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殿帝梦》 序 大漠魂葬 叮咛,叮咛。 骆驼的铃声,一声声一声声,从风中传来。悠远地,仿佛能够带来大漠彼岸的消息。 我不由地朝着铃声而来的方向,远远地眺望。 满眼的只是无尽的沙,永远看不到边际。 “萧大夫,这里风大,您回帐篷吧。” 不时地,会有良善热情的牧民们招呼我回去。 “不,我要再看看,再看看。”我却每一次都如此固执地拒绝。 再看看,再等等。 只是看些什么,又等些什么?心里,反反复复,兜兜转转,不过大约就是那几个问题吧。 这是什么时候,离景元二十二年过去了多久? 这是什么地方,离我的家乡天胤王国又有多远? 我爱着的人,他可安好,是否还能够偶尔想起到我? 我惦记的家人,他们可安好,那些追求了多年的梦想是否已经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身上蓦地多了件衣服,回头看,正好对上了一双桃花般的眼。 “美人着凉了,我可会很伤心哦。” “你是不是日子过的太闲了,要是太闲了,就给我挤奶去。” 我一瞪眼,那双“狼爪”才讪讪地收了回去。 男人重重地叹气。“别的女人看着本公子,莫不欢天喜地地投入我的怀抱,怎么偏偏就有你这样的怪家伙呢?居然对我的魅力视若无睹!我要哀叹,一千遍的哀叹!” “那你就去哀叹到死吧!”我虽然冷然而答,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嘴角。这个家伙,这个活宝,真真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哈哈,总算是笑了!”男人用力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虎着脸。“干吗非要我笑?” “年纪也大了,容貌也差了,再加上脾气臭,要是再不多笑笑,指不定要糟糕成什么样子了。”他频频地摇头,一副讨人打的嬉皮样子。 本是一句玩笑之话,却想不到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了,勾起了我万般的回想来。“晏木白,我真的难看吗?” 晏木白一愣,大约也估料不到我居然会如此反问。“你在意这个?” “你觉得呢?”我反问他。 “你——”晏木白看着我,然后笑着摇头,“一个敢在脸上动刀子的女人,要说在意模样还真是让人发笑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样的萧嬛总让人看着心疼。”晏木白慢慢地走近了些,一拉手,却把我纳入了怀抱之中,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却始终觉得压抑得很。“女儿家,就该柔弱一点,这样子才方便让人保护。” 我仰起脸,摇头道。“萧家的女儿可没有示弱人前的柔弱。” 萧家,位列四大家族之首,带着这样的姓氏出生,就注定这一生要被这个姓氏所束缚。曾经,为了摆脱那样的宿命,我抛去了锦衣玉食,侍仆环绕的生活,久居民间。为了获得自由,我甚至不惜在自己的脸上泼了可怕的药物。家族之人莫不被我的行为所吓,也因此纵容了我多年,而不敢干涉我。 想不到,好不容易才逃脱出去的命运,却又走了回来,这大约就是作茧自缚吧?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呢?! 直到此时,我还记得当日父亲无法理解的眼神,记得当初的那次对话。在她的药庐,父亲沉默地看着我,良久才问。“嬛儿,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我一身素服,只是漫不经心地道,“父亲大人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够为萧家出力吗?如今我为萧家出力了,父亲怎么反而不高兴,我也落不到一声好呢?” 父亲皱着浓眉看着我。“你毓秀姑姑是看不懂局势,还想要垂死挣扎,想要靠着嬛儿再赌一局。可这局却不是好局呀!古来只有锦上添花,却不作兴雪中送炭。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真以为你爹冷血到这个地步,要把你白白地推到了火坑之中。” “或是女儿自己想去呢?” “嬛儿若是想去,当年就不会在自己脸上泼了那种药了。那么多的人逼着你,那么多人的劝着你,你却丝毫不动。我虽然常常抱怨,萧家那么多儿女,怎么就有了你这样一个怪胎。也常常责怪你娘宠坏了你,让你任性到了那种地步,让萧家丢脸。可我心底,其实也是和你娘一样的,希望嬛儿这一生能够远离是非圈,尤其是在你大哥被杀之后。我的嬛儿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父亲没有得到我的答案,便离开了我的药庐。然后那天傍晚的时候,许久不见了的母亲却又来了。 母亲坐在背光处,看着我捣药,看了许久,才说道:“嬛儿,你知道吗?其实你的父亲一直知道你并没有毁了容貌。” “是吗?”我低头作捣药状,眼神却忽地幽暗下来。其实,这个事情,我多少也猜的到的。父母的恩义,做儿女的岂能够忽视呢?他和母亲一样,都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母亲,你这一生可曾爱过什么人?” 母亲本是聪明人,听我这样一说,却突然地省悟过来。“难道,嬛儿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 我却只是笑着反问,“那样的事情,母亲以为嬛儿会吗?” “嬛儿。不会。” 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也不知道是母亲对我过于了解,还是过于不了解了?那时,四大家族尊贵的地位,早就是名存实亡,昨日黄花,而繁盛不再,聪明的人决计不会选择这时候再淌这样的浑水。再加上,我本厌恶所谓皇族之间的勾心斗角,更加讨厌四大家族之间的层层关系,母亲会这样猜测其实也不奇怪。 只是终究还是料得错了。 那一日的对话,母亲自以为懂得了我的心意,只是想要替我拒绝了姑母,但是却由于我的一意孤行,而最终还是无法达成心愿。 母亲后来曾经对我说过,她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过于宠我,她不该给我那么多的自由。现在想起了,或许真是如此吧。若是没有这些自由,我一定会像萧家其他的女儿一般,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直到坟墓。虽然乏味,却不会因为奢望而心伤苦痛。 “嬛儿,还记得你和我道谢的那天吗?” “哪天?”我反问。 “就是你得了圣旨的那天。” 记得?如何能够忘记呢。得了赐婚圣旨的那天,我在自己的药庐之中喝得烂醉。睡梦中,似乎有人进来,我固执地枕着其中一人的手臂睡了一夜。而眼泪,那一夜,竟然不曾停过。我从不于人面前流泪,可偏偏那夜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却哭的收势不住。我知道,这眼泪,是无可奈何,也是自己想要做最后一次的抗争吧。 醒来时,晏木白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和此刻地一模一样。 当时,我揉着还痛着的额头,不经心地道:“谢谢你的胳膊。” 他只是一愣。半晌才道:“不客气。” “哦,那样久远的事情,如何记得?”我避开了话题。 晏木白摇头。“嬛儿的记性依然不怎么好呀!你忘记了,我却记得。我常常后悔,那夜要是我来的早些就好了。那夜,你要是真的枕着我的胳膊就好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绑了你,然后到天涯海角去。” “那样不是你吗?”我反倒奇了。“我记得我那时问了你的。” “这该忘记的和不该忘记的,嬛儿倒是分的清楚的很。”他轻轻一笑,倒也并计较。“不错,嬛儿问了我,可是我是个贼汉子,贼汉子的话又能有几句是真的呢?嬛儿,为何你这般精明灵巧的女子,却偏偏爱上了那个男人呢?” 我眉尖略挑。“那个男人?我以为那个男人是你的生死至交。难道这个也是谎话不成?” “生死至交?好一个生死至交呀!”他叹气,“想不到我晏木白潇洒半生,却偏偏遇到了你们这两个扭不开绳结的家伙。” “他不好吗?” “不好?怎么不好,我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的男人了。虽然有些愚忠,有时候也有固执不开窍,气得旁人想要砸破他的头的时候,可是却是个血性的汉子,一副侠骨柔肠,是最贴心的朋友,也是最道义的兄弟。这样的人,就算为他舍掉了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的。”他说的斩钉截铁,不留半点余地。 “那我,不好吗?” “不好?如何不好,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加出色的女子了,天胤双株,这名头可不是白白得来的。” “天胤双株?”我倒忍不住轻笑起来,“不知道多久不曾有人这样叫我了,觉得好像又回去了。” “不!回不去了,如何也回不去了。嬛儿是个聪明人,为何这个道理就是不能明白呢!”他用力地摇撼着她。“萧家败了,四大家族没了,你的父母不在了,就是那金殿里高高在上的主,如今也换了人了。傻小子死了,而老五他——” “他如何?”我等了许久许久,就似乎在等他这最后一个答复。“他如何呢?” “他也死了!早就死掉了,纵然你百般地回避,也没有用的,在海中玲珑,那个男人是为了保护自己最最爱的女人而献出了自己的所有,爱也好,自由也好,未来也好,全部都交到那个女人手里了。”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亦或者,它本来就是停止跳动的,自那次在大漠的绝壁上分别的时候起,它就已经停止了跳动了。而海中,不过是将死去的心脏又再次凌迟罢了。 “不能的呀,不能的呀。他是英雄,是天胤的英雄,是草原大漠上最勇猛的男儿,这样的人,如何会轻易地死去呢?我不信呀!” 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晏木白用力地抱起了我,在他的怀中,我看到了望不见天际的蓝色。深的,浅的,亮的,暗的,各种的蓝竟然汇聚在了一起。 “晏木白,我想喝酒!” “好,我等会陪你喝。” “我想要四个人喝,要四个人喝。你,我,老五,还有傻小子。” 四个人,如同在故乡一般。 为何,一切会变到如此的地步呢?难道相爱这样简单的事情也会难如登天吗?不懂,真的不懂呀! 第一章 天胤双株(自述) 天下的美女多出天胤,而天胤的美女又多出萧、柳、王、谢四家。市井之中,常闻说书人唱道“美人如花,皎洁如玉,盈盈而笑,天下动容”,这歌词中所写的就是萧家的天胤双株。双株指的自然是绝色的美女,可是若光是美女,却绝对得不来如此的荣耀。需以权势作为辅佐,需以钱势作为依托,钱权两味,自然是疯狂无限了。 萧家的子女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满眼看的是琉璃瓦,玉雕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世人常常会以羡慕的眼神打量他们,然后讨论着他们的绮丽生活,这样家族出来的孩子,只怕是吐出口气来,也是带着香气的。这光鲜亮丽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这个名衔背后,这个姓氏背后背负的沉重又有谁能够看的明白,看的通透呢?付出的是必须的,但是得到的却未必是自己想要的,这份得失,又能够如何算的清楚呢? 双株究竟是谁呢? 是嫁给了皇帝,却始终不得宠爱的皇后娘娘萧毓秀? 是拒绝了父母,而执意嫁进了四大家族最大的政敌旧式贵族端木氏的三姑萧沫? 是我的表姐,三姑的女儿端木晞? 还是我? 双株,其实并不是指两个美貌的女子,双株意味的只是盛极一时萧家不灭的荣宠而已。萧家的女儿或许追名逐利,或许委曲求全,或许不甘心地想要逃跑,可是最终的最终,还是梦境破灭而已。 也许,在人生的最初,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做着温暖的梦,希望甜蜜的春风能够早一些的沐浴到自己。只是,这一等,半生都已经过去了,却始终不得。 景元十三年。皇帝赐婚,表姐晞,那个被誉为天胤国最美的女人将嫁于皇帝的第五子祁。姑姑曾经费尽心思也要脱离了萧家,为此甚至不惜和家族断绝了往来,想不到半生未过,自己的女儿竟然依旧难以逃脱宿命。 当年,贵妃端木盈已经故去多年,端木家族也早就没落,此时此刻皇帝却要为拥有端木姓氏的表姐赐婚,是想要恢复端木旧姓?是要向被自己误会而死去的妃子表示悔悟?更或者是想要借着端木家族的重新崛起,而压制不断膨胀的四大家族?帝皇之心,自然是深不可测,无人得知的。这所谓理由的背后,终究是让人无法细究,仿佛一旦深入就会不寒而栗。 景元十三年的初春,我在家中的小园,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姑母和表姐。那个背弃了家族的女子却出人意料的端庄娴雅,她眉目柔顺,只有眼中有着萧家人惯有的坚韧和不妥协。而那个以美貌闻名于天下的表姐也真真是个不负盛名绝色的女子,她蹁跹而来,这院中所有的女子只是黯然失色了。 ——萧嬛 第一章 天胤双株(1) 景元十三年,早春。 萧府。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拿着一本医书翻看着,寂静的内园却突然地闹腾了起来。她走到了窗边,却看到好几个婢女正匆匆地朝着一个地方赶去。 “绿竹,你们要去哪里?”她临窗,叫住了其中的一个。 那丫头停了下来,正要回答,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主子居然在这个早春的清晨只穿了一件单衣。她咋呼呼地一边叫嚷着,一边冲进了房间。“我的小祖宗,你怎么穿的那么少?要是又病了,怎么办?小祖宗呀,你就让我这个腿脚疲惫的小丫头省省心吧。” 她一边唠叨着,一边手脚麻利的给面前的少女穿上衣服。 “绿竹是个唠叨鬼。”女孩子蹙起眉头。 绿竹叉腰,瞪着她。“我唠叨?哈!要是我的嬛小姐能够像几位少爷和其它小姐那般,面色红润,蹦蹦跳跳,而不是现在这样,弱不禁风,脸色白的像个鬼。你就是想要绿竹唠叨,绿竹也没有那个功夫了!” 绿竹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是萧嬛比起萧家其它的女孩子而言确实有些瘦了些,也弱了些。 “绿竹,你就喜欢说大话。我哪有这样不堪!我怎么说,可都是个大夫。”萧嬛想到了刚才看到的异动,就又问道,“绿竹,你刚才跑的那么急,干什么呀?” “哦,那个呀?”绿叶拉着她坐到了镜台前,开始仔仔细细地替她束发了。“是嬛小姐的姑姑来了。” “姑姑来了?来了便来了,也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萧家是个大族,身边的亲戚一打赌,姑姑自然也是很多的,平日里来一两个串门,并不会有多大的稀奇。怎么,今儿个倒是热闹成这个样子。萧嬛不解道,“难道是皇后姑姑来了?没有听爹爹说起过呀?” 当然,若是皇后娘娘萧毓秀来了的话,底下人有这样的反应倒也有理可循的。不过,皇后娘娘要回娘家来,可不是件小事情,更加不会事先没有个提醒的。 “不是皇后娘娘。” “不是皇后娘娘?”萧嬛被弄的糊涂了。 “是嬛小姐的三姑姑,还有她的女儿你的表姐晞小姐也来了。”绿竹给出了答案。 萧沫和端木晞,原来竟然是她们。 “三姑姑?她如何来了?爷爷和爹爹让她们进来了?”她可至今还记得几年前的事情了,虽说那个时候她还小。那年,该是她爷爷的大寿,她的三姑姑萧沫端着礼物登门道贺,想不到人还不到前院,却被她的爷爷叫人轰了出去。当时,她爷爷还立下了规矩,只说不许她再入萧家。这一去,该有五年了吧。 “好像是太老爷派人请去的。” “爷爷请的?咦,为了什么呢?”她突然地转头,可巧,绿竹正拿着碧绿的钗要往她发上插去。她这一动,那钗子只是差点戳到了萧嬛的眼睛里去。 吓得绿竹忙弃了手中之物,还落得一身冷汗。 倒是萧嬛看她模样好笑,只是不由地笑了起来。 “我的好小姐,你可别再来了,我绿竹就算有一百条的命,也禁不起这样的来来去去呀。”她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心里面抱怨着服侍的小姐明明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总也不让人省心。 “真是个胆小鬼。” 绿竹摇头,拾起了钗子,要再往她发间戴去。 萧嬛却已然不耐烦了。她推开了,“又不是过年过节的,干什么戴着这劳什子的东西呢?” “虽然不是逢年过节,可是这府上有了大事情,小姐自然也该拾掇拾掇。要不然,四小姐和五小姐又要取笑您了。” “管她们!”萧嬛皱皱了俏丽的眉,“她们两人就喜欢装腔作势,讨厌的紧。你说,又出了什么大事情了,需要这般劳师动众的。” “听说是皇上给咱们萧家赐婚了,要让咱们家的晞小姐和陛下的五皇子结成秦晋之好。” 绿竹还不曾说完,却看到萧嬛忽地退开了她,朝着门外冲了过去。她忙叫唤道:“我的好小姐,你着急什么呀!都没有穿戴干净,去了又该被人笑话了。” 萧嬛只是远远地回道:“谁要去看那事情,好没有意思。” 没有意思?!绿竹只是差点一口气没有提起来。“那小姐要去哪里呀?!” “自然要去药庐了,小安昨儿个上山采药去了,这回一定有带回我要的东西。” “四老爷刚才说了,不许今天小姐再出门去。” “谁管他呀!” 萧嬛只是微微颦眉,然后疾步地走出了萧家。 第一章 天胤双株(2) 所谓药庐,其实最初只是一栋雅苑,本是萧嬛母亲的陪嫁之一。之所以后来成了如今的药庐,这其中却有一段小小的奇缘际遇。而这奇缘却又和萧嬛的体弱多病有关。 小时候,萧嬛的身子骨就特别的弱,动不动就头痛脑热的。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名医,可就是不见好。甚至在八岁那年,差点因为一次寒热而丢了小命。当时,宫里面的太医个个是束手无策,只说这孩子是没得救了。萧嬛的母亲虽有了三个儿子,只独独生了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她怎么也不肯放弃。 后来,其中的一个太医无意中提到了民间的一个传说。只说,在离京城稍远的元阳山里,住着一个特别厉害的神医,还说经他之手的病人就没有不好的。听了这话,萧夫人只觉得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不顾丈夫的竭力劝阻,竟然带了女儿驾车连夜赶赴元阳山,去寻找那个隐于山间少有人见到而且据说还脾气古怪的神医。或许是天可怜见,或许是萧嬛真的命中带了福星,萧夫人在山中寻了三天之后,竟然真的找到了那位神医。而那位传说不肯轻易给人看病的神医,在看了萧嬛一眼之后,竟然二话不说就给她治了起来。 又是整整的三天,这才救了小丫头的一条性命。 萧夫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她本想以万金酬谢,想不到那神医却耸起眉头,一脸不悦的拒绝。 不受钱财,那就名利吧。萧夫人欲许他天胤神医的称号,那神医却只是嘲笑萧夫人见识浅薄,是个人间的俗物,言辞间尽是刻薄,让萧夫人又羞又燥的,不知道拿这个怪人如何是好。 就在为难之间,这怪医却走到了萧嬛身侧,摸着她的额头说:“这孩子投了我的眼缘,我要留下她做我的徒弟。” 萧夫人一听却急了眼睛,她赶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这可不成,我就这一个丫头,先生要了嬛儿,只是要了我的性命。先生问我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独独这个要求,我是绝不能答应的。” 只是这一推拒,那位大夫也是不乐意了,他虽不说些什么,却右手照着萧嬛的面门就是一抚,当下,好端端睡着的女娃居然哇哇大哭起来。萧夫人一看这情景,自然知道是这怪大夫在暗地里捣鬼,她自然不敢抱怨什么。只是软下了身段,苦苦地哀求道:“大夫,孩子是娘的心头之肉,要是落了这心头肉,我这一生也就毫无趣味了。求先生慈悲为怀,不要为难小女子。” 那大夫见她哭哭啼啼,只是好不烦恼。他冷冷地一哼,只是喝道:“你要是再哭,烦了我,我此刻就要了这丫头的小命。”萧夫人虽然止住了哭泣,却倏然地跪在了那人跟前,垂下了头,以额头重重地撞击在青石板上。再不多说一言,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地,也不管对方理会不理会,直到额头碰出了鲜血也不可罢手。 最终,那老头儿只是吹胡子瞪眼地道:“你这个小女子,竟然这般地难缠,你还真以为我图你一个小女娃吗?我留她在我身边,也是为了她好。这娃儿天生体弱,宿病来自娘胎,此刻我虽然暂时救了她的性命,缓了她的病况,可是却终究难以长久,她的宿疾总还是要再犯的。等到再犯时,你可怎么办?难不成,再巴巴地带着她万里迢迢地寻我来。这寻不到寻得到是一个问题,这算是寻到了,我肯不肯医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要这娃儿好,总是要全好,而不是半死不活吧。” 萧夫人秀眉轻颦,虽然不再磕头了,只是左手依旧拉着女儿的胳膊,不肯放。“就算是先生这般说辞,我谢琬蓝也难以独独地留下了女儿,自行离去的。母女连心,丢失女儿这样的痛楚,先生您不是为人父母,自然无法明了。” “什么丢失女儿!我不过是说收了她做我的徒弟,几时说过要让你们断绝关系。她留在我这里,你也一样可以来看她。” “先生说笑了。元阳山离天胤皇朝何止万里,这样的万水千山的阻隔,这与骨肉别离又有何种区别呢?”萧夫人眼中一沉,只把拳头紧紧地一拽,最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不过先生说的也对,我要嬛儿健康幸福,再也不受病痛的折磨。先生,您可以留下嬛儿,不过我也要一同留下。” 那老头却突然地瞪大了眼睛。“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余粮养活不相关的废人。” “我留在这里,只有好处,绝对不会给先生带来麻烦。” “你一个千金小姐能做什么!?” “倒茶递水,无论什么,我自然有我可以做的事情。”萧夫人一派固执。 “倒茶递水?哼哼!那你就试试吧!我倒要看看你这女人能够忍到什么时候!”他一拂衣袖,转身愤然离去,可是说来也是奇怪,就在他衣袖碰到萧嬛的刹那,刚才还在哇哇地哭泣的孩子却又突然地止住了哭声。 萧夫人不禁喜极而泣。 当夜,她就驱走了同行的随从和侍婢,独自一人留了下来。她的贴身婢女本想陪着她,萧夫人只说道:“那人脾气古怪,还是我一人留下吧,你回去告诉老爷和太老爷,让他们不用过于担心,嬛儿好些了,我就带她回来。” 萧夫人是铁了心,也要留在这里的,等女儿稍好之后带她回家的。所以纵然那位怪医最初百般的刁难,她也丝毫没有半分的抱怨。倒是那位怪医,折腾了许久总也没有半点反馈,慢慢地他也就厌倦了。再后来,两人相处地时间长了,性格也磨合了,居然还滋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来,做了一对跨越身份跨越性别的忘年交来。 而对于那个聪明又有些刁钻的女孩子萧嬛,老人家更加是欢喜的不得了。整日里,同进同出,同食又同眠。最初,那老人说要收萧嬛做徒弟,萧夫人只当是老人恶作剧的刁难,毕竟孩子还那么小,性子也没有定下来,学医术这样高深的东西只是太早了,想不到那老人居然是当真的。不藏私,真真地倾囊而授了。孩子有时候淘气了,偷懒了,他也会难得对孩子生气。 老人总喜欢叫萧嬛鬼丫头,而萧嬛也喜欢拉着他的胡子胡言乱语地叫他鬼爷爷。对于那个古怪的老人而言,萧嬛是他的病人,是徒弟,可更加是亲人。 不知不觉地,母女两人在山上就住了四年了。四年之后,萧嬛虽然还是身体瘦弱,脸色也比一般的孩子苍白些,可是病却已经好了大半了。萧夫人想念故乡,想念自己的丈夫,于是又再次起了告辞的念头。只不过因为几年的相处,大家都有了感情,所以这一次她不敢像前次那样自然地提起了。 那老人已在人间活了将近百岁,经历的事情只不知道多少,自然是个最最精怪的主,对方的那点心思又怎会旁落。虽然心里头舍不得小丫头,可终究也知道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所以,那夜大家又团坐一处闲话时,他主动提了出来。“蓝儿,你和鬼丫头来我这里也有四年了吧。如今也是时候回去了。” 萧夫人一听此言,是忧喜参半。喜的是,终于可以带女回家;忧的是,要和老人分别。再加上女儿吵嚷着不肯回家,萧夫人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孩子的病只怕还没有好呢?” “这孩子的病经我调理四年,已然大好了。而且这小丫头聪明的很,这些年把我的本事明的暗的,几乎学了个干净,所以接下来的几年,就算没有了我在身侧,也不会出大状况了。不过,却还有一桩事情,蓝儿要谨记了。”老人继续说道,“你回到山下,需寻个清净干净的地方,让这孩子单独住着。这孩子的病虽大好了,却也不能放松了,还要调养个几年才是稳妥,而这病症调养期间又最最忌讳人多味杂,地方不清不净的。至于这饮食嘛!也要忌口,荤腥要忌,生冷要忌……蓝儿,这些可要牢牢地记住。” 老人只是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久,萧夫人只是心內感激,她也終於明白最初老人强留这孩子在山上,其实也是为了孩子健康着想。 “先生既然不放心丫头,不如就跟我们一起下山吧。”萧夫人邀请道,“我知道先生喜欢清净,我自然会为先生寻个安静的地方——” 老人却频频地摇头。“我在山下住的早已经腻掉了,来山上的时候就发了誓了,再也不会下山的。” 萧夫人又劝了许久,老人也不肯答应。萧夫人只得又说要再陪老人一段时日,那老人却是个极端爽直的人,就像当初强留萧嬛一样,此刻既然说了分手,就自然是要分手的。 耐不住老人三天两头的赶人,萧夫人只得飞鸽传书,让萧家派人来接他们。 回到家中之后,萧夫人就按着神医的交代,为女儿调养身子特意地清扫了旧时娘家陪嫁的园子。而从那时起,萧嬛大部分的时候就住在那栋园子里,只是偶尔老一辈的家长们想着念着了,才回萧家小住些时候。萧夫人本想多派几个贴心的丫头随行,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想不到萧嬛因为在山上已经过惯了闲散逍遥的生活,只是不想很多仆从跟随,所以就拒绝了母亲。因而园子里面也不多安置人,除了一个照顾门院的管事和一个丫头,也就是绿竹,就无其他杂人。 萧夫人心疼女儿,自然是百般纵容,什么事情都由着女儿的性子来。好在萧嬛天性纯真,虽然得了寻常贵族子女所没有的自由,却并没有多大的任意胡来。只是有一点,却出乎了萧夫人的意料之外,萧嬛对医道竟然越来越痴迷起来。 各种各样的医书典籍堆满了她的房间,萧夫人每每来看她,她总会埋首书堆。别的这般大小的女孩总喜欢种些花呀草呀的,她却在后院里面种了些奇奇怪怪叫不出名字的奇怪植物。 有一次,萧夫人好奇了便问女儿,这样大张旗鼓为了什么。萧嬛只是信誓旦旦地说,她要成为天胤国第一的医师,还说要把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 萧夫人大为吃惊,因为在男尊女卑的天胤国,医道之术自古就是男儿的天下,女孩儿想要涉入其中,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她不忍泼女儿冷水,只是婉言地劝她。想不到,萧嬛却冷冷一哼,“天下的男儿若是比我行,我自然服输,可是他们要是不如我,我又凭什么要听从他们的摆布呢?更何况,救人治病,靠的是医者之心,仁者之德,和是男是女根本毫无关系。” 萧夫人不由地暗自叹了一句。“你这丫头好狂妄的口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知天高地厚总好过于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娘,女儿总有一天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萧嬛的名字。” 再隔了几天,萧夫人过来看,只见门廊上已经贴了对联,“前湖淡竹冷,半夏栀子香”。而门扉上更是赫然提了“半夏居”三个大字。再后来,萧嬛一点点把自己的闺房变成了炼药室,把花园变成了培育药草的地方。 有时候出门,若是碰到了付不起诊金的病人,她总会半强迫地压着人家来到家中,再亲自替他们施诊断病,直到监督他们完全地吃了她熬煮的药,她才肯罢手,让他们离去。 家中的长辈虽也偶有微词,不过萧夫人总是维护女儿,最后大家也就由着她一人胡闹折腾去了。或许,他们心里也是笃定了,这不过是小女娃过家家一般的玩耍,不能当真,所以才选择了对萧嬛特殊的放纵。 最后的最后,那栋原本精致的女儿楼就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俨然已经是一个药庐了,而她萧嬛就是药庐的女主人。 第一章 天胤双株(3) 萧嬛出了萧府,匆匆地赶往半夏居。走到一半,却突然地有一阵略带清甜的药香随风而来。她猛地止步,四下里看着。然后,就看到对街角的地方,长着一团可疑的颜色。她面上一喜,提裙就飞奔过去。 在面对着迷的东西时,萧嬛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耳朵里也听不清别的声音,似乎满世界就只有药草,草药而已。 她没有注意到,有一辆失控的牛车正以疯狂的速度“驰骋”而来。 她没有看到,不远的地方不少人因为躲闪不及而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没有听到,有人高声地喊叫,试图提醒她危险就在眼前。 她,什么都没有留意到,等到发现危险的时候,牛车分明已经到了跟前了。她傻了眼睛,脚下一软,竟然跌坐在路中央。 要死了吧?当时,她的心内就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却突然地飞来了一道白色的飞影。然后,耳边“钲然”一声脆响,眼前寒光一现,却似乎有闪闪发光的东西插在了跟前。她揉了揉眼睛,面前的一切却依旧让她困惑。是天外飞仙吗?若不是,面前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道,只凭着一只手就抵住了牛头,成功阻挡了疯牛肆虐前行的步子。然后,又状态轻松的拍了拍狂躁不安的牛。说起来也奇怪,前一刻还在不断喷气发噪的疯牛居然安静了下来,乖顺的就像是那人手里的玩偶。 周围发出了欢呼之声。 驾车的壮汉一路狼狈地爬下了牛车,站到白衣人面前,身子一矮,只是跪了下去。“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是老张的救命恩人呢!” 萧嬛却听得那白衣人爽朗一笑。“不过小事情一桩,何须道谢。不过,以后驾车可要小心一些了。” “老张记下了,绝不敢忘。” 白衣人慢慢地垂下了手臂,又收回了刚才插在地上做支撑之用的宝剑,他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是怎样的眼神?又是怎样的笑容?年纪尚小的萧嬛只是寻不到词语来可以修饰。只是,当目光接触的刹那,萧嬛就像是看到了无边无垠的蓝色天空,看到了灿烂的阳光,看到了自由飞翔的雄鹰。 他蹲下身子,直到他的视线可以和萧嬛的视线相平。他拍了拍萧嬛的头顶,笑着问道:“没事吧!?” 萧嬛颦着眉头,却不说话。看到那人伸手到她脚踝之处时,萧嬛才急忙把脚缩了回去,脸上莫名地红了大片。 “你的脚应该是扭到了吧,我帮你看看。”那人以为她是怕痛,又加了一句,“不要紧的,不会痛的。” 萧嬛只是正色道:“哪个是怕痛,你小瞧我吗?我可是个女大夫!”她气鼓鼓地,脸上越显红晕。 那白衣少年又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还一边重复道,“女大夫?!” “怎么,我不能是大夫吗?!你笑成这个样子,算是什么意思?!”她敛容,蓦地发起火来。萧嬛伸出双手,正要往地上撑去起身,却突然地发现腰上一紧,然后小小的身子已经飞到了半空。耳边呼呼地,风声乱窜,萧嬛羞恼不已地乱叫起来,“哇,你做什么!你这个登徒子快放我下来!” 终于,风声稍止,她也终于安然地双脚着地,只是还倚靠在少年的怀中,喘息不定。鼻中,幽幽地传来了清香,是薄荷叶的香气。 “你这个登徒子居然对本小姐无礼,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他煞有其事点点头,“女大夫,小妹妹刚才不是才说的吗。不过,你准是个不称职的大夫。” 她眉头一抖。“你凭什么那么说?” “你觉得,身为大夫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他做什么?是要考她吗?她微微颦眉。“仁心,医德,医术,自然是缺一不可了。” 想不到,少年却一本正经地摇头。 “不对?你居然敢说不对,我读的医书可比你走的路还要多,”萧嬛张狂地怒瞪他,只可惜身子还在他的怀中,却多少地少了些气势。“那你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一双健康的手了,你要是没了手,可还怎么给你的病人治病。” 萧嬛本来并没有听明白,可是当她顺着他带笑的眼神往地上瞧的时候,一切便都明白了,原来刚才她想要双手撑地之处正凸起了好多块碎石头,刚才她要是一撑,这没有控制的力道下去,受伤肯定是必然的事情了。手,自然是作为医者最最重要的东西了,要是没有了手,就有有一份医者心,那也是空话的。他,是救了她的命,也救了她的希望。 “我说,女大夫不爱惜自己的手可不成哦,因为你的病人们会伤心的。” 萧嬛前一刻还在踌躇着如何道谢,可是一听到他调笑的语气,当下就沉下了脸。他分明还是在开她的玩笑,他分明就是看不起她,也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真真可恼至极!她慢慢地推开了少年,却走到了牛车身边,抬起纤纤玉手。 那驾车的汉子深怕牛因为碰触又再次发狂不禁踏前一步,想要出言制止,想不到那孩子居然厉色瞪了他一眼,只是看得他背脊发冷,他只得一边讪讪地退下去,一边低声地叮嘱道:“妹子,你可小心了,这畜生是疯了!” 萧嬛只是皱起了秀眉,嘴角一撇,多有不屑一顾地味道。她拍了拍牛背,然后却亲昵地伏身下去,轻声道:“喂,笨东西,你的主人说你疯了,你怎么说?你看是不是他这个不关心伙计,连伙计受了伤都不知道的笨蛋才是真正地疯了吧!” 少年退后了一步,抱拳而立,剑眉飞扬,嘴角带笑,眼睛里的兴趣只是越来越深。 “呀?它病了?伤了?怎么可能?来的时候可是好好的?”那汉子忙走了过来,然后绕着那头牛走了一圈,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是搔搔头,然后困惑的眼神转到了少年的跟前。 少年轻轻一笑。“你最好信了她的话。” “呀?”汉子倒是估料不到,自己的救命个人竟然这样说,还让他去相信一个黄毛丫头。他小声地嘀咕着,“那不过是个女娃子!” “真真是个蠢货东西!”萧嬛“砰”地一声推开了挡路的汉子,然后指着牛的前蹄处,“那个大根硬物插在了里面,居然也看不到,你是瞎了吗?” 那汉子弯腰去查,果然看到右前蹄之前,不知为何竟然插了好大的一根东西,看质地,该是铁做的。怪不得,这畜生突然地就发噪起来,原来竟然是受伤了。 第一章 天胤双株(4) 他一边心疼地摸着牛背,一边向萧嬛道谢。“小小姐,这真的是谢谢您了。” “小姐便是小姐,还分什么大小吗?还有,我是大夫,是大夫,可不是什么小姐,你可记下了。” 还要说下去,却突然地被人在额前轻轻地就像是玩笑一样的给弹了一下。萧嬛眨眨眼睛,看着少年意味不明的动作。 “一个好小姐要是出言如此粗鲁凶悍,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他这话一说,周围人不觉地笑了起来,萧嬛却再一次红了脸。“你浑说什么,哪个要嫁人了,我是女大夫,女大夫要悬壶济世,要救天下的苍生,才不会要嫁人什么的呢!” “这样可怎么是好呢?嬛儿要是这样,我这个姐夫岂不是要一直要担心嬛儿的终身大事嘛!” “姐夫?!”她差点跳脚。“你这个登徒子竟然不单占我便宜,还占我姐姐的便宜,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却不理会她浑身的刺,居然还拍拍她的头。“我是你的姐夫,知道你的名字自然不稀奇了。你是萧家的孩子,刑部尚书萧典凌萧大人就是你的父亲。你叫萧嬛,这个嬛则出自旧词:绝俗姣娴,嬛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蹁跹。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七,是故长辈们都叫你小七,小时候身子不好,所以并没有住在大院——” “够了!你到底是谁?”她气恼他胡乱言语,可偏偏他说的又都是真的,“你既然知道我是四大家族的人,是官家之后,你就该明白冒充官府亲戚的那可是要不得的大罪,你最好趁早和我赔礼道歉,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少年依旧抱胸看她。 “要不然,我就报了官府,让大老爷打你一顿。或者告诉我大哥,二哥,让他们来惩治你。” 少年笑不可抑。“嬛儿要是真要如此,姐夫可就莫可奈何了。” “你以为我不敢?”她发狠道,“我此刻就去。” 她果然生气地转身就要走。 后头那些被少年救了的百姓本是看两人斗嘴觉得好玩,也不劝,只是一旁带着善意的笑看着,可是看着看着,却发现事情好像不妙了,尤其是知道这个姑娘居然是萧家人之后,倒担心起来了。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四大家族的可怕名头呢,要是得罪了他们,只怕要自己倒霉了。这少年的话怎么看着都像是笑话了,因为萧家的女儿要嫁人自然是嫁给权贵者,而这个衣着简单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身份的人。他们担心那个救了他们的恩公因为莫名的原因而卷入到危险中去,便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前开始劝小姑娘放过他。余下的便去劝那个依旧在笑着的少年。 萧嬛边走,边听到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劝说。 “少侠,你还是和那位姑娘道个歉吧。” “四大家族可不是好惹的。” “少侠,冒充萧家的亲戚,可是个大罪哦。” 背对着少年的萧嬛不知不觉,就扬起了嘴角,尤其是她感觉到少年慢慢走进的时候。 “怎样?要赔礼道歉吗?”她趾高气昂地,“或许我会考虑原谅你哦。”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突然地蹲下身子,在她没有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时候,那少年已经掀开了她的裙摆。 “无礼——”她气愤的叫声却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看到了,她的脚踝处竟然有一丝丝的红色,是受伤了吗?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而最最丢脸的是,她这个自诩为未来女神医的人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少年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块水蓝色的帕子,非常仔细地替她包扎。不知道为什么帕子上特有的栀子花香,还有帕子底端绣着的一行小字竟然隐隐地让萧嬛的心有些刺痛。她甚至不能明白,这样的痛到底为什么。 “真真让人操心的小丫头,小时候已经让人不省心,大了却还不会照顾自己。” “谢谢。”她低低地道谢。 他却仰起了脸,还以一个巨大的笑容。“怎么,此刻不生气了?不拿我法办了?” 萧嬛只是别扭的转头。“哼,那是两回事情。你救我帮我是一回事情,可是占我便宜又是另外的事情了。喂,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呢?可别又骗我,说是我姐夫了,我的姐夫我都见过,可没有你这样的。” 少年替她包好了伤口之后,二话不说,只是把她伏在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往前走。 “喂!快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你不是不信我嘛!那我自然要带你去一个能够证明我身份的地方了。”少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箭步路飞起来。 “身份?”她困惑地皱眉。 “真真可恶的小嬛儿,亏得祁哥哥还总惦记着你,可是嬛儿居然把五哥哥都忘记了。” 他抱怨的口气虽然多少有些玩笑的成分,可是萧嬛的脑海中却慢慢地有一根线正在清晰起来。该是小时候的记忆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里坐着她尊贵不已的大姑姑,还有那待她极好的皇帝姑父,还有——还有一个少年,一个总喜欢咯咯笑着,一个总喜欢逗着她玩的少年。宫里面的哥哥姐姐太多,她那时年纪尚小,自然是记不全的,可是那个少年的样貌却记得非常清晰。“五哥?” “可不是嘛?想当初,我的小嬛儿可还一个劲地说要嫁给我的,想不到如今,不单单全然地忘记了我,还把我当作了陌路登徒子,说要法办我,嬛儿可真真会让五哥伤心呀。” “你是祁哥哥!”两个轮廓终于在脑海中重叠起来,她已经记起来了。小时候,因为皇姑姑的关系,她就常常进出皇宫玩耍,也因此认识了少年南宫祁。 “这下子不法办我了吧?”他取笑道。 “谁让你骗我来着,要是早说是祁哥哥,我自然不会说那些话的。上回好不容易才找了机会让娘亲答应带我进宫去玩,可是却也没有看到你,皇姑姑说你去了营北了。五哥你这是才回来吗?来了之后还走吗?营北是个什么地方呀?那边好玩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样。少年只是轻声地笑了起来。“小七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总有那么多为什么要问。” 以前?当初的戏言依稀又在耳边浮现,她说要嫁给那个爽朗爱笑的少年,而想到了这些,她不由地就脸红起来。“那祁哥哥自己呢,还不是一样没有变,还是喜欢骗嬛儿,说什么姐夫姐夫的。” “是姐夫哦?” “呀?祁哥哥要娶我的姐姐?”她呐呐地开口,眼角又不自觉地飘到了自己的脚踝处。“是哪位姐姐?二姐吗?还是四姐?” 南宫祁却是笑着摇头。 “难道都不是吗?我可只有那几个姐姐了。” “端木晞。” “端木晞?晞表姐?” 少年却莫名地红了脸,一向洒脱如同天上的飞鹰的少年竟然史无前例地红了脸。 很多很多年之后,萧嬛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人世沉浮,而身心俱疲,她忘记了很多的人,很多的事,可是唯有南宫祁最初的那抹笑,却始终留在了心的最深处,即使,那抹笑并不是为了她。 第二章 寒气逼人(1) 晞表姐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一出戏呢? 这个美丽的萧家女人,在她最美的时候,她被赐予最大的荣耀,皇后姑姑亲自把属于她的尊称“天胤双株”赐给了她。皇帝姑父又赐予了她梦寐以求的婚姻,让她得以嫁给自己的爱人南宫祁。 可是,却也在她最最幸福的时候,她却被剥夺了所有的一切。她在祭拜祖先的途中却突然地被劫。三天之后,她回到家中,可是却再不是昔日纯洁的少女,她成了一朵凋零的花朵,而她的存在成了天胤国的笑话,更成了皇室的笑话。 萧家再一次遗弃了她,连端木家也不能接纳她,至于五哥那里,五哥虽然有心,可是她又有何颜面过去。天下虽大,却似乎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了。 景元十三年,夏。天空始终是化不开的阴沉。那个夏季,虽然没有见着表姐,可是表姐的事情却常常能够通过那些幸灾乐祸的饶舌妇口中传来,说她疯了的有之,说她去了庵堂的有之,说她好几次寻死不成的有之。 记忆中,那个漫长的夏,五哥始终都陪在表姐身边。 然后,秋蝉鸣叫,绵长的夏终于在一片血红中结束了。 ——萧嬛 景元十三年,秋。 早秋的天胤,暑气还未全消,凉意却在不知不觉间突然袭来。尤其是在夕阳时分,秋风微微,只是无端地平添了几分萧索感。 此时,在一栋干净的小楼门前,一个身穿湖绿色衣衫的少女,手里面拿着一份名帖,正踌躇地左右探看着。 她正是萧嬛,几天前从绿竹手中得来了这个地址,她就一直想要要不要来探望一下她的表姐。表姐端木晞,她和她,本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可是却因为五哥,而莫名地连在了一起。不对,其实也不算连在一起,而是她自己硬要扯在了他们之间。那个春季,那个夏季到来之前的幸福春季,她总喜欢“缠”着那个温良的女人。无论端木晞去了哪里,她总会跟在一边,就像个小小的影子一样。周围的人都只当她是迷上了自己表姐,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那样,她只是不服气,只是想看看那个所谓的萧家最美的女人有什么样的特殊之处,凭什么得了“天胤双株”的封号,又为什么可以嫁给她的五哥。 只是,想不到,相处的时间久了,心思却慢慢地变了。从最初的抵触,到后来的接受,再到后来的喜欢。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她深深觉得,表姐那样的女人,也只有五哥这般豪迈的男子才能够配得上,而五哥也只有像表姐那样温婉的女子才适合。这大约就是天赐良缘吧! 不明白,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的人要受如此的不幸,那样美满的姻缘要被生生地毁坏。难道老天就这样爱戏耍人吗? 人毁了,幸福丢了,最最可恨的是,那案子竟然破不了,成了一个谜案。也不知道是恶人太阴险了,还是查案的人太无能了。 出事的那会儿,萧嬛就要来看端木晞,可想不到一向对她采取“放任政策”的母亲却说什么也不答应。无法说服母亲,她只好说要回半夏居,想不到这回,连这个事情,萧夫人居然也给驳了回来。问她为何如此,萧夫人却不肯正面回答,只说是为了她好。 因为萧夫人的命令,萧嬛被禁足了。整日里,除了自己的房间,哪里也不能去。虽然心里面总是因为担忧着时常有不好消息传来的表姐和再也不曾在萧家出现的五哥而寝食难安,可是除了整日里趴在窗沿,数着日出日落,当年还是孩子的萧嬛根本想不出别的法子。 直到整个夏季过去了,她才从婢女绿竹那边,套出了端木晞的住址。地址套出了,出门又是个新的难题。萧夫人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到她那里“转转”,她根本出门无望。大约是真的天可怜见了,那天正好赶上了萧家祭祖的大日子。母亲随着家族的长辈们一起去城外祭祖,而她正好借机推说是生病了,留在了家中。萧夫人忙着祭祖的事情,也无暇去管萧嬛的“心思”,只是留下了绿竹,要她好好地“看管”小姐。 绿竹虽然有心替萧夫人看管萧嬛,最后终究是耐不住萧嬛的口舌“攻势”,只得妥协,成了萧嬛逃离萧家最好的合作伙伴。 几乎是不带半点耽搁,她就找到了那栋幽静的小楼。只是到了门口,人到反而犹豫了起来。见到了表姐,该如何安慰她,总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看到了五哥,又该如何说,似乎说什么都是不妥当的。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而右手则是无意识地绕着耳边的鬓发,一层层地纠结,再松开了。 “那个天煞的混蛋!本小姐诅咒你这辈子,下辈子都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她冲着蓝天,似乎用尽了全力大声地呐喊。 而却在这时,本是紧锁的大门却突然地被人从里面推开,然后有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却从里面慢慢地踱步而出。 萧嬛的呐喊声显然吓住了他,他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萧嬛只是撇了撇嘴角,心里面抱怨道:真是一个胆小鬼。 第二章 寒气逼人(2) 那人双手一紧,扣住了手上拎着的布袋,然后低着头,就要从萧嬛身边匆匆绕过。 想不到,萧嬛却突然地出声喝道。 “喂!你等等!” 那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故意装作没有听到,只是低头继续匆忙地行路。 “喂,我叫你呢!你耳朵不好使吗?”萧嬛气喘吁吁地奔到了那人跟前,眼神不满地看着对方。 那人只是慌忙地摇头道:“小姐是叫我吗?我没有听到,并不是故意不理会小姐的。” 萧嬛看他眼神闪烁,终究有些说不出来的讨厌感。“喂,你刚才去那里做什么?不会是意图不轨吧!” “小姐可不要冤枉了在下,在下是个本份人,绝对不是什么歹人。”男人依旧低头道:“是里面的小姐请我进去算命的。” 萧嬛心中想起了这一整个夏季所发生的事情,也不免胸口一窒。“算命?” “是算命。” “表姐她算了什么?” 她一说“表姐”,那人不觉地“咦”了一声,可是马上却又低头敛神,一副卑谦的模样。 “这个,在下恐怕不能告诉小姐。” 萧嬛眉头一皱。 “那你算出了什么?是吉是凶?” 倒不是真想知道算命的结果,而是担心这家伙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端木晞心中更加难受。 “这个,在下也不能告诉小姐?”想不到一连两个问题下去,那男人竟然并不肯说明白。 “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是你心里有鬼?” “自然不是!只是——” 萧嬛虽然人小,却生性刁钻古怪,想要做的事情却没有不成的,此刻看到对方推三阻四,生气自然是难免的。“只是什么?”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这家伙真把她萧嬛当作三岁孩子了吗?“呸!什么天机,什么不可泄露!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分明就是个匪类。你要么趁早交代我刚才的问题,要么我此刻就拿你送官府治罪。到时候,我看你还敢不敢说这样的话。” 那人不觉地冷汗直冒,大约也想不到居然会碰到这么个刁钻的小丫头。“小姐,随意泄露天机,将来是要折寿的。” 他不觉地后退。 “将来折寿?你要是此刻不说,我萧嬛此刻就要你折寿!”萧嬛自恃萧家人的身份,再加上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是一步上前,竟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衣袖扯动之间,她突然发现在男子右手手腕之处有一些古怪的图形,有些像某种动物。她还要细看,却突然地被人从背后扣住了肩膀。 她手臂竟然莫名地发麻,手劲一松,那男人就自然地从她手里“脱逃”了。 “是谁呀?!”她转头怒道。 “小丫头,这是和谁在发火呢?” 她一转头,却看到一个温润如玉的满身贵气的男子正站在背后。这人她并不陌生,小时候去宫里的时候,除了五哥和表哥南宫律之外,最常能够见到的就是面前这个男子南宫雅。虽说几年没见了,可是他却一点没有变。 “太子哥哥。” 南宫雅听到这称呼先是一愣,只是马上又笑道。“丫头,可不要乱叫,我已经不当太子好些时候了。此刻,萝雀宫虽然无主,不过很快又会有新的主人了吧。这个人,嬛儿也熟悉的很,是你的律哥哥哦。”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显然并没有听懂。 “太子哥哥的话,嬛儿不懂。太子难道也可以轮流做吗?”依稀记得离开京城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可是个人人夸赞的好太子。宫里宫外,无论谁都会夸耀他的德行,而他的那些弟弟们也总喜欢把他当作自己的榜样。小时候,五哥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二哥更加出色、更加聪明、更加仁德的人了。无数个更加,五哥是巴不得用天底下最美的词语来描述他的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了。 天真的话却让面前的男子笑了起来。“这个嘛?你的二哥还真没有好好研究过,或许真的可以吧,昨日是我,今日是律,到了明天又成了别的什么人,也未可知。嬛儿,希望哪个人当太子呢?” 萧嬛只是歪着脖子说道:“谁当,谁不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意呢。太子哥哥——” “还是叫我二哥吧,那样听着心顺,耳也顺。” 萧嬛只觉得他话中有话,不过因为叫什么对她也没有什么差别,就顺着他的意思道:“二哥?这样子没事了吧?” 南宫雅点点头。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呢?是来看晞表姐的吗?”端木晞是她的表姐,却也是南宫雅的表妹。 “是呀,来看看端木妹妹,这孩子也太——好好的日子,偏生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人也瘦了,脸色也差得很,和她说什么,半天都没个反应。” 听着南宫雅这样说,萧嬛只是不由地把拳头握紧了,那里面还收着一条帕子。就是那回,南宫祁替她包扎伤口的帕子。一直想想还给五哥,却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竟然留到了现在。 “二哥常来这里吗?” “偶尔会来。”南宫雅微微地仰起了脸,日光打在他的眉峰之上,如同涂了一层金色的光华。远远地瞧着,就如同一个谪仙。 “我二哥呀,是个美男子,无论是三哥还是六弟七弟,统统都比不上他。”南宫祁的话不禁跳上心头。这人,真真生的一副好容貌,在人堆里,只怕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唯一的不足,便是憔悴了些。介于少年和青年的年纪,也会憔悴吗?也会有沧桑吗?难道是因为没了太子之位吗?她不懂这些,可是却看得明白萧家的长辈们在意这个,宫里面的姑姑在意这个,还有三皇子律哥哥也在意这个。律哥哥要成为太子了吗?若是这样,姑姑和父亲大人,还有整个萧家的人都会很开心的吧。 第二章 寒气逼人(3) 南宫雅叹了口气,“端木家一向人丁稀薄,尤其是女孩子,总是会遭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而无法善始善终。难道这也是命定?” 命定?南宫雅的话仿佛一把小小的锥子猛地刺入胸口,然后使劲地抠着她的心。她不由地提高了声音道:“才不是命定呢,晞表姐是好人,好人绝对不会没有善始善终的。” 南宫雅脸上似乎是笑着的,却又像是根本没有表情。“好人就能够善始善终吗?” “难道不是?”仿佛就是要和对方在这个问题上争个高下,又似乎觉得只有赢了他,端木晞才能够获得未来的幸福,小小的萧嬛只是仰起了脸,一脸的倔强。 “也许真是这样吧。想不到,嬛儿的性子倒和过去是一样的,一点都没有变化,也难怪五弟会这样喜欢你,惦记你了。”南宫雅的脸慢慢地柔和了起来,他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脸。“既然来了,咱们就一起进去吧。” 萧嬛正要和他一起进去,眼神一转却再一次看到了正在一点点地朝后面退去的可疑算命先生。 她不觉地停了步子。 南宫雅回过头。“怎么?不进去吗?” “那个人——”她伸手点着那人,“我有话要问他。” “那是什么人?嬛儿要问他什么?” “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从里面鬼鬼祟祟地出来,问他问题,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分明就是可疑分子。” 萧嬛不曾讲完,那人只是迅速地接口道:“小姐你真的冤枉我了,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是里面的小姐请我过来算命。二皇子,您大人大量帮我劝劝小姐吧。” “二皇子!?”萧嬛只是眉头一锁,“你不过一个市井之人,如何知道我二哥的身份?” 那人脸色忽地一白,汗珠子一滴滴往下落。“这——” “嬛儿,你刚才叫我太子哥哥了,只怕是那人给听去了。再加上我这些日子常常来看端木妹妹,被人认出来,只怕也不稀奇。” 那人听了南宫雅的话,只觉得松了口气。他连忙说,“二皇子说的是,二皇子圣明呀。我就是听了二皇子和小姐的话,才叫出二皇子的身份的。” “这双耳朵倒是贼得很嘛!”萧嬛只是瞪了他一眼,“可是,他支吾着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总是不对吧?!” “你问什么了?” “自然问他表姐算了什么?又算出了什么结果来?” “嬛儿相信信命理之说?” “那倒不是。”对于萧嬛而言,就算真的有所谓的命定,但是只要是自己想要改变,就是再坚固的命格也是可以打破的。人定胜天,这才是她的真理。“我只是怕他借着算命之由,在表姐跟前胡言乱语——” 南宫雅不等她说完,就马上说,“既然不信,嬛儿问出了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端木妹妹外柔内刚,只怕也不想别人知道这些事情的。嬛儿,还是随他去吧。不过是个算命的,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而且,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端木妹妹要紧。” 萧嬛虽还有些疑窦,不过一想到自己是偷偷溜出来的,到时候祭祖结束,母亲回来了却看不到她的话,只怕要找她和绿竹的麻烦了。她自己倒也不怕,只是要连累了一直对她体贴照顾如同亲姐姐的绿竹,就不太好了。 算了。 “二哥,你说的也对。”她又把视线转到了算命者的身上,“算命的,今天本姑娘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了。你走吧!” 那人如同得了大赦,只是提着包裹匆匆就要离去。 萧嬛却又突然地从后面叫住了他:“喂!你站住!” 那人不敢招惹萧嬛,只得又乖乖地站住。“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萧嬛走到了那人跟前,她眼神锐利,伸出的食指正好点在了他的鼻尖。“以后,这里,不许你再来。知道没有?!” 那人频频点头承诺之后,萧嬛这才把人放走。 回头时,看到南宫雅正环胸站在门廊之下,廊檐的阴影挡住了他脸上大半的表情。 萧嬛拍着手掌走了过去。“二哥,我们进去吧。” “嬛儿比起小时候,似乎更加凶悍刁蛮了。”他忍不住轻笑道。“其实那人也未必真的是个恶人,而且说不定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我才不管他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呢,”萧嬛脸上有些微红,“我只不许他在表姐跟前,神神叨叨,乱了表姐的心。表姐现在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最最忌讳胡思乱想的,只该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在一边劝着陪着。”比如说五哥,念起五哥,她隐约记起,似乎有一个多月再没见到南宫祁了,不知道今天在这里会不会见到他。而见到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第二章 寒气逼人(4) 南宫雅伸手一推,那木门“吱呀”一声顺势而开。 秋风之下,小小的院落,有些萧索和悲凉的宁静。 门前,院中,廊下,只无人照料。萧嬛一路沉默地随着南宫雅走到了小路的尽头,眼前却是一栋旧楼。 南宫雅敲了两下,门一开,出来迎接的竟然是端木晞本人。 这是出事之后,萧嬛第一次和端木晞碰头,看到她衣裳单薄,脸色有些发黄,眼眶凹陷而无神。萧嬛只是眼中一阵热潮,揉了揉,却有一颗颗的珠子滚落下来。 然后,她被人轻轻地一揽,便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丫头,姐姐可想死你了。” 大约也只剩下这温柔的语气,才能够依稀的分辨出,面前的这个不成人形的女子就是春日里出现在萧家的后花园,让满院子的女人都失去颜色的“天胤双株”。 “哎呦呦,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呀,都成了小花猫了,要是你五哥瞧了,可又要笑话嬛儿了。快快快,不许哭了。” 本是来劝慰别人的人,却本末倒置,仿佛自己才是受了最大委屈的那人,只是抱着端木晞哭个不停。端木晞也不推拒,只是温婉地抱着萧嬛,眼神柔得就像能滴出水来一样。 “端木妹妹,这几日可好?睡的可好?” 端木晞点点头。“表哥,我已经大好了。以后这地方,表哥还是少来比较好。”她顿了顿,才低低地带笑道,“影响不好。” 南宫雅只是撇了撇嘴角,然后无所谓地耸肩道。“反正我的影响已经够不好了,也不在乎这些了。再说,你可是我的端木妹妹,哥哥来看妹妹,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没有影响之说。” 南宫雅拍了拍她的头。“老五呢?怎么不见人,今天可来迟了。” 一听到这话,本是哭着的萧嬛猛地抬头。 “五哥也要过来吗?” 端木晞只是模棱两可地道:“许是吧。你这丫头,果然还是和你五哥亲厚,只要一提你五哥,这就好了,也不闹了。” “怎么会?才不是。”萧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低头绞着手指。然后却有一缕缕淡淡的草药香钻进了鼻中。好像还不止一味草药,而是许多的药味混杂在了一起。“表姐,你在吃药吗?怎么屋子里面都是药味,是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萧嬛扯着她的衣袖就要替她诊脉。端木晞笑着推开了她,“不碍事的,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前些日子,我曾对表哥说了,有些睡不踏实。本是随口一说,想不到表哥还当真了,竟然带了好些草药过来,都是些凝神静气的。不过也亏了表哥的那些药,这这些日子每天都能睡到大天亮的。” “是失眠症状吗?那可曾口干舌燥?舌苔颜色如何?不成,不成,等会我定要亲自替表姐看看才好。” “是是是,我的小大夫,表姐这身子等会都交给你了。”端木晞笑着想要拉起萧嬛的手,却正好看到了萧嬛捏在了手里的帕子,眼神只是不由地定住了。“这东西——” “哦,那天五哥看我受伤了,因为没有找到别的东西,就拿了这帕子替我包扎伤口了。其实,五哥很珍惜这东西的——我已经洗干净了,一直都想还给五哥的。”萧嬛絮絮叨叨,只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懊恼不该拿出那块帕子。 “不过是小事情,嬛儿这样紧张做什么呢?”端木晞一边笑着,一边接过了帕子,然后轻轻地展开了,“想不到他居然还一直留在身边,我以为早丢了的。” 帕子上绣着一行小字,“绵绵如风,温婉如玉”。这八个字,却也正好写就了端木晞的品性为人。 “绵绵如风?温婉如玉?” 当端木晞轻轻地念着上面的字时,萧嬛只是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端木晞的样子。 “这话写的还真有趣。表哥,你以为呢?表哥,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没事的,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端木晞笑着伸手过去,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拉住了南宫雅的手。 南宫雅却莫名地转开了视线,萧嬛不经意地却看到南宫雅的眼睛里曾经有瞬间的潮湿,只是非常的快,快到几乎让人难以发现。 他拉着端木晞的手,轻轻地如同耳语般说:“若没有血缘,若没有这姓氏,大约妹妹会真的开心一世吧。” “人这一生本来就不可能顺风顺水的,表哥自己也有伤心的事情,就不要太为我难过分神了。个人自有个人的福气,不过是时辰未到罢了。嬛儿,你说是不是呀?” “表姐自然是有福气的,老天爷一定会保佑表姐成为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的。表姐,三姑姑呢?没有陪着表姐吗?”萧嬛深怕她多想,只是着急地扯开话题。“我好些时候没有看到三姑姑了,真想她呀。” “娘亲去本家了,吃了午饭才回来的,”端木晞拍拍她消瘦的脸颊说,“你这段时间总也没有来,我娘她几乎是每天都要提到你了。你五哥上次还和娘开着玩笑,说既然她这样喜欢你,不如认你做干女儿了。我娘当时就欢喜了,她说下次你来时,一定要和你说说。” 想到端木晞对她的宠爱,想到三姑妈对她的好,萧嬛心中忍不住责怪自己的母亲,不该不让她出来探望端木晞和三姑妈。若是早来了—— 只是早来了?又能如何呢?想到了此刻她面对端木晞的憔悴无可奈何的挫败感,萧嬛眨眨眼,眼泪几乎又要落了下来。 她咬了咬牙关,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然后换上了一副笑脸。“三姑妈要当我干娘,嬛儿自然是一百个开心了,只怕姑妈要被嬛儿给吵得累死。” 端木晞的指尖轻轻地掠过了萧嬛的下巴,她仿佛说了什么,萧嬛却并没有听的清楚,只是从唇形来看,似乎说了“放心”这样的字。 “表姐,你说了什么吗?” 端木晞摇摇头,并不继续,或许刚才的话,她本是自言自语的。“嬛儿好不容易来了,就在这里用饭吧。表哥也是哦,让表妹下厨,好好地招待一番。” “你的身体不好,这做饭的事情还是算了。”南宫雅自然不答应。“五弟也是的,怎么也不请个人照顾你。难道咱们皇家还缺那个闲钱吗?” “不关祁的事情,我只是——”她稍稍地顿了顿,然后不自禁地以双手环胸,温柔的眼神只是突然地变得有些惊惧起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有些怕外人而已。而且,娘亲在这里,祁也常常来,并没有什么的。” “表妹?”南宫雅左手抓住了她的肩头。 端木晞这才回神,笑容又再次浮现。“我想和表哥,和嬛儿一起吃饭,表哥不会连这个要求也不答应吧?” 南宫雅摇摇头,只得答应。 第二章 寒气逼人(5) “嬛儿过来帮我吧?”端木晞伸出手。“表哥,你就在这里坐着,一会儿就好了。” 萧嬛只是拉住了端木晞伸出的手,在双手接触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她的指尖一直到了萧嬛的心里。好冷,这手好冷。手足发冷,皆是虚症,她没事吧? 跟着端木晞走出了房间,两人走到拐角之处,萧嬛终于忍不住问道,“表姐,除了晚上睡的不好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端木晞倒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呀,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本来还有些失眠,吃了表哥的药,连失眠的症状也好了,所以我的未来女大夫,你就不要替你表姐操心了。” 她笑眯眯地样子倒真像个完全健康的人,只可惜那一脸的憔悴和苍白却完全地泄了底。 “不成,不成,嬛儿还是不放心,表姐你把手伸来,我替你把脉看看。” 端木晞拗不过固执的萧嬛,只得一边浅笑,一边柔顺地把手递了过去。然后她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鲜红色的挂珠就顺势落在了手掌边。因为挂珠的颜色有些稀奇,而淡淡浮出的香气也稍稍地让人留意,萧嬛只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这镯子颜色真怪,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又有什么效用?” 萧嬛一边狐疑地自言自语,一边捏着端木晞的手打算开始诊断,却突然地看到她的丫头绿竹匆匆地跑了过来。 绿竹是满头的汗水,就就像是跑了很长的路。站到两人跟前也来不及行礼,只是弯着腰,喘着粗气。 “绿竹你怎么来了?还喘成这个样子。” 绿竹一边拉住了主子萧嬛的手,一边向端木晞行礼。“晞小姐好。” “出什么事了吗?”端木晞问道。 “没出什么事!没出什么事!”绿竹不好意思当着端木晞的面讲,只是暗地里给萧嬛使眼色。萧嬛认识绿竹多时,自然马上就心领神会了。只怕是出去祭祖的母亲突然地或者是提前地回来了,所以绿竹就急急地跑来通知了。 萧嬛心中气急,却也无可奈何。虽说母亲很多事情总是纵容着她,但是对于她认定的事情,就算是最最爱的女人,也是绝不能违抗的。就比如说,今日里来看端木晞的事情。她心底盘算,看起来今日是怎么也不能留下了,只好等到以后再找机会了。真是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这个时候过来,她本来还想替端木晞先诊一下脉的,看起来也只好等着下次了。 “呀!天呢!我怎么给忘记了呢!”萧嬛故作惊讶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娘亲都说了好些天了,今天要去祭祖的,我居然给忘记了。看起来今天我要先回家了,表姐,对不起。”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那我就先走了,过几天再过来看表姐。”她被绿竹拖着手,往后面退,只是一双眼睛一直留在端木晞的身上。 一身素服的端木晞向她挥手,带着笑容。突然,她张了张嘴,好象又说了什么。 “表姐,你说什么?”萧嬛大声地问她。 风声稍止。所以,这一回端木晞的话也就听见了。 “嬛儿,以后这里还是不要来了吧。” 萧嬛停了下来。“为什么不要来?” 端木晞只是温柔地笑着,虽然不再说什么,萧嬛却看得清楚,端木晞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善良地选择缄默而已。只是这种时候,还想着对不相关的旁人善良,未免让人更加觉得悲伤。 “表姐不要多心了,什么都不要想,只管休息就好了。过几天,不,我明天就过来。表姐,你等我,等着我哦。” “好,我等着嬛儿。” *** 萧嬛和绿竹刚出了端木晞的住所,正要赶往家里。可是,没有走几步,萧嬛却突然地回头,她本是心中担心无意识地回头,可是却突然地看到在端木晞的旧楼旁边,有个人影蹲在那里。 她细细地分辨了,却吃惊地发现那人的身形和刚才被她赶走的算命者很是相像。那人为什么会在那里?而且还偷偷摸摸的样子。刚才,她以萧家人的身份,再加上南宫雅的皇子身份威胁过那个男人不许他再出现,正常一点的百姓也肯定会依了她的。难道是她看错了?她想要赶过去看个清楚,却被绿竹一把拖住。 “小姐,不回家,你还要做什么呀?!” “那个人,有些问题!”如果是算命人,那他肯定就是有问题的。当然退一步来讲,就算不是算命人,这个人的行为也是可疑的。 “什么有问题呀?我说小姐,你要是再不回家,等下子有问题的人就是绿竹了。夫人的脾气,绿竹可承受不起的。”绿竹苦巴巴的看着萧嬛。 而就在说话的当口,本来鬼鬼祟祟地藏身在那里的人却突然地直起了身子。他的眼神就远远地和萧嬛对上了,一看到萧嬛严苛的表情,那人居然掉转身子就朝着后巷与萧嬛相反的方向退去。 逃了!居然逃了!萧嬛见此情景,只是跺跺脚,口中喝骂一声:“这家伙果真是有问题的!说不定还就是害了表姐的恶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双手交握学着那些市井之徒会做的动作,“卡啦啦,卡啦啦”发出声响。“这家伙,我一定要把他抓住了。” 她拔腿就要去追,却被绿竹拖住了。 第二章 寒气逼人(6) “绿竹,快放手呀!别碍着我了!”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呀?我们要赶紧回家去。” “你先回去,我追上那个坏家伙之后,马上就回去了。”不等绿竹反驳什么,萧嬛已经推开了绿竹朝着那人消失的后巷追了过去。 绿竹赶不上萧嬛,只得扯高了喉咙大叫道:“小姐,不要过去呀,一个人会有危险的。”无论是不是萧嬛心中所设想的那样,她一个小女孩却去追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怎么看都怎么危险了。 而萧嬛虽然听到了绿竹的喊叫,也知道绿竹心里面担心的是什么,可是她心中对那个坏了端木晞名节的恶人真是恨到了极点,所以她并没有回头。 *** 萧嬛常年患病,体力自然不济,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人却已经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萧嬛正发愁该怎么办?心里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却偏巧这个时候,有一个家伙碍眼地挡在了跟前,也挡住了她跟踪那人最后的视线。 “你这个碍眼的家伙,干什么的!” 她拨开了那人,去寻找逃逸的家伙,这一回却真的看不见了。她心中发怒,也不管挡路的是谁,只是狠狠地一脚跺在了对方的脚背上。 然后,她的后衣领就被人拎了起来,而且是以非常轻松的姿态。 “快放下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么对我!” “小七的脾气看起来真的要改改了,怎么可以动不动就给人罪受呢?幸而此刻是你五哥,要是别的什么人,只怕这双脚也就废了。” 半空中,萧嬛惶惶然地对上了南宫祁年轻精神的如同豹子一样的眼睛。果然是五哥。“五哥?” “是我。”南宫祁已经放下了萧嬛,“身子明明不好,却跑成这幅模样,小七你真的是个大夫吗?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不是好大夫会做的事情。” 刚才一路追赶狂奔,却也真的忽视了,自己的身体根本就撑不住如此激烈的运动。这会儿南宫祁一提起,这才发现胸口之处跳的厉害,呼吸也慢慢地急促起来。她忍不住趴在了南宫祁的胸口,南宫祁则摇摇头,放下了她。“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做事情就是这么冲动呢?” “五哥?”她猛地抬头。“不是什么冲动,只是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刚才就在表姐家门口,看到了我,却什么话也不说就跑。我是追着他过来的,一直追到了这里。” 稍稍抚平了急促的呼吸,她只是狠狠地捶了下自己的胸口处。“这破身子也太没有用了,要是能够跑的再快一点——” “胡闹!追到了如何,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南宫祁突然地大喝,让萧嬛只是愣在了当场,连没有出口的自我责怪也被吞在了口中。 “五哥你怎么了?” “若不是恶人,倒也没有什么。若是恶人的话,你一个小姑娘该怎么办?当日,那么多人是跟着你表姐一起去寺庙的,有婢女,也有武功高强的侍卫,可是就是这样周密的保护,你的表姐却还是被人害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这背后不简单?那害了你表姐的人根本不在乎那些保护,也不怕你表姐的富贵身份。”是因为不简单,所以那个犯事的恶人怎么也没有找到,最后案件也不了了之。是因为不简单,所以本是隐秘的事情却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就好像有人在暗中散播一样。是因为不简单,所以明明是受害者的未婚妻子只能受尽白眼,被逼到了外头。“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太危险了!” 他的表情吓住了萧嬛,而他的话,也让萧嬛糊涂了。“五哥这话,嬛儿怎么听不懂。” 南宫祁摸了摸萧嬛的头发,半晌才说道,“这事情太复杂了,嬛儿还是不懂的好。”其实不是事情复杂,而是人心复杂。 萧嬛虽然年轻,也没有经历过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却是个玲珑心肝的人。她低头思索一番,只觉得南宫祁话中有话,“五哥,难道表姐的事情竟然是有人安排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还有五哥,你既然知道了这其中有内幕,又为什么不查?你可是个皇子,要查什么不是容易的事情?难道是五哥也在害怕什么——” 没有说完话,因为她的嘴巴已经被人捂住了。她瞪大了眼睛,黑亮黑亮的眼珠子只是不停地在眼眶中来回转动着。 “小七你——祸从口出,切忌,切记!”两个“切”字为首的词语,却代表了完全不同的意思,也代表了一位兄长对于不懂事的妹妹最大的关心之情。 萧嬛心里不知道后悔成什么样子了,明明知道这件事情里面,受了最大的苦的人就是表姐和五哥,可是她居然这样不分轻重就胡言乱语的。她慢慢地举起手,一点一点地拉下了南宫祁的手。 “五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了。”她看着南宫祁,大眼睛里面早就满是泪水了,“只是看着表姐那样子,我心里难受。难道,真的有命定之说,若是真的有,也太不公平了。五哥,以后还会怎么样呀?你和表姐两个人,会怎么样呀?” “去营北。” “什么?”萧嬛惊愕不已,“五哥你说什么?” “我已经和母妃说了,她也答应了。刚才,在宫里面我也已经求了父皇,只要他一答应,我就可以带着晞儿离开这里了。” 萧嬛不由地拉紧了南宫祁的手,手指微微地颤抖着。“五哥又要去营北?五哥不是说过不会去那里了吗?” 他忽地笑了起来,在初秋略带寒意的阳光之下。刚才那种深刻的沉痛在这一瞬间仿佛都给淡去了,他的眼神里面有种炯炯有神的光芒,就和那次在街上再次相逢时一样,让人不由地联想到了山林里高飞的大雕。和鬼爷爷在山里住着的那些年,她也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大雕,飞的那么高,那么自由,那么高傲。 “住惯了山野之地,这京城的天气也似乎不适合我了。若是能够和你表姐夫唱妇随,逍遥天下的话,这样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得不得了。”他拍了拍萧嬛的头,“只是,有些舍不得我的小七,你表姐也一定会想着你的。” 那就不要走,留下吧。萧嬛张了张嘴,几乎就要把心中的话给喊了出来,可是话出口的,却完全变了模样,她咧着嘴道:“五哥才不会想着我呢,五哥这些日子只怕是被嬛儿给缠的烦了,只怨我是个碍眼的蜡烛,老是跟着表姐。去吧!去吧去吧!只管逍遥去吧,我萧嬛可没有那么不识时务,硬是夹在新婚夫妇中间。”萧嬛心中明白的很,这里是表姐的伤心之地,离开了的话,或许身心就会慢慢地好起来。而时间和爱人的照顾向来就是治愈伤口的好办法,他们两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心里面夹杂着复杂的心绪,是释怀了,是心疼着,是羡慕着,也是感恩着。这人,这男人果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是这人的话,一定可以让表姐幸福的。哪怕此刻,他们正遇到着最大的不幸。 “你这丫头。”他叫一句,然后只是不禁用手揉着萧嬛的头发。 “那五哥和表姐说了没有?何时出发?” “还不曾说过,只要父皇那里答应了,我就和你表姐说。” “皇帝姑父那里没有答应吗?”萧府里最不缺少的就是那些闲言碎语,尤其是诋毁嘲笑端木晞的话。也不知道是她哪个嘴碎的姐姐曾经笑着说过,皇家不会接受那样的媳妇,所以端木晞和南宫祁的婚事已经完了,根本毫无缓转的余地。她有争执过,说皇帝舅父不是那样冷血的人。可是当时在场的姐姐只是嘲笑她的单纯,她们反问她,你真以为皇帝陛下是因为喜欢端木晞才把她赐婚给自己的儿子吗?“应该会答应吧。” 不是,一开始就不是吧!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这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在经历了很多的起起落落沉沉浮浮之后,在体验了无数的悲伤和苦痛之后,作为成年人的萧嬛终于明白的一个道理。只是在那个时候,天真而固执的她还真的没有意识到“皇家”两个字的沉重。 “自然会答应的。”南宫祁笑着说,“父皇其实也希望晞儿能够换一个环境,重新来过的。” “这就好了。”她抚着胸口说,“五哥,我给你们准备个大礼吧,作为你们新婚的大礼。” “哦?是什么呢?”他故作好奇。 “那可不成,说了多没有意思。要保密的。”萧嬛笑着竖起了食指,比在了唇边。 第三章 血欲芬芳(1) 不幸,会如同石头。当一块滚落,便会有其余地紧跟着不停地滚落。 而幸福的希望,便会苍白无力,在众多的不幸中再难寻到。 后来,曾有一位民间的写书人尝试着撰写天胤国的历史,那小说的名字就叫做《十二殿帝梦》。这文虽然不是官家所著,也没有使用当时流行的华丽撰文风格,可是却突然地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在民间广为流传。一夜之间,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十二殿帝梦》这个名字。读书的人疯狂地寻找着原本,寻找着那位神秘的写书人,并且期待着下面的故事。当然,这本书的历史并不是很长。因为,突然地有一天,在市场上就再也看不到那本书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就和它的突然流行一样,它的消失也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一夜之间,所有有关于这书的内容消失了,而那位写书人,自然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那段时间,也曾有人偷偷地猜测,是不是因为这文章中涉及到了皇家某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所以便被上头强行的禁止了。当然,这个传闻也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怀疑着这件事的人也如同那本书一样,莫名地消失了。 那本书,也是我一直寻找着的,因为书中的五皇子分明就是我的五哥,我想知道他的结局。只不过,终究无法如愿。 岁月在一点点地消逝,我却始终惦记着那本书。我的脑海中,至今清晰地印刻着《十二殿帝梦》行文第五卷第二章中句首中曾经这样写道:景元十三年秋仿佛是所有悲剧的序幕。 景元十三年秋。悲剧的序幕吗? 二哥南宫雅失掉了孩子?二嫂,那位待人接物总是笑吟吟的女子在某一个黄昏住进了庵堂,便再也没有出来过。记忆中,她总爱拿着自己喜欢的各色肉食来招待宾客,记忆中,她虽然温婉,但是看到了食物,却绝对会眼睛里放出光芒,如同孩子一样雀跃。 而同一时间,五哥和表姐遭遇了最大的不幸? 然后—— 悲剧的序幕就拉开了。 ——萧嬛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绿竹看着萧嬛满屋子乱转地,然后又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都丢了一地。“要找什么就告诉绿竹,绿竹帮着找也可以的。还有呀,你不是心口痛吗?现在这样子不要紧吗?” 萧嬛总算在萧夫人到家之前先一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差点吓掉了她的魂。因为萧嬛竟然突然地就在她面前跌倒,而且还是面朝下的那种,额头不止是青了,连血都出来了。眼神开始溃散,呼吸开始急促,手脚发凉,又不停地颤抖,绿竹叫着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说话。 当萧夫人回来看到这个状况,她吓得只是问绿竹怎么回事,可是绿竹自己也是被吓住了,哪里知道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在外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病说来就来了呢? 萧嬛气息奄奄地拖着萧夫人的手,然后一直说“喘不过气,要死了。” 因为她的话,萧夫人马上就联想到了神医的交代,说萧嬛不宜住在人多的地方。最近为了怕女儿出去找端木晞,惹出事端,所以她就把女儿关在了萧家。难道真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萧嬛抚着胸口,一迭连声地说要回自己的半夏居,说自己再也撑不住了。惊吓之余的萧夫人脑子里乱成一团,自然是什么都依了女儿,当下就找了马车陪着女儿回了半夏居。 这说来也是奇怪,这萧嬛一到了半夏居,本是苍白的脸竟然慢慢地有了几分血色。而萧夫人请来的大夫也都说,萧嬛的脉象已经稳定下来了,萧夫人这才放心了。因为那几天都是祭祖祭神的大日子,作为萧家第四子的妻房自然不该缺席的,萧夫人虽然担忧女儿,不过终究不敢怠慢,还是在傍晚地时候赶了回去。临行时,还频频地交代绿竹,好生照看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报知于她。 绿竹送萧夫人出去之后,匆匆地回到萧嬛处。然后,她看到的就是里面这个场景了。 “自然是不要紧的。” “可是,小姐的病?” “那自然是装的了,”萧嬛随意地回答,“要是不那么说,我娘怎么可能放我出萧家。明天,我要去替表姐好好诊一下脉,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都是装的?”绿竹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然后身子一软,却跌坐在椅子上,“小姐,你差点吓死绿竹了。你要装,也要知会我一声嘛。而且还弄得那么可怕。” “装的不像,我娘定然会看出来的。我娘跟着我师父也四年了,要是不下猛药,可绝对瞒不过她的眼睛的。绿竹,这次委屈你了。” 萧嬛一边说着,一边却又钻到了床下。 “小姐还要去端木小姐那里吗?” “要是不去表姐那里,我何苦演这场苦肉计呢?都是娘亲不好,非不许我去探望表姐。怎么说大家都是姊妹,她也太薄情了。”抱怨的声音从传递传了出来。 绿竹看了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找了半天,找什么呢?” 萧嬛终于从床底冒出了头,“我收着的那二颗红色的种子,你看到了吗?” “种子?红色的种子?” “对呀,那是我师父的凤凰石,我下山的时候,师父特意送给我的。” 绿竹正要帮忙,却听到床底那人“呼啦”地发出了一声欢呼,然后紧跟着就是一阵凄惨的哀叫声。 第三章 血欲芬芳(2) 绿竹弯腰过去瞧。“小姐,你没事吧。” 萧嬛一边揉着头,一边从床底钻出来。“这该死的床,我迟早锯了它当柴火。不过幸好,东西找到了。” 萧嬛笑眯眯地摊开了掌心,那上面却有两颗圆圆的红色的小玩意。如指甲大小,夕阳的照耀下,那颗东西居然从里面折射出光芒来,煞是好看。 “哦,我记起来了。”绿竹拍拍脑袋,“年前的时候,小姐您不是把它们埋在了土里,希望养活它们吗?可是种了一个多月,却都不发芽,小姐一生气就让我把它们收起来了。怎么这个时候又来找这个了,难道是要再种一回?” 萧嬛用手拨弄着那两颗小东西,“听说,它们要是发芽的话,便能开出人世间最美的花来来,红色的叫做凰,能吐出蓝色的花蕊,花蕊如同水滴一般,而蓝色的花,叫做凤,却又能吐出红色的花蕊,形状却如同火焰一样。很奇妙吧?” “咦?”绿竹也好奇地看了过去,“这世间真会有这样古怪的东西吗?不像是普通的花花草草,倒像是人间的夫妻,通了灵性的。” 萧嬛点头笑道。“师父这一生都在研究古怪的东西,既然是他说的,就肯定是没错的了。只可惜,他也没有能够种活它们。其实,我还真想自己亲自来尝试的,看看师父口中最美的花朵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姐不是打算自己种吗?” 萧嬛一收掌,点头道:“嗯,不打算自己种,我要把它们送给五哥和表姐,作为新婚的贺礼。” “新婚?”绿竹惊讶不已,“可是,我听说——” “道听途说的,哪里值得信了。”萧嬛只是皱眉阻断了绿竹没有来得及说出来的扫兴的话,“五哥说的,要带着表姐去营北,还说只要皇帝舅父那里答应了,就出发。这样算着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出发了,而他们的婚礼也定然会在那里举行了。唉,本来想的好好的,要去闹表姐的洞房的,现在都不行了,真可惜。” 绿竹知道萧嬛的心思,只是她家几代都在萧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当下人,那些个勾心斗角利益争斗的事情就算没有亲眼看到,却也是听的多了,她心里面猜测这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但是看着年轻的萧嬛如此兴冲冲地,也就不想去泼她的冷水了。“那小姐是要送这个当作贺礼吗?这样的礼物倒也真的稀奇。” “不稀奇,就不珍贵了。他们就是师父说道的有缘有情之人,由他们种,这种子说不定就真的可以发芽了。” 绿竹点头之后,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可是,小姐舍得吗?那可是小姐的师父唯一给小姐的东西呀,而且又是有特殊意义的。” “是有些舍不得,不过要是送给表姐和五哥,就没有什么舍不得了。” 萧嬛把那两颗凤凰石收在了一个黄色织锦编制而成的袋子里面。那袋子表面上看着普通,但绿竹却一眼认得出来,那也是件稀罕的东西,是北方一个国家的国君几年前进贡的礼品。听说常年贴身佩带在身上,可以有暖身辟邪的功效。这还是萧嬛第一次进宫时,皇帝亲自送的礼物。萧嬛一直身子怯弱,手脚发冷只是常有的事情,可自从戴了这东西之后,手脚发冷的症状倒真的是好了很多。 “小姐,这袋子也给晞小姐吗?” “嗯,今天一摸表姐的手,冰的吓人,我看是体虚怯冷,这东西戴着极好的。”萧嬛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小姐,您的身子也需要这个呀。”绿竹担心着萧嬛,只是不愿意萧嬛把这东西送人。 “我?早就不要紧了。”看着绿竹尚一脸不悦的表情,萧嬛又说,“刚才那个是装的了,我的病早就好了的。” “早好了?小姐这话还是糊弄别人吧。”绿竹反驳道,“要是早好了,你的脸色怎么还是那么差?要是早好了,夫人也不会特意让小姐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萧嬛对绿竹的唠叨早就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她只是不予理会,自做自的事情。 绿竹絮叨了半天,也没有个反馈,也知道她家的小姐又是一耳进一耳出了。她叹口气,也知道自己主子的个性,对于她想做的事情,就是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小姐,你对晞小姐还真好。你们明明才刚刚认识的呀?难道是真的迷上了晞小姐不成?” 萧嬛正拿着金丝袋开始绣吉祥的祝福话,听绿竹这般说,倒是先一愣。迷上端木晞?这样的话,虽然有趣,倒不是头一次听到了,在萧家她的好多个堂姐就曾因为这个事情而讥笑她,只是她不在意罢了。 萧嬛拿着指面轻轻地拂过金丝袋,唇边倒是漾起一抹笑来。“这大约也是缘分吧。”和五哥有缘,和表姐有缘,而五哥和表姐也有缘。“真希望老天爷能对他们好一些,再好一些。” 那一夜,为了准备南宫祁和端木晞的新婚贺礼,萧嬛整整地忙碌了一宿。绿竹怕她熬夜伤了身子,直催了好多回。萧嬛总是好好地答应,可是过会儿再去看人,她却还在等下忙活着。 不知不觉,睡意沉沉,萧嬛拿着绣花的针线,竟然趴在了桌上睡着了。睡梦之中,只是寒气深深,吹得人心口发慎。眼前,似乎有一团怎么也拨不开的迷雾,然后她就依稀地听到了表姐的声音。语气和往日里说话时完全地不同,不再婉转,不再温柔,只是淡淡地,仿佛看穿了事态一样地说着话。 “身在这样的富贵人家,终究是不幸多过幸运吧。嬛儿,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脱身而去,不要像表姐这样,为这身份所累。到最后,连最最简单的愿望也无法得到。” “表姐?”她伸出手,在梦中又一次拉住了端木晞的手,只觉得瘦骨嶙峋,只觉得冰冷无温,如同死去了一般。“表姐,你真的是病了吗?为何这手总是这般寒冷?” 端木晞轻轻地一用力,萧嬛就跌入到对方软软的怀抱之中。鼻尖淡淡地散开了一抹花香,是桂花的香气。“不过,虽然是不幸,但终究不算最最不幸,因为母亲在我身边,因为爱人在我身边,还有我的好妹妹嬛儿也在我的身边。嬛儿呀,母亲只生了你表姐一个,若是有朝一日,表姐真的没了,只怕她心中悲痛也活不下去了。表姐无他人可求,只能求嬛儿能够替表姐为母亲延命,若是如此,我这不称职的女儿也能心安了。” “表姐,你胡说什么呀?!这样不吉利的话,怎么能说?你们,你和五哥是要去营北,要幸福的生活的呀?!”萧嬛着急的要去寻找端木晞的表情,只是找了半天却依旧看不到,眼前只是一片迷雾。 “是呀,表姐又说了可笑的话了,嬛儿只是不要当真了。我和祁,要去营北,要重新生活了——” 一阵阴风吹来,萧嬛打了个机灵,只是给噩梦惊醒了。 第三章 血欲芬芳(3) 手中的绣花针刺破了手掌,掌面上扎破了口,隐隐地渗出一两滴血珠子来。她也不去涂抹药物,只是猛地站起身子,手中的东西散了一地,那两个叫做“凤凰石”的花种滚落在地,红色的圆球在地上不停地转动。 “小姐,怎么了?怎么了?”本是靠在另一边椅背上不知不觉睡着的绿竹被房间里的异动所惊,只是不明所以地询问原因。 萧嬛抹了抹额头,却是一脸的汗水,脸颊处还发烫,而心跳也莫名地加快着。“我见到表姐了。” “见到晞小姐?”萧嬛莫名其妙的回答,只是让绿竹不停地眨眼。“是说昨天上午的事情吗?” 萧嬛惶惶然地摇头,只觉得自己的那份心还留在了刚才的梦境之中。“梦,梦中我见到了表姐。” 绿竹拍拍胸口。“原来是梦呀,真是被小姐吓死了。” 虽然是梦,怎么会那么真实? “哎呀,小姐,你的手怎么伤了。”绿竹满屋子寻找伤药,然后又慎重其事地替她涂抹。 萧嬛却不耐烦地想要推开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针伤,哪里值得大惊小怪了。” “我的嬛儿,你怎么还是那样不爱惜自己呢?你真的是个大夫吗?”南宫祁的声音却突然地在耳畔响起。 “五哥?!”她大叫。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五皇子现在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呢?小姐,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是呀,这个时候,南宫祁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为什么,心里面上上下下这样不安,梦也是,如此的不详。 她低头去收拾散落的凤凰石,那小小的东西在掌心中只是搁得发痛。她忽地仰起了脸,对绿竹说,“我要出门,此刻就要出门。” “出门?”绿竹大惊道。 “嗯,出门。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表姐,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她。” “小姐,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绿竹一把拉住了萧嬛的手。 “时辰?”她无意识地看向了窗外,月正当空,“是丑时吧。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是绿竹要问小姐怎么了才是吧。哪有人会选在这个时候去访客的呀?你难道还要晞小姐深更半夜起床替你开门吗?小姐不是说过吗,晞小姐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只该好好地睡觉呀。而且,就算晞小姐开了门,小姐又要和她说些什么?说因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便发疯过来了吗?还有,你一个女孩子这个时候出去了,遇到了坏人又怎么办?这年头,坏人可是猖獗的很。” 绿竹推着萧嬛到了床边,又压着她坐了下去。“小姐,你是想的太多,所以才做梦的。睡一下吧,睡一下就会发现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这都忙到了后半夜,有什么东西都明天再做吧。” 萧嬛咬了咬唇,却也觉得自己的做法确实冲动,而不合常情。“嗯,我先歇歇。绿竹,千万不要让我睡的太熟了,等天亮了,你就叫我起来,我要去看表姐的。”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夜的关系,再加上心内忧思缠结,第二天萧嬛一直没有醒过来。绿竹侯到了中午,萧嬛也昏昏沉沉,甚至还有低烧的症状,她心中着急,就匆匆地去把萧夫人请了过来。 萧夫人看着女儿这幅模样,心疼是难免的,她一刻不敢耽误,又是请大夫,然后又是开药拿药煮药,整整地忙碌了大半天,人虽然不曾醒来,但是低烧却总算是退去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走的时候脸色明明已经好些了,怎么现在反倒更加不好看了。”萧夫人坐在床沿,摸着她的额头,只是说一句叹一句,“早知道会这个样子,我就真不该逼她留在家中了。先生明明都交代过的,你是不能留在人多的地方的。嬛儿,都是为娘不好。” “夫人,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没有好好照应小姐。”绿竹跪在地上,是百般的自责,若是昨天晚上能够劝阻小姐成功的话,她就不至于突然地犯病了。两次的防病,一真一假,却同样的让人悬心不已。 “唉,终究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称职。” “夫人,其实小姐要去探望晞小姐,也是姐妹情深,夫人为什么独独这次百般的阻拦呢?”绿竹忍不住问道。 萧夫人轻叹一声,半晌才道:“这丫头自小身体不好,是因为他的师父,好不容易才救了一条性命。命虽然在了,却仍要多加注意,她师父不止一次地关照我,绝不能让她不伤心、动气。她和晞丫头感情那么好,如今看到晞丫头成了这幅模样,还能不伤心动气吗?我这般做法,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嬛儿是我的命,若是她真的旧疾复发了,我也只怕也没有别的活路了。” 萧夫人一手握着女儿的手,另一手轻轻地拂过女儿的碎发。 只怕还不是那么简单的,看萧夫人说话时眼神的闪烁,善于察言观色的绿竹就猜到了几分了。不过,萧夫人有些话却是真的,她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女儿,是为了女儿的安宁。而如果萧嬛真的有了什么状况,只怕这个坚强的女人真的会倒下了。 第三章 血欲芬芳(4) “绿竹,陪着这个丫头,很累吧!这丫头古灵精怪,总能想出数不尽的法子折腾身边的人,再加上身体不好——” “不会,一点也不会累的。绿竹很高兴能够这样陪着小姐。” “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身子若能生在寻常人家就好了。” 萧夫人个性强,做起事来绝对不会拖泥带水,更加不会在人前示弱。今天这样在一个丫头跟前露出如此的担忧,也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绿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我这个做娘亲的也就不用这样操心了。绿竹,你娘最近身体还好吧?”萧夫人忽然地转了话题。 绿竹一愣之后,倒也伶俐地接了过去。“嗯,托您的福,娘亲已经好了很多了。” “这样就好,最近这几年我总想着你娘,那么些人服侍我,却从没有人像你娘这样尽心到位的。”萧夫人送了握住女儿的手,却状似无意地拍了拍绿竹的手背,“其实,你娘送你进萧府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答应,也为此劝了你娘好些时候,只是想不到她如此固执,还是送你过来了。” 绿竹猜不透萧夫人话中的意思,一慌神,只是跪了下来。“夫人果然是怨恨我没有照顾好小姐吗?夫人,以后绿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萧夫人却笑了起来。“傻孩子,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我不要你自然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娘好。你爹早亡,你娘身体又不好,若是能有你这个女儿在旁边照顾着,她的病情也会慢慢控制。再加上,萧家虽然家大业大,可到底关系复杂,这其中又牵连到皇家的关系,行为做事和谢家自然是不相同的,就算是多留几个心眼也未必够。所以,我当初才会让你娘好好考虑。” 绿竹沉凝,而母亲秋莲的样貌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的娘亲是作为萧夫人娘家的陪嫁丫头进到萧家的。后来,因为她身材窈窕而容貌出挑,便被常来萧家的一位大官看中。那位大官想要讨了秋莲做他第七房妾室,萧家人为了利用那位大官,自然也是乐见其成,而她的娘亲虽然当时早已经与人有了婚约,可到底人微言轻而不敢抗命。而就在这个时候,这位萧四夫人,她的旧日小姐谢家琬蓝却挺身而出,不顾长辈们的意思,把她的娘亲配给了娘亲许有婚约自己的恋人。成亲当日,萧夫人撕掉了她娘的卖身契,说这是给娘的新婚贺礼。 娘常说,他们家是欠了谢家的恩情的,尤其是欠了小姐的恩情,而既然欠了情,自然要用命来偿还,所以她虽然知道萧家凶险,却还是把自己唯一的女儿送了过来。临行之前,没有任何的交代,是说了一句话。“竹儿,以后你这条命就是夫人和小姐的了,无论将来他们要你做什么,你都要尽心去做才可以。” “夫人,您错了,只有绿竹留在萧家,留在夫人小姐跟前服侍,我娘她才会心安的。” 萧夫人摇头叹气道。“秋莲这丫头就是脾气太倔强了,人家是千方百计地想要脱去这奴才的身份,而她却巴巴地又把女儿送来当了奴才。” 绿竹只是笑着玩笑道:“夫人这话可错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奴才自然没有当的必要了,可是,绿竹当得可是萧家的奴才。这天下,除了皇帝之姓,就属萧家了,绿竹在这里当差,只是绿竹的福分了。外头的歌谣,夫人没有听过吗?” “歌谣?说了什么?” “天胤一夜雪纷纷,路上士子行匆匆。欲问书生何处往,只投萧家做奴仆。您看,那士子们宁愿做萧家的奴仆,也不愿意考取功名,这不是——” 萧夫人只是被绿竹的话逗得大笑起来。“这孩子,尽是说些疯话胡话,若是士子们都来萧家当了奴才,这天胤国还像话吗?我看呀,准是那些好事的人瞎编的。” “话虽然是瞎编的,不过总也有一两分的道理呀。夫人,您说是不是呢?所以呀,绿竹到了这里,真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缘分,小姐和绿竹是有主仆的缘分的,就像娘和夫人一样。” 谢琬蓝抬起手指,放在了唇边,笑意才渐渐地收起。“绿竹,你真的这样觉得吗?绿竹,你知道吗?那时,虽然我表面上拒绝了你娘,可我心里却又有另外的算盘,而且我多少也猜得到最后你娘定然会送你过来的。嬛儿她自小体弱多病,命运又多舛,这自来就是我的一块心病。后来,随着他师父在山上调养几年,虽然身体好些了,但是性子却越来越随了她的师父,时而固执,时而放纵,时而任性,又时而随心所欲不听劝阻,这性子和寻常的官家女子格格不入,和萧家教育模式下的女孩子更加地格格不入,这真是旧的心病没有去,却又添了新的心病。我虽有心保护她,却总有无法面面俱到的时候,就像是此刻。所以,我必须要帮嬛儿物色一个知冷知热的自己人,一个绝对不会背叛她的自己人。就像秋莲和我一样的关系。而绿竹就是最好的人选了。丫头,你不会怨我口是心非吧?” “怎么会,怎么会?夫人这样想,才是绿竹的福气。”绿竹拼命地摇头。“夫人,这是绿竹的真心话,绿竹真心喜欢小姐。哪怕有那么一天为小姐送了性命,绿竹也是心甘情愿的。” 谢琬蓝眼中有微光闪烁。“乖孩子,这样我也放心了。以后,在我顾不到的地方,你无论如何都要替我看紧了她。” “绿竹记住了。”绿竹看谢琬蓝眉心有些暗沉,就劝道,“夫人,我看您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顾着就好了。” 谢琬蓝摇头拒绝道:“这些天,我看天气都不会太好,嬛儿要是有个闪失就不好了,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她。” “天气不好?”绿竹不解地走到窗边,探头往外面看去,秋日暖阳分明是好天气,没有半点的风雨预兆。“怎么会?” 谢琬蓝只是笑笑,却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夫人,那您去里床躺一会儿吧。我陪着就好了。” 谢琬蓝依旧摇头。“不,等会儿,我还要喂嬛儿吃药呢。这吃了药,病才会好的。” 第三章 血欲芬芳(5) 那天,萧夫人果然留了下来,而接下来的几天,她也一直陪着萧嬛,并且每天的药都是她亲自配,亲自煮,又亲自喂给了女儿吃。 只是,说来也奇怪,虽然每天萧嬛都在吃药,而且气色也是一天比一天好。可是,却像是得了瞌睡症一样,一天之中少有完全清醒的时候。 绿竹很担心,好几次提议要把大夫再找过来看看,只是每次萧夫人都拒绝了,她只说要再看看情况。 既然主子这样,作为下人的也不好说些什么了。除了担心萧嬛的身体状况,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也让绿竹有些挂心。因为,在萧嬛少有的几次清醒时候,她曾经偷偷地问她端木晞和南宫祁的情况,问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去了营北了。她自己病成了这样,倒还放心不下端木晞的身子,也放不下他们两人的幸福。她虽然也想抽着有空的时候,去探探端木晞的情况。只可惜一直找不到那样的有空机会,因为在那几天,萧夫人每天总有事情配给她做,她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是去了解情况了。 第三天的晌午,萧府的管事突然地来到了半夏居,他悄声附在萧夫人耳边说了什么,萧夫人听完之后,沉凝了片刻就对那管事说:“她虽然不姓萧,但终究是萧家出去的。既然他们家不想管这个事情,萧家出面也是常情。这事情虽然不大,不过做的不好毕竟容易招来闲言碎语,你们也要小心行事才可以的,绝对不能让外头人说咱们萧家的闲话,所以这该有的排场嘛,可一样不能少的——” 两人又说了些话,只是些绿竹听不明白的话。猜测话中的意思,好像是什么人故去了,然后要四夫人来主持大事。谢琬蓝虽然是萧家第四子的夫人,可是却因为老大的妻房早些年就故去了,而老大又念着旧情,就一直没有续弦,也没与把原来的妾室扶正,所以这萧家的内事一般都是由四夫人和老五的媳妇管的。 只是,不知为何,那一句“她虽然不姓萧”让绿竹有些放心不下。 “哦,奴才记下了。我会把夫人的话告诉五夫人的。” 谢琬蓝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道。“不成,不成,明丫头还是年轻了些,这事情还需得我来处置才是。老王,你且先回去,把我刚才交代的事情先做了。我马上就会过来的。” 管事忙点头应道:“是,夫人,奴才知道了。” 管事匆匆地离去。萧夫人只是取了药包要去煎药,绿竹跟了过去。“夫人,家中不是有事吗?夫人还是先回去吧,这煎药的事情绿竹也可以做的。” 谢琬蓝犹豫了一下,才把手里的两个药包交到了绿竹的手里。“大的先煎,小的放在水里先调匀了放在一边。等你喂嬛儿喝了那大的之后,再把小碗地喂给她喝。” “嗯,先是这个,”绿竹拎起了大的药袋,“然后再是小的,夫人,我记下了。” “绝对要服用两包,可不要忘记了?”谢琬蓝只是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声。“而且要喝完大的,马上喝另外一碗。” “夫人你只管去吧,这点事情绿竹不会忘记的。” 绿竹送着谢琬蓝出门时,又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再过来呢?” “这事只怕需要些时候,可能要过三两天吧。你好生照看嬛儿吧。” 门前,萧家的马车早已经侯在一边了,谢琬蓝才上去,坐定了,那驾车的马夫大喝一声“驾!”一路地烟尘,眨眼那马车连着人就疾驰而去了。 绿竹回屋之后,先按照萧夫人的交代,把各色的药泡在了水里。她正在拨弄时,却突然地“咦”了一声,却原来她在其中发现了好多味药和萧嬛之前吃的并不相同。按常理说,这药吃惯了一种,很少会变动的,再加上这药方还是那位神医给开的。绿竹狐疑不已,又细细地辨认了一下,虽然还认不齐全,却还是看出了其中几味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而且其中的一味药效还满厉害的。她又拆开了小包来看,而那里面的药物更加有这方面的效用。 萧嬛这几日总是瞌睡不醒,总让人觉得病势沉重,可是观察脸色却又没有任何的异样,呼吸也是平稳的。难道,她的瞌睡是这些药物所致? 药是夫人亲自调配的,好几次她想要插手,夫人也只是不让。难道是夫人有意如此?故意地喂小姐吃了那样安眠不醒的药物。只是,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萧嬛房中却传来了异动。绿竹一着急,就带着小药包奔到了萧嬛那里。 第三章 血欲芬芳(6) 萧嬛有些发晕,眼前似乎被罩着一团迷雾一样。虽然并不觉得不舒服,可是却总觉得好累,想要睡下。可是,心里面却好像有道声音在提醒她,不要再睡,不要再睡了,再睡就要出事了。有事情,她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睡意沉沉?真真见鬼,她是个堂堂的神医之后,居然会斗不过自己体内的瞌睡虫。 她的手一挥,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是听的“哐当”一声,心神一震之后,却好像反倒清晰了起来。 “绿竹,我要喝水。” 丫头绿竹几乎是跌进了房间。“小姐,没事吧?” 萧嬛困倦不已地摇头,“没事,就是口渴了。” “哦,我替小姐拿水来。”这些时候萧嬛虽然常常睡着,但是偶尔也会有这样醒来的时候,而每一次醒来的事情,也总会讨水喝,喝完了之后就又沉沉睡去,所以绿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当,端了一杯就凑到了萧嬛跟前。 萧嬛“骨碌碌地”喝了水,人正要躺下之时,却突然地闻到了一样不该出现的草药味道,而那股味道的源头就出在绿竹的手里。 “绿竹,你拿了什么?”她勉强地打着精神问道。 “是小姐的药,我正要去煎的。听到小姐刚才叫我,所以也没有来得及放下,就一起拿了过来了。”她另一只手里面果然拿着一个小小的药包,可疑的香气就从里面钻出来。 “你打开了,我要看看。” 绿竹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绿竹,打开呀。”萧嬛已经催促了。 绿竹不得以只好打开了,萧嬛撑着一半的身体,往前一倾,当眼神接触到那些药物时,她只是睁大了眼睛。 紧跟着,身子一虚,就跌回了床内。 “绿竹,为何要给我吃那些药?为何?” “这是夫人交代的,也是夫人亲自调配的,绿竹也不知道内情。而且,绿竹也是才知道的。” “娘?”萧嬛一愣,“她为何要这样呢?” “绿竹也不明白,但是夫人这样做总有她的道理,她一定是为了小姐好。” “我睡了很久了吗?” “是有好些日子了,算着这该是第七天了。” 萧嬛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心中空落落的,就像有个缺口没有填上。“竟然那么久了。对了,表姐那里,你去过了吗?她如何了?她和五哥去了营北了吗?我的东西可曾送了他们?” 绿竹只是歉疚地摇头。“还没有呢,这几日夫人派了好些活给我,我根本没有时间出门。” “这样的话,该还有机会的。”萧嬛右手微微一握,“绿竹,你把我的金针取来。” “金针?小姐要做什么?” “你只管取来,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绿竹也不敢多问,就忙取来了萧嬛常用的金针。想不到,萧嬛一打开盒子,取了金针竟然就往身上去扎,吓得绿竹差点没有了魂。 其实,平时的时候,萧嬛是常常会拿着金针在身上各处做“实验”的,而且也从没有失误过,出过问题。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扎针灸最需要的就是体力和技巧,以目前萧嬛这个身体状况去自己扎针灸,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想要去握萧嬛的手,可是又怕一不小心地害了萧嬛。“小姐,你——” 萧嬛虽然体弱,可是在拿到金针的那一刻,却有如神助一般,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她急速地在自己身上各处穴道插入了金针。插完之后,才安慰已经面色苍白的绿竹。“没事的,绿竹,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拿着金针出了岔子了。” “话是没错,可是小姐这样做还是很危险的。”绿竹捧着空盒,一脸担忧。“小姐,你想做什么呢?” 萧嬛闭目静气了好些时候,才慢慢地道,“要是服药的话,见效就太慢了,我想要尽快地清醒,自然需要更加大的刺激了。金针过穴,会是最好的法子。两个时辰,药效就会被驱散了,再过一个时辰,我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小姐想要清醒,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慢慢来的话,也是可以的呀。” 萧嬛已经开始起针了,她收好了针才说。“这些天尽睡着,该做的事情全部都没有做,我可不能再睡了。绿竹,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让我服用这样的药,真是太可恶了。” “说不定是太医给开的呢,为了让小姐安神静气,调理用的。” “胡说。我自己就是个大夫了,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用这个法子来安神静气的。不知道娘心里再打什么主意。绿竹,我娘呢?不在吗?” 绿竹再把金针一根根地收在了盒中,又再盖上了盒盖。“好像是家里面出了些事情,管家刚才来找夫人,夫人匆匆交代了就回去了。” “家里有事吗?可说了什么事情?算了算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情的,我也懒得去管。绿竹,你替我先准备药箱,装凤凰石的那个袋子也替我取出来。等会儿,我能下地了,就去表姐那里。”萧嬛一一地做出交代。 “等下就去表小姐那里!”绿竹一听就急了,“你人都站不稳,可怎么去表小姐那里?去了那里,小姐要做些什么呀?” “自然是替表姐治病去的,还有送礼和辞行。他们要是去了营北的话,只怕短时间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下一回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至少在之前,要和他们见一面。至于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的。只消三个半时辰,我就能恢复一半体力了,虽不能剧烈运动,但是走到表姐那里还是可以的。要是实在不行,顶多你替我雇一辆马车了。”她说的头头是道,眼神口气也完全是不容人反驳的。“听到了没有?!” 眼神凌厉地一瞪,绿竹慌忙地应道:“是,绿竹明白了。绿竹马上就出准备。” 第三章 血欲芬芳(7) 果然如同萧嬛所言,两个时辰之后,积淀在她体内的药效慢慢地化去了。而再一个时辰之后,她已经能够慢慢地下床行走了。 等到三个半小时过去,她已经恢复了平时一半的体力。 也不耽搁,她带着药箱就出门了,而门口绿竹也早就为她准备好了马车。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为何那日的太阳却有些刺眼,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路,车行辘辘。 忽地,在外头的绿竹突然地尖叫一声,然后马车就听了下来,车内的萧嬛没有坐稳,只是向前冲了一下。 她掀开了帘子,“怎么了,是到了吗?” 可是绿竹却一下拉下了车帘,在闭上车帘的那一刻,萧嬛的眼神很清晰地对上了绿竹的惊恐万状。 “回去,转头回去。”帘外,绿竹大声地命令道。 “什么回去?!胡说什么?!”萧嬛生气地有去拉帘子,只是绿竹硬生生地扯住了外面。“绿竹,你怎么回事?” “小姐,咱们回去吧,回家去吧。” 带着哭音的声音,让萧嬛心底一沉,她拼尽全力,猛力一扯,帘子终于被扯开了,然后她便清晰地看见了绿竹隐藏的一切。 面前的小楼虽然还是那日离开的小楼,只是翻飞的白布却是那日没有看到过的。“表姐?” 她跳下了马车,要往前走。脚步虚软,她几乎站立不住,风一吹来就要倒下的模样。“绿竹。” 听到萧嬛叫她,绿竹连忙赶到了跟前。“小姐。” “扶我进去,就算真有什么,我也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竹只是点头,然后扶住了萧嬛。 *** 后堂内,很安静。有一位满身缟素的妇人无神地坐在那里,萧嬛走了过去,妇人茫然地抬起了头,然后嘴角一扯,居然扯出了一抹笑容。 “原来是我的嬛儿来了呀。” “三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来内堂的这一路,她见到了不少熟悉的脸孔,都是萧府的人。从他们的口中,她知道了端木晞在昨天黄昏的时候跳楼自杀了。那楼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头正好撞在了假山之上,当下就死了,根本没有回天之力。“为什么表姐会死?为什么呀?” “是呀,为什么会死?好端端的人,却怎么死了?那天我去端木家的时候,她明明还笑着让我早去早回的,回来了怎么人就没有了呢?”萧沫神情呆滞,就好像是失魂之人。不过这也难怪了,她这一生,只有了这一个女儿。可偏偏女儿先是遇到了那样的不幸,而紧跟着居然死了。作为一个母亲,她此刻不过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活着罢了。“说是自杀的,想不到这丫头终究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自杀的。”萧嬛斩钉截铁地道,“三姑姑,表姐是不会自杀的。她心地最最好的,她知道若是她死了,难过的只会是爱着她的人。她绝对不会为了逃避,而让姑姑和五哥伤心的。那样任性,那样自私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表姐的。更何况,五哥告诉过我,要带着表姐去营北的,要去那里重新生活的。要重新开始的表姐怎么会死?”她半跪在地上,手放在萧沫的膝盖上,头高高地仰起着,清澈的眼眸直视萧沫的眼神。 “唉,人都去了,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萧沫只是转开了头,她已经心灰意冷,女儿的死因,她已经不在乎了。 “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绝对是这样。”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如同旋转的陀螺。然后好几天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就再次在脑海中呈现。从开始的进来,到最后的离开。无论是可疑的,还是正常的,都仔仔细细地脑中反复过滤。那个可疑的算命者?表姐冰冷的手?失眠的症状?还有南宫雅哥哥送来的药?五哥的话中有话?那个躲藏在小楼外观察的人?对,有人观察着表姐,一直一直就在暗中观察着,肯定不是第一天,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天的。“三姑姑,我要见表姐,我要见她。” “哎?”萧沫惊愕地抬起头,寻常的女孩子碰到这样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可她竟然主动地提出了要看端木晞的尸体。“这?丫头,你还是不要看了,这样不吉的。” “小姐,这不好吧。”绿竹也劝阻道。“小姐还是不要看吧。” “姑姑,请不要阻拦我,我一定要去看的。而且于情于礼,我都要去看表姐最后一眼。于情,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姐姐走了,我这个妹妹怎么能够连最后一程都不送呢?于理,我是大夫,而表姐则是我的病人,如今病人死了,我这个大夫自然要查看一下原因的。” “母亲,让她去吧。” 突然的说话声,让屋子里面的女人同时的回头。 背光之下,有一个青年的男子站在那里,他和萧沫一样,也是一声的缟素。 “五哥?” “祁儿?” “母亲,让她去看看晞儿吧。”南宫祁走了过来,然后温柔地握住了萧沫的手。 这是萧沫头一次听到南宫祁叫她母亲,只是想不到会在这个场合之下。她低下了头,泪水不觉地流了下来。“孩子,那你跟我来吧。” 她推开了南宫祁,朝前走去。萧嬛看了看萧沫,又犹疑地看向了南宫祁,而后者则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你的表姐等你好久了。” 在萧沫的陪同下,萧嬛终于见到了已经死去的端木晞。 她就穿着旧日常穿的那件纱织的水红色衣裙,衣服被理得很整齐,上面一丝褶皱都没有,而表姐最爱的碧绿色玉环就挂在腰侧。她的脸上盖着红色的绢帕,听说新娘结婚的时候,脸上也会蒙着红色的帕子,只是不知道这两种红相差了多少。 萧嬛吸了一口气,终于掀开了那帕子。因为失血的缘故,她的脸上多少有些苍白。她的面貌温暖而安详,就如同睡去了一样,怎么看也不是死去之人该有的恐怖。 “绿竹。”她叫一声。 绿竹马上递过了萧嬛的药箱。 取出了金针,萧嬛飞快地扎在端木晞各处大穴。 “端木小姐不是中毒,除了额头的伤口,也没有其他的外伤了,她是自杀,仵作们已经查验过了。”另外一个跟谁进来的萧府管事忍不住提醒道。 “你给我住口!”萧嬛只是冷冷地一喝,眼神冰一般地掠过了那人。 那管事只是吓得低下了头。毒杀?她只要一看她的脸,自然就知道有没有中毒了?还有外伤也一样,只消一眼看过去就可以明白的。不过,如果只是做到这个地步,她和世间的那些庸医又有什么别的区别了? 金针继续地在端木晞周身各处游走,萧嬛清楚的知道,人的身体是可以诉说真相的,即使那只是一具死去了的尸体。 终于,再插入到第十三根金针的时候,她眉头忽地一皱。很奇怪,为什么这一处的血脉竟然是阻塞的,而且在她打通了穴道之后,还是阻塞不行。这处穴道最后所系的正是人的百汇穴,而百汇穴一向都是人身上最最重要的穴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她慢慢地取出了金针,金针上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没有暗黑的迹象,甚至一点点的灰色都没有。只是当她把金针移到了鼻尖的时候,却有一股药草之味慢慢地散了开了。这味道极淡,若是旁人的话,根本就闻不出来。其实,端木晞最近常服用药物,穴道之中有一两味药草之气,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竟然认不得也闻不出这药到底是什么,又来自何处。师父曾经骄傲地说过,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她萧嬛不认得的草药了,若是真的出现了,那必然是要人性命的可怕东西了。 师父的话竟然是一语成谶了吗?这药的存在真的是阻塞穴道的理由吗? 她又飞快地在大椎、人中、神庭、神门等各处与百汇相通的穴道落针,抽出的金针也都有相同的气味。 因为查不出药剂的由来,她不免心浮气躁,左手一动,却突然地耳边一声脆响,原来她手上的链子和端木晞手上的链子碰撞在了一起。 非玉非晶,款式设计也是少有的形状,而鲜红的颜色总让人觉得不详。当然,还有香气。香气?她猛地低头去闻,仔仔细细地,闻了好久,那香气倒和端木晞体内的药草并不相同。可是,这香气她居然也无法认得。红色镯子被她往上推了推,原本细白的手腕之上,却残留着一条红色的细线。这又是什么?是镯子造成的?还是别的什么造成的? 她咬着下唇,第一次懊恼她自己的狂妄自大,总觉得她已经是古今第一人了,想不到今日碰到的两样东西,竟然没有一样是她认得的。 “嬛儿,你没事吧?”南宫祁看萧嬛蹲在那里,发愣,不免担心。 “姑姑,五哥,这个镯子是表姐的吗?”她指着那只鲜红颜色的镯子。 萧沫先是摇头,可之后却又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不是表姐的呢?” “这东西并不是家中的东西,好像是突然有一天晞儿就戴在手上了,说是带了能够辟邪的。”萧沫想了想之后又说,“其实,我和晞儿都不太信神佛之说的,只是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所以她会戴了这个,我也就不觉得古怪了。” “那是谁给的呢?又是什么时候给的?” “什么时候倒是想不起来了,人的话,应该是一个算命先生。他来替晞儿算过几次命。” “果真是那个家伙!”她猛地站起身来,却因为蹲坐的太久,而脚上都麻了,一时没有站稳竟然朝着一边摔了过去。 南宫祁一步踏前,扶住了她。他苦笑一下:“你这丫头,要不小心到什么时候呢?” 萧嬛一把抓做了南宫祁的衣袖,瞪大了眼睛看着南宫祁。“五哥,你把那个人抓住,那个人绝对是有问题的。” “问题?还是什么人?” “那天五哥也瞧见了我在追一个人,那个人一直偷偷地躲在小楼外面。”萧嬛一手抓着南宫祁的衣袖,一手捏着那只血色的镯子。“他就是可疑人,还有那个送给表姐镯子的算命人也一样。对了,二哥也瞧见过的,那次就在表姐的屋外。” “这个镯子有什么问题?” 萧嬛扣紧了镯子。“虽然此刻还不能查明白,但是给我三天,只要三天,我一定可以查出问题来的。五哥,你去查那个可疑人,你一定要替表姐报仇呀。五哥,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表姐了呀!” “嬛儿,无论是谁伤了晞儿,我都没有打算放过她。上一次也好,这一次也罢,从来都没有放弃的打算。”南宫祁坚定地看着萧嬛的眼睛。“若是晞儿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就算是追到了天涯海角,就算对方拥有了最大的权势,我也一定会替晞儿讨还公道的。” “五哥,我信你的。”她突地放开了南宫祁,然后退后了两步。“我此刻就回去查,一定会查到的。在这之前,绝对不要让任何人动表姐的尸体。” 萧嬛飞奔着退出了房间,而绿竹也跟着跑了出去。 南宫祁走到了夕阳之下,眉睫之中依旧闪耀着阳光。他仰起了脸来,却有水珠一滴滴地浸湿了他的脸。“晞,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放弃彻查一切,可为什么还是保护不了你,留不住幸福呢?明明已经说好了,要一起去营北的,明明都说好了的。” “祁儿,离开京都吧。”萧沫在他背后站了许久,才慢慢地吐出一言。 南宫祁摇头。“晞儿死了,我如何能够背负着她的死亡,一人离开呢?做不到的,做不到。” “若是不做,你和嬛儿便都会有危险的。我知道,晞儿是不会自杀的。嬛儿说的对,这孩子的心太善太柔,她连死都觉得会伤了别人的。阴谋吧?这是祁儿都无法控制的阴谋。生在这样的富贵之家,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准备了。”萧沫拍拍他的后背,“祁儿,离开京城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求你了。” 秋日的夕阳只是非常的刺眼,当南宫祁仰望天空的时候,眼睛只是被它所刺伤。他无意识地张开了嘴,说了句什么。 萧沫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晞儿,一起去营北吧?” 第三章 血欲芬芳(8) 也许这一切真是命定也说不准。 事情最终还是那样地落下了帷幕。萧嬛翻遍了医书,却也查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药物。而南宫祁踏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有看到萧嬛口中的算命者或者是暗藏一边的偷窥者。至于,二哥南宫雅那边,也根本问不出所以然。 而端木晞的尸体却在萧嬛离开的那个夜晚烧为了灰烬,那是谢琬蓝和整个萧家的意思,那是皇家的意思,那也是端木晞母亲萧沫的意思。去了的就让她去的干净吧,而留下的才是该好好生活下去的。 *** 落日时分。城楼之下。 一个年轻的男子牵着一匹马站在落日之中,而身边立着一位豆蔻少女。 “五哥,我是个骗子吧。你一定这样觉得吧?”萧嬛低垂着头,“明明说好了,三天之后,一定可以查出来的,给五哥一个交代,给姑姑一个交代,可是整整三天了,我根本没有做到。说什么女大夫,说什么神医之后,我和那些庸医根本毫无区别。” 南宫祁伸手一拉,萧嬛只是倚靠在他的怀中。“就算是查到了,也根本做不了什么的。以卵击石,不过是自寻死路。” “五哥何时变得这样胆怯起来?”她口气变冷。 想不到南宫祁并不辩驳,只是笑着,然后摇头。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让萧嬛深深地觉得自己刚才说出了多么残忍的话。而且,此刻已经是离别在即了,说这样的话,不过是让大家都不痛快。“五哥,这次去了营北,还会回来吗?” “虽然讨厌京城,讨厌皇宫,可是里面住着的到底是我的至亲,而且我的母妃也在那里。我,只怕穷其一生,也脱逃不出去吧。”南宫祁拍拍萧嬛的头,“小七,你以前说我像什么?” “像?哦,像山里面的老鹰。” “老鹰吗?真好呢,可以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拘束的展翅高飞。只是,小七你知道吗,皇家人是决不可能抛弃身份成为老鹰的。除非,是死的一刻吧。”他慢慢地把手按在了胸口,在那里面有一个布袋,而他未婚的妻子端木晞的骨灰就藏在那里。依着她的心意,他终于可以带着她一起离开京城了。 “表姐夫,你若是回家了,请一定要记得去看小七。” 那一声“表姐夫”叫的南宫祁突然地红了眼眶,他用力地揉着萧嬛的头发,用力地点头应道:“阿,自然会记得去的。忘记了谁,也不能忘记小七呀。小七,替我照顾娘。” “姑姑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娘,我自然会照顾的。” “真是乖!” 终于,他松开了萧嬛飞,身跨在了马背上,然后他想起了什么,便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萧嬛。 萧嬛一看,那却是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刀鞘上面缠着经营双丝,还以小颗的明珠作为点缀。 “这不是表姐的东西吗?五哥怎么给我了?” “是我送你表姐防身的,如今她再也用不上了,小七留着防身吧。这东西没有保护住你表姐,但愿能够保护小七吧。” “五哥。”萧嬛呐呐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说不出话来。 “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可不要再稀里糊涂地伤害自己了,我还等着小七成为女神医,名扬天下呢!到时候,有个头痛脑热,我也不去找那些庸医,只找小七就可以了。只是前提是,我的小七要保护好自己的手脚了,绝对别又被什么东西给磕了撞了。” 萧嬛终于破涕而笑了。“五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话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我会成为最好的大夫的。”还有,端木晞的死因,也终究会查出来的。她,萧嬛,在这里发誓,哪怕究其一生,也要查出真相,还表姐一个公道。 “我信。” 南宫祁策马而去,落日下,萧嬛一直伫立,手里面紧紧地握着南宫祁送的匕首,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完全地看不见了。反身打算回去时,衣袖里的东西却滑落了下来。 那正是当初打算送给南宫祁和端木晞的凤凰石,袋子上绣着的“花好月圆,百年好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人眼睛。 “终究,还是没有送出去呀。”萧嬛的嘴角一弯,却有眼泪情不自禁留下来。 那天夜里,她把两颗凤凰石埋入了土中。 而第三天的黄昏,她在捣药的时候,突然地发现那片埋了种子的荒地竟然破土而出两颗嫩芽。 师父总也没有盼到发芽的凤凰石,竟然发芽了。 走进了,俯下身,那小小的嫩芽之上竟然散发出花朵的芬芳。 “小姐,这花竟然发芽了。” “原来,人类的鲜血和逝去的灵魂才是这东西成长的养分呀?真是个残忍的东西。”而世界上,美丽的东西大约也只有长在残忍之上吧。 残忍之后,刹那,芬芳。 第四章 医者仁心?(1) 景元十三年终于结束。天胤的历史依旧继续。 不幸的人,继续不幸。而幸运的人,持续幸福。 景元十四年,三姑姑因为伤心过度成了痴人。而同年,表哥律迎娶了柳家的千金柳颜,又是两大势力的结合。这一举动,正式宣告了萧家在天下已经无人可敌了。那年年底,律哥哥成了太子殿下,印证了当年二哥雅的猜测。不免地,却想起了二哥另一句话来,这太子原可以轮流当的,昨日是他,今日是律,这明日又会是谁? 我以为,这样极盛的时候会始终持续,所有的家族人也都保持着这样的自信。可是,阴云却突然地来了。 景元十七年,发生了最最可怕的四大家族继承人被杀事件,而我的大堂哥和我自己的大哥就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中。舅公被受命破案,却久破不能,皇帝生气,削降了舅公的职务。以萧家为首的四大家族因此受到了双重的打击。 盛极了,或许就会转衰吧。也许,幸运也不会始终持续吧?当然,正站在峰顶的萧家和其他的四大家族成员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于是,在景元十七年年末,又一场欲促成强强联合的婚姻在家族中秘密地谋划着。而婚姻的主角,这一次则换成了我萧嬛和王家的次子,那个年轻却才华洋溢,少年时就闻名天下的“玉秀公子”王驰御。美丽的皇姑姑召见了我,说我长得就和当年的端木晞一样美丽,她赐予了我端木表姐曾经拥有的名号“天胤双株”。我,萧嬛,一个无足轻重的枯瘦病弱少女,竟然也成了天底下最美丽的人吗?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当然,婚事并没有如众人所愿而顺利进行。因为,在一个深夜,我当着所有家人还有王家人的面,亲手往我脸上泼了一种“神奇”的液体。当这种液体,慢慢地划过我的脸颊时,我看到了周围人惊恐不已的表情。犹如见鬼了一样。 由于药物的刺激原因,我整整地昏睡了三天。第三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半夏居,而母亲就在我的身边。母亲拍着我的脸,对我说:“或许这样也是好的吧,娘总想让嬛儿更加自由一些,而如今大约就真的可以了吧。只是以后,便要失去了萧家的庇护,这半夏居也不能住了,你突然任性地这样做,让你祖父和父亲丢尽了脸面,他们不会再让你回家了,从此以后只会让你自生自灭,这一次就是娘亲也顾全不到你了。嬛儿,没有了家,脸上还要一直戴着虚假的面具生活,只怕以后也不可能再嫁人了,这样子看着我的嬛儿,娘亲心痛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会后悔吗?这样子任性地做,”原来,那时候,婚姻已经在两家家长的震怒之中告吹了。“嬛儿,你会后悔吗?” 记忆中,母亲是第一次如此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话,而接下来,我摇头认真地回答她:“不自由的话,就是生不如死。虽然,娘的半夏居不可以去了,可是我可以造出自己的半夏居来。不好意思,我可能会卖了娘亲和各位长辈送给我的一些东西了。从此以后,我会立馆行医,成为真正的医者的。” “我就知道,嬛儿会这样说的,母女连心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十八岁,早已经成年了,若是男孩子的话,确实也可以离家创业了,只是——” 我握住了母亲的手,望向了母亲担忧的眼睛。“嬛儿虽然是女孩子,但是一定会比一百个男孩子都要厉害。”我突然地笑了一下,“或许此刻,还有些不行,但是总有一天可以做到让母亲为我自豪,来代替大哥在母亲心中骄傲的地位。” 母亲的眼中突然地溢出了眼泪,记忆中,这也是我头一次看到母亲的落泪,那么坚强的女人,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只会选择咬着牙齿挺了过去。人家多少会觉得她冷血地不近人情,可是其实她心底也和其他的母亲一样,是在滴着血的。大哥死的时候如此,我在脸上泼药的时候,也是。“娘亲,不要为我担心,小鸟长大了总会有飞离母鸟的时候。以后,没有娘亲在一边顾着,嬛儿也可以健康地走下去的。” 她吁了一口气。“嗯,我的小鸟儿,那只总让我担心着张不大飞不高的小鸟儿终于可以飞了。娘亲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不要说以后,其实嬛儿在娘心中,一直都是骄傲的不得了的宝贝,和你大哥一样,甚至比你大哥还要宝贝。” 景元十七年夏,我离开了半夏居,里面的财物一无所取,却把各种医书装了满满地几箱,当然还有我培植了多年的各种珍贵药草。唯一和药物无关却也一并带走了的,只有三样,凤凰石,血色镯子,还有怎么也不肯离开我的绿竹。我卖掉了母亲和父亲送给我的生辰礼物,然后以此为资金,在远离萧家的地方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其实,照我的心意,我该远远地离开京城,从此在更广阔的天地间飞翔。只是,我实在是舍不得京城。这里由他的家,是表姐的故乡,我觉得,总有那么一天,离家的五哥是会回来的。所以,我是不能走的。我想再见五哥一面。 因为萧家曾经对外宣称,萧家的萧嬛已经离家私逃了,从此以后萧嬛便不是萧家的子女,生死都和萧家再有瓜葛。也因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总是带着一具精巧的面具来掩藏我姣好的女儿面容。所以,虽然立馆行医多时,可街头巷尾却无人知道我就是昔日里盛名一时的另一个天胤双株。 ——萧嬛 第四章 医者仁心?(2) 景元十九年,盛夏。 半夏医馆,内堂。 萧嬛正在配置新药,却忽然地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她不耐烦地叫了起来,“绿竹,什么人在外面吵闹,烦死人了。你快给我拿着笤帚,帮我把人赶走了。” 绿竹跟着萧嬛多年了,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她的主子平时的脾气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了,但是若是碰到了某些特殊场合,她绝对会变得非常恐怖。比如说,有哪个不要命的人选在她看医书,或者是研制药物的时候,过来打扰,如果是这个时候来打扰的话,就绝对会对上萧嬛“格杀勿论”的表情的。无一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神医都有这样可怕的癖好呢? 绿竹匆匆地走到了前堂,然后开了门。门口却站着几个捕快模样打扮的人,他们一看到门开了,只是伸手想要推开绿竹进药馆。 “喂喂喂,几位爷,你们做什么呀?怎么可以私闯民宅呀?”萧嬛正在里头为了这吵闹声而发火,她要是再放了人进来,岂不是等会要被萧嬛给骂死了。所以,绿竹只是飞快地又绕到了那几个男人的跟前,挡着他们的路不让他们进去。 “你这丫头还不给爷让开,爷正在捉贼呢!”其中一个袖口缝着紫色云纹的男子蹙眉嚣张地喝道。“要是让这个贼给跑了,小心爷拿你入衙门。” 一听他说话的口气,再看他袖口的纹路,绿竹猜到这个人估计是个捕头级别的人,所以这般地蛮横。最近,京城里一直不太安宁,不时地会闹出杀人凶案来。这案子多了,这追查的人也就自然地多了,可是绿竹却看的明白。那些个衙门里的家伙都是些中饱私囊的酒囊饭袋,不过是借着查案的机会胡乱扰民再加上搜刮民脂民膏。周围的邻里,全都深受其苦,只不过因为人微言轻,而不敢抱怨罢了。 “臭丫头,还不给爷让开了。贼就要跑了。” 什么搜查,什么贼跑了,就算真的有贼,就算这些家伙真的碰到了,只怕先跑的就是他们了,那些个胆小鬼只不过是大张旗鼓一番,好应付上面,糊弄百姓。结果嘛,只会是竹篮打水,什么都查不到的。唉。绿竹心中一阵叹气,却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她一边让了路,一边琢磨着等会该如何打发了他们? “几位官爷,你们进去是可以的,只是请悄声一些。我家公子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的。” 不等绿竹交代完毕,那个为首的男人已经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绿竹,“你这个丫头,胡咧咧地纠缠什么!” “绿竹,刚才不是说了吗,要你拿着笤帚把屋外烦人的家伙赶走。你到底是怎么办事情的呀?” 忽地,就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内堂飘了出来。 白衣人极瘦极瘦,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半点地血色,而且这样的月光之中,咋地看到这样的怪人,多少有些吓人。即使,单看这个人的容貌,只是很普通,并没有半点可怕之处。 “各位爷,这位就是我家的公子,也就是这座医馆的主人。”绿竹自打看到萧嬛出现,又看到了她这幅装扮,这个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她的眼皮狂跳,头皮发麻,只是祈祷等一会出的乱子不要太大,太大到难以收场。对方是官府里的人,出了事,也不好办呀。只是,小姐的性子要是一上来,只怕是天皇老子也不够用呀。最后,少不得又要去求二公子了。绿竹心里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劝着萧嬛道,“公子,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这么吵,我还能做什么吗?!”她一挑眉,一瞪目,冷冷地道,“还有,那些家伙什么东西?!” 绿竹倒吸一口冷气。而那些个捕快已经开始骂咧咧了,尤其是当头的那个家伙。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再加上萧嬛的身份也不宜抛头露面,绿竹只好尽可能缓转气氛,把“危机”减到了最低。“公子,您别生气了,这几位官爷是在为民办事呢。说是有贼进了咱们家,所以他们就来了。” “贼?”萧嬛冷哼一声,“我和你两人,眼睛都在这里长着,耳朵也在这里留着,怎么就没有看到什么贼。倒是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家伙,却好像比我们还清楚里面的状况了。这还真是让人觉得好笑了。绿竹,不需要我吩咐第二遍吧,你帮我把这些来历不明的讨厌家伙一个个地全部赶出去!” “你这个庶民!居然敢对我们这么说!我此刻就要给你厉害瞧瞧。”有一名三十开外穿着蓝色衣服的粗壮男子受不了萧嬛的讥讽,不禁跳了出来,他正要一把握住萧嬛的手。而他的长官显然也正因为萧嬛的言语而心中不悦,所以正好像借着属下之手,给这个气焰很高的男子一些教训。按照两人的体型和力量对比来看,这一握,只怕对面的白衣小子的手骨要有断裂的可能了,他冷笑着抱拳立在一边,等着这一幕的上演。 而就在那男人的手要碰触到萧嬛的胳膊时,耳边却突然地传来了一声尖叫。“住手!” 那正是绿竹的叫声。 第四章 医者仁心?(3) 那人看着绿竹惊慌失措,以为是自己的力量征服了他们,就不免地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他笑着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动作,而萧嬛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嘴角带着冷冷地笑意。 绿竹心里哀叹到了极点,这悲剧只怕又要发生了。她闭上了眼睛,可是房间里凄厉的惨叫声却迟迟地没有响起来。正在狐疑的时候,却听到了刚才那个汉子粗鲁的声音。“老五,你干什么?” 睁开眼,却看到一个长满了络腮胡子的精瘦男子挡在了她家小姐的跟前,就如同巨大的铁塔一样。而他的手,正牢牢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其实说铁塔也不像,毕竟这人长得不高,可是却就是给人很安心很放心的感觉。绿竹虽然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却意外地觉得这个人和其他所有的人全部不一样。 再看她的小姐,居然安静地站在了那男子的庇护圈之下,而刚才微微抬起的手指也已经放下了。 她拍着胸口,心内直叫,谢天谢地了。这个人,救了大家呀。 “你没看到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一个有武功的人欺负没有武功的,你不觉得羞耻吗?”这个被叫做老五的男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样,却意外地有着一副清朗的好嗓音。 那人被斥责,自然是一百个不服气。心想,连头都默认了的事情,他一个新来乍到的末等衙役居然也敢对他叫嚣,让他出了大丑。真是——他本长得奇丑,当脸上的肌肉抽搐的时候,就更加丑陋了。“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这个末等捕快居然也敢来管爷的闲事,吃你爷一拳。” 那蛮人果真一拳头照着老五的面门就挥了过去,绿竹吓得闭了眼睛,而近处的萧嬛却反而睁大了眼睛,看的津津有味。她只差没有搬一张椅子坐在上头,然后品头论足了。 蛮人的力道确实凶悍,可是却完全不是老五的敌手。那老五虽然看着貌不出众,只是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太阳穴之处更是高高地凸起,应该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想不到,养着一匹酒囊饭袋的衙门里面居然也会藏龙卧虎,收着这样的人才。有些意思? 萧嬛看得出,依着老五的能力,一拳把那个废物摞倒绝对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除了最初替她挡下的那拳头之后,他就一直采取了迂回战术,充分的利用了灵巧之术和那人周旋。是想要隐藏自己的功力不让别人知道吗?有趣,确实有趣。 那萧嬛在如此激战之时,竟然当场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领头的捕头冷冷地问她。 “有人免费地请我看这样的打戏,看到了精彩之处,却不许我笑,这只怕没有道理吧。”她又转头对绿竹道,“绿竹,早知道是演抓贼的戏,你只该早些让我过来瞧呀,你不知道你家公子对于看戏最最感兴趣吗?只是,这两人,究竟谁才是贼,谁又是兵呢?嗯,刚才那人保护了我,而我又是最最老实巴交的老百姓,那保护了我的定然就是兵了,而那个要打我的自然就是贼了。官爷,这贼都到了眼前,你们怎么都不动手呢?难道,是等着我这个老百姓来打下手吗?” “去你奶奶的!你这臭小子居然敢骂你爷爷是贼!”那蛮人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对面瘦的就跟竹竿一样的青年是在骂他,他正气恼自己怎么也打不到那个他口中的末等捕快,如今又被人调笑,只是当场气得满脸充血。 “要做我爷爷吗?很不幸呢,纵然你想做个死人,我却还不想他老人家被你这样的臭虫糟蹋了。” “钲然”一声,那家伙已经抽出钢刀了。 老五也在同一时刻抽刀,然后用刀背及时地架住了对方的刀刃。 “哇!好厉害!”绿竹忍不住鼓掌。 就是萧嬛也微微地露出欣赏不已的笑容。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老五察觉到有人走进,自然低声提醒。他也不啰嗦,只是喝道:“小子退后。” “我的地盘,可容不得别人来命令我。而我的地盘,也容不得别人撒野。”萧嬛收了笑容,然后慢悠悠地说道。“他对我动了刀子,便是我的敌人了。” 就在说话的当口,原来还非常蛮横地与老五对打的家伙居然“砰”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巨型大山一样的家伙却瘫倒在地,脸色如同白纸。众捕快围聚过来,七手八脚地又是摸他胸口,又是探他的脉搏,只是竟然已经摸不到心跳了,脉搏呼吸全部没有了。同来的人也不知何故,只是以为是那人突然地发了急症,所以才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 “是不是他来之前又去喝酒了,喝得醉死了?” “我看是心悸症。” 大家围着那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却半天也看不出原因。 只有听到了萧嬛最后的那句话的老五,隐约地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正要询问,却又有一人倒下了。而这一回倒下的,居然是他们的领头上司。 这下子,众人更是慌了。 “去请大夫吧。”有人匆匆地要去请大夫,可到了门口却又折了回来,“不是呀,这里就是医馆呀。” 众人如同找到了救星一样,不由地松了口气。 “喂,你们医馆,谁是大夫?” “我是。”萧嬛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他们。 “那你快帮我们头看看怎么回事。” 她只是走过去,微微地弯弯腰,连手都不沾一下,就又回到了原处,然后又用无比冷静又无比残酷的口吻说,“不用看了,那两个家伙没救了,准备棺材去吧。” “啊!” “你胡说什么!” “你都没有诊脉,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救了。” “既然不相信我,那就自便了,绿竹清扫杂物,关门。这闹了半天,我都累了。”萧嬛也不理会他们,径直就往里面走。却突然地被人握住了手腕,抬起头,萧嬛笑眯眯地看着那人。 第四章 医者仁心(4) “怎么?大夫也杀人吗?我还以为,大夫只会救人。” 萧嬛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摇了两下。“错。我的病人,我自然会救,而且无论什么病,病到了什么程度,无论什么人,以前做过什么,只要在我手里,就是阎王爷已经勾画了名字,我也可以把他拖回来。只是,如果是我的敌人的话,那么,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而他们,显然不是我的病人,却是我的敌人。” 老五微微地蹙眉。“刑捕头确实得罪了你,不过也算是事出有因。我们抓贼,毕竟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也是为了先生您的安危。您不该如此把人命当作儿戏。 萧嬛听着并不反驳,反而一直是笑着的模样。“抓贼?难道是你刚才打的那人。” “胡闹!” 萧嬛被他一喝,只是不禁捂嘴而笑。“这贼,我看从景元十八年城中赵大富赵员外被杀开始就浩浩荡荡地开始抓了,怎么此刻都到了景元十九年了,却连贼的一根头毛也没有看到呢?可不要拿着大话,来蒙骗我这个平头百姓了。” 她眼神轻蔑地一扫,老五只是太阳穴处猛地一跳一跳,他深深觉得面前这个人虽然丝毫不懂武功,却比十个懂武功的人还要难缠。 “先生,这贼是我看着进了先生家的院墙,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我敢拿着性命担保。而且,我贾五在此发誓,定然要把这个贼给抓捕归案。” “哦?敢拿命做担保?你不知道这人命只有一条吗?要是他没有进到我这里,又或者没有抓到的话,你岂不是要把命白白地丢在了这里?”萧嬛绕着老五转了一圈,“捕快大人,这诅咒发誓还是少做的好,言者无心,听者却未必无心了。我可会记着的哦。” “不牢先生苦记,我老五虽没有什么见识,却也知道言必行,行必果的道理。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好,那我萧七就等着你的言必行了。”她一边举手,一边朗声说道。 老五走上前,和她手掌对击。 击掌完毕,萧嬛转过身又回到了正闹哄哄地正乱作一团的捕快身边。绿竹正在那里努力地赶人,但显然效果不大,她愁得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看到萧嬛再次出现,绿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小姐。”因为过于心急,便不由地叫错了称呼。 萧嬛一蹙眉,绿竹及时反应了过来,她左右看看,幸好大家注意力全不在她身上,所以并没有人听见,她又叫了一声。“公子。” “嗯。”她清了清喉咙,“告诉他们,我有话说。” 绿竹依命扯开了喉咙,大声地叫道:“大家安静一下,我家公子有话要说。” 见无人反应,她又追加了一句。“是有关于这两位官爷性命的事情。” 这样一说,周围霎时就安静下来了,而所有人的眼神都射向了萧嬛。 萧嬛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先慢条斯理地坐下,又让绿竹倒了茶过来,不慌不急地喝了一口才说:“我刚才又看了一下,这两个家伙还有救。” “有救?!” “我说有救自然就是有救了。”她轻哼一声,放下了茶杯,先走到了那个捕头的身边,然后对着他百汇穴左边一寸左右的地方,轻轻地一弹。 这说起来也是奇怪,本来已经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的人,居然突然地坐了起来。当然,只是一下子,很快地,他就又瘫倒在地。人虽然依旧闭目不醒,但是却已经有了心跳,有了呼吸。她又以同样的法子,对另一个人这样做了一番。 事毕,她起身轻松地拍拍手。 “这样就可以了吗?” “光是这样子当然不行。绿竹,你从药屉里称些大黄、番泻叶、火麻仁、甘遂、牵牛子,好好地包给他们。拿了回去,在一个时辰里面煎成汤药,给他们服下,或许还有救,若是超过了一个时辰,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了。” 绿竹在萧嬛交代之际,已经按照她的意思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两个药包,正要递过去,却又被萧嬛突然地阻拦。 “傻瓜,我们是开慈善堂的吗?这药可不是白白地送人的,一个药包一两金,决无二价,各位怎么样呢?”这幅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吸血的动物。 他们一看萧嬛说话的口气,又看她无所谓的态度,也知道对方已经吃定了他们。虽然心里面恼怒,但是到底不敢拿老大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其中一人就代表其余的人和萧嬛开始交涉了。 “我们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那么多钱在身上,可不可以赊账。” 本以为会遭到刁难,想不到萧嬛倒是爽快地说:“可以呀。” 就在他们松了口气之后,萧嬛却又笑着加了一句,“不过要多付我一金,作为迟交的利息。” “呀!”吸血的动物,绝对是吸血的动物。这店真的是替人治病的医馆吗?看着像黑店还差不多。众人心中皆是一般的心思。 “如何?还要考虑吗?我开的药可是针对两位爷目前的症状,定的也是时价,要是过了这个时间点,药方变了,我可不敢担保下一个价格会如何了?还有,一个时辰,你们也不要忘记了。绿竹,咱们这里离衙门好像也有些距离吧?” 这分明是要赶鸭子上架地讹诈一番了。 “那先生这里能替我们煮药吗?” “可以呀?只要各位付得起这个价格。”言下之意,要是由她来煎药的话,又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费用了。“怎么样,要我煮吗?” 他们是怕了她的狮子大开口,心想着不过是煮药而已,反正药也到手了,还是自己做吧。 第四章 医者仁心(5) “还是不叨扰了。”这些个捕头捕快,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因为心有忌讳,所以这时候虽然心底里气得要命,但表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一点也没有了刚来时的嚣张气焰。 出面的那位捕快最后一咬牙,便掏出了一些钱款塞到了萧嬛手里。付了钱,背上了伤者,他们又再次浩浩荡荡地出了“半夏医馆”。 老五没有走。 “不走吗?你的头,你不去关心一下吗?” “我的目标可不是这个。”老五斩钉截铁地道。“我要抓住那个贼。” “目标不是那个,却要用自己的性命做担保?你——不是傻瓜吧?”萧嬛笑眯眯地问他。 身后的绿竹不觉地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傻瓜,那是因人因事而异的。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大夫成为杀人凶手罢了。” “哦?这样说起来,老五你倒是为了我好了。”萧嬛拍拍对方的胸膛,“只不过很可惜,我并不领情。看你的表情,大约是想问我,那为什么会放了他们?那是因为有人自己甘心情愿地替代他们,成为我新药的实验品,我自然是无所谓了。” “实验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虽然知道对方开玩笑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火气翻涌。“你不会有那样的机会的。” “是吗?我倒觉得,你输掉的可能非常大哦。”她掀开了帘子,“请吧,过去是回廊,炼药室在右边,配药房在左边,最后是药园和我的房间了,您大人只管搜查吧。” 老五果然提了佩刀进去了。 绿竹悄悄地问萧嬛。“公子,真有贼吗?” “或许吧。”因为,在不久之前,她曾经闻到了鲜血的气味,还伴随着阵阵迷兰花的花香。应该是有人闯入了她的药园了。 “或许?那就是真有了?” “不过,此刻已经走了。”因为知道走了,所以才笃定进去的那人会无功而返。她不觉地露出了调皮而刁钻的笑容。 绿竹眨眨眼睛。“就是说,那人是抓不到贼的?” “自然是抓不到的。”她的眼睛因为兴趣盎然而变得闪闪发亮。 “绿竹这下可就糊涂了,为什么贼来了,公子不动声色,也不让那些人来捉,反而好像是故意地阻挠他们。公子你一向不是讨厌有人侵入到你的地盘吗?” 萧嬛拿着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门板。“确实,我讨厌有人侵入我的地盘。不过比起贼人,我却更加讨厌公门中人,这种酒囊饭袋除了耀武扬威之外,根本就什么都做不成,从来就是。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有养这样的人的地方,所以善良的人会一直不幸,而人间也毫无正义可言。” 绿竹心中一寒,她心道,小姐只怕又想起了当年的旧事了。其实,后来,在表小姐死去之后,萧嬛也曾经利用自己萧家人的身份到衙门里翻看表小姐糟害的各种资料。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原来,那般所谓追查的人,虽然大张旗鼓要为表小姐讨还公道,可是根本没有做过任何事情。萧嬛自此就恨上了所谓的衙门,那个代表了人间正义的地方。 “公子,刚才,你真的曾经要杀那些人吗?” 萧嬛摇摇头。“不知道,人的内心或许都有两面性,我是个医者,必须要带着一颗救治世人的仁心,只是偶尔这颗心也会有非常想杀人的时候。”忽地,她又笑了起来,“而且常常会有,尤其是看到那些让人恶心的家伙时。不过算了,今天该讨回的帐也算的很清楚了。那些个泻药够那两个家伙受罪半个月了。” 绿竹一脸苦笑,刚才配药的时候,她想要做手脚换一些的,结果被小姐一眼看穿,她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法子,她这个做人奴才的只好倚着主人家的恶趣味来“陷害”那些可怜的人了。 “公子,那些人确实可恶,只是刚才的那人明明都是在帮着公子呀。他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是个好人,公子这样捉弄他,好像有些过分了吧。”主人刁钻,报复恶人也就算了,但是如今连帮着自己的人都想着办法欺负的话,她就多少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哪个他?”萧嬛故意装糊涂。 “公子,这整个房间里面除了你我,还能有第几个他吗?”绿竹提高了嗓音。 “哦,原来是他。倒不是故意捉弄他,只是讨厌有人一板一眼地教训我罢了。而且,他在公门做事,又替他们说话,还把我的手段不当回事情,我不给他一些颜色看看,岂不是要被他看轻了。” “他要是抓不到人,公子真的要他的性命?” “谁让他这样自信,丢了性命在我手上也是活该了。”萧嬛挑眉,“那人也查得差不多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第四章 医者仁心(6) 走过内廊,然后就看到那个贾五蹲在药园之中。 “小心点,要是踩了我的珍藏,就是卖了你,只怕也赔不起。” “先生倒是很爱钱。”老五也不抬头,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做生意,爱钱是正常的。”萧嬛不动声色顶了回去。“反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何,找到那个贼了吗?我不认为,那些药草里面可以藏得下一个大活人,除非他会变戏法。” 老五站了起来,然后把手里面的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青色的布匹,看来应该是刚才藏身在院中的那人不小心给留下的“礼物”了,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迹。然后,当布匹凑到了鼻尖之下的时候,那股迷兰花的花香就更加浓郁了。那个不小心进了来的人,其实也蛮倒霉的,好死不死的,竟然闯到了鬼门关。 “哦,那东西不是我的。” “我知道,是贼留下的。” “是吗?”萧嬛耸耸肩,“原来,这样子就可以算你赢了呀?还真是简单呢?随便地取了一块不知所以的破布来,就可以交代了。现在,当官的办事,难道全部都是这个样子的吗?真的太方便了。” 老五的浓眉顿时地纠结在了一起。“自然不是,我只是告诉你,这家伙刚才确实在这里。此刻虽然逃逸了,难保不会再回来,所以你晚上最好小心一些,门窗记得上闩了。那个约定,没有时间限制吧?” “这个,”她低头,唇角微微上扬,“我倒是忘记加了。嗯,虽然说没有时间限制,但是,你总不会让我等上五十年吧。五十年的话,就算我有命活着,只怕阁下您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福气活的那么长吧。” “三天,只要三天,我就给先生一个交代。”他愤然转身。 一边的绿竹只是对天翻白眼,主人的恶趣味真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而且,各种人群中,她尤其喜欢欺负那种生性耿直的男人。老天爷要是开着眼睛的话,只怕会打个莲蓬雷,劈了面前这个恶女吧。 萧嬛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却迎面飞来一物,她可能太得意忘形了,所以并没有察觉,而等到察觉的时候,那东西已经砸中了她的额头。 萧嬛正要发火。 可是老五却疾步走了回来,大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面。“你没事吧?身为大夫,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那个瞬间,萧嬛闪了神,多年以来的第一次闪神。这样的话,似乎许久之前听过。这样的动作,似乎也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也是经历过的吧。虽然是大夫,却常常会粗心大意,尤其不太知道照顾自己。为了试药,为了培植新的药,为了获得珍贵的苗,受伤那根本就是常有的事情。 猛地,她推开了老五的关心。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武夫吗,可是伸手抓物?我是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她瞪着他。 他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你笑什么?” 他蹲下身,一边拾起了刚才他扔过来的东西,一边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表情有些熟悉,好像见过的一样。” “哼,难道是故意和我套近乎吗?然后再撤销约定。” 老五剑眉一跳。“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他把拾起的东西塞到了萧嬛的手里。 “这是什么?!”一个笛子模样的东西。 “出了事,你只要吹响这个,我就过来救你。” 她嘟着嘴,然后以挑衅的口吻说,“真的那么神奇,我只要一吹这个,你就过来。要是迟了一时三刻,怎么办?” “放心!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事情的。”老五则是自信满满的样子。 “那好,我就收下了。”她把口笛纳入了衣袖之内。“我会随时随地地恭候大驾的。” 那人这才离去。而她则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闪神,而且这一次的时间还更加地长了。 “公子。”直到绿竹叫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回神过来。 “嗯?” “那贼刚才就在药园吧?” 萧嬛把那块碎布扔到了绿竹手里。“不用怀疑了,这已经是肯定的事实了。” “有那么多人追他?定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吧。”绿竹左右翻看着那块碎布料。“不知道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成,我要去房里面看看,那家伙有没有顺手牵羊。” “若真的是少了什么,只怕也不是顺手牵羊了。”萧嬛慢慢地蹲下去,慢慢地拨弄着地上的各种药草。 “不是顺手牵羊?难道还是特地来咱们家偷东西的。” “或许?!” “不会吧!这是医馆,又不是富贵人家的藏宝室,也没有特别的稀世珍宝,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吗?公子,你猜错了吧。” “猜错?”萧嬛摇摇头,“若是依着你的想法,他是个过路的流窜贼,他一定会选择去房间躲藏,而不是留在这个根本无法藏身的药园里面,一留还留了那么久的时间,久到这迷兰花因为他身上的血迹而开花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绿竹求知欲猛升。 “两点。其一,这药园中或许有他要的东西。其二,他的武功不错,至少他有这个自信可以从外头那些酒囊饭袋中成功脱逃。” “哦。”被萧嬛这样一解释,绿竹也觉得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了。“这样说来,确实如此呢。那公子,药园里面可少了什么吗?” “目前,还没有。或许是没有找到,或许是不好意思偷偷地拿走吧。”萧嬛一边拍去了衣衫上的尘土,一边慎重地说道,“不过,这也算那家伙走运吧。” 第四章 医者仁心(末)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绿竹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 “他已经中毒了,而且是很厉害的毒。我敢保证,用不了三十六个时辰,他一定会回来求解药的。若是他刚才偷走了什么,我定要他毒上加毒,肠穿肚烂而死。不过,幸好他没有那么做,而且对我的宝贝也算温柔,半点损伤也没有。所以——” “所以,如何?” “若是我那时候心情好的话,或许会治他的毒伤还有其他的外伤。” “拜托公子,那可是贼?” “贼和兵,对我萧嬛而言,从来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披着的皮囊不同罢了。”又是一个理所当然任性的回答。“我想要救谁,那全部都是我的自由。” 绿竹正要接话,却看到萧嬛手里面正在把玩着那支口笛。“公子,你要做什么?”猜到了萧嬛心里的主意,她要去阻拦,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萧嬛已经吹响了口笛,清脆的声音响彻了天宇。 “想不到还挺响的。”萧嬛继续把弄着。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只是想吹吹看,看看这东西有没有坏。”萧嬛无所谓地耸肩。 “公子,这东西是那人留给你救命的。” “救命?好笑死了。”萧嬛神气地走了过来,“我萧嬛任何时候可都有自救的能力,绝对不需要别人的多管闲事了。” “唉,那总也是别人的一番好意吧。”绿竹叹口气,“公子你是不是太无聊了,所以又想着来恶作剧了。” “呀!果真还是我的小丫头最最了解我了。可惜呀,我不是个男子,要不然准要了你这朵解语花了。”萧嬛轻轻地附在绿竹的耳边说道,然后手指又是一挑,指尖只是轻轻地掠过了绿竹的下颚。 绿竹登时又是羞又是气又是恼。“公子这样做法,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我要是不试验一下,怎么知道这东西好不好使?而他又是不是说了大话,能够在第一时刻赶到,并且救我呢。” “那你觉得,我这个速度还合格不合格?”高处突然地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主仆两人同时抬头,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他们的屋顶之上。 萧嬛笑了。 “马马虎虎了。” “你还真敢说?”来往了几个回合,贾五也多少知道对方的刁钻古怪有多厉害了。所以,这一回上当也多少在接受范围之内了。 “怎么,气我了?” “那倒没有。” “撒谎!大男人撒谎可不好,你明明就是气我了。”她仰起脸。“不对一个孩子生气,我应该还有这个度量吧。”老五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孩子?你说我是孩子?!” “嗯,孩子,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孩子有些像。不服输也好,认真也好,骄傲也好,甚至爱捉弄人也是一模一样。”贾五俯下了脸,认真地看着她。“不过,样子却不像的。” “你胡说什么!” “嗯?就是此刻跳脚的样子也很像的。” 绿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马上迎来了萧嬛冷冰冰的“注视”。 “我困了,我要睡了。”绿竹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匆匆逃逸。 “哼,逃的倒快!喂!老五!” “怎么?” “你下来吧,我仰着脖子和你说话,都要累死了。” “下来倒是可以,不过可不要有特殊的礼物。” 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却和最初忠厚耿直的“愚蠢”模样有些相背。这人难道,难道是双重人格?果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你以为会有什么特殊礼物?” “比如说,会让人突然地心跳停止的礼物。”他猛地一拍脑袋,又说,“哦,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个消息了,这或许对你是个好消息吧。刑捕头吃了你的药已经醒了,不过却因为可怕的腹泻而再次昏迷。” 萧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一边弯腰笑着,一边招手道:“这可是最最让人开心的事情了。喂,老五,你给我带来那么好玩的消息,我要谢谢你,我请你喝酒,私藏的酒哦?” “没有特殊成分?” “放心,没有任何成分的。我保证。”她举手,“我也是言必行,行必果的哦。” 一个晃眼之后,老五已经站到了跟前。他与她再次击掌。“我,接受。” 那一夜,萧嬛和贾五在半夏医馆的后院,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直喝了个酩酊大醉。到了最后,萧嬛只是醉倒在药园之中,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她的外衫,而和她对饮半夜的贾五却已经不见人影。 第五章 邪毒医师(1) 那天夜里,夏风微凉。 不由地,我就喝了好多的酒。酒这东西,小欣怡情,大饮则伤身,我是个大夫,自然明白这个中的道理。只是,行为有时候并不会受到理智的控制,等到发现时,自己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我把这种失常的行为归结于沉淀,记忆的沉淀。这夏风,这熟悉的夏风不由地让我回到了曾经自己拥有过的夏天。 我出生在夏天,而那时尚不是景元年。 我最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喜欢让幽碧的荷叶盖上我的双足,淡淡的荷花香气扑面而来。 我遇到师父,是在景元七年的夏天。为了治愈我,他费尽心思。为了教导我,他也常常一脸严肃地呵斥我。可就算是这样,我也忍不住喜欢他,喜欢那个鬼老头。以至于四年之后的夏天,我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 然后,便是景元十三年的夏了。 陪着我喝酒的贾五也喝醉了。我喝醉的时候爱闹爱笑爱说话,而他喝醉的时候,只是沉默着看着天空。我觉得,他也是个有心事有故事的人。只是,不知道这故事是悲剧还是喜剧。 只怕悲剧的可能要多一些吧?这天胤国,我早已经看不到幸福的出路了,从景元十三年的夏天开始。 ——萧嬛 又下了一阵雨。景元十九年的夏,雨水却比往年多了许多,午后的时候总会淅淅沥沥地下一阵,停一阵。 停了雨,太阳又露面了。 因为下雨的关系,半夏医馆略显清冷。萧嬛行医一向凭着自己的性子,她就干脆让绿竹关了大门。 而此刻,她就在坐在后院药园小小的池塘边,一双眼睛盯着池塘里面,漂浮在池水上左右摇曳的绿色藤脉。 “差不多也该来了?”就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她将一块石头投到了池水之中,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绿竹正考虑着是不是再把药拿出来晒一晒,听到萧嬛这样说,便有些狐疑起来。好像并没有人说过要来,也没有那个病人进行了预约。这萧嬛到底在等哪个呢? “真是奇怪,难道是个不怕死的主?” “公子,你在等什么人吗?一直坐在那个地方,还嘟嘟囔囔地。难道有奇异病症者要来,还是赊欠咱家钱款的人要过来?”基本上,也只有这两种情况才会让萧嬛“念念不忘”的。 萧嬛盘算着手指,说道:“第一天,浑身奇痒。第二天,原本的伤口会溃烂流血,外加高烧不止。第三天的话,就是最后的关键决胜局了。” “公子在说什么呢?怎么像是某种病症?”绿竹忍不住推了推萧嬛。“店里面有哪个人得了这个病吗?我怎么没有瞧见。” “我都没有瞧见,你怎么看得见。这是我新近研究出来的,就是长在最里面的那个看到没有。” 绿竹顺着萧嬛手指的方向,就在迷兰花盛开的地方,找到了一株小小的形状如同珊瑚的植物,颜色也有些怪异,人家都是绿色的,它却是白色的。“这东西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我都没有发现。” “有个西域人送我的。” 送?只怕是没有钱付诊金,所以才作为交换给萧嬛的吧。这样的事情,在半夏医馆也算是常有的了。就像萧嬛自己说的那样,这里不是慈善堂,绝对不会做那种白白赠药的事情。要么就是付钱,要么就拿萧嬛喜欢的东西来替换。而这个世界,萧嬛唯一喜欢的东西,就是药草了,越是稀奇就越喜欢,越是恐怖就越是着迷。 绿竹走过去,正想看仔细一下。 身后的萧嬛却不冷不淡地提醒道:“最好别靠近了,这东西会因为人身上特有的气味而散毒,最后让你肠穿肚烂的。” 这番话吓得绿竹连忙后退,一边退一边怨道:“公子,你养那么多毒物做什么呀?你可是个大夫,又不是杀手。” “要是杀手可以知道更多的药理,认识更多的药草,就算做个杀手,我也无所谓的。” 说不通的。有时候,萧嬛的脑子里面就只有一根筋,根本就是个说不通的主。唉,算了。绿竹叹口气,打算去前堂整理药物了。走到廊下,又回头提醒萧嬛。“公子,二公子昨天有说今天要来。” “大傻子要来?”萧嬛打了一个哈欠,“谁有空和他闲扯呀。等会要是他来了,帮我回了就是。真是的,他以为这是他的家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绿竹,下次他要是再来,知会他一声,要来可以,不过来一次一两银子。没钱,什么都免谈。” “知道了,我会记住的。”唉,又可以有新的财源了。王二少爷,天胤国闻名的“玉秀公子”王之虞,他的家世,他的模样,他的才气,不知道让天胤国多少的女人想嫁给他。而他居然什么人都不要,只是心心念念记着那个早已经“毁容”,并且还将他“抛弃”的女人。是孽缘了,一定是最大的孽缘了,真真天晓得好好的王二少为什么会遇到萧家的七小姐萧嬛呢,然后就成了萧嬛小姐口中的冤大头和大傻子了。 第五章 邪毒医师(2) 血腥?比起三天之前的,似乎又浓了许多。迷兰花的花香也更加浓郁了。 萧嬛突然地就兴奋了起来,就像是财主看到了某一样稀世珍宝一样。 她左右看看,自然并没有看到半点的人影来。对方既然有心隐藏,那么她也不着急一时去拆穿对方了,反正该心急如焚的那位并不是自己。 她嘴角一弯,就走到了药园旁边的石榻边,侧身假寐。脑中飞快地转动着,那人难道真的是为了珊瑚草来的吗?看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很多有毒的植物,应该也是个略通医理的人。当然,他唯一的不幸是低估了她,他猜不到她会对植物进行“改良”,让它们改变某些特性。就像那些珊瑚草,原本只有当人的肌肤接触了它们,它们才会散度。而如今,只要是人的气味离得进了,它们就会散毒。 这样迟迟不出来,那应该是想自己找出解药吧? 萧嬛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 果然,当她刻意地平缓呼吸时,那人终于出来了。目的地也是很明确的,就是那个养着可以解去珊瑚草毒性的藤草。 “没有主人的邀请却自说自话地走了进来,这样的做法本来就是非常失礼了。如今还要偷偷地取走主人家的东西,难道阁下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话吗?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还是说,阁下本来就是个贼了。” 萧嬛已经转过了身子,果然见不远处,小小的池塘边站着一个高瘦个子的男子,只是背着身子,暂时看不清他的长相。 “贼?这样的称呼倒是很少听到过。”那人居然笑了起来,然后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子,“那你看我的样子,像一个贼吗?” 飞挑的剑眉之下,有着勾魂摄魄的丹凤眼。鲜红的唇色,唇形很美,也很薄。墨发以玄青发带随意束住,如飞瀑直流垂腰。他微微笑着的样子,仿佛天生就是带着诱惑的味道。身上的白衣服,配合着,愈加显得袅娜风流。这样的男人,是个妖精,是男人和女人都会着迷的妖精。 “看着模样倒是不像,不过——”萧嬛轻轻地转折道,“不过,这年头长相可是最最会骗人的,越是好看的人,说不定就越是可怕了。你说呢?” “唉。”男人轻叹一声,幽幽地口气倒像是满腹的怨愤,“想不到,竟然还有人会这般地误会我这种老实人。我着实心中委屈,恨不得大哭一场。” “我劝你最好不要。”萧嬛笑着说。 那男人面上一喜,心中暗道,果然这天底下就没有逃得过他的诱惑的,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他出马了,绝对是手到擒来。“难道,先生心疼我?”“心疼?倒也算是心疼,只是对象错了。我不是心疼阁下,而是心疼那些因为阁下突然地摔倒而压碎了的药草。”萧嬛蹙眉摇头道,“那可都是价值千金的,损失一棵,都是会让我心痛的不知如何是好的。” “呀?”男人登时收敛了笑容,“我怎么可能摔倒?” “哦,是的,错了错了,确实不是摔倒,不单单是摔倒,你还会口吐鲜血地死掉,就在这里哦。”萧嬛站起身,走到了那人跟前,因为双方高度的落差,萧嬛不得不仰着脸与她交谈,而这一点多少让她有些不悦。“这个园子可从来都没有死过人的,若是阁下死在了这里,岂不是非常的晦气,而且还会败坏我的名声的。” “什么?死?!我根本就不会死,那迷兰花和木莲花的毒性,我早就自行解开了。” “哦?是吗?那你又为何回来了呢?不是已经好了吗?既然毒都解开了,又为什么寻了回来,而且还特意地去了那里?”萧嬛伸出右手,探了过去。 男人防备地退后一步。 “这样戒备,难道是在身后藏着什么?果真还是我说的对,越是好看的人,就越是可怕了。”萧嬛拍拍手,也学着他的样子,退后了一步。“你果真是个贼了。不过,就是可惜了,就算你偷走了那个,也服用了,可是最后你一样逃不过去的。” “什么意思?!” 萧嬛走到了池塘边,把手探了下去,这说来也是奇妙,本来浮在水上的绿色藤蔓竟然不约而同地围聚过来,然后缠在了她的手臂上。当那些藤蔓完全地包围住萧嬛的左手手臂之后,它们就开始变颜色了。一点点地枯黄,一点点地失去色彩,最后竟然成了和珊瑚草一样的颜色。 看着这一幕,男人瞪大了眼睛。 “会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枯藤草遇到热度就会如同有了灵性的草绳一样,缠住了比水温高的物体。”他不觉地握紧了手掌,那里面捂着得就是刚才他用了相同的方法获得的枯藤草。 萧嬛点头。“是吗?不会奇怪吗?明明会变成红色的枯藤草却成了这个颜色。” 男人心内一惊,悄悄地摊开了掌心,那里面的枯藤草正是雪白的颜色。虽然心中察觉了异样,但是他依旧不动声色。“我可不能有什么古怪,枯藤草一向都是这个颜色的。” “哈!”萧嬛悠悠地晃着手里面的折扇,“想不到还有人如此的执着,执着到有些傻气。唉,本来我还想着是不是要救救那个无意中中了毒的笨蛋,只是现在看起来倒是我的多事了。一——二——” 第五章 邪毒医师(3) “你数什么?” “数到了三,某人就会倒下了哦。” “你脑子糊涂了吗?倒下?” 萧嬛嘴角越加地上扬,终于她慢慢地开口,当她吐出了那个“三”的时候,那个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猛地往前一冲,然后就听到重重地身体接触地面才有的声音。 萧嬛回过头,那人正以奇怪的姿势倒在了地上。“咦?”他的额头撞在了石块之上,那块凸起的石头上还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是要避免压坏了那些药草吗,所以故意地让身体倾斜? 萧嬛蹲下了身子。 “你是个傻子吗?还是眼力不够好,看不到面前的石头?我记得,珊瑚草可没有让人乱了心智而导致视力衰退的后遗症。”不止是这一回,就是几天前他偷偷地躲藏在这里,也并没有做出任何损伤。 男人蹙眉。“没什么,只是不想看到它们因我受伤而已。” 难得?果真难得? “哎呀,什么人呀!”绿竹听到了后院的声响,便冲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摔倒在药园的男人,然后禁不住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萧嬛却已经挽起了衣袖,以两个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之上。“我给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别人乱吵乱闹,你不知道吗?” “呀?这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不知道,你居然要替他治病。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谁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那夜那些个笨蛋捕快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家伙。”她理所当然地回道,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又探到了他的头颈处。“还算这家伙聪明,懂的预防,毒气没有攻心。” 男人困惑地看着萧嬛,而萧嬛注意到他的目光,反倒给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什么!公子你都知道了他的身份,居然还想着替他治病。”绿竹实在是受不了萧嬛的古怪了,“公子,那个口笛呢?吹那个口笛吧?哦,我记得那东西放在房间里了。” “站住!”萧嬛却叫住了绿竹,“哪个说了我要吹口笛叫那家伙了。绿竹,你取我的金针来,我要替他施针。” “小姐,你不是当真的吧?”绿竹一脸苦恼,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收藏了官府要的逃犯,那可是大罪了。而且,那家伙分明和自家的小姐毫无关系,身上也看不出小姐平时会坚持的所谓“好处”。 “嗯?”萧嬛托着下颚,又看了看。“果然是有些不妥当的。” “是吧,我说不妥当的吧。这家伙要送交官府才是的。” “这地方温度有些高了,还是送到房间里才好的。绿竹,托一下手,我要带他进房医治。” “公子?”绿竹瞪大了眼睛。 萧嬛一边点头,一边责怪自己的丫头,“还不动手,等什么呢?难道还要我来请你吗?” “唉,真是不知道公子到底要做什么!”绿竹一边抱怨,一边跑了过去,“到时候要是出事情了,可怎么办?” 她正要伸过手去扶,却因为男人的容貌而一愣。 “怎么不动手。”萧嬛看绿竹发呆,就忍不住推了推她。“看什么那么认真?” 霎时,绿竹却红了脸孔。 “没,没什么?”手下却是慌乱地要去拉男人的身体。 萧嬛看了看绿竹,又看了看地上已经呈现昏迷状态的年轻男子。阿?果真是俊俏异常的万人迷,连那个笨丫头也会闪神到这个地步了。 两人合作,一番努力之后,才把那个高大的男人扶到了萧嬛的房间。 萧嬛接过绿竹手里递过来的金针,她正要解开男人的衣衫,却听到了背后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怎么了?”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公子要解开他的衣衫吗?”绿竹问道。“小姐以前施针不都是隔着衣衫进行的吗?” “呀?他的病症比较特殊,是以前没有碰到过的,要是没有解开衣服,可能会下针不准,也看不清反应,这样的话,弄得不好可能会出事,所以要小心对待了。”萧嬛继续动作。 “可是,他是男人,小姐是女子,而且还是未出阁的闺秀,怎么可以呢?这样子会坏了小姐的清誉的。” “清誉?”萧嬛猛地回头,如同看着怪物的眼神猛打量,“这真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我,萧嬛,身上可曾经有过清誉这样的东西吗?而且——” 她慢慢地摸上了自己的脸,手底的粗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而且,我是你的小姐吗?我是你的公子!公子!说了那么多次还不记得。” “就算不关清誉,可是,对方他可是个坏人呢,公子治好了坏人,万一他好起来使坏怎么办?那个书里面不是也有这样写那样恩将仇报的故事吗? “我眼中的人可没有好坏这样的概念,有的只是有病和无病之分,而有病中又分为‘不值得’医治的病人和珍贵的实验病人。这家伙嘛?很荣幸地,已经成为我的实验病人了。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实验,想知道改造之后的珊瑚草之毒还有没有可能被解开。难得有人自动的送上门,我自然不能错过了。我——一定可以治好他的。至于,绿竹你担心的事情,你觉得有可能发生吗?使坏这样的事情,你觉得天底下还有可以赢得了我的人吗?” 听了她的这番话,绿竹身上开始一阵阵地冒着寒气。看起来,萧嬛对于医术的狂痴又深入到新的阶段了。她也够傻的,怎么会担心自己的小姐呢?该让人担心的,始终都是病床上的那位男子才是。 “公子,你真是成魔了。”绿竹抱怨着抬起头,却看到床上的那男人早已经光溜溜地呈现完全裸体状。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公子,你怎么?怎么——” “又怎么了?”萧嬛起身,想要活动一下筋骨好等会更加顺利地施针,当然这一起身,也正好把男人的全部都曝露在绿竹的面前了。 萧嬛只听得绿竹凄惨的大叫一声,然后脸色突变,跌跌撞撞地退出了房间。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房间猛地一颤。 一抹笑意霎时浮上了萧嬛的脸色:“我倒是忘记了她的清誉了。这下子可完了,指不定又要和我闹几天的脾气了。”不过,难得看到那总喜欢一本正经的绿竹慌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值得了。 她微微吸了口气,然后伸手到针盒。只是一个瞬间,二十四枚银光闪烁的小针已经刺在了男人周身各大穴位之中,封住了毒气的流窜。 半个时辰不到,那男人一直紧绷的四肢慢慢地放松下来。而针尖之上,开始一点点地溢出了黑色的液状物体。 那些黏稠的液体顺着针,滴在了他的身体上。因为绿竹逃得匆忙,也没有来得及把所有救治工具准备妥当。萧嬛找不到擦拭的东西,只是举起了衣袖,慢慢地擦拭着。 突然地,耳边却有轻物坠地的声响,侧眼一看,才发现那男子松开的掌心中划出一物,那正是他想要盗取的藤草。 萧嬛一边弯腰拾了起来,一边自然自语道:“那样的东西若是真的直接吃进了肚子,就是再有一百个萧嬛也是没有用了。小子,你该庆幸自己没有踩坏我种的东西。” 第五章 邪毒医师(4) 咚咚咚。 “敲什么门呀,又没有上锁,你推门进来就是了。”经过了一夜的治疗,那家伙身上的毒液已经完全清除了。想不到这变种的珊瑚草还真的毒的可怕? 门外的人却踌躇不前,半天才道:“公子,那人的衣服可穿上了?” “穿了穿了,真是啰唆。” 绿竹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罐进来,再往床上一瞧,却只是羞得转开了视线。“公子,他分明没有没有穿好衣服,你又骗我了。” 萧嬛一手接过了绿竹手里的药罐,故意道:“都穿的那么严实了,你还要他怎么穿了?你看,该盖上的全部都盖上了,还差什么?” “可是,可是——被子底下分明没有穿上衣服吗?”绿竹叫道。 “绿竹,你也太谨小慎微了吧。好歹也跟着我那么多年了,看个男人没有穿衣服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呀。我们可是行医人家,不接触病人的身体,怎么看病?难道光用耳朵听吗?再说了,绿竹,难道你将来嫁了男人也不看你的男人吗?要是这样,洞房花烛夜做新郎的岂不是非常的凄惨——” “公子!”绿竹瞪大了眼睛,喝止了萧嬛的口无遮拦。“你——你——”颤巍巍地伸着手指,却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萧家的大小姐如今看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名门闺秀的样子了。 萧嬛看绿竹一脸的灰白,终于禁不住笑了起来。 看萧嬛前俯后仰地大笑,绿竹一脸苦恼。“公子,戏弄我就这样有趣吗?” 萧嬛收起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我这可不是戏弄你,我是给你的生活带来乐趣和新奇而已。绿竹的生活实在是又乏味又无趣了,看得我这个当主人的都觉得累。” 绿竹叹一句。 “怎么了?你叹气什么?难道是认同我的话?” “没什么,只是感慨世界上有公子这样的人,又有王公子那样的人。”绿竹一边感慨,一边把一个空的药碗推了过去。 “好端端地,你提那个书呆子做什么?!”萧嬛虽然说着话,但是手底下却并没有停下来,高高地提起了药罐,然后浓稠的黑色汤药就顺着药罐的一边,一滴滴地倒入了空碗中。 “一个是怪人,另一个则是喜欢怪人的人,到底是谁哪一个更加可怕一点呢?” 虽然被反击了,萧嬛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弯起了手指敲敲了绿竹的手背。“懂得回击,总算是孺子可教了。照我说的话,怪人和喜欢怪人的人,前者会更加可怕。” “这话怎么说?” “怪人自然是施虐者,而喜欢怪人的就只能当被虐者了,这施虐者和被虐者之间,你觉得谁更可怕呢?” 绿竹点头。“果然还是公子可怕一点。” “好了。”萧嬛放下了药碗,拍拍手。“大功告成。绿竹,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是。” 绿竹开始收拾,而萧嬛则坐在窗边的椅上,眼微闭着,眉心轻锁,也有些暗黑之色。这一夜未睡,只怕是累坏了。 绿竹拿着外罩,轻轻地给萧嬛披上。萧嬛微微地睁眼,浅笑道,“真是贤惠,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了你。绿竹,我替你找个好人家吧?” 这样的话,半真半假又似乎搀着玩笑的心情,但是绿竹却知道萧嬛的真诚。绿竹的手指,温柔地拂过萧嬛的眉睫。“公子找的好人家,绿竹可不敢嫁。因为那不是怪人,就是怪人的朋友。” 萧嬛柔顺地再次闭上了眼睛。“怪人吗?” “公子,你何必这样辛苦,这样坚持呢?” “因为我是个怪人呀。”萧嬛的嘴角不自禁地弯了。 对于这样的说辞,绿竹只得摇摇头。 “那公子,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真要留着吗?官府的人来了发现了,可不好交代的。” “我们不说,谁知道他在这里。就算真的知道了,又能够如何,他是我的病人,我留着病人在医馆,也无不妥。” “可问题是他的身份不妥当。” “身份?身份这样累赘的东西,我最最讨厌了。我倦了,要睡睡,你不要吵我。” 萧嬛真的有些倦了,竟然枕着椅背睡的迷迷糊糊。人虽然睡去了,但是思维却还是一直紧绷着的。比起常人来说,萧嬛的听觉、味觉、嗅觉、视觉都要超过很多,而这一点也是当年他的师父看中她的最大原因之一。 所以,当她闻到了夹杂在各种草药气之中的另一种气味时,她几乎马上就清醒了过来。她几乎马上地坐直了身子,而手很自然地摸到了脸上,当精准地触摸到脸上的粗糙时,她才放心地垂下了手。 而同一时间,绿竹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 “贾大爷,你怎么在这里了?” “担心你家公子,所以过来看看。你公子可在房间里面里?” “在是在的,不过他正在休息,贾大爷不如随我去前堂坐坐了,我家公子脾气古怪,不太喜欢别人突然造访的。” 脾气古怪?这丫头倒也敢说,也不怕得罪了自家的主人?萧嬛嘴角一撇,似笑非笑。 “这几天,医馆生意如何?” “和往常一样。” “那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特殊?大爷指的是什么?”绿竹的口气马上就显得焦躁紧张起来了。 “就是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这里?”贾五试探性的口吻已经非常明显了。 萧嬛知道再追问下去,这老实的丫头只怕招架不住完全地说了出来。于是,她干脆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然后理直气壮地推开了门。 “老五,你怎么来了?难道又是找我喝酒来的?”萧嬛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哦,要是萧先生愿意的话,在下当然求之不得了。”贾五绕到了萧嬛身边,视线很自然地从萧嬛的肩上射到了门内。 门就这样大咧咧地开着,里面的一切萧嬛敢笃定武功深厚的贾五定然是看的一清二楚,包括床榻上躺着的正在恢复期间的她的病人。不过,她既然开了门,就自然是不害怕对方发现来找茬了。 “哦?这样敢情好,我们此刻就去喝吧。” “大清早的喝酒?”绿竹怪异地叫道。 “想做就做,这才是好男儿率性所为了。老五,你觉得呢?”萧嬛眯着眼睛看着贾五。 贾五倒也坦然。“嗯,确实如此。不过——” “不过?”萧嬛蹙眉道,“‘不过’这样的词语,还真让人听着不痛快了,老五你难道不觉得吗。扫兴,无趣,讨厌,等等等等。” “虽然扫兴,不过为了萧先生的安危,我却还是要做这样无趣的事情了。还望见谅。” “这样说起来,倒是全部为了萧七了。我是否要滴下几滴眼泪表示感激呢?” “感激倒不必了,只要萧先生到时候配合在下的职责所在就好了。” “严重严重,我一个平头的百姓,哪里敢惹官老爷。”萧嬛的话倒是听着谦虚,只可惜语气完全地得意洋洋。“老五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想做的,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了。我会尽我全力好好配合的。” 好在,贾五并不计较这些。 “这房间里的是谁?” “房间里的自然是我的病人了。”萧嬛看了看床,然后也不推诿,直接给出了答案。 “是什么样的病人?” “什么样的病人?中毒的病人吧,不过我已经解开了他的毒症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可以醒来吧。怎么样,我的医术很了得吧!” 第五章 邪毒医师(5) 咚咚咚。 “敲什么门呀,又没有上锁,你推门进来就是了。”经过了一夜的治疗,那家伙身上的毒液已经完全清除了。想不到这变种的珊瑚草还真的毒的可怕? 门外的人却踌躇不前,半天才道:“公子,那人的衣服可穿上了?” “穿了穿了,真是啰唆。” 绿竹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罐进来,再往床上一瞧,却只是羞得转开了视线。“公子,他分明没有没有穿好衣服,你又骗我了。” 萧嬛一手接过了绿竹手里的药罐,故意道:“都穿的那么严实了,你还要他怎么穿了?你看,该盖上的全部都盖上了,还差什么?” “可是,可是——被子底下分明没有穿上衣服吗?”绿竹叫道。 “绿竹,你也太谨小慎微了吧。好歹也跟着我那么多年了,看个男人没有穿衣服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呀。我们可是行医人家,不接触病人的身体,怎么看病?难道光用耳朵听吗?再说了,绿竹,难道你将来嫁了男人也不看你的男人吗?要是这样,洞房花烛夜做新郎的岂不是非常的凄惨——” “公子!”绿竹瞪大了眼睛,喝止了萧嬛的口无遮拦。“你——你——”颤巍巍地伸着手指,却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萧家的大小姐如今看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名门闺秀的样子了。 萧嬛看绿竹一脸的灰白,终于禁不住笑了起来。 看萧嬛前俯后仰地大笑,绿竹一脸苦恼。“公子,戏弄我就这样有趣吗?” 萧嬛收起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我这可不是戏弄你,我是给你的生活带来乐趣和新奇而已。绿竹的生活实在是又乏味又无趣了,看得我这个当主人的都觉得累。” 绿竹叹一句。 “怎么了?你叹气什么?难道是认同我的话?” “没什么,只是感慨世界上有公子这样的人,又有王公子那样的人。”绿竹一边感慨,一边把一个空的药碗推了过去。 “好端端地,你提那个书呆子做什么?!”萧嬛虽然说着话,但是手底下却并没有停下来,高高地提起了药罐,然后浓稠的黑色汤药就顺着药罐的一边,一滴滴地倒入了空碗中。 “一个是怪人,另一个则是喜欢怪人的人,到底是谁哪一个更加可怕一点呢?” 虽然被反击了,萧嬛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弯起了手指敲敲了绿竹的手背。“懂得回击,总算是孺子可教了。照我说的话,怪人和喜欢怪人的人,前者会更加可怕。” “这话怎么说?” “怪人自然是施虐者,而喜欢怪人的就只能当被虐者了,这施虐者和被虐者之间,你觉得谁更可怕呢?” 绿竹点头。“果然还是公子可怕一点。” “好了。”萧嬛放下了药碗,拍拍手。“大功告成。绿竹,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是。” 绿竹开始收拾,而萧嬛则坐在窗边的椅上,眼微闭着,眉心轻锁,也有些暗黑之色。这一夜未睡,只怕是累坏了。 绿竹拿着外罩,轻轻地给萧嬛披上。萧嬛微微地睁眼,浅笑道,“真是贤惠,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了你。绿竹,我替你找个好人家吧?” 这样的话,半真半假又似乎搀着玩笑的心情,但是绿竹却知道萧嬛的真诚。绿竹的手指,温柔地拂过萧嬛的眉睫。“公子找的好人家,绿竹可不敢嫁。因为那不是怪人,就是怪人的朋友。” 萧嬛柔顺地再次闭上了眼睛。“怪人吗?” “公子,你何必这样辛苦,这样坚持呢?” “因为我是个怪人呀。”萧嬛的嘴角不自禁地弯了。 对于这样的说辞,绿竹只得摇摇头。 “那公子,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真要留着吗?官府的人来了发现了,可不好交代的。” “我们不说,谁知道他在这里。就算真的知道了,又能够如何,他是我的病人,我留着病人在医馆,也无不妥。” “可问题是他的身份不妥当。” “身份?身份这样累赘的东西,我最最讨厌了。我倦了,要睡睡,你不要吵我。” 萧嬛真的有些倦了,竟然枕着椅背睡的迷迷糊糊。人虽然睡去了,但是思维却还是一直紧绷着的。比起常人来说,萧嬛的听觉、味觉、嗅觉、视觉都要超过很多,而这一点也是当年他的师父看中她的最大原因之一。 所以,当她闻到了夹杂在各种草药气之中的另一种气味时,她几乎马上就清醒了过来。她几乎马上地坐直了身子,而手很自然地摸到了脸上,当精准地触摸到脸上的粗糙时,她才放心地垂下了手。 而同一时间,绿竹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 “贾大爷,你怎么在这里了?” “担心你家公子,所以过来看看。你公子可在房间里面里?” “在是在的,不过他正在休息,贾大爷不如随我去前堂坐坐了,我家公子脾气古怪,不太喜欢别人突然造访的。” 脾气古怪?这丫头倒也敢说,也不怕得罪了自家的主人?萧嬛嘴角一撇,似笑非笑。 “这几天,医馆生意如何?” “和往常一样。” “那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特殊?大爷指的是什么?”绿竹的口气马上就显得焦躁紧张起来了。 “就是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这里?”贾五试探性的口吻已经非常明显了。 萧嬛知道再追问下去,这老实的丫头只怕招架不住完全地说了出来。于是,她干脆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然后理直气壮地推开了门。 “老五,你怎么来了?难道又是找我喝酒来的?”萧嬛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哦,要是萧先生愿意的话,在下当然求之不得了。”贾五绕到了萧嬛身边,视线很自然地从萧嬛的肩上射到了门内。 门就这样大咧咧地开着,里面的一切萧嬛敢笃定武功深厚的贾五定然是看的一清二楚,包括床榻上躺着的正在恢复期间的她的病人。不过,她既然开了门,就自然是不害怕对方发现来找茬了。 “哦?这样敢情好,我们此刻就去喝吧。” “大清早的喝酒?”绿竹怪异地叫道。 “想做就做,这才是好男儿率性所为了。老五,你觉得呢?”萧嬛眯着眼睛看着贾五。 贾五倒也坦然。“嗯,确实如此。不过——” “不过?”萧嬛蹙眉道,“‘不过’这样的词语,还真让人听着不痛快了,老五你难道不觉得吗。扫兴,无趣,讨厌,等等等等。” “虽然扫兴,不过为了萧先生的安危,我却还是要做这样无趣的事情了。还望见谅。” “这样说起来,倒是全部为了萧七了。我是否要滴下几滴眼泪表示感激呢?” “感激倒不必了,只要萧先生到时候配合在下的职责所在就好了。” “严重严重,我一个平头的百姓,哪里敢惹官老爷。”萧嬛的话倒是听着谦虚,只可惜语气完全地得意洋洋。“老五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想做的,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了。我会尽我全力好好配合的。” 好在,贾五并不计较这些。 “这房间里的是谁?” “房间里的自然是我的病人了。”萧嬛看了看床,然后也不推诿,直接给出了答案。 “是什么样的病人?” “什么样的病人?中毒的病人吧,不过我已经解开了他的毒症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可以醒来吧。怎么样,我的医术很了得吧!” 对于她故意的答非所问,贾五只是啼笑皆非。尤其是最后的那句略带骄傲略带天真的反问,虽然有些突兀,不过却并不让人讨厌。“是很了得。那么这个病人的来历,萧先生也知道吗?” 萧嬛故作为难,“老五,你这问题可为难我了。我是大夫,是治病救人的,可不是盘查对方身份的。至于个性之类的,我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身份不知道的人,萧先生也会医治?” “喔,当然会的。”萧嬛慎重地点头,“我记得我和老五说过的,在我眼前的,要么就是病人,要么就是敌人了,至于剩下的那些,则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那些就不是我萧七需要管的了。里面的那人,很显然就是我的病人了。”萧嬛顿了顿,又继续地说,“老五的表情有些奇怪,是还有要问的问题吗?” “我要是问了,你会诚实回答吗?”贾五盯着她的眼睛。 然后,黑色的眼珠非常灵活地在眼眶中转了一圈。“老五的问题,我会回答的,诚实回答。” “这人是如何到你这里来医治的?”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了,原来是这个呀。”萧嬛耸耸肩,“有一天,我躺在那里睡觉,醒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他站在我的药园里面,偷偷摸摸地靠近我的池塘,想要摘取藤草,好解了他身上误中珊瑚草的毒。珊瑚草,你一定不认得的,就是那里的,白色的那株了,别看它其貌不扬的,但是毒性却非常的可怕,不当心的话,就绝对会中招的。而且,经过我的改良之后,这东西变得更加容易让人中毒,甚至都不需要身体接触,光是气味就可以了。我果然非常厉害吧?!”她侃侃而谈,犹如真的是在炫耀自己的技术,而在她说的时候,一边的绿竹早已经是脸色发青了。 “哦,你一定好奇,他怎么会中了我的毒吧?因为,这家伙几天前就躲在我的后院里面,不知道想偷什么东西。不过还真是不幸呢,居然遇到了我。” “咳咳!”绿竹大声的咳嗽声,终于打断了萧嬛兴致勃勃的讲述。 萧嬛眨眨眼睛,看着绿竹。“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要不要给你针灸一下?” 第五章 邪毒医师(末) “怎么,打算放弃了吗?”她的眉头一跳,眼神间再一次有些嚣张的得意。“不打算抓他了吗?” “我倒是想,不过目前还找不到能进这个房间的法子,所以只好暂时退出了。”贾五对她的孩子气,只是频频地摇头,“你打算保护他到什么时候?是不是他的病好了,你就会让我抓他了。” “原则上没有错了。这个人好了,出了我的房子,便再不是我的病人了,从此以后生死自然也就与我无碍了。” “那好吧。”贾五转头叫住了绿竹,然后拿了一块银锭递了过去。“姑娘,可否请你替在下买壶酒。” 绿竹是没有主子的张狂,正要乖乖地接过了银锭,却突然地被主子推到了一边。萧嬛笔挺挺地插在了两人之间,虽然个子矮小,可是气势上却绝对不会输于任何人,哪怕对方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 “她是你的丫头吗?还是你付钱给了她工钱?官府里的人使唤人还真是理所当然的很呢!” 贾五一愣,不过很快地他就反应了过来。他笑着,弯腰施礼。“姑娘,对不住了,我并无任何使唤的意思。” 萧嬛这才缓和了口气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昨夜我替他诊治了一夜,可没有心力在陪人喝酒了。我要去睡觉了。” 时而开心,时而生气。一时说要喝酒,一时又说没有心力。贾五对萧嬛的反反复复,也不得不摇头叹息。看她模样打扮,也是个成年人了,可是这行为,却像足了任性妄为不肯服输的孩子。 对付孩子的话,看来也不能用普通的惯常方法了。贾五笑眯眯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好吗?等你休息够了,咱们在一起喝酒。” 萧嬛嘟嘟嘴。“宫门的人都很空闲吗?还可以有这个时间。” “我比较特别吧,我是个十足的懒人。” “原来,官家还喜欢养老五这样的品种呀?”萧嬛略带讥笑地说。 “我这样的品种?那是什么样的品种?”想不到,贾五竟然也不生气,还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怪品种。”旁边的绿竹忍不住小声地说道。 声音虽小,萧嬛却听的清楚,因为想起了之前的那段关于“怪人”的典故,她不由地笑了起来。 “总算好了。”贾五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总算笑了。” 萧嬛一边瞪着绿竹,一边和贾五说,“我虽然笑了,却不代表我对你让步了。里面的那人,你还是不能带走的。” 贾五点头。“猜也知道了,要真的这样简单。那天晚上,我们就抓到他了。” 贾五的视线一转,正好就对上了萧嬛又一次得意洋洋的眼神。他心里暗道,这人果真还是个孩子性情。 “萧先生,我早上来得及,也没有赶上喝口水,不知道能否向你讨杯水喝。” “喝水有什么意思呢?我这里有好的药茶,我请你喝茶吧,有益身心健康哦。”因为觉得在和对方的“战争”中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萧嬛的口气已经完全地转变,而对待贾五的态度也亲切起来。 “那就叨扰了。” “叨唠什么,我是大夫,照管人的身体可是我的本份。”萧嬛兴冲冲地让丫头绿竹开始准备茶具。 不多会,只见白烟升腾,而两个人已经坐在了石凳上,开始品茶观景了。 “老五,那个人犯了什么事,你要这样穷追不舍?虽说,那人长得有些妖怪样,不过也不该是敢干杀人越货这种事的人呀?”萧嬛嘴下缺德,硬是把对方的美丽容颜说成了“妖怪样”。“小偷小摸还差不多。” “哦,具体有无罪状还不知道,如今只是怀疑阶段。”贾五显然不想把实情告知,所以只是敷衍地说道。 “怀疑阶段?”萧嬛眨眨眼睛,表示出单纯的好奇,“你这样一说,我倒更加好奇了。我看他分明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伙,居然会有那样大的本事,做出惊天大的案子来。不会是虚张声势吧?贾五,你不如和我说说看吧。” 这话说得贾五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萧嬛到底是在诋毁里面的人,还是诋毁他了,或者是干脆一起地诋毁。 “怎么?不方便说?有隐秘?” “那倒不是,只是这样打打杀杀血腥的事情,终究不适合萧先生的。更何况,此刻,里面的那人还不算是我的疑犯,而是先生的病者了。”他巧妙地进行了反攻。 萧嬛拿着茶杯,嘴角微微地一撇,却轻轻地“哼”了一声。“我看还是虚张声势的成分多一点的。” “先生以前和咱们官府是不是有过过节吗?而且还是很大的过节。”处处地针对官府,而且还千方百计地进行戏弄调侃,若说是没有过节,实在是不太让人信服。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老实本分的人,也最最喜欢配合官府做事了,就像那天晚上一样。让我开门就开门,让我说话就说话,让我把死人变活了,我就把死人变活了。难道就这样还不够吗?”她坚持地口是心非。 贾五也不争执,只是自顾自地开始喝茶。 而就在这事,房间里面却突然地传来了异响。“难道是醒来了?好快的速度?”萧嬛放下了茶杯,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贾五直觉地跟在后头。而绿竹在接收到萧嬛的眼神示意之后,就快步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贾大爷还是坐坐吧,公子治病时不喜欢旁人看着。” 贾五看看已经进屋的萧嬛,再看看一脸为难的绿竹,只是笑笑又退了回来,不再勉强。 就在他要坐下的时候,耳边却又传来了一声脆响,他敏感地猜到了那是宝剑脱鞘的声音。 他一个飞旋,绕过了绿竹,几步跃到了门前。单脚用力地一踢,被关着的大门霍然地被打开了。 只见萧嬛站在不远的地方,而她的身后却是一个妖娆异常美丽异常的年轻男子。男子手中的剑就打横地放在萧嬛的头颈之下。 萧嬛看到被踢坏了的门,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清了清喉咙认真地说,“这门,你要负责修理。” 贾五直接忽略萧嬛的话,他手里面扣着宝剑,而剑鞘之内清晰地传出了因为剑身震动而产生的鸣叫声。 “你放了他!” “你放了我,我自然放了他。”男子挟持了人质,自然不肯放手。 “他是救你的人,你好意思把他当作人质吗?” “救我的人?”男人一怔之后,却马上反驳,“若是救我,就不会和你一起喝酒喝茶,还聊的这样投机了。你不用糊弄我,我不会相信衙门里的人。” “确实。”被他压制了半天都不曾开口说话的萧嬛,终于开始和他对话了。 “确实什么?”年轻男子好奇她的措辞。 “确实,我不是救你的人。因为——”萧嬛慢慢地顿住了。 就仿佛是在听一个秘密,说到了关键处,却突然地被人阻断,年轻男子不由地追问道:“因为什么?” “傻瓜!这么浅显的答案都不知道。”萧嬛却意外地回头,然后给他一个怪异的鬼脸,“自然是因为我会是杀你的人了。救了你,我如何还能够救你呢!?” “杀我?就凭你?”年轻男子挑起了细长的眉,多少有些轻佻的味道。可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却突然地觉得手底下一软,然后手中剑就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脆响,在清静的房间里要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 而紧跟着就是腹部剧烈的疼痛感,如同一千一万只的毒虫在他的肉体里面撕咬着。一阵阵地,连绵不绝。 “不错,就凭我。”萧嬛回过头,笑眯眯地,“杀人这样的事情,做起来其实也很容易嘛。你说对吗,老五?” 贾五此刻心里面却在庆幸,幸而刚才没有进来。 第六章 暗夜流光(1) 景元十九年,夏。 那注定是个重逢的季节,我和那个叫做南宫祁的男人就在这个季节重逢。小小的莲塘里面,黄色的莲花悠悠地绽放,我犹如回到了童年。左手牵着他,右手牵着表姐,穿街走巷,表情张扬的厉害,笑声肆无忌惮。而忽地一转,就成了如今。五哥在床上躺着,我在一边依旧牵着他的手,只是我的右手却空了。 别离于血腥杀戮之中,而相逢却又在纷争不断之中。 六年,人生究竟有几个六年了。忽如一夜间,六年便真的匆匆过去了。 ——萧嬛 杀人这样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的? 萧嬛笑眯眯地,说出的话却绝对可以把房间里面的温度急剧下降。于是,夏季可以瞬间成为了寒冬。 年轻的男子弓着背匍匐在床上,脸微微地侧着,眼神慢慢地在萧嬛的身上游移。“我并没有接触什么东西,为何会中毒?” “你猜?” 年轻的男子压着剧烈的疼痛,继续地研究着,终于他的视线停了下来,萧嬛则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那正是挂在她头颈中的一条紫色细链子,而细链子的末端则挂着一颗黑色的珠子。 萧嬛悠然自得地笑了,一边笑着一边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真聪明,一般人可是怎么猜都猜不到的。” “这个时候被表扬,我还真不知道该说开心还是不开心了。我流光自认为聪明,想不到遇到了你,却接二连三的认栽,我算是服了你了。”流光一边吸气一边说道。“我投降了,我会跟着这位官爷走的。” “突然地认输,你在做什么打算?” “斗不过,自然地就认输了。” “你不是这样想着的吧?”萧嬛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以为,你认输了,然后又乖乖地跟着老五走了,就万事大吉了。因为为了保证一个活着的嫌犯,我就势必要替你解毒,救回你了。” “我可没有那么想。”流光低下头,避开了萧嬛的视线。 “没有就最好了,因为你若是这样想着的话,就一定会失望的。你认输,我固然是觉得很高兴。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哦。我既然说了你要死,你自然就没有活下去的道理了。”萧嬛一语道破了流光的打算。“所以,你就不要再有侥幸逃脱的奢望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了。老五或许是要一个活着的嫌犯,但是我萧七却并不需要呀。” 只不过是说话的空挡,流光的脸色已经完全成了墨黑一片。贾五从来就没有见识到这样恐怖的毒药,只是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流光咬着牙齿说话,“真是糟糕,被你发现了。” 他虽然依旧面带笑容,但是贾五却看得出这人已经痛到了极处,笑着不过是让自己能够继续保持清醒的意志。 贾五忍不住踏前,弯腰询问:“你,不要紧吧?” 流光双手握成拳状,“想不到,头一次逮了别人做人质,却落到了这个地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那天被你捉了更痛快些了。放心,虽然最后会死,不过那也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你还可以把我逮捕入案的。” “三个时辰?!”贾五惊跳起来,他没有想到流光中的毒会这般深。 “是呀,三个时辰,以我的能力,至多就坚持三个时辰了。有些亏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有一阵痛楚袭来,流光再不能说话,只是呲牙咧嘴地表情狰狞。 “暗夜流光会什么都没有做,这样的话能骗谁去。” 流光虽然已经痛到了极点,可是表情却依旧管理的非常到位。潇洒又带着几分魅惑意味的笑,无论何时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官爷说笑了吧,我这样子怎么看也不会和暗夜流光联系到一起吧。哦?难道是我的名字,让官爷有了这样美丽的误会。” 贾五只是不在乎他的否认,只是非常肯定的说。“追了你那么久,是真是假,我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暗夜流光?想不到这个漂亮的男子竟然就是江湖上名气正在不断攀升的夜盗,萧嬛倒也没有估算到。关于这个男人,江湖上可是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闻。据闻,只要是这个男人想要偷取的东西,就绝无失手的道理,哪怕你把它藏在了地底深处更或者是在天上某处,他也可以轻巧地把它们一一地挖出来。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使用了什么手段,又用了什么功夫,却一直无人得知,因为从没有人发现过他的行踪。因为神秘而不可见,反而引起了广大民众更多奇奇怪怪的猜测,而其中又以他的身份和模样受到最大的关注。有关于他的身份,到目前为止,最匪夷所思的猜测就是,他是个非人类,俗称妖怪。有关于他的容貌,截止今日,最最瞠目结舌的答案就是,他是个非男非女的人妖,说到底还是个妖怪了。想不到,这样一个神秘到让人浮想联翩的男人此刻就在跟前,活生生的。“妖怪”夜盗的真身原来就是这样呀?除了样子妖怪点,也不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吗? 就在萧嬛好奇地打量流光的时候,贾五已经蹲下了身子,去验证流光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实。 “别查了,他说的不错,就是三个时辰。其实,普通的人只消半个时辰就会死掉的,他的功夫真算是不错的,暗夜流光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萧嬛一边以赞赏的口吻说着,一边竟然鼓掌起来。 “你要他死?” “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她点着自己的鼻尖反问贾五。 “他不是你的病人吗?就在刚才,你还不许我带走他,说要治好了他的病。” 萧嬛故作不解道,“病人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看他更加像是我的敌人,而我对敌人又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的。” 贾五看了看脚边的流光,还有他落在一边的剑。他的宝剑比起一般的佩剑,看起来轻薄了许多,但是剑身蕴藏的杀气却绝对不输于世间任何的一把名剑。这样的好剑,再配上一个武功卓越的主人,杀伤力是非常恐怖的。“他并无心伤你,看他刚才小心翼翼的动作就知道了。他只是想要离开这里罢了。” 当时,那个一触即发的场景,他就在跟前,他心里其实明白的很,只要流光有五分认真的心,结局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或许萧嬛用毒的手段确实是让人防不胜防,而且动作还十分的快捷,但是拿一个不通武功的人的速度去和一个“身不留痕”的夜盗流光的速度来比,那真是贻笑大方了。贾五不知道,这样的内情,萧嬛到底知道不知道。 “这样的心思也要我猜吗?我可没有那样的好心思,我是个只会看人表面的人。”萧嬛只是笑着,可是不反驳的口气,却让贾五明白,这人其实早把一切看的通透。明白对方的手下留情,却还是下了如此的毒手,手段确实有些毒辣了。 第六章 暗夜流光(2) “你真不打算救他?” “他要伤我,我却救他,那我就是个傻瓜了。老五,你看我就像个傻瓜吗?”萧嬛困扰地看着他。 半真半假的话语,贾五着实看不透她。可是——此刻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多做假设了,无论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还是道义问题,他都不想看到流光惨死跟前的事态发生。“萧先生,我是你的敌人吗?” 萧嬛不知他的意思,略微地想了想才说。“我们一起喝酒过,应该不是敌人吧。” “我若是病了,你会替我医治吗?” “大约吧,对于我的病人,我总是非常和善的。不过,我看你双眼有神,两颊泛光,恐怕短时期内都不会需要我来替你治病的。” “那可说不准了,先生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意外’这一说法吗?”贾五顿了顿,然后直接地拉过了流光的手。 流光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愣,然后天生养成的习惯让他迅速地进行推搡,只可惜对方的力量和他这样的重病者的力量实在是相差悬殊了。他最后只得放弃,然后蹙着眉心,低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救你!”简单的话语昭显了他的个性。 流光微微地撇撇嘴角,虽然不是讥笑,却还是带了一些明显的不信任和轻视。他是惯用毒药的人尚且无法解毒,他一个完全不懂药理不通毒经的人,此刻却说要救他,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谢了,不过这事情你是做不到的。除了那个人,其余的人就是再来一百一千一万个,也统统不顶事……” “听说暗夜流光擅于用毒?” “我三岁就开始识毒,尝毒,这‘擅于’二子是当之无愧的。”先是一怔,马上流光就略带骄傲地说,“此刻我虽然中了他的毒,但若是真的比斗,他也未必真的就能胜于我。今日败下阵来,皆因我轻敌之故。” “那就是说,你若是拿到了解药,也能调配出相同的药来。” “那是自然的,不过你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千万百计要救我……最终目的不就是要抓我回去……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又要问我哪些问题。我也老实告诉你吧,最近京城里的那些案子,与我暗夜流光无关……至于其他的问题……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插手其中,就恕在下无可奉告了……今天,就算是你真的救了我,还是我当下就死掉了,我都会只说这样一句话,无可奉告。这事,信不信在你,我无所谓。”流光说的艰难,一句话常常要停顿好久,才能继续,而其中吸气呼气更是贯彻始终。 本以为说完了这话,贾五要么就会弃他而去,要么就会继续追问,可是令流光意外不解的是,那贾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固执地握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于是,流光不得不再次问,“我都说了,你还不放手吗?” “我说了我要救你,救下了你,我自然就会放手。” 背后的萧嬛正好奇贾五要如何就流光,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睁大了眼睛。不光光是萧嬛,就是当事人流光自己也被此场景震住了。 那贾五竟然突然地低头,对着他的虎口处,用力地一咬。然后,当鲜血流出来的时候,他猛地吮吸一口,把那些黑色浓稠的血统统地吸到了自己的口中。 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流光直觉地要推开他,朝后退,贾五马上伸出另外一只手,单手地制服了虚弱不已的流光。 一口,两口,三口,也不知道吸了多收口之后,贾五这才松了手,他点点头道,“这下子,就该差不多了。” “这就是你救人的法子?”流光瞪着他,这样的救治法子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和你中一样的毒。”贾五理所当然地道,“萧先生刚才承诺过在下吧,若是我病了,你会替我医治吧?请先生赐予在下解药。” “是这样说过没错,不过你就那样肯定,我不会食言?”萧嬛的口气冷淡异常,她讨厌被人胁迫,尤其还是意外的胁迫。“你我从认识到现在,相处的时间十个指头都能够数的过来。”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吧。” 是信任?还是夸大其词?还是单纯的讨好?萧嬛盯着贾五的眼睛,希望从里面找出虚伪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可是,她看到的确实绝对的真诚,这男人真的信她的话。只是,他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信任她呢?他—— 意外的东西,终究是最最难处理,也是最最难把握的。潇洒的离去,决然地用行动告诉他,他看错她了,她可不是那种拥有好心肠的大夫,她只是个冷心冷肺的怪人罢了,对待自己尤能够冷然不过,对待他人又怎会有热情呢?可是,却头一次发现转身居然也会成为了障碍,他眉心浮起的黑色,他因为痛苦开始而皱起的浓眉,这些全部都成了阻碍她坚持的理由。她不忍心。 “拿了我的解药,然后给他吃,先治好了他。然后再拿同样的话来压我,再问我拿药,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萧嬛咬了咬嘴唇,虽然不忍心,却依旧不肯服输。“好,我给你解药。” 她从衣袖之中,取出了一个碧绿的瓷瓶,然后略带愠色地推到了贾五面前。贾五正要接过手,耳边却传来萧嬛冷冷地说话声,“不过,我有言在先,世界上的事情可绝对没有老五想的那么轻松。这毒药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毒,而这解药自然也是绝无仅有独独的一份,你拿了这一份之后,就再不可能有第二份了。既然是无药可救,我也不算是誓言于你了。是他用,还是你自己用,好好想一想吧。” 贾五接过了瓷瓶几乎想也不想就推到了流光面前。 “你用吧。” 流光等着面前的瓶子,半天才咬着牙齿道。“这药只有一份!” “你不是说了吗?若是你得了解药就可以调配出相同的来。”贾五道,“三个时辰?我的功夫要胜于你,你若是三个时辰,我便有四个时辰。四个时辰,该够了吧?” 看他认真地问问题,流光只是哭笑不得。“难道我说了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万一,他给你的不过是更加可怕的毒药?万一,你拿着性命换了我,我却跑了怎么办?又万一,我虽然解开了药方,却配不齐药材怎么办?你刚才还说,世事皆有万一。更加重要的一点,我可是贼,贼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什么!拿着你的命换了我的命,你觉得妥当吗?” “生死的关头,还需要拘泥于此吗?还有,人的性命自来都是一样的,谁都不会比谁更加金贵。”看流光迟迟不动手,他干脆自己扒开了瓶子上的扣子,“暗夜流光,毒功和轻功江湖排名第一,这轻功我贾五已经领教了,也甘拜下风。这毒功,想来也不会叫我失望的。流光,你不用婆妈了,我这条命暂时就给了你了。” 第六章 暗夜流光(3)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是推辞就显得扭捏作态了。虽然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今日里遇到的这个叫做贾五的男人却平生第一次让流光觉得佩服。他当下就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好,我一定竭我所能替你解毒。要是真的救不成,我拿了我的命再赔给你。” 他一把拿过了瓶子,正要仰头喝下里面的东西,却突然地被萧嬛夺了过来。“这药,不能用。” 贾五皱眉:“你——” “这药不是假的,只不过不能如此服用罢了,这样子服用只是和毒药无异。”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老五,说你是怪人,还真是怪人。罢了,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中的毒,他中的毒,我会一起负责解开的。绿竹。” “公子,我在。” “先帮我把这人扶到隔壁房间去。”她点了点中毒症状略轻的贾五,“我先看这家伙,等下再去治他的。” “先去看他的吧。”流光忍不住道。 “故意逞强?还是信不过我?”萧嬛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往好处想。 “不是!”流光气得脸颊都红了,“我是你的敌人,你救我已经是难得了,我不敢奢望先被救治。你,应该讨厌我吧?” 萧嬛轻轻地哼了一声。“放心,自我答应救人的那刻起,你已经再次幸运地摆脱了敌人这个标志,而步入了我的病人的行列。至于,我救人的顺序,可与喜好无关,你的病重于他,而且还是病上加病,我自然会选择先救你了。另外,还要说一句,我并不讨厌你。”她的视力一向好的很,对方对她有没有杀意,她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她只是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更加讨厌自己成为胁迫的对象。也因此,她一直都不松口。 绿竹扶着贾五走出了她的房间。萧嬛和流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贾五的背影。 “老实说,我真以为这回自己会死了。”流光第一次收起了调笑放肆的表情,“第一次,大名鼎鼎的暗夜流光竟然离死亡这样近,而且还是在自己成名的绝技上认栽,这真是让人挫败不已。” “是吗?”收回了视线的萧嬛,开始准备治疗的工序。 “不过,意外终究是无处不在的。他,是一个。而你,也是一个。” “我?”高举银针的萧嬛一怔,迷惑不解的眼神正寻求他的回答。 “不错,我一直猜你会坚持到最后的。你说了,你不讨厌我,可是你却恨透了我挟持你的行为,所以,你决定了我的死亡。就算是我没有杀意,可你还是没有放过我的计划——”他略微地颦眉,因为银针刺中穴道的痛楚,可是他并没有结束话题的欲望,“但是,那个男人却让你改变了注意。他,想必也是你的意外吧。” 意外吗?或许,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蛰伏在心底里面已经许久许久的东西突然地开始萌动,仿佛要破茧而出一样。 是自己的心情太过明显,还是这个叫做流光的男人太过敏锐,竟然看透了她。 *** 二个时辰之后,她解开了流光身上的毒。 然后,对着尚有些后遗症的男人,她冷淡地下了坚决的逐客令。“既然已经好了,你就给我滚出去吧。” 因为身体完全地康复了,流光个性中属于恶劣的那部分也开始复苏了。半眯着丹凤眼,细长的眉梢微微地上挑。“不是你的病人吗?怎么对待病人的态度那么可怕?怎么说我也是大病初愈,也要让我休息一下,休息到可以方便地行动才可以吧?” 勾引她?萧嬛不甘示弱地露出腐笑。“看来某些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要是真喜欢我这个地方,我倒也不介意腾个床位给你的,只不过这其间要是又得了什么病,可不要再说自己是因为没有提防或者是轻敌这样的话了。” 流光不觉地一阵噎气,看她的眼神,还真的满是认真,也不像是故意拿话来激他了。 萧嬛收拾完东西,起身拂拂衣袍后,就径直地走向了门外。开门的时候,她给了背后那人一撇。“回来的时候,别让我再瞧见你。” “砰”的一声,门再次阖上。 第六章 暗夜流光(4) 走出门,还来不及好好地喘口气,就看到绿竹从另外一扇门里走了出来。 “公子——”一向谨慎的绿竹竟然难得的露出了焦躁不安的表情,除了焦躁之外,似乎还有某种惊讶。“你好了?” “叫什么叫!没看到我忙到现在吗,我难道连口气都喘不得吗?”虽然行为上服了软,可是贾五的行为却还是让她满肚子的不舒服,不痛快。也因此,刚才在救治流光的时候,她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她就是要那人好好地痛一痛,她要他明白替旁人出头,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在她萧嬛面前,这代价就尤为可怕了。“怎么?那人有没有昏死过去呀?” 绿竹摇头之后却又点头,“我看他痛的实在是厉害,所以就给他服了些安睡的药物,这会儿他已经睡着了。” “你倒是贴心呀。”萧嬛半是安心,半是嗔怒。“既然都睡下了,那你还着急什么,反正一时半刻地也是死不掉的。他不是非常笃定吗,可以坚持四个时辰。”四个时辰?他还真够小瞧人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那个人有些古怪。”绿竹着急地一手拉住了萧嬛的半截衣袖。 “古怪?” “是呀,那人好像和公子的状况有些像。”绿竹点了点自己的脸,看着萧嬛有些迷惑的眼神,也知道一时三刻说不清楚,还是干脆让她亲眼瞧一瞧吧。她拖着萧嬛,直接往客居冲了进去。 萧嬛被一路拖着走到了床前,而贾五正昏睡在床榻之上。此刻,毒气已经遍布了他的全身,所以裸露的肌肤上斑斑点点的都是黑色的块状。虽然,人已经睡着了,可是病毒的痛楚却还是折磨着他,他是不是地会选择咬住下唇,或者是双手握拳来抑制疼痛。萧嬛的嘴角一弯,轻轻地道,“活该。也不看看对手是谁,居然也敢强出头?” “公子,不奇怪吗?”绿竹问她。 “奇怪什么?”萧嬛反问。 绿竹伸手点在了贾五的额头,萧嬛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之上有些微微地凸起,用手指轻轻地抠一下的话,那块凸起竟然就贴着她的手指一点点地给拨了下来。就好像一层纸因为被水长久地泡过之后,起糊了,最终脱落了。 萧嬛不由地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脸上,自从那次抗婚事件之后,她就一直在脸上贴着一层薄薄几乎看不出的皮制面具。从此,女孩的身份舍去了,自己的姓氏舍去了,换回的就是一个叫做萧七的替人看病的男人。 在脸上放着面具?会做这样的事情,要么是因为脸本身的丑陋无比怕吓着别人,要么就是因为自己本身有不便或者难以言明的秘密,而要掩藏自己的身份。 她萧嬛是前者,他贾五是为了什么呢? “公子,他也是带着面具的。” 萧嬛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实施自己的“拨皮”动作。秘密被解开的时候,心总会特别的兴奋,此刻的萧嬛就觉得心跳在加速。随着那层皮渐渐地被揭开,她的兴奋感就越来越重了。 终于,面纱被揭开了。 她压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中。 绿竹的一声惊呼先一步打破了僵局。“天哪!竟然是五殿下!” 五殿下?南宫祁?她的五哥?他走的那年,是景元十三年,而如今已经是景元十九年了,面前的那人,离开了京城整整的已经六年了。 依旧是剑眉入鬓,依旧是挺直高傲的鼻,唇线分明,显得英气勃发。只是,细看之下,眼角却有了皱纹了,眉梢也添了风霜,唇角的轮廓比起昔日越加的深刻,鬓角的发线越加的明显。景元十三年在京都重逢时,分明还隐约可见的稚气和爱笑爱闹的孩子心性,此刻已经全然地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一个男人的坚毅和果敢。从少年,变成了男人?五哥他,变了许多? 不,不对。这人其实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双眼,深沉热烈却又透着身为皇族的骄傲。洒脱不羁,而又豪迈奔放,如同深山高飞的雄鹰,会让人不由地想要仰视。这样的人,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五哥,难道真的是你回来了。绿竹,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萧嬛突然地回头,对着丫头说道,这时候的萧嬛完完全全地成了一个小女孩,刁钻和蛮横早已不见。 绿竹猛地摇头。“公子你真傻,他好端端地就在你的跟前,如何会是梦呢?” “是呀,我真是傻,他好端端地就在我的跟前,我却还以为在梦中。”萧嬛一声长叹,然后手指抚上了南宫祁的眉梢。“五哥,你去了那么久,为什么都不回来了呢?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五哥你伤了嬛儿的心。” 绿竹自小跟着萧嬛,她的心思绿竹也知道的最深。绿竹看她一副和往常迥然不同的憨痴模样,也不由地有些心酸。“公子,你如今这幅模样,你让五殿下如何认得出你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地没有认出他吗?” “我虽然没有认出他来,可是我却几次三番地容忍了他对我的无礼——” “容忍”?“无礼”?这样的歪曲事实的话大约也只有自家的主子萧嬛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来了。“那五殿下还出手救了公子呢?对了,还有那支口笛,他还特意地送给了公子。” *** 各位!今天是我两年以来最最幸福的一天了,因为我的文章又一次得到了肯定了。 除了现代妖怪录进入海选,十二殿帝梦也进入了海选。 其实现代妖怪录是否能够进入海选,一直都在怀疑中,虽然点击和收藏在新作品中还算差强人意,但是题材的关系,总觉得未必能够成为女性题材的作品。即使我一直标榜这是女性玄幻。 而今天答案终于出来了,我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了。 至于十二殿帝梦,不知怎么回事 ,一直方向不太热烈,虽然我改了又改,修了又修,几乎用尽心力在写这个文,但是还是效果不佳。今天还在和我的朋友商量是不是撤下来,然后换我的番外先上去。因为番外比较短,而且属于苦情戏,比较容易进入状况。然后等大家都喜欢了,再把正文重新修了发上去。 但是想不到呀,居然也入围海选了。 我想是上帝在眷顾我吧,当然还有亲爱的你们在守护我,就像林白保护贺兰芫一样。 请大家为我继续护航吧,争取能够有好的成绩。 请帮我投票了。这一次,很关键哦,所以大家一定要帮帮我了。 http://book。qq/zt/2009/dsj/top4。htm 第六章 暗夜流光(5) “可是,他回京了,却不来看我,总是他的不对。”虽然是怨愤的话,可是听到了绿竹的耳中,却只是小女孩无礼的骄纵罢了,就和六年前她缠着南宫祁和端木晞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唉,公子,你要他去何处看你呢?”绿竹忍不住提醒她,“萧家的萧嬛早已经在两年前离开京城,不见踪迹了。” 手一颤,指尖的针滑落。针尖碰击地面的时候,那声响轻不可闻,只是萧嬛却听的分明。 绿竹拾起了针递了过去。却听到萧嬛喃喃的自语。“是呀,我真是个糊涂人,我还以为自己是萧嬛呢?这样子相见其实也是好的,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过去,大家都能够轻松很多了。五哥,对不起,整整的六年,我也始终没有查明白表姐究竟是如何死的。说什么天下第一名医,说什么无双的医术,查不出表姐的死因,没有还五哥一个公道,我能算什么第一。五哥,你心里也在耻笑我,埋怨我吧?” 萧嬛接过了针,再一次开始解毒步骤。因为是心底关心的人,所以她的动作极为地小心翼翼,深怕是错了一步。 等把二十四枚金针全部插入穴道时,她却已经是满头的大汗了。 “公子。”绿竹递过了擦汗的手巾,“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意思?” “公子难道不打算告诉五殿下您的身份吗?”绿竹问道。 萧嬛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嗯,暂时我没有这个打算。” “可为什么呢?五殿下见到了你,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那你要我以什么样的面貌见他呢?是本来的面貌?还是‘毁容’的面貌?”萧嬛反问她。 “自然是回复小姐原本的样子了。” “回复原本的样子?你说的何其简单呀。我和萧家已经彻底地断了关系,而萧嬛这个人也根本不该出现在京城里。我若是恢复了,还堂而皇之地甩出我萧嬛的身份,这岂不是说明当初的‘毁容’是假的,而离开了京城也是假的,抗婚本来已经是身为萧家人不能宽恕的大罪了,若是再加上‘欺骗’这一条,只怕我有十条性命也不够。还有母亲,她虽然一直不曾点破,可我早知道她是晓得我假装毁容的内情的。知道内情,却不上呈,还千万百计地帮我隐瞒,这也是一条大罪。她纵容我这个顽劣固执的女儿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我岂能给她再添乱呢。就算到时候他们没有和我秋后算账,但他们知道我样貌无损,势必又会迫我成为他们的棋子。”萧嬛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那就以毁容之后的样子。”绿竹从私心上出发,实在是希望萧嬛能够和南宫祁再次“重聚”的。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若是在一起的话,小姐的一番苦心也算终有回报了。这些年,一直钻研在药理之中,一次次地糟蹋着本来就孱弱的身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南宫祁和端木晞吗?暗恋的苦楚,而且还是无望的暗恋,实在是让人怜惜。“我看五殿下也是个实在人,不会在意那些虚假的东西。就跟那个王少爷一样,他不是也知道小姐毁容之后,还是不离不弃吗?公子若是真的担心萧家人察觉,顶多就编个理由就是了。若是还不成,至少——至少也要回复女儿身呀。” 看着绿竹着急的喊叫,萧嬛反倒平静了许多。“男儿身,女儿身,其实我并不在意的。因为一开始,我就没有那样的奢想。我只要在五哥身边,就好了,就像此刻这样。而且,五哥他戴着面具外出行事,定然是有特殊的原因的,他应该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既然,大家都有不便,这样子相处岂不是更加的好。而且——这样子相处——”他和她共有的那段记忆,就不需要被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了。他是个重情的男人,他心中定然还刻划着端木晞逝世的痛苦吧。 “喂,你怎么还傻愣愣的站着呢?还不给我去煎药。店堂里面也没有人照料,你是不是不打算混了呀。出去出去,我要治病了,你不知道我替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盯着吗?”突然地提高了嗓门吩咐绿竹做事,只因为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老实说,躲避若是能够不痛了,非但不是胆小的行径,反而还是一个上策了。而聪明人做事未必要一板一眼,灵活机动才是最最好的。 绿竹被萧嬛的喊声吓了一跳,她火烧火燎地就提着裙子跑出了客房,而她们之间深层次的谈话也因此告一段落了。 萧嬛的唇角微微地上扬了,她一边认真地又把原来剥落的面具重新给它一点一点地黏贴回去,一边笑意盈盈地低头说道,“这样子相处,应该会比较好吧。五哥,你说是吧?” 处理好了面具的事宜,她就坐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南宫祁病情的变化。直到针尖上流出的血从黑色变成了完全的红色,她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五哥,这六年也不算短了,你的个性居然一点都没有变,耿直的都不晓得转弯。信任这样的东西,哪里就能够这样子随随便便地给了不相关的人。萧七不行,流光更加不能。若是我一直不理会你,你可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把命给了那个好色贼?真是笨蛋五哥!” *** 萧嬛再次走出客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之光,红色如血,把这个药园都染成了鲜红颜色。在药园的最最右侧,她一眼就看到了凤凰石。比起六年之前,这株凤凰石已经长高了许多。红色繁茂的枝叶彼此簇拥着,远远看着就如同一团火。只是,却一直不曾开花。一次,都没有。人世间最美的花朵,果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看到的。 它靠着悲伤,靠着鲜血,靠着屠杀而终于发芽。只是不知道要靠着什么才能够开花? “你怎么没有走?”虽然不曾抬起头,萧嬛却已经知道那个叫做流光的男人并没有离开,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一种清淡的药香。 “你知道我在这里?” “是有鼻子都会知道了,香气那么大,我看我这里的植物都要被你熏死了。”萧嬛刻薄地说道。 流光仿佛是习惯了她的刻薄,只是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不可能吧?一般性,他们它们只会喜欢这种香气,绝对不会讨厌的,更加不会发生‘熏死’这样可怕的事情。” “我见过的人不少,你绝对算是最最厚颜无耻的一个。”坐在石凳上的萧嬛抬起头,和坐在屋檐上的流光进行眼神大战。“喂,干嘛不走,我记得我有要你走的,还是说,你要再和我较量一下,看看咱们两个那个人的用毒更加厉害。” “我若是走了,那个人岂不是没法子交代了。” “那个人?” “老五。” “你可是贼,贼还讲究道义不成?”萧嬛讥笑他。 “对旁人不用,但是对他的话,又另当别论了。”他说话间,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他的脸颊有些薄红,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光的缘故,还是本身的缘故。 看他这般模样,萧嬛反倒对此人生出了一些好感来。五哥会信任他这样的人,应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人在关键时候的执着,有时候其实和五哥还是蛮像的。不过这样的执着,她不屑苟同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被他抓回大牢了。”他洒脱地摊摊手。 萧嬛无所谓地笑道:“随你,你只要不进我的院子,怎么都成。” “你还真是严苛的厉害。” 第七章 付梓剧毒(自述) 景元十九年,天胤多纷乱。 首先是开春的时候,沉静了好些时日的皇城,终于再一次爆发,京中的几个重要官员被莫名斩杀。而案件的手法,都和两年之前四大家族继承人被杀事件很是相像。是同一伙人所为?还是故布疑阵?而目的又是什么?皇城中陷入了团团的恐怖阴影中。 官员被杀案还不曾被破获,京城中却又闹出了更多的事情。匪盗案、劫杀案、毒杀案仿佛成了雨后春笋,开始频频地发生。 在这种敏感的时机,一连串的案件接连着发生,就算是再无能的官员也知道这一次绝不能以偶然事件来向上方解释试图蒙混了。于是乎,整个京城开始戒严。那些带着佩刀的士兵,几乎是随处可见。可是,即使是这样,所有的紧张状况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转。恐怖案件继续发生。 那些盗窃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飞檐走壁如同行走平地,然后在一个眨眼,人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那些劫杀者都是可怕的杀手,动作更加干净利落,只要一刀下去,他的目标就会失去了呼吸。 那些毒杀者更加是可怕的修罗,带来的药物竟然都是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一个瞬间,就那么一个瞬间而已,被毒杀者已经见了阎王。 其实,这样的勾结斗争一向是我最最讨厌的,当年也就是因为不甘心成为政治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才奋力脱身。而这些年,除了表姐的旧案,还有纠结于心中难解的谜团,旁的,我也确实不曾分心去管过。除了这个姓氏,我已经忘记了我的过去究竟是如何的样貌了。 可偏偏,无心涉入的人,却又被卷入了新的谜团之内,避无可避。 一切都是从一场毒杀案开始的。 毒药,奇特的毒药,明明药物中的成分都是我熟悉的,可是偏偏混在一起的时候却成了我也疑惑不解的可怕东西。那一瞬间,面对着死亡者的尸体,我不由地再一次陷入到深深的记忆中。于是,死亡者就自然地成为了表姐的模样,而那时沮丧无能的心情就再一次在心底迂回。 因为对表姐难解的歉意,因为对于医术的好胜心,我再不能接受所谓的失败。而这一切都使我坚定了决心,我要知道真相。 ——萧嬛 第七章 付梓剧毒(1) 那天,直到入夜之前,南宫祁都不曾醒来。不知道是因为安眠的药效发作了,还是他真的太辛苦了,而需要这样好好的睡一下。 萧嬛就坐在床沿边,看顾了他整整地一宿。黎明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睡意袭来,本来只是想稍稍地趴在一边,眯了会眼,只是想不到这一睡下,竟然就是好久。 身下的一震,终于惊醒了犹在睡梦之中的萧嬛。她睁开了眼,正好看到南宫祁的笑容。 “不好意思,手臂有些麻了,本来想挪一下位置,结果还是把你给弄醒了。” 萧嬛这才发觉自己头枕着的地方居然是他的手臂,不由地她就红着脸低下头去。心中却在庆幸,幸而是带了面具的,要不然这红脸羞涩的表情就尴尬了。“挪就挪了,还小心翼翼干什么?而且,我是在照顾你,照顾你的人可能睡觉吗?不要胡说八道了。” 南宫祁已经习惯了她的孩子气,就直接顺着她的话道:“萧先生说的对,在下认错。萧先生没有睡下,只是眯着眼睛而已。” “叫什么萧先生,难听死了,难道我没有名字吗?而且,看你年纪分明比我要大上许多,却还叫我先生,难道是要把我叫老了,好让我比你早死不成?”说起口舌的功夫,谁又能比得过萧嬛呢,也只有她才能把这样的歪理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一直都这么叫着,也没有看你反对,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的。” “不反对难道就是喜欢?你这人还真是自说自话的很。” 于是,南宫祁也只好甘拜下风了。“那要我如何叫你呢?” “你叫什么来着?”萧嬛故意装作忘记了他的性命。 南宫祁也不在意。“在下姓贾,因为家中排行第五,所以大家都叫我贾五。” 贾五,贾五,倒也是半真半假了。 “我姓萧,家中排行第七,所以叫做萧七。”这萧七之名,也是半真半假,倒和他的贾五相得益彰了。“你比我大些,你就叫我小七好了,而我以后就叫你五哥。” “五哥?”南宫祁一愣,半天也不知道为何萧嬛突然地改变了态度。之前还在争执,还在斤斤计较,可是下一刻提出的称谓却又与之前的“恶劣”态度截然相反了。这“五哥”二字,竟然叫的这般亲昵而顺口。 “怎么了?不愿意?我一个堂堂的神医叫你一个小小捕快为五哥,难道还高攀了不成?”萧嬛的眼神几乎称得上凶悍。 这“兄弟”的关系,本该是彼此心意相通,自然地就水到渠成了,想不到今日居然要在胁迫之下结成,南宫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从心底出发,他却并不讨厌这层关系。尽管,萧嬛行事乖张,甚至有些毒辣,这样的人,若摆在了往常,他多少会有些抵触情绪,也不会与那类的人相交。只是他,莫名地就添了好感。最初的救助,后来的关心,甚至是赠送了口笛,这一切自然而然就做出来了,半点犹豫都不带。 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南宫祁不由地就笑了。“怎么会?是我高攀了小七才对。我这回可赚了大便宜了,从今以后受伤就不怕无人来医治了。” “哼!不过就是因为你年纪大些,所以叫你一声五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哥了?真真不要脸。”话虽如此,心中却是甜蜜的很,脸上也不由地露出了浅浅地笑意来。 “咦?难道是我误会了?”南宫祁搔搔自己的头,也学着她,故意地装糊涂。“我还以为,这一回你替我解毒了,我便从此成了你的病人,以后有什么毛病都可以来找小七你了。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你给我多少钱了,还是我这里是免费施药的慈善堂,居然要成为我一辈子的病人!”萧嬛站起身,叉腰做茶壶状,“我警告你,你不许给我再乱来了,要不然我就让你活活地痛死。这一次,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我这人心肠一向硬的很,你要是不信,只管试试看就是了。” 看她薄面微红,隐隐地带着火气,南宫祁多少也猜的出来,对面的人又开始发怒了。他心底不禁轻叹:又生气了?看起来这个强拉的兄弟关系要相处下去,还真是不容易了。他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却从没有一个像她这样难搞定的。 南宫祁自然是猜不透萧嬛为何又会突然地生气起来,那是一份深切的担心和忧心。她,就算自己满身是伤,满身是痛,却看不得南宫祁一个皱眉。她微微地颦眉,悄悄地用眼角打量南宫祁,心中反反复复地说着:五哥呀,不要受伤,哪怕一点也不要。小七虽然是医术高超,但是小七毕竟不是阎王,小七说到底也有救不了的人的。就像表姐。 “把手拿来。”为了掩饰自己心绪的波动,萧嬛只是动作鲁莽地拉过了南宫祁的右手手臂,然后她的拇指按在了他的脉搏之处。 脉象平和,余毒尽清,大功总算告成。她松开了手,又从衣袖之中取出了一个猩红的药丸,递到了他的唇边。 “什么?”南宫祁一边问着,一边却已经咬住了药丸。 萧嬛眉梢微动。“毒死你的药,敢不敢吃?” “有何不敢?”咕嘟一下,他早在她说话之前吞了下去。 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可是适才的生气早就是烟消云散了。她起身,拍拍手掌。“运运气试试看,可有什么不妥的。” 南宫祁依命运气,只觉得满身通畅,似乎比来的之前还要精神百倍,他猜测刚才萧嬛给他吃的可能是补气提神的灵丹妙药。 “谢了!”他抱拳答谢。 “白白给了你那么好的东西,难道就这一声‘谢谢’而已?”这一声“谢谢”用在他们之间,萧嬛听着总有些不受用。就算不能变做萧嬛,成为他的妹子,她也不希望和他成为这样生疏的关系。“你也太小气了吧。” “好!我请你去望春楼吃大餐。”南宫祁豪迈地许下承诺。 “就你吗?可不要是吃了霸王餐最后无钱付账,还要我来还债。”萧嬛却依旧口是心非,“还有,你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才从死门关上回来,居然还敢大鱼大肉地乱来。” “那——”南宫祁无奈地搓搓手,“那小七要什么?” “要什么?”萧嬛眼珠子一转,“我此刻还没有想到,先记着吧,等我哪天想到了,再和你讨这笔帐。” “成。”南宫祁可没有萧嬛那么多的心思,只是答应的十分爽快。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转着头四处环视了一下。 “找什么?” “流光呢?他好了没有?”南宫祁已经披上了外罩,打算下地。 第七章 付梓剧毒(2) “既然说了要救他,自然已经是全好了。”萧嬛一手压在他的肩头,不认同地道,“你还没有全好,最好再躺上一个时辰。” 南宫祁只是舒展一下胳膊。“练武的人,哪有那么金贵,我已经全好了。流光他在外头吧?” “流光?”萧嬛奇怪地看他,“人好了自然就走了,难道还等着给你抓不成?” 想不到南宫祁只是笑笑道:“那家伙不会走的。” “你倒是自信的很。”萧嬛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南宫祁猜对了,虽然她下了最最严厉的逐客令,不过流光却始终没有走。她心里想着,或许此刻她在这里叫一声“流光”,这下一刻,那个叫做流光的邪魅男人就会“腾”地一下在跟前出现了。 “当捕快的,若是没有这点眼力劲,那可真的不要混了。” “可惜咱们天胤国这样浑浑噩噩又没有丝毫眼力劲的人可比比皆是。”她嘴角一撇,满满地透着不屑。“害得咱们这些老百姓每天晚上都要提心吊胆地,深怕哪天不小心被人毒死了,或者干脆掉了头。” 半天也没有得到该有的反馈,萧嬛去看南宫祁,只见他表情严肃,一双剑眉几乎要纠结在一起了。她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了流光清朗的招呼声,“喂,老五捕快,好了没有,我等的都要发霉了。你要是在不动身,小爷我可就要走了。” 南宫祁挂上了佩刀,疾步地走到了门口,推开门,流光正斜斜地倚靠在门边。看到他出来,流光举起了左手,微笑着打招呼。“哟,神清气爽,看起来是全好了。神医就是神医,药到病除了。” “彼此彼此了。我看你也不错。” “我?”流光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哪里看到我不错了,我可是喂了一夜的蚊子了,不像有些人待遇好得不得了。老实说,我的样子可强过你太多了,就算有人想要搞断袖之癖,那也该找我才对呀。难道是我避世太久了,连大家审美观变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了。” “你胡说什么?”站在后面的萧嬛一把推开了挡在跟前的南宫祁,然后一拳头就跟了过去。 萧嬛倒是用了十成十的力,不过这样的力道对于一个武功深厚的大盗而言,自然是无痛无痒的,所以流光也不避开,只是笑着承下了这一拳。 萧嬛打完了,自己的手倒是红了,而被打的那人却还是嬉皮笑脸的一副市井流氓样子。她怒道:“五哥,我看他贼眉鼠眼的,这阵子京城里闹得事情那么多,其中定然也有他的一份。你快把这人给我关到大牢去,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放出来了。” “贼眉鼠眼?”流光唉声叹气,“我现在倒是明白了睁眼说瞎话是怎么个模样了。罢罢罢,我看小七是怎么看我怎么不痛快了,五哥你就快快地把我绑了去吧。省的小七左一个瞪眼,又一个瞪眼,瞧得我心里直发慌。” “小七?五哥?”萧嬛怒道,“你凭什么那么叫我?又凭什么那样叫他?” 流光反倒困惑地说:“我比你大,又看着比他小,怎么不能叫你小七,又怎么不能叫他五哥?我可不想叫你先生,把你叫老了,然后一不小心你若是比我早死了就要找我的麻烦了。” 原本还只是一个孩子闹气,而如今看两人斗嘴,倒成了两个孩子闹气了。南宫祁看萧嬛脸色一变,只怕她又想出别的折腾人的法子耽误了时间,于是先一步说道,“流光,我们可以走了。” “就等你这句话了。走吧,五哥。”他念着“五哥”的时候,还特意地拖长了声音,摆明了还在气一边的萧嬛。 第七章 付梓剧毒(3) 萧嬛自来不是大度的人,也不是那种甘心被人“欺负”的个性。所以,她一手已经悄悄地摸进了袖口,正要给他一些教训,却突然地看到绿竹匆匆地从前堂赶了过来。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跑的这么急。”萧嬛又把手中的玩意收了回去。 “有人要死了?”绿竹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公子快些去救人。” “是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就直接给我抬出去,别败坏了我的名声。”因为正和流光怄气,所以萧嬛的口气自然又差了许多。 “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是被人毒死的。” “又是毒杀吗?什么症状?都是什么人?还有没有救了?”萧嬛还不曾回答,而身边的南宫祁却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样的,砸的绿竹完全愣住。“那般该死的家伙。” 南宫祁大声地一喝。而他的右手就扣在了自己的佩剑之上,而主人内心的怒火也在瞬间传到了剑上。剑在剑鞘之内,发出不安分的鸣叫。 流光双眉一动,暗道一声,好强的内力。看起来,他说的坚持四个时辰,真是一点都不夸张了。 “这——不是——”绿竹听见剑鸣,不由地有些害怕。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看了。”南宫祁竟然抛下了正要逮捕的流光,一个人奔向了前堂。 萧嬛狐疑地皱眉。 一边的流光则“好心”地解开了萧嬛的疑惑。“估计神秘的毒杀案又开始了。” “神秘的毒杀案?”最近京城里确实发生了很多的案子,闹纷纷的,不过萧嬛一向是自扫门前雪的个性,只要不干她的事,外面就算是闹翻了天,她也有本事安心睡眠的。所以,这些案子也只是听过便罢了。“投毒就投毒,还用什么神秘?真真大惊小怪!” “我见过那些死者,确实算得上神秘。” “怎么?到底多少神秘了?”萧嬛有些狂傲。在她心底,除了表姐当年的死之谜外,其他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同样的毒药成分,可是却会有完全不同的症状。有时是因为调配的顺序不同,有时候是因为中毒的时间不同,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中毒的地点不同。而那些死者的死状也是全然不同的,有时候,中了毒走几步就会死。有时候,中了毒几天却也没有不妥,然后突然地就死掉了。有时候,却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然后就在睡梦中死掉了。” 萧嬛最初还不觉得什么,只是越听到后来,一双眉便紧紧地蹙了起来。“你说真的?” “我没有心思开死者的玩笑。” 萧嬛略带思索地绕过了流光,也跟着走向前堂。绿竹跟在一边,低头小心地问她:“公子真不去看看吗?” 萧嬛只是斥道,“哪个说我不去了,不过是考虑一下作战方案罢了。” “我见识那毒的可怕,只怕是小七也是解不开的。”流光笑道。 萧嬛自然知道对方是故意在气她,不过可惜她就是受不得激将法的个性。所以,她只是生气地道:“什么样的毒我会解不开?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天下第一鬼医的徒弟。” 第一鬼医?听到萧嬛自称是第一鬼医的徒弟,流光一愣,毕竟这个人一向以怪异神秘著称。虽然医术高超,但是却为人怪异,躲在深山之内,绝不肯轻易替人治病,更不要说收人为徒这样的事情了。 “鬼医的徒弟?不会是骗人的吧。”其实流光见识过萧嬛的医术,也知道这必然是真实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要气气她。这倒不是出于报复之心,而就是单纯地想要逼得她跳脚。 “骗人!?”萧嬛歪着嘴巴,冷冷地笑道。“好呀!我就让你瞧瞧我这个假鬼医徒弟的本事!你这个该死的小偷,别以为你解不开的毒,本公子也一样的解不开了。绿竹,还不替我去把金针取来。” 一旦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是,公子。” 萧嬛经过流光,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流光却抬头看天,装作没有看见。 **** 萧嬛到了前堂,曾经清冷的医馆这会儿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了,而苦主们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唯一的官差代表南宫祁讲述着这一切发生的多么不可思议,而未来的日子又会是多么的艰辛。 这一次被送进医馆的一共是两个人,到医馆的时候其中一人正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另一个也是奄奄一息,分明马上就要死去。 萧嬛一看情形不对,只是当机立断一把推开了挡路的人流。“碍事,还不给我走开了。” 她蹲下身,以银针迅速地封住了还没有死掉的那人的七经八脉,然后又用特质的药丸,暂时先控制毒性的进一步扩大。 等稳住了伤者后,她才又回到了死者的面前,蹲下身子,开始仔细地检查尸体。通过各种反映和症状,了解更多的问题。 “绿竹,打开他的嘴巴。” “是。”绿竹马上依命打开了死者紧闭的嘴巴。 萧嬛则拿出了一根食指粗细,两根手指长短的银色小棒,顺着他的口腔,食道,直接地插了下去。 微微闭了会儿眼睛,她便取出了银色小棒,凑近去闻了闻气味,然后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终于,她放开了小棒,蹙着眉头站了起来。 “这人什么时候中的毒,看得出来吗?”南宫祁凑近身问她。 “子丑之交,不过当时应该没有特殊的反应,所以连自己都没有发现。”也因此耽误了救治的时间。“若是早些送来,只要在四个时辰之内,我就有把握可以救得了他。不,只要送到我这里还有着一口气,我就可以教他活命。”她起身,拍拍手,眼角是满满地自信。 众人一听,只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其中一个,向前一步。“先生的意思是,能够将我兄长救活?” 萧嬛歪着头,瞪了他一眼。“难道我刚才说的是废话吗?这天下还有什么毒能够难得了我,只有那些没有见识的人才会像个乡下人一样大惊下怪。”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斜睨着流光。 流光撇撇嘴角,故意继续气他。“你真的确信,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了,要不然,等下子救不了,就真的不好看了。小心他们拆了你的门哦。” 这个该死的小偷,早知道昨天就该让他多痛一些时候,真是嘴巴犯贱的要死。萧嬛拿着银针,恨不得狠狠地把他的嘴巴封起来。“你,还有你,把这人给我抬到内室去。” 被点名的人乖乖地抬着中毒的人去了内堂,而萧嬛则紧随其后。 大伙因为不放心,便想跟过去。萧嬛却转头,厉声喝道。“让我看病,就要照着我的规矩来,我看病从来不想别人看着,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大家只得讪讪地止了步子。 “五哥。你随我来,我可能有需要借住五哥的地方。”然后,她又看了看跟在一边的悠闲自在的流光,便又追加了一句。“你也过来!” 第七章 付梓剧毒(4) “小七,你要我帮什么忙,只管说话。”南宫祁热心地主动提出帮助。 萧嬛点点头,“嗯,等会自有借用到五哥的地方。” 而这时,绿竹正好端着一个巨大的脸盆走了进来。铜盆之内却是黑色的流状汁液,看起来应该是某种药物。 “公子你要的东西来了。” “拿到这里来。”萧嬛捋起了袖管,露出瘦瘦的胳膊,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根细薄的刀子。她把刀子小心翼翼地深入到黑色液体中,而本来透明的刀子却在瞬间变成了红色,而平静的液体更是莫名地沸腾起来,就像是开始煮沸了一样。 不懂医理的南宫祁只是觉得稀奇,看的有些一愣一愣的。 她难道是打算开膛洗毒吗?因为毒性复杂巨大,解毒的时间有限,而此刻毒性更加已经渗透到了他的五脏六腑,如果只是单纯地让他服下某种药物来解毒的话,只怕药物还没有下去,人就没有性命了。所以,才想着用这样最最迅速的法子。法子,或许真的会有一些人想得到,但是真正会去尝试的,在他记忆之中却是绝无仅有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损伤不得的传统自然是大夫们轻易不用刀的原因,可是最最主要的却是因为这太难了,不单单需要最最丰富的知识,最最老道的经验,更加需要万分的仔细万分的耐心,更要有最高的精神力决断力,魄力以及面对危机临危不乱的勇气。这些品质,拥有一两样已经难得,要拥有全部,真算得上是稀罕物了。 流光第一次正经地打量面前这个瘦弱矮小的男人,最初的调笑和戏弄此刻已经消失了。萧七是吗?也许以前从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从今以后,他一定会牢牢地记住这个人的。 流光上前一步,主动地双手按在了病患的肩头。病患的毒性过于复杂,而麻醉药剂本身又会有轻微的毒素,一不小心和他原本中的毒相容,又产生了新的毒,只怕会大大的不妙,所以他猜测萧嬛并不会给他麻醉。“你动手吧,我帮你按着。” 流光知道,动刀之际,病患由于疼痛,肯定会醒来。他这边一动,萧嬛那里就会有危险了。这整个过程,都需要精确到每一步,错一步都是不行的。 治病当前,“个人恩怨”也就暂时顾不得了,萧嬛严肃地点头吩咐,“我要打开他的胸膛洗毒,流光你仔细按着他的肩膀,五哥,你按着他的双脚,绝对不能够让他乱动。” 两人依命,一前一后地各自按在了病者的双肩和脚踝处。 萧嬛眼见时机成熟,就果断地掀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了胸膛。举起刀,银光在她手里一闪之后,便迅速地没入到男人的胸膛。然后,轻轻地一划,只见男人的胸口马上出现了一条非常细的红线。 南宫祁纳闷,是不是他的力气不够,所以不能够一下子打开病者的胸腔。而就在他猜疑之时,萧嬛却已经一手拿刀,一手按在那条红线一边。一按,瞬时那红色的鲜血就如同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绿竹。”萧嬛叫了一声。 侯在一边的绿竹连忙,拿着白色的棉布迅速地擦去了流出来的血液。而同一时间,萧嬛已经以双手之力,打开了对方的胸腔。纤细的手指,则以心脏为中心,扩大触摸的范围。 流光有些担心,因为开腔洗毒还会有另外一个难点,肆意流淌的鲜血会妨碍了观察者的视线。而解毒的过程,观察中毒地方的反应和症状都是至关重要的。如今只是依靠以手触摸,真的会成功吗? 不光光是流光,就是对此道一窍不通的南宫祁也紧张起来,一双焦躁不安的眼睛盯着那双灵巧异常的手。突然地,手中一震,却原来昏睡的病人因为绝烈的疼痛而有了苏醒的意志。他开始猛烈地挣扎,试图以此摆脱那种逼人的痛苦。南宫祁不敢过于运力,十成中只用了二三,不过单单这些却已经可以制住对方。 制住了对方的异动,他吸一口气,去看萧嬛。而萧嬛只是专注于病人身上,她的视线在打开的胸腔里来回搜索,而她的双手继续摸索。萧嬛是信得过南宫祁的为人,所以她丝毫都不担心会发生什么突发的状况。 终于,萧嬛的手在某一处停止了,她抽出一只手,又把胸腔打开了些,轻轻地把血液拨去一些,终于她呼出一口气来。 从她如释重负的表情看,流光和南宫祁知道她定然找到毒源了,他们也同时地也松了口气。 绿竹走到跟前。“公子,需要什么?” 萧嬛一口气就说出了数十种的药物名称来,“前五种以水调和,你马上就拿给我,后七种以文火煎煮一个时辰,再给我。” 绿竹点头,就要离去。 第七章 付梓剧毒(5) 萧嬛又道。“先后顺序可记住了?千万不要混了。” “嗯,我记住了。” 绿竹出了门,而不多时便带着一碗以水调和药物过来了。萧嬛接过了药碗,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她又凑近了,仔细地闻了闻药的味道,又看了看药的颜色,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对绿竹吩咐道,“绿竹,你替我撑开这里。” 绿竹跟着萧嬛多年,也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所以倒也没有一点怯场。她自然地接替了萧嬛刚才的工作,学着萧嬛的样子,双手按在病人的腹部,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再用力,闭合的胸腔再一次打开了,露出一条缝隙。 而萧嬛则再一次拿起了短刀,伸进胸腔,一点点地在她刚才发现有可疑迹象的地方进行切割,而另外一只手正端着药碗,当刀子划破肌理的瞬间,她就将药汁倒进去,进行洗毒。 这动作进行的很快,似乎一个瞬间就完成了切割和洗毒的工序,但是看的人却都不会觉得这其中有任何的马虎或者闪失成分。 洗毒之后,就是最后的一道关卡了——缝线。这自然也充满了风险,因为不单单是外面的胸腔,就是里面切口之处,也要进行细致的缝合。 萧嬛放下刀和碗,拿起了绿竹早就准备好的特殊针线,由里到外开始缝合工作。她的动作依旧很快,但每一步又都无比的到位和精准,这样的才能确实让人叹为观止,称得上“鬼斧神工”。 随着一声“好了”,满屋子屏住了呼吸的人这才开始喘气。 萧嬛放下了针线,满脸堆笑。“五哥这样紧张干什么?难道是信不过我?你身上的毒,可全部都是我解开的。” 南宫祁依旧按在那人的双脚,摇头道,“这怎么一样。我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过今天这一遭却也是头一次经历了。小七,老实说你真的让我差点停了呼吸。” “有这样夸张吗?不过就是打开胸腔而已,这样看起来你这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胆子也就是那么丁点大了。昨天,我看你那样,还以为五哥的胆子很大呢。”萧嬛听他这样说,只是有些小小的骄傲。“五哥,松手吧,我在药汁里面掺了麻醉药了,他一时半刻是醒不了的。” 说完话,她又转头对着流光,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怎么样,流光,现在还敢不敢说我是冒牌的了。” 流光只是弯腰成九十度角。“萧七公子,在下对你是真的服了,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的话,我全部收回。” 萧嬛用还沾着血的手调皮地拍拍流光的胸口,“还算有自知之明,不算太不懂事。” “小七,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人已经救了,南宫祁把问题拉回到他所关心的正题上面。“为什么解毒的法子竟然这样复杂?” “五哥,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要问五哥的。” “你问。只要我能够回答,我一定如实告知。” “这次的案子是单单的一件,还是和之前的毒杀案是同样的。” 南宫祁略略思索了一下,才慎重地答复。“不同的症状,不同的死亡地点,死亡时间,而被杀的对象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身份,根本毫无一点的相似之处。按照常理来说,该是不相关的,其实最近发生的毒杀案、劫杀案,就它们外在的表现而言,每一件也都该是毫无关系的案件。可是——” 他顿住了。 萧嬛微微一笑。“五哥,你就和小七说吧,小七信得过你的猜测。” 南宫祁一愣,被萧嬛认真的眼神,还有真诚的语气。这人明明昨天夜里,还刁钻任性,喜欢和他斗气,怎么才一夜的功夫就转变了。转变很奇怪,但是却又那样自然,真的就像是个多变的孩子。不过,当他看着她的笑容,注视她的眼睛,他有种感觉,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才是最最正常的。 “我觉得,最近的案子该是——” “同一个人做的?”萧嬛抢着说。 “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做的,至少也是同一批人,一批为了同一个目的做事的人。”当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就溜到了流光的身上。 “怎么?还在怀疑我?”流光依旧是一副调笑的痞子模样,没有半点正经。“这人死的时候,我可一直就在你的旁边。这些,他是知道的。” 萧嬛却故意地给他一个鬼脸,故意使坏。“这种事情,我可不知道的。我只是负责替你解毒,你之后的去向和我有什么关系?” 南宫祁压了压手。“不,我知道你并不是杀人者,可是你至少知道点什么。不然的话,你就不能解释为什么好几次凶案的现场你都会在那里了。” 流光低头,沉凝了许久。终于,他再次抬起头,开口说了三个字。“是毒药。” 南宫祁和萧嬛同时地表示怀疑。“毒药?” “是的,毒药。”他收敛了笑容,唇边仿佛多了某种神秘的无奈感,这样的表情其实和他的个性并不和谐,只是这个时候却那样奇怪地融合在了一起。“小七,你解了毒,你该知道那毒源来自何处吧。” 萧嬛因他的表情,倒也忽略了他的称呼。“知道,是来自付梓之地的毒药。” “付梓?殷家?玲珑阁?”南宫祁惊讶道。流光一愣之后才说,“想不到你一个普通的小兵居然知道付梓殷家,知道玲珑阁,还真是让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