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大人帮帮我》 第一章 浴缸中的裸美男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欧阳一头冲进空荡荡的电梯,并且飞快地在键盘上按下数字“1”。 电梯门徐徐合拢,伴随一种略显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这种声音在很多上了年份的老式电梯里都会有,所以欧阳并没有在意。 在门刚要合上的一刹那间,一只手忽然伸了进来。 指尖修长,透明的淡色指甲却比大多数人少了一分血色,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表,看上去应该值些钱,可惜欧阳对修饰物向没有什么研究,也叫不出那是什么牌子。 “对不起,对不起!”那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笔挺的烟灰色西装称着鹅黄衬衣,明快清爽,叫人眼前一亮。 当他用自己的身体挤开即将合壁的电梯门时,欧阳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闪,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只是心里有点小小的纳闷。 三更半夜往外跑,莫非他也跟自己一样,有非要这个时候出门不可的理由? “先生,请问现在几点?” 思绪稍微有点神游,电梯就已经开始下沉,耳边响起那个男子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股绵绵的劲,很好听。 “现在……” 欧阳回答的时候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后面的声音便突然隐没在空气中。 因为他很快想到,这男人分明是自己戴着手表的,一个戴着手表的人,为何还要问别人时间? 而且自他踏进电梯之后,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仿佛那张脸见不得人一般。 也许是意识到欧阳在打量自己,男子的眼角微微一吊,依旧垂着头,却翻着一双没有一丁点生气的眼珠与他对视,漆黑的瞳仁中,有一种叫人头皮发麻的幽秘。 剩下大片眼白,渗着青灰。 “先生,请问现在几点?” 他再问一遍,唇边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那种笑容,就好像猎人看着铁定到手的猎物,踌躇满志。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欧阳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偏偏肩膀已开始瑟瑟发抖。 脑海中一闪,忽然想起昨天刚在某灵异论坛中见过的一张帖子。 “独自搭乘电梯的时,千万不要随便回答别人现在是几点的问题,尤其当那个人低着头,用眼角看你的时候!不然,你所说的时间,很可能就是你的死亡时间!” 这张帖子的名字叫做“教你如何电梯避鬼”,欧阳记得当时自己完全是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去看的,看完之后还连连摇头,直说无聊。他当然想象不到,在不过短短四十八小时之后,自己竟然遭遇了与帖子中所写的,如出一辙的事情! 心脏扑嗵扑嗵狂跳,冷汗抑制不住的从每一个毛孔里蜂拥而出,浑身几乎浸湿,凉透。 “先生,请问现在几点?”对方还在不厌其烦的问。 其实除了低着头、爱拿眼角看人之外,实在分辨不出他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欧阳仍然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有些事情他自己特别清楚。 别人看不见听不见的,或者不该看见不该听见的,偏偏他都能感应到。 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感应也越来越清晰。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脏够大以及天生的后知后觉,也许,他早就被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给活活吓死了! 十二岁那年,当他还呆在中国北部一所孤儿院的时候,曾经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全部告诉院长,院长看着他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甚至特地请来一位十分出色的心理医生为他看病,诊断的结果却是,他很正常,不存在任何心理或者精神上的问题。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明白自己为何会看见“那些”东西。 电梯在一层一层的下降,这中间没有其他人进来。 那个看上去很体面的男人将同一个问题重复了七八次,并且每问一遍,身体就靠近一点。电梯的空间当然不会太大,因此在他问到第九遍的时候,整个身子几乎就要贴在欧阳身上。 正常人,谁会把自己跟一个陌生人贴的这么近? 电梯里的空气不算稀薄,欧阳却已有了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好像有谁一把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心脏,疼的尖锐。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是一把推开这男人,随便按个数字冲出去好,还是就着样一声不吭的憋到一楼,前提条件是,在到达一楼之前他还活着。 欧阳的脸色越难看,男人的语气就越发轻快,眼珠子咕碌碌转了一圈,用近似猫逗耗子的调调问了第十遍“先生,请问现在几点?” 欧阳简直就要崩溃! 幸好在他真正崩溃之前,电梯停驻了。 “滴——” 电子显示屏上清晰的表示着“1”,电梯微微一晃,梯门如同回放慢镜头一般缓缓打开…… “先生啊……”男人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无视别人的问题,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黑眸直勾勾的盯着欧阳。 欧阳并没有去看他,整个人竟骤然间朝电梯外飞扑出去,同时爆发出一记如释重负的欢声。 电梯外,有一抹淡淡的粉色人影。 “啧啧,小阳啊,我可不喜欢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影子的主人笑得眉眼弯弯:“尤其……是个男人!” “大虫!”欧阳扑上去的同时,简直热泪盈眶。 一部九成新的红色夏普902sh法拉利版手机,机屏上显示了一串电话号码,以及日期、时间。 2008年3月3日1点19分。 “呐!”洛锦把手机随便朝床上一丢,盘坐在地上,不冷不热的问:“这就是你半夜出门的理由?” 欧阳点点头。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洛锦龇着牙,鼻孔朝天,直接用小手指去剔牙缝间的东西:“你的体质绝对不能在12点之后单独出门!” “我知道,我的体质特别容易招惹那些东西,但是……朋友出了事,难道你要我安安稳稳坐在家里不管不问?”欧阳用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看着他:“还有,我记得我也告诉过你,剔牙请用牙签!” “那太麻烦!”洛锦很不屑的白他:“你们人类啊,就是喜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笑话,既然讨厌人类,又为什么要变成我们人类的样子?”刚刚说完这句话,欧阳立刻就开始后悔了,果然,对方的眼角一瞟,完全拿他当白痴看! “啧啧,小阳啊,如果你肯早点死,其实我也不用这样麻烦的。”他腰身一扭,凑了近来,热情洋溢的问:“要不要我帮帮你?” 欧阳马上退避三尺:“休想!” “哎……”洛锦对着他那截白皙的脖子直流口水:“你不死,我的主人何时才能从你身体里出来呢?” 欧阳退到墙角,双手死死的护住头颈:“你说过,你的主人……是我前世的……恋人?” 洛锦歪着脑袋眨眼:“没错。” “既然这样……“欧阳胸一挺,声音提高几分:“你的主人当然也愿意为我牺牲,就算永远都无法出来,她也不会希望看见我有事吧?” 话音没落,洛锦的眼微微一眯,陡然间拔地而起,猛力将欧阳扑倒!两排尖尖的牙齿咬住他的颈肉。 一丝腥甜自舌尖传来。 “你……”愣了半天,欧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端端的,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洛锦狠狠瞪着他,眸中冰冷。 半晌,他推开他,有点无力的叹气,声音淡淡的:“人类真是世界上最自私最不要脸的生物!” 欧阳的思维麻痹片刻,等反应过来后,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对!你们妖怪不自私!既然不自私,为什么还想用我的命去换她的自由!”“你本来就该死!”洛锦回头,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怨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一族又岂会消亡? 她更不可能只剩下一副灵魂,终生被囚禁在一个弱小的人类的体内。 他真的无法理解,明明只要杀死眼前这个男人,她就可以得到解脱,为什么就是不愿那样去做? 难道真要一天一天等待下去,等到有一天,自己的灵力消耗殆尽? “就算该死,也不是我,而是我的前世。” “有什么区别?”洛锦慢慢走回沙发,整个人往上面一窝:“推脱责任,所以我才说你们人类自私。” “无理取闹!” 洛锦躺倒在沙发上的同时,身体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点点的。 先是两条腿渐渐黏在一起,随后,从腿至腰,由腰至胸,最终到头部,缓缓蜕下一层皮,肤色转呈青黑色,外表布满了鳞片。 他竟然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蛇! 欧阳对眼前发生得一切,却表现得十分漠然。 这种场面,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 洛锦是只蛇妖。 这是他三个月前知道的事情。 三个多月以前,他的住处忽然出现一条小蛇,蛇的纹路青翠可爱,而且也不伤人,每天只是静静的蜷缩在角落,嘶嘶地发着声响。 老一辈人都认为,家宅有蛇,是祖先庇佑的象征,欧阳虽然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因为自己经常可以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他对这些传言,也是有几分相信的。 他并没有将蛇赶出去,甚至每日还喂食一些东西给它。 一人一蛇相安无事的过了十天。 十天后天的一个夜晚,他在睡梦里被浴室中哗啦啦的水声给吵醒,当他光着上身来到浴室查看的时候,居然看见自己的浴缸里装满整整一缸水! 当然水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水里浸泡着一个浑身不沾丝毫衣物光溜溜的男人! 男人的一条右腿露出水面,结识修长的大腿上沾着不少晶莹水滴,他用一种无限迷恋的眼神望着自己那条大腿,钦羡而满足。 欧阳觉得自己胃部抽搐一下。 “啧啧……”洛锦抬头,笑眯眯的望着他,身子稍稍挺起一点:“你看,我的身材好么?” 欧阳的胃开始翻腾。 洛锦的目光在他胸膛上游移一下,最后坚定的评价:“你的身材不如我!” 欧阳捧着抽水马桶吐血! “你……到底是谁?”指尖剧烈颤抖,不知道是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恐惧,还是被他的话给气的。 第二章 即将化身奥特曼 “我?”洛锦继续钻回水里,只露一个脑袋在外头:“你喂了我几天的垃圾食品,竟然还认不出我是谁?” 空气凝滞。 欧阳的嘴巴呈“o”字型许久之后,用力指着他的鼻子,喉间除了“啊啊啊”的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是一只蛇妖,聪明美丽善解人意三千年难得一遇的蛇妖。” 洛锦好心解惑。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会出现……”他舔了舔唇,笑得一脸灿烂:“我是想来杀了你,接回自己主人的。” 以上就是他与洛锦认识的全部过程。 简单,不拖沓,简直比科幻剧还要科幻。 但欧阳敢指天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有半句虚言,就叫他做一辈子穷光蛋! 自那日开始,洛锦很自觉的将这里当作自个儿家一般随便,皮蜕的到处都是,每次欧阳去打理的时候,都恶心的皱着眉头。 “啧啧,小阳,我不急着杀你,你就该躲起来偷笑了,做点小事别抱怨,勤快点!”他总是窝在沙发里,用恩人的口吻说着这句话。 可是我想杀了你! 欧阳愤恨的怒视他。 如果世上真有以眼杀人,那么洛锦现在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可惜樱木花道没练成这门本事,他同样没练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从这条该死的臭蛇来了之后,他看到“那些”东西的次数,竟一天比一天少了起来。 心底多多少少有点平衡。 “大虫!”欧阳一脚踹在他身上:“给我变回来,陪我去趟学校。” 洛锦嘶嘶吐着红信,不满的抗议:“我是蛇,不是虫!” “有什么区别?”反正一看到他的原型,他就只能想到那些扭来扭去的毛毛虫。 “区别在于我是美丽的,而毛毛虫是恶心的……” “我朋友遇到点麻烦,院长刚才打电话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哼!”洛锦把脑袋扭到另一边:“你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欧阳气得再多踹两脚:“冷血动物!” “眼光不错,本来就是。” “他去日本旅游,在经过清水县的时候,所乘坐的游车突然消失不见……”欧阳自顾自的说下去:“具体的情况,要见了院长才知道……” 洛锦翻转下身体,从蛇的身体内忽然变出一只手来,看上去诡秘之极:“小阳,我饿,我要吃鸡! “回头再说!” “我要吃鸡!” “三更半夜,到哪里给你买鸡去?” “不管,反正我要吃!”某蛇妖一副大爷的模样。 “去死吧你!” “随便,反正我要吃鸡!” 欧阳简直就要被这条臭蛇给气疯了:“吃吃吃,吃你个头!又不是狐狸,干嘛那么爱吃鸡!” 洛锦眨眨眼,目光闪烁着一片无辜:“为什么只有狐狸才能吃鸡,为什么蛇不能吃鸡?” “我现在……想吃掉你!”欧阳咬牙切齿,终于狂吼出来。 凌晨三点零五分,欧阳站在一条幽黑冗长的走廊内,本来他的头顶应该有一盏昏黄的灯,可惜年久失修,早已不亮。 面前就是李清办公室的大门,他犹豫一会儿,才刚要敲门,一阵似是嘲讽的轻笑很快自远而近。 “咦,这不是欧阳?” 欧阳连眼皮都没抬:“怎么又是你!” “我很无聊,跟我玩玩吧……” “我忙着呢!” “欧阳……” “你干嘛老缠着我?” “因为这里的人,只有你才能见到我,我不找你找谁?” 欧阳有点无力,指指身边的洛锦:“找他。” 墙面上,一条黑影似乎瑟缩了一下。 “他、他不是人!” 洛锦笑容可掬:“很有见识。” “你是……” “蛇妖,一只自大自恋自私的蛇妖!”欧阳赶紧抢过话头。 “蛇……妖……”黑影抖得更加厉害了,突然哇呀一记怪叫:“妈呀,有妖怪!”风卷残云似的从两人眼前一闪而过,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欧阳无语。 这年头,鬼还怕妖? 洛锦依旧一脸灿烂灿,双眸闪了闪,虽然没有说话,欧阳却仿佛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叫黄泷,我们学校三年级的学生,两年前突然坠楼而死,死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因为一直找不到推自己下楼的凶手,所以留在这里不肯走,死前也不知怎么搞的,灵魂居然附到自己影子里去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欧阳一愣:“你的眼神……难道不是在问我他是谁?”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管对方是谁,都要少跟他接触,毕竟你们不属于一个世界……” 洛锦抚着肚皮嘟囔:“还有,我饿了,我要吃鸡!” 欧阳懒得理他。 “小阳……”洛锦去扯他衣袖:“你答应给我买鸡吃的!” 不然他才不会三更半夜放弃睡眠呢! “等我办完正事。” “那我要两只……” “三只好不好?”“真的?小阳你真是太好了!”蛇妖那双桃花眼水亮水亮的,差点就要抱住他狂亲。 欧阳赶在洛锦把嘴巴凑上来之前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然后万分诚恳的问:“你怎么不去死呢?” “欧阳,谁要去死?”房门后突然响起一道话语,声音有点苍老。 两人的对话毕竟惊动了李清,他拉开门,眼神很快从欧阳身上掠过,有点好奇的注视着洛锦。“欧阳,这位是……” “我表弟洛锦,目前暂住我家。”欧阳按照事先跟洛锦安排好的台词说道:“他怕我半夜一个人出来不安全,所以也跟着来瞧瞧。” 李清朝洛锦礼节性的点点头,随后眉头一皱,叹气道:“如果不是事情太突然,我也不会让你半夜过来,哎,这件事,说出来真是让人不能相信。” “院长,我们进去说。” 三个人在院长办公室内坐定,洛锦又懒懒的朝一张沙发倒了下去,欧阳狠狠瞪他一眼,他才老大不愿意的稍微挺挺腰,作出个倚靠的姿势。 “院长,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你说游车失踪……怎么回事?” “哎……”李清自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听了欧阳的问话,手一顿,没有点燃,他的长叹,多少让办公室弥漫开一些沉闷的气息。 李清的办公室其实不太明亮,只开了一盏桌上的台灯,在鹅黄色的光线中,总觉得什么东西都被染上一层厚重的屏障。 屋子的各个角落,铺散着大把阴影。 “十二点多的时候,日本旅行公司打来电话,小吴所乘坐的那班游车,在下午经过清水县的途中,突然就失去了联系,整辆车子消失的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等等!”欧阳仔细琢磨一下院长这句话,问道:“什么叫做‘整辆车子消失的不见踪影’?道路监控录像呢?难道没有任何发现?” “当时车子驶进一条拐角的小路,那条小路上正好是没有监控设备的……”李清慢慢说道:“旅行团本来应该在下午五点到达预定酒店,结果一直到晚上七点,他们的车子还没出现,酒店方面觉得不大对劲,就去跟旅行公司联系,旅行公司用尽各种方式,却始终找不到游车去向,最后他们只能找警方帮忙。警方通过调取监控录像发现,车子在拐进那条小路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但自从进入小路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经过实地勘查,那条小路地形十分简单,绝对不存在第二个出口,最重要的是……”他长长吁了口气,才道:“那条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状况,也没有车祸或者其他事情,也就是说……车子凭空消失了!” 欧阳抓抓头皮,似乎有点自言自语:“凭空消失?怎么可能?” 李清摊手道:“我也不相信车子会自己消失,总之,车上有我们的学校的老师,日本警方表示,希望我们学校可以派个代表去一趟,还有一些细节,毕竟电话里交代不方便……” “院长的意思是,要我去?” 李清点点头,看着他:“欧阳,小吴家里边,我还没有通知,你也晓得,他爸走得早,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妈一个人在支撑着,如果……如果小吴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他妈一定会受不了打击的。” “我明白,这件事我会暂时先保密。” “你到了那边,就住进清水县的永泽酒店,警方会主动找你联系,一有了情况,记得告诉我。” 欧阳颌了颌首,话刚到嘴边,就被洛锦抢先了:“院长,你们学校这么多教授、老师,为什么偏偏找欧……呃,我表哥?” 李清的手指在办公桌沿轻轻一弹,笑道:“欧阳跟小吴不仅是好朋友,还是同一所孤儿院出来的,这件事就算我不让他参与,他也一定会主动要求的,欧阳,对不对?” 洛锦再度打断欧阳的话:“但是我表哥最近有事,怕走不开。” 李清疑惑的转向欧阳,眉头一挑,额头的丘壑更加深了一点。 “院长我没事,别听他瞎说!”说着瞪了一眼洛锦,有点警告的意味。 “日本啊……”洛锦满不在乎,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抚摸自己的指甲,用一种云淡风情的口吻说:“那里可是一个鬼怪很多的地方……” 语气间若有所指。 李清自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可是欧阳懂。 洛锦想要告诉他,他的体质,实在不应该往一个容易招惹“脏东西”的地方去。 “呀,如果去的话,最好不要叫上我,我最怕麻烦了……”蛇妖还在那边不阴不阳的说着。 “哼!”欧阳撇撇嘴:“我亲爱的表弟,你是奥特曼看多了吧?” 除了你,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妖魔鬼怪? “好吧!”洛锦笑眯眯的眨眼:“你要作咸蛋超人,我当然也没有理由阻止你!” 第三章 案发现场的孩子 洛锦指天发誓,他是绝对不会去日本的! 偏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两只脚却已经踏上了清水县的土地。 所以他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整个旅途中,美丽的蛇妖都用一种仇恨的目光深切注视着欧阳。 欧阳笑容可掬,在飞机上一口气吃了三包薯片。 “鸡呢?”洛锦咬着唇,一脸怨妇状:“你说过,清水县的鸡肥美鲜嫩,很好吃。” 欧阳笑得简直连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笨蛋蛇妖,那是骗你的!” 下一秒,洛锦便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我掐死你掐死你!” “咳咳、你、咳咳……就算掐死我……也没鸡吃……” “哼……”洛锦恨恨的推开他:“我就知道,你们人类最不可信。” “哎,是你自己太单纯。”欧阳实在不明白,这条笨蛇号称自己有三千多年的道行,怎么在吃上头,头脑就这样简单? 洛锦鼓着腮帮,气呼呼的怒视他,表情犹如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只可惜他忘了自己天生一双勾魂的桃花眸子,无论怎么瞪,始终都是风情万种,此时此刻,不像生气,反倒更似调情。 惹得周遭一干女游客尖叫连连。 “呀,帅哥!” “啧啧,看上去身材也不错……” “哇,他在看我!” “我该不该上去搭讪呢?” …… 女孩子们唧唧喳喳脸红心跳,终于让洛锦的心情好转一些。 “呐,小阳你看,我不仅身材比你好,长得你比你迷人。” “如果他们看见你的原型,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花痴。”欧阳很认真的思考。 “你在嫉妒我的原型?” “大虫,你病的不轻,我确实不该硬拖你来日本的。” “嗯,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原型体态优美迷人……” 永泽酒店绝对算不上一所好的酒店。 但在这样一座小县城里,能够找到一处如此干净清爽的落脚之地,已经非常不错了。 欧阳才刚刚放下自己的背包,房间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请问,是欧阳先生么?”对方用不大熟练的中文询问着。 “我是,请问您哪位?” “欧阳先生你好,我是酒店服务员山本,这里有两位警方的警部,希望你能到酒店大堂来一下。”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正要去喊洛锦,结果却发现他正抱着一条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不依不饶的耍赖。“我要吃鸡我要吃鸡我要吃鸡!” 整张床都被他滚的一团糟。 一对水汪汪的大眼传递着强烈的受虐气息。 就差没有把手指头含到嘴巴里了! “大哥,好歹你也三千多岁了,拜托有点样子好不好?”欧阳傻眼了。 “主人!”蛇妖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哀嚎:“你快点出来好不好,没看见你最忠诚的仆人就快要被这个该死的人类给虐待死了么?” “那你就去死吧!”欧阳一脚踹过去。 “啊,我的臀部!” “蛇是没有臀部的!” “主人,你看见没有,小锦好可怜……呜呜呜……” “哎……”欧阳有气无力,妥协似的举起双手:“行了行了,一会儿跟日本的警察谈完事,我们就去吃鸡!” 蛇妖一跃而起,动作快的连武打片里的大侠都要拜服,随即欢呼:“小阳,你真是太好了,我决定让你再多活几天!” “事情的基本情况,相信你们已经清楚了……”三井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认真说道:“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请欧阳先生看一样东西。”他对身边的坂本做了个手势,坂本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递过来:“您看,照片里的这件东西,是不是您朋友吴泰的?” 这两人的中文显然比酒店服务员山本流利很多,欧阳在心中一边赞叹如今的警察也真是不容易,一边仔细打量照片。 照片里,是一部nikon d3x相机,机身崭新,看上去保护的很好。 欧阳对这部相机,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了。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刚刚嘲笑过对拍摄一窍不通的吴泰,竟然会在相机上如此大费金钱,这跟古时候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铜臭商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当时吴泰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尖说,欧阳你等着,我一定会拍出这世上最好的照片给你看! 然而现在再看到这部相机的时候,吴泰却生死未卜,不知去了哪里,想到这儿,他不觉鼻尖微微一酸。 “欧阳先生,怎么样?”三井急切的问。 “不错,我朋友确实有一部这样的相机。”欧阳补充:“如果当时没有其他乘客也用相同款式的话。” 三井收回照片,说道:“我们跟其他遇难家属一一确认过,他们并没见过这台相机。” 欧阳叹口气:“既然是我朋友的……东西,不知道两位能不能让我带回去?”他本来想说“遗物”,念头一转,又觉得十分不吉利,便硬生生的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三井摇头道:“不行!” 欧阳一怔,他原以为警察让自己确认,是打算归还,现在看来,仿佛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不是……照片里拍到什么东西了?”一直歪着身体坐在边上的洛锦,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只是他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漫不经心的,问完之后,垂下眼帘,一副无聊的快要睡着的样子。 “没有。”三井语气一沉:“什么都没拍到,所以更让我们警方怀疑。” “啊?”这话什么意思?什么都没拍到……也值得怀疑?欧阳愣愣的看着对方。 “您想,如果您是一名游客,在经过三天的观光之后,相机里会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么?”三井微微一笑:“其实,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理,您稍微想想就会明白了。” 欧阳没有说话,心里却多少有点不服气,后面那句话,不是摆明了说他连一点基本常识都想不到么? 太小瞧人了! 正在他搜肠刮肚想要好好反击一下的时候,洛锦又慢悠悠的开口了:“哟,也许你们这儿,没什么值得拍下来的风景吧……”唇角一扬,一双媚眼就斜斜地瞟向三井,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蔑。 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三井脸上稍一僵,但很快又恢复笑容,显得颇有肚量,可他身边的坂本却忍不住了,眉头跳了跳,刚要说什么,就被三井抢先过去:“其实……也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拍。” “哦……“欧阳应了一声,真是个说话前后矛盾的家伙啊,心里想着,嘴上还是问:“不知拍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拍到……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因为太过疑惑,欧阳欠了欠身,把人坐直:“这是什么意思?” 三井摊摊手:“情形就跟……照片曝光一样,除了一团白花花的影子,没有其他任何影像。” “这个……”欧阳思索半天,问道:“说明什么?” “我们警方正在调查,暂时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相机在哪儿找到的,警官先生总可以说明下吧?”洛锦笑着眨眨眼。 三井迟疑片刻,才说:“在案发现场,也就是游车消失的地方。” “除了相机,是不是还有些别的?”洛锦紧跟逼问了一句。 “没有。” “啧啧……”洛锦忽然站起身,笑得跟只千年狐狸似的,妩媚而狡猾。 他慢慢走到三井的座椅后,三井不解的盯着他,刚要转头问怎么回事,他却忽然向前一靠,整个人都紧贴他后背,两只手同时搭上肩膀,俯着身子在他耳畔轻轻呵了口气,软绵绵地说道:“警察先生,骗人……可不是好习惯哦!” 三井被他亲昵的举止弄得十分尴尬,脸上不由泛起一抹红晕,刚要站起,却发现自己被他两只手死死按住,压根一点都动不了。 “咦,警察先生怎么不说话了?”洛锦的声音越发轻柔了,指尖一挑,在三井的面颊上轻轻摸了一把。 这下他可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吓得猛跳起来!屁股上仿佛装了弹簧一般。 “你你你……”他霍然转身,手发抖地指着洛锦:“你你……难道你是……” 洛锦看着他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忍不住抱着肚皮哈哈大笑,越笑越夸张,越笑越放肆,笑到最后,整个人几乎都要缩成一团。 欧阳抽搐着脸颊,强忍笑意,不由在心底暗暗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他知道洛锦压根不想来日本,现在被自己硬逼着来,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泄呢,这回一顿恶作剧,想必心里的气也解了不少。 毕竟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人家,弄得太过难堪也不好收场,于是装着一副生气的样子道:“表弟,怎么可以这样捉弄三井先生,太胡闹了!”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了几句安抚三井的话,好在对方气度大,尽管有些不满,表面上还是一笑置之,只是换了个位子重新坐下,看着洛锦的时候,眼神十分警惕。 洛锦抚着自己的面庞,似乎意犹未尽:“哎哟,警察先生这样看着人家,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问题是他直勾勾的眼神,看不出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警察先生,怎么不说说……那个小孩的情况?”洛锦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欧阳奇怪之极,三井和坂本却惊的浑身一震,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什么……孩子?”坂本想笑,偏偏五官有点不听话,扭曲成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 “是啊是啊,什么孩子,这位先生……是在开玩笑吧?”三井嘿嘿笑着,浑身不自在。 洛锦双手环胸,慢吞吞道:“除了一部相机,你们警方应该还在案发的地方……找到一名昏迷的失踪者吧?难道他不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 “啊!你!”三井简直就像刚刚吞下几只苍蝇似的,张大嘴再也合不拢。 第四章 神秘出现的女孩 “怎么?难道警察先生想要否认?”洛锦一脸笃定的表情。 欧阳突然记起,这死蛇妖除了胃口大、脾气坏、嘴缺德、没人品和经常胡乱蜕皮之外,还真有一样本事,用他的话说,单单这一样本事,就足够让人类羡慕老半天的了! 读心术。 只要他愿意,任何人在心中所想的任何事,他都可以通过一双眼睛看到。 从来不曾有过差错。 三井看着坂本,而坂本也正好望向他,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说话,场面就这样悄悄安静下来。 透着一丝沉闷和压抑。 良久之后,三井像是决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欧阳先生……”他压着声音,道:“不管你们对这件事了解多少,我‘劝奉’一句,调查案子,是我们警方的工作,你们最好别打听太多,更不要插手,至于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我们不能给予回复,你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如果可以,请尽早离开日本……”口气缓了缓,又道:“当然,事情有了结果,警方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希望您的朋友没有事,告辞了。”虽说中文不错,但在用到某些词语的时候,毕竟还是说了个颠倒。 欧阳礼节性的握手:“谢谢你的‘劝奉’,不过什么时候离开,我们自己会拿主意,不需要三井先生‘心操’。” 两人走出酒店之后,欧阳迫不及待就要追问“七岁小男孩”的事,哪知洛锦却闲闲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快点说!少给我装。” 洛锦摸着肚皮哀嚎:“我饿……” “说完才准吃东西!” “先吃东西再说!” “你去死!” “死也不做饿死鬼……” “你说不说,说不说,我掐死你!” “咳咳,我……宁死……不屈……” “那你就去死吧!” “……” 二人一通胡闹,很快便引来不少人频频张望,欧阳难免有些尴尬,仿佛自己是一只动物园里被参观的黑猩猩,十分丢脸。当下拉着洛锦就要走,洛锦半死不活的任由他拖着,下半个身体犹在沙发上,另半个身体却已经腾空了。 “啊啊啊!我要死了!我是第一只被活活饿死的蛇妖!主人,快出来救命啊!”嚎叫完毕,洛锦突然双手护着胸,怯怯的看了一眼欧阳,然后垂下脑袋,万分哀怨的道:“欧阳公子,你要带奴家去哪儿,奴家体虚娇弱,你可要怜香惜玉啊……” 欧阳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玩! 偏偏围观的人越多,洛锦就装的越起劲:“哎哟,公子的脸好红哦,看的奴家一颗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呢。” “洛、锦!”欧阳咬牙切齿,如果不是知道实力悬殊,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早就一口咬上去了。 对方无视他的怒火,弯弯的眉眼中藏满了威胁的意味。 “哎,好吧!”他投降了!谁叫他是人,他是妖呢?人跟妖怪争,又能有什么好处?干脆妥协吧:“先去填肚子……” 一色雪白的病房。 大概是太过安静的关系,滴滴答答的仪器运走声显得格外突兀。 坐在床边的男子刚刚抽完一支烟,正待点燃第二支,房门便被人推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朝里边看了看,娃娃脸上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小直果然又在偷偷抽烟,我要不要去跟近藤警官报告呢,哎,真伤脑筋啊……”他笑着晃了进来,当目光触及到躺在床上插着氧气管的男孩时,稍稍露出几分担忧之色:“这孩子,还是没醒……” “自从上回近藤警官问完话后,他就一直这么昏迷着了。”床头的男子叹气:“真是奇怪,这小孩到底哪里来的,为什么游客的名单里没有他。” “几天了,到现在也没有亲属认领……真可怜。”娃娃脸的男子摸了摸男孩的面颊:“还好烧已经褪了……喂,我说小直,你就不能少抽几根烟么,对病人不好!” 小直夹着烟嘿嘿笑道:“行,我出去抽,都半夜了,正好买点咖啡熬夜。” 娃娃脸的男子跟在他身后:“我在外边看着,关了灯,他睡得安稳些。” 两人出了病房,隔着门,说笑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想偷懒就直说吧,他都昏迷了这么些天,关不关灯有什么关系。” “小直,你这样说可就太冤枉我啦!” …… 渐渐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房中归于一片寂静。 窗外,月色有点昏暗,但是透过帘布的缝隙,依稀仍可瞧见两颗凑在一块的脑袋。 谁也没有料想到,十二层高的窗户外边,竟然还会有人这样偷偷趴着! 别说那两个看护的警察没有想到,甚至就连欧阳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居然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爬上高楼去偷窥别人……看来自己真的是被该死的蛇妖传染了一种叫做“白痴”的毛病。 “这这……这就是你说的男孩?”为了减除自己的恐高和紧张感,他不敢望下面,只好拼命朝窗户里边看。 “怎么样,读心术很好用吧?”洛锦得意洋洋。 “不知从他嘴巴里,能不能问出小吴的去向。” “问不出也没关系……”洛锦眨眨眼道:“反正有我的读心术,就算是个哑巴,我也可以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某妖怪继续显摆。 “说的……也是。”想到很快就能打听出朋友的下落,他心里一高兴,下意识的打个响指,却显然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果然手一松,人就往下坠,险些笔直摔了下去。幸好洛锦下半身迅速褪回蛇的状态,死死缠在他的腰上。 他脸色泛白,过了好久才心神稍定,不禁埋怨起来:“都说了不要爬这么高!” “啧啧,人类啊……”对方又是惯有的戏谑口吻,不屑道:“真是废物!” 欧阳立刻反唇相讥:“既然妖的本事这么大,还要怕区区两个警察?” “我不是……”洛锦才说了三个字,蓦然脸色一变,目不转睛的瞧着屋内,欧阳不免有些奇怪,这只死蛇妖……可是很少有这么正经的表情的啊。 然而他转头去看的时候,终于明白了…… 病床上的男孩,竟然动了! 只见他伸手拔掉自己的氧气管,缓缓坐起身,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面前那堵墙壁,望着望着,唇边竟忽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然后,慢慢转头,视线正好落在欧阳脸上。 那是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阴冷而古怪,完全不该是一个孩子所应有的表情。 欧阳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想要去避开这种目光,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孩子的神情又变了。 天真、单纯,恍惚间甚至让欧阳觉得自己刚才犯了眼花。 孩子眨眨眼,歪头盯了欧阳和洛锦老半天,忽然笑着说了一句话,仿佛对窗外这两个家伙感到无比兴趣,至于说的什么,由于中间隔着一层窗户,欧阳一个字都没听清。 “喂,他刚说什么?”自己听不见,身边这个千年蛇妖总该听见了吧? 哪知洛锦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说话。 “喂……” “嘘,有人回来了。” 房中的灯突然一亮,欧阳忙缩了缩脑袋,朝窗帘后躲去,好在帘子轻薄,透过光亮,仍能瞧清屋里的动静。 进来的俨然是刚刚离去不久的娃娃脸男子,此刻,他正张大嘴对着那男孩发楞,好半天后,终于回过神。 看来这位警员对于男孩的苏醒是真的感到非常高兴,坐在床头跟他说了一大堆话,又是削苹果,又是倒水递茶,笑容可掬,自己也愉快的跟个孩子似的。 欧阳瞧得入神,冷不丁被洛锦拍了拍肩,便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对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可以走了。 欧阳指指屋内,表示还想再多看一会儿,洛锦却完全不管他愿不愿意,拎着他的衣领就从半空纵身一跃,刹那间,把欧阳惊出一身冷汗。 等欧阳脸色发白,颤着小腿肚终于站稳,洛锦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出老远,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他便回头嚷嚷:“小阳,你属乌龟的么?真是……小心!” 欧阳刚想反驳,却被他那句“小心”给懵了回去,眼见洛锦边折身回转边指着自己脑袋上方喊了一句:“上面!” 欧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这时就算不用提醒,他也见到一个黑黝黝的四方形东西正朝着自己脑门笔直砸下来! 差不多三、四米的距离,以他的反应能力和运动神经,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人的思维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可以对着空气发呆半天,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有时候,你却会在弹指刹那间想到许多东西,多到自己的脑子快要盛不下。 短短一秒的时间,对欧阳来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片断,一个个人影,那些乱七八糟甚至是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全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想了这么多,唯独没有想到躲避。 事实上,他根本晓得该如何躲避。 洛锦简直恨的牙痒痒,瞪着欧阳那副梦游一般的欠扁表情,暗骂了一句:“这个白痴!” 无奈周围已经围拢几个被他的叫声给吸引过来的值班人,又不好随便施展法力。 欧阳近乎绝望的闭上眼,他似乎已经看见自己横躺在地上,脑袋被砸的四分五裂,脑浆和血液淌了一地。 哎…… 轻轻的一声叹息,近得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不知为什么,欧阳突然打了个冷战,明明闭着双眼,却仍旧可以看见有人站在自己跟前。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影像更为确切。她的身体竟是半透明的,如烟如雾,只需一阵大风便可吹散的一干二净。 那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目光平静的望着自己,他总觉得在这种平静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些什么,比如说……七分幸灾乐祸,加上三分担心与关切,矛盾之极。 女孩蓦然挥了挥手,欧阳觉得自己蓦然间被谁重重推了一把,整个身体扑嗵朝后倒去,与此同时,那四方形的东西“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堪堪砸在脚跟边儿。 大脑一下子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只剩下一片麻痹。 他是给周围的惊呼声给吵清醒的,当时只觉自己浑身脱虚,跟天上的星星对望了好久,才意识到原来还活着。 而那个奇怪的女孩……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五章 奇怪女孩的来历 “喂,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欧阳微微转了转眼珠子,洛锦双手环胸,正不耐烦的瞪着自己。 语气还是那么恶毒嘲讽,但怎么都掩饰不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我、我、我……我腿软……”他拉住某蛇妖的裤管,摆出一副劫后余生魂不附体的样子。 “哼,没用的人类!”对方嗤之以鼻,并且很不给面子的在他腰间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彻底把欧阳刚才的惊恐和悸惧踹到九霄云外,只见他人一弹,拍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来。 “是空调的外挂机。”洛锦指着那堆被砸成废铜烂铁的东西道:“……看样子,应该是从十二楼掉下来的。” 十二楼? 欧阳心底一震,隐约中意识到些什么。 “你看!”洛锦扬头,眼神飘到某处:“所有楼面的外挂机都在,独缺十二楼的!”他又回眸对着欧阳笑了笑,意味深长。 “你……总不会认为是……那个孩子吧?” 虽说看上去有点奇怪,但那毕竟只是个小孩而已,完全不具备害人的动机……和能力。 洛锦默不做声的朝前走,欧阳搔搔脑袋,只好跟了上去。走出几米远,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扇窗户。 灯光依旧亮着,依稀中,似乎有一抹人影伫立在窗边,辨不真切。 “你刚才问我,那小子说了句什么?”洛锦很漫不经心的道。 “没错,我觉得,他那句话应该是对我说的。” “他说……”洛锦笑得有点神经兮兮:“……你去死吧!” 回到酒店,蛇妖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欧阳反复琢磨着那句“你去死吧”,始终猜不透这究竟是何含义。 他欧阳再不济,也不至于跟个七岁的小毛孩结下梁子吧? 他甚至怀疑这只是洛锦跟自己开的一个无聊玩笑。 当时洛锦还很轻松的摊摊手,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读心术对他不起作用。” “啊?”欧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于是洛锦趴在他耳边大声重复了一遍,欧阳捂着耳朵跳脚:“行了行了,我又不是聋子,用不着这么大声!” 洛锦斜眼看他:“是聋子我还懒得多费口舌呢,不是聋子都听不清,你是石头还是木头?” 欧阳不想跟他抬杠,很干脆的问:“你说你的读心术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是啊。”虽然某人表情镇定,口气却开始有点儿虚了。“哼哼,哼哼……”欧阳发出一连串意味明显的冷笑。 洛锦状似害羞的捂着自己面孔:“哎哟讨厌,干嘛这样看着人家嘛!” “少跟我装!”好不容易逮到一次奚落对方的机会,自然不可轻易放过:“哎,所谓妖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啊……”说着挖挖鼻孔,对他一弹。 洛锦皱着眉头,一脸的茫然不解:“我比你更奇怪,按理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啧啧,某些人……哦,不对,某些妖啊,就是喜欢吹牛说大话,道行浅着呢!” 洛锦选择性失聪,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自言自语道:“除非他不是……唔……可是又不像……难道他是……哎呀,也不对……” 欧阳没有好气:“你说的哪国鸟语,是给人听的?” 洛锦笑眯眯道:“任何人的心思都逃不过我的读心术,除非那孩子根本不是人……” “啊?”欧阳面色一变,下巴都要脱落下来。 “可是看来看去,他又不像妖。” “难道是鬼?” “要说是鬼,我分明看见他的影子……”他陡然拍着自己大腿叫道:“啊,我明白了!” “嗯?” “外星人,他一定是外星人!”蛇妖刚刚说完,迎面就砸来一连串的不明物体。 “你去死吧!”欧阳鄙夷极了:“自己道行不够高明就直说,少在那儿学卫斯理!” “哎,你这人,真是没有幽默感!”这就是洛锦临睡前,给欧阳的最后判断。 欧阳躺在床上翻来转去好一会儿,明明眼皮沉重的根本张不开,愣是没办法睡着。 脑海里闪过男孩一脸怨毒的表情。 从天而降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空调机。 以及……那张苍白却美丽的面庞。 他还记得,如果不是那女孩将自己推开,他现在应该已经没有福气享受这张柔软的床了。 可是,那女孩究竟是谁?她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自己一刹那的错觉? 为何她的神情那样古怪? 明明一脸淡漠,偏又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忧愁。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尤其匪夷所思,那双清澈的眸子,直到现在还深深印在他心底。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样漂亮的女孩,要是他真见过,没理由会忘记啊……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非但睡意丝毫未增,反而越发的精神了,欧阳只好对着窗外逐渐透亮的天空苦笑。 看看另一张床上的某人,他不由感慨,哎,有时候像猪一样能吃能睡,还真是一种福气呢。 欧阳忽然蹑手蹑脚的起床,在旅行包内一通翻找,终于取出一只铅笔和一张白纸。 这是他出门随身必备的两件东西,适合无聊时随手涂抹,说到画画,大概也称得上是欧阳这辈子最自豪的技能之一了。 偶尔他还会为自己居然没有成为一名画家而感到无比可惜。 洛锦睡得很香,所以当他醒来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饱餐一顿。 他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睡饱以后再饱吃一顿更快乐的了。 可是直到他全部洗漱完毕,欧阳还是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没有欧阳,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吃的!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他懂。 偏偏欧阳睡的实在太晚,任凭他怎么骚扰,他就是稳如泰山的倒在床上。 害得他只好干坐着傻等,而那副画像,就在这个时候跃入他的视线。 几乎是瞬间,懒散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张画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就快要变做一尊石像了,才深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接下来他开始在屋里团团转,看看摆设的花瓶,又瞧瞧桌上的镇纸,最后从厕所装满一盆自来水,扯开被子,辟头盖脑就朝欧阳脑门浇灌下去。 果然,欧阳从床上跳了起来! 嘴巴里大喊一声:“洛裴!” 听到从他口中蹦出的名字,洛锦脸上肌肉的微微跳动,眸中透出一丝讶异和吃惊。 欧阳迷茫地睁开眼,分辨老半天才分辨出面前的人是谁,不由嘟嘟囔囔道:“死蛇妖,你烦不烦,让我多睡会儿。”说着侧了侧身,随即感到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瞧,再次跳了起来:“你、你哪根筋有问题,浇老子一身水!” 洛锦只是很沉静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欧阳连着骂了好几声,对方依旧不动声色,冷冷站在那边,瞧陌生人似的瞧着自己。 呃……问题……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嘛,难道说……这畜生突然兽行大发,想把自己涮干净,然后一口吃了? “喂……咱们说好得,你不会杀我……”他颤悠悠的开口。 洛锦撇撇唇,扬着手中的画像:“这是什么?” “画啊……” “画的什么?” “难道你看不出,这是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她是谁?你在哪里见过她?她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画出来?还有,刚才你叫的洛裴又是谁,我……” “停停停!”欧阳受不了的打个手势:“麻烦我眼前的这位大哥,你能不能慢慢的,一个一个问?” “好,我问你,这女人你在哪里见过?”洛锦调整一下语速,耐着性子问。 “你忘记了?这就是我昨晚说的救我一命的女孩。”这蛇妖八成又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压根没听清自己说了些什么吧? “救你的人……是她?”洛锦抬高声音再问:“那她……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 “没有,咦,难道你认识……” “洛裴又是谁?你到底梦见什么?” 那种步步紧逼的口吻,叫欧阳听着浑身不舒服,当下从旅行包里掏出几件干衣服,一边穿一边哼着曲子,干脆来个不理不睬。 洛锦气急败坏:“跟你说话呢!” 欧阳眼梢一抬,冷冷道:“我以为你在审问犯人。” 洛锦一怔,突然有点无力的坐倒在沙发里,半晌后才幽幽说道:“她就是我主人……” “嗯?”欧阳穿衣服的手一顿,朝他看去。 主人,就是死蛇妖心心念念挂在口中不停叨念的主人? 照他的说法,那女孩岂非是一个藏在身体里的魂魄? “主人有个人类的名字,就是洛裴,就是你刚才在梦里叫的名字。” 洛裴?仿佛有点耳熟啊,是不是在哪里听说过? “我在梦里叫的名字?”欧阳有点发呆:“我在梦里叫过这名字?” “少装糊涂!”不知为什么,洛锦的眼神有点忿然:“自己做的梦,别说这么快就忘了!” 欧阳叹气,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啊。 努力思索半天,只依稀感觉自己确实做了个梦,好像还挺长,至于究竟梦到什么……在他睁眼醒来的那一刻,便没有任何印象了。 “呃……你别瞪着我,我真的忘记了……”欧阳搓搓手,笑得很无辜。 “你!”洛锦看白痴似的看他足足三十秒,颓然一挥手:“你这脑子……是黄鱼投胎么?” 这回轮到欧阳出神了,他盯着画像上下左右看半天,仿佛头一回见到。 “你说……这就是你的主人?” 洛锦点点头。 “她叫洛裴?” “算是吧。” “可是……为什么我会梦见她呢?为什么梦里的情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了呢?” “哼,哼哼!”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欧阳白他一眼:“鼻子是用来呼吸,不是喷气的!” 洛锦说话的口气如同怨妇一般,咬着唇,一字一顿道:“我、好、嫉、妒!”“莫名其妙。” “照常理说,你是不应该看见她的!”不知道洛锦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要说给欧阳听:“她说过,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见你,更不可能帮你!已经三千年了啊,只要再忍忍,再忍忍,等你一死,她就可以恢复自由……主人,你明明说过讨厌他的,明明说过!为什么还要救他,为什么?”他蜷缩在沙发一角,表情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我等你这么久,这么久了……你都不肯出来见我一面,为什么他出事你就……主人,我等了你三千年啊……三千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欧阳心底莫名的一颤。 他忽然有些同情他了,等人本来就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数个小时已经够折磨人,何况一等三千多年? 而三千年后,又将等待多久? 第六章 一起来玩捉迷藏 洛锦失踪了! 到今天已是第五天,他就好比夏天的蚊子,在的时候总绕在耳边嗡嗡嗡闹个不消停,恨不得一掌拍死,夏去冬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处可寻,如果不是曾经那几块红包还未消褪,简直叫人怀疑它究竟有没有出现过。 欧阳现在就很疑惑,望着空荡荡的宾馆房间,他怎么都想不通明明说是“出去吃点东西就回来”的家伙,为什么会一下子在人间蒸发,要不是行李箱中那几件花哨的不象话的衣裳,他甚至要认为自己神经错乱,什么蛇妖,什么洛锦,统统是他娘的黄粱一梦! 第六天的傍晚,欧阳终于再也忍耐不住! 他设想过很多关于洛锦失踪的理由,比如,帮助迷路的小朋友回家结果自己却迷路了、搀扶年迈的老奶奶过马路结果自己却出了车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被人误会成拦路匪徒而拘捕入狱、或者……到农舍偷鸡不遂,遭到村民围打…… 各种各样奇怪的念头在他心底渐渐滋生,然后又被自己一一掐灭,那些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而最有可能的是……那小子根本就已经离开日本,此时此刻,或许他正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傻呵呵的看着他最爱的机器猫呢! 在太阳完全西沉的之后,欧阳终于作出一个决定,他要再去医院看看那个男孩。 既然警方不肯透露任何消息,那么只有从他嘴巴里,或许才能找出一些关于小吴去向的答案,不管是生还是死,他总得给他家中唯一的母亲一个交代。 到达病房楼下的时候,他特地留心了下十二楼的窗外,一台崭新的外挂机已经重新安装在那里。病房的灯亮着,其实六天过去,他也不敢肯定那男孩有没有出院,就算他还住在那里,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饶过警察,接触到他呢?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爬着楼梯,之所以选择楼梯而放弃电梯,就是为了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 楼道的灯一律是声控感应,每上一层,上面的楼道总是一片漆黑,寂静的空气中泛着微微发霉的气味,看来这楼梯平常真是鲜少有人走,因为只有真正人迹罕至的阴暗地方,才会弥漫这种古怪的味道和氛围,就算经常清扫也无济于事。 在六楼的拐角处,他忽然听见头顶上一阵孩子的嬉闹声。 “哎……”欧阳不觉皱眉,轻轻地叹息。 果然,他实在不该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这样大的一家医院,本身岂非就是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 再上一楼,一只橙黄的皮球赫然在他面前跳跃。 每跳跃一下,空旷的楼道内就发出“嘭”地一记声响,回音远远荡开去,消散在黑暗的角落中,显得无比诡秘。 欧阳的脚步迟疑片刻,随即恢复正常,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偏偏那只篮球划过一道弧度,以一种不可能的姿态落在欧阳面前,皮球的背后露出一个孩子的脑袋,大大的眼眸闪着他那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烂漫,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大哥哥,把球还给我好么?” 欧阳深吸一口气,脑海里不断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抬脚就要走人。 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却使劲扯住他的裤脚不放,欧阳不得不低头去瞧,那是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女孩,看上去似乎比刚才的男孩子更小,粉嫩嫩的小脸尤其讨人喜欢,一身红衣却红得触目心惊。 “大哥哥,玩……陪我们玩……” 见怪不怪!见怪不怪!欧阳一面在心底默念阿弥陀佛,一面骂自己没用,这些东西明明都已经见了那么多次,可为什么他还是会吓得腿发软?莫非真是应了洛锦说的那句……人类是世上最软弱没用的生物? “大哥哥,跟我们玩……”男孩过来拉他的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让欧阳浑身发颤。 “大哥哥,球,玩球……”女孩捡起那颗皮球,笑容可掬的递到欧阳面前,脸上写满了渴望。 本来,面对这样一张可爱的面庞,任谁也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只是那双嵌在眼眶里黑白分明却又不带丝毫生气的瞳仁,足以叫所有人望而却步。 欧阳只想逃,逃到一个充满阳光和新鲜空气的地方大口大口呼吸,但是无论他怎样拼尽全力,那只被女孩抱住的腿都没有办法移动半分。 看似一双小小的手掌,竟犹如千斤重。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女孩巴瞪巴瞪的眨眼,小嘴微微噘起,仿佛一个因为讨不到糖而生气的孩子。 “大哥哥,你可以看见我们,对不对?”男孩猛然抱住他另一条腿:“跟我们玩吧,已经很久没有大人跟我们一起玩了……” “哥哥,我去把丁晓哥哥叫来,我们四个人一块玩!”不等欧阳说话,女孩兴冲冲就朝楼上奔去,那跑跑跳跳的欢快模样,简直跟个普通小孩没有丝毫区别,所不同的只是,地上没有她的影子。 “看来你们找到新的伙伴了……”上一层的楼梯口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那人走得很轻很快,当他才刚刚说完那半句的时候,人已经出现欧阳面前,女孩爆发出一记欢呼:“丁晓哥哥!” 上前就去搂住他。 来的也是一个孩子,年纪只比他们少长几岁,但那老气横秋的表情却宛如三十来岁的成年人,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可笑。 然而欧阳一点都笑不出来,从他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起,他就认出对方是谁,不错,这正是失踪游车上唯一的幸存者,上次险些害死自己的奇怪男孩。 男孩冷冷的看了眼欧阳,目光就跟上次一模一样,讥讽中带着毫无来由的怨毒,他见了欧阳,似乎比一口气吞了十七八只苍蝇还要腻味。 “怎么又是你!”丁晓停下脚步,他说话的时候分明昂着脖子,但无论语调还是气势,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欧阳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可心底的惊惧已经消褪了不少。 看着丁晓脚跟边条长长的黑影,他略微安心,至少,这孩子不是鬼,是个人。 跟人打交道,大多数情况下,总要比跟鬼好一些。 “我……特地来找你的……” “哼!上次没有砸死你,真是可惜。” 真的是他! 欧阳眉头一跳,看来洛锦的判断没有错,的确是这个孩子要害自己,但是……这究竟又为什么呢? 他自问并没有任何得罪对方的地方,何况,在来日本之前,他们简直就是这大千世界的两个陌路人而已。 男孩仿佛看透了欧阳心底的疑问,所以不等欧阳开口问,他就冷冷地说:“我讨厌人类,所有的人都应该去死!” 欧阳忽然觉得好笑极了,这么一个屁大的孩子,却满口愤世,不可谓不有趣。 “你讨厌人类,那你自己呢?难道你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 “你不是?那你是什么?”欧阳蹲下身体,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保持在跟他同一水平线上:“小弟弟,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你,那天游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哼!”丁晓把头一偏,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小弟弟,如果你知道的话,请你告诉我,因为……当时我的一个朋友也在车上……”欧阳想去抓住对方的肩膀,丁晓却比他更早一步退后,他双手顿时抓个空,半蹲的身体也差点朝前一倒。 “丁晓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红衣女孩拽住丁晓的衣角不依不饶:“我要玩,要玩……” 另一个男孩也用同样的方式缠着欧阳:“大哥哥,一起来玩……” “好啊,你们想玩什么?”丁晓望着女孩的时候,面部表情一下子就柔和起来:“捉迷藏好不好?” 两个孩子同时拍手应道:“好呀好呀,捉迷藏……大哥哥也来……” “我……” 他才开口说了一个字,眼前的画面骤然变得一片模糊,就好像脚下是个大蒸笼,层层白色的水雾飘荡开来,把自己,也把那三个孩子包裹在其中,瞬间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耳边是三个孩子嬉闹的笑声,听上去跟寻常弄堂里玩耍的孩子没有分毫区别,那样清脆而爽朗。 “大哥哥,来找我们!” 这是欧阳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七章 热爱祖国好青年 楼梯还是那座楼梯,头顶的感应灯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忽闪忽灭。 欧阳坐在台阶上狠狠抽着烟,直到地上多了三枚烟头之后,他的心绪才稍稍平定。 三个孩子完全不见踪影,楼道恢复了应有的平静和沉寂,欧阳却千头百绪,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么真实,真实到他实在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那是一场幻觉。 可若不是幻觉,那又是什么呢? 自己真的遇上了两个小鬼? 其实这也没什么稀奇,就他的体质来说,遇鬼经历已几乎可以写成一部厚厚的编年史。 问题是,那个男孩究竟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那样痛恨自己?或者说……痛恨人类? 而这孩子本身,岂非也是一个人类? 想来想去,他都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可能太累了吧,所以适才不小心睡了一觉,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小鬼,没有男孩,更没有那些奇怪的对话。 当然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连欧阳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 他深深吸口气,总不能老在楼道里坐着,此时此刻,尽快赶到一个有人的地方,或许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三分钟后,欧阳推开了十二楼的楼梯门。 门外,整条走廊明亮、安静。 雪白的墙壁因为灯光照射而泛着一种近乎刺目的奇异光芒,长长的走道内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病房门都紧紧闭着,唯有走廊正中墙面上的挂钟还在运作,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反将这静谧的空气称托得犹为怪异。 七点三十三分,按理说,这决不该是一栋病房楼最安静的时候,偏偏这儿非但没有一个探病的家属,甚至连护士和医生都不见。 更不要说上次来时曾偷偷瞧见的两个警察了! 走了几步,不安的感觉再度侵袭他的全身。 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儿决不是什么医院,因为没有任何一家医院的走廊会建造的这样长,长的根本就没有尽头。 一眼望去,远处只剩一个小小的亮点,转身朝另一边看,竟然也是一个望不见尽头的亮点,自己两边是无数的房门,刚才还曾亲手推开的那扇十二楼梯门,就着样奇怪的消失了。 他就莫名其妙的置身于一条同道内,没头没尾。 欧阳发了半天呆,脚尖微微提起,却不知自己该朝前走还是该往后退。他苦笑着在大腿上使劲掐了一把,疼的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无奈大脑还是那么清醒,看来这一切……不是梦啊……难道说,这就是丁晓所谓的“捉迷藏”?看起来,他是连半分抗议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时候如果洛锦在的话……欧阳忍不住开始想到那条死蛇妖的好处,像这样的状况,他或许有办法应付吧?就算不能应付,好歹自己身边有个人……呃……有个妖,心情总会轻松许多,虽然他一定会嘲笑人类的弱小和无能,但无论如何,被嘲笑总比没命要好。 死蛇妖啊死蛇妖,欧阳咬牙切齿的想,关键时候总是掉链子,老子我平时花这么多钱给你吃给你喝,真是白养活了! 就在他这样暗暗咒骂的时候,某扇房门后响起一阵轻微动静。 声音虽然轻,但在这种空旷安宁的氛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那是一种十分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听得人无比揪心,似乎在那抑制不住的苦楚之中,犹带着一丝浓浓哭腔。 欧阳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这呻吟,竟叫他想起了十八层地狱…… 当然,谁也没有真的去过或者见过所谓的地狱,那通常都是小说、戏剧和日常生活中大家随口说说的,当然也只有极少数人才会相信“地狱”这一说法,事实上,这不过是用来告诫大家“作坏事会有报应”的手段而已。 然而现在这一阵一阵的呻吟,却足以叫任何人听得胆战心惊,浑身发凉。 若非在地狱里饱受煎熬的恶鬼,又岂会发出这般凄苦绝伦的惨叫? 欧阳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发抖,偏偏好奇心又驱使他要去推开那扇门,门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或许,那里正有一个急需帮助的人,或许,对方也遭遇了同自己一样的状况? 在推开门的刹那,欧阳立即后悔了! 他几乎是从房间里踉跄逃出来的,唯恐晚了一步,一出房门,马上就扶着墙壁呕吐起来,直到已经把胃里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太可怕了! 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半个人! 半个身体自腰部以下全部截断的血人,他趴在地上,周围是大片大片的红色液体,以及,大半都拖在体外的肠子。 他艰难的仰着脑袋,见到欧阳踏进房门以后,整个人仿佛都兴奋起来,居然撑着双手,飞快的朝他爬过去,肠子在地上画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救我……救我……”发抖的声音加上极度扭曲的五官,让他看上去更像是地狱中的鬼魅,欧阳记得自己在逃离房间之前,眼角还撇到角落里那半截下半身。 腹腔被掏空的下半身!幸好他在逃离的时候没有忘记关上房门,不然那半截身体此刻恐怕已经紧紧追了出来。 饶是如此,门背后传来的凄惨呼叫和阵阵挠门板的声音,还是让欧阳有种快要疯掉的感觉。 所以他又开始逃。 虽然前面没有尽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到什么地方,但总比呆在原地受那种折磨好。 事实上,他的运动细胞一直不强,长跑更是所有项目中最惧怕的一项,往往三、四十米就可以把他累得气喘吁吁,这次倒是个大大的例外。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只要卯足劲一口气朝前奔,他竟然可以奔的这么快,这么久,大概……这就是所谓在危机中才能触发的潜力吧? 只要心里想着活命,身体就不会感受到一丝疲惫。 就在他没头没脑一通狂奔之际,某扇房门背后突然闪出条人影,那人影看着飞快而来的欧阳怔了一会儿,接着就差点跳起来。 他之所以没有跳起来的原因,是欧阳奔的实在太快,一不留神两人就撞个满怀,双双倒在地上。那人“哎哟哎哟”乱叫半天,突然翻身一跃,冲过去揪住欧阳的衣领便嚷嚷:“欧阳欧阳!你小子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竟然也混到这儿来了!” 欧阳跌得显然要比他重,加上刚才受了惊吓,这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孔……天哪,不是失踪多日的小吴又是谁? “你他妈少跟我装糊涂好不好,老子不是因为你,也不会混到这鬼地方!”欧阳靠着墙根喘了好大一阵粗气,心里简直愤懑到了极点,说出来的话,当然好听不到哪里去。 小吴嘿嘿傻笑,搔搔脑袋,又摸摸耳朵,两手一摊,道:“欧阳你也别气,说句实话,我真不晓得这是哪儿……我要知道不告诉你,我他妈的就是王八蛋!”说完以手指天,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看着对方一脸真诚的表情,欧阳还能说什么呢?唯有苦笑:“那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的?” “怎么来的?”小吴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迷茫之极的神色,他眨眨眼,道:“其实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 话没有说完,欧阳已经气得一脚踹了过去:“猪啊你!” “嘿……”小吴不服气,扯着嗓门道:“我当时在车上睡的跟……跟那啥一样,等醒来的时候,人就到了这儿,我怎么能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倒是你欧阳……你又是从什么地方蹦达出来的?” “我?我是被一个小孩……大概是被一个小孩……”欧阳不太确定的说道:“说是玩什么捉迷藏,然后……” “小孩!”小吴瞪着眼问:“你也遇到一个小孩?是不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子?喏,大概这样高,这样胖,很喜欢笑,一笑起来……怪渗人的……是不是?是不是?”他双手乱挥,比划了好一阵子,欧阳终于点点头:“不错,你也遇上了?”看了这孩子的确有问题。 “哎,我跟你说吧!”小吴吞吞口水,一点都不像被困了十来天的样子,兴致和精神都好的出奇:“那天我们游车快到清水县的时候,那孩子就突然出现在大路中间,当时他满身是血,一个人横躺在那儿,动也不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幸亏驾驶员反应够快,要不然从他身上压过去,就算活的也变死的了……本来一车人出国旅游,心情都挺不错,这猛一见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大伙儿都觉得晦气,催着司机赶紧把车开走,欧阳你不开车不知道,这司机嘛,最忌讳这档子事儿了,就算那会儿没人催,他也巴不得趁早离开……哎呀遇上这种事啊,日本司机跟中国司机都一个样!车子经过那男孩身边的时候,我忍不住就多瞧了他两眼,那孩子一身好好的衣裳,全被血浸的通红通红,哎,模样实在是怪可怜的,我刚要掉转头,就忽然看见他嘴巴动了动,说了句话……欧阳你猜猜,他说了句什么?”他说是叫欧阳猜,实际却根本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自顾自接上:“他说了句‘救命’,救命啊!欧阳你想想,咱可是个热爱祖国的大好青年,从来不懂那小日本说的鬼话,可当时我虽然没有亲耳听见,却看懂了他的口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说的根本就是一句中文啊!” 从见到那男孩的最初开始,欧阳就知道对方是个中国孩子,所以当他听到小吴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什么吃惊的地方,但转头仔细想想,在日本的大街上遇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任谁都会以为那是一个日本小孩吧?也难怪当时小吴会感到惊讶。 “我说什么来着,对了,我可是一个爱国爱人民的热血好青年,欧阳你再想想,我吴泰是那种眼见国人流落他乡而见死不救的冷心肠么,笑话!当然不是!所以我当时立马要求那司机停车,把小孩送到医院……偏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冷血,我跟他们说了好半天,他们愣是不肯,没法子,我只有自己掏腰包,给了那司机他好几天的工钱,他才算勉强答应,说是在经过清水县的时候,把孩子先送到当地医院……哎,我说欧阳,你这样看着我算什么意思?是!我吴泰是贪钱,可你不知道,咱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子汉大丈夫啊,怎么可以眼睁睁瞧着一个自己的同胞在异地……尤其是日本,活生生的就这样死掉呢?” 他一口气讲了半天,欧阳总算是有点眉目了,原来那男孩,并不是车上的游客。 “后来呢?” 第八章 最不该出现的人 “后来?”小吴想了想,道:“我前一天玩的实在太累,晚上没睡好,后来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喏,你也都晓得了。” 欧阳摸着下巴问:“照你说,那孩子当时为什么会躺在马路中间?” “那还用问,八成是遭了车祸呗!” “你救了他,他不该把你弄来这鬼地方才是……” 小吴忽然神神秘秘把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指着走道一头道:“你听——” 欧阳先是一怔,随即侧耳听去,走廊的另一边,传来的竟是一阵连续一阵的呻吟。 痛苦,绝望,听得人心里莫名一揪。 这呻吟与刚才那男子发出的极为相似,只不过刚才是一个人,现在的,有男有女,居然是一大群人! “这……这是……” 小吴笑嘻嘻的问:“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欧阳赶紧摆摆手,眼前似乎又飘过那两截血淋淋的身子,只觉胃中一阵翻腾。 “欧阳你怎么回事?脸色那么白?” “我……我刚才看见一个男人,只有半截身体,肠子和内脏都拖在外面,人还在爬……”欧阳强忍着恶心,断断续续把话说完,说到后来,终于还是没有憋住,抚着墙壁一通干呕。 小吴连忙抚着他的后背道:“原来你都瞧见了,我跟你说,那个就是司机……” 欧阳吃了一惊:“司机?他就是他司机?” “非但司机……”小吴又指了指刚才传出呻吟的方向:“那天车上所有的游客,除了我,都变成那副模样了,就在前面不远那间房里……”他拍着欧阳的肩膀叹气:“所以说,那孩子对我还算好的!” 欧阳渐渐止住那股恶心,又背靠着墙壁席地坐下,瞅了小吴老半天,问道:“你在这儿多久了?” “多久?”小吴一愣:“你瞧瞧,这里没有窗,压根不知道外面的景况,我连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清楚,哪里知道多久了。” “我来告诉你,从你们游车消失算起,到今天,至少十天了!” “十天……” “这些日子,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就不觉得饿,不觉得渴?” “欧阳你看那个挂钟……”小吴一抬手,欧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是自己一到这个地方便见过的时钟。 但是……方才明明在走道内跑了这么久,这钟怎么还在眼前呢? “你仔细看看,这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经过小吴一提醒,欧阳才蓦然发现其中的问题。 壁钟的秒针虽在滴滴答答不停走着,可那分针时针却纹丝不动。 换而言之,这就是一台停驻的钟。 “不知道是不是跟这台钟有关系,我觉得这里的时间……好像一直都是静止的,嗯,欧阳,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欧阳撇撇唇,他很想笑,可是笑容到了脸上,又变得苦涩无比。 自从洛锦出现在他家那天开始,他遇到的怪事就一天比一天多,到了此时此刻,简直就快要麻木,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样的怪事,他都觉得自己再不会感到奇怪和惊讶。 “你是说,这里是一个时间停止的空间,所以不觉得饿?” 小吴耸耸肩,闲闲的道:“差不多就这意思。” 欧阳真是有点佩服他的随遇而安了:“你倒不着急。” 小吴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你没听说过既来之则安之?急有什么用?急你就能出去?” 欧阳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台壁钟,看了很久很久,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你说,如果咱们把时针往后调,会发生什么情况?” 欧阳颤颤悠悠的从墙上取下那台钟。 被他踩在脚下的小吴第一百零一次的催促:“我说欧阳,你手脚能不能快些,我的背都要被你踩断了!” 欧阳故意在他脊梁上轻轻一跺:“催什么催,要不换你来!” “哎呀欧阳你生气我也得说,真的,你该减肥了!”小吴嘴巴不停:“就你这样,哪有女孩子肯跟你好,现在那些小女生呀,都喜欢高高瘦瘦的……哎哟你别踢我头!” 欧阳从他背上下来,捧着钟没有好气道:“你小子活该遭罪,我他妈真不该来日本!” 小吴嘿嘿笑道:“得了得了,以咱俩的交情,你能不来?”目光接触他怀里的钟时,却有点犹豫:“欧阳,你真要试?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试。” “那你说,咱们该把它往后调多久?” 欧阳没有立即回答,他把钟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确定那不过是一台普通之极的壁钟而已,调时间的方法非常简单,在钟的后背有个滑轮,只要拨动一下就可以,问题是……他与小吴进到这个空间的时间各不相同,应该怎么调才最好? 小吴见他迟疑不定,顿时不耐烦起来:“我说欧阳,你这人就是婆婆妈妈想的太多,我来!”说罢抢过壁钟,想也没想就在滑轮上一拨…… 欧阳还没来得及叫声住手,脚下猛地一虚,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掉,眼前是一片黑夜,耳边似乎还有风呼呼刮过的声音,他竟然已经来到了室外! 没掉多久,双脚便扎扎实实的踩在了地上,按理说从高处坠落,就算不摔死,至少也得跌个狗吃屎,可他非但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稳稳落地,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多晃动一下。 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睁眼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洛锦,刚要骂句“你小子这么些天死哪儿去了”,就听对方大喝一声“小心!”一手还指着自己脑袋上方。 恍惚中,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 欧阳抬眼,果然,一台黑黝黝的空调外挂机直冲自己头顶而来。 这不正是六天前他与洛锦在医院病楼下遭遇的状况么?难道说……倒拨时针,真的回到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只是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重新上演一遍。 丝毫没有分别。 欧阳有点着急,如果他回到“昨天”只是为了把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发生一次,那简直毫无意义,到最后,只怕还会进入一个可怕的死循环……要改变这一切,唯有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才行。 当欧阳想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记得,洛锦就是在那天失踪不见的。 “小阳,我出去走走……”两点三十四分,洛锦推开酒店房门。 “上哪儿?”欧阳跟在身后,双手环胸,等着他下面那句 “附近随便吃点东西”。 “附近随便吃点东西……”果然! “我也去!” 洛锦歪着脑袋看他:“小阳,你现在这副模样,很像一条虫,跟屁虫。” “老实说,你到底要去哪儿?”欧阳哪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干脆直接了当问出来。 洛锦的神情微微一变,而后又笑:“咦,小阳你也不太笨嘛,不过……人家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你不能跟着……” 欧阳叹口气,白他一眼:“你以为我真想跟你去什么鬼地方?我是……哎,怎么说呢?哎,我跟你说话听见没,等我说完了再走!” 洛锦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就被欧阳一把拽了回来,他百无聊赖,只好窝在沙发里打哈欠:“给你十分钟时间,赶紧说!” 欧阳稍微理了理头绪,就把洛锦走后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洛锦本来眯着眼斜倚在沙发靠手上,听到后来,竟然渐渐来了精神,等欧阳全部说完,他整个人几乎是正襟危坐,满眼的兴致勃勃。 “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你可能不大会信。” 哪知洛锦先摇摇头,随后又用力点头:“不,我信。” “你、你信?”欧阳在心里默默叨念,不愧是蛇啊,接受能力就是比一般人强。 “咱们走!” “哎?”欧阳傻乎乎的望着对方:“去哪儿?” “去哪儿?去医院啊!”洛锦丢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那孩子绝对不是普通人类,我要再去瞧瞧,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两人说走便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欧阳毕竟安心一些,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改变了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此外,有条法力高强的蛇妖在自己身边,多少多了几分踏实。 尽管这家伙有时也挺不靠谱。 “咱们现在怎么做?直接冲到病房?你不怕惊动那两个警察……”欧阳边说边转头去看洛锦,却见对方似乎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抬着头打量整栋住院大楼,神情严肃极了。 “咳咳,我说大虫,这种那么有内涵的表情……实在不大适合你,你……” “难怪!”洛锦无视他的嘲讽,自言自语道:“上回来天太黑,我也没注意,这儿……果然还有另一个空间,好呀,我差点就看走眼了!”说着说着,人已经走到欧阳前面去了,快要踏入电梯的时候,终于想起了身边还有别人的存在,于是回头对欧阳道:“你在外边等着,我一个人上去……” 欧阳一怔:“那我……” 洛锦十分嫌弃的挥手:“你去只会添麻烦,放心,要不了五分钟我就下来!” “可……哎……”还想反驳几句,但电梯门已缓缓合拢。 欧阳只好顿顿脚,骂了声“臭小子”,扭头朝外走,在经过楼道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多瞥了几眼,当然,这次他可没勇气再一个人从楼梯走上去了! 五分钟可以发生许多事,也可以遇见许多人,说许多话,但欧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他竟然会接通一个电话。 接电话当然不是什么大事,相反来说,在现代社会的生活中,这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普通。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打电话给自己的人,居然会是吴泰!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吴泰不仅可以给自己打电话,甚至连他的人,都稳稳当当出现在自己跟前。 所以当欧阳看见小吴的时候,下巴几乎要掉落到地上。 “你……你……你怎么……” “哎呀欧阳,见到兄弟我,你是不是高兴疯了?”小吴张开双臂,带着一种近乎恶作剧的笑容,给对方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吴泰,你他妈的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第九章 介于人与鬼之间 “事情嘛……”吴泰拖了个长音,然后挂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只挂钟?” 欧阳白他一眼:“废话!” “既然欧阳你可以回来,为什么……我就不行?”小吴唇角一翘,笑得更加愉快了。 “啊!”欧阳望着对方思索半天,忽然大叫起来:“我明白了,你、你……你!” “没错,我也回到了过去。”说完这句,他见欧阳嘴巴一张要开口,便立即补充道:“恰巧就回到那天在游车上,我刚让司机把孩子接上车……因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就找个理由,提前下车……” “所以说,你其实并没有失踪?” “失踪我还能站在你面前?” 欧阳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倒是小吴自己说了出来:“事实上,我们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嗯……历史!你应该知道,改变历史……哪怕只是一点点细微的改变,都有可能影响到许多问题,所以我这两天都躲着没敢出来见你……” 欧阳一听就来了气:“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眼见我接二连三遇到麻烦,竟然这么沉的住气!” 小吴嘿嘿笑道:“别忘了,我可是知道你有惊无险的!” “哼哼!哼哼……” “何况,如果不是你遭遇那些事情,又怎么可以碰巧发现那只挂钟,我们更不可能改变这一切,当然,我现在也不能站在你面前……还记得那部电影吧?这就叫蝴蝶效应呀欧阳!” 这种因果关系一环扣一环,说起来虽然有点复杂,但欧阳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一切发生的都太匪夷所思,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就在做一个梦? “这样说……”他轻轻叹气,目光有些不确定的飘向远处:“你既然没事,我们留在日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能这样讲!难道你不想弄明白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时候,洛锦已经悠哉游哉的从病楼大门口晃了出来,瞧他一脸轻松愉悦的表情,想必收获不少。 “怎么样?” 洛锦微微一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半眯起来,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呐,小阳,回酒店人家再告诉你。”说着脸一侧,淡淡扫了眼小吴,很快又把视线收回,云淡风清的问:“这是谁?” “小吴,就是我们要找的吴泰。” “哦。”洛锦不冷不热的应了声:“不是“我们’要找,是你要找。” 言下之意是说,此人的生死与我无关。 欧阳知道,蛇妖最关心的事从来就只有两件,一是他那位灵魂藏在自己体内的主人,也就是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女孩。二是……吃。除此以外,他对任何人或事,都不会多关心半分,冷漠的简直就像一块极寒之地的冰石。 吴泰则不同,他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随性,是个乐观开朗到几乎让人汗颜的怪人,欧阳记得自打认识他以来,便几乎没见过他发脾气,性格之好,简直离谱。 想要小吴生气,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任谁也没法子惹他半点不快。 所以无论洛锦的态度有多么恶劣,吴泰自始自终都保持着一脸无所谓的笑容,也正因为他一路无视洛锦的冷言冷语,三人才能相安无事的返回酒店。 “小阳……”回到房里,洛锦还是不依不饶,边在床上打滚边不停抱怨:“我讨厌人类讨厌人类讨厌人类……” 小吴饶有兴趣的问欧阳:“难道这家伙不是人?” “嗯!”欧阳无比严肃的点头:“他是蛇。” “蛇?” “新白娘子传奇看过吧?”欧阳在洛锦腰间踹了一脚:“喏,这家伙就是那种修炼了千年的蛇妖。” “白素贞那样的?” “没错!”欧阳斜眼望着他,等待对方极度震惊之后的反应。 “啊啊啊!蛇、蛇妖!”小吴的尖叫的确没让欧阳失望,他指尖颤抖指着洛锦,有点僵硬的扭转脖子:“你、你说……他是蛇妖?” “不错。”果然啊,人见到妖,还是会害怕的!欧阳似乎十分欣赏他这种反应。 “不可能!”小吴用一种十分忧伤的目光凝视洛锦:“他是男的!” “哎?”欧阳一怔:“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人家白素贞就是女的!”小吴咬唇:“妖怎么可以不是女的!不是女的,他做什么妖?” “啊?” “欧阳你想想那些书上写的,报恩的蛇妖,破庙里的狐仙,幻化人形的鲤鱼精,还有含怨屈死的女鬼,哪个不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他、他这算什么!竟然是个男的!简直太侮辱蛇妖这个字眼了!我不能忍受,实在不能忍受……”小吴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竟然扑过去揉着洛锦的脸喃喃自语:“你怎么可以是男的怎么可以是男的怎么可以是男的……” 洛锦气得一巴掌把他甩到沙发上! 欧阳连连苦笑,这个吴泰啊……本以为他是害怕,哪里晓得竟是想人妖艳遇想疯了! 三人闹腾一会儿,欧阳终于问到事情的重点:“大虫,那孩子你见过了,怎么样?” 洛锦趴在床上随口道:“我把他带回来了……” “啊?” “在我口袋里。” “啊?” “你不问我倒差点忘了,但愿没有被闷死!” “……”这回欧阳连“啊”都懒得说了。 良久,蛇妖依旧保持着屁股朝天的姿势趴在床上,欧阳终于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你给我讲清楚!” 一只纯蓝的小瓷瓶放在茶几上。 大概只有六神丸药瓶那么大小,泛着荧光一般的幽谧之色。 从瓶壁可以看出,里面似乎有一抹奇怪的东西在缓缓流动,却分辨不清那究竟是液体还是气体。 “你是想告诉我……”欧阳舔舔唇,声音有些干:“那孩子被你装在里边了?” “难道你看不出?” “我还真没看出。” “所以我才说啊,人类是世界上最渺小没用的生物。” 欧阳不由叹气,关于洛锦那套“人类无用论”他听得几乎都要耳朵生茧,从最当初的生气到现如今的麻木,他差不多已可以把那些话给原原本本背出来了。 “那就麻烦伟大的蛇妖大人您,把事情说的详细清楚一些吧。” 洛锦似乎显得得意极了,口气又突然变得亲热:“呐,小阳,其实这孩子呢,他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莫非也是妖?”小吴抢先插嘴。 “哼,当然不是妖,他要是妖,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洛锦撇嘴。 欧阳默。 “事实上,他跟你们一样,都是人类,只不过他是死的,你们是活的。” “这样说,他是鬼?” “差不多……算是。”洛锦伸个懒腰,身体又开始斜斜的往沙发上靠,一副总是软绵绵不肯多费半点体力的样子:“但鬼分很多种,像他这样的,叫做‘沌’……” “沌?”小吴盯着瓷瓶自言自语:“我知道馄饨,可不晓得什么叫做沌。” “简单说,就是一个人死了之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的思维依旧可以支配肉体,从表面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太多分别。” “实质上呢?” “实质上,他们就是一个可以操控肉身的死人而已,并且他们的肉身也会逐渐发生变化,比如说,开始腐烂,至于腐烂的程度,这就要取决沌本身的意志……因为沌都是有思想的,依然可以思考,所以通过一些事情,他们很快就能发现自己跟过去的不同,一旦明白了产生这些不同的原因之后,他们会害怕,会恐惧,会逃避,但是不管怎样,只要他的心里相信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身体就会开始慢慢腐烂,慢慢变成一摊烂泥,而在这个过程中,沌的思想不会消失,也就是说……他会毫无痛苦的看着自己变成一块烂肉,一堆白骨。”洛锦淡淡道:“但是在沌没有发现自己是个死人之前,他非但跟常人差不多,而且还能拥有一些常人所无法企及的特殊能力,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能力,也因人而异。”他指着瓶子,道:“这个孩子……看来是一个可以控制时空的沌。” 一番话听得欧阳与小吴瞠目结舌,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静静地隔了三分钟,小吴忽然捧起瓶子就要去拔塞,洛锦面色一变,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住手!” 小吴傻傻的回望他:“怎么回事?” “我问你怎么回事!” “我想证明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孩子真在里边?” 洛锦冷笑,双手枕着头,竟又懒懒地倚回沙发,淡淡道:“不怕死的话,你大可以打开看看。” 第十章 一切都突如其来 小吴迟疑了:“沌有这么可怕?” “还行。”蛇妖打个哈欠,表示累了。 “既然这样,放他出来瞧瞧!”小吴的兴致再度被点燃:“我就不信了,这小小的瓶子还真能装下一个……呃,鬼,难不成是太上老君的宝葫芦?” 洛锦翻转身体,无所谓的道:“反正你们有事,我决不会出手的,哎,小阳,别怪我无情无义,是你这朋友喜欢惹事。你死了,早点让我主人出来,也算是功德一桩。” 小吴刚要拔开塞子的手又顿住了,他看看洛锦的背影,又瞧瞧欧阳,满脸苦恼的表情:“我说欧阳,你这位蛇妖朋友的脾气不阴不阳,可真不讨人喜欢!” “切,谁说他是我朋友!” “切,谁说我是他朋友!” 欧阳和洛锦的否认同时响起。 小吴不禁失笑,摇着脑袋问:“欧阳,难道你就不想打开看个究竟?” “想!”欧阳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他从小吴手里拿过瓷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瓶身只要一动,里头的东西也就跟着流淌,蓝幽幽的光芒看上去既诡秘古怪又充满了叫人一探究竟的诱惑。 “欧阳你可别摇,小心那个……沌,从里边儿突然窜出来把你给吃了,哈哈……”小吴打趣。 本来也没什么,偏偏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瓶子里的东西突然起了剧烈的变化,竟生生凝聚成一团,恍然中看去,恰是一张缩小了好多倍的孩子脸。 欧阳心中猛地一抽,瓷瓶便从他指间滑落到地上。 瓶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好在没有破。 “真是的,我说笑而已,你也不用怕成这样……啊呀!”小吴弯腰去捡,手指刚刚碰触到瓶身,陡然大呼小叫:“它、它、它在动!” 果然,瓶子虽然不再打滚,可它却开始不断震动。 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欧阳咽了口口水,道:“我刚才……好像看见那孩子了,他真的在里头……” “其实……怪可怜的……”吴泰有点怜悯的瞥了眼瓶子。 小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摸着瓶子的边缘好久好久,趁蛇妖懒洋洋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的时候,一下子拔开瓶塞,速度快到欧阳都没有办法阻止! 刹那间,一道蓝色的影子从瓶口窜出,欧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条影子竟笔直穿入他的心口,再由后背穿过。 那是一种很奇怪,完全说不出的感受,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心脏就好像停顿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其实,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相反,当影子进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他甚至有种飘在云端的轻快感,似乎所有烦心的事情都一瞬间不复存在。 然而那种亲眼看着自己“被穿透”的怪异感,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 这个叫做丁晓的男孩显然与之前大不相同。 以前,尽管举止神情古怪,但好歹还是一个普通人类的样子,现在,他只是一抹近乎透明影子,透过他的“身体”,竟还能瞧见身后的景象。 丁晓的面目有几分狰狞,恶狠狠瞪了一眼欧阳,忽然又向洛锦扑了过去。 “死妖怪!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洛锦眯着眼,唇角习惯性的一扬:“你早就死了,干嘛不相信……” “胡说胡说!我没有死,我要给我爸爸妈妈报仇,我要把所有人都送到那里去!” “哦——”洛锦掏掏耳朵:“你没死,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 “都是你搞的鬼!”丁晓想去掐他脖子,洛锦的手轻轻一扬,看似不经意,那丁晓的身子却蓦然被弹开老远。 他笑嘻嘻道:“我不是鬼,你才是!” “我没死,我不是鬼!”丁晓还在那边大叫:“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洛锦轻哼:“那次车祸,不仅你父母死了,其实,你也早就死了!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哎,既然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何必又苦苦纠缠?” “我不信!我不信!”丁晓一边叫一边哭了起来:”我没死,我不是鬼……“ “就因为你不愿相信,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啊……你以为你现在算什么?超能力者?你在这里多逗留那么久,也应该发现自己变得跟以前不同了吧?” “我不信!我不信!”洛锦的话他仿佛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掩着脸哭得很伤心,哭着哭着,干脆蹲在地上,只有这时候,他的脆弱和无助才像是一个单纯孩子所应有的表现。 欧阳叹口气,这样的场景,如此熟悉,竟似乎让他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受了委屈,也常常独自跑到没人的角落,这样放声大哭啊! 他不忍心,慢慢朝前靠近几步,话还没说出口,洛锦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声道:“离远点!” 欧阳一愣,他的反应本来就不算快,发楞的时候就更加慢了,洛锦的提醒更像是害了他! 丁晓一抬头,面颊上哪里有什么泪水,一张脸孔惨白惨白的,五官狰狞扭曲,骇人至极。 “就算我死了,我是鬼,也要你们一起来陪我!你们都是坏人,是坏人!”咆哮着,影子渐渐淡去,一股青蓝色的烟雾不知道是从哪里弥漫出来的,很快充满整个房间。 浓浓的烟雾,遮挡了欧阳的视线,此刻的情景,就与那日在医院楼梯上发生的一模一样! 欧阳心底一抽,这个叫做“沌”的玩意儿也太厉害了吧,难不成又要把自己送回当天个时间停驻的空间里去? 可问题是,自个儿究竟哪儿招他惹他了,有必要这样折腾自己么? 还是说,他欧阳天生就讨这些“东西”的喜欢? 真是伤脑筋啊…… “站稳!”远处传来洛锦的喝声,欧阳透过浓雾使劲朝他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洛锦整个人都飘在半空中。 啧啧,不愧是妖,果然跟电视里演的那些神神鬼鬼一个样。 这时,浓雾慢慢被风吹散,他的视野终于开阔起来。 然而……这些风又是从哪里来的?明明房间里门窗紧闭,就算再有缝隙,也不可能是这样的大风…… 等他把周围的环境看清楚之后,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这哪还是什么宾馆房间,分明就是一座四下临空的孤崖,脚底下是层层烟云,翻卷如波涛。丁晓半透明的影子与洛锦都悬在空中,自己身边是同样脸色苍白,吓得不轻的小吴。 “欧……欧阳……”小吴战战兢兢的拉住他衣角:“这、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苦笑,怎么回事?你问我,我该去问谁? “欧阳……我是在做梦吧?啊?我一定是在做梦!”小吴指着洛锦干笑:“不然……你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在半空飞?对不对?啊哈,啊哈,啊哈哈哈……”说完,他便发出一连窜莫名其妙的笑声。 “你忘了!他是妖,蛇妖!” “蛇……妖?”小吴吞口水:“他、他真是妖,我以为你瞎掰呢!” “我没那么无聊!” 小吴朝洛锦招手:“喂!喂……我说你既然是妖,倒想个主意,让我们从这里下去啊。” 洛锦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想下去,跳不就得了。” “你说的倒轻松,那哥哥我……还有命在么?” “那就乖乖呆着,看我是怎么收服这只鬼的。” “哦……哦……”小吴应着,人却向欧阳走近:“欧阳啊,你怕不怕,来,咱哥俩靠紧些,谁要不小心掉下去,另一个还能搭把手!” 欧阳简直哭笑不得,这小子平日里大大咧咧,没想到胆子才丁点大。 “你小子得了吧,还不是……”下面得字根本没有机会出口,小吴就做了一件让他瞠目结舌得事情。 他竟然伸手用力一推,自己的身体就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直直朝崖底坠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这辈子最最信任最最要好的朋友,为什么会对自己作出这样的事情? 一切的答案他已经无从知晓了,在视线模糊之前,他只隐约听见一声洛锦的大叫……以及,吴泰唇边,那抹阴狠得意的笑容。 第十一章 没有永远的兄弟 耳边风声呼啸,他不知道自己保持这种下落姿势已经有多久。 苍天啊,这……也太离谱了吧? 这该死的悬崖究竟有多深,到底有个头没有? 再跌下去,他就算不被活活摔死,也要被风活活冻死! 早知这样,他就该多穿几件厚衣裳,顺便带些干粮……毕竟这种做空中飞人的机会,并不常见。 欧阳莞尔,他忽然有点开始佩服自己了!多么的沉着,多么的幽默,多么的阿q……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概就是自己现在这副心境吧? 哎…… 欧阳身体一震,这叹息……实在太耳熟! 侧头张望,果然,是那个女孩! 尽管是头朝下,脚朝上,姿势不雅,他依仍然努力作出一副绅士的样子:“小姐,真巧啊,你也掉下来啦……”说罢,忽然想到这女孩根本就是依附在自己身体里的,便自嘲的笑笑:“等我死了,你就可以恢复自由,这下子那蛇妖该高兴了。” “你怕不怕死?”女孩的唇一启,声音居然清晰可辩。 欧阳不免吃惊,望着她发了会儿呆,傻傻的说:“你……会说话?” 女孩面无表情,又冷冷问了一遍:“你怕不怕死?” “怕!谁不怕死谁就是孙子!” 女孩的眼神一寒,声音更加凉了:“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贪生怕死。” “从前?”欧阳好奇:“听洛锦说,你是他主人,也是我前生的……呃,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害死了我,害死我们全族。”她的声音明明很好听很动人,可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寒冷的刀,不带丝毫情感,更没有一点点的上下起伏。 “我?害死了你……们?”欧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不可置信:“我有这么坏?” 女孩偏过面庞,好像不愿再多说什么,刹那间,欧阳的心底突然涌上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他实在是说不清楚。似乎很陌生很陌生,毕竟他与她才见过一次面而已,又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究竟是如何与她相识的了。 恍然中,他的脑海里总有些零碎的片断划过,可惜始终无法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自己的前生,到底跟她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呢? 要说是恋人……欧阳像个小偷一般悄悄看了眼女孩,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谁会不喜欢?既然喜欢,又为什么要害她? “那个……看在你在我身体里呆了二十多年的份上,能不能……” “你不会死。”女孩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啊?” “你不会死,我不要你现在死!”她若有所思的冷笑:“不然……就没有意思了。” “啊?”欧阳听得一愣一愣,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她真的很恨自己…… 这是他唯一能够体味到的。 “你……”“你”字才口出,身体下落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女孩的影子也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个名字冲口而出。 砰! 老天爷,他终于是落地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欧阳闭上眼,在心里碎碎念,只是等了半天,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依旧清晰无比,奇怪呀,自己……怎么没死? 身体下的地面,又为何如此……柔软? 用手摸摸,哎?这哪是什么地面,分明就是沙发嘛! 欧阳睁开眼,只见洛锦笑眯眯的站在跟前,双手环胸,样子悠闲极了。 眨眨眼,再眨眨眼,待确定一切不是做梦之后,才茫然的开口:“我……刚才做梦了?” 洛锦将个蓝瓶在他面前一晃:“你说呢?” 瓶子中,一团蓝幽幽的光芒。 “你把他……又关进去了?” 洛锦没有回答,指了指脚边抱成一团的人:“这个人怎么处置,要看你的。” “小……小吴?”对了,刚才就是他把自己推下的悬崖! 吴泰的脸色很不好看,仿佛刚刚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呼吸十分急促,可是他看见欧阳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怨毒起来:“欧阳,都是你!我恨你!” 欧阳懵住了。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每个人都好像跟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他到底是杀了他们老子,还是诱拐了他们老妈? 真他娘的有趣极了! “小吴,你发烧了?没吃药还是药吃多了?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用得着这样恨我?” “哼,欧阳,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什么啊?欧阳用力抓着肩头,很严肃的看了对方一眼,转头问洛锦:“大虫,你说他是不是中了丁晓什么招?” 洛锦倒退几步,一头扎进床上,喃喃道:“累死了,累死了,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有点能耐。” 小吴肩膀一耸,推开欧阳,恶狠狠道:“你真不明白?好,我告诉你!咱们同样都是孤儿,同样都是被院长捡去领养的,可是从小到大,他对你的好,远远超过我!所有人都是,他们都说你欧阳人好,说你将来一定可以成大事,你好?你好个屁!你成大事,你成了么?啊?成了么?在学校读书时候也是,从校长到老师……欧阳,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他们为什么都对你这样喜欢,明明你的成绩不如我,脑子更没我好,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都把你当好学生?现在轮到我们自己做老师,你说说,论能力,你比得过我么?比不上!但每回教研会议,校长都拿你做学习的典范,我吴泰呢?我算个什么东西!欧阳,我讨厌你,你以为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老实说,你让我觉得……觉得……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都恨不能痛扁你!” 欧阳沉默。 台词很烂很耳熟,那些三流的八点档经常会用到,可是吴泰的表情,却无比认真,看得出,他讨厌自己,绝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他的心往下沉,胸口闷闷的,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说都开了,欧阳,我也不瞒你什么……”小吴的语气平和下来,淡淡看了眼洛锦搁在茶几上的蓝瓶子,道:“这个孩子……是我把他带来的。” “一年前我到日本探亲,遇见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蹲在街边发呆,我也不知怎么搞的,觉得他挺可怜,就上去问他是不是迷路了,结果一问,才知道父母都是中国人,来日本工作不到半年,他告诉我,他找不到自己父母了,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竟然一口答应一定会帮他。” “后来我无意间在新闻里瞧见一起车祸报道,一家三口开着小车出门玩,被辆超载的旅游车几乎撞成两截,两个大人当场就死了,车上的小孩好不容易爬了出来,浑身血淋淋的向人求救,结果就没一个人肯搭把手,送到医院的时候,也死了……” “新闻里放出的死者照片,我看了差点没晕过去,竟然跟那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后来我想想不可能,人有相似,也没太在意。就收留那孩子在宾馆住了几天,却发现他很不对劲……至于怎么不对劲,欧阳你也知道吧?” “一开始我很怕,可是倒后来才发现,这小子只晓得自己父母死了,他恨那些见死不救的人,却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只鬼,哦,不对,按照你那位蛇妖朋友的说法,是‘沌’。我骗他,用外国人那些‘人受了大难之后突然得到某种神奇力量’的瞎话哄他,小孩子单纯,多说两次也就信了。当时我就在想,有这样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我想做什么事会做不成?” “所以……哈哈,我就打算利用他来对付你!” “所以你这次是故意来日本旅游,演出了一场失踪的好戏?”欧阳盯着他。 “没错,欧阳,我不笨吧,早知道那死老头会叫你到日本来!这孩子在我身边一年了,我说什么他都听,我跟他说,天底下的人都是自私的,他的父母就是因为没人相救才会死的,而你欧阳,更是自私中的自私,我答应帮他找出当年撞死他父母的人,回报就是,他必须替我……” 欧阳深吸口气,接道:“替你来害我?” 这样的话,如果有可能,他真是一辈子都不愿去说,去想。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一个小时候,他就变成了他最恨最讨厌的人。 “对!”小吴毫不隐瞒的应道:“事实上,要不是这只蛇妖,我已经成功了!”他怨毒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洛锦身上:“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真的会有蛇妖。” 第十二章 害人到头终害己 “要不是亲耳听你说,我也不敢相信,我最好的兄弟,竟然会是你这样的人!”欧阳想生气,偏偏又气不上来,满肚子的怨言和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那种郁闷的感觉,就好像一颗心不知被谁狠狠桶了十七八刀之后又挖出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十七八脚! 又是疼,又是失望。 洛锦忽然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凑过来,嘻嘻笑道:“欧阳,被朋友暗算的滋味怎么样?鲜不鲜美?” 欧阳苦笑:“大虫,你笑吧……” 哪知洛锦脸孔一板,冷冷道:“我才没空笑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当年……你也是这样背叛我主人的,这种感觉,你喜不喜欢?”他又翻身把脸转过去,不无幸灾乐祸的道:“几千年了,这就是报应。” 欧阳一时无话,看着小吴,又看看洛锦的背影,叹气的问他:“丁晓……你怎么处置?” 过了片刻,洛锦才道:“我会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那个……司机和那些车上的游客,怎么办?” “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你既然有办法处置丁晓,当然也可以救出那些人,是不是?” “我是蛇妖,不是圣母!” 蛇妖就是蛇妖,没有人性! 欧阳是了解他那种不把人类性命当作性命的个性的,强求也没有办法,只好换个话题:“ 小吴,你走吧。” “哼!”吴泰斜眼冷笑,从地上爬了起来:“欧阳,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恨我,可你拿我没办法,没有证据,就算把天底下所有警察都叫来,你也告不了我,哈哈,欧阳,你尽管生气吧!” 欧阳懒得解释,一个人既然打心眼里不愿相信你,那么不管你对他说再多,也没有半点作用,只不过是白费口舌,浪费时间而已。 吴泰笑得一脸得意阴狠,刚踏出两步,洛锦就出声了:“等等!” 小吴赶紧后退一步,他不怕欧阳,却怕洛锦怕的要死。 “到现在,你还没有发现?”洛锦莫测高深的笑着。 “你、你说什么?”小吴被他问得一愣。 洛锦指指他身后,笑容越发诡异了。 小吴呆了大约三十秒钟,终于回头去望,顿时,如遭电击,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欧阳比他好不到哪里,瞪眼望着小吴身后那面墙……以及墙上一抹巨大如鬼怪一般的影子。 影子一直延伸到房顶,脑袋大的突兀,仿佛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房间中的三个人,奇怪的是,他明明只是一团黑影,没有五官,更不可能发出声音,但欧阳总觉得它在笑,讥笑的笑。 好半天,小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是什么?”洛锦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的影子啊,你难道……” “不可能!”没等他说完,小吴便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这不是!这决不是我的影子!”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开始在屋中团团乱转,果然,他走到哪里,那抹影子就跟到哪里。 事实摆在眼前,小吴完全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无力的跌坐在地板上,像是在问洛锦,又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啊……其实早就不是人了……”洛锦残忍的道:“这东西叫做‘蛆’,专门附着在人类心底最阴暗的地方,只要你心里有了怨愤和仇恨,它就会乘虚而入,悄无声息地占据你整个身体……等它把你整颗心都吃光了,喏……”蛇妖一指墙:“那个被他腐蚀的人,就会像这个样子,你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算是个人么?” “你胡说!我明明就是人,为什么不是人!为什么不是人?为什么不是……”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竟变成了低低的呜咽:“你告诉我,我会……会怎么样?会怎么样?” “等着被它全部吃完呀!”洛锦的回答轻快极了:“被蛆吃掉的人,可是彻彻底底,不仅心和身体不剩渣,就连魂魄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躲得过去。” “你救救我,救救我!”小吴哭丧着脸哀嚎:“我不要变成妖怪,不要!” “变成妖怪?”洛锦不屑:“做梦吧你!咱们妖可是非常高贵的血统,就你也配?”他一脚把吴泰踢到墙角:“真是恶心的东西!” 吴泰忽然掐着嗓子大声怪笑起来,笑得肩膀直发抖,眼泪不断从眼角渗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既然这样,我就要你陪我一起去死!”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面对着洛锦,可当他说完的时候,人竟蓦然跳得老高,高到连洛锦都小小吃了一惊。他连冲带撞,重重扑向欧阳,然后一手勾着对方的脖子,脚下没有丝毫犹豫,两个人就这样朝着窗口跌了过去。 窗户本来是紧紧闭着的,可是小吴来了以后,捂着鼻子说是有股奇怪的气味,不由分说全部打开。 吴泰抱着欧阳,在他耳边低声道:“欧阳,你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些对你好的人,要不是他们,我不会这样恨你!” 半个身子刚探出窗口,眼前突然晃过一道影子,手里的欧阳一下子没了踪影。就闻洛锦冰冷的说话声音:“这个人就算是死,也得我来动手,轮不到你。”欧阳早就被他拉到一边。 “你……”感受到耳边的风声,小吴有点慌神了,好像瞬时从梦里惊醒一般,向欧阳伸手大呼:“欧阳救我!”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 欧阳下意识的要去拉他,洛锦却身子一飘,拦在自己面前。 吴泰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笔直掉了下去,从十八层高的酒店窗户。 欧阳愣愣地盯着窗户,目中没有一点神采,他想笑,却找不到一丝笑的理由,想要哭,眨了好几下眼,就是没有一滴泪水,想要大叫,嗓子眼又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响,就这样对着窗户出了半天神,才软着腿慢慢走过去,闭上眼,不敢往底下瞧。 洛锦揉着肚皮继续在床上打滚,在他看来,别说死个把人类,就算整个世界的人类都灭绝了,也不会感到半分伤心。 欧阳的手指紧紧抠着窗框,指甲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挲声,声音如同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你明明可以救他的……” “我为什么要救?”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朋友……” 洛锦淡淡望着他:“你真这样想?” “我……” “别像死了老爹一样,这种人,再死一万次都不值得同情。” “冷血!”欧阳嘴巴里硬生生蹦出两个字。 “哼……”洛锦无所谓的轻笑:“我早跟你说过,我是来杀你的!现在暂时不对你动手,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你想让我去救人类,简直异想天开!” “还有,我告诉你……”洛锦寒声道:“我一直在等着,亲手把你杀掉,为我主人报仇的时候!” 在他冷漠的眼神中,欧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现在看来,这或许真的仅仅是……他以为。 本来以为关于吴泰跳楼的事情,警方很快就会找上自己,然而欧阳猜错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底楼,根本就没有吴泰的尸体,他整个人,第二次凭空失踪。 这个疑惑摆在欧阳肚皮里足足三天,直到回了国洛锦在家里舒舒服服洗了把热水澡再抱着薯片边吃边看机器猫的时候,欧阳才问了出来。 洛锦看都没有看他,嘴巴里塞满东西,含含糊糊道:“哎呀小阳,你真没用。” “什么意思?”欧阳没有好气。 两个人就跟因为抢同一件心爱玩具而大打出手的小朋友一样,整整互不理睬对方三天,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对方一眼。 “我本来还跟自己打赌,你至少要生十天气呢!啧啧……哪知道这么快就跟我说话了啊……”蛇咬的口气简直如同一个吵架获胜的小朋友,洋洋得意。 “废话少说,你给说明白。” “你觉得呢?如果他的尸体被别人看见,我们还能这样轻松的回国?”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洛锦轻蔑的白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欧阳默。 没错,妖怪的伎俩,他当然不懂。但是他知道,使点空间转移之类的小把戏,对这条臭蛇妖来说,根本易如反掌。 可他还是不死心:“那你告诉我,他……究竟死了没有?” “死了。” 欧阳再默。 “就算现在不死,早晚也要被那条蛆给吃个精光。” 欧阳沉思。 洛锦奇怪地看着他:“小阳,你不适合摆沉思者的造型。” “洛锦,我忽然想到,蛆跟蛇……长得不是挺像?”他伸手比划一下:“就是大小长短不一样……” 果然,没有等他说完,洛锦就跳起来咆哮:“胡说胡说胡说!蛇的体态优美多了!” “差不多……” “差多了!” “差不多……” “差多了!” “差不多……” “欧阳,我咬死你!” 在通往院长办公室的走廊上慢慢走着,欧阳决定还是按照洛锦教的说法去说,毕竟,对于这件事情的真相,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你就告诉那老头,警方之前掌握的资料有误,事实上,整辆游车都翻下山崖,车上的人都死了……” 脑海里回忆着洛锦的说法,他轻轻推开办公室们,然后,稍微怔了下。 “副院,院长呢?” 办公室内,只有一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默默坐在角落中,一声不响,要不是欧阳认得他,只怕还以为那是一尊石雕的坐像呢。 男子身体一颤,微微抬起头,满脸的愁容和憔悴:“欧阳,你回来了……” “副院,怎么回事?”欧阳打趣:“别告诉你在思考人生的真意……” 男子苦笑,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欧阳眉头皱了起来,心底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欧阳……” “院长呢?他今天……请假?” 男子的眼眶突然一红,哑着声音说:“院长……死了……” “死、死了?”欧阳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哈哈笑道:“副院,准又是你们下棋,你输给他了吧,也犯不着这样……” “是真的!”对方又把头抬高一点,无比认真的看着他:“院长死了!” “就在前天……”他长长吐了口气:“自从你去了日本以后,他是我们学校第六个死的人……” 男子的声音像冰块一样凝结在空气中。 第十三章 又惹来一只鬼 林小天倒下去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口中发出“荷荷”的嘶叫声。 脸色和唇瓣都已经青的发紫,面颊肌肉如脱水一般迅速萎缩,眼珠子朝上直翻,紧紧盯住身旁的李容。 李容吓得浑身发抖,事情来的太突然,她显然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慌乱的模样实在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林小天伸出手想要求救,指尖尚未碰到她的裙角,对方便大叫着连连后退。 周围所有的学生都看呆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又是林小天的恶作剧,但所有人很快就明白过来,就算再恶作剧,也绝对没有可能这么逼真! 警察和救护车大约在一刻钟后到达,这时林小天的身体开始发僵,早就没有了呼吸。 “第七个了……”男子从窗口目送警车离去,这才缓缓垂下帘子,忧虑地眼神飘向在坐几个人,微微叹气:“再这样下去,对我们学校的声誉恐怕……” 一片鸦雀无声,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都不说话。 良久,才有人不太确定的问:“会不会是什么传染病?” 男子苦笑道:“医院早就有了结果,不可能是传染病,也不像食物中毒,包括院长在内,七个人都突然爆毙,说心脏病倒还有点可能。” “心脏病?”有人摇头:“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凑巧的事?” “说起来,还真有点邪性……” 顿时,一干人就像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哎,小王,你说邪性……什么意思?” “就是,难不成是指……” “有鬼?” “有鬼?别瞎说,咱们可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哪来的鬼?” “要不你怎么解释这事儿?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 男子皱眉看着一伙人,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更加心烦,忽然瞥到坐在角落中的欧阳表情十分古怪,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墙面的右上角。 “欧阳,看什么呢?欧阳!” 欧阳猛地一惊,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出神:“副院,你们说到哪儿了?” “什么说到哪儿!”男子好笑,他也一抬眼,瞧了下墙角:“看什么东西这么入神?” “呃……”欧阳连忙低头:“……蜘蛛网。” “很稀奇?” 欧阳一通摇首:“不是不是,不稀奇不稀奇。” 蜘蛛网当然不稀奇,问题是,墙角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还非要睁眼说那儿有蜘蛛网,那就有点稀奇了。 房中一堆人齐齐打量墙角半天,讨论的话题突然从学校接连发生的死人事件转移到欧阳的眼疾问题上。 站在窗前的副院长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人哪,除了教书利索,大脑就好像缺了一根筋似的。 “喂喂,我说你们都很闲么?” “咦咦,副院,是你找我们来商量事情的……” “行了,都回去上课吧!”谷豫郁闷极了,这群家伙到底是怎么混进学校来的? 欧阳离开办公室之前回头又望了眼墙角。 石世已经不在那儿了。 “欧老师,你往哪儿看呢?”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欧阳略一转首,就看见了他。 半透明的身体趴在自己肩膀上,一脸的似笑非笑。 欧阳扯了扯嘴唇,作出一个不耐烦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谷豫奇怪的望着他:“欧阳,怎么还不走,你有事?” “啊,不不,不是,这就走。”说完很快出了办公室,顺手将门带上。 这条走廊静悄悄的,两头都没有窗户,看去昏暗阴沉,白天和晚上的分别实在不大。平常无论学生还是老师,只要没事儿,一般都不大喜欢跑到这个地方来。 “欧老师,走这么快想甩掉我?”石世调侃道:“我已经死了,是个鬼,被我缠上的人就算想躲也躲不掉。” 欧阳假惺惺的恭维:“你好了不起啊。” “欧老师,刚才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帮我找凶手。” 欧阳蓦一回身:“你是被人杀死的?” “不是……吧……”回答声音的很不确定。 “既然不是,查什么查!”欧阳继续抬脚走人:“再说,我又不是警察叔叔。” “就因为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所以我才更想知道啊,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算什么意思?欧老师,帮帮我吧,这里只有你才能看见我……” “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欧阳喃喃自语。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天天缠着你,跟着你,你吃饭我看着,你上课我看着,你洗澡我看着,你上厕所我看着,你跟女人……总之看到你烦为止!” “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某人抱着耳朵继续自欺欺人。 洛锦淡淡扫了眼欧阳身边那团近乎透明的影子,回头接着看自己的机器猫。 欧阳累的往沙发上重重一躺,看了洛锦半天,对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阳,虽然我很美,你也不用看着我吧?你再看,我的脸上也不可能长出一朵小花来。”“难道你就不打算问问我,我旁边这团是什么东西?”欧阳好奇怪啊,要是以前,洛锦早就把这种“不干净”的东西给请出去了。 “随便你,只要不烦着我就行。” “嘿嘿嘿嘿……”欧阳忽然发出一连窜让他毛骨悚然的笑声:“死蛇妖,这次恐怕还真的得你搭把手。” 洛锦很干脆屁股离坐,啪嗒关掉电视,看也不看欧阳一眼,转头就走:“哎哟,怎么突然那么困,嗯,我得好好去睡一觉。” 欧阳扑上去抱住他的腿:“蛇仙大人啊,你就帮帮我吧,我快被这家伙弄的精神分裂了!” 石世啧啧称奇道:“蛇仙?啧啧,欧老师你可真本事,从哪儿弄来的蛇仙当宠物啊?” 洛锦愤然,遥遥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个臭小鬼给我闭嘴,老子不是宠物,老子是蛇妖!” “不不,是蛇仙!”欧阳讨好:“你就想个办法,帮我撵走他吧。” “蛇仙个屁!”洛锦依然愤怒:“我是妖,是妖!你懂不懂,仙怎么能跟我们妖比!” 欧阳抹抹冷汗,接着巴结:“对对,你是妖,最厉害最美丽的妖!” “哦……”一头看好戏的石世似乎恍然大悟:“欧老师,你们感情真不错啊……” “不错个屁啊!”欧阳与洛锦同时怒吼:“你给我闭嘴!” 石世笑眯眯的,身体飘在半空中,左右打量起房间的布置。 欧阳在最短的时间内用简介的语言向洛锦说明了情况,只可惜这位蛇妖大人看上去都快听得睡着了。 “所以说,你就再帮我一次。” “你们学校死人,关我什么事。” “也不关我的事,我只希望能够快点找出其中的原因,好早点让这家伙离开这儿。” 洛锦点点头:“这容易,我收了他。” 欧阳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不行不行,怎么说他也曾是我的学生,人家找上门帮忙,我这不是在害他么。” “欧阳,你当自己警察还是包青天?上回在日本差点回不来,教训还不够?” “我知道……”欧阳看了看石世,对方立即摆出非常诚恳的表情,于是只好叹气道:“其实……学校死这么多人,我也挺好奇的……” 洛锦表情鄙夷极了:“我就知道是你自己想要参和进去。” “石世是七人中的第一个死者,大虫,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以后死的人还会更多……” “死就死呗。”依然是他一贯的冷漠口气。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 “那更好,省得我等你死等的着急。”洛锦眼神微微一变,嘴巴上虽然还是不肯饶人,语调却明显变了,目光在石世身上看来看去。 “喂喂,干嘛这样看我,人家挺害羞的……”说着石世捧起自己的脸:“脸都红了……”突然又哈哈发出一声怪笑:“我忘记了,鬼是不会脸红的。” 欧阳噗的一记把刚送到口中的茶水全部喷出! 他在大学里教授的是机械制图课程,曾经给石世班上代过几节课,石世是那种非常典型的调皮并且聪明的学生,模样长得不错,很讨女生喜欢。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学生除了调皮以外,脸皮之厚,竟能与洛锦不分上下。 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洛锦倒似乎很喜欢他那副调调,还真是物以类聚。 “你说你死的时候除了心口疼,没别的感觉?” “是啊……”石世回忆当时:“心脏好像被一把锤子重重敲了下似的,连气都吸不上来。” “没别的感觉?” “没有了。” “最近几天你有没有见过一些奇怪的东西或者人?” 石世想了想:“有,你啊。” “唔……”洛锦摸着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语:“我是比较奇怪。” 欧阳听了差点没从沙发上跌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赞叹道:“大虫,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洛锦一伸懒腰,哈欠连连:“行了,先睡觉,其他事明天再说。” 石世忙跟在欧阳身后追问:“欧老师欧老师,我睡哪儿?” 欧阳直翻白眼:“你是鬼,还需要睡?给我找个角落蹲着去。” 石世不好意思的挠脑袋:“哎呀呀,刚死没几天,我还不习惯,老觉得自己活着呢,哈哈……欧老师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好好看门,要有坏人进来,我一准吓死他!” 欧阳叹气,再叹气:“吓死他,我不又得惹上一只鬼?” 第十四章 镜子有时很神奇 洛锦刚走回自己房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探出脑袋:“小阳,给你件好东西!” 欧阳站在原地不动,斜眼看他,一副完全不信任的样子。 “哎,你站着做什么,过来呀,还怕我吃了你?” 欧阳无奈的挪动几步:“我的蛇妖大人,你又想消遣我?” 洛锦在自己身上摸半天,从上衣口袋一路掏到屁股袋袋,最终还是在上衣口袋里摸出样东西,甩手抛过来:“接稳了!”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比豆腐干大两圈的红色塑料盒子,盒身很薄,最多不过七、八毫米。盒面平整,没有任何修饰的花纹,光从外表看,实在看不出是件什么东西。 “打开瞧瞧。” 欧阳狐疑的翻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他觉得自打洛锦住进自己家以后,自己的叹气一天比一天要多。 “谢谢你啊,很漂亮的镜子。”言不由衷的敷衍着。 盒子之内,不过装了面小镜子而已,看上去就跟任何普通的镜子一样,不值一提。 “可惜我没你那么臭美,这东西用不上。”说完就想扔回去。 “好好照照。”洛锦怪他心急。 “没那闲功夫。” “哎呀,你就照照,照照嘛……”蛇妖趴在门框边上挠着爪子撒娇。 好……恶心啊!欧阳无比嫌恶的皱眉。 “赶紧照照!”对方不依不饶,兴奋的表情就像是个等着看恶作剧成果的小朋友。 欧阳只好低头向镜子凑了过去,然后略略扫了一眼……自己的样子自己最清楚,有什么值得多看?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在脑海里闪过,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镜子里所呈现的那张脸,竟然不是自己! “怎么样,你喜欢吧?”洛锦变了下姿势,用一种极其悠闲的语气问。 欧阳却似乎没有听到,他只是呆呆的望着那面镜子……与其说看着镜子,不如说看着镜子里的人更加妥当一些。 石世见他发呆,不免大感兴趣,忙凑上去瞧,随即赞道:“哟,这女孩是谁?长得跟朵花似的……” 洛锦掏掏耳朵:“你能不能别形容的这么俗气。” 石世仿佛又害羞了,再次捧住自己的面颊:“哎呀不好意思,我书读的不好,见谅,见谅啊。” 欧阳终于回过神来,吃惊的指着镜盒,说话都有点结巴:“大虫,这、这怎么回事?” “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洛锦的唇边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岂止是眼熟,简直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镜中之人,正是那个如影随形一般跟着自己的女孩……当然,按照洛锦的说法,应该是被封印在自己体内。 “这面镜子,可是个好东西啊……”洛锦感叹着转身进房:“你要敢弄丢,我绝对绝对会杀了你!” 他的脚跟刚刚离地,便听见一声微弱如叹息的呼唤:“阿洛……” 听到那声音,洛锦的身体明显一僵,扶住门框的手指竟然微微发颤。 欧阳更是被吓了一跳,镜子差点跌落,幸好洛锦飞快地扑身过来,抱起镜子就是一通嗷嗷直哭:“主人啊主人,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我想死你了啊……” 欧阳连声问:“这、这镜子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还会说话。” 洛锦痛哭流涕的当口也忘不了鄙视他:“废话,是人都会说话,你才不会说话呢!” 石世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世上只有死人和哑巴才不会说话。” 欧阳瞪他:“你是死人,你怎么会说话?” 石世选择性失聪,摸着鼻子左右张望。 镜子一落入洛锦手中,那女孩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洛锦只好再次将它塞回欧阳手里,欧阳低头去瞧,果然,镜中的不是自己,还是她。 “阿洛,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喜欢哭鼻子……” “因为人家想你啊!”此刻洛锦说话的语气,压根就是一个撒娇的小孩:“主人,你说我聪不聪明,竟然想到把灵石的碎片磨成镜子,这样我们就能经常见面。” 女孩淡淡一笑,散发着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阿洛,再等等,很快我就能出来。” “主人,我现在就杀了他好不好?”洛锦说着,拿一根手指去戳欧阳脑门。 女孩默默看了一眼欧阳,还是那一贯冷漠复杂的眼神,欧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镜中的画面就变了,女孩的身影在一片银白色中隐去,镜子照映出的人,终于成了他自己。 “哎?主人!主人!你等等,我还有很多话要说呢……”洛锦不死心的拼命摇晃镜盒:“主人你出来啊,快出来!” 欧阳心里很堵。 每次瞧见这女孩,他总能感到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他怕见到她,同时又忍不住要去想她,甚至有时候晚上做梦,都会梦见这个奇怪的女孩。 他问了洛锦很多次,自己前世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可那该死的蛇妖除了告诉他自己曾是她的恋人并且背叛过她以外,就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如果他再追问的紧些,他就会很不耐烦的捂着耳朵叫嚷别打扰他看机器猫! 机器猫机器猫……死蛇妖,你应该去看葫芦娃!那个比较适合你! 欧阳神游太虚的时候,洛锦仍然抓着镜子不放,捶胸顿足的嚎啕:“主人啊主人……” 石世更离谱,居然在一边作出一副万分感动的姿态抹泪:“啧啧,真是感人啊……” 显然他又忘了,鬼是没有泪的。 “洛锦!”镜子里的某人终于也无法忍受他那哭丧似的的嚎叫了:“你他娘的给我闭嘴!不然我就一辈子都呆在他身体里不出来!” 这一声愤怒的吼叫不但有效阻止了洛锦的鬼哭狼嚎,也彻底颠覆了她在欧阳心目中柔弱佼好的形象。 嗯,人哪……果然是不可以貌相的! 第十五章 三个被害者 欧阳所在的大学虽然不是当地最好的,但却无疑是最大的! 自打进这所学校担任讲师以后,他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这么认真的将整个学院完整逛一遍,同样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逛完整个学院,竟需要足足一个小时。 他是个运动神经特别差的人,或者说,他身上根本就没有所谓运动神经这种东西,不然谁会在悠闲漫步一个小时之后,累得就跟刚跑完三千米似的呢? 随便找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正午最猛烈的阳光,刚好被身旁一颗大树遮挡住,底下一片荫凉。 “我都带你转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欧阳无语啊,他就不该听死蛇妖的话,什么带石世逛逛他生前最常去的地方可以触发记忆,简直瞎掰! 或许……欧阳盯着石世半透明的脸颊,默默思索,他根本就应该让洛锦收了他,省得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龌龊了一点?哎,为人师表,真要那样干,只怕洛锦又会鄙视人类的自私了。 为了地球的和平与安宁,我不能这么做啊! 他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 “我说石世,从刚开始你就盯着那里看,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石世的目光落在欧阳身后的花坛里,一簇月季开得正灿烂。 “我忽然想起来……我死的那天早上,曾在这里逗过一只猫。”石世说的不大确定:“一只纯黑没有丝毫杂色的猫,欧老师,我听说猫是一种很邪的动物,你说,是不是它勾了我的魂?” 他一脸茫然的望向欧阳,欧阳的表现,显然比他还要茫然:“你是不是活着的时候恐怖小说看多了?猫就是猫,勾什么魂!再说,你的魂不好端端的在这!” 石世嗤之以鼻:“欧老师,我发现你的想象力很匮乏……” “乏你个头啊!”欧阳下意识的拣块石子去丢他,那石子却不出意外的落了空:“你给我好好想想,那几天到底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情。”石世摆出一张苦思冥想的脸孔,眼神却不真诚极了,蓦然指着树干激动的大叫:“欧老师,你瞧!” 欧阳拍拍胸口,没有好气:“我又不是聋子,叫这么大声!”抬眼朝他所指的望去,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唐朗,林依,两个名字的中间还画了一颗心,一看就知道又是一对无聊男女的杰作。 从刻痕来判断,应该是不久前才刚刻上去的,字迹之丑,也算欧阳生平仅见。 “小石呀,老师知道你很爱护花花草草,就算死了,对学校的……呃,植物也是念念不忘,不过你要知道,在树上刻名字的行为虽然白痴到极点,但也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欧老师!”石世打断他,难得正经的道:“你不觉得这两个名字十分耳熟?” 哎?耳熟? 被这么一提醒,欧阳还真隐隐想起,似乎自己在哪里也曾见过这两个名字。 但究竟在哪里呢? 他与石世对视片刻,对方显然是知道这两个名字出处的,偏偏一个字也不肯说,双手抱胸,笑眯眯看着他。 唐朗……林依…… 他又把这两个普通之极的名字反复咀嚼几遍,脑中突地灵光一闪! 学校离弃死亡的七人之中,不正有这两人? 前者在浴室脚底打滑,摔了一跤之后就再也没醒来,后者比较离谱,上课的时候趴桌上睡觉,一连睡了三个多小时,起初同桌只当是她熬夜太累,可没想到,她竟就这样一睡不起了。 欧阳一边抚着那两个名字一边思索,就算人家在死之前干了件无聊事情,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欧老师,看你的表情,好像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那又怎样?”欧阳反问:“这只能证明,他们在死前没多久,曾经来过这里。” 石世突然故作凶恶,比划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你说,他们……会不会有第三者插足,所以被谋害了。” 欧阳一头黑线。 “那你呢?你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也有第三者?” “冤枉啊!”石世叫了起来:“欧老师,我可是清白之躯,你不能这样侮蔑我!” 欧阳扯扯唇角,对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 “你清不清白跟我没关系,但这两人的死因跟你一样,都是压根查不到死因,现在警方那边全部做心脏病突发结案。” 他才说完,就见石世眉头紧锁,用力嗅着身边的气味,当下好笑道:“我从来不晓得,原来鬼也需要呼吸的。” “欧老师,难道你没闻到什么气味?” “气味?”欧阳怔了怔,马上指着身后的月季说:“昨天刚施的肥……” 不对! 深深吸一口气,这股臭味……绝对不像是肥料。 其实自刚才坐下起,他就已经闻到了这气味,却一直认为那是肥料,所以并没有在意,此刻细想,怎么跟以往闻惯的肥料不是一个味儿? 石世一下子就飘到他身后,在花坛里略一张望,发出了比刚才还要激动的喊叫:“欧阳老师,你瞧你瞧!你快瞧!”可能是过于兴奋,他竟将欧老师唤成了“欧阳老师”。 欧阳也懒得去计较这些,蹲在花丛一看,险些吐出来! 那是一只死猫。 全身乌黑,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色。 瞧那样子,死了至少已有一天多,然而奇怪的是,单看外表,它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伤痕,唯有那对眼珠子还大大的张着,仿佛随时都会喵的一声活过来。 “欧老师,这就是我逗过的那只猫!”石世感慨:“没想到它也死了!” 人死也就算了,竟连一只猫都难逃一劫! 欧阳就算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实说,你是不是虐待过人家了?” “啊?”石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一定是你把它弄死了,所以它的灵魂才会化成厉鬼索你的魂……”欧阳一脸煞有其事。 石世苦笑:“欧老师,我能当你在搞笑么?虽然一点也不好笑……” 臭小子竟然这样挖苦他,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这理论可是你自己刚说的,黑猫透着邪气。” “欧老师你想想,我可是在他之前死的!”石世无奈的斜睨他:“哪里轮的到它来索命?”说完,干脆很夸张的趴下来捶地:“苍天呐,神明啊,为什么可以看见我的偏偏是这个白痴,你就不能换个人来帮我!” 欧阳出离愤怒,“蹭”地从花坛里跳出来,实在没有好脸色:“好好好,嫌我白痴你去找别人帮忙,恕不奉陪了!” 一转身,却见一大堆人都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这人……有病吧?” “居然自己跟自己说话……” “哎?那不是欧老师,他怎么回事?” “快走快走,装作不认识他。” …… 欧阳石化了,再瞥眼,石世正在原地捂嘴偷笑。 他……好像真的被人当成白痴了啊…… 第十六章 一个女孩 幸好在他彻底石化之前,不远处的骚动很快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人们哪,就是喜欢瞎凑热闹,瞎好奇。 两个白衣的医护人员抬出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显然已经死了,从头到脚用白布遮着,还有一名警察正向周围的学生询问情况,学生们围成一团,大多都是瞧个热闹,真正知道的情况却没有几个。 “你刚才说,他是突然倒下去的?” “是、是……我亲眼看见的。” “谁都没有碰过他?” “没、没有!” “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身体状况?我不认识他,只是正好走在他后面……” “嗯,好,情况我都记下了,谢谢你的配合,如果还想起什么新的线索,请尽快跟我联系。”警察说着惯用的话,将手中的小笔记本塞入口袋。 欧阳走近两步,在距离担架大约两三米的地方又突然停了下来……他注意到有人正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冷冷看着眼前一切。 那人戴着一副黑框边的眼镜,皮肤暗黄,身材略胖,穿着打扮无一不是普普通通,在欧阳见过的所有女孩之中,她虽然不算太丑,但也绝对与漂亮两个字绝缘。 然而她的眼神却叫人难忘,从担架抬出的最开始,她的目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死者,眸子里所蕴涵的恨意,就算是离她在百步之外且反应迟钝的欧阳,都可以深深感受到。 很可惜,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担架上,没有人给予她过多的关注。 “呀呀!欧老师!”石世这只鬼,完全称得上欧阳这辈子见过的最喜欢大惊小怪的鬼,总喜欢动不动用十分夸张的语气叫上半天才说话:“欧老师,你的眼光……啧啧,怎么说呢?真是奇特啊……” 欧阳斜眼。 石世指着那女孩,满是疑惑:“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女的到底那点吸引你,难道欧老师天生就喜欢这类的?还是后天受了什么挫折,导致你的审美力产生变异?” “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欧阳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 “什么?” “我在想,像你这样嘴巴恶毒的人,究竟是怎么活到二十岁的?之前没有被人谋杀掉真是奇迹。” 石世一愣,随即捂着脸蹲地:“啊啊啊,我好伤心,哪有老师这样说学生的!” 对于他这种疯疯癫癫的行为,欧阳当然不愿多浪费时间以及感情,他饶过人堆,大踏步朝那女生走去。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他,这女孩有古怪。对于自己二十多年来从未出过错的第六感,他有着百分百的自信。 女孩显然也发现了欧阳,目光一敛,回避似的朝教学大楼内退了进去,可惜走慢半步,胳膊一紧,已经被身后的人抓住。 “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女孩微微侧过面庞,那一刹,他可以清楚看见她微湿地睫毛下覆盖着泪珠。 欧阳懵了,如果说这女孩是恨那个死者的,那么现在的眼泪,又代表什么? 稍一犹豫,她已经挣脱自己的掌握,远远跑开! 石世在后头连吹几个口哨:“欧老师,难道你真看上她了?” “我看上你妈个头啊!” “她叫沈珩,是我的同班同学……” 欧阳错愕的盯着他:“你认识?” “同班同学,哪有不认识的道理?”石世笑眯眯的道:“欧老师既然想要知道她的情况,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欧阳冷冷扫他一眼:“废话少说!” “嘿嘿……”无视某人的怒气,自顾自道:“这人脾气很怪,不大爱说话,班上没有一个同学跟她亲近,平常来来去去,总是一个人,加上模样成绩都一般,也没听说哪个男生在追她……呀,总得来说,就是个十分容易被大家忽视的人。” 那不就是……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 通常小说或者电影里,这样的角色才是最可怕的吧? “对了,这人还有个怪毛病,就是喜欢自己跟自己说话,好几回我大老远就瞧见她在树底下发呆,一个人自说自话,哦,就是刚才咱们乘凉的那棵树,好像整个学校里,只有这颗树才能懂她心思似的,挺滑稽……” “刚才死的那个,你认不认识?” 石世简直将他当作傻子一样来看待:“欧阳老师啊欧阳老师,我是鬼,不是透视眼!你没见白布盖得那么严实,我怎么知道死的是谁!”他一时嘴快,又把欧老师说成了欧阳老师。 欧阳哼声道:“我姓欧,不是欧阳。” 石世挥挥手:“差不多,都差不多。” “鬼的能耐不都挺大?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欧阳嘲讽道:“你怎么这样差劲?” “拜托!还老师呢!”石世比他更加鄙夷:“人可以没有知识,但不能没有常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全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作不得数,你竟然还当真,哎,欧老师,你太天真了!” 天……真? 很好,这算是褒义……么? “想要知道死的是谁,去问下不就知道了?”石世丢给他一个“你是笨蛋啊”的眼神。 欧阳坚定的告诉自己,我没看到,我什么都看到,不然他一定会气得想要扑上去把他给狠狠掐死!虽然很可惜,对方已经死了! “雷鸣?”石世的身子半悬浮在空中,显然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十分熟悉:“那可是经济系的高才生,不仅自己样貌不差,家里还挺有底子的,咱们学校可有不少女生喜欢他。”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沈珩也是其中一个,班里没有一个不晓得,她曾经还对人家表白过,结果可想而知,后来大伙儿见了她还忍不住要在背地笑话两句。” “你们这些学生的素质呀……”欧阳背靠着自家的沙发,无限感慨。 仔细想想,一个如此平庸的女孩敢向人家表白,也确实自不量力了些。 石世哼哼道:“得了吧,其实欧老师你也在心里嘀咕吧?” 啊咧!我的心思……有这么明显的表露出来么? 欧阳摸着自己的面颊,扯开话题:“也就是说,她喜欢雷鸣?” 奇怪呀,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看到对方的尸体时,竟然会是一脸恨意呢? 他把手垂在大腿边上,指尖无意中触碰到裤带内那面镜子,思绪忽然就绕到另一个人身上。 她是叫……洛裴吧? 记得当初在日本宾馆的时候,洛锦曾揪住自己的衣领问他洛裴是谁,而后在幻境中掉下万丈悬崖时,自己又亲口对她叫出这个名字,他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然而情急之下却能脱口而出,难道说……自己与她真有什么渊源? 洛锦说,他们是前世的恋人,她喜欢自己,可每次她看自己的眼神,倒跟今天这个女孩差不多。 冷冷的,仇恨的,还有一丝莫名的复杂。 第十七章 树也可以成精的! “欧老师,欧老师……”石世的手指在眼前晃来晃去:“恶灵退散,回魂喽!” “要退也该你先退!”欧阳好笑的道。 “我可不是恶灵,我是冤灵。”说完,笔直朝专心致志坐在电视机前的洛锦扑了过去:“蛇妖哥哥原来喜欢看机器猫呀,我有全集……” 欧阳嘴角抽搐,蛇妖哥哥?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洛锦捧着一桶肯德鸡鸡块便啃边说:“你们聊完了?” “嗯,想听听蛇妖哥哥的看法。”石世对他做了个崇拜状,然后比划一下大脑:“欧老师这里不大灵光,求他不如求……” 啪! 一只拖鞋准确无误穿过石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明知道拿东西砸他只是白费力气,欧阳还是没有忍住。 “看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石世摊手:“浪费功夫。” 洛锦眉眼弯弯,一副标准的招牌笑容,看上去简直比任何漂亮女子都要妩媚。 “走吧,到你们学校逛逛去。” “哎?”欧阳与石世同时一愣:“现在?半夜十一点半,去学校?” 洛锦很肯定的点头:“没错。” “为、为什么?” “因为你呀……”洛锦向某人抛了个飞眼,直把那人雷的外焦里脆:“我求你行行好,千万不要对我做这种动作好不好,我还以为你眼屎迷了眼呢!” “你知不知道自己从外边带进来什么?” “什么?”欧阳看了眼石世,道:“鬼啊……” 洛锦神色一整,淡淡道:“是妖气。” “啊?妖气?那不是你才有的东西?” “跟我的不一样!”洛锦眉头稍稍一锁,很快又舒展开来:“不仅是妖气,而且还有一团怨气,好在并不太厉害,带我去今天你到过的地方看看就明白。” “哦……”欧阳不再说什么,默默换了件出门的外套,又穿上鞋,临到电梯口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盯着洛锦的腰开口:“大虫……” “嗯?”洛锦以无比风骚的姿势扭了下腰:“怎么,是不是有点嫉妒我的身材?” 欧阳舔舔唇,道:“不是,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自己胖了?据我目测,腰围大概粗了一公分半!” 洛锦身体一僵,美丽的面庞霎时丁点血色都没有,他低头瞅瞅自己的腰,再无辜的朝对方眨眨眼,蓦然大吼:“你胡说!胡说胡说胡说!” 欧阳早有防备的捂上耳朵,看来……打击死蛇妖的最好办法,永远都得从他引以为傲的美貌和身材下手。 这是欧阳第二次三更半夜跑去学校,以往洛锦总告诫自己晚上绝对不能出门,以免染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一次倒稀奇,死蛇妖居然主动拉着自个儿出去,也不晓得石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去讨好他,他竟显得如此积极。 于是,一人一妖一鬼便重新踏上白天欧阳曾经走过路线,十二点多的校园虽然沉寂,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个学生走过,大多是些追求情调,半夜跑出来约会的情侣。奇怪的是不论男女,他们见了洛锦的时候总要偷偷多瞧上两眼,当然也有胆大的干脆直勾勾盯着他,这种情况下,洛锦通常都是报以十二万分迷人的笑容,一对媚态横生的桃花眼简直比他们头顶的星星还要闪亮。 红颜祸水啊! 欧阳在心底默默哀叹,人们哪,会什么总是要被人和事物的表面现象蒙蔽了双眼,为什么就没有人可以发现……蛇妖隐藏在美丽表象后面的真实面目呢? “小阳,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洛锦那张漂亮得不象话的面孔突然凑的老近老近,眸子一眨一眨:“难道在妒忌我比你受欢迎?” 不等欧阳回答,石世就很狗腿的不迭点头:“蛇妖哥哥说的对!” 欧阳自觉是个有涵养有教养有修养并且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实在懒得加入这种没有营养的谈话,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任凭那一妖一鬼在后头胡说八道,自己云淡风清的继续朝前走着。 一路上洛锦并没发现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只有在经过那棵大树时,几人顿住了脚步。 树底下,影影绰绰坐着条人影。 “是沈珩!”石世眼尖,悄悄趴在洛锦耳根边上嘀咕:“大半夜的,她一个人坐那儿干什么?” 月光中,高大的树干投下一片阴影,仿佛将世界割成两个空间,一个弥漫着银白色的光亮,一个笼罩着诡异的漆黑,沈珩就孤零零的坐在那个漆黑的空间里,犹如迷了路,彷徨无措的孩子。 她静坐片刻,忽然侧身,对着那棵大树轻轻说着一些什么,由于距离太远,以欧阳的耳力当然一个字也听不请,所以他只好朝洛锦望去,果然,洛锦笑得十分悠闲。 看来,他的读心术派上用场了。 沈珩说了一会儿话,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孔上竟微微出现一丝笑容,不算漂亮,却称得上生动。事实上,就算容貌再平凡的人,一旦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也会有她独特的迷人之处。 沈珩伸手在衣兜里掏半天,终于掏出一枚细针,针很普通,就是那种家里缝缝补补经常用的,她毫不犹豫的扎破手指,鲜血如豆,一下子喷涌出来,脸上却连一丝疼痛的表情也没有。 欧阳看得惊奇,一时间竟忘了问洛锦她要做什么! 只见沈珩就着自己的血水,缓缓在树叶上写了几个字,写完后,笑得越发开心了。 大约五分钟之后,她才转身离开,前脚才走,欧阳后脚就冲了上去,找到那片写着字的树叶一瞧,不觉有点傻眼了。 翠绿可爱的叶片上,哪里有半点血字的痕迹? 欧阳不甘心,在那儿上窜下跳找了半天,愣是没有任何一片树叶上有字,洛锦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慢悠悠的道:“不用找了,你看不见的。 “啊?”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金鸣的学生?” 金鸣?欧阳稍微思索一下,印象却十分模糊,旁边的石世倒叫了出来:“金鸣?有!也是我们班的……” 被他这大嗓门一吆喝,欧阳马上记起一件事。 几个月前他给石世班上代课,点名的时候曾闹过一个笑话,硬是把人家金鸣念成了金口鸟,结果弄得满堂哄笑…… “你怎么知道这学生的名字?” 洛锦随意指着一片树叶,道:“她刚才写的就是这名字。” 欧阳围着树干转了老半天,尽管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却总觉得它……有点古怪。 为什么沈珩会三更半夜独自跑到树底下?为什么她要在叶片上写血字?为什么明明写在上面的字迹又会突然消失不见? “大虫,这树……是不是有问题?” 洛锦用一种颇感欣慰的表情望着他,点头道:“跟我久了,就算是榆木脑袋也终于变得开窍一点,没错,这不是一般的树……” 显然欧阳对他的“欣慰”并没有感激之意,斜眼道:“不一般?哪里不一般?难道也跟你一样成了精?” 原本也是随口调侃,哪知洛锦竟非常认真的点头:“没错。” “啊?”欧阳张大嘴一时忘了闭上,良久才傻傻的问:“你说……这是树精?” “有问题?”洛锦奇怪极了,他能接受蛇妖,难道就不能接受树精? 欧阳简直比他更加奇怪! 自己身边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以前是鬼,现在又是妖又是精的,莫非他连吃惊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有问题!亲爱的蛇妖哥哥……”欧阳故意学着石世的口吻问他:“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就算这棵树真成了精,那又怎样?它跟学校死那么多人有关?沈珩在树叶上写别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名字到底去了哪里?” 他有那么多疑问,那么多不解,全部一口气问出,偏偏洛锦一个字都不回答,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说:“回家。” “回……家?”这下轮到石世想不通了。 “你留在这里不肯走,是为什么?” 石世想也没有想就道:“找出自己的死因……” 洛锦耸耸肩,笑眯眯的说:“那就回家,我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边说边朝校门走去,欧阳连忙在后头唤道:“喂!喂!你就这样走了?金鸣到底怎么回事?喂,大虫,说话啊,哑巴啦……” 第十八章 石世走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子……”洛锦盘腿窝在沙发里,大声喝着茶,声音不雅到了极点:“现在你们都明白了?明白了就睡觉!” 欧阳一手托着下巴,还在思索:“你说,学校死那么多人,都是那棵树干的?”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如果不是从小的亲身经历以及这些日子的遭遇……他准会认为洛锦是个疯子,说的压根就是些彻头彻尾的疯话。 “更准确的讲,是沈珩。”洛锦喝完茶还捧着杯子不放,在手上转来转去的把玩:“她因为曾经被这些人欺负过,所以才会利用树精去报复。” 按照洛锦的说法,只要用自己的血在树叶上写下仇人的名字,当树精感受到他的怨气时,就会吸食尽附在叶片上的血,两者的契约便算达成,树精会替他收掉仇人的魂魄,而她日后就要祭更多的血给它。 “现在金鸣岂不是很危险?” “倒也不是……”洛锦耸耸肩:“不是很危险,而是他……死定了。” 欧阳追问:“就算英名神武法力无边的蛇妖大人也没办法救他?” 洛锦打着哈欠转开话题:“咦咦,我的茶呢?我杯子里的茶呢?” 欧阳没有好气:“不想救就直说,用不着装模作样。” 洛锦唇角一扬,若有所指的问:“你懂不懂什么叫自食其果?” 欧阳沉默。 话背后的意思很明白,沈珩就算再如何平庸,旁人都没有资格因此而去瞧不起她,甚至恶意捉弄、嘲讽,也就是说,他们的死,完全咎由自取。 “……就算是这样……”欧阳微微叹息:“她也不能随便杀人。” 石世满脸冤屈的捶胸顿足:“那我呢?天地良心,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欺负过她,虽然说……看不起是有点的,但我敢以自己的人格保证,我石世却对不是那种会欺负女生的人!” 洛锦哧地一笑:“都成鬼了,还人格呢。” 石世嗷嗷大叫:“真的!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沈珩的事情,我平时根本连瞧也不会多瞧她一眼,哪里有闲工夫去捉弄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害我?” 洛锦“哦”了一声,很平静的问:“那你有没有对那棵树做过什么?” “对、对树?”石世一脸呆滞:“……那个……在树前撒尿算不算?” “唔……还有没有?” “踢球的时候,不小心把球踢到树干,算……不算?” “还有没有?” “折过树枝……这个你不用说,我知道……算!” “然后呢?” “……不记得了。” 洛锦摇头,叹气:“树精是我们妖族最记仇的生物,你刚才说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它报复你一辈子,何况还是那么多……小石,你死的不冤。” 石世表情的更加呆滞了,双目不可置信的望着洛锦,好半天才爆发出一声凄惨无比的哀嚎:“天哪,这~都~不~算~冤?” 那还有什么叫做冤? 他不过是在树前撒了泡尿,在树干上踢中过一个足球,有从树上折了段树枝而已,这样就该死?苍天哪,我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啊!为什么非得为这种搞笑的理由去死! 趁石世顶着一片阴影蹲在地上画圈圈的时候,洛锦已经走得老远。欧阳左右为难,虽说金鸣这个学生跟自己毫无关系,而他也不是那种喜欢仗义为怀、救死扶伤的侠客,说穿了,别人的死活他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然而事情毕竟发生在自己任职的大学里,再闹大的话,恐怕…… “大虫,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你真的不管?” 洛锦理所当然:“不管。” 反正等那个叫沈珩的女生把自己恨的人全部杀完了,事情很快就能结束。 “可是蛇妖哥哥,你不能不管我啊……”不知道石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刚才还在另一头画圈圈,这会儿就悲痛欲绝的拦在洛锦身前:“有没有办法让我活过来?” 多么美妙的人生啊,他不想就如此搞笑的死去了…… “你的身体呢?” “火葬了。” 洛锦拍拍手:“别说我不是阎王,没办法让你活过来,就算我有那本事,你身体都不在了,还能怎么办?” 石世彻底石化。 “哎……”洛锦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安慰他:“小石,想开点,人嘛,总是要死的,不想死的话呢,投胎做条蛇,有机会还能修炼成妖。” 石世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明明都已经死的了,只剩下一付半透明的魂魄而已,可欧阳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面部肌肉在抽搐,扭曲。 他暗暗庆幸,幸好石世是一个性格活泼开朗到近乎过分的人,要不然他的怨气一旦凝聚,只怕又会成为一只怨灵。 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而对方又曾是自己教导过的学生……尽管这事他几乎都快要忘记,欧阳觉得,自己应该拿出老师的样子来,于是循循善诱道:“石世你仔细想想,如果现在有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在你脚跟前撒泡尿,你会不会生气?” 石化的石世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咬牙切齿道:“谁敢!” “很好,那也就表示你会生气了。”欧阳继续问:“要是他还用球踢你肚皮呢?” “那我就踢他十脚!” “他不仅踢你,甚至还掰断了你的手……” 石世狠狠道:“我就扭断他脖子!” 欧阳摊摊手道:“你看,道理其实都明摆在那儿。” 同样的事情放在别人和放在自己身上,往往就是会有这么大区别。 你可以很快原谅甲对乙做过什么,却无法原谅甲或者乙对自己做过什么,人们哪,本来就是这样自私的。 好像忽然之间,欧阳有点体位到洛锦那句口头禅的意思了。 “人类啊,永远都是这样自私。” 那么妖呢?莫非妖族从来不为自己考虑? 石世顿时无话,如果老天爷非要你这样死,你再反抗,再不满,又能有什么作用? 洛锦说的对,自食其果,小学生都可以从字面解释的道理,偏偏大多数人就算到死也未必理解。 “欧老师……” “嗯?” “我今天才刚发现,你还真适合当一名老师。” 欧阳一点都不脸红的手下对方夸奖:“小伙子还算有点眼光。” “既然这样……”石世的声音略一顿,才接道:“我也该走了……” 欧阳呆了呆:“走?现在?” “是啊。”石世很快恢复自己惯有的嬉皮笑脸,凑在欧阳耳边道:“呀,难道欧老师不舍得我这个好学生了?” 欧阳白眼:“你快滚吧。” “真是无情啊。”石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忧伤一点:“还有蛇妖哥哥,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我……” 洛锦没有转身,只是随意挥了下手:“代我向阎王问个好。” 看着石世的身体在夜色中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直到最后,半点痕迹也不剩了,欧阳才快步追赶上去。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经历那么多事,认识那么多人,如果每一个人的离去都要伤感一番,只怕到最后,他就会因多愁善感而亡。 回家的路上欧阳只问了一个问题。 “想要树精没办法再替沈珩杀人,该怎么办?” 洛锦再次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如果树都没有了,当然也就不存在树精。” 尽管欧阳在他心底就是白痴的代名词,而在很多人眼中看来,他就算不是白痴,至少也该是个反应迟钝的呆子,但事实上,欧阳的智商测试数值还算维持在起码的平均线上,换句话说,他呆,可并不笨。 所以洛锦的话里的意思他明白。 第二天中午,在欧阳从食堂回到教师办公室的路上,又一次响起了警车的鸣报声。 金鸣……果然还是死了! 诺大的办公室内,几乎所有老师都说不出话来,谷豫那张原本称得上俊朗的脸孔,此刻更是阴沉得可怕。 欧阳抱着自己的玻璃杯,学着洛锦的动作,将它转来转去的把玩,忽然一个不稳,连杯带水砸在地上,把众人吓了老大一跳。 “欧阳,咱们都在想正经事,你干嘛呢。” 欧阳嘿嘿傻笑:“我也在想,想的太入神,一不小心就……” “哦?那你想到什么了?” 欧阳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缓缓道:“我记得院长说过,他一直想要扩建操场……院长这么多年都在为我们学校的事操心,现在他虽然走了,可是副院,他的这个愿望,我们是不是应该……” 被他这么一岔话题,办公室内的气氛明显活络开来,原先大家都在为死亡事件烦心,一个个面部神经紧绷绷的,现在一放松,某些人的脸上也逐渐出现了笑容。 “不错,咱们学校的操场是该改建下了,草皮太差,场地也不够大,好多学生都抱怨过。” “对对,周围那几棵树看着也碍眼,不如全砍了,好好整理一下,咱们种上几棵樱花……” “副院,你瞧这事儿咱们什么时候办?” …… 谷豫微微颌首,死人的事情已经对学校造成了很不利的影响,如果这时候还不好好改善一下大学本身的硬件设施,那将来会怎么样,恐怕还真的挺难说…… “行了,这事我记着,回头就去研究下到底怎么做。” 谷豫的办事能力向来被大家称道,从这回扩建操场的事儿来看,他的确是个少说多做的效率派典范。 短短三天之后,外包施工队便开始了对校园的整改施工,整个扩建不单只针对操场,也包括了食堂、宿舍、教学大楼等一切设施,花坛被拆除,在主教学大楼下重新造了个更大的苗圃,大树被连根伐倒,教务处买了一批梅花种子,动员学生们一起植树…… 说起来让人觉得奇怪,自从学校改建以后,那件叫所有人都担惊受怕的死人事件,居然再也没有发生过! 时间一久,人的新鲜劲儿过了,好奇心淡了,便再也没有人去谈论这桩事,毕竟这世上可以供做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实在太多。 谷豫苦笑不得,到最后,他只能这样解释。 “扩建校园等于动了风水,风水一动,晦气全除,当然不会再发生什么坏事。” 原因当然只有欧阳最清楚,可他不能说,就算说了,又有谁会相信? “大虫,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没明白……”大约两个月后,洛锦打游戏正打得津津有味,欧阳才问出一个始终藏在心底没有答案的问题:“沈珩杀别人还能理解,可院长会跟她有什么过结?” “小阳,你确定他的死,一定是沈珩利用树精干的?” “这个……” “人老了,难免发个心脏病什么的,就算因此丢了命也不稀奇。” 虽说院长的身体向来都还不错,但谁又能保证,平常看上去似乎健康的人,就不会突发疾病而亡呢? 洛锦的话听来确实有道理,院长……或许真的是病死…… 除了这个解释,欧阳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更好的理由。 “那沈珩呢?她为了报复害死这么多人……” “小阳!”洛锦无奈的打断他:“你爱管闲事的毛病又来了!别忘了,自食其果!她种了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用不着你这个正义使者去瞎操心。” 欧阳无语。 为什么每一次,他总觉得洛锦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呢? 什么样的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也许吧。 第十九章 擦不掉的血渍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欧阳真正的朋友并不算多,去日本之前,吴泰算是交情最深的一个。 吴泰的家庭状况比较特殊,他父亲在他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他是个遗腹子,母亲出于经济条件以及种种问题的考虑,迫于无奈才将他送入孤儿院。 可以说,在欧阳生命的前二十多个年头里,吴泰是他见到次数最多,并且也是最亲近的人。 然而他却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最亲近的人”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自日本回来以后,欧阳只要一想起他,就忍不住唏嘘,甚至捧着相册一遍又一遍的翻看两人曾经在一起的那些合影。通常这种时候,蛇妖就会抓一大把爆米花放在嘴巴里嚼的咔嚓咔嚓响,发出一连窜的怪声。 “哦……” “咦……” “哎……” “呀……” 欧阳统统选择无视。 于是蛇妖就会很不甘心的黏上去,大惊小怪道:“欧阳,你变态了!” 欧阳一遍抽搐嘴角,一边随手砸件东西过去:“你才变态!” 蛇妖不服气,手指着相册控诉:“老盯着一个男人的照片看,还不是变态?” 欧阳翻相册的动作突然停顿,无比认真无比赤诚的望着洛锦:“你有朋友么?” “朋友?”洛锦又抓了一把爆米花,满不在乎的反问:“那是什么东西?有没有鸡腿和爆米花好吃?” 欧阳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同情无比怜悯:“洛锦,你真可悲!” 蛇妖歪着脑袋,眨了眨眼,朋友?既不能吃,也不好玩,他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正在洛锦含着一口爆米花发楞的时候,欧阳忽然从当天的报纸中抽出一张红色信封,蛇妖爱凑热闹的本性立即暴露无疑,丢下爆米花就朝信封扑了上去:“让我看让我看,这是什么!” “请帖……”欧阳将那信封拆了开来,露出一张颜色比龙凤蜡烛还要喜庆的请柬,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行小字:新居落成,恭请欧阳先生于九月十八日驾晤。 下头的落款却潦草之极,欧阳辨了半天,终于看清底下写的是“罗懿”两个字。 “罗懿是谁?”蛇妖把玩着那张请帖,神情犹如一个小孩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心爱玩具,眼神亮晶晶的。 欧阳没有回答,反而很奇怪的看着他:“大虫,你好像很喜欢红色?” “罗懿是谁?他请你去吃饭?” “一个朋友……”欧阳叹口气,忍不住感叹自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洛锦之所以对那张请帖大干兴趣,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红色吧,而是……在他看来,这张请帖就是一道道在眼前飞舞的美食! “是不是请你去吃饭?”蛇妖兴致勃勃。 果然…… “小阳,你这个朋友……一定很有钱吧?”他突然扬了下手中的请帖,笑容可掬。 欧阳一愣:“你怎么知道?” “请客吃饭这种小事还要发帖子,大概天底下也只有有钱人才会这么无聊吧?” 有时候欧阳真的挺佩服他,明明身为畜生的一种,却偏偏可以把人类了解的这么透彻。 罗懿确实很有钱,事实上,不是他有钱,而是他有两个有钱到离谱的哥哥。所谓新居,其实就是两兄弟为了庆祝弟弟将要大婚,特地凑钱给他买的一栋三层楼别墅。 别墅的每一处装修,都可谓费劲心思,用料之考究,家私之名贵,俨然是欧阳生平仅见,就连洛锦这种生来只对吃才感兴趣的人都不禁一次又一次的赞叹:“小罗你真有钱。” 他当然是第一次见到罗懿,罗懿性情随和,仿佛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跟他成为他朋友。然而洛锦却是一个现实鬼,要不是见到罗懿家的私人厨师竟多达十二人之众,他是无论无何也懒得用笑脸去迎合一个陌生人的。 “喜欢的话,你们今晚就住下来。”罗懿指了指二楼:“客房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几个客人。” 洛锦热情洋溢的扑到人家身边:“小罗你真可爱!比小阳可爱多了!” 这种类似控诉的话听得太多,欧阳已经完全麻木,他的视线停留在墙面某处,疑惑地问:“罗懿,是不是你们请的装修工偷懒,这片地方怎么是红色的?” 本来鹅黄色的墙壁让人觉得清新而温暖,偏偏那片红色污渍却破坏了这种感觉,就好比一副华丽的拼图掉了一小块,即使拼的再好也不完美。 罗懿皱着眉头道:“前两天已经跟装修工联系了,他们说会重新刷过……没想到还在。”说着转头吩咐家里的佣人:“找东西来擦一下,看能不能弄掉,仔细点!” 佣人大概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斯文清秀,颇有气质,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要不是欧阳知道她的身份,恐怕还真要以为对方是个大学老师。 哪知她听了罗懿的吩咐一点要动的意思也没有,而是用一种古怪至极的眼神盯着那片污渍:“我已经擦了三四回,每回都擦的干干净净,但一回头,它又会出现,就好像我从来都没有擦过一样。” 罗懿一怔,随即笑着骂道:“胡说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是真的……”佣人争辩:“今天早上我还刚刚……” “不可能!”罗懿挥了挥手:“去拿抹布过来。” 佣人微微叹息,似乎想要劝他不要做这种无用功,可稍微迟疑了下后,还是转身拿着一块雪白的抹布过来。 罗懿干脆亲自动手,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片暗红色的污渍抹的一点痕迹也没有,整块墙壁看上去明快而干净,罗懿的心情也显得好极了:“瞧瞧,这不就好了,以后做事用点心,别偷懒。” 佣人很委屈的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对于一个不信任自己的老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所以她选择安安静静的退下去,把更多的空间留给自家主人招待两位客人。 三个人天南地北的瞎聊,此间洛锦凭借自己那条比莲花还要灿烂的舌头赢得了罗懿极大的好感,以至于欧阳忽然有种错觉,好像罗懿今天请的客人压根就不是自己,而是洛锦,而他不过是个渺小的陪客罢了。 佣人在大约六点多一刻的时候过来告诉罗懿,晚饭准备妥当,蛇妖从那套真皮沙发上一跃而起,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以及喜悦。 欧阳觉得很丢脸! 他怎么就会带这种人出来呢? 那种见到吃的就走不动路的行为似乎更像猪精而不是蛇妖啊…… 然而还有人竟显得比洛锦还要激动! 此时此刻,那位漂亮的**人正用她那发颤的手指笔直指着墙壁,用更加颤抖的声音大声道:“主、主、主、主……” 罗懿没有好气,要不是她是女人,恐怕早就一个巴掌飞了过去:“会不会说话,猪什么猪!” “主……主人!”佣人终于一口气喘了过来,脸上和眼睛里写满了兴奋二字:“你看,我没骗你,那块脏东西又出现了!” 一块明明是被擦干净的污渍,突然重新出现,这本来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可从她的表情来看,反而高兴多过恐惧。 因为她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证明了自己并没有说谎。 第二十章 再次出现 罗懿盯着污渍发呆,就连欧阳也瞧得莫名其妙,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他分明看见罗懿把它擦干净的。 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洛锦,果然不出所料,某人毫不在意墙壁上发生了什么些什么状况,探头探脑的朝着厨房饭厅方向张望。 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真香,真香……” 大约呆了一分多钟,罗懿突然干笑:“一定是我刚才没弄干净,再去把抹布拿来……” 这种话纯粹自欺欺人而已。 如果只是没擦干净,那片污渍的大小也不可能跟刚才一模一样啊!何况……它的颜色似乎更加深了一些。 那一抹诡秘的暗红,仿佛是一团喷溅上去的红色液体,开着并不绚烂却又十分醒目的血花,又好像根本就是墙壁深处渗透出来的,已经跟它合而为一。 罗懿再次接过佣人递上的抹布,再次将它抹的一干二净。 这回他擦的很认真很仔细,也很慢,擦完之后左看右看,最后用略带询问的目光望着欧阳。 欧阳点点头,表示确实没有了,他才放心。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他哈哈笑道:“肯定是刚才擦的时候没留神,走吧,吃饭去。” 洛锦一听吃饭,自然是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欧阳仍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墙壁……一片纯粹的鹅黄。 桌上的菜色很丰盛,光是以鸡肉为原料的就有三、四道,洛锦双眼放光,用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灾民姿态于电光火石之间席卷了整张桌子! 恍惚间,欧阳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来到了非洲难民区,又好像自己从前一直在虐待他,总不给他吃饱。 罗懿倒是笑得很安逸,对于他来说,洛锦这种吃相是对他家厨师的一种认可,他这个当主人的自然感觉十分有面子。 只可惜他的笑容没能维持太久,当那名**人快步走近的时候,他心底莫名一抖,一种不太舒服的预感浮了出来。 “主、主、主……” 罗懿深深吸一口气,就算面对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人,他也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骂粗话的念头:“你他妈的再说一个猪字,老子现在就炒了你!” **人一脸理直气壮的回瞪:“那块东西又回来了!还有……不用你炒,老娘现在就不干了!”这**人说到做到,说不干就真的不干,不等罗懿开口调头便走,口中还念念有词:“你这鬼地方谁爱干谁干去,我是一刻都不要呆了!” 餐桌上的三人……当然要除了还在埋头苦吃的洛锦,其余两人面面相觑。 “不……可能吧……”这次他是真的擦得很干净了,如果那痕渍再出现的话,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人说谎,要么……这屋子真的有点问题。 可是从她刚才的表情态度来看,显然每一个字都比珍珠还要真。 难道…… 欧阳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看看去……” 罗懿犹疑地起身,脸上挂着想要瞧个明白却又不敢挪动脚步的矛盾。 直到这时,洛锦才从某个盘子里抬起脑袋,笑眯眯地说:“不用去看了,你这房子,的确有点古怪。” “啊?”罗懿吃惊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血迹……”蛇妖边抹嘴边道:“那是一块血迹,但又好像不是人的血……” “你……你怎么知道?” 洛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个嗅气味的动作。 罗懿不以为然,看了眼欧阳,两人便朝客厅走去。 那**人确实没有说谎,巴掌大小的红色印记在一片嫩黄中显得尤其突兀,大小形状跟罗懿没有抹擦之前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愈加沉重。 罗懿眨眨眼,瞪着那片反复被擦去又反复重新出现的很久很久,脚下如同梦游一般的走到跟前,忽然狠狠掐了把自己的面颊,傻乎乎的问:“欧阳,我现在不是做梦吧?” 欧阳摇着头叹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欧阳翻翻白眼,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舒展开来:“当初你哥怎么会买下这栋房子的?” 罗懿在他对面坐定,想了想道:“这房子原本的主人只住两个月就出了国,他是我哥的朋友,就便宜卖给了我哥……但是听说,他也并不是最初的屋主……” 欧阳下意识的环视房子各个角落,因为自小可以看见某些比较特殊的东西,如今他已养成一个习惯,每当走到一处陌生的地方都总要四下瞧瞧,有没有跟自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朋友”。其实他从第一步踏进这栋别墅时就开始打量,房子内绝对干净,没有任何他不想见到的东西。然而墙上那块被洛锦称之为非人类血迹的印记,到底又该怎么解释呢? 作为一条修行道行相当高深的蛇妖,他的判断当然不会有错,欧阳深信这一点。 “看样子,这房子的年头虽然不是太久,但也应该有七、八年了……最初的主人,又为什么要卖掉它?” 罗懿摇摇头:“我哥只管买房子,怎么会去了解那么多,何况他朋友也没说。” 随即二人陷入一阵沉默。 欧阳默默的考虑,明知道这屋子有问题,他是不是还要在这儿留一个晚上呢?然后偷偷望了一眼罗懿,怎么说罗懿都是自己的好友,他是否应该劝他,还是卖了这儿比较好……有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说了第一句,就必须解释第二句、第三句,事情本来很简单,解释来解释去,反而弄得复杂无比,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实在不想让罗懿知道自己可以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从小在孤儿院的时候便是如此,每当他说着那些令人无法相信的话时,别人总拿他作当疯子或者傻子一般看待,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同情。 那么多年过来,他早就已经学会了默不出声。 看到了又怎样呢?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就不会来招惹你。 偏偏就在欧阳润色该如何开口离去的时候,洛锦一边拍着肚皮,一边打着饱嗝摇晃过来:“小阳,他们家的鸡可比你做的好吃多了,下次你跟那个厨师学学好不好?”然后笑眯眯的罗懿:“我们今晚睡哪间房?” 欧阳一拍大腿,假装记起什么:“哎呀糟糕,我晾在阳台的衣服忘了收,得赶紧回去……” “晾在阳台怕什么,有没下雨,下雨也没关系,大不了重新洗一遍。”洛锦满不在乎:“小罗说他们家的床特别软,今晚……” “今晚一定要回去,我好像还忘了关厨房的水龙头。” “水龙头?”洛锦欠了欠身,凑近欧阳:“小阳,你今天根本没开过水龙头啊……” “那我买的肉忘记放冰箱了,会坏的。” “你说我要减肥,最近买的都是青菜萝卜,没买过肉。” “那我回去开信箱行不行啊?” “信箱?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要开这玩意儿的?” 该死的蛇妖!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欧阳恨恨地瞪着对方,对方却一脸无辜的捧着自己那张漂亮的面孔,眸子闪烁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小阳你讨厌,干嘛这样看着人家嘛,人家会害羞……” 噗—— 罗懿忍不住便将刚刚咽到喉咙口的水喷了出来。 适才因为那块反复出现的印记而引起的短暂沉闷气氛,似乎一下子就被他给打破。 “欧阳,你们的房间我早就叫人准备好了,今晚还是住下来吧。” ……呃 欧阳好无奈呀,带着种疑惑的神情斜视洛锦,这家伙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以前总叫自己远离是非地,怎么这回一改常态?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 三人在客厅内聊着天,罗懿又将自己跟女友出国度假时所拍的录影带放给二人看,看了不到十分钟,洛锦就很不给面子的连连打着哈欠,欧阳其实比他更不感兴趣,但为了不扫兴,只好假装兴致勃勃的看下去,同时还不得不点评两句诸如“你女朋友真漂亮”之类的话。 第二十一章 脖子好酸…… 时针指到“2”的时候,欧阳仍然毫无睡意。 并非他不想睡,而是一闭上眼,脑海中总会不断出现那面墙,那块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迹。 人的好奇心就是那么奇怪,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管,可当你在这样告诫自己的时候,本身就证明你是没有办法忘记它的。 既然没有办法忘记,不如就好好想一想。 他刚才趁罗懿回房的时候,偷偷问过洛锦,可惜洛锦更加关心的,显然是他房内那张床。一进屋子,他便很快恢复成原形,盘着身体在**一颠一颠,吐着红红的蛇信:“哎呀呀,还是变回自己的样子最舒服……” 欧阳在离开前没有好气的甩上门:“当心被他们家的厨子发现你这副模样,抓你去做蛇羹!” 隔着房门他听见洛锦在那里尖叫:“天哪,蛇羹,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残忍的东西!” 通常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洛锦才会无视这种比较古怪的事情。 一种是他真的没有兴趣,一种是他有兴趣但还不太了解情况。 从洛锦一心想要在别墅中留下来过夜来看,他对这件事应该是有兴趣的,那么他不肯多说的原因就应该是第二种。 只要那死蛇妖感兴趣就好……欧阳忽然有点兴奋起来,自从上回学校的死人事件之后,他的生活好像已经无聊了太久。 越是这样想着,他便越睡不着,干脆就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听见走廊内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点熟悉,听上去似乎是罗懿。 看来今天晚上失眠的人不止他一个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通向底楼的楼梯口。想起刚才罗懿紧张兮兮的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便觉得有点好笑,记得以前他胆子很大,甚至连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怕的吴泰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怎么现在…… 欧阳突然心里一动,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又蹑手蹑脚的穿好拖鞋推开房门,他不知道罗懿三更半夜跑到楼下去做什么,但不管他要做什么,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吓他一跳,想必一定好玩极了! 于是他悄悄地下了楼,透过一道并不太明亮的月光可以依稀看见,眼前那条黑影确实是罗懿。 罗懿似乎被谁点了穴一般,呆呆站在那面墙壁前,一动也不动。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满是迷茫之色,仿佛很专注的盯着那块血迹,又仿佛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四周围不过一片空旷罢了。 欧阳本来准备突然跳到他面前大吼一声,但是瞧见对方这副模样,心底不免微微发怔。 这家伙怎么回事?那种神态,那种举止……莫非…… 这就是传说中的梦游? 因为对一件事太过关心而导致他即使已经睡着了还念念不忘? 如果真是这样……他若跑出去吓他,岂非就是害了他? 然而欧阳又不能离开,谁知道梦游的人作出点什么事情,他自认是个讲义气的人,怎能丢下朋友不管,何况……是不是梦游还不一定。 就在欧阳胡思乱想的时候,罗懿的表情终于起了点变化……应该说,是很大的变化! 眼底的迷惑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暴躁和癫狂,甚至可以说是,气急败坏。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双手不断地在空气中挥来挥去,就好像面前站着个人,他在跟对方吵架似的,可事实上,他眼前只有一堵墙!自言自语半天,罗懿蓦然扑了过去,整个人几乎贴在墙面上,手掌狠狠搓着那块血迹,试图把它擦得一干二净…… 欧阳是第一次瞧见梦游,登时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眼见罗懿得掌心都快要擦破,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那块血迹非但没有变淡,反而越发地浓艳起来,在略显昏暗的月色下,格外诡异。 犹如一个受了伤的人,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渗透出来,浸湿了套在外边的衣服,然后以伤口为中心,四下渗开……这块痕迹给欧阳最大的感觉就是如此,它仿佛是有生命的,还在不停地渗着血。 一时间,他竟被自己这种念头给惊的不能思考! 这时罗懿跟发了狂一样,重重捶着墙面,声音虽然还是低哑干涩,但每一个字每一句都很清楚的传到了欧阳的耳朵里。 “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滚的远一点!” 欧阳一夜没有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罗懿那如颠似狂的狰狞表情。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场景呢?梦游?从他的言行来看,有点像,但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鬼上身?很不靠谱的一个想法,但偏偏又是罗懿反常举止的最好解释。但问题是,自打进入这栋屋子起,欧阳压根连半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又何来的鬼上身呢? 被自己各种猜测折腾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开始放亮,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这一睡就睡了大半日,当中似乎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但究竟梦见些什么,在睁眼的那一刻他便全部忘光了。 醒来的时候房间内特别安静,其实这栋屋子的隔音设计特别好,进屋关门后,就好像与世隔绝似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虽然之前始终都很静,然而此时此刻,欧阳却忽然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寂静。 就好像朝一潭泥水中抛下块石头,静的连半点浪花都没有。 最奇怪的是,床头闹钟显示中午十二点,在这段时间内,罗懿与洛锦竟然都没有进来叫醒他!罗懿倒还说得过去,也许是体贴客人,只是洛锦……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懂得“体贴”二字的人。 所以欧阳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洛锦的房门,若非昨夜实在太晚,他早就想把自己所见到的一切跟洛锦好好讨论一下。 敲了半天,没有人出来开门,回应他的是门背后空荡荡的声音。 欧阳边笑自己傻,边下了二楼。 这个时候……如果没猜错的话,死蛇妖应该正在餐桌前大块朵颐才对,怎么会老老实实呆在房里?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客厅内空无一人,饭厅内同样不见半个人影,书房、厨房、厕所……但凡可以找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不仅洛锦不见踪影,甚至连罗懿与他的佣人、私家厨师全都好像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 如果说在空气中蒸发好歹还能见到一点蒸汽,那么现在的状况就是,任何迹象都没有。 除了该出现的人全部莫名失踪,屋子里并没有其他变化。 所有家具都整整齐齐的呆在它们该呆的地方,没有遭到丁点破坏,每一间房间都保持着最原先的模样,仿佛随时都在恭候主人的使用。也就是说,除了人不见之外,看不出这里有什么不妥。 甚至那块墙上的血迹,都与之前毫无二致。 问题是,那些人到底上了哪? 如果说罗懿跟他的家人真的出了事,那至少洛锦应该还在,他实在想不出这个世界上除了洛锦自己,还有谁可以让他这样凭空消失。 极度地安静让他有一种置身于空旷环境之中的错觉,疑惑一点一点的被不安取代,在这种时候,墙面上那坐象牙骨雕像突然显得格外醒目。 为什么之前他都没有注意到呢? 那坐雕像呈不规则状,欧阳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它究竟雕的是什么,只觉得造型十分稀有,在别处从未见过。它被牢牢固定在墙面正中,原先可能由于太过注意那块血迹而忽略了它,如今仔细看来,它竟是如此的奇特,突兀。 假如一定要形容那座雕塑……大概勉强可以看作是一张人类的面孔,然而这张“面孔”却只有左边依稀能够分辨出五官,右边就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眼睛鼻子嘴巴全部挤到一块儿,变得稀烂模糊。 盯着那雕塑看得越久,越有种不寒而栗的凉意。 隐约中,欧阳仿佛看见那“人脸”仅剩的半张嘴在一开一合的说着些什么。他固然不懂唇语,但那四个字实在太简单易猜,太容易明白。 “脖子好酸……脖子好酸……” 第二十二章 借个地方睡觉 如果一座用来装饰房间的艺术雕像,突然开口对你说“我的脖子好酸”,你会是种什么反应? 胆子小的只怕当场就要晕厥过去,胆子大的……没准也会心惊肉跳。 可是欧阳既没有晕厥,也没有心惊肉跳,因为他压根害怕的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从小到大遇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怪事,却没有一桩比眼下更诡异离谱。 好端端的人不见了,好端端的墙上又突然冒出个“人脸”雕塑——他实在不敢确定,在昨晚之前,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东西的存在。好端端的,一尊雕塑竟然开口说话!当然,他并没有切实听见任何说话的声音,那句“脖子好酸”,其实完全属于欧阳自己的臆测。 偏偏这种臆测如此真实,如此强烈。 当一个人遭受到本身无法负荷的惊吓之后,往往会有三种表现。第一就是直接了当的晕过去,第二,呆若木鸡。第三,做出一些完全不受自己大脑控制的行为来。 欧阳显然属于第三种。 这时就算洛锦在场,他也绝对猜不到欧阳下一步竟然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其实欧阳自己也不明白,他明明很害怕很想逃,为什么两条腿就会不听使唤的不朝后退,反而冲到墙壁面前,跟根木桩似的死死钉在那儿。 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拽那个“人脸”,就好像拼命想扭断一个人的脖子,下手的力量之重,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尽管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欧阳可以想象,此情此景,一定与昨晚罗懿的表现差不多。 难道说,在那一刻,罗懿的思维也是异常清楚的?只是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 边想着,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蹭蹭倒退两步,人差点向后跌了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个雕塑竟被自己从墙上拽了下来,在雕塑离开墙面的那一刻,他仿佛还听见了“咔哒”一声。 就跟真的头骨被折断后离开身体一般。 由于没有拿稳,那个雕塑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两圈,待它停下来的时候,仍然是“脸”朝上,这一次,欧阳是清楚的看见它开了口: “断了,断了……脖子好疼……脖子疼……” 欧阳似乎终于有了点知觉,一动一恢复,立刻“啊”的嚎叫一记,连滚带爬朝二楼直冲。可能冲的动作太大太快,居然一头撞在拐角的某只花瓶上,痛得他又是几声惨叫。 蓦然谁伸手一个巴掌甩在自己脸上,他的叫声立即停住,耳畔想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大中午的,你鬼叫什么!” 洛……锦? 真的是洛锦! 欧阳睁开眼,满屋子的阳光蔓延开来,泛着水银一般的光芒,亮得居然有点刺眼。 他愣愣地看了眼站在床边的洛锦,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盖着半条被子,另外半边却已经耷拉在地上。 瞧这样子,莫非刚才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再扭头看床头的闹钟,刚好十二点整。 蛇妖一脸唾弃鄙夷的看着他,懒洋洋的骂道:“小阳啊,到底什么梦把你吓成这副德行,瞧瞧,脸色都变了……哎呀,我叫你半天才醒,知不知道人家正在吃午饭,被你一弄,呐,害得人家食欲都没了。” “呃……”欧阳抓抓头皮。 骗人!什么事可以让这条胃与宇宙相通的蛇妖没有食欲? 他坚决不相信世上还会有这种事情的存在! “其实是……你把好吃的都吃完了,才想起我的存在吧?”某人一语道破。 洛锦却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点点头,道:“是吃完了,顺便来看看你,刚进来就瞧你抱着脑袋鬼叫。” 话音才落,欧阳便突然从**一跃而起,拖鞋都来不及穿就急慌慌的奔了下去。 到了客厅,罗懿正好一手端着一杯咖啡,见到欧阳时微微一怔,随即道:“我不知道你醒了,没冲你的……” 欧阳一摆手,指着那堵墙问:“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他所指的位置,正是那个状似人脸的雕塑。 罗懿的表情奇怪极了,慢悠悠放下咖啡,反问他:“它一直都在啊,欧阳,你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晚睡得不好?” 欧阳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不妥,于是改口:“我是说,这东西昨天怎么没瞧见?” 罗懿哈哈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你没留意到也正常。” 欧阳“哦”了一下,盯着“人脸”看老半天,果然跟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这也太莫名奇妙。 如果说自己昨天没有留心,那怎么还会做梦梦见它呢? “欧阳,你没事吧?”罗懿抿了口咖啡:“如果你喜欢,我待会叫人把它拆下来给你……” 欧阳干劲摆手:“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他才不要一件这么阴森的摆设呢:“我只是觉得……它的造型很奇特,你哪儿弄来的?” 罗懿摇摇头:“不是我弄的,我哥买下这栋屋子时,它就已经在那儿了,听原先的屋主说,这里所有的装修,几乎都是它最初的样子。” “也就是说……那是第一个主人留下的?” 罗懿没有答话,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顺着欧阳的视线,他也将目光停留在雕塑上,目中忽然流露出一丝茫然:“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做的呢?原先我以为是象牙,后来一个喜欢收藏的朋友告诉我,这不是象牙……” 洛锦不知道是什么悄悄坐在沙发一边的,只听他不动声色道:“这是人骨。” “……人骨?”罗懿险些被咖啡呛着:“你别吓我,谁会用人的骨头来作装饰。” 洛锦忽然阴森森地道:“装饰?你不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被砌在墙里的人,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 噗! 这回罗懿被忍住,终于还是一口咖啡喷了出来。他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洛锦,大白天别说这种鬼话好不好……” “这不是鬼话……”某人的表情越发认真严肃,用极缓的语气道:“这个被露在外边的脑袋经过长期腐蚀,所以最终只剩下一个骷髅……不知道的人看上去,就以为是个装饰品。” “真……真的?”联想到自己那个梦,欧阳越想越觉得事情就如洛锦所猜。 不料前一秒还无比正经的人,下一秒立刻爆发出一通大笑,笑到后来,干脆抱着肚皮歪倒在沙发上打滚:“啊哈,啊哈哈,哎哟!哈哈哈……我……我胡说的,小阳你不会真的相信吧?” 罗懿同样捧着咖啡杯笑得直抖,里面的咖啡不停溅出来。 “欧阳,你还是那么好骗!” “罗懿,说说这房子的来历吧,你哥买下它的时候,就一点都没提过?” 罗懿耸耸肩膀:“只听说屋子曾经两次易主,到我手上的时候,就是第三次了。我哥从他朋友那儿买下时,并没听说什么特别的事情……” “你能不能找到他?” “啊?”罗懿显然一呆。 欧阳一手支着脑袋,说道:“你想想,这么好的房子,谁会才买下两个月就转手?出国不是小事,难道他之前都没有计划?怎么会明知自己要出国,还买下房子,随后又便宜卖给你哥?” 罗懿偏头想了想,有点自言自语:“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小罗,找到那个人,问问清楚,我总觉得这里有点古怪。” 欧阳回到家之后,起初还在念念不忘这件事,打了几通电话给罗懿,罗懿总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你放心,这事我会问,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听到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欧阳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没事找事。 接着又被洛锦笑话了好几天“无聊人总想着些无聊事”。 再之后,他便渐渐忘了那栋别墅,以及那晚奇怪的梦。 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会边摇头边笑自己神经过敏。 事实上,要不是五个月后的某一个晚上罗懿突然跑来敲他家的门,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经去过那栋屋子。 那晚欧阳睡得特别早,他必须为第二天的全校教职人员运动会做好充足的体力准备,尽管那是一种已经无意义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比赛。 事后欧阳很想知道,如果是别人在临晨两点多的时候,蓦然听见自家大门背后发出一阵如雷点般的捶门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总之他当时正睡得迷迷糊糊,给罗懿开门后大概盯着对方脸看了二十多秒,随即梦游似的来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便“砰”地关上门。 罗懿发了疯一般继续捶! 这会儿欧阳才稍微清醒点,第二次开门,第二次跟对方对视。 “你……罗懿?”带着不太确定的口吻,某人眨眨眼。 罗懿一把推开主人,自己横冲直撞的往里闯,不等欧阳有什么动作就一头倒在沙发上。 “欧阳……欧阳,借我个地方,让我好好睡一觉!” 第二十三章 屋子的来历 “欧阳,这叫掌握节奏你懂不懂,拍电影都得用这手法……”他还想再多说两句,却见对方一副摩拳擦掌要扁自己的样子,忙说回正题:“这老头一没亲戚朋友,二没养宠物,他邻居却经常三更半夜听他一个人在那儿说话,起初还以为是他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自己跟自己说话,后来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他根本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跟另一个人!” “一个人脑子糊涂以后,什么胡话都说的出来,自己跟自己说也好,跟别人说也好,都是他幻想出来的,有什么分别?”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想想,如果你是这老头的邻居,总是半夜听见他一个人在空房子里跟人吵架,还吵的很凶很凶,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欧阳想了想,道:“顶多有点烦。” “如果吵到后来还砸家具呢?喏,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老头都是一个很正常的人,怎么这个正常人一到了晚上,就变得……变得这么离谱呢?” 欧阳笑道:“如果我是他邻居,就会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罗懿又说了下去:“哎,可惜他邻居忍了两年多,正打算把你这个建议告诉老头,那老头就死了。” 迷茫到极点的主人只好用更加迷茫的眼神盯着他一举一动:“小罗,怎么回事?你看上去像是有三天三夜没睡了……” “三天三夜!”罗懿尖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但很快又倒下去:“五个月啊!这五个月我都没安安稳稳睡上过一觉。” “到底怎么了?” 欧阳微微吃了一惊,虽然他的话听上去十分夸张,但从对方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来看,他最近确实憔悴地不成样子。 乱糟糟的头发,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唇,还有不知道多久没有剃的胡子…… “怎么了……怎么了?我也想知道究竟怎么了……”罗懿喃喃的说着,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说到后面,由于声音实在太小,欧阳压根听不清。 “小罗,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罗懿翻了个身,双手蒙着脸,很不满的嘟囔:“……欧阳,你能不能静静,明天再跟你,先让我好好谁一晚。” 欧阳啼笑皆非。 明明是他三更半夜打扰了别人的休息,现在却弄得好像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公众场合放了屁,转脸却又一脸无辜加鄙视的望着另一个人……都很可耻。 几乎是下一秒,从罗懿的鼻子里就发出鼾声,可怜欧阳却有个“被人打扰后无法再度进入梦乡”的毛病。第二日一早,欧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踹罗懿的屁股! 可惜对方进入了死猪状态,任凭欧阳再怎么咬牙切齿,始终雷打不动。 终于在闹钟指向八点的时候,欧阳放弃了试图叫醒一个跟植物人的愚蠢行为。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时隔十个小时之后,这位“植物人”竟会比刚刚下山的猛虎还要精神,与昨天晚上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才刚进门,罗懿就扯着嗓子冲他吼:“欧阳,从今天开始,我就住你这儿了……你不会反对吧?”不待主人发表自己的意见,他便一脸了解拍拍对方的肩:“咱们那么多年死党,我知道你不会反对的,是不是?” 是你个头啊! 可惜罗懿并没给他喊出心声的机会,直接打开冰箱门问道:“可乐还是啤酒?或者果汁?” 欧阳没有好气:“谢谢,不必招呼,这是我家。” 罗懿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悠闲的翘起二郎腿:“对哦,差点忘了。” 欧阳叹口气,在他对面坐稳:“睡也睡够了,该说说怎么回事了吧?” 罗懿的表情陡然一整:“欧阳,我失眠了!” “啊?” “不对,也说不上失眠……”罗懿抓着头皮道:“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阵子好睡不好,睡再久也跟一晚没睡似的,有时候甚至比没睡更累。” 欧阳给了他一个良心的建议:“你该去看看医生。” 罗懿摊手:“去瞧了,吃安眠药都不见效。” “昨晚睡的如何?” 罗懿顺势伸个懒腰,舒展着身体道:“很好!欧阳,你知不知道自从我搬了新家之后,几乎没有一个天早晨起来不觉得累,只有昨天睡你这沙发上……才觉得舒坦。” 欧阳心里一动:“会不会跟你那屋子有关?” “我也想过了……”罗懿正襟危坐:“其实这次来,一是想住你这儿,二就是要跟你说说我那房子……”顿了顿,他似乎理了下思绪,才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我哥那朋友,原先就是因为住在那儿变得精神恍惚,才会举家迁居到国外去的。” 说完双目炯炯的望着欧阳,很想听听他的看法。 欧阳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晚,他分明看见了如同梦游一般的罗懿。 难道说,打从罗懿搬进新居之后,就开始整晚整晚的梦游,以致精神和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 这么一想,仿佛很有道理。 “喂,欧阳,听没听见我说什么?” “其实……那晚我在你家……” “什么?” “咳咳,罗懿,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梦游的毛病?” 罗懿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梦游?” “那天晚上,我亲眼见你半夜起床,一个人在那儿擦墙上的痕迹……”欧阳一面小心翼翼的说着,一面观察罗懿面上的表情,果然,对方一脸茫然。 “我起床……擦墙?”他好笑的咧着嘴:“欧阳,你是做梦还是说故事呢!” 欧阳深吸一口气:“真的!” “不可能!”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梦游的习惯,如果有,家人也一定会告诉自己。 “你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记得也不稀奇……” 罗懿打断他,很认真的一字一顿道:“欧阳,我再说一遍,我没梦游。” “你怎么不想想,或许是那栋屋子的关系,才会让你在没有丝毫自觉的情况下,做出一点奇怪的事情,而别人看上去,就好像在梦游。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即使睡了觉,还是觉得一天比一天累,因为从头到尾,你压根就没睡!” 罗懿张大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欧阳说的那样肯定,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昨晚在我家,你睡的很安稳是不是?这就证明……” 罗懿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欧阳,你真的看见我梦游?” 欧阳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罗懿蓦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梦游,自己根本没有这种怪毛病。 所有的反常行为,只能让他想到那堵墙,那块永远擦不净的血迹…… 然而别墅中住的并非只有他一人,单说佣人,也有四五个,此外还有两个哥哥特地从大酒楼给自己找来的三名厨师。 为什么这种异常状况只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只有越彷徨,越恐惧。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你先别急,至少住在我家很安全。”欧阳安慰他:“有洛锦在,不会有事……对了,洛锦呢?”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个原本应该抱着薯片傻乎乎看动画片的某人,自他回家后就没出现过。 “小洛?”罗懿指了指门:“他听完我说的事,就立即出去了。”想了片刻,忽然又问:“为什么你说有他在,就不会有事?” “因为他……回头再跟你解释,走了多久?出门前他有没有说什么?” 罗懿回想了下:“他说,冰箱里的鸡肉吃完了,隔壁卖场正在打折,叫你去多买点。”欧阳的嘴角微微抽搐一记,昨天刚买今天就吃个精光,他是属狐狸的么? “关于房子最原先的主人……”罗懿声音一沉,又把话题饶了回去:“自从搬离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完全没人找得到,好在隔壁邻居一直没换,我打他那儿了解了些情况。” “原来的屋主是个六十多岁的独居老头,不知道做的生意,看样子极有钱……” 欧阳不自觉的微微点头,那样的豪宅,不是有钱人,又怎么住的起? “老头住了两年多,周围的邻居从来也没见过第二个人踏进过他家门,这个人古古怪怪,就跟没亲戚朋友似的,平常也很少出门,大伙儿都难得见他一次。他对人倒还算客气,见了面总点头招呼,却很少开口说话,更别提聊聊天,说说闲话了。” 欧阳并不以为然,天底下奇怪的人很多,这样的孤寡老人几乎每个地方都可以找出一大票来。 “对对,就是这个表情!”罗懿指着欧阳脸,笑道:“我当时听了,也是你这种反应……”笑声稍一顿,他神神秘秘的挤眉弄眼一阵,缓缓道:“我那邻居又说了件很奇怪的事情……” 欧阳扯了扯嘴唇,道:“你说书呢,慢吞吞的!” 第二十四章 奇怪的骨骼 “死了?”欧阳这才一愣:“不是卖了房子搬走?” 罗懿摇着脑袋道:“不是,那天晚上隔壁邻居睡到一半,忽然听他三楼的房间里一阵吵闹,老头叫了几声救命,很快就没声响了,起初还以为又是老头的疯话,结果连着十多天都没见老头出门,他觉得事情古怪才报了警……等警察把老头的尸体抬出来的时候,那臭气……咳咳,我是没闻着,听说邻居他家太太和小孩,犯了好几天恶心头晕。” “你那邻居有没有说,死因是什么?” “脑溢血。” 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突发脑血管毛病简直跟吃家常便饭一样普通,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尽管如此,欧阳还是没有想到别墅的第一个主人,竟会是用这种方式“搬离”房子。 “房子空了大概一年多,等事情渐渐淡了,才以相当便宜的价格卖了出去,没想到后头的住户才呆了两个月就走了……欧阳你说,这屋子会不会真有什么问题?” 欧阳耸耸肩:“显然有。” 罗懿神经兮兮的凑近来:“会不会是那老头死的冤,所以不肯离开……” 按照狗血电视剧和小说的常规情节来说,他的猜测其实很有道理,可欧阳在那儿住了一晚上,除了看见夜半梦游的罗懿以及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之外,并没发现任何“其他东西”,如果说真是老头死后作祟,他没有道理看不见啊……更何况,他总觉得这件事应该跟那块血迹有关。 “不会。” “不会?”罗懿愣愣的瞪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呃……”一时半会儿,欧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想了几个借口,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幸好这时罗懿的手机响了起来,罗懿看他一眼,终于选择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也不知是谁在说话,嗓门大的离谱,罗懿一个劲的将手机远离自己耳朵,不可置信的大声道:“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好,我马上回来!”说着竟激动的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绕圈子走来走去。 待挂上电话后,欧阳冲他“喂喂”了两声,才算回过神。 “怎么回事?” “哎,家里佣人打来的,说是……说是洛锦突然跑去要拆房子!” “啊?”欧阳的眼珠子差点没瞪的掉下来,死蛇妖怎么搞的,做事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欧阳腾的起身,拽着他就往外边跑:“你转什么转,还不快回去看看!” 说是拆房子,显然太夸张了些。 洛锦只不过替罗懿在墙上凿穿一个洞而已。 当屋主气喘吁吁赶回家后,苦笑着跟那个洞面面相觑了大约三分钟之久,才僵硬扭转脖子,竭力控制自己发抖的声音:“小洛,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为什么?” 洛锦若无其事的斜倚在真皮沙发上,喝一口上好的红酒,咂嘴道:“看在你曾经那么热情招待过我的份上,就帮你一次,下不为例。” 罗懿听完,就差没感动的哭着去舔他的脚趾头了:“我谢谢你啊,千万不要再有下次了!” 他是有钱,但有钱也不代表可以容许别人随时来拆自家的墙啊! “还有,这是什么?”可怜的罗姓青年对着某人手中正在把玩的东西露出了极度迷茫的神情:“这东西,好眼熟……” “是呀。”洛锦轻松而愉悦的回答:“喏,不就是本来嵌在那儿的装饰品。” 是啊,墙都被凿穿了,上面的装饰品当然也…… 罗懿一边暗骂自己笨,一边继续默默流泪。 “咦?”洛锦用一种更加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小罗,你怎么哭了?” 他这么一问,罗懿就哭得更凶了! “那你可不可说出个让我不哭的理由?” “哦……”某人手指着地上:“你看。” 罗懿干嚎:“看什么看,你不会连我家地板都凿了吧,那地板可是我哥从……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 由于墙壁上的黑洞太震撼,他一时没留意地上多了件东西,此刻骤然瞧见,差点没吓得晕过去!欧阳比他更好不到哪里去,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脸色发白,离那东西老远老远。 “这……这……这……”罗懿结结巴巴的一连说了好几个“这”字,后头得话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讲,舌头打结得厉害。 洛锦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的把手中那个看似人脸的象牙雕塑一抛一接,笑嘻嘻的问:“这是什么?” “雕……雕塑……” “像什么?” “脑袋?” “什么的脑袋?” “……不知道。” 旁边的欧阳却脱口而出:“人的脑袋。” 还是一个被打扁的人类脑袋! “所以你想说……”罗懿脑中灵光一闪,手指头抖的抽风似的指着地上那堆物体:“这个……就是那脑袋下边的……身体?” 在他指尖所指的地方,正横躺着一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看上去极其完整,唯独少了个脑袋! 罗懿显然被自己的猜测给生生吓了一跳,可是他越看那堆白花花的东西,越觉得像是一具人类的骸骨……自己的屋子曾经莫名死过一个老头,这已足够叫他心生寒意,现在更妙,竟然还从墙里挖出副死人骨头来……他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难得这时候欧阳还能保持镇静,看来多经历一些奇怪的事情,果然可以锻炼一个人的接受能力。 “这好像……不是人吧?”他蹲在白骨边上,指着差不多肋骨的位置,问:“一般来说,人类有多少根肋骨?” “二十四,左右各十二。”这是常识性问题,罗懿回答的很干脆。 “你来数数这人……左边十八,右边才十七,就算再怎么做手术,也不能抽掉这么多根肋骨吧……而且从这副骨架的大小来判断,这顶多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有人给个小孩动这种大手术的?” 罗懿边听边点头:“那按你说,他不是人,是什么?”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除了人类以外,还有什么动物的骨骼会长成这副样子。 猴子?狒狒?就算再相似也不能相似成这样啊。 欧阳重新坐回沙发上,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洛锦,罗懿的问题他实在没有办法回答,但如果是这条死蛇妖的话……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洛锦摸摸鼻尖:“小阳你真讨厌,干嘛老这样看着人家,哎哟,人家……” “哎哟你个头啊!”老玩“撒娇”这套你累不累?他指着某人鼻子,冷冷道:“这堆骨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别说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哎哟小阳,别瞪我啊,我是真的……” 欧阳白了他一记:“不知道你就跑来砸人家房子?” 洛锦扭扭脖子,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他的问题直接无视,径自朝罗懿道:“小罗,我今晚睡哪间房?” “楼上左转第一间……哎?”说了一半,罗懿才仿佛想起什么:“你今晚睡这?” “这么晚了,小罗你也不忍心赶我出门吧?”蛇妖做可怜状。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问题……”罗懿拼命摇头:“我是说,这房子有古怪,我们还是回欧阳那儿。” 洛锦毫不在乎,转身就要上楼:“天都这样晚了,跑来跑去做什么,今天就住这里……”说罢忽然回头问欧阳:“是吧,小阳?” 欧阳一怔,死蛇妖做事从来都是疯疯癫癫的,但总有一套他的理由,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些什么,却不方便跟罗懿说呢?欧阳下意识的环顾整间房子,他是打心底不愿再在这种地方过夜了……瞧罗懿一脸哭丧的样子,八成比自己还要不乐意,当下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一个晚上,出不了什么事。” 洛锦脚步一顿,侧过身子倚在楼梯扶手上,问道:“进来这么久,没发现房间里少了点什么?” 欧阳与罗懿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齐望着洛锦摇头。 “哎,人类啊……”洛锦仿佛很忧伤,抚着额头假装轻叹,随即伸手朝某个方向一指:“瞧那儿!” 两人顺着他的手指一同看了过去,又同时“啊”了一声。 墙上那块血渍……竟然没有了! 第二十五章 做菜的艺术 欧阳只好在别墅再次住下,罗懿左右为难,最后决定把主人卧室让给欧阳,自己则搬去客房,这才算安顿妥当。 重新回到自己家里,罗懿却似乎没什么胃口,吩咐佣人随便弄了点粥,便一头睡下了。 洛锦趴在床上直捶枕头,边捶便叫唤:“我饿……我饿……我饿……小阳,我饿……你去让厨房做点好吃的……” 我去让厨房做好吃的?你还真不客气,当自己家啊? “自己去!” 蛇妖还在那头滚来滚去:“你知道我最讨厌跟陌生人打交道的。” “呐呐……”欧阳干脆学着蛇妖的语气:“告诉我那堆骨头到底是谁的,我就去。” 洛锦眨巴眨巴眼睛,很真诚的说:“告诉你也不知道。” 又瞧不起人了! 欧阳对他鄙视人类的各种言行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生气,只是道:“告诉我,我就让厨房给你做烤鸡……” 洛锦立马翻身坐起,表情认真极了:“小阳,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很笨的妖怪,明明自己法力强大,可以左右一切,但他们却一心想要做人类……” 欧阳摇摇头,听他继续说下去:“他们的一生,都在追求做个普通的人类,然而无论修炼多少年,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妖又怎么能变成人呢?” “后来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个妖怪与人类订下了契约,妖怪答应在三十年内可以完成那个人类所有的心愿,条件是三十年后,人类必须把自己的身体给他……” 欧阳有点不太明白:“身体给他……什么意思?” “就是人类死,而那个妖怪进入他的身体替他活下去,只有得到一副真正的人类身体,他们才能算是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洛锦换了个姿势,又道:“这群妖怪很少与其他妖族走动,比起妖怪,他们更喜欢也更亲近人类……”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欧眼忍不住发出了“哎,要是所有妖怪都有他们这种觉悟,那世界该有多和谐啊……”的赞叹。 “他们叫做‘鬲’,体型就跟人类八九岁孩子一般大,头脑非常聪明……其实这种妖怪我也只是听说,从没见过,要不是今天从小罗家的墙里挖出那么一副骨头,还真想不起有这样一群笨蛋的存在。”说着就去扯欧阳的衣角:“小阳,人家知道的都说了,你去厨房……” “急什么,再多讲点……” “饿着肚皮没力气!” “不说就别想吃。” “吃了才说……” “你说!” “先吃!” ……咕咕……咕咕…… 两人很没营养的争论在一阵诡异的声音中蓦然安静,洛锦直勾勾的盯着面前某人,嘴角一抽,再一抽,终于爆出一通狂笑。 欧阳有点丧气的摸着肚皮……好吧,其实他也饿了! 罗懿这小子怎么搞的,再害怕也不能忘记招待客人啊! 厨房在一楼,其实这时候罗家的私人厨师早就收工,要弄吃的,恐怕还得靠自己。 欧阳边想着边下了楼,出乎意料的是,厨房的灯竟然还亮着。 一个干干瘦瘦却极有精神的男人坐在厨房门口,双手戴着一副白色手套,正捧着一份报纸读得津津有味。男人的年纪大概六十出头,发丝油亮,梳理得整整齐齐,看来罗家不仅对佣人的仪态要求苛刻,对厨师同样严格。 男人见到欧阳,立即便放下报纸,起身后笑了笑,那一笑,让他看上去似乎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岁,整个人充满了生气。 “欧阳先生,刚才我们少爷有吩咐,先生想吃什么尽管说,我立即就去做。” 原来这小子还没忘记我啊……欧阳总算消了点气。 “不用太麻烦,随便煮两碗面就可以……” 男人又是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油烟味重,请欧阳先生先去客厅坐会儿。” “嗯!” 欧阳发现这个男人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因为你很少可以看见一个六十多岁人,还能笑得这么孩子气,这么明媚,他的眼睛也极亮,目中闪烁着一种少见的光辉,甚至给欧阳一种错觉,仿佛他瞧见的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而是天上的星星。 他弯腰去拿男人放在椅子上的报纸,就在指尖接触到报纸的一刹那间,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因为他看见地上有两条影子,一条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另一条,当然是那个男人的。 男人很高,所以他的影子也显得格外修长,漂亮,乍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怪异……可是,为什么……这条影子竟是没有脑袋的呢? 欧阳揉揉眼,试图看的更清楚些,然而那男人却转身走到料理台前,身影恰巧被边上一排齐刷刷的壁橱影挡住,他踌躇了几秒,终于不好意思上前看个究竟。 应该是……眼花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来的这么多神神怪怪,八成是跟洛锦在一起呆的太久,自己的神经也开始不正常了。 当下拿着报纸来到客厅,客厅中亮着一盏纯黄铜的落地灯,式样颇有几分地中海的味道,泛着鹅黄色的光芒,不那么明亮,四下的角落仍被一团昏暗笼罩。罗懿这小子……看来真是被这栋屋子给折磨的怕了,大晚上的居然还亮着灯。 欧阳笑了笑,刚要坐下,半蹲半抬的屁股却猛然在空中定了格! 地上……那是什么? 为什么在自己的影子边上,还有一条影子……没有头的影子? 欧阳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大概三十秒,直到那条黑影晃动一下,他才被人炸了屁股似的跳转身子,果然,那男人笔挺挺的站在自己跟前,靠的老近。 男人似乎被他那么大的动静给吓了一跳,瞪大眼问:“欧阳先生,怎么回事?” “你……你……”欧阳边后退边盯着他手中一把亮晃晃的菜刀,咽了口口水,艰难的道:“……你做什么?” 男人的视线也移到那把刀上,语气轻松自若:“我只是想问问欧阳先生,你想吃海鲜面还是咖喱面。” 没有脑袋……真的没有脑袋…… 某人反复对着地上的影子喃喃自语,其他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欧阳先生?”那人疑惑的挑了下眉,状似要走近。 “别过来!”欧阳马上大吼:“你……你……看着办吧,随便什么都行,能吃就可以……” 男人又恢复了笑意,将菜刀横在胸口:“可是……我缺一样调料。” 如果说适才这男人的笑容是温和有礼,那么他现在的一颦一笑简直就是优雅到了古怪,尤其在这朦胧不清的灯光下瞧去,叫人格外的不舒服。 欧阳何止是不舒服,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着麻,一瞬间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目光下意识的朝楼梯口飘去,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希望洛锦可以出现在那儿啊。 无奈漆黑的楼梯口打破了他美好的愿望,现实哪,你就不能偶尔仁慈一下? “欧阳先生,在看什么?” “你……缺什么调料?”欧阳的喉头急速翻滚着,怎样都好,我求求你别靠我这么近行不行?他在心底默默流泪,表面上还得强自镇定:“没关系……缺了就别放,随便……” “随便?”男人的声音陡然间拔高,好像是一只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发出刺耳的尖叫:“那怎么行?做菜是一门艺术,艺术!什么叫艺术,你懂不懂!就是不能马虎,不能随便,怎么可以少一味调料,怎么可以!” 欧阳忙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苦笑了,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瞧他那模样,有影子有脚,分明不该是鬼,可为什么偏偏影子又会没有脑袋呢? ……对了,没有脑袋? 他心底一震,脑海里立时涌上一个念头。 洛锦从墙里挖出来的骸骨,岂非就是断了脑袋的?他手心里渐渐沁出一丝汗水,凉凉的,然而那一闪即过的念头却叫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些什么,但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将他们理顺。 那男人当然也不会给欧阳更多考虑的时间,一手提着菜刀挥舞,一手紧紧抓住欧阳的手臂猛烈摇晃,近乎癫狂的问道:“欧阳先生,你告诉我,怎么办?少了一味调料,怎么办?” 欧阳被他晃得差点跌倒,气若游丝道:“你抓着我,我也没办法呀,到底缺了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从自己身上刮下一层盐? 男人忽然停止所有动作,前一秒还是歇斯底里的表情,后一秒立即变得平静祥和,笑容仍是那么好看,那么迷人。 欧阳差点就要哭出来,罗懿该不会请了个疯子回来做厨师吧?他这表情变化之丰富,语气转折之迅速,不做影帝真是太浪费了! “血啊……”男人的目中显露出一丝近乎病态的微笑:“是活人的血……欧阳先生,借我一点好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怎么会好! 欧阳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表示了抗议,可惜任凭他再努力挣扎,再激烈反抗,就是没办法挣脱那人的手掌,这种力气……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 “放心,我不要太多,一点就好……”男人用一种仿佛跟邻居聊天气的轻松口吻道:“喏,我只切你一根小手指,顶多疼一点,多两天就没感觉了,也不碍事……” 说着,刀口离欧阳的手越来越近。 他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洛锦!洛锦!大……虫!“欧阳生平头一回这么不顾面子的大吼大叫,一边还在做无用的抵抗,这死蛇妖,莫非睡着了?不然自己叫这么大声,他没理由听不见啊。 不对不对,就算睡着这会儿也该被吵醒了……难道…… 他焦急地盯着楼梯口,一双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得掉出来了,依旧没有看到某人得身影。 我……你令堂的!你算什么蛇妖,关键时候总掉链子! 如果不是因为情况实在危急,他这句脏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骂出来! 蓦然,耳边一阵凉飕飕的,仿佛谁刚吹了口气,微凉中还带着一丝温度。 “呐,小阳啊,你刚才在心里骂我了吧?”某人笑眯眯的倒悬在半空中,一头长发无比凌乱地垂着,舌头“嘶嘶”地一吐一缩,构成了一副极度诡异的画面,若不是那说话声音太过熟悉,欧阳几乎又要失声狂叫。 第二十六章 我的头呢? 洛锦的出现,不仅欧阳大出意料之外,甚至连那男人都微微一愣,手里的刀顿了下,转过头,双眼一眨不眨的打量他。 “哎呀,别停手嘛,你不是要血,喏,小阳身上的血多着呢,割呀!”洛锦幸灾乐祸的拍拍手,没有半点想要阻止的意思。 欧阳气得翻翻白眼,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还是放了下来,有这蛇妖在,自己这根手指总算保住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欧阳实在太傻太天真! 就在那个男人出神的时候,洛锦居然半空一个翻身,手臂轻轻挥了下,男人的刀不受控制一般脱手而出,竟毫无偏差地在欧阳右腕上划出一道血痕,随即“哐珰”掉落。 衣袖破裂,不消片刻就被染成一片鲜红。 欧阳脑子运转的速度显然跟不上事情的变化,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先是呆呆的瞧了眼洛锦,然后才捂着伤口跳脚:“洛锦!你这蛇妖、畜生、冷血动物,你……你……我要把你煮成蛇羹!” “哎呀呀,小阳,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洛锦耸耸肩,表情无辜的仿佛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指着欧阳的袖口问:“你不是要他的血,喏,这么多够不够?” 男人呆了呆,下一秒动作快得叫人吃惊,只见他一把抓住欧阳得手腕,全然不顾对方痛得直咧嘴,“嘶”一声便扯下整条被鲜血染透的衣袖,退开几步,万分警惕的盯着洛锦:“你是什么人?”边说边将那血布攥的牢牢的,生怕有人来抢似的。 洛锦一扭腰,走得简直比个女人还要风骚:“男人咯,你看不出来?” 旁边的欧阳登时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一时间竟有点忘记手上的伤痛,龇着牙讽刺他:“你是不是刚才落地的时候扭到腰了?” 洛锦悠哉游哉的在沙发上坐下,晃了晃二郎腿,才用肯定的语气道:“小阳,你嫉妒我!” 噗! 欧阳险些喷出一口血,为什么这家伙时时刻刻自我感觉总那么好?要不是现在受了伤,他一准会上去给他一拳……当然,打的到打不到就另做别论了。 他低头看了眼伤口,好在刀口不太深,已经渐渐开始止血,哼,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没直接剁了自己这条胳膊……话又说回来,真要剁了自己的胳膊,以后还有谁来煮饭给他吃呢? 那男人显然对洛锦的回答很不满意,声音变得阴沉沉的:“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刚才他差点切掉自己一根手指,没准欧阳这会儿就会拍起手来! 不男不女……多好的形容词呀,那么形象而生动的高度概括了某人的特征,简直贴切到叫人拍案!为什么长久以来,他就一直没想到呢? 洛锦的耳朵素来都有过滤好话和坏话的本事,所以“不男不女”四个字就被自动屏蔽,他只是作状不解的望着地面:“咦,这人真奇怪,影子竟还缺个脑袋……” 大哥,你才注意到啊! 欧阳恨不能一脚踹过去,然而这个念头在瞧见他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时,立即化作乌有。 不对呀,按理说,死蛇妖的眼力劲儿可比自己好多了,没道理现在才发觉,那他这么说又有何目的? 欧阳眉间一锁,似想到点什么…… 那男人听得更是一怔,眯着眼看看洛锦,又疑惑地低头……蓦然间,他犹如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物,居然浑身发起抖来,再抬起头时,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惨白,上下牙齿咯咯打颤:“这……这到底怎么……回事?”颤巍巍的声音中含着不可置信,一双原本好看的眼眸里尽是恐惧,和疑惑。 欧阳心底突然一亮,原来这个人……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古怪! 洛锦摊摊手:“哟,你别这样看着我,影子是你自己的,缺个脑袋……我怎么知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男人惊恐的摇头,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却扑嗵一声栽倒在地:“没有头……没有头……真的没有头!我……我的头呢?头呢……”他跟条疯狗似的在原处打了好几个转,边转圈边重重捶着地,试图找回影子中缺少的部分,可惜都只是徒劳无功。 “头呢……我的头呢……”他忽然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五官几乎因为惊惧而吓得扭成一团:“脑袋还在……还在……为什么影子里没有?” 欧阳瞧得有点发毛,但至少有洛锦在,他也不至于太怕,当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对方,对方则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男人连吼带叫在地上找着自己的“脑袋”,已然是要哭出来的语气。 欧阳饶过他,悄悄走到洛锦边上,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喂,他……” “咦,小阳,你脚边那堆是什么东西?”欧阳才刚说两个字,就被他抢去了话头,难免有些不高兴,低眸瞄了眼,道:“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你从那墙里挖出来的死人骨头,还有他的脑袋!” 他才说罢,男人听见“脑袋”二字便忽地双中精光一闪,直直飞扑过去,骇得欧阳啊啊怪叫着跳到沙发上,洛锦抱着肚皮大笑:“哈哈哈……小阳,你胆子真小,喏,才这么点。”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下。 欧阳被他说惯了,早就麻木,当下也不理会,只管看那男人的反应。 男人见了那堆比人类小上几号的尸骨后,整张脸不止惨白,简直有种病入膏肓的灰败,他咬着唇半天不做响,全身更是一动不动,竟如老僧入定一般。 如果不是他眼皮稍稍眨了下,欧阳甚至以为这男人就从此坐化了! 男人仿似一尊木雕泥塑,没有半点声息,欧阳几次要开口都被洛锦制止,他只好咽口口水,耐着性子看下去。顿时,客厅中安静极了,气氛压抑而古怪,就像暴风雨前的低压一般,叫人莫名的透不过气。 沉默许久,欧阳突然心头一震,陡然间想起一件事……罗懿呢?楼下这么大动静,他怎么还睡得住? 该不会……出什么事? 这两年虽有不少奇怪的经历,见识比以往丰富许多,但一遇上什么事情,他仍是个想到就要去做的冲动派,这会儿一觉得罗懿可能发生状况,当下就要冲到二楼瞧个究竟。哪知他才刚有动作,便被洛锦一把抓住,欧阳指了指二楼,小声说了“罗懿”两字,洛锦笑眯眯地摆摆手,又拍了拍沙发,意思叫他坐下。 欧阳犹豫半天,瞧洛锦的样子,脸上就仿佛写着“我一切都算计好了”……那应该……不会出错吧?他不情愿的坐下,屁股还没沾到沙发,就见那男人猛然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幅度之大,险叫他以为这男人会一脑门撞上屋顶。 男人手中不仅抓着自己的“血衣”,还举着那个跟身子分离的头骨,哈哈狂笑,状似疯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是你在搞鬼,一定是你……就是你!” 这笑声全然不似一个正常人所发出的,它竟不经过嗓子眼,而直接从肚皮里传了出来,但这男人的嘴巴却仍在有节奏的一闭一合,也就是说,他讲话时嘴唇动作与声音是完全分割开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实在……太诡异了。 欧阳只觉背脊一阵凉飕飕的,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犹在后头。 男人捧着头骨一通癫笑,又叫又跳的,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我知道是你……”,就在欧阳开始认为他压根就是个疯子的时候,他重重一摔头骨,双脚用力乱踹:“你死了就死了,还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告诉你,回来也没用,没用!” 因为使劲过猛,一脚把那头骨踢到壁橱边上的角落中,他也不去捡,狠狠啐了一口,开始乱扯自己的衣服:“你给我出来!出来!这算什么……我用这个身体,你也用……你……你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好好,我叫你用,叫你用!” 这个不久前还优雅温和的男人,此时此刻,简直跟精神病院的癫狂症患者没有丝毫分别,他扯破上衣,一拳又一拳打在自己胸口、小腹上,而且一拳比一拳很,一拳比一拳猛,打到后来不知是不是累了,干脆整个人朝墙上撞,每撞一次欧阳耳边便回荡一声“嗵”,欧阳禁不住苦笑,房子……该不会让这疯子给弄塌吧? 转眼间,男人就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一张面孔除了那双满含暴戾之气眼睛,竟全是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直流,而他却压根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突然“咔哒”一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原来那男人一下子撞击过猛,竟将自己的颈骨生生折断! 第二十七章 诡异的罗懿 一般人都知道,颈骨折断虽不至于像武侠小说上写的那样夸张,会立时送命云云,但对人体来说,已经是种极大的伤害,绝对没有人可以在自己的颈骨折断之后还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从男人满不在乎的态度来看,仿佛刚刚断掉的不是脖子,只是根小小的头发丝而已。 欧阳惊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那声爆裂似乎让狂躁中的男人渐渐平复下来,他脑袋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右边肩膀上,一双被血光模糊的眼珠子缓缓滚动,唇角用力一扯,竟也朝右边微微扬起,整张面孔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森然,若此刻只有欧阳一个人,只怕早已骇的晕死过去。 欧阳拍了拍洛锦的肩膀,洛锦没有转头,嘴巴一努,道:“小阳,看地上。” 地上? 除了血,还有什么? 他目光狐疑的在地上搜寻片刻,一直搜寻到那男人的脚跟边…… “咦?咦咦咦!”欧阳跳了起来:“怎……怎么回事?他的影子……不对,他的脑袋……变、变回来了?” 刚才还缺少一颗脑袋的影子,这会儿忽然就……长出头来了? 没错!是长出来了!欧阳擦了擦眼,盯着地面确认了好多遍,终于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但是这…… “洛锦,他怎么……” “别急,你再看那边。”洛锦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又冲着二楼的楼梯口,眨眨眼。 欧阳叹气。 这死蛇妖,到了重要关头就喜欢来这套!卖关子,玩神秘,弄得自己真跟什么掐指一算全在掌握中的神仙似的,说穿了只是跟那种口口声声说着“山人自有妙计”的假半仙一样欠扁罢了! 他一面埋怨,一面向二楼望去——事实上此时就算洛锦不说,他也一定会忍不住去看,因为就在自己发现男人的影子变完整的同时,从楼梯口那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显然是罗懿的,他穿着一件灰色长条睡衣,头发凌乱,赤着双脚一步一步出现在楼梯口,然后又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他走得很慢很小心,身体有些轻微摇晃,似乎一个不留神就会栽倒。 欧阳本想出声叫他,可看了看他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瞧着特别别扭……对了!他看人的时候,怎么目光没有焦点呢? 岂止目光没有焦点,他整个人简直都跟游魂一样,就差没有半浮在空中了。 欧阳皱着眉头回忆,这情形怎么同上回见到他梦游时一模一样,难道说……又来了? 罗懿的眼明明睁的老大,却偏偏目光空洞,游离,好像个睁眼瞎,什么都瞧不见。他不管屋子里其他人,径自向那男人走去,到了男人跟前,恍惚一瞬间的功夫,目中竟流露出一种讥屑嘲讽的怨毒。 男人的脑袋不能动,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便莫名其妙的格格大笑起来,他边笑边剧烈喘息,整个头部晃来晃去,欧阳真的很担心它会随时滚落下来。事实上欧阳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替别人担心,因为就在罗懿站定在那男人面前时,他的身形斜映在墙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黑色阴影,那阴影……没有……脑袋? 要不是被自己的发现吓得腿发软,他可能早就跳起来大叫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怎么回事,都哪儿跟哪儿呀? 墙上擦不掉的血渍、每晚梦游的罗懿、突然死掉的怪老头、嵌在墙壁内的骨骸、发疯要自己血的男人、没有脑袋的影子……越想越觉得这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哈哈哈哈……”男人走了一步,由于他笑得太过激动,脑袋晃动,颈间似乎又发出一些细微的骨头碎裂声:“你不是喜欢跟我用一个身体么,怎么跑出去了?哦,我差点忘记,你每天晚上都喜欢跑到这个人身体里!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挥着手里那截衣袖,又是一连窜刺耳的尖笑:“别以为有人把你的骨头挖出来,你就可以活,你瞧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哈哈哈,血,那小子的血,我马上就把你封回去!” 男人一脸癫狂得意,如同酝酿已久的阴谋终于得了逞,说不出的满足,而罗懿——其实欧阳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称呼他为罗懿,因为眼前这个人真的跟他所认识的罗懿太不相象,他本以为是梦游,但按那男人的话来分析,更像是他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欧阳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到那堆透着阴气的白骨上,白骨的身体部分与脑袋分家……对了!欧阳神经质的一拍大腿,几乎就要叫出声来,这岂非正符合了没有脑袋的影子?莫非上罗懿身的竟是…… 他不由心头狂跳,倒也并非害怕,而是觉得在一片混混沌沌中,自己仿佛已经理出了点头绪,尽管他仍旧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罗懿显得十分害怕那条沾满血的袖管,男人将袖子在他眼前一扬,他受惊似的躲开一大步,男人便笑得愈加开心愈加得意,转身就把袖子上血涂抹在墙上,罗懿见状,面孔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起伏,却发出一记撕心裂肺的大吼:“不要——”就算白痴也感受得到他语气中的惊恐以及绝望。 这是“罗懿”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着实让欧阳吃了一惊。 这哪是罗懿的声音,分明就是一个八九岁小孩的童音嘛,当他那把嗓子喊出“不要”两个字的时候,格外尖锐凄厉,就好像一支破空的箭,无需经过耳朵,直接可以把声音射到对方心底。 欧阳心软,对那来历不明的男人也实在没有半分好感,在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很想帮罗懿……问题是,该怎么帮呢?而那个看上去最有能力帮他的人,却偏偏跟老佛爷似的稳坐沙发,别说出手,甚至连一丝同情的表现的都没有! 不知道洛锦是不是感应到了欧阳的怨念,竟侧过脸对他露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居然还能显得亮晶晶的。 ……笑!笑什么笑!牙齿白了不起啊! 欧阳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有点嫉妒这个死蛇妖了,不过……他是坚决不会承认的!刚要开口讽刺他几句,忽见对方做了个手势,他一怔,强忍着把差点就要吐出口的话暂时咽了回去,耳边就是一通爆雷般的惊吼!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男人几乎是用足全身力气才发出这一声狂叫:“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明明不该这样……”他趴在墙上,脑袋晃动的十分厉害,听声音,竟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 欧阳愣了愣,自己只不过稍稍出会儿神,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将目光略到罗懿身上,随即,呆若木鸡! 当黑影一晃,突然隐没在白骨之中的时候,那男人彻底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呼叫,这叫声让欧阳记起了在十岁那年,自己用一副崭新的扑克蹲在地上玩搭宝塔的游戏,当“宝塔”搭到第五层时,忽然有个人从身边走过,他的脚步带起一阵不算太大的风,动静虽不大,却足以将他辛辛苦苦搭起的宝塔催倒。纸牌倒下的那瞬间,他也曾发出过一声类似的大叫,那是一种眼看自己苦心经营良久即将开花成熟的果实突遭狂风暴雨别说果实甚至根基都要连根卷起而自己却偏偏无力挽回的崩溃感。当然对于欧阳来说,感受远不如这个男人来的这么深刻,毕竟那只是一个游戏。 罗懿咯咯笑着,五官仍然没有丝毫表情,目光呆滞甚至茫然,然而他的笑声却古怪之极……至少欧阳从没听过八九岁的童音可以发出一种千年老妖般叫人遍体生寒的笑法。 自从东京那件事发生后,欧阳便一直对外表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幼童怀着一份可笑的恐惧,洛锦曾经不止一次的笑话他,说他患上了 最诡异的并不是笑声,而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 欧阳敢以自己的性命发誓,他绝对看见有条类似人影的东西从罗懿头顶爬了出来,动作僵硬,十分缓慢,仿佛某个导演把只有三秒的镜头硬生生拉长到三分钟,那种感觉……实在太微妙太匪夷所思,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很难说的清楚。 简单点打个比方,就好像是一个人在脱裤子,那黑影所有的动作,都让欧阳觉得罗懿就是一条他穿在身上却并不怎么合身的裤子,他正在努力脱掉罗懿…… 一想到这里,他只觉整个人都毛毛的,浑身的毛孔几乎同时扩张开来,冷汗涟涟。 影子终于是“脱”掉了罗懿,当它整个身体完全拜托罗懿之后,罗懿就像根下了锅的面条,软趴趴的一头栽倒在地上。黑影顺着地面朝那堆白骨爬去,这时候它的动作快了许多,古怪的笑声越发急促,透着难以言状的激动。 男人飞身向白骨扑去,显然是想在影子到达前阻止它的某些举动,可惜晚了一步!黑影穿过男人的身体后竟笔直站了起来……如果只是影子,当然没有办法自己站立,这时欧阳心里已经很清楚,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东西八成就是刚才洛锦在房中所提到的“鬲”。 其实他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是“鬲”,单纯凭着直觉而已,人类的直觉,有时候真是要命的可怕。 黑影穿过男人的身体后,男人又一次一次试图阻拦在它身前,可惜一次一次的失败。男人的表情就连绝望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万一,目中带着仿佛要被毁灭的前兆。 第二十八章 复仇 黑影钻入白骨之后便消失不见,大约仅仅过了十来秒,白骨咯噔动了一下,欧阳的心脏也最着这一记咯噔而狂跳不已。 不会是……借骨还魂了吧? 他的预感一点都没错,白骨像是个突然被激活的机器人,尽管动作还有点迟缓,但却行动自如,与其说是一副骨头架子,不如说更似一个在床上躺了太久身子骨有些僵硬的人。 白骨趴在地上摸索起来,每一次摸个落空,手指骨就在地上扣出个单音节,摸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头颅时,它竟兴奋的浑身发抖,冒出嗬嗬的轻笑。 骨头自然是不会笑的,所以欧阳在被眼前一切诡异画面惊悚到大脑几乎麻痹的空余,还是保留了那么一丝丝的理智:好奇怪,它究竟是靠哪个部位发出声音的? 白骨抓起头颅往自己颈部安,这个动作说不出的滑稽可笑,然而就在欧阳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稍微缓和下来,他就发现一个事实! 现在自己面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度量,因为……那个白骨人竟真的将头颅给重新安了回去! 头颅天衣无缝的嵌在它所应该在的位置上,牢固的就仿佛它从来没有从那里断下来过。 这时他又听见了它的笑声,所不同的是,这回的笑声不仅激动,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白骨咔咔扭转脖子,两只空洞洞的骷髅眼“望”了那男人片刻,随即低头,活动了下十指关节,如果不是因为它全身腐烂到只剩下一堆骨头,这情景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在思考什么问题。 接着欧阳就听见它开了口,它说话时上下两排牙齿偶尔碰撞,发出一些细小的嗒嗒声:“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碰到人类的血,我应该被封印回去才对,为什么……会……” 原来它竟跟那男人一样,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使得自己的身体得到重新复合。 自言自语的同时,慢慢把“目光”转向欧阳,与此同时,那男人也正好向他瞧了过来,虽然欧阳无法从白骨人的空洞的眼眶中探询对方的情绪,但是这男人眼底的意思却很明显……狐疑,不解,隐隐带着几分被欺骗的愤怒。 “你不是人?” “你不是人!” 尽管他们的口吻和语气大不不同,意思却无比一致,听得欧阳差点跳脚:“老子怎么就不是人了?” 当然,面对这样两个来历不明的怪物,欧阳是没有胆子跳脚的,所以他只是利用0。01秒的时间在脑海里稍微幻想了下自己跳脚怒吼的勃发雄姿,然后极其小心的开口:“我是人……”“不可能!不可能!”他不跳脚,那男人却暴躁地跳起脚来:“你要是人,为什么你的血封印不住它!为什么!你不是人,绝对不是!不可能是!” 欧阳哭笑不得,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人类,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质疑属性。 还有……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谁看上去比较不像人啊? 应该是老兄你吧? 直到这一刻,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天白戏的洛锦才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用略带慵懒和娇嗔的声调道:“你忘了么小阳,严格说起来,你的确不能算人……” 欧阳不敢对那两个怪物发火,不代表也不敢对这条蛇妖耍横,洛锦的话才出口,他便冷冷瞪了过去:“你他妈才不是人!你一家都不是人!” 洛锦一本正经的点头:“对呀,我妈真不是人,我家也的确没一个是人……小阳,你傻了么?” 欧阳顿时无语!自己真是……他妈的蠢到家了! 气归气,然而洛锦那副戏谑欠扁却又莫测高深的笑容,还是叫他逐渐冷静下来。蛇妖的眼角状似极不在意地扫过他的衣袋,欧阳心中猛然一悟,终于明白了对方那句“你的确不能算人”背后的含义。 他差点就忘了,自己身体内,还有个妖的存在啊! 更何况她……还是妖族首领。 洛锦微微歪着脑袋,眸底闪过一缕得意的光芒,笔直射向那白骨人,如同在聊着晚饭吃了点什么的淡然:“你运气不错,要不是遇上我们,恐怕又得被个人类封印起来……啧啧,堂堂妖怪居然斗不过人类,真是丢我们妖族的脸……” 白骨人吃惊极了:“你……你……你说什么?你是……是……” 洛锦手指向它身后比划了下,白骨人稍有迟疑,仍回头望了过去,只见那男人一脸暴怒的朝自己猛扑过来,脸上的竟有种困兽最后一击的悲壮:“那又怎么样,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白骨人扭转腰身,骨头不断作响,欧阳听得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他那身体会随时断成两截,好在白骨人的身体并不是豆腐渣工程,相反,由于腐烂到只剩下一把骨头,它的动作简直轻灵极了!在男人才刚刚凌空跃起的刹那,它便忽然闪了开去,男人扑了个空,耷拉着的脑袋晃来晃去,一双眼珠子却死死盯住白骨人,还没站稳又扑了过去! 这回白骨人没有躲避,五根白森森的手指微微内曲,掌心升起一团似薄雾又似烟火般绚烂的蓝色光晕,妖冶而美丽,光晕瞬间变大,很快笼罩住自己全身。男人仿佛对这团光晕十分害怕,可是身体扑到半空,想要再收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何况这时白骨人又主动迎了上去…… 男人脸色惨变,目中露出了极度惊恐的气息,随即不出意外的撞到白骨人身上,白骨人被他撞得连退好几步,而他却抱着自己撞到对方身体的部位嗷嗷狂叫不止,表情犹如被人割掉好几块肉似的痛苦不堪。 欧阳乍舌不已,原来男人的胸前、双手像是高温炽烫过一般焦黑,皮肉绽开,狼狈之极,怎么瞧都让人以为他是刚刚从火场中拼死逃生出来的。 白骨人不以为然:“叫什么叫!那又不是你的身体!” 男人的叫声顿时一窒,哀嚎变成了喃喃自语:“没错,这又不是我的身体,我早就死了,还怕你做什么?”说罢脸颊上的肌肉一抖,又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他瞪着白骨人的眼神就仿佛是大灰狼瞧见了一只肥美可口的绵羊,凶狠而笃定。 欧阳当然没办法从一堆骨头身上看出什么眼神表情之类的东西,所以他也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白骨人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他知道一件事,洛锦又在看戏了!而且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无聊到极点的哈欠都在告诉自己,这是一幕没有任何意义结局早就既定的戏。 欧阳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放心了…… 男人第三度跃起,显然这次他是信心十足,势在必得,整个人用的力道较之前两次更加猛,白骨人掌心的蓝光不断扩散,随着时间愈久,竟开始渐渐泛出一抹异常艳丽的红色。男人皱眉,嘴唇动了下,欧阳只听见“怎么回事”四个字,其它说得声音极低。 然而这回他却不是扑向白骨人,整个人往斜里一窜,笔直朝着晕在地上的罗懿扑了上去!欧阳“啊”的跺脚惊叫,虽然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下意识里却明白他绝对不会安好心。可惜自己的运动神经向来基本等于没有,别说男人快了一步,就算他一早有所准备,只怕结果都相同……想到这儿,欧阳干脆站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去保护罗懿的举动,他只是在心底默默流泪:“对不住啊……我是真的没能力救你……” 男人的动作很快,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所能达到的速度,可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上一秒洛锦还悠哉游哉的倚在沙发上一脸昏昏欲睡,下一秒他竟笔挺挺的站在在罗懿身前。男人扑过去的时候手中还抓着那把菜刀,看见洛锦挡在自己身前,他下意识的挥刀一劈,哪知刀锋劈了个空,不管怎么用力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沾到洛锦分毫。在他愣神的时候,忽觉身体一沉,恍如陷入一堆沉积千年的淤泥,四面八方涌来一股莫名强大的压力,将自己紧紧裹住,再也无法动弹。 他大惊,洛锦站定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动作,那这种束缚感是从哪儿来的?还是说……这个人的道行……已经高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他死命挣扎,其实不过白费力气,好不容易举在半空的手放下一点,那动作落在欧阳眼里,就好像是在看个电影慢镜头,滑稽极了。 白骨人见状,似是发出一声欢叫,它声音本来就像孩童,此刻一听,更像是哪个因为妈妈给自己买了漂亮气球而兴高采烈的小孩子。可是它的举动,就一点也不像孩子了。 它的手指简直比手术刀更锋利,从后背深深刺入男人的身体,顿时一大股血液喷溅出来,将它上半身染成红色。于是,白的部分更显阴森,红的部分越发刺眼,要不是好奇心过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欧阳真不愿再多看它一眼! 白骨人的拳头钻头般在男人身体里搅动,甚至可以听见五脏翻滚挤压的声音,男人不觉得痛,却惊惧已极,瞳孔猝然放大,整张脸扭曲的几乎没有人形,仿佛见到了比世界末日更加可怕的事情!他一边仍试图挣脱洛锦的钳制,一边哭嚎:“不要!不要!放我我,求求你……放过我!” 白骨人冷哼,带着复仇的快意:“放过你?当初我求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放过我?”啊!?” “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真的知道!小默,求你……我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死我的,你……你已经报了仇……放过我吧……” 他说的那么诚恳那么认真,要搁在那些烂俗狗血的八点档,男主或者女主们必定会心里一软,手下留情,可惜……这并不是拍电视剧,所以白骨人根本没打算听他的解释:“不错,是我杀了你,要不然我怎么出来!可是我没想到你连死了都不肯放过我,竟然还想封印我……”没说完,右臂一震,像是抓住了样什么东西,等他把手从男人的身体里抽回来后欧阳才看清,他居然牢牢捏着一条人影。 人影的腰部被他捏得变了形,细如手腕,下半身犹在挣扎,不过徒劳。那人长了一张极普通的面孔,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满脸哀苦之色。 欧阳轻轻叹气,果然……这厨师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只怕他在被附身之前,就已经断气,不然多少总改有些自己的意识。 第二十九章 又一次结束 影子的表情越痛苦,白骨人就笑得越大声,要不是他捉着对方不能放手,现在一定会拍手叫好。影子试图说些什么好话去打动他,白骨人置若罔闻,直接将他塞入口中,上下牙齿一碰撞,竟津津有味的嚼动起来,那种满足之情,就算它的五官都已经腐烂成泥,欧阳似乎也能瞧得见。 与其说是影子,不如说魂魄更加贴切,当然,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鬼。 白骨人吃完那魂魄后拍拍肚皮,甚至还想打个饱嗝,不过它似乎忘记自己现在已没有肉体,只是一堆骨头而已,所以当手指碰到身体的时候,发出的是相对响亮的撞击声,而不是手掌拍在肚皮上应有的沉闷。 欧阳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到了这会儿终于没有办法再忍耐,并且他知道,白骨人看上去虽然比男人更诡异可怖,对自己却是没有丝毫恶意,相反,从它之前的反应来看,自己应该还歪打正撞,帮了它的忙。 那个……多少总得卖点人情回答自己几个问题吧? 边想边清清嗓子,还没开口,眼前一晕奇异的白光便吸引了他的目光,这光……笼在身上好温暖,好舒服,流淌着一种格外柔和安宁的气息,叫人不由自主深深吸一口气,就想这样永远沉醉下去。 问题的关键是……欧阳陡然发现,这光竟是从自己体内散发出来的! 从心口开始呈放射状向外不断扩散,逐渐充盈整间客厅。 最初是一片白亮,慢慢转变成鹅黄色的暖光,像是一盏老式书桌灯,弥漫开橘色的安定。 不止欧阳诧异,白骨人亦瞧得目瞪口呆,甚至洛锦都微微挑高了眉梢,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 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反而是种说不出的舒坦,仿佛他一辈子都没那么惬意,那么放松过。 墙角一盆吊兰不知是谁摆在那儿的,微枯的叶片耷拉着,似乎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般无能为力。可是当那团光芒笼罩住它的时候,它简直跟打了鸡血一样突然振奋,叶片刷的挺立,枯黄色缓缓褪去,被一种比翠玉还要鲜嫩可爱的碧绿缓缓取代…… 欧阳张大嘴,指着前方一脸不可置信。 他所指的方向并不是那盆死而复生的吊兰,而是白骨人。 “白骨人”现在已经不再是“白骨人”,包围在它周身的光团显得格外强烈,强烈到欧阳根本无法直视。等光芒散去,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具会走会动的骷髅架子,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看上去与普通人类几乎毫无二致的……小孩。 小孩对着他笑,他的眼睛很漂亮,亮闪闪的,却分辨不清眼底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感。 “谢谢……” 欧阳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小孩在谢自己什么,他就忽然跪倒在面前,姿势必恭必敬,面上那一抹严肃的神情差点令他发笑。 这算什么?拍戏?还是游戏? 小孩的头垂得很低,一丝不苟的磕了三下之后,仍没有起来的打算,他也不说话,态度恭敬,就好像在默默等待着欧阳的命令。 欧阳不习惯极了,挠着脑袋道:“喂喂,你跪我做什么,起来啊……” 小孩猛然瞪他一眼,冷冷道:“闭嘴!” 哎? 闭、闭……嘴? 这语气,这眼神,还有这用词……怎么听都跟他的态度联系不到一块儿嘛……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继续苦笑着挠头,丢给洛锦一个询问的眼神。哪知这眼神不丢还好,一丢过去……竟瞧见洛锦跪的比那小孩还要端正还要认真。 这是……何等诡异何等滑稽的一副画面啊…… 如果不是他随即想透了其中的缘由,只怕会一个忍不住哈哈大笑。 其实这两人……嗯,这两只妖跪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洛裴吧?就连那团光,恐怕也是她的杰作。 只有被蛇妖称为主人的妖族首领,才能有这般本事。 他早该想到的! “小锦,你起来!”欧阳开口,从喉间发出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那种柔软中带着坚定而沉静的嗓音,当然不会是他。 何况……这还是一把女声。 欧阳简直黑线,幸好这里没有外人,要不人家准拿他当人妖看待,偏偏他又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只好眼睁睁的任由洛裴摆布。 不过她附在体内那么久,像今天这样操纵自己身体的状况倒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很奇怪,一个人意识完全清醒,然而一言一行却由另一个人控制,自己这个当局人反而跟旁观者一样,只能在一边静静看戏。 好吧,“被妖怪附身”他早就认命了,只希望洛裴千万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动作来。 洛锦听到那话语,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生恐动作稍慢一点会惹来洛裴的不高兴。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与其说是欧阳,不如直接讲洛裴来得更贴切些,她望着跪在面前的小孩,说话不带一丝起伏。 小孩闻言,头垂得更低了。 “我……我跟他有过契约……二十年前遇到他的时候,他刚好破产,差点就要跳楼寻死,后来我们订下契约,我帮他拥有足够的财富和地位,他在二十年后把身体让给我……” “但是……”他的声音略微一沉:“到了我们约定好的期限,这个人类居然开始反悔!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封印术,用自己的血把我封印在一面墙里……我们这一族的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人类的血,只要沾到一点就会法力全失。” “他将我的肉体填在墙内,却故意把头留在外边,说要我亲眼看着他是怎样活到一百岁的。因为被封印,我的肉体开始慢慢腐烂,很快就只剩下一堆骨头,像我们这样的妖,本就比普通人类腐烂得更快……” “墙上的血迹慢慢变淡,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从自己腐烂的身体里跑出来,但因为只有一个灵魄,非常虚弱……那人类见到我后被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的封印术失灵,结果一下子心脏病发,就那样死了!” “他死了还不甘心,想把我再次封印,我只好每天晚上附在人类的身上……我没想到他的封印术竟然那么强,那块血迹无论怎么都擦不干净,每次擦完又会出现,我取不出自己的身体,就永远不可能恢复……”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朝洛锦偏了偏脑袋:“幸好他帮了我,不然我大概永远都不可能解除封印……后面的事情,主人你都知道了。” 良久都没有声音。 显然洛裴并没有想到要说什么,欧阳叹气,他觉得当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可怜的被人类欺骗的妖怪时,好像有必要说点什么,然而张开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只是喉间轻轻“嗬嗬”了几声。 又是一段沉寂,沉寂到欧阳已经在认真考虑洛裴是不是睡着了……他……不对,她才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白痴!” 得到自家主人这样的评价,那小孩一脸羞愧一脸懊悔,简直恨不能立刻死过去算了! “人类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相信他们的话,就一定是白痴……”洛裴冷冷说完,顿了顿,语调蓦然一低,叹息着又说了句什么,然而那句说得实在太轻,不是对那小孩说的,倒像自言自语。 “我也是……” 就算旁人听不清,欧阳总听得明明白白。 也是?是什么?白痴? 他记得,洛锦曾说她就是因为轻信了“前世的自己”,所以才让整个妖族几乎全部毁灭。 他始终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果……可以回去亲眼看一看…… 那小孩……应该说那只小妖在不久之后就走了,欧阳当然没兴趣知道它去了哪儿,如果有可能,最好永远都别再见。 罗懿醒来大概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他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舒舒服服睡了一个晚上,精神竟然好极了! 看到那具厨师尸体的还时候大惊小怪直嚷嚷:“这这这……这是谁?我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 他的问题难度太大,欧阳自然是没有办法回答的。 回答他的是警方,经过警方证实,这具尸体是前一天晚上从附近某家医院内离奇失踪的,他们就算想破头皮都想不明白,尸体怎么会自己跑到这栋豪宅里来的。欧阳当然也不可能告诉他们其实是有只鬼看中了他,借用一下,借用之间那鬼忘记打个招呼……总之事情最后靠罗懿那两位哥哥搞定的。 至于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花了多少钱,全部不得而知。 第三十章 镜子 镜子,是生活中最普通却又最不能缺少的东西之一。 没有人可以早晨不照镜子就出门,如同没有人敢不穿衣服就上街,如果有,那么这人不是疯子、傻子,就一定是个醉鬼。 而镜子,也是众多恐怖电影或小说中使用频率最高的道具,总有些诡秘离奇的传说由它开始…… 李奇的公司在某栋大厦的二十八楼,那栋大厦的电梯内装有三面全身大镜,通体明亮,当梯门缓缓合拢时,两扇门的背后又各自出现一面镜子,逐渐合并为一。 在这样的环境中,除非你不断翻白眼或者盯着自己的脚尖猛瞧,否则无论把视线落在哪儿,都只能望到自己。 刘可曾经开玩笑的跟他说,这部电梯的设计者绝对是个奇怪的家伙!因为从风水学上来说,镜子是一种相当特殊的东西,五行属金,能收能放,少则驱邪避凶,多则扰乱磁场,犹如双刃剑。 李奇不以为然。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人,怎么可能将那些怪力乱神的鬼话放在心上? 晚上十点二十分,李奇加完班回家。这个时点虽说不算太晚,但大楼里的人已经很少了,电梯内除了他,就只有那几面静悄悄地大镜子。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想起刘可曾说过的那句话: “我们公司的电梯……透着邪气啊!” 刘可曾煞有其事的告诫所有人,千万不要一个人乘电梯,更不要去碰那几面镜子。 左右两面镜子互相照映,分别出现两条一直朝前,没有尽头的路,刘可说,镜子里的路是为某些特殊的“人”准备的,但偶尔也会向普通人打开,普通人一旦走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李奇忽然对着镜子微微笑了起来,镜子里的自己也报以同样的微笑。 刘可那小子,满嘴胡说八道!亏他还是一个读书人,脑子里怎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那些话是错的,李奇用指尖轻轻碰触镜面,意料之中的一片冰凉。 镜子嘛,就是镜子,人怎么可能走的进去?他苦笑,自己是不是受那小子毒害太多?竟会傻到要去实验…… 从二十八层到一楼大约十多秒的时间,李奇打算换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将肩头轻轻靠在身侧的镜子上…… 怪事通常都是突如其来的,这次也不例外。 肩膀仿佛靠在一堆虚无的空气上,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整个人霎时失去重心,竟向着镜子里面栽了过去! 心脏蓦然紧缩,李奇整个人都懵了,寒气如电流般袭遍全身。 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见,自己一半身体还露在空气中,而另一半,居然已经深深陷入镜子之内。 当然,这并不是叫他惊惶失措最重要原因,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镜中那半个自己……赫然在笑。 五官挤成一堆,不停在笑。 好似中了千万大奖那么高兴,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样子,那么欢快,那么兴奋,以至于李奇甚至怀疑,这个状如疯癫的人……真是自己? 旋即便是一股异常强大的吸引力,犹如海啸时汹涌狂潮一般要将他剩下的半个身体一同卷入其中,任凭李奇如何挣脱都无济于事。电梯开始剧烈晃动,发出轰轰声响,并以一种不可能的高速笔直落了下去,在终于落到地面的那一刻,由于震动太激,整块镜子竟忽然爆裂成无数碎片。 于是,李奇的眼前喷射出一大团一大团血红的液体,以及……在那堆血泊中只剩下半边身体的自己…… 欧阳惊叫。 他实在没有办法不惊叫。任何一个等待电梯的人如果在梯门打开后见到这样一副血肉模糊的场景,想必都会忍不住惊叫,他只是其中一个,而且也一定是最快冷静下来的那一个。 李奇的尸体当然不会太好看,与前一次在日本所见的半身人相比,却已经可爱许多,至少他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不会爬过来要你救命。 欧阳默默叹息,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淡定离去。 不是他冷漠或者没有爱心,这么大的事当然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反正人都死了,不在乎发现的早晚。他只是不愿被一群警察带回去问东问西,好似他就是那个凶手。 人死了,死的那么惨那么可怖,只剩下半具尸体,而他又是第一个目击者,他不信警察会不怀疑自己。 这个世界的警察啊,什么都不会,怀疑人却是不用教的。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过身体,脚跟还没离地的时候,有双手突然拉住了他! 不……是吧? 欧阳哭笑不得,自己就真的这么容易招脏东西上身?是他长得太英俊还是太潇洒了?麻烦你们偶尔也找找别人好不好。 装就装到底,他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边走还边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走出四五米远才发现有点不对劲……那只手始终搭在他胳膊上,而身后好像并没有人跟着,起码没有脚步声。 到底……要不要回头看看? 虽说很纠结,然而心底在这样寻思的时候,脑袋却已微侧,眼梢不动声色朝身后瞄去……确实没人! 呃…… 手臂倒是有一条,如果这玩意儿能被称做手臂的话。 大概两根手指那么粗细,整条手臂没有骨头更没有肌肉似的无限拉长,从电梯里边一路延伸,简单来说,这人手掌与肩膀之间长着的那条东西根本不能被称为手臂,简直就是橡皮筋! 记得洛锦最近总是边看一个动画边傻笑,里面的男主角似乎就是这样子的,叫什么……路飞? 欧阳顺着这条诡异的胳膊找寻来源,终于在一面镜子中找到了它的主人。 镜子的正对面本该还有一块相同大小相同形状的镜子,可现在却爆裂成无数碎片,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扎在李奇那堆模糊的血肉中。 镜子里的男人一手拉住欧阳,另一手不断捶着镜面,仿佛一不小心被谁关在一间屋子里怎样都打不开门,他不断捶,不断喊,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偏偏又似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欧阳只能从他的口型大致判断,他喊叫的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张脸,不是李奇又是谁。 其实欧阳并认不出他是谁,地上的尸体只剩下半张面孔,那团血淋淋的东西想必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多看一眼,就算瞧也瞧不出他原先的样子。 放你?欧阳摇头,我什么时候变成拯救世人的超人先生了?就算想,自己都没这种本事吧。 所以他只好苦笑。 用困兽二字来形容镜中的李奇一点都不过分,他不时跺脚挠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望着欧阳的眼神也越来越惶惶不安,可怜兮兮,欧阳无奈,只能拍拍他,又摇摇头,意思就是老大你放开吧抓得我再紧都没用我帮不了你……不料他这个举动却突然触怒了焦躁中的李奇。 李奇五指一紧,几乎是深深掐入欧阳的皮肉之中,痛的还来不及叫唤一声,脚下一踉跄,就被对方扯入了电梯内。欧阳跌跌撞撞没有站稳,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这家伙能伸出手怎么就走不出来呢? 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更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他在镜子中除了看见李奇,还看见了另一个人。 洛裴。 找个替身 洛裴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冷冰冰的眼神,也依旧那么漂亮,动人。 他脸上肌肉莫名一僵,每次见到洛裴总有些怪怪的感觉,好像很想多看对方一眼,最好是永远就这么傻乎乎的望着对方,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但又极怕看到她,她眼底的复杂情绪常叫他有种空落落的难受。 说不清楚。 看了眼洛裴,视线再度回到李奇身上,这时欧阳忽然觉得……凉飕飕的。 这镜子……连附在身上的洛裴都可以照的一清二楚,怎么就没有自己呢? “你应该庆幸……”镜子里洛裴——其实应该是自己身体里的洛裴突然笑了起来,明亮如湖水的眼眸微微弯着:“这镜子已经染了不该染到的东西,照不见活人。” 欧阳的嘴巴呈鸡蛋状,哦了一声,半天后才问:“什么是不该染的东西?” 洛裴抿着唇没有回答,却见镜中的李奇歇斯底里般大吼:“胡说!胡说!我不是死人,我没死,没死……让我出去!”抓住欧阳的手更加用力了。 “李奇,我说过这镜子不能碰,为什么不相信我……” 似嘲讽又似阴郁的声音从他背后想起,李奇回头,半天没有转过脑袋。 镜子中又出现一个男人,他的出现十分突兀,上一秒还是什么都没有,下一秒他就仿佛推开某扇门似的从容走了进来,当然,这扇“门”实际并不存在。 男人的唇角向一边微微掀起,极为古怪,其实他是一个长相相当讨女人喜欢的人,可是当脸上出现这种笑容时,恐怕就只能让人反感了。 “刘……刘……刘可!”李奇的喉间在发出一连窜“嗬嗬”声之后,终于叫出一个名字,欧阳虽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但从语气判断,他必定是极其震惊,疑惑。 李奇记得很清楚,刘可是昨天才突然不见的,事先没有请假,事后没有说明,打电话没人接听,家人又不在同一个城市,一问三不知……因为只是失踪一天,人事部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有急事来不及报备,并没太放在心上,哪知……他居然会出现在镜子里! “你……”由于太过吃惊,李奇想半天才组织出一句可笑之极的句子:“你怎么没跟人事请假?” 刘可像看个无可救药的白痴一样看着他,没有说话。 接着李奇又问了一句:“你是死人还是活的?我们怎么出去……” “出去?”刘可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笑话,唇角弧度扯的更大了:“让你出去的话,我怎么离开这里?” “啊?” “我说过很多次,这镜子你不该碰,既然进来了,就别怪我……”刘可越走越近,近的几乎都要贴着他的身体,鼻翼边一颗黑痔随着他的鼻孔收缩和扩张而颤动,看来滑稽无比。李奇来不及挤出个笑容,身体就突地被人凌空举了起来!刘可抓住他的肩膀微微一抬一推,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忽然间轻得像片纸,被抛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可是那种飘在半空的不真实感,又是那么的惬意,若非他一只手还紧紧拽着欧阳,险些就这样惬意地睡着了。 欧阳不断想要拍掉他的手,他可不愿莫名其妙被卷入这面奇怪的镜子,当下“喂喂……”喊了好几声,终于让李奇心中一震,清醒稍许,然而人还是朝着某个方向“飘”了过去,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这时刘可竟露出惭愧的表情,不过从他越发得意的笑容来看,显得很假。“只有找到替代的人,我才可以出去……咱们朋友一场,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回头你也可以找个替死鬼……” 李奇惊惧已极,唯有粗口可以表达此刻的心情:“刘可你个混蛋、混球、混帐、混……我就算死了都不会放过你,你……” 欧阳欲哭无泪,他甚至比李奇更想骂人! 大哥你就算要死也别抓着我不放啊,拜托你松下手先好不好?我……我快被你拖到镜子里啦…… 眼瞅着自己一步一步朝镜子逼近,欧阳一颗心就一点一点朝嗓子眼升,然后他就看见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朝李奇的“手腕”那么轻轻一划,那条胳膊便如同断开的皮筋弹了回去,再然后,随着李奇一通哇哇怪叫,他就蓦然消失在镜子的另一头,彻底而干净。 欧阳还没自恋到认为自己是个超人的地步,所以他很清楚其实那个划断李奇手臂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是洛裴。事实上除了洛锦,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洛裴有这种本事。 那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回来……洛裴……自己……或者说自己的前世跟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恩怨瓜葛,为什么她明明痛恨讨厌自己,又要一次一次的帮自己? 那个前世也真奇怪,有这样好的女孩子喜欢,为什么又要背叛她呢?如果是他的话,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他都一定会站在她那边,好好保护她吧? 很可惜,那个先一步遇到她的人是前世而不是自己呀…… 就在欧阳神游天外之时,耳边忽然想起洛裴的声音,声音其实并不轻,偏偏精神不集中的某人没有听清。洛裴只好又重复一遍,这回欧阳终于听得清楚明白。 “把镜子砸碎!” 欧阳愣了愣,游离的目光不由自主再度回到镜子上,刘可激动得浑身发抖,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几乎要从五官中满溢出来,他抬起一条腿,好像只要随意一跨,就能从里边安然走出来。 欧阳不明白洛裴为什么要自己打碎镜子,但他相信其中必定有缘由,所以基本上他抬脚朝镜子踢过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多想。 果然,刘可忘乎所以的得意脸孔在下一秒就五官扭曲成一团,简直比见鬼还要惊骇莫名,那声“不要——”伴随着镜子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显得格外撕心裂肺。 欧阳吃惊极了,不是因为镜子碎裂后刘可的影子也随之碎裂消失,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脚劲竟有这么大! 大概……又是洛裴吧…… 对了,洛裴呢? 镜子破裂,消失的不止是刘可,还有洛裴……当然只是她的影子,她的灵魂依然附在自己身体内。 空荡荡的电梯,一堆爆裂的镜片,一具模糊的尸体……这些却都不在他的眼里,洛裴的消失让他难免怅然若失,这大概是她跟自己“相处”最久的一次了吧?下意识中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刚要叹息,那道好听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 “什么事?” “呃……”什么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如果自己说没啥就是想叫叫你,会不会被鄙视?想半天,他终于不太确定的问:“能不能告诉我……从前的事?” 问完之后,心扑嗵扑嗵跳的厉害,他每次跟洛裴说话都没没来由紧张,眼下似乎特别厉害,果然,对方只是冷冷的敷衍:“从前跟你没关系。” 欧阳差点就要蹲到角落里去痛哭流涕了,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你干嘛还附在我身上啊! 洛裴好像叹息了一声:“你真想知道?” “……嗯?嗯!”他赶紧点头,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竟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想告诉你了。” 欧阳顿时石化,面部肌肉抽搐的一阵一阵。 这……算不算他被她给调戏了? 请你帮个忙 从来都是冷若冰霜不多一言的洛裴,居然也有似小女孩般捉弄人的时候,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娇嗔……嗯,前世恋人,说到底……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吧?短暂大脑短路之后,欧阳开始抑制不住的得意洋洋。然而经验曾无数次告诉我们,做人不能太得意,得意忘形的下场往往都是一场悲剧! 说的其实就是现在—— 面部着地,屁股半厥,两条腿不断乱蹬,起因是一个没留神,左脚踩到了右脚。 在维持了这种可笑的姿势约莫十多秒后,他听到了大概是这辈子所听笑声中……最好听的! 说风动银铃太俗,说黄莺出谷太土,该怎么去形容呢?就是那种即使听一辈子,都不会听腻的悦耳吧。 狗吃屎的姿势再难看,但若可以博得佳人一笑,就算多摔几次都没什么关系。他嘿嘿傻笑着正要爬起身,不料腰间被人狠狠一踩,脑门又嗵地磕在大理石地钻上。 “这么喜欢笑,怎么不拿出去卖?”不咸不淡的讥屑,嘲讽,那是多么耳熟多么欠扁啊,除了洛锦之外,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欧阳龇牙咧嘴努力从地上抬起脸:“那你要不要买?喂,能不能先把你的蹄子从我身上挪开。” 洛锦脚一跺,力道更威猛了! “告诉你个常识,蛇没蹄子……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欧阳哎哟哎哟的怪叫:“我路过尿急,进来借个厕所不行?” “借厕所?”洛锦侧身看了眼那堆支离破碎的镜子,目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过,很快又别回脸,笑嘻嘻道:“欧阳,我只听说红颜祸水,没想到你这坨……” 欧阳闷哼,洛锦的“坨”字一出口,下面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干脆抢在他前头开口:“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做人要有礼貌,知道什么叫礼貌么?喏,像你这样不经允许随便把脚踩在别人背上,肯定就是没有礼貌的表现,我……” 一听他唐僧似的语气洛锦就开始头疼,反正踹也踹了,嘲笑也嘲笑了,干脆好心放开他,欧阳边起身边拍灰,嘴巴里还在不断嘟囔,没嘟囔完就见转角走来个巡夜的保安,当下就急了,拉起洛锦就朝门外冲。 电梯内乱七八糟的情况,他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万一被当作变态分尸杀人魔岂不冤枉?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的,走那么急……”事与愿违,欧阳溜的越快,别人就越当他做贼心虚,保安在追上来的过程中只是顺带瞄了眼电梯,仿佛对里边的碎玻璃及埋在玻璃中残缺不堪的尸体视若无睹,大约五六秒之后,他才身体猛地一顿,突然惊醒似的狂叫:“啊啊啊!死……死……死……死人!死人!死人!死人……” 大概是流淌一地的鲜红色液体对他的视觉冲击太大,以至于年轻的保安连句顺畅的句子都无法组织好,吓白了一张脸在那边乱蹦乱跳,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老板给他加了薪水他实在难以抑制心底的喜悦呢。 跳了没几下,可怜的保安一口气来不及换,直接面部先着地,晕死过去。 这时欧阳已经逃到了大厦的旋转门口,只要顺着转门一绕,就可以顺利的离开,不过当时他选择了重新折返……几个月后欧阳再一次回忆起这天晚上的事情,他忽然感到很庆幸,幸好自己那时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不然以后发生的事情,或许就不会让如此人惊喜。 洛锦对他跑回去看保安的做法表示了极大的不屑,于是先一步离开大厦,然而当他再次回过身透过转门玻璃见到保安的唇边突然露出一丝似乎蓄谋已久的笑容时,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欧阳紧紧捂着肚子,感觉有什么液体正从指逢间流淌出来,好像还带着滚烫的温度,他本以为会更痛的,无论是谁,当他被一把二十多公分的水果刀刺破肚皮的时候,没有理由会不痛,但是……偏偏并有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 原来……死并不是件很困难很可怕的事情嘛…… 欧阳模模糊糊的想着,他的脑子本来就不算太灵光,现在好像运转的更加迟缓了,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要问……到底是什么呢? 倒在地上,面颊贴着大理石地砖那种凉凉的感觉其实不错,至少让他已经混沌不堪的大脑有了霎时的清醒,对了,他记起来,这保安是不是吃错药的疯子,好端端怎么说杀人就杀人? 另外……我还有救么? 有一句名言不知出自谁口,每一个倒霉透顶的人都喜欢在自己落魄时念叨它。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欧阳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当然比起关心这个问题,他觉得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这会儿的处境。 瞧了瞧肚皮……说不上好,倒也不太糟。衣服破了,恐怕不能再穿,伤口已没再流血,只是那道两公分来宽的口子看上去实在古怪,皮肉朝两边翻卷开,很像刚刚用刀划过的鱿鱼,被扎得很深的样子。 照常理来说,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被桶成这样还活着吧?就算活着都不可能如自己眼下这般不痛不痒活蹦乱跳呐! 欧阳活动下手脚,他顶多……也就是有点发软,浑身没力气罢了。 假如常理不能解释,那就一定是洛锦的杰作了。既然口口声声自称本领大的通天,救个把人理应不在话下,但这种救完人后不说一句就离开现场叫人可钦可佩雷锋精神就实在不太符合某人的性格了。 醒来他几乎找遍整个大堂,竟连半个鬼影子都没!保安逃了可以理解,没别人也可以理解,毕竟晚了,大厦里的人或许都已走光,但洛锦不在就有点说不过去,他没理由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吧? 难道自己晕过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迫使洛锦不得不暂时离开? 饶了一个圈子回到原地,欧阳终于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大厦的出口不见了,那间电梯也不见了,就连一般大厦都会有的楼梯通到都找不见,没有门没有窗,也就是说,自己被困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内。 真是……要命! 如果有个人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突然发现身边的一切全都变了,他该怎么做?怀疑自己做梦根本没醒?坐在地上发呆?或者跟只没头苍蝇一样乱飞? 欧阳来不及作出最好的选择,因为他见到了洛锦。 洛锦的出现的很奇怪,他的脸居然是从地面上升起来的,很大,很大,大到除了那张脸,根本就看不见的他的身体。这种状况很诡异,就好比一个人站在海边望着太阳从低平线上渐渐升起,太阳当然可以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出现,人的脸怎么可以? 况且还是那么大,像一堵高高的的墙,完全阻隔了欧阳的全部视线。 “呐,小阳。”蛇妖就跟平常一样招呼他:“你现在是不是很奇怪,有很多问题要问?” 何止是奇怪,他简直就要奇怪死了! “听我说,你先别激动,也不要乱叫,我就告诉你……”洛锦大概把脸往前面一凑,五官更加无限放大,吓得欧阳连着后退好几步。 怎么搞的,人明明就在跟前,但他总觉得……自己跟对方之间似乎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想到这里禁不住伸出手指去戳对方面孔,结果不出意料的又把自己给活活吓了一跳。 竟然是……冰凉冰凉的? 再摸摸,洛锦的脸什么变得如此平滑冰冷了? 这种手感……仿佛自己触到的不是一张人的面孔,而是一面镜子。 洛锦见他露出惯有的迷惘表情,唇角一扬,笑得无比欢畅:“猜猜,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欧阳心底大震,隐隐约约好像已经感到些什么,但这实在太荒谬也太匪夷所思,他下意识里拒绝这种想法。 摇头。 怎么可能呢?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人怎么会…… “哎……”是洛锦的叹气声,偏偏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慨,更像偷了奶酪的老鼠在偷笑:“小阳呐,摇头是不是表示你已经想到了?” 脸孔再凑近,语气变得极正经,不容置疑:“没错哦,你现在就在镜子里……” 果……然! 明明早就想到会有这种事实,欧阳还是呆了片刻,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开什么玩笑!” “小阳,你自己看。” 洛锦的脸突然从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场景,画面如同在大荧幕播放的影片,清晰而巨大,欧阳觉得自己简直渺小极了。 一间拉上厚厚帘子的昏暗房内,床上躺着一个人。 刹那间,一种晕眩的感觉让他险些跌坐在地上。 那间房子……所有的摆设都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正是自己的房间。 而那个人,苍白的面颊,紧闭的双眼,以及平静毫无欺负的胸膛……不就是他自己? 这……如果床上的人是自己,那么现在这个身体,又是谁? 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手腕,一到微微凸起的疤痕终于使欧阳稍微定心,那是他八岁那年跟人打架留下的战利品,那是他唯一一次跟人打架,这道伤疤也是自己身上唯一一到伤疤。 如果眼前的影像会骗人,伤疤总是骗不了的。 “小阳啊,你已经死了……” 事实证明,再动听再迷人的嗓音一旦说出些你不愿听到的事实,也会变得不堪入耳,恶毒之极。 “不过你瞑目啦,那个保安……唔,应该说那只小妖我已经替你收拾了,你就安心去吧……”洛锦叨念:“呐,虽然我是蛇不是人,你们人类也常说畜生无情,但我跟那些畜生不同,毕竟我们曾经那么要好……那么幸福,每年清明我会记得烧点纸钱,你还要什么尽管开口……” 瞑目……瞑目你个头啊!!! 欧阳想哭,可是哭不出,想笑又不知道哪里好笑,半咧着嘴,面部表情僵硬呆滞。 只听到洛锦忽然话题一转:“小阳呐,如果不想收到我烧给你的纸钱,答应帮我做件事好不好?”表面似乎是求人,其实也就是说,如果不帮我你就死定了! 欧阳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纣王墓 “能不能先告诉我,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你那刀被捅在要害上,一刀毙命,懂不懂?” “连你的法力都不能救活我?” “能……”洛锦摆摆手:“可是太麻烦,救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不是光靠法力就可以,得靠人情,我得去找阎王说情……呐,以前我跟那个老头子有点过节,发誓再也不会去找他。” 欧阳咬牙,他明白了,反正就是这畜生眼睁睁放任自己的死活不管。 “不过我也没有不管你……”大概是看出了欧阳的想法,洛锦慢慢说:“我把你的魂魄封在一块镜子碎片中,喏,就是现在你呆的地方……哎哟小阳你干嘛这样看着人家,知不知道为了把你的魂魄藏进去我费了多大功夫,不要再瞪眼啦……” 欧阳闷哼了好几声:“那我的身体怎么办?” 没有魂魄的肉体,会腐烂吧? “所以人家才说费了很大功夫嘛……”洛锦用讨好似的口吻回答:“不仅要偷偷藏住你的魂魄,为了保住你的身体还打上我好多年修行,小阳你说,是不是该帮我一个忙?” “帮了你,我就可以回到自己身体里?” 洛锦悠闲的抱胸:“应该是吧。” “……说!” “去个地方,替我接主人回来。” “嗯……”欧阳点头,旋即猛然抬起脸:“嗯?” 接洛裴? 对呀,说起来她一直在自己附在自己身上,现在自己“死”了,那她岂不是……自由了? “本来只要你死了,轮回结束,主人的封印就可以解开,但现在为我把你的魂魄封在镜子中,肉体处于半死,封印只算解开一半,还有一半要你亲手去解。” “我?” 他又不懂什么法术,如何去解? 蛇妖淡淡说道:“因为当初封印主人的人是你,只要你愿意,自然也可以解开。” 欧阳越发不明白了:“既然我能替洛裴解封印,为什么不早点说!”她的魂魄又何必跟着自己转世? “那个地方活人根本进不去,进去了也没办法再出来。” 欧阳怔了一会儿:“活人进不去,难道是阴曹地府?”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如果真是那种地方他倒还真的想去见识见识……虽然有点怕。 “不是,但也差的不远。”蛇妖认认真真的问:“小阳,你愿不愿去?” 去了,或许就…… “有没有……危险?”某个胆小鬼小心翼翼。 “呐,小阳,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去死定,去了还有活过来的机会,需要考虑?” 所以说蛇是冷血动物,刚才一口一个么要好那么幸福,现在翻脸就是一副生意人的面孔。 “我去……但你也得告诉我,那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洛锦没有出声,指了指他背后。 欧阳回头,呆呆的望着洛裴朝自己走过来:“我带你去。” “啊……哦……你怎么也在……”镜子里? 他傻乎乎的盯着洛裴,却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任何表情,只是从她眼底隐约闪烁的光芒中,似乎可以感受到那一星半点的期待。 洛锦转身,淡淡地抛下一句:“跟我来。” 欧阳几乎是没有半点迟疑便跟了上去,默默走在身后,竟连半个字都没多说。 其实他有许多问题要问,比如说,“那个地方”难道在镜子里? 什么是封印? 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封印? 解开之后,自己又会如何? …… “其实任何问题都不重要。” 每次见到洛裴之后,这种念头就会忽然闪过,只是每一次她来的突然去的更快,快到自己根本来不及理清思绪。 他只要可以安安静静看着她,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很开心了。 这是自己不久之前才意识到的,很奇妙,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样产生的,前世的记忆遗留或者真是自己……喜欢她? 想的太多导致欧阳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离开那栋大厦的,总之眼前的景象与刚才完全不同。 一条蜿蜒的小路不知通向何处,路边偶尔有几盏街灯,冰冷的橘色光线投在两人身后,不出意外,没有影子。 走着走着,乱七八糟想到许多东西,反而是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他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直到眼前所有的景色变得异样陌生之后,才顿了顿脚步,犹疑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洛裴指着不远处一块石碑似的东西说:“你不识字?” 欧阳抽搐,这口吻……怎么就那么像蛇妖? 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的回答:“我识,但我不认识甲骨文!” 说甲骨文好像夸张了点,但那石碑上的字,确实不在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人所能够理解的范围内,怎么看都是两、三千年前的字体吧? “纣王之墓。”洛裴轻轻念出四个字。 欧阳挑眉,陡然加重了语气:“纣王……墓?哪个纣王?” 他历史不好,记忆中的纣王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个,可这里如果这里是纣王墓,那…… “我们在水底?” 没记错的话,那位臭名昭著的纣王应该是葬在淇河之底才对。 洛裴自若的点点头。 呃……他不记得自己水性几时变得那么好,居然可以漫步河底?更奇怪的是,这里竟然有空气而……没有水? 放眼四下,他很难解释清楚自己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仿佛很空旷,极安静,两边黑黝黝的一片,根本什么也望不到,面前除了那块刻着“纣王之墓”的石碑,还有一道门,暗沉的绿色中隐隐似有光华流动,竟是整块墨玉雕成。欧阳不觉乍舌,这么大这么厚重的上等玉石,该是何等值钱。 他正发呆,未料洛裴径自笔直走向玉门,人到门前毫无停顿,居然一下子便隐没在门后。 欧阳愣愣的瞅着她消失的位置,片刻后,才恍然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过就是一个魂魄嘛。 “还不进来?”门背后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欧阳穿入大门,里边的景象并没有让人吃惊的地方。 一条昏黄的甬道,几千年没有晒过阳光的霉湿气味,地上整齐地铺着一块块一尺见方的石砖,一块一块形成了许多个田字,笔直延伸到另一门前。墙壁上铺着同样大小的砖头,不同的是刻着龙纹花饰,一眼看过去,形态各异,几乎没有重复,然而却也说不上有多精美细致,倒更像是赶急活赶出来的粗劣工程,龙鳞龙爪线条简单,已经十分模糊了。 壁上每隔五六米便有一盏长明灯,欧阳听说这种灯的燃料多为东海鲛人体内提炼的油脂,心下好奇,便踮着脚尖去瞧,瞧半天才发现烛台内居然是空的。 没有燃料,何以数千年不灭? 当然此刻不是追究这些学术问题的时候,亦步亦趋跟着洛裴来到另一扇门前,用同样的方式穿越而入。 如此反复,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重复走了多少条相似的甬道,更没有办法估计这座墓室到底有多深,按照常理,帝王的墓穴应该比这种设计更加复杂,绝不可能一条路线笔直到底,这对于防止盗墓者的入侵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有种在为谁“指路”的感觉。 他现在只敢肯定,这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起初坡度不大,很难察觉,十多分钟后脚下的路突然变得陡峭,大概形成一个三十度角,走得十分轻松。 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内回荡,欧阳不知道这样的路还得走多久,原本一路上有美人相伴该是件叫旁人羡艳的事,偏偏那个美人总是冷脸相对,爱搭不理。 “……我们……还要走多久?”憋半天,终于问出这么个问题。 “……” 预料之中的沉默。 “呃……能不能告诉我,呆会儿我该做点什么?”纯粹开始没话找话。 “……” “为什么这河底没有水?” “……” “据说纣王的儿子最爱跟他这个老子作对,老子说往左,他就偏偏往右,老子说朝上,他就一定朝下。纣王死前吩咐儿子必须把自己的尸体葬在地势最低的地方,没想到这回他儿子竟听了话,果真将老子埋在淇河水底了……”滔滔不绝说着,原本只是想缓和沉寂的气氛,不料还来不及说完,洛裴便突然停住了脚步。 “谁告诉你的?” “啊?”欧阳微愣,马上明白她在问什么,立刻道:“史书上不都这样写,莫非有错? 洛裴语气一沉:“这是座假墓。” “假墓?” 回去! “真正的墓在山上。” 难怪此处的格局如此怪异,原来根本就不是一座墓! 欧阳恍然,见洛裴终于开了话匣,心中暗喜,忙接着问:“既然墓在山上,这里为什么还要造一座假的,洛锦说让我……”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大,甬道内却响起一阵十分规则的回音。 刺啦啦……刺啦啦……自门背后传来,一下比一下急促,乍听很难判断清楚是什么动静。 欧阳收声,下意识去看洛裴,洛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闪身就消失在门后。他叹口气,只好乖乖跟过去。 不管后头有什么怪物,既然洛裴是妖族之人,就不太可能有多大危险。 门后已不再是无休止的甬道,而是一座空旷的石室,这倒让欧阳微微一怔。石室极大,按现在的算法,至少得有两百多平米,远处角落中摆着一大块四四方方的石台,石台上似躺着个人,一动不动,刚要仔细打量,忽觉小腿一阵疼痛,耳旁洛裴斥道:“小己!” 低头一瞧,忍不住大叫一下跳脚后退。 自己脚边竟半跪着一只憨态无比的狐狸,毛色纯白,妖娆的左右摇摆尾巴,圆眸黑漆漆,亮晶晶,紧紧盯住自己。说来奇怪,眼前明明只是一只畜生而已,他却仿佛从它的目光中看到了一团浓浓怒火。 裤腿上渐渐渗出鲜艳的红色,显然是被这狐狸抓破的,要不是洛裴刚才那记呵斥,恐怕它真会冲上来给自己脖子也来上一口。 刚才奇怪的声音就是它发出的? 眼角瞄到石门,底下几道深浅不一的爪痕很快证实了他的想法。 也不知道这只狐狸是怎样进来的,在这鬼地方呆了多久,难道说现在的狐狸都可以不吃不喝?或者……它根本就是一只狐狸……精? 小狐狸扫扫尾巴,圆滚滚的眼珠又瞪一眼欧阳,转身欢快的跑去洛裴腿边,脑袋蹭呀蹭,样子亲昵之极。 切!没想到畜生也喜欢以貌取人! 某人不满地腹诽。 洛裴蹲下身,揉着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不用急,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小狐狸似通人性,听了这话更加欢愉,眉眼一弯,仿佛露出个笑容。 欧阳愤懑极了,但见那狐狸与洛裴颇为矜熟,又不敢对它怎么样,只好低头去看自己伤得如何,边看边想幸好现在只是一个魂魄,不然还得跑去医院打针,真麻烦!可是自己明明只是一个魂魄,又怎么会感到痛呢? 不管了,反正从小到大遇到那么多不合理的事,他没精力每件都去弄清楚。眼前白光一闪,小狐狸嗖一下朝那石台窜去,欧阳早想看个究竟,当下不理会伤口跟到石台前。 石台上摆着一只圆盘型的物体,黄铜雕花,纹路细致,看上去破有些年份。欧阳估算了下,这东西大约两指高,直径四十厘米,看上去像极了古时候人们用来计算时间的日晷,只不过中间部位缺少指针,周围一圈刻着子丑寅卯等天干地支字样。 “这是……”古代时钟? “轮回盘。”洛裴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盯着他,眼神很复杂,仿佛在期待什么,又似乎含着微微杀机。 欧阳“哦”一声,刚要去摸,立即被她喝止。 “等等……”洛裴沉声:“想不想知道过去的事?” 欧阳一怔,马上猛点头。 他当然想知道,简直想知道的不得了!最可恶洛锦这家伙什么都知道就是无论怎么问都不肯说。 “周天子伐纣的故事,听说过没有?” “……嗯。”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小时候电视里倒也算知道一点。 “纣王有两个儿子,临终前大儿子武庚并不在身边,小儿子武嗣自幼爱跟父亲作对,又无心国事,当时有个传言,只要纣王将自己的墓穴安在地势最高处,商朝便可复国,可他担心武嗣又与自己作对,不敢直说,才故意说要在方圆最低的地方造墓……武嗣自觉一辈子跟父亲唱反调,心里有愧,虽不信这种传言,却打算最后听一回父亲的遗言,于是命人在淇河底造墓……”停了几秒,突然转个话题:“当时昏君最信任的人是身边的妃子妲己……” 欧阳微微点头,不错,妲己这个人恐怕现在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妲己听说武嗣要在淇河造墓,便赶紧让他改变主意,商朝一直流传十七世而亡的传言,高处造穴可以复国的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 欧阳轻笑,历代帝王都喜欢找什么“龙穴”,可是那些埋在龙穴的皇帝又怎么样了呢?几个能保佑后世永远昌盛? “纣王的儿子怎么肯听妲己的话?”他不以为然,妲己臭名远扬,整个朝歌的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纣王的儿子总不至于跟个祸国的妖姬走得亲近。 洛裴缓缓道:“妲己是我娘身边最宠的丫头,除了我这个女儿,娘最信任她。” “啊!”欧阳愣了愣,说道:“原来妲己是……是你们妖族的……”不由暗骂自己笨,妲己是狐狸精,不是妖族又是什么,他早该想到的。 “……早点告诉你,大概你会听得明白些……”洛裴的声音轻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她望着欧阳,定定的道:“武嗣就是你。” 欧阳眨眨眼,听到她重复一遍:“那个武嗣,就是你。” “我?”张大嘴很久才算消化了这句,前世是武嗣没什么关系,就算洛裴告诉自己其实自己是始皇帝转世也不算什么,自己这辈子受得惊吓不少,不多这一桩。但这样一来,死蛇妖总说洛裴是自己前世恋人,那洛裴岂非就是武嗣的……隐隐约约中大概也明白了点,这个武嗣也算窝囊,一边是自己的家国,一边又是最心爱的人,两边闹起来,换做谁都没办法好好权衡。 洛裴不再解释,自顾自说下去:“我的身份从来都没有瞒过武嗣,他一直都很清楚我们妖族所做的事,妲己阻止他在淇河水底造墓的时候,他很矛盾。” 也一定很痛苦,欧阳默默在心里补充。 “他对天下是谁的没有半点兴趣……其实……我又何尝有兴趣……”洛裴蹙眉叹气,要不是娘为了报复人类,怎么至于变成后来那样。 “他最后还是把墓建在了高处,这里不是一座假坟么?” “……是。” “既然这样,他应该是帮了你们,为什么说我害了你?”他一激动,立即将自己代入武嗣的角色了。 “我刚才说过,这个是轮回盘,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定国盘。” 欧阳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这是姜尚送给武嗣的宝物,定国盘放在此处,与山上的墓穴正好遥遥相对,克制了龙穴瑞气。” 欧阳想了想:“也就是说那个墓……等于白建?” “不错……”她转身,淡淡的道:“武嗣如果不愿帮我,干脆将墓早在淇河底下,我娘或许还能想别的办法,但他一面答应在山顶造墓,一面又在这摆上定国盘,没有告诉任何人,在我们以为大事可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忙了半天都是一场空,你说,他是不是害了我们族?” “……”欧阳说不出话来,换做是现在的他,他也绝对不会帮妖族的人做什么危害自己族类的事,所以武嗣的举动完全无可厚非。 他只好变个话题:“姜尚是谁?” “姜子牙。” 欧阳一怔:“姜子牙是周天子的亲信,没想到竟然是武嗣的朋友……” “不算朋友,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他劝服武嗣摆下定国盘的那次。”所以她才更加恨,宁愿听一个连朋友都不算上的人的话,为什么就是不愿听自己的? “你说的解封印……” 洛裴突然摇头:“没有封印,我的肉体在当年就被姜尚焚化了。” 欧阳呆了片刻,直直地盯着她,有点不可置信:“可是死蛇……洛锦说只要我死了,你就能离开我重回自己的肉体。” “当初我们一族人被姜尚赶尽杀绝,我娘临死前用一生道行将我封印在你身体内,我的魂魄才不至于跟肉体一起消失,那时小锦只是条没有修成人形的小蛇,姜尚没有对他动手。我怕他鲁莽,所以骗他……其实就算你死了,我也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根本做不了什么。” 欧阳微微叹息,忽然间觉得洛锦有点可怜,竟然一个人守着谎言等了那么久。 “唯一的办法,只有回到过去。” 欧阳疑惑地道:“回到过去?”瞥一眼那只定国盘,想起它另一个名字,轮回盘。“你的意思是……这个……” 洛裴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显然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愿不愿意跟我回去?”静了几秒,加重语气:“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 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这种带着试探性得话让欧阳觉得好笑,从一开始跟着她过来,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是就算要自己死,他也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洛裴对自己而言,就像是个谜,他想猜透,想弄懂,想更亲近,可是更亲近之后呢?他不知道。 与其这样反问自己,不如顺其自然,何况如今一副魂魄的样子,不跟着她又能怎么办? 没有立即欧阳的回答,洛裴的眼神一黯,似有几分寞然,那么多年过去,她到底还在期盼什么。 “什么时候走?”轻松愉快的开口。 洛裴的表情终于不再是麻木或者冷淡,带着一丝讶议:“你愿意?不后悔?” “就算要后悔,也该是你。”挑了挑眉,瞧见洛裴唇边隐隐泛起的微笑,道:“只怕到了那边,帮不了你……” 洛裴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欧阳以为自己的鼻尖上突然生出一朵小花,她才眉眼一弯,丢给他一个这辈子见过的最动人的笑容:“无所谓了……” 默默走到轮回盘前,抬手,掌心朝下,一道绚丽的光芒很快笼罩整个角落。铜盘缓缓转动,上面的字随着速度慢慢加快而模糊起来,整间石室除了铜盘转动的咔咔声,只剩下那只狐狸极轻的呼吸声……到最后,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什么也没有存在过。 当洛裴与欧阳的身影在一片光芒中渐渐隐去时,那只狐狸也欢快的跟了过去…… 人们喜欢说“如果……”,可是我们都知道,世间的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如果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做的话…… 如果我可以再努力点…… 说着这些话的人每一个都那么后悔,那么懊恼,然而一切都不能改变,生活是永远笔直向前,无法倒退。 可是如果有一天,历史真的被改变了呢? ====== 2010年4月1日新民晚报讯 继日前举国关注的曹操墓正式确定墓主身份后,昨日上午9时,我国考古专家们又有新的重大发现。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修护位于淇县城东约8公里的商代纣王墓时发现,主墓室内空无一物。而在纣王墓近旁的妲己墓内,却意外出土一具双人棺,棺内分别安葬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初步估计,两人年纪均在二十五上下,身份尚待进一步考证。另据专家透露,该男子极有可能是纣王的二子武嗣。武嗣的名字鲜见于史册,截至目前为止,仍有不少考古界人士认为根本不存在此人,鉴于参考资料有限,又为判断两具尸体的身份增加了难度。 咳咳,不厚道的爬来=。= 那个神马。。。看到有同学说完结的很突兀。。。额,好吧同学你说对了!当时因为工作比较忙,就想着快点收尾吧,不要坑了,所以就变成了大家现在看到的结局。。。很开放性!!! 于是现在忙完,咱又回来了!爬来一看。。。恨不得揍自己一顿!这到底算是个神马狗屁结局啊啊啊!!!掩面飞奔~~~ 所以说,咱要重新写!!!会重写成什么样子,不敢保证,但总之会给一个比较明确的交代,可能在人设方面也会调整,就是说变动比较大,心脏不好的同学可以默默扭过脸去了=。= 额。。。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