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上夫下》 序 换脸 安静的夜! 黑暗充斥在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 昏暗的烛火下,明晃晃的剔骨刀正摩挲着她的脸庞。 一点一点的修饰起来。 她是黑暗神的女儿,现在神是要收走她卑微的一切?还是赐予她一切? 另一张床上,是一身白衫的女子。即使是没了生息,那绝美,纯真的容颜上依然是勾人心魂的美丽,而纯洁之极的女子身体里都是汩汩的黑血。 这样无暇的造物怎么可以随着那肮脏的身体一起化为腐朽。 神说, 我可怜的孩子,你出生微寒,相貌丑陋。你的怨念能直达造物主的心里。你的心太冷,从不知人间冷暖。 那我就给你想要的一切,天下无双的美貌以及显赫的家世。其余的,就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用你所拥有的,去征服你像要的一切。 痛! 最后变得麻木! 刀削平了她高高的额头,填直了她的鼻梁。 鬼斧神工的技术,雕刻出了精致的面容。 现在她所需要的就是那死去女子的一张面皮了,雕刻者满意而笑。只要他再塑造出让男人丢魂失魄的完美身躯,这个丑陋的女子将是他最成功的作品。甚至比那死去的女子还要美丽几分。这可不能怪他,虽然王府要的只是这张脸,可是他怎么忍心让自己的作品有了缺憾?! “啧啧啧,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顷刻间都落在你一个普通农家女身上,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幸运!”仿若为了弥补自己心里的不平,那男子邪魅的笑着,任由女子脸上少许的血慢慢的渗出来。 幸运么?只是不知道是地狱?是救赎? 痛苦与黑暗中的折磨让那女子的面容有了微微的扭曲。 “别动,我好不容易才削出来的。我快点开工就是了。”男人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惊慌失措起来,身影一闪,已经动手剥下那张绝美的容颜。 他回头看了一眼,仿若看见了女子的肌肤中潜伏的血脉跳动着,那就是生命的证明吗? 只是那女子心口的伤要永远落下病根了。 她本应该是他大哥的妻子,他的嫂子。 她现在本应该背着大理王御赐的“忠贞”二字安心的躺在棺木中。 是什么让他突发善念,命人不顾段家颜面,在大街上打落棺木,让那双纤弱的手最终推落棺木盖。吓跑了抬棺人,也让段家声誉扫地。 是为了王府的这张面皮有地方放吗? 拜托,这张面皮放在谁身上,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没有比这更牵强的理由。他摇摇头,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 “你太可怜了。你看,只有我可以救赎你,我像不像神。将来一定要记得感激我啊。”他突然沾沾自喜而言。你看,一定是这样。 这种像神的感觉太好了! “好好的养伤,还有护好你的脸,当你好起来的时候,那些让你难受的人都会在你的脚底下了。”他细心的安抚她。 果然,她脸上的神情平静了许多。 他诡异的笑了,他就知道有用的,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啊! 第一章 抢婚 “小姐,小姐,不好了……”一阵高昂的呼声随着脚步声传来。 被叫的人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在她的身上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小姐,小姐……” “什么事,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董锦瑟淡淡的问,“是她又出事了吗?” “小姐,是大小姐带人过来了。”丫鬟青儿脸上挂了强烈的不安。 话音刚落,嘈杂的脚步声就已经到了门外。 “我说妹妹,咱们家的丫鬟什么时候已经养成了见到主子就跑的习惯啊?”一阵咯咯的笑声伴随着一丝不满的声音响起。 锦瑟的双眼细不可微的眯了起来,迎着阳光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帮人。 “姐姐可不是追我的丫鬟来的吧?” 难得的,听到锦瑟冷嘲热讽的话,大小姐董庆莲并没有生气,反而看起来心情极佳,“妹妹,可不是这样,看见她跑我一觉得奇怪就过来了,不过还真是有事要对你说。”见锦瑟根本不理她,她才接着说:“是这样的,妹妹,你看,最近我娘的身体一直不好,我这做女儿的怎么也要尽尽孝道。可段家却急着娶儿媳妇。我这又走不开,爹爹已经决定让你嫁到段家去……” 董庆莲的话可是清脆得余音绕梁。 可听在锦瑟主仆二人耳里,可是惊雷遽起。 “我要不去呢?”锦瑟很快恢复了平静。 “妹妹还是去吧,可不想自己那人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吧。”仿佛是吃定了锦瑟会答应,董庆莲拿起桌子上早已泡好的香茗,轻轻的抿了一口。 “我嫁,大理段家可是王室后裔,我有什么不嫁的。嫁过去就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有什么不嫁的。姐姐说是吗?”锦瑟突然巧笑嫣然的问。 “可不是……”见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董庆莲起身,微微一笑,“那我就不打扰妹妹准备了,更不会打扰妹妹的荣华富贵了。”只是语气里满是浓浓的讽刺。 走到门口时,董庆莲冷哼一声,“荣华富贵,你想得美。” 直到董庆莲的裙角消失在门边。 青儿才松开紧咬的唇,焦急的说,“小姐,你快逃吧,这样他们就不能拿夫人要挟你了。” 锦瑟挑起嘴角,“什么夫人,只是一个贱人。” “小姐……” “别说了,出去。” 好半晌,青儿仍然没有动身。 “叫你出去,没有听见吗?” 青儿委屈的撇嘴,这才转身向外跑去。 屋中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露出了疲惫的神情,双肩亦止不住微微的颤抖。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锦瑟?锦瑟?当日母亲对她的寄望可见一般。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锦瑟和她一般相貌,甚至说是丑陋。就是这样,因为锦瑟的身上流了董家的血,所以从小到大,董家人也不许锦瑟叫她一声娘。 嫁段家荣华富贵吗? 锦瑟早就听说了,段家长子因为调戏良家妇女,被其刺瞎了双目。她要嫁的也仅是这样一个泼皮无赖。 锦瑟虽沿袭了她母亲的容貌,却拥有了她母亲不具有的蕙质兰心,她怎么会甘心?可命运弄人! 嫁?不得不嫁! 婚嫁之日,依然是十里红妆! 礼官举仪,和声郎合戏竹,乐工奏细乐。丝竹管弦,乐声悠悠扬扬,随逶迤的仪驾一路洒落…… “早闻,董家的小女儿不受宠,可见今天的结婚盛况,谣言还是不可信的。”路上随处可见人的议论。 她总算是嫁得风光! “你不知道,原来要的是董家大小姐,知道她要嫁的是谁吗?” “是谁?” “是段家那个因强奸良家妇女被刺瞎双目的瞎子。” “什么,是他啊……” 意味深长的声音渐渐远去。 总是有人能刺破鲜艳的表皮,流出了令人恶心,肮脏的汁液。 而天下的无聊人,即羡慕大家族的风光,也乐于相传大家族的丑闻。只怕董家小女儿的事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出了城了,那致命的压力已经少了很多,锦瑟不禁松了一口气。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阵骚乱,接着是紧急的马蹄嘶鸣声。 “啊……” “快跑啊。”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惊呼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接着,轿子剧烈的摇晃中,沉重的砸到了地上。 锦瑟头上的霞帔迷糊了她的眼睛,已经顾不上许多,她一把拉了下来。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自己的丫鬟青儿在大叫,“小姐,送亲的都跑了,小姐快跑啊。” 紧急中,情深意切的呼唤躺锦瑟心里有了点点的温暖。 “哈哈……”粗鲁的笑声一阵阵传来。 “想跑,老子等了这么长时间了,还能让她跑了。” 绕是锦瑟聪明异常,深闺中的女子,总是少了几分沉稳,一时又惊又急,愣愣不能出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可是馋涎董家大小姐不少时日了。弟兄们,把轿子抬回去。” “啊!”一声熟悉的惊呼传来,是青儿的声音,青儿怎么了? “慢着。你把青儿怎么了?”锦瑟紧紧抓住手里的绣品。“我跟你走,放我的丫头回去。” 外面的人似乎一愣,接着哄笑声起,那自称是老子之人的声音再次想了起来,“你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呢,放你的丫头回去。哈哈,回去好报信吗?别啰嗦了,走。” 轿子从新动了起来,四周都是土匪胜利的欢呼声。 锦瑟跌坐到后面的软椅上,今日若被土匪俘了去,清白不保,她还有何脸面见人? 没有听到青儿的声音了,青儿到哪去了。 刚刚,那头子说他垂涎董家大小姐已久,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抢的是谁吗? 这也许是转机,锦瑟心里暗暗企盼着。 只是,有些头绪总是解不开的,董家的送亲之人并不是没有会武之人,为何见了这帮人,立即逃散。 这帮土匪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董家的家丁都是这样?董家的饭不如拿来喂狗! 3 轿子抬进了土匪窝。 两个男人拉着锦瑟跌跌撞撞的走进大堂里。 锦瑟抬眼,只见堂中站满了男人,一个个都怪怪的打量着她。 当她的视线对上堂中端正的一个大胡子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脸止不住的跳动了两下。 “老大,这就是你要的董家大小姐吗?还不如你上次睡得桃红水灵。”底下有人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那土匪头子慢慢起身,玩味的走了下来,挑起了锦瑟的下巴。 “壮士请自重。” “壮士。”那人一愣,继而一长串大笑,“我不是壮士,是土匪。你也不用装庄重,因为我只喜欢漂亮风骚的女人。” 锦瑟的呼吸一重,抛了羞涩,挑眉看他,“我劝你还是放我回去,我不是你要的董家大小姐,我是董家的幺女。否则,董段两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甩袍袖转身走到了上面高台上。 “董家和段家?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这两家都不会为了你和我巫山作对。”说着,他冷笑的面容更加沉了下来,“还有,我从来不接受威胁,更不接受女人的威胁。董家和段家一向以名门自称,你想若你玷污于我这帮乌合之众,那两家又该多开心?” “你……”锦瑟的脸色不可抑止的苍白了起来,“放肆!” 他如刀光雪亮的双眸紧紧扣在锦瑟的脸上,“果然好胆识。很可惜,我对你的容貌不感兴趣。”他长叹一声。 锦瑟闻言,不禁也松了一口气,谁知他下一句话却彻底将人推进了深渊。 “不过,我倒是想把你赏给我这帮手下的弟兄,看看这么骄傲的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说。 整个大堂中,欢呼雷动。 他抬了一下手,那些人才渐渐的没了生息。 锦瑟整个人都掉进了寒冷的冰窖。 “你怎能,怎敢……”这样的侮辱她。 “有何不可?”他眯起眼睛看锦瑟,目光如芒,仿佛一只打量着猎物的狼。 在他目光下,锦瑟渐渐肌肤泛凉,心底涌起极难忍受的不适。 “别摆出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我看你能有多高贵,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样,你就以为能羞辱得了我吗?”锦瑟露出了奇异的笑容,“你说得不错,在董家和段家人眼里,我确实不算什么,但是,我就是我,并不比任何人低贱,这些人……”说到这,她扫了一眼周围正蠢蠢欲动的人,“休想动我分毫。” 说完,大红的纱衣翻飞间,她已经拔下了头上的金钗,在众目睽睽之下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她看到了台上的男人悚然动容,周围响起了一阵惊呼。 锦瑟面孔惨白,陡然身子一颤,血沫溅出唇边,触目惊心。 董家给了她生命,她还给他们,她用命维护了董家的声誉。从此他们各不相欠。 她猛然闭上眼,使出最后的力气拔出了金钗,温热的血渐上了锦瑟的脸颊,也喷洒在从高台上冲下来的人的衣服上。 看着血迹漫染,胸前伤处泅出鲜红一片。那妖艳的红衣中仍然是那张丑陋的面容,此刻却和美丽融合在了一起,他蹙了眉,“你又是何必呢……”说完低低一叹息。 “将她的尸体送还给董家,告诉董家人,若他们不厚葬董锦瑟,我们巫山和他们没完。” “是。”两名下属急忙上前抬走了已经没了气息的锦瑟。 “悔不该!巫山的声誉都悔在了你的手里……” 第二章 活埋 痛,撕心裂肺的痛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是梦,一定是场噩梦。 锦瑟用尽全力,四肢却没有半分力气,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偶尔的呼吸牵动的都是炸裂一样的痛。 她胸口不能出气,只好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幕幕的遭遇风驰电掣般的在脑海中闪过。 锦瑟拼命的抬手,终于摸到了四周的墙壁。不,不是墙壁,是木板。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难道是棺木! 只有死人财躺进棺木,可是她还活着。 这又是在哪?是在巫山?还是在董家? 外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我们必须要这么做吗?”是父亲董子豪的声音。 是在家! 不管董家给了锦瑟多少不好的回忆,此时,一听到父亲的声音,她还是略略的安了点心,她能活下去了。 她刚想试图弄出一点声音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这么做怎么做?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可她还没有断气,也许还有救?”董子豪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她没死,原来他们知道。 锦瑟看着狭长的棺木露出的一方天地,眼泪酸涩的流了出来。 “有救!除非我家那该死的野种回来了,否则谁也救不了她。”他冷冷一笑,“再说,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 “你……” “别给我装腔作势了。你命人抬着她引开盗匪,而后让庆莲安全的进了我段家的门就说明了一切。你以为我段家为什么非要抢着要回她的尸首,那是因为皇上赐给的那块”忠贞孝廉“的牌子。董锦瑟不是一直是你们家的不快吗?现在她死了,而且为董家和段家带来了声誉,对你我都是好事。而且我想要的只有董庆莲,而不是董庆莲和董锦瑟。” 原来如此!不过如此!锦瑟一刹那,心如死灰! 一时,厅堂中再无声响。 好半晌,一声长叹,“罢了,罢了,这是她的命!” “谢岳父成全。” 说话的人是段家长子,那个外面谣传是她夫君的男子。 好,很好,今日的事,她董锦瑟记住了。就算化作厉鬼,她也不会饶恕他们! 声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锦瑟突然睁大了双眼,她要看着,看着她那狠心的父亲怎么样为她盖上棺木。 当董子豪看到锦瑟满是恨意的眸子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中堆满了巨大的恐怖。“女儿,你别怪为父狠心,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语音落,他狠命拉过棺木盖。 那声女儿倒是叫得情真意切,似乎比平日里叫她用了更多的心思,恰恰是个巨大的讽刺。是良心中最后一点愧疚?还是不安?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一切都恢复了沉静。 锦瑟支撑许久的意识,终于又沉静了黑暗。 许是怕夜长梦多,锦瑟的棺木第二日就开始发送到段家的坟山。 前日还是十里红妆,现在却是铺天盖地的白绫。 哭灵人悲悲切切,似乎真比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伤痛几分。 人群中有一白衣男子,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好像是在看一场闹剧,嘴角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可是就在这喧闹中,他好像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他的眼神一凛,不知道为何,就连心里也突然产生了不寻常的震动。 只凝神细看了半刻,他就急忙追着棺木而去,终于让他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棺木缝隙里竟然有血迹渗出。 死人怎么会有血流出来?! 再看扶灵的男子面色惊惶,又极力镇定的样子,他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棺木中的女子根本就没死。 刚刚他心里的悸动就是因为他感觉到了生命,不同非常的生命力。那棺木中的女子渴望生存的欲望震动了他。 “打落棺木。”他突然沉声对紧紧跟在他身边的人吩咐道。 “这……”那人沉吟起来。 “让你打落棺木,听到了没有?”他突然转过脸,面色有些狰狞。 他已经听出来了,那女子定是刚刚醒转,现在只怕已经是在做垂死挣扎了,再不救她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是,主人。”那人一声答复后,随即几人凌空而起。 寒光突现时,那扶棺人以及抬棺人已经在惊慌失措中放下了棺木。 任谁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来劫持棺木,当然也就少了防范。 一柄钢剑插进了棺木里,电光火石间,紧钉住的棺木盖已经被推到了一边。 乍见阳光,刺目的光线几乎让锦瑟睁不开眼。 可那是阳光,是人赖以生存的东西,她贪婪的呼吸了两口,纤细的手腕终于伸了出来,够住了棺木的边沿。 “鬼啊……”彼起此伏的叫声慢慢的扩大,围观的人已经作鸟兽散,扶棺人——段家长子段天只是面色有了惊慌,并没有惧怕的神色。 锦瑟的眼睛稍稍适应了眼前昏暗光亮,依稀看去,害怕遭了晦气逃窜的行人,集镇错落有致的房屋,一时惧怕却因害怕主子不敢动弹的送棺人……最后是那个有着千年深潭一般眸子的白衣人,此时他的目光正紧紧的锁在了她的身上,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成了无声的演义。 她快要死了,这是锦瑟最后的想法。 阳光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终于,她又沉重的倒回棺木。 看到锦瑟软倒,白衣人终于身子一动,就到了棺木旁。 而段天却像看到了比死人复活更可怕的东西,“你……你怎么会回来?” 他做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大哥的大喜之日,我怎么也会回来凑凑热闹啊。” “段宇,你……”段天面如金纸,颤颤说不出话来。 见状,被唤作段宇的男子似心情极佳,一连啧啧啧几声,竟然将最先打落棺木之人一把抓进前,骤然翻手一掌,将那人击飞了出去。 周围人骇然,不敢相信眼前这白衣皎洁,不染纤尘的人,竟将旁人性命轻贱若此。 “怎么样?这样算是给大哥赔罪了吗?”说到这,他笑容一敛,面色沉了下去,“不过这棺木中的女子,我可要带走了。” “你敢……”段天惊恐交加,只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就连家丁也没有多带,见段宇根本就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他不得不放低了语气,“段宇,这可是关系到段家的声誉,还有爹……” “段家声誉?”段宇纵声长笑,“在大街上,她爬了起来,只怕不消一时半刻就会传遍大理,你以为段家还能获得那”忠贞“的牌子吗?” 段宇一双幽黑瞳孔,在日光中闪动着妖异的光,隐藏了眼底深深的悲哀。他俯下身,亲自抱起董锦瑟,感觉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他一言不发的加快了脚步。 将段家所有的人都抛在自己的身后。 曾经他是那么的渴望回段家,只是现在他又做了一件对不起段家的事。 直到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才小心翼翼将锦瑟放在了阁楼的床上。 “是我在帮你,也是你命不该绝吧,没有想到王府中的郡主会突然死去。只是有人不想她死,所以你就安心吧。醒来后,你就用她的身份活下去。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就像我一样。” 第三章 重生 室内的几盏烛火明晃晃地燃着,烛泪一滴滴的滚落,淹没了雕了牡丹花的底座。几只蛾子扑哧着翅膀向那火光扑去,转而化作了灰烬。 一个中年男子负手不停的踱步。 “王爷,去歇会吧。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一位同样面带了焦急的夫人小心翼翼的劝慰。 中年男子抬手阻止了她要说下去的话,“本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小时候睁眼看到得第一个人就是本王。现在她劫后重生,本王要她睁眼看到得第一个人仍然只能是本王。” “王爷,王妃,郡主的手指动了。”一个婢女惊喜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两人顾不上争执,同时向床边扑去。 “女儿,女儿,你快点醒过来吧。娘和爹都不能让你出任何事啊。”耳边是一位夫人低泣的声音。 锦瑟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仿佛置身惨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无比,稍稍一动,胸口便传来牵心扯肺的剧痛。 “父王,母妃先去歇息片刻,我来照顾王妹吧。”温和恭谨的声音响起。“更有神医在此,我们更可以放心。” 随后是低低的叹息,王爷只得扶起自己的王妃。虽前一刻她还是忍痛安慰他,可这会儿见自己的女儿昏迷中还痛苦不安的样子,早已是泪流满面。 锦瑟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梦中似乎有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灼灼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抚在她额头;朦胧中,是谁的声音,低低同她说话? 锦瑟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渐渐安宁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终于可以睁开眼。 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锦瑟深深吸一口气,触摸到柔软温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梦中。 那一场噩梦是真的过去了,此刻她安然躺在床榻上,真的已经安全了。 想起自己金簪刺进血肉,想起自己被亲生父亲与夫君装进棺木,那一刻,她即将坠入死亡的深渊,是他的双臂将自己抱起了起来,将她从黄泉路上抢回,抢回到他温暖的怀抱。 “郡主醒了。”挑帘进来的婢女,只看了一眼,就将手中的药碗往桌上一放,转身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嚷,“郡主醒了,郡主醒了。” 锦瑟艰难的想翻转身子,无奈丝毫不能动弹。 郡主?这是怎么回事? “听我说,一会什么也不要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受伤之事,你大可推托说,受伤后的事一概记不得。剩下的事都交给我。”隔了一道素帷,外面人低低的声音,沉重的叮嘱。 锦瑟隔着床幔望去,隐约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淡淡映在外头屏风上,侧颜轮廓有如斧削刀刻。 只一会,珠帘簌簌而响,一名衣着华贵的夫人已经掀帘而入。 锦瑟一抬眉,就撞进了她含泪的眸子里。 许是喜极,美艳的唇不停的翕动,好半晌,才一把将锦瑟抱进了怀里,“儿啊,我的儿啊,你急死母妃了,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伤口处在美艳夫人的牵动下,一阵痛过一阵,锦瑟原本苍白的脸色不禁更加苍白起来,贝齿紧咬朱唇,才忍住没有发出呻吟。 “王妃,你抱疼我们的女儿了。”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锦瑟不由得向说话人望去。 他的眸子竟比春日的溪水还要温和几分,静静的对视着锦瑟几分带着探视的眸子。幽深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五官,组合成了威严而又俊朗的面容。 “你看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王妃擦拭着眼角流出的泪水,慌忙将怀中的人儿放开。 虽然很痛,但是锦瑟还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这些人的关心都是这样的直接而真挚。 “好了,王妃,我们的女儿总算躲过了一劫。我们都应该高兴才对。”说着,他走到了锦瑟的旁边,“烟儿,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轩辕琪的女儿。今后父王一定不要你再受到委屈,也不会让你白白……受伤。” 锦瑟看着身边静静站立的婢女,以及这自称王爷和王妃的人,一时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立于不远处的段宇,警告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他使了什么手法,竟让这两个有着显赫身份的人,将她董锦瑟认作了自己的女儿。 两人冷凛的眼神交缠间,锦瑟只觉身边有另一道目光也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略略侧脸,才看到在王爷的身侧还有另一男子。 他正静静的看着她。 不是怀疑的目光,而是不在乎和愧疚交织,就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锦瑟淡淡的松了一口气。 “儿啊,你醒了,好歹也要叫娘一声啊。”美丽的夫人殷切的看着她。 锦瑟愣愣的看着她,自己从小到大,甚少和有过过多的亲密的接触。这美丽的夫人,她并不讨厌,只是任然有些别扭。张了几次口,她才小心翼翼的唤道:“娘!” 锦瑟的话音才落,周围人的脸色就染上了一层怪异。 “王妃,王爷,郡主刚刚醒转,只怕由于伤势严重,整个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不如让她多休息一会,假以时日,我一定会让郡主像往日一样。”清凛的声音如潺潺的流水而来,也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惑。 王妃这才展颜,“如此有劳先生了。” “不敢当。”段宇一作揖,目送王妃和王爷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就发现还有一个人迟疑的站于一边。 “小王爷还有什么事吗?”段宇话一出口,才发现多有不妥,一时竟是满手汗水。 “段兄,不知我可否与王妹说几句话。” 段宇没有想到他会这般诚恳的说话,再见他的面容上并无恶意,才松了一口气。 “小王爷自当随便,只是郡主伤势刚愈,时间不宜太长,切记!”说完,行礼就向外走去,将走未走时,深深的对锦瑟一凝眸。 所有的人都走了,室内又是一片沉寂。 锦瑟注意到,自己的丫鬟离去的时候,重新放下了纱缦。天气渐渐转暖,房间里已换上了轻软的烟罗素帷,隔在其间如烟雾氤氲。 锦瑟看他,隐约只见形影;他看锦瑟,也只怕不辨面目。 锦瑟看到他的手微抬,落在纱缦上,却不掀开。 隔了帘缦,锦瑟依然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久久凝视下,锦瑟不知所措起来,心里的跳动加快,胸口也微微的疼了起来。 “我有愧于你。”他蓦然道。 他语声沉缓,却令锦瑟心中一窒,屏住了气息听他说下去。 3。 他的手终于放了下去。 他不再看锦瑟,反而转过身去,负手而立。 “父王,母妃,百般宠溺于你。我承认自己是对你严厉了些。只是我也没有想到父王会将你许配与我……我……自然是看不惯你平日里所为。你不将礼仪看在眼里,我自然也不会娶你。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对我的拒绝会这般反感,甚至悄悄离开王府。说起来,我自然也是有一定得责任的。我是父王,母妃养大,现在我对你不住,若愿给我机会弥补,你便开口;若是不能原谅,轩辕恪自愧,必不再惊扰。” 一句话,掀起千重浪,锦瑟静静听着,心底却已风急云卷,如暴雨将至前的窒迫。 对于郡主生前的事,她并不清楚,更不明白为什么王爷会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他说郡主不知礼仪,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般疑惑,她也只能问那始作俑者了。 他说愿给我机会弥补,你便开口;他就会迎娶这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子,甚至可以说反感的女子。若是不能原谅,就不再惊扰,他如往日一样与她相处。 何其简单。 真的如此简单吗? “哥哥,我一时脑中空白。这些事可否缓些时日再谈。他日妹妹一定会给哥哥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一开口,锦瑟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低哑,力气微弱,连自己都听不分明。 锦瑟的话让他蓦然转身,那眼中满是不信的质疑。 沉香缭绕中,锦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当是这样的回答让他不满。于是苦涩的笑了,“哥哥放心,妹妹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他日也定不会为难哥哥。”说完,她闭了一下眼睛,眼前清明了些,这才看到轩辕恪眼中迫人的目光。 心中一紧,只怕再开口就要露出马脚了,遂疲惫的闭上眼睛,“哥哥先出去吧……” 他点了点头,慢慢的向外走去。 可也就是走了两步,突然回身。他大步赶过来,霍然掀起罗帷。 眼前光亮骤盛,锦瑟蹙眉抬眸,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去—— 怔怔的看着床上躺着的锦瑟,这双眼越发幽黑,深不见底,似笼罩了浓雾。 四目相对,各自失神。 “你……”他摇摇头。 “郡主。”一声呼唤传来。 轩辕恪不由得放下了帘缦,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转身急急而去。 “郡主,你没事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瞪圆了的眸子和鼓鼓得小圆脸。 “你叫什么名字?”锦瑟无力的问。 “郡主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杏子,不是郡主娶的名字吗?”像是生怕自己的主子把自己忘了,小丫鬟玩命的将自己的脸往锦瑟眼前凑。 锦瑟想笑,可嘴动了下就牵动了伤处。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看到锦瑟皱眉,杏子连忙站到一边,恭敬的说:“郡主,不打紧的,你要好好休息。神医都说了,你是因为受了伤还想不起来。只是,你还是离小王爷远点。这次都是因为他,郡主才变成这样。郡主,你一定要好起来,那些想看你笑话的人才会死心。” 看着她灵巧机灵的样子,锦瑟不禁思绪百千。 看起来,杏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却是这般的会察言观色,一定也是往日里吃了不少苦头磨练出来。 同样的年纪,主子们都肆无忌惮,花样年华,只有这些奴婢小心翼翼,依偎冰凉的木榻默默的学着生存之道。 4。 “好了,杏子,你告诉我,为什么说我这次的意外会和哥哥有关系?”锦瑟放柔了语气问。“郡主,奴婢不敢说。”杏子面带惧色,突然跪倒在地。 锦瑟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杏子,你先下去吧,我来为郡主把把脉。” 他的声音很清越,就像水滴落在石上,毕恭毕敬,没有一丝的谄媚卑微。明显得是对锦瑟说的,却也解了杏子的围。 杏子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淡黄色的身影退了出去。 他身上的优雅和温柔迷惑了锦瑟的视线。 在那样安静的注视下,他不由得开口:“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你把所有的人都支开,不就是要告诉我一切吗?” 这次换他静静的看她了,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身子。 料想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惨淡难看,锦瑟转头向内,不想被他看见。 优雅的眉不禁蹙起,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反而拿起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慢慢的走到锦瑟的床前。 “转过脸来吧,你我都没有退路了。” 铜镜中的女子郝然入眼,锦瑟不由得呆住了。 昔日只觉姐姐董庆莲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没人,今日再见镜中女子,才觉得董庆莲也只是小家碧玉罢了。 只见映出的容颜,肤凝秋月,容赛春花。淡扫娥眉,嫣然如芍药笼烟;眼湛秋波,宛矣似芙蕖醉露。眉心一点火红的印记,即使满面病容,也是没得摇曳异常。 她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难怪王爷与王妃会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只是她的面容为何会变成这样。 “你不用惊讶,你的脸正是郡主轩辕烟的。我在为你们换脸时,一不小心毁了眉心的一点皮肤,只好给你补上一点红印,不是难看,是恰添几分妩媚。”看出了锦瑟的疑惑,他主动的解释。 没有见过这样自恋的人,锦瑟不由得恼怒皱眉。 “你不必瞪我。当时的情况,如果要你在生死与换脸中选择的话,你一定会选择前者。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恩人。” “我可没求你救我。”锦瑟倔强的打断她。 “是,你没求我。可我知道你不想死,也不甘心死。”他笑得粲然,“现在你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我都是一类人,为了好的生存可以不择手段。” 见锦瑟微微动容,他知道自己已经说到了她的心里去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因为拥有这张面皮的女子空有一幅好皮囊。为人骄傲蛮横,视人命如草芥。你知道轩辕恪为什么不要她吗?因为她是个淫贱的女人,独独喜欢喝酒赏花,期间少不了与一些所谓的才子墨客勾搭成奸……” 段宇的眼角上已经没有任何的笑意,并且搀杂着几分无法掩盖的冷酷,但是却既没有阴沉的感觉,也没有因为轩辕烟的放荡而流露出鄙视。 “我知道了。”锦瑟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几乎是狼狈的截住了他的话。 “虽然你在我那已经养了几个月的伤,面皮虽看起来完好无损,可心口的伤还要一些时日方能复原。记住,你以后叫做轩辕烟。” 锦瑟的目光仍然有些空洞。 她不是一直想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吗?不是一直想拥有显赫的身份地位吗?为什么当一切来临的时候,她却是这般的无奈和失落?! 段宇的目光也迷茫了起来,他不是一向讨厌那个骄横的郡主吗?为什么到她死的时候,他的心还是那样的痛和不舍。 他有些着迷得伸手轻抚她的脸庞,“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帮你的。”话一出口,他不禁微微怔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他蓦然收回手指,起身远离床榻,仿佛她是毒蛇猛兽般。 “你记住,必须找出杀害轩辕烟的凶手。”说完,他也离去了,留给锦瑟的只是那片刻混了温柔的落寞眼神。 第四章 调教 之后数日,锦瑟总在药效下整日昏睡,内伤疾似乎日渐好转。 偶尔清醒的片刻,她不禁会期待从婢女口中听到轩辕恪的消息。 但是,他并没有来过,自那日她刚刚醒转后离去就没有再来过。 只有王妃天天来守在床前半日,剩下的时间,都有一名嬷嬷每日都奉命前来询问段宇,将她的情形回报王爷。 婢女杏子说小王爷比往日更加繁忙…… 锦瑟默然以对,分不清心中晦涩滋味,究竟是不是失落。 或许原本就不该存有期许,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仍是他,锦瑟仍然是锦瑟。 段宇对她说,你必须找出杀害轩辕烟的凶手。她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波动,虽然她的脸上是轩辕烟的容貌;虽然她享受的一切都是轩辕烟的身份带来的。帮那女子寻出杀人凶手是她的责任,却不是真心的怜悯。 真正面临这一切,她是这样的坦然。 想起,以前在董府。 她和姐姐一起在书房读书,一不小心被大娘的一只雪白的猫抓伤了手背。她一怒之下,拿起桌子上的裁纸刀剁掉了那长长的猫尾。先生在上面目瞪口呆,姐姐董庆莲当场吓得大哭起来。而她只是若无其事的擦掉手上溅落得血迹。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董子豪更加的厌恶她。 现在想来,她一定是他们眼中的毒辣女子,铁石心肠。 锦瑟虽神志昏沉,心中却清醒明白,前后种种事端,翻来覆去地思量,隐隐觉出叵测,似有极重大的关系隐藏其中。 她却什么也不知道,换脸这件事是只有段宇知道,还是被他和其他人里里外外一起蒙在鼓里。 这些日子,她已经弄明白了王府中的厉害关系。 王爷在当年立下了赫赫战功,才被大理王封王。王爷有三房小妾,却个个不生育,只有王妃有一女。即是轩辕烟,自然被王府中人当做明珠宝贝一样珍藏。轩辕烟会变成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了。 轩辕恪是王爷在战场上收养的义子,对王府是忠心耿耿。近几年,王爷因老伤时时发作,身体每况愈下,这才想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托付给自己的义子。 烦闷之下,锦瑟越发思念青儿。 婚嫁路上遇劫之后,就此与她失散,虽已托段宇代为找寻,只是还没有消息。 杏子倒也是机灵,从书库搬了不少难得的宫廷秘史。 一些事不去调查,躺在床上想破脑袋也没用。 锦瑟索性那这些书籍打发时间。 靠在床头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不觉乏了,刚恹恹阖眼,便听见外面一片跪拜声。 轩辕恪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郡主可曾睡了?” “回禀小王爷,郡主还在看书。” 他突然到来,一时令锦瑟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匆忙间放下书,闭目假寐。 床幔被掀起,锦瑟却闻到了一阵香粉味。 “看来烟儿还真是睡着了。”是王妃的声音,“恪儿,你就在这陪会烟儿。等她醒来后,再问问她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是,母妃。” 原来是王妃压着他来的,锦瑟秀气的眉不禁拢了拢。 王妃带着侍女全部退出内室,静谧的房中更是静得连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 锦瑟闭着眼,仍感觉到轩辕恪迫人的目光。 “怕我吗?还要装睡?” 锦瑟霍然张开眼。 只见他慑人的目光正凝视着她。 锦瑟顿觉脸上发烫,慌忙低眸,不敢看他。锦瑟没想到,一场伤病竟将她变得这样胆小了,她低头,忽觉暗恼,为什么要怕他…… 一时倔傲心起,她蓦的抬头,迎上他目光。 原来他是这样子的……轮廓如斧削,浓眉飞扬,深目薄唇,不同于段宇的邪异的美,而是不怒自威的阳刚之气。 “一场意外之伤,倒让王妹变了个人似的。”他看着她那自然的女儿态,忍不住揶揄。 锦瑟一怔,面色早已染上了三月桃花般的绯红,索性从头到脚将他看了个够。 “如何,现在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他含笑,也是第一次在轩辕烟的面前不觉得压抑和难堪,许是她的伤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才让他今天有了耐心来面对她。 锦瑟淡淡的转头,“王兄并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让……我气中离家,差点连命都丢了。”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是他不喜欢她。 他微微一怔,继而朗声大笑,“什么时候,王妹也喜欢这般说话。倒是少见。” 说完,转身将桌子一角的药碗递到她的唇边,另一手扶在了她的背后。 锦瑟低头喝药,背后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心里不知为何,软软的,似塌下去一个地方。 “你总是这般的不分明理,想来得罪了不少人。这次的凶险总算是过了,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再让你涉险。”见锦瑟定定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幽深冰冷,像是自己看惯的王妹,又和她的眼睛截然不同。 轩辕恪的心里突然涌现了难以言说的感觉。 “当然,我们都不能再让父王,母妃担心了。”在那样寒冷的目光下,他又补充了一句。 锦瑟无奈地侧了脸,不看他,原来他每一句话,只是紧着撇开,让她明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府,为了报恩,独独不是为了轩辕烟,更不会为了她。 “扶我起来。”锦瑟突然向他伸出了手。 听到她的要求,他的一双浓眉紧蹙,却没有动作。 锦瑟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把我当毒蛇猛兽了,我只是想下床走走。我不能一直躺着,既然内伤已好,平日可以略作走动,一味躺着倒是无益。”说完,她向轩辕恪笑了笑。 轩辕恪抬眸看锦瑟一眼,倒觉得新鲜诧异。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王妹自幼因为体弱,稍有风寒发热,周围人总是小心翼翼,而她即使偶受风寒也是一躺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过,现在她这般随意,倒是很对他的脾性。 他终于扶住了锦瑟的腰身。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亲,锦瑟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借着他手臂的力量,锦瑟试了几次,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还是没有站起来。 她一咬唇,再次挣扎着试图先挪动双腿。 她的动作让轩辕恪也有些疑惑了,这般倔强的女子,真的是他那个养尊处优的王妹吗? 他终于不忍心她再这样折腾自己了,也许是被她泛着水气的眸子触动了,他不由分说的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锦瑟脚一沾地,顿觉全身绵软无力,不得不攀住他手臂。 这样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难得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不耐的神色。 他扶着锦瑟走到窗前,径直推开长窗,风直灌进来,挟来泥土的清新味道,与淡淡的草木芬芳。 锦瑟缩了缩肩,虽觉得冷,仍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好久不曾吹到这样清新的空气了。 肩上忽觉一暖,却见轩辕恪脱下自己的风氅,将她紧紧裹住。 锦瑟不由得呆住了,怔怔的看着他的侧脸。她看得出来,轩辕恪也有些不自在,看样子,往日,他与轩辕烟也没有这般亲密的举动。 “风大,我怕对你的复原不好。”他有些笨拙的解释。 锦瑟僵了僵,随即整个人陷入他臂弯,裹在厚厚的风氅下,被他身上独特而强烈的男子气息浓浓包围,她的嘴角却悄悄的翘起, 她从来不知道,男子身上的气息会是这样的…… 无法分辨的味道,温暖而充满阳刚,让我想起正午炽热的阳光,想起草地与铁,想起万里风沙。 锦瑟似乎听得见自己心口怦怦急跳的声音,竟有些许恍惚。怎么办呢?她说过不为难他,可是现在她已经开始有些喜欢他了。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锦瑟鼓足勇气开口,想从他臂弯中挣脱,挣脱这一刻的慌乱心跳,更挣脱自己心的脱轨。现在她还不知道段宇想做什么,若是对王府不利,只怕两人将来就会是敌人。 更何况,她说过,会给轩辕烟报仇,而身边的轩辕恪真的能完全排除是凶手的可能吗? 锦瑟的走神,他亦看在眼里,他低头看她,目光深不见底。 往日只觉自己在董家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想到,今日亦然。今后的日子也会是步步荆棘,处处都要小心。 无论境遇怎般变化,可有懂她,知她,怜她之人? 眼中酸涩,她却偏偏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谁也不会看到她的眼泪,只会看到她笑颜如花,一如大婚之日——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生,她就要一样笑着走下去。 “王妹,可知当日事何人要加害于你?”不忍心她脸上的落寞,也是为了打断自己心里的紊乱,他开口问。 “忘记了。”她淡漠的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神情淡薄得如同春日里枝头上最后一抹要融化的雪花。 她的一只手抓在了窗棂上,轻轻的推开了他仍然扶在她腰身上的手臂。 他像触电般的缩回了手。 那样的惊惶,让锦瑟突然有了逗他的兴致,“怎么?我身上满是毒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屑站在我身边?” “王妹误会了。”说完,他才看到她嘴角淡淡的促狭的笑容。不由得也跟着她笑了笑,“我扶你去歇息吧,我还要去父王那,有事要回报。” 锦瑟看向窗外那一片繁花,眼神又复杂了起来,抓在窗棂上的手也紧了紧,露出了苍白纤细的骨。 “你去吧,我还想看一会儿。累了,我会叫丫鬟的。” “那别撑着。”他机械的答,见锦瑟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就转身离去。 锦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终是不愿意多呆半刻。 “怎么?才见了一次不会就忍不住了吧?我挑回来的女子,总不会和那贱人一个德性吧?”冰冷中带着讽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你什么时候来的?”锦瑟的薄唇向上弯起一条优美的弧线。 “在你们卿卿我我的时候。”他坐到太师椅上,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漫不经心的说:“你果然比轩辕烟聪明多了。” 锦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接他的话。 “怎么?在他的面前就是另一幅面貌啊?” “因为,我喜欢他。”锦瑟不紧不慢的回答。 锦瑟的态度终于激怒他了。 他几步走到锦瑟的面前,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嗤笑了一声,“喜欢?你有什么资格?拥有轩辕烟的脸吗?你别忘记了,他并不喜欢轩辕烟。他外面甚至有自己的女人。而你甚至比轩辕烟还要低贱……” 满意的看到锦瑟的面容微微的抽动,他才放开她。 “你在怕什么?”锦瑟突然奇异的笑了,微微喘了一口气,她平静的说:“可我还是喜欢他啊。” 这样的回答再次激怒了他。 紫砂的杯子,从她的耳边飞过,摔到墙壁上,最终四分五裂,桌案上茶水肆意染湿了上好的云纹宣纸,晕出了大片的褶皱。 “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他几乎是跳着脚。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婢女。 “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不用进来。”锦瑟沉静的喝住了婢女的脚步。这才看向段宇,“我没有忘记,如果他是杀害轩辕烟的凶手,我一定会让他偿命,可是你阻止不了我喜欢他。” “你别忘了轩辕烟的下场,知道她没有死,你就不怕他们再次下毒手吗?”他冷静了下来,好奇的问。 “我的命,他们没有那么好要了。” “好,很好。”他突然拊掌而笑。 锦瑟的模样,实在是瘦弱得让人怜惜。削尖的下颚,仿佛透明一般的肌肤,有着血色尽失的苍白程度。 他温柔的扶着她来到锦榻上坐下,“不过,你现在还是太瘦了。你想要的东西,慢慢的把他变成你锦囊之物,只是不能操之过急的。”他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孩童,着实有些诡异。 “可是他不喜欢我。”锦瑟哀伤的喃喃。 “那你怎么办?”他依然温柔的问。 她突然沉寂了下去,良久,幽幽而言:“只要他好,我什么也不要。”她转过脸,几缕发丝静静的垂在颊边。 啪! 一个耳光,火辣地打在她的面上,锦瑟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他,翕动着嘴唇,似乎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没出息,你连那个死去的轩辕烟都不如。你要记住,这世上任何事物只有你不想要,绝没有你要不到。只要想,就要不择手段地得到。谦让,牺牲,奉献,那都是弱者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狡辩的行为,你的血液里从没有这几个词,明白吗!” 锦瑟涣散的眼神慢慢的凝结到一点,“只要我想要的,就只能属于我。” “好,很好。”他微微的笑着,细心的往她的脸上涂上透明的药膏,“你看,我把你教得多么完美。现在我自己都要喜欢上了我创造出来的妖精,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在这样的喃呢中,锦瑟的眼睛又细微的眯起。 第五章 冰雪女子 一躺数月,锦瑟愈觉烦闷。 直到伤势完全愈合,锦瑟也都不曾再度仔细照过镜子,恍恍惚惚的总觉得是一场梦,现在的一切都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稀薄得一碰即碎。 房间内的浴场已经住满了兰汤,水气氤氲里,锦瑟微微仰头而笑,让眼泪被水汽漫过。 彻底濯净了尘垢,她就是真的新生! 看着婢女杏子呈上的衣物,锦瑟顿时啼笑皆非。 一件件锦绣鲜艳,华丽非凡,却没有一件可穿。 杏红的锦绣牡丹金丝长衣,托盘里莹绿的祖母绿手镯,处处昭显了华贵与庸俗。锦瑟不由得骇笑,“杏子,你让我穿成这样去唱戏吗?” 杏子没有想到锦瑟会这样问,惊慌下,细心的问:“郡主一向喜欢的,这……” 锦瑟微微蹙眉,抬手阻止了她要说下去的话。堂堂的大理郡主,没有想到的竟然也是一个庸俗之人,只是这样的衣物,她是怎么也穿不了罢了。 她也懒得再看那些衣物,“挑一套素净的便是。” 锦瑟转身而出,散着湿发,缓缓行至镜前。 镜中人披了雪白丝衣,长发散覆,如墨色丝缎从两肩垂下。 雪肤、云鬓、修长完美的身材,就连一双裸足也是完美无缺。 从铜镜中,锦瑟看到了再次捧着衣物进来的杏子,一双圆眼也瞪视着她。 “怎么了,杏子?” 小丫头慌忙低下了头,“只是觉得郡主出事后,更加的……更加的好看了。而且……而且有些不同了。” 锦瑟仍然看着自己在镜中的身影,除了这双眼睛仍然像她自己,一样的深瞳长睫,可是分明却有哪里不同了。 是哪里不同,锦瑟却说不上来,只觉镜中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雾氤氲,再也不见清澈,反而多了些许玩味和冷酷。 锦瑟笑,镜中的女子亦微笑,而这双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你家郡主漂亮了,你这小丫头倒不高兴了。” “奴婢不敢。”说完,说捧着衣物就要下跪。 “算了,别跪了。” 杏子这才怯怯的上前,将手里的衣物举高,“郡主,你看这身合适吗?” 锦瑟回眸看去,不觉莞尔,她倒挑了一袭天青广袖罗衣,素纱为帔,清雅约素,甚合她的心意。 这么想着,不由得细看这女孩子,虽不及青儿玉雪可人,却也眉目秀致,颇具灵气。 想起青儿,锦瑟刚刚才抑下的酸楚又浮上心头…… 虽是主仆,却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旁人。她而今自顾不暇,身如飘絮,更不知青儿又飘泊到了何处。 一时间,锦瑟心下窒闷。默然走到窗前,却见庭中一片明媚,阳光透过树荫,丝丝缕缕洒进屋内。 “这屋里太闷,陪我出去走走。”锦瑟遣退众人,只留杏子跟在身边。 步出门外,和风拂面,阳光暖暖洒在身上,眼前高柱飞檐,庭树深碧,顿觉豁然开朗。 一路行来,所见庭院连廊大都简单朴拙,看似普通宅院,却又蔚然大气,倒有十分的王府气势。 家仆,婢女见到她,都慌忙下跪行礼,一脸的隐忍和畏惧。由此可见,这位郡主的刁蛮可见一斑。 恰恰在这样一片静寂中,传来了隐隐的抽泣。 锦瑟驻足抬眸,却见前面廊下转出几名女子。 几人乍一见到锦瑟,惊呆在原地,只望了她发怔。 抽泣的正是当先的女子,怔怔半晌,凝下略红的双眸,慌忙跪下,口称“姐姐”,众人这才急急跪了一地。 锦瑟凝眸看去,那女子面容俏丽,身段窈窕,发间珠翠微颤,再加上楚楚可怜的面容,着实让人心疼了十分。 “这是……” “郡主,夫人家小姐一定是又受了王爷的气了。郡主身体略好,不如就去瞧瞧。”杏子有些不顾主仆尊贵抢先说到。 锦瑟知她是怕自己忘记了一切,提醒她面前跪着的是谁。倒真是个伶俐的丫头! 只是锦瑟也没有放过跪着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正哭泣的女子就是王府夫人的侄女——林菱。 因轩辕王妃在有了轩辕烟后就不能生育,轩辕王爷遂娶了一小妾,府中人都尊称她为夫人。可这夫人也不争气,嫁给王爷后一直都没有子嗣,这才将自己的侄女抱来抚养。 轩辕王爷无子,对养子轩辕恪十分器重,那位林夫人虽然不敢妄想自己侄女的地位超过轩辕烟,可是为了在轩辕王爷去后,在王府能保住自己的一席地位,就一心想将林菱许与轩辕恪做妾。 只因王爷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遂一直没有答应,但这位林夫人也一直没有放弃让林菱勾引轩辕恪的计划。 “妹妹起来吧,倒是谁惹着妹妹了,不防说来听听。”锦瑟的笑容本来是淡了,现在偏偏用足了十分。 不光杏子不解,就连林菱也忍不住侧目。 一声妹妹让她微微抬眸,看到锦瑟脸上的笑容,胆子稍稍大了些,这才慢慢的起身。话还没有说出,脸上的悲戚又多了几分。 而锦瑟心里的反感也多了几分。女子为了生存,本就有多种面貌,她一向是看得开了。 可知林菱心里仰慕的是轩辕恪,她就是不舒服。似乎一遇到轩辕恪的事,她的心里总是少了些许理智。 “姐姐,你受伤的日子,我都没有去看你,你不怪我就好。我的事哪敢劳烦你,只怕姐姐又要取笑我了。”她仍然低着头哭泣。 “哦!”锦瑟一挑眉,并没有答话。 看到锦瑟的样子,林菱的脸色有些慌,看样子没有想到她会是这幅神情一般。 “姐姐,身体可好?我的事没什么。”林菱咬着唇问。 “烦劳妹妹有心了,我已无大碍。既然这样,妹妹就到后花园走走,散散心也好。”锦瑟不动声色的说。 “是。”林菱低头答。 那双眸子里满是不甘,锦瑟心中暗笑,拂袖欲走。 果然,林菱出声唤道,“姐姐可是要去找轩辕哥哥?” 锦瑟慢慢的回身,若有所思的问:“你知道他在哪?” “他去找燕如雪那狐狸精了。” 这才是林菱的目的吧。 锦瑟静静的看着她一幅深仇大恨般的嘴脸,可真是被抢了丈夫般的怨恨,想必,她对自己这个假郡主也是一样的恨。 林菱看到锦瑟警告和玩味的目光,不自然的笑了笑,福身退了下去。 直到没有了林菱的影子,杏子才嘀咕起来,“郡主,您受伤后倒对人客气了许多,就连小贱人也改叫妹妹了……” 锦瑟驻足,冷冷回眸,陡然沉下脸来。 杏子触及她的目光,身子一缩,低头再不敢开口。 小贱人?轩辕烟还真是无法无天。 不过,这次就算合了林菱的心意吧,她也该去见见那位燕如雪了。 外面正是风和日丽,阳光流淌如绸。 花红似火,美人艳如霞!菜荷女的歌声清丽的回荡在空气里,坐船漫游这秀丽的山水,远看山峰环绕,近听溪水潺潺,暗香浮动,景已经让人酥到了骨子里。 不远,花丛环绕的亭台中,笑语连连。 轩辕恪还真不是一般的会享受。 锦瑟一身男装打扮,整个人也是神清气爽,器宇轩昂。 “郡主,这般装扮可不必咱们小王爷差。你看,一路走来,可有多少大姑娘、小丫鬟的盯着您瞧。”跟在后面书童打扮的杏子好不得意。 “你少贫嘴。”锦瑟隐隐含着笑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对璧人,问:“小王爷常常来见她吗?” “是,郡主,每次只要郡主知道了,总是来闹场。”杏子说完地下了头。 闹场?锦瑟微微一怔。 再看那燕如雪,当真是貌赛秋月。行动时,衣炔飘飘,恰如弱风摆柳;轻轻含笑中羞怯俱在,如和风拂面;声音脆中带甜,一若空谷美莺啼。 这样的女子,轩辕烟怎么会来闹场?又怎么闹得起来? 那女子虽笑语嫣然,可一双眸子一直落在轩辕恪的身上。他俊美的神态与俊朗温柔的气质,足以令天下女子失态了。 “好俊朗的小生哦。嘻嘻,怎么会跑到我的园子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调笑声。 伴随着这疯言疯语,锦瑟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气。 锦瑟刚蹙眉转身,那男人的一双爪子已经抓在了她的肩上,“来,兄弟,陪哥哥我再喝两杯。哦呵呵,你看这张脸蛋比女人还嫩。” 说着,醉眼朦胧中,就向锦瑟的脸摸去。 小丫鬟杏子已经急得跺脚了。 锦瑟手中折扇一挥,狠狠敲向那双不安分的手。 已经有人围了过来,那男人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的喊:“奶奶的熊,你敢打脑子,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你若再敢动我一下,咱倒要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锦瑟冷冷的说道,眼中溢满讽刺和不屑。 那男人怒极,上前一把捏住锦瑟的下颚。 “大胆,拿开你的狗手。”锦瑟怒斥。 那男人再看清楚锦瑟的面容后也是一愣,放开手讪笑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咱们的蝴蝶郡主,怎么着,今日花蝴蝶变小后生了。” “你是何人,竟然敢接二连三出口不逊?”锦瑟拧眉,下颚阵阵的疼痛。 “我是何人?你会不知道,装什么?”他突然凑过脸来,“怎么?知道本将军不喜欢女色,改男色装扮了。哈哈,不过,你这样还真合我胃口,怎么,今晚过来。” 锦瑟没有避开他那龌龊不屑的笑容,呼吸里都是酒气,她那一张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尖微颤。 那人当真狠心,自己的妹妹这般受辱,他竟然能无动于衷,真正是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还是他日的郡主,众人对她这般行为早已习以为常,否则何以叫她蝴蝶郡主,何以对此见怪不怪?! 那人的脸慢慢的凑了过来,锦瑟的心中一阵作呕。 她的脸上慢慢拧起了冷笑。 再也管不了他是不是什么将军,即使她为董锦瑟时,也没有受到过这般侮辱。更何况,她今日的身份贵为郡主。 她不管轩辕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在她的面前是断断行不通的。 心思流转间,她蓦然抬手,狠狠挥了过来,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人的脑袋一偏。 那将军维持着被打的姿态半天没动。 周围是一片惊喘! 而后他拧过头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敢打我。别以为你是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脸,更何况是一个女人。贱人……” 他的手抬了起来。 锦瑟静静的看着他,即使受辱,她也要看着他那巴掌是怎么挥到自己的脸上的。 “郡主。”杏子吓得惊呼。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那将军挥出的手腕。 “陈将军,何必和一女子计较。何况,王妹大伤初愈,很多事已经记不得,许是不识得将军才会这般无礼,还望将军恕罪。” “原来是小王爷。”那人忿忿的放下手,不甘的瞪了锦瑟的一眼,“今天就看在小王爷的面子上,算了。谁让咱是男人呢。” 锦瑟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刚刚向他挥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看出他哪像个男人呢? 轩辕恪,她还以为他不会插手呢,为什么最后的关头要帮她。须知,在看到他和那女子的样子时,她已经不奢望得到他的爱。 不过她不会放过他。 因为她要一个人沉寂到爱的坟墓中,永世不得超生,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多拉一个人陪葬。这个人就是轩辕恪,可偏偏他不对她冷酷到底。 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在锦瑟全身蔓延开来。 “王妹,你太胡闹了,还不向将军赔罪。” 听到他的声音,锦瑟抬眼向他看出。 好似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响,他的眸子好似幽深透明的玉,更似深远的夜空。 灿若寒星的眼依然让她沉迷。 只是锦瑟微微一笑,“王兄,此时赔罪,不嫌我们王府小气了。” 锦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轩辕恪的面色略沉,而那将军已经是露出了不屑和玩味。 “王兄亭子里可有美酒,不如王妹我借花献佛,敬将军一杯,倒显诚意,如何?” 锦瑟话一出口,轩辕恪不悦少了,多了紧张。 锦瑟知道他是在担心那亭子中的美丽少女,这么想着,她的眼里就出现了难掩的悲伤和寂寞。 “好,就看我们小王爷舍得不舍得让他的小美人见客了。”陈将军哈哈一笑,跟着附和。 轩辕恪又看向锦瑟。 而她似乎毫无所觉的站在那里,那眼微弯了一下,流露出了一抹似笑而非笑的神态,便是绝色。 轩辕恪心里有根弦不由得拨动了一下。 在她的眼中,有着一片飞扬跋扈的高傲。 这是他的王妹轩辕烟从来没有过的神情! 轩辕恪的眉端抖动了一下,略一迟疑才缓缓的一行礼,“若我再不答应,倒真显得我小气了,陈将军请。” 锦瑟一笑,倒不礼让,率先向亭子里走去。 她有太多不像轩辕烟的地方,这一举动,多少应该能让他们让下些疑惑吧。 轩辕恪看着她淡然的迤逦身影缓缓从他的身边而过,男式那宽大的衣袖仍然夹杂着些甜腻的幽香,轻轻擦过他的身体,地面上他们的影纠缠在他们的脚下。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失态,他想跟在她身边,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行四人人缓缓而行,刚踏上台阶,亭中女子身子一侧,已经挪到了轩辕恪的身边。 殷红的唇被那排贝齿咬出了浅浅的辙,嫩葱般的十指已经抓住了轩辕恪的手臂。 温柔中带着可怜楚楚,就连锦瑟都觉得心疼了,何况男人。 “哈哈,传闻的燕如雪五年不见客了,今日一见,可不是绝色。” 锦瑟莞尔一笑,可不是,美人面前就连陈将军这样的莽夫也文雅了几分。 “可不是,王兄倒是好眼色,竟然能收藏到这样的绝色宝贝。”锦瑟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言语时,话里透了几分轻俏。 她的话又带来了短暂的沉默。 那纤细的女子眼睛一亮,随后黯淡了下去,慢慢的离开轩辕恪的身边。俯身福礼,“小女子见过郡主,见过陈将军。” 羞怯与礼仪都恰到好处,面对权贵不卑不亢。心思细密,冰雪聪明。很好,只可惜这样的女子注定要是自己的敌人了。 “起吧。”锦瑟的脸色只剩下了笑,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沉淀了下去。“大家都坐吧,这样的美人再站下去,别说男人了。就是我也要心疼了。”说完,大气的一笑,锦瑟的目光就落到了轩辕恪的脸色。 见轩辕恪正看着她,她挑了一下眉,甩过长袖,自己坐了下去。 “好好好,今日的轩辕郡主倒是多了几分豪气。” “那轩辕烟谢过将军的夸奖了。”锦瑟站起身,亲自执了酒杯,透明的液体缓缓注入透明的九龙玉杯中,浓浓的酒香模糊了锦瑟脸色的木然。 “小女子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这杯酒权当赔罪,还望将军笑纳。”锦瑟双手端着酒杯,那一截从锦青色袖里伸出来象是白玉一般的手,在莹绿的玉杯下更显纤细柔弱,楚楚可怜。 陈将军的眸子明显的一黯,“今日的郡主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轩辕家真是因祸得福了,郡主也不要把我当作小气之人,刚刚也是我鲁莽了。赔罪不赔罪就不要说了,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了。”语毕,接过酒杯,昂头一饮而下。 “郡主请。”陈将军放下酒杯,伸出了手。 “好说。”锦瑟嫣然一笑,妖媚得仿佛是彼岸之花。 陈将军热辣辣的目光毫无顾忌的投到了锦瑟的脸上。 那一笑,足以令百花无颜色。 看到陈将军那坦然的欣赏眼神,轩辕恪的心里也不知怎的突然烦躁起来。 轩辕恪手一伸,捞过身边的美人。 燕如雪显然没有预料到轩辕恪在外人面前这般和她亲热,嘤咛一声,就势整个人倒到了轩辕恪的怀里,粉面上已是水中芙蕖。 “陈将军大人有大量,不如今日,我们就学学王妹,饮酒做诗,不醉不归。” “恪。”燕如雪娇声唤他,“不是知道的,将军不擅吟诗作对吗?” 轩辕恪一怔,面色多有不自然,勉强一笑,“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 陈将军依然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你们作你们的。” 看着两人的姿态,锦瑟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点点的割裂开来。整个人恍惚中出神,像是笼罩在了烟雾中般缥缈。 手指紧搅的同时,不由得探向八角石桌上。 看出了她的失神,杏子突然抓住桌面上的宣纸,递到了锦瑟的手中,然后慌忙退到一边静静站着。 锦瑟本无意去看宣纸上秀丽的小楷。恰恰此时,一声轻微的哼声传来。她不由得向发声处看去。 原来是燕如雪的贴身丫鬟,眼里满是不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锦瑟手里的东西。 锦瑟的嘴角动了一下,勉强露出一个稀薄的笑容。 轩辕烟名为郡主,却让别人的一个丫鬟露出这样的神情,着实小了去了。 再细看宣纸上的,竟是一首四时回文诗: 花朵几枝柔傍砌, 柳丝千缕细摇风。 霞明半岭西斜日,月上孤村一树松。 凉回翠簟冰人冷,齿沁清泉夏月寒。 香篆袅风清缕缕,纸窗明月百团团。 芦雪覆汀秋水白,柳风凋树晚山苍。 孤帏客梦惊空馆,独雁征书寄远乡。 天冻雨寒朝闭户,雪飞风冷夜关城。 鲜红炭火围炉暖,浅碧茶瓯注茗清。 此诗顺读完了,倒读转去,亦可通读。最难得这样浑然天成,非提高手不能出,而眼前的女子竟然能一挥而就。真是难得的才女。 锦瑟看向燕如雪,她也正静静的注视着她。 抛弃她在轩辕恪面前伪装的女儿态,锦瑟不由得十分欣赏她的才华。 燕如雪身边的轩辕恪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睿智的目光便有些深意。 锦瑟淡淡一笑,提起笔,看着轩辕恪自信的抬眉,她要让他知道,她一点也不比他身边的那个燕如雪差,不管她有多高的才华,都一样! 芳树吐花红过雨,入帘飞絮白惊风。 黄添晓色青舒柳,粉落晴香雪覆松。 瓜浮瓮水凉消暑,藕叠盘冰翠嚼寒。 斜石近阶穿笋密,小池舒叶出荷团。 残石绚红霜叶出,薄烟寒树晚林苍。 鸾书寄恨羞封泪,蝶梦惊愁怕念乡。 风卷雪蓬寒罢钓,月辉霜柝冷敲城。 浓香酒泛霞杯满,淡影梅横纸帐清。 搁置了手里的狼毫,锦瑟示意杏子将宣纸递予轩辕恪。 还没有送到轩辕恪的手里,倒被燕如雪抢先了去。当她轻吟诗声响起时,锦瑟仍然是淡淡的笑着,只是眼里的戒意已经放下了不少。 绕是燕如雪冰雪聪明,面对自己的情敌,还是沉不住气,也许是今日的轩辕烟太反常了吧。 念完后,燕如雪看了一眼轩辕恪,笑容有些涩,“当真是好诗,同样的四时节令,同样的回文诗。”说完,她微微低下了头,似梦呓一般,“如雪从来不知道郡主竟然有这般的才华。曾经让我叹服的女子,只有董家小姐董锦瑟,今日后,怕是又要多一人了。” 当听到她提及董锦瑟时,锦瑟的手不可抑止的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原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 直觉的,有道深思的目光正在自己的身上,锦瑟只觉颊上发烫,轻轻地垂下了头。 偏偏这一幕在燕如雪的眼睛里,就成了眉目传情,不由得轻咬朱唇。她从来就没有担心过王府中那个娇蛮,不知廉耻的郡主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即使在得知轩辕王爷要将轩辕烟许配给她的轩辕哥哥也一样。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一切会变得这般怪异,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改变让她担忧。 虽未风尘女子,至小就有嬷嬷的呵护,长大后又意外见到自己儿时的伙伴轩辕小王爷,自然没有人敢欺负她。她的性格也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么楚楚可怜和温柔,在她的地盘上有谁不给她三分颜面。 不过,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她在轩辕恪面前永远是这么温柔可人,而且,为了他,她燕如雪愿意一辈子这样。 她本以为自己永远可以这么幸福,现在她的心里突然闷了起来。 这么想着,不由得又有些沉不住气来。 桌上果盘中娇艳的苹果也有些碍眼起来,她本能的抓了起来,使了小性的就向一边丢去。 恰恰没有看清楚,丢的方向正好对着锦瑟的婢女杏子。 一直注意着周围人怪异神色的陈将军,早就将燕如雪的小动作收在眼底。眼看苹果就要砸到杏子的头上,忙拉着她向一边闪去。 “哎呀,郡主当心,花架……” 杏子扬声提醒时,已然是晚了,那花架随着陈将军的动作已经向下倒去,花架上的一盘名贵紫吊兰与实木撞击地面的巨大声音,还有锦瑟的痛呼声已经绞在了一处。 “有没有怎么样?”伴随着声音,轩辕恪已经甩掉了手中的人,更顾不得什么形象礼仪,快步冲了上前俯下身子,抱住了已经痛得发抖的锦瑟。 倚在臂中的人微微颤抖,一只手捂着胸口,似是疼极了,出不了声,细细的齿小兽一样露了出来,口里满是喘息。 锦瑟昂起头,轻微的笑了一下,本想安慰他不要着急,却牵动了痛处,让她惊喘的大口呼吸,双眉紧锁。 “哎呀,郡主,你的手腕……”身边传来了杏子的低泣声。 锦瑟和轩辕恪这才发现,她的手腕处在花架的重击下,已然是一大片的乌青。 看着她的样子,轩辕恪的额头上起了细细的汗珠。 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用手尽量放轻力道,揉着。 燕如雪回过神来,业已奔了过来。 “恪,我不是故意的。”话还没出口,眼里已经泛出了晶莹的泪珠。 轩辕恪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为她擦拭眼泪,无奈已经腾不出手来。 “如雪。今天我就不送你回去,好吗?” 燕如雪含笑的眼神中满是震惊,良久不甘的点头。 “好了,小烟,我们现在就回去。”他低下头,温和的话语是对锦瑟说的。 说话时,他没有忘记细细的帮她揉捏着手腕。 他叫她小烟!锦瑟的嘴角慢慢的挑起。 那丝缎般细腻的触感,软软地在他的掌下,刹那的失神中,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地叹息滑过耳畔。 第六章 交易 “轩辕……恪……是你吗?”她似乎有些迷糊的问。 看着她难受和脆弱的样子,轩辕恪的语气也不禁温柔了起来,如此的温柔是他不曾对任何人有过的,即使燕如雪也一样,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侧目。 “是我……很痛吗?” 听到他已经熟悉的声音,她先是向他的怀里靠了靠,最后却是一抖,然后一点一点依进他的颈项。 不要怪我,她在心里默念。怪就怪,你不该给我温暖,哪怕是一点点。 她喘着气,许久方才开口,但她的声音已经没有方才痛极时的轻软,变成了全然的清冷,让他一瞬间产生很不真实的感觉,好象刚才不过是一个幻境而已。 “还好。”她说。 她单薄的肩头忍痛颤抖着,他将她揽入怀中,抱起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想看到她此时的容颜,哪怕一眼也好。可是她将脸侧在他的怀中,他只能看到她的半边脸模糊在阴影中。 此时他清楚的感知到,刚刚有什么错过了,无法亦是无能为力抓住。 “我们走。”他说。 然后抱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锦瑟忍着痛,努力的贴近他,一点一点,那是他的气息,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他。 从他的臂弯中,她悄悄的回过头,看着那个仍然站在高台上的女子,目光呆滞的看着轩辕恪和她。 她一定是不能消化锦瑟和轩辕恪此时的亲密样子。 锦瑟恶作剧的对着她拌出了一个鬼脸,可爱又诡异。 锦瑟看到她的身子颤了颤,而后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思议的样子。 锦瑟狡诘的笑了。 燕如雪,她霸占了轩辕恪五年,她锦瑟一定要夺回来,因为她现在是轩辕烟。 即然王府养大了轩辕恪,她不想去想,为什么王爷会将“她”许配给轩辕恪,但是轩辕恪只能是她的。 “你真的没事?在笑什么?”他突然出声问。 锦瑟心头一惊,便觉得如针芒刺在背上,密密的汗便冒了出来。 然后,很快,她就平静的答道,“劳王兄挂念,我应该没多大事。我在想以前和王兄有没有这样亲密过,故而笑了出来。” 她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语气与死水般没有一丝的波澜,掩盖了她所有的情绪。 此时此刻,轩辕恪像是再也不认识了她这个王妹。 以前她虽刁蛮,可是一直喜欢他,他看得很清楚,尽管她一直在极力的掩饰。现在的轩辕烟,他却一点都看不懂。 他再次看见她这样的神情,却只有想打破一切的冲动。 “烟儿……” 俯身轻唤着她的名字,想仔细把她看个究竟。 未曾想到她听到他的呼唤猛的抬起头来,刹那两人之间不过发丝的间隙,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怎么这么惊讶,不喜欢我这样唤你?”他的眼里有难掩的笑意。 “没有,王兄。” 轩辕恪清楚的看见她的面色陡然嫣红,她身上散开的浮动暗香,点点染在他的口鼻之间,一丝丝,一缕缕动摇着他的心魄。 从来都不知道,她也可以影响他的心智。 但是,他不可以。 他有了燕如雪,那个痴傻了般等待他的女子。 他爱她,从来都是。 但是他不爱轩辕烟,甚至有点厌恶,也从来都是。 现在,他突然想将她丢到地上。 他不能再对她有多的想法,也不能丢下她不管。 所以他加快了步伐,向马车上走去。 锦瑟清晰的看到了轩辕恪脸色的变化,嘴角轻轻的就挑起了嘲讽的弧度,他可真有能耐,总能让她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 很快,她被放置在马车的座椅上。失去了一切依附的女子仍然忍着痛挺直了脊梁。 “郡主,你真的没事吗?”杏子不安的问。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继而摇摇头。 轩辕恪不禁有了一种错觉,刚刚她那柔弱温顺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睛花了。 他已经知道,从轩辕烟受伤后醒来,就给自己带上了一种优雅冷漠的面具。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根本就是因为遇到了巨大的伤害,才变成这样的? 马车颠簸中前进,锦瑟因为疼痛,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郡主。”杏子忙扶住她的肩膀。 坐在对面的轩辕恪,搁置在腿上的手指慢慢的蜷曲了起来。 “车赶快点。”轩辕恪叹了口气,沉着的吩咐。 锦瑟描画精致的眉慢慢的抬起,“王兄若是不放心,就回去吧。”她冷冷一笑,明知他不是,却有意曲解他的好意。 听到锦瑟的话,他眉心微蹙,静静的看着她,良久,轻声解释,“我是担心你。” 锦瑟怔了一下,心里的空洞有一点点的温暖在弥散。 锦瑟忍着胸口的疼,“不要对我这么好!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心里却有一种声音在泛乱。 很快,马车就在王府外停了下来。 许是锦瑟刻意疏离的语气让他反而放下了很多芥蒂。他一言不发的抱起了锦瑟的身子,在杏子惊诧的目光中大步的前进。 看到园子中的下人纷纷投来的目光,锦瑟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放我下来吧,若是不愿意,让下人看到了,传到父王和母妃的耳中,对王兄就更不好了。” 青石铺成的路侧都是极高的树,他看也没看周围的人,只是手臂紧了紧。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身体这么轻,抱在手里竟然连重量都感觉不到。 他想了想,却兀自笑了起来,“你现在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你以前哪会注意到这些啊。总是唯恐天下不乱一样。” 见锦瑟眨也不眨的看他,他就无奈的做出了一声长叹。 锦瑟微微的笑了,树叶中透过的光斑一点一点的流在她的身上,美丽温柔的如同一只温顺的猫。 “你看,这样好多了。”轩辕恪也笑了。 “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的。”锦瑟很快掩去了笑容。 依在他的怀里,只有这一刻,锦瑟才觉得他正陪在她的身边。她不禁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倒是希望你和原来一样,虽然你那时只顾着自己,却是像这些大树一样生机盎然的。而现在的你,就像夜火中流萤,让人……”他蓦然住了口。 锦瑟这才见到,他们的前面一直默默的站着一个人,竟如顽石雕成的一般。 那双注视着锦瑟的眼说不清是清明,还是幽如深泉。 两人遥遥对视,就连轩辕恪也觉擦到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 “王兄希望我快乐吗?即使只顾着自己?”锦瑟仍然注视着不远处的段宇,话却是对轩辕恪说的。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话,而且挑在这个时候,但是轩辕恪略一沉吟,仍然是点了点头。 锦瑟璀璨的笑了,猝然转头,看向轩辕恪的眸子晶晶亮亮。 话是他说的,以后就不要怨恨她,为了得到他而不择手段。 怪只怪,他让她感觉到了温暖,怪只怪,他让她觉得他就是她的阳光。她本是活在黑暗中的人,即使一张见人的脸也不她自己的。所以,她一定会牢牢的抓紧他,不会放手! 轩辕恪定定看她,眼里分明有暖意滑过。 “我们快过去吧,段宇在,你就没事了。”他温和的说。 两人默默走到段宇面前,段宇的眼睛里满是复杂。 “她怎么了?”直到段宇开口,锦瑟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被花架砸到了。”轩辕恪一愣后答。 “怎么会被砸到?” 轩辕恪的眉心陡然蹙了起来,看样子对段宇的问话已是极为不满。 就在锦瑟以为轩辕恪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如雪任性了,花架倒了,王妹不小心才会被砸到。” 锦瑟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不小心?现在她就是小心眼的将心思都用在了不小心三个字上。 见段宇不再说话,轩辕恪面上出现了不动声色的冷漠,“先让我送她回房。” “好。”段宇微微点头。 与房门已经是数步之遥,锦瑟的目光落在自己扶在他肩上的双手,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就能搂住他的颈项。那是她渴望的亲密和奢侈,她只是想多靠近他一点,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一会儿,锦瑟感觉到身体接触到了柔软的床,那双手才从他的身上落了下来。 随即,段宇的两根手指已经落在了锦瑟的腕上。 “她没事吧?”轩辕恪在段宇收回手后就焦急的问道。 “没什么大碍,但是短日内不能动气,不能再受重击了。”段宇不慌不忙的答。 可是锦瑟只觉得段宇的眼神密密的包围着她,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搅碎才罢休。 “那就好。”明显的看出,轩辕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侍从的声音,“小王爷,王爷有事找你。” “我晚些时候来看你。” 那玄黑色的身影消失后,段宇才再次开口,“你的脸色很不好。” 锦瑟疲惫的闭上眼,并没有理睬他。 “怎么,受不了轩辕恪和燕如雪两人在一起的刺激。”他的声音里带着轻笑,“今天看起来是你成功了啊。” “你有完没完?”锦瑟陡然睁开了眼睛。 他正牢牢的盯着她,锐利的眼睛像把锋利的刀子一点点的剥开了她。 “被我说中了?”他的脸上满是愉悦。 锦瑟深深的压下心里的躁动,迎视着段宇冷酷睿智的目光,打量着他俊美异常的面容,慢慢的坐起身,“帮我一个忙。”她缓缓的开口,异常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 段宇看得出来,锦瑟的目光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投向不知名的远方,他抱起手臂,玩味的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帮我,帮我把燕如雪从轩辕恪的身边带走。” 段宇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纵声长笑了起来。 他那张扬的面容在烛火的照映下,愈显妖冶。 “你凭什么要我帮你?”笑声毕,他缓缓转过身,玩味的看着锦瑟认真的水眸。 明晃晃的亮光下,锦瑟的眉睫更加清丽。她的眼波流转,那双眼睛突然清澈得不沾一丝红尘。可他们都知道,那是因为心底的渴望。 在那样的眼神中,她微微的笑了,异常清晰的对他说:“凭我是轩辕烟,大理的郡主。” 突然,一双挚热的手臂环抱住了锦瑟的腰肢,男子平稳的得几乎残酷的呼吸,触摸着她耳畔的肌肤。 “那又如何?”他在她耳边情人般喃喃。 “你先放开我。” 锦瑟想推开他,可他的一双铁臂纹丝未动。 “你怕什么。”他的神情沁满了放荡,“你身上有哪是我没看过的?”他温和的问,可一双眼睛却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只是他的手臂隐隐透着怒火,让他有了属于人的温度。 锦瑟的手,无依的抓像悬着的锦缦,又缓缓的松开。 “如果,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夺得段家呢,让你得到一切你该得的,让段家所有的人都不敢小觑你。”她侧过脸,天真的弯起眸子,无暇的问。 他的手臂僵直了。 锦瑟意料中的结果,这次,她轻轻一推,他就松开了她。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锦瑟,甚至不愿意放过她脸上似乎一个神情。 她只是笑着,笑得任性得像个孩子。 “难道我自己的能力就不能拿回段家吗?”恼怒她的心思细密,他微微眯起眼,怀疑的反问她。 “不是你拿不回,而是你不能!”她的话更是一针见血。 “为什么?” “因为你下不了手。” 听到锦瑟这样的话,他一愣,有些吃惊的看着锦瑟。他终于站了起来,远离了锦瑟的身边。静静的站在窗前,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成了苦笑。 “怎么了,你很惊异?”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忘记了,你说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总有一些东西注定了成为我们的软肋。我想,段宇你的软肋就是段家。”说着,锦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很聪明的合作伙伴。”他微微一顿,“只是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只要你不碰他,我们就不会是敌人。”锦瑟站起身,来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外面的芙蓉花大朵大朵的拥挤着,艳丽的颜色大片的涌来,能塞满人的心肺。 他回身,慢慢挑起了锦瑟的下颚,“你这么为他考虑,真让我觉得心酸。”满意的看到锦瑟痛得蹙眉,他的笑意更深了,“不过,我答应你的请求。我们合作,我帮你带走燕如雪,而你帮我夺回段家属于我的一切。” 段宇那样的笑涵义不明,可是现在身心焦悴的锦瑟已经无力神思。 她想起了一个故事。 以前有位国王沦为了阶下囚。 新的国主派人来告诉他,他有一个问题,如果他这个阶下囚能回答出来,新的国君就会放过他。 问题是,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他想不出来,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别人想要什么,更别说女人想要什么。 但是后来有人告诉他有个巫女很厉害,她一定知道答案。 巫女答应帮他,但是要求他娶她。 虽然那个巫女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女人,不过他别无选择。 最后那巫女告诉他,女人最想要的是把握自己的命运。 在结婚当天,他很不情愿地走进新房,却发现一个绝世美女在等他。 那个美女告诉他,她就是巫女,但是她每天只能有十二个时辰是美女,另一半时间就会又老又丑,她问他,究竟是想白天带着美女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还是晚上面对一个丑陋的老太婆,异或白天带着丑陋的巫婆出现在朋友面前,晚上面对一个美女呢? 他想了很久,说,女人最想要的是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把选择权交给女巫。 锦瑟不知道最后的答案,她身体中飘荡的渴望正在拉扯着她的身心。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是救赎,还是让她更加的丑陋不堪?! “只是,段宇,你真的斗得过位高权重的小王爷吗?”她轻轻一笑,问。 “你说呢?”他不置可否,修长的身躯优雅的离去。 第七章 不得不遇(一) 热闹的灯火渲染了星空,天地间都是一片璀璨。 夜风习习,锦瑟就整个人模糊在了这一片的阴影中,衣服上的金丝绣线隐隐泛着淡光,高墙上的灯笼点点火光在她那绸般的秀发上流淌…… 喧哗中是难得的宁静,只要在这黑暗中,她才不会担心别人认出来她是董锦瑟,她偷走了另一个女孩子的一切,也享受着一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郡主,天色渐晚,我们还是回去吧。”紧随着她的小丫鬟满脸惧色。 “难得这样出来走走,你真的就这么想回去啊?”锦瑟略略停顿了一下脚步,好笑的看着小丫鬟眼里即是欣喜又是担忧的眼神,她幽深的眸子眯了下,“不会是害怕了吧?” “奴婢才不怕呢。奴婢是担心郡主的千金之躯。”她不服气的反驳,一幅可爱的孩子样。 见锦瑟看她,小丫鬟惶恐的低了头,锦瑟看到她的眼里有了畏惧,这才问:“你叫什么名字?”跟在她身边的并不是杏子。 “奴婢叫可儿。” 可儿?锦瑟一言不发的继续向前走,原来她无意中带出来的林菱院子里的丫鬟。 夜色中,零落的几颗高大的树鬼魅般的摇摆着枝叶。 可儿畏缩了一下,就紧赶上了锦瑟的脚步。 转了一个弯儿,前面就是最大的一美楼。 取名一美,不是指有一美,而是天下第一美的意思。这座妓院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香玲妃子即出生在一美楼。 楼前大红灯笼高挂,细腻的脂粉香随着风儿直扑进人的鼻端。休提美色,就这传来的莺声笑语与香味已经让人醉在了温柔乡里。 锦瑟若有所思的面容在,眩惑了可儿的视线。 那纤细的的身影,墨色的长长的发丝,墨色的衣裙,以及她那在黑色中如雪般的肌肤,都让可儿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靠近她们。 “郡主,我们快走吧。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家的女孩是永远不会到这来的。” 锦瑟浅浅的笑了,看向一美楼的眼睛眯了一下。 一美吗? 那燕如雪不正是一美楼的头牌!当然不用想也知道,这后面当然有着轩辕小王爷的捧场。 “可儿,这世上,永远是最不中用的东西。” 顾不上可儿有没有听懂,她又向前走去,风带动了她那旖旎的裙子,宛然脚下生花。 一美楼前,姑娘们的帕子挥舞着一场场的交易的盛宴,笑得妩媚动人。 只是,人世间,谁的脸上没有一张面具,带给他人看,也带给自己看。 累!徘徊在虚伪和真实间,又有着放纵中的一点点欢乐。 可儿突然咚咚的跑到前面。 锦瑟诧异的看向她。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拿开前面不知道何时断落下的一截枯枝。可能是不小心,被树枝划到了腕上的肌肤,她痛得“嘶”了声,接着就费力的拖开了它。 当可儿再次扬起笑脸看向锦瑟时,她的心里有一点点的温暖慢慢的传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郡主,我们快走吧。” 锦瑟的嗓子里微微的哽塞,从小到大,除了青儿就没有人关心她,她是见不得别人对她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可儿,我们回去吧。” “好啊,从这边过去也一样,我可不想再折回去从一美楼前面走了。”可儿顽皮的笑了笑,倒是毫不掩饰对那些女子的鄙视。 锦瑟没有再说话,这就怪不得她了,前面的阴影又直扑上了她的面颊。 “他奶奶的,你欠老子的赌债到底什么时候还。” “老子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老子就是不还了,你能怎么样?” “你他妈还敢自称老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兄弟们,给我打……” 前面模糊中,几个男人正在厮打着。 可儿一愣,停下了脚步。 “我们快过去。” 锦瑟额前的发丝温柔的拂动着她的面颊,一双美眸浅浅的垂着。就在她的裙角即将消失在这些男人的面前时,他们奇迹般的都停下了动作。 异常的沉寂让锦瑟惊异的侧眸。 那些贪婪的目光火焰般的灼烤着她的肌肤。 “郡主,我们快走。”可儿不顾尊卑的上前拉着她的衣袖就要跑。 那些人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一阵奇异的香气袭来,锦瑟惊觉时,身子已经软软的倒了下来…… 丰硕的月升了起来,玲珑的象牙白,挂在芙蓉树的梢儿上,清清净净,就像天朝的青花玉瓷。 园子中的花隐在绿叶中,到处是甜甜的香气。软软的夜风轻拂,无数纱衫,款款地飘起又落下。 夜已经深了,可这一美楼的热闹劲才刚上来。 段天在经过一包房雅间时,看到一个男子正左拥右抱,不亦乐乎。一连三天,他都能见多这个男子出手豪阔,几乎包下了一笑楼中所有上等的美色。 他照样走到精致的房内,一边听着曲,一边等秦妈妈松姑娘过来。 “哎呦,我说段爷。你今日怎么又有空闲到我这儿来了。”照样是人未到,声先到。 “怎么?秦妈妈这是要赶我,我可是一连来了三天了。”他端起茶抿了一口。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和银子过不去。这不是你才新婚,家里可是出了名的美娇娘,还能惦记着我这个地方,妈妈我高兴……” “秦妈妈是发愁吧。”段天放下精致的茶盏,凝视着秦妈妈描画精细的美目,打断了她的话,“今日的好姑娘又都被别人包了吧?” 秦妈妈一愣。 室内的垂丝缓雪灯将光晕压得低低的,映照在秦妈妈略显尴尬的笑脸上。 “妈妈,要不就叫燕如雪来陪我喝几杯。” 秦妈妈的脸上立现出难色,“你知道的,这丫头一向不见客。” “是啊,有了轩辕小王爷,妈妈也是做不了主的。” 这话说得极重,秦妈妈的脸色变了变。但是,这都是些不便得罪的主,她也只能僵硬的陪着笑脸。 半晌,秦妈妈一甩帕子。“得了,妈妈今天也给你透个底,今天这来了一位姑娘,比如雪那丫头还要出色几分。若段爷出得起价的话……” “只要能让我满意。” 秦妈妈的面容这才转了晴,“好,我这就去帮段爷准备。”言毕,换了壶新茶,在冻烟鼎内点了数支伽楠香,笑吟吟地掩门出去了。 湘妃竹帘卷了起来,秦妈妈一进门,就看到丫鬟脸上略显为难的神色。 浅薄的灯光映照在镜妆台前女子的脸色,一片凉薄如水的神色。 “姑娘可知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秦妈妈走向她问,她可不愿意一美楼中出现第二个傲慢的燕如雪。 “一美楼。”她淡淡一笑。 “即然知道,就知道这的规矩,走进来的姑娘就没有能再走出去的。”秦妈妈的脸上仍然是温和一片,随手将一支名贵的簪子别到了女子的头上。 一触及她的发,秦妈妈怔了一怔。 她的发质出奇的好,一摸就知道平日保养得也不错,看样子,倒是个大家闺秀。 可这又怎么样,这一美楼里大家闺秀还少吗? 华贵的利益之物在铜镜中浮泛着湿冷的红光,只不经意的一瞥,女子的嘴角就现了嘲讽的笑容。手腕抬起,如月华般的肌肤就露了出来。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只雕刻精美的玉簪清脆的落地,碎着了片片的流光。 “好,好,很好。”秦妈妈心疼加气愤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敬酒不吃,吃罚酒。”陡然变得尖利的嗓子刺痛人的肌肤。 “啪”!秦妈妈涂得鲜红的手,高高挥起,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女子面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而她整个人都在剧烈的掌力冲击下滑到在地上。 被莺莺燕燕吵得甚烦的男子,扔了一把银票就偷偷来到了后院。这几日,他向四处实在称不上漂亮以及撑不上漂亮的姑娘飞着媚眼,看着她们羞红爱慕的眼神,他实在是已经够足瘾了。 行进一半之时,秦妈妈的嗓音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下意识的向半开的雕花门里看出。 地上女子惊艳的面容正好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她那已经散乱的发丝狼狈的垂在地上,可她双眉弯弯,嘴角微翘,分明是盈盈地含着笑意。那样清艳艳的笑容却含了十足的冷意。 不管怎样的狼狈都挡不住她的风华,他在心里这样的低叹着。 “你不该打我的,你为会这一耳光付出代价的。” 她缓慢的站起身,只视着面前的秦妈妈,温雅清和的嗓音中是淡定的冷森。 “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来人……” 男子一见秦妈妈身后的几名男子慢慢上前,正欲进去,却见一名女子袅袅娜娜而来,在他一愣神的空挡,那女子看也没看他,径直走进了厢房。 男子不死心的揉揉眼睛,他是不是眼花了,来了一美楼好几天,都没见到能让自己动心的人儿,偏偏这么一会功夫就见到了两个绝色! 他现在不禁要怀疑是不是秦妈妈将所有的美人都藏了起来。 “住手。”女子的声音看起来并不像她的外貌那般娇柔。 “哎呀,如雪,你怎么出来了,晚风凉,吹坏了身子骨可怎么好?”面对燕如雪,秦妈妈彻底换上了另一种面貌。 男子差点笑了出来,这秦妈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将目光转向那说话的女子,燕如雪,原来是她——那个让轩辕恪神魂颠倒的女子,果真是倾国倾城。 “妈妈,无妨!”莞尔一笑只下,倒也是高贵的样子。她侧目看了一眼锦瑟的样子,眼里隐隐有了笑意,“妈妈,这是新来的妹妹吗?妈妈怎么能动手打,可惜这花容月貌的,不如我来和她说几句。” “你……”秦妈妈倒是难掩的诧异。 “怎么?妈妈不相信如雪。” “信!怎么能不信,就怕这野丫头不知道轻重,伤了你。”秦妈妈一挥手,左右的人就退了下去。“我们就在门外,有事就叫我。” “好的,妈妈。” 燕如雪笑了一下,只见锦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如寒梅映雪,冷月傲霜。 直到所有的人都出去了,燕如雪自斟了杯茶,亲自递到了锦瑟的手中。 “怎么?我现在的样子让你的心情很不错。”她没有接燕如雪手中的杯子,偏头微微一笑问。 “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她走上前,拉了锦瑟坐下,“进了这来的都是苦命的女子,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多受苦而已。女子贞洁在这只是一个笑话。” 若不是明知道燕如雪认识自己,锦瑟真的会被她面色的凄惨和无奈蒙惑。 燕如雪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若她想离开一美楼,轩辕恪会留她在这吗? 可是,为什么她至今仍然留在这儿。 想到这儿,锦瑟低低的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笑话?”火凤衔珠灯下,燕如雪满满的不解,“妹妹在说什么?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看妹妹的笑话。只是,今晚这本有一位贵公子,妹妹若能接了他,凭妹妹的容貌,一定会得到好福分。我是不忍心妹妹以后像下面低贱女子接客人儿那般的苦。” 锦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终是小看了燕如雪! 是了,这温柔富贵,烟柳繁华中,哪还能有皎皎出尘之人。 第八章 不得不遇(二) 锦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终是小看了燕如雪! 是了,这温柔富贵,烟柳繁华中,哪还能有皎皎出尘之人。 “你笑什么?”燕如雪敛了嘴角的笑容。 锦瑟这才把目光往燕如雪脸色一落,浅笑开口,“你真的不怕这样对我会给一笑楼带来麻烦吗?虽说小王爷在这儿,谁都给他几分薄面。可是,你别忘记了,现在王府中是谁说了算,是我父王。父王本就对轩辕恪与你之间的暧昧不满,你以为他能为你做到哪?王府又能为你忍让到何种地步?”满意的看到燕如雪微微变了脸色,锦瑟这才真正的淡淡的笑了起来,“王兄一直认为你是个单纯的女人,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也这般的自私……” “住口,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说教?”燕如雪身子一晃,斜斜依到屏风上,凤目里几乎是含恨注视着锦瑟,“那个郡主有什么好,你非要说自己是她。郡主?她以为她就很高贵吗?她连一美楼的妓女都不如。一美楼的姑娘是迫不得已而卖身,而她呢,你敢说她冰清玉洁吗?” 锦瑟也不胆怯回避,静静看着燕如雪,唇角的一缕笑意丝毫不减。 “你还在笑,你告诉我,这样的女人凭什么要霸着轩辕哥哥。凭什么?” 听到她这样说,锦瑟那丝毫没有笑意的微凉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斜斜一瞥。“燕如雪,这就是你不愿意离开一美楼的原因。你要自己永远趋于弱者的地位,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陪伴在轩辕恪的身边,你就要轩辕恪永远对你负疚。不能完全得到他的人,你就要他全部的心。” 燕如雪的脸色已经是苍白,被人揭穿心思的感觉并不好受。 爱极生悲!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而且都是苦命人! 锦瑟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本想告诉她,就算她不嫁给轩辕恪,轩辕王府也不会让一个青楼女子做正妃。看到燕如雪这般的神情,锦瑟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不要得意。”燕如雪怒极反笑,“你不要担心别人的命运,现在应该你应该担心你自己了。虽然不是什么贞洁女子,可是还是要你尝尝被卖的滋味。”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而又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只是我忘记了,也许你喜欢呢?” 果然,不愧一美楼的头牌,被调教的确实不错。 只是这般尖刻,小气的女子不管能不能配上轩辕恪,只要她锦瑟有一口气在,也不会让她进王府的。 燕如雪想侮辱她,不惜装傻卖痴! 燕如雪拉了门,走到门边,才看到钱妈妈已经焦急的转来转去了。“怎么样了?”钱妈妈对燕如雪倒是未语先笑。 “妈妈,看你急的。” “我的小祖宗,不着急行吗?那边段爷还等着呢。” 燕如雪一撇嘴,娇滴滴的说:“妈妈,我可是没有办法了,不过,看起来倒是个聪明人,不如就送过去吧,想来也不会傻到和自己过不去的。再说,谁还能有妈妈有手段啊?!” 燕如雪言语的空挡,回头瞥了一眼锦瑟。 锦瑟没有看她,而是看到秦妈妈身边的一个美貌女子对着她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秦妈妈倒是风韵犹存,不过已是年华不再的人,笑起来已难掩眼角细小的纹路,她自己也知道,笑的时候也就是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对着燕如雪点头道,“你先下去歇着吧。我顺道送送你,然后这就去请段爷过来。”然后对着身边的两个丫鬟吩咐,“你们两个赶紧的,给她梳妆一下。” 外面是一曲热闹的戏,所有的人都尽职尽责,这会儿,热闹中的人都鱼贯而去。 只有锦瑟捡起自己的雕刻精细的名贵木簪子在手中越攥越紧,手指一个恍惚,簪子卡吧一声断成了两截。 第九章 不得不遇(三) 外面是一曲热闹的戏,所有的人都尽职尽责,这会儿,热闹中的人都鱼贯而去。 只有锦瑟捡起自己的雕刻精细的名贵木簪子在手中越攥越紧,手指一个恍惚,簪子卡吧一声断成了两截。 锦瑟缓缓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美丽中带着失落。 两名丫鬟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情景,不慌不恼的上前准备着一些饰品。 窗外的一架蔷薇处,花枝影绰间有什么东西一闪,继而咣当一声,有东西沉重的落地。两个丫鬟相视一眼,其中一个往外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看留下的丫鬟。 留下的小丫头面露难色,摇摇头。 “你们去看吧,在这,我还能跑了不成。” “楼边都是家奴,你以为你能跑得了。你自己去沐浴,快点,回来后,我们会给你梳妆。”小丫鬟硬逼着自己一脸恶相,惹得锦瑟不由得一笑。 窗外再次传来了声响,两个丫鬟这才一起跑了出去。 后窗一阵声响,锦瑟随风将屏风拉开,果然见到一人已经顺窗跳入。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头发上沾了一片树叶,白色的锦衫可能是在爬窗户的时候划到了,已经被抽出了丝。 “走,我们快跑。”他一骨碌翻起来,拉了锦瑟的手就往窗边跑。 锦瑟一愣之下,冷冷一笑,甩开了他的手,“要跑你跑,与我何干。” “你别不知道好歹。”男子一怔,走两步,又看看门外,跑过去就删上了门,这才安心的回转身问,“你为什么不走?我可是来救你的。” 锦瑟这才看向男子满是期待的面容,她的眸子不由得眯了一下,仿佛是被闪电的眩目刺到一般。 男子绚丽的眼中仿若桃花不笑亦是含情,束发的头巾已被扯落,一头乌黑的发散落下来,有几缕黏腻在面颊上,一弯精致的面容,让不少女子都含羞! “我不用你救,你快走吧。”锦瑟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后不耐的回答。 “为什么?”男子似笑非笑,“好歹,你也给我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你看,两人跳窗而逃,然后所有的人都来追赶,多有意思。” 也只不过是为了来寻找刺激的富家公子,这天下的男人有多少把自己当救世主的,一个段宇不够,现在又来一个捣难的。 锦瑟唇际噙着一抹嗤笑,眼睛盯着少年男子,身子却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只高傲地站着。 “不走就不走吧。”男子无所谓的回身坐到黄梨木的雕花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扶手,“那你告诉我,见到我,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心动?” 锦瑟上前两步,没好气的说:“你快走。” 如果不是顾及男女有别,只怕她已经拉了他,将他关到门外了。 “那你告诉我,至少,你应该有一点点的惊艳吧?”他不死心的接着问。 锦瑟的讥诮一笑,几乎是咬着唇,恨声的答,“什么也没有,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勾起唇角嘿嘿的笑道,“你让我走,我偏不走。你也太伤我的心了,像我这样玉树临风,名冠天下,少年才俊,天下无一,你竟然不屑看我一眼。”他似极委屈的眨着长睫,拿起手里的一串葡萄也被他重新贯到了果盘里。 “原来是玉树临风,名冠天下,少年才俊,天下无一的人,这些你都这么清楚?!”话一出口,锦瑟不禁微微着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这么多话。 “哪里哪里,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老实、坦白、诚恳、热心……”他还待再说下去,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你到底走不走?”锦瑟蹙了眉,恨声问。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还是想和那个什么段天的共度良宵,其实他没我好看……”他不甘的嚷。 锦瑟一惊,慌忙捂住了他的叫个不停的嘴。 “开门,开门呀。”外面已经传来了捶门声。 “我不管你听到了多少,也不管你想干什么,现在马上给我走。”焦急中,锦瑟只觉得心口有团火慢慢升起,此时,也顾不上自己的言语和举态,只是声言厉色的警告他。 男子本来惺忪的眼睛这时却睁得大大的,明亮如星,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笑什么?”锦瑟又气又恼,一声水眸不由得瞪起,倒有了分天真之态。 男子长长的睫微颤,眼珠转动间,突然伸出温热的舌,软软的刷过她的掌心。 第十章 不得不遇(四) 男子本来惺忪的眼睛这时却睁得大大的,明亮如星,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笑什么?”锦瑟又气又恼,一声水眸不由得瞪起,倒有了分天真之态。 男子长长的睫微颤,眼珠转动间,突然伸出温热的舌,软软的刷过她的掌心。 一股酥麻由掌心传出,锦瑟陡然拿开手。 锦瑟涟水秋瞳中已是燃烧的火焰,手掌高高举起,可落在他面容上的力道却是轻之又轻,“放肆,你好无耻……” “无耻。”男子抚着胸口大口的喘息,“你搞清楚好不好,这么天仙般的美人用红酥手蒙在我甜甜的唇上,又是这样花前月下的……不过,是你先占我便宜的好不好?还说无无耻,而且还打我,我美貌无双的脸都被你打得痛肿了,你讲道理吗?” 外面的人仍然在捶着门,锦瑟想笑,却没有多余的气力去笑,垂着眸子,敛了笑容,没好气的说:“我那只是稍做惩戒,并没有用力。如果你非要说自己的脸痛得都肿了,我不介意补上一耳光满足你的愿望。” 男子立刻一个鲤鱼翻身跳了起来,“呀,我忽然觉得不痛了,不但不痛,而且全身舒畅,简直像吃了宫廷秘药一样的爽!” 锦瑟看着男子,眼里就出现了迷茫的雾一般的东西。微弱地在唇边扬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然后伸手扣住男子的手腕,就把他拖到了窗边。 “快点出去。” “不要嘛,我还舍不得走。”男子嘻嘻一笑,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拖,两人双双滚到屏风后的大床上。 一瞬间,锦瑟的脸上似染上了层层的胭脂。 他的手牢牢的抱住了她的腰身,脸上也出现了迷醉的神情,“你看,你这样好多了,真是魅惑人心啊。”他喃喃的叹息,声音中也带了微微的暗哑。 两人肌肤紧紧相贴,锦瑟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臂正在慢慢的用力,身体也慢慢的绷紧,僵直…… 锦瑟双颊泛出异常的红晕,仿佛一朵盛放到了极处的牡丹只待君采撷。尤其,她的眼睛,眼波流转,异样明亮。 “你叫什么?”他慢慢的在心里想象着她身体的曲线,想着她如果在他的身下,将是怎样的娇媚。 这句话是无心之语,说完,他心里微恼,他怎能把她当做一般的女子。 可是不是一般女子又是什么? 难道她在他的心里有其他位置? 仅仅是一面之缘,他不想放开她,可是他不得不压抑自己。 不管今天她想做什么,她的身份他知道。 她不是他能随意碰的。“锦瑟。”许是从来没有遇到这般情况,锦瑟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不觉中就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锦瑟。”他惊讶的跟着重复。 而“锦瑟”二字再次响起,却如惊雷劈在了她的耳边。 锦瑟只觉得自己连血液都在颤抖,然而她面上依然笑意嫣然。 “小女子锦瑟,只因他日与燕如雪比对诗文,燕姑娘略略逊了些,才接下怨气,刚刚着实让公子见了笑。” “你知不知道董锦瑟已经死了?”男子的目光沉了沉,嗓子里突然觉得哽上了什么东西,沉默了片刻,就松开了环在她腰身上的手腕。 锦瑟从他身上狼狈的爬了起来,下了床榻,若有所思的背过身去,“什么,董姑娘死了?”锦瑟面色突变,低声喃喃,“怎么会?” “这是怎么回事,快把门打开,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外面遽起秦妈妈的声音。 锦瑟的的心瑟抖了一下,她精心准备的一切,真的就要毁在这男人的手里吗? 男子的复杂的看了一眼锦瑟,“我走了,你要小心,记住,下次不要冒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说完,毫不留恋的起身,来回走了两次后,最终还是挫败的从窗户里爬了出去。 锦瑟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世上的人总是自作聪明的,你说是,他偏偏会怀疑,而你说不是,他偏偏会说是。 她淡淡一笑,这才整理一下衣裙,梳理了狼狈的面色,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第十一章 不得不遇(五) 锦瑟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世上的人总是自作聪明的,你说是,他偏偏会怀疑,而你说不是,他偏偏会说是。 她淡淡一笑,这才整理一下衣裙,梳理了狼狈的面色,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秦妈妈一见锦瑟的样子,遂回头斥责两个丫鬟。 “作死的贱婢,让你们给这位小姐好好梳妆打扮,你们都死哪去了。”秦妈妈双手插腰拿腔作势的骂了起来。 两个丫鬟低头不语,倒是段天的一双眼睛半刻也没有离开过面前的人儿,“妈妈莫怪儿,没有想到妈妈这还藏了这样的宝贝儿。妈妈,这位小姐这样才韵味十足啊。” 那凌乱的发丝平平为她添了几分难言的妩媚,长睫低垂,鲜艳的唇瓣贝齿轻含,娇人中带了楚楚可怜,恰能撩动男人心底最深的那根弦。 “段爷,段爷……”秦妈妈连连呼唤。 可段天的眼中再也容不得他人。 “段爷,你看我们是不是先……”秦妈妈眼里满是暧昧和了然。 段天挥挥手,示意秦妈妈可以去了。 秦妈妈早已喜笑颜开,带着一班子人就这么蹑手蹑脚的离开。 段天一步步的走了进来,反手插上了门。 锦瑟看着这个步步走进她的男人,他差点就成了她的夫,成了他的良人。那是的遭劫,她与他就这样错过,现在看来,倒是她的幸运。 锦瑟单薄的背脊上已是密密一层汗,黏腻在肌肤上冰冷的似是在冻结着她,令人恐慌。是的!恐慌,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又偏偏在预料之外。 她今日要见得人就是段天,可是遇到燕如雪与那陌生男人偏偏是预料之外。而她要等之人能不能赶来,也是她难以预料的。 心一直坠落下去,往下,往下,所有的计划在做的时候,才知道那种感觉叫绝望! “公子,我本是大家的女儿,被歹人强抢到这儿,还忘公子可怜则个,与那妈妈说情,放我回去。我一定会报答公子。”锦瑟福身,深深的行礼。 段天的眼里俱是狼看到食物般的亮光,他又怎么会放过她。 一把捞过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他的另一手挑高了锦瑟的下颚。 “果真是国色天香,天下的男人在你这样的颜色面前也不忍心说不。”他微微叹息,手臂渐渐缩紧。 锦瑟只觉得越来越难呼吸,从他的手臂处传来阵阵的寒意,慢慢的浸透她的全身。 “不如,你跟了我吧,一定会让你锦衣玉食,逍遥快活。” 锦瑟心里连连冷笑,却也抬眼,连连摇头,抬眼的功夫,段天的面容就映在了锦瑟的眼里,他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得上英俊。可是,那满脸的轻佻,还有那话语的音调都让锦瑟心里作呕。 就是这个男人,还有她那狠心的父亲,亲手将她送进了棺木。 只是锦瑟的面上,早已是满脸的悲戚。只摇头的功夫,那一双如水晶般清冽的眸中含着的泪珠就又掉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沁湿了衣襟。 泪水和着面上那抹鲜红的掌痕,竟然依旧是清丽得动人心魄。 “你拒绝,我段家可是皇室后裔,你为什么拒绝?” “你是段家人?”锦瑟微微侧脸,避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 “你真美。”段天喃喃出声,已经没有心思来回答锦瑟的问题。 锦瑟脸色很苍白,如雪般近乎透明,更显得一双眼睛大的可怜。 锦瑟冷哼了一声,微微挣扎着稍稍的离开了他。她的唇轻轻地抿着,因未涂胭脂,粉中便带了灰的颜色,犹含着泪的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潋滟妩媚。 “好啦,小美人。”段天一使劲,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我是段家的长子——段天。” “段天?我听闻段天不是被人刺瞎了双目?”锦瑟微微挑眉,天真的问。 许是触到了段天的痛处,他尴尬的面色苍白,一双手臂仿若要把锦瑟捏碎。 他面色狰狞,而锦瑟已经痛得连鼻尖上也渗出了冷汗。 第十二章 进退(一) “段天?我听闻段天不是被人刺瞎了双目?”锦瑟微微挑眉,天真的问。 许是触到了段天的痛处,他尴尬的面色苍白,一双手臂仿若要把锦瑟捏碎。 他面色狰狞,而锦瑟已经痛得连鼻尖上也渗出了冷汗。 “公子何必动怒,难道谣传是真?”忍着痛,锦瑟笑得更加魅惑人心了。 用了谣传二字,摆明是给段天台阶下。 他当然也不是那种不知脸色之人,他沉思着,看着锦瑟,“谣传自然是不可信的。我段天一向好颜色,却哦没有那么下流和不剂,有人派了杀手,想取我性命。很可惜,我段天命大。只是被刺中其中一目,不过,有段宇的妙手,我自然无大碍。” 锦瑟细看,这才见段天的眼角处果然还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在锦瑟打量他的时候,他已经怒气全无,看着锦瑟,从头发看到腰身,最后缓缓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他凝视着锦瑟的时候,目光已经*****淹没,他忽然伸手,手指探下去…… 当那灼热的指尖碰触到锦瑟领口的肌肤时,锦瑟忍不住发抖。 “别碰我。”她想夺路而逃,可是整个人都在他的蛮力下不能动弹。 他不管不顾,埋下脸,就咬上了她颈边的肌肤。 恨突然就撕扯着锦瑟的心肺,屈辱让她紧紧的咬紧了牙关。生平第一次,她竟然想将这男人一点点的撕碎了,剥其皮,断其骨。 剧烈的羞辱让她颤抖中,脸和身躯都慢慢的扭曲着。 段天突然抬脸,拉扯过她的秀发。 满意的看到她那双水眸又回到他的脸上。 “虽然你不愿意,可我也不会放过你。这是什么地方,是一美楼,就算不是我,你也会被别人开苞。你就好好跟着我,爷舒服了,自然会带你进段家。” “无耻之徒。”锦瑟一巴掌狠狠的挥在了他的脸上。 她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能打在我段天脸上的女人,你是第一个。不过,我不怪你。”他狠狠的笑着,一把将她甩到身边的桌子上。 直到这时候,锦瑟才知道自己多么没用。 就在她起身之时,段天已经抱住了她,合力将她压在了桌子上。 挣扎中,锦瑟的手臂狼狈的磕到大理石的桌面上。痛得麻木中,她再次向段天挥过手去。 段天抓住了他的手,好心情的看着她的挣扎,有时候征服与被征服之间也是一种难言的刺激与乐趣。 “你没有机会再打我了。”他的手一用力,引起了锦瑟咬牙。是她心口的疼又发作了,那伤口又在折磨着她,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难掩地“嗯”了一声,引得段天的手指缓缓转动,抚过她的脸颊,而后是嘴唇。 这么长时间了,报信之人早该完成了任务,而时间也足够他赶过来了。 可他没有,她的赌约中本该就有他不会管她,甚至不予理会,是吗? 她成功的见到了段天,可是,她可不想此时被段天玷污。 泪突然而泪,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哭泣的,一直以为…… 他已经拉开了她折合的锦绣衣裙,赛雪的肌肤在黑与金的映射下,让段天的眸子更深了起来,他的指尖流连在那露出的肌肤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蟹青的肚兜带着细腻随着她的呼吸正微微的浮动。 他的指已经挑起了肚兜上的结,指尖有意无意的抚摸着她圆润的肩。 “住手,我会杀了你。”她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惨厉。 第十三话 进退(二) 锦瑟与段天所在的房间很是隐秘,正门处自然有人把守,房子北面一排紫藤遮了窗子,密密阴浓油绿,藤间夹了一朵朵嫣紫的瘦花,严不透风的遮住了他们的身影,从花藤的隙中却可以清晰看到室内。 他在窗外并没有离开。 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他的手不由得蜷了起来。 若不是说好不管的,他早已经打破了窗户,将那意欲霸王硬上弓的男人丢在窗外。 可是,那倔强的女子不是那样毫不留情面的赶他走吗? 他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呢?现在又哭什么哭?哭得他心烦意乱! 他看着段天的手一路下滑,在她的衣服里如同一条游动的蛇。 染着的火光映在了桌上女子的微微昂起的脸上,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中就想起了一层学雾,那是怎样的恨,让窗外的他都忍不住微微起了战栗。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讨厌她脸上的屈辱和狰狞。 就在他要再次跳进屋子里时,屋子外面却传来了巨大的窍门声。 段天从锦瑟身上微微离开,脸上全是被打断的不爽。 “谁?干什么?”他的身子仍然没有完全离开她的。 “公子,妈妈让我送茶来。” “见鬼,现在送什么茶?”段天不满的嘀咕。 他侧脸不耐的看向门外,“回了妈妈,说这不要。” “段公子就不要为难我了,妈妈可是嘱咐我,一定要送到的。”看来外面的女子并不打算放弃。 段天这才离开锦瑟,走过去打开了门。 外面女子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公子,这可是上好的十里贡香,公子请品尝。”说话时,女子的眼睛已经看向锦瑟,见她虽然衣衫不整,却无大碍,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描金紫砂杯中,那些夜瓣如同含羞带怯的少女缓缓的伸展着腰肢。只是段天也无心欣赏,拿起杯子,如同牛饮,转眼,杯底已空。 “现在没事了吧?” “公子,你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女子爱娇的问,可一举一动间,分明含着焦躁。 “小桃,据我所知,一美楼可没有在这时候送茶的习惯。”他一双阴霾的眼虽然没有放过小桃的表情。 被唤作小桃的女子面色已经僵硬,就连手中的托盘已有了千斤一般,好半晌,她才讪讪而言,“不是公子这边动静大,妈妈不放心……” “好啦,别找理由了。小桃,你先出去,我不会忘记你的。”段天的脸色浮着温和的笑容,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小桃迟疑的转身。 段天眼底的厉声总算退了,一把揪住锦瑟的衣襟,拖过去,“你这身衣服还真是碍眼,什么时候又穿上的。” 锦瑟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一只手缓缓的抬起,似乎就要抚上段天的胸口。 就在这时候,窗外一阵风吹来,将她那宽宽的水袖飘拂开来,露出了贴在手腕上闪闪的金钗。 段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想杀我。” 他力气大的让锦瑟无法挣扎,踉踉跄跄间只知道被拽进了屏风后。 段天就扑了过来,几近疯狂地吻着她。 锦瑟的手指只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环抱住自己,似乎已麻木了,默默承受着。 此时,长风顺着半掩的窗穿吹进,卷起来了室内漫天帷幔。 第十五话 进退(三) 就这样认命吗? 可是她不是告诉过自己,她的命,由她不由天! “段天,你放开我,否则你会后悔的。”她剧烈的挣扎着。 “没用的。”段天说着一手覆在锦瑟胸口上,微微用力,灼热的带着湿腻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面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段天的头已经伏在了她的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碧纱啃咬。 她不愿失身这个男人,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来人啊……我是……” 后面的声音已经沉寂了下去。 正来到二楼的阴沉男子陡然住了脚,长风带那声音似极为虚弱,丝丝细细若一枚钢针扎入他的耳内,熟悉的他一阵轰鸣。 “哎呦爷,你今日是怎么了?如雪可是好好的,爷,有你在,谁敢欺负她啊?”秦妈妈撩着衣裙,凌乱的脚步已经快跟不上他了。 他恍惚了,耳边有人细细地,轻轻地道:“恪,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如果你不爱我,我就要毁了自己,你不爱的东西,我要着还有什么用……” 轩辕恪心尖上微微颤抖,已经顾不上回答秦妈妈的话,顺着风飘来的方向,疾步走了去。 室内人想是知道不敢有人闯入,连门都未上栓。 他狠狠的推开门,红檀雕刻的门撞在墙壁上,咣当的巨响。 香风微度间,层层叠叠的云纹织锦帷幕上起伏薄薄人影,急促间杂微弱的喘息。 轩辕恪惶急地掀开一重又一重绣帏,锦瑟的身体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的头枕在鸳鸯戏水的绣枕上,黑色长发散着,脸上满是惊恐畏惧之色。 段天几乎赤裸的压制住他,令她动弹不得。 在她的胸前啃咬着,唇辗转过处一点点鲜红就印在了如玉的肌肤上。 周遭,淡衫薄罗裙层叠委靡于一片红蜡之上,倒似了菡萏香销碧叶残。 一色水粉的帷幕间,烛光半浮半沉,摇荡破碎。 轩辕恪的眼中已经渐渐有了火光。 即使他不爱她,她依然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儿。 他怎么能让人这般侮辱她?! 他失神中不慎扯落了帷幕,床上闭目隐忍的锦瑟一惊,蓦地侧首。 那琉璃般的眼中一层薄雾佛隐隐透着泪光,看见轩辕恪时凄恻之中就又有了惊愕的神色。 唇微弱阖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可轩辕恪仍是清楚看见,她颤抖唇中无声吐出的 “轩辕恪”三个字。 仅仅是连声音都没有的三个字,就在他的心上擦出火辣辣的痛来。 轩辕恪的手指渐渐握紧,就连整个人也正正昏眩。 曾经林菱说,王爷如果知道了郡主的行为,一定不会让他再娶她。 可事当头,今天出来时,他仍然带的都是身边的亲信。 她毕竟是郡主,身份尊贵不可言表,就这样被折辱了去……就这样被折辱了去……他终是不忍心的。 段天仍是意乱情迷的伏在锦瑟身上啃咬着,丝毫没察觉有人闯了进来。 紧随而来的秦妈妈不禁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绝色的姑娘都和这个瘟神有关系,那她一美楼也趁早关张大吉完事。 第十六话 进退(四) 没等秦妈妈出声,轩辕恪已经劈手扯下帘子。 精致的络纱在段天没有来得及回头时,已经铺天盖地的卷了去。 下一刻,轩辕恪已经抓住段天,狠狠的将其从锦瑟的身上拉了下去,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搁置的纱缦已经披在了锦瑟的身上。 段天的身躯狠狠的撞在了桌子上,打碎的茶香混杂了馥郁的微微苦涩香气,幽幽地一层一层,浸得他额角抽痛。 他略显狼狈的爬了起来。 轩辕恪的目光,似一枝一枝利剑箭,砭肤的寒气让段天不禁微微侧开了脸。 “轩辕恪,你别欺人太甚。”气势上总是不能输的。 “欺人?”轩辕恪嗤笑了一声,“就凭你?也配吗?” “你……你气煞人……”段天挥身一拳,已经欺了上来。 却被轩辕恪反手握住,用劲一推,就反身撞上了窗户。 “两位爷……”秦妈妈一横身,就立在了中间,发髻上的金钗随着她的动作簌簌的抖动着,“两位爷……祖宗,我这小地方经不起这样折腾了。这粉红温柔乡,何必动刀动枪的。再说,传出去,对两位爷也是好说,不好听啊。爷,算妈妈求你们了,别再打了……” 轩辕恪只是冷冷一笑。 而段天明知道自己势弱,狼狈的咬牙,却也没他法,一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发作不得。 “就算你是王爷,这笔账,我也记上了。”段天闭目,深重而缓慢地呼吸,眼神阴鸠地缓慢转过头不甘心的放话。 轩辕恪眉角低了低,沉声道:“我随时奉陪,现在马上给我滚。” 段天的眼神如同一股险恶毒辣的箭,继而拂了衣袖离去。 而此时,轩辕恪脸上怒芒簇簇跳动,终却隐忍,并未当众发作,只是转身低低的说:“妈妈可否带人先下去,我有几句话要对她说。” 秦妈妈自然是极识得眼色的,连忙带着人走了出去。 只是离去时,一些小婢俱回头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锦瑟,恶意的,轻薄的,调谑折辱,羡慕又带了嫉妒的目光尽数聚集在她身上。 半晌,她手一颤,轻纱的一角如秋风里的拂开的一瓣菊花无声移开,露出肩头细致无暇的肌肤,浅淡一笑。 轩辕恪面上一沉,却仍是隐忍不发,只一挥宽袖,带起一股凌厉气旋,低喝,“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什么了?”锦瑟抑住蹙眉的冲动,唇角仍是若有若无浮的一缕笑。 “你不要自己的颜面,难得连他人也不顾,甚至父王,甚至整个王府的颜面都不顾吗?这次玩到妓院来,遭到这样的境遇,你不觉得难堪吗?”说罢,他似怒极,向后一倚,斜斜地瞥着锦瑟,如鹰隼般森然,偏要掩蔽在暗潭之下。 而那隐隐显现的幽光,没有了一丝温情,让锦瑟有了种被寒刃剖开的错觉。 她紧咬了贝齿,半晌,眼里的血气方去了一些。 看到她那样的神情,轩辕恪心里微微一颤,良久叹了一口气。他本想问她,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她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 他是担心她。 可她呢?真的在乎会不会被侮辱去了,否则她为什么不亮明身份? “原来,一切在你的眼里,都是他人的颜面,都是颜面的难堪?那轩辕王爷,你说,你心爱之人,在这一美楼中,你就没有考虑过难堪吗?还是你那样的爱那恶毒的女人,可以容忍她?”锦瑟映着满庭如昼灯火的乌色眸子一瞬不瞬望定轩辕恪,半晌终于蹙了起来眉端。“还是你相信她,相信常在河边走也能不湿脚,相信你的美人仍如儿时一样无暇?还是你相信那句清莲,能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可别忘了,莲花开得美,因为长在污泥中,骨子里都靠污泥生存,还说什么不染污泥的鬼话?”她的脸微微泛着红,狠狠的冷笑,“谎言,都是谎言!” “你疯了,自己胡言乱语,还要重伤他人,真是无药可救了。”忍,终是没有忍住。 说话时,只听啪一声响,锦瑟的脸已经被掴得侧了过去。 颊上鲜红一记掌痕,火辣辣的,一点点渗进肌肤,一点点钻入骨内,痛不可抑。 他终于将她的一颗心打进了冰窖里。 她还能奢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