自然不必你来说的。” 史美人听到贤妃骤然有了如此一眼,心中更是不快。只是,贤妃一位远高于美人,更何况贤妃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自己又能怎么办呢?史美人只得恨恨地搅了搅手中的绢子,起身行礼道:“皇上,臣妾有些微醉,想出去走一走。” 史美人原本就一直不受宠,这个时候就更是可有可无的。慕容景天听到史美人如此一说,便随口道:“去吧!” 这个时候,萧绾心赶紧起身道:“皇上,臣妾也有些微醉。臣妾想与史美人一同出去散一散酒气,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有个人做伴儿也好——宸妃,你也去吧。” 这一夜,月色溶溶。阴凉处的残雪还会消尽,倒是平添出了几分清凉的意味。萧绾心与史美人一同离开了举办宫宴的坤泰殿,只是往旁边的小花园去了。 见到萧绾心与自己一同出来,史美人却是娇笑道:“不知宸妃娘娘为何要与我一同出来呢?” 史美人抚了抚鬓边的头发,恍作无意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失宠美人,自然是插不上话。可是宸妃娘娘你就不一样了,你位列六妃,更是颇得恩宠,怎么不在坤泰殿里争奇斗艳了?” 萧绾心淡然地望了一眼浩渺夜空,只是低低开口道:“愿意争奇斗艳的女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本宫一个。且坤泰殿里贤妃娘娘容色倾城,举世无双,咱们又何必那么不长眼,还硬要往皇上的跟前凑合。” “是么?”史美人却是浑不在乎似的,只是道,“宸妃娘娘倒是遗世独立。可是我可是要告诫宸妃娘娘一句——在这后宫,若是‘遗世独立’,那可是活不下去的。” 萧绾心淡然道:“史美人的话虽然不好听,倒确实十分在理。” 说罢,萧绾心微微伸出手去,仿佛要接住飘在空中的一缕微尘似的,温然道:“只是,本宫也就罢了,史美人位份不高,为何还要与贤妃针锋相对?难道美人就不怕贤妃会加害与你么?” 史美人也不害怕,只是淡淡一笑,旋即道:“宸妃娘娘位居高位又有皇上的庇护,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了。只是,像是我这样无宠无子的妃嫔,能做的唯有自保而已。” 说罢,史美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道:“若是我不与贤妃针锋相对,划清界限,倘若那一日我真的遭遇了什么,只怕是要死不瞑目了。唯有如今贤妃把关系弄僵,倘若我出事了,贤妃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听到史美人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禁挑眉道:“美人果然好谋划——” “谋划?”史美人嗤嗤一笑,却是冷然道,“宸妃娘娘自入宫以来圣宠优渥,哪里知道我这深宫寂寞。我家世不好,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与其当做别人的棋子被人利用致死,我宁可一辈子委曲求全,保全我自身性命即可。” 听到史美人的一番话,不知为何,萧绾心心中竟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凉。 史美人自然是无宠的可怜女人,可是,自己得宠又在高位,难道就不可怜了么?史美人位份低微,不会危及任何人的地位,所以也没有人或在乎她,自然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反观自己,自己自打入宫以来便是众矢之的。在不到两年的时间中,更是三番两次被推进了火坑之中。 这条路,只要错了一步,那便是粉身碎骨。 正当萧绾心愣神的时候,这边却是淑惠长公主过来了。淑惠长公主见了萧绾心与史美人,不禁道:“哟,这夜里头风寒雪重的,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说话呢?” 萧绾心与史美人赶紧行礼,淑惠长公主却是一挥手,道:“今个儿是家宴,不必有这么多礼数。”说罢,淑惠长公主对着史美人道,“孤有些话要跟宸妃说,史美人你先退下吧。” 待史美人离去了,萧绾心这才勉强笑道:“不知长公主要与妾身说什么?” 淑惠长公主嗤嗤一笑,不禁道:“宸妃,孤还没有来得及祝贺宸妃你死里逃生啊!” 萧绾心道:“妾身自由妾身自己活命的办法。只是,不知这一段时间长公主都在做什么呢?” “孤能做什么,不过是在建安宫里看戏罢了。”淑惠长公主淡然一笑,旋即道,“这未央宫里头的戏那么好,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戏可热乎着呢,孤都看得眼花缭乱了。” 萧绾心笑着道:“长公主是女中豪杰,自然看得出这未央宫的风浪来。”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宸妃的话说的妥帖——只是,孤的心意是一直都没有变的。若是宸妃你愿意,孤还是愿意与你联手。这唾手可得的富贵近在眼前,宸妃,你还是要好好思量思量,要不要与孤联手。” “联手么?”萧绾心却是淡然地摇了摇头,只是正色道,“长公主,如今妾身已经不复当年宠爱了,长公主又何必扰着妾身不放呢?”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勉强一笑道:“若是真的论起恩宠,人家贤妃娘娘才当真是圣宠优渥。长公主审时度势,甚是聪慧,又何必与妾身死死纠缠呢?” 虽然萧绾心的话说的刻薄,可是淑惠长公主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道:“孤认定了的事情,是不会反悔的。只是如今你侥幸逃出了那个地方——宸妃,你信不信,只要你还是宸妃,你要你还是别人路上的阻碍,就一定会有人要除掉你。” 萧绾心一凛,但是却依旧保持着稳妥的笑容,只是道:“长公主的话妾身铭记于心。只是,妾身不求别的,只求无愧于心。若是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 “是么?”淑惠长公主嗤笑一声,不由得摇头道,“那要是别人不给你活路呢?宸妃,你还要一味隐忍下去么?” 淑惠长公主的话说的极狠,惹得萧绾心心中泛起了一阵嫌恶。 是啊,宫廷斗争何其惨烈,哪里是自己的明哲保身就可以以策万全的?即便自己不争不抢,可是自己还是会三番两次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要在这未央宫中存活下去,实在不易。 想到此处,萧绾心勉强一笑,道:“长公主的话妾身记下了。只是——”萧绾心话锋一转,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说罢,萧绾心就要回去坤泰殿了。 这边萧绾心刚刚步入坤泰殿,却瞧见了一个小内监慌慌张张的跑进了殿中,一个不稳在地上翻了一个骨碌。 慕容景天瞧见小内监如此慌张失色,不禁冷下脸来,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内监赶紧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不是小的不小心,只是……只是,明瑟宫里头实在是出了大事啊!” 慕容景天骤然听到明瑟宫出事了,立即起身喝道:“是不是小公主有什么不好?” 小内监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皇后急道:“那到底是怎么了?” 小内监喉咙一动,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磕了一个头,支吾着道:“皇上,皇后娘娘!小的不敢多说,还请皇上跟皇后娘娘赶紧去明瑟宫看看吧!” 第206章 私通 待众人赶到明瑟宫的时候,嘉夫人已经在宫外侍候着了。嘉夫人远远的见到慕容景天来了,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妾咸福宫嘉夫人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万安?”慕容景天怒不可遏,却仿佛竭力按压住心中的不快似的,道,“这宫里一个个都闹得沸反盈天的,朕还万安?”慕容景天冷然道,“嘉夫人,你老老实实告诉朕,这明瑟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嘉夫人瞧着后头浩浩荡荡的队伍,脑袋一垂,只得支吾着道:“皇上,事关重大,还请皇上让随侍的人与臣妾进入内殿说话吧。” 慕容景天见到嘉夫人神色郑重,便道:“皇后,贤妃,宸妃,小福子,你们四个人随朕进来!” 萧绾心不敢怠慢,赶紧就去了。内殿之中,众人皆是坐定,嘉夫人这才低低道:“皇上,您先喝口茶,先消消气——” “消气?”慕容景天冷然道,“是不是大李美人对小公主照顾不周,致使小公主出了什么事?”但见慕容景天狠狠一拍桌子,喝道,“若是大李美人没能好好照顾公主,朕便第一个要了她的性命!” 嘉夫人赶紧摆手道:“不是。其实是——” 见到嘉夫人如此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后不禁急道:“嘉夫人,你平时唯唯诺诺不爱说话也就罢了,这个节骨眼儿可就别支吾了!反倒是让人生疑!” 这个时候,只见嘉夫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满头的珠翠叮叮当当的响动着,却是嘉夫人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哀声开口道:“皇上恕罪!大李美人……大李美人她犯了私通之罪!” 嘉夫人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慕容景天更是不信似的,喃喃道:“私——通?” 方才在坤泰殿的场景在慕容景天的脑海中重现:怪不得小内监无论如何都不肯在宴会上说出明瑟宫的事情,原来是在保全自己作为帝王的颜面啊! 见到慕容景天竭力按压住自己愤怒的样子,皇后低低道:“嘉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大李美人一向对皇上恭顺贤德,如何会做出私通这样的丑事来?” 嘉夫人伏在地上,仿佛自己也是不可置信似的,只是沉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宫宴上,皇后娘娘说要拿出来凤寰宫中的三环羊脂玉芙蓉项圈,再配上臣妾宫中的平安如意锁给三位公主一人一套。臣妾想着,那平安如意锁乃是臣妾自己收着的,宫人们怕是不知道,便自己亲自去了。” 见帝后面色阴沉,嘉夫人便顿了顿,继而道:“只是,臣妾方才从咸福宫回来,路过明瑟宫的时候,却发现宫门紧闭,空无一人。臣妾想着,小公主身子瘦弱,不能没人照顾着,可是看着明瑟宫的样子怪冷清的,便怕因为是除夕,宫人们偷懒,怠慢了小公主,臣妾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贤妃娇然一笑,不禁掩口笑道:“哎哟,嘉夫人不会一下子看见不该看的了吧?” 嘉夫人并不理会贤妃,只是继续道:“臣妾听着明瑟宫周遭无人,很是异常。臣妾心中担心小公主,便想进去内殿瞧瞧小公主是否安好,却不想,一下子就撞见了大李美人正和奸夫正在大汗淋漓。” 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嘉夫人便稍稍定了心神,旋即道:“那时候臣妾吓坏了,却瞧见大李美人的绣鸳鸯肚兜还挂在奸夫的裤头上,两个人正在言语缠绵,是万般都抵赖不得的。” 这个时候,嘉夫人又继续道:“臣妾虽然是吓坏了,可是又想着今个儿是除夕宫宴的大日子,也就不敢多说话,赶紧让臣妾身边的人把他们两个绑去柴房了。之后,臣妾便遣了小内监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过来了——” 听了嘉夫人的一番话,萧绾心只觉得心口悚然一惊:原本若是妃嫔私通,只消告诉帝后便是。可是如今嘉夫人的这一番言语,倒是描述地绘声绘声,极为香艳。这样的话语落在了慕容景天的耳中,想必慕容景天的脑海中一定会想象出比这更加香艳百倍的画面。 如此以来,慕容景天更是会勃然大怒,绝对不会放过大李美人的。 果然,慕容景天勃然大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桌子上的茶杯一下子掉在地上,摔成粉碎。那茶杯破碎的样子,就像是大李美人未来的前程。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怒不可遏,坐在旁边的皇后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宽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上您保重龙体要紧啊!” 慕容景天的愤怒一触即发,只见慕容景天厉声开口道:“把这一对奸夫淫妇给朕带上来!” “是!”福公公不敢怠慢,赶紧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大李美人与那个男人便被带到了。 虽然是在寒冬腊月里,可是大李美人只是穿着一件绣鸳鸯肚兜,双峰若隐若现,加上大李美人皮肤极为娇嫩,如此看来更是十分香艳。饶是贤妃这样一向妩媚惯了的,见到大李美人如此身形毕露的样子也忍不住“啧啧”了几声。 转眼一看,那男子更是赤裸着上身,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吓得哆哆嗦嗦的。 慕容景天恨恨地瞥了一眼,随即嫌恶似的挪开了目光,只是冷然开口道:“你这个贱妇!” 大李美人悚然一惊,连连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臣妾不是有心的啊!” 这样无力的辩驳,哪里会有什么用处呢?如今捉奸在床,更是有着许多人看着,哪怕慕容景天有一丝丝的心软,可是面对一个挑战自己权威的放荡不羁的女人,慕容景天如何能容忍? 果然,慕容景天虽然竭力保持着自己身为帝王的应有气度,可是面容却已经几近扭曲。只见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皇后轻轻地瞧了一眼跪在下头的大李美人和奸夫,只是用帕子嫌恶似的掩住了自己的脸庞,低低开口道:“皇上,这妃嫔私通乃是大罪。如今证据确凿,皇上其实不必听大李美人的巧辩,只要按着规矩处理就是了。” 听了皇后如此一说,贤妃不禁嗤笑一声,开口道:“皇后娘娘,您协理后宫,自然是知道这妃嫔私通的罪名是什么了——只是,妹妹到底年轻不不懂事,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呢?” 皇后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适,只是沉声道:“妃嫔若是私通,那便是要诛九族了。只是大李美人出身乐府,原本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琵琶伎,如今大李美人的妹妹李昭容又死了。若是诛九族,便只有小公主与大李美人有亲缘关系了。可是……” 慕容景天冷冷道:“皇后,小公主到底也是朕的女儿,自然是另当别论。且这是她自己做下的丑事,只要她自己收拾就是,牵扯不到旁人!” “是……”皇后点了点头,低低道,“既然如此,便是要赐以‘渔网’一刑了。” “渔网?”贤妃以前不曾听说过这样的刑罚,却是突然来了兴致,不禁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刑罚?到底是臣妾孤陋寡闻,怎的臣妾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皇后眼眸一沉,低低旋即道:“原本这样的刑罚过于凄厉,原本就是用在私通的妃嫔身上的。我大周妃嫔注重贤德,少有此事发生,妹妹不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说罢,皇后略微抚了抚心口,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这才勉强开口道:“这‘渔网’一刑,便是那细细的渔网过来,紧紧罩在被行刑之人的赤裸的身上。然后,再用小刀一片一片削下凸出渔网的皮肉,如此形如刮鳞一般,故而名为‘渔网’。” 大李美人听到皇后如此一说,只觉得天旋地转。 皇后虽然竭力轻描淡写,可是大李美人如何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更何况,这样的刑罚,是要一一落在自己身上的。 只见大李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膝行至慕容景天的跟前,却是被慕容惊天无比嫌恶地一脚踹开。大李美人很快又爬了回来,声泪俱下,哀泣道:“皇上!皇上!臣妾做出了这样的丑事,臣妾不敢奢求皇上的宽恕!只是还请皇上念及臣妾妹妹拼了性命为皇上诞下小公主的份儿上,宽恕他吧!” 大李美人口中的那个“他”,显然就是情夫了。 若是说大李美人贪生怕死,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出卖奸夫,萧绾心尚可理解。可是如今大李美人要皇上念及着自己死去妹妹的情分来保全自己的情夫,那便是更加不把慕容景天放在眼中了。 大李美人此言一出,萧绾心便不忍般地别过头去——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果然,慕容景天对着大李美人随手就是一掌,厉声喝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妇!事到如今竟然还惦记着你的奸夫!”慕容景天怒不可遏,厉声道,“朕要杀了你!” 正当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却是突然连连磕头,哀声道:“皇上!皇上!不关大李美人的事情!都是我!都是我蛊惑了大李美人!大李美人对皇上是真心的!求求皇上一定要留下大李美人一条性命啊皇上!” 这男人骤然开口,萧绾心却是吓了一跳——这个声音,为何会那么熟悉呢? 萧绾心顺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一看,却是悚然一惊,失声道:“郑太医!” 第207章 牵连 听到萧绾心这一句,众人皆是惊愕。 方才绑了大李美人和奸夫上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大李美人身上,无人关心奸夫如何。可是如今一看,那堂下跪着的可不就是郑易辰,郑太医么?如今郑太医没有穿官服也就罢了,更是赤裸着上身和双足,惹得众人第一眼都没瞧出来。 只见郑易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很快,郑易辰的额头上就溢出了星星点点的猩红。因为惊恐而扭曲的面孔落在萧绾心眼中,让萧绾心都不忍心去看。 慕容景天见到这奸夫便是郑易辰,更是错愕道:“郑太医?居然是你!” 只见郑易辰拼命磕头,哀声开口道:“皇上,这一切都是微臣的过失啊!是微臣的错,是微臣的错啊!微臣……微臣不应该蛊惑大李美人……她……她是清白的啊!求求皇上赐微臣‘渔网’之刑吧!求求皇上,求求皇上留大李美人一条生路吧!” 慕容景天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若是说妃嫔私通,大周开过数百年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毕竟,在这未央宫中,帝王只有一个,妃嫔却有百十个。那个妃嫔耐不住寂寞做出苟且之事,也大多是和较为亲近的侍卫。 可是,与太医私通——且还是一直伺候着宠妃的得脸太医,这还是头一遭。 萧绾心见到郑易辰如此,心中陡然一沉,一丝冷冽迅速袭遍萧绾心的全身。前前后后许多事情在萧绾心的脑海中联系出来,萧绾心却只觉得如鲠在喉,难以承受。 果然,见到奸夫便是郑易辰,慕容景天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慕容景天勉强开口道:“郑易辰,朕记得,朕是让你伺候宸妃的。” 郑易辰不明所以,只得低低道:“是,微臣就是专门伺候宸妃娘娘的。” “你既然是伺候宸妃的……”慕容景天顿了顿,随即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厉声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明瑟宫中?” 萧绾心一凛,赶紧跪下,哀声道:“启禀皇上,李昭容早逝,臣妾心中惦念着小公主,又想着太医院的人一向怠慢明瑟宫,臣妾生怕别人照顾不周而致使小公主玉体受损,故而遣了臣妾自己宫中的太医来明瑟宫多加照拂……” 听了萧绾心也不辩驳,贤妃却是略一挑眉,皮笑肉不笑似的,道:“哎哟,如此一说,倒是宸妃你好心好意了,让郑太医眼巴巴地从柔仪宫跑到明瑟宫去,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说罢,贤妃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又道:“宸妃一向巧言令色,话不听也罢。本宫看得到是明白呢——小公主的身子不怎么见好,这一对奸夫淫妇却更是如鱼得水了。” 但见贤妃用帕子遮住了自己的脸颊,嗤嗤一笑道:“哎哟,想想这明瑟宫的大门一关,一个是小公主的姨母,一个是侍奉小公主的太医,这两个人便是要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如同做了夫妻一般了!” “住口!”听得贤妃话语不堪,皇后却是冷然喝止,道,“这是你身为贤妃应该说的腌臜话么?” 贤妃的话的确轻浮。可是,不管贤妃的话如何轻浮,慕容景天都是不会在乎的。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已经被认定私通的大李美人和郑易辰。当然了,还有宸妃萧绾心。 果然,慕容景天冷冷地瞥了一眼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即将爆裂的愤怒,道:“宸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绾心微微一愣,见到慕容景天目光之中意味深沉,却是不禁失笑道:“怎么,皇上以为臣妾知道什么?” 见到萧绾心如此,贤妃却是掩面一笑,旋即道:“宸妃,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这郑太医与大李美人私通之事,明明白白就在这儿摆着呢,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本宫倒是想知道,是不是谁明明就知道这两个人早有苟且,所以仗着自己的身份安排了郑太医进来,好能让这两个人双宿双飞啊!” “血口喷人!”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厉声道,“我并不知晓此事,更何谈有此筹谋!”说罢,萧绾心对着慕容景天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勉强镇定了心神道,“更何况这件事于臣妾并无半点好处,反而会惹一身的是非。臣妾何必如此?” 见到慕容景天冷冷地不说话,贤妃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道?宸妃,你打量着蒙骗本宫么?这郑易辰是专门伺候你宸妃的太医,他有什么心思,你宸妃会不知道?” 萧绾心怒极反笑,却是道:“我说过,这件事我不知道。而且,若是郑太医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又如何会告诉我?这样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一份危险,郑太医在太医院就职多年,会不知道这点道理?” “是么?”贤妃却是不置可否,淡淡开口道,“宸妃,你的话说的也算是在理。只是,若是你宸妃不知道郑易辰郑太医与大李美人之间有这样的苟且之事,你又为何会眼巴巴地把郑太医遣来明瑟宫呢?” 说罢,贤妃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道:“哎呀,宸妃,你果然是好手段啊!这打着给小公主调养身子的旗号,竟然让这一对奸夫淫妇日夜缠绵,跟做了夫妻似的!想着趁着给小公主请脉的功夫两个眉目传情,甚至仿若无人似的,在这明瑟宫——啧啧,本宫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见到贤妃有意把这件事描绘地浓墨重彩,萧绾心却是冷然道:“贤妃娘娘,郑易辰的确是侍奉我的太医没错。只是,若是我知道郑太医与大李美人之间有私情,我既然知道这件事务必会牵扯到我,我躲还来不及呢,如何会亲自送郑太医来明瑟宫趟这趟浑水?” 贤妃抚了抚鬓边的乌发,懒然开口道:“是么?可是,这又有谁知道呢?谁知道,是不是宸妃你恃宠而骄,自以为可以掌控这其中的关窍。” 但见贤妃嗤嗤一笑,随即柳眉一扬,道:“对了,大李美人这边与郑太医快活了,也就不会跟你宸妃争宠了。宸妃,你说是不是呢?” “贤妃!”萧绾心厉声道,“你何必红口白牙陷害于我?这是污蔑!” “污蔑?”贤妃冷冷一笑,却是道,“宸妃,事到如今,你已经是辩无可辩了——这件事,必定与你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 说罢,贤妃从容下跪行礼,对着慕容景天正色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大李美人私通一事宸妃一定知道,请皇上、皇后娘娘将宸妃禁足柔仪宫,以备查验!” 这一边,慕容景天显然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妃嫔与别的男子私通苟且,因此也不理会贤妃与萧绾心的指责与辩驳,只是眼睛发怔,死死地盯着哭天抢地的大李美人和瘫软地跪在地上的郑易辰。 皇后见到慕容惊天神情不对,便低低宽慰道:“皇上,这件事已经调查明白了——大李美人私通太医,秽乱宫闱,是在可恶!”皇后轻轻拉一拉慕容景天的袖子,道,“皇上,您应该下旨了。” 只见慕容景天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李美人与郑易辰惊恐无比的眼神,冷然道:“大李美人与郑太医罪在私通,秽乱宫闱,罪无可恕!大李美人废去位份,郑太医褫夺官位,诛九族!二人着赐‘渔网’之刑!朕……朕要他们看着对方死!” 大李美人听到慕容景天的旨意,一个撑不住,顿时晕死了过去。而郑易辰见到大李美人晕过去了,却是一急,急忙膝行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大李美人的身子,哀声道:“惠儿!惠儿!” 惠儿?那是大李美人的闺名么? 萧绾心怔怔地瘫坐在地上,看着几个侍卫上前,强行把大李美人和郑易辰分开。 这个时候,贤妃却是说了一句:“皇上恕罪,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慕容景天冷然道:“你觉得不该说就不要说了!” 贤妃没想到慕容景天会有如此一说,到嘴边上的话也是给生生摁下去了。到底是皇后体恤,道:“贤妃,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贤妃笑道:“是,皇后娘娘。” 贤妃轻轻咳了几声,道:“今个儿毕竟是辞旧迎新的除夕,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只是,大李美人不检点,咱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是,皇上还是要顾及大周国祚,哪怕是要赐‘渔网’之刑,也请皇上等过了这会儿再行刑。若是这时候行刑,臣妾只怕伤及国祚。为了这样一对奸夫淫妇而伤了大周未来一年的风调雨顺,也实在是不值。” 或许是慕容景天还沉浸在震怒之中无法自拔一般,慕容景天却似乎并没有听见贤妃的话。到底还是皇后推了一推皇上的胳膊,温然道:“皇上,贤妃此话有理,还请皇上顾及大周的国祚,只消把大李美人丢进冷宫就是。等过了新年,再行刑也不迟。” 慕容景天显然是厌恶极了,厉声道:“初三!朕最多只能等到初三。初三黄昏,必须立即行刑!” 第208章 将死 这一年的除夕,便在这样的荒唐闹剧之中结束了。待回到柔仪宫时,萧绾心已是身心俱疲。壁珠见到萧绾心面色惨白,不禁关切道:“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怎的去了一趟明瑟宫,回来就成这样啊!” 萧绾心无力地摆了摆手,苦笑了一声,旋即道:“这样还算是好的了。这会儿,皇上还沉浸在大李美人的事情中愤怒不已,无法抽身。等皇上缓过神来了,这柔仪宫,便又是要形同冷宫了。”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不禁惊道:“二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萧绾心微微闭上双眼,竭力让自己烦乱的心神镇定下来,道:“蕊珠,你知道吗?大李美人与郑易辰郑太医私通,被嘉夫人抓了个现行儿。如今,皇上已经赐下了‘渔网’之刑,只待初三那一日黄昏行刑了。” “私通?”蕊珠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似是不信道,“好端端的,大李美人不是在明瑟宫照顾李昭容生育的小公主么?如何会私通啊?” 萧绾心苦笑着道:“他们是如何私通的,本宫并不知道。本宫只知道,郑易辰是从咱们柔仪宫出去的太医。本宫虽然也被蒙在鼓里,可是外头的人都已经认定了是本宫纵容了郑太医与大李美人私通。保不齐,还会说是本宫特意给他们两个制造了幽会的机会。这一下子,本宫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蕊珠已经随着萧绾心在未央宫沉浮许久,自然明白这件事的利害:这件事,原本就是捕风捉影,即便萧绾心再如何聪慧,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自己不知道此事。 更何况,皇上疑心病重,一旦起疑,便是久久消褪不去。哲明太子的事情好不容易过去了,这边萧绾心刚刚得宠,便又要面临失宠的危机了。 听到萧绾心的这一番言语,壁珠显然也是吓坏了,不禁哀声道:“可是……可是,可是二小姐是顾及着小公主无人照料,生怕小公主玉体受损,这才指派了咱们柔仪宫的太医过去侍奉啊!咱们二小姐是一片好心啊!皇上怎么能疑心是二小姐纵容了郑太医和大李美人呢?” “一片——好心?”萧绾心苦笑着道,“本宫自然是一片好心,可是落在别人的眼睛里,却是与郑太医和大李美人狼狈为奸呢!” 到底还是蕊珠反应快,直接道:“那么,二小姐,皇上与皇后娘娘怎么说?” 萧绾心无比厌恶似的闭上了眼睛,只是低低开口道:“眼下郑太医与大李美人私通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一时三刻她们还动不了咱们的柔仪宫。只是,初三黄昏二人便要行刑。他们两个人一死,就是咱们遭殃的时候了。”萧绾心目光一冷,道,“只等着皇上腾出手来了。” 壁珠一凛,却是嘤嘤地哭了起来,哀声道:“咱们的日子才好一点,怎么日子就突然变得这么艰难了啊……” 见到壁珠骤然哭泣,蕊珠赶紧宽慰道:“好壁珠,你可别哭了!二小姐眼下也是心烦意乱的,你若是再哭了,可不就是要二小姐糟心么?” 说罢,蕊珠顿了顿,对着萧绾心道:“二小姐,还好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二小姐,咱们总得想想办法,有没有什么法子摆脱困境。” “摆脱——么?”萧绾心喃喃开口,却是怒极反笑,道,“上一次哲明太子的事情,是有着实打实的证据的。本宫虽然被丢进北苑受辱,可是东西是不变的,纯嫔也能从中找出破绽来救本宫一命。” 萧绾心顿了顿,随即苦笑着道:“可是,这次却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没有任何明明白白的证据说明本宫知道他们的事情;同样的,也就不会有明明白白的证据说明本宫不知道。如此没有证据,咱们是生是死,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咱们的清白能否得以保全,便是看皇上是否肯信任本宫了。” 蕊珠怎会不明白?虽然慕容景天对萧绾心情深爱重,可并不是无条件的信任——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蕊珠无奈,看着壁珠嘤嘤地哭了起来,心里也是难受。蕊珠勉强道:“这件事还算不上是板上钉钉,二小姐不必过于悲伤,咱们总是要想想办法才是。”见到萧绾心神色凄然,蕊珠继续温然道,“总会有办法的。二小姐,奴婢们都会陪着二小姐您的。” 因着大李美人私通的丑事,这个新年也是过的没有意思。初一的清晨,更是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慕容景天与皇后按着规矩前往天坛祭祖,并且祈求一年的国运昌盛,如此诸妃便在后宫祈福,祈求新一年的如意安康。 虽然一切秩序井然,可是这未央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罢了。毕竟是正月初一的大日子,慕容景天是大周帝王,只能不动声色。 可是,一旦时机到了,慕容景天便会成为一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失控的猛兽,虽是会要了别人的性命。 因为看到了这一层关系,未央宫中的妃嫔也好,宫人也好,便都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慕容景天,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惹得慕容景天震怒,殃及自己。 夜里,待一切礼仪全部完毕,慕容景天便按着规矩歇在了皇后的凤寰宫中。 也是,如今妃妾之中有人出了“私通”这样的丑事,此时慕容景天歇在任何妃妾的宫中都是不妥。唯有皇后,唯有皇后才是皇上的妻子,这样的时候,也只有妻子才能宽慰慕容景天心中的郁结。 暗夜深沉的时候,萧绾心见到壁珠悄悄地进了来,便低低问道:“怎么样,一切都打点好了么?” 壁珠赶紧低声道:“小德子是个机灵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奴婢已经给二小姐带来了一套宫女衣裳,待二小姐换上了就能去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低低开口道:“那就好——来,壁珠,伺候本宫更衣吧。” 待萧绾心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又梳成了宫女的发髻之后,便独自一人,慌慌张张地去了关着郑易辰的柴房了。 因着今天是初一,关着的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太医,守着柴房的侍卫们便更是十分懈怠的。如此,再加上小德子打点一通,萧绾心便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柴房。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蜷缩在地上的郑易辰绝望地望了一眼门外,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来。待郑易辰看得明白了,这才失声道:“宸妃娘娘!” 萧绾心示意郑易辰压低声音,自己也是低低道:“郑太医,本宫来看看你。” 说罢,萧绾心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食盒,道:“本宫也给你带来了一些酒肉。毕竟是新年,好歹也要吃一些好的。” 郑易辰鼻子一酸,跪在地上死死地磕了三个头,这才低低道:“宸妃娘娘,罪臣做出了那样的丑事,难得宸妃娘娘还愿意来看一看罪臣。”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沉声道:“你与大李美人私通的确罪无可恕,可那是因为着你们两个人的身份。若你是寻常男子,她又是寻常女子,你们两个便是情意深重,万万不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郑易辰苦笑一声,低低道:“是啊,自打她入宫的那一天,罪臣就知道——总有一天,罪臣会走到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说罢,郑易辰喉咙一动,低低道:“罪臣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宸妃娘娘……罪臣终究还是连累了宸妃娘娘你。” 只见萧绾心也不应答,只是默然地拿出了一杯酒,递给了郑易辰,低低道:“今天本宫过来,无意于向你兴师问罪。本宫今天来,只是顾及着你我二人的主仆之情。毕竟,你虽然犯下大错,却从来没有伤害过本宫。” 萧绾心沉声道:“冷宫哪里本宫也去打点过了。这几天,她的日子不会太难。” 郑易辰眼眸一动,感激不已,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她——还好么?” 萧绾心却是嗤笑一声,不禁道:“本宫若是说她还好,你信么?” 郑易辰微微哑口,随即失声笑道:“是啊,这样的事情被人发现了,怎么可能会好。我是个男人尚且支撑不住,而惠儿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这样的日子,我过着都是艰难,更何况是她呢?” 说罢,郑易辰一抹眼泪,低低道:“宸妃娘娘,谢谢您来看我。只是,我还有一个愿望——” “你是说你的家人么?”萧绾心低低道,“皇上已经下旨,诛九族。本宫如今也已经卷入是非之中,难以脱身。所以,本宫只能救下你的妾侍柳氏和你刚刚出生三日的幼子。现在,柳氏已经带着你的幼子连夜逃往西北了。” 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着道:“这一对孤儿寡母,从此以后便只能浪迹天涯了。” 郑易辰鼻中一酸,给萧绾心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哀声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哪怕是我到了地底下,来生也会做牛做马报答宸妃娘娘!” 萧绾心见到郑易辰如此,却很不是滋味,只是扶起了郑易辰,低低道:“本宫只是竭力做本宫能做的事情罢了。” 郑易辰表情复杂,却不知道是喜是悲。只见郑易辰默然饮了一口酒,低低道:“宸妃娘娘,您愿意听一听我的事情么?” 第209章 情难尽 见到萧绾心目光平静,郑易辰缓缓开口道:“她的闺名,是惠儿。她与她的妹妹,也就是李昭容本是一对被抛弃的孤女,只是后来阴错阳差进入了宫廷乐府罢了。乐师见她们两个人稍有姿色且颇有天赋,便收在了乐府的琵琶部,专攻琵琶,只等着那一日她们入了皇上的眼,好能随王伴驾。” 郑易辰鼻中一酸,垂着脑袋,低低道:“可是,我与惠儿是一早就相识定情的。可是我那时候,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如何能帮她逃离乐府那种地方?” 郑易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咽道:“更何况,我虽然有意娶她,可是我的父母族人却决不允许我去一个卑贱的琵琶伎为妻。最后,我到底拗不过父母,只得娶了官宦之女为妻。我们两个没有办法,就只能偷偷私会,聊以慰藉罢了。” 萧绾心眼眸一动,低低道:“你们两个的这件事,李昭容她知道么?” “李昭容是惠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后来乐府说宸妃娘娘您失势了,乐府就让容貌更美的惠儿为皇上弹琵琶以求赏识,到底还是李昭容舍弃自身替姐前往。只是,皇上却阴错阳差见到了这一对姐妹,想着好事成双,便将这一对姐妹双双纳入宫中,册封宫嫔。” 郑易辰微微抬起头,拼命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哽咽着道:“宸妃娘娘,您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么?当我知道我此生最爱的女子一朝嫁作他人妇的时候,我的心都仿佛要被别人碾成齑粉了!” 只见郑一辰仿佛是一头发狂的猛兽一般,哀嚎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啊!要她的是皇上啊,是我的主子啊!我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小太医,如何争得过皇上?” 萧绾心是第一次见到郑易辰如此失态:只见郑易辰因为愤恨和痛悔而显得面容有些扭曲,他更是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仿佛要拼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般。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人,又能如何呢? 想起自己初见郑易辰时,他是在太医院做的风生水起的得意太医。只是每次郑易辰来为自己请平安脉时,自己却总能在他的萧瑟背影中窥得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意。 可是,萧绾心却万万没有想到,慕容景天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男人。这个男人的一次纵情声色,不止害了大李美人与郑太医这一对有情的男女,更是害了他自己。 从来只有情难尽。 算起来,这未央宫中的帝王后妃也好,或者是未央宫的金瓦红墙之外的男男女女,斗不过是在红尘爱恨之中纠葛的人罢了。爱也好,恨也好,真正能随心顺意的又有几个?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阴错阳差。到头来,这番深情,终究是辜负了。 正当萧绾心微微愣神的时候,郑易辰低低开口道:“在惠儿初入宫时,我也曾经想过,断了吧,忘了吧,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也即将成为宫嫔。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未央宫的红墙金瓦,更是远胜于王侯府邸。我与惠儿的情谊,倘若随着她的进宫也绵绵不断,总有一天,这情谊会变成要了我们性命的杀机,让我们永世不得超生。”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沉声道:“即便如此,你们还是爱下去了,不是么?” “是啊……”郑易辰凄然一笑道,“宸妃娘娘,你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身份尊贵,入宫之后又颇得皇帝恩宠,如何知道我们这种被思念煎熬的痛楚?每当我进入后宫为您诊脉,我都会想,惠儿现在如何呢?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我抚着我妻子的微微隆起的肚子,我就会想,惠儿现在在做什么呢?或许是在这金瓦红墙之内婉转承欢吧……” 郑易辰微微仰起头,拼命忍住自己的泪水道:“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要看着对方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与另一个人携手终生。这番苦痛,宸妃娘娘您何如能知道呢?得非所愿,愿非所得。即便这山河永驻,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万事皆空罢了。”说罢,郑易辰却只是轻轻一笑。 郑易辰的笑容,那么勉强。 也是,当自己倾心所爱的男子成为了别人的女人,自己如何能甘心?可是,这偏偏是他抵挡不了的宿命——因为抢走了他心爱女子的男人,是一国帝王,大周天子,更是他的主子。而他的身份是那么地卑微,卑微到根本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算起来,这一番痛彻心扉的情爱,从来都不是两个男人只见的角力——输赢成败早已成定局。慕容景天得到了大李美人的身体,可是却从来不能阻挡大李美人的思念飞出这未央宫。即便已经身份悬殊,主仆有别,两颗炽热的心却依旧在拼命靠拢,直至灰飞烟灭。 想到此处,萧绾心深深不禁地吸了一口气,低低开口道:“你们,都是可怜人。可是,你的妻子,也是可怜人……” 说罢,萧绾心沉声道:“你们两个情深意浓的时候,你可曾有想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你与惠儿自然是有缘无分,可是你的妻子,她才是你的枕边人啊!你如此不顾及自己,就没有想过会殃及你的家人么?” “是啊!”郑易辰哽咽着道,“她自打嫁给了我,她就没过上一天的安稳日子。后来她生下了女儿,却是那般自责。就连我唯一的妾侍柳氏,都是她送给我的。她——当真是贤良淑德。” “是么——”萧绾心却是苦笑摇了摇头,道,“郑太医,你错了。本宫是女人,自然是明白女人的心思的。看着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如何能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欢爱燕好?的那个你的妻子奉上女子献给你的时候,想必她的心已经被撕裂了吧。” 说带此处,萧绾心不禁想起了自己入宫以来发生的种种事端,更是哀伤无比。 萧绾心微微扬起头,不知是在哀叹郑易辰还是在哀叹自己,道:“人活一世,为何这般辛苦?” 郑易辰低低开口道:“苦,都苦。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谁能不苦?饶是宸妃娘娘您宠冠后宫,不也是一样过的胆战心惊么?这后宫的杀伐争斗,什么时候消停过?” 萧绾心不置可否,只是默然为郑易辰斟酒,低声道:“苦与不苦,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本宫保不住你的惠儿,保不住你,也保不住你的父母妻子,只能保住你新纳的不在族谱上的妾侍和新生幼子——终究是本宫对不起你。” “不,宸妃娘娘……”郑易辰勉强一笑,道,“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我郑家一脉不曾断绝,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郑易辰只觉得喉咙中仿佛塞了棉絮一般难受,只是哽咽道,“我这一生,辜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萧绾心微微哑口,竟然不知该如何接口。 劝慰么?已经是无用了,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等待着这一对痴情男女的,只有死亡。 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宽慰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有告诉他,在自己的周旋下他的家族并没有被赶尽杀绝。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稍安慰吧? 果然,郑易辰郑重无比地给萧绾心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宸妃娘娘,您对我如此用心,我也不能恩将仇报——” 郑易辰深吸了一口,低低道:“我是不成了。只是,后宫沉浮,宸妃娘娘身边不能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太医侍奉着。这后宫里的女人手段凌厉,远胜于常人。若是宸妃娘娘身边没有帮手,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萧绾心低声道:“都是这个时候了,你不必说这个。” “不!”郑易辰哀声道,“我在未央宫侍奉多年,见惯了后宫的杀伐争斗。宸妃娘娘,您心地善良,不能在这未央宫中不明不白地被人算计了——”说罢,郑易辰微微抬起头,道,“宸妃娘娘千万不要忘了,太医院有一个小太医,名叫高慕白的,是个可用的人。” 萧绾心低低道:“是,本宫记下了。” 夜风骤骤,冬日里仿佛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郑易辰看着宫女打扮的萧绾心,勉强站起了身子,对着萧绾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轻轻一笑,旋即道:“我郑易辰此生有幸侍奉宸妃娘娘,已倍感荣光。” 说罢,郑易辰微微扬起头,郑重道:“宸妃娘娘,这柴房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娘娘,请回宫吧!” 萧绾心缓缓步出柴房,却依约听到了郑易辰在低低吟唱: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褰衣蹑茂草,谓君不我欺。厕此丑陋质,徙倚无所之。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萧绾心微微一怔:那是繁钦的啊!萧绾心再也撑不住,不禁泪如雨下。 第210章 繁乱 饶是有千般不愿,可行刑之日终究还是到了。 正月初三这一日,郑易辰被赤身裸体地带到了冷宫之中,看见了同样赤身裸体的大李美人哀泣不止地跪在地上。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把两个人被分别装入了渔网之中,把两个人的身子勒出了一道道血印。 很快,行刑的宫人们手起刀落。宫人们见惯了这后宫的生死,即便眼前景象惨烈,却也学会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宫人们认认真真地按着规矩行刑,却在让这一对悲情的男女彼此相望,看着对方的血肉如同鳞片一般缓缓剥落。 可是,即便是如此血肉模糊,两个人却依旧拼命地宽慰着对方,直到剧烈的疼痛完全袭遍了全身,因为血肉的剥离,两个人的意识渐渐单薄。最后,寒鸦飞过,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丢进了乱葬岗中。 然而,这样的景象,萧绾心是不会知道的。 柔仪宫中,萧绾心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寒鸦扑扇着翅膀孤零零地飞去,心中却是忍不住发酸——这世间,又少了一对痴情的男女,而阴间却多了一对屈辱的亡魂, 蕊珠见到萧绾心站在窗边愣愣地出身,便给萧绾心披上了一件衣裳,低低开口道:“二小姐,您别伤心了。”蕊珠顿了顿,方才沉声道,“小德子已经去打点过行刑的宫人了,不会让他们太痛苦。” 萧绾心的脑海中骤然浮现了自己想象之中的行刑画面。那极其残忍的画面,让萧绾心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只见萧绾心死死地攥住了蕊珠的手,哽咽着道:“蕊珠,蕊珠,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本宫也是他们那样的下场?” 蕊珠一惊,赶紧宽慰道:“二小姐,您可别胡思乱想了。虽然因为郑太医和大李美人的事情皇上对您多有不快,可是这都好几天过去了,皇上不是也没把您怎么样么?” 说罢,蕊珠忙笑着宽慰道:“二小姐,您是皇上的宠妃,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即便皇上对您稍有不满,可是您相信奴婢,这也很快会过去的。” “是么?”萧绾心却是苦笑一声,低低开口道,“这一次,虽然是他们自作孽,可是本宫的心——罢了,小公主如何了?” 蕊珠垂着脑袋,沉声道:“虽然小公主的姨母做出了这样的丑事,可是小公主依旧是金尊玉贵的皇家血脉。皇后娘娘贤德,已经从内务府指派过去二十多个宫女内监轮番侍候着小公主了。”蕊珠顿了顿,低低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不管是哪一个妃嫔都不愿意收养小公主,眼下就只能这么着了。” 听到蕊珠如此一说,萧绾心却是心中一动,不禁低低道:“小公主早早地没了母亲,如今也没了姨母。倒不如——” “二小姐!”蕊珠惊道,“二小姐难不成想收养小公主么?” 萧绾心点了点头,继续道:“本宫正有这个打算。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他们都是可怜的人,小公主又无依无靠的。” 骤然听到萧绾心有收养小公主的意思,蕊珠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蕊珠赶紧劝道:“二小姐,您可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呀!因为郑太医与大李美人私通的事情,皇上已经对您颇有怨言了。只是到底没有证据说明是二小姐您唆使二人私通的,皇上也不能把您怎么样。可是瞧着眼下的情况,您是离明瑟宫越远越好。否则,您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却是摆手道:“蕊珠,难道你以为我还是清白的么?终究还是本宫亲自指了郑太医去明瑟宫伺候,本宫说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别人会相信么?”萧绾心顿了顿,道,“更何况,小公主身子本来就不好。如今小公主无依无靠,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公主不可怜!”蕊珠赶紧道,“二小姐,皇后娘娘已经派了十足十的人手过去照顾小公主了。毕竟小公主是皇家血脉,更何况小公主不过是个女儿,想必没有人会要小公主的性命。小公主是金枝玉叶,伺候的宫人们也不敢怠慢——总之,二小姐,您的境地可是比小公主险恶多了,您还是想想如何自保要紧。” 见蕊珠如此劝说,萧绾心也不欲多说什么。只见萧绾心厌恶似的闭上了眼睛,沉声道:“怎么天气这样冷?” “冷么?”蕊珠赶紧道,“要不要奴婢暖了手炉过来?” 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眸,低低道:“毕竟是在这未央宫中,到了哪儿都是一样的。”萧绾心微微侧过身来,握住了蕊珠的手,温然道,“蕊珠,多谢你。本宫若是任凭了自己的一时意气,只怕是又要将柔仪宫置于危险的境地了。” 蕊珠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二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奴婢说过了,奴婢这一生一世都是要追随二小姐的。护着二小姐,是奴婢的本分。” 说罢,蕊珠低低道:“二小姐,不管您愿不愿意,这件事已经算是过去了。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生活下去的。”只见蕊珠眼眸一沉,旋即道,“毕竟,这件事虽然明面儿上虽然是结束了,也是隐祸却不容小觑。” 见到萧绾心愣愣地出神,蕊珠便试探着问道:“现在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了,要不要奴婢去传晚膳过来?” 萧绾心回过神来,无力的摆了摆手,只是勉强开口道:“罢了,本宫也实在是没有胃口。” 这一边,凤寰宫中,皇后已经准备好了精致的吃食。 慕容景天缓缓坐定,扫视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品,便是些陈皮兔肉、天香鲍鱼、虾籽冬笋、罐焖鱼唇、香油膳糊、千层蒸糕、酱焖鹌鹑、川汁鸭掌、金菇掐菜、溜鸡脯、香麻鹿肉饼之类的吃食。 瞧着这桌子上的菜品,慕容景天不由得惊异道:“怎么,这些都是皇后你亲手做的么?” 皇后婉然一笑,旋即道:“皇上忘了?皇上您每次留宿凤寰宫,臣妾都会亲手做膳食奉于皇上品尝。” 说罢,皇后便是笑着夹了一筷子天香鲍鱼放入慕容景天的碗中,温然道:“臣妾是皇上的妻子,洗手作羹汤伺候皇上的日常饮食,也是臣妾的本分。” “是么?”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也不顾着皇上方才夹过来的菜品,只是随意吃了一口金菇掐菜,缓缓道,“这道金菇掐菜吃起来倒是清爽不腻,颇有余香。” 皇后温然一笑,颔首道:“皇上可喜欢么?” 慕容景天缓缓放下筷子,开口道:“皇后的厨艺果然一流。只是,如今正是正月里,宫廷宴席必不可少。想着这几日大鱼大肉也是吃絮了。” 但见慕容景天扫视了一圈桌上的菜品,方才冷然道:“原本朕想着来你的凤寰宫中尝一尝清淡的饮食,却不想竟也是这些陈皮兔肉、天香鲍鱼、虾籽冬笋、罐焖鱼唇、香油膳糊之类的鲜味吃食。” 说罢,慕容景天一丢筷子,冷冷道:“罢了,若是吃了这些个鲜味菜品,倒是腻腻地没有食欲。朕今天不用晚膳了!” 骤然听到慕容景天拒绝用膳,皇后不禁一凛,赶紧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妾只想着皇上喜欢吃鲜的,却没有顾及皇上您此时的口味,实在是臣妾失察了!” 说罢,皇后赶紧敛衣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哀声道:“皇上息怒!皇上您不能不用晚膳啊!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再去做就是!”说罢,皇后赶忙去了。 果然,皇后很快就将新做的菜品一一奉上。 例如海堂蜜饯、酒酿清蒸鸭子、龙井炒虾仁、双色豆糕、藤萝饼、贝母乌鸡枇杷桑叶菊花粥、云州酱菜、杏仁豆腐之类的较为清淡的膳食便一一呈现在桌上。只是,到底是新作的菜品,如此耽搁下来,也是夜深了。 慕容景天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宫人们把皇后新制成的菜品一一端上。 皇后见到慕容景天面无表情,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只得试探着问道:“皇上,不如尝一尝这龙井炒虾仁吧。” 见到慕容景天依旧没有反应,皇后只能硬撑着道:“皇上,您瞧,这虾仁玉白,鲜嫩;龙井的芽叶更是碧绿清香,色泽雅丽。皇上素来爱吃鲜的,虾仁鲜而不腻,陪着龙井的清香,更是别有一种清爽在里头。” 慕容景天眼眸微动,夹了一筷子龙井炒虾仁缓缓吃了,这才道:“甚好。” 虽然只有两个字,可是皇后却如逢大赦一般释然一笑,道:“是,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可是,慕容景天还是没有继续用膳,只是冷然道:“对了,冷宫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皇后不想慕容景天会在这个时候提及冷宫的事情。妃嫔私通,本就是奇耻大辱,只是如今内殿之中帝后二人,皇后便也就如实道:“黄昏的时候已经处理干净了,眼下都已经送去乱葬岗了。” “这样的淫妇,朕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慕容景天狠狠一摔手上的象牙筷子,很快筷子上就裂出了一道浅浅的缝隙。 皇后一惊,忙劝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大李美人的确犯下了死罪。只是如今这一对奸夫淫妇已经被皇上处死了,皇上也可以放心了。”但见皇后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只是,皇上,还有一桩事,皇上还没处理妥当。” 慕容景天眉头一挑,便问道:“何事?” 皇后低低道:“柔仪宫宸妃,她——” 第211章 碎影 只见慕容景天的眉眼间顿时隐有怒气,只不过被慕容景天竭力按压罢了。但见慕容景天冷冷道:“宸妃,她又怎么了?” 皇后见慕容景天隐有怒气,便只得思忖着开口道:“启禀皇上,大李美人犯下滔天大罪,罪无可恕。不过,大李美人和她的奸夫如今也都已经惩治了,这件事倒是可以过去了。只是——” 但见皇后话锋一转,目光也变得冷硬了起来,陡然道:“只是,这郑易辰郑太医乃是宸妃的随侍太医,且在李昭容去世之后,宸妃便也被不等太医院指派太医过去,而是赶紧指了自己宫中的太医侍奉。” 说罢,皇后顿了顿,试探着继续道,“若是说宸妃对于郑、李二人的奸情并不知晓,皇上,臣妾实在是不信……” “是么?那皇后你可有办法证明宸妃知道这一对狗男女的奸情么?”慕容景天将手中的小银筷子丢在一边,冷冷问道。 听到慕容景天有此一问,皇后不禁失笑,无奈道:“皇上,这样的腌臜事情,怎么会有证据呢?只是如今的种种皆是指向宸妃,臣妾也是不得不信罢了。” 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景天一眼,旋即沉声道:“其实皇上也是心存疑惑的,难道不是么?” 见皇后如此一语戳中自己的心事,慕容景天顿时面色微滞,几乎就要爆发出来。 慕容景天身为帝王,最忌恨的就是妃嫔不忠于自己。当初萧绾心身陷流言之祸,若不是那个孩子骤然死去,且毕竟有着当年的情分在,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慕容景天未必肯原谅萧绾心这一次。 可是,大李美人便是不一样的。那一夜的捉奸在床,着实是上到了慕容景天作为帝王的尊严。然而,更可怕的是,在自己身边侍奉多年的皇后,已经对自己的脾气属性了然于胸了。 但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勉强镇定道:“朕又怎么了?” 见慕容景天有意遮掩,皇后心中便更是明白了几分。只见保持着得体的笑意,只是缓缓开口道:“自打宸妃从北苑出来,皇上对宸妃就颇为疼惜。只是自打大李美人与郑太医的苟且之事大白天下之后,皇上可就许久都没有去过柔仪宫了——皇上,这安知不是皇上您因为忌讳着大李美人私通一事的缘故?” 只见慕容景天面色一紧,皇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对于皇上,可以敬,可以怕,但不能将皇上的心事事事了然于胸。皇后一凛,赶紧敛衣跪下行礼道:“皇上恕罪,臣妾失言了。” 慕容景天也不让皇后起来,只是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龙井炒虾仁吃了,缓缓开口道:“你与朕的情谊不浅,你又是皇后,自然没有什么错不错的。你放心,朕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你的。” 虽然如今是在正月里,寒风阵阵,可是皇后隐约听着窗外寒风的呼啸,心中却是泛起一阵异样的粘腻。 半晌,皇后勉强挤出一句话,道:“皇上,臣妾若是有所冒犯,也是太过关心皇上的缘故。毕竟,臣妾才是皇上您最亲近的枕边人。臣妾对皇上绝无半分不忠之心。臣妾此情,天地可鉴。” 听到皇后如此动情一说,慕容景天却仿佛并不在乎似的,只是淡淡一笑,随口道:“行了,皇后,你起来吧。咱们是多年夫妻,自然是一体同心的。” “是……”皇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将一抹笑容无声无息地抿在唇边。 皇后见慕容景天也不答话,只是用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一边伺候着。如此以来,慕容景天虽然胃口不好,却也就着菜吃了一小碗粥。 待用完膳后,慕容景天这才轻声开口道:“那么,皇后以为宸妃如何?” 因为方才的冒失,皇后已经不敢再露锋芒。只见皇后淡淡含笑,道:“臣妾……臣妾虽然是后宫之主,可是皇上更是臣妾的天,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慕容景天听到皇后如此欲擒故纵,却是忍不住嗤笑一声,冷然道:“皇后,朕一向夸赞你是朕的贤内助,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后你倒是学会明哲保身了?” 皇后微微一愣,复而低声道:“是,若是皇上愿听臣妾一言,臣妾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说罢,皇后微微扬起头,道:“这件事,即便臣妾不愿意相信,可是宸妃也必定是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只是,宸妃位份高,又一向顺从恭敬,臣妾顾及着与宸妃之间的姐妹情谊,也不能不网开一面。” 但见皇后敛衣行礼道:“臣妾认为,眼下最好让宸妃不要离开柔仪宫,躲过这一阵子的闲言碎语,待这件事风平浪静了,再把宸妃放出来。如此,对于宸妃,即算是惩戒,又算是保护。”皇后顿了顿,又补充道,“并不是禁足,只是要宸妃老老实实地呆在柔仪宫里,少听一些闲言碎语罢了。” 慕容景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是道:“皇后是后宫之主,这点事自然不必请示朕。既然皇后心意已决,那就按着皇后你说的办吧。” 皇后自知,方才的这一番刚柔并济已然奏效。只见皇后眉眼间更多了几分笃定,嘴上却是恭顺道:“是,臣妾明白了……” 次日是一个晴朗无比的好天气。在听皇后的旨意的时候,萧绾心正坐在柔仪宫的小花园的松影下头,看着光影斑驳,却没有丝毫的生机。前来宣旨的小内监趾高气昂,萧绾心也不理会他,只是默然下跪,领旨谢恩。 壁珠见到小内监走远了,这才气急败坏道:“准是皇后那个老婆娘又向皇上进谗言了!要不然,怎么昨个儿皇上歇在了凤寰宫,今天就有这样的旨意了?”说罢,壁珠目光一冷,恨恨道,“二小姐,您可要想想办法啊!咱们万万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壁珠气急败坏,可是萧绾心却是神情淡然,只是缓缓道:“本宫只想着自己是躲不过这么一遭了,却想不到,这旨意来的居然这么快。”萧绾心平静地注视着手中的旨意,淡淡道,“只是,如今皇后下了懿旨,本宫又能如何呢?” 蕊珠忧心忡忡,不禁担忧道:“皇后娘娘虽然没有明说是禁足,可是让二小姐您好生休养,无事不必外出,那便是如同禁足了。” 说罢,蕊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原本这件事就是扑朔迷离,加上今天的这一道懿旨,如此一来,二小姐若是想要自救,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听了蕊珠的话,萧绾心便淡然地点了点头,旋即沉声道:“虽说是如此,可是至少现在本宫还在柔仪宫中。当初本宫被丢进北苑那种地方,不是也一样活下来了么?” 说罢,萧绾心微微抬起头,看着斑驳的松木碎影,只是低低道:“只要本宫活着,只要本宫只清白的,难道还怕没有来日么?” 壁珠见萧绾心声音沉稳,似乎没有丝毫的慌乱,便也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柔声道:“只要二小姐不气馁就好。壁珠与蕊珠都是会跟着二小姐的。”壁珠咬牙道,“只要二小姐不倒下,咱们就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听到壁珠如此一说,萧绾心忍不住嗤笑一声,冷然道:“本宫若是倒下了,便是遂了她们的心愿了,本宫怎么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说罢,萧绾心微一扬手,声音中却是带了几分疏懒的意味,道:“既然不让本宫出去,那本宫便不出去了。即便是出去了,左右也是是非。本宫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柔仪宫里,也是落得个耳根清静。” 蕊珠点了点头,亦道:“只要二小姐宽心就好,奴婢一定会好生侍奉二小姐的。” 这个时候,萧绾心仿佛突然想到了似的,不禁问道:“对了,李昭容的小公主快满月了吧。” 壁珠赶紧点头道:“可不是!按着祖制,若是妃嫔生育了公主,便是要在满月那一日起名册封,纳入皇家族谱。只有记录在皇家的族谱上,那才是证明了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壁珠顿了顿,道,“若是细细算起来,距离小公主满月还真是没有几天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缓缓道:“有时候,本宫还真是羡慕小公主。” “羡慕?”壁珠骤然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不禁疑惑道,“不知二小姐为何要羡慕小公主呢?” 萧绾心微微垂下眼眸,低低开口道:“身为皇家公主,便仿佛是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只要皇上认定自己的血统,那公主便是最高贵的。” 只见萧绾心轻轻扶了一枝树枝在手,这才缓缓道:“如今未央宫中,最尊贵的便是淑惠长公主了。虽然在赫连族,长公主不过是一个侧妃,可是只要回到大周,她便是最最贵的长公主。毕竟都是慕容氏皇族的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想本宫这样做妃嫔的,一辈子守在这样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难得自由。” 见到壁珠疑惑的眼神,萧绾心继而沉声道:“别的不说,宁安公主与皇上的同胞妹妹,上头又有淑惠长公主护着,日子自然是不错的。这未央宫中,最没有地位的便是吉太妃生育的柔嘉公主。” 蕊珠亦道:“只是,柔嘉公主虽然是庶出公主,位份低微,可是到了年纪,依旧可以另开公主府居住,倒不似宫中妃嫔这般,一辈子在未央宫里,即便是死了也只能葬在皇陵。” 见到萧绾心如此神色凄然,蕊珠却是继而开口劝慰道:“二小姐,您别伤心了。眼下外头的流言蜚语那么多,都说是您纵容了郑太医与大李美人私通的——那话儿肮脏不堪,二小姐您老老实实地在柔仪宫里养着,倒是少了许多纷扰。” 壁珠赶紧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再说了,皇上一没降二小姐的位份,二没降低二小姐您妃位的供应,可见皇上心目当中还是有二小姐的。不管怎么说,总是有着情分在的,只要二小姐悉心筹谋,总有一天会复宠如初的。” 虽然听得壁珠有意宽慰,可是萧绾心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低低道:“皇上心中有没有本宫,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 壁珠宽慰道:“皇上与二小姐有着深厚的情分在,皇上一定不会对二小姐您不管不顾的。二小姐,您听奴婢一句话,只要老老实实等着就是了。” 萧绾心听得了壁珠的这一番话,便也就默默不再言语。 正月里寒风瑟瑟,萧绾心微微扬起头看着松木见斑驳的光影,不知为何,心中却平添了几分深沉的凄凉。 第212章 夭折 这样凄清的日子过的十分漫长。 闲来无事,萧绾心便让人以去年春夏时节里收集的花瓣煮成汁液,再浸到雪色的丝线上,反复如此,便制成了带着百花清新的绣线,用以绣图。 其实萧绾心并不精于女红,这样的心思,也是从苏梦笙那里学到的。只是,静养的日子格外漫长,如此种种,也不过聊以安慰罢了。 在萧绾心静养的这一段时间中,李昭容的小公主亦过了满月,被纳入皇家族谱,正式成为了皇家的三公主。 虽然大李美人做出了那样的丑事,可是慕容景天却并没有迁怒于三公主。相反地,三公主的满月典的仪制甚至超出了前头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如此盛宠,即便是久久缠绵病榻的太皇太后也顾及着帝后的颜面,赏赐了好些东西下来。 只是,虽说三公主颇得皇上的宠爱,可是三公主的身子却是一天天地坏了下去。乳母子在哺乳的时候,三公主常常根本无法吮吸,连带着身子也是瘦弱无比。虽然皇后赶紧指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诊治,太医开了药,让乳母先喝了化作乳汁喂下,可是三公主无法正常进食,故而下药也是无用。 三公主毕竟没有生母照拂,其余的妃嫔又都是敬而远之的。虽然萧绾心有意抚养三公主,可是因为禁足的事情也是无法开口。如此,三公主的病,便也就这样一天天拖沓下来了。 如此一来,自打满月典过后,三公主的身边便更是一天天地坏了下来。过了新年,天气渐渐暖和了不少。可是,三公主却因为胎里虚弱,医治无用,在一个晴朗无比的午后夭折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绾心正用浸过花汁的丝线绣着,当蕊珠轻声说出“三公主殁了”这几个字的时候,萧绾心却是猛地一颤,手中的针便刺穿了她的手指。 一直守在萧绾心身边的壁珠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拿了干净的纱布过来为萧绾心拭去溢出的鲜血。而萧绾心却是木然地推了一推壁珠的胳膊,只是轻声道:“不必了,本宫没事。” 壁珠侍奉萧绾心多年,如何能听不出来萧绾心的强颜欢笑呢? 壁珠无奈,只得劝慰道:“二小姐,您别伤心了。其实三公主跟咱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公主还这么小就殁了,的确可怜,可是二小姐您伤伤心就算了,毕竟,想着如何复宠才是第一的要紧事。”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低低开口道:“那一日,本宫看着李昭容拼了性命生下了三公主,那时本宫便暗暗发誓,若是李昭容不成了,自己一定会护着这个孩子。”萧绾心哽咽道,“却不想,世事难料,本宫让自己的亲信太医去随侍三公主,却竟是害了她们。” 见萧绾心如此言语自哀,蕊珠赶紧宽慰道:“二小姐,您并不知晓郑太医和大李美人的事情,是在无需自责啊……” “本宫没事。”萧绾心微微摇头,旋即勉强开口道,“去了也好,去了也好,宫中污秽不堪,哪里是她一个冰清玉洁的孩子应该呆的地方。” 萧绾心注视着眼前的丝线,却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最终,萧绾心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失声哭喊道:“好孩子,你去吧——来生,别再托生帝王家!” 春日的暖意渐渐显露出来,因为贤妃的盛宠,虽只在初春,可是永和宫中却已经是春意融融了。如今纵观未央宫中,最得宠的还是贤妃。饶是宸妃扶摇直上,如此几次三番的事情出来,恩宠也是不行了。 至于旁人,萧绾青萧贵嫔虽然也算不上是无宠,可是慕容景天只要一想到萧绾青是萧绾心的亲姐姐,便也就生了几分疏离之意。 夜色渐浓,吉祥已经用新鲜的玫瑰拧了汁子出来,准备服侍着贤妃沐浴。贤妃缓缓褪去一身的华丽宫装,将自己浸润在浴水之中,微微闭上了双眼。 见贤妃面色轻松,吉祥便在一边小声道:“说起来,三公主也真是可怜。母妃因为生育自己难产血崩而死,姨母又做出了私通的丑事。好不容易等到过了满月纳入皇族族谱,结果却夭折了。”吉祥忍不住“啧啧”道,“可见,这人若是命不好,是怎么做都没用的。” 贤妃略一挑眉,只是淡淡道:“是么?那么吉祥,你看看本宫——你觉得本宫好不好命呢?” 吉祥赶紧赔笑道:“贤妃娘娘宠冠后宫,自然是最好命了。” 说罢,吉祥顿了顿,随即笑道,“说到底,皇上最宠爱的还是贤妃娘娘您呀!你瞧瞧,宸妃刚从北苑里爬出来,不久又禁足柔仪宫了么?奴婢瞧着呀,这未央宫里的女人虽多,可是贤妃娘娘您的宠爱可是独独的一份儿呢!” 贤妃嗤笑道:“是么?” 吉祥见到贤妃如此,赶紧赔笑道:“可不是!宸妃哪怕得宠又能如何,皇上照样不喜欢她了。虽然没有禁足封宫的旨意,可是说得好听点是让宸妃安心休养,可是咱们谁看不出来,皇上也疑心是宸妃娘娘纵了郑太医与大李美人私通呢!” 但见贤妃缓缓伸出自己的一双玉手,淡然道:“是啊,这风水轮流转,今个儿她得宠,明个儿她得宠,当真是有趣。” 只见贤妃略微拂一水,轻轻将水拍打在自己的凝脂肌肤上,这才继续道,“不过,唯有本宫这里是不变的。皇上一直宠着本宫,爱着本宫,哪怕外头风风雨雨地闹个没完,皇上对本宫的宠爱还是最多的。” “是是是,贤妃娘娘说的极是呢!”吉祥笑着为贤妃按摩双肩,柔声道,“眼下贤妃娘娘您是最春风得意的了。只是,贤妃娘娘,您若是能在诞下子嗣,那便是最好的。只要您有了孩子,哪怕是皇后娘娘也比不上您了。将来的皇太后,指不定是谁的呢!” 听到吉祥骤然提到子嗣一事,贤妃却是面露不快,冷冷道:“子嗣的事情,本宫已经看开了。” 说罢,贤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是低低道:“本宫承宠多年无子,终究是没有子嗣缘分罢了。其实,本宫也算看明白了,这子嗣,人为自然必不可少,可是也看天意。天意如此,不肯给本宫子嗣,本宫也是无可奈何。” 吉祥听了贤妃的话,不由得劝慰道:“贤妃娘娘,您别这么说。你你到底还年轻,眼下又得宠,只要好好将养着身子,您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不会的,本宫是不会又自己的孩子的……”贤妃目光一冷,话却果决。 吉祥骤然听了贤妃的这一句话,倒是摸不着头脑了,道:“贤妃娘娘,怎么别的妃嫔主子都盼着自己能诞育皇子公主,偏偏盛宠不衰的您却咬定自己不会有孩子呢?” 贤妃冷冷一笑,不屑道:“吉祥,你看看这未央宫,多好看。不管是什么东西,到处都显现着天家的富贵。”贤妃咬了咬牙,冷冷道,“可是,这未央宫虽然外表华丽,内里却是污秽不堪!” 吉祥见贤妃颇有愠色,赶紧跪下道:“贤妃娘娘息怒!贤妃娘娘息怒!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多嘴,说到了贤妃娘娘您的伤心事。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贤妃却是眼眸一垂,低低道:“吉祥,你快起来。你是本宫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本宫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吉祥一凛,却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讷讷道:“是——” 虽然天色已晚,可是重华宫中,萧绾青与苏梦笙、纯嫔却还是共同聚在了一处。 内殿的气氛尴尬无比,倒是萧绾青先开口道:“这件事,不是我不用心,只是我哪怕是用了心,也是没有办法。”萧绾青顿了顿,这才无奈地摇头道,“这件事原本就是捕风捉影,皇上不信咱们,咱们能怎么办?” 苏梦笙虽然一向懦懦的,可是一遇到萧绾心的事情就变得坚毅了许多。只见苏梦笙道:“不管怎么样,咱们也得想想办法。不然,姐姐可就是要冤枉死了。” 纯嫔微微饮了一口茶,淡淡开口道:“萧贵嫔说得对,这件事,还真不是咱们一时三刻能解决的了的。” 只见纯嫔微微看着茶杯中舒展的茶叶,这才轻声道:“大李美人与郑太医私通之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是宸姐姐暗中唆使的;同样,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不是宸姐姐唆使的。如此种种,没有个明明白白的东西出来,就只能依靠着皇上的信任了。” 说罢,纯嫔却是眉心一冷,轻蔑道:“左右,咱们要的便是皇上的放心。当初哲明太子之事,不就是这么鱼目混珠过来的么?可见,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愿意相信。只要皇上还愿意相信姐姐,姐姐就有活路。” 苏梦笙无比担忧道:“纯嫔的话在理。只是,皇上虽然对姐姐多有眷顾,可是一到了什么事情上,哪怕是皇上也是靠不住的。”苏梦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别的不说,哲明太子的事情,犹在眼前。” 萧绾青点了点头,旋即宽慰道:“其实大家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虽说眼下宸妃是在柔仪宫里头出不来,可是帝后却并没有下旨禁足封宫。可见,别人不敢说,皇上还不算是绝对不信任宸妃。” 说罢,萧绾青便伸手扶了扶鬓边的珠翠,缓缓道,“宸妃福泽深厚,自然吉人天相。咱们只要静待时机罢了。” 听到萧绾青说了这么一句,纯嫔不禁深深地看了萧绾青一眼,道:“萧贵嫔果然是宸姐姐的亲姐姐,一切都看得明白呢!” 听得纯嫔这话味道不对,萧绾青不禁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罢了。只是,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难不成纯嫔还能有什么神机妙算,能立时三刻就把宸妃给救出来?” 纯嫔仿佛并不在意萧绾青的话似的,只是让侍女又换了一盏茶水过来。如此,内殿之中也是长久无言。 第213章 春如旧 待苏梦笙与纯嫔从重华宫出来了,二人便携手同行。 借着宫灯光亮幽幽,苏梦笙原本就心怀不畅,看到那灯光明灭,如此便更是难过了几分,只是低低道:“咱们的日子都这么凄苦,姐姐她……” 纯嫔却是宽慰道:“好梦笙,你可别难过了。宸姐姐眼下虽然并不算好,可是比起在北苑的日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你与宸姐姐连那样的日子都能熬得过去,更何况是现在呢!” 虽然听得纯嫔有意宽慰,可是苏梦笙却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低低道:“话虽如此,可是姐姐不明不白地受了这些个冤屈,我实在是难过。” 苏梦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从前我未入宫时,便知道在这宫中生活艰难。可是如今看着姐姐的日子,才知道在这未央宫里的日子,又怎是区区‘艰难’二字可以描绘的。” 纯嫔温然地拍了拍苏梦笙的手,旋即柔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宸姐姐。只是,这件事,萧贵嫔说的也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次,真的不像是上次那样可以找到明显的破绽了。” 只见纯嫔眉心一暗,旋即道:“上次是能连消带打,可是这一次便是不一样的。原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咱们能有什么实在证据呢?说起来,唯一能救宸姐姐的,便是皇上的信任。若是皇上不信任宸姐姐,无论咱们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那——”苏梦笙却是眼眶一红,旋即哽咽着道,“那,如何才能让皇上再次信任姐姐呢?” 纯嫔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缓缓开口道:“对了,自打宸姐姐静养之后,谁侍寝的次数最多?” 苏梦笙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永和宫贤妃娘娘了。” 纯嫔点了点头,却是压低了声音道:“梦笙,你也知道,自打宸姐姐入宫以来,头一个不待见宸姐姐的便是永和宫的那一位。别的不说,宸姐姐因为哲明太子被人谋害致死一事,贤妃便是头一个落井下石的。” 说罢,纯嫔故意止步,在环视了一圈之后这才继续道,“那一夜,贤妃还污蔑你与宸姐姐偷盗了敬贵嫔宫中的炭火,难道不是么?” 想起当初自己与萧绾心所受的冤屈,苏梦笙不禁鼻中一酸,低低开口道:“贤妃娘娘入宫多年,如今更是专宠。贤妃娘娘如此春风得意,咱们不过是久久无宠的小小妃妾,能有什么法子……” 而纯嫔却仿佛没有听见苏梦笙的话似的,只是开口道:“至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明面儿上对宸姐姐的确还算是过得去,可是里子里——别的不说,哲明太子的事情,皇后娘娘心里头能过得去么?” 但见纯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毕竟,那哲明太子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这个时候也只有宸姐姐与哲明太子之死有关联。哪怕阴错阳差证明宸姐姐不曾做过此事,皇后娘娘是做母亲的,也不可能一点点都不怀疑了。” 纯嫔的这一番话虽然落入了苏梦笙的耳中,可是苏梦笙还是十分不解。苏梦笙不禁问道:“那又能如何呢?” 纯嫔轻轻地看了苏梦笙一眼,随即沉声道:“皇上夜夜歇在永和宫中,若是贤妃吹了什么枕头风,咱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皇上的身边,还是要有咱们自己的人才是。” 苏梦笙点了点头,却是道:“这一点,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当初姐姐虽然帮着我得过宠,可是一夕欢爱之后,皇上便厌弃我了。我是早早就失宠的,哪怕是纯嫔你花容月貌,饱读诗书,可是因为着太皇太后的关系,皇上对你也算不上是盛宠,不过是顾及着面子罢了。” 谈到自己稀薄的恩宠,纯嫔却仿佛并不在意似的,只是道:“皇上宠不宠我,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梦笙你,应该好好筹谋筹谋了。” 苏梦笙却是赧然道:“我明白。可是皇上最不喜欢我的懦弱性子,我又是改不了的——” “萧贵嫔,梦笙妹妹,别忘记了,我们还有萧贵嫔。”纯嫔沉声道。 苏梦笙却是惊愕道:“你说萧贵嫔?”苏梦笙赶紧摆手道,“那可不成。萧贵嫔是宸妃姐姐的亲姐姐。眼下的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因为对宸妃姐姐不满,连带着连萧贵嫔也不甚喜爱了。这件事若是处理得当也就罢了,若是处理地不好,只怕萧家的这一对姐妹都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说罢,苏梦笙不安道:“咱们若是能帮得上姐姐自然是好,但若不能,也万万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咱们不慎害了萧家,我便是再无颜面面对姐姐了!” 纯嫔却是淡然一笑,胸有成竹道:“梦笙妹妹,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既然是莫须有的事情,也会随时结束。”纯嫔微微扬起头,道,“不过,这件事,总得有靠得住的人去办才行。” 苏梦笙见到纯嫔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应和道:“是。只是,哪怕是萧贵嫔复宠如初,可是皇上是最心思多疑的了,会不会一眼就看穿咱们的心思了?” 纯嫔浅浅一笑,旋即狡黠道:“没错,所以,我们才要双管齐下啊!” “双管齐下?”苏梦笙不解道,“什么意思?” 纯嫔握住了苏梦笙的手道:“眼下未央宫中位份高的废品不多,梦笙,你数数一共有几个?” 苏梦笙思忖这道:“眼下未央宫中位份高的妃嫔,便是永和宫贤妃娘娘,咸福宫嘉夫人,还有柔仪宫的宸妃姐姐了。虽然从前还有德妃娘娘和粹妃娘娘,可是一个被处死,一个被打发到了皇陵,也是都不在了。” 纯嫔点了点头,道:“贤妃和宸姐姐自然说不必说的了。可是,还有一位嘉夫人。” “嘉夫人?”苏梦笙惊愕道,“嘉夫人位份虽高,可是却是一个一向都说不上话的无用妃嫔。” 纯嫔颔首道:“没错。可是,咱们要的就是嘉夫人的‘说不上话’。唯有平时闷闷地不吭声的人,偶尔说起两句话来,那才算是醍醐灌顶啊!” 苏梦笙见到纯嫔神色平静,便也只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春天便是这让悄然而至。虽然依旧寒风料峭,可是隐隐约约仿佛已经能听到春天的讯息了。太液池的波面开始显出温润的颜色,连带着御花园的一片也是生机勃勃的。这一日闲来无事,皇后便携了嘉夫人和徐才一同来御花园游玩。 这一日,皇后穿了一身金加玫瑰色绣着朵朵祥云的广绣百仙石榴裙,裙摆上绣着的金九凤活现欲飞。只见皇后三千青丝绾成了尊贵又不失妩媚的灵蛇髻,以皇凤御钗衬托,以碎珠流苏点缀,更是显得十分高贵。皇后的一双玉臂上挽迤柔色金纱,银丝依稀,更是贵不可言。只见皇后的眉见稍又牡丹印记,更是佳人容颜。 转眼一看嘉夫人,嘉夫人不过穿着一袭紫细纱衬底的席地长裙,裙角的边上用了银色和紫色的的丝线绣上了几朵鲜红的芍药花。这几朵鲜红的芍药花在一片紫色逶迤之中显得格外注目。 再一看徐才人,只见她一身素色绣花长裙委地,上头更是趁着些许蝴蝶暗纹,显得清新靓丽。徐才的一头青丝用蝴蝶步摇浅浅倌起,额间用了一块美玉雕成的蝴蝶装饰,如此娥眉淡扫,却仍然掩不住清丽容颜。 皇后笑眯眯地打量着嘉夫人和徐才人,笑着道:“这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又是春天了。本宫原本想着今日闲来无事,便找了你们过来与本宫一同来御花园走走。只是如今天儿还冷着,花开的也不多。如此一看,倒是二位妹妹打扮地极美,羞煞花朵了。” 嘉夫人笑着应和道:“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皇后娘娘雍容华贵,母仪天下,才是未央宫中最绚烂的一朵。臣妾们承蒙皇后娘娘厚爱疼惜,才得以有一席之地。臣妾们打扮地稍稍看好看一些,也是想着皇后娘娘看了欢喜罢了。” 嘉夫人的一番言语奉承说得皇后心花怒放。果然,皇后不禁笑着道:“瞧瞧嘉夫人的一张巧嘴儿!别看平时嘉夫人不声不响的,可是肚子里头却都是蜜汁儿似的话呢!” 见到皇后与嘉夫人都兴致颇高,徐才人才撑不住笑道:“是呢!臣妾瞧着皇后娘娘与嘉夫人姐妹情深,臣妾看着也是高兴的。” 皇后笑着刮了一下徐才人的鼻子,温然道:“若是真的论起来,徐才人你还算是本宫的表妹呢!” 嘉夫人亦温然颔首道:“徐才人与皇后娘娘血脉相连,自然是旁人没有的福气。” 但见皇后转过身来对着嘉夫人道:“本宫瞧着,你今个儿的装束倒是简单。平时见你来凤寰宫请安,也是一应的清丽打扮。只是,今个儿你一身紫色衣裙,陪着鲜红的芍药,倒是显得有些俗气了。” 嘉夫人微微一愣,随即赔笑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年纪大了,想着要穿些沉稳的颜色才是,却不想竟然俗气了。”嘉夫人恭顺道,“不知皇后娘娘可又没有什么办法,让臣妾穿的不那么俗气呢?” 皇后知道嘉夫人是有意让自己开口,便掩嘴笑道:“嘉夫人,几日不见,你倒是更会说话了。” 但见嘉夫人恭顺地行礼道:“这未央宫中,只要皇后国色天香就足够了,臣妾们都是这御花园里的花儿,等着皇后娘娘调教打理,这才能争奇斗艳呢!” 嘉夫人的这一番话,便是给足了皇后面子了。但见皇后不禁抚掌笑道:“果然是嘉夫人,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 徐才人不明所以,见后妃二人如此对答如流,便只得勉强道:“是,臣妾还要跟皇后娘娘和嘉夫人学着呢!” 第214章 人空瘦 见徐才人面露为难之色,皇后便转而开口道:“有时候,本宫还真是羡慕徐才人你——要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徐才人,你也有十九岁了吧?” 徐才人如实道:“是,皇后娘娘好记性,臣妾今年已经十九了。” 皇后细细地打量着徐才人的脸庞,似是唏嘘道:“十九岁,真是大好的年华。本宫有时会想起自己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似的。可是,如今打眼一看,本宫年老色衰,容颜不复从前,倒是看着这御花园里的花,一拨又一波地开着……” 皇后此话无心,可是落在徐才人耳中却仿佛是针扎似的疼。 然而,徐才人不敢面露不虞,只得赶紧行礼道:“皇后娘娘,臣妾虽然年轻,但是却是经不住看的。就像是太平行宫里的十里桃花,虽然美艳,却是一朝便要消散的红颜。” 徐才人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恭顺道:“倒是皇后娘娘,您仿若是牡丹一般,虽然不似十里桃花一般炫目,却始终是花中之王,是最尊贵不过的了。” 皇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赶紧扶起了徐才人,温然宽慰道:“本宫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倒是让徐才人你多心了。” 说罢,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本宫能有什么呢?左不过是感叹时光匆匆罢了。” 听到皇后如此言语自哀,嘉夫人不禁温然笑道:“皇后娘娘,徐才人年轻貌美,自然是好的。皇后娘娘的年纪虽然虚长了徐才人几岁,可这是资历,亦是风情啊!” 这样的话,便是给足了皇后面子了。果然,原本皇后因伤春而略显忧郁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不禁笑道:“也是。” 这个时候,嘉夫人却是徐徐开口道:“方才徐妹妹提及了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林,本宫听着倒是觉得新鲜了。只是不知这十里桃花林是什么样的典故?” 听到嘉夫人并不知道这十里桃花林,徐才人忍不住咋舌道:“怎么,嘉夫人竟然不知么?”徐才人顿了顿,道,“当年宸妃娘娘盛宠的时候,皇上知道宸妃娘娘素来喜欢桃花,可是特意赏赐了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给了宸妃娘娘呢!” 嘉夫人听到徐才人的这一番话,自己并不答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皇后。 皇后微咳了两声,只是道:“罢了,这有什么。宸妃还是皇上的宸妃,如今在柔仪宫里住得好好的。” “是……”徐才人娇然道,“只是,皇后娘娘,您也该想想法子了。” 徐才人这话说的突然,皇后更是不解,道:“什么?” 嘉夫人微微退后两步,只是让徐才人上前。果然,徐才人上前一步,道:“臣妾听闻,自打皇上知道大李美人私通一事之后,皇上便是逐渐冷落了柔仪宫的那一位。” 皇后显然有些不耐烦,只是目光一移,道:“皇上是大周天子。皇上的心思,岂是咱们这些人可以揣测的。” “是。”徐才人恭顺道,“只是,臣妾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贤妃娘娘如今专宠,那更是烈火烹油的富贵呢!” 皇后随意掐了一朵花枝在手,冷然开口道:“贤妃的得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徐才人只是不急不慢地道:“臣妾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贤妃娘娘再如何尊贵,也不过是妾侍罢了。可是自打臣妾入宫以来,便是时常听闻贤妃娘娘多有僭越之举。皇后娘娘,您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可不能让一个小小的妃妾越过了您去!” 这个时候,嘉夫人淡淡开口道:“徐才人到底是年轻不懂事。皇后娘娘的确是中宫没错,可是,贤妃身后有皇太后和皇上护着,哪怕是皇后娘娘想做什么,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嘉夫人随口的这一句,适时地挑拨起了皇后敏感的神经。果然,皇后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只是道:“是啊,贤妃她有着皇上撑腰,本宫即便身为中宫皇后,又能怎么样呢?” 徐才人开口道:“所以,这才需要皇后娘娘您的筹谋。后宫里的女人就像是开不败的花朵儿,总是生生不息的。皇后娘娘即便成了花中之王,国色牡丹,却依旧摆脱不了被其他花朵争奇斗艳的委屈。” 说罢,徐才人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唯有皇后娘娘做了这御花园的花匠。只要皇后娘娘心思到了,这哪一盆花放在那儿,哪一盆花什么时候开,这都听皇后娘娘的,这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花儿美不美,艳不艳,皇上看不到了,也就随她去了。” 皇后眼眸一动,旋即道:“这话听着倒是入耳。” 嘉夫人温然笑道:“想不到徐才人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筹谋。” 徐才人意味深沉地看了嘉夫人一眼,却是莞尔道:“我跟着皇后娘娘与嘉夫人你,自然是学了不少。只是,我再如何会筹谋,也不过是学得皮毛罢了。” 正当这个时候,软玉却是赶紧过了来,道:“启禀皇后娘娘,太皇太后眼下身子不大好,想让皇后娘娘过去看看呢!” 皇后惊道:“太皇太后身子如何了?” 软玉赶紧道:“倒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只是,太皇太后一直念叨着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赶紧过去吧。” “是,本宫这就过去。”皇后转而对着嘉夫人与徐才人道,“本宫去慈康宫侍疾了,两位妹妹请自便吧。”说罢,皇后赶紧扶着软玉的手离去了。 徐才人见皇后走远了,对着嘉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道:“既然皇后娘娘前往慈康宫侍疾,正巧妹妹想着去史美人处走一走,便就不陪伴嘉夫人说话了。” 嘉夫人温然道:“好,妹妹请自便吧!” 待徐才人的侍女绿云扶着徐才人走的远了一些,绿云这才低低道:“主子还真是好脾气!” 徐才人冷冷道:“我能不好脾气么?嘉夫人虽然无宠,却是在未央宫中屹立多年。若是嘉夫人真的没有半点手腕,凭着她的那点微薄恩宠,能爬到今天的地位么?” 绿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在才人主子您沉得住气。当初嘉夫人在珊瑚手钏里做下了那样的东西,可是如今奴婢瞧着,嘉夫人却跟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似的波澜不惊呢!” 徐才人沉吟道:“嘉夫人在后宫沉浮多年,自然知道如何逢场作戏了。” 绿云点了点头,应和着道:“是,奴婢明白。只是,实在是苦了才人主子您了。” 徐才人却是不紧不慢道:“我不觉得苦。” 说罢,徐才人缓缓伸出自己的玉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手腕上的珊瑚手钏,冷然道:“这珊瑚手钏里的好东西都剔除干净了,我还是要继续戴着。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嘉夫人安心啊!” 见徐才人如此镇定自若,绿云便也就放心了许多。但见绿云思忖着道:“才人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徐才人淡然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 绿云掰着手指道:“才人主子,你猜,这珊瑚手钏的事情,会不会不是嘉夫人做下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才人柳眉一横,道。 绿云压低了声音道:“奴婢也只是私心揣测罢了。嘉夫人若是要给才人主子您和苏良人使绊子,用什么法子不好,偏偏要自己赐下这一对能让人不孕的珊瑚手钏下来。” 但见绿云叹息道:“若是这件事别人不知也就罢了,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头一个疑心的就是嘉夫人。就像您说的,嘉夫人在这未央宫中沉浮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何至于蠢笨至此?” 绿云的话显然说动了徐才人。只见徐才人微微颔首,道:“你的话,也是不无道理。只是,若是这事儿是咱们冤枉嘉夫人了,这事儿便更是扑朔迷离。” “是——”绿云赶紧道,“只是奴婢想着,这件事实在是蹊跷。好在才人主子您聪明,一下子就发现了这珊瑚手钏的破绽。倒是苏良人,她可是要不明不白地受这些个委屈了。” 徐才人冷冷道:“这宫里头的明枪暗箭多了。这样的事情,苏良人她自己蠢笨什么都不知道,也算不得委屈。” 绿云点了点头,应和道:“才人主子说的是。只是,奴婢不明白了,您与苏良人的恩宠都算不上多。这样的伎俩,用在宸妃娘娘或者贤妃娘娘身上奴婢还能明白,可是为何要用在您与苏良人身上呢?”绿云顿了顿,道,“毕竟,您与苏良人对谁都构不成威胁啊!” 徐才人眉眼一沉,冷冷道:“的确没错,我与苏良人一向是无宠的,嘉夫人何必断了我与苏良人的孕气?更何况,倘若我与苏良人得宠,对于嘉夫人,对于咸福宫却是一桩好事。” 绿云赶紧道:“可不是!只是,如今一来,这事儿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徐才人冷然一笑,道:“是啊,这件事,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这边绿云扶住了徐才人,道:“才人主子,这事儿您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咱们可不能平白无故地被别人算计了。” 第227章 花影 徐才人骤然有孕,一下子激起了未央宫中不小的波浪。自打三公主折损之后,宫中许久再无此等喜事了。如今徐才人有孕,慕容景天甚为高兴,连带着幽居慈宁宫的皇太后也赏赐给了徐才人好多安胎的东西下来。不仅如此,皇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儿更是允诺,在徐才人顺利生下儿子之后,就赐以六妃之位。 徐才人如此宠眷深重,反倒是衬托出了皇后身为宫中却没有子嗣的尴尬地位。不仅如此,因为徐才人已经住在了紧邻乾元宫的快雪轩中,二人整日耳鬓厮磨,哪怕是极为得宠的贤妃和萧绾心也是要被生生地比下去了。 这一夜,月光清凉如水。萧绾心手持一卷诗词,不过是坐在廊下读着。壁珠见萧绾心读得认真,便道:“二小姐,宫灯不亮,您若是这么读书也是上了眼睛,不如挪去内殿读吧。” 萧绾心仿若没听见似的,只是徐徐吟道:“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壁珠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二小姐,您这是在读么?” “是。”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合上书卷,道,“本宫读过那么多的宫词,可是如今自己切切实实地身为宫妃,才知道了这帝王情爱竟然是如此地虚无缥缈。本宫虽然情状要好过杨贵妃一些,只是却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壁珠听了萧绾心的一席话,却是不禁撇嘴道:“杨贵妃美色误国,死了也是不可惜的。而二小姐您就不同了,您可是大周宠妃,杨贵妃一代妖姬,有怎能与二小姐您相提并论呢?” “是么?”萧绾心对壁珠的话却是不以为意,道,“杨贵妃是及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绝代宠妃,而本宫不过是皇上众多宠妃中的一个。若是真要相较,也是本宫比不上杨贵妃。自打杨贵妃入宫之后,即便唐玄宗的后宫仍有三千佳丽,却全部黯然失色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随即道:“当初梅妃一舞惊鸿,被唐玄宗称为‘吹白玉笛,作,一座光辉’,那是何等的深重宠遇。只是,杨贵妃一出现,梅妃便不过只是一斛珠的凄然安慰罢了。哪里比得上昭阳殿里的欢爱燕好呢?” 壁珠却是执拗道:“那有什么?杨贵妃是祸国妖姬,最后还不是死在马嵬坡,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了!” 萧绾心随手把书卷丢在一边,淡淡道:“那也不是帝王无情。只不过是这帝妃之间的男女情爱,为世所不容罢了。” 壁珠知道自己读书甚少,在这样诗词谈论上一向是赢不了萧绾心的,便赶紧支吾着道:“这杨贵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二小姐还提她做什么?倒是二小姐,您该想想办法了。眼下徐才人如此得宠,连您和贤妃娘娘皇上都有些冷落了。” 萧绾心却是漫不经心道:“左右皇上也不是冷落本宫一人。在这未央宫中,除了住在快雪轩的徐才人之外,你可还见到谁十分得宠么?” 壁珠却是咬牙道:“什么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竟然也有今天的恩宠!奴婢真是瞧不上她!” “徐才人可算不上是小门小户。说到底,人家徐才人也是皇后的远房表妹。到底也是出身后族,徐才人如今有怀有身孕,自然是不一样的。”萧绾心道。 壁珠却是轻蔑道:“是么?哪怕是出身后族又能如何?谁家还没有几个穷酸亲戚!奴婢倒是不信了,难不成这宫里谁还惦记着徐才人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妹,给了郡主或者县主的封号么?” 萧绾心却是失笑道:“如今徐才人已经是妃嫔,便是皇帝的女人,自然是以夫家为重,哪里会有这样的封号。” “那不就是了!”壁珠冷然道,“不过是有点子运气罢了。等二小姐您生下了孩子,徐才人的孩子给您的孩子倒尿壶都不配呢!” 听到壁珠的话如此粗俗不堪,萧绾心不禁冷然喝道:“行了!壁珠!” 壁珠微微哑口,见到萧绾心面色不快,便也就扭过头去不肯说话了。 这个时候,却是蕊珠来了,行李一礼道:“二小姐,如今虽在夏日里,可是晚上也是凉飕飕的,您还是进内殿去吧。” 萧绾心心中烦闷,便冷然开口道:“无妨,左右现在时辰还早,本宫在柔仪宫里随意走走,你们不用陪着本宫就是了——” 听到萧绾心是在柔仪宫中随意走走,蕊珠便放下心来,温然道:“是,二小姐自己小心就是了。” 这一夜月色清凉如水,借着幽微的宫灯,竟有几分别样的意味在里头。 萧绾心注视着廊下繁复的花枝,却是忍不住低低吟道:“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出自李清照所著:) 这个时候,却远远地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只见那人吟道:“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出自李清照所著:) 萧绾心猛地一回头,眼前的不是慕容景天又是谁?只见慕容景天不过穿了一件寻常的紫龙袍,神色温然地正站在自己面前。 萧绾心脸一红,却是执拗地转过身子,也不看着慕容景天,只是低低开口道:“皇上您突然出现,着实是吓到臣妾了。” “是么?那还真是朕的不是了。”慕容景天缓步上前,将萧绾心拦在怀中,温然笑道,“怎的你一个人在这儿呢!” 萧绾心顺势捶了慕容景天的胸膛一下,娇声道:“皇上这是没安好心呢!原本臣妾一个人在这儿站着,就怪吓人。结果皇上突然出现,臣妾还以为是柔仪宫的花儿朵儿们成了精了!说不定是要掳了臣妾去做神仙呢!” 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是么?若真是花儿朵儿成了精,那你的柔仪宫便不能叫柔仪宫了——改叫‘聊斋’才是!哈哈哈……” 萧绾心伏在慕容景天的胸膛上,听着慕容景天如今爽朗一笑,心中却是无比温暖,娇然道:“皇上今个儿怎么不陪着徐才人,有空来臣妾的柔仪宫了?” 慕容景天疏懒道:“徐才人毕竟怀着朕的孩子,朕也不能不过的去脸面。” 说罢,慕容景天不禁道:“对了,那一日朕瞧着后宫妃嫔都给徐才人送去贺礼,怎么你的礼那样重?朕看着都心疼。” 萧绾心笑道:“如今徐才人身怀有孕,便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臣妾没有别的什么,只有库房里还有许多皇上赏赐下来的好东西。臣妾想着,如今徐才人身份尊贵,自然是要配一些好东西的。如此,臣妾便是借花献佛,把柔仪宫里不错的东西都给徐才人送去了。” “你倒是实心实意的——”慕容景天懒懒道,“只是,这样的好东西,徐才人用着未免有些可惜了。” 萧绾心勉强一笑,温然道:“若是徐才人替皇上顺利生下孩子,那就没什么可惜的。” 只见萧绾心幽幽地望了一眼柔仪宫中繁茂的花朵,不缓缓禁道:“这后宫里的女人就像是花儿一样生生不息。只是,皇上的子嗣却是如同果子似的,十分艰难。”说罢,萧绾心便是垂泪道,“臣妾福薄,不曾为皇上诞育子嗣。” 见到萧绾心如此竟然哭了起来,慕容景天赶紧拂去萧绾心脸颊上的泪水,赶紧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萧绾心低低道:“臣妾只是感叹自己的命途多舛罢了。” 如此萧绾心泪眼盈盈,更是让慕容景天心疼不已。只见慕容景天抱着萧绾心的手又紧了几分,只是低低道:“绾儿,你在朕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哪怕是徐才人有了孩子。绾儿,就算徐才人生下了皇子,可是他们母子两个,也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你明白么?” 萧绾心心中一动,低低道:“皇上可别这样说,真是折煞臣妾了。” 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温然道:“这样子的话,朕可是只对你一个人说。绾儿,你可得好好收着,别说出去了。不然,若是让外头的臣子们知道了他们的皇上还会言语缠绵,可不是要笑话死了。” 萧绾心忍俊不禁,作势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装作不满道:“皇上真是的——原来皇上是怕外头的人知道皇上还会如此油嘴滑舌的呢!” 说罢,萧绾心便学着老学究的样子,粗着声音道:“咱们的皇上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这样子,可算不上是明君了!” 这一下子可是把慕容景天给逗乐了。只见慕容景天哈哈一笑,一把将萧绾心横抱起,惹得萧绾心惊呼一声。慕容景天坏坏一笑,道:“左右今个儿朕进了你的柔仪宫,就不打算出去了——今夜,朕不是明君,便索性当一回昏君,如何?” 萧绾心脸一红,低低道:“皇上……” 月影重重,红罗帐下。这一夜,慕容景天自然是歇在了柔仪宫不提。 第216章 :断食 次日是一个下着绵绵春雨的日子。 蕊珠瞧着从到萧绾心房中的早膳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心中一沉,便赶紧进入了内殿,关切道:“二小姐,您怎么不用早膳啊?” 这时的萧绾心正端坐在梳妆镜前,打量着形容憔悴的自己,淡然开口道:“蕊珠,你瞧瞧,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本宫是不是老了许多?” “怎会?”蕊珠见到萧绾心言语自哀,赶紧赔笑着道,“二小姐花容月貌——”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出自王国维)这后宫里的日子比外头要长,哪怕本宫还不到二十岁,可是心却老了。”萧绾心微微伸出手,触摸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开口道,“这样的容貌,不知还能维持几年呢?说到底,本宫也不过是深宫妇人便了。” 蕊珠不知萧绾心为何突然如此自哀,便只得赔笑道:“古人都是爱伤春悲秋的。不知道是不是这迷离的春风吹乱了二小姐的心事,惹得二小姐也跟着‘伤春’呢!” 听到蕊珠有意宽慰自己,萧绾心却是淡然一笑,道:“时光匆匆,转眼便又是一年春风。自打本宫静养之后,这柔仪宫便再无人踏足了。不过,如此也好,本宫倒是落得个清静自在。” 蕊珠低低开口道:“自打皇后娘娘下旨的那一日起,太后娘娘也下了旨意,说不管是谁都不能来看望宸妃娘娘。若是发现了,便立即打发到冷宫去。”蕊珠只觉得浑身都汗涔涔的,不禁道,“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纯嫔主子她们虽然有心,却也不敢贸然过来——” “本宫明白,这是太后娘娘要断了本宫的退路。”萧绾心缓缓开口道,“太后娘娘认定了本宫,知道倘若本宫不能为太后娘娘所用,便是一枚弃子,当然是丢下去了才最干净。” 蕊珠点了点头,沉声道:“淑惠长公主那里,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淑惠长公主每日陪伴着太后娘娘,倒是也舒坦。另外,住在开云馆的赫连公子与延庆王关系甚好,二人常常出城围猎。” 萧绾心从镜前拿出了螺子黛,缓缓画着,道:“他们的日子,倒也是跟本宫一样安稳。” 蕊珠点了点头,却是思忖着开口道:“除了萧贵嫔突然获宠之外,未央宫中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姐姐?”萧绾心不禁惊愕道,“姐姐没有因为本宫的事情受到牵连,反而得宠了么?” 蕊珠微微颔首,道:“咱们毕竟被圈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地方,奴婢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奴婢只是知道,大小姐仿佛是一舞得宠呢——” 萧绾心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道:“姐姐原本就精于舞艺,如今更是一舞倾城,颠倒众生。男人有几个不爱看热闹的,自然是喜欢姐姐这样的舞中仙子了。” 蕊珠点了点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句:“是……” 只见萧绾心微微扬起头,缓缓道:“这样的日子,本宫真是过不下去了。蕊珠,你看看这柔仪宫,真是静得吓人。” 蕊珠赶紧开口道:“二小姐,您愿意筹谋自然是好的,只是,您也该多少吃一点东西,可别饿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萧绾心淡然一笑,却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缓缓道:“蕊珠,你告诉小厨房,以后不用做本宫的膳食了,每日只送来些许米汤就是。” “米汤?”蕊珠惊愕道,“米汤虽然也算是滋补,可却是不能填补饱肚子啊!二小姐您若是只喝米汤,那怎么能行啊!您的身子一定会吃不消的啊!” 然而,萧绾心却是面色平静,只是淡然道:“蕊珠,你别担心,本宫只是想断食而已。” “断食?”蕊珠惊道,“二小姐,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断食?” 萧绾心注视着镜中眉目如画的自己,缓缓开口道:“本宫久居深重,习惯了浓妆艳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年的清丽模样了。如今本宫断食,也只算是清洁自身罢了。” “那……”蕊珠虽然知道萧绾心心意已决,却是十分为难道,“那二小姐您也不能断食啊!毕竟,米汤虽然也算滋补,却十分稀薄,您饮上一日两日倒还可以,若是日子久了,您的身子——” 萧绾心眉头一扬,冷冷道:“本宫就是要日子久了。”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道,“若是日子不久,如何能看得到‘真心’呢?” 听到萧绾心骤然提及“真心”二字,蕊珠却是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过来,便低低道:“是,二小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奴婢只知道听着二小姐吩咐就是了。” 萧绾心的断食便是从这一日开始的。 壁珠骤然听到萧绾心要断食,也是吓了一跳。可是见到萧绾心目光坚毅,也是别无他法。如此,壁珠只得吩咐了小厨房日日送米汤过来。萧绾心的这一次断食,便是整整七日。 这一日夜晚,慕容景天正在问政殿批折子,皇后却是携了侍女软玉过了来,对着慕容景天恭敬一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见是皇后过来了,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皇后与软玉,平静开口道:“这么晚了,皇后你怎么过来了。” 皇后笑着道:“臣妾听闻皇上最近费心于西北战事,食不知味,便做了些糕点过来,想着皇上或许能尝一尝。”说罢,皇后略一扬眉,道,“软玉,拿过来吧。”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道:“皇后倒是贴心。西北战事吃紧,朕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好在赫连族汗王如今是朕的姐夫,对于西北战事也颇肯用心。如此,朕倒是省心不少。” 听到慕容景天骤然提及赫连族,皇后道:“赫连族汗王怎么了?” 慕容景天沉声道:“因为皇姐的缘故,赫连族与我大周倒是和睦许多。如今西北有几个小国不稳当,朕还没有说话,赫连族汗王便出兵了。如此,倒是除去了朕的一块心病。” 皇后微微沉吟,却是开口道:“臣妾身居后宫,自然不该议论政事——皇上又何必跟臣妾说这个?” 慕容景天用银筷子从雕漆食盒里夹出了一块糕点缓缓吃了,这才疏懒道:“你是皇后,自然不必顾着这些。” 听到慕容景天言语之中如此爱重自己,皇后不禁羞赧一笑,低低道:“难得皇上这么信任臣妾。”皇后略微顿了顿,这才缓缓道,“臣妾不懂政事。只是,臣妾想着皇姐和亲赫连族,实在是大功一件。咱们大周与赫连族的关系因为皇家的缘故也是愈加和睦了。只是——” 皇后微微正色,继而道:“只是,赫连族汗王并非庸碌之辈。臣妾想,许多事,还是不让赫连族汗王插手为妙。毕竟,皇上才是大周的天子。赫连族再勇猛,也要依靠咱们大周。” “嗯……”慕容景天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恍作无意似的,道,“这糕点有些干了,给朕拿杯茶来。” 软玉赶紧递了八宝茶给慕容景天。慕容景天轻轻饮了一口,不禁笑道:“今个儿这茶倒是十分甘甜。” 软玉笑着道:“皇后娘娘知道皇上最近忙于政事,无暇分身,更是伤了身子。今个儿皇后煮了八宝茶过来,更是兑了蜂蜜暖着。这蜂蜜甚是滋补,皇上这个时候用来极好。”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皇后精于厨艺,也知道体恤朕的身子,倒是难得。” 说罢,慕容景天顿了顿,却是道:“这八宝茶以茶叶为底,掺了枸杞、红枣、核桃仁、桂圆肉、芝麻、葡萄干、苹果片,用冰糖炖着,喝起来香甜可口,滋味独具,更是并有滋阴润肺、清嗓利喉之功效。只是,如今再加了一味蜂蜜进去,倒是显得过于甜腻了。” 皇后赶紧跪下,道:“皇上明察,臣妾知道皇上不喜甜食,所以特意除去了冰糖一味,只是选用了上好的紫云英蜂蜜炖了,因此还又淡淡的的草香味。如此制得的八宝茶,更是入口醇绵,回味甜香。” 见到慕容景天面容平静,皇后只得硬着头皮道:“这紫云英蜂蜜甜而不腻,乃是蜜中佳品。且紫云英蜂蜜有清热解毒、祛风明目、补中润燥、消肿利尿的功效,更是对风痰咳嗽、喉痛、火眼痔疮等有所疗效。臣妾想着皇上忙于政事,必定虚火旺盛,因此才择了这个用了。”皇后试探着问道,“不知道皇上喜不喜欢?”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随口道:“其实这一饮一食能有多大讲究,倒是劳烦了皇后如此用心不说,还细细地掂量着——”慕容景天目光一柔,随口道,“皇后,多谢你。” 皇后迎着慕容景天的目光,不禁心中一暖,道:“臣妾为了皇上,什么都是应该的。”皇后话音未落,却是福公公赶紧跑了进来。 慕容景天见到福公公十分失态,心中却是不满,道:“小福子,你慌张个什么,没瞧见朕正与皇后说话呢么?” 福公公赶紧打了个千儿,连连道:“皇上,皇上!柔仪宫……柔仪宫出事了!” 第217章 :欲擒 待慕容景天赶到柔仪宫的时候,萧绾心已经渐渐醒转了过来。只见慕容景天一个箭步冲进内殿之中,急忙问道:“绾儿,绾儿,你感觉怎么样了?可好一点了么?” 在慕容景天到来之前,萧绾心已经吩咐了蕊珠与壁珠把床榻上的月影纱放了下来,借着幽微的烛光,倒是亦幻亦真,别有一种韵味在里头。 只见萧绾心低低开口道:“皇上,您来了……” 慕容景天听到萧绾心虚浮无力的声音,不禁对着在一边伺候的宫人们急道:“宸妃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宸妃的?若是因为你们的怠慢而致使宸妃晕倒,朕便将你们一个个拖出去活活打死!” 壁珠见到慕容景天生气,吓得赶紧跪下,无比委屈道:“皇上,宸妃娘娘久久不离柔仪宫中……宸妃娘娘想着皇上必定是疑心宸妃娘娘做了错事,所以已经断食七日,想着以净此身呢!” 听到壁珠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却是微微一愣,似是不信道:“好端端的,宸妃怎么断食了?” 只听着隔着月影纱的萧绾心哽咽开口道:“臣妾知道皇上疑心臣妾,可是臣妾虽然一身清白,却也不能自证清白。臣妾无奈,只能断食以求明志。” 说罢,萧绾心轻轻地咳了两声,温然道:“臣妾已经方才已经饮下了一下米汤,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皇上,柔仪宫是是非之地,皇上不宜久留,还请速速离去吧!” “米汤?”慕容景天听到萧绾心说自己只喝米汤,更是心疼无比道,“绾儿,朕知道你委屈了。朕……”慕容景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是柔和了许多,道,“绾儿,朕知道你的委屈,可是你再如何委屈,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说罢,慕容景天一挥手,立即开口道:“立即吩咐小厨房做了好吃的过来!”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萧绾心赶紧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体恤臣妾,只是臣妾如今并不算是十分清白,又是禁足宫中,实在不敢承受皇上的恩典。”萧绾心顿了顿,道,“还请皇上速速离去吧!” 慕容景天听到萧绾心有意要赶走自己,心中却是一疼,柔声开口道:“傻子,朕都来了你的柔仪宫了,你自然不再禁足了。”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微微一愣,却也知道多说无用,只得行礼道:“是,臣妾明白的。”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甚好。”说罢,慕容景天便要掀开月影纱。这个时候,萧绾心却是阻拦道:“皇上住手!” 慕容景天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不禁道:“绾儿,你怎么了?朕只是想看一看你啊!” 萧绾心却是执拗地道:“臣妾久在病中,蓬头垢面,羞见天颜。” 慕容景天听了萧绾心不让自己见她,更是难过了几分,道:“绾儿,你我夫妻,何必如此?” 这“夫妻”二字落入皇后耳中,皇后却是微微一颤,差点坐不住了。倒在是软玉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皇后,只是低声劝慰道:“皇后娘娘,您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然而,皇上并没有察觉到皇后微妙的变化,只是焦急道:“绾儿,朕知道你在生朕的气。只是,朕……罢了,绾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还是朕的宠妃,你说好不好?” 萧绾心哽咽着道:“皇上肯疼惜臣妾,臣妾自然铭感五内。”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继而无力道:“只是,臣妾如今身在病中,容颜憔悴,实在没有颜面与皇上相见。”萧绾心轻轻咳了两声,这才扬声道,“如今夜已经深了——皇上,政事为重,皇上还请移驾皇后娘娘的凤寰宫中休息吧。” 慕容景天却是急道:“朕从不在乎你的容貌如何,朕只是真心疼爱你——朕今夜不走了,朕就陪着你!” 蕊珠却是适时道:“启禀皇上,宸妃娘娘久病未愈,如今刚刚苏醒,又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身子想必是虚透了,不能侍寝。还请皇上顾及着宸妃娘娘的身子,移驾凤寰宫休息吧。” 蕊珠的这一番话虽然轻柔,却是顾全了慕容景天的颜面,而慕容景天知道萧绾心心意已决,也别无他法,只得无奈道:“罢了,你若是不愿意,朕也不勉强你。” 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扬眉,厉声道:“你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宸妃!若是宸妃再有什么闪失,朕定饶不了你们!” “是!奴婢小的们遵旨!”以壁珠、蕊珠、小德子为首的一帮宫女内监们忙跪下行礼。 待慕容景天与皇后走远了,壁珠这才不解地问道:“二小姐,奴婢倒是不明白了,您好不容易把皇上盼来了,怎么不侍寝固宠呢?” 萧绾心看着蕊珠卷起了月影纱,露出了苍白的面庞,这才淡淡道:“我眼下容颜憔悴,的确不宜面圣。” 壁珠却是道:“可是皇上刚才已经说了啊,皇上并不在乎二小姐的容貌。只要二小姐肯见皇上一面,皇上必定会想起从前与二小姐的情谊,二小姐也一动会复宠如初的。” “这样的话,壁珠,你信么?”萧绾心略一挑眉,淡淡开口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出自李白)”萧绾心面色一冷,却是道,“终究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如今我容颜憔悴,皇上若是看见了,也只是会心生厌恶吧。若果真是如此,那本宫的一切筹谋就都是白费了——” 蕊珠点了点头,却是安然道:“二小姐的这一番苦肉计倒是有用,皇上这么快就过来了。” 萧绾心微微闭上双眼,低低开口道:“本宫赌的,不过就是本宫与皇上昔日的情分罢了。若是皇上今日不顾及情分,本宫也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但见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还好,皇上至少还惦记着与本宫的昔日情分。这一局,本宫算是赌赢了。” 壁珠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顿时明白了过来,更是欢喜地不得了,不禁道:“原来二小姐有这样的计策在里头呢!”壁珠嘻嘻一笑,不禁道,“眼下皇上可就又是对咱们柔仪宫心心念念的了。奴婢隐约猜测着,贤妃娘娘的恩宠只怕是到头了!” “住口!”萧绾心却是冷然喝道,“壁珠,你若是在这么口无遮拦的,本宫便立即逐你出宫,随便找一个小厮配了!” 壁珠不知道萧绾心为何骤然发怒,赶紧跪下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惹得二小姐您如此生气啊!” 蕊珠赶紧拉住了壁珠的衣袖,宽慰道:“贤妃娘娘获宠多年,哪里是咱们二小姐一时三刻能撼动的。如今二小姐复宠指日可待,此时唯有韬光养晦才是要紧的事情。至于贤妃娘娘,这一山难容二虎,还怕以后没有斗的么?” 壁珠委屈道:“原来是这样。可是,二小姐,你跟壁珠说明白不就是了,何必吓唬奴婢呢?”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壁珠,你与蕊珠和小德子都是本宫的心腹,本宫害怕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前头有清芬姑姑的事情做例子,本宫也实在是不敢相信别人了,唯有你们。你们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宫保你们不住,本宫又该如何?” 蕊珠赶紧扯了一下壁珠的衣裳,道:“傻壁珠,二小姐这是疼惜咱们呢!” 壁珠抹着眼泪,哽咽道:“奴婢知道二小姐疼惜奴婢,可是……可是奴婢的脸皮子薄,二小姐也不能一点都不顾及奴婢的颜面,说呵斥就呵斥啊!” 萧绾心微微一怔,随即别过头去。 蕊珠赶紧周旋道:“好壁珠,你可别哭了。咱们二小姐的心里头苦啊!若不是用了这一道苦肉计,咱们还是陷于危困呢!说起来,二小姐也是实实在在地疼惜咱们——你什么时候见到二小姐跟明伊她们发火了?因为她们都不是二小姐的心腹,二小姐只能如此淡然对之。壁珠,你明白了吗?” 壁珠抹着眼泪,低低道:“哦——” 萧绾心心中烦闷不已,道:“罢了,夜已经深了。壁珠,你下去睡一觉吧。明日还有的忙呢!” 壁珠勉强止住泪水,行了一礼,方才退下了。蕊珠无比担忧地望着壁珠离去的身影,不禁道:“壁珠,她——” “其实壁珠的性子已经沉稳不少了。”萧绾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蕊珠低低道:“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壁珠天生是个藏不住话的火爆性子,即便二小姐有意敲打着壁珠,可是壁珠……” “是,本宫明白。”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未央宫乃是一个是非之地,唯有把自己当做瞎子、聋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萧绾心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壁珠离去的方向,低低道,“本宫是不是太宠着壁珠了?” 蕊珠却是垂着眼眸道:“壁珠会明白的。” 第218章 :故纵 此后的数日,慕容景天虽然日日都来柔仪宫探望,可是都被萧绾心婉言谢绝了,甚至连面都不曾相见。慕容景天愈是焦急,萧绾心愈是躲避。慕容景天无奈,只得把好的东西一样样赏赐下来。很快,柔仪宫的库房里就堆上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一时之间,柔仪宫又成为了未央宫诸多宫殿之中春恩最重的一处。如今柔仪宫的这一切,都仿若萧绾心初得宠时的模样。而且,在这一段时间中,萧绾心的身子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从前郑易辰在时,曾经留下过一味玉颜粉,如此内服外敷,更是将萧绾心从前的一脸疲乏全部一扫而净。经过悉心的调养,萧绾心更是容光焕发,变得更加美艳绝伦。 这一日,萧绾心穿了一身极为轻薄柔软藕荷色刻丝烟霞凌罗宫装。只见那宽大的水袖飘然欲飞,更是如同七彩羽翼一般。萧绾心微微转动身子,只见巨大的裙摆逶迤于地,仿若浮云飘动。 在萧绾心的腰侧系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玉铃铛,若是轻轻走动,便是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只见萧绾心的三千青丝用碧玉刻蝶桃花簪精心挽着,末端垂着些许的流苏珍珠串。那碧玉青翠欲滴,珍珠润白明华,更是衬托地萧绾心清雅绝尘,仿若是偶然降于人间的仙子一般。 蕊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萧绾心的一身装束,不禁笑着道:“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二小姐便不喜欢在打扮上用心。如今时过境迁,二小姐也开始学会打扮自己了。” 萧绾心淡然一笑,眉眼之间却看不出是喜是悲,只是道:“既然身为女子,哪里有不爱打扮的。且皇上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下来,若是不用,也是可惜了。” 蕊珠点了点头,却是将一缕笑容不动声色地抿在唇边,道:“二小姐调度合宜。” 萧绾心却是忍不住苦笑道:“本宫也是没办法罢了。正所谓‘欲擒故纵’,若是‘纵’地时间久了,反倒是惹人嫌恶,失了味道。眼下,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也该收网了。” 蕊珠微微颔首,道:“是,二小姐经过的风雨多了,自然是明白这些的。” 萧绾心略微扬起眼眸,却是冷然道:“昔年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一朝病重,致死不肯与汉武帝相见,哪怕汉武帝以奇珍异宝或者是兄弟王爵相诱,李夫人却依旧不肯相见。直到李夫人一朝病逝,汉武帝心中依然牵系着当年那个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因此才有了李家后来的富贵。”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延年著)”蕊珠缓缓吟完这首歌谣,这才缓缓开口道:“汉武帝一生宠爱的女人不少,前有陈皇后,后有卫子夫,钩弋夫人。可是纵观随侍汉武帝身边的几个女子,陈皇后哪怕是千金买赋也换不回夫君的疼爱,最后废黜,退居长门宫……” 萧绾心点了点头,接着蕊珠的话继续道:“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道,“卫子夫从一介歌姬一跃成为武帝皇后,专宠许久,最后不过是在巫蛊之祸中被逼自杀身亡。哪怕是身在后位数十年,育有诸多子女,可也是凋零殆尽。卫子夫,这一生为子为夫,也不过是这样的下场罢了。” 说罢,萧绾心却是一个旋身,掐了一朵花枝在手,沉声道:“哪怕是年轻貌美的钩弋夫人,汉武帝的一道‘去母留子’的旨意,也是让她死的不明不白的。哪怕是最后自己儿子当上了帝王,又能如何呢?自己不过是黄泉之下的一缕亡魂罢了。难道在中元节的时候,钩弋夫人玉魂归来,还能面对亲手杀死自己的夫君么?” 蕊珠微微颔首,浅笑道:“二小姐说的极是。其实若是细细算起来,还真是只有李夫人得以善终呢!李家一族得以保全不说,哪怕是自己死了,也让汉武帝魂牵梦绕数十年。”蕊珠微微一顿,似是唏嘘,道,“这样的恩宠,也实在是难得了……” 萧绾心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的花枝丢在一边,道:“汉武帝让人用了十余年的时光找到了一块能够让魂魄依附的奇石,让人把奇石刻成李夫人的模样,放在轻纱帷幕之中,果然恍若李夫人再世。汉武帝心中极为思念李夫人,更是在此后修筑梦灵台,用来祭祀李夫人。一个女子,能让千古一帝如此念念不忘,李夫人的恩宠,当真是深重。” 蕊珠却是不禁笑道:“怎么,二小姐这是要效仿李夫人么?” 萧绾心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若是仔细说起来,本宫如今的种种,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李夫人——这样的奇女子,若是世间多了,便也就无趣了。” 蕊珠见到萧绾心并不高兴,便温然开口道:“奴婢别的不知道,只知道一句古话。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卫悦己者容’。二小姐到底还是肯用心打扮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只见萧绾心猛地一颤,却是遮掩着道:“本宫也不知道……或许,都有吧。就像是本宫身居未央宫中,却始终做不到无欲无求。正因为本宫心中有所求,所以本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求什么。” 是啊,自己求什么呢? 这一番苦肉计用下来,慕容景天果然惦记着当初的情分,让自己再次得宠。可是,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后宫之中的荣华富贵么?还是慕容景天的一片真心?而自己,对慕容景天的恋慕之情,还想当初初遇之时那般纯粹么? 即便如今仍是两情相悦,可是也不复当年心境了吧。 萧绾心想到此处,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不只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只见萧绾心缓缓开口道:“罢了,既然咱们都是一辈子出不去的人,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皇上……这一次,也算是渡过难关了。以后的风浪那么多,还怕日子无趣么?”萧绾心微微打量着自己的一身装束,沉稳道,“本宫的容颜没有丝毫的改变,只可惜,内里终究是不同了。” 蕊珠听到萧绾心如此,郑重道:“不管怎么样,奴婢都是会陪着二小姐的。” 这一夜颇为暖和,萧绾心便让蕊珠携了“相思引”到了御湖之上的澄瑞亭中。今夜月色如醉,萧绾心徐徐拨弦,缓缓唱到: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选自诗经) 远远地,响起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绾儿……” 蕊珠用自己的余光瞥见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微微一颤,便赶紧行礼退下了。然而,萧绾心并没有回头。萧绾心也不动,只是静静地坐着,低低道:“皇上,你来了——” 慕容景天的声音显得那么急迫:“绾儿,绾儿,你可愿意见朕了么?” 不知为何,萧绾心的心中竟然掠过了一丝酸楚。 曾经,自己也在澄瑞亭弹奏一曲重获恩宠。如今,风景依旧,人亦依旧,哪怕是做的事情,业余当初毫无差别。只可惜,心境早已经不复当年了。正所谓咫尺天涯,便是如此吧? 萧绾心垂泪道:“臣妾失德,实在是不宜面圣。” 慕容景天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了萧绾心的面前。 当萧绾心盈盈含泪的双眸落入慕容景天的眼中的时候,慕容景天心中却是一痛,便将萧绾心轻轻地揽入怀中。萧绾心也在无法压抑自己的思念与委屈,只好将全部都化作眼泪,簌簌流出。 慕容景天温柔地为萧绾心拭去眼角的泪滴,柔声宽慰道:“绾儿,你入宫许久,朕对你怎会无情?你虽然性子温顺,可是却很少如此失态痛哭。可见,这一次,你是真的伤心委屈了。” “皇上明鉴,臣妾的确委屈,也的确伤心……”萧绾心哽咽着道,“皇上,您可知道臣妾等了您多久?” 见到萧绾心如此动情,慕容景天却是喃喃道:“你不用再等下去了,朕回来了,朕永远都不会走了,绾儿……” 是么?萧绾心却忍不住冷笑了出来。 慕容景天,他有那么多需要宠幸的女人,难道因为自己用了这一道苦肉计,他慕容景天就会永远相信自己,不再背弃自己了么?这样的话,从帝王的口中说出,自己身为妃嫔,难道会相信么? 可是,萧绾心却只能去选择相信他。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慕容景天是自己倾心所爱的男子,即便未央宫里里杀机重重,步步惊心,萧绾心也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 因为,没有退路。 第219章 :复宠 如此,待春意正浓的时候,萧绾心又成为了宠冠后宫的宠妃。饶是贤妃那样的盛宠,在萧绾心的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而慕容景天也遵守那一日“不走”的承诺,一连七日歇在了柔仪宫中。这一下子,萧绾心便成了未央宫中独一份的恩宠。 这一日天气甚暖,萧绾心伺候着慕容景天用过早膳,便拿了一卷书坐在回廊底下细细读着,不过是留了蕊珠在一边侍候。如此,倒也过了许久。 蕊珠小心翼翼地奉上了一杯茶,温然开口道:“二小姐,您读书的时间久了,还是歇一歇眼睛吧,仔细读书久了,伤了眼睛。” 萧绾心点了点头,随手将书卷放在一边,接过了蕊珠手中的茶,温然道:“的确。哪怕诗书再好,若是看得太久了,也是伤了眼睛。”说罢,萧绾心顿了顿,道,“不知为何,这几日本宫总觉得脑仁儿有些酸疼。” 蕊珠道:“二小姐细细筹谋,也实在是辛苦。” 萧绾心略微饮了一口茶,却是道:“这是什么茶,好甜——可是八宝茶么?”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明鉴,这正是八宝茶。”蕊珠顿了顿,继续道,“这一道八宝茶乃是用以茶叶为底,掺了枸杞、红枣、核桃仁、桂圆肉、芝麻、葡萄干、苹果片,和上好的紫云英蜂蜜炖着,喝起来香甜可口,滋味独具。” 萧绾心不禁道:“怎么,这八宝茶不是用了冰糖么?”萧绾心又缓缓饮了一口,道,“本宫记得,八宝茶里是常用冰糖调味的,怎的现在却用了蜂蜜了?” 蕊珠微微一怔,却是道:“二小姐不知,这其实皇后娘娘的心思。皇上说,自己尝起来倒是不错,便叮嘱了小厨房依样做来,奉于二小姐您尝尝。二小姐您若是喜欢这一味八宝茶,也是这八宝茶的福气了。” 萧绾心骤然听到是皇后的心思,却是淡然一笑,徐徐开口道:“皇后娘娘调度后宫,费尽了心思,想不到竟也有这般小女儿情态的时候。”萧绾心微微摇晃着手中的茶杯,道,“倒是本宫小瞧了皇后了。” 蕊珠点了点头,却是垂着眼眸道:“皇后娘娘深居后位多年,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也是……”萧绾心淡然地瞥了一眼杯中的八宝茶,淡淡道,“这样的调配倒是好的。只是,这是皇后娘娘给皇上的心思,未必在本宫这里也是适用的。” 蕊珠赶紧点头道:“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换了。” 萧绾心却是随手将茶杯放在一边,仿佛浑不在意似的,道:“不知道是不是春困的缘故,本宫这几日总是觉得身子疲乏得很。” 蕊珠却是掩嘴笑道:“皇上一连七日歇在了柔仪宫中,大大地破了妃嫔侍寝不能一连三日的规矩。二小姐每日如此,可不是要累着了。” 萧绾心哪里会不明白蕊珠话中所指呢?只见萧绾心脸一红,却是笑着戳了一下蕊珠,不禁道:“你这个小妮子,说话倒是越来越没谱了。” 蕊珠却是笑着躲开了,莞尔道:“奴婢可只跟二小姐你口无遮拦呢!” 说罢,蕊珠微微正色,道:“如今在春日里,二小姐有些春困也是有的。只要用了清清凉凉的薄荷膏涂抹在太阳穴处,便可以帮助畅通呼吸,缓解胸闷。只是,咱们柔仪宫里的薄荷膏已经用完了,还要去太医院取一些才是。” 萧绾心浑不在意似的,只是疏懒道:“既然如此,只要让壁珠取来就是。” 蕊珠却是掩嘴笑道:“二小姐您不知道呢,壁珠着丫头最近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奴婢都找不到她呢!” 正当这个时候,壁珠却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作势掐了一下蕊珠,佯作发怒道:“你个小妮子,趁我不在的时候又说我的坏话!快吃我一掌!” 蕊珠知道壁珠有心与自己调笑,便赶紧求饶道:“好壁珠!好壁珠!我可是知道错了,你快放过我吧!” 萧绾心见到壁珠与蕊珠二人如此嬉戏玩闹,也不禁笑了起来,温然道:“既然壁珠你回来了,正巧本宫也是闲来无事,便与你一同去太医院走一走吧。” “是!”壁珠赶紧就扶着萧绾心起身,准备一同往太医院去了。 这边太医院中,几个太医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太医道:“那边上的那个高太医真是奇怪,如今形同痴呆的一个人,竟然也是进了太医院了!虽说是低等太医,可是我只要一想着是与这样的人共事的,就觉得臊得慌。” 另一个太医频频点头道:“你是不知道呢!”只见这太医压低了几分声音,只是低低道,“前头跟大李美人私通被赐了‘渔网’之刑的郑易辰郑太医,便是这一位高太医的师父。咱们太医院是什么地方,医场如官场,那郑太医不知道检点,既然敢惦记皇上的女人,这一下子可就是死翘翘咯!” 那太医不禁道:“既然如此,那这位高太医呢?” 只见另一个太医吐沫星子四溅,撇了撇嘴,道:“师父都没了,谁还在乎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太医!更何况这个高太医形同痴傻,医术也不过尔尔也没有人在乎,只是让他去诊治宫里最下等的宫女内监罢了——权当是太医院养了个闲人吧!” 正当这个时候,太医院当值的小内监却是遥遥地见到萧绾心来了。 小内监不想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会突然来太医院,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行礼道:“小的不知是宸妃娘娘驾到,未曾远迎,还请宸妃娘娘您恕罪啊……” 小内监虽然礼数不周,可是萧绾心哪里会在乎这个。只见萧绾心漫不经心地道:“无妨,你起来就是了——” 那小内监千恩万谢地起来了。这个时候,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太医赶紧过了来,行了礼道:“微臣赵子恒参见宸妃娘娘,愿宸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点了点头,温然道:“原来你就是太医院的院判赵大人,请快起来吧。” 赵太医点了点头道:“正是微臣,微臣多谢宸妃娘娘恩典。” 萧绾心轻轻道:“本宫也是闲来无事,想着到处走走。只是柔仪宫里的薄荷膏用完了,本宫想取一点回去。” 赵太医假笑了一下,佯作恭顺道:“宸妃娘娘若是要用薄荷膏,只消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微臣自然会给宸妃娘娘送去柔仪宫中,怎能劳烦宸妃娘娘亲临太医院呢?” 说罢,赵太医顿了顿,却是又道,“只是,这薄荷膏配制不易,眼下太医院中所剩的薄荷膏都送往永和宫贤妃娘娘处了。” 壁珠却是不高兴道:“怎的好东西都送到永和宫了么?” 赵太医略一挑眉,却是满不在乎似的,道:“贤妃娘娘近日身子不爽,便把太医院的薄荷膏都拿去了。”说罢,赵太医作势便要跪下,道,“还请宸妃娘娘恕罪吧……” 萧绾心淡然道:“赵太医不必多礼了。既然如此,还请赵太医再配一些送往柔仪宫就是。” 赵太医见到萧绾心如此风淡云轻的样子,却是微微一愣,只得颔首道:“这个是自然的。今个儿还请宸妃娘娘回宫歇息吧,明日微臣配好了薄荷膏,便会亲自给宸妃娘娘您送去的。” 因为多日的劳累,萧绾心只觉得疲惫不堪,如此便也只是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去了。 谁成想,这样转身不要紧,萧绾心恰好撞到了太医院的桌子。而那桌子上恰好放着一把裁药的小银剪子。 霎时之间,萧绾心的小手指上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萧绾心只觉得自己的手指突然一疼,下意识地一伸手,却是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小剪子戳破了。 壁珠一直站在萧绾心的身边,见到萧绾心的手受了伤,不禁恼怒道:“你们一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没见到宸妃娘娘在这里么,还敢往桌子上放那么危险的东西!眼下宸妃娘娘受了伤,本姑娘倒是要看看你们要怎么办!” 萧绾心见壁珠如此气恼,不禁轻声喝止道:“壁珠!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个时候,赵太医却不慌不忙地开口道:“高太医,麻烦你过来给宸妃娘娘上药,这会儿我这就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了。”说罢,赵太医不过只是对萧绾心行了一礼,便悄然离去了。 壁珠站在萧绾心的身边,却是恨得牙痒痒,忍不住道:“想不到这个赵太医竟然如此为老不尊!” “壁珠!”萧绾心立即喝止了壁珠,冷然道,“本宫还没说话,这里轮得到你插嘴么!” 正在说话之间,却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太医慌慌张张地捧了一个小圆钵过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道:“请宸妃娘娘恕罪,这都是微臣的不是,才误伤了宸妃娘娘。请宸妃娘娘先用药止血再责罚微臣吧!” 第220章 :慕白 萧绾心打眼一看,这个高太医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样貌虽然清秀,却也是生疏的很。萧绾心便示意壁珠从这位高太医手中接过小圆钵上药。萧绾心眼见着这高太医冷汗直下,不禁觉得好笑,道:“怎么,高太医,你觉得很热么?” 高太医惶恐无比,身子竟然开始颤抖。只见高太医惊惶道:“微臣……微臣觉得不热!” 见到高太医如此惊慌失措,萧绾心不禁掩嘴笑道:“高太医若是觉得不热,又怎么会突然汗如雨下呢?” 众人听闻萧绾心如此一说,都不禁窃笑了起来。 这个高太医一听萧绾心如此一言,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赶紧磕头道:“宸妃娘娘恕罪,宸妃娘娘恕罪!微臣……微臣从来没见过未央宫里的大人物。如今见到宸妃娘娘,微臣惶恐!请宸妃娘娘恕罪!” 这样巴结的话语落在萧绾心的耳中,却如同清风吹过一般。萧绾心满不在乎,只是笑道:“这倒是奇了怪了,你要本宫恕罪——那么,本宫便问你,你有何罪呢?” 高太医结结巴巴道:“微臣……微臣照顾宸妃娘娘不周,致使……致使宸妃娘娘玉体受损。微臣实在是罪无可恕。” 就在这说话之间,壁珠已经替萧绾心将药上好了。 原本伤口也不大,至多也只是擦破了表皮而已,只是上了些药也就好了。萧绾心只觉得伤口上仿佛是凉风习习一般,便问道:“这药用着倒是舒服清凉,不似本宫以前所用的伤药,抹上了之后大多觉得疼痛。请问高太医,这是何药呢?” 高太医赶紧叩首道:“宸妃娘娘明鉴,此药名为清凉玉露胶,用于这样的小伤口是最好不过的了。药性不猛,却又能及时止血。” 萧绾心不禁点头道:“这药可是你配制的么?” 高太医诚惶诚恐地点头道:“启禀宸妃娘娘,正是微臣。” 萧绾心见到高太医如今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浅浅一笑,随口道:“如此,倒是多谢高太医了。” 高太医赶紧摆手道:“治病救人乃是微臣的本分。宸妃娘娘您的身份高贵无比,实在不必对微臣这种下人言谢。还请宸妃娘娘收回此话……” 听到高太医这话说的驴唇不对马嘴,萧绾心不禁觉得好笑,掩嘴道:“怎么,高太医,难道本宫长得就如此丑陋,让你惶恐不安至此么?” 高太医见萧绾心隐隐含有怒色,不禁更加惊慌失措道:“宸妃娘娘明察啊,微臣绝无此意啊……” 在太医院中的其他太医、内监见到高太医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便都隐藏不住笑意,笑出了声来。 高太医言语见虽然有些轻浮,可萧绾心倒是也浑不在意,只是开口道:“既然如此,那高太医你为何不敢看本宫呢?” 那高太医吓得牙齿直打颤,不禁道:“微臣……微臣……宸妃娘娘您花容月貌,微臣不敢看宸妃娘娘。” 萧绾心听到高太医如此一说,更是忍俊不禁,便也不欲为难他,道:“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本宫又不会生吞活剥了你——”见到高太医起身,萧绾心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高太医结结巴巴道:“微臣……高慕白。” “你就是高慕白?”萧绾心不禁问道。 高慕白微微一愣,道:“怎么,难道宸妃娘娘听过微臣的名字么?” 是啊,郑易辰在临死之前向自己举荐的便是这一位“高慕白”了。只是,郑易辰方才离世,自己就陷入了祸端,一时也是难以分身,倒全是忘记了。若不是今日阴错阳差遇见了,只怕自己还是想不起来。 只是,太医院中众多口杂,这件事便是不能随意让人知道。萧绾心虽然有心要留意这一位“高太医”,可是也不能露出别样的神色,反倒是让人生疑。 只见萧绾心遮掩着道:“没什么,只是本宫曾经偶然听过你的名字罢了。” 说罢,萧绾心略一扬手,随意道:“既然如此,你们只要配了薄荷膏送到柔仪宫就是。今日本宫先回去了。”如此,萧绾心便携了壁珠的手离去了。 待这主仆二人出了太医院,壁珠跟在萧绾心的身后,却是不禁笑道:“二小姐,您看看刚才那个高太医的样子,真是笑死奴婢了!太医院里怎么会有如此痴傻之人呢?啧啧,真是有趣!” 萧绾心却是淡淡含笑,随口道:“这个高太医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壁珠,你回头让蕊珠去查一查这个高太医的底细,然后仔细回禀给本宫。”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壁珠却是不解道:“怎么,难道二小姐还对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太医感兴趣么?” 萧绾心目光平静,只是开口道:“这倒不是感兴趣不感兴趣的问题。你我生活在宫中,凡事都不能不多做一重防备。你看看赵太医的样子便知道这其中厉害了。如今郑易辰已经成了黄泉路上的一缕亡魂——咱们身边,不能没有靠不住的太医。” “二小姐说赵太医么?”壁珠不屑道,“那样为老不尊的一个太医,奴婢才懒得瞧他呢!至于高太医,瞧他那样唯唯诺诺的样子,能成什么大事!” 萧绾心瞥了如意一眼,随口道:“你方才听到赵太医的口气就应该明白,这位赵太医背后的是什么人。所以壁珠,以后你若是再见到赵太医,必定要毕恭毕敬地才是,千万不要因为你是本宫的贴身侍婢而凌驾于赵太医之上,知道了么?” 壁珠却是愤愤道:“奴婢虽然身份也算不上高贵,可是奴婢追随二小姐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别的小宫女尚且要称呼奴婢为一声‘姑姑’,他赵太医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太医,凭什么……” “就凭他是皇后娘娘的人!”萧绾心立即喝止壁珠,道,“壁珠,你的性子原本沉静了不少,怎的你最近却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壁珠见萧绾心真的生了气,不禁低眉道:“是,奴婢知道自己的错处了。请宸妃娘娘责罚奴婢吧……”说罢,壁珠便要跪下。 萧绾心听到壁珠称呼自己为“宸妃娘娘”,便知道壁珠是含了委屈。萧绾心赶紧搀扶住壁珠,道:“壁珠,不是本宫要责罚你……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毕竟跟在本宫身边已经那么多年了,你自然是最熟悉本宫的脾性的。”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本宫这样说你,也是为了你好。宫中不比从前在文安公府,这其中的事情盘根错节,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我们现在处在的这个位置,便只能稳,不能急。壁珠,你明白了吗?” 壁珠的眼眶中隐隐含泪,垂首道:“是,奴婢奴婢明白了。奴婢以后也稳稳当当的就是……” 萧绾心点了点头,柔声道:“壁珠,你是我的好姐妹。在这宫中,我们无仍可以依靠,唯有彼此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待回到柔仪宫中,壁珠却依旧是闷闷不乐的。 小德子瞧见壁珠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便是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壁珠姑娘,你不是刚刚跟宸妃娘娘出去了么?怎的这么不高兴啊?” 壁珠却是冷着脸道:“我的事情,要你管么?” 小德子见壁珠如此愤愤不平,心中更是平添了几分疑惑,道:“壁珠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小德子思忖着道,“该不会是宸妃娘娘又责骂你了吧?” 壁珠赶紧遮掩道:“你胡说个什么呢!我可是二小姐的陪嫁丫头,我是从小跟着二小姐的,二小姐有什么话都跟我说——二小姐才不会责骂我呢!” “是是是,壁珠姑娘说的极是!”小德子赶紧应和着道,“可是,壁珠姑娘,你可是满脸的不高兴呢!” 壁珠微微一愣,道:“我看起来很不高兴么?” 小德子点了点头道:“壁珠姑娘,您可得高高兴兴的。您的样貌好,若是一直不高兴,就显得不好看了。” 壁珠惊道:“果真么?” “可不是!”小德子坏坏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模样极新的纸风车。 壁珠见到了那个煞是好看的纸风车,不禁来了兴致,道:“小德子,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 小德子却是笑道:“壁珠姑娘不必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只要告诉我喜不喜欢就是。” 壁珠见小德子问的直截了当,却是脸红道:“这样幼稚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小德子显然已经摸透了壁珠的心思,便笑道:“哎哟,亏得我大老远地托人从宫外带进来了这么一个纸风车,原本是打算送给壁珠姑娘的,可是壁珠姑娘却嫌幼稚,看不上呢!与其如此,倒不如丢了!”说罢,小德子便作势要丢出去。 壁珠吓了一跳,一把抢过了纸风车,道:“你既然是要送给我的,那便是我的了!”说罢,壁珠便撒着欢儿地跑着玩去了。 小德子见到壁珠玩得高兴,自己也是高兴极了。 第221章 :横祸 萧绾心如此得宠的势头便一直持续到了初夏的时候。 饶是如今已经过去数月,可是慕容景天对萧绾心的宠爱却是不减分毫。一个月里,慕容景天总是有十来天是歇在萧绾心的柔仪宫的。除去萧绾心之外,得宠的便是贤妃。至于其他的妃嫔,随着萧绾心的得宠,却又渐渐沉寂了下来。 这一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萧绾青却是胃里犯了一阵恶心,猛地吐出来了不少褐绿色的污秽之物。见到萧绾青突然如此不适,冰绡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端过来干净的水伺候着萧绾青漱口。 这边冰绡忙着给萧绾青拍背,又伺候着萧绾青漱口,如此忙了好一阵,萧绾青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了许多。 冰绡见到萧绾青眉头紧皱,十分不适的样子,心中更是急坏了,赶紧道:“大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萧绾青显然身子十分不适,面色更是苍白无比,毫无血色。只见萧绾青无力地挥一挥手,勉强开口道:“我没事。我不过是身子有点不舒服罢了,只要休息休息就好了。冰绡,你不必担心……” 这个时候,冰绡却是极为不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周遭寂静无人,冰绡这才低低开口道:“大小姐,那药——要不然,您还是别用了。奴婢瞧着您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啊!” “别用了?为什么?”萧绾青骤然听到冰绡如此一说,不禁柳眉一横,不禁问道。 冰绡瞧着萧绾青苍白的面容,不禁哽咽着道:“大小姐,那药……那药实在是伤身子啊!虽然用了这药可以保持体态轻盈,甚至可以做掌上舞,可是大小姐您现在甚至都已经不能正常饮食了。奴婢实在是怕大小姐您熬坏了身子啊大小姐!” 然而,萧绾青却是并不在意似的,只是冷冷地开口道:“是么?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这药会损伤内里。只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没有人替我筹谋,我只能自求前程罢了。”萧绾青眉眼一横,咬牙道,“这药,我必须要用下去,直到我专宠为止。” 冰绡见到萧绾青如此决绝,却是仍不死心,便试探着问道:“大小姐,其实您这又何必如此呢?如今宸妃娘娘也算得上是盛宠。若是大小姐想在未央宫中谋求一席之地,只需要求一求宸妃娘娘即可。” 说罢,冰绡顿了顿,勉强一笑道:“好歹宸妃娘娘也是您的亲生妹妹,她一定会顾及着姐妹之情,帮着大小姐一把的。” 然而,萧绾青却是冷笑一声,轻蔑道:“姐妹么?你以为身在未央宫中,还知道什么是姐妹之情么?” 只见萧绾青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低低开口道:“只要宸妃她稍稍用一点手腕,皇上的心便只留在了她的柔仪宫中。而我算个什么呢?只不过是宸妃犯错,不宜宠幸时的一个替代品罢了。对于皇上来说,我始终是可有可无的。” 冰绡却是吓了一跳,赶紧保守道:“大小姐,这样的话您可是说不得的啊!” “那有什么……”萧绾青却是恍不在意似的,只是道,“冰绡,你知道么?若是论着真心,我是不愿意再承宠的。作为一个女人,永远被当做别人的影子,这叫我如何能忍受?” 但见萧绾青连连冷笑道:“自打那一夜之后,我便不愿再承宠了。与其让人把我的真心与尊严碾压成齑粉,我宁可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冰绡听到萧绾青如此一说,却是急道:“大小姐,您可不能存了这样的心思啊!”冰绡赶紧劝慰道,“大小姐您身在未央宫中,便该知道恩宠才是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 萧绾青嫌恶似的闭上了眼睛,却是冷然道:“即便我能得到恩宠,也不过死在宸妃之下的那一丝丝卑微祈求。难道我的情谊与时光,竟这般廉价么?” 其实,虽然萧绾青嘴上如此一说,可是心中却仍旧十分不安。 萧绾青是明白的,自己身为宫嫔,倘若没有恩宠,便是待宰的羔羊。因此,哪怕自己服用的药物十分伤身,可是只要能保持体态轻盈,能一舞倾城,自己就愿意服用——因为,那是自己唯一能够得宠的手段。 所以,即便是如今自己的话如此决绝,却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萧绾青明白自己的地位和处境——自己,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前路,便是争宠。 然而,冰绡哪里会知道萧绾青这样的心思。只见冰绡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赶紧扯着萧绾青的袖子,道:“大小姐!大小姐!您可别吓唬奴婢啊!您若是心灰意冷了,您要奴婢怎么办啊!” 见到冰绡如此惊慌失色,萧绾青也就心软了几分,便徐徐道:“罢了,我没事的,你也不用担心我。”萧绾青顿了顿,无力道,“冰绡,你服侍着我梳妆吧。趁着今个儿早上凉爽,咱们去甘露台走一走,散一散心。” “甘露台?”冰绡骤然听到萧绾青要去甘露他,不禁错愕道,“大小姐,这甘露台是未央宫中极为破败的一处,大小姐又何必去那种地方呢?且大小姐若是想散散心,哪怕是太液池、上林苑都是极好的去处,倒不比甘露台荒无人烟,鲜有踪迹。” 萧绾青眉头一扬,却是淡然开口道:“无妨,左右我就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清静清静。”萧绾青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快,道,“柔仪宫宸妃那般得宠,柔仪宫里更是天天跟过节似的,我一听就脑仁儿疼。倒不如甘露台荒无人烟,倒是清静。” 冰绡知道萧绾青对于萧绾心得宠一事颇有怨言,便也就不再劝说,只是道:“是。若是大小姐执意如此,奴婢遵命就是了。” 甘露台乃是未央宫中极为荒废的一处院落。 这甘露台,原本是数朝前的以为皇帝为自己的宠妃修建的清凉避暑的场所。那位宠妃发长七尺,浓黑如漆,光亮可以照人,因此极为皇帝宠幸。只是,后来这位宠妃不知犯了什么罪过,竟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后来宠妃不堪其辱,便来到了曾经相爱定情的甘露台用自己的七尺长发自缢而死。 自那以后,不管是宫女内监们,还是偶然路过的后代妃嫔,经常会听到甘露台中传出女子哭泣的声音,令人悚然。 至此,甘露台便鲜有人踏足,后来也就成为了渐渐荒废的一处。 如此,冰绡虽然扶着萧绾青的手往甘露台上去,可是冰绡的心中却是忍不住地发寒。冰绡见到萧绾青神色淡然,便开口劝道:“大小姐,这甘露台怪瘆人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去别处走一走吧。” “别处么?哪里有别处?”萧绾青却是冷然道,“只要出了咱们的重华宫,要么就是宸妃的椒房专宠,要么就是贤妃的恩宠不衰。再不济,也是徐才人她们的偶得垂怜——我又何必去那是非之地,惹她们笑话?” 其实,萧绾青并没有如实告诉冰绡自己的真正顾虑。 萧家的这一对姐妹,自己的容貌虽与萧绾心有五分相似,但是却是在萧绾心之上的。这一对姐妹花,姐姐擅长舞艺,妹妹便专攻琴技。或许是因为萧绾青长久跳舞的缘故,虽然自己与萧绾心同样身形瘦弱,可是较之萧绾心,却更有几分女子的成熟风韵在里头。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在容貌和身形上几近完美的女人,却始终都得不到皇上的宠爱疼惜。相反的,却是自己容貌并不出众的妹妹能够成就椒房之宠。这样的残酷事实,这让萧绾青情何以堪? 然而,冰绡病不明白萧绾青的话中含义,便只得思忖着低低道:“奴婢不明白别的……只是,这甘露台阴气中,奴婢是怕出来什么污秽东西伤了大小姐。” 萧绾青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徐徐上前。 虽然已经是在夏日里,可是甘露台的这段小路上却是枯枝颓花遍地。 萧绾青扶着冰绡的手徐徐向前,脚下的杂碎叶子却是发出了破碎的声音。萧绾青微微抬起头,却瞧见甘露台漆金匾上的金粉早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退去了光泽,只剩下暗灰的一层沙粉,仿佛还透露这甘露台曾经的繁华。 萧绾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仿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清凉之意。 冰绡瞧着萧绾青微微出神,不禁担忧道:“大小姐,大小姐,奴婢瞧着这甘露台风水不好,咱们还是别在这儿呆着了,赶紧回去重华宫吧。” 萧绾青并不答话,只是微微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远方,扑零零地飞起了记住雪白的鸽子。只见那鸽子四散飞过,很快就消失在了未央宫上空碧蓝的天空中。 那样的景象,像极了自己的前程,看似一片大好,却不过是无休无止的争斗与愁苦。 冰绡见到萧绾青并不理会自己,更是吓坏了,赶紧推了一推萧绾青的胳膊,低低道:“大小姐,大小姐?” 萧绾青微微缓过神来,听到冰绡正在无比焦急地叫自己,便回过头来,道:“冰绡,怎么了——”萧绾青话音未落,却只觉得脚下一空。萧绾青一个不稳,竟然从甘露台上掉了下来。 第222章 :绝宠 待萧绾心赶到重华宫的时候,自己却是被慕容景天给拦住了。萧绾心心中焦急万分,见到慕容景天,忙道:“皇上,姐姐现在如何了?” 慕容景天知道萧绾心的不安与焦急,便宽慰道:“绾儿,你别急,太医已经在里头诊治了,太医们都是国手,你只要放心就是。” 可是,这样苍白无力的宽慰的话语,萧绾心如何听得进去?萧绾心死死握住了慕容景天的手,哀声道:“好端端的,姐姐如何会从高处跌落呢?” 慕容景天刚要开口,却从重华宫内殿之中传来了一声凄厉惨叫。萧绾心听辨出来那是姐姐的声音,不禁心下一痛,失声叫道:“姐姐!” 这个时候,蕊珠却是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了萧绾心,关切地道:“宸妃娘娘,眼下萧贵嫔有太医们诊治,必然是无恙的。这个时候您若是冲进内殿去,反而会打扰了太医的诊治啊!” 慕容景天显然对蕊珠的话很满意。只见慕容景天点了点头,一把揽过了颤抖的萧绾心,温然开口道:“好了,好了,绾儿,你别怕。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医家圣手,他们一定会治好萧贵嫔的。咱们现在谁进去都不合适,就在这里等着吧。” 萧绾心倒在慕容景天的怀中,一双手却是死死攥着慕容景天的衣裳。 尽管萧绾心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内殿之中,女子尖叫的声音却是久久不断。萧绾心在殿外听着内殿之中凄厉的呼号,她实在不能想象自己的姐姐此时正在承受多大的痛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红红的冰绡才忙不迭地跑了出来,行了礼,哽咽着道:“启禀皇上,宸妃娘娘,贵嫔主子已经接骨完毕了。” 冰绡话音未落,萧绾心便挣脱开了慕容景天的怀抱,跑进了重华宫内殿之中。 萧绾心忙得掀开了床榻上的红罗帐,只见萧绾青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那样断骨的疼痛,是那样突如其来地,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她。萧绾青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间滑落。因为长久地呼号,现在萧绾青已经难以出声了。 见到萧绾青如此,萧绾心心下一痛,不禁哀声道:“姐姐!姐姐!” 萧绾青吃力地张开双眼,却瞧见了穿着一身水蓝色曳地江南刺绣烟雨宫装的萧绾心站在自己面前。萧绾青眼眸一动,只是沙哑着喉咙,低低开口道:“宸妃娘娘,你来了……” 萧绾心听到姐姐并没有称呼自己为“妹妹”,反而是“宸妃娘娘”,便知道姐姐其实是有些怪罪自己了。萧绾心哽咽着道:“好姐姐,都是妹妹的不是,让姐姐你受此折磨。”说罢,萧绾心掩面而泣。 萧绾青却是勉强一笑,只是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不当心罢了。”萧绾青顿了顿,声音中包含了热烈的期盼,道,“皇上呢?皇他上来了么?” 萧绾心见姐姐如此思念慕容景天,便赶紧转过身子,连连道:“皇上,皇上!” 内殿之中,只见慕容景天身影一晃,声音中却带了几分疏懒意味,只是敷衍道:“萧贵嫔,朕在这儿。” 尽管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话风淡云轻,可是落在了萧绾青的耳中,萧绾青竟然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羞赧神色,只是低低开口道:“皇上,您也来看臣妾了。” 慕容景天眉头一扬,微微侧了侧身子,只是敷衍似的点了点头,随口道:“萧贵嫔,你受了重伤,眼下身子不好,就不要多说话了,只要安心养着就是了。” 原本萧绾青刚要开口倾诉自己心中的委屈。只是听了慕容景天这冷冷的一句,萧绾心顿时变得哑口无言。萧绾青只觉得喉咙之中十分酸涩,仿佛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一般。 见状,萧绾心赶紧对着侍奉的太医问道:“太医,本宫的姐姐如何了?” 太医见到萧绾心如此面色焦急,赶紧道:“启禀宸妃娘娘,萧贵嫔不慎从高出跌落,是跌断了小腿骨。” “断骨?!”萧绾心错愕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太医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叹息道:“微臣也不知道。只是,那甘露台的确颇高,又年久失修,萧贵嫔匆忙去了甘露台,不慎跌落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太医见到萧绾心面色不好,赶紧宽慰道,“宸妃娘娘不必心急,微臣已经替萧贵嫔接骨了。眼下萧贵嫔只需要静养就是了。” 萧绾心知道太医有意宽慰自己,便强忍着眼泪,勉强点了点头,低低道:“那么,太医,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本宫——姐姐以后可会有什么不方便么?” 太医见到萧绾心的话如此直接,便只得思忖着开口道:“微臣已经竭力为萧贵嫔接骨完毕,眼下已无大碍了。若是放在以后,平时倒是无碍。只是,以后若是逢了阴雨天气,萧贵嫔断骨之处便会觉得隐痛难忍。不过,这些倒还是好办,只要饮下镇痛的汤药即可缓解不适。但是……” “但是什么?”萧绾心急道,“是不是姐姐有什么不好?” 太医的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勉强道:“启禀宸妃娘娘,这一次萧贵嫔的确是伤着筋骨了。以后……以后,以后萧贵嫔便是不能跑跳了。” 太医的话说的隐晦,可是萧绾心如何能不明白呢? 宫中妃嫔,无事自然不必跑跳。只是,对于姐姐来说,她唯一得宠的资本就是她翩若惊鸿的舞姿。可是,如今自己断骨,以后走起来都无法恢复原样,如何还能跳舞呢? 这样不能跳舞的姐姐,无异于绝了帝王宠爱。 果然,刚刚经历过剧痛的萧绾青听到了太医的这一句,身子顿时开始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萧绾青再也不能安稳地躺在床榻上,挣扎着起身,似是不信般地喃喃道:“太医,你说什么?你是在骗我,你是在骗我说我不能跳舞了,是不是?”见到太医不敢吱声,萧绾青的声音更是凌厉了几分,喝道,“是你骗我,是不是!!!” 那太医见到萧绾青骤然发怒,赶紧叩头道:“萧贵嫔恕罪!萧贵嫔恕罪!微臣……微臣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啊!只是,贵嫔主子救治不及时,微臣能为贵嫔主子顺利接骨已经不易,实在是无法让贵嫔主子您的身子恢复如初啊!” 太医的话明明白白—— 这件事,已经无法转圜。萧绾青只觉得鼻中一酸,眼泪便是簌簌落下了。萧绾心心中大恸,不禁轻轻将萧绾青抱在怀中,竭力让自己来温暖萧绾青已经如同坠入寒冰地狱一般的心情。 然而,慕容景天却是在一边唏嘘道:“怎么,萧贵嫔以后都不能跳舞了么?”慕容景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萧贵嫔的舞艺堪称未央宫的一绝。若是萧贵嫔以后不能跳舞了,那倒真是可惜了。” 说罢,慕容景天却又淡淡说了一句:“真是可惜了啊……” 慕容景天如此漫不经心的这一句话落在萧绾心的耳中,却让萧绾心的心如同针扎似的疼。 姐姐自入宫以来,便从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夫君疼爱。如今姐姐遭此横祸,慕容景天却没有一丝安慰之语,只是轻描淡写地感叹了一句“可惜了”。而这一句弥足珍贵的“可惜了”,可是对着姐姐的舞艺,而非姐姐自己。 难道男子薄情,竟然至此么? 萧绾心鼻中一酸,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低低道:“皇上,这会儿天已经不早了。您说今个儿晚上要陪着皇后娘娘用膳的。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好,一直抱病,皇上还是要好好照顾皇后娘娘才是。” 说罢,萧绾心勉强继续开口道:“萧贵嫔这里有臣妾看着,皇上只要放心便是。还请皇上早些回去歇息吧!”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道:“萧贵嫔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朕心痛惜。你是萧贵嫔的亲妹妹,自然是该守在萧贵嫔身边的。有你们两个互相照应着,朕倒是也放心。” 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扬手,道:“小福子,传朕旨意,萧贵嫔贤淑端慧,德睦内闱,着册封为正五品婕妤。” 萧绾心赶紧替萧绾青下跪行礼道:“臣妾代姐姐多谢皇上恩典——” 床榻上的萧绾青腿脚不便,便略微俯身行礼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慕容景天却是神情淡然,道:“好了,萧婕妤,你现在已经是正五品婕妤了。朕的未央宫中位份高的妃嫔不多,你也算是拔尖的了。以后,你就好好养伤吧,等朕得空了便来看你。” 萧绾青勉强忍住自己的泪水,低声道:“是,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待萧绾青看着慕容景天的背影缓缓消失,萧绾青却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萧绾心心中悲戚,却也知道实在无从宽慰起。萧绾心无奈,只能守在萧绾青的床榻边山,与萧绾青一同落泪。 其实,萧绾心是明白的。萧绾青的宠爱,这辈子,算是完了。 第223章 :闻喜(上) 永和宫中,贤妃正用红参拧了的汁子,兑着最新鲜的玫瑰花瓣浸润着自己的一双玉手。 只见贤妃的一双纤纤玉手因为保养得宜,竟然连一丝多余的细纹都没有。远远看去,贤妃的一双温润如葱白的玉手,竟仿佛是有了光辉一般。待贤妃浣手完毕,再让吉祥侍候着戴上了那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如此变更是添了几分华贵风范。 吉祥见到贤妃兴致颇高,便笑着道:“贤妃娘娘今个儿高兴呢!” 贤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吉祥一眼,却是狡黠一笑,道:“重华宫里的那一位出了那样的事情,本宫自然是高兴不已的。” 说罢,贤妃却是装模作样地轻轻叹了一句,低低道:“本宫倒是着人去问过,据说萧贵嫔的身子是不行了。若是以后还能如常行走便已经是万幸了。只是若是想再舞,那便是不能了。” 贤妃伸出自己的一双玉手微微打量着,嘴里却是道:“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怜……” 听到贤妃如此一说,吉祥却是眉头一动,低低开口道:“贤妃娘娘您有所不知,重华宫里刚刚传出来了旨意——重华宫萧贵嫔贤淑端慧,德睦内闱,着册封为正五品婕妤。” 只见贤妃微微一怔,随即却是满不在乎似的,随口道:“哦?是么?萧婕妤还真是因祸得福,居然得以晋封了。” 这个时候。吉祥掰着手指道:“贤妃娘娘,您可不能不当心了。眼下未央宫中高位的妃嫔不多,除了贤妃娘娘您之外,便是嘉夫人、宸妃娘娘、李淑媛还有萧婕妤了。” 然而,贤妃却只是懒洋洋地倚在了杨妃榻上,疏懒无比地开口道:“那有什么?嘉夫人还是在从二品夫人一位呢,不过仅次于本宫罢了。可是,哪怕是皇上晋封了嘉夫人又如何?皇上照样不宠爱她。”贤妃脸一红,低低道,“只要皇上的心在本宫这儿,本宫才不拘着皇上晋封了谁的位份。” 听了贤妃的这一番话,吉祥哑然一笑,不禁开口道:“贤妃娘娘说的极是。其实皇上也不过是看着萧婕妤骤然跌断了腿,以后只怕也会落下毛病,不过是晋一晋位份来稍稍安慰罢了。” 吉祥顿了顿,方才道:“当初萧婕妤还可以一舞倾城的时候,皇上尚且不喜欢她,更何况如今萧婕妤已经是残躯败体了呢!” 贤妃娇然一笑,缓缓道:“平时见你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似的,只是如今你的这话倒是说道点子上了。其实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又有什么好怕的?前头有德妃和粹妃做例子,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婕妤,难道还能翻出天去不成么?” 吉祥赶紧赔笑道:“是是是,贤妃娘娘说的正是呢!” 正当这个时候,小宁子却是进了来,行了个礼道:“启禀贤妃娘娘,皇上送东西过来了。” 贤妃赶紧问道:“皇上送东西来了?是什么?” 这个时候,一个小内监捧着绘着松檎双鹂图的剔彩捧盒进了来,赶紧下跪行礼道:“小的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万安!小的奉皇上的旨意,给贤妃娘娘你你送东西来了。” 原本贤妃今日的兴致便是极好,见到慕容景天又有赏赐下来,更是高兴不已。只见贤妃一挥手道:“行了,你起来吧!” 那小内监谢过之后,这才赶紧笑道:“启禀贤妃娘娘,皇上刚得了一个小东西,便嘱咐小的赶紧给贤妃娘娘送来了,还请贤妃娘娘笑纳吧。” 贤妃起了身子,用自己的一双玉手掀开了松檎双鹂图剔彩捧盒上罩着的红绒布,却是惊讶地张开了嘴。 捧盒中,是一枚精致无比的象牙镂花小圆镜。只见那乳白色的象牙显着柔和油脂光泽,呈半透明状,握在手中,更是小巧别致。那小圆镜上的镂花也是十分精巧。仿佛是慕容景天有意为之似的,那上头的花纹也是贤妃最为喜爱的芍药。 见到这样精致的东西,贤妃不禁笑着道:“皇上果真是疼爱本宫,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想着本宫呢!” 那小内监赶紧开口奉承道:“可不是么!说起这未央宫啊,贤妃娘娘您的宠爱可是独一份呢!饶是皇上新得内宠,可是贤妃娘娘您才是皇上的枕边人呐!” 说罢,小内监压低了声音,道:“小的说句犯死罪的话——饶是凤寰宫的皇后娘娘,也不过只是住在了皇后才能居住的凤寰宫里罢了。其实皇后娘娘不过是摆在太庙的一个牌位,只有贤妃娘娘才是皇上的至亲夫妻呢!您瞧瞧皇上对您的一番心思,那真是让人看着都眼红呢!” 小内监的这一番话说的贤妃心花怒放。果然,贤妃喜笑颜开,不禁道:“你这个猢狲,嘴里跟抹了蜜似的,红口白牙的都是醉话!” 贤妃虽然如此一说,可是还是高兴极了,便一扬手,对着吉祥道:“吉祥,你去抓一把金瓜子来给这个小内监,便是本宫赏给他喝茶的!” 吉祥赶紧去抓了一把金瓜子给了小内监。那小内监从吉祥手中接过了金瓜子,更是高兴地眉飞色舞。 贤妃显然兴致极高,抚着手中的这个象牙镂花小圆镜,不禁道:“其实皇上若是真的疼爱本宫——唉,若是今个儿晚上皇上过来的时候,这小圆镜是由皇上送给本宫的,那本宫会更高兴的。” 这个时候,小内监却是面露为难之色,低低道:“启禀贤妃娘娘,皇上说,今个儿晚上不过来了。” 贤妃微微一愣,却是冷然道:“怎么,皇上是歇在重华宫了么?” 小内监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眼下宸妃娘娘正在重华宫陪着萧婕妤。皇上……皇上是歇在凤寰宫,皇后娘娘处了。” “凤寰宫?”贤妃冷然一笑,咬牙道,“本宫听闻皇后娘娘抱病,不宜侍寝,怎么——” 小内监赶紧道:“启禀皇后娘娘,正是皇后娘娘不宜侍寝,所以皇上才在宸妃娘娘的劝说下去凤寰宫过夜了。”小内监顿了顿,道,“皇上与皇后娘娘之间,毕竟是有着情分在的。” 小内监的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贤妃也不是个十分蠢笨的人,如何听不出来小内监的话中深意? 只是贤妃再一看自己手中的这个象牙镂花小圆镜,却只觉得厌恶无比。贤妃嫌弃似的将这个象牙镂花小圆镜丢在一边,冷冷道:“皇后娘娘毕竟是这未央宫的主人,是皇上的嫡妻。皇上歇在凤寰宫,应该的。” 吉祥见到贤妃如此不快,赶紧劝慰道:“贤妃娘娘——” 吉祥话音未落,贤妃却是冷然转身,只是抛下了一句:“行了,本宫今个儿也有些乏了,送客吧!” 这边凤寰宫中,皇后轻轻地咳了两声。软玉赶紧道:“皇后娘娘,您感觉如何了?” 皇后无力地摆手道:“还是老样子罢了——软玉,你给本宫倒杯水过来。” 软玉赶紧应了去了,服侍着皇后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皇后缓缓倒在床榻上,低低道:“软玉,重华宫中的事情如何了?” 软玉见到皇后骤然提及重华宫,便赶紧赔笑道:“皇后娘娘,您如今凤体违和,还是不要操心才是。” 皇后却是冷然道:“本宫是在问你话!” 软玉无奈,只得如实开口道:“重华宫的那一位,听说以后就不能再跳舞了。只是,皇上为了安抚她,也晋封了位份。如今重华宫的那一位,乃是正五品婕妤了。” 皇后却是并没有发怒,只是点了点头,随口道:“萧婕妤遭此横祸,用晋封来安抚也是应当的。” 软玉亦颔首道:“可不是?萧婕妤原本就不甚得宠。萧婕妤唯一能让皇上龙颜大悦的长处便是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舞姿。只是如今萧婕妤腿脚也不灵便了,以后可该如何是好呢?” 说罢,软玉却是深深叹息道:“只是,萧婕妤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可怜,倒也是枉费了皇后娘娘与嘉夫人的一番筹谋。” “那有什么……”皇后却是不以为意,随口道,“本宫既然是这棋局的掌局者,就不怕几个棋子坏了。有了棋子坏了,自然有新的补上。本宫怕什么呢?左右这未央宫,结结实实是在本宫的手里。” 软玉忙赔笑道:“是,皇后娘娘说的极是。” 皇后微微闭目,抚着自己微烫的额头,低低道:“其实,本宫更在乎的是淑惠长公主和宸妃那里。若是她俩沆瀣一气——眼下太皇太后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若是她们两个联手,后头又有太后娘娘支持,那本宫便真是要被人践踏致死了。” 软玉赶紧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多虑了。自打宸妃娘娘从北苑出来之后,淑惠长公主便不大与宸妃娘娘说话了。即便是偶尔见面,也不过是过一过面子上的礼数罢了。”软玉笑道,“如今宸妃娘娘孤掌难鸣,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低低道:“话虽如此,咱们也得过一重心思。” 正当这个时候,外头的小内监却是扬声道:“皇上驾到——” 第224章 :闻喜(下) 皇后骤然听闻慕容景天过来了,赶紧挣扎着起身,准备行礼道:“臣妾参见——” “好了。”慕容景天迈入内殿之中,却是一把扶住了皇后,温然笑道,“皇后,你眼下病着,就别拘着这些个虚礼了。”慕容景天握了握皇后的手,却是不禁皱眉道,“你的手怎的这样烫?”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关怀,软玉却是哽咽着道:“皇后娘娘感染风寒不说,还犯了头风,眼下身子实在是不好呢!” 听闻皇后如此不适,慕容景天不禁面色一沉,冷然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皇后的,怎的都没让太医来看看么?” 见到慕容景天隐隐含怒,皇后却是赶紧扯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裳,温然道:“皇上息怒。方才太医已经来过了,软玉也已经按着太医的吩咐煮了汤药给臣妾喝了。”皇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左不过是臣妾自己身子虚弱,经不起一场小小的风寒罢了。” 慕容景天爱怜道:“皇后,你本就体弱,如今犯了头风又感染了风寒,身子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说罢,慕容景天用自己的宽厚的手掌轻轻拂去皇后额头上的汗珠,温然笑道:“朕这几天都来陪着你,等着你的病痊愈,好不好?” 慕容景天甚少如此温言相对,惹得皇后竟然露出了几分扭捏的神色,只是脸红道:“皇上今个儿不是要歇在贤妃妹妹的永和宫么?臣妾不敢不让皇上走——只怕贤妃妹妹不高兴呢!” 听到皇后提及贤妃,慕容景天的声音中却是带了几分疏懒的意味,道:“贤妃么……朕一直宠爱着她,偶尔放一放也不要紧。倒是你,皇后,朕还盼着你给朕再生育一个嫡子呢!” 这样温润的情话,皇后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如今听到慕容景天骤然提及“嫡子”二字,皇后更是心中一痛,哽咽着开口道,“皇上,都是臣妾福薄,保不住咱们的孩子。”说罢,皇后便要嘤嘤地哭了起来。 见到皇后如此,软玉心中一动,便静悄悄地退下去了。 待软玉出去后,慕容景天便微微揽住了皇后颤抖的身子,温然道:“好了,好了,你是朕的中宫皇后,你若是哭了,那成什么样子呢?”说罢,慕容景天亲昵道,“朕不管有多少妃嫔,皇后是只有一个的。” 皇后脸一红,只觉得更加头晕目眩,低低道:“皇上甚少与臣妾说这样的体己话。臣妾都是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中似的。” 说罢,皇后痴痴一笑,道:“莫不是臣妾做了千年之前的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不成么?” 听到皇后眉眼之中中大有自哀的神色,慕容景天似是唏嘘道:“皇后,前朝后宫的事情那么忙,朕的确是有些疏忽你了。只是,你是朕的妻子,而她们不过是朕的妾侍,倒是也是内外有别。” 说罢,慕容景天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拨开因为沾染了汗水而粘腻在皇后额头上的头发,只是道:“因为你的朕的皇后,因此稍稍放松一些。朕想着,你是朕的皇后,总归是不碍事的。” 皇后已经许久没有与慕容景天如此亲近过了。饶是慕容景天碍于礼数偶尔也来到凤寰宫中,却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帝后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像是今夜这般长谈过了。 正因如此,这一夜的情谊便是显得更为难得。 皇后随心地躺在慕容景天的怀中,无比贪婪地呼吸着慕容景天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听着慕容景天琐碎地说着前朝后宫的种种事情。可是,慕容景天口中的每一个字,落在皇后的耳中,竟似珍珠一般温润。 自己是皇后,但更是个女人。 既然身为女子,哪有不希望自己夫君疼惜自己的?只是,又因为自己不仅仅是女人,更是皇后,所以就注定要与诸多女子共同分享这一点点不可多得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于皇后而言,已经是弥足珍贵的。 见到怀中的皇后略有倦意,慕容景天不禁道:“皇后,你乏了么?” 皇后却是温然地摇了摇头,只是喃喃开口道:“皇上与臣妾许久都没有像是寻常夫妻一般说说话了。臣妾倍觉幸福,恍在梦中,不敢醒来……” 听到皇后的这一番话,慕容景天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低低道:“乐怡,这些日子,的确是苦了你了。” 乐怡,乐怡,这是皇后的闺名。只是,不知从何时期,慕容景天似乎再也没有称呼过皇后的闺名。哪怕是只有帝后二人相对时,彼此的称呼,以后是“皇上”,“皇后”。 帝后二人,自然是这世界上最尊贵无比的夫妻。可是,帝后二人更是这世上最不像是夫妻的夫妻。 皇后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愣愣地出身,便躺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喃喃开口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臣妾虽为皇上的妻子,可是久居深宫,却与其他妃嫔并无二致,只是希望能得皇上垂怜罢了。” 慕容景天听到皇后吟诗,不禁笑道:“朕记得皇后你善于厨艺,不善诗书——怎的却知晓这李治的了?” 皇后低低开口道:“皇上久久不来臣妾宫中,臣妾闲来无事,便让软玉找了些诗书自娱罢了。”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刘长卿曾赞李治为‘女中诗豪’,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只是,上天赐给了李治过人的美貌和满腹的才情,可是上天却始终不给赐给李治一份完满的爱情。即便她的身边从来不缺男子,可是却都是她生命之中的匆匆过客,从未能与她携手一生罢了。” 皇后垂眸道:“皇上明鉴,臣妾虽然读李治的诗词,可是却必李治更幸运。”皇后眉头一扬,低低道,“因为,臣妾是皇上的妻子……”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不禁道:“皇后,你愿意读一些诗书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未央宫中诗书最通的便是棠梨宫纯嫔,其次便是柔仪宫宸妃。这两个女子,当真是冰清玉洁的雪中莲花。皇后,你毕竟是皇后,不必趋于他流。” 听到慕容景天骤然提及纯嫔与宸妃,皇后却是心中一酸,别过头去,冷然道:“皇上若是满脑子都是别的姐妹,可就别来臣妾的凤寰宫了!” 皇上甚少有如此小女儿的情态的时候,而且如今皇后患病发烧,脸颊更是红扑扑地惹人喜爱。只是,皇后毕竟已经不再年轻,如此眉头微皱,更是衬出了脸上的细碎纹路。 相比之下,贤妃虽然与皇后年纪相仿,可是却因为极其善于保养的缘故,容貌竟与十*岁的女子一般。看惯了如花容颜的慕容景天,自然不会真心喜爱皇后的沧桑面孔。 果然,慕容景天的声音疏懒了几分,只是道:“皇后也会吃醋么?” 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可是皇后却是一凛,低低道:“皇上息怒,臣妾失言了……” “无妨。”慕容景天仿佛并不在乎似的,只是淡淡道,“只是你如今抱病,也不宜侍寝。这样,朕今个儿晚上就住在偏殿,这样离你也不算远。” 皇后微微一怔,随即低低道:“是,臣妾明白了。” 凤寰宫偏殿之中,福公公伺候着慕容景天洗漱更衣,不禁道:“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小的看着都高兴呢!” 然而,慕容景天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福公公一眼,道:“哦?你这样想么?” 福公公的面色微微一滞,复而失笑道:“皇上明鉴,小的有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您的火眼金睛啊!” 慕容景天嗤嗤一笑,却是道:“这有什么,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只是,朕若是不宠着皇后一点,给足了皇后面子,这样的女子,还不知道要在后宫掀起如何的风浪呢!” 福公公显然对慕容景天的话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道:“这未央宫里的事情,皇上自有决断。只是……”福公公话锋一转,却是赔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还是要有一个嫡子的。嫡子身份尊贵,是继承大周江山的最好继承人。” 慕容景天却是不耐烦道:“这嫡子便是皇后所出了。只是,让谁当皇后还不是朕说了算么?只要是皇后生育的孩子,都是嫡子。至于谁做皇后,就不那么重要了。” 福公公如何不明白慕容景天的话中含义? 即便皇后如今得到慕容景天的垂怜,可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恩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帝后之间的矛盾早已经不可调和。如今的种种风平浪静,甚至是言语温存,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骇人宁静罢了。 福公公如此思忖着,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见外头有人传话道:“皇上!皇上!” 这边慕容景天刚刚躺下,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更是十分不快,冷然道:“什么事?” 只听那人隔着门,喜不自胜道:“皇上大喜!皇上大喜!徐才人,有孕了!” 第225章 :珠胎 待慕容景天赶到咸福宫的时候,徐才人正幽幽地醒转了过来。慕容景天见到徐才人醒了,喜不自胜道:“徐才人,你终于醒了!” 这个时候,一直守在边上的嘉夫人和苏梦笙赶紧行礼问安。只是,慕容景天却仿佛并没有看见这两个人一般,只是对着徐才人嘘寒问暖。 然而,徐才人却仿佛还在云里雾里似的不明所以,只是见到外头夜色浓浓,慕容景天却突然来到了自己的宫中,感到十分惊异。徐才人不禁喃喃道:“皇上,皇上,您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旁边侍候着的太医赶紧道:“恭喜徐才人,贺喜徐才人,您眼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徐才人似是不信的似的,惊愕道:“太医,你说什么?你说我有孕了?” “正是!”太医斩钉截铁道。 慕容景天喜不自胜,一把握住了徐才人冰凉的双手,连连道:“好!好!自从哲明太子折损之后,未央宫中诞育子嗣便十分艰难,连李昭容的三公主都没能保住。”慕容景天目光一暗,转而却又是欣喜不已道,“徐才人,你有了朕的孩子了!” 徐才人脸一红,低低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听到徐才人如此喃喃自语,慕容景天却是转过来对着太医冷冷道:“太医,徐才人有孕是好事,怎的朕看着徐才人却好像是刚刚苏醒过来了似的?” 太医赶紧道:“启禀皇上,今个儿晚膳徐才人因为胃中不适用的不多,徐才人的侍女绿云便去太医院找了微臣来诊治。谁承想,等微臣来的时候,徐才人却突然晕倒了……” 慕容景天急道:“徐才人怎会晕倒?” 太医忙道:“皇上不必担心。徐才人一向身子薄弱,又不太注重调养,因此孕气格外弱一些。不过皇上,您尽管放心就是。只要开了上好的安胎药用下去,徐才人的这一胎必定是无恙的。” 慕容景天缓缓地松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便好了。”慕容景天替徐才人掖了一掖被子,温然道,“徐才人,你可知道朕有多高兴?” 徐才人脸一红,往被子里一钻,低低道:“皇上可别这样瞧着臣妾。皇上目光灼灼,跟个贼似的——” 徐才人如此娇俏的一句话,落在慕容景天的耳中却是格外舒心。 只见慕容景天哈哈一笑,刮了一下徐才人的鼻子,温然道:“你这个小妮子,真是越发刁钻了!若是来日你生下的孩子跟你一样机灵古怪的,朕可真是有的操心了!” 一直在慕容景天身边侍奉的福公公见状,只是将一缕不安抿在了唇边。 这个时候,绿云赶忙道:“启禀皇上,眼下夜已经深了,奴婢听闻皇上今夜是歇在皇后娘娘的凤寰宫的,还是请皇上赶紧回凤寰宫歇息吧!” 徐才人一把扯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袖,嘴里却是道:“皇上,绿云说的极是,还请皇上移驾凤寰宫吧。” 慕容景天自然是见惯了女人们撒娇的伎俩的,又怎会不知徐才人其实巴不得自己不走呢?慕容景天嘻嘻一笑,对着福公公道:“小福子,你去跟皇后说一声,说徐才人有孕,胎气不稳,朕得陪着她,今夜就不去凤寰宫了。” 福公公眉头一挑,却是复而恭顺道:“是,小的明白了。” 慕容景天转过头来对着徐才人笑着道:“朕这样安排,你说好不好?” 徐才人只觉得脸颊边上仿佛腾起了两朵红云一般,低低道:“皇上可不要这样,反倒是让皇后娘娘吃心,说臣妾不尊敬皇后娘娘呢!” 慕容景天却是温然道:“是么?这个你不必担心。皇后的身子不好,哪里还有心力管这样的事情。倒是你,你眼下胎气不稳,可是地好好调养着才是。” “是,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就是了。”徐才人娇滴滴地道,“只是,皇上,自从哲明太子离世之后,后宫生育子嗣般十分艰难。臣妾虽然有福怀上了皇上的孩子,可是臣妾……臣妾……臣妾实在是有些害怕。” 慕容景天知道徐才人的不安,便不禁失笑道:“你个傻子,有朕在这里,你怕什么?”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嘉夫人却是突然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夫人其实是未央宫中地位仅次于贤妃的妃嫔。只是因为嘉夫人多年无宠,因此周围的人也倦怠许多。只是,慕容景天到底顾及着嘉夫人的颜面,便道:“嘉夫人,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 嘉夫人徐徐道:“启禀皇上,宫中姐妹生育子嗣,一向十分艰难。从前仁孝皇后折损了大皇子,后来敬贵嫔生育大公主时又是十分艰难。现在,连皇后娘娘的哲明太子和李昭容的三公主都早早的没了……” 听到嘉夫人一一说起这些伤心的往事,慕容景天心中十分不快,只是冷冷道:“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了。” 嘉夫人微微一怔,随即道:“是。只是,臣妾想,徐才人有这一胎十分不易,必定是上天赏赐的恩典。所以,皇上也必得珍视徐才人才是。”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应和道:“这个是自然的。” “既然如此——”嘉夫人开口道,“不如让徐才人迁至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去。那里距离皇上的乾元宫很近,一来可以方便皇上照顾徐才人,而来也可以借皇上龙气庇佑徐才人腹中的孩子,以求顺利诞下龙胎。” 嘉夫人顿了顿,复而笑道:“左右等徐才人生下孩子,也是要晋封位份的。若是再跟臣妾挤在咸福宫里,实在是委屈妹妹了。” 听了嘉夫人的话,慕容景天却是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徐才人,你说呢?” 徐才人赶紧道:“嘉夫人一番好心,臣妾怎会不知?” 但见徐才人扯一扯慕容景天的衣袖,旋即温然道:“臣妾跟随嘉夫人多年,自然知道嘉夫人是体恤臣妾的。臣妾想,臣妾初有身孕,诸多事情都多有不便,若是叨扰了嘉夫人和苏良人也不好。倒不如把臣妾迁到快雪轩去,也是彼此方便。” 徐才人眼眸流转,不禁道:“更何况,臣妾也想离得皇上近一些,让咱们的孩子离他的父皇近一些。若是咱们的孩子每天都能见到他的父皇,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如此徐才人一番言语温存,慕容景天只觉得心花怒放,哪有不准的。 只见慕容景天哈哈一笑,不禁道:“好!好!朕依了你就是了!”慕容景天顿了顿,继而道,“只是,今夜实在是不宜挪动了。明日吧,朕立刻吩咐内务府连夜把快雪轩收拾出来,你明个儿直接住进去就是了。” 说罢,慕容景天抚了抚徐才人尚且平坦的小腹,柔声道:“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安安稳稳的替朕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是了。等你顺利生下了孩子,徐才人,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徐才人喜不自胜,赶紧道:“是!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这个时候,嘉夫人忙拉着苏梦笙行礼道:“臣妾们谢过皇上。”如此,嘉夫人和苏梦笙便是知趣地退下了。 如此徐才人与慕容景天缠绵一会儿,也以“身怀有孕,不宜侍寝”为名伺候着慕容景天在偏殿歇下了。待一切都打点妥当,徐才人这才渐渐冷下脸来。 绿云见到徐才人仿佛并不高兴,便是不解道:“才人主子,您初有身孕,应当高兴才是,怎的脸色还这么不好?” 徐才人嘴角微动,却是冷然开口道:“你以为这么招招摇摇的是什么好事么?我本来还想掩饰着我的身孕,等到了满三个月胎气稳固了再说出来,可是却不想,如今就让别人知道了。”徐才人咬牙道,“说到底,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绿云垂着脑袋,低低开口道:“才人主子,这一切都怪奴婢不当心。若是奴婢不离开才人主子您半步,就不会让花穗那个小妮子冷不丁地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 徐才人厌恶似的摆了摆手,冷然道:“罢了,花穗也是无心之失,只要打发出去也就是了。只是,如今我骤然怀有身孕,以后必定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以后我的一切应用之物,绿云,你都要替我打点好了,千万不能有半点差错,伤及我腹中皇嗣。” 徐才人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低低道:“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我偷偷地吃了那么多的催孕的汤药,目的就是为了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说到底,生活在这未央宫里,帝王的恩宠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孩子,只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才是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 绿云见到徐才人如此自哀,赶紧赔笑道:“是!是!是!才人主子虽然自入宫以来一直不顺遂,不过也总算是好事多磨,如今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是么?”徐才人却是不以为意,冷然道,“你以为这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么?我告诉你,还早着呢!只要这个孩子一天没安稳落地,只要我还一天没有把他养大,咱们就跟走在刀尖儿上似的,永远没有安稳的日子。” 绿云惊愕道:“竟有这么严重?” 徐才人轻蔑地瞥了一眼绿云,冷笑道:“不然,你以为哲明太子还有三公主,都是天命而亡,没有一丝人为在里头么?” “才人主子!”绿云惊道,“这样悖逆的话,您可不能乱说啊!” 徐才人冷然道:“那有什么?左右现在是我怀着身孕,我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你瞧瞧,原本皇上是歇在皇后娘娘的凤寰宫的,可最后还不是因为我歇在了咸福宫了?说到底,这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咸福宫……”绿云思忖这道,“才人主子,奴婢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徐才人随手拿过一个软枕在腰下垫着,疏懒开口道:“怎么了?” 绿云见到徐才人神情颇为懒散,便掰着手指道:“才人主子,当初珊瑚手钏一事,奴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慌意乱的。若不是才人主子您机警,一下子看出了珊瑚手钏的破绽,不然咱们还是被蒙在鼓里呢!若是这珊瑚手钏的玄机咱们一直不知道,才人主子您也就没有今天身怀龙胎的福气了。” 徐才人眉眼一沉,低低道:“绿云,你说的没错。若不是那一日阴错阳差发现了这珊瑚手钏的缘故,我只怕是跟苏良人一样,一直都怀不上孩子。”说罢,徐才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绿云赶紧道:“可不是!说起来,还是才人主子您福泽深重。” 但见绿云顿了顿,又道:“只是,才人主子,那珊瑚手钏的玄机到底是谁设下的,咱们一直不知道。如今您有了身孕,这未央宫的眼光可都是要扎在您的身上了。奴婢想着,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这实在是……” “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徐才人直截了当道。 绿云点了点头,仿佛是鼓足了勇气似的,道:“才人主子,您难道就不疑心嘉夫人么?毕竟,那珊瑚手钏是嘉夫人亲手送给您的。说起来,嘉夫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徐才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我不知道——或许不是她。你想想,嘉夫人在未央宫中沉浮多年,若是真想害我,用什么方法不好,偏偏要在自己送来的东西上做手脚?那不是太显眼了么?” 徐才人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今天。今天迁居之事,嘉夫人明摆着是为我着想。毕竟,怀着身孕的妃嫔便是其余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我便是走在刀山火海之上了,也唯有让我离皇上近一些,我才能更加安全一些。只是——如此,倒是更加看不穿究竟是谁要害我了。” 绿云低低道:“奴婢蠢笨,看不懂这其中奥妙。只是才人主子您不得不上心了。毕竟,您怀着身孕,自然是金尊玉贵的,可是被人却巴不得您折损了呢!”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徐才人哀叹一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道,“这个孩子,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谁若是让我没了唯一的指望,那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226章 :计谋 清晨,晨光笼着微微的薄雾,倒是显得亦幻亦真。 未央宫中的楼阁殿宇,在淡淡的薄雾之中更是显得华贵不已。毕竟是天家的富贵,饶是昨夜的变故又惹得合宫不安,可是表面儿上却依旧是妻和妾顺的一派和睦景象。 在湿漉漉的宫道上,快雪轩宫人们早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也是,这一夜的变故,徐才人扶摇直上,很快就成为了未央宫新的宠儿。尽管徐才人一直算不上得宠,可是如今徐才人成为了未央宫中唯一身怀有孕的嫔妃,谁都看得出来,徐才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等到蕊珠小心翼翼地将徐才人有孕的消息告诉萧绾心的时候,萧绾心正给自己画好了远山黛。蕊珠将这件事儿说完了,只见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不禁失笑道:“皇上果真是好福气,这么快就又有孩子了。” 蕊珠递给萧绾心一支金累丝嵌宝石蝶恋花簪,试探着问道:“二小姐就不难过?” “若是事事都难过,那本宫也真是要委屈死了。”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酸涩,低低开口道,“皇上昨夜是歇在了徐才人的咸福宫了吧?那样也好,徐才人得宠,连带着嘉夫人和苏妹妹也能沾沾光。如今雨露均沾,后宫和睦,倒是不错。” 蕊珠摇了摇头,只是叹气道:“话虽如此,只是奴婢听着,今个儿早上徐才人已经迁居快雪轩了。以后,徐才人就不住在嘉夫人的咸福宫了。” “快雪轩?”萧绾心骤然听了这么一句,不禁惊愕道,“怎么,是在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么?” 蕊珠颔首道:“正是。奴婢听说,昨夜皇上已经命了内务府连夜把快雪轩收拾出来,今个儿便让徐才人住进去了呢!”蕊珠微微沉吟道,“前头李昭容的事情扑朔迷离,难怪皇上要把徐才人带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护着了。可见,皇上对徐才人这一胎是真的上心了。” 然而,萧绾心却仿佛并没有听见蕊珠的话似的,只是微微怔了片刻,随即缓缓拾起了玫瑰红脂,淡然道:“蕊珠,你看,这玫瑰红脂是以名贵的香料为基本,再拣了上好的鬼魅花瓣投入热酒之中煮透。如此煮透之后,再挑了好的牛髓放入这含着淡淡玫瑰清香的香酒之中,再以旺火大烧,最后加入牛油脂,数滚之后,撤火微煎。” 萧绾心继而道:“最后,再慢慢掺进去新鲜的玫瑰汁子做颜料,并以青油调和,搅拌均匀。灭火后,待其自然冷却凝固,最后便凝成了这细腻鲜艳,香气蕴藉的玫瑰红脂了。” 蕊珠见萧绾心徐徐道来,不禁笑道:“奴婢以前只知道二小姐醉心诗书和琴艺,想不到连这玫瑰红脂的制作工艺都了然于胸。二小姐果然博学广知,奴婢自叹弗如。” 萧绾心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再如何也不过是女儿家的心思。只是,蕊珠,你瞧,你瞧这玫瑰红脂,不过就是这么小小的一盒,便要用下这么多的手段——徐才人在贤妃与皇后的严威之下还能怀有身孕,可见徐才人是个有主意的。” 蕊珠点头道:“的确如此。只是,如今徐才人有皇上护着,任凭别人有什么举动,只怕也是不成了。如今皇上可是把徐才人捧在手心里护着。奴婢猜想,徐才人的这一胎想必也是无碍了。” 萧绾心略一挑眉,只是道:“这个么,谁又能说得准呢?你难道能说李昭容那一胎一直都不当心么?不过,最后还不过是母女俱损罢了。能不能怀上龙胎,是徐才人的运气。可是能不能保住龙胎,就要看她徐才人的本事了。” 萧绾心顿了顿,又道:“对了,徐才人有孕是喜事,咱们也不能怠慢了。蕊珠,你回头就准备一些好的东西给快雪轩送去。不管怎么样,场面上的活儿还是要做的。” “是,奴婢明白,所以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二小姐你您过目就是了。”蕊珠笑道。 萧绾心点了点头,欣然道:“那你说说,都有什么吧。” 蕊珠徐徐道:“有软底珍珠绣鞋乳烟缎攒珠绣鞋、赤金盘螭朝阳五凤璎珞圈、扣合如意堆绣荷包、金累丝绣花香囊、镏金掐丝麒麟送财银器和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 萧绾心挑眉道:“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么?那倒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只是如今徐才人有孕,还是多用一些石榴图案的比较好,看着也是舒心。还是换了石榴纹的来吧,也是多子多福的好兆头,想必徐才人也会喜欢的。” 萧绾心想了想,又道:“另外,徐才人毕竟是皇后娘娘的远方表妹,这样的礼有些薄了。本宫记得,柔仪宫的库房里有一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和一架乌檀木雕嵌福字镜心屏风,也都是不错的东西。你连带着一起送去吧,也免得别人说咱们柔仪宫小气。” 蕊珠不禁道:“二小姐,您可真大方。” “钱财乃身外之物,终究是要千金散尽的。难道本宫还看不破么?”萧绾心却是竭力按压住声音的颤抖,道,“左右,我最想要的东西已经有裂缝了,还要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 蕊珠微微一怔,只好低低道:“是,奴婢明白了。” 这一边凤寰宫中,嘉夫人正无比恭顺地为皇后侍奉着汤药。嘉夫人服侍着皇后将汤药一饮而尽,又赶紧递过来一枚蜜枣,温然笑道:“这汤药甚苦,还请皇后娘娘赶紧吃一枚蜜枣,压一压嘴里的苦气吧。” 皇后蹙着眉头缓缓吃了蜜枣,这才稍稍舒展了眉头,不禁笑道:“嘉夫人,这么多年,还是你伺候地本宫最为舒心。” 嘉夫人笑着道:“是,只要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蠢笨就好。而且,臣妾能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也臣妾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皇后见到嘉夫人如此勤俭恭顺,便笑着打趣道:“瞧你,你的一张巧儿嘴儿可是怪甜的!”说罢,皇后话锋一转,却是道,“对了,徐才人她迁居了么?” “是,已经迁居了……”嘉夫人顿了顿,却是不安道,“如今徐才人骤然有孕,合宫惊动。现在,只怕快雪轩的门槛儿都要被踩破了。” 皇后却是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懒然道:“是么?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不过,嘉夫人,你也真是的,本宫给了你那么好的东西让你防着徐才人,你怎么都防不住呢?” 嘉夫人无奈道:“启禀皇后娘娘,其实徐才人她并不算无宠。而且,相比苏良人来说,徐才人也算是颇为聪慧的。那双珊瑚手钏虽然徐才人与苏良人都戴着,可是徐才人看破了其中的关窍,做了手脚也未可知。” “是啊,徐才人也不是傻子。且徐才人容貌清丽,年纪又轻,皇上喜欢她,偶尔宠幸也是在理的。如今时来运转,宠遇并不算多的徐才人有孕了,真不知道永和宫和柔仪宫的那两位要如何自处呢?”皇后笑道。 嘉夫人听到皇后如此一说,赶紧跪下行礼道:“这一切都是臣妾的过失,都是臣妾辜负了皇后娘娘的筹谋,还请皇后娘娘降罪吧!” “没什么——”皇后却是疏懒道,“嘉夫人,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嘉夫人却是颤抖着道:“若不是臣妾不当心,就不会让皇后娘娘您这般不快了。” 皇后见到嘉夫人如此诚惶诚恐,却是淡然一笑,道:“嘉夫人,本宫有没有怪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但见皇后顿了顿,这才道:“既然徐才人有孕了,本宫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个孩子得来不易,且徐才人又是本宫的远房表妹。本宫这个当表姐的,自然是会护着表妹的。嘉夫人,你说是不是?” 嘉夫人低低道:“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不明白。”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嘉夫人一眼,继而道:“怎么,你追随本宫多年,连这点事儿都看不懂么?” 嘉夫人赶紧道:“臣妾虽然追随皇后娘娘多年,可是一向性子蠢笨,更是一直无法左右逢源,所以只能依靠着皇后娘娘。”嘉夫人凄然一笑,随即道,“若是臣妾真有什么法子,也不会如此无宠多年了。” 皇后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疏懒道:“嘉夫人,本宫让你跟在本宫身边,自然是看上了你旁人没有的长处。嘉夫人你虽然不算是年轻的妃嫔了,可是容貌还是一等一的出挑。你性子又稳当,与皇上情分又深……其实若是你想得宠,有本宫在身后支持,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罢了。” 嘉夫人吓得浑身一抖,赶紧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虽然位居夫人一位,可是自知身份卑微,不配享受当今的荣华富贵。臣妾若是有什么,也是皇后娘娘您关照臣妾的缘故。臣妾怎会心存争宠之心呢?” “好啦……”皇后听得嘉夫人的这一番明志,却是忍不住发笑,道,“你这样卑微恭顺,可该如何是好?你如今好歹也是从二品夫人一位。你若是这样子唯唯诺诺的,如何镇得住下头的妃嫔?” 嘉夫人赶紧道:“是,臣妾受教了。” “是啊!”皇后疏懒道,“你虽然追随本宫多年,可是你却一直是个好性子的。这前前后后得宠失宠的人那么多,你也是全部在乎似的。” 嘉夫人赧然道:“臣妾不得皇上宠爱,在乎也是无法。” 皇后点了点头,道:“如今贤妃和宸妃的恩宠还不少,徐才人又是扶摇直上了。啧啧,这后宫的恩宠还真是诡谲啊!可见,也不能把谁全部在乎了,兴许人家就是下一个宠妃呢!”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嘉夫人低低道。 皇后见到嘉夫人神色紧张,便温然一笑道:“好了,你若是不愿意承宠,本宫自然不会逼你。左右这未央宫中有咱们两姐妹联手,咱们便会立于不败之地。任凭别的妃嫔如此喧闹,也总是不能翻出天去。” “是。”嘉夫人勉强道,“只是,不知皇后娘娘您有何计谋?” 皇后抚了抚鬓边的乌发,故作镇定道:“本宫私下里问过太医,本宫的身子是否还能有孕。只是,当初生育哲明太子的时候,本宫的身子着实是受损了。”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之中却是充满了愤懑与哀伤,“以后,只怕本宫也难以有孕了。” 嘉夫人见到皇后不快,便赶紧赔笑道:“皇后娘娘不必伤怀。其实不管哪一个妃嫔的孩子继承大统,皇后娘娘您都是独一无二的东宫皇太后。妃嫔的孩子,也是皇后娘娘您的孩子,您只要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 “是么?”皇后却是嗤笑道,“嘉夫人,你一向聪明,怎么这会儿却糊涂起来了?不错,本宫自然是东宫皇太后,只是人家生育了新帝的女人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骨肉。本宫又能算个什么呢?不过是一个被人供着的牌位罢了。冷冰冰地放在那里,又有谁会在乎呢!” 嘉夫人一凛,低低道:“是,臣妾知错……” 皇后继而咬牙道:“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本宫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但如若不能,有一个只认本宫一个为母亲的孩子继承皇位,本宫也能够接受。”皇后目光一冷,厉声道,“反正,本宫断断容不下这未央宫里一次出现两位太后!” 嘉夫人心中一动,失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嘉夫人,淡淡道:“怎么,你明白了么?” 见到皇后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嘉夫人只得深深地俯下身子。这个时候,皇后突然目光一冷,道:“嘉夫人,有件事,本宫想让你帮着本宫筹谋。” 嘉夫人赶紧道:“皇后娘娘有话只要吩咐便是。臣妾一直忠心追随皇后娘娘,必然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 皇后微微凑上前来,低低道:“本宫要你——去母留子!” 第228章 金步摇 次日是一个颇为明媚清朗的天气。后宫诸妃闲来无事,便在皇后的召唤下一同来到御花园赏花。后宫诸妃之中,除了纯嫔抱病未能成行之外,其余的妃嫔,便是一概都到了。 这一日,皇后穿着正红色拖地绣牡丹的宫装。那宫装不禁绣着几朵鲜艳的牡丹,更是绘着几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金凤凰,衬得皇后更是高贵无比。 只见皇后的一头泼墨长发上绾着凤凰髻,鬓边斜插了一直牡丹珠花簪,发端下头更是配着一支凤涎流苏金步摇。那金步摇随着皇后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是映得皇后面若芙蓉,艳丽无比。皇后微微扫视诸妃,那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更是显得繁丽雍容,更是皇家气度。 诸妃见到皇后徐徐到来,不敢怠慢,皆赶紧下跪行礼道:“臣妾们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轻轻地扫视了一圈跪在下边的诸位妃嫔,的唇边含了一缕得体的笑意,只是温然笑道:“好了,姐妹们都快起来吧!何必拘着礼数呢?” 皇后缓缓坐定,这才道:“原本是本宫想着,后宫的姐妹长日无聊,今个儿便叫大家一起出来赏一赏御花园里的花儿朵儿的,不过是瞧个新鲜罢了。若是诸位姐妹还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倒是失了赏花的情趣了。” 徐才人嘻嘻一笑,不禁开口道:“皇后娘娘您身为中宫,母仪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想着帮着咱们姐妹之间打发时间呢!说起来,还是皇后娘娘体恤咱们姐妹你!” 这个时候,史美人却是不屑似的开口道:“是么?我可是听闻,皇上昨个儿刚赏给了才人你一株上好的南海珊瑚。那南海珊瑚高约五丈,更是殷红如血,极为稀罕呢!徐才人你不看你的殷红如血的南海珊瑚,倒是眼巴巴地跑到御花园来看这些花儿朵儿的——” 史美人忍不住“啧啧”了两声,道:“若是徐才人你喜欢这御花园里的花儿朵儿的,只怕是想把御花园搬到你自己的宫室里,皇上也是立即准了呢!” 皇后听了史美人的话,并不在意,只是淡然一笑,道:“如今徐才人怀有身孕,便是咱们呢大周的功臣,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用得起的。”只见皇后随手拿起一杯茶,不禁笑道,“对了,本宫记得,因为徐才人有孕,宸妃你还送去了不少好东西,是不是?” 萧绾心见到皇后骤然提及了自己,只得恭顺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福德浅薄,无法消受那样好的东西。左右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得出手的,所以只是把皇上赏赐下来的一些好东西,借花献佛,赠给徐才人罢了。说起来,还是皇上的心意。” 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极为用心。皇后恍作无意的是一句话,便是点醒着诸妃,宸妃才是皇上最愿意下血本来取悦的女子,哪怕是徐才人如今怀有身孕,也是不如的——萧绾心又怎会不知?萧绾心无奈,只好将一切都推拖出去罢了。 果然,皇后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只是喝了一口茶佯作不知罢了。 这个时候,贤妃娇然道:“皇后娘娘果真是好福气。前头哲明太子没有了,这会儿徐才人就有孕了。说起来,徐才人还算是皇后娘娘您的远房表妹呢!这表妹所生的孩子,跟表姐生的,应该差不多才是。以后皇后娘娘可就不必费心,拼着自己的身子骨硬要为皇上生育皇子了。” 贤妃的这一番话,明面儿上是说徐才人的孩子应与皇后的孩子无异,可是谁人听不出来?贤妃更是意在讥笑皇后年老色衰,更是已经过了能够生养孩子的年纪。 这一下,皇后的脸色便更是难看了几分。 还是嘉夫人赶紧陪笑道:“贤妃怎么说这些话儿呢!今个儿是皇后娘娘召咱们姐妹过来一起赏花的日子,自然是要看着这御花园里的花儿朵儿争奇斗艳了,咱们说这些做什么——” “哎哟。”贤妃柳眉一扬,不禁道,“几日不见,嘉夫人你倒是更会说话了。这一张樱桃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是不是咸福宫里头走出了一个有孕的妃嫔,你嘉夫人就变得美滋滋的了?” 说罢,贤妃掩嘴笑道:“对了,本宫都忘记了——徐才前脚儿知道自己有孕,后脚就搬出了咸福宫。本宫倒是好奇了,嘉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嘉夫人恭敬一礼,道:“启禀贤妃娘娘,徐才人能有孕实属不易。我想着,咸福宫住着我、徐才人和苏良人三为妃嫔,实在是有些挤了。徐才人有孕自然是最金贵玉贵的,怎能委屈了?更何况,住进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皇上也能时常照应着,不是么?” 贤妃柳眉一横,也是凌厉的目光却果然放在了徐才人尚不隆起的肚子上,恨恨道:“不就是个孩子么!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史美人却是掩嘴笑道:“是呀,不就是个孩子么!这女人谁不会生孩子啊,要不贤妃娘娘您也生一个?给咱们姐妹看看?” 子嗣一向是贤妃的痛处,如今被一个地位远低于自己的妃嫔说到自己最伤心之处,贤妃顿时色变,道:“史美人,你放肆!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皇后见架势不对,赶紧劝阻道:“贤妃,好端端的,你吓唬史美人做什么。咱们都是后宫的姐妹,自然应该和睦才是。” 说罢,皇后却是摘下了自己发髻上戴着的凤涎流苏金步摇,向着徐才人挥手道:“这凤涎流苏金步摇还是本宫从前在娘家时,母亲给的陪嫁。如今本宫年纪大了,戴不得这样的好东西了,倒不如给你徐才人,也是添了几分华贵。” 说罢,皇后便将步摇插在徐才人的发髻上,温然道:“你瞧,多漂亮!” 徐才人身子一颤,却是按压住心中狂喜,连连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样的好东西,臣妾怎么用得起呢!” 皇后温然一笑,道:“傻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说你用得起,你就是用得起——难不成,本宫这个未央宫之主也是浪得虚名,空有其表么?” 徐才人喜不自胜,赶紧行礼道:“臣妾能得皇后娘娘如此疼爱,真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气!” 嘉夫人温然开口道:“可不是?徐才人与皇后娘娘虽不是同宗姐妹,可是却比亲姐妹还要亲呢!本宫瞧着,真是羡慕徐才人你了——” 说罢,嘉夫人又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地上凉,您可别让徐才人再跪着了,当心徐才人腹中的龙嗣啊!” “是是是,是本宫失察了——”皇后赶紧起身,亲手扶起了徐才人,道,“你现在身子重,若是伤着了可怎么是好?本宫还指望你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替咱们大周延续血脉呢!” 徐才人听得皇后的这一番话,更是顿时心花怒放,不禁道:“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这个时候,萧绾青却是拉了一拉萧绾心的衣裳,道:“咱们可别在这儿杵着了,看着她们逢场作戏,咱们倒是怪煞风景的。” 萧绾心温然一笑,点了点头,道:“本宫瞧着,那边的花儿似乎还不错,不如姐姐与苏妹妹陪着本宫过去赏花吧。” 苏梦笙正不知所措,听到萧绾心来了这么一句,便赶紧跟着去了。 如此远离了诸妃,萧绾青这才拉下脸来,冷冷开口道:“不就是怀个孩子么,你瞧瞧徐才人张狂的样子!看着都让人恶心!” 萧绾心拍了拍萧绾青的手,柔声宽慰道道:“姐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藏不住话儿了?而且,姐姐你腿伤未愈,可不要这么疾走了,当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这个时候,苏梦笙点了点头,温然道:“婕妤姐姐,你刚刚受过接骨,可得好好将养着,别落下了什么毛病。” 萧绾青却是苦笑道:“没用了。我私底下问过太医,我的腿是无法完全复原了。以后,我不仅不能跳舞了,只怕还要落下一瘸一拐的毛病。”萧绾青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哽咽道,“我这辈子的恩宠,算是断绝了——” 萧绾心见到萧绾青如此神色自哀,不禁心中一疼,却是轻轻握住了萧绾青的手,温然宽慰道:“姐姐莫急,太医院中国手众多,太医们一定有办法救治姐姐的,姐姐只管放心就是了。” 萧绾青知道萧绾心是有心宽慰自己,可是这样的一番不痛不痒的宽慰之语落在萧绾青的耳中,却只让萧绾青觉得刺耳的疼—— 自己的失宠已成定局,可是自己的妹妹萧绾青却是风生水起,倍得皇上的疼惜,更实在六妃一位,位份贵重。这一切,如何能不让萧绾青心痛? 然而,萧绾心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萧绾青的微妙变化,只是携了苏梦笙的手一同看着御花园中的繁华簇簇也就罢了。 第229章 七夕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徐才人恩宠不减,肚子也日渐隆起了。 未央宫中,除去了贤妃和萧绾心之外,或许是因为徐才人的缘故,连带着嘉夫人和苏梦笙也颇得皇上怜惜。且自打徐才人有孕之后,皇后对徐才人也是百般照拂,惹得皇上十分高兴,连带着皇后的恩宠也多了起来。如此后宫雨露均沾的和睦景象,倒是许久不曾出现了。 很快便到了七夕佳节。虽然是七夕,可是七夕毕竟是女儿家的节日,因此未央宫中也不甚操办。七夕之夜,便是由着平时交好的妃嫔彼此聚在一处过节便是了。 这一夜萧绾青、苏梦笙还有纯嫔便聚集在了萧绾心的柔仪宫中。萧绾心让宫人们在月光下摆一张桌子,上头置有茶、酒、水果,还有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又有放上了鲜花不少,概都束上了红纸,便插在了瓶子里,并且花前置一个小香炉。如此,便是一切妥当了。 在萧绾心等诸妃安然于案前焚香礼拜后,众人便一起围坐在桌前,一面吃花生,瓜子,一面谈笑嬉戏,欣赏夜空美景。 苏梦笙用小银筷子夹起了一块巧果儿,笑着道:“这巧果儿味香不腻,味道极好。真不愧是姐姐柔仪宫里的手艺,果然是别处都没有的。” 萧绾心笑着刮了一下苏梦笙的鼻子,打趣道:“你个油滑的猴儿嘴,明明是惦记上本宫宫里的点心了,想着多吃一点回去,倒是说了这么一番夸赞的话,倒是惹得本宫不能不给你了。” 苏梦笙调皮一笑,扑扇着一双大眼睛道:“妹妹就是喜欢姐姐宫里的吃食。若是旁人的,妹妹还看不上呢!” 萧绾青见到苏梦笙十分高兴,也不禁道:“我以前瞧着梦笙妹妹一向是不爱说话,性子懦懦的的,如今倒也是开朗了许多。” 纯嫔淡淡饮了一口酒,恍若无意似的道:“人总是会变的。萧婕妤——难道不是么?” 见到苏梦笙面色微滞,萧绾心便赶紧笑道:“天皇皇,地皇皇,俺请七姐姐下天堂。不图你的针,不图你的线,光学你的七十二样好手段。”萧绾心顿了顿,不禁道,“这是外头女孩子过七夕常常吟唱的歌谣。只是,这样的心愿倒是用不了在苏妹妹身上了——” 萧绾青不禁道:“这话儿怎么说?” 月光宁静,夜色温柔。萧绾心掩嘴笑道:“苏妹妹的手巧儿在未央宫里也是出了名的。说不定,连天上的织女也是自叹不如的!虽然七夕乞巧,可是只怕天上的织女还要眼巴巴地求着苏妹妹教呢!” 苏梦笙脸一红,低低开口道:“姐姐惯会取笑妹妹的了……姐姐可别这样说了罢。” 这个时候,纯嫔却是淡淡一笑,道:“宸姐姐可不要这样说。苏良人女红手艺倒是好,只是这样超群的技艺落在别人眼中,却又不知是福是祸了。” 纯嫔的这一番话看似无心,却是在点醒着当初哲明太子一事。萧绾心心中一动,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纯嫔妹妹,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你又何必提它。” “没什么——”纯嫔懒懒道,“只是着平平静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只怕这未央宫里的荣华富贵就会磨损姐姐心智了。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坏事,但妹妹也只是劝着姐姐居安思危罢了。” 但见萧绾青面色微沉,低低道:“纯嫔的话虽然不太中听,但却是一等一的好话。”萧绾青顿了顿,道,“更何况,如今徐才人有孕了——妹妹,你得当心了。” 萧绾青的话说的露骨,可是萧绾心仍是故作无意似的,淡然问道:“姐姐这话是何意?” 萧绾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道:“眼下徐才人月份大了,肚子也是隆起了。如今徐才人在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养着,是任何牛鬼蛇神都碰不上了——徐才人的这一胎,想必是无虞了。” “那又如何?”萧绾心只是也夹了一筷子巧果儿吃了,问道。 萧绾青低低道:“若是徐才人真的生下皇子,这母凭子贵,可不是随意说说的。妹妹你如今虽然仍算是未央宫里宠遇多的,可是毕竟还没有孩子。若是徐才人的枕头风吹得多了,妹妹,姐姐实在是担心你啊!” 萧绾青的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恳切,饶是一向质朴无感的苏梦笙也是明白过来。只见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箫绾心一眼。 萧绾心却是神情淡然,只是饮了一口酒,随口道:“所以姐姐要本宫如何呢?” 萧绾青心中一横,索性道:“妹妹,姐姐劝你一句,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会儿徐才人的孩子还没有瓜熟蒂落,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下子连锅端了,省得以后事事麻烦。” 骤然听到萧绾青这一番话,萧绾心倒是还没有说什么,到是苏梦笙吓了一跳。 只见萧绾心眉头微皱,随后只是淡然一笑,缓缓吟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出自) 萧绾心望了望天上的空月,这才缓缓道:“徐才人对皇上算不上无情,且徐才人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骨血,本宫又怎能下手伤害?” 萧绾青见到萧绾心如此一说,急道:“妹妹!你可千万不要糊涂了啊!徐才人对皇上的确不算无情,可是那‘有请’却不是对着妹妹你的!眼下皇上好歹还眷顾着你,可是要是徐才人生下孩子呢?你能保证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会因为徐才人母子而动摇分毫么?” 说罢,萧绾青狠狠一咬牙,道:“妹妹,你不可能看不出来,皇后娘娘对徐才人这一胎十分看重。若是徐才人顺利生下皇子,徐才人再晋封妃位,有着皇后娘娘撑腰,那这孩子只怕是要成半个嫡子了!到时候,徐才人和皇后自然无事,那妹妹你究竟要如何自处呢?” 纯嫔略一挑眉,道:“半个嫡子么?这话说的倒是好。只是,这也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萧绾青和纯嫔如此说,萧绾心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姐姐和纯嫔妹妹的心意,本宫是知道的。只是,本宫自问从未做过蓄意谋害别人的事情。当初不会,今日不会,以后也不会。徐才人虽然倨傲一些,但是人却不坏,本宫又何必赶尽杀绝。” 苏梦笙眼眸一动,温然开口道:“姐姐说的在理,妹妹果然没有看错姐姐。” 萧绾心看了苏梦笙一眼,却是苦笑一声,道:“身在未央宫中,不论得宠或者失宠,日子过的都是艰难。徐才人有孕倍受皇上宠爱,自然是福泽深厚。可是徐才人为了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想必也是用了不少办法——只是,这样的手段,咱们都看不见罢了。” 纯嫔了然一笑,道:“宸姐姐果然聪慧。” 箫绾心轻轻地拍了拍萧绾青的手,道:“姐姐,请答应妹妹,以后不要在有这样的心思了。只要咱们姐妹几个齐心,一定会在着未央宫中屹立不倒,你我又何苦是伤害别人,犯下杀孽呢!” 萧绾青微微哑口,自知再劝无用,便极为尴尬地把自己的手从箫绾心的手心中撤了出来,低低道:“是,一切都听妹妹的就是了。” 这个时候,纯嫔缓缓吟道:“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最恨明朝洗车雨,不教回脚渡天河。”(出自杜牧:) 只见纯嫔淡然一笑,随即道:“牛郎织女自然是神情爱侣,只是缘分浅薄,不过是一年才有一次相见的机会。诸位姐妹身居未央宫中,时时能见天颜,倒是比织女有福多了。” 萧绾心却是打趣道:“纯嫔妹妹光说我们了,其实纯嫔妹妹不也是一样么?听说,皇上很喜欢纯嫔妹妹冷热相宜的性子呢!” 纯嫔却是嗤笑道:“是么?只是,我的‘冷热相宜’,不管是不是对着我自己的,左右不是对着他的——” 萧绾心听到纯嫔如此一说,却是微微一愣。纯嫔的话说的含蓄,可是箫绾心与纯嫔交好多年,也不肯能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当初自己与纯嫔初见之时,纯嫔便是缓缓吟了一句诗:“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出自崔郊) 纯嫔啊纯嫔,你的“萧郎”,必定是未央宫的金瓦红墙之外的一抹纯白月光罢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临风窗下,才能从自己满怀的思绪之中瞥见一抹曾经的温暖光晕。 只是,那样稍纵即逝的幸福,对于纯嫔来说,却是一把闪着寒光的,抵住了自己喉咙的剑。这样的朦胧情愫,纯嫔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这样的绵绵情意,一旦出口,便是全族的杀身之祸。纯嫔虽然性子冷傲,但是却视家人为生命一般。 果然,纯嫔缓缓起身,只是对着天空双手合什,眼眸微闭,仿佛是在许着愿望。 萧绾心看着纯嫔寂寥的背影,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230章 桐油 这一日天朗气清,萧绾心闲来无事,便在柔仪宫中随意走走散心。小德子和蕊珠扶着萧绾心往柔仪宫的小花园里头去了,却瞧见几个内监正嘀咕着什么。 小德子见到几个小内监浑都没见到萧绾心,只顾着自己说自己的,便是冷下脸来,喝道:“你们几个没长眼的猴崽子,没见着宸妃娘娘过来了么?还不赶紧行礼!” 骤然听了这么一嗓子,几个小内监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行礼道:“宸妃娘娘万安!小的们不是有意冒犯宸妃娘娘的!” 萧绾心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便道:“无妨,你们起来就是了。对了,好端端的,你们杵在这儿做什么呢?” 听到萧绾心问了,一个小内监不敢怠慢,赶紧道:“启禀宸妃娘娘,可能是前几日阴雨的缘故,咱们小花园的花架子似乎不太撑得住呢!” “是么?怎么了?”萧绾心问道。 那小内监赶紧道:“启禀宸妃娘娘,这花架子都是用木头做成的,可能是这几日雨水大了些,连带着花架子也被雨水泡的有些松散了。” 小德子见到那小内监如此絮絮叨叨的,却是厉声道:“糊涂!若是花架子不好,你们只管跟内务府要些桐油不就是了?干嘛戳在这儿不干活!” 萧绾心见到小内监如此神色为难,不禁道:“怎么,难道桐油很贵重,内务府都舍不得给柔仪宫一些么?” 小内监却是赶紧摆手道:“宸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桐油的确廉价易得,若是向内务府要一些也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什么?” 小内监思忖着道:“启禀宸妃娘娘,前朝曾经出过一件事,便是有关这桐油的。”小内监顿了顿,道,“前朝有一个妃嫔怀了身孕,结果另一个妃嫔十分嫉妒,就在那有孕妃嫔的饮食中掺了些许桐油。结果,那有孕的妃嫔,别说是孩子了,连自己的命都没保住。自那以后,桐油便不能随意用了,若是要用桐油,总的跟内务府记档才是。” 小德子厉声道:“记档就记档!难不成宸妃娘娘还在乎这个不成?若是花架子坏了,耽误了宸妃娘娘赏花,你们可是吃罪得起么?” 见到小德子骤然发怒,几个小内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去内务府要桐油了。 蕊珠扶着萧绾心坐下,缓缓道:“小德子,你也忒凶了——” 小德子赔笑道:“宸妃娘娘有所不知,咱们对待着宫人们,要的是恩威并重。宸妃娘娘您性格寡淡,若是让人说是德睦宫人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被别人说是容易欺负呢!在这柔仪宫里,咱们必得是立威才是。” 萧绾心不置可否,倒是蕊珠戳了一下小德子,道:“你这个油嘴的猢狲,是不是跟着壁珠惯了,也学会这么口无遮拦了?” 小德子嘻嘻一笑,却是打趣道:“蕊珠姑娘,你可别这么说。壁珠姑娘冰雪可爱,我要是到了壁珠姑娘跟前,只觉得自己是个没嘴儿的葫芦,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呢?” 见到二人如此嬉笑,萧绾心也不禁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呀,一个个的都没有正行儿。这样的情境若是放在别人眼中,还以为咱们柔仪宫多没有规矩呢!”萧绾心顿了顿,继而道:“对了,怎么最近都不见壁珠呢?” 蕊珠忙道:“可不是!奴婢也有好几天没见着壁珠了。这个疯丫头,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了。”蕊珠话锋一转,转而对着小德子道,“对了,小德子,你与壁珠一向走得很近,你可知道壁珠去哪儿了么?” 小德子赶紧摆手道:“哎呀呀,壁珠姑娘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的怎么知道!” 听到小德子这么一句,萧绾心却是心中一动,缓缓道:“罢了,壁珠一向机敏,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是,你们两个若是遇见了壁珠,可得告诉她别到处乱跑了,省得一不小心惹上什么事端。如今徐才人有孕,未央宫里头可是各个都紧绷着弦儿呢!” “是……”蕊珠低低应着,却是仿佛突然想到了似的,道,“对了,二小姐,今个儿,可是中元节呢!这中元节放荷花灯祭祀先人,可是一贯的传统。” 萧绾心微微沉吟,便道:“你是说,壁珠是想念自己过世的父母了?” 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小德子仿佛也明白了过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禁道:“壁珠姑娘如花似玉,出身也不低,只是偏偏被家庭所累,父母又早早的去了……唉,今个儿是中元节,壁珠姑娘可不是要伤心死了,难怪壁珠姑娘躲着不见人,其实也是有缘由的。” 萧绾心点头道:“是,本宫明白。”萧绾心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宫中忌讳,本宫也不能有所表现。”萧绾心压低了声音,道,“等会儿蕊珠、小德子你们做上两盏荷花灯给壁珠,让她在湖里放一放,也是尽一尽孝心。” 蕊珠微微垂眸,低低道:“二小姐果真疼惜壁珠。” 萧绾心一怔,却是失笑道:“难道本宫就不疼你了么?”萧绾心拉住了蕊珠的手,温然道,“只是,你命途多舛,跟着本宫时已经被转卖多家——不知你还记不得以往的事情了?” 只见蕊珠眼眶一红,道:“二小姐,就像您说的,奴婢这辈子命途多舛,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了。左右如今奴婢已经入宫伺候,只怕是见不着父母了。奴婢……奴婢权当他们死了也好,倒是省的一心牵挂。” 听到蕊珠如此自哀,小德子也是鼻子一酸,低低道:“蕊珠姑娘这话说的倒是伤心。其实小德子我也是才几岁就净身入宫了。那时候,家里头穷,父亲又是整日赌钱喝酒,稍有不快便是痛打母亲。母亲当年把我送入宫中做一个小内监,也是被逼无奈。其实,谁愿意自家的孩子从此断子绝孙呢?不过是没有办法罢了。” 萧绾心赶紧道:“小德子,那你的母亲现在如何了?” 小德子哽咽着道:“母亲福薄,没能等到小的当掌事内监那一天,就早早地去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酸,低低道:“原来你们都是苦人家的孩子。” 说罢,萧绾心便温然拉住了小德子和蕊珠的手,柔声道,“今个儿毕竟是中元节,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不如,今个儿你们便与壁珠一起去放荷花灯,祭奠祭奠自己的亲人吧。” 小德子喜不自胜,赶紧跪下行礼道:“小的多谢宸妃娘娘!小的也愿意替宸妃娘娘祈福,祝祷宸妃娘娘一辈子顺风顺水的!” 萧绾心掩嘴笑道:“瞧你的一张巧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这个时候,蕊珠却是正色道:“二小姐,奴婢若是与壁珠和小德子他们都去御湖放荷花灯了,那二小姐您不只有明伊她们伺候了么?” 萧绾心笑道:“左右本宫也是哪里都不去,无碍的。” “不……”蕊珠摇了摇头,坚定道,“奴婢不放心二小姐一个人。” 这个时候,小德子也是手足无措了,不安道:“那……那,那小的也不去了。” 萧绾心忙道:“好了,好了,都是说好的事情了,怎么可以改呢!”见到蕊珠一脸郑重,萧绾心便道,“既然如此,蕊珠陪着本宫就是了。若是让壁珠一个人去御湖放荷花灯,本宫倒是不放心。小德子,你就一起去吧。” 小德子显然是高兴坏了,忙道:“是是是,小的一定好好保护壁珠姑娘!”说罢,小德子便忙不迭地去做荷花灯了。 见到小德子远去的背影,蕊珠确实不安道:“二小姐,您看小德子——” “怎么了?”萧绾心问道。 蕊珠脸一红,低低道:“奴婢……奴婢总是觉得,小德子对于壁珠,仿佛很是关心爱护呢!” 蕊珠特意说重了“关心爱护”四个字,萧绾心如何会听不出来。只见萧绾心眉头一扬,不禁道:“是么?小德子经有这样的心思——”萧绾心不禁笑道,“本宫还真是疏忽他们了。” 蕊珠试探着问道:“二小姐觉得他俩如何?” 萧绾心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小德子离去的背影,思忖着道:“本宫瞧着,小德子对壁珠倒是真心实意的。只是——” 只见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小德子毕竟不是一般的男子,而壁珠虽然身份不高,却也是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若是嫁给小德子做对食,本宫总觉得是委屈了。” 蕊珠却是道:“其实若是能得一心人,即便身子残缺也不算什么大事。” 萧绾心道:“话虽如此,只是壁珠心高气傲,只怕不愿意。更何况,这是不仅仅是本宫的事情,更是牵系着壁珠一辈子的幸福。说起来,咱们只能替壁珠筹谋,不能替壁珠做主。” 蕊珠温然一笑,道:“是,二小姐,奴婢明白了。一切都听二小姐的。” 第231章 纸钱 御湖之畔,眼眶红红的壁珠将一盏自制的荷花灯缓缓放入御湖之中,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说起来,其实壁珠也算是官家之女。只是,世事变幻莫测,阴错阳差之间,自己的父亲不争气不说,还连带着一家子都不得安稳。 如今,壁珠的母亲早早地去了,父亲又流放在外,壁珠自己便是无依无靠的。尽管萧绾心一向疼爱着壁珠,视壁珠如同亲妹妹,可是壁珠的心里头总觉得空落落的。 一个小宫女见到壁珠这样失神的样子,不禁低低道:“壁珠姐姐,你可别伤心了。你要是伤心了,都不好看呢!” “胡说!我哪有伤心!?”壁珠忙遮掩道。 小宫女不安道:“壁珠姐姐,你还说自己不伤心——你瞧瞧,你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呢!” “花了?”壁珠惊愕地冲着倒映着微光的湖水之中打量着自己,不禁道,“我的妆可花了么?” 那小宫女见壁珠如此紧张,赶紧支吾着道:“壁珠姐姐,若是无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听说今个儿宸妃娘娘都找壁珠姐姐您了,只是壁珠姐姐您一直都不在呢!” 壁珠冷笑一声,道:“二小姐找我做什么?左右她有蕊珠,又是一向是不大看得上我的;如今小德子也算是忠心耿耿,二小姐身边不缺人手,我壁珠在不在二小姐身边,二小姐都是不在乎的。” 听到壁珠如此一说,小宫女赶紧赔笑道:“壁珠姐姐,您可别这么说呀!您瞧瞧,您称呼宸妃娘娘,都是‘二小姐’,‘二小姐’的,不像是咱们,只能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宸妃娘娘’。可见,只有您与蕊珠姐姐与宸妃娘娘的情分深重呢!咱们可都是比不上的。” “那可不!”壁珠听到小宫女的这一番言语奉承,壁珠不禁道,“我与蕊珠都是二小姐的陪嫁丫头,一直都跟在二小姐从文安公府过来的,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 “是是是,壁珠姐姐说的极是!”那小宫女勉强道,“只是,今个儿是中元鬼节,我瞧着这御湖倒是阴森森,怪吓人的。壁珠姐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壁珠不耐烦道:“要回去你回去,我可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小宫女不禁错愕道:“宸妃娘娘一向疼惜壁珠姐姐,难道壁珠姐姐——” “疼惜?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壁珠恨恨道,“当初,二小姐在初入宫的时候便向我允诺,一旦有机会便会给我指一户好人家,最起码也得是个太医院中得脸的太医或者是御前侍卫,总不能亏了我去。” 小宫女眼眸一动,低低道:“壁珠姐姐你身份尊贵,若是指婚给太医或者是御前侍卫,也是应当的。” 这个时候,壁珠却是冷笑着咬牙道:“二小姐虽然是这么许诺的,可是却从来都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过!” 只见壁珠恨恨地道:“如今二小姐入宫也有三年了,二小姐倒是从正五品婕妤一路封至正三品妃位,乃是一宫主位。可是我呢,我不过求一段姻缘,可是二小姐却是浑给忘了!如今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二小姐可全都不上心呢!” 小宫女赶紧赔笑道:“壁珠姐姐,你可别这样说,说不定是宸妃娘娘想着壁珠姐姐花容月貌,等着给壁珠姐姐挑一户更好的人家呢!左右壁珠姐姐你是宸妃娘娘跟前的红人,还怕指不到一户好人家么?” “挑、挑、挑!有什么好挑的!难道要等到我年老色衰了,没人要了,在随便指给谁当个受辱的妾侍么?”壁珠恨恨道,“她们都以为我不知道,蕊珠跟一个御前侍卫好上了,二小姐也已经默认了。二小姐说,只要蕊珠和那个侍卫觉得时候到了,二小姐就让皇上亲自给他们指婚呢!” 小宫女惊愕道:“居然有这回事儿?” 壁珠恨恨道:“可不是!一个个的,都当我是瞎子,是聋子,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别看蕊珠平时不声不响的,她心里头鬼主意可多着呢!眼下蕊珠是二小姐的心腹,再嫁给了皇上的御前侍卫,可不就要美得翻上天了!” 小宫女见到壁珠如此愤愤,赶紧宽慰道:“壁珠姐姐,您别急,宸妃娘娘一定是想着给壁珠姐姐一个更好的呢!” “更好的?”壁珠冷笑道,“若是比在皇上得脸的御前侍卫更好的,那便是王爷宗亲了——咱们再如何尊贵也不过是奴婢罢了,难道你觉得咱们能嫁到王府里做个王妃么?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说罢,壁珠却是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包纸钱,低低道:“除了父亲,我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了。我只能烧点纸钱给他们,让他们保佑着我能有一个好姻缘。” 见到壁珠如此,小宫女惊道:“壁珠姐姐!这可使不得啊!宫中至多只允许放荷花船,烧纸钱可是忌讳着呢!万一让别人看着了,那可不得了了!” 壁珠冷然道:“那有什么?今个儿是中元鬼节,宫里的娘娘们才不会出来呢!咱们只管烧自己的就是。” 说罢,壁珠还塞给了小宫女一把,随即自己点了起来,低低道:“希望在天上的母亲能够保佑女儿,能够一举嫁得如意郎君,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那小宫女见到壁珠念念有词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动,嘻嘻笑道:“傻姐姐,你一说如意郎君,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未央宫中,其实还有一个比御前侍卫更尊贵的,更好的……” 小宫女虽然欲言又止,可是壁珠如何听不不出来小宫女话中所指呢?只见壁珠脸一红,低低道:“你是说——皇上?” “可不是!”那小宫女笑道,“壁珠姐姐,您花容月貌,皮肤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且皇上一直宠爱宸妃娘娘,没准皇上瞧见了壁珠姐姐您,这魂儿啊,就被您给收去了,怎么都挣脱不开呢!” 小宫女的这一番话说的壁珠心花怒放,不禁道:“你的话可当真么?” 小宫女赶紧道:“可不是!其实宸妃娘娘的容貌也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出挑,比起萧贵嫔来说就更是差远了。还有蕊珠姐姐,蕊珠姐姐也是老气横秋,更像是朵儿开败了的菊花似的,谁爱看呢!即便是把宸妃娘娘算上了也是,哪有壁珠姐姐你好看呢!” 壁珠心中一喜,却是搓了搓自己的衣裳,低低道:“只可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不能怎么打扮,也穿不了什么好衣裳。若是能打扮起来,再穿一些漂亮的衣裳,其实我长得也是不错的。” “那可不!”只见那小宫女越说越来劲,更是喋喋不休道,“您呐,就的等着吧,皇上这会儿妃嫔众多,自然是顾不到姐姐的。若是等一段时候,等宫里的妃嫔们皇上都稀罕惯了,皇上一定能看着姐姐的花容月貌的。” 说罢,那小宫女更是顺势作揖道:“奴婢参见主子,主子万安!” 壁珠见到小宫女如此奉承自己,简直是高兴坏了,索性也就受下了小宫女的礼,装作是被册封了的妃嫔的样子,扬手笑道道:“免礼,快起身吧!” 正当这个时候,不远处却有一个人厉声道:“放肆!” 壁珠一凛,转头一看,面前的不是李淑媛又是谁?只见李淑媛几步上前,对着壁珠就是一巴掌,厉声道:“好啊,你居然敢暗地里行此悖逆之事!” 那小宫女显然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着了,赶紧跪下哀声道:“李淑媛恕罪!李淑媛恕罪!奴婢……奴婢是无心的啊!” “无心?”这样苍白的辩驳显然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只见李淑媛的两个腮帮子都气得鼓鼓地,厉声道,“你们还敢说是无心?我可是切切实实地听见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主子万安’呢,也不知道是谁,还大言不惭地说了一句‘免礼、起身’呢!” 壁珠如何能不知,自己其实犯了僭越的死罪啊! 壁珠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跪下磕头道:“李淑媛恕罪!李淑媛恕罪!都是奴婢一时糊涂油蒙了心,奴婢原本是不想的啊!” 李淑媛原本就和萧绾心有过节,如何能放过着绝佳的机会?只见李淑媛对着壁珠就是一脚,厉声道:“贱婢就是贱婢!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那张脸,就凭你也配觊觎皇恩?” 壁珠虽然十分气恼,也是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得忍着疼痛跪下行礼道:“李淑媛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说不敢了就不敢了么?若是我听了你的一句话就草草放过你,以后我该如何立足呢?”这个时候,李淑媛却是眼眸一亮,只盯着地上还有余温的纸灰,失声喝道,“壁珠!你居然在烧纸钱,犯了宫里的忌讳!!!” 壁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尚带余温的纸灰,只觉得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李淑媛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厉声道:“在后宫焚烧纸钱,是犯了死罪!” 第232章 :逃生 只见壁珠哭得梨花带雨,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死死攥住了李淑媛的衣衫,哭着哀求道:“李淑媛恕罪!李淑媛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啊!” 李淑媛如何会理会壁珠这样苍白的辩驳呢?只见李淑媛皮笑肉不笑似的,道:“哎哟,你可别这样子可怜兮兮的。好歹你壁珠也是宸妃柔仪宫里头最得脸的大宫女。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又成什么个样子呢!” 说罢,李淑媛话锋一转,厉声喝道:“只是,你身为大宫女,竟然敢在宫私*烧纸钱,实在是大逆不道!难道你在诅咒帝后不安么!” 壁珠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哀求道:“李淑媛!奴婢求求您了!奴婢求求您了!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奴婢……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啊!李淑媛,求您放过壁珠这一次吧!” 情急之间,壁珠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究竟该怎么办呢?是抵死不承认自己私*烧纸钱么?不行,地上的纸灰可是明明白白的在哪儿放着呢。虽然今夜风大,多少把纸灰吹散了一些,可是这些残存的纸灰却足以证明这是自己做下的事情了。 即便放着这一点不说,可是李淑媛一向与萧绾心十分交恶,李淑媛又怎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惩戒自己不说,连带着也打压萧绾心呢! 果然,李淑媛家里按压住自己心中几乎要掩藏不住的狂热笑意,轻蔑道:“怎么,壁珠,你这是在打自己的脸么?你当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么?这证据可都是明明白白的都在这儿摆着呢,难道你壁珠还想抵赖不成!” 没错,证据确凿,壁珠是的的确确是抵赖不得的。更何况,如今证据确凿不说,李淑媛更是有意刁难,壁珠怎会不知? 正在彼此僵持的时候,小德子确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匆匆跑过来了。小德子见到了李淑媛,赶紧叩头道:“小的柔仪宫掌事内监小德子,拜见李淑媛,李淑媛万安!” “哟——”李淑媛冷笑一声,随口道,“怎么,你们柔仪宫的人还要聚全了么?也好,我倒是要你们看看,你们柔仪宫的人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个下贱样子!” 壁珠骤然见到了小德子,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忙扯住了小德子的衣裳,低低道:“小德子,你救我,你救我啊……” 然而,在李淑媛的面前,小德子虽然有心要帮壁珠,可是自己又如何能与壁珠窃窃私语呢? 小德子无奈,只得全装作没听见似的,跪在李淑媛面前哀求道:“李淑媛恕罪,这一切的确是壁珠的过失。只是,还请李淑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壁珠这一回吧!” 小德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壁珠,连连道:“若是李淑媛放过壁珠这一回,壁珠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然而,李淑媛却是气得腮帮子都鼓鼓的,冷然道:“放了她?你说的倒是轻巧——她壁珠在未央宫中私*烧纸钱,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这未央宫的规矩,你既然身为柔仪宫的掌事内监,就不该不知道,若是要焚烧纸钱,必得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皇后薨逝才可。如今后宫诸位健在,你们一个个是在诅咒宫中之人么?” 壁珠不想这事儿居然会这么严重。壁珠听到李淑媛如此一说,顿时吓得嚎啕大哭,哀声道:“李淑媛恕罪!求求淑媛,就绕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是真的不敢了啊!” 壁珠越是着急害怕,李淑媛越是得意忘形。 果然,李淑媛美滋滋的,趾高气昂地瞧着下头跪着的几个人,嘴角却漫过一丝深深的笑意,只是道:“哎哟,这夜里凉,你们可都别跪着了,传出去再说是我苛责了你们。左右我是得回禀皇后娘娘去了——这事儿,说到底还得是皇后这个后宫之主来定夺才是!” 见李淑媛拔腿要走,小德子却是一下子扯住了李淑媛的裙摆,哀声道:“李淑媛!这件事的确不是壁珠有心的。只是,今个儿是中元节,壁珠的母亲早逝,壁珠也是因为十分思念母亲,因此才冒险焚烧了纸钱。” 小德子哀声道:“求求李淑媛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权当成全了壁珠的一番孝心吧!” 李淑媛冷漠地一脚踹开了小德子,喝道:“成全?若是我成全了壁珠,谁来成全本宫?”李淑媛咬牙道,“我最看不得你们一个个仗着宸妃得宠而骄纵跋扈的样子,你们以为这未央宫的妃嫔一个个都是那么好欺负的么?这件事,你们瞒不住了,我这就告诉皇后娘娘去!”说罢,李淑媛就要走。 小德子心中一急,别无他法,只得用自己的衣裳一拂,快速将地上的纸灰吹入御湖之中,再把尚未焚烧的纸钱全部塞入嘴中,随便胡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李淑媛见到小德子的这一番怪异举动,不禁觉得错愕,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小德子因为吃了太多纸钱而刮伤了嗓子,只觉得有些说不出来话似的。待小德子趴在御湖边上猛地喝了几口水,这才勉强道:“李淑媛,您若是要向皇后娘娘告罪,小的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只是,李淑媛尽管去了,如今证据都没有了。李淑媛,小的倒是很想问问您,您要怎么办呢?” 李淑媛气得只发怔,颤抖着伸出了手指,恨恨地指向小德子道:“你个贱奴!你以为毁了证据就可以了万全了么?你……你当这么多双眼睛都瞎了么,他们都看见壁珠焚烧纸钱了,这是万般都抵赖不得的!” 小德子恭恭敬敬地叩首道:“是,李淑媛自然说的在理。只是,即便是有人看见了又能如何?难道就能作数了么?李淑媛若是说壁珠姑娘焚烧纸钱,那便一定要人赃俱获才是。若是只有你们红口白牙地说壁珠姑娘焚烧了纸钱,那便是*裸的诬陷!” 小德子的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饶是李淑媛一向伶牙俐齿也是辩驳不得。这一下子,李淑媛便是气得脸色惨白。 反而观之壁珠,却是满脸按压不住心中的喜色。 原本,壁珠已经想到这次是绝路了,想不到半路杀出来个小德子,竟然相处了这样的办法——如此,只要自己抵死不认,哪怕是李淑媛也没有办法了。更何况,自己还有萧绾心这个得宠的妃嫔撑腰呢! 如此一想,壁珠也就大胆了起来。 只见壁珠抹去脸颊边的泪水,虽然依旧言语恭顺,可是声音中却带了几分生冷,道:“启禀李淑媛。若是李淑媛你一定要说是奴婢私*烧纸钱,奴婢自知百口莫辩。只是,凡事都论一个‘理’字。奴婢很想知道,李淑媛究竟要如何污蔑奴婢呢?” 壁珠特意着重了“污蔑”两个字,这一下气更是把李淑媛气得不行。 小德子见状,赶紧说道:“李淑媛请息怒!小的也不想违拗李淑媛,只是彼此行个方便罢了。眼下,李淑媛您并没有证据证明壁珠私*烧纸钱,这事儿即便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至多罚了壁珠一年半载的月例银子就是了。只是壁珠虽然会被罚俸,可是宸妃娘娘财大气粗,会在乎这点月例银子么?更何况,壁珠还是宸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 见李淑媛气的面色发白,小德子便顿了顿,继而道:“可是李淑媛,您就不一样了。您在未央宫中度日本就艰难,若不是因为又皇后娘娘撑腰和二公主争气的缘故,只怕李淑媛您与身在冷宫无异了吧?” 只见小德子冷笑一声,正色道:“您若是一定要说,皇后娘娘不能怎么责罚壁珠姑娘,反倒是要说李淑媛你不识大体,惹得后宫不睦呢!” 小德子的这一番算是把利弊分析透了。李淑媛虽然十分不甘,可是听了小德子的这一番话,也知道别无办法。 李淑媛身边的宫女赶紧扶住了她,可是李淑媛仍然气得直发怔,冷然道:“算你们厉害!” 小德子赶紧拉住了壁珠的衣裳,让壁珠与自己一起叩头,恭顺道:“不是小的与壁珠厉害,只是李淑媛您大人大量,不与咱们这些下贱宫人一般计较罢了。” 这个时候,李淑媛的侍女也是劝道:“淑媛主子,德公公……德公公都把这个事儿做到这个份上了——唉,您还是宽宏大量,放过壁珠姑娘和德公公吧。毕竟,这事儿已经没有十成的把握了,您若是以为追究下去,谁的脸都不好看。” 说罢,那小宫女往柔仪宫的方向一指,低低道:“毕竟,柔仪宫里的哪一位可是皇上的宠妃,咱们可是惹不得的。倒不如,卖给宸妃娘娘一个面子,也算是让宸妃娘娘记住您的好,以后也能稍稍帮衬着您一些。” 李淑媛怎能不知其中利害,只得作罢。李淑媛恨恨地扫视了一圈跪着的小德子和壁珠,冷冷道:“算你们厉害!我们走!” 第233章 无题 待回到柔仪宫,壁珠仍是惊魂未定。 只见壁珠幽幽地望了一眼小德子,低低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了!小德子,要不是你,我一定会被李淑媛抓住把柄,然后被送到皇后娘娘那里……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德子却是半含责备地看了一眼壁珠,道:“那纸钱的灰都明明白白的摆在哪儿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么?” 壁珠微微哑口,却是满腹委屈,红了眼眶道:“我……我就是想不通么!她李淑媛凭什么就——” “就凭她是皇上的妃嫔,咱们的主子!”小德子低声喝道,“今个儿这事儿,还好是我恰好去了,若是只有壁珠你一个人应付,你就等着杀头的死罪吧!” 壁珠诧异道:“怎么这么严重?” 小德子冷然开口道:“其实李淑媛的话说的是没错的。若是要在未央宫中焚烧纸钱,必得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皇后薨逝才可。即便是皇子公主因早夭而要焚烧纸钱,也得是帝后格外恩赐才行。” 小德子顿了顿,又道:“今个儿你在御湖边上焚烧纸钱,摆明了是诅咒帝后!这样的罪名还不大么?” 壁珠一凛,连连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德子见到壁珠惊慌失措的样子,也不由的心软了许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儿也算是过去了。你呀,得吃一堑长一智,别这么冒冒失失的,没个安稳样子。” 只见小德子低低道:“这未央宫,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事情。前头的仁孝皇后若不是因为巫蛊一案,也就不会被……” “仁孝皇后?仁孝皇后怎么了?”壁珠听到小德子突然提及仁孝皇后,不禁道。 小德子如此失言,不禁微微哑口,赶紧遮掩道:“没什么,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壁珠见小德子如此欲言又止,便更是来了兴致,道:“小德子,你快说,你快说……” 小德子知道壁珠一向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便也不愿与壁珠再有什么争执,只是道:“对了,宫里头不让焚烧纸钱,自然也不会有人有纸钱——壁珠,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那纸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壁珠见小德子的话如此一针见血,便支吾着道:“这个……这个……左右我有我自己的门路,不用你管!” 小德子见到壁珠有意遮掩,也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了,只得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好壁珠,你若是不愿意说,我自然是不会强迫你的。只是,这未央宫的人心冷暖,可不是看个表面就能知道的。除了宸妃娘娘、蕊珠姑娘和我,壁珠,你一定要有十二分的警醒,可不能说都随便相信的。” 见到壁珠神色凄然,小德子低低道:“壁珠,那人明知道在后宫焚烧纸钱是这样的罪名还给你纸钱,明摆着是要陷害你——壁珠,你可是要想清楚了。” 壁珠虽然十分莽撞,却也不蠢笨,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壁珠知道小德子是实心实意为自己好,便赶紧点头道:“是是是,以后我可不敢了。小德子,你放心吧。” 小德子见到壁珠如此敷衍,便也知道壁珠真是吓着了,便道:“罢了,好在这事儿已经压制住了。李淑媛虽然吃了哑巴亏,也没能把你怎么样,可是保不准而李淑媛以后会怀恨在心,找你我的麻烦。更何况徐才人又身孕,未央宫里到处都是眼线,只有咱们柔仪宫是安全的,你以后就少出去吧。” 壁珠鼻子一酸,只得低低道:“是,我明白了。” 小德子见到壁珠如此神色凄婉,心也软了几分,便温然道:“明个儿宸妃娘娘要去太液池附近散心赏花,我还得在跟前伺候着,今个儿就不陪你了。”小德子顿了顿,道,“对了,今个儿的事,我不会告诉宸妃娘娘,以来免得宸妃娘娘操心,而来也省的宸妃娘娘责罚与你,让你难堪。” 听到小德子如此一说,壁珠不禁喜道:“果真么?” 小德子壁珠似是不信,失笑道:“怎么,你何曾见我我骗你么?” “小德子,太谢谢你了!”壁珠一高兴,竟然在小德子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小德子全然没有料到会如此,壁珠的这一嘴亲下去,小德子顿时脸红到耳朵根儿,说不出话来。 但是壁珠瞧见小德子如此羞赧,不禁笑道:“你个傻子,我不就是亲你一口么,你脸红个什么呀……” 小德子显然还没有从壁珠的这突然一吻中缓过神来,只得结结巴巴地道:“壁珠,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亲呢!” 壁珠听到小德子如此一说,不禁掩嘴一笑,戳了一下小德子的额头,道:“是么?那可真是便宜你了。”说罢,壁珠一下子就跑开了。 次日是一个颇为清朗的好天气,萧绾心早早地就让蕊珠侍奉着自己穿上了一袭清丽脱俗的水蓝色云烟如意水漾宫装。只见那宫装花纹繁复却颇为轻薄,在裙角上更是用十分细腻的玫红色绣出了几朵秀丽的桃花。那几朵桃花含苞欲放,宛若脱俗仙灵一般。 蕊珠伺候着萧绾心戴上了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这才道:“二小姐今个儿的心情似乎不错。” 萧绾心瞧着镜中的自己,淡淡道:“日子是自己过的,若不是高兴一点,整天闷闷的,打算是要闷坏人了。” 这个时候,壁珠却是进了来,帮着蕊珠替萧绾心打理衣裳。萧绾心见到是壁珠进来了,不禁道:“壁珠,你跑到哪儿去了?” 壁珠微微一怔,随即道:“奴婢没去哪儿……” 蕊珠见到壁珠这样遮掩的样子,生怕惹起萧绾心的不快,便笑着打趣道:“壁珠,你该不会是去跟情郎私会了吧?” 壁珠恼道:“你个小蹄子,胡说!”说罢,壁珠便要作势掐了过来。 萧绾心见到壁珠与蕊珠如此嬉闹着,也是十分高兴,便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这么打打闹闹的成什么样子。还是赶紧用了早膳,随本宫出去走走吧。” “是。”壁珠、蕊珠二人恭顺道。 太液池风光旖旎,依旧是一番胜景。萧绾心便带着蕊珠与壁珠一同在太液池附近赏花游玩。 徐才人瞧着远远的萧绾心一身水蓝色云烟如意水漾宫装,在瞧瞧自己身上较之萧绾心更为华贵的蜜色镶银丝绣石榴万福锦缎宫装,不禁喜笑颜开,道:“我原本以为得宠也没有什么,可以如今才算是看明白了。要不是我肚子里的这一个宝贝龙疙瘩,这样华贵的衣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穿不到自己身上去呢!” 绿云嘻嘻一笑,道:“可不是?如今才人主子您怀有身孕,便是大周第一有功之人。等您顺利诞下笑皇子,太后娘娘不都说了,直接给您妃位呢!” 徐才人按压住心中的狂喜,不禁道:“也是我运气好,早早地就看穿了那珊瑚手钏的玄机。要不然,咱们真是被人害死了也不知道。” 绿云笑着扶住了徐才人,柔声道:“才人主子,您呐,就把一颗心老老实实地放在肚子里头。眼下您住在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里,又皇上的龙气护佑,一定会平安顺利地生下小皇子的。” 徐才人颔首道:“可不是!前头李昭容怀有身孕时便是百般不适。倒不如我,一路顺风顺水的,连皇上都格外疼惜我。” 说罢,徐才人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远处与侍女游玩的萧绾心,不禁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羡慕宸妃。宸妃没有孩子,可是还是那么得皇上宠爱。可见皇上只真心喜爱宸妃的。” “那有什么?”绿云不以为意道,“身在未央宫中,拼的可不是一时的宠爱,还是得看谁能生下皇子才是。您有了皇上唯一的小皇子,那便是最金贵的妃嫔了。别说是妃位,哪怕是夫人、贵妃,只要您一开口,皇上哪有不应允的!” 绿云的这一番话说的徐才人心花怒放。只见徐才人抿嘴一笑,道:“可不是!眼下皇上最宠着我了。” 绿云见到徐才人十分高兴,便道:“只是,才人主子,奴婢得提醒您一句——您得计划着生下小皇子之后的事情了。” 徐才人不解道:“什么事?” 绿云道:“您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金尊玉贵的。可是,这若是换在别人眼中,可都是巴不得才人主子您这一胎折损了呢!所以呀,您好好保着龙胎自然紧要,只是,也得筹谋着生下孩子之后的事情了,可千万别让别人钻了空子。” 徐才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其实,这事儿我也不是没上心——只是,我虽然出身后族,可是我的家世却是早早衰落了。家里头不争气,我自己位份又不高,没有靠山,又能如何呢?”徐才人叹了一口气,道,“好在,皇后娘娘总归是疼惜我这个表妹的。” 绿云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才人主子,您也不能不防着皇后娘娘。” “这是为何?”徐才人不解道。 绿云思忖着道:“才人主子,您想呀,中宫没有孩子,那可是最危险的境地。眼下皇后娘娘对您好,其实未必是对着您的——说不定,皇后娘娘只是看中了您肚子里的这个龙疙瘩,您说是不是?” 徐才人颔首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绿云见徐才人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忙道:“才人主子,您想呀。来日若是你的孩子继承大统,皇后虽然还是中宫皇太后,可是一山难容二虎,您虽为西宫皇太后,可是——” “可是,皇后娘娘怎会容得下我?”徐才人脱口而出,只觉得一凛,道,“既然如此,皇后杀了我,那便是早晚的事情!” 绿云点头道:“可不是!” 徐才人惊愕道:“那该怎么办?” 见到徐才人如此惊慌失措,绿云赶紧宽慰道:“才人主子,你你别急,您还有的是时间呢!” 这个时候,徐才人却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一下子,倒是绿云不明白了,只觉得云里雾里的,道:“才人主子,您笑什么?” 徐才人笑着戳了一下绿云的额头,不禁道:“你个小妮子,倒是不傻!” 绿云这一下子更是不明白了,赶紧道:“才人主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唬奴婢呀!” 徐才人微微正色,道:“无妨。只是,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你以为我就想不到么?” 绿云错愕道:“才人主子,奴婢越来越不明白了。” “是么——”徐才人轻咳一声,道,“这事儿,我已经有决断了。眼下我虽然怀有身孕,但是根基未稳。若是谁存了害我的心思,我可招架不住。所以,眼下我必须靠着皇后娘娘,这也是保全我和腹中孩子最稳妥的办法。” 徐才人顿了顿,继而道:“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要在未央宫中稳稳当当地生存下去,必得是把权柄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才人主子的意思是——” 徐才人目光一冷,道:“废后!” 绿云猛然听到徐才人说了“废后”儿子,只觉得浑身一颤,失声道:“废后?” 徐才人低低道:“是,废后。我刚才已经说了,若是想踏踏实实地活下去,光是又孩子是不够的。这后宫的地位,我便要爬到最高;这后宫的权柄,我便是要全部抓在手中。而我若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只有废后这一条路。” 绿云不禁道:“皇后娘娘位居中宫多年,早已经是根基稳固。虽然眼下没有孩子,可是皇上对皇后娘娘依旧情意深重。更何况,皇后娘娘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背后又有太皇太后撑腰。” “太皇太后病入膏肓,还能活几年呢?一个没有孩子的皇后,等到机关算尽,容颜迟暮,还有什么资本?”徐才人冷冷道,“别的不说,永和宫贤妃和柔仪宫宸妃两个,就足以让皇后娘娘头疼不已了。皇后娘娘还指望着我这一胎呢,肯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绿云不解道:“那,才人主子的意思是——” “我已经跟太后娘娘商定好了,等我顺利生下孩子,太后娘娘和淑惠长公主就会助我一臂之力,让我登上后位。”徐才人竭力按压住声音中的颤抖,低低道。 绿云一凛,却见到徐才人胸有成足,只好也按压住心中的狂喜,低低道:“若是太后娘娘淑惠长公主愿意帮着才人主子,才人主子就一定可以事事顺遂了!” 如此主仆二人说的得更是高兴,浑然没有瞧见假山后头闪过的一个黑色的人影。 中午的时候,萧绾心倒是有些疲倦了。萧绾心在太液池边上的亭子稍稍坐了一会儿,便打算与壁珠、蕊珠两个人一起回柔仪宫。 正当萧绾心准备离去的时候,却是皇太后身边的紫鹃姑姑来了。紫鹃姑姑见到萧绾心正在亭中坐着,忙过去行礼道:“奴婢慈宁宫紫鹃,参见宸妃娘娘,愿宸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见是紫鹃来了,忙扶住了紫鹃,温然道:“紫鹃姑姑不必多礼,请快快起来吧。” 紫鹃笑道:“是,宸妃娘娘体恤奴婢,奴婢感激不尽。”紫鹃顿了顿,道,“奴婢今个儿过来是告诉宸妃娘娘,太后娘娘已经在慈宁宫备下了膳食,想与宸妃娘娘一叙呢!” 萧绾心不禁疑惑道:“太后娘娘怎么想起来让本宫陪着用膳了?” 紫鹃笑道:“瞧宸妃娘娘这话说的——未央宫中妃嫔诸多,可是太后娘娘尤其喜欢宸妃娘娘呢!前一段时候太后娘娘一直身子不爽,也没召见过宸妃娘娘。如今太后娘娘身子痛快一些了,就十分惦记着宸妃娘娘呢!” 其实,萧绾心对皇太后和淑惠长公主执意要帮着自己争夺后位一事一直心存余悸,此后便是也不常往皇太后的慈宁宫离去,一来不愿意再为争夺后位之事多费口舌,二来也是避嫌。只是,如今紫鹃都把话儿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不去,就实在不妥了。 萧绾心无奈,便赔笑道:“是,紫鹃姑姑的话,本宫已经明白了。只是,太后娘娘抱病,本宫也一直不曾去探望,心中实在有愧。”萧绾心顿了顿,道,“不如,待本宫去备下些礼物,再去探望太后娘娘吧。” 紫鹃却是不依不饶道:“宸妃娘娘这是在拒绝太后娘娘的恩典么?太后娘娘并不在乎宸妃娘娘是否在病重看望,只在乎宸妃娘娘有没有这个心意罢了。如今太后娘娘已经备好了膳食,只等着宸妃娘娘入席便是了,难道宸妃娘娘也不愿意去么?” 萧绾心微微哑口自知推脱不得,便只好道:“既然如此,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234章 祸心 慈宁宫中,皇太后已经备好了膳食等着萧绾心入席。萧绾心行礼浣手之后,便赶忙坐下了。皇太后见到萧绾心一丝规矩也不错,便温然开口道:“宸妃,你终于来了。” 萧绾心笑道:“太后娘娘盛情难却——” 皇太后淡淡一笑,只是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缓缓道:“今个儿哀家让你来伺候,会不会是太委屈你了。” “怎会?”萧绾心笑这道,“能伺候太后娘娘,是臣妾的福气。” 说罢,萧绾心徐徐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菜品。只见桌子上便是例如马蹄羹、酒酿清蒸鸭子、奶油松香卷酥、双色豆糕、卤鸡脯、紫参野鸡汤、珍珠桂圆炖官燕、红稻米粥、云州酱菜之类的吃食,看着倒是十分清爽。 萧绾心不敢怠慢,忙舀了一碗紫参野鸡汤奉上,笑道:“紫参提气,野鸡补身,请太后娘娘饮几口紫参野鸡汤吧。” 皇太后轻轻饮了以后紫参野鸡汤,开口道:“这汤的味道不错,甚是鲜美。只是——”皇太后话锋一转,道,“只是哀家大病初愈,嘴里头苦的很。若是吃了这样极为鲜美的吃食,到是惹得舌头不适,也是吃不进去后面的菜品了。” 说罢,皇太后随手把汤碗放在一边,懒懒开口道:“罢了,左右哀家也不饿,今个儿也就不用膳了。” 骤然看到皇太后拒绝饮食,萧绾心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行礼道:“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这一切都是臣妾的过失。太后娘娘想如何责罚臣妾都不要紧,只是请太后娘娘多少用点膳吧!” 皇太后见萧绾心如此恭敬,便缓缓道:“好——那你在给哀家择一碗吧。” 萧绾心缓缓起身,思忖着道:“红稻米粥看着倒是新鲜,也不鲜腻,别有清香,适合太后娘娘凤体。”萧绾心见皇太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红稻米粥,似乎还算满意,便又赶紧夹了一筷子云州酱菜给皇太后,温然道,“若是再配上这云州酱菜,倒是更能提味儿了。” 听到萧绾心的这一番话,皇太后这才展露笑颜,不禁道:“宸妃,你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哀家一点就透。” 萧绾心微微一怔,随即垂眸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皇太后略一挑眉,只是道:“好了,你也入席吧。”看着萧绾心已经坐定了,皇太后这才缓缓道,“其实这一饮一食能有多大讲究,不过是哀家如今是大周太后,因此也不得不端着架子。不然,等着宗亲们参拜的时候,哀家若是跟宫里的嬷嬷似的好伺候,那就太寒酸了。” “是……”萧绾心低低应道。 皇太后疏懒道:“其实咱们活在宫里的人,就是一个牌位,得让人供着。你越华贵,越不好伺候,人家越觉得你是不可犯的,是对的。咱们皇族,什么都能缺,就是这面子不能缺。其实这样的道理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这菩萨若是没有了金座,谁还会去参拜呢?” 萧绾心眉心一动,垂眸道:“是,太后娘娘的一番话,让臣妾如同醍醐灌顶——” 皇太后见萧绾心如此聪慧,便笑着道:“行了,宸妃你也是个明白人儿,哀家跟你说话,果然不费劲儿。” 只见皇太后顿了顿,这才继而道:“哀家这一病,未央宫中局势大变,徐才人倒是母凭子贵,扶摇直上了——哀家很想知道,宸妃,以后你究竟要如何呢?” 萧绾心恭顺道:“徐才人有孕,乃是大喜。臣妾……臣妾替皇上高兴。” “是么?”皇太后却是不屑道,“怎么,果真如此么?” 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道:“自然。臣妾是皇上妃嫔——” “哀家也是从当妃嫔的时候过来的。”皇太后硬生生地打断了萧绾心的话,冷然道,“哀家又怎会不知,你其实是在强颜欢笑呢?只是你方才能波澜不惊地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想必也是私下练习好久了吧。” 皇太后果然是在后宫浸淫数十年的女子,一下子就点破了萧绾心拙劣的伪装。萧绾心面露为难之色,只是道:“嫉妒乃是妃嫔大罪,臣妾万死不敢。” 皇太后略微颔首道:“没错,这未央宫的规矩多的是,其中一条便是决不允许妃嫔嫉妒。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谁又能真正不嫉妒呢?不过还是要忍耐罢了。这在未央宫里活得久了,人呐,就跟戴了面具似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若是该哭的时候笑了,那便是杀身之祸。” 萧绾心低低道:“是——” 皇太后开口道:“宸妃,哀家瞧着,眼下徐才人跟皇后是抱成团了,如今更是有皇上护着,可是什么都不缺了。至于贤妃,哀家虽然也器重她,可是她到底是个愚笨的,不如你活得剔透。哀家很想知道,你以后将会如何?” 萧绾心低低道:“臣妾不才,但也会暗中护着徐才人母子平安的。” “是么?”皇太后冷笑着道,“怎么,你就不怕她抢了你的地位么?”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低低开口道:“徐才人也是皇上的妃嫔,跟臣妾是一样的。若是皇上宠幸徐才人,臣妾也是无法。” “保——不——住。”皇太后一字一顿道。 萧绾心一凛,不禁道:“太后娘娘,您说什么?” 皇太后也不急,只是又慢吞吞地喝了口红稻米粥,缓缓道:“保不住的。徐才人的这个孩子,一定保不住的。”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萧绾心急道。 皇太后挑眉道:“徐才人,她太不知道示弱了。如今她一举怀上了龙胎,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死是早晚的事情。哀家知道保不住她,索性告诉她,在她生育之后,便会帮着废后,再立她为后。徐才人到底还是年轻啊,一下子就沉不住气了。” “废后?”萧绾心惊道。 皇太后略一挑眉,道:“废后的话,其实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其实徐才人性子蠢笨,不懂得收敛锋芒,如何能登上后位呢?哀家不过是试探于她罢了。左右,哀家布上这么一局,不过是有所求罢了。至于徐才人么,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用不上了,就扔了。不然,还是碍着哀家的眼呢!” 萧绾心匆忙跪下,失声道:“请太后娘娘垂怜徐才人,保一保她们母子吧!” 皇太后不想萧绾心听到自己的这一番话竟然会如此激动,便道:“宸妃,你先起来。” 萧绾心却是哀声道:“太后娘娘,臣妾也曾莫名其妙失去过一个孩子,因此臣妾明白,失去一个孩子对于母亲来说究竟是多么痛苦。” 只见萧绾心凄然一笑,缓缓道:“在臣妾刚刚失去孩子的时候,臣妾甚至想过绝路。所以,请太后娘娘垂怜徐才人,不要放弃她,保一保她们母子吧!” 皇太后面色微滞,不禁道:“怎么,你真的这样想?” “是!”萧绾心哽咽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臣妾自己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也曾亲眼看着李昭容是如何拼了性命生下三公主的。臣妾……臣妾福薄,自那次小产之后一直不曾有孕。所以臣妾才更加不忍心看着徐才人也重蹈覆辙啊太后娘娘!” 慈宁宫内的空气仿若溶胶一般浑浊不清,仿佛让人难以呼吸。不远处,冰瓮里化掉的冰水一滴滴滴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桌上,冰轮也徐徐地转着,可是内殿之中却没有一丝清凉之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绾心竟觉得自己的身上已经沁出了丝丝汗珠。 半晌,皇太后这才徐徐开口道:“罢了,宸妃,你先起来吧。” 萧绾心瞧了一眼皇太后,却是执拗道:“太后娘娘,您若是不答应臣妾,臣妾就不起来。” 皇太后无奈,只好道:“罢了,你这个丫头,真是个死性子——哀家答应你就是了。” “太后娘娘此话可当真么?”萧绾心欣喜若狂,忙道。 皇太后无奈道:“自然了,难道哀家还会眼巴巴地骗你不成。” 说罢,皇太后又道:“只是,哀家至多只能稍稍保她一保。能不能保得这个孩子安稳落地,保不保得住这个孩子安稳长大,还是要看徐才人她自己的本事。哀家,爱莫能助。” 萧绾心垂眸道:“是,臣妾明白。” 皇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哀家已经答应你了,你起来吧。” 萧绾心只觉得双腿已有酸麻之意,只得勉强起身坐下。 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绾心一眼,却是道:“宸妃,你这样为别人着想,可也想过你自己么?” 萧绾心苦笑,道:“臣妾只知道积德行善,便是为自己着想了。” 皇太后嗤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到底还是年轻啊!你是皇上的宠妃,早已经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了。可是,你却还保留着寻常女子的单纯性格。哀家奉劝你一句:早晚有一天,你的性子会要了你的命。” 萧绾心一凛,却是恭顺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臣妾自然是会尽人事,听天命的。” 第235章 骤变 如此又安稳过了几日,未央宫内倒是一片祥和景象。 虽然便将战乱频繁,慕容景天时常在问政殿忙的焦头烂额,可是延庆王久经沙场,乃是调兵遣将的好手,因此也是为慕容景天分忧不少。只是,外面的兵荒马乱,久居深宫的后妃们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这一日暖意融融,皇后闲来无事,便找了嘉夫人、萧绾心和徐才人一起来太液池附近游玩。徐才人身怀有孕,自然是百般小心的。萧绾心无奈,只得与嘉夫人一同随行。 嘉夫人望着周围的繁花簇簇,不禁道:“这样好的年景,倒是许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萧绾心笑着道:“未央宫永远都是最繁华富丽的所在,难道还没有好的年景么?” 嘉夫人遥遥地望了一眼徐才人与皇后娘娘相携的身影,只是淡然道:“后妃如此和睦,但是让人眼花缭乱呢!”说罢,嘉夫人折了一枝花在手。 萧绾心并不明白嘉夫人话中所指,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才人。因为月份大了,徐才人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那样幽美的弧线,萧绾心竟然是那么的渴望。 在徐才人的腹中,有一个孩子正在茁壮成长——那,是他的孩子。 萧绾心收回思绪,只是淡淡道:“前头的李昭容福薄,不能将三公主保全。眼下未央宫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妃嫔有孕了,帝后自然是高兴万分的。” 嘉夫人笑着道:“是,是。本宫笨嘴拙舌的,也说不明白。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是——”萧绾心笑着道,“对了,如今徐才人迁走了,咸福宫骤然没了一个妃嫔,嘉夫人觉不觉得空落落的呢?” 嘉夫人笑着打趣道:“苏良人是个好性子的。如今徐才人走了,本宫便把东配殿收拾了出来,给苏良人住下了。” 说罢,嘉夫人叹气道:“从前徐才人住在本宫的宫里,且徐才人好歹也是出身后族,本宫无奈,也实在是委屈了苏良人了。眼下徐才人搬到快雪轩去,倒是彼此清静。只是委屈了苏良人——” 萧绾心微微摇头道:“嘉夫人不必伤怀,苏妹妹不会在意这些的。” “是,这个本宫明白。苏良人一向不争不抢的,本宫瞧着,这未央宫中顶数苏良人的脾气好。本宫也乐意多跟苏良人说说话儿。”嘉夫人笑着应答道。 这个时候,皇后却是远远地招手让萧绾心过来。萧绾心不敢怠慢,赶忙去了。 皇后温然道:“兴许是本宫走得有些久了,竟觉得十分疲乏。只是徐才人还颇有兴致,想继续走走,不如宸妃你陪一陪徐才人?” 徐才人身怀有孕,原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萧绾心如何能愿意往徐才人跟前去? 萧绾心忙道:“皇后娘娘都觉得有些疲乏了,自然是走得有些久了。如今徐才人毕竟怀有身孕,是金贵玉贵的,还是得好好的歇歇。” 萧绾心顿了顿,随即温然道:“不如让臣妾坐在这儿与皇后娘娘和徐才人说说话吧。” 徐才人却是身子微微前倾,仿佛是刻意向萧绾心展示自己隆起的小腹似的,道:“宸妃娘娘不会连这点脸面都不给我吧?我如今身怀有孕,十分辛苦,太医也说我得多走动走动这样才能生下一个活泼机灵的孩子。难道宸妃娘娘如今尊贵,都不能陪着我走一走了?” 徐才人的一番话说得十分直白,皇后也只当做充耳不闻,让萧绾心下不来台。 萧绾心无奈,只好道:“既然徐才人所邀,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说罢,萧绾心便扶住了徐才人的手。 这个时候,皇后才温然笑道:“宸妃果然是个体贴的人儿。宸妃你一向性子沉稳,有你照顾徐才人,本宫也是放心了。” 说罢,皇后便向嘉夫人挥手道:“嘉夫人,本宫瞧着那边的花儿开得不错,你不妨随本宫一起瞧瞧。” 眼见着方才还说“身子疲乏”的皇后转眼又去跟嘉夫人一同赏花了,萧绾心只觉得满腹狐疑。可是,如今徐才人是稳稳当当地跟在自己身边了,自己也是无法脱身。 萧绾心自知骑虎难下,便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温然道:“徐才人,你可要当心着脚底下。” 徐才人嘻嘻一笑,道:“有宸妃娘娘您在,我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御花园中的名贵花植一样样地看过去,萧绾心也是浑不在意。萧绾心只能把一颗心都牵系在徐才人的身上,生怕徐才人在自己的身边有任何闪失。 徐才人仿佛也明白萧绾心心中的忐忑似的,步子也十分稳妥。见徐才人似乎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萧绾心也就渐渐放心了不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才人突然道:“宸妃娘娘,我听说,数日前,太后娘娘曾召见您去慈宁宫说话了?” 萧绾心一凛,只是随口道:“不过是太后娘娘大病初愈,想见一见本宫罢了。” “是么?”徐才人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道,“太后娘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萧绾心眼眸一动,徐徐道:“太后娘娘召见本宫去慈宁宫侍宴,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徐才人急道:“太后娘娘可说了什么?” 萧绾心见到徐才人如此急迫,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温然道:“太后娘娘召本宫去慈宁宫侍宴,让本宫替太后娘娘择选菜品。本宫初择了一碗紫参野鸡汤,太后娘娘却嫌腻了。后来,还是本宫舀了一小碗红稻米粥,又夹了几筷子云州酱菜,才是应付过了。太后娘娘与本宫如此谈论饮食,倒是也说了许久。” 徐才人仿若不信似的,道:“怎么,太后娘娘就没跟你说别的什么?” 萧绾心故作诧异道:“太后娘娘还能跟本宫说什么呢?”萧绾心顿了顿,又道,“难道徐才人你知道太后娘娘跟本宫说了什么?” 萧绾心的这一句话十分厉害,只见徐才人喉咙微动,却是说不出话来了。半晌,徐才人才勉强挤出一句:“没什么就没什么吧。” 萧绾心扶住了徐才人,只是道:“眼下徐才人你怀有龙胎,身份贵重,就不必操心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了。只等徐才人你顺利生下孩子,安安稳稳做你的一宫主位就是了。” 这个时候,徐才人却是挣脱了萧绾心的搀扶,挺着肚子站在萧绾心的面前,道:“是么?我倒是很想知道,来日我生下孩子,得封一宫主位,宸妃娘娘您是否容得下我?” 萧绾心不想徐才人会有此一句,惊愕道:“徐才人,你这是什么话——本宫如何会容不下你?” 徐才人的目光却是逼近了几分,冷冷道:“宸妃娘娘,您依靠着皇上的恩宠一路升至六妃之位。可是,旁人也就罢了,嘉夫人入宫多年,颇有资历才得封夫人,这自然不提;与你一同入宫的,除了你的亲姐姐,重华宫的萧贵嫔之外,其余人都鲜有晋封。” 徐才人挑衅似的道:“若是我生下了皇上的孩子,成为了一宫主位,你与宸妃并驾齐驱,你宸妃还会容得下我么?” 听了徐才人的这一番话,萧绾心却是不禁失笑。 自然了,徐才人自然是不会知道数日前自己在慈宁宫是如何哀求皇太后保全徐才人母子的,徐才人也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一颗心都悬系在慕容景天的身上,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用这些阴毒的方式争宠了。 萧绾心失笑道:“妹妹不必担心本宫。生死有命,祸福在天。若是皇上疼惜你,本宫自然是会失落,但未必会伤心。”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低低道:“因为,本宫爱重皇上,希望皇上子嗣绵延。若是皇上高兴,便是本宫高兴。到时候,本宫感激才人你还来不及呢,又如何会容不下你?” 徐才人似乎仍然不信,追问道:“宸妃娘娘,此话可当真?” “当真。”萧绾心坚定道。 这个时候,徐才人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说罢,徐才人无比爱怜地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低低道:“若是能保得这个孩子一世周全,即便让我没了性命也不要紧。” 萧绾心看着徐才人如此沉浸在幸福之中,心中却是更加酸涩。 许久之前,自己也曾经如今热烈地期盼过自己的孩子。可是,那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了。而自己如此却又要违心地说出那样的一番话,为了就是让徐才人放心。 自己自然是不会去害徐才人的,可是,自己又如何能不嫉妒,如何能不怨恨?看着自己深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恐怕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容忍的吧? 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开始学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正当萧绾心微微出神的时候,却只听见徐才人一个惊呼,那徐才人竟然跌倒在地,顺着湖边的淤泥就跌入了太液池中! 第236章 小产 徐才人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暖意融融的日子小产的。 萧绾心站在快雪轩的庭院之中,无比惊恐地再一次听到了一个原本即将成为母亲的竭力呼喊。只是,那并非是即将临产前,母亲阵痛的呼喊——那是一种几近绝望的哀嚎,因为此时的疼痛,在昭示这个这个孩子很快就要彻底死去。 萧绾心听着徐才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浑身却是忍不住发颤。 数日之前,慈宁宫内,皇太后的一句“保不住了”,想不到竟然一语成谶。如此不过匆匆数日的功夫,曾经对腹中孩子满怀期待徐才人,就再一次像是当年的自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孩子。 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又死死扼住了萧绾心的灵魂:徐才人,是在自己的身边出事的。这件事,帝后一定会追究到自己。虽然自己暂时得以保全,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此事而大做文章?慕容景天生性多疑,又会不会真的怀疑自己的清白? 可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直到黄昏,天边残阳如血,徐才人哭喊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绾心看着红着眼睛的慕容景天从内殿之中踉跄而出,却是一把死死地抱住了萧绾心。 慕容景天对自己的拥抱,从来不曾如此用力过。 那时的温暖相拥,像是夫妻之间的言语温存,仿佛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就碰痛了自己似的。可是,现在慕容景天紧紧地抱着自己,却仿佛是要把自己研磨成齑粉一般,用了近了全部的力气,让萧绾心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慕容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涩然的话:“绾儿,朕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萧绾心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着道:“皇上节哀,您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朕又失去了一个孩子,朕又失去了一个孩子……”慕容景天却仿佛并没有听见萧绾心的话似的,只是哽咽着继续道,“绾儿,你说,是不是朕做了什么错事,上天才一再收回了朕的孩子?” 萧绾心虽然有心宽慰,却也知道无从宽慰起。萧绾心只得勉强开口道:“皇上节哀,这一次,只是个意外。并不是上天要与皇上作对——这一次,只是个意外。” “意外?”慕容景天却是嗤嗤一笑,哽咽着道,“绾儿,你的孩子没有了,是个意外;李昭容生育的三公主没有了,也是个意外;如今朕百般护着徐才人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死了,也是意外——绾儿,你告诉我,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朕要承受这么多的‘意外’啊?” 此时此刻,不管是什么话语,都显得那么多余。萧绾心只得紧紧拥住了慕容景天,希望借由自己微弱的力量带给慕容景天稍稍的安慰。 可是,终究是无用了。徐才人的小产已成定局,慕容景天,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徐才人的这一胎小产了,慕容景天十分痛惜,便晋封徐才人为徐美人,以稍稍安慰徐才人的丧子之情。只是,自打知道自己没了孩子之后,徐美人便是形同枯木一般,整日整日地傻坐着,只是一再翻开自己做给自己孩子的小衣裳,整日痴痴不动。 慕容景天不止一次地去过快雪轩安慰徐美人。只是,这一对伤心的父母彼此相见,也不过是徒惹伤心罢了。 对于慕容景天的到来,徐才人也是不闻不问,只是全当做没看见一样,只知道紧紧地攥住那些自己亲手制作的小衣裳,低低念叨着那些自己要说给自己孩子的话。 未央宫中,骤然又没有了一个孩子,慕容景天显然是收到了极大地打击。在发现徐美人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后的十余日,慕容景天只是把自己关在乾元宫里不出半步,更是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 至于快雪轩中,慕容景天除了给徐美人一些赏赐之外,便是让太医院里的几个太医侍奉左右罢了。 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徐美人已经彻底心灰意冷。这样的心病,又岂是太医们能够医治的?虽然太医们开了不少宁神静气的汤药,可是徐才人整日都是怔怔的,即便用药,也终究是无用。 最后,还是由皇后娘娘出面,将徐美人迁到了宝华寺后头的雨花阁中,让徐美人聆听佛音,稍稍静心。 只是,这一边徐美人虽然跌入了伤心谷底,可是未央宫中的其他妃嫔却是高兴了起来。尤其是贤妃,在得知徐才人小产之后,当夜竟然饮酒庆贺。只是,慕容景天因为徐美人骤然失子一事极为哀痛,倒是浑也不知。皇后更是一向管不住贤妃的,便也就由她去了。 这一下子,倒是柔仪宫是万众瞩目的了。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因为恩宠,而是因为猜疑。 夜已经深了,可是萧绾心依旧睡意全无,只是让蕊珠把冰轮放到自己的床榻边上祛暑。蕊珠却是道:“冰轮风凉。二小姐若是嫌热,让奴婢给二小姐扇凉就是了。那冰轮水嗒嗒的,只怕是过了寒气给二小姐。若是伤及二小姐玉体,那便是不好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烦闷不已,便开口道:“好,蕊珠,那你给本宫扇一扇吧。” 蕊珠随手拿过一面扇水墨团扇,只是给萧绾心徐徐摇着,低低道:“二小姐,您的心不静呢!” 萧绾心微微睁开双眸,低低开口道:“未央宫里的疯言疯语那么多,本宫如何静心?只是,徐才人的事,本宫一直心存余悸。” “是。”蕊珠低低应着,柔声道,“只是,二小姐您也应该知道,外头的疯言疯语都已经传开了。那话极为腌臜,不堪入耳。既然是腌臜的话,二小姐也只当是充耳不闻就是了,又何必在乎呢?” “那话的确腌臜不堪,但是却扰乱了本宫的心神——”萧绾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其实能有什么呢?左不过是说本宫嫉妒徐美人身怀有孕,所以趁着那一日太液池赏花,就把徐美人推入太液池中,导致徐美人受惊小产,是不是?” 蕊珠低低道:“是,二小姐猜的一丝不错。只是,奴婢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自打徐美人小产之后,皇上一直把自己关在乾元宫闭门不出,皇上不说什么也就罢了。只是,皇后娘娘对于后宫流言仿佛也是不关心呢!” 说罢,蕊珠眼眸微动,沉声道:“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是不应该让这样的胡话传的沸沸扬扬的。” 萧绾心冷冷道:“那是自然。只是,皇后么——她巴不得这样的流言愈传愈凶呢!这样的话传的越疯,本宫越是有嘴说不清,反而皇后越是立于不败之地。左右也伤不到皇后的一根汗毛,皇后何乐而不为?” 蕊珠咬牙道:“都怪奴婢,那一日,奴婢真应该跟着二小姐你去太液池的。” 萧绾心冷笑一声,道:“她们有心算计本宫,如何会让你稳稳当当地跟着?左右都是有办法把你支开的——”萧绾心顿了顿,道,“只是,有一件事,本宫确实不明白了。” “什么?”蕊珠问道。 萧绾心低低道:“那一日太液池赏花,皇后自然是要把徐美人推给本宫的。只是,徐才人也是竭力让本宫跟在徐才人的身边。”萧绾心眼眸一沉,缓缓道,“若是要害本宫,皇后未必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徐才人她……” 蕊珠惊道:“徐美人?”蕊珠却是失声道,“虎毒不食子啊!” 萧绾心无比痛苦地点了点头,道:“更何况,徐美人对这一胎极为看重。且徐美人即便在如何蠢笨,也该知道,即便她用这一胎扳倒了本宫,也不如安安稳稳地生下这个孩子,做的一宫主位来的痛快。”萧绾心咬牙道,“或许这一次,徐美人也是被算计了。” 蕊珠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却是瘫坐在地上,喃喃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这样一石二鸟,她做的倒是干脆。只是,徐美人的恩宠算是断绝了,连二小姐您也会牵扯到这个漩涡之中,难以脱身。”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还好,虽然未央宫中流言四起,可是也有不少人认定是徐美人自己不小心,才不慎跌入太液池中。且即便别人如何怀疑,也是没有证据,算不得什么。” 这个时候,萧绾心却是苦笑一声,道:“前有延庆王之事,后有徐才人之事。本宫自入宫以来,陷入的流言蜚语难道还少么?只是本宫也是无法,只能等待流言散去,夜尽天明罢了。” 蕊珠低低道:“是,二小姐。奴婢一定会忠心追随二小姐的。” 萧绾心微微侧过头去,看着窗外夜色浓浓。窗边烛光幽微,伴随着桃夭香粉的淡淡气味,但是却并不能让人舒心。夜色浓浓,萧绾心却再也没有那样娴静的心思了—— 一丝极为不祥的预感,袭遍了萧绾心的全身。 第237章 :漩涡(上) 次日是一个下着绵绵阴雨的天气。 或许是因为未央宫中骤然没了一个孩子的缘故,连带着整个未央宫都是风雨凄凄,似乎没有了半点生气。如今未央宫中,太皇太后久病不起,徐美人形同疯癫,皇后调度后宫十分疲乏,又犯了头风……如此种种下来,惹得整个未央宫都没有一丝暖意。 不仅如此,徐才人骤然小产一事也是久久弥漫不开。连续多日的不安折磨地萧绾心形容憔悴。蕊珠虽然面前替萧绾心上了一些桃花胭脂来遮盖脸上的苍白和眼下的乌青,可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壁珠知道萧绾心郁郁寡欢,便自作主张,往珐琅五彩雕翠花瓶中插了几朵白蔷薇,想着让萧绾心看个新鲜。 萧绾心借着铜镜看到不远处壁珠插了几朵白蔷薇在珐琅五彩雕翠花瓶中,便开口道:“你拿那个做什么?” 壁珠见到萧绾心发现了,便笑着道:“奴婢知道二小姐一向喜欢纯白之色。奴婢瞧着二小姐最近心情不佳,便向花房要了几朵白蔷薇过来,也是给二小姐看个新鲜。” 说罢,壁珠便把那珐琅五彩雕翠花瓶拿了过来,笑盈盈道:“二小姐,您瞧瞧,喜不喜欢?” 萧绾心瞥了一眼那珐琅五彩雕翠花瓶,只是冷冷道:“张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长。香云落衣袂,一月留余香。(明代顾磷诗)蔷薇花色繁复,这白蔷薇倒算是蔷薇之中难得的清洁之花了。只是,这样清丽的花朵若是置于珐琅五彩雕翠花瓶中倒是显得俗气,倒不如换了青玉花樽过来,更能显得清丽脱俗。” 壁珠听萧绾心如此一说,面色一沉,只好低低应了一声,便忙不迭地去了。 蕊珠瞧着壁珠十分不快地走了,便对着萧绾心低低开口道:“其实二小姐又何必甩给壁珠脸色看——其实壁珠也是一番好心呢!”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本宫又怎会不知壁珠其实是好心。只是徐美人小产时的景象犹在眼前,本宫是自己心里头不舒服罢了。” 如此,蕊珠便侍奉着萧绾心妃色银纹绣百蝶度花宫装,即不失妃位的尊贵,又别有一种清丽滋味在里头。 蕊珠替萧绾心将三千青丝绾成了如意髻之后,便将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落英缤纷翡翠头花和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搭配着戴在了萧绾心的头上。 萧绾心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苦笑这道:“这妃位的装饰太过华丽,每次都惹得本宫脑仁儿疼。只是碍着规矩,也不能过于清减了。” 蕊珠打量着镜中美艳而华贵的萧绾心,却是笑道:“二小姐身在妃位许久,这些珠翠难道还戴不惯么?” “戴不惯——”萧绾心冷冷道,“一开始就戴不惯的东西,就永远都戴不惯。” 萧绾心话音未落,外头小德子却是赶紧跑进来通传道:“启禀宸妃娘娘,皇上在乾元宫召您过去呢!听皇上的意思是,闲人勿带!” “什么?”萧绾心一听得“闲人勿带”四个字,顿时心中一紧,似是不信道,“皇上可说了是什么事儿了么?” 小德子苦笑着道:“启禀宸妃娘娘,来传话的公公没说。传话公公只说已经备好软轿了,让宸妃娘娘速速过去呢!” 萧绾心虽然心中不安,可是也全无他法,便只好对着蕊珠道:“蕊珠,你老老实实呆在柔仪宫里,哪儿都不许去。” 蕊珠心中一惊,却是失声道:“二小姐,这一趟,就让奴婢陪您去乾元宫吧!” 萧绾心却是苦笑一声,无奈地摇头道:“蕊珠,你没听见皇上已经吩咐了,‘闲人勿带’么?”萧绾心握了握蕊珠的手,只是勉强开口道,“无妨,本宫去去就回。”说罢,萧绾心便便由着小德子扶着自己上了软轿。 因为是慕容景天急召,软轿走的又快又稳。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便到了乾元宫中。 萧绾心由着小内监扶着自己下轿,却是觉得寒风一吹,自己更是冷得发颤。 那小内监似乎察觉到了萧绾心心中的不安,皮笑肉不笑似的开口道:“宸妃娘娘,这儿风大,您可别在这儿站着了,快进去吧。内殿之中,皇上跟皇后娘娘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宸妃娘娘您呢!” 萧绾心骤然听到皇后也在,不禁惊愕道:“怎么,皇后娘娘不是犯了头风,在凤寰宫歇着呢么,怎得皇后娘娘也在乾元宫?” 只见那小内监奸笑道:“哎哟,宸妃娘娘,您这话就错了。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嫡妻,自然是要随侍在皇上身边了。再说了,皇后娘娘是中宫皇后,后宫之主,这未央宫里的什么事儿都得皇后娘娘过心。皇后娘娘虽然凤体违和,可是这是事关皇嗣的大事,饶是皇后娘娘也不敢不上心啊!” 小内监的这一番话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实际上却包含了许多意思。 果然,萧绾心听了小内监的这一番话,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只是勉强道:“罢了,待本宫入殿就是。” 乾元宫内殿中,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久久弥漫。不知为何,萧绾心问到了这一番味道,胃里竟然十分不舒服,几乎要快吐了出来似的。 只是,萧绾心不管再如何不适,也值得死死按住罢了。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进入内殿,下跪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皇后娘娘万安。” 慕容景天也不看萧绾心,只是缓缓开口道:“宸妃,你起来吧。” “是——”虽然慕容景天让萧绾心起身,可是萧绾心如何不明白?此刻慕容景天称呼自己为“宸妃”便是隐隐含了怒气了。想到此处,萧绾心的心便更沉下去了几分, 到底是皇后开口道:“宸妃,你也不必太过拘谨了,这里只有本宫与皇上,没有外人。” 萧绾心打眼一看,果然,内殿之中,连伺候的宫人们都被一一打发出去了。只是,这样的景象落在萧绾心的眼中,却惹得萧绾心更加不安。 慕容景天也不抬眼,只是缓缓开口道:“皇后,朕听说你昨个儿去雨花阁看过徐美人了。她——如何了?” 皇后面露为难之色,低低道:“启禀皇上,臣妾的确是看过徐美人了。只是臣妾瞧着,徐美人的状况似乎很是不好。” 只见皇后用绢子拭了拭眼角,低低道:“唉,兴许是徐美人骤然失去了孩子的缘故,徐美人受了极大的打击,眼下徐才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即便是皇上有意让徐美人住进雨花阁中聆听佛音,只怕徐美人也是心伤难愈。” 慕容景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却是带了几分生冷,道:“心伤难愈?她失了孩子伤心欲绝,难道朕就不伤心欲绝呢?她这样想不开,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朕,更是对不起自己。” 听到慕容景天这么一说,萧绾心却是不禁觉得齿冷。 失子之痛,又怎么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慕容景天能够体会到的?若是慕容景天想要孩子,只要宠幸妃嫔即可。可是对于母亲来说,夫君可以背叛自己——只有孩子,只有孩子才与自己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只有孩子才是自己终身的依靠。 只见慕容景天冷冷道:“朕原本想着,若是冷落徐美人一段时间,徐美人就会渐渐好起来。想不到,她居然是越来越想不开了。但是白搭的雨花阁那种好地方。” 皇后目光一动,只是漫不经心似的看了萧绾心一眼,低低道:“其实,也难怪徐美人要伤心死了——徐美人的孩子没得蹊跷,徐美人伤心欲绝,也是在情理之中。” 见到皇后如此一说,萧绾心却是觉得心口悚然一沉,赶紧道:“不知皇后娘娘此话何意?”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皇后冷笑了一声,徐徐道,“宸妃,你给本宫解释解释,这后宫流言,究竟是为何?” 皇后的话,原本就在萧绾心的预料之中。 果然,果然,这一次的手段,与上一次真是如出一辙。皇后知道慕容景天生性多疑,便任凭这纷纷流言席卷未央宫。只等这样的流言日复一日地发酵起来,总有天,连慕容景天都会动摇自己原本的想法。 若是失去了慕容景天的信任,哪怕自己果真什么都不曾做过,也是无济于事的吧。 萧绾心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恭敬道:“徐美人骤然丧子,臣妾亦十分悲痛。只是,臣妾却不知道这未央宫中的纷纷流言究竟是为何了。” 皇后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只是道:“那一日,徐才人的身边便只有宸妃你一个人。若是说你一点罪责都没有,本宫实在不信。” 皇后见到慕容景天的神情并无变化,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而且,倘若徐美人生下孩子,位居六妃之位,本宫和嘉夫人倒是没什么,只是,徐美人首先动摇的就是你宸妃的地位——本宫也是女人,也知道女人会嫉妒吃醋。怎么,难道你宸妃会心甘情愿么?” 第238章 :漩涡(中) “皇上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萧绾心连连道,“徐美人若是生下孩子,自然是大功一件。臣妾替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加害徐美人的孩子?” 慕容景天却是目光一冷,只是冷言道:“宸妃,这话你说的倒是不错。徐美人生下的孩子,自然是朕的骨血。但是,那不是你的孩子。终究是人心隔肚皮啊!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有心除掉徐美人的孩子,也未可知。唉——” 慕容景天恍作无意似的一声叹息,落在萧绾心的耳中,却仿佛是针扎似的疼。 果然,果然。 在未央宫中久久弥漫不散的流言,已经彻底动摇了慕容景天对自己的信任。因为自己深居高位,慕容景天便认定了自己极为重视这空有的位份与富贵。 心都没了,还要这位份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自己唯一活下去的指望,便是慕容景天对自己微薄的信任。若是慕容景天不肯相信自己,自己便又会陷入当初自己被扔到北苑似的境地——更何况,这一次相比哲明太子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后,皇后果真是好手段。皇后谎称自己犯了头风,不能调度后宫,便任凭这样的流言一日甚过一日。如今未央宫中流言如沸,直到连慕容景天都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目的才算是朕达到了。 见到萧绾心久久无语,慕容景天却仿佛已经认定了此事是萧绾心所为。只见慕容景天沙哑着喉咙道:“宸妃,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么?” 萧绾心听到慕容景天突然有此一问,却是忍不住发颤,低低开口道:“皇上,您果真疑心臣妾么?” 慕容景天的目光中似有不忍。只是,那样的“不忍”却不过像是流星一般闪过了慕容景天深邃的眼底,随即就消失不见了。慕容景天勉强开口道:“不是朕疑心你,只是证据摆在朕的面前,朕不能不相信。” 萧绾心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番话,却是怒极反笑,颤声道:“是么?证据,臣妾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证据,让皇上认定是臣妾要加害徐美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了?”萧绾心连连冷笑,道,“臣妾现在就在这儿,臣妾愿意与徐美人对质!” 慕容景天不想萧绾心会如此刚烈。只见慕容景天面色一滞,脸色也稍稍缓和了几分,只是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心领神会,便扬声道:“好,既然宸妃你都说了,本宫不能不给你这个脸面。只是,若是徐美人认定是你把她推入太液池中,导致徐美人受惊小产的,那本宫就真的帮不了你了。到时候,慎刑司,宸妃你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慎刑司?”萧绾心不禁齿冷。 皇后果然好手段,想逼着自己主动承认是自己将徐美人推入太液池中的。这样,皇后名义上可是说是保全了自己的颜面,不被第四个人所知,可是却是更加认定了着莫须有的罪名。只要自己承认了,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无转圜的余地。 究竟该怎么办? 自己是该承认这自己并没有做下过的罪孽,以换取微薄的生机,还是要咬牙到底,哪怕是徐美人与皇后已经串通好了要诬陷自己,认定了自己了的罪名,哪怕只进了慎刑司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仿佛是看到萧绾心略有动摇,皇后试探着道:“宸妃,眼下乾元宫中就只有皇上、本宫还有你三个人。你若是把这罪名承认了,本宫还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只是稍加惩戒罢了。” 皇后目光一冷,却是厉声道:“但是,你若是一定要让徐美人与你对质,徐美人疯言疯语,把什么事儿说出去了,本宫可就是爱莫能助了。到时候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会一一在你身上用过,精奇嬷嬷们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调查么?不过是屈打成招罢了。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没有一个人能撑得下去——更何况,自己还有满腹的心酸委屈呢! 这样明明白白的恐吓,饶是慕容景天也有些听不进去了。只见慕容景天目光一柔,却是道:“皇后,你别吓着宸妃了。” 这样敷衍的一句话落入萧绾心的耳中,萧绾心竟觉得心中一暖——或许,或许,他还是信任自己的。 不过是瞬时之间,萧绾心便是坚定了心意。只见萧绾心咬牙叩首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的体恤。只是,这件事,臣妾的的确确不曾做过。即便是臣妾入了慎刑司,受了那七十二道刑罚,臣妾也是只有一句话——臣妾不曾做过。” 萧绾心伏在地上,再次叩首,目光却是平静地让人害怕,只是安然道:“请皇后娘娘让臣妾与徐美人对质,还臣妾一身清白!” 皇后微微哑口,却是向慕容景天投来了求助的目光。只见慕容景天微微别过头去,仿佛十分无奈,又十分不忍似的,挥手道:“罢了——去把徐美人给朕带过来!” 徐美人被几个小内监带过来的时候,萧绾心自己也是着实给吓了一跳。 自己早就听闻,徐美人自小产之后便是形同疯癫,也是如今徐美人缓步迈入了乾元宫中,却似目光极为平静,仿佛全无半点疯癫之状。只是徐美人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的了,连带着发髻也是散乱不堪。 在与徐美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萧绾心却是忍不住发寒——徐美人的眼眸,那股极为凌厉的怨毒的目光,仿佛要将萧绾心的伪装全部看穿似的。 可是,徐美人虽然心中愤懑,却并不错了规矩,只是按着位份行礼道:“臣妾雨花阁美人徐氏,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见徐美人一丝规矩也不错,仿佛一点都没有疯癫的迹象,慕容景天显得十分高兴,道:“怎么,徐美人,你好些了么?”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是心病——”徐美人冷冷道,“臣妾知道,太医院中虽然都是医中圣手,可是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治不了谁的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臣妾自己想好,自然是能好的。” 慕容景天频频点头,温然道:“是么?若是你自己肯想得开那就好了。”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挥手,道,“来,徐美人,你坐到朕的身边来吧。” 徐美人眼眸一动,却是低低开口道:“臣妾多谢皇上抬爱。只是,臣妾大病初愈,只怕把一身的晦气带给皇上。若是换皇上恩准——”徐美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萧绾心,道,“臣妾想与宸妃娘娘一同跪在这里。” 慕容景天不想徐美人会有此一句,微微一愣,只好答应道:“罢了,只要你愿意,你就和宸妃一起跪着吧。” 见到徐美人如此,皇后忙道:“其实徐美人你身子尚未痊愈,本宫本不应该叫你过来的——” “不该叫臣妾过来,可是皇后娘娘不还是叫臣妾过来了么?左右臣妾在这儿,皇后娘娘有话直说便是了。”徐美人冷冷道。 这一下子,倒是皇后微微哑口,复而失笑道:“几日不见,徐美人你活得倒是更加剔透了。”只见皇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这才道,“徐美人,把你跟本宫说的话,在当着皇上和宸妃的面儿,再说一遍吧。” 徐美人却是漫不经心道:“是么?只是臣妾与皇后娘娘说过的话有许多,臣妾如何能都记得?不知,皇后娘娘想听哪一句?” 皇后见到徐美人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不禁恼怒。但是如今是当着慕容景天的面儿,皇后也不敢面露不愈,只好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快,冷然道:“徐美人,你对你失子一事究竟有何疑问,都一一说来吧。皇上和本宫都在这儿,自然会替你做主的。” 徐美人目光一冷,却是哽咽着道:“启禀皇上,臣妾的孩子,死得冤枉。” 皇后听到徐美人隐有哭声,不禁心下恻然,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低低道:“这一点,本宫明白。自打你有孕之后,本宫便是让了十足十的人手照顾着你,又让你搬入了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以求皇上的龙气庇佑。可是,本宫却想不到,这未央宫中竟有这般毒妇,容不下皇上的孩子!” 徐美人深深地叩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自打有孕之后一直小心谨慎,不敢出一点差错——只是,即便臣妾小心谨慎,也抵不住别人的一丝算计。”徐美人突然呼号道,“皇上!臣妾的孩子死得冤枉啊!” 慕容景天心下恻然,柔声道:“别急,徐美人,你慢慢说——” 皇后亦道:“究竟是谁害死了你的孩子,你告诉本宫,本宫一定帮你报这杀子之仇!” 徐美人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俯下身子,哽咽道:“臣妾……臣妾不知道是谁害死了臣妾的孩子!” 第239章 漩涡(下) 徐美人此言一出,皇后难掩惊愕的表情,失声道:“徐美人,你说什么?” 徐美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皇后的反映,只是目光平静,低低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只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得冤枉,可是臣妾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臣妾的孩子!” 萧绾心骤然听到徐美人如此一说,如释重负,一下子瘫坐了在地上——自己的清白,终究可见了。 骤然听到徐美人的这一句,慕容景天似是不信,下意识地看了皇后一眼,却是面露愠色。 果然,皇后仿佛也没有料到徐美人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皇后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仿若不信似的,厉声道:“徐美人!你可不是这么跟本宫说的!” 徐美人凄然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虽然有幸怀上了龙嗣,可是却无福保住这个孩子。那一日太液池赏景,宸妃娘娘一直跟在臣妾的身边小心呵护,生怕臣妾稍有闪失,伤及了腹中龙嗣——宸妃娘娘一直尽心竭力,从未害过臣妾的孩子!” 皇后不想徐美人会有一此言,只见慕容景天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冷道:“皇后,你可不是这么跟朕说的……” 皇后惊慌失措道:“徐美人,你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皇后横了一眼萧绾心,厉声道,“那一日在你身边的就只有宸妃!难不成还是你自己跳进了太液池里,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徐美人凄然道:“臣妾怎会不想要这么孩子?只是,那一日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了,虽然臣妾穿的是极为防滑的宝相花纹云头锦鞋,可是臣妾却只觉得脚下实在是不稳,一个不留神就滑入了太液池中。” 徐美人咬牙道:“臣妾虽然不知究竟是谁害死了臣妾的孩子,可是左右不干宸妃娘娘的事!请皇上明鉴!” 听闻徐美人如此一说,皇后当即就变了脸色,厉声道:“宸妃!你到底是给徐美人喝了什么迷魂汤,让徐美人说出这么一番胡话来?” 萧绾心却是苦笑道:“如今徐美人都亲自证明臣妾清白了,难道皇后娘娘还不信么?难道皇后娘娘不信徐美人这个当母妃的话,一定要认定此事是臣妾所为么?” 慕容景天见到皇后又要争辩,便不耐烦道:“放肆!都给朕住口!” 皇后一凛,只得把到了嘴边儿的话深深地给摁了下去。只见慕容景天缓缓起身,冷然打量着皇后、萧绾心和徐美人,却是怒极反笑,道:“好!好!这未央宫里闹得沸反盈天的,当真是热闹啊!”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不快,皇后试探着道:“皇上——” “皇后!”慕容景天却是打断道,“皇后,你言之凿凿说是宸妃在太液池边上推了徐美人,害得徐美人受惊小产——难不成徐美人这个做母妃的,能不护着自己的孩子,偏要护着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么?虎毒尚不食子啊!” 皇后一凛,失声道:“皇上——” 突然,慕容景天对着皇后随手就是一掌,厉声喝道:“皇后!若不是你在后宫之中兴风作浪,宸妃如何能受这样的冤屈?” 这一掌突如其来,把皇后一下子就给打懵了。 慕容景天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只见皇后的脸颊渐渐肿起,嘴角更是溢出了一抹鲜艳的猩红——皇后简直不敢相信,慕容景天竟会当着妃妾的面儿如此痛打自己,让自己颜面尽失。 皇后怒极反笑,却是冷然开口道:“皇上明鉴,这一次,是臣妾给人算计了。” “算计?”慕容景天冷冷一笑,道,“怎么,皇后你主掌后宫多年,将后宫的诸妃玩弄于鼓掌之中,你还会被别人算计?” 皇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哽咽着道:“皇上,您从来都不相信臣妾这个做妻子的,只相信妃妾的。可是皇上,臣妾才是您的枕边人啊!皇上,难道您就从来都没有算计过臣妾?难道她们从来都没有算计过臣妾么?为何您只猜疑臣妾去算计别人!” 慕容景天冷冷开口道:“朕相信,活在未央宫中,就免不得要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可是别人纵使有算计之心,也不如你的狠毒!皇后,你这一招一石二鸟当真是厉害,折损了朕的一个孩子不说,更是把宸妃托进了这趟浑水里,让宸妃有口难言!” 事情骤然有此变故,饶是皇后也难以招架。皇后只觉得整颗心都凉透了,低低道:“原来皇上就是这么看臣妾的么?原来在皇上的心中,臣妾就跟个老鼠似的,只能让皇上你逗着玩么?” 慕容景天微微俯下身子,在皇后的耳边轻声低语:“怎么,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如何对待燕宸,如何登上后位的么?” 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话,仿佛是腊月里的寒风一般,直直地灌入了皇后的耳中。只见皇后一凛,失声道:“皇上!” 这个时候,门外却有人突然喊道:“贤妃娘娘驾到!” “贤妃?”慕容景天微微一怔,仿若不信似的道,“这个时候,贤妃来做什么?” 只见内殿的大门一动,贤妃穿着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宫装,头上的水晶扇形簪和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因为贤妃的走动而发出清脆的声响。只见贤妃柳眉一扬,相比着跪在地上的后妃,贤妃才是真正的眉目如画,妩媚多情。 贤妃见到殿中的这般情形,微微感到惊讶,却是依旧按着规矩行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虽然因为皇后的事情,慕容景天心中十分不快,可是见到了妩媚多情的贤妃,到底还是按压住了几分不满,只是冷然道:“贤妃,你过来做什么?” 这个时候,福公公却是踉跄着跑了进来,连连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皇上有旨,无诏不得入内啊!您可不能硬生生地闯进来啊!” 贤妃不屑道:“反正本宫都进来了,你也没拦住——” 慕容景天隐有怒气,道:“贤妃,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回你的永和宫去,等朕得空了自然会去看你。” “等皇上您得空了?臣妾倒是想知道,皇上您什么时候得空呢?”贤妃冷冷道,“这样的话,皇上不止对臣妾一个人说过吧?”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随即沉下脸来,道:“放肆!” 贤妃也不惧,只是福了一福,道:“臣妾今日擅闯乾元宫,并非有意冒犯皇上。只是徐美人失子一事,臣妾倒是查出了些许眉目。” 慕容惊天听到贤妃有此一言,不禁惊道:“贤妃,你查出了什么?” 贤妃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跪着的诸位妃嫔们,冷冷道:“徐美人骤然小产,并非天灾,而是人为!”说罢,贤妃却是欲言又止。 皇后见到贤妃,却是一凛,低低道:“贤妃,你查到了什么?” 贤妃嗤嗤一笑,道:“皇后娘娘你急什么——该不会是皇后娘娘您知道臣妾要说什么吧?” 慕容景天不耐烦道:“贤妃,你有话快说!” 贤妃面色微微一滞,随即道:“是,皇上。臣妾不才,在徐美人滑跤处查到了一点好东西。”说罢,贤妃一努嘴,身边的侍女吉祥便忙不迭地递上了一张帕子。只见那帕子里头包着些墨灰色的泥土,倒也是寻常之物。 慕容景天不解道:“贤妃,这是什么?” 贤妃娇然一笑,道:“启禀皇上,这是桐油。” “桐油?”皇后失声道。 贤妃嘻嘻一笑,道:“可不是!就是桐油!” 慕容景天打量着帕中混着桐油的泥土,却是不解道:“这与徐美人受惊小产有何联系?” 只见贤妃徐徐道:“皇上您有所不知。这桐油与泥土,自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这泥土却是徐美人滑跤之处的太液池的泥土。” 说罢,贤妃敛衣跪下道:“皇上,徐美人骤然滑跤,受惊小产并非意外,乃是有人事先在徐美人赏景之处的泥土上洒了一层薄薄的桐油所致。桐油极滑,徐美人身怀有孕,身子又笨重。如此一来,便会‘不慎’滑入太液池中了。” 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厉声道:“好啊!好啊!好精细的手段!” 贤妃胸有成竹道:“皇上若是要查究竟是什么做了这些恶毒事情,简单得很——历来未央宫中若是有需要桐油的地方,一概都是要去内务府取的。皇上若是要查,只需要去调内务府的记档就是——取了多少,用了多少,那可是都记着呢!” 慕容景天怒不可遏,将手中的泥土狠狠砸在地上,冷然道:“给朕查!” 这一次,慕容景天显然是生了大气。内务府的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就把记档送来了。福公公替慕容景天查验内务府记档,却是失声道:“启禀皇上,近来只有宸妃的柔仪宫中要过桐油!” 第240章 人证 “宸妃?”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冷冷地瞥了一眼萧绾心,嘴上却是道,“朕相信宸妃。” 贤妃见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赶紧道:“皇上,臣妾知道您相信宸妃的为人。只是,如今证据确凿,内务府的记档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就只有柔仪宫宸妃曾经用过桐油。” 说罢,贤妃恨恨地瞪了一眼萧绾心,道:“即便桐油不是宸妃亲手洒下的,至少也与宸妃有脱不了的干系!” 事情骤然有变,萧绾心只觉得刚刚松泛下来的心又紧了几分。萧绾心无比期盼地望向慕容景天,却瞧见了慕容景天冰冷的面庞。 萧绾心无奈,只得侧过身来对着福公公厉声道:“把记档拿来我看!” 福公公知道萧绾心是说内务府的记档,在得到慕容景天的默许之后,便赶紧递给了萧绾心。 萧绾心翻看内务府的记档——果然,柔仪宫的一个小内监曾经奉小德子之命去内务府要过桐油。 那一日的景象在萧绾心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萧绾心合上记档,忙道:“启禀皇上,柔仪宫的确要过桐油。只是前一段时间雨水丰沛,将柔仪宫中的花架都浸泡地有些松散了,臣妾就让人去内务府要了桐油来,等着天朗气清了,刷在花架上。” 萧绾心声嘶力竭道:“臣妾索要桐油不过是为了花架防腐只用,绝非是用来害人的啊!” 这个时候,贤妃却是一步上前,死死扼住了萧绾心的手腕。萧绾心一个吃痛,疼得呻吟出声。贤妃却全然并不在乎似的,只是逼视着萧绾心的眼睛,冷冷道:“宸妃,你觉得这样的辩驳,本宫会相信么?” “贤妃!”慕容景天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生冷,道,“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是宸妃所为,你不要放肆!” 贤妃翩然道:“臣妾并非放肆,只是,物证明明白白地摆在这儿,臣妾还有人证。”说罢,贤妃击掌数下,只见几个侍卫压着一个吓得哆哆嗦嗦的小内监便进来了。 萧绾心打眼一看,只觉得那个小内监颇为眼熟。待那个小内监跪下对着帝后行礼,萧绾心才看的明白,那小内监便是那一日说起花架子要用桐油防腐的小内监。 皇后见到小内监进来了,便忙道:“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吧!” 那小内监赶紧磕头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小的不敢胡言乱语。只是,徐美人受惊小产之事,的的确确是宸妃娘娘所为!” 只见小内监气定神闲地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萧绾心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随即瘫坐在地上,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小内监见到萧绾心如此,却是突然哭着膝行到了萧绾心的面前,哀声道:“宸妃娘娘!宸妃娘娘!都是小的不好,小的对不住宸妃娘娘,不能替宸妃娘娘您做事了。只是,徐美人的孩子乃是龙胎,您居然做下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小的实在是惶恐啊!” 萧绾心只觉得齿冷,恨恨道:“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你何必陷害本宫?” 那小内监浑身一颤,赶紧侧过来对着慕容景天和皇后道:“一切都是小的的不是!自从宸妃娘娘知道徐美人怀有身孕之后,便一直唉声叹气,只恨自己不能怀有孩子。小的虽然几经劝慰,可是宸妃娘娘却充耳不闻,竟然渐生害人之心。” 那小内监声泪俱下道:“启禀皇上,那一日,宸妃娘娘看见柔仪宫里头的花架子有些坏了,灵机一动便让德公公遣小的去内务府要一大桶桐油来防腐。小的还纳闷呢,不过是个花架子涂油罢了,怎的需要用一大桶那么多?” 贤妃冷笑一声,道:“宸妃既然存了害人的心思,自然是要准备周全的。” 说罢,贤妃对着慕容景天一礼,道:“启禀皇上,臣妾已经调查清楚了。太液池附近的所有赏景佳处,均被洒上了桐油,可见宸妃心思缜密,实在恶毒!” 那小内监听到贤妃这么一说,更是赶紧道:“可不是!那一日小的拿了桐油刚把花架子刷了,宸妃娘娘就让德公公赶紧地把那一大桶桐油都拿走了。宸妃娘娘位高权重,小的也不敢多说什么,说知道宸妃娘娘竟然是存了这样害人的心思了!” 皇后连连冷笑,道:“想不到,精油这样的关窍。”皇后对着萧绾心投来了无比怨毒的目光,冷然道,“若是本宫受了这一巴掌能让徐美人小产之事水落石出,也是值得了。” 这个时候,徐美人却是发疯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撕扯住萧绾心的衣衫,对着萧绾心的咽喉就是狠狠一口。 萧绾心一个躲闪不及,脖子上的鲜血便流了出来。徐美人顾不得嘴中的血腥味儿,厉声喝道:“萧绾心!!!你这个毒妇!!!” 萧绾心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即便脖子上已经有鲜血流出,可是萧绾心却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能木讷地看着几个侍卫赶紧拉开了形同疯妇的徐美人。 疼痛么?自己的心已经足够疼了,还能再疼么?好啊,真是好啊。皇后心机之深重,绝非自己所及。这样的一局棋,竟然是早早地就布下的。果真是天罗地网,连半分错处都没有! 到底还是慕容景天肯疼惜萧绾心,对着福公公道:“小福子,你去找太医来。”福公公赶紧去了。 慕容景天见福公公走远了,这才居高临下地问道:“宸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萧绾心目光怔怔,并不估计脖子上的鲜血,只是冷漠地俯身叩拜道:“启禀皇上,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臣妾辩无可辩。只是——”萧绾心逼迫着自己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目光,低低道,“只是,臣妾至死也只有一句话,臣妾,不曾做过。” 慕容景天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安与不忍。 徐美人小产之事,当真是百转千回,连慕容景天自己都已经分辨不清事实了。只见慕容景天瘫坐在一边,冷漠地打量着皇后、萧绾心、贤妃和形同疯妇的徐美人……不知为何,一种深深的寂寞而无助的感觉笼罩了慕容景天的灵魂。 这些貌美如花的女人,究竟哪一个是可信的? 到底是皇后沉稳,见到慕容景天神情如此,便已经明白了几分。皇后跪在慕容景天的面前,柔声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不愿意相信此事是宸妃所为。只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宸妃实在是辩驳不得了。” 慕容景天恍若没听见似的,只是幽幽地看了一眼皇后,柔声道:“皇后,朕刚才打了你,你疼不疼?” 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臣妾不疼。”皇后一咬牙,随即附身叩拜道,“请皇上按照宫规处置宸妃!” 贤妃亦附和道:“皇上!宸妃做下这样的孽障,死不足惜!皇上若是顾念着含冤而死的龙胎,就应该立即将宸妃废黜位份,处以极刑!”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道:“虽然人证物证皆指向宸妃,可是也不能一定认定是宸妃所为。毕竟,这桐油只要出了内务府,就可能到任何地方去。而这个小内监——”慕容景天一挥手,“可信么?” 那小内监见到慕容景天质疑自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后。 只见皇后目光一冷,却是别过头去,不去看他。那小内监顿时明白了过来,立即狠狠地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小的绝对没有污蔑宸妃娘娘啊皇上!” “是么?”慕容景天嗤笑一声,道,“你愿意起誓么?若是你今天冤枉了宸妃,朕不会杀你,但一定会让你必死更痛苦百倍,痛苦千倍!” 小内监一凛,哀求似的道:“皇后娘娘,贤妃娘娘——” 皇后只是冷然道:“臣妾身在漩涡之中,不好多说话。一切,还请皇上您决断吧。” 贤妃也是掩嘴道:“哎呀,你叫本宫做什么?左右不是本宫让你作了孽,你叫本宫也是没用的。”说罢,贤妃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萧绾心,道,“还不如好好劝劝你的宸妃娘娘,让她赶紧把这个罪名认了,也省得大家都烦心!” 那小内监见到皇后与贤妃都是如此置身事外的模样,衣饰也是没了主意,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慕容景天。可是,慕容景天目光一冷,道:“你若是无法说个明白,朕便把你送尽慎刑司去,让你常常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 那小内监一凛,赶紧磕头道:“皇上!皇上!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啊皇上!” 那小内监显然也是没了主意,只见小内监绝望地往了一眼一边的青铜制的大冰瓮,厉声道:“若是皇上不信,小的愿一死以证清白!”说罢,小内监便是往那青铜冰瓮上撞去。 只见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小内监便是头破血流,血溅三尺,惹得青铜冰瓮里的水都氤氲出了淡淡的血红色。小内监,一命呜呼。 死无对证!居然是死无对证!萧绾心怒极反笑,好啊,好啊,这一次,真是做绝了。 然而,慕容景天看着小内监尸首的样子却是怔怔地。只见慕容景天挥手示意几个侍卫去处理小内监的尸体,随即道:“你们都出去,宸妃留下。” 皇后心中一沉,赶紧道:“皇上!” “都给朕退下!!!”慕容景天厉声道。 皇后面容一滞,只好带着贤妃与徐美人一起退下。 终于,空空荡荡的内殿之中,只留下了萧绾心与慕容景天两人。慕容景天沙哑着嗓子,低低道:“宸妃,现在只有你与朕两个人了。朕……朕只问你一句话,朕不过是想让听一句实话而已——你,到底有没有……” “臣妾没有。”萧绾心强忍着委屈和疼痛道,“臣妾入宫多年,皇上应该是最明白臣妾的性子的,臣妾不屑于此,也不会与此。即便如今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可是哪怕是皇上把臣妾扔进了慎刑司里,臣妾也只有一句话:臣妾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慕容景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冷然道:“宸妃,既然你死不认罪,那朕也是救不了你了。宸妃,你去慎刑司吧。那里的精奇嬷嬷会查个明白的……” 第241章 喘息 “慎刑司?”萧绾心听着这三个字从慕容景天的口中缓缓说出,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瞬间坠入寒冰地狱一般,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萧绾心怎会不知,慎刑司乃是专门处罚犯了错的妃嫔和宫人们的地方。慎刑司里的精奇嬷嬷们一个个都是人妖怪精儿似的,最以折磨他人为乐。别的不说,单单是慎刑司中的七十二道流水刑罚,更是极尽所能,让人生不如死,却不得喘息。 萧绾心无法想象自己在进入慎刑司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萧绾心,一凛,失声道:“皇上,臣妾若是进了慎刑司,即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皇上,臣妾冤屈,难道皇上您就忍心让臣妾去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么?” 慕容景天的眼眸中似有一丝丝的不忍,可那一丝丝的不忍,终究还是淹没在了慕容景天眼眸的深邃与寂静中。只见慕容景天低低开口道:“宸妃,朕……朕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却是怒极反笑,失声道,“您是皇上,只要您一开口,谁能阻拦得了?只要皇上你认定臣妾是清白的,别人也不敢妄言!若是皇上执意要把臣妾送入慎刑司,那便是真真的疑心臣妾了!” “宸妃!”慕容景天厉声喝道,“宸妃,你到底还是太年轻。许多事,你都不懂。朕……朕没有办法。即便朕是大周帝王,朕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说罢,慕容景天冷然挥手,颤声道:“宸妃,你去吧!若是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你都一一受遍了还不改口,可见你就真的是清白的了。到那时,朕自然会去接你的。” 萧绾心瘫坐在地上,连连冷笑,道:“是么?皇上还想着去接臣妾?可是臣妾若是将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一一受遍,即便臣妾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臣妾还要皇上接臣妾出来做什么?倒不如一头碰死来的痛快!” 萧绾心怒极反笑,不禁道:“果然是臣妾太年轻了。臣妾太过相信与皇上的夫妻之情,臣妾如今蒙冤受屈,原本以为皇上是会相信臣妾的……” 眼泪簌簌而落,可是萧绾心却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即便是眼泪也无法缓解一丝不适。 面前的这个穿着九龙云纹袍的男子,是自己的至亲夫君。可是,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这么多年的情爱,竟然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消散了。 他,终究还是不信自己的。 正当慕容景天决意让侍卫进来带走萧绾心的时候,福公公却是赶忙进来,对着慕容景天低声道:“启禀皇上,紫鹃姑姑求见皇上!” “紫鹃姑姑?”慕容景天知道,紫鹃姑姑乃是皇太后的心腹。若是没有大事,皇太后是不会轻易让紫鹃姑姑出来的。慕容景天知道皇太后是有要旨传来,便忙道:“快让紫鹃姑姑进来。” 紫鹃姑姑由着小内监引着进了来,恭顺行礼道:“奴婢慈宁宫嬷嬷紫鹃,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含了一丝极为勉强的笑意,开口道:“原来是紫鹃姑姑。不知紫鹃姑姑为何会突然来乾元宫?怎么,可是母后娘娘有何旨意么?” 紫鹃姑姑瞧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萧绾心,目光中划过一丝不忍,却是转而淡然开口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懿旨,柔仪宫宸妃伤害妃嫔皇嗣,罪无可恕,褫夺封号,着降为选侍,禁足柔仪宫,日常饮食由慈宁宫供给。” 慕容景天眼眸一动,道:“紫鹃姑姑,这是母后娘娘的旨意?” 紫鹃频频颔首道:“正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十分蹊跷,还需查明。所以,将宸妃暂时褫夺封号,降为选侍,禁足柔仪宫中,以安后宫之心。” 但见紫鹃姑姑顿了顿,随即失笑道:“如今的未央宫之主是皇后娘娘,只是咱们太后娘娘不会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吧?” 慕容景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温然道:“既然是母后娘娘的旨意,别说是皇后了,朕也不好违背。”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萧选侍,你去吧!” 萧绾心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乾元宫的。 初入乾元宫时,自己还是得宠的正三品宸妃;可是等自己出来了,却已经是彻底失宠的从八品选侍了。 富贵荣华,果然如同梦幻泡影,霎时之间便消散而去了。 只是,还好。还好,自己还活着。 萧绾心无比凄然地望了一眼天空,随即垂下眼眸道:“紫鹃姑姑,请替我谢过太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紫鹃姑姑赶紧扶住了萧绾心,低低道:“选侍主子,您不必灰心丧气。这一次,摆明了是有人要陷害您,咱们太后娘娘是不会对选侍主子您不闻不问的。”紫鹃姑姑顿了顿,道,“只是,虽然委屈了主子,可是这表面儿上的功夫是不能不做的。毕竟,后宫的眼睛都看着呢!” 萧绾心勉强一笑,道:“是,紫鹃姑姑,我是明白的。还能保全我的一条性命,便是太后娘娘施恩了。” 说罢,萧绾心对着紫鹃福了一福,低低道:“请紫鹃姑姑替我向太后娘娘磕个头,以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紫鹃赶紧扶住了萧绾心,道:“选侍主子,您可别这么说。唉,其实太后娘娘心里可明白着呢!那一日选侍主子您能不顾自身向太后娘娘祈求保全徐美人母子,太后娘娘便知道您是没有害人的心思的。只是……” 紫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选侍主子,咱们等着就是。” 萧绾心哽咽道:“是,紫鹃姑姑,我明白了。” 萧绾心的禁足便是在这样的平静的一天开始的。 乾元宫中事情的一波三折,除了当事的几个人之外,并无人所知。柔仪宫的宫人们所看见的,只是萧绾心在去了一趟乾元宫之后,被降位为选侍,且封宫禁足。 壁珠看着柔仪宫的大门再一次被紧紧关闭,简直要被吓哭了,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怎么封宫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急什么?” 蕊珠无比担忧地道:“方才皇后娘娘已经遣人拿走了二小姐您封妃的金册。二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宸妃了,我只是个个苟延残喘的选侍罢了,自然是要拿走我的封妃金册的。”萧绾心苦笑着道,“还能因为什么,左不过是因为怀疑我害死了徐美人腹中的龙胎罢了!” 壁珠惊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萧绾心冷冷打断道,“人家明明白白地挖了一个坑让咱们跳,咱们躲得过去么?这一次,我还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已是万幸了,如何还能祈求别的?若不是太后娘娘及时传来旨意保我一命,我现在已经在慎刑司遭受七十二道刑罚了,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你们面前?” 壁珠失声道:“皇上怎么会这么狠心!” “皇上也是人,也是个想要保护自己女人和孩子的男人。出了这样的事情,难怪皇上会如此惩罚于我——”萧绾心勉强一笑,道,“原来,一切都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过于相信男女情分,过于相信皇上会护我一生。” 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被紧紧关闭的大门,低低道:“二小姐,事已至此,已经无法转圜了,唯有静观其变。只是——” 蕊珠顿了顿,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奴婢担心,会不会有人趁着二小姐您禁足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万一来一个‘畏罪自尽’,咱们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绾心沉声道:“这一点,太后娘娘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太后娘娘已经下旨,我禁足期间的一切应用之物和日常膳食,全部由慈宁宫供给。太后娘娘为的就是防止我不明不白的死了,想必,这一点应该无碍。” 蕊珠略微颔首道:“那便好了。” 萧绾心微微仰起头,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低低道:“蕊珠,你说,好不好笑?我才得了几天的宠啊,就又要落在如今封宫禁足的这般田地了。” 壁珠开口道:“二小姐不必伤心。相比上一次二小姐您和苏良人被禁足在北苑里,这一次已经算是好的——更何况,咱们还有太后娘娘撑腰。” “是啊,紫鹃姑姑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左右我就是一口气,一条命罢了,若是一个撑不住了,那便是遂了她们的心愿了。我又如何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萧绾心咬牙道,“我技不如人,活该被人算计。只是,我实在是想不通,那桐油究竟是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流了出去。” 蕊珠一凛,失声道:“二小姐,你说桐油?可是数日之前用来刷花架子的桐油么?” 萧绾心颔首,道:“正是。” 蕊珠只觉得心中一沉,却是不敢吱声了。 第242章 错付 夜色厚重,仿佛让人难以喘息。借着浓浓的夜色,未央宫中的诸多宫阙殿宇皆是黑压压的一片,仿佛即显倾颓之势。 因为如今萧绾心的位份只在选侍,因此妃位所用的冰瓮和冰轮之类的消暑之物也已经全部撤去了。此外,宫人们也被裁撤了大半,只留了两名内监和了两名侍女在。 因为白日里的变故,萧绾心始终都睡不安稳。自己自然是熟悉了自己身在妃位的清凉夜晚,如此骤然闷热起来,惹惹得萧绾心更是百般不适。不到半夜的时候,萧绾心便被惊醒数次了。 此外,虽然膳食由慈宁宫供给,可是晚膳也不过是一人一个馒头和一份放了些许盐巴的清水煮菜罢了。萧绾心原本就觉得烦闷不堪,晚膳便也只是随意咬了两口馒头罢了。如今到了半夜,萧绾心便是觉得饥饿难忍,难以入睡。 蕊珠原本是守夜的,见到萧绾心如此夜不能寐,自己也是全无睡意,只是赶紧扯了扇子过来,替萧绾心徐徐扇着。 萧绾心觉得身上一阵清凉,只眼眸微动,见到蕊珠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便低声道:“蕊珠,你别扇了,我不热——” 蕊珠勉强一笑,柔声道:“二小姐,您还说不热呢!您的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都能照出奴婢的大花脸了!” 蕊珠有意疏导自己的忧愁,萧绾心怎会不知?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蕊珠,谢谢你。” “若是能博得二小姐一笑,奴婢怎么都是成的。”话说此处,蕊珠微微一颤,徐徐开口道,“二小姐,您还是不能安枕,是不是?” 萧绾心苦笑一声,无奈地道:“你别瞧着我平时对那些东西满不在乎似的,只是如今骤然降位,还真是不适应。” 蕊珠笑着道:“这人呐,从来都是富贵易,贫贱难,换了谁都是一样的。二小姐还能苦中作乐,已属不易了。”蕊珠顿了顿,却是道,“只是,二小姐虽然是被降位了,可依旧是皇上的妃嫔。且从八品选侍,也不算很低。怎的供给之物竟这般寒酸了?” 萧绾心苦笑着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咱们是从正三品内妃位一路骤降到从八品选侍的,这和初承恩宠被晋封为选侍的能一样么?咱们如今的供给,只怕是连有脸面的家人子都不如,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左右我还活着一天,就不能任凭别人把咱们柔仪宫践踏致死!” 蕊珠颔首道:“只要二小姐您还能撑得住这一口气,奴婢就相信,咱们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说罢,蕊珠顿了顿,道,“只是,徐美人之事,奴婢——” “怎么了?”萧绾心不想蕊珠会对这件事如此牵肠挂肚,不禁问道。 蕊珠垂着脑袋道:“这件事,奴婢还是不甚明白,请二小姐仔细说于奴婢听吧!” 萧绾心虽然极不情愿,却也无奈,只得捡了几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了蕊珠。可是蕊珠每听一句心中便是沉下去一分。直到萧绾心把话都说完了,蕊珠这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哀声道:“都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害了二小姐你啊!” 萧绾心不想蕊珠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忙扶起了蕊珠,不解道:“蕊珠,怎么了,有话儿好好说!” 蕊珠哽咽着道:“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处!兴许……兴许就是奴婢害了二小姐您呐!”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失声道:“蕊珠,你怎么了?” 蕊珠抹着眼泪道:“二小姐,您应该知道的。蕊珠我……我……我在宫中有一个心仪的男子。” 萧绾心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这个你跟我说过的。那时候,我还是深得皇上宠幸的宸妃,你告诉我,他是冷宫的侍卫,原本是没什么前程的。” 萧绾心垂眸道:“我原本想请求皇上为你指婚,你却说想让他谋一谋功名,暂时不顾儿女情长。我想着,为了你俩的前程计,也的确记不得。所以,我也没有多想,也就应允了。” 话说此处,萧绾心的心中却是隐隐泛起了一丝不祥,试探着道:“蕊珠,难道——你骗了我?” “是,二小姐……”蕊珠哽咽着道,“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骗了你。那人不是冷宫的侍卫。他……他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卫!”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失神道:“他是皇后身边的侍卫?” 蕊珠抹着眼泪,哽咽道:“是,他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卫。其实皇后娘娘虽然明面儿上跟二小姐您十分亲睦,可是奴婢看得出来,皇后娘娘对您其实是十分不满的。” 但见蕊珠哽咽着道:“奴婢也想着,即便是为了替二小姐避嫌,也不能对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卫动情。可是,奴婢,奴婢……” “那桐油是你拿出去的,是不是?”萧绾心冷然道。 蕊珠不想萧绾心会问得如此直接,只得哽咽道:“二小姐猜得没错,那桐油,的确是奴婢拿出去的。” 蕊珠跪在地上,哀哭不止,道:“那时候,他说急需要一点桐油,奴婢恰好想起来咱们宫里刚拿出来了不少,且他不过是一介侍卫,果真不好去内务府拿桐油。奴婢思来想去,便从咱们宫中拿出了桐油给他。可是,谁承想,自徐美人出事之后,奴婢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萧绾心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坐在床榻上,喃喃道:“想不到,这里头竟有这样的玄机。” 蕊珠哭着膝行至萧绾心跟前,哽咽着道:“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二小姐就不会陷入这般的境地了!二小姐!若是二小姐憎恶奴婢,即便是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怨恨二小姐的!” 萧绾心微微回过神来,却仿佛没有听到蕊珠的一番哀诉似的,只是问道:“是么?蕊珠,那我问你——他对你可好么?” 蕊珠不想萧绾心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愣,脸上竟然飘起了两朵红晕,随即垂下眼眸道:“其实……其实在奴婢拿桐油给他之前,他待奴婢真是极好的。”蕊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仿佛极恨似的道,“只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他要的并不是与奴婢厮守一生,而是为了他的主子罢了!” 萧绾心缓缓俯下身子,抱住了蕊珠,低低道:“蕊珠,是我对不起你……” 蕊珠怔住,失声道:“奴婢!若不是奴婢对不该的人动了感情,就不会让二小姐您陷入这样的境地!二小姐,求求您了,您打我吧,骂我吧,只要您能高兴一点就好!只是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二小姐!” 萧绾心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温然宽慰道:“蕊珠,你去爱一个你想爱的男子,何尝有错?若是真的有错,也不过是痴心错付罢了。”萧绾心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挽起蕊珠鬓边垂落的头发,低低道,“经历此事,你所受的伤,只怕不必我轻,我又何必去责怪你呢?” 蕊珠不想萧绾心竟会如此替自己着想,不禁哽咽道:“二小姐……” “男子薄情,竟连你一个小小的宫女都不放过。也是,蕊珠是我的心腹,难怪她们要盯上你了。这一次,你也是被蒙在鼓里,我又何必去怪你,自断手足呢?” 萧绾心冷笑一声,道:“只是,倘若从前皇后还是暗中的敌人,这一次便是分明了——皇后果然是好手段,想尽了一切办法也要除掉我,当真是要机关算尽了!” 蕊珠勉强止住眼泪,试探着道:“那么,二小姐又要如何?” “我能如何?”萧绾心苦笑道,“当今之际,最重要的就是自保,千万不能糊里糊涂地被人践踏致死!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咱们就还有一天的希望。今日我所受的冤屈和你所受的折辱,我都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蕊珠拭去眼角的泪水,低低开口道:“是,只要二小姐还肯垂帘奴婢,奴婢是一生都会追随二小姐的!”蕊珠咬着牙,道,“这一次,奴婢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男女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即便奴婢倾心所爱,终究抵不过他主子的一番功名诱惑。” 萧绾心无比心疼地摸了摸蕊珠的头发,原本想着宽慰于她,却不想偶然瞥见了蕊珠眼眸中掠过的一丝决绝。 也是,这一次,蕊珠是真的伤心了吧? 蕊珠是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么多年,自己虽然也提过几次,可是蕊珠也一直都没有真正倾心的男子。 如今终于情窦初开,却不想居然是痴心错付,不过是白白被人算计了。蕊珠心地淳朴,如今的一腔情爱,竟然成了别人算计自己的棋子,这对于生性倔强的蕊珠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可是,这一对相拥而泣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里,只有彼此取暖,等待一切水落石出罢了。 第243章 :诡动 慈宁宫中,几个小宫女忙着布菜,伺候着皇太后与淑惠长公主用膳。 只见皇太后穿着一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宫装,冷眼见着小宫女们把桌上的菜品都打点妥当了,便懒洋洋地挥手道:“罢了,你们都出去吧,哀家与淑惠说说话。” “是。”几个小宫女听到皇太后的吩咐,忙不迭地就出去了。 见到小宫女们都走开了,淑惠长公主却是疏懒一笑,道:“母后娘娘今个儿穿得倒是新鲜。女儿瞧着,母后娘娘头上的镶宝鹿鹤同春金步摇和凤蝶鎏金银簪当真是华贵不已,衬得母后娘娘皮肤也好了。” 皇太后笑道:“哀家老了,还能怎么打扮呢?如今一番折腾下来,也不过是为了别太丑罢了。” 淑惠长公主失笑道:“徐美人之事骤然生变,母后娘娘倒是气定神闲,还能安安稳稳地打扮自己。倒不似皇上的妃嫔们,一个个都炸开锅了。” 听了淑惠长公主的这一句话,皇太后却是嗤笑道:“这女人呐,一但到了哀家的这个位置上,就什么都不急了。皇上的哀家的亲儿子,哀家便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且哀家看着这未央宫里这般热闹,倒是觉得好玩得很呢!至于那些后妃,且由得她们闹去!” 淑惠长公主笑着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给皇太后,柔声道:“只是,别的也就罢,母后娘娘您果然是疼惜萧选侍。萧选侍犯了那样的大罪,母后娘娘都能力排众议保她一命。只是母后娘娘骤然下了这么一道懿旨,后宫诸人甚是不服呢!” 皇太后缓缓吃了一口去虾仁儿,只是笑道:“别人服不服气,有什么要紧。左右哀家才是手握权柄的皇太后!” 皇太后眼眸一动,道:“其实说起来,哀家能有什么?哀家只是看着皇上的后妃们闹得这样凶,倒是比戏台子上的戏有趣多了。且别的不说,萧选侍是个极聪明的。她虽然一向不屑于争宠,但却未必不会争宠。当年她澄瑞亭上一曲独奏惹得皇上龙心大悦的事儿,哀家也是忘不了呢!可见,萧选侍也是个有心性的。” 淑惠长公主颔首道:“母后娘娘说的极是。女儿瞧着,萧选侍也是一棵极好的苗子。只是,萧选侍未免太不上心了,若不是有咱们护着她,她只怕是早就斗不过了。女儿瞧着,萧选侍虽然聪慧,但却是有点烂泥扶不上墙。” “萧选侍可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淑惠,你信不信?这个丫头现在是不开窍。若是开窍了,以后可是前程远大呢!”皇太后嗤笑道。 淑惠长公主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是,母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说罢,淑惠长公主饮了一口紫参野鸡汤,不禁道:“女儿瞧着,这紫参野鸡汤的味道倒是极为鲜美。只是,若是饭前喝了不少紫参野鸡汤,后头的饮食便是索然无味了。”语毕,淑惠长公主便把饮汤用的小瓷勺子丢在了一边。 皇太后颔首道:“这样的话,萧选侍也曾经说过。” “哦?”淑惠长公主不禁道,“想不到,女儿与萧选侍倒是颇为知音。” 皇太后疏懒一笑,微微仰首道:“淑惠,你与萧选侍自然是不一样的。你是咱们大周的尊贵的长公主,大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可是,她萧选侍就不一样了,若是不得宠,自然有千千万万的狗眼看人低的,让她生不如死;若是得宠,那便是烈火烹油的富贵,任凭哪一个妃嫔都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淑惠长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低道:“母后娘娘的话在理。” 皇太后给淑惠长公主夹了一筷子菜,这才缓缓道:“就像你说的,萧选侍是棵极好的苗子,若是就这么折损了,实在是不值。反正哀家也是个无人问津的老婆子,倒不如保她一保,让她再跟后宫里的那些人斗上一斗。哼,左右,哀家是不能让皇后一个人独大了。” 淑惠长公主沉吟道:“其实,咱们不是还有贤妃么?” “贤妃?”皇太后嗤笑着道,“贤妃倒果真是美艳绝伦。只是,贤妃对皇上的感情太过深重,反倒是无法抽身而出了。萧选侍与皇上的情分不长,且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儿,也应该知道帝王的恩宠是最靠不住的,唯有后宫的权柄与自己的孩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哀家想着,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儿,萧选侍也会因此把自己的心稍稍收进来几分。” 皇太后夹了一筷子菜缓缓吃了,这才道:“只有这样,在对皇上的真心之中还不忘记时时保全自己,那才会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若是皇上需要了,那自己自然是最无可比拟的解语花。一旦出了什么事儿,自己也能不耽溺于帝王情爱,而是能立即抽身而出。唯有这样,才是在宫中安稳活下去的办法。” 淑惠长公主笑了笑,道:“听了母后娘娘的一席话,女儿如同醍醐灌顶。” 皇太后嗤笑道:“这能有什么?哀家不过是在后宫浸淫了数十年,多多少少都明白一些道理罢了。再说了,若是真说起厉害之人,还有慈康宫里的那一位呢——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根基稳固。不然,哀家与皇上能眼睁睁地看着陶氏外戚如此跋扈么?” “说到这儿,女儿倒是不解了——”淑惠长公主垂眸道,“女儿从前便听闻延庆王与陶氏外戚干系甚多,与皇上倒是颇有不睦。怎的如今延庆王竟仿佛是归顺与皇上了似的?女儿瞧着,如今延庆王倒是很能帮衬着皇上。” 皇太后眼眸一动,徐徐道:“军事如同政事,不过是利益所趋罢了。自古成王败寇,是不变的道理。且延庆王再如何不恭顺,可好歹也是慕容氏皇族的骨血,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陶家骄纵跋扈,越过了自己的族人去。” 皇太后吃了一口菜,这才道:“其实,延庆王极其善于征战,哀家瞧着,若是皇上能压得住他,延庆王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母后娘娘深谋远虑,女儿自叹弗如。” 皇太后笑着戳了一下淑惠长公主的额头,道:“你呀,总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皇太后顿了顿,道,“只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哀家瞧着,宁安的婚事也该操心上了。这丫头转眼都二十多岁了,自己也不知道着急。” 淑惠长公主点了点头,也是无比担忧道:“宁安妹妹的婚事儿,女儿也十分上心。只是,宁安妹妹虽然年轻貌美,但是却一直固执不嫁,女儿虽然有心撮合,却也始终是无可奈何。” 皇太后微微沉吟道:“你别看宁安平时都不声不响的,可她却是个极有主意的犟脾气。对了,淑惠,如今朝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能给宁安挑挑么?” 淑惠长公主伴着手指道:“倒是有上几个。只是女儿一一说给了宁安妹妹听,宁安妹妹却是都挑出了这样那样的毛病。” 说罢,淑惠长公主顿了顿,方才正色道:“女儿冷眼瞧着,仿佛只有在提起文安公萧家的大公子萧海山的时候,宁安妹妹倒是没说什么坏话。” “文安公府萧家?”皇太后挑眉道,“怎么,那不是萧选侍的娘家么?” 淑惠长公主点头道:“正是。萧海山正是萧选侍和萧贵嫔的兄长,在萧家的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大的,如今也二十五了。” 皇太后垂眸沉声道:“这可不好。哀家既然要用萧选侍,就不能凭着宁安嫁到他们萧家去。毕竟,贤妃就是因为母族功劳过大,所以才会埋下如今的种种祸端。贤妃之例,不能再有了。” 淑惠长公主颔首道:“其实女儿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若是娘家过于强盛,萧选侍就不是咱们能够控制的了。若是咱们有心在后宫扶持萧选侍,那必定要打压萧选侍的母家。毕竟,平衡才是后宫之道。” “正是这个理儿。”皇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徐徐道,“其实身在帝王家,不管是宫中后妃也好,还是公主命妇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终究是身不由己罢了。当年哀家培植贤妃,却不想贤妃的母家竟然仗着女儿得宠,一路加官进爵,竟到了连哀家和皇上也不能控制的地步。” 皇太后饮了一口茶,道:“有贤妃做例子,咱们就断断不能容忍萧选侍的母家也做大了。”皇太后长叹一声,道,“唉,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淑惠长公主目光一冷,却是道:“不管是不是身不由己,可是要是谁把女儿推到了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女儿就断断容不下她!贤妃也好,萧选侍也好,或者是什么别的女人也好,左右女儿不能让她顺心遂意了!” 皇太后眼眸一动,只是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这才徐徐道:“其实人家皇后好歹是你舞阳姑母的夫家侄女,且娘家一直是颇有战功的,身份可是尊贵得不得了。咱们虽然有心,可是一时三刻都是动弹不得的。” “那又如何?”淑惠长公主却是不以为意,只是道,“左右女儿是不能让她安生了!前头的贤妃是如此,如今的萧选侍也是如此。只要女儿还活着,女儿就与她势不两立!” 听到淑惠长公主如此,皇太后却是嗤笑一声,不禁道:“看起来,淑惠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这也好,倒是省的哀家操心了。” 淑惠长公主狡黠一笑,徐徐道:“自然,女儿是母后娘娘的女儿。母后娘娘与太皇太后周旋多年,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女儿怎能不学着?”淑惠长公主略微顿了顿,道,“更何况,女儿有长公主之尊呢!” 皇太后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争气,不禁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最好不过了。对了,你如今出来也已经许久了,何时回赫连族呢?” 淑惠长公主眼眸一动,低低开口道:“赫连族风霜苦寒,哪里有咱们大周京都未央宫里头舒坦。那个鬼地方,女儿才不想回去。若是汗王不召女儿回去,女儿便不回去,一直住在这未央宫里,陪着母后娘娘。” 皇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却温柔了许多,道:“淑惠,你虽然是咱们大周的长公主,可是也不能太任性了。毕竟,人家赫连族好歹也是你的夫家。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也得顾及着夫家的脸面——” “什么夫家不夫家,脸面不脸面的。”淑惠长公主冷然开口道,“女儿只有在自己家的时候,才真觉得是到家了。那赫连族算什么呢?当年女儿不过像是个贡品似的被送了过去,如今又是贡品似的被送了回来。难道女儿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么?就能这么被他们玩来玩去的?” 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皇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哀声道:“既然你心意已定,哀家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淑惠你不回去也就罢了,赫连弘晖是赫连族汗王的胞弟。如今赫连族汗王久久没有儿子,若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再久不回去,只怕是不好。” 淑惠长公主听到皇太后提及赫连弘晖,却是笑着宽慰道:“母后娘娘,这个您不必担心。皇上甚是喜爱赫连弘晖,且赫连弘晖也是个颇为机灵的。皇上的意思是,授予赫连弘晖一个闲官就是,倒不如留在京都,也是能与赫连族相互照应。” 皇太后眼眸一动,却是沉声道:“怎么?皇上这是要留赫连弘晖为人质么?” 淑惠长公主不想皇太后竟会如此一针见血,便只好低低道:“当年女儿舍弃一己之身保全赫连族与大周,如今再搭上一个赫连弘晖,也不算什么。左右咱们大周也不会怠慢的远方的客人,更何况赫连弘晖是女儿的小叔子呢!” 皇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感叹道:“唉,真是难为你和皇上了。” 第244章 真心 自打萧绾心被禁足之后,原本就性子懦懦的苏梦笙着实是给吓坏了。苏梦笙日日奔走各处,希望能找到解救萧绾心的办法,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其实,仅仅是被禁足在柔仪宫中,这并不是最坏的境地。可是,苏梦笙是明白的,如今慕容景天已经褫夺了萧绾心的封号,降位为选侍,那便是极为危险的失宠的前兆。 对于宫嫔来说,失宠,远比降位更令人恐惧。 只是,苏梦笙虽然有意相救,可是她位份低微,不过只是在良人一位,又一向是最人微言轻的,更是无人在乎了。苏梦笙原本想着与纯嫔联手,一同想办法救一救萧绾心,可是无奈纯嫔自打入春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如今更是病怏怏的。纯嫔拖着病体整日昏睡,苏梦笙也不好过多去打扰她。 说到底,苏梦笙只能去找了萧绾心的亲姐姐萧绾青了。可是,萧绾青的境况也并没有好多少。 自打萧绾青断骨之后,萧绾青便是闭门不出,也不让别人来看望她了。苏梦笙是在一个阴雨的天气来到重华宫的,可是萧绾青却依旧闭门不见。终究还是苏梦笙在雨地里站了许久,萧绾青才算是勉为其难,让苏梦笙进了重华宫了。 重华宫中,淡淡的汤药味儿久久弥漫不散。苏梦笙骤然入殿,极为不适,只觉得一个作呕,几乎快要呕吐出来。 见到苏梦笙如此,萧绾青却是忍不住嗤笑道:“怎么,苏妹妹,连这点子汤药味儿你都忍不了了么?别忘了,这药,我可是得天天喝着呢!” 苏梦笙见萧绾青的话说得这般明白,顿时尴尬无比,只得赔笑道:“贵嫔姐姐这是说什么呢,其实不过是我在雨里站的久了,有些着凉,胃里头有些不舒服罢了。”说罢,苏梦笙赶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 萧绾青见到苏梦笙如此,略一挑眉,扬手道:“冰绡,你赶紧拿了热毛巾过来给苏良人,可别让苏良人凉着了伤了身子。” 冰绡应了一声,赶紧拿了热毛巾过来给苏梦笙。苏梦笙接过热毛巾,擦一擦手,便急忙道:“贵嫔姐姐,我这次来——” “你是为了萧选侍的事情来的,是不是?”萧贵嫔嗤嗤一笑,道。 苏梦笙不想萧绾青的话竟然这般疏离,竟都不愿意称呼萧绾心为“妹妹”了。 只见苏梦笙微微一怔,只得低低道:“正是。姐姐受了冤枉,我人微言轻,不能替姐姐伸冤。只是如今与姐姐交好的诸多姐妹之中,纯嫔一直抱病,且上次哲明太子之事便是纯嫔出力最多,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实在不好去打扰她。” 苏梦笙眼眸一动,继而勉强道:“妹妹没有办法,只能来叨扰贵嫔姐姐了。” 萧绾青听到苏梦笙的这一番话,不禁苦笑了一声,却是摆手道:“苏妹妹,你的话,我怎能不明白呢?只是,如今萧选侍碰上了这个样的事情,咱们虽然知道萧选侍是个好性子的,可是也着实是没有证据来证明萧选侍的清白。难道不是么?倘若是没有证据,我即便身在贵嫔一位能多少说上几句话,又能如何呢?” “姐姐一向宽厚稳重,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的!”苏梦笙急忙道。 萧绾青略一挑眉,叹息道:“苏妹妹,我知道你与萧选侍姐妹情深。只是,凡事都论一个‘证据’罢了。眼下,皇后娘娘与徐美人认定是萧选侍害死了徐美人腹中的孩子,咱们只有一张麻利的嘴皮子罢了,管什么用呢?” 萧绾心微微往里靠了靠,叹息道:“若是换做旁人也就罢了,我是萧选侍的亲姐姐,原本就不受人待见。若是我贸然开口,只会被别人说成是与萧选侍沆瀣一气罢了。若是如此,不仅无益于萧选侍反而会害了她。苏妹妹,此中的利害,你可得掂量掂量。” 苏梦笙鼻子一酸,低低开口道:“这个理儿,妹妹我也是明白的。只是……只是……贵嫔姐姐,咱们好歹也好想想办法,不能让姐姐就这么含冤受辱啊!” 萧绾青由着冰绡拿了一个软枕过来垫着,却是无奈地摇头道:“好妹妹,你看看我现在的状况便该知道了。自从我断骨不能起舞之后,皇上便再也没有来过我的重华宫。当初萧选侍还是宸妃的时候,我并没有因为萧选侍而受到皇上的疼惜。只是如今萧选侍遭了这样的事情,我身为她的姐姐,便是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的。” 说罢,萧绾青冷然一笑,徐徐道:“难道,苏妹妹你觉得我的日子就好过么?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若不是嘉夫人好歹念及当年的情分,时不时地帮衬着我一些,我的日子也是要过不下去了。”说罢,萧绾青幽幽地打量了一圈自己的重华宫,却是嗤笑道,“苏妹妹,你瞧瞧我的重华宫,跟一个冷宫有什么区别?” 其实萧绾青所说,苏梦笙又如何不知呢?自己的境遇,其实也不必萧绾青好多少。 这一众姐妹,自己与萧绾青自然是失宠惯了的。虽然皇上偶尔也往纯嫔的宫里去,可是纯嫔却是一向不懂得婉转承欢,皇上渐渐地也就不往棠梨宫里去了。只不过纯嫔的父亲乃是朝中重臣,因此未央宫的诸位妃嫔也不敢过分罢了。 见到苏梦笙如此愣愣地出神,萧绾青也心中难过,便道:“苏妹妹,你也不必过于难过了。我相信萧选侍的聪慧,皇上也是信任萧选侍的,妹妹你知道放心就是。” “放心?我如何能放心啊?”苏梦笙哽咽着道,“我刚一知道姐姐的事情,就忙去了凤寰宫求见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都一向与姐姐不睦,又如何会帮助姐姐呢?我即便是去了慈宁宫拜见太后,可是太后也是称病,拒不见我罢了。” 听到苏梦笙这么一说,萧绾青却是不禁道:“想不到,这未央宫的诸位竟然都长了同一条舌头。” 苏梦笙抹着眼泪道:“我人微言轻,说话也是没有人听的。可是贵嫔姐姐,你是不一样的。好歹您如今也是在从五品贵嫔一位,远比我——” “妹妹你还真是年轻不懂事。”萧绾青冷冷道,“这未央宫中,岂是位份就可以定尊卑的?徐美人初有孕时,不过是个小小的正八品才人,可是皇后娘娘都不得不赏徐美人三分薄面。我即便是从五品贵嫔又能如何?不过是个久不见天颜的无宠妃嫔罢了,日子过的连得脸的宫女都不如呢!” 苏梦笙面色一滞。萧绾青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也的确在理。 见到苏梦笙久久无语,萧绾青却是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其实,苏妹妹,我倒是也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苏梦笙眼眸一亮,不禁道:“贵嫔姐姐有何指教?” “指教么,谈不上,不过是有个想法,倒是可以与苏妹妹说一说。只是不知道苏妹妹要不要听呢?”萧绾青垂眸道。 苏梦笙原本因为无法营救萧绾心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如今骤然听到萧绾青还有救人的法子,岂能不喜?苏梦笙忙到:“请贵嫔姐姐直言!” 萧绾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咋么,苏妹妹,你忘记了,建安宫里还有一个女子,她身份贵重,气度不凡。她与太后娘娘关系密切不说,即便是当今的皇上与皇后娘娘,也要给她三分薄面。虽然她住在咱们的未央宫里,但是却始终不参与未央宫的大小事务。如此置身事外,若是若上一句话,倒更是振聋发聩,令人深思。” 苏梦笙微微一怔,失声道:“贵嫔姐姐,你是说——淑惠长公主?” “正是。”萧绾青微微沉吟,徐徐道,“其实我看得出来,淑惠长公主一直十分喜爱萧选侍。其实萧选侍犯下了谋害皇嗣的大罪,原本是可以处以极刑的,可是皇太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道懿旨,执意要保全萧选侍的一条性命——苏妹妹安知这其中没有淑惠长公主的缘故?” 苏梦笙却是喃喃道:“话虽如此,只是我不过是一个失宠已久的小小良人,即便是能见到淑惠长公主,也是说不上话的。” “傻妹妹!”萧绾心不禁道,“你忘记了,这未央宫中还有一个妃嫔,妹妹你没有去找过。” 苏梦笙急道:“谁?” 萧绾青微微正色,道:“咸福宫,嘉夫人——” “嘉夫人?”苏梦笙便是居住在嘉夫人的咸福宫中,怎能不知嘉夫人?只是,苏梦笙的脸色却是渐渐冷了几分。 萧绾青见到苏梦笙面色不好,却是不解道:“苏妹妹,你怎么了?” 苏梦笙咬了咬嘴唇,道:“若是别无他法,妹妹愿意一试。只是,若是请嘉夫人出面说姐姐的事情,我倒是有些……罢了,眼下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为了救姐姐,就让我姑且试一试吧。” 第245章 花散 自打失去了腹中孩子,徐美人便是整日惊思不断。即便如今徐美人已经迁回了快雪轩中静养,可是徐美人却是一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更是时常梦魇。如此长久下来,徐美人已经是形同槁木一般了。 徐美人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却是怔怔的。 古人常说,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若是放在以前,徐美人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如今自己的孩子没有了,自己的那一丝生气仿佛也随着那个莫名死去的孩子一同彻底消散了。 可是,那个孩子曾经切切实实地来过啊!自己作为母亲,难道这么快就能忘记自己枉死的孩子么? 只是,终究无力回天罢了。 绿云知道徐美人一直郁郁寡欢,便特意从花房里要了不少鲜艳的花朵在花瓶中供着,只为了图个新鲜。可是,这一切的繁花簇簇落在了徐美人的眼中,却不过是万事皆空,徒增伤感罢了。 见到徐美人瞧着瓶中的花朵儿愣愣地出神,绿云便捧了几个红绒盒子过来,赔笑道:“美人主子,您瞧,这是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菊花纹珐琅彩步摇、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还有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呢!这些个好东西,都是皇上赏给美人主子您的。可见,皇上心里头是有美人主子您的呢!美人主子,您高不高兴?” 徐美人的目光轻轻划过了那些华丽的珠翠,神情却是淡淡的,道:“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就搁那儿吧!” 绿云见到徐美人依旧郁郁,便赔笑道:“若是美人主子不喜欢,这里还有。” 说罢,绿云便奉上了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玉镯,笑道:“这一对玉镯子,也是皇上赏的好东西呢!奴婢瞧着,这可是昭容一位才用得了的好东西呢,可见皇上真心疼惜美人主子。” 徐美人见到那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玉镯,眼眸一动,却是道:“这镯子倒是不错。绿云,你拿过来,我看看。” 见到徐美人对这对儿玉镯子有兴趣,绿云显然是高兴坏了,忙奉上了这一对玉镯子,只是让徐美人好好赏玩。 徐美人把玩着这一对玉镯子,不禁笑道:“玉镯难镶,工匠们当真是心灵手巧。玉虽为翠色,却是配了这红宝石,倒是一点都不显得俗气,反而跟‘万绿丛中一点红’似的好看!” 绿云嘻嘻一笑,道:“若是美人主子喜欢便是最好的了。来,奴婢帮着主子戴上。” 徐美人听闻,便伸出手来,让绿云帮自己戴上。可是,徐美人身形过于消瘦,这一对玉镯子竟然无法安稳地呆在徐美人的手腕儿上,霎时之间便滑落在了地上,断成了几节。 绿云见那一对十分珍贵的玉镯子骤然跌碎,不禁惊恐道:“美人主子!” 徐美人却是苦笑了一声,徐徐道:“都说消瘦是福气。若是痴肥,倒是惹得一身病痛。如今,我倒是真的消瘦了,可是连这样的镯子都戴不上了。身为女子,不能好好装扮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徐美人望了一眼铜镜,道,“绿云,你帮我梳妆吧。” 绿云见到徐美人仿佛并不在乎这摔碎的玉镯子,心中便也就安稳了几分,勉强笑着帮着徐美人上妆。 徐美人已经是虚弱透了。长时间的郁郁不快和那个骤然失去的孩子彻底击垮了徐美人的身体与灵魂。徐美人打量着自己,虽然自己已经消瘦太过,可是依旧掩藏不住自己曾经的如花容颜。毕竟自己还是年轻的,年轻的女子,容貌总不会太差。 可是,自己空要这样的一副皮囊做什么呢? 绿云见到徐美人神色极为哀伤,便急忙道:“美人主子,您看,这可是名贵无比的‘绿梅粉’,用来敷脸是最好的了。美人主子,您不妨试一试?” 徐美人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绿梅粉,却是全然不在乎似的,道:“没用了。” 绿云不想徐美人会有此一言,不禁惊道:“美人主子!” “没什么。”徐美人勉强一笑,道,“只是,经此一事,多多少少都是看开了。” 绿云见徐美人的话直白,自己也就只好道:“其实,要是美人主子您自己想得开那便是最好的。如今害死您腹中皇嗣的罪妇已经被皇上褫夺了封号,贬为选侍。美人主子,您就等着吧,皇上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徐美人却是凄然一笑,道:“怎么,你也认定是萧选侍害死我了的孩子么?” “什么?”绿云骤然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不禁惊道,“怎么,不萧选侍——” 徐美人冷冷道:“这件事虽然一波三折,但却是实打实地是冲着萧选侍去的。我与萧选侍虽然交往不多,可是却明白,萧选侍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如今这件事当真是一丝漏缝也没有,反倒是让人生疑。” 绿云错愕道:“那为何——” “我不能不顾及我的家人。”徐美人咬牙道,“我的母族,不过是后族之中的一个小小分支。当初父母若不是指望我入宫获宠来提高家族地位,我又如何能进的了宫。我当初和现在的万般隐忍,不过是为了皇后娘娘能保全我的母族罢了。” 绿云不禁道:“可是,皇后娘娘,她可是你的表姐啊……” “表姐?”徐美人不禁齿冷道,“她不是我的表姐,而是我的主子。就像是我的父母要依靠皇后娘娘的父母那般,我也要依靠着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我只能在皇后娘娘的威严之下苟延残喘。原本想靠着这一胎扳回一局,却不想,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绿云听了徐美人的一番话,却是吓得闭不上嘴了:“美人主子!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啊!” “无妨——”徐美人却是凄然一笑,道,“绿云,你瞧瞧,现在的快雪轩,和冷宫有什么差别?我小产许久,你何时见过皇上真的要分担我的烦忧了?不过是顾及着枉死的皇嗣,偶尔垂怜罢了。如今时日长了,皇上就更不来了。” 绿云心中一酸,虽然有心宽慰,却也知道无从宽慰起。绿云无奈,只得勉强道:“虽说如此,可是美人主子您还年轻。只要您愿意,您以后也一定还会有孩子的。美人主子您那么聪慧,只要稍稍有一段手段,便能留的君恩常驻。” 徐美人凄然一笑,却是摇头道:“绿云,我已经不想这些了。左右,过一日算一日吧。”说罢,徐美人勉强一笑,道,“绿云,我有些饿了。你吩咐一下小厨房,去做些吃的过来。” “哎,哎——”绿云见到徐美人有心用膳,显然是高兴坏了,忙应了几声,便赶紧去了。 小厨房很快便制作了许多菜品上来。徐美人打眼一看,或许是因为自己身子一直不好的缘故,奉上的膳食也都是颇为清淡,照顾着自己口味儿的。徐美人由着绿云伺候着吃了一点菜,却觉得嘴里是万般的苦涩,也就罢了。 绿云见到徐美人如此不思饮食,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美人主子,您还是多用一点吧!您看看您现在,身子这么瘦弱,那怎么行?只有您调养好的身子,皇上才会喜欢主子您,您才会再度怀上龙胎啊!” 徐美人勉强一笑,道:“是,我自然是要用膳的。若是不用膳,身子不好,我便是再也没有力气斗下去了。” 徐美人的话虽然说的怪异,可是绿云也只能听着,便道:“美人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说罢,绿云笑着夹了一筷子龙须菜给徐美人,柔声道:“美人主子,您快尝尝,奴婢瞧着,这一筷子龙须菜瞧着倒是十分爽口呢!您陪着粥用一些,也是落胃的舒坦。” 徐美人吃了一口龙须菜,却是不禁蹙眉道:“绿云,我怎么觉得着菜的味道怪怪的。” 绿云微微一怔,随即赔笑道:“美人主子您大病初愈,嘴里自然是苦的。”说罢,绿云赶忙舀了一碗甜粥给徐美人,道,“美人主子,要不您先喝一小碗甜粥,去去嘴里的苦气吧?” 绿云话音未落,却是见徐美人面露恶心之色、更是突然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绿云着实是吓坏了,只是失声道了一句“美人主子”,赶紧捧了清水过来为徐美人漱口。 可是,徐美人却是不顾着自己嘴里的秽物,只是疼的呻吟了起来:“绿云!绿云!我疼!我的小腹好痛,我的头也好痛……” 这骤然的变化显然是吓坏了绿云。绿云惊慌失措,忙道:“美人主子!美人主子!您怎么了啊!您可别吓唬奴婢啊!” 然而,徐美人却再也没有应答绿云的话。徐美人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那么困难。不过片刻的功夫,徐美人便觉得头痛欲裂不说,四肢更是麻木发冷。最后的最后,徐美人只觉得天地一阵眩晕。 徐美人倒在了地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246章 纷乱 徐美人的骤然离世,在未央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如今的徐美人与当初的李昭容是那么的相像:都是一样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都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没了性命。李昭容唯一较之徐美人幸运的是,就是李昭容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来到了世上,曾经听到过自己孩子的啼哭罢了。 只是,这又能如何呢?只不过是未央宫中,又多了一缕孤魂罢了。 慕容景天骤然听到徐美人暴毙,龙颜大怒,着慎刑司的人一一查验徐美人的饮食和应用之物。只是,慎刑司的人虽然已经奉慕容景天之命查验那一日徐美人的饮食,却也是始终一无所获。慕容景天虽然恼怒,却也是无法。 乾元宫中,慕容景天虽在习字,可是却久久不能静心。福公公知道慕容景天心情不好,便耷拉地脑袋,只是默然地守在一边,也不多语惹得慕容景天烦闷。 也不知道这乾元宫内殿之中究竟沉默了多久,终究还是慕容景天勉强压制住自己心中的不快,冷然开口道:“小福子,你瞧瞧,这后宫里闹得多热闹。有人害死了朕的孩子不说,连带着失子的母妃也要赶尽杀绝。” 福公公听到慕容景天的话如此直白,不禁一凛,却是低眉恭顺道:“启禀皇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只知道侍候好皇上就是了。” “哼!”慕容景天却是不屑道,“朕现在还活着呢!她们一个个就闹得沸反盈天的。若是朕来日龙御归天了,她们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福公公不想慕容景天会突然有此一句,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样的话可是说不得的啊皇上!说到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上可放宽心吧。” 慕容景天听得福公公这话仿佛别有深意,便冷笑着道:“怎么,小福子,你也觉得徐美人之死非同一般,是不是?” 福公公眼眸一动,声音顿时弱了几分,只是思忖着道:“小的是皇上您的贴身内监,自然是要每日都跟着皇上的。这后宫里诸位娘娘主子的事情,小的也是不知道的。”福公公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徐美人的孩子没了,徐美人想必也是要伤心死了——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母亲的心头肉呢!” “是么?”慕容景天略一挑眉,冷然道,“对了,朕怎么最近都没看前小海子过来伺候?” 福公公赶紧道:“皇上您忘了?海公公抱病,皇上正准了海公公在京郊的私宅里歇息呢!”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却是道:“抱病了?” 福公公见到慕容景天似乎浑都忘了,便赶紧赔笑道:“皇上您忘记了?数月之前,海公公他——” “没错……”慕容景天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似的,冷然道,“身为内监,不知道照顾朕的应用起居,反而一再揣度朕的心意,岂有不病的道理?” 福公公恭顺道:“是,皇上说的在理。只是,小的倒是想说,若是海公公的病好了,又能在皇上身边伺候了,皇上才能知道,这背后的主子是谁呢!” 原本慕容景天正在习字。如此骤然听到福公公的这一句话,慕容景天的笔尖一顿,却是狠狠地划出了一道墨痕。这一幅字,算是废了。 慕容景天心中不快,便冷然道:“这后宫里的事情闹得这么热闹,朕还有心思揣度这个么?小海子既然病着,就让他好好养病,无事不要进宫了。朕的身边,有你伺候就是了。” “是……”福公公眼眸一动,却是垂着脑袋,低低应和道。 慕容景天随手又写了几个字,却也实在是不顺,便冷然将笔丢在一边,对着福公公道:“对了,这里还有几张朕没用的洒金纸,你拿去吧!” “哎!”福公公赶紧叩头道,“小的谢皇上的赏!” 正当这个时候,门外有人通传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慕容景天不禁道:“皇后,她来做什么——”慕容景天略一扬声,道,“罢了,让皇后进来吧!” 只见乾元宫内殿的大门被缓缓开启,一身藕丝琵琶衿云纹绉百花曳地宫装的皇后携了侍女软玉翩然而入,含了半分笑意,躬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见到皇后如此仪态万分又小心谨慎,眸中不禁含有一丝尴尬的笑意,道:“皇后,你怎么过来了。” 皇后淡淡含笑,道:“臣妾听闻皇上心中郁结,久久不畅,如今前朝后宫的事情又多,难免多思。所以臣妾特意做了些糕点过来,想着慰一慰皇上的肚子。若是能讨皇上的一丝欢心,那便是这些点心的福气了。”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呈上来吧!” 软玉赶紧打开雕漆食盒,将里头的梅花香饼、玫瑰酥、七巧点心和佛手酥一一奉上。慕容景天不禁见着软玉将这些点心一一奉上,不禁道:“怎的有四样?” 皇后含笑道:“启禀皇上,这自然是四角齐全的的好意思。” 说罢,皇后扬手道:“皇上一向喜欢喝本宫煮的八宝茶。软玉,你快拿过来一些,让皇上配着点心吃,可别噎着了。” 慕容景天用小银筷子加了一块玫瑰酥吃了,缓缓道:“甚好。” 虽然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可是落在皇后的耳中,竟然惹得皇后一阵脸红,赶忙道:“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一口玫瑰酥下肚,慕容景天却是冷然一笑,随手把小银筷子丢在一边,道:“来了总有事,你说罢!” 皇后微微一怔,只好赔笑道:“是,既然皇上问起了,臣妾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皇后顿了顿,起身行礼道,“启禀皇上,慎刑司的人方才来见过臣妾了。有关徐美人之事——” “怎么了?”慕容景天冷然问道。 皇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徐徐道:“徐美人之死,因素颇多。一来,那孩子是月份大的时候才没有的。这一次小产伤及了徐美人的身体,加上胎毒未清,因此徐美人的身子才日渐不好。” “糊涂!太医院的太医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么!”慕容景天厉声喝道。 皇后赶忙道:“皇上息怒!虽说胎毒未清,徐美人也每日都郁郁寡欢,可是尽管如此,这两点却并非是要了徐美人性命的根源。” 慕容景天知道,皇后若是再往下说,便是一些腌臜不堪的事实了。只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冷然道:“怎么,还有别的?” 皇后的神情无比恭顺,仿佛看不出又半丝情绪在里头。只见皇后缓缓道:“启禀皇上,真正将徐美人置于死地的,其实是桐油!” “桐油?”慕容景天仿若不相信是的,不禁道,“是桐油?” 皇后微微正色,恭顺道:“正是。慎刑司的人已经查明,徐美人之所以会骤然暴毙,是因为小厨房的人在为徐美人准备膳食的时候,将桐油混进制菜油中所致。” 说罢,皇后击掌三下,一个太医状的男子便赶紧进来,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指着这个男子正色道:“启禀皇上,臣妾不懂医术,因此特意找了太医院的院判大人来,给皇上说上一说。”说罢,皇后便给院判使了个眼色。 院判一凛,忙磕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徐美人之死,的的确确是因为摄入了桐油所致。医书古籍上有记,若是桐油中毒,一来胃肠不适,难以正常进饭;二来便是会浑身发热、气憋、肢体发麻且,有水肿、潮红灼热等症状。微臣曾经细细查验过。徐美人……徐美人……” 慕容景天见院判支支吾吾不肯直言,便厉声喝道:“有什么话你只说便是!” 院判吓得一个哆嗦,忙道:“启禀皇上,徐美人中毒,并非是一日之事,乃是累积的旧毒!那下毒的人显然是已经算好了分量,知道究竟何事该用多少桐油。所以,直到前几日徐美人暴毙之时,慎刑司虽然查验了徐美人的当日饮食却并无所获,也正是这样的缘故。” 慕容景天怒极反笑,道:“好!好!这手段真是高明!以桐油混入制菜油中让毒性在徐美人体内日日累积,当真是精细的手段!” 皇后见到慕容景天勃然大怒,赶紧膝行至慕容景天的跟前,哀声道:“皇上息怒!逝者已矣,皇上唯有查出那个害死了徐美人的罪人,替在九泉之下的徐美人沉冤昭雪才是最为紧要啊皇上!” 慕容景天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直让自己的指甲将手心的肉上刻出了点点的红痕。慕容景天勉强不让自己的愤怒喷涌而出,按压着声音道:“自打徐美人小产之后,后宫之中,谁还有桐油?” 皇后似乎面露为难之色,道:“启禀皇上,自然徐美人因为桐油小产之后,后宫便无人再敢要桐油了。若是说有,便也只有萧选侍的柔仪宫有了……” 第247章 进退(上) “柔仪宫?”慕容景天鼻翼微张,道,“你是说——萧选侍?” 皇后正色道:“臣妾原本也不愿意相信是萧选侍所为。毕竟,萧选侍如今已经褫夺封号,废去妃位,贬为选侍,也应该是静心思过了。” 只见皇后面露为难之色,道:“只是,内务府的记档上明明白白的记着,就只有萧选侍的柔仪宫还有桐油。这一切,让臣妾不得不信。” 见到慕容景天面色怔怔,皇后却是试探这道:“启禀皇上,外头的事,臣妾该如何处理?” “皇后以为如何?”慕容景天冷然问道。 皇后眼眸一动,正色:“臣妾虽为后宫之主,却更是皇上的妻子。这未央宫是臣妾的天下,也是皇上的天下。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妄自定夺。还请皇上拿个主意吧!” 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冷然道:“萧氏之罪,罪无可恕。朕……罢了,皇后,传朕旨意,即日废去萧氏的选侍位份,贬为无品阶的家人子。以后,就让萧氏去北苑居住吧!” 皇后目光微滞,却是失笑道:“皇上果然仁德。” “不可!” 乾元宫外,却是突然响起一声怒喝。只见乾元宫的门被缓缓打开,来着竟然是太皇太后。 只见太皇太后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翠纹宫装,头上装饰着繁复无比的镶珠宝宝塔形金簪和银镀金嵌宝福禄簪,冷然道:“皇上,不可!”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是久病的缘故,太皇太后皮肤松弛,身形消瘦不说,那一头银丝更是显得有些杂乱。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女珊瑚在一边服侍着,可是太皇太后却仿佛依旧站不住。 骤然见到太皇太后,慕容景天微微一怔,赶紧下跪行礼道:“孙子给皇祖母请安!”慕容景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不知皇祖母为何来了乾元宫了?” 太皇太后冷冷道:“这未央宫这么热闹,你还不让哀家这个老婆子出来说说话了?” “怎会?”慕容景天的笑容显得无比尴尬,道,“皇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孙子有事打点不好,还是要多多请教皇祖母的。” 说罢,慕容景天眉眼微冷,喝道:“是谁又在皇祖母跟前嚼舌根了?竟然敢让皇祖母心绪不畅!若是让朕知道了,朕必定拔了那个人的舌头!” 太皇太后冷笑着坐定,道:“皇上还真是长大了,也知道杀伐决断了——只是,放在自己的妻妾身上,皇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了呢?” 慕容景天心中陡然一沉,便道:“皇祖母此话何意?孙儿倒是不明白了。” “是么?”太皇太后由着珊瑚侍奉着喝了一口茶,道,“哀家病了这些个日子,不大爱搭理这未央宫的大小事务。可是谁知道,哀家却被人误以为是不管事的老婆子了,只住在慈康宫里等死呢!” 听到太皇太后话中隐隐含怒,慕容景天只得赔笑道:“皇祖母可不要这么说了,孙子惶恐。” “惶恐?”太皇太后略一挑眉,道,“这事儿若斯皇后不跟哀家说,皇上你还打算瞒哀家到什么时候?” 慕容景天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后,却是不说话了。 太皇太后开口道:“皇后,徐美人之事可调查清楚了么?” “是。”皇后恭顺道,“徐美人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在徐美人的饮食中混入了桐油所致。那人明显已经算好了剂量,日日都在徐美人的饮食之中稍做手脚,因此最开始无人察觉。直到徐美人旧毒累积,一朝暴毙。” “下毒?”太皇太后震怒道,“此等阴毒手段,哀家怎能容得下她!皇后,此事是谁所为?” 皇后仿佛面露为难之色,道:“启禀太皇太后,臣妾不知……只是,如今只有萧选侍的柔仪宫还有桐油。” “皇祖母……”慕容景天刚要开口,却被太皇太后生生打断。 只见太皇太后拍案而起,道:“哀家纵横未央宫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阴毒的女人!前脚害死了哀家的曾孙,后脚又害死了你的妃妾!皇上你身为大周之主,如何能忍?” 这个时候,皇后却是赶紧开口道:“皇祖母请息怒!皇祖母请息怒!请您万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太皇太后冷冷道:“还是皇后你惦记着哀家的身子。”太皇太后顿了顿,道,“只是,这个的毒妇,是在可恶!” 皇后忙道:“皇祖母息怒,皇上已经有决断了。”说罢,皇后拉一拉慕容景天的衣袖,道,“皇上,您说是不是?” 慕容景天还未来得及开口,太皇太后却是道:“怎么,皇上已经有决断了么?是什么?” 慕容景天微微哑口,只好道:“废去选侍位份,贬为无品阶的家人子,终身囚禁北苑。” “就这样?”太皇太后犹不解气,道,“只是这样?若是这样匆匆饶过,你哀家置枉死的曾孙于何地?” 太皇太后猛然起身,厉声道:“立即穿哀家旨意,废去萧选侍的位份,贬为庶人,给哀家扔到掖庭狱去!哀家倒是要看看,哀家要她生不如死,看谁敢拦着!” 慕容景天骤然听到“掖庭狱”三个字,顿时觉得仿佛坠入无间地狱一般。慕容景天只觉得顿时头痛欲裂,想要开口,却终究是说不出来只言片语。 掖庭狱,那种地方,比慎刑司还不如。若是说进了慎刑司还有一丝的活路,那倘若是进入了掖庭狱,那便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了。 乾元宫的内殿如同凝胶一般让人难以呼吸。正当尴尬的时候,却是皇太后与淑惠长公主携手而入,见到太皇太后,便赶紧行礼。 太皇太后挑眉道:“哦?皇太后和淑惠也来了。” 淑惠长公主忙赔笑道:“孙女知道这事儿都惊动了皇祖母,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说到底,还是孙女与皇上这些小辈不走心的缘故。” 说罢,淑惠长公主翩然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接替珊瑚挽住了太皇太后的胳膊,道:“皇祖母可不要生气了。” 太皇太后见到淑惠长公主如此示好,面色便也就稍稍缓和了几分,道:“淑惠,你这丫头倒也是个操心的命。” 只见皇太后翩然行礼道:“母后娘娘,究竟是什么事儿惹得母后娘娘这般生气?” 皇后忙捡了几件重要的事情说了,皇太后却是蹙眉道:“是么?” 皇后颔首道:“证据确凿——” “哦?”皇太后却是不知可否,道,“皇后若是说徐美人之死乃是因为萧选侍的缘故,那可有什么明确的证据么?皇后,可有人亲眼见到萧选侍或者是萧选侍身边的人下毒了么?” 皇后微微一怔,道:“这个……臣妾不曾见过。” “既然如此——”皇太后顿了顿,道,“若是没有证据,既然在如何猜疑,也不过是猜疑而已。皇上,你是大周的皇帝,是咱们这些女人家依附的根本,你说说,是不是?” 慕容景天知道皇太后是有意解围,忙道:“是是是,正是这个理儿。” 太皇太后嗤笑道:“怎么,皇太后另有高见?” 皇太后含了一抹得体的笑意,道:“母后娘娘,臣妾算不上是什么高见,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皇太后扶了侍女紫鹃的手,温然道:“毕竟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也算不得什么。即便是萧选侍又嫌疑,也不过是嫌疑而已,做不得数的,更何况是被打发道掖庭狱那种地方。” 只见皇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道:“母后娘娘您历经三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着过,所以母后娘娘心中一定有所决断,是不是?” 皇太后话已至此,饶是太皇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皇太后见到太皇太后如此,便更是气定神闲道:“母后娘娘,咱们都是慕容氏皇族的媳妇,自然是该为了皇族的体面着想。臣妾想着,萧选侍固然有罪,可是也应该从权计议。不如——” “不如将萧选侍废去位份,迁出未央宫到别处居住。”淑惠长公主对着太皇太后赔笑道,“这样一来,既不损皇家的体面,又能给予萧选侍以惩戒,不是么?” 太皇太后还未开口,慕容景天却是起身道:“皇姐的话在理。朕毕竟是一国之君,自然是要以德法治国。于德于法,萧选侍虽有嫌疑,但却罪不至死。不如让萧选侍迁居别处,也是落得个清静。” 虽然如今乾元宫内殿之中慕容景天辈分、年纪乃是最小,可是毕竟慕容景天才是真龙天子,一国之君。太皇太后虽有不快,可是也不能拂了慕容景天的面子,只好道:“罢了,既然皇上都已经开口了,哀家岂能不听。只是,萧选侍毕竟是宫嫔,不宜外放——不知皇上要将萧选侍置于何处?”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宁安公主翩然入殿,道:“宁安给皇祖母、母后娘娘、皇上,皇姐请安。” 淑惠长公主不禁道:“宁安妹妹,你怎么来了?” 宁安公主淡笑道:“妹妹原本是想着服侍母后娘娘去太液池游玩,听到诸位在此商议萧选侍之事,妹妹倒是想——”宁安公主顿了顿,转而对众人道,“如今,宁安的公主府还算是空着。不如,让萧选侍来宁安的府中做一个洒扫的侍女。一来不算外放,而来也远离未央宫。”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只好道:“如此,甚好。只是,劳烦宁安妹妹了。” 第248章 进退(下) 萧绾心是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接到慕容景天的旨意的。慕容景天的旨意一下,便昭示着这位曾经宠冠后宫的绝代女子已经被自己的丈夫亲手废去了位份。 如今萧绾心能保留的,不过只是一口气,一条命罢了。 宣旨的小内监离去,柔仪宫的大门再次被紧紧闭上。壁珠怔怔地看着萧绾心手中的圣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连连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想不到皇上竟这么狠心!竟然要废去二小姐您的位份啊!” 萧绾心凄然一笑,只是道:“我不仅仅害死了徐美人腹中的皇嗣,更是害死了徐美人。如此罪孽深重,皇上肯保全我的一条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我又有何脸面去强求别的什么呢?” 蕊珠见到壁珠嚎啕大哭的样子,知道壁珠已然是六神无主,只得勉强镇定了心神,道:“这一次,皇上勃然大怒,竟然废去了二小姐您的位份。” 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道:“二小姐即便身为选侍,却也是帝妃之尊。如今废去位份,那便是与贱民无异了。” “不要紧——”萧绾心沉沉道,“蕊珠,你先告诉我,我的母族有没有因为我的事情而受到牵连?” 蕊珠赶紧宽慰道:“老爷避世已久,在朝中并无树敌,因此无碍;大少爷也知道韬光养晦,虽然身在军中,却也是安安分分的,因此也是无碍。至于府中的夫人与三小姐……左右少出去便是了。”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自打我被册封为婕妤的那一日起,我与皇上之间的情谊,便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了。凡事若是牵扯到了家族,总是容易亦步亦趋。如今我的母族没有因为我的事情而受到牵连,便是最好的了。” 蕊珠点了点头,却是疑惑道:“只是,二小姐,奴婢却是不明白了,您如今是被废去位份了,自然是应该居住在冷宫或者是北苑,为何皇上会下旨让您去宁安公主府居住呢?” 蕊珠垂眸道:“按着规矩来说,即便是被废去了位份,也是不能离开未央宫的。” 这个时候,壁珠仿佛突然缓过神来似的,恨恨地道:“好你个小蹄子!难不成你还想让二小姐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么?” “怎会?”蕊珠忙摆手道,“我自然是不愿意二小姐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若是破了规矩,我总是觉得心慌慌的——毕竟,咱们与宁安公主并无交情。” 萧绾心微微闭目,只是低声道:“如今想也是无用,我便是的的确确要去一趟宁安公主府了。皇上这样安排,自然是有皇上的打算。咱们除了遵从旨意,别无他法。” 见到萧绾心如此,蕊珠不禁失笑道:“怎么,二小姐如今还愿意相信皇上?” 萧绾心眼眸微动,却是嗤笑一声,道:“我知道,皇上对我还算不上是绝无情分。若是皇上果真厌弃我了,不管是伤害皇嗣还是伤害宫妃,不管哪一条罪名都足以将我置于死地。”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而皇上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将我废去位份,逐出未央宫,这便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言,壁珠却是破涕为笑,道:“二小姐倒是真会劝慰自己的……” 萧绾心苦笑着道:“人活一世,总得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二小姐说的极是。只是……”蕊珠支支吾吾,不肯直言。 萧绾心见到蕊珠如此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蕊珠,你怎么了?” 蕊珠低低道:“如今二小姐被废去位份,便是不能带人出宫了。如果没有我与壁珠侍奉在二小姐身边,奴婢真怕……怕二小姐您会遭到不测。” 蕊珠咬牙道:“这一次,她们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定要置二小姐于死地,奴婢真怕二小姐会出事。”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徐徐道:“蕊珠,你不必担心。我如今已经是被废去位份,逐出未央宫了。一个没有位份的宫外女子,又能给她们什么威胁?我如今彻底失势,已经无法阻碍她们了,她们自然不会对我如何。” 壁珠颔首道:“正是。二小姐如今失势,反倒是安全了。” 萧绾心亦点了点头,道:“只是,我出宫倒是不要紧,只是委屈你们留在未央宫中。我不在这里护着你们,你们一定是少不了委屈了。”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不禁泪眼盈盈,低低道:“奴婢只恨自己无用,不能随着二小姐一同出宫去了!” 萧绾心无比怜惜地抚了抚蕊珠的头发,柔声道:“傻子,你以为出宫是什么样的好去处么?咱们这种被逐出宫廷的,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任人凌辱践踏罢了。” 说罢,萧绾心将壁珠与蕊珠的手各牵起了一只,放在自己的手中,低低道:“我不在未央宫中,但好歹还有着姐姐、纯嫔和苏妹妹在。你们倘若有事,一定要记得向她们求救。” 萧绾心哽咽道:“同样的,她们若是遭了难处,你们也别忘了帮衬着她们一把。毕竟,在未央宫中,可信的人已经不多了。” 萧绾心眼眸一动,继而道:“对了,还有嘉夫人。我与嘉夫人的交情虽然不甚,但也算是交好。你们若是有事求她,她也应该不会不顾及我们之间当年的情分。” 只见萧绾心隐隐含泪,缓缓道:“我不在宫中,你们一定要珍重自己,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给了别人把柄——安稳度日才最为紧要,明白了么?” 蕊珠与壁珠如何不知,萧绾心如此费心筹谋,便是为了她们能过一个安稳日子罢了。 壁珠到底是藏不住自己性子的,一把扑进了萧绾心的怀中,哽咽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舍不得二小姐啊!二小姐不要离开奴婢啊!” 萧绾心怀中抱着壁珠,却是鼻子一酸,低低开口道:“好壁珠,好壁珠,不哭,不哭……” 即便是主仆三人如此不舍,可是夜色也是渐渐浓了起来。 因为次日清晨便要乘车驾离开未央宫,壁珠与蕊珠便守着萧绾心一夜没睡,收拾着行装。虽然壁珠与蕊珠都想让萧绾心好好休息,可是萧绾心明白,这一次离开未央宫,归来便是遥遥无期了。如此一想,何来安眠呢? 其实,蕊珠与壁珠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侍女,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萧绾心早已经视蕊珠和壁珠为自己的亲姐妹了。这一次离开,恐怕是再无归期,萧绾心岂能不恨?终究也是彻夜无眠罢了。 一概的应用首饰是都不能带的。萧绾心看着金镶红宝石耳坠、赤金缠珍珠坠环菊花纹珐琅彩步摇、镶珠宝蝴蝶金簪、玫瑰晶并蒂莲海棠修翅玉鸾簪等一列名贵的首饰,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全是不舍。 因为,那是慕容景天赐给自己的首饰啊! 这些金银器具可以全然不在乎,可是情分呢?自己与慕容景天之间多年的情分,可是能这么轻易斩断的么? 壁珠见到萧绾心用手抚摸着那些名贵的首饰,不禁赔笑道:“其实二小姐您若是喜欢,偷偷带出去几个也未尝不可。” 萧绾心听到壁珠这么一说,却是嗤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宫中的宝物,带不出去的。更何况,人都不要我了,我还要这些个首饰做什么。” 说罢,萧绾心冷然一推那些首饰,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冷然道:“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蕊珠试探着道:“旁的也就罢了。这‘相思引’乃是老爷与夫人的定情之物,更是二小姐您的陪嫁——您要不要带呢?” 萧绾心微微一怔,缓步走到“相思引”的跟前,却是徐徐坐下,弄弦唱到: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出自李白) 萧绾心微微止住琴弦,不禁嗤笑道:“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皇上虽然肯保全的一条性命,却终究不肯信我是清白的。我与皇上之间的情谊,不过便是如此各自东西流了。”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痴心错付’四个字,我从未觉得是诛心之痛。如今看来,倒是我的一番情谊,不过是东逝如流水,徒惹别人笑话罢了。” 蕊珠垂眸道:“,妾薄命——难道身为女子,便是这般艰难么?” 壁珠见到蕊珠接上了萧绾心的话,却是不乐意了。毕竟,萧绾心所吟唱之曲,壁珠可是从未听过的。见到萧绾心与蕊珠相视一笑,壁珠便也只好把心中的愤懑狠狠地按压了下来。 第249章 出宫 次日清晨,萧绾心便在几个小内监的引领下离开的柔仪宫的大门。因为不能靠近,萧绾青、纯嫔和苏梦笙都站在远处,抹着眼泪,遥遥地看着萧绾心离去。 萧绾心见到这些人的身影,却是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可是,自己的身边毕竟有小内监看着,萧绾心无奈,只得朱唇微动,低低告诉着这些人都要彼此珍重,千万不要为了自己再招惹旁人便是了。 那小内监见到萧绾心如此依依不舍的样子,心中顿时恼怒,随口便是厉声喝了萧绾心一句。萧绾心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抽,仿佛是失了魂似的。最终,萧绾心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拼命忍住泪水,登上了离开未央宫的马车。 坐在马车内的萧绾心微微拂起帘子,看着清宁宫、永和宫、咸福宫、凤寰宫一一从自己的眼前经过。直到到了乾元宫的时候,萧绾心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呜咽,哭出了声。 赶马的小内监隐约听到了车内萧绾心的哭声,却是不屑地挑眉道:“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我听着倒是晦气!” 另一个小内监忙道:“哎哟,我的哥哥呀,里面的这一位可是被皇上厌弃了,废去位份的。更何况,不管里头的这一位曾经如何得宠,眼下也是被逐出未央宫的了。” 那小内监不屑地往车里头瞧了瞧,冷然道:“啧啧,这身为宫嫔,却被逐出了未央宫,以后便是回不来了。这没有了皇上的恩宠,不过成为了公主府的一个洒扫侍女,如何能不哭?” 这些小内监自然是不会知道的。所谓帝王宠爱,萧绾心从来都是不甚在乎的。只是,这未央宫中,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珍贵回忆。看着眼前辉煌宏大的宫阙殿宇,那与慕容景天昔年的恩爱景象一再浮现在萧绾心的脑海之中,这让萧绾心如何能舍得离去? 只是,不管是否舍得,也都是一样的结局——这未央宫,终究是容不下自己了。 马车急急地走着,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了未央宫的偏门,贞顺门。无人搀扶,萧绾心只得自己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遥遥地望了一眼寂静而幽邃的未央宫中的诸多殿宇,却始终都没能看见那个自己日思夜想之人的身影。 他,终究还是放弃自己了。 宁安公主派来的马夫已经都准备妥当了。见到萧绾心来了,便上前道:“您便是萧氏绾心,萧娘子吧。” 萧绾心强忍住心中的酸涩与苦痛,只得颔首道:“正是。” 那马夫便一扬手,随口道:“前往宁安公主府的马车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可别看了,请快走吧!” 萧绾心微微转过身去,深深地望了一眼未央宫。可是,眼前除了华贵的宫阙殿宇和一个个泥胎木偶似的宫人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见到自己。也是,她萧绾心是害死了皇嗣和徐美人的罪人,慕容景天身为帝王之尊,如何还能与自己这个罪妇相见?萧绾心连连苦笑,决意转身,踏上了前往宁安公主府的马车。 这一路上,终究是无语。 马夫赶着马车急急走着,这一路的颠簸,倒是让萧绾心的心中泛起了几阵恶心。只是,看着这大周京都的街道景象,萧绾心却是暗暗心生向往。 身在后宫的时候久了,竟然全然忘记了这金瓦红墙之外的世俗幸福。或许,这才是萧绾心所向往的幸福吧。 遥想从前自己尚未出阁的时候,自己与哥哥姐姐和妹妹,曾经都在京都的街道上玩耍过。即便自己身为文安公府的二小姐,可是父母却从来不曾用那一套礼数约束着自己,反倒是让自己获得轻松自在。 只是,自打自己入宫之后,这样寻常的景象落在萧绾心的眼中,却是弥足珍贵的了。 萧绾心不会忘记,在自己成为宫嫔之后,自己也曾经有一次得幸,可以出宫看看这外面的世界。那是某一年的元夕佳节,慕容景天将自己偷偷带出了未央宫,带着自己看到了着京都的繁华景象…… 这昔年的恩爱,在萧绾心的脑海中反复出现。只是,那样曾经的美好放在如今,却是显得格外凄凉。因为,再如何温暖的过去,也终究只是抓不住的“过去”罢了。 自己已经是被帝王所厌弃的女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又有谁会在乎呢?如今的自己,无法回去文安公府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也无法回去未央宫,做帝王的妃嫔。现在的自己,只能留在宁安公主府做一个普通的洒扫侍女。 其实,绝代宠妃与卑贱奴婢之间,不过是差了皇上的一道旨意罢了。 街道上,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的妇女的讨价还价与孩童的嬉闹之声在萧绾心的耳边拂过,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几乎难以承受。 自己曾经是绝代宠妃。可是,在被帝王所厌弃了之后,便是连一个最普通的女子都不如。 其实,自己所得到的所有荣华富贵与恩宠欢爱,不过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罢了。 如此几经辗转,萧绾心便乘着马车到了宁安公主府。宁安公主毕竟是慕容今天的亲妹妹,也是嫡亲的公主,因此尊贵异常。 萧绾心一下马车,见着上头雕金的“宁安公主府”五个大字十分气派。只是,公主府的朱色大门紧紧闭着,倒是显得极为冷毅。 一直在门口等着的一个小侍女见到萧绾心,忙上前道:“您便是萧娘子吧?” 萧绾心见那侍女神情颇为恭敬,不禁苦笑着道:“正是。” 那小侍女引着萧绾心道:“宁安公主说了,您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侍女,所以让奴婢来接应您。”说罢,小侍女一扬手,指着旁边的侧门道,“请您随奴婢进来吧。” 萧绾心在小侍女的接应下进入了宁安公主府。只见这宁安公主虽然具有非凡的皇家气度,可不管是墙壁纹饰,或者是院中的栽植也好,竟被兰花占去了许多。可见宁安公主当真是喜欢兰花。 果然,那小侍女见到萧绾心如此不解,便笑着道:“宁安公主酷爱兰花,以后萧娘子就知道了。” 说罢,小侍女便引着萧绾心到了一处清静雅致的房中,道:“萧娘子,这里便是您的居所了。公主说了,您的身份并不一般,因此也不能委屈了。只是,您好歹也是被逐出宫廷的,公主也不敢做得太过了,因此就择了这个地方给您。这里放虽然简陋了一下,但也算是清静雅致,还请您能体谅。” 萧绾心打量四周,虽然颇为寒酸,倒也是一应不缺。萧绾心看着床上的被褥与别的应用器具,也都是十分中用的。萧绾心忙道:“劳烦姑娘了。我能有这样的地方安居,已觉极好。” 萧绾心顿了顿,道:“只是,我初入公主府,不应该向宁安公主请安么?” 那小侍女笑道:“萧娘子不必拘着礼数,咱们公主是最和顺不过的了。只是眼下宁安公主并不在府中,等晚上公主回来了,您再拜见公主也是不迟。” 说罢,那小侍女冲着一个柜子指了一指,道:“公主知道萧娘子您酷爱诗书,因此便择了这些诗书来,想着萧娘子也是可以打发闲暇时间。” 萧绾心忙道:“公主如此厚爱,我如何承受得起——” “公主说了,萧娘子能逃出生天实属不易。眼下您来到公主府中,公主府的日子倒是最清静不过的了,还请萧娘子安心度日就是。”小侍女随即福了一福,道,“萧娘子,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奴婢便告退了。” 萧绾心忙回礼道:“姑娘走好。” 待那小侍女走了,萧绾心才总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当初自己深居未央宫的时候便听闻宁安公主性子极为冷淡,也不爱与人交往。但凡是宫廷饮宴,宁安公主都是躲得远远的。如今看来,这位宁安公主倒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收拾起了屋子来。 毕竟,如今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洒扫侍女。既然自己身为侍女,便是不能再让别人伺候了。如此的这一切事务,皆是要由自己打理。 萧绾心出身文安公府,虽然算不上是金枝玉叶的贵族千金,却也是名门之后的大家闺秀。后来入宫,便更是帝王宠妃,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做得来这些活计? 只是,虽然洒扫辛苦,萧绾心倒也怡然自乐。毕竟,自己被认定犯下如此大罪而能不死,又能得幸离开未央宫,这边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自己,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夜晚,那小侍女为萧绾心送来的晚饭。晚饭简单,不过一碗清粥,两碟小菜罢了。只是,如今萧绾心逃出生天,胃口也是甚好。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就用完了晚饭。那小侍女见到萧绾心胃口甚好,便笑道:“萧娘子胃口倒是不错。待萧娘子用完饭,请随奴婢去见一见公主吧!” 第250章 夜寒 宁安公主起居之所乃是公主府池湖之上的“湖心小筑”。那湖心小筑远离喧嚣,甚是清静雅致。萧绾心打眼一看,那小筑的门额上还悬着一块墨匾,上头便是写着“幽兰”二字。再环视四周,装饰所用的栽植,也都是兰草一类。可见,宁安公主当真是喜欢兰草。 萧绾心正暗自惊叹的时候,那小侍女便引着萧绾心进入了湖心小筑,见到了宁安公主,行礼道:“兰若携萧娘子参见公主,愿公主万安——” 宁安公主略一挑眉,微微侧过脸来,道:“萧娘子,你来了。” 萧绾心忙道:“妾身多谢公主收留。公主恩德,妾身永世不忘。” “无妨——”宁安公主的脸上看不出又任何情绪,只是淡淡道,“算起来,其实你也算是我的皇嫂,不必如此拘礼。既然来了,就别站着了,坐吧。” 萧绾心听到宁安公主称呼自己为“皇嫂”,不禁尴尬一笑,只好缓缓坐定。 待萧绾心坐定了,萧绾心才发现,这宁安公主穿着一袭素色碎花翠纱露水兰花宫装,头发虽然绾成了惊鸿归云髻,可发间也不过只是随意用了蓝晶并蒂莲海棠修翅玉鸾步摇簪随意挽了头发罢了。萧绾心打眼一看,宁安公主的神情极为淡然,眉眼之间更是别有一种清丽之色,绝而不同于宫中的其他公主、妃嫔或者是命妇。 说起来,宁安公主还真是一位清丽佳人。 见到萧绾心打量着自己,宁安公主不慌不忙地道:“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劳而改节。萧娘子不因得宠而骄纵跋扈,也不因失宠而垂头丧气——孤当真是小看萧娘子你了。” 萧绾心微微一怔,只得勉强一笑,道:“妾身被奸人所害,几乎性命不保,还是宁安公主多肯体恤,救了妾身一命。”说罢,萧绾心微微正色,道,“妾身怎能不知,妾身如今能在公主府中做一名洒扫的侍女,便已经是公主对妾身最大的保全了。” 宁安公主却是嗤嗤一笑,道:“萧娘子,你可别这样说,孤虽然有意保你,却也是你争气的缘故。” 说罢,宁安公主亲自为萧绾心斟茶,温然道:“其实,若是说要保你,孤倒不是头一个出主意的。说到底,也是母后娘娘、皇上和皇姐有心要救你一命,孤才算是顺水推舟罢了。” 骤然听到宁安公主提及慕容景天,萧绾心不禁心下一动,却是哑然失笑道:“公主是知道的,皇上已经厌弃妾身了……”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当日在乾元宫,便不会有这样的一段好戏了。”宁安公主冷冷开口道。 听到宁安公主如此一说,倒是萧绾心有些看不明白了,便道:“公主此话何意?” 兰若赶紧为萧绾心扶了扶茶杯,柔声劝慰道:“咱们公主最是心直口快的了——” “兰若——”宁安公主见到兰若有意支开话题,便道,“你去一边侍奉就好,孤跟萧娘子说说话。” 兰若微微一怔,只好去了。 宁安公主眼皮也不抬,只是淡然道:“即便皇上是大周帝王,也有理不清的愁绪。眼下边疆战事又起,延庆王虽然骁勇,可是皇上也不能完全放心——毕竟,当年夺嫡之事,延庆王并非对皇位无所觊觎。如今留着延庆王一条性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宁安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而道:“眼下,陶氏外戚依旧跋扈。皇上无奈,只得与陶氏外戚和延庆王三方彼此制衡。萧娘子,你一向聪慧,应该明白这其中利害吧?” 宁安公主的话如此直白,萧绾心如何不知? 如今前朝之事,已经形成了慕容景天一党,延庆王一党,陶氏外戚一党。这三方制衡,可以借力打力,保持平稳。倘若那一方出了事,其余两方必定是水火不容。 只是,眼下慕容景天虽为帝王,可是前朝时便是太皇太后陶氏把持朝政。太皇太后虽然如今已经退居慈康宫,可是太皇太后在前朝的党羽依旧颇多,使得慕容景天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好好拉拢延庆王和陶氏外戚,彼此三方制衡,万万不要伤及内里,让外头的敌人有机可乘。 因为,一旦延庆王倒下,陶氏便会将慕容景天视为傀儡,随意操纵;但倘若陶氏外戚倒下,延庆王久经沙场,在军中威望颇高,难免延庆王不起悖逆之心。如此算来,慕容景天的境遇当真是凶险。 萧绾心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低道:“是,妾身明白。”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宁安公主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温然道:“萧娘子,母后娘娘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说罢,宁安公主垂眸道:“只是,这一次一定要委屈你。即便孤与皇上都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是皇上也不得不委屈你这一次——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大周,皇上也必须这样做。” 听到宁安公主如此一说,萧绾心心中一暖,不禁道:“皇上,他知道?” 宁安公主淡淡含笑道:“皇上与你是多年夫妻,自然是明白你的性子的。他知道,他的绾儿,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所以,这一次借着机会把你送出未央宫来到孤的公主府,也是保全你的意思。” 说罢,宁安公主眼眸一动,道:“眼下未央宫里闹得这么厉害,你若是再留在宫中,只怕那一日被人毒杀了也未可知。倒不如暂时废去你的位份,送到孤的公主府来。如此,一来可以暂时稳住那些要害你的人;二来,你在公主府中也会安全得多。”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暖,多日以来的委屈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如今自己所受的种种委屈,与他的委屈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只要他还信任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绾儿……绾儿……只是他对自己唯一的爱称。他,还是当初的那个他。这一次自己受尽了委屈,却也是他保全自己的方法。 见到萧绾心如此愣愣地出神,宁安公主心中一动,不禁失笑道:“萧娘子——” 萧绾心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低低道:“公主……” “无妨。”宁安公主淡淡含笑道,“萧娘子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只是想不到,萧娘子在未央宫中沉浮多年,一颗心竟然还是如此冰清玉洁。知道皇上对自己并非无情,还能露出小女儿的神色。” 宁安公主面色微沉,道:“孤原以为,若是在未央宫里呆的久了,即便是再冰清玉洁的女子也会被染上墨色。如此看来,你萧娘子倒是个例外了。” 萧绾心只觉得羞赧无比,低低道:“其实皇上对我,当真是极好的。” “是么?”宁安公主不置可否,只是道,“其实皇上对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后妃都是极好的。当初的仁孝皇后是如此,当今皇后是如此,贤妃是如此,嘉夫人也是如此——你萧娘子,也是如此。” 宁安公主的话说的直白,饶是萧绾心再如何无知无觉,也只得讪讪道:“公主说笑了。” “说笑?”宁安公主嗤嗤一笑,道,“若孤是说笑,那皇上为何还会委屈你承受这样的罪名,还要孤来护着你?皇上他是大周的君主,他连大周都护得住,却护不住你一个弱女子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随即垂下脑袋,默然不语了。 宁安公主知道自己言辞过激,便忙遮掩着道:“孤也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公主快人快语,性子直爽。妾身深居未央宫多年,早已经忘记了还能如此坦诚说话了。” 见到萧绾心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失言,宁安公主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柔声道:“孤能有什么呢?左不过是小时候见到母后娘娘与其他妃嫔斗得那么厉害,又看着如今皇上在后宫几度周旋,不禁心生感慨罢了。” 萧绾心笑道:“公主是金枝玉叶,福泽深厚。” “福泽深厚么?”宁安公主苦笑道,“金枝玉叶倒是真的,只是这‘福泽深厚’却是当不得了。若是论起身份尊贵,皇姐乃是长公主之尊,可终究不过是一道旨意送往了赫连族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而我呢,我迟迟未嫁,不过也逃不出一个任人宰割的命运罢了。” “怎会?”萧绾心忙道,“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 宁安公主不屑道:“即便是亲妹妹又能如何?倘若是这女子倾城一笑,胜过十万雄兵,皇上能费尽心力挑起战争,而不用孤一己之身和亲别族么?别人不说,皇姐却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萧绾心虽然有意宽慰,却也知道实在是无从宽慰起。 正当气氛尴尬的时候,兰若却是突然通传道:“启禀公主,萧家少爷来了——” 第251章 :兄长 萧绾心一惊,不禁失声道:“兰若,你说萧家少爷?” 宁安公主见萧绾心面露惊愕,便浅浅笑道:“便是你的兄长萧海山啊!” 果然,只见门一开,一个身穿墨色缎袍,腰系玉带,手持折扇的男子悄然而入。那男子笑容颇为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萧绾心打眼一看,面前的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哥哥又是谁? 萧绾心喜极而泣,疾步上前,死死攥住了萧海山的袖子,哀声道:“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萧海山无比温柔地绾了绾萧绾心松散的头发,柔声道:“二妹妹,许久不见了……” 萧绾心已经多年未见到除了姐姐萧绾青之外的亲人了。如此骤然见到自己的亲哥哥,萧绾心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心情,眼泪簌簌而落。 到底还是萧海山沉稳一些,虽然见到了萧绾心也十分高兴,却不忘记了此时宁安公主还在一边。萧海山忙对着宁安公主行礼道:“在下参见宁安公主,愿宁安公主万安——” 宁安公主眼眸一动,只是柔声开口道:“公子不必多礼,请快快起来吧。” 说罢,宁安公主却略显得有些局促,只是道:“公子既然来了,必然与萧娘子有许多体己话要说,那孤便不打扰了。”说罢,宁安公主仿若无意似的看了萧绾心一眼,只是扶着兰若的手便离去了。 见到宁安公主走了,萧绾心这才抹着眼泪道:“哥哥不是在北疆军中么,何时回来京都了?” 萧海山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二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咱们的父亲虽然早早地就失了势,可到底也是国公之尊。我也得以从军,虽然束缚太多,无法建功立业,倒也是十分安稳。” 萧海山叹了一口气,徐徐道:“只是,自打二妹妹你宠冠后宫之后,前朝对于父亲与我便是颇多觊觎。军中虽然奉承我的人不少,可是我也知道,这是烈火烹油的富贵,只怕不能长久。因此,我也是格外的小心翼翼。只是,想不到,即便我百般隐忍,也是敌不过明枪暗箭。”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猛然一抽,失声道:“哥哥,是我连累你了!” “你我兄妹,是至亲的手足骨肉,自然算不上什么连累。”萧海山疲惫地笑了笑,柔声道,“左右离开军中一段时日,也能好好休整。二妹妹,你不必伤怀。” 萧绾心何尝不知道萧海山是有意宽慰自己?其实,自己的哥哥从小便颇有才能,只是因为着父亲的愿意,一直郁郁不得志。虽然后来得以从军,却也只能时时小心。如今哥哥的前程刚刚有些出路,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哥哥也连带着被人算计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只得咬着嘴唇道:“我在未央宫里失了皇上宠爱,被废去位份,贬为庶人,连累着家里也不能安稳……这一切,都是妹妹的过失!” 萧海山赶紧宽慰道:“妹妹,你这是说什么呢?你还不到十九岁,便已经经历了后宫的种种艰辛。你究竟是如何保全咱们萧家的,我虽然不知,但却也知道,你在未央宫中必定少不了委屈和隐忍。” 萧绾心一抹眼泪,低低道:“只要哥哥明白妹妹就好了。” “嗯……”萧海山顿了顿,道,“对了,大妹妹如何了?我在军中便听说大妹妹跌断了腿骨,大妹妹的身子可有碍么?” 萧绾心勉强开口道:“姐姐那一日不慎跌断了腿骨,虽然宫中的太医已经为姐姐接骨,只是毕竟耽搁了太久,姐姐已经无法像往常那样任意行走了。” 萧海山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不禁惊愕道:“怎么会这么严重?可是跛了么?” 萧绾心忙宽慰道:“那倒也不至于。若是走得慢一些,道是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姐姐的腿受了重伤,以后便不能跳舞了。” “是么……”萧海山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是转而道,“只要大妹妹无恙便好。即便跛了一些,命还是有的,倒不如二妹妹你凶险万分。”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脸红了几分,道:“其实,皇上也是在保全妹妹。” 这个时候,萧绾心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了似的,问道:“哥哥,我来公主府的事情,外人一概不知——你怎么会来了?” 萧海山笑道:“这自然是宁安公主的主意了。公主知道你在宫里头受了委屈,心郁不畅,恰好我刚刚从北疆回来,便在宁安公主的周旋下见你一面,回头将你的消息带给父母和三妹妹,也是让他们放心。” 萧绾心哽咽道:“是我无用,让爹娘和妹妹操心了……” “傻子。”萧海山半含笑意地斥责道,“你是爹娘的女儿,我的妹妹,绾如的姐姐,是我们的亲人。亲人落难,怎能不操心?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啊……” 萧绾心脸一红,低低道:“哥哥——” 萧海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只是,如今你住进了公主府,以后怕是回不去未央宫了——二妹妹,不知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能有何打算?”萧绾心苦笑一声,道,“皇上已经废去了我的位份,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左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毕竟,我如今算是宁安公主身边的一个洒扫侍女,也算不得什么。” 萧海山点了点头,却是目光一柔,道:“宁安公主是个好性子的,自然是不会为难你的。你若是呆在公主府,我也是放心的。”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婉然道:“哥哥,你似乎对宁安公主很是熟悉?” “什么?”萧海山微微一怔,哑然失笑道,“你这个小妮子,倒是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萧绾心见到萧海山神色颇为拘谨,不禁坏坏一笑,道:“哥哥也二十多岁了,至今没有婚配。我记得从前我未出阁时,爹娘也不少为哥哥的婚事操持。只是,挑出来的名门淑女,哥哥一概都是看不上眼的。” 说罢,萧绾心不禁掩嘴笑道:“莫不是哥哥早已经有意中人了,且那人并非一般的名门淑女,乃是最最尊贵的金枝玉叶的?” 萧海山笑着戳了一下萧绾心的额头,道:“你个傻丫头,若是再乱说话,我可就不理会你了!” 萧绾心忙笑道:“好了,好了,哥哥,都是我的不是,你可别怪罪我了罢!” 说罢,萧绾心目光沉沉,却是道:“只是,宁安公主与哥哥当真是极配的。哥哥你是文安公的长子,身份也算得上是尊贵;宁安公主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一直不肯出嫁——” 萧绾心故意说到此处而不语,萧海山如何听不明白?萧海山忙支吾着道:“父亲年纪大了,许多事,已经是力不从心。我身为萧家的长子,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做。如今的我,只想着如何建功立业,不让别人轻薄了咱们萧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儿女情长呢?” 萧绾心忙道:“哥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爹爹的确已经年老,但正是因为爹爹年老,所以爹爹才需要长子之外的一位长媳来帮着母亲操持家事。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以伴爹娘老来之乐,那便是更好的了。”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萧海山的神情却是苍乱了几分,忙道:“好妹妹咱们可不说这个了。” 如此,这兄妹二人便是说了好久的话。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小侍从便轻轻叩门,带着萧海山离开了湖心小筑。 庭院之中,却是宁安公主携了兰若在一边站着。萧海山见到了宁安公主,忙行礼道:“在下——” “免了。”宁安公主只是淡淡一笑,道,“孤说过,公子无须拘礼。” 萧海山见到宁安公主亭亭玉立,不禁痴然一笑,道:“夜已经深了,怎的公主还未休息?” 宁安公主浅浅一笑,温然道:“客人还未离去,孤这个当主人的如何能安心歇息?”说罢,宁安公主遥遥地看了湖心小筑一眼,道,“对了,萧娘子如何了?” 萧海山叹了一口气,道:“二妹妹经此一劫,若是说没有半分的伤心,我也是不信的。只是方才一番言语,二妹妹满心都是萧家的荣辱,倒是全然不顾及自身。我问她以后有何打算,她也只说是听天由命罢了。” 宁安公主眼眸一动,道:“萧娘子性子沉稳坚毅,但却也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是……”萧海山低低应着,也是无言。 这个时候,跟在萧海山身边引导的小侍从忙道:“小的已经让人把萧娘子送回房中歇息了。” 宁安公主点了点头,道:“甚好。” 这个时候,萧海山忙道:“夜已经深了,在下不宜在公主府久留。如此,在下便先行离去了——”说罢,萧海山便是要离去。 只见宁安公主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缓缓道:“公子走好……” 第252章 :秋日 在公主府的日子,倒是也十分安详静谧。 公主府中的侍女仆从们虽然知道萧绾心是被皇上所厌弃的女人,可是他们都见着宁安公主对萧绾心都高看一眼,因此也不敢露出多少怠慢的神色。至少在表面上,还都保持着得体的礼仪。算起来,侍女仆从们至多也只是在背后窃窃私语罢了。好在萧绾心在未央宫中没少被人议论,因此也全然不在意,只不过是凭着自己的心性做事罢了。 在公主府,虽然萧绾心在名义上是侍奉洒扫的低等侍女,可是宁安公主却是让萧绾心打理自己的书房以及湖心小筑的花草。如此一来,萧绾心过的倒也是自得其乐。只是,在闲下来的时候,萧绾心却忍不住去思念未央宫里的人。 蕊珠、壁珠和小德子自然是无法跟随自己出宫的。可是,未央宫中,步步杀机,如今没有了自己的庇佑,他们过的可还好么?还有姐姐、纯嫔和苏梦笙。她们都是不擅于争宠的人。如今后宫争斗不断,皇后更是个手段凌厉的,皇后可给了她们气受么?她们能受得住么? 如此的种种思量,也不过是萧绾心的一心揣测罢了。好在,宁安公主时常入宫请安,倒是也给萧绾心带回来一些宫中的消息。听宁安公主说,宫中自己所惦记的那些人,除了偶尔会受一点委屈之外,日子倒也顺遂。罢了,其实在哪里没有委屈呢?在未央宫中生活多年,早已经学会了逆来顺受,也不算什么。 只是——他呢? 或许是宁安公主有意为之。每次宁安公主从未央宫回来的时候,宁安公主对萧绾心说起中宫姐妹是否安好,而偏偏对慕容景天只字不提。萧绾心虽然很想知道,可是碍着面子,却又不敢直接去问。若是旁敲侧击,宁安公主却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仿佛故意不告诉自己似的。 如此眨眼之间,便也就到了深秋的时候。 这一日秋雨淫淫,整个京都都显得极为阴郁。闲来无事,宁安公主便携了萧绾心在湖心小筑抄写诗文,聊以自娱罢了。 外头风雨不断,秋雨被疾风胡乱地吹卷着,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簌簌的响声。不远处,庭院中的树木也打出“沙沙”的声响。如此萧瑟的景象,在颇为空寂的公主府中显得更为凄凉。 听着窗外秋声不断,宁安公主徐徐开口道:“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 萧绾心听到宁安公主如此开口,便笑着道:“这是欧阳修的。妾身从前未出阁时,便读过此赋。”说罢,萧绾心顿了顿,道,“欧阳修此赋作时,正值宋仁宗嘉祐四年秋。当时欧阳修虽身居高位,却有感于宦海沉浮之艰难,故心怀郁结,则以‘悲秋’为题,抒发感叹。公主此时吟诵,倒也是切合时宜。” 宁安公主微微颔首,亦笑着道:“秋日里,尽是肃杀之意。秋日草木被风摧折,固然悲凉。可是,人被忧愁困思所袭,更是人生不易。”宁安公主轻轻叹息,将笔放下,徐徐开口道,“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萧绾心微微一怔,便垂眸道:“正是。归有光言,‘形容物壮,模写变态,末归于人生忧感与时俱变,使人读之有悲秋之意。’其实秋日如何,本是注定的四季变幻,天地本不自知。若是有何愁绪,也不过是人心揣度罢了,又能奈天地如何呢?” 萧绾心正徐徐研墨,不知不觉说到此处,却是不禁失笑道:“别的不说,譬如这未央宫中,倘若是有人得宠,即便是身在萧瑟秋日,那也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畅爽。倘若是失宠,即便秋日里菊花争奇斗艳,那却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无尽悲凉了。” 宁安公主点头道:“萧娘子此话在理……”说罢,宁安公主顿了顿,道,“对了,萧娘子,你在抄写什么呢?” 萧绾心微微一怔,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开始抄写了。 见到萧绾心如此支吾,宁安公主便上前拿过了花笺,徐徐颂道:“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属悉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宁安公主缓缓将花笺放下,却是不禁失笑道:“萧娘子,你未免也太看不穿了。其实帝王情爱,向来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当初梅妃何其得宠,更是被戏称为‘梅精’。可是这般恩宠又能如何?不过是一缕珠光,尽是消散罢了。” 宁安公主微微掩面,叹息道:“杨贵妃前脚入宫,梅妃后脚便是失宠。即便这一片感人至深,唐玄宗却也是充耳不闻了。说到底,即便顾及着掩面有所垂怜,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又能如何呢?” 萧绾心笑了笑,随口道:“公主是说那‘一斛珠’的典故?” 宁安公主的声音中却隐隐有几分不屑,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梅妃极通诗书可唯独这一篇还有点骨气。其实人都已经不在乎了,还要这一斛珍珠做什么?倒是落了俗气了。” 萧绾心眼眸一动,徐徐道:“妃嫔的命运,尽在皇帝一人之手。皇帝反复无常,妃嫔便是命运流离。只是,公主乃是嫡亲公主之尊,为何还如此切切而悲?” “孤虽然是从未央宫走出来的女儿,却从来都不属于未央宫。”宁安公主瞥了一眼萧绾心,徐徐道,“其实你这么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为了打探皇上的消息,是不是?” 萧绾心见自己的心思如此豁然被看穿,只觉得一凛,低头道:“公主此话何意?”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竟还有意遮掩,便失笑道:“你呀,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是脸上却是什么都藏不住呢!”说罢,宁安公主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了,这才道,“既然如此,孤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孤跟你直说吧,眼下未央宫中,皇后与贤妃都十分得宠。另外,纯嫔与萧贵嫔也不算无宠。其余的,便也就那样了。” 萧绾心听闻皇后与贤妃如今都是盛宠,只觉得鼻子一酸,低低道:“如此,也好。” “自然是好的。”宁安公主漫不经心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淡淡开口道,“皇上还要顾及着皇后身后的陶氏外戚和贤妃身后的镇国将军。这两个女人的恩宠,当真是不断。只是,萧贵嫔与纯嫔虽然也颇受皇上宠爱,可是孤看着,却仿佛并不是真心宠爱的缘故。” “公主此话何意?”萧绾心不解道。 宁安公主道:“眼下你是被废去位份逐出宫廷了的。未央宫中,你本是自成一党,如今你出了宫,萧贵嫔她们便是无依无靠了。如今皇上宠着萧贵嫔与纯嫔一些,却也从不专宠,也是保护着她们。”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一痛,低低道:“皇上他……” “皇上也有自己的不容易,只不过咱们都看不穿罢了。”宁安公主徐徐道,“你如此思念皇上,何不给皇上写下一枚诗笺,来日孤去未央宫请安,也可以给你带进去。” 萧绾心眼眸一亮,不禁喜道:“公主此话当真?”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如此兴高采烈,失笑道:“孤自然不会骗你的。” 萧绾心喜不自胜,忙走到桌前提笔欲写。可是,就在下笔的瞬间,萧绾心却是停滞了动作。 该写些什么呢?说一说自己所受的委屈么?不,这委屈,自己必须承受。即便慕容景天身为天子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妾呢? 那又该写些什么呢?写下自己的思念么?自己是被慕容景天所厌弃的女人,如何能写下这样的文字呢? 萧绾心望着眼前的诗笺,只觉得鼻中一酸,徐徐落笔写下:“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何计——再相随? 自己果然还是盼望着能回到慕容景天的身边。也是,慕容景天,是自己倾心所爱的男子啊!自己如何能忘记昔年的恩爱景象,只当自己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呢? 萧绾心看着面前的这一枚诗笺,眼泪却是簌簌而落。不过霎时的功夫,那墨迹本就未干的诗笺上,因为浸了几滴萧绾心的泪水,那墨痕也是淡淡散开。如此一来,那上头的文字竟有些看不清楚了。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突然哀哭不止,知道萧绾心心中委屈,便轻柔地拍了拍萧绾心的后背。宁安公主瞧着那一掌浸透了萧绾心泪滴的诗笺,柔声道:“这样的诗笺,便已经是最好。你别急,孤帮你把这诗笺带进去,皇上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第253章 冷遇 乾元宫中,缠绵之后,慕容景天大汗淋漓,疲惫地倒在一边,神情亦是十分迷离。皇后见到慕容景天神色疲惫,脸一红,略微拽了一拽被子,柔声道:“如今入了秋,夜里风凉,皇上劳累了,请先歇一歇吧……” “劳累了?”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旋即道,“皇后,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来乾元宫侍寝么?” 皇后半含羞赧神色,低低开口道:“皇上的圣心龙意,臣妾岂敢揣度。左右皇上喜欢臣妾在哪里侍寝,臣妾便去是了。毕竟,臣妾是皇上的女人,什么都听皇上的。” 慕容景天的唇边虽然含了一抹笑意,可是那笑容显得那么勉强。 只见慕容景天道:“那是因为,你是朕的皇后。朕若是让别的妃嫔来乾元宫侍寝,实在是抬举了她们。若是一次两次也还好,若是叫的久了,便会被外臣说是过于宠幸妃妾,耽溺于美色了。这样一来,后宫生妒,前朝也会不稳。但是,皇后你是不一样的。” 皇后向慕容景天微微靠了靠,用自己的一双玉臂缠住了慕容景天的胸膛,娇然道:“臣妾是皇上的皇后,也是夫君的妻子……” “嗯——”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缓缓开口道,“朕听说太皇太后最近身子不好,你是否常去慈康宫替朕尽孝?” 皇后婉然一笑,道:“这是自然的。太皇太后是皇上与臣妾的祖母,臣妾身为孙媳,自然应该侍奉在侧。今个儿白天的时候,臣妾还曾给太皇太后的慈康宫中带去了不少珍奇菊花。臣妾瞧着,太皇太后想必是喜欢的,已经都摆在宫室里了。。”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随口道:“菊花甚好,只是摆在内殿,花香过于浓郁,也是冲了气味。”慕容景天顿了顿,道,“只是,孙媳呢,如今你是皇后了,也是自然的。但是,我大周嫡庶分明,你并非嫡亲长媳罢了。说到底,这关系也是差一层的。” 慕容景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皇后觉得仿佛是在瞬间坠入寒冰地狱一般。 皇后只觉得身子猛地一颤,那股子凉意深深地钻入了骨髓之中,让皇后的牙齿都忍不住发颤——皇后如何能不知道慕容景天的话中含义?在慕容景天的心中,只有仁孝皇后才是他的结发嫡妻。而自己呢,自己算个什么呢?不过是个续弦罢了。续弦,对于他这个大周的帝王来说,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普通女人罢了。 不,只怕自己与别的妃妾并无不同吧?即便,自己已经是大周的皇后了。 皇后不禁齿冷,可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道:“臣妾相信,臣妾与皇上伉俪情深,更是情缘深重。你我帝后二人,是世间夫妻的典范。” “情缘——深重么?”慕容景天喃喃重复着皇后的话,却是随即失笑道,“皇后若是能如此宽慰自己,那便是最好的了。” 皇后只觉得心中一痛,不可置信似的道:“皇上!难道皇上便这么瞧不上臣妾么?臣妾论出身,论容貌,论品行,可是有哪一点配不上皇上了?竟然惹得皇上如此冷遇?即便是臣妾前来侍寝,都得不到半点言语温存?” 慕容景天嗤嗤一笑,却是道:“论出身,你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父亲又是朝中重臣,且你们江家以前是出过皇后的,你的出身自然是高贵的;论容貌,虽然你年纪大了一些,容貌稍稍有损,可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下来,也不太见老。比起未央宫里年轻的妃嫔,也是有风情的。” 说罢,慕容景天轻蔑地瞥了一眼皇后幽邃的眼眸,却是道:“唯独论起品行,朕还真是说不准。” “皇上!”皇后失声道,“皇上,臣妾与皇上夫妻多年,却不知皇上为何要对臣妾如此冷遇!若是皇上怀疑臣妾的品行,大可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臣妾改正就是!若是皇上始终不肯直言,臣妾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你不知?”慕容景天鼻翼微张,显然已经动怒,道,“这么多年,你在未央宫是如何的兴风作浪,你权当朕一概不知么?”说罢,慕容景天死死掐住了皇后的下颌,“你做下的那些事情,你真的当真全都不知道?你以为朕瞎了,也聋了么?” 慕容景天显然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皇后的下颌被捏地酸痛,几乎要疼的哀嚎了出来。到底是慕容景天顾及着皇后的颜面,见到皇后因为疼痛而如此痛苦,便缓缓地松开了手。 皇后心中委屈异常,扶着自己酸胀的脸庞,哽咽着道:“皇上,难道这么多年,皇上就是这么看待臣妾的么?” “朕给了你后位,给了你儿子,给了你母家的尊荣,朕在外也一直与你相敬如宾。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慕容景天冷然瞪了皇后一眼,道,“你的算计,朕都看在眼里。左右你算计别人,朕也不能让你享这清福罢了。” “算计?”皇后嗤嗤一笑,却是不屑道,“若是说起算计,臣妾自然是算计过别人的,可是别人就不曾算计过臣妾么?”皇后冷然注视着慕容景天的侧脸,低低道,“难道,皇上您就从来都不曾算计过臣妾么?”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复而失笑道:“皇后,你是朕的妻子,朕……” “妻子?”皇后眼眸一动,道,“在皇上的心中,不是只有仁孝皇后才是皇上的妻子么?皇上这会儿说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又是什么意思?”皇后咬着牙齿,冷冷道,“当年仁孝皇后犯下大错,皇上也能饶恕于她,甚至给了她死后的最大哀荣。如今,仁孝皇后自然是皇陵里的一抔黄土了,可是她却一直占据着皇上心中的分位。别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仁孝皇后。即便臣妾也是皇后,可臣妾都不是皇上的妻子……” 慕容景天隐含怒气,道:“仁孝皇后薨逝多年,自然不必再提!” 皇后不禁齿冷,低低道:“皇上,不如你我二人今天就说个明白吧——臣妾,在皇上您的心中到底算个什么呢?臣妾不算是您的妻子,算是妃妾么?还是——奴婢?” 慕容景天不想皇后竟会如此激动,不禁微微一怔,却是背过身去,只留给了皇后一个萧瑟的背影,缓缓道:“皇后,朕累了,因此才会口不择言。皇后,你也累了,所以你今晚什么都不曾听到过……睡吧。” “皇上,您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您让臣妾如何能安眠?”皇后略带哭腔道。 慕容景天猛然起身,道:“皇后!” 皇后不想慕容景天会恼怒至此,不由得一凛,失声道:“皇上……” “你既然无法在朕的身边安眠,那就去偏殿歇息吧。明个儿天一亮小福子会亲自送你回凤寰宫的。你是大周的皇后,又刚刚侍寝,风头正盛,万万不要失了皇家的脸面。说到底,朕把你扶持在这个凤位上,你就只能稳,替朕好好打理未央宫。” 皇后微微一怔,默然离开了床榻,直直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神情木然,道:“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次日,天才蒙蒙亮,皇后便主动叫了福公公送自己回凤寰宫了。软玉不想皇后会回来的这么早,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前,道:“皇后娘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后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无妨,其实本宫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罢,皇后神情疲惫地望了望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喃喃道,“到底是谁把本宫放到了这种地方来的呢?” 软玉不想皇后会由此一言,不禁吓了一跳,忙赔笑道:“皇后娘娘侍寝,实在是劳累了,还请赶紧歇一歇吧。”软玉顿了顿,道,“要不要奴婢去传早膳过来?” “不必了,本宫也不饿。”皇后气若游丝,低低道,“本宫有些乏了,你扶着本宫歇一歇。” 软玉不敢怠慢,忙扶着皇后进殿歇息了。 待软玉侍奉着皇后躺好了,忙让灵芝拿了参汤过来。软玉接过了参汤,笑着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是用人参、桂心、栀子、炙甘草和黄芩煎熬成的参汤,可是缓解皇后娘娘的心痛毛病。” 皇后略一挑眉,道:“本宫记得,皇上给本宫特意找来了名医制定了方子,本宫用着那药也还不错,怎的不按那个吃了?” “皇后娘娘……”软玉柔声宽慰道,“皇后娘娘,这‘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也不能天天吃了。奴婢想着,反正也是这么多年了,稍稍停一停,也是不碍事的。” 皇后微微颔首,道:“你的话也是在理。”说罢,皇后将参汤一饮而尽,道,“皇上这会儿应该是去上朝了吧。” “可不是呢!”软玉赔笑道,“眼下边疆战事频繁,皇上朝政繁忙,也是劳累了。皇后娘娘您身为中宫皇后,也该照顾着皇上的身子才是。” 皇后点了点头,却是眉头一皱,不安道:“只是,皇上最近虽然还算宠幸本宫,可是内里与本宫却是极为生疏的。即便本宫婉转承欢,皇上也是冷若冰霜,对本宫不闻不问。本宫当真是手足无措……” 软玉眉头微皱,低低开口道:“其实,皇后娘娘您大可不必如此。您毕竟是中宫皇后,是皇上的妻子,与其他妃嫔是不一样的。别人妃嫔再如何得宠,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时兴致罢了。皇后娘娘,您瞧,咱们大周女子以清瘦为美,可是突然出来了一个颇为丰腴的贤妃,皇上就喜欢的跟个什么似的。” “你想说什么?”皇后问道。 软玉恳切道:“您呐,其实不必曲意承欢,只拿出您的气势来就是了。您是皇上亲自册立的皇后,没人能动的了您的。” 皇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本宫虽然随侍皇上身边多年,可是至今都无法理清皇上的脾性。有的时候,本宫真是……唉,算了,不提也罢。” 第254章 出路 柔仪宫中,尽管蕊珠与壁珠一直在悉心打扫着萧绾心从前的寝殿,可是如今看来,却也是倍感荒凉。 在萧绾心离宫的日子里,已经是贵嫔的萧绾青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除了偶尔能听到萧绾青承宠的消息之外,蕊珠与壁珠便再也没有见过萧绾青了。说起来,柔仪宫久久无人踏足,倒是纯嫔与苏梦笙偶尔来过几次。 这一日,壁珠擦拭着桌上的那紫铜鹤顶蟠枝烛台,心中却是愤愤不快。蕊珠一见着壁珠的脸色,便知道壁珠一定是从哪里受了气,心中不舒服罢了。蕊珠索性也就不去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便了。 突然,只听见“啪”的一声,壁珠随手便将手中的抹布狠狠地砸在水桶里,冷冷道:“一个个的都来作践我!” 见到壁珠骤然发怒,蕊珠忙道:“好壁珠,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蕊珠,你是不知道呢!咱们柔仪宫里出了贼子了!我今个儿早上闲来无事,清点库房里的东西,却瞧着少了几件金首饰。那首饰样子有些老了,从前二小姐在时便不喜欢戴,但却是实打实的金子制成的。” 蕊珠眉眼一沉,低低道:“壁珠,你的意思是……” “准是有人趁着我不在,偷盗了库房里的金首饰,拿出去变卖了换了银子!”壁珠咬牙切齿道,“二小姐才走了多久啊,一个个的就闹得沸反盈天的,全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蕊珠微微一怔,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接话。毕竟,壁珠的火爆脾气,可是一点就着的。 而且,蕊珠自然是明白的,这宫里的人虽然不少,可是能真心相对的人却并不多。柔仪宫的宫人们,除了自己、壁珠、小德子、明伊和其他的两个还能说得上话的宫人之外,便也就是不过尔尔罢了。且这未央宫中人多眼杂,还是少出些事比较好。 其实,如今萧绾心被废去位份,逐出宫廷,其实按着规矩,应该是将柔仪宫的宫人们重新分配到各宫室的。只是,仿佛所有宫妃们都瞧不上柔仪宫似的,无人肯接受柔仪宫的宫人们。尽管纯嫔与苏梦笙处也是愿意接受的,可蕊珠与壁珠又不好去叨扰她们,便也就如此放着了。 令蕊珠想不到的是,从前萧绾心对待柔仪宫的宫人们恩威并重,无人不敬服。只是如今萧绾心离宫不过数月,宫人们竟然已经开始偷盗库房的藏品了。 蕊珠见壁珠气鼓鼓的,无奈只得宽慰道:“壁珠,你别生气了。若是他们愿意拿什么,只要拿去就好了。毕竟,咱们是一辈子出不去未央宫的人,那些金首饰既不能戴在自己的身上,又不能换成银子贴补家用,放着也是可惜了。” 壁珠咬牙切齿道:“呸!也就你蕊珠是个好性子的,也不知道闹腾。”壁珠恨恨道,“二小姐才一失势,宫人们就一个个地闹得这样凶,成何体统!” 蕊珠微微一怔,却是失笑道:“壁珠,你这话可就错了——二小姐不仅仅是失势,而是被皇上废去位份,逐出宫廷了。这未央宫中,权当没有这么个人似的。” 壁珠虽然气不过,却也知道蕊珠的话在理。壁珠眉眼一沉,低低道:“蕊珠,你说——二小姐,她还能回来么?” “唉……”蕊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壁珠,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妃嫔被废去位份逐出宫廷的例子。只是,那些苦命的女人或是老死宫外,或是骤然暴毙,总之没一个好下场的。二小姐家世并不算好,如今又被皇上厌弃了,怎么能例外呢?” 壁珠急忙道:“可是,咱们的二小姐不一样啊!咱们的二小姐毕竟是文安公府的小姐,且如今二小姐也不算是无处可去,如今二小姐可是在宁安公主的府邸老老实实地呆着呢!我大周从前的确有废妃的先例,只是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好去处啊!” 蕊珠眼眸一动,却是低低道:“是,咱们自然是有希望的。只是,如今咱们也实在是不能做什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壁珠见到蕊珠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喉咙一动,便直截了当地道:“蕊珠,你说,要是二小姐回不来了,咱们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蕊珠听了壁珠的话,疑惑问道。 壁珠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门外,见周遭无人,这才低低道:“蕊珠,咱们两个都是二小姐的陪嫁丫头,原本都是身份尊贵的,只不过是二小姐摊上了这样的事情,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壁珠顿了顿,继续道,“蕊珠,虽然宫女二十五岁既可以放出宫去,可是你我都是没有家的,离开了未央宫,又能去哪儿呢?” 蕊珠想了想,低低道:“或许,咱们可以回文安公府。” “回府?”壁珠嗤嗤一笑,戳了一下蕊珠的额头,不屑道,“蕊珠,你说的倒是轻巧。我问你,二小姐还在宁安公主府里当一个洒扫侍女呢,咱们不能保护二小姐周全,还有什么脸面回府里?” 壁珠的话相当直白,蕊珠一听,便是垂下眼眸,无奈道:“那壁珠,你说该如何?” 壁珠压低了声音,道:“蕊珠,不如你我另择明主吧。” “另择明主?”蕊珠惊愕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蕊珠微微缓过神来,却是道,“更何况,咱们也没有人愿意接收啊!” 壁珠沉声道:“眼下徐美人的事情,风头还未过去,自然无人愿意接受咱们。只是,不管什么事,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老死宫中吧!二小姐是回不来了,咱们又何必守着这柔仪宫不走呢?咱们的大好年华,总不能浪费在这寂寂深宫里。” 蕊珠赶紧摆手道:“壁珠,这可使不得!当年二小姐把我买来的时候我便立下誓言,这一辈子都是跟着二小姐的。我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你这个傻子!”壁珠狠狠地戳了一下蕊珠的额头,呵斥道,“别的不说,如果二小姐还在这未央宫里,哪怕是去了冷宫或者北苑,我壁珠与你一样,都是会跟着二小姐的。只是,如今二小姐已经被放出宫去了,咱们也不能跟个没头的苍蝇似的,不给自己找条活路。蕊珠,难道你想活活耗死么?” 说罢,壁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道:“更何况,咱们还有咱们自己的前程,二小姐也有二小姐的前程。我相信,如果二小姐知道我的想法,是一定不会怪罪于我的。蕊珠,你就别多心了。” 蕊珠却是垂眸道:“我只想过服侍二小姐这一个主子,再也没想过旁人了。即便是苏良人与纯嫔与二小姐交好,我也是不愿意的。”蕊珠咬了咬牙,低低道,“这件事,还是缓一缓再说吧。”说罢,蕊珠便忙去一边打扫了。 壁珠见到蕊珠的这个死脑筋的样子,不禁心中愤愤。 壁珠这边拧了绢子,索性离开了柔仪宫的大门,想着去御湖边上走一走。 其实,自打萧绾心出宫之后,蕊珠便吩咐了柔仪宫的宫人们,倘若是找到了新主子也就罢了,倘若没有,一定不能随意外出,即便是壁珠和小德子也不例外。只是,小德子久居未央宫,人脉极广,各个宫室里几乎没有他小德子处不来的朋友,因此小德子也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倒是壁珠,壁珠一向是藏不住话的,动不动就出口伤人,后宫里没一个合得来的。如此长久下来,就更是闷闷的不高兴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空气中也多了几分甜润气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壁珠便到了御湖边上。 壁珠微微仰起头,看着那湛蓝的天空上流云丝丝而过,心中却是无限怅惘—— 怎么自己的命就那么苦呢?自己原本也是官家女儿,可是偏偏就有个不争气的老爹,连累着一家女眷被变卖为奴。虽然后来自己得以进入文安公府成为二小姐的贴身侍女,可是自从来了这个蕊珠之后,壁珠便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得宠了。好不容易盼到二小姐入宫为妃,可是三天两头便是禁足,连带着自己还跟着受罪。 这一下,二小姐干脆被赶出宫去,再也回不来了,自己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正当壁珠出神的时候,壁珠却是见着地上有个亮晶晶的东西。 壁珠打眼一看,那竟是一只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壁珠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只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只见那蓝宝石颜色剔透,那南阳珍珠更是浑圆的一颗,一看便是珍品。 壁珠正借着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只耳环的时候,却骤然听到后头有人冷然喝道:“贱婢!” 第255章 凌辱 壁珠一凛,回头一看,却是史美人正扶着侍女的手过来了。只见史美人脸色铁青,气得怔怔的,厉声喝道:“你这个贱婢,竟然敢偷盗我的东西!” 壁珠吓了大跳,瞧了瞧手中的耳环,忙辩解道:“史美人,奴婢没偷您的东西啊!” 这个时候,史美人冲着身边的小内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内监顿时心领神会,随手对着壁珠就是一巴掌。 壁珠不曾料想小内监会突然打自己一巴掌,只见壁珠手一松,那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便落在了地上,滚出去了好远。 壁珠被这当头一掌打得直发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被史美人身边的宫女拿走。 那宫女对史美人福了一福,恭顺开口道:“美人主子,这便是您的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了。这证据可是明明白白在这儿摆着呢——便是柔仪宫的宫女壁珠偷盗了您的耳环。而且,那个贱婢仿佛还是抵死不承认呢!美人主子,您快责罚她罢!” 史美人也不答话,只是柳眉一动,将那只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放在手中摩挲片刻,这才冷下脸来,厉声开口道:“好你个壁珠,竟然敢偷盗皇上赏赐给我的心爱之物!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壁珠逆着光往史美人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了史美人的左耳上悬着一只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尽管距离较远,可是壁珠还是一眼就认出自己所拾到的那只耳环与史美人耳朵上的乃是一对儿。 只是,这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当真是自己拾到的,并非偷来的。只是,史美人摆明了是要刁难自己,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换做以前的壁珠,见到史美人和侍女如此冤枉自己,早已经是怒火中烧,劈头盖脸地就要吵起来了。可是,如今萧绾心已经是被废去位份逐出宫廷的了,柔仪宫里没有靠山,萧贵嫔、苏良人和纯嫔她们又不是十分靠得住的,自己又能怎么办呢?只能隐忍罢了。 壁珠无奈,只得咬了咬牙,膝行到史美人跟前,哀声恳求道:“请美人主子明察,这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乃是奴婢在御湖边上捡到的,并非是奴婢偷盗所得。奴婢方才闲来无事,闲逛到御湖边上,偶然得了这一只耳环。” 说罢,壁珠小心翼翼地觑了史美人一眼,低低开口道:“若这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是史美人的东西,奴婢只要还给史美人就是了。只是这偷盗的罪名,奴婢实在是承担不起……” “还给我?你说得倒是轻巧!怎么,你如此巧言令色,就是为了让我不追究你偷盗的罪责么?若是我今个儿不好好地给你点脸色看看,你们还一个个的权当我史美人好欺负呢!”史美人愤愤道,“壁珠,你身为贱婢竟然敢偷盗主上的东西,罪无可恕!我怎能容你!” 壁珠见那史美人欲与自己死磕,顿时欲哭无泪,连连哀声道:“美人主子息怒!美人主子息怒!奴婢当真没有偷盗啊!还请美人主子您明察啊!” 史美人柳眉一横,上前用手指勾住了壁珠的下颌,却是冷然开口道:“怎么,你这贱婢还以为自己是宠妃身边的红人么?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得告诉你,柔仪宫的那一位已经被废去位份逐出宫廷了。从此以后,这未央宫里就跟没有这么一个人儿了似的,你壁珠当初再怎么春风得意,如今也是过了头的。” 史美人冷笑一声,随即在壁珠的耳边轻声开口道:“壁珠啊,我知道这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不是你偷到所得,乃是我不小心遗失在这里的。也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特意折回来取。可是,今个儿我就认定是你偷了我的东西,认定你犯了偷盗的罪名——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如何呢?” 说罢,史美人后退一步,旋即厉声道:“来人!柔仪宫的贱婢壁珠竟然敢偷盗皇上赏赐给我的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如此以下犯上,实在是罪无可恕!来人,把壁珠带到清宁宫去,给我好好地问一问壁珠,是不是还偷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几个小内监得了史美人的命令,皮笑肉不笑地便走了过去。壁珠见到这样的架势,知道大事不好,一个撑不住,便晕死了过去。 待壁珠醒来的时候,仿佛已经是深夜了。窗外悬着的宫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却隐约透出了几分寒意。 壁珠吃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痛无比。借着屋中幽微的烛光,壁珠隐约瞧见了灰尘微微扬起,只呛的人脑仁儿疼。 如今已在秋日里,夜晚的风早已经没有夏日那般的清爽宜人,而是显得瑟瑟可戚。壁珠绝望地环视了一下自己如今所在的房舍,心中却是久久的不安。 猛然间,壁珠瞧见了在阴暗的角落里,四个小内监正奸邪地冲着自己笑着。 壁珠一凛,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的葱绿织锦的宫装上的琵琶扣已经被解开了几颗。其实壁珠的相貌相当娇美。在幽微的烛光映照之下,尽管那葱绿织锦的宫装尽管颜色鲜艳,可是在壁珠的容貌面前也显得黯然无色。壁珠只觉得脑袋一热,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竟然也是热乎乎的。 突然,小腹的一阵酸痛袭遍了壁珠的全身。壁珠一个吃痛,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却隐约觉得有股温热的暖流从自己的下体隐约而出。 月信了?不应该啊,自己的月信明明刚过…… 突然,一丝不祥的预感袭遍了壁珠的全身,壁珠惊恐地望着那四个小内监,却听到一个小内监嘻嘻一笑,道:“哎哟,这丫头明白过来了呢!” “啧啧!”另一个内监却是不屑道,“咱们又不是寻常男子,能有什么!” 壁珠听到小内监的交谈,惊恐万分。自己的衣裳凌乱不堪,发髻也是。更重要的是,自己下身的痛楚愈演愈烈,几乎要夺取壁珠的性命一般——难道,自己被这几个小内监侮辱了? 怎会?他们可是身子残缺的人啊! 见到壁珠惊慌而又愤愤的表情,其中一个小内监却是来了精神,推搡着另一个小内监道:“哎呀,人家姑娘嫌弃你没本事呢!” 那小内监唾了一口,冷冷道:“咱们都是身子残缺的人,难道你还例外么?” 这个时候,倒是一个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小内监奸邪一笑,道:“壁珠姑娘,您流水儿似的身段当真是美极了。只是,不知道我在你肩膀上咬齿印,你觉不觉得疼呢?” 壁珠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猛地一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种蚀骨的疼痛在蔓延开来。 霎时之间,壁珠仿佛将刚才的情况都想起来了。朦胧中,仿佛有人撕扯开了自己的衣裳。自己柔嫩的肌肤在那些人的揉搓下显出阵阵的红色,他们的体臭让自己无法呼吸,那些令人无比恶心的抚摸与亲吻,就像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壁珠惊恐无比地冲着那几个小内监喊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小内监嘻嘻一笑,道:“壁珠姑娘,咱们都是内监,是身子残缺的人,能做什么呢?左不过是看着壁珠姑娘您的脸蛋柔嫩地都能掐出水来了,忍不住怜香惜玉罢了。”那小内监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快慰之中一般,嘻嘻道,“左右姑娘你给咱们几个乐呵乐呵,也比您呆在柔仪宫里白白老死了强啊!” “你们……”壁珠又羞又恼,更多的是即将爆裂的愤恨。只是,这样的哀哭落在这几个小内监的眼中,也不过是让他们更加骄傲自得罢了。 从前萧绾心在时,壁珠乃是柔仪宫中最为得脸的大宫女,任凭是谁见着了,都要退让三分。更何况,壁珠其实是颇有姿色的。在这寂寂深宫之中,内监们经常能见到花朵儿一般美艳的女人。可是,那些女人都是不属于这些内监的。不管是妃嫔也好,或者是宫女也好,她们都是属于皇帝的女人。 壁珠只觉得牙齿几乎要被咬碎了。那种极度的绝望与愤恨充斥在壁珠的脑海中,让壁珠痛不欲生。 曾经的自己,还在盼望着一朝能得到皇帝宠幸,成为像萧绾心一样得宠的妃嫔。可是如今,自己竟然让几个腌臜不堪的小内监侮辱的身子……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放在哪一个女子的身上,都是无法承受的吧? 远远地,几个小内监奸邪地笑着。壁珠再也支撑不住,狠狠地将自己的头撞向了墙壁。 第256章 脱险 噩梦仿佛是不会退去的潮水一般,来回敲打着壁珠脆弱的神经。房舍之中,壁珠只觉得浑身都粘腻透了,可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恶心的感觉,却随着壁珠的汗水浸透了自己单薄的衣衫,久久挥散不去。 周遭全是寂静的黑暗。 壁珠气若游丝,微微地探出手去,想抓住那一抹难以捉摸的光亮。可是,那光亮却在霎时之间彻底消散,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悲哀与绝望。壁珠哭喊着,希望能有人来救一救她……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罢了。没有人来帮助自己,只有周围夜色沉沉。 无穷无尽的黑夜吞噬这壁珠脆弱的心灵。壁珠勉强支撑着自己在黑暗中奔跑着,却始终都逃不脱那一抹沉默的墨色。最后的最后,壁珠力气衰竭,跌倒在地。那一瞬间,壁珠的世界,天崩地裂。 见到壁珠幽幽地醒转了过来,小德子显然是高兴坏了,连忙道:“壁珠,你醒了么?” 壁珠只觉得眼睛上仿佛是压着千斤巨石一般难受。只见壁珠眼眸微动,见到自己跟前是个小内监,顿时惊恐无比,吓得直往床里缩。还是小德子赶紧宽慰道:“好壁珠,你别害怕,是我,我是小德子啊!” 壁珠见到自己面前的人的确是小德子,这才稍稍放心一些。只是,看着小德子焦急无比的面孔,壁珠只觉得满腹的委屈都无处倾诉一般,哽咽着道:“是你,小德子。你终于来了……” “哎,哎,是我,是我——”小德子见壁珠满额头上都是汗,生怕说错话惹了壁珠不高兴,便赶紧拿过来一杯清水,柔声开口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先喝一点水?” 壁珠只觉得喉咙一种仿佛是被人点了柴火似的,干涩无比。壁珠勉强点了点头,便由着小德子把自己搀扶起来,缓缓喝了一口水,这才开口道:“小德子,我这是怎么了?” 小德子见到壁珠如此神色凄迷,顿时无比心疼,道:“你这一天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壁珠,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小德子撩了一撩壁珠额头上已经被汗水所粘腻的头发,柔声道:“你一个人跑去御湖边上游玩,却不知为何突然晕倒了。最后,还是史美人发现了你,让她身边小内监把你带回来的。” 壁珠骤然听到“史美人”三个字,顿时惊恐比,颤声道,“是史美人身边的内监送我回来的?” 小德子不想壁珠竟然会如此惊恐,只得如实道:“是啊!” 那样的场景,壁珠永远都不会忘记。壁珠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勉强道:“是史美人身边的内监,他们把我送回来的?” 小德子颔首道:“正是……壁珠,你怎么了?” 壁珠忙知道自己眼下的情态一定是差极了,便勉强遮掩着道:“我……我没事的。” “不。”小德子直直地看着壁珠,冷冽道,“壁珠,你有事情在瞒着我,是不是?”突然,小德子心中一紧,忙道,“壁珠,你实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壁珠红了眼眶,哽咽着道:“小德子,我回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么?” “异样?”小德子不想壁珠会有此一言,只得如实道,“除了你的发髻有些散乱之外,倒是也没有什么异样。” 是么,衣裳已经被系好了么?也是,他们凌辱自己之后,怎会留下把柄呢? 小德子的性子壁珠是知道的,小德子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因此绝对不会轻薄自己半分的。既然如此,小德子便也不会知道壁珠的身体已经受到了难以启齿的摧残与折磨。 见到壁珠样子怔怔的,小德子顿时吓坏了,忙道:“壁珠,壁珠,你到底是怎么了?” 壁珠拭去眼角的泪水,低低开口道:“我没事。清宁宫的几个小内监欺负我,把我关到柴房里,吓唬我,不让我出来……小德子,你知道吗,我真是害怕极了,我以为我会被他们活活弄死在里头……” “柴房?”小德子惊道,“他们怎么会带你去那种地方?他们把你怎么了?” 壁珠心中悲切,嘴上却也只得支吾着道:“左右是他们想戏弄我罢了。我被他们关在黑黢黢的柴房里,他们死活不肯放我出来。最后,还是我拼了性命去碰壁,他们怕出了人命,这才放我出来了。” 小德子无比心疼道:“是,我知道了。我看了你额头上的伤了,方才高太医已经来过了,替你包扎了。高太医说,你额头上的伤无碍,只要好好养着就可以了。” “高太医?”壁珠不解道,“你说哪个高太医?” 小德子笑道:“便是高慕白,高太医啊!”小德子替壁珠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好了,壁珠,你不要想别的,只要好好养着就是。” 小德子望了一眼窗外的浓浓夜色,低低道:“眼下主子被逐出了未央宫,没人能护着咱们。好在他们也不曾欺辱了你去——壁珠,你就先忍一忍吧。我相信,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忍?这样的耻辱与苦痛,叫壁珠如何能忍?自然了,这样的事情,小德子是不会知道的。而壁珠骄傲的自尊也在敲打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倘若让别人知道了,柔仪宫的宫女被几个内监所凌辱,那便是奇耻大辱,更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 正当此时,壁珠肩膀上的疼痛却开始明显起来。壁珠不过是一瞬间的蹙眉,便落在了小德子的眼中。 小德子毕竟已经在未央宫中侍奉多年,什么架势没见着过?见到壁珠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小德子突然一凛,道,“壁珠,你怎么了?” 壁珠微微一怔,只是轻描淡写道:“我无事……” “你蒙我!”小德子冷冷道,“这未央宫中的下贱坯子可不少——壁珠,你别怕,你直白地告诉我就是,是不是他们欺辱你了?” 小德子的话说得直白,惹得壁珠都以为小德子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似的,忙遮掩道:“没……没……没什么。” “不。”小德子冷冷道,“壁珠,你只要一说谎就会摸鼻子。”小德子紧紧地握住了壁珠的手,柔声道,“好壁珠,你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才是。现在主子不在,只有咱们彼此能相护照应了。壁珠,看着你难受,我也是……” 壁珠见到小德子是真真切切地为自己着想,却是鼻中一酸,扑到了小德子的怀中失声痛哭道:“小德子……小德子……” 小德子心中一痛,只得温柔地拍着壁珠的后背,柔声道:“我在,我在……” 壁珠心中一横,哽咽道:“小德子,你知道吗?史美人诬陷我偷盗了她的耳环,就让那个随侍内监把我抓到了柴房里……他们……他们……他们侮辱了我!” 小德子一怔,却是不信道:“你说什么?” 壁珠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哀声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他们都是身子残缺的人,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可是,我疼,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小德子——” 壁珠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裳,将自己的肩膀露了出来,哽咽道:“小德子,你看,这就是那几个狗崽子留下的印记!” 小德子只觉得脑仁儿仿佛要炸裂了一般,似是不信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壁珠怒极反笑,只是道:“小德子,你说,我可不可笑?我入了宫,却被几个龌龊的小内监给糟蹋了。小德子,你说,我好不好笑?”壁珠咬了咬牙,道,“或许,我便该再用力一些,当时就撞死算了!我已经是有污点的人,我又何必活在这个世上!” 小德子却不知是从哪里来了勇气,一把抱住了壁珠,哀声道:“壁珠,你别哭!你别哭!我会帮着你的……” “你帮我?”壁珠冷冷推开了小德子,恨恨道,“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内监罢了,如何能帮得了我?” 小德子微微一怔,低低开口道:“我……我……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委屈了。我一定会帮着你出这一口恶气的!” “那你能帮我杀了他们么?”壁珠冷冷道。 小德子不想壁珠竟然如此狠辣果决,只得垂下脑袋,道:“史美人毕竟是皇帝妃嫔,咱们要动她的人,也需要好好筹谋。但是壁珠,你放心,我小德子说到做到。谁若是欺辱了你壁珠,便是我小德子不共戴天的仇人!” 壁珠听到小德子如此一说,心中虽然一暖,可终究还是别过头去,低低的不说话了 第257章 疑窦 壁珠突遭凌辱,一下子便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整日愣愣地出神,或者闷闷地不说话。 自打那一日之后,壁珠便是躲在柔仪宫里不肯出来。蕊珠不知壁珠究竟遭遇何事,但却知道壁珠一向是脾气大的,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宫人继续守着柔仪宫罢了。 至于小德子,他虽然知道壁珠的事情,却也知道壁珠脸皮子薄,是连蕊珠都不肯告诉的,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寻了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来,逗壁珠开心就是。只是,壁珠心伤难愈,对小德子也是面色冷冷的。小德子知道壁珠心里委屈难过,便也只是一顾地逗她开心就是了。 只是,日子虽然长久地过下去,可壁珠的心伤却难以愈合。 午夜梦回的时候,壁珠无法忘记那一日自己所遭受的屈辱。因为柔仪宫已经没有靠山,壁珠虽然受了极大的委屈,却也是无处倾诉。午夜梦回的时候,壁珠一再梦到那一日极为痛苦不堪的情状。只是,那样的残酷记忆,却像是恶鬼的一双手,死死掐住了壁珠脆弱的灵魂。壁珠悲切,甚至觉得自己肮脏无比,令人恶心。只是,这样的心绪,却无人可以诉说。 相比之下,更多的时候,壁珠听到的,却是史美人偶然也能得到皇上的宠幸这样的消息。 很快就到了深秋。一到了秋日里,那树上的叶子就悬不住似的簌簌飘落了。柔仪宫中的树木因为缺少打理,似乎凋谢地更为快些。其他的宫室里最怕秋日里的荒凉景象,所以早早地就吩咐了花房送来一应新鲜的菊花过来装点着。别的不说,皇后的凤寰宫与贤妃的永和宫,当真是花团锦簇,仿佛是春意融融一般。 永和宫中,贤妃描好了眉,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感叹道:“转眼之间,本宫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哎呀,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本宫即便精于保养,可到底是岁月悠悠,连带着带走了本宫的花容月貌。” 吉祥忙赔笑道:“贤妃娘娘这是说什么呢?您瞧,您的容貌还是一等一地出挑呢!您呐,就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可高贵着呢!不比别的妃嫔,都是不经看的。” 听着吉祥这一番奉承的话语,贤妃却显得十分受用,脸上的笑纹也是愈加明显,不禁开口道:“你个小妮子,怪会说话的。这未央宫里年轻的女人那么多,兴许过上几年,皇上就看不上本宫,觉得本宫人老珠黄了。”说罢,贤妃微微按了按自己的发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吉祥见状,便知道贤妃是嫌弃自己的发饰有些简单了。吉祥赶紧拿了蓝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过来,笑着道:“贤妃娘娘您美艳绝伦,一头乌发配上这蓝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倒是漂亮。” 说罢,吉祥忙为贤妃插好簪子,赶紧道:“奴婢可是看得明白,皇上也是知道呢!不然,这未央宫里得宠的女人多了去了,怎的就只有贤妃娘娘您盛宠不衰呢?” 贤妃打量着镜中高贵美艳的自己,不禁掩嘴笑道:“也是。前有粹妃、陈昭仪,后有萧氏庶人。这未央宫里的女人呐,就跟那开不完的花儿似的。不过,陈昭仪殁了,粹妃去了皇陵,如今萧氏庶人也是被废去位份,逐出宫廷了。说到底,尽管未央宫中百花争奇斗艳,可却也只有本宫一枝独秀。说到底,皇上还是只喜欢本宫一个人。” “可不是!”吉祥忙笑道,“您别看萧氏庶人曾经得宠,皇上说不要就不要了。唯有贤妃娘娘您,皇上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疼呢!” 不知为何,听到吉祥说到此处,贤妃却微微冷下脸来,不满道:“其实,皇上对萧氏庶人也不算无情。毕竟,萧氏庶人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若是换了本宫,便是直接赐了凌迟之刑。难道还能让她安安稳稳地出宫,做一个洒扫侍女不成?” 吉祥听到贤妃这么一说,却是眉眼一动,不说话了。 贤妃何等机敏,一下子就看穿了吉祥的异样,忙追问道:“吉祥,你怎么了?” 吉祥眼眸一动,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其实奴婢听到了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吉祥越是不肯直言,贤妃便越是有兴致。果然,贤妃忙拉住了吉祥的衣袖,道:“吉祥,有什么话,你快说!” 在确定周遭无人之后,吉祥这才低低开口道:“启禀贤妃娘娘,奴婢听闻,萧氏庶人虽然是到了宁安公主府做一个洒扫侍女,可实际上却不是呢!” 贤妃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禁一凛,冷然道:“怎么回事?” 吉祥赶紧低声道:“贤妃娘娘您有所不知。萧氏庶人那一日出了未央宫中,便由着宁安公主府的人给接走了。奴婢听说,这萧氏庶人自打进了宁安公主府,不仅一点苦头没吃,反而过得很滋润呢!” 贤妃急道:“这话怎么说?” 吉祥忙凑到了贤妃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虽然明面儿上萧氏庶人是侍奉宁安公主洒扫的侍女,可是宁安公主却并不让萧氏庶人做这些粗活,反倒是跟在宁安公主身边侍奉诗书和花草,不仅没有半点为难,反而是十分和睦呢!奴婢瞧着,萧氏庶人哪里是受苦去了,分明是去享清福了!” 吉祥每说一句,贤妃的脸色便冷下一分。直到吉祥说完了,贤妃这才冷冷道:“怎么会这样?萧氏庶人犯下如此大的过错,如何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吉祥忙点头道:“可不是!奴婢也是这么以为的呢!可是明明白白的,人家萧氏庶人的日子就是滋润的呢!”说罢,吉祥忍不住啧啧道,“贤妃娘娘,萧氏庶人曾经在宫里时便是极得皇上的疼爱,如今一向与世无争的宁安公主竟也高看萧氏庶人一眼了,这还了得!这兄妹两个这么帮着萧氏庶人,萧氏庶人还不美得翻上天了!” 贤妃骤然听到吉祥如此一说,当即喝道:“贱人!哪怕出了这未央宫也不让本宫省心!”贤妃愤愤地,不知为何,却是消了几分的气,转而道,“不过,若是萧氏庶人过的稍稍舒心一些,本宫也不是会赶尽杀绝的,也就罢了。反正这个女人也不再未央宫与本宫争宠了。既然宁安公主喜欢跟贱妇一起沆瀣一气,反正萧氏庶人已经被皇上厌弃了,本宫又有什么要紧的……” “贤妃娘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吉祥见到贤妃欲息事宁人,忙道,“贤妃娘娘,这宁安公主乃是皇上的亲妹妹,身份不同一般。奴婢别的不说,您看着皇上对淑惠长公主的恭敬程度,便应该知道皇上对这个同胞妹妹也是十分上心的……” 贤妃心中一沉,冷然道:“你是说——” “奴婢是说,宁安公主与萧氏庶人一向交往不多,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衬萧氏庶人一把,还这么待她?奴婢猜想,保不齐这是皇上的意思呢!” 听到吉祥如此一说,贤妃立即喝道:“混账!萧氏庶人乃是皇上亲自废去位份,逐出宫廷的。那毒妇害死了徐美人和她腹中的孩子,皇上如何能容得下她!” 吉祥只觉得双腿一软,连忙跪下行礼道:“贤妃娘娘息怒!贤妃娘娘息怒!奴婢只是这么猜的呀——” 贤妃显然是气极了,连带着腮帮子都是鼓鼓的。 其实,吉祥的话,贤妃已经听进去了。的确,这一切都太可疑了。宁安公主一向不关心未央宫中的琐碎事务,如何会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保全一个犯下如此重罪的妃嫔?说不定,这背后便是慕容景天的授意。 不管什么帮着萧绾心贤妃都可以全不在乎,唯独慕容景天不行。若是慕容景天护着萧绾心,便说明慕容景天对萧绾心依旧有情。这一点,永远是贤妃的至痛之处。 贤妃越想越气,最后竟恨恨地将头上的蓝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拔了下来,狠狠地插在了桌子上,唾了一口,厉声道:“萧绾心这个贱妇!” 吉祥见到贤妃生了大气,赶忙宽慰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您可别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啊!” 贤妃咬着牙,勉强道:“从前萧氏庶人在未央宫的时候就喜欢跟本宫争宠。本宫到底仁德,也不跟这个小小妃嫔一般见识。可是如今看来,这个萧氏庶人倒是不得不防了——如今,她进了宁安公主府竟然也不让本宫省心!” 贤妃话锋一转,厉声喝道:“吉祥!” 吉祥一凛,忙应和道:“是,贤妃娘娘有何吩咐?” 贤妃恨恨道:“吉祥,你去,去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去宁安公主府一趟……萧氏庶人,本宫是断断容不下她了!” “是!”吉祥接到了贤妃的命令,忙不迭地去了。 第258章 惊夜 雨水是从黄昏开始掉落的。 借着天边幽微的光亮,那雨水敲打在残枝落叶之上,发出碎裂的声响。公主府的仆人们,一个个都是泥胎木偶似的不出声,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活计。 闲来无事,萧绾心安然立于廊下,却是久久地悲伤缠绵。其实,这样寂寞凄清的日子,已经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了。萧绾心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雨中被吹散的秋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京都深秋的雨虽然凄美,但却冰寒彻骨。你这样站在廊下,当心凉了身子。”说话的,正是宁安公主。 萧绾心见到宁安公主,忙屈身行礼道:“原来是公主回来了——” 宁安公主略微点了点头,不安道:“母后娘娘自入了秋之后便感染了风寒,一直缠绵病榻,久久不愈。相比之下,太皇太后的身子骨倒是硬朗许多了。说起来,当真是有趣。” 萧绾心不知宁安公主话中含义,只好赔笑道:“太医院中国手众多,太后娘娘的凤体一定会无恙的,公主只要放心就是了。” “嗯……”宁安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只是道,“对了,孤刚从慈宁宫回来,是与皇上一同为母后娘娘侍疾的。” 萧绾心听到宁安公主骤然提及慕容景天,心中一动,却是旋即垂下了眼眸,木木地不说话了。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这样欲盖弥彰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道:“怎么,你也不问问么?” 萧绾心垂眸道:“公主不说的,妾身自然不问。” 宁安公主微微一怔,却是笑道:“萧娘子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罢,宁安公主微微正色道,“如今入了秋,皇上不慎淋了一次雨,感染了风寒,倒是也病了几日。” “皇上病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公主,皇上的身子可还好么?”萧绾心急道。 见到萧绾心如此焦急的表情,宁安公主不禁掩嘴笑道:“瞧瞧你,还说自己不在乎呢!你的心思呀,都写在脸上呢!” 宁安公主顿了顿,道:“皇上龙体康健,小小的风寒是不会伤及皇上的龙体的。太医院的太医还未等开方子,皇上的身体便已经恢复如初了。萧娘子,你只要放心就是了。” 萧绾心悬着的心终于松散了几分,笑容之中竟带了几分满足,道:“只要皇上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对了,”宁安公主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雨倾盆,转而道,“孤把你的诗笺递给皇上了。” 萧绾心眉心微动,缓缓吟道:“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萧绾心脸一红,却是失笑道,“公主给皇上看了?” 宁安公主微微颔首,柔声道:“皇上看见了。连带着那诗笺上硕大的一滴泪痕,皇上也看见了。” 萧绾心不禁遮掩着道:“公主何苦给皇上看这个?” 宁安公主笑道:“你的心意真诚,泪痕便是证据。有什么好害羞的。”说罢,宁安公主从袖中拿出了一张诗笺,轻声道,“这是皇上给你的……” 萧绾心赶忙从宁安公主手中接过了那张诗笺,却见到上头盈盈的一行字: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萧绾心缓缓吟过,只觉得喉中似乎含着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是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只是,那枚酸涩的果子,竟然会迸发出甜美的浆汁——他,到底还是在乎自己的。而自己的一片真心,终究也得到了回应。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如此难以自持,便柔声道:“萧娘子,你别伤怀。皇上现在很好,只是碍着许多事情,无法再做些什么。只是,皇上的心意,可是明明白白的。” 说罢,宁安公主瞧了一眼那诗笺,道:“皇上的心意,尽在这张诗笺上了。萧娘子,你可都明白么?” 萧绾心哽咽着道:“是,妾身明白。只要皇上有这份心意在,不管让妾身如何,妾身都是不觉得委屈的……” 宁安公主点了点头,柔声道:“若是这样便好了。” 夜色浓浓,只有窗外的滂沱大雨似乎丝毫没有渐弱的趋势。 萧绾心一个人独自坐在自己居室的桌子边,反复摩挲着那张诗笺,仿佛想透过着一张薄薄的诗笺触摸到慕容景天手掌的温度。直到过了许久,萧绾心才恋恋不舍地将诗笺收好,准备洗漱就寝了。 大雨敲打着门窗,砰砰啪啪的,让萧绾心始终睡不安稳。便这样一直折腾到半夜,萧绾心也是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难以真正入眠。如此过了一会儿,萧绾心却隐约觉得有几分异样。 萧绾心微微睁开双眼,却见一个黑影在屋中鬼鬼祟祟的。萧绾心吓了一跳,大喝道:“是谁在哪儿!” 而那个黑影似乎也是吓了一跳,猛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倒是萧绾心有些看不明白了——那个人是谁?刺客,刺客怎么会这么不经吓?对了,应该不是刺客。那是谁?有可能是想趁着大雨偷盗的仆人吧。 萧绾心见那黑影不动,便大胆了几分。只见萧绾心披衣起身,勉强镇定了心神,对着那黑影道:“你若是想拿什么东西,尽管拿就是。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而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萧绾心的话一般,见到萧绾心披衣起身,也不害怕,竟然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萧绾心见到这人极为怪异,便更是疑惑不解,道:“怎么……” 话音未落,那黑影却仿佛突然缓过神来一样,一下子扑到萧绾心的面前,死死地扼住了萧绾心的喉咙。 萧绾心一惊,下意识地想掰开那个人的手,可是无奈那人力气甚大,即便是萧绾心拼尽了力气,那人的手也是丝毫不动。 萧绾心虽然竭力挣脱,可自己却被那人死死扼住的喉咙,更是连呼救都是做不得的,如何还能挣脱? 然而,转瞬之间,却又见得几个身影闯入了屋中,一刀刺向了扼住萧绾心喉咙的人的小腿。只听那人“呜”的一声摔倒在地,疼得打起滚来。 萧绾心骤然获救,连连后退几步,伏在地上,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正当这个时候,却见一个身影翩然而入,冷然对着在地上打滚的刺客道:“是谁指使你的,说!!!” 那黑衣人见到那人开口,吓了一大跳,连忙要跑,可却被跟在那人身边的几个侍从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见到那黑衣人被控制住了,萧绾心这才缓过神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宁安公主又是谁?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如此惊魂未定的样子,忙上前搀扶住了萧绾心,关切道:“萧娘子,你没事吧?” 萧绾心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勉强道:“妾身……无事。” 宁安公主仿佛也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待确定萧绾心的确无恙之后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对着那黑衣人道:“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几个侍从见到宁安公主如此疾言厉色,立即心领神会,立即狠狠掰住了那黑衣人的头。 见到了那黑衣人的样子,一直跟在宁安公主身边的兰若却是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失声道:“李姑姑!?怎么会是你!” 李姑姑? 萧绾心是知道的,李姑姑是在厨房做洒扫的一个普通侍女。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为人又一向安稳,这才都奉承她为“姑姑”。前几日,李姑姑还亲手做了些糕点与萧绾心品尝。不管怎么看,李姑姑都没有要了自己性命的动机啊! 萧绾心怔怔地,似是不敢相信道:“李姑姑,怎么会是你?” 只见李姑姑惊慌失措,连连磕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啊!还请公主绕过老奴的一条贱命吧!” “不是有心的?”宁安公主冷冷道,“倘若你不是有心的,那孤问你,你不去侍女们住的围房里,偏偏到了萧娘子的居所了?” 李姑姑吓的牙齿只打颤,连连哀声道:“奴婢……奴婢……”正当支吾的时候,那李姑姑却是仿佛突然下了决心似的,狠狠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霎时之间,鲜血从李姑姑的口中喷出。宁安公主与萧绾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只见宁安公主厉声道:“快!她要自尽!” 一个侍从一凛,忙掰开了李姑姑的下颌。在撬开李姑姑的嘴的那一瞬间,侍从微微一怔,失声道:“公主!公主!不好了!那李姑姑口中有毒药!咱们是万万是救不得了!” 宁安公主心中一紧,便忙上前查看。果然,不过过了片刻的功夫,那李姑姑便变得脸色铁青,口吐白沫。等着大夫赶过来的时候,那李嬷嬷早已经是一命呜呼了。 宁安公主蹙眉看着那李嬷嬷的尸首,沉声道:“好好安葬了吧……” 第259章 漫漫 经过这一夜的变故,宁安公主知道萧绾心着实是吓坏了,便让萧绾心随着自己住进了湖心小筑。 只是,萧绾心刚刚死里逃生。即便离开了自己的居室,也依旧是心有余悸。宁安公主知道萧绾心惊魂未定,便让兰若点好了灯,打算与萧绾心促膝长谈,一起度过这漫漫长夜。 倾盆的大雨狠狠敲击着庭院的房檐。萧绾心怔怔地看着兰若点起了湖心小筑中的蜡烛,勉强镇定了心神,低低道:“今夜若不是公主相救,妾身定当一命呜呼了。” 外头的大雨依旧雨势不减。听着外头聒噪的雨声,宁安公主心中烦乱不堪,便道:“孤也不仅仅是为了救你。只是,孤想不到,孤的公主府里竟然也有吃里扒外的东西。” 萧绾心微微一愣,不禁疑惑道:“公主此话何意?”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似乎浑然不觉,便咬牙道:“自打你入了孤的公主府的时候,孤便吩咐了兰若,一切都要谨慎小心。尤其是要盯着最近入府的人,可千万别是跟未央宫有联系的。孤的府邸,绝不容许还有吃里扒外的东西。” 萧绾心一惊,失声道:“公主是说……” “当初徐美人一事,明摆着是有人想要了你的性命。虽然孤强行把你带到了公主府中,你安全了一些,可是保不齐有人想要斩草除根。毕竟,公主府的戒备可不如未央宫多了。” 萧绾心脑袋一懵,只觉得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般,哀声道:“公主的意思是,是有人想要了妾身的性命?” 宁安公主微微颔首,沉声道:“原本孤还不过是让兰若盯着下头的人。可是出了今日,那便是确凿之事了。即便你已经被废去位份,逐出了未央宫。可是孤看着,这未央宫里头到底还是有人容不下你。” 萧绾心吓得浑身发软,不禁失声道:“公主!究竟是谁要这般害妾身?” “不知道……”宁安公主疲惫地摇了摇头,无奈道,“且不说李姑姑的舌下一直藏着毒药,便看李姑姑咬舌时的决绝,便知道李姑姑是死也不会说出背后主使的。这一条路,算是断了。”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霎时之间一片空白,只是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见到萧绾心如此失神,兰若赶紧劝慰道:“萧娘子,您可就庆幸吧。咱们公主为了您的安全,可是费尽了心思呢!咱们公主原本是最不喜欢宫里头的事情的。可是如今为了您,公主当真是殚精竭虑。” 萧绾心只觉得双腿一软,缓缓跪下叩首道:“公主救命之恩,妾身定当衔环以报,生死不负。” 宁安公主见萧绾心行大礼,吓了一跳,赶忙扶起她,道:“萧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萧绾心垂泪道:“妾身自打入宫之后,便是身陷泥淖之中。如今被奸人所害,逐出宫廷,便只有公主舍己相救。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宁安公主的恩德,妾身永不忘记!” 宁安公主见到萧绾心如此,忙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做什么呢!孤已经说过了,这不单单是为了你。如今李姑姑莫名其妙地要夺了你的性命,可见她背后还有别的主子,孤怎能容忍?” 萧绾心拼命止住泪水,点了点头。 如此一日过后,便是一个极为明畅的天气。或许是那一日大雨的缘故,天气便更是冷了几分。转而之间,竟有几分冬日的味道。 这一日,贤妃穿着一身云雁细锦刻丝如意云纹宫装,三千青丝绾成了最为尊贵华丽的朝月髻,更是化上了最时兴的梅花妆。如此一来,贤妃便更是显得极为婀娜妩媚,楚楚动人,仿佛是深秋之中的一抹暖阳般,只摄了人的心魂去。 吉祥知道贤妃一向体寒,如今更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生怕贤妃冻着了,便忙拿了银纹绣百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来给贤妃披上,关切道:“贤妃娘娘,这刚下过大雨,太液池边上寒气重,您可别在这儿呆着了,当心寒气过了身子。” 贤妃几乎浑不在意,只是略微一扬手,道:“对了,吉祥,本宫要你送到永和宫的芍药花可都送到了么?” 吉祥见到贤妃提及芍药花,不禁讪讪道:“启禀贤妃娘娘,这会儿原不是芍药花开的时候。只是贤妃娘娘您要芍药花,花房的人也不敢耽搁,赶着去办了。只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路上也是有些不畅快的。贤妃娘娘,您还得稍稍等等……” 贤妃眉眼一冷,厉声道:“也就是说,现在永和宫中还没有芍药花,是不是?” 吉祥低低道:“贤妃娘娘,您别急。那芍药花要快马加鞭地运过来,您得稍等等。您再等上两天,这芍药花就给您送来了。” “等!等!等!”贤妃怒道,“总是让本宫等,本宫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头!” 吉祥见到贤妃骤然发怒,吓了一跳,赶紧屏退了诸多宫人,只留了自己在贤妃身边伺候,忙道:“贤妃娘娘,您可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贤妃脸色苍白,一双修长的手更像是用白玉雕刻出来的似的。贤妃眉头一挑,沉下声来冷然问道:“本宫问你,萧氏庶人的事……” 吉祥眼眸一动,低低道:“启禀贤妃娘娘——李姑姑不中用,竟然被发现了。” “发现了?”贤妃听到吉祥的话,骤然一惊,道,“然后呢,李姑姑有没有吐出来什么?” 吉祥赶紧道:“不不不,奴婢听闻,李姑姑虽然被发现了,可是却立即咬舌自尽了。别的不说,奴婢还特意给了她一粒毒丸。李姑姑知道这事情的轻重。别的不说,即便是为了家人,李姑姑也不得不走这一遭。” 见到吉祥把一切都打点地滴水不露,贤妃这才抚了抚心口,道:“罢了,失手就失手吧,只要没吐出本宫就好。李姑姑充其量只算一个弃子,也没有什么的。” 吉祥赶紧道:“可不是!只是,那萧氏庶人也未免太过幸运了,走到哪儿都有人护着。” 贤妃听到吉祥如此一说,冷然开口道:“怎么,这次又有谁护着萧氏庶人了?” 吉祥道:“还能有谁?宁安公主呗!奴婢听说,李姑姑刚要下手,这宁安公主就带人进来了,可见是准备好了的!生怕萧氏庶人有什么不测呢!” 听到吉祥这么一说,贤妃顿时心提到嗓子眼,颤声道:“怎么会?难道宁安公主知道本宫的事儿了?” “不会不会!”吉祥忙劝慰道,“贤妃娘娘,您可别急坏了身子。奴婢原本是想,公主府戒备森严,若是放了陌生的人进去,宁安公主生性谨慎,必定会有所疑心。所以,奴婢这才买通了在厨房洒扫的李姑姑,想着这一趟连哄带骗,让李姑姑做了这事儿。可是谁承想,这宁安公主竟连自己身边的人都防着!” 贤妃柳眉一扬,恨恨道:“想不到这个不争不抢的宁安公主竟还有几分手段!” 吉祥赶紧道:“不知贤妃娘娘有何决断?” “本宫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贤妃厉声道,“若是别人都对萧氏庶人弃如敝履,本宫还能容得下她。可眼下连宁安公主都知道护着萧氏庶人了,那本宫就万万容不下她!不管她走到哪儿,都不能留着!” 吉祥一凛,赶紧道:“是是是,贤妃娘娘好决断!只是……”吉祥顿了顿,道,“只是。李姑姑行刺不成,反倒丧命。眼下公主府中恐怕是更不容易安排人进去了。若是继续买通,这前头出了李姑姑这样的事情,只怕也是不容易了。” 贤妃眉心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奴婢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吉祥正色道,“毕竟,萧氏庶人即便是碍着贤妃娘娘您的一粒沙子,如今也是在未央宫外了,能如何呢?倒是凤寰宫……” 贤妃眼眸一沉,点了点头,道:“如今,皇后也算得上是得宠。”说罢,贤妃嗤笑道,“皇后人老珠黄,皇上也不过是顾及着与皇后之间的夫妻情分罢了。” “贤妃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吉祥忙道,“奴婢听闻,皇上的意思,似乎是要与皇后再生育一个嫡子呢!” 贤妃骤然听到这么一句“嫡子”,不禁吓了一跳,道:“嫡子?什么嫡子?” 吉祥面露为难之色,却依旧道:“贤妃娘娘,您也知道,哲明太子早早地就没了,眼下未央宫中可是一个皇子都没有了。皇上眼看着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何能不急?皇后再失宠,也是中宫皇后。皇上想要有个儿子继承江山大业,自然是要一个嫡长子。” 贤妃愤愤道:“凭她也配!” 吉祥一凛,却是垂眸道:“她是皇后娘娘,自然是配的。说到底,宠爱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得有个孩子。” 贤妃目光一暗,恨恨地咬了咬自己涂得鲜红的嘴唇,不说话了。 第260章 情谊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慕容景天远远地过来了。吉祥见到了慕容景天,赶紧扯了扯贤妃的衣袖。贤妃反应过来,忙屈身行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见到贤妃行礼,忙笑着扶起了贤妃,柔声开口道:“好了,天气凉,你若冻坏了可怎么是好,别拘着礼了。” 说罢,慕容景天攥住了贤妃冰凉的双手,关切道:“你也真是的,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这太液池边上更是潮潮的。贤妃你一向体寒,怎么也不知道好好保养自己呢?若是在太液池边冻伤了身子,倒是惹得朕跟你心惊胆战了。” 贤妃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暖,不禁笑着戳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娇声开口道:“皇上这会儿知道关心臣妾了么?可是,臣妾可是知道,昨夜皇上又歇在萧贵嫔的重华宫了呢!” 见到贤妃如此吃醋的样子,慕容景天不禁坏坏一笑,刮了一下贤妃的鼻子,道:“怎么,你吃醋了么?” “瞧皇上这话说的,臣妾才懒得吃醋呢!”贤妃调皮一笑,随意示意吉祥与其他宫人离开,这才扑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娇声开口道,“如今萧氏庶人获罪,逐出宫廷。可是臣妾知道,皇上心里头还是惦记萧氏庶人的。” 贤妃微微抬起头,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眸,低低道:“否则,皇上也不会一点也不牵连着萧氏庶人的亲姐姐萧贵嫔,反而更加宠爱呢!得皇上宠幸的女子那么多,臣妾若是吃醋,那还不酸死了!” “你说——宠爱么?”慕容景天略一挑眉,却是道,“其实,朕也不过是见萧贵嫔跌断了腿,以后都不能跳舞了,实在是可惜罢了。” 说罢,慕容景天捏了捏贤妃的一双玉手,温然道:“朕不过是顾及着萧贵嫔的颜面才去了几次重华宫,咱们的贤妃娘娘便就这么不高兴了么?其实贤妃你若是喜欢,大不了朕遣散后宫,只留皇后这位贤妻,还有你这位美妾便了。也省的你嫉妒吃醋,是不是?” 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贤妃面容微滞,却是撇嘴道:“瞧皇上这话说的!若是皇上真的因为臣妾而遣散后宫,那臣妾还不成了狐媚惑主的千古罪人了。” 说罢,贤妃暗暗含酸道:“再说了,就算皇上要遣散后宫,不还是留着臣妾与皇后娘娘么?说到底,臣妾也不能独占着皇上您呐!” 慕容景天揽住了贤妃的肩膀,柔声道:“皇后么?糟糠之妻不能弃。只是,朕只有在你这儿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长乐无极。”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贤妃不禁笑着唾了一口,娇滴滴地道:“皇上惯会说这样的话的——皇上的嘴儿啊,跟抹了二斤的蜜似的,甜得腻死人呢!”说罢,贤妃佯作恼怒道,“皇上您直说,这样的情话,皇上是不是对许多妹妹都说过?” 骤然听到贤妃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禁尴尬地笑了笑,随手揽住了贤妃,柔声道:“别瞎想了。”说罢,慕容景天让贤妃挽住自己,缓缓走着,道,“朕知道你不爱往慈宁宫去。只是,最近母后娘娘的身子不好,你也常往慈宁宫去走一走,好歹也得顾及着未央宫的颜面才是。” 贤妃嘟囔着道:“皇上这是在责怪臣妾不曾尽心么?”贤妃顿了顿,道,“说起来,只有皇后娘娘才算得上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媳。咱们这些妃妾,即便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尚不得台面的妾侍而已。其实太后娘娘抱病,臣妾虽然心里头着急,可是生怕太后娘娘不喜欢见到咱们这些妃嫔,所以才躲得远远的。其实,只要有皇后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着就可以了。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慕容景天听到贤妃的这一番言语,不禁失笑道:“你与皇后,在朕的心中是一样的。” “果真么?”贤妃扑扇着一双大眼睛,道,“皇上可不是诳臣妾的么?” 慕容景天笑了笑,柔声道:“朕对你何时有过假话呢?别的不说,朕的妃嫔也算是不少了。可是不管未央宫里的女人有多少,你瞧瞧,朕何时冷落过你呢?” 贤妃心中一暖,娇滴滴地道:“其实,只要皇上心里头有臣妾,臣妾就高兴万分了。”说罢,贤妃却是低低垂眸道,“只是,臣妾瞧着,皇上似乎并不是十分开心——不知可是前朝出了什么事情?” 慕容景天眉眼一动,沉声道:“安南国与狄族起兵,两方都请求我大周出兵相助。眼下朝中除了延庆王和你父亲镇国将军之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朕有些……” 贤妃听到慕容景天如此一说,却是娇然一笑,伸出嫩白如葱的手指按住了慕容景天的嘴唇,徐徐道:“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这样的事情,放在前朝就好。在臣妾这儿,没有国事繁忙,只有无边风月……” 慕容景天面色微滞,随即失笑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来,跟着朕去那边走走……” 公主府中,宁安公主已经让兰若奉茶过来。萧海山随意饮了一口,便笑道:“果然是公主府的好东西,喝着倒是舒坦。” 宁安公主笑着道:“这是上好的冻顶乌龙,自然是不一般的。”说罢,宁安公主道,“对了,你妹妹已经与夫人和三小姐相见了吧?” 萧海山忙道:“是。多谢公主谋划,家母、三妹已经与二妹妹见面了。”萧海山顿了顿,柔声道,“那一夜,二妹妹遇刺,多谢宁安公主的保护,我二妹妹才得以保全一条性命。”说罢,萧海山便是一礼。 宁安公主温然一笑,忙道:“公子何必如此多礼。这是在孤的府邸,孤万万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且没有伤及萧娘子便是万幸了。”说罢,宁安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海山一眼,道,“这件事,孤与旁人都没有说过。不让萧娘子受难,其实也是皇上的意思。” 宁安公主的这一番话说的隐晦,可是萧海山如何听不出来宁安公主的话中玄机?萧海山眉心一动,低低道:“是,在下心中有数。” 宁安公主点了点头,随即颔首道:“只要公子明白就好。凤凰自然是要归巢的。孤的府邸虽然也算是尊贵,但终究不是凤凰应该栖身的梧桐树。” 萧海山听到宁安公主骤然提及“凤凰”二字,忙道:“公主……” “这是母后娘娘、皇上与皇姐的意思。孤一向与世无争,这样的事情,也不想搀和进去。只是,孤很想知道,公子你有何决断?”宁安公主道。 萧海山讪讪的,遮掩着道:“在下的二妹妹虽然也算是聪慧的,可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明白——二妹妹虽然聪慧,却缺少杀伐决断。别的不说,如今二妹妹被逼迫到这样的境地之中,二妹妹也不知道奋起反击。”说罢,萧海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入宫,终究是委屈了二妹妹了。二妹妹性子寡淡,实在是不适合后宫争斗。” 宁安公主眼眸微动,道:“萧娘子么,孤与萧娘子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萧娘子的心性却是看得明白了。孤瞧着,萧娘子并非池中之物。且如今未央宫里有人如此容不下萧娘子,孤便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走上母后娘娘与皇上、皇姐所为她铺出的路。” 萧海山一凛,忙叩首道:“启禀宁安公主,在下一家一向平淡无争,已经过惯了舒心的日子了。二妹妹虽然得幸入宫,可是在下与父母并不指望二妹妹能够呼风唤雨。在下一家,只求二妹妹能平淡一生,至多只做个宠妃即可。” 宁安公主的目光仿佛一汪深涧,低低道:“是,你的心意,孤已经明白的。孤答应你,孤一定会帮你护着她的。只是……”宁安公主狡黠一笑,道,“公子如何会认为孤会帮你这一把?” 萧海山面色微滞,支支吾吾不肯之言。宁安公主见到萧海山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便掩嘴笑道:“好了,好了。孤不说就是了。” 秋风微动,房檐上悬着的铃铛叮当作响,煞是好听。萧海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宁安公主,却是心中一动。 这一日,宁安公主穿着一身月白蝶纹兰草薄水烟宫装,发间不过用了一支白玉嵌蓝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罢了。这样简单的装束于嫡亲公主来说,的确是有些寒酸了。可是落在萧海山的眼中,却只觉得宁安公主仿若是一株遗世独立的兰花一般。 见到萧海山如此愣神,兰若不禁笑道:“萧公子傻了,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呢!” 宁安公主脸一红,赶紧扯过一面秋扇遮住了自己通红的脸庞,低低呵斥道:“兰若,你胡说什么呢!” 萧海山听到了兰若的打趣,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时缤纷以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莆化而为茅。公主今日的装束,仿若空谷兰草,遗世独立。在下愚钝,一时忘乎所以,还请公主恕罪。” 宁安公主见到萧海山如此,忙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如此言语交谈一会儿,宁安公主也好,萧海山也好,只觉得尴尬无比,仿佛说什么都是错的。到底是兰若机灵,赶紧寻了个由头把萧海山给送出去了。 待兰若回来的时候,兰若瞧着宁安公主的脸庞还红红的,便打趣道:“公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那一日有人行刺萧娘子都是面不改色的,可这一次居然脸红了。” 宁安公主忙喝了一口茶水,遮掩道:“你个小蹄子,胡说个什么!” 兰若忙笑道:“好了,好了,奴婢不说就是了。”兰若顿了顿,正色道,“其实公主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正好与萧公子相配。其实您何不……” 宁安公主的脸更红了几分,搅着手中的绢子,道:“这样的话,还得是他亲自来说才好。” 兰若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道:“好,奴婢明白了。一切都听公主您的吧!” 第261章 冻疮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便到了寒冬。 因为柔仪宫中已经没有妃嫔居住,偏偏柔仪宫的宫人们又没有人愿意接纳,因此蕊珠、壁珠、小德子的日子过的更是艰难。壁珠一向脾气大,许多事都不做,倒是蕊珠一味忍让,只挑了脏活累活来做。虽然小德子偶尔也说壁珠几句,可是小德子一想起壁珠受的委屈,便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这一日,蕊珠已经挑了水过来洗衣。明伊见到蕊珠如此劳累,忙替着蕊珠接过了水桶。在接过水桶的时候,明伊瞧见了瑞珠的一双手,惊道:“蕊珠姐姐,你的手上生冻疮了!” 蕊珠见到明伊见到了自己的双手,忙遮掩道:“我没事,无妨的。” “还说没事……”明伊捧着蕊珠紫一块红一块的手,不禁失声道,“蕊珠姐姐,你的手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不说呢?你告诉我,我好歹也能帮着你一些呀!” 蕊珠鼻子一算,垂眸道:“我又能说什么呢?自从二小姐离宫之后,咱们的柔仪宫便与冷宫无异了。咱们都是被帝后遗忘的人,又能怎么办呢!” 明伊听到蕊珠如此一说,忙急道:“蕊珠姐姐,咱们再不济也是在宫里头伺候的宫人,蕊珠姐姐,我知道你不欲多事。只是你的手已经伤成这样了,咱们——”明伊说到此处,眼眸一亮,却是道,“对了,我在太医院倒是有个熟识的太医,不是那般拜高踩低的小人,兴许可以找他来试试。” “是么?”蕊珠却似乎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只是敷衍着道,“是谁?” 明伊笑道:“姓高,名叫慕白的,是我的老乡。”明伊赶紧道,“我这就去找高太医过来。蕊珠姐姐,你等一等。”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身寒酸官服的高慕白便带着小药匣子过来了。诊治之后,高慕白对着蕊珠恭敬一礼,道:“蕊珠姑娘,你这手上便是冻疮无异。只是,好在还不算十分严重,倒是可以医治的。”说罢,高慕白从小药匣子里拿出了一个瓷瓶,道,“这里头的药粉乃是用红花、王不留行、干姜、桂枝、干辣椒、细辛、樟脑、冰片混合制成的。回头你用温酒淬了,再分每日三次地敷上——” 明伊喜道:“这样便可以痊愈了么?” 高慕白摇了摇头,叹息道:“其实冻疮这个东西,一旦染上了便很难治愈。这药粉也只是能稍稍缓解蕊珠姑娘手上的痒痛罢了。只是,蕊珠姑娘手上的冻疮还不算严重,仔细养着,也许会好。” 蕊珠自知此病难愈,便仍是感激道:“如今柔仪宫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难为高太医还愿意踏足柔仪宫。算起来,高太医也是屈尊了。” 而高慕白的笑容仿若是暖阳一般,十分有礼得道:“蕊珠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本就是照料宫人们的低等太医,谈不上这‘屈尊’二字。”高慕白顿了顿,继而道,“只是,这柔仪宫里这样阴冷,实在是不适合养病。我冷眼瞧着,这样的宫室若是住的久了,只怕也会患上关节疼痛的毛病。” 明伊含着眼泪道:“可不是!咱们的柔仪宫虽然也是宫殿,可是却比那冷宫还不如。别的宫室里是早早就暖上地龙的,而咱们的柔仪宫里,别说是地龙了,哪怕是炭火也是少得可怜!” 蕊珠瞥了明伊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咱们也是不能如何的。” 高慕白眼睛一动,忙从小药匣子里拿出了几包药粉,道:“这些都是通经活血的好药。蕊珠姑娘可以将这药粉分发下去,每日泡了热水擦拭疼痛之处,便可以稍稍缓解疼痛。”高慕白思忖着道,“只是,这药粉恐怕也用不了几日。待我回去太医院再偷偷配制一些,再让明伊来取吧。” 蕊珠颔首道:“是,高太医费心了。” 如此交谈一会儿,明伊便送着高慕白出了柔仪宫。高慕白遥遥得望了柔仪宫一眼,不禁开口道:“这柔仪宫的日子,竟这般艰难么?” 明伊鼻中一酸,抹着眼泪道:“这未央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的。主子受了冤屈被废去了位份,逐出了宫廷,连带着咱们这些做宫人的也是被人厌弃的。现在,能走的都走了,除了我与壁珠姑娘、蕊珠姑娘还有德公公这样的还在等着主子回来,其他人即便是人还没走,心已经散了。” 高慕白点了点头,嘴上却说道:“怀有异心的人离去,也未必不是好事。当初你主子在柔仪宫的时候没少受别人的算计。如今她走了,也是好事。毕竟,也算的上是躲开了这未央宫中的腥风血雨。” 明伊听到高慕白如此一说,不仅破涕为笑,道:“高太医最会宽慰人了。” 高慕白勉强得笑了笑,继而道:“你是我的同乡,我自然是要照顾着你的。” 明伊点了点头,却道:“以前主子还在的时候,我隐约听主子提及过,仿佛郑太医在临死之前是举荐过高太医你的。”明伊叹了口气,道,“当年主子几乎是椒房专宠,若是要提拔一个太医,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主子还未来得及给你一个前途,自己就先栽进去了。说起来,即便是前程似锦,却也是瞬间的烟云,说散也就散了。” 高慕白神色淡然,缓缓道:“前程么,自然是要自己挣的。其实我若不是为了爹娘的心愿,为了养家糊口,做一个山野游医未必不好,又何必来太医院这种是非之地。” 明伊听到高慕白的这话,惊道:“怎么,太医院的人又给你气受了?” 高慕白淡然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妨。我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受不得的。”说罢,高慕白嘻嘻一笑,随口道,“明伊,你可别忘记了,装疯卖傻可是我的拿手好戏!”说罢,高慕白眨了眨眼睛。 明伊被高慕白的样子逗笑了,不禁道:“你到底过得舒心。只是,你有那样好的医术,若是就这么照顾着宫人,得不到皇上与皇后娘娘的赏识,实在是可惜了。毕竟,你的医术,也是不逊于宫中任何一位一等太医的。” 高慕白却是道:“宫人也是人,宫人的命也是命,并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且宫人们的心思可是比宫里的娘娘们单纯多了,说起话来也能开怀一些。我的医术,用在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救死扶伤罢了。” 明伊点了点头,道:“高太医这样不争不抢,样子倒像是主子。” “是么?”高慕白不置可否,只是道,“我觉得你的主子与宫里的其他妃嫔没什么差别,都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如今被皇上厌弃了,也是活该她技不如人。” 明伊见到高慕白竟有此想法,不禁急道:“高太医,你可是误会主子了。主子性子好,一向不喜欢与人争执。其实主子心里头都明白着呢,对咱们这些宫人也是极好的。倒不如别的妃嫔主子们,对咱们宫人都觉得是个下贱的命儿,觉得没了就没了,也没有什么。我在未央宫伺候过不少主子,唯有这个主子才真是疼惜我们这些做宫人的。” 见到明伊如此着急为萧绾心辩驳,高慕白不禁失笑道:“好了,好了。明伊,咱们两个打小就认识,那个时候你办事懦懦的。可是如今,为了维护你的主子,你也算是拼了力气了。” 明伊脸一红,低低道:“我原本不过是个粗使宫女。那个时候,你还不在太医院,若不是主子发了善心,给了我一条活路,我便是活活病死在这宫里也没人知道的。”明伊垂下脑袋,懦懦道,“左右,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若是对主子不好,便是对我不好。” 高慕白淡然一笑,道:“是么?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只是,若有必要,你也要学得我这样,必定是明哲保身才好。其实,说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如能睡得一个囫囵觉来的舒坦。” 明伊点了点头,道:“我是明白的。”说罢,明伊眼光一亮,道,“对了,高大哥,你说,主子还会回来么?” 高慕白微微一怔,却是道:“既然是被废黜的妃嫔,哪里还有回来的道理。再说,你的主子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华丽的金丝笼,你还想让她回来受罪么?” 明伊微微哑口,旋即垂眸道:“若是放着私心,我自然是愿意主子回来的。毕竟,这未央宫里每个主子,实在是……”明伊顿了顿,道,“但是,我又不想让主子回来。当初主子宠冠后宫的时候便是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出去了,哪怕是做一个洒扫的侍女,想必也比在宫中步步惊心的日子舒坦。” 高慕白叹了一口气,徐徐道:“人各有命,不必强求。罢了,我还要回太医院去配制药粉,便不跟你说话了。” 第262章 黄雀(上) 慈康宫中,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女珊瑚已经点起了安息香。 珊瑚瞧着香炉上的袅袅轻烟,不禁笑开口着道:“太皇太后,这安息香有开窃清神,行气活血之功效。只是安息香总在夜晚安眠时点上。如今在白天里,点起来倒是显得有趣了。” 太皇太后疏懒得往床榻上靠了一靠,只是随手拿过一片柚子,缓缓吃了,这才淡然开口道:“这安息香,理应是在夜晚点上,以备夜晚安眠的。只是如今,哀家老了,什么事都有个例外。哀家最近心神不快,用一用安息香定一定神,也是在理的” 珊瑚微微一怔,便忙赔笑道:“太皇太后乃是天子的皇祖母,身份尊贵异常。这一次小小的‘例外’,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只是,太皇太后若是想安神,倒不如用檀香。” “檀香价贵,哀家可是用不得。”说罢,太皇太后轻轻一笑,随口道,“其实哀家是用檀香还是安息香,都不重要。毕竟,哀家只不过是想着安神罢了。更何况,前朝政事繁忙,皇上自然不会管哀家这个老太婆什么时候点安息香。这前朝的事情,皇上可都是有主意呢!那里还会分神管这些琐碎事情。” 珊瑚知道太皇太后隐隐动怒,便黯然失笑道:“皇上已经是年近三十的人了,自然是该有自己的主意了。毕竟,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 说罢,珊瑚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太皇太后,低低开口道,“其实,舞阳大长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事儿都有个自己的决断。更何况,舞阳大长公主也是咱们皇上的亲姑母。这血缘呐,打断骨头连着筋。先帝早逝,皇上不会不顾及自己的亲姑母的。许多事,太皇太后也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见到太皇太后的表情并无变化,珊瑚便大胆道:“其实太皇太后您的身子一直不好,何必如此费心筹谋。只要在大事上点拨着不错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听到珊瑚如此一说,不禁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以为皇上是个小老鼠,能让咱们随意逗着玩么?这皇上啊,是个油滑的狐狸,可聪明着呢!别的不说,皇上在哀家的跟前跟皇后两个人显得那么好,可是哀家知道,背地里,皇后可是受了不少辛酸。只不过皇后是个要脸面的,也不大跟哀家提这些事情。” “太皇太后……”珊瑚失声道。 太皇太后眼眸一挑,仿佛在责备珊瑚的不慎重一般,只是淡然道:“无妨。左右都是逢场作戏,皇上做给哀家看,哀家也做给皇上看。若是能落得个彼此舒心,也是不差。”说吧,太皇太后仿若无意似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珊瑚心领神会,帮替太皇太后按摩起来。 太皇太后眼睛微闭,旋即道:“其实,这未央宫里的事情盘根错节,许多事,哀家都不想追究了。哀家的年纪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看不破的。那些污秽不堪的事情,就让哀家带进皇陵里,跟着哀家一起化作黄土便是了。若是留在这寂寂深宫之中,也是不好。” 珊瑚骤然听到太皇太后如此一说,惊愕无比道:“太皇太后……”说罢,珊瑚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太皇太后见到珊瑚竟如此失态,不禁笑着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太皇太后福泽绵长,自然是千秋万岁,可万万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啊!”珊瑚忙叩首道。 见到珊瑚如此惊慌失措,太皇太后却仿佛全然不在意似的,只是淡然道,“哀家也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你瞧瞧慈宁宫里的皇太后,眼下身子也是不好。说不定皇太后都要走到哀家的跟前去了。哀家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有什么看不破的呢?” 珊瑚知道太皇太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可是自己也是不好说什么。半晌,珊瑚只得讪讪道:“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凤体自然都是无恙的,还请太皇太后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嗯……”太皇太后不置可否,随即抚一抚鬓边,道,“哀家也好,皇太后也好,都已经是这个位置上的人了,也没什么看不破的。这天下,终究还是皇上与皇后的天下。只是,帝后二人若是有了异心,又该如何呢?” 珊瑚微微一怔,不解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眼眸微闭,低低开口道:“珊瑚,你可还记得皇上给皇后赐过一味药么?” 珊瑚想了想,赶紧点头道:“奴婢知道。那是皇后娘娘还是刚刚娶进来的妃妾的时候,皇上知道皇后娘娘自小便有头风的毛病,所以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寻找西域的圣医诊治皇后娘娘的毛病。后来皇上与西域圣医交谈许久,西域圣医这才留下了一个方子,既能治疗皇后娘娘的病体,又不至于药力过猛,伤及皇后娘娘凤体。”说罢,珊瑚笑了笑,道,“这件事,一直被传为佳话呢!”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却是不屑道,“是么?那珊瑚,哀家问你,你可知道皇上与西域圣医都说了什么?” 珊瑚见到太皇太后眉眼如此生冷,不禁微微一怔,低低道:“这个……皇上一直被皇后娘娘的头风恶疾所扰,故而询问西域圣医是否有立竿见影的方法。那方法的确是有,只是太过伤害皇后娘娘的身子。皇上知道之后,十分焦急,与西域圣医秉烛夜谈,这才找到了一个相对温和的方子,虽然不能治愈皇后娘娘的毛病,却能缓解皇后娘娘的病痛。” 太皇太后眼眸一动,身子略微往里靠了靠,这才道:“是么?果然是天下最为至尊的夫妻。这皇上与皇后,当真是伉俪情深啊……” 珊瑚知道太皇太后的话中暗含嘲讽,只得讪讪一笑,随口道:“就像是太皇太后您说的,这帝后乃是天下最为至尊的夫妻,自然是伉俪情深的。” 太皇太后轻蔑地“哼”了一声,便道:“未央宫中,人人都道帝后二人伉俪情深,可是又有谁不知道,皇上心里认定的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已经薨逝的仁孝皇后。这个皇后,也不过只是个皇后罢了。”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话说得直白,让珊瑚愈加难以接话。珊瑚见太皇太后如此,只得勉强道,“仁孝皇后与皇上毕竟是少年夫妻。只是,当年巫蛊一案,也的的确确是伤了皇上的心。所以这么多年,皇上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斯人已逝,又能如何?” 太皇太后挑眉道:“当年咱们费尽了心力,帮着她们两个扳倒了仁孝皇后,可到底也是贻害无穷。仁孝皇后这个绊脚石虽然没有了,可是因为咱们的事情,皇上对皇后也是心存芥蒂,这么多年,对皇后都是冷言冷语。” 珊瑚低低道:“夫妻哪有不打架的。只是,毕竟也是至亲夫妻,也是床头打床尾和的。” “是么?”太皇太后嗤嗤一笑,道,“若是想床尾和,那也得在一张床上才行啊!眼下皇后是得宠,可是她怎么得宠?皇上不过是走过场罢了……哀家看着,倒是永和宫的那一位,当真是福泽深重。经过这么多年了,皇上对她依旧毫不厌倦。” 珊瑚讪讪笑道:“皇上是男人,自然是喜新厌旧的。当初宸……萧氏庶人还在宫里时,皇上也没少给贤妃娘娘脸色看。” “是啊——”太皇太后疏懒道,“男人呐,什么都会变,唯独这喜新厌旧是不会变的。”说吧,太皇太后眼眸一沉,道,“只是,哀家也不能对帝后的事情置之不理。” 珊瑚思忖着道:“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瞧了珊瑚,这才道:“怎么,你以为皇上特意寻了西域圣医过来,是为了救治皇后的头风恶疾么?” 珊瑚惊道:“难道不是么?” 太皇太后冷笑道:“西域人的体质原本就不同于咱们大周人。若是说西域圣医能治这头风恶疾,哀家实在不信。即便是可以——”太皇太后眉眼一沉,道,“皇上往那药里加了什么好东西,权当哀家浑然不知么?” “太皇太后!”珊瑚失声道。 太皇太后冷然一笑,道:“那药有极强的麻痹心神的作用。心神一旦麻痹了,那就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头风之痛自然是好了。只是,那药极为伤身。服用的时间久了,身子内里伤透了,便再也缓不过来了。” 珊瑚一凛,失声道:“怎会——” “怎么不会?”太皇太后挑眉道,“那药出自西域,咱们大周的太医甚少见过,因此也不能分辨得出。即便咱们大周的太医能分辨出来,可是那药都是在皇上的乾元宫里煎好了再送到皇后的凤寰宫的,谁能知道这药里头做过手脚?更何况,这药喝下去,的的确确是能缓解头风恶疾。只是……” 第263章 黄雀(中) 太皇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继续道:“只是,这药若是用的多了,便会头脑不清,深思倦怠。不仅如此,更是会让女子断了孕气。一碗药下去,便是斩草除根。这样一箭三雕的手段,皇上当真是高明。” 珊瑚见到太皇太后如此一说,不禁失声道:“太皇太后!皇上与皇后乃是夫妻,怎会——”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旋即不屑道:“夫妻?珊瑚,你伺候哀家多年,难道还相信什么‘至亲夫妻’么?哀家已经说过了,皇上心中的妻子,便只有仁孝皇后一个。即便当今的皇后坐在凤位上,也只是皇后,不是妻子。这一点,连哀家都知道,更何况是皇上?” 骤然听得太皇太后这么一句,珊瑚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这么多年,尽管珊瑚一直伺候在太皇太后的身边,可是对于帝后之间的传闻,也不是一概不知。 慕容景天虽然一直不甚喜欢这位新皇后,但是也一直恪守本分,凡是初一十五以及其他的节庆,也都是会去凤寰宫过夜的。即便这么多年,贤妃圣宠优渥,皇上也并没有苛待皇后,依旧保持这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 可是,若不是太皇太后说起,自己果真不知,在帝后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晦。在外人看来,帝后二人之间的伉俪情深,却想不到内里竟然如此污秽不堪。慕容景天算计的,当真是自己的枕边人。而即便是如此费尽心机,表面上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每天给自己的枕边人下药,让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之后,在典礼上,在妃妾面前,自己与这个“枕边人”有事至亲的夫妻……呵,自己当真没看出来,慕容景天也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 珊瑚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痛:虽然慕容景天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看着这个男人登上了帝位,戴上了面具,便是心性大变,连做下这样的事情都可以浑做不知。 果然是戴上了面具,便再也摘不下来了么? 见到珊瑚如此怔怔的,太皇太后不禁失笑道:“怎么,你跟在哀家身边那么多年了,连这点子玄机都看不清楚么?” 珊瑚缓过神来,低低道:“奴婢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哎,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皇上与皇后娘娘,在奴婢的心里头,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猛然知道了这样的关窍,奴婢实在是……” “哀家明白——”太皇太后叹息道,“其实,哀家又何尝不难过。自己的孙子,明面儿上恭顺孝敬,可是,连这样阴毒的手段都能用上。其实在哀家的心中,皇上还是当年那个爬在哀家膝上的小孩子呢!” 这个时候,珊瑚却是仿佛猛然想起来了似的,惊慌问道:“太皇太后,既然您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为何不告诉皇后娘娘,也好让皇后娘娘稍稍有所防范,莫不要白白地被算计了。” 太皇太后眉头一挑,却是疏懒地抚了抚鬓边的珠翠,道:“说?他们帝后之间的隐晦,哀家又何必多嘴呢!”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身子微微一侧,旋即开口道:“其实皇上给皇后下药,无非就是想让皇后做一个坐在凤位上的傀儡罢了。既然是傀儡,那就不必说话。且让皇后断了孕气,便是皇上容不下她,又不是哀家。为了一个外人,哀家又何必跟自己的亲孙儿剑拔弩张?毕竟,她皇后不过是舞阳的夫家侄女,跟哀家可没什么关系。当年哀家说保皇后登上凤位,不过就是为了舞阳在夫家能好一点。眼下他们江家什么都要靠哀家的舞阳,舞阳的地位非比寻常,那哀家还有什么可怕的,又何必在乎一个傀儡皇后呢?” 珊瑚微微一怔,不禁:“可是,皇后失去了哲明太子。若是不趁着自己年轻能有所生育,这未央宫里的女人那么多,这后位……” “后位不过是一个物件,能如何呢?”太皇太后疏懒道,“左右哀家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该给她的后位也已经给了。若是保不住这中宫皇后的位置,让那个妃妾抢去了,是她这个做皇后的无用,跟哀家有什么关系?哀家只盼着自己的舞阳好便是了。至于别的,皇后也好,江家也好,跟哀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太皇太后把话说的这般决绝,珊瑚也知道绝无转圜的余地了。 毕竟,太皇太后在未央宫中淫浸多年,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年轻妇人了。如今的太皇太后,已经是看破了这未央宫重重迷雾的智者,知道如何放弃自己的心,转而换取家人的安稳和定。 至于皇后,则不过是太皇太后用以换取女儿一生安稳的一个保证罢了。只要皇后还是未央宫中的皇后,就要倚靠着太皇太后。只要这样的关系一天不解除,皇后的所有辛酸委屈就只能往肚子里咽,而舞阳大长公主的境遇也会更好一些。不管怎么说,皇后都不过是太皇太后手中的玩物—— 说起来,不过是彼此算计罢了。 正当珊瑚愣神的时候,外头的小内监却是通传道:“启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过来向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略一挑眉,却是失笑道:“是么,皇后来了?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真的不能说人。”说吧,太皇太后略一扬手,旋即道,“那就赶紧让皇后进来吧!” 果然,只见门帘一掀,穿着一袭玉色绣折枝堆花宫装的皇后翩然而入,恭顺行礼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太皇太后见到皇后进来了,忙笑着道:“乐怡,你快别拘着礼了,起来吧!” “是……”皇后抿嘴一笑,便起身了。珊瑚赶紧搬了温玉湘妃椅来,服侍着皇后坐下。 太皇太后见到皇后缓缓坐定,不禁笑道:“哀家这儿刚说着皇后呢,皇后你就来了——” 皇后婉然道:“不知太皇太后在说臣妾什么呢?” 太皇太后笑着道:“哀家想着,这人一老了,时间就不经用了。转眼之间,连哀家的孙儿都到了而立之年了,哀家还能有几年呢?” 皇后见太皇太后如此言语自哀,忙开口道:“太皇太后自然是福泽绵长的——” 太皇太后勉强笑了笑,随口道:“所以哀家说起你,想着你正年轻,也正是好的时候。眼下,皇上也是宠着你的。哀家想着你,就想起了当年哀家初入宫廷的时候,也是像你一样意气风发呢!” 珊瑚适时地赔笑道:“可不是呢!皇后娘娘如今这般得宠,大有初入宫廷的气势。”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旋即微微正色,开口道:“哀家想着,当初哀家的陪嫁已经不多了,不过倒是有一个红玉髓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玉鸾步摇,也是不错的东西。”说吧,太皇太后扬手道,“珊瑚,把那支红玉髓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玉鸾步摇拿过来,赏给皇后吧!” 皇后赶紧行礼道:“太皇太后,这步摇乃是太皇太后的陪嫁,臣妾怎敢接受?” 太皇太后却是笑道:“乐怡,你是中宫皇后,是哀家的孙媳妇,自然是受得住哀家的东西的。只是,这红玉髓和玫瑰晶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这步摇的样式也是有些旧了——只是,这步摇乃是哀家的祖母给哀家的陪嫁。现在,哀家又把这支步摇赐给你,也希望你能与哀家和哀家的祖母那样福寿绵长。” 皇后从珊瑚的手中接过了红玉髓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玉鸾步摇,含笑行礼道:“既然如此,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皇太后半含笑意道:“皇后果然是皇后,礼节真是一点都不错,哀家也是没有白疼你。”说吧,太皇太后顿了顿,道,“对了,哀家听说,皇太后最近身子不好,你可有去慈宁宫尽孝么?” 皇后讪讪道:“臣妾的确去过慈宁宫。只是,母后娘娘抱病,也是不喜欢人多,所以并没有接见臣妾,而是让臣妾回来了。” “是么?”太皇太后默然饮了一口茶,旋即道,“怎么皇太后是都不爱见人么?可是,哀家怎么听闻,似乎皇太后很喜欢贤妃往慈宁宫去呢?” 皇后猛地一颤,险些将手中的茶水打翻。见到皇后如此失态,珊瑚忙上前一扶,温然道:“想是外头冷极了,皇后娘娘都有些拿不住杯子了。要不,奴婢给皇后娘娘暖个汤婆子过来?” 皇后懦懦地笑道:“不必了,多谢珊瑚姑姑。” 太皇太后也不抬眼,只是疏懒地开口道:“怎么了,皇后——你最近不也算挺得宠的么?” 皇后凄然道:“臣妾年老色衰,皇上若是对臣妾有所垂怜,也不过是因为因为臣妾身居中宫的位分罢了。” “嗯……”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你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就好。” 第264章 :黄雀(下) 太皇太后的这一句话云淡风轻,可是落在皇后的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乍起。皇后颤声道:“太皇太后……” 见到皇后如此神色慌张,太皇太后不禁隐隐含怒,旋即道:“怎么,这样的提点你都受不住么?哀家当真是白疼你了!” 皇后一凛,忙下跪行礼道:“太皇太后请息怒……” “好了……”太皇太后也不起身扶起皇后,只是示意珊瑚上前搀扶起皇后,开口道,“其实哀家能有什么心思呢?到了哀家的这个位置上,哀家就什么都不用去争,什么都不用去抢,只管守着这天家的富贵就是了。”太皇太后顿了顿,道,“只是,皇后,你就不一样了。你只要一天不是皇太后,就有被妃妾们推下后位的可能——你明白么?” 虽然已经是在极为寒冷的时候,可是皇后却只觉得浑身都沁出了香汗。内殿之中的空气仿若凝胶一般让人难以呼吸。半晌,皇后勉强低低开口道:“是,臣妾受教了。” 太皇太后却是嫌恶似的看了一眼皇后,冷冷道:“眼下萧氏庶人已经离开了未央宫。果然,你与贤妃的恩宠一下子就上去了。只是,哀家看得出来,尽管萧氏庶人犯下大罪,可是皇上对萧氏庶人可是余情未尽呢!” 皇后哽咽道:“皇上喜爱萧氏庶人,臣妾也没有办法。” “是么?”太皇太后嗤笑道,“当年贤妃独占圣宠你便是没有办法,后来萧氏庶人椒房专宠你也是没有办法。眼下贤妃眼睁睁得要夺去你的荣华富贵,你还是没有办法么?” “什么?”皇后惊道。 太皇太后却是不紧不慢道:“哀家听闻,贤妃在皇上面前可是告了你的状了。几日之前,宁安公主府突然有刺客闯入,不偏不倚的,要杀的便是萧氏庶人。你说,萧氏庶人如今不过是个洒扫侍女,谁会要了一个侍女的命?那便是未央宫里的人了。且整个未央宫都知道你与萧氏庶人不睦,你以为皇上就没有察觉么?” 皇后惊慌失措地跪下,哀声祈求道:“太皇太后明鉴!太皇太后明鉴!的当初萧氏庶人在未央宫时,臣妾或许还能因为不满萧氏庶人的专宠而心生妒念。而如今萧氏庶人已经是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的人了,臣妾又何必跟这样一个永远不会回宫的女子过不去?” “是么?”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只是道,“怎么,皇后你觉得,萧氏庶人再也回不来了么?” 这样的谎话,即便是皇后拼命得告诉自己,也是无法相信的吧。 皇后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慕容景天不让自己与他同榻而眠,而是逐自己去了偏殿。皇后不会忘记,在那一个寒冷的夜晚,自己偶然在小屉子里发现了一张诗笺——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那上面,明明白白的是萧氏庶人的笔迹。而皇后也是看得明白,那张粉色的诗笺上,还有一颗氤氲开来的泪痕。那一瞬间,皇后的世界天旋地转。 皇后只觉得喉咙之中仿佛咽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仿佛四肢百骸都酸痛无比。 半晌,皇后只得勉强开口道:“我大周虽无规矩,可是前头却有废妃的例子。妃嫔一旦被废,不管是逐出宫廷也好,或者是打发到皇陵、冷宫也好,都是不会再回到宫廷的。” 太皇太后却是不屑道:“这有没有白纸黑字规定着废妃不得回宫。即便是祖上有这么一条规矩,现在的天子是皇上,皇上想破个例,也不是不可能的。皇后啊,你到底是不懂得居安思危!” 皇后失声道:“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旋即道:“皇后!你太失算了!你以为你机关算尽,借着徐美人之事把萧氏庶人逼上绝路就可以万无一失了么?哀家告诉你,还早着呢!且不必说皇上对萧氏庶人算不上是绝情,即便萧氏庶人没了,死了,碍不着你了,哀家问你,那贤妃呢?你容貌不如贤妃,连带着父兄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如贤妃。哀家问你,已经没有了嫡长子的你,如何跟贤妃抗衡?” “太皇太后,臣妾……” 太皇太后并不理会皇后,只是冷笑着道:“怎么,皇后,你以为哀家不知道哀家的曾孙儿是怎么枉死的么?哀家告诉你,这未央宫里到处都是哀家的眼线。哀家若是想知道什么,那太容易了。别的不说,柔仪宫里前脚去要了桐油,后脚你凤寰宫里就也有了——你是怎么用自己宫里的侍卫勾引了柔仪宫的宫女,你以为哀家全都不知道么?” 皇后只觉得仿若芒刺在背,不得喘息,只得低低道:“是,臣妾……” 见到皇后已经在气势上败下阵来,太皇太后更是步步紧逼,厉声开口道:“你若是要弹压后宫妃嫔,哀家不会管你,更不会怪罪你。毕竟,当年也是哀家把你扶持到了后位上。但是皇后,你不能伤害皇上的孩子。如今皇上已经年近三十却无子嗣——无子嗣,便是江山不稳,社稷难容。你这样机关算尽,到头来,害的还是你自己……” 太皇太后的这一番连敲带打十分厉害,饶是皇后有千般万般的委屈也只能生生咽下。终于,皇后只得伏在地上,低低道:“臣妾愚钝,还请太皇太后指点臣妾。” 太皇太后见到皇后如此服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皇后,你毕竟还是年轻不懂事。许多事情,你都是失算了。当初萧氏庶人还在未央宫的时候,皇上就知道你与萧氏庶人多有不睦。如今,即便没有证据说明那刺客是你派去的,皇上也只会疑心你,而不会疑心别人。这其中的利害,你可明白么?” 皇后顿时觉得委屈异常,心中更是酸涩无比,低低道:“是,臣妾明白——” 太皇太后见到皇后如此委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委屈。只是,你身在皇后一位,就不得不受这些委屈。” 太皇太后顿了顿,道:“哀家纵观未央宫中,便只有你与贤妃这两党。其余的萧贵嫔、纯品之类,不过是皇上偶尔宠幸罢了,成不了气候。说起来,终究还是贤妃恩宠最多,且贤妃又是个伶俐的,有皇太后撑腰的。哀家若是不护着你,你的日子当真是艰难的。” 皇后低低道:“臣妾恳请太皇太后垂怜。” 太皇太后的声音温柔了几分,道:“皇后,只要你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就好。当年哀家扶持你登上了后位。就不会对你不管不顾。”说吧,太皇太后亲手扶起了皇后,温柔道,“好孩子,你先起来吧!” 皇后讪讪一笑,却是愈加不能接话。皇后无奈,只得勉强开口道:“不知太皇太后有何计策?” 太皇太后沉声道:“皇后,你眼下最大的敌人就是贤妃。且不必说贤妃如今有多么得宠,单凭她的父兄在前朝颇有战功,皇上就不可能不宠幸她。皇后,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不足以抗衡贤妃。” “是……”皇后低低道,“请太皇太后指教。” 太皇太后微微正色,道:“让萧氏庶人回宫!” “什么?”皇后惊道,“太皇太后要萧氏庶人回宫?” 太皇太后却是道:“怎么,你不愿意?” “臣妾……”皇后哽咽道,“臣妾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把萧氏庶人逐出宫廷……臣妾原本想着,等过上几年,皇上把萧氏庶人忘记了,臣妾再斩草除根。可是。若是如今就把萧氏庶人召回宫廷,臣妾的的筹谋就全部白费了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是么?那么,你是想让萧氏庶人回宫平衡贤妃的势力,还是被贤妃害的死无葬身之地?不过,哀家可以退一步。你若是喜欢,随便找一个女人来,让她分走贤妃的宠爱。哀家问你,你可做得到么?” 皇后如何不知,贤妃当真是宠遇深厚。若不是当初有个萧绾心在,贤妃专宠的局面还不知道要维持多久。算起来,能动摇贤妃宠爱的,当真只有萧绾心。 太皇太后见到皇后面露为难之色,便明白了几分,道:“好了,哀家左右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你若是想把后位拱手送人,反正哀家是太皇太后,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只是,你的地位,那可就是岌岌可危了。若是你想得明白,哀家可以替你谋划,想个法子,既不伤害你,又能让萧氏庶人安稳回宫。若是你想不明白,哀家只要不管不顾也就是了。” 如何呢?自己能如何呢?这一边是贤妃的跋扈,另一边的太皇太后的虎视眈眈。自己,究竟该如何?殿内尽管点着安息香,可是皇后却不能感到任何的舒心。 半晌,皇后只好低低道:“是,臣妾一切都听太皇太后的。” 第265章 伤流景 转到了年下的时候。.访问:. 。即便是在公主府中,这一年的冬日也显得格外‘阴’冷。宁安公主府中少见海棠或是杨柳一类,倒是多了许多松柏。如此一来,这公主府虽然有几分‘阴’冷之气,却也依旧是绿‘色’融融。 自从萧绾心遇刺之后,宁安公主生怕萧绾心再出事,便迁了萧绾心到自己的湖心小筑中居住,明面儿上便说是要萧绾心做自己的贴身‘侍’‘女’。可是,公主府中的‘侍’‘女’仆从们谁看不出来,这乃是宁安公主保全萧绾心的一个办法。 因为有着这层关系,公主的‘侍’‘女’仆从们更是不敢怠慢了萧绾心,对萧绾心愈加恭敬。如此,萧绾心的日子过得也稍稍顺心一些。还好萧绾心已经学会了逆来顺受,便只是安心在宁安公主身边伺候笔墨便了。 公主府中自然是一派和睦景象。只是,未央宫中却传出了这样的流言:慕容景天要召萧绾心回宫。 只是,这样的流言虽然悄无声息得疯长,可是在未央宫的诸妃之间,却也无人敢多言。毕竟,萧绾心乃是当年宠冠后宫的绝代宠妃。即便是犯下了如此大错,慕容景天也不曾处死萧绾心,而是选择网开一面,将萧绾心送入宁安公主府中。 能被慕容景天如此保护的‘女’子,即便是已经远离了未央宫,可是对于仍在未央宫中沉浮的诸多‘女’子来说,却也是如鲠在喉,无法遗忘的一个存在。 这一日天气颇为晴朗,宁安公主闲来无事,便让萧绾心与自己一起整理湖心小筑中的所藏书卷。如此忙活了半日,二人歇息之时,宁安公主却是仿若不经意似的开口问道:“萧娘子,那流言你可听说了么?” 萧绾心知道宁安公主说的是慕容景天要召自己回未央宫的流言。只见萧绾心微微一怔,随即哑然一笑,开口道:“公主这话倒是有趣——既然是流言,就不必入耳了,只要等流言散去就是。” 宁安公主见萧绾心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是不禁失笑道:“是么?这也是孤的不是。只是……”宁安公主顿了顿,便道,“孤昨日去慈宁宫给母后娘娘请安,回来的时候,可是听着这样的疯言疯语传的远着呢!”宁安公主随手拨了一拨桌上的书卷,随意道,“孤的公主府虽然远离宫廷,可终究逃不出这漩涡。” 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笑着道:“公主明鉴,妾身也是在未央宫中生活过的,自然明白这未央宫的流言有多么厉害。妾身当初身居未央宫中,遭遇的流言难道还少么?”说罢,萧绾心却是无奈地摇头道,“只是不想,如今我已经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可终究还是不得安生。到底还连累着公主与我一起经受这些流言蜚语。” 宁安公主却是不信似的问道:“怎么,有这样的话传出,你难道不高兴么?” “高兴?”萧绾心不想宁安公主会有此一问,不禁嗤笑道,“当初我被人陷害,说是我谋害了徐美人和皇嗣,让我百口莫辩。那个时候,我想着,即便我被打入冷宫也是好的,至少还是在未央宫里,还可以离皇上近一些。可是,我终究还是被废去了位分,逐出了宫廷。” 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道:“最初,我的确心有不甘,可渐渐也适应了这样的恬淡日子。如今,我好不容易适应了公主府的闲散日子,可是又传出了这样的流言,说皇上又要召我回宫了……我的路途,竟如此流离么?” 宁安公主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淡淡笑道:“怎么,你如今过惯了公主府的安静日子,不想回到未央宫厮杀了?” 萧绾心听得宁安公主的这一句话,身子不禁猛地一颤。 厮杀—— 宁安公主的‘性’子一向淡淡的,可是说起话来当真是不留情面。厮杀,厮杀……回到未央宫,可不就是厮杀么?别的不说,德妃、粹妃、‘玉’鸢儿、徐美人…… 这些曾经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都是在未央宫的厮杀之中赔上了自己的一生。而自己,虽然倍得皇上怜惜,可是,自己真的能躲得过这样的命运么? 见到萧绾心如此发怔,宁安公主却是失笑道:“也难怪了。别的不说,你从前好歹是皇上的妃妾,而孤也是从未央宫中走出来的‘女’儿……” 宁安公主叹息道:“连孤在未央宫中耳濡目染都受不了未央宫中的厮杀,更何况是冰清‘玉’洁的你呢?其实,你的年纪比孤还要小,可是如今却要承受这样的事情,而且没有转圜的余地。” 萧绾心鼻中一酸,低低开口道:“妾身福德浅薄,只求一生安稳,也护得族人安康便是最好了。其余的,妾身已经不作他想。” 宁安公主不禁感慨道:“其实这样的心思,谁能没有呢?后妃也好,公主命‘妇’也好,哪一个不是为了家族、亲眷活着。即便是淑惠皇姐贵为长公主,不也是要年纪轻轻的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一个人孤苦伶仃,远离故土……” 萧绾心见宁安公主骤然提到淑惠长公主,忙赔笑道:“公主何必如此一说呢?如今公主正值盛年,也该找一个称心的男子,结一段美好姻缘才是。” 宁安公主眼眸一暖,嘴上却是低低道:“孤的姻缘,必定要自己做主才好。若是找不到一个称心合意的男子,孤便孤独终老罢了。” 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笑道:“公主果然高洁,不趋于俗流。” 这一下子,倒是宁安公主掩嘴笑道:“孤以为你问起孤的婚事,也得是跟母后娘娘、皇姐跟皇上似的,巴不得孤早早得嫁出去才好呢!你倒是看得明白,也不劝孤……” 萧绾心笑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公主是世间的尊贵‘女’子,想要侯‘门’子弟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若是要找一个同心之人,却是难上加难。毕竟,您有公主之尊,对于男子来说,却是一重障碍。” 宁安公主微微一怔,却是失笑道:“障碍?孤倒是不明白了,这话如何说起?” 萧绾心正‘色’道:“您既然身为大周公主,便是最为尊贵的金枝‘玉’叶。多少男子希望成为当朝驸马,一下子成为皇族亲眷不说,更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是,这份情谊,对着的是您公主的位分,而非您自己。如此一来,想嫁与一个一心人,却也是难了。” 说罢,萧绾心微微叹息,柔声道:“妾身也希望公主能找到一个不在乎公主身份,只觉得公主是可以携手一生的普通‘女’子的人。只是,如此的心愿,也不过是心愿罢了。您的身份尊贵异常,实在是不能忽视。如此一来,公主想要挑选称心如意的驸马,倒是难上加难了。” “唉……”宁安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安道,“你说的话,孤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孤也是没有办法罢了。一方面,母后娘娘尽是催着孤尽快择个人家嫁了;另一方面,孤却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难道生于皇家,便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么?” 说罢,宁安公主微微仰首,道:“孤已经立下誓言,这一生,必定要嫁与真心所爱之人才好。” 见到宁安公主如此决绝,萧绾心也不由得暗暗惊叹。宁安公主一向是最为沉稳和顺的,可是放在这个的事情上却是极有主张。 也是,公主乃是天下最最尊贵的‘女’子。宁安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乃是嫡亲公主支尊,更是无人可及。身为公主,无需顾及家族地位,更不必考虑亲族‘门’楣…… 如此以来,这“真心”二字,便显得尤为重要。只是,既然贵为一国公主,若是求取“真心”二字,却也是难上加难。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即便是出身皇族,也未必全是舒心畅快。萧绾心想到此处,只觉得心中一痛,闷闷得说不出话来。 凤寰宫中,皇后刚刚饮过汤‘药’准备歇息,灵芝却是打了帘子进来,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来向您请安了……” 皇后微微蹙眉道:“本宫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这几天,本宫也免了诸位姐妹的晨昏定省,叫贤妃妹妹改日再来就是。” 灵芝见到皇后不愿见贤妃,却是面‘露’为难之‘色’,不禁道:“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说,她知道皇后娘娘您凤体不畅,所以特意带了上好的阿胶固元膏来,说是献给皇后娘娘的,要娘娘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这个时候,软‘玉’眼眸一动,旋即推了一下皇后的胳膊,柔声道:“皇后娘娘,眼下时局不畅,还是不要招惹贤妃娘娘比较好。左右这里都有奴婢打点着,也是不碍事的。皇后娘娘倒不如见一见贤妃娘娘,看看贤妃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后见软‘玉’也如此说,心中无奈,只好勉强道:“罢了,那就让贤妃进来吧。”--94800+dsuaahhh+26612770--> 第266章 :世梦 只见门帘一动,一身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宫装的贤妃便翩然入殿了。这贤妃穿了眼下最时兴的宫装不说,更是在外头罩了一件极为稀罕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那锦衣虽然样子极薄,却十分轻便暖和,实乃佳品。若是在冬日里穿着,极为保暖不说,更是十分轻盈,更能突出女子的美丽婀娜。即便是皇后,也不曾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然而,贤妃却仿佛是见惯了似的,只是盈盈行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缠绵病榻,气色极差,跟着满头华丽珠翠的贤妃一比,显得更是极为瘦弱不堪。皇后在气势上便输了贤妃,实在无奈,便摆了脸子给贤妃,只是道:“起来吧。灵芝,赐座……” 然而,贤妃仿佛浑然不在意似的,只是缓缓坐定,眼皮也不抬地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想不到竟已病成这个样子了么?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十分操劳,只是也要好生注意着自己的身子才是。毕竟,若是自己不在乎自己,还有谁会在乎呢?” 谁人听不出来,贤妃此话意在讥讽皇后的宠爱不过尔尔,即便是慕容景天也不关心罢了。软玉知道皇后心中有气,便赶忙给贤妃奉茶道:“贤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任何大事小情都要皇后娘娘费心筹谋。别的不说,皇上还一个劲儿地往凤寰宫来,皇后娘娘一边要伴驾,一边要处理后宫事务,还要在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跟前尽孝,这么些日子下来,实在是累坏了……” 软玉的这一番话说得啰嗦,其实也不过是告诉贤妃,面前的这一位乃是中宫皇后,到底是身份有别,也不能失了分寸。 贤妃轻蔑一笑,嘴上仍是道:“是么?那皇后娘娘果真操劳了。正巧了,臣妾新得了一屉子阿胶固元膏,是很不错的东西。臣妾想着,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想必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便忙不迭地送来了。”说吧,贤妃朝着吉祥努了努嘴。 吉祥忙奉上那一屉子阿胶固元膏,皮笑肉不笑道:“启禀皇后娘娘,这阿胶固元膏有补血滋阴、润燥止血的功效。用于皇后娘娘眩晕心悸、肺燥咳嗽的毛病是最好不过的了。皇后娘娘体弱多病,还是得好好滋补着,这样才能调养好身体,争取来日诞下皇嗣。” 皇后听到吉祥骤然提及“皇嗣”二字,面色一滞,只得勉强笑道:“贤妃妹妹果真是有心了。这样好的东西,妹妹何不自己留着吃呢?本宫听闻,妹妹也是十分体虚的……” 贤妃抚了抚头上的合菱玉缠丝曲簪,娇然一笑,随口道:“妹妹到底年轻,还用不上这样的东西。” 软玉微微一愣,复而失笑道:“也是。贤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原本是差不了几岁的,若是论起保养,也都差不多。只是,皇后娘娘打理后宫诸事,实在是繁忙,且贤妃娘娘您毕竟不曾生育过,因此容貌上也显得年轻一些,也是有的。” 软玉的这一句话明面儿上是称赞贤妃容貌姣好,可实际上谁听不出来,是在暗讽贤妃始终怀不上孩子呢?果然,贤妃的脸色立即冷下来了几分,恨恨道:“本宫不过是孕气未到罢了。等那股子孕气到了,想要多少个孩子,就有多少个孩子!轮得到你插嘴么?” 软玉也不答话,只权当没听见似的,侍奉着皇后吃了一枚蜜饯果子,除一除嘴里的苦气。 贤妃见软玉如此目中无人,更是来气,好在是吉祥反应机敏,一下子按住了贤妃。贤妃知道吉祥是有心帮衬着自己,便迫使自己微微镇定,冷笑一声,旋即道:“果然是皇后娘娘亲手调教的人儿,当真是牙尖嘴利呢!本宫甘拜下风!” 皇后也不看贤妃,只是眼眸微闭,由着灵芝和软玉服侍自己半靠在床榻,淡然道:“即便是本宫亲手调教的,也不过是个宫女罢了。贤妃你倒是好兴致,喜欢跟宫女扯嘴皮子呢!” 皇后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实则摆明了是说贤妃与宫女奴婢无异。 贤妃这边就要生气,好在吉祥抢先一步跪下,道:“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我家贤妃娘娘不曾侍奉左右,原本心中就十分不安,皇后娘娘可别责怪贤妃娘娘了,贤妃娘娘已经知道错了。” 贤妃刚要发作,却是皇后疏懒开口道:“好了,好了。贤妃是本宫的妹妹,不过差了一层血缘罢了。既然来了凤寰宫,跟在自己的永和宫是一样的。贤妃妹妹,你说,是不是呢?” 贤妃嘴一撇,起身略微福了一福,淡然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可听着呢!”说吧,贤妃却是娇然一笑,道,“其实皇后娘娘当真是贤良淑德呢!眼下未央宫中,得宠的便是皇后娘娘与臣妾了。可是皇后娘娘懿范后宫,竟然还惦记着已经被废去位分的女子,想着雨露均沾呢!” 皇后见贤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十分不解,便问道:“贤妃,你说什么?” 软玉见贤妃骤然提及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的萧绾心,忙遮掩着道:“皇后娘娘,您说这茶的味道好,奴婢瞧着有些凉了,就让奴婢去给您换一盏把!”说吧,软玉便伸手去拿茶杯。 贤妃见道软玉如此遮掩,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自打入秋以来,皇后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只是未央宫中的流言蜚语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皇后还不曾听过慕容景天要召萧绾心回宫的事情,想必是软玉这个大宫女从中作梗了。 只是,软玉固然是好意,只是贤妃一向喜欢戳皇后的痛处,如何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贤妃见软玉有意遮掩,便忙道:“怎么,皇后娘您娘不知道么?皇上念及旧情,想着把在宁安公主府的萧氏庶人接回来,重新加以册封呢!至于徐美人枉死的事情,倒是不计前嫌了!” “什么?”皇后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惊愕道,“贤妃,你此话当真么?” 贤妃微微掩嘴,故意装作惊愕一般地道:“哎哟,怎么,这样的大事,皇后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竟然不知道么?这还真是稀奇了!” 皇后眉眼一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软玉。只见软玉怯怯的,也不敢抬头。 见到软玉神色如此,皇后便已经明白了几分,只好勉强道:“是么,想不到,本宫病着这几天,竟然有了这样的事情了。”说罢,皇后鼻子一酸,低低道,“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召萧氏庶人回宫?还有,那徐美人的事儿呢,难道就不作数了么?” 贤妃的面色微微一滞,随口道:“这是皇上的圣意,臣妾怎么会知道。左右这未央宫里已经传疯了。想必这柔仪宫的好日子又要开始了。”说罢,贤妃顿了顿,娇然笑着道,“皇后娘娘呐,您听臣妾的一句话,赶紧养病吧。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对付这些大事小情呀!臣妾可是知道,这未央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 说罢,贤妃起身略微福了一福,旋即道:“如此,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养病了。”说罢,贤妃拂袖而去。 见到贤妃出去了,皇后的面色才冷下了几分。皇后恨恨得看了一眼软玉,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本宫说?” 软玉只觉得双腿一软,低低开口道:“皇后娘娘,您的病最忌讳生气。奴婢实在是怕……所以才不告诉皇后娘娘您的呀!更何况,那一日太皇太后已经把心中的思量已经告诉皇后娘娘您了。萧氏庶人重回宫廷,不是毫无征兆的。您的心中,也应该有打算了。” 皇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低道:“本宫何尝没有自己的打算!那一日,太皇太后已经把话说得明白了。你且看看今天贤妃跋扈的样子就该知道,本宫已经是压制不住贤妃的了。为今之计,只有把萧氏庶人重新召入未央宫。”说罢,皇后往贤妃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不住冷笑道,“只是,本宫想不到,贤妃竟然还乐得跟什么似的!” 软玉眉头一挑,旋即道:“贤妃娘娘固然跋扈,但却是个没有心机的。其实算起来,除了制约着前朝之事,倒也没有什么,毕竟是个生不出孩子的漂亮花瓶罢了。只是——”软玉顿了顿,道,“只是,关于萧氏庶人,皇后娘娘果真要走这一步棋么?” 皇后无奈地摇头道:“倘若本宫还有一点点别的办法,也不会走这条路。当初王皇后为压制萧淑妃将武则天重新迎入宫中,却成了养虎为患。前人的路,本宫决不能重蹈覆辙。” 软玉垂眸道:“只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皇后长叹一声,低低道:“是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267章 :墨狐 永和宫中,慕容景天正陪着贤妃用过了晚膳,福公公忙端来一碗血燕奉上。慕容景天笑着看着贤妃用完了那一碗血燕,不禁笑道:“如何?” 贤妃笑着戳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娇然道:“血燕名贵,十分难得。即便是未央宫中,也只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皇后能时时享用。皇上让臣妾吃这个,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怎会?”慕容景天轻轻地捉住了贤妃的一双玉手,笑着道,“朕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给你吃血燕,就是喜欢给你用旁人用不了的东西……朕就是宠爱你,又能如何呢?” 贤妃见慕容景天如此宠爱自己,不由得笑着唾了一口,娇滴滴道:“皇上也真是的。您这么宠着臣妾,后宫的姐妹们当真是要嫉妒吃醋了。” 慕容景天在贤妃的耳边轻轻呵气,声音蛊惑而绵远道:“朕要的就是她们吃醋。朕要她们知道,朕最宠爱的女人就是你。即便偶尔碍于颜面不得不去其他妃嫔的宫里,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朕的心,是只在贤妃你这里的。” 贤妃脸一红,顿时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神色,低低开口道:“皇上的话可当真么?” 慕容景天含笑抚了抚贤妃的额发,柔声道:“傻子,朕什么时候诓骗过你么?” “若是皇上的话句句属实……”贤妃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旋即道,“那臣妾怎么听闻,仿佛皇上要去宁安公主府里把萧氏庶人接过来呢?” 慕容景天骤然听得这么一句,不由得眉头一簇,冷然开口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这样的胡话,臣妾也不愿意听的。只是,如今这未央宫里可是传遍了,不由得臣妾听不听呢!”贤妃扑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娇然道。 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冷然道:“萧氏庶人戕害嫔妃,谋害皇嗣,实在是罪无可恕!朕念及与萧氏庶人多年的情分才不曾将萧氏庶人凌迟处死,而是打发出宫了,可未央宫中竟有这样的流言纷扰!实在可恶!” 贤妃见慕容景天如此动怒,悬着的心便松泛了许多。只见用自己的一双玉臂缠住了慕容景天的脖子,柔声道:“皇上,纵然萧氏庶人犯下大错,可是皇上您隆恩浩荡,对萧氏庶人也算不上绝情。别的不说,萧氏庶人犯下这样的死罪,皇上还能网开一面,将萧氏庶人打发到公主府去了。这样的情分,臣妾看着都羡慕呢!” “你有什么羡慕的……”慕容景天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搔过贤妃的玉颈,柔声开口道,“朕也不过是看萧氏庶人实在是可怜罢了。可是,朕的情谊,可是都放在你这儿的。”说罢,温如细雨的吻便徐徐落在贤妃的凝脂肌肤上。 芙蓉帐暖,良宵缠绵。即便是*的贴合,也无法弥补彼此灵魂的隔阂。慕容景天沉重的喘息环绕在贤妃的耳畔,可是贤妃却只觉得这个男人的距离与自己竟然是那么的遥远。 自己入宫的年头也不少了,可是慕容景天的甜言蜜语却是与日俱增。当初自己初入宫廷时,最是喜欢慕容景天这般娇宠的话语。只是,或许是自己年岁也不小了的缘故,如今再听到这些温润的情话,竟只觉得心中泛起了一阵腻白的恶心。 慕容景天就像是一直翩跹的蝴蝶,可以在未央宫的花团锦簇中随意找寻自己喜爱的花朵。可是,未央宫中的花朵那么多,皇上最爱的,究竟是哪一个?贤妃深深的知道,因为自己的夫君是一国帝王,因此他的夜晚,注定不只属于自己这一个女人——在他与别的女人欢爱燕好的时候,他是否也说过这么缠绵的情话呢? 想到此处,贤妃不禁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贤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难过,只是敷衍似的迎合着慕容景天。 见贤妃怔怔的,慕容景天不禁眉头微蹙,开口道:“贤妃,你这是怎么了?” 贤妃见慕容景天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虽然缓过神来,可声音却是低地自己都要听不见了。只见贤妃轻声道:“臣妾,臣妾没事……” “还说没事,你都哭了。”慕容景天目光一柔,用自己的唇吻去了贤妃眼角的泪滴,柔声道,“告诉朕,你怎么了?” 贤妃勉强一笑,紧紧拥住了慕容景天,这才道:“皇上,抱着臣妾……臣妾害怕,臣妾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中一般呢!” 慕容景天见到贤妃如此小心翼翼,不禁哑然失笑,随口道:“你也真是的。你又不是第一次侍寝了,且朕一直都是宠爱你的,你还这么如梦如幻么?” “不……”贤妃用自己的水嫩樱唇迎合这慕容景天的吻,低低开口道,“臣妾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百花丛中,到处都是花香清芬。只是,臣妾看来看去,便只有皇上这一只蝴蝶。臣妾想抓住皇上,可又怕别的花儿朵儿不高兴。臣妾两面为难,故而哀戚。” 慕容景天心中一动,抱着贤妃的手臂便更加缩进了几分,沉声道:“贤妃,你只有朕……” “是……”贤妃的剪水秋瞳中仿佛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哀伤与怅惘,“臣妾自然是只有皇上的。” 次日是一个颇为晴朗的天气。在侍奉着慕容景天上朝之后,因着前几日太皇太后曾赏赐给贤妃几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贤妃便携了娘家送进来的墨狐皮袄前往了慈康宫尽孝。 贤妃迈入慈康宫中,不由得扑面一股子苏合香的味道。只是那香味甚是浓郁,闻着倒有些呛了。 贤妃眉头微蹙,不禁道:“这冬日里,宫中本就容易气息不畅,怎的太皇太后还点了这么浓重的苏合香?” 珊瑚赶紧侍奉着贤妃坐下,恭敬道:“这苏合香有开窍辟秽,开郁豁痰,行气止痛的功效。太皇太后用着,也是舒心。” 贤妃点了点头,只是随口道:“是,珊瑚姑姑说的有理。” 太皇太后见贤妃进来了,只是眼眸一动,旋即道:“贤妃,哀家听闻昨夜是你侍寝的,也应该是劳累了,怎么却来的这么早?” 贤妃忙赔笑道:“前几日太皇太后赏赐给臣妾几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臣妾当真是喜欢得紧。只是苦于皇上一直要臣妾随侍龙驾,因此才迟迟不能来慈康宫谢恩。今个儿臣妾无事,便带了墨狐皮袄过来,想着献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禁咋舌道:“怎的是墨狐皮么?哀家可是知道,这墨狐皮极为名贵,甚是难得呢!” 贤妃娇然一笑,扬眉道:“可不是?几年前,皇上曾得了四件雪狐皮,便赠给了太皇太后一件。臣妾记得,太皇太后也甚是喜欢呢!只是,雪狐皮虽然名贵,可若是跟墨狐皮比起来,那便是繁星比皓月了。” 这个时候,珊瑚却是笑道:“可不是呢!墨狐皮这样的好东西,几年也出不来一个。而且,奴婢还记得,当初皇上得了稍次于墨狐皮的雪狐皮的时候,太皇太后也就罢了。皇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将自己的雪狐皮赏给了贤妃娘娘您呢!” 贤妃掩嘴一笑,道:“本宫一向体寒,也是太后娘娘、皇上跟皇后娘娘愿意体恤臣妾罢了。”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道:“他们给你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觉得你担得起的。”说吧,太皇太后瞧了一眼吉祥手中的墨狐皮,开口道,“把墨狐皮袄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吉祥赶忙奉上这墨狐皮袄,只见太皇太后摩挲着这墨狐皮,不由得咋舌道:“这墨狐皮针毛齐全灵活,底绒丰满,毛绒蓬松,颜色光润,一看便是墨狐皮中的上品。这样的一件墨狐皮袄,当真是要价值连城了。” “即便是价值连城,代价也不过是一座城池而起。太皇太后是皇上的亲祖母,若是太皇太后喜欢,又有什么不可呢?”贤妃扑扇着一双大眼睛,娇滴滴道。 珊瑚见到贤妃的样子,不由得发笑,道:“贤妃娘娘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太皇太后的唇边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道:“哀家瞧着这墨狐皮,仿佛不是一块整皮的……” 贤妃笑道:“太皇太后果然好眼力。其实,这一整块墨狐皮自然是好,只是,却算不上是最好。太皇太后见惯了好东西,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关窍么?” 只见贤妃顿了顿,正色道:“其实,墨狐腋下的那一小块儿皮毛才当真是墨狐皮中的极品。这件墨狐皮袄,便是单用了墨狐腋下的皮毛制成的。只是,这样的皮毛都是小块儿,因此臣妾的娘家人特意寻了最好的绣女,日日夜夜做了足足三个月才将这墨狐皮袄缝制地天衣无缝。” 珊瑚听到贤妃娓娓道来,不禁咋舌道:“墨狐皮本就难得,若是单用了墨狐腋下的皮毛制成这么一件皮袄,当真是金贵了!” 第268章 燕窝 听得珊瑚姑姑的这么一句,贤妃顿时面露得意之色,傲然开口道:“其实若是太皇太后您喜欢,即便是再金贵的东西,臣妾自然也没有什么,都是舍得给的。”说罢,贤妃轻蔑地瞧了一眼那墨狐皮袄,淡然道,“这墨狐的皮毛确是金贵无比。只是,这样金贵的东西放在臣妾眼中,却也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左不过是跟太皇太后赏赐给臣妾珠花一般便了” 贤妃如此神色倨傲,太皇太后怎会看不出? 只是,贤妃如此沉不住性子,竟然跟自己显摆家中的富有……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怎会为这样的区区小事而生气呢?且贤妃如此直爽藏不住性子,倒也是好办了。 果然,太皇太后抚了抚手上的玛瑙护甲,只不过是淡然一笑,旋即疏懒开口道:“墨狐皮这样金贵的东西,难为贤妃舍得送给哀家。这样的孝心,只怕未央宫中也没有几个。贤妃的孝心,哀家是一定要收着的。”说罢,太皇太后淡然地看了一眼那墨狐皮袄,笑着扬手道,“珊瑚,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能弄坏了,赶紧收起来吧!” “是!”珊瑚应了一声,忙从吉祥的手中接过了墨狐皮袄,拿进内室去了。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却是扬眉道:“贤妃,其实哀家赏赐给你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哀家想着贤妃你是最喜爱红色的,那珠花的样式也好,便送给了你几支。想不到你这孩子竟这么有孝心,回赠给哀家这么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贤妃见太皇太后似乎也十分喜爱这墨狐皮袄,只觉得太皇太后虽然身居高位,可不过也是个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老太婆罢了。贤妃想到此处,忍不住掩嘴笑道:“太皇太后说的是。只是,这样的东西虽然是好,但是臣妾却也未必看得上眼。若是太皇太后喜欢,穿着暖和,那便是这墨狐皮的福气了。” 珊瑚是侍奉太皇太后多年的老嬷嬷了,如何会不了解贤妃话中的几分含义?且即便太皇太后一直不把贤妃放在眼中,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由得觉得刺耳。 珊瑚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太皇太后,果然,太皇太后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到底还是吉祥反应快,一见到太皇太后面色不好,赶紧扯了扯贤妃的衣裳,示意贤妃赶紧赔礼道歉。只是,贤妃却是权当没看见似的,只是喜滋滋的,脸上都藏不住笑意。 然而,不过是在这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太皇太后却是不愠不怒,只是缓缓开口道:“贤妃你有孝心,这自然是好的。”说罢,太皇太后略一扬手,随口道,“对了,哀家最近新得了些好燕窝。燕窝补身,哀家知道贤妃你一向体弱,便将这些燕窝赠给你。你拿回你的永和宫用了,补一补身子吧。” 说罢,太皇太后一扬手,随口道,“珊瑚,那些燕窝,你都赶紧去取来吧。” 珊瑚赶紧应声去了。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珊瑚便捧了燕窝出来。贤妃打开了盛着燕窝的绒锦盒子,不由得开口道:“哟,太皇太后,这盒中的可是白燕么?”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笑着道:“正是。燕窝养阴润燥、益气补中,实乃补身的佳品。贤妃你若是喜欢,这些燕窝便都拿去用吧!也该早早把身子调养好才是。” 贤妃却是柳眉一扬,随手把盒子关上了,掩嘴一笑,漫不经心似的道:“是,太皇太后您有心照顾臣妾,送给臣妾这么好的燕窝,臣妾真是受之有愧呢!”说罢,贤妃竟然笑出了声。 贤妃举止轻薄,可太皇太后却是神情淡然,只装作全然没有看见似的,缓缓道:“燕窝虽然名贵,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且咱们毕竟是皇家,多多少少也是不差这些东西的。其实,只要能把贤妃你的身子调养好了,那便是这些燕窝的福气了——这跟你赠给哀家墨狐皮是一样的道理。贤妃,你说是不是呢?” 贤妃嗤嗤一笑,也不答话,只是对着吉祥挥挥手,道:“吉祥,快收下!” 见吉祥将燕窝收下了,贤妃这才侧过身来,缓缓道:“太皇太后疼惜臣妾,臣妾当真是有福气的。不过,说来也巧,昨个儿皇上是歇在臣妾的永和宫的。头个儿晚上的时候,皇上也赏赐给了臣妾燕窝,说是让臣妾滋补身子呢!太皇太后果然是皇上的亲祖母,连疼惜臣妾都想到一处去了呢!” 太皇太后的笑意仿佛是捉不住的清风一般,只是道:“是么?皇上他一直都宠爱贤妃你,且白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然是给得起的——” 贤妃柳眉一扬,随即掩嘴笑道:“太皇太后啊,您这话可就错了。皇上的确是赏赐给了臣妾燕窝不假。只是,皇上赏赐给臣妾却并非白燕,而是名贵无比的血燕呢!” “血燕?”听到贤妃这么一说,珊瑚不禁惊愕道,“血燕极为难得,即便是太皇太后也吃不上几次呢!倒是难为皇上了,竟然寻来了这样的好东西给贤妃娘娘您了。” 贤妃全然没有听出来珊瑚话中的责备之意,只是娇然开口道:“可不是呢!只是皇上这样宠着本宫,本宫也是没有办法呢!” 说罢,贤妃嘻嘻一笑,旋即道:“皇上知道这血燕滋阴润肺不说,更是补虚养颜的绝代佳品。也是本宫年纪大了,皇上不喜欢看着本宫的一张老脸,这才要本宫滋补着身子。不过说到底,皇上也是心疼本宫!” 太皇太后的唇边却含了一缕淡然笑意,只是垂眸道:“血燕难得,皇上也是真心疼惜你才肯给你这样好的东西。你若是能凭着这些血燕保持着花容月貌,也是好事。”说罢,太皇太后话锋一转,旋即道,“只是,如此相比之下,哀家赠给你这些白燕,倒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怎会?”贤妃见太皇太后这么一说,忙摆手道,“太皇太后疼惜臣妾,臣妾可着实是欢喜得很呢!且臣妾瞧着这白燕极为晶莹温润,想必也是极好的东西。若是配上用新鲜绿豆制成的粉丝,炖成一碗‘燕窝细粉’,那便更是最好的佳肴了。”贤妃赔笑道,“太皇太后,等回头臣妾回去了永和宫,便让小厨房制了来用,必然不会辜负太皇太后的一番心意。” 骤然听到贤妃如此一说,珊瑚一个撑不住,几乎要笑出声来。太皇太后半含责备地看了珊瑚一眼,旋即开口道:“怎么,贤妃你喜欢吃那一道‘燕窝细粉’么?” 贤妃娇然一笑,道:“燕窝是好东西,臣妾自然是喜欢的。若是配了细粉来吃,也是清爽。” 太皇太后的笑意愈浓,不禁笑着道:“贤妃的话没错,燕窝自然是极好的东西了。这样品质的燕窝,寻常人家哪里能用得?不过咱们是天家富贵罢了。至于那一道‘燕窝细粉’,哀家也有所耳闻。听说那‘燕窝细粉’白莹莹的一碗,样子也是清爽可人。” 贤妃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呢!” 太皇太后抿了一缕笑意在唇边,旋即开口道:“其实能用燕窝制成的美食不少。譬如莲子芡实炖阿胶燕窝、冰糖雪梨炖燕窝都是极好的补身佳品,也是极为入味儿,食材也容易取。” 太皇太后顿了顿,微微侧过身子,这才正色道:“别的不说,尤其是那一道莲子芡实炖阿胶燕窝,滋阴润肺、补血止血不说,更是能使人皮肤光滑、益气补中。不仅如此,因为配了莲子和阿胶,如此白里透红,样子也是好看。” 太皇太后的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贤妃直犯瞌睡。只是,贤妃虽然不喜欢听这些没有滋味的话,也不敢露出不愈的神色。于此,贤妃便也只是敷衍着道:“是,臣妾受教了……” 太皇太后见到贤妃漫不经心,便是眼眸一动,旋即道:“只是,燕窝若是用了绿豆粉丝相配,那白花花的一片不说,且口感所差不多,都是丝滑清爽的。如此配着,便是伤了燕窝的滋味了。说起来,当真是糟蹋了燕窝那么贵重的东西。” 贤妃骤然听得这么一句话,顿时觉得脑袋一懵,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当真是乞儿卖富,反露贫相。贤妃原本想着自己有着慕容景天的宠爱,便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可是太皇太后何等聪明,不过用了一碗白燕就探出了自己寒酸的家世——即便自己已经贵为正二品贤妃,可以用尽天下的好东西,可即便是一碗燕窝,也是吃得粗俗罢了。 贤妃?即便自己是贤妃又能如何?即便因为自己的得宠,自己的娘家如今已经是鼎盛煊赫,可是自己的低微出身,却始终是如鲠在喉的存在。自己的出身,终究是破落的。 吉祥瞧见贤妃面露不愉,生怕贤妃会一个撑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忙行礼道:“启禀太皇太后,贤妃娘娘给太皇太后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已经乏了。请太皇太后容贤妃娘娘回宫歇息吧!” 太皇太后怎会不知贤妃如今脸面上挂不住呢?只是,太皇太后是什么身份,如何会跟这样一个故意卖弄的小小妃嫔作对。果然,太皇太后也不看贤妃,只是别过头去,疏懒地开口道:“贤妃多日侍寝伴驾,自然是劳累的。只是,贤妃你再怎么劳累也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可别累坏了,就不能侍驾了。” 说罢,太皇太后瞧了一眼那些白燕,漫不经心似的道:“至于那些白燕,吉祥你好好收着。再去御膳厨房找几个厨子学一学好的制菜技艺,别随便配了绿豆粉丝就吃了,白搭了哀家这么好的白燕!” “是!”吉祥一凛,忙搀扶着气的发怔的贤妃去了。 见贤妃走得远了,珊瑚这才失笑道:“太皇太后,您也真是的,何必跟小辈过不去呢?” 太皇太后温然一笑,旋即道:“哀家不过是见不得贤妃这样的跋扈样子。不过是得了几天的宠爱,竟然连哀家都不放在眼中了。只是,贤妃这样沉不住气,终究成不了气候。哀家也不过是稍稍弹压一下贤妃,算不得什么的。”说罢,太皇太后缓缓饮了一口茶。 珊瑚忙赔笑道:“是,贤妃生性直爽,难怪皇上喜欢。且贤妃有皇上护着,咱们也是没有办法——别的不说,除了皇后娘娘之外,贤妃娘娘便是未央宫中最为尊贵的女子了。而且相比皇后娘娘,还是贤妃娘娘宠遇深重。” “可不是!”太皇太后疏懒道,“这样没有心机还能在未央宫中专宠多年,当真是福泽深厚。只不过,贤妃她如此不知收敛,也是活不长了。” 珊瑚垂眸道:“贤妃娘娘自然是专宠多年,只是,也终究是生不出孩子。没有孩子的妃嫔,其实也不过是耗着青春年华,白白等死罢了。” 说罢,珊瑚无比担忧地往贤妃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低低道:“在未央宫中,没有孩子,即便是有着烈火烹油的富贵,终究也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旋即道:“珊瑚,你倒是看得明白。也是,若不是哀家生育了先帝,哀家也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即便是哀家也有舞阳和沁阳,总归是不如的。” 珊瑚听到太皇太后提及远嫁的舞阳大长公主和早夭的沁阳大长公主,不禁摇头叹息道:“是啊,虽然女儿是母亲贴心的小棉袄,可是后宫之中,终究还是看重儿子。”说罢,珊瑚低低道,“贤妃虽然得宠,只是——” 珊瑚欲言又止,可太皇太后如何看不出来珊瑚话中所指?太皇太后淡淡道:“这个么,就看贤妃她自己的本事了。反正,是没人护得住她!” 第269章 微漾 从慈康宫出来,贤妃气的直发怔。--吉祥生怕贤妃一个撑不住就破口大骂,便赶紧唤了软轿过来,想着赶紧回永和宫便了。只是,贤妃却是狠狠一唾,旋即冷然道:“行了,你也别传软轿了。”贤妃略微抚了抚心口,这才慢条斯理道,“吉祥,不如你扶着本宫去太液池边上走走吧。” 见贤妃神‘色’颇为淡然,吉祥也放心了许多。只见吉祥福了福,忙开口道:“贤妃娘娘愿意宽心自然是好,只是,这大冬日里的,太液池边儿上也必定冷得厉害,贤妃娘娘您又何必往哪儿——” “住口!本宫想去哪里,还容得了你置喙么?”见吉祥竟百般推脱,贤妃顿时不满,厉声喝道。 吉祥知道贤妃心里有气,便也不‘欲’与她争辩,只是让其他随‘侍’的宫人都赶紧退下,自己则扶着贤妃往太液池边上去了。 贤妃的一双极为冰凉的‘玉’手死死攥住了吉祥的手,吉祥虽然吃痛,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过了好久,贤妃仿佛才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快似的,冷然道:“吉祥,你说,本宫就那么入不得太皇太后的眼么?” 吉祥忙赔笑道:“咱们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可是皇后娘娘的靠山呢!贤妃娘娘您宠冠后宫,皇后娘娘瞅着您可是眼热呢!太皇太后知道皇后娘娘日子过得艰难,又动不了您,就只好在这些微末事情上打压您了。” 见贤妃似乎对自己的话十分入耳,吉祥忙笑道:“您呐,可别忘心里头去——贤妃娘娘,您什么时候见过太皇太后对其他妃嫔如此苛责了?那些不过是根本不必放在眼中的人罢了。” 吉祥的这一番劝慰话语说得十分巧妙,贤妃也忍不住喜滋滋起来,道:“可不是!本宫是诸妃之首,多少人看着本宫眼热呢,也难怪太皇太后替皇后出头。说到底,还不过是嫉妒本宫罢了!” “是是是,贤妃娘娘说的正是呢——”吉祥忙道,“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太皇太后还能活几年呢?终究还是皇上的宠爱最为紧要。等太皇太后薨了,皇后便是孤家寡人了。到时候,这皇后的宝座还不一定是谁的呢?贤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听到吉祥如此一番劝慰,贤妃顿时喜笑颜开,笑着戳了一下吉祥的胳膊,道:“你这个小蹄子,怪会宽慰人的。” 吉祥故作无辜道:“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 “好了,好了,平日里你的一张巧嘴儿就跟抹了蜜似的,今个儿倒是更胜从前了。”贤妃顿了顿,却是道,“只是,本宫的出身……唉,本宫也是没有办法。即便本宫的母家在皇上面前也算得脸,只是,本宫的出身毕竟不高。” 吉祥笑着道:“其实出身高不高又有什么要紧?当初仁孝皇后也是金枝‘玉’叶的侯‘门’千金,又是皇上的嫡亲皇后,可最后还不是活活死在冷宫里了?这出身‘门’楣,一向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谁得了皇上的心呐!” 贤妃想到慕容景天对自己的种种温存,不由得心中一暖,缓缓道:“也是,尽管本宫的出身低了些,可皇上也是疼惜本宫的。其实能得皇上如此盛宠的‘女’子能有几个?本宫也是有福气的……” 正当说话的时候,吉祥却是不禁往一边一指,道:“贤妃娘娘,那边的仿佛是嘉夫人呢!” “嘉夫人?”贤妃柳眉一挑,道,“走,去会会!” 这一日嘉夫人穿了一身银纹绣百蝶撒‘花’烟罗宫装,配着一件颇为轻薄的百‘花’云纹绉纱袍,倒是显得更为盈盈。‘春’雨见贤妃远远地过来了,忙扯了一扯嘉夫人的衣裳。嘉夫人瞧见贤妃,赶紧行礼道:“咸福宫嘉夫人,参见贤妃娘娘,愿贤妃娘娘万安——” 贤妃看清楚了嘉夫人,也不让嘉夫人起来,只是眉心一动,咋舌道:“哎哟,今个儿嘉夫人的妆容甚是好看呢!” 嘉夫人讪讪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呢,做不过是化着玩儿罢了。” 吉祥却是冷笑一声,道:“奴婢看得明白,嘉夫人您化的是‘梅‘花’妆’呢!只是,奴婢瞧着,您的‘梅‘花’妆’却仿佛很不一样呢!” 贤妃徐徐道:“这‘梅‘花’妆’乃是在额上画出多瓣梅‘花’成妆。若是在额头上粘上腊梅‘花’瓣,更是显得娇俏可爱。只是,这腊梅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故而也有人喜欢用金箔剪成梅‘花’‘花’瓣的形状,再贴在额上。”贤妃顿了顿,道,“如今在冬月里,腊梅易得,若是嘉夫人用来化妆也是极好。只是本宫瞧着,嘉夫人今个儿的妆容似乎不是用腊梅‘花’瓣或者是金箔制成的呢!” ‘春’雨是个藏不住话的,便抢着道:“腊梅有什么稀罕的?且金箔也是俗物罢了。我们家夫人所化的梅‘花’妆,乃是用蜻蜓翅膀剪成了‘花’瓣的形状,再小心翼翼地涂上金粉,贴在额上的。这样制出来的妆容比金片更轻薄‘精’致——贤妃娘娘见惯了奢靡的东西,该不会连这个都不认识吧?” 见‘春’雨如此言语莽撞,嘉夫人瞬间沉下脸来,喝道:“‘春’雨!” 贤妃却是冷笑一声,恨恨道:“哎哟,‘春’雨姑娘当真是会说话呢!本宫愚笨,竟然不识这样的美‘艳’妆容了!” 嘉夫人一凛,忙跪下行礼道:“‘春’雨冒犯贤妃娘娘,我替‘春’雨给贤妃娘娘赔个不是……” “赔不是?”贤妃嗤笑道,“赔不是?‘春’雨的话说的直白,可没有什么不是!” 嘉夫人一凛,心下便明白了过来。嘉夫人勉强一笑,缓缓走到太液池便,用手捧了一捧水,猛地泼在脸上。 见到嘉夫人突然如此,‘春’雨惊道:“夫人!” 嘉夫人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脸,连带着衣裳都是湿漉漉的。果然,不过片刻之间,嘉夫人的妆容便全都‘花’了。 见到嘉夫人如此,贤妃却是犹不解恨,道:“嘉夫人‘花’容月貌,怎么都是好看的。” 嘉夫人微微一怔,只得载走到太液池边,捧了一把带着泥土的湖水泼在了脸上。霎时之间,嘉夫人的脸上便带了不少泥污。 见到嘉夫人如此狼狈不堪又不敢反抗,贤妃这才绽放了笑颜,不禁道:“哎哟,嘉夫人还真是聪慧。” “贤妃,你做什么呢?” 不远处,竟是慕容景天过来了。慕容景天见到嘉夫人与贤妃都在太液池边,便徐徐走来,道,“朕方才去慈宁宫向母后娘娘请安,回来路过太液池,却不想遇见了你们两个。”说吧,慕容景天瞧了一眼嘉夫人,不禁道,“嘉夫人,你的脸怎么了?” 嘉夫人讪讪一笑,道:“没什么。臣妾只是觉得今个儿的妆容不好,想着借着太液池的湖水把妆容卸了……” 慕容景天微微蹙眉,道:“若是妆容化得不好,你回你的咸福宫里再化一次便是了,何苦在这冰天雪地里捧了太液池的湖水来卸妆呢?难不成朕苛责了你,连一盆热水都不肯给你么?” 这个时候,贤妃却是一旋身钻进了慕容景天的怀抱当中,娇然道:“皇上,您可别怪罪嘉夫人了。嘉夫人一向是闷闷的,谁知道她想个什么呢?” 慕容景天揽住了贤妃的肩膀,只当没看见在一边冻得瑟瑟发抖的嘉夫人一般,关切道:“太液池边上冷,你怎么也不好好照顾着自己,来了这儿了?” 贤妃笑道:“臣妾想看一看太液池的风景……” “好,若是你喜欢,怎么都是成的。”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贤妃的鼻子,旋即对着嘉夫人道,“朕看你的手指都冻得通红了。嘉夫人,你回咸福宫吧,也别冻着呢!” 嘉夫人如逢大赦一般,忙不迭地去了。 待嘉夫人回到咸福宫,‘春’雨忙端来了热水为嘉夫人暖手。‘春’雨知道嘉夫人受了委屈,也不敢吱声。倒是嘉夫人,神情只是淡淡的,仿佛全然不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春’雨见嘉夫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快,不禁思忖着道:“夫人不生气?” 嘉夫人淡淡道:“贤妃的跋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宫若是事事生气,早就被气死了。” ‘春’雨恨恨道:“贤妃也太……” “行了!”嘉夫人打断道,“她是正二品贤妃,而本宫只是从二品夫人。她的位分在本宫之上,合该指教本宫。” “指教?”‘春’雨愤愤道,“贤妃如此跋扈,哪里是指教,分明是折磨羞辱!” 嘉夫人却是目光平静,道:“事情原原本本在哪儿摆着,到底是指教是折辱,全在自己怎么看罢了。若是自己心平气和,便由得她闹去。” ‘春’雨不平道:“夫人也太安稳了。夫人怎么不跟皇上说一说,也不至于这么委屈。” “你且看皇上的表现,便知道本宫一定会受这个委屈。”嘉夫人缓缓饮了一口热茶,道,“更何况,贤妃虽然得宠,却不成气候。真正让本宫上心的,是萧氏庶人。”--94800+dsuaahhh+26669994--> 第270章 敷衍 “萧氏庶人?”骤然听得这么一句,‘春’雨顿时惊愕道,“萧氏庶人是早早就废去位分逐出宫廷的,嘉夫人又何必对她耿耿于怀呢?其实,当年萧氏庶人虽然能在这未央宫中兴风作‘浪’,如今也到底是不行了。,最新章节访问:. 。若不是皇上开恩,给萧氏庶人留了一条小命,眼下早该被丢去‘乱’葬岗了!” 见‘春’雨这般轻佻,嘉夫人不由得眉眼一沉,冷冷开口道:“‘春’雨,你瞧瞧这未央宫。如今,便是皇后与贤妃最为得宠。旁的人,萧贵嫔也好、纯嫔也好、史美人也好,或者说别的什么妃嫔也好,其实都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恩宠,算不得什么。说到底,还是贤妃宠遇深重。” ‘春’雨频频颔首道:“这个奴婢倒是明白。” “只是,贤妃多年圣宠不衰,早已经根基稳固。只是,皇后虽然得宠,可是整个未央宫谁看不出来,不过是用以制衡贤妃罢了。毕竟,平衡才是后宫之道,不管是谁都不可以一枝独秀。”嘉夫人幽幽一叹,只是徐徐道。 ‘春’雨见嘉夫人如此一说,更是惊道:“制衡贤妃?难道贤妃竟已经如此势大了么?可是,夫人您才说过,贤妃不成气候啊!” 嘉夫人微微闭目,旋即叹息道:“本宫说贤妃不成气候,是因为贤妃‘性’子太过直爽,不知道遮掩自己罢了。最重要的是,贤妃没有子嗣。没有子嗣但又恩宠,反而容易招致祸患。” 嘉夫人顿了顿,无奈道:“只是如今,贤妃的母族在前朝也十分得脸,如此两全之下,多少人看着眼红。旁人不说,贤妃势大,皇后便是第一个容不下贤妃,只是静待时机罢了。如此一来,贤妃失势,其实是早晚的事情。” 见到嘉夫人如此一说,‘春’雨恍然大悟,道:“夫人的意思是,贤妃固然宠遇深重。只是,如此招人红眼,也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行了!”嘉夫人横了一眼‘春’雨,冷然道,“这些话,你自己明白就好了,不必挂在嘴上。” ‘春’雨嘻嘻一笑,便道:“夫人聪慧,奴婢只跟着夫人就是了。”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慕容景天打了帘子进来,道:“你们主仆两个说什么呢?” 嘉夫人见到慕容景天突然进来,吓了一大跳,忙跪下行礼道:“臣妾咸福宫嘉夫人参见皇上,皇上万安。”嘉夫人勉强一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外头的宫人也真是的,怎么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慕容景天笑道:“朕也是一时兴起,所以才来了你的咸福宫。”说罢,慕容景天疏懒道,“怎么,你都不肯给朕喝一杯茶么?” 嘉夫人忙道:“‘春’雨,赶紧把蜜苏茶和‘奶’油松香卷酥拿过来。这会儿也晚了,让皇上先用一些垫一垫。”嘉夫人顿了顿,忙道,“对了,这蜜苏茶要用了小火温着端过来,要七分热的。若是暖一分或者冷一分,那味道都是不对的。” 见到‘春’雨忙应着去了,慕容景天不禁笑道:“想不到,你的心思竟这么细腻。” 嘉夫人讪讪一笑,温然道:“宫中长久无事,臣妾也不过是用心于这些吃食,想着打发时间罢了。” 慕容景天频频颔首道:“你知道宽慰自己就好。”慕容景天顿了顿,道,“对了,你让‘春’雨去拿了蜜苏茶?只是,朕却不知道了,这蜜苏茶是何物?” 嘉夫人徐徐道:“蜜苏茶乃是臣妾闲来无事自己配制的茶方。这蜜苏茶,乃是配了紫苏、柠檬、山楂、罗汉果和绿茶,再配了上好的槐‘花’蜂蜜煮成的。” 见到‘春’雨端了蜜苏茶和‘奶’油松香卷酥进来,嘉夫人忙接过了,这才笑着道:“紫苏叶能散表寒,常配生姜同用。只是,生姜味道太呛,不宜入茶。所以臣妾配了柠檬、山楂一起煮了,倒是别有果实清香。再加上上好的槐‘花’蜂蜜一起煮了,更是十分入味。” 见嘉夫人如此娓娓道来,慕容景天缓缓饮了一口蜜苏茶,不禁赞叹道:“甚好!” 嘉夫人见慕容景天似乎很是喜欢,不禁喜道:“只要皇上喜欢,便是这蜜苏茶的福气了。” 慕容景天点了点头,又用了小银筷子夹了一块‘奶’油松香卷酥吃了,这才赞叹道:“平日里朕倒是没有看出来你倒是最心思细腻的。” 慕容景天缓缓吃了‘奶’油松香卷酥,这才道:“贤妃生‘性’直爽,却只喜欢梳妆打扮,不喜欢在饮食上用心;皇后的厨艺倒是甚佳,只是为人过于‘阴’沉,也是失了夫妻乐趣。” 嘉夫人见慕容景天似乎对皇后颇有怨言,忙赔笑道:“皇后娘娘‘操’持后宫,十分辛苦。” 慕容景天不置可否,只是道:“这便是你的好处了。朕虽然不大往你的咸福宫来,可是朕的心里却是一直惦记着你的。” 嘉夫人脸一红,低低道:“只要皇上的心里有臣妾,臣妾便满足了。待皇上用完这些点心,便赶紧回去永和宫吧!若是贤妃姐姐生气了,可是不好了。” 慕容景天轻轻握住了嘉夫人的手,柔声开口道:“今天朕来了你的咸福宫,便不走了——你喜不喜欢?” 嘉夫人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几分娇羞的神‘色’,低低开口道:“皇上,臣妾……” “朕知道你喜欢。”慕容景天笑着打断道,“从前仁孝皇后在时你便陪在了朕的身边。算起来,你也算是长久陪在朕身边的知心人了。” 慕容景天顿了顿,声音却生冷了几分,道:“朕今天来,也是有件事想问一问你。” “皇上有话直说便是。”嘉夫人道。 慕容景天微微正‘色’,道:“朕,朕想把萧氏庶人接回未央宫——” 嘉夫人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臣妾就知道,未央宫中的种种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慕容景天摇了摇头,叹息道:“当初徐美人之事,本就疑点颇多。而且,最近朕得了一些新的证据。” “新的证据?”嘉夫人惊愕道。 慕容景天颔首道:“正是。朕知道萧氏庶人是受了委屈,所以想着,总要补偿她才好。” 嘉夫人眼眸一动,也不问那证据是什么,只是道:“其实皇上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了,是不是?” 慕容景天见嘉夫人竟如此言语直爽,不禁失笑道:“你倒是明白朕。” 嘉夫人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柔声道:“皇上圣意已决,自然事不可违。只是,臣妾想着,将萧氏庶人迎回未央宫自然是好,但也该有个由头。不然,即便是萧氏庶人回宫,也是抬不起头,倒是委屈了。” 慕容景天叹了一口气,不安道:“这是自然。既然要她回来,就不能委屈了她。只是——”慕容景天顿了顿,道,“太皇太后哪儿——” 嘉夫人微微一愣,失笑道:“是,臣妾明白了。这样的话,臣妾去说。” 慕容景天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 嘉夫人望着慕容景天温柔的眼眸,却是不死心似的问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说就是……”慕容景天道。 嘉夫人喉咙一动,试探着道:“若是向太皇太后求情,自然是皇后娘娘最为稳妥,皇上何故来找臣妾呢?” 慕容景天缓缓道:“未央宫中诸妃皆知道皇后与萧氏庶人不睦。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后不宜多事。而且……” 慕容景天顿了顿,看着嘉夫人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道:“朕今个儿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却并没有向朕哭诉,更没有说贤妃的坏话。朕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你虽然讷讷地不爱说话,但却是个有骨气的。以前,是朕小瞧你了。” “臣妾一向不喜欢说话,所以偶尔说上几句,才显得振聋发聩,是不是?”嘉夫人凄然一笑,嘴上却是道,“臣妾忝居夫人一位,若是能帮上皇上一二,便是臣妾的福气了。皇上的吩咐,臣妾自然会去做。” 慕容景天僵硬地揽过了嘉夫人的肩膀,敷衍似的‘吻’了‘吻’嘉夫人的额头,道:“唯有你能让朕舒心。” 嘉夫人勉强一笑,道:“臣妾谢皇上的恩典。只是,今个儿皇上若是不歇在永和宫,只怕贤妃姐姐会不高兴。” “她若是不高兴便不高兴吧……”慕容景天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疏离之意,只是道,“朕若是不宠着你一些,贤妃当真是要骑到你头上了。你为朕做事,朕也不能委屈了你。”说吧,慕容景天温润的‘吻’便一一落了下来。 长夜漫漫。皇帝久未临幸的咸福宫中终于显现出了一丝暖意。但是,即便是‘肉’身贴合,嘉夫人的心中却依旧忍不住发颤。 现在的自己,究竟算个什么?这样的恩宠,是奖励么?自己替皇上说了他所不能说的话,所以皇上才想起了这已经如同冷宫的咸福宫,才肯将一丝‘春’意带来? 嘉夫人咬了咬嘴‘唇’,木讷地迎合着慕容景天,却忍不住流下了泪水。--94800+dsuaahhh+26694641--> 第271章 回宫(上) 这一日的黄昏似乎颇为明媚,全无往日的凄凉之意。只是,即便是明媚的光芒温柔晕开,可萧绾心也没有那样的疏懒心情。此时此刻,萧绾心正安然立于湖心小筑之上,遥遥望着天边的落日,心中竟陡然生出几分凄苦之意。 兰若捧了新煮的茶水过来,见着萧绾心一个人立着,不禁劝道:“萧娘子,窗边儿凉,您可别在哪儿站着了,过来喝一杯茶暖一暖吧。” 萧绾心木然地点了点头,旋即道:“对了,兰若,公主去哪儿了?” 兰若给萧绾心倒了一杯茶奉上,这才笑道:“淑惠长公主要去京郊射猎,咱们宁安公主、柔嘉公主以及其他的命妇小姐也都跟着去了。” “射猎?”萧绾心骤然听得这么一句,不由得暗暗惊叹道,“我瞧着淑惠长公主极为温婉,却不想也是射猎的好手。” 兰若忙点头道:“可不是呢!淑惠长公主当真是女中豪杰呢!萧娘子您不知道呢,当初淑惠长公主还未和亲赫连族的时候,有一次先帝带着公主皇子们去射猎,结果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只豹子,直直地就扑着当今皇上去了。” 萧绾心骤然听兰若这么一说,不禁惊道:“后来呢?” 兰若道:“那时皇上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皇上当时就懵住了。结果也是巧,周围的侍卫全都走散了。” 兰若顿了顿,旋即道:“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是淑惠长公主不顾及自己的一己之身,愣是冲到豹子面前,用一支箭插在了那只豹子喉管里,这才救了皇上一命。自那以后,皇上对这个皇姐更是极为敬重呢!” 萧绾心不由得道:“想不到淑惠长公主竟如此英勇,当真是女中豪杰。” 正当萧绾心与兰若说话的时候,一个小侍从却进来行礼道:“萧娘子,兰若姑娘,萧公子求见。” 萧绾心听侍从这么一说,不禁喜道:“是哥哥来了?” 侍从笑着道:“可不是!小的这就去迎了萧公子进来。” 待这兄妹二人相见,萧绾心不禁道:“哥哥,你来了……” 萧海山的笑容却有些僵硬,便道:“是,二妹妹。今个儿闲来无事,我便来看看你。” 萧海山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迈步而入。萧绾心打眼一看,只见目光清朗,剑眉斜飞,容貌甚是俊朗。 萧海山见到萧绾心怔怔地出神,不禁失笑道:“怎的,二妹妹不认识他了么?” 待萧绾心看清楚了那男子的模样,这才缓过神来,笑着道:“是赫连公子!” “正是在下。”赫连弘晖进到一身素服,神色凄苦的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难得小绾还认得我。我还以为小绾在未央宫中活得久了,也就不认识从前的嬉戏玩伴了。” 听得赫连弘晖话中带刺,萧绾心讪讪一笑,随口道:“赫连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初年幼时,赫连公子曾救过绾儿,绾儿铭感五内,自然不会忘记。” “绾儿?”赫连弘晖挑眉道,“那不是大周天子对你的爱称么,如今竟成了你的自称了。终究是世事变迁,今时不同往日了。” 如今的萧绾心,乃是被皇帝所厌弃了、废去位分的女人。赫连弘晖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萧绾心脸面上挂不住,便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只是,不知道赫连公子为何会与哥哥一同前来……” 萧海山见气氛尴尬,便忙笑着道:“当初我便与赫连公子十分投缘,只是无奈造化弄人,终究是天各一方。如今赫连公子随延庆王游历大周过来,我倒是终于能与赫连公子叙一叙了。也全是旧友重逢,分外开心。” 萧绾心温然笑道:“旧友重逢,自然是好事了。”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只是,哥哥今日来找我,总不会是因为这件小事吧?” 听萧绾心问的直白,萧海山面色微微一滞,却是失笑道:“二妹妹果然聪慧。” 说罢,萧海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未央宫中的流言一日甚过一日。我听说,皇上似乎真的打算接你回未央宫了……” “是么?”萧绾心听惯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只见萧绾心嗤笑道,“既是流言,就不必入哥哥的耳朵。这样的话,我不听,哥哥也不听就是了。” 赫连弘晖眼眸一动,旋即开口道:“小绾似乎不愿意?” 萧绾心苦笑着道:“我与赫连公子许久不见,赫连公子倒是知我心意。”说罢,萧绾心微微侧身,向着萧海山沉声道,“只是,哥哥,你说的可都当真么?” 萧海山无奈地叹息道:“二妹妹,我也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大妹妹从未央宫中传出话来,仿佛是真的——皇上,的确有这个意思。” “是么……”萧绾心听说是慕容景天的意思,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萧绾心面色微滞,勉强镇定了心神,这才道,“怎么,难道皇上不疑心是我害死了徐美人和皇嗣么?” 萧海山开口道:“若是皇上想让你回去,就没人拦得住。不管你是否有冤屈或者是罪孽在身,皇上若是不在意,就无人会在意。” “是啊……”萧绾心冷冷一笑,道,“毕竟是当朝的真龙天子,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一样的。只是,当初入宫便不是我的本心,后来一举成为宠妃,也不是我的本心。甚至后来我被皇上厌弃,逐出宫廷,也不是我的本心。 萧绾心顿了顿,旋即失笑道:“哥哥,我也是个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可为何我命运,总要操纵在你们这些男人的手里?” 萧海山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妹妹一向牙尖嘴利,便讪讪一笑,愈加不敢接话。 倒是赫连弘晖赶紧道:“小绾倒是更加牙尖嘴利了。只是,这会儿跟你哥哥说什么都是没用了。我倒是想知道,小绾,倘若皇帝果然要你回宫,你要如何呢?” 萧绾心喝了一口茶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只是低低道:“我也不知道,左不过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若是回宫,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且徐美人的事情虽然过得久了,但也没有过去。若是皇上不还你一个清白,你便是含了十足十的委屈,即便是回到了未央宫,也是抬不起头来。” 赫连弘晖顿了顿,旋即道:“若是不回宫,可小绾你的心思却一直悬在皇帝的身上。毕竟,夫妻爱侣相隔两望,实在是……” 萧绾心不想赫连弘晖竟会如此明白自己的心事,只得脸红道:“公子倒是明白我的心事。” 这个时候,萧海山却是不安道:“二妹妹,恐怕皇上真的会接你回宫了——二妹妹,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你要如何选择?” 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苦笑道:“哥哥的话倒是说得轻巧,我如何能有所选择?徐美人之事分明不是我做下的,可是我偏偏要背这个黑锅过上一辈子。即便皇上重新迎我回宫,可后宫哪里是什么好的地方,就像是赫连公子说的,终究不过是一场厮杀。” 说罢,萧绾心徐徐拭去眼角微微沁出的泪滴,缓缓道:“但是,即便我不愿意回宫,倘若皇上执意如此,难道你我还能违背圣旨不成?” 赫连弘晖眼光一亮,旋即道:“若是小绾你不愿意再度入宫,倒不妨索性称病,直说是不宜挪动,在寻个由头脱身便是。” 萧绾心苦笑道:“赫连公子毕竟常年生活在赫连族,不知我大周的礼俗。我大周女子出嫁之后,便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我既然曾经为皇上的妃嫔,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即便我被废去了位分,可我还是不能脱离未央宫——如今我住在公主府,便是如此。” 赫连弘晖急道:“命运固然重要,但幸福也需自己争取。小绾,当年的你为了自己所爱的东西大可以放手一搏,怎的如今竟然如此扭捏了?” 萧绾心不想赫连弘晖的话竟会如此激烈,心中也是恼了几分,冷然道:“公子错了。当初公子与我相识,如今早已经是时过境迁。烟花易冷,人事易改,我岂会是当年那个无知无觉的文安公府二小姐?更何况,我所爱之人便在未央宫中,我如何回不得未央宫?” 萧绾心显然是动了怒,脸蛋都显得红扑扑的。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说得赫连弘晖哑口无言。 是啊,或许初入宫时,萧绾心对慕容景天是十分抵触的。可是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萧绾心已经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全部倾注在了慕容景天的身上。尽管这个男人曾经委屈过她,厌弃过她,可她依旧是那么执拗地爱着,无怨无悔…… 赫连弘晖看着萧绾心的眼神,便已经明白了萧绾心的决定。赫连弘晖不敢再注视萧绾心的目光,只得微微侧过头去,勉强开口道:“小绾,你我是儿时的玩伴,更是如今的挚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罢了,愿你无悔吧。” 第272章 回宫(下) 果然,不过数日之后,萧绾心在宁安公主府跪接了慕容景天重新册封自己为宸妃,并迎自己回宫的旨意。.访问:. 。 待喜官宣旨而来,萧绾心并没有像旁人料想地那般欢呼雀跃,只不过穿了一身素裳,木然的跪下叩拜。 只见萧绾心虽然从前来宣旨的喜官的手中恭敬地接过圣旨,但是,令萧绾心困‘惑’的是,那心中隐隐跃动的喜悦却似乎并不是那么明显。更多的,竟然是切切的不安。 待喜官宣旨完毕,喜官顿时喜笑颜开,忙着道:“恭喜宸妃娘娘,贺喜宸妃娘娘!我大周从无废妃回宫的先例,宸妃娘娘您可是独一份呢!您这一回宫,必定又是椒房专宠呢!” 然而,萧绾心的笑容却显得那么勉强,只是随口道:“是,那本宫就借喜官吉言了。” 这个时候,兰若适时地给喜官递上了喜银,笑着福了一福,道:“大人劳累了,这是宁安公主和宸妃娘娘给大人喝茶的……” 那喜官忙笑着收了喜银,咧嘴笑道:“是是是,微臣多谢宁安公主与宸妃娘娘的厚爱。”喜官顿了顿,道,“对了,还请宸妃娘娘您好好儿地准备着,明个儿一早皇上便会派辇轿来迎接宸妃娘娘回宫。宸妃娘娘一定要悉心准备,千万别误了时辰。” 萧绾心略微颔首,旋即道:“是,请大人替本宫谢过皇上。” 宁安公主目送着喜官离去,眼神却忍不住在萧绾心的身上来回打转,道:“不过数月的功夫,想不到你又是宸妃了。不过,孤是该为你高兴,还是替你可怜呢?” 宁安公主一向直爽,倒是让萧绾心不知如何接话了。萧绾心讪讪一笑,随口道:“本宫能得皇上的宽宥重新回宫,公主自然是该替本宫高兴的。” 然而,宁安公主却是不屑地笑了笑,旋即道:“你毕竟在孤的公主府中生活许久,孤也能看出来其中一二天家富贵自然是好,只是你萧绾心未必看得上。此次回宫,外头的人都说你当真是福泽深重,又可以回到未央宫中做你的宠妃。可是孤知道,你不过是皇上始终放心不下罢了。其实即便你身在妃位,又能如何呢?” 宁安公主的话十分直白,惹得萧绾心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道:“公主实在是说笑了……” “说笑?”宁安公主抚了抚手上的镯子,低低道,“你是宸妃,孤可不敢跟你说笑。”宁安公主微微抬起头,却是正‘色’道,“只是,不知你此次回宫有何打算?” 萧绾心垂眸道:“当初离宫非我心愿,如今回宫亦是非我心愿。我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其实本宫也是有所‘私’心——若是能保得我萧氏一族安稳,便是最好的。” 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宁安公主却是不禁叹息道:“其实这样的‘私’心,试问谁没有呢?但为了完成这样的小小心愿,都惹得你如履薄冰,当真是委屈你了。”宁安公主顿了顿,旋即开口道,“只是,这一次你回宫,孤有一句忠告,不得不讲给你听。” 萧绾心恭顺开口道:“公主与本宫有知音之情,不必如此支吾,请公主有话直说便是。” 宁安公主微微正‘色’,旋即道:“萧绾心,以后,就丢掉你的心吧!” 宁安公主的这一句话说的古怪,惹地萧绾心一头雾水:“丢掉——我的心?” 见萧绾心似乎并不明白,宁安公主只得沉声道:“你啊,空有一颗赤子之心,却注定也有着不平凡的命运。你若只是个王侯家的千金小姐也就罢了,可你有偏偏是当今帝王的宠妃。”宁安公主顿了顿,道,“孤跟你多一句嘴,对于皇上,你可以敬重,可以敬畏,但绝对不能动了真情。真情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死‘穴’,它会妨碍你的分辨是非的能力。” 见萧绾心面‘色’微滞,宁安公主叹了一口气,这才又无奈道:“若是换在一般人家也就罢了,偏偏你的夫君是一国帝王,多少‘女’人都围着皇上……即便是一般的公侯府邸,至多也不过是个妻妾争宠。但是在后宫,每一步都是重重杀机。宸妃,你可一定要想明白了。” 宁安公主的话说得直白,萧绾心亦是十分动容,开口道:“公主此话,本宫如醍醐灌顶。” 见到萧绾心神‘色’恭敬的表情,宁安公主便知道,自己的话,萧绾心当真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也是萧绾心已经对慕容景天动情,又如何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再牵系在慕容景天的身上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如此。 宁安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上前握住了萧绾心的手,柔声道:“宸妃,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你为了皇上,不惜回到后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再度厮杀。但是宸妃,请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万万不要再陷入这样的境地了。” 多日相处下来,萧绾心与宁安公主的感情日趋深厚,早已经不是普通姑嫂之间的情谊,更是有知己之情。宁安公主如此设身处地地为萧绾心着想,这让萧绾心如何能不动容?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躬身行礼道:“是,我知道了。” 话说到此处,萧绾心却不禁道:“只是,我此次算是回宫了。那么,公主你要如何呢?” 宁安公主微微一怔,却是失笑道:“你说你的就是了,说我什么……” 萧绾心见宁安公主有意遮掩,萧绾心却是抿嘴一笑,道:“公主,你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哥哥……” “好好地,说你哥哥做什么?”宁安公主脸红道。 萧绾心见到宁安公主如此娇羞,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笑道:“公主,你还说我呢,你的心思也是藏不住的,什么话儿都在脸上呢!”萧绾心顿了顿,旋即正‘色’道,“其实,哥哥也是老大不小了,偏偏还没有娶妻。公主你是皇上的亲妹妹,却也是比我年长几岁。算起来,家世也好,志趣也好,公主与我哥哥都是匹配的。” 萧绾心笑着瞧了宁安公主一眼,旋即打趣着道:“若是公主真的倾心于我哥哥,倒不如待我入宫之后向皇上求一个恩典,索‘性’让公主嫁了哥哥便是!”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宁安公主又羞又恼,顿时佯作恼怒道:“你这个小妮子,嘴倒是越来越毒了!你若是在这么胡说,孤以后也就不要你了!” “好好好,公主既然害羞,我不说就是了。”见宁安公主娇羞,萧绾心婉然笑着,声音却是更加柔了几分,道,“只是,公主的年纪也不少了,婚事真的要好好挑着了。既然公主不喜欢哥哥,那我回宫之后就跟皇上说——”萧绾心故作思忖道,“我瞧着赫连公子气宇轩昂,一看便是英雄豪杰。且我听闻赫连汗王并无儿子,将来的汗王之位想必是这位赫连公子的。公主若是嫁给赫连公子,也是一桩美谈啊……” 宁安公主忙听萧绾心如此一说,顿时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你可别胡说了!你当孤是什么,老母猪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配了!” 见到宁安公主如此口无遮拦地,便是把萧绾心也给逗坏了。萧绾心捧腹道:“好,好,我不打趣公主就是了。只是——”萧绾心话锋一转,柔声道,“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公主若是喜欢哥哥,不必羞涩,只要告诉我便是。公主与我有恩,我必定会报答公主的。” 宁安公主听萧绾心这么一说,旋即垂下了眼眸,低低开口道:“孤也不知道……左右,萧公子对孤无感,孤也是没有办法。” 萧绾心笑着道:“傻公主,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可是看得出来,哥哥对公主也不是无情呢!” 宁安公主眼眸一动,高兴地却跟个小孩子似的,道:“果真么?” 萧绾心见宁安公主如此高兴,便颔首道:“可不是!” 宁安公主瞬间绽放笑颜,仿若是一朵盛开的兰‘花’:“只要萧公子心里有孤,那便已经足够了。” 见到宁安公主如此娇羞,萧绾心忙扯住了宁安公主的手,柔声道:“公主,真爱本就不易寻得。正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便是这个道理。更何况公主生于皇家,婚姻便更是不易。方才我用赫连公子打趣公主,也是给公主提个醒儿——淑惠长公主那样的事情,不能再出第二次了。” 宁安公主目光一沉,却是道:“皇姐和亲,的确是遭了罪。只是,若是那一日皇兄需要以孤代替十万雄兵,孤也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萧绾心急道,“所以,要趁着皇上还没有这样的心思的时候,公主便出嫁。我大周虽有和亲的惯例,但已经出嫁的公主便是不会和亲了。公主,你可得想明白了。” 宁安公主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只得垂下脑袋,点了点头。--94800+dsuaahhh+26718533--> 第273章 柔仪 回宫的这一日,萧绾心按着正三品妃位的位分穿上了花色繁复的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缎绣五彩祥云朝服。不仅如此,连头上的饰物也都是镶琥珀翠珠棱花双合长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卿云绿雪含芳簪之类的名贵珠宝。远远的看着,萧绾心着实是贵气逼人。这一身装束,倒是堪比从一品贵妃了。 萧绾心打量着镜中一身华装的自己,不禁对着服侍自己梳妆的老嬷嬷道:“嬷嬷。本宫的装扮实在太过奢靡了。本宫不过是正三品妃位,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尊贵?还是换了清减的衣裳过来吧。” 老嬷嬷见萧绾心有意推辞,却是抚掌笑道:“哎哟,我的宸妃娘娘啊,您也就穿着这身衣裳吧!您可不知道呢,您的这一身衣裳,够一般人家过上三五年了,着实是金贵呢!” 萧绾心目光淡淡的,老嬷嬷却是赔笑道:“只要宸妃娘娘你喜欢,这份尊贵便是受得了的。且皇上说了,宸妃娘娘从前受了委屈,所以皇上给的便是这份尊贵。所以呀,宸妃娘娘,这衣裳您只要穿着就是了。” 说罢,老嬷嬷赶紧奉上了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开口道:“别的不说,这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乃是从一品贵妃才能用的东西。皇上说了,让内务府尽管挑了好的东西给宸妃娘娘使用,不必在乎这些礼仪规矩。只要宸妃娘娘喜欢,一概拿来用就是。” 见萧绾心似乎不为所动,老嬷嬷心中一动,便恭顺地跪下,扬声道:“请宸妃娘娘佩戴这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吧!” 萧绾心从老嬷嬷手中接过了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只觉得那莲花佩触手生温,经不似寻常之玉所制。萧绾心正要开口,却听见外头有个小内监恭顺道:“启禀宸妃娘娘,时辰已经到了,请宸妃娘娘随小的速速入宫吧。” 萧绾心眼眸一动,无奈只好将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佩戴在身上。待一切都打点妥当了,萧绾心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坦然开口道:“走吧!” 因为是皇帝特意传召入宫,抬辇轿的轿夫一个个的步子又急又稳。萧绾心不是看不出来,此次慕容景天迎接自己回宫,更是用了半副贵妃的仪驾。如此盛宠,谁会看不出来? 相比自己出宫之时,不过是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坐着破旧的马车便出宫了。即便如此,马夫一路上还是骂骂咧咧的,没个好话。如今自己时来运转,慕容景天再度迎自己回宫,所有人就跟换了一副心肠似的。见到众人如此巴结,萧绾心只是冷然相对,恍作未闻。 很快,萧绾心的仪驾便到了贞顺门。萧绾心微微掀开帘子,见贞顺门到了,便缓缓开口道:“停轿,本宫要下来自己走。” 那轿夫见宸妃要自己下来走,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赶紧道:“宸妃娘娘,您是最金尊玉贵的,哪里能劳烦您自己走路呢?还是让小的们抬着您去柔仪宫吧。” “难道你还要本宫说第二遍么?”萧绾心扬声道。 轿夫见萧绾心似有生气的架势,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吩咐几个人把辇轿缓缓放下,扶着萧绾心下来了。 一身宫装厚重,让萧绾心的行动有些笨拙。萧绾心勉强站定,呼吸着冷冽的空气,看着不远处的太极宫,心中便明白了——自己,真的是回来了。 萧绾心定了定心神,缓步向前。 乾元宫、凤寰宫、关雎宫、永和宫、清宁宫、咸福宫…… 一座座宫殿金碧辉煌,自己仿若踏入了无尽的画卷。即便是在百花凋零的冬日里,未央宫的诸多宫殿依然显得十分喜气。宫人们见到萧绾心缓步走着,皆是惊愕,赶紧跪下行礼,不敢再看。 这样的景象落在萧绾心的眼中,却是生疼。 自己,终究还是回来了。是不甘心也好,是有所求也好,抑或者是对慕容景天还有一片真心也好——不管究竟是为什么,自己终究是回来了。 未央宫冷,步步杀机。可是,自己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其实,萧绾心是明白的,自打自己成为了慕容景天的妃嫔,就已经注定要在这未央宫中厮杀一生了。 柔仪宫,终于到了。蕊珠、壁珠和小德子是一早就守在柔仪宫门口的。见到萧绾心徐徐走来,蕊珠和壁珠踉跄上前,哭着跪拜行礼道:“奴婢参见宸妃娘娘!” 见到壁珠与蕊珠,萧绾心心中一暖,只觉得眼泪一个撑不住要掉下来似的,忙扶起了二人,哀声道:“数月不见,你们都消瘦了。” 蕊珠哽咽道:“奴婢们倒是无妨,只是苦了二小姐了。” 萧绾心勉强一笑,柔声道:“你们还好么?”见到壁珠神色凄然,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不禁道,“壁珠,你还好么?” 壁珠只觉得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好在小德子反应快,赶紧道:“宸妃娘娘回宫,壁珠姑娘这是高兴坏了呢!”说罢,小德子扯了扯壁珠的袖子。 壁珠抹泪道:“哎,哎,可不是……”壁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想不到,二小姐竟然回来了。咱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蕊珠赶忙道:“外头凉,二小姐还是赶紧进屋吧。”萧绾心点了点头,便由着壁珠和蕊珠扶着进了内殿之中。 柔仪宫一切景致如旧,仿佛还是昔年景象。只见那飞檐之上是用上好的水晶做了垂饰,而且纤尘不染。萧绾心由着壁珠与蕊珠将自己扶了进去内殿,只瞧着打眼便是逶迤倾泻水晶珠帘。且不说用以遮窗的帘幕用的也是最好的幽光锦,即便是香炉上的装饰,用的也是最好的南海珍珠。 萧绾心不经暗暗惊愕道:“怎的这样奢华?” 小德子赔笑道:“皇上说要接宸妃娘娘回宫,所以立即吩咐了内务府的人选了最好的东西来布置柔仪宫,只要让宸妃娘娘您住的舒心就是。” 萧绾心不禁苦笑道:“柔仪宫的布置这样奢华,即便是四妃之一的贤妃的永和宫都不比柔仪宫奢华吧?这样奢靡,本宫如何能舒心?” 壁珠忙道:“皇上好不容易重新宠幸二小姐您,二小姐只要安心收下便是。” 萧绾心随意地点了点头,走到床榻边上,只见自己的床榻早已经换成了沉香木雕花大床。不仅如此,上头还罩着极为名贵鲛绡宝珠纱帐。即便是床榻上的被褥,都是天青色暗织榴花锦被。那锦被上的榴花花纹极为典雅,更是用了上好的红宝石嵌了,更是显得温润华贵。 萧绾心微微伸出手去,抚着锦被上的榴花图案,不禁道:“怎的用了榴花?” 蕊珠笑道:“石榴多籽,此刻绣了榴花,自然是好兆头。” 萧绾心微微叹息道:“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人人都道榴花如火似霞,耀眼夺目,更是会结出果实,悬于枝头。可是,既然是花朵,就会有凋谢殆尽的那一天。到最后,苍苔斑驳,落英缤纷,秋风一吹,那花瓣却是堆积成了落红片片的凄凉景色,到底也是伤心。” 蕊珠笑着应和道:“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二小姐如此苦尽甘来,自然是前程似锦。如此配了榴花,但是也不落俗气。” 萧绾心不置可否,微微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桃夭香粉的气味?” 壁珠笑道:“可不是?蕊珠知道二小姐是最喜欢桃夭香粉的,所以特意点好了桃夭香粉,就等着二小姐回来呢!” “是啊,这桃夭香粉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原本也不觉得怎么。如今久来不闻,竟也别有滋味。”萧绾心眼眸一沉,道,“本宫离宫之后,都谁来过柔仪宫?” 小德子躬下身子道:“纯嫔主子,苏美人都常来的。” “苏美人?”萧绾心挑眉道,“苏梦笙苏妹妹晋封为美人了么?” “是——”蕊珠颔首道,“虽然二小姐出了那样的事情,可是皇上并没有殃及他人。尤其是萧贵嫔,倒是受宠了一些。” 萧绾心挑眉道:“姐姐?” “正是。”蕊珠垂眸道,“只是,萧贵嫔的腿脚不好,也不大出重华宫。此外,就是嘉夫人来过几次,说二小姐你受了委屈,让咱们这些做奴婢宫人的好好儿地等着二小姐回来。而且,自二小姐出宫之后,柔仪宫的宫人们没少受人挤兑,也是嘉夫人始终帮衬着。” 萧绾心颔首道:“嘉夫人有心了。” 壁珠恨恨道:“可见顺境是看不出人心叵测的!大小姐是二小姐您的亲姐姐,可是自从二小姐您被逐出宫廷之后,她可是一次都没来柔仪宫呢!” 萧绾心全不在乎似的道:“来与不来柔仪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如何。且姐姐的腿脚不灵便,不爱出门也是常有的事情。”说罢,萧绾心疲乏地望了一眼窗外,旋即道,“本宫有些累了……” 第274章 更迭 再度入宫的第一夜,萧绾心睡得并不安稳。不知何时起,外头开始悉悉索索下起了小雨。如今已经在冬日里,这小雨便更添了几分凄冷。 萧绾心躺在新制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却始终辗转难眠。相比在公主府时,自己如今的生活算得上是奢华了。可是,如今阔大的一张床上,不过有着形单影只的自己一个人。即便是盖着绣着喜庆榴花的的锦被,萧绾心还是忍不住发寒。 见到萧绾心睡得并不安稳,蕊珠忙开口道:“二小姐可是渴了么?要不要奴婢端一杯水过来给二小姐润一润嗓子?”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不适,便无力地拭去了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低低道:“无妨,本宫也不渴……”说罢,萧绾心眼眸一动,随口道,“蕊珠,外头下雨了么?” 蕊珠看了一眼窗外,温然道:“可不是下雨了呢!这雨声不大,二小姐竟都听见了……” “去把窗子开一点,透透气吧!殿里这样闷热,怪让人难受的。”萧绾心低低道。 蕊珠见萧绾心眼开窗,忙摆手道:“二小姐,如今天气凉,外有又下着雨,还是不要开窗了。万一过了寒气给二小姐就不好了。二小姐若是嫌热,奴婢便拿一柄秋扇过来,给二小姐您扇一扇吧。” 萧绾心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道:“对了,蕊珠,皇上今夜歇在哪儿了?” 蕊珠见萧绾心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不快的样子,便只好如实道:“启禀二小姐,皇上今夜是歇在贤妃的永和宫了。” “永和宫——么?”萧绾心眉头微蹙,却是失笑道,“是么?贤妃当真是圣宠不衰。” 蕊珠见萧绾心眉头微蹙,便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蕊珠勉强一笑,柔声道:“如今二小姐重回宫廷,一定会比以前更受皇上宠爱的。别的不说,您瞧瞧这柔仪宫里的布置,都快要比上贵妃的仪制了呢!二小姐只要好好将养,等着皇上来就是了。” 萧绾心知道蕊珠有意宽慰自己,便清浅一笑,只是道:“这话倒是有趣了——皇上不肯来这柔仪宫,本宫要那些名贵珠宝做什么?难道这些珠宝都跟汤婆子似的,能暖了本宫的心么?” 蕊珠知道萧绾心是因为皇上未来柔仪宫而不快,便赶紧劝慰道:“其实皇上心中还是有二小姐的。皇上知道您受了委屈,便用了半副贵妃仪驾接您入宫。这样的尊荣,即便是永和宫贤妃娘娘也是没有呢!而且,您看看这柔仪宫——以前柔仪宫算是未央宫中破败的所在了,可是如今重新修整,只怕是最为华丽的关雎宫都比不上呢!” 萧绾心苦笑一声,旋即道:“是么?本宫是否还保留位分,是否能活在在未央宫里,还不全是皇上的一句话。咱们又能如何呢?”萧绾心顿了顿,却是声音一沉,问道,“蕊珠,本宫问你,你可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下旨把本宫重新接回未央宫?” 蕊珠无奈地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皇上早早地就派了内务府的人来重新修整柔仪宫,一概都要用最好的。二小姐您出宫时,咱们柔仪宫的宫人们离散了不少。皇上怕柔仪宫伺候的人手不够,却又怕人多手杂,进来了吃里扒外的人,便让德公公一概挑了熟悉的人进来,一定要挑放心的才行。”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皇上有心了。如此一来,倒是剔除了许多隐祸……” 蕊珠亦点头道:“可不是呢?这未央宫里吃里扒外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咱们柔仪宫中,万万不能出这样的人。” 萧绾心嗅着殿中桃夭香粉的味道,却是心中烦闷,不禁道:“罢了,本宫也有些乏了。明日还要去凤寰宫给皇后请安,还是早些歇息吧。” 次日,萧绾心在壁珠和蕊珠的服侍下换上了镜花绫玉色绣折枝堆花宫装,不过用了一支丽水紫磨金步摇和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绾成了追云髻,便让蕊珠扶着去了凤寰宫了。 凤寰宫景致依旧。萧绾心迈步入殿,只见皇后身上穿着一袭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翠纹织锦宫装,头上更是装饰着紫金翟凤珠冠和金崐点珠桃花簪。只是,那凤珠冠太过繁复,上头更是装饰了许多名贵的宝石。萧绾心打眼一看,只觉得那凤珠冠若是戴着,必定是要脑仁儿疼了。只是,皇后因为进来颇为得宠,气色好了许多,不似萧绾心初离宫时病恹恹的。 萧绾心心中一动,从容跪下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目光温和,赶紧唤了软玉道:“软玉,赶紧扶着宸妃起来,她身子弱。” “是。”软玉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不快,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臣妾昨日回宫,原本就应该来凤寰宫拜见皇后娘娘的。只是臣妾身子不爽,故而未能成行,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忙笑道:“只要宸妃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宫中时日长久,还怕没有机会叙旧么?” 皇后的这话说的隐晦,萧绾心只得赔笑道:“是,皇后娘娘说的是呢!”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一袭金丝牡丹芍药纹浣花宫装的贤妃翩然入殿,也不向皇后行礼,只是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柔仪宫的宸妃妹妹。”贤妃抚了抚头上的珠翠,冷然道,“数月不见,宸妃妹妹清瘦了不少,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萧绾心见到贤妃如此趾高气昂,却也是不恼,只是淡然一笑,便道:“臣妾多谢贤妃娘娘关怀。只不过,清瘦是福。若是一身痴肥,反倒是不妙了。贤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宫中女子众多,更是环肥燕瘦,争奇斗艳。诸多美艳女子之中,贤妃尤为体态丰满,与宫中女子所崇尚的“清瘦”背道而驰。只是,贤妃虽然十分丰满,却别有一股妖冶韵味在里头。萧绾心的这一句无心之语,落在贤妃耳中却是刺耳的难听,仿佛是讥讽自己痴肥了。 果然,吉祥生怕贤妃恼怒,赶紧开口道:“奴婢久久不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的容貌倒是更胜从前了呢!” 蕊珠亦按着规矩回礼道:“我代宸妃娘娘谢姑娘的夸赞。只是,贤妃娘娘才当真是宠遇深重。” 蕊珠的话,适当地解开了其中的尴尬。果然,贤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抚了抚鬓边的头发,傲然道:“即便皇上迎你回宫又能如何?昨夜,皇上到底还是歇在本宫的永和宫了!” 皇后笑道:“可不是,贤妃妹妹的恩宠可是未央宫中的独一份呢!”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敬贵嫔不禁道:“怎的今个儿萧贵嫔没来呢?这宸妃娘娘是萧贵嫔的亲妹妹,如今也回来了,萧贵嫔应该很是高兴的才对呀。” 皇后道:“萧贵嫔自跌断了腿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几乎是足不出户的,也没有什么。”说罢,皇后一扬手,便道,“灵芝,本宫记得,延庆王妃不久前曾赠给本宫一支千年老参,当真是好东西。回头你包好了,替本宫送到重华宫去,给萧贵嫔补一补身子。” 萧绾心忙道:“是,臣妾代姐姐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将一抹笑意收敛在唇边,温然道:“后宫之中的诸位妃嫔都是本宫的妹妹,本宫自然是要爱护着的。” 这个时候,李淑媛却是不屑道:“是啊,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伺候皇上的妾侍,便也就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妾侍。难得皇后娘娘如此照顾诸位妹妹了。只是——”李淑媛话锋一转,狠狠地剜了一眼萧绾心,冷然道,“只是,难道徐美人就这样死不瞑目了么?” 皇后听到李淑媛骤然提及徐美人,不禁蹙眉掩口道:“好好儿的,你提徐美人做什么?” 李淑媛愤然起身,直直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宫中诞育皇嗣历来艰难,臣妾生育二公主时便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前头有李昭容,后头有徐美人。徐美人之事,明明白白就是有人陷害,怎的如今宸妃——” “好了!”皇后骤然打断了李淑媛的话,只是喝了一口茶,这才徐徐道,“皇上说宸妃是委屈了,宸妃便就是委屈了。如今宸妃已经被重新册立,便是堂堂正正的正三品宸妃。主上的事情,你们还是少议论的为好!” 李淑媛见皇后亦是十分护着萧绾心,心中更是不快。可是瞥见萧绾心神情淡然,似乎并不为李淑媛的话所动,李淑媛的气势也就软了几分。 也是,只要皇上认定萧绾心无罪,别人又能如何呢?李淑媛愤愤地扯了扯手中的绢子,不说话了。 如此,殿中诸妃皆是惊异于萧绾心的东山再起,也就都愤愤的不说话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后便让诸妃都散去了。 第275章 观心(上) 这边蕊珠扶着萧绾心的手从凤寰宫出来,不禁失笑道:“过了这么久,未央宫的娘娘主子们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萧绾心淡淡含笑,只是抚了抚鬓边的珠翠,道:“本宫好歹还是出宫了一遭。蕊珠你是一直呆在未央宫里的,说这样的话,倒是见外了……” 蕊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自二小姐您出宫之后,奴婢便叮嘱了柔仪宫的宫人们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别的宫室里有人故意刁难,只要让着就是了,万万不能起了风波。二小姐不在宫中,我等必得是求一个安稳平静。” 萧绾心心中一怔,拍了拍蕊珠的手,温然开口道:“蕊珠,多谢你。” 说罢,萧绾心却是不安道:“只是,本宫怎么瞧着壁珠仿佛怪怪的?从前壁珠性子活泼,也是个藏不住话的。只是现在看起来,壁珠倒是不喜欢说话了。蕊珠,你可知道什么么?”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蕊珠咬了咬嘴唇,这才道,“壁珠的脾气二小姐您是知道的,她一直是阴晴不定的,有什么话,也不大跟奴婢说。” 萧绾心略微颔首道:“也是,壁珠一向是个火爆脾气,难得如今竟然安静下来了。但愿壁珠这一次是真心知道自己的毛病了,别跟上次似的,不过安稳了几天就又疯的不成样子了。” 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蕊珠却是不安地开口道:“二小姐,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奴婢瞧着壁珠肯安静下来自然是好,只是,若是不活泼机灵了,倒是怪怪的。”蕊珠不安道,“奴婢是怕壁珠心里有事,却是不肯跟咱们说。” 萧绾心随意掐了一朵梅花在手,凄然道:“未央宫深,人心易冷。本宫也是不复当年模样了,更何况是壁珠呢?你不一向心高气傲,惦记自己曾经是官家女儿。只是,壁珠一直都不明白,官家倘若是败落了,那可是比贱民还不如。如今她跟着本宫做柔仪宫的大宫女,其实境遇也算是不错的了。” 蕊珠眉心微动,略微福了一福,这才笑道:“话虽如此,但倘若是肯争气,也是可以扶摇直上的。” “你是在说本宫么?”萧绾心失笑道,“未央宫里有本宫在,有姐姐在,文安公府的确是日趋鼎盛了。只是,因为本宫的关系,哥哥在前朝也没少遭罪。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其实这烈火烹油的富贵,倘若是走错一步,那便是万劫不复。” 蕊珠微微颔首道:“文安公府有大公子主持家事,且大公子聪明过人,二小姐不必担心。”蕊珠失笑道,“只是,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讨个妻房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了。” 听到蕊珠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想起了宁安公主,遂失笑道:“可不是呢!” 正当主仆两个说话的时候,却是紫鹃过来了。萧绾心见到紫鹃,忙福了一福,道:“原来是紫鹃姑姑。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话要说么?” 紫鹃按着规矩行礼道:“奴婢参见宸妃娘娘。太后娘娘已经在慈宁宫备下了茶水点心,想着与宸妃娘娘叙旧呢!还请宸妃娘娘随奴婢去慈宁宫吧。” 萧绾心颔首道:“是,本宫也想跟太后娘娘说说话呢!” 如此,萧绾心与蕊珠便跟着紫鹃姑姑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殿之中,香烟袅袅。萧绾心示意蕊珠在殿外等候,便独自翩然入殿,温然道:“太后娘娘宫中的王氏金香味道倒是极正……” 太后正盘着腿抽着水烟。见萧绾心进来了,便笑着道:“难为你倒是认得这王氏金香。” 萧绾心缓步走到皇太后面前,按着位分躬身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万安……” “哀家自然是万安的。不然,如何能等得到你回来呢?”太后磕了磕烟筒,旋即道,只是,这王氏金香不易寻得、宸妃,你是如何认得这王氏金香的?” 萧绾心笑着开口道:“臣妾幼年时,曾在家中的藏书阁见过一本古代香料密谱。臣妾记得,这王氏金香乃是用了真腊沉香八两,檀香二两,牙硝、甲香、金额香、丁香各半两,再用麝香一两,捻为细末,用了炼蜜调和了,再制成小丸任意个,以金箔为衣,待用时焚化即可。” 皇太后微微颔首道:“你倒是懂得。”皇太后略微叹息,这才道,“这王氏金香的制法,许多人都忘记了。哀家也不过是闲来无事,便让御香局的人做出来弄着玩罢了。” 萧绾心眉心一定,复而叩首道:“太后娘娘若是信任臣妾,倒不妨让臣妾制了这王氏金香,日日送来慈宁宫吧。”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说罢,皇太后让人将香炉搬走,却是转身道,“只是,这小小的香料能有几分讲究?哀家也不过是兴之所至罢了。今个儿哀家喜欢王氏金香,改日却喜欢寿阳公主梅花香了。难不成你还要将那本密谱全都背下来,再一一试验给哀家么?” 萧绾心听得皇太后话语不详,只觉得讪讪的,低声道:“臣妾……” “若是制作香料,寻常人家便也就罢了,咱们皇家特设了御香局,就是为了这个制香方便。宸妃你虽然有心,但却是走了弯路了。哀家等你也是等,等御香局也是等。你的手艺未必比得上御香局的制香嬷嬷,哀家又何必费这个周折?”皇太后冷然道。 皇太后的话不留情面,却也是在理。 萧绾心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好勉强道:“臣妾的制香手艺,的确是不如御香局的制香嬷嬷。只是,制香嬷嬷的手艺再好,所制出来的香料也只有对太后娘娘的恭敬而没有孝心。这份心意,是谁都比不了的。” 皇太后淡然一笑,旋即道:“数月不见,宸妃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罢,皇太后拍了拍身边的鹅毛垫子,柔声道,“宸妃,你来哀家这边儿坐吧!”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坐到了皇太后的旁边。 皇太后示意紫鹃捧了茶过来,这才道:“这是上好的小龙团。方才哀家让人把香炉搬出去,就是怕冲了这小龙团的味道。” 萧绾心郑重接过茶杯,不由得笑道:“臣妾听闻,这小龙团产量极少,每年只能造出十来斤,因此只能供应皇家,寻常人家而不可得。” 皇太后疏懒道:“正是。这小龙团金贵得很,一般人难以享用。只是,咱们虽然能用得上这些个好东西,却也得承受旁人承受不了的东西。宸妃,你说是不是?” 萧绾心微微一怔,只好垂眸道:“太后娘娘是说,皇上迎臣妾回宫一事?” 皇太后抚了抚发间的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疏懒道:“皇上心疼你,所以接你回宫。哀家已经年老,不想管未央宫中的大小事务了。只是……”皇太后顿了顿,这才道,“只是,宸妃你如此顺风顺水,当真是要羡煞旁人了。别的不说,皇后与贤妃想来是一等一地专宠。如今你回来了,这两个人的宠爱必定要有所损伤了。” 萧绾心忙跪下行礼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妾绝无觊觎后位之心,更不会欺压贤妃娘娘。” 皇太后不想萧绾心会突然有此举动,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宸妃,你也忒小心了一些。”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低低道:“臣妾虽然得以再度回宫,侍奉皇上左右。可是……可是臣妾一直难以心安。” “难以心安?”皇太后挑眉道,“你这话可就奇怪了。你如今乃是烈火烹油的富贵,有何难以心安的?更何况,旁的不说,你的柔仪宫重新整修过,如今竟连关雎宫都比不上了!” 萧绾心心中猛地一紧,复而低低道:“臣妾并不在乎宫室是否华丽。臣妾在乎的,是皇上的一颗真心。倘若皇上信任臣妾、怜惜臣妾,即便臣妾身在宁安公主府做一个洒扫侍女,也是倍觉幸福。但倘若臣妾被皇上无关猜疑,即便让臣妾身居贵妃一位,臣妾也是心伤难愈。”说罢,萧绾心竟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来。 皇太后见萧绾心动情如此,不禁叹息道:“好孩子,你有心了。这未央宫中人心浮动,哪里还有什么真情可言。倒是难为你了,皇上如此委屈你,你竟然还能如此爱重皇上。” 萧绾心脸一红,低低开口道:“臣妾虽然只是皇上的妾侍,可皇上却是臣妾的夫君。” 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禁道:“好孩子,哀家果然没白疼你。”说罢,皇太后略一扬手,示意紫鹃姑姑出去,旋即道,“只是,宸妃,你也应该明白,皇上究竟为何会迎你回宫。” 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俯下身子低低道:“臣妾当真不知。” “是么?”皇太后挑眉道,“皇上不曾告诉你么?” 第276章 观心(下) 萧绾心低低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妾自回宫以来,还未曾见过皇上。” “嗯……”皇太后轻轻抽了一口水烟,旋即徐徐开口道,“你们小两口的事儿,哀家也不好多嘴。其实今个儿哀家把你召到哀家的慈宁宫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哀家不过就是给你提个醒儿——这徐美人的事情就算是完了。但是……” 皇太后眼眸一冷,声音陡然阴沉了几分,道:“一个徐美人没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徐美人。借刀杀人这种事,后宫屡见不鲜。宸妃你不是第一个折损在其中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未央宫中,步步杀机。倘若是一个不稳当,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其中的利害,宸妃,你可都想明白了么?”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勉强开口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不争不抢,只求保住臣妾的一世安稳与萧家的荣华即可。只是,臣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何臣妾会成为众矢之的?” 皇太后听萧绾心如此一说,却是不禁嗤笑道:“怎么,宸妃,你竟这样想么?” 萧绾心颔首道:“臣妾一向与世无争,因此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么……”皇太后疏懒地抚了抚鬓边的头发,这才道,“宸妃你性子这样寡淡,当真不适合未央宫的尔虞我诈。是不是皇上下错了旨意,就应该让你在宁安的府邸里终老此生呢?若是果真如此,你不好意思,那哀家去说,给你个恩典,让你出宫去便是了。” 萧绾心眉心一动,却是讷讷地不说话了。 皇太后何等睿智,如何会看不出萧绾心的变化?只见皇太后的唇边含了一抹淡然的笑意,旋即道:“哀家知道,你对皇上是动了真情了。但是,哀家还是只有那么一句话,你爱重皇上,哀家高兴,却不能认同。皇上从不缺爱重他的女子,皇上缺的,是一个能替他平衡后宫的女子。” 萧绾心忙道:“皇后娘娘德范后宫……” “皇后?”皇太后见萧绾心有意遮掩,嗤笑道,“皇后么,不过尔尔罢了!她如今占据后位,也不过是为了稳定后宫罢了!” 萧绾心见皇太后如此,不禁面露为难之色,低低道:“其实,太后娘娘也是知道臣妾的性子的。臣妾……臣妾实在是……” “罢了。”皇太后挥手道,“这小龙团宸妃你也算是品尝过了。其中的滋味,你就自己慢慢体会吧。这个事儿,哀家教不得你。只是,宸妃,你记着哀家一句话——你的性子这般柔弱,在未央宫中是不会活下去的。” 萧绾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出慈宁宫的。待蕊珠扶住自己的时候,萧绾心才感到一次切实的稳妥。 见萧绾心面色苍白,蕊珠关切道:“二小姐,怎么了?”待蕊珠扶着萧绾心走远了一些,蕊珠这才低声道,“是不是太后娘娘呵斥二小姐了?” “没有。”萧绾心无力地摆手道,“左不过是本宫自己的毛病罢了。蕊珠,扶本宫回柔仪宫吧,本宫要歇一歇。” 如此下来,萧绾心只觉得身心俱疲。数月不曾回宫,未央宫中似乎一切如旧。只是,即便萧绾心在如何愚笨也能感受道那看似平静之下的隐隐暗涌。 晚膳时分,壁珠特意准备了酒酿清蒸鸭子、双色豆糕、糟鹌鹑、胭脂鹅脯、紫参野鸡汤、贝母乌鸡汤、灵芝山鸡煲、珍珠桂圆炖官燕等美味吃食。只是,萧绾心望着这满满的一桌子荤腥,却也是没有胃口,索性只吃了几口双色豆糕便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下烦闷,也不欲有旁人在身边伺候,就连带着将蕊珠、壁珠、小德子一起撵了出去,只自己独身一人在偌大的殿阁之中。 萧绾心随手翻开一卷书,打眼的却是唐代韩翃的——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萧绾心徐徐吟出这句子,却只觉得心中无比酸涩。萧绾心将书卷放回,径直走到相思引跟前。挑拨弄弦,弦音依旧。萧绾心徐徐坐定,将那却即兴奏出了。 萧绾心一曲奏毕,只觉得心中愁肠百结:自己与慕容景天之间的纯真情谊,竟仿佛这“章台柳”一般,不知被何人折去了。 “数月不见,绾儿情谊依旧……” 萧绾心如何听不出来,这说话的正是慕容景天呢?萧绾心鼻中一酸,只觉得万般的委屈都往上翻涌,也不回身,只是低低道,“皇上来臣妾的柔仪宫做什么?” “朕若是不来,便是不放心。”慕容景天平静地注视着萧绾心的面庞,柔声道,“朕,思念你。” 萧绾心心中一暖,却是硬撑着不肯低头,道:“臣妾是罪妇,不值得皇上思念。”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突然起身,一把将萧绾心抱在怀中,哽咽道:“绾儿,你不是罪妇。徐美人之事,是朕委屈了你。”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撕扯开自己的心脏一般,失声道:“皇上!” 慕容景天抱住了萧绾心,低低道:“朕知道,朕把你废去位分,逐出未央宫,你有诸多的不愿意;如今朕重新把你带入未央宫,你也有诸多的不愿意。朕尽管竭尽全力保全了你,却也是不得不委屈了你。”慕容景天生硬地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柔声道,“别怕,你不明白的所有事情,朕会一点点都告诉你的。” 慕容景天牵着萧绾心的手徐徐走向那张沉香木大床坐下,这才开口道:“绾儿,你是清白的。徐美人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已经招供,是史美人看不过徐美人有孕得宠,这才买通了宫女在徐美人的饮食中混入桐油。这件事,跟你毫无关联。” 萧绾心骤然听得这么一句,却只觉得齿冷。是史美人么?或许,史美人不过只是一个替罪羔羊罢了。萧绾心不会忘记,当初自己蒙受冤屈的时候,是谁瞧准了一切机会,想尽办法打压自己、 然而,萧绾心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只见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道:“是么?那臣妾倒是不明白了,只有臣妾的宫中曾向内务府要过桐油,那她史美人的桐油又是从哪儿来的?” 慕容景天将萧绾心紧紧抱住,仿佛生怕萧绾心会消失似的,低低道:“那一日去内务府要桐油的小内监,乃是被史美人买通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日众人皆指正是你下了桐油在徐美人的膳食中,还有一个小内监甚至不惜一头碰死也要污蔑你的?”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发寒,勉强道:“臣妾记得。” “那两个伺候你的小内监,原本是一对兄弟。史美人在买通他们的时候已经许诺,只要他们肯咬死了你不放,就会给他们荣华富贵。那个小内监用了自己的性命诬陷你,可他的哥哥却得以出宫,甚至在京郊平白无故多出了几十亩良田。那小内监一夜暴富,尽管身子残缺,却竟然讨了两房媳妇,过上了安生日子。”慕容景天恨恨道。 萧绾心微微一怔,却只觉得浑身都粘腻不已,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臣妾从来都不知道,金钱竟可以如此蛊惑人心,让人是非不明不说,还白白搭上了性命。”萧绾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低道,“臣妾当真是寒心。臣妾也是出身贫家,可他们为何就为了那一点银子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了?” 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旋即道:“绾儿,你别这样说。你的母族再败落,也好歹是堂堂的国公府。且你自入宫之后,朕一直宠爱你,你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慕容景天用自己宽厚的双手握住了萧绾心的冰凉的手,这才道:“内监都是身子残缺的人,且他们的家里头都是极为穷苦的,不然也不至于入宫当内监。他们为了几十亩良田而陷害与你,倘若成功,也是合算。”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温然道,“好在,现在你已经重新回到朕的身边了。”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失败的。清者自清,臣妾不曾作过的事情,就是不曾做过。”萧绾心面容平静,旋即无声无息地推开了慕容景天,这才道,“只是,臣妾不知,那另一个小内监皇上要如何处置?” 慕容景天摇了摇头,随口道:“他已经出宫,朕便不好再下旨意了。只是,朕若是让谁死,有的是法子,根本不必劳烦朕的一道旨意。吃错了东西或者是不小心跌了一跤,都足以让他命丧九泉。绾儿,你的冤屈不会白受,朕会替你报仇。” 说罢,慕容景天却是目光一柔,道:“绾儿,朕给你报仇了,你高不高兴?” 萧绾心怔怔地看着慕容景天,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高兴么?或许自己是高兴的吧。毕竟,自己所受的冤恨与屈辱,如今都已经昭雪。但是,自己难道高兴么?史美人固然跋扈,但却是个没有心计的主儿。这样精密的计谋,难道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人就可以谋划的么? 即便萧绾心再如何愚笨也不难看出,其实史美人不过是个替罪羔羊罢了。真正想害自己的人,还在这未央宫中风光无限。 只是,这样的心思,萧绾心是不会对慕容景天说的。今天慕容景天说了这么一番话给自己听,就是为了自己能安心。倘若自己再纠缠不休,便是挑战了慕容景天的权威。慕容景天身为帝王,如何能忍? 萧绾心咬了咬牙,倒在慕容景天的怀中,低低道:“是,臣妾明白了……” 第277章 好时光 如此,萧绾心时来运转。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萧绾心便又成为了宠冠后宫的宠妃。只是,慕容景天仿若刻意似的,一个月中宠幸萧绾心、贤妃和皇后的时间,总是差不多的。如此以来,后宫雨露均沾,倒也是十分安稳。 激起未央宫中涟漪的,乃是赵选侍的出现。 新一年的除夕宫宴上,原本是乐府歌姬的赵选侍以一曲获得圣恩,待春节一过便立即安排侍寝。不过承宠七日之后,便从无官无品的家人子连连晋封为从八品选侍。此时,赵选侍风头极盛,甚至有超过萧绾心与贤妃之象。故此,未央宫中也都处处传唱那首。 太液池边上,萧绾心正携了壁珠和蕊珠和小德子游玩。萧绾心扶着蕊珠的手走在前头,壁珠与小德子便在后头跟着。主仆几人正玩得尽兴之事,却隐约听见有几个小宫女正唱着那支曲儿——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有个小宫女见到是萧绾心来了,忙扯了扯另一个小宫女的衣袖,忙不迭地跑开了。 壁珠远远地见到那几个小宫女的样子,愤愤道:“赵选侍也不过只是乐府的歌姬罢了,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出身,凭什么就这么得宠了!” 小德子忙扯了扯壁珠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好壁珠,人家赵选侍是新贵直上,是咱们的主子。咱们做宫人的,不能这么说。” 壁珠见那几个小宫女仿佛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如花年纪,便恨恨道:“小德子,我问你,赵选侍多大了?” 小德子掰着手指道:“不多不少,十五岁正好。” “十五岁,当真是年轻……”说罢,壁珠遥遥地看了一眼萧绾心,道,“二小姐虽然圣宠优渥,可如今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这女人的容貌损毁可是比花谢还快呢,不知道二小姐还能得宠到什么时候呢?别那一天就又跟上次似的,莫名其妙地就失了恩宠了。” 小德子骤然听到壁珠这么一说,忙道:“壁珠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呀!宸妃娘娘得宠,咱们这些做小的的也是沾光。”小德子顿了顿,旋即道,“怎么,难道壁珠你还想过宸妃娘娘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的日子么?” 想起那时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壁珠打了一个激灵,咬牙切齿道:“虽然史美人突然暴毙死了,可是我一点都不高兴。史美人曾经如此折辱与我,我恨不得食她的肉,寝她的皮!总得是要我亲自把史美人扒皮抽筋才好!可是她偏偏这么有福气,就这么突然死了!” 小德子见壁珠如此面容可怖,吓了一跳,忙捂住壁珠的嘴,连连道:“壁珠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再怎么说,皇上对外也说是史美人吃错了东西死的,更是按着美人的位分风光大葬。如今,史美人可是躺在妃园里正经的妃嫔呢!”见壁珠如此不快,小德子又道,“更何况,都是死了的人了,壁珠你跟她还置什么气呢?也不怕忌讳的……” 壁珠勉强消气道:“也是,反正都是死了的人了,听着也是晦气。” 小德子见壁珠舒心了几分,也忙赔笑道:“可不是呢!” 这一边,萧绾心却是有着蕊珠扶着缓缓坐下,道:“蕊珠,你听,那几个小宫女在唱什么?” 蕊珠眼眸一动,低低道:“是。”蕊珠赔笑道,“皇上一向喜欢听曲儿。别人不说,贤妃娘娘便是因为擅长昆曲而备受皇上喜爱。如今这个赵选侍的嗓音相比贤妃娘娘来说,更加空灵清澈,难怪皇上喜欢。” 萧绾心却是随手折了一朵花赏玩,道:“皇上是男人。既然是男人,就会喜新厌旧。贤妃得宠了这么多年,皇上对贤妃早已经没有新鲜了。这个赵选侍年纪轻,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皇上见惯了阿谀奉承的人,偶尔见到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又小鸟依人的女子,可不就要忘乎所以了。” 蕊珠失笑道:“二小姐倒是看得明白。” “倒也没有什么看不看得明白的。只是在未央宫的日子久了,也会揣摩人心了。”萧绾心眼眸一沉,旋即道,“别的不说,自本宫入宫以来,德妃、粹妃、陈昭仪、大李美人、李昭容、徐美人、史美人……这些女子,要么被废,要么被贬,要么就是已经香消玉殒了。算起来,宫里还是许久都没有能合皇上心意的人了。所以,即便赵选侍歌喉不如贤妃,也是会得宠的。” 见萧绾心这般气定神闲,蕊珠不由得频频颔首道:“是,二小姐果然聪慧。” 萧绾心微微仰首,旋即道:“如今自然是赵选侍得宠。只是,本宫看着太后娘娘的意思,仿佛也是要准备操办选秀大典了。也是,皇上身边也的确是需要进一些新人才是。” 骤然听得萧绾心这么一句,蕊珠顿时惊道:“怎么,选秀大典?” “是——”萧绾心颔首道,“原本,我大周的规矩是三年一次选秀。只是皇上自登基以来崇尚节俭,因此免去了三年一次的选秀。但如今未央宫中后妃凋零,也实在是不像个样子。太后娘娘最看不得谁在后宫专宠,可不是要放进新人进来了。” 但见萧绾心略一扬手,道:“其实,选秀也未必不是好事。” 萧绾心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脸庞上依旧掩盖不住失落神色。蕊珠心中一动,便温柔地拍了拍萧绾心的手,柔声道:“不管进来多少新人,二小姐都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任凭别人怎么得宠,也越不过二小姐去。” 萧绾心嗤笑道:“是么?本宫入宫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蕊珠,若是本宫说有一成不变的恩宠,你信么?” 蕊珠微微哑口,旋即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远远的有一个妙龄女子翩然而来,见到萧绾心便恭敬行礼道:“臣妾启祥宫选侍赵氏,参见宸妃娘娘,愿宸妃娘娘万安……” 见是赵选侍来了,萧绾心起身忙笑道:“原来是赵选侍,快别多礼了,起来吧。” 萧绾心打眼一看,这赵选侍穿了一身白玉兰薄水烟纹碧霞散花如意云烟宫装,显得甚是清丽脱俗。这赵选侍将三千青丝绾成了双环髻,上头装饰着镂空雕花水晶钗和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倒是更显清丽滋味。只是,这赵选侍的颈间还缀着一颗藏蜂琥珀。如此看来,倒是显得十分多余。 赵选侍一个旋身,那扑面而来的浓烈香味让萧绾心的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那样极为浓烈的熏香与赵选侍的清丽打扮十分不合,萧绾心便蹙眉道:“妹妹很喜欢这样的浓香么?” 赵选侍满不在乎似的,只是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左右皇上喜欢我这么穿,这么打扮罢了。” 赵选侍的这一句轻描淡写,落在壁珠的耳朵里却成了恃宠而骄。只见壁珠敷衍似的福了一福,冷然道:“奴婢参见赵选侍。赵选侍您新贵直上,当真是贵气逼人。只是,您这一身白玉兰薄水烟纹碧霞散花如意云烟宫装虽然好看,可是奴婢瞧着,配着那一颗藏蜂琥珀,倒是显得粗俗了。了不起的,还以为您是百骏园的驯马女呢!” 萧绾心骤然听壁珠这么一说,冷然喝道:“壁珠!退下!” 赵选侍眼皮一挑,却是疏懒道:“我如今得宠,旁人看不惯,要在言语上争一争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旁的人也就罢了——宸妃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说起来,我虽然得宠,可宸妃娘娘您更得宠啊!更何况,我不过是小小的从八品选侍,您可是堂堂的正三品宸妃。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您是六妃之一,而我不过是小小的选侍。云泥之别,宸妃娘娘何苦跟我过不去?当真是小家子气了!” 说罢,赵选侍便扶了侍女的手离去了。 见到赵选侍如此离去,萧绾心立即冷下脸来,喝道:“壁珠!” 壁珠满腹委屈,道:“二小姐又要呵斥奴婢了么?可奴婢就是看不惯么!她赵选侍不过是一个歌姬,凭什么就穿的这么华贵了!” 萧绾心恨铁不成钢,勉强道:“赵选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嫔妃,就是你的主上!本宫不求你能一概温顺恭敬,最起码也得是守着规矩礼仪——你这样摆臭脸子给谁看?” 壁珠只觉得鼻子一酸,含泪道:“奴婢……奴婢……” “别的不说,你且看她颈间的那颗藏蜂琥珀——那是区区一个选侍能用的东西么?”萧绾心微微叹息,随即狠狠道,“壁珠,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的性子依旧如此毛躁!看起来,本宫是留不得你了!” 说罢,萧绾心一扬手,厉声道:“小德子,把壁珠带去柔仪宫,让她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无事不必出来了。” 第278章 婚事 夜晚如期而至,萧绾心的心中却十分烦闷,索性习字解闷。 蕊珠研好了墨在一边侍候着,见萧绾心神情专注,便劝道:“二小姐,这晚上的光不好,二小姐若是想习字,倒不如白天再写吧。” 萧绾心也不抬眼,只是缓缓开口道:“正所谓‘习字静心’。左右这长夜漫漫,也是无事。若是不习字解闷,倒也惹得自己胡思乱想,也是惹得自己难受。”说罢,萧绾心顿了顿,这才道,“对了,今个儿皇上歇在哪儿了?” 蕊珠垂眸道:“皇上今个儿歇在棠梨宫纯嫔处了。” “棠梨宫?”萧绾心不禁挑眉道,“难得皇上想起纯嫔了。” 蕊珠略微颔首道:“可不是!其实纯嫔主子不管是容貌还是才华,在未央宫中都是一等一的。其实,纯嫔主子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情,皇上的重遇却始终是淡淡的,也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萧绾心淡然开口,不过是随手将刚刚写好的字揉成了纸团,这才道,“纯嫔性子直率,最不喜欢婉转承欢。她的心不在皇上这儿,若是皇上临幸,纯嫔也未必高兴。倒不如这样淡淡的,一来不算失宠,二来也是舒心。相较之下,倒是两全其美。” “是……”蕊珠见萧绾心神色平静,旋即垂眸道,“只是,大小姐和苏美人的容貌也是不错。尤其是大小姐,当真是花容月貌,只是命苦了些。” 萧绾心听到蕊珠提及姐姐,不禁摇头叹息道:“姐姐……实在是委屈了。”说罢,萧绾心随意将笔丢在笔山上,这才道,“有时本宫会想,倘若本宫不曾参加选秀大典,不曾与皇上遇见,本宫的人生,是否会别有洞天?” 蕊珠微微一怔,却是失笑道:“可是,二小姐也是知道的——人生并没有如果,不是么?” “也是……”萧绾心不由得暗自苦笑,随即温然道,“只是,旁人也就算了,你与壁珠的婚事,本宫也该好好想一想了。” 蕊珠骤然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失声道:“二小姐是说奴婢么?” 萧绾心含笑点头道:“自然了。蕊珠你自小就跟在本宫的身边,后来又跟随本宫入宫,也算是本宫的心腹了。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着还年轻,本宫得替你操持婚事了,万万不能耽搁了。” 听到萧绾心要为自己张罗婚事,蕊珠鼻子一酸,却是咬牙道:“二小姐,请恕奴婢直言。” 蕊珠微微正色,道:“自从他欺骗了奴婢的一番真情,奴婢就不想着这些儿女私情了。” 蕊珠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道:“二小姐,奴婢经过桐油一事,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男女情分,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唯有姐妹之情,才是这寂寂深宫中唯一生存的根本。如今奴婢心如死灰,已不作他想,只想着一心一意伺候二小姐便是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却也是无可奈何。萧绾心是知道的,凤寰宫中的那个男子,的的确确是伤了蕊珠的心了。否则,一向天真烂漫又乐观豁达的蕊珠,是绝对不会说出“心如死灰”这样的话的。 其实,萧绾心又如何不了解蕊珠的心中一痛呢?蕊珠虽然一向沉默寡言,但却是十分单纯的。如今蕊珠刚刚萌动情愫就被狠心男子所负,自然是要伤心死了。只是,萧绾心不曾想到,这件事对于蕊珠的伤害竟会如此之深——以至于,让蕊珠彻底放弃男女之情。 萧绾心鼻中一酸,勉强笑着道:“好蕊珠,好姑娘总是要嫁人的。本宫知道,从前的事情,你着实是受了委屈。可是这天下的好男人有许多,本宫相信,你一定会遇见那个对你好的男子的。蕊珠,你也万万不要灰心才是。” 蕊珠却是嗤嗤一笑,旋即道:“不瞒二小姐,奴婢已经不相信男女之情了。所以,奴婢一看见男子就只觉得恶心,如何还会倾慕呢?” 瞧着蕊珠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清浅的冷冽,萧绾心便明白,蕊珠当真是心如死灰了。 萧绾心喉咙一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么,壁珠的事情也要商量起来了。”萧绾心叹息道,“本宫刚刚洗刷了冤屈,这方才稳当一会儿,壁珠就这样冒冒失失的了。赵选侍是皇上的新宠,连本宫都要让她三分,壁珠倒是牙尖嘴利起来了。” 蕊珠略微颔首道:“二小姐说的是。壁珠不懂得收敛锋芒,实在不适宜在未央宫中生活。”说罢,蕊珠笑道,“若是壁珠有福,能得二小姐亲自指婚出宫,当真是不错的。” 萧绾心点了点头,旋即道:“对了,蕊珠,你与壁珠一向亲近,你可知道她有喜欢的男子么?若是有两情相悦的,倒是也少了一桩麻烦。” “这个,奴婢可不知道……”蕊珠无奈地笑笑,开口道,“二小姐你也是知道的,虽然壁珠与奴婢一起侍奉二小姐,可是壁珠一向不大看得上奴婢的。” 听了蕊珠的这一番话,萧绾心不禁叹息道:“也是,壁珠那丫头心高气傲,仗着自己曾经是官家女儿,总是不太把别人放在眼中。”萧绾心眼眸一动,旋即道,“那么,她可有什么男子来往亲近么?” 蕊珠失笑道:“二小姐忘了?能在未央宫中行走的男子,除了皇上和皇子之外,那便是太医和侍卫了。”蕊珠顿了顿,道,“只是,自打入宫以来,奴婢未曾见过壁珠与哪个侍卫或者太医亲近。”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也是,宫中的男子,统共也就那么几个。说起来,壁珠的婚事,当真是不好办。”说罢,萧绾心不由得发笑道,“总不能从宫外随便找一个小厮配了吧?唉,壁珠的婚事,当真是让本宫为难。” 见到萧绾心烦闷,蕊珠却是支吾着道:“二小姐,其实有件事儿,奴婢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二小姐说。” 萧绾心忙道:“蕊珠,你在本宫的心里就跟本宫的亲妹妹一样,自然没有什么话是不该说的。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 蕊珠这才壮了壮胆子,旋即开口道:“其实奴婢瞧着,小德子,似乎对壁珠有意。” “小德子?”萧绾心惊道,“你说咱们柔仪宫的小德子么?” 蕊珠颔首道:“正是。二小姐在宁安公主府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壁珠心情十分低落,谁也不搭理。不仅如此,柔仪宫中的小宫女、小内监们更是受了壁珠十足十的气。而且,到了晚上的时候,奴婢甚至听过壁珠在睡梦中哭号。只是,奴婢想进壁珠的屋子宽慰壁珠,却全被壁珠挡回来了。奴婢的话,壁珠可是一概不听呢!” 萧绾心听了这么一番话,不由得惊道:“竟有这样的事情么?怎的本宫不知道?” 蕊珠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这件事,壁珠仿佛有意遮掩似的,一直都不曾跟别人说过。若不是奴婢心细,只怕也看不出来。”蕊珠叹了一口气,道,“奴婢即便有心宽慰,也是实在无从宽慰起。说起来,倒是小德子的话颇能入壁珠的耳朵。那一段时间,小德子没少宽慰壁珠,壁珠也听得进去小德子的话。” 萧绾心心中一动,却是不安道:“那么,壁珠可有这样的心思么?” 蕊珠思忖着开口道:“这个,奴婢不太清楚。不过,奴婢私心揣测着,应该是有吧。如今壁珠与小德子十分亲厚,即便是连奴婢都比不上了。壁珠倘若是有什么事儿,也都是跟小德子说,不跟奴婢说的。而且,二小姐你也知道,小德子人脉极广。小德子经常利用自己的关系跟壁珠带进来一些宫外的好东西,逗得壁珠十分开心呢!” 听到蕊珠的这一番话,萧绾心却是低低开口道:“那么,壁珠——她真的有心么?” 说罢,萧绾心却脸红了几分,不禁道:“小德子跟在本宫身边多年,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儿。只是,小德子性子虽然好,可毕竟不是男子。壁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若是嫁给了小德子做对食,本宫也实在是……” 蕊珠叹息道:“二小姐的担心也是在理。只是,即便是男子又能如何?奴婢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倒不如小德子,虽然是个身子残缺的,可小德子对壁珠可是真心实意的好。若是能得个真心人,即便不能生儿育女,也是好事。” 萧绾心眼眸一动,只得开口道:“若是壁珠也有这样的心思,本宫自然是无不准的。小德子……除了身子残缺之外,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还有一桩事本宫不放心。”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小德子人虽然好,可毕竟是宫廷内监。小德子争气,如今做的也算是风生水起,以后也必定是荣华富贵的。只是,毕竟在未央宫中。”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壁珠太过直率。这样的性子,是不适宜在未央宫中生活的。若是为了壁珠好,就应该趁着壁珠闯祸之前,将壁珠送离这见不得人的去处。” 蕊珠忙赔笑道:“二小姐错了。就像二小姐说的,如今小德子也算做得风生水起了。且奴婢听说,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十分看好小德子呢!倘若小德子争气,一举当上内务府总管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萧绾心面露为难之色,蕊珠便开口道:“其实,若是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小德子便能在京郊自置府邸。到那个时候,壁珠嫁过去,既不在未央宫中,又离未央宫不远。到时候,二小姐若是想念壁珠了,还可以随时叫壁珠入宫相聚。这样便是最好了。” 萧绾心显然是被蕊珠的话说动了,不禁道:“如此说来,倘若是嫁给小德子,当真是一桩美事。” 正当这个时候,内殿的门却是被一下子推开。只见壁珠踉踉跄跄跑进内殿,连连哀哭道:“二小姐!二小姐!求二小姐收回成命!奴婢……奴婢万万不要嫁给小德子!” 第279章 决意 见到壁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内殿,萧绾心不禁吓了一跳,忙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壁珠,道:“好壁珠,你这是怎么了?” 壁珠哭喊着膝行至萧绾心面前,哀哭道:“二小姐!奴婢在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奴婢知道奴婢的直率性子惹得二小姐不开心,只是,奴婢再有什么,也都是一心都牵系着二小姐的缘故。奴婢一片赤胆忠心,难道二小姐你就看不见么?您又何苦如此作践奴婢!” 萧绾心见到壁珠哭得梨花带雨,不禁心下恻然,忙道:“好壁珠。你自小就跟着本宫,与本宫是最熟悉不过的了,本宫如何会看不见你的赤胆忠心呢?本宫若是对你有什么,也是替你筹谋,如何是作践你了?本宫要为你指婚,也是保全你的意思。”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开口道:“只是,你生性过于直爽,肚子里藏不住话。你这样的性子,生活在未央宫里实在是不妥。倒不如找个好时候,把你嫁出宫去,一来能给你体面,二来也能给你尊贵!你如何就不明白本宫的心意呢?” “那二小姐就要把奴婢嫁给那个身子残缺的小德子么?二小姐,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您所许诺给奴婢的‘大好前程’,便是小德子么?”壁珠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一般,哀声道,“二小姐!他是身子残缺的人啊!他小德子不过是一个腌臜不堪的阉狗,如何配得上奴婢这冰清玉洁的身子!” 壁珠因为极度的惊惶与愤恨显得面部有些扭曲,厉声道:“难不成是二小姐你看到奴婢有几分姿色,生怕那一日奴婢在皇上跟前夺了您的宠爱,所以您这才紧巴巴地要把奴婢赶出宫去么?二小姐,您若是怕,那就直说便是,何苦如此作践奴婢!” 原本萧绾心也并没有一心想着要壁珠嫁给小德子,只不过是当一条出路备着罢了。只是,萧绾心听到壁珠的言语如此粗俗,竟然把小德子说得如此不堪,也把自己的一番苦心说得如此猥琐,顿时来气。 只见萧绾心冷冷甩开了壁珠的手,道:“你说小德子不过是个腌臜不堪的阉人,可你壁珠又算得上什么?你不过是一个侍婢罢了。难道你就比小德子尊贵了么?本宫告诉你,虽然你是本宫的陪嫁,身份地位比其他的宫女略高些,可是壁珠,你到底也不过是个奴婢!在本宫面前,你张狂个什么!” 壁珠不曾想一向对自己言语温和的萧绾心竟会突然如此疾言厉色,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壁珠身子一抽,旋即一个不稳,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出声了。 萧绾心豁然站在壁珠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壁珠,冷然道:“壁珠,本宫一心为你的出路考虑,你竟这般猜忌本宫!且小德子对你也算是真心实意的,你为何就这般忌恨小德子!” 壁珠不想萧绾心的话竟会说的这么重,心中顿时委屈无比,眼眶里的泪水来回打转,哀声道:“二小姐!你还说不是这样的!奴婢知道奴婢身份卑微,如今已在奴籍。可是二小姐,奴婢身上的血可是官家的!奴婢如今虽然落魄,可是出身高贵!奴婢再不济也是要配了御前侍卫的,如何能配给一个阉人!” “高贵?”萧绾心见壁珠如此不知好歹,顿时气的直发怔,厉声道,“且不说你那不争气的父亲,这后宫的诸妃之中,家世比你好的多了去了!你可见有谁花红百日了么?本宫若是害怕你在皇上跟前得宠,不让你入宫便是了,又何必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插颗钉子!” 蕊珠见到这架势不对,赶紧屈膝蹲下,拉住壁珠的衣裳劝慰道:“好壁珠,我与二小姐并不是说让你一定嫁给小德子做对食。二小姐与我只是想着,趁着你现在还年轻,早日为你寻得一个如意郎君,离开未央宫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蕊珠话音未落,却只听见“啪”的一声,壁珠竟然随手狠狠地打了蕊珠一巴掌。 只见壁珠厉声道:“蕊珠你这个贱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是你在二小姐面前说了我的坏话,这才让二小姐忙不迭地把我轰出宫去!” 壁珠面色狰狞,喝道:“你蕊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破烂似的东西,有什么资本跟我顶嘴!你蕊珠不过是买来的一个贱奴,如何比得上我尊贵,竟然敢说这样张狂的话!” 见到壁珠竟然打了蕊珠一巴掌,萧绾心顿时来气,亦狠狠地扇了壁珠一巴掌。见到壁珠的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萧绾心厉声喝道:“壁珠,本宫在这儿,你怎敢放肆!” 壁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张打懵了,一时竟缓不过神儿来。壁珠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上顿时火辣辣的,连带着眼睛也是不争气地掉泪:“二小姐,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二小姐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您还从未打过我呢!” 壁珠显然是极恨,仿佛要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了似的,哀声道:“你也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出身,你……你凭什么打我!” 萧绾心见壁珠如此不知好歹,便更是恨铁不成钢,厉声喝道:“你不过是区区一个贱婢,本宫乃是正三品宸妃,如何不能打你?” 蕊珠见萧绾心与壁珠剑拔弩张的架势,便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忙拉着萧绾心在一边坐下,又忙奉上了茶水让萧绾心消气。 蕊珠的脸已经肿了,可是还赶紧到了壁珠面前,劝慰道:“好壁珠,好壁珠,二小姐也是心疼你……壁珠,不如你先回房去睡吧。这婚事,你自己定夺就是,你放心,二小姐不会管了。” 内殿之中,桃夭香粉的气味幽幽弥漫。只是,这样清爽的味道于萧绾心而言,却似乎全无用处。半晌,萧绾心才伸出手来,心疼道:“蕊珠,你疼不疼?” 蕊珠苦笑一声,旋即温然开口道:“奴婢不疼,二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奴婢贱皮子贱肉,这一巴掌,不碍事的。” “还说不疼,你的脸都已经肿胀起来了……”萧绾心赶紧从小屉子里拿出了清凉祛瘀的药物帮着蕊珠敷上,不禁哀声道,“壁珠她也真是的,怎的下手这样狠?” 蕊珠的笑容显得那么勉强,道:“二小姐,奴婢无事。即便奴婢有事,也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如今二小姐给奴婢敷了药,奴婢的伤就会好起来,可是壁珠……”蕊珠鼻中一酸,低低道,“壁珠只怕是要伤心死了。” “她若是伤心,就由得她伤心去。”萧绾心眉眼一横,却是冷冷道,“壁珠如此无法无天,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还会在乎别的么?本宫原本也不是要壁珠嫁给小德子做对食,可她偏要认定了如此,那便由得她去!” 听得萧绾心话中决绝,蕊珠却是不安道:“壁珠毕竟追随二小姐这么多年,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即便是换做别的宫女,一听自己要嫁给内监做对食,只怕也是接受不了。” 萧绾心叹息道:“本宫也不过是给壁珠想一条出路罢了。本宫什么时候要壁珠一定嫁给小德子了?说实在的,若是抡起本宫的私心,本宫倒是不愿意壁珠嫁给小德子。毕竟,小德子不是寻常男子。倘若只是一味求富贵,壁珠嫁给小德子未尝不可。但壁珠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也应该与心爱的男子生儿育女。” 蕊珠垂眸道:“二小姐终究是疼惜壁珠。”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一痛,却是执拗地冷冷开口道:“可是,方才壁珠竟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样的一番话!她猜忌本宫的一番好心,竟以为是本宫怕壁珠她夺了本宫的宠爱而要将她赶出宫去……” 萧绾心恨恨道:“这还不算,她竟然还用那样腌臜的话来侮辱小德子!小德子对壁珠的心意,咱们都看得出来。若是小德子知道自己在壁珠心中不过是这样的一个人,当真是要伤心死了!” “这未央宫中,伤心之人难道还少么?”蕊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柔声宽慰道,“倘若二小姐说壁珠受了委屈,可是二小姐有何尝不委屈?既然都是委屈,也就没有什么了……” 说罢,蕊珠轻轻地拍了拍萧绾心的后背,温然开口道:“二小姐,您就别瞎想了。壁珠与您情同姐妹,情分早就不一般了。姐妹两个哪儿有隔夜仇呢?” 蕊珠勉强一笑,道:“明个儿一早上,壁珠准又是活蹦乱跳的了。”说罢,蕊珠还做了个鬼脸儿逗萧绾心开心。 见到蕊珠如此卖力地逗自己开心,萧绾心也终于露出了几分生涩的笑意。萧绾心握住了蕊珠的手,温然道:“好了,蕊珠。今夜,你也是受了委屈了……” 蕊珠固执地摇了摇头,恳切道:“只要是为了二小姐,奴婢一切都不觉得委屈。” 第280章 媚心 壁珠勉强支撑着身子从内殿中出来,却只觉得天旋地转—— 难道,自己就这么入不得萧绾心的眼么?自己跟在萧绾心身边十几年,一直任劳任怨,对萧绾心更是忠心耿耿,她萧绾心凭什么就这么作践自己,还要自己给一个小内监做对食? 正当壁珠发怔的时候,小德子却是悄无声息地凑了上来,嬉皮笑脸道:“好壁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的不高兴的样子?” 一见到小德子壁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壁珠冷然道:“你个猴崽子,我不高兴我的,你有什么好问的?” 小德子见壁珠似乎十分不快,忙开口道:“你不高兴,我就想着逗你开心。”小德子憨憨一笑,旋即道,“好壁珠,快告诉我,你这是怎了?有什么事儿,你得说出来,这样我才能帮你啊!” 壁珠却是狠狠地剜了小德子一眼,旋即冷然道:“呸!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问你,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小德子不想壁珠竟会问出这么一句。只见小德子微微一怔,仿若没听清楚似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问你安的是什么心?!”壁珠喝道。 见壁珠突然如此疾言厉色,小德子只觉得心中满腹委屈,哽咽着道:“壁珠姑娘,试问我对你能有什么心思?我不过是想着如何对你好便是了。” 壁珠却是恨恨地道:“你打量着蒙我是么?我看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壁珠显然是气极了,腮帮子都气的鼓鼓的,“你这个猴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子心思!我可是都看得明白呢!” 小德子一惊,却是失声道:“你知道?” 小德子只觉得胸膛里的这一颗心仿佛都要跳出来的似的,低低道:“我……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如今咱们都在柔仪宫时候,宸妃娘娘又是个好心性的,我也没什么不满足的。”小德子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脸红的就跟院子里的海棠花儿似的,为难道,“只要壁珠你开心,让我小德子做什么都是成的。”说罢,小德子么么垂下了脑袋。 壁珠见到小德子的表情,不禁微微一怔:难道,小德子对自己当真是动情了么? 只是,壁珠见到小德子如此动情,只觉得自己虚荣心一下子就被满足了。如此,方才的一股子气也就渐渐消散了不少。壁珠略一挑眉,问道:“小德子,你说要一辈子都对我好,你的话可都当真么?” 小德子见壁珠的声音温柔了几分,忙喜道:“当真!当真!千真万确!” 见到小德子如此急切,壁珠只觉得脑海一亮,遂生出一计,便道:“那小德子,是不是我让你去办的事儿,你都会去办?” “那当然!”小德子忙表明心迹,赶紧道,“除了宸妃娘娘,只要是你壁珠姑娘的吩咐,我可都是当做圣旨似的去办,绝不敢耽搁!” 见到小德子如此恭顺,壁珠不由得开怀一笑,戳了一下小德子,道:“既然如此,我要你帮我个事儿……” 小德子赶紧道:“有什么话,壁珠你只要吩咐便是。” 见周遭无人,壁珠这才咬了咬牙,恨恨地开口道:“小德子,你人脉广,想必在乾元宫里也应该有不少交好的人吧?” 小德子不想壁珠竟然会突然问及乾元宫的人,便掰着手指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有几个伺候皇上的小内监是我熟悉的。而且,我还认识两个御前侍卫,也都是说得上话的……” “足够了——”壁珠沉声道,“小德子,我要你帮我筹谋,让皇上宠幸我……” 小德子只觉得脑袋一懵,仿佛没听明白似的,追问道:“壁珠,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想个法子,让你认识的侍卫和内监们在皇上跟前提一提我,让皇上宠幸我,封我为宫嫔!”壁珠沉声道。 待小德子把壁珠的话都听明白了,小德子不禁惊愕道:“壁珠!你……” “我怎么了?”壁珠冷冷地剜了小德子一眼,道,“我怎么了,难道宫女都不能成妃嫔了么?” 小德子吓了一大跳,忙扯住壁珠的衣袖,道:“可是,可是……可是宸妃娘娘是你的主子啊!你怎么能背弃宸妃娘娘,想着做皇上的女人呢?” 壁珠冷然撇开了小德子,一旋身道:“小德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其实你应该比我明白什么是宫女——宫女,就是住在未央宫中的皇帝的女人。只要皇上喜欢,愿意宠幸,我便随时要侍奉皇上,只不过是皇上一直没有宠幸我罢了。且我固然是宸妃的侍女,但我更是皇上的奴婢。”说罢,壁珠抚了抚自己柔嫩的脸颊,柔声道,“我这样的容貌,倘若只做宫女,也实在是可惜了。” 见壁珠如此郑重,小德子只觉得胸膛里的这一颗心仿佛在一瞬间被掏空了似的,哀声恳切道:“壁珠,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我这么想怎么了,不可以么?即便你再让我三思也是一样的,我一定要成为皇上的女人!”说罢,壁珠白了小德子一眼,道,“我大周以前有过不少宫女成为宫嫔的先例,难道还多我这一个么?再说了,赵选侍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乐府的歌姬罢了。那样的身份,可是连宫女都不如呢!可是凭着她好嗓子,你看看她现在得宠的样子,我看着都牙根儿痒痒!” 壁珠愤愤道:“李昭容能得宠,徐美人能得宠,赵选侍也能得宠,凭什么我不能!” 见壁珠面容几乎扭曲,小德子觉得喉咙中酸涩无比,勉强道:“皇上愿意宠幸赵选侍,我也……” “那样一个狐媚子都能得宠,凭什么我不能得宠!好歹,我也是官家女儿,出身怎么不比那乐府的歌姬高啊?”壁珠仿佛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似的,冷然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未央宫中,靠着谁都是不成的,唯有靠着自己。只有我成为了得宠的宫嫔,才不会被别人践踏致死!所以,我一定要做皇上的女人!” 小德子见壁珠仿佛也是被气昏了,便忙劝慰道:“好壁珠,我知道你着实是受了许多委屈。只是,如今宸妃娘娘已经回来了,还那么得宠,你若是有什么委屈,你只消告诉宸妃娘娘一声,宸妃娘娘定会为你做主的!你大可以不必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宸妃?”壁珠却是嗤嗤一笑,旋即道,“人家是堂堂的文安公府小姐,是最得宠的宸妃。我不过是个最卑贱不过的奴婢,她宸妃凭什么帮我?而且,她宸妃能怎么帮我?不过是赏我点首饰,赏我几件衣裳罢了。倘若我成为宠妃,这样的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还在乎这个么?” 见壁珠一改往日恭顺的样子,竟如此面目狰狞,小德子只觉得仿佛都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女子了似的,诧异道:“所以,壁珠你要怎么做?” 壁珠目光一沉,声音中却是多了几分坚定:“我要爬上皇上的龙床,我要凭着皇上的权力,把当初曾经作践过我的人一个个都除掉,绝不留情!” 小德子只觉得心中一沉,道:“史美人的确是曾经欺辱过你,可是,史美人已经死了。贤妃娘娘曾经害你容貌损毁,所以你也一向忌恨贤妃娘娘。只是,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你所要除掉的人,也包括宸妃娘娘,是不是?” 壁珠眼皮一跳,旋即遮掩道:“二小姐是我的主子,我自然不会这么薄情寡意。倘若我成为宠妃,大不了与她平分恩宠就是了。” 小德子听得壁珠的言语如此幼稚,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道:“壁珠,我心里有你,所以不防告诉你——你看着这未央宫,是世间最为华贵的所在。可是,壁珠,你看看这些活在未央宫中的女人们,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你以为,成了皇上的女人,日子就好过了么?” 小德子望了望壁珠的剪水眼眸,旋即道:“上至皇后娘娘,下至最卑微的家人子,哪一个女人活的容易?别人不说,宸妃娘娘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壁珠不置可否,只是执拗道:“前是死路,后也是死路。我为何不能放手一搏,好歹也有一条活路!” 小德子见壁珠犯了犟脾气,只得哽咽道:“壁珠,咱们做宫人的,自然是受尽了辛苦和委屈,可是未央宫中的娘娘主子们,更是少不了辛酸和委屈。且咱们即便是再怎么委屈,也不过是被苛责罢了。不必说别人,你且看看宸妃娘娘。宸妃娘娘算是得宠的了,可是你看看她的日子,难道就好过么?” 小德子的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恳切。壁珠听不进去,旋即道:“罢了,你若是不愿意帮我,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说罢,壁珠一阵风似的走掉了。 第281章 出征(上) 那一夜的变故,着实是伤了萧绾心与壁珠之间的姐妹情分。即便萧绾心有事叫壁珠去做事,可壁珠也只说是自己身子不爽,一再推脱。自然了,平常的时候,也不见壁珠主动过来伺候。萧绾心无奈,也只得由着壁珠去了。 只是,蕊珠身为柔仪宫的大宫女,需要做的事情有许多。如此一来,伺候萧绾心的人手便有些不够了。蕊珠无奈,便从小宫女中提拔上来两个可心儿的人随侍萧绾心。其中便有一直跟着萧绾心的小宫女,明伊。 如此过了一段安稳时日,北疆却是再次爆发了战争。 自打慕容景天继位之后,大周便一直战事不断。不仅如此,如今连年的战争下来,朝中也是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了。 陶氏外戚自然是不必说的。慕容景天在无声无息之间放逐了许多陶氏亲贵,转而换上了自己的亲信。太皇太后对此时虽然颇有怨言,可是太皇太后毕竟已经远离权力中心多年,而慕容景天又正当盛年,故而太皇太后也是无法。 如此算下来,还能征战沙场的便只剩下了延庆王及延庆王所培植的一干亲信。 原本,慕容景天因为忌讳当年“夺嫡”之事对延庆王颇为冷落。只是不知从何时期,一向散漫的延庆王竟也开始对慕容景天尽心竭力起来。 如此多年下来,延庆王立下了赫赫战功不说,更是在回朝时交出兵权示好。慕容景天原本还对延庆王颇为忌惮,只是如此三番五次下来,也渐渐对“延庆王”这个皇兄刮目相看了。渐渐的,这兄弟两个的嫌隙也是小了不少。 因此,当北疆战事再度爆发后,慕容景天便直接指派延庆王出征北疆。在此之前,慕容景天更是在太极宫前歃血盟誓,为将士们鼓气。晚上的时候,慕容景天便在坤泰殿为延庆王举行送行宴。 这一日,萧绾心穿上了碧霞云纹镂金蝶戏水仙宫装,随侍在慕容景天的旁侧。慕容景天想来心情甚好,连饮了数十杯,也有些昏昏欲睡。 而萧绾心则一心在慕容景天跟前伺候,也不作他想。倒是贤妃远远地看着萧绾心与慕容景天十分亲密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然对着侍女吉祥道:“宸妃也真是的,不劝着皇上,还让皇上喝了这么多的酒……” 萧绾心听见了贤妃的话,也不置可否,只是道:“贤妃娘娘何必这样说,这未央宫中谁人不知晓延庆王的调兵遣将之术无人能及。如今北疆战事又起,延庆王必定是会一举剿灭叛贼逆党。皇上高兴,故而多饮了几杯。” 贤妃刚要开口,却是皇后婉然一笑,旋即道:“宸妃所言甚是。延庆王乃是皇上的亲哥哥,这兄弟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了。”说罢,皇后深深地看了贤妃一眼,道,“贤妃,你说是不是?” 贤妃立即心领神会,娇滴滴道:“可不是!皇上与延庆王是亲兄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至亲手足,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 说罢,贤妃轻轻咳了咳,这才又道:“只是,宸妃妹妹,你倒是有趣了——怎么一个劲儿地给延庆王说好话呢?咱们做后妃的,可是最忌讳这样的事情了……”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萧绾心怎会不知,贤妃意在当年重阳宫宴上延庆王调戏自己一事?连带着后来慕容景天出征,也是自己深夜前往延庆王府才劝得延庆王出兵相救。只是,如此种种下来,倒使得自己的腹中骨血不辨生父了…… 这样的事情,当年便是不了了之。萧绾心不成想,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愿意拿这件事做文章。 萧绾心微微侧过头去,见着慕容景天显然已经是酩酊大醉,似乎并没有听见贤妃的话,这才稍稍安心一些,旋即起身行礼道:“本宫与延庆王之间清清白白,自然不怕别人说什么。只是,贤妃娘娘抓着这事儿不放,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罢,萧绾心疏懒一笑,道:“难道贤妃娘娘从前在闺中时,便时常听闻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连带着已经入宫为妃,还满脑子都是这种龌龊东西?” “你!”见一向沉静安稳的萧绾心把话说的尖酸,贤妃便更是气得直发怔,厉声喝道,“宸妃!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皇后见贤妃的如此剑拔弩张的架势,忙喝道:“行了!今个儿是皇上给延庆王举行送行晚宴,你们一个个吵吵闹闹的成什么个样子!” 说罢,皇后对着侍女软玉道:“软玉,你出去瞧瞧,看看延庆王醒酒回来了没有。本宫方才听着皇上念叨着延庆王了,想必是想见见。” 软玉应了一声,忙去了。 这个时候,赵选侍起身笑道:“皇后娘娘果然母仪天下,懿范后宫。臣妾敬皇后娘娘一杯——” 皇后婉然一笑,旋即举起酒杯道:“赵妹妹又何须如此多礼呢?咱们都是自家姐妹,只要随性便是最好了。”说罢,皇后便受了赵选侍的敬酒。 见皇后如此抬举自己,赵选侍便是娇滴滴地道:“皇后娘娘您调度后宫,后宫便是无人不服,无人不敬佩的。”赵选侍笑脸盈盈地望向皇后,温然道,“如今臣妾看着皇后娘娘与后宫的诸位姐妹如此交好,心里也就踏实了,不用再这么战战兢兢的了。” 赵选侍这般巴结,皇后如何会看不出来?只是,皇后到底是身居中宫多年,早已经学会了安然处之。只见皇后不过眉心一动,旋即笑着道:“赵选侍,你如今正得宠,便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宫中的诸位姐妹都是好相处的,也自然是会护着你的。” 说罢,皇后击掌三下,却是一个小内监抱着一个红绒盒子进了来。 皇后从小内监的手中接过红绒盒子,缓步到赵选侍面前,柔声道:“这里头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本宫特意从宝华寺给你祈来的。本宫听宝华寺的主持净尘大师说,这白玉送子观音灵验的很。回头你就在你的宫室中供上,沾一沾灵气,争取早日怀上皇嗣。” 赵选侍听得皇后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赶紧接过了红绒盒子,行礼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见赵选侍如此恭顺,皇后显然也是极高兴,遂笑道:“妹妹不必多礼,还是好好将养这身子,早日怀上皇嗣为好。” 说罢,皇后掩嘴一笑,却是道:“其实赵选侍你如今这般得宠,皇上长久地歇在你的启祥宫——你已经什么都不缺了,等那股子孕气一到,自然是水到渠成。本宫就等着抱小皇子了!” 赵选侍正喜不自胜,正当这个时候,李淑媛却是失笑道:“皇后娘娘这话说得真好。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皇后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李淑媛,旋即道:“可是李淑媛有所高见么?” 李淑媛淡然开口道:“其实这未央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便是贤妃娘娘最为尊贵了。臣妾听闻,贤妃娘娘初入宫时求子心切,不仅一碗一碗地喝着坐胎药,更是在宫室之中供奉了送子观音。” 李淑媛略一挑眉,道:“只是,这么多年了,贤妃娘娘依旧腹中空空。倒不比臣妾,虽然只生了了公主,却也是个玉雪可爱的好孩子。”说罢,李淑媛深深地看了贤妃一眼。 只见贤妃轻咬贝齿,也不发怒,只是冷然道:“李淑媛,你也不过只是生了个公主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这人若是没有福气便就是没有福气。你李淑媛生育了公主,不还是个淑媛么?” 李淑媛轻蔑地看了一眼贤妃,这才道:“臣妾的福气在后头呢,不劳贤妃娘娘您费心周折!” “你!”贤妃气地只发怔。其实,贤妃如何不知道么?大周后宫历来是有规矩的。先帝驾崩,新帝即位之后,先帝无所出的妃嫔就要一律前往太平行宫中的安乐堂静养,形同软禁,不过是等死罢了。 但是,倘若是生下了孩子,哪怕只是个公主,也是能一律封了太妃,在慈安宫颐养天年。每逢过年过节,还能看到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规矩,下到无官无品的家人子,上到位同副后的皇贵妃,无一例外。自己虽然贵为贤妃,却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摆布。 贤妃想到此处,出奇地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咬了咬牙,扯着吉祥的衣裳,低低道:“吉祥,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有个孩子了……” 吉祥不想贤妃会有此一问,便赔笑道:“您呐,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孩子。只是,贤妃娘娘您也不必心急,等到了时候了,自然会有的。” 贤妃见吉祥的话中极为敷衍,却也知道自己已经三十多岁,早已经过了最适宜生育的年龄了。贤妃心中有气,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第282章 :出征(下) 坤泰殿中,诸位妃嫔如此唇枪舌剑,萧绾心却只当做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吩咐蕊珠拿来了新鲜的果子,双手奉于慕容景天,柔声开口道:“皇上的酒喝多了,只怕是酒气不散。不如尝一尝这新鲜的果子,吃着倒是清爽落胃。” 慕容景天想来是过饮了几杯酒,眼下也是迷迷糊糊地,也是疏于说话。只见慕容景天眉头一挑,不过疏懒开口道:“朕方才听着下头仿佛有人在吵——她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萧绾心赔笑道,“不过是诸妃之间斗斗嘴罢了。皇上看着,难道还觉得新鲜么?” 慕容景天伸出手来,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温然道:“绾儿,你真会说话——” 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旋即剥好了果子,服侍着慕容景天吃了。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延庆王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延庆王晃晃悠悠的,一进门便大喊:“景天弟弟!” 延庆王的这一句“景天弟弟”,让坤泰殿中的诸位顿时吓了一跳。大周皇室是有规矩的,皇子一旦继位,名讳便不能被别人所说。一旦说了,便是大不敬的罪过。尽管延庆王的确是慕容景天的皇兄,可毕竟是帝、臣有别,也不能如此直呼慕容景天的名字。 然而,慕容景天却仿佛全然不在乎似的,哈哈大笑,旋即道:“景涛哥哥!”说罢,慕容景天便颤颤巍巍地要起身。 萧绾心吓了一跳,忙搀扶这慕容景天过去。只见慕容景天一把抓住了延庆王的胳膊,爽朗道:“哥哥的酒喝的可舒爽?” 延庆王不过爽朗一笑,道:“是,本网还不曾尽兴。” 见延庆王也不推脱,慕容景天便是眼眸一动,旋即开口道:“这个好办,后头的静心堂安安静静的,也不闹腾。你我兄弟两个不必管这些麻烦的女人们——走,陪朕你去静心堂再喝一杯!”说罢,慕容景天用另一只手牵住了萧绾心道,“你跟在朕身边伺候着!” 一直默不作声的延庆王妃见慕容景天要带着萧绾心去静心堂,顿时吓了一跳。延庆王妃忙福了一福,道:“皇上,王爷喝醉了,只怕会惊扰了宸妃娘娘。不如让妾身随侍身边吧!” 然而,慕容景天与延庆王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兄弟两个互相搀扶着便走开了。萧绾心无奈,示意延庆王妃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便只得跟随着慕容景天去了静心堂。 这静心堂乃是坤泰殿后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萧绾心见慕容景天与延庆王二人相互扶持着进了堂中,便嘱咐宫人们把酒菜送来。 待一切都打点妥当了,萧绾心只觉得那一日延庆王刺伤慕容景天的事情犹在眼前,便不安地入堂伺候了。只是,萧绾心瞧着延庆王扶着慕容景天甚是稳当,便不声不响地退在一边罢了。 慕容景天喝的酩酊大醉,可延庆王却是目光平静,只是道:“皇上,你喝醉了……” “可不是!朕……朕……朕醉了。朕,真的……醉了。”慕容景天倒在榻上,眼眸一动,却是开口道:“皇兄,你还记得,咱们兄弟两个第一次喝酒的样子么?” 延庆王眉眼一沉,旋即道:“记得。那一年你才七岁,我才十岁。按着规矩,咱们在那个年纪是不能饮酒的。可是你见着父皇在宫宴上喝酒喝得高兴,便要我替你偷酒来。” 窗外月色融融,延庆王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垂下眼眸,道:“那夜的月色,与今夜真是相像。我明明是大周的皇子,可却是跟个贼子似的溜进了御膳厨房,偷了一壶酒出来。待我把酒偷出来,咱们兄弟两个就躲在太极宫的后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却是失笑道:“当真是难为皇兄了,还记得那一晚的月色……” 延庆王微微闭目,这才开口道:“父皇生育了许多儿子,可是唯一能与我说上话的,便只有你景天了。我的母妃一直告诉我,我不是嫡子,倘若想争取一个好的前程,便只能去斗,去抢。即便我与你交好,可因为你是嫡子,我是庶子,我也要退让三分,以求保全。” 慕容景天的头脑微微清醒了一些,缓缓道:“淑妃娘娘毕竟是母亲。身为母亲,自然是愿意儿子好的。这样的心思,试问父皇的诸多生育了皇子的妃嫔,谁人没有?也不差淑妃娘娘一个。” “是么?”延庆王见慕容景天神情淡然,却是不禁嗤笑道,“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一问皇上。” 慕容景天缓缓起身,只是道:“你我兄弟,皇兄有话直说便是。” “我的母妃——”延庆王喉头一动,道,“我的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慕容景天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冰冷,旋即道:“这件事,当年便已经水落石出了——淑妃娘娘是不慎跌入太液池中溺毙的。” “溺毙?”延庆王不禁齿冷,道,“我母妃生长在泽州海边,自小熟悉水性。连大海都能驾驭的女人,还怕一个区区的太液池么?” “皇兄……”慕容景天见延庆王如此失态,冷然开口道,“许多事,都已经过去了。即便朕有心想要讨一个明白,可是皇兄,你也知道,这未央宫中的事情盘根错节,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分辨地明白的。”说罢,慕容景天深深地看了延庆王一眼,旋即道,“皇兄,你只需要记住,淑妃娘娘早逝,是母后娘娘将你抚养长大的。” 延庆王只觉得仿佛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似的,恨恨道:“是,是母后娘娘把我带大的。我母妃早早地就去了,母后娘娘才算是我真正的母亲。” “喝酒!”不知何时,慕容景天已经为延庆王斟好了酒,道,“为了那些永远不可能知道的真相——来,咱们兄弟两个,喝一杯!” 延庆王从慕容景天手中接过了酒水,随口便猛地将酒水饮下,这才茫然道:“我的事情也就罢了,难道皇上也有永不可知的真相么?”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却是连连冷笑,道:“朕是天子,是这大周的主人。朕所拥有的,是大周的整片江山。”慕容景天只觉得鼻子一酸,这才哽咽道:“可正是因为如此,朕所受的委屈与屈辱,也比寻常人要多上许多。朕……保不住自己喜欢的女人。” 萧绾心眼眸一动,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几分: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慕容景天话中的那个女人,想必就是仁孝皇后了。 这个时候,延庆王却是漫不经心地看了萧绾心一眼,这才道:“皇上说的可是仁孝皇后么?仁孝皇后国色天香,又极为温婉贤淑,当真是个好女子。只是——”延庆王平静地注视着慕容景天,手却指向了萧绾心,道,“那,这个女人呢?” 慕容景天眼睛一眯,这才道:“你是说宸妃?” 延庆王平静道:“仁孝皇后的闺名乃是‘燕宸’,且宸妃的容貌与仁孝皇后是有几分相似的。我很想知道,是不是皇上对仁孝皇后依旧旧情难忘,所以权当宸妃是个替代品?” 萧绾心不想延庆王竟会有此一言,只觉得脑袋一懵,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萧绾心错愕地看着延庆王,又将自己灼热的目光投向了慕容景天—— “燕宸,她……她,的确是可惜了。”慕容景天勉强一笑,道,“如果朕当初能多信她一些,就不会任凭燕宸被别人陷害了。朕……朕把自己的毕生所爱丢进了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把她活活耗死了……” 萧绾心只觉得天旋地转,失声道:“皇上!” 慕容景天瞥了一眼萧绾心,这才道:“朕对于燕宸,只有愧疚。但是,斯人已逝,朕又能如何?只不过是把朕对燕宸的所有愧疚都转嫁到宸妃的身上。朕看着宸妃,就想起了燕宸曾经遭受的屈辱和苦痛,朕就会心疼……朕,会一直爱护宸妃,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朕曾经辜负了燕宸。” 萧绾心只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其实,这样的疑虑,自己不是没有过。在自己初承宠时,自己就曾经问过慕容景天,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容貌与仁孝皇后相似,所以自己才能极近盛宠。当时,慕容景天坚定地告诉自己,不是。 但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明白了。或许自己的得宠,并不是因为慕容景天对仁孝皇后旧情难忘,而是因为,慕容景天曾经辜负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可是,仁孝皇后红颜早逝,慕容景天的一腔情谊无处发泄,所以才对自己那么好,那么爱重——算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侥幸得到了慕容景天的怜惜罢了。 尽管,那份怜惜,并不是对着自己的。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支撑着行礼道:“臣妾……臣妾去外头伺候。” 第283章 :凉夜 夜风微凉,打在萧绾心的身上,只觉得是刺骨的生疼。 萧绾心从未想过,慕容景天对自己的绵绵情谊竟还有这样的里子。萧绾心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撑不住,瘫坐在地上。萧绾心痴痴地笑着,看着自己身上的碧霞云纹镂金蝶戏水仙宫装,却是令人生疼的凉;萧绾心抚了抚自己头上的玉垂扇滴珠步摇,却也是刺骨的寒。 如今的自己,是当今天子的宠妃,是位列六妃之一的宸妃。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贤妃与嘉夫人地位高于自己了。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已经算是尊贵的了吧?如今自己的恩宠,在未央宫中,也已经算是多了吧?可是,自己的心为何却如此之疼呢? 如今的自己,究竟算个什么呢?凭着慕容景天对仁孝皇后的愧疚,自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侯门女子一跃成为正三品宸妃。也是凭着慕容景天对仁孝皇后的愧疚,即便自己一次又一次陷入困境,可慕容景天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周全自己——可是,这心,有几分是对着自己的? “萧绾心,以后,就丢掉你的心吧!” 这样的话,自己在再度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宁安公主是对自己说过的。这样的话,原本萧绾心不愿入耳,只是如今看来,竟是那样的勉强。 可是,如何能不入耳呢? 自己难道要和慕容景天为了这一点事情撕破脸么?自己得了慕容景天独一无二的恩宠,多少女人羡慕还来不及呢,萧绾心也不能完全忽视这恩宠所带给自己的一切,又如何会亲手毁掉这一切?毕竟,这文安公府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依仗着自己生活。 可是,又如何能入耳呢?尽管仁孝皇后已经薨逝多年了,可是那个曾经颠倒众生的绝代女子,对于萧绾心来说,却是如鲠在喉一般的存在。而这样缠缠绵绵的情谊,终究是有瑕疵的。 想起自己从前未出阁时,自己也曾幻想过那样纯粹的感情。这一生,便只爱这么一个人,而他,也只爱自己。春日里,彼此携手至郊外嬉戏;夜晚回来,亦可以共剪西窗,只过自己的恬淡日子。待过上三五年,生下个一儿半女,便可以共享天伦。 尽管萧绾心知道,凭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必定要嫁与皇族,但萧绾心也曾深深地期盼过,皇帝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而自己,虽不求一生专宠,却也是彼此坦诚,做这世间最直率的夫妻。倘若得幸,能生下个一儿半女,便是极幸福的日子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心愿,却是不能达成了…… 夜风徐徐,月色如醉。萧绾心微微镇定下来,旋即走到静心堂外,略一躬身,低声道:“皇上,这里还需臣妾伺候么?臣妾许是饮酒饮地有些急了,臣妾有些头晕,想回宫歇息。” “无妨,宸妃,你去吧……”慕容景天在堂中疏懒道。 见慕容景天毫无辩解之意,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只得去了。 延庆王听着萧绾心离去的足音,默然道:“其实皇上何必如此直白。这样的话,当真是伤了宸妃的心了。” 慕容景天却是略一挑眉,随口道:“朕知道,宸妃性子温和,但更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梦想。既然已经入宫为妃,朕能给她搜罗天下的奇珍异宝,却偏偏不能给她一颗完美无缺的真心。她如此想不开,致使自己三番五次坠入陷阱,也是她自己太看不穿了。朕这么做,也不过是快刀斩乱麻罢了。” 延庆王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景天一眼,旋即道:“难道皇上也觉得,宸妃性子单纯,不宜在未央宫这种尔虞我诈,步步杀机的地方生活?” 慕容景天心中一动,随即垂眸道:“朕自幼便生长在这未央宫里,自然知道这未央宫中有多少污秽之事。宸妃性子温良,实在是不适合宫中的厮杀。只是,她毕竟是朕的妃嫔,除了未央宫,也实在是无处可去。” “既然如此——”延庆王顿了顿,道,“若是我此次征战能够得胜归来,我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慕容景天缓缓饮了一杯酒,旋即笑道:“皇兄是朕的亲兄弟。你想要什么,只要跟朕直说便是了,朕没有不允准的。” “我……”延庆王喉咙一动,默然道,“我……我想要宸妃。” 骤然听到延庆王这么一说,慕容景天只觉得脑袋一懵,似是不信道:“延庆王,你说什么?” “宸妃。”延庆王目光一冷,声音中却是更多了几分镇定,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宸妃。待我得胜归来,皇上可以择个日子,说宸妃感染恶疾,骤然暴毙。到时候,我再从别的地方把宸妃纳入王府便是了。这样便不会损毁皇上与宸妃的名声。” 见延庆王神色平静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慕容景天觉得难以置信:“皇兄,你便这么看得上宸妃么?” 延庆王微微闭目,旋即道:“若是说皇上有受不尽的委屈,可我的委屈更多。”延庆王旋即跪下,恳切道,“我不要别的,只要宸妃。倘若皇上应允,我必当为皇上战阵杀敌,剿清叛贼!我这一生都将为皇上征战,必然护得我大周江山周全!” 月夜静谧,慕容景天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冷。 只见慕容景天冷然道:“宸妃是朕的妃子。但若是皇兄喜欢,朕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昔年杨玉环乃是唐玄宗儿子寿王李瑁王妃,可是唐玄宗对杨玉环一朝倾心,便令杨玉环出家,后又有被唐玄宗册封为贵妃。父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我兄弟。宸妃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我兄弟二人怎可为了一女子而损伤和气……” 说罢,慕容景天却是冷然道:“只是,宸妃一向不是能歌善舞的,容貌也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出挑,为何皇兄竟如此喜爱宸妃?倘若是皇兄想有贴心的佳人相伴,朕便单独为皇兄举办选秀大典,只让下头的人挑好的给你就是。宸妃虽然性子柔顺,可是温婉贤淑的女子可不止她宸妃一个。且宸妃是跟过朕的……其实皇兄又何必喜欢宸妃这样一个深宫妇人呢?” 延庆王目光平静,仿佛丝毫不以为耻,只是道:“若是说温婉贤淑,我的王妃便是极为温婉贤淑的女子。可她只知道一味迎合于我,从来不知夫妻之乐。”延庆王顿了顿,道,“宸妃性子单纯可爱。而我身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女人。”说罢,延庆王却是步步紧逼,盯着慕容景天的眼眸,道,“怎么,难道皇上不愿意割爱么?” 慕容景天只觉得脑袋一懵,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要制衡陶氏外戚的缘故,慕容景天近几年对延庆王颇有提拔。尽管延庆王每次征战归来都主动上交兵权示好,只是如此三番五次下来,慕容景天为了行事简便,就特意免去了延庆王的上交兵权。如此长久下来,延庆王在军中威望更甚,甚至于已经高过了自己。 自己如何能拒绝延庆王么?一旦自己拒绝延庆王,眼下北疆的战事便是无人可解。而倘若让延庆王继续把持兵权,只怕延庆王不会善罢甘休——别的不说,现在朝中依旧有不少人是延庆王的旧部亲信。相比自己这个久居深宫的帝王,其实延庆王在朝中的威望更高。一旦延庆王生有异心,自己当真是连半分胜算都没有。 但是,能把萧绾心给他么?这个女人,毕竟…… 慕容景天无奈,只是佯作喝醉道:“皇兄的心意,朕已经明了了。只是,这件事,还得是问过宸妃才好。”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扬手,道,“朕有些醉了,皇兄,坤泰殿的宴会还在继续,你这个主角可不能偷偷溜了——回去吧!” 柔仪宫中,萧绾心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却是忍不住发寒。蕊珠见萧绾心神色不快,忙奉上了一杯热茶,道:“二小姐,窗边凉,您可别在这儿坐着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随口道:“无妨,左右天也是暖和了,不碍事的。” “是……”蕊珠顿了顿,却是道,“只是,今个儿的宫宴,二小姐早早退席,只怕皇上与皇后娘娘会不高兴。” 听到蕊珠提及慕容景天,萧绾心眉头微蹙,道:“他们不高兴他们的,关本宫什么事儿?”说罢,萧绾心只觉得胸中烦闷不已,随口道,“蕊珠,你出去侍候吧,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 蕊珠无奈,只得福了一福,出去了。 蕊珠这边刚踏出殿门,却见到慕容景天颤颤巍巍地来了。见慕容景天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蕊珠着实是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慕容景天,道:“皇上,您怎么了?” 慕容景天一身的酒气,嘟囔着道:“宸妃……宸妃呢?” “宸妃娘娘在内殿。奴婢扶着您进去……”蕊珠忙道。 慕容景天却是一把推开了蕊珠,冷然道:“不必……不必,你们都退下。朕……朕去找……宸妃……宸妃……” 蕊珠无奈,只得松开了手,对着慕容景天福了一福,看着慕容景天进去内殿了。 萧绾心安然坐于窗前,听得殿门“吱呀”一声,心中顿时不快,旋即道:“蕊珠,本宫说过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出去便是。” “是朕!”慕容景天嘟囔着道。 萧绾心只觉得一凛,赶紧转过身来跑到慕容景天面前,扶住了他,这才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臣妾的柔仪宫了?” 慕容景天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你……你萧绾心是朕的妃子。这未央宫都是朕的,朕如何来不得你的柔仪宫?朕……朕想来就来!” “是……”萧绾心问着慕容景天身上冲天的酒气,心中一阵恶心,却只得赔笑道,“皇上喝多了,要不要臣妾去煮一碗醒酒汤给皇上?” 突然,慕容景天却是十分粗鲁地抱住了萧绾心,道:“不必……不必……” 慕容景天的这一抱十分用力,仿佛要把萧绾心给揉碎了似的。萧绾心一个吃痛,下意识地推开了慕容景天,勉强道:“皇上喝醉了。” 却不想慕容景天竟一步上前,一下子扼住了萧绾心的下颌,冷然道:“怎么,萧绾心,你厌恶朕么?” 慕容景天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要把萧绾心的下颌捏碎了。萧绾心虽然十分疼痛,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怕惹了慕容景天不高兴。萧绾心只得勉强笑道:“怎会?只是,皇上今夜饮酒过多,臣妾怕皇上的身子受不住。” “朕年轻!朕有什么受不住的!”慕容景天冷冷地往地上唾了一口,旋即在萧绾心的脸上狠狠地亲了起来。 从前二人温存时,慕容景天都仿佛生怕把萧绾心碰痛了似的。可是今日,慕容景天却仿佛变成了一直吃人的狮子,偏要在萧绾心的身上留下不可抹去的印记。萧绾心原本就十分瘦弱,哪里是慕容景天的对手? 慕容景天一嘴的酒气扑在了萧绾心的脸上,萧绾心只觉得犯起了一阵恶心,几乎快要吐了出来。很快,锥心的疼痛在萧绾心的身上蔓延开来,萧绾心只觉得腹中仿佛坠着千斤巨石一般难受。 可是,慕容景天却犹未尽兴,喃喃道:“你是朕的女人,是朕的……” 狂风暴雨之后,萧绾心躺在慕容景天的身边,蜷缩着身子,却依旧止不住那剧烈的疼痛。萧绾心面色惨白如纸,只得推了推慕容景天的胳膊,气若游丝道:“皇上……皇上……臣妾疼。” 可是,慕容景天早已经沉沉睡去,如何还能听到萧绾心的声音。内殿之中,慕容景天的呼声渐起,可萧绾心却沉浸在极其剧烈的疼痛之中。 那样锥心的疼痛让萧绾心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萧绾心见慕容景天睡得极沉,心中无奈,只得对着外头道:“蕊珠!蕊珠……” 可是,蕊珠早已经被慕容景天打发走了,如何能听见萧绾心的话呢? 萧绾心拼尽了力气,勉强是自己站起来。可是,那样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萧绾心重重地摔倒在地,甚至将手都擦破了。 在触到冰凉的地面的那一瞬间,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坠入无间地狱一般。那种令人撕心裂肺的疼痛迅速从小腹袭遍了萧绾心的全身。萧绾心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千万只蚂蚁和毒蛇撕咬着似的——那种痛苦,太难承受。 萧绾心拼尽了力气,扶着桌子颤颤地站起,刚要呼号,却只觉得腹中那股钻心的疼痛更甚。萧绾心一个撑不住,顿时晕死了过去。 只是,在萧绾心晕倒的那一瞬间,萧绾心的胳膊恰巧碰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白玉祥云纹镶珠净瓶。随着萧绾心的晕厥,那净瓶也随之倒地,跌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那白玉祥云纹镶珠净瓶突然摔碎,骤然的碎声激醒了慕容景天。慕容景天勉强睁开双眼,只觉得脑仁儿之疼。慕容景天下意识地碰了一下身边,却发现是空空如也。 平常慕容景天歇在柔仪宫中,萧绾心都会依偎在慕容景天的身边,安稳睡到天亮。可是这一次,萧绾心竟然不在自己的身边。慕容景天心中一动,缓缓坐起,却发现萧绾心竟倒在不远处的地上。 慕容景天一惊,来不及穿鞋,忙跑下去一把抱住了萧绾心,连连道:“绾儿!绾儿!你怎么?” 见萧绾心已然晕死过去,慕容景天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传——太——医!” 第284章 失子 长夜寂寂。萧绾心虚浮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却只觉得四肢百骸仿佛都浸润在了极寒的冰水之中。那种刺骨的寒冷与疼痛,迅速席卷了萧绾心的身子。萧绾心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都没有了一块完整的皮肉一般——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那种锥心的疼痛才渐渐消减一些。萧绾心忍着身上隐约的疼痛,微微睁开了双眼,却只见得面容憔悴的慕容景天坐在自己的床边,正焦急万分地看着自己。 萧绾心瞧见了慕容景天,只觉得喉咙之中酸涩无比,勉强开口道:“皇上,我……” “绾儿。”慕容景天见萧绾心醒转了过来,不由得讪讪一笑,旋即道,“绾儿,你醒了?你可知道,朕有多担心你?”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目光灼灼,便也顾不得满身的疼痛,只是挣扎着便要起身。只是萧绾心还未等起身,却转而被慕容景天一把摁住。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萧绾心竟猛然大了一个激灵,只觉得浑身都是忍不住地发寒。 见萧绾心这般抵触,慕容景天却是柔声道:“绾儿,你原本就身子弱,眼下又突然感染恶疾,恐怕是不好。眼下高太医正在为你诊治,你安安心心躺着便是了,别拘着这些礼了。” 萧绾心吃力地点了点头,徐徐躺下。待萧绾心躺稳了,萧绾心微微侧了侧头,果然看见高慕白正跪在自己的床榻边上,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请脉。 “高太医,本宫这是……怎么了?” 高慕白眉头微蹙,却仿佛全然没有听见萧绾心的话似的,只是一味诊脉便是。而慕容景天见高慕白也不答话,便厉声喝道:“高太医,你没听见宸妃的话么?” 这个时候,蕊珠忙劝道:“启禀皇上,高太医在诊断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皇上,高太医的医术极为精湛,还请皇上稍等片刻,别耽误了高太医请脉才是。” 听得蕊珠这么一说,萧绾心便也忙扯了扯慕容景天的衣袖,勉强开口道:“皇上,不急,不急,臣妾无事的,皇上不必担忧臣妾……” “好,不急,不急……”听萧绾心如此柔声劝慰,慕容景天的声音也不禁温柔了几分,旋即道,“朕一直在你的身边,绾儿,你别怕。” 正当这个时候,高慕白已经诊断完毕,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颤声道:“皇上,请节哀……” “节哀?”听到高慕白骤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慕容景天不由得微微一怔,仿佛没明白似的,追问道,“节哀?节什么哀?高太医,你务必给朕说个明白!” 高慕白面色平静,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之后,这才缓缓道:“皇上有所不知,宸妃娘娘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宸妃娘娘自上次小产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如今尽管有孕,可是胎气却不稳固。倘若及早发现并服用安胎的汤药方可有一线生机。只是——” 高慕白微微垂首,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这才勉强开口道:“只是,方才皇上强行与宸妃娘娘同房。这孕期头三个月原本就不宜有剧烈的房事,更何况宸妃娘娘胎气极不稳固。如此一来,宸妃娘娘骤然动了胎气……” 高慕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道:“启禀皇上,即便微臣拼尽一身的医术,皇嗣也是保不住了。皇上,请您节哀……” 骤然听到高慕白这么一说,萧绾心只觉得脑袋快要炸裂一般,失声道:“高太医,你说什么?你说本宫有孕了?” 高慕白深切地看了萧绾心一眼,却是无奈地摇头道:“启禀宸妃娘娘,您方才是有身孕的。可是现在,孩子……孩子没有了……” 慕容景天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庸医!庸医!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庸医!明明是宸妃突然感染恶疾,可你这个太医却偏偏说是因为朕的过错害的宸妃失了孩子!来人,来人!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给朕召过来!朕一定要查个明白!” 如此,即便已在深夜,宫门早已经下钥,可慕容景天还是下旨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召进宫中。其他宫室里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三更半夜的仍有大批的太医进出柔仪宫中,只能自己私心揣测罢了。 只是,即便来了再多的太医,结果都是一样的。慕容景天与萧绾心,再度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这一次,固然有萧绾心的无知无觉。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慕容景天的不慎而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慕容景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柔仪宫的。此时的慕容景天已经被这巨大的哀恸袭遍了全身,以至于慕容景天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悲伤,只剩下了久久不散的悔恨与愧疚。 只是,这样的心境却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刚刚踏出柔仪宫的门槛的时候,慕容景天分明听到了萧绾心声嘶力竭的哭喊之声——那是一个女人近乎绝望的悲号。 慕容景天听着萧绾心凄厉地哭着,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勉强坐在了龙轿上,沙哑着嗓子道:“罢了,朕有些乏了,让宸妃好好休息吧。朕……去乾元宫吧——” 夜色静谧,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然而,柔仪宫中,萧绾心却早已经哭哑了嗓子。 蕊珠知道萧绾心心中悲痛不已,只得红着眼睛,勉强劝慰道:“二小姐不要伤心了。孩子,孩子总会有的……” “孩子总会有的?”萧绾心只觉得泪水仿佛已经流干了一般,失声道,“孩子总会有的?我的第一个孩子莫名其妙地没有了,而我的第二个孩子,我依旧保他不住——你却告诉我,孩子总会有的?” 见萧绾心如此神色凄婉,蕊珠也知道,这一次,着实是劝慰不得。蕊珠如何不明白,接连的丧子,已经彻底打垮了萧绾心的精神。 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或许就是如此。只是,这一次的哀恸,却仿佛比上一次更为猛烈——自己的孩子,究竟为何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萧绾心无法原谅,这个孩子,与那个孩子的死,都与他们的父亲,慕容景天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上一次,自己有孕已经足足有七个月了。其实,倘若慕容景天还肯给一条活路,七个月的孩子,未必不能保全。只是,慕容景天终究没有那么做,不过是任由着孩子没有了罢了。 而那一次的小产,虽然早已经被生活在未央宫中的人们所遗忘,可是萧绾心却永不能忘。这份伤痛,更是彻底损伤了萧绾心的健康。 也正是自那以后,即便萧绾心颇得恩宠,却依旧久久不能成孕。萧绾心反倒是看着例如李昭容、徐美人等别的女人,一个个地经历着自己曾经有孕的喜悦与幸福。 现在呢?现在的这个枉死的孩子呢? 萧绾心扶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萧绾心如何能想象得出,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中,曾有一个美丽而鲜活的生命。那是慕容景天的骨血,但更是自己的至亲骨肉。自己身为母亲,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到来,也无法保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究竟是怎么做母亲的? 萧绾心神情恍惚,只是死死地攥住了双手。原本因为这妃位的位分,萧绾心的指甲修剪地十分精致。可是如今萧绾心太过用力,以至于手心都被自己抠出了星星点点的血痕。 蕊珠一惊,忙掰开了萧绾心的手。见萧绾心的手心已经没有了一块好的皮肉,蕊珠只觉得心里一疼,忙去那了药粉准备给萧绾心敷上。 然而,萧绾心却是冷然地推开了蕊珠,平静道:“不用了。” “二小姐……”蕊珠红着眼睛,低低道,“二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头委屈。您若是不好受,就说出来,奴婢一直都在二小姐您身边的。二小姐……” 萧绾心强忍着疼痛,挣扎着下床,低低道:“皇上呢?” 蕊珠咬了咬嘴唇,勉强道:“皇上已经移驾乾元宫了。”蕊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二小姐,皇上可说了,让太医院的人尽心伺候着。但凡二小姐想要什么东西,一概都准了。” 萧绾心却只觉得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冷笑着道:“皇上这算是什么?是补偿么?孩子都没有了,我空要那些金银珠宝做什么?” 蕊珠无奈,只得扶住了萧绾心,勉强劝慰道:“二小姐也不必太过怪罪皇上了。必定,这件事,皇上也是不知道的……” 说罢,蕊珠微微沉目,道:“二小姐,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您要知道,在这未央宫中,您没有能靠得住的人。这一次,倘若是别人落井下石害的您断了恩宠,才当真是不值得。” “是么?是么?”萧绾心仿佛要将自己的牙齿都咬碎了似的,“这样的虚无的恩宠,我要它做什么?” 第285章 花溅泪 萧绾心的骤然失子在未央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本,慕容景天便是子嗣极为稀薄。如今方才知道了萧绾心怀有皇嗣,却又在同时知道了萧绾心再度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令人咋舌的事情,放在喜欢嚼舌根的人的眼中,便更是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仅如此,这一次萧绾心丧子的缘由更是在未央宫中被传的人尽皆知。甚至有人胡诌出,说是萧绾心给皇上下了药用以固宠,这才害的皇上难以自持,连带着自己也失了孩子。说到底,萧绾心当真是机关算尽,反算计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样腌臜的流言,萧绾心却是听不到了。 自打失子之后,萧绾心便在柔仪宫中闭门不出。皇后知道萧绾心的确是既伤心又伤身,便顺带着免去了萧绾心的晨昏定省,只是让她安心在自己的宫室里休养便是了。 而慕容景天,更是在那一夜之后再无踏足柔仪宫,只是一味地赏下来滋补养身的好东西。除了诸如苏梦笙之类,其余的妃嫔皆是见风使舵之人,若是能不落井下石便已经是极好,如此便更是不来柔仪宫探望了。 这一日虽然风晴日暖,可萧绾心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疏懒心境。萧绾心不施粉黛,身上也不过只是穿了一身极为清减的素色衣裳,发间不过是用了一直白玉蝶簪绾了,如此便安然坐在桌前,一遍又一遍执拗地抄写着。 蕊珠端了茶水进来,见到萧绾心面色惨白,形容憔悴,却依旧执拗地抄写着,心中一酸,不禁哀声跪拜道:“二小姐!奴婢……” 而萧绾心面儿上却是出了奇的平静,只是不紧不慢地望了蕊珠一眼,喃喃开口道:“蕊珠,怎么了……” “二小姐……”蕊珠伏在地上,拼命忍住眼泪,哀声恳求道,“二小姐,奴婢求求您,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孩子没有了,奴婢跟您一样伤心。可是,您好歹地顾及着自己的身子啊!二小姐,您万万不要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萧绾心眼皮也不抬,只是冷然开口道:“怎么,你跟本宫一样伤心么?蕊珠,你不过是个从未婚嫁的小宫女罢了,如何知道本宫再度丧子的痛苦?” 萧绾心苦笑了一声,旋即冷然道:“本宫心中的苦,心中的痛,难道真的有谁能领会么?” 蕊珠微微哑口,不知该如何说了——萧绾心的话固然说得极狠,可蕊珠也顾不得心中的委屈,只是膝行至萧绾心勉强,哽咽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知道您伤心。可是,日子还长,您还年轻。只要您愿意,皇上也宠着您,您一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但倘若您这么消沉下去,只怕您的日子还是不会好过……” “喜欢阿谀皇上的人如过江之鲫,如今本宫的孩子没有了,皇上便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这样的情状,难道你以为皇上还愿意登本宫的伤心门第么?”萧绾心凄然一笑,旋即道,“前日,孩子头七,皇上也不曾来过本宫的柔仪宫,只是吩咐福公公拿了小衣裳过来让本宫焚烧……皇上再也不愿踏足本宫的柔仪宫了,不是么?” 蕊珠心中一痛,却也是无可奈何。 正当蕊珠手足无措的时候,却是萧绾青来了。萧绾青见到了面色惨白的萧绾心,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抽,旋即道:“妹妹,我来了……” 萧绾心略一抬眼,只觉得满腹的委屈都要撑不住了似的,哀声道,“姐姐!”萧绾心挣扎着起身,扑到了萧绾青的怀中便痛哭了起来。 萧绾青爱怜地扶着萧绾心的头发,哽咽着道:“好妹妹,你受委屈了……” “姐姐……姐姐……”萧绾心只觉得满心的酸涩都无处倾泻一般,哀声道,“姐姐,我的孩子,没有了!” 萧绾青抱着萧绾心的力道更大了几分,旋即道:“我知道。妹妹,我都知道……” 见到二人如此,蕊珠便略微福了一福,出去了。正当蕊珠推开门的时候,却瞧见壁珠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后头,仿佛在偷听殿中萧绾心的话似的。 见到蕊珠突然出来,壁珠着实是吓了一跳。蕊珠满腹狐疑,道:“壁珠,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呢?” 壁珠赶紧支吾着道:“没……没什么。我就是看看二小姐要不要伺候罢了。” 知道萧绾心愁肠百结,蕊珠实在是担心,故而也是没好气道:“这会儿大小姐过来与二小姐说话了,殿中不用咱们伺候。你回去休息便是了。” 壁珠恨恨地剜了蕊珠一眼,冷然道:“你凭什么就替二小姐说话了!” “凭什么?”见壁珠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争风吃醋,蕊珠冷冷道,“就凭二小姐说了,等过了中秋就让我做柔仪宫的掌事宫女。你即便身份在尊贵,也不过是大宫女罢了。我管一管你,又能如何?” 壁珠一怔,似是不信似的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二小姐要你做柔仪宫的掌事宫女么?” 蕊珠冷冷道:“清芬姑姑去世已久,柔仪宫的事情是咱们两个和小德子打理着,也是人多手杂。二小姐的意思是让我提携柔仪宫中的宫女、内监,也生了许多事。” 蕊珠望了一眼内殿,这才道:“壁珠,你若是喜欢守在这儿,那便守在这儿吧。二小姐心情不好,我怕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说罢,蕊珠便离去了。 见到蕊珠如此趾高气昂,壁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壁珠冲着蕊珠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唾了一口,冷然道,“贱婢!等来日我发达了,必要让你好看!”说罢,壁珠便搅着手中的帕子走了。 内殿之中,萧绾青搂着萧绾心坐着,柔声安慰道:“好妹妹……” 萧绾心两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哀声道:“姐姐,我心里头委屈。”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道:“我的孩子……这是我的第二个孩子,我依旧保不住他。姐姐,你说,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所以上天才要这么惩罚我,让我一次又一次失去自己的孩子?” 萧绾青抹着眼泪,哀声道:“妹妹,你万万不要这样想。出了这样的的事情,姐姐心里头也替你难受。只是,孩子没有了,咱们又不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眼下,你还是要好好想想,保住你的恩宠与地位才最为紧要。” “恩宠?地位?”萧绾心无声无息地抽离了萧绾青的怀抱,低低道,“姐姐是要我再度妆饰,打扮得如花似玉去玩转承恩?” 萧绾心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一般,厉声道:“我的孩子,他死不瞑目!姐姐你却要我这个当母妃的去再承恩露么?” 萧绾青见萧绾心如此疾言厉色,顿时泪如雨下,哀声道:“好妹妹,姐姐知道你难过。可是,这后宫之中,恩宠与子嗣便是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眼下子嗣你已经没有了,倘若你再失了恩宠,妹妹,你的日子,究竟要怎么过?” 恩宠?子嗣?即便自己有着慕容景天绵绵不断的恩宠,可那也不是对着自己的,而是对着仁孝皇后的。 这么多年了,仁孝皇后已经薨逝这么多年了,可是慕容景天的心中依旧记挂着她的好,知道自己委屈了她,更知道要弥补自己让她受的那些委屈——可是,承受着这无尽愧疚的自己呢?自己又算个什么? 子嗣么?孩子没有了,再一次没有了。倘若上一次的事情还是有着诸多疑窦,可这一切却是证据确凿了——若不是慕容景天的不小心,自己如何会再度失去自己的孩子? 萧绾心愤恨地攥住了自己的双手,冷然道:“姐姐,不瞒您说。经此一事,妹妹已经看穿这未央宫的恩宠沉浮了。” 萧绾心嗤嗤一笑,不知是喜是悲,哀声道,“这样千疮百孔的恩宠,姐姐,我要它做什么?” 萧绾青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不禁握住了萧绾心的手,连连道:“妹妹,难道你已经心如死灰了么?” 萧绾青哽咽着道:“妹妹,眼下,我的恩宠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妹妹,要不然,就让姐姐我替你谋划,把皇上引到你的柔仪宫里?” 萧绾心却是厌恶似的摆了摆手,冷然道:“姐姐,不必了。不瞒姐姐,我已经向皇后请愿,就说是要替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超度。明日我便不再这柔仪宫了,而是迁居宝华寺后头的蘅芜院了。” “蘅芜院?”萧绾青惊道,“皇上原本就不愿意来你的宫室里,你若是再迁去蘅芜院那种荒凉的地方的,当真是要断绝了恩宠了!” 萧绾心嗤嗤一笑,道:“妹妹如今已经是这般情形,难道姐姐还以为,妹妹还是当初那个争强好胜的模样么?”萧绾心咬了咬牙,道,“算了,都算了吧,我累了,真的累了……” 第286章 鸟惊心 待萧绾青扶着冰绡的手从柔仪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夜风静谧,月色安然。萧绾青微微扬起头,稳步向前走着,嗅着空气中甜美的花香,却是不由得会心一笑。 见到萧绾青似乎兴致颇高,冰绡扶着萧绾青往前走着,却是不禁疑惑道:“奴婢瞅着,大小姐仿佛很是高兴呢?” 冰绡说到此处,不由地垂首叹息,摇了摇头,道:“只是,二小姐出了那样的事情……唉,瞧着二小姐哭成了那个样子,奴婢也是伤心。说起来,二小姐也当真是命苦。当初的孩子七个月了都没能保住,这个孩子,又是因为皇上……唉,这人哪,当真是得认命。” 萧绾青眉头一扬,只是缓缓开口道:“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这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原本宸妃就喜欢孩子喜欢得紧,这接二连三地失了孩子,可不是就要伤心死了。她眼下一时三刻缓不过来,也是有的。” 说罢,萧绾青便折了一朵花枝在手,借着月光把玩着道:“冰绡,你说得对。这人哪,就是得认命。宸妃出了事的确是令人伤怀,但若是要怪,也是要怪宸妃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重了。皇上但凡是稍稍冷落她一点,也不至于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霸王硬上弓。” 萧绾青勉强按压住满心的不适,低低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皇上还要强行与宸妃寻欢,只是不想宸妃的腹中已经怀了皇上的骨血了。啧啧,也当真是自作孽啊……” 冰绡听得萧绾青话中不善,想起萧绾青与萧绾心乃是至亲的姐妹,不由得一凛,复而低低开口道:“宸妃娘娘在未央宫中沉浮多年,也是见过不少风浪了,倒是也没有什么。只是,大小姐……”冰绡略微顿了顿,这才缓缓道,“只是,大小姐,您不觉得这事儿蹊跷么?奴婢虽然不才,可瞧着这事儿,总是觉得怪怪的。” “蹊跷?”萧绾青见冰绡欲言又止,却是不解道,“有什么好蹊跷的?” 见萧绾青仿佛一点觉察都没有,冰绡不禁抿了抿嘴唇,这才勉强低低道:“奴婢听闻,皇上虽然宠爱宸妃娘娘,可权当宸妃娘娘是个宝贝疙瘩,生怕碰坏了呢!即便皇上要宸妃娘娘侍寝,也总是该轻手轻脚才是。怎么皇上就如此把握不住火候,弄得宸妃娘娘连孩子都掉了!” 冰绡到底是不曾经历过男女之事,顿时羞红了脸,道:“奴婢只怕,这事儿是有人使了坏呢!” 尽管冰绡的话说的隐晦,可萧绾青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阵恶心与粘腻。萧绾青原本就不喜听慕容景天与别的女人恩爱的模样,便随口冷然道:“你要说什么,尽管直说便是,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冰绡瞧着四周无人,这才开口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奴婢听说,仿佛是宸妃娘娘为了固宠,使了法子给皇上下了让人身热情动的药物,这才惹得皇上把持不住……” 冰绡叹了口气,这才不安道:“唉,二小姐也是失算,光想着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固宠,竟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了。这一下子,固宠不成,反倒是在皇上心中种下了心结,便是要断了恩宠了。” 听得冰绡如此一说,萧绾青不由得冷然将手中的花枝丢在地上,恨恨地道:“不会的。宫中禁用媚药,宸妃又一向是个好心性的。宸妃,她没有那个胆子……” “那可保不准儿!”见萧绾青把话说的如此干脆,冰绡忙道,“大小姐,您忘了?前有延庆王的事儿,后有徐美人的事儿……自打宸妃娘娘入宫以来,这宸妃娘娘栽进去的无头公案还少么?皇上虽然一心护着宸妃娘娘,可心里头未必不会没有一丝芥蒂啊!若是说宸妃娘娘为了固宠用了这些手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萧绾青神情冷淡地瞧着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花枝,冷冷道:“是么?这样没踪没影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冰绡,你就不要乱嚼舌根了。” 萧绾青顿了顿,这才道:“其实,宸妃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身为她的姐姐,也不愿意看着宸妃就这样消弭了意志,白白让旁的人爬上来。” 冰绡微微一怔,不禁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贤妃的得宠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更是根基稳固,咱们动不了了。至于皇后和嘉夫人,虽然也都得宠过,可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恩宠。原本宸妃被扔到宁安公主府的时候,皇上还偶尔去一去皇后和嘉夫人的宫室中,可是你看看,如今平白无故多出来个赵选侍,皇后与嘉夫人还能一见天颜么?” 冰绡颔首道:“是,大小姐的话在理。” 萧绾青顿了顿,这才道:“皇上毕竟是个男人,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不过,我不要别的,就要皇上的一颗心。只要皇上的心不再别的女人哪儿,即便宠幸其他妃嫔,我也没什么。” 听到萧绾青如此一说,冰绡不由得一凛,失声道:“大小姐……” “我方才已经试探过宸妃了。”萧绾青瞥了一眼冰绡,道,“我方才试探宸妃,说我愿意帮着她争宠。可是你猜怎么着,她拒绝了!毕竟是皇上杀死了她的孩子……这道儿坎儿,她宸妃跨不过去,皇上也跨不过去。宸妃方才已经说了,她已经向皇后娘娘求了恩典,说是要搬去宝华寺后头的蘅芜院居住,权当是为了这个孩子祈福。” “蘅芜院?”冰绡惊道,“那蘅芜院不过是宝华寺后头的一处小院落,一向是没有人愿意住的。宸妃娘娘自请去那种地方居住,难道是不要这恩宠了么?” 萧绾青略一抬头,缓缓道:“可不是?宸妃这是自断后路,也不想让皇上宠幸自己了。哀莫大于心死,这一次,宸妃是真的心死了。” 不知为何,萧绾青竟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其实这样也好,两人互不相见,也是省得伤心。且如今虽然赵选侍得宠,可到底还是她宸妃占据着皇上的心。等时间久了,皇上也冷一些了,我便是有机会了。” 冰绡忙点头道:“是是是!说到底,还是大小姐您自己得宠比较好!” 萧绾青却是鼻中一酸,低低道:“只可惜如今我的腿脚不灵便,是再也不能跳舞了……” 冰绡见萧绾青神色自哀,忙赔笑道:“大小姐,您可别这么说。您虽然不能跳舞了,可是您的容貌当真是倾国倾城。别的不说,即便赵选侍如今这般得宠,长得不也是个狐媚样子么?若不是赵选侍擅长唱曲儿,皇上只怕都不认识赵选侍是谁呢!” 冰绡说者无心,可落入萧绾青的耳中却是别有它意了。萧绾青眼眸一动,旋即道:“冰绡,我问你,贤妃得宠,是因为擅长昆曲,赵选侍得宠,也是因为擅长乐府小曲儿的缘故,是不是?” 冰绡不想得萧绾青会有这么一句,便忙道:“正是。” 萧绾青眉心一动,旋即展露了笑颜,不禁道:“皇上最宠爱的这两个女人,都是百灵鸟似的嗓子,当真是好听。” 冰绡赔笑道:“可不是!奴婢听闻,仿佛从前的仁孝皇后也擅长唱曲儿呢!当年仁孝皇后的歌喉当真是京中一绝呢!”说罢,冰绡却是叹息道,“其实若不是仁孝皇后红颜早逝,也轮不到现在的皇后做得如此风生水起。” 萧绾青淡然道:“仁孝皇后都死了多少年了,又何必提及她,怪晦气的。如今这个女人,旁的人不说,皇上就权当未央宫中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个女人似的,咱们又何必眼巴巴地记着。” 冰绡赔笑道:“是是是,大小姐果然聪慧。只是,大小姐心里都明白着呢,当年仁孝皇后宠冠后宫,便是因为擅长唱曲儿的缘故。后来的贤妃、赵选侍,也是一样的道理。蛇打七寸,若是大小姐下手的地方准儿了,自然能事半功倍!” 萧绾青笑着刮了一笑冰绡的鼻子,道,“你这个小蹄子,怪会揣度人心的。” 冰绡尴尬地笑了笑,却是突然道:“皇上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即便宸妃娘娘自请去蘅芜院居住,皇上身边也还是围着一群女人。奴婢私心揣度着,皇上用不了几天就得把宸妃娘娘给浑都忘记了。” 萧绾青微微颔首道:“但愿如此吧。” 冰绡眉心一动,旋即道:“所以呀,大小姐您也得操练上了。宸妃娘娘好不容易主动退出了,大小姐您有又是色倾城的,可要把握住这最好的时机,可别让别的人钻了空子了。” 萧绾心频频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皇上的身边,不能缺了贴心的人儿。这会儿我若是不出彩,只怕是要便宜了旁人了。”说罢,萧绾青的目光更是坚毅了几分,冷然道,“好了,冰绡,我们回宫吧。” 第287章 通明殿 如此,萧绾心便独自搬去了宝华寺后头的蘅芜院。 因为对外称作是为枉死的孩子祈福,因此也不好有太多人伺候,萧绾心便只携了蕊珠一同前去。如此,柔仪宫的大小事务便尽都交给壁珠和小德子打理了。此外,明伊也是十分能干。 这蘅芜院乃是宝华寺后头的一处即为僻静之所。宝华寺乃是未央宫中特设的皇家寺院,每逢年节祈福,宝华寺便是热热闹闹的。只是,这蘅芜院乃是供以后妃们安心静养的所在。但未央宫中的后妃们自然是过惯了奢靡的日子,都不愿意来蘅芜院苦修。如此一来,蘅芜院变更是破败。不过是因为萧绾心自请去蘅芜院居住,内务府的人才稍稍修整了蘅芜院一些。 蕊珠为萧绾心整理好床铺,这才柔声道:“二小姐,奴婢已经把床铺收拾好了。经过这一天,您也是乏了,倒不如好好地歇一歇吧……” 萧绾心却是徐徐推开了窗子,不禁道:“本宫瞧着,那通明殿仿佛还亮着灯呢!”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您有所不知,这通明殿中的灯都是长明灯,为的就是让这通明殿长久地亮着。奴婢听闻,即便是在白日里,也是一样的。” 萧绾心略微颔首,旋即道:“本宫也不是没来过宝华寺。只是若是来,也是去大雄宝殿。如此,倒是不曾来过通明殿了。” 蕊珠看出了萧绾心心中所想,便柔声道:“时候还早,不如奴婢陪着二小姐去通明殿走一走吧,也当是散心。” 萧绾心略微点了点头,便由着蕊珠扶住了自己,道:“本宫正有此意。如此,那便去吧。” 如此,蕊珠便扶着萧绾心进入了通明殿之中。正如蕊珠所言,通明殿中果然燃着数不清的长明灯,只把这通明殿照地如同白昼一般亮堂。 萧绾心微微步入殿中,只觉得殿中檀香的气味十分幽微,倒是十分好闻。只是,这通明殿倒是奇怪,竟不曾有任何供奉。 蕊珠瞧着殿内的样子,却不由得狐疑道:“这宝华寺乃是大周的国寺,怎的这通明殿中却没有任何供奉呢?” 萧绾心环视四周,这才徐徐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其实这世上所有的情缘、荣华、悲戚、喜怒,都不过是因为因缘和合而成的霎时烟云。不管是多么难忘的情谊,都如同梦幻泡影一样不真实。最终人去楼空,不过是浮生一梦罢了。” 蕊珠还未答话,却听着后头有人缓缓开口道:“宸妃娘娘这话说的倒是通透。未央宫深,浸淫在这绝顶的富贵之中,难得还能保有初心。” 说话的,正是宝华寺的主持净尘大师。 只见净尘大师不过一身灰色佛衣,手持檀香珠串,眉目见更是极为平静,缓缓道:“只是,宸妃娘娘是富贵中人,何苦来这佛门清净地?” 萧绾心讪讪一笑,略微行了一礼道:“本宫骤然丧子,心中悲戚,加之外头流言四起……本宫做不到充耳不闻,只能来这宝华寺躲一躲清静。” 净尘大师不由得失笑道:“宸妃娘娘倒是实诚,一语便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旋即道:“在大师面前,本宫自然不敢乱打诳语。只是,本宫毕竟是凡身俗心,如今入了宝华寺,倒是心有戚戚。” 净尘大师眼眸一动,旋即吩咐旁边的沙弥尼道:“念慈,你先回去休息吧。” 念慈赶紧道:“我还要伺候师父。” “没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我自然要与宸妃娘娘秉烛详谈,你回去就是。”净尘大师淡然道。 念慈目光怯怯的,只好去了。如此萧绾心便也吩咐了蕊珠先回了蘅芜院歇息,独自与净尘大师留在了通明殿。 待二人走后,净尘大师这才徐徐道:“其实宸妃娘娘若是真的一心向佛,大有好的去处。宝华寺是大周国寺,即便再如何清洁,也是在未央宫这等污秽之地。宸妃娘娘又何必来这闹中取静呢?” 萧绾心凄然一笑,便如实开口道:“本宫是天子正是册封的妃嫔,自然不能出宫去。且本宫虽然愁肠百结,却始终不能对皇上无情。”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今日本宫来这蘅芜院,一来是为了躲避流言蜚语,二来,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心中的悔恨与恼怒冲昏了头脑,与皇上有不该有的争执。毕竟,眼下本宫好不容易等到回宫,实在不能再白白搭上自己的前程。” 见萧绾心并不遮掩,净尘大师便是微微颔首道:“想不到,宸妃娘娘倒是活得通透。只是,贫尼还是要多嘴一句:宸妃娘娘若是还想在这未央宫中叱咤风云,趁着这次丧子固宠才是上上之策。倘若是来了这蘅芜院,倒是容易让别人有机可乘。其实别人若是得宠也就便了,若是惹得宸妃娘娘再无立足之地,便是得不偿失。” 听了净尘大师这么一说,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不由的失笑道:“怎么,净尘大师身在佛门,竟也懂得这未央宫中的争强好胜的种种手段么?” 萧绾心这话说得直白,净尘大师不由得暗自一叹,旋即失笑道:“即便宝华寺是安心之所,却也是闹中取静。未央宫中的腥风血雨,即便贫尼不愿去看,也是不得不看。” 说罢,净尘大师手持一盏长明灯,缓缓开口道:“贫尼也如宸妃娘娘一样喜欢这通明殿。这通明殿中供着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将这通明殿照耀地如同白昼。后宫污秽,这通明殿才是唯一的干净所在。” 萧绾心听净尘大师这么一说,不由得心里发酸,喃喃道:“大师……” 见萧绾心面露悲哀之色,净尘大师便是不紧不慢道:“若宸妃娘娘依旧是宠冠后宫的绝代宠妃,且顺利诞下皇嗣,甚至更有晋封,便不会想起这青灯古佛了。因为宸妃娘娘有想逃避的东西,所以才不得已来这宝华寺。” 说罢,净尘大师叹了一口气,这才道:“但是,贫尼也是明白的,宸妃娘娘在这宝华寺中生活的不会长久——红尘羁绊,岂是如此便可以轻易挣脱的?” 萧绾心哽咽着道:“大师的话自然是不错的。本宫本无心向佛,只是如今但求佛度罢了……” 净尘大师眉心一簇,旋即道:“是么?可是宸妃娘娘,佛法从不度人。佛法并非是时间的良药,佛法只能是给你指明彼岸的方向,如此而已能不能躲得开人世间的明枪暗箭,能不能做得到一世安稳,佛法只能让人静心,却不能替人争斗。人唯自度,方可以到达彼岸。” 萧绾心心中一动,旋即行礼道:“是,听闻大师如此一言,本宫豁然开朗。” “世间万法,缘起缘灭。其实人人皆有佛性。只要破除我执,抛掉一切杂念,内心空明静寂,就可成佛,而不必拜佛守律。”净尘大师道。(此段话出自周新华,河北大学出版社。本文姑且用之。) 净尘大师回望了一眼萧绾心,却是不由得叹息道:“宸妃娘娘,贫尼看得出来,您有一张美丽如同格桑花的脸,也有着如同格桑花般美丽的心灵。这未央宫,终究是委屈你了。其实,宸妃娘娘,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选择——自己的路?萧绾心不由得失笑。 其实,自己的路,她萧绾心早已经选好了。自打自己对慕容景天动情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便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哪怕宫中的日子再苦,生活再如何艰难,自己也要陪伴在慕容景天的身边,为他厮杀一生。 “萧绾心,以后,就丢掉你的心吧!” 昔日宁安公主所叮嘱自己的话,犹在耳畔。可是萧绾心,却已经完全忘记了宁安公主的话。 丢掉自己的心么?自己对慕容景天的一腔情谊与深深的羁绊,岂是如此便可以轻易丢掉的?即便自己试过无数次,可是只要自己对慕容景天的情谊一天不曾断绝,这样的心思,便也一天不会消散。 因为,住在乾元宫的那个男子,是自己要陪伴一生的男人。尽管这个男人有着他的阴险与狠辣,尽管这个男人有时候根本护不住自己,可自己还是忍不住去爱他——不为了别的,就为了,那一年初遇,自己心中微微荡起的涟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倘若情缘可以轻易斩断,那世间又怎会有这些个痴男怨女呢? 见到萧绾心面色复杂,净尘大师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净尘大师略微叹了一口气,旋即双手合十,柔声道:“宸妃娘娘,贫尼能说的,也就是这么多了。终究,宸妃娘娘心中的心魔,还要靠自己去战胜。只是,蘅芜院极为清静,也可以让宸妃娘娘稍稍静心了。宸妃娘娘便请安心住下。以后厮杀的日子,还多着呢!” 【一封道歉信】 身为一名大学僧,虽然十七还是大三狗,但却开始准备毕业设计了。因为十七学的是广电传媒专业,所以写脚本抬设备拍片子神马的也走起了。 以前一直觉得拍片子是特别简单的事情,可是真到了自己的身上,才发现写脚本找演员弄器材准备道具真真是极不容易的。 其实从4月开始,老师就让十七每个星期交一个片子。在通宵剪了几天片子之后,十七现在两眼放光,逮谁咬谁,简直是要早更了!再加上大姨妈不调混合着低血糖神马的,十七每天都过得晕乎乎的—— 天了噜! 所以非常非常非常抱歉地告诉大家,十七可能近一段时间实在无法负担六千更了。但是秉承说啥也不断更的原则,每天的三千更十七会尽可能保证,不会断更。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每天中午十二点,咱们不见不散。 这样的状态可能会持续一个月,至多也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月。十七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毕业作品,然后全力回归咱们的文文。如果身体允许,十七也会尽可能快点恢复六千更。 希望大家能体谅。 不过,毕竟缩减更新是十七的错。所以大家倘若因为对文文的不满意而离开,十七也只能向大家鞠躬,说一声对不起。毕竟,十七自己也知道,这个文真的是有非常非常多的瑕疵。说实话,阅读的不景气,订阅的成绩低,有时候十七真的是不想继续下去了。若不是有大家的鼎力支持,十七很有可能根本就撑不下去。 但是还好,十七看见了大家的身影。十七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所以,十七还是非常希望大家能陪着十七一直走下去的,非常非常希望,非常非常希望。 另外,咱们的,预计是100万字左右结束,其实也不远了。大纲是早就准备的,也不存在弃坑、烂尾的问题。至于结尾,小小的剧透一下,会跟许多宫斗文不太一样。我们的女主角终究过上了适合自己的恬淡日子——只是,多少有些凄凉。 (啊啊啊,十七是瑕疵美爱好者求大家轻喷啊!) 大家如果一次看的不过瘾,也可以攒起来,一次刷完嘛,嘿嘿。 十七不后妈,我们的绾心终会有一个相对好的结局。而且彩蛋会有,新书也会有。 希望大家能够平安、快乐! 十七留 第288章 愁肠断 启祥宫中,赵选侍已经由着侍女翠儿服侍着卸了妆。赵选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脸颊,道:“翠儿,你看看我,我的皮肤是否有松弛了?” 翠儿见赵选侍骤然有此一问,不禁惊道:“怎会?选侍主子您可是后宫之中第一年轻的妃嫔,更是最年轻貌美的时候。您呐,花容月貌,皮肤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了。要不然,皇上怎么会这么喜欢您呢?” “是么?”听到翠儿有心奉承,赵选侍却是不以为意,随口道,“也是。后宫之中,最得宠的便是贤妃娘娘与宸妃娘娘。只是,如今宸妃娘娘失了孩子,自请去了蘅芜院那种地方,无异于自断恩宠。如此比起来,倒是贤妃娘娘最得盛宠了。不过,我虽然初入宫廷,根基不稳,但皇上是真心喜爱我的,也是真的对我好的。” 翠儿点头道:“可不是!贤妃娘娘自从得宠之后,便再也没有失宠过。当真是福泽深重呢!只是您呐,新贵直上,也是烈火烹油的富贵呢!奴婢瞧着,用不了多长时间,皇上准会晋封您的位分了!” “哦?果真么?”赵选侍不置可否,只是柳眉一扬,轻轻地扫视了一眼翠儿,旋即道,“那翠儿,我问你,贤妃娘娘如今芳龄几何了?” 翠儿掰着手指道:“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贤妃娘娘总也有三十多岁了吧……” 听得翠儿这么一说,赵选侍不由得轻轻嗤笑道:“三十多岁?这女人已过了二十五,就老的跟什么似的。尽管贤妃娘娘多年来保养得宜,可毕竟是岁月不饶人。今个儿早上我去凤寰宫与诸妃向皇后娘娘请安,隐约都瞧见了贤妃娘娘眼角细碎的纹路。可见,贤妃娘娘终究也是老了。” 翠儿忙赔笑道:“可不是呢!除了选侍主子您,这未央宫里当真是久久不曾有新人了。即便是最新的,也不过是当年选秀大典上宸妃娘娘一起入宫的那一拨。只是,在那次选秀大典上入宫的妃嫔们,稍稍得宠的,或死或废,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便是久久不见天颜,一准儿要熬成白头宫女的。唯有宸妃娘娘还得宠一些,给了妃位,只是如今也是不行了。” 赵选侍剪水似的眸子一动,旋即拿了盒香粉微微嗅着,不禁笑着道:“宸妃娘娘出身高贵,更是承宠多年,根基稳固。如今虽然一朝失势,但却是个有本事的。”说罢,赵选侍剜了翠儿一眼,这才道,“翠儿,好好儿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翠儿听得赵选侍话中深意,不禁喜笑颜开,赶紧替赵选侍捶着腿,嘻嘻道:“奴婢能说什么呀!眼下,得宠的除了贤妃娘娘之外,便只有选侍您了。原本奴婢还想着,宸妃娘娘有孕,必定是要被皇上捧到天上去了。只是,宸妃娘娘却是骤然失了孩子,还自请去了蘅芜院那种地方,当真是自掘坟墓!不过,这样也好,宸妃娘娘原本还在皇上心中占着位分呢。如今去了蘅芜院,便是给选侍主子您腾地方了。” 翠儿越说越开心,竟也不瞧着赵选侍的脸色,竟不由的道:“这人哪,得认命!即便宸妃娘娘出身高贵又能如何?如今还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如今失了孩子,没了恩宠,奴婢就不信了,她宸妃还能蹦跶几年呢?” 赵选侍听了翠儿的话,不由得暗暗蹙眉道:“翠儿,我一直喜欢你的沉静性子,所以才向皇后娘娘求了你来做我的贴身侍女。只是,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翠儿一凛,方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翠儿只觉得双腿一软,赶紧跪下,哀声道:“奴婢……奴婢……奴婢是替选侍主子您高兴。奴婢没有轻薄宸妃娘娘的意思……” 赵选侍瞧着翠儿的样子,便是不耐烦道:“哼,有什么好替我高兴的。我不过是从八品的选侍,位分是最低微不过的了。即便皇上宠着我——可是你看看,宸妃那样得宠,不是说失宠就失宠了么?我如今虽然得宠,可是保不准儿就跟宸妃娘娘一样,说失宠了就失宠了。” 翠儿瞧着赵选侍面色不快,便撇嘴道:“宸妃娘娘是命不好,选侍主子您不一样,您可是好命的。” 赵选侍刚要说话,却听到外头的小内监喊道:“皇——上——驾——到!” 赵选侍一凛,忙迎到殿外,屈身行礼道:“臣妾启祥宫选侍赵氏,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目光一柔,旋即亲手扶起了赵选侍,温然道:“好了,夜里凉,可别拘着礼了。来吧,咱们进去。”如此,帝妃二人携手入了暖融融的内殿,便更是平添了几分温存。 这一日赵选侍只穿了一身白纹昙花雨丝绣百花寝衣,更是衬托地赵选侍极为清丽。因为已经卸了妆,赵选侍的三千青丝也是随意披散着,当真是极美。 瞧见赵选侍如今姿容清丽,慕容景天喉咙一动,不由得赞叹道:“朕平时瞧着你喜欢浓艳的打扮,可是今个儿一瞧你打扮地这样清丽,倒是也别有滋味。朕的赵选侍便如那西子湖一样,淡妆浓抹总相宜呢!” 赵选侍娇然一笑,便不由得倒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娇滴滴道:“臣妾浓艳也好,清丽也好,只要皇上喜欢,让臣妾如何都是好的。因为,臣妾是皇上的女人……” 见赵选侍如此婉转承欢,慕容景天却是不由得眉心一簇。只是,慕容景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很快便镇定了心神。慕容景天虽然不喜欢赵选侍的这般阿谀,但嘴上却是道:“难得你这般温婉。” 赵选侍失笑道:“皇上是喜欢臣妾的温婉么?只是,这未央宫中可不缺温婉贤淑的女子。臣妾瞧着,皇后娘娘、嘉夫人、纯嫔、苏美人,还有迁居蘅芜院的宸妃娘娘,都是极为温婉贤淑的女子呢!皇上若是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可不差臣妾这么一个。” 慕容景天神情淡然道:“朕宠爱你,自然是有你的好处。”慕容景天顿了顿,旋即道,“只是,好好儿的,你提宸妃做什么。” “臣妾是心疼——”赵选侍拉着慕容景天景天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道,“宸妃娘娘未能保全皇上的骨血,臣妾心里疼。” 慕容景天听闻赵选侍如此一说,不由得动容道:“朕……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天成全了朕的心意,让朕成为了天子,但却始终不肯给朕一个安稳的生活。” 慕容景天叹息道:“这未央宫中的女人,有孕的不少,只是真正能把孩子生育下来,并且抚养长大的,也是没有几个。旁人也就罢了,敬贵嫔虽然生育了大公主,可是大公主却是形同痴傻,这都十来岁了,还不会自己吃东西,要保姆嬷嬷们伺候着……” 赵选侍柔声劝慰道:“大公主身份尊贵,若是需要,便要保姆嬷嬷们一概伺候着就是了。”说罢,赵选侍粲然一笑,道,“再说了,臣妾听闻,李淑媛所生育的二公主很是聪明可爱呢!” “二公主倒是个好孩子,只是,李淑媛一直不大老实。朕原本想着要把二公主过给别的性子好的妃嫔,可是李淑媛一听闻朕有这样的心思,就抱着二公主在乾元宫门口哭泣,若不是二公主不能离开亲母。朕心疼女儿,如此耽搁下来,二公主也懂事了,便更是分不开了。” 赵选侍目光平静,只是道:“李淑媛毕竟身为人母,自然是不愿意骨肉分离的。倘若皇上说李淑媛不老实,那便好好提点着。只要不错了规矩,臣妾瞧着,李淑媛也是不错的。” 慕容景天笑着捏了一下赵选侍的柔嫩脸颊,不禁道:“跟朕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你光顾着夸别人——那么,你呢?” 赵选侍用自己雪白的手臂想是海藻一样缠住了慕容景天的脖子,娇然道:“臣妾有皇上宠着,就什么都不怕。” 慕容景天吻了吻赵选侍的额头,道:“你的性子,与宸妃倒是相似。” 不知为何,赵选侍的心中却突然泛起了一丝极为厌恶的感受。赵选侍生怕自己面露不快,惹了慕容景天不高兴,便忙把自己的脸庞埋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娇然道:“皇上偏心!皇上在臣妾的启祥宫里,还惦记着宸妃娘娘呢!” 慕容景天隐隐觉得不安,道:“宸妃……她骤然失了孩子,朕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孩子,的的确确是朕的过失。朕,朕心疼宸妃。” 赵选侍微微抬起头,道:“皇上若是心疼宸妃,便应该好好安抚宸妃才是。怎的皇上竟默许了宸妃娘娘自请去蘅芜院呢?皇上若是不愿意宸妃伤心,便应该更宠爱宸妃才是。” “那个孩子……”慕容景天鼻中一酸,却是道,“那个孩子,朕……” 赵选侍猛然发觉自己失言,便用自己水嫩的樱唇吻住了慕容景天苍白的嘴唇。慕容景天心中一动,随即迎合了过去,赵选侍一个不稳,便倒了下去。 床榻之上,自然是这一对男女互相依偎的温存缠绵。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蘅芜院内,萧绾心借着一盏并不明亮的灯,依旧执拗地在抄写。 第289章 新人笑 时光飞逝,转眼便已经到了夏末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失了恩宠,空有名位的萧绾心——此时此刻,未央宫中最得宠的便是贤妃与赵选侍了。 这一日夜晚,夜风宁静。萧绾心独自立于蘅芜院中,却只觉得寒气逼人。蕊珠担心萧绾心,便赶紧拿了件厚的衣裳给萧绾心披上,关切道:“二小姐,夜里风凉,您还是不要在这儿站着了,赶紧进屋去吧。”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神情木然地摇了摇头,道:“无妨。左右也是无事,蕊珠,你先去睡吧,本宫心中烦闷,想出去走一走。” 蕊珠见到萧绾心如此神色凄然,忧心忡忡地道:“二小姐若是想出去散心,就让奴婢陪着吧。若是二小姐单独出去,奴婢也是不放心。” “不——”萧绾心却是执拗地摇了摇头,旋即道,“其实本宫不过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罢了。且本宫也不会走得太远,至多到了御湖之畔,吹吹风就是了。蕊珠,你不必担心本宫。” 见萧绾心如此神色决绝,蕊珠又知道萧绾心一向是劝不回来的,也是无奈,只好道:“既然二小姐执意要去,那奴婢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二小姐万万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莫不要吹了风了。” 萧绾心木然地点了点头,便提着灯笼去了。 因为萧绾心如今生活在蘅芜院,因此一概衣着打扮也是极为清减,甚至连普通的美人、贵人都是不如。萧绾心走在宫道上,月色昏暗,许多路过的宫人们瞧见了萧绾心,便都以为是那个不得宠的选侍、采女罢了,也都是不尽理会。偶尔有几个宫人发现了萧绾心,也只是勉为其难地福了一福,旋即跟躲避瘟神似的逃开了。 萧绾心自然是看惯了未央宫中的人拜高踩低的,便也就什么都不说,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便到了御湖边上。尽管已是夜晚,却依然有人在湖上泛舟。萧绾心隐隐听着,那穿上的女子吟唱的,便是赵选侍一举得宠的好时光——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这个时候,站在湖边侍候的小宫女却是不由得开口道:“哎呀呀,你还别说,赵选侍当真是宠遇深重。我听内务府主管彤史的杨姑姑说,一个月中,赵选侍足占了半个月呢!啧啧,这样的盛宠,即便是当年的宸妃娘娘也是要望尘莫及了。” 另一个小宫女听得这么一句,不由得咋舌道:“怎么,竟有这么多么?即便是宠冠后宫的贤妃娘娘只怕也是比不上吧!” 那小宫女撇撇嘴,旋即道:“那有什么?贤妃娘娘自然是得宠惯了的。只是,贤妃娘娘如今也是三十好几了,还能蹦跶几年呢?这个赵选侍可就不一样的,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花儿一样的时候。皇上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喜欢年轻的女人!你若是不信,咱们就打个赌,赵选侍的恩宠以后还多着呢!” 另一个小宫女不由得打趣道:“其实赵选侍也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女子,从前也不过是乐府歌姬罢了,如今竟是这般得宠了。”那宫女戳了一下她,旋即失笑道,“哎哟,哎哟,你该不会是也想让皇上临幸你吧?” 那小宫女脸一红,愤愤道:“你个小蹄子,胡说个什么?我才不稀罕什么恩宠呢!”说罢,那小宫女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别的不说,当年宸妃娘娘当真是风光无限,可是你瞧瞧,这人哪,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下子,别说是固宠了,连孩子都没有了。啧啧,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不嫌臊得慌!” 另一个小宫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道:“好了,好了,咱们做宫女的,不应该妄论主上。更何况,宸妃娘娘当年被丢到了北苑那种地方,后来又废除位分逐出宫廷,最后不都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可见啊,这位宸妃娘娘也是个有手腕的。说不定那一天就又得宠了……” “那又怎么样?”那小宫女却是不屑道,“没福气生下孩子,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即便宸妃娘娘得宠又能如何?皇上的身边可不缺女人——别的不说,赵选侍便是新贵直上呢!” 另一个小宫女不禁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要我说呀,宸妃娘娘也就是这个露水红颜的命了。这回儿宸妃娘娘自请去蘅芜院居住,皇上连个样子都没装,随手便让宸妃娘娘走了。啧啧,这帝妃二人,心结是种下了,还能怎么样呢?要怪就怪宸妃娘娘错了主意……” 见两个小宫女说的不堪,萧绾心微微蹙眉,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骤然见到萧绾心,那两个小宫女显然是吓了一大跳,赶紧行礼道:“奴婢参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徐徐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小宫女,缓缓道:“本宫再问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小宫女赔笑道:“奴婢贱嘴皮子贱命,能说什么呢?宸妃娘娘还是别打听了,若是污了宸妃娘娘的耳朵,便是奴婢的不是了。” 萧绾心也不答话,只是冷然地看着这两个小宫女。 另一个小宫女见萧绾心如此神色平静,一时揣摩不透,便胆怯开口道:“启禀宸妃娘娘,奴婢们没说什么,奴婢们不过是奉旨在湖边伺候便是了……” “是么?”萧绾心略微点了点头,旋即道,“那你们告诉本宫,那船上唱歌的可是赵选侍么?” 小宫女颔首道:“是,宸妃娘娘明鉴,在船上伺候皇上的是赵选侍。” 萧绾心眉心一动,下意识地往前走了走。游船之上,慕容景天半倚着,听着赵选侍依稀地唱着那一曲儿—— 萧绾心不由得心口一痛,旋即道:“怎么,赵选侍十分得宠么?” “可不是?”一个小宫女快嘴道,“一个月里,皇上总有半个月是歇在赵选侍的启祥宫的。赵选侍当真是宠遇深重,旁人都比不上呢!” 另一个小宫女吓了一跳,忙扯了下小宫女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萧绾心眉头微蹙,只是缓缓道:“本宫在蘅芜院安心静养,倒是许久没听过未央宫中的疯言疯语了。许多话偶然入耳,听着倒是难受呢!” 那小宫女知道萧绾心是把自己讥讽萧绾心的话都听进去了,不禁吓了一大跳,忙磕头道:“宸妃娘娘恕罪!宸妃娘娘恕罪!” “恕罪?”萧绾心冷笑一声,厉声喝道,“本宫还没被皇上废去位分呢,还轮不到你们一个个的在背后乱嚼舌根!” 见萧绾心生了大气,两个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哀声道:“宸妃娘娘恕罪!宸妃娘娘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呀!” 萧绾心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偷偷离开蘅芜院已属不妥,若是让慕容景天与赵选侍发现了自己,只怕又是一场祸端。萧绾心攥紧了双手,勉强镇定道:“好了,今个儿的事,本宫不会怪罪你们。” “是是是,奴婢谢过宸妃娘娘恩典!”两个小宫女如逢大赦一般,连连磕头。 萧绾心见两个小宫女如此神色谦卑,旋即开口道:“好了,本宫虽然不怪罪你们乱嚼舌根的罪名,却也要叮嘱你们一桩事。” 两个小宫女忙道:“宸妃娘娘但说无妨。” 萧绾心微微镇定了心神,这才道:“你们要向本宫发誓,不能对别人说起今夜见过本宫的事。知道了么?” 那两个小宫女不知道萧绾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见到萧绾心神色郑重,仿佛不是说笑的样子,两个人又有把柄在萧绾心的手中,便也就只好应了。 萧绾心强撑着身子缓缓离去,可两个小宫女还是胆战心惊的。 一个小宫女惊魂未定,道:“真是吓死我。宸妃娘娘不是在蘅芜院里安心静养么?怎么灰溜溜地跑到这御湖边上了?” 另一个小宫女抚着胸口道:“到底也是有着位分在的妃嫔,咱们说错了话,难得宸妃娘娘不跟咱们计较……” “哼!”那小宫女轻蔑道,“虽然没有被废去位分,可是住进了蘅芜院那种地方,也是差不多的。” 正当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却是慕容景天揽着赵选侍的腰肢过来了,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方才萧绾心的事儿已经把两个小宫女吓得够呛了,这一下子慕容景天又出现了,两个小宫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下道:“奴婢参见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慕容景天微微蹙眉,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两个小宫女遮掩道:“没……没什么……” “哦——”慕容景天略微点了点头,却在不经意之间嗅到了另一种味道——那是,桃夭香粉的味道。 第290章 长门怨 萧绾心勉强支撑着身子走着,心中却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边萧绾心还沉浸在再度丧子的悲痛之中,可慕容景天已经能留恋新人之所,逃避悲伤了。都说男子薄情,萧绾心却不曾想过,竟会如此薄情。 遥想当年,那缠绵的情话犹在耳畔—— “绾儿,别怕,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如今细细品来,这话却只能是徒惹人伤心罢了。每一次,每一次萧绾心坠入险境,慕容景天都不在萧绾心的身边。算起来,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林也好,那一年惹得合宫生怨的白梅宴也好,都抵不过北苑的凄苦寒冷与公主府的寂寥凄然。即便如今自己偶然想起当初的甜美回忆,却也是徒增伤感。 正当萧绾心出神的时候,却是隐约听到一首琴曲—— “天上何劳万古春,君前谁是百年人。魂销尚愧金炉烬,思起犹惭玉辇尘。烟翠薄情攀不得,星茫浮艳采无因。可怜明镜来相向,何似恩光朝夕新。” 萧绾心眉心一动,一个转身,便瞧见了一身素衣的赫连弘晖正安然坐于亭中,正徐徐奏琴。 萧绾心缓步上前,按着位分行了一礼,旋即道:“已在夏末,夜也已经深了,赫连公子为何还坐在这羞花亭中,独自奏琴呢?公子的一首,如今听着,倒是格外凄然。”说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怎么,赫连公子身为男子,竟也如此愁肠百结么?” 赫连弘晖见萧绾心如此肯开口,不由得淡淡一笑,便道:“今夜月色如醉,若是因为贪睡而耽搁了,当真是辜负了这月光。”说罢,赫连弘晖微微仰起头,道,“宸妃娘娘也是作此想,难道不是么?” “是么?”萧绾心微微扬起头,看着天空中硕大的一轮圆月,不禁低声道,“今夜月光固然明朗,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嫦娥仙子的凄然模样?” 赫连弘晖略一挑眉,旋即道:“不知宸妃此话何意?”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道:“可怜明镜来相向,何似恩光朝夕新。陈阿娇贵为皇后,却不过抵不住男子薄情,被迫退居长门宫。那样如临万丈深渊的绝望和悲哀,哪里是薄情男子可以懂得的。长门怨、长门怨……如今赫连公子奏此,倒是别有韵味了。” 赫连弘晖微微按住琴弦,却是开口道:“可不止这一首。宸妃此言,倒是显得有些狭隘了。” “哦?是么?”萧绾心并不恼怒,只是微一旋身,折了一枝枯花在手,徐徐道,“绿钱生履迹,红粉湿啼痕。羞被桃花笑,看春独不言。(岑参)既然身在后宫,就免不了得宠失宠。若是本宫自己看不破,便是不给自己活路了。赫连公子并不身在漩涡之中,自然看不清楚这未央宫的诡谲风波。” 赫连弘晖叹息道:“你倒是活得通透。只是……”赫连弘晖眼眸一沉,旋即低低道,“小绾,你活的并不高兴。你的日子,并不好。” “日子好不好,原也不是外人说了算的。人人都道本宫骤然失子,乃是因为本宫给皇上下了媚药的缘故,但事实并非如此,只是本宫心已成灰,又何必计较;人人都道本宫自请去蘅芜院居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本宫却是乐得清闲,也是好日子。”萧绾心打量着手中的花枝,道,“即便花朵已经谢了,可是花枝还绿着,难道不是么?” 赫连弘晖见萧绾心如此目光坚定,便只得微微颔首道:“你既然肯自己开导自己,那便是最好的了。如此,我也可以稍稍放心一些。” 夜风徐徐吹着,萧绾心打量着手中的枯花败枝,嘴上不由得道:“你特意奏曲引本宫注意,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赫连弘晖面色微微一滞,随即哑然失笑道:“小绾,你倒是明白我的。我本就琴技不佳,如此深夜奏琴,自然是要引你过来的意思。” 萧绾心见赫连弘晖丝毫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由得哑然失笑,旋即道:“赫连公子的确并不擅长奏曲。方才公子的一首,旁的也就罢了,那一句‘魂销尚愧金炉烬,思起犹惭玉辇尘’略显呜咽停滞之感,虽然技艺上十分生疏,但却平添悲凉之感。于情于礼,却是更贴合心意。”说罢,萧绾心微微一笑,道,“公子有心事?” 赫连弘晖眼眸一动,沉沉地看着萧绾心,道:“小绾,我不愿意你过得不好……” 萧绾心面色微微一滞,旋即失笑道:“公子真是说笑了。本宫方才已经说过了,本宫如今居住在蘅芜院中,倒是乐得清闲,也没有什么。”萧绾心微微掩面,遮掩着道,“本宫固然是受了委屈。可是,这么多年,本宫受的委屈还少么?也不在乎这一时的得失罢了。” 赫连弘晖心中一动,却是不安道:“是么?你果真一点都不计较了么?可是,小绾,你如实告诉我,若是你果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了,那你在御湖边上见到皇帝与赵选侍恩爱之时,为何还会那般悲伤?” 萧绾心只觉得心仿佛突然被人掏空了似的,道:“本宫不过是闲来无事,出来散心,却又偶然遇见了皇上与赵选侍罢了。”萧绾心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别扭,道,“这未央宫是皇上的天下,皇上愿意在哪里便在哪里,哪里是本宫管得住的……” “空阶白露,百草寒虫。眼下夜已经凉了,你衣裳这般单薄,显然是出来地急——你还要与我遮掩么?你想看一眼皇上,哪怕是遥遥地看一眼也好,是不是?”赫连弘晖逼视着萧绾心的眼睛,冷冷道。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却是轻声道:“这都不重要了,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赫连弘晖几步上前,几乎要将萧绾心埋在自己的身影当中一般,道,“小绾,我问你,你当真能过去么?” 萧绾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是颤声道:“赫连弘晖!你要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这未央宫就是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小绾……”赫连弘晖却是突然握住了萧绾心冰凉的双手,低低道,“那时你我年幼,我曾问过你,你愿不愿意随我去赫连族。那个时候,你笑着说,倘若是三十岁了还不曾嫁出去,而我又不嫌弃你是老女,就跟我走。” 赫连弘晖从袖间拿出了一张手帕,哀声道:“小绾,你还记得么?这是当年你赠给我的鸳鸯帕。那时你还太过年幼,绣工不好,我还讥笑过你,说你绣的鸳鸯像鸭子。可是你知道么,正因为你曾经说过那样的话,我便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囚牢。小绾,我忘不掉……” 萧绾心一凛,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勉强镇定道:“儿时戏言,公子原不必放在心上。” “是么?你叫我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赫连弘晖逼视着萧绾心的眼眸,急切道,“我不问别的,只问你萧绾心,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情谊?” “赫连公子!”萧绾心厉声道,“你是赫连族汗王的胞弟,我是大周明武皇帝的妃嫔。我们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单纯的我们了。有些事,就请赫连公子忘掉吧……” 赫连弘晖嗤嗤一笑,仿若不信似的问道:“忘掉?小绾,我的心在你那里,你如何能让我忘掉你?”赫连弘晖眼睛一红,道,“忘掉你,就是要我放弃我的心……” “心?”萧绾心嗤嗤一笑,不知是喜是悲,道,“我就是因为不肯放弃自己的心才沦落在今天的这种地步!倘若我不曾对皇上动情,倘若我从未遇见过皇上,难道我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赫连公子啊,我都保不住我的孩子了,我不能再保不住我的家人!” 萧绾心怒极反笑。 这凄惶的笑声在羞花亭中回荡着,却显得那么骇人。萧绾心颤声道:“我现在活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部都是我咎由自取……当初从宁安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宁安公主就叮嘱过我,倘若想要在未央宫中求得一线生机,便要放弃自己的心,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已经对皇上动情。” 萧绾心略一旋身,背对着赫连弘晖,微微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旋即开口道:“赫连公子,未央宫乃是污秽之地,赫连公子实在是不宜久留。还请赫连公子尽快向皇上提出,返回赫连族吧。如此,便是保全公子的唯一办法。” 说罢,萧绾心却是风一样地跑掉了。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萧绾心只觉得双腿跑的都有些酸软了,这才瘫坐在地上。 夜空安详静谧。周围的宫室上悬着红艳艳的宫灯,显得格外喜庆。可是,这样的颜色落在萧绾心的眼中,却是一片眩目的猩红。 赫连弘晖这样的情谊,萧绾心不敢承受—— 不仅仅因为自己是慕容景天的女人,更因为自己已经对这个男人动情。赫连弘晖,他的心意的确难能可贵。只是,如今的彼此,已经是开错了季节的花朵,永远都是生生相错,无法携手一生罢了。 而慕容景天,尽管他对自己多有辜负,可是萧绾心却忘不了当初的缠绵情谊——毕竟,慕容景天才是自己要携手一生的夫君。 第291章 对饮 待萧绾心踉跄回到蘅芜院,夜已经深了。萧绾心推开院门,却发现庭院中站着几个并不熟实的宫人。这个时候,蕊珠出来了,见到萧绾心忙迎上来道:“启禀二小姐,淑惠长公主来看你了。” “淑惠长公主?”萧绾心惊愕道,“夜已经深了,淑惠长公主如何来这蘅芜院了?” 蕊珠低低道:“淑惠长公主说一来是记挂着二小姐的身子,二来也是心疼未能出世的孩子,所以特意去宝华寺为孩子祈了福,想与二小姐对饮。” 萧绾心眉头一簇,低声道:“淑惠长公主既然已经来了,咱们就没有不待客的道理。既然如此,蕊珠,你便随本宫进来伺候吧。” “是。”蕊珠应了,便忙扶着萧绾心进去了。 萧绾心踏入屋中,瞧见了淑惠长公主便按着位分行礼道:“宸妃参见淑惠长公主。” 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也不扶起萧绾心,只是道:“宸妃,你来了?”淑惠长公主自顾自的斟酒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萧绾心遮掩着道:“妾身闲来无事,便想着去走一走。” 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道:“这夏天眼看着就过完了,宸妃,晚上你还是少出去为妙。若是冻着了身子,那边是不值当了。” 萧绾心略微福了福,缓缓道:“是,妾身多谢长公主关怀。” 淑惠长公主略一扬手,道:“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坐吧。咱们两个许久没说说话了,莫不要见外才好。” 萧绾心讪讪一笑,只得坐下。 这一日,淑惠长公主穿着一袭华贵不已的玫瑰紫牡丹织花纹锦宫装,发间更是用了极为尊贵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装饰着。如此,淑惠长公主虽然衣饰简单,却别有一股华丽滋味在里头。 淑惠长公主见蕊珠在一边默然侍候,便扬手道:“蕊珠,你下去吧。孤想跟宸妃单独聊聊。” 见到蕊珠面露紧张之色,淑惠长公主不由得觉得好笑,道:“怎么,你以为孤会害宸妃么?”淑惠长公主轻轻嗤笑了一声,旋即道,“孤不说别的,按着宸妃现在的境遇,宸妃可有什么资本能让孤去害她么?” 萧绾心脸面上挂不住,便赶紧道:“蕊珠,你出去伺候吧。” 蕊珠无奈,只得离开。淑惠长公主见蕊珠走了,这才为萧绾心斟了酒,道:“这是新进的广寒光,乃是极为珍惜的绝世佳酿。只是,今个儿这广寒光让咱们这两个伤心人喝了,也不知是不是委屈了这广寒光。” 萧绾心默然饮了一口,旋即失笑道:“您是大周尊贵无比的长公主。这广寒光若是有灵性,知道是被长公主喝了,还只觉得是有福气呢!” 淑惠长公主亦失笑道:“是么?当真是世事变迁啊!当年的宸妃,断然不会说出这样阿谀奉承的话。” 萧绾心垂眸道:“世事的确变迁,只是淑惠长公主却与当初一样,一样地说话不留情面。” 淑惠长公主嗤嗤一笑,道:“咱们都变了。因为,咱们都不能坐到无欲无求。即便你宸妃住到了宝华寺后头,想听听佛音静心,怕也是不成的。” 萧绾心为淑惠长公主添了酒,旋即道:“长公主自然是活得通透的。只是,长公主漏夜前来,总不会是为了给妾身叙旧的吧?” “叙旧?”淑惠长公主不由得嗤笑道,“叙旧么,当真是无趣。这人哪,总得是往前看。一味地叙旧,沉浸在不能自拔的回忆中,最后还不过是伤了自己罢了,又何苦呢?” 回忆,就像是一座无底的囚牢,死死地扼住了萧绾心的心魂。因为有那些甜美的回忆,因为借着这样的回忆还有这无尽的希望,萧绾心就做不到宁安公主所说的那一点——放弃自己的心。 见萧绾心如此发怔,淑惠长公主不由的失笑,道:“即便你自请来这个蘅芜院,想着拉开与皇上的距离,可是你的心,到底还是在皇上的身上。”说罢,淑惠长公主猛地饮了一口酒。 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仿佛要落下泪来似的。这一夜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让萧绾心招架不住,萧绾心便索性道:“夜已经深了,妾身疲乏,想休息了。若是淑惠长公主无事,请也回宫歇息吧。” “怎么?”淑惠长公主略一样眉,道,“宸妃你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么?” 萧绾心失笑道:“妾身不敢。” 淑惠长公主喉咙一动,旋即缓缓开口道:“这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宸妃你都挑明了,那孤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 说罢,淑惠长公主眉眼一冷,道:“眼下,你的失宠已成定局。宸妃,你有没有想过,要扳回来一局?” 萧绾心面色微微一滞,旋即失笑道:“扳一局?长公主真是会说话呢,其实妾身又能如何呢?倘若后宫中的哪一个妃嫔错了主意害死了妾身的孩子,我可以去与那人斗得你死我活,我可以再次厮杀……”萧绾心顿了顿,勉强道,“可是,这一次,害死妾身孩子的,却是皇上。妾身对皇上,只有爱,没有恨。所以,妾身无法再心无旁骛地回去柔仪宫,继续做我宠冠后宫的宸妃。” “你啊……”淑惠长公主不由得叹息道,“你还是太过好心了。像你这样性子寡淡的人居然还能位列六妃也当真是运气好。只是——”淑惠长公主话锋一转,“宸妃,你应该明白。你兄长在外虽然颇有战功,可家世毕竟单薄。倘若没有家族支撑,你的恩宠也随时会烟消云散。” 萧绾心眉心一簇,道:“长公主此话何意?” 淑惠长公主道:“何意?宸妃你入宫的时候也不短了。只是,你也是经历过多次沉浮了。栽赃陷害也好,不慎算计也罢,宸妃你虽然有命一次又一次走出来,可是宸妃,你能保证皇上对你的情谊永不改变么?”淑惠长公主冷冷一笑,道,“即便皇上是孤的弟弟,孤也是直言不讳——男子,必定是喜新厌旧的。新欢早晚会成为旧爱,当下赵选侍的恩宠便是越过你了,你还不机警着?” 萧绾心摇头叹息道:“倘若赵选侍能让皇上舒心,妾身也是高兴。” “高兴?”淑惠长公主冷笑道,“等别的女人一个个把你和你的家族践踏致死,你还会高兴?”淑惠长公主勉强镇定了心神,旋即道,“孤明明白白告诉你,恩宠是面子,权势是里子。有恩宠固然好看,但权势才是保全你性命的根本。宸妃,你到底明不明白?” 见萧绾心只是神色淡然地饮酒,淑惠长公主便明白了几分,道:“是孤错了。你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你不愿意明白罢了……” “长公主聪慧。”萧绾心淡淡道。 淑惠长公主突然凑上前来,道:“孤与母后娘娘的心意,至今都没有改变。只要你宸妃愿意站在孤与母后娘娘这一边,这后位,早晚都是你的。” 萧绾心一凛,却是复而失笑道:“长公主,您这话就错了。倘若妾身觊觎后位,当年就会与长公主联手,何苦等到现在?”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更何况,就像长公主您所看见的这样,妾身如今虽然没有被废去位分,但失宠已成定局。一个失了恩宠的妃嫔,长公主又何必如此用心。妾身瞧着,贤妃、嘉夫人,甚至是皇上的新宠赵选侍,都是极好的。” 淑惠长公主嗤嗤一笑,道:“贤妃的父亲在前朝颇受皇上重用,所以皇上极为宠爱贤妃。只是,也是因为内贤妃的家世,所以皇上会极近宠爱,却不能许给贤妃以皇后之位。至于嘉夫人,以前不过是青楼的琵琶伎。若不是当年仁孝皇后一力提携嘉夫人,嘉夫人也不过是最卑微不过的妃嫔罢了。” 说罢,淑惠长公主徐徐饮了一口酒,道:“至于那个赵选侍,跟嘉夫人一样,都是身份极为卑贱之人。如今能得皇上的青睐便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如何还能登上后位?左右,皇上的宠妃可以有许多,但皇后只能有一个。”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晕沉沉的,道:“长公主,妾身已经是避世之人,德妃娘娘便是妾身的先例。长公主有这样要强的心思自然是好的,只是,就别用在妾身这等心死之人的身上了。” “是么?”淑惠长公主略一挑眉,道,“宸妃,你知道为何你迁居到蘅芜院这么久都不曾来过人看望你么?” 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道:“妾身不知……” “母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让所有人的都不要来蘅芜院打扰你的清修。”说罢,淑惠长公主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母后娘娘的心意,你可明白么?” 萧绾心不由得齿冷,道:“太后娘娘……”萧绾心却是突然笑出了声,道,“妾身原以为太后娘娘是久居慈宁宫不问世事的老妇人,却不想,随便下一道懿旨都能撼动这未央宫的平衡。” 淑惠长公主虽然听出来萧绾心话中带刺,却淡然道:“母后娘娘纵横后宫数十年,宸妃,你不是母后娘娘的对手。” 萧绾心嗤嗤一笑,道:“是啊!妾身哪里是太后娘娘的对手……”萧绾心显然是已经醉酒,竟倒在桌上,喃喃道,“我哪里是谁的对手……我哪里是谁的对手……” 淑惠长公主面露惊愕的神色,旋即起身,默然离开了蘅芜院。 侍女扶着淑惠长公主走着,不由得关切道:“公主的酒喝多了,不如奴婢扶着公主散一散酒气吧……” 淑惠长公主轻轻嗤笑道:“孤怎么就喝多了?” 侍女不安道:“奴婢在外头侍候着,仿佛瞧见宸妃娘娘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是么?”淑惠长公主却是不置可否,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宸妃这是心伤难愈,咱们都是帮不了的。” 侍女低低道:“怎么,长公主还是没能劝得宸妃娘娘松口么?” “宸妃可是个倔脾气。”淑惠长公主抚了抚自己微微沁出汗的额头,旋即道,“这事儿啊,要慢慢来,急不得。罢了,回宫吧……” 第292章 金兰 次日是一个下着阴雨的天气。 因着已在夏末,又下着小雨,便更是显得凉飕飕的。壁珠自知是受不得凉的了,便早早地嘱咐了内务府送来秋天的衣裳。只是,壁珠虽然身份尊贵,却也不过是是个大宫女罢了。且如今萧绾心的失宠已成定局,内务府的人哪里还会管这些呢?不过是随意应付罢了。最后,还是小德子拿了银子给内务府通融了,内务府才勉强制了两身衣裳给壁珠送来。 屋中,壁珠打量着手里头的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和青缎掐花对襟衣裳,心中却是愤愤的。小德子见到壁珠面色不快,便赶紧赔笑道:“哎哟,这内务府都眼巴巴地把衣裳送来了,壁珠姑娘你可别板着个脸。壁珠姑娘如花似玉,若是一直板着个脸,都显得不好看了。” 壁珠一向极为注重自己的容貌,听得小德子如此一说,便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惊道:“果真么?” “可不是!”小德子见壁珠果然是被唬住了,嘻嘻一笑,却是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低低道,“这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可是个好东西,未央宫中位分低的妃嫔主子都是用不上呢!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给你弄回来的,你得仔细揣着,可别丢了……” 壁珠一向是最喜欢这些首饰的了。见小德子如此一说,壁珠便忙不迭地拿过了那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壁珠拿着这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来回摩挲着,不禁喜道:“这碧玉通透,棱花雕的也好看,当真是个好东西。”说罢,壁珠拿着那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在自己的脑袋上比了比,笑着道,“小德子,你看看,我好看么?” “好看!好看!壁珠你花容月貌,美得就像是月宫里的嫦娥仙子似的,怎么能不好看呢!”小德子见壁珠十分高兴,自个儿也是高兴了起来,喜道,“壁珠姑娘如花似玉,穿什么都好看,戴什么也都好看。小德子我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反正壁珠姑娘怎么都好看!” 壁珠见小德子如此夸赞自己,也不由得喜笑颜开,狠狠地戳了一下小德子的胳膊,不由得道:“你这个油嘴儿的葫芦,嘴里可是抹了蜜了么?听了你的话,倒是甜得发腻……你也不觉得臊得慌。” 小德子见壁珠很是高兴,自己便嘻嘻一笑,道:“只要壁珠姑娘你高兴,怎么都是成的。我小德子笨嘴拙舌,说不出壁珠你的花容月貌。” 方才小德子有意抬举壁珠,壁珠还觉得有些高兴。只是如今小德子又添了这么一句,便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果然,壁珠虽然笑着,可是脸色却是阴沉了几分。只见壁珠冷然道:“只是,你这碧玉棱花双合长簪虽然好,却也不过是采女、选侍一位便能用的首饰。我瞧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都是极好的东西。只可惜我十分卑微,若是用了那些个东西,便是僭越了。” 小德子见壁珠如此一说,不禁一凛,忙摆手道:“旁的也就罢了,那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乃是正一品皇贵妃才能用的东西!那样的东西都算到了咱们的手上也不敢拿出来。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那何止是僭越之罪呢?壁珠,那些都是咱们用不着的东西。你若是喜欢,看看也就是了,万万不要心存贪念啊!” “我知道……”见小德子如此疾言厉色,壁珠不由得冷冷道,“我知道那些都是咱们用不了的东西。只是咱们用不了的东西,还不让咱们眼巴巴地看看么?我就是看看,又没说别的。” 见壁珠如此遮掩,小德子只得赔笑道:“是是是,壁珠姑娘说的是。” 壁珠又愣愣地瞧了一眼桌子上的衣裳,道:“这些衣裳,料子不好,花饰也有些旧了,一看都是头几年时兴的样子。不过,哪怕是这样的衣裳,还是你小德子用了大把的银子通融了内务府才得来了。” 小德子面露为难之色,旋即道:“咱们都是宫人,自然用不得什么好东西。只是,我费了心思给你弄来这些衣裳首饰,可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别的不说,你看看明伊的衣裳,也不如你多了!” “呸!”壁珠狠狠地唾了一口,旋即道,“她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也配跟我比么?” 小德子见壁珠面色不快,忙赔笑道:“不配,不配。咱们壁珠姑娘是宸妃娘娘眼前一等一的红人,谁能跟壁珠姑娘你配呢?” 骤然听到小德子提及萧绾心,壁珠确实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道:“好端端的,你说二小姐做什么。” 小德子面色微微一滞,旋即道:“宸妃娘娘如今迁居到了蘅芜院那种地方,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更何况,我与壁珠你都是跟在宸妃娘娘的宫人,倘若宸妃娘娘失势,咱们也是跟着遭殃。难不成你还想着宸妃娘娘从此断了恩宠么?” 壁珠狠狠地剜了小德子一眼,唾了一口道:“呸!我哪里是咒二小姐失宠了。只是,二小姐是自请去了蘅芜院那种地方,我有没有办法。难道二小姐是我劝一句就能回来的么?” 小德子道:“不管宸妃娘娘听不听你的话,你都得劝一劝。毕竟,你是二小姐的陪嫁丫头,身份不同于寻常之人。更何况,宸妃娘娘是因为负气才搬去了蘅芜院那种地方——哎,其实只要是皇上稍稍松松口,大家再劝一劝,我瞧着,宸妃娘娘也就回来了。” “你这个猴崽子,最会揣度人心了……”壁珠冷冷地瞥了一眼小德子,却是遮掩着道,“只是,要二小姐回来做什么,你不觉得,眼下咱们柔仪宫清清静静的,不是更好么?” 小德子听得壁珠如此一说,却是不住咂舌道:“内务府都欺辱咱们成这样了,你还觉得好么?” 壁珠微微哑口,随即恨恨地搅了搅手里的帕子,愤愤地道:“我是觉得不好。二小姐失宠,内务府又一向是个拜高踩低的,也不就是要把咱们柔仪宫的人都不放在眼中了。” 小德子连连颔首道:“可不是!所以啊,咱们柔仪宫不能没有靠山。” “是,咱们不能没有靠山。二小姐倒下了,这局面就得有人撑着。”壁珠眼眸一沉,低低道。 小德子微微一怔,仿若没听清楚似的,道:“什么?” 壁珠冷冷道:“二小姐是不成了,这局面必得是有人撑着才好。皇上身边,必须得有说得上话的人。” 听了壁珠的话,小德子不禁叹息道:“萧贵嫔、纯嫔还有苏美人一向与宸妃娘娘交好,只是也不大得宠。宸妃娘娘虽然也与嘉夫人说得上话,只是,到底也不太走动了。如今得宠的,便是贤妃娘娘与赵选侍了。贤妃娘娘一向与宸妃娘娘不睦,要是不给宸妃娘娘使绊子就不错了。” 这个时候,小德子不禁眼眸一亮,道:“这个赵选侍,倒是可以拉拢。” “呸!”壁珠狠狠地唾了一口,道,“人家赵选侍是烈火烹油的富贵和恩宠,还管的上失了恩宠的宸妃娘娘?人家躲还来不及呢,你还拉拢?”壁珠恨恨道,“说到底,还得是有知根知底的人在。” 小德子一凛,失声道:“你的意思是——” 壁珠微微正色道:“小德子,我的心意一直都没有改变。不管是为了谁,为了二小姐也好,为了我自己也好,我都要在皇上面前露脸,得宠,一步一步爬上来。” “壁珠!”小德子失声道,“壁珠,我劝你,万万不要走这条路!” 而壁珠却仿佛没有听见小德子的话似的,冷然道:“你看看这衣裳,你看看这首饰。这些东西,已经是你能给我的最好的了,可也不过如此。从前的时候,每当我捧着华贵的衣裳和首饰递给二小姐的时候,我都会想,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像是二小姐一样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呢?那样的衣裳,什么时候能穿在我的身上?” 小德子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有人通传道:“纯嫔主子驾到……” 小德子一凛,便也顾不得什么,忙出去迎接纯嫔。只见小德子忙跪下行礼道:“小的柔仪宫掌事内监小德子,参见纯嫔主子,纯嫔主子万安。” 见小德子神情恭顺,纯嫔便是微微颔首,抬手道:“小德子,你起来吧。” 这个时候,壁珠慢悠悠地从屋子里出来,不耐烦地行礼道:“纯嫔主子万安,奴婢给您行礼了……” “壁珠。”纯嫔略一挑眉,道,“见到我,你似乎很不高兴?” 壁珠淡淡地看了一眼纯嫔,只是勉强得福了一福,随口道:“怎会?纯嫔主子是皇上的妃嫔,都是我的主子。奴婢怎敢不尊纯嫔主子呢!” 听得壁珠的话十分敷衍,纯嫔的侍女宁兰来气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纯嫔揽住了宁兰,随即眉头一扬,道:“宸妃娘娘虽久久不在柔仪宫中,可也不过是去了蘅芜院安心静养。怎么我瞧着,这柔仪宫却仿佛没人住了似的?” 小德子忙叩首道:“纯嫔主子息怒。这两天的确是下头的宫人们疏忽了,我这就叮嘱下头的人,赶紧收拾着,以备宸妃娘娘居住。” 纯嫔略微点头,沉声道:“宸妃娘娘总会回来的,你们还得好好准备才是。” 听了纯嫔的话,壁珠却是不屑地道:“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有本事回来么?” 壁珠的这一句话看似无心,却切切实实地落在了纯嫔的耳中。纯嫔眉头微蹙,不禁道:“你说什么?” 小德子一把拉住了壁珠就要跪下,忙道:“宸妃娘娘出了事,壁珠也是伤心,所以才会口不择言。纯嫔主子恕罪,壁珠是没有坏心思的!” “我知道……”纯嫔略一挑眉,却是一个旋身,只当没看见壁珠似的走了过去,道,“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今个儿依着我与宸妃娘娘多年的情分,我告诉你一句,好好儿伺候着你们宸妃娘娘,可别错了主意!” 小德子无奈地看了一眼壁珠,赶忙随着纯嫔入内殿伺候了。壁珠瞧着纯嫔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中,更是气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纯嫔嗅着内殿中微凉的气息,不由得道:“这内殿中仿佛还有一点桃夭香粉的味道。” 小德子恭顺道:“可不是!以前柔仪宫中总是常年点着桃夭香粉的。即便是宸妃娘娘去了被废去位分打发到了宁安公主府,也是一样的。” 纯嫔眉眼一沉,道:“那现在怎么不点了?” 小德子无奈道:“是宸妃娘娘自然拿走了桃夭香粉。宸妃娘娘说,如今要安心静养,就不适宜点着香粉了。” 纯嫔道:“宸姐姐这是要与过往一刀两断么——”纯嫔却是失笑道,“宸姐姐是性情中人,虽然想让自己狠下心来,只怕也是做不到的吧?” “唉……”小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宸妃娘娘受了委屈,咱们也是没有办法罢了。” 纯嫔抚了抚已经落了灰尘的相思引,却是声音一沉,道:“这相思引都落了灰了——我要去蘅芜院看望宸姐姐。” 小德子骤然听到纯嫔如此一说,赶紧跪下道:“纯嫔主子,小的知道您与宸妃娘娘情分不浅,您对宸妃娘娘的心意,小的领了。只是,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旨意,不能让任何人去看望宸妃娘娘。如今宸妃娘娘已然失宠,您不能再……” “不。”纯嫔眉眼一暖,道,“我在这未央宫中,就有宸姐姐这么一个知心人。这个时候,我若是不在,宸姐姐的日子当真是要难过了。” 说罢,纯嫔略一扬手,道:“宁兰,跟着我去蘅芜院。” 第293章 蘅芜 这边纯嫔扶着宁兰的手来了蘅芜院,让正在院中劳作的蕊珠着实是给吓了一跳。蕊珠忙用自己的衣裳擦了擦手,旋即忙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纯嫔主子,纯嫔主子万安。” 见了蕊珠,纯嫔略微颔首,温然道:“我是来看宸姐姐的。” “是。”蕊珠忙笑着引纯嫔与宁兰进来,道,“二小姐正在屋中,外头凉,请您快随奴婢进来吧。” 纯嫔点了点头,旋即对着宁兰道:“宁兰,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这一日,萧绾心不过是穿着一身木兰青绣折枝堆花双绣缎瑞锦宫装,虽然质朴,却也显得单薄凄凉。萧绾心此时靠在窗户边上遥遥眺望,便更是生出几分凄凉之意。纯嫔见到萧绾心如此黯然失神的模样,心下恻然,便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萧绾心见纯嫔来了,萧绾心忙迎出来道:“纯嫔妹妹,你来了……” 瞧见萧绾心清瘦的脸庞,纯嫔只觉得鼻子一酸,随即屈膝行礼道:“棠梨宫纯嫔参见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忙亲手扶住了纯嫔,柔声道:“好妹妹,数日不见,怎的你我姐妹却生分了?”见纯嫔目光盈盈,萧绾心叹了口气,不由得道,“更何况,我到了这样的地方,又何曾是什么宸妃呢?妹妹若是这般拘着礼数,倒是显得生分了。” 纯嫔略一摇头,执拗地道:“不管姐姐到了哪里,都是我的宸姐姐。妹妹对待姐姐的心意是一直不变的,不管姐姐到了哪里,在妹妹的心中都是一样的。” 听得纯嫔的话如此动容,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暖,不由得紧紧握住了纯嫔的手,颔首道:“好妹妹,来,外头冷,快进来吧。” 内室之中,萧绾心忙煮好了茶水给纯嫔,柔声道:“这蘅芜院的日子清苦,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招待你的。只是这茶水的味道还算不错,妹妹若是不嫌弃蘅芜院寒酸,就请尝一尝这茶水吧。” 纯嫔接过茶杯,莞尔笑道:“妹妹是来看姐姐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宸姐姐给我什么便是什么。”说罢,纯嫔略微扫视了一圈内室,这才隐隐不安道,“只是,姐姐即便是清修,好歹也是妃位,怎的应用之物竟这般寒酸?妹妹瞧着,仿佛是美人也不如了……” 萧绾心亦扫视了一圈,旋即苦笑道:“正如妹妹所说,本宫毕竟是来这蘅芜院清修的,有哪里受得了外头的好东西。其实只要日子能过,也不拘着什么。”萧绾心顿了顿,随即释然一笑,轻轻的拍了拍纯嫔的手,柔声道,“其实本宫现在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很好了。” “唉……”纯嫔见萧绾心如此逆来顺受,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宸姐姐,你就别打量着蒙我了。我不知道别的,只知道你对皇上情深爱重,更算不得绝情。否则,宸姐姐你这边失了孩子,另一边便应该是趁着皇上对你心有愧疚而一心固宠,而不是躲到这蘅芜院来。宸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绾心听得纯嫔如此一针见血,不由得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你倒是明白我的……” 纯嫔眼眸一垂,道:“我能明白什么呢?左右是我进了这未央宫,除了父母族人的一世安稳之外,便再无所求了。”纯嫔叹息道,“只是,姐姐,你是不一样的。你还求皇上的一番真心,你还想着能有不变的情谊。”纯嫔顿了顿,旋即道,“姐姐,你入宫的时候比我早,你也应该更加明白,——按着你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不成的。” 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道:“这个孩子……我实在是有着太多愧疚。” “是姐姐你愧疚,还是皇上愧疚、姐姐心中有恨?”纯嫔逼视着萧绾心,直截了当地道,“姐姐若是毫不在乎与皇上之间的情谊,怎么会如此两面为难?” 萧绾心只觉得仿佛当头一棒,脑袋懵懵地,道:“两面……为难?” “唉……”纯嫔叹了一口气,旋即反握住萧绾心的手,温然道,“姐姐心疼孩子,更心疼皇上。姐姐这次没有了孩子,说到底,是皇上的过失。姐姐原本就极为喜欢孩子,上一个孩子平白无故地没有了,这次又是如此,姐姐可不是就要伤心死了……” 萧绾心眼睛一红,低低道:“我过不去我心里的这道坎儿。纯嫔妹妹,你知道,我做梦都想有个孩子。而我终于有了孩子,却在知道他的存在的同时又失去了他。我作为他的母妃,心中如何能甘愿?” 纯嫔目光盈盈,旋即道:“姐姐,你给妹妹一个准话——你是否还要做柔仪宫里的绝代宠妃了?” 宠妃?这是多么诱惑的字眼…… 若是成为绝代宠妃,便是俘获了天下之主,大周帝王。大周最具权势的男人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携手与自己看这世间繁华,只怕是许多女子的梦想吧? 可是?当一个宠妃当真是极好的么?只怕未必。这未央宫中,步步杀机,且不必说身为宠妃就会有多少女子虎视眈眈,即便是未央宫中的无名暗涌,便足以让人身心俱疲。即便是稍稍的一个不慎,等待自己的,便极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个孩子,便是如此。 见萧绾心如此失神,纯嫔便知道再也劝慰不得,只好缓缓起身行礼道:“姐姐,今个儿妹妹的话说得不好听,但却是肺腑之言。苏美人一向不善言辞,这样的话,其实也是苏美人的意思。我与苏美人都会支撑着宸妃娘娘度此难关——只要宸妃娘娘心中有一个决断。” 纯嫔没有称呼自己为亲昵的“宸姐姐”,而是称呼为“宸妃娘娘”,萧绾心如何听不出来?萧绾心的面色顿时难看了几分,旋即对着蕊珠道:“蕊珠,扶着纯嫔出去吧……” 待蕊珠送了纯嫔回来,萧绾心这才挑眉道:“走了?” “走了。”蕊珠忧心忡忡地看着萧绾心,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二小姐,其实纯嫔主子一向性子直爽,但却是个好相与的。其实,这事儿,也是难为了纯嫔主子了。二小姐入宫多年,一直没有什么特别能说得上话的。纯嫔主子与苏美人与二小姐当真是情意不浅,如今都能为二小姐着想,而不是落井下石。” 萧绾心看了一眼蕊珠,缓缓道:“你的意思,本宫又何尝不明白?纯嫔也好,梦笙妹妹也好,其实也都是为了本宫的前程着想。只是,本宫对皇上情深爱重,实在是算不得无情。也正是因为如此,本宫便无法接受是因为皇上一时的错处而害死了本宫的孩子。” 说罢,萧绾心只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似的,道:“蕊珠,本宫心里难受……” “是。”蕊珠暗暗垂眸道,“只是,二小姐,您即便迁居蘅芜院,也照样是在这未央宫里头。既然身在未央宫,便到处都是凶险。”见萧绾心面色稍稍好转了一些,蕊珠这才壮着胆子道,“二小姐,方才我送纯嫔主子出去,听到了些话……” “话?什么话?”萧绾心问道。 蕊珠面露为难之色,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二小姐,奴婢听说,柔仪宫里头似乎不大安稳——” 萧绾心惊道:“柔仪宫?”萧绾心面露不解之色,道,“本宫不是嘱咐了小德子和壁珠好好地守着柔仪宫么?可有什么不好的?”萧绾心一急,忙道,“可是皇后娘娘或是贤妃娘娘委屈他们了?” 见萧绾心如此焦急,蕊珠忙拦住了萧绾心,道:“二小姐,您别急,不是有谁为难他们。”蕊珠勉强镇定了心神,道,“壁珠……壁珠似乎不大安分。” 蕊珠的话说的隐晦,萧绾心更是摸不着头脑,道:“壁珠怎么了?” 蕊珠咬了咬嘴唇,低低道:“奴婢听说,壁珠似乎不大稳当,想着一些不能得到的东西。方才奴婢送纯嫔主子出去,纯嫔主子就暗暗叮嘱奴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亲如姐妹之人,也不能全心托付。否则一旦被人背叛,那边是遍体鳞伤。”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纯嫔一向不喜欢听那些闲言碎语,怎的耳朵根儿也突然软起来了?” 蕊珠目光盈盈,道:“那么,二小姐要如何呢?” “蕊珠……”萧绾心眼眸一动,旋即握住了蕊珠的手,道,“未央宫中,实在没有什么能托付真心的人。你与壁珠都是从小跟随着本宫的,虽然名分上是主仆,可是在本宫的心中,你们便是本宫的亲姐妹。既然是亲姐妹,又如何会听这些闲言碎语呢?本宫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壁珠……罢了,本宫相信她。” 见萧绾心目光坚定,蕊珠只好低声道:“是,二小姐,奴婢明白了。” 第294章 蓄意(上) 次日是一个颇为明媚的天气。因着萧绾心迁居蘅芜院,贤妃与赵选侍便更是恩宠不断。 贤妃自然是得宠惯了的,但赵选侍当真是新贵直上,在连续七日侍寝之后,慕容景天便更是直接晋封赵选侍为才人,而此时距离赵才人的上次晋封才不过数月有余。一时之间,赵才人的恩宠才算得上是真正鼎盛,更是惹得无数人红眼嫉妒。 这一日,赵才人扶了侍女翠儿的手到了太液池边赏玩,主仆二人倒是自得其乐。未央宫中,人人都知道赵才人圣宠优渥,便更是人人恭敬。所到之处,无人不恭顺谦虚。赵才人的翠儿一向是个藏不住话的,见未央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对赵才人毕恭毕敬的,便更是乐不可支,忙道:“才人主子如今这般得宠,奴婢瞧着呀,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给主子您美人一位或者是嫔位了!到时候,您便更是金尊玉贵了!” 赵才人笑着刮了一笑翠儿的鼻子,旋即道:“如今皇上虽然宠着我,可你也别太露了喜色。这枪打出头鸟,可别白白让人算计了。” “哎哟,有皇上这般护着您,您还有什么可怕的?”翠儿扶住了赵才人,笑嘻嘻地道,“宸妃娘娘当年那般得宠,可如今皇上不是照样不管不顾了么?您呐,就把一颗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就是。等什么时候您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必定是要当主位娘娘了呢!” 赵才人刚要答话,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冷然开口道:“哟,今个儿太液池是刮什么风呢,怎么本宫听着,仿佛是谁要做主位娘娘呢?” 翠儿略一转身,面前的不是贤妃又是谁? 只见贤妃一袭碧霞云纹挑丝双窠云雁如意纹锦缎宫装,头上更是用了银镀金鸳鸯莲瓣纹金步摇、累丝嵌宝衔珠镶琉璃珠颤枝金钗等一概名贵的头饰装扮着,更是显得华贵不已。不仅如此,贤妃将一双玉手缓缓置于身前,那手腕上的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相触清脆,更是显得华贵非凡。 见到贤妃,赵才人心中一紧,忙拉着翠儿跪下行礼道:“臣妾启祥宫才人赵氏,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万安——” 按着规矩,贤妃本是应该叫赵才人起来的。只是,贤妃却仿佛有意刁难赵才人似的,只是轻蔑地瞥了赵才人一眼,旋即冷然开口道:“你不过一个区区的正八品才人,怎么,还妄图做主位娘娘了?” 赵才人一向知道贤妃喜欢张扬,更是最为手段凌厉的,此时便更是不敢与贤妃叫板,只得勉强一笑,道:“贤妃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皇上的妃嫔,若是能得皇上恩宠,便已经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如何还敢觊觎一宫主位呢?” 见赵才人如此神色谦卑,贤妃略抚了抚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缓缓道:“如今启祥宫里只有你赵才人一个人住着,可不是跟主位娘娘一样了?其实你赵才人圣宠优渥,即便是本宫看着也是要羡慕了——是不是主位娘娘又有什么要紧,是要皇上喜欢便是了。” 赵才人忙赔笑道:“贤妃娘娘可别这么说,皇上不过是知我喜欢清净罢了……”说罢,赵才人眉心一动,旋即开口道,“只是,我记得,永和宫中的妃嫔也只有贤妃娘娘您一个人。若是贤妃娘娘喜欢,倒不如我搬去贤妃娘娘宫中居住罢了。皇上若是宠幸于我,贤妃娘娘也能看看……” 见赵才人如此一说,贤妃顿时来气,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从前不过是乐府歌姬,身份是最卑微不过的了,如何能住得进本宫的永和宫!” “是,贤妃娘娘您说的极是!”赵才人忙赔笑道,“我身份卑微,忝居启祥宫已倍感荣耀,如何住得进贤妃娘娘富丽堂皇的永和宫呢?只是,我听闻,贤妃娘娘虽然圣宠优渥,可是皇上始终不肯让贤妃娘娘去关雎宫居住。” 赵才人逼视着贤妃的眼眸,镇定道:“妹妹虽然愚钝,却也知道,那关雎宫唯有皇上最喜爱的女人才能居住。贤妃娘娘盛宠多年,自然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可是皇上为何就是不让贤妃娘娘您住进关雎宫呢?说起来,倒是有趣了。” “你!”贤妃虽然生气,可赵才人的话滴水不漏,自己也是找不出错处来。见赵才人身边的侍女都隐隐含笑,贤妃变更时气急败坏,厉声道,“算你有种!”说罢,贤妃拂袖而去。 见贤妃如此离去,翠儿不禁忧心忡忡道:“其实主子何必跟贤妃娘娘对着干呢?贤妃娘娘位高权重,咱们……” “如今未央宫最得宠的便是我与贤妃娘娘,在别人眼中,我与贤妃娘娘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了。”赵才人冷然道,“左右我跟贤妃也不是一路上的人,闹掰了就闹掰了,倘若我是有意去巴结,反而更是得不偿失。” 翠儿颔首道:“是,才人主子深谋远虑。” 赵才人默然摇头道:“我既然已经是后宫妃嫔,便是一辈子离不开这未央宫了。如今我必得是趁着得宠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一切——贤妃素来不容人,我得宠她本就看不过去,我又如何能与她示好?” 翠儿一惊,道:“主子的意思是……” “皇后娘娘——”赵才人眼眸一沉,旋即低声道,“皇后娘娘是一棵参天大树。且皇后娘娘是贤妃娘娘的死对头,如今压得住贤妃娘娘的,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翠儿咬了咬牙,道:“是,奴婢也听闻皇后娘娘是个好脾气的。总管整个未央宫中,除了贤妃娘娘,没有不与皇后娘娘合得来的妃嫔。” 赵才人眉眼一沉,旋即道:“即便是与皇后一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想长久地得宠下去,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如今我不过是区区正八品才人,以后,嫔位,妃位,我要一步一步爬上去。” “妹妹这话,当真是有骨气。”这一边,正是李淑媛带着二公主来了。 二公主见到赵才人,马上按着规矩行礼道:“参见赵娘娘……” 赵才人见是李淑媛带着二公主来了,忙回礼道:“妹妹给李淑媛请安,李淑媛万安。”赵才人尴尬地笑了笑,道,“二公主不必多礼。”说罢,赵才人还对着二公主福了一福。 李淑媛忙亲手扶起了赵才人,笑着道:“妹妹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姐妹,何须多礼了?二公主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妹妹不必对二公主这般疼惜。” 赵才人尴尬地笑了笑,旋即道:“淑媛姐姐资历深厚,妹妹理应多礼。二公主更是皇上的宝贝女儿,是咱们大周的金枝玉叶,我不过是区区妃妾,自然是该给二公主行礼问安的。” “好妹妹!”李淑媛佯作抹泪似的道,“妹妹这一番话,说的姐姐倒是伤心。可不是,咱们哪怕身份在尊贵也不过是妃妾罢了。上头有皇后顶着,咱们能怎么样呢?倒不必贤妃,如此骄纵跋扈,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中。” 赵才人听得李淑媛言语不善,忙道:“贤妃娘娘得宠多年,自然是得皇上喜欢的。” “可不是!”李淑媛拉住了赵才人的手,温然笑道,“只是才人妹妹如今也算是扶摇直上了。别的不说,未央宫里的女人那么多,想妹妹这般恩宠不断的却当真没有几个。当年宸妃又何尝不是叱咤风云,如今失了孩子,不也是去了蘅芜院那种地方?”说罢,李淑媛深深地看了赵才人一眼。 赵才人心中一动,旋即道:“翠儿,我与李淑媛说说话,你先回启祥宫吧。” “是。”翠儿应了一声,忙去了。 这边李淑媛温柔地拍了拍赵才人的手,笑着道:“好妹妹,当真是玲珑剔透的一个妙人儿。既然如此,妹妹不妨陪着我走一走这太液池吧!” 赵才人莞尔一笑,道:“淑媛姐姐的吩咐,妹妹自当从命。” 第295章 :蓄意(下) 太液池边疏斜的枝桠仿佛更衬出了几分凉意。借着昏黄的落日,枝桠的模样隔着光晕投射在青砖地上,仿佛是破碎的剪影,不过片刻便会消散而去。 李淑媛与赵才人携手并行,二公主便恭顺地跟在身后。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李淑媛缓缓开口道:“我方才听着妹妹的话,妹妹似乎志向不小。”李淑媛叹了口气,旋即道,“其实,按着妹妹你如今的恩宠,皇上只给妹妹你一个正八品才人的位分,实在是委屈了……” 听得李淑媛如此一说,赵才人忙遮掩着道:“李淑媛真是抬举妹妹了。妹妹出身寒微,从前不过是乐府歌姬罢了。即便一朝得了皇上的宠爱得以册封妃嫔,也是最上不得台面的,而是不必说与诸多出身尊贵的姐妹相较了。若是能在未央宫中能保有一席之地我便已经倍觉满足,如何还会想别的。” 见赵才人有意推脱,李淑媛不由得轻轻地笑了笑,旋即开口道:“妹妹,你可不要蒙骗我了。说起来出身的尊贵,头一个便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乃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且皇后娘娘的母家从前是出过皇后的,皇后娘娘的身份可不就是最为尊贵的了。” 说罢,李淑媛微微探出手去,拨开了挡在前头的枝桠,这才道:“可是,妹妹你看看,皇后娘娘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过是空有一个皇后的名位罢了。没了孩子,也不得宠,其实皇后娘娘与未央宫中的许多女人一样,都不过是等死罢了。其实是不是皇后之尊,又有什么紧要的呢?” 赵选侍眉心一动,笑着道:“旁人也就罢了,淑媛姐姐又何出此言呢?淑媛姐姐毕竟生育了二公主,母凭女贵,以后的日子还会差么?”赵才人微微上前一步,这才道,“更何况,眼下皇上子嗣不多,唯有大公主和二公主两个。二公主又如此冰雪可爱,将来必定能指给一个好驸马。淑媛姐姐的好日子,可都是在后头呢!” “唉,妹妹倘若是不提也就罢了。说起来,倒是惹得伤心……”李淑媛垂泪道,“我虽然侥幸生养了二公主,却也不过是公主罢了。倘若是生育了皇子,那公主便是锦上添花。但倘若不曾生育儿子,那边是连雪中送炭都不如。” 说罢,李淑媛深深地看了二公主一眼,旋即开口道:“妹妹也知道,公主年满十五岁便要准备着指婚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想,只盼着我的女儿能嫁给个好人家罢了。只是,我家世不高,位分又低,即便将来皇上给二公主指婚,也不过是朝中的平凡人家罢了。说起来,倒是伤心。” 赵才人尴尬地笑了笑,只好勉强道:“皇上疼惜公主,必然是不会让公主委屈了的,淑媛姐姐放心就是。” 听得赵才人如此一说,李淑媛勉强点了点头,旋即开口道:“若是二公主指婚给了朝中大臣,倒是很好。但倘若是像淑惠长公主似的和亲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怕是十来年也见不到一面,那才是当真要伤心死了。” 赵才人听得李淑媛滔滔不绝,话中更是粗俗不堪,心中却是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厌恶之感,便随口敷衍道:“不会的,二公主得皇上的喜欢,皇上一定会给二公主指一个好人家的。” 话说到此处,李淑媛却是不由得止住了脚步。李淑媛骤然立住,惹得头上的步摇叮叮当当,倒是悦耳。只见李淑媛目光一沉,旋即道:“是啊,我好歹还有一个女儿可以依靠——可是,妹妹你呢?” 赵才人不明白李淑媛话中含义,便敷衍着笑道:“妹妹本是身份最为卑贱之人,又能如何呢?这样的荣华富贵,享受一天是一天罢了。妹妹身份卑微,福气也是不如淑媛姐姐的。” “妹妹,你这话可就错了……”李淑媛上前一步,温然握住了赵才人的手,笑着开口道,“其实妹妹你花容月貌,若是好好筹谋,自然是能有一番好前程的。别的不说,如今妹妹最为得宠,难道如今小小的才人一位妹妹就已经满足了么?上头的那些人,终究是要被妹妹你给顶下去的。只不过,还有一些人,妹妹需要上心才是。” 赵才人轻蔑地瞧了李淑媛一眼,随即冷然把自己的一双玉手抽出,这才道,“如今未央宫中,势力最大的便是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了。不知姐姐说的是哪一个?” 李淑媛眉头微蹙,抚了抚鬓边的头发,这才开口道:“贤妃固然聪慧貌美,但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又能如何呢?且不必说别的,贤妃入宫侍奉多年不曾怀有子嗣,凭这一点我便可以断定,‘贤妃’一位已经是她的顶峰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妹妹自然也是不必担心的。” 赵才人略一挑眉,失笑道:“哦?淑媛姐姐说的,莫不是皇后娘娘?” 听得赵才人如此一说,李淑媛却是掩嘴笑道:“皇后固然出身高贵,曾经还生育了哲明太子,与皇上情缘深重。只是,哲明太子早夭,如今皇后也不过是膝下无子罢了。皇后较之贤妃,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皇后虽然势大,却也是一只纸老虎,妹妹大可放心啊……” 李淑媛略微一垂眸,低低道:“今个儿我不说别的,即便是跟在皇后身边的嘉夫人,也是个懦懦的性子,没有主见的。若不是抱着皇后这棵参天大树,嘉夫人早就是失势了。” “如此,”赵才人不由得苦笑道,“妹妹愚钝,竟不知道姐姐说的是谁了。” 李淑媛微微凑了过来,语不传六耳道:“妹妹忘记了?蘅芜院里,还有一位位分高的妃嫔……” “淑媛姐姐是说宸妃么?”赵才人不由得失笑道,“淑媛姐姐当真是说笑了,宸妃虽然出身尊贵,却也不过是个破落户出身,又能如何呢?且宸妃娘娘虽然多次有孕,却始终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如今不过是小风小浪宸妃都承受不住,如何挨得过这漫漫长夜?” 李淑媛嘻嘻一笑,道:“才人妹妹,你到底还是年轻啊!妹妹,你可知道未央宫中什么最重要么?那便是沉得住气。宸妃娘娘不争不抢尚能得宠多年,若是宸妃娘娘用一点手腕,妹妹大可信我一句,皇后也好,贤妃也好,未必是宸妃的对手。” 李淑媛目光中多了几分冷冽,道:“宸妃的命好,初入宫时便得皇上青眼,又一路升至妃位。妹妹,你大可信我一句,宸妃可不是个好应付的。” 李淑媛的话虽然说的露骨,可是赵才人的目光却是淡淡的,只是轻描淡写道:“宸妃究竟命格如何,妹妹我并不感兴趣。妹妹如今只想着伺候好皇上罢了。旁的事情,就搁着吧。即便是宸妃命大,又能一直得宠,又能怎么样呢?只要皇上一直宠着我,也就是了。” 见赵才人如此目光淡淡,李淑媛便知道赵才人也是个没有心机的单纯之人。李淑媛不由得暗暗发笑,旋即道:“好,好,妹妹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如此,也是长久的无言。 太液池碧波万顷,波光潋滟,风光甚好。即便天气已寒,却毫无萧瑟之感。只是此时繁花已落,苍绿的枝叶随风微微扶起,便将风中清浅的凉意浸透在这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的心中。 半晌,赵才人这才幽幽开口道:“只是,淑媛姐姐,你说——皇上会一直宠幸我么?” 听得赵才人骤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知为何,李淑媛竟笑出了声,掩口道:“其实妹妹你还年轻,皇上也年轻。只要机缘到了,妹妹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更何况妹妹年轻貌美,恩宠更是多了去了——不管怎么样,妹妹都能撑得住这一口气,获得皇上的垂怜。妹妹,你说是不是?” 赵才人听得李淑媛语气古怪,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旋即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妹妹愚钝,倒是听不明白了。” 李淑媛却是紧紧相逼,冷然开口道:“贤妃娘娘都是有着恩宠在,皇后与宸妃娘娘都是有着家世在,她们都是不用怕的。如今妹妹是未央宫中头一份的恩宠,更是什么都不用怕。所以,妹妹帮姐姐这一次,是不是也是可以的?” 听得李淑媛语气森然,赵才人不由得头皮一麻,失声道:“李淑媛,你要做什么?” 赵才人话音未落,却只听的太液池中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不过眨眼的片刻,二公主竟纵身跳入池中,激起了硕大的水花。 赵才人当时就惊住了,失声道:“二公主!” 正当这个时候,李淑媛却是死死扼住了赵才人的手腕,冷然道:“好啊,赵才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推二公主落水!”说罢,李淑媛扬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二公主落水啦!” 第296章 不成 这骤然的变故让赵才人只觉得脑袋一懵,呆呆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在惊魂未定之时,赵才人却依旧清晰地看到了李淑媛嘴唇的那一缕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那样的笑容,太过危险。 见李淑媛仿佛并不在乎跃入太液池的二公主,赵才人却不由得镇定了几分——既然李淑媛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曾惊慌,想必二公主是颇通水性的,绝不会白白淹死。 想到此处,赵才人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瞧着在太液池中沉浮呼号的二公主,旋即脑袋一热,脱了鞋子便也纵身跳入了太液池中。 李淑媛不想赵才人竟会有如此举动。见赵才人跃入太液池,李淑媛这一下子便呆住了,直到附近的侍卫赶过来才结结巴巴道:“快,二公主和赵才人落水了!快去救赵才人和二公主!” 待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把二公主与赵才人救起来的时候,李淑媛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只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一句话。 这边只见赵才人目光一冷,旋即冲着福了一福道:“即便是二公主不慎落入太液池中,我便是立即跳入太液池中相救二公主了。不知淑媛是否满意?” 只见李淑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忙遮掩着道:“糊涂的奴婢!还不快拿了衣裳过来给赵才人披上!” “不必了……”赵才人冷然瞧了一眼已经被披风披上了的二公主,咬牙切齿道,“李淑媛你是二公主的母妃,自然是有二公主的衣服,怎会有我的?我不碍事,待我回启祥宫换了衣裳就好了。”说罢,赵才人略微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直到回了启祥宫,赵才人这才面色阴沉下来。翠儿见赵才人一身湿漉漉的,吓了一大跳,忙扶着赵才人进了内殿之中,赶紧伺候着赵才人沐浴驱寒。 赵才人将自己浸润在浴桶之中,却觉得刺骨地凉。 自己原本就知到未央宫中人心难测,却不想竟然会如此狠毒。赵才人之前曾经有所听闻,说二公主是个伶俐可爱的孩子。只是,二公主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竟也学会了跟着自己的母妃栽赃陷害别人。 想到此处,赵才人不由得心中烦闷,便三言两语跟翠儿说了方才发生的事儿。听完了赵才人大倒苦水,翠儿更是错愕道:“李淑媛竟这般大胆么?” 赵才人冷然一笑,旋即抚了抚心口道:“其实,若不是我稍稍通识水性,今个儿当真是要冤枉死了。也幸亏是我不顾着这样冷的天气执意跳了下去。不然,蓄意推公主落水的罪名便着实要落在我的脑袋上了。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可是不小,到时候,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翠儿瞧着赵才人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咋舌道:“这李淑媛未免也太大胆了……” 赵才人冷笑道:“她能不大胆么?皇后看不上她,她又与贤妃一向交恶,可不是就要另辟蹊径,逼着自己的女儿帮自己争宠了。要不然,她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恩宠没恩宠的普通嫔妃,有何能力在这未央宫中占有一席之地?” “也是,李淑媛虽然恩宠不多,可是好歹有着二公主在,皇上对李淑媛也算不上是绝宠。”翠儿掰着手指道,“只是,这李淑媛也忒狠心了,居然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跳入太液池诬陷才人主子。万一二公主真是溺毙了,她可就要后悔死了。” 赵才人咬牙道:“直到今个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姐妹情谊,都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李淑媛前脚还能与我推心置腹,后脚就不忘捅我一刀。若不是我机灵,倘若坐实了这谋害公主的罪名,失宠是小,只怕我是要去一趟慎刑司了。” 听得赵才人如此一说,翠儿只觉得心中一紧,不由得道:“才人主子活得当真是艰难。不过,还好才人主子您吉人天相。” “这未央宫里,没一个好东西!!!”赵才人显然是气极了,一巴掌拍在水上,顿时激起了硕大的水花。 翠儿一个躲不过,便被淋了一身。翠儿颤声道:“才人主子息怒!才人主子息怒!您的洗澡水有些凉了买奴婢去拎些热水进来吧!”说罢,翠儿便忙不迭地去了。 夜色安详。这边蘅芜院中,蕊珠端了斋饭过来侍候萧绾心用膳。见萧绾心似乎心情不错,蕊珠便低低道:“二小姐,今个儿奴婢听了些事儿……” 萧绾心随手倒好了茶水,随口道:“怎么了?” 蕊珠沉声道:“启禀二小姐,今个儿,二公主似乎是落水了。” “二公主?”萧绾心怎会不知二公主呢?在自己初入宫廷之时,自己就曾经与二公主一同嬉戏游玩。因为二公主不慎落水,自己还被李淑媛狠狠责罚了。若不是慕容景天,那一日,自己当真是要颜面尽失。 萧绾心微微压住心中的翻江倒海,只是道:“二公主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落水了?” 蕊珠垂眸道:“这便是此事的蹊跷之处了。奴婢听说,仿佛是赵才人有意推了二公主落水。这一边李淑媛刚叫了侍卫们过来救驾,却不想赵才人竟纵身跳入太液池中,救起了二公主。”蕊珠低低道,“这样的话传出了好几样,奴婢也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了。”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哦?还有这样的事情?”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哑然失笑道,“赵才人圣宠优渥,如今又刚刚晋封了位分,已在正八品才人一位了,又何须多此一举呢?想必是李淑媛想借着二公主的手扳倒赵才人,同时让自己的女儿获得皇上的疼惜,借此积攒宠爱呢!” “可不是!”蕊珠忙道,“奴婢瞧着这事儿蹊跷。保不准儿是李淑媛想借着二公主落水之事弹压赵才人,同时因为二公主能在皇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蕊珠低低道,“只是,万一折损了二公主,那岂不是……” 萧绾心微微垂眸道:“二公主……那样玉雪可爱的一个孩子,若是因为李淑媛的争宠之心而沦为争宠的工具,也当真是可怜。” 萧绾心略微饮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若是赵才人果真是被冤枉的,那李淑媛的这一招当真是失算了。本宫曾经听姐姐提及过,赵才人仿佛是颇通水性的。若是李淑媛有意陷害赵才人,必然不会让二公主进入水深之处。而倘若水浅,那赵才人也是能应付的。” 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蕊珠失笑道:“后宫争宠的手段,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李淑媛也一向是个不老实的,若不是有着二公主在,皇上只怕早就忘了李淑媛的模样了。也难怪李淑媛最终会出此下策。” 说罢,蕊珠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旋即开口道:“只是,哪怕是李淑媛这样的人都已经想着争宠了,二小姐,时不我待,咱们也应该早作准备才是。” “准备?”萧绾心听到蕊珠这么一说,不禁哑然失笑道,“未央宫里的大事小情这般热闹,本宫看热闹还看不过来呢,又有什么好准备的。” 说罢,萧绾心遥遥地望了一眼窗外,旋即缓缓吟道,“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蘅芜院中日子清苦,却是少有的宁静。你看看今日李淑媛的作为便知,赵才人虽然得宠,可日子过得也不顺遂。本宫一向是清闲惯了,又何必给自己找那些不痛快……” 蕊珠知道萧绾心心里还有气,便只好柔声劝慰道:“如今也是有了一段时间了。尽管二小姐迁居蘅芜院,可是奴婢心中却是明白的,二小姐心中当真是惦记着皇上呢!”蕊珠试探着道,“皇上与二小姐郎情妾意,二小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仿佛那抹清凉的月光都要钻进自己的胸膛,激起一阵冰凉似的道:“从前未出阁时,本宫跟许多女子一样,都有过对男女之情的美好向往。即便一朝成为秀女,知道要嫁与皇家,也指望皇上能信我、怜我,能让我有终身的依靠。只是,如今经历的种种事端,我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萧绾心眉眼一沉,这才沉声道:“即便自己的夫君是大周皇帝,能保全自己的,也唯有自己罢了。” 听到萧绾心如此自哀,蕊珠不由得微微叹息道:“二小姐是真的伤心了。”说罢,蕊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其实说这个做什么呢?还是要好好用膳才是。毕竟,二小姐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在这诡谲的未央宫中留存一席之地。” 说罢,蕊珠便打开了雕漆食盒,从中将菜品膳食一一呈上。在拿出那一道“玉面芙蓉糕”的时候,蕊珠却是愣住了。 萧绾心见到蕊珠表情古怪,顺着蕊珠的目光看去,那玉面芙蓉糕竟不知怎的竟然被弄成了黏糊糊的一团。 那玉面芙蓉糕原本都是切成精细小块的,是为十六个为一盘,更是十分精巧可爱。可是如今看着,这玉面芙蓉糕却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许多糕点都已经散乱不堪,根本就无法下咽。 蕊珠见着这玉面芙蓉糕已经成了这般摸样,便赶紧拦住了萧绾心,道:“二小姐,这菜只怕是被别人动过手脚了,还是别碰的为好。” 这边萧绾心正要开口,却不知为何,隐隐听到了廊下有些细琐之声。萧绾心心中一紧,披上了衣裳,拉着蕊珠的手,壮着胆子便要出门一看究竟。 第297章 老妇 待萧绾心壮着胆子拉着蕊珠的手出去一看,方才见到廊下正蜷缩这一个人。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正屈身蜷缩在廊下,狼吞虎咽地吃着什么。萧绾心与蕊珠才不过上前数步,便已经闻见了那人的一身恶臭。 蕊珠瞧见那人的模样,只得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掩着口鼻道:“你怎么在这儿?” 而那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只是一个劲儿地猛往自己的嘴里头塞吃食。蕊珠定睛一看,那人往自己嘴里塞的正是玉面芙蓉糕。毫无疑问,那人手中的玉面芙蓉糕便是从自己为萧绾心所准备的膳食中偷取的。 尽管蕊珠一直扯着萧绾心的衣袖,可萧绾心瞧着那人仿佛并没有恶意,便从蕊珠手中接过了灯笼,旋即上前一步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只见那人脸上松弛的皮肤悚然一跳,顿时生出几分惊恐的意味。萧绾心见这人不过是个寻常老妇,似乎并不像是坏人,便微微放下心来,上前两步,温然开口道:“你饿了么?我屋里头还有点可以吃的东西,不如……” 这个时候,那老妇人却是猛地起身,突然使劲儿一推萧绾心,随即踉踉跄跄地跑开了。萧绾心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好在蕊珠手疾眼快,一把便扶住了萧绾心。蕊珠见那老妇人举止如此粗鲁,不由得连连道:“二小姐!二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萧绾心惊魂未定,却瞧着那老妇人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蕊珠愤愤道:“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竟然敢伤害二小姐。” 萧绾心略微摇了摇头,道:“她未必是想伤害本宫,只是骤然看见咱们两个,有些害怕罢了。”萧绾心定了定心神,道,“蕊珠,你是认识她么?” 蕊珠面露为难之色,道:“不过是一个疯妇罢了,奴婢怎么会认得。” 萧绾心深深地看了蕊珠一眼,旋即道:“蕊珠,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了。本宫方才听着你说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便知道你是认识这个老妇人的。”萧绾心正视着蕊珠的眼睛,道,“有什么话,您直说便是。” 蕊珠叹了口气,道:“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二小姐心怀不畅,我便不想说这些话来叨扰二小姐。既然二小姐问起了,那奴婢便把奴婢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说罢,蕊珠略微清咳了两声,这才道:“这个老妇人是住在蘅芜院后头的围房里的。因着二小姐也不大往后头的围房去,因此一直不曾见过她。倒是奴婢洒扫院子,倒是见过她几次。” 萧绾心道:“可知道她是谁么?” “不知道。或许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疯妇罢了。这蘅芜院一向少有人来往,即便是来的,也大多去了前头的宝华寺罢了。奴婢也对这个老妇人有所留心,只是,这个老妇人虽然已经是老态龙钟,却也一直不曾见过有什么人侍奉在左右。奴婢想着,或许也不过是以前宫里头的嬷嬷罢了。兴许是犯了什么错被贬黜到这里的。” 萧绾心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道:“本宫方才瞧着她吃那些玉面芙蓉糕的样子,当真是心疼。”萧绾心叹了一口气,道,“已经在这个年纪了,原本应该有着儿孙侍奉左右,共享天伦之乐。可是她却需要为了一饮一食而做偷盗之事,也当真是为难她了。” 蕊珠不禁道:“二小姐是要去看看她么?” 萧绾心颔首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且如今只有本宫居住在蘅芜院中,若不是照顾着一些,本宫心里头也是难安。” “唉……”蕊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奴婢就是害怕二小姐喜欢给自己添乱子才不跟二小姐说的。果不其然,二小姐是要去看她了。” 萧绾心见到蕊珠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萧绾心笑着戳了一笑蕊珠的额头,笑着道:“你这个小妮子,脾性倒是越来越像壁珠了。”说罢,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今天天色已晚,且她方才见到我们,仿佛是受了惊吓。这个时候更不方便再过去了。蕊珠,你去准备一些吃食,明个儿早上,你随本宫去瞧一瞧那个老妇人吧。” “是……”蕊珠垂眸道。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响起了敲门之声。萧绾心不禁疑惑,都是这个时候了,会有谁能来呢?蕊珠赶紧提了灯笼去开门,却瞧见了赫连弘晖在门外。 蕊珠忙行礼道:“奴婢给赫连公子请安。” 赫连弘晖略微颔首,道:“宸妃在么?” “在,在,二小姐自然是在的。”蕊珠忙赔笑道,“请赫连公子随奴婢进来。” 见到赫连弘晖进来了,萧绾心不由得暗暗心惊。只是,如今赫连弘晖切切实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是无论如何推脱不掉了。萧绾心无奈,只得按着位分略微福了一福,道:“原来是赫连公子,本宫有礼了。” 赫连弘晖局促地笑了笑,道:“小绾,你我之间青梅竹马,不必拘着这些礼数。” 萧绾心听得“青梅竹马”四字,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快,旋即道:“赫连公子真是说笑了。赫连公子是皇上的客人,便是本宫的客人。本宫即便再愚钝无知,也不会丝毫不懂待客之道。”说罢,萧绾心微一扬手,道,“外头风凉,请公子进屋一叙吧。” 不知为何,赫连弘晖却是踌躇不前。蕊珠一下子便看出了赫连弘晖的心思,忙开口道:“二小姐,咱们这边刚用过晚膳,屋里也是乱糟糟的……蘅芜院后头的小花园倒是清静雅致,也十分避风,不如二小姐与赫连公子去小花园一叙吧,奴婢也好赶紧收拾了屋子出来。” 赫连弘晖见蕊珠如此,忙开口道:“蕊珠姑娘这般布置甚好。” 萧绾心微微哑口,只好道:“罢了,请公子随本宫过来吧。” 孤空寒月的光辉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更为明朗绚丽,那种令人心神安定的温润光晕在天幕之上铺散开去,倒是别有韵味。因为已在寒冷之时,小花园中的各种花朵几乎已经掉下殆尽。只剩下细碎的花枝还在风中摇曳,仿若向寒月招手一般。 萧绾心嗅着空气中略微沁出的颓败气息,低低道:“当初本宫与你初遇之时,你与蕊珠便是合得来的。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蕊珠还会为你事事着想。”萧绾心哑然一笑,旋即道,“其实赫连公子又何必来看本宫的笑话呢?” “笑话?”赫连弘晖一惊,似是不信道,“小绾,你觉得我是在看你的笑话?” 萧绾心随手掐了花枝在手,垂眸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你看,不过数月之前,这花枝上头还有这许多娇艳的花朵。即便蘅芜院鲜有人来,可是花朵依旧是花朵,并不为阴无人欣赏而减损丝毫的美丽。” “可是,不过数月之后,寒气渐起,更是月深露重。秋风折煞的力道,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区区的宫廷花卉,又是被厌弃在蘅芜院的,如何躲得过这风吹雨打?”赫连弘晖低低道。 萧绾心微微闭眼,旋即道:“赫连公子所言甚是。所以,蘅芜院是是非之地,公子本不该来的。” 赫连弘晖正视着萧绾心的脸庞,柔声道:“今夜我来,不因为你是失意的妃嫔,只因为你是心怀悲切的绾儿。”赫连弘晖的眼眸温柔了许多,道,“因为你是绾儿,不是别人……” 萧绾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旋即正色道:“公子若说是绾儿,那边是十年之前文安公家的二小姐。那个时候的萧绾心,天真烂漫,不懂得世事冷暖,自然是绾儿。只是,如今的萧绾心已经在未央宫 中沉浮多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萧绾心了。” “不……”赫连弘晖低低道,“尽管你已经是皇帝的女人,可是你并没有像是其他女人那般失了本心。我所见到的你,依旧赤子心肠,坦率可爱。”赫连弘晖咬了咬牙,道,“只是,你这样寡淡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后宫沉浮。” “是么?”萧绾心不由得嗤笑,道,“本宫若是告诉你,本宫也曾经用过手段争宠,赫连公子你相信么?” 夜风寂寂,仿佛是刺骨的凉。萧绾心咬了咬牙,道:“倘若本宫嫁的是寻常男子,或许还敢求的一丝真心。如此失了孩子,可是打闹,可是满心冤恨。可是,本宫的夫君是大周帝王,而本宫是妃嫔……多少的不愿意,多少的委屈,本宫都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本宫头上妃位的金冠。” “妃位?金冠?”赫连弘晖嗤嗤一笑,道,“这样的荣华富贵,何时能入得了你的眼……” 萧绾心微微扬起头,仿佛拼命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似的,低低道:“荣华富贵不曾入我眼么?倘若是十年之前的萧绾心,这样的荣华富贵,必定是入不了她的眼的。”萧绾心眉眼一横,道,“只是,如今的本宫乃是正三品宸妃。赫连公子,在绝顶的富贵和母族的鼎盛显赫都是你的囊中之物的时候,你能放弃么?” 赫连弘晖微微哑口,旋即别过头去,道:“其实只要你过得好,我便已经满足了。” 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本宫的日子很好,不必劳烦公子费心。” “小绾!”赫连弘晖喉咙一动,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你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悚然一沉,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厉声道:“因为本宫乃是天子妃嫔!不是你能碰的起的女人!” 萧绾心的这一句话说的极狠,饶是赫连弘晖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面。果然,赫连弘晖的面色难看了几分,却是低低道:“小绾,我只是不愿意委屈了你。但是,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思。”说罢,赫连弘晖微微仰首,道,“小绾,只要是你选择的路,我便会护着你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说罢,赫连弘晖便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 第298章 往事(上) 次日清晨,萧绾心便亲自下厨备了些吃食,并携了蕊珠一同去围房探望那个老妇人。 这边蕊珠刚刚踏入围房,却只觉得十分怪异:自己不是没来过这个围房。那时候来这儿,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酸腐的饭食与秽物到处都是,远远的就能闻见一股子恶臭。可是今个儿一看,却是大不一样,这围房仿佛是被人连夜收拾了似的,虽然依旧破败,却显得十分干净整洁。 然而,萧绾心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的。只见一身清减素衣的萧绾心踏步而出,在院中扬声道:“前辈可在么?”可是,萧绾心的声音在围房中久久回荡,却是无人应答。 蕊珠见庭院中无人应答,再想起昨夜那老妇人的疯癫情状,不由得微微蹙眉,低低劝道:“其实二小姐若是担心那个老妇人,便让奴婢送来应用之物与其他吃食便是了,二小姐何苦亲自迈入这腌臜地方,没的失了身份。”蕊珠略微环视了一圈四周,方才颤声到,“奴婢总觉得不对。二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那老妇人突然出来伤了二小姐,那边是大大的不好了。” “蕊珠,不许胡说!”萧绾心不想蕊珠竟会有此一言,便轻声喝止蕊珠,旋即道,“前辈高龄,咱们都得好好尊敬着,如何还能这般口无遮拦的?” 说罢,萧绾心略微定了定神,又扬声道:“晚辈萧氏,前来拜见前辈。不知前辈可否出来一见?” 尽管萧绾心接连相言,可院中却依旧是久久的沉默。不远处,寒鸦扑扇着翅膀飞过,倒是惹得萧绾心心中发寒。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屋中却突然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只听得那人似乎有些怒气道:“外头的贵人,你既然来了,只要进来就是了,难道还要劳烦我老婆子亲自去请你进来么?” 闻得有人应答,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动,旋即给蕊珠使了个眼色,让蕊珠独自在外等候,自己则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这边萧绾心迈入其中的一间围房,不由得暗暗惊愕—— 这围房甚是破败不堪,连床榻上的被褥都是已经完全破损的。屋中的小桌子也是因为在下头垫了几块砖石才勉强支撑住了。萧绾心微微定神,瞧着那张小桌子前,正有一个看起来年约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正襟危坐。 萧绾心见到了那老妇人,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旋即略微福了一福,这才恭敬道:“晚辈拜见前辈。这是晚辈给前辈带来的一些吃食,还请前辈笑纳。” “前辈?”那老妇人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不禁道,“是啊,你这般年轻,可不是要叫我前辈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比你要好看的。” 萧绾心虽不知老妇人话中含义,却也知道老妇人仿佛颇有怨怼,便也就只好到勉强着道:“未央宫深,能长寿地活下去,甚是难得。您的福气,自然是十分深厚的。” 听见萧绾心如此一说,那老妇人却只是微微一笑,仿佛一朵颓败的菊花一般,道:“哦?这样的应答倒是巧妙。果然是年轻,也果然是个妙人儿——来吧,坐吧。” 萧绾心略微福了一福,便徐徐坐下。萧绾心略微深吸了一口气,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昨夜潜入蘅芜院的,可是前辈么?” 那老妇人为萧绾心倒好了茶水,道:“正是老身。只是,老身不过是个疯妇罢了,怎么值得宸妃娘娘如此用心送来吃食,还给老身行礼?” 萧绾心听到老妇人的话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昨夜那般凄惶不堪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咋舌道:“怎么,前辈知道我的身份?” 那老妇人却是眉眼一横,冷冷开口道:“柔仪宫的宸妃娘娘失了孩子,心灰意冷,前往蘅芜院安心静养——这样的事儿,未央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见到老妇人的话如此直白,萧绾心顿时觉得尴尬无比,只好遮掩着道:“本宫来得匆忙,不曾带来什么好东西。这食盒里是本宫的一点手艺,还请前辈笑纳吧。” “难得,难得。”老妇人连连颔首,旋即轻蔑地瞥了一眼那雕漆食盒,只是道,“难得宫中的贵人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这倒是老婆子的福气了。” 说罢,老妇人却是话锋一转,冷然道:“宸妃,你认识我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摇了摇头,勉强笑道:“说真的,本宫并不知你是谁。” “是么……”那老妇人眉眼一动,道,“你既然不知道我是谁,又何必来帮我?毕竟,我不过是深宫之中被人遗忘的一个老妇罢了。如今虽然苟延残喘,也不过是等死罢了。你即便再如何失宠,也是尊贵的宸妃娘娘。活在未央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宸妃娘娘又何须蹚老身的这一趟浑水?” 萧绾心失笑道:“本宫不管你是谁。只是,你已经在这把年纪,还要为生计奔波,本宫看着心里难过。本宫的日子虽然也是艰难,却要优于前辈。既然本宫能帮上一把,自然是要帮的。” “哦?”老妇人略微颔首道,“难得宫中还有人是不狗眼看人低的。昨夜我如此冲撞宸妃娘娘的仪驾,难得宸妃娘娘不降罪于老身,反倒亲自给老身送来吃食了。”说罢,老妇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萧绾心。 萧绾心将雕漆食盒打开,缓缓取出其中的菜品,温然道:“人活一世,何必事事计较。昨夜前辈潜入蘅芜院拿走了玉面芙蓉糕,冲撞了本宫的仪驾,本宫只觉得是一个疯妇罢了。只是今日本宫与前辈相见,却见得前辈眉宇之间气质傲然,想来不是宫中俗人,因此心中倍觉尊敬。” “难得,难得……”老妇人连连道,“能看得上老婆子的人已经不多了。否则,老婆子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凄然等死,连个日常吃食都要靠偷盗维持。” 萧绾心听得老妇人话中凄然,便低低道:“本宫暂居蘅芜院中,倘若前辈需要,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来蘅芜院拿就是。” “是么?”老妇人却是神情淡然,道,“你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周济我老太婆么?” 萧绾心的手猛地一颤,险些把盘中的糕点洒出来。 那老妇人眉心一动,旋即了然道:“外头的传言果然不错,宸妃娘娘的确貌美如花,但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说罢,老妇人伸手扶住了那盘子,这才道,“喜怒不形于色是在未央宫中生存的基本手段,怎么你宸妃却不知么?” 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旋即道:“您活得倒是通透。” “没什么通透不通透的。只是这未央宫冷,人心难测。”老妇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萧绾心,随即沉下脸来,道,“等你机关算计,容颜迟暮,活到我这个岁数,你也就活得通透了。” 老妇人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这才道:“只是,我听说宸妃娘娘一向是不善于争宠的,更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老身方才说宸妃娘娘你终有一天‘机关算计’,是不是还是抬举宸妃娘娘了?” 萧绾心失笑道:“就像您说的,未央宫冷,人心难测。本宫的确并不工于心计。但是,为了自保,争宠之事,本宫也的的确确是做过。”说罢,萧绾心的眼眸中却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老妇人何等机敏,萧绾心这一丝丝小小的异样尽数落入了老妇人眼中。老妇人眼眸一动,旋即温然笑道:“难得,难得,难得还有人能保全一颗初心。” “初心?”萧绾心不解道。 老妇人饮了一口茶,这才道:“是,初心。初入宫廷,那个女子不是满怀着蜜意柔情。只是,这未央宫不同于别处,你别看着到处都是风光无限,可是下头的椎心泣血,却是显而易见的。别人我不知道,慈宁宫的那一位如今已经贵为皇太后,只怕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是难以心安吧!” “您说,太后娘娘?”萧绾心微微蹙眉道,“本宫与太后娘娘随交往不多,却也知道太后娘娘是个慈祥妇人。” 老妇人嗤嗤一笑,道:“慈祥?对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孙儿,她自然是慈祥!可若是换了别人的孩子,尤其是挡住了她孩子前程的孩子,一个个的,就都折损在她手里了!” 萧绾心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失笑道:“前辈此话何意?” 老妇人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冷然开口道:“当年夺嫡之事,怎么,宸妃娘娘你一点都不知道么?” 萧绾心微微叹息,道:“本宫当真不知。” 老妇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旋即道:“皇太后的手段,可凌厉着呢!你到底年轻,当年的事情,许多人都已经不知道了,更何况是后来才入宫的你呢……”说罢,老妇人猛地饮了一口茶。 第299章 往事(下) 萧绾心赶紧给老妇人倒好了茶,旋即低低道:“本宫虽然入宫也有几年了,可是对未央宫中以前的事情,却是懵然不知的。”说罢,萧绾心的心中却掠过一律苦涩,道,“本宫只知道,仿佛本宫的容貌与仁孝皇后是有几分相似的。” 那老妇人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这才道:“像,却也不像。” 萧绾心一惊,不禁道:“您认识仁孝皇后?” 那老妇人却只当做没听见萧绾心的话似的,只是连连颔首道:“若是真的论起容貌的相似,说实话,咸福宫嘉夫人倒是与仁孝皇后在眉眼间有几分相像。至于你,虽然脸型上有几分相像,却也不是十分相像。相比仁孝皇后而言,你更沉静,更寡淡,而仁孝皇后是个活泼藏不住话的性子,更是不知道因为这样的性子,得罪了多少人。” “嘉夫人么?”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嘉夫人的容貌也与仁孝皇后有几分相像么?这个本宫以前倒是不知道。” 老妇人略一挑眉,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从前的靖南王、淮南王,哪一个不是折损在皇太后和当今皇上的手中。先帝的诸多子嗣,或死或废,除却那么一个两个一向与世无争的王爷之外,几乎无一幸免。” 萧绾心心中一动,旋即道:“旁人本宫到时不知,只是,延庆王——” “延庆王?”老妇人冷然一笑,道,“当年若不是淑妃娘娘毁了容貌、拼了性命保全延庆王,你以为住在慈宁宫里的那个老妖婆会放过延庆王?当年延庆王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会被扼杀了!” 萧绾心失声道:“怎会?” “怎么不会?”老妇人冷冷的剜了萧绾心一眼,这才道,“你不曾经历过前朝,自然不知道当年还是帝妃的皇太后是如何的手段凌厉。老身不说旁的,若是皇太后没有几分手段,怎么会让当初的皇后从凤位上跌下来,反倒是让自己爬上去呢!” 萧绾心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道:“那,延庆王……” “当年淑妃娘娘荣宠,可是咱们大周开天辟地第一桩的。虽然因为着诸多关系,淑妃娘娘至多只能册封到‘淑妃’一位,可是先帝却是一切都给了皇贵妃的仪制。”老妇人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才道,“当初,皇太后也是真能忍啊!淑妃如此跋扈,又生养了身为长子的延庆王,竟然还能一味隐忍。” 萧绾心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只等着老妇人继续开口。 果然,那老妇人缓缓道:“淑妃娘娘当年也是失策了,不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果然,等时候到了,咱们的这位太后娘娘稍稍用一点手腕就抓住了淑妃的把柄。淑妃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不得已用簪子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容貌。” 一个美妇亲手划破自己的如花容颜,而如今慈眉善目的皇太后就在一边冷眼相看,甚至露出一丝心满意得的笑容……这样的画面浮现在萧绾心的脑海中,让萧绾心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老妇人给自己添了茶水,这才道:“人人都道淑妃是畏罪自尽,可是唯有我才知道,淑妃的死绝不是那么简单。只是,皇太后的凌厉手段我可是知道的,更是短短留不下半点痕迹。只是,皇太后失策了,皇太后不会想到儿时一向懦懦不敢言的延庆王竟被太皇太后所庇佑,甚至在日后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朝廷栋梁。” 萧绾心眉头一动,旋即道:“从前的事情,本宫不知。只是,如今延庆王与皇上之间倒是颇有手足之谊。” “手足之谊?”老妇人冷冷一笑,道,“当今皇上可是皇太后的亲子,还会有‘手足之谊’,真是天大的笑话?即便是亲兄弟,如今也不过只剩下礼仪牵扯罢了!眼下太皇太后的陶氏外戚闹得实在不像样子,皇上若是不巴结着延庆王,哪里能对抗地了陶氏外戚?” 萧绾心咬牙道:“皇上最重情谊,断断不会如此!” 老妇人冷然瞧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怎么,你觉得当今皇上最重情谊么?那倒是奇怪了——若是皇上真的重情重义,你宸妃为何会到了蘅芜院这种地方,他却依旧不闻不问?” 萧绾心一时语塞。即便萧绾心有意争辩,也实在是无从争辩起。从自己初有孕却被皇上禁足的那一日开始,萧绾心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枕畔的这个男子固然多情,却也多思。他高大英俊,富有才气,更是这大周万千疆土的至尊帝王——可是,他又是那样的敏感多思,不容易相信别人。 曾几何时,萧绾心曾对慕容景天缠绵的情话深信不疑。可是知道后来萧绾心才意识到,那样的情话,慕容景天已经不知道对多少个女人说起过。 只是,萧绾心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是明白的,自己这一生,活着要在未央宫中,死了要葬在妃园中,是一辈子都离不开皇族的。而这份感情,虽然多有瑕疵,可是相比许多未央宫中许多其他女人来说,自己已经是幸福的了——有多少女人,连慕容景天敷衍的情话都难以听到。 老妇人瞧着萧绾心如此发怔,不由得失笑道:“怎么,吓怕了?” 萧绾心缓过神来,遮掩着道:“您是在说前朝的事情,又何必扯着当今的皇上。” “毕竟是从那个老太婆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也是明白的。如今的这位皇上啊,底子好,用不得别人教什么。”老妇人吃了一块点心,旋即道,“只是,宸妃,你要如何做呢?” 萧绾心微微垂眸道:“本宫又能怎么做?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老妇人见到萧绾心如此,不由得失笑道:“果然还是孩子气。老身看得出来,你对皇上心里头可是惦念着呢!这蘅芜院,你想必是住不久的。” “从前,本宫因为被污蔑说是谋害了哲明太子而被废去位分逐出未央宫,到了宁安公主府。那样的恬淡日子,本宫至今都是难忘。如今住在蘅芜院中,虽然不能与宁安公主府相较,可是能时时聆听宝华寺的佛音,也是落得个清净。” 老妇人略一挑眉,却是不屑道:“是么?宸妃当真是好心性啊!”老妇人给萧绾心夹了一筷子菜,这才道,“因为着仁孝皇后,你如此得宠,也该知足了。多少女人,连这样的光都沾不到,这一辈子就活活熬成了白头宫女,又能跟谁说理去?” 萧绾心猛地一怔—— 这样的隐秘,原本自己已经不愿意再忆起。虽然自己初承宠时慕容景天便告诉过自己,自己的得宠并不是因为与仁孝皇后相似,可是如今时过境迁,萧绾心却得知了自己得宠的最大缘由——因为慕容景天还深深地爱着仁孝皇后,因为慕容景天对仁孝皇后还有愧疚,所以,萧绾心便是承受这份愧疚的最佳人选。 萧绾心勉强镇定下来,低低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妇人不屑道:“这还用说?老身一看你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过了一会儿,老妇人仿佛有意宽慰萧绾心似的,道,“不过,宸妃你也不必太过伤怀。那皇上虽然是个心狠之人,可是对你也不能算是没有半点情谊。否则,嘉夫人的容貌也与仁孝皇后有几分相似,你何时见过嘉夫人得宠了?” 这种被人窥测到伤疤感觉只让萧绾心发颤。萧绾心勉强开口道:“是,皇上对本宫不算无情。” “只是,你别嫌弃老身多嘴。”老妇人眉眼一横,道,“你呐,太容易牵扯进情爱之中。老身是过来人,不防告诉你——若是想安安稳稳地在未央宫中活下去,你对皇上,至多只能有七八分的喜欢。”老妇人扯过萧绾心的手,低低道,“若是你对皇上有十分的喜欢,那便是危险了;若是你对皇上有十二分的喜欢,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萧绾心深深地看着老妇人深邃的眼眸,却是摇头道:“本宫与皇上之间的确算不上是全无嫌隙。只是,本宫对皇上固然是倾心爱慕,但皇上对本宫也不算绝情。”话说此处,萧绾心不由得胆大了几分,连连道,“难道因为本宫是未央宫中的女人,便注定不能拥有这样从一而终的情爱么?!” “从一而终?”老妇人连连冷笑,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几分,道,“或许寻常人家的确有从一而终的情爱,但是我告诉你,帝王没有。旁人不说,从前仁孝皇后何等尊贵,更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嫡妻!可是,仁孝皇后被奸人所害,被自己的夫君亲手扔到了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更是被人活活害死!若是真的有从一而终的情爱,皇上又怎会鬼迷心窍,将自己的妻子送上黄泉!” 听得老妇人这一番话,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显然也是被萧绾心的“执迷不悟”所气极了,一时喘不过来气,竟只能撑在桌子上连连喘息。 萧绾心微微一怔,赶紧扶住了老妇人,道:“您没事吧?” 老妇人冷然推开了萧绾心,旋即道:“老身身份卑微,更是贱皮子贱命,不用宸妃娘娘您的千金玉体搀扶。”说罢,老妇人狠狠地咳嗽了两声,这才道,“若不是你不同于未央宫中的其他妃嫔,我未必愿意与你说这么说。宸妃,我告诉你,你所看见的东西,都是被人让你看见的。你若是真的想弄明白这些诡谲之事,只能用心。” 萧绾心喉咙一动,只能勉强福了一福,旋即离去了。 第300章 解数 这边重华宫内殿之中,浓浓的汤药味儿却是久久不散。自打萧绾青断腿之后,萧绾青便遍寻名医,希望能让自己恢复如初。只是,即便用了针灸、汤药等多种医治的法子,终究是丝毫没有用处罢了。 这边冰绡服侍着萧绾青喝了药,又赶紧从床榻旁边的小屉子里拿出了行血膏出来,笑道:“大小姐,让奴婢服侍着您用行血膏吧。” 萧绾青瞧着那行血膏,眉头微微一簇,却是从冰绡手中接过了行血膏道:“这药用的时间也不短了,怎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冰绡勉强一笑,旋即道:“大小姐放心就是。这药啊,得慢慢用。奴婢瞧着,大小姐您的腿脚已经灵便了不少呢!相比再过上一两年,您的腿就恢复如初了。” “灵便了?还恢复如初?冰绡,我问你,这话我=若是我跟你说,你信么?”萧绾青却是冷然一笑,道,“再说了,即便是灵便了一些又能如何,我终究是不能舞了。我能得宠,全依靠着我的舞艺。我现在不能跳舞了,便是自断根基。” 冰绡知道萧绾青满腹委屈,便赶紧劝慰道:“大小姐何必如此自哀呢?其实,好歹您如今也是从五品贵嫔了。宫中高位分的妃嫔不多,您也算是——” “算是什么?若论位分,嘉夫人乃是从二品夫人,日子不还是过的如履薄冰么?我不过是区区一个贵嫔,连宸妃都要不行了,我还能成么?”萧绾青显然是动了怒气,竟一时喘不过来气,反倒是猛地咳嗽了两声。 正当这个时候,重华宫门外却是响起了一个女声。只见那人道:“如今秋寒,妹妹本就体弱,更是好歹要珍重着自己,万万要保养好身子才是。” 萧绾青听到那声音,猛地一凛,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赶紧起身道:“重华宫贵嫔萧氏,参见嘉夫人,嘉夫人万安。” “快起来吧。”嘉夫人由着春雨服侍着烟霞银罗花绡纱罩衣脱下,露出了铁红色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这才温然一笑,亲手扶起了萧绾青,道,“妹妹腿脚不灵便,如今又病着,可就别拘着这些礼数了。”说罢,嘉夫人却是自顾自地坐下了。 见嘉夫人似乎并没有责怪的神色,行事也颇为自得,萧绾青便暗暗放下心来,旋即恭顺道:“冰绡,你赶紧端了茶水过来,奉于嘉夫人,给嘉夫人润一润嗓子。” 见冰绡应着去了,嘉夫人这才笑道:“其实本宫不过是来探望妹妹的罢了,这一下子倒是劳烦妹妹了。”嘉夫人顿了顿,旋即道,“不过,妹妹头上的金崐点珠桃花簪倒是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个顶好的东西。” 萧绾青下意识地抚了一抚那支金崐点珠桃花簪,忙赔笑道:“其实妹妹能有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随便戴着玩的罢了。” 嘉夫人微微颔首,旋即道:“旁的也就罢了,宸妃是最喜欢桃花的。萧贵嫔你与宸妃当真是姐妹情深,连喜欢的花儿都一样。” 不知为何,萧绾青的眼眸中却划过一丝极为厌恶的神色。只是,那样的神色却在片刻之后消散了。只见萧绾青道:“夫人错了,其实妹妹并不喜欢桃花。”说罢,萧绾青随手拔下了那支金崐点珠桃花簪,递给了嘉夫人,这才道,“倘若是嘉夫人喜欢,不妨拿去吧!” 嘉夫人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这金崐点珠桃花簪是妹妹的好东西,本宫怎好横刀夺爱呢?”说罢,嘉夫人微微示意春雨。只见春雨赶紧捧着一个松檎双鹂图的剔彩捧盒过来了。 嘉夫人笑着打开了那松檎双鹂图的剔彩捧盒,柔声开口道:“今个儿本宫来看望妹妹,是来给妹妹送东西的。” 说罢,嘉夫人略一拂手,徐徐道:“这是鸳鸯莲瓣云凤纹金簪一支,白玉嵌珠玛瑙簪一支、红珊瑚耳环一对、溜银喜鹊珠花两朵,金累丝托镶赤金镂花宝钗步摇和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各一支。这些个好东西,都是本宫赠给妹妹你的。” 萧绾青瞧着那些个名贵首饰,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虽然这些用物算不上极为名贵,可是样式都是极好,也是如今都时兴的。那些珠宝奉在盒中,借着阳光一看,更是闪闪的惹人喜爱。萧绾青原本就极为喜欢珠宝,见到这么个好东西,又听说是送给自己的,顿时吓了一大跳。 萧绾青惶恐不已,赶紧跪下道:“妹妹何德何能,能承受夫人如此厚爱?这些首饰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妹妹身份卑微,如今只在贵嫔一位,实在是用不起这样的好东西。还请夫人收回吧!”说罢,萧绾青就要叩首。 见到萧绾青要行大礼,嘉夫人赶忙扶起了萧绾青,开口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位在贵嫔,的确不高。只是,这些首饰虽然名贵,也算不上越了位分,妹妹大可以放心用。”嘉夫人略微顿了一顿,这才低声道,“本宫知道,妹妹自受了腿伤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更是失了恩宠。今日本宫过来,便是为妹妹指一条明路。” 萧绾青骤然听得嘉夫人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惊,忙道:“夫人此话何意?” 嘉夫人温然一笑,旋即随手拿过一支金累丝托镶赤金镂花宝钗步摇,在萧绾青的头上比了一比,道:“年轻的妃嫔之中,妹妹算是拔尖的了。若是不好好打扮,当真是辜负这大好青春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萧绾青讪讪一笑,只得低低道:“夫人不必如此抬举妹妹——妹妹入宫已有多年,自知已经算不上年轻了。” “不……”嘉夫人将金累丝托镶赤金镂花宝钗步摇放回捧盒之中,旋即沉声道,“你的确入宫有几年了,可到底还算得上是青春年少。旁人也就罢了,皇后、贤妃与本宫皆是快四十的人了,当真是容颜迟暮。其余的妃嫔,德妃被废去位分,后来就死了;粹妃虽然依旧是六妃之一,却被打发到了皇陵。” 嘉夫人说到此处,仿佛有自伤之意,便叹息道:“从前的妃嫔,已经没有几个了。得宠的,便更是只有贤妃一个了。本宫虽然守着这夫人一位,却也不过是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罢了。”嘉夫人深深地看了萧绾青一眼,这才徐徐道,“只是,妹妹,你是不一样的。你年纪轻,却也已经颇有资历,知道皇上的喜恶了。” 萧绾青见嘉夫人如此为自己设身处地地着想,不由得道:“当初我苦于没有获宠的门路,还是夫人您指点我一舞倾城。只是,我却不争气地受了腿伤……我只知道皇上喜欢歌舞,而如今我已经不能再舞了,又能如何呢?” 嘉夫人将萧绾青的手轻轻握住,这才低低道:“妹妹不是很明白么?皇上年轻,又是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最是喜欢宫廷歌舞的。” “歌舞?”萧绾青茅塞顿开,忙道,“夫人是说,我如今已经不能再舞了,却可以一展歌喉?”说罢,萧绾青却是羞赧道,“妹妹虽然偶尔也会唱支小曲儿,却是拿不上台面的。相比妹妹的舞艺,妹妹的歌喉便更是见不得人的。” 嘉夫人握着萧绾青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妹妹舞艺极佳,相比从前也少不得勤学苦练。本宫偏不信了,难道妹妹一出生便是如同月宫仙子擅长舞蹈了?” “嘉夫人说的极是。只是……”萧绾青微微垂眸道,“宫中一向不缺少擅长唱曲儿的女子。旁人不说,贤妃娘娘擅长昆曲可是出了名的。当初宫宴上的一曲,唱的人是肝肠寸断,妹妹如今都还记着。再加上如今极为得宠的赵才人,更是莺啭似的。妹妹我……” 嘉夫人却是柔声打断道:“贤妃有贤妃的好处,赵才人有赵才人的好处。而妹妹,你也有你自己的好处。虽然贤妃与赵才人都是擅长歌喉,却是不同的。” 嘉夫人徐徐道:“这昆曲讲究的是唱腔华丽婉转、舞蹈飘逸、念白儒雅、表演细腻。贤妃虽然擅长昆曲,可是却碍于妃嫔的身份不能登台,终究还是失了昆曲的韵味。再加上贤妃多年养尊处优下来,像本宫这样早年就入宫的,早就看出来,贤妃的嗓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萧绾青勉强一笑,却是道:“即便贤妃娘娘歌喉不复从前,可如今的赵才人乃是新贵直上……” “赵才人?”嘉夫人却是轻蔑道,“赵才人的确是乐府歌姬出身。只是,本宫却也知道,赵才人入乐府不过一月有余罢了,即便学了什么,也只是皮毛。”嘉夫人顿了顿,道,“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了?” 虽然听了嘉夫人的话,萧绾青依旧云里雾里,之间萧绾青眉头一簇,不接道:“夫人的话,妹妹不懂……” 只见嘉夫人笑意愈浓,更是旋即拉住了萧绾青冰凉的双手,含笑道:“贤妃已经不复从前,更何况皇上听了贤妃的昆曲多年,想必也是有些腻烦了。而赵才人,她虽然年轻貌美,嗓子也还不错,却是早早地得宠了。这妃嫔啊,既已得宠,便不再想着自己从前的技艺了。” 萧绾青恍然大悟,道:“夫人的意思是……” “而妹妹你就不一样了。你本身底子就好,只不过是多年不曾有人用心教过。本宫相信,只要让乐府的师父们好好教着,你的歌喉未必会比贤妃和赵才人差。而妹妹你与皇上又是有着情分在的——妹妹,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了么?” 萧绾青心中大喜,忙道:“是是是!”萧绾青显然是高兴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连连道,“妹妹多谢夫人!若是能一句得宠,妹妹必然不忘夫人恩德!” 待嘉夫人扶着春雨的手从重华宫出来,春雨却是愤愤道:“夫人您也真是的,咱们与萧贵嫔一向没什么交情,您何必如此提点于她,还指了这么好的一条路?” “怎么了?”嘉夫人淡淡道。 春雨的腮帮子都气的鼓鼓的,道:“奴婢就是看不惯萧贵嫔那样矫揉造作的样子。” 嘉夫人蔑了春雨一眼,旋即道:“萧贵嫔也是也不容易的,空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可皇上对萧贵嫔的恩宠却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嘉夫人略一扶心口,这才道,“本宫今天帮她,也是给她一条活路。毕竟,活在未央宫中的女人,一旦没有了恩宠,那便是连猪狗也不如。” 听到嘉夫人话说到此处,春雨却是不安道:“夫人……” 嘉夫人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本宫是失宠惯了的。本宫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三刻。”说罢,嘉夫人眉眼一沉,却是道,“只是,宸妃也是时候回来了。” “宸妃?”春雨惊道,“宸妃娘娘自请去蘅芜院清修,还会回来么?” 嘉夫人遥遥向天空望了一眼,道:“当初宸妃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不是照样回来了么?宸妃对皇上情深爱重,更何况不过是去了蘅芜院,自然是会回来的。”嘉夫人抚了抚手上的宝石戒指,淡然开口道,“咱们是没有恩宠的,便是这看戏的。既然有看戏的,就要有演戏的。春雨,你说是不是?” 春雨豁然开朗,笑道:“是是是,夫人您深谋远虑。” “有什么深谋远虑的。这帝王的恩宠最是诡谲,本宫入宫多年,难道还看不惯么?”嘉夫人抚了抚鬓边的头发,这才凄然道,“当年,本宫也是很得宠的。” 春雨忙劝慰道:“夫人不必伤心。皇上不过是被几个年轻的狐媚子给迷惑了罢了。总有一天,皇上会想起夫人的好的。” “是么?”嘉夫人淡然道,“或许吧。但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301章 所思 时光匆匆流转,转眼之间,便又到了重阳佳节。萧绾心虽然避居蘅芜院中,可慕容景天却仿佛稍稍放下了心结,也时常去了几次蘅芜院。虽然二人因为上次小产的事情已然心有戚戚,但到底是肯说话了。 这边淑惠长公主发觉慕容景天有松口的迹象,便也是赶紧地推波助澜。如此,萧绾心便再度回到了柔仪宫中,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宸妃。只是,相比以前,如今回到柔仪宫的萧绾心变得更是神情淡淡,不喜与旁人交往。再加上萧绾心实际上并未复宠,如此一来,便也就只有苏梦笙、纯嫔和嘉夫人偶尔探望过罢了。 另外,仿佛是为了庆贺萧绾心再度回到柔仪宫似的,慕容景天还另外晋封了苏美人苏梦笙为苏贵人,纯嫔杜如云为纯贵嫔,萧贵嫔萧绾青为萧婕妤。此外,还有几个一向不得宠的小小妃嫔也都加以小小的晋封,皆成了才人、选侍一位。至于其余的诸位妃嫔,慕容景天则是赏赐了许多好东西下来。如此,未央宫中倒是和睦融融。 这一日,天朗气清。因为要准备重阳宫宴,花房便早早地就送来了二乔、大如意、如意金钩、金牡丹、帅旗、柳线、芙蓉托桂、玉盘托珠、赤金狮子、温玉、紫玉香珠、冰盘托桂等样子极好的菊花来装点着。如此,尽管已在秋日,却也是暖意融融,到处都是花香清芬。 萧绾心不过穿着一身云霏妆缎织彩百花飞蝶浣花锦缎宫装安坐在廊下,看着柔仪宫的人忙进忙出。这边蕊珠拿了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罩衣过来给萧绾心披上,柔声道:“二小姐,廊下冷,不如回内殿坐一坐吧……” 萧绾心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淡然开口道:“今日秋高气爽,也是难得的好天气。若是一味地呆在内殿之中,倒是觉得有些憋闷了。”说罢,萧绾心略一伸手,仿佛能捉住那一缕流云似的,缓缓道,“倒不如坐在这廊下,看着那些花儿朵儿这般盛开,心里也是通透——” “是——”见萧绾心仿佛自得其乐,蕊珠便也不再多劝,只是恭顺道,“自二小姐您回柔仪宫之后,您便一直是郁郁寡欢的。奴婢还以为二小姐会一直都想不开。唯有今日看二小姐肯悉心赏花,奴婢倒是放心了几分。” 但见蕊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道:“倘若二小姐自己知道疏散心结,那便是最好的了……” 萧绾心略一昂首,仿佛竭力呼吸着空气中的甜润一般,只是道:“一时三刻想不通,是人情常事。但若是时时都想不通,那便是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了。本宫即便再如何保有初心,也终究不似从前未出阁时那般异想天开了。” 说到此处,萧绾心却是不由得嗤笑道:“本宫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只是,不管日子好或者不好,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听得萧绾心言语依旧哀伤,蕊珠便只得微微垂眸道:“二小姐说的极是。只是,二小姐是最不愿意违背本心的了,如今奴婢看着二小姐这般样子,也实在是心疼……” “心疼?”萧绾心听到蕊珠骤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失笑道,“蕊珠,你要明白,会心疼是好事。最怕的,就是在未央宫里生活的久了,最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懂得心疼了。若是真的变成了那个样子,才当真是可怕。” 原本蕊珠正要接话,这边却是苏梦笙来了。苏梦笙见到萧绾心,笑着行礼道:“咸福宫贵人苏氏见过宸妃娘娘……” “梦笙妹妹!”见是苏梦笙来了,萧绾心忙起身相迎道,“妹妹来了,不必多礼。” 见萧绾心如此看重自己,苏梦笙不由得羞赧一笑,旋即恭顺道:“原本是该早早地来看望宸妃娘娘的,只是,妹妹一向不喜欢人多。这几日柔仪宫中迎来送往,只怕宸妃娘娘也是烦闷,因此未能早来。” “无妨的——”萧绾心笑着拉住了苏梦笙的手,道,“妹妹不必如此谦卑,你我姐妹,不过差了一层血缘而已。来,入殿吧。”说罢,萧绾心便迎着苏梦笙入殿了。 这边壁珠赶紧奉了茶水上来。苏梦笙略微饮了一口,笑着道:“姐姐不愧是姐姐,姐姐宫里的菊花茶都与旁处是不一样的,妹妹喝着,这菊花茶的味道极好不说,仿佛还别有一股甜香在里头。” 壁珠笑着道:“苏贵人好伶俐的舌头,一下子就品尝出来的。”壁珠顿了顿,方郑重道,“这菊花茶是用滁菊制成的,乃是菊花茶中的一流。这般名贵,自然是旁的菊花茶比不上的。” 苏梦笙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壁珠姑娘懂的倒是多。我虽然知道这菊花茶极好,却也说不出个什么。还是壁珠姑娘见多识广……” 见苏梦笙有意抬举自己,壁珠更是高兴了许多,徐徐开口道:“苏贵人太抬举奴婢了。其实奴婢知道什么呢?”壁珠略微咳了两声,这才正色道,“这滁菊,素有‘金心玉瓣,翠蒂天香’之美誉,更是四大药菊之首。早在北宋年间,人们就用这滁菊做糕点食用,更是用泡滁菊酒消毒祛火。” 壁珠从苏梦笙手中接过了茶杯收好,旋即道:“中有记载,说菊花可作枕明目、头痛眩晕、目赤肿痛。若是服用,更是极佳。苏贵人若是日日饮用,也是极好的。” 见壁珠如此徐徐道来,苏梦笙不由得失笑道:“壁珠姑娘当真是聪慧。如此看来,倒是我傻乎乎的,懵然不知了……” 这个时候,萧绾心忙拦着道:“壁珠,苏贵人面前,不得卖弄。” 见萧绾心不让自己说,壁珠便是嘟着嘴道:“奴婢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二小姐倒是嫌弃奴婢卖弄了……”说罢,壁珠略微福了一福,转身便离去了。 望着壁珠离去的背影,萧绾心不由得叹息道:“唉,让妹妹见笑了。其实,壁珠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太心直口快了一些。这样藏不住的性子,本宫真是……” “壁珠姑娘玉雪聪明,做事情也是有分寸的,姐姐不必担心。”苏梦笙略微顿了顿,这才道,“只是,壁珠姑娘太不懂得收敛锋芒——姐姐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落在旁人的眼睛里,只怕是见不得好。姐姐聪慧,也该提点着壁珠姑娘一些。” 萧绾心摇头叹息道:“妹妹的忧虑,本宫岂能不知?只是,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宫也不是没说过壁珠,只是,这丫头都是充耳不闻了。若是本宫说的多了,壁珠又嫌弃本宫多嘴。”萧绾心微微一侧身,这才道,“壁珠毕竟是随着本宫二十年的陪嫁丫头,多多少少都是有着情分在的,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苏梦笙却是微微蹙眉,旋即道:“姐姐,有件事,妹妹不知该说不该说。” 萧绾心含笑道:“妹妹有话,不妨直言。” 苏梦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道:“姐姐,壁珠这丫头虽然机敏,却是个不老实的。若是姐姐有心,最好赶紧让壁珠出宫去,或是嫁了人也好,总得让壁珠收敛着性子。否则,未央宫深,人心叵测,万一一个不小心,那便是万劫不复。” 苏梦笙一向是懦懦的,说话也向来是温柔客气,甚少如此言语严厉。萧绾心听到此处,不由得蹙眉道:“怎么,妹妹可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么?” 苏梦笙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姐姐应该知道妹妹,妹妹是最与世无争的了。妹妹又能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呢?只是,别说是妹妹我了,即便是一向遗世独立的纯贵嫔,也总是与我多说几句。倘若是我一个人也就罢了,若是每个人都这样说——姐姐,你也得上上心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抽,仿佛没了魂儿似的,喃喃道:“妹妹的话,本宫已经听进去了。壁珠这丫头志向不小,这个,本宫看得出来。” 说罢,萧绾心幽幽地望了一眼壁珠离去的方向,这才无奈开口道:“可是,壁珠这丫头命苦,跟着本宫也算是遭了不少罪。这丫头也算是心高气傲的,许多事,本宫不想对于壁珠过于严苛。只要壁珠做的不太出格也就是了。” 苏梦笙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便也知道萧绾心生性寡淡,最是不愿意争夺、打压,更何况是与自己相伴足有二十年的姐妹呢? 之间苏梦笙眼眸一动,旋即温然道:“是,姐姐只要心里有数就好了。只是,姐姐也总得为自己细细筹谋才是。” 见到苏梦笙微微失落的表情,萧绾心勉强一笑,转而拉住了苏梦笙的一双柔荑玉手,温然道:“不说本宫了。苏妹妹,你如今的日子可还好么?”萧绾心勉强压制住心中的苦涩,笑着道,“皇上晋封了你的位分,你如今也是从六品贵人了——皇上待你可还好?” 苏梦笙脸一红,搅着手里的绢子低低道:“姐姐,一个月中,皇上总有一日半日陪着妹妹。相比着许多断了恩宠的妃嫔来说,妹妹也是很知足了。” 听得苏梦笙的恩宠不过是一日半日,萧绾心不由得微微哑口。即便萧绾心再如何失宠,慕容景天也是每隔几天便来一次柔仪宫的。相比之下,慕容景天的用心便更是极为明白。顿时,殿内气氛尴尬不已。 萧绾心赶紧遮掩着道:“妹妹,你受委屈了。” “只要有姐姐的这一句话,妹妹就不觉得委屈。”苏梦笙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低低道,“其实,咸福宫的主位娘娘嘉夫人是个好脾气的,也不苛责于妹妹,妹妹的日子过的很舒心。” 说到此处,苏梦笙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旋即道:“嘉夫人更是个热心肠的主儿。妹妹听闻,嘉夫人仿佛怕萧婕妤长日无聊,也是闷坏了身子,便请了几个乐府的师父过来,陪着萧婕妤。” 萧绾心略微颔首,温然道:“姐姐一向痴心歌舞。如今姐姐是不能舞了,若是得两个乐府师父陪伴,也是好事情。嘉夫人有心了。” 苏梦笙亦点了点头,这才婉然道:“如今贤妃娘娘和赵才人的恩宠是谁人都顶不上的。其余的妃嫔,晋封的晋封,赏赐的赏赐,也是和睦。只是——”苏梦笙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萧绾心,道,“皇上的意思,咱们都明白。当日姐姐赌气去了蘅芜院,皇上借着福泽后宫的借口把姐姐迎回来,可是却不大与姐姐多言。姐姐一向是最得宠的,如今的状况,可不是个好兆头。” “是……”萧绾心眼眸一动,毫不遮掩道,“皇上统共只来过柔仪宫两三次,而且都是略坐坐就走了。” 苏梦笙见萧绾心把话说的如此直白,不由得微微一怔,赶紧赔笑道:“不过,好在皇上心中还是有姐姐的。姐姐你看,外头的那些名贵菊花,皇上不都是叮嘱了花房送来了么?” 萧绾心望了一眼外头的菊花,不由得道:“菊花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其实论起真心喜爱,本宫始终倾心于桃花。尽管菊花傲然独立,可是气味极冲,不如桃花温婉。” 苏梦笙笑道:“姐姐正如桃花一般温婉贤良。” 萧绾心却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桃花的确温婉,可是花期也是极短。最终挺不过百花争艳,早早就凋谢了。倒不如这菊花,盛开在秋日里,能得一份‘此花开尽更无花’的宠溺。” 苏梦笙眼眸一动,旋即失笑道:“是,妹妹受教了。”说罢,苏梦笙眉头一扬,旋即道,“晚上还有宫宴,姐姐好生准备着吧,妹妹便不打扰了。” 第302章 :绿牡丹 夜晚,萧绾心便由着蕊珠早早描好精致淡雅的落梅妆。这边壁珠也没有闲着,则是按着萧绾心的喜好,赶紧捧来了桃红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缎宫装服侍着萧绾心穿上。萧绾心的三千青丝被绾成了惊鸿归云髻。那发髻上,乃是皇上赏赐的云鬓花颜金步摇、蜜花色水晶发钗和掐银丝榴花攒珠钗。这些首饰模样大方温婉不说,也是不失妃位的气度。 壁珠打量着镜中楚楚动人的萧绾心,不由得抚掌赞叹道:“二小姐本就美貌,再这么一打扮,便跟月宫里的嫦娥仙子似的了。” 见壁珠言语俏皮,萧绾心笑着道:“壁珠,本宫只知道小德子是一向油嘴滑舌的,什么时候起你也会这么奉承人了。倒是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让人腻得慌。” 见萧绾心半含笑意,壁珠便是嘻嘻一笑,上前道:“倘若是二小姐喜欢,奴婢就一直腻着二小姐。”说罢,壁珠又拿过了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奉于萧绾心的手上,笑着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了,坤泰殿中只怕是热闹着呢!咱们还是赶紧去吧!” 萧绾心微微颔首,转身道:“小德子已经将软轿备下了吧?” “是。”壁珠道。 萧绾心眼眸一动,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如此,那便走吧……” 坤泰殿中,内务府是早已经布置好了的。各式名贵的菊花争奇斗艳,而诸位妃嫔也如这些花儿朵儿一般姹紫嫣红,仿佛生怕被别人比了下去似的。 这边萧绾心刚一迈入,却见着贤妃盈盈而来。萧绾心忙屈身行礼道:“柔仪宫宸妃,参见贤妃娘娘……” “哦?宸妃?”贤妃也不叫萧绾心起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恭顺行礼的萧绾心道,“宸妃果然是吉人天相,如今从蘅芜院回了柔仪宫,更是惹得皇上封赏后宫。”贤妃抚了抚鬓边的步摇,旋即道,“本宫如今得皇上赏了这么多个好东西,倒是沾了宸妃的福气了……” 萧绾心心中一动,只是道:“贤妃娘娘错了,是皇上封赏后宫,也是顾及着皇家的脸面,这才把我迎回了柔仪宫。”萧绾心略微顿了一顿,这才道,“若是说皇上赏赐给贤妃娘娘珠宝首饰,也是皇上爱重贤妃娘娘的缘故。” “是么?”贤妃略一挑眉,皮笑肉不笑道,“如此,那还真是委屈宸妃妹妹了。只是妹妹今日打扮的这般素净,反倒是衬得本宫人老珠黄不说,还专门喜欢穿红戴绿的,也是俗气。” “怎会?”萧绾心见贤妃如此一言,不由得失笑道,“贤妃娘娘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穿什么样的衣裳都好看。更何况贤妃娘娘本就花容月貌呢?”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贤妃娘娘的这一身金丝霞彩双蝶千色芍药花娇纱宫装样子极好。旁的也就罢了,娘娘衣裳上的双蝶栩栩如生,配着娇艳的芍药花,更是衬得贤妃娘娘皮肤极好。” 听得萧绾心这一番言语奉承,贤妃也不由得高兴起来,旋即抚了抚鬓边的头发,娇然道:“皇上宠着本宫,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给得起的。”说罢,贤妃折了一朵绿牡丹在手,不由得道,“只是,本宫却不明白了,好好的菊花,为何非要命名为‘绿牡丹’呢?牡丹本是花王,如此一来,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萧绾心看着贤妃手中的那一支绿牡丹,缓缓道:“这绿牡丹乃是菊花名种,极为名贵。旁的不说,贤妃娘娘手中的这支绿牡丹枝条绿色粗壮,花瓣多轮而不露心,中部花瓣更是翠绿欲滴,娇俏可爱——” 这边萧绾心还未说完,却是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宫装的皇后缓缓走来,开口道:“这绿牡丹花色碧绿如玉,花蕊更是晶莹欲滴,乃是菊花中的佳品,样子当真是极好。只是,贤妃虽然身居后宫多年见惯了名贵的花草,却不明白这菊花为何命名了……” 说罢,皇后亦折下一支绿牡丹,这才徐徐道:“这花儿名取“绿牡丹”,也让人们赏菊忆名,可以回想牡丹、芍药的娇艳姿貌啊!” 话说到此处,皇后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贤妃一眼,旋即道:“贤妃妹妹应该知道,这牡丹、芍药自古称为花王、花相,更是有着花中二绝的美誉。只是,芍药虽美,也得是屈居牡丹之下。”皇后淡淡一笑,道,“贤妃一向喜欢芍药花,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吧?” 萧绾心见是皇后来了,忙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手持绿牡丹,见到萧绾心恭顺行礼,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口道:“宸妃妹妹,你身子弱,就别拘着礼了,快起来吧。” “是。”萧绾心低低应着,缓缓起身。 这个时候,贤妃却是不耐烦地福了一福,也不问安,只是道:“皇后当真是博学强识,连这些花儿朵儿的名字由来都这般清楚明白。只是——”贤妃话锋一转,冷然道,“臣妾却是不明白了,明明是好好的一朵菊花,为何偏偏要取了个牡丹的名字,倒是让人弄不明白了。” 皇后打量着贤妃的一身华贵装束,缓缓道:“贤妃妹妹有所不知,咱们今个儿是重阳宫宴,自然是以赏菊为主。这‘绿牡丹’也是菊花中的极品。只是,贤妃妹妹恐怕不知,这‘绿牡丹’,也是牡丹中的一个极好品种。” 皇后略微顿了顿,缓缓道:“牡丹花中的‘绿牡丹’花色艳丽,玉笑珠香,实为上品,更是有‘国色天香’之美称。旁的也就罢了,只是那绿牡丹初绽时呈浅绿色,盛开呈粉绿色,颜色变化,极为好看。更是因培植方法独特,所以极为名贵。”皇后打量着手中的花儿,却是道,“相比牡丹花中的‘绿牡丹’,这菊花中的绿牡丹也算不上什么了。” 听到皇后如此一说,贤妃却是嗤笑道:“哦?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听着,皇后娘娘似乎话中别有深意呢!” “本宫么?”皇后随手丢开那一朵绿牡丹,只是扶住了软玉的手道,“本宫笨嘴拙舌的,那有什么弦外之音呢?只不过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这菊花就是菊花,牡丹就是牡丹。牡丹花王,可不是菊花随随便便取一个高贵的名字就能媲美的。宸妃,你说是不是?” 见皇后骤然提及自己,萧绾心顿觉不好。 同样是“绿牡丹”,如何割舍?若是说牡丹乃是尊贵无比的花中之王,菊花莫能比拟,那分明就是打了贤妃的脸。自己与贤妃一向水火不容,如此一来,矛盾更是激化。若是说菊花乃是高洁之物,牡丹莫能比拟,那便是拂了皇后的面子。皇后与自己也是颇有积怨,自己位分又低,如何能因为这等小事与皇后撕破脸皮,更是让皇后下不得台面? 虽然已在清凉的秋日,萧绾心却只觉得后脊冷汗簌簌落下,惹得浑身粘腻。 半晌,萧绾心只冲着皇后与贤妃略微福了一福,婉然开口道:“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颖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皇后娘娘国色天香,乃是牡丹花王,地位尊贵不已,臣妾等望尘莫及。” 说罢,萧绾心瞧了贤妃一眼,旋即恭顺道:香清粉澹怨残春,蝶翅蜂须恋蕊尘。闲倚晚风生怅望,静留迟日学因循。休将薜荔为青琐,好与玫瑰作近邻。贤妃娘娘倾国倾城,便是芍药佳品,我等亦是十分尊敬。” 这个时候,却是一身素色衣衫的纯贵嫔缓步而来,笑道:“宸妃娘娘当真是饱读诗书,皇后娘娘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诗文便是信手拈来。只是,有一首诗应该儿时便曾经学过,如今吟来也是正好,难道宸妃娘娘忘记了么?” 听得纯贵嫔如此一说,皇后似乎颇有兴致,问道:“哦?本宫知道纯贵嫔极通诗书,不知今日有何高见呢?” 见道皇后如此开口,纯贵嫔略微福了一福,这才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说罢,纯贵嫔便略微屈膝行礼,道,“臣妾棠梨宫纯贵嫔,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这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算是给足了皇后面子。果然,皇后面色稍霁,徐徐道,“咱们未央宫中的诸妃妃嫔里,贤妃最擅长昆曲,嘉夫人最擅长琵琶,宸妃最擅长古筝,萧婕妤最擅长舞艺。说起来,纯贵嫔却是最通诗书的。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一首诗,从贵嫔妹妹嘴里念出来,却仿佛有了花香似的。” 果然,几个藏不住性子的小宫女已经窃笑了起来,贤妃心中愤然,但碍于着身份,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狠狠地剜了纯贵嫔一眼,勉强福了一福,转身便离去了。 见贤妃离去了,皇后温然一笑,道:“贤妃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是性子还是这样张扬,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说罢,皇后转过身来对着萧绾心道,“宸妃在蘅芜院静心,当真是有所收获,都知道明哲保身了。” 萧绾心一凛,赶紧跪下行了大礼道:“臣妾福德浅薄,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已倍觉愧疚。臣妾如今的种种,也不过是不想为皇后娘娘增添烦心之事罢了。” “哦?”皇后略一挑眉,道,“如此,本宫真该是谢谢妹妹了……” 这个时候,福公公却是过来道:“小的参见皇后娘娘。皇上说了,重阳宫宴的事情还有些未打点妥当,请皇后娘娘速速去一趟,与皇上一同商量相关事宜。” 皇后微微颔首,道:“是,本宫知道了。”说罢,皇后翩然离去。 见皇后走远了,萧绾心这才忍不住责备纯贵嫔道:“你呀,真是个藏不住性子的。这刘禹锡的虽然是好诗,可是这个时候吟出来,未免也太过张扬了。” 纯贵嫔嫣然一笑,仿若一朵遗世独立的梨花:“姐姐说妹妹太过张扬了,妹妹却说姐姐太过小心了。这贤妃一向是个火爆脾气,更是嘴上不饶人的。今个儿妹妹用这刘禹锡的堵一堵贤妃的嘴,也是给贤妃提个醒儿,别总是这么目中无人的,也是小家子气——” 见纯贵嫔如此淡然,萧绾心的心中却是划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萧绾心劝慰道:“贤妃的跋扈又不是一两日了,你这般拂了她的面子,她可不是就要怀恨在心了。” “那有什么?”虽然萧绾心有意提点,可纯贵嫔满不在乎,只是道,“难道姐姐还想装作懵然不知么?尽管姐姐性子寡淡,可是放在旁人的眼中,妹妹早已经是姐姐这一党的,与贤妃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妹妹又何须在乎这个?” 见纯贵嫔的话语如此直白,萧绾心只得失笑道:“妹妹快人快语,当真是一丝没变。” “妹妹不得恩宠,便只能保有初心罢了。”说罢,纯贵嫔略一扬手,道,“这未央宫中,事事风波诡谲,若是都看着,妹妹只觉得脑仁儿疼罢了。” 萧绾心眉心一动,却是道:“妹妹快人快语,自然是好事。只是,方才妹妹如此与贤妃对立,仿佛是对皇后娘娘颇有好感?” 纯贵嫔嗤笑道:“皇后?半斤八两罢了。左不过皇后娘娘在未央宫中浸淫多年,又是个温顺和蔼的,妹妹也愿意与皇后多说几句话。”说罢,纯贵嫔目光一柔,旋即道,“只是,若是姐姐在,妹妹就看不见旁人了。” 萧绾心笑着戳了一笑纯贵嫔的胳膊,笑道:“你呀,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正当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过来打了个千儿,道:“启禀宸妃娘娘,纯贵嫔。宫宴这边便要开始了,还请二位随小的过来吧……” 第303章 斗艳 81_81345坤泰殿中,随侍的小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将菜品一一奉上。萧绾心打量着桌上的菜品,除却必须的菊花糕和菊花清酒之外,桌上便尽是些油腻的菜品。唯有几道清爽可口的小菜点缀罢了。 萧绾心瞧着那些膳食便觉得腻得慌,索性只是用小银筷子夹了一点果品缓缓吃了。如此一口果品下肚,倒是铺位清爽欢快。萧绾心眼眸一动,看着殿中卖力歌舞的女子们,竟不由的微微恍惚,仿在梦中。 苏梦笙怯怯地按着位分坐在萧绾心的侧边,见到萧绾心食欲不振,便笑着开口道:“这菊花糕甜软酥松齿颊生香,妹妹尝着味道倒是不错。姐姐若是食欲不振,不妨尝一尝吧。” 萧绾心微微颔首,夹了一筷子菊花糕,却是不禁道:“本宫从前未出阁时,曾有一次随母亲一起下厨制作菊花糕。那个时候,制作菊花糕乃是用了白糖、薯粉、糯米粉、菊花蜜和新鲜的菊花花瓣为原料,再经过蒸炒、磨、筛、拌等多道工序精制而成。如此精细制成的菊花糕色泽光润不说,更是别有浓郁的菊花香味。” 说罢,萧绾心却是叹了一口气,缓缓将那菊花糕放下,轻声道:“宫廷的菊花糕制作虽然更为繁复,却是厨子宫女们细细制来的,多多稍稍都少了点人情味儿。如此以来,不尝也罢。” 苏梦笙赧然一笑,旋即扯过绢子遮面,道:“姐姐出身高贵,自然是极为明白的。至于妹妹,只知道好吃罢了。” 萧绾心想不到自己无心之语竟惹得苏梦笙如此自哀,便忙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本宫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如今苏妹妹与本宫都是皇上的妃嫔,便是一样的。” 说罢,萧绾心笑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苏梦笙跟前,笑道,“这玫瑰酒冻本宫尝着倒是清爽,酒味儿也不大,妹妹不妨尝一尝。” 苏梦笙怯怯一笑,却是遮掩着道:“奇怪了,怎么不见萧婕妤呢?” 纯贵嫔随手夹了一枚果子缓缓吃了,这才缓缓道:“苏妹妹有所不知,萧婕妤自断腿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眼下更是抱病。皇后都免了萧婕妤的晨昏定省了。这样的宫宴,萧婕妤想必也是不参加了。” 话说此处,萧绾心不由得垂首叹息道:“前日本宫曾去探望过姐姐,可是冰绡也说姐姐身在病中,不宜见客,本宫便被挡回来了。”萧绾心略一扶心口,无奈道,“本宫也当真是担心姐姐。” “哦?”纯贵嫔眉头微蹙,不由得道,“怎么,连亲妹妹都不曾相见么?” 纯贵嫔话音未落,这个时候,却是李淑媛对着坐在龙凤宝座上的帝后行礼道:“今日重阳宫宴,臣妾敬皇上一杯,敬皇后娘娘一杯。” 慕容景天面色平静,只是与皇后缓缓举杯道:“你有心了。”说罢,慕容景天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李淑媛笑着道:“今个儿是重阳宫宴的好日子,臣妾闲来无事,便制了些好东西想着奉于皇上与皇后娘娘。还请皇上、皇后娘娘笑纳。” “是么?”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你制了什么好东西了?” 这个时候,李淑媛略一抚掌,却见到一个小内监捧了个盒子进来了。李淑媛笑道:“臣妾不才,也不会什么手艺。这一对菊花枕便是臣妾献于皇上与皇后娘娘的礼物。” 说罢,李淑媛徐徐道来:“《本草纲目》有记载,说菊花‘作枕明目’的功效。其实以菊花为枕也颇有讲究。旁的不说,这黄菊可防风热,白菊可养肝明目。若是再配了些别的,便可以使清肝明目的效力倍增。” 皇后温然道:“哦?李淑媛何时也变得这般博学了?” 李淑媛忙赔笑道:“臣妾一心一意牵系着皇上与皇后娘娘。臣妾虽然蠢笨,却也一心想着为皇上、皇后娘娘做事。”说罢,李淑媛亲自上前,缓缓跪倒道,“这‘菊花通窍枕’乃是臣妾用了菊花干品、川芎、丹皮、白芷、决明子精心制成的,还望皇上、皇后娘娘喜欢。” 慕容景天笑着道:“你这般有心,朕自然是喜欢的。” 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拂手,道:“朕命内务府新制了一支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朕瞧着,你戴着仿佛很是合适。朕这便嘱咐内务府给你送去。” 李淑媛喜不自胜,忙叩首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这边敬贵嫔却是愤愤道:“不就是做了两个枕头么,皇上顾及着二公主的面子给了李淑媛一点点赏赐,瞧把李淑媛给美的。” 赵才人掩嘴一笑,道:“皇上乃是大周帝王,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不缺的。只是,皇上偏偏却那一份子心意。敬贵嫔若是瞅着李淑媛眼馋,为何不早作准备,趁着今个儿重阳宫宴的好时候献于皇上皇后,也好帮着大公主夺一夺恩宠?” 敬贵嫔颜面上过不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难看。到底还是嘉夫人说了一句:“赵才人一向是得宠的,更是日日都陪伴在皇上身边。若是说李淑媛抓乖卖巧得了皇上的赏赐,那才人妹妹你呢?” 赵才人却是轻蔑地剜了嘉夫人一眼,旋即道:“不劳烦夫人费心,就像夫人您说的,妹妹我一向是得宠的,自然不用如此费着心思巴结。” “是么?”嘉夫人用小银筷子夹了一口菜吃了,话语中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叹,“赵才人果然是个聪慧的……” 说罢,赵才人却是忽然起身,对着慕容景天与皇后福了一福,道:“皇上受了淑媛姐姐的礼,不知还能否看得上臣妾的手艺呢?” “哦?”慕容景天来了兴致,道,“怎么,你也制了什么好东西么?” 只见赵才人击掌三下,却是一个小宫女捧了食盒进来奉于慕容景天与皇后。 见小宫女把食盒中的糕点都摆放好了,赵才人不由得笑道:“臣妾没有什么好本事,只会鼓捣点吃食罢了。这道菊花酥乃是臣妾用了最精细的白面粉配以青红丝、冰糖、黄桂酱、核桃仁、花生和新鲜的菊花花瓣制成的,别有风味。不知皇上是否赏脸尝尝?” 慕容景天笑着夹了一筷子菊花酥放在皇后跟前,这才又夹了一块吃了,也不做评价,只是道:“皇后觉得这菊花酥味道如何?” 皇后略尝了一口,心中已然有数,便道:“这菊花酥样子美观,形态逼真,口感更是油润绵甜,倒是不错。只是——”皇后话锋一转,只是深情地看着慕容景天,柔声道,“臣妾初嫁时,曾经也亲手制成了一道菊花酥奉于皇上。只是,相比臣妾的手艺,仿佛赵才人往这菊花酥里多用了些猪油,倒显得这一道菊花酥颇为油腻了。” 赵才人听得皇后如此评价,不禁讪讪。 这一边,皇后为慕容景天斟了一杯菊花请酒,笑道:“还请皇上喝一杯菊花清酒,去一去嘴里的油腻吧!” 慕容景天笑道:“乐怡果然是朕的贤妻,最懂得朕的心意。许多话,许多事,朕不需要与你多言,只需要一个眼神,你便可以全部了然于心。这样的情谊,是旁人都比不了的。”说罢,慕容景天将杯中的菊花清酒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纯贵嫔却是淡淡道:“皇上这话说得轻巧,只是妹妹听着,仿佛是说给姐姐你听的——” 萧绾心眉目平静,只是缓缓为自己斟了酒,这才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贵嫔妹妹听出了什么样的心思,那便是什么样的心思吧。”说罢,萧绾心也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就在目光散乱的片刻,萧绾心分明用余光瞥到了慕容景天的深情而温柔的目光。只是,那样的目光不过一瞬,随即便消失在了觥筹交错之间。而萧绾心心下一动,却只装作没看见似的,只是自顾自地吃菜、饮酒。 这个时候,敬贵嫔不由的对着嘉夫人掩嘴失笑道:“赵才人方才还说李淑媛喜欢巴结帝后呢!结果,夫人您看,皇后娘娘这就打了赵才人的脸了。” 而嘉夫人只当做没听见似的,只是自顾自地吃菜喝酒。只不过在如此恬淡的片刻,嘉夫人对萧绾心投去了一丝深沉的目光。 正当这个时候,正在殿中起舞的舞姬们却不知为何突然全部退去,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正当众人狐疑之时,只见内殿之中竟不知为何飘起了菊花的花瓣,倒是惹得内殿别有清新。 这个时候,却见殿外有一蒙着面纱的黄裳女子翩然入殿,歌声袅袅——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 待唱到那一个“瘦”字,那黄裳女子略一挥手,却只见得几只黄莺骤然飞去,直奔了殿外黑压压的天空。。 第304章 醉花阴 饶是慕容景天出身皇家,如今又身处帝位,却也没有见过这般别致的歌舞。 只见那黄裳女子似舞非舞,倒不如说是跟着几个陪舞的舞姬一同勾勒出了一幅秋意甚浓的画卷。即便是唱曲儿,那黄裳女子也不似乐府歌姬一般只会唱男女之情的靡靡小曲儿,或者是赞颂帝王功绩的赞歌这般俗不可耐,而是吟唱了那一阙清新别致的李清照的。如此以来,摒弃了宫廷乐府的靡靡不说,更是别添了一份诗意情怀在里头。 只见慕容景天连连鼓掌,忍不住赞叹道:“如此独出心裁,当真是极好。”说罢,慕容景天望了望那数只黄莺飞去的方向,目光却是不由得滑向了那个黄裳女子,笑着道,“你是谁?” 那黄裳女子不卑不亢,只是略微福了一福,只是柔声道:“皇上无需知道小女子是谁。小女子只是问一句,皇上您可喜欢这么?”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重阳节乃是‘菊花节’。如今朕与未央宫中诸后妃坤泰殿中东篱把酒,乃是齐聚一堂的好时光。” 慕容景天顿了顿,这才道:“只是,因为是在秋日里,所以朕不免觉得未解愁怀,反掀波澜。”话说到此处,慕容景天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只是,慕容景天旋即淡然笑道,“只是,旁的也就便了,你如今一身黄裳吟唱这,倒是惹得满身花香。如此,古人自然是伤春悲秋,可是落在你这里,却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旷达通透……” 黄裳女子眉心一动,温然道:“曲有误,周郎顾。皇上精通此道,小女子望尘莫及……” 见黄裳女子有意夸赞自己,慕容景天甚是高兴。只见慕容景天眉心一动,不知为何,声音中却是多了几分失落之情。慕容景天只是抚着桌边装饰的菊花颓然道:“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菊花虽然高洁雅致,经霜不落,傲霜而开,却也是不被多数世人所爱。说起来,菊花固然傲骨高洁,但终究是辜负了。” 那黄裳女子见慕容景天听见如此一说,便微微垂眸道:“晚来风急,西风瑟瑟,既然身为花朵,便最怕风吹雨打。即便李清照曾写过‘绿肥红瘦’,那也不是对着菊花的。” 黄裳女子眼眸一沉,旋即道:“秋风秋雨愁杀人。其实即便是清风苦雨,菊花也只是倍觉寒意逼人。唉,花开花落终有时,和那人来人去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小女子虽然感伤,却也是无可奈何。” 说罢,只见那黄裳女子略一拂手,柔声开口道:“皇上您瞧,您把酒相对的菊花,菊瓣纤长,菊枝瘦细,原本便是娇柔的女子之态。只是,因为盛开在不为人所喜爱的秋日里,菊花便不得不斗风傲霜。小女子如今看着,心中倒是更觉凄凉。” 慕容景天见黄裳女子如此娓娓道来,不由得频频点头。 这个时候,只见那黄裳女子眼眸一动,上前一步,这才正色道:“花有花开花落,月有阴晴圆缺。世间之人,悲秋伤别,此番愁苦,无计可消。皇上乃是大周帝王尚且心怀惆怅,而女子本就薄命,倒是惹得一番人不如菊之感。”说罢,那黄裳女子便是盈盈垂泪,倒是惹得人心生爱怜。 听那女子如此娓娓道来,一直坐在一边憋着不出声的贤妃却是不由得嗤笑道:“什么朵儿花儿的,怎么就那么多讲究了?你这般卖弄,当真是无礼!” 说罢,贤妃一个旋身便到了慕容景天跟前,遮住了慕容景天看着那黄裳女子的视线,柔声道:“皇上,您闲着没事儿听这些子话做什么呢?倒是怪酸腐的。”贤妃微一举杯,娇滴滴道,“皇上,臣妾觉得这菊花清酒味道甚好,不如皇上再饮一杯吧!” 而慕容景天显然已经被那黄裳女子所吸引住了。只见慕容景天不耐烦地拨开了贤妃,只是冷然道:“菊花清酒虽然酒劲儿不大,可若是饮多了,也是惹得人一身不痛快。贤妃你若是还没尽兴,自己慢慢喝就是。朕已经微醉了,不想再饮。” 贤妃微微一怔,旋即恨恨地剜了那黄裳女子一眼,只是冷冷地抛出了一句:“狐媚!”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全然没看见贤妃吃醋嫉妒的样子似的,只是瞧着那黄裳女子,目光一柔,旋即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来,告诉朕,你是谁?” 只见那黄裳女子将遮面的面纱摘下,露出了一副绝美的惊世容貌—— 那不是萧绾青又是谁?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萧绾心顿时一惊:居然是姐姐? 想起前两日自己前往重华宫探望姐姐时,姐姐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那时的姐姐,分明已经瘦脱了形状,脸上更是全无半点血色。为此,萧绾心还特地封了一屉子阿胶送去。 可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却是一身飘逸黄裳,衬得姐姐更是楚楚动人。姐姐原本就是容貌倾城、颠倒众生的美貌佳人,如此细细打扮起来,竟更是衬得姐姐肤如凝脂,眉目含情。若是淡淡一笑,更是别有一番风姿。 看起来,萧绾青今夜是算足了时候来争宠的。萧绾心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被巨大的失落与心酸占据,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好在纯贵嫔一直看着萧绾心,赶紧就给扶住了。 这边慕容景天见到是萧绾青,显然也是惊住了,不由得道:“你是——萧婕妤?” 萧绾青见到慕容景天错愕的表情,只得翩然行礼道:“是,臣妾重华宫婕妤萧氏,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这个时候,皇后微微一怔,旋即温然开口道:“本宫没想到,居然是萧婕妤。”说罢,皇后对着慕容景天温然道,“皇上,可见萧婕妤是真心倾慕皇上的。为了让皇上高兴,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别致的点子。” 而慕容景天仿若没听见皇后的话似的,只是温然道:“怎么,朕听闻你自断腿之后便身子不好,一直抱病,怎的如今竟出来了?” 萧绾青盈盈含泪道:“那是因为臣妾实在是思慕皇上。”萧绾青哽咽着道,“皇上虽然晋封了臣妾为婕妤,却再也不曾踏入臣妾的重华宫。臣妾每每看着空旷寂寥的重华宫,都只觉得冰寒彻骨。皇上不来臣妾的宫中,臣妾便觉得活得如同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见萧绾青如此半含委屈、半含娇羞,慕容景天也不由得心软了几分,柔声道:“萧婕妤,你若是思念朕,只消派人来乾元宫通禀一声,朕便会去看你。” 萧绾青拭泪道:“臣妾自断腿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更是缠绵病榻,久久不愈。臣妾病体,本就不宜面圣,前未央宫中的大小事务时时都要皇上操心——臣妾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保全自己不给皇上添加烦乱罢了。” 见萧绾青如此体贴,慕容景天不由得唏嘘道:“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意。”说罢,慕容景天拍了拍身边的软椅,道,“萧婕妤,下头凉,你坐到朕的身边吧!” 瞧着萧绾青抹着眼泪倒在了慕容景天的怀中,赵才人不由得愤愤道:“真是个狐媚东西!想不到竟使出了这么一招,惹得皇上心猿意马。” 这个时候,李淑媛倒是不屑道:“人家萧婕妤有争宠的本事,你赵才人不是也有么?只不过啊,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妹妹固然聪慧,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雕虫小技了。” “你!”赵才人气的只发怔,可是碍于位分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卷着手里的绢子恨恨道,“你不过是做了两个破枕头罢了,有什么好的?” 李淑媛笑道:“是啊,我不过是做了两个枕头,是没什么好的。”李淑媛剜了赵才人一眼,坦然道,“没错,我不过是会做两个枕头罢了,可是皇上却是喜欢得紧的。只要皇上喜欢,你还敢说我做的不好么?” 说罢,李淑媛微微饮了一口茶,这才疏懒道:“倒是你,赵才人,你这一道菊花酥心意是好,只是却放了太多的猪油。到底还是小门小户出身,一年半载见不到点荤腥。如今好不容易爬上了皇上的龙床,难得下一回厨房,就忘乎所以了!明明是一道清新淡雅的菊花酥,愣让你做成猪油酥了!” 见李淑媛的话说的狠辣,敬贵嫔亦是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是!旁的也就罢了,赵才人更是将这一道粗俗的菊花酥献给了皇后娘娘。咱们未央宫里的女人谁人不知,这皇后娘娘的厨艺可是宫中一流。你赵才人到底有个什么本事,竟敢在皇后娘娘跟前卖弄?” “你!”赵才人心中羞愤,转而向慕容景天投来了求助的目光。只是,慕容景天已经将萧绾青揽入怀中,哪怕是皇后、贤妃这样的也是丢在一边了,哪里还会管她呢? 见到慕容景天与萧绾青言语温存,甚是亲密,赵才人心中愤愤,只得含着怒气对着皇后福了一福,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想回宫休息了。” 这坤泰殿中争奇斗艳的手段一波接着一波,一个个粉墨登场,当真是有趣。且如今便已经是萧绾青胜出了,皇后哪里还会在乎一个位分低微的才人呢? 只见皇后略一挥手,疏懒道:“赵才人既然身子不爽快,那便赶紧回启祥宫休息吧。” 说罢,皇后转而对软玉道:“对了,软玉,你亲自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给赵才人好好请一请平安脉。如今是在秋日里,赵才人可别是怒火攻心,一时发了寒症才好。” 皇后明面儿上是关心赵才人的身体,可是谁人听不出来,皇后是知道赵才人含酸拈醋呢!皇后此言一出,只见几个胆大的妃嫔便已经嘻嘻地笑了出来。 果然,赵才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得福了一福,赶紧道:“皇后娘娘,不必劳烦软玉姑姑了。臣妾无恙,只要稍稍休息便是了。”说罢,赵才人愤然离去。 第305章 云破月 81_81345瞧着赵才人愤愤离去的背影,萧绾青不由得担心道:“皇上,臣妾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惹得赵才人不高兴了?” 慕容景天顺着萧绾青的目光一望,神情却是淡淡的,道:“妃嫔嫉妒乃是大罪,赵才人没有这个胆子。你不必多心。” 正当这个时候,贤妃却是含酸道:“萧婕妤当真是聪慧,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躺在皇上怀中了。” 听得贤妃言语不善,萧绾青不由得惊惶道:“贤妃娘娘,我不过是过于思慕皇上,所以才来这坤泰殿吟诵《醉花阴》。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遥遥望上皇上一眼便好。”只是,萧绾心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萧绾青却不由得往慕容景天的怀中钻了钻,仿佛拼命想从慕容景天身上汲取力量似的。 见到萧绾青如此小鸟依人,慕容景天仿佛很是受用。只见慕容景天无比爱怜地抚了抚萧绾青的头发,旋即温然开口道:“以前是朕辜负你了。即便你受了腿伤,朕也没能好好地陪伴在你的身边。萧婕妤,你不要忌恨朕。” “怎会?臣妾满心只有对皇上的爱慕,怎会忌恨皇上呢?”萧绾青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摁住了慕容景天的嘴唇,温然开口道,“只要皇上心里头还惦记这臣妾,臣妾就不怕等……” 见到萧绾青举止如此亲昵,皇后不由得笑道:“萧婕妤当真是好福气。” 说罢,皇后略一拂手,对着软玉道:“软玉,本宫记得内务府亲贡上来了不少鱼胶,当真是好东西。回头你包好了,亲自送到重华宫里去。” 听到皇后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由得赞叹道:“这鱼胶与燕窝、鱼翅齐名,乃是‘八珍’之一。只是鱼胶较之普通燕窝来说更为名贵。且不说别的,鱼胶用以女子驻颜便是最好。朕记得,内务府统共就贡上来这么一小点,倒是难为皇后舍得这样的好东西了。” 皇后含了一抹得体的笑意道:“臣妾若是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皇上恩赐的缘故。且鱼胶自然是好东西,但却也不过是用于滋补罢了。”说罢,皇后轻轻地看了萧绾青一眼,旋即道,“若是这鱼胶能使萧婕妤容貌更胜,便是这鱼胶的福气了。” 见皇后如此贤淑,慕容景天便拉住了萧绾青的手,旋即道:“快,给皇后谢恩——” 萧绾青从慕容景天的怀中缓缓抽出,屈身行礼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免礼吧!”皇后深深地看了萧绾青一眼,随后温然笑道,“萧婕妤如今得宠,本宫也是欢喜。萧婕妤还要好好将养着身子,争取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嗣才是。如此,是萧婕妤的福气,也是本宫的福气。” 萧绾青听得皇后如此一说,不由得脸上发烫,只得低低道:“是,臣妾明白了。” 见到连皇后都如此抬举萧绾青,贤妃不由得愤愤道:“哟,连皇后娘娘都赏赐鱼胶了,萧婕妤当真是好福气呢!” 萧绾青冲着贤妃盈盈一拜,不卑不亢道:“启禀贤妃娘娘,我若是能有什么福气,也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多加眷顾的缘故。”说罢,萧绾青从容跪下,竟然带了几分哭腔道,“倘若因为我的得宠惹得贤妃娘娘不快,便请贤妃娘娘告知与我,我定当恪守本分,不敢让贤妃娘娘不快!”说罢,萧绾青便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贤妃不想萧绾青会猛地来上这么一句,更不想萧绾青会突然行此大礼。大周立国数百年,最忌讳的就是妃嫔妒忌,因此也在宫规中注明妃嫔嫉妒乃是大罪。这一盆脏水泼下来,贤妃顿时哑口无言。 还是慕容景天看不过去,揽住了娇态盈盈的萧绾青,柔声道:“朕对你们的心意都是一样的。今个儿皇后赏赐了萧婕妤好东西,朕便好好赏赐给你——”说罢,慕容景天扬声道,“小福子,去,去把嵌螺钿紫檀玫瑰镶明珠广榻挪去永和宫,赐给贤妃。” 这个时候,李淑媛忍不住咋舌道:“哎哟哟,臣妾听闻,这嵌螺钿紫檀玫瑰广榻乃是从前舞阳大长公主用过的好东西!旁的不用说,那广榻的四角可是都分别缀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一到了晚上,那夜明珠便发出幽幽的蓝光,煞是好看呢!”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道:“正是。这嵌螺钿紫檀玫瑰镶明珠广榻,乃是从前舞阳大长公主未出阁时皇祖父赠与的。只是后来舞阳大长公主出嫁,那广榻又极重,便不曾带去,留在未央宫中了。” 贤妃听得慕容景天这么一说,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道:“怎么,这未央宫中竟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怎的臣妾一点都不知道?” 皇后含笑道:“贤妃虽然一向喜欢奢华之物,但是例如嵌螺钿紫檀玫瑰镶明珠广榻这样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也是不曾见过的。”说罢,皇后默然开口道,“皇上果然疼惜贤妃,舍得这样的好东西。” 慕容景天道:“如今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凤体不快,宫中又久久没什么喜事。朕也不过是哄得诸妃开心,也是多少给未央宫里添一添喜气罢了。” 骤然听得慕容景天来了这么一句,皇后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妾福德浅薄,不能为皇上带领后宫姐妹诞下皇嗣,实在是臣妾失德。” 见到皇后如此跪下,诸妃也只得赶紧随着皇后跪下,齐声道:“都是臣妾的过失……” 然而,慕容景天并没有叫后妃起身,只是默然饮了一口酒,这才缓缓道:“子嗣之事,还靠天意。等时候到了,咱们大周自然是子嗣繁茂的。”慕容景天看着黑压压跪了一片的诸妃,一眼就瞧出了一身素衣的萧绾心。 慕容景天喉头一动,勉强道:“你们都起来吧……” 皇后只觉得双腿一酸,几乎要跪不住了。到底还是软玉手疾眼快,一把就扶住了皇后。皇后起身,勉强一笑,道:“好在如今皇上颇有内宠,子嗣之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这个时候,贤妃却是轻轻地横了皇后一眼,旋即道:“皇上的内宠一直都不少,臣妾们定会竭力为皇上诞下子嗣。这一点,不劳皇后娘娘费心。只是……”贤妃话锋一转,却是剜了一眼一直不曾说话了萧绾心,道,“宸妃数月前曾丧子,不知如今可稍稍宽心了么?” 萧绾心见贤妃如此骤然提及自己,不由得一凛,只得勉强应付着道:“劳烦贤妃娘娘担心了。” “宸妃错了,本宫不是担心你,本宫是担心曾经你腹中的皇嗣。”贤妃淡淡地瞟了萧绾心一眼,道,“不过,宸妃虽然在子嗣上福薄,可是姐妹情缘当真是深厚。如今萧婕妤得宠,想必也会分给宸妃你一杯羹了!” 萧绾青忙道:“贤妃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虽然是宸妃娘娘的姐姐,但位分却低于宸妃娘娘。主次有别,我不敢放肆的……” “哦?”贤妃抚了抚手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咬牙道,“你最好别忘了这句话!” 这边纯贵嫔扶着萧绾心坐回椅子上,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今个儿这坤泰殿里的戏当真是好看,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看得妹妹头晕脑胀的。” 萧绾心低低责备道:“帝后在上头坐着呢,不许胡说!” 纯贵嫔微微哑口,旋即道:“妹妹只是为姐姐打抱不平罢了。她们一个个争奇斗艳地也就罢了,拖姐姐下水做什么?” 这个时候,萧绾心冲着慕容景天与皇后勉强一笑,道:“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不知皇上、皇后能否应允臣妾回柔仪宫歇息?” “怎么?”帝后还未说话,倒是李淑媛先蹙眉开口道,“方才赵才人身体不适,现在宸妃娘娘也身体不适了?” 萧绾心知道李淑媛一向是个不饶人的,便也不欲与李淑媛多嘴,只是冷然道:“今个儿重阳宫眼十分热闹,本宫多饮了几杯,这才不适。” 李淑媛却是不屑道:“是么?若是宸妃娘娘是饮多了酒,只消让小厨房备下醒酒汤就是了。又何必眼巴巴的跑出去呢?这若是被哪个爱嚼舌根的看见了,还得以为是宸妃娘娘您见不得自己的亲姐姐得宠呢!” 李淑媛的这一番唇枪舌剑顿时说得萧绾心哑口无言。也是了,萧绾心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层——自己的姐姐这边刚刚获宠,自己就声称身体不适转身而去。这样的举动落在旁人眼中,可不就是见不得姐姐得宠了。 可是,自己又如何能违心地说自己心中欢喜呢?失子之痛与新人的取代让萧绾心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自己当初那般坚定地相信,自己在慕容景天心中的地位是决然不同的。可是如今发生了种种事端,她萧绾心还能蒙骗自己,说自己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么? 如今的情景,当真是骑虎难下。 正当萧绾心骑虎难下之时,皇后却突然觉得头晕脑胀。 “皇上……”皇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此时慕容景天虽然抱着萧绾青,可是目光却是落在了萧绾心的身上。一时之间,慕容景天也未曾听见皇后在呼唤自己。 “皇上……” 皇后再次念叨着慕容景天,可是慕容景天依旧没有听见。软玉见到皇后面色不好,便关切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突然觉得腹中一抽,旋即死死捉住了软玉的手,晕死了过去。。 第306章 有子 81_81345未央宫中,人人不曾料到年近四十的皇后竟然再度有孕。 在皇后刚刚晕倒的时候,诸妃只满目都是慕容景天匆忙将皇后抱入后殿的身影,却全然想不到在一炷香之后会有人出来宣告皇后竟然有孕了—— 这边贤妃听到皇后有孕的消息,当场便愣住了,也不顾及着自己的身份,竟然脱口而出道:“皇后已近不惑之年,如何还能有孕?莫不是你们这帮庸医误诊吧?!” 见贤妃发怒,一个随侍在侧的小太医忙道:“启禀贤妃娘娘,皇后娘娘如今虽已经三十有余,已经错过了最佳生育的年龄,可是皇后娘娘依然月事未断。贤妃娘娘有所不知,女子只要月事未断,也就有有孕的可能。再加上皇后娘娘曾经多加调理——如今皇后娘娘有孕,也是不足为奇。” 听到皇后有孕的消息,到底还是嘉夫人镇定,忙道:“太医,劳烦你告诉本宫一声,皇后娘娘此胎如何?” 那小太医忙行礼道:“启禀嘉夫人,方才微臣已经说过了,皇后娘娘已经错过了有孕的最佳年龄,因此有些胎气不稳。且尽管皇后娘娘的身子一直有药调理着,可是皇后娘娘一直都郁郁寡欢,心怀不畅。因此,更是惹得龙胎不安。” 嘉夫人急道:“可是皇后娘娘这一胎有何不好?” 见嘉夫人急了,那太医赶紧行礼道:“倒也不是。若是皇后娘娘能好好滋养着身子,这一胎,想必也是无碍。” 骤然听得皇后有孕,萧绾心虽然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可嘴上仍是道:“太医,皇后娘娘凤体可要紧么?” 小太医微微侧身,对着萧绾心恭敬道:“启禀宸妃娘娘,皇后娘娘凤体无恙。只是,皇后娘娘高龄有孕,也实在是辛苦。皇后娘娘以后怀着龙胎,恐怕是要遭不少的罪……” 李淑媛愤愤开口道:“哼,即便辛苦又能如何?皇后娘娘都到了这个岁数,居然还能怀上龙胎,当真是福泽深重——”说罢,李淑媛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 而此时的萧绾心又能如何呢?在自己再度丧子之后,想不到有孕的,竟然是已经年近四十的皇后。萧绾心无法想象,在自己承受着失去孩子的巨大痛苦之时,慕容景天却已经开始宠幸赵才人了。而当自己好不容易与慕容景天之间的嫌隙稍减,如今却是皇后怀有身孕了。 眼下的情境,贤妃、赵才人一向是得宠的,自然不提;姐姐萧绾青成功夺宠,以后也都是顺风顺水的好日子。而皇后,原本在子嗣上几乎再无希望的皇后,竟然在哲明太子离世之后再度怀有身孕,这叫萧绾心如何能安然处之? 萧绾心只觉得浑身一软,好歹是蕊珠给扶住了。蕊珠见萧绾心面色不好,忙关切道:“二小姐,您还好吧……” 如今乃是皇后有孕,诸位妃嫔,除了贤妃之外,哪一个敢明目张胆地表现自己的不快? “本宫无妨。”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中宫有孕,诞育嫡子,乃是大喜。皇后娘娘有孕,本宫也是高兴的。”说罢,萧绾心轻轻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诸位妃嫔。只见诸妃表情各异,更是各怀心事。 如此,重阳宫宴,不过就匆匆散了。而慕容景天,也自然是歇在了皇后的凤寰宫中,连刚刚重新宠幸的萧绾青都放在了一边。 重华宫中,冰绡端了安神汤过来。冰绡见萧绾青面色不好,忙赔笑道:“大小姐可别伤怀了。咱们这一遭事情虽然做的缜密,却也是百密一疏,谁想到皇后娘娘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再度有孕呢?” 萧绾青眉头微蹙,旋即道:“皇后娘娘如今才不过三十几岁,且月事也是不断的,如今有孕,也是不稀奇。虽然皇上不大往凤寰宫里去,有孕困难了些,也终究是有孕了。” 说罢,萧绾青冷然一笑,道:“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般好福气。我原本想着,哲明太子离世,皇后便是没有了后位的最大保障。想不到,如今皇后竟然有孕了。这一下子,原本宠遇不多的皇后便是狠狠地扳回了一局。” 冰绡勉强一笑,低低道:“大小姐,您可别吃心了。如今,大小姐您重获盛宠,以后皇上也会多多地来咱们重华宫的。大小姐您可比皇后娘娘年轻多了,到时候,您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孩子?”萧绾青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不由得颤声道,“我也不算是一点恩宠都没有。可不知道怎的,我的肚子一点都没动静。” 冰绡忙赔笑道:“大小姐忘了?这古语有云,‘好事多磨’,大小姐您是最金尊玉贵的,孩子早晚都会有的。旁人不说,皇后娘娘不是年近四十才怀上了这么一个孩子么?皇后尚且如此,大小姐您就更不用着急了。” “我岂能不着急——”萧绾青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烟云,道,“我从前也不是没得宠过。只是,我的恩宠却跟夏天的雨水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今我虽然已在正五品婕妤一位,可是恩宠一向稀薄。如今骤然得宠,根基已是不稳,加之皇后有孕,只怕这未央宫中又要永无宁日了。” 听得萧绾青如此言语自哀,冰绡不由得道:“大小姐活的还不明白么?既然咱们是活在未央宫中的,便一直都是‘永无宁日’的,只不过是差一层罢了。”冰绡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萧绾青将安神汤喝下,又赶紧拿了蜜饯果子来为萧绾青去一去嘴里的苦气,道,“只是,宸妃娘娘那里……” 萧绾青眉头一皱,道:“宸妃怎么了?” 冰绡掰着手指道:“大小姐今日夺宠都没跟宸妃娘娘说一声。奴婢……奴婢怕宸妃娘娘吃心。” “她吃心?”萧绾青愤愤道,“我争我的恩宠,她有什么好吃心的!难不成我整日做什么,都要跟她一一说了么?” 冰绡见萧绾青生了气,吓得双腿一软,赶紧跪下道:“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 萧绾青扶着心口道:“我不气,我不气……”萧绾青面色惨白,只得勉强扶住了床沿,低低道,“其实,我的身子已经是虚透了。徐太医不说我也是明白,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孕了。” 冰绡惊愕道:“怎会?” “怎么不会?”萧绾青冷冷道,“月事上,我要么就是半年不来,要么就是一来一个多月。且自打我断腿之后,身子就已经是虚透了。若不是嘉夫人命了徐太医送来了可使人容颜常驻的药物,可是我身子的内里,只怕是不成了。” 冰绡勉强劝慰道:“大小姐不必伤怀,即便不能生育孩子也不要紧。宸妃娘娘虽然接连丧子,但却是个可以生育的。若是宸妃娘娘生养了孩子,大小姐您是宸妃娘娘的亲姐姐,宸妃娘娘的孩子就跟您的孩子似的。” 萧绾青冷笑一声,却是不屑道:“冰绡,这样的话,你自己信么?” 冰绡微微哑口。 见冰绡面色微滞,萧绾青随手扯过一面铜镜,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沉声道:“我如今有的,不过是这一副暂时保全的皮囊和随时会消散的恩宠罢了。”说罢,萧绾青却是目光一柔,婉然道,“其实,若是皇上能多看我一眼,我便已经满足了……” 见萧绾青如此动情,冰绡也不由得觉得心酸。冰绡劝慰道:“好在皇上还是疼惜主子的。今夜主子吟诵《醉花阴》,有特意捉了黄莺来点缀……如此别出心裁,皇上果然欢喜。” “也是。”萧绾青的眉眼之间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也是嘉夫人聪慧。嘉夫人知道我善于舞蹈,可如今跌断了腿,行走已是勉强,如何还能再舞呢?争宠之事,我唯有投其所好,另辟蹊径罢了。” 冰绡笑道:“大小姐勤学苦练,自然是没有不成的。嘉夫人派过来的那几个乐府师父都说大小姐天资极为聪慧呢!” 萧绾青抚了抚皇后方才派人送来的鱼胶,淡然道:“是不是聪慧并不紧要,紧要的是,这聪慧用在了什么上面。皇上一向是最喜欢听曲儿的。前有贤妃娘娘,后有赵才人,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例子。而我也唯有另辟蹊径,在诗书上用心,才算是别出心裁,也是落的俗套。” 冰绡笑着为萧绾青捶腿道:“大小姐的心意,任凭是奴婢看了也是动容。若是不是皇后娘娘骤然有孕,皇上必然是歇在咱们们重华宫了。” 说罢,冰绡略一扬眉道:“只是,如今大小姐的得宠已成定局。即便皇后娘娘如此怀了身孕金贵一些,可早已经是人老珠黄。说到底,这未央宫,还是大小姐的天下。” 萧绾青眸中划过一丝极为满意的笑容。萧绾青遮掩着心中的欢快,随意道:“夜也深了,睡吧……”。 第307章 无眠 81_81345柔仪宫中,萧绾心亲手在青花海水纹香炉中点上了桃夭香粉。只见香炉之上香烟袅袅,惹得内殿之中别有桃花清新,倒是仿若在春日一般。因着这桃夭香粉味道极好,如此一来,虽然已经在秋日里,却别有一股春意浓浓在里头。 这边蕊珠已经为萧绾心整理好了床铺。蕊珠瞧着萧绾心面色不好,便上前开口劝慰道:“二小姐今个儿也是劳累了,不妨早些歇息吧。” 萧绾心眼眸一动,旋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道:“歇息?今个儿晚上,只怕是没人睡得着了。” 说罢,萧绾心轻轻将香炉弄好,旋即道:“今个儿重阳宫宴上,先是李淑媛向帝后奉上菊花枕,再是赵才人为帝后奉上菊花酥。这一抑一扬,提点了李淑媛,打压了赵才人。至于旁人,姐姐也是别出心裁,吟诵一阕《醉花阴》终于博得圣宠。这还不算,姐姐这边刚刚得宠,那边皇后竟然还有孕了……今个儿重阳宫宴,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也当真是有趣。” 蕊珠垂着眼眸,看不出有任何情绪道:“左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宫宴,竟有了这般的变故,当真是让人始料未及。”说罢,蕊珠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沉声道,“遭逢今夜的连番变故,二小姐,您还应当早作准备才是。” 萧绾心微一旋身,径直走向窗边,推开了窗户,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缓缓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本宫的绵绵心意,自己虽然珍视,可是旁人却未必看得上眼。说到底,不过是独自伤心罢了。” 见萧绾心如此言语自哀,蕊珠便柔声劝慰道:“皇后有孕,毕竟是大事,皇上留在凤寰宫陪伴皇后,也是应当。二小姐心中虽然悲切,也万万不要显露出来,让人拿了把柄才是。” 萧绾心微微闭目,仿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些似的道:“这个道理,本宫自然是明白的。即便本宫即便再年轻不懂事,却也知道身在皇家,自然是子嗣为重。”说罢,萧绾心却是痴笑道,“更何况,如今有孕的不是别人,乃是中宫皇后呢!” 见萧绾心如此强颜欢笑,蕊珠虽然心中悲伤,却也知道无从劝慰起。只见蕊珠嘴唇微动,试探着道:“二小姐在未央宫中沉浮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只是,既然二小姐心中有数,为何还是如此郁郁寡欢?”这话虽然脱口而出,可蕊珠仍然痴笑道,“皇后的事情也就便了,二小姐该不会是为了萧婕妤的事情吧?” “萧婕妤?”萧绾心只觉得心口猛的一痛,仿佛被人抽离的灵魂似的道,“本宫都忘记了,姐姐已经是婕妤了。”说罢,萧绾心微微垂下头去,低低道,“本宫初入宫时,也是婕妤……” “其实,同样是婕妤,大小姐的路却比二小姐艰辛多了。”蕊珠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萧绾心,宽慰道,“二小姐,您也知道,在未央宫中生活的女人各个都是不容易的。也是难为了大小姐了……毕竟,大小姐是断腿之后,恩宠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蕊珠微微叹息道:“虽然二小姐有心帮衬着大小姐,可是大小姐一向心高气傲,也是不愿意被人帮助的。今夜出此下策入了皇上的眼,重获盛宠,也是好事。” 萧绾心咬了咬嘴唇,平静道:“这个道理,本宫明白的。” 说罢,萧绾心勉强将心中的暗流汹涌化成唇边的云淡风轻,道:“只是,姐姐想争宠,本宫原本也可以帮衬着姐姐一把。可是姐姐……前几日本宫去探望姐姐,姐姐还推脱说自己久病未愈,拒不相见。可是如今,竟然在坤泰殿做的这般滴水不漏了。”萧绾心半含泪光地看了蕊珠一眼,道,“姐姐只怕是疑心本宫了。” 蕊珠微微一怔,只得劝道:“二小姐不要多想了。或许,萧婕妤并不是想欺瞒二小姐的。毕竟,二小姐对皇上情深爱重,若是让二小姐帮着争宠,只怕二小姐也是伤心。”蕊珠微微叹息道,“这一步,大小姐走的辛苦,也走的委屈。大小姐不愿意跟二小姐多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蕊珠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又能如何呢?若是姐姐失宠受尽旁人白眼,自己自然是伤心;可若是姐姐若是一举得宠,成为了慕容景天的宠妃,自己却更是伤心—— 这样的嫉妒,恐怕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轻易掩饰掉的吧?即便她萧绾心再如何不争不抢,可是,若是要自己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姐姐与自己心爱的夫君缠绵欢爱,哪一个女人能真正做到毫不嫉妒呢? 倘若是真的毫不嫉妒,只怕是连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情谊都是假的了。 不远处,柔仪宫的宫门上悬挂着红灿灿的宫灯。萧绾心遥遥眺望着那一盏宫灯,不由得想起自己初承宠时的情状。 自己初承宠时,因为不愿意卷入未央宫中的种种纷争,所以拒绝了慕容景天的宠爱。那时的慕容景天为了保护自己,甚至不惜割伤自己的手臂伪造落红。后来,玉鸢儿下毒伤害自己,紧接着,自己又一次次卷入莫须有的纷争,最后都是慕容景天把自己拉了回来。 这样的情谊,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点真心的吧? 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轻声道:“皇上是爱着本宫的,是不是?” 蕊珠微微一怔,痴笑道:“皇上对二小姐的心意,奴婢都是看在眼中的。”见到萧绾心如此愣愣地出神,蕊珠只得勉强道,“自二小姐入宫以来,皇上对二小姐便是恩宠有加,更是多加照拂。旁的不说,与二小姐您同时进宫的妃嫔已经没有几个了,如今二小姐却是最得皇上心意的。如今,二小姐更是在正三品妃位,位分尊贵……” “位分?尊贵?”萧绾心嗤嗤一笑,道,“本宫的确是有位分了,有尊贵了。可是这一件件事情落下来,皇上与本宫之间的情谊终究是有嫌隙了。”萧绾心微微扬起头,仿佛拼命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似的,哽咽道,“蕊珠,你说,皇上多久没有来看过本宫了?” 蕊珠鼻子一算,只得勉强劝慰道:“皇上虽然不时常来咱们柔仪宫中,但是心意却是有的。” 这样苍白的劝慰,哪怕是蕊珠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这个时候,壁珠原本是捧了安神汤过来准备侍奉着萧绾心服下的。壁珠站在门外听到萧绾心与蕊珠的这么一番肺腑之言,只觉得自己就跟明伊这样的小宫女没什么两样。如今能让萧绾心吐露心声的,便只有蕊珠了。 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见到壁珠,柔声唤道:“壁珠姑娘……” 壁珠没想到小德子会突然出现,着实是给吓了一跳。壁珠一个不稳,手上捧着的安神汤便倾落在地,摔成碎片。 内殿之中,萧绾心骤然听得这么一声巨响,猛地一惊,赶紧推开门,正巧着壁珠呆站在哪里。 壁珠见到萧绾心突然出现,更是失了分寸,赶紧福了一福,道:“都是奴婢的不好!都是奴婢的不好!都是奴婢惊扰到二小姐了!”说罢,壁珠便赶紧俯下身子去收拾碎片。壁珠一个不留神,便被碎瓷割伤了手指。 见到壁珠手上有血,萧绾心一个惊愕,赶紧拉起了壁珠,转而对蕊珠厉声道:“还不把纱布和止血药拿过来!” 蕊珠脑袋一懵,忙去了。这个时候,萧绾心才无比心疼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安神汤洒了就洒了,至多再煮一碗便是。你这样割伤了自己的手指,本宫真是要心疼死了。” 壁珠显然是被萧绾心的举动给吓着了,不由得道:“二小姐……心疼奴婢?” “你是本宫的陪嫁丫头,是跟着本宫一起长大的,本宫如何能不心疼?”萧绾心见蕊珠拿了纱布和止血药过来了,忙亲自为壁珠上药。 这个时候,壁珠却是猛地一退,连连道:“奴婢身份卑微,不配宸妃娘娘亲自做这些下作活计。” 壁珠赶紧行了一礼,从萧绾心手中拿过纱布和止血药,连连道:“奴婢自己处理就好,奴婢自己处理就好……”说罢,壁珠便是一溜烟儿的走了。 小德子见壁珠跑得这么快,心中更是一急,忙道:“宸妃娘娘,小的去看看壁珠姑娘。”说罢,小德子便忙跟着去了。 见到壁珠与小德子都跑开了,萧绾心不由得担心道:“蕊珠,你说,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壁珠与本宫之间已经有心结了?” “怎会?”蕊珠忙赔笑道,“壁珠是二小姐的家生丫头,自然是明白二小姐的。只是,壁珠一向心高气傲,一时三刻想不明白也是有的。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是么?”萧绾心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旋即望了一眼漆黑无比的夜空。。 第308章 莺啼 81_81345次日是一个颇为晴朗明媚的好天气。因着皇后有孕乃是大喜,未央宫中的诸妃妃嫔皆是早早地就梳洗打扮,来到凤寰宫中请安。 这边萧绾心徐徐坐定,却听见贤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宸妃妹妹当真是好福气,自己没本事争宠,就让自己的亲姐姐再次爬上了皇上的龙床。” 听得贤妃的话十分粗俗不堪,萧绾心不由得微微蹙眉。可是,多年的宫中沉浮已经让萧绾心渐渐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于是,萧绾心便依旧是翩然一礼,婉然道:“贤妃娘娘这是什么话?萧婕妤是我的亲姐姐,姐姐得宠,妹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若是真的论起宠遇深重,自然还是贤妃娘娘更胜一筹。” 话说到此处,不知为何,萧绾心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意来,遂道:“若是说萧婕妤有本事爬上了皇上的龙床再得盛宠,可是贤妃娘娘却是更厉害的。”萧绾心深深地看了贤妃一眼,道,“贤妃娘娘的巧妙功夫,未央宫中的诸位姐妹都是有所耳闻的——不然,皇上如何会与贤妃娘娘夜夜笙歌呢?” 虽然萧绾心的话说的隐晦,可是谁人听不出来萧绾心话中的讥讽含义?只见得自己胆大的妃嫔已然嗤嗤笑了出来,甚至有个位分低的小妃嫔已经在一边窃窃私语:“我可是知道呢!贤妃娘娘的床上功夫乃是一流,否则如今贤妃娘娘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怎的皇上对贤妃娘娘依旧是圣宠不衰呢!” 见到萧绾心如此言语讥讽自己,而旁边的小小妃嫔更是言语刻薄,贤妃顿时大怒。只是,这样的谈论却是那样的香艳、隐晦。话说到此处,贤妃却是不由得面红耳赤,道:“宸妃,你好大的胆子!” “是谁说宸妃好大的胆子了?”这一边,却是皇后缓缓而出。 皇后因为有孕,因此打扮上也并不华丽。只见皇后一身胭脂红镂金丝钮牡丹云纹宫装,样子大方不错,更是别有一种华贵气度在里头。只见那宫装的裙摆还刺着几只金凤,更是华丽而不失庄重。 萧绾心微微打量着皇后,只见除了必要的凤冠之外,皇后的发间不过是斜插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皇后不过略施胭脂,樱唇不点自红。皇后缓步迈入殿中,却让人只觉得仿佛仙子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怜爱与敬慕。 见皇后出来了,主位妃嫔忙屈身行礼,恭顺道:“臣妾等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 或许是因为昨夜有慕容景天亲自陪伴的缘故,今日的皇后面色红润,眉眼之间尽是笑意,更是一扫从前的病怏之态。果然,只见皇后略一拂手,声音中多了几分柔婉道:“妹妹们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是。”诸妃皆是应答起身。 这边待软玉扶着皇后徐徐坐定了,皇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本宫方才从后殿过来,听得妹妹们仿佛是在说笑什么,倒是热闹得很。”说罢,皇后轻轻抚了抚头上的五彩凤冠,仿佛在昭示着自己中宫皇后的地位。 听得皇后如此一说,嘉夫人忙赔笑道:“宫中女子长日无聊,不过是说些琐碎事情,打发时光罢了,也没有什么的。” “哦?”皇后略一挑眉,笑道,“怎么本宫方才是听见宸妃——” 见皇后提及自己,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沉,忙屈身行礼道:“启禀皇后娘娘,是臣妾们得知皇后娘娘身怀有孕,心中都是高兴的紧,所以多说几句。”说罢,萧绾心下意识地看了贤妃一眼,这才道,“方才贤妃娘娘说,皇后娘娘有孕,臣妾想必也是极为高兴的。臣妾深以为然。” “是么?”皇后半含笑意,婉然开口道,“本宫有孕乃是喜事,也是难得妹妹们有心了。只是,不知道昨夜诸位妹妹们睡的可还舒心么?” 嘉夫人眉心一动,旋即笑道:“皇后娘娘有孕乃是大喜事,宫中的诸位姐妹心里高兴得很,满心想着今个儿该如何向皇后娘娘庆贺。如此思来想去,倒是难以安眠了。” “是是是,臣妾们皆是此想……”几个位分低的妃嫔忙顺着嘉夫人的话巴结着。 可是,这样话中的弦外之音,萧绾心如何听不出来呢? 年近四十的皇后再度有孕,这是未央宫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曾想到的。昨夜,未央宫中必定是人人无眠。只是,这样的无眠落在嘉夫人的口中,却变成了极为高兴的庆贺。如此,既然是保全了皇后的颜面,也是推脱了诸妃的罪过,倒是一举两得。 这样的话落在皇后的耳中,皇后却似乎很是受用。只见皇后婉然笑道:“嘉夫人当真是有心了。”说罢,皇后深深地看了贤妃一眼,旋即道,“旁人也就是了,怎的本宫瞧着贤妃妹妹眼下倒是有一大块乌青呢!” 见皇后骤然提及自己,贤妃微微一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皇后身怀有孕,乃是未央宫中最为尊贵的,任凭自己再如何骄纵跋扈,也得硬生生地忍着。只见贤妃尴尬一笑,勉强道:“皇后娘娘有孕,臣妾欢喜的很。因为高兴,臣妾昨夜有些失眠。” “哦?是么?”皇后轻轻地蔑了贤妃一眼,旋即道,“从前本宫怀着哲明太子的时候便是万分的艰辛。这样的辛苦,贤妃妹妹如何会知晓呢?”说罢,皇后却是一抹泪,道,“只是,本宫福薄,终究保不住哲明太子……” 嘉夫人忙道:“皇后娘娘福泽深厚,万万不要妄自菲薄。”说罢,嘉夫人笑道,“皇后娘娘,您瞧,等这孕气到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呢!如今皇后娘娘又有皇嗣了,当真是帝后之福,大周之福。” 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嘉夫人,含笑道:“嘉夫人的一张巧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说罢,皇后仿若不经意似的看了萧绾青一眼,道:“萧婕妤,昨夜你重获盛宠,可是本宫却又恰巧有孕,因此皇上并没有去陪伴你,你可是不快了?要不然,你怎么一直都没说话呢?” 萧绾青猛地一凛,赶紧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臣妾……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有孕,心里头欢喜地很。且不必说皇上昨夜陪伴的皇后娘娘,若是昨夜皇上歇在了臣妾的重华宫中,臣妾也定当向皇上直言,让皇上前来凤寰宫陪伴皇后娘娘。” 皇后冷然一笑,旋即道:“哦?难得萧婕妤有心了。”说罢,皇后却仿佛突然想到似的,道,“昨夜萧婕妤一曲《醉花阴》吟唱的当真是好,样子也是新鲜。本宫听惯了贤妃的昆曲和赵才人的小曲儿,倒是难得一闻萧婕妤的词曲。” 说罢,皇后略一清咳,道:“不如萧婕妤当众再唱一曲《醉花阴》,也是让昨夜不曾听得清楚的姐妹们再饱一饱耳福。” 只见萧绾青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吾道:“皇后娘娘,臣妾……” “启禀皇后娘娘,”萧绾心忙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昨夜姐姐不慎感染了风寒,嗓子也是不好。若是皇后娘娘想听姐姐唱曲,不如等过上两日再给皇后娘娘独自吟唱吧。” 这个时候,原本坐在一边不怎么说话的李淑媛却是开口讥讽道:“哦?怎么,这么快萧婕妤就感染风寒了么?若是萧婕妤感染了风寒,怎的昨夜就能那般出彩呢?这又是唱曲儿的,又是吟诗的,可让人眼花缭乱了。” “可不是!”坐在李淑媛旁边的敬贵嫔掩嘴笑着,应和着道,“宸妃娘娘方才说萧婕妤感染了风寒,我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这萧婕妤什么时候感染风寒不好,偏偏在皇后娘娘要听曲儿的时候感染风寒?” 说罢,敬贵嫔眉眼一横,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莫不是萧婕妤恃宠而骄,不打算给皇后娘娘这一个面子了?萧婕妤倒是好大的胆子!” 这件事原本就不好推脱,加之李淑媛与敬贵嫔的这么一番煽风点火下来,萧绾青便更是骑虎难下了。饶是萧绾心有意帮衬着,却也是无可奈何。 半晌,萧绾青勉强挤出了一丝几分笑意,只得硬撑着道:“若是皇后娘娘喜欢,臣妾自当应允。”说罢,萧绾青便只得再度吟唱那一阙《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 待萧绾青徐徐唱完,只觉得嗓子痒痒的,旋即忍不住清咳了两声。 听得最后一个“瘦”字缓缓唱出,几个藏不住性子的妃嫔已经开始窃窃私笑了起来。萧绾青虽然脸面上挂不住,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硬生生地忍着。 皇后略一闭眼,话语中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讥诮,道:“萧婕妤的嗓子当真是好,这一曲《醉花阴》吟唱的也是极美。只是——”皇后话锋一转,眉眼间更是带了几分生冷,道,“昨夜给皇上唱时,萧婕妤,你可不是这般有气无力的。” 萧绾青微微一怔,勉强笑道:“启禀皇后娘娘,正如宸妃娘娘所说,臣妾昨夜不慎感染了风寒,嗓子极痛,因此才会有气无力。” “哦?”皇后仿佛并不在乎萧绾青的话似的,只是抚着自己尚不显怀的肚子道,“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喜欢听萧婕妤唱曲儿。只是,萧婕妤仿佛唱不好呢!” “可不是!”贤妃听得皇后言语严厉,也不由得掺合进来道,“萧婕妤可是存心怠慢皇后娘娘么?怎的昨夜给皇上唱曲儿便是莺啼婉转,给皇后娘娘唱曲儿却是有气无力了?” 见到架势不对,萧绾心忙开口道:“贤妃娘娘——” “宸妃!”皇后却是突然喝止了萧绾心,厉声道,“本宫与贤妃在问萧婕妤话,并没有问你。你旁边的桌子上是精心去火的菊花茶。你若是心浮气躁,倒不如饮上一杯,别这么没眼力见的。” 听得皇后这么一说,萧绾心便知道不能再插手。萧绾心无奈,只得对萧绾青投去了无比坚定的目光——至少,自己还是在姐姐身边的。 这边萧绾青哽咽道:“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若是不喜欢臣妾方才的吟唱,那臣妾再吟唱一遍就是了。” 说罢,萧绾青只得扯开了嗓子,勉强唱到: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 许是萧绾青知道皇后与贤妃一再挑刺的缘故,这一边萧绾青唱的十分用心。尤其是唱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那一句,更是唱得人满心愁怀。 这边冰绡实在看不过去,就赶紧奉上了菊花茶给萧绾青清嗓子。 然而,皇后仿佛意犹未尽似的,道:“你看,萧婕妤唱的不是挺好的么。”说罢,皇后略一拂手,道,“软玉,昨夜皇上赏给了本宫一对海棠珠花,本宫瞧着那珠花的样子倒是娇俏可爱,很是适合萧婕妤。”皇后略一扬声,道,“那对海棠珠花便赏给萧婕妤吧!” “是。”软玉应了一声,忙去了。 萧绾青从软玉手中接过那一对海棠珠花,脸色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只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 可是,萧绾青又能如何呢?萧绾青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屈身行礼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见萧绾青如此恭顺,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正色道:“本宫乃是中宫皇后,如今又怀有身孕,十分辛苦。后宫之事,有贤妃和嘉夫人帮助本宫打点。你们一定要恪守本分,万万不要错了主意,知道了么!” “是!”皇后的这一招下马威何其厉害,诸妃怎会不知?无奈,萧绾心也只得屈身行礼道:“是,臣妾明白了。”。 第309章 咽泪 81_81345这边萧绾心与纯贵嫔、苏梦笙结伴而出,纯贵嫔却是嗤笑道:“皇后娘娘昨个儿有了身孕,今个儿便来了这么一个下马威。皇后不愧是皇后,当真是厉害!” 纯贵嫔如此口无遮拦,惹得萧绾心与苏梦笙都被吓了一跳。见四下无人,苏梦笙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萧绾心,却是不安道:“萧婕妤……唉,萧婕妤实在是受委屈了。只是不偏不巧的,偏偏是萧婕妤刚刚得宠的时候皇后娘娘便怀有身孕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不打压萧婕妤,又能打压谁呢?” 萧绾心一想起方才凤寰宫中发生的事端便心中烦闷。见苏梦笙开口,萧绾心勉强撑着一张笑脸道:“皇后娘娘位居中宫,如今又怀有龙胎,可不是要借着这事好好提点后宫诸妃了。”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无奈道,“咱们做妃嫔的,受这点委屈算什么。这样的委屈,以后只怕还多着呢!” 纯贵嫔坦然道:“姐姐不必急躁。姐姐着急,总还有人比姐姐更着急的。”说罢,纯贵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去的贤妃。 “贤妃?”萧绾心顺着纯贵嫔的目光看了一眼贤妃,不由得道,“贤妃娘娘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最是明白见风使舵的。借着皇后的手让自己痛快了——这样的心胸,咱们都是没有的。” 见萧绾心与纯贵嫔坦然说着方才的事情,苏梦笙便是怯怯道:“咱们这会儿离凤寰宫还不远,姐姐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苏贵人,你也忒小心了。”纯贵嫔剜了一眼苏梦笙,缓缓开口道,“人家皇后娘娘有身孕,贤妃娘娘有恩宠,两个人都是极为得意的,难道还会有人在乎咱们么?咱们只管说咱们的就是了。” 说罢,纯贵嫔对着萧绾心略微福了一福,道:“只是,方才凤寰宫中萧婕妤受了委屈,只怕是心里头不好受。姐姐若是有心,不妨去重华宫一趟。”纯贵嫔顿了顿,这才道,“其实,萧婕妤也是命苦。” 萧绾心温然地拍了拍纯贵嫔的手,柔声道:“这一点,本宫又何尝不知呢?妹妹你有心了。”说罢,萧绾心略一旋身,对着蕊珠道,“蕊珠,扶本宫去重华宫吧。” 重华宫中,萧绾青气的面红耳赤。重华宫的宫人们见萧绾青面色不好,皆是躲的远远,生怕萧绾青一个撑不住要发脾气,自己就遭殃了。 萧绾青正在气头上,便也就只有冰绡肯服侍在萧绾青身边了。 这边主仆二人刚一入殿,萧绾青便愤愤地坐在了椅子上。冰绡知道萧绾青心中有气,便赶紧奉上了清茶,赔笑道:“大小姐劳累了,还请赶紧喝一口水吧。” “啪!” 只见萧绾青随手将那茶杯打翻在地,厉声道:“一个个的,都来作践我!” 冰绡一凛,赶紧跪下磕头道:“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大小姐可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啊!” 萧绾青显然是气极了,连面容都有些扭曲。萧绾青愤愤道:“皇后是如此,贤妃也是如此!她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样子,拿我当歌姬似的逗着玩么?”说罢,萧绾青一把抓起了皇后赏赐的那一堆海棠珠花,愤然砸在地上,唾了一口道,“什么破烂东西!拿我当歌姬似的赏着玩么?” 冰绡见萧绾青竟然摔了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一堆海棠珠花,顿时吓了一大跳,忙把那对海棠珠花从地上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道:“大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头有气。只是这一对海棠珠花乃是皇后娘娘亲赏的东西,一旦弄坏了便是大不敬的罪过。大小姐,您可万万不能弄坏啊!” 这一对海棠珠花精致无比,一看便是极好的东西。只是,这样的好东西落在萧绾青的眼中,却也是让萧绾心仿若针扎似的疼。 只是,即便自己是伤了颜面,那又能如何呢?就像冰绡所说的,这一对海棠珠花乃是皇后娘娘亲赏的好东西,自己若是有意弄坏了,那便是大不敬的罪过。 萧绾心双眼通红,恨恨地看着那一对海棠珠花,勉强唾道:“这样的破烂东西,还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起来,赶紧拿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是!是!是!”见萧绾青略有松口,冰绡便忙不迭地去了。 正当这个时候,萧绾心迈步入殿。萧绾心一见到地上摔成粉末的茶杯和冰绡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一二。 萧绾心眉心一动,对着萧绾青低低道:“姐姐心怀不畅,妹妹特意来陪伴姐姐。” 见萧绾心来了,萧绾青却是没好气地开口道:“陪伴?”萧绾青嗤笑着起身,道,“宸妃娘娘当真不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宸妃娘娘难道与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有所不同,不把我当成歌姬似的逗着玩么?” 萧绾青言语激烈,饶是蕊珠在一边听着都有些尴尬。 只是,萧绾心一心惦记着姐姐,便也就顾不得其他了。萧绾心勉强开口道:“妹妹知道姐姐心中有气。也是妹妹无能,方才凤寰宫中,妹妹也不能为姐姐解围……姐姐若是生气,就请责罚妹妹吧!但请姐姐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虽然萧绾心有意劝慰,可萧绾青却是嗤嗤一笑,不由得道:“责罚?宸妃娘娘说的当真是轻巧。我不过是区区一个正五品婕妤,如何敢顶撞尊贵无比的正三品宸妃娘娘?至于责罚,我万万不敢……” “姐姐!”见萧绾青与自己如此生疏,萧绾心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透不过气来。 萧绾心凄然开口道:“姐姐,难道你这便要与本宫生疏了么?” “我可不敢——”萧绾青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身子却不由得往后挪了挪。萧绾青冷然开口道:“宸妃娘娘得皇上的盛宠,岂是我区区一个婕妤能够比拟的。宸妃娘娘,这重华宫寒酸的很,可供不起您这尊大佛。您呐,还是赶紧回您富丽堂皇的柔仪宫去吧,莫不要玷污了自己脚!” 萧绾心失声道:“姐姐!” 说到此处,只见萧绾青眼眸一动,却是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开口道:“对了,我可忘记了——宸妃娘娘初入宫廷时便是婕妤吧?我费尽心思。终于爬到了婕妤一位。可是这‘婕妤’,却是皇上给你的最初的荣耀。” 说罢,萧绾青便是顺势上前一步,冷冷道:“婕妤一位,你恐怕也是看不上的吧?”说罢,萧绾青却是逼视着萧绾心,冷冷道,“你唾手可得的东西,竟然是我千方百计拼了性命才得来的!” “姐姐!”萧绾心失声一喊,不知为何,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道,“姐姐!姐姐!我永远是你的妹妹!不管姐姐如何看待我,我都是姐姐的妹妹!” 萧绾心哭着道:“难道姐姐以为,我如今身在妃位,日子就比姐姐好过了么?姐姐,你的委屈,或许我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姐姐,我也有千般的无奈和万般的不情愿。你看着我住在这柔仪宫中,是极为尊贵的宸妃。可是我的心,却一直向往着这红墙金瓦之外——姐姐,你相信么?我多少次午夜梦回,只盼这自己从未入宫就好了!” 萧绾青不曾想到萧绾心竟会作此举动,更是说出了这么的一番话来。萧绾青当时就愣住了,似是不信道:“你……你不想入宫?” “初承宠时,妹妹便是不甘愿的。”萧绾心垂泪道,“姐姐啊,其实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今日凤寰宫中,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有意责难于你,你的的确确是受委屈了。只是,姐姐啊,难道我受的委屈就少么?这么多年,我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刀刃上似的。姐姐,我每走一步,倘若稍有差池,那边是万劫不复。这样的如履薄冰,又岂是姐姐可以明白的?” 萧绾青怔怔地,说不出来话。 萧绾心继续哽咽着道:“姐姐,因为入宫,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了。即便我一心倾慕着皇上,可是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姐姐,我的心已经被伤透了。”萧绾心微微拭去眼角的泪水,旋即道,“姐姐,我们都是苦命的女人。未央宫深,人心冷暖……姐姐,倘若我们还不能彼此取暖,又如何能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萧绾青只觉得仿佛被人打了当头一棒似的,懵懵地说不出来话。见到萧绾心哭得梨花带雨,萧绾青的心也不由得软了几分,道:“妹妹,妹妹,你别跪着,你先起来。” “姐姐——”萧绾心执意伏在地上,更是死死拉住了萧绾青的衣裳,哽咽道,“姐姐,姐姐,你是我在未央宫中唯一的亲人了。姐姐,我不想失去你。” 萧绾青见萧绾心如此动情,也不由得十分动容。萧绾青鼻子一酸,垂泪道:“好妹妹,都是姐姐错了。”。 第310章 装欢 81_81345夜色如期而至。重华宫中,因为慕容景天新赏赐下来的不少好东西,原本颇显寒酸的重华宫也显出了几分富贵之态。旁的不说,即便是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紫金浮雕手炉、灵兽绣锦珠绫珠帘等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慕容景天都是一一赏赐了来下。原本空荡荡的重华宫,不过一日之间便成为了极为富贵的所在。 因为白天里皇后与贤妃的连番打压和萧绾心的一番哭诉,一直到了晚上,萧绾青却依旧是闷闷不乐。冰绡伺候萧绾青多年,自然是最明白萧绾青脾气了。冰绡知道萧绾青心怀不畅,便吩咐了小厨房精心制了几道萧绾青一向喜欢吃的膳食。只是,萧绾青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只不过随意用了一些。 夜风宁静,只不过因为已在秋日里,倒是平添了几分凄凉意味。萧绾青半靠在床榻上,随手拿过一枚果子吃了,方才低低道:“冰绡,皇上今夜歇在哪儿了?” 冰绡如实道:“奴婢不曾听闻皇上今夜歇在哪儿了。”冰绡顿了顿,却是咬着嘴唇道,“其实哪有什么想的呢?皇上喜欢去的地方统共也就那么几个:是皇后,是贤妃,再不济便是赵才人了。如今未央宫中得宠的便是这三位呢!” “是啊!”萧绾青长吁道,“贤妃与赵才人一向是得皇上欢心的,如今连皇后那个半老徐娘都有身孕了,皇上果然是要把我给忘了。”说罢,萧绾青冷然将果核吐在一边,面露不愉之色。 而冰绡见到萧绾青言语上如此不敬,不由得吓了一跳,忙遮拦道:“大小姐,这样的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啊!赵才人也就便了,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都是宫里的贵人——倘若是让哪个爱乱嚼舌根的人听去了大小姐的话,那便又是一番是非了。” 冰绡原本是好心提点着萧绾青不要说得太过。只是,这样的话落在萧绾青的耳中却似乎不是那么中听了。只见萧绾青剜了冰绡一眼,旋即道:“那有什么?那一夜重阳宫宴,皇上虽然对我多加怜惜,可是冰绡,你看看,皇上照样不来咱们的重华宫。我说什么,做什么,终究是没人在乎的。” 冰绡忙劝慰道:“二小姐不必如此伤怀。毕竟皇后骤然有孕,皇上多疼惜皇后一些,一时之间冷落了大小姐,也是应当的。” “嗯……”萧绾青心中烦闷,便微微侧了侧身子,低低道,“今夜皇上想必是不会来了,睡吧。” 内殿之中,安神香的气味幽幽弥散,倒是好闻。半梦半醒之间,萧绾青却只觉得仿佛有人在搔动着自己的耳朵。萧绾青一个吃痒,不由得蹙眉道:“冰绡,好你个小蹄子,竟然打扰我睡觉!” “哦?朕可不是什么冰绡……”说话的,正是慕容景天。 萧绾青骤然听到慕容景天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 萧绾青不敢怠慢,忙起身行礼道,“皇上来了,怎么外头的小内监都不通禀一声,害的臣妾不曾远迎!”说罢,萧绾青便赶紧按着规矩行礼问安道,“臣妾重华宫婕妤萧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好了。”慕容景天温柔地注视着萧绾青的面庞,旋即亲手扶起了萧绾青,笑着道,“因为皇后有孕,所以朕不曾能多陪伴你一些。恰好今日政事颇多,朕原本想着留在乾元宫把折子批完。可是,朕心里头惦记着你,便将折子都速速批了,过来看你。” 说罢,慕容景天无比爱怜地抚了一抚萧绾青鬓边的头发,柔声开口道:“只是,朕来晚了……” 听到慕容景天的这一番甜言蜜语,萧绾青只觉得跟吃了一罐子蜜糖一样甜,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呢?只见萧绾青娇滴滴地道:“只要皇上肯来,臣妾就不觉得晚。”说罢,萧绾心往慕容景天的怀里钻了钻。 慕容景天温然地拥住了萧绾青娇嫩的身躯,旋即吻了一吻萧绾青的额头,仿佛是安慰似的道:“朕听闻,今个儿去你凤寰宫请安,皇后与贤妃对你有些严苛了。” 萧绾青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皇上的耳报神当真是快——是不是哪一个跟皇上您乱嚼舌根了?” 慕容景天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情绪,道:“这个么,只不过是朕在启祥宫与赵才人一起用晚膳时偶尔听到的罢了,也没有什么。”说罢,慕容景天原本抱着萧绾青的怀抱略微松了一松。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萧绾青心下明白过来:白天里,见一向牙尖嘴利的赵才人却是不吱声的,萧绾青还觉得奇怪呢。原来,赵才人是在这儿准备着呢。 想到此处,萧绾青不由得心下一动,旋即往慕容景天的怀中靠了靠,娇然道:“皇后娘娘贤德,也不曾过于为难臣妾。皇上也不要往心里头去……” 萧绾青说“不曾过于为难”,言下之意,便当真是为难了。慕容景天乃是一国帝王,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萧绾青如此一个小小的心计,慕容景天又怎会不知?只见慕容景天疏懒开口道:“今个儿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皇后,的确是跋扈了一些。” 萧绾青扑哧一笑,随即轻轻捉住了慕容景天的手,道:“臣妾自入宫起便知道皇后娘娘是最贤良淑德不过的了,倒是难得听皇上说皇后娘娘跋扈——这样的话,听着倒是新鲜了。” 慕容景天绾了绾萧绾青的头发,旋即温然道:“其实,皇后出身大家,身上难免有些贵族小姐的脾气在。虽然皇后已经入宫多年,脾气温婉了不少,只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如今又怀着身孕,也实在是辛苦。她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多担待一些。若是有些不打紧的委屈,受了便受了吧。” 萧绾青只觉得身子猛地一抽,一股子酸涩便泛上心头。 慕容景天敏锐地察觉到了萧绾青的异样,却是敷衍似的吻了吻萧绾青的额头,柔声道:“你怎么了?” “夜已经深了……”缓过神来的萧绾青缠住了慕容景天的身子,仿佛拼命地嗅着慕容景天身上龙涎香的气味似的,道,“皇上,我们歇息吧。” 红罗帐下,深深地喘息声在如此宁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明显。最终,这样两个各怀心事的男女依旧彼此相拥着,在这绵绵黑夜中沉沉睡去。 这边永和宫中,贤妃却是久久不能成眠。贤妃安坐在铜镜之前,借着幽微的烛光打量着自己的姣好容颜,却是不由得暗暗垂泪。 皇后骤然有孕,萧绾青骤然得宠……这一桩桩的事情落下来,贤妃心中怎会好受?吉祥是伺候贤妃多年的人了,自然知道贤妃心里苦涩,便赔笑道:“贤妃娘娘,要不奴婢让先厨房拿了槐花蜜制了蜜茶来,给贤妃娘娘您润一润嗓子?” 贤妃冷笑一声,却是道:“本宫入宫那么多年了,若是有眼泪,也早都流干了——你的一杯蜜茶不过是个粗俗玩意儿,难道就能缓解本宫心中的苦涩么?” “是。”虽然贤妃拂了吉祥的面子,可吉祥更是生怕那句话说错了,惹得贤妃不快,便也就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贤妃借着烛光将身子微微前倾,旋即抚了抚自己乌青的眼下,沉声道:“难道本宫老的这么快么?才不过是一夜未眠而已,想不到,本宫眼下的乌青便已经这般严重了。” 吉祥含笑道:“贤妃娘娘您可别这么说,您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贤妃娘娘的容貌,奴婢敢说,贤妃娘娘若是称了第二,便是没人敢称第一的。” 贤妃笑着戳了一下吉祥的胳膊,道:“你这个小蹄子,倒是怪会夸人的。”说罢,贤妃却是无比担心地道,“从前本宫也不是不曾彻夜未眠过,只是全然都没有过现在的样子。也是,本宫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这样的容貌,还能维持几天呢?” 吉祥柔声道:“贤妃娘娘万不要妄自菲薄。别人不说,皇后娘娘还比贤妃娘娘您年长几岁,如今居然都能怀上孩子了。可见啊,只要好好保养着,贤妃娘娘也是不差的。”说罢,吉祥便上前准备为贤妃按摩双肩。 若是不提还好,吉祥这一提及皇后有孕,贤妃顿时来气,厉声道:“混账!” 话一出口吉祥便意识到了不好。吉祥吓得一个激灵,慌张磕头道:“贤妃娘娘息怒!贤妃娘娘息怒!” 息怒?只怕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做不到吧。皇后骤然有孕,后宫的妃嫔们便是人人自危,更何况一向视皇上如生命的贤妃呢?贤妃一直对慕容景天倾心所爱,又怎能容许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呢? ——哪怕,这个女人是慕容景天的正妻。 贤妃显然是恨极了,指甲都把手心抠出了淡淡的红色痕迹。半晌,贤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怒火,道:“吉祥,去把杏子胭脂拿过来跟本宫。” “是。”听得贤妃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吉祥便忙不迭地去了。 贤妃从吉祥手中拿过了那盒杏子胭脂,在自己的眼下略微抹了一抹,这才缓缓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本宫,终究是老了。即便因为身在未央宫中,有各种各样名贵的胭脂可以使用,却依旧换不回当初的花容月貌。说到底,本宫的容貌,终究是随着时光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说罢,贤妃略一起身,却是沉声道:“即便本宫老了,容颜不复了,也不要紧。”贤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但愿本宫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第311章 猜测 81_81345这一日天气阴郁,更是让人觉得颇为闷热。原本已经过了重阳,未央宫中的诸人早已经过惯了清爽的日子,而这一日的突如其来的闷热,便更是让人难以心安。只是,虽然天气不好,可是皇后却依旧是满心的欢喜——毕竟,自己终于再度有孕了。 此时,皇后虽然还未显怀,却依旧执拗地挺着肚子在廊下坐着,堆了满脸的笑意。这边软玉见到皇后心情甚好,也不由得高兴起来,柔声道:“皇后娘娘,廊下冷,不如挪去内殿坐吧。” 皇后却是婉然笑道:“不必了。女子有孕本就容易体热,再加上皇上再三叮嘱了本宫要好生保养,内殿的窗户也不开,也是怪闷的。”皇后略一拂手,道,“倒不如坐在这里,看看新开的菊花,心里头还是舒坦。” 见皇后心情甚好,软玉便也就由着皇后了。软玉悄然站在皇后的身边,恭顺笑道:“是,奴婢遵命。” 说到此处,皇后无比慈爱地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不由得道:“本宫自打入宫以来,便一心想着给皇上生个孩子。虽然后来侥幸生养了哲明太子,却也是千难万险的。后来哲明太子不幸早夭,本宫的心都跟着那孩子一起去了。说起来,本宫虽然贵为皇后,却当真是命苦……” 软玉乃是伺候皇后多年的老人儿了,如何能不明白呢?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这“哲明太子”四字便成了皇后心中不可言说的痛楚。凤寰宫中上上下下皆知道这“哲明太子”四字乃是皇后的死穴,因此谁也不敢提及。如今骤然听到皇后主动谈及哲明太子,倒是让软玉有些不知所措了。 软玉勉强笑道:“好在皇后娘娘毕竟是福泽深厚,终于又有自己的孩子了。”软玉瞧了一眼皇后的小腹,不由得道,“皇后娘娘果然是有福气。自打宸妃娘娘的孩子没有了,未央宫中的诸妃们便是都没有动静。奴婢私心想着,若是有,也该是赵才人之类的。想不到,如今竟然是皇后娘娘怀有龙嗣了。” 见软玉说到此处,皇后亦是唏嘘道:“是啊,本宫都已经是三十多岁,奔着四十岁的人了。旁人就不说了,连本宫都不曾奢望过居然能再有孩子。”说罢,皇后抚着自己的小腹,唇边含了一缕恬淡而美好的笑容,道,“想不到,本宫竟然有了。这当真是上天赏赐的福气……” 软玉略微屈膝,柔声开口道:“皇后娘娘您乃是人中之凤,中宫皇后,自然是福泽深重的。”软玉顿了顿,方才道,“其实,皇后娘娘的身孕有的正是时候。眼下,最得宠的便是贤妃与赵才人。但是,重阳宫宴上萧婕妤出了彩,想必萧婕妤也是个有本事的。虽然因着皇后娘娘有身孕,皇上暂时来不及宠幸萧婕妤,但是奴婢瞧着,这样的时候也是不长的。” 说罢,软玉不由得轻轻地看了一眼皇后,旋即道:“只是奴婢听说,昨夜皇上是歇在萧婕妤的重华宫的……” 皇后略微怔了怔,旋即痴笑道:“重阳宫宴上萧婕妤那般出彩,皇上又是最喜欢诗书的,可不是就要把萧婕妤宠上天了。其实萧婕妤的容貌极好。这样的恩宠如今才有,也算是委屈萧婕妤了。” 说到此处,皇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道,“自打仁孝皇后死后,即便是盛宠如同贤妃,本宫也不曾放在眼中。只是,柔仪宫宸妃——她并非池中之物。眼下宸妃虽然不得宠,却也算不上是绝了恩宠,咱们啊,还是要小心着才是。” “是。”软玉略微一颔首,道,“只是,皇后娘娘不觉得这事儿奇怪么?” 眼见着起风了,皇后便拉了拉自己的衣裳,这才道:“奇怪?怎么了?” “皇后娘娘……”软玉略微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您也应该知道,萧婕妤最擅长与舞蹈。在萧婕妤未跌断双腿的时候,萧婕妤便是以舞蹈得宠于皇上。有一次,皇上还称赞萧婕妤乃是‘月宫仙子’。” 听到软玉的话说到此处,皇后不由得微微蹙眉道:“这个事儿,本宫也知道。” 软玉颔首道:“只是,萧婕妤虽然善于舞蹈,可是在诗书上却是丝毫不通。若不是因为出身文安公府,毕竟有着文安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在,只怕是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到不管怎样,说起诗书,萧婕妤恐怕就不能与皇上说上一二了。” 皇后亦道:“可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能饱读诗书的,整个未央宫里也没有几个。算起来,在未央宫中的诸多妃嫔中,最通诗书的便是棠梨宫纯贵嫔,其次便是柔仪宫宸妃。”话说到此处,皇后的眼睛突然一亮,恍惚道,“软玉,你的意思是——” “是。”软玉眉眼一沉,道,“这件事,只怕与宸妃娘娘脱不了干系。” 只见皇后眉心微蹙,旋即沉声道:“这莫须有的事情,软玉你不要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软玉微微正色道,“皇后娘娘,您想想,萧婕妤一向是最不通诗书的,充其量能认识几个字,也就是不错了。可是,皇后娘娘,那一日重阳宫宴,皇上与萧婕妤谈论那李清照的《醉花阴》,萧婕妤可是能对答如流的。这样的诗书才华,可不是萧婕妤能有的。”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皇后微微有些不适。只见皇后用手微微撑住自己的身子,旋即道:“那一日萧婕妤摆明了有备而来,想来皇上与萧婕妤讨论《醉花阴》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若是说萧婕妤之前有所准备也是可能——毕竟,若是解析一两首词曲,也是不难,只消找人写好,再一一背诵下来便是了。。” “是——”软玉恭顺道,“只是,奴婢私底下派人去查过,萧婕妤不仅是学着贤妃娘娘与赵才人的样子学习唱曲,更是找了女师傅进来教习诗书。奴婢听闻,如今萧婕妤在诗书大有长进。虽然萧婕妤诗书暂时比不上纯贵嫔与宸妃娘娘,却也足以羞煞宫中的其他女子了。按照萧婕妤如今的样子,与皇上谈论诗书,想必也可以说上一二了。” 皇后眉心一簇,冷然道:“你的意思是——” “皇后娘娘,”软玉拉住了皇后的手,柔声道,“若是说萧婕妤想着模仿贤妃娘娘与赵才人唱曲的样子以博恩宠也是可能。毕竟,未央宫中的主位妃嫔与外头大户人家的妾侍也是一样的,不过是以色侍人,想着法子讨男子的喜欢便是了。” 说到此处,软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只是,萧婕妤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思,竟然开始在诗书上用功了?皇上虽然一向最喜欢饱读诗书的才华女子,但却从不表现出来。如今萧婕妤能看出这一道破绽,想必背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 只见皇后的眼皮悚然一跳,冷然道:“软玉,你是说宸妃?!” 软玉微微点头,旋即沉声道:“皇后娘娘,您别不信,当真是有这种可能。”软玉叹了口气,道,“毕竟,宸妃娘娘自小产之后便一直不甚得宠,更是主动迁至了蘅芜院那种地方。其实,这样的举动对于宸妃娘娘来说,无异于自断根基。虽然后来皇上封赏后宫,顺便也把宸妃娘娘带出来了,而是宸妃娘娘却不复往日恩宠了。宸妃娘娘的失宠,咱们未央宫里的人,是不管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软玉略一近身,继续道:“若是说宸妃娘娘有意提点着萧婕妤在诗书上用心,在加以指点致使萧婕妤一举得宠,在连带着自己复宠如初,也是不无可能。” 皇后心中一动,旋即咬牙切齿道:“萧婕妤是宸妃的亲姐姐,若是说宸妃想着帮萧婕妤争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后顿了顿,冷笑一声道,“更何况,那一日的事情本宫原本就觉得蹊跷。萧婕妤一向不甚得宠,又不过只在婕妤一位,如何能买通了乐府的诸多舞伎为其伴舞呢?” 只见皇后愤愤道:“黄莺、黄裳、《醉花阴》,唱曲儿……这样细腻的心思,萧婕妤只怕是没有的。即便萧婕妤有,也未必能做的如此周全。毕竟,能把重阳宫宴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也得是有几分手腕的。萧婕妤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嫔,如何能做下这种种事情来?萧婕妤的身后,一定是有人帮衬着……” 软玉眼眸一动,旋即颔首道:“正是。” 皇后恨恨道:“本宫原以为宸妃自打小产之后安分了不少,想不到竟背地里做出了这般下做事情来!帮着自己的亲姐姐争宠……好啊,难不成这未央宫还成了她们萧家的天下了么?” “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见皇后生了大气,软玉赶紧劝慰道,“皇后娘娘,其实,这也只是奴婢的猜测而已。奴婢……奴婢其实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这还用证据!?”皇后愤然道,“宸妃一向是个不老实的,想必她的姐姐萧婕妤也是个颇有城府的。不然,重阳宫宴上,她们怎么能联手把皇上哄得团团转呢?”皇后咬牙道,“只是,本宫不曾料到,宸妃居然还有这样的心胸!” 软玉忙宽慰道:“皇后娘娘,还您请珍重身子。毕竟,妃嫔们再如何有心计也翻不出去您的手掌心。您是中宫皇后,更怀着身孕,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比您尊贵了。”软玉半含笑意,温然道,“皇后娘娘只要安心养胎,顺利生下皇嗣就是。未央宫的大小事务,奴婢都会帮着皇后娘娘打点妥当的。” 见软玉如此忠心耿耿,皇后不由得笑着拉住了软玉的手,道:“软玉,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你的一片忠心,本宫都看在眼中。”说罢,皇后温然一笑,正色道,“软玉,你放心,等本宫成为皇太后之时,便封赏你一个正二品甚至是正一品的女官。到时候,软玉,你便与本宫共享荣华。” 软玉淡淡含笑道:“是,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正当这个时候,却过来了一个小内监道:“启禀皇后娘娘,慈康宫太皇太后派人送了话来,说是请皇后娘娘去慈康宫一趟。” “知道了。”皇后随口道,“软玉,给本宫备下软轿,去一趟慈康宫吧。”。 第312章 警醒 81_81345慈康宫中,或许是因为通风开窗的缘故,那檀香的气味倒是颇为幽微,闻着倒是舒心。内殿之中,太皇太后盘着腿坐着,随手磕了磕手里的烟筒,这便看着那一身华服皇后翩然入殿,屈身行礼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安。” 太皇太后眸中含了一抹极为得体的喜色,旋即道:“哀家不是才让人去通禀么,想不到皇后来的倒是快……” 皇后温然一笑,自顾自地起身道:“既然是太皇太后召见,臣妾自然是要急急而来了。” 太皇太后淡淡含笑道:“如此甚好。”说罢,太皇太后略一拂手,温然道,“珊瑚,快扶着皇后坐下吧,仔细动了胎气。” 珊瑚忙上前扶着皇后缓缓坐下。皇后温然道:“今个儿臣妾瞧着太皇太后的面色似乎不错,可是大好了?” 太皇太后道:“自然是大好了。要不然,哀家如何等得到皇后你再有孕呢?” 皇后不明白太皇太后话中含义,只得勉强思忖着道:“臣妾有孕自然是臣妾的福气,却也是皇上赏赐的恩典。” “嗯——”太皇太后略微磕一磕烟筒,对着珊瑚道,“既然皇后来了,哀家便不宜用这烟筒了。若是因为哀家伤及了皇后腹中的皇嗣,那哀家便是罪孽深重了。”说罢,太皇天后便将烟筒丢给了珊瑚。 皇后见太皇太后这话不对,忙摆手道:“太皇太后不必如此。臣妾又不是第一次有孕,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太皇太后示意珊瑚将烟筒带走,方才开口道:“皇后,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哀家说话直,你也别忘心里头去。你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能有孕,乃是上天赏赐的最大福德。”说罢,太皇太后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道,“这样的福德,得来不容易,丢了却容易——皇后,这其中的厉害,你明白了么?” 即便皇后再如何愚钝,听到太皇太后说到此处便也明白了许多。皇后心中一沉,忙道:“太皇太后疼惜臣妾的心意,臣妾是明白的。请太皇太后放心,如今皇上子嗣稀薄,而且极为看重臣妾这一胎。臣妾一定会把这个孩子安稳生下来。” “明白就好……”太皇太后看了皇后一眼,见珊瑚回来了,便笑着道,“对了,珊瑚,皇后从凤寰宫过来,想必也是口渴了。赶紧把哀家吩咐你备下的茶水拿过来,给皇后润一润喉咙。” 皇后婉然笑道:“太皇太后的心意臣妾已经心领了。只是,臣妾身在孕中,不宜用茶。”说罢,皇后便略抚了抚头上的金冠。 太皇太后轻轻地看了皇后一眼,旋即垂下眼眸道:“哀家也是生育过的人,自然知道女子怀孕的辛苦。这怀孕头三个月不宜用浓茶的道理,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太皇太后随手抚了抚床边的玉如意,道,“只是,哀家给你备下的茶水乃是‘白术安胎茶’,是哀家特意命了太医院,用了白术、白芍、黄芩、乌龙茶和少许红糖调配而成的。相比安胎药,这茶水颇为甜爽,更能下口。” 听到太皇太后这么一说,皇后便不好推辞了。待珊瑚端了白术安胎茶上来,皇后忙饮了一口,旋即笑道:“果然是太皇太后的好东西,这茶水味道甚好,臣妾也是喜欢得紧。” 太皇太后不由得嗤笑道:“哀家不过是个老婆子罢了,能懂得什么?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高超,研制了这安胎茶出来。安胎效果好不说,还滋味甜润,倒是好喝。” 皇后亦笑道:“是,臣妾多谢太皇太后的恩典。”皇后顿了顿,眼眸中却闪过了一丝喜色,“臣妾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能再度有孕实在是喜事,皇上也十分高兴。皇上看重臣妾这一胎,所以特意命了太医院用川贝母、当归、厚朴、荆芥穗、羌活、川芎、白芍、黄芪、生姜、菟丝子、枳壳、甘草和艾叶制成了上好的安胎药来,日日给臣妾饮用。” 这边见珊瑚收拾好茶具出去了,太皇太后方才慢条斯理道:“皇上与你毕竟是至亲夫妻。哀家虽然疼爱你,可是在帮你安胎这件事情上,到底还是皇上最用心。”说罢,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皇后尚未隆起的肚子,声音中也不由得柔婉了几分,道,“毕竟,皇上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 皇后的唇边漾出了一抹羞涩的笑意。只见皇后垂着脑袋,面上却是按压不住喜色道:“是……”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略微正了正身子,道:“其实,自打哲明太子没了之后,哀家便一直不能安心。说到底,未央宫中的历代后妃们之所以能保全身家性命,还得是依靠着孩子,尤其是皇子。所以,自打哲明太子没了之后,哀家便从外头找来了最好的催孕的方子,想着给你试一试。” 听到太皇太后说到此处,皇后不由得翩然行礼道:“正是。若不是太皇太后帮助臣妾,臣妾如今年纪已经大了,只怕是怀不上孩子了。”说罢,皇后赶紧伏身叩首道,“臣妾多谢太皇太后恩典!臣妾能得偿心愿,再度有孕,也是太皇太后的功德。” 原本皇后怀着身孕,身子便是极为金贵的。可是太皇太后却似乎并不急着让皇后起身,而是淡淡一笑,道:“你能有孕自然是有哀家帮助的缘故。只是,到底还是你的福气好,最终还是有孩子了。” 说罢,太皇太后疏懒扬声道:“皇后,你还是起来吧。可别跪地久了,伤了身子。” 见太皇太后的声音中颇有几分敷衍的意味,皇后只得讪讪一笑,旋即起身。 这边太皇太后略一挑眉道:“你是皇后,如今又怀有身孕,自然是最金尊玉贵的了。只是,女子怀胎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哀家很想知道,皇后你有何打算呢?” “臣妾么?”皇后微微一怔,旋即痴笑道,“启禀太皇太后,臣妾已经别无所求,但求能诞下臣妾的孩子便是了。”皇后脸一红,低低道,“皇上……皇上子嗣稀薄,如今唯有大公主和二公主两个。只是,这两个孩子都是公主也就罢了,偏偏大公主还……” 皇后小心翼翼地觑着太皇太后的神色,旋即垂下了脑袋,道:“臣妾一心只想着给皇上尽快诞下皇嗣。这一胎,若是皇子便更好了。毕竟,皇上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都没有儿子,也是让人——” “怎么?”听到皇后说到此处,太皇太后却是冷然打断了皇后的话,声音中陡然显出了几分阴沉,“你觉得,只要你这一胎是个儿子,你就能安安稳稳地做你的皇太后了?” 皇后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问道:“什么?” 太皇太后略一横眼,厉声道:“皇后,尽管有哀家一直帮衬着你,可是哀家想不到,皇后你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还是这么单纯幼稚!”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只觉得讪讪的,忙道:“太皇太后,若是臣妾这一胎不是皇子也就罢了。若是皇子,这立嫡长子为太子是咱们大周自开国以来便定下的规矩,皇上他——” 太皇太后厉声喝道:“嫡长子继承的确是咱们大周的规矩。但是,皇后,你看看咱们大周的史书,有几个帝王真的是嫡长子了?自我大周开国以来,宠妃凌驾于皇后之上的事情屡见不鲜。皇后,你不知道居安思危,反而做起你的春秋大梦了!” 皇后只觉得脑袋一懵,仿佛被人抽了心魂似的,顿时没了主意。皇后哀声道:“太皇太后,臣妾……” “皇后!难道你年纪大了,耳根子就也软了么?当初对付仁孝皇后时你的杀伐决断都去哪里了!”太皇太后只当做全然没听见皇后的苦苦哀求似的,转而对皇后依旧是疾言厉色。 皇后见太皇太后骤然提及已经薨逝多年的仁孝皇后,身子更是猛地一颤,赶紧跪下,失声道:“太皇太后——” “你以为你肚子里揣了个孩子就能万无一失了么?哀家告诉你,当年哀家还是妃嫔的时候受了多少算计,连哀家自己都算不清!你的这一胎,能怀上自然是你的福分,只是,皇后,前头李昭容、徐美人……一个个血淋淋的例子,你都看不明白么?” 太皇太后原本就已经极为年老,哪怕再如何保养得宜也无法掩饰皮肤彻底的松弛。而太皇太后的眼皮仿佛松弛地更为厉害,着实像一朵已经颓败的菊花。而太皇太后说到此处,显然已经极为激动,脸上的肉皮一跳一跳的,更是极为可怕。 皇后不想太皇太后会对自己突然如此疾言厉色,顿时吓了一大跳。皇后这边一个不稳,只觉得腹中一抽,怕是不好。 太皇太后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后的变化,忙让珊瑚叫了在慈康宫随侍的太医进来为皇后诊脉。太医给皇后诊了脉,赶紧行礼道:“启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心怀不畅。” 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水,道:“其实若是按着皇后娘娘如此的岁数,已经不是有孕的最佳时机了。”那太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快的神情,便开口道,“只是,皇后娘娘这一胎若是安心护着,想必也能得以保全。” 皇后悚然一惊,死死抓住太医的衣裳,哀问道:“太医!太医!是不是本宫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好?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是不是本宫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好?” 见皇后如此急切,太医顿时面露为难之色,只得勉强道:“皇后娘娘,您也应该明白,您如今也已经三十多岁了,早已经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太医叹了一口气,道,“虽然太皇太后赐了不少催孕的好药,可是皇后娘娘,您的体质是在哪儿明摆着呢。这一胎,您着实是……”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皇后愤愤道,“太医,你且直说,本宫的这一胎究竟能不能保住?”皇后哀声道。 太医下意识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见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太医便只得如实道:“或许可以。只是,皇后娘娘可能要付出比旁人多出十倍的辛苦。而且,即便龙胎顺利生产,只怕也是会身子孱弱,必须好好养着才行……” 太医的话说的谨慎,也算是把利弊都一一说明白了。只是,皇后听了太医的话,心中却是一松,连连道:“只要能保住就好,只要能保住就好。咱们皇家什么好东西没有?只要这个孩子能顺利生下来,本宫就一定保得住他……”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有劳太医了。”说罢,太皇太后便让珊瑚带着太医下去喝茶领赏了。 见皇后瘫坐在地上,太皇太后便亲手将皇后扶起,缓缓道:“皇后,你可看明白了么?你前方的道路,实在是险之又险……” “太皇太后——”皇后哽咽着道,“臣妾这一辈子,为了荣宠,为了地位,做过不少德行有亏的事情。所以,直到臣妾怀上这个孩子以前,臣妾都觉得,哲明太子的死都是因为臣妾以前的罪孽。”皇后只觉得喉咙之中仿佛被人塞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一般,仿佛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其实,太皇太后,当初的仁孝皇后,臣妾的确对她有所愧疚。” 太皇太后眉心一簇,旋即冷然道:“仁孝皇后薨逝多年,皇后不必再提及她。” “是——”皇后眼眸一动,却是缓缓道,“所以,太皇太后,这个孩子是上天赏赐给臣妾最好的礼物,所以臣妾一定要保住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太皇太后冷然一笑,道:“是么?那么皇后,哀家问你——你知道哀家的二女儿,沁阳大长公主是怎么死的么?”。 第313章 秘事 81_81345“沁阳大长公主?”皇后不曾料想太皇太后会在此时骤然提及沁阳大长公主,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太皇太后咬了咬嘴唇,声音中却平添了几分坚毅,冷然道:“哀家……哀家这一辈子的儿女福气都不长久。哀家除了舞阳大长公主之外,女儿之中,便还有一个沁阳大长公主。至于皇子,便只有先帝这么一个。” 太皇太后微微伸出手去,仿佛想抓住什么似的道:“只是,舞阳也好,沁阳也好,先帝也好,哀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一生顺遂平安的。” 皇后略微颔首道:“臣妾虽然入宫晚,但对于沁阳大长公主也是有所耳闻的。”皇后见太皇太后面色似乎并无不快,便试探着,低声道,“臣妾听闻,沁阳大长公主乃是暴病夭折,死时尚不满十岁。”皇后叹了口气,方道,“沁阳大长公主,实在是可惜了。” “是啊——”太皇太后眉眼一沉,却是失笑道,“哀家所生育的孩子,各个都是那么可怜。沁阳自然是早早就没有了的,舞阳被迫嫁到了那种地方不说,而且哀家的夫君还曾经下了严旨,让哀家的舞阳永远不得回宫与哀家相见。” 皇后见太皇太后如此伤心,心中也不由得泛出了些许酸涩。毕竟,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这般的骨肉分离吧—— “至于哀家的儿子……”太皇太后全然不看颇为失神的皇后,只是冷冷一笑,道,“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说罢,太皇太后对着皇后冷然道:“沁阳死时,先帝还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而你则是当今天子的皇后,这沁阳之死的真想,你又怎能得知?”太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只是,今日哀家为了点醒你,倒是不妨告诉你。” 太皇太后喉咙一动,声音却是难以掩饰的酸涩凄苦:“其实,哀家的沁阳,是哀家亲手下药毒杀的……” “什么?”皇后只觉得脑袋一懵,仿佛是被天落惊雷狠狠一劈似的,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蔑了皇后一眼,徐徐道:“怎么,皇后,你也不敢相信吧?或许你们素闻哀家心狠手辣,却也不曾想,哀家为了权力,为了荣耀,为了地位,甚至不惜亲手毒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怎会?”皇后失声喊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沁阳大长公主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哪怕因为后宫的争斗您不得不手腕狠辣。可是,可是毕竟血浓于水……” “血浓于水?”太皇太后冷然嗤笑道,“在诱人的权力和荣耀面前,谁还会管什么‘血浓于水’么?当真是笑话!”不知为何,太皇太后的面容突然变得极为恐怖,饶是皇后见惯了大风大浪,却也依旧不免心下悚然。 这边,太皇太后显然是极恨,连连冷笑道:“当年哀家还是妃嫔之时,没有家世,没有地位。所有的,不过是舞阳与沁阳这两个女儿罢了。” 太皇太后叹息道:“当年,哀家还怀着先帝的时候,受了多少折磨暗算,连哀家自己都数不清楚!当年哀家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是为了哀家腹中的先帝,哀家不得不放手一搏,亲自毒杀了沁阳,嫁祸皇后,借此夺宠上位。” 皇后原本就知道太皇太后行事极为狠辣,由当年帮着先帝登基之时,太皇太后所做出的种种便可推测出一二来。但是,皇后万万也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竟然可以为了自己荣耀与地位,不惜亲手毒杀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她还那样小。 “轰隆隆……”不知何时,天上的阴云开始渐渐弥散开来。空气中的冷冽就像是天边的那一道惊雷一般,打地皇后猝不及防。皇后被这一声闷雷惊住,只觉得腹中一阵抽痛,浑身更是顿时变得虚浮无力。皇后无奈,只得用手勉强撑住了自己的身子,方才得以稍稍喘息。 见皇后如此经不得风雨,太皇太后剜了一眼皇后,旋即冷然道:“当年哀家可以为了家族,为了地位毒杀哀家的亲生女儿——皇后,哀家问你,你可有这样的胆识魄力?” “臣妾……臣妾……” “哀家知道,皇后你没有这个本事。”太皇太后微微凑上前来,低低道,“可是哀家告诉你,你如今已经活到这个年纪了,能再度有孕已是奇迹。方才太医也说过了,或许你腹中的孩子可以保全,但你也要付出比常人更多于十倍的艰辛。皇后,女子有孕的辛苦你不是不知道——你可能承受得住么?” 皇后微微一怔,却是哀声道:“太皇太后,臣妾的哲明太子已经没有了,臣妾不想再失去臣妾的孩子了!臣妾……让臣妾再如何辛苦都不要紧,只要能保住腹中的孩子,哪怕就是让臣妾死,臣妾也是甘愿的!” 听到皇后的话语如此深情,饶是太皇太后也不禁微微动容。 只是,太皇太后仍是不死心似的道:“皇后,或许你的母爱真的可以让你为了这个孩子搭上性命。但是皇后,你告诉哀家,万一这个孩子养不大呢?万一皇上不让这个孩子成为太子,而孩子甚至会早夭呢?” “不会!不会!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臣妾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诅咒臣妾的孩子!”皇后死死抓住了太皇太后的衣衫,恨恨道。 皇后这般的情状,像极了护着小兽的母兽。这样的情谊,不管落在任何一个人的眼中都无法抗拒吧? 果然,太皇太后的脸色柔缓了几分,缓缓道,“皇后,哀家知道你心疼你腹中的孩子。但是,倘若这个孩子是个公主呢?若是有了皇子,公主自然是锦上添花的好处;但若是没有皇子,公主也不过是了胜于无罢了。”太皇太后微微沉目,道,“为了一个几乎没有胜算的孩子,不值得你做出这般牺牲。” 说罢,太皇太后却是目光一狠,悚然道:“皇后,你不妨听哀家一句话,放弃这个孩子。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凭着这个孩子,扳倒在未央宫中与你作对的所有人——这件事,哀家可以替你谋划!” 皇后却是哭得梨花带雨,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臣妾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了。即便因为如今臣妾有着身孕,皇上多怜惜臣妾一些,可是臣妾明白,皇上早已经不爱重臣妾了。未央宫中,贤妃骄纵跋扈,宸妃虎视眈眈,又有赵才人等新贵直上……太皇太后,臣妾的日子不好过啊!” 太皇太后眼眸一动,却是轻声道:“你的辛酸与委屈,哀家都明白。” “所以——”皇后咬了咬嘴唇,含泪道,“所以,这个孩子便是臣妾唯一的指望。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臣妾虽然表面上依旧是未央宫中尊贵无比的皇后,可是臣妾的心已经随着哲明太子去了。” 只见皇后的泪水浸湿了皇后华贵的凤袍,皇后沙哑着嗓子,勉强道:“臣妾已经失去所有了,再也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了!臣妾要保全这个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皇后!”太皇太后厉声道,“哀家已经跟你说得明明白白的了,这个孩子,没有价值!你腹中的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恐怕是养不大。即便能侥幸存活,也不能像旁的孩子那般健康成长,而是一个人人厌恶的病秧子!皇后,你实在是糊涂啊!” 皇后泪水连连,苦苦哀求道:“太皇太后,臣妾并不糊涂!在太皇太后的心中,舞阳大长公主也好、沁阳大长公主也好,或许都是您为了将先帝捧上皇位的垫脚石。正是因为如此,您才可以轻易放弃了沁阳大长公主的性命。”皇后目光一冷,旋即坚定道,“但是太皇太后,臣妾不是您,臣妾狠不下心。即便是让臣妾拼上性命也不要紧,臣妾一定要保全这个孩子!” 说罢,皇后微一拭泪,眼中却平添了些许坚定,道:“或许在您的心中,臣妾腹中的孩子不过是一个足以扫清一切障碍的杀人凶器罢了。可是,在臣妾的心中,他只是一个孩子。不管他能不能养得大,能不能养得活——即便是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可是臣妾是他的母亲啊!身为母亲,怎可以轻易放弃自己孩子的性命!” 只听外头一声闷雷惊起,转瞬之间便是瓢泼大雨。突如其来的暴雨敲打在慈康宫的窗檐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内殿之中,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后两个人。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已经白发苍苍的苦命老妇,一个是已经失去了夫君喜爱的薄命女子。这两个女人,都是天下之中极为尊贵的女子,但同时,又是这世上最伤心的女子。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檀香静心,可在此时,伴随着皇后若有若无的哭泣之声,那檀香的气味却也显得颇为不安。 半晌,太皇太后才哑着嗓子道:“外头下了大雨。皇后,你若是回凤寰宫,仔细着路……” “是,臣妾遵旨。”皇后身子一颤,旋即伏身行礼,随手悄然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 第314章 湘妃 81_81345这一日,原本萧绾心是打算去纯贵嫔的棠梨宫闲聊的。只是,突如其来的暴雨阻断了萧绾心的行程。眼见着外头的大雨越下越大,萧绾心也不禁变得忧心忡忡了起来。 这个时候,却是一身粉裳的壁珠过来笑道:“二小姐,外头下着大雨,您离窗子远一点,当心过了寒气。” 萧绾心望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旋即微微颔首道:“倒也不碍事的。只是,如今都是在秋天里了,怎的这雨水却是跟夏日里似的,说下就下呢?” 壁珠笑道:“龙王老爷要下雨,咱们也是没办法啊!更何况,打今个儿早上起便是闷闷的,恐怕是憋着一场大雨呢!”说到此处,壁珠却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支竹笛,递给了萧绾心,柔声道,“二小姐,你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 萧绾心从壁珠的手上接过了那支竹笛,不禁一惊。这笛子,乃是用上好的湘妃竹制成的。那上头的云纹紫斑的样子更是极好,倒不似寻常斑竹落的俗气了。 萧绾心接过那支湘妃竹笛,不由得笑道:“这样的好笛子,你是从哪儿弄来了?” 壁珠亦笑道:“二小姐忘记了?小德子是门路最广的,什么好东西弄不来呢?这支湘妃竹笛便是小德子弄来的。” 说罢,壁珠眉眼之间略泛起愁容,道:“小德子看着二小姐整日郁郁寡欢,心里头也是着急。只是,二小姐平时多跟蕊珠说话,小德子与奴婢也不敢随便过来。” 壁珠话中有气,萧绾心怎能不知?只是,难得一向心高气傲的壁珠肯示好,萧绾心也不愈多计较什么,便拉住了壁珠的手道:“小德子也就罢了,你与蕊珠都是跟着本宫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本宫心疼蕊珠,但更心疼你。饶是小德子这样的,也是跟了本宫许多年了。小德子的耿耿忠心,本宫都看得到。” 见壁珠神情有几分松动,萧绾心便推心置腹道:“你们三个,在本宫心里头都是一样重的。” 壁珠尴尬地笑了笑,旋即推脱道:“二小姐,您可别这么说。这奴婢就是奴婢,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跟您比尊贵的。” 说罢,壁珠忙遮掩道:“二小姐,您不妨试一试这笛子。奴婢只知道这湘妃竹笛极好,可是奴婢笨嘴拙舌的,也说不出这个笛子的什么好处来。” 萧绾心无比爱怜地抚了抚这湘妃竹笛,缓缓道:“本宫自幼时起便专注筝技,不擅吹笛。这湘妃竹笛一看便知道是竹笛中的佳品,若是让本宫吹奏,倒是暴殄天物了。” 话说到此处,萧绾心的眉心却是一动:若是说起吹笛的高手,那便是自己幼时的玩伴,赫连弘晖了。只是,他虽然是儿时可以嬉笑玩乐的玩伴,可是如今彼此身份相异,终究是不能像是儿时那般欢乐了——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痛,旋即微微抚着那湘妃竹笛,低低道:“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满江深夜月明时。娥皇和女英为夫殉情时的眼泪落在了九嶷山的竹子山,那竹竿上便呈现出点点泪斑。这样的竹笛自然是好,但却浸润着娥皇、女英的眼泪,终究也是凄苦悲凉。” 见萧绾心如此徐徐到来,壁珠不由得惊道:“怎的竟还有这样的典故么?” 萧绾心微微颔首,旋即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虽然后来得以位列神位,但终究是旧情难复罢了。” 说罢,萧绾心将湘妃竹笛置于唇边,缓缓吹奏了一曲《梦江南》——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这边萧绾心刚刚吹完,却是蕊珠捧了热茶进来,笑道:“二小姐好兴致,在吹《梦江南》呢!” 见蕊珠进来了,萧绾心含笑道:“本宫自幼曾在苏州小住,后来无奈返回京都,心中也十分向往江南之地。只是,多少事情牵扯着,终究是苦无机会罢了。”萧绾心叹了口气,方道,“如今本宫已经入宫为妃,只能住在这未央宫里。大周京都虽然处处繁华,却没有江南的温润清逸。如今本宫生活在未央宫中,远离江南之地……唉,本宫这一生,终究是没有机会了。” “二小姐不必气馁——”蕊珠将茶水倒好,递给了萧绾心,方才笑道,“从前也不是没有帝王出巡的先例,按着规矩,后妃亦可以随行。如实哪一年皇上突然来了兴致要去江南游玩,二小姐便也是可以同去的。”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颔首道:“话虽如此,可终究是难了。皇甫松曾有过‘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之语。可见,梦只有梦着的时候才是最美的。一旦醒来,便是彻夜之寒。哪怕是江南胜景,也终究不过是醉梦一场便了。” 蕊珠微微垂首,柔声道:“二小姐心中还是不快。其实,二小姐方才吹那一句‘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的时候,低声略显呜咽凝滞之感——奴婢已经听出一二了。” “你倒是懂我——”萧绾心不想蕊珠竟颇通音律,便温柔地拍了拍蕊珠的手。 见萧绾心与蕊珠二人如此亲密,壁珠倒是不乐意了。明明是自己奉了湘妃竹笛来哄二小姐高兴的,怎么偏偏你蕊珠就这么多嘴多舌的?果然,壁珠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只站在一边搅着绢子不说话了。 萧绾心察觉到了壁珠的异样,忙亲自倒好了茶水递给了壁珠,柔声道:“好壁珠,外头下着大雨,只怕是湿气重。你一向身子单薄,快饮一杯热茶驱驱寒吧!” “谢二小姐——”壁珠并不从萧绾心手中接过茶杯,只是身子僵硬地福了一福,勉强道,“只是,二小姐喜欢热茶,奴婢却未必喜欢。且今日虽然阴雨,可奴婢不渴,奴婢也不冷。”壁珠顿了顿,方道,“若是二小姐无事,奴婢就出去伺候了。”说罢,壁珠转身便走了。 见壁珠如此匆匆离去,萧绾心不由得担心道:“这丫头的脾气怎么就改不了呢?” 蕊珠垂眸道:“壁珠这样的性子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唉——”萧绾心微微叹息,转而将茶杯放在一边,缓缓道,“这未央宫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壁珠又是这样的样子,本宫当真是没有心力了。”说罢,萧绾心压低了声音道,“对了,本宫要你送去围房的东西,你可都按时送去了么?” 蕊珠含笑点头道:“是,二小姐您放心便是,奴婢已经按照着二小姐的吩咐,一一都送去了。春妈妈知道是二小姐送来了东西,仿佛很是高兴呢!” “春妈妈?”萧绾心略微一惊,道,“这是前辈的名字么?” 蕊珠低低道:“是。只是,二小姐,还有一桩事情,春妈妈让奴婢转告二小姐一声。” 萧绾心问道:“什么?” 蕊珠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别人听见似的道:“春妈妈……春妈妈曾经是仁孝皇后的乳母。” 听到蕊珠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一惊,似是不信般地开口道:“什么?前辈曾是仁孝皇后乳母么?” “是——”蕊珠按住了萧绾心的手,方才低低回答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春妈妈曾经是仁孝皇后的乳母。当初仁孝皇后入宫为后,春妈妈便算是娘家的陪嫁,也是一起过来的。只是后来,仁孝皇后不幸薨逝,从前跟着仁孝皇后的奴婢、仆从便都一一离散了。” 蕊珠顿了顿,方才叹息道:“至于曾经跟着仁孝皇后的那些人,则是出宫的出宫,换主子的换主子,最后也是没有几个了。至于春妈妈……唉,因为春妈妈是仁孝皇后最亲近的乳母,而且年纪也大了,便没有人愿意要。后来,皇上无奈,便将春妈妈安置在蘅芜院中,也是让春妈妈安心养老。” 听到蕊珠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暗自疑惑道:“若是皇上有旨让春妈妈安心养老,可为何春妈妈却过上了那样的日子?本宫瞧着,春妈妈虽然身份尊贵,但日子过的却是连得脸的小宫女都不如的。” 说罢,萧绾心眼眸一动,感慨道:“若不是你提,我当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二小姐有所不知。在仁孝皇后刚刚薨逝的时候,因为有着皇上的庇护,未央宫中的诸人也是对春妈妈十分尊敬的。只是,时间长了,皇上也就管不得了。而这未央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见风使舵的。”蕊珠微微摇头,道,“活在这未央宫中之人,各个都是人心善变的,二小姐难道还看不明白么?” 说罢,蕊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方道:“后来,奴婢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春妈妈随后便被驱逐出了蘅芜院,而是迁去了后头的围房里了。那围房是什么地方,一向只是堆放杂物,历来是不住人的。春妈妈被赶去了那种地方,生活可见一斑了。” 萧绾心急道:“那后来呢?” 蕊珠道:“春妈妈自从蘅芜院迁出去之后,日子便是过的极苦。再后来,便是一日三餐都没有着落了。因为春妈妈是仁孝皇后的乳母,因此仁孝皇后对春妈妈也是十分恭敬,是当是半个母亲是的。只是,后来仁孝皇后红颜早逝,春妈妈便没有了依靠了。” 萧绾心鼻子一酸,缓缓道:“后来呢?” 蕊珠叹息道:“二小姐不知,春妈妈当年毕竟是侍奉皇后的,到底有着心气在,也是不肯低头。未央宫中的人,哪一个不是趋炎附势的。如此,春妈妈的日子便是愈发难过了。” 萧绾心听着蕊珠如此一说,不由心中难过,便道:“春妈妈的日子竟这般艰难么?”萧绾心抚了抚心口,缓缓道,“难为春妈妈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却还要受这些苦楚——” 蕊珠见萧绾心神色凄然,亦叹息道:“是,春妈妈的日子当真是艰难。不过,好在如今有二小姐帮衬着,春妈妈已经不必为一日三餐而愁眉苦脸了。”蕊珠压低了声音,方道,“奴婢已经让人偷偷送去了新的被褥来,又直接从柔仪宫调拨了不少炭火过去。眼下就是秋末了,夜里更是凉飕飕的。围房那种地方又是最不保暖的,连带着炉子,奴婢也是一并着人偷偷送去了。” 见蕊珠将事事都打点地如此妥当,萧绾心不禁颔首道:“蕊珠,你做得很好。一方面得实打实地帮衬着春妈妈,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人抓住了把柄,惹了不必要的麻烦。若是换了壁珠,恐怕就没有你这般细腻的心思了。” 蕊珠含笑道:“奴婢有奴婢的好处,壁珠也有壁珠的好处。尽管奴婢与壁珠性子不同,但是奴婢们待二小姐的心都是一样的。” 萧绾心微微颔首,方道:“春妈妈从前乃是仁孝皇后的乳母,身份毕竟异于常人。本宫虽然有心帮衬着,却也是不得不小心。”萧绾心叹了口气,方道,“若是春妈妈能安享晚年,便是足够了——” “是。”蕊珠低声应着,却是又低低道,“只是,二小姐,另外还有一桩事。” “什么?”萧绾心问道。 蕊珠思忖着道:“春妈妈让奴婢帮着传话过来,说若是那一日二小姐您得空,不妨再去一趟蘅芜院后头的围房。蕊珠顿了顿,方道,“春妈妈说,她有些话想亲自跟二小姐您说一说。” 这边萧绾心还未等回答,却只听得柔仪宫外头突然嘈杂不堪。萧绾心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见混乱之中有人喊道:“快去找太医!快去找太医!皇后娘娘摔倒了!”。 第315章 惊魂 81_81345“快去找太医!快去找太医!皇后娘娘摔倒了!” 这样的突然话落在萧绾心的耳中,让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似的,顿时没了主意。 好在萧绾心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只是,萧绾心也来不极顾及自己的身子,只得匆忙冲进外头的滂沱大雨之中。待萧绾心冲到柔仪宫外,正看见几个内监宫女忙七手八脚地扶起了正连连喊痛的皇后。 萧绾心见着皇后面色惨白,样子很是不好,便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忙喝道:“一个个的糊涂东西!怎的让皇后娘娘晕倒了?快,快把皇后娘娘扶进柔仪宫内殿之中!壁珠,快去找身干净的衣裳过来给皇后娘娘换上!小德子,赶紧去烧热水,再暖了汤婆子过来!蕊珠,去叫太医!” 原本骤然出了这样的变故,宫女内监们皆是吓坏了。这边好不容易有个人主持大局,诸人便赶紧去了。 这个时候,蕊珠忙道:“二小姐,方才高慕白高太医刚给二小姐请了平安脉,想必走的还不远,不如奴婢把高太医给叫回来?” 如今皇后在自己的宫门口骤然摔倒,萧绾心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见萧绾心急道:“快去!”说罢,萧绾心就帮着几个宫女内监忙不迭地把皇后扶进了柔仪宫内殿之中。 这边明伊赶紧收拾了床铺出来,让皇后安稳躺下。只见皇后面色惨白,全无一点血色。皇后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在此刻显得那么可怖,惹得几个胆小的宫女都已经不敢去看了。 “疼……疼……本宫好疼……” 皇后虽然已经气若游丝,但仍然执拗的抚着自己的小腹,哀声道:“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孩子,是谁要害本宫的孩子……” 见皇后神色如此惊惶,萧绾心便也顾不得什么,只得赶紧跪在床前,连连劝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不要急,您吉人自有天相,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只见皇后一个用力,便狠狠地在萧绾心的手背上抓了一下。霎时之间,萧绾心的手背便泛起了几道红红的血印。萧绾心一个吃痛,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却不想反被皇后死死扼住。 萧绾心虽然疼痛难忍,但终究只能忍着,还好生劝慰道:“皇后娘娘,您别急,太医很快就来了。您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内殿之中,乌泱泱的一群人,连带着内殿的空气都是闷闷的。萧绾心眉头一簇,转而道:“这里不需要那么多的人伺候!去几个人把太医叫过来,其他的人通通到外头候着!” “是!”宫女内监们忙应了去了。 正当这个时候,壁珠却是悄然入殿,凑到了萧绾心身边,语不传六耳道:“二小姐,这可是个好时机……” “什么?”萧绾心一心都牵系在皇后身上,因此也未听出来个什么—— 壁珠见萧绾心如此紧张,心中一横,旋即不由得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萧绾心不想壁珠竟然是这个意思,不由得一凛,复而喝道:“壁珠,你出去!” 壁珠不想萧绾心竟会有如此反应。只见萧绾心微微一怔,失声道:“二小姐!” “滚出去!”萧绾心厉声喝道。 即便平时萧绾心对壁珠有所责罚,却也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过。壁珠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只见壁珠顿时眼睛红的就跟个桃子似的。见萧绾心为皇后忙上忙下,壁珠自知劝说无用,便咬着嘴唇,只得退去了。 这个时候,蕊珠赶紧引了高慕白进来。 萧绾心见高慕白过来了,心中一松,忙道:“高太医,皇后娘娘骤然摔倒,只怕是不好。还请高太医赶紧为皇后娘娘诊脉。” “是。”高慕白应了一声,忙上前为皇后诊脉。 如此,萧绾心便抽身而出,站在了高慕白的后头。正当这个时候,蕊珠却是尖叫了一声,赶紧捧住了萧绾心的手,失声道:“二小姐!” “本宫无事。”萧绾心轻描淡写便将自己手上的伤带过了。萧绾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因痛苦而不断挣扎的皇后,心中却是像针扎似的疼—— 皇后腹中的,是他的孩子。而这个孩子,万万不能有闪失…… 这边蕊珠赶紧拿了药粉过来,抹着泪道:“二小姐,您的手都伤成了这个样子了。” 萧绾心垂下脑袋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背上是几道鲜红的血印,手腕处更是有一片乌青。或许是方才皇后抓地太过用力的缘故,萧绾心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都被捏碎了一般。只是,方才萧绾心一心都牵系在皇后身上,因此对自己手上的伤竟浑然不觉。 萧绾心知道高慕白一向是个谨慎之人,又见着高慕白神色镇定,便知晓皇后并无大碍了。如此,萧绾心的心中也不由得稍稍安稳了几分。陡然放松的萧绾心只觉得身子骨都软塌塌的,没有半点力气。再一看,因为方才自己贸然闯了出去,自己的身子也是被大雨浇透了。 蕊珠看了一眼在床榻上连连哀号的皇后,不由得低低道:“二小姐,眼下皇后娘娘有高太医照顾着,您放心就是了。您还是去偏殿换一身衣裳吧,若是着了凉,染了风寒便是不好了。” “不。”萧绾心摇了摇头,旋即道,“皇后凤体不宁,怎能只让一个高慕白一人随侍在侧?本宫是妃妾,眼下皇后不好,本宫理应侍奉身边。” “话虽如此——”蕊珠知道萧绾心一向最不顾及自己,便好言劝慰道,“奴婢知道二小姐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凤体。只是,即便您呆在这儿也是没什么用的。倒不如空出地方来让高太医好好诊治。二小姐,您身子本就弱,若是不赶紧换了干净衣裳,只怕自己的身子也是吃不消。” 萧绾心无比担忧的望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皇后,只好道:“罢了,蕊珠,你扶本宫去偏殿先换一身衣裳吧。等换好了衣裳,本宫再来随侍皇后娘娘。” 见萧绾心松口,蕊珠便赶紧应了。 这边萧绾心刚刚换好了衣服出来,却见着外头慕容景天急急赶来了。萧绾心骤然见到慕容景天,心口陡然一沉,只好屈膝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然而,慕容景天却仿佛没看见萧绾心似的,只是径直跑进了内殿之中,一把抓住了皇后的手,连连道:“皇后,皇后,你怎么样了?” 高慕白见慕容景天来了,赶紧退后几步,磕头行礼。 慕容景天沙哑着嗓子道:“朕原本是在问政殿处理政事的,听见你骤然在柔仪宫前摔倒了,朕便赶紧过来了。皇后,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摔倒了呢?” 皇后虽然面色惨白,但见到慕容景天如此关心自己,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娇羞的神色,娇然道:“皇上……皇上,您不必担心臣妾,臣妾无事的。”说罢,皇后伸出手去,温柔地抚了抚慕容景天的脸颊。 这样的夫妻亲昵情景,落在萧绾心的眼中却仿佛是针扎似的疼。 萧绾心微微别过头去,不去看慕容景天与皇后,却才猛然发现,因为方才的淋雨,自己的发髻已经松散开来。那些湿漉漉的头发粘腻在自己的脸庞与脖颈,让萧绾心的心中泛起了一阵腻白与恶心。 慕容景天见高慕白跪在一边,便急道:“高太医,皇后腹中的龙嗣如何?” 高慕白原以为慕容景天会先问及皇后凤体如何,却不想是这么一句。高慕白微微哑口,便如实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原本就是高龄有孕,再加上自从哲明太子离世之后,皇后娘娘便极为敏感多思,因此胎气并不似寻常妇人那般稳固……” 皇后见高慕白如此一说,不禁惊道:“高太医,可是本宫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好?” 高慕白忙道:“皇后娘娘,娘娘虽然胎气不稳,但您腹中的皇子却是无恙,请您放心就是。” “此话当真?”慕容景天却仿佛有些生气似的,急问道,“倘若皇后腹中的龙嗣有半点差池,朕绝对饶不了你!” 高慕白道:“请皇上放心,虽然皇后娘娘胎气不稳,但因为一直保养得宜的缘故,因此龙胎并没有受损。只要微臣开一副固胎的方子下来,让皇后娘娘及时饮用便是了。只是,以后皇后娘娘万万受不得惊吓了,只能安心静养。” “如此甚好,高太医,你快去开药吧。”慕容景天见高慕白出去开药了,旋即为皇后掖了掖被子,柔声道,“皇后,你放心,咱们的孩子没事。既然高太医说你需要安心静养,以后朕便免了后宫诸妃的晨昏定省,你只要安心养胎就是。”慕容景天目光一柔,道,“皇后,你要好好的,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 见慕容景天如此为自己着想,皇后满脸羞赧的神色。皇后微微垂下眼眸,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慈爱道:“只要臣妾腹中的孩子无事便好了。” 这边慕容景天刚要开口,却听得蕊珠厉声道:“高太医,高太医快回来!宸妃娘娘晕倒了!”。 第316章 :吹雨 81_81345萧绾心费力地睁开双眼,却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萧绾心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抛向沙地的游鱼一般,浑身既是粘湿,又是令人极为不适的干涸。 “绾儿,绾儿……”床榻之畔,是慕容景天抱着萧绾心,低低道,“你终于醒了。”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发现慕容景天正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怕萧绾心化蝶而去一般,低低道:“绾儿,你怎么也不告诉朕你淋了雨呢?你原本就身子弱,如今淋了暴雨,你身子怎么吃得消?朕……朕光顾着皇后了,竟都没有发现你也病着。绾儿,不要怪朕,好不好?” 萧绾心脸一红,只觉得头晕目眩,柔声道:“皇上——” “朕在,朕一直都在。”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方惊道,“怎的你的额头这么烫?” 在一边随侍的高慕白忙道:“启禀皇上,宸妃娘娘原本就体弱,如今淋了大雨,又因为照顾皇后娘娘而一时急火攻心,因而晕倒。” 慕容景天急道:“你直说该怎么办就是!” 高慕白道:“好在宸妃娘娘平时也算是保养得宜,因此也不碍事。只要用玄参、麦冬、桔梗、甘草、绿茶各少许,加水煎煮后再放入适量红糖,当茶饮,每天两三次便可以了。” 慕容景天微微蹙眉道:“怎的不用汤药医治么?” “宸妃娘娘体弱,因此也受不得什么力道猛的药。微臣所制的这一道‘玄麦茶’乃是清热养阴、润肺利咽的好东西。只要宸妃娘娘日日饮用,便可以缓解干咳少痰,咽喉干燥等症状。用不了几日,宸妃娘娘便可以痊愈了。”高慕白瞧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萧绾心,道,“宸妃娘娘接连小产,身子实在是太弱。微臣惶恐,不敢用猛药,也是怕伤了宸妃娘娘的玉体的缘故。” 听到高慕白如此一说,慕容景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见慕容景天略一挥手,道,“既然如此,高太医便去准备吧——” “是。”高慕白恭敬一礼,转而退下。 见高慕白出去了,萧绾心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低低道:“皇上不必如此挂怀臣妾,臣妾不碍事的……” “还说不碍事——”慕容景天亲昵地将自己的宽厚手掌置于萧绾心的额发间,关切道,“你的额头这样烫,朕当真是要心疼死了。” 自打自己小产之后,慕容景天甚少对自己如此温存。只见萧绾心脸一红,低低开口道:“臣妾再如何不适,也不过是淋雨受寒的缘故,只要好好调养便是无碍了。只是——”萧绾心话锋一转,忙道,“皇后娘娘如何了?皇后娘娘腹中的皇嗣可是无恙么?” 慕容景天叹了一口气,旋即道:“皇后不慎跌倒,动了胎气。不过,好在高慕白是个医术高明的,保住了皇后这一胎。以后,皇后只要安心静养便是。” 听到慕容景天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如此甚好。只要皇后娘娘腹中的龙胎无恙,臣妾便也就放心了。” “你呀——”慕容景天亲昵地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方才道,“你这般为别人着想,可也曾想过你自己么?你身子一直虚着,朕也是要你安心休养,调理身子的。可是,方才皇后摔倒,你竟然这般不顾及自己地冲出去了……绾儿,你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好,岂不是要朕一辈子心绪不宁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哽咽道:“臣妾卑微之躯,能侍奉皇上已经是三生有幸。而皇后娘娘乃是皇上的妻子,便也就是臣妾的主子。皇后娘娘骤然摔倒,即便臣妾再如何年轻不懂事,也知道皇后娘娘腹中的乃是皇上的骨血。”萧绾心倒吸了一口气,道,“臣妾即便是拼了性命,倘若能保住皇后娘娘是皇嗣,也是值当的。” “绾儿……”见萧绾心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禁心下动容,柔声道,“你这般贤惠,当真是要羞煞宫中其他妃嫔了。” 萧绾心莞尔一笑,徐徐道:“臣妾所做,不过只是恪守臣妾身为妃妾的本分罢了。” 见萧绾心如此谦卑恭顺,慕容景天不由得唏嘘道:“皇后固然贤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后年纪大了的缘故,皇后的行事也变得十分古怪。旁的不说,那一日后宫诸妃前往凤寰宫参拜,皇后不就是打了萧婕妤的脸面了么?若是换做以往,皇后是最温良不过的了。” 见慕容景天骤然提到萧绾青,萧绾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慕容景天以为萧绾心是冷着了,便赶紧抱紧了萧绾心,又给萧绾心拉了拉被子,这才道:“萧婕妤入宫多年,朕对她的宠爱也不多。萧婕妤——她也的确是委屈了。只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如今又有着身孕,难免脾气急躁一些。说到底,还要像绾儿你这般贤淑才好。” 慕容景天的话固然隐晦,可萧绾心也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慕容景天的弦外之音?可是,萧绾心又能如何呢?自己不过是一个最最普通不过的妃妾罢了。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柔声道:“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臣妾便从不觉得委屈。未央宫中,姐妹众多,自然是各个都有脾气的。皇上不能让未央宫中的诸位姐妹皆是一个脾气的——因此,还是看皇上您调度的本事了。” 慕容景天笑道:“你倒是明白……” 萧绾心往慕容景天的怀中钻了钻,方柔声道:“臣妾承蒙皇上宠爱,忝居妃位,已倍觉荣耀。臣妾不求其他,只求稍稍帮衬着皇上,让皇上不为了这些后宫琐事烦忧便是了。” 见萧绾心如此温婉贤淑,慕容景天不由得心下动容,抚了抚萧绾心的头发,道:“绾儿,你当真是最懂得朕心意的。其实,只可惜大周有规矩,皇后只能有一个。若是可以立二后,朕便也要把你封为皇后了!” 萧绾心猛地一凛,却是赶紧从慕容景天的怀中钻出,正色道:“皇上,皇上方才的一番话,臣妾只当是没听见过,皇上也只当是没说过——”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绾儿,你何必如此小心谨慎?如今朕是在你的柔仪宫中,又没有外人……” “不管有没有外人,”萧绾心勉强撑着身子,正色道,“不管有没有外人,皇后就是皇后,就是独一无二的中宫,而臣妾即便位分再尊贵也是妃嫔,万万不敢与皇后娘娘比肩。更何况,如今皇后健在,皇上切切不可提及‘二后’之事。”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道,“臣妾此生能得皇上的宠幸,忝居妃位,已倍觉荣耀,已不敢再奢求其他。”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将萧绾心重新揽回怀中,柔声道:“朕知道,朕也明白你的心意。绾儿……”慕容景天轻轻吻向了萧绾心的唇瓣,一字一顿道,“朕——只——要——你——” 那一刹那,天旋地转。多日来的隐忍与委屈,在瞬间崩塌。萧绾心只觉得天边微微露出了曙光,而那种曙光,是自己从来都可望而不可求的。 到底是以色侍人,还是真情相待,萧绾心已经分不清了。萧绾心只知道,此刻,抱着自己的这个男子是真心喜爱自己的。而自己,即便对他的感情已经千疮百孔,可自己仍忍不住去爱他—— 或许,当这份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便是再也无法割舍的吧。因为萧绾心尚在病中,所以,连萧绾心也分不清楚,自己身体中欲喷薄而出的那股热,究竟是风寒的症状还是缠绵的情谊…… 但是,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彼此爱着。在这寂寂的深宫之中,尽管已经有了瑕疵,却还有这么一段相对纯净的情谊。而这段已经不是那么完美的感情,却依旧是未央宫中极为难得的情谊。 最是薄情帝王家—— 入宫多年来的荣辱沉浮,已经让萧绾心学会了随遇而安。这份感情,就像是慕容景天灼热的吻,尽管萧绾心分不清楚,那究竟是缠绵相守的情谊,还仅仅是男子的永不满足的*,可萧绾心仍然执拗地相信,在这未央宫中,唯有这般互相依存,才可以稍稍取暖,让这寂寂长夜,显得不是那么寒冷。 正当二人缠绵依偎之时,却听见门外有人叩门。慕容景天稍稍收敛,将萧绾心缓缓放在榻上,这才扬声道:“谁?” 门外之人,声小如蚊道:“小的薛义,是来复命的——” 只见慕容景天眉头微蹙,冷冷道:“薛义,你查到了什么?” 薛义略微顿了顿,方才沉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骤然摔倒,仿佛并不是意外,而是人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慕容景天显然是极恨,仿佛都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一般,愤然道,“有意为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谋害皇后,谋害皇后腹中的皇嗣!” 见慕容景天骤然发怒,萧绾心一急,忙拉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裳,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皇上速速查明才是。” 慕容景天无比心疼地绾了绾萧绾心的头发,方才按压住满心的不快,道:“绾儿,你如今也病着,就不要问这些腌臜事情了。”慕容景天在萧绾心的额上吻了吻,旋即道,“这件事,自有朕去处置。绾儿,你放心,没人敢伤害朕的女人,皇后也好,你也好,任何一个都不可以!” “是……”萧绾心低低应着,便目送慕容景天离开了偏殿。 外殿之中,已经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冷冷地看这这一群人,方道:“薛义,你说吧——” 只见薛义跪倒在地,行礼后方道:“启禀皇上,小的奉皇上之命调查皇后娘娘骤然摔倒之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说!”慕容景天厉声道。 薛义从袖中拿出了几块湿漉漉的,泛着灰绿的东西,方道:“皇上,您瞧——” 一直随侍在一边的福公公忙从薛义手中接过了那灰绿的东西,递到了慕容景天跟前。慕容景天微一向前,方闻到了一股腐朽之味。慕容景天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勉强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薛义道:“启禀皇上,这是水苔。” “水苔?”慕容景天不想这些灰绿泛着粘稠的东西竟是些寻常的水苔,便道,“便是培植盆景或兰花的水苔么?” “正是——”薛义眼眸一垂,方道,“其实,这水苔原本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倘若是出现在宸妃娘娘的柔仪宫前,便是稀罕了。” 薛义顿了顿,方道:“启禀皇上,水苔多用于培植盆景,倒是常用之物。只是,方才皇后娘娘是在宸妃娘娘柔仪宫前的宫道上骤然摔倒的,而那宫道上铺的都是顶好福寿纹石。”见慕容景天面露疑惑之色,薛义便继续道,“这福寿纹石,乃是雕刻了福寿纹的路石,一来是为了美观祈福,二来也是为了防滑。” 慕容景天不耐烦道:“这个朕知道,你直说重要的便是……” 薛义忙道:“启禀皇上,既然柔仪宫宫外的宫道上铺设的乃是福寿纹石,那便是最为防滑的了。虽然今日暴雨,路上兴许湿滑一些,可也不至于会让人轻易滑到。且皇后娘娘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着,也不会那么不小心。”薛义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正色道,“若是要说,那便是有人故意放了这水苔在宫道上,故意让皇后娘娘摔倒。” “放肆!”慕容景天显然了动了大怒,厉声喝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谋害皇后,谋害皇后腹中的皇嗣!” 薛义显然预料到了慕容景天的勃然大怒。只见薛义身子微微一动,旋即正色道:“请皇上瞧瞧那水苔——”见慕容景天仔细查看那水苔,薛义方道,“寻常用于装饰盆景的水苔乃是嫩绿色,可是这水苔却不一样,乃是灰绿色的。” 慕容景天微微蹙眉道:“这是为何?” 薛义忙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水苔若是烘干,便成了是与福寿纹石一般的灰色。这样烘干的水苔放在宫道上,便是与福寿纹石浑然一体,若是不仔细看,便当真是看不出来。”薛义眼眸一沉,道,“只是,干燥的水苔若是吸水,便可以迅速恢复原来的样子,且湿滑无比。” 说到此处,薛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方道:“皇上,这件事已经很明白了,必定是有人知道皇后娘娘今日去慈康宫请安,便在回宫的必经之路上放下了干燥的水苔。待大雨倾盆之后,水苔吸水膨胀,便成了极为湿滑之物。再加上皇后娘娘因大雨而着急回宫,稍不留神便会摔倒在地。” 慕容景天眼睛血红,厉声道:“到底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个时候,软玉哭着道:“皇上!皇上!您一定要给皇后娘娘做主啊!皇后娘娘有孕本就辛苦,可是竟有人使下了这么下作的手段来谋害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的皇嗣啊!” 慕容景天怎会不知皇后的委屈呢?只见慕容景天劝慰道:“软玉,你是皇后的贴身丫头,莫不要哭了,倒是惹得皇后心疼。” “是……”软玉哽咽道。 慕容景天眉目一冷,旋即道:“薛义,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薛义摇了摇头,无奈道:“启禀皇上,未央宫中的盆景数量何其之多,几乎每个宫室都有不少。且这水苔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皇上若是要查,只怕是艰难。” “那有什么?”这个时候,却是软玉缓缓开口道,“即便水苔常见,却也不是毫无办法。”软玉转而对慕容景天行礼道,“启禀皇上,这水苔未央宫中极多倒是不假,只是,用于盆景装饰的水苔是有数量的。若是盆景之中水苔缺了一块,那便是大大的不好看。” 说到此处,软玉赶紧跪下磕头道:“皇上,您不妨趁着这件事情还未传开,赶紧派人去各宫中搜查,看看有没有哪一个宫室里的水苔是有缺损的。如此,再和皇上手中的水苔一对比,便可以知道是谁所为了……” 薛义颔首道:“软玉姑姑说的有理。” 只见慕容景天眉眼一冷,厉声喝道:“薛义!你去,去好好查查,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未央宫中如此兴风作浪!”。 第317章 :陷害(上) 81_81345偏殿之中,蕊珠刚刚服侍萧绾心服下了玄参茶,便笑着开口道:“这高太医的医术当真是高明。奴婢瞧着,这一碗玄参茶下肚,二小姐的气色当真好了许多……” 见蕊珠有意宽慰自己,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你这个小妮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本宫又不是小孩子,怎会不知道感染风寒多少都需要几日调养,怎的就好的这么快了——” 说罢,萧绾心却是微微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不由得道:“只是,怎的还是这么烫?” 蕊珠温然笑道:“二小姐毕竟是淋雨受寒,身体有些发热也属常事,只要按着高慕白高太医的吩咐,好好休养着便是了。”蕊珠顿了顿,方柔声道,“奴婢以前听人说起过,说人若是染了风寒,必得是好好发一发热才好,这样才能清除体内的寒气,过后便是爽朗。若是二小姐实在不适,便让奴婢弄了凉毛巾来给二小姐敷一敷吧。” 萧绾心无力的摆了摆手,转而道:“无妨,左右本宫的发热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过一段时间便好了。”说罢,萧绾心微微颔首道:“本宫从前在文安公府的时候,也曾听母亲说过这样的话——”说罢,萧绾心略一扬眉,转而道,“对了,蕊珠,皇后娘娘如何了?” “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柔仪宫的内殿歇息。高太医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毕竟动了胎气,不宜移动,还得是稳定下来,才好挪回凤寰宫中。” 说到此处,蕊珠不由得叹了口气,方才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实在是太委屈了二小姐了。二小姐为了救皇后娘娘淋了雨,眼下也是病着,却只能委屈地住在这偏殿之中,华贵的内殿是要让给皇后娘娘的……” “无妨的——”萧绾心略一舒展眉头,仿佛浑不在意似的,只是淡然道,“皇后娘娘是中宫,是后宫之主,自然是什么好地方都住得的。更何况皇后娘娘怀有身孕,本宫让一让也是应当的。” 蕊珠自知萧绾心的话在理,便只得点头道:“是——” 这个时候,萧绾心却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忙道:“对了,现在皇上在哪儿呢?” “奴婢不知,不过,想必这会儿皇上是正在内殿之中,陪伴皇后娘娘吧。”蕊珠叹了口气,无奈道,“今个儿皇后娘娘骤然在雨中摔倒,动了胎气,着实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皇后虽然一向宠遇不多,可皇上到底也得顾及着多年的夫妻情分,好好陪着。” 萧绾心心中一酸,微微垂眸,旋即别过头去,轻声道:“帝后如此同心和睦,本宫看着也是高兴……” 蕊珠伺候萧绾心多年,如何看不出萧绾心此刻是在强颜欢笑?只是,终究是没有办法。蕊珠想到此处,却不由得搅着手里的绢子,低低道:“只是,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二小姐。” 萧绾心瞧了蕊珠一眼,方才道:“蕊珠你一向心思沉静,不是个乱嚼舌根的人。你若是有事要说,那必然是重要的事。”萧绾心仿佛遮掩似的微微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头发,这才柔声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 见萧绾心神色淡然,蕊珠便微微颔首,沉声道:“奴婢私心揣测着,今个儿皇后娘娘的事儿,只怕不是个简单的意外。” 虽然这话是在意料之中,可萧绾心听得这么一句话,仍然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是么——这话怎么说?” “奴婢方才在内殿外头偷偷听着皇上与旁人说话,仿佛是因为什么水苔的缘故,才让皇后娘娘在咱们柔仪宫门口的宫道上摔倒的。”蕊珠低低道。 “水苔?”萧绾心骤然听得“水苔”二字,不由得疑惑道,“水苔不是用于培植盆景和兰花的东西么?怎的好端端的,会出现在宫道上?” 蕊珠眉心一动,方才沉声道:“这便是这件事的蹊跷之处了。宫道便是让人走路用的,连所选的砖石都是极为防滑的福寿纹石。而那水苔湿滑,怎会有人故意放了水苔在上头呢?” 蕊珠无比担忧地瞅了一眼外头,这才继续低声道:“只是,奴婢听说,致使皇后娘娘摔倒的水苔乃是干燥的。这干燥的水苔呈现青灰色,与铺设宫道的福寿纹石别无二致,难以辨别。” 蕊珠叹了口气,方道:“只是,那水苔若是干燥的也便是了。只是那干燥的水苔一旦吸水,便可变为极为湿滑的水苔。皇后娘娘便是一个不当心,踩在了有人预先放置好的水苔上,所以才骤然摔倒,动了胎气。” 听到蕊珠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禁蹙眉道:“今个儿皇后娘娘去慈康宫向太皇太后请安,若是从慈康宫回凤寰宫,柔仪宫前头的宫道便是必经之路。”萧绾心眼眸一沉,低低道,“蕊珠,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利用水苔可以复苏的特点,嫁祸与本宫?” 蕊珠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萧绾心,这才道:“若是皇后娘娘在柔仪宫门口摔倒小产,二小姐觉得,是谁最脱不了干系呢?” “自然是本宫了——”萧绾心痴笑道,“皇后有孕,原本就是最金尊玉贵的。只是,如今纵观这未央宫中,除了皇上之外,恐怕没有人愿意皇后娘娘生下孩子。”萧绾心略一咬牙,道,“而本宫,又恰好在不久前刚刚小产。妃妾小产伤心,从而觊觎皇后娘娘的这一胎,便偷偷拿了水苔放在宫道上,趁着暴雨,让皇后娘娘失足滑跤,也是说得通的。” 萧绾心越想越是怕:“皇后娘娘高龄有孕,胎气本就不稳固。若不是高慕白竭力保全皇后这一胎,皇后的龙胎未必保得住。如此一来,咱们柔仪宫便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而本宫,也会因这‘觊觎皇后,谋害龙胎’的罪名,从此万劫不复。”萧绾心冷然道,“谋害皇后和皇后腹中皇嗣的罪名,足以让我萧家上上下下全部满门抄斩!” 不知从何时起,外头的暴雨渐渐停歇下来。蕊珠微微颔首道:“二小姐所言极是。这一次,必然是有人有意为之。一来除去皇后腹中的皇嗣,二来还可以嫁祸与二小姐。如此一箭双雕的手段,当真高明。”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不由得道:“本宫自入宫以来,一向安分守己,不敢越了规矩半步。究竟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不下本宫,非要把本宫置于死地不可?” 蕊珠摇头叹息道:“不知道……二小姐,如今我在明,敌在暗,二小姐还要细细筹谋才是。”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依旧阴郁的天空,低低道,“方才软玉姑姑向皇上进言,说不妨查一查各宫有没有缺损的水苔。这会儿,皇上已经派了薛义去查了。” “薛义?”萧绾心微微蹙眉道,“薛义是谁,怎的本宫从前都未曾听说过?” 蕊珠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薛义从前乃是御林军中的一个。只是,后来皇上看这薛义十分机灵,便收在身边做一个贴身侍卫。最近几年,皇上不知为何又让薛义去办别的差事了。只是,薛义倒是越来越神秘,除了皇上之外,薛义是谁的命令都不听的。” 萧绾心微微放下心来,道:“眼下前朝、后宫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的,皇上当真是应接不暇了。别的不说,前朝陶氏外戚虽然多有贬黜,但毕竟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撑腰,因此依旧是一股大势力。延庆王虽然近两年一直十分恭顺,可当年争夺皇位之时,延庆王也是个手段凌厉的。如今的卑躬屈膝,也未必是真心实意的。”萧绾心微微抚了抚心口,方道,“皇上身边,也的的确确是缺少一个得力的帮手。” 蕊珠颔首道:“奴婢也是作此想。只是——”蕊珠话锋一转,方道,“奴婢总是担心,这次皇后娘娘的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何止?”萧绾心失笑道,“这件事儿明摆着是冲本宫跟皇后两个人来的。若是能连带着把本宫一并折损下去自然是好,倘若不能,让皇后折损了这一胎,或者让所有人都疑心是本宫容不下这个孩子,从而让皇上与本宫心存芥蒂,也是好事。” 蕊珠隐隐不安道:“那么二小姐,您有何打算?” 萧绾心望了一眼窗外依旧阴郁的天空,方道:“蕊珠,你方才说,皇上让薛义去查一查,看看各宫里面有没有缺损的水苔?” “正是……”蕊珠点头道。 萧绾心眉眼微沉,旋即道:“这件事,只怕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至于水苔么,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倒是好弄——” 说罢,萧绾心略微抚了抚手上那像极了水苔颜色的绿宝石戒指,方道:“蕊珠,你去告诉小德子,他门路广,本宫要他去替本宫办一件事。”。 第318章 :陷害(中) 81_81345待过了一会儿,萧绾心也是实在担心皇后的安危,便硬撑着身子前往了柔仪宫内殿。 内殿之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萧绾心翩然入殿,瞧着慕容景天用手微微撑着头,瘫坐在椅子上,也是闷闷的不说话。到底还是福公公先瞧见了萧绾心,便对着慕容景天低低道:“启禀皇上,宸妃娘娘过来了……” 慕容景天微一抬头,见到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旋即道:“绾儿,你怎么起来了?” 萧绾心的唇边含了一缕得体的笑意,随即上前略微福了一福,遂道:“臣妾方才已经按照高慕白高太医的吩咐饮下了玄参茶,这会儿身子已经清爽多了。”说罢,萧绾心无比担忧地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下的人,这才低低道,“臣妾实在是担心皇后娘娘,无法安枕,因此才过来看看。” “绾儿,你有心了——”慕容景天略一抬手,目光也温柔了许多,道,“绾儿,你如今也是抱病,实在是不宜久站,还是过来朕身边坐吧。” 不知为何,慕容景天如此敷衍的一句话落在萧绾心的耳中,却是别样的温暖。只见萧绾心脸一红,倒是显得有几分局促,萧绾心红着脸道了一句“是”,方才由着蕊珠扶着自己在慕容景天身边坐下。 这边萧绾心刚刚在慕容景天的身边坐稳,那边却是软玉扶着皇后出来了。 慕容景天见竟是皇后缓步而出,不由得惊道:“皇后,你动了胎气,怎的不好好躺着,反倒是出来了?”说罢,慕容景天略带怪罪似的道,“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见慕容景天如此关切自己,皇后不由得脸一红,低低道:“臣妾,臣妾无妨的……”说罢,皇后便是一礼。 慕容景天哪里能让皇后行礼,忙扶住了皇后。 皇后见萧绾心正在慕容景天身边坐着,唇边不由得含出了一抹得体的笑意,道:“臣妾固然是动了胎气,只是,高太医好医术,眼下臣妾已是无恙了。”皇后咬了咬嘴唇,旋即缓缓道,“只是,臣妾心中一直有心结——臣妾方才听软玉说了,臣妾今日所遭遇的惊险,仿佛并不是意外。” 只见慕容景天目光一冷,旋即狠狠地瞪了软玉一眼,厉声喝道:“怎么,连这样的腌臜话你也说给皇后听么?” 见慕容景天生了气,皇后忙劝慰道:“皇上不要动怒。软玉乃是臣妾的贴身侍女,一向是最忠心不过的了。臣妾今日受惊,动了胎气,软玉关切臣妾多说两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请皇上万万不要责罚软玉……”说罢,皇后便要屈膝行礼。 皇后原本就动了胎气,慕容景天又怎能让皇后对自己行礼呢?只见慕容景天忙上前一步,亲手扶住了皇后,方才柔声道:“好了,好了,朕应允你就是,别动不动就行礼了,也不怕累着……” “是……”皇后目光一柔,旋即深深地看了看萧绾心,这才道,“方才臣妾在柔仪宫门口骤然摔倒,是宸妃妹妹不顾及自己的一己之身冲进大雨里救了臣妾一命。说起来,臣妾还未曾谢过宸妃妹妹。” 说罢,皇后注视着萧绾心的眼眸,淡然道:“本宫要谢过妹妹了。” 萧绾心一凛,也不顾及自己身子的不适,赶紧由着蕊珠扶住了自己行礼道:“皇后娘娘这话便是折煞臣妾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即便是让臣妾随侍皇后娘娘身边也是应当。臣妾怎敢让皇后娘娘言谢呢?” 见皇后淡然不动,萧绾心只得硬着头皮道:“因此,方才臣妾相救于皇后娘娘,也是尽臣妾的本分罢了。臣妾……臣妾万万不敢承受皇后娘娘的感谢——” 见妻妾如此和顺,慕容景天不由得痴笑道:“好了,好了。皇后固然是动了胎气,但好在皇后的凤体与皇后腹中的皇嗣皆是无恙,当真是我大周的福泽。” “宸妃妹妹也淋了雨,不知宸妃妹妹可还好么?”皇后略一挑眉,随意问道。 萧绾心忙垂首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偶然淋雨,着了些风寒,只要好好将养便是了,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臣妾。” 皇后微微颔首,声音中却听不出有任何情绪道:“如此甚好……” 正当气氛尴尬的时候,却是薛义带着一群人进了来,行礼道:“小的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宸妃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 “好了!”慕容景天冷然打断了薛义的话,旋即道,“薛义,你查到了什么,直说便是。” 薛义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旋即对着慕容景天恭顺道:“启禀皇上,方才小的已经将未央宫中的诸多宫殿一一查遍,发现并没有那个宫室里的水苔是有缺损的。” 听得薛义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是么?竟毫无所获么?” “正是——”薛义垂着脑袋,低低道,“清宁宫、重华宫、咸福宫、棠梨宫、毓秀宫、明瑟宫、启祥宫等宫室主殿,小的都已经派人一一查验过了。各个宫室中虽然有许多用了水苔的盆景,但没有一个盆景是有缺损的。” 慕容景天怎会不知,如此以来,皇后遇险之事,便成了无头之案了?只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厉声道:“一个个没用的东西!朕养你们都是白吃饭的么?” “皇上息怒!”薛义匆忙磕头道,“只是,这柔仪宫,小的还未查过。” 见薛义如此一说,皇后眉心一动,便对着慕容景天温然开口道:“皇上,宸妃妹妹不顾及自己的一己之身相救臣妾,又怎会有谋害臣妾的心思呢?若是按臣妾来看,宸妃妹妹的柔仪宫,自然是不用查的。”说罢,皇后却是顺势猛烈地咳嗽了两声。 慕容景天见皇后咳嗽,更是无比心疼。慕容景天替皇后略微拍了拍后背,见皇后稍稍舒服一点了,方道:“朕知道你一向是最稳重妥当的。只是,你动了胎气,眼下身子不好,可就不要操劳了。这些事,朕自然是会为你做主的。” 见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只得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虽然看重臣妾,不曾疑心臣妾,但臣妾又怎能恃宠而骄,罔顾未央宫的规矩呢?”说罢,萧绾心心中一横,忙道,“别的不说,如今清宁宫、重华宫、咸福宫、棠梨宫等宫室方才薛大人都一一搜查过了,臣妾这柔仪宫,便不好例外了。” 见萧绾心这么说,慕容景天目光一柔,却是道:“绾儿,这件事,朕不疑心你,皇后也是不疑心你的,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见慕容景天如此信任自己,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暖。可是,按着目前的情状,已经不是可以轻易带过的了。 萧绾心无奈,只得执拗道:“臣妾知道皇上爱重臣妾,但倘若臣妾的柔仪宫不搜查,只怕是合宫都会生怨,说是皇上皇后偏心柔仪宫。”说罢,萧绾心咬牙道,“还请皇上让薛大人搜查柔仪宫吧——”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正色道:“绾儿,你可当真么?” “当真!”萧绾心失笑道,“臣妾不过是小小的正三品宸妃,如何能例外?更何况这是关乎皇后娘娘凤体和腹中皇嗣的大事,臣妾不敢不用心,更不敢让旁人落了话柄。” 见萧绾心目光郑重,慕容景天便只好道:“既然绾儿你执意如此,那朕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挥手,扬声道,“薛义,你去吧,去搜一搜宸妃的柔仪宫……” “是。”薛义接了慕容景天的旨意,便忙去了。 这个时候,萧绾心却是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慕容景天关切道:“绾儿,你怎么样了?” 因为发着烧,萧绾心的脸颊上却是红扑扑的。只见萧绾心勉强道:“臣妾无碍——”说罢,萧绾心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这才缓缓道,“只要皇后娘娘无碍,皇后娘娘腹中的皇嗣无碍,那便是臣妾的福气了。” 听到萧绾心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也不由得唏嘘道:“朕原本就子嗣稀薄。前头的李昭容、徐美人,都是折损了孩子的。旁人不说,皇后曾经的哲明太子,便是朕心最痛之处。” 说罢,慕容景天温然握住了皇后的手,柔声道:“如今皇后有孕,实在是辛苦。朕看重皇后的这一胎,所以万万容不得谁错了主意,再来伤害朕的女人和孩子!” 见慕容景天如此疾言厉色,皇后却是目光一暖,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娇滴滴地道:“只要皇上心里头有臣妾,臣妾便知足了……” 慕容景天揽住了皇后的身子,温然道:“别怕,朕心里头一直是有你的。” 见到帝后二人如此言语温存,萧绾心只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是被打碎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蕊珠侍奉萧绾心多年,自然知道萧绾心心中不好受,便让萧绾心靠在自己的身上,微微遮住了萧绾心的眼睛,只能不去看便了。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薛义搜查完毕,捧着个东西进来了。只见薛义匆忙跪下道:“启禀皇上,小的已经将柔仪宫搜查完毕。” “可找到什么了么?”慕容景天原本就不指望在柔仪宫中能查出什么,便疏懒问道。 只见薛义手捧着一个有些破损的花盆,恭顺道:“启禀皇上,小的在柔仪宫找到了一块水苔,恰好是有缺损的……”。 第319章 :陷害(下) 81_81345听得薛义这么一句,萧绾心只觉得心口被猛地一击,几乎要难受地喘不过气来——果然,果然是有人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有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将自己送上绝路。 只见慕容景天微微一怔,仿佛没听见似的,问道:“薛义,你说什么?” 薛义知道慕容景天一时不敢相信,便忙上前两步,方低低道:“皇上您看,这是从柔仪宫中搜出来的水苔,恰好缺陷了这么一块。”薛义沉声道,“小的瞧着,倒是与让皇后娘娘摔倒的那一块颇为吻合。” 只见慕容景天眉眼一紧,冷然道:“薛义,这的的确确是从柔仪宫搜出来的么?” 薛义点头道:“正是。小的奉皇上的旨意搜查柔仪宫,这便是小的在一个小围房里找到的。”见慕容景天依旧满脸狐疑,薛义便继续道,“跟着小的一起搜查的人侍卫有许多。皇上若是不信,不妨一一叫来问话。” “罢了!”慕容景天冷然摆手,道,“你的忠诚,朕自然是明白的。” 说罢,慕容景天却是对萧绾心投来了颇为冰冷的目光,缓缓道:“宸妃,你看看,这盆景可是你宫中的东西么?” 萧绾心勉强撑着身子起身,这才看得明白。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道:“启禀皇上,这盆景,的的确确是臣妾宫中的。” “那么——”慕容景天仿佛竭力按压住声音中的颤抖似的,道,“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何好端端的水苔,非要扣出去一块?” 萧绾心微微闭上双眼,紧紧地攥紧了拳头,这勉强道:“臣妾……臣妾不知。” 蕊珠见慕容景天隐隐含怒,心中更是一沉,忙跪下行礼道:“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宸妃娘娘何必要谋害皇后娘娘呢?您也见着了,方才可是宸妃娘娘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冲进大雨里救了皇后娘娘啊!更何况,倘若是宸妃娘娘欲图谋害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又何必让薛义大人搜查柔仪宫啊?” “蕊珠姑娘这句话,听着也不怕臊得慌!”来者正是贤妃。只见贤妃穿着一身海棠红百褶如意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显得极为优雅大气。而贤妃乌发上的红翡滴珠海棠修翅玉鸾步摇随着贤妃的步子缓缓摇晃,更是为贤妃平添了几分美艳。 只见贤妃缓步入殿,屈膝行礼道:“臣妾永和宫贤妃,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见是贤妃来了,慕容景天不由得微微蹙眉道:“贤妃,你怎么来这柔仪宫了?” 贤妃娇然一笑,旋即道:“启禀皇上,今个儿暴雨,臣妾原本是在自己的永和宫里好好呆着的,却不想听闻柔仪宫出了这么一场好戏。臣妾生怕皇后娘娘受了惊吓,便赶紧过来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萧绾心听得贤妃这一番话,不由得暗暗苦笑。萧绾心怎会看不出来?贤妃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只是萧绾心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按着分位对着贤妃福了一福便是了。 见贤妃如此言语不庄重,慕容景天不由得沉下脸来,冷然道:“皇后受惊,骤然动了胎气,怎么,贤妃,你还当是好戏不成?” “是,臣妾失言了……”贤妃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却满脸都是不在乎。只见贤妃缓步上前,柔声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故而来此看看的。皇上可不要为臣妾的快言快语而生气了,倒是显得皇上您小气呢!” 此时此刻,贤妃的打情骂俏显得极为不合时宜。萧绾心听了贤妃的这一番话,便也只是暗暗苦笑,默不作声。 见萧绾心的唇边隐有笑意,贤妃不由得横了萧绾心一眼,旋即冷然道:“方才蕊珠姑娘说宸妃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冲进大雨里救了皇后娘娘,可是臣妾听着倒是有趣呢!” 说罢,贤妃狠狠地剜了一眼萧绾心,这才转而对着慕容景天正色道:“臣妾很想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这般巧合,在哪儿摔倒不好,偏偏在宸妃的柔仪宫前摔倒了。而谁人去救皇后娘娘不好,怎的就是宸妃救了呢?可别告诉臣妾这一切都不过时机缘巧合罢了。这样的话,哄骗旁人也就便了,臣妾可是不信!” 见贤妃如此言语激烈,蕊珠气不过,便争辩道:“不知贤妃娘娘此话何意?” 贤妃剜了蕊珠一眼,旋即冷然道:“哼,本宫能有什么意思?左不过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说罢,贤妃却是皮笑肉不笑道:“只是,蕊珠,你家宸妃娘娘接连没了两个孩子,心中一直郁郁寡欢,此事未央宫中人尽皆知!若是说宸妃因为自己接连失子而看不惯皇后娘娘有孕,也在情理之中。蕊珠,你说是不是呢——” 萧绾心打断了贤妃的话,冷然道:“贤妃娘娘的意思是,我自己无法顺利生下孩子,便也容不下皇后娘娘的孩子,因此才在柔仪宫前的宫道上放上了水苔,想置皇后娘娘腹中的龙胎于死地不成?” “要是臣妾看,可不止这些呢!”贤妃并不理会在一边气的发怔的萧绾心,而是对着慕容景天娇然开口道,“皇上,这皇后娘娘高龄有孕,咱们都是知道的。而且皇后娘娘胎气不稳,这也是未央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贤妃狠狠地瞪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旁的不说,皇后娘娘有孕本就辛苦,倘若这一胎保不住了,皇后娘娘想必是要伤心了。皇上,您该知道,这女子有孕,生育孩子本就是拼了性命的事情。而这女子高龄有孕生产,便更是极为艰难了。皇上,今个儿是皇后娘娘命大。若是一个弄不好,保不齐就是一尸两命了……” 见贤妃的说说的如此粗俗直白,慕容景天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贤妃!不许胡说!” 贤妃微微一怔,显然是有些委屈,只好道:“皇上别生气,臣妾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便了,没坏心思的……” 这个时候,皇后却是悠悠开口道:“皇上,您就不要怪罪宸妃妹妹了。臣妾也是女人,臣妾也知道这失去孩子的痛苦。”说罢,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却不知是宽慰还是试探,道,“更何况,宸妃妹妹连丧两子,一时想不开,也是常事。” 见慕容景天面露为难之色,皇后便轻轻抓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袖,低低开口道:“皇上,这件事,宸妃辩无可辩。只是,臣妾希望皇上念及宸妃往昔的好处,也念及着臣妾腹中孩子的福德,不要过于责罚宸妃,只要罚俸或者禁足,稍稍惩戒也就是了。” 说罢,皇后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柔声道:“说到底,咱们的孩子也没伤着。” 这边慕容景天还未开口,贤妃却是冷然道:“皇后娘娘这般宽宏大量,未免也是太过好心了。这宸妃趁着暴雨做下这些下作事情,摆明了是要皇后娘娘腹中龙胎的性命。皇后娘娘身为母后,竟然这般委曲求全么?” “好了!”慕容景天冷然喝止,道,“你们都住口!” 见皇后与贤妃如此言语相和,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勉强哽咽道:“皇上,请皇上听臣妾一言。” 萧绾心勉强镇定住心神,缓缓开口道,“皇上,臣妾连丧两子,的确心中悲切。但是,臣妾敢发誓,从来都没有存过害人的心思!” 这样苍白的辩驳在此刻显得那么无力,原本慕容景天坚定的目光在此刻却也是显得颇为犹疑—— 贤妃见状,便忙添油加醋道:“宸妃当真是有趣,若是发誓有用,还要这宫规法纪做什么?难不成谁犯了什么罪,只要随便发个誓便可以既往不咎了?”说罢,贤妃愤愤道,“皇上,宸妃意图谋害皇后腹中的皇嗣,实在是可恶!” “宸妃——”慕容景天沙哑这嗓子,道,“你——” 萧绾心目光坚定,道:“臣妾没有。臣妾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包括皇后娘娘。”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方才道:“再说了,即便是从臣妾的柔仪宫中搜出了缺损的水苔又能如何,便一定能确定是臣妾所为么?水苔又不是金银器具,缺损一块,也算不得什么。皇上又何必以一块破损的水苔来定臣妾的罪?” 见慕容景天面色稍缓,萧绾心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更何况,倘若是臣妾有心要害皇后娘娘,这从慈康宫到凤寰宫的路那么长,臣妾在哪儿做下这些东西不好,偏偏要在自己宫门口?这样一来,一旦皇上彻查此事,臣妾便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臣妾绝不会蠢笨至此!” 慕容景天想必也是想护着萧绾心的,便颔首道:“绾儿说的也是在理……” 贤妃忙道:“在理?臣妾听着,明明就是狡辩罢了!” 说罢,贤妃对着慕容景天福了一福,这才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一遭可算是受惊了。即便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不与宸妃计较,可皇上难道不顾及着皇后腹中的皇嗣了安稳么?” 说罢,贤妃恨恨地道:“这样以下犯上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皇上,您万万不可以再纵容着宸妃了!” “朕……”慕容景天声音沙哑地道,“罢了,朕相信此时不是宸妃所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便了。今日皇后在柔仪宫前摔倒,乃是意外之事。好在皇后腹中的龙胎无恙——这件事,谁都不许再追究了!” 这个时候,却是萧绾心翩然跪下,正色道:“皇上,此事皇上必得查明,才能安稳人心!” “什么?”慕容景天却是眼眸一沉,道,“宸妃,你还要继续追究此事么?” 萧绾心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哽咽着颔首道:“此事事关臣妾清白,请皇上体谅臣妾——臣妾不得不查。” 萧绾心顿了顿,旋即道:“而且,倘若此事不查明便不了了之,皇后娘娘此番辛苦便算是白受了。日后倘若皇后娘娘再有什么闪失,可该如何是好?” 见慕容景天微微哑口,萧绾心便趁热打铁,继续道:“所以皇上,此事必得查明,给合宫姐妹一个明白,也给皇后娘娘一个明白。唯有如此,才能安稳人心。” 见萧绾心如此一说,贤妃也是愣住了。不过,萧绾心此举倒是正和贤妃的心意。贤妃忙道:“难得宸妃有心,皇上还是应允了宸妃才好。” 慕容景天微微蹙眉,便缓缓开口道:“皇后——” “臣妾——”皇后轻轻咳嗽了两声,方道,“旁的也就便了,宸妃说,倘若此事不追查清楚,便是合宫不宁,这一点,臣妾十分认同。”说罢,皇后柔声道,“今日臣妾受惊,险些小产。倘若皇上不去追查明白,以后后宫姐妹为皇上诞育皇嗣,便是要人心惶惶了。” 话说此处,皇后却是满腹狐疑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所以,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见皇后、贤妃与萧绾心皆是要追查,慕容景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朕也不好不应允你们。”慕容景天顿了顿,旋即道,“宸妃,你可还有什么要辩驳的么?” 萧绾心恭顺道:“臣妾无可辩驳,只是还有一句话,想亲自问一问薛大人。” “问吧——”慕容景天挥手道。 萧绾心转过身去,冷冷地看着薛义,道:“薛大人方才可是将清宁宫、重华宫、咸福宫、棠梨宫、毓秀宫、明瑟宫、启祥宫等宫室主殿都查验过了?” 薛义不想萧绾心会有此一问,又见慕容景天面色阴冷,便只得如实开口道:“启禀宸妃娘娘,正是。” 听得薛义这么一说,萧绾心心中便觉得安稳了几分。只见萧绾心面色平静,淡然道:“那么,其他宫室,比如慈宁宫、慈康宫、凤寰宫、永和宫呢?” 见萧绾心这么一说,薛义忙道:“慈康宫乃是太皇太后所居住的宫室,慈宁宫乃是皇太后居住的宫室,小的是万万不敢查验的。” 说罢,薛义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慕容景天,低低道:“凤寰宫乃是皇后娘娘的居所……皇后娘娘一向谨慎小心,又怎会将自己置入危险境地?想必不是皇后娘娘,因此小的也未彻查。” “那永和宫呢?”萧绾心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 薛义支支吾吾道:“永和宫……永和宫……” 贤妃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得气道:“宸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宫还跟你似的,见不得皇后娘娘的好么?” 萧绾心并不急躁,只是对着贤妃婉然一礼,方道:“妹妹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情出在柔仪宫门口,妹妹又是百口莫辩的,因此不得不小心谨慎。” 说罢,萧绾心顿了顿,方才正色道,“更何况,连妹妹的柔仪宫都让薛大人一一查验了,贤妃娘娘,您也不好例外吧?” 果然,慕容景天微微蹙眉道:“薛义,你果然不曾查验过永和宫么?” 薛义不想慕容景天竟连这般的细枝末节也要过问,便讪讪的,只好如实道:“是,小的未曾查验过永和宫。” 只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厉声道:“朕要你把未央宫上上下下搜遍,你便是这么搪塞应付朕的旨意么?” “皇上息怒!”见慕容景天生气,萧绾心忙跪下行礼道,“皇上不必动怒。未央宫何其浩大,而皇后娘娘摔倒受惊一事又传播极广,薛大人为了尽早处理完毕而不曾将各宫全部查验,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说罢,萧绾心也不顾着自己的满身不适,伏在地上行礼道:“只是,方才薛大人说,是将各个宫室的主殿查验了,臣妾觉得不妥——”萧绾心瞥了一眼从自己宫中翻出来的残损水苔,方道,“这份水苔,不就是从臣妾柔仪宫的小围房里搜出来的么?皇上若是真的要查,必得是都一一查验了,连小围房也不放过才是。” 慕容景天显然对这件事已经极其厌倦,便冷然道:“传朕的旨意,未央宫上上下下,除了太皇太后的慈康宫、皇太后的慈宁宫、太妃们的慈安宫之外,全部封宫禁足,由薛义一一查验。待未央宫上上下下全部搜查完毕,才可以解开禁足!” 说罢,慕容景天对着萧绾心与皇后道:“朕下了旨意,便是不好违背。如此,便委屈皇后与宸妃,也只得暂时封宫了。” 萧绾心恭顺道:“是,臣妾遵旨。” 见慕容景天下了这样的旨意,皇后勉强一笑,只得道:“只要是皇上的旨意,臣妾都应允的。” 这边倒是贤妃不乐意了,道:“皇上,难道臣妾也要——” “自然是了。”慕容景天冷然打断了贤妃的话,道,“皇后与宸妃亦是封宫,朕也不好为你破例。”说罢,慕容景天扬手道,“立即着人送皇后与贤妃回宫,之后未央宫立即封宫搜查!”。 第320章 :宁夜 81_81345慕容景天甚少如此雷厉风行。如此,合宫的搜查便一一布置了下去。因此,直到入夜的时候,萧绾心才接到了解开封宫的旨意。 此时萧绾心正坐在桌边为花瓶中的花束修剪枝叶,见壁珠喜滋滋地进来,萧绾心心中已然明了,便淡然道:“壁珠,怎么了?” 壁珠喜不自胜,忙开口道:“启禀二小姐,解开封宫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萧绾心淡淡含笑,仿佛已经料到如此似的,只是随意道:“说罢,皇上都查到了什么?” “薛义薛大人第一次查验的时候,只查验了各宫主殿。这各宫主殿乃是妃嫔长住之所,自然是事事小心的,若是说找一些已经残损的水苔,也是不容易。”壁珠笑着道,“结果呀,皇上听了二小姐的劝,将各宫各室都好好的搜了一搜,发现这破损的水苔可有的是呢,可不止咱们柔仪宫一家!” “是么?”萧绾心略一扬眉,随后泯去了一丝淡漠的笑意,道,“你说说,都有哪儿?” 壁珠掰着手指头道:“旁的不说,毓秀宫、清宁宫、棠梨宫、咸福宫,连带着永和宫都有呢!”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居然这么多——” “可不是!”壁珠喜滋滋地道,“这一下子,整个未央宫搜出来了不少破损的水苔,皇上就不说什么了。这一下子,水自然是更浑了,可二小姐毕竟曾冲进大雨里救了皇后娘娘,咱们的柔仪宫也总算是逃脱了疑影儿了。” 萧绾心也不答话,只是默默收起了桌子上散落的花枝,这才淡然开口道:“如此甚好,你们也是辛苦了。”萧绾心顿了顿,方道,“对了,壁珠,你去拨五两金子来给小德子,说是本宫念着小德子对本宫多年尽忠的赏赐。” 听得萧绾心要赏赐给小德子这么多的金子,壁珠不由得咋舌道:“小德子替二小姐做了什么事儿了,竟让二小姐给小德子五两金子之多?” 萧绾心淡淡一笑,旋即垂眸道:“对本宫忠心,或者是对本宫有过滴水之恩的人,本宫都会记着,也都会回报。小德子他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事事谨慎小心,也是个能干的。本宫给他这五两金子作为奖赏,其实也不算得什么。” 说罢,萧绾心看了一眼壁珠,旋即道:“壁珠,你与小德子一向交好,便由你亲自提了金子出来,给小德子送去吧。再跟小德子说,以后好好办事,本宫必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是!”壁珠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这边蕊珠已经点好了桃夭香粉,不禁笑道:“二小姐当真是好谋划——” “本宫能有什么好谋划的……”萧绾心淡然起身,徐徐走到床边,关上了窗户,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人必定是知道皇上生性多疑,所以才做出了这么一场好戏,让本宫百口莫辩。”萧绾心苦笑一声,道,“左右是有人想把本宫拉进这趟浑水里,本宫也唯有把这趟水搅地更浑,才能逃脱疑影儿。” 蕊珠笑着道:“二小姐当真是聪慧,知道有人要在这水苔上做文章,便赶紧让小德子偷偷往各宫塞了缺损的水苔。皇上原本因为咱们柔仪宫里的水苔对二小姐稍有怀疑,可如今各宫里都有缺损的水苔了,皇上便不知道该疑心谁了。” 萧绾心微微颔首,这才道:“也是苏贵人与纯贵嫔愿意帮衬着本宫,否则本宫当真是艰难了。” 见萧绾心说到此处,蕊珠不由得疑惑道:“只是,奴婢尚有一事不明。”蕊珠顿了顿,方道,“苏贵人的咸福宫和纯贵嫔的棠梨宫也就便了,苏贵人与纯贵嫔一向与二小姐交好,二小姐若是说什么,她们也是照办的。只是,那毓秀宫和清宁宫,还永和宫……” 萧绾心缓缓道:“李淑媛自然是住在毓秀宫里的,只是,李淑媛一心牵系在二公主的身上,未必能知道什么,更未必对宫里头的大小事务上心。当年,咱们也不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萧绾心遥想起当年的旧事,只觉得心中一闷,便道:“本宫知道李淑媛一向不喜欢打点宫中之事,松懈了一些,不巧让小德子送进去东西也是极容易的。至于清宁宫,自史美人没了孩子后,清宁宫里便只有几个位分低微的选侍、采女罢了,小德子想做什么,也是容易。” 蕊珠点头道:“这个,奴婢倒是明白。只是,那永和宫——” “这永和宫,便是要费一番心思了。”萧绾心的唇边掠过一丝笑意,这才淡然道,“今日之事倘若成功,便是本宫与皇后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蕊珠,你说,此事若是成了谁最受益?” 蕊珠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贤妃娘娘!” “正是——”萧绾心眼眸一沉,道,“倘若此事成功,那边是皇后丧子,本宫绝宠。启祥宫的那一位尚不成气候,这未央宫便是贤妃的天下了。所以,本宫料定贤妃绝不会对这件事不管不顾。且贤妃若是知道皇上在本宫的柔仪宫中,必定会眼巴巴地来添油加醋。至于本宫,则不过是趁着贤妃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小德子稍稍做一些手脚罢了。” 蕊珠含笑道:“这水苔在装饰盆景和培植兰花上用的都极多,也不是什么稀罕得不得了的东西。如今薛大人奉命搜查,发现各个宫室里有几个缺损的水苔,也都是说得过去。至多,只能说是花房不用心罢了。如此,各宫皆是有嫌疑,便也就都没有嫌疑了。” 萧绾心亦点头笑道:“皇上生性多疑,本宫唯有把这事情扩大了,皇上才不知道往哪儿撒气。也只有这样,咱们的柔仪宫才会安全。”萧绾心遥遥地望了一眼香炉,旋即垂眸道,“睡吧,皇上很快就要来了——” 因为这一日的连番事情,萧绾心实在是身心俱疲。加上感染的风寒尚未痊愈,萧绾心便由着蕊珠伺候着早早睡下了。 入夜的时候,却是小德子瞧瞧潜了出去,直到了贞顺门。 迎着昏暗的月光,小德子见赫连弘晖正站在一辆马车后头,便赶忙低了脑袋跑出去了。小德子见了赫连弘晖,忙行礼道:“小的见过赫连公子,赫连公子万安——” 赫连弘晖见小德子来了,便淡然笑道:“德公公不必多礼。”说罢,赫连弘晖目光一柔,沉声道,“德公公,那支湘妃竹笛,宸妃可还喜欢么?” “宸妃娘娘喜欢得紧!”小德子笑道,“赫连公子,您也是知道的,咱们宸妃娘娘饱读诗书,最喜欢文雅之物,公子的这一支湘妃竹笛,宸妃娘娘当真是极喜欢的。”小德子顿了顿,方笑道,“旁的也就罢了,放在柔仪宫寝殿中的那一架‘相思引’,便是极好的东西。如今一琴一笛,也算是齐全了。” “相思引?”赫连弘晖挑眉道,“那是什么?” 小德子见赫连弘晖似乎颇有兴致,便如实道,“小的听说,仿佛是从前文安公与文安公夫人的定情之物。后来宸妃娘娘入宫为妃,文安公夫妇便将这相思引赠给了宸妃娘娘,作为陪嫁之物——” 赫连弘晖微微一怔,不由得失笑道:“柳烟浓,梅雨润。芳草绵绵离恨。花坞风来几阵。罗袖沾香粉。独上小楼迷远近。不见浣溪人信。何处笛声飘隐隐。吹断相思引。”(出自无名氏《相思引》) 小德子自幼便在宫中伺候,大字不识的几个,见赫连弘晖缓缓吟诵,不禁疑惑问道:“公子——” 赫连弘晖缓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得尴尬一笑,道:“让德公公见笑了。” “怎会?”见赫连弘晖如此一说,小德子忙赔笑道,“小的自幼便在宫中伺候,大字不识的几个,更不明白什么诗书风雅的。”小德子笑意愈浓,道,“只是,小的在宸妃娘娘身边伺候,却也是听宸妃娘娘说过不少诗书词曲呢!这几年来耳濡目染,小的也略微懂得一些——方才赫连公子是在吟诗呢!” 赫连弘晖不由的笑痴道:“算是吧——”说罢,赫连弘晖却是眼眸一亮,追问道:“怎么,宸妃时常与你谈论诗书么?” “小的胸无点墨,不通诗书。左右是皇上来柔仪宫的时候,偶尔会与宸妃娘娘说几句,小的便听着了。” 说罢,小德子不由得笑着道:“对了,其实赫连公子您何必委屈地住在延庆王府呢!皇上原本就赏了御湖边上的开云馆给公子居住的。公子若是喜欢,大可以住在未央宫里。若是公子得空,还可以与宸妃娘娘谈论诗书呢!” 只见赫连弘晖眼眸一沉,旋即笑容得体道:“未央宫乃是是非之地,我不宜久留。”说到此处,赫连弘晖不由的叹息道,“兄长将我与嫂嫂送到这大周,嫂嫂自然是大周位分尊贵的长公主。可是我,也不过是个为了稳定赫连族与大周的所必须的人质罢了。我身在异乡,自然要事事小心谨慎,又怎能大摇大摆地住进未央宫。” 见赫连弘晖言语自哀,小德子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借势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道:“小的说错话了,公子您别见怪。” 说罢,小德子却是叹息道:“其实,公子的顾虑也是在理。活在这未央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过的胆战心惊的呢?旁的不说,今个儿宸妃娘娘还受了好大的委屈呢!” 骤然听得小德子来了这么一句,赫连弘晖不由得惊道:“她怎么了?” 小德子不想赫连弘晖竟会如此关切萧绾心,便只好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等一切都说完了,小德子才叹息道:“若不是宸妃娘娘聪慧,早早地就让小的去别的宫室里做了布置,惹得整个未央宫都有嫌疑,只怕皇上就要坐实宸妃娘娘的罪名,而整个柔仪宫又是要被践踏致死了。” 见萧绾心并无事,赫连弘晖的一颗悬心终于松泛了一些。赫连弘晖略微定了定心神,不由得笑道:“她一向是聪慧的。这一点小小的计谋,自然是难不倒她——” 听得赫连弘晖这么一说,小德子却是不禁疑惑道:“听公子这口气,仿佛与宸妃娘娘是旧相识的?” 见小德子如此机敏,赫连弘晖只得支吾着道:“没什么,只是我好歹也在京都居住多年,对宸妃娘娘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罢了。”说罢,赫连弘晖失笑道,“我听闻宸妃不同于未央宫中的其他妃嫔那般矫揉造作,反而遗世独立。” “可不是!”小德子叹息道,“宸妃娘娘性子单薄,原不适合在未央宫中争奇斗艳的。只是,宸妃娘娘阴错阳差不得已入宫为妃,偏偏又极得皇上宠爱,惹得后宫生怨。唉……” 说罢,小德子微微颔首道:“其实,小的瞧着,公子与宸妃娘娘倒是颇有知音之情。只是,毕竟有着宫规身份在,也不好怎么样。不过,小的倒是不明白了,那湘妃竹笛乃是极好的东西,难为赫连公子舍得。只是,赫连公子为何不让小的说是您送给宸妃娘娘的呢?” 赫连弘晖微微一怔,旋即淡然道:“宸妃毕竟是皇上的宠妃,而我不过是赫连族送来的人质。我与宸妃身份相差,不好过于亲密。这湘妃竹笛自然是极好的东西,若是不给宸妃这般风雅的女子,也当真是可惜了。而我,虽然与宸妃颇有知音之情,却也不得不避嫌。” “哎,哎——”小德子忙迎着道,“是,小的明白了。”。 第321章 :春恩 81_81345昨日的暴雨终于散去,只剩下空气中甜润的凉与清爽。清晨,萧绾心由着蕊珠和壁珠服侍着梳妆打扮,也是随性。蕊珠知道萧绾心因为昨日的事情太过操劳,便准备了几道可口的小菜,服侍着萧绾心用膳。 这边,壁珠给萧绾心盛了一碗红枣杏香鸡腿汤给萧绾心,笑吟吟道:“奴婢知道二小姐感染了风寒,想必嘴里头也是苦苦的不舒坦。所以,奴婢制成了这红枣杏香鸡腿汤,很是味鲜,二小姐不妨尝一尝吧。” 萧绾心微微颔首,略微饮了一口红枣杏香鸡腿汤,笑着道:“甚好。” “自然了。”蕊珠笑道,“壁珠知道二小姐因着抱病,只怕是舌头苦,便早早地备下了鸡腿、枣、栗子、杏仁、胡萝卜等新鲜食材,制成了这红枣杏香鸡腿汤给二小姐。” 听得蕊珠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由得笑道:“壁珠,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竟不知道你的厨艺竟这般精湛。这汤饮香中有鲜,倒是别有一般风味。想必你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壁珠含笑道:“二小姐说笑了,其实制成这红枣杏香鸡腿汤的食材倒是好找,只是制作起来倒是颇费周折。” 说罢,壁珠又笑吟吟地给萧绾心夹了菜,方道:“这鸡腿都是要先洗净剁块、下锅焯水,再细细地滤上几遍,待弄干净了血沫才能用的。而那胡萝卜、栗子和枣都是极为新鲜不过的,味道自然是极好。” 蕊珠笑着道:“旁的也就是了,便是这一番食材,壁珠你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吧?” “那有什么?”壁珠轻蔑地看了一眼蕊珠,这才转而对着萧绾心笑着道,“食材易寻,不过是工艺难得。待这些食材都准备好了不少,还要赶紧在锅中煮了清水,再一一放入鸡块、姜片、葱段等调味之物,烧开后用小银勺子仔仔细细地撇去浮沫。” 壁珠一边说一边给萧绾心布菜:“待那汤汁烧地浓了,再加上上好的黄酒、枣、栗子、杏仁和其他东西,认认真真煮着,火不能小了,却也不能大了。火候上倘若是差了一丝一毫,味道也是不对的。” 萧绾心淡淡含笑,只是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清爽可口的龙须菜吃了,方才道:“倒是难为壁珠你有心了。只是,怎的本宫尝着这汤饮,仿佛在鲜香之中还有一股清凉的气息呢?” 壁珠笑着道:“二小姐好伶俐的舌头。奴婢制这菜时,还是在煮好汤汁之后,又滴上了几滴极为新鲜的薄荷汁,因此味道别有清凉之味。”说罢,壁珠笑着为萧绾心舀汤道,“这薄荷汁清新怡神,疏风散热,用于二小姐风寒之症便是最好了。” 萧绾心笑着剜了一眼壁珠,方才道:“蕊珠,你瞧瞧,本宫原以为壁珠是最大大咧咧的了,想不到在制菜的手艺上竟这般精巧。本宫瞧着,这不过是小小的一碗红枣杏香鸡腿汤,壁珠便是要羞煞御膳厨房的诸多厨子了。” 见萧绾心如此夸赞自己,壁珠不由得脸一红,低低道:“二小姐,您可别抬举奴婢了。奴婢……奴婢也不过是为二小姐尽心罢了。若是二小姐喜欢奴婢做的汤,奴婢便用了小火温着,二小姐若是喜欢,随时都能来上一碗。” 如此,主仆三人说说笑笑,便也就用膳完毕了。之后明伊带着几个小宫女替萧绾心将内殿收拾干净,便由着壁珠带着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萧绾心遥遥地看了一眼壁珠的背影,这才沉声道:“壁珠这丫头,果然高兴了不少……” 蕊珠咬着嘴唇道:“壁珠一向最看重身份,而如今二小姐让壁珠做了柔仪宫的掌事宫女,壁珠自然是高兴的。” 萧绾心知道蕊珠心中委屈,便拉过了蕊珠的手,柔声道:“这件事,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其实,蕊珠你性子稳重不冒失,本宫原本也是属意你做这柔仪宫的掌事宫女的。只是——”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道:“只是,壁珠这丫头一向心高气傲,最看不得别人优于她——唉,若是本宫不给壁珠这个掌事宫女的位置,只怕这丫头又是要做出许多腔调来。到时候,又是合宫不得安生。” “是——”蕊珠低低道,“奴婢明白二小姐的难处,其实二小姐也是极不容易的。” 萧绾心微微叹息,这才道:“你明白便好了。壁珠这丫头从不是个沉稳的性子——你瞧,方才的那一道红枣杏香鸡腿汤,壁珠便是做出了许多腔调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说罢,萧绾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宫虽然也曾多次提点于壁珠,可壁珠劝当是耳旁风似的过了。她这样毛躁,以后不知道还要闯出什么祸端来。” 蕊珠垂眸道:“壁珠性子直爽率真,只要二小姐好好提点着,壁珠想必也是不错的。” “直爽?率真?”见蕊珠有意维护壁珠,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活在未央宫中,最不需要的便是这直爽、率真……更何况,这份直爽率真,也未必是真的。” 蕊珠眉心一簇,旋即道:“二小姐此话何意?” 萧绾心叹了口气,方轻声道:“没什么,也不过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本宫免不了敏感多思了。”说罢,萧绾心却是徐徐步向那“相思引”跟前。 蕊珠笑道:“难得二小姐有兴致,奴婢倒是很久都没听过二小姐您弹琴了呢!” 萧绾心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意,这才道:“曲通人心。心境若是不复,弹什么曲子也是无用的。”说罢,萧绾心缓缓坐定,双手抚弦,嘴上却是吟唱着是唐代诗人张曙的《浣溪沙》—— “枕障薰炉隔绣帷,二年终日苦相思,杏花明月始应知。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黄昏微雨画帘垂。” 听得萧绾心弹奏这一曲《浣溪沙》,蕊珠不由得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房帏依旧,花月如常,只是物是人非了。二小姐心中,终究还是伤心难过……” 萧绾心叹了一口气,淡然道:“本宫的相思之苦,恐怕是杏花明月也不自知罢了。张曙登进士第,官至拾遗。更是极富才情,工诗善词,如此尚有不得之痛,更何况是本宫不过一个深宫妇人呢?” “二小姐——”蕊珠忙赔笑道,“即便张曙登进士第,官至拾遗,也不过是个小官儿罢了。二小姐您是堂堂的正三品宸妃,身份自然更加尊贵。” 萧绾心苦笑道:“生活是否顺遂快乐,原本不在这位分上。哪怕卑微如同选侍、更衣,生活也未必不如本宫这个宸妃。这不得宠的妃嫔自然是久久难见天颜,但失宠的好处,便是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虽然会一直郁郁不得志,却是可以安稳活着,倒不必每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蕊珠眉心一紧,方沉声道:“二小姐是说昨日之事?” 萧绾心道:“昨日之事,摆明了是要算计本宫与皇后娘娘,来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但好在本宫力劝皇上追查此事。否则,咱们柔仪宫的疑影儿,便是再也难以洗清了。” 说罢,萧绾心抚了抚相思引的琴弦,低低道:“皇上最是多疑,倘若事情分辨明白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没有证据,可皇上还偏偏认定是你所为。如此一来,咱们柔仪宫虽然暂时得以保全,可以后的日子,必然是万分艰难。” 蕊珠略微颔首,道:“是,奴婢明白了。奴婢——” 蕊珠话未说完,却是见得慕容景天迈步而入,笑道:“绾儿,你在做什么呢?” 见是慕容景天来了,萧绾心忙屈膝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忙亲手扶起了萧绾心,方道:“你在病中,不必多礼。” 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疏远的意味,只是冷然道:“臣妾听闻皇上昨夜是歇在赵才人的启祥宫的,怎的早早儿的却来了臣妾的柔仪宫了?” 见萧绾心眉心微蹙,慕容景天以为萧绾心是吃醋了,便痴笑道:“赵才人单纯可爱,也是个爱俏的。只是——”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道,“朕的一颗心,还是悬在你这儿的。” 见慕容景天与萧绾心打情骂俏,蕊珠便知趣地退去了。 见蕊珠离去,慕容景天这才更大胆了几分,道:“昨个儿的事情,你实在是受了委屈。只是,朕想着昨天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且你又淋雨抱病,朕生怕你看见朕会不高兴,所以才没来陪你。” 萧绾心微微蹙眉,随即侧过头去,装作恼怒道:“赵才人年轻貌美,自然是宠遇深重。皇上喜欢赵才人,直说便是了,何必说这些子好听的话,没得臊得慌……” “是么?”慕容景天怎会看不穿萧绾心的小小遮掩呢?只见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笑萧绾心的鼻子,柔声道,“绾儿,你吃醋了?” 萧绾心随手扯过一面仕女团扇,缓缓遮面道:“皇上可别打趣臣妾,谁爱吃醋便吃醋去,臣妾也是没这个闲情雅致来吃皇上的醋。” 慕容景天瞧着那扇子上乃是仕女图,不由得微微蹙眉道:“眼看便是秋深了,你怎的还用团扇呢?旁的不说,这上头的仕女图,朕看到的是辛酸。” 萧绾心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团扇,方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一作: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李白的一首《怨情》自然是写思妇的愁苦,怎的皇上身为男儿,竟也这般细腻多情么?” 慕容景天含笑道:“朕虽然身为男儿身,可是绾儿不知么?即便是身为男子,也有一腔柔情啊……” “是么?”萧绾心失笑道,“旧宠悲秋扇,新恩寄早春。(出自唐代范摅所著《云溪友议》)臣妾如今仍然手持团扇,不过是想着,一旦过了盛夏,这团扇便被弃之不用,也实在是委屈了。” 说罢,萧绾心盈盈垂泪道:“臣妾自知薄命,便如同这一柄团扇。夏日里,臣妾自然是皇上的解语花,皇上也倍加怜惜臣妾。但一到了秋日里,臣妾的一腔情谊便显得不合时宜,皇上便要随意丢弃臣妾了。” 听到萧绾心这么一说,慕容景天不由得心中一酸,旋即在萧绾心的额上吻了吻,柔声道:“昨天的事情,实在是委屈你了。朕……对不住你。”说罢,慕容景天用自己的嘴唇无比温柔地吻去了萧绾心眼角的泪痕。。 第322章 :笑倚 81_81345见慕容景天对自己如此举止亲昵,萧绾心也不由得脸红了起来,忙后退了几步。可是慕容景天却似乎并无推却之意,反而一步上前,索性一把将萧绾心横抱了起来,阔步走向边上放着的仅供萧绾心小憩的贵妃榻上。 萧绾心脸一红,只觉得头晕目眩,道:“皇上,别,臣妾——” 这边慕容景天却是满脸的笑意。慕容景天的声音,美好而蛊惑:“怎么,朕的宸妃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娇羞了?”说罢,慕容景天轻轻吻过萧绾心的耳垂,低低道,“你不思念朕么?” “皇上!”萧绾心笑着往慕容景天的怀中捶了一拳,方才嗔怪道,“皇上这是欺负人呢!方才皇上才说臣妾是委屈了,可这会儿皇上又打起臣妾的主意来了。” 见萧绾心似乎卸下了防备,慕容景天的神色也略微平静了几分。只见慕容景天抱住了萧绾心,沉声道:“昨日的事情,是朕失察,竟听信旁人的片面之语便疑心与你。” 说罢,慕容景天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方才笑道:“好在,你力劝朕彻查此事,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只是可惜,这水苔太过平凡,竟也查不出个什么。”慕容景天叹息道,“好在,如今朕让皇后安居在凤寰宫中静养,想必也是无碍了。” 萧绾心心中一动,旋即沉声道:“水苔原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且是装饰盆景、培植兰花的必需之物,数量便更是极多。却若是各宫室里有些缺损的水苔,也是常事。臣妾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想要谋害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的皇嗣。” “是——”慕容景天仿佛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似的,道,“朕绝不容许未央宫中有如此心存歹毒之人!”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目光凌厉,便只得柔声道:“臣妾之所以不顾及自己的一己之身相救于皇后娘娘,就是不希望皇后娘娘遭人暗算,白白搭上了腹中皇嗣的性命。只是——”萧绾心眉眼一沉,这才道,“皇上是否还要彻查此事,找出幕后真凶?” 慕容景天叹了口气,道:“朕何尝不想,但又何其容易。昨日之事,证据便只有那团污秽不堪的水苔罢了。只是,就像是你说的,水苔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若是仅凭着这水苔彻查,只怕也是查不出个什么来。” 萧绾心点了点头,道:“也是。只是,未央宫中有如此心存歹毒之人,臣妾……臣妾实在是担心皇后娘娘。” “皇后么?”慕容景天眉眼一扬,方道,“朕已经下旨,让皇后呆在凤寰宫中安心休养,无事不必外出,只需要安心养胎就是。后宫之中的大小事务,皆有贤妃、嘉夫人代理。再不济,母后娘娘也能在大事上点拨着不错。” “是——”萧绾心目光一暗,勉强笑道,“皇上果然疼惜皇后娘娘。如今皇后娘娘得以卸去后宫诸事的繁忙安心养胎,想必也是高兴的。” 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耳垂,冲着萧绾心的耳边吹着丝丝甜润的气息,道:“朕疼惜皇后,但更疼惜你。” “什么?”萧绾心问道。 “其实,朕也很想给你协管后宫的权力。但是绾儿,经过昨天的事情,朕明白了,朕若是让你太过张扬,便只会把你推向风口浪尖。与其如此,朕宁可在外做一个昏君,只知道宠幸你的如花容颜,却不肯给你一点实权。如此,也是朕保全你的意思。” 听得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但是,终归是没有办法了。半晌,萧绾心只得挤出了一丝极为勉强的笑意,方道:“皇上疼惜臣妾,一切都为臣妾着想,臣妾十分高兴。” 正当二人耳语的片刻,却听见外头似乎有树叶坠落的声音。内殿之中,自然是一堆有情男女的依偎温存,可是殿外,却是秋日肃杀,冰寒彻骨。 尽管慕容景天轻轻地吻着,可见到萧绾心怔怔的出神,慕容景天心中也不尽掠过一丝不快。只见慕容景天略一扬眉,抱着萧绾心的手劲儿不由得紧了几分,道:“绾儿,你怎了?” 萧绾心娇然一笑,旋即看着窗外的纷纷落叶吟道:“一叶落,褰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往事思量着。”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看了慕容景天一眼,柔声道:“后唐庄宗李存勖戎马一生,北却契丹,南击朱梁,东灭桀燕,使国家强盛繁荣。而且,李存勖虽为征战之人,却又极为通晓音律,甚至能填词度曲。这一生,也真算得上是绚烂了……” 慕容景天抱住了萧绾心,柔声开口道:“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 萧绾心叹了口气,方道:“没什么……只是臣妾听着外头落叶的声音,心中有些悲切罢了。臣妾想着,李存勖一生南征北战,算是男子之中得意之人,只是最后,仍然不免兵败被杀,空留下这些凄凉语句,供后人追忆。” 慕容景天身为帝王,自然对这些事情极为敏感。见萧绾心提及这般伤心之事,慕容景天不由得微微蹙眉,抱着萧绾心的手也松散了几分。只见慕容景天微微侧过身躯,旋即淡然道:“往昔之事,不必再提,更何况是前朝之事呢?你一向聪明,又何必提这些琐碎事情,反倒是惹得伤心难持。” “是——”萧绾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赔笑道,“皇上早上是在启祥宫用的早膳么?” 慕容景天道:“今个儿朕走得有些急了,早膳也没吃上几口,如今倒是有些饿了。” 萧绾心微微颔首,旋即含笑道:“皇上来的也巧,臣妾的侍女壁珠今个儿新制了一碗红枣杏香鸡腿汤,臣妾尝着味道甚好,如今更是用小火温着。若是皇上喜欢,不如来一碗尝一尝吧?” 慕容景天哈哈一笑,转身温然笑道:“难得绾儿你舍得你宫里的好吃食——”说罢,慕容景天稍稍一清嗓子,道,“绾儿,你是朕的贤妻,还不快去给朕舀汤么?” 萧绾心应和着,笑着便去了。再来时,便是两个小内监抬着小火炉一同进来了。只见那小火炉上的汤盆正温着,发出“嘶嘶”的声响,一听便是极好。 一直跟在萧绾心身后的壁珠不敢怠慢,忙舀了汤给慕容景天,屈膝开口道:“皇上,请皇上尝一尝奴婢的粗浅手艺吧。若是皇上能喜欢奴婢的微末功夫,那边是奴婢和这汤饮的福气了……” 慕容景天略微饮了一口红枣杏香鸡腿汤,不禁抚掌笑道:“朕一向喜欢吃鲜的,这汤饮的味道便是极鲜。鸡肉本就微动鲜美,再加上了栗子和红枣提味儿、提色,当真是极好。” 说罢,慕容景天又饮了一口,不由得道,“哎?怎的这汤饮里仿佛是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似的?” 壁珠伏在地上笑着道:“皇上明鉴,因为二小姐风寒未愈,所以奴婢特意往这红枣杏香鸡腿汤加了几滴薄荷汁。这薄荷汁清新怡神,疏风散热,若是用于二小姐风寒之症便是最好了,也是免得汤药苦涩,难以下咽。” 见壁珠如此娓娓道来,慕容景天不禁笑道:“朕记得,你一向是个散漫惯的性子,难得在饮食上竟这般细腻。”说罢,慕容景天将汤碗递给了壁珠,道,“这红枣杏香鸡腿汤的味道甚好,壁珠,你再舀一碗来给朕吧。” “是!”壁珠顿时喜笑颜开,忙从慕容景天的手中接过那汤碗。 只是,在接碗的时候,壁珠分明感受到了慕容景天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划过了壁珠的手背。那肌肤相触的一瞬,壁珠只觉得世界都天旋地转,几乎要握不住那一只碗了。 壁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绾心,却发现因着那只汤碗的遮挡,萧绾心似乎并没有看见慕容景天对自己的举动。见萧绾心仿佛并没看见,壁珠便略微放下心来,含笑为慕容景天舀汤去了。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似乎胃口不错,不由得笑道:“难得皇上喜欢这汤饮,当真是壁珠的福气了。” 慕容景天笑道:“朕一向是喜欢吃鲜的。这一点,皇后是最明白不过的了。只是,这两年皇后不大愿意下厨了。且如今皇后有孕,更是难以吃到这样的美味佳肴了。” 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淡淡含笑道:“皇后娘娘厨艺一流,未央宫中人人皆知。”萧绾心瞧了一眼壁珠,这才缓缓道,“容臣妾说一句冒犯的话,壁珠的厨艺相比皇后娘娘如何呢?” 慕容景天思忖片刻,便抚掌笑道:“壁珠的厨艺较于皇后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景天的这一番夸赞,便是了给了壁珠天大的面子,只见壁珠喜笑颜开,赶紧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多谢皇上夸赞!奴婢多谢皇上夸赞!”。 第323章 :烟波 81_81345因着慕容景天还有政事需要处理,慕容景天便也不曾陪伴萧绾心太久,便急忙返回问政殿了。只是,慕容景天在临走时吩咐萧绾心好生准备着,说晚上是要来柔仪宫过夜的。 傍晚的时候,萧绾心独自用过晚膳,便由着蕊珠扶着自己去了太液池边上散心消食。 如今已经在深秋,尽管萧绾心身上穿了颇为厚实的镂金丝暗花绣牡丹花烟云纹织锦宫装,外头还罩着一件碧霞云纹绒斗篷,可是萧绾心仍然止不住地发寒。 蕊珠见萧绾心面色不好,便劝慰道:“二小姐,您昨个儿淋了大雨,身子的确是损伤了。更何况您风寒未愈,实在是不宜出行。您听奴婢一句劝,还是回柔仪宫安心歇息吧……” 萧绾心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是扶住了蕊珠的手,道:“本宫自然是风寒未愈,只是,如今本宫拖着病体,不管在哪儿都是不痛快罢了。”萧绾心望了望天边猩红的落日,旋即柔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左右咱们也是无处可去,倒不如在这太液池欣赏景色,也是舒心。” 蕊珠叹息道:“奴婢知道二小姐因为这接连的事情,实在是操劳了。只是,皇上晚上是要过来的,二小姐您好不容易才复宠,理应好好准备才是。” “有什么好准备的——”萧绾心的话云淡风轻,只是缓缓道,“这大周都是皇上的天下,更何况一个区区的未央宫?皇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是遂着皇上的心意罢了。” 蕊珠见萧绾心如此自哀,便也知道劝慰不得,只好垂眸道:“是……” “宸妃娘娘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惹人伤心。只是,这可不是正的盛宠又聪慧无比的宸妃娘娘该说的话。” 说话的,正是赫连弘晖。只见赫连弘晖作大周人士打扮,不过一身绣云纹玄色长袍,再用了一直乌木簪子挽住了头发便了。只是,赫连弘晖如此衣着简单,倒是连宫里头得脸的侍卫都不如。 萧绾心见过赫连弘晖,眉心一动,旋即微微福了一福,淡淡道:“想不到赫连公子也在这太液池边欣赏景色——” 赫连弘晖眉心一动,旋即望向了这浩渺的烟波,只是柔声道:“怎么,宸妃也喜欢看这太液池的烟波浩渺么?” 萧绾心淡淡含笑道:“秋冬之时,大周京都苦寒无比,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眼下菊花也是开败了,而尚且未到梅花绽放的时候。此时此刻,除却这太液池的浩渺烟波之外,倒是也没有什么可观赏的。” 赫连弘晖笑着道:“想必昨日之事,宸妃娘娘的确是受惊了。否则,宸妃娘娘一向最是乐观通达,总不至于到了深秋,就学的跟那些酸腐古人一样,满心愁郁了。” “是么?”萧绾心疏懒一笑,却是抚了抚鬓边的头发,道,“若是满心欢喜,即便是在肃杀冬日,见到外头白皑皑的雪,也只觉得晶莹可爱;若是满心愁郁,即便是在暖意融融的春日里,见到百花绽放,争奇斗艳,也不过是山河皆空罢了。” 赫连弘晖微微颔首道:“多日不见,宸妃说话倒是颇有禅意。” 萧绾心失笑道:“本宫曾经在宝华寺之后的蘅芜院小住,多少都聆听了一些佛音。只可惜本宫不过是凡夫俗子,参不透佛法弥弥。本宫不过是痴人妄言罢了,倒是让赫连公子见笑了……” “哦?”赫连弘晖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含笑道,“你是皇帝的宠妃,怎的却如此心灰意冷?该不是你与你的多情夫君之间,已经有了嫌隙吧?” 见赫连弘晖一语说破自己的心事,萧绾心只觉得羞愤异常。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缓缓舒了一口气,方才福了一福,继而道:“日子是要自己过的,嘴是长在旁人身上的。本宫自己觉得自己的日子好,便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便了。” “若是宸妃娘娘当真能宽慰自己,在下也是着实安慰的。”说罢,赫连弘晖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那湘妃竹笛,不知宸妃娘娘可还喜欢?” 见赫连弘晖谈起了湘妃竹笛,萧绾心不由得一怔,旋即道:“湘妃竹笛?你怎知本宫新得了一支湘妃竹笛?” 赫连弘晖微微哑口,旋即遮掩道:“方才我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路过柔仪宫时见过你宫里的小德子,偶然听小德子说起的。” 听说是小德子向赫连弘晖说起了湘妃竹笛,萧绾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遂道:“本宫不擅吹笛,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说罢,萧绾心莞尔一笑,道:“若是说起笛技,赫连公子乃是一流。本宫若是妄言自己粗通笛技,倒是贻笑大方了。” “宸妃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宸妃娘娘的满腹才情,在下是知道的。”赫连弘晖目光一柔,旋即温然道,“只是,小绾,我总是觉得,你这般寡淡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未央宫中的种种争斗。” 说罢,赫连弘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那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 小绾,小绾…… 这样的称呼,让萧绾心不由得想起从前年少时,自己与赫连弘晖一同嬉戏的场景。那个时候,赫连弘晖便如同一个大哥哥一般周到地照顾着自己。遥想幼年之时,自己极为调皮,那时的赫连弘晖便是如同现在这般,轻轻唤着自己:“小绾,慢点——” 只是,那样单纯美好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自己,是大周皇帝的妃嫔,而面前的这个男子,是赫连族汗王的胞弟。就因为这身份,彼此连促膝长谈的机会都没有了。即便是眼前偶然邂逅,却也成为了不可奢求的一丝丝的温暖。 萧绾心微微抽回思绪,旋即僵硬地福了一福,缓缓道:“本宫是皇上的宸妃。不管适不适合这未央宫中种种争斗,本宫都必须争斗下去。否则,本宫便会被人践踏致死、昨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赫连公子,你说是不是呢?” 只见赫连弘晖的身子微微一颤,仿佛受了极狠一击。赫连弘晖瞧着萧绾心目光平静,只得勉强开口道:“我不会打扰你,因为,我不希望你为难。但是,我也不愿意你过着这胆战心惊的日子……” “事已至此,本宫为难又能如何,胆战心惊又能如何?本宫不妨告诉公子,本宫已经学会了如何婉转承欢,如何将皇帝的心留在自己手中。赫连公子,本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知无觉的单纯绾儿了。”萧绾心苦笑着道,“再说了,本宫不斗下去,又能如何?难不成,本宫还能离开这未央宫,从此天涯羁旅,过上快活的日子?” 赫连弘晖眼眸一亮,道:“小绾,你要相信——” “本宫相信皇上会一生爱重本宫,一生疼惜本宫。本宫的夫君,是大周的帝王,住在乾元宫里的皇帝。这一点,本宫始终相信。”借着宽大的衣袖,萧绾心死死攥住了拳头,仿佛借着这样的举动才能给自己一丝丝仅有的力量,“本宫相信这一点,希望公子也如本宫一般相信。” 赫连弘晖沉沉地看着萧绾心,目光中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风徐徐的吹过太液池浩渺的波面,漾起一丝丝微妙的涟漪。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见赫连弘晖微微叹息,旋即沙哑着声音道:“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会一直都站在你的身边。绾儿,我一直都在。” 萧绾心略微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妃嫔应有的矜持与稳重,淡然道:“皇上是本宫的夫君,便是本宫的依靠。丝罗终要付托乔木,更何况是皇上这棵参天大树?试问天下女子,无人能推脱掉皇上的情谊吧?” 萧绾心哽咽着道:“赫连公子,本宫有本宫自己要走的路,公子亦是。还请公子看清时局,莫要再自误了。本宫如今是大周皇帝的妃嫔萧绾心,而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嬉戏玩闹的文安公府的小姐了。”说罢,萧绾心豁然转身离去。 待走得远了,萧绾心才稍稍松泛一些。萧绾心只觉得胸口仿佛都被掏空了似的,整个人都是空落落的。 蕊珠瞧着萧绾心面色不好,便低低道:“二小姐,您——还好么?” “本宫无妨——”萧绾心硬撑着笑意,遮掩着道,“本宫毕竟风寒未愈,在太液池边上站久了,身子当真是有些吃不消。蕊珠,扶着本宫去坐一坐吧。” 萧绾心有意遮掩,蕊珠怎会看不出来。蕊珠扶着萧绾心坐稳了,见四下无人,方低低道:“二小姐,请容奴婢说一句犯死罪的话。其实,奴婢瞧着,赫连公子为人极好,当真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听到蕊珠说了这么一句话,萧绾心不由得苦笑道:“蕊珠,你是什么意思?” “奴婢……” “难不成你还觉得,本宫有机会与赫连公子结为连理么?旁的也就便了,难道蕊珠你觉得本宫会轻易放弃萧家上上下下几十条性命,就为了这样一段虚无缥缈的情谊?” 见萧绾心动了怒,蕊珠忙行礼道:“奴婢失言了!” 萧绾心见蕊珠如此神色恭敬,便也不愈多说什么,只是缓缓道:“如今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是再也不能回头了。初入宫廷时,母亲便告诉过本宫,本宫一旦成为了皇帝的女人,便是再也走不出这未央宫。” 说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苦笑一声,道:“你忘记了?当初本宫被人污蔑杀害了哲明太子,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可即便是那样的情况,本宫依旧要在宁安公主府做一个洒扫侍女,不能离开半步。本宫这一辈子,终究是逃不出慕容氏皇族的手心的。” 说罢,萧绾心微微环视周边的景致,低低道:“蕊珠,其实本宫又何尝甘愿呢?你看看,即便这未央宫看着多么富丽堂皇,即便这未央宫内里是多么腌臜不堪,本宫都必须在这里生活下去。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本宫的家人,就为了这前朝、后宫之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蕊珠知道此事已经无法转圜,便哽咽着道:“是,奴婢明白了。只是,如此费心支撑,实在是委屈了二小姐了。” “委屈?或许吧,但本宫已经不觉得委屈了——”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如今本宫也算是复宠了,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蕊珠,本宫这般得宠,位分又高,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本宫有什么好委屈的?” “二小姐!”蕊珠失声道。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含笑道:“怎么了?” 蕊珠眼睛一红,哽咽着道:“奴婢……奴婢……奴婢心疼二小姐,也心疼赫连公子,其实,其实皇上对二小姐也算不上……毕竟……当年……” “当年的事情何其之多,皇上固然曾经有负于本宫,可你敢保证,赫连公子就不会么?” 蕊珠搅着手里的绢子,低低道:“赫连公子他——” “他所看重的,不过是昔年的情谊罢了。”萧绾心深深地喝了一口气,这才道,“他记忆中的,还是当初那个年幼天真的小绾,而不是如今也懂得稍用计策,明哲保身的宸妃。他爱的,是当初那个虚无缥缈的少女的影子,而不是如今也懂得耍手腕的深宫妇人。” 说罢,萧绾心微微叹息道:“若是有一天,本宫也成为了一个手段凌厉,心肠狠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歹毒妇人,你觉得赫连公子还会如今日这般待我么?”萧绾心缓缓起身,平静道,“终究是相见不如怀念,倒不如留存一份曾经美好的回忆,在夜深人静之时,还能细细回味。若是一定要再度相见,便是不给彼此活路了。” 蕊珠低低道:“是,奴婢明白了——” 萧绾心扶住了蕊珠,缓缓往柔仪宫的方向走去,道:“既然已经选定了路,便要无怨无悔地走下去。本宫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因为,一旦回头,便是万劫不复……”。 第324章 自保 81_81345待到了腊月里,萧绾心便再度成为了宠冠后宫的宠妃。或许是由于萧绾心曾经多受委屈的缘故,慕容景天似乎格外怜惜萧绾心。如此一来,即便是一向宠遇甚多的贤妃与后来之上的赵才人都望尘莫及了。 此外,那一日皇后摔倒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结果。原来是在花房伺候的一个宫人在路过柔仪宫时不小心掉落了一块水苔,这才阴差阳错地伤了皇后的身子。虽然慎刑司的人将那宫人狠狠审问了一遍,可是吐来吐去也就是这么几句话。 慕容景天怎会不知那宫人背后必定有人主使呢?于是,慕容景天便吩咐了下去,让慎刑司尽管用出各种刑罚,务必使这宫人说出背后主使。只是想不到慕容景天的旨意还未传到慎刑司,那宫人便咬舌自尽了。 即便这件事乃是伤害皇后的大事,可是最后依旧是不了了之,无可奈何。 好在,皇后这一胎毕竟无恙,如此也就算了。另外,因为皇后有孕,不宜侍寝,皇后便举荐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灵芝。慕容景天似乎颇为中意灵芝,侍寝之后当即册封为家人子了。只是,这便是后话了。 待听到那宫人的死讯的时候,萧绾心只是笑而不语。果然,那人既有办法使出了这般天衣无缝的计策,便已经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至于花房的那个宫人,不过又是未央宫中的一缕冤枉孤魂罢了。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也渐渐传出话来,说萧绾心因为连番的小产丧子,以后只怕都不能有孕了。 此时萧绾心正坐在窗下玩赏着小德子刚折下来的绿梅花枝,听壁珠气鼓鼓地说了这样的流言,萧绾心不过淡然一笑,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你急个什么。” 壁珠显然是气极了,脸都是红扑扑的,咬牙切齿道:“奴婢就是听不下去么!外头的人,一个个嘴都脏着呢!就是见不得二小姐您的一点好!” 见壁珠如此气愤,萧绾心却是痴笑道:“不过是纷纷流言而已,咱们在未央宫里呆的久了,难道连这点子流言都受不住么?你也太过急躁了。”说罢,萧绾心便对着蕊珠柔声道,“蕊珠,你倒一杯蜜茶来给壁珠,给壁珠消消气。” 内殿的炭火盆中发出噼啪的声响,惹得内殿之中倒是颇为喜庆。只见壁珠愤愤道:“二小姐,您难道就不气么?外头的话都已经说的这么难听了,您居然还有收拾花草的闲情雅致——” “本宫说了,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咱们管不着,也管不了。”见壁珠将蕊珠递过来的蜜茶一饮而尽,萧绾心方含笑道,“这蜜茶里头是搀和了上好的槐花蜜的,别有一番风味。你好好尝一尝,别想旁的事情了,倒是惹得自己不高兴。” 虽然萧绾心有意劝慰,但壁珠依旧是气鼓鼓地。壁珠冷然道:“二小姐,您也是忒好心了。外头的话说的那么难听,您倒是能依旧安稳度日。” 萧绾心眉头一扬,却是笑道:“这话倒是奇怪了,本宫不好好过本宫自己的日子,还能如何呢?难不成遂了她们的心愿,天天哭天抢地不成?” 见萧绾心如此神情淡然,壁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然地垂下了脑袋。 萧绾心知道壁珠一心是为了自己考虑,便也就不愈多说什么旁的话,只是道:“对了,蕊珠,本宫记得小厨房新制了不少酸枣糕,味道倒是极好。你去小厨房端一点过来,给壁珠尝一尝,也是慰一慰她的舌头。” 壁珠眸中含泪,不禁道:“二小姐不必这么安抚奴婢,奴婢知道二小姐是见不得奴婢委屈。只是,倒是奴婢觉得二小姐您更委屈。”壁珠无比惋惜地看了萧绾心一眼,这才低低道,“二小姐,外头虽然流言纷纷,可您也别生气。您还这么年轻,您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萧绾心的笑仿若是天边的流云一般捉摸不定,道:“子嗣之事,还看天意。旁人也就便了,你看凤寰宫的皇后娘娘,等孕气一到,即便高龄依旧能再度有孕。你再看看贤妃,即便皇上盛宠多年,依旧是膝下无子。可见,有无子嗣,不在恩宠多少,只在天意罢了。” “是——”壁珠扑扇着大眼睛,仿佛竭力不让泪水滑落似的。 这边蕊珠已经捧了酸枣糕过来,见壁珠面色不好,拿小银筷子给壁珠夹了一块,柔声道:“好壁珠,你可别难过了,吃一块酸枣糕吧。” 壁珠从蕊珠手中接过了酸枣糕,勉强咬了一口,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落了下来。 萧绾心见壁珠委屈地直哭,心中虽然难受,可是硬撑着不能说什么。萧绾心无奈,便装作不曾看见壁珠落泪的样子道:“这小厨房的酸枣糕味道也是不错,只是相比外头糕点铺子里的却差了许多。” 说罢,萧绾心缓缓饮了一口蜜茶,这才徐徐道:“从前本宫尚未出阁时,哥哥曾带本宫去尝过一次酸枣糕。酸枣糕色泽透明,美似琥珀,酸甜可口,香气宜人,当真是世间美味。” 蕊珠笑道:“二小姐若是喜欢外头制成的酸枣糕,便让大公子从外头买好了,再送进宫来便是了。” 只见萧绾心的眸中划过了一丝浅浅的失落。萧绾心低低道:“本宫听闻父亲最近在朝中颇为得脸,哥哥也又回到军中了。不知父亲与哥哥近况可好……” 壁珠一边吃着酸枣糕一边开口道:“若是二小姐借思念家人,不妨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让老夫人携了三小姐入宫便是了,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呢?” “不可——”萧绾心默然摇头道,“即便本宫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宸妃,可毕竟是有着宫规约束着,不能不遵。” 萧绾心叹了口气,缓缓道:“宫规中记得明明白白的,说后妃不得与家人长久相见,怕的就是与家人相见过于频繁,牵扯了心思,不能专心为皇上诞下皇嗣。本宫在子嗣上一直不能如愿,如何还能厚着脸皮去求恩典。” 见萧绾心如此,壁珠急道:“二小姐,您也实在是忒小心了。莫不说宫规不曾说后妃不可再见家人,即便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如今二小姐这般得宠,只要跟皇上一说,皇上保准就答应了。”说罢,壁珠饮了一口蜜茶,这才又道,“更何况,二小姐您自入宫以来,老夫人与三小姐便一直不曾探望过您。您也是忒委屈了。” 壁珠便故此自顾自地说着,可萧绾心的眼眸却是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思念家人呢?只是,自己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妃嫔罢了,能做什么呢?即便是自己当初被贬为庶人,逐出未央宫,父母与妹妹都不曾与自己相见,为的就是避嫌。若不是大哥哥一向是个胆子大的,只怕是连哥哥的面都见不到。 算起来,只要进了这未央宫,即便是出去了,也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而这羁绊,终究是无法逃脱的…… 身为天子妃嫔,有多少的不如意,有多少的辛酸,都是不能说出来,只能往肚子里咽的。 即便如今自己重回宫廷,再度成为了慕容景天身边的宠妃,自己又如何能这般肆意会见自己的家人呢?这样的父母子女相聚的情景本是平常,但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只怕就变成了她萧绾心恃宠而骄。而自己,不得不避嫌。身处后宫,便也是不得不小心谨慎。 萧绾心想到此处,只觉得心中酸涩烦闷。萧绾心微微仰首,旋即瞧了一眼瓶中的绿梅花枝,便缓缓道:“如今在腊月里,当真是百花凋谢,没什么看头了。只是,这绿梅当真是极好,虽然开在冬日里,却别有一种清爽气息。” 壁珠撇撇嘴,不屑道:“这绿梅萼绿花白、小枝青绿,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红梅簇簇,若是下了雪,红红的就像是火烧云一样,那便更是最好看的了。” 萧绾心含笑道:“红梅的样子固然极美,但却是多少有些妖冶了。且宫中的红梅花香过于浓郁,也是损了梅花的雅致。倒不如这绿梅,样子清爽大方,才是梅花中的稀世佳品。” 壁珠自己说不过萧绾心,便只得懦懦道:“是,二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只见萧绾心的唇边含了一缕清浅的笑意。萧绾心淡然道:“对了,本宫记得纯贵嫔极为喜爱这些清雅的花朵。壁珠,你吩咐小德子折好了绿梅花枝,让小德子送到纯贵嫔的棠梨宫一些,就说是皇上赏赐的。” “是。”壁珠应了一声,忙去了。 见壁珠走得远了,蕊珠这才忧心忡忡地道:“怎的二小姐不告诉壁珠真相呢?” 萧绾心叹了一口气,这才无奈道:“壁珠一向是个火爆脾气的,本宫若是告诉她,说本宫恐怕将终生不孕的流言便是本宫自己传出去的,只怕壁珠会接受不了。” “二小姐……”蕊珠思忖着道,“壁珠虽然有时为人莽撞,但却是一心一意维护着二小姐的。若是二小姐跟壁珠把话说明白了,壁珠也是会体谅明白二小姐的用心的。奴婢瞧着壁珠眼下的样子,也是心疼。” 萧绾心失笑道:“蕊珠,你与壁珠认识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个时候却是这般糊涂了起来?”萧绾心抚了抚桌上的绿梅花枝,缓缓道,“壁珠固然一心为本宫,但她却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若是壁珠知道了这事儿,即便不会四处张杨,也必定会让人看出疑点。” 说罢,萧绾心微微闭目,道:“可是,蕊珠你就不一样了。出了这柔仪宫,你就是个没嘴儿的葫芦。许多事,本宫只说给你听,也是稍稍放心一些。至于壁珠……罢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蕊珠无奈,只得福了一福,低低道:“二小姐聪慧,奴婢自叹不如。”这个时候,蕊珠却是又不安似的道,“只是,传出去了这样的话,奴婢怕皇上,怕皇上也会心存芥蒂,不愿意亲近二小姐了——” “你怕皇上,本宫却是更怕皇后。”只见萧绾心的眉眼之间略微泛起了一丝厌恶的神色,道,“如今皇后娘娘独独有孕,更是在凤寰宫中好好的养着。皇后娘娘这一胎,估计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了。这个时候,倘若是哪一个妃嫔有孕,皇后都会容不下她。” 蕊珠猛地一凛,低低道:“是,奴婢明白了——” 萧绾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柔声道:“更何况,本宫让高慕白给本宫诊治过。本宫接连两次小产,且第一小产的时候已经是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这两次小产,当真是损害了本宫的身体。以后,本宫或许当真再难生育了。” 蕊珠鼻子一酸,勉强劝慰道:“还请二小姐放宽心。如今皇上这般宠着二小姐,二小姐一定会有孕的。” 萧绾心苦笑一声,无奈道:“能不能怀得上孩子,是上天赐的福气。能不能保得住孩子,则是母亲的本事。” 说罢,萧绾心眉眼一冷,旋即道:“未央宫中的诸多手段层出不穷,让人应接不暇。本宫自认为没那个本事能保得住孩子安稳长大——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孩子来这世上一趟,白白遭罪呢?” “二小姐……”蕊珠摇头叹息道,“二小姐,您——您实在是受苦了。” 萧绾心微微抬起头,仿佛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似的,低低道:“倒是也没什么,本宫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人活一世,想得到什么,总得先放弃什么。若是事事皆要好胜逞强,那便是不给自己活路了。” “如今绾儿说话,倒是颇有禅意。”只见外头是慕容景天打了帘子进来,正笑吟吟地看着萧绾心。。 第325章 初雪 81_81345见是慕容景天来了,萧绾心忙起身迎上前,屈膝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笑着扶起了萧绾心,方才柔声道:“好了,绾儿你身子弱,就别行礼了。” 说罢,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冰凉的手,旋即柔声道:“怎的手这样凉?可是宫里头的地龙不够暖么?若是内务府的宫人们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朕,万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怎会?”萧绾心的唇边含了一丝极为得体的笑意,柔声道,“皇上疼惜臣妾,早早地就让内务府给臣妾的柔仪宫里暖上了地龙。外头是天寒地冻的,可臣妾的宫中却是春意融融呢!” 萧绾心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的双手抽离,仿若无意似的道:“至于臣妾的手冷,也不过是臣妾一向体虚的缘故。不过还好,高太医已经按着臣妾的体质备下了汤药,只要日日服用,便也可以逐渐调养身子了。” 见萧绾心面容平静,慕容景天便颔首道:“想不到高慕白是个有心的,以前倒是朕小看于他了。当初朕只让高慕白在太医院做一个末等太医,也当真是委屈了他。” “皇上可一向是火眼金睛的呢,怎会小看于人呢?至于以前高慕白高太医是末等太医,也是皇上有意让高太医多加历练的缘故。”说罢,萧绾心淡淡一笑,旋即幽幽地望了一眼窗外,只见外头有轻盈的雪花纷纷而落。 下雪了。 见到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萧绾心的眼角不由得溢出了一抹极为清浅的笑意。只见萧绾心略一昂首,淡然笑道:“皇上,您瞧,外头下雪了……” 慕容景天顺着萧绾心的目光遥遥地望了一眼窗外,只瞧见鹅毛大雪纷纷而落,煞是可爱。慕容景天微微眯着眼,身子往后一靠,方笑道:“雪暗穷海云,洒空纷似露。朔风吹故里,宛转玉阶树。(出自唐代徐彦伯《雪》)今年的雪,下得似乎有些晚了——” “臣妾瞧着,这雪下得倒是丰厚。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只要是瑞雪,便也不拘着晚不晚的。皇上您说是不是?”萧绾心眉眼含笑,柔声道。 见萧绾心情态可爱,慕容景天便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佯作生气道:“你这个小妮子,嘴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只是——”慕容景天略微咳嗽了两声,方才正色道,“朕与你都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了,你却不肯赏给朕一杯热茶吃吃么?朕记得,你宫里头的茉莉蜜茶味道极好。” 说罢,慕容景天略一挑眉,瞧了瞧外头的雪景,笑道:“外头是天寒地冻的,可是在内殿之中,朕的绾儿也要冻着朕呢!” 萧绾心娇然一笑,轻轻在慕容景天怀中捶了一下,这才佯作嗔怒道:“臣妾还以为皇上是思念臣妾,所以才来臣妾的柔仪宫的。想不到,皇上竟然是贪吃臣妾宫中的茶饮了!” 说罢,萧绾心一个旋身,背对着慕容景天,扯着绢子道:“若是皇上喜欢臣妾宫里头的茉莉蜜茶,臣妾便遣了小德子给各宫姐妹都送去一些。这样,皇上到哪儿都能喝到,也就不用眼巴巴地来柔仪宫了。” 见萧绾心如此娇羞,慕容景天也不由得心生怜爱,柔声道:“朕的宸妃一生起气的样子倒是更招人喜欢。”说罢,慕容景天缓步上前,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搔动着萧绾心的耳后,轻轻呵气道,“朕便是喜欢你这样的娇羞,如何?” 慕容景天如此言语温存,惹得萧绾心的脸蛋上腾起了两朵红云。只见慕容景天揽住了萧绾心的腰肢,再轻轻一拉,萧绾心一个旋身便跌进了慕容景天的怀抱当中。 此刻内殿之中还有侍奉的宫人在,见慕容景天如此言语挑逗,萧绾心不由得娇羞不已,忙推着慕容景天,低低道:“皇上,还有旁人在呢!” 此时的蕊珠安然立于角落之中,低眉垂首,只是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慕容景天一时忘情,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还有宫女在侧。慕容景天显然有些窘迫,便勉强镇定了心神道:“都怪你不肯给朕一杯茶吃,惹得朕闹出了笑话。”说罢,慕容景天抱着萧绾心的手略微松泛了一些。 萧绾心顺势离开了慕容景天的怀抱,只是浅浅含笑,转身对着蕊珠开口道:“蕊珠,今个儿天气冷,还不快去把茉莉蜜茶呈上来,给皇上尝一尝,暖一暖?” “是——”蕊珠听得萧绾心吩咐,便应了一声,忙去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蕊珠便捧了茉莉蜜茶进了来。蕊珠知道此时是帝妃二人独处的时间,便也不敢怠慢,在布置好茶水之后便忙不迭地去了。 见蕊珠去了,慕容景天才略微放松一些,只是伸手拿过茶杯,缓缓饮了一口茉莉蜜茶,这才道:“朕自问喝过的好茶也算是不少,怎的每每来你的宫中,都觉得唯有你宫中的茶水别有风味呢?” 萧绾心掩嘴笑道:“品茶固然是风雅之事。只是,臣妾不过是深宫妇人,哪里懂得什么风雅呢?”萧绾心用自己的纤纤玉指划过茶杯上的花纹,淡淡道,“臣妾让下头的人制来茶饮,也不过是用以缓解口渴罢了。皇上若是觉得臣妾宫里的茶饮好,想必是因为臣妾小厨房里的油烟味儿浓了!” 慕容景天不由得失笑道:“你呀,最喜欢说这些负气的话。” 说罢,慕容景天却是顿了顿,方才道:“只是,绾儿,你的话也是在理。朕喝过那么多的名茶,皆是精雕细琢。如此制来的茶饮,味道虽佳,却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意味。” 话说至此,慕容景天便又缓缓地饮了一口,方道:“朕唯有在你这里,方才是能品出粗茶淡饭中别样意味的美好时光。朕也唯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真正为人丈夫的男子。” “皇上——”见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便半含娇嗔道,“难道皇上是嫌弃臣妾宫中的膳食不好,粗俗不堪么?” “怎会?”慕容景天将茶杯随手放在一边,旋即轻轻握住了萧绾心的手,柔声道,“朕去旁的妃嫔的宫里,她们都是一味地巴结着朕,仿佛生怕把朕给惹恼了。唯有在你这里,唯有在你的柔仪宫,朕才觉得自己像是个男人,像是个丈夫。” 慕容景天微一用力,将萧绾心揽在怀中,柔声道:“朕方才见你半含愁怨地赏玩那几枝绿梅,便觉得你仿若是等待夫君归来的寻常妻子,满心都牵系在夫君的身上。” 说罢,慕容景天将自己的头微微埋在萧绾心散着淡淡香气的发间,轻声道:“朕唯有在你这里,才是最放松的……” 萧绾心清浅一笑,旋即无声无息地逃离了慕容景天的怀抱,只是以宽大的衣袖遮面道:“旁的也就便了,这绿梅乃是稀世佳品,岂是寻常人家可以随意把玩的。正如臣妾,即便想做一个寻常的妻子,却始终无法如愿——因为,臣妾是这柔仪宫的宸妃。臣妾所能做的,不过是临风窗下,默然盼望夫君归来罢了。” 慕容景天笑了笑,道:“绾儿,你入宫多年,难得还保有当年的心性。” 听了慕容景天的话,萧绾心却是微微一怔—— 当年的心性么?自己果然还是当年的心性么?倘若是依旧是当年的心性,自己便不会按着如今的时节,描好了精细的梅花妆,又特意除去了桃夭香粉的气味,反倒是让壁珠寻了上好的梅花汁子来洒扫内殿,让内殿之中到处都是梅香清逸。 更何况,自己又在瓶中供上了这般珍奇的稀世绿梅了—— 纵观柔仪宫内殿之中,处处都是简单质朴,清醒典雅。可唯有萧绾心才知道,即便是这样的“简单”,却也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的。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慕容景天是个极好附庸风雅之人。而萧绾心唯有投其所好,才能使他常留宫中。 只是,这样的心思,自己是万万不能告诉慕容景天的。见萧绾心怔怔地出神,慕容景天生怕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得萧绾心不高兴,便赶紧不禁柔声道:“绾儿,你怎么了?” 萧绾心收回心绪,笑着道:“皇上光顾着跟臣妾说话了,倒是快让这茉莉蜜茶放凉了。皇上,如今是在寒冬腊月里,而这茉莉蜜茶也唯有温热的时候才滋味最好……” “是么?”慕容景天略微饮了一口茉莉蜜茶,旋即道,“朕怎么觉得你宫里的蜜茶格外清新呢?朕这一口下去,只觉得仿佛置身于花丛之中,朕反像是翩跹蝴蝶了。” 萧绾心含笑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宫中用于制茶的茉莉,皆是双瓣茉莉。这双瓣茉莉花朵洁白不说,更是十分丰腴。用这样双瓣茉莉制成的蜜茶,花香醇厚,吐香绵长,更是独具风味。”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不由得道:“虽无艳态惊群却有清香压九秋。茉莉花型极美不说,且茉莉花的花叶皆有治目赤肿痛、止咳化痰的功效。说起来,茉莉倒不似寻常花朵那般,美就便了,其他一无是处。” “冰雪为容玉作胎,柔情合傍琐窗隈,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萧绾心含笑道,“王士禄的一首《咏茉莉》,算是说出茉莉的精魂了。” 说罢,萧绾心为慕容景天倒好茶,方才柔声道,“多数茉莉由初夏至晚秋开花不绝,乃是花中一绝。只是如今,乃是梅花的天下了。” 慕容景天笑道:“说到梅花,你殿中不供着几枝上好的绿梅么?”。 第326章 窗花 81_81345萧绾心轻轻地看了一眼那绿梅,不由得失笑道:“绿梅自然是好东西,只是傲雪而开,初春而逝,一来可以说是不与群芳妒,二来却也是无法争春便了。”说罢,萧绾心含笑看了一眼慕容景天,道,“说起来,棠梨宫纯贵嫔或许会喜欢绿梅这般高洁之花。” 慕容景天抚掌笑道:“绾儿果然贤惠。若是你不提及,朕便是忘了。纯贵嫔饱读诗书,最是喜欢这些风雅之物了。如此,朕回头边让小福子给棠梨宫送一些绿梅去吧。” “皇上……”萧绾心却是娇然一笑,道,“皇上虽然有心,却是晚了。方才皇上来之前,臣妾已经遣人给纯贵嫔送去绿梅了。”萧绾心抚了抚自己鬓边的珠翠,放笑道,“臣妾让手下的人说了,那绿梅是皇上给纯贵嫔送去的。”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哦?那倒是朕晚了。” 说罢,慕容景天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柔声道:“眼下皇后有孕,不宜打理后宫诸事。贤妃虽然是个凌厉的,却不是个能干的,一心也都在朕身上便了。至于嘉夫人,一向是个唯唯诺诺不爱说话的,也不能压制后宫诸妃。” 话说到此处,慕容景天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方才柔声道:“若不是有你帮衬着朕打点着后宫,安抚着诸妃,朕便真是要忙的焦头烂额了。” “皇上——”萧绾心顺势倒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娇然道,“臣妾能有什么呢?臣妾不过是竭尽所能帮着皇上罢了。皇上忙于前朝政事,已经倍觉疲乏,臣妾若是再不帮着皇上打点后宫事务,皇上便当真是要忙的焦头烂额了。” 说罢,萧绾心抚了抚慕容景天的嘴角,无比心疼道:“皇上想必是最近忙于政事,有些上火,嘴角都起皮了。” “绾儿……”慕容景天情到深处,不能自持,便轻轻吻在萧绾心的唇瓣上。霎时之间,殿内便充满了令人迷离的香味。 半推半就之间,萧绾心便倒在了杨妃榻上。萧绾心遮掩着道:“皇上,这会儿可是大白天呢!” 慕容景天坏坏一笑,不由得伸出手指,勾了一下萧绾心的下吧,方道:“怎么,你害羞了?” “不是臣妾害羞——”萧绾心随手扯过团扇遮住了自己绯红的脸庞,低低道,“只是皇上,一会儿便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待会儿宫人们传膳进来,若是看见皇上如此不庄重,那便是不好了。” “哦?”慕容景天却毫不示弱,只是轻轻咬着萧绾心的耳垂,低低沉吟道,“朕在你的宫中,便一直是不能自持的。绾儿,朕如此宠溺你,你可喜欢么?” 萧绾心骤然听得这“宠溺”二字,不知为何,心中却泛起了一阵极为恶心的腻白。萧绾心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了慕容景天的身子,扯着团扇遮面道,“皇上,您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的,臣妾就让小德子把皇上轰出去,再也不许进来了!” 见萧绾心有些嗔怪,慕容景天不由得失笑道:“好,好,好,若是你不喜欢,朕便不说就是了。” 说罢,慕容景天揽着萧绾心倒在榻上,微微仰面道,“只是,现在外头下着大雪,你内殿之中又是绿梅清芬。如今寡淡的颜色,让人看着倒是昏昏欲睡了。” 萧绾心微微看着窗外,只觉得外头的大雪仿佛更大了一些。鹅毛似的大雪纷纷而落,像极了春日里因风而动的柳絮。 萧绾心心下一动,旋即起身道:“皇上若是觉得颜色寡淡,让人昏昏欲睡的,臣妾倒是有个好主意。” “什么?”听得萧绾心这么一说,慕容景天不由得来了兴致。 萧绾心淡淡含笑,也不作答,只是转身去小屉子里找了些东西出来。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便捧了红纸与小银剪子来。 慕容景天见到这些东西,不由的失笑道:“绾儿,好端端的,你拿小银剪子和红纸来做什么?” “如今到了腊月里,什么都是白茫茫一片的。臣妾宫里头的花植算是多的了,可如今也不过是光秃秃一片罢了。”萧绾心顿了顿,方柔声道,“如今外头下了大雪,便更是色调单一了。若是皇上不弃,倒不如与臣妾剪些窗花出来,红彤彤的贴在窗户上,也是喜庆好看。” 借着窗纸透过来了隐隐光亮洒落在红纸上,更是衬映地萧绾心的脸庞极为娇俏可爱。慕容景天瞧着萧绾心的如花面庞,不由得笑道:“难得绾儿你有兴致。如此,朕便陪着你好了——” 如此,这帝妃二人便一同安坐与窗下剪窗花玩乐。慕容景天虽然身为男子,但手艺却是颇为精巧。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剪出了一幅“丰年求祥”。 慕容景天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便拿给萧绾心看,道:“绾儿,你瞧瞧,朕的手艺如何?” 萧绾心含笑接过了那幅“丰年求祥”,却是不由得掩嘴笑道:“皇上,这剪窗花可是有讲究的,要的是圆如秋月、尖如麦芒、方如青砖、缺如锯齿、线如胡须。”萧绾心顿了顿,方道,“可是臣妾瞧着,皇上的这幅‘丰年求祥’,倒是随心所欲,独具一格呢!” 慕容景天笑着捏了一下萧绾心的手,佯作恼怒道:“你这个小妮子,明明是说朕剪的不好看,结果这么一说,反倒是让朕生不起气来了。” “皇上……”萧绾心娇然道,“臣妾素闻,这剪纸大致分为‘南北两格’。其南方以玲珑剔透为美,其北方以朴实生动为美。”萧绾心打量着慕容景天手中的那幅“丰年求祥”,不由得笑道,“皇上的这一幅‘丰年求祥’天真浑厚,倒是独具一格。” 说罢,萧绾心坏坏一笑,道:“若是皇上舍得,臣妾便留着皇上的这一幅剪纸,也算的是臣妾‘丰年求祥’了。” 见萧绾心如此娇俏可爱,慕容景天不由得笑道:“你呀,这‘丰年求祥’明明是朕的手艺,偏偏让你给拿去了,倒成了你的。” 听得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便装作不快道:“皇上真是小气,连一张小小的窗花都不舍得给臣妾呢!” 见萧绾心如此娇羞,慕容景天不由得失笑道:“好,好,好,不给你这窗花,倒是朕的不是了。”慕容景天却是瞧了一眼萧绾心手中的窗花,道,“绾儿,你剪的是什么?”说罢,慕容景天便伸手去拿。 “皇上——”萧绾心本有意要拦,却无奈慕容景天速度极快,待萧绾心反应过来,慕容景天已经将那窗花拿在手上了。 慕容景天不由得打趣道:“你还说朕剪的不好看,你瞧瞧你剪的,也是乱七八糟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慕容景天这般品评自己的手艺,萧绾心不禁嘟着嘴道:“皇上,臣妾的手艺虽然不好,但心意却是好的。若是皇上不喜欢,臣妾可是伤心了——” “唔……”慕容景天借着光打量着手上的这幅窗花,不由得道,“绾儿,你剪的是什么?怎么朕瞧着,仿佛是有两个人影儿的。” 萧绾心红着脸,搅着手里的绢子,方才低低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翁宏的一首《春残》写尽了人世的凄凉寂寞,臣妾不过是一个弱质女子,才不要那样形单影只的。” 说罢,萧绾青深深地看了那窗花一眼,轻声道:“臣妾要的,就是彼此相伴,如影随形。” 慕容景天摩挲着窗花,不由得道:“朕瞧出来的,你剪的是一对男女,正在廊下互相依偎,仿佛在看着眼前的景致。只是——”慕容景天微微凑近了些看,方才道,“怎的朕瞧着,这一对男女仿佛已经是渐生华发,面容上也有了些许纹络了呢?” 萧绾心微微别过头去,娇羞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心思,却是世间多少女儿的梦想。皇上,您是大周帝王,便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您有您的丰功伟业,您有您的叱咤风云,自然是看不上臣妾这等小女儿的心愿了。” 见萧绾心言语自哀,慕容景天忙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柔声道:“怎会?绾儿的一片真情,朕有岂会辜负?”说罢,慕容景天将萧绾心拦在怀中,温然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朕此生能得绾儿,已经别无他求,只想着与你一同老去便了。” 听得慕容景天如此动情,萧绾心不由得哽咽道:“皇上,待臣妾鸡皮鹤发,皇上是否还会爱重臣妾如今日一般?” “自然了……”慕容景天无比温柔的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旋即道,“愿意巴结朕的女人不少,可愿意许以朕真心的女人却没有几个。绾儿,你是唯一的,是谁都替代不了的。朕对你的情谊,也是唯一的,谁都替代不了的。” 听得慕容景天情话绵绵,萧绾心不由得破涕为笑,柔声道:“皇上,您的嘴了真甜,跟抹了蜜似的——只是,这样的情话,臣妾可是不信呢!” 慕容景天温柔地注视着萧绾心半含娇羞的双眸和樱唇,不由得心中一动,就要吻下去。正当慕容景天意乱情迷之时,却是有人匆匆叩门,道:“启禀皇上,小的有要事禀报!” 原本二人正情深意浓,言语缠绵,可如此骤然被人打断,帝妃二人都被吓了一跳。果然,慕容景天心中颇含怒气。只见慕容景天不耐烦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人在门外恭顺道:“启禀皇上,皇上大喜,启祥宫赵才人有孕了。”。 第327章 :双子 81_81345赵才人的有孕在终于平静的未央宫中再次掀起了波澜。彼时慕容景天得知赵才人有孕,当即直接晋封赵才人为从六品贵人,更是赏赐下来了许多珍奇赏玩之物和安胎的好药,足见慕容景天对赵才人这一胎的重视。 如今未央宫中,便是皇后与赵贵人皆有身孕了。如此双喜临门之事十分少见,连带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高兴异常,身子也松泛了许多。 这一日,皇太后的身子稍稍松快了一些,便由着淑惠长公主陪着自己去太液池附近散心。 这边淑惠长公主扶着皇太后缓缓走着,不由得道:“想不到,居然连赵贵人都有孕了。从前皇上一直子嗣稀薄,想不打如今时候到了,这身孕便是一个接一个的,都有了。” 相较着淑惠长公主的眉飞色舞来说,皇太后却是眉眼平静,只是淡然道:“赵贵人年轻貌美,又极为擅长邀宠。且皇上如今也是年富力强的,赵贵人有孕,是早晚的事儿。”说罢,皇太后缓缓伸出手,掐了一段残枝下来。 “是——”淑惠长公主略一垂眸,却是咬牙道,“只是,皇后的身孕如此也有快五个月了。这女子十月怀胎,头三个月是最不稳当的。女儿原本想着趁着皇后胎气不稳……” 皇太后道:“你原本想着,趁着皇后尚未过了这头三个月的孕期,,胎气不稳,找个机会把孩子弄掉了,让皇后好好地伤一伤心,是不是?” 说罢,皇太后却是略一蹙眉,冷然道:“只是,皇后才有孕不过几日,皇上便让皇后安居在凤寰宫,亦免了晨昏定省,只让皇后安胎就是。可见,皇上是多么看重皇后这一胎。淑惠你若是想做什么,只怕也是困难。” 淑惠长公主咬牙切齿道:“母后娘娘,皇后明摆着是太皇太后的人,咱们绝对不能容许皇后顺利生下孩子,让太皇太后背后的陶氏外戚地位更加稳固。” 皇太后走在皑皑的积雪之上,却只是疏懒开口道:“如今皇后可是安安稳稳地呆在凤寰宫中,除了太医之外,是谁都不见的。即便是凤寰宫中的应用之物,皇上也是不放心,便让内务府的人从乾元宫直接拨过去。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想一时三刻做成此事,只怕也是艰难。” 说罢,皇太后伸手轻轻一敲落了积雪的残枝,那上头的积雪便纷纷而落。皇太后眉眼平静,缓缓道:“其实皇上又何尝不知道皇后与太皇太后的关系?可是,皇后的这一胎,皇上却当真是上心了。”皇太后略一抚手上的七宝玲珑护甲,方沉声道,“皇上这般小心翼翼,安知不是因为害怕咱们动手的缘故?” “皇上?”淑惠长公主错愕道,“皇上是您的儿子,是女儿的亲弟弟……” 皇太后哑然失笑道:“是亲儿子又能如何,是亲弟弟又能如何?皇后还是他的妻子,皇后腹中的孩子还是他的亲骨肉呢!即便皇后其实已经绝宠,可说到底,皇后腹中的孩子可是皇上的心头肉。而且——”皇太后话锋一转,方道,“咱们自然是看不惯皇后的,可是在皇上的眼中,未必就没有皇后的一丝的好。” 听得皇太后的这一番话,淑惠长公主不由得愤愤道:“若是说皇后是皇上的妻子,那前头的仁孝皇后,才当真是皇上的结发嫡妻。可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皇上不还是直接把仁孝皇后丢进冷宫了么?最后,还害得仁孝皇后没了性命。即便后来皇上极尽哀思,又能如何?终究是人死不能复生。” “话虽如此——”皇太后眉眼一动,旋即沉声道,“可是,当今皇后陪伴皇上多年,又曾经生育了哲明太子,与皇上之间的夫妻情分,着实不浅。更何况,咱们的这一位皇帝虽然生性多疑,不愿意掏心掏肺,可却是个多情的种子。他与皇后,总不至于连一丝情谊都没有。” 淑惠长公主愤愤道:“母后娘娘,难道你我便如此坐视不理,看着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么?” 皇太后淡淡含笑道:“淑惠啊,你怎么也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皇太后的唇边含了一缕志在必得的笑意,道,“你忘记了,当初咱们是怎么与宸妃相商的?” “是,当初母后娘娘想联手女儿与宸妃,合力扳倒皇后。”淑惠长公主咬牙道,“只可惜,那宸妃太不识抬举,竟然三番两次拒绝母后娘娘与女儿的好意。这样的女人,放着皇后之位不要,偏偏要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宠妃,当真是蠢笨!” 皇太后失笑道:“怎么,你以为宸妃蠢笨么?哀家可不这么觉得。相反,虽然宸妃生性淡泊,不喜欢追名逐利,可是哀家冷眼瞧着,宸妃却是个极有心性的。” 说罢,皇太后眉眼一沉,方道:“好在宸妃是个乖巧之人,倘若是换了贤妃那样的性子,只怕这未央宫里的后妃都是要被宸妃赶尽杀绝了。” 听得皇太后这么一说,淑惠长公主忍不住咋舌道:“怎么,宸妃竟有这样的本事么?可是女儿瞧着,宸妃一向是最柔柔弱弱,不堪一击的——” 皇太后冷然打断了淑惠长公主的话,道:“旁的不说,眼下皇后有孕,贤妃、赵贵人盛宠。如今入得了皇上的眼的女人可是一大堆。可是你再看看,唯有宸妃那里是细水长流的恩宠。那样的恩宠,既不淡薄,又不浓烈。一方面,宸妃能在未央宫中生活地很好,而另一方面,又不至于惹得后宫生妒。” 淑惠长公主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道:“母后娘娘——” 皇太后蔑了一眼淑惠长公主,方徐徐道:“能把火候拿捏地如此恰到好处,你以为宸妃当真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之人么?哀家告诉你,贤妃不足为惧,皇后亦不足为惧。哀家也是如今才看明白了,宸妃才是这未央宫中最危险的一个女人。以前咱们的计策,没用成也是万幸了。” “母后娘娘——”淑惠长公主却是不解道,“若是宸妃当真如母后所说这般聪慧,那为何不凭着自己的聪慧夺宠,干脆谋夺后位?要知道,这皇后之位,中宫之主的位置才算得上是天下至尊。” “天下至尊——么?”皇太后却是不由得失笑道,“淑惠啊,你还是太单纯的。皇后固然是母仪天下之人,可是也唯有被皇帝真正爱重,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母仪天下。倘若帝后之间心有嫌隙,即便是身在皇后之位,也不过是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说罢,皇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清凉的气息,方道:“旁人也就便了,当今的皇后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皇后已然年老色衰,更不懂得体察圣心。倘若不是皇后得幸有了孩子,你以为皇上还想看到皇后这张老脸么?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见皇太后把话说的如此直白,淑惠长公主不由得笑道:“是……” 皇太后笑吟吟地看了淑惠长公主一眼,方笑道:“这就是了。宸妃当真是个聪慧的,一早就看明白了这其中的玄妙。所以,宸妃她不急,更不急着让皇后倒台。按着如今的形势,固宠才最为紧要。至于别的,只要这恩宠不断,便什么都不缺了。” “可是……”淑惠长公主眉心微蹙,道,“倘若皇后顺利生下孩子,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皇子,那皇后的地位便更加稳固。到时候,咱们若是想做什么,只怕也是不能了。” “是么?”皇太后却是不以为意,道,“这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若是能母子双双得以保全,那边是苍天有眼。可是,母子俱损之事,难道还少么?” 淑惠长公主微微一怔,道:“母后娘娘的意思是……” “哀家可没有什么意思——”皇太后抚了抚手上的七宝玲珑护甲,方才淡然道,“赵贵人如今也是有孕了,当真是好福气的。这未央宫中一后一妃皆有身孕的好事,可是碰也碰不见的。淑惠,你说是不是?” 淑惠长公主不知皇太后的话中含义,便只得思忖着道:“是——” 皇太后略一扬眉,旋即笑道:“只是,这皇后生育的孩子,那便是尊贵的嫡子。皇后若是生下皇子,便是如今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位分尊贵,将来甚至会继承大统,终成一帝。即便是公主,那也是尊贵的嫡亲公主,兴许就能免了和亲的命运,得以善终。” 见皇太后的话说到此处,淑惠长公主联想起自己的辛酸婚事,不由得暗自伤心。 皇太后温柔地拍了拍淑惠长公主的手,笑着道:“好孩子,别伤心了。如今你住在未央宫中,便是咱们大周尊贵的长公主。有哀家护着你,有皇上护着你,你不要怕。” “是,女儿不怕。”这个时候,淑惠长公主却是眉眼一冷,道,“只是,女儿忘不了当初皇后是如何对待女儿的……所以,女儿万万看不得皇后如此得意!” 皇太后清浅一笑,旋即安抚似的拍了拍淑惠长公主的手,温然道:“淑惠,你别急。方才哀家已经说了,皇后生子,可是要比妃妾生子重要多了。尽管赵贵人有孕,可是前头有皇后的孩子,她一个小小贵人生育的孩子,又有谁在乎呢?” 见淑惠长公主眉眼之间依旧是沉沉的不快,皇太后便温然笑道:“淑惠,你到底还是年轻,不曾知道这母亲的心思。唉,这女人啊,一旦当了母亲,便一心牵系在孩子身上。若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错了个主意,也是有可能的。” 骤然听得皇太后来了这么一句,淑惠长公主不由得目光一亮,道:“母后娘娘的意思是——” “尽管如今皇后深居凤寰宫中闭门不出,可如今都是腊月里了,除夕宫宴是一定要皇后主持的。到时候新春家宴,淑惠,你说,这未央宫中会不会上演一出好戏呢?” 听到皇太后的话说到这里,淑惠长公主已经全然明白了。淑惠长公主笑了笑,婉然道:“是,女儿明白了。”。 第328章 静好 81_81345这一日闲来无事,萧绾心便与苏梦笙二人一同去了棠梨宫找纯贵嫔闲聊。因为棠梨宫中多植梨花,如今到了肃杀的腊月里,再加上久久不曾消弭的残雪,惹得整个棠梨宫更是光秃秃的一片,倒是更显凄凉意味了。 这边萧绾心与苏梦笙二人携手而入,见了纯贵嫔正半躺在榻上,手持一卷书读着,便笑道:“纯妹妹好性子,在读书呢!” 纯贵嫔眉眼一抬,见是萧绾心与苏梦笙来了,便含笑起身道:“原来是姐姐与苏妹妹来了,倒是怪我不曾远迎了。” “怎会?”萧绾心含笑入殿,只是让蕊珠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方才温然道,“倒是本宫与苏妹妹来的不巧,打扰了纯妹妹读书呢!”说罢,萧绾心便携了苏梦笙按着宁兰的伺候一同坐下了。 纯贵嫔随手将书卷放在一边,起身亦坐到萧绾心与苏梦笙的身边,方才淡然道:“这寒冬腊月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妹妹也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翻着书玩儿罢了。”说罢,纯贵嫔温然道,“宁兰,快给宸妃娘娘和苏贵人上茶。” 萧绾心从宁兰的手中接过了温热的茶水,略微饮了一口,方才笑道:“纯妹妹倒是好兴致。只是不知道,纯妹妹是在读什么呢?” 纯贵嫔眼眸一动,用自己的纤纤玉指略一拂手上的翡翠镯子,低低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书,不过是张岱的《陶庵梦忆》罢了。” “哦?”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笑道,“本宫虽然一向不擅于诗书,但对这《陶庵梦忆》倒是颇有耳闻。本宫听闻,这《陶庵梦忆》描绘了许多茶楼酒肆、斗鸡养鸟、说书演戏、放灯迎神等趣事,读起来倒是十分有趣的。” 纯贵嫔笑道:“宸姐姐倒是明白。妹妹一向不喜欢那些造作之书,这本《陶庵梦忆》倒是颇合妹妹口味……” 萧绾心眼眸一动,旋即看向了窗外的凄凉景象,轻声道:“自打本宫入宫以来,便更加向往外头的繁华景象。只是,如今你我皆是皇帝妃嫔,便是不能离开这未央宫了。如此,本宫也只能从书卷之中探寻一丝昔年的时光罢了。” 说罢,萧绾心含笑道:“那一日纯妹妹读完了这《陶庵梦忆》,必得遣人来告知本宫一声,本宫也好从纯妹妹这里讨了书来,好好的读一读。” 见萧绾心眉眼之间颇有哀伤的神色,纯贵嫔便疏懒道:“姐姐若是喜欢,随时拿去便是了。只是——”纯贵嫔眉眼一扬,遂笑道,“旁的也就便了,只是那篇《湖心亭看雪》当真是文中佳品,妹妹读着倒是喜欢地紧。” 萧绾心瞧了一眼外头尚未融尽的白雪,莞尔笑道:“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萧绾心眉心一动,却是无奈道:“只是,这样的旷达通透,都是咱们不能奢求的了。遥想起本宫幼年时,曾经在江南小住。那时,本宫曾与父兄一同在西湖边上赏雪,倒也是能稍稍体会其中的一二情怀。” 这个时候,纯贵嫔却是看了一眼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苏梦笙,遂笑道:“倒是我与宸姐姐说的热闹,苏妹妹倒是不爱说话了。” 苏梦笙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妹妹不过是看二位姐姐如此对答如流,一时不知该如何插嘴罢了。”说罢,苏梦笙叹息道,“妹妹出身寒微,不懂得诗词歌赋,只知道在女红刺绣上用心罢了。二位姐姐如此谈论诗书,妹妹倒是插不上嘴了。” 见苏梦笙言语自哀,萧绾心忙拉住了苏梦笙冰凉的双手,笑道:“妹妹何出此言呢?本宫也不过是整日无聊,只好闲翻诗书,聊以安慰罢了。”说罢,萧绾心柔声道,“说起来,苏妹妹的绣功当真是一绝——” 苏梦笙脸一红,搅着手里的绢子道:“姐姐真是谬赞妹妹了,妹妹虽然绣功略微拿得出手,也不过是小家子的手艺罢了。” 纯贵嫔亦笑道:“宸姐姐说的极对,咱们苏妹妹的绣功果真是极好的。我曾经按着苏妹妹的样子绣过一对鸳鸯,结果呀,那一对好端端的鸳鸯愣是让我给绣成了鸭子。可怜我那时还是在苏妹妹的咸福宫中,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怎会?”苏梦笙显然有些窘迫,忙搅着手里的绢子道,“纯姐姐极为聪慧,只要稍稍学习便能游刃有余。” 见苏梦笙如此紧张兮兮地,萧绾心与纯贵嫔都撑不住笑意了。如此这般三言两语下来,殿内也是暖意融融,一片和乐。 这个时候,却是纯贵嫔扬声道:“宁兰,你在做什么呢?” 宁兰忙屈膝行礼道:“启禀贵嫔主子,皇上方才吩咐人送来了些绿梅。奴婢瞧着,那绿梅都是极好的东西,便不敢怠慢,赶紧拿了花瓶供上。” 纯贵嫔瞧了一眼宁兰手里头捧的花瓶,却不由得眉心微蹙,冷然道:“你用的是什么瓶子?花花绿绿的,只看得我脑仁儿疼!” 宁兰不知纯贵嫔为何会骤然不快,便只得如实道:“启禀贵嫔主子,奴婢用的是五彩镶金雕花福寿瓶。奴婢瞧着,这五彩镶金雕花福寿瓶十分喜庆,用来盛皇上赏赐的名贵绿梅也是极好。” 只见纯贵嫔撇了撇嘴,不高兴道:“宁兰,你跟了我这么久,怎的还是这般粗俗?绿梅乃是稀世之花,更是梅花中的极品。这样的好东西,你用了花里胡哨的五彩镶金雕花福寿瓶是几个意思?” “奴婢……奴婢……”宁兰不想纯贵嫔会突然如此疾言厉色,一时也是没了主意。 萧绾心见气氛不对,忙横在中间,宽慰道:“好了,好了,多大事情,竟然惹得纯妹妹你生气了。” 说罢,萧绾心忙转过身来对着宁兰笑道:“这绿梅萼绿花白、小枝青绿,乃是梅花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五彩镶金雕花福寿瓶若是用来放红梅自然是好看,只是这绿梅不同于红梅,乃是极为清雅的。” 萧绾心含笑拿过了绿梅,在花瓶边上比了比,方才道:“宁兰,你瞧,若是折了红梅过来,用五彩镶金雕花福寿瓶供着,倒是喜庆。只是若是绿梅,便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只见宁兰半含哭腔,哽咽道:“请宸妃娘娘指教奴婢。” 萧绾心用自己手里的桃花绢子为宁兰拭去泪水,方笑着道:“若是供这样的绿梅,用了青花海纹瓶、或者是白玉雕花净瓶都是极好。若是棠梨宫中有类似清雅之色的花瓶,用上也未尝不可。” 宁兰忙点头道:“有有有,奴婢这就去换,这就去换!”说罢,宁兰忙不迭的去了。 只见纯贵嫔略露嫌恶之色,掩嘴道:“奴婢就是奴婢,一味只知道穿红戴绿,没得俗气。倒是白搭了我这么好的棠梨宫。” 萧绾心失笑道:“纯妹妹何须与奴婢一般计较。更何况,宫女都是苦命人,能吃饱饭已属勉强,自然不懂得纯妹妹的风雅。” “唉……”纯贵嫔叹息道,“果然是有姐姐懂我。”说罢,纯贵嫔略一挑眉,道,“其实妹妹也不过是整日无事才这般多思的。只是姐姐,启祥宫的那一位……” 萧绾心勉强压制住心中的酸楚,淡淡含笑道:“赵贵人有孕,乃是大喜。如今未央宫中,一后一妃皆有身孕——皇上原本就子嗣稀薄,这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当真是好事情。” “姐姐——”纯贵嫔蹙眉道,“你就别打量着蒙我了。姐姐一向爱重皇上,怎能甘愿看着皇上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呢?” 这个时候,苏梦笙却是不安道:“纯贵嫔可别乱说话了,当心隔墙有耳。” “这里是我的棠梨宫,苏妹妹你怕什么?”纯贵嫔剜了苏梦笙一眼,方对着萧绾心道,“宸姐姐,你可听到宫中的纷纷流言了?” 萧绾心随手摆弄着宁兰拿进来的绿梅花枝,淡淡道:“既然是流言,便不必入耳。纯妹妹你也是知道的,自打本宫入宫以来,这样的流言着实是听了不少,也不在乎这么一句半句的。”说罢,萧绾心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指,随手掐了一朵绿梅花下来。 “话虽如此,”纯贵嫔微微沉吟道,“后宫之中,不管哪一个后妃,得宠是一时的,唯有子嗣才是一世的。宸姐姐,你——”纯贵嫔叹息道,“你对皇上也算不上是无情,眼下的情景对宸姐姐你是大大的不利,你总得想想法子才是。” 萧绾心不欲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周折,便遮掩着道:“纯妹妹,别光说本宫了,怪没意思的。不知皇上近来可还宠爱妹妹么?” “我?”纯贵嫔哑然失笑道,“左不过因为我父亲是朝中重臣,皇上面子上过不去,便偶尔也来一来妹妹的棠梨宫罢了。”纯贵嫔随即略一昂首,道,“不过,这样也好,省的皇上总来,我倒是难受。” 见纯贵嫔满不在乎的样子,苏梦笙不由得低低道:“姐姐真是说笑了,皇上来你宫中,你还会难受么?” 纯贵嫔深深地看了苏梦笙一眼,旋即嗤笑道:“我的心不在他的身上,自然是不愿意他来的。若是每天都让我跟他在一起,那才当真是让我头疼!”。 第329章 微动 81_81345见纯贵嫔如此言语激烈,萧绾心也不由得微微蹙眉道:“纯妹妹,你可别这样说。这样的话,咱们姐妹之间说说也就便了,倘若是让那个爱乱嚼舌根的人听去,便是要治你的悖逆之罪了!” 纯贵嫔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疏懒地往后一靠,方才道:“妹妹一向淡薄惯了,且合宫也没有处得来的。若是连姐姐都不喜欢妹妹这般直爽的性子了,那妹妹便如此在未央宫中孤老一生了,也没有什么。” “唉——”听得纯贵嫔如此负气,萧绾心不由得叹息道,“好妹妹,本宫知道你生性直爽,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但是,纯妹妹,本宫不得不劝你一句。如今咱们活在未央宫中,就不得不事事小心。” 萧绾心打量这手中渐渐显出灰败之色的绿梅花,低低道:“更何况,如今乃是后宫之中一后一妃皆有身孕的非常之时。” 纯贵嫔随手拿过了那一卷《陶庵梦忆》翻着,淡然道:“我本就不愿入宫。若不是为了父母族人,我何苦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左右我初入宫廷时便已经暗下决心,绝不害人,但也绝不能让旁人害了。” 说罢,纯贵嫔却是目光一柔,道:“宸姐姐,这未央宫中花枝招展的女人多了去了,但一个个都是庸脂俗粉。唯有宸姐姐,唯有宸姐姐你是不一样的。”纯贵嫔看了一眼萧绾心手中颓败的绿梅,方才低低道,“姐姐正如这绿梅一般,遗世独立。即便终有吹堕北风中的那一天,也是要保持着冰清玉洁。” 萧绾心苦笑一声,无奈道:“绿梅自然是好,但却生长在寒冷时节,从不知春意融融。本宫虽然也不愿意与她们一般同流合污,但本宫如今也无法做到绝对的置身事外,只能保全自己的一世清洁罢了。” 苏梦笙含笑道:“姐姐虽然也喜欢绿梅,却不是绿梅,而是桃花。” “哦?”纯贵嫔略一挑眉,不屑道,“苏妹妹你读书不多,想不到倒是明白这个——” 苏梦笙羞赧一笑,旋即道:“妹妹也不过是听二位姐姐话,有所感怀便了。” 苏梦笙看了一眼那绿梅花枝,不由得道:“这绿梅乃是稀世之花,自然是好,但却也是太过薄命了。”说罢,苏梦笙莞尔一笑,道,“倒不如那桃花,盛开于春天,便是洋洋洒洒的一片殷红。哪怕最后依旧是落红无情,却能结出清甜可口的果子,也是不枉此生。” 听得苏梦笙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按了按苏梦笙的手,低低开口道:“好妹妹,你倒是懂得——” 纯贵嫔略一挑眉,却是道:“姐姐这般性子寡淡,但正是难得。只是——”纯贵嫔话锋一转,旋即道,“如今凤寰宫的那一位和启祥宫的那一位是都有身孕了。这样的好福气,真让人看着眼红。即便姐姐不动手,只怕也会有人按捺不住。” 萧绾心随意喝了一口茶来遮掩自己的慌张神色道:“皇后娘娘与赵贵人有孕,都是上天赐予的福气,但是能不能保得住这孩子安稳长大,还是要看本事。”萧绾心略微顿了顿,方道,“只是,妹妹一向无心恩宠,怎的却这样说了?” “我是担心姐姐你——”纯贵嫔略一起身,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柔声道,“姐姐连丧两子,连妹妹看着都心酸。可如今,皇后与赵贵人有有身孕了。姐姐啊,赵贵人的那一胎暂不必说,但是皇后娘娘——” 萧绾心平静开口道:“皇后娘娘乃是皇上的嫡妻,位居中宫。旁人不说,前头的哲明太子便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疼爱。”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孕,乃是天大的喜事,咱们这些做妃妾的不能为帝后分忧,便要安分守已才是。” “宸姐姐!”纯贵嫔却是无奈摇头道,“宸姐姐,你便是要这般不争不抢么?宸姐姐,你莫不是忘记了,之前皇后曾有意——” 萧绾心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皇后对本宫如何,本宫心中清楚明白。只是,稚子可爱,更是无辜。本宫与皇后之间虽然素有瓜葛,却万万不会因为这些恩怨而罪及幼子。” 其实,萧绾心并不曾告诉纯贵嫔,自己之所以不愿意对皇后出手,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心中存留的怜悯,更是因为,皇后虽然与自己颇有宿怨,但皇后腹中的孩子,却更是慕容景天的骨血。 这个时候,苏梦笙低低道:“纯贵嫔,你可别说了,怪吓人的。” 说罢,苏梦笙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旋即道,“姐姐最是淡薄不过的了。如今的生活,已经是极好了。妹妹愿意永远都陪着姐姐的。” 纯贵嫔素来知道苏梦笙是个怯懦的,便也不愈与苏梦笙对说,只是对着萧绾心道:“宸姐姐,我知道你心中仁慈。但是宸姐姐,你不要忘记了‘居安思危’的道理。咱们活在未央宫中,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别的不说,那一日暴雨,你不就莫名其妙被人宰了一通么?” 见萧绾心眉心微蹙,纯贵嫔推心置腹道:“那一日,也是我与苏妹妹都愿意帮你,所以才帮衬着你往各宫都送去了破损的水苔。可是宸姐姐,你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的。这一次你侥幸躲过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不知为何,萧绾心突然起身,沉声道:“有些晚了,本宫想回去歇息了。纯妹妹,你也好生养着吧。”说罢,萧绾心拂袖而去。苏梦笙吓了一大跳,但见萧绾心走了,便也赶紧给纯贵嫔行了一礼,忙跟着去了。 见萧绾心与苏梦笙走得远了,宁兰这才无比厌恶地望了一眼萧绾心,唾道:“奴婢就是看不惯宸妃娘娘这般矫揉造作的样子!” “唉……”纯贵嫔叹息道,“宸姐姐不是矫揉造作,而是无可奈何。试问哪一个女子生来便是蛇蝎心肠的?旁的不说,宸姐姐一向不问世事,可是那一日不也是让我与苏妹妹联手帮着布下疑阵么?其实,宸姐姐已经变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感觉到而已——” 宁兰瞧着纯贵嫔失神的样子,不由得低低道:“奴婢……奴婢就是心疼贵嫔主子您。您不争不斗的,连皇上的恩宠都不在乎,就在乎与宸妃娘娘的姐妹之情。只是,奴婢瞧着,宸妃娘娘未必有这个心思,倒是白搭了您的一番心思。” 纯贵嫔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指略微拂过了那一卷《陶庵梦忆》,低低道:“我在这未央宫中,举目无亲。唯一还能说上话的,便是宸姐姐。只是宸姐姐生性太过纯良,不愿争斗罢了。我只是担心,宸姐姐这般不争不抢,总有一天是要吃亏的。” 宁兰搅着手里的绢子,低低道:“贵嫔主子,那,咱们——” “咱们什么都不必做。”纯贵嫔低低道,“我愿意帮衬着宸姐姐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宸姐姐愿不愿意听我的一句劝则是宸姐姐自己的事情。这事儿,我已经尽力了,我问心无愧。之后的事情,便是我只要我的安稳日子就是了。” 宁兰瞧着纯贵嫔面色凝重,便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边棠梨宫外,萧绾心只觉得满心不畅。苏梦笙见萧绾心面色不好,忙上前扶住了萧绾心,沉声道:“姐姐……”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温然道:“梦笙……” 苏梦笙深深的看了一眼萧绾心,旋即低低道:“姐姐,方才纯贵嫔的一番话虽然说的刺耳,但的的确确都是好话。” 说罢,苏梦笙叹息道:“纯贵嫔一向不屑争宠,且因为家里的缘故皇上也不曾过分薄待了她,日子也还过得去。至于妹妹我么,一向是无人问津的,皇上宠不宠的,妹妹也是不在乎了。可是,姐姐,你是不一样的——” 见萧绾心眉心微蹙,苏梦笙便试探着道:“纵观整个未央宫中,皇上唯有对姐姐的情谊是不一样的。姐姐,您承受着千万的恩宠,便也要承受着千万的辛酸。眼下后宫权势突变,即便贤妃娘娘得宠,赵贵人身怀有孕,可说到底,还是皇后娘娘一直独秀。” 萧绾心叹息道:“这一点,本宫怎会不知呢?且皇后娘娘一向与本宫不睦,若不是皇上为了让皇后娘娘安心养胎,本宫必然也是要受不少委屈了。” “是,姐姐明白就好。”苏梦笙眼眸一动,遂道,“只是,女子十月怀胎,说来也快。如今皇后娘娘肚子大了,没几个月便是要生产了。到时候,皇后娘娘这一胎若是公主也就算了,若是皇子——” 萧绾心眉心一动,接着苏梦笙的话道:“若是皇子,那便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即便皇上暂时不愿意立太子,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个皇子,地位必定尊贵异常。” “是——”苏梦笙压低了声音道,“那么,姐姐您可想出应对之策了?” 萧绾心略一抬头,无奈道:“本宫能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呢?因为这接连的两次小产,本宫的身子已经是不行了。若是要与皇后娘娘抗衡,如今只有一条路了……” 说罢,萧绾心眉眼一沉,低低道:“无论如何,本宫都要保住赵贵人这一胎。”。 第338章 照花影 81_81345咸福宫因为慕容景天的久久不来而显得颇为冷清。只是,如今慕容景天驾临咸福宫中,却是显得内殿春意融融。 慕容景天瞧着嘉贵妃服侍着自己洗漱更衣,遂开口道:“朕知道你心中有疑惑,问吧。” 嘉贵妃面色微微一滞,原本帮着慕容景天解衣裳的手便不由得停了下来。嘉贵妃低低道:“臣妾……臣妾没什么好问的。既然是皇上的吩咐,臣妾一概应了便是了。” “哦?”慕容景天却是嗤笑道,“怎么,嘉贵妃,你就不问问朕为何要你偷偷在那小香囊里动了手脚,非要说是赵贵人做的么?” 嘉贵妃低低道:“臣妾不问。若是皇上要告诉臣妾,臣妾就听着。但是,如果皇上不说,臣妾却是万万不问的。” 慕容景天见嘉贵妃面色平静,也不由得叹息道:“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当年朕在江南初见你时,你便是安坐楼上,无比沉静地弹着一曲《春江花月夜》。” “皇上还记得。”嘉贵妃娇然一笑,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慕容景天似是唏嘘道:“是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年朕不过是个失意皇子,那时也不过是替着父皇游历江南,那时朕初见你,你便是这般沉静的性子。如果这么多年过来了,你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嘉贵妃眼眸一动,缓缓道:“皇上可知道臣妾为何毫无改变么?” “朕不知。”慕容景天如实道。 只见嘉贵妃朱唇微启,低低道:“当年臣妾有幸得皇上怜惜,可皇上不过在一夕之欢后便悄然离去。那时,众人皆说这不过是皇上的一段露水情缘罢了,而臣妾也成为了诸人的笑柄。可是臣妾却不信,臣妾相信,皇上心中到底还是有臣妾的,哪怕只是那么一小块儿。” 慕容景天十分动容,低低道:“许多事,当真是朕辜负你的了。” “怎会?”嘉贵妃淡淡一笑,道:“皇上愿意让臣妾侍奉在册,臣妾已经倍觉幸福。”说罢,嘉贵妃却是眼眸一暗,道,“只是,赵贵人便不曾有臣妾的福气了……” 慕容景天轻蔑道:“赵贵人?若不是因为赵贵人有着身孕朕不得不怜惜,朕当即便要废去赵贵人的位分了!” “臣妾记得,当初赵贵人以一曲《好时光》俘获圣心,当时皇上是极喜欢赵贵人的。怎的如今赵贵人怀了身孕了,皇上您却——”嘉贵妃将话说到此处,便故意停止。 果然,慕容景天眉心微蹙,却瞧着嘉贵妃一脸坦然,便道:“罢了,若是出了这咸福宫,你便是个没嘴儿的葫芦,朕也不妨告诉你——” 说罢,慕容景天眉眼一沉,道:“其实,朕知道,这个赵贵人从前虽然不过是乐府歌姬,但实际上却是太皇太后派来的人。” 骤然听得这么一句,嘉贵妃不由得惊愕道:“什么?赵贵人是太皇太后的人?” “是……”慕容景天眉眼一沉,旋即冷笑道,“其实何止是赵贵人,即便是皇后,也与太皇太后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说罢,慕容景天却是冷冷地瞧了嘉贵妃一眼,道,“朕听闻你与皇后颇为亲近,你不会不知道吧?” 嘉贵妃微微一怔,旋即沉声道:“臣妾虽然与皇后娘娘亲近,但却不过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汤药便是了,皇后娘娘也不曾与臣妾说过什么。” 慕容景天略微颔首道:“其实皇后也好,赵贵人也好,都不重要。左右朕看上的只是她们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了。只是,皇后毕竟是身份尊贵,又是早早就在朕身边伺候的,朕对于皇后,也不得不宽容一些。” 说罢,慕容景天却是眉眼一冷,道:“至于赵贵人,朕只要她生下孩子就是了。” “是——”嘉贵妃低低道,“只是,今日小香囊的事情,当真是委屈了赵贵人了。赵贵人骤然蒙受冤屈,只怕是心里头不好受。” 慕容景天隐隐含怒,道:“委屈?若是论起委屈,朕又何尝不委屈?即便朕贵为天子,可是还要美滋滋地收下不怀好意的女人,朕何尝不委屈?” 嘉贵妃一凛,低低道:“是,臣妾明白了。只是”嘉贵妃话锋一转,旋即道,“只是,这小香囊一事也就便了,那红信石一事,难道皇上就不追查了么?” “有什么好追查的,左右出不了这未央宫。”慕容景天冷笑一声,道,“朕不过偶尔把皇后放出来一次,想不到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可见,想要皇后性命的人着实是不少。眼下皇后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便也唯有紧紧依靠着朕才能存活。如此一来,皇后也能稍稍安稳些。” 嘉贵妃眉心一动,只是缓缓道:“是……”嘉贵妃便服侍着慕容景天换上了寝衣,旋即柔声道,“今日皇上实在是操劳了,还请早些歇息吧。”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便倒在了床上。嘉贵妃心中一动,钻进被窝中,想用肉体的贴合唤起慕容景天心中一丝隐秘的情欲。可是,慕容景天却是冷冷地拨开了嘉贵妃,只是开口道:“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朕已经有些乏了。嘉贵妃,睡吧。” 嘉贵妃只觉得被人打了当头一棒,晕晕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嘉贵妃只好低低道:“是,臣妾遵旨。” 这边永和宫中,贤贵妃已经让吉祥伺候着用了玫瑰汁子浸了手,这才缓缓躺在了床榻上。 吉祥喜道:“贵妃娘娘好聪明,一下子便是从一品贵妃了。” 贤贵妃冷笑一声,道:“那有什么?这一次,本宫还是借了嘉贵妃的东风呢!更何况如今嘉贵妃与本宫并尊,皇上今夜又歇在了嘉贵妃宫里,本宫又能算得了什么?” 吉祥赔笑道:“皇上今日歇在咸福宫中,也不过是看嘉贵妃受了委屈,稍稍安抚便罢了。至于贵妃娘娘,您可是细水长流的恩宠,哪里是嘉贵妃能比得上的?更何况,皇上可是将‘贤’自赐给了贵妃娘娘您作封号。这样的荣宠,可是咱们大周朝独一份呢!” 贤贵妃笑吟吟道:“可不是呢!原本本宫也没想着能真的用‘贤’字做封号,想不到皇上竟然答应了。本宫的这个封号,可不是她区区一个‘嘉’能比拟的!” 吉祥笑意愈浓,道:“那可不,如今贵妃娘娘您这一番运作下来,这四妃之首的‘贤妃’便是没有了。贵妃娘娘不用了的东西,也不能给旁人用去!” 贤贵妃笑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果然,皇上虽然也晋封了柔仪宫的那一位为淑妃,却也不过是个淑妃罢了。这四妃之首的‘贤妃’,永远都只属于本宫一个人。” “是——”吉祥恭顺应着,却是道,“只是,奴婢却是不明白了。今日宫宴出了那样大的事情,怎的贵妃娘娘还帮着皇后娘娘说话呢?” 贤贵妃嫌恶似的闭上眼睛,缓缓道:“眼下皇后虽然得宠,可皇上也不过是看上了皇后腹中的孩子罢了。咱们在未央宫中沉浮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其实皇后早已绝宠了么?” 吉祥咋舌道:“竟是这样么?” “咱们的这位皇上啊,心思厚重着呢!”贤妃抚了抚鬓边的乌发,方才开口道,“其实,皇后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只怕皇上都不愿意见她。只要皇上不喜欢她,本宫便不在乎皇后一时的凌驾。毕竟,只有本宫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吉祥思忖着道:“那,赵贵人——” “赵贵人就不一样了。”贤贵妃冷冷道,“赵贵人年轻貌美,又是个极为狐媚的。如今赵贵人怀着孩子,难保皇上不对赵贵人真的动心。本宫今日帮衬着皇后,也是为了防着赵贵人那个狐媚子罢了。” 说到此处,贤贵妃恨恨道:“本宫容得下别的女人比本宫尊贵,但绝对容不下有任何一个女人进了皇上的心!赵贵人,便是例子!” 吉祥颔首道:“如今赵贵人是坐实了谋害皇后、谋害嘉贵妃这两项罪名。奴婢瞧着,赵贵人的恩宠算是完了,贵妃娘娘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松口气?早着呢!”贤贵妃冷冷道,“你可别忘记了,柔仪宫的那一位可是也晋封了。如今,人家可是堂堂的淑妃娘娘呢!” 吉祥低低道:“即便是封了淑妃娘娘,也是没有什么的。今个儿淑妃娘娘受了委屈,皇上不照样没去看她么?” “也是——”贤妃低低道,“今个儿宸淑妃这般护着赵贵人,与皇上算是种下心结了。好歹能容本宫松口气,舒坦舒坦。” 吉祥赔笑道:“是,贵妃娘娘好谋断。只是”吉祥话锋一转,道,“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养在乾元宫中,只怕是无碍了。皇上已经让太医给皇后娘娘把过脉了,说是个皇子呢!” “是不是皇子,本宫并不在乎。”贤妃冷冷道,“本宫说过,本宫不在乎谁比本宫尊贵,就在乎谁能进皇上的心中。只要皇上不喜欢皇后,就随那个黄脸婆如何招摇去。” 吉祥怯怯道:“话虽如此,但倘若来日皇后娘娘的儿子继承了皇位,那贵妃娘娘您——” “本宫?”贤妃嗤笑道,“都是一样的。”贤妃微微抚了抚手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道,“左右本宫生不出孩子。至于谁的儿子登皇位,对于本宫来说,都是一样的。” 吉祥低低道:“贵妃娘娘别伤心,您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一提到“子嗣”儿子,贤贵妃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见贤妃冷然一翻身,沉声道:“行了,以后还有的是事情要操劳了。今天本宫也是累了,睡吧。”。 第339章 诡算 81_81345已是深夜。 慈宁宫中,安神香是早早就点好了的,可是皇太后却是安坐在床边,一手撑着自己的头,微微闭目,默不作声。 床榻之畔,便是淑惠长公主正硬生生地跪着。因为已经到了深夜,淑惠长公主也是昏昏欲睡的,摇摇晃晃的不成样子。 皇太后瞧着淑惠长公主这般瞌睡的样子,便随手扯过了烟杆,往床边狠狠地敲了一下。骤然听得这么一声巨响,淑惠长公主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也霎时醒转了过来。 见淑惠长公主醒了,皇太后便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方才道:“怎么,才不过跪了一个时辰,你便跪不住了么?” 这淑惠长公主乃是大周嫡亲的公主,自幼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即便后来不得不和亲赫连族成为汗王侧妃,但依旧也算得上是王妃之尊,也是从不受这般皮肉之苦的。如此跪上了一个时辰,又在深夜,淑惠长公主当真是撑不住了。 只是,今日乃是皇太后有意责罚,淑惠长公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低低道:“母后娘娘责罚女儿是应当的,女儿受得住,受得住……” 皇太后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不忍,可那一丝丝的不忍旋即便淹没在了皇太后的眸中。皇太后冷然道:“哀家明白,你一向是尊贵惯了的,一时之间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痛楚的。只是——”皇太后眉眼一冷,方才道,“只是,哀家这样责罚你,已经是便宜你了。” 淑惠长公主讪讪一笑,勉强道:“母后娘娘,女儿不知,母后娘娘您为何会突然如此责罚女儿?今夜是小年家宴,太皇太后抱病不去也就便了,母后娘娘为何还向皇上称病,连带着也不让女儿去了?” “让你去?”见淑惠长公主这般装糊涂,皇太后不由得嗤笑道,“也是,哀家真应该让你去的,好让你亲眼看看,你到底做出了怎样的一番好戏!” 淑惠长公主猛地一颤,却是装作糊涂道:“母后娘娘,您说什么?” 皇太后略一抚眉,方才冷笑道:“怎么,你全当哀家不知道么?今夜坤泰殿里有了大变故,皇后被投毒,险些没了性命;赵贵人谋害皇后与嘉贵妃,几乎被皇上废黜。” “嘉贵妃?”淑惠长公主咋舌道,“咸福宫的那一位一向是默默无闻的,怎的还越级晋封了?”淑惠长公主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昨日她不还只在夫人一位么?” 皇太后眼眸一沉,道:“皇上说,今个儿的事情是嘉贵妃受了委屈,因而晋封。而且,皇上连带着给永和宫的那一位、柔仪宫的那一位都晋封了位分。如今,她们一个是贤贵妃,一个是宸淑妃,当真是尊贵地紧。” 骤然听得皇太后这么一说,淑惠长公主更是无法置信,道:“贤贵妃?宫中素来只有‘贤妃’一位,这贤贵妃——” “自然是皇上赏赐的恩典了。”皇太后叹息道,“如此一来,四妃之首的‘贤妃’便是没有了。如今柔仪宫的那一位晋封淑妃,良妃之位又空缺,那宸淑妃便是实际上的四妃之首了。”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方道,“不过一夜的功夫,这未央宫便权势突变了。” 淑惠长公主讪讪道:“今个儿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未央宫中竟然闹得这般天翻地覆了。” 皇太后冷笑道:“怎么,淑惠,你还打量着蒙哀家么?” 淑惠长公主遮掩着道:“女儿……女儿不知道母后娘娘在说什么。” “你当真不知?”皇太后气的直发怔,道,“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做下了什么好事情么?你当真以为,哀家不知道今日皇后的饮食中,是被你的人偷偷放了红信石么?” “母后娘娘!”淑惠长公主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道,“母后娘娘,女儿——” 皇太后也不去看她,只是冷然道:“戕害皇后,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即便你是大周的长公主,即便你是皇上的亲姐姐,也没有人能保全你!淑惠,你实在算不得太聪明!” 见皇太后如此疾言厉色,淑惠长公主索性直接道:“既然母后娘娘都知道了,那女儿也不愿再欺瞒母后娘娘了。”淑惠长公主颤声道,“今日,的确是女儿吩咐了手下在皇后单独的饮食中做了手脚。女儿要的,就是皇后的一条贱命!” “淑惠!”皇太后气的直发怔,道,“哀家告诉过你,这件事哀家会出手,且会做的天衣无缝。你要皇后偿还你受的苦,哀家也会帮着你。可是淑惠,你不能杀了皇后,更不能杀了皇后的孩子!” 淑惠长公主哭着道:“母后娘娘!女儿忘不了当年皇后是如何把女儿送上绝路的。女儿更忘不了,这么多年,陶氏外戚是如何打压我慕容氏皇族的!母后娘娘,皇后是太皇太后的棋子,皇后注定不能是咱们慕容家的人。这样的女人,咱们断断不能留!” 皇太后恨恨道:“皇后的确不能留,但如今只能留!眼下未央宫中权势突变,尽管皇后实际上已经失宠,可因为皇后怀有身孕的缘故,现在无人能与皇后真正抗衡。” 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淑惠长公主一眼,旋即道:“淑惠啊,你操之过急了!咱们唯有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方能让皇后下台。但倘若如今皇后出事,那便会让未央宫中人心浮动。到时候,就全乱了!” 淑惠长公主不禁噎住,只是道:“女儿……女儿一心想着要皇后难受,也没想那么多。” “你啊——”皇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淑惠,你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只顾着一时的爽快,便弃未央宫的安稳于不顾。皇后若是薨逝,你自然是高兴,可是未央宫也要发生剧变。别的不说,贤贵妃觊觎后位多年,一旦皇后倒台且没有能抗衡贤贵妃的人手,贤贵妃必然会登上后位。” 淑惠长公主咬咬嘴唇,道:“母后娘娘,女儿觉得您实在是多虑了。贤贵妃,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哦?贤贵妃盛宠多年,虽然膝下无子,可却是未央宫中最得宠的女子。且即便贤贵妃没有本事,可是她的母族呢?眼下贤贵妃的母族乃是朝中新秀,皇上原本就为了提拔自己的人手而不得不对贤贵妃的母族十分宽厚。若是皇后不在了,到时候,为了稳定人心,你以为皇上不会立贤贵妃为后么?” 淑惠长公主讪讪道:“若是听母后娘娘一说,那的确……的确是有可能。” 皇太后叹息道:“你我母女二人原本想着提拔宸淑妃,但是宸淑妃过于聪慧,只知道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绝不肯蹚‘皇后’的这趟浑水。如今,宸淑妃是不成了,你我总要再找可靠的人才是。在此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是是,女儿明白了。”淑惠长公主虽然应着,可是却面露为难之色,道,“只是,母后娘娘,眼下这事儿女儿已经做了,皇上那儿……” 皇太后略一抚手上的七宝玲珑护甲,方才冷然道:“今日虽然凶险,但好在皇后并未中毒,且皇后腹中的皇嗣也是无恙。除了你的手下丧命井中之外,旁人禁不禁足,晋不晋位分,都不重要。” 说罢,皇太后眉眼一沉,方才道:“到底是你手下有眼力,知道做完事后立即投井,来一个死无对证。眼下诸多证据皆指向了赵贵人,哀家想着,皇上一时三刻查不到你这儿。若是皇上有什么疑窦,你放心,哀家也会替你圆过去。” 淑惠长公主讪讪一笑,旋即试探着道:“皇上其实早已经厌烦皇后了。若是皇上怨怼女儿,也是不愿意女儿伤害皇上孩子的缘故。”淑惠长公主了然一笑,道,“既然皇后倒台是早晚的事情,女儿便不急于一时了。以后,女儿也会好好对皇后的孩子。” 只见皇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未央宫之事,当真是风波诡谲。你意图对皇后下手也就便了,想不到,赵贵人竟然赠予了尽是麝香的香囊给了嘉贵妃,想着让嘉贵妃断了孕气呢!” 听得皇太后这么一说,淑惠长公主却是不由得微微蹙眉道:“嘉贵妃入宫多年一直不曾有孕,想必是个不能生的。赵贵人如今怀有身孕又正得盛宠,何必对嘉贵妃出手?” 皇太后眉眼一沉,道:“哀家不知。其实,今日之事还有诸多疑窦,只是哀家也无法细细查明罢了。”说罢,皇太后淡淡地扫视了淑惠长公主一眼,方才道,“好了,你起来吧。” “是——”淑惠长公主勉强应了起身,却因为双腿实在酸麻,起来也是勉强。 皇太后剜了淑惠长公主一眼,冷然道:“今日,哀家不过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淑惠,你切记,以后万万不要操之过急。”皇太后叹了口气,方道,“今日你在宫宴上这么一闹,想必皇后是不会出席除夕宫宴了。那么哀家的打算,也就是不得不搁置了。” 只见淑惠长公主面色惨白,低低开口道:“是,女儿明白了。” 皇太后略微点了点头,道:“好了,回去吧。再让靠得住的太医好好给你瞧瞧,抹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别真伤着了。” “是——”淑惠长公主应了一声,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慈宁宫。 到了宫外,却是萧绾青赶忙上前扶住了淑惠长公主,关切道:“长公主,您受惊了。”。 第340章 烟波定(上) 81_81345夜色静谧。 淑惠长公主剜了一眼萧绾青,目光却旋即离开了萧绾青的脸庞道:“无妨,孤与母后娘娘毕竟是至亲母女。即便母后娘娘稍稍责罚于孤,也是不碍事的。” 淑惠长公主不过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自己嫡亲公主的地位昭示于人。即便萧绾青再如何蠢笨也不会懵然不知。 只见萧绾青尴尬一笑,旋即低低开口道:“太后娘娘罚长公主久跪,这责罚也太严苛了一些。”萧绾青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淑惠长公主,便沉声道,“妾身瞧着长公主遭罪,心里头也是难受。若是长公主自己能想得开也是极好的。” “孤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也不必这般哭哭啼啼的,倒是惹得人脑仁儿疼。”淑惠长公主没好气道,“只是,母后娘娘也太过小心了。今日之事,的确是孤操之过急了。可是,孤就是看不得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若是这小杂种当真生下来了,万一皇上立他为太子该如何?母后娘娘也忒不知道居安思危了。” 萧绾青微微一怔,旋即试探着道:“妾身不知,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淑惠长公主横了一眼萧绾青,却仿若没听见萧绾青的话似的,只是淡然道:“对了,孤还真是要多谢你。你见毒害皇后不成,便赶紧将那小宫女推到井里头去,来一个死无对证。若不是你手段狠辣,只怕皇上也是要查到孤了。” 说罢,淑惠长公主深深地看了萧绾青一眼。见萧绾青面露尴尬之色,淑惠长公主便轻声开口,声音中听不出是赞扬还是揶揄,道:“想不到萧婕妤你平时柔柔弱弱的,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还有这么一番杀伐决断。孤当真是小看你了。” “长公主见笑了。”萧绾青讪讪一笑,旋即道,“难得长公主对妾身这般关怀体贴,妾身也定当为长公主扫平道路。妾身今日所做之事,既是帮着长公主,也是帮着妾身。毕竟,若是皇上查出来,那红信石原本是妾身弄来的,只怕妾身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听得萧绾青的话说的明白彻底,淑惠长公主不由得嗤笑道:“你倒是明白的。” 说罢,淑惠长公主略微顿了顿,旋即道:“萧婕妤,经此红信石一事,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以后好好地跟着孤,孤自然不会委屈了你。明白么?” 萧绾青毕恭毕敬道:“是,妾身明白了。” 见萧绾青神色恭敬,淑惠长公主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萧绾青一眼,淡淡道:“其实萧婕妤你的容貌比宸淑妃要好看多了,可是为何皇上就是不喜欢你呢?” “宸淑妃?”骤然听得淑惠长公主来了这么一句,萧绾青不由得惊道,“我妹妹——她晋封了么?” “是啊——”淑惠长公主长吁了一口气,旋即道,“贤妃晋为贤贵妃,嘉夫人晋为嘉贵妃,宸妃晋为淑妃,准予保留封号。宸淑妃,宸淑妃……这个‘宸’字原本就是极尊贵的,如今她又在淑妃一位了,这可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只见萧绾青面色铁青,旋即讪讪一笑,只能用极为尴尬的笑意来掩藏自己慌乱的神色,道:“是,是,宸淑妃一向都是有福气的。” 淑惠长公主剜了萧绾青一眼,旋即道:“眼下贤妃、良妃一位皆是空缺。宸淑妃便是名正言顺的四妃之首了。萧婕妤啊,这宸淑妃可是你妹妹,如今你妹妹都已跃居四妃一位了,可是你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 说罢,淑惠长公主疏懒地看了萧绾青一眼,旋即道:“萧婕妤啊,孤告诉你,有些事,你得上上心了。” “是,妾身明白……”萧婕妤咬了咬牙,道,“可是,即便妾身数尽了浑身解数,可是皇上对妾身的宠爱依旧不过尔尔。即便当初重阳宫宴,妾身虽然别出心裁夺了宠爱,可这宠爱却是一天一天地单薄了。” 淑惠长公主望了一眼静谧的夜空,这才缓缓道:“你是皇上的妃妾,孤也是赫连汗王的妃妾。其实说起来,咱们都是一样的。孤一向不擅争宠,也就没什么好教你的。” 说罢,淑惠长公主却是眉眼一沉,低低道:“许多事,原本不是自己上心便能有用的。男子的情爱,最是飘忽不定。咱们做女人的,唯有自己争取,才是王道。” “是,妾身受教了。”萧绾青颔首道。 淑惠长公主见萧绾青这么恭顺,便淡然开口道:“难得你愿意为孤做事,可是比你那不争气的妹妹好多了。萧婕妤,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孤吧,以后,这妃位、夫人,甚至是贵妃、皇贵妃,孤都会扶持着你一路走上去的。” 萧绾青面露喜色,赶紧行礼道:“是,妾身多谢长公主提携。” 淑惠长公主冷冷的瞧了萧绾青一眼,便独自离去了。 次日是一个颇为晴朗的天气。因着昨夜在坤泰殿中的变故,皇后也是一夜未眠。清晨的时候,软玉赶紧用了玫瑰汁子为皇后擦了脸,又赶紧敷上了香粉,画了远山黛,这才算是梳妆完毕。 皇后随手扯过一面铜镜,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叹息道:“本宫果然是老了,都不经看了。软玉,你瞧,本宫眼角原本细碎的纹路,不知何时起竟也多了起来。” 软玉赔笑着奉上了一盒桃花胭脂,方才道:“皇后娘娘,您可别这样说。您瞧,这是顶好的桃花胭脂。桃花性温,能使人好颜色,用来敷脸是最好了。” 然而,皇后却是无比厌恶地看了一眼那桃花胭脂,厉声道:“拿走!” 软玉虽不知皇后为何会突然生气,但也是立即想起来了—— 柔仪宫的那一位平生最喜欢的便是桃花。软玉一向小心谨慎,却不想在一盒小小的胭脂上犯了皇后的忌讳。软玉忙跪下赔罪道:“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 这软玉乃是皇后的心腹,皇后又怎会真的怪罪于她呢?果然,皇后轻声叹了口气,方才道:“你起来吧,本宫恕你无罪就是了。”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软玉垂着脑袋,默默起身了。 皇后随手拿过了那一盒桃花胭脂,微微嗅了一嗅,方才道:“本宫听说,自打本宫昨个儿走后,坤泰殿仿佛又有大变动了?” “是——”软玉颔首道,“皇上一下了旨意,贤妃晋贤贵妃,嘉夫人晋嘉贵妃,宸妃晋淑妃,准予保留封号。” 皇后眉心微蹙,道:“贤贵妃?” 软玉道:“是,奴婢听说,原本皇上是要给贤贵妃另定封号的,只是贤贵妃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贤’字,便向皇上要了去。另外,宸淑妃一向盛宠。皇上为昭示宠爱,也特意破了四妃无封号的例子,给了‘宸’字做封号。” “哼,想不到本宫前脚虎口脱险,后脚便是她们渔翁得利了。贤贵妃也就罢了,一向是最骄纵不堪的,若是讨一个尊贵的封号也没什么。只是——”皇后话锋一转,低低道,“那么,以后‘贤妃’的位分呢?” 软玉咬着嘴唇,低低道:“奴婢听说,皇上的意思仿佛是不让有‘贤妃’一位了。如今良妃一位乃是空的,如此,淑妃便成了四妃之首。” 皇后骤然听得这么一句,一个不稳,手中的桃花胭脂便掉落在了地上。皇后诧异道:“怎么,柔仪宫的那一位一跃成为四妃之首了?” “是……”软玉垂眸道,“皇后娘娘,您别气。昨个儿赵贵人谋害皇后娘娘和嘉贵妃的事情败露,宸淑妃也不小心受了皇上一掌。皇上也是觉得宸淑妃着实是委屈了,因此才加封的。” 皇后咬牙切齿道:“不过一夜的功夫,未央宫中骤然多出了两位贵妃,一个淑妃,皇上这是要将本宫置于何地?” “皇后娘娘!”软玉忙握住了皇后的手,宽慰道,“皇后娘娘,您别急,也别生气。其实这位分什么的,从来都不是最紧要的。旁的不说,当年的德妃娘娘不就活活耗死在浣衣局了么?还有当年的粹妃娘娘,被打发到皇陵去了,奴婢听闻,眼下身子也是不行了,估计撑不了几天了。” 见皇后面色稍缓,软玉这才柔声道:“只要您还是中宫皇后,您还有自己的孩子,就不怕的。”软玉赔笑道,“更何况,您腹中的孩子,乃是位皇子。眼下皇上没有儿子,倘若您一举得男,地位便是更加稳固。皇后娘娘,您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您怕什么呢?” 软玉如此说起了孩子,也让皇后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只见皇后略微伸手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低低道:“是啊,再不济,本宫还有这么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皇子。只要本宫有儿子在,就不怕那些妃妾怎么闹去。” 皇后无比慈爱地抚着自己的小腹,柔声道:“好孩子,母后为了能把你顺利生下来,着实是受了不少的辛酸委屈。好孩子,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健健康康的。将来你父皇的皇位,便是要你继承了。好孩子,母后只能靠你了。”。 第341章 烟波定(下) 81_81345柔仪宫中,萧绾心用桃花胭脂微微遮去了眼下的乌青,这才缓声道:“蕊珠,壁珠去哪儿了?” 蕊珠道:“壁珠这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昨个儿宫宴也没随侍身边呢。” 这边蕊珠给萧绾心递上了敷面的香粉,旋即轻声道:“不过二小姐不必担心,毕竟壁珠与小德子十分交好,而小德子又是个成熟稳重的,必然不会让壁珠出事的。” “但愿吧……”萧绾心苦笑了一声,旋即道,“昨夜坤泰殿中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想必今日又将是合宫惴惴不安了。” 蕊珠笑着道:“左右二小姐算是全身而退了。不仅如此,皇上还晋封了二小姐的位分了。四妃之位位分尊贵,如今二小姐更是独一无二的淑妃娘娘,便更是尊贵的了。” 萧绾心却是眉眼一沉,略一抚盛着桃花胭脂的珐琅描花圆钵道:“本宫自打入宫以来便颇受恩宠,初入宫时便是在婕妤一位。那时候,本宫便是惹得后宫侧目。如今又是接连越级晋封,跨过了夫人一位,直接位列四妃,想必又有很多人要看不下去了。” 蕊珠略微颔首道:“只是,二小姐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毕竟,这一次永和宫和咸福宫的那两位也都是晋封了位分的。二小姐虽然招眼,可是贤贵妃必然是更——” 蕊珠故意说到此处停止,旋即掰着手指,道:“二小姐,这贵妃乃是从一品,仅次于正一品的皇贵妃。然而,因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因此也一向是空悬虚位的。如此一来,未央宫中,便是贤贵妃与嘉贵妃最尊贵了。嘉贵妃也就便了,这贤贵妃可是一向盛宠的……” “话虽如此,却也不是全然如此。”萧绾心眉眼一沉,冷然道,“贤贵妃一向宠遇深重,母族又在前朝得力,贤贵妃依旧是诸妃之首。而嘉夫人没有母族,又出身寒微,即便封了贵妃,也是要看着贤贵妃与皇后的脸色行事。” 听得萧绾心这么一说,蕊珠却是心中一动,缓缓道:“二小姐说的极是。只是,奴婢瞧着,嘉贵妃仿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怎么了?”萧绾心问道。 蕊珠思忖着道:“旁的不说,嘉贵妃没有家世,没有子嗣,恩宠也是极为稀薄的。可是这么多年,贤妃跋扈,皇后狠辣,嘉贵妃竟然能在这二人之间明哲保身,多年屹立不倒。如今,又一跃成为了从一品贵妃。”蕊珠咬了咬嘴唇,低低道,“奴婢瞧着,这可不是凭一份运气便能达到的。” “你的话,本宫又怎会不知。”萧绾心不禁摇头叹息道,“其实,自打本宫入宫以来,本宫便知道嘉贵妃是个外表柔弱,内里刚强的女子。许多事情,也是嘉贵妃故意置身事外罢了。” 萧绾心轻笑一声,方才道:“其实,若是嘉贵妃如同李淑媛、敬贵嫔那般沉不住气,便也不会有今天的荣华富贵了。可见嘉贵妃其实也是个有心性的。” “是——”蕊珠应了一声,旋即低低道,“二小姐,贤贵妃与皇后娘娘显然已经与咱们柔仪宫敌对,那嘉贵妃——”蕊珠试探着道,“嘉贵妃哪儿,不知是敌是友……” 萧绾心痴笑道:“蕊珠,你在未央宫中也算是沉浮多年了,怎么连这个都看不明白么?本宫自然是与皇后娘娘和贤贵妃敌对,可即便嘉贵妃与皇后娘娘颇为亲近,咱们也未必与皇后娘娘敌对。” 蕊珠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嘉贵妃是敌是友,只看时日便是了。” “正是这个道理。别的不说,昨个儿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你看看最后,贤贵妃不还是帮衬着皇后么?可见,这未央宫里的女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即便贤贵妃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也不是毫不懂得运筹帷幄。” 蕊珠给萧绾心倒了茶水过来,方才道:“出了昨个儿的事情,尽管赵贵人怀有身孕,可是失宠已成定局。眼下,贤贵妃与嘉贵妃虽然颇受恩宠,可却是皇后娘娘一家独大了。” 说罢,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道:“二小姐,二小姐您说过,即便是咱们为了保全自己,也不能让人害了赵贵人。因为如此,唯有赵贵人的这一胎能与皇后娘娘抗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二小姐有何打算?” “本宫能有什么打算,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萧绾心接过茶杯,略饮了一口茶水,淡淡道,“眼下赵贵人自然是封宫禁足了,可是本宫看着,赵贵人却是极为安全的。不然,昨个儿能有人下手毒害皇后娘娘,明个儿便有人能让赵贵人一尸两命。眼下的境遇与赵贵人来说虽然艰难,却是安全。” 蕊珠颔首道:“是。” 萧绾心随手将茶杯放在一边,这才沉声道:“其实,让本宫觉得不安的,倒是姐姐。” “萧婕妤?”蕊珠眉头一挑,不由得道,“萧婕妤怎么了?” 萧绾心看了蕊珠一眼,旋即道:“怎么,你忘记了?在宫宴开始之前,姐姐曾经叮嘱过本宫,万万不要错了主意。姐姐前脚说了这话,后脚宫宴上便出现了投毒那样大的事情。蕊珠,你不觉得奇怪么?”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便是微微垂首,掰着手指道:“大小姐自打入宫以来便一心想要夺宠,也不大与其他妃嫔交往。即便是二小姐您,也是疏远了。”蕊珠沉眸道,“或许,这只是巧合吧。” “本宫不信什么巧合。”萧绾心沉声道,“姐姐虽然平日里不与旁人交往,可是按着昨日姐姐那么一语既中的样子,本宫担心……”萧绾心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道,“本宫担心,姐姐莫不是与什么人联手要将皇后娘娘置于死地。” “怎会?”骤然听得这么一句,蕊珠不由得惊愕道,“大小姐虽然有时也会耍小聪明,但本性总不坏。更何况,皇后娘娘虽然与二小姐您多有不睦,可对于大小姐,也没有过多的——” 萧绾心硬生生地打断了蕊珠的话,冷然道:“怎么没有?你忘记了,当初姐姐在重阳宫宴上别出心裁夺得盛宠,这边皇上还未宠幸,便出了皇后怀孕的事情。这还不算,皇后随即便将姐姐召入凤寰宫中狠狠地羞辱了一通。姐姐是极好面子的,你以为姐姐都会浑然不在意么?” 蕊珠无奈,便是搅着手里的绢子道:“咱们活在未央宫里的,谁还不受委屈。更何况大小姐一向聪慧,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 萧绾心无奈地摇头道:“烟花易冷,人心易改。当初本宫与姐姐是何等的和睦,可是这姐妹情分也是淡了。如今,本宫与姐姐说不上话,姐姐也不愿意与本宫多言。本宫与姐姐之间的姐妹情分,终究是生疏了。” 见萧绾心神色哀伤,蕊珠便忙赔笑道:“二小姐与大小姐到底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姐妹,大小姐像来疼爱二小姐,二小姐也无比敬重大小姐——” “这样的话,说给旁人听就好了。若是说本宫与姐姐是至亲姐妹,可是本宫却是与你更投缘一些。”萧绾心叹息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何止是萧郎成路人,即便是至亲的姐妹也要变成路人了。” 蕊珠宽慰道:“二小姐……” “罢了。”萧绾心装作若无其事似的道,“昨天是姐姐护着本宫,可见姐姐并没有忘记这姐妹情分。而本宫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只要本宫在这未央宫里一天,便也是一定会护着姐姐,不让旁人欺负了姐姐半分的。” 蕊珠颔首道:“二小姐与大小姐的姐妹之情让奴婢动容。”蕊珠顿了顿,方道,“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原本赵贵人还是十分得宠的。可奴婢看着眼下的情形,赵贵人即便是生下孩子,只怕也是不成的。” “你是说选秀,是不是?”萧绾心苦笑一声,道,“眼下皇后娘娘与赵贵人有孕,都不能侍寝。贤贵妃虽然圣宠优渥,却是多年的老人儿了。嘉贵妃虽然容貌性情都是极好,可皇上一向不喜欢嘉贵妃,也不过是让嘉贵妃帮着打点后宫事宜罢了。” 萧绾心略一掐自己手心的肉,方低低道:“纯贵嫔与苏贵人虽然都是好性子的,可她们自打入宫以来便不得圣心,以后只怕也不会怎么得宠。李淑媛与敬贵嫔虽然都生育了公主,可容颜已有缺损,皇上也不愿意见她们。皇上即便是新得了芝采女,宠爱也不过尔尔。看起来,皇上的确是需要新人了。” 蕊珠颔首道:“是,奴婢听闻,等过了年,选秀的事情就要张罗上了。” 萧绾心厌恶似的闭上了眼睛,低低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了,咱们挡也挡不住。不如,就随它去吧。”。 第342章 笑语闲 81_81345正当萧绾心与蕊珠说话的时候,这边却是纯贵嫔与苏梦笙来了。二人见了萧绾心,纷纷屈膝行礼道:“参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忙上前扶住了二人,笑道:“怎么二位妹妹来得这样早?”说罢,萧绾心忙对着蕊珠道,“蕊珠,别愣着,快上茶。” 苏梦笙含笑道:“我与纯姐姐便是贪吃姐姐宫里的蜜茶,所以才早早的来了。” 萧绾心笑着戳了一下苏梦笙的胳膊,遂道:“你呀,倒是实在。你既然是贪吃本宫宫里的蜜茶,那本宫这便让明伊准备了点心过来。那蜜茶也唯有配了桂花糕才最好吃。” 纯贵嫔眼眸一动,只是自顾自的坐下,道:“我与苏妹妹自然是闲来无事,所以来宸姐姐你这里讨茶吃的。只是——”纯贵嫔话锋一转,却是道,“怎的妹妹瞧着,姐姐眼下隐有一团乌青呢?” 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旋即道:“兴许是本宫年纪大了的缘故,偶尔熬一次夜,这眼下的乌青便下不去了。” 苏梦笙忙赔笑道:“姐姐花容月貌,即便年岁渐长,容颜却是依旧。若是连姐姐都言语自哀,那便是让妹妹我这等庸脂俗粉羞愧不已了。” 萧绾心知道,苏梦笙一向是最懦懦不肯言语的,便支吾着道:“本宫也不过是感叹时光匆匆罢了。旁的不说,眼下芝采女颇为得宠,也是年轻的。” 纯贵嫔从蕊珠手中接过茶杯,方才道:“芝采女固然是年轻的,却也是经不住看的。妹妹与芝采女说过两句话,言语之下,妹妹也算是看得明白了。虽然这芝采女是皇后费尽心思安在皇上身边的,可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实只要皇上喜欢,长得好看也就够了。”说罢,萧绾心略一推点心盘子,莞尔笑道,“二位妹妹,快尝一尝本宫宫里头的手艺吧!” 萧绾心见苏梦笙与纯贵嫔各自用小银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吃了,方才笑着问道:“二位妹妹觉得这糕点如何?” “姐姐宫里的糕点就是好吃。妹妹方才吃了一块,只觉得余香回味,煞是舒坦。”苏梦笙笑道。 这边纯贵嫔却是不屑道:“亭亭岩下桂,岁晚独芬芳。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天香生净想,云影护仙妆。谁识王孙意,空吟招隐章。(出自朱熹:《咏岩桂》)十月是吃桂花糕的时候。那时候桂香满园,再嚼着酥软醇绵的桂花糕,配着蜜茶,倒是舒服。只是如今是在腊月里,姐姐如何制得的桂花糕了?” 萧绾心含笑道:“十月份的确是吃桂花糕的好时候。只是,那桂花开得好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天。若是在这寒冬腊月里想品尝桂香清芬,也是艰难。” 说罢,萧绾心瞧了一眼盘中的桂花糕,方才笑道:“所以,本宫便遣了人在十月里摘了上好的桂花下来,再用上好的桂花蜜浸着。等需要的时候,便用来制成桂花糕。” 纯贵嫔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只是,这样一来,桂花糕便有些过于甜腻了。若是再配上蜜茶,更是腻得慌。” “本宫知道纯妹妹你不喜欢甜腻的,所以还特意制了枣泥山药糕出来。”萧绾心小赵招呼了一声蕊珠,道,“蕊珠,赶紧去小厨房把本宫亲制的枣泥山药糕拿来。” “是——”蕊珠应了,便赶紧去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蕊珠便亲自端了枣泥山药糕过来。 纯贵嫔瞧着那枣泥山药糕样子极是精致,不由得笑道:“宸姐姐好手艺!这糕点的样子,妹妹瞧着极好。” 萧绾心含笑道:“纯妹妹一向挑剔,难得能看得上本宫宫里的糕点。” 见蕊珠将枣泥山药糕一一奉上,萧绾心方才笑道:“其实这枣泥山药糕制起来也简单。本宫制这枣泥山药糕,便是选了上好的新鲜山药、红枣、枸杞纷纷在头一日便准备好了,待将这些食材准备停当之后,再细细碾成泥,取了捏成型,上锅蒸熟便了。” 苏梦笙掩嘴笑道:“红枣补血,山药益气,而枸杞更是滋补肝肾、益精明目的好东西。姐姐的枣泥山药糕制的轻巧,却是极为细心的。” 萧绾心一听苏梦笙提起“滋补肝肾、益精明目”八个字,便对着蕊珠轻声道:“蕊珠,这会儿皇上应该是下早朝了,想必也是饿得慌。你拿一些枣泥山药糕给皇上的乾元宫送去吧。” 蕊珠却是面露为难之色,低低道:“二小姐,二小姐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乾元宫里是皇后娘娘在住着。奴婢若是给皇上送去糕点而不给皇后娘娘送去,只怕有人会说闲话。”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也是,本宫竟把这件事儿给望了。”萧绾心勉强镇定了神色,方才道,“既然如此,你便多带一些过去,说是本宫献给帝后的。对了,为了以防万一,你带着高慕白也一起去,当即检验这枣泥山药糕是否有异。” “是。”蕊珠应了一声,忙去了。 见蕊珠去了,纯贵嫔便淡淡笑道:“皇后娘娘好生厉害,不过一夜的功夫,竟然住进了皇上独居的乾元宫中。这样的福气与尊贵,可是咱们谁都比不上的。” 萧绾心尴尬地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有孕,着实是辛苦。皇上将皇后娘娘接到乾元宫养胎,也是应当的。” 见萧绾心与纯贵嫔提到昨夜的事情,苏梦笙也不由得叹息道:“皇后这样一番是稳赢不输了。住进了乾元宫中,只怕是任何牛鬼蛇神都近不了皇后娘娘的身了。所以,即便姐姐送去糕点,也不得不小心应对着。” 萧绾心垂眸道:“昨夜出了那样的事情,皇后的饮食必然是要仔细检验的。本宫虽然没有谋害皇后的心思,却也不得不小心。毕竟,昨夜赵贵人已经莫名其妙地折损了,本宫万万不能步上赵贵人的后尘。” 纯贵嫔略一挑眉,道:“怎么,姐姐也觉得赵贵人是冤枉的?” “凡事若是太过明显集中,反倒是让人生疑。一面是赵贵人给皇后娘娘的饮食中下毒,另一方面又是赵贵人给了嘉贵妃满是麝香的香囊,让嘉贵妃断了孕气。” 说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叹息道:“只是,本宫却不明白了,且不必说嘉夫人入宫多年一直不受宠爱且没有身孕。即便是嘉贵妃得宠,她赵贵人可是连孩子都有了,又何必跟嘉贵妃过不去?赵贵人不是傻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苏梦笙亦颔首道:“可不是!给皇后娘娘下毒已经是需要十二分的胆量了,赵贵人一向是个安稳的,怎的毒害皇后还不够,还要谋害嘉贵妃?如此种种,实在不像是赵贵人的作风。” 萧绾心随手夹了一筷子枣泥山药糕吃了,缓缓道:“且这两件事同时被捅出来,件件都是指向赵贵人。如此一来,反倒是让人生疑。” 说罢,萧绾心眉心一沉,旋即道,“怕只怕,或许并没有人想害皇后与嘉贵妃,她们不过是那人陷害赵贵人的一个工具罢了。”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纯贵嫔不禁略微蹙眉道:“赵贵人出身极为寒微,即便如今有了身孕尊贵了一些,可是前头有皇后挡着,又有何人要对一个弱不禁风的赵贵人动手呢?” “本宫不知……”萧绾心略微觉得有些头疼,便用一只手撑着,方才缓缓道,“这未央宫中不了了之的事情多了去了。赵贵人尽管委屈,可也不差赵贵人这一个。本宫瞧着,皇上的旨意应该已经无法更改了。如今,赵贵人最好的结局便是能安稳生下孩子。” 只见纯贵嫔身子略一往后仰,道:“妹妹瞧着,赵贵人这一胎必定是会安稳降生了。” “哦?”萧绾心挑眉道,“妹妹为何会如此认定?” 纯贵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道:“咱们的这一位皇上,城府极深又生性多疑。凡是他看上的东西,便是一定要拿到的。皇上对赵贵人有没有情分且不必说,可是赵贵人腹中的孩子,皇上是一定会要的。” 说罢,纯贵嫔饮了一口蜜茶,这才冷冷道:“如今这一番事情下来,皇后娘娘被养在乾元宫里,自然是无虞了。至于赵贵人,虽然被皇上冷落,禁足在启祥宫中,却也是无人能近身了。如此一来,若是旁人想做什么,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苏梦笙惊愕道:“原来,皇上竟是要保全皇后与赵贵人的意思!” 纯贵嫔微微颔首道:“想必是如此。只是,我总是觉得,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萧绾心叹息道:“未央宫一向是个风波诡谲的地方,说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管皇上的用意是什么,左右事情已经定了,旁人也是无法。” 只见萧绾心眼眸一沉,旋即道:“宫中一后一妃皆有身孕,如今便是紧张时期。咱们尽管一向不搀和这些事情,却也得谨慎小心,莫不要被旁人害了。” 如此,这姐妹三人交谈一会儿便也就都散去了。待蕊珠回来了,萧绾心低低道:“如何?” 蕊珠沉声道:“赵贵人自然是被禁足了,但好在侍卫们见赵贵人失宠,守卫也十分松懈。等晚上的时候,奴婢便伺候着二小姐潜入启祥宫去。” “如此甚好——”萧绾心略一扶心口,道,“许多事,本宫总得是亲自问一问赵贵人才好。”。 第343章 空庭 81_81345夜色如期而至。待用过了晚膳,萧绾心便对着外头说自己身子不适,早早地就睡下了。待夜深之后,萧绾心便由着蕊珠帮着自己换上了一身极为清减的衣裳,偷偷从角门溜出了柔仪宫。 此次赵贵人禁足的罪名乃是毒害皇后,谋害妃嫔。正是因为这个罪名,当初炙手可热的启祥宫顿时变为不祥之地—— 毕竟,那个已经散如烟尘的玉鸢儿,便是承宠在启祥宫的。 骤然想起玉鸢儿,让萧绾心忍不住心中发颤。只是,萧绾心满心都是赵贵人的事情,便也就顾不得别的,只是垂着脑袋自顾自地去了启祥宫。 好在,启祥宫的侍卫们已经被蕊珠都打点好了。再加上萧绾心穿的十分清淡不招眼,如此一来,便也是顺风顺水。 这边萧绾心从启祥宫的小角门里悄悄进入,由着蕊珠扶着入殿了。萧绾心见内殿之中四下无人,只有赵贵人一个正半躺在榻上,不由得心下恻然。 萧绾心勉强定了定心神,旋即温然开口道:“赵贵人,本宫来看你了……” 虽然赵贵人怀有身孕,但如今的她却更像是死尸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只见赵贵人眼眸一抬,只是冷然道:“哦?居然是新封的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玉体尊贵,何必来这腌臜不堪的地方,没的失了身份。妹妹如今也算得上是不祥之身,淑妃娘娘何苦踏入这破烂敌方,倒是沾染的一身晦气。” 萧绾心知道赵贵人心怀不畅,便也不欲与她计较,只是自顾自地坐下道:“赵贵人骤然蒙冤,本宫也是心疼。只是,如今种种证据皆指明是你谋害皇后娘娘与嘉贵妃,皇上能保全你一条性命已属难得。赵贵人,你还得自己宽心才好。” “哦?是么?”听得萧绾心的宽慰之语,赵贵人不由得嗤嗤一笑,旋即别过头去,冷然道,“怎么我听着淑妃娘娘的意思,仿佛是我还要多谢淑妃娘娘您似的?” 见赵贵人言语带刺,萧绾心也不欲争辩,只是眼眸一垂,低低开口道:“你心里有委屈,本宫也未必没有委屈。” “淑妃娘娘新晋四妃,哪里会明白我的委屈?”赵贵人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便再也不出声了。 顿时,内殿之中的气氛变得尴尬不已。萧绾心瞧着赵贵人这般冷言冷语,又想着宫宴上自己对赵贵人百般维护,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心寒之感。 萧绾心咬咬牙,勉强开口道:“本宫虽然愿意相信妹妹是冤枉的,但是外头的人未必如本宫所想。更何况,那些证据,当真是一丝错缝都没有——” 然而,赵贵人的声音是恐怖的平静:“淑妃娘娘,皇上并没有冤枉我。皇后娘娘饮食中的毒是我下的,嘉贵妃身上的麝香也是我放进去的。我要的,就是这一后一妃堕入阿鼻地狱!” 赵贵人显然是极恨,一双大眼睛在幽幽地烛光下显得更为恐怖:“淑妃娘娘,我这样的回答,你可还满意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赵贵人,本宫不是慎刑司里的精奇嬷嬷,不会对你严刑拷问,你不必将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淑妃娘娘多虑了。”赵贵人嗤嗤一笑,道,“我便是看不上皇后娘娘跟我一样也怀有身孕。我就是存了害人的心思,我就是想让皇后一尸两命,好让我的孩子变得更加尊贵。淑妃娘娘若是连我自己的话都不信,那便是也太宽心了。” 萧绾心眉心一动,淡淡道:“是么?若是你说你毒害皇后娘娘,本宫或许还会相信。但是嘉贵妃呢?嘉贵妃虽然身在高位,但素来无宠,更是没有一子半女。一个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前途地位的女人,你又何必存了害人的心思?” 赵贵人一时语塞,便冷然道:“左右我想害人,便就是想害人罢了。” “是么?”见到赵贵人的表情,萧绾心的心中便更加明白了几分,“好,就算你不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害嘉贵妃以后都不能怀孕,你用什么方法不好,偏偏要在自己赠送嘉贵妃的香囊里动手脚?万一事情败露,你便是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 赵贵人猛地一惊,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见到赵贵人的表情,萧绾心便是心下了然。只见萧绾心淡然一笑,旋即道:“本宫再退一步。即便你没有想到这一层,偏偏就把麝香放入了自己亲制的香囊中——” 只听得萧绾心的声音陡然冷冽了几分,道:“可是本宫问你,麝香极为名贵,即便是皇家也不是到处都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哪里能用得起那么名贵的麝香?” 只见赵贵人猛地一颤,几乎要从床榻上跌下来似的,哀声道:“淑妃娘娘……” 萧绾心目光一柔,旋即道:“本宫无心维护任何人。但是,只要稍稍一推测便不难看出,毒害皇后与谋害嘉贵妃这两件事,至少有一件,你是被冤枉的。” 听得萧绾心这般推心置腹,赵贵人顿时哭得梨花带雨,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我当真是冤枉的啊!我不敢说我对于皇后娘娘没有半点恨意嫉妒,但是我身为女子,难道连这样的一点点嫉妒都不能存在么?” 只见赵贵人猛地从床榻上冲下来,一把抓住了萧绾心的衣裳,连连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我的确不喜欢皇后娘娘,但只要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我又何必与皇后娘娘争斗啊!至于嘉贵妃,嘉贵妃一向避世,我又何必跟一个无子无女的妃嫔过不去!” 赵贵人死死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旋即道:“只是,这样的关窍,连淑妃娘娘您都想到了,可是皇上终究是不愿意信我!” 见到赵贵人这般哀哭不止,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哽咽道:“赵贵人,你起来。” 赵贵人哽咽道:“淑妃娘娘,不瞒您说,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有个什么缘由。但我只有一句话,毒害皇后娘娘,谋害嘉贵妃,这两件事,我都不曾做过。” “是,本宫明白。”萧绾心略一挽赵贵人的头发,旋即温然道,“赵贵人,本宫知道你的辛酸委屈,但是赵贵人,你要明白,即便本宫如今已经位列四妃,却也没有办法能明目张胆地把你接出来。而且——” 但见萧绾心话锋一转,旋即道:“赵贵人,你不要忘记了,眼下你怀有身孕。封宫禁足,你的确是受委屈了。但也只有你受委屈了,你的孩子才是安全的。前头的李昭容是例子,徐美人是例子,本宫也是例子。赵贵人,你明白了么?” 即便赵贵人再如何蠢笨无知,可听得萧绾心的话说的这般直白,便也全然明白了。只见赵贵人的眼眸一闪一闪的,低低道:“是,我明白了。”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赵贵人,你不要忘记了,你腹中的孩子才是你活下去的唯一资本。倘若你没有了孩子,这启祥宫便是你的冷宫。但只要你保住了这个孩子,相信本宫,即便皇上不开口,待你诞下孩子的时候,本宫也会为你做主让你恢复往日的荣光。赵贵人,你可明白了?” “是!是!我明白了!多谢淑妃娘娘提携!多谢淑妃娘娘提携!”赵贵人连连开口,顺势就要行大礼。 萧绾心赶紧一把扶住了赵贵人,旋即温然道:“赵贵人,本宫虽然有心帮你,但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本宫会想办法给你送来一些好的吃食和用品,让你的日子过的不那么辛苦。但是赵贵人,你一定要明白,你腹中的孩子是你走出这启祥宫的唯一资本。所以,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我明白了。”赵贵人颔首道。 如此,赵贵人听得萧绾心再叮嘱了几句便送萧绾心离去了。待萧绾心走远了,赵贵人的侍女才缓步上前,道:“贵人主子相信淑妃娘娘么?” 赵贵人冷笑道:“信不信她,我也是没办法了。如今我虽然依旧是贵人,依旧住着这启祥宫,可这启祥宫却是冷宫一般。” 说罢,赵贵人眉眼一横,道:“若是我能顺着淑妃娘娘的意思,爬出这启祥宫,我又有了自己的孩子,难道还怕她不成?” “是……”侍女低低道,“只是,贵人主子,您不是一直怀疑,是淑妃娘娘将您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了皇上,所以才惹得皇上勃然大怒,一定要将您封宫禁足为止么?” 赵贵人叹息道:“其实,我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是淑妃娘娘告诉皇上的。只是,这样的事情,我只告诉过淑妃娘娘一人,想必也是不错的。” 说罢,赵贵人咬了咬牙,冷然道:“不过,现在谈论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淑妃娘娘方才的话很对,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保住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筹码,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第344章 媚好(上) 81_81345待萧绾心回到柔仪宫中,已经是深夜了。 从小角门进来,见周遭无人,蕊珠便扶着萧绾心进入内殿,这才赶紧给萧绾心松散了头发,沉声道:“其实二小姐对赵贵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赵贵人骤然遭难,合宫唯恐避之不及,为有二小姐还肯伸手帮着一把罢了。” 语毕,蕊珠便是不安似的道:“只是,奴婢还是要多嘴一句,眼下启祥宫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二小姐您实在不必为了这样的一个失宠女子而让自己身入险境。” “是么?”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淡然不语。 见萧绾心面色平静,蕊珠便继续试探着道:“二小姐若是当真不放心招贵人,奴婢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怎的奴婢瞧着,仿佛赵贵人对二小姐似乎颇有怨怼呢?奴婢私心觉得,当真是不值得。” 萧绾心揉了揉太阳穴,方才低低道:“本宫不知本宫为何会如此。那一日本宫也算是拼命护着赵贵人了,可是本宫瞧着赵贵人今日的神色,仿佛是觉得是本宫在后头捅了她一刀似的。” 蕊珠见萧绾心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便赶紧从旁边的小屉子里拿出了薄荷膏来,替萧绾心揉着,这才继续道:“今个儿二小姐也算是跟赵贵人把话说明白了。只是,奴婢瞧着,这事儿仿佛还是云里雾里的,看不出个头绪来。” “哦?何出此言?”萧绾心道。 蕊珠眼眸一动,可声音中却是凄凉与无奈:“其实,奴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奴婢瞧着,这事儿仿佛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事儿过于直白分明,反倒是惹人狐疑。” 说罢,蕊珠为萧绾心捏头的手劲儿不由得大了几分,旋即道:“旁的不说,那麝香极为名贵,小小贵人根本用不上,赵贵人又怎能给嘉贵妃施下了那么多的麝香?而这一点,连二小姐都看出来了,皇上城府颇深又心思厚重,如何会看不出来?” 但见萧绾心微微颔首道:“麝香之事,本宫也极为困惑。只是如今这事儿皇上已经认定了,咱们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不知为何,说到此处,萧绾心竟不由的痴笑起来,徐徐道:“说起来,这事当真是扑朔迷离。从姐姐跟本宫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开始,本宫便觉得这件事不是这般轻描淡写就可以带过的。” 萧绾心眼眸一沉,道:“只是本宫想不到,这一顿连消带打,皇后与贤贵妃岿然不动不说,反倒是让赵贵人万劫不复了。” 蕊珠一边给萧绾心揉着脑袋一边低声道:“那么,二小姐的意思是……” 萧绾心想了想,旋即沉声道:“那一日皇后虽然差点中了红信石之毒,但终究还是没有中毒罢了。不仅如此,皇后虽然是受了惊吓,但实际上却是毫发未伤。如此皇后未曾被伤及分毫,反倒是同样身怀有孕的赵贵人被狠狠地宰了一通……说起来,皇后也是合算。” 说罢,萧绾心随手一抚盛着薄荷膏的小圆钵,这才继续沉声道:“旁的不说,每次宫廷家宴,侍卫们都是要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守护着。可是这一次,那只雪白的猫儿为何恰巧会潜入殿中,又恰好替皇后中毒而死?那时乃是夜晚,那白猫儿通体雪白,侍卫们怎会丝毫都看不出来?”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不由得暗暗惊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这事儿莫非是皇后娘娘……” 但见萧绾心微微摇头,旋即沉声道:“本宫也不确定是不是皇后。毕竟,若是说宫宴上是皇后侥幸,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说罢,萧绾心略一抚手上冰冷的护甲,旋即道:“只是,本宫总觉得,皇后并不仅仅是受害者这么简单罢了。毕竟,未央宫中风波诡谲,皇后要真是一点本事也没有,也无法保证后位多年无虞了。” 只见萧绾心眉心一动,冷然道:“不仅如此,还有嘉贵妃一事。尽管嘉贵妃与皇后似乎十分要好,但相比皇后的狠辣与贤贵妃的跋扈来说,嘉贵妃却更是消极避世的。” 蕊珠亦颔首道:“奴婢瞧着,嘉贵妃是个性子温和又不失活泼的好人儿。整个未央宫中,除了纯贵嫔、苏良人和萧婕妤,二小姐也唯能与嘉贵妃说上话了。” 然而,萧绾心只是微微伸出手来,用自己手上的玲珑护甲轻轻磕了磕桌子,这才道:“嘉贵妃的确算得上是与本宫交好,但嘉贵妃更是一向与皇后娘娘交好。若是说嘉贵妃为了帮着皇后扳倒赵贵人,这才故意在香囊中放入麝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说到此处,萧绾心只觉得胸口一闷,有些透不过来气。蕊珠见了萧绾心面色不好,便赶紧捧了清水来给萧绾心饮下。 待萧绾心饮了清水,稍稍定神,这才继续道:“不过,嘉贵妃虽然与皇后娘娘要好,可是本宫瞧着,这两个人也算不上是一体同心的,嘉贵妃又何必损伤自己的身子来为他人做嫁衣裳呢?毕竟,当年嘉贵妃与本宫和许多后宫妃嫔皆是有恩的——嘉贵妃不像是那般有心思狠毒之人。” 蕊珠从萧绾心手中接过被子,随手将杯子放到一边,这才低低道:“这件事,奴婢当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说罢,蕊珠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低低道:“皇后在未央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是个厉害角色;贤贵妃虽然一向胸无城府,却极会见风使舵,偶尔也会与皇后娘娘抱成一团。至于嘉贵妃,虽然与后宫诸妃皆是交好,可是唯有皇后才是嘉贵妃身后的靠山。如此以来也的确是不能不小心嘉贵妃了。” 只见蕊珠眼眸一动,旋即忧心忡忡地望了萧绾心一眼,低低道:“二小姐,您也该早作准备才是。” 这边萧绾心正要开口,那边却是明伊捧着一盆子玫瑰花水进来了。但见明伊笑着道:“淑妃娘娘,奴婢捧了玫瑰花水过来,就让奴婢伺候淑妃娘娘您洗漱就寝吧。” 这伺候洗漱的事情,原本都是由壁珠做的。只是,这几日壁珠也不知道跑哪儿去,萧绾心也不大愿意管她。 只是,如此过了数日,竟还不见壁珠,萧绾心便不由得有几分狐疑,便疑惑问道:“对了,明伊,壁珠去哪儿了呢?” 见萧绾心问起壁珠,明伊不由得微微一怔,只得如实开口道:“启禀淑妃娘娘,壁珠姐姐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是,壁珠姐姐临走时吩咐奴婢,说是让奴婢伺候淑妃娘娘洗漱,而不必等壁珠姐姐回来了。” 听得明伊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惊愕道:“怎么,壁珠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壁珠竟然不在柔仪宫么?” 见萧绾心着急,蕊珠便忙劝慰道:“二小姐,您别着急,壁珠是一向闲散惯了的,又在宫中行走多年,想必是不碍事的。” 虽然萧绾心也不是第一次发现壁珠彻夜不归了,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萧绾心心中竟陡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看着窗外夜色浓浓,萧绾心思忖着道:“对了,小德子呢?” 明伊忙开口道:“德公公早早地就回来了。只是,奴婢瞧着德公公似乎心情不佳,只是吩咐了宫人们做事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听得小德子也是反常,萧绾心便更是疑惑。只见萧绾心微微蹙眉,也不顾着已经松散的头发,立即起身披衣道:“本宫去看看小德子……” 如此,萧绾心便随意披上了一件绒毛斗篷便出殿了。蕊珠与明伊不敢怠慢,也便赶忙跟着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蕊珠、明伊三人便绕到了柔仪宫后头供宫人们居住的小院中。 萧绾心这边悄然上前,轻轻叩门道:“小德子,本宫听明伊说你似乎身体不适,所以来看看你。” 见小德子并不应答,萧绾心便耐着性子,继续道:“小德子,你难道是抱病了不成?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处理柔仪宫事务繁忙,所以劳累了?你若是身子不痛快,一定要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好让高慕白高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啊……” 房中,小德子却是沙哑着嗓子,哀声道:“淑妃娘娘,小的无事。淑妃娘娘不必担心小的,还请淑妃娘娘赶紧回内殿歇息吧。夜里冷,若是冻坏了淑妃娘娘便不好了。”说罢,小德子竟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你还说没有事!”见小德子这般说得云淡风清,萧绾心不由得有些恼怒。 只见萧绾心微微蹙眉道:“本宫听着你嗓子都坏了,可是感染了风寒了?小德子,你若是病了,本宫就让高慕白过来给你瞧瞧,你万万不要硬撑着才是——” “小的无事!”只听得小德子的声音中隐有哭腔,连连哀声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就别管小的了,小的贱皮子贱命,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在乎的。淑妃娘娘玉体尊贵,万万不要沾染了小的的晦气!” 听得小德子这般一说,萧绾心便知道小德子是遇见事儿了。 萧绾心一向极为看重小德子,便关切道:“小德子,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本宫,本宫好为你做主啊!” 屋中无人应答。只是,萧绾心分明听见了隐约的啜泣声。 萧绾心心中一动,索性转过身来,对着蕊珠和明伊轻声道:“蕊珠,明伊,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回房就是。小德子这里自有本宫。” 明伊忙道:“奴婢还得伺候淑妃娘娘您洗漱就寝呢……” 见明伊这般小心谨慎,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那些微末事情也不必你们次次都做。等本宫把小德子劝好了,本宫自己来就是了。明伊、蕊珠,你们去吧。” “是。”蕊珠对着萧绾心略微福了一福,就忙去了。 见蕊珠与明伊都走远了,萧绾心这才一个旋身,转而扬声道:“小德子,蕊珠和明伊都走了,眼下便只有本宫。你若是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本宫也好为你做主——”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却是小德子推门而出。只见小德子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萧绾心深知小德子素来刚强,从不轻易落泪。可是如今看着,小德子竟然是痛哭过了。萧绾心心下恻然,便扶住了小德子,关切道:“小德子,你到底怎么了?” 但见小德子喉咙微动,仿佛是竭力压制着满心的辛酸委屈似的,道:“淑妃娘娘,如今在腊月里,天气凉,您又一向体弱,还是不要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回去吧。” “小德子!”见小德子如此推诿,萧绾心也不由得恼怒了起来,道,“小德子,你随侍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本宫早已经视你为亲人。你若是心里头还有本宫这个主子,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德子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却是装作若无其事似的,道:“小的……小的无事,小的不过是思念家乡罢了。” “思念家乡?”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你小德子自幼便在宫中伺候,早已经没有家乡了,难道你还会思念家乡不成么?” 说罢,萧绾心却是一步跨入了小德子的房中,急道:“小德子,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你到底是怎么了?” 见萧绾心如此关切自己,小德子一个踉跄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小的不是有意隐瞒淑妃娘娘的,只是,这件事,实在是……” 萧绾心猛地一惊,道:“小德子,难道是壁珠出事了?”萧绾心颤声道,“壁珠一向心直口快不懂得遮掩,可是壁珠有冲撞了谁了?”见小德子不语,萧绾心更是急切,道,“难道是壁珠招惹了贤贵妃不成?” 小德子再也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哀声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壁珠……壁珠被皇上临幸了!”。 第345章 媚好(下) 81_81345“什么?” 小德子的这一句话,着实是惊着萧绾心了。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旋即那种剧烈地疼痛便蔓延开来。萧绾心一个踉跄,几乎要站不住了。小德子也顾不得别的,赶忙扶住了萧绾心。 萧绾心咬了咬嘴唇,勉强撑着自己道:“小德子,你说什么?你说壁珠被皇上临幸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德子眼眶红红的,只是哽咽着道:“是,壁珠姑娘今夜之所以没有回来,便是因为皇上留壁珠姑娘在乾元宫侍寝了。” 如此真切地听到小德子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萧绾心只觉得天崩地裂。 壁珠?怎会是壁珠? 自己明明还在为壁珠筹谋婚事,想着办法让壁珠出宫去,好能寻一户好人家。为了不让壁珠委屈,自己便委屈了蕊珠,让壁珠得了掌事宫女的地位;为了能安抚壁珠,自己甚至越了仪制,给了壁珠上好的月影绸制成的衣裳,只为了壁珠开心便了…… 那时的壁珠,对自己这般感恩戴德。那时的壁珠极为感激自己的筹谋,甚至向往着能有一天离开未央宫,过她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是,壁珠又为何会被慕容景天临幸了? 萧绾心脑袋一懵,只觉得浑身都酸痛无比,没有力气。半晌,萧绾心勉强挤出一句话来,道:“小德子,这件事,你无比从头到尾给本宫说个明白。” 小德子见萧绾心的面色竟是出奇的平静,心中便也是不甚明白了。只见小德子如实开口道:“启禀淑妃娘娘,今个儿黄昏的时候,壁珠姑娘在御花园荡秋千,结果恰好被皇上碰见了。” 说罢,小德子喉咙一动,低低道:“皇上屏退了众人,与壁珠说了一会子话。等这话都说完了,皇上便册封壁珠姑娘为家人子了。” 萧绾心显然是极恨,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一般,道:“是么?既然壁珠如今已经是天子妃嫔了,便该安排宫室了。不知道皇上把壁珠安排到哪儿了?” 小德子低低道:“皇上说,皇后娘娘才是掌管后宫之人,因此便要皇后娘娘安排妥当了。” 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却是忍不住看了小德子一眼,道:“小德子,你受委屈了。” 小德子的笑容显得那么勉强。只见小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壁珠姑娘这一下子算是寻到了一个好的前程。只是,淑妃娘娘,您也别太往心里头去了。壁珠是您的心腹,如今壁珠成为妃嫔,也能稍稍帮衬这淑妃娘娘一些。” 萧绾心苦笑着道:“小德子,本宫问你,这样的话,你信么?” 小德子微微一怔,旋即垂下了脑袋,默然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萧绾心微微收敛了思绪,叹息道:“本宫只知道壁珠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一心都想嫁一个好人家。本宫知道壁珠从前出身官家,自然是眼高一些。原本本宫想着,等这阵子风声过去了,就给壁珠指一个好人家,却不想壁珠竟这般争气,看上的竟然是皇上。”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小德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哀声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壁珠这次的确是冲撞了淑妃娘娘!可是淑妃娘娘,壁珠是您的陪嫁丫头啊,这么多年,壁珠没有功劳也就苦劳。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求求您,您饶过壁珠吧!” 萧绾心见小德子竟然这般为壁珠求情,不由得失笑道:“怎么,小德子,你怕本宫吃壁珠的醋,会对她不利么?抑或者你担心壁珠如此得宠,本宫会心有不快,所以见不得壁珠的一点好?” 见萧绾心说把话得如此直白,倒是惹得小德子有些窘迫。 只见小德子脸一红,也不敢抬头看萧绾心,只得默然地垂着脑袋,仿佛要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萧绾心的身影里似的,勉强开口道:“淑妃娘娘莫不要这样说,小的……小的……小的不敢对淑妃娘娘不敬。”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小德子的苍白敷衍,显然并没能让萧绾心真正入耳。只听得萧绾心的声音竟显得那么轻松,“其实,本宫在以前的时候便隐约察觉到了壁珠这丫头的心思。只是碍于面子,也一直都不想多说罢了。” 说罢,萧绾心颤声一笑,旋即勉强道:“只是,本宫承宠这么多年,遭受的明枪暗箭数不胜数。本宫原以为这丫头会明白,活在未央宫中,明面儿上是天家富贵,里子里却是命比纸薄。只是本宫不想,这未央宫明摆着就是刀山火海,额壁珠她依旧选择奋不顾身。” 小德子微微一怔,旋即垂着眼眸道:“是,淑妃娘娘,小的明白的……” 然而,萧绾心却仿若没听见小德子的话似的,竟有些魂不守舍,只是自顾自地道:“小德子,你在宫里生活的时间比本宫长,你又是极为门路广的……可是小德子,难道你的日子过的就比本宫舒坦么?” 萧绾心微微扬起头,仿佛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似的,哽咽道:“身为宫妃,得宠便是后宫侧目,失宠便是人人弃之如履。可是小德子,你们这些做宫人的,哪一个又不是每日胆战心惊的?活在这未央宫里的人,哪一个是真正快活自在了?” 见萧绾心如此絮絮叨叨,小德子愈发不敢接口,便只得懦懦地应着。 终于,屋内也是长久地无言,只剩下并不清朗明晰的的月光幽幽徘徊,伴随这屋内颇为凄凉的烛光,漾出一圈一圈淡淡的烛烟。 萧绾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愣愣地坐了多久。她只知道,或许是因为坐得太久的缘故,自己的腿已经酸麻了。萧绾心想起身,却不想一个踉跄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重华宫中,萧绾青亲手将燃尽的蜡烛拿去,又换上了新烛。冰绡瞧着萧绾青的样子,也是心疼,便上前柔声道:“大小姐,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早歇息吧。” “今个儿柔仪宫的掌事宫女被皇上临幸,只怕合宫都是睡不着了,我还能睡么?”只见萧绾青嗤嗤一笑,旋即道,“不过,宸淑妃当真是好手段。见自己与皇上心生间隙而不能独宠,便将自己的心腹送到皇上的龙床上去。如此一来,宸淑妃的恩宠便是更加稳固了。” 听了萧绾青的话,冰绡不由得暗暗惊道:“怎么,这事儿竟是二小姐一手促成的么?” 萧绾青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在唇边泯去了一丝冷冽的笑意,只是道:“当年初入宫时,我与宸淑妃都是对皇上情深爱重的。只是可惜,即便我使尽浑身解数,皇上对我的宠爱也不过尔尔。” 不知为何,萧绾青突然从身边扯过来一把小银剪子,旋即狠狠地剪去了新烛的烛芯,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轻烟升起:“我原本觉得,即便我不得宠也不要紧,只要宸淑妃对皇上的真情实意的,我便不愈过多争宠。” 但见萧绾青眉心一沉,旋即道:“可是冰绡,你看看,我认为一向心地单纯的亲妹妹,为了固宠,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侍女亲手送上皇上的龙床……这样的心胸城府,我怎能不怕?” 冰绡微微一怔,旋即低声道:“大小姐,或许……或许……或许二小姐原本也不是这样想的。哪有深爱着男子的女子,愿意亲手把另一个女子送到男子的身边呢?奴婢瞧着,这事儿,保不准儿是那个壁珠自己的主意,是不关二小姐的事儿的。” “哦?”萧绾青却是不屑一笑,转而道,“是么?若只是壁珠自己的主意,我倒是想知道了,壁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怎能穿得起价值连城的月影绸?那月影绸珍贵异常,即便是天子妃嫔,若是不在贵嫔或者是婕妤,也是万万不能穿上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哪里就能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了……” 冰绡惊道:“如此看来,便当真是有淑妃娘娘在背后指使了!” 说罢,冰绡便是掰着手指,恨恨道:“奴婢原本还觉得奇怪呢,皇上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带的人也不多,怎的壁珠就能掐住了皇上路过御花园的时机,装出一副活泼可爱的样子,结果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萧绾青恨恨地咬了咬牙齿,冷然道:“我竟想不到,这个被皇上称赞为‘赤子心肠、坦率可爱’的妹妹,竟也是这般心机深沉之人。为了固宠,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侍女。我当真是小瞧她了!” 见萧绾青如此愤愤,冰绡不由得担心道:“那,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萧绾青咬牙道:“若是她一心一意爱重皇上,即便皇上不爱重我,我也是不愿意与她作对。可是冰绡啊,她宁可让自己的侍女替自己夺宠都不肯帮我一把,冰绡,你叫我怎能不恨?” 骤然听得这么一句,冰绡不由得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道:“大小姐!大小姐!您与二小姐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姐妹,淑妃娘娘万万不会对大小姐不利,而大小姐也应与淑妃娘娘一体同心才是啊!” “是么?”萧绾青却是嗤嗤一笑,冷然道,“冰绡,我自打入宫以来,三易其主,可我的位分依旧不过尔尔。即便如今皇上肯怜惜,稍稍晋封我的位分,可是这婕妤的分位,也不过是皇上看在我入宫多年的份儿上施舍的,而非宠爱所致。” 萧绾青微微仰起头,缓缓道:“这么多年,我虽然也曾经得宠,可那些宠爱不过想是过眼云烟一般消散了。看起来,我此生已然无望了。” 说罢,萧绾青缓缓垂下了脑袋,咬牙切齿道:“如今我乃是在皇后娘娘麾下,便必定要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冰绡,皇后娘娘与宸淑妃不睦已久,势必水火不容。你说,到底哪一方有胜算?” 冰绡想了想,旋即低声道:“论家世,皇后娘娘乃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且皇后娘娘的母族以前是出过皇后的,皇后娘娘自然也是尊贵不已;论子嗣,淑妃娘娘连丧两子,身体大受损伤,以后只怕也不能有孕,更比不上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下皇子的皇后娘娘;论恩宠,皇后娘娘虽不及淑妃娘娘,可如今皇后不过有孕皇上就已是倍加疼惜,若是皇后娘娘生下皇子,便也算得上是恩宠稳固……” “这便是了……”萧绾青微微颔首道,“不管怎么想,宸淑妃都是斗不过皇后的。”但见萧绾青冷笑一声,旋即道,“既然宸淑妃注定失败,我又何必与宸淑妃牵扯不断,白白毁了自己的前程?” 冰绡微微一怔,却是讪讪道:“可是……可是……可是淑妃娘娘再不好,也是您的亲妹妹。毕竟,您与淑妃娘娘乃是至亲的手足姐妹。” “亲妹妹么?”萧绾青微微扬起头,仿佛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似的,冷然开口道,“若是宸淑妃顾及一点点的姐妹情谊,我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么?她既然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在乎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妹妹!” 只见萧绾青无声无息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旋即冷冷一笑,道:“我不怕!我身后有皇后娘娘,我怕什么?再说了,一旦宸淑妃倒台,我毕竟还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想必只要我一开口,皇后娘娘也不会对宸淑妃做出过分的举动。如此一来,倒是我在保全宸淑妃了。” 萧绾青默然一扶那刚剪了烛芯的小银剪子,低低道:“我对宸淑妃,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是……”冰绡不明所以,只得低低应着。 说罢,萧绾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冷然道:“好了。壁珠虽然承宠,也不过是个开始。壁珠从小便在文安公府伺候,我可是知道这丫头的。以后啊,这丫头只怕是要翻出不少风浪呢!”。 第346章 新妇(上) 81_81345如此,壁珠的承宠便成为了事实。 在一夜的侍寝之后,慕容景天册封壁珠为更衣不说,更是亲赐了“裕”字为封号,暂居春熙殿,待帝后商讨之后再安排合适的宫室。 乾元宫中,清晨的阳光轻轻流转与窗檐之上,加上几支扑零零的鸽子飞过,倒是也添了几分生机。 内殿之中,皇后虽然由着软玉伺候着匀面梳妆,可皇后自己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镜中的自己。 或许是因为有孕辛苦,皇后的眼角的纹络显得更加明显。皇后微微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只觉得皮肉松散地已经不成样子了。 皇后微微抬起头,瞧见自己这般憔悴支离的样子,不由得抚着脸颊,哀声道:“本宫当真是老了,这一有孕,便出斑了。” 软玉微微一怔,却是道:“皇后娘娘,您可别这么说。这女子有孕本就容易出斑,待您瓜熟蒂落之后,那黄褐色的斑纹自然会下去的,断断不会损伤皇后娘娘的倾城容貌。” 皇后略微摇了摇头,转而苦笑道:“说到底,本宫的年纪可是在这儿放着呢。即便因为本宫有孕,皇上多怜惜一些,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旁的不说,如今皇上子嗣稀薄,唯有本宫与赵贵人有孕……” 但见皇后随手拾起一朵珠花在鬓边比着,低低开口道:“本宫听着,太后娘娘的意思,仿佛是等过了十五便要准备选秀了。” “是——”软玉微微颔首道,“近些年来,未央宫中妃嫔折损颇多,皇上身边也的的确确是需要一些新人进来了。更何况,距离上次选秀已经过了多年,若是再不补充点新人进来,也是不成样子。” 说罢,软玉却是眉眼一沉,低低开口道:“说到新人,皇上昨个儿倒是新宠幸了一名女子,只是想必还没来得及跟皇后娘娘说……” “哦?”皇后听到慕容景天又有新欢,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怎么,皇上竟宠幸新人了么?”皇后将那朵珠花拿下,方才道,“可是宫女么?” 软玉怯怯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正是。” 说罢,软玉咬了咬牙,勉强道,“只是,皇上若是宠幸了普通宫女也就便了。皇上宠幸的,偏偏是柔仪宫的掌事宫女,淑妃娘娘的心腹之人,壁珠。” 皇后微微一怔,手中的珠花便掉在地上了。皇后红唇微动,似是不信似的道:“宸淑妃宫里的?” 只见皇后微微侧过身子,不由得咋舌道,“宸淑妃最是爱重皇上。而且,宸淑妃虽然不似贤贵妃那般沉不住气,可到底也见不惯皇上宠幸新人。怎的还是——” 软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皇上似乎很中意壁珠样子。昨夜侍寝之后,便册封为更衣,更是赐了‘裕’字做封号。” 说罢,软玉微微屈膝,正视着皇后的眼睛,这才咬牙道,“这《法言·孝至》有记,‘天地裕于万物’,这个‘裕’字,可是相当尊贵的。旁的不说,即便是李淑媛生养了二公主,如今也是没有封号的……” “本宫明白的。”但见皇后略一蹙眉,随手合上了那盒螺子黛,冷然开口道,“其实裕更衣长相不错,更是个极为机灵的。相比着宫中女子的唯唯诺诺,更是个活泼可爱的。这皇上一向喜欢心地单纯的女子,裕更衣若是再用些法子,的的确确是能入皇上的眼。” 软玉微微颔首,旋即垂着眼眸道:“是。其实即便裕更衣承宠又能如何?裕更衣出身奴籍,身份可是比乐府的歌姬还不如,是万万上不了台面的,只要长得赏心悦目也就是了。只是——” 说罢,软玉话锋一转,沉声道:“只是,皇后娘娘,奴婢想着,裕更衣的承宠只怕是与淑妃娘娘有说不清的关系。” 说到此处,软玉不由得顿了顿,方才道:“奴婢听闻,昨个儿黄昏裕更衣与皇上相遇,那时候穿的可是用月影绸制成的衣裳。那月影绸颇为珍贵,即便是贵嫔或者是婕妤也不是说能用便能用的。” 见皇后神情淡然,软玉便继续道:“只是,那月影绸虽然名贵,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女子若是穿了用月影绸制成的衣衫,便更是显得楚楚动人,分外婀娜。再加上壁珠精心打扮过了,也难怪皇上把持不住。” “皇上是男人,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本宫沉浮后宫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穿么?”皇后随手戴上了玲珑护甲,旋即冷然道,“只是,本宫不曾料到宸淑妃竟还有这般心思。” 软玉装作不知似的问道:“淑妃娘娘有何心思?” 皇后嗤笑一声,冷冷开口道:“那还用问么?宸淑妃连丧两子,损伤了身体,以后只怕也是不会有孩子了。而如今,本宫与赵贵人皆怀有身孕,便是实打实的恩宠。等过了新年,太后娘娘又要给皇上操持选秀。等新人们一股脑地进来了,宸淑妃便更是心惊胆战的。” 说罢,皇后眼眸一沉,这才冷然道:“皇上这么多年的内宠还少么?即便她萧绾心再如何会体察圣心,可旧爱年老色衰,新欢却蜂拥而至,皇上还能把持得住么?宸淑妃即便得宠,可结局也必定是失宠了。” 软玉微微点头,旋即道:“那么,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只见皇后目光一狠,冷然道:“宸淑妃必定是存心让裕更衣承宠,以帮衬着自己固宠。只是,将自己的心腹亲手送上皇上的龙床,本宫自问可没有那么好的气度!即便本宫送了灵芝给了皇上,也是看灵芝懦懦的不善言辞,翻不出天去的缘故。倒是宸淑妃有本事,敢放这么一个精怪的人儿在皇上身边,也不怕作茧自缚!” 骤然听到这“作茧自缚”四个字,软玉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旋即勉强镇定了心神,赔笑道:“是,皇后娘娘洞若观火,奴婢自叹弗如——” 皇后嗤嗤一笑,冷然开口道:“本宫能有什么,只不过本宫是过了吃醋的岁数罢了。若是皇上宠幸个女子本宫都要吃醋,那本宫岂不是早就在醋缸子里淹死了?” 只见皇后略一抚桌上的鎏金嵌南珠梳子,淡然开口道:“这后宫里的恩宠,本宫也算是看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子嗣最为重要。至于皇上,哼,皇上爱宠谁宠谁去,本宫只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便是了。”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皇后,你在说什么?” 皇后一凛,略一旋身,便见到一身明黄的慕容景天迈步入殿了。皇后赶紧赔笑道:“皇上真是的,来了也不告诉臣妾一声。” 说罢,皇后赶紧用一只手支撑着腰肢,屈膝行礼道:“皇上万安——” 如今皇后有孕,十分辛苦,慕容景天哪里能让皇后真行礼呢?只见慕容景天赶紧搀扶住了皇后,笑着道:“好了,咱们是夫妻,何必拘束这这些繁文缛节,怪没意思的。” 只见慕容景天伸手轻轻抚了抚皇后隆起的小腹,柔声开口道:“更何况,咱们的孩子也不希望他的母后这般劳累。”慕容景天无比慈爱地凑在皇后的小腹旁边,笑道,“好孩子,你说是不是?” 霎时之间,皇后的脸上便漾出了几分羞涩的笑容。只见皇后遮掩着笑意道:“是,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说罢,皇后旋即扬声道:“软玉,外头冷得很,皇上大清早地过来,想必是冻着了。你赶紧端了热茶过来,给皇上好好儿地暖一暖身子。” “是——”软玉应了一声,忙去了。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只是牵住了皇后的手缓缓坐下,温然道:“皇后这几日可还好么?这乾元宫住的可还习惯么?” 皇后婉然笑道:“承蒙皇上关心,臣妾一切都好。过几天便是除夕新年了,好在有贤贵妃、嘉贵妃和宸淑妃帮衬着臣妾,更是有太后娘娘在大事上点拨着不错,臣妾也是得闲了。” 说罢,皇后勉强按压住心中的苦涩,笑着道:“臣妾听闻,皇上昨夜可是宠幸新人了呢!” 只见慕容景天面露尴尬,旋即木然地笑了笑,随口道:“也不是什么新人了。不过是柔仪宫的小宫女,朕瞧着挺机灵的,就收了。” “是——”皇后眉心一动,声音中听不出是夸赞还是也揶揄,道,“宸淑妃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是机灵乖巧的。” 慕容景天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道:“朕今个儿过来,便是想跟皇后你商量商量,看看给裕更衣安排哪儿住。” 皇后眼眸一动,旋即掩嘴笑道:“皇上这话可就错了。这裕更衣从前乃是宸淑妃的贴身侍女,若是皇上想向宸淑妃要人,也得问一问宸淑妃才是。若是要给裕更衣安排宫室,也自然得是问过宸淑妃才是。” 只见慕容景天的眉间隐隐泛起了丝丝阴云,只是道:“宸淑妃固然是裕更衣的旧主,可皇后你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连宸淑妃都要遵从你的管束,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侍女呢?皇后,你打理后宫这么多年,事事处理妥帖得当,更是极为小心谨慎。这些事情,朕自然是要问过你的。” “是……”皇后淡淡含笑,声音中却多了几分疏离,“臣妾多谢皇上夸赞。” 不过沉默的片刻,软玉便奉了茶水和糕点过来。皇后瞧着软玉无比恭顺地奉上糕点和茶水,便扬眉笑道,“只是不知,裕更衣如今是住在哪儿呢?” 慕容景天喝了一口茶,道:“空着的宫室虽然不少,可都没打扫出来,一时三刻也是住不得。只是,自苏贵人迁回咸福宫之后,春熙殿就不过有个家人子住着了。所以,朕让裕更衣先住在春熙殿了。” “哦?是么?”皇后浅笑道,“如今裕更衣的位分只在从九品,住春熙殿也是不错的。只是,臣妾瞧着,皇上想必是很中意裕更衣的,或许用不了多久,皇上便又要晋封裕更衣的位分了。若是等到了美人、贵人或者是嫔位,住春熙殿便是委屈了。”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朕也是这个意思。若是以后再搬到仪制高的宫室,也是麻烦。倒不如皇后你做主,给裕更衣挑一个不错的宫室,也是省得以后麻烦。” “是……”皇后保持着一抹极为得体的笑意,旋即笑着道,“那么,柔仪宫,如何?”。 第347章 新妇(下) 81_81345“柔仪宫?”听了皇后说让壁珠住在柔仪宫,慕容景天不由得挑眉道,“皇后怎的竟相中了柔仪宫了?毕竟,裕更衣也算是从柔仪宫出来的。若是再住回去,怕是不妥当。” 但见皇后不紧不慢地给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糕点,这才继续道:“虽然臣妾是后宫之主,可毕竟裕更衣从前是伺候宸淑妃的,到底是有着主仆的情分在的。如今裕更衣新贵直上,若是一时三刻要宸淑妃与裕更衣平起平坐,臣妾只怕宸淑妃会吃心呢!” “哦?”慕容景天吃了一口糕点,旋即笑道,“那么,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淡淡含笑,眼眸中却多了几分深沉之意:“臣妾想着,裕更衣从前侍奉宸淑妃,更是宸淑妃的陪嫁丫头,自然是最忠心耿耿的,也是最与宸淑妃有话说的。更何况,裕更衣刚刚得宠,只怕后宫的姐妹们会对裕更衣颇有怨言。” 说罢,皇后用手缓缓撑住了腰肢,这才微微昂首,不紧不慢道:“只是,若是让裕更衣与宸淑妃住在一处就不同了。宸淑妃性子温和,更是身在高位。再加上宸淑妃与裕更衣的主仆情谊,必然和睦,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皇后含笑看着慕容景天平静的脸庞,柔声道:“如此一来,宸淑妃也是给后宫姐妹做了表率,也就无人敢轻贱裕更衣了。” 这边慕容景天将茶水饮尽,只是笑而不言。 见慕容景天并未海口,皇后便替慕容景天倒好了茶,继而温然笑道:“更何况,宸淑妃得宠多年,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至于裕更衣,更是新贵直上,如今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臣妾想着,若是让裕更衣与宸淑妃住在一处,皇上看着,倒是方便。” 说罢,皇后将茶杯递给慕容景天,笑道:“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听得慕容景天哈哈一笑,旋即笑着刮了一下皇后的鼻子,道:“皇后想的倒是周全。裕更衣从前侍奉宸淑妃尽职尽责,且柔仪宫地方也算是宽敞,让她与宸淑妃也是极好。只是——” 但见慕容景天话锋一转,却是道:“只是,贤贵妃一向不喜欢朕宠幸旁人。更何况,自朕迎宸淑妃回宫之后,朕便嘱咐了人好好修缮柔仪宫。眼下柔仪宫的仪制乃在四妃,若是让裕更衣住了,倒是过于抬举她了。” 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糕点吃了,这才道:“更何况,若是贤贵妃知道了朕让裕更衣住在柔仪宫,贤贵妃只怕是不愿意。这丫头一向最喜欢吃醋,朕也不想让贤贵妃心里头不痛快。” 说罢,慕容景天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却是道:“所以,皇后的提议固然甚好,但却有些不妥的。” 皇后怔住了。 自打知道壁珠承宠的时候开始,皇后便满心只是萧绾心。 萧绾心,这个酷似仁孝皇后的女子本就让自己有所忌惮。如今萧绾心的心腹又成为了皇上眼前的红人,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原本,自己思忖着,即便萧绾心她心机深沉,肯用自己的心腹替自己争宠,可壁珠却是个花瓶儿似的妙人儿,倒是好操控。一旦二人在恩宠上有冲突,壁珠必然按捺不住,到时自己便可以尽收渔翁之利。 可是,自己却失算了。皇后忘记了,永和宫中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才是这未央宫中多年以来恩宠不衰的常青树。 内殿之中的空气仿若胶着了一般,让皇后有些透不过气来。只见皇后略微咬了咬嘴唇,这才勉强笑道:“是,臣妾失察了,竟没想到贤贵妃那里去。不过,臣妾听皇上的意思,仿佛是皇上有主意了?” “嗯……”慕容景天淡淡应了一声,旋即又饮了一口茶水,这才道,“朕记得,从前敬贵嫔还是采女时怀上了大公主。朕听太医说,敬贵嫔身子极好,是个好生养的,朕便拨了宽敞的凝晖宫给敬贵嫔居住,若是以后敬贵嫔子嗣繁多,也能住的开。” 皇后微微颔首道:“正是……” 但见慕容景天眉心一沉,旋即冷然道:“是可惜,敬贵嫔自生养了大公主之后便一直不曾生育了,倒是白搭了宽敞的凝晖宫。” 说罢,慕容景天轻轻叩了叩桌子,这才道,“既然如此,便让裕更衣与敬贵嫔住在一处吧。敬贵嫔是个气性好的,也不会欺辱了裕更衣去。另外贵嫔一位也不算太高,也不会过于招眼。” “是……”皇后低低应着,默然不语了。 如此一连三日慕容景天都是歇在了凝晖宫裕更衣处。即便是长久失了恩宠的敬贵嫔也因为壁珠的得宠而获得了慕容景天的些许垂怜。很快,慕容景天便以“对裕更衣照顾有加”为名,对敬贵嫔大加封赏。 如此一来,敬贵嫔虽然一向不得宠,却是比以往扬眉吐气了许多。加之壁珠几乎是专宠,连带这凝晖宫都仿佛到处是暖暖春意。 第三日的夜晚,夜色更是深沉如墨。缠绵欢爱之后,大汗淋漓的壁珠软绵绵地伏在慕容景天的胸膛上,侧耳倾听慕容景天有力的心跳声。 慕容景天微微伸出手拂去了壁珠额上粘腻的汗珠,柔声开口道:“你怎么了?” 慕容景天搔地壁珠极痒。只见壁珠娇羞不已,微微侧一侧身子,这才羞赧道:“皇上您这般生龙活虎,臣妾,臣妾是累了……” “哦?”慕容景天不由得失笑道,“朕可是没用上十足的力气,你便承受不住了?若是朕日日都在你的凝晖宫里,以后更加精进,你又该如何?” 见慕容景天的话说的露骨,壁珠更是羞赧不已,赶紧躲进了慕容景天的怀中,娇然捶了慕容景天一拳头,忙道:“皇上!您可别这么说了。您是要臣妾羞地跟个什么似的,您才开心么?” “哈哈——”只见慕容景天哈哈一笑,旋即笑着捏了一下壁珠微微沁出香汗的鼻翼,道,“你这般娇羞的样子,倒是让朕更加喜欢得紧了。” 慕容景天刚一说完这话,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多年以前,自己对绾儿,也说过这般甜腻的情话。只是如今,当年的绾儿成为了四妃之一,身份自然是更加尊贵,只是帝妃之间的嫌隙却是有增无减了。 见慕容景天愣愣地出神,壁珠不由得往慕容景天的怀里钻了钻,道:“皇上,您怎么了?” “朕没事……”慕容景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遮掩面上的尴尬,只是道,“朕只是许久没有这般舒心了。” 壁珠含笑道:“旁人不说,皇后娘娘最是温厚贤惠,如今又是怀着身孕的,皇上若是多与皇后娘娘在一起,也是舒心。” “皇后么——”慕容景天淡淡道,“皇后年纪大了,怀个孩子也是不容易。朕前个儿去瞧她,瞧着她脸上的斑倒是不少。皇后原本就没什么姿色,如今看来,到更是不如从前了。” 壁珠忙赔笑道:“女子有孕,本就容易出斑。待皇后娘娘顺利生下小皇子,那斑自然是会消减的,皇上不必在意。” 慕容景天绾了绾壁珠松散的头发,旋即道:“对了,你去乾元宫给皇后请安,皇后没为难你吧?” “怎会?”壁珠含笑道,“皇后娘娘很是疼惜臣妾,跟臣妾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赏赐给了臣妾许多好东西。” 说罢,壁珠盈盈一笑,伸出玉手,娇然道:“皇上您瞧,这鸽血红戒指便是皇后娘娘赏赐给臣妾的好东西呢!只是,这戒托乃是用纯金打造的,臣妾戴着,倒是沉得慌。” 慕容景天瞧了那鸽血红戒指一眼,心中便已经全然明白。慕容景天将一缕志在必得的泯在唇边,旋即揽住了壁珠的肩膀道:“旁的不说,鸽血红宝石极为名贵,即便是身在六妃之位也不是能随意用得起的。更何况这戒托更是用了纯金呢?朕瞧着,这样的好东西,只怕合宫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壁珠惊愕道:“竟这般名贵么?” 借着幽幽地烛光,那鸽血红宝石的光泽更甚明亮。壁珠喃喃道:“臣妾不过是小小的更衣,如何承受得起皇后娘娘这般疼爱?”说罢,壁珠赶紧摘下了戒指,塞进了慕容景天的怀中,道,“这戒指太过名贵,臣妾实在是承受不起。还请皇上赶紧还给皇后娘娘吧。” 见壁珠有意推脱,慕容景天先是一怔,旋即失笑道:“这鸽血红戒指乃是皇后赏赐给你的好东西,朕有怎能替皇后收回?” 说罢,慕容景天亲手为壁珠戴上了那鸽血红戒指,诱惑道:“这是皇后赏给你的,你自然就是担得起。你今个儿不过是从九品更衣,用起来自然是越了规矩。但是以后呢?你这般得朕欢心,难道一个小小的从九品更衣位分你便满足了么?” 壁珠按捺住心中翻涌的狂喜,赶紧道:“是!是!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说罢,壁珠更是抚了抚那鸽血红戒指,仿佛生怕那戒指会飞走了似的。 慕容景天见壁珠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道:“朕瞧着你与皇后倒是和睦,如此,朕也是能放心了。” “是……”壁珠收回了思绪,低低道,“只是,臣妾还有一件事,尚未完成。”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哦?什么事?” 壁珠咬着嘴唇,低低道:“臣妾虽然得幸能侍奉皇上左右,可臣妾不过是出身奴籍的卑贱丫头罢了。臣妾从前是淑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又是跟着淑妃娘娘从文安公府邸陪嫁过来的……可是,可是臣妾还不曾给淑妃娘娘请安。” 说罢,壁珠用自己的一双雪白的手臂缠住慕容景天的身子,温然道:“臣妾承宠已过三日,但却没有向旧主问安,心中实在有愧。”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难得你这般有心。只是,宸淑妃不是个喜欢拈酸吃醋的人。你若是得宠,她必然也是开心。” “是……”壁珠低低道,“如今敬贵嫔对臣妾极好,臣妾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只是,臣妾与淑妃娘娘,毕竟是有着主仆情分在的。” “如此……”慕容景天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指,顺着壁珠的锁骨轻轻滑下,诱惑道,“那你明个儿给宸淑妃请安便了。只是,也得你明天下得去床才是——” 只听得壁珠一声惊呼,两人便沉沦了下去。。 第348章 请安(上) 81_81345次日天还蒙蒙亮时,萧绾心便已经睡不安稳了。只见萧绾心眉心微蹙,便沙哑着嗓子,低低地唤了一声:“蕊珠,蕊珠……” 蕊珠不敢怠慢,赶紧挽开了帘子,关切道:“二小姐,您怎么了?” 萧绾心微微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闷声开口道:“殿里怎的这样闷?这安神香的气味也怪甜腻的。蕊珠,你把桃夭香粉换上,再开了窗户,通一通气吧。” “是。”蕊珠忙应着道,“奴婢去换上桃夭香粉,再稍稍开一点窗户。只是,奴婢瞧着外头只怕是下雪了,奴婢便开小一点吧。” 见到萧绾心微微颔首,蕊珠便忙去了。待一切都打点完毕,蕊珠便端了清水过来,扶着萧绾心坐稳了,服侍萧绾心喝水。 待喝了水,萧绾心一抿干渴的嘴唇,旋即道:“对了,皇上昨夜歇在哪儿了?” “启禀二小姐,是凝晖宫裕更衣处。”蕊珠低低道。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壁珠这丫头当真是好福气,居然连续三日侍寝承宠。瞧着壁珠这样得宠的架势,等过了新年,只怕是连个选侍都不够封了吧?” 蕊珠知道萧绾心心中苦涩,便赔笑道:“说到底,裕更衣也是二小姐的陪嫁丫头,是万万不会翻出天去的。” 萧绾心倚靠在蕊珠的怀中,借着方才蕊珠开的一点窗缝,望着外头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低低道:“蕊珠,怎的本宫觉得,这未央宫的夜竟这样长?” 蕊珠眼眸一沉,沉声道:“二小姐,如今是在腊月里,夜晚自然是长的。二小姐别急,等春天一到,白天就长了。” “都是一样的。”萧绾心微微闭目,眉心却不由得拧了起来,缓缓道,“记得本宫在入宫之前,本宫曾经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仁孝皇后一身血衣,更是怒目圆睁,仿佛含了极大的辛酸与屈辱。” 萧绾心微微叹息道:“原本本宫也跟许多秀女一样憧憬着宫廷生活,可是自打本宫做了那样的一个梦,不知为何,本宫便满心都是仁孝皇后的惨状,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入宫。” “是,奴婢明白。”蕊珠低低道,“其实二小姐生性寡淡,实在是不适合宫廷生活。走到如今的这个位置,其实也算得上是阴错阳差罢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旋即开口道:“只是,适不适合的,本宫都在未央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了。如今本宫位列四妃,更是四妃中仅有的一位。与本宫同时期入宫的妃嫔,除了姐姐、苏妹妹和纯贵嫔,剩下的或死或废,无一幸免。” 蕊珠握住了萧绾心冰凉的双手,柔声开口道:“旧去新来,原本就是世事之常,难道二小姐还看不惯么?” 但见萧绾心微微一怔,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是啊,旧去新来,原本就是世事之常,本宫又有什么看不惯的呢?只是——” 说罢,萧绾心话锋一转,勉强道:“只是,旧去新来也就便了,可是本宫与姐姐的情分,本宫与壁珠的情分,终究还是变了。本宫虽然也常去看望姐姐,可姐姐总是躲避着本宫,也不愿意与本宫多说话。” 萧绾心幽幽地望了一眼窗外轻盈飘落的雪花,淡淡开口道:“至于壁珠,则更是一跃成为了天子妃嫔。壁珠只不过是暂时位分低一些,但若是壁珠争气,若是要与本宫平起平坐,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罢,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着道:“蕊珠,本宫若是说一点都不吃心,连本宫自己都是不信的……” “是……”蕊珠微微颔首,亦哽咽道,“二小姐,您实在是受苦了。”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明伊在门外叩门道:“启禀淑妃娘娘,裕更衣来给淑妃娘娘请安了。您这会儿要召见么?” “壁珠?”壁珠惊道,“这么早,壁珠来做什么?” 明伊如实开口道:“裕更衣说是来给淑妃娘娘您请安的。奴婢瞧着,裕更衣好大的阵仗,光礼物都带了好几箱呢!” 只见萧绾心眉心一簇,旋即道:“壁珠若是要来请安,未免也太早了些——” 听得萧绾心如此开口,蕊珠便忙宽慰道:“裕更衣已经承宠三日,这时候再来给旧主请安,已经算是晚了的。” 说罢,蕊珠转而低低道:“只是,裕更衣已经是天子妃嫔,便不再是二小姐您的侍女的。即便是您不愿意,也好歹地称呼一声‘裕更衣’,这才不算是失了礼数。” 萧绾心微微一怔,心中的酸楚竟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只见萧绾心失笑道:“是啊,壁珠已经是裕更衣了,已经不再是本宫的壁珠了。”说罢,萧绾心冲着殿外道,“明伊,宣裕更衣进来吧!” 不过片刻的功夫,壁珠便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内殿之中。但见壁珠解下斗篷,便露出了一身青色夹金线绣榴花暖缎裙。再加上裙子的外头又罩上了一件晚烟霞如意云纹衫,更是显得壁珠华贵不已。 萧绾心看着壁珠,却只觉得一阵眩晕。 或许是因为外头下着小雪的缘故,内殿显得有些闷热。虽然桃夭香粉的气味单独拿弥漫开来,可是相比着内殿的混沌来说,却无异于杯水车薪。 只见壁珠盈盈跪下行礼道:“凝晖宫裕更衣,参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着蕊珠道:“蕊珠,赶紧扶着裕更衣起来。地上凉,可别让裕更衣弄坏了身子。” “是——”蕊珠忙去了。 见蕊珠亲自上前搀扶自己,壁珠更是高兴不已。见到蕊珠按着规矩给自己行了请安之礼,壁珠更是喜不自胜,忙拉住了蕊珠的手道,“蕊珠,你与我原本便是姐妹。虽然如今我是主、你是仆,也万万不要生分了才好。” 蕊珠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道:“裕更衣实在是抬举奴婢了。奴婢身份卑微,不过是出身奴籍的小女子罢了,如何能跟正值盛宠的裕更衣相提并论?” 骤然听得蕊珠说自己出身奴籍,壁珠便是满脸的不高兴。自己虽然曾经是官家女儿,可因为父亲获罪的缘故,自己与家中的其他女眷皆是充入奴籍的。若是真要刨根问底,自己的身份未必比蕊珠尊贵。如今蕊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壁珠便觉得是打了自己的脸面了。 加之蕊珠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壁珠的手中抽出,壁珠更是满脸的不高兴。壁珠正要发作,萧绾心却是道:“难得裕更衣有心,竟这么早便来拜见本宫了。” 壁珠勉强按压住满心的不快,行礼道:“淑妃娘娘乃是我的旧主,我自然是要来早早拜见的。”说罢,壁珠略一挥手,道,“这几箱子东西,有名贵的珠宝,也有山珍海味。不过是区区薄礼,还请淑妃娘娘笑纳。” 只见那几个箱子被缓缓打开,里头竟是些做工极为精美的珠宝首饰和价值连城的赏玩之物。即便是旁的几个箱子里,也是金丝血燕、驼峰、熊掌、猩唇、象拔、鹿筋等极为名贵的吃食。 只是,萧绾心一向最是清丽。若是只看见了那一箱子奇珍异宝也就便了,那些驼峰、熊掌、猩唇、象拔、鹿筋落在萧绾心的眼中,萧绾心只觉得一阵恶心,胃里头便是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蕊珠瞧着萧绾心面色惨白,便赶紧一步冲了上去,一把扶住了萧绾心,忙道:“二小姐!二小姐!您没事吧?” “蕊珠——”萧绾心指着那一箱子名贵吃食,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不——” 蕊珠立即会意,忙冲着随侍在侧的小内监喝道:“淑妃娘娘有话,你们没听见么?那些吃食立即拿出去丢了,万万不能再放在柔仪宫!” 见蕊珠骤然来了这么一句,几个小内监皆是愣住了。只见几个小内监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壁珠更是气的脸色惨白,几乎就要发作出来了。 见几个小内监并不动弹,蕊珠顿时来气,厉声喝道:“你们一个个都痴傻了么?眼下是淑妃娘娘玉体不适,你们还不赶紧拿出去丢了!难道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么?” “是!”见蕊珠下了死命令,几个小内监也顾不得壁珠的面子如何了,赶紧接过了那些名贵吃食,忙不迭地丢了出去。 只见明伊也赶紧给萧绾心拿过了一杯清茶润喉,萧绾心这才舒服了许多。 再看这边,壁珠脸色惨白,依然是气的发怔。萧绾心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把那些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给硬生生的丢了出去,可不就是打了自己的脸面么? 虽然今个儿是壁珠有意来给萧绾心请安,可壁珠一向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便道:“哎哟,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些普通吃食罢了,怎的就惹得淑妃娘娘您如此这般大动肝火,几乎要把肝脾给吐出来了?”。 第349章 请安(下) 81_81345见到萧绾心受了惊吓,蕊珠原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火。见壁珠如此冷言冷语,饶是蕊珠性子再好也是按压不住了。只见蕊珠冷然道:“这些名贵的吃食皆是世间珍品。裕更衣您正得盛宠,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用得上的。只是,这些东西,您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就是,莫不要牵扯了淑妃娘娘。” “哦?”壁珠恨然道,“我原本想着奉一些好东西给淑妃娘娘,怎的淑妃娘娘却不愿意领我的情么?” 这一会儿,萧绾心幽幽地醒转了过来,勉强开口道:“蕊珠,不许冲撞裕更衣!” “是……”蕊珠懦懦道。 萧绾心微微正了正神色,道:“裕更衣莫要见怪。只是本宫这几日身子不太痛快,更是用不了油腻的吃食。旁的不说,本宫这几日也不过是用一些清粥小菜便了。裕更衣,你的心意本宫领了,只是这些好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壁珠抚了抚手上的鸽血红戒指,娇然道:“是,您乃是正二品淑妃娘娘,我不过是区区的从九品更衣。云泥之别,我不会这般没有眼色。反正我的心意是到了,淑妃娘娘您愿意怎么说都好!” 这个时候,壁珠的侍女小红忙扯了扯壁珠的袖子,语不传六耳道:“更衣主子,您今个儿是来给淑妃娘娘示好的,万万要按压住性子啊!” 壁珠知道小红此话在理,虽然心中极为不快,可到底还是按压了性子,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道:“实在是我的不是,惊扰了淑妃娘娘了。还请淑妃娘娘责罚于我吧!”说罢,壁珠便要屈膝行礼。 萧绾心忙道:“妹妹如今也是皇上的宠妃了,今个儿又不是年节,自然是不必行大礼的。” 壁珠顺势便起身道:“是,多谢淑妃娘娘抬爱。” 萧绾心实在不愈与壁珠多说什么,便抚着胸口道:“裕更衣,你也瞧见了,本宫的身子实在是不好。你今个儿请安的心意本宫领了,还请赶紧回去吧。” 壁珠瞧着萧绾心披头散发的样子,便道:“许是我今个儿来的有些早了,淑妃娘娘还来不及梳妆呢?若是淑妃娘娘不弃,不如让我来给淑妃娘娘梳妆如何?”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苦笑一声,道:“裕更衣,你如今乃是皇上的宠妃,本宫则能劳烦妹妹做这些微末事情。” 这个时候,明伊却是没好气道:“淑妃娘娘,您让裕更衣给您梳妆也不错。毕竟,从前裕更衣可总是服侍淑妃娘娘您生活起居的。” 壁珠咬了咬牙,可不知为何,脸上却是笑意愈浓,道:“就像是明伊说的,淑妃娘娘,我从前是侍奉您的,您不妨就让我再侍奉您一回吧。” 见壁珠目光深沉,萧绾心心下一动,便勉强道:“既然是妹妹美意,本宫便不好推却了。” 如此,蕊珠便带着明伊等人出去,只是备好了玫瑰花水更一系列应用之物,将壁珠与萧绾心独自留在了内殿之中。 壁珠替萧绾心用头发松散开来,用玫瑰花水梳着,这才缓缓道:“淑妃娘娘可憎恶我么?” 萧绾心猛地一激灵,旋即失笑道:“裕更衣这是什么话。你如今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妃嫔了,便是本宫名真言顺的妹妹。本宫是做姐姐的,自然是要爱护妹妹了。” “是么?”壁珠却是不以为意,道,“难得淑妃娘娘还愿意说这样的一番话。只是,我是看着淑妃娘娘您对皇上动情直到深情的。您看着我被皇上宠幸,心里头必然是不是滋味吧?” 萧绾心伸手抚了抚一直极为清减的白玉簪子,旋即笑道:“若是说毫不吃心,自然是假的。只是本宫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这般心高气傲,一定要嫁与皇家。” 说罢,萧绾心却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似的问道:“壁珠啊,你如今已经是皇上的更衣了。若是按着规矩,本宫合该叫你一声‘裕更衣’。可是壁珠,咱们在小的时候便是一起长大。除了姐姐,便是你与蕊珠与本宫最亲近……” 只见萧绾心眼睛一湿,低低道:“可是本宫对你不够好么?本宫自入宫以来,你便一直陪在本宫身边,你也自然是知道这未央宫里的明枪暗箭——你又何苦跳入火坑?” 壁珠嗤嗤一笑,不屑道:“淑妃娘娘,您对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不觉得这未央宫是火坑便了。” 只见壁珠给萧绾心细细地梳着头发,旋即低低道:“只是,您对我好又能如何呢?您还不是想着让我嫁给小德子做对食,要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壁珠!”萧绾心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声音,道,“本宫的确是考虑过让你嫁给小德子,但本宫也不过是看上了小德子对你的真心实意罢了。壁珠,你若是不愿意,本宫绝不强加于你。只要你喜欢,侍卫或者是太医,本宫自然可以为你指婚,为人正室。” 萧绾心微微旋身,恳切道:“到时候,你出嫁离宫,便是逃离了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你又何苦……” 壁珠不由得停下了为萧绾心梳头的手,嗤笑道:“是么?如此说来,淑妃娘娘,您对我当真是极好。若是不能嫁给小德子做对食,您便要将我许配给侍卫或者是太医。可是淑妃娘娘啊,我好不容易进宫一遭,从未享受过你享受的那些荣华富贵,您要我如何能甘心出去?” 说罢,壁珠眼眸一沉,却是冷笑道:“我虽然大字不识的几个,却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淑妃娘娘啊,即便我嫁给侍卫或者是太医,又能如何?即便我为人正室,又能如何?到头来,荣华富贵享受不得,更是要每日周旋在夫君与姬妾之间,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只见壁珠眉眼间隐约透出了几分狠辣,道:“淑妃娘娘啊!在未央宫里是斗,出了未央宫还是斗。既然我到哪里都逃脱不了争斗的命运,我更愿意留在未央宫赌上一把。” 萧绾心眼眸一暗,低低道:“在未央宫中,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赢家。即便你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你便成为了众矢之的;倘若你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你自然不会成为那些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那样任人凌辱践踏的日子,也不是你能承受的。” 壁珠不屑道:“淑妃娘娘这话就错了。活在未央宫中,争的就是一个输赢。” 说罢,但见壁珠嗤嗤一笑,旋即道:“倘若我赢了,便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更可以在宫中养尊处优地过我的一生,而不必面对我的穷酸亲戚们;倘若我输了,至少我曾经享受过荣华富贵,不是么?” “壁珠……”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旋即摇头叹息道,“壁珠,你若是出宫,即便还有姬妾的争风吃醋,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宅院。你还能看见外头的世界,还有一条活路。但是壁珠,一旦你成为了皇上的妃嫔,本宫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死也要埋在妃园中,终身得不到自由。” “自由?自由有什么用!我壁珠不是你萧绾心,一心只想着闲云野鹤。你是文安公府的小姐,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的。可是我呢?因为父亲不争气,我便要承受莫大侮辱。我也是官家小姐啊,可最后,我却成为了别人的奴婢。淑妃娘娘,您叫我怎能不恨?” 萧绾心打量这眼前花枝招展的女子,只觉得心中一痛—— 她终究还是冤恨自己的,冤恨自己不曾给她一个好的前程。可是,即便自己如今已经是堂堂的正二品淑妃,可自己的日子未必比那些微末的更衣、采女更加幸福。自打自己入宫以来的种种暗算,自己已经受够了,她壁珠又怎会对这些明枪暗箭视而不见呢?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壁珠,容本宫再叫你一声壁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而且,我一旦认定了这条路,那便是义无反顾。”只见壁珠咬牙道,“我的命运,永远都只能掌控在我自己的手中。” 说罢,壁珠却是后退几步,屈膝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正色道:“二小姐,也请您容我在称呼您一次二小姐。我现在给您磕头,便是报答了从前数十年的主仆情分。可是从今以后,我便也是皇上的妃嫔,与你平起平坐。” 只见壁珠眼眸一沉,道:“我自己的恩宠,我自己去争取。念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我不会对你动手。但是淑妃娘娘,也请您看清楚时局,万万不要与我做对。谁若是阻挡了我的晋升之路,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说罢,壁珠敛衣起身,翩然离去。 蕊珠悄悄地进入内殿之中,忧心忡忡地望了萧绾心一眼,旋即低低道:“二小姐,壁珠她……” “壁珠已经不在了。”萧绾心只觉得鼻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壁珠终究没能逃过未央宫的夜色沉沉,化成了一个妖冶的女人。只是,她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蕊珠沉声道:“如今裕更衣是得宠的。” “得宠?”萧绾心苦笑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安知这‘得宠’不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呢?” 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萧绾心一眼,遂道:“还请二小姐放宽心吧。” “是——”萧绾心微微侧过身去,道,“无论如何,这日子还要过下去。”。 第350章 旧情 81_81345待壁珠踉跄出了柔仪宫,小红便赶紧一把扶住了壁珠,连连道:“更衣主子,更衣主子,您没事吧?可是淑妃娘娘责罚您了?” “没有。”壁珠厌恶似的摆了摆手,旋即一个转身,便是不安地看着柔仪宫的匾额,道,“我在这柔仪宫里头住了多年,如今也是真正要告别了。小红,这一次,我真的是要走了。” 小红微微一怔,旋即赔笑道:“更衣主子,您可别这么说。您住在柔仪宫的时候,您是伺候人的宫女.可您住进了凝晖宫里,却是正得宠的妃嫔主子了。” 壁珠略微颔首,似是唏嘘道:“是啊!若是身为男子,自可以考取功名,或者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可是女子呢?你看看我,我身为女子已经是不幸,却偏偏还摊上了那么不争气的父亲,连累着我也入了奴籍。小红,我的前程,只能是依附在皇上的身上。走这一步,我也是没有办法,更是怨不得我的。” “是——”小红低低道,“奴婢知道更衣主子是受委屈了。不过,奴婢听说,皇上似乎已经下旨,将您娘家如今还健在的亲人们都多加照顾,如今已不再为人奴役了。” 壁珠喜道:“果真么?” “可不是!”小红笑道,“如今更衣主子您这般得宠,您对皇上提什么要求皇上都会答应您的。这不,您昨个儿刚说了一句,今个儿旨意就下来了。只是,毕竟老大人的罪名不小,如今也不能把亲族家眷全部释放,只是如今都不必为奴了,日子也能安稳和乐些。” 但见壁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如此我便已经满足了。也不枉我费尽心思夺宠。” 这边壁珠话音未落,却隐约有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了。壁珠定睛一看,眼前的不是小德子又是谁? 不过数日未见,小德子便已经消瘦了许多。或许是刚刚哭过的缘故,小德子的眼眶红红的,鼻翼也显现出一丝薄淡的粉红。 见小德子怔怔地看着自己,壁珠心中一动,便支开了小红,只与小德子并肩而行。 或许是因为下着小雪的缘故,宫道上连一个人都没有。此时的壁珠一身华服,更是珠光宝气,远远不像是普通的更衣。相比之下,小德子更显寒酸。 也是。这两个人虽然曾经亲密无间,可如今,他们一个是得宠的天子妃嫔,一个是卑微的宫阙内监。他们二人,终究是相生相错的花朵,再无平视的可能。 宫道上是令人窒息的寂静无声。只见壁珠突然止步,微微仰起头,轻声开口道:“你看,下雪了。” 小德子微微一怔,旋即顺着壁珠的目光看去,柔声道:“是啊,下雪了……” “许多年前,也曾有这样的一个下雪的日子。那一日,我闲来无事,便找你闲聊便是。那一日的雪,当真是极美。我记得,你还往炭盆里丢了几个栗子,让我用火钳子夹出来吃了。小德子,你知道么,那一日我吃到的烤栗子,是我这辈子都不曾吃过的人间美味。” 听着壁珠说起当年往事,小德子不由得苦涩一笑,摇头道:“如今您是更衣主子了,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何必还记着那些粗俗不堪的烤栗子。” 但见壁珠微微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那鸽血红戒指上,更是衬托的雪花晶莹,戒指华贵。壁珠嗤嗤一笑,不屑道:“如今的我,自然能吃得起山珍海味。可是,在我身边的却不是你了。” 小德子心下动容,忍不住追问道:“你既然还念及你我的当日情谊,又何苦费尽心机成为妃嫔?” “费——尽——心——机?”壁珠一字一顿,却不由得嗤笑道,“是啊,当真是我费尽心机。那一日我买通了伺候皇上的内监,知道了皇上路过御花园的准确时间,又偷盗了月影绸制成的衣裳,顾意装作活泼可爱的样子与皇上偶遇。” 但见壁珠目光一狠,冷然道:“那一日,我告诉皇上,是淑妃娘娘让我等着皇上的。淑妃娘娘知道皇上身边缺少可心儿的人,便主动把我献上。果然,听了我这么一番话,皇上再也不能拒绝我的热情。一夜之间,我便是最得宠的裕更衣了。” 小德子只觉得脑袋一懵,失声道:“你说什么?” “怎么,你不信么?”壁珠的笑容显得那么勉强,道,“没错,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皇上是多么爱重淑妃娘娘啊!未央宫中的女人这么多,皇上只觉得淑妃娘娘一人是解语花。自己真心所爱的女子将旁人送上他的床榻用以固宠,哪个男人会甘心?所以,不管皇上愿不愿意,我都是他的女人。” 小德子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失声道:“壁珠!淑妃娘娘待你不薄,你又何必算计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壁珠咬牙道,“淑妃娘娘得到的东西还少么?极好的家世,美满的姻缘,至尊的地位,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小德子,淑妃她什么都有了,连皇上的真心都有。小德子,你不觉得老天爷太偏心了么?” 小德子咬牙道:“壁珠,我知道你一直是委屈了。可是壁珠,你如此一说,无异于是在给皇上与淑妃娘娘之间种下心结。要知道,淑妃娘娘一心以为是皇上对你垂涎已久……” 壁珠冷笑着道:“皇上是个男人!既然是男人,就喜欢女人,更喜欢新鲜的女人,不是么?淑妃娘娘怎么想不要紧,皇上怎么想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得宠了,如今我是名正言顺的皇上的女人!只要如今是我得宠,这就够了!” 说罢,壁珠却是轻蔑地剜了小德子一眼,冷然道:“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是身子下头缺了那么一嘟噜的人,自然是不明白这男人的心思的。” 见壁珠这般六亲不认的样子,小德子只觉得仿佛有谁用刀狠狠地剜去了自己心口的一块肉似的。那样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小德子一个撑不住,连连踉跄了几步。 但见小德子含着眼泪,勉强镇定道:“壁珠啊,我可是对你好的……” “你对我好?你怎么对我好?我若是跟了你,你自然是免了我生儿育女的痛苦——怎么,小德子,你觉得这是对我好么?我要的荣华富贵,我要的家族繁盛,你小德子可能给我一丝半毫么?” 见壁珠如此咄咄逼人,小德子只觉得喉咙酸涩无比,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我是身子残缺的人。而壁珠你花容月貌,若是跟了我,的确是委屈了。” 小德子眉心一沉,颤声道:“可是壁珠,你是淑妃娘娘的心腹。只要你愿意,即便是侍卫或者是太医,淑妃娘娘都可以为你指婚。你又何必——” “你们主仆两个,当真是一个样子!”听得小德子与萧绾心说的别无二致,壁珠便狠狠地唾了一口,旋即厉声道,“我想要的东西,唯有皇上可以给我!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看不透么?” 骤然听得这么一句话,小德子顿时噎住。 雪花轻盈落在壁珠的身上。壁珠原本就容貌极美,如此细心打扮起来,更是显得妖冶婀娜,楚楚动人。如此,壁珠安然立于雪中,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见小德子愣愣地发怔,壁珠便是柳眉一横,旋即拔下了头上的一支红玉髓簪子,冷然道:“小德子,我今天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因为我还念着你我往昔的情分。你若是喜欢,大可以将这话告诉淑妃娘娘。但是,一旦淑妃娘娘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便用这簪子刺破我自己的喉咙!” 小德子吓了一跳大,赶紧一个劈掌,那支红玉髓簪子便掉在了地上。小德子只觉得双腿一软,不由得跪在地上,颤声道:“壁珠,你知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让旁人伤害你……” 壁珠眼眸一动,旋即搀扶起了小德子,柔声道:“小德子,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小德子,你听我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向前。” 小德子凝视和壁珠的眼眸,试图从壁珠的眼眸中找寻一丝当年温存的回忆。但是,小德子只收获了壁珠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 小德子嗤嗤一笑,心中一横,却是凑在壁珠的耳边,冷然道:“壁珠啊,你别忘记了,当年淑妃娘娘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时,你曾经——” “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妥帖了,不劳你操心。”壁珠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那些内监,我已经都处理掉了。至于我的第一次侍寝,我也处理妥帖了。只要你不说,便不会再有人知道。” 说罢,壁珠却是目光一柔,道:“这件事倘若被别人知道,我便是会诛九族的欺君之罪。小德子,难道你愿意看着我万劫不复么?” 小德子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的容貌,并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相比以前的率真直爽,此时的壁珠更像是雍容华贵的贵妇。她的手上,是极为名贵的鸽血红戒指;她的头上,尽是做工精巧的名贵头饰。即便是她身上的衣裳,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稀奇布料。 她当真是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因为骤然受辱而自暴自弃的失意宫女,也不再是那个单纯可爱、快言快语的宫中新人。此时的壁珠,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更是心机深沉的女子。 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壁珠就让慕容景天与萧绾心心生嫌疑——这样的手段,让人怎能不怕? 想到此处,小德子不由得后退几步。看着站在雪中亭亭玉立的壁珠,小德子深深地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有着自己的鸿鹄之志,更有着她的锦绣前程。而自己,是侍奉淑妃的忠心宫人,更是有着自己的漫漫长路。 这一世,自己与壁珠,终究是异路人了。 但见小德子屈膝叩首,颤声道:“小的恭送裕更衣……” 见小德子面色恭顺,壁珠似乎极为满意。只见壁珠微微颔首,旋即消失在了一片苍茫中。。 第351章 羞辱 81_81345之后数日便是除夕宫宴。因着小年宫宴上的变故,这一次坤泰殿中的宴会更是处处小心留意,生怕伤及了身怀有孕的皇后。 这除夕宫宴年年都有,倒是也算不上什么稀罕,左不过是喝酒吃菜,听曲儿赏舞便是了。萧绾心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奉迎场面,便一一见过行礼之后,安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吃菜了。 毕竟是除夕宫宴,尽管皇后百般安心养胎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宫宴。只是,慕容景天极为看重皇后这一胎,大事小情均是亲自过问。帝后如此伉俪情深,倒是极为难见。 这边萧绾心还未开口,贤贵妃便不屑道:“不就是怀个孩子么,才几个月啊,皇后娘娘就把肚子挺得那么高,也不怕胀破了。” 嘉贵妃忙开口道:“贤贵妃可不要这么说。皇后娘娘乃是国母,诞育皇嗣更是辛苦。帝后一心,也是大周的福气,咱们的福气。” 贤贵妃一向不喜欢有人顶嘴,更何况是一向懦懦的嘉贵妃呢? 果然,贤贵妃恨恨地剜了嘉贵妃一眼,旋即冷然道:“是啊,皇后娘娘有孕实在是辛苦的很,倒不像嘉贵妃你,无宠无子,可着实是清闲着呢!” 说罢,贤贵妃抚了抚手上的玲珑护甲,冷然道:“嘉贵妃,你才跟本宫平起平坐几天啊,竟这般张狂了。饶是你嘉贵妃与皇后娘娘交好又有何用?人家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如此,贤贵妃的话当真是不给嘉贵妃留分毫的情面了。只是,如今嘉贵妃乃是与贤贵妃平起平坐,皆是从一品贵妃。贤贵妃这般羞辱嘉贵妃,嘉贵妃当真是下不来台面。 到头来,还是萧绾心看不过去,盈盈上前行礼道:“柔仪宫宸淑妃参见贤贵妃娘娘。”但见萧绾心莞尔一笑,旋即道,“贵妃娘娘您金尊玉贵,可不要说这些子不着边际的话了。毕竟,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而贤贵妃您不过只有协理后宫之权罢了。您可别忘记了,是谁给了您这样的权力。” 只见萧绾心打量着丰腴婀娜的贤贵妃,不由得笑道:“我说贵妃娘娘,您还是少说一些话,多吃几口菜吧。皇上最是喜欢您的肤如凝脂,更是喜欢您的丰腴婀娜。您若是饿瘦了,便跟我们这些粗俗妃嫔一样上不得台面了。贤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旁边几个胆子大的妃嫔一个撑不住笑,便也开始应和了起来。 萧绾心这一番话明面儿上是说自己粗俗不堪,可内里却是在揶揄贤贵妃的一身肥肉,贤贵妃如何听不出来?但见贤贵妃刚要发作,皇后却是由着软玉扶着过来了。 如此,萧绾心与嘉贵妃皆是匆忙敛衣跪下,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安。” 只见皇后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朝服,更是衬托地皇后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皇后打量着恭顺行礼的诸妃,不由得含笑开口道:“今日是家宴,诸位妹妹不必多礼,赶快起来吧。” 见诸妃皆是行礼,贤贵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敷衍地一礼便罢了。 贤贵妃一向跋扈,皇后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见皇后笑着道:“对了,诸位妹妹聊得好生热闹。不知诸位妹妹是在说什么呢?” 嘉夫人忙上前一步,赔笑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们也不过是随意说说。只是,皇后娘娘您身怀有孕,实在是辛苦。您还是赶紧回龙凤宝座上歇息才是,这下头的事务,自有贤贵妃与臣妾打理,皇后娘娘只要放心就是了。” “哪就那么娇贵了。”皇后盈盈一笑,旋即用手撑住了腰肢,疏懒道,“只是,或许是月份大了的缘故,本宫竟觉得腰肢十分酸软呢!虽然本宫从前怀着哲明太子时也有些不舒服,但远没有这一次难受呢!” 嘉贵妃忙掩嘴笑道:“皇后娘娘,您月份大了,身子自然是不痛快。只不过,您虽然不痛快,却也是好事情。若是公主也就是了,若是皇子,自然是要活泼伶俐的才好。”但见嘉贵妃扶住了皇后,方才笑道,“想必皇后娘娘您一定能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呢!” 听得嘉贵妃的一番奉承,皇后想必很是受用。只见皇后笑着拍了拍嘉贵妃的手,道:“嘉贵妃自晋封贵妃以来,倒是更加嘴甜了。” 说罢,皇后略一清嗓子,旋即道:“从前哲明太子还在的时候,嘉贵妃便是与本宫一同抚养着哲明太子的。本宫记得,哲明太子最喜欢的一道点心便是嘉贵妃亲制的如意香糕。如此,嘉贵妃虽然未生养过,可是在养育孩子上倒是颇有心得。” 见诸妃都默不作声,皇后便轻轻扫视了一圈诸妃,冷然道:“只是,其余妹妹们便是不曾生养了。说起来,皇上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诸位妹妹也得加紧努力才是。 “是,臣妾等受教了。”诸妃皆是恭顺应答。 听得皇后这一番话,贤贵妃面儿上便是十足地挂不住。但见贤贵妃赶紧开口道:“皇后娘娘,您这话便错了。臣妾固然不曾有孕,可是宸淑妃可是曾经两度有孕呢!”说罢,贤贵妃恨恨地剜了萧绾心一眼。 “是啊,本宫都快忘记了,宸淑妃曾经也是有孕的。”说罢,皇后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傲然道,“只可惜,两个皇嗣都未曾保住了。说起来,也是宸淑妃福德太浅薄,保不住皇家的血脉。” 如今虽在寒冬腊月里,可萧绾心只觉得闷热无比。不知不觉间,萧绾心隐约觉得后脊已经沁出了微微的珠汗,粘腻在里衣上,让人厌恶。 见皇后如此奚落,萧绾心不敢露出一丝不快的神色,只得勉强镇定了心神,赔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这一切都是臣妾福薄的缘故。臣妾无才无德,不能保养皇嗣,是在有愧。”说罢,萧绾心便是敛衣行了大礼。 贤贵妃娇然一笑,旋即道:“可不是呢!这皇家诞育子嗣本就艰难,宸淑妃你还折损两子。若是那两个孩子都活下来了,如今皇后娘娘与赵贵人也是有孕,再加上敬贵嫔的大公主与李淑媛的二公主,咱们未央宫就是热热闹闹的了。” 只见贤贵妃剜了一眼萧绾心,这才道:“只可惜啊,宸淑妃自己无福不要紧,倒是连累着两个皇嗣早早地就没了。” 听到贤贵妃这么一说,萧绾心只觉得天旋地转。 身为母亲,哪一个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可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尚未出世便被多方算计,甚至连自己孩子的真正死因萧绾心都不得而知。而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更是因为慕容景天的一意孤行而仓皇失去。 自己的心,怎能不痛? 只是,这样的一番话从贤贵妃的口中说出,却是如此轻描淡写。自己的丧子之痛,落在贤贵妃的口中,竟成为了自己福薄,连带着孩子也不能安稳降生。 皇后仿佛也觉得贤贵妃的话说的有些狠了,便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宸淑妃,你也别跪着了。毕竟,你身子一直都不好。” 说罢,皇后微微一抬手,道:“其实这子嗣之事,虽在人为,却也看天意。旁的不说,本宫的哲明太子虽然不幸夭折,但好在上天肯垂怜本宫,又给了本宫一个孩子。” 但见皇后抚了抚自己头上的五彩凤冠,旋即道:“旁人不说,赵贵人也是有孕的。可见啊,只要你们的孕气一到,有孩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们啊,都不必着急。你们迟早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是,臣妾们受教了……”诸妃连忙应答,更是屈膝行礼。 见诸妃皆是无比恭顺,皇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后看着眼眶微红的萧绾心,冷然道:“宸淑妃,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质疑本宫的话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只觉得仿佛含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似的难以开口。半晌,萧绾心只得低低道:“臣妾不敢。皇后娘娘的话于臣妾来说如同醍醐灌顶,臣妾还要细细揣摩才是,因此不敢妄言。” 萧绾心的这一番话便是顺势解围了。饶是皇后有意刁难,也说不出个错处来。但见皇后微微颔首,旋即道:“其实宸淑妃你到底是个聪慧的妙人儿,若是好好筹谋着,必然有着锦绣前程。” 说罢,皇后却是遥遥地看了一眼新封的裕更衣,道:“至于子嗣,宸淑妃,你也放宽心才是。即便你以后不能生了,这裕更衣可是你的心腹。裕更衣如今这般盛宠,必然是会有孩子的。她的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孩子。宸淑妃,你说是不是?” 说到此处,贤贵妃却是不乐意了,忙扯着绢子道:“是啊,难得宸淑妃心宽,见着自己笼络不住皇上的心,便将自己的侍女送上了皇上的龙床。啧啧,这样的心胸啊,本宫是万万都比不了的。” 贤贵妃与皇后如此这般应和,倒是让萧绾心更下不来台了。 这个时候,嘉贵妃却是莞尔一笑,忙道:“皇后娘娘,您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想必口渴了。不如臣妾扶着您去润一润嗓子吧。” 皇后微微含笑道:“嘉贵妃有心了。”说罢,皇后便将自己的一双圆润的玉手放在了嘉贵妃的手上。 这个时候,皇后却是微微旋身,对着萧绾心道:“对了,宸淑妃。你连丧两子,的确是福薄浅薄。只是,咱们未央宫里留不得无福的人。毕竟,与皇家而言,子嗣繁盛才是王道。” 但见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绾心,冷然道:“宸淑妃,以后,为了积福,你就常常抄写经文送去宝华寺焚烧吧。不过,在焚烧之前最好拿来给本宫瞧一瞧,免得玷污了佛祖。” 这个时候,贤贵妃更是适时地添了一句:“皇后娘娘,这宸淑妃毕竟年轻,恐怕也不知道该写多少。不如皇后娘娘给定个数吧。” 皇后淡淡一笑,开口道:“宸淑妃虽然年轻,却十分机灵。既然要抄写经文,自然是要写到本宫满意为止。” “是——”萧绾心虽然心中不快,却只能咬了咬牙,颔首称是。 待皇后、贤贵妃与嘉贵妃都离去了,蕊珠这才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低低道:“二小姐,您……” “本宫无事。”萧绾心抚了抚心口,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旋即道,“咱们在未央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连这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么?皇后娘娘既然喜欢本宫抄写经文,那本宫便好好抄了给皇后送去便是了,也没什么的。” 蕊珠微微颔首道:“是,二小姐放心,奴婢会一直陪着二小姐的。” 说罢,蕊珠却是下意识地瞧了一眼珠光宝气的壁珠,道:“裕更衣今个儿的打扮也太招眼了。奴婢瞧着,只怕是贵人或者是嫔位也不比裕更衣衣着华贵。” 萧绾心不由得痴笑道:“位分之类,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若是得宠,位分高自然是好。但倘若失宠,空在高位也是于事无补。眼下裕更衣正得宠,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说罢,萧绾心随手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蕊珠微微点头,却是沉声道:“奴婢万万不会想到,裕更衣竟然会这般得宠。奴婢瞧着,这恩宠都要赶上贤贵妃娘娘了。” 萧绾心泯去了唇边一丝淡淡的苦笑,旋即道:“得宠失宠,本就是一夕之事,不是么?” 这边萧绾心话音未落,那边壁珠却是随手拿起了一杯酒,扬声开口道:“臣妾以此酒献给皇上、皇后娘娘。愿皇上与皇后娘娘万福安康,长乐未央。” 慕容景天望了一眼贵气逼人的壁珠,便淡淡含笑,微眯着眼睛道:“裕更衣,你今个儿的衣裳倒是好看。” 见慕容景天夸赞自己,壁珠不由得羞涩一笑,旋即娇媚道:“皇上好眼力。旁的也就算了,今个儿臣妾罩在外头的衣裳乃是梅花纹暖缎袍。暖缎质地轻薄,却十分保暖,可是制衣裳的好东西呢!”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却是道:“衣裳的确是个好东西。只是,朕怎么不记得曾赏给你暖缎了——” “启禀皇上,这暖缎不是皇上赏给臣妾的,是皇后娘娘赏给臣妾的。”壁珠淡淡含笑道,“皇上,皇后娘娘很是疼惜臣妾呢!” 慕容景天听闻壁珠如此一言,不由得对皇后投来了无比赞许的目光:“皇后果然是朕的贤妻。这未央宫的大小事务都被皇后处理的井井有条。” 皇后含了一抹极为得体的笑意,只是道:“臣妾身怀有孕,总是无暇分神宫中事务。说到底,还是贤贵妃与嘉贵妃有能耐,帮着臣妾处理琐事。”只见那皇后娇然一笑,旋即道,“而且,皇上您如今分外宠爱裕更衣,臣妾自然也是要多多照拂裕更衣才是。只是——” 说罢,皇后淡淡扫视了一圈诸妃,这才道:“只是,皇上宠幸新人自然是好,也万万不要忘记了旧人才是啊!”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痴笑道:“对了,朕知道你是说谁了。你是在说芝采女,是不是?”只见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这才道,“芝采女是你举荐给朕的人,朕也是喜欢得紧。只是芝采女诺诺的不爱说话,也是无趣。” 皇后忙赔笑道:“芝采女性子安稳,裕更衣活泼可爱。这样的一对姐妹花,也更是相得益彰,动静合宜。” 只听得慕容景天哈哈一笑,温然道:“也是,芝采女性子沉静,也是个好相处的。只是,若是与芝采女相处的久了,也是觉得闷闷地无趣。” 说罢,慕容景天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淡然道:“今个儿芝采女抱病,也不曾来赴宴。但芝采女性子沉稳,朕也是喜欢得很。如此,传朕旨意,晋封芝采女为选侍。” 芝选侍无宠无子,只不过听了皇后的一句话便得以晋封,惹得诸妃顿时窃窃私语。而这边壁珠刚给帝后敬酒,却骤然听得慕容景天晋封芝选侍,便是打了自己的脸面了。 只见壁珠恨恨道:“皇上偏心,晋封芝选侍,却都不愿意喝臣妾的酒呢!” 瞧着壁珠这般吃醋的样子,慕容景天不由得痴笑道:“好,好,既然你给朕敬酒,那朕喝酒就是了。”说罢,慕容景天一饮而尽。 皇后见慕容景天酒喝的急,忙拉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袖,道:“皇上要饮酒也不是不可。只是,若是一味饮酒,也是伤身。” 说罢,皇后赶紧给慕容景天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道:“皇上吃一口菜,好好压一压酒气吧。” 见帝后如此亲昵,壁珠便更是下不来台了。 这个时候,李淑媛却是不屑道:“哼,奴婢就是奴婢!即便爬上了皇上的龙床,也不过是个奴婢的狐媚性子罢了。裕更衣只知道给皇上劝酒,却丝毫不顾及皇上的龙体。倒不比尊贵的皇后娘娘,那才是个知心儿的人儿呢!” 这个时候,敬贵嫔更是应和道:“可不是!裕更衣到底也不过是出身奴籍的卑贱奴婢罢了,怎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人家是伉俪情深的至亲夫妻,而裕更衣也不过是个” 只见敬贵嫔夹了一筷子菜,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旁的不说,裕更衣从前是侍奉淑妃娘娘的,可是如今却是连礼都不行了,当真是僭越!” 壁珠虽然愤愤,却不能发作出来。自己虽然得宠,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九品更衣。而如今贬损自己的,乃是从五品贵嫔和从四品淑媛。自己虽然因为得宠可以骄纵一些,可今个儿毕竟是合宫饮宴,自己也不能太错了礼数。 壁珠无奈,只得恨恨地搅了搅手里的绢子。 见壁珠吃了哑巴亏,李淑媛更是得意。只见李淑媛微微侧身,对着敬贵嫔道:“对了,裕更衣是住在你的凝晖宫里的。裕更衣这般得宠,你必然是最清楚明白的——裕更衣到底是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留得皇上春恩常驻的?” 敬贵嫔掩嘴笑道:“哎哟,我能知道什么呢?” 说罢,敬贵嫔轻蔑地瞧了一眼壁珠,旋即开口道:“这几日大公主身子不爽,我照顾大公主,常常要忙到半夜。我呀,可是经常能听见偏殿里传出声音呢?” “哦?”李淑媛佯作惊异道,“贵嫔是说什么声音呢?” 敬贵嫔嘻嘻一笑,旋即道:“还能是什么声音,左右吱吱呀呀的,我也是听不清楚的。” 只见敬贵嫔剜了一眼壁珠,旋即掩嘴笑道:“不过我听着呀,那声音跟猫儿叫春似的。不过,那可就奇了怪了,这大冬日里的,芝选侍的白猫儿又死了,怎的会有小淫猫叫的这般销魂呢?” 敬贵嫔的话说的十分粗俗,饶是壁珠也下不来台。只见壁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小红瞧着壁珠脸色不好,便赶紧扯了扯壁珠的衣袖,道:“更衣主子,奴婢扶着您出去散一散酒气吧。” 壁珠咬咬牙,旋即无比怨毒地望了一眼敬贵嫔与李淑媛,愤然离去了。 刚一出殿外,壁珠对着小红劈头就是一掌,喝道:“贱婢!” 小红被着突如其来的一掌给打懵了,呆呆的缓不过神来。小红只觉得脑袋嗡嗡乱响,没个方向。小红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更衣主子,您别气,那些个人不过是嫉妒您得宠罢了。今个儿是除夕宫宴,您若是失仪,即便您如今这般得宠,皇上也会责怪您的!” 壁珠微微扬起头,仿佛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似的,哀声道:“即便我得宠又能如何?即便我是皇上的第一宠妃又能如何?在那些人的眼中,我还不过只是个奴婢罢了!我不过是个任人凌辱践踏的奴婢罢了!” 小红忙拉住了壁珠的衣裳,关切道:“更衣主子,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这话若是让皇上或者是皇后娘娘听见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只见壁珠依旧愤愤地,恨道:“我已经是帝妃了,她们凭什么这么作践我?芝选侍算个什么东西,跟我一样从前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怎的皇后娘娘一句话就晋封了位分了?” 小红怯怯道:“芝选侍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又是从皇后娘娘的母家江府送进来的,即便从前也是奴婢,身份也是尊贵的。” “啪!”只见壁珠狠狠地甩了小红一巴掌,喝道,“怎的我的身份就不尊贵么?我从前是侍奉文安公二小姐的,更是官家小姐,难道身份还不知区区一个芝选侍么?” “壁珠……” 骤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壁珠便猛地一回头,却瞧见萧绾心正盈盈站在自己面前。壁珠知道萧绾心已经将自己的失态窘状尽收眼底,更是失了颜面。壁珠勉强屈膝行礼道:“凝晖宫裕更衣,参见淑妃娘娘。”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裕更衣,不必多礼,起来吧。”见壁珠面露不快,萧绾心不由得哑然痴笑道,“裕更衣这是怎么了?怎的本宫瞧着,脸上倒是有团阴云呢?” 壁珠愤愤道:“淑妃娘娘可不要这么说。今个儿是除夕宫宴,怎么都要图个吉利才是。淑妃娘娘说这些子没边际的话做什么?倒不如赶紧会殿中吃菜喝酒呢。” 萧绾心微微扬起头,声音轻盈若树梢上被清风扶起的雪花:“方才李淑媛与敬贵嫔的话,倒是有几句落入了本宫耳中。” 壁珠顿时大窘,只是碍于情面不的发作便是了。只是,壁珠的脸色便更是阴沉了许多,借着明亮的宫灯,更是衬托地壁珠面目狰狞。 萧绾心不由得痴笑道:“怎么,裕更衣,这一点小小的委屈你便承受不住了么?”萧绾心缓步上前,拉住了壁珠的手,柔声道,“你这个样子,本宫也是心疼。” 壁珠恨恨地剜了萧绾心一眼,旋即冷然将自己的双手抽出,道:“我已经跟淑妃娘娘说过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至于我的前程,也是我自己争取的。淑妃娘娘,您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说罢,壁珠愤然离去。 见壁珠走开了,蕊珠不由得叹息道:“想不到壁珠竟如此不知好歹。” 萧绾心苦笑道:“壁珠一向心高气傲,方才李淑媛与敬贵嫔的话说的不堪入耳难怪壁珠按捺不住。” “只是——”蕊珠思忖着道,“裕更衣这般不知道遮掩,奴婢实在是……” “没什么。”萧绾心淡淡开口道,“就像是裕更衣说的,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荣华富贵没有人跟她争抢,可是这其中的辛酸滋味,也是无人分担。既然她愿意以身犯险,本宫若是多加阻拦,便是耽误了她的大好前程。” 说罢,萧绾心抚了抚胸口,装作若无其事似的道:“本宫只能保证本宫自己不与裕更衣作对,可是旁人却未必如此。更何况裕更衣是从柔仪宫里出去的,旁人怎能容忍?只怕裕更衣的日子不会好过。” 萧绾心话音未落,这边却是小德子来了。小德子眉心一暗,低低道:“启禀淑妃娘娘,蘅芜院的那一位说让淑妃娘娘务必过去一趟。” “蘅芜院?”萧绾心不由得暗暗诧异。 蕊珠忙道:“二小姐忘记了?是春妈妈……” 萧绾心反应过来,道:“是,本宫记得。只是,今个儿是除夕宫宴,春妈妈找本宫做什么?” 小德子摇头道:“小的不知,只是春妈妈叮嘱了小的,务必要淑妃娘娘您过去,说是有许多话要跟淑妃娘娘说。”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得不去这么一遭了。替本宫回禀帝后,就说是饮多了酒,身子不爽,先回宫歇息了。蕊珠,你给本宫准备一身清减的衣裳,再带上一些酒菜,咱们去瞧一瞧春妈妈。”。 第352章 残烛 81_81345毕竟是除夕,合宫都是张灯结彩的。因为皇后如今有孕,又有诸多妃嫔得宠,因而合宫布置的更是华丽异常。如此,萧绾心换上了一身极为简单的清水蓝衣裳,倒是更显亭亭玉立。 这边蕊珠提着灯笼扶着萧绾心进了蘅芜院中,只见得那蘅芜院被打扫地十分整洁清净,倒不似以前的破乱样子。只见萧绾心不由得微微颔首,道:“本宫数月不曾踏足蘅芜院围房,这围房倒是别有一番清净滋味了。” “是。”蕊珠微微点头,却是不安道,“春妈妈毕竟年老,二小姐若是要来看望春妈妈也是极好。只是,二小姐也不要跟春妈妈说太多话了。毕竟,春妈妈是皇上极为厌恶的人。今个儿又是个敏感的日子,二小姐万万不要引火烧身才是。”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是,本宫明白的。”说罢,萧绾心从蕊珠的手上接过了雕漆食盒,便独自进入了围房之中。 围房中,春妈妈穿上了一袭白衣,安静地坐在桌边,只是点了白烛照明便了。萧绾心骤然进入,只觉得铺面一阵凄凉惊悚,仿若是踏入灵堂一般。 见萧绾心来了,春妈妈却是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仿佛是破败的花朵一般,道:“淑妃娘娘,您来了?”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旋即温然开口道:“是,春妈妈,本宫来了。” 但见萧绾心一指手中的雕漆食盒,笑着道:“春妈妈,今个儿是除夕,明个儿就是新年了。今个儿是辞旧迎新的好时候,若是春妈妈不弃,不如与本宫一同用年夜饭,再一起守岁吧。” 听了萧绾心的话,春妈妈却是嗤嗤一笑,连带着脸上的皱纹也挤成了一堆:“老身命如残烛,哪里还有什么辞旧迎新的时候,左不过是苟延残喘,活一日算一日便是了。只不过淑妃娘娘有意逗老身开心,老身自然愿意听着。” 只见春妈妈瞧了一眼萧绾心手中的雕漆食盒,便道:“对了,淑妃娘娘,你给老身都带了什么好吃的了?” 萧绾心含笑上前道:“这些都是本宫吩咐小厨房制来了新鲜菜品。” 说罢,萧绾心便将膳食从雕漆食盒中取出,道:“您瞧,这是马蹄羹、清蒸鸭子、双色豆糕、胭脂鹅脯、灵芝山鸡煲、百合片炖豆腐和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菜品不多,还请春妈妈笑纳。” 春妈妈微微颔首,温然道:“难得淑妃娘娘你有心。你知道老身已经年老,吃不得太硬的东西,菜品上也是照顾着老身胃口的。”但见春妈妈眼眸一暗,道,“只是,可惜了,老身今个儿不想吃菜,只想喝酒。”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含笑道:“这个自然是有的。” 说罢,只见萧绾心笑盈盈地拿出酒壶,温然道:“您瞧,这是内务府新贡的梨花白,味道是最好不过的了。只不过,这梨花白初饮时没有什么,若是过了一会儿,那股酒劲儿便上来了,闷闷的让人不舒服。春妈妈若是要喝酒,也得慢点喝,喝少点才是。” 春妈妈也不说话,只是从萧绾心的手中抢过了那一壶梨花白,直接对着嘴倒了下去。萧绾心一个阻拦,却让春妈妈硬生生地拦下。萧绾心无奈,只得看着春妈妈将那一壶梨花白一饮而尽。 待春妈妈饮完,春妈妈便随手将酒壶丢在一边。瓷壶触地,瞬间被摔成碎片。而那瓷壶碎裂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晰动人。 “春妈妈……”见春妈妈将那瓷壶摔碎,萧绾心不由得惊住。 然而,春妈妈却是毫无顾忌地随手一抹嘴,冷然道:“看起来,老身是吓着淑妃娘娘了。只是,老身的时候不多了,若是不好好地喝上一壶酒,老身的这一辈子,便当真是毫无留恋了。” 见春妈妈如此言语自哀,加之屋中陈设更是如同灵堂一般,萧绾心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勉强开口道:“春妈妈,您又何必如此自哀呢?虽然本宫不能过于明目张胆的帮衬着你,可是你到底有本宫周济着,日子也不算太难——” “哦?”春妈妈却是十分不屑,只是挑眉道,“怎么淑妃娘娘你觉得,老身只要一口饭,一口水便能活下去了么?老身不妨实话告诉淑妃娘娘,老身虽然苟活于世,却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支柱。老身如今的日子,当真是生不如死!” 说罢,春妈妈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声音竟也不由得温柔了几分,道:“老身看得出来,淑妃娘娘,您是真心爱慕皇上的。真好,真好,淑妃娘娘您入宫这么多年,还没有被未央宫的浓浓夜色玷污,还保留着一份初心,真好。” 萧绾心讪讪一笑,掩面道:“春妈妈见笑了。” “不——”春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旋即道,“只不过是我活得岁数大的,许多事也能开看开一些。淑妃娘娘,老身相信,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春妈妈此言便是如同遗嘱一般,惹得萧绾心更是愈加无法接话。萧绾心只得给春妈妈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道:“春妈妈,还请吃一些菜,压一压酒气吧。” 瞧着萧绾心夹过来的精致菜品,春妈妈却是不屑道:“饮食而已,吃与不吃又能如何?只是,淑妃娘娘——”只见春妈妈眼眸一暗,更是透露出了几分狡黠,幽幽道,“淑妃娘娘,你想不想知道仁孝皇后的往事?” 萧绾心骤然听闻“仁孝皇后”四字,只觉得手一抖,夹着的菜品便掉落在桌上。几乎在同一时间,夜空中突然响起了绚烂的烟花声。萧绾心往外看去,正是坤泰殿的方向。想必宫宴已经结束,如今便是烟花庆贺了。 萧绾心讪讪一笑,将筷子放在桌子上,道:“这烟花爆裂地声音还挺大,当真是惊吓到本宫了……” “是么?”春妈妈对萧绾心的话浑不在意,只是道,“淑妃娘娘,其实您与仁孝皇后的容貌是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仁孝皇后胆子大,淑妃娘娘您却是胆小如鼠了。” 萧绾心默然含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尽管本宫与仁孝皇后相似,可也不过是眉眼之间有两三分的相似罢了,也算不得什么。说起来,倒是嘉贵妃与仁孝皇后十分相像。” “哦?”春妈妈略一挑眉,道,“怎的你竟知道仁孝皇后的容貌么?” 萧绾心眉心一动,低低开口道:“一来是未央宫中的种种流言到底还是传到了本宫的耳中;二来,本宫曾经见过一副仁孝皇后的画像。画像中的仁孝皇后静若处子,更是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绝不是人间俗物。若是说本宫与仁孝皇后在容貌上有几分的相似,也当真是抬举本宫了。” “是啊!”但见春妈妈长叹一声,缓缓道,“仁孝皇后是老身这辈子见过的最美貌的女子了。其实,仁孝皇后是最幸运的。她自幼生长在王侯之家,更是家中的独女,父母皆是十分疼爱。后来仁孝皇后偶遇皇上,皇上便对仁孝皇后一见钟情,后来被还是王爷的皇上收为正妃,多加宠爱。身为女子,仁孝皇后当真是做足了。” 萧绾心也不答话,只是默然为春妈妈添饭夹菜。 见萧绾心默然听着自己的话,春妈妈便似是唏嘘道:“其实,若仁孝皇后永远都是个千金小姐,或许就是要羞煞这世间的所有女子了。若是仁孝皇后只是王爷正妃,也许也会羞煞天下所有妇人了。” 说罢,春妈妈却是眉心一动,咬牙道:“只可惜,仁孝皇后的夫君,乃是一名心机深沉,果敢狠辣的男子。这个男子,为了皇位,可是连弑兄屠弟的事情都是做得出来的。” “嘭!”只听得天边一声巨响,便又是礼花绚烂。明亮的火光打在萧绾心的脸上,竟显得萧绾心眉眼阴沉。 春妈妈微微垂下脑袋,冷然道:“仁孝皇后与你一样,从前都是尊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淑妃娘娘您性子寡淡,一向不喜欢与人计较,可是仁孝皇后当年有些富家小姐的脾气,常常是得理不饶人的。” 春妈妈将自己的手指伸进酒杯,沾了一点酒水,在桌子上轻轻写了“燕宸”二字,方才低低道:“可是,老身是仁孝皇后的乳母啊,老身怎会不知,仁孝皇后有时虽然任性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心地善良的。否则,当年的仁孝皇后便容不下江乐怡生生地夺了宠爱!” 江乐怡,乃是当今皇后的闺名。萧绾心骤然听得这么一句,只觉得心中一沉,竟有几分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 萧绾心微微定神,试探着道:“本宫听闻,仁孝皇后似乎与当今皇后甚是不睦……” “哼,何止是不睦?”但见春妈妈嗤嗤一笑,道,“原本仁孝皇后答应皇上纳侧妃,便是看准了皇上对她没有二心便是了。即便为了脸面不得不新娶进来别的女人,可皇上的心却只在她一人哪里。” 说罢,春妈妈冷冷一笑,愤然道:“男人么,有几个不是喜新厌旧的。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皇上终究还是极为宠爱江乐怡,更是又连连纳了好几房妾侍。渐渐的,仁孝皇后的宠爱也不复当初了。” 其实,萧绾心一开始便知道慕容景天绝不是专情的男子。 旁的不说,贤贵妃得宠多年,一直不曾失宠。除此之外,徐美人、李昭容、芝选侍、裕更衣乃至是自己,都不过是轮番登场的宠妾罢了。即便自己自认为更得皇上青睐,但也有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的那一天。 更多的时候,萧绾心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自己再也出不去了。而自己对慕容景天的爱也足以让萧绾心毁掉自己的一切自尊,只为了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见萧绾心默然不语,春妈妈便伸出手,微微叩了叩桌子,这才继续道:“自然仁孝皇后失去专宠地位之后,仁孝皇后便极为不快。仁孝皇后毕竟是小姐脾气,有时候便让皇上下不来台面。” 但见春妈妈冷笑一声,道:“渐渐的,皇上对仁孝皇后的忍让也到了极限。有一次,仁孝皇后失手打死了一个宠妾。皇上盛怒之下,将仁孝皇后上刑,囚禁于暴室。” 只见春妈妈冷笑一声,旋即道:“淑妃娘娘,你知道么?仁孝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便是那样没有的。” 萧绾心猛地一凛,只觉得是彻骨的冰凉。 那个早逝的女子,竟与自己有这般相似的经历么?而因为那个男人的失误,竟让两个深爱着他的女子失去了孩子。 见萧绾心面色凝重,春妈妈不由的痴笑道:“淑妃娘娘,您一向稳重,怎么这会儿却沉不住气了?” 萧绾心微微收敛了神色,低低道:“这些陈年旧事,倘若春妈妈不与本宫提及,恐怕便在无人知晓了……” “可不是呢!人死之后,多少秘密便是从此埋入黄土,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春妈妈唏嘘道,“那便是仁孝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了。至此之后,仁孝皇后郁郁寡欢,而皇上知道是自己错杀了自己的孩子,便也不欲再见仁孝皇后。” 但见春妈妈冷笑道:“至此,仁孝皇后的恩宠算是真正断绝了。虽然有一次皇上饮多了酒,宠幸了仁孝皇后,可仁孝皇后的身孕也是足足有六个月的时候才被发现了的。” 萧绾心眉心一动,道:“仁孝皇后竟又有孩子了么?” 春妈妈微微颔首道:“只是,即便仁孝皇后肚子里揣了一个又能如何?终究是无法顺利降生了。那个孩子在不足七个月的时候便早产了。因为胎里不足,孩子没有保住。这个孩子的死亡,成为了仁孝皇后的致命伤痛。” 说罢,春妈妈嗤嗤笑道:“再后来,有人便在仁孝皇后的凤凰宫中查出了巫蛊娃娃,诅咒的正是怀着哲明太子的当今皇后。至此,仁孝皇后百口莫辩,皇上更是与仁孝皇后恩断义绝。仁孝皇后被皇上扔进了冷宫,从此以后就再也没能出来。” 萧绾心眉心一动,低低道:“只是,本宫听闻,仁孝皇后仿佛是病逝的……” “病逝?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哄骗外头的人便是了!淑妃娘娘,这未央宫里有几个女人是真正的寿终正寝的?”但见春妈妈愤愤道,“唯有我自己才知道,仁孝皇后乃是被人施了酷刑不说,更是毒杀而死啊!” 萧绾心猛地一凛,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遥想自己尚未入宫之时,自己便做过一个极为诡异的梦。 梦中,自称是仁孝皇后的女子披头散发,一身血衣,正苦苦哀求着自己什么。自己万万没有想到,那时的梦境,竟曾经真实地发生在未央宫中。 那个曾经艳绝天下的女子,终究不过是未央宫中的一缕孤魂了。 天边的绚烂烟花渐渐暗淡了下去。春妈妈低低道:“仁孝皇后是家中独女。自从仁孝皇后施用巫蛊被人发现之后,仁孝皇后的母族便是败落了。如今家里也是没什么人了。而当年仁孝皇后的侍女,当时的芳贵人,也主动去了冷宫,说是为仁孝皇后守灵,从此不再承宠。” 萧绾心咬了咬牙,虽然有许多话想说,可终究还是哑口无言。 萧绾心从不会想到,仁孝皇后竟有这般屈辱的经厉。 从前,自己只知道仁孝皇后乃是慕容景天的结发嫡妻,身份尊贵异常;从前,自己只知道慕容景天对仁孝皇后十分爱重,所以在仁孝皇后病逝之后,更是写诗百首以尽哀思。 甚至,从前的自己还一度怀疑,是否因为自己与仁孝皇后眉眼间有几分相像,所以才得到了那般烈火烹油的宠爱。 原来一切都是错的。 这“帝后情深”四字,原来不过是一个可笑的面具。它唯一的用途,就是保证帝王家的千古英明。即便仁孝皇后后来葬入霸陵,却依旧是红颜枯骨便是是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了,自己的夫君也再也不愿意信任自己。冷宫的生死折磨,慕容景天或许从来都不曾知道。 仁孝皇后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就像是大周历代后妃一样,如今的仁孝皇后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被供奉在太庙的牌位,以供后人瞻仰。 可是,仁孝皇后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昔年的恩爱,随着诸多侍妾的到来而烟消云散。失宠的同时,更是因为自己直爽性子而失去了夫君的尊敬与忍耐。 最终等待仁孝皇后的,不过是死亡罢了。只是,这样的“死亡”竟也是半分尊严都没有。萧绾心强忍着满心的不适,回想着曾经梦中见到过了仁孝皇后的身影,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不知为何,仁孝皇后的脸庞与自己的脸庞渐渐重叠在一起。 萧绾心分明看见了,那幅仁孝皇后的画像,被风吹卷着飞到冷宫之中。突然,天边爆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一个火星恰好掉落在画像上。霎时之间,火光骤起,那画像连带着仁孝皇后与自己的脸庞,全部被焚烧殆尽。 春妈妈小心翼翼的看着萧绾心的表情,不由得道:“淑妃娘娘,老身看到你的表情,便知道你在想着仁孝皇后曾经受的苦。淑妃娘娘,您是好心人。若不是您,老身恐怕早已经被践踏致死了。可是,淑妃娘娘,奴婢要劝您一句话——” 只见春妈妈目光一柔,旋即道:“您是不属于未央宫的,您终究都会出去的。可是淑妃娘娘,您是被废黜出宫,还是离世出宫,老身便是不得而知了。您心地善良,上天自会保佑于您。可是淑妃娘娘,您也不要太过好心。毕竟,要在未央宫活下去,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忍心和不狠心。” 萧绾心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低低道:“春妈妈,你说,仁孝皇后是被毒杀的?” “正是……”春妈妈微微颔首,旋即颤声道,“淑妃娘娘,老身是不成了。老身只想求您一件事。” 萧绾心颔首道:“您直说便是。” 春妈妈望了一眼窗外,旋即咬牙道:“我只知道,当初毒杀仁孝皇后的乃是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当今皇后。而当年诬陷仁孝皇后施用巫蛊之术的,也是当今皇后!” 萧绾心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 春妈妈猛地一把抓住了萧绾心的手,狠狠道:“萧绾心,我要你替仁孝皇后报仇!我这一辈子就在伺机为仁孝皇后报仇,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萧绾心!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一定要那个女人血债血偿!” 这边萧绾心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哪里还听得进去旁的话?正在萧绾心愣神的时候,却是听到外头通禀道:“皇上驾到——” “怎的皇上来了?”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也顾不得旁的,只得赶紧迎了出去,道,“臣妾柔仪宫宸淑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哦?”慕容景天略一挑眉,声音陡然阴沉了几分,道,“宸淑妃,你不是说身体不适会柔仪宫歇息了么?怎的这会儿却在这蘅芜院?” 萧绾心讪讪一笑,只得勉强撑着道:“皇后娘娘说让臣妾抄写佛经焚化,用以祈福。臣妾心里头惦记着这事儿,便在酒醒之后换了清减的衣裳来了宝华寺,想着跟净尘大师要一份佛经回去诵读。” 但见慕容景天眉心一动,似是不信似的问道:“哦?是么?那么,宸淑妃你可见着什么人么?” 这边萧绾心还未开口,却是春妈妈从围房中出来了。大周原本就忌讳白色,非丧仪而不得用白。如今春妈妈一身白衣白裤,着实是触犯了慕容景天的忌讳。 果然,慕容景天面色微沉,冷然道:“春妈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不知轻重!” 春妈妈冷冷一笑,轻蔑道:“皇上,过了这么多年,您还是沉浸在柔香软玉中不能自拔。皇上啊,这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有您这样的人中之龙,才知道与诸多女人欢爱的妙处吧?” 见春妈妈的话如此粗俗,慕容景天顿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放肆!” 只见春妈妈目光怔怔地走向了慕容景天,嘴里念叨着:“燕宸,燕宸,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保护不了你,让你含冤而死。可是燕宸,你放心,我就要来了,就要来到你身边了。我会把你最爱的丈夫一起带去。燕宸,燕宸,你可高兴么?” 不过片刻之间,春妈妈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慕容景天。慕容景天不想春妈妈竟会突然行刺,霎时愣住,更是动弹不得。 萧绾心见春妈妈竟然胆敢行刺,也顾不得什么,便立即抽身到慕容景天跟前,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刺。 霎时之间,鲜血便浸润了萧绾心的衣衫。慕容景天已经,喝道:“绾儿!”几个侍卫反应了过来,一把便牵制住了春妈妈。 只见春妈妈怒目圆睁,唾骂道:“狗皇帝!从前害死了燕宸,不知道你以后还要害死多少女人!我就等着,我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也死了的那一天!狗皇帝!你还燕宸的命来!” 萧绾心再也来不及多想,猛地一下将匕首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出,对着春妈妈的喉咙就是狠狠一刺。 鲜血喷出,萧绾心只觉得脸上一暖,唇边便尝到了腥咸的味道。 那是春妈妈的血—— 只见春妈妈的身子渐渐瘫软了下去,终于一命呜呼。。 第353章 湮灭 81_81345然而,春妈妈的死并未在未央宫中激起过多波澜。慕容景天手段凌厉,叮嘱今日所见之人断断不能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众人虽不明白慕容景天为何突下严旨,却也只得一一遵循。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绾心正躺在床榻上看着高慕白隔着纱帘指导着蕊珠替自己包扎伤口。方才春妈妈的那一刺,便是硬生生地扎在了萧绾心的肩膀上了。饶是高慕白医术再好,也毕竟是伤了皮肉,必须好好治疗调养才是。 这边蕊珠一边给萧绾心包扎,一边心疼道:“二小姐,您也真是的,保护皇上的事情自然有侍卫们去办,您又何苦替皇上受了这罪?白白地被剜去了这么一块皮肉来。” 萧绾心苦笑道:“那匕首刺在本宫的肩膀上,本宫固然疼痛无比,却也不过只是皮肉之伤。但倘若那匕首刺在皇上的身上,本宫便是心中大痛。相较之下,本宫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意看见皇上蒙受危险。” 高慕白唏嘘道:“淑妃娘娘对皇上当真是情谊深重。” 然而,蕊珠自然不管这“情意深重”,只是赶紧对着高慕白道:“高太医,我已经为二小姐包扎好伤口了。可还有什么要做的么?” “没有了。”高慕白颔首道,“那人显然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刺下去的,所以淑妃娘娘才会流血许多。不过,好在淑妃娘娘的伤势并不十分严重。只好好好将养着,伤口也别碰水就是了。” 高慕白淡淡看了一眼隔着帘子的萧绾心,道:“只是,以后淑妃娘娘的肩膀上是必定会留有疤痕的。我自然会为淑妃娘娘调制疏散疤痕的膏药,只是,只怕难以彻底清除。” 蕊珠追问道:“只要身子无事,即便留下一道疤痕也是无事。只是,高太医,二小姐的身子当真是无恙么?你可不要蒙我。” 高慕白不由得痴笑道:“蕊珠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高慕白就算是蒙骗旁人,也断断不会蒙骗你蕊珠姑娘。” 说罢,高慕白却是眉心一暗,低低开口道:“只是,淑妃娘娘这一次当真是伤到肌骨了。虽然处理及时,也不敢保证完全。以后每逢阴雨天,只怕淑妃娘娘的肩膀也会隐隐作痛。只是,应该到不了疼痛难忍的地步。”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痴笑道:“当年本宫被废黜在北苑,也是落下了骨痛的毛病。当年即便郑易辰在时也不曾能医治本宫的骨痛,倒是你高慕白用药调理着,本宫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说罢,萧绾心看了高慕白一眼,淡然道:“倘若本宫当真是疼痛难忍,高太医也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高慕白不想萧绾心看的竟这般明白,不由得笑道:“是,淑妃娘娘当真是聪慧——” 如此交谈片刻,高慕白便去给萧绾心开调养的方子了。蕊珠跟着高慕白到了柔仪宫外,眼眶却依旧是红红的。 高慕白见四下无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蕊珠,你最近还好么?” 蕊珠无奈地笑了笑,道:“这未央宫中风波不断,哪里就能好了。原本我与二小姐皆是不过求一个安稳日子罢了。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高慕白微微颔首道:“眼下柔仪宫中又出了一个绝代宠妃,可不是合宫的目光都要盯着柔仪宫了。即便裕更衣如今是住在凝晖宫的,想必最惹人红眼的,还是柔仪宫。” 蕊珠亦点了点头,无奈道:“可不是呢!原本二小姐因为裕更衣的事情就闷闷不乐,如今未央宫中竟有流言传出,说是二小姐为了争宠故意把裕更衣送出去的。如此一来,二小姐便是居心叵测之人了。” 高慕白诧异道:“怎么竟有这样的事儿么?” “可不是!”蕊珠抹着眼泪道,“自打入宫以来,二小姐便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即便二小姐为裕更衣悉心筹谋,可裕更衣到底还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白辜负了二小姐的一片真心。” 高慕白叹息道:“淑妃娘娘的确是难得的好性子的人。只是,也请淑妃娘娘不必过于担心,裕更衣处处争强好胜,不必淑妃娘娘动手,自有人容不下她。” 蕊珠微微一怔,旋即叹息道:“高太医有所不知,这便是这件事的难处了。” 见四下无人,蕊珠这才低低道:“这裕更衣毕竟曾经是二小姐的心腹,二小姐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心腹竟会使了狐媚勾引了皇上,如今还这般得宠。可是,也因为裕更衣曾经是二小姐的心腹,到底是有着主仆的情分在的。二小姐实在不愿意对裕更衣出手。” “也是——”高慕白微微点头道,“虽然我追随淑妃娘娘的时间不长,可我却明白,这淑妃娘娘当真是个好人。” 只见高慕白冷笑道:“这未央宫里明面儿上妻妾和顺,可实际上谁都想给别人使绊子。像是淑妃娘娘这般寡淡无求的,还当真是不多。” 只见蕊珠轻轻摇了摇头,旋即道:“高太医,你这话就错了,二小姐的确性子寡淡,但并非无求。” 蕊珠叹息道:“二小姐所求的,便是一片赤诚之心。尽管二小姐知道自己嫁与的是这世上最不可能一心的男子,可也深深期盼着皇上能信她、怜她,成为她终身的依靠。” 高慕白眼眸一动,不由得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世间所有女子的美好幻想,淑妃娘娘也不能例外。只是,淑妃娘娘毕竟是皇妃。身为皇妃,便注定不能像是寻常女子那般。若是淑妃娘娘因此难过,倒是不值得了。” 蕊珠亦点头道:“二小姐也明白的。所以,尽管裕更衣曾经数度挑衅,二小姐也不欲与她计较。只是——” 说罢,蕊珠话锋一转,冷谈道:“除夕宫宴上的变故,我也算是稍稍看出来一点。如今裕更衣这般得宠,或许会合宫生怨。” “哪里是或许,那是一定!”高慕白不屑道,“裕更衣虽然年轻貌美,却不过是个空空如也的花瓶,丝毫不知道收敛。旁的不说,倘若如同嘉贵妃一般忍辱负重,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裕更衣做事不知轻重,被人算计是迟早的事情。” 蕊珠叹息道:“裕更衣怎会变了这么多呢?如今裕更衣的样子,我当真是觉得陌生。” 高慕白轻轻一笑道:“蕊珠你也是个聪慧的,从前竟没有丝毫的察觉么?” 听得高慕白问的如此直接,蕊珠不由得微微一怔,旋即道:“从前二小姐刚承宠时,有一次壁珠在外头侍奉着,我便瞧见壁珠一个劲儿地往屋子里看。那个时候,福公公还提醒了我一声。” 高慕白眉心微蹙,便是点头道:“那便是了。裕更衣的贪婪可不是一两天的。可是,若是胆子稍稍小一点,又怎会波澜不惊地做出那件事呢?” 蕊珠一愣,追问道:“高太医,你可是知道什么么?” 高慕白环视四周,在确定无人之后方才微微哑口,道:“你忘记了?除夕宫宴,裕更衣先是去了外头透气,后来淑妃娘娘放心不下,便跟着一起去了?” “这事儿我知道。那时候我一直伺候着二小姐的。”蕊珠道。 高慕白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刚去了蘅芜院不久,皇上就来了。蕊珠,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儿奇怪么?” 蕊珠微微一怔,却是失声道:“是裕更衣!” 高慕白示意蕊珠压低声音,旋即低低道:“裕更衣明面儿上与淑妃娘娘还算交好,可恐怕背地里已经是水火不容。裕更衣的心思狠毒不是常人可比,而且裕更衣从前是淑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想必极通淑妃娘娘的性情。” 说罢,高慕白顿了顿,道:“蕊珠,你一定好好好护着淑妃娘娘才是。” 蕊珠忙点头道:“是,我明白了。我必然会拼尽全力护着二小姐的。” 只见高慕白目光一柔,旋即道:“你为主尽忠自然是好,只是,你也一定要珍重自己才是。”说罢,高慕白却仿佛是突然想到似的,道,“对了,你说当初福公公曾提醒过你要小心裕更衣的?” “是……”蕊珠微微点了点头,道,“只是,这事儿有几年了。且自打海公公被罚在府中禁足,皇上身边便只有福公公伺候,我也是愈发见不得福公公了。” 高慕白微微思忖着道:“看起来,福公公是个能用之人。蕊珠,你小心提点着,务必跟福公公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会用得上。” “是,我明白了。”蕊珠答道。。 第354章 伤疤 81_81345尽管萧绾心为保护慕容景天而受了伤,可因为是新年的缘故,慕容景天也不能常常看望。毕竟有着宫规约束着,皇后才是皇帝的真正妻子。因此,自除夕之夜开始,慕容景天便只能与皇后歇在乾元宫中。 而这边柔仪宫中,好在高慕白医术极好,平时又给萧绾心调理得宜,因此除了伤口还会隐隐作痛之外,身子也恢复了不少。 内殿之中,蕊珠帮着萧绾心上药,不由的叹息道:“二小姐,尽管那一匕首未曾伤及二小姐的要害,可是您肩膀上的这一道伤疤只怕是下不去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只是轻轻地抚了抚自己肩膀上的伤口,道:“能保住性命已属勉强,又何必在乎这伤疤呢?” 蕊珠微微点头,道:“只是,奴婢担心,若是皇上来了,看见二小姐肩膀上的伤疤,会不会想起春妈妈曾经的忤逆,转而迁怒于二小姐?”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轻声道:“本宫不知。不过,或许是因为本宫替皇上受了这一遭罪的缘故,皇上也并没有责问那一日本宫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蘅芜院的围房。” 说罢,萧绾心伸手轻轻抚弄着高慕白送来的减轻疤痕的膏药,淡淡开口道:“皇上一向疑心病重。若是皇上要追究本宫为何会与仁孝皇后的乳母交往过甚,只怕皇上会疑心。到时候,皇上自己揣测本宫的意图,本宫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小姐!”蕊珠心中一紧,忙道,“即便是您与春妈妈交往过甚,又能如何?仁孝皇后已经薨逝多年,这未央宫里没有人还在乎,有更何况是仁孝皇后的乳母呢?皇上一向爱重二小姐,皇上又何必……” 萧绾心嗤嗤一笑,却是冷然道:“蕊珠,你难道还不知道么?这未央宫里的女人就像是御花园的花朵儿,败了一朵,总还有新的开着。只是,仁孝皇后乃是皇上的结发嫡妻,在未央宫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寻常。眼下皇后怀有身孕,而皇上又多有内宠,自然是无人顾及已经薨逝多年的先皇后。” 说罢,萧绾心用自己的指甲将那些舒缓疤痕的膏药轻轻剜出了一点,轻轻揉着,这才低低道:“只是,当年仁孝皇后之死颇为蹊跷,春妈妈也与本宫说了不少——” 只见萧绾心眉眼一沉,沉声道:“仁孝皇后,只怕是让人给害了。当年的巫蛊一案,也是疑点颇多。即便是后来仁孝皇后到了冷宫里,春妈妈也告诉本宫,仁孝皇后是被人逼死的。痛下杀手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当今皇后。” 蕊珠只觉得脑袋一懵,一个撑不住竟连连后退了几步,呆呆道:“什么?” 见蕊珠如此失态,萧绾心便赶紧示意蕊珠轻声。见蕊珠镇定了心神,萧绾心方才低低道:“春妈妈已经是将死之人,又何必骗本宫这一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妃嫔。这件事,只怕真是有所冤屈。” 蕊珠喉咙微动,沙哑着嗓子道:“即便仁孝皇后当年是被人所害,可是二小姐,如今时过境迁,仁孝皇后的母族已经全部外放了。连仁孝皇后的母族都不追究此事,二小姐您又何必耿耿于怀……” 萧绾心微微摇头,无奈道:“尽管这秘密春妈妈已经托付与本宫,可是说实话,本宫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如今皇后怀有身孕,哪里是本宫能扳动的?此时不管说什么,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是,奴婢明白了。”蕊珠微微颔首,却是又不安道,“说起来,这几日未央宫中倒是有些流言传出。”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嗤笑道:“这未央宫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当真是有趣得紧。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立即就被人添油加醋,更是传得合宫皆知。”萧绾心眉头一挑,道,“蕊珠,外头在传什么?” 蕊珠喉咙微动,只得道:“启禀二小姐,外头的人都说,春妈妈似乎并不是侍卫杀死的。” 说罢,蕊珠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这才试探着道:“外头的人都说,春妈妈是由二小姐您亲手刺死的。” 萧绾心微微一怔。 蕊珠见萧绾心面色凝滞,便赶紧道:“二小姐,您也别担心。如今毕竟是在正月里,帝后都忙着祭拜先祖和召见大臣,自然无暇顾及未央宫的琐事。如今尽管贤贵妃执掌后宫,可贤贵妃一向不愿管这些微末事情。嘉贵妃虽然也有协力后宫事务的名位,可上头毕竟有贤贵妃压着,也是做不得数。如此一来,倒是惹得未央宫中流言纷纷了。” 然而,萧绾心却是拉住了蕊珠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淡然道:“不,这并不是个误会。”只见萧绾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春妈妈,的确是本宫亲手刺死的——” 蕊珠猛地一怔,只觉得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见蕊珠难以置信的样子,萧绾心不由得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道:“怎么,你觉得不可思议么?你觉得,你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二小姐一向是个连蚂蚁都舍不得杀死的弱小女子,如何会亲手要了一个古稀老妇的性命?” 蕊珠只觉得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勉强道:“奴婢……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萧绾心微微垂首,道,“春妈妈的确是本宫亲手杀死的。但是,本宫并非心肠狠辣之人,本宫也有本宫自己的考量。” 只见萧绾心微微昂首,仿佛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似的,哽咽着道:“蕊珠,你也知道,皇上虽然平时温润可亲,但谁若是背叛或忤逆了皇上,皇上便是极为残忍。旁的不说,蕊珠,你忘记大李美人和郑易辰了么?当初这二人乃是受了渔网之刑,可是生生疼死的。” 蕊珠猛地一颤,瘫坐在地上。 萧绾心微微闭目,旋即道:“如今春妈妈行刺,按着皇上的性子,决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古稀老妇所伤。如此,若是春妈妈被侍卫们擒住,便必定是要被送进慎刑司受那七十二道刑罚。如此重刑落在春妈妈身上,你要春妈妈如何能承受?” 蕊珠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道:“二小姐,您的意思是,春妈妈公然行刺皇上,已经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二小姐您亲手了结春妈妈的性命。如此一来,倒是省的春妈妈受刑罚之苦。”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无奈道:“与其备受欺辱折磨,倒不如直接死去来得痛快。毕竟,人死如灯灭,即便皇上想再做什么,也是不能了。” “二小姐……”蕊珠轻轻地唤了萧绾心一声,旋即将几乎要说出的话死死地咽了回去。 萧绾心并不知道,尽管自己让春妈妈痛快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慕容景天却并不原谅春妈妈的所作所为。尽管春妈妈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可慕容景天还是下旨,将春妈妈五马分尸,而那些尸块则是丢在火烧场中喂了野狗。 见蕊珠愣神,萧绾心便试探着问道:“蕊珠,你怎么了?” 蕊珠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二小姐,没……没……没什么的。” 见蕊珠如此失神,萧绾心不由得叹息道:“蕊珠,你是觉得本宫手段太狠了,是不是?” “不,不是的。”蕊珠拉住了萧绾心的手,恳切道,“二小姐此次固然是手段狠辣,但却是情有可原。按着皇上的性子,是万万不会保全春妈妈的一条性命的。与其让老人家受苦遭罪,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说罢,蕊珠却是眼眶一红,低低道:“只是,到底是委屈了二小姐了。如今未央宫中流言纷纷,说是自裕更衣承宠之后,二小姐便是性情大变,手段更是极为狠辣。二小姐手段之凌厉,在皇上遇刺一事中便可见一斑。” 萧绾心嗤嗤一笑,却是轻声道:“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反正本宫也想得明白,自从裕更衣承宠,咱们柔仪宫就成了众矢之的。虽然本宫告诫你们务必事事小心谨慎,可是本宫想不到,最后竟是本宫自己身犯险境了。” 骤然听到“险境”二字,蕊珠不由得猛地一颤,旋即低低道:“对了,二小姐,有件事,您不觉得奇怪么?” “什么?”萧绾心问道。 蕊珠勉强道:“那一日除夕宫宴,您声称自己身体不适会柔仪宫安养,帝后皆是准了。其实宫宴上经常有人声称自己身体不适而离开,二小姐也不是第一个。可为何您却被盯准了去了蘅芜院呢?皇上又能那么巧合,恰巧也到了蘅芜院的围房?” 只见萧绾心眉头一挑,旋即沉声道:“你若是不说,本宫当真是不曾注意。说起来,本宫也觉得有些奇怪,仿佛咱们凡是有点子事情,外头的人都能知道。” 这一边却是慕容景天迈步而来,笑道:“绾儿,你在说什么呢?” 萧绾心见是慕容景天来了,便赶紧拉住了衣裳,屈膝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淑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上前忙扶住了萧绾心,旋即柔声道:“你身子上有伤,就不必如此行礼了。” 说罢,慕容景天顺势轻轻拨开了萧绾心的衣裳,看着肩膀上的伤口,无比心疼道,“怎得伤的这么重?” 萧绾心面色微红,旋即随手又把衣裳扯了过来,勉强笑道:“不过是小伤罢了,皇上不必挂怀。” “还说是小伤。”慕容景天微微责备着萧绾心,不安道,“朕瞧着,你的脸色还是不好。怎么,是不是高慕白不尽心,这才惹得你的身子一直不好?” “皇上……”听得慕容景天如此关切自己,萧绾心的声音也不由得软了几分,道,“这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尽管臣妾没有伤筋,也没有动骨,可毕竟是伤到皮肉了。这被小剪子伤了一下还得几天才能恢复呢,更何况是匕首之伤?” 慕容景天尴尬地笑了笑,随即道:“是,是朕失察了。如此,朕便就让内务府准备了最好的补品过来,给你好好地补一补身子。” 萧绾心婉然一笑,恭顺道:“是,臣妾多谢皇上抬爱。”说话之间,萧绾心便引着慕容景天在榻上坐下了。 这边蕊珠已经悄然离去,只将宽阔的内殿留给了帝妃二人。 慕容景天轻轻揽住了萧绾心,沉声道:“绾儿,你受惊了。其实,你又何必如此奋不顾身?宫里头有的是侍卫,保护朕的事情,只要侍卫们去做便是了。你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这般逞强?” 萧绾心眉心一动,便顺势倒在慕容景天的怀中,低低开口道:“皇上明鉴,臣妾不是逞强,臣妾只是本能。臣妾也不想那个罪妇竟会突然行刺皇上,所以臣妾也是吓坏了。” 说罢,萧绾心便是目光一柔,缓缓开口道,“只是,皇上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又怎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步入险境呢?所以,臣妾也来不及多想,便直接挡在皇上跟前了。” “本能?”听见萧绾心说及“本能”二字,慕容景天不由得心中一暖,旋即柔声开口道,“这未央宫里的女人那么多,也唯有绾儿你是这般真心对朕的。绾儿,你可知道朕有多感动?” 萧绾心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指,轻轻划过慕容景天的脸颊,这才低低道:“未央宫中的诸位姐妹皆视皇上为夫君。因此,诸位姐妹也必定是如臣妾所想,一心只为了皇上您便是了。” 但见慕容景天略微摇了摇头,似是唏嘘道:“绾儿,你当真是赤子心肠,坦率可爱。只是,这未央宫明面儿上是富丽堂皇,一派和顺。可是朕知道,这未央宫的内里却是满是污秽,腌臜不堪。你虽然是真心待朕,可其他的妃嫔未必如你。” 说罢,慕容景天便无比温柔地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这才动情道:“唯有你萧绾心才是朕真正的解语花。朕也只有看着你的时候,心里才有一丝真正的放松。” 只见慕容景天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搔动萧绾心的头发,旋即柔声道:“绾儿,朕每天周旋在诸多女人之间,当真是疲乏。她们都想从朕的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倘若这些东西朕没有了,她们也不会爱朕了。” 说罢,慕容景天更是不由得抱紧了萧绾心,凄然道:“绾儿,唯有你是不一样的。你无欲无求,就像是太平行宫中那十里桃花一般,一声温润祥和,即便终有一天花朵败落,也只会留下酸甜的果实,温暖这个冰凉的世间。” 慕容景天微微凑了过来,用自己温暖的鼻息搔动着萧绾心敏感的耳垂,道:“绾儿,在朕心中,你便是如同谪仙一般。” 听着慕容景天的绵绵情话,萧绾心却是不由得暗暗冷笑—— 无欲无求么?自己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尘女子,如何会真正地无欲无求?自己从来都不是谪仙。相反地,自己不过是俗世红尘之中最普通的一个女子。自己所祈求的,也不过是夫君的疼爱,儿女的孝顺罢了。 自己从来都不是无欲无求的。只是,她萧绾心所想要的东西,慕容景天似乎已经给不起了。 但是,也是因为自己如今的身份与地位,萧绾心却必须装的仿佛没有丝毫嫌隙一般。其实自己,与那些怀抱着各种各样目的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自己甚至比那些女人更可怜罢了。 她们想要的,或许是荣华富贵,或许是母族的鼎盛显赫。只要她们肯稍稍用一些心机,在未央宫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而自己,自己要的是郎情妾意,彼此无猜,终究白头偕老便了。可是自己的夫君却必须周旋于诸多女子之间,而自己,不过是其中颇为耀眼的一个。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狡黠道:“皇上错了,臣妾并非无欲无求,而是有所求。” “哦?”慕容景天显然颇有兴致,便问道,“绾儿,你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萧绾心不顾自己肩膀上隐隐的疼痛,只是用自己雪白的手臂缠住了慕容景天的脖子,温然开口道:“臣妾偏不告诉皇上,不如皇上猜一猜可好?” 见萧绾心这般撒娇,慕容景天不由得暗暗含笑,道:“怎么,你想要珠宝玉器,还是奇珍异宝?只要你看上什么了,只消告诉朕一声便是,朕都会给你。” 萧绾心笑脸盈盈,却是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萧绾心摇头,慕容景天便轻轻“嗯”了一声,又开口道:“要不然,朕给你的父亲封赏宝贝,再提拔你在军中的哥哥,如何?” 慕容景天并未发觉萧绾心眉心中隐有的愁容。只见萧绾心淡然一笑,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自己还未猜对,慕容景天便用自己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尖,柔声道:“或者,你想让朕晋封你的位分么?说罢,你是想做皇贵妃,还是朕去废了皇后,再封你为后?” 萧绾心嗤嗤一笑,旋即笑着离开了慕容景天的怀抱,娇然开口道:“皇上可别这么说。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必然要治臣妾一个‘僭越’之罪。” 说罢,萧绾心正色道:“如今皇后健在,便是不能册封如同副后的皇贵妃,且如今皇后怀有身孕,怎能说废就废?可见皇上净想着打趣臣妾,一点都不在乎臣妾的心思。”萧绾心搅着手里的绢子,只作羞恼状。 听得萧绾心如此羞赧躲避,慕容景天不由得更高兴了起来,连连道:“好,好,好,朕不打趣你就是。只是,你要的是什么呢?绾儿,你的心思,朕可猜不出来,你总得告诉朕才是。” 萧绾心动情地注视着慕容景天的眼眸,旋即轻声道:“两心相许,一生相伴。皇上,您答应臣妾,让臣妾一生都陪伴在皇上的身边,皇上也永远都不要怀疑臣妾,好不好?” 听得“两心相许,一生相伴”八个字,慕容景天只觉得心中被狠狠一击,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子,果然是不一样的。旁的女人一心只想在自己的身上获得荣华富贵与家族显赫,唯独这个女子要的是与自己一生相伴。 未央宫中,的确腌臜不堪,可萧绾心却像是一朵桃花,尽管安静绽放在百花丛中,却夺走了慕容景天的一切目光。 可是,萧绾心又为何会亲手将她的侍女送上自己的龙床呢?慕容景天想不明白。若是萧绾心一心只是倾慕自己,而并没有半点利用的意思,那萧绾心又何必将壁珠献出?或许,萧绾心的一番动情言语,不过是蒙骗自己的小把戏罢了。 想到此处,慕容景天原本紧紧抱着萧绾心的手便不由得松开了几分。萧绾心敏锐地察觉到了慕容景天的异样,便温然开口道:“皇上,您怎么了?” 只见慕容景天眉眼微沉,嘴上只是道:“你的心意,朕已经全然明白了。只是,你难道不怪朕么?”慕容景天探寻的目光徘徊在萧绾心的眼眸中,“朕收了你的贴身侍女做妃嫔。绾儿,你不嫉妒吃醋么?” 萧绾心听得慕容景天的话别有深意,一时三刻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是说自己吃醋,那便是犯了后妃大忌。即便慕容景天一向宠溺自己,可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得万无一失;若是说自己不吃醋,方才的一番筹谋便算是白费了。 毕竟,壁珠是从自己宫里出去的人。 萧绾心倒在慕容景天的怀中,微微闭上双眸,思忖着开口道:“皇上既然发问了,那臣妾回答就是。只是,臣妾不知,皇上要听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朕要听的,自然是真话了。” 萧绾心心中一横,便将慕容景天的手轻轻置于自己的心口,正色道:“皇上,若是论真心,臣妾必然是吃醋的。臣妾深深爱慕着皇上,如何能做到一点都不嫉妒,一点都不吃醋呢?毕竟,若是论起私心,臣妾是只想着让皇上永远留在臣妾的柔仪宫的。” 说罢,萧绾心却是声音一柔,缓缓开口道:“只是,臣妾的夫君毕竟是不寻常男子,而是大周的帝王。臣妾知道,臣妾永远不可能独占皇上的人生,所以臣妾只是想,若是能与皇上只见彼此坦诚相待,那便足够了。” “是么?”慕容景天似是不信,挑眉问道。 萧绾心眼眸微动,声音却愈加温柔和顺:“是。所以皇上,即便您宠幸了裕更衣也无所谓,因为臣妾知道,皇上的心里头有臣妾。至于裕更衣,她虽然背着臣妾得了您的宠幸,可是臣妾不怨怼裕更衣,更不怨怼皇上。因为,只要皇上心里头有臣妾,臣妾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声道:“你说什么?” 萧绾心不明所以,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惹得慕容景天不高兴,便支吾着道:“臣妾固然不喜欢看见裕更衣得宠,可若是皇上喜欢的人,臣妾也喜欢。毕竟,臣妾也算得上是爱屋及乌……” 只见慕容景天脸上的阴云渐渐弥漫开来,让萧绾心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景天揽住了萧绾心的身子,轻声道:“那么,你老老实实告诉朕,倘若朕从未宠幸过裕更衣,你愿意让朕宠幸裕更衣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皇上是天子,自然要时时有着新妹妹进来伺候的。只是,臣妾可不想皇上看上了臣妾自己身边的人。毕竟,臣妾不过是个弱女子,最是小肚鸡肠的了。若是皇上宠幸了臣妾身边的侍女,臣妾可是会吃醋呢!” 如此这一番话说出来,更是十足的小女儿情态。饶是宫规有记,妃嫔嫉妒乃是大罪,可如今萧绾心的一番话说出来,却直教人动情。 果然,慕容景天轻轻地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旋即温然道:“绾儿,你相信朕,即便朕有多少个女人,可是朕对你的心意也是一样的。或许朕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会‘宠’很多女人,但是能让朕‘爱’的,便只有你萧绾心一个。绾儿,你明白么?唯有你,才是朕真正‘宠爱’之人。” “皇上……”萧绾心眼眸一动,更是心中一暖。霎时之间,萧绾心便只觉得天旋地转。 在迷离之间,慕容景天的吻便像是缠绵的春雨一般轻轻洒落,直搔动到了萧绾心的内心深处。缠绵依偎之间,萧绾心只觉得自己的防备已经被尽数摧毁—— 果然,自己当真是做不到绝情。 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乃是自己倾心所爱。即便彼此的感情已经有了污点,但只有慕容景天,才是自己想要携手一生的男人。。 第355章 讥诮 81_81345自打那一夜之后,萧绾心便渐渐显出得宠的势头来。相比之下,曾经几乎是专宠的裕更衣倒是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了。未央宫中人人都说,裕更衣之所以得宠,也不过是皇上图个一时新鲜罢了。说到底,这未央宫最得宠的,还是贤贵妃与宸淑妃罢了。 壁珠一向心高气傲,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自然是气得不行。只是,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更衣,如今又不甚得宠,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如此,壁珠虽然悲愤,却也只能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这一日原本壁珠是在凝晖宫里头安心刺绣,却不想敬贵嫔阴阳怪气地贬损着自己。 只见敬贵嫔与侍女坐在廊下,阴阳怪气得道:“哎哟,你瞧瞧,这春天来的真是快。怎的我瞧着,仿佛院子里的柳树都冒了绿了?” 侍女笑着道:“启禀贵嫔主子,这柳树总是临水而生,身段最是妖娆。只是呀——”但见那侍女话锋一转,道,“只是,这柳树的身段再怎么柔软,也不如桃花花树那般动人。” 但见那侍女嘻嘻一笑,这才扬声道:“贵嫔主子,奴婢记得有个成语,仿佛是什么‘水性杨花’的。这人哪,总说是‘杨柳’、‘杨柳’的。可见柳树与杨树皆是一个下贱样子!” 敬贵嫔轻蔑地瞥了一眼壁珠居住的偏殿,旋即扬声道:“我当是什么呢!不过就是祖坟上冒青烟被皇上睡过两次罢了,瞧瞧那屋里头的,张狂的跟个什么似的。说到底,还是人家淑妃娘娘宠遇深重。这奴婢就是个奴婢,哪怕是封了主子,也是奴婢!” 听得敬贵嫔如此贬损自己,壁珠顿时气地腮帮子鼓鼓的。只是,壁珠虽然生气,但又碍于敬贵嫔位分远高于自己,也实在是不得发作。 小红知道壁珠最听不得旁人乱嚼舌根,便赶紧将门窗都关好了,生怕敬贵嫔的话招惹到壁珠。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敬贵嫔仿佛也觉得无趣似的,便回到自己的内殿之中去了。见敬贵嫔走得远了,壁珠方才用小银剪子狠狠地插向了自己手中的绣品,厉声道:“贱妇!一个个的都要作践我!”说罢,壁珠竟流出泪来。 小红见壁珠生了大气,忙劝慰道:“更衣主子!更衣主子!您别生气啊,您若是气坏了身子便是不值得了啊!” 如此苍白无力的劝慰,怎能入壁珠的耳朵?只见壁珠气的直落泪道:“小红,你说,我到底招惹谁了,她们一个个的都这般贬损我!” 小红忙奉上茶水道:“更衣主子,您喝口水,消消气吧。” 见壁珠愤愤地,小红便勉强道:“更衣主子,您别生气,她们都是嫉妒您得宠呢!更衣主子,您就放宽心吧,皇上这么宠爱您,皇上一定会让那些冒犯了您的人好看的!” “宠——爱?”壁珠嗤嗤一笑,却是颤声道,“宠爱?小红,你觉得皇上宠爱我么?你看看,你看看,皇上有多久没来咱们这儿了?” 小红忙赔笑道:“左不过四五日而已,还算不得什么。更衣主子,您可别吓唬自己了。” 只见小红望了外头一眼,这才低低道:“其实啊,这敬贵嫔是看更衣主子您得宠便吃酸了。您得宠是实打实的,她吃酸能有个什么劲儿呢?奴婢就问一句话,若是更衣主子您不得宠,那敬贵嫔呢?皇上从前来凝晖宫的时候,也只是在更衣主子您这儿过夜的,是不是?” 听得小红这么一说,壁珠便是破涕为笑,遮掩道:“你这个小妮子,倒是怪会说话的……” 见壁珠面露喜色,小红便忙趁热打铁道:“哎哟哟,哪里是奴婢会说话,奴婢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小红笑嘻嘻道:“其实,如今淑妃娘娘得宠,也不过是皇上看着淑妃娘娘替皇上挡了一刀的缘故。毕竟,那一夜蘅芜院之事扑朔迷离,咱们也只知道淑妃娘娘救了皇上一命了。皇上重情义,自然是要多多宠爱淑妃娘娘一些了。” 听到小红如此一说,壁珠不由得蹙眉道:“对了,小红,有件事我倒是想不明白了。” 小红开口问道:“什么?” 壁珠微微垂着眼眸道:“那一日宫宴,我瞧着宸淑妃娘娘离开的样子有些唐突,便让人留意着。想不到,淑妃娘娘竟是去了蘅芜院那种地方。” 听毕,小红微微颔首道:“当初淑妃娘娘再度丧子的时候曾经在蘅芜院小住,想必淑妃娘娘对这蘅芜院也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不是——”壁珠冷然摇头道,“这大过年的,若是想起那个白白死去的孩子,倒是晦气。即便宸淑妃想着去蘅芜院凭吊孩子,也总不该去后头的围房才是。” 小红颔首道:“可不是呢!更衣主子您让我平时多多主意柔仪宫的举动,奴婢也是一直都放在心上。” 说罢,小红便是微微凑在壁珠的耳边,轻声道:“自打淑妃娘娘从蘅芜院出来之后,淑妃娘娘便长长遣了蕊珠姑姑或者是德公公亲自去蘅芜院送东西。只是,每次他们送东西去都是挑了不惹人注意的晚上,如此倒是让人生疑。” 壁珠略微点了点头,缓缓道:“正是。皇后娘娘告诉我,说那蘅芜院围房里住的是仁孝皇后的乳母——我就想不明白了,淑妃娘娘那般聪慧,如何会与仁孝皇后的乳母纠缠不休?毕竟,二人应该是毫无交集的。” “奴婢不知——”小红略微摇了摇头,这才道,“只是,皇后娘娘再三叮嘱,不能让那个春妈妈再苟活下去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衣主子您才不得不想了办法在春妈妈的饮食中混入慢性毒药。” 壁珠用手指微微叩着桌子,沉声道:“虽然皇后娘娘说让我寻一味好药放进去,只说春妈妈是吃错了东西暴毙即可,可我还是劝说皇后用慢性毒药慢慢弄死春妈妈。不为了别的,就因为我看着皇后如此惧怕春妈妈,便知道春妈妈必然是知道什么对皇后不利的东西。” 听了壁珠这样一番话,小红不由得惊愕道:“怎么,难道皇后娘娘还会有什么把柄在春妈妈手中么?”小红咋舌道,“那个老妇一向被丢在蘅芜院后头的围房里,是没有人在乎的。皇后娘娘若是要弄死春妈妈,简直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又有何可惧怕的?” 壁珠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皇后绝对不是个能靠得住的人。当初我初入宫时,陈昭仪的死状犹在眼前。即便是后来徐美人之死,也是疑点重重。” 小红不由得一惊,颤声道:“难道那两位主子的死皆是皇后娘娘做的么——” “我不知道。这一切,也不过是我的私心揣测便了”只见壁珠冷然开口道,“只是,我总是觉得,这事儿总与皇后娘娘仿佛是有着扯不断的干系。咱们多一个心眼儿,总是没坏处的。” 听了壁珠的一番话,小红便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是,更衣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是,如今更衣主子乃是皇后一党。” 只见小红的眼皮悚然一跳,沉声道:“更衣主子,这春妈妈莫名其妙地行刺了皇上,又惹得淑妃娘娘出了彩,夺了您的宠爱。更衣主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做下的,就是故意要分走您的宠爱呢?” 只见壁珠微微一怔,旋即冷笑一声,咬牙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今皇后娘娘怀着身孕,甚是辛苦,更是无暇打理未央宫中的大小事务。皇后娘娘意图培植宸淑妃来制衡独占圣宠的我,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壁珠仿佛是极恨,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一般道:“我本就知道皇后靠不住!若是真要找一棵参天大树,倒不如嘉贵妃来得实在!可我竟死都不会想到,我刚刚投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便一心要制衡着我了!” 小红见壁珠气的脸色发白,赶紧跪下哀求道:“更衣主子您别气!更衣主子您别气!这也不过是奴婢的私心揣测便了。若是奴婢的话惹了更衣主子的不高兴,那便是奴婢的罪过!” “你起来!”壁珠冷然开口道,“我并不是怪罪你,我只是感叹人情凉薄罢了。说到底,皇后也好,宸淑妃也好,都是靠不住的!” “更衣主子……” 壁珠叹息道:“没有办法了。我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便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至于宸淑妃——”壁珠冷冷一笑,旋即道,“得宠就得宠吧,这宸淑妃也不是没有失宠过,我还怕她得宠么?” 见壁珠面色松快了一些,小红便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在霎时之间的放松之后,小红却又是眉头紧锁,低低开口道:“只是,更衣主子,眼下淑妃娘娘的事情的确要紧。但有件事,是比淑妃娘娘之事更加要紧的。” “哦?是什么事儿?”壁珠问道。 小红如实道:“奴婢听说,再过几日太后娘娘就要为皇上举办选秀了。到时候,可是又有一批新人要入宫了。如今更衣主子您承宠不久,根基还不稳固,只怕有些狐媚子进来,会分走更衣主子的宠爱。” 壁珠轻轻一笑,却是不屑似的道:“那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事儿自有皇后、贤贵妃她们吃心上火,关我什么事儿?我只要想着办法让皇上多多宠爱我便是了。” 小红素来知道壁珠颇有手腕,又见壁珠如此胸有成竹,便也就暗暗放心了一些。。 第356章 选秀 81_81345未央宫中接连发生变故,惹得合宫皆是不安。如此,直到正月快过完的时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此时,贤贵妃统辖未央宫,调度有余,皇后安心养胎,不问世事。至于其他诸妃,也依旧是安稳日子便是了。 这一日阳光明媚,皇后披了一件狐绒斗篷在乾元宫的小花园内散心。软玉瞧着皇后丰润的脸庞,不由得笑道:“奴婢瞧着,皇后娘娘的身子好了许多呢!” 皇后亦笑着颔首道:“可不是呢!想着本宫初有孕的时候才当真是难受。不过,如今本宫的身孕也有七个多月了,也就不碍事了。”皇后温然一笑,旋即道,“这个孩子,还有几个月便要出生了。” 软玉无比恭顺道:“是。只是如今您的肚子更大了,行走起来倒是十分不便。虽然今日阳光甚好,您也只能在这乾元宫的小花园里头走走了。说起来,当真是委屈了皇后娘娘。” 然而皇后却仿佛浑不在意似的,只是随手掐了一小截树枝在手,缓缓道:“那有什么委屈的?本宫本就是中宫皇后,有多少觊觎着本宫的凤位呢。更何况本宫怀着如今皇上唯一的儿子,多少个女人都是恨得牙痒痒呢。好不容易本宫住进了乾元宫,当真要好好保养才是。” “是,皇后娘娘说的极是……”但见软玉眉心微蹙,却是道,“只是,奴婢始终有些不安。虽然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让贤贵妃、嘉贵妃与宸淑妃共同打理未央宫中的大小事务,但如今贤贵妃才是大权在握,嘉贵妃与宸淑妃都是说不上话的。” 皇后扶着肚子安然坐在鹅毛软垫上,方才疏懒开口道:“贤贵妃一向最是骄纵,又怎会心甘情愿与嘉贵妃和宸淑妃分一杯羹呢?如今贤贵妃一家独大,自然是肯定的。” 见皇后仿佛浑不在意似的,软玉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倒是气定神闲。只是,奴婢只怕,如此一来便是权柄外移,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皇后不屑道:“哼,那有什么?本宫有本事让贤贵妃坐稳了诸妃之首的位置,自然也有本事让她万劫不复。只是,本宫与贤贵妃相处多年,知道贤贵妃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其实本宫瞧得出来,虽然眼下是贤贵妃统辖后宫,可未央宫的大事小情,皆是太后娘娘做主的。” “太后娘娘?”软玉惊道,“太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更是安居慈宁宫的^” 皇后显然是有些厌烦手中的树枝,便随意丢在一边,冷然道:“太皇太后身子还不好呢,可是还不是把触手伸向前朝了?左右本宫只需要看着她们婆媳两个斗法,反正最后总是本宫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是……”软玉低低道,“说道太后娘娘,仿佛太后娘娘已经有意思在操持选秀了。” 皇后漫不经心似的道:“那是一定的。眼下皇上身边也着实是没有几个可心儿的人陪着,再因为前朝的诸多事物,皇上也的确有许多年没举行过选秀了。” 软玉却是无比担忧道:“话虽如此,可是咱们如今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便只有一个芝选侍罢了。只是,芝选侍一向胆子小,更是不会争宠的。奴婢怕,若是此时选秀,只怕会有人鱼目混珠。” 皇后微微仰起头,不屑道:“本宫当初之所以让芝选侍承宠,便是看准了芝选侍没有什么胆子的缘故。若是芝选侍跟裕更衣似的,都是油滑精怪的东西,本宫精力有限,便当真是控制不住了。”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软玉颔首道,“只是,奴婢却有些看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皇后嗤嗤一笑,旋即道:“裕更衣为了家人的安康和自己的前程不惜背弃了宸淑妃,一看便知道是个有心性的。只是如今宸淑妃十分得宠,皇上总不能二者兼顾,如今裕更衣的恩宠也是减少了许多。至于芝选侍——” 但见皇后眉头一扬,冷然道:“芝选侍一向性子懦懦的,更是没有城府的。皇上见惯了诸妃的阿谀奉承,见到芝选侍这般清透如水的,到底还能怜爱几分。如今,皇上对芝选侍总不至于绝情,而皇上在宠爱芝选侍的时候便也能想起本宫的好处来。” 软玉豁然开朗,忙道:“是,皇后娘娘思虑周详。” “什么好处不好处的,有什么好处的,不妨说给朕听听?” 这一边却是慕容景天来了。软玉忙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后也立即起身行礼,温然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忙扶住了皇后的胳膊,笑着道:“皇后你身子一向不太痛快,倒是难得你今个儿肯出来透透气了。” 皇后含笑道:“今个儿天气好,且臣妾也实在是憋闷坏了,所以才让软玉伺候着出来透透气。” “是,只要你高兴就好。只是,到底是委屈你了,不能离开乾元宫。”慕容景天替皇后微微整理鬓边的碎发,这才温然道,“等你顺利生下孩子,咱们一家子就去太平行宫游玩,如何?”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娇声道:“那皇上可是答应臣妾了,不许反悔呢!” 说罢,皇后却是眉心一动,旋即挽住了慕容景天的胳膊,柔声道:“臣妾知道,皇上让臣妾住在这乾元宫里,便是保护臣妾周全。臣妾一点都不觉得委屈的。” 慕容景天还未开口,皇后便顺势将慕容景天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温然笑道:“咱们的孩子也知道,他的父皇有多么疼爱他。” 慕容景天显然十分动容,手劲儿也不由得大了几分,欣然道:“还好太医已经确定你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子。否则,朕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朕只怕朕的江山无人继承。” “皇上!”皇后忙用丰润的手指轻轻按住了慕容景天的嘴唇,柔声道,“皇上正值盛年,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更何况,臣妾有孕,赵贵人也是有孕。皇上很快就能再有两个孩子了。皇上的福泽长着呢,孩子也会有更多的。” 慕容景天将皇后揽入怀中,柔声道:“赵贵人虽然怀着朕的孩子,可如何能跟你比尊贵呢?即便她勤俭恭顺,也是抵不上你的半分好。”只见慕容景天隐隐含怒,懂啊,“更何况,当初赵贵人曾经对你——” “臣妾相信,赵贵人只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绝不是故意的。”皇后温然一笑,道,“后宫姐妹,无不尊敬皇上,爱慕皇上。即便赵贵人一时想不开想对臣妾不利,却也万万不会伤及皇上的孩子。”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不由得失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不是臣妾看得开,臣妾也不过是设身处地地去想罢了。如今赵贵人虽在禁足中,但月份毕竟大了,皇上也总得好好照顾赵贵人的身子才是。毕竟,即便不为了赵贵人,咱们也得为了孩子……”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温然道:“乐怡,难得你有心了。朕已经下旨,恢复赵贵人贵人的位分,更指了合适的太医时时照顾赵贵人的龙胎。” 皇后含笑道:“皇上有心了。只是,臣妾还想替赵贵人求一个恩典。” “哦?你想替她求什么恩典?”慕容景天不解道。 皇后往慕容景天的怀里头靠了靠,这才柔声道:“赵贵人毕竟犯下了谋害臣妾的大罪,皇上对赵贵人禁足以作惩罚也十分妥当。只是,赵贵人毕竟怀着慕容氏皇族的血脉,也是在辛苦得很。” 说罢,皇后便是无比温柔地盯着慕容景天的眼眸,轻声道:“臣妾想,待赵贵人瓜熟蒂落,不管生下皇子还是公主,都解开赵贵人的禁足,再晋封以示安抚。” 听得皇后竟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由得微微蹙眉道:“赵贵人当初是要害你和嘉贵妃的。这般心肠狠毒之人,朕允许她好好活着,还按照贵人的位分送去应用之物已经是格外开恩。皇后,你不要再为她求情了。” “皇上——”皇后娇声道,“臣妾不是替赵贵人求情,而是为了皇上的孩子求情。毕竟,孩子是无辜的。而且,等赵贵人的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自己的母妃乃是戴罪之身,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见皇后旨意如此,慕容景天不由想起自己陷害赵贵人给嘉贵妃下了麝香之事,心也就不由得软了几分。但见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难得皇后你宽容大度。如此,倒是咱们大周的福气了。” 慕容景天轻轻咳嗽了两声,旋即道:“既然皇后就亲自开口为赵贵人求情了,那朕便允诺皇后,待赵贵人顺利生下孩子,朕便即开赵贵人的禁足以示安抚。若是她的孩子争气,以后晋封一下位分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后眉心一动,旋即笑着道:“是,皇上圣明。” “哪里是朕圣明,分明是你圣明。”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笑皇后的鼻子,温然道,“对了,母后娘娘说,仿佛过两日便是要举办选秀了。按着规矩,应该是由皇后你操持料理的。只是如今你身怀有孕,也是不宜劳累。”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勉强笑道:“是,臣妾多谢皇上体恤。只是,这选秀乃是大事。选进来的妃嫔们既然相貌端正,又要温柔贤惠。毕竟,咱们皇家选妃不同于百姓家选妾,这女子的德行才是最为重要的。” 慕容景天颔首道:“皇后说的极是。” “只是如今臣妾有孕,也的确是不该过多操劳此事。”但见皇后眉心一动,旋即沉声道,“好在,如今未央宫中有贤贵妃、嘉贵妃和宸淑妃操持料理着,再有母后娘娘在大事上提点着不错,臣妾也是有福得闲。” 说罢,皇后笑脸盈盈,温然道:“旁人也就便了,贤贵妃妹妹是从前便很能帮得上臣妾。既然如此,倒不如还让贤贵妃等操持选秀便是了。皇上,您说好不好?”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却仿佛只是淡然开口道:“如此甚好。只是,朕总是觉得有些委屈你了。” 皇后言语微滞,竟有些酸楚地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今自己怀着身孕,也毕竟月份大了,胎气稳固,也没有什么大事。这选秀历来都是皇后做主,再不济也是皇太后。即便如今名义上是贤贵妃、嘉贵妃和宸淑妃三人协力后宫,可是谁人看不出来?这未央宫是权柄,已经尽数落入贤贵妃之手。 如今慕容景天又婉拒了自己主持选秀的意愿,便当真是打自己的脸了。 皇后心中酸涩,便只得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好在,自己还有这个孩子。倘若自己没有这个孩子,如今自己也是大权旁落。这样凄凉寂寞的人生,便当真是了无生趣了。 但见皇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似的,开口笑道:“这贤贵妃、嘉贵妃与宸淑妃皆是能干的,再有母后娘娘在大事上点拨着不错,臣妾也能安心些。只是——” 说罢,皇后眉心一沉,缓缓道:“如今芝选侍与裕更衣皆算是新人。如今皇上再纳新人,只怕二位妹妹会有所吃心了。” 慕容景天不过身子一倾,旋即疏懒道:“芝选侍毕竟是你调教出来的伶俐人儿,是个好性子的。即便朕多宠爱几个女人,芝选侍也是不敢说什么的。至于裕更衣——”慕容景天却是轻蔑一笑,冷然道,“妃嫔嫉妒乃是大罪,朕料裕更衣也没有这个胆子。只要她不翻出天去,便也就由她去了。” 原本慕容景天也算是极为宠爱裕更衣的。如今裕更衣骤然失宠,皇后已觉疑惑。再如今听得慕容景天对裕更衣仿佛十分厌恶,便更是惹得皇后困惑无比。 但见皇后微微一怔,勉强笑道:“是,臣妾明白了——” 如此,选秀之事便是定了下来。虽然明面儿上是贤贵妃、嘉贵妃与萧绾心三人共同代替皇后主持选秀,可嘉贵妃与萧绾心也不过是充个数罢了。其实,这选秀的大事小情还得是贤贵妃做主。 其实,贤贵妃的嫉妒吃醋在未央宫可是出了名的。如此,待贤贵妃调好了人准备着慕容景天再选,打眼一看,便尽是些极为粗鄙的女子。即便是最基本的五官端正,身材匀称也极少有人能做到。 慕容景天一看到那些秀女,便知道贤贵妃定是在耍小性子。慕容景天把贤贵妃叫来质问与她,可贤贵妃却推脱说这些女子虽然容貌算不上极佳,但都是些品性纯良之人。毕竟是帝王选妃,总不好太看重相貌才是。 如此,慕容景天虽然隐隐含怒,也不能再说什么。虽然贤贵妃明摆着是犯了嫉妒之罪,可贤贵妃毕竟得宠多年,慕容景天也不忍责罚与她。慕容景天无奈,便赌气将秀女全部退回,只要贤贵妃坐着个位置,其余的事情,便都要嘉贵妃与萧绾心主持。 这一日的看选下来,萧绾心已经是身心俱疲。待回到休息的偏殿,萧绾心只觉得浑身都松散了一般。 选秀乃是宫中喜事,所以萧绾心与嘉贵妃都得穿着平时节庆才穿的金银丝吉鹊流彩暗花云锦吉服。那吉服甚是厚重,如此穿着一天,当真是让人浑身都不舒坦。更何况,萧绾心自蘅芜院遇刺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如此以来,便更是身心不快。 蕊珠见萧绾心面色不好,便赶紧奉上了茶水,关切道:“二小姐不妨和一口茶水,润一润喉咙吧。” 但见萧绾心微微颔首,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却是蹙眉道:“怎的本宫尝着这茶水仿佛是有些苦涩的?” 正被春雨按摩着肩膀的嘉贵妃笑着开口道:“当真是难为淑妃妹妹了。这吉服是用了十足十的金丝绣成的,好看是好看,但也忒重了。这么一整天地穿下来,不用说淑妃妹妹了,即便是本宫也当真是累得慌。” 说罢,嘉贵妃却是温然起身,笑盈盈地看着萧绾心,温然道:“妹妹身上本就有伤,如此便更是疲乏。妹妹嘴里头苦也是应当的——”嘉贵妃转过来对着春雨道,“春雨,你赶紧拿一些糖渍酸杏子过来。那东西极为生津止渴,想必淑妃妹妹也是用得上。” 萧绾心忙道:“贵妃姐姐不必麻烦了,妹妹也不过是近来有些不思饮食罢了,不碍事的。”说罢,萧绾心又遮掩似的抿了一口茶。 见萧绾心神情自若,嘉贵妃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微微颔首道:“眼下皇后娘娘有孕,不宜搀和这选秀的事宜。其实,这操持选秀哪里是什么好差事呢?原本贤贵妃还能替你我姐妹二人挡一挡,却不想贤贵妃竟这般使小性子,更是惹得皇上极为不快。” 说罢,嘉贵妃却是缓缓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的茶叶轻轻漂浮,轻声道:“如此一来,倒是劳累你我了。” 萧绾心默然含笑道:“替皇上择选佳人,也算不得劳累。更何况,咱们都是未央宫里的老人儿了,看一看年轻的姑娘们,倒是还能想想以前的日子。” “是,妹妹说的极是。”嘉贵妃恬然一笑,旋即道,“说起秀女,淑妃妹妹可瞧着什么妙人儿了么?” 萧绾心以手支颐,思忖着道:“这一届的秀女皆是花容月貌,妹妹都有些看不过来了。只是,妹妹瞧着,倒是有几个秀女格外出挑,倒是可以再好好看一看。” “哦?”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嘉贵妃显得颇有兴致,忙道,“听淑妃妹妹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究竟是谁人能入得了妹妹的法眼呢?” 萧绾心笑着道:“妹妹瞧着,大理寺右寺丞之女付小棠、詹事府主薄之妹窦英华、河营协办守备之女魏寒霞、宣抚使司佥事之女吕惠婷皆是如花妙人儿,想必皇上是会喜欢的。” 听得萧绾心一一道来,嘉贵妃微微颔首,温然道:“这几位秀女本宫倒是也多注意了一些,的确都是些眉目清秀的妙人儿。旁人不说,尤其是宣抚使司佥事之女吕惠婷,不仅样貌出众,饱读诗书,更是写得一手好楷书。咱们未央宫中的女子能识文断字已是不错,更何谈书法?说起来,这位吕小姐也是出挑的。” 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吕小姐擅长楷书,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贵妃姐姐也实在言重了。旁人不说,便是棠梨宫纯贵嫔便是个极通诗书的。” “也是。”嘉贵妃面露尴尬,便随手用广袖遮面饮茶,旋即盈盈一笑,道,“只是,怎么本宫听着,淑妃妹妹提到的人儿家世都不算高呢?” 骤然听到“家世”二字,萧绾心不由得眉心微蹙,缓缓道:“其实妹妹只想着看秀女的容貌与品行,并未注重家世。” “淑妃妹妹——”嘉贵妃笑着拉过了萧绾心的手,温然道,“这便是淑妃妹妹的不是了。若是换在寻常百姓家讨一房妾侍,只要样貌好看或能识文断字便是不错。其实说起来,唯一的要求也就是男人喜欢便是了。只是,咱们皇家选秀便是不一样了。” 说罢,嘉贵妃却是眉心微蹙,声音也不由得生冷了几分,道:“咱们皇家选妃,容貌品行自然重要,但也要看重秀女的家世。毕竟,皇上是大周的帝王,是咱们大周最尊贵的男子。而这样男子的婚姻,常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道小小的封妃金册,便是安定臣子之心的灵丹妙药。淑妃妹妹,本宫的话你可明白么?” 嘉贵妃的一番话说的恰到好处,饶是萧绾心再如何蠢笨也断不会全然不知。只见萧绾心眼眸一亮,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忙屈膝行礼道:“是,多谢贵妃姐姐指教,妹妹受教了——” 见萧绾心骤然行礼,倒是嘉贵妃怔住了。嘉贵妃不想萧绾心会突然行礼,一时也想不的别的,便赶紧扶住了萧绾心,温然开口道:“妹妹可别拘礼,本宫也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了。” 但见嘉贵妃盈盈含笑道:“妹妹挑的人儿自然没错,只是,咱们还得放几个家世颇高的人进去。这寒门子弟虽要多多照拂,却也不能不顾及侯门世家的颜面。毕竟,皇上要的,可不仅仅是美丽的女子,更要的是女子身后的家世。” “是——”萧绾心只得恭顺道,“妹妹毕竟年轻不懂事,一切都听贵妃姐姐的便是。” 见萧绾心神色恭顺,嘉贵妃含笑拿过金册,随手添上了几行字:“都察院右都御史之女孔芮姗、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之女秦忆沁、右千牛卫大将军之女许沂舒。” 待嘉贵妃写完最后一个字,方才含笑道:“如此,寒门与侯门皆是照顾到了,也不会让外头落下多少口舌。” 萧绾心看着金册上的人名,不由得痴笑道:“贵妃姐姐当真是姐姐,不过寥寥数笔,便是万无一失了。” “那会是万无一失呢?”嘉贵妃苦笑着摇头道,“这选秀牵扯的是朝中所有臣子的身家性命。若是做好了,家里头出了个宠妃,那整个家族便是鼎盛显赫。若是做错了,自家女人被皇上厌弃了,那整个家族都是灭顶之灾。淑妃妹妹,你别看本宫寥寥数笔,到底是牵扯着成百上千条人命呢!” 萧绾心听着嘉贵妃的话仿佛别有深意,一时也是揣摩不透,便只得低声道:“是,妹妹明白了。”。 第357章 :父心 81_81345如此忙了一天,到底也总算是安分了下来。待晚上的时候,萧绾心无比疲乏地回到柔仪宫,便让蕊珠服侍着自己脱去了华贵不已的吉服,换上了寻常的鹅黄色绣白玉兰宫装,头上不过随意用了海棠簪子装饰了。 这边蕊珠服侍着萧绾心卸妆洗漱,轻声开口道:“近来二小姐忙于选秀之事,二小姐当真是劳累了……” “没什么。”萧绾心淡淡一笑,不过微微侧过身去道,“本宫素来知道贤贵妃是个爱吃醋的,却不想贤贵妃的醋劲儿竟这般大,竟挑了些上不得台面秀女送去,惹得皇上十分不快。” 说罢,萧绾心将一双玉手放入玫瑰汁子里浸了浸,这才缓缓开口道:“若不是贤贵妃这么一弄,本宫也不必与嘉贵妃一同再多忙一天了。” 见萧绾心如此云淡风轻,蕊珠便颔首道:“不知二小姐可遇见什么可心儿的人么?” 萧绾心将双手拿出,用毛巾细细擦了道:“今年秀女中佼佼者众多,更不乏天香国色。本宫挑了几个样子还算清秀的,嘉贵妃也挑了几个世家闺秀,只等着明天皇上一一过目了,再确定妃嫔人选便是了。” “是——”蕊珠声音却是一沉,道,“只是,有个秀女,是叫‘董阿妙’的,不知二小姐可还有印象么?” 只见萧绾心眉心微蹙,不由得道:“董——阿——妙?那是谁?” 蕊珠忙道:“其实这位董小姐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女。她父亲乃是太医院的下等太医,母亲早亡。她这样的家世,其实也算的上是寒酸了。只不过董小姐年纪正好,又是官家女儿,所以今年也在秀女之列。” 只见萧绾心换上了妃红寝衣,坐在桌边用一只手把玩着一柄小玉轮,这才道:“若是说起姓董的姑娘,本宫倒是有几分印象。”但见萧绾心拖着下颌,缓缓道,“对了,本宫想起来了,的确是有个姓董的姑娘,父亲是个太医的。” 萧绾心眉头一扬,道:“只是好端端的,你怎么提起她了?” “二小姐……”蕊珠略微俯下身子,道,“奴婢听说,此次选秀,董小姐仿佛并没有入选。” 萧绾心微微颔首,旋即道:“本宫倒是见过那位董小姐。她虽然算不上是花容月貌,但也有一股子清丽气质在里头。本宫与董小姐多少说过几句话,便也知道这为董小姐颇通诗书,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是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既然董小姐颇得二小姐欢心,那二小姐为何不曾让董小姐入选呢?说起来,这位董小姐家世一般,若是二小姐大力提拔,或许这位董小姐能为咱们所用。”蕊珠不解道。 萧绾心微微一怔,苦笑道:“本宫虽然恩宠不如从前,但自问还没有到要靠收买旁人来夺宠的地步。董小姐不得入选,便是她命中无此一回。更何况,此次选秀乃是贤贵妃、嘉贵妃与本宫一同主持。即便如今贤贵妃招了皇上的厌烦,可总还有嘉贵妃在的。今日,嘉贵妃说了几句话倒是十分中听。皇上选妃,容貌、才情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便是通过这些秀女来怜惜朝中臣子。即便本宫看得上她,嘉贵妃也未必应准。” 只见萧绾心随手将一柄玉轮取过,在脸上缓缓按着,这才继续道:“这次选秀,本宫倒是挑了不少寒门女子入选,只是,嘉贵妃又添补了许多世家女子进来。毕竟,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平衡才是王道。如此,这次入选的秀女倒是有些多了。本宫无奈,便只得让这位董小姐落选了。” 待萧绾心说到此处,萧绾心隐隐觉得不对,便不由得眉心微蹙,道:“怎么,难道这位董小姐曾找过你么?” 蕊珠略微颔首道:“是,董小姐的确是来找过奴婢,董小姐说,请二小姐您务必通融一下,待明天皇上亲自择选的时候,务必让董小姐见得天颜,以求入选。” 听得蕊珠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眉心微蹙,不快道:“本宫原本还以为这位董小姐是个安分的,想不到竟这么快就知道走后门了。若是旁的也就便了,这位董小姐这般按捺不住,非要入宫求一份富贵,本宫便知道这为董小姐不是个安分的了。” 蕊珠见萧绾心面色不快,便忙劝慰道:“二小姐,您别误会。这位董小姐的确是找过奴婢不假,但是随后董小姐的父亲董太医便也来找过奴婢了。”蕊珠一咬牙,这才道,“其实这事儿,奴婢瞧着倒是有些奇怪。眼下董太医就在后堂候着,不知二小姐可要见一见么?” “怎么,居然还赖上了?”萧绾心不由得嗤笑道,“怎么,这位董太医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女儿飞上枝头么?” 蕊珠摇头道:“奴婢瞧着,董太医并不是个肤浅之人。奴婢觉得,二小姐倒是不妨见一见这位董太医。” 蕊珠一向性子沉稳,看人又极为精准,听得蕊珠这么一说,萧绾心也不由得对董氏父女心生好奇。萧绾心思忖片刻,便颔首道:“既然如此,你便让明伊去传唤董太医在外殿候着,本宫随后便去。” “是——”蕊珠忙应了去了。 待过了一会儿,萧绾心便披上了衣裳,又随意绾了发髻去了外殿。 外殿之中,董太医已然候着了。见萧绾心来了,董太医忙下跪行礼道:“微臣董延颐,见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安——” “董太医,你起来吧。”萧绾心略一拂手,勉强按压住对董太医的反感,道,“只是,都已经这么晚了,你有何事来找本宫?” 董太医微微一愣,旋即失笑道:“既然淑妃娘娘快人快语,那微臣也就不扭扭捏捏了。” 说罢,只见董太医眉心一沉,恭顺开口道:“请淑妃娘娘赐微臣一个恩典,让小女明日可以破例去乾元宫殿选。至于其他的事情,淑妃娘娘不必担忧,您只需让小女见到皇上便可。有没有那个本事拴住皇上的心,便是看小女的造化。不管小女是否能入选,微臣姐不会怨怼淑妃娘娘。” 听得董太医如此直言不讳,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董太医,本宫哪里是快人快语,董太医你才真是。这初选本宫让董小姐落选了,自然是有本宫的道理。怎么,董太医,你这般为董小姐请求本宫徇私,竟不怕犯了宫中忌讳么?” 董太医一凛,复而赶紧跪下磕头道:“淑妃娘娘恕罪!淑妃娘娘恕罪!微臣自知是犯了死罪。但是淑妃娘娘,微臣别无他法。微臣……微臣福薄,膝下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我的女儿过的不快乐,即便微臣到了黄泉,也是不安。还请淑妃娘娘看在微臣一片父心,求求淑妃娘娘赐微臣这道恩典吧!” 看着董太医老泪纵横的样子,萧绾心竟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的老父—— 父亲虽然从祖父那里继承了文安公的名位,但实权早已经被掏空。相比初开国时萧家的鼎盛显赫,如今的萧家早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其实,萧绾心如何能不知晓呢?如今的父亲,空有着国公的位分,实际上也不过是个闲散贵族罢了。父亲在朝堂上没有分量,连带着哥哥在军中也不得赏识。如此,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们,父亲也的确做了不少委屈求全之事。 看着如今为自己磕头的董太医,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痛——自己的父亲,可是董太医的这般岁数。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软,声音也不由得温柔了几分,道:“董太医,你先起来……” 然而,董太医并不顺从,只是抹去眼泪,面色恭顺道:“启禀淑妃娘娘,若是淑妃娘娘今日不答应微臣,微臣便长跪不起。求淑妃娘娘看在微臣一把年纪,还请淑妃娘娘赐恩典给微臣!” 见董太医如此固执,萧绾心不由得面色微滞,旋即失笑道:“董太医,本宫也不瞒着你。其实,这未央宫哪里是个好地方了?你若是真要给你的女儿求一份安稳荣华,本宫可以帮着你将女儿许配给朝中重臣甚至是皇室宗亲。但是董太医,这未央宫是个无底洞。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本宫不希望你的女儿成为这未央宫的一缕孤魂。” 虽然萧绾心的这一番话说的极狠,可董太医并没有面露任何不虞神色。 只见董太医深深叩首,道:“淑妃娘娘,微臣知道这未央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是淑妃娘娘,微臣没有办法,微臣一定要让女儿入宫。淑妃娘娘,求求您,求求您帮帮微臣吧!”说罢,董太医便又要叩首。 见董太医神情如此肃穆,更是狠狠磕头,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痛,忙唤着蕊珠,让她扶起董太医。萧绾心看着董太医额上微微沁出的猩红,不由得叹息道:“董太医,你既然知道这未央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何必将你唯一的爱女……” “微臣是没有办法。倘若微臣有一点办法,微臣也断断不会让女儿走上这样的一条不归路。”董太医咬牙道,“淑妃娘娘,微臣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若是淑妃娘娘不给微臣这道恩典,只怕是微臣父女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得董太医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心生疑惑,不禁道:“怎么了?可是你家中出了什么事儿么?” 董太医说到女儿,甚是动情,抹泪道:“若是说旁人想着让女儿一朝飞上枝头,享受荣华富贵也就算了。可是,微臣是个太医。微臣在太医院供职多年,旁的不知道,这未央宫中的种种杀机可是见得多了。” 董太医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道:“其实,这后宫未必比前朝干净多少。后宫后妃,权力倾轧,彼此牵系的东西实在太多。只要稍稍一个不留神,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微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微臣又怎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厮杀一生呢?” 听得董太医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眉心微蹙,道:“那你又为何——” 董太医摇头叹息道:“微臣一生孤苦,虽然老来得女,却妻子早逝,膝下便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了。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即便微臣在太医院总是受人打压,可只要微臣能保得女儿一生幸福,看着女儿嫁得是如意郎君,生儿育女也就便是了。只是——” 只见董太医竟不由得抽泣了起来,道:“只是,小女长得虽然算不上花容月貌,却也是极为招人喜欢。这不,皇上的胞弟清平王便看上小女了,非要讨小女去做妾侍。若是小女不从,便要微臣一家好看!” 萧绾心知道,当年的皇位之争极其惨烈。先帝虽然子嗣繁茂,但能活到现在的,女儿便只有淑惠长公主、宁安公主、柔嘉公主这三位;而皇子中,便只剩下慕容景天、延庆王与这位清平王了。 延庆王常年征战在外,并不长留京都。慕容景天爱惜胞弟,便更加纵容清平王。如此,清平王虽早已经没了实权,却依旧享受着烈火烹油的富贵。也正是因为如此,不少侯门世家的女子都愿意嫁与清平王。因为一旦进了清平王府,便是一世的荣华。 想到此处,萧绾心眉心微蹙,不禁道:“如今皇上的兄弟也没有几个了。除了常年征战在外的延庆王,便是这位清平王了。虽说做妾侍的确是委屈了些,可清平王身份尊贵,乃是皇上的弟弟,而你的官位又不高——其实,你女儿嫁给清平王,也算不得十分委屈。” 董太医却是颤声道:“淑妃娘娘明鉴,微臣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若是清平王果真对小女一往情深,容微臣说句犯上的话,即便清平王不过是朝中的七品小官,微臣也愿意将小女嫁给他。只是——” 说罢,董太医却是给萧绾心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这才愤然道:“只是,这清平王乃是京都中有名的风流浪子。若是说延庆王只祸害青楼女子也就算了,这清平王最喜欢祸害普通人家的姑娘。京都中有许多户人家的姑娘都被清平王糟蹋了。这清平王糟蹋了姑娘不说,还不肯给个位分,反倒是满大街胡说八道。” 听得董太医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咋舌道:“怎么,竟有这样的事儿么?” “是……”董太医无奈叹息道,“清平王在糟蹋了黄花姑娘之后,便大肆宣扬这姑娘是如何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的,惹得人人皆知。许多姑娘承受不住流言蜚语,便愤然自尽了。淑妃娘娘不知,因为清平王的风流性子,已经有多少户人家家破人亡了!” 听到董太医话至此处,萧绾心更是愤然道:“清平王如此作孽,怎的无人告诉皇上?” 董太医凄然摇头道:“这清平王乃是皇上的亲弟弟,谁敢告诉皇上?即便皇上知道了,至多也不过是训斥几句便算了。毕竟,清平王乃是皇家血脉。眼下慕容氏皇族又是男丁凋零,皇上又如何真会对亲弟弟动手?” 只见董太医神色凄楚,哽咽着道:“淑妃娘娘,微臣也是没有办法了。微臣也曾想过让小女尽早嫁了……可是,可是清平王何等势力,微臣想着,即便让小女随意择一人而出嫁,按着清平王的手段,未必不会夺人之妻。微臣思来想去,唯有让小女成为皇上的妃嫔,清平王才不敢放肆,而微臣的女儿也才有一线生机。” 如此,便是两难了。 若是不让董小姐成为慕容景天的妃嫔,只怕等待她的就是凌辱与噩梦;但让若让她成为慕容景天的妃嫔,倘若得宠,便是后宫侧目,倘若不得宠,便是生不如死。 萧绾心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痛,无奈道:“董太医,若是你真有难处,本宫也愿意帮你一把。只是——”萧绾心叹了口气,方才恳切道,“董太医,你是太医院的太医,自然明白这宫中污秽。这未央宫,当真不是个能安享富贵的地方。若是入宫,杀伐之事只会比外头更多。你当真愿意把女儿送到这种地方么?” 董太医眸中划过一丝不安与忐忑,但那不安与忐忑旋即便彻底消失了。听得萧绾心的一番话后,董太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萧绾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缓缓起身,走到董太医的面前,恳切道:“董太医,若是你有心,本宫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你可问过你女儿的意思了?毕竟,婚姻是终生大事,总的问过你的女儿才是。” “是,微臣已经问过小女了……”董太医颔首道,“小女说,只要自己可以躲过这次劫难,是无论如何都是成的。将来入宫,小女甘愿只做一个空有其表的妃嫔,一生只要青灯古佛了。” 听得董太医如此一说,萧绾心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董太医瞧着萧绾心面有迟疑,便是更加凄然,道:“淑妃娘娘,微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否则,微臣断断不会叨扰淑妃娘娘的清净。” 说罢,董太医却是猛烈地咳嗽了两声,颤声道:“淑妃娘娘,微臣一世行医,自然知道微臣自己其实已经是形同槁木,只等入土便了。只是,微臣死了不要紧,微臣不能不为微臣唯一的女儿打算好前程。”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入宫虽然不是好的去处,但却是眼下最好的去处。只是一旦入宫,便绝对不可能做到完全的置身事外。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旋即勉强按压住心中的翻江倒海,轻声道:“董太医,你自己便是太医,你一定会治好自己的。至于你女儿……她也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 董太医凄然道:“淑妃娘娘,医者不能自医啊!更何况,微臣已经是病入膏肓,只怕活不过一年了。微臣……微臣一定要看着女儿彻底安全,才能放心。” 说罢,董太医从容跪下,哀声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淑妃娘娘赐给微臣一个恩典,就让微臣的女儿入宫吧。微臣答应淑妃娘娘,小女必然不会与淑妃娘娘争宠,只求一生安稳便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 萧绾心心中一疼,忙搀扶起董太医,恳切道:“既然如此,本宫替你筹谋就是。只是,毕竟明日还要皇上亲自挑选秀女。到时候你的女儿能否让皇上一见倾心,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是!”见萧绾心松口,董太医便赶紧磕头行礼道,“微臣多谢淑妃娘娘恩典!微臣多谢淑妃娘娘恩典!” 待董太医走了,萧绾心回到内殿,蕊珠这才无比担忧道:“怎么,二小姐您便这么轻信了这个董太医么?” 萧绾心摇头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董太医为了女儿肯这般降低姿态,本宫又怎能拂了他的面子。更何况,入宫的女人那么多,也不在乎多董小姐这一个。” 蕊珠却是急道:“奴婢……奴婢有些担心了。” 见蕊珠如此急切,萧绾心却是不由得失笑道:“这倒是新鲜了,不是你给本宫引见的董太医么?怎么这会儿你倒是怀疑起他来了。” “奴婢……奴婢……”蕊珠低低道,“奴婢原本想着,这位董太医不过就是为家里头求一份荣华富贵便是了。可是谁承想这事儿竟还有这样的隐晦,惹得二小姐无法拒绝。” 只见萧绾心用小银剪子轻轻一剪烛芯,这才缓缓道:“不管那位董小姐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本宫方才看着董太医的神情,便知道他是真的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的。既然他认为入宫是他女儿最好的前程,本宫为何不给他行一个方便。毕竟,合宫的女人是永远生生不息的,左右也不差他女儿这一个。” “是……”蕊珠垂眸道。 萧绾心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即便是裕更衣,本宫也不曾难为过她,更何况是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太医之女?左右那位董小姐要的便是这未央宫中的荣华富贵。只是,本宫能帮着董小姐入宫,却未必能帮她争宠。究竟能做到如何,还得看她自己才是。” 蕊珠微微颔首道:“是,奴婢明白了——”。 第358章 :新秀 81_81345次日中午,萧绾心正在独自用午膳,这边却是明伊进来了。只见明伊对着萧绾心福了一福,道:“启禀淑妃娘娘,选秀结果已经出来了。” 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夹了一筷子清爽的龙须菜吃了,这才道:“你说罢。” 明伊如实道:“大理寺右寺丞之女付小棠,着封为更衣,赐居凝晖宫;詹事府主薄之妹窦英华,着封为选侍,亦赐居凝晖宫;宣抚使司佥事之女吕惠婷,着封为才人,赐居毓秀宫;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之女秦忆沁,着封为贵人,赐居清宁宫;右千牛卫大将军之女许沂舒,着封为贵人,亦赐居清宁宫。” 听得明伊说完了,萧绾心不由得眉心微蹙,道:“怎么便只有这几个么?” 明伊掰着手指道:“这次皇上一共选了五位新主子,其实也不算少了。毕竟,前些年未央宫中虽折损了不少妃嫔,但总还是有不少人在的。” “如此看来,那位董小姐倒是落选了,倒是为难了二小姐您举荐她。”蕊珠叹了一口气,旋即给萧绾心舀汤。 萧绾心瞧着在汤碗中回荡的颇显油腻的汤汁,不由得痴笑道:“本宫昨夜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本宫至多只能让董小姐看见皇上,但能不能抓住皇上的心,就要看这位董小姐的本事了。既然董小姐落选,那本宫便也是无可奈何了。” 说罢,萧绾心却是蹙眉道:“对了,怎的本宫听着,有好几个新晋妃嫔仿佛都住进凝晖宫了?” 明伊笑着道:“是。皇上说了,凝晖宫地方大,多住一些人也是不碍事的。所以,皇上便让新晋的付更衣和窦选侍住进凝晖宫了。如此,凝晖宫中便是由敬贵嫔、裕更衣、付更衣和窦选侍一同居住了。眼下凝晖宫中虽然没有主位娘娘,但毕竟是敬贵嫔最尊贵。如此,敬贵嫔便位同主位娘娘了。” 萧绾心微微一怔,不由得摇头叹息道:“裕更衣一向心高气傲,这一下子让裕更衣与三位妃嫔同住,只怕裕更衣要满是不快了。” 说罢,萧绾心将小银筷子缓缓放下,这才沉声道:“更何况,敬贵嫔虽然酸腐,但却是个争强好胜的。偏偏敬贵嫔生育了大公主,位分更是狠狠地压了裕更衣一头。” “可不是!”明伊忙开口道,“奴婢听说,裕更衣一听说新封的付更衣、窦选侍也要住进凝晖宫,便是老大的不乐意呢!旁的不说,眼下裕更衣住的是凝晖宫最好的偏殿,付更衣倒是好说,只是那窦选侍的位分可是在裕更衣之上的,裕更衣便要腾出自己的殿阁来给窦选侍居住。裕更衣原本就喜好奢华,骤然要裕更衣搬到寒酸的地方去,可不就是满心不快了。” “哦?”萧绾心眉心微蹙,道,“裕更衣又怎么了?” 明伊道:“从前裕更衣得宠之时,敬贵嫔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还多少卖几分人情。自打裕更衣恩宠消退之后,敬贵嫔便是不给裕更衣好脸色看了。如今又进来了两个妃嫔,裕更衣更是难以自处。裕更衣原本想凭着自己以前的宠爱,让皇上做主,把新晋妃嫔迁往其他宫室,可皇上却是不准,皆是打回来了。” 听得明伊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这裕更衣也真是的。此次新晋妃嫔的宫室都是皇上钦定了,裕更衣这般冒冒失失地让皇上收回旨意,不是要打皇上的脸面么?” 蕊珠颔首道:“可不是!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裕更衣还是这般不知轻重的。” 但见萧绾心以手支额,打量着桌上的膳食菜品,缓缓道:“明伊,本宫也有些累了,你把这些膳食都撤下去吧。” 见明伊忙带着几个小宫女撤了膳食,萧绾心这才道:“如今宫中再度入住五位新秀,这未央宫便要好好热闹一番了。” “可不是呢!只是,如二小姐这般的也就罢了,裕更衣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呢。”蕊珠道。 萧绾心眉心一动,缓缓道:“这日子好不好过,都不紧要。毕竟,这路是自己选的。” 说罢,萧绾心略一拂手,道:“宫中新添了这么多的妃嫔,咱们也得送礼庆贺才是。” 蕊珠忙道:“是,奴婢已经从库房提了孔雀绿翡翠珠链、同心白玉莲花佩、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等好东西,都分成五分,准备给各位新晋主子送去呢!” “甚好。”萧绾心随手用自己的玲珑护甲轻轻叩了一下桌子,道,“只是,上都护金紫光禄大夫之女秦忆沁,以及右千牛卫大将军之女许沂舒都是侯门世家的女子,若是仅仅有这些礼,也是太单薄了一些。” 但见萧绾心略一扬眉,道:“本宫记得,皇上曾经赐给本宫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绣芙蓉软底鞋和一架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一直都在库房放着,不如蕊珠你都挑了几样好的,都送过去吧。” “是——”蕊珠忐忑道,“只是,若是只顾着侯门世家的女子,只怕付更衣、窦选侍和吕才人要吃心。” 萧绾心眉心一簇,便道:“如此,你便去库房再挑一些东西出来,来个大致相当便了。” 蕊珠笑道:“如此甚好,二小姐思虑周详。” 萧绾心笑着刮了一下蕊珠的鼻子,道:“哪里是本宫思虑周详,分明是你蕊珠考虑得当。也亏有你在本宫的身边,否则这未央宫中的事情千头万绪,本宫也是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蕊珠低低道,“其实若是按着二小姐您的性子,您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富家小姐便是最好。若是让您做当家的主妇,也当真是为难二小姐了。” 萧绾心淡淡一笑,道:“本宫的心思原不再这些油盐酱醋的事情上,只不过如今本宫也是身不由己了。” 这边萧绾心话音未落,那边却是小德子赶紧跑进来了。见小德子这般冒冒失失的,萧绾心不由得蹙眉道:“小德子,怎么了?” “启禀淑妃娘娘,宫中有一桩新鲜事儿,小的觉得有趣,便赶紧回来通禀淑妃娘娘了。”小德子道。 萧绾心疑惑问道:“新鲜事儿?是什么?” 小德子忙道:“淑妃娘娘,方才皇上在乾元宫亲自点选新晋妃嫔,一共是选了五位的。其中有一个名叫‘董阿妙’的秀女,虽然样子不错,却不曾被皇上选中。”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这事儿本宫知道。” 但见小德子不慌不忙,这才继续道:“皇上原本没相中董小姐,当时董小姐便也就谢恩离去了。结果方才皇上经过太液池,见到董小姐在祈福。皇上问她为何不离宫,董小姐说,此生能入宫一次已经是三世之福。董小姐为报皇上的一面之恩,便亲自在太液池边为皇上祈福,希望皇上龙体安详,大周万世永康。” 萧绾心眉心一动,不由得道:“你说下去……” “原本皇上还没说什么。只是,皇上今个儿随身带了两个琵琶伎说要给太后娘娘逗乐的,这董小姐说自己也擅长琵琶,便跟着去了慈宁宫。结果,董小姐的琵琶技艺极为精湛,饶是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册封了董小姐为才人,还赐了‘慎’字做封号。” 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这位慎才人当真是厉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次新晋妃嫔中,便只有宣抚使司佥事之女吕惠婷被册封为了才人,却也是没有封号。” 小德子颔首道:“可不是!皇上赐了封号给慎才人,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呢!可见皇上是极为喜欢这位慎才人的。不然,皇上也不能让慎才人住进贤贵妃娘娘的永和宫里。” 萧绾心惊道:“怎么,慎才人竟住进了永和宫么?” “正是——”小德子颔首道,“小的听说,这事儿仿佛是皇后娘娘做的主。原本皇上是有过话的,这永和宫只让贤妃娘娘一个人住着以示恩宠。只是,皇后娘娘说,如今未央宫中的妃嫔不少,有些住不开。且贤贵妃娘娘得宠,慎才人也是得宠,两人住到一处,也是极好。” 听得小德子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沉—— 贤贵妃不仅跋扈,更是极为悍妒。原本贤贵妃便极为不喜慕容景天纳新妃,更何况是如此惹人红眼的慎才人呢? 萧绾心思忖着道:“贤贵妃脾气一直不好,只怕慎才人要受罪了。” 蕊珠颔首道:“二小姐说的极是。只是,皇后位居中宫多年,自然知晓贤贵妃的性子。明知贤贵妃会对慎才人不利,还将慎才人安排尽永和宫,只怕皇后也是没安好心。” 萧绾心亦点头道:“如今皇后身在孕中,不管提出什么要求皇上自然都是应允的。只是,当真是可惜了慎才人了。” 这边萧绾心话音未落,却见一亭亭玉立的妙人儿进了殿来,莞尔笑道:“妹妹不曾可惜。左右妹妹能入宫便已经是三生之福,已经不敢祈求更多。不过,妹妹倒是要感谢淑妃娘娘为妹妹忧虑了。” 说罢,那女子便是翩然行礼道:“永和宫才人董氏,见过淑妃娘娘……” 萧绾心打眼一看,眼见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虽然极为消瘦,但一双剪水秋瞳炯炯有神,直让人摄了心魂去。那女子一袭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外头不过罩着一件白玉兰散花绒衣便了。如此一身装扮,显得清静雅致不说,更是不显臃肿。 面前的女子,可不就是新封的慎才人,董阿妙么? 萧绾心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扶起了董阿妙,忙笑道:“妹妹初入宫廷,怎的早早地却来了本宫的柔仪宫了?这会儿妹妹也该好好休息才是。” 董阿妙却是执拗地屈膝行礼,恳切道:“若是没有淑妃娘娘,只怕妹妹也是难见天颜。妹妹如今得幸能随侍皇上身边,自然感谢淑妃娘娘的恩德。”说罢,董阿妙便又要行礼。 萧绾心忙拉住了董阿妙,强忍住心中的酸涩道:“妹妹初入宫廷便得皇上青睐,本宫还要恭喜妹妹。”说罢,萧绾心略一拂手,温然道,“蕊珠,你去把本宫给慎才人准备的礼物都包好,这就送到慎才人的宫室里去吧。” “是……”蕊珠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董阿妙感激道:“妹妹身份卑微,也就只有淑妃娘娘还肯眷顾了。”说罢,董阿妙便要落泪。 见董阿妙竟然落泪,萧绾心也顾不得别的,只好用自己手里的绢子小心翼翼地为董阿妙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笑着道:“好妹妹,你哭个什么劲儿呢?你父亲虽只是太医院的太医,但毕竟你十分争气。来日你夺得盛宠,再生下个一儿半女,你父亲便也就能安享晚年了。” “淑妃娘娘……”董阿妙略微摇头,旋即哽咽道,“妹妹之所以会哭泣,不是因为从此扶摇直上,而是……淑妃娘娘,父亲膝下便就只有妹妹我这么一个女儿,妹妹的母亲死的又早。如此一来,家中便只有父亲一人了。妹妹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心中实在有愧。”说罢,董阿妙便更是嘤嘤地哭了起来。 见董阿妙如此,萧绾心便是摇头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昨深夜来找本宫,便是要为你求一个好的前程。慎才人,你也得好好珍惜你手中的福气才是。毕竟,你父亲为了你的事情,着实是费了不少周折。” “是……”董阿妙抹着眼泪道,“妹妹知道,若是没有淑妃娘娘的眷顾,等待妹妹的,便是无休无止的凌辱与践踏。只淑妃娘娘慈悲,给了妹妹一条生路。”但见董阿妙眼眸一沉,却是道,“只是,妹妹的父亲乃是太医,从小妹妹便听说过不少后宫厮杀争斗之事。妹妹,妹妹实在是有些害怕……” 见董阿妙竟如此直言不讳,饶是萧绾心也有些难以接口。萧绾心拉过董阿妙的一双玉手,勉强笑着道:“妹妹不必多虑,合宫的姐妹都是好相处的。待你生活的日子久了,你便也就明白了。更何况,有皇上宠着你,你怕个什么呢?” 听得萧绾心如此柔声宽慰,董阿妙便也就放心了许多。只见董阿妙颔首道:“若是妹妹能得淑妃娘娘照拂一二,妹妹便是感激不尽了。”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妹妹这话便是有些孩子气了。旁的不说,你眼下是永和宫里的人,主上便是贤贵妃娘娘。你若是有什么大事小情,也得找贤贵妃娘娘商量才是,何必大老远地来找本宫呢?更何况,贤贵妃娘娘乃是从一品贵妃,而本宫不过是区区的正二品淑妃罢了。慎才人到底还是要少来柔仪宫才是。” 董阿妙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道:“妹妹虽然书初入宫廷,可是对于未央宫也有所耳闻。妹妹听闻,贤贵妃娘娘得宠多年,一向见不得旁人夺宠。妹妹虽然无心争宠,可是皇上骤然册封妹妹为才人,更是赐了‘慎’字做封号,贤贵妃娘娘只怕是要吃心。若是贤贵妃娘娘肯体谅妹妹,妹妹已觉万幸,如何还能指望贤贵妃娘娘如何善待妹妹呢?” “唉——”萧绾叹了口气,不由得拍了拍了董阿妙的手,这才莞尔笑道:“妹妹不必多虑,贤贵妃娘娘的确是心直口快了些,但总是没有坏心思的。” 说罢,萧绾心替董阿妙绾了绾鬓边的碎发,这才道:“只是,毕竟贤贵妃娘娘得宠多年,总有几分大小姐脾气的。以后你住在永和宫,倘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一定要隐忍才是。若是贤贵妃娘娘太过欺辱你了,你再来找本宫,本宫也是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董阿妙眉心一动,恳切道:“妹妹能得淑妃娘娘照拂,便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妹妹在此多谢淑妃娘娘!” 说罢,只见董阿妙略一摆手,扬声道:“品儿,你把我准备给淑妃娘娘的礼物送来——” 只见一个小宫女捧着一个长形锦盒进来,恭顺地跪在地上,正色道:“请淑妃娘娘笑纳……” 董阿妙缓步上前,从品儿手中接过了锦盒,方才笑道:“这是妹妹备下的一点薄礼,还请淑妃娘娘笑纳才是。” 萧绾心打开锦盒,只见其中竟有一支硕大的人参。萧绾心惊道:“这是——” “淑妃娘娘,”董阿妙莞尔一笑,淡然地瞧了一眼那支千年人参,这才缓缓道,“妹妹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小太医,也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拿得出手。不过,这支千年人参乃是妹妹的祖父留下来的好东西。妹妹将家中珍藏的千年人参献给淑妃娘娘,还请淑妃娘娘笑纳吧。” 萧绾心看着这锦盒之中的千年人参,不由得咋舌道:“这人参乃是药中之王,大补元气不说,更是补脾益肺、安神益智的好东西。好人参已是难得,更何况是千年人参?妹妹的这一支人参,必定是要价值连城了吧?” 萧绾心忙合上了盒子,温然道:“妹妹的好意,本宫已经心领了。只是,这千年人参太过名贵,本宫实在是承受不起。还请妹妹拿过去才是。” 然而,董阿妙却仿佛并不在乎似的道:“即便是价值连城,代价也不过是一座城池而已。淑妃娘娘于妹妹有恩,妹妹怎能不知恩图报?这一支千年人参固然金贵,可是若能促成妹妹与淑妃娘娘的姐妹情谊,那边也是值得了。” 原本萧绾心还要拒绝,可是听得董阿妙把话说的极满,便也就不能拒绝了。毕竟,倘若是自己拒绝了这支千年人参,便是拒绝了与董阿妙的姐妹情谊。 只是,这支千年人参也的确是收留不得。如今董阿妙新贵得宠,已经惹得后宫侧目。而如今董阿妙未曾拜访与自己住在一处的贤贵妃,而是转来拜见自己,那便是更要惹得后宫尽生疑窦了。旁的不说,兴许就有人会私心揣测,直说这位“董阿妙”是自己安排进未央宫的。 萧绾心思来想去,只得挤出一丝得体的笑意道:“妹妹盛情难却,本宫便却之不恭了。只是,本宫即便将赠给妹妹的礼物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这千年人参的一小截的。” 董阿妙笑着道:“淑妃娘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淑妃娘娘赠给妹妹的东西,必然都是极好的东西,妹妹也定会好好收着的。” 说罢,董阿妙轻轻地看了一眼那支千年人参,道:“只要淑妃娘娘喜欢,妹妹便是什么都舍得的。这一支小小的千年人参,又算个什么呢?” “是——”萧绾心挤出一丝极为尴尬的笑意,只得应下了。 如此,董阿妙略坐了坐便走了。待见到董阿妙走得远了,蕊珠这才不安地开口道:“慎才人不过只是小小的正八品才人,且父亲不过是太医院的小小太医。慎才人出手这般阔绰,不知是要做给谁看呢?” 萧绾心摇头苦笑道:“这位慎才人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 说罢,萧绾心略一抚那支千年人参,不由的叹息道:“只是,慎才人不去拜见贤贵妃,不去拜见皇后娘娘,单单来拜见本宫,只怕会合宫生疑,倒觉得本宫与慎才人有什么干系,更是怕将慎才人归为本宫一党。” 蕊珠思忖着道:“既然这位慎才人如此得宠,二小姐倒不如将慎才人收在麾下,以后留用——” “留用?”萧绾心嗤笑道,“怎么留用?还不成本宫还要靠着慎才人争宠,抑或者是等着董慎才人生下孩子,为本宫自己所用?” 蕊珠微微一怔,忙跪下行礼道:“请二小姐恕罪,奴婢冒犯二小姐了。” “无妨——”萧绾心神情淡然,旋即道,“其实本宫空在高位,以后也未必生的出孩子了。” 蕊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二小姐接连丧子,的确是是损伤身体了。只是,好在高慕白高太医医术精湛,时时为二小姐调理着。说不定,等过上两年,等二小姐的身子调养好了,二小姐便又能生育了。” 萧绾心敷衍似的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吧。只是——”但见萧绾心话锋一转,声音中却多出了几分打趣之意,道,“只是,怎的本宫总是听你提及高太医呢?莫不是你蕊珠看上他了?” 蕊珠不想萧绾心会陡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羞涩无比,忙遮面道:“二小姐怎的又打趣奴婢!”待蕊珠说到此处,蕊珠却是眉心一暗,道,“奴婢说了,奴婢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惦记儿女私情,一生只照顾二小姐便是。” 听得蕊珠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一痛—— 当初,蕊珠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可是,蕊珠却偏偏爱上了出身凤寰宫的男子。只是,若当真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那男子偏偏只是看重了蕊珠是柔仪宫大宫女的身份,只为了陷害自己便了。 回想往事,萧绾心不由发颤——好在蕊珠对自己是一片忠心。倘若是换了壁珠,只怕当真是要倒戈了。待那时候,自己便是如何被人陷害致死的都不知道了。 见萧绾心愣神,蕊珠便试探着道:“二小姐,您怎么了?” 萧绾心缓过神来,痴笑道:“没什么。左不过这两日忙着选秀的事情,当真是有些乏了。不过还好,如今这选秀之事总归是尘埃落定,新晋的妃嫔们也都迁居自己的宫室里了。” 蕊珠叹息道:“选秀之事自然是尘埃落定。只是,这未央宫中的纷乱哪里是会消停的。奴婢听闻,詹事府主薄之妹窦英华窦选侍便是个脾气大的。可不巧了,偏偏窦选侍还跟裕更衣住在一个宫室里头。以后,只怕是有的闹呢。” 萧绾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才道:“原本珠也算得上是新贵直上,可如今秀女入宫,即便是承宠不久的裕更衣也算上是旧人了。这些新晋宫嫔,皇上都是要一一临幸的,裕更衣未必看得过去。” “是……”蕊珠低低道。 萧绾心淡淡望了一眼窗外低低天空,道:“裕更衣也就罢了,毕竟不过是区区更衣,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天去。只是,乾元宫中——” “皇后娘娘的身孕已经有七个多月了,想必也要生养了。此外,赵贵人的身孕与皇后娘娘的月份差不多,应该也不会比皇后娘娘晚到哪儿去。这赵贵人虽然如今仍在禁足,可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似乎为赵贵人求了恩典,待赵贵人生下孩子,便恕她出来。” 萧绾心眉心一动,道:“果真么?” “是。”蕊珠颔首道,“如今未央宫中新添了妃嫔,又要生养孩子,以后,只怕却实会更热闹了。” 萧绾心苦笑一声,道:“三个女人便是一台戏,更何况这未央宫的女人又岂止三个……” 说罢,萧绾心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千年人参,淡淡道:“这样的名贵东西,本宫实在不能留着。蕊珠,你扶着本宫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送去吧。” 蕊珠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是,二小姐的安排极为妥当。”。 第359章 寒风 81_81345这一日颇为风大,卷起这地上的残雪败叶,倒是更显颓败之势。萧绾心由着蕊珠帮着自己披上了兔绒斗篷,便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中,淑惠长公主正与皇太后闲聊。这边萧绾心由着宫女掀了帘子进来,便笑着行礼道:“柔仪宫宸淑妃,参见太后娘娘,参见长公主。太后娘娘万安,长公主万安……” 待淑惠长公主翩然回礼,皇太后这才随手放下了玉轮,疏懒开口道:“哦?不知道今个儿吹得是什么风,竟难得宸淑妃你有兴致来哀家的慈宁宫了。” 见皇太后仿佛颇有不快,萧绾心便赶忙赔笑道:“臣妾这几日忙着为皇上选秀,也的确是疏忽了慈宁宫。”但见萧绾心再度屈膝行礼,恭顺道,“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皇太后随手抚了抚那支玉轮,这才淡然笑道:“只要宸淑妃有心来就好,哀家又怎会真的责怪宸淑妃你呢?只是不知,宸淑妃今日来哀家的慈宁宫是所为何事呢?” 但见萧绾心略一拂手,便让蕊珠把那支千年人参拿来,这才笑道:“臣妾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慎才人赠给了臣妾一支顶好的千年人参,乃是人参中的极品。臣妾年轻,怕受不住这样的好东西,便赶紧给太后娘娘送来了,还请太后娘娘笑纳。” 这边淑惠长公主已经剥好了柚子递给了皇太后,笑着道:“多日不见,宸淑妃倒是学会借花献佛了。” 皇太后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淑惠长公主的手,示意淑惠长公主噤声,便含笑道:“宸淑妃一向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送来的也自然是好东西。紫鹃,快收下吧。” 说罢,皇太后却是略微一按自己的鬓角,淡然笑道:“哀家虽然身子一直不痛快,但眼下皇后与赵贵人皆是要生养了,哀家能抱上皇孙,也就什么病啊灾的都没有了。” 只见皇太后话锋一转,旋即道:“不过,哀家倒是听说近些日子太皇太后的身子不太痛快。淑惠,改日你亲自将这支千年人参送到慈康宫去,就说是宸淑妃的孝心。” 听得皇太后的这一番话,萧绾心便是讪讪的不能接口,只得随意应了便了。 见萧绾心面色不好,淑惠长公主便翩然一笑,旋即丢给了萧绾心一片柚子,笑道:“宸淑妃,这新贡的闽柚,可是止咳平喘、清热化痰、健脾消食的好东西。孤瞧着你面色不好,只怕也会满腹的辛酸委屈。倒不如来一片酸酸甜甜的柚子,吃着也是舒心。” 淑惠长公主话里有话,萧绾心如何会听不出来?可是,萧绾心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萧绾心面色微滞,便只是微微谢过,随手轻轻剥开了那一片柚子,不过随意吃了一口便是了。 这个时候,皇太后不由得责怪地瞪了淑惠长公主一眼,道:沉声“淑惠,哀家瞧着今个儿颇为阴冷,只怕太皇太后身体更加不痛快了。太皇太后一向喜欢你,你便亲自把这支千年人参给太皇太后送去吧。” “是,母后娘娘——”淑惠长公主应了一声,便让侍女带上了那支千年人参去了。 见淑惠长公主走了,皇太后这才轻声道:“淑惠毕竟是长公主,一向是跋扈惯了的。若是淑惠冒犯了你,宸淑妃,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萧绾心尴尬一笑,赶紧福了一福,道:“臣妾不敢。淑惠长公主快人快语,臣妾也喜欢跟淑惠长公主多说说话的。” 只见皇太后轻轻地剜了萧绾心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如今选秀的事儿也算是结束了,皇上前前后后一共挑了六位新妃,再加上从前在未央宫的旧人儿,也实在是不少了。” “是……”萧绾心讷讷不知如何开口,便只得低低应着。 只见皇太后缓缓剥开了一片柚子吃了,这才疏懒开口道:“在未央宫中,最重要的就是雨露均沾。如今新人儿来了不少,老人儿也不能太冷落了,皇上只怕是愈发不得往你宫里头去了。” 说罢,皇太后却是狡黠一笑,道:“不知宸淑妃你每日对着空荡荡的沉木大床,心中是何滋味呢?” 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开口道:“皇上宠爱未央宫中的诸多姐妹,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大周的福气。”见皇太后并不理会自己,萧绾心便只得勉强撑着道,“即便臣妾再如何年轻不懂事,也不敢让皇上只留在臣妾宫中。毕竟,为大周开枝散叶才是妃嫔本职。若是臣妾长留皇上在柔仪宫中,便是阻碍了皇家开枝散叶的大事。” 皇太后似乎对萧绾心的话很是满意,便颔首道:“能听到你有如此一言,哀家便也就知道没白疼你。宸淑妃,你到底也是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即便皇上不长往你宫里头去,你也得多多往皇上跟前凑,知道了么?” 萧绾心只觉得仿佛是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似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孤傲的世家女子。可是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学会了婉转承欢,也学会了悖逆自己的情绪而迎合皇上。 只是,这一切的改变,萧绾心都不愿承认了。 皇太后见萧绾心如此失神,便随手用烟杆轻轻地瞧了瞧旁边的青玉桌子,道:“如今未央宫里的人才这么几个,宸淑妃你便摆弄不住了么?如今皇上正值盛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妃嫔的。哀家想知道,到时候宸淑妃你又要如何自处呢?” 虽在初春,可天地之间依旧是天寒地冻的。可饶是如此,萧绾心却只觉得后脊都沁出微微的香汗。萧绾心勉强撑着身子道:“臣妾不才,忝居四妃之位,虽不能为皇上诞育皇嗣,也能替皇上教导后宫诸妃,让皇上能少一些劳心之事。” 皇太后嗤嗤一笑,不屑道:“你这话说的真好听。” 萧绾心猛地一凛,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只是更觉难受。 只见皇太后随手将柚子皮丢开,缓缓开口道:“如今皇后怀着孩子,自然不适合打理未央宫中的大小事务。不过,眼下虽然是你与贤贵妃、嘉贵妃一起打理未央宫的事务,可是谁看不出来,其实不过是贤贵妃大权在握罢了。” 说罢,皇太后微微往后靠了一靠,方才沉声道:“哀家奉劝你一句,孩子才是王道。即便是皇后已经年老色衰,可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皇上也不得不多垂怜一些。即便是赵贵人犯下了谋害国后的大罪,可也是因为怀着孩子,皇上也不能把赵贵人怎么样。” 萧绾心讪讪一笑,勉强笑道:“是,臣妾明白了。只是可惜,臣妾连丧两子,伤了身子,以后只怕是难以有孕了……” “你——不——明——白。”皇太后冷然道,“你若是真的明白,便不该放了这么多狐媚女子进来;你若是明白,便该扶持你的亲姐姐萧婕妤上位。毕竟,你不能生了,可萧婕妤还能生。你亲姐姐的孩子,便是你自己的孩子。” 萧绾心猛地一凛,复而跪下,哀声道:“太后娘娘!” “宸淑妃,你不必跪着……”皇太后略一挥手,道,“其实,哀家也不过是给你指一条路罢了。只是,按照如今萧婕妤这般默默无闻的样子,萧婕妤也未必能有怀上皇嗣的福气。” 萧绾心讪讪一笑,道:“姐姐年轻,必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但见皇太后眼睛一眯,却是不屑道:“是么?那还真是凭天意了。” 如此,这两人也终究是无言。慈宁宫中的气氛尴尬无比,萧绾心更是坐立不安。见皇太后也不吱声,萧绾心便自请离去了。 待萧绾心走远了,紫鹃这才缓步上前道:“太后娘娘虽是对淑妃娘娘冷热相济,可奴婢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皇太后嗤嗤一笑,旋即道:“别说是你了,即便是哀家也不明白了。哀家当初有意扶持宸淑妃,可宸淑妃偏偏是个不明事理的。后来哀家有意培植萧婕妤,可萧婕妤又是个没本事的,偏偏怎么都拴不住皇上的心。” 紫鹃赔笑道:“其实皇上心中一直没有萧婕妤,太后娘娘虽然有心撮合,也是无用。” 皇太后眉眼一沉,只是抚了抚脖子上的琥珀珠串,这才道:“眼下新人们都进宫了,慎才人便是独一份的恩宠。只怕宸淑妃都做不到君恩常驻,更不必说萧婕妤了。” 说罢,皇太后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狠辣,道:“其实有时候,男女欢好,并不一定要郎情妾意。若是香料,或者是酒水,皆可助情。紫鹃,你说是不是?” 紫鹃猛地一凛,复而跪下道:“太后娘娘……” 皇太后咬牙道:“眼下皇后在乾元宫里好好养着,便是皇上竭力护着。即便咱们使尽浑身解数,只怕也是奈何不得。如今宫中有孕的,除了皇后,便是赵贵人。可赵贵人偏偏犯了死罪,禁足封宫已经是格外开恩。即便赵贵人生下孩子,也远远不如皇后的孩子尊贵。” 紫鹃试探着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皇太后眉心一动,道:“咱们,也总得想想旁的法子了。”。 第360章 杖刑 81_81345按着宫规,新晋妃嫔在入宫的前三日都是要在凤寰宫聆听皇后教诲的。只是如今皇后有孕,被慕容景天安置在乾元宫中,便是不得相见了。如此,皇太后便指了如今乃是诸妃之首的贤贵妃来教诲新人。 这一日永和宫中诸妃皆汇聚一起,倒是显得永和宫中热闹非凡。即便萧绾心百般不愿踏足永和宫,可毕竟自己乃是仅次于贤贵妃和嘉贵妃的妃嫔,也是不得不出席了。 待萧绾心踏入永和宫内殿,诸妃皆是行礼问安:“妹妹们参见淑妃娘娘,愿淑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略微颔首道:“妹妹们不必多礼,请快起来吧。” “是。”诸妃闻言起身,按着位分坐好了。 这个时候,萧绾心翩然上前,按着位分对着嘉贵妃行礼道:“参见嘉贵妃娘娘,嘉贵妃娘娘万安。” 嘉贵妃含笑道:“难为妹妹来的这样早,妹妹便不必多礼了,当心伤了身子。” 合宫之中,除了纯贵嫔与苏梦笙,便也只有嘉贵妃能说得上几句话了。即便是自己的亲姐姐萧绾青,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如今也是疏远不少。 萧绾心含笑谢过,略一回眸,打量着诸妃,心中却是不可抑制的酸楚—— 彼此称呼,皆是姐妹。可是若是论其内心,即便是骨肉相连的亲姐妹,恩情也不复从前了。 正当失神的片刻,却是贤贵妃翩然而出。 但见贤贵妃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宫装,衬托地贤贵妃皮肤极好。那贤贵妃头上的溜银喜鹊珠花和银凤镂花长簪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不仅如此,贤贵妃头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更是华贵不已。 即便贤贵妃贵为从一品贵妃,按着规矩也不能用这般奢华的头饰。可见,贤贵妃当真是恩宠深重。 下头的诸妃虽是各怀心事,但都按着萧绾心的样子给贤贵妃翩然行礼。 待嘉贵妃也给贤贵妃行了平礼,贤贵妃这才蹙眉道:“嘉贵妃没看着下头诸妃行礼的样子么?嘉贵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总得明白尊卑才是。” 这个时候,新封的吕才人却是蹙眉道:“启禀贤贵妃娘娘,这嘉贵妃娘娘与您一样,皆是从一品贵妃。若是按着宫规,自然是该行平礼的,贤贵妃娘娘又何必怪罪嘉贵妃娘娘呢?” 贤贵妃柳眉一扬,旋即抚了抚耳边的宝蓝色的珠玉耳环,淡然道:“哦?这位新妹妹倒是面生,本宫仿佛是不曾见过的。” 吕才人闻言便翩然行礼道:“妹妹乃是宣抚使司佥事之女吕氏惠婷。” “是么?”贤妃眼睛一横,却是浑不在意似的,冷道,“你父亲的官位也并不高罢了。那么,皇上给了你什么位分呢?” 吕才人正色道:“启禀贤贵妃娘娘,皇上宽厚,给了妹妹正八品才人一位。” 贤贵妃随手拈起了珍珠丝帕,微微遮面,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本宫当是什么呢,不过是个小小的正八品才人便了。若是但瞧着吕才人的这般架势,到让本宫满心以为你是正一品皇贵妃娘娘呢!” 听得贤贵妃的话,萧绾心便知道吕才人是触怒贤贵妃了。萧绾心心觉不好,便也顾不得旁的,赶紧起身替吕才人说话道:“贤贵妃娘娘,这位吕才人毕竟是初入宫廷的新人,许多规矩还不甚熟悉,望请先贵妃娘娘不要责罚吕才人才是。” 萧绾心原本是好意解围,可吕才人却仿佛并不明白似的,执拗道:“淑妃娘娘不必如此。嘉贵妃娘娘与贤贵妃娘娘二者并尊,理应行平礼。贤贵妃娘娘执意让嘉贵妃娘娘行大礼,便是坏了规矩。” 说罢,吕才人却是郑重行礼道:“妹妹如此的每字每句,皆是事实。贤贵妃娘娘贤德,断不会因为妹妹的实话而生气。” 说罢,吕才人竟还不知好歹地问贤贵妃道:“贤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贤贵妃闻言,当即色变,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正八品才人罢了,竟敢如此出言不逊!你分明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 见贤贵妃骤然发怒,吕才人却仿佛并不在乎似的,只是冷然开口道:“妹妹字字句句皆是实话,更无半分冒犯贤贵妃娘娘的意思,贤贵妃娘娘又何必指责妹妹?难道因为皇后娘娘有孕,贤贵妃娘娘统领后宫,贤贵妃娘娘便一心以为自己是未央宫之主了么?贤贵妃娘娘如此僭越,实在不该!” 说罢,吕才人竟仿佛意犹未尽似的,掩嘴笑道:“贤贵妃娘娘,您的确位分尊贵,远胜于妹妹。但是您也别忘记了,您即便是正一品皇贵妃,也不不过是皇上的妾侍罢了。妾侍就是妾侍,谁又比谁尊贵呢?” 贤贵妃平生最恨旁人说自己是天子妾侍,生生比皇后矮了一头。如今皇后有孕,贤贵妃原本就十分不快,如今吕才人竟如此三番五次地挑衅,更是贤贵妃顿时怒不可遏。 只见贤贵妃厉声喝道:“来人!来人!吕才人以下犯上,着赐吕才人杖刑!” 萧绾心闻言,顿时大惊,忙拦在前头道:“贤贵妃娘娘息怒!贤贵妃娘娘息怒!吕才人的确多有冒犯,但吕才人毕竟是新人,即便犯错也是情有可原,请贤贵妃娘娘禁足或是罚俸都好,但万万不要赐杖刑啊!” 说罢,萧绾心忙回身拉住吕才人道:“吕才人,还不赶紧向贤贵妃娘娘赔罪!” 吕才人见一向稳重的萧绾心竟然都大惊失色,自己也不由得心慌了起来。不过,吕才人到底是个藏不住性子的,道:“淑妃娘娘,妹妹并未冒犯贤贵妃娘娘,贤贵妃娘娘如何能赐妹妹杖刑?更何况,妹妹乃是宣抚使司佥事之女,又怎么会怕区区的杖刑?” 这边萧绾心刚要开口,却见得吕才人撇嘴道:“再说了,不就是往屁股上打两棍子么,贤贵妃娘娘让我受着,我便受着!左右三日之后我便要侍寝。到时候皇上看见我身上的伤,自然会想起贤贵妃娘娘的好处来。” 听得吕才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嘉贵妃也是吓了一跳。 嘉贵妃也顾不得什么,忙屈膝行礼道:“贤贵妃娘娘息怒!贤贵妃娘娘息怒!吕才人年轻不懂事,还请贤贵妃娘娘看在吕才人初入宫廷的份上,不要跟吕才人计较了。” 如今的贤贵妃已然动怒,又如何会在乎萧绾心与嘉贵妃的苦苦哀求呢? 只见贤贵妃冷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吕才人,冷然开口道:“怎么,吕才人,你以为杖刑便是在屁股上敲几下么?” 见贤贵妃面目狰狞,吕才人不由得悚然一惊,道:“难道不是么?” 贤贵妃嗤嗤一笑,旋即抚着鬓边的乌发道:“吕才人说的极是。这杖刑原本是宫中教训犯了错的宫人的。这宫人毕竟还要劳作,所以,即便宫人犯了错赐杖刑,也不过是用小板子打几下便是了。” 但见贤贵妃话锋一转,冷然道:“可是吕才人今日以下犯上,实在可恶!来人!把吕才人拖出去,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儿扒光了衣裳,再用板子狠狠捶打腰部,直到把吕才人打到残废为止!” 吕才人听了这样一番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立即抓住了贤贵妃的衣衫,苦苦哀求道:“贤贵妃娘娘息怒!贤贵妃娘娘息怒!妹妹不是有意要冲撞贤贵妃娘娘的。还请贤贵妃娘娘看在妹妹初入宫廷的份儿上,放过妹妹吧!” 贤贵妃却是厌恶似的拨开了吕才人的手,傲然道:“怎么,你这会儿知道求饶了?方才嘉贵妃与宸淑妃都为你说好话,可吕才人你却是一点都不领情呢!” 说罢,贤贵妃微微俯下身子,用自己的玲珑护甲轻轻划过吕才人的如花面庞,道:“好美的一张脸,即便是本宫看着都心猿意马,更何况是皇上呢!” 只见贤贵妃微微凑在吕才人的耳畔,轻声道:“吕才人啊,你长得真好看。你说,你这么好看,本宫怎么能容得下你呢?” 说罢,贤贵妃冷然起身,狠狠地踹了吕才人一脚,这才喝道:“拖出去!” 萧绾心有心为吕才人求情,可嘉贵妃却是一把抓住了萧绾心的衣裳,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见吕才人哭得梨花带雨,可侍卫们丝毫不顾及这位吕才人乃是皇上新封的妃嫔,便七手八脚地把吕才人给拖了出去。 很快,庭院中便响起了阵阵哀号。 最开始,吕才人还撕扯着嗓子拼命求饶,可是板刑一点一点用下去,吕才人的苦苦求饶便变成了大声唾骂:“贱妇!贱妇!你断我恩宠,断我活路,我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贤贵妃却仿佛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吩咐下去:“告诉行刑的人,慢慢来。吕才人的衣裳已经被扒光了,脸总得是丢尽了才好。还有,下手轻点,多打几下才是要紧的。” 见贤贵妃如此风淡云轻,诸妃也不好再说什么。萧绾心虽然有意相救,但也知道吕才人是自作孽不可活了。萧绾心只能竭力抓住了蕊珠的手,仿佛想从蕊珠的手上获得一丝力量。 终于,外头的哀号渐渐停止。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一个小内监进来道:“启禀贤贵妃娘娘,吕才人已经晕过去了。” “晕了?”听得吕才人已经痛晕了过去,贤贵妃便是嗤嗤一笑,不屑道,“当真是养尊处优的小姐,这般不禁打。”但见贤贵妃眉眼一横,厉声道,“来人,泼冰水,再打!” “是!”那小内监应了一声,便忙不迭地去了。很快,吕才人的哀嚎再度回荡在永和宫中。永和宫中的诸妃听着吕才人的哀嚎与痛骂,皆是胆战心惊。 只是,如此三番两次下来,吕才人终于撑不住,香消玉殒了。 待确定吕才人一命呜呼,小内监这才前来回禀道:“启禀贤贵妃娘娘,吕才人,没了。” 贤贵妃微微一怔,似是不信道:“死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小内监显然有有些不知所措,忙搓手道:“行刑的宫人们不懂事,也不知道掌握着分寸……只是,这吕才人没了,皇上哪里……” 然而,贤贵妃却只是满意地笑了笑,旋即道:“这就对了。其实吕才人触犯本宫,便是死罪。如今本宫还保留吕才人的一具全尸,已经是本宫仁慈了。至于皇上哪里,你回头跟皇上说一声便是了。本宫乃是堂堂的从一品贵妃,还不能教训一个小小的正八品才人么?” 见贤贵妃如此气定神闲,小内监心中便放松了许多。只见小内监满脸堆笑道:“是是是,贤贵妃娘娘说的极是。” 贤贵妃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缓缓道:“既然死了,那也就没用了。不如,本宫再赐一道恩典给吕才人——你们给吕才人好好收拾收拾,把吕才人的尸首送回本家吧。对了,给吕才人穿好衣裳,别让外头的人说本宫苛待后宫。” “是,小的遵命。”小内监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待小内监离去,内殿之中,便是极为诡异而尴尬。 方才贤贵妃的一番阵仗,着实是惊吓住诸妃了。有几个胆小的妃嫔,已经吓得哆哆嗦嗦,脸色发白。贤贵妃扫视诸妃,见诸妃皆是惶恐不安,自己便愈加放心了。 蕊珠在萧绾心的耳边低低道:“贤贵妃娘娘这一招下马威当真是厉害。如此一来,合宫便无人敢于贤贵妃娘娘作对了。” 萧绾心苦笑着摇头道:“贤贵妃这般跋扈,原本也无人敢与贤贵妃作对。” 这个时候,贤贵妃却是扬声道:“今个儿这吕才人便是做例子了。本宫就是要你们看看,这未央宫里得宠的女人多得是,可唯有本宫才是最得宠的哪一个!” “是——”方才诸妃已经领教到了贤贵妃的辣手无情,自然无人敢反驳。只见诸妃皆是恭顺应答,一时之间永和宫竟如死一般沉寂。 这个时候,贤贵妃却是柳眉一横,剜了一眼董阿妙,道:“慎才人,可是你有什么不满么?” 但见董阿妙神色平静,缓缓屈膝道:“贤贵妃娘娘调度后宫,游刃有余,妹妹满心惶恐,因此不敢多言。” “哦?”贤贵妃仿若不信似的,缓缓道,“怎么妹妹竟然这般恭顺么?难不成妹妹觉得,如今你随着本宫住在这永和宫里,是委屈了妹妹了。” 董阿妙闻言,忙翩然跪下道:“贤贵妃娘娘这是哪儿的话。妹妹能跟随贤贵妃娘娘居住,便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若是妹妹跟着贤贵妃娘娘,便是一生的荣华富贵。于妹妹而言,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便是最好,妹妹又怎会奢求别的呢?” 贤贵妃似是不信道:“怎么,你真的这样想?” 董阿妙满脸堆笑,忙道:“启禀贤贵妃娘娘,妹妹初入宫廷,甚是思念家中老父,因此食不知味,夜不安枕,竟然病了。妹妹这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见董阿妙如此恭顺,贤贵妃愈发得意,道:“说下去!” 董阿妙低眉恭顺道:“妹妹这病,乃是病由心生,故而不需开药调理,只要安心静养即可。如今皇后娘娘安心养胎,不问后宫诸事,妹妹便斗胆恳请贤贵妃娘娘的恩典,让妹妹安心在自己的殿中休养,无事不必外出了。” 听了董阿妙的一番话,贤贵妃不由得抚掌笑道:“好!好!慎才人,你当真是本宫的好妹妹。你我姐妹情深,妹妹的要求,本宫自然遵从。既然如此,以后妹妹你便安心住在这永和宫的偏殿中,无事便不必出来了。即便皇上来了永和宫,也有本宫替你挡着。慎才人,你只要安心静养便是。” 见得董阿妙翩然行礼谢恩,诸妃便更是惶恐。 不过片刻之间,贤贵妃便断了两位新晋妃嫔的恩宠。相比吕才人,董阿妙的境况还是好的。至少,董阿妙还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吕才人,便当真是香消玉殒了。 萧绾心等人心中是郁郁寡欢,新晋妃嫔更是惶恐不已。如此,诸妃也是无言,便也就各自散去了。 待出了永和宫,苏梦笙却是追上来,关切道:“淑妃娘娘——” 见是苏梦笙,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道:“苏妹妹,怎么了?” 但见苏梦笙眼眶红红的,勉强开口道:“方才永和宫中,贤贵妃好大的一番阵仗。虽然吕才人的确多有不恭,但罪不至死啊!更何况,是扒光了衣裳被人打死的,妹妹实在是……” 萧绾心知道苏梦笙素来胆小,便赶紧拉住了苏梦笙冰凉的双手,温然道:“你我都是入宫多年的,还见不惯贤贵妃的骄纵跋扈么?她那个样子,帝后都无可奈何,和况你我?” 但见萧绾心深深叹息道:“方才在永和宫内殿,本宫已经想办法相救吕才人了。可吕才人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与贤贵妃一较高下,自然是会断了自己的性命。其实,这也怨不得旁人。” 这个时候,纯贵嫔却是翩然而至,道:“多日不见,淑妃娘娘也学会明哲保身了。” 见是纯贵嫔来了,萧绾心尴尬一笑,勉强道:“并非本宫要明哲保身,只是本宫也无可奈何。” 不知为何,纯贵嫔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萧绾心,终究是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因为玉鸢儿之事而彻夜难眠的单纯女子了。多年的后宫沉浮,已经让萧绾心的心变得生冷。只不过,萧绾心自己还懵然不知。 但见纯贵嫔叹息道:“其实这吕才人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毕竟,合宫无人敢与贤贵妃抗衡。即便是帝后,也要给贤贵妃三分薄面。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正八品才人,竟胆敢与贤贵妃娘娘叫板。” 苏梦笙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吕才人生性直爽,原本是好的。只是,这未央宫那里是宫规便能约束地住的?若是真能如此,咱们的日子便也不会这么胆战心惊了。” 见二人如此一言,萧绾心不由得道:“二位妹妹的日子不好么?” “好不好的,都是一样的。”纯贵嫔淡淡道,“只不过,皇上不来我的棠梨宫,我只是觉得清净。倒是皇上不来苏妹妹的咸福宫,苏妹妹却是想的很。” 苏梦笙脸一红,低低道:“妹妹别无所求,只要能看着皇上就好。” 纯贵嫔淡淡道:“皇上虽不常召我侍寝,倒是让我在御书房伺候笔墨。我本就不愿承宠,如此摆弄文墨便是最好。” 萧绾心微微颔首,温然笑道:“你能开导自己便是最好。本宫听闻,你们二人与重华宫的萧婕妤虽然并不算是得宠,但也不算是无宠。如此,便是最好。一来,无人敢轻薄于你们,二来,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见纯贵嫔眉心一动,旋即道:“这次选秀乃是淑妃姐姐与嘉贵妃一同主持的,不知淑妃姐姐可否预测,究竟是哪一个新人最为得宠呢?” 萧绾心失笑道:“虽然选秀之事是本宫与嘉贵妃操持的,可本宫也不过是按着规矩选进新人便了。至于皇上喜欢哪一个,是皇上的事情。皇上的圣意,又岂是本宫可以揣测的。” 纯贵嫔淡淡一笑,抚了抚手上的蓝宝石戒指道:“如此,那便是妹妹多嘴了。” 说罢,纯贵嫔却是略微一拉身上的斗篷,缓缓道:“只是,如今贤贵妃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皇上若是知道了,究竟会如何呢?” 苏梦笙低低开口道:“贤贵妃的跋扈是出了名的,皇上又极为宠溺贤贵妃……吕才人虽然枉死,但只怕这事儿会不了了之。” 萧绾心无奈道:“从前贤贵妃不是没招惹过皇上,可皇上最后都不再追究了。” 纯贵嫔淡淡一笑,道:“是啊,谁叫皇上宠爱贤贵妃呢?”。 第361章 进言 81_81345御书房中,龙涎香的气味幽幽弥散开来,倒是好闻。这边纯贵嫔一身天水碧碎花翠纱露水百合宫装,头上不过用了白玉嵌珠翠玉簪和镂空雕花水晶钗装饰着便了。如此装束简单,却更显清丽动人。 见纯贵嫔入殿,慕容景天温然一笑,旋即道:“纯贵嫔,是你来了。” “是——”纯贵嫔眼眸一动,旋即盈盈屈膝行礼道,“臣妾棠梨宫纯贵嫔,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对手将笔搁在笔山上,温然开口道:“朕要你在御书房伺候,你便不必如此多礼了。” “是。”纯贵嫔莞尔一笑,旋即解开披风,缓缓走到慕容景天的身边,为慕容景天细细研墨。 慕容景天看着纯贵嫔的一双玉手缓缓旋动,不由得感叹道:“千古文人佳客梦,红袖添香夜读书。朕瞧着你皓腕凝霜雪,外头宫灯如红豆,再加上内殿中的这一缕暗香流淌浮动,当真是让人神醉。古人都说红袖添香乃是书房妙事,朕唯有得了你,才知道古人之言,的确不错。” 但见纯贵嫔眉心一动,旋即狡黠笑道:“皇上当真是谬赞了。其实,这‘红袖’也就便了。臣妾一向不喜欢红色,倒是喜欢梨花纯白。” 只见纯贵嫔身子一侧,旋即温然道:“若是换了旁人也就算了,其实柔仪宫淑妃娘娘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若是皇上喜欢‘红袖添香’,恰好淑妃娘娘秀安温润的桃花——其实,这御书房中换了淑妃娘娘便是再好不过了。” 慕容景天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宸淑妃虽然好,却不似以前那般倾心了。” “哦?可是皇上新得佳人的缘故么?”纯贵嫔掩嘴笑道,“皇上也真是的,新人虽好,可也不能忘了旧人啊!” 慕容景顺势捉住了纯贵嫔的手,坏坏一笑道:“纯贵嫔说的很对,朕即便得了再多的新人,也是不能忘了旧人的。” 说罢,慕容景天轻轻吻了吻纯贵嫔的手背,蛊惑道:“今晚,朕去你的棠梨宫,好不好?” 纯贵嫔屏住呼吸,竭力忍住满心的不适,挤出一丝笑意道:“皇上忘记了?太医说,臣妾的体质太弱,是不宜侍寝的。” 慕容景天却仿佛全然不在乎似的,道:“已经过了很久了,想来也是无事。” 纯贵嫔眉心一动,旋即赔笑道:“旁的不说,眼下皇后娘娘可是住在皇上您的乾元宫里头呢。如今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十分辛苦。若是皇上再流连臣妾宫中,皇后娘娘只怕是要吃心呢!” “你是朕的妃嫔,朕宠幸你乃是天经地义,皇后有什么好吃心的。”只见慕容景天步步紧逼,连连道,“如何?如何?” 纯贵嫔不动声色地离开慕容景天的怀抱,脸上也隐有愁云。 见纯贵嫔面色不好,慕容景天不由得眉心微蹙,道:“怎么了?难道你便这么不愿意侍寝么?” 听闻慕容景天如此一眼,纯贵嫔却依旧是愁眉不展,道:“臣妾并非不愿意侍寝。只是……只是,有贤贵妃娘娘在,臣妾总是怕的。” “贤贵妃?”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哑然失笑道,“纯贵嫔,你不必担心。这贤贵妃的确是骄纵跋扈,但却是个没有心机的。她若是嫉妒吃醋,便也就由得她去,至多也只会是打打闹闹的,想来也不会如何。” 说罢,慕容景天便握住了纯贵嫔的消瘦手腕,顺势把纯贵嫔拉进了自己的怀抱,温然道:“就让朕在你的宫里睡一宿,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六妃之位还是空缺的。你,就做朕的纯妃,好不好?” 纯贵嫔勉强按压住心中的烦腻,顺势捶了一下慕容景天,不高兴道:“今个儿臣妾才看见一桩大事。臣妾这心里头惶恐得很,实在是不敢承宠。毕竟,臣妾不过是个弱女子。相对于皇上的脉脉情谊,臣妾还是觉得,保命要紧。” 听得纯贵嫔如此一言,慕容景天不由得眉心微蹙,不快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纯贵嫔故意微微抚了抚心口,仿佛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似的,这才佯作勉强道:“皇上,这事儿臣妾说着害怕,臣妾还是不说的为好。毕竟,臣妾一向与世无争,只想安稳一生便了。” “朕让你说你就说!”慕容景天冷然道,“若是谁欺辱了你,朕便替你做主。” 但见纯贵嫔眉心微动,旋即低低道:“其实臣妾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宫中琐事罢了。臣妾若是说了,皇上会不会觉得臣妾是乱嚼舌根呢?” 慕容景天摇头道:“朕知道你性情和顺,不是个乱嚼舌根的。” 听得慕容景天如此一说,纯贵嫔便微微放下心来,低低道:“启禀皇上,今个儿按着规矩,原本该是新晋宫嫔拜见皇后娘娘的日子。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在乾元宫中专心养胎,合宫的姐妹便先去拜见贤贵妃了。”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理应如此。” 纯贵嫔这才忍不住啜泣道:“皇上还记得么?这次新晋的妃嫔之中,有一个吕才人,乃是宣抚使司佥事之女。虽然吕才人的父亲官位并不算很高,但毕竟吕才人也是官家女儿,贤贵妃竟百般揶揄吕才人,说吕才人出身寒微。” 但见慕容景天轻轻叩了叩桌子,这才道:“吕才人的出身的确不高,贤贵妃说上两句,也算不得什么。” 纯贵嫔颔首道:“臣妾也知道这个理儿,所以也不曾在意。只是,那时候贤贵妃非要让嘉贵妃与臣妾等一起行大礼。嘉贵妃虽然次序稍稍低于贤贵妃,但毕竟也是贵妃之尊,如何能对贤贵妃行大礼呢?嘉贵妃面子上过不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吕才人又偏偏是个热心肠的,便多说了几句。”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贤贵妃也忒跋扈了一些。虽然嘉贵妃从前不过在夫人一位,位分的确低于贤贵妃,但如今她们二人皆是贵妃,便应该平起平坐才是。” 但见纯贵嫔抹泪道:“嘉贵妃是个好性子的,原本也没说什么,便准备行大礼。只是,贤贵妃却是抓住吕才人不放了。皇上不知道呢,就因为吕才人为嘉贵妃进言,贤贵妃便赐了吕才人杖刑!眼下吕才人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杖刑?”慕容景天错愕道,“那本是责罚犯了错了宫人的,她贤贵妃……” 纯贵嫔忙道:“若只是打几板子也就罢了,毕竟,吕才人的确有所冲撞贤贵妃。但是,贤贵妃用的并不是寻常的板刑,而是将吕才人的衣裳尽数剥去,让吕才人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儿被活活打死!” 慕容景天惊道:“你说什么?” “眼下吕才人已经香消玉殒了。臣妾只可怜吕才人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还未曾承宠,便如此硬生生被人要了性命!”纯贵嫔哭着道。 听得纯贵嫔如此一言,慕容景天顿时变得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放肆!放肆!一个个的,都放肆!”说罢,慕容景天便将身边的茶杯狠狠掷在地上。那茶杯就在纯贵嫔的身边爆裂,更是溅了纯贵嫔一身的茶水。 “反了,反了!当真是反了!前几日贤贵妃使小性子,尽挑选了一些残花败柳给朕送来,朕已经忍了。可是贤贵妃竟然在未央宫中公然行凶!她贤贵妃眼中还有朕这个皇上么?” 纯贵嫔顾不得身上的茶水,忙拉住慕容景天,哀求道:“贤贵妃娘娘此次的确是做过了。只是,不管贤贵妃娘娘如何,究竟是因为贤贵妃娘娘爱重皇上的缘故。请皇上念及贤贵妃娘娘对皇上的一片真心,莫不要迁怒与贤贵妃娘娘!” 慕容景天却是连连冷笑道:“怎么,怎么她贤贵妃是爱重朕么?若是爱重朕,便不应该嫉妒吃醋,更不应该草菅人命!” 说罢,慕容景天厉声喝道:“来人,传朕旨意!永和宫贤贵妃骄纵跋扈,竟打死无错的吕才人,实在是罪无可恕!立即传旨,降贤贵妃为贤妃,即日起禁足永和宫!” “是!”福公公应了一声,便忙要去了。 这个时候,纯贵嫔赶紧道:“此次贤妃娘娘犯下大错,皇上要稍稍惩戒自然是好,只是,皇上也该好好安抚吕才人的家人才是。”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若不是你提醒,朕便是浑都忘记了。”但见慕容景天扬声道,“传朕旨意,追封吕才人为美人,按着美人的位分葬入妃园。”慕容景天叹息道,“虽然吕才人不曾侍寝,但朕也给吕才人这份恩典。” “是,臣妾代吕美人谢过皇上!”说罢,纯贵嫔伏在地上深深行礼,旋即泯去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362章 如梦 81_81345贤妃的骤然降位在未央宫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贤妃竟胆敢杖毙新晋妃嫔,的确是罪无可恕,但贤妃毕竟承宠多年,即便曾经多次僭越犯错,也不曾有过降位的处分。故而此次贤妃降位,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这边嘉贵妃由着春雨用薄荷膏按着太阳穴,不由得沉声道:“春雨,永和宫那边如何了?” 春雨喜道:“从前的贤贵妃变成了如今的贤妃,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地位却是天差地别。更何况,皇上亲下了旨意,将贤妃娘娘禁足永和宫。依着奴婢来看,贤妃娘娘的恩宠怕是要断了。” 嘉贵妃微微一侧身子,沉声道:“这次贤妃做的的确太过。只是皇上竟暴怒至此,倒是让本宫生疑。” “哦?”春雨不解道,“贵妃娘娘何出此言?” 嘉贵妃微微闭眼,这才缓缓道:“从前贤妃做的错事还少么?可是皇上多年来一直盛宠贤妃,即便贤妃犯下大错,可你见过皇上真的动怒么?更何况,贤妃的父亲近年来在朝中颇立战功,除了延庆王,便是贤妃的父亲镇国将军了。即便皇上生气,因为镇国将军的缘故,只怕也不会过于责罚贤妃。” “或许是皇上真的生气了呢!”春雨盈盈含笑道,“这位贤妃娘娘在未央宫中跋扈多年,皇上也是该治一治了。毕竟,娘娘您也是堂堂的从一品贵妃,怎的日日都要在贤妃面前卑躬屈膝的——” 但见嘉贵妃眉心微蹙,冷然何止道:“春雨!” 春雨一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跪下行礼道:“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奴婢……” 嘉贵妃叹了口气,这才轻声道:“春雨,你起来吧。你本性不坏,只是忒心直口快了些。本宫告诫你,想要在未央宫中生存下去,首要的便是谨言慎行。你若是再这么冒冒失失的,本宫便也保不了你了。” 见嘉贵妃面色郑重,春雨战战兢兢道:“是,奴婢明白了。”但见春雨咬了咬牙,这才低声道,“只是,奴婢听说一件事,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事儿?”嘉贵妃警觉道。 春雨压低了声音道:“今个儿出了吕美人之事,合宫皆是惊动。皇上盛怒,将贤妃降位禁足,追封吕才人为美人,原本也不算什么。只是——” 但见春雨话锋一转,旋即道:“只是,奴婢听说,仿佛在圣旨下来之前,纯贵嫔曾去过问政殿。奴婢猜想着,这事儿只怕不仅仅是皇上责罚贤妃那般简单。” 听得春雨如此一说,嘉贵妃不由得蹙眉道:“纯贵嫔么?” 春雨微微颔首道:“可不是呢!今日咱们都是永和宫聆听教诲,之后便各自回宫了。奴婢听说,纯贵嫔离开永和宫之后与宸淑妃交谈甚欢,之后便去了问政殿了。” 嘉贵妃以手支颐,缓缓道:“纯贵嫔颇通诗书,又性子沉静,皇上特意点了纯贵嫔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纯贵嫔去了问政殿,或许只是去御书房替皇上做一些研墨之类的小事便了,也不算什么。毕竟,纯贵嫔性子极为寡淡,一向是不问未央宫之事的。” 听了嘉贵妃的一番话,春雨却是摇头道:“奴婢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奴婢听说,自纯贵嫔去了问政殿后,皇上便知道了贤妃之事,更是勃然大怒。皇上立即传旨各宫,闹得沸沸扬扬。如此一来,纯贵嫔倒是销声匿迹了。若是说纯贵嫔与贤妃降位一事没有任何关系,奴婢实在不信。” 但见嘉贵妃么心一动,旋即微微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春雨忙道:“奴婢猜想,纯贵嫔一向遗世独立,最是不关心后宫争宠夺位之事了。这么多年,纯贵嫔虽然也得宠过,却始终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倒是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春雨咬了咬牙,道:“只是,与纯贵嫔交好的宸淑妃可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奴婢想,会不会是宸淑妃想要借着吕美人之事扳倒贤妃,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开口,便由着纯贵嫔代劳了呢?” “你说的也不如道理。其实,宸淑妃没少受贤妃的气,若是说宸淑妃指使纯贵嫔来游说皇上,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但见嘉贵妃叹息道,“如此一来,这事儿便更是不简单了。春雨,你是知道的,前一阵子镇国将军因为受贿卖官,被皇上狠狠地呵斥了一通。虽然皇上并未对镇国将军有所处罚,但毕竟是动怒了。如今贤妃又——” 春雨惊道:“相比着镇国将军在前朝被呵斥,奴婢可听说过,宸淑妃的母家文安公府可是如日中天呢!” 嘉贵妃微微点头道:“萧婕妤虽然是个没用的,可宸淑妃却极有心性。原本文安公家家世衰微,若不是因为这一双女儿入宫侍奉,再撺掇着皇上给了萧家公子一个好的前程,如今文安公府也是渐渐不行了。” 但见春雨似是唏嘘道:“想不到宸淑妃平时不声不响的,可是背地里竟然这般有主意。奴婢当真是小看宸淑妃了。” 嘉贵妃略一颔首,旋即苦笑道:“活在未央宫里的人,哪一个是真正单纯的?若是真的单纯可爱,那便只有吕美人那样的凄惨下场了。” 说罢,嘉贵妃略一抚自己的太阳穴,低低道:“春雨,本宫有些头痛,你帮本宫按一按吧。” 如此过了两日,吕美人之事便也就渐渐过去了。相比吕美人的枉死,人们更加关注永和宫的动向——毕竟,贤妃承宠多年,从来没有失宠的时候。而如今贤妃一招棋错,便将自己置身于失宠的危险境地之中。 如此,皇后在乾元宫安心养胎,贤妃失宠降位,未央宫中便只有嘉贵妃与萧绾心操持了。萧绾心一向不喜在处理宫廷琐事上用心,如此便只挂着个名号,其余之事皆是嘉贵妃处理罢了。 这一日风清日暖,苏梦笙带了自制的糕点来了嘉贵妃处,莞尔笑道:“妹妹最近新制成了一些糕点,还请嘉贵妃娘娘笑纳。” 嘉贵妃笑着挥手道:“苏贵人的手艺本宫自然是知道了。恰好本宫也闲来无事,制了一些八宝茶。若是妹妹喜欢,不妨也用一些吧。” 苏梦笙含笑谢过,便安然坐下了。 待春雨将八宝茶奉上,嘉贵妃这才开口道:“本宫瞧着,妹妹仿佛是从外头回来的。不知妹妹去哪儿了呢?” 只见苏梦笙眼眸一动,旋即叹息道:“启禀嘉贵妃娘娘,今日是吕美人的丧仪。妹妹瞧着,吕美人也是怪可怜见儿的。明明是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偏偏就如此折损在未央宫里了。” 嘉贵妃微微颔首,似是唏嘘道:“吕美人的确是可惜了。只是贤妃也降位禁足,也算是给吕美人一个交代了。” “贤妃娘娘不过只是禁足而已,不曾伤及皮肉,又能如何呢?更何况,贤妃娘娘得宠多年,还怕没有晋封之日么?当年贤妃娘娘也做下不少错事,可皇上又何曾真正责罚于她。”苏梦笙想起自己与萧绾心昔年的耻辱,不由得大恨道,“妹妹瞧着吕美人家人的样子,心中实在难过。” 嘉贵妃挑眉道:“怎么,你去过吕美人的丧仪了?” “是——”苏梦笙低低道,“毕竟是姐妹一场,妹妹便去送了一送。” 嘉贵妃微微颔首道:“苏贵人,你有心了。” 说罢,但见嘉贵妃抹泪道:“只是如今吕美人人死不能复生,咱们也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毕竟,总还是要照顾着家里头的。” 苏梦笙亦颔首道:“毕竟是吕美人冲撞贤妃娘娘在先,吕家人尽管知道女儿是枉死的,却也只能硬生生忍着不哭。可是,吕美人的妹妹吕二小姐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哪里懂得这些,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倒是让人心疼。” 但见嘉贵妃眉头一挑,道:“怎么,吕美人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妹妹么?” 苏梦笙不知嘉贵妃为何会对吕美人的妹妹这般感兴趣,便如实道:“是,吕美人的妹妹闺名唤作‘惠姗’,长得也是极为水灵好看。” 听得苏梦笙将话说到此处,嘉贵妃心中便已然有了主意。只是,嘉贵妃毕竟在未央宫中沉浮多年,早已经学会了隐忍不发,便道:“吕美人便是个水灵的女子,相比她的妹妹姿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说罢,嘉贵妃用小银筷子夹了一块点心吃了,这才继续道:“我大周女子一般十五六岁便要成亲了,不知这位吕二小姐可有人家了么?” 苏梦笙轻轻摇头道:“妹妹也不过是在丧仪上见过吕二小姐一次,对于吕二小姐的情况,妹妹并不了解。” “是么?”嘉贵妃淡淡开口,恍作无意似的道,“本宫也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小德子便带着新抓的药材回来了。待小德子入殿,高慕白便赶紧从小德子手上接过药材包,猛地一撕扯便将药材包尽数撕开。 高慕白略微屈膝,从中拾起了两片药材,冷笑着道:“淑妃娘娘,您瞧瞧这两片药。”只见高慕白拈着着两片药,略微向前道,“您可知道这两者的区别么?” 听得高慕白如此一说,萧绾心缓步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高慕白手中的两片药材。过了片刻,萧绾心不由得摇头道:“本宫瞧不出来。这两片药仿佛是一样的。” 高慕白冷冷一笑,旋即道:“蕊珠,你再瞧瞧——” 蕊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边,却也是如萧绾心一般摇头。 “这便是了。若不是医家,旁人便是看不出来了。”但见高慕白厌恶似的将药片都在一边,冷然道,“淑妃娘娘有所不知,这两片药材的确十分相像,但其中一片是植物之主茎,一片是植物的侧枝。主茎药力霸道凶猛,侧枝药力温和绵柔。微臣为淑妃娘娘的玉体所计,便选用了侧枝制成的药片。” 萧绾心听着高慕白的话,不由得眉心微蹙,沉声道:“高太医,你的意思是——” “但是,有人竟将微臣制定的侧枝药片换成了主茎药片。淑妃娘娘有所不知,这主茎药片与侧枝药片极为相像,非行家必然看不出来。然而,这样的药倘若饮下去,那药力便会增强十倍不止。如此,调养身子的好药,便成了害人的毒药。” 只见萧绾心一个踉跄,便是连连后退了几步。 见萧绾心不好,蕊珠忙扶住了萧绾心。萧绾心神情微滞,旋即冷冷一笑,道:“好精细的工夫!当真是看得起我萧绾心!” 高慕白知道此事的利害,便赶紧对着小德子道:“德公公,你仿佛说过,给你抓药的医女是你所熟识的?” 小德子也是吓坏了,顿时忙道:“是是是,小的是一早就认识这位医女的。从前小的没伺候淑妃娘娘时,小的便经常向这位医女抓药,后来便熟悉了。以后小的若是抓药,也是问这位医女要的。” 高慕白蹙眉道:“按理说,既然是德公公你熟识的医女,便不该存了什么心思。”高慕白略一摩挲手中的药片,低低道,“只是如今淑妃娘娘位列四妃,位分尊贵,那医女也难保不会为人所用。如此,这位医女便当真是可疑了。” 萧绾心被蕊珠扶住了,这才勉强镇定道:“医女?好,本宫知道了。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如此兴风作浪!” 乾元宫中,皇后眉心微蹙,看着跪在下头的萧绾青,唇边却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见软玉温然道:“皇后娘娘,萧婕妤已经跪足两个时辰了。奴婢瞧着,也是足够了。毕竟,萧婕妤的身子一直不好,萧婕妤虽然惹了皇后娘娘生气,皇后娘娘也不好过于责罚萧婕妤才是——” “是么?”皇后略一挑眉,道,“不过两个时辰而已,难道就受不住了么?” 只见软玉瞧了一眼昏昏欲睡的萧绾青,不由得失笑道:“不过,萧婕妤当真是好性子,跪了两个时辰,居然还睡得着。” “自然是睡得着了。昨夜皇上竟让凤鸾春恩车接了萧婕妤来乾元宫侍寝,萧婕妤可不就要使尽浑身解数,婉转承欢,让皇上满意了。”但见皇后冷然一笑,唾了一口道,“当真是狐媚!” 那一口唾沫恰好吐在萧绾青的脸颊上。萧绾青猛地一惊,见面前的是皇后,也不敢发作,只是低低道:“皇后娘娘,臣妾——” “贱妇!”只见皇后喝了一声,旋即狠狠扇了萧绾青一巴掌,厉声道,“你不知道本宫如今怀着身孕么?你竟还敢来乾元宫侍寝!你是存心给本宫找不痛快么?” 萧绾青骤然受辱,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忙哭喊道:“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啊!臣妾知道不应该惹皇后娘娘生气,可是皇上接了臣妾来乾元宫侍寝,臣妾也是没有办法啊!难道臣妾还能划破了脸,不让皇上近身么?” 皇后并不说话,只是随手又狠狠地扇了萧绾青一巴掌,厉声喝道:“眼下本宫怀着孩子,你竟然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本宫问你,你惹恼了本宫,害的本宫动了胎气——本宫可告诉你,本宫腹中的还是皇子!你说,皇上会不会饶过你?” 萧绾青一凛,自知无法抗衡,便忙磕头道:“皇后娘娘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臣妾……臣妾许久不曾承宠,昨夜也是皇上一时兴起才召幸臣妾的。臣妾……臣妾虽然喜欢皇上宠幸,可臣妾更敬重皇后娘娘,臣妾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作威作福啊!” “哦?”皇后略一伸手,用自己手上的玲珑护甲勾住了萧绾青的下颌,缓缓道,“你倒是识抬举。不过,本宫告诉你,即便皇上给你脸面,抬举了婕妤一位,你也根本不配!说到底,不过是个会唱两手曲子的黄鹂鸟罢了,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说罢,皇后狠狠地踢了萧绾青的腿一下,冷然道:“都是残废的人了,竟还想着勾引皇上!” 萧绾青欲哭无泪,哽咽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绝无争宠之心,还请皇后娘娘明鉴!臣妾……” 但见皇后的目光中划过一丝狠辣,道:“怎么了?” “臣妾……”萧绾青死死地看着皇后眼中的气焰,只得勉强按压下来,道,“臣妾想,皇后娘娘要如何责罚臣妾都可以,只是万万不要伤了身子,动了胎气。” 皇后冷然一笑,旋即抚了抚鬓边的头发,这才道:“本宫是中宫皇后,眼下又怀着孩子,自然是会注意。至于本宫凤体如何,自然轮不到你这个妾侍来指手画脚!” 说罢,皇后由着软玉扶住,高高在上地看着萧绾青,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萧绾青一怔,复而垂眸道:“臣妾……臣妾感染了风寒,不宜外出。倘若皇上再有召幸,臣妾将风寒传染给皇上,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很好。”皇后颔首道,“萧婕妤,本宫不是有意与你作对。本宫只是在告诉你,本宫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本宫腹中的,乃是皇子,便是未来的皇帝。你喜欢狐媚皇上,也最好到本宫看不见的地方去。知道了么?” 萧绾青只觉得心中极恨,只恨不得找一个地缝转进去了。萧绾青狠狠地咬住牙齿,轻声道:“是,臣妾明白了——” “好。”皇后略一抚掌,对着也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冰绡道,“你跟你家主子回去吧。记住了,不要多说话,当心闪了舌头!” “是!”冰绡如逢大赦,赶紧扶着萧绾青离去了。 待萧绾青与冰绡踉跄而去,软玉这才隐隐不安道:“其实皇上不过偶尔有兴致召妃嫔来侍寝罢了,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动怒呢!” 皇后恨恨道:“本宫知道皇上是个多情之人。本宫不能侍寝,皇上便会宠爱其他的妃嫔。但是,皇上不管宠幸谁都不要紧,但就是不能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本宫只要一想到这乾元宫里还有别的女人的气味,就觉得恶心!”说罢,皇后一个俯身,竟要呕吐出来。 软玉大觉不好,便赶紧唤侍奉皇后身子的梁太医道:“太医!太医!” 梁太医一凛,赶紧给皇后诊脉。待诊断完毕,梁太医便不安道:“皇后娘娘,您身子实在是虚弱,您不能再动怒了。” 皇后由着软玉捧来清水漱口,这才失声道:“怎么了?可是本宫的孩子有什么不好么?” 梁太医一抹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勉强道:“微臣说句犯上的话,其实皇后娘娘您已经过了有孕的最佳时机。您怀着皇子,这其中的艰辛,您比谁都明白。而且,您的身子实在是过于虚弱,能撑到足月生产已属不易。所以皇后娘娘,您万万不可再动怒了。您若是再有情绪上的起伏,只怕皇子是要早产。” 皇后悚然一惊,连连道:“好,好,本宫不生气,本宫不生气。” 说罢,皇后无比爱怜地抚了抚小腹,哽咽道:“都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不好。母后不应该逞一时之快,母后不应该将你置于危险境地……” 如此,皇后竟独自一人喃喃絮叨了许久。软玉瞧着不对,便拉着梁太医去了一边,低声道:“太医,有件事,我瞧着有些古怪。” 软玉乃是皇后的陪嫁,更是在皇后身边伺候多年,身份尊贵非同寻常。梁太医不敢怠慢,赶紧作揖道:“软玉姑姑请说。” 软玉低低道:“从前皇后娘娘并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即便妃妾如何跋扈,皇后娘娘也总能隐忍。更何况,皇后娘娘一直被贤妃娘娘压制着,这么多年也是受过不少委屈。可是皇后娘娘都不曾如此失态过。” 梁太医眉心一簇,道:“软玉姑姑的意思是——” 软玉正色道:“昨夜不过是皇上召了萧婕妤来乾元宫侍寝,可皇后娘娘竟如此震怒。待皇上上早朝之后,皇后娘娘便让萧婕妤长跪不起,更是百般折辱。这若是换做以前,皇后娘娘即便嫉妒,也断断不会如此失态。” “软玉姑姑的话有理。确实我瞧着皇后娘娘也有些古怪。按理说,妇人有孕的确会有一些精神起伏,但像皇后娘娘这般情绪起伏巨大的,皇后娘娘还是头一个。”梁太医一抹汗,这才道,“更何况,皇后娘娘的身子实在是不适合生养。软玉姑姑,您平时地好好劝一劝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让皇后娘娘再动怒了。” 软玉赶紧颔首道:“是,我明白了。只是,梁太医,这件事我瞧着的确不同寻常。只是如今皇后娘娘有孕,身边的事情都要我打点着,生怕出了一点差错。我事务繁忙,实在是分身乏术。梁太医,还请你帮我查一查,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应用之物有什么古怪。” 听得软玉如此郑重叮嘱,梁太医不敢不从,忙道:“是是是,我知道了。软玉姑姑请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办妥。” 软玉微微颔首,送着梁太医离开的乾元宫。待软玉回来,软玉竟看见皇后正拿着给腹中皇子制成的衣裳玩着。软玉悚然一惊,失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眉头一挑,道:“软玉,怎么了?” “没什么——”见皇后眉目平静,软玉便只得尴尬一笑,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想起来摆弄这些小衣裳了?” 皇后含了一抹极为恬淡的笑意,道:“还有不到两个月,本宫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软玉,你看,这都是本宫给孩子亲手制成的衣裳。你说,孩子会不会喜欢?” 软玉赔笑道:“皇后娘娘与皇子自然是母子情深,皇子一定会喜欢这些小衣裳的。”软玉也拾起了一件衣裳,这才笑道,“只是,皇后娘娘还是不要把玩这些东西了。毕竟,这些小衣裳都是您初有孕时缝制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只怕会沾染了尘土,总得好好洗一洗才好。” 皇后却将小衣裳轻轻放在脸边摩擦,道:“那有什么?本宫摸着这些小衣裳,觉得就像是摸着小皇子的皮肤似的。小皇子,他那么小,那么软,浑身都滑滑的。哲明太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软玉鼻子一酸,勉强劝慰道:“皇后娘娘……” “本宫,本宫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但见皇后嗤嗤一笑,那笑声便在乾元宫中渐渐消散了。。 第363章 暗算 81_81345次日清晨,高慕白便被萧绾心早早召入柔仪宫了。待高慕白提着药箱进了柔仪宫内殿,萧绾心正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惨白。 见萧绾心面色如此,高慕白不禁惊道:“淑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躺在床上的萧绾心如此面色惨白,身子更是虚脱。尽管见到高慕白来了,萧绾心只能气若游丝地唤一声“高太医”。 见萧绾心如此,蕊珠便是极为不安道:“高太医,从昨天后半夜起二小姐便突然发烧了。我真是……我只能用冰水浸了毛巾给二小姐敷着,然后等着高太医您过来便是了。” 听得蕊珠如此一说,高慕白急忙道:“我记得我曾经给淑妃娘娘留过两副极为温良的凉血之药,怎么你不让淑妃娘娘先用上一副,平白无故地让淑妃娘娘遭这份儿罪?” “高太医——”萧绾心气若游丝道,“高太医,你不要怪罪蕊珠,是本宫固执,不肯用药。”只见萧绾心恬然一笑,缓缓道,“高太医有所不知,本宫月事推迟,更有恶心、呕吐的症状,只怕是有孕了。”萧绾心略一抚小腹,道,“本宫害怕伤及腹中孩子,便不敢随意用药。” “果真么?”听得萧绾心说自己有孕,高慕白惊喜不已道,“淑妃娘娘,您有孕了?” 蕊珠忙拉住高慕白道:“我与二小姐也只是猜测便了,所以这才早早地召唤高太医您来诊脉,求一个安心。” 见蕊珠如此一说,高慕白便不敢再耽搁。只见高慕白赶紧用薄纱遮住了萧绾心的手腕,道了一声“得罪”便赶紧请脉。 过了许久之后,高慕白眉间的喜色渐渐消退,可阴云却是越来越浓。 见高慕白眉眼间仿佛并没有喜色,萧绾心便是心觉不好,忙拉住高慕白的袖子道:“高太医,怎么了?可是本宫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好么?” 高慕白微微哑口,旋即后退一步,这才跪下道:“淑妃娘娘明鉴,微臣方才已经为您细细把脉了。”高慕白喉咙一动,仿佛下了极大的信心似的,道,“您并非喜脉,因此也并没有怀孕。” 萧绾心猛地一凛,失声道:“你说什么?本宫没有怀孕?” “是——”高慕白颔首道,“您没有怀孕。” 蕊珠错愕道:“怎会?二小姐月事推迟,更是有呕吐、恶心的症状。”蕊珠一把抓住了高慕白,失声道,“更何况,高太医您说过,二小姐虽然身子有损,但并不十分影响生育啊!” 但见高慕白眉心一沉,旋即微微侧过身子,对着萧绾心沉声道:“自打淑妃娘娘您接连小产之后,身子便不如以前康健。至于月事推迟,由于您实在是体虚,因此也是常见之事。更何况,微臣虽然说过您并没有绝育,但毕竟小产伤身,您若是想像其他女子那般轻然有孕,也是困难。” 蕊珠哭丧着道:“那二小姐为何会有呕吐、恶心的症状?高太医,你万万不要误诊了才是!” 只见高慕白眉心微蹙,摇头道:“这边是微臣要说的了。”只见高慕白眸子一冷,道,“淑妃娘娘,您进来可用过什么不该用的东西么?” 听得高慕白如此一说,萧绾心便也已经料到一二。萧绾心勉强支撑着身子,哽咽道:“自打本宫数年前被夹竹桃粉毒伤之后,柔仪宫上上下下便是醒着十二分的精神。柔仪宫内殿的东西,都是由蕊珠与小德子精心挑选的,想来应该无事。即便是本宫常用的桃夭香粉,也是由本宫亲手调制的,绝无半点差池。” 高慕白沉声道:“那日常饮食呢?” “本宫的日常饮食,皆有明伊用银针测过之后方才呈上,也应该不会有所差池。”萧绾心只觉得脑袋奇痛无比,只得用自己的手将自己环抱住,这才勉强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高慕白眉心一动,旋即道:“对了,不知微臣给淑妃娘娘您开具的调养身体的药物——” “有有有!”蕊珠忙道,“这药是二小姐天天都要喝的,小厨房一直备着。”说罢,蕊珠便忙不迭地去了小厨房。 不过片刻的功夫,蕊珠便用手帕捧了些灰褐色的东西过来,道:“高太医,这便是昨夜二小姐用过的汤药的药渣。” 高慕白从蕊珠手中接过了药渣,细细查验了一番,这才悚然道:“淑妃娘娘!” 萧绾心一惊,道:“如何?” 高慕白颤声道:“淑妃娘娘,这药有问题!” 萧绾心只觉得仿若晴天霹雳一般,似是不信道:“高太医,这药方不是你开具给本宫的么?还有,这药都是由小德子亲自去太医院抓,绝不会有半点差池啊!” 高慕白正色道:“淑妃娘娘有所不知。微臣给淑妃娘娘开具的调养药方,自然是万无一失。只要淑妃娘娘适量服用,便可逐渐调养好淑妃娘娘的身体。淑妃娘娘若是想有孕,也是指日可待。只是——” 说罢,高慕白却是眉眼一沉,冷然开口道:“只是,这药方中的其中一味药被人加大了剂量。那药若是适量,便是温润进补的好药。但若是用的过多,便成了害人性命的毒药了。” 萧绾心勉强撑着身子道:“高太医,这药若是被本宫长久地服用下去,本宫当会如何?” 高慕白面露为难之色,但见萧绾心目光切切,便也只得如实道:“若是淑妃娘娘长久地按着这个剂量饮用下去,不出三月,淑妃娘娘便会神思倦怠、身形消瘦;不出半年,淑妃娘娘便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经常抽搐,口齿流涎;不出一年,淑妃娘娘便会彻底丧失心智,成为疯魔之人。” 萧绾心只觉得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四肢百骸都是僵透了:“这药竟有如此力道么?” 高慕白忙叩首道:“微臣方才已经说过,这药若是少量服用,便是调养身子的好药。但一旦过量,便是害人的毒药。微臣知道这药的厉害,故而总是适量开具,万万不敢让淑妃娘娘过多服用。”只见高慕白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药渣,旋即冷冷道,“微臣瞧着,这药被人放了十足十的量。若是淑妃娘娘长久地服用下去,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萧绾心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道:“查!给本宫查!本宫倒想知道,本宫一向与世无争,究竟是谁如此容不下本宫!” 蕊珠忙道:“二小姐,这药方是高太医亲自开具的,药物也都是由小德子亲自去太医院拿来的。至于煮药,则是奴婢与明伊轮流煎煮。咱们都是信得过的人,究竟是哪一处出了差错呢?” 萧绾心眉心一动,旋即道:“蕊珠,你去把小德子叫来,本宫有话问他。” “是——”蕊珠应了一声,忙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小德子便被叫来了。但见小德子屈膝行礼道:“淑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冷笑道:“万安?本宫便这么活活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本宫还能万安?” 见萧绾心如此愤愤,小德子略微有些惊愕,便问蕊珠道:“蕊珠姑娘,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蕊珠忙拉住小德子道:“小德子,这药都是你去太医院抓来的。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蕊珠叹息道,“小德子,你知道么?淑妃娘娘日日饮用的汤药被人动了手脚。若是淑妃娘娘日日饮用此汤药,长久下去,淑妃娘娘便会神思倦怠,形同痴呆!” 小德子悚然一凛,忙道:“淑妃娘娘明鉴!淑妃娘娘明鉴!小的生怕淑妃娘娘的药会出事,所以都是亲自看着医女挑选药物,包好送来的。万万不会有任何差池啊!” 听得小德子如此一说,高慕白不由得心中一沉,略微蹙眉道:“德公公,你说医女?” “是——”只见小德子吓得浑身发颤,颤声道,“按着规矩,各宫若是要拿药,皆是要由在太医院药房供职的医女亲自抓药再送来的。小的与太医院的一个名叫‘清秋’的医女熟悉。为了放心,小的便是让那位医女来抓药的。” 高慕白颔首道:“太医院的确是有这条规矩,为的就是不会让不懂药材的宫人们弄混了药材——” 一说到“弄混药材”四字,高慕白只觉得脑海中似有一道亮光划过,道,“德公公,不知可否劳烦你再去太医院抓一次药?” 小德子忙道:“是是是,昨个儿淑妃娘娘的药已经用完了,小的原本就打算一会儿去抓药的。”说罢,小德子便赶紧给萧绾心磕了一个头,忙不迭地去了。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小德子便带着新抓的药材回来了。待小德子入殿,高慕白便赶紧从小德子手上接过药材包,猛地一撕便将药材包尽数撕开。 高慕白略微屈膝,从中拾起了两片药材,冷笑着道:“淑妃娘娘,您瞧瞧这两片药。”只见高慕白拈着着两片药,略微向前道,“您可知道这两者的区别么?” 听得高慕白如此一说,萧绾心缓步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高慕白手中的两片药材。过了片刻,萧绾心不由得摇头道:“本宫瞧不出来。这两片药仿佛是一样的。” 高慕白冷冷一笑,旋即道:“蕊珠,你再瞧瞧——” 蕊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边,却也是如萧绾心一般摇头。 “这便是了。若不是医家,旁人便是看不出来了。”但见高慕白厌恶似的将药片都在一边,冷然道,“淑妃娘娘有所不知,这两片药材的确十分相像,但其中一片是植物之主茎,一片是植物的侧枝。主茎药力霸道凶猛,侧枝药力温和绵柔。微臣为淑妃娘娘的玉体所计,便选用了侧枝制成的药片。” 萧绾心听着高慕白的话,不由得眉心微蹙,沉声道:“高太医,你的意思是——” “但是,有人竟将微臣制定的侧枝药片换成了主茎药片。淑妃娘娘有所不知,这主茎药片与侧枝药片极为相像,非行家必然看不出来。然而,这样的药倘若饮下去,那药力便会增强十倍不止。如此,调养身子的好药,便成了害人的毒药。” 只见萧绾心一个踉跄,便是连连后退了几步。 见萧绾心不好,蕊珠忙扶住了萧绾心。萧绾心神情微滞,旋即冷冷一笑,道:“好精细的工夫!当真是看得起我萧绾心!” 高慕白知道此事的利害,便赶紧对着小德子道:“德公公,你仿佛说过,给你抓药的医女是你所熟识的?” 小德子也是吓坏了,顿时忙道:“是是是,小的是一早就认识这位医女的。从前小的没伺候淑妃娘娘时,小的便经常向这位医女抓药,后来便熟悉了。以后小的若是抓药,也是问这位医女要的。” 高慕白蹙眉道:“按理说,既然是德公公你熟识的医女,便不该存了什么心思。”高慕白略一摩挲手中的药片,低低道,“只是如今淑妃娘娘位列四妃,位分尊贵,那医女也难保不会为人所用。如此,这位医女便当真是可疑了。” 萧绾心被蕊珠扶住了,这才勉强镇定道:“医女?好,本宫知道了。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如此兴风作浪!” 乾元宫中,皇后眉心微蹙,看着跪在下头的萧绾青,唇边却掠过了意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见软玉温然道:“皇后娘娘,萧婕妤已经跪足两个时辰了。奴婢瞧着,也是足够了。毕竟,萧婕妤的身子一直不好,萧婕妤虽然惹了皇后娘娘生气,皇后娘娘也不好过于责罚萧婕妤才是——” “是么?”皇后略一挑眉,道,“不过两个时辰而已,难道就受不住了么?” 只见软玉瞧了一眼昏昏欲睡的萧绾青,不由得失笑道:“不过,萧婕妤当真是好性子,跪了两个时辰,居然还睡得着。” “自然是睡得着了。昨夜皇上竟让凤鸾春恩车接了萧婕妤来乾元宫侍寝,萧婕妤可不就要使尽浑身解数,婉转承欢,让皇上满意了。”但见皇后冷然一笑,唾了一口道,“当真是狐媚!” 那一口唾沫恰好吐在萧绾青的脸颊上。萧绾青猛地一惊,见面前的是皇后,也不敢发作,只是低低道:“皇后娘娘,臣妾——” “贱妇!”只见皇后喝了一声,旋即狠狠扇了萧绾青一巴掌,厉声道,“你不知道本宫如今怀着身孕么?你竟还敢来乾元宫侍寝!你是存心给本宫找不痛快么?” 萧绾青骤然受辱,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忙哭喊道:“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啊!臣妾知道不应该惹皇后娘娘生气,可是皇上接了臣妾来乾元宫侍寝,臣妾也是没有办法啊!难道臣妾还能划破了脸,不让皇上近身么?” 皇后并不说话,只是随手又狠狠地扇了萧绾青一巴掌,厉声喝道:“眼下本宫怀着孩子,你竟然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本宫问你,你惹恼了本宫,害的本宫动了胎气——本宫可告诉你,本宫腹中的还是皇子!你说,皇上会不会饶过你?” 萧绾青一凛,自知无法抗衡,便忙磕头道:“皇后娘娘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臣妾……臣妾许久不曾承宠,昨夜也是皇上一时兴起才召幸臣妾的。臣妾……臣妾虽然喜欢皇上宠幸,可臣妾更敬重皇后娘娘,臣妾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作威作福啊!” “哦?”皇后略一伸手,用自己手上的玲珑护甲勾住了萧绾青的下颌,缓缓道,“你倒是识抬举。不过,本宫告诉你,即便皇上给你脸面,抬举了婕妤一位,你也根本不配!说到底,不过是个会唱两手曲子的黄鹂鸟罢了,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说罢,皇后狠狠地踢了萧绾青的腿一下,冷然道:“都是残废的人了,竟还想着勾引皇上!” 萧绾青欲哭无泪,哽咽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绝无争宠之心,还请皇后娘娘明鉴!臣妾……” 但见皇后的目光中划过一丝狠辣,道:“怎么了?” “臣妾……”萧绾青死死地看着皇后眼中的气焰,只得勉强按压下来,道,“臣妾想,皇后娘娘要如何责罚臣妾都可以,只是万万不要伤了身子,动了胎气。” 皇后冷然一笑,旋即抚了抚鬓边的头发,这才道:“本宫是中宫皇后,眼下又怀着孩子,自然是会主意。至于本宫凤体如何,自然轮不到你这个妾侍来指手画脚!” 说罢,皇后由着软玉扶住,高高在上地看着萧绾青,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萧绾青一怔,复而垂眸道:“臣妾……臣妾感染了风寒,不宜外出。倘若皇上再有召幸,臣妾将风寒传染给皇上,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很好。”皇后颔首道,“萧婕妤,本宫不是有意与你作对。本宫只是在告诉你,本宫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本宫腹中的,乃是皇子,便是未来的皇帝。你喜欢狐媚皇上,也最好到本宫看不见的地方去。知道了么?” 萧绾青只觉得心中极恨,只恨不得找一个地缝转进去便了。萧绾青狠狠地咬住牙齿,轻声道:“是,臣妾明白了——” “好。”皇后略一抚掌,对着也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冰绡道,“你跟你家主子回去吧。记住了,不要多说话,当心闪了舌头!” “是!”冰绡如逢大赦,赶紧扶着萧绾青离去了。 待萧绾青与冰绡踉跄而去,软玉这才隐隐不安道:“其实皇上不过偶尔有兴致召妃嫔来侍寝罢了,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动怒呢!” 皇后恨恨道:“本宫知道皇上是个多情之人。本宫不能侍寝,皇上便会宠爱其他的妃嫔。但是,皇上不管宠幸谁都不要紧,但就是不能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本宫只要一想到这乾元宫里还有别的女人的气味,就觉得恶心!”说罢,皇后一个俯身,竟要呕吐出来。 软玉大觉不好,便赶紧唤侍奉皇后身子的梁太医道:“太医!太医!” 梁太医一凛,赶紧给皇后诊脉。待诊断完毕,梁太医便不安道:“皇后娘娘,您身子实在是虚弱,您不能再动怒了。” 皇后由着软玉捧来清水漱口,这才失声道:“怎么了?可是本宫的孩子有什么不好么?” 梁太医一抹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勉强道:“微臣说句犯上的话,其实皇后娘娘您已经过了有孕的最佳时机。您怀着皇子,这其中的艰辛,您比谁都明白。而且,您的身子实在是过于虚弱,能撑到足月生产已属不易。所以皇后娘娘,您万万不可再动怒了。您若是再有情绪上的起伏,只怕皇子是要早产。” 皇后悚然一惊,连连道:“好,好,本宫不生气,本宫不生气。” 说罢,皇后无比爱怜地抚了抚小腹,哽咽道:“都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不好。母后不应该逞一时之快,母后不应该将你置于危险境地……” 如此,皇后竟独自一人喃喃絮叨了许久。软玉瞧着不对,便拉着梁太医去了一边,低声道:“太医,有件事,我瞧着有些古怪。” 软玉乃是皇后的陪嫁,更是在皇后身边伺候多年,身份尊贵非同寻常。梁太医不敢怠慢,赶紧作揖道:“软玉姑姑请说。” 软玉低低道:“从前皇后娘娘并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即便妃妾如何跋扈,皇后娘娘也总能隐忍。更何况,皇后娘娘一直被贤妃娘娘压制着,这么多年也是受过不少委屈。可是皇后娘娘都不曾如此失态过。” 梁太医眉心一簇,道:“软玉姑姑的意思是——” 软玉正色道:“昨夜不过是皇上召了萧婕妤来乾元宫侍寝,可皇后娘娘竟如此震怒。待皇上上早朝之后,皇后娘娘便让萧婕妤长跪不起,更是百般折辱。这若是换做以前,皇后娘娘即便嫉妒,也断断不会如此失态。” “软玉姑姑的话有理。却是,我瞧着皇后娘娘也有些古怪。按理说,妇人有孕的确会有一些精神起伏,但像皇后娘娘这般情绪起伏巨大的,皇后娘娘还是头一个。”梁太医一抹汗,这才道,“更何况,皇后娘娘的身子实在是不适合生养。软玉姑姑,您平时地好好劝一劝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让皇后娘娘再动怒了。” 软玉赶紧颔首道:“是,我明白了。只是,梁太医,这件事我瞧着的确不同寻常。只是如今皇后娘娘有孕,身边的事情都要我打点着,生怕出了一点差错。我事务繁忙,实在是分身乏术。梁太医,还请你帮我查一查,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应用之物有什么古怪。” 听得软玉如此郑重叮嘱,梁太医不敢不从,忙道:“是是是,我知道了。软玉姑姑请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办妥。” 软玉微微颔首,送着梁太医离开的乾元宫。待软玉回来,软玉竟看见皇后正拿着给腹中皇子制成的衣裳玩着。软玉悚然一惊,失声道:“皇后娘娘!” 皇后眉头一挑,道:“软玉,怎么了?” “没什么——”见皇后眉目平静,软玉便只得尴尬一笑,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想起来摆弄这些小衣裳了?” 皇后含了一抹极为恬淡的笑意,道:“还有不到两个月,本宫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软玉,你看,这都是本宫给孩子亲手制成的衣裳。你说,孩子会不会喜欢?” 软玉赔笑道:“皇后娘娘与皇子自然是母子情深,皇子一定会喜欢这些小衣裳的。”软玉也拾起了一件衣裳,这才笑道,“只是,皇后娘娘还是不要把玩这些东西了。毕竟,这些小衣裳都是您初有孕时缝制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只怕会沾染了尘土,总得好好洗一洗才好。” 皇后却将小衣裳轻轻放在脸边摩擦,道:“那有什么?本宫摸着这些小衣裳,觉得就像是摸着小皇子的皮肤似的。小皇子,他那么小,那么软,浑身都滑滑的。哲明太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软玉鼻子一酸,勉强劝慰道:“皇后娘娘……” “本宫,本宫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但见皇后嗤嗤一笑,那笑声便在乾元宫中渐渐消散了。。 第364章 同喜 81_81345萧绾心虽知道自己是被下药了,但毕竟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在暗中调查。此事出在小德子的身上,小德子惊恐不已,便主动请缨调查此事,萧绾心身心俱疲,便也就由他去了。 这边蕊珠捧了茶水进来,温然宽慰道:“二小姐喝口茶水,润一润嗓子吧。” 萧绾心接过茶杯,却是凄然一笑,无奈道:“蕊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本宫一向与世无争,什么都是不争不抢的,可为何还有人要害本宫?” “二小姐……”蕊珠无比担忧地望了一眼萧绾心,低低开口道,“二小姐,您也说过。只要是活在未央宫里的人,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我不犯人,未必人不犯我。二小姐,这不关您的事。” 萧绾心苦笑道:“初入宫时,本宫以为,只要本宫诚心待人,旁人也定会诚心以报;后来,本宫知道,活在未央宫中,倘若没有权柄和地位,便只能被人凌辱践踏,所以本宫才一路走到了淑妃一位。可是如今,本宫权势也有了,恩宠也有了,为何旁人还抓住本宫不放呢?” “因为宸姐姐活在未央宫里,而未央宫里的女子,是绝对不同于外头的。”说话的,正是纯贵嫔。 但见纯贵嫔翩然入殿,旋即屈膝行礼道:“棠梨宫纯贵嫔,参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安——” 见是纯贵嫔来了,萧绾心忙上前道:“纯妹妹怎么来了?” 纯贵嫔道:“昨夜皇上召了萧婕妤去乾元宫侍寝,听说皇后娘娘动怒了,仿佛是让萧婕妤罚跪了。” 萧绾心惊道:“姐姐可有恙么?” “毕竟是罚跪,膝盖总也得吃些苦头。不过,总归是无事的。”只见纯贵嫔从蕊珠手中接过茶杯,眼眸微垂道,“只是,我并不在乎萧婕妤如何,倒是皇后——皇后月份大了之后,不知为何,脾气竟渐长了。妹妹瞧着,这事儿总有些怪怪的。” 然而,萧绾心并不在乎皇后如何,满心只是牵系着萧绾青。只见萧绾心却仿若没听见纯贵嫔的话似的,猛地一下起身道:“本宫去瞧瞧姐姐!” 见萧绾心骤然如此,纯贵嫔便忙拉住了萧绾心,道:“宸姐姐,你这会儿去做什么?” “姐姐受了委屈,本宫这个做妹妹的不能不管!”萧绾心急道。 纯贵嫔瞧着萧绾心焦急的面庞,不由得叹息道:“姐姐呀,你一向是最沉静不过的,怎么如今你一遇见事情,竟也变得这么按捺不住了?” 说罢,纯贵嫔拉着萧绾心的手道:“妹妹自然知道萧婕妤是受了委屈了。但是宸姐姐,萧婕妤一向脸皮子薄,你若是这会儿去重华宫,只怕是要萧婕妤脸面上更是挂不住,反倒是觉得你是去看笑话的。到时候,你让萧婕妤如何自处呢?”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颔首道:“也是。姐姐心思最是细腻,若是本宫这会儿去了,姐姐只怕是要多心。” “这便是了。”纯贵嫔颔首道,“只是如今贤妃失宠,皇后性情大变,新晋妃嫔又根基未稳——宸姐姐,你不觉得这是大好时机么?” 萧绾心不解道:“大好——时机?” 只见纯贵嫔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旋即道:“眼下未央宫中能与姐姐抗衡的便只有嘉贵妃。可嘉贵妃一向无宠,又没有家世,自然比不过宸姐姐你了。宸姐姐,如今便是您立威的大好时机。趁着贤妃失宠,皇后有孕,这边是您独揽大权的最好时机。” 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摇头道:“纯妹妹,你是知道本宫的性子的。说句实在话,让本宫在未央宫中争斗已属勉强,本宫又怎会妄图夺权?更何况,这权力永远都是皇后的……” “宸姐姐,你这话便错了。权力不是皇后的,而是皇上的。有皇上,皇后便是母仪天下,若没有皇上,皇后也不过是寻常妇人罢了。”只见纯贵嫔眉心一沉,道,“宸姐姐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立威,只怕等贤妃或者皇后腾出手来,姐姐的日子只怕会不痛快。” 萧绾心却是执拗地摇头道:“纯妹妹,本宫知道你是为本宫真心筹谋。但是,纯妹妹,本宫如今便在淑妃一位,上头唯有皇后与嘉贵妃两个罢了。本宫虽然算不上是至尊,但比许多妃嫔来说已经是好的了。本宫实在不想为了这些权势而迷失自己。” 见萧绾心如此神色郑重,纯贵嫔不由得摇头叹息道:“宸姐姐,你这般不争不抢,只怕是要吃亏的……” 萧绾心却是苦笑道:“纯妹妹,本宫知道你一心为本宫。本宫答应你,即便本宫不争不抢,也决不允许有旁人伤害你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倘若有人敢对你我出手,我便也不会心慈手软。”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纯贵嫔不由得嗤笑道:“是么?但愿如此吧。” 这个时候,外头的小内监却拉着嗓子通禀道:“皇——上——驾——到!” 骤然听得慕容景天来了,萧绾心与纯贵嫔便赶紧敛衣行礼,恭顺道:“臣妾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但见慕容景天上前虚扶一把,这才道:“哦?纯贵嫔,你也在。” 纯贵嫔含笑道:“臣妾自入宫以来便与淑妃娘娘十分投缘,今日臣妾闲来无事,便与淑妃娘娘说说话。” 慕容景天微笑颔首道:“也好,绾儿一向不喜欢凑热闹,一个人躲在柔仪宫里也是憋闷。你肯与绾儿多说说话,自然是极好的。” 见慕容景天攥着萧绾心的手,纯贵嫔心中了然,便微笑行礼道:“臣妾与宸姐姐说了许久的话,只怕宸姐姐也有些乏了。如此,臣妾就先回棠梨宫了。” “去吧。”慕容景天疏懒开口。 待纯贵嫔离去,慕容景天这才温然笑道:“纯贵嫔与你倒是交好……” 萧绾心微微含笑道:“纯妹妹性子直爽,与臣妾很是合得来。” “是——”慕容景天用手一绾萧绾心鬓边的碎发,这才温然道,“只是,朕瞧着你与萧婕妤的关系却不是很好。” 见慕容景天提及姐姐,萧绾心又想到姐姐遭受皇后凌辱一事,心中便是不快。萧绾心低低道:“臣妾虽然一向不爱说话,但姐姐的性子更是柔弱。许多时候,姐姐明明受了委屈,却是打碎牙齿和血吞,不肯说出来罢了。” 慕容景天眉心一动,旋即道:“绾儿,你是在说皇后罚跪萧婕妤的事情?” 萧绾心不想慕容景天会如此直截了当,一时也不敢开口,只是懦懦应着。 慕容景天揽住萧绾心的肩膀,柔声道:“朕也知道萧婕妤是受了委屈。只是,皇后如今怀着孩子,实在是辛苦,也难免会脾气暴躁一些。萧婕妤受了委屈,朕再安抚就是。绾儿,许多事,即便是朕也是无可奈何。朕会安抚萧婕妤,你也不要担心才是。” 萧绾心苦笑一声,旋即试探着道:“皇上果真要安抚姐姐么?如此,臣妾便替姐姐求个恩典,如何?” 慕容景天失笑道:“只要你不逼着朕立萧婕妤为后,不管怎么样都是好说的。” 听得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心中便是安定了许多。只见萧绾心敛衣行礼道:“请皇上晋封姐姐的位分,以示安抚。” 慕容景天眉头一挑,旋即道:“晋——封?” “是——”萧绾心勉强撑着笑容道,“姐姐的日子实在是辛苦。若不在位分上好好安抚,那便实在是太过委屈了。更何况,姐姐入宫多年,颇有资历。若是稍稍晋封,也是担得起的。” 慕容景天身子微微后倾,道:“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是不知,绾儿你想给萧婕妤什么位分呢?” 萧绾心思忖着道:“婕妤之上,乃是淑媛。只是,姐姐入宫多年,在皇上身边侍奉无不恭谨,若仅仅安排在从四品淑媛一位,也是有些委屈。”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萧婕妤性子和顺,朕也很是喜欢。这么多年,未央宫里着争风吃醋的事情久久不断,她萧婕妤倒一直沉静如水。若是给了淑媛,倒也匹配。” 说罢,慕容景天笑着捏了一笑萧绾心的脸庞,温然道:“不过,萧婕妤毕竟是你的亲姐姐。如今你已经是位列四妃,身份尊贵。她虽然不如你,也不能太委屈了。毕竟,也得照顾着重华宫的颜面。” 语毕,慕容景天顿了顿,方才郑重道,“如此,朕便直接给了萧婕妤正三品妃位。另外,你说她一直勤谨恭顺,倒是不错。如此,朕便赏了‘恭’字给她做封号,如何?” 萧绾心忙屈膝行礼道:“臣妾代恭妃谢过皇上!” 慕容景天一把拉住了萧绾心,温然道:“绾儿对朕情意绵绵,朕也唯有善待你的家人,才是报答你的深情。” 听得慕容景天言语温存,萧绾心不由得脸上发烫。萧绾心微微定神,道:“其实,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直说便是。”慕容景天道。 萧绾心略微抚了抚心口,这才缓缓道:“眼下皇上子嗣不多,如今便只有大公主与二公主两个。敬贵嫔与李淑媛虽然多有错处,但毕竟生养的公主,没有功劳也就苦劳。这么多年,她们常年居于贵嫔、淑媛之位,也有些委屈了。” 慕容景天颔首道:“你若是不说,朕当真是疏忽了。如此,朕便晋封敬贵嫔为敬妃,李淑媛为和妃。”慕容景天微微叩着桌子道,“从前和妃多有跋扈之处,朕赐了‘和’字给她做封号,希望她能有所收敛。” 萧绾心含笑道:“皇上圣明。说起来,未央宫中倒是许久没有大封过一次了呢!” 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道:“你这个小妮子,倒是学会蹬鼻子上脸了。”慕容景天眉心微动,旋即道,“嘉贵妃位分颇高,已不宜再晋封;贤妃犯错,也是不能晋封。如此——” 但见慕容景天却是清咳几声,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便都晋封好了。敬贵嫔晋为敬妃,李淑媛晋为和妃,萧婕妤晋为恭妃,纯贵嫔晋为纯昭仪,苏贵人晋为苏贵嫔,慎才人晋为慎美人,付更衣晋为付选侍,窦选侍晋为窦美人,秦贵人晋为秦贵嫔,许贵人晋为许贵嫔,芝选侍晋为芝才人,裕更衣晋为裕选侍。绾儿,你觉得如何?” 萧绾心欣喜不已道:“臣妾代诸位姐妹谢过皇上恩典!” “好了——”慕容景天温然开口道,“只是,朕大封后宫,偏偏不晋封你位分。绾儿,你可会吃醋么?” 萧绾心笑着捶了一下慕容景天,道:“皇上这是什么话。大封后宫乃是皇上的恩典,想必诸位姐妹都是高兴的。只要后宫的姐妹高兴,臣妾不晋封,又算个什么呢?” 见萧绾心如此一说,慕容景天竟不由的揽住了萧绾心的肩膀,在萧绾心的耳边沉声道:“她们都晋封了,怎能没有你的?毕竟,只有你萧绾心才是朕的解语花,你才是朕最珍视的女人。” 萧绾心羞赧一笑,却是轻轻地推了慕容景天一把,道:“只要皇上心里头有臣妾,臣妾便不在乎什么位分。更何况,四妃之位已经极为尊贵。臣妾不曾诞育皇嗣,忝居妃位已倍觉不安,如何还能晋封?” 语毕,萧绾心却是苦笑着道,“更何况,四妃之上便是贵妃。如今虽然贤妃遭贬黜,但皇上疼惜贤妃,终有一天会重新册封贤妃的。到那时候,臣妾又该居于何地呢?” 慕容景天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温然道:“朕知道你不在乎位分,可唯有位分才能昭示你在朕心中的地位。绾儿,朕不愿意你受委屈。” 说罢,慕容景天的声音陡然严肃了几分,道:“按着祖制,贵妃之位该有两个。你说的很对,即便朕暂时降了贤妃的位份,可是因为她父亲镇国将军的缘故,朕迟早都是要恢复她的贵妃名号。如此,宫中便有三位贵妃了。” 慕容景天顿了顿,旋即在萧绾心的耳边轻声呵气道:“朕不给你贵妃一位——你做朕的皇贵妃,好不好?” 萧绾心微微一怔,似是不信道:“皇上,您说什么?” “皇——贵——妃。”慕容景天的声音蛊惑而美好,“皇后怀着朕的孩子,朕不能废后。但是朕给你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之位,位列正一品。绾儿,你说好不好?” 萧绾心猛地一凛,复而推开慕容景天,从容跪下道:“皇上明鉴,臣妾只当从未听过方才的话,也请皇上当做从未说过一样。” 慕容景天不想萧绾心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自己更是不由得怔住:“绾儿……” “皇上。”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正色道,“大周宫规,皇后在位时一般不册立皇贵妃。因为皇贵妃乃是正一品,位同副后。倘若立皇贵妃之位,只怕合宫不安,后位有变。” 说罢,萧绾心从容叩首道:“臣妾能随侍皇上身边,已经倍觉荣光,如何还能觊觎皇贵妃之位?臣妾虽然爱重皇上,但更不愿意合宫都因为臣妾而不得安生。毕竟,皇上首先是大周的君主,其次才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虽然希望能得到皇上的疼惜,却不愿意因为皇上对臣妾的疼惜而使得未央宫中掀起波浪。” 慕容景天眉心一动,旋即沉声道:“那绾儿,你的意思是——” “皇上大封后宫,便是普天同庆。即便臣妾不得晋封,可臣妾知道皇上爱重臣妾,这边已经足够。至于位分——”萧绾心莞尔一笑,道,“位分,远不如皇上的倾心来得重要。只要皇上心里头有臣妾,即便臣妾不过是个小小更衣,也是倍觉幸福。” “绾儿……”慕容景天显然十分动容,一把抓住了萧绾心的手,温然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与旁的女人都是不一样的。你是真心仰慕朕的,你要的,是朕的一片真心,而非荣华富贵。” 慕容景天用了极大的力气,攥得萧绾心手生疼。萧绾心一个吃痛,不由得微微蹙眉。 慕容景天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赶紧松开了手。可是,慕容景天依旧不由得抱住了萧绾心,动容道:“绾儿,你放心,朕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皇上——” 慕容景天的怀抱,宽大而温暖。萧绾心知道,自己再一次沉沦了下去。。 第365章 :大封 81_81345如此,合宫晋封的旨意便下来了。此次晋封之势极为浩大,许多妃嫔皆是越级晋封,大大破了祖制不得越级晋封的规矩。 原本未央宫中妃位多悬,除嘉贵妃、萧绾心与贤妃之外便再无主位妃嫔。 如今萧绾心开口让慕容景天大封后宫,敬贵嫔晋封为敬妃,李淑媛晋封和妃,萧绾青晋封为恭妃,如此便让平白无故多出了三个妃位妃嫔。 因为大封后宫之事,未央宫合共欢庆。虽然萧绾心并未得晋封,可后宫诸妃皆知是因为萧绾心的缘故,因此也对萧绾心更加尊崇。相较而言,贤妃更是郁郁寡欢。 永和宫中,贤妃听着外头隐约的鞭炮声,不由得死死咬住了朱唇,直到唇边隐隐沁出了点点鲜血,才肯用绢子微微拭去唇边的血迹。 吉祥见贤妃竟然如此,顿时大惊,失声道:“贤妃娘娘——” “本宫无事。”贤妃冷冷开口道,“外头是什么声音?” 吉祥见贤妃面有不快,便只得如实道:“启禀贤妃娘娘,今日是合宫晋封的日子,外头想必是晋封礼结束,再放鞭炮庆贺呢!” “晋封?!”贤妃恨恨道,“本宫这边刚禁足封宫,她们就晋封!” 只见吉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奴婢求贤妃娘娘息怒,万万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贤妃微微抬起手,看着手上的这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低低道:“他说他永远都会爱着我的。可是如今,本宫被禁足了,他却晋封了别的女人……” 吉祥见贤妃看着那一对红玛瑙雕花连理镯冷冷地出神,便试探着道:“贤妃娘娘,其实皇上还是爱重贤妃娘娘您的。毕竟,吕美人是死在了您的手上。皇上若不稍稍惩戒,颜面上也是过不去。只是——” 只见吉祥缓缓起身,拉住了贤妃的衣袖,温然宽慰道:“只是,皇上必然不会让贤妃娘娘委屈太久。旁的不说,嘉贵妃从前与贤妃娘娘并尊,宸淑妃又颇得盛宠,可此次晋封却没有她嘉贵妃和宸淑妃什么事儿。可见,这‘皇贵妃’的位分,皇上是只中意贤妃娘娘您一个的。” 吉祥的这一番劝慰,贤妃仿佛很是受用,忙道:“果真么?” “可不是!”吉祥赔笑道,“如今未央宫中妃位多悬,皇上也是碍于面子不得不晋封罢了。毕竟,敬妃生养了大公主,和妃生养的二公主,恭妃又伺候皇上多年,若是常年居于贵嫔、淑媛、婕妤之位,也的确是有些委屈了。” 贤妃连连道:“正是,正是。即便皇上再怎么晋封她们的位分也不要紧,皇上终究还是不宠爱她们。即便敬妃生养了大公主又能如何?不过是个痴傻的孩子,还不如没有呢!至于二公主,她虽然冰雪聪明一些,却也不过只是个公主罢了,能怎么样呢?” “贤妃娘娘说的极是!”吉祥喜笑颜开道,“只要贤妃娘娘您沉住气,皇上就挑不出您的错处来。她们再怎么晋封,也不过是小小正三品妃位罢了。您如今即便失意,也是堂堂的四妃之首。等过一段日子,风声过去了,奴婢敢担保,您必定是最尊贵的皇贵妃娘娘呢!” 听得吉祥的这一番话,贤妃顿时喜笑颜开,忙从小屉子里抓出了一把金瓜子,笑道:“赏!” 吉祥从贤妃手中接过了拿一把金瓜子,笑着退下了。 这边乾元宫中,皇后微微闭目,听着外头的鞭炮声渐渐沉寂了下去。只见皇后眉心微蹙,缓缓道:“结束了?” “是——”软玉捧了安胎药过来,赔笑道,“册封大典已经结束了,眼下便是合宫饮宴了。” 皇后冷笑一声,道:“大封后宫,宸淑妃占尽了便宜!” 见皇后动怒,软玉忙劝慰道:“皇后娘娘,您别动怒,若是气坏了身子,伤及腹中皇子,那便是不好了。”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爱怜地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忙道:“是是是,本宫不生气,不生气。太医说了,本宫不能生气。”说罢,皇后忙从软玉手中接过了安胎药,一饮而尽。 软玉见皇后如此痛快服药,心中也稍稍安稳了一些。软玉拿过来糖渍果子,递给了皇后道:“从前后宫妃位多悬,原本也不成样子。嘉贵妃娘娘虽然暂时统辖后宫,却始终唯唯诺诺,不成气候。倒是淑妃娘娘,竟劝得皇上大封后宫。可见,淑妃娘娘在皇上心中地位极重。” 听得软玉这一番话,皇后不由得眉心微蹙,道:“宸淑妃……” “淑妃娘娘眼下渐成气候,皇后娘娘不得不防。”软玉道,“只不过,如今皇后娘娘最重要之事便是诞下皇子。眼下皇上并无皇子,若是皇后娘娘将腹中皇子顺利诞下,皇后娘娘便是地位稳固了。” 皇后颔首道:“是。我大周开国数百年,出了不少宠妃欺压皇后之事。不过,也几乎都是因为皇后无子,宠妃跋扈所致。”只见皇后无比爱怜的抚着自己的小腹,低低道,“只要本宫能保住这个孩子,就还能跟她们斗上一斗。” 软玉含笑道:“只要皇后娘娘保住皇子,保住皇子的皇位,皇后娘娘您便是毫无异议的东宫皇太后。即便如今宠妃如何跋扈,终究不过是红颜枯骨了。” 语毕,软玉却是眉心一沉,缓缓道:“只是,奴婢还有一件事有些忐忑。” 皇后颔首道:“你直说就是。” “启禀皇后娘娘,眼下未央宫中有孕的,可不止皇后娘娘您一个。”软玉咬牙道,“启祥宫赵贵人那里——” 只见皇后眉心一簇,沉声道:“你若是不说,本宫都要忘记了。对了,此次晋封,赵贵人得了个什么位分?” 软玉如实道:“赵贵人眼下还在禁足之中,因此没有晋封,如今还是从六品贵人。” 皇后随手又拿过了一枚糖渍果子,缓缓吃了,这才道:“赵贵人毒害本宫,自然是要好好惩治。若不是因为赵贵人腹中皇嗣的缘故,本宫便是千刀万剐也要置于赵贵人于死地。” 软玉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可是奴婢听闻,皇后娘娘仿佛还在皇上面前替赵贵人开脱呢——” “本宫为赵贵人开脱,不是为了本宫,也不是为了赵贵人,而是为了皇上。”皇后随手拿过玉轮缓缓按着,这才道,“皇上喜欢本宫贤良淑德的样子,那本宫就做给皇上看。眼下只有皇子还不够,本宫总得再固宠才是。至于赵贵人——” 只见皇后冷冷一笑,道:“赵贵人若是生下公主也就便了。若是赵贵人生下皇子,便别怪本宫容不下她!” 软玉微微一怔,旋即道:“赵贵人出身奴籍,位分又不高。即便赵贵人生下皇子,她的孩子也万万不能与皇后娘娘的孩子比尊贵的。” 皇后冷然道:“话虽如此,只是本宫也不得不防。本宫的皇子自然是本宫的心头肉,可是旁人便恨不得折损了才好。本宫年纪大了,只怕再也不能有孕了,那这个孩子便是本宫唯一的指望。这个孩子的性命,他的太子之位,帝位,本宫都要一一筹谋,决不能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说罢,皇后淡淡地瞥了软玉一眼,道:“本宫问你,启祥宫的药——” 软玉忙道:“奴婢都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不会有人查出来的,皇后娘娘您放心就是。” “很好。”皇后似乎很满意,便是缓缓点了点头。 启祥宫中,赵贵人一个不留神便让绣针刺伤了自己的手指。宫女拂柳见赵贵人伤了手指,便忙拿过了干净的纱布为赵贵人细细擦着,心疼道:“贵人主子,您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无妨的。”赵贵人冷然将拂柳推开,抚着小腹道,“还有几个月,这个孩子就要出生了。我绣功不好,都做不好孩子的小衣裳。若是我在不加紧一些,只怕是等不到了。” 拂柳忙赔笑道:“贵人主子若是要为腹中的龙胎做衣裳,只消告诉奴婢们一声就是。这样的粗俗活计,怎能劳烦贵人玉体呢?” “粗俗?这是做给我孩子的衣裳,怎么能说是粗俗!”赵贵人恨恨地剜了拂柳一眼,冷冷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拂柳猛地一凛,赶紧跪下磕头道:“贵人主子恕罪!贵人主子恕罪!” 赵贵人也不欲去多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起身,缓缓推开了窗子。 空气中,火药味儿依稀可辨。只见赵贵人微微蹙眉,道:“怎么有这么浓的火药味儿?” 拂柳赔笑道:“启禀贵人主子,今天是皇上大封后宫的日子。这火药味儿,相比是册封典礼过后放鞭炮庆贺来的。” 赵贵人不安地点了点头,旋即迅速地关上了窗户,冷然道:“我还想着开窗透透气,想不到外头竟是这么一股子刺鼻的火药味儿,倒是惹得我脑仁儿疼。” 拂柳忙赔笑道:“这火药味儿的确难闻。若是贵人主子脑仁疼,不如由奴婢拿了清凉的薄荷膏来,给贵人主子您揉一揉吧。” 赵贵人微微颔首,便缓缓躺在了榻上,由着拂柳将自己的头发松散开来,再用了上好的薄荷膏细细揉着脑袋。只见赵贵人眉心微蹙,道:“皇上也真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大封后宫了?” 拂柳思忖着道:“许是皇上高兴吧。毕竟,要这后宫的女人是什么位分,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赵贵人不由得嗤笑道:“是啊!什么样的位分,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可也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我便被禁足在启祥宫中,不得出去。” 见赵贵人言语自哀,拂柳便忙劝慰道:“贵人主子,您可别这么说啊!其实,您禁足固然是不假,不过这也是皇上疼惜您的缘故。毕竟,这后宫生育孩子十分艰难,若是贵人主子您被旁人害了,那还得了!” 赵贵人冷冷道:“若是皇上要护着我也就算了,只是皇上为何不晋封我的位分呢!” 拂柳赶紧劝慰道:“且不必说贵人主子您了,即便是贤妃娘娘,也只有降位,没有晋封。毕竟,贵人主子您如今乃在禁足之中,若是晋封,只怕皇上脸面上也不好看。” 说罢,拂柳漫不经心地看了赵贵人的肚子一眼,旋即道:“其实只要贵人主子您顺利生下皇嗣,您要什么位分没有呢?” 赵贵人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温然道:“是啊,还好我还有这个孩子。我真想象不到,若是我没有了这个孩子,该会如何。” 拂柳忙道:“贵人主子,您可别这么说了。您呐,福气还长着呢!” 赵贵人微微颔首,道:“对了,我记得小厨房新制了一道水晶如意糕,样子倒是讨巧。拂柳,你替我拿一份过来,我想尝尝。” “是,奴婢这就去。”说罢,拂柳便浣手离去了。 小厨房中,一个小宫女正在忙碌。拂柳见了那小宫女,不由得眉心微蹙,道:“你在做什么呢?” 小宫女吓了一大跳,但见到是拂柳,便忙福了一福,道:“原来是拂柳姑姑。”只见小宫女指着正在火上坐着的药罐道,“这是给乳娘准备的催奶的药物,奴婢正煎好了准备给乳娘送去。” 拂柳微微颔首道:“天子皇家果然是气派,为了让皇嗣吃上一口好奶,便让乳娘整日用这些名贵的好药调养身体。” 小宫女陪笑道:“可不是呢!” 拂柳环视四周,见小厨房中只有小宫女一个,便道:“对了,贵人主子要吃水晶如意糕,你给搁在哪儿了?” 小宫女忙道:“奴婢已经收在柜子里了。若是贵人主子要吃,奴婢这就去热一热。”说罢,小宫女忙去了。 拂柳见小宫女走得远了,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纸包。见四下无人,拂柳便将纸包中的粉末尽数倒入了药罐之中,又转手将纸包丢进火堆中,烧的一点不剩。 正当这个时候,拂柳却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喊:“不好了!失火了!!!” 启祥宫的失火没有任何征兆。霎时之间,火势便大了起来。彼时慕容景天正在柔仪宫陪伴萧绾心,骤然听到启祥宫失火,慕容景天与萧绾心便赶紧赶了过来。 赵贵人一见到慕容景天,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哀声道:“皇上!皇上!臣妾好怕!” 见赵贵人挺着肚子,哭的万分艰难,饶是慕容景天也不忍狠心,便抱住了赵贵人,温然道:“好了,好了,你别哭,朕在这儿。” 看着赵贵人声嘶力竭地哭着,萧绾心也忙劝慰道:“好妹妹,你可别哭了。眼下你月份大了,若是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说罢,萧绾心忙对着太医道:“太医,赵贵人情况如何?” 太医赶紧行礼道:“启禀淑妃娘娘,启祥宫骤然失火,赵贵人受了惊吓,眼下是动了胎气了。” 慕容景天急道:“赵贵人腹中的皇嗣如何?” 太医忙道:“赵贵人虽然动了胎气,但好在平时保养得宜,如今只要服下安神固胎的药物便可了。只是,以后赵贵人万万不能再受惊吓了。” 萧绾心忙道:“只要服药即可么?赵贵人腹中的皇嗣果真无恙?” “无恙。”太医颔首道,“毕竟赵贵人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最不稳当的时候,只是如今骤然受惊,故而动了胎气。只要好好将养着,必然无事。” 听得太医说的如此恳切,慕容景天便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只见慕容景天轻轻地拍了拍赵贵人的手,温然道:“太医说了,你无事,你腹中的孩子也是无事。你放心吧,朕会陪着你的。” 赵贵人伏在慕容景天的肩头嘤嘤地哭着道:“皇上!皇上!是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是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啊!” 慕容景天面色微沉,冷然道:“不许胡说!你是朕的女人,你腹中的是朕的骨血,谁敢害你!” 赵贵人却依旧执拗地哭着道:“皇上!皇上!一定是有人要害臣妾!当初臣妾并没有毒害皇后娘娘,却偏偏被人栽赃陷害。如今臣妾安心独居在启祥宫里不问世事,只为了好好安胎,可有人还是不肯放过臣妾啊皇上!” “赵贵人!”慕容景天的声音陡然阴沉了许多,道,“赵贵人,后宫重地,你不要胡说!” 见慕容景天面露愠色,赵贵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十分委屈道:“臣妾……臣妾就是害怕么……”说罢,赵贵人便去拭泪。 慕容景天见赵贵人如此哭泣,便也不好再责备她,只是道:“你放心,有朕在,没人敢伤害你,没人敢伤害朕的孩子。” 说罢,慕容景天略一侧身,对着下头的人喝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吃闲饭的么!好端端的,启祥宫为何会失火!” 拂柳打了一个激灵,忙跪下行礼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贵人主子有孕,启祥宫上上下下皆是提了十二分的精神做事,万万不敢怠慢贵人主子啊!” 慕容景天仿佛拼命按住自己的暴怒似的,道:“那启祥宫为何会突然失火?” 这时候,慎刑司负责查验的宫人忙上前道:“启禀皇上,有眉目了。” “说!”慕容景天厉声道。 那宫人道:“赵贵人所居住的殿阁四周被人洒下了不少火油。因着今日是合宫的册封大典,有些许火星飞到了启祥宫中。那火油极为易燃,一旦遇到些许的火星,便会迅速燃烧。” 只见那宫人深深地看了赵贵人一眼,方才道:“好在伺候赵贵人的宫人们还算用心,并未伤及赵贵人的玉体。” “火油?启祥宫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火油!”慕容景天鼻翼微张,厉声喝道,“这些脏东西是如何进了启祥宫的!” 那宫人无奈摇头道:“启禀皇上,小的去查验了一些还未来得及点燃的火油,发现那火油上已经染了厚厚的一层灰,可见是长久之前洒下的。如今若是要再查验什么,怕是不能了!” 赵贵人闻言,更是哀哭不止,连连道:“皇上!皇上!那人好歹毒的心肠!那人必定是调准了时机,就等着合宫册封时候,让用于庆贺的鞭炮火星点燃早在启祥宫布置好的火油上,最后要了臣妾的一条性命!” 只见赵贵人哭喊着道:“若是臣妾惹了哪一个贵人,惹得她想要了臣妾的性命,臣妾死不足惜!可是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还没有出生,难道就要跟着臣妾一起去了么?皇上!” 太医忙道:“赵贵人,您不要太激动,当心身子啊!您原本就动了胎气,也不能再这么激动了!” 听得太医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便也就好言宽慰道:“赵贵人,你不要太激动。你放心,有朕在,朕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萧绾心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边,看着慕容景天抱着赵贵人柔声宽慰,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嫉妒,是妃嫔的大忌。可是萧绾心始终都无法做到不嫉妒。如今自己看着慕容景天抱着赵贵人的样子,听着慕容景天对赵贵人说的话,竟不知不觉有些恍惚——很久以前,慕容景天也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时候,拂柳却是适时地添上了一句:“皇上,眼下启祥宫失火,不知皇上要把赵贵人安置在何处呢?” 慕容景天思忖着道:“启祥宫失火,眼下的确是不宜居住了。如今未央宫中还有不少宫室是空着的,若是让内务府的人赶紧收拾出来,也还来得及。” 赵贵人听闻慕容景天要把自己迁到无人居住的宫室里去,顿时哭着道:“皇上!皇上!臣妾独居启祥宫便差点遭人毒手,臣妾万万不敢再一人独住了!皇上!皇上!臣妾害怕!” 只见慕容景天的目光轻轻扫过了赵贵人隆起的小腹,旋即道:“也是,倒不如让你跟别的妃嫔一起居住,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慕容景天沉眸片刻,道,“朕记得,清宁宫中便只有许贵嫔一个人在住。许贵嫔是个好性子的,必然能照顾好你。” 赵贵人抹泪道:“许贵嫔位分是高,可资历却在臣妾之下。且许贵嫔是个从来都不曾生养过的,只怕也照顾不好臣妾的胎。更何况,臣妾与许贵嫔从未见过面,若是要一一磨合,也是麻烦。”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你说话也有理——那,你想住哪儿?” 只见赵贵人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旋即道:“不知淑妃娘娘可否愿意让臣妾去柔仪宫居住?” 萧绾心被赵贵人这骤然的一句给问懵了,不由得道:“妹妹看上本宫的柔仪宫了?” 慕容景天略一摇头道:“朕曾经说过,柔仪宫只给宸淑妃一人居住。赵贵人,你再择其他宫室就是。” 赵贵人却是抹泪道:“皇后娘娘虽然曾经生养过孩子,可如今皇后娘娘照顾自己这一胎已是艰难,如何能庇佑臣妾?更何况,臣妾卑微,也不敢住进乾元宫里。嘉贵妃固然入宫多年又身居高位,可毕竟从未生养过,若是照顾臣妾,也是手忙脚乱。” 只见赵贵人嘤嘤哭着道:“敬妃娘娘虽然生育了大公主,可凝晖宫里居住的妃嫔许多,臣妾不好再去。即便是和妃娘娘,因为照顾二公主的缘故,也难以分身。臣妾……臣妾除了淑妃娘娘的柔仪宫,实在是无处可去。” 慕容景天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慕容景天仿若不经意似的看了萧绾心一眼,道,“宸淑妃,你可愿意让赵贵人住进你的柔仪宫么?” 既然慕容景天已经开口,便是想让赵贵人居住柔仪宫了,萧绾心如何能拒绝?只是,这怀了孕了妃嫔就像是个烫手山芋,谁人敢要么?更何况,自己两度有孕都不曾保住孩子,有如何能保住赵贵人的孩子? 萧绾心深深地向慕容景天望去,却发现慕容景天的目光十分期盼。萧绾心无奈,便只得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吸,勉强笑道:“臣妾虽然曾经有孕,但到底不曾保住孩子。臣妾……臣妾害怕会照顾不好赵贵人的孩子。” 慕容景天直截了当道:“无妨,左右乳母和侍奉的嬷嬷都会一同过去,宸淑妃,你不必担心。” 萧绾心微微一怔,便知道慕容景天是势在必行了。萧绾心无奈,只得颔首道:“是,只要赵贵人不嫌弃柔仪宫的粗陋就好。” 赵贵人顿时展开笑颜,道:“妹妹多谢淑妃娘娘恩典!” 还好,还好。这一局,自己赌赢了。自己费尽心机从外头弄来了火油,为的就是这么一天,自己能够逃出生天。只要能与萧绾心住在一处,自己便是安全了。萧绾心性子善良,不会对自己下毒手,二来,即便有人要动手,有萧绾心挡着,自己也是安全。 不枉自己狠心纵火,这一局,终究是赢了。 赵贵人伏在慕容景天的怀中,略微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低低道:“孩子,你受惊了……”。 第366章 :宫心 81_81345已经恍惚到了春天,太液池边的柳树已经泛起了点点青绿。 其实,因为哲明太子身患哮喘,见不得柳树的缘故未央宫中本是没有柳树的。 可是,自打哲明太子离世之后,皇后便吩咐宫人在太液池边栽种了许多柳树。一来,“柳”与“留”同音,是皇后对哲明太子的一份祭奠与思念,而来也是皇后要时时点醒着自己,不能忘记哲明太子的冤屈。 这一日,壁珠原本是携了侍女小红在太液池边赏景,见着宫人们忙里忙外地搬着东西,不由得蹙眉道:“赵贵人当真是面子大,竟然都住进宸淑妃的柔仪宫了!” 小红略微颔首,似是唏嘘道:“可不是!皇上一早儿便说好了,柔仪宫是只给淑妃娘娘居住的。原本赵贵人就是戴罪之身,想不到一场大火竟惹得皇上疏散了心结,更是将赵贵人迁居到了柔仪宫。” 壁珠微微蹙眉道:“赵贵人当真是因祸得福!如此一场大火,不仅让皇上免去了毒害皇后的罪责,更是将赵贵人迁入柔仪宫养胎。”壁珠冷冷一笑,道,“说起来,启祥宫的失火当真是蹊跷。” “蹊跷?”小红疑惑道,“选侍主子——” 壁珠随手拈着一枝柳枝,沉声道:“小红,你忘记了?前两日京都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合宫都是潮乎乎的,怎么启祥宫偏偏就干燥起火了呢?再说了,即便是因为合宫晋封点了鞭炮的缘故,那东西又不是烟花,怎么就能惹得启祥宫失火了?” 小红低低开口道:“奴婢听说,仿佛是有人在启祥宫里故意洒下了火油,故意想要赵贵人和腹中皇嗣的性命呢!” “如此便更是可疑了……”壁珠冷然开口道,“即便赵贵人是戴罪之身,可毕竟怀着皇上的孩子。因为赵贵人腹中皇嗣的缘故,宫人们也不敢怠慢了赵贵人。火油味儿大,且那火油是放了许多天的,怎的宫人们一个个就都没发现么?” 说罢,壁珠猛地将那柳枝丢开,恨恨道:“更何况,那火油在赵贵人的寝殿四周最多。赵贵人有孕敏感,会一点都闻不到火油的气味儿?” 小红惊愕道:“选侍主子的意思是——” “我猜想,这保不齐就是赵贵人的苦肉计。赵贵人不过是看着合宫晋封,而自己逐渐沉沦,实在是不得不反击罢了。若不是兵行险招,赵贵人又何来今日的顺遂?” 小红颔首道:“可不是!奴婢原本就听说,皇后娘娘大度,说等着赵贵人生下孩子,便解开赵贵人的禁足,再晋封位分以示安抚。如此倒是风云突变,想不到赵贵人竟走出来了。” 壁珠冷冷一笑,旋即道:“不过,赵贵人也当真是个榆木脑子。自己怀着身孕本就不招人待见,自己还敢住进柔仪宫这种是非之地。她宸淑妃本就遭人忌惮,如今赵贵人大摇大摆地住进柔仪宫里,这柔仪宫中还指不定会怎么闹呢!” 小红微微一怔,旋即掰着手指道:“眼下皇后娘娘有孕,不宜侍寝;贤妃娘娘失宠,也是已成定局;嘉贵妃娘娘虽然身在高位,但早早就失了恩宠……” 只见小红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道:“眼下唯有淑妃娘娘恩宠颇多,赵贵人为了多见皇上几眼,选择了柔仪宫也在情理之中。” 壁珠轻哼了一声,不屑道:“怕只怕,会有人容不下赵贵人的孩子。” 说罢,壁珠却是不经意似的抚了抚手上的玉镯,淡淡道:“咱么怕什么?咱们只要看戏就是。” 小红微微颔首,低低道:“是,咱们什么都不用急,只要看戏就是……” 说罢,小红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壁珠一眼,遂道:“只是,那件事,不知选侍主子有几成把握?” 壁珠略一抚小腹,沉声道:“其实,若不是有嘉贵妃指点,我并不知道太后娘娘有意让皇上使用动情酒。说起来,皇上如今三十多岁,子嗣却过于稀薄,也难怪太后娘娘要伤心。” 壁珠无比爱怜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低低道:“那一日,我买通了乾元宫的内监,待恭妃与皇上皆醉酒之后,将恭妃换下,自己承宠。” 小红含笑道:“选侍主子好谋算!” 壁珠脸一红,却是转而低低道:“皇上虽然没有看清楚我是谁,但确确实实是我侍寝了。这件事,皇上与恭妃皆是一概不知,至多也只是觉得有些怪异罢了。反正,我的日子是算好的,若是我能得幸有孕,到时候便是泼天的富贵,我便是什么都不怕了。” 听得壁珠如此胸有成竹,小红却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更是颤声道:“选侍主子当真是好谋划。如此一来,恭妃娘娘替选侍主子受了皇后娘娘的责罚,自己却能怀上龙胎了。” 只见小红眉心一沉,旋即道:“只是,那一日彤史上记载的是恭妃娘娘承宠。选侍主子,您这一胎不明不白,万一皇上……” 小红话未说完,壁珠便是顿时拉下脸来。只见壁珠对着小红劈头就是一掌,喝道:“什么不明不白?我是皇上的妃嫔,只能怀上皇上的孩子!难不成还是我偷了哪个野男人才有的孩子么?” 小红悚然一惊,赶紧跪下磕头道:“选侍主子恕罪!选侍主子恕罪!奴婢不该乱说话惹了选侍主子不高兴,求选侍主子不要生气!” 壁珠恨恨地剜了小红一眼,唾道:“奴婢就是奴婢,就是贱皮子贱命!你若是再胡说什么,我便把你丢到掖庭狱去活活打死!” 小红悚然一惊,忙磕头道:“选侍主子恕罪!选侍主子恕罪!奴婢只是担心选侍主子您罢了,奴婢万万不敢有二心啊!” 见小红如此恳切,壁珠的目光也不由得温柔了几分。只见壁珠深深叹了口气,旋即道:“小红,你别怪我心狠。我一定要有一个孩子,一定要有。我只有有了孩子,才能在这未央宫中安稳地生活下去,我才能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 夜色如期而至。因为赵贵人已经搬到了柔仪宫的偏殿,柔仪宫中骤然多出来了个同住的妃嫔,萧绾心也实在是不适应,故而也没有什么胃口。待萧绾心草草用过几口晚膳,便让明伊退膳了。 这边蕊珠捧了玫瑰汁子来,笑道:“二小姐浸一浸手吧。” 萧绾心微微颔首,随手将读着的书卷拿开,低低道:“赵贵人在偏殿住的可还好么?” “是,赵贵人已经歇下了,眼下也睡得很安稳。”蕊珠替萧绾心卷起袖子,低低道,“奴婢已经吩咐下去,赵贵人的一切应用起居之物务必格外小心,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另外,除了随侍赵贵人的太医之外,奴婢也请高慕白高太医随时陪侍赵贵人,必然求得万无一失。”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蕊珠,你做的很好。眼下赵贵人骤然解封,更是住进了柔仪宫里,只怕这合宫的眼睛都要盯上咱们这儿了。” 说罢,萧绾心苦笑一声,低低道:“给本宫下药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样的事情万万不能发生在赵贵人身上……” 蕊珠不由得笑道:“怎么二小姐对赵贵人如此伤心?莫不是赵贵人与纯昭仪一样,都让二小姐一见如故?” 萧绾心笑着剜了蕊珠一眼,遂道:“说起来,合宫里也没有几个本宫能相处得来的人。赵贵人虽然偶尔也有些小孩子脾气,但终究没有什么坏心思,也不曾干过害人的事情。” 蕊珠轻声道:“二小姐忘记了?前头皇后娘娘被投毒之事,还有嘉贵妃娘娘……” 萧绾心沉沉道:“那些事情,本宫不敢说赵贵人丝毫没有关系,但赵贵人必定不是始作俑者。旁的不说,仅凭谋害皇后腹中的皇嗣这一条罪名,皇上便容不下赵贵人。” 说罢,萧绾心眉心微蹙,道:“而如今,启祥宫不过一把大火就让赵贵人逃出生天,可见皇上也是不相信赵贵人有罪的。” “那——”蕊珠支吾着道,“那皇上又为何……” 萧绾心将自己的一双玉手从玫瑰汁子中拿出,缓缓道:“皇上只怕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这件事总得是有人兜着。如今皇后被投毒之事风头已经过去,也是时候安抚赵贵人,让赵贵人好好安胎了。” 这边蕊珠正要借口,那头却是小德子匆忙入殿。只见小德子跪下行礼道:“小的参见淑妃娘娘——” 萧绾心眉心一动,道:“如何了?” 小德子喉咙微动,仿佛极不情愿似的,道:“淑妃娘娘,那医女……那医女……” 蕊珠见小德子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急道:“小德子,你平时最是油嘴滑舌的,怎么到了这么时候反倒是吞吞吐吐的了!你快说呀!” 小德子自知不说不行,便只得硬生生的给萧绾心磕了个头,这才颤声道:“那医女,仿佛与裕选侍的侍女小红颇为熟悉。这件事,只怕是与裕选侍有脱不清的干系。” “你说壁珠?”萧绾心失声道,“是壁珠?是壁珠容不下本宫,要置本宫于死地?”萧绾心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德子的领子,一字一顿道,“当——真——是——壁——珠?” 小德子眼中含泪,低低道:“其实小的也未曾查出个什么。只是,自裕选侍承宠之后,那医女便被裕选侍召见过多次。小的偶尔问起,那医女只说是裕选侍询问一些日常保养的方子,并无别的。” 蕊珠心中一沉,旋即咬牙道:“若是想要保养,直接问太医院的太医便是,裕选侍又何必问区区一个负责抓药的医女?想来那医女与裕选侍的关系必然非同寻常。” 只见小德子的眼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道:“若是说那医女与裕选侍毫无关系,这样的话,小的也是不信的。” 小德子恳切地望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后来小的有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方才发现,每隔三五日,医女都会与裕选侍身边的侍女小红通信禀报。” 只见小德子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极小的小信笺,那上头不过是轻描淡几个字:“药已下,循序渐进,必可达成。” 萧绾心握着那张小信笺,只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小德子见萧绾心如此失神,便咬牙开口道:“这张信笺,是小的从裕选侍的侍女小红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另外,小的已经查验过了,这是医女的笔迹……” 不知为何,萧绾心竟仿佛有些听不清楚小德子与蕊珠的话了—— 为何会是壁珠?为何偏偏是壁珠?若是旁的妃嫔,自己可以怨,可以恨,甚至可以稍稍用一些心计,让那人失了恩宠。可,为何偏偏是壁珠,是自己当做亲妹妹一般的壁珠? 从前自己未入宫时,便是最珍视壁珠与蕊珠这两个女子。对待她们,萧绾心便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妹妹绾如,也总是尊称她们一声“姐姐”。 可是为何,如今要害自己,却是自己曾经视为亲妹妹的壁珠? 更何况,即便壁珠背弃了自己,自己虽然心冷,却从来都不曾怨恨。可是壁珠,壁珠为何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要毁掉自己的一生? 萧绾心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蕊珠吓了一跳,忙扶住了萧绾心,关切道:“二小姐!二小姐!您怎么样了,可别吓唬奴婢啊……” 微风轻拂,却止不住地搔动着旁人的心。只见眼泪簌簌而落的萧绾心哽咽着道:“蕊珠,你知道么?最后要害我的,竟然是本宫视为亲姐妹的壁珠。” 萧绾心抓住了蕊珠的手,仿佛要从蕊珠的手中夺得一丝力量一般,道:“蕊珠,我好恨啊!我好恨啊!” 蕊珠眼眶一红,低低道:“二小姐,您别难过。即便裕选侍真要对您下手,也是她自己背主求荣,怨不得二小姐您。二小姐,您别伤心了。” “我岂能不伤心?”萧绾心怒极反笑道,“如此精细的功夫,不过是要我渐渐失了神智,最后彻底失宠。蕊珠,你知道么?倘若让我行尸走肉一般,我宁可立即死去便是了!” “淑妃娘娘!”只见小德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裕选侍犯下大错,小的不敢替裕选侍求情。可是淑妃娘娘,小的只查到了医女与小红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但小的不敢认定此事便是裕选侍所为啊!” 这样苍白的辩驳,萧绾心如何听得进去?自打壁珠承宠来柔仪宫觐见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开始,萧绾心便知道,自己与壁珠之间必然是要水火不容的。 壁珠要的,是荣华富贵与锦绣前程;而自己,要的是两心相许,一生平安。原本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却因为自己的得宠而阻挡了壁珠前进的道路。这一切,壁珠如何能忍? 即便萧绾心已经预料到,早晚有一天,自己与壁珠之间必然会有一场厮杀,可是萧绾心却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壁珠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挑起争端。 蕊珠无比心疼地望了萧绾心一眼,低低道:“二小姐,您——” “本宫无事。”萧绾心仿佛是吞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一般,浑身都是不畅快,“既然壁珠容不下本宫,那本宫又何必对壁珠百般怜惜。”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德子,旋即道:“小德子,你放心,本宫凭着与你多年的主仆情谊告诉你,本宫暂时不会对裕选侍动手。” 只见萧绾心眼眸一冷,旋即道:“只是,本宫与壁珠的姐妹情谊,至此便是荡然无存。以后,倘若壁珠再敢伤害本宫,本宫必然要她十倍偿还!” 小德子只觉得脑袋一懵,旋即落泪叩首道:“是,小的代裕选侍谢过淑妃娘娘恩典!” 次日清晨,阳光温和。乾元宫中,这边皇后随手用小壶给笼子里的鹦鹉喂水,那边却是小红垂着脑袋过来了。 小红见道皇后,便赶紧行礼道:“奴婢凝晖宫宫女小红,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安——” 见是小红来了,皇后扬眉道:“哦?是你来了。”只见皇后略一挥手,让人把鹦鹉笼子拎出去,道,“时候这么早,你怎么眼巴巴地跑来乾元宫,不再凝晖宫伺候你的裕选侍了?” 小红讪讪一笑,道:“奴婢虽然明面儿上是伺候裕选侍的,可奴婢却一直都是忠心于皇后娘娘的。”小红赔笑道,“奴婢瞧着,那只鹦鹉仿佛是极好的,怎的皇后娘娘不逗着鹦鹉玩了?” 皇后淡淡含笑,略一抚头上的凤冠,这才疏懒道:“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朱庆余一首《宫词》算是说尽了后宫的辛酸之事。本宫虽然贵为皇后,有时也不得不忌惮。” 说罢,皇后便是淡淡地瞟了小红一眼,旋即道:“来了总有事儿,说罢。” “是。”小红低低道,“奴婢是来向皇后娘娘禀报柔仪宫之事的。” 骤然听得“柔仪宫”三个字,皇后顿时变得机警了许多,冷然道:“柔仪宫怎么了?” 小红掰着手指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太医换了淑妃娘娘进补的方子,如今竟不能在淑妃娘娘的补药中做手脚了。” “是么——”皇后略微沉眸道,“那宸淑妃如今用的是什么药?” 小红道:“不过是人参、黄芪、白术、山药等补药罢了。”小红低低道,“这些都是寻常之物,若是再动手脚,只怕是太显眼了。奴婢怕淑妃娘娘查出个什么,便暂时叮嘱太医院医女,暂时不要动什么手脚。” 皇后颔首道:“你做的很对。眼下宸淑妃骤然换药,只怕是知道什么了。” 听得皇后如此一说,小红顿时不安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就怕是淑妃娘娘知道了什么了。”只见小红半含哭腔道,“若是淑妃娘娘知道这事儿是奴婢做下的,淑妃娘娘一定会杀了奴婢的!” 皇后嗤嗤一笑,却是云淡风轻道:“有本宫在,你怕什么?”皇后剜了一眼小红,旋即道,“本宫要你把这脏水往裕选侍的身上泼,你可都一一做了么?” 小红忙道:“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自然是一一照做的。” “很好。”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即便宸淑妃当真是觉察到了什么,也是不要紧的。左右有裕选侍替咱们撑着,你怕个什么?” 小红不安道:“裕选侍从前毕竟是淑妃娘娘的侍女。即便淑妃娘娘以为是裕选侍做下的,那淑妃娘娘会不会因为当初的主仆情谊而放过裕选侍一马?” “你当真是不懂这后宫女子的心意。”皇后嗤笑道,“若是裕选侍是嫁给寻常男子也就罢了,既然是嫁给了皇上,无论如何都是不得安生了。宸淑妃若是知道是裕选侍做下了此等阴毒之事,只会痛恨,不会惋惜。” 说罢,皇后随手摘下了手上的一只玉镯,让软玉递给了小红,道:“这是本宫赏你的。这些日子,你也是受惊了。你放心就是,咱们前头有裕选侍盯着,宸淑妃她查不到咱们这儿来。即便最后裕选侍保不住了,本宫乃是生育皇子的中宫皇后,想保你一命,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你的家人,本宫也会一一安排。” 小红接过那只玉镯,顿时喜不自胜,忙磕头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好了!”皇后含笑道,“去吧,这未央宫里以后的风浪还多着呢,本宫需要你。你只要好好替本宫做事,荣华富贵,金银珠宝,只要本宫有,总不会亏待了你们!” “是!奴婢遵命!”小红含笑谢过,忙去了。。 第367章 :亲人 81_81345萧绾心因为壁珠投毒之事而始终郁郁寡欢。对外,萧绾心只说是自己身体不适,故而闭门不出,只是安心养病便了。恰好前朝纷争不断,慕容今天忙于处理政事,也多日不曾踏进后宫。如此,后宫倒是稍显平静。 让萧绾心心起涟漪的,乃是母亲与妹妹的到来。 纯昭仪知道萧绾心整日闷闷不乐,便在慕容景天跟前进言,让萧绾心的母亲与妹妹入宫陪伴。 慕容景天原本就极为爱重萧绾心,自然无所不允。如此,萧绾心的母亲陶氏便带了幼女萧绾如一同入宫拜见萧绾心。 这一日风清日暖,萧绾心知道母亲与妹妹要来,便换上了一件简单大方的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皑桃花宫装,外头不过用了娟纱金丝绣花长衫罩着。 因为是母亲妹妹来看望自己,萧绾心也故意卸下了四妃之位应有的华丽珠翠,转而换上了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和灵芝竹节纹玉步摇便了。如此来看,萧绾心倒不似位分尊贵的正二品淑妃,反倒是像寻常的富家千金了。 柔仪宫中,陶氏与萧绾如被明伊引着入殿。陶氏一见到萧绾心,顿时老泪纵横。 只是,到底还是碍着身份,陶氏见到萧绾心后,便屈膝行大礼道:“臣妇文安公夫人陶氏携幼女萧氏绾如,拜见淑妃娘娘!愿淑妃娘娘万安,长乐无极!” 萧绾心见到陶氏,顿时鼻中一酸,忙上前亲手扶住了陶氏,哀声道:“母亲!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的女儿,你怎能对我行大礼?” 陶氏抹泪道:“淑妃娘娘虽然是臣妇的女儿,但更是皇上的妃嫔,臣妇的主子。臣妇不敢坏了规矩,必须要向淑妃娘娘行大礼!” 说罢,陶氏略一转眸,却见到萧绾如一直在愣愣地哭着,竟然还不曾行礼。陶氏恼怒,一把拉住了萧绾如便要行礼。 萧绾心又怎会让幼妹向自己行礼呢?只见萧绾心一把拦住了萧绾如,不由得哽咽道:“多年不见,想不到小妹已经长这么大了……” 见萧绾心不让萧绾如行礼,陶氏也不敢再说什么,便只是支吾着抚了抚绾如的头发,道:“淑妃娘娘入宫多年,绾如也长高了不少。” 只见萧绾如泪眼盈盈,一下子扑进了萧绾心的怀中,哀声哭道:“二姐!二姐!你可知道妹妹有多想你!” “二姐也想绾如啊!”萧绾心在萧绾如的脸蛋上吻了吻,旋即无比温柔地为萧绾如绾了绾鬓边的碎发,道,“多年不见,小妹,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见萧绾如抽噎地不能说话,萧绾心便忙招呼蕊珠道:“蕊珠,你赶紧去小厨房把本宫新制的藕粉桂花糖糕拿了,另外配了八宝茶,都一起送来。”说罢,萧绾心便拉着母亲陶氏与萧绾如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待三人坐定,陶氏便是哽咽开口道:“不知淑妃娘娘身子可好?皇上待淑妃娘娘可还好?宫中姐妹与淑妃娘娘和都好?” “都好,都好。”萧绾心拼命摇头道,“皇上极为爱重女儿,女儿在未央宫中生活的十分舒心,母亲不要担心才是。” 陶氏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拉住了萧绾心的手,老泪纵横道:“淑妃娘娘,你瘦了。其实淑妃娘娘,你身子原本就十分瘦弱,如今臣妇看着,淑妃娘娘仿佛更清瘦了许多。宫里有的是好东西,淑妃娘娘万万不要委屈自己,一定要将养身子才是。” 萧绾心温然道:“女儿如今是正二品淑妃,想要什么都是有的。至于女儿身子瘦弱,也不过是从小就体虚的缘故,不碍事的。” 陶氏试探着道:“那淑妃娘娘可有喜了么?”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无奈摇头道:“女儿无福,自打上次小产之后,女儿的腹中便再无动静了。” 见萧绾心触动情肠,陶氏忙道:“都是臣妇的不是,都是臣妇的不是……都是臣妇惹得淑妃娘娘伤心了。” 说罢,陶氏勉强挤出了意一丝笑意,道:“淑妃娘娘,您不要着急,您还年轻,您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陶氏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绾心的小腹,却是无奈道,“只是,你也忒清瘦了些。” 萧绾心勉强撑着笑容道:“清瘦是福,若是大腹便便,那就糟了。”说罢,萧绾心还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圈。 听得萧绾心如此逗自己开心,陶氏也不由得破涕为笑。陶氏微微拭去眼泪,见蕊珠已经捧了藕粉桂花糖糕和八宝茶过来。 萧绾如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方才撑不住情绪,但是见到了桌子上的精致糕点,便伸手要去拿。 陶氏见到萧绾如竟伸手去拿那些糕点,顿时拉下脸来,喝道:“绾如!在淑妃娘娘面前,不许无礼!” 萧绾如下了一个激灵,赶紧收回了手,懦懦的不说话了。 萧绾心见母亲竟如此严厉,不由得叹息道:“母亲,你对小妹也太过严苛了。这里是柔仪宫,便是女儿的宫室。在女儿的柔仪宫里,不需拘着这些小节。” 说罢,萧绾心把那藕粉桂花糖糕往萧绾如的跟前推了推,温然道:“好妹妹,你吃吧。二姐宫里好吃的糕点有的是,只有一样,一定要细嚼慢咽,可不要吃撑了!” 蕊珠听闻,便也忙倒好了八宝茶给萧绾如,道:“三小姐,您慢着点吃,喝一口茶润一润吧,小心伤了肠胃……” 萧绾如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见到精致的糕点便是按捺不住。只听得萧绾如匆匆应了一声“是”,便连忙用小银筷子夹起了一块糕点送入嘴中,大快朵颐。 陶氏见萧绾如吃的如此津津有味,不由得蹙眉道:“当真是小家子脾气,是怎么改都改不掉的。” 萧绾心失笑道:“小妹年幼,自然喜欢这些东西。还请母亲不要责怪小妹才是。” “哎,哎——”听得萧绾心都开口了,陶氏便赶忙应着。 萧绾心亲手给陶氏倒好茶水,这才缓缓道:“女儿瞧着,母亲的身体仿佛还十分康健。不知父亲身子如何了?哥哥如何了?” 陶氏叹息道:“老爷自打去年入秋开始身子便不大好,总是咳嗽、头晕。原本臣妇还以为是老爷偶然风寒,却不想这一拖便是好几个月。” 萧绾心急道:“父亲身子不好么?有没有找大夫好好瞧瞧?眼下父亲身子如何了?” 陶氏略一摇头,旋即深深叹息道:“也不过是老样子罢了。臣妇虽然请了大夫给老爷诊治,可是臣妇询问了十数名名医,皆无法说出老爷究竟所患何病。” 只见陶氏略一扶心口,旋即道:“好在,除了有些头晕、咳嗽之外,老爷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请淑妃娘娘不要担心才是。” 虽然听得陶氏有意劝慰,可萧绾心听后不安道:“父亲抱病,母亲怎也不遣人来告诉女儿?” 陶氏摇头叹息道:“如今您是宫中贵人,臣妇与老爷是您的仆从,臣妇有如何能叨扰淑妃娘娘的清净?” 骤然听得陶氏如此一言,萧绾心微微噎住。 也是,自己的身份与当年天差地别——当年,自己不过是没落贵族家的小姐,一向都是可有可无的。可如今,自己是宠冠后宫的宠妃,更是位列四妃,身份尊贵。 萧绾心微微收回思绪,旋即叹息道:“蕊珠,你回头告诉高太医一声,让高太医无事便去文安公府走走,顺便照料一下文安公的身子。” “是。奴婢知道了。”蕊珠道。 见萧绾心如此,陶氏忙道:“淑妃娘娘,这万万不可。臣妇听说高太医是专门伺候淑妃娘娘的,如何还能常出宫来照顾老爷呢?” “母亲——”萧绾心轻声道,“我即便身份再如何尊贵,也终究是父亲的女儿、母亲的女儿。女儿不能长久侍奉在父母身边,已经是不孝了。若是再不让身边的人去静心侍奉,您便是要女儿长久不安了。” 见萧绾心执意如此,陶氏便是哽咽着道:“是,臣妇明白了……” 见殿中气氛颇为尴尬,萧绾心便勉强道:“对了,哥哥现在如何了?” “山儿近来在军中颇为得力。前头赫连族掳掠我大周边疆,你哥哥便随着左将军一同前去镇压,如今也已经凯旋了。”陶氏道。 听得母亲如此一说,萧绾心却惊道:“母亲说——赫连族?” “正是。”陶氏不想萧绾心竟会对前朝之事颇为关心,便继续道,“我大周与赫连族素来不睦。虽然淑惠长公主和亲赫连族,暂时换得了一时的平安,但如今淑惠长公主已然被赫连汗王废黜,我大周与赫连族之间的盟约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废黜?”萧绾心惊道,“淑惠长公主乃是我大周的嫡亲长公主,赫连汗王有几个胆子,敢废黜淑惠长公主?” 陶氏叹息道:“淑惠长公主虽然是女中豪杰,但毕竟赫连汗王才是统领赫连族之人。淑惠长公主即便再如何英勇,也不过是区区女子。” 只见陶氏微微摇头道:“更何况,淑惠长公主和亲赫连族多年不曾怀有身孕,或许赫连汗王早已经看不上淑惠长公主了。” 语毕,陶氏便是略微饮了一口八宝茶,方才低低道:“数年前,淑惠长公主回大周省亲,原本是风头极盛。可是谁会料到,淑惠长公主竟是一住不走了呢?虽然谁都不敢说,可是谁看不出来,淑惠长公主是被赫连汗王休了呢!”。 第368章 :赏赐 81_81345萧绾心微微哑口,也只得将心中的翻江倒海化作唇边的一缕云淡清风。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萧绾心飞心中却更使五味杂陈。 自己与淑惠长公主相识多年,素来只知道淑惠长公主乃是女中豪杰,却不知淑惠长公主的婚姻竟有如此不堪的里子。 当年,一道圣旨将淑惠长公主送去赫连族为妃,但无奈赫连族汗王已有大妃,自己即便是大周嫡亲公主之尊,也不得不屈居妾侍之位。多年以来,淑惠长公主不曾诞育子嗣,这便更使赫连汗王忽视于她。 当年淑惠长公主回朝省亲,一时风头极盛。却不想,外头竟然已有传言,说淑惠长公主其实已经是被赫连族汗王所厌弃了。不过因为淑惠长公主乃是皇家公主,所以赫连汗王这才没有将一纸休书写下——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保存颜面罢了。 待听得陶氏说完,萧绾心不由得眉心微蹙,轻声道:“长公主也是个可怜的人。” 陶氏叹息道:“可不是呢!年纪轻轻就嫁去了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即便如今回来了,却是被夫君厌弃了。身为女子,心中如何不痛?” 说罢,陶氏却是无比心疼地抚了抚萧绾如的头发,温然道:“咱们萧家的三个女儿,唯有绾如还不曾出阁。臣妇别无所求,只希望绾如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萧绾心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绾如,不由得笑道:“妹妹虽然年纪小,但已然是花容月貌——对了,母亲可曾留意一些,可有什么合适的夫婿人选么?” 陶氏掰着手指道:“如今你在宫里头得脸,外头的人也不敢小瞧咱们文安公府。眼下有不少朝中亲贵替自家的公子向咱们绾如求亲,母亲还真有点挑选不过来呢!” 萧绾心失笑道:“绾如的样子长得好,又是我的妹妹,自然是有不少人眼巴巴的想把绾如娶回家去。只是——” 但见萧绾心话锋一转,正色道:“母亲,女儿要告诫母亲一句,将来给绾如定亲时,一定不要挑选朝中重臣的子侄。若是一定要挑,最好便是赋闲的文人,只知道吟风颂月也就是了。” 陶氏不安道:“咱们文安公府虽然算不上是豪门望族,但到底有着资历在。如今你是正二品淑妃娘娘,你姐姐是也是堂堂的正三品恭妃娘娘。你们姐妹两个在后宫得宠,连带着咱们家也日渐鼎盛。” 说罢,陶氏抚了抚萧绾如柔嫩的笑脸,低低道“若是让绾如只嫁给了一个赋闲的文人,只怕绾如是明珠暗投。” 萧绾心失笑道:“若是妹妹与妹夫真心喜爱,即便妹夫是赋闲文人,又有何不可?总好比红墙大院,不过受着凄清的富贵,却永远不得夫君宠爱的强。” 语毕,萧绾心缓缓饮了一口八宝茶,这才缓缓道:“更何况,这前朝与后宫一样,都是是非之地。绾如身份贵重,注定不能嫁与寻常百姓。但是母亲,将来择婿之时,一定要给绾如挑一个在朝中可有可无的人家,远离权力中心。唯有如此,才能保得一生平安。” 陶氏微微一怔,旋即失落道:“原是臣妇想多了。如今臣妇看着淑妃娘娘你这般得宠,连带着绾青也得封恭妃之位,臣妇总是想着,即便不能让绾如嫁给皇上也不要紧,至少也要嫁给皇上的兄弟,这才算得上是齐全了。”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失声道:“母亲说什么?” 陶氏讷讷道:“臣妇……臣妇失言了。”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思绪,缓缓道:“母亲,眼下女儿与姐姐皆是入宫为妃,这便已经足够了,何必又牵扯着绾如来着不见天日的地方?女儿不妨告诉母亲,在未央宫中走的每一步,女儿都是如履薄冰。” 说罢,萧绾心随手将玲珑护甲摘下,转而将手指轻轻浸在八宝茶中,随手在桌上写出了“算计”二字,缓缓道:“活在未央宫中,大多逃不出这两字。且不必说蓄意害人,即便是自保,也是逃不出这两个字。” 只见萧绾心无比爱怜地望了一眼绾如,道:“母亲,女儿不想让妹妹步上女儿的老路。” 见萧绾心神色郑重,陶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连连道:“好,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陶氏苦笑一声,却是道,“臣妇听闻,仿佛清平王看上了咱们家绾如,原本臣妇还想着让绾如与清平王稍稍接触,若是能嫁给皇上的弟弟,也是极好。”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道:“母亲,你说什么?你说清平王看上妹妹了?” 陶氏颔首道:“其实臣妇也不是有十分的把握,左不过是听得外头的人说着,仿佛是有这个意思罢了……” 萧绾心急道:“清平王作恶多端,绾如怎能嫁给这种狂徒!” 陶氏忙摆手道:“淑妃娘娘别生气!淑妃娘娘别生气!臣妇也不曾说过一定要绾如嫁给清平王,做不过是条出路罢了。” 萧绾心想起董阿妙之事,顿时气的直发怔,忙道:“母亲,母亲,你听女儿一句劝,万万不要让绾如嫁给清平王。” 但见萧绾心略一咬牙,恨恨道:“清平王在外作恶多端,不知糟蹋了多少黄花姑娘。即便因为女儿的缘故,绾如能有名分嫁入清平王府,可绾如注定得不到幸福。” 说罢,萧绾心一把拉住了陶氏的手,忙道:“母亲,你听女儿一言。若是文安公府需要荣华富贵,自有女儿与姐姐筹谋。但是母亲,女儿与姐姐已经到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万万不能再把绾如拉下水了!” 陶氏听得萧绾心这一番言辞激烈,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忙道:“是是是,臣妇一切都听淑妃娘娘的就是!”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旋即道:“对了,母亲,清平王有意要迎娶绾如,这可是真的么?” 陶氏低低道:“臣妇也不过是听说罢了。” “若是按着清平王的性子,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萧绾心咬牙道,“文安公府已经不安全了。若是清平王来一个先斩后奏,咱们便是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萧绾心望了一眼与蕊珠玩得正欢的萧绾如,低低道:“母亲,女儿有个想法,不知母亲可否允准。” 陶氏忙道:“淑妃娘娘有何吩咐,请直说便是。” 萧绾心沉声道:“不如,让绾如与女儿先住一段时间,只说是女儿思念幼妹,故而让幼妹小住。待这段风声过去了,女儿再遣人将小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文安公府。母亲觉得如何?” 陶氏连忙道:“是是是,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正当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从外头跑了进来,跪下行礼道:“小的参见淑妃娘娘,参见文安公夫人。” 陶氏见状,便是十分拘谨道:“这位公公请起来吧。” 萧绾心瞧了一眼小德子,道:“小德子,你身后的是什么?” “启禀淑妃娘娘,”小德子正色道,“这些是皇上、皇后娘娘与嘉贵妃娘娘送给文安公夫人的礼物。另外,纯昭仪与苏贵嫔也送来了一些东西。” 说罢,小德子便打开了几个盒子。只见那里头尽是些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白玉花卉纹梳子、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绿釉狻猊香炉、青花底琉璃花樽、珐琅彩婴戏双连瓶、丝攒牡丹绫帕、金丝绣花镜屏等宝物。 陶氏瞧着那些东西,不由得咋舌道:“果然是天家的富贵!一出手便是极好的东西。” 萧绾心冷眼看着那些东西,旋即道:“小德子,你去库房挑几样像样的东西,给乾元宫和咸福宫一一回访过去,就说是本宫代母亲谢过皇上、皇后娘娘与嘉贵妃娘娘的恩典。” 小德子忙道:“那纯昭仪与苏贵嫔哪里呢?” 萧绾心道:“纯昭仪与苏贵嫔哪里自有本宫来说。” “是——”小德子应了一声,忙去了。 陶氏瞧见小德子走了,顿时大胆了几分,上前细细摩挲着宝物,不由得赞叹道:“当真是好东西!” 萧绾心轻轻地扫视了一圈,只是淡淡道:“母亲可喜欢么?若是母亲喜欢,都带回文安公府就是。” “可以么?”陶氏喜道,“会不会太招眼了?” 萧绾心失笑道:“皇上、皇后娘娘与嘉贵妃娘娘尽数赏赐了这么多的好东西,早就招眼了,还怕这一时三刻么?母亲,你只要带回去就是。不过切记,万万不可太张扬了。” “是!是!臣妇明白了。”但见陶氏摩挲着袖口道,“只是,皇上、皇后娘娘与嘉贵妃娘娘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下来,不知臣妇是否应该前去拜见?” 萧绾心思忖着道:“眼下皇上忙于前朝政事,也是不得空的。如今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一直在乾元宫中安心静养,即便是女儿这些做妃嫔的尚且见不到皇后,母亲就更不必去了。至于嘉贵妃,她忙于处理后宫事务,想必也是不得空。母亲只要有心意就好,还是不要去拜见了。” 陶氏微微哑口,旋即低声道:“是,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如此,待萧绾心留着陶氏与绾如用了午膳,再稍稍说上一会儿话便到了黄昏了。按着规矩,陶氏必须离开了。至于萧绾如,则以“陪伴宸淑妃”为由,留在了未央宫中。 夜晚,蕊珠替萧绾心卸妆换衣,方才低低道:“不过是夫人入宫罢了,想不到皇后娘娘与嘉贵妃娘娘竟也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下来,倒是让奴婢吓了一跳。” 萧绾心嗤笑道:“皇后毕竟是中宫,妃妾的母亲入宫问安,多少是该有些赏赐。至于嘉贵妃,她统领后宫,自然也该事事上心。只是,皇后的礼未免也太大了些,倒是惹得后宫侧目。” “是——”蕊珠低低道,“眼下唯有二小姐您一枝独秀,可皇后娘娘偏要如此重赏夫人,只怕是要来一个移祸江东。” 萧绾心苦笑道:“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皇后娘娘的手段,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罢,萧绾心却是目光一柔,温然道:“对了,绾如如何了?” 蕊珠道:“奴婢已经侍奉三小姐在柔仪宫后头的空翠阁住下了。那空翠阁清静雅致,三小姐喜欢得紧。” 萧绾心含笑道:“绾如最像本宫,自然喜欢清静雅致的地方了。” 蕊珠低低道:“是。只是,三小姐的事情还可以放一放,倒是赵贵人——” “赵贵人怎么了?”萧绾心心中一沉,问道。 蕊珠忙道:“没什么,只不过赵贵人素来喜欢焚香,赵贵人殿中便是香味更甚。奴婢害怕有麝香之类会影响胎儿的脏东西混进去,便让高太医一一都查验了。” 萧绾心问道:“那结果如何?” 蕊珠如实道:“高太医仔细查验了,说里头没有影响胎儿的脏东西。” 只见萧绾心长长地舒了一口,缓缓道:“那就好。若是赵贵人的孩子没有了,本宫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蕊珠却是思忖着道,“只是奴婢闻着赵贵人殿中的香料香味儿甚异。虽说没有影响胎儿的脏东西,可奴婢总是觉得怪怪的。” 萧绾心低低道:“赵贵人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咱们务必要保得赵贵人腹中的龙胎安全。至于旁的,倒是可以放一放。” 说罢,萧绾心嗤笑道:“赵贵人素来喜欢用香,即便是身怀有孕也不曾放下过,可见赵贵人也是个行家,知道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咱们只要小心便是,其余的,尽看天命了。”。 第369章 :惊蛰 81_81345萧绾心睡到深夜,却只觉得浑身都腻腻的不舒坦。半梦半醒之间,萧绾心勉强开口道:“蕊珠,给本宫倒一杯水过来。” 蕊珠忙倒了清水过来,一手扶着萧绾心起身,温然道:“二小姐,您慢点喝。” 萧绾心见杯中清水饮尽,喃喃道:“怎的这样闷?” 蕊珠往外头一望,旋即笑道:“今个儿的夜空的确不晴朗,想必是要下雨了,所以才闷闷的。”蕊珠从萧绾心手中接过杯子,放在一边,温然道,“如今也到了春日里了,二小姐若是觉得闷,不如奴婢去把窗子开大一点吧。” 萧绾心用手微微拂去额头上的汗珠,轻声道:“也好。另外,你把桃夭香粉也灭了吧,本宫总觉得浑身粘腻地不舒坦。” “是——”蕊珠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待蕊珠再回来了时候,蕊珠手上便又有了一个珐琅描花圆钵。但见蕊珠含笑道:“二小姐若是觉得头晕,不如就让奴婢用薄荷膏给二小姐揉一揉吧。” 萧绾心略微颔首,欣然道:“如此甚好。” 如此,萧绾心便将头放在蕊珠的腿上,由着蕊珠给自己揉捏着脑袋。 长夜寂寂,除了外头隐约的风声之外,仿佛整个柔仪宫都是静悄悄的。但见萧绾心眉心微动,轻声道:“蕊珠,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二小姐何出此言?”蕊珠惊道,“奴婢伺候二小姐,便是毕生修来的福气,何谈‘委屈’二字呢?” 萧绾心略一摇头,旋即低低道:“若是说本宫对你有恩,也不过是从前从人贩子手把你买进来罢了。可是蕊珠,即便本宫买了你,可也只让你做了本宫的贴身侍婢。这么多年,你在本宫身边时时侍奉,本宫却不曾为你悉心打算……蕊珠,本宫对不住你。” 蕊珠忙道:“二小姐,您别这样说。”只见蕊珠眼眶一红,哽咽着道,“奴婢身份卑微,不管到了哪里,都逃不过为人奴役的命运。但是,奴婢却遇见二小姐了。这么多年,奴婢明面儿上虽然是二小姐的奴婢,可奴婢自己明白,二小姐待奴婢就仿佛亲妹妹似的。” 蕊珠不由得鼻中一酸,低低道:“二小姐,奴婢此生便是认定二小姐了。即便有一天二小姐不要奴婢了,奴婢也是死皮赖脸跟着二小姐的!” “蕊珠……”萧绾心心中动容,便缓缓起身,亲手拭去了蕊珠脸颊上的泪珠,道,“好端端的,你哭个什么?” 说罢,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本宫还想着,要趁着你年轻,赶紧给你挑一门亲事呢!你若是这般哭哭啼啼的,成个什么样子呢?” 骤然听得这么一句,蕊珠不由得一惊,道:“二小姐要为奴婢指婚么?”蕊珠略一咬牙,道,“奴婢已经说过了,奴婢此生,便是一定要跟着二小姐的。奴婢不嫁,奴婢谁都不嫁,奴婢这一辈子,只跟着二小姐您一个!” 萧绾心瞧得蕊珠如此言语激烈,不由得心中一痛,低低道:“蕊珠,你还是放不下过去么?” “二小姐……”蕊珠哭泣不已道,“当年若不是因为奴婢,二小姐便不会陷于那般危险的境地;当年若不是因为奴婢,二小姐也不必遭受那样的痛苦。就因为奴婢的一时动情,就惹得对奴婢有恩的二小姐您陷入深渊——” 只见蕊珠迅速起身,旋即沉沉跪下,哀声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不再相信男女之情了!奴婢这一辈子,只跟着二小姐了!” 其实,萧绾心又如何会忘记呢? 当初,蕊珠倾心爱恋了一个男子,那男子只说自己是冷宫侍卫。那时候,萧绾心还打算替那侍卫谋求一个前程,好让蕊珠嫁得舒心。可不曾想,那侍卫竟是皇后身边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侍卫利用了蕊珠的一片倾心,做下了桐油之事,惹得萧绾心几乎陷入绝境。 只见萧绾心深深叹息道:“蕊珠,本宫知道,你是情伤难愈。但是蕊珠,你也知道,这未央宫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蕊珠,壁珠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本宫不愿意你也沉沦在这腌臜地方。若是可以,本宫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二小姐……”蕊珠嗤嗤一笑,道,“二小姐,您知道么?后来,奴婢也曾打探过那人的下落。在二小姐出事之后,那人便离开了未央宫,在皇后娘娘的帮助下,盖了房子,娶了妻妾,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蕊珠显然是极恨,冷然道:“可那时候,二小姐您被迫离开未央宫,奴婢也被禁足柔仪宫……那样凄苦的日子,奴婢永生都不会忘记。奴婢更不会忘记,那人是如何利用了奴婢的感情,让奴婢做下了此生最悔恨之事!” 萧绾心心痛道:“蕊珠……” “二小姐!”蕊珠凄然一笑,旋即深深叩首道,“奴婢答应二小姐,一定会好好活着。奴婢只求二小姐答应奴婢,万万不要赶走奴婢!” 萧绾心扶住了蕊珠,无奈道:“好,本宫答应你就是。只是,倘若你遇见了真正心仪的男子,你一定要告诉本宫,知道了么?” 蕊珠凄然一笑,勉强道:“好——” 这边萧绾心刚要说话,却猛然听见天边一声惊雷乍起,硬生生地划破了这沉闷的夜空。萧绾心一向害怕打雷,顿时吓得直发冷颤。 蕊珠见状,便忙抱住了萧绾心,轻声道:“天快亮了——今日是惊蛰呢!” 柔仪宫偏殿之中,因为方才的一声惊雷,赵贵人也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侍女拂柳见赵贵人骤然起身,顿时下了一大跳,忙扶住了赵贵人,连连道:“贵人主子!贵人主子!你怎么了?” 赵贵人吓得牙齿直打颤:“拂柳!拂柳!我做噩梦了!噩梦!我梦见皇后……皇后还有贤妃!恭妃!她们……她们都要害我!” 拂柳忙拉住了赵贵人的手,温然宽慰道:“贵人主子,您就别吓唬自己了。皇后娘娘忙着安胎,哪有时间害您呢?至于贤妃娘娘,眼下可是在禁足里。贤妃娘娘自己都是自身难保了,哪有什么心思害您?” 见赵贵人吓得牙齿直打颤,拂柳便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至于恭妃娘娘,一向是个不打紧的,更是不会伤害贵人主子您一丝半毫的。” 赵贵人依旧惊魂未定,结结巴巴道:“当真么!” “当真!”拂柳嘻嘻一笑,道,“还有几个月,贵人主子您便能顺利生下皇嗣了。到时候,嫔位、贵嫔,乃是婕妤都是贵人主子您的囊中之物。眼下皇上子嗣稀少,您便是最金尊玉贵的!” 赵贵人笑脸盈盈道:“可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九死一生,就是为了护得这孩子周全。”只见赵贵人眉心一沉,道,“当初在启祥宫时,我日日担惊受怕,就怕会放了脏东西进来,要了我孩子的命。为有如今我住在柔仪宫里了,我才能稍稍安心。” 只见拂柳眉心微蹙,道:“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话直说便是。”赵贵人道。 拂柳喉咙微动,旋即试探着道:“贵人主子,淑妃娘娘虽然身居高位,但一直没有子嗣。奴婢想,皇后娘娘也就算了,人家毕竟是中宫,无论如何都是最尊贵的。但是贵人主子,您就不一样了。您若是生下皇子,妃位便是指日可待。倘若您肚子争气,即便位列四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贵人眉心一沉,道:“你的意思是——” 拂柳试探着道:“贵人主子,您只知道防着皇后娘娘,防着贤妃娘娘。可若是淑妃娘娘动了坏心思——” “不会的。”赵贵人冷冷道,“倘若我还在启祥宫也就罢了。如今我住在柔仪宫里,倘若我的孩子有任何闪失,她宸淑妃都脱不了干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也唯有想办法让宸淑妃保全我这一胎,才算是真的稳当了。” 拂柳微微一怔,便只得颔首道:“是,奴婢明白了。” 只见赵贵人打了一个哈欠,旋即幽幽望了一眼窗外,道:“想不到天都快亮了——对了,今个儿是惊蛰吧?” “正是_”拂柳道。 赵贵人微微颔首,道:“那一声雷当真是要吓死我了。如此,我再睡一会儿吧。” 说罢,赵贵人便略一掀锦被,打算再睡一睡。只见赵贵人一伸腿,却觉得脚碰到了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赵贵人悚然已经,下意识大喝一声,旋即立即掀开了锦被。谁承想,那锦被之中竟裹着一条一尺长的蛇! 赵贵人大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这边萧绾心原本正与蕊珠闲话,却见得小德子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哀声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不好了,赵贵人被蛇咬了!”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再也顾不得别的,忙披上了一件衣裳就赶紧去了偏殿。 偏殿之中,赵贵人已然昏厥了过去。拂柳从未见过此等阵仗,也是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退在一边不敢上前。 这边萧绾心跑进殿中,却只发现有两个小内监也吓得浑身哆嗦,竟无人上前照顾赵贵人,萧绾心顿时火冒三丈,喝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快去拿雄黄!” 一个小内监听到萧绾心厉声大喝,顿时缓过神来,忙去了。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小内监便抱来了雄黄粉。只见那小内监极不情愿地上前,将雄黄粉洒在赵贵人的床榻上。果然,那蛇闻到了雄黄的味道,一下子就逃走了。 萧绾心见那蛇已然退去,便厉声喝道:“拂柳,还不快去看看你家主子!” 无奈拂柳已经吓得连连后退,更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见拂柳这般不中用,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横,随手拎起裙子,便亲自上前查看赵贵人的情况。 见萧绾心竟如此不顾自己,蕊珠顿时大惊色:“二小姐!您别过去!有蛇!” 萧绾心身为女子,如何能不怕这虫蛇之类?只是,萧绾心虽然心中害怕,但人命关天,她哪里还能听进去蕊珠的话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萧绾心便冲到了赵贵人身边。 只见赵贵人面色泛青,眼眸紧闭不说,一双手更是死死攥着,仿佛要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见赵贵人面色如此,萧绾心顿觉不好,立即大喊道:“快去找太医!快去找太医!” 蕊珠闻言,便狠狠踢了一个小内监一下,厉声道:“淑妃娘娘吩咐了,你还不快去!” 见那小内监连滚带爬地走了,蕊珠便赶紧上前,拦住了萧绾心,关切道:“二小姐,虽然方才宫人们已经用雄黄驱蛇,但奴婢担心并没有清除干净。二小姐,您还是退远一点,由奴婢来为赵贵人检查吧。” 萧绾心已经顾不得别的,一下子就掀开了锦被。只见萧绾心迅速撩开赵贵人的衣衫,想看看有没有蛇咬的伤口。 脖子、手臂、小腹……还好还好,赵贵人虽然遇蛇受惊,但终究不曾被毒蛇咬伤。 见赵贵人身上无伤,萧绾心便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旋即抹汗道:“当真是佛祖保佑,赵贵人无事。”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也就暗暗放下心来,随手抚了抚胸口:“无事就好。只是,这偏殿之中只怕还是有蛇。二小姐,咱们把赵贵人扶去咱们殿中吧,这里只怕是不安全呢!” “这是自然的……”只见萧绾心略微松了一口气,旋即一只手捧住了赵贵人的手,一只手挽住了赵贵人的胳膊,再让蕊珠护着赵贵人的肚子,这才要扶着赵贵人下床。 正当这时,蕊珠却是碰见了什么温良的液体。只见蕊珠眼皮一跳,旋即将自己的手从赵贵人的足下拿出,惊呼道:“二小姐!是血!” 见道蕊珠手指上泛起的点点猩红,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忙上前查看。想不到,在赵贵人右足的小脚趾上,正有蛇咬的痕迹! 此时此刻,萧绾心再也顾不得别的。只见萧绾心猛地一下子推开了蕊珠,旋即亲身俯下,亲自为赵贵人吸去毒血。 蕊珠见状,顿时大惊道:“二小姐!万万使不得啊!” 见萧绾心竟如此不顾自己,拂柳也是惊住了,忙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这万万使不得啊!贵人主子即便是被蛇咬了,自有咱们这些人处理。淑妃娘娘您金尊玉贵,万万不能……” 萧绾心并不答话,只是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来,轻声道:“快去叫太医!” 见萧绾心执意如此,拂柳便也不敢再说什么,便忙去了。 正当拂柳要踏出殿门之时,却是高慕白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在见到高慕白时,萧绾心刚刚吐出了一口毒血。见到高慕白匆匆如电,萧绾心如逢大赦一般,一下子便没了力气。 好在是高慕白镇定,忙对着蕊珠道:“蕊珠!快,扶着淑妃娘娘用清水漱口!务必要漱个十来遍才好!” “是!”蕊珠见高慕白面色凝重,便也知道此事的利害,便不敢耽搁,忙扶着萧绾心去了。 这边高慕白也不敢怠慢,忙上前查验赵贵人的伤口。 后殿之中,萧绾心已经反复漱口。看着萧绾心面色苍白的样子,蕊珠无比担忧地道:“二小姐,您也真是的,即便您担心赵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子,您也不能以身犯险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要奴婢怎么办呢?” 萧绾心摇头苦笑道:“情势逼人,本宫哪里能想别的。更何况,眼下赵贵人住在咱们柔仪宫里,倘若赵贵人有任何闪失,咱们柔仪宫都脱不了干系。本宫虽然也有不愿,却只能以身犯险。” 但见蕊珠眉心微动,喃喃道:“二小姐的意思是……” “今日虽是惊蛰,但我大周京都乃在北方,天气依旧寒冷,怎的无缘无故会有蛇出没呢?”萧绾心蹙眉道,“若是有蛇也就罢了,为何不来本宫的殿室,为何不去绾如的殿室,偏偏进了赵贵人的殿室?若是说此事乃是意外,本宫当真是不信。” 蕊珠连连颔首道:“奴婢明白了。此事蹊跷,必是人为。二小姐眼下唯一自保的方法,就是拼尽全力去救护赵贵人。倘若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到底有着您‘舍身相救赵贵人’的事情在,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见萧绾心苦笑道:“这便是了。本宫虽不害人,但也万万不能让旁人把本宫害了。更何况,皇上生性多疑,即便没有证据,倘若皇上认定此事是本宫所为,本宫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时候,咱们柔仪宫便又是不得安生了。” 正当这个时候,萧绾心却是骤然听见外头有人拉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萧绾心用绢子拭去唇边的水痕,缓缓道:“咱们也该过去了。” 偏殿之中,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只见眼睛上已经布满了红血丝的慕容景天一个箭步便冲到了赵贵人的床榻边上,厉声道:“赵贵人如何了?” 见是慕容景天来了,高慕白匆忙退后了几步,旋即跪下叩首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一把抱住了赵贵人,转而喝道:“赵贵人腹中的孩子如何?” 高慕白微微一怔,旋即道:“启禀皇上,赵贵人及腹中的皇嗣都是无恙,请皇上放心就是。” “无恙么?”外头却是萧绾心来了,道,“高太医,方才本宫先你一步入殿,发现赵贵人的右足脚趾上有蛇咬的痕迹,那也无碍么?” 高慕白颔首道:“启禀淑妃娘娘,无碍。赵贵人被毒蛇咬伤的确不假,但咬伤赵贵人的并非毒蛇。因此,赵贵人只是受了皮肉之伤罢了,断断没有蛇毒侵入赵贵人的体中。” 慕容景天半含疑惑道:“那为何赵贵人又昏迷不醒?” 高慕白思忖着道:“启禀皇上,赵贵人必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因而昏迷不醒。”高慕白微微俯身,道,“只是,赵贵人受惊,龙胎只怕是不安稳。因为微臣并非随侍赵贵人的太医,所以还请皇上把专门侍奉赵贵人的太医叫来,按着赵贵人的体质开具安胎药才是。” “这是自然。”慕容景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见慕容景天的情绪稍稍稳定,蕊珠便屈膝道:“皇上,还请皇上让高太医为淑妃娘娘诊脉吧!” 听得蕊珠骤然来了这么一句,慕容景天似有点缓不过神来,道:“宸淑妃又怎么了?” 蕊珠哽咽着道:“方才宫人前来通禀,说赵贵人被毒蛇咬了,淑妃娘娘着急得不得了,都等不及太医来,自己便奋不顾身地冲进殿中照顾赵贵人了……” 只见蕊珠屈膝跪下,哀声道:“宫人们都不敢上前,偏偏淑妃娘娘就是个不怕死的。淑妃娘娘不顾自己一己之身,亲自为赵贵人吸毒。”但见蕊珠一抹泪,道,“虽然那蛇是无毒蛇,但奴婢还是担惊受怕。还请皇上让高太医为淑妃娘娘诊治吧!” 慕容景天随手便放下了赵贵人,厉声道:“高慕白,还不快去给宸淑妃诊治!” “是!”高慕白应了一声,忙去了。 (注:古人便认为雄黄能辟邪,后来更演变出各种蛇怕雄黄的故事,不过却并没有科学依据和数据支撑。因此,不建议以雄黄驱蛇。想要驱蛇,可以用如酒、蒜等刺激性大的物质。身处户外时,也可以穿着长袖长裤进行保护。另外,用嘴吸毒是一个效果差、风险大的治疗方法。此处行文需要,姑且用之,切勿当真。)。 第370章 :蛇药 81_81345或许是方才慕容景天的力气有些大,赵贵人竟慢悠悠地醒转了过来。见到慕容景天明黄色的背影,赵贵人沙哑着喉咙开口道:“皇上……皇上……” 见是赵贵人在叫自己,慕容景天便赶紧一个回身,拉住了赵贵人的手,温然道:“你如何了?” 赵贵人仿佛突然想起方才的恐怖场景似的,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惊慌道:“我的孩子!” “孩子无事……”慕容景天柔声宽慰道,“咬了你的是无毒蛇,你无事,你的孩子也无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一会儿你还是要安安稳稳地服下安胎药才是。” 听得孩子无事,赵贵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见赵贵人一下子钻进了慕容景天的怀中,嘤嘤哭着:“皇上!皇上!臣妾好怕!那条蛇当真是吓死臣妾了!” 慕容景天无比温柔地抚着赵贵人的一头乌发,笑道:“傻子,朕在这儿呢,你怕个什么?” 正当这个时候,高慕白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道:“启禀皇上,淑妃娘娘一向体虚,方才又受了惊吓,身子有些不好。” 慕容景天眉心微蹙,道:“宸淑妃如何了?” 高慕白恳切道:“淑妃娘娘原本就身子正孱弱,如今更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可见,见到赵贵人骤然被蛇所伤,淑妃娘娘当真是吓坏了。更何况,方才淑妃娘娘亲自为赵贵人吸毒,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若是淑妃娘娘身心皆是受损,眼下实在是不好。” 慕容景天急道:“高太医,你只说如何医治便是!” 高慕白微微镇定道:“安心静养,再服用一些安神补气的药物便是了。” 慕容景天疑惑道:“只是这样便可以了么?” “是——”高慕白颔首道,“只是,淑妃娘娘再也受不得惊吓,也再也不能操心费力了。” 只见慕容景天眉心微沉,缓缓道:“是,朕知道了。” 赵贵人骤然听得萧绾心为自己吸毒,自己也是惊住了,道:“怎么,淑妃娘娘亲自为我吸毒么?” “正是。”只见高慕白随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这才道,“亲自吸毒,便是将自己置于被咬者同样的险境。还好咬伤贵人您的不是毒蛇——倘若是毒蛇,您与腹中的孩子虽然能保住,但淑妃娘娘可就不一定了。” 听得高慕白如此一说,赵贵人不由得往慕容景天的怀里钻了钻,嘴上却是道:“高太医,你代我谢过淑妃娘娘……” “是,微臣明白。”高慕白颔首道。 很快,慕容景天便命人将柔仪宫上上下下全部撒上了驱蛇之物。另外,小德子也在柔仪宫偏殿的地下发现了一团蛇。慕容景天十分震怒,当即下令将那一团蛇全部绞死。 天亮之后,慎刑司的人便前来柔仪宫查验。可是慎刑司的人查来查去,左右也不过是春日到了,蛇鼠之类便也出没宫中。其余之事,当真查不到半点头绪。 听得慎刑司之人并未查出什么,慕容景天顿时勃然大怒,喝道:“一个个没用的东西!” 萧绾心见慕容景天动怒至此,便只得让蕊珠搀扶着自己敛衣跪下,劝慰道:“皇上息怒!” 见萧绾心如此神色谦卑,慕容景天便也只得按捺住自己满心的不快,沉声道:“宸淑妃,你眼下身子也不好,快别跪着了!” 只见萧绾心沉沉叩首,道:“臣妾……臣妾是有一事想请求皇上。” 慕容景天颔首道:“你说——” “皇上,”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道,“赵贵人在柔仪宫受惊,险些丧命。还好今日咬伤赵贵人的并非毒蛇,否则倘若伤及了赵贵人和赵贵人腹中的皇嗣,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只见慕容景天眉心微蹙,道:“你想说什么?” 萧绾心翩然行礼道:“臣妾无德,眼下身子又不痛快,只怕不能让赵贵人好好安胎。且即便如此柔仪宫中已经撒上了驱蛇的药物,可谁又敢保证那蛇只有一窝呢?今日是臣妾来的巧,但明日呢?倘若明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赵贵人又该如何呢?” 这个时候,赵贵人适时地哭泣道:“皇上!皇上!臣妾好怕!臣妾只要一想到臣妾的被窝里曾经有蛇出没,臣妾就心惊胆战!” 见赵贵人又嘤嘤地哭了起来,慕容景天便赶紧劝慰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只见慕容景天为赵贵人轻轻拭泪,道,“你你眼下月份大了,倘若是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 见这二人如此亲密,萧绾心勉强按压住满心的不适,缓缓道:“启禀皇上,臣妾眼下自顾不暇,只怕不能照顾赵贵人了。为皇嗣计,还请皇上让赵贵人迁居安稳之地。” 慕容景天微微沉眸,旋即道:“你说该让赵贵人搬去哪儿呢?” 但见萧绾心眉心一动,正色道:“启禀皇上,臣妾觉得,让赵贵人迁居乾元宫后头的快雪轩比较适宜。” “皇上!”这边却是赵贵人娇滴滴道,“皇上,臣妾听闻,快雪轩中曾经有一位徐美人,便是有孕住进去的。只可惜,那快雪轩不是什么清净地方,后来徐美人的孩子没有了,徐美人自己也疯魔了!” 原本赵贵人是想撒娇,却不想慕容景天竟喝道:“怪力乱神!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腌臜话!” 萧绾心横了赵贵人一眼,旋即正色道:“赵贵人,快雪轩中的确曾经住着一个徐美人。但是赵贵人,咱们未央宫数百年,在未央宫中立时之人不计其数,难道各个宫室都要忌讳这么?倘若如此,纵观整个未央宫,便是没有能住人的地方了……” 赵贵人微微哑口,便只得执拗地道:“皇上,皇上,臣妾就是不想住在快雪轩么!” 萧绾心平静道:“本宫眼下受了惊吓,身子虚弱,只怕不能全力照顾贵人妹妹。倘若贵人妹妹有所闪失,那便是要本宫为难了。” 说罢,萧绾心俯身道:“更何况,快雪轩临近乾元宫,便是有皇上的隆起庇佑——旁的不说,皇后娘娘如今在乾元宫中安胎,不就是一切顺遂么?只是,赵贵人毕竟有着身份拘束着,倘若住在乾元宫,实在不成样子。倒不如住在快雪轩中,以来方便皇上与赵贵人相见,二来也有利于赵贵人安胎。” 只见赵贵人一把抓住了慕容景天的衣袖,道:“皇上……” “皇上!”萧绾心冷然打断了赵贵人的话,正色道,“皇上,事到如今,臣妾也不得不说,赵贵人唯有在皇上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臣妾不想赵贵人如同臣妾一般,再承受丧子之痛了!” 萧绾心的话虽然隐晦,可慕容景天如何会听不出来?此次遇蛇之事,只怕不是天意那么简单。慕容景天在未央宫中数十年,自然见惯了各种凌厉手段——这一次,明摆着是有人要置赵贵人于死地,慕容景天岂会不知? 只见慕容景天冷然起身,平静道:“小福子,你去吩咐内务府,务必在一个时辰内把快雪轩收拾出来。另外,再遣几个人过来帮着赵贵人收拾东西。以后,赵贵人便住在快雪轩里。” “是!”福公公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听得慕容景天开口,萧绾心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只见慕容景天缓步上前,亲手搀扶起萧绾心,温然道:“多亏绾儿悉心筹谋,朕也得以安心。让赵贵人住在你的柔仪宫中,是朕的错。绾儿,你可不要怪朕才是——” “怎会?”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道,“皇上原本是要赵贵人与臣妾能有个照应,却不想天不遂人愿,臣妾自己身子虚弱,实在无法照顾赵贵人。”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是,朕明白了。”只见慕容景天在萧绾心的额上吻了吻,温然道,“朕晚上再来看你。” 如此,赵贵人迁宫之事便成了定局。即便赵贵人再如何不乐意,慕容景天圣旨已下,赵贵人也唯有遵从才是。 因为清晨里的惊吓,萧绾心午膳也是几乎丝毫未动。萧绾心神色倦怠,闻着柔仪宫中的驱蛇药味儿更是满心不适。如此,蕊珠便只能点了桃夭香粉,希望借以桃花的清香驱散药物的味道。 这边蕊珠捧了酸枣糕来,笑道:“二小姐,这酸枣糕酸甜可口,色泽透明,一看着就让人有食欲。二小姐午膳用的不多,还请用一些糕点吧!” 萧绾心却是眉心微蹙,仿佛想竭力按压住满心的不适似的,低低道:“蕊珠,赵贵人呢?” “已经迁过去了。”蕊珠失笑道,“奴婢瞧着,赵贵人老大不乐意呢!” 萧绾心随手拿过一卷书,低低道:“她自然是不乐意的。若是住在咱们柔仪宫里,不出事最好,即便出事了,也有本宫替她顶着。到时候,这个黑锅,本宫便是卸不下去了。” 蕊珠颔首道:“如今赵贵人迁居在快雪轩里,倘若孩子安稳降生也就算了,若是不能,也怪不到谁的头上去。”蕊珠鼻子微蹙,低低道,“只是,奴婢闻着这驱蛇药的味道,实在是有些恶心。” “即便感觉恶心一点也不要紧,总好过莫名其妙地被蛇咬一口吧!”萧绾心嗤嗤一笑,道,“柔仪宫地势偏低,恰巧临近御湖,水汽充足。也不知谁的心思如此细腻,将那一窝蛇放在柔仪宫中,让本宫查都查不出来。” 蕊珠思忖着道:“二小姐,这件事,会不会果真是个意外呢?” “意外?”萧绾心眉心微蹙,道,“如何是意外?” 蕊珠掰着手指道:“倘若是真有人想借着这一窝蛇对赵贵人下杀手,那为何不用一窝毒蛇,偏偏用了无毒蛇呢?要知道,即便被无毒蛇咬了一口,除了皮肉之伤,只怕也没有什么。” 萧绾心随手将书卷丢在一边,沉沉道:“无毒蛇自然不会毒人,但却能吓人。方才赵贵人见到那一条蛇,顿时就吓晕了过去,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可见,赵贵人当真是个胆子小的。” 蕊珠只觉得脑袋一懵,旋即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赵贵人倘若胆子再小一点,只怕骤然受惊,孩子便会保不住?” 萧绾心道:“孕中之人,最是敏感多思。更何况,咱们是活在未央宫里的人呢?赵贵人她千防万防,就是怕别人害了她的孩子。否则,赵贵人又何必眼巴巴地住进咱们柔仪宫呢?” 说罢,萧绾心用小银筷子夹了一块酸枣糕入口,沉沉道:“以无毒蛇来布局,倘若赵贵人心智再柔弱一点,这孩子便是岌岌可危。如今赵贵人月份大了,倘若照顾不周,一尸两命也未可知。” 蕊珠不敢多言,赶紧奉上了茶水。 萧绾心饮了一口茶,缓缓道:“京都地处北方,一向鲜有毒蛇。若是莫名其妙地放出来毒蛇,那便是太显眼了。倘若皇上执意追究下去,未必会没有结果。唯有用了这样较为寻常的无毒蛇,才能不落痕迹。” 蕊珠听了萧绾心的这一番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想不到,此人的心思竟如此阴毒!” 萧绾心冷笑一声,旋即道:“好在高太医聪明,方才的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眼下皇后娘娘与赵贵人的月份都大了,只怕合宫的眼睛都看着乾元宫那一处呢!本宫不用做别的,只要称病不出就是。左右在孩子出生之前,本宫都不会轻举妄动。” 蕊珠颔首道:“倘若有人想对皇后娘娘和赵贵人腹中的孩子不利,这便是最后的时机了!” 萧绾心亦微微颔首道:“正是。本宫原本就得宠,在旁人眼中,不管是皇后生子,还是赵贵人生子,她们都是本宫道路上的阻石。即便本宫并无害人之心,只怕旁人也会恶意揣测。” 但见萧绾心眼眸一沉,旋即道:“你叮嘱高太医,就说本宫遇蛇受惊,一病不起,只怕也不能侍寝了。” 蕊珠惊道:“二小姐竟都不要侍寝了么?皇后娘娘在乾元宫中养胎,诸妃的恩宠本就稀薄。眼下是二小姐固宠的好时机,为何二小姐还要将皇上敬而远之呢?” 萧绾心苦笑着道:“皇后有孕,不宜侍寝;后宫诸妃,恩宠稀薄。此时的确是本宫固宠的好时机。但是蕊珠,你瞧着今天的事情便应该明白,的确有人想害赵贵人,但更愿意借机扳倒本宫。” 只见萧绾心微微侧过身子,徐徐道:“若是争宠,本宫有的是时间。但眼下风声太紧,倘若本宫专宠,皇后在诞下皇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扳倒本宫。还有贤妃,她迟早都是要复宠的。贤妃一向忌恨本宫,倘若本宫这时候贸然争宠,必然会激怒贤妃。到时候,柔仪宫又是永无宁日了。” 见萧绾心如此神色郑重,蕊珠便也明白了过来,道:“奴婢明白了。争宠固然要紧,但保住性命才更为紧要。”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明伊服侍着萧绾如翩然入殿。萧绾如见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痛,哀声道:“二姐!” 萧绾心略一转头,见是萧绾如来了,便忙挣扎着起身道:“二姐!二姐!小妹好担心二姐!” “二姐无事。你看,二姐这不是好好儿的么!”萧绾心勉强含着一缕笑意,道,“驱蛇的药都洒了么?对了,你怎么跑过来了?” 萧绾如低低道:“明伊姑姑方才已经将药都洒好了,二姐放心就是。”只见萧绾如紧紧握住了萧绾心的手,低低道,“二姐的手好凉,让小妹给二姐暖一暖吧。” 萧绾心心下动容,便柔声道:“好妹妹,我无事的。”只见萧绾心面色一沉,不由得多出几分凄凉意味,道,“只是,让你看见了这些腌臜东西,都是二姐的不是。” “不!”萧绾如摇头道,“小妹在家中时便听母亲说起过这后宫的争斗。只是如今小妹进了宫中,才知道这面似平静的未央宫中,竟到处都是硝烟弥漫。” 萧绾心苦笑一声,道:“倒是吓着小妹了。” 萧绾如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道:“小妹在未央宫里住了一遭,才知道二姐的生活竟如此胆战心惊。只是,二姐毕竟是局中之人,未必能事事看清。” 说罢,萧绾如略一拂手,道:“明伊姑姑,劳烦你把我找到的东西送过来。” 只见明伊用帕子捧着过来了,道:“淑妃娘娘,这是三小姐找到的东西。” 萧绾心将那帕子揭开,见里头尽是些银灰色的粉末。只是,那粉末之中,像是掺杂了一些褐色的碎粒。萧绾心眉心微蹙,道:“这是什么?” 萧绾如道:“二姐不知,这是赵贵人宫中香料的余灰。”只见萧绾如用手一捻那香灰,缓缓道,“此香色泛银灰,其中更搀着一团白色,故而名为‘星捧月’。此香香味极为空灵,味道极佳,只是不容易配制,妹妹也不过只在古籍中见过罢了。” 听得萧绾如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狐疑道:“这是赵贵人殿中的香料么?”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道,“怎么,这香料里有能使人堕胎破孕的东西么?” 萧绾如摇头道:“二姐放心,这星捧月中并没有使女子破除孕气的脏东西。只是——”但见萧绾如捻起一粒灰褐色的东西,缓缓道,“只是,这个东西便不是那么干净了。” “那是什么?”萧绾心颤声道。 萧绾如道:“此物俗名‘引蛇出巢’,乃是南方常用的一种引蛇之药。南方常年气候湿润,多有蛇鼠虫蚁出没。因此常有人专门用此药诱蛇而出,再提取出蛇毒,用以制药。因此,此等引蛇药在南方极为常见。”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似是不信道:“你是说,赵贵人殿中有蛇出没,便是因为此药的缘故?” 萧绾如颔首道:“妹妹猜想,必是如此。只是,这‘引蛇出巢’在未燃烧时,呈现与‘星捧月’极为相似的银灰色,故而难以看出。只有在燃尽之后,才会显出灰褐色。” 说罢,萧绾如无比厌弃地将那香灰丢开,冷冷道:“所以,即便赵贵人颇通香料,却也万万无法分辨出来。因为赵贵人只会在燃香之前检查,所以待此药燃尽之后,药便是已经下了。” 萧绾心颤声道:“小妹,难道这药的力道便如此威猛么?” “不——”萧绾如深深叹息道,“这‘引蛇出巢’虽然好用,但无奈颇有异味。所以,那人必定是算准了剂量,一方面用这‘星捧月’的香味儿遮掩蛇药的味道,另一方面再尽可能地加多剂量。” 听得萧绾如的这一番话,萧绾心顿时惊道:“究竟是谁,心肠如此狠毒!” 只见蕊珠眉心微沉,缓缓道:“赵贵人素来用香,也颇通香料,故而在孕中也不曾避讳。只是赵贵人所用香料,皆是由赵贵人一一检验。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竟有人比赵贵人更通香料,也在不知不觉间布下了这天罗地网。” 萧绾心一个撑不住,连连道:“是本宫错算了,是本宫错算了。原本本宫想着,必然是有人将这一窝蛇偷偷放入了柔仪宫中,这才引出了这些事端。可本宫不曾想,竟是有人在香料中动了手脚。如此,赵贵人已经搬离柔仪宫,咱们想在做什么,只怕也是不能了。” 只见萧绾如眉心一动,旋即道:“二姐不必伤怀,妹妹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便是。”萧绾心无力道。 只见萧绾如思忖着道:“妹妹虽然知道这药的玄机,却也是因为大哥哥的缘故。大哥哥素来喜欢狩猎,更是喜欢捕蛇。妹妹小的时候,大哥哥曾经给妹妹看过这‘引蛇出巢’,所以妹妹才有几分印象。” 说罢,萧绾如正色道:“只是,这药虽在南方有许多,在北方却极为罕见。二姐若是要查,不妨从未央宫中人的家世查起——妹妹猜想,施药之人即便不是南方之人,也必定在南方久居。否则,便不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蕊珠颔首道:“三小姐说的有道理。” 萧绾心无比厌恶地看了一眼那香灰,缓缓道:“是,本宫知道了。”。 第371章 :怨怼 81_81345当夜,慕容景天在安抚了赵贵人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到了柔仪宫。可是,柔仪宫门口,只有明伊客气而疏远的拒绝——淑妃娘娘骤然受惊,身子受损,眼下需要安心静养,无法侍驾。 尽管慕容景天十分焦急,但明伊却是从容不迫。再加上高慕白从中劝说,慕容景天便也只好惺惺作罢。 龙辇之上,福公公垂眸道:“眼下淑妃娘娘不宜侍寝,皇上可是要去快雪轩陪伴赵贵人么?” 慕容景天冷冷道:“今天弄出了好大的阵仗,只怕赵贵人也是乏了,朕不去。” “是……”福公公忙笑道,“那么,不如回去乾元宫吧?小的听说,皇后娘娘新研制了一道点心,等着皇上去品尝呢!” “哦?”慕容景天仿佛并不高兴,只是蹙眉道:“皇后有孕辛苦,你知会软玉一声,让皇后安心静养,莫不要再研究膳食。毕竟,生养皇嗣才是重中之重。” 福公公讪讪一笑,道:“是。若是皇上不想去乾元宫,也不想去快雪轩,不如去陪一陪新晋的主子们吧!”只见福公公掰着手指道,“旁的不说,许贵嫔和窦美人皇上还不曾临幸。另外,皇上也是许久都没有看过芝才人和裕选侍了。” 慕容景天突然大怒,厉声喝道:“陪?你当朕是什么,生来就是要陪着这些女人的么!” 福公公不想慕容景天竟会如此震怒。福公公来不及多想,忙跪下磕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只见慕容景天鼻翼微张,缓缓道:“去咸福宫!” 咸福宫中,嘉贵妃正捧着几颗小珍珠看着。 春雨在一边侍奉着,笑道:“贵妃娘娘最喜欢珍珠了,只是奴婢想不到,这一斛小珍珠竟能入贵妃娘娘的眼。” 嘉贵妃淡淡含笑道:“宫中长日无聊,本宫喜欢这些珍珠,也不过是看着觉得温润便是了。虽然宫中珠宝不计其数,可本宫也为喜欢这些毫无装饰的珍珠。”只见嘉贵妃随手拈起一颗,缓缓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人活得时候久了,便难以看清自己以前的样子。” 春雨不知嘉贵妃此话何意,便只得揣度着道:“奴婢听闻,这珍珠不紧样子好看,更是可以入药的。” “珍珠素来可以安神定惊,清热滋阴,明目解毒。不仅如此,珍珠粉更是养颜美容的好东西。这么多年,贤妃用大量的好东西滋补着皮肤,本宫便不过用了珍珠粉便是了。”嘉贵妃缓缓放下那一颗小珍珠,缓缓道,“只是,本宫的肤色总不如贤妃那般吹弹可破。” 春雨笑道:“若是说贤妃娘娘的皮肤吹弹可破,可是因为贤妃娘娘痴肥的缘故。”只见春雨手持玉轮上前,替嘉贵妃缓缓按着,这才道,“咱们大周以清瘦为美,她贤妃一身的胖肉,皇上也不过是偶然兴致所至才稍稍宠爱罢了。” 嘉贵妃笑着剜了春雨一眼,道:“不许胡说!眼下贤妃还是永和宫的贤妃,咱们还得在言语上小心一些。” “是——”春雨笑脸盈盈道,“只是可惜了慎美人了,竟连带着一同禁足了。” 嘉贵妃眉心一动,旋即道:“本宫听闻,这位慎美人是求了宸淑妃才得以入宫的?” 春雨颔首道:“正是——” “既然是自己选了这条路,那便是怨不得旁人。”嘉贵妃淡淡道,“若是没有本事保住自己的一世安稳,便是她自己无用。”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慕容景天缓步而至,笑着道:“朕的贵妃在说什么呢?” 见是慕容景天来了,嘉贵妃忙敛衣行礼道:“臣妾咸福宫嘉贵妃,拜见皇上,愿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忙扶起了嘉贵妃,笑道:“长夜漫漫,你在做什么呢?” “臣妾闲来无事,便摆弄这些小东西罢了。”嘉贵妃瞧了一眼那一斛珍珠,缓缓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臣妾的,臣妾极为喜欢。” 只见慕容景天眉头一扬,不由得道:“想不到母后娘娘还十分疼爱你。” 嘉贵妃低低道:“眼下皇后娘娘身在孕中,不宜挪动;太后娘娘一向喜欢贤妃,可无奈贤妃身在禁足之中,也无法出来。臣妾福德浅薄,便只能代替后妃二人,在太后娘娘面前稍尽孝心。” 慕容景天轻握住嘉贵妃的手,喃喃道:“多谢你。” 骤然听得这么一句,嘉贵妃不由得脸一红,低低道:“皇上何必言谢,臣妾协理后宫,这便是臣妾的职责所在。”只见嘉贵妃目光一柔,却是道,“更何况,臣妾爱重皇上,便也想略尽绵力,好让皇上过得舒心。” 慕容景天不由得唏嘘道:“想不到,你的心思竟这般细腻。” 说罢,慕容景天击掌三下,对着福公公道:“小福子,你立即去内务府,让内务府把新贡的夜明珠拿过来。” “夜明珠?”嘉贵妃惊道,“夜明珠价格极高,臣妾怎能用得起?” “你是朕唯一的贵妃,自然是用得起的。”慕容景天含笑道,“夜明珠常年明亮,更会使殿中亮如白昼。朕希望,在朕不能陪伴你的夜晚里,那夜明珠也会陪着你,就像朕陪伴在你身边一样。” 这情话虽然绵绵,可落在嘉贵妃的耳中,却不禁让嘉贵妃倍觉凄楚。 嘉贵妃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轻声道:“臣妾多谢皇上的赏赐。” 沉默许久之后,福公公便忙不迭地将夜明珠带来了。只见那夜明珠不过碗口大小,但却能泛出莹莹的光晕。内殿之中,光晕流转,倒是恍若梦境一般。 只见慕容景天极为僵硬地揽住了嘉贵妃的肩头,温然道:“喜欢么?” “皇上赏赐给臣妾的东西,臣妾自然是喜欢的。”嘉贵妃赔笑道,“只是,臣妾听闻,今日赵贵人与宸淑妃皆是受了惊吓,皇上若是不去陪伴二位妹妹,只怕二位妹妹会吃心。” 慕容景天神情却是淡淡的,道:“赵贵人眼下动了胎气,不宜再有情绪起伏。朕已经叮嘱了太医好好照料,务必让赵贵人此胎顺利。至于宸淑妃——”慕容景天佯作不在乎似的,道,“宸淑妃受了惊吓,身子不太好,朕也让她好好歇着了。” 嘉贵妃略微颔首,旋即抚了抚心口,道:“自打选秀大典结束之后,未央宫中当真是风波不断。” 说罢,嘉贵妃却是盈盈望向了慕容景天,道:“臣妾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慕容景天疏懒道:“有话直说。” 嘉贵妃眉心一动,旋即道:“吕美人虽然多有冒犯,但贤妃杖毙了吕美人——皇上,只怕吕美人的母家十分不快。” 慕容景天点头道:“这一点,朕明白。朕已经吩咐下去,追风了吕美人。另外,朕也给了不少赏赐以安抚,想来吕府也不会有异议了。” “皇上……”嘉贵妃略微起身,旋即跪在慕容景天面前,道,“吕府必然是有异议的。只是,这行凶之人乃是镇国将军的女儿,皇上最钟爱的贤妃。皇上,吕府是敢怒不敢言。” 见慕容景天面色微沉,嘉贵妃便大胆道:“皇上,倘若皇上至此息事宁人,吕府迫于镇国将军的淫威,自然不敢说什么。但是,这件事一旦流传出去,流言便会愈演愈烈。若是传到宫外,只怕会把这未央宫说成什么不讲道理的地方呢!如此一来,皇上名誉便是受损。” 慕容景天眉心微蹙,缓缓道:“哦?” “皇上……”嘉贵妃温然开口,声音甜美仿若三月春风,“臣妾说句实话,吕府让吕美人入宫为妃,其实便是想与皇家联姻,以保全自己的满族富贵。如今吕美人横死宫中,吕府有怨不说,只怕所有的寒门士子亦会有怨。到时候,这不仅仅是宫闱琐事,便是前朝大事了。” 只见慕容景天眼眸一动,缓缓道:“朕竟不曾想到此层。” 嘉贵妃恬然一笑,道:“臣妾身为妃嫔,便是要时时提点皇上的——” 慕容景天略微颔首,旋即意味深长地看了嘉贵妃一眼,道:“你既然已经提议,想必是有好办法了。” “是……”嘉贵妃低低道,“臣妾听闻,吕美人家中还有一个幼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长得极为水灵好看。吕二小姐至今还未婚配,皇上不如安抚吕府,将吕二小姐迎入后宫为妃。” 慕容景天以手支颐,缓缓道:“十二岁?年纪也太小了些。” “皇上。”嘉贵妃柔声劝慰道,“我大周女子虽然以十五岁出阁居多,但十二岁年纪也不算太小。更何况,吕二小姐入宫便是皇上有意要安抚寒门士子,想必寒门士子也会念及皇上的恩情,知道皇上不是会屈服于镇国将军淫威之人。” 见慕容景天眉心不展,嘉贵妃便继续道:“更何况,吕二小姐不过十二岁,若是皇上不愿吕二小姐侍寝,便让吕二小姐入宫待年,直到年满十五为止。” 慕容景天随手拾起一颗小珍珠。只见那小珍珠在夜明珠光芒的映衬之下,更显温润。慕容景天缓缓道:“吕美人之事,朕处理的的确有些仓促。”只见慕容景天苦笑道,“朕也是被贤妃气糊涂了。毕竟,贤妃平时如何骄纵朕都能忍受,但活活将吕美人打死——此等之事,骇人听闻。” 只见慕容景天微微侧过身来,道:“你的要求,朕准了。朕明日便吩咐小福子接吕二小姐入宫待年。” “是……”嘉贵妃的笑容十分得体,“只是,臣妾还想跟皇上求一个恩典。”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道:“哦?” 嘉贵妃俯身道:“臣妾请求皇上,解开贤妃的禁足,同时重新册封贤妃为贵妃。”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重新册封?” “是——”只见嘉贵妃目光平静,道,“贤妃此次的确犯下大错,但贤妃侍奉皇上多年,一直勤谨恭顺。此次贤妃已经禁足多日,若是说惩罚,也已经足够了。更何况,此次迎吕二小姐入宫,便是抬举了寒门。但镇国将军乃是仅次于延庆王的勇猛战将,皇上尽管生贤妃的气,也要顾着镇国将军的颜面。” 说罢,嘉贵妃便伏在地上,低低道:“臣妾虽不敢妄议政事,但也偶有听闻前朝的纷乱。皇上,您只能稳,不能急。” 内殿之中,是长久地沉默。过了许久,嘉贵妃只觉得浑身都酸麻无比。只见慕容景天的目光应着夜明珠的光辉微微跳动,旋即道:“嘉贵妃,多谢你。”说罢,慕容景天便亲手扶起了嘉贵妃。 嘉贵妃强忍住浑身的酸麻,缓缓道:“若是能为皇上分忧,臣妾一切都是值得。” 次日清晨,待看着嘉贵妃把慕容景天送走,春雨才不满道:“贵妃娘娘,您也真是的,眼下只有您一个大权独揽,多好啊?您何苦进言让皇上接了吕二小姐入宫待年?若吕二小姐是个狐媚的,那皇上岂不是更不爱来咱们咸福宫了!” 嘉贵妃淡淡道:“吕家人受了委屈,让他们家的女儿入宫代替吕美人,是应该的。” 春雨不屑道:“即便贵妃娘娘您为了吕家人着想,可是贤妃娘娘呢?从前贤妃娘娘可没少给您使脸色看,难道您就巴不得让贤妃娘娘踩在您的头上么?” “春雨!”嘉贵妃轻声喝止春雨,道,“这件事,即便本宫不提,旁人也会提。即便旁人不提,因为镇国将军的缘故,皇上迟早也会重新册封贤妃。与其等那时候坐以待毙,本宫宁可亲自求得皇上册封贤妃。这样,皇上才能多多少少念着本宫这些年受的委屈!” 春雨不想这件事竟还有这样的隐晦,便不由得神情黯然,低低道:“是,奴婢明白了。” 柔仪宫中,萧绾心百无聊赖地坐在“相思引”边,低低抚弦。蕊珠看着萧绾心愣愣地出神,便笑着道:“奴婢许久都没听过二小姐弹琴了呢!” 萧绾心失笑道:“本宫不是以弹琴为生的乐伎,自然用不上时时弹琴。更何况曲通人心,若是心境不复,弹琴也是枉然。” “是……”蕊珠微微颔首道,“二小姐是还在担心那蛇药之事么?” 萧绾心嗤嗤一笑,道:“这件事儿明摆着是有人想来一个移祸江东。若不是赵贵人运气好,保住了这个孩子,只怕咱们柔仪宫上上下下都是说不清了。” 说罢,萧绾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旋即道:“不过,现在也好一点了。毕竟赵贵人已经迁居到快雪轩了。本宫听说,皇上为了让赵贵人安心养胎,便是免去了赵贵人的所有参拜。其实只要好好养在皇上身边,想必也是无碍。”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不由得暗暗担忧道:“二小姐,皇后娘娘那一胎也就便了,毕竟是嫡子,咱们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只是,赵贵人这一胎——”只见蕊珠忧心忡忡的望了一眼萧绾心,道,“难道二小姐就不怕赵贵人顺利生下孩子,与二小姐并驾齐驱?”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连本宫对皇上的心意都已经掺了瑕疵了,难道本宫还怕会与本宫并驾齐驱么?” 说罢,只见萧绾心徐徐拨弦,缓缓吟唱了一阕柳永的《西江月》—— “凤额绣帘高卷,兽镮朱户频摇。两竿红日上花梢,春睡恹恹难觉。好梦枉随飞絮,闲愁浓胜香醪。不成雨暮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 蕊珠毕竟只是婢女,听不出萧绾心的琴中情绪,便赔笑道:“总是在春日里了,二小姐总觉得有些疲乏呢!” 萧绾心缓缓起身,道:“高太医给本宫开具了清毒之药,眼下本宫已经好多了。”只见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哽咽道,“但本宫的心上呢?本宫万万不会想到,最后要害本宫的,竟然是裕选侍。” 蕊珠微微一怔,旋即咬住嘴唇,道:“二小姐不必伤怀。只要有奴婢一天在,奴婢便必定不会让旁人害了二小姐!”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小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忙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 见小德子如此失态,萧绾心不由得眉心微蹙,道:“怎么了?” 小德子忙道:“淑妃娘娘,小的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仿佛皇上为了安抚吕家,特意将吕家的二小姐吕氏惠姗接入宫中待年。” “吕二小姐?”萧绾心惊道,“可是已经殁了的吕美人的母家么?” “可不是!”小德子忙道,“小的听说,这位吕二小姐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只见萧绾心微微镇定下来,道:“入宫待年?既然入宫待年,那便算是皇上的妃嫔了。只是,吕二小姐才不过十二三岁,便要进了这寂寂深宫,当真是可怜。” 说罢,萧绾心略一扬眸,道:“不知皇上给了吕二小姐什么位分?让吕二小姐住在何处?” 小德子忙道:“皇上说,这件事吕家人着实是受了委屈,因为前头吕美人的位分乃在美人,为了安抚吕家,皇上便给了吕二小姐贵人的名分,赐号‘礼’。” 萧绾心失笑道:“礼着,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可见,皇上对吕二小姐能彬彬有礼,却并不一定能宠爱有加。吕二小姐入宫,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吕家,再顺便给贤妃一道恩典罢了。” 蕊珠低低道:“皇上眼下毕竟还未曾见过礼贵人,二小姐若是要断定礼贵人恩宠如何,还为时尚早。”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颔首道:“也是。” 这个时候,小德子却是摩挲着袖口,道:“淑妃娘娘当真是冰雪聪明。” “什么?”萧绾心疑惑问道。 但见小德子喉咙微动,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道:“皇上已经下旨,在迎接吕二小姐入宫的同时,重新册封贤妃为贤贵妃,并解开禁足。” 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随即却是浑身蔓延了酸痛:“虽然本宫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来的未免也太早了。” 小德子低低道:“毕竟贤贵妃娘娘的父亲是堂堂的镇国将军,皇上不能不顾及镇国将军的颜面。”但见小德子顿了顿,旋即道,“另外,皇上也怕合宫不服,所以特意让贤贵妃娘娘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萧绾心嗤笑道:“贤贵妃一向财大气粗,还在乎这区区半年的俸禄么?”只见萧绾心眉头一扬,道,“眼下礼贵人入宫,贤贵妃解开禁足——再有一个多月,皇后娘娘只怕也是要生了吧?这未央宫,当真是热闹了。” 蕊珠不安道:“可不是!” 内殿之中,气氛稍显尴尬。这个时候,明伊却是静悄悄地入殿了。明伊见到萧绾心,便敛衣叩拜道:“奴婢回来了。” 萧绾心眉心一扬,便道:“蕊珠,小德子,你们先下去吧,这里由明伊伺候便好。” 小德子也就算了,但蕊珠一向是萧绾心的心腹,总是时时刻刻陪在萧绾心身边的。如今明伊来了,萧绾心便让蕊珠与小德子一起退下,倒是显得十分怪异。 只是,见蕊珠低眉顺从而去,小德子便也不好说什么,赶紧去了。 见小德子与蕊珠都走了,萧绾心这才吩咐明伊将殿中的门窗都管好,这才道:“你查到什么了,说罢。” 明伊跪在地上,低低道:“启禀淑妃娘娘,三小姐以前说过,这‘引蛇出巢’只在南方多用,北方不用。而且,由于此种蛇药力道极猛,因此也只有捕蛇人会使用。” 萧绾心颔首道:“这些本宫都知道。” 但见明伊略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强道:“奴婢查到,裕选侍的侍女小红便是南方人。不仅如此,她的父亲曾经便是一个捕蛇人。只是后来不想失手被毒蛇咬死。小红无依无靠,便只得入宫为奴。只是,小红因为生在捕蛇世家,因此去年火场驱蛇时,小红也曾有参与,当时小红配制的药物便是这‘引蛇出巢’了。” “裕更衣?”萧绾心只觉得心中极恨,道,“蛇药之事,也是裕更衣?” 明伊忙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奴婢只查到了此事或许是小红所为,但并不确定一定是裕选侍指使的。”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酸楚无比,连带着牙齿都要咬碎了一般,道:“她害本宫不够,还要害赵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只见萧绾心连连踉跄,几乎要站不住了,落泪道,“她壁珠就这么容不下本宫么?” 明伊忙扶住了萧绾心,哽咽道:“淑妃娘娘——” 只见萧绾心怒极反笑,连连开口道:“好!好!好精细的手段!当真是看得起我萧绾心!”只见萧绾心死死地攥住了明伊的手,冷然道,“小红,不能留了。”。 第372章 :拜见 小德子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房中的。只因为自己偶起私心,故而躲在门外偷听了萧绾心与明伊的谈话,却不想,竟然发现了这样的关窍。 小德子神情木然地走到一个木箱的旁边,从中轻轻拿出了一只风筝—— 当年萧绾心被驱逐出宫时,小德子就拿着这只风筝陪着壁珠玩。虽然那个时候萧绾心被废离宫,但对于小德子来说,那却是最快乐的时光。自己不用日日伺候着萧绾心,反而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 小德子知道自己的身份终究是配不上壁珠的,因此,这么多年,小德子也不曾有非分之想。若是有所想法,也至多只是能一生一世陪伴在壁珠身边罢了。所以,在萧绾心提及壁珠的婚事时,自己虽然满心酸涩,也只能奉迎着。 那时候,小德子想着,哪怕壁珠中将嫁作他人妇也好,只要自己能时时看见她,就好。 但是,小德子也万万没有想到,壁珠竟是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壁珠看上的,并不是唾手可得的富贵。她要的,是天下至尊男子的宠爱与怜惜。 她要的东西,小德子从来都给不起。 小德子深深地明白,壁珠的侍女小红接连两次谋害萧绾心,注定是活不得了。早晚有一天,这样的情形,也会落在她壁珠的身上。 小德子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极恨——一个是对自己有恩的女子,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女子。当这两个女人水火不容,自己究竟应该如何? 然而,不管萧绾心与小德子的心中如何波动,终究抵挡不住新人的入宫。 三日之后,吕家二小姐吕氏惠姗入宫待年,册封为贵人,赐号“礼”,着赐居明瑟宫。同时,重新册封贤妃为贤贵妃,并解开贤贵妃的禁足。此外,贤贵妃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这一日乃是新人入宫的时候,由于贤贵妃已然复位,便依旧是未央宫中的诸妃之首。眼下皇后依旧在乾元宫中养胎,诸妃便只得前往永和宫拜见贤贵妃。 这一日,贤贵妃一身朱红色镂金丝绣牡丹花纹云缎宫装,衬托地整个人都是华贵气度。旁的不说,即便是其上随意装饰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也是以名贵的珠玉点缀,花式繁复不说,更是晶莹辉耀,玲珑有致。再加上累丝嵌宝银凤簪、镂空雕花水晶钗等一同簪于发上,更是显得华贵不已,气势逼人。 诸妃见贤贵妃翩然入殿,便连忙敛衣行礼:“参见贤贵妃娘娘——” 这边贤贵妃淡淡扫视了一圈诸妃,扬声道:“都起来吧——” “是……”诸妃皆是应答起身。 这个时候,贤贵妃却是轻轻地看了一眼嘉贵妃。见嘉贵妃与诸妃一样皆是行礼问安,不由得笑道:“哎哟,嘉贵妃,你这是做什么?”贤妃略一扶鬓边的步摇,缓缓道,“你与本宫同在从一品贵妃之位,本宫如何受得住你行大礼呢!” 嘉贵妃忙赔笑道:“我虽然与贤贵妃娘娘您同在贵妃一位,但贤贵妃娘娘您是从贤妃一位提拔上来的。至于我,则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从夫人之位抬举了贵妃。若论尊卑,贤贵妃娘娘自然在我之上,我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贤贵妃掩嘴笑道:“是么?可是若论资历,嘉贵妃姐姐可是在本宫之上呢!” 听得贤贵妃言语挑衅,嘉贵妃的神情却是愈加恭顺,道:“尊卑自在人心,不论资历。” 嘉贵妃的这一番话说的贤贵妃顿时心花怒放。果然,贤贵妃的脸色,在霎时之间便温和了许多。只见贤贵妃翩然上前,一把握住了嘉贵妃的手,道:“你若是一直这般恭敬,便也不会闹出这些文章了——” 说罢,贤贵妃却是略一抹泪,低低道:“到底是可怜了吕美人了。” 见得贤贵妃如此惺惺作态,诸妃皆是不服。只是,萧绾心等人一向见惯了贤贵妃的阳奉阴违,便也不说什么。倒是新晋的窦美人、许贵嫔之列十分不满。 只是,贤贵妃乃是极为得宠的从一品贵妃,而窦美人、许贵嫔也不过是皇上从不过问的新晋妃嫔罢了。即便窦美人之列再如何不懂事,也知道鸡蛋不能碰石头的道理。如此,诸妃皆是咬牙挺着,不敢出声。 见殿中气氛尴尬,贤贵妃便略一挥手,道:“吉祥,给诸位妹妹上茶吧。” 吉祥应了一声,便忙带着几个小宫女给诸妃一一上茶。见诸妃一一接过了茶水,贤贵妃这才扬声道:“本宫眼下依旧是从一品贤贵妃,你们一个个都给本宫看清楚了——这未央宫一向是风波诡谲,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事情也多了去了。不过,你们可都得分清楚了,更得仔仔细细看着,哪一个是树,哪一个是花,知道了么?” “是……”诸妃虽然恼怒,但迫于贤贵妃的淫威,也不得不低声应和。 这个时候,纯昭仪却是不屑道:“才不过刚刚解开禁足罢了,想不到竟猖狂至此。” 这个时候,苏梦笙便忙拉住了纯昭仪的衣袖,低低道:“昭仪姐姐,莫不要忘记了‘谨言慎行’四字。” 纯昭仪远远地望了一眼一身朱红的贤贵妃,不由得蹙眉道:“朱红乃是皇后可用,再不济,也得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她贤贵妃与咱们一样,也不过只是个妾侍罢了,竟用起朱红色来了,也不怕犯了僭越之罪么?” 苏梦笙忙压低了声音道:“昭仪姐姐,您可别这么说了,当心上头的那一位听了去,姐姐便是要步上吕美人的后尘了。” 只见贤贵妃耳廓一动,旋即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本宫竟仿佛听到了有耳边风吹过,倒是怪瘆人的。” 说罢,贤贵妃略一侧身,声音陡然阴冷了几分,道:“纯昭仪,你可是对本宫的话有所不满么?” 但见纯昭仪也不恼怒,便是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按着位分屈膝行礼道:“妹妹不敢,只是贤贵妃娘娘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贤贵妃娘娘的光辉,其实妹妹粗陋之质可以比较?”但见纯昭仪眉心未动,旋即笑道,“更何况,贤贵妃娘娘皮肤白皙,更是用得了鲜艳之色。说起来,‘皙’字便如同贤贵妃娘娘一般,总是明艳动人的!” 虽然纯昭仪方才多有冒犯,但如今的这一番话却着实让贤贵妃高兴了许多。贤贵妃微微消气,便抚了抚手上的玲珑护甲,淡淡道:“纯昭仪自从在御书房伺候皇上笔墨之后,倒是变得更加伶牙俐齿了。只是,还请纯昭仪说话小心着些,当心别闪了舌头!” 听得贤贵妃如此一说,纯昭仪笑意愈浓,便屈膝行礼道:“是——” 萧绾心微微一怔,却是旋即缓过神来。待纯昭仪安然退到萧绾心的身后,萧绾心这才戳了一下纯昭仪的胳膊,道:“你也真是的,贬损了贤贵妃娘娘不说,竟还让贤贵妃娘娘挑不出错处?” 纯昭仪调皮一笑,道:“宸姐姐知道了?” 萧绾心见贤贵妃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这边,便低低道:“这‘皙’字自然可以当做‘白皙’来讲。贤贵妃娘娘最得意的便是一身吹弹可破的皮肤,用‘皙’字自然是好。” 说罢,萧绾心却是眉心一动,道:“只是,这‘皙’字更是指一种只会开花,不会结果的枣树。你这明里暗里地讽刺着贤贵妃,当真是不要命了!” 纯昭仪却是掩嘴笑道:“妹妹也不过是稍稍试试罢了。谁知道贤贵妃竟是一个如此浅薄之人,连这‘皙’字的典故都不甚知之。”只见纯昭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贤贵妃,缓缓道,“这样明艳而没有心机的女子,是如何活得这么久的?” 听得纯昭仪此话不对,萧绾心便忙扯了扯纯昭仪的衣袖,低低道:“好妹妹,你可别说了。” 正当这个时候,却听得殿外有一莺声响起:“妹妹来吃了,倒是不曾讨一口茶喝!” 说话之间,便见一妙龄女子翩然入殿。只见那女子一身淡青色翠纹织锦缕金挑线蝶花宫装,衬托地整个人都娇小玲珑,十分可爱。萧绾心那女子缓缓上前,心中便更是暗暗惊叹——这女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脸蛋却仿若银盘一般可爱。眼波流转之间,这女子也是没有半分的媚态,反而是清丽动人,袅袅多姿。 只见那女子翩然行礼道:“妹妹明瑟宫礼贵人,参见贤贵妃娘娘,参见嘉贵妃娘娘,参见诸位姐姐。” 嘉贵妃含笑道:“礼贵人当真担得起‘礼’字,虽然年纪小小,但礼数却是半分不错。” 见嘉贵妃在自己之前说话,贤贵妃便是满脸的不乐意。贤贵妃无比轻蔑地瞟了一眼礼贵人,缓缓道:“怎么,你就是皇上新封的礼贵人?” 礼贵人笑道:“正是。” 贤贵妃嗤笑道:“本宫瞧着,你才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吧?” “贤贵妃娘娘说的极是,妹妹如今已经快十三了。”只见礼贵人眼眸一动,旋即莞尔笑道,“诸位姐姐皆是年长于妹妹呢!” 见礼贵人如此伶俐的样子,萧绾心不禁笑道:“礼贵人倒是与本宫的幼妹年纪相仿。若是礼贵人喜欢,倒不如多来本宫的柔仪宫走走,想必本宫的幼妹定然与礼贵人能交谈甚欢。”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礼贵人便是扑扇着大眼睛,道:“这位便是宸淑妃娘娘了吧!”只见礼贵人翩然行礼道,“参见宸淑妃娘娘!宸淑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见礼贵人骤然向自己行大礼,便赶紧上前扶住了礼贵人,忙笑道:“好妹妹,不用拘礼了。本宫方才已经说了,你与本宫的幼妹年纪相仿,在本宫心中,你便是如同本宫的妹妹一样。既然是姐妹,又何须如此多礼呢?” 这边贤贵妃却是不屑道:“宸淑妃当真是厉害,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便认了个妹妹!” 然而,萧绾心只当是没听见贤贵妃的话似的,笑着从桌子上拿过一块水晶糕,递给了礼贵人,笑道:“本宫不过是正二品淑妃,位分远不及嘉贵妃娘娘与贤贵妃娘娘尊贵,因此妹妹也不必称呼封号。妹妹若是要称呼,便叫一声‘淑妃娘娘’即可。其实,本宫更是希望妹妹能叫本宫一声‘姐姐’呢!” 礼贵人极为伶俐地接过了那一块水晶糕,旋即对着萧绾心福了一福,道:“是,妹妹谢过淑妃姐姐。”说罢,礼贵人便拿着那一块水晶糕吃了起来。 见礼贵人如此可爱的样子,萧绾心不由得心生爱怜,忙道:“蕊珠,赶紧倒茶来,别让礼贵人噎着。” “是——”蕊珠忙倒茶奉上。 这个时候,贤贵妃却是不满道:“宸淑妃当真是好手段,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礼贵人收为己用刚。” 萧绾心不过淡淡开口道:“贤贵妃娘娘此话何意?” “何意?”贤贵妃嗤嗤一笑,道,“谁人不知礼贵人为何入宫?你宸淑妃这般投机取巧,不过是为了让礼贵人帮着自己得宠罢了,你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么?” 听得贤贵妃居然撂下了如此狠话,诸妃闻言皆是色变。萧绾心勉强按压住满心的不快,温然开口道:“贤贵妃娘娘当真是冤枉妹妹了。礼贵人如今是皇上的妃嫔不假,但如今却是入宫待年。既然是待年,便是不能侍寝。若是要与咱们姐妹一样,总得过两年才是。” 说罢,萧绾心却是轻柔地抚了抚手上的护甲,淡淡道:“妹妹即便再如何年轻不懂事,也总不会寄希望于一个多年不能侍寝的妃嫔。更何况——” 但见萧绾心话锋一转,旋即冷然道:“贤贵妃娘娘方才说未央宫中无人不知礼贵人入宫的真正缘由,那贤贵妃娘娘更应该了然于胸,不是么?” “你——”贤贵妃气的直发怔,但碍于自己才刚刚重新册封,便也不敢太过跋扈。 听得萧绾心与贤贵妃如此唇枪舌剑,诸妃却看着礼贵人只是自顾自地吃着水晶糕,仿若什么都不曾听见似的。诸妃见礼贵人此状,皆是稍稍放心—— 其实这礼贵人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原本就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如今堂堂的贤贵妃与宸淑妃因她而起了争执,却不想礼贵人竟仿若没听见似的,只是贪于饮食。这个礼贵人,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如此,诸妃不过再说了几句话,便也觉得索然无味。贤贵妃骤然受辱,却又不能发作,更是愤愤不已。如此一来,此次觐见便也是不欢而散了。 待萧绾心由着蕊珠扶着出了永和宫,这边却是慎美人快步上前,屈膝行礼道:“淑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略一转眸,道:“哦?是慎美人?” 只见慎美人眼眶一红,低低开口道:“淑妃娘娘,妹妹总算是盼着您了……” 见慎美人竟嘤嘤哭泣起来,萧绾心不由得错愕道:“慎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但见慎美人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连带这声音也是沙哑了许多。只见慎没人抹着眼泪,泣声开口道:“妹妹虽然得了淑妃娘娘的恩典,得以入宫侍奉,只是却不想竟住进了永和宫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妹妹明哲保身,故意跟贤贵妃娘娘说不能承宠,却不想又赶上了贤贵妃娘娘的封宫禁足。如此妹妹好不容易得以脱困,可贤贵妃娘娘却让妹妹迁居到了永和宫后头的围房,连偏殿都不让妹妹住了。” 听得慎没人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惊道:“怎么,贤贵妃便这般欺负你么?” 慎美人无奈,便是继续抹泪道:“妹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贤贵妃娘娘位高权重,自然是随意欺负妹妹这一个小小美人罢了。只是,那围房是什么地方,冬冷夏热。妹妹听说,那围房一到了夏天里,便跟个蒸笼似的……” 听得慎美人如此哀哭不止,萧绾心便不由得道:“慎美人,你是想让本宫替你求情,让皇上帮着你离开永和宫?” “正是。”慎美人见萧绾心话说得直白,便抹着眼泪道,“妹妹不求争宠,只求一世安。只是,倘若妹妹再住在永和宫中,只怕是被人害死了都不得而知。妹妹只要安稳,便无所求。” 见慎美人泪眼盈盈,萧绾心不由得叹息道:“好妹妹,本宫知道你受苦了。只是,自选秀大典结束之后,未央宫中当真是风波不断。前有吕美人被杖毙之事,后有赵贵人遇蛇之事。” 只见萧绾心缓缓握住了慎美人冰凉的双手,缓缓道:“本宫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眼下贤贵妃刚刚册封,皇后娘娘又即将要生产——好妹妹,眼下时候太紧,本宫实在是不好为你开口。而且,即便本宫为你开口了,因为贤贵妃刚刚重新册封的缘故,皇上也必然不会让你迁宫。否则,便是打了贤贵妃的脸了。” 慎美人鼻子一酸,低低道:“那淑妃娘娘的意思是……” 萧绾心微微思忖着道:“左右现在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你住在围房里也不是十分委屈。还有一个多月,皇后娘娘便要生产了。太医已经断定,皇后娘娘腹中的乃是皇子。皇子诞生,必然是要合宫大庆的。到时候,本宫再为你开口,让你另择宫室,如何?” 只见慎美人身子微微一颤,旋即俯身叩拜道:“是,妹妹多谢淑妃娘娘恩德!” 萧绾心忙扶住了慎美人,道:“好妹妹,你日子辛苦,本宫是知道的。但你方才见到贤贵妃的样子便知道,本宫的日子,其实也是不好过的。”萧绾心微微叹息道,“妹妹你受苦,本宫便定不会置若罔闻。只是,妹妹,你也得给本宫一些时间,明白了么?” “是……”慎美人颔首道,“妹妹明白了。” 待看着慎美人走远了,蕊珠这才不安道:“奴婢原本以为慎美人是个有主意的,想不到里子里也这般辛酸。” “辛酸的又不只她一个。只是,这宫室是皇后娘娘亲手安排的,眼下皇后娘娘就快生了,皇上怎会给皇后娘娘找不痛快呢?本宫若是现在开口,只怕会被皇上说是别有用心。”萧绾心叹息道,“左右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多月也就生了,到时候,咱们也就安稳了。” “安稳?只怕以后要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多着呢!”蕊珠不由得摇头道,“有时候,奴婢真是累了。” “蕊珠一向性子活泼,难道也会劳累么?”只见萧绾青由冰绡扶着过来了。 蕊珠见到萧绾青,忙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恭妃娘娘,恭妃娘娘万安——” 萧绾青尴尬地笑了笑,旋即拂手道:“蕊珠,你快起来吧。” 说罢,萧绾青便是按着位分对萧绾心行礼道:“重华宫恭妃,参见淑妃娘娘,愿淑妃娘娘万安——” 萧绾心忙扶住了萧绾青,柔声道:“姐姐不是在病中么?如何就出来了?” 萧绾青尴尬地笑了笑,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虽然身子抱恙,却也是不碍事的。” “可召太医瞧过了么?”萧绾心急道。 这个时候,冰绡却是抹泪道:“皇上也是许久都不曾召恭妃娘娘侍寝了,那太医院又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 冰绡的话支支吾吾,可是萧绾心如何听不出来这其中的酸楚?萧绾心心下一动,便道:“蕊珠,你让高慕白随后去一趟重华宫,给恭妃娘娘好好瞧瞧。” “是——”蕊珠忙应了。 见萧绾心如此关心自己的身子,萧绾青也不由得心暖了几分,道:“好妹妹,整个未央宫也唯有你对我最好了——多谢你。” 萧绾心失笑道:“你我是至亲姐妹,何谈谢不谢的。” “是……”萧绾青微微颔首,却是不安道,“只是,我有一事想求一求妹妹。” 萧绾心忙道:“姐姐直说就是。” 只见萧绾青眉心微蹙,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勇气似的,道:“前几日母亲携了小妹入宫拜见,虽然后来母亲与小妹都去了我的重华宫,但她们却并未能与我长叙。” 萧绾心叹息道:“毕竟有着宫规约束,母亲是不能在宫中过夜的。” “是,宫规我是明白的……”萧绾青却是不安道,“只是,我听说小妹仿佛是住在你的柔仪宫的?” 萧绾心颔首道:“正是。” “那么,”萧绾青咬着嘴唇道,“不知淑妃娘娘可否能让小妹来我的重华宫居住?小妹仿佛不太愿意往我的重华宫去,我一个人住着又是闷得慌。” 萧绾心听得萧绾青的话,便顿觉满腹狐疑—— 从前在家时,小妹绾如虽然与自己多亲近一些,但也极为爱重自己的长姐。更何况如今多年未见,小妹便也应该与长姐有说不完的话才是。怎的如今入了宫,三姐妹总算是可以朝夕相见了,但小妹却不愿意见萧绾青呢? 萧绾心眉心一动,却是拉住了萧绾青的衣袖,低低道:“其实让小妹住在柔仪宫,原本也不是我愿意的。毕竟,这柔仪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说罢,萧绾心却是沉声道:“我听说,清平王仿佛看上小妹了。我实在不愿意小妹嫁给清平王那样的狂浪之徒,故而才留了小妹在柔仪宫居住。毕竟,只有这未央宫,他清平王是不敢胡来的。” “清平王?”萧绾青惊道,“我听说清平王最喜欢祸害人家黄花姑娘,可是真的么?” 见萧绾心无奈颔首,萧绾青顿时心中一紧,道:“咱们两个已经到了未央宫这种地方,万万不能把小妹也拖下水了!” 萧绾心不想姐姐竟会如此言语激烈,便宽慰道:“我也是作此想。所以,我便推脱说小妹身子不好,不能拜见合宫诸妃,也不能拜见皇上和太后娘娘。等着这一阵风声过去了,咱们便得给小妹指一个好人家了。” “是是是!”萧绾青连连道,“不能让小妹跟咱们一样,绝不能!”萧绾青咬牙道,“重华宫离柔仪宫远,若是小妹常来,只怕是惹人注目。”只见萧绾青心一横,忙道,“别让小妹来我的重华宫了!说到底,还是安全最为紧要!” 说罢,萧绾青便是忙退后一步,屈膝行礼道:“如此,我便拜别淑妃娘娘了!”只见萧绾青行了一礼,便忙去了。 蕊珠不由得惊叹道:“恭妃娘娘一向不温不火的,想不到在三小姐的事儿上竟如此上心。” 萧绾心叹息道:“虽然小妹跟本宫多亲近一些,但长姐才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的。小妹眼下处在风口浪尖,姐姐定然是要紧张兮兮的了。” 说罢,萧绾心将自己的手缓缓搭在蕊珠的手上,道:“对了,你别忘了,让高慕白去重华宫给姐姐瞧瞧。” “是,奴婢知道了。”蕊珠道。 第373章 :隐秘 柔仪宫后殿之中,萧绾心正静静地看这萧绾如随手插花。只见萧绾如将桌上的花枝来回摆弄,却始终弄不出个新鲜样子。过了一会儿,萧绾如仿佛失了耐性似的,随手便将花枝胡乱地插在一起。 见到萧绾如如此,萧绾心不由得痴笑道:“插花讲究线条优美、高低错落、俯仰呼应,疏密聚散。怎的本宫瞧着你插花,竟仿佛是小厨房的乱炖锅一样了?”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萧绾如不由得嘟嘴道:“二姐是在笑话绾如呢!绾如可是不依呢!” 见萧绾如这般娇俏,萧绾心不由得暗暗含笑,遂从桌上拾起花枝,婉然笑道:“欧阳修曾有诗云,‘深红浅白宜相间,先后仍须次第栽,我欲四时携酒赏,莫教一日不花开。’其实插花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你瞧准了各式花枝之间的关系区别,再一一对应也就是了。” 只见萧绾心的一双玉手仿若翩跹的蝴蝶一般,翻飞在花枝之间。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便勾出了一幅玲珑精巧景象。萧绾如不由得暗暗惊叹,道:“妹妹瞧着二姐样子,便有古人‘观之令人宁心入禅’的心思了。” 听得萧绾如故作深沉,萧绾心不由得掩嘴失笑道:“你个小妮子,竟懂什么是‘观之令人宁心入禅’么?不过本宫听着,小妹仿佛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反倒是朝堂上酸腐的老学究呢!” 萧绾如嘻嘻一笑,道:“妹妹听着姐姐这话,竟跟宁安公主似的!” “宁安公主?”自打萧绾心重新入宫之后,便甚少见到宁安公主。如此骤然听得萧绾如提及宁安公主,萧绾心便不由得道:“怎么,你与宁安公主很是熟悉么?” 萧绾如含笑道:“自打二姐你重新回宫之后,宁安公主便时常来咱们文安公府。宁安公主与二姐你性子一样,绾如很是喜欢呢!” 听到萧绾如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眉心未动——宁安公主对哥哥的情谊,她萧绾心是最清楚明白不过的。只是,眼下并不是谈论宁安公主婚事的时候,萧绾心便也只得支吾着道:“小妹倒是心思敏捷,不似老学究呢!” 只见萧绾如随手拿起玉壶给花枝喷水,道:“妹妹就是妹妹,可不是什么老学究。只是,妹妹瞧着姐姐这般娴雅恬淡,也是高兴。想必姐姐与姐夫的感情一定极好,所以姐姐才能有这样的闲适心境。” 听得“姐夫”二字,萧绾心却是心中一痛—— 此时插花的自己,固然是娴静恬淡。但这份“娴静恬淡”,却更像是苦中作乐。眼下未央宫中的局势一触即发,萧绾心素来不擅长后宫争斗,便更是倍觉不安。 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忐忑,故作轻松道:“宫中闲来无事,本宫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只见萧绾心随手摆弄着花枝,旋即道,“对了,你入宫也有几日了,怎的本宫都不见你往长姐的重华宫去?” “妹妹已经去过了。”萧绾如嘟嘴道,“妹妹总是觉得,长姐仿佛不是以前的长姐的。现在的长姐,让我吓得慌。倒不如二姐你这里清净自在。左右,我也是只住一段时间就走了。” 听得萧绾如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萧绾如支吾着道。 见萧绾如如此,萧绾心便是叹息道:“长姐的生活十分不易,你是她最疼爱的妹妹,你也该多去重华宫走一走。毕竟,咱们是至亲的姐妹。” 说罢,萧绾心却是恍作无意似的,道:“今个儿本宫去永和宫,还碰见了长姐。长姐还问起你,想知道你为何不去。” “我就是不想去么!”萧绾如嘟着嘴道,“长姐样子变了,绾如不喜欢长姐了。” 萧绾心正要开口,这边却是小德子进来了。萧绾心见是小德子进来,便开口道:“怎么了?” 小德子赔笑道:“皇后娘娘听说三小姐来了,便让内务府送来了些首饰赠给三小姐。另外,皇后娘娘说,眼下不宜见三小姐,就让三小姐安心住着就是。” 萧绾心颔首道:“本宫知道了——送礼的人还没走吧?” “是。”小德子道。 萧绾心旋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 待萧绾心回到了自己的殿中,萧绾心这才蹙眉道:“怎么了?你甚少这么冒冒失失的。” 小德子低声道:“高太医有事要禀告淑妃娘娘。” “高太医?”萧绾心略微沉吟道,“让高太医进来。” 待高慕白入殿,小德子便赶紧将内殿的门窗都关好。只见高慕白敛衣行礼道:“淑妃娘娘万安——” “高太医,出了什么事儿了?”萧绾心开口道。 只见高慕白喉咙微动,仿佛很是为难的样子,道:“微臣奉淑妃娘娘之命去重华宫给恭妃娘娘请平安脉,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情。” 见高慕白神色如此,萧绾心不由得心中一沉。再想到自己被投毒之事,萧绾心顿时脸色大变,急道:“可是有人要对姐姐不利?” 高慕白微微一怔,忙摆手道:“算不上是。不过,也算不上是不是。” 萧绾心急道:“你快说!” 见萧绾心焦急如此,高慕白便忙道:“恭妃娘娘多年来一直身体虚弱,因此也未曾有孕。从前微臣便听闻过,说以恭妃娘娘的体质,原本就是不易受孕的,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说罢,高慕白却是眉心一动,道:“只是,微臣在为恭妃娘娘请平安脉时,却意外发现,恭妃娘娘仿佛有用息肌丸的痕迹。” 萧绾心惊道:“息肌丸?那是什么?” 只见高慕白一抹额头上的汗珠,低低道:“这原本是宫中的隐晦之事,难怪淑妃娘娘不知。”但见高慕白喉咙微动,仿佛极不情愿似的,道,“这息肌丸,乃是用了桂枝、茯苓、川芎、白芍、白芨、肉苁蓉、白蔹、茴香、白薇、麝香仁、红花等药物配制的药丸。将那些药研为末,炼成丸,再用油纸包好,贴于脐上,便可以保持体态轻盈,皮肤细滑。” 萧绾心惊道:“本宫旁的不知,可那麝香仁又称‘当门子’具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的功效。”萧绾心只觉得脑袋一懵,低低道,“而那红花,更是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的好药。” “是——”高慕白低低道,“恭妃娘娘曾经打量使用过息肌丸,故而能保持体态轻盈,皮肤细腻。只是,这息肌丸都有大量破孕堕胎之物。只怕以后恭妃娘娘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萧绾心失声道:“究竟是谁要害姐姐!究竟是谁!” 小德子忙扶住了萧绾心,劝慰道:“淑妃娘娘,您别急,您别急啊!” 萧绾心显然是极恨,更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齿,道:“到底是谁要害姐姐!” 高慕白忙道:“淑妃娘娘息怒!微臣虽然不甚清楚,但私心揣测着,息肌丸之事,恭妃娘娘未必全然不知。” 萧绾心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失声道:“你说什么,姐姐知道?” “是。”高慕白沉声道,“微臣不紧查验出恭妃娘娘有用过息肌丸的迹象,更查验出了——”高慕白仿佛极为难似的,勉强道,“恭妃娘娘还用过一味汤药。那汤药与息肌丸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能使女子身段婀娜。而且,微臣在心怀疑惑之时便试探了恭妃娘娘,只是恭妃娘娘似乎也并不打算隐瞒此事,不过是默认罢了。” 萧绾心一个不稳,便是瘫坐下来:“你是说,姐姐都知道?” “是——”高慕白叹息道,“若是微臣没有猜错,只怕恭妃娘娘是主动要了这息肌丸。” 萧绾心连连嗤笑道:“本宫明白了。从前姐姐未断腿时,便是一舞倾城。女子若要起舞,身形便最是紧要。姐姐在宫中生活多年,养尊处优,身形自然不比从前。若说姐姐为了保持体态轻盈而使用息肌丸,也在情理之中。” 高慕白叹息道:“正是。只是,微臣终究想不到,恭妃娘娘竟会走上这一步。毕竟,息肌丸虽然能使女子体态轻盈,却会彻底断了恭妃娘娘的孕气。以后,恭妃娘娘只怕都不会有孩子了。” 萧绾心只觉得头痛无比,用手微微撑住额头,道:“高太医,还有什么办法么?” 高慕白微微一怔,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办法了。只怕恭妃娘娘用这息肌丸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而且,恭妃娘娘最近仿佛并没有使用。” “还有办法调理么?”萧绾心勉强道。 高慕白不敢怠慢,只得如实道:“虽说未必会全然断了孕气,但只怕——唉。” 萧绾心勉强撑着身子,道:“好,本宫明白了。高太医,这件事,你不能再跟别人提及。” “是,微臣明白。”说罢,高慕白便行礼离去了。 这边小德子送高慕白出柔仪宫,不由得扶着心口道:“当真是吓死小的了,也亏得高太医你聪明,知道该说什么。” 高慕白嗤笑道:“淑妃娘娘一向敬重恭妃,爱重皇上。若是淑妃娘娘知道恭妃用那东西是用来狐媚皇上的,淑妃娘娘必然是承受不住。” “可不是呢!”小德子连连摇头道,“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淑妃娘娘早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了。否则,淑妃娘娘也不会称病不出。”小德子一抹汗,道,“这息肌丸乃是宫廷秘术。若是用了息肌丸,便能使女子面色娇嫩,肤如凝脂,下体盈实,婉转承欢。再加上那息肌丸的奇异香味,只怕是哪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了。” 高慕白却是不屑道:“我一向敬重恭妃娘娘,却不想恭妃娘娘背地里竟是如此狐媚之人。息肌丸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想不到恭妃娘娘都能趋之若鹜。” 小德子试探着道:“小的听闻,仿佛用羊花煮汤可以破除息肌丸之毒——” “那都是世人蒙骗旁人的。若是羊花真可以解开息肌丸之毒,那当年赵飞燕姐妹*后宫,你什么时候见到她们有子了?即便是煮尽天下羊花,只怕也是不能了。”高慕白叹息道,“更何况,恭妃娘娘用了不知息肌丸这一味药。方才毕竟是当着淑妃娘娘的面儿——德公公,我不妨告诉德公公,恭妃娘娘不仅不会有孕,反而会拖累了自己的身子。” 小德子惊道:“高太医此话何意?” 高慕白略微摇头道:“恭妃娘娘……只怕是不能像寻常之人等待百年之时了。恭妃娘娘身子虚弱,会红颜早逝也未可知。” “什么?”听得高慕白如此一说,小德子顿时吓了一跳,道,“竟会如此么?” 高慕白叹息道:“我只能尽力用药滋补恭妃娘娘的身子罢了。只是……唉,事已至此,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第374章 :鹊喜 次日黄昏,萧绾心正安然坐在廊下,看着花房的宫人们送来各式花枝,用来装点柔仪宫。这边蕊珠拿了一件菊丝罩衣过来,笑道:“如今虽然是春天了,但天气还是凉飕飕的。二小姐,廊下冷,还是披一件衣裳吧。” 萧绾心淡淡地望了一眼那件菊丝罩衣,不由得道:“还有一段时间就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了。不知道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林如何了?” 蕊珠微微一怔,便垂眸道:“虽然皇上当年曾赠给二小姐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林,但二小姐也有数年未曾去过太平行宫了。” 萧绾心从蕊珠手上接过了菊丝罩衣,缓缓道:“本宫不在,皇上的心思又不是区区十里桃花林可以牵绊的。说起来,那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林,是怕是要荒废了。” 只见萧绾心摩挲着手上的菊丝罩衣,低低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郑思肖:《寒菊》)菊花便是有这样的的高洁之志了。倒不比桃花,盛开与百花争艳的春日,虽然因为一时的娇艳而受人喜爱,最后却不过是泥土之中的一瓣落红罢了。” 蕊珠忙陪笑道:“菊花有菊花的好处,桃花有桃花的好处。菊花虽然盛开秋日,却始终不曾见过三春胜景。倒不比桃花,虽然并不是百花丛中最出挑的,但却是最温润的。” “温润?”萧绾心嗤嗤一笑道,“活在红墙金瓦里的温润,最后也只能是被弃之如履罢了。” 蕊珠知道萧绾心因为恭妃之事心绪不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小德子让人来回禀,说小红的事儿已经做好了。” “如何了?”萧绾心蹙眉道。 蕊珠淡淡一笑,道:“左不过是借个由头说小红冒犯主上罢了。毕竟,纯昭仪与二小姐您是一体同心的,想找一个小宫女的错处,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蕊珠顿了顿,方才道,“眼下,小红已经被小德子送出了未央宫,再用以重金。小红异乡凄苦,见到这么多银子,顿时千恩万谢,乖乖地就走了。” 只见萧绾心无比厌恶地点了点头,冷然道:“甚好。” 蕊珠叹息道:“二小姐也当真是好心,明知道那蹄子谋害于您,您却还是放了她一条性命。” 萧绾心冷然道:“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何必谋害本宫?若说那蛇和药皆是小红做下的,但指使她这么做的一定有旁人。” 说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绢子,低低道:“本宫做不到痛下杀手,但也决不能让人践踏致死!” “是……”蕊珠沉沉应着道,“另外,裕选侍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因为小红冲撞了纯昭仪的仪驾,纯昭仪便从自己的棠梨宫中拨去了一个宫女,名叫春兰的。” “春兰?”萧绾心淡淡一笑,道,“既然是纯昭仪身边的人,本宫自然放心。只是,裕选侍再不济也有两个侍女,这春兰又是从纯昭仪处去的,这春兰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蕊珠笑道:“这些利害,纯昭仪都已经给春兰说明白了。二小姐放心,这春兰、宁兰是纯昭仪的陪嫁丫头,一向最是上心的。” 听得蕊珠如此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抚了抚胸口,缓缓道:“若是裕选侍不步步紧逼,本宫也不必出此下策。”但见萧绾心眼眸流转,道,“这一次,也是一个警告——只要裕选侍不一犯再犯,本宫不愿对裕选侍出手。” 蕊珠淡淡一笑,道:“二小姐还是放不下姐妹之情。” 萧绾心遥遥地眺望了一眼柔仪宫四四方方的天空,旋即轻声道:“那一日,本宫对小德子说,本宫与裕选侍之间的姐妹情谊彻底荡然无存,自然是诓骗他的。小德子对裕选侍有情,咱们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裕选侍如今是皇上的女人,便不是小德子能碰的。” “是……”蕊珠低低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德子虽然身居未央宫多年,早已经活得七窍玲珑,但唯独一个‘情’字,始终参悟不透。” 萧绾心苦笑道:“别说是小德子了,即便是你我二人,又何尝真的参透‘情’字呢?” 正当蕊珠要接口的时候,外头的小内监却是通禀道:“皇——上——驾——到!” 萧绾心与蕊珠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道:“臣妾柔仪宫宸淑妃,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景天含笑扶起了萧绾心,道:“绾儿,你在做什么呢?” 但见萧绾心的唇边含了一抹极为得体的笑意:“花房最近培植了不少好东西出来,便给臣妾的柔仪宫里送来的一些。臣妾闲来无事,便看着宫人们摆弄花草便了。” 慕容景天含笑道:“难得你如此高兴。”只见慕容景天替萧绾心随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道,“朕瞧着你许久都是闷闷不乐的,便让你的母亲与幼妹一同入宫拜见你。果然,你已经开心了不少。” 萧绾心温然一笑,道:“臣妾多年未曾见过母亲与幼妹,如今臣妾蒙幸得以会见家人,自然感恩戴德。”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旋即拉住了萧绾心的手,笑道:“朕瞧着,那头的紫玉兰仿佛是极好。不如绾儿陪着朕去瞧瞧。” 萧绾心欣然颔首,便顺势挽住了慕容景天的胳膊,一同前去赏花。 只见数只紫玉兰摆放地错落有致,煞是好看。萧绾心淡淡一笑,道:“紫玉兰不易培植,颇为名贵,说起来,这几支紫玉兰倒不知用了花房宫人的多少心思。” “这几枝也就是了。倘若身在紫玉兰树下,那满树紫红色花朵,幽姿淑态,倒是别具风情。”只见慕容景天缓缓拾起一支,淡淡道,“如今近近瞧着,却仿佛不如方才的远观动心了。” 萧绾心心中一动,旋即从慕容景天手上夺过了那一支紫玉兰,笑着道:“新诗已旧不堪闻,江南荒馆隔秋云。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朱曰藩:《感辛夷花曲》)这紫玉兰样子极好,臣妾便借花献佛,请皇上笑纳。” 慕容景天撑不住笑道:“你个小妮子,最会投机取巧了。明明是朕遣人来给你送时新花枝,这一下反倒是朕欠你的情谊了。”只见慕容景天一个顺手便揽住了萧绾心的肩头,道,“果然是在春日里了。大周京都冬日肃杀,当真是没什么看头。如今朕与你安然立于此处,倒仿佛是置身花海了。” 但见萧绾心眉心一动,道:“说到花海,臣妾倒是记得,皇上曾给过臣妾一个花海。” “哦?”慕容景天显然颇有兴趣,便道,“何时朕赠给你过花海了?怎的朕都不记得了?” 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翻江倒海,笑着道:“皇上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臣妾初入宫时,皇上曾赠予太平行宫的十里桃花林,皇上可是忘记了么?”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一拍脑门,失笑道:“你若是不提,朕当真是给忘记了。” 说罢,慕容景天凑在萧绾心的耳边轻轻呵气道:“眼下皇后就要生产了,朕实在是脱不开身。等皇后顺利生下皇子,朕就带你去十里桃花林,如何?” 萧绾心笑着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胸膛,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娇然道:“皇上诓骗臣妾呢!等皇后娘娘生下了小皇子,皇上便是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哪里还会顾着臣妾的十里桃花林呢?” 慕容景天揽住了萧绾心的肩头,笑道:“朕千方百计保住皇后,也不过是为着她的肚子罢了。绾儿,你要知道,太皇太后的身子虽然一日不如一日,但陶氏外戚纵横多年,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撼动的。此次保住皇后的孩子,太皇太后愿意,朕也愿意。毕竟,朕至今都没有儿子。” 萧绾心眼眸一暗,低低道:“是,臣妾明白的。” 正在说话的片刻,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几支喜鹊。那几只喜鹊站在枝头嘤嘤叫着,倒是让人舒心。萧绾心淡淡含笑道:“皇上您瞧,是喜鹊呢!”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楚,道,“皇后娘娘这一胎,必定安然顺利。” 慕容景天正要开口,却冷不丁地瞧见外头有一个小内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只见那小内监跑的很急,差点一个骨碌摔在地上。那小内监见到慕容景天与萧绾心,忙跪下行礼道:“小的参见皇上,参见淑妃娘娘——” 见那小内监如此冒冒失失,慕容景天顿时不快,冷然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小内监喜不自胜道:“皇上大喜!皇上大喜!钦天监来人说,有吉兆!” 柔仪宫中,萧绾心随手将那支紫玉兰丢在一边,转而拾起了一支颇为清白的绣球,缓缓道:“如何?” 小德子忙道:“启禀淑妃娘娘,安州在半月前偶降星雨。不久,安州的百姓便在河流当中发现了一块凤凰飞天状的陨石。更离奇的是,那陨石之上,竟刻有‘吉星天降’的字样。” 萧绾心淡淡含笑道:“果真么?这会儿皇后娘娘刚要生产,那边便是天降吉星,当真是凑巧。”萧绾心随手给那支绣球上洒了点水,方才沉声道,“皇后娘娘已经是中宫之尊,她的孩子又是事实上的嫡长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见小德子喉咙微动,却是道:“话虽如此,但小的听闻,听闻……” “听闻什么?”萧绾心蹙眉道。 小德子不敢隐瞒,便忙道:“小的听闻,赵贵人仿佛就是安州人。” 萧绾心微微一怔,仿若不信似的,道:“赵贵人?” 第375章 :吉兆 “是——”小德子忙道,“因为那陨石乃是凤凰飞天的图样,因此大家都只能认定皇后娘娘这一胎乃是下降的吉星。但是,这皇后娘娘与安州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倒是这位赵贵人乃是安州人世。” 萧绾心以手支额,缓缓道:“凤凰飞天?当真是极好的兆头。眼下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便只有这位赵贵人怀有身孕了。凤凰飞天,天降吉星,自然可以比喻尊贵的女子有孕。这‘凤凰’随侍皇后可用,但说是宫中尊贵的女子也未尝不可。” 小德子颔首道:“只怕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萧绾心淡淡开口道:“赵贵人这一胎原本就来的尴尬。倘若皇后娘娘不曾有孕也就罢了,偏偏赵贵人紧着皇后娘娘的胎便也有了身孕。原本皇上极为重视子嗣,赵贵人也算得上是飞黄腾达,可偏偏中宫皇后也有孕了,不知会将赵贵人这个妃妾置于何地呢?” 小德子含笑道:“淑妃娘娘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赵贵人能保住此胎已属勉强,皇后娘娘又怎会容忍妃妾生下大贵之胎呢?” “的确如此。”只见萧绾心眉心微沉,缓缓道,“对了,皇上听了钦天监的话,可说什么了么?” 小德子道:“皇上听闻天降吉星,龙心大悦。皇上已经下旨,让安州知府急速将陨石送往京都,供在凤寰宫中,以备皇后生产。” “是么?”萧绾心淡淡一笑,道,“果然是硬塞给皇后娘娘了么?” 小德子思忖着道:“能称为凤凰的,便只能是中宫皇后。若是说赵贵人这一胎乃是大贵,即便皇上乐意,前朝的大臣们也是不干呢!” 萧绾心随手摆弄着花枝,缓缓道:“可不是!皇后再不好,终究还是皇后。赵贵人从前不过是乐府歌姬,大臣们原本就看不上赵贵人,又怎会让赵贵人白白占了这个便宜?”萧绾心随手拿过了一束狐尾百合,缓缓道,“皇上不让赵贵人占这个便宜,也是保全赵贵人。眼下皇后健在,若是赵贵人被人说是凤凰,只怕是要合宫不宁了。” “可不是!旁的不说,皇后娘娘便最容不下赵贵人了。”小德子思忖着道,“只是眼下皇后娘娘即将临盆,皇后娘娘未必腾的出手去。” 萧绾心苦笑道:“这等腌臜之事,自然不必等皇后娘娘亲自出手。再不济,太皇太后一直是皇后娘娘的靠山,难道太皇太后会对此事不闻不问么?” 小德子微微一怔,却是低低道:“小的瞧着,太皇太后似乎也不再关心皇后娘娘。” 萧绾心蹙眉道:“哦?此话怎讲?” “皇后娘娘乃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其实与太皇太后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至多也只是太皇太后关心舞阳大长公主的缘故,不得不对皇后娘娘好一些便了。”小德子低低道,“只是,小的听闻近些年来太皇太后对皇后娘娘颇有怨言。而且,太后娘娘也一向不喜欢皇后娘娘,一心想着培植旁人呢?” “旁人?”萧绾心缓缓道,“可是贤贵妃么?” 小德子颔首道:“从前贤贵妃刚在皇上身边伺候时,其实并不是十分得宠的。只是贤贵妃的父亲乃是一员猛将——眼下边疆战乱频繁,少不了贤贵妃父亲这样的人。后来太后娘娘有意提拔,贤贵妃这才一点点上来了。” 萧绾心微微蹙眉道:“若是贤贵妃是太后娘娘提拔上来的,可是怎的本宫瞧着,贤贵妃与太后娘娘之间仿佛也是十分不睦呢?” “正是。”小德子颔首道,“镇国将军驰骋沙场,威望极大。其实‘功高震主’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当年要用镇国将军,如今却是要防着了。” 萧绾心微微颔首道:“也是。自古外戚专权之事极为多见,太后娘娘浸淫未央宫数十年,不可能不懂得这样的道理。” “是——”小德子低低道,“只是,小的听闻了一件事。”小德子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才勉强道,“小的听闻,恭妃娘娘似乎与太后娘娘走的极近。”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道:“是说姐姐?” “正是。”小德子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勉强道,“小的听闻,恭妃娘娘最近常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奉。另外,恭妃娘娘也与淑惠长公主十分投缘。” 是自己疏忽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淑惠长公主便再也没有提及让自己谋取后位之事。自己原本已经稍稍放下心来,却不想淑惠长公主竟开始打上了姐姐的主意。 也是,淑惠长公主虽然多番游说自己,可自己却都推脱过了。也是,自己要恩宠有恩宠,要位分有位分,何必还要以身犯险,去碰自己不该碰的东西呢? 然而,姐姐却不一样了。姐姐虽然花容月貌,却一直都不甚得宠。即便偶然之间得过宠爱,那宠爱也不过是云烟一般消散了。即便是如今的“恭妃”之位,也不过是大封后宫时连带着册封的了。即便慕容景天偶然有兴致召姐姐侍寝,可皇后竟醋意大发,百般折辱。 姐姐没有恩宠,没有位分,更不会再有孩子。若是说姐姐当真要有一个希望,那希望的,也就是一个后位了。 想到此处,萧绾心只觉得仿佛在霎时之间掉入冰窟一般——这件事若是做好的,那萧家便是一跃成为极为尊贵的后族;但若是做不好了,那便是萧家上上下下百余条性命都是不要了。旁的不说,当今的皇后是太皇太后提拔上来的,如今皇太后又要提拔自己的皇后,太皇太后如何能忍? 最坏的结果,便是这二人斗法,结果却让姐姐命丧黄泉。 萧绾心勉强按压住心中的翻江倒海,低低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德子道:“小的不知道。只是,小的隐约听闻,恭妃娘娘时常初入淑惠长公主的建安宫,二人更是时常秉烛夜谈,仿佛恭妃娘娘对淑惠长公主极为恭敬。” 萧绾心勉强撑着身子,道:“姐姐哪儿可有什么异样么?” 小德子摇头道:“恭妃娘娘最近十分安静——不过,小的倒是觉得,恭妃娘娘安静地有些奇怪了。” 萧绾心思忖着道:“原本皇后娘娘即将生育,此时本就是风声鹤唳,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姐姐出了差错,那便是要万劫不复了。” 小德子心中一沉,道:“淑妃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去一趟重华宫。”萧绾心勉强镇定道,“本宫不能看着姐姐走上不归路。” 第376章 :一念 许久未踏足重华宫,萧绾心顿觉生疏之感。 虽然已经到了春日里,可重华宫却依旧是一片萧瑟景象。庭院之中,不过有两三棵松树颇显绿色。其余的,便尽是一些光秃秃的枝叶和一些残缺的花朵了。 相较之下,因为自己得宠的缘故,花房的宫人们是早早地就送来了时新花朵的。相比着柔仪宫的春意融融,重华宫中便是一片凄清寂寞。 萧绾心心中一酸,便对着蕊珠道:“蕊珠,你去一趟花房,吩咐花房的宫人们送一些时新花朵来重华宫,就说是本宫要的。” 蕊珠微微一愣,也只得低低道了声“是”,便忙去了。 这边萧绾心翩然入殿,却见得一身木兰青双绣缎宫装萧绾青正痴痴地坐在床边绣着什么。萧绾心勉强一笑,道:“姐姐在绣什么呢?” 见是萧绾心来了,冰绡忙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淑妃娘娘……” 萧绾青也不敢怠慢,忙起身道:“参见——” 萧绾心忙扶住了姐姐,赔笑道:“姐姐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行礼了。” “难得淑妃娘娘愿意踏足我这重华宫,倒是使得这重华宫蓬荜生辉呢!”萧绾青略一旋身便轻而易举地挣脱了萧绾心的搀扶,干净利落道,“冰绡,上茶。” 冰绡忙去倒了茶水来,恭顺道:“淑妃娘娘请用吧。” 萧绾心略微饮了一口,不由得笑道:“这是碧螺春?” 冰绡陪笑道:“淑妃娘娘聪明,这正是碧螺春。” 这个时候,萧绾青却是冷冷地扫了那茶杯一眼,道:“这碧螺春在唐代便是贡茶,只是倒了咱们大周这一代便不是那么价贵了。更何况,顶好的碧螺春要的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可我这里的碧螺春,却是陈年旧茶了。” 萧绾心又如何听不出萧绾青言语之中的自哀之意呢?萧绾心勉强笑道:“姐姐花容月貌,何必妄自菲薄?” “花容月貌有什么用?”萧绾青略一抚自己的脸颊,痴痴道,“淑妃娘娘莫不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我不过是小小的正三品妃位,而且也是因为皇上大封后宫而占了便宜的,哪里比得上淑妃娘娘你恩宠深重?” “姐姐!”萧绾心再也吃撑不住,“噗通”一下跪在萧绾青勉强,哀声道,“姐姐便一定要这般伤了你我的姐妹情分么?” 见萧绾心竟然跪下,萧绾青也不由得暗暗惊异。但萧绾青到底按压住的惊异,低低道:“淑妃娘娘,你身份贵重,何必如此……” 萧绾心红了眼眶,低低道:“今日我跪在这里,不因为你我的位分,而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但见萧绾心膝行至萧绾青跟前,哽咽道,“我不知姐姐究竟是从何时起与我生分了。但是姐姐,妹妹始终都是认姐姐的,姐姐又何必如此言语讽刺?” “我讽刺?我生分?”萧绾青显然是极恨,厉声道,“若不是你萧绾心独占圣宠,我又何必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是你萧绾心一直占据着皇上的心,我又何必任人凌辱践踏!” 萧绾心微微一怔,哭喊道:“姐姐便觉得是我独占盛宠么?即便我曾经得宠,也终究有过失宠的时候。她贤贵妃一向恩宠不断,姐姐为何不去忌恨贤贵妃,反倒是忌恨妹妹了?” 萧绾青略微哑口,旋即冷然旋身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妹妹你别往心里去。” “姐姐……”萧绾心哽咽着道,“我明白姐姐的心意。姐姐不满妹妹,不仅仅是因为皇上心里有妹妹,更是因为我是你的至亲妹妹。你看着贤贵妃得宠,可以咬牙去恨,去怨。但是,我是你的妹妹,是你从小爱护的妹妹……” 萧绾青勉强按压住心中的酸涩,低低道:“你是觉得我悍妒?” “不是的。”萧绾心抹泪道,“怪只怪,咱们为何要嫁给同一个男人。” 只见萧绾心缓缓抬头,看着萧绾青的背影,缓缓道:“我只想告诉姐姐,不管姐姐得不得宠,姐姐始终都是我的姐姐。未央宫深,人心易冷。姐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愿意失去你。即便是得宠,姐姐,我心里头也是惦记着你的——你看我的样子便知道,一旦得宠,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姐姐,如何撑得下去?” “能不能撑得下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为何要苦苦占着皇上不松手,让我永不见天日!”萧绾青恨恨道,“我明白了,只有你不在了,皇上的眼中才能看见我!” 骤然听得萧绾青来了这么一句,萧绾心顿时惊住—— 自己的亲姐姐,便是这么想自己的? 想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连连苦笑,哀声道:“姐姐以为,只要妹妹不在了,皇上就会宠爱姐姐了么?”萧绾心咬牙道,“且不必说得宠的贤贵妃,如今付选侍、秦贵嫔、许贵嫔之列,便都是新晋的妃嫔。姐姐,皇上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 只见萧绾青身子一颤,低低道:“皇上是天子,身边自然不缺女人。但是,若是没了你,皇上的心便是我的。” “姐姐,你不觉得你太可笑了么?”萧绾心嗤嗤一笑,道,“你以为我得宠,便是占据了皇上的心么?姐姐啊,这未央宫中能留住皇上的心的,便只有仁孝皇后罢了。只有仁孝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多少有着情分在。” 萧绾心缓缓起身,哽咽道:“至于你,至于我,至于得宠的贤贵妃,都不过是皇上制衡前朝后宫的工具罢了。即便是带走了皇上真心的仁孝皇后,也因为巫蛊一案而含恨而死。姐姐,活在未央宫中,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即便是我,也不过是皇上用以偿还仁孝皇后的一个工具罢了!” “你说什么?”萧绾青一惊,忙道。 “姐姐——”萧绾心神色凄然道,“姐姐,你有你的不幸福,我也有我的不快乐。我活在未央宫里的每一天,都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曾经的日子。姐姐,姐姐,你还记得我们未出嫁时的的愿望么?那时候,我们约定一定要嫁给一对兄弟,这样便能时时相见了。” 说到此处,萧绾心却不由得连连苦笑道:“可如今,我们嫁给了同一个男人,每天都能见面,可是姐姐,我们却再也不复当年心境了。” 只见萧绾心后退数步,旋即俯身行礼道:“今日我这一礼,是妹妹在给姐姐行礼。姐姐,你是我的姐姐,我至死也只有一句话,我希望姐姐快乐。不管我得宠失宠,我都不希望有人伤害我的姐姐!” 萧绾心缓缓起身,神色木然道:“妹妹言尽于此。姐姐,我走了……” 待看着萧绾心踉跄而出,冰绡这些撇嘴道:“当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淑妃娘娘若是真对恭妃娘娘您好,为何不替您争宠呢?” “啪——” 只见萧绾青狠狠地扇了冰绡一巴掌,厉声道:“贱婢!本宫的事情是你能置喙的么?” 冰绡不想萧绾青竟会打自己,顿时委屈地紧,哭着道:“奴婢……奴婢……奴婢对您也是一片忠心啊!您为何要打奴婢!” 然而,萧绾青却并不理会哭得梨花带雨的冰绡。只见萧绾青恨恨地搅了搅手里的绢子,流泪不止道:“到底是谁把我推到这个地方来的。我不想留在这儿,我一天都不想留在这儿了……” 待回到柔仪宫中,萧绾心的内心也是久久不能平静。萧绾心只觉得头痛无比,几乎都要难以站稳了。蕊珠勉强扶着萧绾心回到柔仪宫中,明伊瞧见萧绾心的样子,顿时惊道:“淑妃娘娘!” “明伊——”蕊珠忙吩咐道,“你赶紧去小厨房煮了安神汤过来。淑妃娘娘方才受了刺激,眼下不好。另外,赶紧把高太医照过来,给淑妃娘娘请脉。” 内殿之中,蕊珠帮着萧绾心松散了头发,拿着篦子道:“二小姐乏了,不如由奴婢用这牛骨篦子给二小姐篦一篦头发吧。” 萧绾心心中愤懑不已,便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盆子,勉强道:“那是什么?” 蕊珠笑道:“自然是二小姐常用飞刨花水了!只是,奴婢瞧着那刨花水药味儿极浓,怕是不好闻,就特意用了百合调和气味。” “是么……”萧绾心微微颔首道,“百合有养心安神,润肺止咳的功效,如今用来倒是好。” 蕊珠闻言,便赶忙替萧绾心篦头发。见萧绾心稍稍安定下来,蕊珠这才劝道:“二小姐也别往心里头去,恭妃娘娘一向是性子和顺的。偶尔发一次脾气,也不算什么。” “是么?”萧绾心苦笑道,“正因为姐姐一向性子和顺,突然发起脾气来才让人措手不及。”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道,“只是,本宫竟不想姐姐会这样想本宫。” 蕊珠无奈道:“说起来,恭妃娘娘也是个可怜人。那么好的容貌,那么好的性情,可偏偏皇上最不喜欢。即便是偶尔召幸,也不过随后就忘了。倒不如纯昭仪,虽然也不时常侍寝,但却可以在御书房伺候笔墨。” “是啊……”萧绾心长叹一声,道,“倘若本宫与姐姐并无利益纠葛,或许我们还能是至亲姐妹。但一关乎到恩宠,便是要分道扬镳了。” 说罢,萧绾心却是不由得苦笑道:“本宫原是去劝姐姐不要和淑惠长公主太过亲近的,想不到竟浑都忘记了。” 蕊珠笑道:“二小姐生了气,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不过,如今把话说开了也是好的。毕竟二小姐与恭妃娘娘是至亲的姐妹,若是有话,也得摊开了才是。” 萧绾心微微闭目,缓缓道:“有时候,本宫当真是觉得心累。这未央宫的漫漫长夜,究竟该如何度过?” “眼下皇上正当盛年,以后的风波,只怕也是少不了的。若是二小姐这会儿就撑不住了,那可真是不妙了。”只见蕊珠扑扇着眼睛道,“一会儿明伊便端了安神汤过来。二小姐喝了安神汤,再好好的睡一觉吧。” 这边萧绾心正要说话,那边却是慕容景天过来了。见萧绾心面色惨白,慕容景天惊道:“绾儿,你怎么了?” 萧绾心见是慕容景天来了,便挣扎着起身道:“皇上——” “绾儿。”慕容景天一把抱住了萧绾心,道,“你脸色怎的这样差?绾儿,你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萧绾心生怕慕容景天会知道姐姐的事情,便忙道:“哪有什么呢?臣妾一向身子瘦弱,只不过今个儿太阳毒了一些,臣妾一时有点受不住罢了。等一会儿高太医来了,再开上一副安神的药,臣妾便是没事了。” 见萧绾心神色如常,慕容景天便稍稍放下心来,道:“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只见慕容景天笑着刮了一下萧绾心的鼻子,道,“这会儿还是在春日里,你便受不住太阳了?若是到了夏日里,你可有该怎办呢?” 萧绾心顺势倒在了慕容景天的怀中,道:“到了夏天,自有冰瓮供着,便是凉凉的了。” “是么?”慕容景天仔细地嗅了嗅萧绾心的头发,不禁道,“好香。” 萧绾心笑道:“是百合的味道。” 只见萧绾心缓缓起身,道:“这刨花水,是明伊用了榧子、核桃仁、侧柏叶、薄荷、香白芷、藿香叶、何首乌和当归制成的。另外,蕊珠怕这刨花水的药味儿太浓,所以特意用了百合调和气味。” 慕容景天含笑道:“百合是凝神静气的好东西,难怪你喜欢。只是,朕从前从皇后处尝过一道百合煎,乃是用了百合粉、麦冬、桑叶、杏仁、蜜炙枇杷叶制,味道倒是极好。” 萧绾心的唇边含了一缕极为得体的笑意,道:“说起来,皇后娘娘也快要临盆了。” “可不是!也就一个来月了!”只见慕容景天尝尝地舒了一口气,道,“朕的一番筹谋,总算是没有白费。朕年纪已经不小了,总得有个儿子才是。” 听得慕容景天如此一说,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 倘若当年的那个孩子保住了,那孩子也应该会满宫里跑着玩了。可是如今,萧绾心却是孤身一人,只能称病躲在柔仪宫中,期盼着那不可多得的温暖。 萧绾心沉沉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份贵重,自然是有神佛庇佑的。更何况,天降吉星,皇后娘娘这一胎应该是大贵之胎呢!”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慕容景天却不由得蹙眉道:“朕也是为这件事儿愁着。安州河流中发现凤凰陨石,这本是一件好事。如今皇后怀着孩子,那便更是落实了吉兆之说。只是——” 但见慕容景天话锋一转,冷冷道:“只是,这安州乃是赵贵人的老家,且赵贵人也怀着孩子。朕听闻前朝已经有人在传,说赵贵人这一胎才是大贵之胎。只怕即便皇后生下儿子,也不如赵贵人的孩子尊贵。” 萧绾心以手支额,缓缓道:“皇后娘娘毕竟是皇后娘娘,嫡庶尊卑的区分,我大周是历来最为重视。不管前朝如何说,皇后娘娘的孩子自然是最尊贵的。” 慕容景天嗤嗤一笑,道:“若是怀不上也就便了。若是怀上了,朕让她生,她才能生。若是没有朕护着她,她还能保住这个孩子?只怕早就母子俱损了!” 只见慕容景天懒懒开口道:“左右这个孩子,为了安抚江家也好,朕真的需要这个孩子也好。左右这是朕的骨肉,朕就得护着……” 萧绾心只觉得喉咙之间酸涩无比。但见萧绾心眉心未动,缓缓道:“皇后娘娘是皇上的至亲妻子,皇上理应好好照顾。” 慕容景天道:“至于天降吉星之事,朕说是皇后大吉,就是皇后大吉。太医已经断定皇后腹中的乃是皇子——虽然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朕年富力强,还怕没有孩子么?至于赵贵人生出来个什么,都不重要的。” 听得慕容景天如此一言,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刺—— 但愿赵贵人这一胎乃是一个公主。否则,以后这明枪暗箭只怕是都要冲着赵贵人和她的孩子了。 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道:“对了,臣妾听闻,皇上还未曾一一宠幸新晋的妹妹们。”萧绾心苦笑着道,“皇上也得照顾着妹妹们的颜面才是。” “一个个的都是庸脂俗粉,朕去不去也不打紧。”慕容景天随意地用手指刮了一下萧绾心的耳垂,喃喃道,“朕只要你。” 萧绾心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勉强道:“皇上宠爱臣妾,臣妾自然是高兴。只是,皇上是天子,皇上便应该让后宫雨露均沾才是。” 只见慕容景天微微蹙眉,道:“可是又有什么话传到你耳朵里了么?” “不是——”萧绾心忙道,“臣妾只是在想,这未央宫中的妃嫔有许多,像是臣妾这般幸福的却是寥寥无几。皇上……”萧绾心低低道,“宫中姐妹皆是爱重皇上,皇上也不能太偏心才是。” 慕容景天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绾心一眼,道:“你真的这样想?” 见慕容景天如此,萧绾心便是暗暗觉得好笑。萧绾心无奈,只得露出了几分哀怨的神色,道:“皇上赖在柔仪宫不走,外头的人便说臣妾跟个狐狸精似的,狐媚惑主呢!” 慕容景天哈哈一笑,道:“可是朕就喜欢你的狐媚惑主,如何?” 只见慕容景天随手搂住了萧绾心,猛地在萧绾心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绾儿,朕明白你。你性子纯良,自然不愿宫中的姐妹恩宠稀薄。只要是你开心的事情,朕都会去做。” 慕容景天轻轻握住了萧绾心的手,道:“朕去恭妃的宫里,如何?”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撑着笑道:“皇上心里头有主意了,还来问臣妾做什么?” 第377章 :临盆 重华宫中,萧绾青正百无聊赖地调弄着汤药。冰绡见萧绾青如此愣愣地出神,不由得担心起来,道:“恭妃娘娘,您赶紧把这药喝了吧。眼下夜已经深了,您也该休息才是。” “是么?”萧绾青略一挑眉,道,“冰绡,本宫问你,皇上今个儿歇在哪儿了?” 冰系咬了咬嘴唇,愤然道:“还能是哪儿,自然是宸淑妃的柔仪宫了!” 萧绾青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未央宫中,当真是只有宸淑妃宠遇深重。即便如今贤贵妃重新册封,恩宠也是万万比不上宸淑妃的。”只见萧绾心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旋即用绢子拭去了唇边褐色的药汁,道,“宸淑妃,果然擅长花言巧语。” 冰绡愤然道:“奴婢就是看不惯宸淑妃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样子!恭妃娘娘,您也实在是忒好心了,怎的宸淑妃三言两语就把您说的动摇了么?” 萧绾青凄然笑道:“冰绡,这么多年,本宫用过的汤药也不少了。你闻闻,这重华宫里的药味儿是用任何香料都驱不尽的。这么多年,我这么多苦都受过来了,还在乎那一点点辛酸苦楚么?” “但宸淑妃是您的亲妹妹!”冰绡咬牙道,“哪有亲姐妹不帮衬着亲姐妹的!奴婢瞧着,宸淑妃分明是想独占圣宠!还要眼下皇后娘娘就要生了,若是皇后娘娘无子,宸淑妃还指不定要翻起什么风浪来呢!” 萧绾青冷然呵斥道:“住口!” 见萧绾青骤然发怒,冰绡也只好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但见萧绾青扶着心口道:“虽然本宫对宸淑妃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可是冰绡,本宫当真做不到对她绝情。毕竟,她是本宫从小爱护着的妹妹。且不管她如何争宠,也的的确确从未将本宫置于危险境地。这么多年,本宫三易主子,也唯有在她这里,才算是靠得住的。” 听得萧绾青如此一说,冰绡不由得摇头道:“其实,奴婢倒有些想不明白了。原本您便是追随皇后娘娘和嘉贵妃的,怎的如今又转头淑惠长公主了呢?” 萧绾青冷冷一笑,道:“贤贵妃虽然跋扈,但终究是不成气候。算起来,皇后才是这未央宫中的参天大树。如今皇后眼看着就要生下皇子,更是根基稳固。本宫若是要好好活着,便只能依附皇后。” 只见萧绾青眉心一沉,低低道:“但是,本宫若是想一步一步爬上去,便只能依附淑惠长公主淑惠长公主虽不是后宫妃嫔,但一向能不声不响地参与后宫诸事。且这么多年,本宫也算是看明白了,淑惠长公主与皇后娘娘,早已经是水火不容。” 冰绡颔首道:“恭妃娘娘的意思是,要二者皆用之?” “是!”萧绾青一咬嘴唇,道,“皇上不爱重本宫不要紧,但能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才是最重要的。夫人、四妃、贵妃,乃至是皇贵妃,本宫要一步一步爬上去!” 冰绡见萧绾青的目光竟如此狠辣,竟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心寒之意。冰绡低低道:“是,奴婢会一直陪着恭妃娘娘的。”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慕容景步入殿中,淡淡道:“恭妃——” 萧绾青不想慕容景天竟会突然过来,不禁吓了一跳。片刻的失神之间,萧绾青竟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见碎瓷四迸,萧绾青便下意识去去伸手—— 这时,慕容景天却是温柔地握住了萧绾青的手,温然道:“别碰,当心伤了手指。” 萧绾青见慕容景天竟对自己如此亲昵,顿时脸红了起来,忙遮掩着道:“皇上……皇上……” 只见慕容景天缓缓起身,对着冰绡道:“你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吧,今夜朕要留宿重华宫,不用你们伺候。” 冰绡骤然听得慕容景天如此一说,不禁喜不自胜,连连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如此,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内殿之中便被收拾地井然有序。 待看见宫人们都下去了,慕容景天这才疏懒地绾了绾萧绾青的头发,温然道:“你怎么在发抖?” 自打上次被皇后折辱之后,萧绾青便不敢再贪图恩宠。尽管自己一心牵系着皇上,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倘若自己不遵从皇后的意思转而争宠,皇后必然容不下自己。 可是,可是,可是这一切都太具有诱惑力。自己最心爱的男子此刻正与自己温声细语,这让萧绾青该如何拒绝? 萧绾青再也撑不住,一下子扑进了慕容景天的怀中,嘤嘤哭泣起来:“皇上,皇上……” 慕容景天不想萧绾青竟会突然如此失态,心中更是不由得泛起了几分厌恶。只是,这一次毕竟是萧绾心亲自劝了自己过来,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得道:“怎么了?” “皇上……”但见萧绾青一抹泪,哽咽道,“皇上,皇上可知道臣妾等了您多久?” 慕容景天疏懒一笑,道:“朕不是才召你去乾元宫侍寝了么?”慕容景天勉强按压住满心的不适,故作轻松道,“你忘记了?因为你去乾元宫侍寝,母后娘娘还特意赏了一壶好酒给咱们。后来,咱们两个都喝的酩酊大醉。” 那一夜,慕容景天与萧绾青的确是喝的酩酊大醉。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一壶酒乃是皇太后亲赐的动情酒。他们更不知道,在二人双双醉去的时候,壁珠竟然潜入了乾元宫,代替了萧绾青承宠…… 只是,这样的关窍,究竟还是因为他们二人的醉倒而不被人知。 这边萧绾青抹着眼泪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上多日不曾来过臣妾的重华宫,臣妾只觉得仿佛已经等成了白头宫女了。” 听得萧绾青如此一说,慕容景天不由得哑然失笑。只见慕容景天也不多言,只是缓缓伸手,轻轻解开了萧绾青胸前的琵琶扣。不过片刻之间,萧绾青湖绿色的荷纹裹胸便是露了出来。慕容景天略一扬眉,不由得道:“怎的穿了湖绿色?” 萧绾青脸一红,低低道:“臣妾听闻,皇上喜欢庄重的颜色,所以臣妾才时常穿着宝蓝、湖绿之类的颜色。” 只见慕容景天不动神色地将手挪开,淡淡道:“是么?朕瞧着,你殿中仿佛也多用此种庄重的颜色。” 萧绾青赔笑道:“只要是皇上喜欢的,臣妾都喜欢。”只见萧绾青喃喃道,“皇上一向喜欢吃鲜的,臣妾就也喜欢吃鲜的;皇上喜欢庄重的颜色,臣妾就喜欢庄重的颜色……” “颜色也就罢了,只是朕分明记得,你是喜欢吃的甜的的。”慕容景天疏懒道。 见慕容景天竟然记得自己的饮食喜好,萧绾青更是喜不自胜,连连道:“是,是,难得皇上还记得。”只见萧绾青的脸上腾起了两朵红云,道,“不过,臣妾还是喜欢吃鲜的,鲜的。” 见萧绾青竟如此奉迎自己,慕容景天不由得眉心微蹙。只见慕容景天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自己与萧绾青之间的距离,缓缓道:“你知道贤贵妃和宸淑妃为什么得宠么?” 萧绾青不想慕容景天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有些惊愕,只得道:“臣妾……臣妾不知。” 慕容景天缓缓道:“因为她们都是真性情之人。宸淑妃性子温婉仿若春日桃花,若是谈论诗书,更是别有心境,让朕不由叫好。贤贵妃虽然跋扈了一些,但也是爱憎分明之人,万万不会因为朕的喜好而扭曲了自己的性子。” “皇上……”萧绾青不知慕容景天话中含义,只是讷讷道,“皇上的意思是……” 只见慕容景天的声音陡然一沉,道:“未央宫中愿意奉迎朕的人有很多,但爱重朕的却没有几个。恭妃,你容貌极佳,性子也温婉。但倘若把你丢在未央宫的女人堆儿里,朕便是找不到你了。你一味地迎合着朕,难道就不怕朕厌烦么?” 萧绾青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失声道:“皇上——” “罢了!”慕容景天无比嫌弃地一挥手,道,“朕只是告诉你,美丽的皮囊,朕从来都不缺。” 说罢,慕容景天微微侧身,自顾自地解衣道:“既然今个儿朕歇在你的重华宫,朕便不会走。但是恭妃,你也得好好想想你自己的错处!” 正当萧绾青欲哭无泪之时,门外却有人急急叩门道:“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动了胎气了!” 待慕容景天赶到乾元宫时,贤贵妃、嘉贵妃与萧绾心皆是赶到了。见慕容景天来了,诸妃便是翩然行礼道:“臣妾等参见皇上……” 此时慕容景天一心惦记着皇后腹中孩子的安危,便直截了当道:“皇后如何了?” 萧绾心忙宽慰道:“皇上别急,皇后娘娘眼下动了胎气,已经是要生了。” “生了?”慕容景天惊道,“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怎么会突然生了?” 嘉贵妃抹泪道:“启禀皇上,今个儿皇后娘娘胃口极好,晚膳便用了许多。只是,皇后突然觉得腻腻的不消化,就让软玉扶着在乾元宫走一走消食。想不到,竟不知从哪里跑进来了一只大老鼠,惊吓到了皇后娘娘。待侍卫们打死了那只老鼠,皇后娘娘便是动了胎气了。” 慕容景天怒不可遏道:“老鼠?乾元宫怎么会有老鼠?” 贤贵妃忙开口道:“皇上,皇上,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咱们也就别管什么老鼠不老鼠的了,眼下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龙胎要紧。” “贤贵妃娘娘此话有理。”见贤贵妃开口,萧绾心便也忙道,“还请皇上稍安勿躁。眼下太医与稳婆已经进去替皇后娘娘接生了,更何况皇后娘娘平日里便是保养得宜,此胎定然会十分顺利的。” 慕容景天勉强颔首,更是死死抓住了萧绾心的手,忙道:“绾儿,绾儿,你说,皇后的孩子会不会跟李昭容与徐美人的孩子一样,都……” “不会的!”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旋即斩钉截铁道,“皇上千万不要吓唬自己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福泽深重,小皇子一定是会无事的。” 只见萧绾心凄然一笑,旋即反握住了慕容景天的手,温然道:“皇上忘记‘凤凰飞天,吉星天降’的吉兆了?皇后娘娘乃是人中之凤,小皇子更是吉星下凡,皇后娘娘母子二人都会无恙的。”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不知为何,慕容景天竟有些哆嗦了起来。 到底是贤贵妃机敏,忙唤了吉祥过来,道:“吉祥,你赶紧跟着福公公去取一件衣裳过来,夜里凉,别让皇上冻着了。” “是!”吉祥应了一声,便忙不迭地去了。 因这慕容景天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萧绾心更是十分吃痛。只是,此时萧绾心也不能说什么,便只得勉强道:“皇上莫急,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必定无事的。” 慕容景天显然是紧张极了,牙齿竟也有些发颤:“对了,对了,嘉贵妃,你一向与皇后交好,眼下皇后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进去看看。” “是,臣妾遵旨。”嘉贵妃略微福了一福,便忙进后殿去了。 后殿之中,太医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稳婆也正在忙前忙后。 听着皇后声嘶力竭的哀号回荡殿中,不知为何,嘉贵妃竟然心生了几分厌恶。春雨知道嘉贵妃心绪不畅,便握住了嘉贵妃的手,低低道:“贵妃娘娘——” 嘉贵妃微微收回了思绪,旋即淡淡地拍了拍春雨的手,转而扬声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一个太医忙道:“启禀嘉贵妃娘娘,眼下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只怕是要生了。” 嘉贵妃微微蹙眉道:“既然是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怎么,皇后娘娘的情况不好么?” 只见那太医一抹汗,无奈道:“皇后娘娘自有孕开始便是小心养着,更是用了许多安胎固本之药。微臣瞧着,眼下小皇子体型颇大,而且胎位不正,只怕是要难产!” 嘉贵妃惊道:“难产?孩子可能保住么?”见太医汗如雨下,嘉贵妃急道,“眼下皇后娘娘也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了,孩子一定能保住的,是不是?” 太医无奈道:“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只是,眼下皇后娘娘的生育只怕是要艰难了。” 嘉贵妃略微抚了抚心口,道:“本宫不懂医术,你们只要斟酌着用药就是。” “是——”太医应了一声,便忙去了。 这边嘉贵妃回到内殿,慕容景天忙道:“嘉贵妃,皇后如何了?” 只见嘉贵妃面露为难之色,无奈道:“皇上,皇后娘娘虽然在孕中保养得宜,但小皇子体型过大,而且胎位不正,只怕是要难产了。” “难产?”慕容景天惊道,“皇后不一向是保养得宜么?如何会难产?!” 但见贤贵妃略一撇嘴,不屑道:“皇后娘娘原本就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早已经过了适合生育的年龄。如今能有孕已经是神佛庇佑了,如何还能贪恋一切顺遂?” 只见慕容景天呵斥道:“你闭嘴!” 贤贵妃不想慕容景天竟会如此震怒,便只得将满腹的不快死死地按了回去。 慕容景天微一侧身,忙道:“嘉贵妃,那皇后腹中的孩子如何了?” 嘉贵妃正色道:“臣妾已经吩咐了下去,让太医们斟酌用药。不管用了什么方法,务必要保住这孩子万全!” 见嘉贵妃如此镇定,慕容景天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勉强道:“甚好——” 正当这间隙的片刻,后殿之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号。慕容景天悚然一惊,便联想到了皇后下身撕裂的情状——当年李昭容生育三公主时,也是一样的。 见慕容景天紧张地发颤,萧绾心便也顾不得别的,只能死死握住了慕容景天的手,希望借此举给予慕容景天一份支撑的力量。 皇后哀号的声音在内殿之中此起彼伏,慕容景天无比惊恐地望着皇后产房的方向,喃喃道:“燕宸……燕宸……” “燕宸”,乃是仁孝皇后的闺名,萧绾心如何能不知?只是,听得慕容景天骤然念及“燕宸”二字,萧绾心也不由得暗暗惊愕,道,“皇上,眼下在生产在的是皇后娘娘。” 慕容景天吓得牙齿直打颤,道:“燕宸,燕宸,她当年也是这样的凄惨摸样。那样明媚的一个女子,都是朕害了她,都是朕害了她……”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顿时翻江倒海。只是,如今是皇后生产的紧要关头,无论如何萧绾心也得支撑着慕容景天不能倒下去。只见萧绾心眉心一动,柔声道:“皇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眼下在后殿之中拼了性命为皇上生孩子的,是当今的皇后,江乐怡。” “乐怡?”慕容景天目光一亮,喃喃道,“皇后……皇后……是乐怡?” 这边萧绾心还未接口,却见到一个太医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踉跄上前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慕容景天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厉声道:“出什么事了!” “皇上!皇上!皇后娘娘胎位不正,只怕是不能顺产了。”只见太医深深叩首,道,“微臣虽然有强效催孕的方子,但只怕会伤及皇后娘娘凤体……微臣……微臣……” “你有话直说!”只见慕容景天怒目圆睁,一双鹰眸上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但见太医颤抖着道:“皇上,微臣不得不问一句——若是皇后娘娘与小皇子不能双全,皇上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听得太医这么一说,慕容景天顿时怔住。到底是萧绾心反应了过来,惊道:“竟如此凶险么?” 太医一抹汗,仿佛十分为难道:“淑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已经过了最适合生育的年纪。这么多年,皇后娘娘又是长期服药,伤了身子。说实话,皇后娘娘本不该生育了!但皇后娘娘为了皇上,拼了性命也要诞育子嗣。微臣……微臣……” 这个时候慕容景天却是冷冷地撇下了两个字:“保小。” 第378章 :两子 慕容景天的这一句话,霎时之间便变成了萧绾心脑海中的一道惊雷。 皇后为了能生下慕容景天的孩子,当真是拼了性命了。其实若是慕容景天喜欢,自然可以有许多女人为他生育子嗣。但是皇后,皇后是一个母亲,更只有一个丈夫——而此时,她的丈夫竟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见太医忙不迭地回到后殿之中,不知为何,萧绾心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一双手缓缓从慕容景天的手中抽出。 慕容景天显然已经感觉到了萧绾心的异样。在确定太医离去之后,慕容景天才低低道:“绾儿,你觉得朕很狠心,是不是?” 萧绾心凄然道:“皇嗣乃是国本,皇上为了皇嗣抛弃皇后娘娘,是应当的。为了一个小小的孩子,皇上自然可以将陪伴自己多年的枕边人弃之如履。”只见萧绾心怨恨地望了慕容景天一眼,缓缓道,“若是后宫诸妃皆面临此境,皇上是不是都会做出此等选择?” “绾儿!”只见慕容景天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道,“绾儿!这是朕的事情,不容你置喙!” 贤贵妃在一边应和道:“就是,就是!这女人有的是,皇嗣才是最重要的。”只见贤贵妃略一抚鬓边的头发,淡淡道,“皇后也是个自不量力的,明明都是那么大的岁数了竟还硬撑着要一个孩子。啧啧,自作孽,不可活啊!” “啪!” 只见慕容景天狠狠地甩了贤贵妃一巴掌,喝道:“你放肆!” 霎时之间,贤贵妃的脸颊上便红肿了起来。只见贤贵妃顿时泪眼朦胧,哀怨道:“皇上!皇上!你竟然打臣妾!” 嘉贵妃见状,忙上前宽慰道:“贤贵妃,贤贵妃,你可先别说话了。眼下皇后娘娘与小皇子危在旦夕,难怪皇上有气。” 说罢,嘉贵妃忙对着春雨招手道:“虽然皇后生育,位分高的妃嫔都应该侍奉左右,但贤贵妃毕竟没有生养过,又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也是帮不上什么忙。吉祥,你赶紧扶着贤贵妃回去永和宫,再找个太医给贤贵妃治一治脸上的伤,知道了么?” “是!”吉祥知道嘉贵妃是在替贤贵妃解围,顿时感恩戴德,忙不迭地去了。 见贤贵妃哭着离去,慕容景天更是冷冷丢下两个字:“贱妇!” 嘉贵妃忙赔笑道:“皇上别生气,贤贵妃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皇上别怪罪贤贵妃才是。” 萧绾心看着嘉贵妃如此一说,竟不由的连连冷笑——心直口快?这四个字,当真是坐实了贤贵妃的心怀不轨。 果然,慕容景天的脸色顿时凝重的几分。只见慕容景天冷冷道:“朕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一直都没有儿子。不是朕狠心,只是这大周的基业,不能后继无人。” 说罢,慕容景天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哽咽道:“朕狠心,是因为朕无可奈何。绾儿,朕不能让大周数百年的基业毁在朕的手上!” “是……”萧绾心自知多说无用,便缓步退后,只是疏远地望着慕容景天。 此时的慕容景天仿佛是吞了一枚极为酸涩的果子一般,是吞也不是,咽也不是。终究,还是嘉贵妃翩然上前,扶住了慕容景天,挤出了一丝笑意道:“皇上也是无可奈何。而且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与小皇子自然有神佛护佑,自然是会无事的。” 慕容景天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哽咽道:“但愿如此!”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小内监却是喜不自胜地跑了进来,连连磕头道:“皇上大喜!皇上大喜!皇后娘娘顺利生下小皇子!” 慕容景天惊喜不已道:“果真么?” “是!”小内监喜道,“皇后娘娘已经顺利生下了小皇子!眼下侍奉的嬷嬷们已经替小皇子清洗身上的血渍,一会儿皇上就能看见小皇子了!” 慕容景天惊喜不已,连连抚掌道:“好!好!朕终于有儿子了!” 听得小皇子无恙,萧绾心忙道:“那皇后娘娘呢?” “启禀淑妃娘娘,皇后娘娘累极了,眼下已经昏睡过去了。不过淑妃娘娘放心,皇后娘娘虽然十分虚弱,但性命无恙。太医说,只要以后好好调理就是了。” 听得皇后无恙,萧绾心顿觉放松了许多——还好,还好,皇后终究是挺过来了。 见萧绾心竟如此欢喜,蕊珠不由得低低道:“二小姐,眼下皇后娘娘顺利生产……” “即便本宫与皇后不睦,也断不愿伤及她腹中的无辜孩子。”萧绾心轻声道,“更何况,这未央宫之中的隐秘之事还少么?左右也不差本宫这一个。” “是……”蕊珠自知在劝不得,便只得低低应着。 这边慕容景天忙起身道:“朕去瞧瞧皇后!” “皇上——”嘉贵妃一把拦住了慕容景天,忙道,“皇上,产房血腥,不宜入内。” 慕容景天显然是欢喜坏了,忙道:“这本来就是在朕的乾元宫,难道朕还会忌讳着么?无妨的……”说罢,慕容景天拨开嘉贵妃的手便要进去。 然而,嘉贵妃也是寸步不让,忙拦在前头道:“皇上方才内监已经说了,皇后娘娘生下小皇子十分不易,眼下已经昏睡了过去。产妇生产最是辛苦,皇上到底也得念着皇后娘娘在鬼门关走一遭的缘故,让皇后娘娘好好休息才是。” 正当这个时候,嬷嬷却是抱了小皇子出来了。只见那嬷嬷喜笑颜开,忙屈膝行礼道:“小皇子给皇上请安呢!” 慕容景天见了小皇子,顿时欢喜坏了。只见慕容景天一个箭步,忙从嬷嬷手中接过了小皇子,连连道:“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 尽管此刻萧绾心心中已然是酸涩无比,可终究还是按着嘉贵妃的样子屈膝行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好!好!”慕容景天抱着小皇子,更是喜笑颜开道,“不愧是朕的儿子,一看就是英气逼人!”只见慕容景天轻轻拨开小皇子的襁褓,却是不由得蹙眉道,“只是,朕怎么看着小皇子仿佛有些瘦弱呢?” 嘉贵妃忙道:“新生的孩子,自然都是这样干巴巴的。不过皇上福泽深厚,必然会护佑着这孩子周全安稳的。”只见嘉贵妃冲着小皇子翩然一笑,道,“好孩子,你说是不是呀?” 或许是因为多年不曾抱过孩子的缘故,慕容景天抱着小皇子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生疏。只见慕容景天不由得在小皇子的脸颊上吻了吻,欣喜道:“朕总算是有儿子了!” 这个时候,蕊珠适时地道:“皇上,眼下皇后娘娘顺利生下小皇子,咱们也算是安心了。”只见蕊珠忧心忡忡的望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只是淑妃娘娘还在病中,若是将病气过给小皇子便是不好了。请皇上允准淑妃娘娘回宫歇息。” 此时慕容景天一心牵系在小皇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见慕惊天随口道:“好,你去罢。” 萧绾心勉强撑着身子,略微福了一福,这才踉跄离去了。 蕊珠看着萧绾心失神的样子,不由的心中一痛,低低道:“二小姐……” 萧绾心喃喃道:“皇后娘娘虽然九死一生,但终究还是母子平安了。真好,真好……” “二小姐——”蕊珠怎能不知,眼看着皇后顺利生下皇子,萧绾心当真是触景伤情。毕竟,曾经的萧绾心,也曾一度有过这样的欢声笑语。 寂寞凄清的宫道上,因为春日的缘故,已经泛起一丝丝醉人的粘腻。萧绾心微微昂首,回身看着灯火通明的乾元宫,不由得低低道,“皇后终究是皇后。蕊珠,咱们走吧。” 次日清晨,乾元宫中,皇后无比疲乏地睁开了双眼,软玉见皇后醒了,便忙端来了参汤给皇后道:“皇后娘娘劳累了,请皇后娘娘赶紧用了这参汤吧!” 只见皇后挣扎着起身,颤声道:“本宫的孩子呢!” “皇后娘娘莫慌,眼下小皇子已经由乳母抱去喂奶了。”软玉喜道,“奴婢恭喜皇后娘娘顺利生下小皇子!” 皇后喜道:“孩子无事么?”只见皇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才道,“还好,还好,不枉本宫费尽心思保住了这个孩子。” “是——”软玉赔笑道,“皇后娘娘的一番辛苦没有白费,总归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待软玉服侍着皇后用了汤药,软玉这才轻声道:“昨夜皇后娘娘临盆,贤贵妃娘娘出言不逊,已经被皇上呵斥了。” “贤贵妃一向是个火爆脾气,自然是见不得本宫的好。”皇后淡淡道,“其余人呢?” 软玉道:“嘉贵妃娘娘一直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十分妥帖得当。另外,淑妃娘娘也一直守着皇后娘娘。” 皇后挑眉道:“宸淑妃?” “是……”软玉笑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淑妃娘娘为了皇后娘娘也很是尽力呢!” 只见皇后眸子一冷,淡淡道:“谁知道宸淑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软玉微微哑口,便只得出门唤了乳母过来。不过片刻的功夫,乳母便抱了新生的小皇子过来了。皇后从乳母手中接过小皇子,不由得心生怜爱道:“本宫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软玉含笑道:“皇后娘娘苦尽甘来呢!” 这边软玉话音未落,却只听得一个小内监匆匆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见小内监如此神色慌张,皇后不由得蹙眉道:“出了什么事儿了,这么冒冒失失的……” “皇……皇后娘娘……”小内监慌张道,“快雪轩赵贵人,生了!” 第379章 :动荡 这一日清晨,赵贵人也顺利生下了皇子。慕容景天听闻赵贵人也生下皇子,十分喜悦,当即册封赵贵人为贵嫔。一个月之后,赫连族汗王途染恶疾,急召淑惠长公主和赫连弘晖回去。如此,皇后与赵贵人都顺利生下皇子,倒是惹得壁珠的有孕并不惹人注目了。 凤寰宫中,皇后逗着三皇子玩儿时,软玉悄悄进来,低低道:“启禀皇后娘娘,裕选侍,有孕了。” 皇后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道:“有孕了?” “是……”软玉似是不信道,“奴婢一直在翻查彤史,发现裕选侍这数月之中,裕选侍并未承宠。裕选侍说,有一日皇上召了恭妃娘娘来侍寝,结果皇上喝醉了,才不小心临幸了裕更衣……” 皇后咋舌道:“竟有这样的事情?”皇后略微沉吟,低低道,“本宫心中有数。软玉,你去叫裕选侍过来,就说本宫有话要叮嘱。” 很快,壁珠便凄惶而来了。凤寰宫中,皇后安然立于宝座,冷冷道:“你来了?” 壁珠只觉得双腿一软,赶紧跪在地上,哀声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恕罪?”皇后痴痴一笑,“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么?” 壁珠讪讪道:“臣妾……臣妾没能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 皇后略一抚手上的玲珑护甲,淡淡道:“你知道就好。眼下本宫顺利生下嫡长子,更是身在后位。裕选侍,你不过是一个区区选侍——你觉得你能顺利保得这孩子万无一失么?” 壁珠悚然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没有恩宠,没有家世,有的就只是这一个孩子罢了!皇后娘娘,臣妾只要这个孩子就可以了,臣妾万万不会跟皇后娘娘争宠的!” “是么?”皇后轻蔑一笑,徐徐上前,道,“你这话说的真是好听。可是裕选侍,若是本宫无子也就罢了。眼下本宫生下了皇子,连赵贵嫔的孩子都不能放过,更何况是你腹中的那一块肉呢!” 皇后用护甲轻轻刮了一下壁珠尚不隆起的小腹,悚然道:“本宫告诉你,本宫只要这未央宫一枝独秀。至于你的孩子,还有你,本宫有一千个一万个法子能除掉!” 只见壁珠顿时脸色大变,哀声叩首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敢奢求皇后娘娘原谅,只求皇后娘娘能保住臣妾的这个孩子!” 皇后见壁珠这么惶恐,唇边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只见皇后朱唇微启,缓缓道:“那么,快雪轩的事情,你可都明白了?” 壁珠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没有办法了。如果自己不除去赵贵嫔的孩子,那自己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内殿之中,是久久的沉默,终于,壁珠沉沉叩首,低低道:“是,臣妾明白了。” 次日是一个颇为明媚的天气。因着三皇子与四皇子刚刚满月,未央宫中皆是喜庆气息。柔仪宫中,萧绾心正挑弄着桃夭香粉,这边蕊珠却是急匆匆地进来,低低道:“二小姐,出事了。” 萧绾心眉心微蹙,道:“出事了?什么事……” 蕊珠沉声道:“四皇子,没了。” “四皇子没了?”萧绾心惊道,“虽然四皇子身子弱些,但如今已经满月了,如何就——” 蕊珠无奈道:“启禀二小姐,这事儿不是天意,而是人为。”蕊珠咬牙道,“裕选侍嫉妒赵贵嫔生下皇子,心中嫉妒,所以这才在四皇子用的汤药里下了毒,致使四皇子暴毙。” 萧绾心颤声道:“壁珠?壁珠怎会……”只见萧绾心死死地抓住了蕊珠的手,厉声道,“那壁珠呢?” 蕊珠叹息道:“这件事人赃并获,裕选侍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皇上念及裕选侍怀着孩子,不忍赐死,便将裕选侍打发到冷宫去。可谁承想,赵贵嫔骤然丧子,竟发了失心疯,用剪刀把裕选侍刺死了。”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恨恨道:“裕选侍有孕,以后便是泼天的富贵,为何她——”萧绾心骤然听闻此事,只觉得一个不稳,竟晕死了过去。 很快,四皇子的夭折便成为了未央宫中一段无法消散的烟云。慕容景天虽然更加看重皇后所生育的三皇子,但四皇子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血。慕容景天心中大恸,更是恨极了壁珠。随后慕容景天便传下旨意,废裕选侍为庶人,不准迁入妃园安葬。至于已经疯魔了的赵贵嫔,则被送到太平行宫静养。 四皇子的生母毕竟只是区区贵嫔,且四皇子一向不如三皇子尊贵,丧礼便更是无人问津。毕竟萧绾心曾与赵贵嫔颇有交情,因此在四皇子丧礼这一日,萧绾心到底还是去致礼了。 待从灵堂出来,萧绾心的心中却依旧酸涩无比。入宫为妃,自然是富贵荣极,但所有的幸福与喜悦,竟也可以在霎时之间变得支离破碎。 宫道上,蕊珠扶着萧绾心,低低道:“二小姐,您可别伤心了。您近来便有些高热乏力,可不能再伤心了。” 萧绾心嗤嗤一笑,道:“蕊珠,你说,女子的嫉妒之心便这般恐怖么?壁珠也是身怀有孕的人,如何就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蕊珠眉心一动,缓缓道:“二小姐,奴婢不知道壁珠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但是二小姐,这条路是壁珠自己选择的,不管前头是什么,壁珠都得受着。” 萧绾心叹息道:“是啊!眼下赵贵嫔迁去了太平行宫静养——说是静养,其实便是去了冷宫了,皇上哪里还会在乎呢?” 蕊珠垂着眼眸道:“太皇太后也是个手段凌厉的,听说赵贵嫔要去太平行宫静养,硬是把新晋的几个妃嫔通通送去了太平行宫,只说是好好静静心。其实咱们谁看不出来呢,新晋妃嫔的娘家大多是皇上培植的势力,太皇太后这是容不下皇上做大呢!” 萧绾心叹息道:“这祖孙两个斗法了数十年,还在乎这一时三刻么?只是如今淑惠长公主回去了,未央宫中的妃嫔又有许多去了太平行宫。这未央宫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本宫还有些不习惯。” “二小姐……”蕊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二小姐还怕宫中长日无聊么?” 萧绾心苦笑着道:“也是。对了,本宫听闻,皇上最近身子一直不好,你回头吩咐小厨房制些好吃的送去。” 蕊珠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虽然贤贵妃娘娘也算得上得宠,但如今毕竟是皇后娘娘一家独大。说起来,咱们若是想送什么东西进去,怕也是不能的。” “皇后娘娘生养了三皇子,自然是最尊贵的。”萧绾心却是眉心一动,低低道,“只是前两日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却见皇后娘娘一改往日的温柔娴淑,大有杀伐狠辣的决断。” 蕊珠叹息道:“可不是!自打皇后娘娘生育了三皇子之后,便是性情大变。眼下四皇子没了,皇上便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更是在手心里捧着。奴婢猜想,这太子之位,只怕是跑不了了。” 萧绾心颔首道:“皇后毕竟是皇后,更有皇子在手,哪里是你我能抗衡的。眼下几个得宠的妃嫔都被太皇太后强行送走了,未央宫中更是无人能与皇后抗衡了。” 见萧绾心如此自哀,蕊珠忙劝道:“好在,二小姐您还在四妃之位。” “四妃?”萧绾心叹息道,“皇后娘娘前脚出月子,后脚就收走了本宫与嘉贵妃、贤贵妃的协理后宫之权。即便贤贵妃得宠又如何,照样过的胆战心惊。只是如今皇后有了皇子,便是有了王牌。只要皇后不是过于胡闹,皇上总是忍着。” 蕊珠不安道:“只是眼下未央宫权势突变,奴婢……奴婢……” “怎么了?”萧绾心轻声道。 蕊珠无比惊恐的望了一眼未央宫四方的天空,低低道:“奴婢有一个不详的预感。” 萧绾心顺着蕊珠的目光望去,淡淡道:“皇后眼下性情突变,更是连贤贵妃等人都不放在眼中。只是如今皇后有皇子在手,碍着三皇子的面子,皇上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见萧绾心深深叹息道,“只怕这未央宫要永无宁日了。” 第380章 :终须别 萧绾心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从萧绾心回到柔仪宫开始,萧绾心便出现了高热乏力、头晕目眩、四肢酸痛,体温急升等症状。不仅如此,在萧绾心面部、手臂和腹部,竟也出现了大量的红色斑疹。 高慕白急匆匆前往柔仪宫诊治,却得出了一个让合宫惊动的结论——是天花。 很快,天花便在未央宫中蔓延开来。没有人知道这天花究竟是从何而起。待众人发现时,整个未央宫中已经有不少人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很快,体弱的宫人和妃嫔们,便是一个个都扛不住了。即便是尊贵如同太皇太后,也因为年老体弱的缘故,很快便撒手人寰。 如此,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未央宫中便丢出了大量的宫人死尸。很快,未央宫附近的火场上便燃起了大片大片的黑烟。 萧绾心的病来势汹汹,更是接连昏迷了五日。然而,就在这五日之中,素来身子孱弱的萧绾青终于撑不住离世而去。只是,这样的变故萧绾心是不会得知的。如今的萧绾心,依旧存活在生死边缘。 乾元宫中,浓烈地醋味儿蔓延开来,混杂着汤药的味道,让人闻之作呕。慕容景天瘫坐在龙椅上,看着慎美人翩然入殿,这才沙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皇上召臣妾过来,臣妾不得不来。”慎美人淡淡一笑,道,“可见,这天花当真是让皇上你费了不少心力呢!如今不过数日的功夫,想不到皇上便消瘦至此了。” 慕容景天声音陡然一沉,道:“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臣妾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能安什么心呢?即便臣妾做了什么,也是因为皇上您明察秋毫的缘故。”慎美人并不惊惶,只是淡淡开口道,“永和宫中,臣妾没少受贤贵妃的气。如今皇后生了孩子,便更是不把臣妾等小人物放在心上了。” 只见慎美人眉心一动,缓缓道:“皇后娘娘一心只想扳倒贤贵妃和宸淑妃,臣妾不过是一个小罗喽,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在意。只是,若不是皇上您过于宠纵皇后娘娘,臣妾又何尝会有可乘之机呢?” 慕容景天顿时勃然大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慎美人眼眸一沉,不急不慢道:“皇上自然是不会记得臣妾了。当年仁孝皇后因巫蛊一案蒙冤,随后便被打入冷宫。之后,当今的皇后娘娘逼死仁孝皇后,又诛杀了随侍仁孝皇后之人——皇上,您难道忘记了么?” 慕容景天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闷声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无故只是扑朔迷离,臣妾也不过是偶然听说罢了。只是,皇上当时年幼,为了争取太皇太后的支持,便亲手用巫蛊之案栽赃仁孝皇后,将仁孝皇后逼下后位——皇上,仁孝皇后是您的结发嫡妻啊,您如何下的去手!” 慕容景天冷冷道:“你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知道朕的雄才大略!朕的确让仁孝皇后蒙冤,但是我大周数百年来蒙冤之人不在少数,若是仁孝皇后以一己之身换取大周的和平安定,也未尝不可!” 慎美人狠狠唾了一声,不屑道:“臣妾竟想不到,皇上您的脸皮竟会这样厚。你们男子纵横天下也就罢了,为何要拉我们女子垫背?”慎美人愤然道,“仁孝皇后是你的妻子啊!你如何下的去手!” “不管朕是否下的去手,这件事都已经无法转圜了!”慕容景天冷然道,“眼下仁孝皇后还是安葬在皇陵的皇后,朕对着外头,也对仁孝皇后极近哀思。许多事,原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的,朕也不愿与你多费口舌。” 只见慕容景天陡然起身,喝道:“朕只想知道,这天花……” “这天花便是臣妾引进未央宫的,如何?”慎美人痴痴一笑,道,“让皇上您看着您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皇上,您高不高兴?” 慕容景天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个毒妇!” “毒妇?”慎美人痴痴一笑,道,“皇上觉得臣妾是个毒妇?那当年皇上逼死仁孝皇后,连带着诛杀臣妾一家三十八口,皇上却并不狠毒么?”慎美人冷然道,“臣妾费尽心思入宫为妃,为的就是要你痛不欲生!臣妾不妨告诉皇上,四皇子,是臣妾撺掇着皇后杀掉的;这天花之毒,也是臣妾千方百计弄进来的。当年皇上你不分青红皂白几乎让臣妾一家灭门,那臣妾也是以牙还牙,给你未央宫一个土崩瓦解。皇上,你说,好不好?” 只见慕容景天脸上青筋暴起,喝道:“你不是董太医之女?” “当然不是。不过,董大人对臣妾极好,臣妾已经权当董大人是父亲了。但是——”只见慎美人眉心一冷,缓缓道,“只是,臣妾族人的性命全部都在皇上的手上。皇上您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让臣妾一家万劫不复,那臣妾也只有让这未央宫天翻地覆,才能对得起皇上的雄图霸业啊!” “来人!来人!”慕容景天喝道,“把这个毒妇给朕杀了,五马分尸!” 慎美人并不惧怕,只是嗤嗤一笑,道:“皇上,臣妾自打进了这个乾元宫,便知道再也出不去了。但是皇上,臣妾要告诉您,臣妾自幼跟随董大人学习医术,这么多年也并非毫无收获。” 慎美人略一旋身,淡淡道:“药,臣妾都是算准剂量的。皇上,臣妾此生能手刃皇上,当真是幸福至极。臣妾这便去了——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臣妾等着您!” 只见慎美人猛然从袖中拿出了一直匕首,旋即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胸膛。霎时之间,血光四溅。慎美人身子一晃,便是重重地跌在地上。但见慎美人缓缓闭上的双眼,唇边却隐约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见慎美人骤然自裁,慕容景天更是怒不可遏,喝道:“毒妇!毒妇!” 外头的侍卫听见内殿之中有响动,便赶紧跑了进来。侍卫们见慎美人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皆是吓了一跳。 慕容景天当即传下旨意,慎美人忤逆犯上,罪无可恕,着贬为庶人。董太医一家立即处以凌迟。 待慕容景天宣旨过后,便是狠狠吐了一口血,旋即晕死了过去。慕容景天并不知道,自慎美人入宫的那一日起,董太医一家便早已经不知所踪。 三日之后,萧绾心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蕊珠见萧绾心醒了,顿时高兴地不得了。只见蕊珠噙着泪,低低道:“二小姐,二小姐,您终于醒了……” 萧绾心沙哑着嗓子,低低道:“水……” “哎,哎,奴婢这就去。”蕊珠一抹泪,转而给萧绾心倒水。 萧绾心缓缓饮了一杯,这才道:“我睡了多久了?” 蕊珠哽咽道:“二小姐睡了都快十日了。”蕊珠抹泪道,“多少人都挺不过去了,二小姐,二小姐,还好您还活着。” 萧绾心略一动身,却只觉得浑身酸麻无比。只见萧绾心眉心一动,缓缓道:“皇上呢?” 蕊珠刚要答话,却见到一个小内监忙进来了。蕊珠见是在慕容景天身边侍奉的小内监,便忙道:“公公何事?” 那小内监略一探脑袋,见萧绾心已然醒转了过来,不由得一惊。小内监忙道:“我是来宣旨的——” 蕊珠不敢怠慢,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柔仪宫宸淑妃品行敦厚,德行有成,但不幸感染天花离世,朕心痛惜。着追封宸淑妃为皇贵妃,葬于仁孝皇后之畔,钦此!” 萧绾心只觉得悚然一惊,哀声道:“什么?” 未央宫中,长夜漫漫。因为天花之故,整个未央宫都尽显倾颓之色。 未央宫中的一处小殿阁中,萧绾心支撑着身子,借着月光,缓缓打量这挂在墙上的那一幅仁孝皇后的画像。 “你来了——”慕容景天静静站在一边,沙哑着嗓子道。 萧绾心见到慕容景天,不由得一怔:“皇上!” 慕容景天温柔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拿过一个茶杯,递给了她,道:“你走的也太急了,来,喝一口茶吧。” “是。”萧绾心不知慕容景天究竟是何意,便只得懦懦应着,接过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见萧绾心将茶水喝的一滴不剩,慕容景天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见慕容景天略一摆手,缓缓道,“绾儿,你还记得这幅画么?” 萧绾心略一转身,淡淡道:“是,臣妾记得。画中之人,乃是皇上的结发嫡妻,仁孝皇后。” “是啊,这就是燕宸。”慕容景天缓缓上前几步,一手抚着画像,淡淡道,“朕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了,燕宸的画像都落了土了。” 萧绾心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道:“当初臣妾初见这幅画像时,还是臣妾初承宠时。如今,也已经是过去多年了。” 慕容景天微微颔首道:“当年朕为了拉拢太皇太后,不惜亲自以巫蛊栽赃燕宸,更是将燕宸打入冷宫。朕眼睁睁地看着皇后逼死了燕宸,却什么都不能做。” 萧绾心只觉得心口陡然一沉,颤声道:“皇上……” 慕容景天似是唏嘘道:“朕这一辈子,亏欠了太多的人。当年为了帝位,朕迎娶了仁孝皇后,但为了拉拢太皇太后,朕又不得不废黜了她。还有贤贵妃,那样单纯的一个女子,竟也被这寂寂深宫折磨地不成人样。还有你,绾儿,你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却不得不在未央宫中几经沉浮,九死一生。” “皇上,臣妾……” 慕容景天缓缓转过身来,温然看着萧绾心,道:“朕已经是不成了。眼下皇后一宫独大,一旦朕龙御归天,皇后必定容不下你。” 但见慕容景天缓步上前,无比温柔地抱住了萧绾心,道:“朕……朕这一辈子亏欠的人实在太多,朕不能再亏欠你了。绾儿,绾儿,朕要你记住——柔仪宫宸淑妃,因天花而暴毙。至此,未央宫中再无宸淑妃。绾儿,你明白么?” 萧绾心只觉得心中一痛,哀声道:“皇上,臣妾——” “朕这一辈子做过太多的错事,即便这次天花之毒,也是朕的过失。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慕容景天轻轻吻了吻萧绾心的额头,道,“你答应朕,要好好地活着。” “皇上……”萧绾心还未能开口,却只觉得脑袋一懵,眼前的男子的影子便是重重叠叠,分辨不清。萧绾心只觉得双腿一软,竟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次日,柔仪宫宸淑妃暴毙身亡。皇上哀恸之极,追封宸淑妃为皇贵妃,将其安葬在仁孝皇后之畔。同时皇上下旨,大赦天下,求取新福。 一个月之后,明武皇帝慕容景天暴毙身亡,三皇子继承皇位。由于三皇子年幼,故而由皇太后垂帘听政。由于京都被天花席卷,已不宜居住。随后,皇室迁都,未央宫在一片熊熊大火中被烧为灰烬。 随后,延庆王征战归来,被册封为摄政王,统辖政事。数年之后,延庆王废帝自立。延庆王称帝之后,将明武皇帝所遗妃嫔一概迁往太平行宫养老。废帝之母依旧被尊为皇太后,但幽居别宫,终身不得外出。 二十年之后,有一老妇以善制香料闻名于新都。老妇以桃花为原料制成的香粉香气清幽却留香长久,一时之间风靡京都。 皇帝听闻有此奇人,遂派人追查,无奈却不曾寻得此人。 番外:一生休 一生休 1、 夜如何其?夜未央。 尽管这“未央宫”意为“福寿无尽”,可是数年之后,赫连族依旧毫无悬念地踏平大周,并将未央宫焚为灰烬。 即便是泼天的富贵,终究不过是霎时烟云。朝代更迭,从来都是腥风血雨。逼宫、屠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梦幻一般地不真实。 赫连弘晖看着眼前的大周被自己夷为平地,原本稍感快意的心却再次紧缩了起来——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 自大周建国以来,这数百年间,不知未央宫中究竟埋葬了多少倾世红颜。当赫连弘晖站在未央宫的废墟之上时,不知他是否还会想起,那个曾经容色倾城,颠倒众生的女子。 或许,是不会忘记的。 迎着风,鸳鸯绣帕微微抖动。后头的士兵低低询问,却被赫连弘晖遮掩带过。士兵们看着自己减毁了这大周数百年的基业,心中只有无限的畅快。而他们的王,却被一种巨大无比的空虚紧紧包围。 尽管赫连弘晖知道,自明武皇帝薨逝之后,大周的气数已尽。尽管明武皇帝慕容景天的皇兄后来篡位,却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大周的腐朽,已经到了骨子里。 至此以后,赫连族问鼎中原,逐渐成为天下霸主。但无人知晓,温和盛极一时的赫连大帝,会在自己即将薨逝的时候,要那鸳鸯绣帕陪葬。 或许,没有人会知道为什么。 多年以后,赫连弘晖病重垂危。朝臣纷纷下跪要求赫连弘晖指定新汗王人选,但赫连弘晖却只是笑而不语。 最终,赫连弘晖瘫倒在床榻之上,但手上还死死地攥着那鸳鸯绣帕。 2、 城破之日,贤贵妃抚了抚手上的红玛瑙雕花连理镯——那是他赐给她的。 贤贵妃不是不知道,那双连理镯中其实有能使人破孕的东西。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爱他,所以尽管他不允许自己生下他的孩子,她也认了。 这么多年的骄纵跋扈,贤贵妃便是认定了慕容景天会一生护着她——她明明知道,没有子嗣,便是自毁前程,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她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贤贵妃无法容忍萧绾心硬生生的夺走自己的宠爱;因为爱他,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慕容景天用以制衡陶氏外戚的一枚棋子,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只要他对自己的爱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实,那便已经足够了。 可是,他究竟爱不爱自己,谁又知道? 他已经走了。她知道,他的心,其实早已经不在了。贤贵妃看着手中的匕首,却不由得心生温暖—— 自己的心已经凉了,不知道能不能用血来暖? 外头硝烟四起,吉祥惊恐无比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却看见贤贵妃软绵绵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吉祥只觉得双腿一软,不由得跪了下去。 她离开了,其实自打他走了之后,她便想要离开了。没有他的日子,即便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她是那么高傲的一个女子,如何能甘心沦为亡国之妃? 一切都结束了。 倘若有来世,她甘愿,不再遇见他。 3、 皇后随手打翻了那一碗药。 一次偶然,让皇后知道了那药的关窍。 原来他早就容不下自己了。那自己这么多年殚精竭虑,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头来,自己百般算计,却算计不过自己的枕边人。 她一直以为,仁孝皇后不过是他慕容景天手里的一颗棋子。可如今她自己才明白,自己也不过只是个卑微的傀儡罢了。 当年,自己与嘉贵妃联手将仁孝皇后逼上绝路——那时的自己万万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自己的丈夫,早已经魂归天上;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已经被乱军杀死。即便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也已经用一把匕首,将自己了结在了永和宫。 自己的亲人,没了;自己的朋友,没了。即便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都已经在这倾颓之中,化成了一缕清淡的烟云。 当年的她,心高气傲,一心要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当年自己为了后位让仁孝皇后惨死,自己却想不到,自己竟也是这样的结局。 到底是谁算计了谁呢? 皇后微微仰首,竟不由得流出了眼泪—— 究竟是谁错了?曾活在这未央宫中的所有人,究竟是哪一个错了? 是仁孝皇后?是她不应该独占圣宠,让当初自己的如花容颜在霎时之间凋零? 是贤贵妃?自己明明已经想办法让贤贵妃知道了那镯子的关窍,可为何贤贵妃却装作浑然不知? 是萧绾心?是她的那一张酷似仁孝皇后的脸,所以才得尽了皇上的宠爱? 是自己的母家?为了家族的昌盛,便将自己送来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她不知道。 或许,错的是自己,自己不应该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 当年的惊鸿一面,到头来便是一生的生死算计。 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亡国之后。这样的一个没了家庭,也没了国家的女人,究竟要如何才能活着? 皇后缓缓走向了院中的那一口井,旋即从袖中拿出了仁孝皇后的画像,低低道: “这一生,终究是我欠你的。” 4、 年少时的相遇,便是萧绾青一生的牵绊。萧绾青不会知道,自己倾心爱怜的男子当真会成为自己的夫君。 只是,他从未爱过自己。 她的倾城容颜,在他的眼眸中却只是视而不见;自己的百般委屈求欢,在他的眼中更是一文不值。 凭什么她萧绾心就能得宠?明明是自己才最爱他啊? 病危的萧绾青并不会知道,这“情”字,向来没有一个完美的解法。这世间多少痴情儿女,皆是躲不过这一个“情”字。 此次天花来势汹汹,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而自己的亲妹妹,也挣扎在生死边缘。 咽气之前,萧绾青终于能淡然一笑—— 这一生,自己对自己心爱的男子倾尽了一生,已没有遗憾。 萧绾心,你的姐姐即便再如何狠辣,但终究是没有害过你。 5、 算起来,苏梦笙是未央宫中最可有可无的一个女人。 初选秀时,若不是萧绾心相助,只怕她自己根本不会被皇上选中。入宫之后,若不是萧绾心殚精竭虑,只怕自己也难以在这血雨腥风中保得周全。 可是,选秀之时的遥遥一见,苏梦笙便已经认定,这是自己要追随一生的男人。 自己就像是一朵栀子花,颜色清淡,但香气浓郁。 只是,自己这卑微的爱,他从来都不得而知——即便是自己唯一的得宠,也是萧绾心替自己筹谋的来的。 可不可笑? 她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像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影子。 当年萧绾心被废入北苑之时,是苏梦笙与萧绾心同甘共苦;当年萧绾心被废去妃位逐出宫廷时,是自己在暗中周旋,保全萧家的颜面。 一切,都是为了她那一份淡淡的恩情。 她早该明白,恩宠不过是花开一瞬的绚烂美好,只有姐妹之情,才是这凄冷深宫中的温暖炉火。 6、 纯贵嫔是当真的仿若梨花,冰清玉洁。 那一年,自己为了家族的繁盛,放弃了自己心爱的男子,转而入宫为妃。 这么多年,自己故意服用避孕的药物,就是为了自己不怀上自己不爱男人的孩子。 这样的决绝,又有谁能做到? 自打她入宫的那一天她便知道,这恩宠,便是沸油一般不能触碰。帝王的宠爱,向来都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他可以为你披荆斩棘,也能随时置你于死地。 所以从那时起,她便只认得萧绾心。 后来的天花之疫,来势汹汹。萧绾心一朝病逝,被追封为皇贵妃,从此离开的未央宫。 从皇上的眼睛中,纯贵嫔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宁可相信萧绾心依旧安稳的活着——只是,终于离开了未央宫。 离开未央宫,这边是她一生的盼望。 纯贵嫔隐隐听着外头的厮杀之声,不由得从袖中拿出了一枚金球。 听说,吞金而死的女子,面容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永远都是那么爱美的一个女人,只不过,她的美丽,在未央宫中,匆匆凋谢了。 7、 慕容景天知道,他这一生,终究是辜负了太多女子。 自己初继皇位之时,太皇太后辅政。那时候,为了遂了太皇太后的心愿,自己不得不迎娶了燕宸为妻。 开始的自己,是那么厌恶燕宸。可是,慕容景天是之后才知道了,燕宸竟是那样遗世独立的一个女子。 那一夜,慕容景天吻着燕宸的额头,柔声道:“别怕,朕会护着你一生一世的。”燕宸倒在他的怀中,幸福地哭泣着…… 那时候的慕容景天永远不会想到,竟有一天,是自己亲手将自己心爱的女子送上绝路。 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当年的巫蛊之案,自己明明知道漏洞百出,却依旧将她打入冷宫——因为,皇后之位已经不再适合她。而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平衡后宫势力,再给自己带来将领兵马的女子。 身在帝王家,有多少的无可奈何。 后来,慕容景天遇见了萧绾心。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让慕容景天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时的自己,还不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帝王,而是一个动了真情的男子。 只可惜,萧绾心是一朵遗世独立的桃花,她只能开在漫漫田野,而无法盛开在寂寂深宫。 所以,当慕容景天真正爱上萧绾心的时候,他选择了让她离开。燕宸的悲剧,不能再一次出现在自己心爱的女子身上。 若是一定要追问,他究竟爱的是哪一个,他只能说—— 燕宸是年少时自己毫无顾忌的倾心所爱,而萧绾心,则是自己看管了血雨腥风之后,真正懂得用释怀去爱的女人。 既然爱着她,就请放手吧。 完结:再相逢 完——结——了 心中感慨良多,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从开头开始说吧。 大家刚开始看《未央宫词》的时候,已经有个感觉——怎么这么像甄嬛。 说实话,十七也觉得跟甄嬛雷同了。 其实呢,呈献给大家的并不是十七最开始设想的那个开头。 原本的设定是,萧绾心是一个现代女生,后来偶然读到了仁孝皇后的传记,又恰逢仁孝皇后的忌日,所以被仁孝皇后华丽丽地附体穿越了,这也是萧绾心的容貌与仁孝皇后相似的原因。 “初入宫廷,萧绾心是文安公府的千金小姐,更是身上背负着已薨逝皇后的怨念的女子。” 简介里的这句话,大家还记得吧。 嗯,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十七文笔一般,故事也有些拖沓,但是十七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陪着十七走过了这一段路。每当看着后台的订阅一点一点增加,十七都会狂喜不已——至少,十七不是一个人。 十七非常感谢坚持阅读《未央宫词》的亲们,是你们的鼓励与支持让十七坚持走了下来。说实话,如果没有大家的默默支持,十七或许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也感谢那些中途离开的亲们,是十七的不好,留不住大家。 不管怎么样,十七都希望大家都能高高兴兴的。 就像咱们的萧绾心,她与甄嬛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从始至终都不曾害过别人。她始终都是个仿若桃花一般的女子,温婉,柔和,却又不失灵快。 十七也希望大家能生活幸福和顺,能始终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 说实话,这本书有诸多的遗憾。 比如,我没有给萧绾心一个孩子,也没有用足够的笔墨描写萧绾心与赫连弘晖之间的萌动情愫。 十七在这里向大家鞠躬认错,因为十七的笔力浅薄,让大家并没能得到最好的阅读体验。 算起来,十七唯一感到自豪的,就是这数月一百多万字的漫漫长路中,除了之前的改文影响到了大家的阅读之外,十七没有一次断更。还有承诺的加更,也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十七笔力浅薄,唯有好好更新才能稍稍弥补大家。 不管怎样,这本《未央宫词》已经完结了。新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新书会有。只是这半年十七要跟着栏目组实习,实在是无暇分身。如果十七草草开文,必然不能让大家读地痛快。所以十七决定好好存稿,尽可能保证大家的阅读质量。 再一次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