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太后》 前言 她是一个在中国历史文献中,记载着很多内容的女人,也是一个被历史名人否定了的女人。 这是一段“历史的真实”,却不一定是那种“真实的历史”。古往今来,很少有人对历史遗憾,却常常看到遗憾的历史。悠哉,大千世界中的大千和世界。 南北朝时,北魏后期有一位胡太后,经历十分坎坷。她出身于黃河南、泾水岸边,北魏的地方官宦人家。在宫廷之中,她因儿子当了皇帝而荣贵,又因荣贵而升腾于高堂权贵之上。也是因为皇族的利益,她被人推上执政的地位,又被人推了下来。后来,她又一次登上皇权最高层的宝座。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她在获得最大的权势后,却失败在自己的儿子手中,死得极其悲哀。 她不是创造历史的人,却是被历史推着走的人。她是个平常女人,也是个权威的女人。在那种被神化了的皇权中,她不会不为皇权所动。为地位和皇权拼争,是必然结果。地位和皇权把她推向不归路,也是必然结果。 她出身于社会的中层,却达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这种矛盾并且脱节的地位,变换着这个女人的身世。她为百姓和中华民族做过一些事,也必定有不被人接纳的事。 在那个时代、那个环境中,在那么一群人、那种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她几经周折,先后历经了多次生死之险,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因权势而带来的险恶。 《北史》、《资治通鉴》,及一些传记小说中,都把胡太后说成为祸水式的人物,把她那个时期的坏事都归罪于她。但是,如果脱开封建传统的观点,客观的分析她的存在和作用,用历史的真实和现实的观点来对照她在执政时期的所作所为,觉得实在是一个历史的谬误。 笔者查阅了一些古典书籍,诸如《中国历史》、《北史》、《资治通鉴》,及有关《南北史演义》、《中国文学史》、等历史作品和小说等。书中无一例外的都说她“淫荡”,但始终都是只举出两个人和她有两性关系。 其中一个是当她守寡后,和她的小叔子、清河王元怿;按一般的常规说,这件事应该是有的;对于一直守寡的她来说,又是手握着皇室大权、君临天下的时候,要说没有是不客观的。 而另一个郑俨,则应重新审视,因为所有的书中都说这件事“没人知道”。唐朝李延寿和宋朝司马光贬低她的依据,都是这句“莫须有”的话。后人当然更是按照他们俩的说法,跟着人云亦云了。这个结论未免太武断!既然“没人知道”,就不应该给人家穿上这双“鞋”。 把“没人知道”当成依据,这也真是我国历史遗留下来的“国粹”,无怪乎后来的秦桧也用“莫须有”陷害岳飞。 有的文章中说她和李神轨如何,则更是以不可能和无稽的依据来栽赃的。 还有人把胡太后写的一首诗名“杨白花”,说成是她的情人,还说杨白花是杨大眼的儿子等。查阅史料,杨大眼确实是胡太后的一员大将,“有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皆潘氏所生,咸有父风。” 何来叫“白花”的儿子?查阅正规的史料之中,是没有杨白花这个人的。很明显,又是一个冤案。 胡太后爱美,爱穿一些艳丽的衣服,这本应该是女人的生理特点和热爱生活的优点。可是在那个封建的社会中,却成了她的罪状,公然被官员当朝批评,也被史料批评,成为她不遵守女德的证据。 不过,她的文韬武略,箭射针眼,对郦道元、温子升等历史名人的重用却是所有史料中都给予了肯定的。 也许,她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在朝庭执政称“朕”,并被人尊为“陛下”的女人。可是因为历史的偏见,这个女人受到了最凶悍的攻击和历史性的劣评。也许,她是唯一被沉入黄河而死的最高统治者,所以至今不被人们认可。 但是,如果给胡太后洗清一身脏水,再重新看她,则是:她崇敬佛教,讲究放生,相信上天,却能废黜民间盲目崇拜的乌七八糟的牛鬼蛇神。她严格法纲,却是能不杀的人一定不杀。她还能宽宏纳谏,虚心听取直接的批评,在朝庭树立起自己的对立面。 她制造申讼车,出宫为百姓就地办案、申雪冤狱,不许官员拖拉百姓的诉状。 她与王公大臣夫人打成一片,教导皇族奉公守法,朝庭之上明哲取人…… 在她的眼里,王公犯法也要惩罚……。可是,这些本应是历史上优秀的政迹,却被历史地写成了她的罪状。 在众大臣的意愿下,她自尊为“朕”,但又不把自己凌驾于人寰之上。父亲有病,她像民间女子一样侍候于病榻之侧。 特别是她的父亲胡国珍,在女儿当权的时候,不以自己女儿和外孙位尊为天下人主而傲慢奢侈;在自己临死时,还反复告诫女儿:“你们母子要善待天下人” 等事例,都清楚地告诉我们,这样的女皇决不会象历史书籍中所说的那样坏。 在她执政的期间里,北魏的疆域从淮河以北扩大到了淮河以南、长江一带,也是北魏经济发展最快的时期。这时的宫廷府库充盈,社会相对安定。 郦道元的《水经注》这部千古佳作,是在她的朝庭中问世。 她亲自派出官員和僧人同去西方求取佛經,早于唐玄装120年。她在洛阳修建的永宁寺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高、最豪华、规模最大的寺院,使北魏当时的礼佛风气盛行,超过了中国历史上任何时期。 北魏曾为中华民族留下了大同的云岗石窟和洛阳的龙门石窟。 而在她的时期,正是龙门石窟大举开凿的时候;并且,在艺术手法和碑刻技巧上都较云岗古窟大有进步;更加注重民族文化特色,为中华民族创造出了这一流芳百世的奇迹。史料记载,她的父亲正是为龙门石窟工程操劳过度而亡故的。 至今留传的魏碑书法,也正是在这个环境和工程中孕育、诞生、成长起来的。 贾思勰是她的臣子,其农业科技书、十卷本的《齐民要术》在她死后五年问世,不能说与她没有关系。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文学史》中,有关学者确认脍炙人口的《木兰诗》是当时北魏人传唱的民歌,原稿创作的时间是在北魏迁都洛阳之后、东西魏分裂之前的这段时间中。细查有关史料,在这三十年间,包括北魏向北方征兵的历史事实,也都是胡太后在朝或执政期间问世的。 那么,以她在历史资料中被承认的文学才华而论,尤其是她作为那个时期的国家元首,是那个时期的代表。又因为她十分推崇文学的发展,并且她的经历也十分像《木兰诗》中所述的“文学境况”,本文中而把《木兰诗》,即原先的《木兰辞》的原始草稿,也就是文中所说的《木兰歌》(请注意,这里不是《木兰诗》,也不是《木兰辞》)归于她的名下,应该说她是当之无愧的,是能够代表的。再说,从《木兰诗》的写作特点、诗体内容上看,虽然有随唐时期文人加工过的痕迹,可是那些细腻的别离称呼和对父母的眷恋情意等方面,很容易让人理解为是出于女人之手笔。基于以上的观点,我把《木兰歌》放在小说中,让当时还是胡贵嫔的她写出来,不应该是个笑话。 胡太后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登基当皇帝,但她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正的皇权人物,她是那个朝庭实质的皇帝——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坐了皇位的女主。 她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女人,是一个历史的开拓者,也是一个历史的牺牲品。她用善良面对残酷,用佛心面对阴险,在那个时代是必然要失败的。所以,虽然她有超人的智慧整治朝纲,却没有超人的力量扭转历史,只能被历史所淹没。 可惜,她的名字没有记载,有人把她在宫中初期的职名“充华”当作了她的名字,是个差错。 虽然一些历史书籍对她持否定态度,但她执政期间的一切社会实际能够说明她是一个明主。政治形式只是表面现象,那不是实质,政权的实质是执政的人。孔夫子说过,看待一个人如何,不光要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对历史上的人物,当然要看史料对他的记载如何,但更主要的是,要看在他执政期间都干了什么。他干的那些事对人民和历史有没有利,对生产力的发展有没有推动作用,或者相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历史的检验是一把真正标准的尺子。 我相信,北魏时期的胡太后是能够经得住这种检验的。 认真地对待历史,胡太后无愧于她的那个时代,无愧于民族的历史,中国人不应该忘记这个被淹死的女人,但愿她那悲哀的灵魂得以升华。 后面,除一些感情的内容外,很多故事情节都是可以在史料中查得到的。尊重历史也是这本作品的初衷,笔者无意喧嚷,只想还历史原貌。 * * * * * * 目 录 * 引子 乾坤易位参星斗 鸾凰争艳搅神州 一、月含烟 迷离含芯丝方吐 恍惚带羞花著露 二、深宫怨 胡家有女初长成 皇宫储秀深阁情 三、春雨薄 红颜有情单丝线 白驹无意双飞燕 四、离索泪 头钗腰佩珠玉体 阴云硝烟星影稀 五、夜阑栅 慈英慈和动惊雷 空心空对落蔷薇 六、苦海帆 人生有路难行步 苦海无崖自扬帆 七、禁宫愁 屈缩延伸愁伸缩 清浊相混见混浊 八、隔夜梦 断断续续说寒温 虚虚实实作假真 九、千年恨 百年常见去与归 千秋不断是和非 引子 乾坤易位参星斗 鸾凰争艳搅神州 * 皇宫曾经是中国人心中的神圣,权贵们心中的支柱,皇族们守护的堡垒。从古至今,皇宫之中演绎出无数的千古韵事和宏伟基业,也孕含着不尽的悲痛和苦难。 这里要说的是一个皇宫中不少见的女人,却又是一个少有的皇权女人。她与那些一怒而让神州流血千里的天子一样,都曾是皇宫和人世间创造出来的“神仙”。她姓胡,曾是一个寻常的情中女人,也是一个独有生存之道,又有尊严并发号施令的人,是一个被政治和历史推着走的女人。 * 在继续说下去之前,先说一点与此事无关的话题: 人世间既有符合自然规律的事,又有符合社会规律的事;可是也有什么规律都不符合,说奇又奇,说异又异的事,或者那是一件普通而又普通的事。 天地之间,自然造物,必须雌雄构合才能推陈出新。不论什么地方,只有其一是不可能生机盎然的。阴阳共生,相辅相成,男女交情,天经地义,这本是人世间的正道。上天造人时就造出了男人和女人,二者对立统一,缺一不成世界。不论你如何对待、如何处理,天道就是天道,不会以人的意愿而为之,这是不应误解的真理。几千年间,古人一直把这种天道视为“大恶”,是有问题的。 说来也怪,当男人主宰社会替代母系社会以后,一下子更把女人打入社会最低层。男人们制造了无数的女人规则,用来约束女人,唯恐女人占了男人上风。仿佛上天只制造了男人自己,不再需要女人了一样。 怀古论史,许多重大朝庭变故,常关联着宫闱女人;并且也真的确有那么几十位风华女人在最高统治舞台上游弋,与男人较式,不低须眉。但是历史有时并不实事求是:对待女人往往不公正,她们的功迹和好的作用很容易被人抹刹,将其埋没于尘埃;而其陋俗和坏的作用却很容易被扩大丑化,用于封建政治的需要。 为了利益和需要,一些人很会歪曲事实、篡改真像。一旦自己的主子因情误事,便直诬女人淫荡失节,倾国倾城。却又经常忘记一个事实:哪朝大臣不曾进宫参拜后妃嫔御?甚至写书写史者自己也曾在主子的女人面前献过殷勤、诚服地三跪六拜过。可是,有谁能承认这些烂事? 中国的历史,不乏女主掌国之例,且不说远古的女娲,也不说唐时的武则天,仅汉朝期间就有吕雉等十多位执政女杰。可是在封建的卫道士们心目中,只有男人才是政权的主宰,哪有女人干这些事情的?女人主政被视为不正,是异端,那女人当然就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了。女娲被人尊为了天神,无人再敢说什么,可还是被人说成了人面蛇身的怪物。武则天当了名副其实的皇帝,仍然有人说三道四,是非两相然。不像其他那些男皇帝,即使是阴险篡位、逼父杀兄当上皇帝,或是残酷暴君,都被理所当然地尊为圣主明君,什么秦皇、汉武,还有唐宗、宋主……,哪个不是靠阴谋诡计骗上去的?而那些曾被时人尊为至上的、有过历史功绩的,只是因为她不曾当过皇帝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充当正面的历史角色。好像这样的定义已经成为必然,像法则一样延续了很长时间。 常说天随人愿,然而上天并不总是随人摆布。你不让女人干预朝政,留下个由嫡亲长子接权承位的祖宗传统。有时老天却偏叫你嫡子不济,继位乏人,至使弱小幼龄登上大宝,由不得不让母后帮忙。这本是上天帮助女人夺天下的权,也会有人闭上眼睛,摇头摆尾,说这女人是祸水,非要骂个狗血喷头才解心头之快。 自古以来,有无数个说学道文的、讲经论理的,有道貌岸然的、严肃至诚、推陈出新的,也有无情无义的、喜欢杀戮的,还有虔诚向善的、玩世不恭的…… 就是没有敢站出来为男女天道说句公道话的。 致使几千年来一些传统的正人君子们从小孩子时候起,就把一些原本是人间正道的事情,当成人间最卑劣的事情,当成不齿于人类的题材,作为万恶之源来对待。又有些“智人”不从那些“罪恶”的主体上找原因,而是把全部罪过推在了这些“罪恶”的客体身上。便出现了女人“倾城倾国”的定理,出现了万恶的“妹喜”、“妲妃”、“褒姒”……被称为妖精的女人,以及北魏这个被谥为“灵太后”的胡家女儿等等,都成了不可饶恕的、祸国的历史罪人 ,还把这种谬论载入史册,当成正理以戒后人。 ** 以上是一段闲谈,不说不笑不热闹。 自司马氏除掉蜀汉,夺了曹魏,又吞掉东吴之后,立国为晋,统一了九州。这个朝庭历经了120年,到东晋孝武帝时,已经是国运不佳,烽烟四起,北方各族豪强群起,先后成立了16个国家,给本是统一的泱泱大国造得七零八落,曾经辉煌的大晋天朝所辖疆域龟缩到黄河以南。 晋孝武帝太元十年(公元386年),鲜卑人拓跋跬在我国北方建立了魏朝,历史上称谓北魏。这个朝庭从一成立时候起,就显示出了它不朽的生命力,所以在它的历史中必然会产生出不朽的事件来。 同时期,东晋朝庭在南方苟延残喘到公元420年时,被刘裕篡政,改成了宋朝,历史上称谓南宋或刘宋,结束了晋的历史。 拓跋跬传二世到魏太武帝拓跋焘时(公元439年),北魏统一了中国北方的全部国土,合拼了北方分散的五胡十六国。不久,北魏朝庭与北方各少数民族之间的矛盾就退居到第二位,主要矛盾变成了与南方朝庭及与北方内蒙古高原以北的外族争夺地盘和权益的事业上。 自此以后的120年间,北方魏朝与南方的宋朝,及以后南方又陆续篡政的齐朝、梁朝、陈朝等政权之间,在江淮地段相互对峙,战争频繁。南北双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自己成为中华大地上的主宰。 南北两朝连年征战,双方国库空虚,民间的苛捐杂税猛增,官府利用各种好听的美言欺诈人民,肆意搜刮百姓,鱼肉黎庶。弄得国民不得安生,却仍然凭借强权和军兵争来夺去。 查阅资料知,南北朝期间是中国历史上较为混乱,人口数字下降的时期,他们之间的战争,他们和其它外邦的战争一直连年不断。 南北除兵戈相见之外,还囗舌相伐,互相贬斥对方,都自称自己是中华正统传人,弄得大千世界纷纷纭纭。南朝早已退守到曾被自己称为南蛮的地界中,却没有忘记自己是神州正统,依然骂北魏是北狄、索虏。北魏进入中原一百多年了,也自称为正统,说南朝是枭夷。结果双方都成了歪门邪道,还要自以为是地囗诛兵讨,置对方于死地。于是抵毁和争斗被人崇拜,真诚和仁爱成了奇谈怪论,遗人笑柄。 南朝政权频繁变换,朝庭重臣觊觎国权,阴谋夺权篡国成了世风。北朝人也有自己的特点,野蛮强顽,族人拢断,争权争宠,互相倾轧之风不亚于南朝。 此时的国人,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几乎都是“权”欲熏心,以权力为最高追求目标,视“权”为万能之主。对内对外,互相之间尔虞我诈,残酷杀戮,没有丝毫的仁爱。不管他们做什么事,全是为一个“权”字。没权的,挖空心思谋权、争权;有权的,想尽办法滥用权威,超限用权。致使神州大地腐败之风空前绝后,四方盗贼蜂起,民不聊生,国无宁日,都为一个“权”字争来杀去。权威者只顾自己宗族派系的利益,把国家和百姓视为草芥,诚信和廉耻被他们丢个干干净净,忠义和正直被他们践踏得无影无踪,到处是虚假、欺骗,满脑子是权、权、权。 **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以后,又历经四代帝王,到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太和年间(公元477至500年),实行了政治和习俗方面的改制,沿用汉人习俗、文化、礼制等。还进行了姓氏改革,把拓跋氏改为元姓,自称是黄帝之子昌意的传人,进一步明确了北魏各民族都是炎黄子孙的概念。他们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优势,当然也继承了这个民族的劣势。 其实,优劣相加,才是作为人这个概念上的“完人”。否则,只有优点没有缺点,那是纸上画出来的“完人”。 北魏的改革确实改变了一些社会风气,也改变了野蛮人的外表。但是改这改那,改不了权欲膨胀的心,表面上像是文明人了,实际上不过是沐猴而冠。就在这种被强权们扭曲了的环境中,在理念和心意变态了的人们中,谁能够想向到会出现什么样的思维和行为变态? ** 北魏在建国一百三十年以后,孝文帝把国都从平城(现山西大同)迁到洛阳。在我国历史名城——洛阳这块风水宝地上,重新建立起一个真正的皇家宫殿。二十年以后,在那座新建的高大、辉煌的宫殿之中,在那些拼死挣夺这座宫殿所有权的男人之中,被称为“祸水”的胡氏女人脱颖而出,开始主掌中国北方这个强大的国家。 可是仅仅再过十几年之后,在公元五百二十八年四月十三日,历史又跟这个被时局推上政治舞台的女人开了个决绝无情的“玩笑”。 这个日子本应是娇阳高照,天光明媚的春夏之际;可是,这一天实实在在是个让人感到即哀痛、又丧气的日子。也许,按人们对数字的迷信说法:2、5、8 吉利,4、13 不祥。那么,这一天的年、月、日数字,是既幸运又不幸的组合体,所以才可能发生那种让我们中华民族都不能忘却的事: 在我们的母亲河,也就是黄河中游的南岸边上,人喊马叫的嘈杂声压过了天上的雷电声。这里仿佛发生了天地混沌,天空中的淫雨和阴云掺合着压向大地,分不清东南西北。地上含混一片,血水和泥水相杂、生物和死物相混。遍地是血肉狼籍或分异尸首,呻吟和哀叫冲破了耳膜。刚刚停止的、自相残杀的北魏军人们喘着粗气,带血的刀枪尚未来得及擦拭。突然又冲过来更多、更威严的兵将们。那些刚刚还在嚣张的斗士们,也被这强大的阵式惊恐得停住了紧握着刀枪的手,摒住了呼吸,闭上了刚刚还在叫喊着的嘴,瞪园了眼睛,看着这新发生的严重事态。 刚刚过来的一群北魏朝庭的官兵,监押着北魏朝庭中的一个小小的孩子和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是监押着一个小皇帝和一个女皇,凶狠地向黄河边上走来。 还不满三岁的小皇帝,本是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无限恐惧,被兵士们像拎小鸡一样地拖拽着,吓得混身哆哆嗦嗦、无望地哭嚎着。不久前还在发号司令的皇太后,被拖拽得喘不出气来,憋得脸色青紫。这一老一幼头发零乱,双手被五花大绑地拴在背后,每人的后脖子上插着一个高高的刑杀标。他们衣衫不整的被刽子手们拖到黄河岸边,身上、脚上被拖出了鲜血,一直流淌着。在纷乱的泥水中,血红映射着铁光,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不是与南方梁朝交界的江淮岸边,是北魏的内部地区。可是却比南北两国交锋的战场上杀气更重。一阵纷乱之后,威严的决策者终于发出了惨人的号令…… 于是,兵士们像抓猪一样把哭叫着的小皇帝和悲愤的女皇装进布袋,又把这两个装人的布袋拖入混浊的泥水之中,呼嚎着扔进了滚滚的黄河中…… 紧接着,又有近二万名官员、仕人、文人、宫人、兵士被集体推入黄河…… 这种死法,是中国历史上皇权人物中极罕见的,也许是唯一的。 怜哉!悲哉! 这是一段真实的历史,是我们今天敬仰的黄河所亲自经历的历史,是我们脚踩的土地上曾发生过的事情。 想知道根底吗?还须从头说起。 第一章 月含烟1 迷离含芯丝方吐,恍惚带羞花著露。 *** 红墙金瓦、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享福的人们不一定知道世间百姓的清贫和疾苦。拓跋氏虽然不是正宗中原汉人,可终究是这块土地上的皇权贵族。皇宫和市井并不遥远,皇族和百姓却天壤之别。皇上想的是啥?重视的是啥?百姓想的是啥?重视的是啥?不可同一而论。皇族们想的是自己族人的利益高于一切,是自己占有的领地和权势。天是他们的天,地是他们的地,他们让谁卧着,谁就不敢盘着。他们不想知道平头百姓心里在想什么,他们只想知道平头百姓们能听到什么。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领地之中的平民是谁,更不用说这些平民的命运了。 前面说过的,那位被黄河水淹死的“女皇”姓胡,她是我国历史中南北朝时期,北魏的一位曾经直接掌管皇权的太后。从她出生的那一天开始,这个女人就一直在命运的不可预测和险恶的生杀之中生存。 ** 那是北魏孝文帝太和11年(公元487年)8月的一天深夜,在渭河以北、泾水之滨的安定郡临泾城中,宁静的黑夜突然被一阵强烈、嘶嗥的狗叫声扰乱。紧接着,几乎全城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百姓们不知道在这样的黑夜里,这种反常现象会发生什么事情。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只能默默地祈求着上天,别把灾难降临到自己的茅草房中。也有胆子大一点的人偷偷地隔着破门缝向外看,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渐渐的,人们发现是城东北部,北魏世袭武始伯胡国珍府宅方向。那里一定发生了激烈的惨杀,从那边传来了让人撕裂心肺的嗥叫。 这里距北方的蠕蠕国不远,有些蠕蠕人为了自己的幸福会突然南下,来这里杀人劫货。他们的生存斗争,总是以破坏大魏国的安定形势为结局的。 这天,真的是一些蠕蠕人乘夜打劫,想要抢劫官宦人家胡国珍的财产。他们前几天就越过黄河,躲在城外观察了好几天才乘着夏夜浓云敝月之时,在人们贪睡的时候翻越府墙实施抢劫。 府宅的看家狗首先给主人报了警,胡国珍急忙穿衣操枪,聚合众人。不容分说的时候,已有三四个家人被杀,生死之间,众家人和盗匪拼打在一起。 胡国珍本是行武出身,家人中不论男女,自然都是习惯了打打杀杀的,这样的事情是经历过的。可是这次不同,蠕蠕人来得太多,又个个是训练有素的北方兵士。他们有围打男人的,有进入后宅的,有专门抢东西的,分工十分明确。 很快,胡国珍的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刚刚从京城投奔来的、姓郑的远房亲戚。虽然两人武艺高超,众蠕蠕人也近他们不得,可是两个人左冲右杀就是冲不出蠕蠕人的围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感到筋疲力尽的时候,胡国珍示意两人边打边向内庭转去,他是要去救自己的妻子。 打到内宅,看到的也是满庭尸血,身边全是凶凶杀气的盗匪。正在两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那些蠕蠕人却一声呼哨,呼的一下子撤走了。 胡国珍来不及顾全其它事情,急忙到处寻找妻子踪影。却只见到处是流水般血迹、残缺不全的死尸。再看家中器物,哪还有个保全的,不但贵重物品全都不见了踪迹,就是一般旧物也被遭踏得破破乱乱。 这时,安定府派来的援兵也到了。太守很同情胡国珍家的遭遇,一声令下,众兵卒把府中内外清理一番,把那些肮脏的和可怜的,混身血迹、肢体残缺的尸体搬出府外放在一处。胡国珍无瑕与太守寒暄,太守也很理解胡国珍此时的境遇,不去烦他,带领兵卒也不告辞地回去了。 当时,胡国珍并没有一刻的消停,他与郑家亲戚打起火把,翻这找那地搜寻着妻子皇甫氏。最终在后院的柴草堆里,找到了狼狈不堪、吓得昏死过去的妻子。他与郑家亲戚把怀孕的皇甫氏抬进屋里,点上破碎的灯烛,在零乱的地上找了丸药塞进妻子嘴里,又胡乱舀来些凉水灌进去,好不容易才算唤醒了妻子。 ** 妻子皇甫氏本来就要临盆,又因这阵折腾,岂能受得了这种骇人的惊吓?醒来之后竟然觉得下腑疼痛难忍,不等她叫痛的时刻,早有一注血水从下身涌出。 郑家亲戚见状,知道是要小产,急忙出去寻找接生婆。 胡国珍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只能手足无措地在地上转。皇甫氏更是忍耐不得,混混噩噩之中,在乱七八糟的破烂堆中生下一女。 此女生时,正是夜半时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突然间皓月当空,繁星闪烁,高远之处传来乐曲声歌,仿佛有无数车马和人丁飘然进入室内,随后女婴便呱呱坠地。 虽然是在破烂的环境中,又是不正常出生,但这小女却哭声响亮,使慌乱中的胡国珍不由不振奋起来。再见这小女孩眉发分明,特别是她的皮肤光润晶莹,习习泛出红光,反衬得屋室中的烛光微弱惨白。 不知所措的胡国珍好像看到女孩身旁有些彩旗绫盖之类的影像,不由得连声惊呼神奇,叹息不已。 直到郑家亲戚引着产婆回来,那产婆刚跨进内室,也依稀眼见着半空中一些恍恍惚惚的景象,竟张着嘴看得呆了。胡国珍连叫她几声,才从梦一般境地中醒来,忙不迭地奔向床前照料孕妇和孩子。她很麻利处理了小女孩,又细心地清理了皇甫氏的身体。然后站在孩子身边呆呆地看着,心中终不免引起著多狐疑,说不清那些眼前晃现的怪异现象。 当时,北魏有一个术士名叫赵胡,因通晓相术易经和天文地理,是个很有名望的人。说来也是巧合,这产婆正是赵胡之妻,回去一说如此这般,赵胡记在心里。寻着小女百日那天,有意来到胡府,目的是要看一看这个神奇的小女孩。 偏是胡国珍也正想让他给算一卦,两人见面不谋而合。赵胡进到胡府家中,胡国珍令人抱出小女,让赵胡为女儿看相。 赵胡推算了半天,把她的生辰八字看了又看,再看看小女孩的面相后,把胡国珍拉到外屋,单独对他说:“贤女有大贵之表,方为天地之母,生是世人之主。” 胡国珍莫名其妙地问:“寻常之女,岂能如君所言?” “此女生时是丁卯年、己酉月、乙巳日、癸亥时,天干、地支皆为阴,女人为阴。合属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又有明月当头,是为阴正,乃天生女主之像。以此推算,日后必有大贵,定在万人之上,当为一国之母。所行事业可上仰天地,下撑庶民,受万众崇敬。只是阴重无阳,时逢主国大业,偏遇盗贼侵宅,血腥之中诞生,恐怕……” 赵胡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 胡国珍急着想听,便接着问:“请先生讲个明白,也让在下心中有数。” 赵胡慢悠悠说:“福星大,灾星也大,恐怕不得善终。” 胡国珍紧接着问:“可否破掉灾星,让女儿今生无恙?请先生给指个路子。” “星月罩身是天意,人不能破。切记,今天所说之事决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赵胡说完,不再理会胡国珍,也不再见众人,又进屋看了看小女孩后返身走了。他走到门口回头对着众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居于高,乱留叉,失正气,终荣幸。” 胡国珍上前问赵胡说:“此话又当何讲?” 赵胡不理胡国珍,信口说道:“此女易生,此女难生。” 胡国珍对这些话不甚明了,心中产生一片狐疑,想着赵胡的话,又喜又怕又说不出口。他只能一再地嘱咐众人,好好地抚养小女,凡女儿之事一律由他亲自过问才行。众人都以为他是出于爱女心切,才这样安排的,更没有谁在意这个小女孩今后的兴衰之事。后因北方蠕蠕国大举兴兵,越境犯边,公然侵犯北魏疆土。胡国珍奉朝庭圣旨带兵戍边,出征打仗一去两年。女儿的事自然也就渐渐淡了下去,可是蠕蠕人和胡家的怨仇却越来越深,蠕蠕人发誓说要灭掉胡府满门。 ** 胡家女儿虽然长得靓丽健壮,却常常突然之间就会得一些不知名、不曾见过的怪病;并且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起的作用,会突然就好起来。小女孩的病不像其他人那样随着寒暑易节,外感风邪,或冷热刺激等原因而发病。总是不明不白地突然出现病症,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有时,正在大家高兴时,小女儿会突然高烧,几个医生也看不出什么结果,只好乱投医,乱拿药,却又在不知什么原因的时候,已经病好无事了。看护孩子的奶娘、丫环常常被小孩子弄得心惊肉跳,时时刻刻不敢疏忽一点。 快到一周岁时,看孩子的奶娘为小女换衣服,身体还未动,头刚转过去,就不知从那里下来一条叫做“五步倒”的青蛇,正好掉在孩子身旁。吓得奶娘嗷嗷叫着不顾一切地把那条毒蛇甩了出去。奶娘的手被蛇狠狠地咬了一口,待众人过来时,她已经倒在地上。那条蛇的毒性太大了,是人们传说被它咬后活着走不到五步的毒蛇。没等医生来到,奶娘已经断了气。皇甫氏十分悲痛,送给奶娘家70两银子,还多次到家中去拜访。 没几天,又有一个伸开肢爪有拳头大的毒蜘蛛突然出现在孩子脑袋的上方,把屋中的保姆、丫环吓得赶紧抱着孩子跑了出去。待男家丁进屋时,却一切如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接二连三地惊吓,皇甫氏不得不增加看护孩子的佣人,每天都要四五个人互相轮换着看护小女儿,也还是经常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虽然不容易,但胡女长到五岁时便已显出秀色殊丽,姿容不俗。更兼聪明绝顶,具有柔性之刚,纯金之韧,又十分会哄人,喜得胡国珍夫妻二人常常抱不舍手,家中佣人也是个个见了,个个爱。 这渭、泾、洛水之间的土地上,曾是炎黄二帝的发源地,本来就神奇辈出,看胡女那秀丽的眉目极像画中黄帝身边的御女形象,母亲偏又姓皇甫氏,所以有些使女家人常戏称她为皇女。人们叫她,她也答应,好像她本来就叫皇女一样。 有时丫环玩笑对她作朝拜的礼节,她会自然地做出高昂身姿摆一摆手,或说:“免了吧”,逗得大家开心。 一次,她看着乳母怀中抱着的小妹妹十分可爱,对着小女孩发了好长一阵子呆,然后跑到母亲皇甫氏跟前问: “小妹真好玩,是从哪儿来的?” 皇甫氏正在房中纺线,见女儿来问,便戏称说:“是捡来的。” 又求母亲说:“在哪儿捡的?再捡一个呗。” “娘没功夫。” “那我去捡。” “小孩子看不到,只有大人才能捡到。” “大人和小孩有啥不一样?” 问得皇甫氏答不上来,只好告诉她:“是娘生的。” “怎么生的?” 胡女还是不放松地问。 皇甫氏说:“你大了以后就知道了,小孩子不要问这些事。” “小孩子为啥不准问?” “这是大人的事。” “咋不让小孩知道?”胡女反倒要问个究竟。 皇甫氏不耐烦地说:“是坏事,小孩子不准学坏。” 这一下,胡女反倒抓住了理,继续问道:“是娘做坏事,才有小妹妹吗?” “小孩子不准乱说话!”皇甫氏红着脸,立起眼睛说她。引得旁边陪着做活的丫环们抿起嘴偷偷地笑。 胡女还是不放松地说:“娘多做点坏事,多有些小妹妹。” 皇甫氏只好闭口不言,召唤新来的小丫环带胡女去外面玩。小丫环是刚刚买来的,只大胡女二三岁,两个小孩个头差不多,也很投缘。 管家胡妈看不上她,叨咕说:“这么点的小孩买来干啥,除了吃饭,一点活都不能干。” 皇甫氏听她说了多次,对她说:“别指望她干活,让她陪着小姐玩就行了。” 胡妈说:“花了那么多钱,就为让她来玩?” 皇甫氏说:“这孩子太可怜,再说,也是为了让她有口饭吃。” 小丫环愿意和胡女在一起,她会像小姐姐一样照看她。两个小孩子连蹦带跳地奔后院去了,那里是她们经常去的地方,有她们自己的小天地。 谁知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她们常玩的地方被一堆大原木占据了。是因为胡家要在后院新建住宅楼和小花园,工匠们临时放在那里的。小丫环因要去房间为小姐取绣包,玩时用,让小姐等一会。小姐没有在原地等,说去后院等她。说来也怪,原本堆原本码得结结实实的,却在她刚到跟前的时候突然倒塌下来,扎扎实实地把胡女砸在下面……。 小丫环正从屋中跑过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吓得哇哇哭着大叫起来。 皇甫氏和佣人们跑过来,也吓得目瞪口呆,急忙唤来工匠搬开大原木……。 只见胡女正爬在大原木的缝隙中、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一动也不敢动。佣人们急上前抱起孩子,皇甫氏和众人忙检查小孩的身上,却又让人惊喜一番。胡府上下又是祈祷,又是祝福,也免不了一番劝慰,一番叮嘱。 这样的事多了,胡家也不奇怪、习以为常了。胡女还是和小丫环一起院里院外地玩,小丫环对小姐说:“我家还有个才一岁的小弟弟,比你小多了,可老实了,还好玩。” 胡女说:“你快回去,把他带来,咱们一起玩好吗?” 小丫环摇了摇头,把嘴紧紧地闭上不说话,眼睛里忽闪着大大的泪珠。 正说着,胡妈气虎虎地走过来,对着小丫环喊:“你这没教养的小崽子,这么糟蹋天物,是要受报应的。”说着,一手揪住小丫环的耳朵,另一手照着她的屁股打了起来,小丫环痛得哇哇哭着求饶。 小姐先是抱着管家胡妈的胳膊,使劲地拉她的手。胡妈不理小姐,告诉她说:“这是为她好,让她知道爱惜粮食”。 胡女不懂这些道理,只是急得没了办法,抱着胡妈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胡妈痛得撒开手喊叫着说:“大小姐这是咋的了,我管教她还不是为了让她懂点事?”这个“大小姐”乘机拉起小丫环就走。 听着这边的哭喊声,皇甫氏带领一帮人赶了过来拦住了两个孩子。胡妈一边捂着胳膊一边向皇甫氏告状说:“这小丫环从进来那天起就一直偷偷摸摸地,一到吃饭时就像个饿死鬼。每次都是吃到中间,瞅着人不注意就拿着干粮跑出去。我还以为她有事出去,哪想到她把好好的粮食都糟蹋了。” 说完拽着小丫环的衣服领,领着皇甫氏一帮人来到后院放杂物的棚子间,从旮旯里翻出一个破布包,随手甩在地上,把一堆半半咯咯的干粮块子弄得一地。 小丫环心痛得一下子扑了过去,又扑地一下子哭着跪起来眼盯盯地看着皇甫氏,吓得混身直打哆嗦,向着皇甫氏磕头说:“太太……饶命,再也不敢了……” 胡妈上前照着她的屁股打了起来说:“这粮食都是老天爷给人活命的东西,你这么糟蹋不怕天打雷劈吗?” 皇甫氏也生气地说:“你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咋这么不心疼粮食?” 小丫环吓得直叩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鲜血还在求饶。胡女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边“哇”地一声也陪着她哭了起来,到母亲身边求情:“她再不能了……”。 皇甫氏的心向来很软,这样的事她是再看不下眼去的。她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小的身体说:“行了,别这样了,下次再不准糟蹋东西了。” 胡女见母亲这般说,忙上前拉起小丫环问:“打坏没有?” 管家胡妈也缓和了声调,问小丫环:“你说说,你是种田人家出来的,知道这吃的东西来得不易,家中缺的就是粮食,为什么不可惜这么多吃的东西?” 小丫环噎住了哭泣,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小弟从没吃过干粮,我妈他们快饿死了,……是我自己省下来的……。” 胡女上前拉住小丫环的手问她说:“是留着要给你小弟?” 小丫环点了点头,又抬起头看了看皇甫氏。皇甫氏差点落下泪来,咽了两次喉咙才说道:“卖你的钱,还够他们吃些日子,以后我会帮他们,不用你管这些事了,好好在府里陪小姐吧。” 一天,胡女看小丫环整天忙碌不休地被管家支使,要干很多活,便问她:“你想家不?怎么不回去?” 小丫环不说话,流着泪发呆。胡女对她说:“别哭了”,又说:“我让娘送你回家吧”,说着便要去找娘。 小丫环忙拉住她说:“我不回去,这里好。我回去了,家里还多一个吃饭的。” 正说着,忽然院落外面人声大作,砸门声和嘶喊声越来越大。两个小女孩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向院落子角落奔去,想寻找一个藏身的地方。小丫环忙把小姐拉到一个柴草垛旁,把她向草垛里面推,然后又用草捆把外面严实地封好,才自己也钻进旁边的一个小草垛,用柴草掩盖自己…… 外面的厮杀越来越烈,有人冲进院子中,一群蠕蠕盗贼看见柴草堆中露出了一只小孩脚,上去一把将小丫环倒提起来。原来那小草垛太小,小丫环盖好了头和上身,却遮不住下身,把脚露在了外面。情急中的盗匪们一边与家丁们厮打,一边抢东西,还要顾着逃命。他们倒提着小丫环作为人质,威胁着冲过来的家丁:“你们再上前,就把她杀了!” 家丁们只好站住脚,与盗匪们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枉动。 突然,胡女从柴草垛里窜出来,转眼之间就跳着去咬那只抓着小丫环的手。那匪人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松手放开小丫环,举刀向胡女砍来……早被飞身过来的胡国珍用长枪架住,众人一哄而上,打走了那些盗匪。 胡女蹲在地上为小丫环揉那条被提过的腿,小丫环说:“不用了,我没有那么娇贵,没事的。” 胡女说:“都是一样的人,能不痛吗?” 乳母走过来对胡女说:“傻小姐,这些事不用你管了。她和你不同,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她生来就是受苦的,都是前生修来的,咱们凡人谁也改不了。” 胡女问:“啥人能改?” “那得找阎王爷,请阎王给她重批个字。” 为这事,胡女特意去了好多个寺庙去找阎王,对着那些泥像说了很多话,求了很多情,也没有得到阎王爷的回答。有时夜间起来,让丫环和她一起烧香求阎王,也不管用。于是她又来找乳母问:“我找了那么多阎王,咋不管用?” 乳母哄她说:“阎王不管这些小事,你不是皇女吗?这些小事你管就行了。” “我咋管?” “你给批个字就行。” 乳母说完,做其它的事去了,胡女却当成了真事,认真捉摸起来。第二天,她跑到父亲房间,来到书房,拿起笔在一条白绢上勾勾巴巴地写满了笔笔画画。正赶上皇甫氏走来问道:“你在这里捣的什么乱?” 胡女自我得意地说:“是天书,让小丫环不再干活。” 说完又求皇甫氏,不让别人管制丫环,让丫环整天跟着她。皇甫氏不理睬她,她便几次三番地去求母亲,磨得皇甫氏终于耐不住性子,把小丫环专门配给了她。胡女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诉小丫环:“以后你只跟着我就行了。” 从此,小丫环真的跟着她,很少再干那些苦脏累的活计,管家也不再管她了。 ** 一日,胡国珍闲来无事,与皇甫氏说:“女儿聪明灵利,不要让她跟着家中粗人学坏。我打算给她聘个先生在家中教她习文练武,你看如何?” 皇甫氏说:“正该这样,只是所聘之人也要知道根底,又有真本事才好。” 胡国珍道:“我要聘的人叫栾云,原是南方宋朝皇上的弟弟、丹阳王刘昶的舍人。曾为宋皇献计除掉萧鸾,可是刘家皇帝哪有什么眼力?不久萧鸾篡夺了刘宋的江山改为齐朝。他在南边占不住脚,跟着刘昶投奔到我朝。皇上封刘昶为宋王,这栾云跟着刘昶也在彭城落下脚。后因宋王病故,他不满我朝官员对他们南来之人的羞辱,发誓再不为官,才流落到我们这个地方。这人十分了得,不但精通箭法、武艺高强,还颇晓诗书,真是难得的全才。他因家室都在南方,无处定居,至今已经流落到临泾两年有余,专靠开馆教学为生。” “既是这样,就让他在我家外院安顿,每日在家里教练女儿吧。” 夫妻两人商量完,自去办理各人的事。皇甫氏直去后院,到女儿住的阁楼安排女儿读书之事。胡国珍想着女儿太小,独自学习恐怕坐不住,又安排亲戚家的一个孩子来陪女儿读书。 这陪读的是个男孩,叫郑俨,年仅八岁,长女儿两岁,生得秀美聪慧,十分惹人喜爱。郑俨的祖父辈有人曾在朝中做大官,后获罪贬官。他父亲怕朝中有人报负受到牵连,举家投奔胡府充当一名记室参军。就是上次大难之中仅剩下的那个人,因此两家来往十分密切。 胡国珍很看好郑俨这孩子,时常带到家中来玩耍。因郑俨和胡女是表兄妹关系,所以平时来往两小无猜,很是亲切,两家大人看着也都高兴。 自从栾云当了教师,两个孩子学习十分用心,长进都很快。特别是胡女,不论学文还是习武,一点就破,一看就会,还很爱提问题,爱显示自己。郑俨却因寄读在胡家,处处小心,事事忍让着胡女,总是看着胡女的眼色行事,不敢越雷池一步,反倒显得呆板些。每当老师提出问题,郑俨常常不敢先答,有了问题也不敢提问,胡女常叫他傻子。两人在一起时,胡女虽不以主家而凌越在上,却也让人看出小小的胡女为主,高大的男孩郑俨为辅的架式来。时间长了,胡女自己也看出些眉目来。有时栾云在讲习的时候提出问题来,胡女有意不答,偏偏站在一旁,两眼看着郑俨,意思让他先答。郑俨不敢抢先,憋得脸色通红,她却趁他发呆的时候,一鼓作气回答得圆圆满满,然后用手点着郑俨的脑袋说:“傻子。” ** 公元494年,北魏开始把国都从原先的平城(现大同市)迁往洛阳,乘势改革了旧的国家制度,弃北方习俗,就汉人风尚。使用中原语言和文字,穿汉族服饰,改北蛮姓氏为中原姓氏。朝庭皇族原本姓拓跋氏,也改为元姓。虽然有些遗老遗少为此争议不休,却也给那些南方过来的人,特别是那些官宦文仕出身的人充分发挥自己专长,带来了最好的机会。栾云本是一身高技,按理说应借此机会显显身手,可是世事并非如人所想。虽然也曾有人看重他,寻他出来做官,无奈那些欺生、排外的陋风俗气真的让栾云伤透了心,他便一心地隐居下来。 南方朝庭决不甘心北魏发展和强盛,特别是对那些投降过来、又有用的人更是不能放过。对栾云这样的重要人物,南朝是不可能让他轻易得势的,他们派出很多人对这些北朝有可能用得上的叛徒施行追杀。 ** 胡女在学习方面历来很主动,随着年龄的增长,除枪棒武艺不如郑俨外,她的文学和箭术特别长进,远远超过了郑俨和所有的人。 秋季的一天,从早上开始便阴雨绵绵,早饭后不但没停反倒变成了大雨。胡女打着伞,从后院早早就来到前院侧厅的学堂里,等候郑俨来上课。栾云就住在学堂的里屋,自是过来边看书边等待学生。过了一会不见郑俨,他估计是因雨大路远不能来上课了,便与胡女商量,为她讲《敕勒歌》这首诗。 栾云讲:“在我朝北方,蠕蠕国的西边有个高车国。高车人属于我们中国称之谓古赤狄的人种,当 第一章 月含烟2 转瞬之间,冬去春来,花开花落又一番天和景明的气象。一个夏初的晌午,栾云看看天色很好,又不炎热,两个孩子学习都十分用功,便对他们说:“看你们十分辛苦,今天就放你们半天假,我带你们出去看看田野风光。” 两个学子听得此说,乐得蹦了起来,一溜烟地跟着栾云出了胡家大宅院,向田间奔去。 师徒三人转过了一排林阴树的道路,出了城镇,走在清清的泾水河边,进入他们日思夜想的大自然怀抱。栾云独自在前面走,两个孩子在后面无忧无虑的跟着玩,他们有时跑来跑去,有时又到路旁采集花草,感到十分惬意。 突然,从后面的小树林中窜出十多个手持刀枪的黑衣人直奔栾云冲去,其中一个领头的高大汉子对栾云说:“我们找你多年,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今天在众位高人面前,识相的就束手归来,顺顺当当地跟我们回南方,不识相的就拿命来。” 栾云并不答话,双手把两个学生推到身后,站在大路中间迎着众黑衣人。那些人见他这般摸样,便呼的一下围了上来。幸好栾云出来时身佩长剑,早有防身准备,不然必被暗算。顿时,剑影飞闪,刀光横抡,平静的山野变成了战场,十多个人把栾云围在其中杀了起来。 小姐和郑俨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没见过这种阵式,想上前帮老师一把,却被栾云一声喝住,让他们两人速速回府。可是他们岂能在这时丢下老师不管?他们想冲上前去,苦于手中没有兵器,正在捉摸之间。只见郑俨猛地跳起来冲了上去,凭着他的功夫从一个大汉的身后,猛地把那人一脚踢倒,并拦在那人前面。 他这一出手不打紧,原先打栾云的一个主攻手,那个凶猛的高大汉子转过身来举着双刀向他们两个杀了过来,那个被踢倒的人也冲过来……。 郑俨见高大汉子直奔胡女而去,知道他是想先抓住女孩,忙跳到前面一把将胡女推到旁边,自己挺身而出迎住了那个高大的黑衣人。郑俨不是那人对手,除了躲闪之外没有回手余地。另外一个南方人逼住了胡女,弄得胡女也只有躲避之分,没有还手的能力。 郑俨忙向胡女叫道:“小姐快回去找人”,想把她支开免遭不测。 胡女岂能放下这里的生死之斗?她一边躲开那人的攻击,一边想利用轻功从上方袭击高大汉子对郑俨的危险,想先解脱郑俨。那高大汉子却不吃这一手,双刀在头上飞转,脚下却横扫着郑俨。眼见着胡女危在毫发之间,郑俨加大了动作,身体横飞冲向那汉子心口要害处,胡女乘这一舜间躲开了飞刀。突然间,郑俨被那汉子踢翻在地,脸上出了一大片血印,嘴角也在流血。那人凶狠狠地正要举刀向郑俨砍去的紧要关头,胡女急中生智,一脚踢出一块石头,不偏不依正好打在那人的脸上,把那粗劣的嘴脸都打歪了。那人嗥叫一声,丢掉双刀两手捂脸蹲下身。郑俨忙从地上爬起来,飞身旋腿狠狠地一脚正中那人受伤的脸,将他踢倒在地……。 另一个南方高手却突然袭击,乘胡女寻找地上石块之机抓住了她,把她一手搂进怀里,并一手举刀威胁栾云放下武器。 栾云刚刚因去了一个最大的敌手,又有两个学生相帮,也越战越勇。一把飞剑舞得像闪电般的游龙,让人眼花缭乱,接连着砍翻了两三个黑衣人。却不想这时胡女被抓,只得停手,郑俨也怒视对手而不敢枉动。 抓胡女的南方高手原以为一个小女孩功夫不会太好,想借他高大的体形把女孩提起来,却正好中了胡女的招。只见女孩借他提起的方向,顺势舒展轻功,腾地一下从那人搂她的怀中飞了出去。 眼疾手快的栾云那里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乘众人发呆的时机,猛然冲上去一连刺倒两人,剩下的贼人终于抵挡不住,落慌而逃。 栾云并不追赶,也不理会在地上躺着、连声呻吟的伤者和死者,拉着两个孩子,从他们身上迈过去,径回家去。 栾云对他们两人说:“这些南齐的人是想把刘宋的人赶尽杀绝,他们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的。但这些都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不可介入其中。” 两个学生虽然莫明其妙,却也不敢再往下问,只好应声点头附合而已。事后他们俩人才在教师的口中得知,这样的事栾云已经遇到过好多次。 老师还告诉他们说:“世间就是这样充满了杀机,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除掉,所以时刻都要记住这个道理。” **** 景明三年(公元502年),栾云在胡家讲学已经有十来年了。这年四月,南方齐庭又被篡政,改为梁朝。南齐皇亲们又成了丧家之犬,齐皇的兄弟萧宝寅逃来北魏,带过很多南方的消息。 栾云一来心情又有振荡,二来感到胡家女儿日益长进,觉得凭自己满腹经文和武艺难以胜任神童之师,更不可为几两白银贻误人家子女。其实,他是不想再在朝庭官宦人家呆下去,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除了看不贯北朝一些貌似正统的势利小人之外,主要的是南朝那些篡权夺位,曾多次追杀过他们、今又下野的萧氏皇亲国戚们来到北朝,也都同南宋刘氏皇亲们一样得到重用。他觉得和这些人在一起共事,实在是心有不平。更主要的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他想借此机会回到南方探望久别的家人。于是他便主动向胡国珍提出辞职告退,表示要离开这里换换环境,不愿再听闻俗言政事。同时他还多次叮嘱胡家上下老小说: “我们北方国度不同于南方,那边男女有别分得太清,这边女孩家也常有做大事的。先太皇冯太后在朝执政多年,是大魏国女杰的榜样。贵家小姐非同凡女,这女孩若在京城,必是个大材,一定要找高人辅导,切莫把她贻误了。” 胡国珍虽知栾云这样的先生很难再找到,所说的话也都在理上。但也感到他时常评议朝政,终究不是女孩家的功课。觉得像咱们这样平常人家的女孩,能有什么大发展?莫不如让女儿安心家务,过个平平安安的日子。于是算清馆金,两下分手。 胡女听到此信,心中甚是不忍,来找爹爹央求道:“先生多年辛苦,为孩儿操尽心思。他在北国没有亲人,也无家室,他这一走去向何方?还求老爷再加赏五十两纹银,就算是孩儿对老师的一点孝敬。” 胡国珍对女儿说:“我已经厚厚地赏赐给他了。” “那是您老人家的意思,我的要求是女儿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意思。” 胡国珍不好拂了女儿心意,只好听从。栾云临走的那天,胡家父女带着众人送出十多里地,才洒泪相别。临别时,胡女又嘱咐郑俨替她再送一程老师,为她表表心意。 *** 自此以后,胡女每日在家自学自练,温习所学的文化知识和弓马箭术。后来,胡国珍也曾请来过几个高手来当教师,可都是在不长时间就自愧不如学生,辞职退去。因再也没有找到比栾云更好的教师,胡家便没有再请老师。 胡家夫妻对于女儿的学技教育问题并不在意,有时胡国珍自己为女儿讲些四书五经或三纲五常之类的知识。可这都是些女儿十分熟悉、倒背如流的老套子,女儿的有些问题,给他提出来他也答不准确。临泾的人才终究有限,他们胡家算是凤毛麟角了,再有就是郑俨算是个人才。胡家因郑家人是自己的直系亲属,便时常让郑俨进府与胡国珍和女儿共同商讨问题,论经比武,切磋技艺和学问。 临泾城中,胡家历来是这里的大户人家,十分重视门面和社会影响。从不许家人做出任何有损于脸面的事来,对女儿的管教岂能放松?自从送走栾云那一天起,父母对女儿的管教便越来越严格。除有父母在场方可与些男子见面,其它时间只能在家中做些女工之类的活计。女儿要想自己一人私出大门,更是不可能的事。胡女有时还想象过去那样耍娇,也再没有效果了。 胡国珍一再地对皇甫氏讲:“女儿已经长大,不能总是这样任性,虽然学得文韬武略,终究是女孩不比男人,应该让她做些女孩子的事。” 皇甫氏也说:“我也这么想。前些天,她舅舅来提亲,女儿说自己还小,我也就回绝了。她舅舅临走时,还特别提出女孩家要学做贤妻良母,‘三从四德’是必不可少的。” 胡国珍说:“女德最为重要,才能还在其次,古训不能不借鉴。” 皇甫氏说:“女儿自幼福气极大,不知她将来能造化到什么地步。” 胡国珍说:“术士曾有奉承之言,只是不可深信。不管她有多大造化,从今以后不准她再随意离开家门,停止学武。只可再学习诗赋兼做家务,主要从事些三从四德的礼教和女红技艺的活计便是正道了。” *** 胡女有一妹一弟。弟弟名祥,尚在襁褓之中,是胡国珍妾梁氏所生,很少和两个姐姐在一起。其妹小她六岁,性情懦弱,不善言语。两姐妹同住内院的宣花阁中,阁楼的楼下是门厅和丫环住房,及织机房等。楼上的中间有小厅隔开东西两套绣房,胡女住西间,里面是寝室,南北开窗,床靠西墙。东间是妹妹的绣房,阁楼正在后院的中间,四周都有花圃、过道、水池、树木和山石,外面又是房舍和院墙围绕。正是“宣花阁中鲜花宣,秀女楼上才女秀”。 渐渐成熟的女孩心中装着很多难以捉摸的事,特别是心灵敏捷的女孩更是让人揣摸不定。这胡女本是寸心芬芳,常自感自情,若再有个月园花好之时,难免被鲜花熏染得夜晚难以入睡。好在女孩极有心计,何重何轻自有计较。 为了学习和练习方便,胡女把从小学武习文用的器械、书籍都放在自己的内室。因父母管教,她已经不再用心练习武艺,只是每日在自己的小屋内做些女红或看看书而已。她因从小有点女孩家的小病,每次来“历假”时便下腹疼痛不已,有时甚至不能走动。偏这一日正是闹这个小病的时候,她躲在自己的小屋内不出来。 午饭刚过,小妹来到姐姐房中,进屋便让姐姐给点钱去买糖吃。 姐姐说:“昨天刚买过,今天就要?再说,我这么多年才积攒得一点点钱,岂能担得住你这么花消?” 小妹说:“我就用一点点。” 姐姐说:“我许了好长时候的愿,要给郑家表叔凑钱买马的。” 小妹一个劲地求请说:“好姐姐……” 姐姐忍着腹痛,耐心地告诉她:“别闹了,你没看见,在外面当官做事的人哪能没有马?表叔家没钱买马,郑俨上学都没有书,咱能不帮他们吗?” 小妹不满意,噘着小嘴站在那里生气。姐姐哄她也不行,便顺手拿起自己小时用的弓给妹妹玩。小妹见这张小弓十分好玩,也就忘了要买糖的事。大小姐见妹妹不闹了,便忍着腹痛坐回到自己的床上,欠着身子描起绣花样子来。 小妹自己玩得性起,趁姐姐绣花不注意的时候,拿起箭来比试着,不想竟顺着窗口射了出去。当听见外面传来惨叫声时,姐姐才知道妹妹惹了祸。急忙奔下阁楼,见使女左侧肩膀中箭,鲜血直流倒在花池边上。 受伤的人竟是跟自己多年的那个小丫环,正在那里晾晒刚洗过的衣服,却遭了这天上的横祸。还多亏妹妹弱小,箭头入体不深才免出大祸。小姐忙为使女捂住伤口,呼唤来人为使女敷药治伤。 使女以为是小姐练箭时不小心造成的,怕她着急,一个劲地说:“小姐别急,没啥大事。是我不该站在这儿,自己伤了不算反是耽误了小姐练箭。” 小姐无法解释,只一心救治伤口。又和众人一起把使女抬到自己阁楼丫环房中的床上,又上楼拿出自己平时积攒的铜钱总共二千枚,全部送给使女将养伤口。 丫环挣扎着不收钱,对她说:“我知道你攒这些钱不容易,自己有病都舍不得治,快留着自己用吧。” 胡女说:“我总比你强多了,你要是不收,我如何心安?” 边说边把钱袋硬塞在丫环的枕头下面,也不管她再说什么,抽身便出了房门。小妹跟着出来后拉着姐姐的衣角说:“姐许的愿不还了?” 胡女说:“人家出了那么多的血,我还能想着自己还愿的事?” 待皇甫氏闻讯赶来时,一应事务早已料理完毕。见母亲风风火火地赶来,小妹吓得不知所措,呆呆地躲在墙角处不敢动弹,只是哭泣不已。皇甫氏哪能容得这样的大事?狠狠地训斥了大女儿一番。 使女见状,起身上前说道:“求太太不要发怒,这事与小姐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破的,请太太不要难为小姐。” 胡女见使女这般说话,想起她可怜的家世,心中更是不忍,又看妹妹的样子十分可怜,忙给母亲跪下说:“请母亲原谅,是我闲着无事,拿弓箭玩时不小心射了出去,把她伤着了,我愿受罚。” 皇甫氏生气地说:“当今朝庭法制格外严厉,老爷在外面尚且小心翼翼,你们若在家中闯出大祸,让你爹爹如何担待得起?万一传到外面,说咱们家草菅人命,可叫咱们如何在这安定郡呆下去?……” 正说之间,胡国珍从外面回到府中。他刚刚在官衙与安定太守惹了一肚子的气,本是一脸怒容,又听说家中伤了人,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女儿斥责道: “多次与你说,让你安心女孩家的事,不要舞刀弄枪的,你偏偏不听,今日要是出了人命,岂不送掉了全家的前程?” 皇甫氏插言道:“也是咱们家祖宗福气大才没出大事,要是真出大事,谁能担戴得起?” 胡国珍指着女儿怒道:“你从小娇惯任性,今天若不用家法,你岂知厉害!” 说完,硬是逼着皇甫氏打了女儿二十多板子,才被众人劝走。这边,皇甫氏又上楼来,叫人把弓箭器械全部搜走,让女儿从此安心在家中刺绣。 本来身体不适,又替了妹妹的一顿打,下体流血不止好多天。小妹心中有愧,自是每天来到姐姐房间,殷勤服持,极尽讨好之能事。皇甫氏事后才知道不是大女儿的事,也觉冤枉了孩子,心中好长时间过意不去,每天都亲自过来看护,调理饮食为女儿将养身体。 使女养好伤后,在大小姐的要求下,皇甫氏又送她30两纹银,并和胡国珍、大女儿三口亲自用车把她送回家去。嘱咐她的父母,一定要找个好人家的男孩才能把她嫁出去,另外再送她20两纹银就算是给她的嫁妆。庄户人家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大礼?不但从此有了官家人的身价,还因多次受着胡家的救济有了些家资,不再愁吃愁穿,全家人一再的感恩不尽,就是全庄子的众人也都跟着荣光。 *** 刚过春节,朝庭传出:皇上、皇后在京城附近皇家所属的农田地里举行春季的亲耕、亲织仪式,鼓励全国的百姓男耕女织发展生产,以壮国力。 胡国珍本来是个安分守法的人,平时便常带领家人务农放牧,这时更是让皇甫氏带领女儿和家人一起织布纺线。胡家两姐妹也每人在室中放置了一台织布机,从此姐妹两人天天在自己房中凭窗纺织,闲谈家务,却也悠然自得。 有些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已经出嫁,这个年龄也正是思春最浓的时候。胡家大小姐尽管心中渐有春意,却因是个十分有心计的女孩,任何愁思在她的脸上都不会表露。叫人看起来,她依然还是那样初显芬芳之纯真,宛如带露之花蕾。 再说,胡国珍夫妻两人见女儿的人品相貌、才华武艺日益长进,心中当然十分得意,难免常在众人面前显示女儿光彩。胡女也确实是个争气的女孩,不单家常事务样样精通,出手不凡;每到校场之上,能百步之外箭穿钱孔;进入学堂之内,所做辞赋无不惊人。引得安定郡中,人人皆知胡家女儿文韬武略无不超人之上。 有些不错的人家看中了她,托媒人前来胡家说亲。其中有的男孩条件非常好,胡家两位老夫妻看过后,心中十分满意。本以为女儿会答应,可就是每次给女儿提出,她都会一口否绝。提的次数多了,大小姐便向父母下跪,求两位老人说: “女儿还小,不想过早离开家门。要是父母有意把女儿嫁出去,也须有个让女儿自己看着中意的人才行,否则女儿宁死不从。” 胡国珍夫妻喜欢女儿,又心痛女儿,不愿违背女儿的意愿,只心中祝愿苍天在上为女儿做主,往往不再主动提及婚事。 ***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盛夏的闷热让人心烦。一日闲来无事,胡女突有神思,命仆人去唤郑俨。待到郑俨来时,却又不知叫他来做什么,便吱唔说: “今天气候真好,爹娘都去太守家赴宴赏花去了。我也闷得慌,你跟我去郊外打猎吧。” 郑俨能有什么异意?自小到大从来都是按着小姐的意愿办事的,自然是满腔热情地跟着走了。两人披弓带剑,装备得如出征武士。 出得家门,方觉得阳光格外明媚。阵阵熏风拂面,缭绕得人心阵阵发痒。放眼四野:万绿丛中,大地山川像铺上了一层锦绣透剃的绒毯。青鸟和燕雀在天上飞舞,鲜花和芳草镶嵌得满山遍野。远处辽阔恬静,一望无际的峰峦挺立俊拔,徐徐牧歌像从天空传来,悠扬之声令人向往。近处百鸟争鸣,郁郁幽香钦肺润腑,银河般的泾水清澈甘醇,潺潺东流映衬着蓝天白云。 在这美好的景色中,两骑骏马,一对少年,在幽静的山水中奔驰,仿佛是一双播撒鲜花的天使。仙女一般的小姐飞马在前,后面跟着英俊少年。两人如飞鸟游鱼般若即若离,陶醉在锦色之中。胡家小姐晃如置身世外,只觉心旷神怡,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但见郑俨两眼紧盯着自己策马追赶着。真是好一个英俊少年,不觉心中泛起一阵波澜,引不住又回头多看了几眼。她见郑俨一心忙于追赶,不禁又下意识地打马加鞭,偏不让他赶上来,让他多追一会。后面的郑俨只是心急,唯怕落后找不到小姐,出了事情自己担待不起。 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胡家小姐在他面前那种不同寻常的言行,郑俨的心中也早就有所觉察。他凭着青春男子对女孩的敏感,略可看出小姐的心意。他真的有心对这个高尚且如花似玉的女孩表示自己的爱慕,只因自己家庭不如东家小姐,才不敢妄生他念。这次胡家女儿召他出门打猎,他也心中自然领会,但他想的更多是怎么样才能让小姐安然无恙,自己的行为要对小姐负责。 两个人的心都没用在打猎上,跑马半日离家已远,竟然也真的没有看见一只猎物。小姐倒是无所谓,反是心眼实在的郑俨有些着急。他一边追赶跑在前面的小姐,一边寻找猎物,想让小姐打到猎物高兴一下。在他的心里,只想到让小姐高兴是自己的本份,根本不知道小姐以打猎为借口的其它用心。同时又恐贪玩晚归,主母怪罪。看看已快晌午,连催小姐调马返回。 偏是小姐不理会他的劝告,还说他:“你也太呆板,大好的风光岂可辜负,何况既已出猎,怎能空手而归?但随我来,一切后果不关你事。” 郑俨说得多了也觉乏味,自知没趣,只好悻悻地跟在小姐后面,时而欣赏一下大自然的美感,时而也享受一下小姐那优美身段带给他的美感。他转而一想:自己是个下人,没来由逆着小姐,何不想个办法,让她快些玩够也就回家了。要是真能那样,岂不是既满足了小姐,又能让她早些回家,必不会受到主母和老爷的埋怨。 于是他对小姐说:“在下有一个想法,不知小姐能否赞同?” 胡女回头看着他说:“你没说出来什么事,就先问我赞同不赞同,岂不是让我为难?” 郑俨说:“咱们比跑马射箭,就是要射天上飞着的麻雀,还要跑马射到才算数,立马射中不算数。” 胡女说:“这倒也可以,飞雀体小,跑马射之,也算得上是难上加难,正合我意。不过,还要加上一点,就是射中的麻雀落下时,要飞马接到,麻雀落地不算数。另外,麻雀虽小,也是生灵,咱们不可多射,谁先接到两只就算赢。” “对,然后咱们就回家去。” 郑俨虽然明知是小姐利用她的优越比自己的劣势,也通快地答应着。 其实,不用比试就已经知道输赢了。因为接麻雀这一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没有快马和轻功配合是决不可能做好的。小姐的马快,是当地有名的,她又学有轻功,驭马技术远非别人能比得了的。眼见得郑俨是输定了,可他根本不计较这些,比赛的输赢不重要,反正是陪着小姐玩。虽然这样,但他还是十分认真地投入了比赛。说着,两人举弓搭箭,巡视高空,跃跃欲试地要比个高低。 郑俨首先奔向一只在空中飞旋的麻雀,瞄准了它的飞行方向,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出手直奔小小的麻雀射去。就在箭头刚要击中飞雀的时候,却突然又闪电般地飞出一只箭来,刚好射在郑俨的箭头上,两箭相击,“呯” 的一声拼出刺眼的火花来。撞折的箭杆弹落了两片麻雀羽毛,惊得麻雀“喳喳”地叫着,紧扑蹬着翅膀掉落下一段距离后,又勉强在空中折飞起来逃走了。只见小姐在远处坐在马上看着郑俨“哈哈”地笑着,郑俨不由得向小姐一个劲地叫好,小姐却折马奔跑起来。 他们的飞马惊起了很多鸟雀,他们不射别种鸟,专找普通的麻雀射。这一回是小姐先赶在了一只麻雀的附近,她急忙搭弓射箭,两脚猛挟马鞍,黑马像飞一样窜了出去,胡女在鞍上腾空凌越,借助那匹马的慣性,一道彩色的闪电飞了出去,她在空中疾快地伸出手去,刚好抓住掉落下来、带着箭杆的麻雀。紧接着,空中彩色的电光又翻转了一个圈飞落下来,正好落在跑过去的马鞍上。郑俨虽然曾多次看到过胡女的轻功,却不曾在这山野之中看她飞腾起来的秀美风姿,惊奇得叫了起来。比试不到半个时辰,胡女已经接到两只麻雀,郑俨射落了两只,却都没能接到。把他急得手舞足蹈,却把小姐乐得前仰后合。 小姐笑完,也不说什么,竟拍马向前跑走。郑俨一看,也打马去追。可是小姐的马太快了,跑过一个树林就不见了,郑俨急得在后面拼命地喊。小姐不理他,照样往前跑。 突然她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些骑马的男人,便打转马头向旁边拐了过去。可那几个人却紧赶着追过来,拦住她,对她说:“麻烦小姐,打听一下路。” 小姐停住马,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们虽然穿着魏国人的衣服,可一看便知,这是几个蠕蠕人。其中一个彪形汉子指着一位公子模样的人说:“这是我们六王子,想向你打听一下去临泾城的路。” 还不等小姐答话,那个六王子却催马上前对她说:“我在北方还不曾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不知小姐可否与我们同去蠕蠕国,有你享不尽的富贵。” 小姐一听他们不说好话,立即拨转马头想要离开他们。那六王子却一伸手,忽喇喇的又从森林中窜出好多骑手,堵住了小姐的回路。 这时正赶上郑俨找到这里,见到如此场景,忙向众人喊道:“不得无礼,这是武始伯家的大小姐。” 六王子听后,哈哈大笑地说:“这就更对了,我们找的就是你们的武始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美人自己送上来。” 第一章 月含烟3 旁边那个彪形大汉打马上前,横过马头对着郑俨问:“你是什么人?王爷面前休管闲事。” 郑俨义正言辞地说:“我是郑家亲戚,不能不管。” 那个六王子说:“胡国珍多次屠杀我们蠕蠕人,这样的大仇不能不报,我们想找胡家人还没找到。今天也是你们活该受死,自己送上门来。来人那,先给我拿下这两个人。” 几个蠕蠕人立刻围了上来,郑俨嗖地一下拔出腰间的宝剑,与他们杀到一起。 胡小姐早搭弓放箭向六王子射去,那支秀美的利箭闪电般飞出去,不偏不依正中六王子的咽喉……。那六王子当时便落马堕地,那边众人一下子慌了阵角,都去忙活那个六王子。这时才发现,从后面的林子中冲出来更多的蠕蠕人。两人看这光景,心知自己已经是身在危机之中,哪里还有心思和他们恋战? 胡小姐向着郑俨喊:“郑俨快走!” 便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郑俨也乘乱之机急忙冲出重围,跟着小姐,不管是什么方向,慌不择路,飞快地逃跑了。一股骑马的蠕蠕人见两人出逃,跟在后面紧追。小姐回身看时,有几匹快马眼看着就要追上郑俨的马了,她急忙举弓搭箭,连发两箭,将前面一人射下马来。惊得后面众人停住马步,不敢上前。 她喊着郑俨:“快往前面去!” 郑俨喊道:“你快走!” 小姐知郑俨不可能跑在她的前面,便又急速跑走,郑俨跟上来继续逃跑。后面的人见状,又追了上来。郑俨本是在后面掩护小姐,他见这帮人追赶上来,便掉转马头又和他们杀在一起,一面让小姐快走。小姐尽量与蠕蠕人拉开距离,然后停在那里,看准机会又连射连发,两个蠕蠕人接连掉下马来。她忙召唤郑俨乘乱冲出阵来,接着再向前跑。就这样,郑俨堵,胡女射,几次下来,那些蠕蠕人再也不敢靠前追赶了。两人知道,那些北方人不会放过他们和临泾的家,也有意有要把那些人引得距离家府远一点。两人又放慢步伐,听到声音近了,再跑一会。听听后面的人马声音渐远,又放慢脚步,让马歇息一下。 小姐对郑俨说:“我看见他们后面还有很多人马正往这边来,咱们要不是跑得快,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后果。” 郑俨说:“他们这么多人偷着过来,是冲着咱们府上来的。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俩的,多亏小姐射死了那个六王爷,要不,家里非遭殃不可。” “就是为了让他们离家中远些,才这么跑的。” “估计他们得找咱们一会。” “咱们跑了这半天,也不知跑到哪里了,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郑俨说:“我不认识,咱们别光是说话了,还是赶快找路回家吧。” 两人这才抬起头来辨别方向,琢磨着回家的路。正在找路的时候,突然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把他们两人淋得遍体湿漉漉。郑俨忙引着小姐取路向树林子方向奔逃,想先去避一下雨,雨停后再回家。 但见前方山岩叠嶂,绿树丛中隐有灰墙黄瓦,似有大户人家在这里。两人急马前去,原来是一个大寺院。下马走近门阶,方知是个尼庵。郑俨只好站在门庭下避雨,胡女抹去满脸雨水,抬头仰见门上扁额赫然写着“吉光寺”三字。四下打量一番后,一个人径直走进庵内,里面早有尼僧迎面接入。 胡女对那尼僧说道:“吉光大师在哪里?快引我去见她。” 女尼说:“不曾见过施主,可否告知尊姓?也好先去禀报。” 胡女说道:“吉光大师是我的姑妈,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 女尼听后忙说:“既是如此,请随小僧来。” 胡女来到里面佛堂,又进到后面禅厅,见一位住持女尼正在打坐。她忙上前拜见了姑妈,只说自己是出来打猎,隐去了刚才遇险的那一幕,然后便委在姑妈的身旁坐了下来。她的姑妈青年时出家,至今已有多年,因在寺里是个才女,又很能说经讲道,谈论善辩,现时已是寺里的住持了。姑侄相见分外亲切,胡女道明原委,吉光大师一面帮着侄女整理被雨水浇湿的衣饰,一面说: “你不该跑这么远的路,家中父母不知该多担心。” 小姐耍娇地说:“不跑这么远,咋能见到姑妈的面?” 吉光大师说道:“你从小就会耍嘴,也许,你来这里是天意所至。你欲打猎杀生,老天却把你引来朝佛。其意在:放下屠刀,一心向善,尊从佛主,不可枉杀生灵,切记众生平等。” 小姐说:“佛说‘四大皆空’,我等众生各行其是,都是缘生缘灭,岂不都是空空如也?何况佛法宏大,佛恩荡荡,上天岂能怪罪我?” 姑説:“不然,人有六道轮回,今生向善,修行来世,广播善因,功德无量,善恶因果,迟早相报。不是佛报,而是自报,。” 姑侄俩人絮絮相语,外面已是风停雨住。吉光大师催侄女快些回家,免得家人惦念。胡女却迟迟不动,她自幼常听姑母谈佛讲经,今日有缘相見,又见这寺院規模极大,哪里能放过这个长见识的好机会。她拉着姑母的衣袖要求讲解佛法故事。姑母本是好讲之人,有这个传播佛法的机会,岂能不广播佛家功德?于是她领着侄女在各佛堂边走边说,梗概地宣讲一番。侄女饶有兴趣地问: “姑妈所说道理至清,我已经略知一二,只不知道佛家出处在哪里?” 姑说:“佛家以法为本,以经为传,佛经就是佛法。读颂佛经,可以普渡众生,启发人的慧根。按佛经去做,能把人引向至善至美的境地;能去掉一切烦恼,还可以化禍为福,减轻罪孽,创造大富大貴。” 女问:“如此真经,能否让侄女赏光?” 姑答:“只可惜佛教传到我们这边的时间太短,佛经传来的更少。我等佛家弟子中有很多人都是凭着师傅口传教导,再加上自悟自觉来理会佛主的意愿。” 胡女失望地说:“这真是个大憾事,将来但有机会,一定多多找来几本经书,让百姓大众都来看看,也好多有几人脱离苦海。” 俩人正在说话时,郑俨在外面打发人来问:“小姐什么时候回家?” 原来,郑俨在外面看着两匹马,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知是蠕蠕人又追赶过来,忙推开寺院大门,把两匹马牵进院子里,再关上大门,又吩咐两个小尼姑出到门外,如果有人问是否有两个骑马的人来,就说这里佛家静地,从来没有外人进来。就这样,打发走了那些蠕蠕人。郑俨又等了一会,见蠕蠕人已经走远,便提醒小姐快些回家。 吉光大师知道还有人与小姐一起,忙让侄女赶快回家。胡女哪里肯听,又纠缠姑母索要经书,还要给她讲解寺内佛像挂图。缠得吉光大师没有办法,只好叫人把郑俨找进寺院坐下等候。急得郑俨如火上蚂蚁,抓耳挠腮地坐不稳,又不敢拗着小姐。直到日色偏西,小姐意犹未尽。吉光大师慾留她们在寺中过夜,又怕家中惦念着急,连晚饭也没让他俩吃,强把侄女赶出寺院,让他们快快回家。 回到家时,已是天近夜色,正是家中上下急火攻心之時。胡国珍和皇甫氏一直等在大堂,他们已派出多人出去寻找。 皇甫氏一见他们回来,便脱口埋怨道:“孤男寡女,这个時候回来,岂不让人恥笑。” 说得小姐两颊飞红,低头不语。郑俨早已跪倒在老爷脚下叩头不已,请求原谅。胡国珍瞪着双眼看着他们两人,不说话。 小姐怕父母责备郑俨,低着头说:“老爷,不关郑俨的事,都是女儿贪玩,跑到吉光寺去看姑妈才回来晚了。” 皇甫氏气哼哼地对郑俨说:“小姐年纪小不懂事,你比她大好几岁也不懂事?跑出去这么远的路,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们?” 郑俨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回话。小姐刚要说什么,被皇甫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对她说:“把你惯成这个样子,还要说什么?你跟我回后院,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完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拉着小姐的手往后面走去。 小姐看了爹爹一眼,又看看郑俨,十分不得已地跟着母亲向后院走去。挨母亲一顿骂是免不了的,只是怕爹爹难为了郑俨。她心中暗暗祈祷:但愿爹爹还像往常那样仁厚待人,我以后再不这样任性就是了。 当天晚上,郑俨并没有被老爷和夫人难为,只是让他速回家去。可是两个老夫妻却没有就此完事,他们俩人躺在炕上互相埋怨着对方,都说对方没有担起管教女儿的责任。 皇甫氏说:“要说女儿的心事,我这个当娘的也并非看不出来。咱们多次给她提亲,她都不闻不见,当面否绝,我就知道这里面必有原因。并非是她不愿出嫁,不过是看上郑俨这孩子了。” 胡国珍说:“郑家孩子的学业和武功也确实不错。” “可他终究是个没有出身的人,从现在情况看,他不配咱们女儿。” “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不愁没有官做,只不过他还没有长成。” “依我的主意,先把郑俨支得远一些,不让他和女儿常见面。一来冷一冷女儿的心,二来看看郑俨是不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过两年,他要是出息了,女儿要还是从心里挂念他,再给他们提亲不迟。” 第二天,郑俨的父亲就被老爷安排到黄河北面当差去了。说是为他提了官,让他带着家属一起去赴任,还特别嘱咐他说:“一定要让郑俨在那里从军当差,好好报效国家,将来拼出个一官半职,也好荣宗耀祖。”郑俨父亲千恩万谢地感谢一番,当天就带着全家老少离开了临泾城。 *** 也是从那天起,胡女一直被母亲看管在后院,学习女红活计,按照常规女孩儿的一切来安排日常事务。初时,小姐并没有理会到她那次出游给郑家带来的变化,待到长时间不见郑家有人来府里,方渐渐感到奇怪。她打发丫环偷偷地一打听,才知道事情的真像。心中很替郑俨担心,不知他们家到了黄河北面日子过得怎样,恨自己害了郑家,误了人家的一生。 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日子越久,她的心中就越是常常想起郑俨这个人。她觉得对不起他,应该为他做点事情,也好还一点人情债。她思来想去,决定用自家纺织出的花纹锦缎为郑俨缝一件白色外罩送给他,也好替换一下他那件穿了好长时间的外衣。于是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回忆着郑俨的身材,比量着父亲的衣服样式,在绣房偷偷地做了好几天才算完工。然后打发丫环找了一个去黄河北的差役,为郑俨捎去。 郑俨的父亲到黄河北面的军镇中做个都尉,郑俨也在军中当了个小校。他虽然留恋临泾胡家小姐,可又自知两人高低相差太大,不可能成就那种好事。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就渐渐地把胡家淡薄下去。可是这天他突然接到胡家小姐为他做的外衣,顿觉心中掀起一番浪花来。他深情的摸着那件针线细密、做工精湛的锦缎外衣,回想小姐对他时时表露的爱慕心意,他几乎醉了一样。呆看了好长时间以后,他背着家人把这件衣服好好地包裹了几层,放在箱子最低下保藏起来。 胡女已是情窦初开,微觉人事,家中对她的严厉管理不但没有压息她的野心,反倒激发了她的心窍。她有时会自然地想起与郑俨一起练武习文,自己总占上风,郑俨显得憨厚诚实,凡事总让着自己。每遇到不顺心的事,那人总能巧为自己排忧解难。另外,更主要的是,这个人长得越来越雄壮英武。就凭那男子汉的形象,也不由不让少女之心为之动情。要是今生能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日夜相守,必定是人生的一件快乐…… 就这样,常常思想到她觉得自己心里发热,脸上发烧,不好意思起来。可是这不是心中想想就能实现的事,她难免为自己心不如意叹息几句。然后她强制着自己不再想他这个人,可是,说来也怪,她觉得自己总是不能控制自己,怎么也放不下那个年青人。两人分离时间越长,她的心中思念越甚。可惜,这些心事都是不能够对人说起的,只能自己藏在心中。每每这时,她便常把前人鲍照的诗句:“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念上几遍,算做自己安慰自己也就罢了。 深秋季节,凉风袭来,住在家中尚觉冷意甚重,何况北疆边塞。小姐忍耐不住心中的思绪,暗中托人给郑俨捎去一封书信,问候郑俨近况如何。两个多月过去,没有任何音讯,小姐心中甚是悲凄,仿佛落在一个冰窟窿之中。不觉又过了二十多天,突然听说有北边郑家的人来府上报书信。小姐忙赶到前院去探究竟,却听说那人已经离府走了。小姐回来躺倒在床上胡思乱想,整整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她揣摸着郑家的人不一定当天就往回走,便私下打发丫环出去找一找郑家的人。吩咐丫环,万一见到郑家人,一定要打听到郑俨的消息。丫环走后,胡女便一直坐在自己的门口等消息。 快到中午时候,丫环从外面回来对她说:“出去找了好长时间,哪也没有,赶到要回到家门口时,刚好碰到了郑家的人。原来他一直在咱们府宅的周围转悠,他也正在找咱们。” 小姐见说,心中立刻觉得一股热意,忙问:“他找咱们有啥事?” 丫环说:“郑家少爷托他务必见到小姐才能回去。” 小姐问:“他说什么了?” 丫环说:“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把这个交给我,让我交给小姐。说‘郑少爷祝小姐千福万福’ 。还说是原本郑家少爷嘱咐他要直接交给小姐的,只是已经耽误了一天,不敢再耽误了。既是看到了我,就如看到了小姐,只好托我转达这份意思。”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小姐。 胡女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马。那马雕得小巧玲珑,还用黑色漆得油光睁亮,是北方人最喜爱的装饰品。小姐把它放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半天,又把它放在床头,细细地端详。 丫环站在旁边傻呆呆地看着小姐,直到觉得没趣了才自己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丫环走后,小姐更是发呆不已,几乎一个下午就是一个人坐着,不和任何人说话。 胡家虽重礼节,但不拘泥,每当有人给小姐提亲,都必与女儿协商,征求女儿自己的意见。然而小姐总是心高性傲,对所来提亲者,多是指东说西,提出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弄得众多高官显贵家的提亲者都是乘兴而来,失望而去。也有人品较好者,却因家中条件差些,看着胡家女儿的才貌和人品,虽然有心攀高,也只好知难而退。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把小姐的婚事拖延下来。胡家两夫妻知道女儿心事,虽然心急也不强求,宁愿顺其自然,致使小姐的婚事始终没能订下来,就这样耽误着。 仲秋时节,满月像银盘一样高挂夜空。胡国珍一家围坐在院中桂花树下,一边饮酒一边赏月。胡家如花似玉的两个小姐,一个穿着粉红的外裙,一个披着嫩绿的斗蓬,对着桂树坐在菊花丛旁,仿佛是一幅天上织出的锦绣美女图。大小姐心中有事,一直没有说话,二小姐本来就语迟囗慢,小弟弟太小不懂事,席间只听胡国珍一人说东道西。 皇甫氏听着胡国珍说得腻烦,对他说:“你一个人说话也该累了,让孩子们放松放松吧。” 胡国珍说:“就是因为她们不说话,我才这样没完没了的说。好了,这回听你们的吧。” 大小姐见说,便没话找话地说:“天快凉了,南方还很热,北方就更冷了。” 皇甫氏说:“可也是,咱们北边那些亲戚也好长时间没来信了,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 胡国珍说:“还不是像过去那样,一天一天地混日子。” 皇甫氏说:“郑家到黄河北边去多长时间了?” 大小姐说:“好几个月了。” 皇甫氏说:“其实也真不该把人家安排那么远,人家把咱们当亲人,抛家舍业地来投奔咱们,咱们这么一弄,反倒对不起人家了。” 胡国珍瞪着眼睛说:“还不是你死活地要让他们离咱家远一些?要是依我的意思,我把郑俨那孩子留在身边,也有个听使唤、贴心的人。” 皇甫氏说:“也是那天我的心太急了些,再说,要是当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遇见了那些北方达子(对北方人的蔑称),还救了咱们一大家子的命,我也就不那么生气了。” 胡国珍也看了一眼女儿说:“这事也怨你,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让我们事后才后悔。” 女儿说:“看你们当时的架式,生气的那个样,当时谁还敢说话?” 皇甫氏看了大小姐一眼,对胡国珍说:“也是怨我一时生气。其实,我也早就看好郑俨那孩子,心中还盘算着过两年给他提亲呢,按理说也真该避避嫌疑,所以才让他们离咱家远一些。” 小姐见两位老人说到郑俨,心中窃喜窃羞,站起身拉着妹妹走了。她心知,两位老人看好了的人和自己看上的人是一致的,这就说明,喜事已经 成功了一大半,只要有机会,老爷是会把郑俨调回来的。她高兴得当夜给郑俨写了一封信,把爹妈说的话都写了上去,第二天便托人把信寄了出去。从此,她心中有了希望,盼望着郑俨有一天回到身边来。要是能和郑俨在一起过日子,今生也就再无所求了。 刚到冬月,皇甫氏因年纪大了体质羸弱,一时不注意犯了北方人常得的哮喘病。胡家小姐每日里围在妈妈的身边持候,时常为母亲说些笑话解闷,唯恐一点闪失使母亲心中不快。女儿的孝心,真让皇甫氏从心中感到了人间的天伦之乐。胡国珍看在眼里,也对自己家庭的这种和睦气氛心满意足。 正在胡家人沉浸在温柔之中的时候,朝庭突然下来很多人,还带着皇家的大马高车传皇帝的圣旨诏书,宣胡家大小姐跟随钦差即刻赴京进宫,并册封她为宫廷才女、充华世妇。 这虽说是一件大好的喜事,但众人皆知,外邦女人进入宫门“伴君如伴虎”。况且对于他们这种人家的女儿来说,无疑是一个离开福窝,进入天牢不能再回家的坏消息。一时间,全家上下顿感惊慌,胡国珍谢过龙恩,接过圣旨,召唤管家和人役盛情款待了众位钦差宫人之后,便急忙奔入内室与夫人和女儿商量说: “皇上宣女儿进宫,封为充华之职,不过是个宫中差役。皇宫之中嫔妃众多,美女如云,充华之上还有三四个级别才是嫔妃,不要说难于见到皇上,就是见一次皇后和贵嫔都是很难的。女儿进入宫中,必定难有出头之日。” 皇甫氏说:“凭着咱们的家世,凭女儿的才华和容貌,为何只封个充华?这样小看我们,一旦进宫,还能对女儿好吗?” 胡国珍急着说:“这等事情还不是正理,我们北国不象人家南方国家,女子进了皇宫便是一步登天,再不愁荣华富贵。咱们这里,女子进宫愁事无限,一是须一级一级地熬着;上面嫔御众多,今生难以见到皇上。二是见了皇上怕生皇子,生了皇子怕封为太子,太子之母不是皇后者必须去死,这是我朝传统。三是进了皇宫就再也出不得皇宫,从此再不能见家人面了。唉!” 皇甫氏心痛得流出了眼泪,搂过身边的女儿说:“这可如何是好哇?” 胡国珍说:“众臣皆知,宫中皇后专权,嫔妃都不得靠近皇上。听说近日皇上又新封一个高贵嫔,都是得宠之人,两个正相争不下。宫中女眷尚且惶惶终日,不敢安生,将来女儿进宫如何立足?” 小姐也哭泣道:“自古宫闱女人皆无幸福可言,一旦入宫,如离人间,孩儿宁愿永不出嫁,也不进宫。” 皇甫氏咳嗽了一阵之后说:“可否与钦差说说,不去宫中?” 胡国珍叹气连声,说不出话来。皇甫氏埋怨道:“你这老儿,何不拼着性命进宫去求皇上,让皇上收回成命。” 胡国珍束手无策,囗中叨咕道:“这是费话,这是费话。” 三人相对坐泣,直到深夜也没有主意。 末了还是当女儿的抹了抹眼泪说:“孩儿之事让二老如此操心,女儿实在于心不忍。现在事已至此,皇上金囗玉牙,谁能改变?我不入宫,全家岂有活路!对女儿来说,只要二老安康,女儿死也无憾,何况是进入宫中。应该说这是一件好事,请你们不要再愁了,孩儿明日跟着钦差进宫就是了。也许,万一能拼个出身,也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说完又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皇甫氏喘息着、哭道:“话是这么说,但自古以来宫中女人无数,有几人能拼出个好结果的?只是苦了孩儿了。” 胡国珍说:“咱们边庭外臣不象人家朝庭重臣,女儿进宫之后没有个依靠,是不可能立得住脚的。女儿若是能列入嫔妃行列?也就不愁今日了。” 一家三囗对坐无语,整宿未睡。翌日晨,还没等他们梳洗完毕,宫中来使便催促胡充华早早起程。并把从京城带来的马车停在大门囗,让宫廷驭夫把马鞭甩得叭叭直响。胡家上下急忙准备女儿进京事宜,忙个不亦乐乎。皇甫氏不放心女儿单独进京,必要亲自送到京城。胡国珍因公务在身不可能送女儿进京,本是希望妻子陪女儿走一趟,可一看她那身体情况便劝说她: “你现在病得这个样子,自己还顾不得,怎么去送女儿?若万一有个差错反倒成了女儿的累赘,还是不去的好。” 无奈皇甫氏决心已定,说:“我自己的病我知道,是天下女人常见的病,没有什么关系,反倒是女儿这一走再也见不到了,我必须去京城看着女儿进宫才放得下心来。不然,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胡国珍百劝无效,也只好由她,又派了两名男随和两名女眷跟随皇甫氏一同进京。胡充华本不想让母亲劳累,可又舍不得与母亲分离,从心中说还是想让母亲送她,希望能一直到最后的进宫时刻再与母亲分离才最好。 临别时,胡充华跪在地上,对着父亲咽噎不能发音,双眼早被泪水糊住,抬手举袖拂去珠泪,左顾右盼不愿上车,好半晌才半噎半抽地说: “父母养儿一十七载,今日进京入宫,再难相见,请父母千万保重,莫以女儿为念。但愿常有家中书信,便是见字如面了。” 又向着弟妹两人说:“姐姐不能和你们一起在家伺候父母,是姐姐不孝,只能求你们替我多多孝敬老人,也算为我尽一份心意了。我在宫中会天天为你们祈祷,祝你们福禄无疆,身体安康。” 全家人围着她,泪水相伴,频频点头。道不完的离别情意只能噎在心头,拉拉扯扯,难舍难分,最后还得洒泪相别。 胡充华上车前,又回身流着泪说:“还有一事麻烦老爷。” 胡国珍连连点头说:“尽管说来,爹爹一定办好。” 胡充华低下头说:“前些时,因女儿贪玩晚归,祸及郑俨。此人一向小心,本无过错,还情父亲原谅他,召回家来。他的武艺高强,早晚必定有用。” 胡国珍点头说:“这也正是我的意思,女儿尽管放心好了,我会妥善安排的。” 母女二人在众人劝说下,委委曲曲地上了各自的马车。胡充华身在皇家马车之中,把头伸出车外,流不尽的眼泪,说不尽的心里话…… 留恋只能放在心里,最终还是要登车东去京师洛阳城。从此,她不再属于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踏上了永远不能再回家乡的人生旅途。 第二章 深宫怨1 胡家有女初长成,皇宫储秀深阁情。 *** 洛阳城中,华丽而壮观的皇宫大院静稍稍的不做声,可它却有着一喝惊天的威严。千里之外的泾渭河边,胡家人恭恭敬敬地聆听着皇宫的音讯,不折不扣、不虑身家性命地遵照皇宫言词执行着自己的人生。在这种虔诚意志的支配下,胡家女儿只能一个心意地奔赴皇宫,准备为皇家贡献终生。 *** 原来,因胡家姑母佛法有成,常被召进宫中宣讲佛法。 一日,魏主皇帝元恪听她讲完佛经之后,问道:“按人生轮回的因果之说,难道世上的万民和朕这宫中之人,今生的一切都是前生修订的吗?” 老尼说:“宫中之人多是上天派遣,不与世上相混淆。佛法无边,普照万劫万世,轮回的因果主持着每一个人。虽然芸芸众生命运不同,但世上的人都有佛性,只要遵循佛法,必能修成正果。宫中之人都是前生修订,也是佛因之果,况且宫廷也在大千之中,佛恩当然可以普照宫中诸位。” 魏主又问:“朕所行之事,是天意也,佛意也,人意也?” 尼说:“皇上依天行事,福及黎民,佛主岂能干扰皇上意愿?只能在天助力,在世助果,普照天下生灵,保佑皇上福寿安康,国泰民安。世间一切事故全是因果所定,万物都有发生与消亡的根源,自是缘生缘灭。” 魏主指着坐在一旁的皇后和嫔御们,对老尼说:“这些人也不与世人相混淆吗?” 老尼说:“皇后。贵嫔都是天上仙女下凡,自然带着齐天的富贵。单这面容长相,岂是凡人所能比的?” 高贵嫔插言道:“长相好能带来富贵吗?” 老尼说:“非也,人生贵溅不在长相。我家侄女也有一幅极好的长相,乡间都说她长得像天仙,但她生在边远地方,就是命蹇福薄,哪里比得咱们娘娘和贵人们这样洪福齐天。” 魏主问道:“可是你的兄弟,临泾胡国珍家的女孩吗?” 老尼道:“正是。” 魏主说:“朕早听说你说过,临泾胡家有个极美的女儿,文武齐备,又善女红,岂能福薄?要是真如你说的那样命蹇福薄,看朕给她富贵,也让她富贵长久,如何?” 老尼见皇上如此说,自知失言,忙说:“我家侄女托着皇上的福,已经是比世间女子好命的了,又劳皇上挂心,哪里能担待得起?” 魏主说:“朕偏让你们大家看看,朕也能改变命运不好的人。朕今天就封她为充华世妇,即刻宣旨进宫。” 老尼后悔自己在宫中多言,却也晚矣。出宫后,她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心中暗誓,再不进宫讲法。 * 胡充华就是因此从千里之外被召进宫来,走上了一条她想都想不到的坎坷之路。 胡充华母女离家东行,取道洛阳的时候,正是朔气迎面。冬雪纷飞的时节。送别的亲友顶着呼啸号叫的寒风,捂着冻僵的面孔,留连不舍地送出二三十里路。送人的。和离家的,个个都是凄凄惨惨,直到皇家车马的形影渐渐模糊,互相之间再也看不到了,还是依依不舍。 人影被雪花干扰,已经含混不清,胡氏母女俩还探着身子向后看。皇甫氏见女儿身子冻得颤抖不已,忙呼前面高大的宫廷马车停下,让丫环把女儿扶进自己的蓬车里。胡充华上了母亲的车,一头扎在娘的怀里,抽抽嗒嗒地流着眼泪。皇甫氏搂着女儿,用手拍着她的背,闭着双眼任马车颠簸……。 一路上,天空阴霾不开。惨白色的雪连着惨灰色的天,远近苍茫一片,难见高山和平川。只听见车轮“咔咔”的压雪声,只看见嘴里和鼻孔冒出的阵阵白色呼汽……。天色渐渐发黑,行人更加稀少,只有寒鸦在枯树枝上呀呀啼叫;不时夹杂进钦差冷酷的喝马声,增添了几分离心楚楚,离意凄凄的悲凉心情。 中途的驿站冷冷清清,让这母女俩渡过了离家后的第一个最难熬的夜晚。驿站的火炕没有人烧,也找不到柴火,躺在冰冷的炕上,胡充华紧紧地挨着母亲,想让娘亲暖和一些,自己的心也暖和一点。 早晨,众人很快地吃完了简单的早餐,母女两人哆哆嗦嗦地登上马车继续前行。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让途中行人苦不堪言。 一行人快要走到潼关的时候,胡充华从车缝中看见前面远处的路旁跪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走得稍近一些,再看,很像是郑俨。那人披雪迎风,与大地原野上的灰白色混在一起……。要不是心中有灵,还真不容易看出那是一个人。 ********************** 直到走近了才看清,真的是郑俨。他的双膝跪在雪窝中,头上和肩上被落雪盖了厚厚的一层,面颊上溶化的雪水顺着脸往下淌,身体却在微微抖动。 小姐知道,郑俨穿的白色外罩是她在夏天时特意给他缝制的,是让他在夏天穿的,他竟然在这个严寒的冬天罩在军服的外面。钦差官吏们跃武扬威地从他面前驰过,飞溅起来的冰雪喷向他的脸上和身上,他急忙抹去脸上的冰雪,眼睛直直地看着迎面而来的皇宫马车,寻找着他想见到的人。 胡充华眼看着自己日夜想念的人就在车前,不由自主地忙叫马车停下,探身车外叫了一声:“郑俨。” 郑俨跳起身来,冲到小姐车前,却忙又跪下说:“郑俨给贵人叩头了。” 两人四目相视,却说不出话来。胡充华已是双泪如注,郑俨的眼中也已经泪水模糊,咽噎得发不出音来。 胡充华强噎泪珠,勉强说出:“分别以来,一向可好?原指望……,却不想相见时,竟在这里。” 郑俨两眼红润,断断续续地说:“在下本是到京城送信,正好听说小姐已当贵人。返回途中特地在此等候,意在送小姐一程。至今在此等候刚好两日。也是老天有眼,终于叫我等到了贵人。” 胡充华咽噎着吐出一句话:“只望你好好保重,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正说着,前面钦差又骑马折回,对胡充华说道:“皇上有命,请充华速速进宫。”说完,他令车夫打马急驰。 胡充华恋恋不舍,张口无言,只能举手相招,又从怀里取出那只小黑马向着郑俨举了举,略示心意。郑俨呆呆地站立着,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小姐从面前驶过。老夫人的马车早已来到眼前,车夫认得郑俨,停下车让他与老夫人说话。郑俨忙凑到车前,给老夫人施礼问安。 皇甫氏坐在车中向他说道:“快快回家去吧。” 郑俨说:“我来时,原想在京城逗留两天,已经与家父说好的,是请过假的,敬请放心。” 皇甫氏说:“你就不要再过黄河北面去了,直接回家去,替我捎个囗信,就说我们都很好,让老爷不要挂念。你回家去,老爷自有用你处。” 郑俨给老夫人施礼谢恩后,见小姐车已走远,便飞身急追小姐的马车。怎耐车马飞驰太快,他追了一程,没能追上。 探身车外的胡充华,向着他急急地摇着手,示意让他回家去。 郑俨只好恋恋不舍地站在那里,遥望宫车。他看见胡充华的宫车越来越小,她的身子一直探出车外,在向后看着自己。他先是身不由己地跟着宫车跑,直到再也看不见宫车的时候才站住脚,放声地喊叫起来。 这边,胡家女儿眼见着自己和郑俨的距离越来越远,那英俊男孩的身影越来越小。风雪也越来越大,雪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遮住了对方的身影,他们的眼前全是鹅毛般的大雪。胡充华想着郑俨身在黄河以北,为送自己一程,风雪天中冻僵在野外,心痛得如翻江倒海一般。颠簸的马车干扰着她的思绪,她遥看那渐远的身影,口中吟道: 莫相随, 莫相追, 高车远逝难转回; 送我向东西, 汝自去南北。 * 千里风行路无归, 柔丝易断续伤悲; 额前积雪化, 长空酷雪飞。 * 真是寒天之中,风云不测。一路风寒劳累,皇甫氏旧疾重染,患病一日比一日更重。因其年事已高,不耐病痛,胡充华请求中途歇息为母亲治病。 皇家钦差却对她说:“皇上旨意,谁敢有误?若误了期限,谁能负责?你现在刚要进宫,岂能有违宫规?” 胡充华劝母亲:“请娘亲就此停住,不要再送,速速返车回家治病。” 皇甫氏说:“女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离家,再说,以后见一次面也不容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莫不如就跟你进京城了,也算是为娘的开开眼界吧。”嘴上这么说,心中又怕违了皇上圣谕,打定主意,咬着牙,硬挺着病体,必定要跟随女儿一路东行,眼看着女儿进了宫才能死心。 胡充华和家人们无论怎么劝她都无效果,到后来,皇甫氏干脆不听女儿劝告,闭上眼睛对她说:“你说什么也没用,我必要把你送进宫中,才能回家。” 胡充华见劝说无用,便求钦差:“眼看着家母病情日见严重,做女儿的怎能忍心让母亲受苦?请大人宽容一下,路上慢行,也好使家母少受颠簸。” 钦差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好再呈强快行,只好听之任之。这一行人马才算是放慢了脚步,每日间胡充华细心照料母亲,护着母亲慢慢东行。 ********************** 到了渑池,看看母亲一日不如一日,胡充华坚决不走了,一定要给母亲看病。宫中差官也觉过意不去,点头应允,于是一行人住进了驿站,四处寻找医生。因驿站总管老朽无用,他们又是行路之人,不了解当地人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真正懂医的人。 这一行人马不辞劳苦,一直忙呼到小半夜,还都不曾歇息。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听得屋外院中有外人闯入之声。一名宫差刚打开房门,想要看个究竟,就被暗中飞来的一支快镖射死,众人顿时惊得慌如乱蚁。胡充华一跃而起,夺过宫差身上的腰刀,一个腾身越步飞出门外。 原来,是一群北方蠕蠕国的盗贼,正嗤牙裂嘴地围拢过来。他们见出来一名美女,都站住了脚步。 为首的贼头叫道:“看样子你就是那个胡贵人?如果不是就闪开,我们只找胡国珍家的人算账,与别人无关。” 胡充华说:“胡家不曾与任何人结仇,为何专找我们?”贼头说:“我们世代以黄河两岸为生,胡国珍不但多次杀过我们很多人,还把我们赶到大北方,断了我们的生路。特别是你这个女人,杀了我们的六王爷,还想赖帐吗?有这样的事,难道还不是仇吗?” 胡充华说:“是你们六王子越过黄河境地,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才造成那种后果,此事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人以正道为是,你们蠕蠕人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土上,按自己的传统方式生活,不应再打家劫舍。家父奉朝庭旨意带兵戍边,从不以杀戮为主,对你们仁义为怀,你们不思恩义,为何还要反目成仇?” 贼头说:“这些我们都知道,不用你说,好话不顶饭吃,我们要的是活命和钱财。你们是要进皇宫的人,必定有钱。我们也不难为你们,只要把钱财留下一半,咱们便互不相伤,也别坏了大家的和气。” 旁边一个贼人怪声怪气地说道:“美人,我们那边现在叫柔然国,比你们这里自在。你莫不如留下,跟着我们到北方享福去,免得去皇宫受罪。” 胡充华气得园睁凤眼,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头一看,身后众人都萎缩在屋子里不敢动弹。她因不摸北方人底细,不敢轻举枉动,便举刀防卫,守在门前。众蠕蠕盗贼和她相持了一会之后,便蜂拥而上,两下即刻打在一起。胡女一人把那刀片舞得闪电一般,本是婀娜多姿的身形突然变幻出飞腾冲天。霹雳震地。横扫千军……的动作,奋力抵挡住众盗贼。 胡充华虽有无限身手,终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又加之旅途劳累,难免打斗起来力不从心。正在危机之时,忽然感到远处飞奔而来一个白衣男子。那人带着一股寒风,腾地一下飞立在众人之间。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人飞快地一转身功夫,随着一股巨大的气流,只见呼啦一下把他身边的贼人刮倒了十多个。还有没倒下的贼寇,凭借人多势大,纷纷向他冲了上来,把他团团围在中心。胡充华这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她抬眼一看,原来那人是郑俨。她立刻精神倍增,重又杀进贼丛之中。不想,蠕蠕人却越来越多,足有一二百个。 胡充华和郑俨两人杀来杀去,总不能杀出圈外来。正在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不知从哪里又杀来一个老者。老人大呼一声跳到胡充华身边,把一柄宝剑舞得雨点一般,护住了她们两人的一个侧面,三人成三角形阵式和蠕蠕人格斗着。众贼寇打两人尚不能得手,又多出这一个高人,更是气急败坏。都把吃奶的劲使上来,叫嚣着围打这三个人,却被那老人闪电般的剑法挡得无可是处,一下子就把贼人们惊呆了。众贼寇那里见过这种功夫,看看败局已定,不可能得手,只好一个个拖着伤残的弟兄,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 原来,郑俨眼见着胡家母女越走越远,心中无限怅惘。他站在原地好长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天快黑了才想起老夫人的话,于是掉头往西行去。走了一段路,又掉头北去,心想晚上就连夜过黄河,先去回一声家父再去临泾找胡家老爷。可他心中如乱麻一般,实在不想乘夜赶路,便找了家客栈住下,准备歇息一宿再往家返。 郑俨独自坐在客栈一个小房间中,对着昏暗的油灯沉思。他想起小时候两人在一起学习,在一起练武射箭。后来小姐越来越对他有些特别,直到那个一起出猎的日子……。他想着想着,不自主地从怀中掏出小姐给他捎去的那封信: “郑俨亲启:岁月如梭,别离之日已无从记数,只有妾心难对孤独,日夜思念不已。妾只记你的往日之好,也请你不要记妾往日之否。别离以后方知妾心已经属于你,只不知你意如何? 今有一大好事相告,昨晚父母亲口言中,有意应允你我婚事,故急去信与你相商:你若有意,立即托家中双亲,前来我家求亲?事不宜迟,从速,从速。” 这封信,郑俨曾看了一遍又一遍。刚接信时,他的心中无限欢喜,口中自语道:“小姐钧旨,郑俨哪有不办的道理?家父母早就期望能有这么一天,也早就备好礼品。今日方遂心愿,岂不是上天成就?请小姐静候佳音,不日聘礼既到临泾。” 岂料当晚便有战事临头,郑俨和父亲一起打了两个来月的仗,哪有机会与父母谈及婚事?直到战事结束,他才与母亲说了这件好事,自是合家喜欢,立即着手准备聘礼之事。为此,郑俨手舞足蹈地乐了好多天。又恰好军营中有一个去京城出差的机会,他便与父母商量去洛阳走一趟,顺便办些京城的礼品,也好去胡家略表自己的诚意。 去京城时,郑俨特意从箱子里面找出胡家小姐为他做的新衣服,也不管什么冬装夏服的,心中美滋滋地套在军衣外面,十分兴奋地奔向京城。 谁知好事难成,高兴不长。 到了京城便听说皇上刚刚封临泾胡国珍家大小姐为充华世妇的诏令。他顿时如五雷轰顶,真个令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撕毁一样的痛苦。他不知是如何走出京城洛阳的,出了城门走很远才想到:不论如何也要见上胡家小姐一面。于是他不向北方,一个方向地往西走去……。 这天,他冒雪西行。远远便看见了那个高高大大的皇家马车,他知道那一定是胡家小姐走过来了。他想奔过去把马车拦住,可是他不能,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跪在雪中等待曾经是自己的心上人,现在是皇上的身边人。真真是相见时难别矣难,昔时知己的人,今日已是天地相隔的殊途之人……。 * 想到悲伤处,他透过客栈的窗户仰望着夜空,对天长叹:“实在是上天不佑,上天不佑。”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袖头被油灯燃着,冒出了烟火,急把衣服脱下,熄灭火苗。那件雪白的外罩衣却烧了个窟窿,并被他灭火时弄脏了。他心中十分痛惜,这件衣服,他平日从来舍不得穿,只是这次来洛阳为买聘礼才第一次穿在身上。他轻轻地抚摸着心爱的衣服,把脸贴在它的上面。逆旅中没有更换的衣服,重又把它穿在身上。 直到深夜,他才合衣躺到炕上。吹熄了灯,闭上眼睛,可是还是睡不着。模糊之中他突然发现,门慢慢地开了。他定眼一看,竟是胡家小姐,他一下子跳到地上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见小姐说道:“郑俨,快起来跟我走,咱们一起离开这个国度。”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就被小姐拉着冲出门去,出了门就被小姐拉着飞上了天。他心中害怕,看着地上的万家灯火,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又庆幸自己终于能和小姐在一起了。小姐还是紧紧地拉着他,向远处飞着。突然,一阵狂风骤起,把小姐吹向天空一个旋窝的黑洞中。就在郑俨眼看着也被卷进去的一瞬间,小姐放开了他。他没有被卷进旋窝中,却从天上掉了下来,一直地摔向深渊……。 突然,他被一阵鸡叫声吵醒,原来是一场噩梦,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睡不着了,口中絮絮地叨咕着:缥缈两目飞天际,难酬心中云雨衣;晨鸡惊裂霓裳梦,缝合残袖月影稀。 昨晚,在他之前,这个客栈里就住下了很多蠕蠕人,这些人行踪都十分诡秘。他无心去搭理他们,闷着头躺在客栈热呼呼的火炕上琢磨着心事。到快天亮时,他发现众多的蠕蠕人都一起出了门,听脚步声,这些人不是往他们的北方去,而是往南走。他突然觉得,这些蠕蠕人不像是商家或者百姓,他们之中没有女人和小孩,手中包裹像是暗藏刀剑。郑俨忽觉一种不祥之感,寒冬季节,人们都在家中猫冬,贼人们也并不多外出,只有胡家的事惊动了黄河南北。这些人是不是奔他们而去的?他放心不下,决定起身跟随过去探个究竟。 郑俨跟在他们之后,很快就听到他们之中有人说:“求六王爷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为你报杀身之仇。”又一人说:“胡家人不好对付,咱们的人栽在胡家的多了,这次也不好说。”很明显,他们确是要劫掠胡家人马。郑俨甚觉问题的严重,便一直跟在这帮人的后面追赶胡家小姐。因宫中车马行走飞快,后面的贼人便昼夜紧追,郑俨也紧紧跟随不舍。直到渑池,正逢双方交手,便立即上前帮助胡贵人。 * 也是他们在此这么一折腾,又惊动了一个行路人,——正是胡充华原先的教师栾云。 夜幕之中,栾云因急于行路错过宿头,又心中有事,便下意识地来投渑池驿站。发现驿馆的院内有激烈的打斗声,他便飞身跳上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想看个究竟。院中一女一男力战众盗贼,正打得乌烟瘴气。因他们俩被围在中间,又是夜色看得不十分真切,但从身影看好像是胡家小姐和郑俨。再看那女子渐露疲惫之态,处势已经危险。他便立即拔出宝剑飞身杀入,仅仅刚露一点招术,便震住了那些蠕蠕贼寇。 胡充华和郑俨见众贼逃去,也不追赶,前来感谢搭救之人。正是故人相见,备觉亲切。师徒三人叙过寒暄,郑俨自不必说什么,胡小姐心中感激,便向栾云说:“多谢老师相救,正好家母也在此处,请老师进屋一见。” 栾云说:“我听说小姐应召入宫,特来路途中相迎,希望得见一面。也许是上天的安排,让我这老朽过来帮助小姐一把。” 栾云自从离开胡家,先是满怀希望地回到南方梁国,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自己的任何家人。好不容易才算找到一个故乡人,得知家人早在齐朝的时候就全部被灭族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找到一块家人的骸骨,连殉葬亲人的机会也没有留给他。世事残酷,他早有体验,南方留不住,又决然地回到了北方魏国。有人推荐他去当官,依然都被他一一拒绝,他早已经决心再不进入仕途一步。可他又不是做违心背道之事的人,只好一个人四处流浪。 到现今,流落在这个毫无亲人的地方,已是穷困潦倒之时。日间听说胡家女儿被征入宫,必将经过渑池这里。他想:按理说,既已知道胡家人的消息,就应前去相见,可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怎好去看她们?可是,不去又违了自己的心意,冷了胡家多年的人情。再说,心中还有些为胡家小姐惋惜,可惜了她才貌、武艺绝世之人,进宫之后再无用武之地。思前想后,怎么也放不下一颗心来,觉得还是要见小姐一面,勉励她几句,也是师徒一场。于是他便日夜兼程,前来相迎,却正逢一场恶斗。 栾云进屋见过皇甫氏,看了老夫人的病情后,与老妇人说了几句安慰话,叹了一回气,便离开老妇人的寝室。 郑俨站立在驿站外间屋里发愁,与皇宫官差说话。栾云对送他出来的胡充华说句“去去就来”便匆匆出门去了。过了能有一顿饭的功夫,栾云领着一人回来,道是当地最好的医生前来看望胡家母女。 第二章 深宫怨2 胡充华自送出老师和郑俨后,一直坐在母亲身边喂水喂药,安慰老人家。正愁眉不展时,忽见老师带着医生乘夜重返,真是喜出望外。忙让家人带着医生进里屋去看母亲的病,自己与栾云和郑俨在客厅坐下说话。她见老师满脸风霜,两鬓花白,衣衫褴褛,心中一阵酸辛。难得的是老人精神闪烁,气质如旧,心中又稍觉尉然。本想安慰老师,却不知话从何处说起。 栾云见小姐端坐无话,便说:“我先以过去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句话:祝小姐飞黄腾达,高升入宫。再以现在之礼,给贵人祝贺。”说着,便要下拜。 胡充华忙止住他说:“先生不可,折死学生了。” 栾云说:“过去你是学子,今天已作贵人,不拜是不尊圣躬。” 胡充华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绝不可以父拜子。就是皇上也是以孝为重,不会怪罪我们的。” 栾云也就罢了,重又叙了寒暄之后,坐在客位。过去的师生,今日的君臣,两人都觉得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郑俨更是这样,这一老两少坐了半天,都是互相无语。 末了,栾云对胡充华说:“贵人平步青云,但高处不胜寒虚,且要处处小心为盼。为表老朽心意,送曹丕《魏风》一首,‘三辰垂光,炤临四海,焕哉!何煌煌!悠悠与天地久长。愚见目前,圣覩万年;明闇相绝,何可胜言?’老朽无以为赠,就用此辞相送吧。” 他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囗气,又说:“我算计着,你决非长作充华世妇之人,但愿贵人能有腾达之日,必能使万民仰光。只是,越在高处风寒越大,就越要防着风寒相侵。” 胡充华点头称是,又说道:“先生肺腹之言,学生牢记在心。在此途中相遇,我也送先生一首《魏风》,曹壑的辞:‘天地无穷,人命有终。立功扬名,行之在躬。圣贤度量,得为道中。’先生流陟北方已经多年,至今年事已高,现今南北政局和缓,先生莫不如返回故里,颐养天年。” 说着,胡充华起身进入内室,从自己随身行囊中取出仅有的二百两银子过来送给老师说:“我这里有二百两白银相送,但愿老师能够安渡晚年,学生也就放心了,希望老师能够收下学生的一片诚心。” 栾云虽然很缺银子,可怎能轻易收下这样的馈赠,再三不收。怎耐小姐一番真心诚意,不容他不收。 郑俨也在旁边说:“学生之意,老师若是不收,反到让胡家小姐心中过意不去了。”说着,也从自己怀中摸出原本是置办聘礼的一百两银子奉献给栾云。 谦让过几遍之后,栾云不得不含羞收下胡小姐的银两,郑俨的银子却是死活不肯收下。 栾云对郑俨说:“我收下你的,你如何回得去家?再说,依我的想法,你还是把胡家母女一直送到京城为好,这些银子留你路上用吧。” 此话正中郑俨下怀,他也正欲把胡家母女一路送入京城才能放心,见老师说着自己的心意,便接话说:“学生是一定要送她们到京城的。” 争执到最后,栾云收下郑俨七十两白银,郑俨自己留下三十两作路费。正好赶上钦差过来看望,互相道过寒暄。 客套之后,郑俨便向钦差说:“今日这事看来,日后的路途还是有人护送为好,在下想把你们护送到京城,不知可否?” 宫中钦差连连点头说:“最好,最好。今天若非义士相助,恐怕我等一行人就断送在这里了。能有义士相送,心中也就安稳了。” 正说着,医生摇着头从里屋出来。众人都注视着他的脸色,胡充华更是急着问道:“家母病情到底如何?” 医生垂着眼皮,不理任何人,任凭小姐相问,他全不正面回答,只是说:“抓紧治病要紧。” ************************ 医生在灯下细心地捉摸了好长时间,开个方子,便走了。栾云领着郑俨和胡家仆人深夜去找药铺抓药,又连夜熬药,让胡充华和女仆服侍皇甫氏服下去。老夫人双眼紧闭,无力回答任何问话,吃过汤药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栾云见状,心知皇甫氏病情不轻,不敢轻易离去,当夜与仆人一起照料皇甫氏的病情。郑俨依坐在皇甫氏的门口,等待老夫人病情变化,也好随时招唤。 到了拂晓的时候,皇甫氏病情有所好转,胡充华觉得心中好像放下一块石头。宫中差官见皇甫氏病情好转,便又催着众人起程赶路。 皇甫氏也说:“咱们还是赶快进京吧,别误了期限,让皇上不高兴就不好了,我是不碍事的。再说,进了京,也能找个好些的医生好好看看病,或许能好得快些。” 胡充华也说:“母亲说的是,咱们在这前无亲属,后无熟人的地方呆下去,也不是个事,莫不如紧赶两天路,到京城抓紧给母亲治病才是正事。” 接着,她又指着郑俨对宫中差官说:“途中这般不顺,能有个帮手最好,这是我家亲戚,不是外人,让他跟随到京,大家都安全些。” 宫中差官被昨晚惊吓后尚未回魂,能有这样的能人护送,自是求之不得,点头道:“昨晚义士已经说好,这样最好,最好。” 栾云对胡氏母女说:“恕老朽不能远送,早晚给你们祈祷祝福吧。” 清晨的旭日刚刚升起,胡家仆人把皇甫氏背上马车,郑俨跟在他们之中,一行人马又启程上路了。栾云站在大门口,老泪纵横地看着这风雪之中远行的母女,嘴上叨念着,祝愿他们平安顺利。车马继续向东驰行,很快便驶向远方。车行十多里路之后,胡充华回头望去,依稀看见白发老人站在风雪中举目遥望。 路途崎岖颠簸,钦差大人恨不得即刻到京,一再催促马车快行,上了年岁的病人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胡充华怕别人照顾不好,坐在车中抱着母亲。每天赶路,双脚冻得麻木难支,到了晚间歇息,都需别人搀扶才能下车。 好不容易,可算是看到了京城洛阳的影子,皇甫氏已经卧车多日,再也不能起身。自从看见洛阳城,大家都很高兴,皇甫氏也像是心中亮堂,仿佛病好了很多。胡充华的心中却翻起了波涛一样,不知是苦。是酸。还是辛。她不向京城方向看一眼,偷偷扭过头去看一眼郑俨。见郑俨正仰头向天,双目流泪,长长地叹着气。她心中顿觉自己又欠下了还不尽的人情债,双手紧紧搂着母亲,闭着两眼,眼中泛出泪花。 * 远看京城,好像是落到地上的一座天宫,绿树丛中红墙黄瓦,琉璃闪光,彩旗招展,景色辉煌。阳光下四野苍茫一片,映配着这光彩灿烂的宫城,使人感到在梦中也难得一见这种壮观奇景。 进入城区,却又是一番感受。这京城中的吏民远比山野乡村中的人物有气质,相貌轩昂。尤其那高车驷马,兵甲嶙嶙,旗盖森森,阔卓庞大的排场,远非安定的临泾城可比得了的。只是在那冠冕堂皇之中,时时显露着森严肃杀的气氛。 胡家母女进城之后,钦差对郑俨他们说:“你们这些人先去找地方安顿老夫人,我与胡贵人即刻进宫报道,一切妥当之后,自然会前来照料老夫人。” 胡充华向钦差打了一个躬,求他说:“家母病成这个样子,初来京城,尚未有个住处,又无亲戚,叫我怎能放心得下?求大人开恩,宽容两日,安顿了母亲即刻进宫。” 钦差竟变了声音说:“皇上钦命,谁敢更改,你不进宫,叫我如何复命?哪有贵人进京不进宫的道理?” 皇甫氏见状,也喘息着对女儿说:“既有皇命,且已到京城,你就进宫去吧。我这里还有郑俨和这些人服持,再说京城之中不怕没有好医生治病,你尽管放心好了。” 胡充华没有办法,又对钦差好说歹说,才算答应给了一会儿的功夫。待把母亲安顿在一个客店后,胡充华立即打发仆人出去寻医抓药。这边钦差已经等得不耐烦,多次的催促她进宫。 胡充华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地对郑俨说:“家母病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离去,怎耐皇命难违,命该分离,但愿上天能够保得亲人平安,便是我的全部心愿了。” 说后又告诫仆人们,让他们尽心尽力,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治好老夫人的病。最后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母亲,泪眼汪汪地看着郑俨好半天,才随官差们进宫去了。 这边皇甫氏眼看着女儿就要离去,两眼像泉口一样涌出泪水来,张着嘴喏嚅,再也合不拢来。她挣扎着要站起来送女儿,动了几次站不起来,两个使女忙掺扶着她坐起来,半依半靠地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呜呜哭泣着。 郑俨早已呆傻一般,只顾望着胡充华的背影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的心中苦得像黄连,脸上像木雕。胡充华泪如雨下,用袖子遮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被车子拉走了。她们不知道,今后什么时候,母女才能再相见。 人哪,为什么要有悲欢离别?胡家母女呀,再回头看一看,这是最后的一面,这是在永别——。 * 胡充华被钦差用马车拉着,从西宫边门进入皇城,只觉得内心之中徒然升起一种惶惶然的感觉。顺着道路再往前走,又进一层内门,这层门的里里外外到处都有很多军兵把守着。大门前有一块极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文臣下轿,武官下马”几个大字。钦差把自己的马匹和胡充华坐的马车一起交给了门官,然后带领胡充华步行进入宫中。 但见眼前宫殿层峦叠嶂,巍峨华丽,他们顺着崇训宫墙东行,眼前是崇华殿、凤凰楼,一路走过清徽堂、凝闻堂、光极堂、西柏堂;那边看见宣光殿、明光殿、徽音殿,还有嘉福殿、青霄阁,这边看着朝阳殿、天安殿,又可遥见永乐宫、东宫、金墉宫,前面还有经武殿。含章殿。这边千秋门,那边平昌门,走过永巷门,看见云龙门,直奔阊阖门,路过正修建着的明堂正殿。又绕到太极殿东厅,再向前走,过了鄴宫、澄鸾殿,这才算是走到一个能停住的地方。 钦差让胡充华在外面等候,自己进里面通报,约莫等候了两个时辰,那钦差和一个太监折返回来说:“胡贵人,主管让你前去显阳殿。再住前走已不是下官所能进去的地方,你就跟着这位张大人走吧。” 胡充华到了这里那知什么殿、什么堂?只管跟着走便是了。那张大人不与胡充华说一句话,只带着她往前走。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堂。多少个殿,反正是走过很多个院。很多个门,弯弯曲曲的走了许多路。到了显阳殿,又说是还得再去式乾殿。他们在宫中折来走去,绕了大半天,也没弄出个准确消息来,看看天色已晚,估计是不可能见到皇上了,张太监带着她来到后宫,把胡充华安排在后宫的一个极小的侧厅里住下。 告诉她说:“你就住在这里,等候听宣吧。” 这个地方条件极其简单,屋中只有一铺炕,不知谁扔下的一个旧被子堆在墙角,其它再没有什么东西了。管房人过来送给她一只油灯,放在炕沿边,也是什么话都不说便出去了。屋中漆黑一团,胡充华独自坐在炕上,心中思念母亲。她走得累了,把带进宫来的小包袱放在炕上当枕头,倒下身便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觉得混身上下疼痛难忍,又仿佛有人推她,她不愿睁眼,又仿佛听到那人在啼哭……怎么这声音非常熟?是了,是娘的声音!她猛地坐了起来,她看见,果真是母亲站在自己的身边在哭泣。她猛地扑了过去,母女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突然,进来两个宫人。不,是两个闪着光的天神。也不是,是两个青面遼牙的鬼。它们猛地过来狠狠地抓着母亲,把母亲扔了出去。胡充华哭喊着扑上去,却不见了母亲的踪影…… 痛心地疾哭把胡充华惊醒,原来是一场梦。但梦中的景象是那么清晰,让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是梦境,她怀疑是母亲有什么不测,至少是母亲思念女儿心切,魂魄跟着进了宫中来看她。这时候,她已经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窗口,盼望黑天快些亮起来,好出去打听一下母亲的情况。 天刚有些亮,她便爬起来推门出去。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她四面寻找……,大门紧锁着,院中干净得连一根草棍都没有。她来到一眼井边,打上点水来,就着水篓洗了几把脸,看看还是没有任何人影,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光溜溜的炕上,心中着急。 天大亮以后才有人走动,又过了很长时间有人来召唤她去吃饭。胡充华这时方感觉到自己昨天晚饭没吃,到现在已经饿得心里发慌。她边吃饭,边向人打听出去的消息。旁人听她问怎么出去的事,都立即站起身离她而去。只有一个老婆子对她说:“你是刚进来的吧?千万别再说出去的话。” 胡充华说:“我是想打听一下我娘的事。” “既已进宫,家中的事就全都忘了吧,想着也没用。” 胡充华问她:“你怎知我是刚进来的?” “你也不看看,这些人都穿着宫中服饰,只有你穿着外面的衣服。” 胡充华再也打听不到宫外的任何消息,更没有人来找她,也没有人宣她晋见皇上的事。好像世上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 悠悠乎乎,不知过了多少天。一个午饭后,胡充华正要回自己的房间,迎面过来一个岁数大些的宫女,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看了好半天。胡充华正茫然时,那宫女开囗问她:“你就是胡充华吧?” “正是,不知你有什么事情?” 宫女一把拉过她的手说:“你家的事怎么处理了?” 胡充华问:“我家的什么事?” 宫女说:“看样子,你还真的不知道。过来,我告诉你,对别人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胡充华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说:“请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一边跟着她来到房角处。 宫女说:“前些天你家中来人报丧,宫中张主管不让把这件事告诉你,听了这事,你千万别伤心。” 胡充华一听便急得拉着宫女的手问:“什么时候,报谁的丧?” “是你刚进来那两天,有个姓郑的后生来宫门口找你,说是你娘途中有病,到京城的当天夜里就过去了。那些天,这个人天天在宫门外哭,御林军天天打他,他也不走,后来,他不敢在门前哭,就站得老远向着门里面看着哭。” 胡充华顿时如晴天里挨了霹雳一般,惊得呆住了,泪水忽的一下涌了出来,好半天才问:“不知家母灵枢如何处理?” “听说是你母亲不让往家乡送,要留在京城照看女儿。” 胡充华不听还罢了,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混身麻木,双泪如泉。她急忙找宫中管事的人,想要请假探望母亲亡灵。 偏又是那位张主管对她说:“请什么假?你刚刚入宫尚未进册,又未面圣,有谁能管得了你的这码子事,谁敢把你放出去?自古以来,这皇宫之中岂是任意出入的?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地在宫中呆着,千万别找麻烦,有个一长二短的,出了事谁也担戴不起。” ************************ 胡充华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身在宫中,纵有万种能耐也使唤不出来。她忍痛回到房间关起门来大哭一场,然后翻开自己的小包裹,寻找能做孝服的衣裳。进宫之人哪里备得那么多的东西?只好找一件颜色素些的衣服权当丧服,脱去宫中服饰把丧服换上。她从宫人那里要来些黄表纸和朝贡的香,借着夜色找了一个无人之处祭奠母亲,后悔自己进京时不该让母亲陪同一起来。 她对天哭诉道:“都是女儿不孝,不该让母亲陪着来京。若不是自己进宫,母亲岂能遭此不幸?我只能永远陪伴母亲,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妈妈,你慢些行,等等女儿……” 正当她要以头撞向一个石碑的时候,被赶来制止她烧纸的宫人们拉住,强行把她押回住处锁在屋里。她真的想用自己一死随母亲去的方法,抵消对母亲的思念和悔意,可她现在连死都办不到了。 宫外的事,郑俨和家人们如何处理母亲丧事,她是一概不知,只能夜夜对天祷告:“但求母亲亡灵早日升天,莫怨女儿不孝,便是心中一切寄托了。” 每每夜间睡不着,她时常恨自己太无知,当时母亲病情已入膏肓,进京那天明明是回光返照,自己反一时高兴当成了病情好转。早知如此,就是拼着杀头抗旨之罪,也要为母亲求医治病,守护送终。而今,母亲为送自己入京,客死他乡,怎能不撕心裂肺地痛心?只恨苍天不公,天理不平。 后来,有人向皇上报说新来的充华胡氏在宫中私自脱去宫服,穿上丧服,在宫中偷烧冥钱等。这是把下民之死看得高于皇上,藐视皇家规矩,冲了皇宫瑞气的大罪。 皇上元恪这才想起,底确有一个胡家女儿曾被召进宫中,却不想这女孩如此大胆,视皇宫规矩不顾,在宫中穿丧服。烧冥钱,犯了皇家大忌。若按旧制,这是死罪一条;可是如今正在实行新制,还须做出一番姿态。 于是皇上下令,把胡充华押入后宫外室监押,不得随意走动,削掉充华封号,令人看管,按宫役粗使对待。 胡家小姐虽然早知宫中处事不易,却不想自己还没有进入册籍,只因要为母亲尽点孝道,便被轻易的处理到这种地步,这才是她始料不及的。 * 时间如日月行梭,匆匆驰过,胡家小姐在看管和羁押下渡过了一年多的光景。 公元504年春,不知是皇上突然想起,还是有人奏禀;也不知是人有测隐之心,还是天有怜悯之意;反正胡家小姐正在梦中的时候,突然有人宣她去徽音殿,晋见皇上。 高堂之上,皇上元恪一见她的芳容,立即心悦情开,恨不得立即把这女子携入寝宫,搂在床上。正欲找个借口,也好金口发话。可他终究是皇上,又碍着面子不好先表态度,真希望有人帮他说上一句让他下得台阶的话,他一定会给那人升官的。 偏巧阶下站着的尚书令。平原公高肇站了出来,出班晋言道:“陛下,臣已经派人打听得清楚,胡国珍之女生时天显怪异,又有术士说她灾星极大。这次进宫便带着母丧,又大胆惘上,在宫中带孝。烧纸。这样的女人决不是贤妇好人,恐会祸及皇上。” 太尉于烈也出班奏禀道:“此女宫中带孝,冒犯圣颜之前,在皇上已封她为充华之后,来京路上,称顽朽庶民为父,有损皇上圣仪。此种行为不俭之女,不宜放在宫中,请皇上下旨将其逐出宫中。” 说得魏主心中又可惜又舍不得,眼见着这个美人,怎能舍得放手?魏皇接连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两三次也拿不定主意。 高肇见皇上如此,又上前奏道:“安定郡传言此女妖艳怪异,还说这女人练习得一身武艺,学得文采精通,明明是犯上叛逆之举。对这种不祥之女必须除掉,若要让她入宫,则必有祸患。应当除去国家后患,杀掉这个女人。” 魏主那里能有让这个美人去死的狠心?就是让他放掉这样美女也是实在舍不得的。眼看着朝堂之上再没有替胡家女儿说话的人,皇上便自己开囗说:“你们俩虽然说得有理,应该听你们的话,只是你们中一个是皇后的大伯,一个是贵嫔的叔叔,难免有忌妒之嫌,还是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皇上说完看看阶下众臣,众人还是没有上前说话的。于是,皇上又说:“朕早听说此女才貌无比,也早听说艳女必妖。不过,岂能以世井之言定人之罪?再说,朕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在宫中穿丧服。烧冥纸。这本是孝心之举,朕以此来治罪于她,岂不让天下人怪罪于朕?还是把她留在后宫,让她帮助宫中女官们做些书礼杂务,无事不得进入前面各殿。此人若果然如传说中那样有才能,再恢复她的封号。” ************************ 胡充华原以为,今生会在后宫之中默默无闻地活到死去的那一天,那曾想皇上会突然地接见她。虽然有一些惊吓,真真地让她出了一身冷汗,但毕竟使自己的命运有了一个好转。离开皇上后,她虽然表面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着实高兴了一番。 回到后宫,太监主管张晋对她说:“虽说是皇上有了旨意,可按规矩,您还得继续在这个地方呆着,宫中若是有了什么没人看的书信文章拿过来时,您再帮着人家批改一下,其它一切照旧,没什么变化。” 一瓢冷水泼来,她那颗刚刚热了一下子的心,又被泼了个冰冰凉,满腹的希望顿时烟消云散。可是人在此时此处有什么办法?依旧默默地在那个没人理会的地方熬着日子。 突有一日,管宫门的太监转来家中的一个包裹。胡充华打开来看,是四锭家中库存的银子,应该是每锭五十两,共二百两的;只是其中的两锭是不完全的,只剩下了不足一半的份量,明是被人敲去了的。胡充华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有花消的去处。可是,这家中之物却勾起了她的无限思绪,家中的一切都象闪电一样在她的脑海中出现。正在她楞楞地对着银子想家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尖声怪气吓了一跳。她定神看去,原来是主管张太监正从道旁的树丛子中走出来。 张主管说:“早知道你家是有名的土财主,怎么直到今天才看见点银子来?” 胡充华早就听说张主管贪财如命,便顺手拿了一锭整块完好的银子递给他说:“自打进宫以来,多蒙主管照料,一直没能孝敬您老人家,这点小意思请您老收下。” 张主管不削一顾地说:“你在宫中哪有个花银子的地方?还是都放在我这里,让我来为你保管吧。”说着,他走过去一把拿过胡充华手里的包裹,仔细地看着银子说:“这准是宫门那些王八蛋给砸碎的。” 胡充华见状,忙装出一幅笑脸说:“主管说得是,反正我也没有用,就送给主管做个茶水钱吧。” 然后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了,背后传来张主管开心的笑声。她这一个豪举,说来也真有用,第二天就传出信说:皇上已经恢复了胡家小姐的那个“充华世妇”的封号。胡家小姐只是抿嘴一笑而已,不过,还是换上了充华级别的宫中女官服饰,认真地做起了公务。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主管对她说:“你在宫中是个有事的人,得给你配个帮手。”他的这话还真的兑现了。 没几天,就给她派来一个人。谁想,竟然是胡充华刚来时,给她报信的那个宫女。宫女名字叫冯赢,比胡充华长三四岁,是从小进宫的。两个人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宫中事务多半是些虚事,忙时少,闲时多;两人在宫中也都没什么靠山,同病相邻。冯赢也就时常来到胡充华的房间坐坐。说说话。 这天,两人做完了宫中的事务,看时辰还早,胡小姐约冯赢一同到自己的住处来闲聊。胡充华对人向来以礼相待,到了自己的寝室,照例为冯赢敬茶。寒暄之后,才坐下说话。 冯赢对她说:“常见充华独坐无语,也不知奴婢能否帮你解闷?” 胡充华虽然进宫时间很长,但因进宫后一直在外厢居住;现在刚进内宫不久,宫中详情全然不知。她从不敢贸然多话,今日闲情逸致,冯赢又是为自己服务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她问冯赢:“不知你进宫多久,宫中可有些什么特别的规矩?” “奴婢原是先皇冯皇后的侍女,因先皇冯皇后有罪于先皇;在当今皇上即位时,按照先皇遗诏将先皇冯皇后赐死。奴婢从此被贬为下人,至今以经四年整了。” “你我狐兔同命。”胡充华轻声说,接着又问:“皇上怎么忍心看着先 第二章 深宫怨3 冯赢这一番话,着实让胡充华见识不小,自此,胡充华反倒安心侧宫,不是有事决不迈进中宫一步。这样暂时躲在一边不露声色,却伸长着耳朵听言语,观察着宫中的动静。因她进宫后一直在后宫侧殿默默无闻,那些阉竖小人和一些宫女以为她也是被废之人,往往语言相犯,有时欺辱,胡充华只是躲避。 有一天,胡充华独自一人去送文件,偏巧赶上阉人张晋等人在后宫陪着皇上的一个弟弟玩踢球的游戏。张晋见胡充华走来,便远远地召唤她:“都说胡充华很有武功,快快过来,陪咱们四王爷玩玩。” 胡充华见说,站住脚步对他说:“麻烦张总管向王爷说个情,我有公务在身,不能陪王爷了。” 张晋立刻板起脸色说:“真是给你脸不要脸,连四王爷的面子都不理睬了?” 旁边一个太监也过来朝着她做鬼脸说:“你也太不识抬举了。”说着就过来拉着胡充华的衣袖,硬让她来玩。胡充华急得甩开他的手,想绕道走开。 张晋恼羞成怒,在后面追着喊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跟我们一个样,都是用不上的人。你觉着自己干点没人干的事,就了不起了?别看不起四王爷。你连我们也不如,我不比你差,我的俸禄比你还多。你是美人没人用,跟我们阉人一个样。” 胡充华咬牙忍泪,装作没听见转身急走。背后听见皇上的弟弟四王爷元怿大声喝斥道:“你们这些奴才,太不识体统,怎能这样对待宫中女官人?” 又听那位四王爷大声对她说:“那位充华官人,不妨过来玩一会,你的公事我自会为你安排。” 胡充华忙回过身,走向四王爷,给四王爷深深施了一礼说:“谢王爷,只是奴家不会玩这绣球,怕让王爷见笑。” 元怿笑着对她说:“没关系,我来教你,反正我们也玩不起来。” 说完,吩咐那个做鬼脸的小太监替胡充华去送文件,让胡充华进到场子里玩。胡充华原是有本领的人,这点小技艺一学就会,乐得元怿一个劲地夸奖她。四王爷年轻漂亮。风流倜傥,对待她和那些宫人并无上下尊贵之分,玩了一会就把胡充华那一肚子的委曲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是她进宫后第一次这么开心,玩得乐不思蜀。直到有人把元怿找走,她还留恋地看着四王爷,希望他能多玩一会。知道四王爷不能再回来时,才心存怅惘地往回走。 魏主元恪虽然身边有美后艳嫔,本应没有性饥渴之感,但自从见了胡充华以后却也留连难舍,常常想借故找寻她。都是碍于皇帝尊严,又怕真有那些所谓的灾星祸及自己,只好忍隐作罢,把那一身的乐趣全都放在了高贵嫔的身上。也许是胡充华命中注定,也许是皇帝元恪根本就没放下她,也许是鬼使神差……。 这一日,皇上突然想起后宫放着的这个美人,他便自己一个人溜溜达达来到后殿,正在琢磨着那个胡美人在哪里时,恰见她一个人低着头走过来,真是上天的巧安排。魏主突然停在道中央,默不做声地看着她。待胡充华走到跟前,发觉面前有人,抬头一看是皇上大驾光临,吓得她忙跪地求罪。元恪本来就心中激荡,又见她那惊慌之状格外喜人,恨不得立即就把她抱在怀里。 原来,胡充华刚刚应四王爷邀请踢完绣球,正是满脸红润,香汗微露的状态。惊这一吓,紧张之态确是让人可怜。可爱。魏主忍不住,正要伸手拉她起来的时候,偏偏张晋突然跑来向皇上禀报说:“高贵嫔打发奴才们四处寻找皇上,说有要事请皇上回宫。” 魏主心中感到遗憾,不高兴地问:“何事?” “奴才不知。”张晋跪禀道。 魏主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胡充华好一会,还是装模作样,又恋恋不舍地离去了。胡充华见皇上走远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返回住室,依旧在寂寞中打发时光。 宫中景色秀丽迷人,若不是孤单无助,本是一个好地方。胡充华的事务本来就少,闲时也就多一些,所以她经常在后花园中散心。这天,她乘着雨后在柳阴下闲走的时候,见一夫人坐在水池旁啼哭。 她上前询问:“不知夫人因何啼哭,妾能否帮助你?” 那夫人仔细看看胡充华,却仍未止住啼哭,胡充华又问:“我的住处就在近处,可否去略坐一坐?” 夫人点头,起身随她来到住处,进屋坐定后对胡充华说:“我本是刘昶之女,嫁北海王元祥为妃。因元祥被人诬告抓进牢房,今天进宫是来求彭城公主,偏偏遇上公主外出,急得在此啼哭,让你们见笑了。” 胡充华说:“说来有缘,妾在家时曾拜令尊大人的舍人栾云为师,如此看来咱们就是一家人,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好了,妾必将竭力而为。” 夫人说:“这些事,不是你我能办得了的。我来皇宫,是因为彭城公主是我的亲嫂嫂,又是皇上的亲姑姑;只因家兄不幸去世,公主寡居后返回宫中,这才来求她的。” 胡充华说:“夫人不要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可求。” “本来还有一个兰陵公主,是我的侄媳妇,是皇上的二姐,也可求的,却也不在宫中。实在是我家王爷命苦,偏遇上这些不顺心的事。” 胡充华听后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她一起叹息。刘氏因觉胡充华不是外人,也问询了一些她进宫的原委,还是禁不住地自悲。自叹。 胡充华问:“北海王一向权倾朝庭,怎么一下子便获罪致此?” 刘氏说:“提起来让人伤心,罪名是行为不俭。若在别人,不过是减俸降薪而已。只因我家王爷权势太大,才遭此害。” “妾听之,反倒糊涂了,权大怎么还能遭受祸害?” ***************************** 刘氏吞吞吐吐地说:“我家婆婆曾说:宁为扫街者,不做高官人,今日正说着了。尚书令高肇见我家王爷大权在手,早就忌恨在心,先是买通了他自己的妹妹——安定王妃。这高家王妃幼年时曾与元祥相识,嫁到安定王府以后,因安定王长期在外面,她一人守家,极不安分。一有机会便来勾引我家王爷,元祥每次上朝,她都在途中拦截,借着问安定王的消息,拉着王爷去他们府上叙谈。我家王爷碍着婶侄情面,只好进府与他这个婶婶叙话。这个高王妃借着年轻貌美与元祥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竟把这个不经事的拉入房间苟且成事,以后两人竟然公开往来。高肇见大事已成,也不顾他妹妹的名声,暗中嘱咐高贵嫔向皇上报告说,我家王爷与安定王串通一气,阴谋造反。皇上龙颜大怒,将元祥问罪下狱。后来问出安定王长期在京城之外,实无谋反之事,本应将我家王爷放出。高肇却偏偏以丧失人伦的罪名监押不放,每五日才准我去探望一次,实是冤枉。” 正说着,冯赢来看望胡充华,两人便打住了话题。胡充华问冯赢:“你可知道彭城公主去哪里了?” 冯赢说:“充华问得巧极了,彭城公主刚刚回宫,这功夫去翠花楼了。” 刘氏说:“这多年来,我极少进宫,也不知翠花楼在哪里?” 冯赢告诉她说:“从这边九龙池过去,到那边出万岁门,然后向左拐便是。” 胡充华说:“我们两人送你过去吧。” 刘氏忙说:“不用了。这样的事我自己去求她,她还会嘱咐我不要让人知道。怕人还怕不过来,哪能再找这么多的人去?”说完,谢过两人,便自己去找彭城公主去了。 过有月余,冯赢从外面来找胡充华说:“听外面传说,北海王已被毒酒赐死,元祥家属都被迁出京城,不准再进宫中。” 胡充华惊问:“怎么如此下场?难怪再没见到刘夫人。” 冯赢说:“我刚才听说,皇上并不知道这件事,是高贵嫔传的旨意。” 胡充华自言自语地说:“罪名尚未定下,怎能就赐死了?何况就是一个贪淫的王爷也不至于是死罪,再说,难道公主求情也不起作用?” 其实,皇上沉迷于高贵嫔的艳容中,只要高贵嫔高兴,哪还管什么江山社稷。按照高贵嫔的意图,皇上把自己亲娘舅高肇的官职一提再提,大权一加再加。朝中大臣眼看皇舅高肇飞黄腾达,超过了其他任何人,个个捧场,不满意的也只能回避罢了。 皇叔彭城王元勰历来仁厚贤德,众望甚广,更兼办事公道。正直,不畏奸权,见了这种情况也难免伤心。后因再无意于权势之争,要求引退回家,皇上却顺意批准。皇后的伯父于烈原是手中兵权在握,位极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稳操富贵;也为少沾是非,安渡晚年,请调外任统兵镇边,皇上也顺口答应了。 京城之中只剩下个高肇一人独占鳌头,独揽大权,再无侧目朝庭权势的人了。高肇考虑,自己是个外戚,现在权极天下,难免招风,满朝文武不在话下,只有那些皇亲不一定能够诚服。他又悛使皇上,在皇亲各个王府之中安排分拔御林卫军,名为王府的保卫,实为监察。弄得皇亲国戚人人自卫。有权者主动放弃权力,无权者自动远离朝庭,这一下可乐坏了高氏家族。 宫殿之中,于皇后因是天下之母,后宫之主,按照于氏家族的思维方式,以保住现得利益为主。所以她不想在皇宫之中挑起任何事端,凡事总是绕道走,能遮掩的事便遮掩,只求维持现状,不管天下冷暖。高贵嫔则不然,她前有皇后,上有皇上,后有嫔御,如不努力则难保富贵。所以高贵嫔每日专心一意地拢络皇上,她想出无尽的花招,使出全身节数哄得皇上日日开心,夜夜舒服。同时略施小利,在宫中收买了张晋等势利小人,在宫外自有高肇照应,内外沆瀣一气。渐渐的,她也就不把于皇后放在心上,有了暗斗于皇后的势力。 皇上元恪终究是皇上,心中有美人,也必然有他的江山。睡眠醒来,发觉高肇的权利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力,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些不自在。于是早朝之上,他突然像是忘记了过去的事一样问众臣:“这些日来,太师彭城王元勰怎么没来上朝?” 问得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回答。元恪见众人不答,便对高肇说:“你现在就派人去把皇叔找来,让他把这些天落下的公事赶快补上,太师这个位置不能没有他。” 众臣见说,齐刷刷地跪在大殿之上,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不想,去找元勰的人很快就回来报说:“太师彭城王自称有病,不能来朝。” 元恪听后心中虽有不快,无奈他须用元勰来收买人心,平衡高肇的势力。于是皇上派高肇亲自去王府请人,结果还是白跑一趟。元恪虽有愠意,并未表现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痛痛快快地下了一道圣旨,让元勰恢复旧职。元勰本想躲开是非之地,看这光景,心中无奈,只好前来就职。却不想,高肇常常前来过问事务,干扰公务,处处排挤元勰,弄得他有职无权,朝庭的太师成了个虚设的官职。 ***************************** 九月,天高气爽,北国上下到处是一片丰收在既的喜人景色。魏主一时高兴,带了后宫众人出宫游玩。皇上与皇后乘着鸾驾,高贵嫔坐着凤辇,其他嫔御各有车驾。胡充华这一干宫中人员除少数坐车者外,多是骑马跟随。这个队伍中前面旗盖飘扬,卫兵森严;中间花枝招展,五彩缤纷;后面百官相随,如赴汤火;再后又是大队的御林军警戒,阵式其大,好不威风。 正值稻谷飘香,金风徐来,万类伸张之际,皇驾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引得城里城外的百姓站在街道两侧观看热闹,把个洛阳城内外围得水泄不通,真是热闹异常。 出了南宫门,直奔伊水河畔,走了好一阵子,元恪感觉到,这么大的队伍除了人喊马叫之外,天地之间反倒是安静了一般。他停住车马,问众人:“今天本是大好节气,如何天上没有飞鸟?” 高贵嫔接上话头说:“天龙出游,凡鸟岂敢造次。” 于皇后刚要说话,忽见天边有两个黑点高高地飞着,便说:“凡鸟知礼最好,只怕不单是这样。”说着,左手高高举起,指着远处说:“你们看,也许是这两只野鹰无礼,不但不怕天龙,还把飞鸟惊走了。” 元恪仰头望去,果见东侧天边有两只苍鹰盘旋,于是大声说:“射下苍鹰者重赏。” 听皇上这么说,属下众人谁不想在此时露一手?纷纷举弓向东奔去。刚刚还很平静的天空顿时成了狩猎场,可惜的是效果不佳,众人仰望高处的两只鹰,频射不中。那两只苍鹰像在戏弄众人,不但不怕在它们身下乱飞的箭矢,反倒平举双翅慢悠悠地向皇上这边划来。 胡充华骑在马上跟着队伍边行走边观赏着金秋丽景,看着看着,她便想起了当年与郑俨一起野游的情景来。虽然自从进宫以后,她已经强制自己把郑俨彻底忘掉;可是在这秀美的景色中,郑俨的脸庞。身姿……,在她的心里怎么也抹不掉。正在她的心中开始出现烦恼时,忽然听见皇上那边吵吵嚷嚷,仔细一听才知是为射鹰之事。她一时热血上涌,不由的也想试上一下。她迫马上前,从队伍外边的卫士那里取过一张劲弓,眼看着天上的鹰,搭上箭,“嗖”的一声凌空射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苍鹰应声而落。剩下的那只苍鹰突然振翅冲高,企图飞走。却不想胡充华的第二支箭已经赶上,又是“嘭”的一声,羽毛四溅。顿时引来炸耳的呼声连成一片,众人齐把眼光对准了胡充华。 皇上也瞪大了两只眼睛拍手叫好,站在龙车上大声地问:“是谁竟有这样的好箭法?” 胡充华见问,只好上前行礼。皇上突然间又看见了多次思慕的美人,心中大喜,立即叫人拿出一匹锦缎赏给胡充华,还把自己身上带的一块玉佩解下来,也赏给了她,并称赞说:“我天朝魏国,女子尚且如此威勇,健男更将如何?壮哉国运,天下如何不平?” 文武百官见皇上这样感慨,都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偏高贵嫔不理彩众人的情面,尖声叫道:“皇上圣明,但射鹰小技,如此封赏,拓疆保国的大功该如何?” 魏主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难得有此奇女。” 坐在皇上身边的于皇后听此,也撇着嘴扭过头去不再听皇上的言语。高贵嫔在另一辆车中,隔着车子大声说:“娇柔女子竟是杀生好手,岂是女流中的正人?” 胡充华见皇后和皇妃都是这等态度,吓得急忙低头退后,不敢声张,躲进众使女的队伍之中。 ***************************** 不一会功夫,天上果然开始有飞鸟腾空,仿佛来给皇上助兴的。车马继续前行,到了伊水河边,站在西岸东望,前面河水碧绿,青翠掩映。这边山崖陡峭,巨树巉岩,石壁半裸。河畔景色引人入胜,绿山清水,上下天光,含有一片神气。 于皇后不禁贺彩道:“好一个幽雅仙境。” 魏主问左右:“此地何名?” 答曰:“龙门”。 高贵嫔凑上前来说:“好吉利的名字。” 魏主也顿来兴趣说:“洛阳龙门,好,太好了。在这风景秀美的地方,不可不做诗词以颂之。” 跟着走了半天的大臣们,这回有了用武之地,你一句我一句地歌颂起龙门这里的好风光。魏主一时兴起,自己也口赞一词,颂完之后又摇了摇头说:“方才众卿所赋之词,虽有华丽。动人之词藻,但大多都有是朕经常听到或看到的,不过是些大话。空话占了主要部分,不足为优。为好。现在朕还想听听其他人的说法,不知有没有再作一篇的?” 皇上说过之后,众臣一片寂静,好半天没人回答。皇上对他身边的下人说:“去把胡充华宣来,你们听听宫中女子的词赋如何。” 胡充华应召前来,向皇上。皇后行过礼之后站在一旁听宣。 皇上对她说:“方才众爱卿做了很多诗赋,都有是颁扬这龙门风光的。朕早知你很有才华,今日见你箭法精湛,朕心甚慰,不知你可不可以做诗赋?” 胡充华答曰:“奴卑自幼学过一点,不堪皇上点评。” 魏主说:“不必拘泥,即学过,就以这次郊游为题,不经思索,随口吟咏词赋一首让众人品味如何。” 胡充华又奏禀道:“今日本是游玩高兴的日子,奴卑必然说些恭维话,请皇上恕奴卑大话空话之罪。” 魏主说:“随卿意。” 胡充华随口吟道:“葳蕤仙人路,花香在君旁。繁华金銮队,彩旗自相当。清波龙门起,群峰出低昂。锦族迎天子,乾坤兴梓桑。天高竟崇荣,万类纵游翔。” 魏主拍手叫好,一个劲地说:“才女,才女。”群臣再次山呼万岁。魏主对胡充华说:“方才朕已经赏你锦缎。玉佩,不知你现在想向朕要什么?” 胡允华说:“奴卑谢主龙恩,奴卑不需金银绸缎,也不用皇上再加赏赐,只有一件事想求皇上,不知准奏否?” 魏主说:“但讲无妨。” 胡充华指着山崖说:“据资文所载,这里便是先皇孝文帝选定的,要按照北都云岗石窟的规模计划建造龙门石窟的地方。奴卑但愿皇上继承先皇遗愿,建筑石窟。这样皓皓天功,无量尊德,教化万方,利国利民,千古留芳,以待圣躬。” 魏主点头道:“极是,极是。” 那高贵嫔早已不耐烦,接口道:“皇上面前军国大事已经驳杂,岂能再以区区锁事来烦皇上?你等女流又岂能随意过问国家大事?” 于皇后也插言道:“当今之势,天下南北未平,烽烟未息,要想开凿石窟,何来宏大资材?” 魏主却心有是事地随口说道:“倩倩女子,巍巍宏志。” 气得高贵嫔像母狮一样发着呼呼地吼声,两眼直瞪胡充华,恨不得把她吞下去。魏主不管她那套,对于皇后说:“这个胡充华,朕要重用她。” 皇上正在玩得高兴时,突然快马传来急报:“北方自号柔然汗国的蠕蠕人又发兵侵犯边境,已经攻克怀朔镇。”皇上听此战报,真如热火之上遭了一盆冷水,一切游玩的兴趣全都消失殆尽,急令调车回宫。 ***************************** 文武百官连夜议政,朝议之后,决定派遣车骑大将军源怀紧急招募兵马,北讨柔然国。并在北方边界新设立了九个防御城镇,迁居百姓,设立官府。另在黄河以南招募新兵十万,分驻守边。 这次招兵又招出个女扮男妆的奇事来,这段轶事后话再提。 郊游以后,高贵嫔立刻发现,胡充华是宫中一个最大的潜在对手。必须乘她未得势前除掉,否则将是后患无穷。但多日来,魏主国事繁忙,无暇后宫,把高贵嫔急得如火烧一般。好不容易待皇上的公务稍微缓和一些,她便急切地来找皇上。刚进殿门,便双膝跪地,虔诚地说:“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本该为皇上分忧,不应再给皇上添麻烦;但此事关系国家社稷,妾不敢不报,请皇上裁夺。” 元恪问:“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高贵嫔禀道:“宫人张晋来报,胡充华曾与北海王妃刘氏在后宫密谋半日,然后刘氏去找彭城公主,必是合伙谋反。” 魏主早就知道彭城公主来为元祥求情的事,也知道元祥并无谋反之意,不过是不能让重臣压倒自己而已。现在想起元祥的事情,心中尚有些挽惜之意。便对她说:“元祥案情已了,此案涉及的人犯及家属都已责令出京,永不得再进宫中,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高贵嫔如被迎头击了一盆水,不敢再提;但心中总觉得是块病,她来找于皇后说:“皇上吩咐,让把胡充华赶出宫去,永不得再进宫。” 于皇后也知胡充华非等闲之辈,也明知高贵嫔是在扫除自己宫廷中的障碍,打击对手。心想,莫不如留下胡充华,让她和高贵嫔作对手,也好分解高贵嫔的实力,然后再从中压制两人。可再一想,胡充华既然有潜在危险,对自己也不一定有利,此人既不可留,也不可轻易除掉。她对高贵嫔说:“皇上曾亲口对我说,要重用胡充华这个人,怎么又变了?待我问清原委以后再做处理吧。” 待高贵嫔走后,于皇后把胡充华找来,对她说:“高贵嫔传皇上旨意,要把你赶出宫去。以我的理解,这决不是皇上的意图,只是高贵嫔要打击你而已。你不能出宫,但也须躲避几日,以后的事我自有安排,你放心好了。” 此时的胡充华心中甚是彷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遭遇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高贵嫔。她没有分辩的机会,再说谁能听她申诉?现在她无力自主,只好听之任之。于皇后派人将胡充华带到后宫,安排在供奉先皇先祖牌位的玄宫侧室住下,让她无事不得外出,免得让高贵嫔看见。 此后的时间中,北魏和南梁战争重演。北魏的北方也不安静,柔然国,也就是那些蠕蠕人挑起的战乱时断时续,南征北战。烽火连起。魏主被军机要事缠身,没有时间玩乐,把个高贵嫔也放在一边好长时间。对胡充华的夸奖和赞誉更是早就忘到脑后去了,哪里还能想起这个见不到面的才人加美人了? 红墙内外如隔天地,胡充华离家很长时间,一直未见家书。尤其是她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狭窄空间中,特别想家,常常在无人的夜间暗处悲哀涕泣。她只能面对铜镜倩影,度日如年。常闻隔窗喧笑入耳,却只能空慕他人欢乐。夜晚每每对月祈祷,祝愿爹爹能来京看望女儿,能与弟妹说上几句话也是最大的愿望。孤灯之下,对着宁静的黑夜,盼望母亲的灵魂能出现在面前,好对母亲说说心里话,诉诉苦衷。多少次,她使劲闭上眼睛,希望梦中能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多么盼望传说中的送信飞马突然出现,送来家乡的书信……。可惜,这一切都是幻想,都是过眼烟云,她只能在希望中失望,在失望中悲伤。 ***************************** 日月如梭,时光像闪电般逝去,胡充华呆在后宫不知过了多长的岁月。随着三四个寒暑过去,宫中对她的看管也不如以前那样严格了。这一天,胡充华正打开房门,就见那个踢绣球的四王爷和一个管事太监从这里走过。 四王爷一见胡充华便主动上前来问:“你不是在前面办公的吗,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胡充华见问,忙给四王爷跪下,低着头不敢回答。四王爷问那太监说:“刘腾,你是中给事宦官,定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太监说:“奴才实在不知,只知道是高贵嫔让于皇后把她看押起来的。” 四王爷对胡充华说:“你起来吧,以前踢球的事,我还没忘。你那球踢得真好,有时间还想找你和我一起玩球呢。”又回头对那太监说:“一个宫中下人,要是没什么大事就放了她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那太监说:“回王爷话,奴才那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放皇后监押的人。” 四王爷听后,只对着胡充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开了,中给事太监刘腾也尾随着跟了出去。 这个四王爷很是平易近人,从不以自己是皇帝的亲弟弟自居。胡充华白天见到他以后,被他的一席同情话说得心中十分感动。致使四王爷的影子印在她脑海里总也出不去,搅得她茶饭不思,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夜里,胡充华好不容易才入睡,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得外面人声嘈杂,一片喧哗。她不由得重 第三章 春雨薄1 红颜有情单丝线,白驹无意双飞燕 *** 公元505年,于皇后生下小皇子,取名元昌。皇上兴奋的不得了,举行了国庆。朝庭上下为庆祝皇子诞生,一片欢呼,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于氏家族更是皆大欢喜,特为此事大庆十天,其规模不亚于朝庭。 于皇后虽然明知自己随时都有潜在的危险,但这时的她却有些忘乎所以了。自以为有了皇子,地位从此更加巩固;只要不是天塌地陷,就可稳坐金殿宝座;谁人也奈何不得,更不把高肇和高贵嫔看在眼里。 她哪里知道,这时的高肇更不是先时的高肇,经过几年的权势经营,高肇终于把握了朝庭大权,有时魏主说话还要先看看他的态度。这时的朝中,已经弄得上下决策不一,政令出尔反尔,弄得文武百官各揣自己心腹事。前方将士更是胸无斗志,整个北魏像盘散沙。 紧接着,南方长江边上战报频传,都是些令人垂头丧气的败绩。中山王元英和镇东将军萧宝寅兵败淮水,全军伏没,伏尸四十余里,战死兵卒十多万人。骡马数十万。这一仗,仅被南朝俘虏的兵卒就达五万多人,刀枪器械损失无数。战报到京,魏主惊颤不已,再也无心于后宫。 后宫之中也不太平,仅仅几日时间,于皇后突然暴殂。于家氏族真是乐极生悲,上下哀叹。生皇子庆典的鲜花尚未枯萎,高挂的彩灯尚未摘掉;顿时间喜事变成了丧事,笑脸变成了哭脸。 皇上元恪和于皇后的感情原本很好,又有了小皇子,更添了许多恩情。他突然听到这种惊心的噩耗,顿时没有了主心骨,只觉得无限的悲伤。元恪不顾一切扔下国事,急回后宫。恨得他下令,把所有与于皇后有关的后宫人员及太医。宫女全都抓了起来,诏命刑部进宫带人,严加拷问,追究罪过。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高贵嫔上前对皇上说:“我已经问过这件事,于皇后是产后暴疾而致,非是人为,乃是天意。如今人死不能复生,皇上就是治了这些人的罪也无济于事,莫不如做个人情放了他们,也让他们感恩皇上。” 高肇也上前跪禀道:“当今朝庭内外,人心思动,皇上还是以恩施国为是。” 元恪还没表态,高贵嫔就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抱着皇上的胳膊耍起娇来,又对跪在地上的众人说:“你们还不快谢皇上不杀之恩。” 众人乘机连口称谢,急急忙忙地叩头,然后屁滚尿流地逃跑了。元恪面对着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只好听之任之。 一时间,宫禁内外议论纷纷,都暗传于皇后的死与高氏有关,但因高氏的势力太大,更主要的是皇上过于宠爱高贵嫔,因此谁也不敢直言。有些愤愤不平者只好暗自摩拳擦掌,试图等待伺机而动。 其实,高贵嫔觊觎皇后的座位已久,只恨皇上和于皇后关系太好,无从下口。这次于皇后又生了皇子,更使她没有了希望。恼羞成怒之余,顿起杀生之心,她暗中找来高肇,在密室中商量道:“于氏如今有了小皇子,更有了对付咱们的资本,将来小东西继了位,是一定要铲出咱们高氏家族的。你看是不是这样?以我看,要免出后患就必须快点想办法。” 高肇说:“这心头之患,我早已在心。朝庭之争历来是你死我活的,我现在做到这个极尽人臣的地位,如立在绝巅之处。要想尽一切力量保住这个地位,就必须在这方面下些功夫,不然只有灭亡的下场在等着我。当今的于家势力太大了,今后必被他们制肘。生死之中,不除他人,必害自己!以我之见,要决断,就趁早下手,免得夜长梦多,反误了大事。” 高贵嫔说:“现今就是最好的机会,于皇后产中休养,后宫由我一人主持,你去弄些药来,我会轻而易举地办好这件事的。” 高肇说:“也罢,乘着皇上没有时间顾及后宫的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我这就去拿药来,先把大人处理了,过些日再把那个小娃子处理了,做个干干净净。以后你再给皇上生一个高家的皇子,将来咱们的富贵才能长久。” 就这样,于皇后被高贵嫔支使的张晋暗下毒药害死了,然后高贵嫔日日用艳情蛊惑魏主,美其名曰为主分忧。那元恪竟也真的没有什么哀伤,只是颁诏以礼厚葬,谥为“顺皇后”也就罢了。 一日早起,太监向皇上禀报:“太师元勰等人在殿外求见皇上。” 元恪问:“何事?” 太监报说:“太师等着要取皇上对皇后的祭文。” 元恪这才想起,当初是自己对文武百官说,这个祭文不用别人写,由自己写。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动一笔,怎么拿出来?他突然灵机一动,传令中给事宦官刘腾来,对他说:“快去安排一个人,替朕把皇后的祭文写出来,对外就说文章是朕自己写的。” 刘腾奏道:“皇后大事,奴才不敢自专,还请皇上钦派最好。” 元恪说:“由你去定吧。” 刘腾又奏:“以奴才看,于皇后母仪懿德堪称天下,必要有一个理解皇后的人才能写得好些。外面朝臣只会说些恭敬颂扬的话,未必能写出于皇后的高尚。就是写出只语片言来,还必定到处张扬得举世皆知好文章是自己写来的。反不如在宫中选出个才女来,定能写得感动人,还不至于张扬出不是皇上亲自写祭文的风声来。” 元恪问:“宫中还有文采高超之人吗?” 刘腾奏说:“皇上难道忘记有个胡充华吗?” 元恪说:“噢,对!就是她,快去把她给朕找来。” 刘腾领旨到后宫向胡充华宣诏,令她速进前宫为皇后撰写祭文。办完这些事又抽空去了一趟四王爷的府上,向元怿报了个信。 ***************************** 这边,胡充华经过几年的幽宫磨练,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再进中宫,她首先来到高贵嫔住的嘉福殿,向高贵嫔施礼说:“妾奉皇上之命,为皇后撰写祭文,特来向贵嫔请示撰写要略。” 高贵嫔看胡充华如此殷勤,一肚子的不满意也只好暂时压下,再说她也正想找一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对于皇后的“诚心”,堵堵众人的嘴,就对胡充华说:“皇后母仪,仁慈威隆,宽爱待人,让人日日想念,夜夜悲痛。你须写出她与天比齐,与日月争光的大德大量,要说明我追思皇后的哀怨之声。关于我对你的大恩大德就可不必写了。” 胡充华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假装领会了她的意图,连连点头说:“贵嫔对我的恩德胜于高天厚土。” 高贵嫔又说:“皇后病时,我曾向天祷告,情愿以身相代,可恨苍天不答应。” 胡充华说:“贵嫔美容倾动天地,敢是上天留下齐天大福给贵嫔日后享用呢。” 高贵嫔嘻笑言开地说:“倒是让你说着了,我当皇后以后一定提拔你。”说着又拿出了皇上刚刚赏给她的绿色玉如意说:“这不,皇上刚刚把这个如意给我时说,不日即将册封我为皇后。现在我把这个如意送给你,但愿你今后能尽心尽意地为我办事。” 吃了一顿饭功夫,胡充华过来求见高贵嫔,将写好的祭文呈给高贵嫔,对她说:“妾按贵嫔娘娘的懿旨,初拟一稿,请娘娘过目。” 高贵嫔接过来一看,多有文字不认得,又不好问,装模作样地看过来,又看过去,本想训斥一番,转念一想:这胡充华很有才学,万一说漏了嘴,岂不被她笑话?便一顿一挫地说:“写得好像是下了些功夫,只是不深刻,容易让人误解,切再斟酌一下再说。” 说完随手甩给胡充华,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胡充华忙接住文稿,施礼说:“娘娘真是高人,一句话就启发了我,我一定回去好好重写一遍。” 她憋着心中不快出了嘉福殿,将原先没修改的草稿誊写一遍,刚过后晌午便过来呈送给高贵嫔,又得了高贵嫔一句:“大有进步,且再斟酌。”胡充华又是深深地施了一礼道:“娘娘所言极是。”回去后,又将一些深奥之词。婉转之处通通删除,只剩下些明明白白的赞美词,简简单单的说言道白。 当天晚些时候,再去呈送给高贵嫔,这才获得了娘娘的点头称是说:“这是按我的意思改过之后,才像个文章的样。” 偏巧,正在这时皇上进来,高贵嫔未等皇上坐稳就把祭文献上说:“今儿个一天,臣妾不辞辛苦连改了三遍祭文,方觉得能够适合皇上意图,现在请皇上过目。” 魏主元恪接过稿子,略一过目时紧皱眉头,但一看紧紧盯着他的高贵嫔便顺手把祭文扔在一边,连声说:“难为你这么费心,很好,很好。”转头又令太监去取一百两黄金赏给高贵嫔。 高贵嫔乐得嘴上流出了涎水,直往皇帝身上靠过来,却见元恪在眼盯盯地看着胡充华。她回头见胡充华还立在那里不敢动弹,便拿了一锭二十两的金子递给胡充华说:“你今天赶得巧,正碰上我高兴,也赏你点,快出宫去吧。” 魏主见说,也搭上一句说:“正巧,我也去太极殿,咱们一起走。” 高贵嫔马上噘起了小嘴说:“刚回来就走,人家怪寂寞的。还是把胡充华留下吧,陪我一起玩玩。” 皇上见说,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出了嘉福殿。 晚饭后,高贵嫔命令胡充华陪着去西林园游玩,两人边走边唠。高皇后说:“你刚刚进宫那时候也太不明白事理,若早来找我,也不至于被于皇后关在后宫,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胡充华答曰:“妾那时不懂事,也是妾的命运浅薄,无缘得见娘娘。早知娘娘贤德如天,只恨妾的福气太薄,无缘求见,时到今天才有机会。” 高贵嫔又说:“你家世袭的只是个伯爵,还不如我顺口赏给别人的官大。我家世代都有皇宫贵人,姑姑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叔叔是尚书令,姐妹全都嫁在王侯之家,谁人能比得?于皇后在时,只知自己是皇后,不知高家两代皇亲。有些人不识像,一个味地逢迎她,只有你不向她打溜须。” 胡充华说:“娘娘天人,生来就是大福大贵,今后更将福寿齐天。” 高贵嫔又说:“朝中也有些不识像的人,那个彭城王元勰鼓吹他们是汉人后代,说是立皇后必须是汉人。说我是高丽人,不能立为皇后,真是气死人了。其实,谁不知皇家是鲜卑人,鲜卑人和高丽人哪个是汉人?真是奇谈怪论!你要帮我想个法子,办他个欺君惘上之罪,才能解我心头的气。” 胡充华不敢回答她,低着头看地面。 高贵嫔不管她如何,只顾自己说下去:“我曾把叔叔找来商量,可老人家说元勰说的没有错。你倒是说说看,皇家明明是鲜卑人,怎么就成了汉人后代?” 胡充华说:“我一个下人岂敢在娘娘面前阔谈。” “你尽管说,我也好看看到底能不能真正抓住元勰的把柄。要想当皇后,非弄懂这个问题不可。不然哪里能想个万全之策?” 胡充华说:“依娘娘圣意,妾只好照实说了:古时,黄帝的小儿子叫昌意,体魄高大,英勇善战,随黄帝东征到冀北,与蚩尤战于涿鹿。蚩尤的八十一个兄弟中,有五人败逃漠北,三人向东远遁,其余尽皆溃散。昌意直追到东北大鲜卑山,方才返回中原。华厦平定之后,黄帝就把北方的土地全封给了昌意。从此昌意带着他的人马,一直主管着大漠和东北的地方。后来,昌意又把幽都以北,直到大鲜卑山的地方封给了他最小的儿子,并以鲜卑为他们的国号,这支黄帝的后代就一直称自己为鲜卑人。 “因这些地方不适于耕种,他们就以畜牧、打猎为生,生成了淳朴、简易、直爽的性格。又因黄帝为土德王,且古人十分重视土地;他们称土为拓,称后代和挺立为跋;所以鲜卑人的皇家,自称为姓拓跋氏。 “到尧在神州称帝的时候,鲜卑国王有个叫始均的人还经常到中原给尧当差。始均曾带兵与女魃大战,把女魃驱逐到弱水以北。由于他的功劳,鲜卑人更加受到尧帝的重视,也得以休养生息。到舜的时候,鲜卑人还受命为田祖。但到殷。周,特别是秦汉以后,北方大片的土地被匈奴。山戎。东胡等民族侵入。鲜卑成了他们的附庸,与南方不再来往,汉人的史册也就失去了这些本是同根人的记载。 “直到先帝拓跋圭出世,发扬光大了鲜卑人的事业。又经过东征西讨,平定五胡十六国,才建立起了这半壁江山。因为先帝拓跋圭是帝家与仙女的后人,所以才能在中华大地上独树一帜,面南称皇帝。 “以后各位先帝为弘扬祖宗遗风,继承前人业绩,多次将都城南迁。现在迁到洛阳就是为了继承汉人习惯,沿续汉人风俗。因土乃万物基础,是为元始,所以又把拓跋氏改为元姓。以此看来皇家确实是汉家后裔,尚书令大人说得不错。其实,就是那些匈奴、山戎人也都是和汉人一个血统,都是炎黄后代。” 高贵嫔听后,失望地说:“以你的说法,我这个皇后是难当了?” 胡充华立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跪下说:“妾该死,妾方才所说只是如实向娘娘汇报皇家的来源,不敢有别的说法。” ***************************** 高贵嫔说:“你不要怕成这个样子,我只是在想,我当皇后是必然的,不怕别人说什么。不过我这个高丽后裔当了皇后,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胡充华说:“自古以来,皇后非汉人者不在少数,况且高丽始祖乃是太阳与河神之女的儿子,是天神之后。高丽国土原属炎帝所辖,所居之处又是黄帝后人箕子所领四十余代的地方。高丽先祖出自索丽,索丽人是炎帝嫡系后人。所以高丽国从黑龙江以南发起,直到渤海之滨,雄居东北广袤之地,人强马壮,谁人胆敢斜视?这些地方原本都是炎帝后人,后来,又混入黄帝后人,本来都与中原汉人共为一家血统。再说,我朝先祖也是天女所生,与高丽始祖异曲同工,谁人敢不顾这个事实?依妾看来,这个皇后是娘娘当定了。” 一席话把高贵嫔说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夸奖胡充华说:“不怪皇上奖赏你,你确有真才实学,我没看错你。按你所说,我还是可以和元勰那个老东西理论一番?”不等胡充华回答,她又接着说:“这样的事有了你,我就有了主意,什么也不怕了。宫外面的事可令我叔叔去做,但这宫里面的事,恐怕我自己说不明白,还须你去皇上那里为我多说上几句。” 胡充华说:“妾乃一介奴仆,哪里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从妾心里说,只要能为娘娘出上一把力,就是妾的莫大荣幸了。” 高贵嫔说:“从今以后,你每日跟着我,只要有机会,我会让你单独和皇上在一起的,到那时候可不要辜复了我。” 胡充华明知高贵嫔妒忌异常,从不准宫中嫔御私下里单独和皇上在一起,还是假装相信地回答说:“娘娘如此器重,妾岂能做那种没良心的人?” 高贵嫔为了自己独占皇上,在宫中很是费了些功夫。现在她一人独揽后宫大权,宫中嫔御谁敢不看她的脸色行事?后宫主管太监张晋是受高贵嫔恩赐提拔起来的,所以张晋对高贵嫔极尽奴颜婢膝之能事,讨高贵嫔的欢喜。他每天派专人分工监视各家嫔妃,若有哪个女人得了皇上的幸,他会立即报知高贵嫔。这些情况,是宫中人皆知的秘密。 胡充华知道,高贵嫔为了当上皇后,是准备牺牲掉自己的忌妒让她做一个工具。她却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试图展翅高飞,不过要暗中提防,学着逢场作戏而已。 傍晚,魏主回到寝宫嘉福殿,见只有胡充华一人,一时眼亮,就想让胡充华立即伴寝。胡充华早已暗自打发人去告诉高贵嫔,说是皇上回来了。高贵嫔哪里能够真心把恩宠让给胡充华?一听此信,便立即赶到堂前百般献媚地领走了缠缠绵绵的皇上。自此,高贵嫔更加信任胡充华,凡有事就和她商量,胡氏见皇上的时间也就渐渐多起来。 皇上虽然乐得两美齐见,却碍于高贵嫔的面子,不敢随意放肆。常有事没事回到后宫,寻机与胡充华调情。胡充华总是找借口,婉言辞绝,推托不就。有时高贵嫔也从中作梗,假意调节,或是迷惑皇上,不让皇上专情于胡充华。急得皇上抓耳挠腮,像热锅上的蚂蚁。 其实,胡充华正当春情浓郁的年华,岂能无欲?面对着年轻英俊的皇帝,又明知皇上对自己有情,心中也恨不得立即投入魏主的怀抱,享受皇恩雨露。只可恨高贵嫔像条伺机要吃人的狼一样,每时每处都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稍有不测,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继续在后宫过囚禁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太长了,自己的青春都已经快要过去了。有时,侧耳听着隔壁高贵嫔与皇上的淫笑浪声和放肆的喧嚣,她那燃烧着的欲火真的难平难息。她发誓要挣扎,要拼个出头露面。有光彩的日子。她也在尽力地伺机寻找自己那一席之地,但是现在不行,还不是时机。 这天傍晚,她乘着皇上和高贵嫔寻欢作乐的空,出来沿宫中河畔信步散心。她漫无目标地走着,心中无头绪地想着。她怨自己命运不好,若是能像其她女子那样不进宫中,自由自在生活在世上,能与自己心中相许的人在一起,该有多好。她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郑俨,想起他们已经做成的婚姻,却不得不被迫分离。来到宫中又不能像别人那样如意,只能把希望寄于皇上偶然的幸临上,整天过着愁绪难缠的生活,实在是令人心寒。她想着这些心痛的往事,竟顺口做了一曲《如梦令》,觉得也许能放放心中之热,泄泄肚里的哀怨: 春意柔思正浓, 烈火红日苍穹; 西风草木怨, 繁花被迫枯荣; 无情, 无情, 四季依旧昌隆。 * 作完后,她觉得意犹未尽,又回到寝室,坐在案前提笔写一首《好事近》: 长柳何人栽? 残影落日楼台; 再临一爿景庭, 遗骚又满怀。 * 未见月圆月又亏, 夜夜伴空宅。 心远意冷相近, 日日盼君来。 * 胡充华虽未曾有过鸾凤之欢,但生理上的需求和耳闻目睹之事也格外令人向往。她经常劝慰自己,铭记自己身份有限,千万不可以俄顷淫乐而易那无穷之悲,但愿卧胆之苦能换来长久的燕尔之欢。所以,她常是在欲火攻心之时,强压热血,自动隐退。每次离开那个多情的皇上之后,都是回到自己的寓所暗哭一阵。 ***************************** 虽然渡日如年,可宫中的事件却频频让人瞠目结舌。不久,胡充华听说才三个月的小皇子元昌不明不白地得了病。虽有当时全国最好的太医王显来给皇子看病,但也不知他是如何医治的,仅仅过了两日,元昌竟突然死去。 魏主已经二十六岁了,只有这么一个小儿子,心中自然十分哀痛。整日里早朝不上,晚朝不理,茶饭不思,正事不办。可是,他也只是伤心而已,并不去追查儿子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 高贵嫔眼看着距皇后宝座只差半步,唯恐有个一长两短影响了自己的后世幸福,便想尽一切办法逗引皇上高兴。她用尽了一切苦功都毫无效果,想起胡充华能说会道又是自己的同心人,便每日都让胡充华来帮忙。这魏主也怪,偏偏是一见胡充华就露出笑脸。胡充华心知皇上心里,再凭着三寸慧舌谈天说地。引古论今。一会东。一会西,即能用笑谈说正事,又晓以大义含蓄天理,真的竟把个昏沉沉的皇上说得时时露出笑颜来。 每当这时,高贵嫔就在一旁扭捏腰身,卖弄风姿,用大义献身的姿态推开胡充华,引逗皇上奔向龙床滚在一起。 胡充华也只好见风使舵,随合着说:“皇上龙体健康,高娘娘貌美才高,天保我朝,龙凤呈祥。现今高娘娘已经妊娠,太医王显断脉知是龙子,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还请皇上节哀顺便,以接大喜。” 皇上见说,真的转悲为喜,高贵嫔更是百般媚态,主动送情,宽衣解带。胡充华当然是知趣地抽身退出来,自娱自乐去了。 过了些时日,皇帝早朝时向百官众臣提出:“皇后已殁数月,高氏也已怀胎,是否可立皇后?” 众臣都是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太师彭城王元勰出班奏道:“臣以为于皇后和皇子元昌都在短时间内突然暴崩,至今原因未清,天下之人众说不一。按照常理,应在查清原因之后,再立皇后也不为迟。” 京兆王元愉也出班奏道:“两次不幸都是太医王显渎职所至,只要把他送交刑部便能问出主谋或因由。” 这时,尚书令高肇站出来说:“皇后和皇子双双崩殂,已经是我朝天大不幸,作为臣子的本应在这时为皇上分忧,不可在此时为皇上再增烦恼。何况太医治病岂能治得天命?谁说王显有误,当时治病为何不来显露身手?此时又有谁能说清医道?” 这一番问话,说得太极殿内鸦雀无声。魏主元恪说:“往事自有天论,太医之事与立后无关。” 元勰又一次出班奏曰:“自先皇迁都改制以来,皇亲诸王及全国上下都已延用汉习,恢复汉制,一国之母都是中原之女。至今立后,也宜选用汉女为后,若以北女为国母,有违先皇遗愿。” 魏主听后,不耐烦地说:“先皇改制就是要改掉陈规陋习,我们更不可拘泥于南北之别。华夏之大,皆出于炎黄之后;况且我朝始祖乃天女所生,高丽先人乃太阳与河伯之后,同为天人,有何不可?” 元勰还要再奏,被魏主示意止住说:“以卿之议,朕早听过,不足再论。” 七月,朝庭终于颁诏天下,册封高氏为皇后,诏天下大庆十天。高氏家族自是举族欢庆月余,不在话下。 宫廷百官见此玄机,多有附合高肇,甘拜于门下自作鹰犬者。中尉、尚书元匡素来梗直,为官清廉,看不惯高肇无才自重、贪赃索贿、专政酷暴,写了一个弹劾奏章报给皇上,可是这个奏章却落到了高肇的手中。 一日早朝之后,皇上退去。高肇乘众臣还未退去的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元匡说:“中尉大人,你弹劾我的这个奏章还是还给你吧,我就不为你保存了”,弄得元匡十分尴尬,接着高肇又对众人说:“谁告我也没用,告状信最后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上?” 没过几天,就有两个人联合写了个弹劾元匡的奏折上书给皇帝,诬陷元匡说他是赃官。魏主红批一点,下旨由高肇亲自处理。就这样,这位先朝勋臣被罢免后驱逐出京,其中尉的空缺由太医王显补了上来。从此朝庭百官人心涣散,离心思去,先后有王足等多人携家带口投奔南朝。 第三章 春雨薄2 公元508年,魏主的亲弟弟元愉因妻子是于皇后的妹妹,多次受到高肇的打击和压制,心怀不满。他借故离开京城,先是起兵抗拒朝庭,声讨高肇。后来势力渐大,便自立为皇。魏主虽然念及兄弟之情,无奈国家分崩,只得调动重兵,派大将李平带兵前去镇压。李平临行时,魏主一再告诫他:“不可伤及元愉,只把他带回京城即可。” 李平很善于用兵,很快的时间就将元愉的兵马击溃,并活捉了元愉。魏主得知朝庭大军胜利之后,怕下面兵将害了元愉,先后两次紧急颁诏,并派出专人前往战地。明令下旨说要保住元愉的性命,还派出皇宫武官去亲自护送元愉回京城,李平也亲自押送着元愉回京。 可是,高肇却亲自带着军队在李平回师的中途,要把元愉截下。李平想要分辨,却因自己没有皇上的圣喻,无法拒绝高肇。而高肇口口声声说是代表皇上,前来为朝朝庭执行公务。李平被逼无法,只好把元愉交给高肇。高肇得到元愉之后,便趁着两个皇宫武官和李平说话的机会,指使手下刺客将元愉暗杀在囚车里。 魏主听到信息以后,心中十分不忍,深深地掉了几滴眼泪。后来,听元愉的妻子说:“元愉明知高肇不能让他活着进京,并且自己也确实无法活着来见皇上,所以自己心甘情愿地死了。”也就不再追问这事,李平的功劳也不管了。对这样的大事,最后只是个不了了之。 老臣元勰一直是高肇和高皇后的心头之患,高家叔姪两人宫里。宫外,内外勾结,编制谎言,网罗罪状,一心要扳倒太师元勰。 高皇后对皇上说:“皇上立皇后是理所当然的事,哪有皇帝没有皇后的?老太师怎么还希望皇上不立皇后呢?再说,皇上连有没有皇后的事他都要管,这是把皇上放在何处了?我当不当皇后没关系,天下的皇上怎能没有老婆?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国家还能长久吗?” 魏主说:“这些事情,朕心中自然有数。” 高皇后不依不饶地说:“皇上只知元勰是前朝老臣,并不知道他与元愉相互勾结,图谋皇位的事。” 魏主说:“不曾听说。” 高皇后说:“此事宫中尽人皆知,只瞒着皇上一人。” 恰巧此时胡充华进殿给皇上送文扎,魏主便顺口问她:“你可曾听说太师与元愉勾结谋反之事?” 胡充华忙跪地禀报说:“奴卑整日在宫中,实在不知外面官场之事。” 躺在魏主怀中的高皇后猛地跳了起来,向着胡充华大声吼道:“你胡说,还不快点滚出去!” 吓得胡充华急忙退着出了宫殿。 终于有一天,皇上去宫外面游玩,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宫。高肇感到是他们行事的最好机会,急忙进宫来找高皇后商量。高皇后哪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迫不及待地向太监总管刘腾发布命令说:“立即传旨,就说皇上传元勰进宫。” 正在外厅办公的胡充华得知这个情况,明知其中没有好事,但又不能出宫去说明事委。便找借口说到太极殿提文件离开高皇后,在太极殿前找到四王爷元怿说:“高皇后下令,让太师即刻进宫,妾怕其中有些不妥之事,特来找王爷报知。请王爷快速定夺,早拿主意,报知老太师。” 元怿说:“我自知轻重,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刘腾不知事中原委,竟自出宫传达高氏的命令,让太师进宫,然后回复高皇后和高肇不提。 这边,元怿急忙出宫去元勰府上,元勰已经接到宫中信报,准备进宫。元怿忙对元勰说:“老太师且慢,今日之事多有蹊跷,还是不进宫为好。” 元勰也说:“老夫也知这道圣谕未必是真,然老夫坐直行正,天理昭昭,其奈我何?” 元怿说:“不然,今日皇上是出京游玩,临走之前我在身边。皇上并没有任何圣谕,怎么这一功夫就生出个圣旨来?依侄儿之见,定无好事。就连宫中胡充华尚以为其中不妥,报我早作打算,所以太师决不可进宫。” 元勰说:“我不进宫,他们会认为我怕他们,还会诬我欺侮皇上,再找机会坑陷我。看这光景,我是早晚躲不过这一劫的。莫若今天过去和他们较量一番,让他们知道老朽并非粪土,今后也好收敛一些。” 元怿说:“实在要去,也要带些人才好。” 元勰说:“万万不可,那样,反会被他们抓住把柄,说我带兵进宫不反即乱,倒成全了他们的口实。” 元怿百劝无效,又帮他不上,急得如浇油一般,突然他灵机一动,飞身上马出城去找皇兄。可是,这边的老太师已经起程进宫了。 元勰来到太极殿,想坐在那里等候,突见张晋带领两个太监从远处跑来说:“哎呀,老太师,皇上在宣徽殿等你好半天了,还不快快晋见?”不容分说,三个人拉起老人家就跑。把个老太师拽得喘不过气来,硬是连拖带拉地把元勰推进了一个无人办公,无人进的偏殿。 正在老人家喘息之机,高肇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对着元勰突然大喝一声说:“大胆反贼,还不束手就禽?” 没等元勰说话,早有几个武士冲上来把元勰按在地上,向他的嘴里灌鸩酒。可怜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自以为进入皇家殿堂能有言论可辩,岂不知进来之后连口气尚未喘均匀,就已经一命归天去了,哪里还有让他说话的功夫!? ********************** 等到皇上和元怿回来的时候,宫中已经一切如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魏主找来高肇问:“老太师可曾来过?” 高肇答说:“来过,他带着宝剑直冲内宫,声言要杀死皇后,为元愉报仇,并说还不如把大魏江山送给南朝。” 魏主又问:“他现在哪里?” 正说着的时候,高皇后披头散发地扑进皇上怀里,边哭边说:“皇上救命,元勰要杀我。被宫人张晋等拦住后,他看图谋不得,自己掏出鸩酒自尽了,真是死有余辜。” 张晋等人立即纷纷上前跪禀说:“老太师穷凶极恶,要不是奴才等拼死相救,皇后娘娘恐怕早已不测了。” 魏主听后连连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皇后还在哭闹耍娇,高肇却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折说:“皇上,这是元勰勾结元愉造反叛乱,阴谋篡国的罪证。” 魏主看了一眼说:“你先收好吧。”然后回头对站在一旁的四弟元怿说:“不管怎么说,老太师终归是咱们的叔辈,罪行暂且不去论他,还是厚葬为好。” 听皇上这么一说,元怿才忍不住地流出眼泪,咽噎着出宫去了。 噩耗传出,太师府中一片悲哀。七天过后出殡发丧,朝庭官员多有怕事不敢靠前者。行路百姓不管那么多,人们蜂拥护灵,个个号陶大哭,整个洛阳城几乎变成了哭城。随后全国上下许多百姓在自己家中、门上挂起了灵幡,纷纷纪念元勰,就连南朝的一些官民也都为元勰哀痛。 年底,高皇后真的生了一个小皇子。可惜,小孩子出生就有病,不吃不喝,只几天功夫就夭折了。高皇后刚要炫耀,却弄了个空喜欢,如一盆冰水浇在了火炭上。可她自认为年轻貌美,还有再生皇子的机会,所以也不过分哀伤。唯一挂在心上的是,有没有宫中嫔御们趁她生养的机会和皇上偷情。她总是让张晋到宫中各处监视女眷们,并威胁她们不要自找苦吃。 胡充华见宫中美女众多,却无一人为皇上生一个皇子,心中虽有不平却也为皇帝担着些心思。她十分明白,如果这样下去,皇家有可能要在别人家选太子了。同时,她也明白,这是上天赐予她的最好机会。她决心不再躲避,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宫女冯赢也常对她说:“高后心肠歹毒,总有报应。害人子者,己子难留。宫中女人唯你能有机会博得一个出身,决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裹足不前了。” 也许真的是上天有意,偏在这时发生了一起让胡充华为高皇后立功的事。那天傍晚,皇上告诉高皇后今晚在太极殿议论淮河大水的事,不能回来和她过夜。高皇后便让胡充华来陪着她在宫中闲谈。 还没到午夜,胡充华忽听房上有人走动之声,她忙把宫灯一一吹灭,示意高皇后不要乱动,自己便摄出门外,飞身上房察看情况。忽听房下有轻轻的门响声音,又忙窜下地来,飞身进殿。只见一个蒙面黑影飞快地向高皇后扑去,吓得高皇后嗥叫起来。胡充华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那人的前面。在黑暗中两人打斗起来,高皇后趁机屁滚尿流地爬走了。打着打着,胡充华发现那人是个女子,不觉手下留些情面。可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只要能躲开胡充华的拳脚,便直奔高皇后杀去。那高皇后吓得滚过来爬过去,只恨爹妈生得她身子太大了,要不然躲进耗子洞里才安全。那女人终究不是胡充华的对手,打到后来,已是只有喘息的机会了。胡充华见高皇后已经逃远,就小声地对那人说:“还不快走,非要死在这里吗?” 那女人却说:“卖身的奴才,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胡充华又说:“一会人来多时,你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何苦为这杀人的事情献身?快快走吧。” 谁知那蒙面女人不管这些,更不容胡充华劝说,一味地拼死相搏;纠缠着胡充华不放,像是要以她代替高皇后,不杀死她心不干一样。胡充华欲罢不能,欲杀不忍,两人的打斗终于引来众多宫廷武士把那女人团团围住。就在那女人要举刀自尽的时候,胡充华飞身上前用剑尖挑去她手上的刀,武士们一拥而上把她擒住。 魏主得信之后也赶到这边,才发现这个女子正是已故的于皇后四个女护卫之一。高皇后气得令人把她吊起来拷打,让她召出谁是主谋。那女子除了骂高皇后是杀人贼之外,什么也不说,最后被打得遍体鳞伤,便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高皇后令武士拿匕首来,对武士说:“用刀把她的嘴撬开,看她说不说。” 就在武士用匕首撬女子的牙时,那女子猛地向前一挺,那匕首趁势插进了女子的咽喉。好一个壮烈女子,就这样死在众人面前。胡充华看着她那悲惨地结局,心中升起无限的惆怅,她后悔自己不该和那年轻女子打斗。 高皇后被那场惊吓得了好长时间的大病,她那里也不敢去,躲在嘉福殿养病。经常让胡充华也跟着在嘉福殿陪她。宫中事务全都放给了胡充华管理,时间不长,胡充华就把宫中管理得井井有条。高皇后自此更加看重了胡充华,也是在这以后,她曾向胡充华哭诉说:“现在宫中嫔御个个恨我,把所有坏事都说是我做的,好点的人也都在看我的笑话,只有你才是真的忠实于我。” 公元509年4月,武川等地闹春荒,饿死很多人。一日,魏主正坐在内宫宣光殿的门前愁眉不展。偏逢胡充华来到宫中从这里经过,见皇上独自一人闷坐,便上前奏禀:“武川春荒可能是大灾的先兆,今年天旱,各地青黄不接,应及早用官中府库积存赈济灾民,保正农墒不误天时,也可免除民心紊乱。” 魏主觉得很对,又见旁边没有人,便拉起胡充华的手说:“你真是个有远见的女子,你若有总在朕的身旁就好了。” 胡充华答说:“奴卑这不是一直在皇上的身旁吗?” 魏主说:“你说的事,朕要令人立即去办,以后你要经常地这样提醒朕。” 从四月赈灾,到五月才有所缓解,魏主又按胡充华的建议:减少宫庭开支,撤消虚华用度,禁止民间屠宰耕牛和牲畜,鼓励百姓安心生产。这些事的社会效果都很好,魏主心中也觉得宽慰。 这天,魏主在华林园的都亭中设下桌案和笔砚,令人把胡充华召来坐在自己的身边。让她置笔,以皇上的名义,发布了大赦全国罪犯的诏令。全国在押人犯除死罪者以外,各减徒刑一个等级。 办完这些事后,魏主心里高兴。沾沾自喜之余见高后没在身边,只有帮他撰写诏书的胡充华一人在场。便将胡充华一把抱在自己怀中,结结实实的亲了好一阵,又连抱带拥地把胡充华带入园旁的宣光殿内……。 ********************** 魏主久慕胡氏美貌,只碍着高后看管太严,一直不能得手,早恨得牙痒痒的。胡氏进宫多年,先是服丧,后又被幽禁,感情一直长期自我控制,至今未经人事。现在两人都是心中十分有意好久的,可算是终于得了这个机会。双方自然是干柴烈火,越依越紧,四目相视,难以控制,急急上床,拥抱在一起。 魏主把胡充华紧紧搂着,犹恐再遭朝思暮想的美人拒绝。对她软绵绵地说:“今日召卿,实为想念日久。朕这一国之主早就有心于卿身,只恨平常时日还要做个样子,今天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可否让朕满意?” 胡充华喘息着说:“皇恩浩荡,尚未实得,今日相召,是妾幸运。” 魏主一边摸索着她光洁的玉体,一边说:“多次有心,无奈天意不从。” 被搂得紧紧的胡充华挣扎着说:“承蒙龙恩雨露,现在也不迟。”魏主早以忍耐不住,忙替胡充华宽衣解带,胡氏已经骨软肉松,随意摆布了。不一刻,这嫩嫩的女人便被剥了个精赤条条。魏主又三下五除二地甩掉自己身上的龙袍兖服,双双搂在一起,互相融化给对方了……。 魏主治国软弱,床上却是好手,尤其见胡充华玉肤嫩肌,肉感诱人,比起高后更多一层韵味。胡充华头脑灵慧,虽未经云雨,却也颇晓要领,再说这人间正道,不学自通,更兼倾情注入,尚未入巷已是下体流连,混身酥麻。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更惹得魏主急火攻心,硬邦邦地入得宫来,便有处子殷红沥沥下染。胡充华但觉疼痛,又不敢皱眉表现,由不得轻声呻吟,更撩拨得魏主烈火熊熊,春光无限。一会功夫,胡充华的快感超过隐痛,两人同入云霄之乡。——推交阵阵,喘息声声,风流过去,胡充华还在余味悠长,紧紧绞绕着皇上不肯放手,魏主却早已呼呼地睡入了梦境。 从此,魏主让胡充华住进宣光殿,并派冯嬴作宣光殿主事。胡充华还是日日维持着高皇后,料理着宫中的事务。待高皇后知道胡充华得幸时,也已经无可奈何了。 后日,高皇后召胡充华到中宫,对她说:“皇上日理万机,不可用女色勾引,况龙体珍重,国事烦忧,莫有罪于天下”。 胡充华明知是对她的限制,也只好喏喏而退。又一日,魏主突然降临宣光殿,正要搂抱起跪在地上迎接他的胡充华,却见门口闪过张晋身影。 胡充华忙对魏主说:“皇上辛苦,妾不能贪一时之欢,而让龙体受累,后宫粉黛无数,皆人间艳女,重情重义,忠心不二,妾也不能看这么多人垂泪,而独揽皇恩。” 高皇后闻之,也不得不赞扬:“胡氏乃仁义之女。”从此对胡充华更加另眼相看,但仍然时常派人监视,察看动静。她一边自己用美色勾引皇上,一边用威胁的手段严禁胡充华及其她的宫女们与皇上过夜。 这人间的事情说来也怪,男女间的事虽说是那么奥密,那么见不得人,可人们对这样的事怎么就有那么大引头?胡充华自从第一次与皇上沾了床褥之欢,怎么也忘不了那种人间的快乐,那种感觉简直就比上天堂还好受。她每天都盼望皇上来宣光殿,好把自己的那个一切都奉献给皇上。她要让皇上知道自己比别的一切女人都好,要为皇上生一个举世无双的小皇子,让皇上后继有人。 可是,张晋却总是不离宣光殿的大门,后来干脆来对胡充华说:“高皇后懿旨,让奴才进宣光殿持候贵人。” 胡充华明知是来看管她的,但又没有办法推辞。偏在这时,宫墙外面的大事屡屡发生,皇上整日的忙得不可开交。不但宣光殿来得少,就是嘉福殿也去得极少。真是愁坏了胡充华,恨死了高皇后。 边报传来,郢州司马彭珍等人叛变投梁后,反倒带梁兵北袭魏国,至使北魏丧失了郢。豫二州大片领土。魏主奥恼异常,每日与大臣商讨征战军机,虽然每日里皇上身边文武百官无数,说客能人不少,可真到紧要关头,这些人一个也用不上。皇上和满朝文武大臣翻过来调过去地琢磨能带兵出征的人选,始终不能满意。只好重新启用中山王元英,让他率领大军增援边关。 这倒也是朝庭用人的惯例,当高官的和得好处的人哪能去出力?更不用说去边庭那危险的地方。那些出力的人、围着转的人、才只配出兵打仗送死。他们要是不出力还不对呢,事情办好了不一定有功,办不好还有罪;还要由不出力的人把他们治得家破人亡,以警他人。这就是天理所说,吃肉的虎和吃草的牛不能一样对待。 婴城战事迫在眉捷,太守辛祥和高肇门人剌史娄悦两人意见不和。辛祥主战,欲以现有兵力与梁军决战。娄悦主守,欲等待中山王元英兵到,让元英与梁军打仗。后来辛祥自己率领队伍用计谋把梁军打败,收复了义阳城。娄悦见辛祥大功告成,唯独自己没有滴水功劳,立即派人给高肇送去一封密信。后来,高肇把前方战报压下来,淹没辛祥战功不表,只报娄悦领兵守城待元英兵到,收复了义阳城。 魏主见战事已平,便匆匆奔往后宫宣光殿,不想刚到凝闲堂便被高皇后截住,又是耍娇,又是亲近,直把魏主拖进嘉福殿享受去了。后来,高贵嫔又常召胡充华到太极殿等皇上办公处招引魏主,待魏主自侍不住时,便急忙支开胡氏,自己冲上去当靶子。胡充华只好与皇上眉目传情,画饼充饥。 * 不曾想,那一次宠幸,胡充华竟然龙种生根,开花结果,怀上了胎孕。 高皇后此时反倒显得宽宏大量,把张晋找到嘉福殿说:“你从今天开始要保证胡氏与孩子的安全,如有闪失,我扒了你的皮。” 张晋自恃聪明,献媚地说:“奴才明白娘娘的懿旨,必让胡氏安安全全地生下孩子,若要生男,胡氏必死。若要生女,则她有负圣恩,除名逐出宫去。总之只要胡氏生育,从此皇宫再无胡氏。” 高后骂到:“奴才贫嘴。” 张晋叩头领旨,笑嘻嘻地回了宣光殿。 ********************** 原来,北魏有个传统,除皇后外,凡后宫所生皇子立为太子者,其生母赐死。就为这一条,很多宫人害怕生男孩。魏主现在没有皇子,胡充华若生男孩,必立为太子。若胡充华将来生的孩子立为太子,她必死无疑,这是明摆着的事,尽人皆知。 宫中李婕妤本是重臣李崇之女,因特别有才,被招入宫中,曾与胡充华一起在后宫整理文件。她找到胡充华说:“你我曾同室办公,皇家规矩都是知晓的,为什么不为自己着想,而把自己弄到这样没有后果的境地?” 胡充华说:“皇家后裔靠着我们这些人,如果我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置皇上和天下人于何处?” 贺婕妤和奚嫔也很同情胡充华,素知胡充华历来为人善良正直,宁可牺牲自己,不做人耻之事。两人决定向胡充华陈明利害,让她自己躲开这样明摆着的灾难,便相约来到宣光殿劝她说:“以你我身份,现在不如不孕,不孕虽然难活,却可以活。有孕者有幸,有光彩,却可能活不了,因为可能生下太子。” 胡充华说:“作为女人,既入宫中,岂能不为皇家生育?” 奚嫔说:“不是不育,是现在不能生育,待到太子已立,再育不迟。” 胡充华说:“夫人之言不无道理,你们对我的一片好心,妾在心中感激。只是怎能怕自己一个人身死,而令皇家不出嫡亲皇子,贻误宗祠呢?” 贺婕妤又劝:“人生宝贵,谁不惜命?” 胡充华慨然道:“子为储君,母被赐死,这原是特别苛条,但我不能为了贪生,而辜负了皇上圣恩。如果生子,宁死不怨。” 两人苦劝无果,惋惜而退。 冯赢也曾多次说:“宫中险恶,本来就不易生存,更不要把自己往死路推上。” 胡充华始终不听她们的劝告,言称对以后的生死已有精神准备。 几日之后,李婕妤与奚嫔偷偷地拿着堕胎药来看望胡充华说:“以你的仁德,必定能得到众人的保护,我们平日关系较好,更不愿亲眼看到你为了这样的事而去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了你不遭遇险事,还是请你用这些药把胎堕掉吧,保住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事情。” 胡充华说:“我从心里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但我的主意已定。为了皇上的恩情,也为了今后不再有其他嫔御为立太子而死,我一定要留着这个孩子。” 她说完话,也不再理会李婕妤和奚嫔如何,躺回到自己的床幔之中轻轻地扶摸着自己的腹部,暗暗祈祷。奚嫔自感没趣,拉着李婕妤起身要出门离去。 胡充华忙起来送她们说:“请你们对我的举止给予原谅,是因为我自己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 奚嫔说:“你不用解释这些,你现在的这个地步,是谁都会理解的。” 到了夜深人静时,胡充华令冯赢在庭院之中摆起香案,她自己一人由冯赢相陪,跪在案旁对着苍天祷告说:“苍天在上,神佛保佑我。一愿生下男儿,排行居长,立为太子,就是自己一人身死,亦在所不辞;二愿皇上福寿无疆,民富国强,文武百官保国安边,天朝魏国永立中华;三愿宫中盛世祥瑞,今后不再有嫔妃为立太子而身亡。” 众人,见她如此坚定,都替她担心,也有人暗中为她祈祷。胡充华自己反是安心度日,说笑依然。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内心之苦向谁述说呢? 魏主因无子嗣,特别地崇信佛。道。神仙,总是对他们顶礼膜拜,盼望佛祖赐予皇子。见胡充华身孕日显,十分高兴,吩咐宫中内外一律以胡充华的需要为主,不得有丝毫差错。那种劲头,真的是胡充华要冰上开花,皇上也一定令人去裁的。在这期间,胡充华也算是皇宫中最重要的人物了。 高皇后妒忌得要死,心中却也暗暗祷告,但愿胡充华生下皇子,也好除掉这个眼中钉子。她表面上缝人便说:“为皇室着想,希望胡充华生个皇子,皇室有幸,国家有幸。”她对高肇却说:“胡氏不过如昙花一现而已,她仅仅是个为皇室生孩子的活物罢了。” 高肇对她说:“一旦她生下皇子,你立即过去把皇子抱到自己宫中,认作自己的皇子。皇上将会对你十分满意,让你这个皇后主管皇子的一切。那时候,胡充华和其他任何人都将是你手中任意安排的活物了,何虑她的死活不能安排?” 高皇后听完笑得嘴都合不上,从此每天静待胡氏生子,就等着看那一幕她最希望看到的“好戏”。 皇上整天为不知是男女的“皇子”安排一切,还于十一月份,胡充华怀孕六个月时,亲自在式乾殿宣讲佛法《维摩洁经》,祈祷胡充华能生个皇子,也使皇室后继有人,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永平三年(公元510年)三月十四日,在宣光殿,胡充华没有辜负皇上和众人的希望,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心愿,真的生下一个小皇子。 这个小东西一生下来时,是那么召人喜欢,白净的小脸透着红润,呀呀的哭声给皇宫带来了无限的欢腾。无邪的小生灵就是这么天真地来到这个他未知的世界上,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将会被推向何处?他自己知不知道?不管怎么问,他是不可能回答的。 可朝庭却早山呼得“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声如海浪般响。举朝欢庆得皇宫巅倒,皇上和众官皆醉得一 第四章 离索泪1 头钗腰佩珠玉体,阴云硝烟星影稀。 *** 胡充华生小皇子的时候也正是北魏多事之春,当时正有南线战场噩耗报来。江淮之间的战场上,北魏刚刚损失近十万人马,其中仅战死者就有一万多人。一石惊破千重浪,北魏朝野上上下下都惊慌万分。真是一场战事过去,有人喜欢,有人痛哭。 这个世道,真有巧得很的事:母亲出生时,正临一场生死的博杀;儿子出生时,偏偏也逢一场殊死的博杀。母子两人都是在这博杀中出生,面临着人间世上一些生死的抉择。母亲出生那时的博杀是由蠕蠕人引起的,小皇子出生时的博杀则是北魏人自己引起的。 说起来,真是天下本无事,官家自扰之。原来,北魏荆州刺史元志为了求取政绩,争得个升官发财的机会;突发奇想,驱迫汉中少数民族向北迁移,致使大批百姓怨声载道。百姓被强迫做他们不愿做的事,又没有个说话和出气的地方;于是便纷纷逃向南方,投往梁朝去寻生计。梁朝司马朱恩远乘机率兵攻魏,并逼迫逃过去的人反攻荆州。造成元志被杀,魏兵仓皇应战,哪里经得住如狼似虎的梁兵和拼命反驳的叛逃者联合攻击?一下子就弄了个战死一万多官兵,还有七八万人溃散的惨局。 魏主得报之后,正在六神无主奥恼的时候,后宫来报说胡充华生下皇子。魏主原本一肚子的怒火顿时烟消云灭,把众多朝庭大臣扔下不管,返身向宣光殿跑去。跑到一半路程又下诏,急调御林军来。魏主先是用军兵将宣光殿围了起来,接着又亲自抱起皇子乘车转到东宫。诏令,立即派一千名卫士保卫东宫,并诏令中给事刘腾说:“从现在开始,你不分昼夜守在这里,选良家百姓育儿好的女人十名做乳姆,择靠得住的持御二十人进东宫专门哺育养护皇子。其他人员一律不准进入东宫,违者杀无赦,如有贻误必取你人头。” 正说之间,高皇后风风火火地赶来东宫要见皇子,魏主拦住问道:“爱卿可曾去看胡充华?” 高皇后说:“臣妾刚刚得知喜讯,按礼仪先给皇上道喜,然后好好地关照一下咱们皇儿。安排完这边的事,即刻便去看望胡充华。” 魏主又道:“皇宫大内第一件事便是扶育皇子,爱卿作为母后,为何姗姗来迟?” 高后见说又向魏主身边凑了两下说:“谢皇上提醒,臣妾这就是来看我儿的。这回好了,有人说我无子,现在上天给我送来了太子。” 魏主听了此话,反倒犯了心思,连忙止住高皇后说:“免了吧,从现在开始,皇儿之事由朕亲自安排,后宫所有人员一律不准过问,皇后宫务繁忙就不用分心了。” 说完这话,又回头对刘腾说:“好了,皇后从此也不来打扰你,这边就由你全权负责,万一有丝毫差错,你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刘腾只有喏喏连声说:“奴才以身家性命和这颗人头担保,必定照看好皇上龙子安好无恙。” 高皇后听说此番话语,第一次感到了受冷落的滋味,过了半晌又说:“皇上英明,但最应提防胡充华,万一她为自己苟活,暗下毒手,岂不更糟。” 魏主见高后此说,又对刘腾说:“严禁胡氏探望,对宣光殿所有人员都要防范。” 高皇后补充道:“依祖宗规矩,我儿迟早必为太子,这是举国尽知之事,不如趁天下之愿,即刻立为太子,也免了皇上担忧和胡氏的痛苦。” 魏主转头看看刘腾,问道:“依你之见,如何?” 刘腾眼珠一转,心想皇上是在试探自己对皇子的诚心,忙跪下回禀:“回皇上话,皇后之言十分有理,此事早晚必行。但是皇子刚刚降临人间,大喜还没庆贺,怎好直接庆贺储君大喜?依奴才之见,还是先庆皇子生辰之喜,然后再立太子不迟。关于胡氏之事,就只好待册封太子时再定。” 魏主听此,点头道:“有理,此事缓行。” 于是高皇后和胡充华,以及所有后宫人员都无机会进入东宫探看皇子,恨得高皇后直跺脚,心痛得胡充华常常啼哭。 冯赢陪伴在傍,安慰说:“母子分离虽是痛苦,但皇子平安不用你照顾,倒是好事,也可利用这个无牵卦的机会,好好休养身体。” 胡充华啼泣着说:“母子之情岂能说放下便放下,自己生下孩儿,却无权看视,身在咫尺,却毫无办法,天下人情难道就这般模样?” 冯赢无话可说,只好相陪落泪。 胡充华生儿七天,刚能下地行走,便让冯赢搀扶,步向东宫。来到宫门口,看门卫士不准进入,也不给通报,告诉她说:“这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只让我们看守大门,不准为任何人通风报信。就是皇后,也是皇上当面说过的,不准她进入东宫,不准她过问这里的事。我们的这颗脑袋全都挂在这个大门上,请充华见谅,实在是不关我们的事。” 急得胡充华站在门口,连哭带求地请门官为他去找刘腾,让她进去探视。门官无法,只好站在一旁装作听不见,任凭她站在面前哭求而不理会。东宫中,刘腾正在里面不远处的树阴下打嗑睡,听见大门有哭闹声,伸头看是胡充华,又急忙缩回头躲了起来。胡充华见露头人正是刘腾,忙向着他喊道:“中给事,中给事大人。”刘腾只装作听不见,躲着再也不露面。冯赢见此情景,叹息着一个劲地摇头,无奈之下,连扯带扶地把胡充华劝回宣光殿。 从那以后,如是数次,胡氏始终未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 好不容易又过了二十多天,胡氏一直没有机会看望小儿子。她想:要看儿子,只有请求皇上。便离开宣光殿去找皇上,从中宫到嘉福殿,再到太极殿等都没见到皇上的影子。接连几天,她一直想方设法地找皇上,结果还是连皇上的影子也没见到。宫中上下都不对她说真话,急得胡充华心如火烧一般。 宫中太监对她宣旨:“皇上口喻:这些日子,不许你再去找皇上。” 胡氏再没有什么希望了,她站在庭院之中徘徊了好长时间,也无人理她。正垂头丧气返回后宫时,刚好碰上刘腾从东宫去太极殿见魏主。胡充华忙给刘腾施礼,求他转告皇上见儿子的请求。 刘腾不好当面拒绝,只好敷衍应允,急忙走开。到了太极殿,刘腾见了魏主,汇报完小皇子情况后正想走开。 却听魏主又问:“这段时间可有人干扰东宫吗?” 刘腾答:“无人干扰,只是皇后吩咐奴才——”说到这里又打住了话头。 魏主问:“吩咐什么?” 刘腾才慢慢吞吞地说:“皇后娘娘让奴才严格看守宣光殿,日夜增加卫士,防止胡充华满月后逃走出宫。” 魏主又问:“你办了没有?” “奴才按皇后娘娘懿旨,已在宫中内外增加了卫兵,并未发现异常。” 魏主说:“多此一举。虽说胡充华异于常人,但终究没见她有什么不同,进宫多年并没有什么大错,怎好就随意给人增加是非?” 刘腾见皇上态度已经表露,便随风转舵地说:“奴才刚才看见了胡贵人。” 魏主问:“如何?” “胡贵人虽是满面愁容,却也秀气异常,实在是……”刘腾吞吞吐吐地说到这里又不说了,眼珠却直直地看着皇上。 魏主听到兴头上,是必要知道底细的,便紧追着问:“如何?” 刘腾这才接着说下去:“实实在在是一个病西施。” 魏主说:“后宫秀女无数,不知为何,朕只对这个胡美人放心不下。” 刘腾接口道:“何不让这个人来陪陪皇上?” “依卿言。”——皇上虽然金口玉牙,若要开时,确也容易。 这几天,魏主因平阳发生了罕见的大疫,病死三千多人的事,天天在太极殿议政。就连高皇后也接到了不许去找皇上的钦旨,她虽然常向皇上耍娇,但国务大事还是知道厉害的,岂敢去违抗圣旨?所以皇上这些天来一直是独睡空床的。刘腾明知这一点,这才敢于大着胆子向皇上提出胡美人的事,一来可讨好皇上,二来可了去胡充华这个将来也许能发达的女人的情面。而皇上则是为了寻开心,早就巴不得有人给他提这个事,这个机会太遂他的意了。 刘腾如小人得志一般来找胡充华,得意洋洋地说:“胡贵人,大大的喜事,皇上召你去持寝。快去吧,这可是奴才费了好大的心事才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不要忘了奴才的孝心。” 胡充华接到刘腾通知,心中高兴,急忙换装。梳洗打扮,来到太极殿旁的福乾殿向皇上参拜,请安:“奴卑来谢皇上恩宠,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主一见阶下美人,立即眉飞色舞,朝着站立在旁边的众人一挥眼色,随从人役全都乖乖退下。魏主走下龙座,对胡充华说:“起来回话”,胡充华这才敢抬头起身。魏主面对面地端详着这个漂亮的脸蛋,顿时一片热气冲上心头。其实,胡充华本来天生丽质,这一个多月里多在室内保养,又因有时哭泣,所以在她那苍白的脸色中配上微有红肿的眼睑。本是不用化妆自然红润的小嘴,使那压抑不住的秀丽掩饰了本应的憔悴,焕发出了仙子一般的气质。不待再说什么,魏主早已按挪不住,一把将她抱起,拥入寝厅。 胡充华本是忧心忡忡,想找皇上求个情,那有心思扯这个皮?但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先忍住话头,任由皇上轻薄。她顺从地躺倒在床上,主动地脱去衣服……待魏主像馋猫一样连舔带抓,吞嚼腾吐,直到气喘嘘嘘地从她身上爬下来,已是睡眼难睁,躺在一边打起呼来。哪里有胡充华说话的时间?她只能卧在皇上的身边默默哭泣,还不敢弄出大声来,怕惹皇上脑火,事情将会更糟糕。 胡充华起身坐在皇上身旁,眼看着皇上,盼他醒来。大约有一个多时辰,皇上翻了个身,看样子好像要起来。胡充华满怀着希望,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向皇上求请的时候,帘外传来张晋的求见声:“请胡贵人叫醒皇上,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接皇上起驾。皇后娘娘在嘉福殿恭候皇上,有急事相见。” 魏主这时已醒,正闭着眼睛养神,听见皇后有请,口中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还没等皇上起身,张晋便命令两个宫女进来服持皇上穿衣起身。胡充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软塌塌地跟着张晋离开这里,毫无办法。 时间像机梭一样飞快地流逝,胡充华终究没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整日里在煎熬中度日。高皇后见胡充华直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恨得一个劲地咬牙,急得她也和胡充华一个样的心急如焚。皇上好长时间不和她说闲话了,高皇后心急也没办法,只能以最大的耐性忍耐着。 一天,高肇进宫对她说:“胡氏之事无须费心,只要册立太子自然有结果,请皇后静待佳音。” 高皇后说:“皇上迟迟不做决定,是有意护着那个溅女人。依我的主意还像上次那样,找个杀手乘着黑夜进宫把她解决算了。” 高肇说:“万万不可,上次是对于皇后,她不会武功;现在是对胡充华,她会武功。那次若不是我冒险出手,胡充华就可能将杀手当场抓住,要是她得呈了,你我就没有今日了。” 高皇后说:“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杀手一起将胡充华杀死?” 高肇说:“胡充华武艺高强,我和杀手岂是她的对手?那天我若下手再迟些也没有今日,这样的风险不能再冒了。” 高皇后费尽心机找不出好的办法,便每天带着张晋四处游荡,希望能有机会见到胡充华,当面找她的茬,就有借口凭着皇后的权力,彻底除掉她。可是因四处卫兵太多,弄得宫殿之中杀气腾腾,哪还有什么闲人出来游玩?她一直也没能碰上胡充华。 胡充华本来就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那里还敢在这时出来闲步?她整日在自己的寝处和冯赢说谈,琢磨着如何才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再就是每日里悉心向佛,把小时候姑妈教的那些佛经不知背诵了多少遍,希望佛主保佑她们母子团圆,脱离苦海。 高皇后的这根眼中钉拔不出来,实在是心中不甘,她经常派人去催高肇,让他抓紧机会在朝庭建议立太子的事,她在皇上耳中也总是吹着立太子的枕头风,只是无奈这个软绵绵的皇上总也不表态。 忽一日魏主高兴,宣胡充华。溪嫔。李婕妤等众美人同到青霄阁,皇上要亲自为她们讲经讲法。众美人巴不得有这个机会,都规规矩矩地注视着皇上听讲。虽然皇上讲的有些地方与佛教经卷上的内容不一样,可皇上是谁?真龙天子,金口玉牙,皇上所讲的一切都是至高无上的真理,是超越一切的大法,众人出耳朵听就是了。胡充华本是心中有事,听到后来更有些心中愁怅之情,便一边听,一边翻看佛经。 魏主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唯有胡氏漫不经心,似有不快之感,就指点着胡充华问道:“你知道朕的佛心宏大吗?” 胡充华说:“妾知道。” 魏主又问:“你如何知道?” 胡充华答曰:“当今华夏百姓无论在南在北,无不尊佛拜佛。就连南朝主子也在向百姓推崇佛教,四处建寺建塔。我们本是天朝大国,自然更是佛光普照。皇上圣明,必然体恤民情,更加佛心宏大。妾闻我朝所建寺院、浮图早已远远超过了南方的数量。又继北都(当时北魏有南北两个首都,北都是现在的大同市,南都是洛阳。)云岗石窟之后,开凿了南都的龙门石窟,这全是皇上佛心浩荡,国民有幸。” 魏主说:“民心向善,是朕之所盼。” 胡充华说:“正始二年公元505年龙门石窟的尊佛工程开工以来,卓有成效,这是皇上功德与天比齐,爱民如子之心感动天地,更是国家兴旺。天下富足之福。” 魏主笑道:“此皆你当年倡议之功,大德不浅矣。” 胡充华说:“妾只是重复先帝改制之遗愿,志在固国强民而已。” 魏主说:“改制至今已经一十六年,虽然成效甚好,还需再度发奋。” “全是皇上英明,才能把旧习旧制摈弃。”胡充华接着皇上的话头说到这里,有意地顿了一下,转而直截了当地说道:“当今万年之计已定,只不知何时册封太子?” 众人和皇上听她突然问及此事,全觉颚然。坐在身边的宫中才女李婕妤暗中拉了一下她的裙带,胡充华向她笑着点了一下头,仿佛在谈别人的事。 魏主问道:“你不怕死吗?” “妾不怕,只怕先帝开辟的迁都、改制、去陋俗、创新业的旷古大业不能始终。”胡充华回道。 “何出此言?”魏主怪慎地问。 胡充华说:“天下皆知先帝所谓改制之本乃是革除故旧陋习,利国利民。而杀功臣,封遗孤,决非明主之举。” 魏主听到这里,呼地一下愤然地站了起来说:“你诬朕昏庸?” 胡充华忙跪在座旁,脸色不变地禀道:“皇上休怒,妾言非指圣上,而是说至今尚未完全废除过去的旧习陋俗。这是指我朝历来册封太子以后,其母赐死。这样的规矩并非华夏习俗,况且历代圣主谁不思亲?皇上圣明,能重亲生之亲,亲皇后为重,难道说不是亲亲之心所至?我朝传统是恐怕嫔御之子一旦成了太子,再日后当了皇帝,则其地位难度,国家生事。这是忧佣人之忧,只知担那些不应该担的心,而不知能生太子的人必是有仁心之人。再说,哪有圣主无亲生母亲之理?只凭这一点,就可以说这是我朝当前最应革除的陋习之首。否则,是视君王不君,亲人不亲,则天朝风气不可能归正,仁孝之心不可能施行。 “再说,嫔御之中敢于生下太子,为社稷和皇家延祠,这本是国家功臣。而功臣不能得活,这不是圣明之举。就因为这个传统规矩,而遗误多少大事。如果皇后不生皇子,嫔御之中谁还敢再生皇子?这就是现在后宫之中没有皇子的一个主要原因。在此大势之下,独妾一人冒死生下皇子,不是妾不识事务。假如我不生皇子,可以保全自己苟活而享受荣华,其实那样才是有罪于皇上,有罪于社稷。我既然得了皇恩,就应该为皇家承担责任,分担皇上之忧,为皇室延续子嗣。 “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不是单为了我一个人,只希望在我之后不再有宫人为此而死,我心足矣。继先帝遗愿,改除旧制,当务之急,请皇上三思。” 这一番话把众嫔御说得频频点头,胡充华的话音刚落,溪。李二人便带头齐齐地跪在皇上面前奏禀道:“先帝遗愿,废除旧制,皇上圣明。” 魏主从胡充华开始说这些话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说话,众人说完,他低着头默默地出阁去了。 *********************** 永平五年(公元512年),元翊已经三岁,宫中从皇后到一般宫女再没有生下皇子的人。魏主已经二十九岁,朝庭上下一致要求册立太子。魏主决定正式立储,并改年号为“延昌”元年。 显然,这个年号是国运延续、后代昌盛,希望国家富强的意思。 朝庭议论此事时,皇上一脸严肃,只让议论立太子的事,如何处理太子母亲的事却只字不提。满朝文武众臣也顺着皇上的意思,只提如何立太子,没有主动提起按祖籍处理胡充华的。只是高肇心中有鬼,几次想提胡氏的事,但看皇上一直对他侧脸相向,也没敢多说。 皇上见朝庭再无异议,于是诏令:在全国实行大庆,并大赦天下。又给尚书令高肇加封司徒,皇弟清河王元怿为司空,广平王元怀为骠骑大将军,老臣崔光为太傅。 皇弟汝南王元悦本已封王,但他辞官不做,一味信佛访仙。魏主禁止不住,也只好听之任之。 * 高皇后一听这个结果,当时便气得大声地叫了起来:“这还了得,这不是眼中没有祖宗,没有国法了吗?” 她当即便叫张晋出去找高肇进宫,对高肇说:“胡氏必须得死!她不死不但是没有国法,没有祖宗,将来把我这个皇后放在哪里?高氏家族将来怎么办?胡氏岂不是要做太上皇了吗?” 对于此事,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高肇当然是一拍即合。两人为此商量了好长时间,然后高肇急匆匆出宫去。 第二天早朝,魏主刚刚坐定,王显和魏偃两人便出班联合奏禀道:“按我朝惯例,已立太子,应即刻将胡充华赐死。” 话音未落,四王爷、皇上的弟弟清河王元怿出班奏道:“皇上,先帝已有改革旧制的遗训,不应再墨守旧规,而使太子像我们一样无亲无母。” 高肇见势出班奏道:“治国以法为本,而今新法未明,旧法未废,还应遵循原法贯例,顺天下意愿,赐胡氏升天。” 元怿又奏:“老子曰:仁义、礼制,教之本也;法令、刑罚,教之末也。本末相应乃治国之略,法和刑是要在礼制和仁义的基础上而施行。我们用法应比南方国人更圣明一些,不能使无辜者枉死。” 王显奏道:“胡充华多谋奸诈,妖姿惑主,留在后宫终将是祸害。” 魏偃奏道:“臣听说,胡充华在宫中时时都在排挤皇后,势欲两立。如不赐死,今后必将以亲子贵为天子而霸后宫,那时后宫将无宁日了。这样的祸害先例,古往今来还少吗?请陛下再次斟酌。” 元怿又奏道:“胡充华进宫十年,并未见有什么谬误,高皇后也曾赞扬她是仁义之女,何来排挤之词?我听说:被好人赞赏的人一定不坏,被坏人赞赏的人一定不好,高皇后赞赏的人怎能是坏人呢?” 崔光出班奏道:“先帝立志废黜我朝现行的弊端,是要使我朝更加兴旺。而今朝庭宗嗣乏人,不能不说是旧制弊端所造成的原因。要想皇室子孙昌盛,再不改掉这样的弊端,底确是不行了。” 中领军于忠也出班奏道:“臣闻胡充华整日诵经拜佛,生太子之前就宁愿自己去死而保皇家有嗣,这样的美德是应该给予褒奖的。” 侯刚也出来奏道:“我朝明主在堂,百官齐备,后宫皇后德高望重,岂虑一女子作乱?况且让胡充华活下去是朝庭善行,功德会彰显天下。让她去死,与朝庭无益。天下之事,何不扬善而抑恶?” 高肇早已听得不耐烦,站在朝堂中大怒道:“一派胡言滥语,依你们之见,祖宗何在,法制何在?” 魏主这时表态说:“胡充华冒死生下皇子,是为有功。我们不可再枉杀功臣,而绝后宫生子之路。我意已决,不须再议。即日下诏:赐胡氏为贵嫔。” 众臣自然再无对此事多言者,不过是又议了些别的事情之后,魏主宣布退朝。 话音刚落,却有江阳王元继出班奏道:“请皇上担待,微臣有一言奏禀:臣十分拥护皇上决意,只是还有一事想讨皇上恩准,不知可否?” 魏主说:“尽管说来。” 元继说:“臣愿借太子之吉光,为犬子元叉求聘武始伯胡国珍次女为媳。”“准奏,退朝。” 魏主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边说边走下朝堂去后宫了。 元继可是乐得合不上嘴,他回到自己府上,着实的庆祝了一番。他对自己的王妃说:“如今太子新立,胡氏不但不死,反而晋为贵嫔,明摆着是将来的太后。我把儿子元叉与未来太后的妹妹联姻,这是百年大计,宏福于后。过些年,元叉这个太后的妹夫就会有所作为,咱们等着亨清福吧。” 王妃说:“此事虽有皇上钦订,可咱们也得下个聘礼才行。” 元继说:“这事不急,既然已有皇上口喻,就是铁板之钉。可现在还刚刚起步,大事尚未露端倪,还要看看风头再说。” 王妃问:“皇上定的事还看啥?” 元继说:“皇宫之事变化多端,不是咱们能看得到的,现在把事情都办完了,以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今日先投一机,也要为后面留有余地。这就是说定而不定,先放起来再说。” 王妃素知元继老奸巨滑,最会见机行事,虽然不知后事如何,却也心中有数。 第四章 离索泪2 高肇因在朝中对胡氏的奏议不但无效,反而助长了胡氏气焰,急入中宫嘉福殿找高皇后,劝说皇后:“皇上已封胡氏为嫔,娘娘应暂时安定,以观动静,伺机行事。 高后不听则已,一听更是急火攻心,气急败坏地说:“治死胡氏是当务之急,缓则无我立足之地,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好这件事。” 高肇说:“一小女子,身无后盾,有何惧哉?不过让她暂活几天。” 高后说:“不立即除掉胡氏,我死不甘心。” 高肇说:“事已至此,办事从速,实在要除掉此人,可用鸩毒。” 高后说:“你速速取来,我拼一死也要立即让这个溅人没有葬身之地;不然的话,我今后就没有葬身之地了。” 高肇老谋深算地想了想,对皇后说:“皇上对胡氏情有独钟,娘娘还是慎重为好。以你我这种地位,有机会的时候处死一个人,还不是如弄死一只鸡那么容易。可否缓几日再办?” 可是高皇后死也要立即把胡氏弄死,高肇见劝说无效,只好动身出宫去取毒药。这边,高皇后唤来张晋商议动手事宜,张晋说:“若办此事,底确应该从速。在皇上未下诏之前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办了,就是皇上知道了也没办法。若要缓之,必有变化,拖得时间越长,越对我们不利,还容易坏了我们大事。” 高皇后自言自语地说:“先母后子,再来一次。” 张晋献计说:“我即刻去叫胡氏来见娘娘,待她来时,娘娘就说是皇上旨意,赐她药酒,不喝就硬灌死她。然后说胡氏自己认为已立太子,自己应该死,按照祖宗规矩自尽而亡,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高后说:“对,就这么办,到时候我去启奏皇上,你再作证,不由皇上不信。” 说完,打发张晋快快去找胡充华,又嘱咐他不得误事。 张晋气势汹汹地带着十多个宫人,一下子闯进宣光殿,向胡充华宣旨:“皇后娘娘宣胡充华既刻起身,到嘉福殿候旨。” 胡充华见他们用这种气势来传皇后旨意,料无好事,便说:“谒见皇后须仪容端庄,待我打扮一下即刻便去。” 张晋听此,也道:“这倒也是,我在这里等你,只是须快一些。” 胡充华进到里面,急把冯赢召唤过来,如此这般安排了一番,打发冯赢从后门出去,这才慢慢地梳理妆扮起来。 张晋也另有安排,他在胡充华刚进里面的时候就叫两个跟来的小太监去后面小门处守候,对他们说:“无论如何不可让胡氏从后面走了。”他自己堵在前门口,心想:怎么也不差这一会功夫,反正我是不会受骗的。 张晋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不见胡充华出来,他急让跟来的小太监进里屋看看,片刻时间小太监出来说:“正打扮呢。”可张晋怕时间长了有变,自己进到里面,刚一掀开门廉,就听胡氏在里面怒道:“大胆!” 张晋只好又退了出来,在外面大声说:“请你快点,皇后等时间长该发怒了,再说这也不是咱们这些下人能担待得起的。” 胡充华全不理会,依然故我的坐在原处梳理妆扮。张晋站在外面心如火燎,不时地催促她快点去见皇后。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胡充华才慢慢地走出来与张晋一起向中宫嘉福殿走去。 高皇后这里早拿到了高肇亲自送来的鸩酒,见胡氏姗姗来迟,道是她现在就已经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不由的心中升起一团怒火,恨的牙痒,冲着胡充华嚷道:“大胆奴才还不跪下,唤你一声竟拖拉到现在,你知罪吗?” 胡氏顺从地跪下,不卑不亢地答了一句:“妾无罪。” 高皇后一听此话,气得胸中喷火,两眼圆瞪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胡充华问道:“不知何事惹怒娘娘,要让妾死?” 高皇后说:“你违抗祖制,花言巧语迷惑皇上,时常评议朝政,条条都犯死罪。现在皇上传来圣旨,令你自尽,由我监视,你自便吧。” 说完向张晋使了一个眼色,张晋立即明白,他走到桌前拿起那瓶鸩酒,举到胡充华面前说:“请贵人自安。” 胡充华挺直了身子说:“妾死无憾,但请把皇上诏书拿来一见。” 高皇后说:“你不须看诏书,满朝文武都已经议定让你一死,难道说你还不信吗?你不知违抗圣旨是灭族之罪吗?” “皇上曾说赐我不死。”胡充华乍着胆子分辩道。 高皇后以为真是皇上说了这样的话,先是心虚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说道:“休拿皇上压我,后宫天下我为尊,我的话就是皇上的话。今天你喝是死,不喝也是死。” 说完,向着左右侍候的太监们大喝道:“你们还不动手!” 一声令下,张晋立即带领十七八个太监将跪在地上的胡充华翻倒在地,拿过鸩酒就灌。胡充华紧咬牙关,屏住呼吸,拼命地往外喷毒酒。张晋见她如此,就用手掰她的嘴。按她的鼻子。胡充华的嘴出血了,还在往外吐着毒酒;鼻子出血了,还在往出喷着毒酒;身子和四肢被牢牢地压住了,可是还在抽动。她的头发被一缕一缕地揪下来,可她还在挣扎……。 高皇后见众人制服不了她,就又喊来几个宫女,命令她们:“快拿大针和锥子来扎她的嘴。” 嘉福殿中乱成一团。 按照高皇后吩咐,宫女们急忙返身进里间屋取来锥子和大针,正要扎向胡充华时;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紧接着,便见殿门被众兵士推开,清河王元怿领着于忠、崔光、侯刚等人涌进门来。 元怿叫住众人,待众人都停手后,向着皇后施了一礼说:“娘娘见谅,皇上颁下急诏:封胡充华为贵嫔,请胡贵嫔立即出宫,无诏不得入宫。” 高皇后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吼道:“把诏书拿来我看。” 崔光上前从元怿手中取下诏书,上前两步递给高皇后。高皇后不接,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看他们,没好气地说:“念!” 崔光转而朝着胡氏说:“充华胡氏接旨”。 众宫人无奈之下,只好松开胡充华。待胡充华起身跪下之后,崔光读道:“皇帝诏曰:我朝旧制,太子之母位在嫔御下者赐死。然先皇遗训,改制更新。为弘扬皇家亮节,从今后废黜此制,赐胡氏不死,册封为贵嫔。但为防不豫,免除后宫戒心,令胡贵嫔即日离宫,住于别殿,无诏不得回宫。” 这时的胡贵嫔衣衫狼狈,头钗零乱,刚刚从惊恐之中明白过来,瘫软地跪在地上,口中机械地说道:“谢皇上龙恩”,便昏倒在地上。 元怿命随从召来冯赢等使女扶起胡贵嫔离开嘉福殿,随后,众人也就出宫去了。剩下高皇后眼见着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气得跺着脚骂张晋等人是“废物”,但也无济于事了。 其时,胡贵嫔早已料到,立太子之后,高皇后是不会让自己活下去的。她在说服了皇上容她不死之后,便着手做了拼死活下去的准备。后来又得知皇上要封她为贵嫔,心中更加有了底,才敢于为自己的性命拼争到最后。 当时,她见高皇后派张晋带着众人来宣光殿找她,便暗中派冯赢去求刘腾向四王爷元怿通了个风,求四王爷联系崔光。于忠等高肇的对立派人物按照皇上的意图救自己一命。 元怿本是洞察一切的人物,心知其中厉害,何况朝庭之上皇上已经有所诏示,便决意保下这条命来。于是他飞马传齐众人,当即拟好诏书,亲自去找皇兄,偏巧魏主也正在场,用了玉玺大印立即前来救命,才使胡贵嫔躲过这一劫。 胡贵嫔能坚持到元怿他们到来,也着实地多亏了她自幼习武练功,不然也就被高皇后那一帮人治死了,即便有少许毒酒被灌进体内,也因她发功抵住,无什么大碍。 ********************* 从此,胡贵嫔迁到别宫居住,一晃就是数年过去。 那是皇宫外东南方的一个宫廷院落,原是作皇宫乐坊的地方,倒也很是别至。魏主派了禁军严格守卫,防止无关人员进入,也不准胡贵嫔外出。虽然没有自由,却也免除了高皇后再次施毒的机会。 胡贵嫔经受了死里逃生的这一场凉吓,从住进去那一天起就开始卧病在床,好长时间才能下地行走。冯赢是当然地跟着住进来的,两人本是互相知音,又都是宫中受打击,被押入冷宫的人,自然无话不谈。可是日久天长,终究是寂寞人生,多的还是独守孤灯。 胡贵嫔常以佛经为伴,赋诗写词,自以为将以此了却残生。她整日以吟诗读经为伴,整夜却始终难眠。特别刻骨铭心的,是让她放心不下自己那幼小的孩子。 胡贵嫔对冯赢说:“进宫以来,幼时学的箭法都生疏了。你让人立个箭靶,咱们每天练箭消磨时间吧,也许能忘掉人世的一切。” 从此,在法流堂前立起一个箭靶,胡贵嫔每天感到无聊时,便在此练箭习射。虽然她是以此作为消遣,却也把那本来就精湛的箭术练得更加完美。特别是她箭箭射中靶心的表演,总是博得众人不住声地喝彩。 这次居于幽室更比以前凄惨,先时她孑然一身,只是唉叹自己的命运不幸和茫茫两目的思乡之苦。现在除了这些之外,更加了一层思念亲生骨肉——那个小小生命的弱儿幼质之情。骨肉分别,这人生最痛心的事,都让胡贵嫔在这不见天日的幽宫中承担着,实在是难为她了。 胡贵嫔在别宫居住的第二年,家中老父胡国珍才得知消息,虽然庆幸女儿免于一死,却又心疼女儿幽居之苦。但苦于公务忙身,每日只能叹息而已。 郑俨这时已经是胡国珍的参军,他十分了解老人的心情,儿时的旧影也时时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与胡家小姐从小青梅竹马,虽然这时天地相隔。已是陌路人,但始终有一股难舍难忘的情义在心头。特别是胡家小姐现在正处在患难之中,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思前想后,他终于向胡国珍提起:“近日听说我家小姐迁居别宫,不知详细根底,怕老爷惦记,在下想去京城探望一下,看小姐是否需要家中帮助,也使大家都心中有底。” 胡国珍听他如此说法自然应允,又给他一些盘缠,写了封家书托他带上。 郑俨独自上路赶往洛阳,一路风餐露宿,不日来到京城。他不顾旅途劳累,直奔皇宫打听胡贵嫔的别宫所在。还算天随人愿,正好打听到一个曾为胡贵嫔别宫送衣料的小太监,他对郑俨说:“你是贵嫔的亲戚吧?太巧了,正好我现在就去那里送胭脂,你随我来就是了。”那小太监陪着郑俨,一路上说了不少胡贵嫔的好话,还说贵嫔曾赏给他银子……。郑俨为这次幸运碰上他而高兴,以为一会就可见到贵嫔小姐了。 因他是下午进的城,到地方时,已经天将昏黑,守门卫士不让他进宫。跟来的那个小太监在一旁帮忙说了不少好话也没用,还被卫士训斥道:“你是宫中役人,难道不晓得皇宫规矩吗?若要再混说下去,连你也不准进到里面去。” 郑俨见此,只好对小太监说:“承蒙公公费心,在下多谢了,既是这样,您就自己先进去吧,我等到明天再进不迟。” 小太监对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身进去交差去了。郑俨站在关紧了的大门口,想往里面看看,却被守门军士撵走。他只好先离开宫门,找一个客栈歇息,待天亮再说。 第二天,郑俨早早就来到别宫门前报名投信。门人只把家信收下,却依然不让郑俨进去,就连通报一声也不行。他在门前站的时间长了,又被那些军士像赶牲畜一样地撵走了。按照皇室规矩,这种门前通常是不让人随意来往的。 以后,郑俨天天来求看门人,天天被训斥、被赶走。他曾企望贵嫔小姐看到家信后能出来寻一寻家中的送信人,可是一连在大门外等了四十多天,那个大门连门缝都没开过一次,更不用说看见贵嫔小姐的影子了。这些日子,他每天向苍天祈祷希望能遇见一个通情达礼的人,也曾试图求人或用钱买通守门人,可是全都行不通。又过了十多天,看看盘缠已尽,只好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洛阳,用他那空荡荡的心。无可言语地回到安定郡。 胡国珍得知这种情况,望天长叹道:“听天由命吧!” ********************* 胡贵嫔只在亲生儿子出生那时刻,很摸糊地看了孩子一眼,从此再没有看见儿子。不管怎么说,那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哇。哪个女人不想念自己的孩子?哪个母亲不思念自己的儿子?可是她没有这个权利。她记得小宝贝那小样子十分可爱,那哭声是那么甜,那么地动听。只是小宝贝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她每天都在拼命地想啊想,越是想不起来,她越想……。 牵肠挂肚的还有那千里之外的亲人们,老父亲身体可好?妹妹和弟弟如何?真真是: “鹿鸣思长草,愁人思故乡”。 悠悠离家十二年,尚没有省亲一次,常思: 一去数千里,何时还故乡?她听人说,三更半夜呼唤亲人,千里之外也能听到。她经常半夜爬起来向着西方静听,心中默默祈求神灵,让她和自己的亲人们说一说话。她对着西方呼唤爹爹和弟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完,有时能从半夜说到天明。她希望母亲的魂魄能来到这个院落见见女儿,可她常常是空相望、空相盼、除了梦中一见之外,醒来还是一个空悠悠。 悲哉,不闻爷娘唤女声,但见滴漏记时间的器皿水如冰。她常问冯赢:“这难道就是皇宫贵嫔过的日子?” 其实,胡贵嫔并不想再有什么要求,她能留下一条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还能再有什么过高的希望?后来,她想起在家时常常和妹妹一起纺纱织布的时光,觉得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于是向看守太监求情,请他们帮助弄来了两部纺车和一部织机。感到寂寞时,就和冯赢两人比着纺纱的速度,看谁快。这样一来,倒是把时光消磨得好快。 * 太子五岁了,魏主带着众人到东宫看小皇子。他对中书监崔光说:“卿是朕西台大臣,应当担任太子师傅。” 崔光下拜说:“臣的才能不配担当这样的重任。” 魏主说:“朕意已决,不必推辞。”并让太子及跟随太子的十余人即刻拜师。 崔光忙又拜辞称:“不敢受太子大礼。” 魏主止住崔光,坚持让太子向南拜师。这么一来,在场的官员们全都要求跟着拜师,魏主也都依了他们。弄得崔光惶惶然,坐立不住,站了起来面向着北方不敢答礼。众人随着太子向南拜了三拜,拜得崔光出了一身汗,接着他自己向着西面师祖的方向拜了两拜后匆匆地出宫去了。 * 别宫中,照旧是昏昏沉沉的过日子,宫中大门还是那样无情地关闭着,不让任何外面的人与里面的人相见。胡贵嫔整天在郁闷中生活,照样还是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大白天没有事情可做,只能在院落中走来走去。时间长了,院落中会留下什么脚印,她都清清楚楚,便改个招术,白天睡觉,晚上看月亮,数星星,竟然也成了一大乐趣。 一天下午,天上阴云密布,她怕下雨没有出屋,找了一本书坐下看。看了一会,觉得有点累,便依在桌案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身在水中,并在很快地游动着。一会又觉得飘飘乎乎,仿佛自己不是人形,觉得自己是条雌蛟。她身处的这个水中极其混浊,是土黄色的;却又心知,这就是世上人们所说的黄河。虽然混浊,可是自己却是那么自由自在地游着,并且是心中无忧无虑地游着,以为这就是世间之乐。她感到奇怪,想要冲出来,看看水外世界是个什么样。她真的冲出了水面,她觉得自己飞上了天空。这一看不打紧,顿觉眼界开阔,心中一阵清新。她突然又觉得,自己那蛟形的通身上下全都弥漫着黄色。粘乎乎的淤泥,很是狼狈不堪。再看这世上,那里像那黄水之中含混淤塞,到处是一片男耕女织的升平景象。于是她下定决心,决不再重回那个混浊的黄河里。她觉得,自己很爽心地在空中飞翔……。正在游得高兴时,突然天上下了一场雨,把她身上的泥水冲得干干净净,她更加爽心悦目地在冲上九霄云外……。再看那雨后的大千世界:天上彩虹掩映,红日高照,朵朵白云随风飘舞……。地上银水金山,蜿蜒绵绵,像铺盖一层温柔的绿纱……。高楼广厦之中,人们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地生活。正在看着得意的时候,远远地听得天上有人呼唤她——。 ********************* 她抬起头,睁眼一看,竟然是刚从梦中醒来。冯赢正站在她的身旁唤她起来吃饭,再看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胡贵嫔心中思索着梦境,自言自语地说:“只觉黄河水中混浊,岂不知世上人心之混浊更比黄水混百倍。” 冯赢好奇地看着她问:“不知贵嫔所说何意?” 胡贵嫔长长地叹口气说:“我不明白,人世间有这么清秀的山山水水,为什么人心却是那么混浊?怎么没有哪位圣贤来洗一洗人心?” 说归说,想归想,她们还得呆在这有限的院落中生存。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卫似乎比以前宽松了一些。虽然照旧不充许外人进入,却也开始允许冯赢等佣人外出办事了。 * 这一天,看门人给胡贵嫔传进一封信来。她打开一看,是首《魂飞苦》的辞: 情切切, 意绵绵, 梦影千里到君前; 相思愁绪长垂, 望眼心觉寒。 * 泪絮絮, 珠涟涟, 想断肝肠两不全。 若云似雨你我, 游魂何日还? * 没有落款。胡贵嫔起身出来去问门人:“此信何人所送?” 门人说:“此人三十多岁年纪,几天来一直在这宫门前徘徊,问他找谁,他又不说。直到今天才把这封信交出来,还说要直接交给贵嫔本人。在下问他是哪里人,回说安定郡。” 胡贵嫔心中知道,定是郑俨无疑。但不知他这次来京有何事情,又没有办法去问,真是让人挂念不浅。这几天,她一直看着这张纸发呆,想心事。自语道:“天地之隔,两情难续,既然高天,何附苍海?去兮,去兮。” * 这天,胡贵嫔自己伏案沉思,也写了一首《魂飞苦》: 意如飞, 情如追, 红妆颜容笑对谁? 今霄明晨复旧, 心欢能几回? * 苗条身, 羽衣肥, 夜深只盼梦相陪; 意境浮云泡影, 依依心相随。 * 她写完后,自己念了一遍,觉得无聊。于是放下诗稿,拿起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白头吟》默读起来。她已经不知多少遍地看这首辞赋了,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背得滚瓜烂熟,可她还是照旧认真地看着。她放下书本又陷入沉思中,好一阵功夫她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无目标地坐在桌子旁,重又拿起笔,信手胡乱地抄写着: “凄凄复凄凄”等词句。 接着又思念起了自己的家和爹娘、妹妹等亲人,便顺手写着: 不闻爷娘唤女声。愿驰千里足,送女还故乡……。 一会功夫,就横七竖八地写满了两三张秀绢,写累了,她随手把笔扔在桌子上,再一次躺在床上直着眼睛深思。 冯赢从外面进来,见她如此,知是又在愁感,便也默不做声地坐下等贵嫔愁绪过去,好陪她说说话。 这样的过程,她们两人都已经习惯,日子就是这样打发过的。不过,今天冯赢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消息后,来找贵嫔解闷的。过了好一阵,她见贵嫔还是那个样子,便主动搭茬说:“我今天听说一件奇事,不知你想听不想听?” 胡贵嫔没什么反映,好一会才回答说:“我本是天下最闲暇的人,又是最无亲无子无义的人,听什么与不听什么,都没有什么关系,你愿讲我就听,不讲就算了。” 冯赢不理她那种不阴不阳的态度,饶有兴致地说:“不知贵嫔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柔然犯境,皇上征兵讨伐的事情?” 胡贵嫔说:“当时咱们正在龙门石窟那个地方郊游,也是我锋芒初露的时候,忽闻柔然犯境,皇上急急回宫的。此事别人不记得,岂有我自己忘记之理?” 冯赢接下去说:“那次征兵,有一冀州女子女扮男装,跨越黄河,自愿替父从军,冒充父亲花弧之名在军旅中苦渡十年,无人知晓。近日因我朝与柔然和好,皇上派骁骑将军马义舒昭慰柔然国,撤换九城戌卒,才知此人竟是女子。一时感动了边疆战士,人人为她表功。皇上得此消息也诏令让她解甲归田,赏赐无数。”胡贵嫔说:“天下女子怎么都这样命苦?从军十年岂是女人所为,她在军营彼此都是男人之间,如何能处好自己的女儿之身,难为她是怎么过来的?” 冯赢说:“这些细情,我倒是没有听说。” 胡贵嫔说:“其实不用细说也知她的难外,吃穿住行不用说,单是那杀杀砍砍。行军打仗就能让她欲活不能。欲死不止,可想到她一定是天天咬着牙硬挺着过来的。” “咱们这样活着就十分不易了,哪知还有比咱们更难的。”冯赢转过脸去说。 胡贵嫔说:“其实,我倒是宁愿像她那样,虽然隐瞒着心中的苦难,却也能在那种天高地广的大漠之中呼吸些自由的空气,就是看到的鸟儿也比咱们看到的多。” 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都不说话了,都在兔死狐悲的想着心事。不知是想着那花氏女子,还是想着自己的一生。叹息一番后,冯赢自去歇息。胡贵嫔在屋中时间长了,觉得烦躁,随意地步出门庭。 院子中,去年新栽植的木兰树正在吐芯开花,满院里幽香飘袭,让人神往。这种树花一般只长在南方,是用于庭院栽培供欣赏用的。近年引入宫中,是为显示北魏皇家大一统的气魄,也为宫廷园艺增添一些秀色,一般百姓是难以见到的。 这种木兰花瓣,半紫红半粉白,朵儿极大,特别芬芳,是最好的欣赏花种。花蕾可入药,把花瓣放在嘴里嚼发辛味。这种花给人一种高雅。大度。美观的感觉。 胡贵嫔看着满院。满树的木兰花,想着它那种含辛茹苦的美貌蕴意,不禁面对木兰花默语道:“木兰花啊木兰花,你本是千里之外享受温暖的树种,被人移到宫中,冒着北方的雨霜和风寒为人开花。花若有灵,难道不思念家乡故土?你自己饱含着辛酸苦辣,为人编织着一片锦绣,谁知,谁怜?” 想到这里,忽又想起刚才冯赢讲起的那个替父从军的花姓女子,孑然一身在边疆与男子们一个样地往复于沙场之中,在刀光血影里南征北战,她是为了什么?偏是这女子又姓花,不正和这木兰花一样吗?那女子心中所忍受的痛苦一定比自己更多百倍。 她无心再欣赏眼前的木兰花,信步返回房间,桌上的《白头吟》还放在那里,“凄凄复凄凄”的词句跃入眼廉,一股心中的冲动再也平静不下来,她拿起笔飞快地写了一首民歌,又给民歌定个题目,就叫做“木兰歌”。 写着写着,她突然写不下去了,便放下笔在屋中踱来踱去,直到晚饭后才又有了诗兴,重又提笔写了起来。这次她连勾带改,直写到深夜,还觉得心中不满 第五章 夜阑栅1 慈英慈和动惊雷,空心空对落蔷薇。 *** 从延昌元年起,魏主就对高肇专权有所觉察,特别是高肇与清河王元怿多次在公开的场合发生冲突,更使魏主感到高肇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对自己的亲弟弟竟如此无情面,将来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一次,元怿对魏主说:“臣听人说,最名贵的器物是不可以借人的。所以说,季氏祭泰山,孔子引以讥讽;仲叔乘特别豪华的高车,丘明以为深诫。就是因天尊地卑,君臣有别。皇上应该防微杜渐,不能让臣子有所逾越,取代了皇上。至于减少官员俸禄。赈灾和大赦的事情,都是应该由皇上颁发诏令,而后再由臣子去执行的。现在高肇作为臣子,却擅自超越权限,安置众多官员,赦免很多囚犯和死罪,独断专行放粮赈灾。这样以下犯上,使明君不能发布命令,而奸臣却在下面任所欲为,大乱的祸害将从这里开始。” 魏主听了他的论说,笑而不答,元怿心里也就明白了。 后来,恒、肆二州发生了地震,死了不少老百姓,国内传言四起,说是魏朝就要大乱。到公元514年,南方梁朝投降过来的将军报告说,梁朝想首先从蜀地的方向来攻打魏国。听到这个消息,朝庭大臣纷纷要求向蜀地发兵。 魏主借这个机会,命令高肇带领十万兵马驻扎在蜀地,并在有机会时,去夺回被梁朝占领的益州。同时还派了二十多员大将随他一起出征,免得他拥兵自重。 时值寒冬腊月,军务不便,高肇十分胆怯。他向高皇后求情,请她帮忙求魏主再给增加些兵力,魏主没有答应。高肇只好硬着头皮向益州进发,在那里打了一个小仗就再也不敢动了。他出师不利,自然也就不敢轻易回朝庭,却正合了魏主的心意。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第二年正月,也就是高肇出征几个月的时间里,魏主元恪突然患病,仅仅两天,就在式乾殿里驾崩了。 众人都知道,这两天中只有高皇后一人尾随于皇上身边,而皇上本是青壮年龄,怎么会好好的突然死去?可谁都手中无证据,岂能轻易胡言? 魏主去世的时候,高肇正在巴蜀之间与梁国军兵僵持着,朝庭中掌实权的于忠、崔光、王显和侯刚等人,大多是高肇对立派的人。 当天傍晚,只有太医王显和宫人在魏主身边。王显向众人宣布皇上驾崩的事时说:“皇上驾崩前,嘱托朝庭众臣要保护好后宫。高皇后有令:从即时起,由皇后主管朝政,朝庭大事要向皇后报告。” 于忠和崔光两人听说凶信后,也不管什么“遗嘱”的事,不约而同地相约着急急跑向东宫。到了东宫不等喘口气,也不管群臣礼节、事体因由,于忠一把背起太子元翊就向式乾殿跑。到了殿内,就扶住太子向西哀哭。刚刚哭了几声,崔光呼吸尚不均匀地赶进殿来,便急让太子止住哭声,立即就要扶太子即位。 王显一看不对滋味,忙说:“太子即位,应该向皇后报告一声。” 崔光说:“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这是国家的正常典序,举国上下皆应尊从,何须中宫命令?就是中宫在此也必是这般作法。” 王显又说:“太子登基是国家大事,不可草草,明日登基不迟,何必这样不成体统。” 崔光说:“天位不可一时空虚,怎么能等到明天?” 说到这里,急着赶来的元怿、侯刚等人也一起上前,都说:“太子登基,当务之急。” 众人边说边簇拥着太子,一起来到太极殿。众官为小元诩穿上衮龙袍,戴上冠冕,扶坐到皇位上。 于忠等人对崔光说:“太子刚刚坐定,就请崔大人摄行太尉职务,万万不可推脱。” 崔光到了此时,也就不再推辞,挺身走向前主持太子登基仪式。 崔光简明地说了一些套话之后,就执行为新皇帝进玉玺,佩绶带的仪式。侯刚和于忠两人扶着小元诩过来,跪着帮元诩接受后,再扶新皇上回到皇座上坐下。然后崔光一声令下,大钟响敲,所有在场的人都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皇后虽然住在宫内,可是她的行动迟缓了一些,又加之她先前是一身丧服打扮,听到众人要扶太子继位,还须梳洗打扮后才能出面见众人。所以当她急急地来到太极殿之后,典礼仪式已毕。她看朝庭大势已定,不容再说什么,只好气愤愤地回到嘉福殿。 这天晚上,宫中整夜不断的人来人往,所有的在京大臣们都赶来太极殿前跪拜,稽首朝贺,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 第二天,朝廷颁诏天下,新帝继位,实行大赦,追悼先皇,全国举哀。接着又诏令在外征讨的各路大军班师回朝,南北两朝战事暂告段落。 领军将军于忠因堂妹于皇后死得不明不白,早就怀恨高氏家族,只是无缘发作罢了。他乘此机会,首先命令宫中卫士把王显拿下,说他:“陛下突然驾崩,身为御医的王显侍侯有误,罪在当诛。” 王显不服,想要分辨,于忠一个眼神。卫兵会意,用刀背从后面狠狠地打了他一下,把他击倒在地;然后拽入牢房,第二天早晨王显就死了。紧接着于忠等人传出旨意,让皇族老臣高阳王元雍入主西柏堂,任城王元澄主持尚书诸事。但是两个人任职之后发现,自己很难直接见到小皇上。 二月初下诏,尊高氏为皇太后,胡氏为皇太妃。并请皇太妃胡氏从别宫进到内宫,还住在宣光殿里。冯赢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当月二十一日,葬魏主于景陵,尊为宣武皇帝,庙号魏世宗。 * 高肇还在函谷关,突然接到新皇帝的哀书,这才急急地星夜回奔。他明知朝中有变,自己过去的对立面现在都在京中掌权,此时回宫与己不利。但回去晚了与己更不利,再说高皇后还在宫中,京城中高氏一族人的利益和性命都系在他的手中,需要他立即回去挽救局面。一路上急得他整日啼哭,茶饭不思。仅仅几天时间便形色憔悴,神志恍惚,只恨马腿太短,不能立即返京。 好不容易回到瀍涧驿站,已经离京不远。因为到了深夜,更主要的是现在京中情况他一概不知。思来想去,始终不敢冒然进京,便暂时住在这里休息。刚好京中的家人也迎到了这里,他急忙招见,但没等家人报上几句话,他便不再听下去,自己一个人关上门不再出来。家人们都要与他相见,细说根底,全被拒绝在外。家人们守在门外隔户相劝,不让他贸然进京,高肇在屋里却一直默不作声,没有反映。 后来高肇问:“你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知晓?” 家中的人们回说:“没有。” 高肇说:“这样就好,说明他们目前还不能把我怎么的,明天我哭完孝,就立即收拾局面。你们现在就回家准备起事的人马,听我号令立即进宫。” 众人按他的吩咐,返身进京城回家准备去了。高肇那里能睡得着,他先派了一个人潜进宫中观察动静,若有不利消息,立即回报。这边安排心腹将官接替他置掌随行兵马,明日天亮后进宫接应。 天刚微明,高肇更换了一身素服孝衣,不管其它兵马人役,独自一人乘着夜色未退,径直飞马奔入皇宫,扑到太极殿前大声哀哭。 元雍和于忠几天来一直住在宫中,唯恐一时不周,丢失了到手的良机。按他们的指令,高肇一进宫门更有人告知两人。元雍和于忠立即起身来到太极殿,还没等高肇哭完,就下令抓人。 高肇大喊:“冤枉!” 不等他说完,于忠便怒吼道:“卫士何干?还不动手!” 话音一落,立即冲上一群卫兵,把高肇的喉咙扼住,掐得他喉噎气塞,目瞪舌伸,一会功夫就没命了。这时,元雍拿出一道早已准备好的。列着高肇许多罪状的诏书,站在殿前台阶上当众念了一遍,并宣布:高肇进京后因见罪恶已经暴露,在众人面前畏罪自杀。因先皇元恪的姑姑高平公主是高肇的妻子,且高平公主与高肇所做罪恶无关,所以有关家人都不追究过失。 高肇的家人和亲戚原想高肇一进宫更天下大吉了,正准备动身配合的时候听到宫中传来凶信,当时便散了一大半的人。到了晚上,于忠和崔光令人把高肇的尸体,从宫墙侧面用于出入杂物和往外送粪便的小角门送出去,放到高肇家的门前。 为了斩草除根,于忠、侯刚等人又带着人马直向后宫奔去。 胡太妃发现众官兵明刀荷枪直奔嘉福殿,知是冲着高太后来的,也明知于忠是要报于皇后的仇,当然也知道是高太后平时过于险恶才导致今日。不知怎的,她的侧隐之心油然升起,急忙召唤冯赢等人一起前去中宫。刚到了那里,就见于忠揪着高太后的衣服从殿中出来。 胡太妃急忙高呼:“于将军手下留情。” 于忠没理会,只对着她说:“不关胡太妃的事,请速回宣光殿。” 胡太妃顾不得太多,上前拉住于忠的衣袖说:“先皇刚刚过世,未亡人尚未安静,还请于将军暂缓几日才好。” 于忠狠狠地说:“这个祸根不除,国家不能安定。” 胡太妃说:“高肇已经伏诛,就放太后一条生路吧。” 侯刚上前说道:“太妃仁慈之心不可用于恶妇之身,先皇、先皇后和元昌之冤不能不报。请太妃回去吧,这里的事自有朝庭官员们安排。” 胡太妃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不过是天地借她手而为之。更何况这些事情尚未明白于天下,怎么可以这样轻易杀人?再说,人世之间自有说不清的冤仇,且不可无休止地冤冤相报。还是善良待人,修养身家,到此为止吧。” 高太后乘着胡太妃求情的机会,从于忠手里挣脱开,跪在地上求饶说:“但求放我一条生路,以后永作平民,不再进宫。” 胡太妃对于忠说:“生灵可贵,佛恩慈悲。愿将军构筑七级浮屠之业,广积来生宏财伟业,佛主在天之灵会给你最好的回报。” 高太后也说:“从今以后,我愿皈依佛主,脱离尘缘,求将军饶命。” 崔光原先跟在他们后面没有说话,到了这时,也出来说道:“既然太妃担保,就让高氏剃度出家吧。” 到了此时,于忠再无别的办法,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喝令宫人当时就给高太后剃度,派专人押着她去皇家的瑶光寺出家,并宣称:“不在节假日或奉诏,不得再入宫中。”刚刚送走剃度了的高太后,又见侯刚押着高太后的亲生女儿建德公主过来情示说:“这个小女孩怎么办?” 于忠说:“一起送到瑶光寺。” 胡太妃马上拉起建德公主的手说:“她才刚刚五岁,还什么都不懂,是我早就认下的干女儿,她得跟随我在一起。” 崔光向于忠示意,随她去。于忠也不好再坚持什么,犹豫之际,胡太妃乘机拉着建德公主回宣光殿去了。以后,建德公主每日里都在胡太妃身边,视胡太妃如亲生母亲,胡太妃也把她看成自己的亲骨肉一样,爱抚非常,照顾周到。 瑶光寺里,高太后这个昔日美人。宫中的主宰,今日的尼姑、无发女人,整天用泪水洗面。她恨不得立即变成厉鬼,把于忠、崔光和这时的胡太妃全都撕个粉碎,让他们都烟飞魂灭才解心头之恨。她在寺中每天都祈求上天,能给她的仇人一个最解恨的恶报。因她的为人如何都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寺里没有人和她说话,也不把她的行为当作事件汇报,高尼姑也就相安无事地生活着。 自此以后,于忠整天围着小皇帝转,在宫中哄着小皇上玩,上朝下朝都背着小孩子走。那七龄年纪的小皇帝能懂什么朝纲政法?不过是这些大臣们的一个玩偶而已,宫中宫外全凭这几个大臣的意图办事。因于忠总在他身旁,顺着他的意图办,所以只要是于忠说话,小皇帝必然点头赞同。而元雍等循规蹈矩。对皇上毕恭毕敬的人每次见皇上时,都必参拜大礼。小皇上先时还觉好奇,后来就觉得乏味,心中发烦,就不愿意再见他们了。于忠更是借机独揽权柄,动辄便说:“这是皇上亲敕。”别人明知是他自己的意图,也没有办法反驳他。后来发展到大臣朝拜皇上要看于忠的脸色行事,于是于忠说话就是圣旨,他竟发展到擅权越规,无人敢制止的地步。因为,人人都怕“皇上”随意说出一话来,要了自己的命,甚至身家难保。 有裴尚书和郭仆射两人,见朝庭被弄到这种地步十分痛心。联合向西柏堂主持人元雍面奏,要求惩治挟制皇上,假传圣旨,独断专行的于忠。就在元雍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被于忠的“耳目”发现,并向于忠报告了此事。 第二天早朝时,侯刚就当庭宣布裴。郭二人诬讥皇上,罪不容赦。于是“朝庭”就把这两个人逮捕下狱,定成死罪,很轻易地活活冤死两个忠臣。 为这事,元雍气得要命,出面向皇上起奏,想要说明这个问题。可是小皇上一听是说于忠坏话的,当庭就哭闹起来,死活也不让把于忠如何,还让元雍快滚开。 于忠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从小皇上身边站出来说:“大胆元雍,你把皇上逼成这个样子,是要造反吗?若不看你是三朝老臣的面子,祸及九族也是不够的,还不快快回家去!” 第二天,于忠反以此为由,把元雍的官给免了。 崔光感到,如此下去又将是一番败乱局面,对自己也会不利,必须尽快改变当前形势。一天早朝以后,他把于忠找到议政堂,对于忠说:“将军为政辛苦,但皇族势力太大,是无人能抵御得了的。再说还有众人觊觎权势,现在这样,难免不惹出意外之祸,那时你们于家世代忠良的美誉将要难保了。” 于忠翻翻眼珠说:“不过是元雍、元澄之人在下面作祟罢了。” 崔光说:“非也,怿、怀、悦等诸王爷的实力也都很大,作为皇亲的高肇经营多年尚不能动损其毫毛,而于将军才不过几月功夫就有多人参奏,请你对这样的事情三思而行吧。” 于忠说:“依你高见,该如何办?” 崔光说:“当今朝中旗鼓相当者有多人,以你一杆旗帜难以压众,万一引起众怒,岂有你我的位置?当前皇上年幼,年长以后若认为咱们挟制皇上怎么办?若再扶起皇族,有谁能和咱们始终一条心?依我看,莫不如辅佐后宫,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事好事坏都是他们皇族的事,与咱们无关。” 于忠说:“你的意见是胡太妃?她乃女中豪杰,是不易辅佐的。” 崔光说:“非她不可,太妃仁慈,心无杀机,又能权衡轻重。最重要的是,她是国母,谁人不服?而太妃在朝中没有根基,她不用你我,还能用谁?” 听了这番话,于忠心里早已诚服,向着崔光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崔老大人真是深谋远虑,给在下上了一课,我实在是不如你呀。” 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又在一起商议了一些具体的工作步骤,然后高兴地在一起喝起酒来。 ********************** 第二天早朝后,殿前只乘下几个辅政大臣时。按照商议已定的事,于忠首先提出:“当今皇上圣明,而太后位空,应进胡太妃为太后。” 崔光立即应和:“此议甚当。胡太妃文采精湛,弓马娴熟,这是众所周知,也是先皇曾多次赞赏的人。只因高氏发难,压抑长久。当今国家待兴之日,宜由太妃主掌后宫,兼以辅佐国事,使朝庭更有主见。” 侯刚见机转舵,同声应和。 有的大臣见所举之人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也觉心中平衡。有的人见此举可以减少于忠的权力,更是异口同声表示赞同。其实,朝中百官谁都不希望于忠独自专权,听了这样的意见,自然是共同赞同由胡太妃主政。 小皇帝本来对亲生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他见众人都齐声赞同,虽然他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也因是于忠说的话,便点头表示应允。 当年八月六日,朝庭下令颁诏:“尊胡太妃为太后,居崇训宫”。同时,进胡国珍为光禄大夫、侍中、安定公。进刘腾为太仆。 第二天,崔光、于忠、侯刚、刘腾等人进崇训宫谒见胡太后,一起请求胡太后临朝听政,辅佐幼主。 胡太后表示:“这是关系国家的大事,要由朝庭全体大臣和皇家官员共同协商以后,才能考虑是否参政,万万不能草率从事。” 于忠等人左说右说地百般请求,也不能得到胡太后的应允,只好先告退出来。他们小议以后,分头去和朝中众臣及皇亲国戚们商议。要求皇亲国戚们再来劝说一番,然后准备用最隆重的仪式请胡太后出朝执政。 按照朝庭的安排,胡国珍全家迁进京城。这样的消息对胡太后来说,实在是个很好的事情,将是胡家父女分别多年后的重逢。已经是皇太后的胡氏从得知消息开始,整整几天不能睡好觉。她时刻想着看望父亲。妹妹和最惦记着的小弟弟,恨不得立即就能见到他们的面。她天天打发宫人出京城探望家人的消息,看家人们离京城还有多远。胡太后细心地为父亲及弟妹安排好了住处,还为他们每人都准备了一份见面礼。这些天,她时时刻刻对着这些礼物呆呆地看,思索着还应为他们做些什么。 终于盼来了家人即将到京城的音讯,胡太后便急得当即唤人去牵车马,自己则随手牵过宫女捧着的斗蓬披在身上便出了崇训宫。被扔在后面的宫女们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只能紧跑慢跑地追赶。她却顺脚跳上迎面而来的鸾驾急忙驶出皇宫大门,再从京城洛阳的西门出来,向着前方奔去。 众宫人在后面紧紧跟随,又驰出三十多里路,才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京城开来。她立即叫人停住自己的车辆,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路旁遥望着远方的亲人。 胡国珍带领全体家人知是太后相迎,也早早下车,向皇太后这边跑来。众人跑到太后眼前,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太后忙上前双手扶起胡国珍,流着眼泪说:“爹爹不可这样,折死女儿了。” 说完就要跪下给父亲行礼。 胡国珍那里肯让,一再地说:“你现在是国母,万万不可给下官行礼。” 父女二人相搀相扶地推让了半天,太后无法,又怕老父劳累,只好作罢。她又忙让大家都免跪、起身,众人才纷纷起身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家亲人久别之后的相逢之喜。 胡太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人群,寻找妹妹和弟弟。 胡国珍忙唤两人出来,与姐姐相见。姐妹和弟弟三人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胡国珍也站在一旁连连地用手抹泪。 胡太后摸着刚十几岁的弟弟脸说:“长大了,长得好看多了。”又说妹妹:“该出嫁了,该有人家了。” 弟弟和妹妹都让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不配姐姐夸奖”。 三人说了好一阵子话,胡太后才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拉着弟弟,跟着父亲,四个人向着京城的方向一面聊家常,一面慢慢地走着。 宫中众人跪请胡太后上车,胡太后让老父亲先上了车,才拉着弟弟和妹妹一起上了自己的皇家马车。三人在车中有那述不完的情,说不尽的话,高高兴兴地向着洛阳皇城走来。 第五章 夜阑栅2 进入京城以后,胡太后一直把亲人们送进为他们准备好的府宅,又亲自指挥事先安排的新佣人为父亲和大家端来热水,为众人洗尘沐浴,然后摆宴庆贺。席间难免提到母亲皇甫氏,太后自然又是一番悲伤落泪。 胡国珍对她说:“那年,家中得知噩耗以后,便立即来京料理后事。按照你母亲的意愿,把她就安葬在这京城边上。这回好了,咱们一家都团圆了。” 正说着的时候,那年向皇上求婚娶妹妹为儿媳的元继,也派自己府上的人带着礼品前来问候。胡国珍早已经知道了皇上许婚的事,可几年来从没见元继府中的确实消息,只在这次进京前,元继才派人向临泾送去了真正的聘礼。胡家当然是要收下的,为了表示胡家对皇上许婚大事的重视,胡国珍特意把元继府上的礼品用专车拉着,一起带进京城。现在,他见元府派人来问候,自是厚厚地款待了来者。元继得信后,也带着儿子元叉,立即骑马乘夜来到新建的胡府,认了亲家。两个亲家当即拍定,七天之后就为儿女完婚。这又是一喜,把胡太后高兴得不得了。 这晚,胡太后没有回宫,她与父亲和弟。妹整整说了一个通宵。闲话之中自然说到郑俨,胡国珍告诉她:“这次进京,本想让郑俨一起跟着来的,可郑俨说咱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过日子,他就什么心也不再操了,临泾那边总要有人照料,只有他留在那里最合适,劝了他几次,他都不来,也只好作罢。” 胡太后若有所思地说:“他这个人,我是了解的,随他的便吧。” 临天亮时,胡太后才和妹妹在一起睡了一会,就被宫中差使找了回去,说是朝中大臣都在太极殿等着她议事。 ——是崔光和于忠、元继等人请求她临朝的事。 于忠进禀说:“现在,全朝大臣都已经有一个共同的意见,就是请她亲临朝政。” 太后推说自己今天太累,无暇思考,待明后天再给他们准确的音讯。从太极殿回到崇训宫,胡太后叫人把父亲胡国珍召进宫来,又有冯赢在旁,她想和他们共同商议一下。对他们说:“今天,于忠等人请我临朝听政,不知你们是如何想法?” 胡国珍说:“当今皇上年幼,不能亲政,眼看着朝庭大权旁落,岂有不管之理?你既为国母,就不应看着国家留下千秋遗憾,而置身于度外。” 胡太后说:“现在于忠专权,我要是临朝,不过是一介傀儡而已。” 胡国珍说:“事到此时也是人人看得明白,于忠一人不能压众,用你来压制群臣,也使皇族无言,这是他最好的选择。”冯赢插嘴说:“原先于家强过高家,后来高家压倒了于家,现在于家又想翻过来。这样反反复复,可苦了朝庭和天下人。” 胡国珍说:“当今朝政紊乱,众心不一,若无明主治理,必将形成分崩离析的后果。为国家社稷着想,你亲自临朝辅政是唯一出路,但最终结果是不可预测的。做好了,你会留芳千古;做不好,你会粉身碎骨,这些事就只能由你自己拿主意了。” 胡太后点头称是,她低着头深思了好长时间后,对父亲说:“为天下生灵着想,只好舍此一身,鞠躬尽瘁了。再说,还要等百官朝议之后才能最后定夺,我今生既然有如此命运,那就听天由命吧。” 数日之后,朝堂之上,那些各揣心腹事的大臣们,在太后辅政的问题上竟然十分一致,异口同声地表示拥戴胡太后。消息传来,许多宫人和大臣前来贺喜,胡太后却是冷淡处之。事后,她让冯赢在夜晚时,于宫院中设置了一个香案,夜半时刻她独自一人对月当空默默地祈祷了好长时间。她没有别人那种权力欲望,可苍天却把天大的权力交到她的手上。形势把她推向高峰,也促使她建立起十足的信心,相信自己能把这个国家治理好。 ********************* 从九月开始,胡太后垂廉听政。她首先当众宣布:进于忠为尚书令,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刘腾为太仆,侯刚为侍中;重新起用元雍为太师、领司州牧。加小皇帝的叔叔清河王元怿为太傅、兼太尉,广平王元怀为太保、兼司徒,汝南王元悦还是不愿做官只好罢了。授元澄为司空、兼骠骑大将军。授予安定公胡国珍为中书监,妹夫——江阳王元继的儿子元叉为通直散骑侍郎,妹为新平君、拜女侍中。其他官员也都各有封赏,全朝大臣皆大欢喜,自是一个天下太平。 可是,宫庭内的暗中争斗并未结束。特别是她的妹夫元叉,是个非常贪心的人,自侍原本皇族,现在又成为皇上的亲姨父,也在朝中为官。他的心中能有谁?也就是从这时起,胡太后为自己设下一个深深的陷阱。 元澄虽是皇族,却是个直快的人。他看不惯于忠等人得势便猖狂的样子,一直对于忠耿耿于怀。他看出胡国珍是个厚实人,凭他的关系和地位如果得以重任,是能够抵消于忠的一些影响的,便举荐说:“安定公胡国珍为人忠厚,赤心待人,应有出入宫禁,参议谘政的权力。” 还不等胡太后表态,小皇帝一听这个人是在举荐自己的外公,当即便连声说:“好,好,好。”于是胡国珍被拜为侍中,可随时进宫参与朝政。 胡太后自从辅政以来,每日起早贪黑,不管内务外事、奏折书表,都不让人念给她听,必要自己亲自过目,亲自过问各方当事人才最后下结论。加之她原本聪明过人,遇事极有心计,对所有的事情都能指挥自如,诏文清晰。特别是她诉讼公正,断事有理有据,决策明快果断。使得文武百官渐渐佩服,朝庭秩序逐渐好转,全国的形势也随之发展起来。 一天,胡太后与众大臣在一起议论完政事之后,她对众人说:“《天论》中说:天行有常,又说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所以说,要想天下大治,必以治字为先。而对治字,历来是有不同理解的,不知你们对治字有何想法?” 清河王元怿应声而答曰:“治则顺天应人而施也,其要点在于实,而忌虚。不管你在立国立家的过程中所造的舆论如何,主要是看朝庭实施什么政策和法规。外面邻国要看你能带给它和平还是战争,内部百姓要看你能给他什么样的利益。施之以仁,百姓祥和,则国家富足;施之以暴,百姓离析,则国家破败。仁义立人也立国,暴力损人也损国。” 崔光接着说:“臣以为:治者是为治政,老子曰:其政察察,其人缺缺,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因此,治政者必须因时而治,治在适中,治在切要。” 接下去大家都说了很多关于治国。治政的方论,发表了一些各自的主张,元雍还拿出来一本专门谈论治国的奏折。 最后胡太后说:“你们说得都很对,归结起来就是,治政者必以治人为本,治国者必以治官为本。所以孝文皇帝改制后,主要开展的事情就是考察官员们的政绩,我们今后也要这样做。治人要先治官,官正则国正,国正则民正。” 当天,太后就决定,关于考察官员的事情由内务府官员负责办理,每半年向皇上汇报一次。同时还决定,对于忠。崔光等高级别的官员由她亲自安排高等级的内务官员负责考察,还说要为政绩好的官员单独立一个花名册。 第二天,真的开始落实了这个决定,朝庭专门指派了一些官员直接向胡太后汇报各级官员的考核情况。 到了年终,朝庭官员的考核材料都汇总上来,有好有坏,而于忠的考核书中却写着“不称职”,这对于忠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胡太后并没有把这次考核结果公之于众,只是让一些考绩好的官员来宫中,分别给予了一些奖赏。可是事情还是传了出去,使那些考绩不好的官员压力很大。 太后把手头的一些事情安排完以后,叫人把于忠等考核不好的人单独召集来,对他们说了一些鼓励的话,然后把他们的职位重新做了调整。任命于忠为征北大将军,兼冀州刺史,放为外任官员。她这么调整之后,宫中各派力量都得以平衡,按照大多数人的讲法,好的官员得以提升,不好的官员得到降职的处分,不但当事者心服,旁观者也叹为观止,大家倒也平和。 阳平人路邕,任东魏郡太守,为官清政廉洁,做官多年没有为自己的家中积蓄任何家产,妻女布衣柴钗,儿子在市场卖柴度日,自己的生活也十分节俭。这一年,东魏郡遭了旱灾,他把家中仅有一点官俸粮食全拿了出来赈济灾民,自己全家老小和百姓一起吃糠咽菜。当官以来,他从不向上级官员送礼行贿,所以过去一直有人说他不好,说他无能力任官,只配做一个教书先生。现在把他的情况一一总结起来,才知道他真的是一个清官。胡太后特为他下了一道诏书,在全体官员中褒奖他的作为,特地从宫中选了最好的御马一匹。锦衣一套。被褥一套赏赐给他,并把他升职为南青州刺史。 当时还有一个敷城太守阎庆胤,官声也很好,曾有阎太守的下人杨宝龙等一千来人联名上书,齐口称赞说:“阎太守多年节俭,曾从家中拿出一千多石粮食赈济穷苦人,有很多人是靠着阎太守活着的。”胡太后看了这份奏折后没有说什么,把它放到一边搁置起来。 ********************* 冬月,胡太后召集文武大臣到明光殿,对众臣说:“今天议论的第一件事,是要重新审议一下我这个太后临朝的事。自九月开始,我垂廉临朝已经数月,至今看来,诸多朝政已经处理清楚,眼下文武百官各居其位,各施其职,顺理成章已成定律,从今以后我就要退归后宫再不插手朝中政事,你们认为可否?” 她的话音刚落,元怿出班奏道:“数月功效皆是太后一手成就,无太后则无朝庭之治。以臣看,太后还应以国事为重,继续留在朝庭为国执印。” 崔光也奏道:“太后天威刚见端倪,我朝上下齐心如一,仰望依托天福;在这种关头,太后是不应该隐退的。” 胡太后说:“以现在的形势看,我再临朝有这么三个不便:一是皇上虽小,尊为陛下,太后虽母,阶称殿下,殿下超越陛下是擅权,这就是孔圣人所说的言不顺;二是殿下之称众王皆是,皇族众王皆是皇家血脉,我区区一介女人虽称殿下,岂可凌越著王之上?这就是孔圣人所说名不正;三是殿堂之上,子重母轻,虽然是朝庭规矩,但有违天理,天下人必认为我朝尊卑颠倒,恐怕以后不敬父母之风从此兴起。以此看来,这样的事我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你们也不能再这么做下去;因此,我退归后宫,是事在必行。” 侯刚出班说道:“先皇圣祖开国不易,我们这些后人守国更难,堂堂我朝天国至今数百年基业,不可为一些陈规旧章而遗误大事。当今事实证明,太后治国胜于先皇,所以太后不能此时隐退。” 元雍和元澄两人同时出班奏道:“朝中群臣众望所归,皆仰盼太后圣威。自古以来就有女人掌朝治国,三皇之中有女娲;我朝也曾有冯太后执国的先例,为何胡太后不能面朝?请太后君临天下。” 他们两人这么一说,崔光、元怿、元怀、侯刚等人带领着文武百官齐齐地跪在堂前同声奏道:“请太后君临天下。” 胡太后见此,起身说道:“众卿免口,虽是众望所归,我却不能夺皇儿天下而临君位。对于这样的大事,你们还是重新再议吧。” 站在丹犀上的她,虽然是说得这么坚决,可是阶下百官却伏地不起,一个劲地向她请求,依然众口同称:“请太后君临天下”。 崔光奏道:“我朝先君太皇太后也曾临朝。是谓太后临朝不为破例;今者众王、众臣共同奏请,尊太后为君,不为凌越;国母当朝,君临天下,不再尊卑颠倒;皇上幼小,其后临朝,是顺理成章;所以,请太后遂百官之意,君临朝纲,主掌天下,承救万民于急难之中。” 胡太后站在高高的朝堂之上,看看满朝跪附的众臣,低头沉思了一会说:“众望之下实难推委,然我有一言在先:我今临朝是为皇儿理政,无皇儿之位也就无我之位,既是你们让我君临天下,也须以皇儿为主。依我主意:朝堂之上设两个皇位,我与皇儿同时执政。” 群臣听她如此说法,一齐山呼:“万岁!” 从此,北魏朝庭中,胡太后与自己的儿子同为陛下,共理朝政。虽然在这个时期,我国北方朝庭同时有两个“皇帝”,却也使这个女人名正言顺地坐起了皇位。她与六、七岁的小儿子都是“皇上”,可说话自然是以她为主。她也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地称自己为“朕”。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称“朕”的女人,比武则天要早一百多年。 ********************* 腊月,是历代朝庭祭祀天地,国家的大典,祝愿国运昌盛的日子。胡太后在太极殿问众臣:“祭祀大典的日子快到了,依照我朝惯例,都是皇上一人主持,没有女人参加的份。但现今皇儿年幼,承担不了这么大的事情。朕想依照周礼中,君主与夫人共同祭祀的规矩参加今年的大典,不知可否?”礼官出庭说:“不可,周礼古制已经断绝多代,而我朝立国数百年间尚无女人参加祭典的范例。先皇改制多年,都在应用新法,更不应再恢复古制。” 崔光出班说:“非也,先皇改制,并非改古制,而是改掉那些陈规陋习。好的古制历来受人尊重,各朝各代也都沿续着。我朝不许女人参加大典既违古制,又违今礼,并非明智之举。古往今来,女人参加大典的例子还少吗?东汉和帝皇后邓氏就曾参加祭祀大典。而今我朝太后君临天下,参加一个祭礼大典有何不可?” 礼官被说得哑口无言,其他的人也再没有说什么的了,都默默的点头首肯。 胡太后说:“就以众卿所议,朕与皇上一同参加祭祀大典。” 到了吉日,宫廷内外焕然一新。文武百官盛装华服,侍卫队和仪仗队的阵容非常庞大威严。祭天的队伍车马喧天,京城内外的人潮阻塞了道路,城里城外旌旗招展,都围绕一个中心——皇帝和皇太后,簇拥着那高车鸾驾的黄罗伞盖。 时辰一到,角炮震天,鼓乐齐鸣,铙钹共响,人呼马叫,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从宫中出发。出了阊阖门,开向南面伊水河之北的圜丘所在之地,开始了祭祀大典。 圜丘之上,香案高高地摆在上面,案中陈列着牛羊猪三牲和丰盛的供品。供坛四处都是香烟缭绕,神符飘飞,神巫神祝站列四周,把个圜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胡太后一手牵着小皇帝,在礼官的引导下缓步走上祭坛。然后小皇帝站在一边,胡太后一人主持,她先是拜祭天地,接着宣布祭祀开始。 坛下的文武百官跟着胡太后,齐声向天高呼:“上苍宏大,保国安疆,社稷有幸,洪福齐天”,祈祷过后,众人再向着南方上天跪拜三巡。接着礼官退后,神祝们上前,开始施行那些神舞、神跳、神唱什么的……。再后,由胡太后和小皇帝一起带着文武百官和宫庭仪仗队、马、步、车三军一边奏着鼓乐,一边环绕圜丘缓行三周。然后再上坛礼拜焚香,这是第一阶段的祭典。第二阶段是由胡太后宣布大赦的诏书。免绢免税的恩赐等,过后又举行以酒祭奠。以后是第三阶段的仪式,由各军。各地选派的能人武将在前面的校场比武,这是大典的高潮,人群的沸腾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隆重的典礼一连举行了三天,人们还兴致盎然。 大典过后,北魏在北方和南方接连打了几个胜仗。胡太后心中高兴,乘一日有闲,带着幼主来到华林园。他们先游了景阳山,又到都亭,太后见这里景物还算很好,便让人摆酒布席,宴请群臣。 待众人都落座以后,太后举杯说:“朝政日新月异,众卿全都是有功之人,今天慰劳各位,都要尽兴才好。” 小皇帝也高举着酒杯说:“祝众卿都好。” 群臣纷纷离席跪拜称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重新坐下之后自然是推杯换盏,肉林酒池。 喝到高兴处,清河王元怿起身拜曰:“盛世明主,举国同享。臣斗胆请求一愿,不知太后可否应充?” 胡太后笑着说:“朕早已经说过,人人尽兴才好,你的一个愿望有何不可?” 元怿站起身说:“臣早闻太后弓法精奇,只恨无缘得见,今日太后高兴,何不让臣下一些无识之人得见高技?” 胡太后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元雍站起来,先向着皇上和太后打了一恭,然后说:“臣提一议,可否乘众人酒中作乐,比箭助兴?” 他这一提,崔光等人也都起身说道:“比箭助兴最好。” 第五章 夜阑栅3 胡太后见大家高兴,也笑着说:“既然众卿都这么说,那就比比好了。不过,今天比箭要比个真的,依朕看,今天不比射靶,比射针,怎么样?” 众臣一听此言,无不咋舌,但话已出口,岂能收回,虽有多人不再言语,终究还有几人勉强应和着声说:“最好,最好。” 胡太后让侍者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寻一颗大树,在伸出的树枝上用细线挂一缝衣针,向群臣宣布说:“射中此针者重奖。” 侯刚起身向了向目标,然后回身对着太后鞠了一躬说:“这等射法就是养由基再世,李广重生,也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这些文臣武将中,有识相的干脆没有靠近,不识相的也再不敢上前了。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人出来试试身手,个个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胡太后巡视了一下众人,站起身来说:“既然众爱卿都不先射,就由朕先射,算是献丑,做个样子吧。” 她叫侍者取过她平日练习时用的弓箭,脱去外面长衣大褂,伸一伸臂,转一转腰,然后走到划定的界线前先比量一下,又向后走了十多步,这才站定。只见她背着大针的方向,稳稳地把一支箭放在弓上,然后突然转身举弓发了一箭。只见那箭“嗖”地一声,像闪电般飞向大针,不偏不依正中针孔;箭带着针争断了那根细线,“嗖”地一声飞出去。 在场众人惊呼得舌头都缩不回去,半天才发出声来。元怿、崔光等人一齐跪倒在太后面前,齐声高呼:“太后真仙人也。” 胡太后放下弓箭,重新归座举杯,众臣还在高呼不已。太后只好举手示意,让众臣静下来,她对大臣们说:“朕这一箭实在是托着国运兴旺的福气,才射得这么好。不足众爱卿祝贺,不过是朕为了让你们高兴而已。现在,朕再出一个题目,是让大家一起作的事:我们现在的这个华林园距今已经280多年,一直盛名不衰,不知曹壑建园时,可曾想过咱们这些人今天在这里盛宴?所以说,众卿不要辜负了前人的功绩,何不乘此机会,大家吟诗助兴?” 崔光上前说:“请太后立题、定律、定韵。” 胡太后说:“以兴国盛世为题,各赋七言辞一句,不拘格律、格调,不依声韵,众卿随意好了。首先从朕开始,合不上者罚酒。” 众臣自然是百般奉承,连连赞成。胡太后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了一句: “化光造物含气贞”。 由此排下去,应是幼主元诩说,这个小皇帝歪着头稍微思索一下说: “恭己无为仰慈英”。 胡太后一听喜上眉梢,赞扬说:“七龄幼主有此续句,也是难得的了。”众臣又是一阵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待众人停下后,让接着往下续句子。 按照职位和资历应该由高阳王元雍往下接,他起身说:“宏宇开泰地承天”。 接着往下你一言、我一句的续成了一首古风,其中辞句多是颂扬母德、褒义升平,太后听了当然大喜,令人将崇训宫中多年储藏的绣衣、锦帛、绸缎等物品分赏给众人。又说: “我朝才子名人本不缺乏,可是这一二百年来,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南方朝庭谢灵运、鲍照那样出名的。但愿从今以后,能有才子、诗人在我朝涌现,朕必将帮他流芳百世。” 接着又说:“朕曾见过原东荆州刺史郦道元在《访渎搜渠》中写的: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诗句,真是名句、好句、难得之句。朕听说郦道元年少时就很有壮志,游历过许多名胜古迹,足迹遍布全国各地,是个满腹经伦的才子。不过,这样的人为什么闲置不用呢?” 吏部是由元澄主管,他听太后问话,忙起身答道:“郦道元为政威猛,蛮人多次上表弹劾其刻峻,因此被先皇免职。依臣主见,其人虽不适于独自外放为政,却适于在宫内为学,可调任内务职位。” 胡太后说:“朕之所以得知郦道元其人,正是先皇所说,再用此人,也是先皇免其外职的用意。可即刻下旨:赐郦道元御史中尉,兼侍中,尽快进京赴任。以其才华先为古著《水经》作注,明喻天下山水之秀,以谢上苍造物之功。” ******************* 正说之间,宫人来报:“有东夷、西域、北狄等共十八个附属小国派使来贺,并送来贡品无数。” 胡太后令人快快传进,让属国使臣与宫庭众臣一起同饮。一时间又新增桌席,重上佳肴,真是:贺声震天酒如注,内朝外臣同庆祝。 待外臣使节坐定之后,胡太后对他们说:“今日有幸,上天让你们共同前来朝庭祝贺,真是我大魏兴旺之兆。你我同是华夏子民、炎黄后裔,同为骨肉也。从今以后,任何人不得再以夷、胡、蛮、狄、枭等不雅之称相呼属国百姓,只以民族名称相呼,建立起互相尊重,同心同德共建江山的风尚。” 一时间,朝庭上下欢呼雀跃,更有高丽、党项、新罗、高昌等国使臣主动请缨,各自表演了自己民族的器乐或歌曲。胡太后也让北魏的朝庭乐坊表演了大型歌舞,真个是笙箫管乐、鼓锣唢呐,拉弦弹奏、铃钹敲击,仙声神乐直入耳廓,彩袖红裙旋律舞蹈,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这一天,朝庭上下两千多大臣和高丽、百济、勿吉、新罗、契丹、豆莫娄、柔然、铁勒、真腊、氐、吐谷浑、鄯善、白兰、党项、龟兹、高昌、车师、于阗等十八个属国的使臣共同畅饮了一宿。事后,还有当时没能赶上这场宴会的三四十个属国也先后派来使臣贺喜,向朝庭进贡。 春节一过,胡太后诏令改年号为“熙平”。 还钦命东平王元匡主持招选一部分文人进宫充当御史。按照胡太后的规定,要进行严格的考核,不准录用庸才。这个诏令一下,全国很多文人学士纷纷前来应考,经各地州。府官衙查验,选定八百多人进京应试,再经元匡组织起来的主考大人和吏部官员共同考试。经考察,录用了24人作为最后考核的备补。最后这24人的考试再由胡太后亲自主持,并给他们排名次。 殿试考核时,胡太后和小皇帝高坐在上,所有的主考大人都分别坐列前堂两侧,从全国各地来的24名考生每人一案,分布于大堂之中。考场气氛十分威严,真是让考官不得不把心思放正,不敢有一点私心杂念;让考生肃穆起敬,不敢有丝毫放任。考试分为两阶段进行,首先是笔试。考生全部交卷后,胡太后亲自主持评审工作,当场、当众评议考卷的优劣,主考者都要发表意见。最后经再三审核,又把所有考生的卷子拿来一一对比后,评出前三名的有孙搴、卢仲宣、温子升三人,其中温子升才年仅二十二岁。 接下来的是考核辩论驳斥,主考官元匡让温子升首先出场。在场24人分别上来与温子升一对一地辩论,互相驳斥。结果都被温子升驳倒,最后出场的是考试第一名孙搴上场,也被他驳得没了话说。 孙搴当众认输说:“今天把众人驳得偃旗息鼓的是温子升呵。” 温子升的一番论讲使在场的众人,无论是考生还是考官,各个从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胡太后也从心中喜欢这个小青年。于是温子升被御批为第一名,进宫充当皇上的亲随御史,其他人也分别得以重任。 诏令刚下,吏部尚书崔亮提出反对意见说:“臣以为,朝庭任命官员须才、德、威俱全,而温子升区区稚子,人微言轻,不能担此重任。” 胡太后没有对他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别的官员也再没有发表什么见解,这事也就这样定了。 温子升自从进宫以后,更加刻苦功读,学业大有长进,很快就写出了令众人折服的好文章、好诗词来。只几年功夫,温子升就和邢邵、魏收等人文才突显,才华横溢。为北魏朝庭的文风振兴起到了重大的作用,被后人并称为中国历史上的“北国三才”。 直到现在,他们还有很多诗词和文章被广泛留传,受到文学界的重视,成为北魏立国一百五六十年中,仅有的、几位历史名人中的佼佼者。 ******************* 胡太后平时办公阅卷、揽奏折时,从不用人代读代笔,必亲自处理。 冯赢对她说:“太后日理万机已经十分辛苦,这样做太过分了,有些不重要的奏折让别人代办好了。” 她说:“朕这样做,才能真正的心中有数。我们皇家为国为民做些事请,是自己的本分,岂能称辛苦?朕只怕自己做不好这些事。” * 胡太后命令刑部,按照她的设计制造一辆申讼车。车型造得很大,很像个小衙门,有牌楼、有公堂、有桌案,可以在车里办公、审理民间诉状。她每次出宫都要乘坐这辆申讼车,走到那里就把公事办到那里。她出宫时,经常是坐着这辆申讼车接受百姓投诉。为了让百姓能够找到她,她走的路线是固定的。一般是按照出云龙门,再转西北入千秋门的路线走,很有规律性。当时的百姓都知道她的这个规律,所以有些真有冤枉的百姓只要按时在这些地方等待,见到申讼车时上前喊冤,就可告状了。有些简单的案件,太后在申讼车中就能处理完。如果案子很复杂,一时间办理不完,就把案子转交刑部,命专人及时处理,并报告结果。一时间,百姓无不山呼万岁。 胡太后对大臣们说:“百姓有冤无处申是最苦的事,比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更甚。如果人人都有苦无处申,就会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她下诏命令,朝庭所有大臣都必须及时处理民间冤案,不准积压百姓告的状子。每个官员每年都必须向朝庭报告自己当年处理诉讼的情况,作为官员考察的重要依据。一时间,百姓的冤情越来越少,社会的秩序也越来越好。 * 胡太后还对官员们说:“我们当官的人不能做一点事就向百姓炫耀,说成自己的功劳,唯恐人家不知道你做了好事。为百姓做好事是我们应该的,反之就不应该了。你把自己的好事说得多了,反倒让人看出你不是为百姓做事的,不然,怎么能做点好事就炫耀?” 元怿很尊重太后和幼主,凡是朝庭的事情不论大小,他总是认认真真的办理好,夜以继日的处理公务。他很善于剖析问题,特别是处事决断十分明哲,所以朝庭官员都称他为“皇帝的懿叔”。元怿自然更是以天下为己任,竭力匡辅朝政。 因太后崇信佛教,所以天下也有很多人皈依佛门,对僧人更是信以为神。当时有个叫惠憐的和尚,到处给人看病,他用符咒的清水给人喝,说是神水能治百病。有很多人信以为真,纷纷去他那里去求医,多时一天就有上千人。胡太后见他是个和尚,又在给人看病,并且还有那么多的人被他看好了,也信以为真。就下令赏给惠憐很多衣服和粮食,帮助他给人看病。 元怿上表说:“臣听说奸邪妖淫之徒想迷惑大众的时候,都是以正大光明而自居,其结果都是涂炭生灵、去国乱世的。人生有常,病业有因,这是自然常理,而医者正是为这个常理而生的。用符咒之水治病,纯属骗人之举,如果此事是真,天下还要医者何用?陛下实在不应任其繁衍滋生,应予尽早制止。” 胡太后听了后也觉有理,对他说:“你提醒得很对,信佛和信人是不一样的。再说,佛家以教化为主,讲究六道轮回,宣传佛光普照,并不是用符治病的。” 从此断绝了惠憐的补给,慢慢地,惠憐治病之风也烟消云散了。 后来,元怿又向太后起奏说:“现在有很多官宦大户私自收储百姓作为自己的奴隶,任意扩大私人势力,而国家却因此减少了税收,这种弊端应予治理。” 太后也说:“孔子曰: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治国底确是应当以‘均、和、安’三字为主。” ******************* 接着,元怿按太后诏敕,重新颁布均田制,明确百姓要按丁均田并按田纳税的制度。改变过去大官僚们私自卵翼众人,至使大量的税金漏掉,也限制了大官僚们任意扩大封地范围损公肥私的现象。还规定:官吏贪赃枉法超过一匹绢的数量者处以死刑;欺压百姓、用良家女子为奴卑者坐罪夺爵;官员一律按级别,获取俸禄等一系列的法令。 胡太后在朝堂之上对众臣说:“这些法制即立,必须严格执行,不严不足以宏扬法威。就像人在崖边,超越崖边者粉身碎骨,人们才能惧怕,从而不敢越法一步。只有不越法者,才能安然无恙。” 还说:“治国不同于保国、守国,治国不是治民,而是治政。治政首先要治理好官吏典籍,然后以此为本,教化黎民,则国之为国矣。施王道者天长地久,国泰民安。施霸道者威风一时,后患无穷。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官就有什么样的社稷,看社会治安如何就能看出官员的优劣。” 经过这么一搞,朝庭和地方的官员们再也不敢徇私枉法、玩乎职守,都尽心尽力地履行职责,不敢随意欺压百姓,贪赃者也大有收敛。当然,也有些人反对这些做法,江阳王元继和刘腾、候刚等人一直心中不满,耿耿于怀。他们极力反对颁布这项法令,写了很多抗表,都被元怿驳了回去。 后来,胡太后又颁诏,各郡县也要像朝庭一样采取考试的方法选拔人才,还亲自在光极堂主持了郡、县分成两级考孝廉和秀才的御前会议,并责令由元匡主持这项事业。元匡十分认真地做着这件事,太后很满意。后来,太后又参加了京城洛阳附近郡县考场的监考和评卷工作。她亲自审评,把考生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然后发榜公布,通知全国。 四月,瀛州发生了饥荒。申报朝庭后,元怿下令由州府取官银分发给百姓赈灾。 五月,有些地方发生了旱灾。因灾情面积较大,元怿申报了太后。当夜,太后召集各部有关大臣到崇训宫商量对策。研究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下诏:从国库中拨款二十万两白银赈灾。胡太后还在当天带领全体在朝的文武官员举行了祭天仪式,把华林园中饲养的野兽放生,诏令天下禁止屠杀牛、马家畜等,希望得到上天的保佑。 天可求,但南方朝庭的统治者不可求,南北双方的战争岌岌可危。还在太后当贵嫔的时候,魏、梁两国就在淮河争来夺去,战事一直未停。梁朝想利用淮水淹灌魏朝位于淮河南面的寿阳城,便在淮河上游开展了巨大的修堤堰工程。虽然这项工程弄得梁朝劳民伤财,死亡十多万民工;但他们为了战胜魏国军队,一直把工程坚持着修下来。一旦这项工程完工,魏国在淮南的城池和地界就必定遭受水害,无法与梁兵作战而失守,这件事一直让魏国政要们忧心忡忡。 ******************* 胡太后临朝称制以后,立即重新起用已被贬职的骁将杨大眼为平南将军,令他趁梁朝淮堰工程未竣工的时候督军荆山,夺取淮堰。又派萧宝寅为镇东将军,令他从东面援助攻打淮堰的军队。 还没等魏国军队起动开拔,梁朝的军队在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的指挥下袭击并攻占了寿阳东面的军事重镇硖石城。 急报传来,胡太后没等和别的大臣商量就急派定州剌史崔亮为镇南将军,发兵五万夺回硖石城。崔亮乘着盛势,一举击败了梁军的外围兵力,初战告捷。满以为梁军不甘失败,必定会出城迎战,那时将三面出击夺回硖石城。可是梁将赵祖悦却龟缩在城里不出来,死守待援,以图静中取胜。崔亮便命令军队把硖石城围了起来,但因兵力不足,久攻不下。他就派人约会寿阳城的镇帅李崇,请他从水路进军,两下合攻。崔亮一连约会了好多次,李崇屡屡推委,至使硖石城的攻势形成僵局。而这时,淮北的杨。萧两支大军却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等待朝庭指令。 胡太后对这种局势心中着急,但考虑其它战场也在吃紧,便决定首先指挥荆州剌史元志在沔州大破梁军,然后从西面援助淮水战役。又马上派吏部尚书李平为钦差行台,到淮南节度各路大军。令他先发动淮堰攻势,再夹击硖石城。前方执法可先斩后奏,必须严治军法。 李平只带两千亲兵,星夜赶路直达淮南的寿阳城,但不住在兄长李崇的府邸里,而是另设行台,发号施令。他按照胡太后的旨意,即令萧。杨二军联合渡过淮河,共同攻打梁朝淮堰的守军。同时命令李崇从寿阳城出发,率领水军沿淮河而下与崔亮共同夹击硖石城,寿阳城中,李崇按照李平的布署,令部下李神帅战舰百艘,即日出发,从西面攻打硖石城。 李平亲自来到崔亮的军中,临阵督战。几路大军同时发动,一鼓作气拿下了硖石城。梁帅赵祖悦被俘后,按李平的命令,斩首示众。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扫平了寿阳一带固守的梁军。然后李平又马上令李崇和崔亮两支大军即刻西进,与萧、杨二军合围攻打淮堰。还没等大军西进,淮堰那边已经传来捷报,说是梁军已经退居堰南。 就在李平考虑下步如何行动的时候,却听说崔亮已经带领着自己的军队擅自返回了洛阳。李平因战事已平,安排好李崇在寿阳的守卫事宜便也返回了洛阳。 北魏朝庭喜报频传,太后和小皇上同升太极殿,隆重地接见前方归来的有功将士。庆功过后,李平向胡太后起奏说:“臣破硖石后,欲挥军夺取淮堰,但崔亮抗命拒进,临阵逃脱,应处死罪。” 崔亮听后,急忙出班奏禀:“臣奉皇命攻硖石四月有余,本来兵力不足,又死伤众多,并且缺少补给。原先,曾多次约李崇合击攻梁,李崇却坐山观虎,直到钦差来到淮南才肯出兵。同样的战术,同样用兵,李崇对我们见危不救,用心叵测。而尚书李平与李崇兄弟相亲,重亲轻国,不但不惩处李崇,反为李崇报功,臣心不服。况且淮堰那边战事已捷,而臣实在是病情严重返回京城就医,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再说疲劳之军,如强弩之末,不得不班师返回京城,否则我们将成为梁军的俘虏。” 李崇也出班奉道:“臣受命镇守寿阳,并没有受命攻击硖石,又未见朝庭颁诏;且寿阳城面对梁朝大军,西面淮堰战事尚未发动;一旦我军出动攻击硖石,寿阳城就会成为一座空城。如果梁军乘机出动,则有丢掉城池的危险。那样的话,寿阳和硖石都不能保住。而寿阳不丢失,硖石的梁军则孤立无援,崔亮才可以与梁军对峙下去,所以臣不敢轻易出城。只有等待淮堰的大军发动起来,梁军才能无暇出兵夺取寿阳城,这时才是臣出兵攻硖石的最好时机。” 李平又奏道:“臣阵前督军,并无兄弟之情。李崇按臣的调遣,共破硖石城,对有功者报功,违令者报罚是臣的职责。” ******************* 胡太后听了他们说的话,经过再三地思考后,对众人说:“众卿勿再言及此事,大破梁军各有战功。进李平为尚书右仆射,李崇为骠骑将军,崔亮为殿中尚书。其中崔亮违抗命令,本该重罚,念其重病在身,暂且记下,今后立功补过。” 同时还下诏,命令杨大眼屯兵荆山,萧宝寅暂驻淮北,待命进军。过不几日,萧宝寅派人送来一封信,胡太后打开信看。原来是梁朝皇帝给萧宝寅的一封诱降书,萧宝寅还在奏章之中表白了自己的忠心之志。胡太后派钦差到萧宝寅的驻地,以皇室的名义重重地赏赐了他。 接着,胡太后在西林园召见各路大军的首领和有功将士,对他们说:“卿等志尚雄猛,皆国家名将,这次讨平硖石,对国家和各人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事。这是你们大家的功劳,但淮堰还在,所以还须再筹划一下,因此把众卿找来共同商量商量,请你们每人出一条策略,作为将来之计。” 杨大眼首先说:“臣认为,应从水路两个方面一齐攻击,必将无往而不克。” 崔延伯说:“这是对陛下答话,应以实对。淮堰之地,南北水道沟渎复杂,陆战岂可行得通?以臣之见,还应水战。” 太后插言道:“卿之所见,深为宜要,按此办理。” 随后又征询了其他人的意见,最后决定说:“任城王元澄,朕令你为讨南上将军,都督各路兵马,即日东下徐州,举兵攻取淮堰。” 话音刚落,尚书右仆射李平出班奏道:“淮堰不久自破,请陛下且停发兵,静待数月,必有佳音。” 太后问:“卿有何主见?请对朕说出来。” 李平说:“梁朝淮堰是按东南至西北方向构筑的,而寿阳上游有颍河自北流入淮水,河水自西南折向东北。可见淮堰是迎洪修筑的,且堰基多是砂淤不牢,待秋汛一到,淮堰必被冲垮无疑。” 胡太后觉得李平说得很有道理,就令元澄暂不发兵,待秋汛以后相机行事。同时又下了一道圣旨,令李崇在寿阳城北的八公山上筑起一个城,取名“魏昌”;并于寿阳和硖石之间通水筑桥,以备疏散居民到高岗处居住。这项巨大的工程很快就按规定时间完工了,使北魏在淮南的城池有了防汛的准备。 九月刚到,淮水猛涨。梁朝的淮堰迎洪阻水,经受不住巨大的水流冲力,突然暴崩。雷鸣般的洪水一泄千里,声震三百多里远。多年来,梁朝枉费了三十万民工和巨大财力,被这洪水冲击得一朝俱无。十多万沿岸居民全部漂入大海,葬身鱼腹。 而北魏的寿阳、硖石等城因早有防汛准备,洪水一到,居民都被疏散到高处,没有损失一兵一卒,没动丝毫财物,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这场战争。当然,李平又得到了重重的奖赏。 这期间,外部的战事较顺人意,可不知这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按照处理事物的常规作法,暂且先不管它。因为国内还有更重要的事务要做,特别是作为女人的胡太后,她必然还有自己的意愿和自己要做的事。 第六章 苦海帆1 人生有路难行步,苦海无崖自扬帆。 *** 胡氏身为太后,位尊一国之主,不是皇帝却面南称“朕”。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对她躬首称谓“陛下”,百国之中尊为坤首,举止行动受千万众仰目。她的社会地位至高无上,生活环境当然更是十分优越。对她这个一直不曾得意的女人来说,真是一步登上了九重天,开始了人间仙人的生活。 然而,她毕竟是一个而立之年的少妇,和别人一样食的是人间五谷杂粮,有一般人都有的七情六欲。她那天生丽质加上这个丰韵有余,意气风发的岁华,思春之心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尤其当她面对那些气宇轩昂的少年王公、风流才子们时,真不知她是如何把自己控制得十分得体,不露出一点绵绵私情、留连情色的。 再说那些阶下文武百官们,每当他们启禀奏章,面对这样的佳人主子,跪于她的裙下脚侧的时候,难道心中总是那么十分安定,不出遐想,想的就只有奏章上的一个问题不成?难道说他们个个都是十足的柳下惠不成? 冯赢一直跟随在胡太后的身旁,对她忠心耿耿,每天晚上太后不睡,她是不会离去的。偏这天她去西柏堂阅卷时间长了,直到撑灯后才回来。刚走近崇训宫的殿门,就听里面胡太后的声音: “……含歌揽涕恒抱愁,人间几时得为乐?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头之别鹤。” 冯赢站住了脚步,立在门外,心内涌起另一番感觉。她知道,这是七八十年前南朝刘宋时期诗人鲍照写的七言诗,可这位年轻的太后已经不只一次地朗读这首诗了。接着,她又听到胡太后在念自己写的一首《杨白花歌》: 阳春三月,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 秋去春来双燕子,愿含杨花入巢里。 这是她随胡太后春游洛水时,两人站在河北岸,看着河北面的杨树花随风飘落到河南面。一时间,引出人间生离死别的孤苦零丁。惶惶然的心情,胡太后心血来潮,随意而作的。 冯赢在门外叹了口气,然后推门进来,一言不发,心有所感地看着太后。 胡太后好奇地看着她问:“怎么了,想必你也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冯赢不敢抬头,把脸扭到一边去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胡太后说:“朕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情,尽管讲来。” 冯赢说:“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太后叹的这口气。” “你为朕叹什么气?”“太后虽然贵为陛下天子,可终究是人生三十多年已经过去。自十六岁入宫以来,共有几天人生欢笑?虽说现在好了些,可每天忙完朝政,只能面对明月星空,孤独床榻。让我们这些下人看着也觉得心中难受,又不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恨自己无用。” 胡太后没有回答任何话,冯赢静默了一会,又对太后说:“陛下是魏国之主,不能让一国之主高兴的国家是没有的。陛下难道非要苦着自己吗?”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说:“你所说的话,朕是理解的,也知道你还想说什么。但朕身为国母,凡事必须以身作则,才能树范于天下。今后,再有这样的言语就不要说了。” 冯赢看了看太后,顿了一下之后又不管不顾地说:“难道国母就不是女人?难道当了国母就成了神仙?太后心中的苦太多了,不应该总是让自己在苦难中生活。过去听天由命,现在可以自主了,难道还这样胆怯吗?” 胡太后不再说什么,也不理她,闭上眼睛坐在那里,冯赢眼睛盯着太后也不再说什么。其实,胡太后的心中也巴不得能过上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何况她是一个能够左右一切的女人呢。 她自己知道,那正常的身体里,生理的欲望像无垠的夜空,生灵的启盼似夏日的烈焰。白天公事繁忙的时候,还可以忘掉自己;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才真正是心里难熬的时刻。 她对自己也很纳闷,怎么有时就那么不能自控?每次临朝时,不管她怎样装腔作势,眼睛却总是情不自禁地要往皇叔元怿身上看。这决不仅仅是因为要依靠皇叔拿主意,而是心中总有一股自己也说不出的情来。有时,她在心中下定决心不再看他一眼,可是事到临头还是照样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有时她想,是不是因为元怿仪容丰美,年轻潇洒,真诚待人,并且他从很早就一直暗中照料自己,对他有感恩的心情?可仔细一想,也不全是。 不管怎样,反正自己一见到元怿的身影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一种体验得到。又说不出的滋味。其实,这些情况决不单单是元怿这个人的因素所至,更主要的是自己心中和身体中的生理因素所至。 *********************** 一直跟在身边的冯赢虽然未经过男女之道,可也是从那无名的烈火中熬出来的,自然把主子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早有撮合她们俩人的意思。她曾利用交接文书的机会,试探着对元怿说:“王爷不要只在有事的时候才见陛下,闲着没事时候也来陪陪陛下,这朝庭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靠着王爷呢。”元怿只对她笑笑说:“冯贵人说着轻巧,要有闲时就好了。” 冯赢也笑着说:“那我让陛下少给你点事做,也好有点时间到宫里玩玩。” 元怿忙向她摇手说:“不可,不可。做臣子的岂能对不起朝庭和国家?只要我们的心力用尽,朝庭万年,国家富强,陛下高兴,臣累死也在所不辞。” 冯赢不好再说什么,笑笑走了。 说句老实话,一个有血有肉的年轻王爷,要说没有花心是不可能的。对元怿而言,胡太后——比自己岁数还小的皇嫂,在他面前常常表露出的那种火辣辣的情感,他岂能不知?他明显地觉察出,只要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皇嫂那种女人的温柔和顺从就会情不自禁地表现出来,她常常用脉脉含情的眼神看着自己。而自己那种难以抑制的心中搔动,对她的那种好感也会自然地表露出来。可他毕竟是个正人君子,更不想在自己的皇嫂身上打主意。他一心精忠为国,胸怀也就自然坦荡宽敞。每次他感觉到皇嫂那种热烈的目光时,虽然感觉不太自然,可他总是忍耐着自己心中的妄想,装作不觉察,他要对得起皇天厚土,对得起自己的皇上侄子。他把一切儿女情长全都抛到脑后,尽全力为皇嫂出力,用心地做皇嫂宏基伟业的基石。 很明显地看出,他们都奉行一个大原则,那就是:不能以个人私欲凌驾国家大事之上。可是,人谁无欲,无欲岂能为人?他们俩人都是活生生的皇族王侯,必有他们的人本之性。 * 元怿和他的哥哥宣武皇帝有个二姐,被封为兰陵公主,嫁给了刘昶的孙子刘晖。刘晖与一个侍女有情,并发生了关系,致使侍女有了身孕。兰陵公主发现后恼羞成怒,令人把刘晖抓来,当着刘晖的面,命令下人把侍女活活打死,又剖开肚子把小孩也支解了,然后用杂草塞进死者的肚子。刘晖吓得要命,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闭着眼睛、裂着嘴不敢说话。侍女的父母也是刘昶王府中的人,他们悲愤得站在街道上嗥啕大哭,过往行人无不痛心。 这件事传到了胡太后的耳中,胡太后很气愤。 她召来元怿对他说:“你的二姐这样残忍,是决不能留情的,你必须把这件事彻底查清,然后依法办理,决不准徇私枉法,否则以你是问。” 元怿早听说了这件事,他曾去刘府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了自己的二姐,可现在真的要查办兰陵公主,他还确实心中为难。出了宫他没有去自己的衙门办公,而是回了自己的王府,挖空了心思也没想出什么两全齐美的好法子来。 他找来元雍、元澄,和兄弟元怀、元悦等皇亲重臣,几个人一连研究了好几天。然后找来兰陵公主和刘晖分别进行了询问,征求了两人意见,最后由这五个王爷联名,共同向胡太后申奏:“刘晖和兰陵公主长期感情不合,刘晖纵容侍女凌辱公主,以至造成这种结果。我们的意见是:削除公主封号,判与刘晖离婚,永不准进宫。” 胡太后说:“卿等这样处理,能让百姓心服吗?” 元悦奏说:“自古仕族高于平民,是故圣人曰:刑不上大夫,何况皇族?再说,一个侍女有何冤枉?” 太后怒曰:“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传统。我朝先皇历来以民为重,到了我们这里就不以民为重了?百姓的冤屈必须给予申雪!” 元怿和元雍、元澄、元怀、元悦五人互相看了一眼,便齐刷刷地跪在太后面前一齐奏道:“人死无法再生,即使惩办了公主,也已经与死者无补。而百姓人家,多是主张实惠的,只有多多给侍女父母钱财,但愿息事宁人。” 太后见众人如此说情,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叹口气说:“侍女双亲要好好抚恤,偿万两白银,赐其回祖地养老。只有这样,才能准奏。” 众人见这样两全其美,乐得求之不得,岂有不痛痛快快地办事?当天便把那侍女双亲乐乐呵呵地送回了老家。 这件事,表面上是一个侍女生命的事,实际上是涉及皇家、官家、百姓各方面的人命关天大事。百姓无奈,可是皇家如何?刘家如何?国法何置?做到这个程度,这件事也许没人说话了,可是,能就此结束吗? *********************** 熙平二年初,正月元霄节前的日子,胡太后大宴群臣。席上众人尽情畅饮,小皇帝的三个叔叔,元怀、元怿、元悦陪在小皇帝的身边,与小皇帝一边玩一边说笑。胡太后一面应酬着文武百官,一面看着这欢乐的场面心中高兴,她频频举着酒杯向每一个皇族、重臣示意,有时也对大家说些祝福的话。群臣多次向胡太后和小皇帝致敬:“陛下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赢乘着众臣向太后祝酒的空,端着一个金杯来到元怿身边说:“这一段时间,公事繁忙,把清河王累坏了。陛下多次说,满朝文武就属清河王最累,说要和皇上好好地谢谢皇叔。奴才奉陛下懿旨,也算是借这个机会借花献佛,在这里先敬清河王一杯。” 元怿不好推辞,口中说:“犬马之劳,些小事物,不足挂齿,多谢陛下和贵人抬举。”然后把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元怀向来不愿说话,也更不愿意在这种场面出头,他坐在原处把头扭到了一边去,和小皇帝对起了杯。 元悦站起来说:“难道只有四皇兄一人辛苦不成?” 冯赢连忙道歉,说自己不会说话,请王爷恕罪。元怿听自己的兄弟发难,不免站起来,替冯赢开脱一番。元悦却借着酒劲又向着元怿说:“我也想为皇嫂出力,可我没有你那么大的能力……。 几个人正半真半假地说着,胡太后笑着走过来说:“朕听你们这边的声音最大,也凑过来听听,看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元怿等人忙站起身来说:“不知陛下驾到,请恕罪。刚才臣等正说着今年盛况已现,全托陛下的福荫,大家都会有钱花,众人高兴,所以喧哗。” 太后说:“国富民强才有钱花。” 这时,任城王元澄凑过前来说:“刚才陛下说到钱字,臣正有一个关于钱的折子原想启奏,见今天气氛正盛,没敢拿出来。” 胡太后说:“关于钱的折子?这是好事,何不拿来看看。” 元澄见说,从怀中取出折子双手捧上。 冯赢见状忙给众人使个眼色,走上前接过折子揣在自己的怀里说:“此折并非八百里急件,待奴卑保存,过后再呈给陛下。现在,请陛下与各位大人共乐今霄。” * 第二天,冯赢把折子呈给太后,折上写道:过去国家规定禁止使用不合格的铜钱,但由于各地经济发展不平衡,有些地方历史上就没有流通过铜钱,而洛阳的钱与各地都不相同,造成通商、交易、流通等活动很难展开,请求国家统一发行和铸造铜钱。请在目前这种形式下,暂时充许各种地方钱币流通上市;但必须制定有关法律、法令,用来惩办那些专门铸造又薄又小的钱、凿边的钱,及大钱化小钱等舞弊现象;对违法盗铸钱币的人,一定要严格惩治。 胡太后看了以后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应该立即办理,就把它交给元怿去办。并对元怿说:“为了国家的富足,要尽快把这件事办好,争取用一年的时间把全国的钱币统一起来,到年底时卿再向朕说说情况,好吗?” 元怿接受了这项任务以后,又对太后说:“关于整理政务的事,臣还有一件事想顺便说一下,不知可否?” 胡太后说:“不用请示,卿尽管说好了,朕向来是仔细听卿说话的。” 元怿说:“臣发现,在以前的功劳薄上,有人造假、冒功,巧取官位的事。” 胡太后说:“卿说的对,朕也早就发现这事了,不过是没有时间处理罢了。现在,卿既然已经提了出来,那就现在办好了,不过这件事朕要交给吏部去做。卿先办铜钱的事吧,朕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压在卿的身上,不能让卿太劳累了,保重王爷的身体要紧。” 元怿说:“陛下这么说话,臣不胜惶恐。” 太后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可是当两人的目光接触到一起时,却都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非常心里。 吏部按照太后的指令,把过去的功劳薄重新认真地审核了一遍,发现有三百多名冒充军功,领取官位的人。他们把这些人的情况,写了个详细的折子报上来。 胡太后看完很生气,下令:“集中吏部和中兵二局的功劳薄,再细致地审核一遍,将核对后的文件抄写两份,一份送吏部,一份放在兵局。冒功者一律罢黜,永不录用。今后在军队里立功,可提升的人由行台军司颁发证书,证书从中间竖着分开一式两份,一份交给立功的人,一份交给门下省,防止耍花招作假。” 诏令一下,有些人称心说快,有些人惶惶不安,一时间在朝庭上引起不小的波澜,各处议论纷纷。 元匡上折说:“既然已经查了近年的功劳薄,甘脆就把景明元年以来的功劳薄都查一下,彻底肃清污秽。” 太后正要准奏,元澄又上奏折说:“律法最怕繁杂苛刻,治政贵在清平简约,惩罚的事情宜少不宜多,不能过多地为自己树立敌对势力。御史台的职责在于有所风闻就可以上奏,如果知道有冒功捞官者,可从一本簿籍查验实情,然后绳之以法就可以了。怎么能把尚书省的全部资料都拿出来审查,找二十四年以前的旧帐?这样找错,查人者和被查者都受不了,会给朝政带来很多麻烦。” 胡太后考虑了一下说:“此事就局限在前面查出的情况内处理,不要再扩大化了。” 元匡很不满意胡太后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第二天上朝时,对太后说:“臣年事已高,混庸无能,常提出些没有用处的意见,情陛下不要在意。” 胡太后知道元匡是因多次上奏都未被采纳,心中不服,就对他说:“卿是我朝元老,对国家功劳累累,朕以有卿这样的重臣而高兴,哪能不重视卿的意见呢?朕早已经决定加封卿为东平王。镇东将军。” 元怿站在一旁向着元匡点了点头,出朝时,元怿对元匡说:“这个官衔对你来说虽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却是皇恩深重,充分说明陛下对你多次上奏未被采纳的事耿耿于心。看来,陛下怕你有想法,才又给你加上这么个官衔。” 元匡说:“陛下之心,臣下已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四月,胡太后亲自到龙门石窟视察佛雕开凿工程。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因前些时间无暇顾及此事,工程中很多事情未能解决,进展速度不快。胡太后看后,心中很是着急,她说:“这是先皇和先太皇一直掛念着的事情,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一定要好好地完成这项工程。” 当天,她一直在工地留连忘返,说说佛像雕刻要注意什么,指指碑文应如何完善,改改工程中的一些问题,听听工匠们的一些说法……。很晚了也没有走的意思。冯赢便和随行的胡国珍商量,决定不像往常那样乘夜回宫,当晚就住在伊阙石窟寺中,以便太后能有多一些时间研究这项工程。 晚餐过后,胡国珍对太后提了很多工程中的意见。他说:“我们的云岗石窟佛像很不丰满,现在的龙门石窟佛像应该在这方面多下些功夫,把佛像雕得圆润丰满一些。雕刻文字的字体应有统一的规定,最好有一个自己独特的字体,使龙门石窟与其它任何石雕群都不一样,才会使后人清楚地记得这个工程。” 胡太后觉得很有道理,当即下诏增加人役,特别是要在各处访求更好的雕刻工匠。并加封胡国珍为司徒,专门监工龙门石窟工程,让他按新的雕刻方案寻访人才和工匠,按他们新研究的路子管理龙门石窟的工程。从此,龙门石窟的工程规模越来越大,工程进度也越来越快。 归属北魏,处于附属地位的一些国家都在周边地区,它们经常是若即若离,很难驾驭。这时见北魏的朝政日益改善,也不像以往那样敢于慢待北魏,时时主动派遣使臣前往魏国朝贡,遵从朝庭意图行动。 契丹国的使臣耶律初真带着三十多人的使团前来朝拜,胡太后特意在太极殿上举办国宴,隆重的接待了他们。还亲自领着他们参观朝庭珍品和中原特产的供设堂,给他们点评北魏的富有。这些契丹人多在荒蛮之地,哪有机会看到这么多的稀世奇宝?一个个边看边赞不绝口地惊叹中原大国的富强。 耶律初真走到摆设着上好青毡的地方,对太后说:“真是天朝大国,让人羡慕。这些青毡特产本是北方物产,可我们那里的产品远没有你们这里的好。我们契丹人视之如珍珠宝物,只在婚嫁的时候,还要是上好的人家才有青毡做嫁娶物,天朝大国真是让人羡慕。” 胡太后听此,笑着说:“既然是你们那里稀有的产品,就每人带走两匹好了。”说完便令人去后宫取来六十匹青毡当面赏给每人两匹。 喜得耶律初真等三十人齐齐地跪在太后面前高声谢恩,胡太后笑着对他们说:“都起来吧,你们也是朕的子民,不能富了中原人,穷了边远的人。今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就来朝庭找朕好了。” 七月末,太后带着冯赢去高阳王元雍府邸探望,回宫时见一个妇人坐在街上啼哭,便停车询问。妇人说:“丈夫本是汝南王元悦的仆人,不知何因突然死去。自己去王府又问不出个缘由,因悲伤过渡,才在此啼哭。”胡太后令人将那女子带回宫中,当晚急召元怿进宫,令他秘密查访,如实禀告。 第二天,元怿来报说:“此事已经查明,系元悦府中两个下人打仗斗殴致死,元悦已将另一人送交洛阳府衙,听凭官家处理。所以此事与元悦无关,但有一事想要禀报,不知陛下听否?” 太后说:“但讲无妨。” 元怿说:“近来,元悦做得也太过了些,他在自己的府里宠幸男伎,与自己的王妃闹得不可开交,昨日因一点小事便将王妃打得遍体鳞伤,还把王妃赶出王府,不让回来。” 胡太后一听气得站起来说:“自己府中下人斗殴致死,本是府中管教不严,又无端打伤王妃,还赶出府中,真是赶尽杀绝。朝庭要是再不过问,岂不是我天朝大国没有王法了吗?不能任这等人以势欺人,必要惩处。即日下诏:革去元悦的王爵,限期痛改前非,将王妃领回府中。今后元悦府中诸事统由王妃主事,元悦要听从王妃的。” 八月初,胡太后召集皇室宗亲十五岁以上的男人全部到显阳殿开会。太后以家族的礼节,按尊长辈分招待他们。然后把元悦殴打自己的妻子致伤,府中下人打仗致死的例子公布于众,惩戒众人。最后又说些勉励的话,让大家同心同德,互相联系,友好相处。要求皇室宗亲要以礼待人,奉公守法。 还对大家说:“今后皇家各府亲属夫人有病伤者,凡卧床三月以上,必须申报,否则撤职查办。” 会后,胡太后带着冯赢及众皇室贵戚等女眷去看望了元悦的夫人,见她伤得很重,心痛得流出了眼泪,急召皇宫太医前来诊治,令宫人每日从皇宫中送来食膳为王妃调养。 *********************** 年底,元怿在明光殿向太后禀报关于铸钱通商的事时说:“市面上铜钱流通的事情已经基本弄清,并且已经派崔亮负责到王屋山采铜铸钱,还颁布了禁止在民间私自铸钱的命令。这些情况都写在奏折上,请陛下审阅。” 胡太后说:“只是下个命令禁止这件事不行,必将禁而不止。要下发一个详细的禁止办法,还要使老百姓知道在哪里颁发钱币,由谁管理钱币,钱币如何在市场上流通等规定。待这些事情都做好了,才能杜绝假币和伪币。” 听了太后的提醒,元怿忽然在心中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他把自己的设计详详细细地向太后说了一遍,太后也很感兴趣,又在他说的基础上再补充了一些相关的问题。 这明光殿是皇室处理日常业务的地方,进了殿门的中厅是东西两面内厅。内厅是东西开门,南面是桌案和龙椅等物,北面有一铺通长大炕,天冷时烧火,炕上和全室都暖和,也有各种日用卧具,办公人员也可在殿中住宿过夜。 元怿进殿的时候已经傍晚,他原以为事情说过后便可出宫回家,可是两人坐在桌案两边,你说一点,我说一些,竟然提出了很多事来。特别是如何发展经济的问题,是个很复杂的事,两人都觉得有话要说。于是两人就在殿中边谈边吃了顿便餐,饭后又继续说下去。一个新的搞活国家经济的方案,在两人的议论中逐渐完善起来。直到他们都感到满意的时候,已是三更过后。 元怿起身说:“夜已过半,请陛下歇息,臣要告别出宫。” 胡太后见他那种必恭必敬。一脸虔诚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股热血在骚动,烧得她混身发痒。脸上发烧,呼吸急促起来。她觉得心中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全都噎在了嗓眼中。很快,她又觉得自己进入一种意境,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推得她站起身,走到元怿的身边对他说:“难道时间对你是那么重要吗?” 边说边用手拉起元怿的袖头,把他拉到殿中的大炕边,让他坐在炕桌的对面,自己则坐在另一面,对他说:“外面很冷,卿坐在炕边暖和一些,也好安心地和朕说说话。” 元怿道:“臣立志一生为国献身,岂能以时间为重要?不过是太晚了会影响陛下休息,臣将罪大于功劳了。” 太后说:“难道卿的心中除了政务之外,就不能和朕说点别的事情吗?” 元怿说:“请太后赐教。” 太后说:“除去君臣的关系之外,我们还是致亲,早就有很多话要对咱们这些亲人们说说,总是没有时间。近日朕常彻夜难眠,思绪混乱,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朕常想,难道一个原本是很普通的人,一旦当了皇帝或皇族,就与正常的人不一样了吗?” 元怿说:“自古以来,皇族与百姓就是不一样的。若一样了,岂不就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皇上了吗?” 太后说:“要真是这样,朕不但不能高兴,反倒会心灰意冷了。” “陛下日理万机,实在辛苦。”元怿应付着说。 太后说:“如果朕还是现 第六章 苦海帆2 胡太后的文才武略本来就是超人的,再加上她那颗善良而完善的心,更让元怿从心底佩服。她以前的遭遇令他同情,他曾有心把她救出皇宫,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自太后执政以来,元怿强迫自己从心中抛弃掉对她曾经产生过的男女之情。元怿从心中知道,她作为女人,得到男人的爱太少了。 说实在的,这个女陛下不管是在朝,还是在众人群里,真的是让人时时刻刻都很难忘掉。元怿那颗早就温热的心即使再能隐藏,又能冷却到什么程度?特别是在她贴着他身体的时候,他不忍心用他惯用的柳下惠方式把她推开,他怕伤了她的心。 今天,到了这种火候,在滚滚的热潮猛烈地冲击下,那男人的心中,筑防的堤坝自然会崩溃得一塌糊涂,心中的暖流自然会烧得沸腾起来。那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冲击力量,那是一种洪水猛兽般的力量。 两相情愿的夜晚,——两个早就明知的、从心底里的爱,战胜了世界上的一切,烧红了他们俩个人自己的良宵。两个火力旺盛,又互相倾慕的俊男靓女,一个如久旱盼雨,一个似饿虎遇肥羊,在这静谧的深夜,在没有第三者干预的、温馨的深夜,若不是云雨连翻,那才是怪事……。 这个“难忘今霄”的夜晚,让胡太后真正地体会到了幸福女人那种迷人的享受。从这一天起,她才开始知道人间那种不可比拟的美好,比当皇帝更诱人。 * 胡太后从不把自己弄成脱离人寰的超人,很愿意和皇亲国戚。元勋旧臣家的夫人们交往或闲谈。她经常带着宫人们到各家去登门探望,为了不让人家铺张欢迎,她常常自己带着食盒去人家,有时高兴,唠到深夜才回宫。所以,许多官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陛下是个爱说话的人,谁和她在一起都没有那种“需仰视才见”的拘束感。 但是,很多大臣却议论纷纷。有一次早朝,崔光等大臣联名上奏:“天尊地卑,君臣有别,陛下是天下人主,不可以经常到臣子之家。” 大堂之上的胡太后听过之后,只是点点头,笑而不答。事后,她依然故我,照旧出宫探访皇亲和重臣之家,和人说笑如常。 一天傍晚,太后从元匡家回来,遇见街巷男女相互诟骂,脏话连篇,最后竟然动手打了起来。而那些围观群众,却无人主持正义,不分好坏,哄笑而已。回宫后,她一直来到明光殿召集大臣们,气愤地对大臣们说:“当今天下一分为二,我朝大业未尽,任重而道远。然而我朝百姓顽劣之性尚存,多有刁蛮习气,愚陋粗鲁。朕曾亲见市井流氓一面口喊”为国捐躯“,一面欺凌老弱;也曾亲见无赖之徒鸡鸣狗盗之后,狡猾抵赖。这样下去,我朝还成什么体统?从今以后,教化黎民势在必行。” 众臣听后都点头称是,车骑大将军崔光奏说:“孟子曰:人之学者,其性善,臣以为,应该首先教民以四书五经,使国民知书达理,弘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 任城王元澄奏道:“依老臣看,还是应该按孔夫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办这件事。教化是慢功,不能及时奏效,对顽民只能施以重法。” 清河王元怿说:“荀子主张修道而不二,则天不能祸。臣以为,我朝强兵在握,四隅安逸,国运正如日当天,不宜再用苛政。百姓宜教化,不可压制,以重压治国,必乱无异。若要国富民强,只有使百姓安居乐业,尊尊向善,才能天下太平。” 胡太后接口说:“使百姓安居乐土,受业有序,还要有一个始终不二的信仰,则民安以至国安。朕想知道,百姓能够知书达理,积累善心,用什么方法最好?” 她这一问,又有些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多数人同意崔光的看法,主张用儒家之说。太后等大家都说完后,对众臣说:“儒家观点在中华大地上已经施行了千年有余,百姓还是这个样子,看来还要再学点别的东西。依朕的观点,要想使百姓善良处世,明了人情事理,只有在弘扬孔孟学说的基础上,再发挥佛教的作用,才能够做到。” 众臣也共认:“儒学开启智慧,佛学规范道德。” 于是,朝庭当即决定颁诏:重新修建明堂、太学,增加太学的在学人数。再选四十名儒生,扩大四门小学的博士数量。增加曲阜孔子宗宅的年奉,封孔氏宗族掌门人崇圣侯为世袭,奉孔子祀,并扩大孔子庙、孔子墓和碑林的规模。 还颁诏:继续扩大伊水河西岸的龙门石窟,扩建伊阙口石窟寺院和附近的碑林。并在崇训宫旁新建一个大型豪华的永宁寺,各地都建设一些施僧站馆。朝庭向寺院发放钱财,供养僧侣,弘扬佛法。 从此后,北魏的国风一下子便兴起文学和佛教的热来,其规模之大,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空前的。 ******************** 一日,元怿拿着一枚小铜钱来禀报太后:“我们铸的钱刚刚开始发行,京兆及平城等地就出现了这种假钱,并且在市面上流通量很大。请太后决定是停市,还是停止铸钱。” 太后接过钱来一看,这种钱与官铸的钱形式是一样的,但又小又薄。太后说:“即不停市,也不停止铸钱;而是增派稽查人员,寻访假钱来源,然后绳之以法。同时要以皇家的名义在全国遍发布告,警示百姓,禁用假钱流通。” 后来查实,在晋、泾、冀、荆等地都有人暗铸假钱。这些人中,主要是皇室亲眷,其中元悦造假规模最大。太后很快就颁诏:以元悦为首要,公开惩处,削去元悦等人一切皇族待遇,罚为平民,不召不得进宫。收缴这些人的全部家财,以警众人。 处理完这件事,胡太后刚吃晚饭时,老臣高阳王元雍来到崇训宫,要求见太后。太后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迎出去,把高阳王请到内堂。赐坐后问他: “有何大事,这么晚了还来宫中?” 元雍说:“兰陵公主自从被判离刘家,整日茶饭不思,已经悔过自新,还请太后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返刘家。” 胡太后岂能不为这个大姑姐着想?再说已经是处理完了的事,时过境迁,又有这个皇家长辈来说情,当然应允。 第二天,胡太后亲自来到兰陵公主住处,流着泪劝她从今后改恶从善,为百姓做个好榜样。说完,还为她立了几条规矩,然后亲自把她送到刘家,与刘晖说好,要求两个人和好如初。 公主的事处理了,可是刘晖的工作没有做好,他的花心依然如旧。一次,刘晖又与侍女通奸,被兰陵公主发现。公主一气之下旧习复发,不但把侍女打个半死,还和刘晖动起武来。她哪里是刘晖的对手?被刘晖严重打伤多处,没过几天就死了。刘晖这才害怕,乔装打扮成老百姓逃出京城,隐藏起来。刑部发出通缉告示捉拿他,却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 这些年来,战事渐息,内安外平,北魏的国运日见昌盛。北魏的人口发展很快,较南方梁国的人口多出一半多。各地风气渐好,学业大兴、理佛、信佛的事业也随之兴盛起来。开展著经写书的人多起来,学馆数量也增加得很快。最大的学馆竟有一千多人,最小的也有百人以上。形成了县选秀才,郡贡孝廉,州举茂异,逐级提高,地方为朝庭输送的优秀人才逐年增多。 当时,有一个姓李的女子嫁到卢家,十分孝顺公婆,还能用自己的劳动所得供养自己的父母。后来她的公婆、父母相继去世,她因痛不欲生,忧郁成病,不久故去。朝庭得知情况后,给她追号为贞孝女宗,把她们住的地方命名为孝德里。用李卢两家仁和、孝娣的门风来教化百姓。 为了做好崇拜佛教的事,胡太后把她的姑妈请到宫中,让她来筹办崇训宫旁的永宁寺事宜。这样,胡太后有了闲空,就来和姑妈座谈佛教,有时也去城中白马寺拜佛。 胡太后对她的姑妈说:“这白马寺从汉明帝时开始,至今历经三四百年,香火依旧这么旺盛,说明佛主常顾人间,佛光普照万类。依朕现在的想法,要建一个比白马寺好得多的永宁寺,要让永宁寺的名声超过白马寺,使后人知道我大魏天朝对佛的崇拜高于任何人。” 姑妈对太后说:“佛教宏法无边,可现在我朝所传的佛教多为自我解脱的小乘佛教,是为小路渡人。而大乘佛教才是佛光普照,大路渡众人。现在太后要用佛教教化人民,就要用普渡众生的大乘佛教。” 太后说:“早知汉、晋两朝的前人曾去过西天,都曾求取了佛教经卷。依朕看来,自然会有大乘佛经的教义传入中国。” “非也,虽然东汉时期明帝曾派蔡愔等人到天竺去求取真经,却只带回四十二章佛教和佛主释伽牟尼的铜像一尊。因他们的佛经是用白马驮回来的,所以才在这洛阳城内修建起这个白马寺。后来,他们还在大月氏等地求取了转译的佛家经卷,然而终究不是全部的佛教内容。现在陛下这么崇敬佛教,我朝又有求取真经的能力,实在应该派人去西方天竺国重新学法,求取佛家全部的大乘真经,回来充实中国佛法。” 太后问:“天竺路遥,如何取经?” “佛自西方生,法在西方成。诸如龟兹、乾罗、天竺等国佛教盛行,已历千代,要取真经必须派有道德的僧人前去学习,求取真正的经书才行。” 太后问:“一百年前,法显法师曾去天竺,可得到过真经?” “东晋法显法师曾带着十个人从长安出发去西天取经,还在天竺住过三年的时间,面见过天竺月护二世王,学得最新度世的大乘佛教中瑜伽系和原来的大乘佛教龙树派的中观系。虽然他对梵语十分熟悉,曾译出一百多万字的梵文佛经,还写了《佛国记》,可惜没能带回大乘派佛教的真经。近一百年来,大乘佛教又有更新的发展。所以说,我们现在奉行的旧教佛法已经不足以维持教化百姓的要求,还要去天竺取回最新的原版大乘真经,才能真正地弘扬佛法,那时才会有普渡众生的无量功德。” 太后说:“这样的事,姑妈可以代劳吗?” “老尼朽矣,只可为你指点一二,不足再办大事,还是另请高人去西天吧。僧家传下来的说法:西去之旅可取路龟兹,到克孜尔后再向乾罗,然后南向天竺,直去那兰陀寺。这一路都是佛教盛行的地方,那兰陀寺在八百年前阿育王时代,佛教十分鼎盛。后来天竺内乱,佛教东移。自戒日王统一天竺建立伐弹那王朝后,佛教又重新复兴,现在的佛陀就在那兰陀寺。若要取回真经,是必须要到那兰陀寺的。” ******************** 不几日,胡太后真的派太史令宋云与洛阳白马寺和其它寺院里的法力和尚及慧生和尚等数十人,从京城出发,经河西走廊前往西域去求取真经。出行时,胡太后为取经者举行了盛大的送别仪式,仅法事就作了三天,最后由胡太后亲自送出京城。 这是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政府派出的,以“西天”为目的地的,政府官员与佛教僧人共同去天竺取经的使团,较以后的唐玄奘去西天取经早一百二十年。途中历经风险,艰苦跋涉,他们从魏国的赤巅出境,行程四千多里,经历吐谷浑、鄯善、于阗、喝达、朱居、渴槃陀、克孜尔、钵和、波知、赊弥、乌苌、乾陁、乾罗、高昌、龟兹等国。 后来,因魏国内部发生了政权变化,宋云没有多年旅行的决心等原因,这些取经人中途而返,没能到达天竺,成为历史的遗憾。虽然他们没能走完全部的西天路途,但他们曾在乾罗国取得真经一百七十部,带回国内为佛教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崇训宫旁的永宁寺很快就建造完毕,寺外造型和装饰十分灿烂辉煌,寺内设置备极华贵。寺院建有十九层宝塔,塔身高达四十丈,宝塔上柱又高三丈多,共合现在的一百多米,有四、五个大烟囱高。塔的四面八方都悬挂着精致的铜铃,每当夜深人静,铃锋被风吹动,叮玲玲的铃声可传达到十里之外。寺院灰壁黄瓦琉璃闪光,四周红墙蜿蜒,绿树掩映。真是内藏天外佛陀,莲座霞光无限。佛尊菩萨玉面金身,晃如九霄天上刚下凡。佛殿僧堂历历鲜明,炫饰崭新。窗檐檀栋,珠玉锦绣。寺中仅禅房就达一千多间,内中布置得令人堂目结舌,善缘佛具一应俱全。真个是金盘映日,光照云表,宝铎含风,五光十色。那辉煌境界,天上神仙也会羡慕。 永宁寺的光彩让人惊叹天功巧匠,同时也有人对寺中的辉豪奢华感到咋舌。自汉朝开始,佛教传入中国以来,永宁寺这样的气派是独树一帜的。当时从波斯国前来祝贺的僧人达摩,看见寺院的规模和装饰,也叹为观止地说: “这里真是极尽佛家境界,再也没有的了。” 当时南方梁朝的皇帝,也非常信奉佛教。在中国的史书中有很多的描述,梁朝也曾与北魏比着建寺尊佛,但始终没能赶上魏国,更没有能与永宁寺这样规模相比的寺院。 寺院落成那天,胡太后带领朝庭中的全部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夫人,前来参加开光大典。人们纷纷拈香祈祷,口念太平,那仪式的宏大,震动了京城内外,围观者人山人海。太后当众下诏:“凡尼僧士女,不论皇亲国戚、黎民百姓,不分南北东西。不计内外汉夷,只要是真心向佛者,俱可入寺瞻仰。” 一时间,洛阳城内外,人流不息,络绎不绝,当天就有近十万人前来朝拜。甚至有的南朝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前来洛阳朝拜。从此,北魏崇信佛教的人数剧增,仅僧尼就从十多万人迅速达到二百多万人,寺院从不足八千增到三万多座,使得崇敬佛教的南方梁朝皇帝自叹望尘莫及。随着永宁寺的兴起,在极短时间内,仅洛阳城内城外竟先后建起四十八座大型寺院,全国各地更是佛教盛行。许多西域和南方的僧尼因此纷纷投向北魏来寻造化,仅从西域来的僧人就达三千多人。 北魏,尤其是胡太后时期,崇信佛教的程度在中国历史上是出了格的。当时的文人杨衒之写出了《洛阳伽兰记》一书,其中“伽兰”是梵语中佛庙、寺院的意思。书中共有五卷,详细记录了当时北魏和洛阳寺院及佛教盛行的情况,第五卷中主要是写宋云和慧生等人西天取经的事。这本书,给后人留下了佛教在中国历史上最宏大时期的可靠考证资料,也为《西游记》的创作奠定了基础。 ******************** 自从上次查处汝南王元悦等人铸造假币以后,各地在市场上流通的假钱现象,逐渐得以控制,市场经济也大大好转。朝庭发下了告示,号召各地官府支持商人,不得刁难经商者,给商人各项方便。使得全国经商贸易活动发展极快,洛阳的许多官宦的家也参预了经商,有人从西域进些国中稀有的货物拿到市场上卖,很挣钱。有些南方商人也来洛阳市场做买卖,他们的香蕉。荔枝。波萝等水果也比较好卖。 洛阳城的西区专门设立了一个规模很大的市场,朝庭配备了专门的市场管理官员和税收官员。市场内设有钟楼和鼓楼,开市鸣钟,关市敲鼓,管理得井然有序。市场内,吃、穿、用品,牛马牲畜、绫纙绸缎、金银饰品、碧玉钻戒、翡翠牙钗、锦绣织物、东参西药、瓷漆器具、竹木制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在城南区设有很多豪华的贸易馆舍,外来的客商可按自己的需要租用不同档次的客栈。这里分布的房舍规划有序,排列整齐,街道成网,树木成排,花草成坛,车水马龙。洛河两侧清水掩映,红墙绿丛十分秀美。洛阳东区是各类学馆、学府、乐房、礼仪厅堂、以金墉宫为主向东展开,属于文化区。有些官宦人家为了教育子女,也住在这里。洛阳北区多是散居的市民百姓,也是巷道分明、房舍整齐、花草相配。京城中,人口最多时,曾达到二十五六万人。 熙平三年(公元518年),崔光上表:“以石刻传世,留作经表,是自汉朝以来就盛行的,多年来因战乱人祸,使得过去的石刻碑记破损残缺,现在我想派一个国子博士来修补一下,请陛下批准。” 胡太后诏曰:“这是学者之根源,不朽之永格,一切都按卿所说的那样去办。不但国中旧有石碑要修整,还要再雕刻一些新的石碑,龙门石窟正在雕刻阶段,那里的碑刻工程也要十分地注意。” 这时龙门石窟的工程已经初见成效,为表示重视,胡太后经常带领众官员前往龙门石窟视察。这个原先的荒山野岭已经变成了石雕的佛国,石窟中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佛像姿态各异,周围石壁刻满浮雕。最高的佛像有三五十丈高,最小的才几寸长。人物形象和姿态、衣饰各个鲜明,与北都平城云岗石窟中的人物造型相比,龙门的更加美妙、丰满、多姿,人物形象都是高鼻、长目、厚唇、面目圆润、双肩宽阔、体态端庄大方,雕刻线条流畅自然。 其中的一幅《礼佛图》中雕刻着胡太后带领众人朝拜佛堂的形象,十分秀美。 进入石窟,仿佛走进天宫,使人飘然欲仙。 胡太后看过之后,觉得石象雕刻得还不错,只是碑刻尚未开展,已经雕刻的几个碑文的文字都不令人满意。其中的字迹不成体系,非楷、非篆、非行、非隶、非草,让人看着不舒服。 找来胡国珍等官员和雕刻匠人问了一番后,胡太后说:“碑文留传千古,明喻后人,字体必须鲜明有体,像现在这个样子岂不遗后人笑柄?” 胡国珍说:“佛窟石刻应以端庄为主,不宜用草书、篆书、行书;隶书虽然字迹工整,缺少苍劲;本想应用楷书,可雕出的字迹太单薄。况且石刻工艺不同于纸上写字,抑扬顿挫、笔锋显示、布局留连等等都不易雕得出来,即使硬雕下去,也不能表现分明,所以效果不佳。” 太后说:“书法之说实在太大,比如:王羲之乃书法大师,他吸收了前人精华,独创一体,笔锋飘若浮云,矫若游龙,沉如转石,气吞万里。一般平常之人,是难以轻易地理出字中神韵的。像我们这些人,如何能筹划好佛窟的字迹?所以说,不要随意摸仿他人笔体,不可弄得画虎类犬。” 元怿上前奏道:“历来石碑书法,行草隶楷四不象,云岗石窟就是没有一个好的书法。以臣之见,可否找些书法家来共同研究一下?” 太后说:“龙门石窟不同其它,将是我朝开创大业的里程碑。碑文记载的都是佛家和国家的大业,所用字体不能随意了事,不要生硬仿照他人笔迹。要有龙门石窟自己的独特风格,要综合其它所有字体的优点,创造一种适合石雕的笔体,作为石窟的专用碑文笔体。使后人见到石碑和石雕,就像见到我大魏天朝一样。” 元怿拱手说道:“这样最好,把这件事交给臣下办理吧,臣一定能把这件事情办好。” ******************** 朝中一干众人随着胡太后视察完龙门石窟后,北返回宫。正在行车时,忽然道旁一人双手捧着一个大乌龟跪在路边,声言献宝。 太后命停车探视,令人叫那人过来车前晋见。 随从太监取过那人献上的乌龟,捧给太后细看。但见那只乌龟金黄颜色,背生鳞甲,习习闪光;昂着的头颈,两目炯炯有神。再看,它头宽、目大、鼻扩,嘴宽额方,鼻隆突起,头顶两侧似有骨角;龟的四肢骨盖分明,五爪生勾,真是龙种。这龟好像很通晓人性,它见着胡太后便昂首频点,四足俯卧,小尾轻摆,似跪似诉,让人欣然。 胡太后一时高兴,重重地赏赐了献宝之人。把龙龟带回宫中,传来众官、内侍,让大家品评。众人见了此龟倍感神奇,其说纷纭,皆称神龟下凡,世道太平吉祥。 胡太后见这几年朝庭诸事妀意,国事顺昌,又有神龟下凡,于是下令:改年号为神龟元年。 颁诏大赦天下,奖赏有功之臣。还在宣光殿摆起宴席,君臣共庆,祝贺太平。 这次大赦,把误伤公主致死,一直逃亡在外的刘晖拯救了出来。刘晖自那年逃亡后,东躲西藏,官府也一直在通缉他。年初,刘晖刚刚到温县就被逮捕归案,当地官府正要把他押解回京。他自己以为回京后必死无疑,也不再抱任何希望,给家中已经写好了遗嘱,就准备赴刑场被砍头了。正在这时,天下大赦的诏令颁到地方,他听后乐得跳了起来。回京后,没有回家就直接来到皇宫,向太后致谢。 胡太后诏令:“刘晖误伤公主,致人死命,本该死罪。然咎其事出有因,公主有过。特别是刘氏本南国来奔之族,谅本族已被南方萧齐杀戮殆尽,原为不易。为延续宗祠,承刘宋遗脉血缘,又逢神龟大赦,可官复原职。” 这个决定把刘家乐得天天山呼万岁,日日设香上供,请京中名家画手画下胡太后的像来,高高地供在堂上,时时地烧香供奉。 两三个月后,元怿组织的国子太学士等众人设计的十余种碑刻字表呈报上来,结果都被太后否绝了。 元怿只好重新组织一些学士和书法家,再从头设计新的字体。后来国子博士李郁奉上一种字体,众人又加以改进。元怿觉得较以前设计出的字样好多了,这才拿到朝庭上,并奏禀说:“依太后旨意,臣以楷书为本,以隶书为范,综合两种字体专长,并便于石碑雕刻技法,创此字体。此字形体突出汉字的方正本色,包含我大魏天朝立地之源,四方四隅广大无边。而笔划却又外方内圆,是因《易》曰:阴方阳圆,则是为阴阳结合,有天地相承之意。再者,此字阴在外,阳在内,取外阴包含内阳的意思,也是取我朝母含子之意。” 胡太后把这种字体拿到朝庭上,让文武百官一起决定,最后各家都说这种字体很好?;既好看,又便于石刻,且使石碑字迹清晰了了。 胡太后当即把这种字体定种为“魏碑字体”。 传谕龙门石窟工程,立刻采用这种“魏碑字体”雕刻石碑。并重赏了元怿及李郁等众文人。 从此龙门石窟工程在碑文篆刻方面独树一帜,特别是那有名的“龙门二十品”,更是魏碑书法的绝世精品。 忽然有报传来,征北大将军灵寿公于忠因疾患而逝。太后听过又心升一阵痛楚,她当朝论功,煲奖于忠一番。追谥为武敬公,大将军的职衔由于忠的儿子承袭。 四月初,胡国珍因年事已高,整天热衷于佛窟建设事业,废寝忘食,身体渐渐支持不住。到了七、八两日,他又连续步行往返于石窟、寺院、皇宫之间,很晚才能休息,还要站在那里指挥工程,劳疾相加,当晚病卧不起。 家人为他来求太医诊治,仍不见效。有人为他找来有名的术士赵胡给他破关,赵胡对胡国珍说:“老爷今年的灾星很大,应该留在宫中,那里有神灵保护,可以暂避一避,才能躲过这一劫难。” 胡国珍说:“按理说,我进皇宫并非难事,但要是这样随意进出宫殿,岂不是把皇家看轻了吗?再说,人的灾祸是不能说躲就能躲掉的,要凭自己做好事,多积德才能消灾免祸。” 他坚持不因自己的私事进宫中求医,眼见着他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了,家人才按他的吩咐报到了朝庭。 按常理说,胡国珍的官阶和出身都是很高的,家中佣人成群,又有御医诊治,侍候他的病是不成问题的。 胡太后因自己从没能像别人那样在家里侍候过父亲,心里总觉得有很多对不起老人家的地方。这是老人家多年来第一次病倒,再加之年高病重,她便把朝中诸事托付给皇叔元怿。自己只带几个侍女,日夜守护在父亲的身旁。每日,她亲自动手熬药,再端到父亲床头,亲自一匙一匙地喂下去。每餐饭菜,她都亲自安排,御膳厨师做菜时,要切成什么 第六章 苦海帆3 于是胡太后发布诏令:“追封侍中、安定公、司徒胡国珍为太上秦公,加九锡,建庙堂,谥文宣公。” 她还安排人役,把早年去世的母亲遗骸起出,封为太上秦君,与父亲合葬在洛阳。下诏:从父亲去世起,每天以千名僧人祭祷,第七天度七人出家为僧。百日那天要用万名僧人祭奠,度十四人出家为僧。所有花费全由她一人承担,不动公家分文。 治丧期间,因建德公主才年仅八岁,整日跟着胡太后行那些繁杂的礼节,很是不方便。太后就吩咐宫人把公主送到她的亲生母亲、原先的高皇后身边去住一段时间。 谏议大夫张普惠上一个表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朝皇上本元姓,非为胡姓。皇太后把自己的父亲追封为太上,有损于皇上的威严,希望停止使用帝王一样的称号。” 胡太后看了这个奏折以后,没有说什么,她重又来到胡国珍的故宅,亲自召集京城中五品以上官员来这里讨论这件事。 老臣元雍首先说:“自古以来,太上之称并非以姓氏而论,皇上外公称个太上有何不可?” 元澄说:“司徒胡国珍本是世袭家族,官身不在低下,且自幼好学,知识渊博,雅尚清俭。进宫后为人正直,为官廉洁,不贪不傲,不以皇族身份欺压旁者。这样的外公死后追封一个太上的封号,谁说不行?说话之人还有点正直之心吗?” 崔光说:“道主李聃无官无职,更无皇亲,却贵称太上老君。自汉朝以来,封外姓尊长为太上者举不胜收。为何我朝只封这一个有才德、有功迹的尊者,就有人说三道四?这样的人真是浅薄不正之人。” 元怿也起身说:“司徒胡国珍家族几代官声很好,进京多年,从不以外孙和女儿中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太后而自居。再说,仅凭这一点,就应该理所当然地封他为太上。否则,还有皇家,还有皇族了吗?” 侯刚大声地说:“该不该封太上,已经不需要再往下说了,应该声讨那个混胀的上表人去。” 他这一说,李崇等人立即起身响应,有人竟摩拳擦掌要去捉拿张普惠。胡太后止住众人说:“朕把众爱卿叫来,只是要研究一下该不该封太上这个问题,并没有其它的意思;更不能因此而断了朝庭的言路,说话之人也不一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不能去声讨人家。现在,大家的意见统一了,这事也就完了,剩下的事由朕自己去处理好了。” 胡太后回宫以后,把张普惠找到太极殿上,对他说:“朕所做的事是孝子的心意,你所说的话是忠臣的道理,两者并不矛盾。现在众大臣都有自己的观点,请你尊重众人,也不要狠心地剥夺朕的心意。朕这次不采纳你的观点,不是否定你的人。请你以后要是再有什么新的见解,不要因为这次的事而难于开口。” ********************** 第二天,张普惠又上一个折子:“前些时,废弃大斗。去掉长尺。修改重秤等做法,都是给百姓造了福。但现在,在收缴绢布时,却又增加了布疋的宽度,收缴数量也比以前有所增长。百姓因此抱怨,至使主管官员被迫免去了棉麻税。这样一来,尚书令感到国家用度不足,不得不想重新征收棉麻税。这些做法无疑会丢失天下人的信任,使朝庭诏令受到破坏;却从而又使一些官员从中渔利,损公肥私,就会发生贪财盗用和勒索百姓的现象。 “从国家的法度上讲,百姓交纳货物,稍有差额就会受到严厉惩罚;为免受不必要的惩罚,他们不得不交纳超尺超重的货物。这样积少成多,收缴税费的官员就会得到很多客外的民脂民膏。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向官府交出多收到的那部分财产。 “现在要重新征收棉麻税的做法是对的,但应重新校订秤杆和尺子等度量器具,严禁使用大秤大尺。收缴官员不得放任,要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后和皇上爱护百姓,尊重法律的事。那么,太和年间的德政就会重新在神龟年间再次出现了。” 胡太后将张普惠的这个折子看了两遍,然后批转给尚书令,让尚书府照此奏折办理,不得有误。 接着张普惠又上一道奏折,是批评小皇帝在宫中游猎玩乐和崇尚佛法的事。折子上说:“做那些没意思的幽冥事业,耗费巨额财富和民力;给官员减少俸禄,反去供奉无事的僧人;装饰豪华的寺院,乞求遥远虚无的回报;使众臣在外面朝拜于玄寂之中,却又有那些游乐于内庭的僧人;这是忤犯天时,使人鬼不安的事。我认为,整天修行乞求不受劫难,不如让百姓收回心思去事奉双亲,使天下平和,就不会产生灾难。希望太后陛下珍视自己的威信,为天下做出榜样,向天地祖宗表现诚心,尽虔恭之礼,耕种籍田。酌量撤去僧寺不急需的奢华用度,恢复官员应该得到的、原先的俸禄。这样,陛下的孝娣就可以上通神明,下感黎民。这样节用、爱人地去办事,则法制和风俗都将依赖于此啊。” 对这个奏折,胡太后细看了好几遍,也都一一地接受,并嘱咐人按此照办。传谕说:“当今我朝,僧侣骤增,虽光大了佛法,但使众多劳力反为闲逸者,是佛主不希望的事。今后办事,应以增加国力为主。” 又决定,从现在起,朝庭每月召开一次有全体大臣参加的御前会议,专门听取官员的谏议。她宣布,让张普惠进驻宣光殿办公,以便可以随时听取他对朝庭提出的批评和建议。 一日闲暇,胡太后召来元怿、崔光、元叉、及有关大臣和亲属,问他们:“前日办丧事时,众爱卿都说要按文宣公原先的遗嘱,把他老人家和太上秦君安葬在洛阳。现在虽说是老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可朕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朕记得崔爱卿曾在老人家去世前问他,老人家说是归葬安定。依你们的主意,此事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元怿奏说:“文宣公生前曾说葬洛阳,这是众人皆听到的。而崔太傅所问,是在老人家朦胧之时。以臣之见,应以老人家清醒时的话为主,还是安葬在洛阳吧。” 胡太后说:“老人家虽是朦胧之语,但朕想,也未必不是心中之活。以朕自己思念父母的心情来推断,一定是他想念自己故土、自己亲人,和那个养育他的地方。那是一种非常迫切的心情,是不应违背的心情,朕等后人应该按照老人家的意愿办事。” 崔光等人也都认为太后说得有理,一致同意把胡国珍夫妇的遗骨移迁安葬在安定郡的老家里。 朝庭在给胡国珍的直系亲属加封号以后,由胡国珍的侄子等人把两个老人的遗骨运回了安定老家临泾城边的祖坟里。安葬后,在当地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很多人都赶来参加,当时场面非常隆重。 胡太后的继母姓梁,被封为赵平郡君。因父亲有遗嘱,胡太后就与赵平郡君共同对唯一的异母弟弟胡祥严加看管,不准他的行为有丝毫的差错。胡祥虽然每日用心于功课,却常因年幼好玩而受到太后的训斥。后来逐渐有所长进,学业和品德都受到了众人的好评,才被封为平凉郡公。又经崔光做媒,胡祥娶了元怿女儿长县公主为妻。 ********************** 九月,瑶光寺传来哀讯,废太后高氏因病故去。按理说,高太后被废黜官号,已经出家为尼多年,朝庭可以不论她的事情。但胡太后难免兔死狐悲,眷念往日宫中相处中也有好的时光,心中不忍落下几行泪来。 她召集大臣说:“高氏出家仍天理所在,但她终究也曾与宣武皇帝恩爱过,是个受封的皇后。她这一死,什么恩怨也就都了啦,不要再记挂前嫌。高氏葬礼应以皇家礼节去办理,葬于北邙山。要在天下颁诏,也使百姓知道,为人要以抑恶扬善为主。” 众大臣听了太后一席话,还能有什么意见?高氏在位时,虽然很多人都受过委屈,但谁能比得了胡太后受的委屈多?她尚且不记前嫌,别人还能说什么。胡太后令人接回了建德公主,重新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抚养。 朝庭对高氏的诏令是:“皇太后沩挹自居,称号弗备。宜遵旧典,称诏宇内,以副黎蒸元元之望。”并封高氏为文昭皇太后。 意思是说,高氏这个皇太后没能享受到自己的封号,单独住于辟寓别处,但也应按照过去的规矩,以给天下人对她一个完满的说法。 四个月后,也就是第二年正月,赶上有个日蚀。胡太后又亲自主持了高氏改葬皇家终宁陵的仪式,为高氏重归皇家恢复名声。整个葬礼十分隆重,太后自己做丧主,按照皇后的仪式重新安葬高氏。胡太后从早到晚,整整一天的时间忙于为她自己过去的“对立面”树立威望。安葬完高氏,她直接回到太极殿,又禁不住当着众人的面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连累得很多官员和宫女们也跟着她一起哭。 几年来,北魏朝庭立志于兴国安邦,收效很大,民间富足了,国家的税收也增加了,皇室的府库更是货满充栋,有的仓库放不下,就只好把东西放在库房的外面。从宫廷到地方的官府衙门,所有税赋。钱财全都收缴有余。 南方的梁朝不如北方,他们便想尽一切办法来破坏魏国的良好环境。梁朝派了大量的间谍潜入北方,搞破坏,搞策反等一系列勾当。 梁朝人策划了北魏东益州氐族人发生暴乱,杀了当地的官员。乘此乱机,梁军攻占了北魏的很多地方。胡太后也只好收住自家悲伤,急忙调兵南进增援。 梁兵进攻葭萌关时,正逢太守苟金龙病重,不能督战。其妻刘氏毅然挺身而出,率领全城兵民登城守御。葭萌关副将高景是高肇和高后的亲戚,因不满朝庭对高氏家族的惩处,早就有心投向南方。乘这个机会,他事先勾通了南方梁朝的军队,阴谋在城内叛乱,献出葭萌关城池。正在城外面的梁军派间细往城内送信的时候,被刘氏带领的人马抓到。刘氏当即审问,得知了高景的叛国行径,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拿住高景,立即召开了全城守军和民众参加的大会,宣布了高景的罪证,然后把他和那个南梁的间细一起当众斩首。城外梁军见这个办法已经不行了,就把城外的水源给断绝,企图渴死城内的军民,同时加紧了攻城。刘氏见城中军民多日无水,人心涣散,就下令在城内挖井取水。因城中地质都是上面土层粘厚,下面石层坚硬,打井的事没能成功。正在这时,天上乌云密布,眼看着是要降大雨的架式。刘氏急忙命令全城军民将所有的新旧衣服、布匹、棉被等物,及所有的装水器皿全都拿出来,或悬挂半空准备接水。大雨真的下了起来,人们急忙地收取接来的水,用布绞取地上的水,一点一滴地将雨水收起来,再用瓦罐。器皿等存贮起来。这样,城内的饮水问题解决了,民心安定了,他们一直等到了朝庭大军的到来。最后,刘氏带领城内军民和朝庭援军一起里应外合,打败了梁军,收复了失地。 胡太后得知这个消息后,高兴得几乎是跳了起来,她说:“好样的,好样的!朕早知我朝女流决非等闲,真是又一个花木兰,刘氏就是榜样。” 她立即下诏,在全国范围内表彰刘氏功劳,又封刘氏的儿子为平昌县君。还令人把刘氏的事迹写成歌,留传全国吟唱,一时成为北魏的美谈。 * 刚办完这件事,郦道元来到明光殿上表申报:“臣按太后钧旨,为《水经》作注,现已全部完成。本书依据臣自太和十七年(公元494年)跟随孝文皇帝南巡豫、淮,北巡长城、阴山;后来又按宣武皇帝诏令,在冀、鲁、颖、东荆州等地任职期间所积累的资料和所写的《访渎搜渠》等内容;特别是这次按照陛下懿旨,为写《水经》的注解,走遍南北东西,认真考核了各地水路、水脉和资源分布、人文地理的详细情况,以臣下所积二十余年经验,参考和引用了四百多册有关书籍中的内容后,总结臣一生的阅历撰写而成。现请陛下御揽。” 太后诏令把《水经注》呈上来,早有内侍太监递过郦道元双手捧着的厚厚一摞书稿。太后在丹樨之上略略地看了一下,本书共有四十卷,约三十万字,整理叙述了1252条大小水道和河流,还描绘了这些地方的山川景物、城关人文,以及建置沿革。历史事件、重要人物、神话传说、碑刻遗迹等等。各个方面都描写得文笔绚丽,入神入画,井井有条。 她边看边说好,并在书上钦批:“内务大臣阅后,表印发行,原本由太学院封存保留。”过后,她又详细地翻看了全部的《水经注》内容,看到其中对三峡两岸猿声的描写:“空谷传响,哀转久绝……”不仅起身叫好。就连陪她阅读的冯赢等人看过之后,也不仅拍案叫绝。从此,《水经注》在中国的历史文化宝库中留下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由于郦道元的才华出众,胡太后诏令,晋升郦道元为黄门侍郎,兼御史中尉。赏赐绢帛五十匹、黄金百两。后来,郦道元的《本志》十三篇,《七聘》等文章也都留传于世,很受文人墨客的好评。 ********************** 接下来又有几件喜事传来,胡太后高兴,便提议要出宫巡视农桑。这是一个闲差,所以有一些平时和太后来往较多的王公夫人、宫中嫔御,及公主、世妇等人一齐要求跟着同行。太后全都答应了她们,一下子竟有数百名夫人、小姐和嫔御跟着出宫。再加上宫女、卫士、侍从和载人的车马等,真是个浩浩荡荡、花团锦簇的队伍。 队伍出宫后缓缓东行,这花的车、锦的马、仙子般的人,映射着田野中的一片金黄,丰收在即的景象,还有碧空万里,燕雀唱合。让人不由不驻足观赏,仿佛不小心进入了仙境,遇见了仙人。 他们像百鸟朝凤一样,叽叽喳喳地围着太后。路途走不多远,就已经是公务的巡视办不得了,只好以巡玩为主。太后乐得做了个顺水人情,命将车马转向嵩山。太太、夫人、小姐们边走边玩,车队像蜗牛一样爬上嵩山的路。但见得山上山下风景优美,寺院和庙宇极多。庙中供奉各有所别,其中神佛不可胜数,甚至一些鬼、怪、妖、狐、牛、蛇、虎、、狼……也各有祠位。这些信佛信神的女人们见庙便拜,弄得她们无所适从,唯恐漏下一个,会有神佛怪罪。这也拜,那也拜,走不多远竟拜了数十个庙门。这样下来,可苦了这些每日养尊处优的娇人儿,一个个狼狈不堪,叫苦不迭。 有的人竟跪在路边,朝天祭祀,口中念道:“阿弥陀佛,我实在是拜不动了,在这里向在天的各位神佛菩萨有礼了,请千万别怪罪我。” 胡太后见此,心中感到好笑,忽然心想:我在她们心中不也是神吗?我来解脱她们吧。于是她向着大家说:“你们听朕旨意,然后按朕所说的去办。”她说完便向着上天郑重地拜了三拜,然后说:“即刻传旨:嵩山本天然清静之处,是上天赐给人们生存的地方,不是各方神灵生存的地方。而现在,多方神圣占据天下凡人之地,养自己仙灵之体。使本来仙凡有别的规矩,造成现在这样仙凡混杂,同路、同世而居的混沌状态。这样下去有违天条,是上天所不充许的。从今日起,在嵩山这个地方仙凡有别,各归本位,还嵩山于人间。诏世上凡人从此废出一切淫祀,除佛教外不得再胡乱崇拜。” 过后,太后命地方官吏将嵩山上下除佛教以外的各种庙宇一一拆除,清除杂神,焚烧神牌。 一来一去四天过去,这支花的队伍返回到伊阙口时,众女士仍游兴不减,有人提出要登鸡头山。太后说:“难得你们这些女人高兴,就随了你们的便吧。”于是这队花团锦簇又折向鸡头山,胡太后也跟着大家一起爬到山顶,让侍者在山上摆起宴席,众人饮酒助兴。 正喝到高兴时,太后对众女人说:“朕看你们也太逍遥了,给你们出个题目,做出者重奖。” 立即有些夫人站起来说:“请陛下千万别出什么文绉绉的题,陛下知道我们这些女人,除了李婕妤是个才女外,有几个是有才华的?岂不难为死我们了。” 太后说:“朕所说的是作得上的奖励,并没有说罚呀。” 夫人们说:“陛下就是给个金山、银山的奖励,我们这些白废的人也是拿不到手,请陛下出一个我们能做得出来的事。” 这时宫中有名的才女李捷妤说:“我说一句不知大家可否?”待众人都静下来之后,她又说:“大家在一起喝酒,总得有一个乐趣,比文才的人太少,大多人都作不上来。我看咱们比赛投箭吧,这是大家在家里经常玩的,谁都会做。但要比个输赢,赢者奖,输者罚酒。” 这一说,大家都欢迎。比赛起来总是赢的少,输的多,一会功夫就有好几个人因罚酒醉倒在席上。还是李婕妤站起来说:“请陛下停止这项比赛吧,我们全认输了。不过,我现在也给陛下出个难题,要是陛下赢了,我们大家喝酒,要是陛下输了,请陛下单独喝三杯。” 胡太后说:“也好,要不这样,你们该说朕以仗权势欺压你们了。现在你说吧,朕照办就是了。” 竟有好几个夫人一起说:“我们都听说陛下善射,所以出个射箭的题不算难为陛下。就是把这支象牙筷子立在百步之外,请陛下射。射中象牙筷子为赢,众人喝酒;箭距象牙筷子一寸之内为平,谁都不喝;再远者为输,请陛下喝酒。” 太后知道这是大家有意难为她,因为这样的目标,所有的射箭者都不超过五十步,而这一百步远是前所没有的,可她竟爽快地答应了。 太后起身离席,去掉身上的斗蓬,顺手拿过侍者递过来的弓箭,先向着众人说:“爱卿们,哪位先来试一下?如果有人射出的箭,能距离象牙筷子在一尺之内,朕便认输,自罚三杯。” 众妇人忙说:“陛下快别出大家的丑了,别说试一下,就是能拉开射这么硬的弓,我们也是不能的。” 太后等了好半天,真的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试一试,她只好自己射了。她目视百米之外的象牙筷子,举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飞箭出弦,不偏不歪,正中象牙筷子尖。象牙筷子嘭的一声飞出好远,落到地上。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没有声响。待太后回到座上,才突然爆发出好长一阵尖尖地叫喊声。 ********************** 国家富足,宗室权幸,有些官员腐化起来,奢侈之风日盛。当时最有钱的还是元雍。他的王府园林和帝王的宫殿御园差不多,女眷不用说,男仆就有六千人,艺伎五百人。出门时仪仗队充塞街道,回府时昼夜吹拉弹唱。王府摆设十分豪华,有时元雍自己的一顿饭就达几万钱,相当于一般官宦家庭一年的饭伙钱。 还有元融、元继等一些皇族,也都家累数千万贯以上。 当时,曾在定州任刺史的河间王元琛因贪婪而闻名,任期满后回京,真个是搬了金山一般。胡太后曾说他:“元琛在定州做官时,只差没将中山宫搬回来,其余没有不弄到手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再用!”于是把他闲置在家。但他十分富有,经常在暗中与元雍比富。 元琛家中有十多匹西域进口的好马,马槽子全用白银制作。住室不用说多精美,就是窗户上都是用黄金做飞龙,美玉做凤凰来装饰装修。吃饭用的器皿都是用水晶、玛瑙、碧玉等篆刻成的。家中用具全是用最精美的珍贵物品制作而成,很多东西都是外国贡品,艺伎、车驾、金银珠宝不可胜数。 当时有些人好奇,专门上他府里去参观,真是大开眼界,个个心中羡慕不已。 一次,元融也到元琛府上去看,两个巨富互相攀比起来。 元琛对元融说:“我不恨没看到石崇的富有,但恨石崇没看到我的富有。” 元融耳听、眼见、忌妒坏了,他把自己家产估来算去也没有元琛的财产多,竟单为这事气得病卧三天。元继去探望他时,对他说:“你的财物并不比元琛的少多少,为什么这么妒忌他呢?” 元融说:“一开始,我认为比我富的人只有元雍一人,想不到还有一个元琛,真是气死我了!” 元继嘲笑他说:“您很像袁术占踞淮南,不知世间还有刘备啊。” 元融听后笑了起来,这才心中有所安慰,起床和元继说笑起来。 一天,胡太后领着众大臣巡查洛阳官府的库存物资,见所有库府都堆满粮食、布匹、铁器和金银,甚至因仓库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东西而占用了后宫一些殿堂。当众人来到后宫视察时,见有些布帛因保存和积压太多,已经发生霉变。有的因无处堆放,只好在门廊边堆着,便对大家说:“今天所来的各位大臣都是朝庭的有功之人,今天朕要奖赏你们。现存这里的绢帛不论色泽,不论质地,你们谁能拿多少,就奖给你们多少。” 众人一听,急忙集体谢恩,然后便纷纷动手挑选自己相中的花色品种,这随行的一百多人都凭自己的能力拼命地搬取。有人卷走一百多匹,而李崇和元融背得最多,近二百匹。没走多远,元融跌倒在地,扭伤了脚,李崇随后又扭伤了腰。 胡太后见状,也觉得这两人太过分些,对他们两人说:“朕把这么多的财物赏赐给你们,可你们扭伤了脚和腰,这是你们自己不想取,也就怪不得朕不给你们了。” 说完,命人把他们空手送回家中。又走到崔光面前,问道:“卿是功高之人,为什么只拿两匹?” 崔光奏禀:“因是太后赏赐,臣不取便是抗旨,不尊圣上。而我只有两只手,所以只能拿两匹。” 胡太后转向众人说:“论功德,谁也不如崔侍中,他应该拿得最多。现在,给他家里送去一车。” 众人听后都很惭愧,心中怏怏,不矣乐乎。胡太后对众人说: “国家收税是为了维持国家的需要,同时也应该考虑百姓的承受能力。百姓富足,国家税收才能充足。不能只为国家的富足,而用苛刻对待百姓。既然税收已经丰富,就应该让百姓也分享富足的快乐。” 第二天,朝庭颁布了在全国减税的诏令。 ********************** 显阳殿里,胡太后问众人:“明堂和太学两项工程为什么没有竣工?” 工部侍郎源子恭奏道:“明堂规模宏大,缺少巨大的台柱,也因太学设计不全而停工。另外,现在把很多工匠被用于其它劳役,使匠人不得其用。而建设工程尚缺少技术,不应该这样弃国家大业,而把财力,人力用在不急需的地方。应当撤消和减少各种劳役的方法,早点把明堂和太学建起来,使祖宗安享受祭,天下享受智慧和礼乐。” 胡太后点头称是,并下令:即日着手安排这项工作。 议论后散朝,胡太后回崇训宫,见中书舍人杨昱在旁,就对他说:“假如我的亲戚在外面有不称人心的事,如果你听到,千万不要隐瞒。” 杨昱见太后说及此话,便对太后奏道:“李崇曾把五车财物送给领军元叉,杨钧也用大量的银质食具馈赠元叉,无疑是想通过元叉这个皇上的二姨父做些朝庭的工作。” 太后听后对杨昱说:“以后就这样做,你说的话,我一定过问。” 回到崇训宫,太后便派人去传妹妹和妹夫元叉,先是请他们一起吃饭。吃饭时太后默默无语,饭后,太后对着他们两人流出了眼泪,弄得二人不知无何是好。 过了好一段时间,胡太后才说:“我们的富贵还小吗?这些都是上天和黎民对我们的恩赐,你们只为贪图几车财物,而使天下人耻笑,使朕蒙受说不清的耻辱,难道你们安心吗?” 妹妹和妹夫二人听此,吓得 第七章 禁宫愁1 屈缩延伸愁伸缩,清浊相混见混浊。 *** 征西将军张彝的儿子张仲禹在朝中供事,他的一封上书中有这样一段话:“请在制定选拔官吏的规定时,相应地限制武人,不应让他们列入士族的序列中。” 对这个折子,胡太后根本就没有理会,只看了一遍便放在一边,连批都有没有批。可是这件事却被人传了出去,闹得风声很大。 这一下惹恼了那些靠杀伐起家的武夫们,他们历来是不准任何人说他们不是的,现在竟然有人敢说不让他们列入士族,岂不自寻灭亡。他们宣骂、谤毁于道路,立榜策划于大街,约定日期,要共同去灭掉张家。 张家父子认为自己正直无过,不过是发表一下自己见解的小事而已。认为自己出于公心,别人也都是正人君子,不会把这样的事闹成太坏的恶果。他们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直安然生活着。 谁知,过了三十余天,羽林。虎贲等千余名军人,突然集合起来。一路诟骂冲向尚书省,用石头瓦块打击省门。所有的人都害怕了,不敢制止。这些军人更加有恃无恐,把道路旁的蒿草、烧柴等都用火点着,以棍棒石头为武器,直奔张家。他们冲进府去,拖出张彝,肆意殴打,又放火烧了府宅。 张彝长子张始均本已跳墙逃跑,后来又返回来,跪在地上向这些人求饶,请求放过他父亲。军人又开始打他,还把他扔进火里,活活烧死。张仲禹被打成了重伤,他的父亲受他的连累被打得遍体鳞伤,只活了两个晚上就去世了。 这件事震惊了朝野上下,胡太后决定亲自审理这桩案件。经过周密地调查,把有关人员拘捕起来又一一的审问,最后弄清了事件的过程。其中八名首恶分子判了斩首罪,其他有罪过的人员也都相应地判了刑,随从人员罚役三十天。 为这件事,发出布告说:“征西将军张彝世代以战功报国,其父子忠心不二。不过是因其子向朝庭提出一点自己的看法,且朝庭尚未采纳。然而以上罪犯竟以暴乱之举对待开诚之言,用残酷杀戮涂毒朝庭命官,以致两死一伤。此案不以严刑明示,不能申正国法,不足警示众人。” 同时还下诏说明:“我朝天下,军人、文人都一样对待,一律靠才能和功劳入选士族。朝庭用人从来不以出身为限,必量才选拔,勿误解,望周知。” * 胡太后妹夫元叉,因上次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打听到是杨昱向太后告发的,便决定寻机报复。 张家这件大事一发生的时候,元叉就想上书说此事与杨昱有关。他当天写了一个奏折,揣在怀里,进宫来想找个机会交给胡太后。刚进宫门,就遇见了侍中刘腾。 刘腾见皇上的二姨父来宫,忙上前打召唤,问元叉有何贵干? 元叉因平时与刘腾很合得来,有共同语言。便把他想要告发杨昱的事向他说了,然后又问:“请你帮我分析一下,这件事能不能办成?” 刘腾说:“不成,因为这件事情很快就要平定了,皇太后已经把这事弄明白了。如果想要报仇,下次再找机会吧。” 元叉一看没有他制造冤案的机会,只好狠狠地在心中暗骂了一阵杨昱,然后对刘腾说:“谢谢你的提醒,不然我又会做一件让皇太后不满意的事。” 刘腾笑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俩宫里宫外互相帮助一下,对谁都没有坏处。将来有事,无论何事,您尽管说好了,我永远和你是一个心眼的。” 元叉心中自然理会,虽然要把杨昱的事暂时放放手,可今天能听到刘腾的一番话却是他的最大收获。他知道这个大内总管在朝庭的份量,是一个在必要的时候能控制皇上和太后的人,他要是能与自己一个心眼,将来就可能有好戏做。因为他自己认为自己不能等同于一般的皇亲国戚,是一个有抱负的人,决不会满足于一般将军之职的。不做天下第一人,也要做天下第二人,不过是等待机会罢了。 ******************** 胡太后通过张家的这件人命大案,看清了朝庭官员素质太差,顽劣之心太重。决定要整治朝纲,提高官员素质。她下诏让吏部尚书崔亮制定一套官员选拔制度,从现在就开始执行新的用人制度。 崔亮奏道:“当今任用官吏,虽有考核录用者,但多数还是朝庭重臣随意提拔亲信和党羽,造成一些无能之辈骤然登上高位,而一些能人却被压制。形成顺者昌,逆者亡,有才能的人反而提拔不上来的局面。” 太后说:“须加强考核选才的力度,逐级提拔,能者上,庸者下。” 崔亮又奏:“各人才能无法平价,谁智谁愚难以定论,应依其待选的时间为依据,长者先录,这种方式可称之谓“停年格”选用法”。 胡太后先是对“停年格”选人法有所疑虑,可崔亮又说:“朝庭用人已经是很慎重的了,又有各级官员审核和荐举,再经吏部的严密核查,所用之人已是精中之精。臣前面所说有压制人才的现象,也是在这精中之精的人中。有些重臣任用自己亲信,大多也都是选之又选,并且都是为他们自己负责的事,谁又能敷衍塞责?这些精英们在一起,只能凭他们做官的时间来评价其才干的,也就只能按照年限来提拔人才。” 胡太后听他说得也很有理,再说华夏之大,有史以来就是这样选用人才的。于是她批准了这种用人方法。 司空谘议刘景安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给崔亮写了一份意见书:“殷周时期是从乡熟中选人,两汉由州郡选人至今,又设置了中正这样的职位,虽然尚未尽善尽美,其中也是十有六七的人是选对的。而当今选拔人才,只求其文采,不管其本质:考察孝廉只论文章词藻,不管其治理政务的才能,设立中正官员不考察品行和才能,只看他是否是亲族,取人的范围不广,淘汰的方法不严密。大人您主管选拔官员。应改张换调,为什么反为“停年格”所限?这样下去,天下的士人谁还会再为修养自己的高风亮节而奋力呢?” 崔亮回信说:“你所说的,的确有很深的道理,我昨天提出的停年格也有它的来由,古今不同,时移事异。过去子产铸刑书来拯救时弊,叔向用正统的办法讽刺他,与你有什么不同呢?” 洛阳令薛叔也上书说:“黎民百姓的性命,掌握在官吏的手中,如果选拔人才是凭他们年资,不问能力可否,类似排队飞行的大雁和按顺序穿起的鱼那样,依照名册呼唤姓名。那么,有一个官吏就够了,何须设置吏部?按顺序用人怎么能叫选拔呢?” 这个意见书被崔亮压了下来,没有向上报,也就石沉大海一般。后来薛叔求见太后,再次申奏:“请求陛下命令王公大臣推荐贤才来补充郡县的官员。” 胡太后见这事在官员中反应很大,诏令朝庭公卿再议。可是议到后来,还是要经过吏部崔亮那里,被崔亮一阵上下工作,那些朝庭公卿都觉得与自己无关,这事也就放下了。后来,有个叫做甄琛的人接替崔亮作了吏部尚书,因“停年格”的办法有利于自己,便接着执行下去了。 这样按年限逐级递升职位,使一些庸碌和有野心的人得以高升。 元匡因自己的建议多次被元澄驳回,气得发疯,上书弹劾元澄。元澄也上奏元匡三十多条罪状。太后把两份上书批给廷尉,让他调查清楚之后酌情处理。可是廷尉是元澄的门生,偏向元澄,他按照元澄上书的这些罪状,判元匡死罪。 元匡不服说:“就算元澄所说都是事实,这样的罪过也不单是我一人,既然不能判别人,就不应该判我一个人。要死,有这些罪状的人就都应该一起判死罪。” 廷尉说:“你所说的都对,我也知道是这样。可谁让你被人告了?别人有罪,可他没有被人告呵。打官司就是这样,谁碰上谁倒霉。要是赶上大赦,也是这样,谁赶上谁有福。所以,在我这里就要按你的罪状判,官府判罪只能这样。” 胡太后听说这事以后,下令免除了元匡死罪,但也免除了他的官爵。 后来有人给太后上书:“元匡经历三代君主,一直都是刚正不阿,朝野上下全知道,匡的名字还是高祖给起的。先帝能容,陛下您也应该宽恕他。如真的罢黜了他,恐怕要堵绝了忠臣的口。” 不久,胡太后又恢复了元匡的官职。 ******************** 自杨昱上奏元叉收礼受贿的事后,元叉一直记恨在心中,一定要寻机会给他眼色看看。说来也巧,杨昱的一个叔叔死后,婶元氏想要搬出杨家。杨昱父亲为了自家的名声,哭着求她留下守寡。当然,在劝说她的时候也斥责了她,元氏便怀恨在心。偏巧元氏和元叉是族亲,这时又赶上瀛洲人氏刘宣明阴谋造反,被官府发觉后逃亡。 元叉和元氏两人便合谋诬陷杨家父子,说他们藏匿了刘宣明,并且告官说:“杨昱的父亲定州刺史,叔叔华山刺史曾一起送给刘宣明三百件兵器,图谋共同造反。” 因有元氏这个亲属告发,元叉把这个假案做成了真事。他说服刑部以后,亲自带着五百名军士乘夜间包围了杨府,抓起杨昱一家人。并严酷地搜查了杨家府宅,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这么大的行动必然惊动了胡太后,她决定亲自询问此事。大堂之上,杨昱向胡太后奏明元氏陷害的原由之后,太后又询问了元氏等相关的人,然后起身亲自为杨昱解缚,当厅宣布杨昱无罪,并判处元氏死刑。 得知这个结果后,元叉知道元氏没有供出自己,又马上进殿向胡太后起奏。他假装好人说:“元氏是为国忠心,只是一言之错,不该死罪。若判她死罪,岂不使直言者心冷?” 于是元氏又没事了。 宦官刘腾因为很有计谋,且有功于朝庭,由太仆升至侍中,又兼光禄大夫,还可以过问朝政。不想他却暗中卖官获利,拉拢党羽。 元琛本来因贪赃被闲置不用,但元琛暗中送给刘腾十多万黄金的礼品,又拜他为干爹,于是刘腾没通过胡太后就为元琛谋得了个刺史的官衔。 一天,胡太后在崇训宫,元怿进宫向她禀说:“听说刘腾有卖官的嫌疑。” 太后说:“朕也有所闻。但是在无实据前,不能定人罪状,先不要声张此事。” 元怿又说:“现在朝中上下,都有自己的亲党派系,各自为营,互相抵制,混乱朝纲。这样下去,对朝庭的危害是很大的。” “朕岂不知这种多年的弊端!只因已成气候,不能轻动;若一朝去其羽翼,弄得人人自卫,反倒更糟。 元怿说:“太后也应该自己掌握兵权。” “朕原想要消除一人天下的弊端,岂能再用以前的办法以乱冶乱?” “以臣的看法,太后不可以用自己的好心来对待他人的坏意,以好斗坏,自己吃亏。” “朕宁可自己吃亏,不失正道。一旦皇儿可以亲政,便退位抽身。那时将由你清河王来辅政,必强似我这妇人执政。” 清河王元怿身领太傅、太尉、侍中等多种职务,十分爱好文学,与胡太后很有共同语言。长期以来两人心心相通,再加之元怿仪表英俊,素有才干,在朝政方面是胡太后的得力助手。他又能礼贤下士,待人平和、谦逊,执法却又一丝不苟,忠正廉洁,在朝庭和世人心目中威望极高。 有几次,元叉因骄奢放肆,目无国法,犯了一些事。其他官员都因元叉是胡太后的妹夫、小皇帝的姨父,而不敢指责他。唯有元怿不像别人那样,每次都是按照法规制裁他。这样一件一件事地积累起来,元叉对元怿怀恨在心。元怿耿直不变,元叉劣性不改,随着时间变化,元叉真是一恨未解,再增一恨,真是让他日日夜夜坐卧不安,非要除去元怿才解心头之恨。 有一个吏部官员与刘腾关系密切,受刘腾的嘱托,想把刘腾的弟弟直接任命为郡守。任命令已经拟好,只等下发诏书就可赴任当官了。 偏偏这事又让元怿知道了。元怿直接来到吏部,对吏部尚书说:“刘腾的弟弟名声很不好,又未考核才能,资历也不具备,怎么能从平民直接提拔为郡守?此议不可,也不要上报。” 吏部尚书只好把这个决定取消了。 从此,刘腾也和元叉一样,怨恨元怿之心砌骨入髓。这件事,又一次使他们两人有了共同语言。他们知道,有元怿,就没有自己为所欲为。 元叉对刘腾说:“这个元怿自以为是皇上的叔叔,就处处与我为敌,时时整我,好像他就是正义的化身一样。这口气,我是不能这样咽下去的。” 刘腾说:“什么正义,自古以来谁给正义做解释了?对你我来讲,我们就是正义。谁妨碍咱们,咱们就必须反击。否则,岂不让人家熊到家了?再说你与皇上的亲戚关系比他更近,还有皇太后的妹夫这一层,怕他何干?” 元叉说:“我要是和他对着干,你能作我的内应吗?” 刘腾说:“这是自然。你是知道的,我弟弟不过想当个小小的郡守,就是他不让的。他这样对待我,难道我就不能这样对待他吗?” 元叉和刘腾的一番言语,使两人都觉得心中有了底细。特别是元叉,他原本就野心勃勃,只苦于单枪匹马,不好施展。而他企图独揽朝政的最大顾虑,就是元怿这个皇上的叔叔。现在有刘腾这个宫内大员的支持,不愁扳不倒他一个孤单的元怿。 两个奸贼常常在一起研究对付朝庭和元怿的事,他们决定用哄住小皇上,控制胡太后的方式达到自己的愿望,然后再夺取天下大权。 元叉迷惑小皇上,发展自己野心的事越来越明显。有人多次向朝庭和元怿汇报,元怿总觉得投鼠忌器,看在太后的面上不好把元叉说得太坏。 这天元怿又得知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他觉得不向胡太后报告看来是不行了,便于翌日在凝闲堂,向太后奏告:“元叉在朝庭官员中称皇上封其为中领军将军,太后可知否?” 太后惊曰:“元叉阴诈多奸,常以朕妹夫之名招摇,岂可予以如此重任?” 元怿答:“他有皇敕。” “小儿玩戏,不足挂心,不知是否以我的名义?”太后问。 元怿又说:“以臣弟之意,既是皇上封皓,不易轻免。现在先看他一段时间的表现,待他再有不法之事,以罪论处,罢免不迟。” 元怿和太后以为朝庭大权都在自己手中掌握,别人翻不了大天。再说,元叉不过是个贪心小人,不一定能做出什么大事业来。所以都没有把此事当成大事,忘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铭论。 可元叉是有备而做,有心而为,自然要步步逼进。他常以皇上姨父的名义出入皇宫,取宠幼主,对幼主元诩说:“你自幼不在母亲身边,现在太后整日忙于朝政,与你最亲者就是我这个姨父了。” 自此北魏小幼主当着众人的面,不论什么场合都叫他姨父,使得元叉如虎生翼,更加有恃无恐。 元怿知道元叉让皇上称他姨父的事后,去找元叉斥责他说:“你这样做是无君。欺君,难道想自取罪行吗?” 还有一次,元叉引诱幼主贪玩,不上朝听政,又被元怿斥责了一顿。 ******************** 龙骧府长史宋维曾由元怿推荐为通直郎,但是这人品行不端,浮薄轻狂。 元怿对他当官后的行为也很不满,把他找到自己府中教导说:“以前,我认为你是一个很有报负的人,把你从布衣举荐为官,可是你当官后怎么与以前不一样了?你这一段时间的作为,令朝庭很多官员都不满意,我也是这样看你的。我为你负责,你却不为自己负责,再如此下去,还能继续做官吗?” 当元怿找宋维的时候,正巧被元叉在旁边看到。他是知道其中内里的,本来就正在时刻寻找元怿的瑕疵,这个机会岂能放过?便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见两人进了元怿的王府以后,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待宋维垂头丧气地走出王府,元叉急忙上前,拦住宋维说:“我知道元怿找你不会有什么好事,一直替你担着心思,想替你排解一下忧愁,你能对我说说,元怿是怎么难为你的吗?” 宋维看了看元叉说:“回想起来,我做得也确实有些不妥之处。” 元叉说:“此话错矣,人生在世,所作所为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岂能言错?” 宋维说:“依大人之言,我还能原谅自己吗?” “何苦要与自己过不去。元怿不过是个伪君子,想利用自己是你的恩人这个条件,在你的面前要好处而已。” 宋维说:“太傅刚才在府中对我并无此意,不过是很不满意就是了。” “你也不必隐瞒,从你的脸色可以看出,你在他手下是难做人了。但是我可以给你富贵,还可以让你当大官,只看你怎么表现了。” 元叉素知宋维是个有树就靠,认利不认义的小人,便用利益引诱。他紧接着向宋维许了很多的愿,终于把心中本来怅惘的宋维说活了心。 在宋维其人的心里,有什么正义、磊落、忠信与朝纲?在他这种人的心里只要能为自己谋得利益,管它用什么手段,他是不会计较的。现在,凭空靠上个皇亲,又许了那么多的好处,岂不三生有幸?哪还能记起什么人格。道义? 后来,元叉又带着宋维拜见刘腾,三人狼狈为奸,为扳倒元怿和皇太后密谋了一整套政变方案。他们决定,先由宋维到崇训宫向胡太后报告说:“司染都尉韩文珠父子谋权乱政,要立元怿为皇帝。元怿准备在宫内先控制皇太后和皇上后,再和他们一起举事。” 胡太后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没底。她不相信元怿能做这种事,可又确实有人这么说话,还是个元怿提拔起来的人说的。她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刑部处理。 可是,元叉和刘腾却借着这个机会,私下指派人把元怿从家中抓了起来。 胡太后是无意中听到了这件事,急忙来找元叉,让他们把人交到刑部与宋维面质。刑部当然要按公事办理,各有关官员的庭审和陪审都很正规,有关证人也都一一到堂。在当堂对证的情况下,真像大白,元怿当然无罪。 依照朝庭法律,宋维因以下诬上,欺骗太后,陷人于死地,罪行反坐,以例被当庭判成死罪。 元叉先是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宋维的结果,后因宋维没有提出此事是他们三人合谋,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马上和刘腾一起琢磨着怎么把这种败局挽回来,并用匿名信的方式写了一个只几个字的奏折。上书:“宋维冤枉”四字,企图把水搅混。 反过来,他又大义凛然地在明光殿的朝庭议政时,向太后和皇上奏道:“宋维有罪该罚,但以死罪论处,将来再有人真的造反,谁还敢告发了?” 胡太后沉默半晌后宣旨:“宋维告发有误,降职为昌平郡守。” 这种诬陷朝庭重臣的大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掩盖了过去。有些原本比较正义的官员,心中自然产生了没有安全保证的危机感,为避免有人诬告,不得不采取明哲保身的办法。而那些专靠整人。告状起家的小人,则看准了朝庭宁可委屈重要官员,而不闭塞诬告之门的蔽端。在暗中蠢蠢欲动,伺机为自己捞取更大的私利和资本。 第七章 禁宫愁2 元叉见太后治政心理简单,此事这般容易就蒙混过去,更加野心膨胀。他明知胡太后心慈手软,不易对任何人下狠手,当然也就解除了他自己干坏事的后顾之忧。他觉得时机已经来到,不能再等了。 便再次与刘腾商议:“元怿手握大权,挡着我们的去路,不置他死地,便无你我容身之处。” 刘腾说:“你身为皇亲,取权如襄中之物,为什么自己苦着自己?” “此话怎讲?” “皇帝称你姨父,你还怕谁?谁都不怕,还怕女人?不怕女人,还怕女人的情人吗?” 元叉说:“北魏天下不可让女人凌驾在我们头上,有这女人能干的事业,我们也一样能干,还必将比她强。” 两人一连几夜都躲开众人,偷偷地在元叉家中共同策划出下一步行动计划。 过不长时间,刘腾的爪牙、在皇宫任主食的胡定来到含章殿,见殿中只有元叉陪着小皇上,就跪在小皇帝的脚下说:“启禀皇上,奴才有重要大事不敢不报。” 小皇上说:“有啥大事,快快说出来。” 胡定说:“清河王元怿给了我很多金银和财物,让我借给皇上进食的机会下毒,药死皇上。还说等他当了皇帝以后,给我荣华富贵。但奴才不敢做这样的事,所以前来自首。” 小皇帝刚十岁,不懂什么,就问坐在旁边的元叉:“姨父有何见教?” 元叉立即回答:“这样伤天害理的大罪,应该处死。” 皇上说:“叔父对朕亲如慈父,怎能下此毒手?” “姨父我不能骗你,上次元怿谋反,已被太后放过。这次他又谋反,决不能再放过他,只是这事不能让太后知道。” “难道太后也不能信过吗?”皇上又问元叉。 元叉说:“太后虽是皇母,可是心里何曾有过皇上?何况自古圣人以为:女人与小人等同。你自幼一人在宫,她不闻不问。你当上了皇上,她又来夺你的权。都是姨父我处处帮助你,才能事到如今不致被元怿害死。” 正说间,刘腾从内厅走来,直接过来帮元叉加罡,他说:“皇上有所不知,元怿自以为大权在握,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圣上您看,他有事情很少来向您报告,总是直接进内宫去找皇太后。这样不把圣上当皇帝,本身就是大逆不道。再说,从来苍蝇不抱没缝鸡蛋,上次宋维怎么不告别人,单单告他?这次胡定又来告他,不能不信。” 小皇上最信任的就是身边这两个人,所有的这两个人都这样说话,不由这小儿皇帝不信以为真。于是他对元叉和刘腾说:“这样的事情就由姨父做主去办吧。” 两个小人相视一笑,会意地出去了。刚出殿门,正好碰上候刚,元叉本来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可刘腾却拉着元叉说:“真是天助我们,这事还真得有侯大人相助才能更顺当。” 元叉也立即反应过来,朝庭中,谁都知道侯刚从来都是眼疾手快,最能投机,现在有皇上的圣旨撑腰,再有这么个急先锋上阵岂不更加有利?有这个人的帮助,在朝庭之中,他也好说话。所以,刘腾的老奸巨滑让他不得不从心中佩服。 他马上回过头来,赶上几步拉着侯刚说:“皇上口谕,军机大事,你想不想立功?” 侯刚见他们两人的神色就已经猜到,宫中要有大事发生,现在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岂能放过?马上说:“看两位老大人的面色就知朝中有事,侯某历来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这次的大举动自然也不能落下。” 刘腾一把拉过他的手说:“请到内务府,与大人相商。” 三人一起来到宫中的内务府,侯刚听说是要杀元怿,先前还有些反悔。可是架不住两人利诱和威胁相加,又把皇上所言搬了出来,侯刚也就俯首就范,成了他们的帮手。 为表现自己不是吃白饭的人,侯刚向两人献计说:“既是皇上要我们做这件大事,就应做好。以下官主意,莫不如把太后彻底解决了,免去后顾之忧才是正理。” 元叉对侯刚笑笑说:“让刘大人跟你说吧。” 刘腾对侯刚说:“彻底除去胡太后,也曾是我与元大人的意图。可是仔细一想,如果单除掉太后,以后皇上长大了,向我们要他的母亲怎么办?如果把这个小皇上一起除了,朝庭这些皇亲国戚能服咱们吗?如果等到元大人和咱们把地位稳定了,那时小皇上变成了大皇上,也就没有咱们的稳定了。以此分析,从当前看来,太后不能不留。但又不是永远留她。就看咱们以后的情况,要是形势允许,再除不迟。另外,元大人也是皇亲,做个皇上也未可知。到那时候,应该如何,还用再说吗?那时,你我这样的人起码也是个王爷了。” ********************** 神龟三年(公元520年)七月初四下午,胡太后在嘉福殿办事,没有到前殿。 元叉把皇上领到显阳殿,刘腾立即关闭了永巷门,并派兵把守。这样一来,就成为小皇上单独在前殿,胡太后被隔绝在后宫。元叉不等皇上坐好,就跳出殿门,假传圣旨让元怿进宫。 元怿自在家中毫无防备,听说皇上招见,如何能不进宫?他立即穿上朝服,便急冲冲只身入宫。他刚走到含章殿,就被元叉带着明刀明枪的兵士迎面挡住去路。 元怿大声说:“你想造反么?” 元叉也励声说:“我不敢造反,是特地来抓你这反贼的!” 说完命自己手下的亲兵揪住元怿的衣袖,把他推入含章殿东厅,派人看守门户。这时,刘腾又传令说是皇上诏敕,让公卿大臣们立即到皇宫前集合起来。他的意图是,利用众官员的名义一起裁夺元怿的罪状。 文武百官以为真是皇上诏敕,又道是朝庭议事,个个急忙入宫。进宫后才见刀兵林立的这种场面,又不见胡太后在场,只见元叉带着官兵如凶神恶刹般地面对着众人,宣布元怿的“罪状”。众官员虽然心中不服,但杀伐之下,个个心中害怕,谁也不敢提出异议,生怕祸及自己。 只有仆射游肇一人出来阻止说:“如此大事,不经细审,不能处死!太傅历来兢兢业业,为国分忧,怎么能说反就反?” 话音刚落,元叉冲上前去,揪住他就是一剑,当场刺倒游肇,并大呼说:“他是同谋者,死罪同坐!” 众官员见状,吓得哆哆嗦嗦乱成一团,更是不敢再说话了。刀枪之下,只好听任元叉的指挥,在他们早已写好的意见书上违心地签上自己名字……。 元叉和刘腾如获至宝,拿着这个奏折进到显阳殿,骗取了小皇帝的批准,当晚就把元怿给杀害了。 接着又连夜假造胡太后的旨令,说是她自己有病,还政于小皇帝,以后不再亲政。也不等天明,急急忙忙乘着黑夜令人传达出去。 * 这一切过程,胡太后都被封闭在后面的崇训宫中,一概不知。她是在当天夜里,宫女来报说殿门被锁后,才知道宫中发生事情了。 她得信当时,首先问道:“皇上如何?”因宫女们全然不知底细,她便立即脱去宽装,换上紧服,施展她久已不用的轻功,纵身跳出宫墙。飞身出去之后,发现,宫中除了大门处站立很多卫兵,不让内宫人员随意出入外,宫墙等处并未安排人看守。她又悄悄地查看宫中其它地方,也未见有太大的动静,小皇儿那边显得与往常一样安宁。她估计,宫中变故可能是小皇儿干的事。因不放心,又急忙来到元翊的寝宫。果见小皇上安然无恙,心中舒了一大口气。 元翊见母亲突然来到,很惊奇地问她:“不知皇太后有何事,突然深夜来此?” 胡太后说:“难道皇儿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皇上说:“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姨父他们把太傅。清河王给杀了。” 胡太后惊慌地问:“为什么杀他?” “他要毒死朕。” “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真的相信皇叔会毒死你?” “有那么多的人说这话,还能有假?皇太后要是不信,请看这些大臣联名写的奏折。” 胡太后急忙拿过奏折,一看上面无数官员签字,也没了主意。再看到那个她“自己”的退位诏书,只觉顿时心乱如麻,两行热泪像泉水一般无声地涌了出来。她不为自己惋惜,只为元怿心痛。 这元叉竟然把这冤假错案弄得天衣无缝,让她一时无从开口。她心知,这一切都是元叉长时间准备好了的,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过去太相信他。她想立即下诏扭转时局,可马上想到,既然元叉等人能够把她的大门给锁上,就一定是早有打算和准备的,看来宫中已经被他们控制了。从当前的迹象看,他们不像有加害皇儿的意思,但禁闭自己是已经表露出来的。如果为自己着想,可以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可自己的性命不打紧,要紧的是皇儿安危。自己这些年劳心执政不就是为了皇儿吗?这时自己的一切行为要为皇儿着想,不能以自己为重。更不能因一时不慎重,逼得这些亡命之徒狗急跳墙,伤及皇儿。若听之任之,自己将是一个再不能见天日的人,这样,皇儿的安全却可能有保证。再说,过去的时间里,自己一直完全依赖着皇叔元怿,现在他已经死了,再也没有比他更让自己相信的人了。就是有天大的能力,自己一人也不能再做什么大事了,心中对政权的欲望也更淡薄了。 于是她决定先静观待察,若皇儿无任何危险,就宁可牺牲自己而成全皇儿。若皇儿有什么不测,则凭着自己的武功,就是拼命也要保全皇儿。 她压住满心的怒火,对着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悄然抹去泪水后回到自己的后宫。乘着夜静人稀,在崇训宫中暗暗地哭了一阵,又让宫女拿出一些表纸来,为清河王元怿烧化了,然后独自地回到自己的寝宫。 第二天,元叉和刘腾他们加派了更多的宫廷护卫严守胡太后的住处,昼夜看管,就这样把胡太后囚禁在崇训宫中。后来又让太后移到宣光殿,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刘腾自己管理钥匙,连小皇帝也不能看他的母亲。只允许传递食物进去,不允许任何人来往。过了一段时间,胡太后的衣饰、食品都按下等人的规格供应。 太后不免自叹自哀地对宫女们说:“养老虎反被老虎咬,说的就是我。” ********************** 元怿被杀和皇太后被囚的消息传出后,朝野之间多为哀哭,莫不垂头丧气。有很多人夜间共同走到大街上痛哭,有三四百人把自己的脸用刀子划破,发誓不再为朝庭办事。很多人家在自家门口挂上白布,以此来发泄悲愤。 说来也巧,第三天,朝野内外纷纷传来海水、淮河和长江共同暴涨的消息。人们都传说,这是清河王的冤魂所致,一时间人心慌慌,朝庭上下摇摇欲坠。 元叉等人整日商量对策,也编造一些慌言迷惑人心,把天朝魏国弄得乌烟瘴气,诚信尽失。为了更保险一些,又派亲信爪牙贾粲以陪皇上读书为名,看着小皇帝。让贾粲随时汇报皇上的动态,好有机会应付对策。 接着小皇帝在元叉和刘腾的教唆下,改年号为正光。 从此后,小皇帝彻底成了元叉和刘腾的傀儡。这二人内外勾结,狼狈为奸,朝庭大权成了两人的魔棒,他们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不几天,相州刺史、中山文庄王元熙起兵声讨元叉和刘腾。但因他的兵力太少,更主要的是他没有反对朝庭的意思,于是驻兵邺城。上书朝中,敦促罢免元叉和刘腾二人。可是,这时的朝庭是谁的朝庭?上书会给谁?站在元熙立场上的人虽然很多,但都各自异心。其中有个长史柳元章先是顺从元熙,后来看元叉的势力比元熙大,便立即改弦更张。乘元熙对他不防备时,带领自己的人马杀了元熙的随从,把元熙抓入牢中,又派下人飞马去洛阳向元叉请功。 元熙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牢中给朋友写了封信捎出来。不长时间,元熙就被元叉派来的人杀死在邺城的牢中。 他的信中说:“我和兄弟都蒙皇太后知遇之恩,兄据大州,弟则得入内侍。太后对我们苦心教导,关心倍至,恩同慈母。今皇太后被废北宫,太傅清河王惨遭杀害,主上年幼,独在前殿,无以自安。因此想领兵民,建大义于天下。但因智力浅短,功业未能,反被囚禁,上愧朝庭,下愧亲朋。我本来是出于忠、义、仁、勇之心,不得不这样作,就是流肠碎脑,也没有什么怨言!诸位君子仁人,请各自尊重自己信仰的那些崇高德尚,为国家好好地保持名节。” 听了这话的人无不哀怜。 那个柳无章把元熙首级送到洛阳后,元熙的亲朋好友无不悲戚,心痛得不敢去看一眼。他们把自家大门用白布包起,闭门多日,哀怜不绝。 有一个骁骑将军刁整,冒着生命危险收藏了元熙的尸身,被世人称为“义友”。 元熙的弟弟元略也被元叉通缉捉拿,但他却在百姓的帮助下侥幸逃生。他偷偷地用苇杆扎成筏子,夜渡孟津,逃到屯留。后来看风声紧张,又逃到西河。在那里藏了一年多,又被元叉的人发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人送过了长江投靠了梁朝,被封为梁朝的中山王。 元悦见自己的同母哥哥、太傅、清河王元怿被害死,一点也没有怨恨。反而主动去找元叉,向元叉讨好说:“元怿自从大权在握,就一直欺负我,他和胡家那个女人把我的官职和皇家待遇都给剥夺了。是你元大人替我报了仇,给我恢复了官阶,我一定要向您表示自己的意思。” 说完,他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桑洛酒献给元叉说:“这是我多年积攒的上好桑洛酒,连皇上都不曾喝过,现在拿来孝敬您。些许小礼,不算是贿赂,请放心收下吧。” 元叉见元悦如此这般,心中甚喜,对他说:“你是当朝的皇叔,我想巴结你尚且不能,怎么反来给我送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 元悦笑嘻嘻地说:“过去我之所以不愿当官,不过是因为不愿与胡氏之女同朝为武。现在您主撑大权,我是求之不得的。如果我能为您效力,愿您能给我一个侍中的职位。” 元叉马上说:“你的这点要求实在太简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侍中了。” 元叉知道元悦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思维之中随时就会生出一个新花样,干出一些反常的事情。可他却又为元悦在侍中职务上,外加一个太尉的头衔。元悦有了官,并不上朝,行为更加肆意枉上。他把最喜欢的男伎整日留在家里玩耍,把王妃、姬妾一概排斥到王府后院去住,弄得王府内外淫秽行为不堪入目。 有一个男伎对元悦说:“元怿上朝时,衣服上挂的腰佩很好。” 元悦说:“区区小事,本王必让爱卿如意。” 当天,元悦就让人把元怿的儿子元亶找来,索要元怿的衣服和古玩。元亶刚刚十五六岁,长得羸弱。瘦小,再加上自己的父亲刚刚被害,心中十分悲伤。他哪里有心思把父亲的随身东西在这个时候找出来送给别人?更没想到元悦这个至亲的叔叔对他会有什么过分之举。 他没有按规定时间给元悦送去腰佩,元悦就大发雷霆,命人将元亶抓来,命手下人用大仗把元亶打了一百棒,几乎把元亶打死。 ********************** 魏主年幼,时间长了不见母亲十分想念,有时不分场合闹着要见太后。元叉先是哄骗,后来又用恫吓的方式对待,都不起作用。 有时,小皇帝在朝庭大堂之上就闹着提出:“要见皇娘”。 元叉在公众面前不敢过分违拗小皇帝,怕人抓住违抗圣意的把柄。无奈之下,允许小皇帝去见自己的母亲。 很多大臣也想见太后,借此机会纷纷表示愿随圣驾。 元叉在众意之下,只好答应,但是安排了重兵列阵,如临大敌。 皇帝母子是在西林园会面的,小皇帝一见母亲便哭了起来。胡太后不免伤心,随行百官也纷纷陪着落泪。魏主小皇帝哭泣一阵之后吩咐摆宴,要向母亲表示敬意。席间有的武官起来,自愿舞剑助兴,弄得酒席悲喜交加,不伦不类。 右卫将军奚康生等大家都歇下去的时候,自己独自作力士舞。他每到折身或旋转的时候,总是顾视太后,以眼睛传递一种信息,举手,踮足,嗔目,颌首等都做出了捕杀的姿势。他是希望太后明白,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会挺身而出的。 胡太后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是她看到儿子旁边站着十个持刀的卫士,特别是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是由元叉派到小皇帝身边,手执千牛刀的侍卫。她不知道奚难当的真实意图,更要为皇儿着想。所以她一直不敢表态,也不敢说话,没有向奚康生表示出自己有什么意思。奚康生很着急,可他又不敢盲目地私自做主,最后只好罢了。 酒宴直到半晚,元叉想尽快终止他们母子的相会,就到太后桌前说:“有人说太后想害我,是真的吗?” 太后没有理他,也不答话。元叉自感难为情,讪讪地退下去,不好意思再发难,宴会一直继续这样进行着。 后半夜,胡太后怕皇儿累着,想携皇帝一同离宴,她拉着皇儿的手说:“皇上不可再劳累了,请到宣光殿休息一下。” 当时,候刚正在他们跟前,听见此话,急上前说:“皇上已经朝见完毕,皇上的嫔御在南宫,何必在这里留宿。” 奚康生抢上前来,接着侯刚地话头说:“皇上是太后陛下的儿子,可以随太后的意愿往哪里去,还用得着别人来管吗?” 太后乖势拉起皇帝下堂而去,奚康生在旁大声呼喊:“万岁退席了”。胡太后和小皇帝不顾其他人,径直往宣光殿走去。他们前面进入殿门,后面一些人也相拥着挤进来,殿门随后就被关上了。可门外的人仍然往里面挤,奚康生夺过儿子奚难当的千牛刀,砍杀了一个拥挤最甚的人,形势才安定下来。 太后母子来到宣光殿,左右侍臣都立在西台阶下。奚康生想借酒势出来调度安排,但有些人不服从,反被元叉指使爪牙将他抓住,锁在殿门的台阶下。 这时,贾粲过来跟太后说:“持官们因刚才一闹,都有些恐惧不安,请陛下给予安慰。” 胡太后历来以众人为重,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走下殿想安慰众人。而后面的贾粲却乘势连扶带推地把小皇帝领出东门,往显阳殿去了。太后走到门后不见儿子,才知道上当,可是已经晚了。又被元叉、刘腾、候刚等人带着重兵,逼回到宣光殿内。 到了晚上,元叉还不出宫,并与候刚等人假传圣旨。命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多人审讯奚康生和他的儿子,并将奚康生判了死罪,奚难当流放,百日后离京。 奚康生对儿子说:“我没有反抗朝庭,而是被奸贼所害,我不后悔去死,你也不要哭。”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奚难当收完父亲尸骨,便被押送着出了京城。在流放的路上,被元叉派的人追赶上来,杀死在路途中。原来,奚难当是候刚的女婿,元叉不好意思当着候刚的面治死奚难当,才出此谋略。 第七章 禁宫愁3 元叉如此霸道,引起很多人都痛恨他。元叉父亲元继这时已经是京兆王,也听到很多不利于自己家族的话,他怕引起众怒,对自己和儿子更不利,提醒元叉不要因为权势太盛而孤立了自己。但元叉这时是什么架式?他不可能理会这些话。 刘腾帮元叉政变有功,进位司空。一个变态的阉竖也位列于三公之内,尤其是他处于内宫有利地位,使得朝庭宫员不得不对他稽首相看。有些势利小人天天向他献殷勤,很多人在进宫前,都早早去拜访刘腾。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些人恭维他是别有用心,曾对心腹太监胡定说:“朝中官员拜访我,不过因为我靠近皇上,想利用我这张嘴而已。我等阉宦乐得享受一天是一天。他们愿意进贡,我就收。进得多我多说话,进的少不说话,要是绕开了我,我说坏话。反正是做酱不咸,做醋酸。” 胡定也说:“大人说得对,有权时不狠捞一把,过期岂不枉生空叹!” 那些以暗中动作为生的人、企图谋官路的人,是最能观察这样动向的。有了刘腾这条内庭门路,如何不走?刘腾仅用一年时间就收礼受贿一百多万两白银,还收了不少干儿子。这些干儿子又互相联络成网,虚张声势,使得朝庭官员不怕朝庭法令,反倒个个对刘腾畏惧三分。 元叉见刘腾靠权势飞黄腾达,心生羡慕。后来,他也与刘腾一样互相比着贪,他们还把手伸向边镇,对外面官员敲诈勒索。让外边的官员定期向他们送礼,否则要定期调换官员。那些想捞取私利,维护自己利益的官员谁敢不向他们两人送礼?同时,元叉和刘腾两人还到处侵夺房间。地产,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从第二年开始,他们每人勒索的财物高达数百亿铜钱。 元怿被害后,北面的柔然国也发生了内乱。可汗阿那瑰被赶出柔然京城,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给阿那瑰出主意说:“北魏正在内乱,元叉用事。此人阴险致极,但极贪。只要用重金贿赂,请他出兵帮助,您的大业就必定可以再夺回来。” 于是,阿那瑰领着弟弟南投魏朝。他们先偷偷给元叉父子送去一份厚礼,还说事后必有重谢。元叉父子见有利可图,把他们迎进京师,赐偿甚厚。元叉又私用皇帝玉玺,封阿那瑰为朔方公、蠕蠕王。公事办完,就开始了暗中交易,阿那瑰给元叉送去一百斤黄金,并讲了条件。元叉如约调动怀塑镇将杨钧,命令他带领一万五千兵马送阿那瑰回国复辟。阿那瑰临行前到宫中与元叉辞行,元叉又以朝庭名义从国库中拨出大批军器物资、粮食、马匹等赐予阿那瑰,让他重建军队。后来,阿那瑰真的靠北魏的力量得以回国复辟。 第二年,阿那瑰又以自己是魏朝蠕蠕国王的名义,向朝庭要了一万石粟种。到秋天因为种的地没有收获,竟然领着兵杀入魏境,要求朝庭继续给粮食。 到了这时,魏主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蠕蠕国王。朝庭商议以后,派尚书右丞元孚去蠕蠕军营,以礼品抚慰蠕蠕军队,反被阿那瑰扣留。 元孚斥责阿那瑰说:“我大魏天朝助你复国,待你不薄,如何出尔反尔,屡屡进犯?” 阿那瑰说:“你错了,我并没有受朝庭恩赐,我所得的全是元叉个人所赠,与我所赠元叉的互为平等,我们扯平了,与朝庭何干?” 阿那瑰不但不到此而止,还持强南侵,一直打到北都平城。掳走百姓两千多人,几十万头马牛羊牲畜后返回北方,从此北部疆城战火不息。 皇帝的贴身护卫中,有叫张车渠和胡僧敬的两个人。他们密谋把元叉骗进宫中,然后把他杀死,再请出元老重臣重新奉胡太后出来执政。可是没等他们实施计划,就被人告发给元叉和刘腾。结果是张车渠和胡僧敬等十多人全部被抓捕,并且当天就被杀死在宫中。 正光二年十一月,东益、南秦二州氐族人反叛。那个巨贪的河间王元琛,倚仗刘腾的势力谋取了讨伐行台的大权。但他不是为讨逆,而是为搜刮钱财而去的,结果被氐人打得大败。使那里的百姓既受了乱贼的祸害,又受到朝庭官员的敲诈盘剥,人人叫苦连天。而同时,六镇的长官们为了讨好元叉和刘腾,急敛暴征,鱼肉百姓,国家资财全流进个人腰包。使得刚刚富起来的百姓立即穷了下来,所有的财物几乎都被官府搜刮净光。 元叉虽然贪得无厌,可在公堂之上却总是装得道貌岸然,以公正的面目待人。他办什么事都要以别人的口来表示,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各地方官吏放出口风:“若要升迁,必须进行考绩合格。” 谁都明白,朝庭的所谓考绩,不过是能否通过元叉这个关口。要合格,必须先联络“感情”,而送“感情”时又要讲究方法。如果在白天,必被元叉斥责:“你胆大包天,白日行贿,岂不是诬我不廉政吗?”轻则骂出,重则打走。晚间送去,却变了另一张脸孔说:“按我们的交情,我不好回你的面子,但有一点,若是府库钱财,请你立即带回,若是个人财产,我就不客气了。” 得到的回答当然都是个人的财产,个人的人情关系,官家是无法可管的。 但是有一点谁都有明白,行贿者有谁肯毁自己家财报效元叉的?不过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在民间搜刮而来。于是各地方官宦引起的民愤越来越大,各方叛乱,相继迭起。魏朝的北、西、东北等处,以及山东,河北等地都有民众暴乱,杀死地方贪官的事情频有发生。特别是少数民族地区更是战报频传,弄得好好的一个大魏国头尾难顾,残喘不息。 有些朝庭战将长时间来,不满意朝庭的腐败,又无力扭转局面,心中不平。在战争之中自然不肯出力,更不肯为贪官们捞取政绩。国家虽然兵民众多,可是全都人人心无斗志。甚至有人盼着国家大乱来临,或者还可以换个清明世道,能使人民的生活好过些。 ************************ 正光三年六月,西部旱灾严重。朝庭议定拿出了二十万两白银赈灾,由元叉主持分发给各洲郡。他却分发给地方官十万两,其余全部被他自己独吞了。上行下效,地方官员也层层盘剥,除有个别廉洁一点的地方官员所主管地方的灾民得到一点点救济外,大部分地区灾民分文未得。很短的时间内,饿死很多人。到处百姓怨声载道,民心丧尽。 到正光四年,由于连年战乱,已经失去了西北等地大片领土。雍州刺史元志战死,岐州失陷,李崇也在云中的地方战败,损失惨重。原来的兴旺朝庭,这时已是萎靡不振了。 大将崔暹是北朝有名的酷吏,对待部下和百姓残暴无比,人们视之为虎狼。只因他是元叉门人,而稳居高位。在崔暹随着大将军顾崇出征时,因他违抗顾崇命令,一意孤行,导致全军败绩,致使魏军损失巨大。按照军法,本应处斩。 可是崔暹很滑头,他见事不妙,乘人不备,偷偷从前敌逃回洛阳。当夜将自己抢夺来的大量良田和20名美女送到元叉府上,结果不但没有被治罪,反在京城作了官。 不久,东西铁敕部全部背叛魏朝,归顺了在沃野镇自立天子的破六韩拔陵。北魏一下子失去了北部六镇的大片领土,弄得朝野痛心棘手。接着秦州有个叫莫折大提的人杀了刺史李彦,自称秦王。大提死了以后,他的儿子念生代替,又自称天子。接着谅州反叛,营州反叛…… 人们纷纷说:“莫不如让强盗来当官,我们被抢心中也平衡;这些为官的人当起强盗来,比那些真正的强盗更甚几倍。” 南方梁朝也看到了北魏的弱势,觉得与北魏争夺的时机来到,派出信武大将军裴逐出镇合肥,北伐魏朝。南梁军队非常强盛,一路下来势如破竹,连续攻下新蔡、郑城、汝颖一带。北魏朝庭急忙调集大军前来增援,仓促应战,又被梁军杀得大败。这一仗,魏军丧失二万人马,后因裴逐突然病死,梁军才收兵未进,使北魏保住了国土。 闹到了这种地步,元叉等人仍视国家利益而不顾,依然我行我素,强征暴敛,提前收了百姓六年的赋税。他们继续疯狂地为终饱私囊而奋斗,渐渐耗空了国家储备库存。他们为拉拢私党和个人势力,放手地卖官鬻爵。 有一个叫元法僧的人,本是个市井无赖,靠着偷、诈、骗、夺的手段得了很多钱财。他逢人便说:“你们把我看得不值钱,说我的手段卑劣,可那些当官的还不如我。你们看着,将来我也弄个官当当,也正大光明地搂一场,看你们还说啥?” 后来,他把自己现有的全部钱财都贿赂给元叉,被元叉推举当上徐州刺史。上任不久,他发现这里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搜刮的了,很后悔白白地送给元叉那么多钱。为了捞回更多的钱财,他背叛朝庭,居城抗魏,还领着梁兵来攻打的魏朝。声称要元叉还给他所收的贿赂,在朝庭中影响极大、极坏。使元叉丢尽脸面,在朝庭说话自然短了舌头,再难张口说嘴。 ************************ 四年多过去,魏主渐渐长大,不再是过去的小孩子,有了自己的主见。小皇帝在朝堂之上,开始自己过问政事了。 元叉和刘腾两人再也不好随意欺骗皇上,为自己谋私利了。他们虽然曾多次寻找机会篡政,可始终没能找到。也没敢害死胡太后,更不敢对小皇帝有所举动。 大臣们先前还要看元叉的眼色说话,后来也就顾不得他,谁也不敢不说真话或有所隐瞒了。特别是有些对元叉不满的人正好借这个机会,不再像以前那样凡事必向元叉汇报,开始绕过元叉,直接面奏皇上。但是,朝庭常常发布一些有明显错误的诏令,下边官员也只好执行。这时,元叉反倒在旁看热闹,出小皇帝的笑话。 一晃,胡太后被囚北宫已经四年,外面消息一概不知。自神龟年间,把冯赢放宁归家,太后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能与她说得上话的人。虽然身边有几个宫女,都是被前宫厌弃发配过来的。有时她们也当着太后的面发几句牢骚,可她们都不能理解太后的心。就是和她们闲唠几句,也多是不着边际的语言,对胡太后处境的缓解全然无济于事。 有时,几个宫女想为胡太后出口怨气,结伙吵嚷说要冲出宫门,以此威胁刘腾。都被刘腾置之不理,或用更多的卫士挡了回来。没有办法,这几个宫女便每天陪着太后闲聊,听太后讲经说佛。 有时宫女问太后。“这等日月何时是头?” 太后无表情的说:“只要皇上平安,我的性命如何都不重要。” 她常常闭目静坐,彻夜不动,有时口中念念有词。有些宫女好奇,偷偷听她叨唠些什么,也不外是些佛经或保佑魏主的言词。 自从封闭北宫以后,刘腾派亲信太监刘思逸在北宫专门监视胡太后。这人开始时很认真,一丝不苟地看着;时间一长,在这安静如息的环境中,倒也乐得自寻逍遥。 一次,刘思逸在宫门视察,正遇上送进一车食物。他见还是没有肉、蛋等食物,只有青菜和粮食,便对外面送菜的太监大骂:“你们都是牲畜怎么的?不知道人吃啥?回头重拿些人吃的东西送来。” 小头目哭丧着脸说:“刘总管只让配这些。” 他又说:“总管糊涂,你们也糊涂?太后是因病退位,为什么不给好吃的?你们这些王八蛋别只顾眼前这点事,别忘了这皇宫是皇上的。” 直骂得送菜太监喏喏而退,还在不停地骂。 也许上天有意和世上的人开玩笑,仅这两年,崔光、元澄、刘腾等人先后病故。这些曾在朝庭叱咤风云的人物,不管他曾做过什么事,是立功还是祸国,现在全都得以善终。由谁评价这些人是好还是坏,是优还是劣?难道人间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吗? 刘腾死时,出殡队伍中仅干儿子就有四十多人。前来参加送葬的人成千上万,朝中权贵们个个披麻带孝,充满了道路。只是那震天动地、却毫无悲戚的哭号声音让人听着心里十分不舒服,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刘腾的丧事办得十分隆重,元叉亲自主持,侯刚前后指挥。让魏国朝野、南北临国、权势之徒无不羡慕以极。 刘腾死后,刘思逸彻底变了个样,他开始主动侍候胡太后的饮食起居。 元叉对待宫中用人,从本质上说,根本看不起阉竖小人;对刘腾不过是因利益驱使,不得不那样维持。对刘思逸这样小宦官的行为如何,他哪里放在心中?元叉偶尔一次到后宫检查戒严情况,不过是像召唤一只狗一样,叫出刘思逸来问问:“太后近况如何?每日做些什么?” 刘思逸见元叉对他一脸蔑视的样子,心中自然产生抵触情绪,便信口答道:“太后每日朝佛,只吃两餐便饭,静坐念经终日,不理他人起居,也不问皇上行止。” ************************ 元叉听了宫中太监对胡太后的报告后,心中稍较安稳,可他还是不相信这个女人真的能安心向佛信教,决定派自己的妻子、胡太后的妹妹——冯翊君,以妹妹探姐姐的名义去查看实情。 冯翊君自从借姐姐的光,随父亲进京后,先是被封为新平君,后来又被封为冯翊君。她一直从心里感激姐姐,很想看望姐姐,只因元叉严密的控制而不能如愿。现在元叉主动让她去看望,她求之不得地答应后便要立即动身。 元叉见她如此,又放心不下。就又安排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候刚的儿媳妇跟着冯翊君去观察信息动静。 在冯翊君的心中,是以妹妹的真情去探望姐姐,她不管谁跟着,都要急急地进宫去。元叉的妹妹是个信佛教的人,从来以善待人,她跟随着冯翊君进宫,也有一番探望亲戚的心情。 两人到了北宫后,元叉妹妹见胡家两个亲姐妹互相搀扶着对泣流泪,十分悲伤,哪里还想着元叉对她的告诫?更无心管那些政治分争,只一个心思地同情起皇宫中的这起人间悲剧。她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哭泣的队伍中,陪着两姐妹一起哭。这三个女人在一起呆了大半天,只说些普普通通的安慰话,也就互相安慰着分手了。 那冯翊君自幼不会动心眼,太后也没什么话对她说,回家后,她对丈夫元叉说:“太后静心向佛,只求皇上安好,余无他念。” 元叉听了她的话后,又去问他的妹妹。 他妹妹也说:“太后说:若不因自己是皇上的母亲,早已剃度为尼,脱离尘世,这样的女人你还防她吗?以我的看法,她是个极可怜的皇太后。” 从此,元叉再也不过问北宫的事情,只把心思用在:一心敛财,二心搂权,三心贪色,四心惑主。他有一个豪壮的志向,就是当不上皇上,也要当大魏国的第二人。只这几年光景,他的家产已经超过了元琛。这样不算,他还经常以个人名义从国库中套取资财,扶植私人军队,给各番国送礼,交结个人关系。从表面上看,他是一个皇宫中的大臣;可是从行为上看,他担酒好色。贪赃枉法,纯粹是个小人。 元叉的淫宴常彻夜不息,凡他看中的民间美女,必强取为妾,就是一些堂亲之中的女人有色美者,也必想尽一切方法弄到手。堂姐妹不消说,有的姑侄辈,姿色娇美者,决不放过手去。只要被他霸占到,必宣淫遍够方才摆手,然后就再寻新的目标。有时,需要两三个女人同时侍候他,等他玩够了才把女人们放回家中。还要告诉她们,随时等候听宣入府。有时因淫荡过度,竟多日不去上朝。宫中。府中到处找不到他,很多国家大事因此被耽误了。 皇上年轻,见识太少,想不到应该怎样管理国事和官员,更想不到应该管一管元叉。元叉这样的特权人物,别人谁敢管?让他这么一闹腾,朝中官员个个行为涣散,地方官吏个个如狼似虎。社会腐败之风盛行,被颠倒了的歪理变成了公理,人们会毫不惭愧地喧嚷自己的裙带关系和靠拉拢投机得到的好处。 全国上下动辄讲究排场、相互贿赂、枉自吹嘘,形成了上下官员比车轿、鞍马、宅邸、田园,官员交往必以酒宴为媒,女色为饵。人的官职级别不同,宴席和社交的档次也不同,什么全猪宴、全牛宴、龟蛇宴、龙虎宴……,利用公款贪图私利,追求豪华,乌七八糟,涂毒清白人世。 后来,胡太后见刘思逸没有恶意,也时常委托他看望皇上。刘思逸都会很认真地办好后,再细心地向她汇报。由于身边的人可以出入宫纬,胡太后自然会得到一些宫内外消息。太后本无心再过问政事,但每次听到不好的消息,就会感到内心不安,尤其对边陲危急,真是实实在在的心焦如火。 太后让刘思逸转话皇上:“北方用李崇,西方用崔延伯。” 皇上真的按太后的告诫调度人马,不久就有了岐雍两州的捷报。 乐得皇上亲自跑到后宫,向太后报喜说:“还是皇太后高瞻远瞩,计谋灵验,一句话就救了岐雍两州。” 太后听毕,微觉心满意足。有的宫女们想乘皇上和太后两人单独见面的机会,上前替太后鸣不平,被胡太后止住。 待皇上走后,太后安慰她们说:“人生因果都是缘生缘灭,自己缔造的,谁也不能躲过,愿你我修身养性,保佑来生。” 一次,刘思逸为太后端上饭食,依然是两样小菜,一碗米饭,太后让放在桌上。刘说:“太后贵体,整日以这粗茶淡饭应付,如何得了,都是我们奴才无能,也是那班匪人太没良心。” 太后只淡淡的说:“安心静修,一世皆好。黎民百生尚不如咱们。” 刘思逸安慰太后说:“太后整日读经念佛,过分劳神,请用膳吧,也该歇息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劳累怎比得上皇儿,他那么小的年龄就须日理万机,面对繁杂的军国大事,如何经受得了?” 说罢不由两眼滴泪,更无心吃饭。吩咐将饭端下去,起身召唤宫女出了门外,顺着堂前堂后无言漫步。走了一会,觉得让宫女陪着也是枉然,就让宫女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继续闲步。 ************************ 忽然,一名守宫卫士向着她径直走了过来,他看看左右无人便跪在太后面前说道:“太后可曾认识小人?” 太后见此人身体魁梧,四十岁上下年纪,面堂英俊,只觉得在那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突然,她看清了,他是郑俨!可是在这个环境中,她怎敢盲目说话?再说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尚不清楚,便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做声。 那人又说:“奴才鲁莽唐突,请太后见谅,只请太后往十几年前想想,便知了。” 胡太后强压着心中热血,温柔地看着这张曾经是十分熟悉的脸说:“朕不是不知,只是不知你为何而来,来又何干?” 郑俨说:“请太后赐奴才进屋说话,此处非谈论之地。” 太后点头,故意大声说:“那军士随我进堂,有事吩咐。” 郑俨随着太后走进屋来,跪在堂前,眼中流泪,说不出话来。 太后说:“坐下叙谈,不必拘泥。” 郑俨又说:“谢太后,奴才在此不能坐下。” 太后坐在桌案边的椅子上,对郑俨说:“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不必繁索。你既不想坐,我也不坐了,咱们就站着说话好了。不过,现在说话,还是用家中时惯用的称呼好些,否则我会不舒服的。” 郑俨听过太后说的话,点了点头,抹了两把眼泪,站起身来说道:“自小姐进京途中匆匆相见,又因故陪同小姐进京,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当时,太太一去不返,郑俨心痛不已。几次来宫中报信,全因宫门军兵凶如虎狼,不得通报。待老爷进京安葬太太后,因一直不能见到小姐,只好返回家中。老爷提升奴才为校尉,后来又作了一名参军。也曾因太后当贵嫔时被迁别宫,而三次进京。可惜都是只能在宫门外守候多日,不能见面,直到盘缠用完,不得不乞讨而归。本以为跟随老爷一生,也得个立功显赫。不想朝庭调老爷进京做官,老爷本意让我跟随一起进京。可是我想,此时我的身份所限,又有前段因果,为太后声誉着想,不适合进京再见太后。只是心中时常惦记小姐,便是奴才今生所幸了。于是辞别老爷一家人,在安定郡府中寻了一个事做。老爷升天时,因有外差没能赶来,当天曾哭倒几次,被人唤醒。匆匆赶来京城后,又错过了与小姐见面的机会。原想小姐已做国母,当今天子是小姐所生,这人间富贵必定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谁想到,这次二姑爷下此毒手,实在出我意料之外。思来想去,我的今生不就是为了小姐而生的吗?现在小姐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即使不能相救,也要尽微薄之力,才能死而无憾。因这宫内都是二姑爷的亲兵,所以我托二小姐偷偷把我安置在宫里充作军士,目的是为了保护小姐。一旦有事,奴才必以死相救。二小姐听得我的计谋,正合她意,便以她女侍中的职衔暗中为我谋了个宫廷侍卫的职缺。偏也凑巧,前日刚刚从前宫换到内府,今天便见到了小姐,真是天意有心帮助小姐。” 胡太后问:“你来这里,元叉可知?” “不知,二姑爷不认识我,请太后放心。现在,这里面军士已多被我买通。再说,以我所见,宫中大多数人是暗中心向太后的,所以才敢出来见面。”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如今皇上逐渐长大,他们也不敢把我如何。现在又有你在我身边,我心安矣。” 说完,她不自觉地走近郑俨,直盯盯地看了郑俨好半天,然后走入里间。过了一会,她拿着那只保存了多年的木雕小黑马出来。 对郑俨说:“你送给我的这只小黑马,放在我在里好长时间了。我觉得它不应该继续放在我这里,会弄坏的。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所以请你把它拿回去自己家里吧。” 郑俨看着自己过去在黄河北面当差时,趁着闲暇时间,为她雕刻的小黑马还像以前一样暂新油亮,心中一时升起难以言状的情绪。他心知,面前的胡家小姐再不可能是先前时的那个胡家小姐了。这是朝庭的皇太后在面对自己,她是要割断那些非皇家的记忆和痕迹。这是皇太后在让自己明白,他们之间存在着一条宏大的深沟。 郑俨没有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他默默地伸出双手,接过他自己雕刻出的小黑马,把它揣在自己怀中的深处。 他跪下向太后施了一礼说:“臣对过去的一切都早已经忘记,现在的郑俨只知做一个真正的忠心之士,誓死保卫皇太后。” 胡太后点了点头,对他说:“你我之间的过去是不会改变的,可是现在的一切也是不可以改变的。这是上天对我们的安排,谁也不能违背上天的意愿,这一点也是不可改变的。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照上天的意愿办事。从今以后,把我们真诚的心,交给上天吧。” 郑俨说:“太后说得是。臣会用敬天之心尊敬太后的。” 他从心里坚信,形势不会永远这样,胡太后也决不会常住冷宫。 第八章 隔夜梦1 断断续续说寒温,虚虚实实作假真 *** 北魏皇帝元诩从有记忆以来,便一直生活在至尊至上、众人仰慕的环境中,必然造就出唯我独尊、狂妄自大的性格来。随着时间的增长,小魏主越来越大,也就难容别人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 元叉是惯于捉摸别人的,更用心于摸索小皇上的一切。他深知皇上的心里特点,觉得小皇上很好对付。重要的是实现自己梦想,还有很多障碍,最大障碍是满朝文武没办法一下子全都换掉。至于各地暴乱、边陲战事,什么长安危急,六镇丢失……都不在话下。现在的江山还不是自己,是他元诩的。在他看来,国家越乱,越说明皇上无能,自己取而代之的条件越成熟。元叉按这种想法,对小皇帝也日渐疏远,用这样的办法来孤立皇上,在乱中看小皇帝的热闹,同时也是为了躲避责任。 于是,他整天沉迷于享乐之中,放任于淫秽之行。此外,他竟然放肆到在宫廷大内之中设立自己的珍宝仓库,他的高车驷马可以任意驰骋于宫院之中。在他的车中还专门地放着一些浓妆艳女,兴奋的时候,就是在车上也肆意地行淫事。有时把那女人赤裸裸地暴露出车外,故意让人看见,而宫廷上下无人敢管。 有个被元叉迫害,逃往南朝的皇族叫元树,在南方被册封为邺王。他给北魏朝庭写了封书信,中间说道:“叉本名夜叉,叉弟名罗刹,两鬼食人,非遇黑风,事同飘堕。鸣呼魏境!罗此二灾,恶木盗泉,不息不饮,胜名枭称,不入不为;况昆季此名,表能噬物,暴露久矣,今始信之。” 很快,这封信在朝野上下流传甚广,元叉也看到了书信原文,自知自己干的不法之事太多,臭名远扬,但他不思悔改,仍然我行我素如故。 元叉明知朝野上下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很多,已经引起众怒,将来无法收拾残局。便决定孤注一掷,拼它一下,也许能夺得江山。只要自己能当天子,那时,将是“胜者王侯,败者贼”,一切舆论也就平息了。 于是他与兄弟等人暗暗准备兵马,并告诉他们:“一旦咱们的兵马够用,就预期举事,到那时,我将独霸天下,你们都是有功之臣。” 这个时期的朝纲,正像史书中对北魏朝庭当时情况所写那样:“纲纪不举,州镇多非其人,于是天下逐乱矣。” 小皇帝已经十五六岁,渐渐懂得国家政务。他见朝庭首尾难顾,混乱不堪,也急得抓耳挠腮。他在自己心中无主,又有些身边的人向他说起神龟年间何等昌盛的时候,小皇上才想起,只有母亲大人可以为自己分忧。公元524年秋季,北魏败乱局面日趋严重。小皇帝元诩乘着元叉不在宫中的时候,把胡太后请到嘉福殿。一些大臣知道皇上请了太后,也跟着进殿。 元诩为母亲摆好座位,让母亲坐好,自己首先向母亲跪拜,然后起来与母亲对面坐下说:“皇儿不孝,这些年让母亲受罪了。” 太后说:“你能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元诩犹犹豫豫地说:“近来朝中不宁,边关紊乱,国家无安详之日,实在无暇省视母亲,请母亲能够理解做儿子难处。” 胡太后说:“见皇上更加成熟,我心宽解不少。” 元翊说:“皇儿希望太后助我一臂之力。” 胡太后低下头去,沉思着说:“现在我们母子隔绝,朝庭不允许我们互相往来,我还能有什么用途呢?我早已经有个打算,现在你已经能够自立,我就要准备离开宫殿,去蒿山闲居寺出家修行,今日相见也算是一别吧。” 胡太后说完,吩咐宫女取出带来的剪刀。她接过剪刀就要剪自己的头发,执意要剃度去出家。元诩和在场的官员们见状,慌忙跪地,苦苦哀求胡太后留在宫中。太后不听他的话,拉开自己的发髻就要动剪子。 元诩见状,急忙上前死死拉住太后的袖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痛哭地求母亲不要出家。刘思逸等人见状也上来相帮,众人好不容易夺下太后手中的刀剪。小皇上已经累得汗流满面,扶着太后哭泣。众官员都齐齐地跪在地上,请求太后安坐静息。直到日暮,众官又请皇上元诩留住太后,与母亲一起吃晚饭。 夜间,闲杂人员退出之后,只留刘思逸一人侍候,由郑俨作为卫兵看守殿门。母子两个才安静下来,胡太后向儿子细细地谈起国事。 元诩说:“当今,元叉专权误国,堵塞贤路,纲纪混乱,民众叛离,内外扰困。” 这时,站在一旁的刘思逸跪地禀报说:“奴才听说一件确凿大事,不知可否奏禀?” 皇上说:“讲。” 刘思逸进奏道:“元叉曾派弟弟元洪业与武州人姬库根,偷偷买了很多战马和兵器,由元洪业在北方置办军队,准备起事。” 太后说:“元叉残酷杀戮,包藏祸心,若不及早制止,恐怕你这皇帝宝座不久是他人之物了。” 元诩越听越觉得胆寒,逐与太后密谋罢黜元叉,母子两人一直淡到深夜。 *** 第二天,皇上没有上早朝,派人跟元叉说自己要在宫中玩两天。因小皇上做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元叉并不在意,更没有把自己往危险上面想。小魏主竟然在北宫中一连住了好几天,表面上是为了玩,实际上是在密谋政事。 从心里说,元诩虽然感到元叉危险,但仍觉得几年来,姨父一心辅政,不见元叉造反的端倪不应该罢黜他,更不能杀掉他。就这样,小皇上犹犹豫豫地又过了好几天时间,也没有拿定最后的主意。 时间一久,元叉得知皇上在后宫与胡太后在一起,心中难免产生怀疑。他专程来到后宫找魏主,对小皇上说:“臣多日不见皇上,十分思念,来看看皇上有没有需要臣的地方,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元诩知道元叉不会轻易离开自己,想了想后对他说:“太后想去蒿山出家修行,这不明罢着是丢朕的脸吗?” 皇上说完这句话,装作很不理解的样子,看着元叉的反应。元叉一时也弄不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不好回答皇上。这句话,皇上在一天之内竟连续对元叉说了四遍,弄得元叉反问皇上道:“皇上如何回答? 皇上说:“朕当然不能同意。母后还说,要是朕不接见母后,就到显阳殿来找朕,请求放她出去。” 元叉忙说:“那就让太后到显阳殿吧。” 其实元叉是希望太后能到显阳殿说服元诩,去出家修行。而小皇上则利用了元叉这个说法,让母亲常来显阳殿坐坐。 这样,胡太后就有机会,在后宫与显阳殿之间来往。每日郑俨总在她的身边随行,阻止那些想靠近太后的人,胡太后也不再受卫兵和那些爪牙们的刁难了。这样,太后和皇帝之间可以经常往来,有些事情也可直接商量了。 一次,母子俩正在谈论事情,元叉进入殿中,胡太后立即把话头转到元法僧身上说:“逃到南方的元法僧又造舆论了。” 这才叫那壶不开提那壶,元叉因自己推荐的这个人叛国投敌,早已在国人面前丢尽了脸。现在听见皇上和太后也在谈这个人,心中自觉尴尬,红着脸退了出去。 在太后帮助下,魏主重新调整边关策略,对北方柔然汗国以抚慰为主,利用他们与其它汗国的矛盾,分解他们的反魏联盟。委任章武王元融为大都督,率兵讨伐汾州胡人反叛。任命安丰王元延明为东道行台,临淮王元 为都督去收复彭城,任命在西路讨伐的京兆王元继为太尉。这些调度虽然为保住大魏的安定起了一些作用,但是因民心已经丧失,各地贼势已成燎原之火,要想立即得到整治成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过去几年中,朝庭派出的官员多不得力,特别是有些人名为官吏,实际上不如贼寇。稍微好点的人也是终饱私囊,徇私舞弊,如:萧宝寅等人攻占一个地方,便肆意收取民间美女和财物。使魏朝百姓的心中感到,朝庭和匪患一样都是不讲诚信,只知害民,靠不住的。百姓往往见了盗匪不躲,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怕抢的了。见了官兵反倒躲得远远的,因官家不像盗匪那样一时为害,而官家还会给他们再施加别的灾难。弄得各地反叛之势如燎原烈火,忙得朝庭四顾不暇,只靠刀剑维持政权,眼见着北魏皇权已经岌岌可危。 公元525年二月,胡太后借故带着魏主到洛水游玩,实际是想到高阳王元雍的府邸商量事情。元雍是三朝元老,多年来,不管朝庭风向怎么变,都能保持自己的位置。不单是因为他比较灵活,也是因为在他身上很难找出政治中的毛病。这次,他本是在家休闲,突然报知皇上和太后一起到洛水,要路过他的府衙。他先是感到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但随后他就明白过来,一定是胡太后要有所举动才这样的。 元雍急忙穿起官服,奔出府门迎接皇上和皇太后的车驾,他故意跪在路上堵住皇上和皇太后的道,待皇上车队停下后,他以个人的名义邀请皇上和太后幸临自己府上。 这样,太后和皇帝表面上是受其邀请,才随其自然地进入高阳王府。元雍忙令人摆出家宴庆贺,为皇上和皇太后接风。已经升为统制的郑俨又以厅室狭窄为由,把所有随从人员都留在外面大厅招待酒菜。只留几个亲随跟着进到里面。利用这个机会,皇上、皇太后和元雍三人在内室制定了收拾元叉的计划。 数日后,太后和皇上同在显阳殿时,元叉独自走进殿来,元雍随后也进了殿,偏巧殿中再无其他杂乱外人。 没等元叉开口,元雍便起奏说:“元继、元叉父子同时在朝庭为官,权位过重,又有皇太后为内亲,此种现象前朝从未有过,请皇上三思。” 太后转脸对元叉说:“我虽不问朝政,但皇上之母无法改变,元郎若效忠朝庭没有反心,何不辞去领军将军之职,以其它的官职辅政?” 元叉看这三人架式,又看身后站着按剑怒视的郑俨,心中没底。再看左右并无自己的亲信在场,身上不仅冒出了冷汗,很害怕。当时就摘下帽子,主动请求解除自己领军将军之职。 于是魏主宣诏:“免去元叉领军将军职,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由元叉的亲戚候刚任中领军将军。” 元叉因候刚是自己亲党,以为这样的安排对他不会有害,也就不怀疑什么了。他虽然痛恨元雍说了这番话,可还认为不过是朝中常事,没把它当成一回事。 *** 小魏主第一步顺利过去,心中高兴,来到宣光殿对太后说:”太后英明,决断之事不出所料,请从今天起还临朝执政。” 太后说:“我已无心问政,只图助你一臂之力,安保国家太平,使你稳坐皇位,我心足矣。” 魏主又说:“朝中人心离崩,我尚在学识之中,母亲不帮我,谁还能帮我?当今正是多事之秋,母亲能袖手旁观吗?” 太后说:“我若再临朝,你会感到老太婆挡道碍眼的。” 皇上说:“太后明明是不放过我的错误了。过去是我没有想到,今后我一定百倍恭敬您老人家,太后陛下敬请放心。” 说着还向母亲躬了一恭。 太后无奈地说:“我已老朽,不中用了。” 皇上竟然跪地指天说道:“我要宣喻天下,为人为政的道德,要以孝敬父母为先。为表示郑重此事,我用实际行动尊敬母亲,以作示范。” 皇上当即命人秘密拟出诏书,从现在开始,准备更改年号。年号要突出一个“孝”字,并且准备迎接太后临朝执政。太后无法,只好应允自己的儿子,答应等把元叉一伙人处理之后,再出来帮助皇上理政,否则只能欲速而不达。 魏主元翊为表示孝心,又立胡太后的堂侄女、自己的堂表妹为皇后。因为皇后长相不迷人,紧接着又自作主张地纳了一个叫潘外怜的女子为充华。 这潘充华虽然家资一般,但姿色美丽、容颜惊人,很得魏主欢心。 元翊从此常常不再理会朝政,只等母亲出来承担重任,每天都是泡在潘充华的怀里,享那人间不尽的风流。 宫人刘思逸本是心地正直,早对元叉专权挟制皇上耿耿于怀。他见潘充华进宫以来很受宠幸,就多次向她说:“元叉要害你。” 潘充华自入宫时就知道元叉专权,听了这话心里更害怕。一次在魏主与她上床欢娱的时候,她爬在魏主身上说:“元叉因我受宠于皇上,要除掉我,还将不利于陛下,请陛下千万小心。” 近时期,在魏主面前说元叉坏话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他身边最宠爱的人也这样说,魏主更加相信元叉居心不良,便彻底下了除掉元叉的决心。这天晚上,他借元叉不在身边的时候,宣诏解除了元叉侍中的职务,并首先宣喻宫中,不让元叉再随意进宫。 紧接着,在胡太后和郑俨的安排下,当晚便清理了宫中的全部内宫侍卫,把元叉安插的爪牙和亲信一一安置到宫外去执行任务,重新安排一些可靠的军士充当宫廷卫士。 第二天,元叉还以为一切照常,大摇大摆入朝时,被守门军士拦住说:“元将军,从今天起您老人家就不能再这样进宫了,请出示皇上召见的诏书才能进宫。” 元叉像突然挨了一闷棍,一时间气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想要闯进宫去找皇上理论,可是已经由不得他再发号施令了,只得胆战心惊又咬牙切齿、恨恨地离去。 4月17日,胡太后在魏主的亲自主持下,再次临朝执政。胡太后当朝诏令,调侯刚出任冀州刺史,加府仪同三司。侯刚明知大势已去,只好交出中领军大印。刚要出发去冀州,突然又接旨,被降为征虏将军。 此时元叉之流已不能控制朝庭,但他们羽翼还在多处置掌兵权,寻机作乱,欺压百姓,贪赃枉法。朝庭又下诏书追削刘腾官爵,贬元叉为平民,调贾粲出任济州刺史。 这几年来,因魏皇元翊一直受贾粲看管,恨死他了。便在贾粲调往济州的途中,派人把他杀死,并将贾粲家属人口全部没入官府。 *** 到了这时,胡太后才又看到了光明的前途,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帮助小皇帝理政的事业上。过了些天,她把郑俨叫来,对他说:“现在看来,宫中事情已经安定,我要为你的前程着想。不知你自己作何打算?” 郑俨跪禀道:“臣下没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太后平安。” 胡太后说:“我知道你是为我才这样做的。越是这样,我才越要为你着想。” 郑俨说:“既然宫中已经没有什么危险,我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我还是想等一等,直到我看到太后确实安全了的时候,再作下步的打算吧。” 胡太后说:“我已做出决定,皇上也下了诏书,封你为武安将军,先到萧宝寅军营中协助他,以后再看情况而定。” 郑俨见太后已经把他的事情安顿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当天便出发前往萧宝寅军营去了。 朝庭渐渐走上了正轨,朝政也日见好转。郎中令韩子熙等人上书为元怿鸣冤:“昔日赵高柄秦,令关东鼎沸,今元叉专魏,使得四方祸乱。这逆乱之端是因宋维引起,酿成灾难是因刘腾造孽。应该将宋维斩首示众,将刘腾掘墓鞭尸抛骨,抄家灭族,向世人晓喻其罪。” 朝庭在经过文武百官的议政后,对韩子熙的奏折准奏。于是株宋维、胡定,掘刘腾墓,杀其养子四十多人,籍没刘腾的全部家财。 宋维这个人,其外表温顺,内心险恶,历来是谁有权势投靠谁。为投靠元叉,不惜人格丧尽,诬陷元怿冤死;又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靠元叉得了个洛阳刺史的高官;终因元叉垮台而将自己送终。 侯刚在朝庭供职多年,为人八面玲珑,专靠投机起家,临到晚年没有投靠明白,羞愧交加病死在家中。 任城王元澄的儿子元顺曾任黄门侍郎,刚直不阿,因往往直言而忤逆元叉,被赶出朝庭。胡太后重新执政后,把他召回宫中来,在朝庭任职。 一日,元顺入朝,见胡太后侧面坐着太后的妹妹冯翊君,就对太后说:“陛下为何因一个妹妹,而不惩罚元叉的罪恶?使得天下人得不到伸张。” 胡太后低下头闭口不言,冯翊君坐在一旁不觉黯然落泪。 胡太后说:“刘腾、元叉曾向朕请求得到免死罪的铁券,幸亏朕没有给他们。” 韩子熙又奏道:“事关生杀,难道能决定于铁卷?何况陛下并没有给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至今不杀元叉!” 后来又有人上告:“元叉和元洪业,元瓜密谋引六镇降户在定州反叛,还将招募鲁阳蛮族侵扰伊阙。事成时,元叉在京中内应,攻取皇宫。” 并呈上了他们截获的元叉亲笔信件。 魏主和众大臣对于如何处理元叉的问题,意见非常一致。使得从不爱杀伐的胡太后下了最后的决心:诏令元叉、元瓜自尽,其父京兆王元继降为平民。 *** 六月初,北魏收复彭城等十多座城镇。 初十,皇上在太极殿宣诏:大赦天下,为表彰皇太后为朝庭做出的贡献,也为表示自己对母亲的孝心,改年号为“孝昌”。 皇太后是个很乐观的人,很愿意妆饰打扮,总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再次执政以后,还是像从前那样,有时到大臣家中与夫人们闲谈。对她的这些作法,朝中一些官员很有看法。 元顺在朝堂之上曾当面直谏:“《礼》曰:妇人的丈夫去世,应自称未亡人,头上去珠玉之饰,衣服不加色彩花式。而陛下母临天下,年近四十,修饰打扮得太过分了,怎么为世人做出榜样?” 胡太后听了,满脸通红地回到后宫。她令人召进元顺,对他说:“朕把你从千里之外召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当着众人面羞辱朕吗?” 元顺向太后打了一躬说:“陛下不怕天下人讥笑,只因我一句话就赶到耻辱吗?” 胡太后对元顺说:“我是未亡人不假,但我更是一国之母。难道你愿意让大魏国的国母形容枯槁、衣饰粗陋,像个哭丧者那样接见文武百官和外国使节吗?” 元顺听了这话,站在那里吱唔半天说不出话来。胡太后见他的窘样,也一笑而罢,让他出宫去了。 这时,传事太监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见元顺出门才进殿向太后禀告说:“萧宝寅派人来送战表,来人自称名叫郑俨,请求见驾,不知太后有否钧旨?” 胡太后说一声:“传他进来。” 一刻功夫,太监领着郑俨入宫来,跪在太后面前禀报说:“下臣郑俨叩见太后。” “免礼,赐坐。”太后对郑俨说。 郑俨起身在门口打斜坐下后,太后对他说:“有事说吧。” 郑俨道:“下臣为萧将军进京送战表,也为了探望太后,并请太后把我留下。因为,目前朝庭虽然初步安定,但外镇多有叉、腾余孽,他们与各地叛乱的人互相勾结,又有南朝、北蛮等国奸细纵横,不能说天下太平。当今动乱之时,太后亲临朝政,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不行,臣下虽然无能,但诚心保主,只要我有口气,就一定要保太后无恙。” 胡太后说:“但愿你长在朕的身边,不过那样就要耽误你的前程了。” “下臣甘心情愿,死而无憾。” 胡太后觉得郑俨所说也应重视,于是又令人草拟一个诏书给萧宝寅,把郑俨留在宫中。从此,郑俨留在朝中,被封为谏议大夫,后又改封为中书舍人,仍留在宫中兼作侍卫总管。 胡太后见朝中傭才碌碌,不得不招些经得起考核的人才。当时被称为中原才子的袁翻,被封为黄门侍郎。中尉郦道元加封黄门侍郎。名将李崇的儿子李神轨文武兼备,被称为奇才,封为中书舍人。 宣武帝时被重用的徐纥,出身寒微,博学多才,很有智谋。曾以一介书生捉住五名逃犯而闻名,被元怿封为中书舍人。自元怿被害后而辞职离任,又赶上母亲病故,在家守孝。这次也被招进皇宫,封为皇门侍郎。因徐纥以其笔法锋利而闻名,胡太后令其总摄中书、门下事,凡军事和国家重要诏令,都由徐讫起笔。 齐郡益都人贾思伯在朝中任中书侍郎,推荐族弟贾思勰说:“此人自幼聪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精通农艺。对农、林、牧、副、渔的各种生产方法都有通神之技,常自耕自做。只因没有识其才者,而被埋没至今。” 胡太后诏令贾思勰进宫面见,听其言谈,顺他个人意愿。封贾思勰为益都太守,并诏曰:“贾思勰精通神农之技艺,赐益都地方,光大天帝神技,造福人间百姓。” 从此贾思勰专心研究农业技术,终于在七年之后,发表了千古名作,十卷本的《齐民要术》。书中对农业生产过程,包括农谚、歌谣,从开垦、选种、播种、耕耘、收割、贮藏都按农时进行了详细地记载。但那时北魏已是内乱频繁,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贾思勰虽任太守之职,也无法继续钻研民间细做和深造农学之艺了。 *** 八月份,柔玄镇杜洛周再次反叛,自封天子。后来又有个叫刘蠡升的人也跟随着反叛,自称天子。都是因为北魏朝这些年来不干正事,只知争权夺利,使一些粗莽的野心家觉得谁都能当天子。造成天下思维混乱,人心野蛮无忌。有点势力的豪权政客,自然就想自己夺取江山,当当皇上,以至形成天下混乱的局面。 * 李神轨升官以后,曾带着礼品去散骑常侍卢义僖家,为自己儿子求聘卢家的女儿。 卢义僖说:“你是皇太后用的人,恐不会长久。因为现在太后的地位是很危险的,我不愿因女儿的关系将来受牵连。” 李神轨没说什么就退出去了,卢义僖怕李家依仗自己的权势强迫成婚,就想急急忙忙把女儿嫁出去。忙乱中,草草为女儿选择了一个人家,对男家底细尚且不知,就准备办婚事把女儿嫁出去。 卢家女儿出嫁前,胡太后派人去卢家,转话给卢义僖说:“嫁女儿是人生大事,选择好人家才能出嫁,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我不会因为李神轨是我用的人就逼迫你们一定要把女儿嫁给李家。请你们暂缓出嫁女儿,待一切办得都有把握时再办这件事。” 卢家得了胡太后的口谕,心中有底,放下心来,也很感谢皇太后的关心,他女儿从此每天都对着胡太后的画像礼拜祈祷。 其实,胡太后也明知自己处于极危险的境地,但是在她的面前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她只能勇往直前地走这一条路。 徐纥曾对太后说:“太后于混乱之时,刀兵之间承此重任,不异于漏船过海。臣蒙太后知遇之恩,弃母丧而应招,是为报效太后的恩德。” 徐纥很有机智,辩论能力强,整日处理事务,很少休息,从没听他说过疲劳。有时需要紧急拟写诏书,他就让几个书记人员执笔,按他说的话,分别记录。他时坐、时卧,信口指挥,说东道西,然后由他自己很快地把各个人记录的诏书组合在一起。在别人看来是些七零八落、不成格式的记录,经他一整理,所编撰内容,没有不合情理的地方。在太后面前,他有时也耍小聪明,但他对人总是很谨慎小心。他分析问题很能说服人,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他亲近。郑俨和李神轨等人和他的关系尤其好,他们几个人对胡太后也最忠心。 一连数日都有捷报传来,战报中说贼兵势力微弱,不足为虑……。 表面看朝庭形势大好。但从前方返回来的官员提供的详细消息看,却是形势严重。后来连敕勒酉长胡琛也自称高平王,进攻安定地区。接 第八章 隔夜梦2 安北将军,兼恒、朔两洲的讨虏诸军都督尔朱荣,曾由元叉向小皇帝建议提拔重用起来,并获得元叉很多赏赐。他依仗自己重兵在手,肆意横行。他的大军路过肆州时,因肆州刺史尉庆宴没有出来迎接他,尔朱荣便带兵冲进肆州,抓走了尉庆宴,让自己叔叔代理肆州刺吏。对他这种肆意妄为,不以朝庭官吏为人的行为,朝庭拿他也没有办法,还得抚慰他。 尔朱荣绕勇善战,在北方击败了很多贼兵,但他把抓俘和投降的贼兵全都充实到自己的队伍中,强迫这些人做自己的奴隶。使尔朱荣这个原先的小酉长,很快就发展成北方的强大军阀,成了朝庭独霸一方的地方势力。元叉被朝庭清除以后,尔朱荣先是为元叉鸣冤,而后又恐朝庭把自己与元叉联系起来一起清除,接着便做好一切准备在与朝庭对抗,一决雌雄。 * 杜洛周兵败以后,投靠了从强盗起家的叛匪葛荣部下,使葛荣的势力一下子又增大了许多。这时的葛荣,表面也是很强大的。他自以为得意,带着一部分重兵前来袭击魏兵,可是很快就被元深的军队击败。在葛荣残部逃跑的过程中,却把驻扎在章武的元融军队冲散,还杀了元融。 元深原以为能与元融两面夹击葛荣,最后的胜势也就确定了。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一支军队,而他的军队这时已经形成孤军深入的形势,若此时后退,葛荣必发动全部兵力来攻击他,他的兵马将十分危险。再加之部队有一部分伤员,后济和给养也不足,只好按兵原地,坐待时机,不敢轻举枉动。 元徽得知情报,指使侍中元晏到后宫对太后说:“元深徘徊不进,坐图非分之想。他的身边有个叫于谨的人,才智过人,所有谋略都是这个人给元略出的,在当今动荡之时,这个人决不是陛下的忠诚臣子。” 胡太后觉得这话没有相信的理由,但也不能漠然置之,于是对元晏说:“如果真是那样,你就想一个办法试一试于谨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元晏得了胡太后的懿旨,回来和元徽想了一个既能让朝庭说得过去,又能制服元深、于谨的办法。他们让人在尚书省门前贴了张榜,并放出口信,悬赏招募能捉住于谨的人。 于谨在前方战场很快得知了这个信息,他分析情况后对元深说:“现在有些小人故意在太后面前混淆黑白,如果太后不明白你的一片真心,恐怕灾难就不远了。我请求自己捆绑入朝,直接面见胡太后,去讲清到底是谁有罪。” 元深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任由于谨听天由命。于谨便直接来到京城,在尚书省门前揭下榜文,然后直接进宫去找皇太后自首。 胡太后听说后,在含章殿亲自接见他。于谨详细从容地讲述了元深对朝庭的忠诚,说明了按兵不动的原因。胡太后听后很为之动容,明白了元深的处境,让于谨回到前方战线去安心辅助元深,尽心为国出力。 还说:“请你告诉元深,一心在外打仗,朝庭内部的事不用他操心,朕自会处理好这些事情,一定让他十分满意。” 元徽见这一招没有得逞,又写信给自己同党、定州刺史杨津,让他伺机制服元深。偏巧这期间于谨因突然得病,没能及时赶回军营中。不知是谁,又把元徽和杨津要整治他的消息传给了元深。元深心中更是怨恨元徽,他想,自己面临葛荣强大的武装,如果万一有失,对朝庭就更说不清楚了。元深没有于谨的消息,更加心中不安,不知道朝庭要怎样对待于谨和自己。于是决定暂时退守定州,见机行事。到定州后,他朝夕忧虑,借酒消愁。 乘着酒醉,就和都督毛谥等人说:“大家同生死,共患难很长时间了,万一我有不测,请你们合力搭救,你们谁有难我也一样。” 毛谥本来对元深怀有二心,很怀疑这话,就到定州衙门告诉了杨津。 杨津正愁没法回复元徽,便抓住此话向元徽报告说:“元深突然回兵,其意在于谋反,他已经与部下毛谥相商反叛事宜。” 元徽得了此信如获至宝,立即私自下令捉拿元深。杨津得令后,密令毛谥当夜去抓元深,又被元深的亲信探知实情。元深得信大吃一惊,急忙把自己的将军大印高高挂起,带着亲信和儿子逃难去了。 他们抄小路跑到博陵地界,正值天黑,不远的地方就是葛荣的一个军营。元深说:“乘此黑夜,咱们偷偷的快点过去,不可惊动敌人。” 他们这几个人便下马收拾好马具,然后牵着战马,人衔枚。马衔环地偷偷摸过去。谁知,越是怕鬼越是碰鬼。 ********************* 正在他们已经过了最危险地带,想要上马飞奔时,迎面遇见了葛荣的两万骑兵。他们乘夜出动,准备前来偷袭魏军大营。元深他们几个人很快就被这些骑兵抓住。匪军骑兵见是元深,都很敬佩。 一个骑兵头领对他说:“我们早就十分敬仰大督都、广阳王您老人家。现在魏朝大国不要您,我们要您。如果您能答应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将拥戴您当皇上,我们从现在起就是您的亲兵,并且还将有更多的人跟随您。” 这种言语很快被葛荣听到,他怕自己的部下有变动,造成混乱。当既派人偷着把元深杀死在路途中,接着把元深的随从也都一个不剩地杀死在郊野。 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庭,元徽马上向皇上报告说:“元深投降了贼寇,企图自立为天子与魏朝分庭抗礼。” 按他的这个说法,元深一家及九族都将被剿灭。元徽派人把元深的妻子和家人及众多亲属全都抓了起来,准备定罪灭族。 元深的一个家人冒死冲出官兵的围捕,来到皇宫门前高声喊叫“冤枉”。胡太后是在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让人把那个家人传进宫中。她亲自对元深的家人询问,得知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她把那个家人放走了,还当即叫人把元徽找进宫中,命令他把元深的家人全都放了,所加罪状全部取消,并为元深恢复了名义。 皇家在北方的军队势力一下子弱了下来,几乎丧失了对北方大部分领土的控制。居于北方的尔朱荣心知,现在正是他扩大自己力量的时候。他便乘机打着朝庭的旗号,一面与叛乱的匪军讲和,一面收编了贺拔胜兄弟的部队和其它一些地方武装。魏国的北方从这时起,实际上已经是尔朱荣的天下,他的军威也更加壮大。 尔朱荣与北方蠕蠕人互相联系起来,形成联盟。他们相约要共同实行亲皇上、拒太后的政策,用这样的方法对待北魏朝庭,其目的就是把皇太后赶下台以后,再夺取北魏的天下。 他们这一折腾,苦的是北方的百姓,这一方人民在战乱的军匪割据和贪官污吏残酷剥削的双重压力下,艰难地生活,痛苦地熬煎。 魏朝西线一直由萧宝寅的军队控制,表面上他们面临强敌,寸步难行,实际上是他不想在这样的时候消耗自己的力量。萧宝寅要坐观动静,以待时机,再最后采取对自己有利的方案。 魏朝北、西这两个方面被这两个心怀异端的人控制着,注定了朝庭今后的命运。尔朱荣和萧宝寅都是手握重兵,其心不用在平叛伐乱上,所到之处只是强征军饷,骚扰百姓,每遇敌寇却东避西藏。弄得魏朝西方的百姓和北方的百姓叫苦连天,民怨沸腾。 ********************* 这些事,原是皇上自己亲手造成,北方和西方战线上的这两个人也是皇上一再提拔重用的。当时曾有人向皇上提出尔朱荣乃草寇出身,萧宝寅是南国亡命之徒,两人不可重用。可是皇上不听,说是宁用外臣,不用强臣。他是为自己皇位着想,怕强臣夺了自己的权利。之所以用母亲帮助执政,也是为了自己权力稳定。 这样一来可苦了胡太后。她曾多次向皇上建议削减尔朱荣和萧宝寅的权力,都未能得到皇上的认可。只好自己整天忙于繁杂的事务之中,收拾这些乱摊子,却常常几天看不见皇上的影子。令人找皇上,也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在宫中某个最僻静的地方找到。 原来,皇上年纪不大,贪玩之心甚重,又特别迷恋潘充华。就是在最坏的军情报来时,他心中也是想着宫中的这个妙人儿。前些日,刚有些收复失地等好的军情报来,他就借故给潘充华加封为贵嫔。然后两人整天如胶似漆,不愿分开。 胡太后对他说过几次,让他以国事为重。他便有意躲开母亲,偏找那些让人找不到的地方与潘贵嫔留连玩耍。嘱咐身边人对他的行踪要绝对保密,不准告诉皇太后。 郑俨每日带着卫兵守护在太后的身边,很长时间不曾回家一次。一天晚饭后,胡太后突然想起什么地对郑俨说:“你很长时间不曾回家了,趁今天有空回去看看,免得家中惦记。” 郑俨说:“我早已立志终身保护太后,家中上下也都知道我的这个主意,他们全都支持我。现在我的心中,这里也是家。” 太后说:“你的忠心,朕已知道,但朕不能不关心你的事情,否则别人该说朕太没有人情了。今天有些上等丝绸,是高昌国头兵可汗进贡来的。请你带回家去几匹,送给你的夫人,就说这是朕的心意。” 郑俨只好依照太后的吩咐,带着丝绸回家给妻子送去,并说明这是太后的心意,又安慰了家中老小一番后,便立即返回宫中。后来,太后又强迫他回家几次,他全是回去看看,便返回宫中。太后问他为何这样? 他说:“当前时局不定,我离开太后片刻,都放心不下太后的安全。再说,我现在身为谏议大夫、中书舍人兼典御,总管宫中、特别是太后的饮食起居和所有卫士的大事,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 他总是昼夜不息地在太后身边巡视,检查每顿饭。皇宫每处角落是否安全,决不许任何闲杂人员在宫中逗留。 * 吏部侍郎辛雄向魏主上了一个奏折说:“汉夷之民相继变乱,最大的遗憾是因为地方官吏,如太守、县令这些官员不得其人。他们对朝庭三心二意,采用上欺下骗,弄虚作假的方法力保自己的官位。他们肆意盘剥辖区黎民,造成百姓不堪他们的欺压,才有现在不安定的局势。以臣的主意,应尽快对百姓施以慰抚,对官吏进行整顿。 “过去郡、县两级官员的选拔任用,多是考核虚假,任人唯亲,凭借关系安排官员。另外,这些职位没有受到朝庭的重视,一些贵族和有才能的人不愿到地方担任小官,至使这样的职位被那些小人占据。应该改革这方面的弊端,把郡、县分成三个等级选官,要有候补官位的人选,要按照才能和德望相结合的方法选配官员。如才德不可兼得,应侧重才能选用人才,然后再考虑其它方面。不要再论资排辈晋升职务,应每三年升降一次,称职的选用京官。不经太守和县令的过程,不应任用为京官。这样,各级官员才会在任中自勉,百姓的冤屈才能得以伸诉,天下暴乱自然可平。” 魏主听过之后觉得,现在各地应以平定暴乱为主,这些小事还不能急于过问,更不可以小事冲了大事。把这份奏折随手扔在一边,也没有让胡太后看。 胡太后知道自己的皇儿非常自负,从不喜欢别人对他说一个不字。就是自己的母亲也要以他的主意为重,特别是现在皇儿已经亲政,不宜过多干涉。再加上她怕朝中官员像上次执政那样,因自己管事过多而产生反感,影响皇上声誉。致使胡太后眼看着朝中政务,虽然有心相帮,也要退避三舍。 * 太后又是五六日不见皇上了,很想念他,就乘早膳过后散步的闲空来到显阳殿。只见殿上悄无人影,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她随手拿来几本一看,都是放置多日的重要军情,其中辛雄的两份折子都在积压其中。太后心中十分生气,她大声地命令显阳殿主管太监立即去找皇上来见她。 主管走后,她坐在案边批起奏折,一直批到快晌午,她觉得累了,起身活动一下腰板,这才想起,去叫皇上的太监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于是她又打发一个人再去找。 过了好一会,皇上才垂头丧气地来见太后。身后跟着那个吓得混身发抖的主管,走到门口就哆哆嗦嗦地跪在门外不敢说话。 胡太后对着门口瞪了他一眼,对他说:“朕知道耽误这么长时间的责任不在于你,你先出去吧。” 主管如释重负地跪地连连叩头,口称:“圣上英明”,然后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胡太后面对着表现得无所为的皇上,叹了口气说:“大魏天朝万里之疆,每天都有很多奏折。这样长时间地积压,怎么面对天下人?世人皆说皇帝日理万机,若不日理万机,岂能配得皇上的称号?” 魏主元翊岂能听得这样的话?向她翻了翻眼睛,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太后知他没有想通,必是心中不服气,沉思一会,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回后宫去了。 ********************* 公元527年,北魏朝庭决定从定。相两州分出四个郡来,新组成一个殷州,任命崔楷为殷州刺史。崔楷在太极殿议政时,向皇帝上表说:“因新立州郡,面临强敌,情急之下无一兵一卒,请求朝庭分拨武器和粮食。” 魏主当朝之上,把奏折传给太后,太后表示应该给予应允。魏主再接过奏折看了一下说:“此折准奏。”便把奏折放在龙案上。 退朝后,皇上迫不及待地直奔后宫,去找潘贵嫔玩那博肉的游戏去了,哪里还想什么殷州、崔刺史等正事。偏是胡太后认为皇上当朝说的话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也就没有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崔楷也认为此事办妥,无须再向皇上老话重提,只是在家等着通知就是了。吏部因定。相两州催着交割,急催崔楷速去上任。崔楷等不及朝庭拨钱拨兵,决定起身前行赴任。临行前进宫要求面见皇上,却整整等了一天,也不见皇上传唤。 曾有人对他说:“崔大人请去找太后解决这样的事。” 可他认为这样的事也去找皇太后,显得我朝男子汉大丈夫太无能力。于是他第二天早早就空着两只手,带着家人去上任。 他的弟弟对他说:“凭着现在殷州的形势,你应该把家中老小留在京中,自己单身赴任,万一有难,可保家属。” 崔楷说:“我闻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如果我单身独往,将士们谁还肯坚守其志,百姓谁还再相信朝庭?” 于是他义无反顾的带着全家老小,再加上家人、使女,三、四百人前往殷州上任。 贼头葛荣得知新建的殷州和崔刺史的这些情况,对部下说:“魏朝新设一个殷州,让一个不懂事的人只身来当刺史,这是把殷州送给咱们,咱们不能不要。”他发动重兵立即逼进州城,摆开了攻打城池的架式。 崔楷弟弟和部下见战事紧急,再次劝他说:“把家中老人和小孩送出城去躲一躲,咱们这些男人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崔楷在大敌当前和众人劝说下,一时没了主意。弟弟便乘机令人把父母、小孩和崔楷唯一的幼子借着夜色送出城去。可是,家人们还没出城墙大门,就被崔楷派的家丁追了回来。 崔楷对众人说:“我的老人和儿女这样一走,城中百姓一定会说我心中不坚定。这样一来,必将人心大乱,兵无斗志,州城必失。我不能因自己的私爱而失忠义,成为国家的罪人。” 他说完便投入了备战的准备中,全城百姓虽然人心惶惶,但他们见刺史尚不惜全体家族的性命,也就都安下心来。葛荣的兵力实在太强大,把他们像铁桶一样围在城中。崔楷发动全城百姓以民间工具为武器,不论大人孩子个个上阵。 百姓也都说:“崔公不惜家中数百口人的性命,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军民个个奋勇当先,全都上了城墙日夜守卫。 战争打得十分残酷,城中军民死者相枕,但全城百姓和军兵无一叛逆,就连妇女和十一二岁的孩子也都是舍身杀敌的英雄。战到最后,州城失陷,全城老少全都殉难。崔楷更是坚强不屈,身负重伤,又爬起来,手执旌节昂首而立。葛荣不得不下令部下所有的强弩手一起将崔楷射死,才算把刚刚成立的殷州占领了。 胡太后听到这个悲壮的事情后,十分痛心,她把皇上和朝庭大臣都痛斥了一遍,又下诏为崔楷立碑树榜样,在全国范围内表彰崔楷和他的全家,令官府出兵寻找崔楷活着的后人,重赏优抚。 还有一个人,也是在这时期为安定国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前年清理元叉爪牙时,有一个叫崔孝芬的人也被人告发说是元叉余党,被贬职到荆州服劳役。临行时,偏遇上胡太后出巡,他上前向胡太后辞行。 胡太后问他:“朕同你是姻亲,你为什么要与元叉一起反对朕?还把头伸到元叉的车内说:这个老婆子应该立即被赶走。” 崔孝芬诚恳地对太后说:“我得到了国家的重大恩赐,凭心说话,我确实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再说,假如我真是用这个样子说了这句话,有谁能听到呢?如果他真听到了,那么他一定比我更亲近元叉。” 胡太后听他说完,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很快,崔孝芬重新被起用,任命他为荆州刺史。又过了一段时间,南方梁朝派兵攻打荆州属下的彭城。崔孝芬率兵英勇奋战,一连打退了梁军长期的围攻,终于迫使梁军收兵南返,保持了魏国的威严,守住了疆土。 李神轨受到太后和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后,自己请战去前敌立功。他率军向北,攻打葛荣余部。很快就把投敌叛国的元鉴活捉,并把元鉴的军队彻底击溃。 这个元鉴曾世袭北魏的安乐王,前一年受命率军讨伐葛荣到了前线。他因在魏朝没能像别人那样成为巨富,心中不平衡。一仗没打,就在战地投降了葛荣,企图捞取名利和富贵。因他这种人没什么信誉,葛荣也没有重用他。元鉴在北方家无定居,富贵不得,什么福也没有享受着,反倒是整天担惊受怕,仅一年左右就被李神轨活捉,最后弄了个身首异处。 捷报传到朝庭,胡太后颁诏:“原安乐王元鉴因叛祖背宗,卖国求荣,有辱皇族元姓,现诏令其家族更元姓为原始拓拔姓。” 接着又把元略的职务调到元徽的前面,有效地控制了元徽的行为,使他不得不收敛以前那种营私舞弊、徇私枉法的作为。 虽然经过胡太后的奋力挽救,原先那种战乱分崩的局面有所好转,葛荣等两股顽匪正在围剿之中,可是大魏天下一直还有麻烦。 太后对皇上说:“皇上今年已经十八岁,正在少壮时期,最好能为国家和百姓多立些功劳。若能亲躬讨逆,树威天下,那样必能举国同心,天下太平矣。” 很多大臣也纷纷上表,请皇上亲征,都被元翊摇头否决。 ********************* 一天早朝过后,胡太后和皇上一起退朝回后宫去,太后边走边对皇上说:“我知皇上年纪尚小,能否让我代替你去出征?” 元翊一听便反对地说:“朝庭养那么多的文臣武将,要他们是做什么的,到头来还要皇上替他们去送死?朕才不宠着他们。等他们都死净了,朕再去送死不迟。再说,皇太后带兵出征,古今未有,您要执意出征,岂不是要羞死朕吗?” 胡太后说:“皇上亲征并非让皇上征战,不过是为了发动军兵之心。国以民众为根本,以军队为支柱,其中民与军都是要由皇上来调动的。现在正是用民出力、用兵征战之时,没有皇上亲自出面是不能如愿以偿的。危难之时,全国军民都在仰目皇上,等着皇上的号令,可这号令只有在战场上才最响亮。” 经皇太后几次三番地劝说,元翊不得不应允去亲征。他曾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三次答应亲自出征,可是下了朝堂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件事的音信。 有一次,朝庭下诏明喻朝野:皇帝亲自西征,并诏令京城内外戒严,整装待发。然而到了第二天,宫廷内外依然如故,不见丝毫征战气息。群臣中,很多人都做好了随驾出征的准备,披甲挂刀地在宫门外等了整整两天一夜,却毫无反应地无声无息了。 胡太后原计划皇上出征那天,早早做好准备,亲自举行仪式送皇上出征。她早早就端着御酒,带着宫中侍者,在阊阖门等着皇上出行。直到太阳老高,也不见皇上踪影,她急得重新返回中宫亲自去找皇上。 元翊却说:“现在北方战情紧迫,朕要出征应先北征。” 太后说:“不管西征还是北征,皇上都该出宫上路了。” 元翊说:“出征打仗非同儿戏,北征之事要从容计议,出征之日应须缓行。” 胡太后心知,一定是皇上身旁有人作祟,若非反贼,必是奸细。她心中一阵烦躁,便大声地对皇上说:“皇上这样视国家大事如同儿戏,国人将如何对待国事,如何看待皇上?” 元翊竟不耐烦地说:“皇太后管得太多了。” 魏主言后,甩手而去,把个皇太后自己扔在一边。胡太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楞了好半天,也不知如何是好。 从心里说,她不想违谬儿子,那是她唯一的亲骨肉,是她在这个经历着无数难言处境的宫殿中唯一的亲人。她的一切是为他而生,为他而准备牺牲自己的。她摇着头,默默地走到太极殿,进到殿里,看见皇上桌案上堆满了未批发的奏章,大多是前方战场告急的文书。她没有别的选择,立即坐在案旁批发文书。 一连两日,太后一人独自在太极殿批阅文书,皇上始终未见面。积压的奏章批完后,她也气得胸火如烧,便带着宫女去找元翊。直到嘉福殿的内庭也没有发现皇上的影子,只有那些懒懒散散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个东倒西歪、半迷半睡,见了太后尚未打起精神来。 太后让嘉福殿主管太监领着,又向宫后面寻去。到了龙凤楼里面的寝室,才见皇上的内持太监站在门外打瞌睡。太监见太后突然到来,非常意外,忙想转身进里面报信,却被太后举手制止。太后又示意从人全都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往里面走去。 长长的走廊过去,寝厅的门半开着,廊窗内传出了呼呼——哧哧,啊——啊叫着的淫秽声。她不觉停住了脚步,探头一瞧,只见元翊和潘嫔都是赤身裸体,在龙床上翻来覆去地扭在一起,还有两个赤裸裸的宫女在两边帮忙,举手分脚地为皇上和潘嫔按摩、摸索。这四个人时而滚在一起,时而绞合罗列,不成体统得让人不堪入目。 胡太后到了此时,哪里还敢再发言语?只有悄悄抽身,反走进来的路了。 胡太后心中有气,又无法对人说。她想起多日前,太监刘思逸曾向她报告过皇上与宫女的行为有些不检点,但不曾想竞走到了这一步。她径直来到显阳殿,宣布要自己亲自代替皇上出征讨逆。 郑俨和徐纥等人听说后,来到显阳殿共同奏禀说:“太后出征,名不正,言不顺,不但与事无补,还可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乘机谋害宫中的皇上。若一定要皇上亲征,还是说服皇上自己出征。那样,既可使皇上在国人面前树立坐威九鼎的信誉,又可有太后守宫。绝无后患的保证。” 太后想想,也只有如此。她对皇儿的希望,原先寄托得很高,现在她只希望他能正确对待国事就行了,不知道她的希望能不能实现。 第九章 千年恨1 百年易见去与归,千秋难断是和非。 *** 萧宝寅是魏主派去都督雍、泾四州军事的。他去了不长时间就给皇上送回来十多大车珠宝、玉器,还有五十名美女。皇上很高兴,立即让徐纥拟诏书,任命萧宝寅为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西讨大都督。 徐纥觉得皇上太轻信萧宝寅,缺少对萧宝寅的真正认识,便借故出去一趟,立即进到后宫向太后禀报了这件事。 太后马上来找皇上说:“萧宝寅刚去雍州不长时间就搜刮了这么多的民脂民膏,看来此人决非良善之辈。世人皆知,这个人在南朝时,曾举兵谋篡兄弟皇位未成功,凭着花言巧语和伪装掩饰混了过去。萧衍篡齐为梁以后,他惧怕迫害,逃来我朝。从你父皇到现在,对他三次委以重任。他都辜负了朝庭的恩意,大败而归,损失惨重。现在看来,此人十分善于伪装,居心叵测。他要不是怀有二心,就是一个表面像样子的庸才。前次用他,不过是为了利用他的名声来对付南朝人,瓦解梁朝军队的士气。当时还有崔延伯在其侧,对他进行挟制,才放他出去的。可是你现在这样单独给他如此大权和重兵,一定会促使他反叛自立的。” 皇上元翊说:“此人对我忠心耿耿,母亲切莫冤枉好人,使良将寒心。” 太后再劝说:“我非它意,只是提醒你,选人莫看表面对你如何,要看他对朝庭的实质心意。” 元翊说:“这样的事儿,皇儿都懂,母亲放心吧。您的年事已高,今后,我不能再用琐事打扰您了,请皇太后回后宫歇息去吧。” 元翊不听太后忠告,反怨愤母亲多事,一意孤行地对萧宝寅委以重任,送给他大量军队,让萧宝寅独自去了关中。 萧宝寅自来北朝以后,在他的心里就一直不安分于自己的职位,不过是在没有立身之地的时候,暂时的权益之计罢了。他从南朝带来的几个谋士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时刻为他如何能重新夺取失去的利益出谋划策。现在,萧宝寅重兵在握,有地盘、又有钱财,他如何不为自己卧薪尝胆这么长的时间而松出一口气来? 他的谋士对他说:“如今天下纷争,有力者都要做一任天子,从而独霸天下一方净土。主公素有大志,又筹划多年。现在,应该有的条件都已经具备齐全,就不要再为北魏朝庭效力,应该为自己的大业着想了。” 萧宝寅笑笑说:“上天将黄土放在天下,就是让人们自己去取的。我过去不是不取,而是没有办法去取,今天是取的时候了。” 不久,有雍州密报进京说:“萧宝寅进关中以后,一直按兵不动,最近正在筹划清理关中的地方军队,收编了很多人马。并派人拟写了举事诏书,还准备了自立朝庭的楼堂殿宇。” 元翊听了此事,一笑了之,他说:“我魏朝天赐大国,雄居中原百年,南北万里之疆。区区一个萧宝寅岂有撼天之功?什么谋反、变乱,全是一派胡言。” 徐纥在一旁插言道:“此事请皇上三思,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如有必要,可否举行庭议,也请皇太后来共同商讨一下。” 元翊说:“皇太后正在后宫静心向佛,不可惊扰。朕这个皇上还是可以办些事情的,难道说你以为朕不配办这些事吗?” 吓得徐纥跪地叩头连连说:“臣该死,臣该死。” 后来,杨昱也进京来报说萧宝寅确有反情。可是皇上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一直压住奏折不说,不让别人看见奏折。也不管关中事态发展,不派人前往调查,至使朝庭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萧宝寅发展到这样严重的程度。 ******************** 汝南王元悦虽然名声不好,可他必竟是皇族,他的势力也很大。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不愿出来为朝庭效力,整日在自己那一方厚土上胡混。 他有一个门人叫邱念,借着元悦的权势欺压乡里,图财害命。被黄门侍郎、御使中尉郦道元抓了起来。按照邱念所犯的罪恶,是必将判为死罪的。 元悦得知消息后,心中很为邱念着急。他对手下人说:“我元悦是什么人?他郦道元是什么人?难道是可以相比的吗?抓了我的下人就是抓我,我的下人只能由我自己来处置,决不准郦道元这样的下人处理。” 他的一个男伎对他说:“凭着王爷的身份,让一个小小的文人欺辱,实在是太不公道。我想,皇太后是个心地慈善,不主张杀人的,再说,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后宫中,不一定听说邱念的罪过,要是听了下人私自抓王爷人的事,也许会为王爷说个好话。” 元悦说:“对,我这就去找皇太后,让皇太后为我担这个责任,也免受这些小人的欺负。” 他急急奔进宫中,跪倒在皇太后的面前就诉自己的“冤枉”。胡太后见他那个样子忙让人扶他起来,然后问道:“皇叔快别这样,有事好说。” 元悦说:“郦道元太欺负人了,我的一个下人一向在我的王府中好好做人,前天刚出去为我送个信,就被郦道元强行抓了起来。他扬言说:我见了皇家的人就有气,一定要拿个人来做个榜样,元悦是个无权势的王爷,我就拿他来开刀,给皇上和皇太后看看。您说气人不气人?” 胡太后说:“朕现在听了你的话,还没有听郦道元是怎么说的。我已经不想再管朝中的事,不好直接传人到后宫中来,请你去把御使中尉请来吧。” 元悦得了这道旨意,理直气壮地去找御使中尉郦道元说:“现在我家的事已经被皇太后知道,她下了口喻说让你放人,然后再去皇太后那里听候发落。” 郦道元不理他,先回到自己的官衙,下令让人把邱念首先就地正法,然后才动身进宫去。到宫中后,对太后陈述了邱念的罪状,并说明已经把邱念正法。 胡太后听后没有说什么,让郦道元回去了。 元悦得知消息,气得跑到御使中尉府邸,指着郦道元鼻子大骂说:“你这个狗奴才,把本王爷如此轻视,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郦道元还是不理他。越是这样,元悦越生气。他来到宫中对太后说:“郦道元无视太后,不顾国法,擅自杀人。这种人留在朝庭,必将败坏朝纲。” 胡太后对他说:“汝南王,你就不要生气了,人已正法,不能复生。你应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要再想这些没完没了的事了,朕相信郦中尉是不会冤枉人的。” 元悦无法,气亨亨地走了,出了宫门对着满街的行人,愤愤地大声喊道:“我一定要出这口气!” 郦道元心想,打了罐子是打,打个缸也是打,反正元悦是不会放过我的;干脆我把元悦的罪状也写出来,呈报给皇上和太后,让他今后做事收敛一些。于是他把百姓对元悦告的状子,归纳了几条,呈报给皇太后。 胡太后看后,批转给元翊,让他酌情处理。魏主没有处理,把这个奏折压了下来。这个奏折虽然压下了,可元悦的怒火却彻底烧了起来。 他在自己的王府指天发誓、咬牙切齿地说:“郦道元,你用奏折告我,能把我怎样?等我制你的时候,再看怎样!我不能亲手杀了你,我可以借刀杀了你,我决不让你活下去!” ******************** 经过一番谋化,元悦让元徽进宫对魏主元翊说:“萧宝寅在关中兵权太重,既然已经知道他有反状,就应该派一个朝庭重臣去萧宝寅的军中督察,限制萧宝寅的行为。而当今朝庭之中,能胜任这种职务的人唯有郦道元一人,请皇上派他去办这件重要的大事。” 元翊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他正为萧宝寅的事情束手无策,可算有人为这事出了个点子,像得了救星一样,当场就说:“准奏。即刻传旨,令郦道元今日就出京去往关中萧宝寅营中督察。”这个最烦办这些“小事”的皇上,就这样把一个千古才子轻易地送上了死路。 * 胡太后得知消息,急忙赶往嘉福殿,在潘贵嫔那里找到元翊说:“一个文官,只身前往战乱之地,这样用人是要被世人笑话的。请皇上收回成命,召回郦道元,保住这个千古才子。” 元翊说:“皇太后今儿是怎么了?皇上金口玉牙,岂可随意出而反尔?当今国家用人之际,不管文官、武官都要为国家效力。” 胡太后苦口劝说始终无效,元翊听得不耐烦了,竟然对她说道:“国家大事不是皇太后管的,你还是省下一份心思吧。” 说完,不管太后是什么态度,拉着潘贵嫔进入内室再不出来。胡太后只好自己来到太极殿,叫人去打听郦道元现在何处。很快,打听的人回来报说:“郦中尉已经于午时出京西去。” 她闭上眼睛,合起手掌,默默地念道:“愿佛主保佑郦道元。” 萧宝寅虽然不想再为魏朝效力,可南方梁朝是不能轻易放过他的,梁兵向萧宝寅的关中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萧宝寅很快又成了战败者,他的军队损失很大,丧失了不少人马,他怕朝庭乘这时来收回他的兵权,就决定从这时开始自立为主。 刚开始做准备工作,突然听说朝庭委派郦道元为钦差大臣,来关中督军。萧宝寅明知这时称帝的时机尚不成熟,暂时还不敢惊动朝庭。便打定主意除掉所有的朝庭耳目,然后再行登基之事,更不许郦道元来到此地。 郦道元不知道萧宝寅的用心,他按照皇上的旨意,带着自己的几个亲随一心往关中奔来。到达阴盘驿站时,天已经黑下来,他决定住下。他们一行人马旅途劳累,草草地吃过晚饭,很快就全都入睡了。 郦道元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觉得这声音不像是一般的事情,忙唤随从人役出去看看。 这一下不得了,从人风风火火地回报说:“驿站长吏已经被人杀死,这里内外都被很多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不准任何人出进。只听说外面官长宣布,如有人敢走出一步,格杀勿论。” 郦道元虽不知底细,也觉事态严重。很明显,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立即穿戴好官服,出房门来到大门口。在火把光的照耀下,郦道元对一个军中长官说:“我等是朝庭命官,受皇上钦命去往关中,你们为何要围困驿站?” 那人骑马走到郦道元面前说:“我们是萧大都督的人马,我只是一个行台郎中,是奉命来围住此驿站的,从现在起不许一个人外出。其它的事,我不管,请大人见谅。” 郦道元说:“朝庭驿站,岂是你们想围就围的,不怕朝庭责问?” 那人说:“我说过,你去找萧大都督好了。不过,你们现在出不去!” 郦道元说:“你们既是围困,为何要杀人?” 行台郎中说:“他不听命令,私闯大门,自寻死亡。” 郦道元说:“你们什么时候撤兵?” 那军官说:“什么时候驿站里的人死净了,我们什么时候撤兵。” 郦道元说:“你们这样做,不怕朝庭降罪吗?” 军官说:“什么朝庭?这里马上就要新建皇土,重立君主,你们那个北方达子的皇上不好使了。” 郦道元还要再说什么,那个行台郎中已经命令部下把大门关严,再不许任何人打听消息。驿站中的人被彻底与外界隔绝开,真是插翅难飞、束手无策。 这个驿站只是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没有水喝。一连数日这样僵持着,这么多的人马困在院中,要吃没有,要出去便遭杀戮,最难熬的还是没有水喝。郦道元带领手下人在院中挖了一口井,却是老天也欺人,这口井一直挖了二三十丈深也没有打出水来。日子越来越多,院中的人也越来越坚持不住,郦道元及随从人员等天天挣扎在饥渴难熬的日子中,已经先后有人因无水而被渴死。 外面,萧宝寅的那些兵士看里面的人都快要渴死的时候,装扮成贼人模样,乘着夜色,跳进院中。他们见人就杀,已经快要死的、不能动的人也补上一刀。把郦道元和他的弟弟、两个儿子,及随行众人全都杀死在驿站的院落里。郦道元临死时一直骂不绝口,所以他被砍杀得也最惨。 ******************** 过了些日子,朝庭接到萧宝寅的奏章说:郦道元一行人马行至达阴驿站时,被不知何处的强盗杀害。 胡太后得知奏折的内容后,对皇上说:“若要别人,我可不管,可这个郦道元的事,我是非管不可。请你速下诏令,让地方官吏立即捉拿贼人进京发落。” 皇上也觉得朝庭派出的官员不能白白地让贼人杀死,命令徐纥速发诏书,让萧宝寅缉拿贼人入京。 萧宝寅怎么会把那些“杀人盗贼”缉拿归案?但是朝庭的诏令无法回应。于是他干脆立起了自己已经被废弃的、在南方时旧朝庭旗号。自称齐帝,擅立年号,当起了自以为是、天之娇子的“皇帝”。 得知这个消息后,北魏朝庭上下一片混乱。那可是北魏朝庭三分之一的疆土!都是皇帝轻信人言,只见眼前之利,不想后果造成的。皇上急得没有办法,自觉无颜见人,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胡太后不得不挺身而出,亲自主持御前会议,急调重兵进入关中,很容易地把萧宝寅镇压下去,并活捉了这个刚当皇帝没几天的南齐萧氏遗孤。 战报传进京城,北魏国内方人心安定。胡太后又召集殿前会议,研究处理萧宝寅的事。不长时间,关中的兵营中按朝庭诏令,将萧宝寅就地正法。这么一来,南齐萧氏一代豪族彻底绝了根。 北方,葛荣的贼军围攻冀州八个月了,胡太后提醒元翊派一个好的将军去增援冀州。元翊不想和太后谈这些事,对她说:“朝庭再无良将了。” 胡太后说:“源子邕精于兵法,攻无不克,屡为国家建立战功,不能长期不用。” 元翊说:“我朝固若金汤,人材济济,自愿请战者多有人在,何缺一个居功自傲、狂妄无尊的源子邕?朕意已决,此人不能用。” “战场用人,不能单凭印象而定优劣。” “此人桀骜不逊,岂知他不是第二个萧宝寅?” “源家三代忠良,这样的人不信,还信谁?” 母子二人互不相让,论了好半天。元翊不耐烦地说:“若按皇太后所说,把源子邕派去,也须有一个重臣监督而行才可以。” 胡太后对皇上没有办法,为了国家,无奈地说:“凭皇上安排吧。” 元翊不信任源子邕,认为要给他兵权必须得有人监视才行。他知道裴衍曾与源子邕有很深的嫌隙,便在朝庭议论的时候暗示裴衍说:“裴衍你是朕最信任的大臣,又好久没有上战场立功了,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裴衍明知,皇上是让他去监军,他本是阿谀小人,得了皇上的暗示岂能不动?他便主动出班奏道:“裴衍受朝庭恩赐太多,所立功劳太小,这次有了立功的机会,请皇上和太后放心地安排臣与源将军一起出征,必将立功而归。” 元翊点头说:“好,很好,就这样定吧。” 源子邕却出班奏道:“请皇上重议这件事,如果裴衍去,请把源子邕留下。如果让臣去,就请把裴衍留下。” 元翊变了脸说:“此事已定,不须再议。”说完,拂袖起身退朝去了。 源子邕只好和裴衍两人同队出征,并驾而行,带领军队开往冀州。他们内心不和,相互戒备。每次议论战术战略,不是斗嘴就是对抗,没有一次能有统一意见的时候。这样的仗怎么打?这时的葛荣正是攻势正猛,军心正旺的时候。源子邕的战略得不到发挥,重兵之下,不能尽展雄才,最终战死在沙场。裴衍乘机潜逃,却也没逃出葛荣的手掌,被追兵杀死在回家的路上。 ******************** 这时的魏国,外表虽然还有很大的地盘,可知道内情的人全明白:国运、人才都已经枯竭萎缩了,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元翊之所以这样对军国大事一误再误。一错再错,主要是身边有那么几个奸贼和小人。他们在皇上身边献媚取宠,妖言迷惑,弄得本来就无知骄横的皇上像吃了迷魂药一样对他们百依百顺。 其中最主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被南朝暗中收买了的昌黎人谷士恢,任散骑常侍,所有宫庭卫士都由他统领。再一个就是从北方柔然国来的密多道人,依仗玄伎胡语,说话诙谐,很得元翊的宠爱。这两个人整天围着皇上转,出玩耍的道道,寻开心的路子,逗得元翊天天有新的花样玩法。特别是在女人身上,总能让元翊有玩不够的、最新鲜的、最有诱惑力的感觉。把个孩子般的元翊弄得神魂颠倒,朝暮迷恋于声色犬马土木之中,如何能不荒废政务? 胡太后虽然早有觉察,无奈手中没有把柄,又加之爱子心切,她只能对皇儿旁敲侧击地说过几次。提醒皇上不要受小人左右,不要因玩误了国家大事,结果都被皇上反驳回来。皇上不认为引诱他玩乐的人是小人,而是认为这些人才是最好、最理解、最关心、最爱他的人。而常管教他的皇太后,简直就是不尽人情,处处让他为难的人。 说句实在话,胡太后并不希望皇儿受什么约束,只希望元翊得到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皇上待遇,将来再把一个强大的魏国传给她的现在还没看见的皇孙,就是最理想的了。为了百年大计,她决定派人调查皇上身边人的底细。 很快就得知:谷士恢一直与南朝征北大将军营中的人暗中有来往,密多道人则经常性地派人往北方柔然国送书信等。 她把这些情报集中起来,乘这些小人不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拿出来给皇上看,对皇帝说:“事实已经证明你身边的这两个人必须清除,否则将不利于国家。” 元翊说:“以朕对他们的了解,这些人不会害朕。就是真如皇太后所说,朕心中知道就是了。再说也不用他们参予朝事,只是陪朕玩玩,有何不可?” 太后说:“皇上岂可说出这样的话来?凡人可玩,皇上是不可玩的。” 元翊说:“朕身边的人说除掉就除掉,你让皇儿的脸往哪放?” 胡太后每做一件事,都不想让皇儿不满意,更不能让皇儿伤心。不过,她觉得这些小人是应该管教一下。她把谷士恢找到宣光殿,对他说:“你要是再引诱皇上整天玩乐,朕就把你调出京城。” 谷士恢回去后,就到皇上面前说:“皇上,刚才太后把我找去,教导了我。不让我总来靠近皇上。皇上是知道我的,我对皇上一心一意,太后不容我,我只好远离皇上。我的心里十分难过,请皇上不要为我的离去而难过。”说完,跪在地上痛心流涕地大哭起来。 元翊对他说:“不要再哭了,快起来。太后不容你,你今后不见太后就是了。” 谷士恢心中暗想:自己一个人说皇上还不能奏效,要多找几个像自己一样的人说服皇上。于是他找到密多道人说:“太后让我转告你,不要总在皇上身边献宠,否则会杀掉你的。” 密多道人说:“我一个出家之人,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只要让皇上高兴,才能表达我自己对国家的忠心。难道效忠皇上也有罪?靠近皇上就要杀头?” 谷士恢说:“你也别跟我说好听话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为何进宫,为何迷惑皇上吗?” 密多道人也反讥说:“北来的风,南来的雨,天上阴晴瞒不了我?只别长着嘴说别人,谁是什么猫变的,我全知道。” 谷士恢向他笑笑说:“心照不宣,灵犀相通。你我二人要想富贵长久,只能依靠皇上,但现在太后不容我们,怎么办?” “只有让太后不再过问咱们的事。”密多道人阴险地笑了一下。 谷士恢说:“凭着你我的能力不让太后过问,能行吗?难道再让皇上发令,让太后退回后宫?” 密多道人说:“那怎么可能?太后问政,是皇上亲自请出来的。皇上还为此改国号为孝昌,以表诚心,皇上岂能出尔反尔?” 谷士恢说:“你没看出皇上已经对太后参政有所反感吗?” “咱们正是要利用皇上的这一点。” “到底怎样才能让太后不再过问咱们的事呢?” “堵住她的嘴,她不就不说话了吗。” “谁有这天大的胆量?郑俨整天在她的身边,又如何下手?” 密多道人说:“我知道南方人最想让太后死去,当然,这也是北边人老早就希望的事。可现在不是下手治她于死地的时候,只是要想办法,让太后自己不再好意思过问朝政的事也就可以了。” 谷士恢会意地说:“那就只有说她淫乱,女人一沾上这个罪名,就是万恶之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不死自臭,永生抬不起头来。” 密多道人点头说:“对,就是这样。不过,她现在深入简出不与外人接触,说她和谁?过去,元叉利用她和清河王的事,来个一箭双雕,现在有谁来再当这个替罪羊?这件事,只能由你这个宫廷总侍卫想出一个来。” 谷士恢想想说:“胡太后狡猾多了,她以前是谁有用就用谁,则有机可乘;现在所用之人都是和她沾不上边的人,从这方面说她,真是太难了。” “说难是难些,其实不难。你过去曾说过的那个郑俨不就可以利用吗?” “不妥,宫人都知道郑俨对胡太后忠心耿耿,不可能与太后有染。” “越忠心才越是好目标,正因为没有人知道她与郑俨有染,才最好办。我们只管说出她与郑俨有事,尤其你是宫廷侍卫总管说的话,没人不相信,又没有人证实,岂不就成了真话?” “对,就这么办。” 密多道人接着说:“这还不够,还得继续离间皇上和太后的关系。” 谷士恢说:“这就更容易了,皇上与太后心中已经有隙,咱们再狠狠地烧上一把火,不怕锅不热。” ******************** 恰在此时,安北将军尔朱荣把自己的女儿直接送到皇上住的中宫内。元翊见这女孩长得非常美丽,心中十分满意。当时便封她为尔朱嫔,同时晋升尔朱荣为骠骑将军,都督井、肆、汾、广、恒、云六个州的军事,并兼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胡太后得知消息,立即来找皇上说:“尔朱荣草菅人命,桀傲不逊,常与朝庭对抗,把朝庭命官视为奴仆,对百姓乱杀无辜,只靠武力征伐扩大自己的势力。这样的人本应时刻提防,你现在却对他委以重任,朝庭百官谁不胆颤心惊?请皇儿依我的主意,趁皇上诏令未发之时,再考虑一下。” 元翊说:“朕如何收回成命,岂不是让朕在天下人面前丢脸吗?” 皇上不听太后劝告,两人说得不欢而散。 一直在外面偷听的谷士恢在太后走后,来到皇上面前跪行进奏道:“刚才太后让臣转告皇上,今天这件事,皇太后不会就这么放下,让皇上好自为之。” 元翊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说:“朕说过的话你们去办就是了。” 谷士恢又奏说:“太后还说,昨天葛荣攻打相州的急报由她去办理,不用皇上操心了。” 元翊开始喘起粗气,大声说道:“胡说,朕是大魏朝天子,还没有那个女人当过皇上!岂有国家大事不由朕管的道理?” 谷士恢还想继续说下去:“太后……” 元翊打断他的话,气虎虎地说:“不用说了,母亲对儿子的关心太过分了,从今后,朕再也不能让母亲操心朝庭的事了。” 第九章 千年恨2 胡太后先前得知皇儿不让她再参政,倒也乐得心安耳静,自己在后宫享福。可时间长了,得知元翊这样胡闹,朝中无人敢说,国家大事岂能任他这样继续下去?她决定再和元翊面谈一次。 乘元翊在太极殿早朝结束的时机,她从后宫步行到前殿,刚好在永巷门遇见了元翊。元翊草草问了一声安,便要走开。 太后马上对他说:“请皇上留步,有一事正想与皇上说。” 元翊不得以,只好站住,对太后说:“请太后先回宫去,朕有空便去看望。” 太后对元翊说:“皇上要远奸臣小人,亲贤臣,不能再以玩乐而贻误国家大事。” “谁是奸臣、小人,谁能分辨出来?太后亲口举荐的源子邕不也兵败误国了吗?”元翊听太后所言,立即回应了这么一句话。 胡太后听后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皇上怎么能这样说话?” 元翊说:“还是请太后回后宫吧,朝庭的事您老人家就不要管了。” 太后也生气的问:“难道孝昌的年号也要改了吗?” 元翊没好气地说:“早晚必改。” 太后听了这些话,心中十分伤心,她叹息着回到后宫,自己躺在炕上落泪。过了一会,她又想,当今天下是我皇儿的天下,当今皇上是我自己的亲生骨肉;有了这些,对任何人来讲都足够了。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总是不放心什么呢?再说皇儿并非是那种一点朝政不问的皇上,他还是个小孩子,这时不让他玩,还能等他老了的时候才让他玩吗?这么一想,她也就心安了许多。 也是凑巧,这天早晨,郑俨进宫较早。他本想先到后宫转一圈,半路上却见太后往前面来,便向皇太后行礼问安之后,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往前宫走。所以当太后和皇上说话的时候,虽然他站得较远,可也把这番争嘴的话全都听在耳中。两个陛下说完话,他拜讫皇上,又送太后回到后宫,便去找徐纥。 徐纥也正在找他,两人在西堂门前见面,一说原委,都是关于太后与皇上的事。徐纥是听到谷士恢和密多道人的传言,想让郑俨转告太后。 郑俨对徐纥说:“今天皇上与太后翻了脸,看来皇上不会再容太后临朝,很快就会有行动。” 徐纥说:“以我看,当务之急必先除掉奸贼。谷士恢和密多道人不除,太后便没有清白,太后没有清白,皇上就不能容太后,国家也就无安宁之日,更无你我立足之地。” 郑俨束手无策地说:“太后为人以慈善为本,多次明谕朝臣不得枉自滥杀。我们都受太后恩赐,怎能违背太后意愿?” 徐纥说:“对于此事,你我全无能力,还得找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臣们。” 刚好这时元略和元雍两人并肩而来,郑俨和徐纥忙上前向二位大人打躬、问好,然后便把二人请到内室,向他们说了皇上和太后的情况。元略连连叹气,低着头不说话。 元雍摇头说:“我已经历三朝天子,从未见过今天这个样子。” 元略说:“天下至尊当为天子,然而皇上时常出尔反尔,不顾国家大事。大敌当前,乃用人之时,太后辅政是权益之计,也是朝庭之幸。而皇上对良臣忠言逆耳不听,是想让皇家天下怎么样呢?” 郑俨说:“皇上肯定不容太后,而皇上身边小人惑主,今后再无太后主持,国将不国,臣将不臣,必致魏朝天下大乱。” 徐纥接过话头说:“虽然事情不至于如郑大人所言那样骇人听闻,但为国家和朝庭着想,从眼下时局看,须保太后不倒。如果要想保住自己眼前富贵,而不顾朝庭和国家命运,就随皇上把太后逼出宫去。看来,到了我等抉择的时候了。” 虽然众人忧心忡忡,但谁也拿不出主意来,最后还是默默散去,回到家中自己叹息去了。 *** 公元528年(北魏孝昌3年)正月初七,潘嫔生了个女孩。 在潘嫔生产时,谷士恢为了封锁皇宫的消息,以便自己掌握宫廷命运,命卫士将潘嫔住的殿宇围了起来。他假传圣旨说,皇上要亲自保护潘嫔所生的皇子安全,就连皇后胡氏,也就是胡太后的亲侄女、那个进宫不久便被放在一边受到冷遇的皇后也不准探视,其他人更是不准靠近。 皇女诞生后,谷士恢对魏主元翊说:“为了让皇太后和天下人心安,也让皇后死心守身;更主要的是为了皇上地位稳定,千万不能对外透露潘嫔所生是女孩,只报生男。然后再以生太子为由重改年号,独立亲政,使皇上能够自主地伸展身手,施展自己的远大抱负。” 元翊说:“年号必改,不能总让太后以此来挟制朕。你看年号应如何改法?” 谷士恢说:“我是武人,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事,请皇上问密多道人吧。” 皇上看了一眼那个北方来的道人,密多道人忙施礼上前说:“以贫道之见,自古以来都是强兵建国、武力增威、然后才能国泰民安,国号可否从这方面考虑。” 元翊突然灵感降临,断然地说:“对,没有武力,难得安泰,年号就叫武泰。” 谷士恢和站在一旁的密多道人连说:“妙,妙,妙!” 接着,谷士恢又说:“皇上圣明,皇上必将武功震天下。” 于是皇上密令:“严守消息,只说是生皇子。如有走漏风声者,灭其全族。” 同时把侍候潘嫔的全体侍女和接生人员等,一概控制在宫中一个殿内,不准他们随意行动。 崇训宫中,胡太后听说潘嫔生了皇子,急急忙忙来到西宫要见自己的皇孙。元翊站在殿门前拦住她说:“产房污秽之气甚重,恐冲着太后玉体,请不要进去了。” 太后说:“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怕的?看看皇孙也可了去我的心愿。” 元翊说:“正值寒冬季节,小儿体弱,不经风寒,就免了吧。” 胡太后只好站在门前,一再地嘱咐殿中宫女和侍候的人役,务须小心照看皇子和潘嫔。她在殿前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好半天,才心有遗憾地回崇训宫去了。 元翊送走太后,立即召来谷士恢和密多道人,安排他们召集有关官员进宫听旨。然后当着众官员的面,下一道诏令: “皇子降生,天下大赦,嘉奖百官,免掉盐池税赋,大庆五日。为庆祝大喜,从今年起,改年号为:武泰元年。” * 过后,又暗中把谷士恢和密多道人召进显阳殿内宫,下一道密旨:“诏令谷士恢准备调集军队入京勤王,密多道人联系周边各附属国家给予兵力方面的支持,这些工作从即日起着手办理。” 三人在一起详细地探讨了发展皇上亲兵武力,举事步骤。刚研究完,正准备分头行事的时候,太监送来在前方作战的尚书仆射长孙稚写来的奏折:“当今国库储备只出不进,而盐池一处每年税收不少于三十万匹绢的收入。现在免除了盐池的税收,必将促使国家财政更加危机,势必加重百姓负担,其后果必会引起社会动荡。臣这次出征平叛,之所以先解除河东之围,而后讨伐关内贼兵,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盐池。现在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却和失去了盐池的结果一样。所以臣不能执行皇上免除盐池税收的诏令。该收的税赋一定要收上来,不该收的,增加百姓负担的税赋一定不收。” *** 元翊在显阳殿看了长孙稚的奏折,以为他是有太后的支持,才敢大逆不道地违抗自己这个皇上的诏令。气得当时就拍着桌案,大声地骂道:“长孙稚以为有人支持他,靠自己有点战功,就想抗旨不尊,真是想找死了。” 密多道人上前说道:“皇上圣明,一眼就可洞穿贼人心里,这些人胆大包天,竟敢视皇上圣旨如儿戏,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谷士恢也加罡说:“皇上的话都敢顶撞,这样下去还有王法了吗?” 密多道人又说:“天子的天下只为一人,天子不能横行天下,则天下必乱。” 谷士恢说:“当今天下影响天子的只有一人,看来皇上是必须要和她摊牌了。” 元翊说:“宫廷之变从来都是血肉之变,现在满朝文武都是太后的人,岂能像你们俩人一样听朕的指挥?而朕的手中兵力不足,如何摊牌?” 密多道人出计说:“宫中卫士可由谷士恢分派,把太后逼退后宫,封锁宫门,外人岂知宫中之事?然后皇上急调尔朱荣大军进京,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洗朝庭,大事可成矣。” 元翊担忧地说:“朕听说尔朱荣现在正频繁调动军队,虎视洛阳朝庭,不知是何用意。此人狼子之心,岂可引入宫中?” 谷士恢说:“尔朱荣实为狼,而太后实为虎。外狼尚可节制,却不知皇上如何节制得了内虎?依臣看来,莫不如引进狼来,让他们虎狼相争,待到两败俱伤的时候,皇上岂不坐收渔翁之利?” 密多道人也说:“皇上骑在虎上,若不靠这只狼,岂能下来?情急之下也只有靠尔朱荣了。” 元翊也确无其它办法,咬了咬牙说:“一不作,二不休。从现在起,谷士恢立刻调集宫中侍卫,准备起事。密多道人拿朕的手谕去联系尔朱荣。” 两个奸邪小人得了皇上圣旨,真是如虎添翼。谷士恢一出显阳殿便避开郑俨,召集宫中各殿的卫士总管,下令严管后宫,安排人监视太后起居。他说:“凡朝谨太后的人,一律禁止入宫。” 郑俨很快得知消息,立即报告了胡太后。胡太后想了想,让郑俨去找李神轨,告诉他如何对李神轨说,要李神轨做什么事等等。郑俨出去以后,太后又找来徐纥,安排他去办一些事情。 第二天,李神轨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将谷士恢骗出宫,把他关押在自己的官衙中。这样一来,宫中侍卫的大权就落在郑俨手里。徐纥按照胡太后的安排,召集宫中和刑部的官员,对谷士恢进行了审讯。这样一来,谷士恢被收买当了南朝奸细的事,和他们密谋政变的事情真像都一清二白了,密多道人的来龙去脉也清楚了。徐纥传太后懿旨,令李神轨把谷士恢斩首处理。徐纥又密令查访密多道人行踪,京城各门实行戒严,不得让密多道人出逃或外出勾结尔朱荣,一定要把他抓住正法。 夜间,在洛阳城北门,经盘查,捉住了化装成军官的密多道人。在他的身上搜出了元翊给尔朱荣的密诏一封,上写着: “今乾坤易位,太后专权,拉拢百官,压制天子,召安北将军尔朱荣即率大军进京勤王,铲除太后死党,清理朝庭。使正义得以伸张,天下得以太平。” 见了这封信,在场众人都气得火冒十丈,徐纥当时就令人把密多道人杀死在现场。 *** 然后,徐纥带着皇上的密诏来见太后,太后看完密诏,当着众人的面把密诏烧了。对徐纥等人说:“你们所见的密诏,不过是密多道人使用的反间计而已。这些天,皇上一直和朕在一起,何曾发出这种密诏?这件事,今后谁也不准再提。” 其实,她的心里明知,以皇上那种任性的特点,是完全可能写出这种密诏的。不过,她决不相信自己的皇儿会害自己。 待众人出宫之后,她在嘉福殿找到了皇上,退去随从人役。元翊已经知道谷士恢和密多道人被杀的事,很不自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问:“太后有何见教?” 胡太后和颜悦色地问皇上:“密多道人的诏书是皇上写的吗?” 元翊说:“难道朕这个皇上不能发一个保护自己的密诏吗?” 胡太后说:“难道皇上真的要断绝我们母子之情吗?” 元翊支吾说:“太后所说的事,皇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胡太后说:“皇上就不要推托了,我已经查明事实真像。谷士恢和密多道人的口供是一致的,都说你要利用尔朱荣来除掉我。” 元翊见太后已知道底细,干脆摊牌说:“是又怎样?你作为女人,不安分守己,总来干预朝政,难道不知道朕是皇上吗?” “既是皇上,为什么不以国事为重,而终日沉迷于淫色犬马之间,视奸细和阴霭小人为知己,视朝堂忠臣为仇敌?” “朕可以不要什么忠奸,朕要的只是皇位,只想随朕自己的意愿办事!有你在朝庭,朕就不能顺心。天下是朕的,朕是天子,不是你的。世上一切都要听朕的,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 元翊歇斯底里地发一顿疯,胡太后等他安静以后,对他说:“好了,你永远是皇帝。我是为了保你这个皇帝才这么做的,以后我不再管你的事,好吗?”说完,令人将皇上扶回寝宫休息,让人好生侍候,自己回后宫去了。 元翊的密诏虽然未能发出,可尔朱嫔却已经暗中派人把宫中的一切消息都报给了尔朱荣,并说:请父亲乘宫中混乱之机改朝换代,女儿情愿与元翊两人出宫偏居一隅。 尔朱荣得了女儿密信之后,立即派出两人。一人带着密信潜入宫中,让尔朱嫔缠住皇上,说服皇上作内应,除掉胡太后,然后由皇上一统天下。另一人带着书信以官员的名义,向太后上书说:“山东群盗活动猖獗,官军屡战屡败,我请求朝庭派遣我自带精兵三千,向山东增援相州。” 胡太后明知尔朱荣是想以此为借口,合理合法地调兵靠近京城,以图不轨。她令徐纥给尔朱荣回信说:“匪首莫折念生、萧宝寅等人已被正法,万俟丑奴请求投降,关、陇地界盗贼已经平定。费穆大破群蛮,绛蜀地区也逐渐平息。前日,北海王元颢已率兵两万出镇相州,你就不必再出兵了。” 尔朱荣收到回书后,不但没有作罢,反而继续找理由调兵,同时招募军队,不断地向北、向东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 徐纥向太后上奏道:“国内虽有叛乱,但祸根不在乱匪。一些朝庭命官残虐百姓,暴征苛税,逼民反叛。尔朱荣这样的人又怀着狼子之心,制造混乱,妄图乘乱夺取江山,国家的大患是这些人。对他们应尽量减少权力,分解他们的力量,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剔除国家祸乱根源。” *** 尔朱荣安置在宫中的内线——尔朱嫔很快就把徐纥的这个上书报告给尔朱荣。 尔朱荣听后,气得拍着桌子大骂徐纥。发誓说:“我不把徐纥这个人杀死,世不为人,死不冥目。” 尔朱嫔对皇上说:“现在,太后已经知道你曾派人联络我家父亲,岂能长久容你?当前这种种情况,太后依然不放弃手中权力,视你这个皇上而不见,皇上今后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以臣妾的想法,目前战乱之时,太后不过是暂时稳住你。 一旦国运好转,皇上必将被太后取代。若不早下决心,那时将后悔不及了。” 元翊知道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打算,就算尔朱嫔不说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就此罢休。他也知道,依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不可能调动朝庭兵力。便决心挺而走险,把这一步走到底。于是又重写了一封密诏,秘密派人化妆出宫,诏令尔朱荣立即进京。 元诩发出密诏后,回到西宫。 潘嫔说:“回禀皇上一件大事,” 元诩问何事,她才说:“胡皇后今日出宫去瑶光寺出家了。” 元诩无所谓地说:“她是太后侄女,在宫中如何安身?反倒是出家利索。” 潘嫔又说:“皇后的事不提,臣妾的事也很重要,这生女硬说生男,瞒得住外人,还能长久瞒住太后吗?一旦太后知道真像,妾不是要粉身碎骨吗?” 元诩哈哈一笑说:“不须担心,近日尔朱荣进京,太后就永远不知真情了。” 潘嫔眼珠一转,当然知道事关重大。但尔朱荣进京,朱尔嫔必然乘势而上,超过自己的地位。就是把太后除掉,皇后的位置也不是自己的。 于是她对皇上说:“众人皆知尔朱荣虎狼本性,他进京杀掉太后,还能留下皇上吗?他将怎样面对皇上呢?结果只能是皇上与太后同命。” 元诩听了这话,翻了翻眼珠,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心中虽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说:“我可以不让他杀太后。” 潘嫔说:“他不会听你的话,他不杀太后,进京何干?在尔朱氏那里,皇上和太后同根,不会有什么两样。” 元诩这才后怕起来,立即又写了一道密诏,派人出宫去找尔朱荣,让他把军队停在上党,待宫中准备完毕再进京。 这时的皇上,心中惶惶然不知所终,怕尔朱荣外姓人异心太重,要真的篡了北魏朝庭,自己可就是天朝祖宗的罪人了。可是除掉太后的决心又非常坚定,不用外人岂能实现自己的目的?他思来想去,觉得有太后在,自己就是个傀儡。有尔朱荣在的情况,尚不得而知。很明显,使自己脱离管制是当务之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那么靠尔朱荣进京举事的问题就不能再变,现在的问题就只是什么时候动手了。 潘嫔没有保守住这个秘密,她在自觉不自觉中就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尔朱荣的队伍,已经驻在上党的消息又传到太后那里。 太后急招元略、徐纥、郑俨等人到显阳殿商议,平定了巩县李洪暴乱的李神轨刚刚返回京城,也来了。 太后说:“当务之急是挽回皇儿决心,只有我退出政坛,才可保住朝庭。我决定皈依佛主,离开皇宫。从今以后你们要全力扶植皇上,莫辜负了我的希望。” 徐纥奏道:“尔朱荣已经开始调兵进京,太后此时退与不退是一样的,太后离宫,置国家何处?皇上何处?何况尔朱荣残暴之心不会改变,太后退出,只会白白送掉江山,送掉皇家这些忠心耿耿的人们。” 李神轨也说:“我还有一些兵力,可拼死保护朝庭,请太后把此事平息之后再言退去,免得扰乱人心。” 郑俨说:“太后今生为了什么?怎么能在急难之时言退?依臣言,太后以身报国,死而后已才对。” “离开朝堂,是朕早已立下的主意,只是为了皇儿才滞留至今。今天皇儿不容我,我还在这早已经厌倦的地方干什么?” 太后停顿一下又说:“昔日我为皇儿留,今日我为皇儿走。只要国家安康,老身性命决不重要。” 元略说:“依臣之见,太后去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如何,太后当务之急救国最要紧,个人利益不应再言。”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太后也以为句句话都有道理,只能点头应允众人。于是她指派李神轨任京城都督,郑俨总管宫廷护卫,元略、徐纥安稳官员,调集外在兵马……, 安排妥当已是傍晚。 **** 胡太后用过晚餐后,又召内务府官员说了些严守宫廷秘密的事,回到崇训宫时已经快到深夜。刚要更衣睡觉,忽有一个小宫女闯进门来禀报说:“奴才刚才出去解手,见墙头有黑影飞过。请太后派人查访,以免出事。” 胡太后立即重新穿好衣服,还没出门,就有两个蒙面的黑衣刺客从房檐上窜下来,直接扑进门向着胡太后冲来。胡太后急闪身躲过,随手操起墙上挂着的宝剑,与刺客杀在一起。三人的撕杀博斗,惊动了宫廷上下,郑俨带着武士们冲来护驾。两个蒙面人见势不好,急抽身跳上房顶想要逃跑。胡太后也跟着跳出宫门,从旁人手中夺过弓箭,嗖、嗖、嗖三箭射出去,不偏不依,房上两人惨叫着应声倒下,又狠狠地摔到地上。 众卫士冲过来一看,一人箭贯咽颈已经没气了。另一人身中两箭,后腰部和大腿各中一箭,还在呻吟。郑俨知是太后有意留个活口,更上前一把提起那人,拽去他蒙脸的黑布——那是一张北方大汉的脸。郑俨一把拽下那人腰中尔朱府的腰牌,又一下子把他扔到胡太后和众人的面前,用一只脚踩着那人,厉声问道: “快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闭着眼睛不说话,郑俨连问几声依然如故,气得郑俨用脚踹了一下他身上露出的半截箭杆,立即疼得那人嗷嗷地叫起来。 胡太后向那人说:“快快从实召来,免受皮肉之苦。” 黑衣人低沉地说道:“皇,皇……” 胡太后大声地喝道:“住口!” 然后看了郑俨一眼。 郑俨会意地暗示了一下,便命令兵士们将那刺客押解下去,并随口吩咐道:“不准为他医治伤口。” 这时,徐纥等人也闻讯赶来,帮助太后安排好相关的事务,将太后护送回寝宫,待太后睡下后才纷纷退出来。 徐纥甩开众人,急招郑俨离开宫中,来到自己府宅对郑俨说:“今日事件已经明明白白,当务之急,生死抉择。为国家和身家,只能孤注一掷。并且此事只能你我二人担当重任,不能与其他人商量,也不能与太后请示怎么办,等事情办完,咱们俩人死而无憾了。” 郑俨会意地说:“太后心慈,死到临头还要自己退出。现在已是皇上、太后不可两立。今后若皇上主政,国家必乱。若太后留下,国家有救。依我的意见,留太后,去皇上。” 徐纥点头赞许,并说:“只能这样,只是要把皇上安置在一个最保密又最安全的地方才行,这个地方只好由你负责安排了,还要由你一直陪着皇上。” 郑俨说:“为了太后,我就作一次逆臣吧。等到事情平定以后,我再把皇上好好地交给太后,那时我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徐纥说:“那时,咱们俩人一起到岱岳泰山隐居去。” *** 二月二十日晚,郑俨乘皇宫人心惶惶,估计元诩在显阳殿很孤立的时候,带着他精选出的一百名御林军来到显阳殿,准备把皇上劫到别宫龙凤渊去。 谁知,郑俨一进殿便发觉此时与往常不一样,他急忙进入里面,才发现殿中众人都在手忙脚乱地抢救皇上。郑俨忙分开众人,看见皇上已经因中毒而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了。他大怒地呼喊随从,立即围住显阳殿,不准跑掉一人,不准走漏一点消息。他安排人员收拾皇上后事,并速报太后。 消息传到崇训宫,胡太后立刻软了手脚,说不出话来。众宫人急救半天,她才缓和过来,急得用手指着,让宫人把她抬到中宫显阳殿。元诩已经浑身冰凉,再也无回天之力了。胡太后抚尸痛哭,几次用头撞地,都被宫女扶住,郑俨等人见此更觉心中不忍。 尔朱嫔跪着向太后禀道:“皇上刚才还好好的,郑俨带兵一到就出事了。” 太后哭中传命:“速召元雍、元略、元钦、徐纥、李神轨等人进宫,立即拿下郑俨。” 众人闻听事变,急急忙忙、战战惊惊进宫来,一起拜于阶下,不敢抬头见太后。胡太后怒道:“此事是否你们干的?” 众人谁也不敢答话,唯徐纥原是心中有鬼,又因没有机会与郑俨勾通,怕郑俨一时莽撞、疏忽弄出大事。心想,不说对不起做人根本,只好硬着头皮低身跪行两步,胆怯地对胡太后说:“臣略知此事,但不敢确定。” 太后发怒说:“你把事情经过从实讲来。” “此事不关别人,皆臣一人所断,郑俨所为。臣以为,皇上以亲为仇,外引豺狼,内藏祸心,调集强兵入京,必使京城数十万百姓涂炭,宫中数千生灵遭难,太后也面临绝境。这种生死关头,只能以国家和黎民为重。所以和郑俨商议要把皇上先保护在龙凤渊中,待事情平定以后再让太后和皇上母子俩人相见,臣让郑俨一人主办此事,再由臣来禀明太后。不想郑俨却弄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是臣和郑俨罪该万死。” 胡太后气愤地说:“拿下徐纥,带郑俨!” 郑俨已被卫士捆绑在门外,这时挣扎着跪在门口高声奏曰:“臣冤枉!臣确实曾与徐大人商量囚禁 第九章 千年恨3 刑部中,尔朱嫔道出了事情原委:原来,尔朱嫔自从被父亲送进宫中,其目的就是为父亲做宫中耳目,为尔朱氏夺取天下做牺牲的。她和尔朱荣认为,现在的皇上已经失掉作用,再无利用价值。而驻在上党的尔朱荣早已急着要进洛阳城,情急之下出此下策。她受父亲尔朱荣暗中指使,先毒死小皇上,然后驾祸于胡太后和她身边的人。再以此为借口,乘天下无主之时,尔朱荣便可名正言顺地挥军越过黄河,南下京城洛阳,名义为主报仇,实则篡夺北魏政权。尔朱荣还许诺女儿,一定为她重新安排一个如意郎君和一方乐土。 尔朱嫔自以为父亲的大功即将告成,当务之急岂有不听父亲指挥的?她把尔朱荣暗中送进宫的鸩酒随时带在身上,找寻时机乘便下手。偏巧这天皇上一人坐在宫中发呆,尔朱嫔以探望为由来到显阳殿。元翊因无心绪待她,更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她说话。 尔朱嫔自进宫后一直没能受到十分的恩宠,心中早存几分怨怼。今晚本意就是寻事而来,又见皇上对自己如此轻待,更激起她无限怅恨。她见周围无人,又狠了狠心,便将毒酒偷偷下到刚刚送来的饭菜中。也是元诩该死,偏偏这晚,他匆匆吃饭没用人侍候,饭后不久便中毒身亡,年仅一十九岁。 说也巧合,她下完毒后,偏赶上郑俨带兵进宫,真是老天帮她的忙,让她把罪责推到郑俨身上。一则免了自己罪过,二则让天下人从郑俨怪罪到太后身上。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个装鸩酒的瓷瓶竟然让她败露了形迹。 二十六日,朝庭颁诏天下:“皇帝驾崩,新君即位,大赦天下。” 这个诏令一下,朝庭上下稍稍安心,只吓坏了宫中潘嫔。她因皇上已死,再无人为她做主,皇女又被误作皇上,误国之事罪责重大。吓得她心惊肉跳坐卧不安,无奈中只好跑去瑶光寺找胡皇后。一到瑶光寺,她便长跪不起,哭泣着求皇后救命。直到已经出家的胡皇后上前来扶她,还口中喊着:“皇后救我。” 胡皇后让她起来慢慢说话,她才半跪半坐的在地上说:“妾生的并非皇子,而是皇女,是皇上硬要报说皇子,隐瞒太后。不想今日立为皇帝,罪责闹得太大了。妾的死罪难免,只怕连累九族祸灭,所以求皇后说情,只请以妾一身抵罪。” 胡皇后被她求得可怜,推辞不过,叹息着说:“我本想离开尘世不再过问世上因由,只是这天地不容我安静。你这一闹,不由我不去走一趟,但今天去求太后,不是为了你的罪过,而是为这个皇女。” 胡后被潘嫔拉着,来不及换衣,穿着僧服进到皇宫中。把新立的皇帝是女孩的事,告诉了皇太后,并求情免除潘嫔死罪。 胡太后不听尚可,一听,又气了个倒仰。一口痰没上来,险些背过气去。急诏太医急救,才好了些,刚有一口气,就大骂元诩不止:“我这老太婆可欺,天下人怎么能够欺骗?这个昏君也真是该死。” 光骂没有用,还得解决实际问题,又召来元略、元雍、徐纥、郑俨等人。对他们说:“想不到我魏朝大国连出难言丑闻,元诩把这女孩冒充皇子,弄得我们大家在天下人面前不好交待。” 徐纥奏说:“此事已经这样,还是暂时保密,等以后条件好些时候,再更正也不迟。” 太后立即驳道:“天下人一日也不可欺,这样大的丑事,只有舍我一人之脸,来匡正天下了。” 元略等人也都赞同,于是令徐纥拟旨。徐纥又问:“新君立谁?” 胡太后想了想说:“元诩无子,又无兄弟,曾有五个叔伯,其中景明元年(公元500年),元兆去世,年仅七岁;永平元年(公元508年),元愉被高肇害死;熙平二年(公元517年),元怀去世;正光元年(公元520年),元怿被元叉害死;只剩元悦在世,又太不争气,声名狼藉。而继位人应是元诩侄辈,也就只有元愉有孙子了,是临洮王宝晖的儿子名叫元钊,但只有三岁。” 胡太后算计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在场的众大臣建议,拥立元钊。于是又以太后的名义颁诏天下,向天下人谢罪,申明潘嫔所生是女儿,不能嗣位,现在由孝文皇帝的嫡系后代元钊即位。 诏书中写道:“皇家握立授图,年将二百,祖宗累圣,社稷载安。高祖以文思天下,世宗以下武继世,大行在御,重以宽仁奉养,率由温明恭顺。实望穹灵降佑,麟趾众繁,自潘嫔有孕椒宫,冀诞储两,而熊罴无兆,唯虺遂彰。于时直以国步未康,假称统胤,欲以底定物情,系仰宸极。何图一旦弓剑莫追!皇曾孙故临洮王宝晖世子钊,体自高祖,天表卓异。大行平日养爱特深,义齐若子,事符当壁,允应大宝。即日践祚。可班宣远迩,咸使知之。” 意思是说:皇家二百来年的社稷安康,魏高祖文明创世,魏世宗武力开疆,先皇恩德极大,指望上天保佑,后代昌盛。潘嫔有孕,希望生下储君,但是没能如愿,却病态显露。正值大事当前,借以继承传代的兆头,是想用以安定天下。不是希图一时之快。先皇曾孙元钊,出自高祖,天生不凡,先皇在时十分喜爱,对待如自己的孩子。事到此时,正好应运继承皇位,即日就登基坐殿。可以向天下百姓宣告,希望众所周知。随后,朝庭举行仪式,尊元翊庙号为肃宗皇帝,葬于定陵。 *** 尔朱荣在黄河北岸虎视着洛阳,先是得报女儿事成,元诩己死,正想乘机兴兵发难。突然传来拥立新君,还由太后辅政的消息,特别是听说女儿已经被押解刑部,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暗自思量:现在进军逼宫,已经没有借口。如果把军队继续停在上党,只能引来非意,对自己不利。如果现在退兵,就等于承认失败,再说也不甘心就此暗退回去。况且这两条路都是没有后果,只能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又担心女儿性命,不知所终。唯有孤注一掷,冒险进兵,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枉为人一生。但是这条路太危险了!。 正筹措不定之间,又传来太后诏敕,更改新君。他便一下子来了精神,高呼:“天助我也。”立即找来谋士商量,网罗理由,还是要进军京城。 谋士们也说:“今日之势已经骑虎难下,莫不如杀进京城,夺取江山。” 最后他们决定,先写个抗表送进京城,观察动静再说。抗表中写道: “大行皇帝离开人世,接着又用皇女来欺骗天下,不久又选了个小孩子当皇帝,其实是奸臣在朝中专权。我看朝中很需要能人,愿意听到让我进宫的消息,去参议大政,来平息天下人的怨气,然后重新选皇帝。” 这个抗表明显是挑战书,但胡太后还是决定,派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去黄河边抚慰尔朱荣。结果这两兄弟见面后,却合谋了个里应外合的夺权计划。过后,尔朱世隆假装完成任务回到宫中,准备作内应。 尔朱荣按照魏朝传统习惯,用铸铜的方式祈祷占卜,看谁有命能当皇帝。就是铸造他选中的皇族子弟的铜像,如果谁的铜像能够铸成功,谁就有当皇帝的命。结果很多人的铜像都没有铸成,只有原先彭城王元勰的儿子元子攸的像一铸就成。 尔朱荣的部下有人说,彭成王德高望重,因高肇陷害而死,元子攸也很有威望,应该立为皇帝。于是尔朱荣决定用元子攸的名义进京。 尔朱世隆得到消息后,带着自己的人马偷偷潜出京城,奔上党,与尔朱荣会合共同向洛阳进军。同时,他们偷偷派人与元子攸密商,推翻朝庭,拥立元子攸为皇帝的事。得到了元子攸和他的兄弟们的支持,约定好共同起事。 四月初九夜间,长乐王元子攸和哥哥彭城王元劭,弟弟霸城公元子正三人跟着尔朱荣派来接他们的人偷偷出京,投奔了尔朱荣的队伍。元子攸一到尔朱荣的军营中,立即被拥到上座。尔朱荣带着众人山呼“万岁”,元子攸算是登基当了皇帝。 十一日夜,尔朱荣带领大批军队渡过黄河,直逼洛阳。在城门外遭遇到李神轨的军队,两支官军队伍立即展开了撕杀。尔朱世隆留在京城内的家人郑先护偷偷地打开洛阳城门,把尔朱荣的队伍接进城中。 顿时,京城上下成了战场,到处杀得血肉抹糊,惨叫连天。李神轨在乱军中战死,徐纥等人不得不退入宫中。郑俨带领禁宫卫士死守宫门,试图决一死战。 尔朱荣的兵马已经潮水般地围住皇宫,胡太后和一些大臣集聚在这个“小岛”中央,研究着退敌的办法。 胡太后对众人说:“尔朱荣进京是对朕而来,现在靠我们这些人来抵抗已毫无意义,只能枉送性命,还要连累无数生灵,不能再造这个孽了。上天已决定我亡,我不亡是违背天意。但你们要留下来,延续皇室宗脉,振兴大魏的国威。” 郑俨说:“臣与太后同生死。” 徐纥等人也表示拼到最后,众人发誓与太后同生死,胡太后都不应允。最后,胡太后说:“我不死,你们也不准死,将来元氏天下还靠你们。” 说着一把剪下满头青丝,令人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出家僧衣穿上。 她对大家说:“我现在真正解脱了。我不死,你们就必须活下去,否则就是违背我的意愿。我从今天起去瑶光寺,难道你们也能跟去吗?所以,我命令你们立即冲出宫去。” 说完这话,胡太后不再理会众人,径直向瑶光寺走去。 *** 徐纥和郑俨等人相对无语,最后还是按徐纥的主意,乘着黑夜,突然打开宫门,先放出二十多匹骏马疯狂奔驰,搅乱了外围军兵,然后众人乘乱冲出宫中去。 宫中嫔御纷纷逃生,众女卷都随太后向瑶光寺去了,也都要求跟随太后一起出家。 胡太后对她们说:“皇后是我侄女,又先自出家,自然留下。潘嫔生女冒男,有罪于天下,还是出家为好。其于各位都是清白身世,还是各寻生路去吧。” 众人听了这话,只好各寻出路。 唯有潘嫔不甘心地说:“我等今日之祸全由尔朱氏引起,往后的日子生死未卜,单单便易了有罪的尔朱嫔。现今她在刑部,尚未论罪,其父一到,自然得以解救,她反倒是后福齐天了。” 胡太后说:“上苍有眼,随各人的造化去吧。” 潘嫔不服,临了还是令人去刑部把尔朱嫔提了出来,令人强行给她剃度,穿上了僧衣,让她和自己一起当了僧尼。 其实,尔朱嫔岂有当尼姑的心?她从被弄进瑶光寺那一天起就谋划着出去的日子。后来,尔朱荣把她接出了寺院,强行安排给新皇帝元子攸,当上了新的皇后。 没过两年,因元子攸刺死尔朱荣,引起政变。元子攸被杀,又有新皇帝继位,她的皇后日子也到了头,最后也在乱军中被杀,这是后话。 回过头来再说尔朱荣,他的军队围了皇宫几天后,便像洪水猛兽般的杀进皇宫里,对皇宫内的一切进行了空前的大清洗。尔朱荣自己则住进了皇上经常住的嘉福殿,让原来的宫女侍候他。 三百年前,汉朝末年,董卓进京时的惨状再一次重现,并且更加悲惨……。 十二日,天上下起了大雨,雨水冲击着大地。尔朱荣命令京城官员全部出来,在雨中迎接新皇帝。并派人搜取宫中玉玺、绶带,用銮驾从尔朱荣在河桥的军营中迎回了元子攸。 接着派兵去瑶光寺抓住了已是尼姑的胡太后,又在临洮王府抓住了被下诏认定的三岁小皇帝,把她们祖孙两人带到河阴(黄河南岸)。 胡太后和小皇帝被雨淋得像两只落汤鸡,在军兵们的监押下,在混浊的泥水和血水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他们不知道下一个时刻自己会怎样。 胡太后在河阴见到尔朱荣时,对他说:“当今大势已定,你为赢家,前人功罪凭你叙说。你即已立元子攸为帝,终究是元氏后代,也是你一番心意,但愿你辅佐天子,鞠躬尽瘁,不以亲党凌驾于朝庭,只盼你为国分忧,为民献力,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老身死而无憾了。” 曾当过几天皇帝的三岁幼童连惊带吓,只会哭泣。尔朱荣早已不耐烦,即命娄兵用布袋装入胡太后和小皇帝,把他们沉入黄河之中—— 滚滚黄河混浊水,淹没千古人物。 ——这就是开头引言中所写的情景。 尔朱荣溺死胡太后和小皇帝之后,立即下令屠杀朝庭文武百官。他们把朝庭官员抓了起来,集中在皇宫。叛军们先用弓箭射杀,然后用乱刀乱枪随意屠杀。杀得皇宫内外,血流成河,尸体成山。仅一天之内,就杀死朝庭和皇宫命官三千多人。 丞相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元略等均死于非命。就连著名文人王遵业兄弟几人多年一直家居,并未出任官职也被杀死在家中。 清理完朝庭大臣,尔朱荣的军队又把京城中的地方官员、文仕、皂隶,和宫中的宫人、宫女、兵士等集合起来,监押着数万人到淹死胡太后和小皇帝的黄河边。把他们强行推入水中,集体淹杀二万多人。把一个活生生的、繁荣昌盛的京城变成了阴森的地狱和痛苦的深渊。 杀完人后,又抓来京城中仅剩下的一百多名文人,下令逼他们说:“谁能写出一篇元氏禅让皇位给尔朱氏的文告,就可免死。” 寂寞好长时间,众人无一回应。又过了一会,有一个叫赵忠的“小人”站了起来,他表示自己响应尔朱荣,为他撰写文告,拥戴他当皇帝。 尔朱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赞扬了这个势利小人,让他为自己撰写文告,并张示在皇城大门上。 随后下令把其余众人全部屠杀,并集尸体于市场之中,暴尸三日,作为对违抗尔朱氏命令者的警告。 *** 接着又派人带兵来到行宫新皇帝的住处,拘押住元子攸。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兄弟元劭和元子正两人杀死。再由众杀手监押着他,来到河桥的尔朱荣帐下。 尔朱荣自己坐在军帐前,让元子攸站在一边与众人一起看他铸铜祈祷。尔朱荣命令匠人铸自己的铜像,测试自己有没有当皇帝的命。没想到,一连铸了四次,他的铜像都没有铸成。 尔朱荣气得一下子站起来,怒吼道:“这个皇帝,我不当了!” 说完恨恨而去。过了好长时间,尔朱荣才转回来进入军帐中,他对部下说自己已经打消了当皇帝的念头。并且立即换了一幅恭维的面孔走出军帐,向一直站在外面的元子攸深深施了一礼,表示要继续尊元子攸为新魏主。 到了这时,元子攸才把一颗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却从此栽下了他们这对冤家君臣的仇恨种子,真是后事难料。 一些偷生逃跑的皇亲贵戚,元悦、元 、元颢等众多王爷,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纷纷逃往南方梁朝,或流亡在外。 一年以后,那个青少年时便被胡太后提拨起来当官的温子升,帮着元子攸杀死了尔朱荣。尔朱氏余党心有不甘,做亡命挣扎,乘乱之中又杀死了元子攸。这些乱君、乱臣们谁也没有得好,只落得身死命亡、妻离子散,国破山河碎。 又维持两年,好端端的一个大魏朝分崩离析,分裂成了东西两个魏国。再下去二十多年,两个魏国又分别被北齐和北周取代。元氏王朝二百年基业彻底覆灭了,元氏祖宗的牌位从庙堂之高被踢入历史的垃圾堆中。 * 胡太后被处死以后不久,郑俨在荥阳,徐纥在泰山,分别聚集武装力量揭杆起义。他们都试图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恢复北魏天朝大国昔日的荣华。可是他们的力量太弱了,徐纥首先被打败,他先是跑到荥阳找郑俨,两人难免对坐长叹。 郑俨说:“想当年,胡太后把国家治理得何等风光,真是国富民强,四方光辉。” 徐纥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后活着的时候,术士赵胡曾说过太后:‘居于高、乱留叉、失正气、终荣幸’,真的正应了此话。太后进宫初时,有于氏和高氏两家强权,其中‘居’字发音,隐喻‘拘’意;后因刘(留)腾和元叉而受乱,因尔朱荣有幸而终生。只不知‘失正气’这三个字应在哪里。” 郑俨说:“皇家人物都是应天而生,自有天命。咱们这些人则是为他们而生,为他们而亡。是忠、是奸,是荣、是辱,都是为天子而兴衰。什么于、高、刘、叉、荣,还有你和我,以及天下亿众百姓们,全都不过是皇上行天务时的附属产物而已。” 徐纥说:“当今,大魏朝的宗室、豪绅各居一方,表面是为朝庭,实际企图独霸天下。他们不以天下黎民为念,只知鱼肉世人,维持自己私利。这种以一己之利,超越国家之上、百姓之上的冠冕堂皇实在令人恶心。” 郑俨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面向南天说道:“我曾写了一段《黄河别》,请你点评。” 说完也不征求徐纥意见便吟道: “黄水长,黄水急, 匆匆行看人间异。 齐应银汉东逝水, 不忍上下两路歧。 天上滴水清, 河下浊水混; 试问君所见? 水中搅拌千年泥。 去也非, 非去矣; 长相望, 心不已; 黄红青白黑, 天地各分离。” 徐纥说“好,人间苍凉,天地之别。不过,天地自有天数,岂是你我辈能够挽救得了的?而今魏朝天下之大,也是难容你我,倒不如舍去眼前之念,去南方自寻身家出路,过几天安稳日子为是。” 郑俨没有听从徐纥的话,后来战死在疆场。 徐纥只身逃往南方梁朝,在南国异乡苟延后半生。 * 形势稍有平息,胡太后的妹妹、冯翊君领人打捞起胡太后的尸体,安葬在硭山脚下的双灵寺内。 元子攸为尔朱荣当了两年傀儡皇帝,世道更是乱上加乱。随后元晔在乱世中当了一年皇上,元恭和元朗又每人当了几个月的皇上。元脩接着又当了两年孝武皇帝之后,雄居中国北方的大魏天朝彻底分裂成东西两个国家。 北魏元脩孝武帝时,重新按皇太后的礼仪安葬了胡太后,谥号为“灵太后”。 * 是因为古人常把那些无道昏君、滥用权威、淫逸好杀的君主谥为“灵”字的。并且在以后的历史记载中,胡太后一直被称为淫妇、祸水。 魏主元翊被谥为孝明帝,庙号肃宗。 是因为古人常把光照四方、开明仁义、功绩显著的君主谥为“明”字的,特别那个“孝”字,是说人尊重父母、敬待长辈的好人才这样称呼的。 ……,……,…… 现在,没说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