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不上岗》 第1章 天空一碧如洗,只偶有几片浮云飘过。 旭日初升,朝阳为鳞次栉比的屋宇披上一层金辉,春天是一个生长的季节,偶尔拂过的微风,都带上了冬日所没有柔和。 外头春光正好。 安国公府后院正堂,郑玉薇微微偏头,非常自然地收回方才投向外面的视线,抬眼注视着上首,脸色和缓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继续状似认真地听堂上长辈谈话。 她现在正进行一项每天都有的重要活动,给祖母请安,所以郑玉薇必须端庄娴雅地安坐在高背椅上,保持她公府贵女的优雅形象。 自来婆媳是冤家,她的母亲安国公夫人,与她的祖母关系其实并不太和谐,郑玉薇言行稍有不慎,很容易便成为母亲被祖母挑刺的缘由,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必须格外谨慎。 本朝延续旧朝例,以孝治天下,因此,请安依旧是后宅重要活动之首。这费时极长,又沉闷无聊的请安,实在让郑玉薇十分向往屋外明媚的春光。 不过,她依旧不得不留在屋里,听着长辈们打着机锋。 “既然如此,你就多多费心吧。”上首韩老太君神色淡淡,眼帘微垂,说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多劳神了。” “儿媳不敢烦扰母亲,这些许小事,本就该儿媳操劳。”国公夫人杨氏唇角带笑,一派温婉,对婆母的不喜视而不见,语气十分恭敬地回话。 韩老太君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话里话外都有想替她女儿婚事做主的意思。杨氏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婚事关乎女儿一辈子,她不亲自把关,如何能放心。 好在,儿女婚事自来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婆母要做主,没有他们夫妻首肯,亦无法定下。 杨氏态度坚决,寸土不让,一再让婆母碰软钉子,今天韩老太君耐性耗尽,终于决定撒手不管了。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杨氏笑语晏晏,看上去倒还算和谐,但堂上坐着的,就没一个是蠢笨之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不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杨氏是安国公府女主人,韩老太君则是上任女主人,国公爷之母,这两人一个握有实际权柄,一个天然地位最高,双方都不是好相与之辈,现在碰撞起来,自然没有人愿意上前找凸显自己的存在。 作为两人争锋的焦点,郑玉薇继续保持微笑,充分表现出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 韩老太君 与杨氏说的其实是郑玉薇的婚事,照理说大家小姐此时会掩面含羞离去,但偏偏两人说话隐晦,暗打机锋,她本应听不懂的。 应该听不懂的郑玉薇,实在不能表现出自己其实很懂,只得如堂上的隔房姐妹般面上稍带疑惑,继续安静地坐着。 郑玉薇今年刚满十四,本来如她一般大的高门贵女,应是早已定下婚约,再不济也相看好了人家,双方都有默契,只等待及笄后嫁入夫家才是。只可惜近年情况特殊,今上年岁渐大,诸皇子长成,偏太子不能压服兄弟,夺嫡之争正如火如荼展开。 神仙打架,向来殃及凡人,上头的争锋,自然是带来了扑簌簌掉落一地的炮灰。这几年来,京里京外不论大小官员还是勋贵世家,跟割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种形势下,郑玉薇的父母亲选婿自然谨慎万分。两人前几年倒是看好一家,无奈那家在去年年末倒了,落得个全族流放的下场。 不要说两家只是彼此有意向,就算订下了婚事,安国公夫妇也不可能把独女嫁过去,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郑玉薇现在虽年纪稍长,但这并不算大事,因为京城被耽搁的贵女甚多,大家宁愿观察仔细,也不肯随意许嫁,以免误了女儿不说,还要连累家族。 因此,杨氏选婿的时间虽不多,但仍可认真挑拣一番。 “……院子都收拾妥当了吗?” 在郑玉薇略略闪神的时候,韩老太君再次发言,向杨氏询问道。她在儿媳那碰了软钉子,本想直接散了,但却偏又想起另一事,就不得不继续再说几句。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说话不冷不热。这儿媳能与她对峙多年,与其手握安国公府后宅大权实则关系不大,因为她是婆母,身份上占据了天然优势,这个中关窍其实是她那儿子安国公,他像是被杨氏迷了魂,一颗心奔杨氏那边去了。 安国公并非不孝,只是韩老太君稍一为难杨氏,他就要为媳妇撑腰。 这才是韩老太君始终无法喜欢杨氏的根本原因,儿媳霸占着儿子,安国公除了她,一个房中人俱无,这叫做亲娘的心里如何能舒坦。 “回母亲的话,儿媳早已命人,将世安堂后面的玉梨院归置妥当,只待周家表妹母女到府,即可入住。”杨氏依旧眉眼柔顺,笑意盈盈地回话,对韩老太君的神色视而不见。 她心中实则不以为然,不就是老太太娘家的落魄亲戚罢了,刚好塞在正堂后面的院落陪 着老太太,好让婆母不要闲着无事老想出幺蛾子。 “嗯,那很好,以后你表妹及文倩母女到了,你多费心照应吧。”韩老太君点点头,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些。 韩老太君在后宅浸淫了大半辈子,里头的事儿一清二楚。她无论掌不掌权,都无人敢怠慢丝毫,这也是她安然颐养天年,将国公府后宅交给儿媳的根本原因,但这周家母女作为投奔而来的亲戚,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周家母女是娘家亲人,韩老太君到底顾念,因此脸色到底好看了几分。毕竟,杨氏无需为难,只要一个不在意的态度,下头的人就会见风使舵。 “请母亲放心,儿媳定不会怠慢表妹母女。”杨氏自然无所不从,就当讨婆母欢心好了。 安坐一旁的郑玉薇听到此处,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 周家表妹,文倩,连起来不就是周文倩吗?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般熟悉。 这名字很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郑玉薇可以确定,这所谓的周家表姐她是头回听说,她有些疑惑之余,心头倒是涌上一股强烈的怪异之感。 就像是她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郑玉薇并不是个转牛角尖的人,平日若是想不起来的话,她也就抛开了,反正就是不太相关的人和事而已。但现在因为这种奇异感,让她开始苦苦思索起来。 她有时候的感觉很敏锐,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忽视了很重要的事情,是有关这周氏文倩的。 但问题是,两人明明毫无交集。 就在郑玉薇全神贯注开小差时,堂上的韩老太君得到满意的答案,“嗯”了一声后,就挥手说自己乏了,让众人退下。 郑玉薇收敛心神,随众人一起站起,告退后鱼贯离开正堂。 出了韩老太君所居的世安堂,郑玉薇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杨氏身后。 “薇儿可是身子未曾好全?”在儿女面前,杨氏是十足慈母,女儿略有恍惚,她马上察觉,连忙温声嘱咐道:“若是如此,今日就不该早起请安,你身子骨弱,多歇歇才是。” 女儿身体较弱,前几天天气乍然转凉,她就病倒了,昨日才好转,让杨氏颇为担忧。 “娘,我早就好了,不过就是个小风寒罢了,喝两剂药就好全了。”郑玉薇抱着母亲胳膊,轻摇了几下,娇声说道。 杨氏疼她,就算她活泼些,亦不会被认为是不遵大家闺 秀礼仪,加以呵斥,因此郑玉薇在母亲面前很放得开。她可不愿意,再次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了,连忙搂着母亲胳膊撒起娇来。 “你啊。”杨氏掐了郑玉薇小脸一把,笑着摇摇头。也是女儿五年前大病吓坏了她,所以往后都格外紧张。 杨氏端详了女儿小脸一番,见其脸色很红润,心才放下来,她笑道:“好了,那咱们回去吧。” 郑玉薇笑着点点头,之前想不到的问题只能暂时搁置,先随着母亲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今天开始日更啦,撒花花!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喜欢,一个人”,灌溉营养液 读者“就是想吃肉”,灌溉营养液 读者“千叶长笙”,灌溉营养液 读者“残酷系天使”,灌溉营养液 读者“妃唇似帝血”,灌溉营养液 读者“妃唇似帝血”,灌溉营养液 读者“么么哒”,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另还感谢:在阿秀旧文最后一章投雷、手榴弹等,以及灌溉营养液滴亲亲们,么么~ ps:新文会继续保持日更哒,但由于榜单等原因,周末的加更会在v前暂停辣~(其实阿秀有点小累,也顺道休息一咪咪,充充电辣!)不过,加更在v后就会恢复哒!么么~ 对阿秀完结文《(快穿)炮灰逢春记》有兴趣的亲,同样请多多支持哒! 第2章 夜色深沉。 喧闹的白日已经过去,黑夜带来了静谧。 “呵,呵……” 安睡在香闺罗床上的小少女陡然惊醒,她睁开眼,倏地坐起来,犹在惊喘。 郑玉薇光洁饱满的白皙额际,此时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上的月白寝衣竟已湿透,她神色惊惶,小手紧紧捂住胸.口,里头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 “砰砰”的心跳声异常急促,清晰地响在郑玉薇的耳边,跟它的主人一般慌乱无措。 “姑娘,”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良辰便醒过来了,她伺候主子多年,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撩起帐幔,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下,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这可……”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 亦无心与其多加分说,于是声音沉了下来,直接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 “你要记住,不可惊动其他人。”郑玉薇看着良辰,神情严肃,缓缓说道。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母亲杨氏一一仔细挑选出的,尤其是贴身大丫鬟,更是杨氏直接从身边伺候的人拨过来的,最是能干,郑玉薇当初让这些人把主子由杨氏转为她,可废了一番功夫。 郑玉薇的行为是杨氏所乐见的,收服身边的人,亦是贵女们需要学习以及掌握的一项重要技术,女儿合格了,她很欣慰。 故而,良辰心中的主子是郑玉薇而非杨氏,话音一落,良辰见她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劝。 “姑娘,那让奴婢伺候您换了寝衣吧。”良辰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请示。 听了良辰的话,郑玉薇这才恍觉,身上衣衫已经湿透,披在身上,此时正一阵阵寒意袭来,她点了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你退下后,不可惊动旁人。”郑玉薇换过寝衣,身上舒服很多,心也定了些,她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再次嘱咐了良辰。 “奴婢遵命。”良辰面上难掩忧色,很是担忧,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应声后退下,并将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外。 次间郑玉薇设为书房,她走到案前,铺开花笺,提笔蘸墨,将思绪稍加整理,随后凝神快速书写。 手上速度快了,字迹难免有些凌乱,但郑玉薇并不在意,她必须尽快将梦中事记录下来,以免日后淡忘。 这事太过重要,一丝一毫亦不能少记。 郑玉薇全神贯注,疾速撰写,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她才吁了口气,将手中笔搁下。 揉了揉发疼的腕子,郑玉薇仔细将花笺与书本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松了一口气。 在纸张上撰写完毕后,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很是不稳妥,于是就把书架上的几本游记取出来,将信息再次抄录,伪装成批注,因此才一直折腾了大半夜。 郑玉薇神色复杂,将花笺迭起拢了拢,递到烛火之上。她看着花笺边缘被点燃,橘黄的火焰跳动。 花笺几乎燃尽,郑玉薇松手,最后一点纸张掉在地上,变为灰烬。 郑玉薇握着几本游记,有些茫然,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 她非此间中人。 一场意 外,让郑玉薇几年前带着记忆来到此处,附身在一个高烧没了气息的小女孩身上。她最初惊慌恐惧,但病愈后,父慈母爱,待她如珠如宝,让以往亲情淡薄的她心安定下来。如今,她全情投入,这日子是新生,小女孩的亲人已是她的亲人。 谁料今天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夜间梦里徘徊,郑玉薇惊觉,她竟身处上辈子出意外前,刚看过的一本小说上。 这是一本无比狗血的豪门虐恋爱情文,郑玉薇从前只因万分无聊,随手翻翻打发时间,没想到,她竟将要担当起文里一个最悲剧的角色,男主的原配嫡妻。她的存在,成为男女主幸福美满最大的天然障碍,于是,只能炮灰掉了。 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无一分不好,却无端成为全文下场最凄惨的角色。 郑玉薇冷汗潺潺,被惊醒过来,却不得不压下惊慌,先把梦中回忆起来的剧情记下,以免日后忘却。劳碌半夜,她整理妥当,方有闲暇坐下来将事情理上一理,看日后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那书,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一部分,通篇都是出身高门的男主,与门第不显的丧父女主苦恋,爱得个死去活来,只奈何形势比人强,男主被迫另娶,女主被迫另嫁。 然而故事并没结束,女主婚后不到一年,居然就丧夫了,并重新与男主纠缠在一起,继续苦恋。 郑玉薇当时看到这里,已是索然,打发时间的的意思都尽去。你说,你一个已婚男人,虽然身处于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但为什么就跟一个寡妇无媒苟合,还生下所谓爱的结晶。 她随手翻了翻结局,果然不出所料般狗血。男主嫡妻常年被冷待,忧郁成疾,一病呜呼。然后原配所出嫡子被过继,女主登堂入室,爱的结晶由无继承权的外室子,鲤跃龙门成为继室嫡子,因为兄长被过继,他还是男主膝下唯一的子嗣。 这是何等狗血的剧情,郑玉薇鄙夷丢开手,再无聊也看不下去。 不过,还没等她找到能打发时间的物事,就遭遇了意外,一命归阴。郑玉薇本来很绝望,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重获新生。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几本游记拢了拢,仔细放好回原位。郑玉薇在此间几年,这里一切真实而合理,没有任何虚构迹象,她觉得,这地儿应是一个平行空间,用一本狗血文来形容它,实在太过肤浅。 经过大半夜时间沉淀,郑玉薇眼神沉静下来。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论如何 ,她都觉得这是真实的人生,既然有幸重获新生,她就要竭力过好。 如此,方能对得起上辈子绝望频死的自己,以及这辈子疼她爱她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读者“夜雨声烦我不烦”扔了1个地雷 读者“孜紫”扔了1个地雷 读者“懒懒的喵喵”扔了1个地雷 读者“过期的方便面”,灌溉营养液 读者“苜蓿”,灌溉营养液 读者“梦之荷舞”,灌溉营养液 读者“懒懒的喵喵”,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乐”,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章 此时,天色已经朦朦亮。 郑玉薇敛神,抬起头,沉声轻唤道:“来人。” 她眼神清明,一双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看起来很是镇定。经历过一次死亡,对于郑玉薇来说,没什么比伤重等死更可怕的事了,哪怕她真成了那男主原配,她亦绝不会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忧郁病逝。 更何况,她现在手上的牌还好着呢,婚事未定,她只要不嫁男主为妻,不掺和那些破事,这炮灰女配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这辈子的父母亲视她为掌珠,郑玉薇觉得,这事只要好好谋划一番,摆脱炮灰身份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被推开,大丫鬟良辰与美景走进房门,福身行礼,齐声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良辰亲身参与,自然清楚此事,美景对主子作息亦十分熟悉,此时难免一脸忧色。 “回房梳洗罢。”郑玉薇拂了拂寝衣袖口,缓声吩咐。她平日会晚些再起,不过今日没打算睡回笼觉,干脆就早些给母亲请安去吧。 郑玉薇让良辰回去休息,梳洗妥当后天已大亮,她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她所居的碧澜院,往国公府中路正院荣华堂而去。 她一路缓步徐行,不久便到了地方,郑玉薇进母亲屋里向来无需通禀,自行进去便可。 于是,她如往日一般,领着贴身丫鬟往杨氏正房走去。 “……不过就是矮子里头拔高个,那秦二又怎配得上我的女儿,不过是看那宣平候府颇为安分,我只想薇儿平安罢了。” 杨氏声音惋惜,很是嗟叹,她女儿万般好,却因嫁期适逢时局变幻不定,她不得不以平安为最先考虑要素,挑来选去,竟是一个不能承爵继室嫡子条件最好。 说到此处,杨氏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她话罢片刻,旁边响起嬷嬷安慰她的话语。 郑玉薇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正发愁如何了解自己婚事进度,以及跟母亲挑起拒绝的话头,就听见这话。 郑玉薇昨夜一梦,把那原文主要几个人物记得清清楚楚,男主正是宣平候府二爷,姓秦名立轩。 而那原文女主,正是郑玉薇昨日在觉得异常熟悉,不知是她表姐还是表妹的周家玉倩。 郑玉薇精神一振,抬脚就往里屋走去。在古代,大家闺秀是绝对不能谈及自己的婚事,她也就是持着 杨氏疼爱自己,才能伺机说上几句,要是换了家教严厉的门庭,怕是要被责罚一顿,兼且毫无结果。 其实,安国公府及杨氏也很严厉,她只是对膝下一双儿女宽容些罢了。 “娘,”郑玉薇进了门,几步上前偎依在杨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摇了几下。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杨氏刚梳妆妥当,正端坐在紫赤色黄花梨妆台前,一听见爱女声音,立时眉开眼笑,她回身搂着女儿,笑道:“都这般大了,还跟娘撒娇呢。” 杨氏嘴里抱怨,但行动上却并非如此,她低头端详女儿,见郑玉薇眉宇间不见困倦,神色不错,这才张臂搂住,轻拍了拍。 “我多大都是娘的女儿,都可以撒娇的。”杨氏真心疼爱她,母爱不掺杂半丝杂质,郑玉薇早就把她当成亲娘,感情亦不作假。 “好,好。”杨氏嘴角噙笑,连声答应,她随手挥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对女儿温声询问道:“薇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快与娘说说。” 郑玉薇说话虽是高兴,但神色却有些迟疑,杨氏对女儿观察入微,这些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了想,挥退了下仆,询问女儿。 杨氏了解自己的女儿,要是不是隐秘之事,她早就跟自己诉苦了。 “娘……”郑玉薇蹙了蹙眉心,她有万语千言想要诉说,但依时下对女子的约束,她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你这孩子,跟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杨氏见状,连忙宽慰道:“跟娘说,娘为你做主。” 女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也能处理事情了,而且她还是家里嫡长女,金尊玉贵,谁敢怠慢她。杨氏觉得,要是事儿小她可不会如此。 杨氏站起身,牵着女儿的手,行到窗下短塌,搂着着她坐下,蹙眉道:“可是你祖母为难你了?”她想来想去,就只有韩老太君,才能为难她女儿。 “不是的,娘,跟祖母没关系。”郑玉薇抹了把汗,连忙澄清道。祖母不喜母亲,连带会挑她刺这没错,但她到底是祖母的嫡亲孙女,要说老太太会多难为她,那倒是绝对没有的。 “娘,你是不是想跟那,那宣平候府的秦家二表哥定下婚事?” 郑玉薇组织了一番语言,到底还是选择单刀直入,毕竟她一个未婚女子,是不能说太多类似语言的,杨氏允许她询问几句,但肯定不会跟她多加讨论。 京城 勋贵人家大多沾亲带故,很多转折亲,郑玉薇跟那男主秦立轩,也是这种连转带拐的亲戚关系,因此她称其为二表哥。 询问自己婚事,郑玉薇不能直接开口就跟杨氏说,是否想把她嫁过去,只能迂回说是定下婚事。不过,意思也一样,毕竟杨氏膝下就一女,只会操她的心。 杨氏挑眉,看着女儿,刚要启唇说话。 郑玉薇不等母亲发言,连忙把自己的意图先说清楚,“娘,我很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跟他家结亲好不好?” 杨氏微挑的眉梢压下,蹙了起来,她没有问女儿为何知道自己打算,大概就是刚才听见的,她头疼的是另一事。 “那秦二虽并不算太出色,但你们两人就没见过几面,为何就不喜他了。”杨氏沉吟一番,才开口问道。 杨氏固然对秦二不太满意,只是她挑来挑去,实在没有更好的了。秦二虽不承爵,但背靠侯府,宣平侯府底子也不薄,女儿不靠嫁妆也能过得很好。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虽俗,却是很是实在。他们夫妻固然会给女儿丰厚陪嫁,但也没打算找一个家底薄的女婿。 杨氏疼爱女儿,这事涉及郑玉薇终身大事,要不是现实约束,她肯定第一时间以女儿意愿为先。 但现在问题是,外头形势严峻,她得先以对方的站位为前提,再考虑家世人才种种条件,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后,竟是这么个秦二最为出类拔萃。 不亲自操心挑选,是不知道现在寻个能看上眼的女婿有多难,杨氏今天听不到靠谱缘由,是不会松口的。 女儿还小,很多事不懂,杨氏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必须给她拿定主意。 “我,”郑玉薇总不能说,秦二日后会痴心周文倩,爱得个死去活来吧,但她此前与秦二基本毫无接触,实在说不出靠谱理由,只能摇晃着母亲耍赖道:“我,反正我就是讨厌他,娘,你不要定他家嘛。” “行了,这事儿有我与你父亲做主,你女孩子家家的,就别多管了。”杨氏被摇晃得险些坐不住,她搂着女儿稳住身子,嘴里温声说道。 郑玉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氏只觉女儿耍在小脾气,遂安下心,不以为然地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好了,咱们要去给你祖母请安去,这可耽搁不得。” 说罢,杨氏唤来下仆,准备出发往世安堂去。 郑玉薇初战失败,很是沮丧,不过也无法, 这事实在急不来,只能先搁置,静待日后时机。 她其实很理解母亲,现在局势确实紧张,譬如她父亲安国公作为今上心腹,近年越来越忙绿,待在家里的时间减少许多,杨氏要考虑很多,好不容易选中个合适的女婿人选,实在不可能让她毫无理由就否定。 不过,待女主周文倩出现后,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能抓住秦二小辫子,到时候,只要杨氏得知,就算她死活要嫁,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18583386”扔了1个地雷 读者“18583386”扔了1个地雷 读者“金小渊”扔了1个地雷 读者“金小渊”扔了1个地雷 读者“过期的方便面”,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白”,灌溉营养液 读者“夜雨声烦我不烦”,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4章 天色将明未明,室内相当昏暗。 宽敞的书房并无繁复帐幔勾连,案桌博古架等物皆坚硬的紫檀木所制,颜色深沉而厚重,目之所及,此间简洁大气,隐透主人威严之势。 墙角烛台架子上,有高低数十根的蜡烛,却并没尽数燃起,只点着了最顶上一根。 烛台架子前方不远,正是书房内间中心,那地方摆放着深紫黑高脚书案,是此间主人日常安坐之处。 宽案后的高椅,此时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身材高大修长,随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身上气势轻易便将这静穆沉古椅案压服。 一灯如豆,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让书房很是昏沉。 男子静坐沉思,昏黄的烛光从一边投在他的脸上,一侧面庞可见,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梁,浓黑剑眉入鬓,下颌线条硬朗,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响后,男子站起,行至烛台前,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其上。 纸片燃起,男子松手,看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道:“准备一下,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并不大,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闪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利落回话,“是,侯爷。” 话罢,黑色人影退出书房,把门掩上,自去安排。 书房门阖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响,室内此时只余一人。青年男子伫立片刻,缓缓举步,踱回到宽厚的书案前,他抬手,慢慢抚上面前案侧边缘,那里有一道划痕,极浅,在昏暗是烛光下无法看出。 大手摩挲着光滑而冰凉的木质书案边缘,不出意料,指腹下有浅浅的凹凸之感,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划痕。 这是他幼年所划,那时候这大书房的主人是他的父亲,他是父亲爱子,淘气进入书房玩耍,那时他尚不及案高,抬臂用小刀在上头划了一记。 那小刀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他偷偷进入父亲房中摸出来玩耍,想试试这刀是否好使,于是在同时祖传之物的小叶紫檀案桌上,调皮地划下一道痕迹。 这书案是宣平侯府第一代主人传下,每一任家主都很是珍惜,不敢轻易有损。父亲发现后,却并没有因此呵斥他,只把小刀没收,说不可玩此物,然后抱着着小小的他,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给他细细说宣 平侯府的辉煌往昔。 小小的他听得入迷,心中对先祖很是向往。 青年男子抬头,环顾大书房,欢声笑语似乎犹在耳边,慈父却早已去逝,只余这大书房里的一切,仍陪伴在他身侧。 入目的所有家具都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所制,经过岁月的沉淀及打磨,它们古韵厚重而威严大气。 紫檀木家具于京城勋贵人家而言,并不稀奇,每家都有上或多或少一些,但这么齐全以及历史悠久的一整套却十分罕见。 这套家具,见证着宣平侯府煌煌往昔,陪伴着每一任家主历经寒暑。 只可惜,他祖父壮年因意外辞世,父亲自小体弱,担不得劳累,继承爵位后只得勉力操持,亦早早撒手人寰,再之后,他少年承爵至今,已有六、七年。 这短短二、三十年间,宣平侯府没落之势已现,如果他这一代家主再无作为,只怕侯府颓势已定,日后奋起不易;兼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没依持的宣平侯府若不站队,就得迅速被急风骤雨打个零落。 青年男子下颌绷紧,目光陡然锐利,父亲病倒在床时,他与父亲商量过,决意在众皇子中择一良主,盼能保宣平侯府周全。 父亲身体虽弱,但却睿智,早早看透日后局势,在党争初时赞同了他的决定,让他放手去干,如今,他是三皇子心腹。 他才智不及父祖之万一,只希冀能引领宣平侯府趟过激流暗涌,保存祖上荣光。 男子一拂衣袖,往书房大门而去,他步伐坚定,毫不犹豫,一如心中所念。 青年男子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旭日东升,晨光照在他的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上,倍感坚毅,就仿若他的目光。 “侯爷,您是家主,怎能…….”如此冒险。 说话的是小跑而来的老管家,他对府里的事了解甚深,此刻一脸忧心忡忡抬头,对马上的主子说道。 “东叔,此事不可托于外人之手。”青年男子低头说了一句。这个老管家是他早逝父亲的心腹,一辈子忠心耿耿,他对其颇有几分看重,倒愿意解释一二。 这趟对三皇子一党极其重要,事出紧急,三皇子连夜传书,他虽知危险,但思虑一番后,仍决定亲自前往。 反正他处于孝期当中,本应深居简出,正适合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祖母明智,离世前,特地留下遗言,事急可 从权,一切以振兴以及保存侯府为要,为她守孝,心意到即可。 “唉,”老管家暗叹一声,他就是猜测到如此,才不敢多劝,要不然,他撑着老脸也要阻止主子以身涉险,“侯爷,请为阖府上下万万保重。” 老管家无奈退后。 青年男子正是宣平侯府主人,姓秦名立远,他对老管家点了点头,抬臂往脸上一抹,手放下时,马上之人已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方面男人。 策马扬鞭声骤起,马蹄声急促打在青石板上,“哒哒”之声清脆而响亮,如疾风掠过,一行十数骑转眼间消失在后巷深处,不见踪影。 城门早已开启,秦立远一马当先,率众人奔出京城南门。 马蹄声疾疾,一行青壮男子跨于膘健的马匹上,迅速过城门前的官道,扬起地上黄尘。 “倩儿,前方便是京城,到了里头,可不能再如此。”韩氏回头,正看见女儿撩起马车窗帘子,往外窥看,不禁开口说道。 侯府规矩森严,可不同家里小门小户,僭越些亦无妨,韩氏怕女儿不放在心上,一路上已经嘱咐多次。不过,女儿本来也很有规矩,只是路途遥远,京城与江南风土人情相差很大,她才有些好奇。 韩氏对女儿教养颇有信心,因此嘴上说罢,面色倒无变化。 马队刚好在车旁驶过,扬起尘土,周文倩蹙了蹙眉,再瞟了眼窗外,轻轻放下车帘子。 京城繁华且富贵,周文倩想起刚才奔过的十来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再想想自家的独驾马车,眼帘微垂。 那车队上的人服饰基本统一,很明显是一家子,但偏并无显眼标识,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一出手就是十来匹好马,京城富贵果然是名不虚传。 马匹铁器等物是重要战略物资,本朝管制颇严,富有非官爵人家能购买马匹,但要购置齐全一水儿毛色体型相同,又高大健壮的骏马,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最起码,周文倩父亲未逝世前,每况愈下的周家就难以购齐。 她想起刚才望见的巍峨城墙,心中向往,这次投奔京城,要是能留下来,就再好不过。 一旁的韩氏见女儿深思不属,有些恍惚,不禁担心问道:“倩儿,你可是身体不适?” 路途遥远,韩氏一行辗转两个多月,水路一段陆路一段,她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体质较弱的女儿。 周文倩闻言回神,望着 母亲轻摇了摇头,“娘,我好着呢。” 这是实话,周文倩看着柔弱,实际上身体不错,一路虽疲惫些,却并未赶到不适。她转头瞥向马车一角,那里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低头安静地窝在角落坐着。 “弟弟可有不适?”周文倩轻声询问。 那男孩抬头,正要答话,韩氏的声音已抢先想起,“不过就是个奴才的种,哪有这般金贵。” 男孩是韩氏抱养的庶子,周父在时,韩氏母女待他不错,但周父逝后,他的日子就一落千丈。 不过,男孩的日子已算不错,韩氏到底顾念自己无子,把这个安分的庶子留下了。另一对韩氏嫉恨的妾室母女,不过一出家门,韩氏就找来联系好的黑人牙子,把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待自己的骨肉疼入心坎,但其他个丈夫留下的孽种,那可就是切齿之恨。 周文倩往日在家时,已习惯关心男孩,听母亲话语后,这才再次恍觉她父亲已逝,此时已是离家千里之外。于是,她没再等男孩答话,转过头,收回视线。 男孩垂下眼睑,表情木然,无声低下头,继续沉默地窝在马车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读者“小满满”,灌溉营养液 读者“漪图”,灌溉营养液 读者“蓝瑟纷菲”,灌溉营养液 读者“夜雨声烦我不烦”,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5章 这个庶子十几年来,让韩氏如鲠在喉,现在她虽是夫死,但也终于不必再端着笑脸,在庶子面前扮演慈母,这事让她心头舒坦了不少。 韩氏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这些年也算憋狠了,她讽刺完庶子后,才回头继续与女儿说话。 “这回咱们投奔的是你姑姥姥跟和姨母,虽算亲厚,但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比在家时,自己就能当家作主,咱们还是要注意些。” 说到此处,韩氏心绪复杂,韩家当年两代,共有三个嫡出女儿,命最不好的就是她。 姑母命最好,出嫁时祖父还在世。祖父能干,官至正二品,与前两代的老安国公为至交好友,姑母到了可堪花嫁之时,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姑母进门后,诞育子嗣方面虽有波折,先诞下两个女儿后才生儿子,但公公顾念老友,在姑母前头,侍妾并不允许生育。 姑母所出之子是嫡长子,即现任的安国公。 只可惜姑母出嫁不久,祖父急病去世,韩氏父亲才干平平,只勉强考中同进士,韩家亦不是有底蕴的人家,于是家世迅速没落。 到了下一辈,韩氏及笄时,不幸母亲身故。韩氏守孝三载,到了出孝时,年已十八,之前有婚约的人家不愿等待,退了婚事,她家世普通,年纪又偏大,只能匆匆选了一户大族旁支,嫁了过去。 几年后,妹妹小韩氏到了婚配年龄,适逢姑母家二表哥丧妻,二表哥有原配嫡子,续弦肯定得放低要求,姑母想起没落的娘家,干脆聘了倍受继母刁难的小韩氏进门,也算尽了一份心。 近二十年过去,姑母儿孙满堂,妹妹膝下虽只有一女,但有姑母跟表哥照顾,也过得不错。 就只剩一个韩氏,同样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抱个庶子养在膝下,熬了十几年,却鸡飞蛋打,风流丈夫早逝,留下她孤儿寡母面对狼虎般的族人。 韩氏心一横,孝期结束后,干脆投奔京城。 有子妾室,韩氏不好一分不给,就随意捡了些财物以搪塞族人,至于庶女,则分派到前者头上,然后她就卷起手上大部分家产,与女儿离开江南,奔京城而去。 至于那个一直给韩氏添堵的妾室,她就一定要带上,恰好那妾室出身卑微却贪婪,也很意动,半推半就就跟上了。 韩氏走出不远,态度突变,提脚就将那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恍惚间,马车接近城门 ,安国公府派出的家人候在城门外,与这边碰上头。 安国公府派出的是外院的一名伶俐管事,韩氏微笑应付几句后,放下车帘子,脸色却有些阴沉,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马车安静下来,周文倩亦微微蹙眉。 大表舅是国公爷,自然不可能来接她们,但二表舅也没来,安国公府就派出一个外院管事,他甚至连大管事都不是。 窥一斑而见全豹,安国公府对她们态度由此可见。 自从丧父后,周文倩见识不少人情冷暖,以前后宅的争宠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心思分外敏感,与母亲韩氏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母女二人亦只能佯作不觉,毕竟,她们上京城前,还打算借着安国公府名头,为周文倩找一个好姻缘。 安国公府表小姐,虽然说到底,不过是个借住的亲戚,但有了这个名头,周文倩的身价就上了几个台阶。 不论是周文倩还是韩氏,都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她婚事上,掀去所有掩饰的外衣,这才是母女千里迢迢进京的最终目的。 其实,安国公府并没有韩氏母女想得那般,毫不重视她们母女二人,最起码韩老太君以及小韩氏不是。 最近圣上龙体微恙,朝中暗潮汹涌愈烈,安国公已经多日不曾返家,郑玉薇的叔父郑二爷,亦在朝中任职,这兄弟二人连带外院忙得连轴转,不要说韩氏母女了,就算是韩老太君外出返家,国事为先,他们亦是无法抽空迎接。 韩氏与周文倩一介妇人,根本无法与朝政大事接轨,这些事,两人自然不可能了解到。 风尘仆仆的几辆单驾青蓬马车辘辘而行,穿过闹市区,驶向城西,在宽阔整洁的正街中走了一段,就抵达安国公府门前。 安国公府开了侧门,让进周家一行,韩氏几人下了马车,换乘公府内巷专用的驴车,毛色黝黑的小毛驴由健壮仆妇牵引,温顺地走着。 小驴车不大,但每人一乘,倒也很是舒适宽敞。周文倩自进入安国公府后,绷紧的心弦略松了松,她神色有些复杂,伸手轻触驴车帘子。 入手软滑舒适,这只用来运送客人的驴车,竟也是使用上好的潞绸为帘垫。 周文倩伸出的纤手攒起,收了回来,这帘垫的料子竟是比她们母女身上衣衫要好,要知道,今晨出门前,因为今日必定抵达京城,她们已经换上新制的好衣衫。 刚才惊鸿一瞥,安国公府房宇鳞次栉比,威严肃穆,大小仆妇衣着光鲜整齐,动作划一,礼数周全,人间富贵乡之感直逼人来。 这般勋贵宅邸周文倩从未得见,震撼心灵的同时,她不觉想起,同时韩家嫡女,姑姥姥不说了,生在好时候,而她的母亲跟姨母,两者生活简直天差地别。 周文倩一直就知道,女儿家婚配等于二次投胎,至关重要,但却从未能似这刻般清晰入心。 “哒哒”的驴蹄声,在宽阔笔直的内巷响起,周文倩知道外头跟着十数仆妇,这些人安静至极,连脚步声也无法听见。她顺着车窗帘子扬起的缝隙瞥了眼,只见她带过来的贴身丫鬟翠儿紧跟在车侧,神色明显拘谨,很明显,公府礼仪周全的普通仆妇已经将其彻底给比下去了。 贴身丫鬟代表着主子的脸面,周文倩脸上火辣的同时,心底已扎根的某些念头愈发茁壮成长,已是不可动摇。 小驴车直接驶到第二道垂花门前,方才停了下来,垂花门后不远处,便是世安堂。 安国公府方面,后宅的大小主子早已齐聚世安堂,等候良久。 老太太的意见很重要,因此哪怕杨氏不心下以为然,也得表现出一副热络的模样。 “大表妹与弟妹一母同胞,只怕模样亦很是相识吧?”杨氏笑语晏晏,温和浅笑,对上首的韩老太君及对面的小韩氏话罢,抬手持帕轻掩唇轻笑。 小韩氏正是郑玉薇叔父的继室,她祖母的娘家侄女,那周文倩的亲姨母。她眉目张扬,五官艳丽,虽年纪稍长,但从那保养得宜的白皙面庞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位美人儿。 因此杨氏说这话,也有在婆母面前讨趣的意思在。无关她的利益时,她并不介意捧一捧这周家母女,反正鸡就是鸡,捧一捧也成不了凤凰。 韩老太君今天精神头极好,看大儿媳亦顺眼不少,兼杨氏说话有意讨好,于是她乐呵呵地说道:“她们姐妹小时便随兄长离开京城,我现今年纪又大了,倒是印象不深。不过,她们小时倒不怎么相似。” 郑玉薇坐在杨氏下首,闻言微挑柳眉,她倒是记得,那文套路很是老旧,很强调男主秦立轩爱重的是女主此人,而非样貌,因此周文倩虽然样貌不错,但并不是顶级美人。 而担任头号女配的郑玉薇,则是容颜绝色,身段柔美的一个倾城美人儿,加上高贵的出身,无可挑剔的教养,简直就是人无完人里头的那个完人。 虽然,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凸显男主非庸俗男人,不爱美色,一意为真挚爱情抗争到底而存在的。但这并不妨碍郑玉薇此刻说一句,作为一个女孩子,这实在太合她心意了。 郑玉薇暗咐,她虽未必如文中女配一般,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但该有的礼仪她也熟悉了数年,早已顺畅如流水,走出去绝不丢安国公府的脸面。 那也很不错了。 就着郑玉薇闪神时,她二婶小韩氏待韩老太君话罢,就笑着开口说道:“我俏母,而我姐姐则像祖母,样貌无一点相似,怕是不说出来,你们都猜不出这是姐妹俩呢。” 韩老太君含笑看着堂下众人打趣,眉目舒展,眼角的皱纹都浅了几分,显然,能与娘家亲人见面,尤是年纪颇大的时候,让她心情很是愉快。 就在一家子女眷和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嬷嬷挑起门帘,进屋禀报说,韩氏三人已经到了世安堂外。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夜雨声烦我不烦”,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6章 “快,快让她们进来吧。”韩老太君很欢喜,连声吩咐,让仆妇赶紧将韩氏几人请进门。 稍等片刻,站在门边的丫鬟打起帘子,郑玉薇抬眼望去,一行数人鱼贯而入。 当先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行来,她身穿一身锭蓝色交领长裙,样式并不繁复,只在袖口、衣摆出绣上一些简单的同色花纹,身上除了头上发髻处插了几根银簪子,就再无其他饰物。 这身很明显的寡居妇人装扮,让郑玉薇轻易判断出她的身份,这就是韩老太君的另一个亲侄女,韩氏。 郑玉薇挑眉,那么紧跟韩氏身后的少女,就是原文女主周文倩了。 她脸上微笑,看着欢喜,实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那少女看着比郑玉薇年长一些,约有十五、六岁年纪,身段已长开,看着颇为修长丰满,身穿一袭浅粉色百褶如意月裙,发髻上簪着双蝶戏蕊金步摇,此刻微微垂首,小碎步跟在母亲身后。 她面庞白皙细嫩,五官柔美,生得颇为娇怯,虽及不上郑玉薇,但也算一个不错的美人。 要郑玉薇说第一眼的感觉,那就只能说,这女子看起来实在很有一种惹人怜爱感,柔柔弱弱,让人很有保护欲。 不过这里头的人,就只能如男主一般是男人了。 因为据郑玉薇这几年间所了解到的,大家主母选儿媳,这一款实在不是她们的菜。贵妇选媳第一看家世人才,第二看该女是否落落大方,处事周到,而后才是细碎的林林总总,周文倩这种外形,正好是她们最不喜的。 而且郑玉薇发现,坐在对面的堂妹郑玉蓉虽同样面带微笑,但她清楚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一抹不以为然。那很明显,周文倩在未婚女子眼里,也不能讨人欢喜。 郑玉薇对这堂妹还算了解,郑玉蓉性情直爽,她这是很明显对这姨母表姐不太感冒。 在郑玉薇打量的这片刻功夫,韩氏母女协同毫无存在感的庶子周文正,已是行到韩老天君面前,丫鬟奉上蒲团,她们几人跪下磕头请安。 韩老太君连声称好,乐呵呵地给了见面礼,然后将堂上众人介绍给三人认识。 最后,老太君朝郑玉薇姐妹招招手,笑着对韩氏说道:“这是姑母家的两个孙女,以后就让她们姐妹跟文倩一起玩耍吧。” 不论郑玉薇心中是如何想,此刻她粉唇微挑,脸色温和礼数周全,与周文倩互相见了个平辈礼。毕竟再 如何,在老太太面前,她还得表现出一团和气。 周文倩见过礼后,微微抬眼。 两名衣着华丽,通体贵气的少女站在周文倩面前。年幼些那个已是了不得,而年长些那个更尤为引人注目,即使她一身名贵锦衣,鬓上胸前珠翠褶褶生辉,通身气度斐然,但让周文倩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绝美的面庞。 粉面桃腮,眉如远黛,樱唇琼鼻,一双线条精美的凤眸顾盼生辉,低声见礼时,清越柔美的声线响在她的耳畔,婉转悠扬而柔和动听。 真真好一位绝色佳人。 周文倩神色不变,微微垂下眼帘,她也算饱读诗书,居然一时找不出准确的词句来描绘这少女,只觉任何诗词都及不上对方。 她心下一沉,不说这少女,就算旁边一个,她也是及不上的。 来京城前,周文倩曾跟着母亲参加过本地名流宴饮。在那个江南郡城中,身处一群同龄且身份相仿的小姐间,她容貌才识皆是最拔尖的一个。 因此,她在此前,才会这般有自信,就算家世低一些,借着安国公府名头,凭她的相貌人才,找户不错的人家,应是不难。 可是,进了京城后,先是安国公府光凭宅邸一角,所透出来的威仪气度,就把周文倩的自傲打压下去了大半,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与勋爵之家贵女相比,身份上差异竟如天堑。 或许在她们眼里,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周文倩眼底晦暗莫名,她心里不是滋味,刚进安国公府,现实便给她迎头浇了一大盆凉水。 她半垂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思绪,有那么一瞬,周文倩很嫉恨两位表妹,两人出身高贵,什么都有,上天为何还要给她们如此美貌。 不过,周文倩并不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她抬眼,不经意间打量眼前的衣香鬓影,一室华贵,在见识过后,她心中期盼反而越发高涨。 环视一周,最后,周文倩把视线停留在母亲与姨母小韩氏身上,她们姐妹实则相差不过二载,但晃眼看过去,韩氏外貌比姨母生生老了八、九岁。 她视线在小韩氏明艳的面庞上掠过,姨母同样出身不显,不也嫁与公府嫡子了么。 周文倩眼神坚定下来。 短短瞬间,周文倩想了很多,而郑玉薇则站在她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说实话,郑玉薇有些佩服对方,豪门贵女们,自小耳濡目染见多识 广,兼有良好的教育,在这个年纪,能很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倒也不足为奇。 但周文倩出身差了何止一筹,打小的资源同样远不能比,现在第一次身处这生平未见的富贵地方,居然也能一派自然,面上毫不露怯。郑玉薇不相信她心底毫无触动,那就只能是面上功夫了得。 果然不愧是原文女主,她以相对卑微的家世,甚至后来还是丧夫寡妇的身份,居然能牢牢把住一个豪门公子的身心,最后耗费十几年时间,熬死了出身高贵的大妇,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侯门贵妇。 果然没有两把刷子,这活是干不来的。 郑玉薇自问没啥能耐,这浑水还是不要趟的好。 众人落座,韩老太君关切地询问了韩氏一番后,然后话锋一转,说起周文倩的婚事来了。 周文倩因父丧守孝三年,今年已经快十六了,韩氏携她远赴京城投奔,那估计以前看好的人家是没有着落了,女儿家婚配至关重要,可耽搁不起,韩老太君作为娘家长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 韩氏初来乍到,毫无人脉,韩老太君怜惜娘家人,若是侄女愿意,她打算操心一番。 韩氏果然喜出望外,她眸带点点泪光,如此这般诉苦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无用,耽搁了女儿,只盼姑母能搭上一把手,好给唯一的骨肉说门好亲事。 郑玉薇闻言精神一振,这冗长的亲人会面场合里,终于出现让她感兴趣的的话题了,她微笑不变,立即不动声色地关注起来。 周文倩则坐在郑玉薇下手,她双颊晕红,一般女子,此时早该避了出去,不听这个话题,但周文倩一来人生路不熟,无处可避;二来,这事是她来京的主要目的,她实在不想避开。 于是,周文倩便在郑玉薇的余光中,侧身垂头,掩面坐在原位,看似害羞,实则全神贯注留意着堂上对话。 韩老太君沉吟一番,最后开口道:“过些日子便是春闱,待殿试过后,要是你们母女愿意,老婆子便为你留意一些家境殷实,家中人口简单的新科进士。” 她抬眸看着韩氏,问道:“你意下如何?” 举人中了进士,殿试过后,即可授官,优秀者留馆,其他或留在京中任职,或外放出京。 总之一句话概括,这群人已带上乌纱,成为官身。 能让安国公府老太君认为家境殷实者,那么钱财是绝不会少的,而家中人口简单,新 妇进门后,就会少了很多烦心事,可以安心过小日子。 韩老太君亲自出面主持,周文倩以国公府表小姐身份出嫁,那安国公府就是她身后的靠山,只要安国公府不倒,一般殷实人家,估计会直接把周文倩供起来。 郑玉薇闻言,暗暗点头,祖母为了这母女二人,很是费心了,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如果周文倩能知足,顺从地嫁过去,她确实能过得很好。 周家在江南,确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不错,但周文倩父亲只是其中一个旁支,而且还不是官身,实际上,她就是个普通门第的丧父孤女罢了。 老太太一番打算可谓真心实意。 不过,郑玉薇觉得,这殷实进士与侯门贵公子差异实在太大,周玉倩应该不会满足于此,哪怕她现在还没认识秦二。 在此间待了五年,郑玉薇已完全掌握这里规则,虽然本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到无意碰触就得砍手的骇人程度,但对男女大防还是相当重视的,特别是未婚女子。 周文倩能以闺阁小姐之身,与秦二相识并产生深厚感情,以致秦二婚后对其念念不忘,这绝对不是一次半次偶然碰面能办到的。 按照时下的男女大防,郑玉薇觉得,这很能体现一番她胸怀大志的程度。 果不其然,郑玉薇瞥向右侧的眼角余光,在老太太话音刚落时,看见放在粉色裙摆上的白皙手掌,猛地往里收了收,但几乎立刻,就放松下来。 这动作极快,如果不是郑玉薇专注留神,估计不会发现,她唇边微笑的幅度略增,这周文倩果然城府不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第7章 老太太话毕,韩氏脸色却微微一僵,不过她反应极快,马上掩饰性地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后,才抬眼感激地对韩老太君说话。 “如此便劳烦姑母了,侄女无用,让姑母费心。”韩氏眼角微湿,看上去情真意切。 韩老太君笑道:“你既然唤我一声姑母,老婆子难道还能不管你们母女?” 说到底,老太太对败落的娘家很是痛心,虽然她有子有孙,娘家不兴对她的地位已毫无影响,但这并不妨碍韩老太君对娘家亲人心生怜惜。 侄子侄孙浑噩无能,扶也扶不起来,加上两者相距万水千山,韩老太君鞭长莫及,几次过后,她干脆撒手不管。但如今孤苦的侄女来投奔,她这当姑母的怎么也得尽心一把。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是老婆子唠叨了,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小韩氏主动请缨,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当然,若是有心,还是可以碰头的,郑玉薇姐弟一母同胞,感情极好,虽然规矩所限,但两人还是时常见面,好好亲香一番。 杨氏提议,将周文正安排在外院居住,日后也可以与世子一起读书习武,韩老太君点头应允。 虽然实际上,周文正与安国公府毫无关系,但按照礼法,他同样是韩氏之子,府里的亲戚。杨氏跟韩老太君什么人物,不管内心如何想,大面上都不会欠缺分毫。 其实让杨氏说,她始终对韩氏母女喜欢不来,反而对这个境况艰难男孩有些怜惜。 后宅的一套,杨氏早已通透无比,周文正现在什么处境,她不用想 都清楚。 于是,杨氏吩咐嬷嬷,让她带周文正先去世子院里安置几天,待新院子收拾妥当后,再行搬过去。 周文正表情木然,反应慢人一拍,半响后,才醒悟过来,呆滞地对老太太跟杨氏致谢。 他低下头,目光却闪了一下,父亲去世后半年,他的先生因家中出事致辞,此后,韩氏没再请先生,周文正已辍学两年有余。 周文正自得知自己要上京以来,头一回由衷感到欣喜。 ****** 玉梨院。 韩氏领着周文倩回了屋,她挥退了国公府的下仆,室内仅于嬷嬷以及丫鬟各一人,俱是她们从江南带过来的心腹。 “倩儿,你……”韩氏沉吟片刻,却说不下去,她本来想问问女儿打算,但转念一想,周文倩尚未出阁,这些话不好开门见山讨论。 经过几天适应,她们母女已经在安国公府安置下来,韩老太君实现当初承诺,开始打听参加春闱的学子,今天又跟韩氏稍提了一遍。 韩氏知道母女要在安国公府过得好,是离不开老太太的,因此她热络地应承着。 但心中却是憋着一口气。 殷实进士固然不错,但与母女之间的渴求却是差了一大截。 韩氏只得一女,她一生寄望都在女儿身上,兼之当初周文倩在江南小郡城一干闺秀当中,那是出类拔萃,这十几年来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导致母女期盼极高。 虽现在已直面现实的艰难,但母女俩潜意识里,依然觉得,以周文倩之人才,绝不止配个家境殷实无背景的小进士。 韩氏觉得,她女儿这般优秀貌美,就算比不得公府小姐,依着安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配个中等官家之子,还是可以的。 “娘,”周文倩轻拍了拍韩氏的手,接上话头,“等会儿,娘让人到外头,把京里的事儿打听一番把。” “咱们可不能当聋子瞎子。”周文倩眼神平静,但十分坚定,徐徐开口说道。在母亲面前,她无所谓矜持,现在已到关键时刻,再矜持下去就什么都晚了。 她们自江南进京,除了变卖所有产业,换成银钱带在身上外,还带上了一房忠心耿耿的家人。这家人中,有能在外头跑腿的男人,周文倩的意思,就是让其打听消息。 安国公府下头的世仆固然久居勋贵之家,大小消息极为灵通,但府里规矩严谨,她们向 仆妇打听,估计只能知道一部分。 杨氏掌家,母女只能打听到杨氏让她们知道的,兼之里头肯定有耳目,就算仆妇敢说,周文倩也不敢向其打听。 这里就没有笨人,一张嘴,很容易就被人猜出心中所想。 周文倩心中志向可比她母亲韩氏高得多,见识过国公府的富贵生活,让她怎能不向往。 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现在对周文倩很重要,绝不容有失。 “这样很好,”韩氏击节赞叹,摸清情况,才能谋划,她女儿就是聪颖,怎能就配个普通小进士呢,“正好老太太帮我们置些产业,李大父子近期在外跑腿,这样也不引人注目。” 韩氏打算置些产业,以便女儿日后嫁妆以及自己手上攒些。 这虽不用韩老太君出钱,但她的帮助至关重要,在天子脚下,勋贵官员云集,正常交易没人领着,怕是有钱也买不上好的。 她接着说道:“你姑姥姥那边,娘先搪塞着,有老太太在,你表妹可不好丢下你。” “倩儿,这段时间你可要多认识些人。”韩氏最后嘱咐道。 “嗯,娘你放心,女儿知道的。”周文倩目光笃定,点了点头,这事也很重要,如果困在后宅,那可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母女二人谋划一番后,遂开始里外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以便充实耳目。 ****** 荣华堂,正房。 “娘,明天真的要跟那周表姐一起出门吗?”郑玉薇蹙眉,对杨氏问道:“不让她去不行么?” 一晃半月过去,转眼间,便到了原文里女主周文倩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刻,她初识男主秦二,两人一见钟情。 周文倩随国公府的人去进香,途中独身遇上秦二,于是两人擦出爱火花。 想到这里,郑玉薇无奈扯扯嘴角,书中视角太过狭隘,才让周文倩的行为有了合理性,让她能继续保持白莲花般的形象,但她此刻身处期间,实在是无力吐槽。 就算普通大户人家,女眷出行无一不是前呼后拥,丫鬟婆子至少十余人鞍前马后,一个闺阁小姐想“巧合”落单,实在毫无可能,更别提规矩严谨的勋贵之家了。 周文倩想独身外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刻意为之。 郑玉薇想想就头疼,古代社会讲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周文倩现在顶着安国公府表小姐 的名头,要是行为出格有损闺誉,她难以避免被牵连。 闺誉对于大家小姐而言,实在重愈生命啊,郑玉薇不介意男女主勾搭上,但她介意被连累。 不过,周文倩这大半个月以来,安分守纪温柔少语,家里人对其印象颇佳,就算是杨氏,亦并无恶感,只当是一无可无不可的亲戚罢了。 她恐怕连说服母亲都不能,更被提让杨氏出手操作了。 郑玉薇无端沮丧,自从女主出现后,她就一直被打击,这次估计亦如此。 果然,杨氏闻言笑了笑,睨了无精打采的爱女一眼,嗔道:“你这孩子,不喜欢她,不与她一起玩耍就是了。” 听到这话,郑玉薇更加卒郁,这周文倩状似柔弱,实际一有见外人的机会,就死扒着她不放,誓要借东风打进贵女圈不可。 说句粗俗的话,对方真是她去茅房都得跟着,实在让郑玉薇不胜其扰。 这些话郑玉薇跟母亲抱怨过,杨氏当然清楚女儿的心思,她抿了口香茶,颇为不以为然地接着说:“不就是个投奔的亲戚罢了,薇儿无需顾忌。” 她十分笃定地笑笑,“虽说她是老太太娘家人,但薇儿你可是老太太亲孙女,你不领着她,你祖母也不会为难你。” 杨氏抚摸女儿的鬓发,安慰道:“你别管她,就当出去松散一番罢。” 韩老太君寿辰在即,往年过生日前,老太太都会上京郊潭拓寺斋戒一番,今年自然不例外,于是,便有了明日之行。 安国公府后宅不能倾巢而出,总要有人留下操持,因此掌家的杨氏是不去的,大房就郑玉薇一人随老太太出门。 郑玉薇见谈话老是够不到她要的方向,也知道事不可为,只得叹了一口气,无奈接受了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小满满”,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8章 出了第二道垂花门,贴身丫鬟良辰扶持着郑玉薇,踏上脚蹬,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抬脚跨进马车。 细长的鞭子轻轻甩在马背上,毛色油亮的骏马撒开四蹄,翠盖珠缨八宝大车缓缓前行,紧跟着前头的朱轮华盖大车后面,在安国公府宽敞的内巷徐行。 马蹄踏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响亮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安国公府府门大开,一行十余辆悬挂醒目府徽的大车驶出。 郑玉薇眼尖,瞥到周玉倩嘴唇微动,便知道对方要说话,她实在被她缠怕了,连忙抢先阖上双目,微斜身子靠在柔软的锦垫上,佯装晨起困倦,此时要略加休憩。 这辆马车十分宽敞,共坐了三位未出阁的主子,郑玉薇及时避开,于是,周文倩便与她的亲姨表妹郑玉蓉说起话来。 周文倩的声音与其外貌一般,皆娇柔细弱,但显然郑玉蓉不吃这套,她近日也被这表姐缠得不轻,不过到底教养还在,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偶尔有一搭没一答地回应。 郑玉蓉比郑玉薇小两岁,今年十二,面上功夫浅些,加上她性情较直爽,大概觉得这表姐日后跟她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因此此刻说话间,隐隐带些不耐烦。 郑玉薇颇为了解堂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心中暗笑,周文倩年纪不小,形势所逼,难免急于打入贵女圈,郑玉蓉不笨,自然难有好感,只不过碍于对方是亲姨表姐,只能耐着性子应承。 京城的贵女们,哪怕近年局势紧张,她们在十六、七岁前,都会定下婚事,因为勋贵之家婚嫁流程繁琐,一般定下婚事后,最少次年才能完成六礼,嫁进夫家。 赶早不赶晚,万一耽搁成老姑娘就麻烦了。 周文倩初来乍到,但却颇有志向,因此她哪怕城府再深,亦难免有些急躁。 郑玉薇并太多心思听两人闲聊,她此刻心绪有些复杂,有了原文剧情,她肯定周文倩会在这次出门整幺蛾子,要是不抹黑安国公府,她并不想理会,但问题是,这估计不大可能。 因此,郑玉薇早已决定尽力阻止对方的行为,这没什么好思虑的,她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同人永远不能忘怀他的母语一般,郑玉薇经过前世多年熏陶,一夫一妻制早已深入她的心扉。 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她重获新生固然好,不过却已非身在男女相对平等的现代,这地儿是一个男权社会,男性三妻四妾只是寻常事。 要想以一人之力扭转社会大势,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最起码,郑玉薇认为自己没有这能耐。 要想活得好,前提就得适应大社会,任何情况下,标新立异脱离大众观点的人,都不会有好事儿发生。 在何场合就必须做出符合情景的行为来,就譬如上个高档西餐厅,大家都安静用餐,如果你在大声爆粗,吐痰抠脚丫子,那结果肯定会被请出去的。 用餐被请出去没啥,最多就换个地而再吃罢,但郑玉薇若是行为差错太大,就算她有娘家依傍,估计最轻的下场也会让日后的生活很不如意。 来这里已有五年,郑玉薇发现,此间大多数女性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如意。她们爱自己,爱父母,爱孩子,然后爱一点点男人,前提是他睡其他女人自己不会太难受,而回来睡自己也不会太恶心。 古来避子汤伤身,而女人超过三十后,怀孕生子的危险性会大增,因此据郑玉薇所知,有很多贵妇膝下儿女环绕后,甚至还会主动让丈夫睡别的女人。 她们的生活态度很健康,若要发落妾侍,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眼下状况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基本与情爱无关。 当然,情深一往的男人不是没有,郑玉薇就认识一个,那人就是她的父亲安国公,然而这情况太实在罕见了,罕见到,母亲杨氏向来是京中贵妇们羡慕妒忌的对象。 专情男可遇不可求,郑玉薇不觉得自己有中大奖的运气,能在茫茫人海中,成功捕获那万中无一的男人,因此这五年来,她早已调整好心态,准备日后当一个普通的贵妇人。 丈夫有妾但重妻,她的地位不可撼动,然后生儿育女,待孩子长成后安享晚年,这样就很好了。 毕竟,人若奢求太过,很容易会把福气全给折腾干净。 现在问题是,前段日子随着周文倩的出现,郑玉薇发现竟自己是一本书中的女配。 摆脱女配身份那是一定得努力的,这不必多说,而且她觉得,可能性还不小。 但若能成功,郑玉薇始终还是要嫁人的。 有了原文的描述,她除了知道剧情大概发展外,还得知了这世上,原来另有一个类似父亲的专情男人,这让郑玉薇已经坚定的心湖再起波澜。 作者大概是秉承男主是女主的,而男二是大家的原则吧,在文中勾勒了一个情深优秀的男二,落在郑玉薇眼里,这专情男二实在比男主好太多了。 男二是男主的兄长,宣平侯爷秦立远。 这次潭拓寺之行原文也有,因为韩老太君要在寺中斋戒几天,原身如郑玉薇一般,会在寺中静院住上几天,陪伴着老太太。 男二秦立远重伤之下,还得躲避追杀,无奈夜里潜入原身静室,原身救了垂危的男二,对方对她情愫渐生,并愈演愈烈。 偏男二伤势很重,把伤养得好一些后又外事缠身,等他回头打探原身时,伊人竟与同父弟弟定下亲事。 二人擦身而过,有缘无分。 秦立远死心眼,虽恪守礼仪,但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一直恋慕着佳人,原身能在那对鸳鸯逼迫下坚守十几年,不得不说他的态度很重要。 郑玉薇估计,如果不是原身病逝,有大家长秦立远在,估计那对苦情鸳鸯是决不能修成正果的。 原身逝去,秦立远心痛难抑,他不想再看荒唐的弟弟,但又怜惜心上人所遗独子,于是主动提出,将此子过继到自己膝下,成为他的儿子。 早些年,秦立远无奈另娶,妻子新婚后却染病早逝,不久后,原身诞子恰逢秦二事发,他心有所爱不想续弦,又眼看弟弟不成样子,遂决定日后让这孩子承爵。 秦二只顾心上人,全然不管原身母子,孩子全凭秦立远教导成人,两人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 心中重要的人郁郁而终,两人各自黯然神伤,之后,秦立远干脆把孩子过继在自己的膝下。 那孩子向来敬仰伯父,不喜漠视他们母子的亲父,后来母亲死后,他更对父亲厌恶万分,只欣然同意。 而男主这边,儿子有好去处,还不必委屈心爱女人,秦二假装犹豫一番就答应了。 作为先是客观看文,然后身处其间的郑玉薇,她一直都不喜欢男主,这点并无改变,但她却不免会有那么一咪咪肖想男二。 多情深难得的好男人啊,在现代都难得一见,更别说这古代了,为了心上人,居然能选择不要亲子。 侄子虽然是秦家血脉,但并不是己出,这事有权有势的现代男人都很难办到,更别说深受封建思想教育长大的古人。 不身在其间,实在无法感受这种震撼。 按照事情的轨迹,郑玉薇遇上重伤的男二可能性极大,她自问与温柔和婉的原身不大相同,对方不喜欢自己也不是奇事,但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郑玉薇自认不是个清高不染尘埃的女子,她心动了。 说句老实话,男人能专享谁愿意公用,郑玉薇之前思想上的妥协,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罢了,现在出现了一个专情好男人,她难免会心生希冀。 至于在文中,对方热恋原身的事,郑玉薇此刻并无觉得不适,因为说实话,她连这人是圆是扁都不知,更别谈感情,没有感情,心下自然毫无触动。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9章 小巧玲珑的紫铜鎏金香炉,正置于蜻蜓腿三足圆香几之上,在室内一角徐徐吐出袅袅香雾,淡淡的苏和香气弥漫在安静的室内。 郑玉薇斜斜靠着软枕,正坐在攒边围子罗汉榻之上,缓缓翻着手上书本,在室内侍候的丫鬟婆子皆垂首静立,室内只偶尔听到翻启书页的轻微声音。 这是安国公府一行抵达潭拓寺的第二天。 潭拓寺是本朝开国皇帝亲自驾临,并敕封的护国寺,渐渐地,这潭拓寺就成为京城声望规模最大的寺庙。 历经几朝,潭拓寺规模宏大,早已成为京中权贵上香斋戒的首选之地,但它并不只接待权贵,寺院方向来对贫富贵贱一视同仁。 虽说如此,潭拓寺既然在京郊,那么勋贵们还是有些特权的,安国公府就入住在寺庙后园,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权贵们斋戒的静院。 安国公府一行分住几个院子,郑玉薇的祖母韩老太君早已闭门斋戒,不理窗外之事;而二婶小韩氏因无子,多年来亦一起闭门斋戒祈愿,堂妹郑玉蓉年岁稍长,明白同胞兄弟对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后,早已随母亲一起行动。 因此,昨日抵达的安国公女眷,还能悠闲的只有韩式母女以及郑玉薇。 郑玉薇自穿越以来,就相信了冥冥中事,昨日亦有虔诚叩拜,但她虽信但不迷,过后便开始悠闲度日,并高度关注起韩式母女二人。 美景轻手轻脚地捧着红漆茶盘,走近罗汉榻,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盅,换下榻旁小方香几上的残茶。 郑玉薇搁下书本,随手接过茶盅,微微垂首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 芳香扑鼻,齿颊留香,果然是品质极佳的明前龙井。 郑玉薇正打算再饮一口,谁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静室房门被来人推开,良辰的声音响起来。 “姑娘,姑娘,”良辰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冲到罗汉榻前,匆匆福身行礼后,她迫不及待开口说道:“那周表小姐果然如小姐所料,带着个丫鬟就出去了。” 郑玉薇闻言,迅速抬起头望着她,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满杯的香茶溢出些许,溅在裙摆上。 茶刚沏好,很是滚烫,美景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接过茶盅,放在方几上,随即执起帕子给郑玉薇擦拭。 那处裙摆下面是锦垫,郑玉薇并没有烫着,她止住美景动作,抬头示意良辰继续说。 良辰 愤愤地接着道:“那周夫人好生厉害,她发现了奴婢,竟是硬生生拽住,不让奴婢回来。” “奴婢装作刚巧经过,要急着回来伺候姑娘,周夫人也不放行,后来纠缠了快一刻钟,奴婢无法,只得搬出姑娘,那周夫人才放了人。” 良辰神色沮丧,眼眶有些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耽误姑娘大事,请姑娘责罚。” 良辰伺候郑玉薇多年,对其颇为了解,主子之前面色凝重,再三叮嘱,很显然这事很重要,她现在却把差事办砸了。 良辰衣衫有些凌乱,脸颊刮出几道红印子,可见已尽力挣脱了,这贴身丫鬟向来忠心耿耿,郑玉薇自然不会怪她。 “起来吧,她到底是主子,要为难你轻而易举。”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起身。 潭拓寺后园贯彻寺庙简洁风格,巷道上无遮无挡,静院挨得又近,她被发现太正常了。 只是韩氏这违和的画风,很能说明问题啊。 郑玉薇心下沉凝,责备忠婢毫无用处,反倒亲者痛仇者快,她还想想对策吧。 这潭拓寺后园子权贵家眷不少,京中上游圈子又不大,要是周文倩与秦二被人窥见,郑玉蓉小两岁还好些,适婚年龄的她是头一个受害者。 周文倩果然是个聪明人,虽然在她姐妹面前急躁了些,但在长辈面前却保持良好的形象,温婉娇怯,安分守纪,因此就连杨氏都觉得她无害。 这样的结果,就直接导致郑玉薇此刻行动上的孤立无援。 她虽是父母掌珠,日常也随母亲学习打理家事,但那些个管事嬷嬷的主子是杨氏而非她,仆妇们精明的很,韩式母女得老太太看重,郑玉薇对两人使绊子固然没事,但操作的奴仆就要遭殃了。 郑玉薇经母亲仔细教导,早已深得其中五味,她知道这些人就算答应,亦会阳奉阴违,因此干脆打消这念头,她手里的人手就自己院子这批死忠。 她只得派出良辰监视韩使母女。 “良辰,把院子的人都派出去,暗地里寻找周文倩,特别要注意通往南苑以及前院的月亮门。”郑玉薇略略沉思,实在无法可想,只得如此吩咐。 潭拓寺的后园子分南苑北苑,北苑住女眷,南苑住男眷,两者相连仅一道月亮门,有小沙丘守着,而南北苑通往前面寺院则各有一门,把守更严密,以防前殿香客误入,引出祸事。 寺里的和尚精明的很 ,早早预料好可能发生的情况,只要不是本人有心,贵眷们出事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因为这潭拓寺还有武僧拱卫,这也是郑玉薇敢将自己带来的仆从几乎全派出去的缘故。 郑玉薇之前打听过,宣平侯府并有住在后园,那秦二很可能是今天陪伴母亲前来的,他可能即日来回,也可能住进南苑。 良辰衣衫鬓发微乱,但却无心整理,当即领命而去。 “姑娘,您且宽宽心,那周家表小姐应该弄不出幺蛾子的。”美景重新捧起小方几上的茶盅,递给主子。 美景是安国公府家生子,一家人都是府里的世仆,这勋贵人家的条条道道,她很是明白。周文倩这反常一出是为的什么,她能猜到,对自己主子的危害亦清清楚楚,但事已至此,她只得这般安慰主子。 整个院子现在只余主仆二人,比之前更寂静几分,郑玉薇接过茶,叹了一口气,若是阻拦不住,她现在只期望周秦二人不要被人窥见,那也就无碍了。 原文描写很片面,通篇就爱恨情仇,很少有别的东西,譬如周秦二人是否被人看见,就没有提起。 文里没有提及,可并不代表没人看见,潭拓寺香火鼎盛,兼附近风景颇佳,四季游人不少,现在又正藉春季,实在让她很是担忧。 风景优美,春季。 桃花林。 想到此处,一个尘封的记忆突然无比清晰,郑玉薇栗然一惊,随手将茶盅掼在小方几上,玉手“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坚硬的红木几面上。 她力道极大,玉白的小手立即通红,腕上那个青翠欲滴的玉镯子重重砸在几面上,应声断裂开来。 郑玉薇却无心顾及,她倏地站起身,套上绣鞋往外面行去。 美景喉间的惊呼声咽了回去,连忙急急跟上。 郑玉薇出了院门,避开左侧韩氏的院落,往右边行去,绕过院子,准备直奔后山。 刚才电光火石间,郑玉薇骤然忆起一事,是她之前午夜梦回都没有想起的。 潭拓寺周围风景不错,尤其是春日,因为后山整有一片桃林。 这桃林历史悠久,桃树虬结盘曲,蔓延了整个山头,每到春日桃花怒放,如云的绯粉染红了整个山头,实乃京郊最著名景点之一。 如此美景,自然吸引了一大批文人骚客以及权贵子弟,自古文人多自傲,这些读书人自是不愿意与 肆意嬉笑、无所事事的权贵二代混一起,于是,这两拨人就渐渐形成两个据点,一南一北,相距极远。 读书人无论内里如何,到了外头,都一副谨守礼仪的模样,桃林很靠近潭拓寺北苑,他们自是避之而不及,于是,文人据点在北边。 那么,权贵之地每年聚集的据点,就在北苑不远外的桃林南坳。 郑玉薇蓦然忆起,原文里男女主初遇时的背景,正是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 周文倩在漫天嫣红的映衬下,平添五分美艳,她身上既有大家小姐的气质仪态,又无闺秀们的矜持自傲,柔柔弱弱,娇怯至极,让没见识过这类型女子的秦二一见倾心。 接着就不用说,就是爱火燃烧,奸.情持续了。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脸色愈发阴沉,这姓周的胆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太多,这桃林久负盛名,基本没有权贵子弟是没来过的,她这是想以安国公府所有未出阁姑娘的名声,来为她的青云之路当垫脚石。 一旦周文倩被这些男子看见,这些权贵子弟自然能把她的身份扒出来,到时,哪怕她只是外八路的表姑娘,安国公府正经小姐郑玉薇姐妹,都得一并成为笑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复莹”,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0章 周文倩已走了很久,时间刻不容缓,而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安国公府怕是马上回扬名京城上层,沦为笑柄。郑玉薇情急之下,只得亲自出马,看能否截住周文倩。 绕出北苑,脚下的路不比园子里头,愈发凹凸不平,而且有不少碎石子在青石小道上。 郑玉薇脚下仅穿了一双轻薄稠鞋,这类室内榻上专用的鞋子,鞋底仅有一层绸布,比绣花鞋要轻薄多了,她急切之下没有换鞋,现在可以说算是直接踩在碎石子上。 本朝不盛行三寸金莲,但大家闺秀的脚几乎都是不怎么走路的,最多就闲暇时逛逛花园子罢了,郑玉薇一双玉足细皮嫩肉,尖锐的石子儿扎在上头,可谓刺痛至极。 走了一段,脚下疼痛难忍,饶是如此,郑玉薇亦不敢稍停,只盼望在周文倩抵达桃花林南坳据点前,能够及时截住她。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踏上后山土道,又走了一截子,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土路渐渐狭窄,这地儿人烟渐少,草木茂盛起来,郑玉薇低头,这浮土满布的土道上,有一些零星的淡淡脚印子。 来这里以后,郑玉薇每年都会到这潭拓寺北苑转几圈,据她偶然所知,通往后山桃林的路,就仅有一条。 她面色沉沉,周文倩肯定是赶到前面去了。 郑玉薇抬头眺望远处,那边山头一片绯粉,花树漫山遍野,极为美丽,但却与她此刻心情正正相反。 她在回头望了后边的宏伟寺院一眼,停下了脚步。 潭拓寺附近也有武僧巡逻,虽然他们对勋贵们的大小事一律视而不见,但要是有危及香客安全的事发生,武僧们还是会管的。 这也是郑玉薇敢带着一个女婢出门,甚至离开北苑的原因。 这个距离足够远了,不知是否出了武僧巡逻范围,郑玉薇凝眉。 安国公府的名誉固然重要,但在郑玉薇以及父母亲人眼里,想必是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郑玉薇抬头,羊肠小道在前头出现了一个大拐弯,由于草木茂盛,她无法看见弯道后的情景。 观弯道方向,拐过去就已直通南坳方向。 郑玉薇垂头望了眼土路上新鲜的脚印子,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抬脚往前,到那拐角眺望一番,如果看不见周文倩踪影的话,那就以安全为上,打道回府。 那弯位很近,主仆二 人走了不足二十步,就到了地方。 郑玉薇刚转过拐角,微微侧头,立时便看见前方不过百步远近,有一个身穿浅碧色衫裙的娉婷少女,领着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婀娜前行。 这羊肠小道尘土飞扬,她明显不想弄脏衣物,小心翼翼地微提着衣裙缓缓往前挪动。 这少女正正是周文倩。 郑玉薇牙关紧咬,怒火中烧,她足下急奔,提气喝了一声:“周文倩,你这是欲往何处?” 前方周文倩闻声一惊,与贴身丫鬟转过身来,正正好对上郑玉薇,此时双方所距不过十来步距离。 “你今天所做之事,可对得住收容你们母女的安国公府?可对得住一心为你谋划的老太太?” 郑玉薇气极,她此刻对周文倩深恶痛绝,自家好心收留了这母女,没想到对方一点没将这好处放在心上,一到要紧时刻,就用她家女儿名声当了垫脚石。 她与韩氏母女隔了一层不错,但堂妹郑玉蓉可是小韩氏唯一的骨血,一生心血所寄,这母女当真是无情无义。 二房本就不承爵,只是老太太还在,居住在府里罢了,待老太太百年后,二房就会分出国公府,成为旁支,因此郑玉蓉虽是安国公府二姑娘,但身份含金量与郑玉薇差了不止一筹。 郑玉蓉今年十二,小韩氏年后已开始为女儿物事婚配对象,但偏她身份高不成低不就,比郑玉薇要难多了。 小韩氏自是不肯低就,奈何形势比人强,杨氏殚精竭虑,也不过扒拉出一个秦二,她又能如何。 虽离郑玉蓉及笄还有近三年时间,但一说起这事,二婶小韩氏就眉心紧蹙。 作为至亲的周文倩母女,谋划前可有想过小韩氏及郑玉蓉。 郑玉薇双目如冰,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周文倩。 郑玉薇话音未落,周文倩便攒紧了双拳,“收容”、“老太太谋划”这些词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周文倩母女并不想承认。 她们母女确实投奔安国公府没错,但“收容”这一并不含蓄的说辞,依然让周文倩愤怒难抑。 她母女二人投奔国公府,自有长辈主持,郑玉薇一个小辈姑娘,竟说出这话来侮辱于她。 而老太太的谋划就更是好笑不过了,堂堂国公府肯出面,什么人家找不到,怎就只能在穷酸小官堆里寻人?而最让人不齿的,就是对 方那副为你考量的嘴脸。 周文倩自认人品才情优秀,只吃亏在父亡家世不显,偏无人真心为自己思虑,她想要有个好前程,现在怎能不拼上一把? 难道要等来日嫁了个进士小官,再来看这国公府嫡小姐的嘴脸吗? 她双目陡然一厉,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刺痛传来,这才唤回周文倩的理智。 现在绝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在安国公府待了一段时日,安国公夫妇视郑玉薇为掌珠的事,周文倩不可能不知道。 她很需要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 “大表妹,你是否误会了,”周文倩收敛气势,扬唇柔柔一笑,看着郑玉薇笑道:“我昨日听闻这后山桃林盛名,征得母亲同意,这才准备今日前往一赏。” “不知大表妹何出此言?”周文倩表情温柔而包容,微笑睨着郑玉薇,像是姐姐包容不懂事的小妹妹。 郑玉薇闻言挑眉,嗤笑一声,这周文倩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果然深厚,她随即打量了对方两眼。 周文倩鬓插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一袭浅碧色曳地望仙裙,外罩同色烟罗纱衣,裙摆袖口皆绣上精致的暗纹,浑身上下打扮简单雅致,但其衣着却不经意间透出精雕细琢。 郑玉薇冷笑一声,并不答话,穿成这样,跑去权贵子弟出没的地方,只为赏花? 郑玉薇目光中蕴含的意思并不难懂,周文倩立时明白了,她脸色阴了一瞬,有种被人生生刮下脸皮的愤怒感。 这些个勋贵千金,公候掌珠,自出生起便无忧无虑,事无巨细皆有长辈做主谋划好,她们无需费神,便能享受被人仰望的一切。 她们命好,但凭什么指责自己。 周文倩笑容一敛,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可不能再耽搁,她淡淡对郑玉薇说:“天色不早了,我答应母亲早些回去,就不与表妹多言了。” 说罢,她瞥了身边的丫鬟翠儿一眼,直接转身,继续往桃林而去。 这回,周文倩的脚步加快许多,连扬起些许黄土也不甚在意,提着裙摆匆匆往前而去。 而那丫鬟翠儿,却立在小道中间,一声不吭站在原地面向两人。 周文倩一言不合竟跑路的行为,实在让郑玉薇错愕又气愤,她追到这份上,怎肯空手而归? 于是主仆二人气愤举步,欲快速追上前去,把周文倩截 下回来。 谁知那那丫鬟翠儿却张臂阻拦,挡住了小道。土路其实不大,这丫鬟把它拦了个严实。 “滚!”郑玉薇怒极,娇喝了一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丫鬟,住在安国公府屋檐下,竟敢阻拦她。 翠儿低头,虽不敢直视郑玉薇,但她却没有退却分毫,不言不语地挡在前头。 偏这丫鬟看似瘦弱,力气却极大,一人就成功拦住了郑玉薇主仆二人。 这也是周文倩把翠儿带上的原因,她怕被人堵截,带上这丫鬟可以应急,如今果然是用上了。 郑玉薇伸出手推了两把,丫鬟纹丝不动,一夫当关拦在窄小的道路上,而道旁人高的茅草长势极茂盛,她绕不过去,且身为主子,她亦不好上前与个下仆纠缠推搡,只得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周文倩走远。 最后,被推到道旁的美景从草丛里摸出一块石头,这才把力气奇大的翠儿放倒。 只是时机稍纵即逝,被耽搁的时间并不短,她们已很难赶上周文倩了。 既然无法赶上,那便如此罢。 郑玉薇虽心下沉凝,很是不甘,但到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愿冒险再接着往前去。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第11章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姑娘,”美景深知周文倩此事危害,她忠心耿耿,于是自告奋勇说道:“让奴婢前去吧,这附近太平,奴婢是不怕的。” 周文倩都不惧,美景觉得,她不可能连闺阁小姐都赶不上。 不过如此,只能让主子独自回去了,美景话到最后,觉得很是不妥,于是声音迟疑了起来。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美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安全走出十来步,神差鬼使地,郑玉薇回头望了刚才那方向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让她大吃了一惊。 这位置的茅草较方才位置稀疏了很多,她一眼望去,可以直接看见十几米开外,却见刚才那草丛后方不远,有一块半人高的大黑石,侧边有一个受伤男子倚在其上,那人手持一个药瓶子,在给自己腹侧的伤口上药。 他的脚直伸向前,淹没在面前的茅草丛中,这大概就是刚才草丛晃动的原因吧。 那人抬目,警惕地望向郑玉薇方向,锐利的目光让她的心无端颤了颤。 他发现是个弱质女流,于是飞快垂目,继续手上活计。 这是一个方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身量颇足,但受伤很重,腹部伤口仍在淌血,他似乎已是强弩余末,郑玉薇晃眼过去,见他的手在颤抖,药粉无法洒在伤口上。 最后,这人似乎伤重难以支撑,持药瓶子的手一垂,药瓶子掉落在他身上,然后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郑玉薇咽了咽口中津液,说实话,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重伤且似乎垂死的人。 实在让上辈子出生成长在和平年代,这辈子更是宰鸡都没直面过的郑玉薇心惊胆战。 这么晃眼是功夫,这人竟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自己若不上前为他撒药包扎,就算伤口流血的速度再缓慢,估计他也死定了吧。 这个想法突然冒上心头,让郑玉薇如鲠在喉,感觉极为不舒服,本想马上拔腿就跑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脚下一顿。 她凝目,再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男人身着京城虎贲军服饰,并不是普通兵卫样式,他应该是个有职位的武官,而且等级不低。 郑玉薇的父亲安国公跟女儿闲聊时,曾经说起这个话题,给她说过武官服饰大致的划分,虽她没见过具体物事,细致等级方面并不能分明,但大体上还能判断出来。 她几年来耳濡目染,常识还是有的。 虎贲军是皇帝亲军,这人应是有任务在身,重伤之下奔赴潭拓寺,肯定是要求助的。毕竟, 潭拓寺被历代皇帝敕封,与朝廷牵扯极深,寺院既有武僧拱卫,且有些和尚的医术亦很高超。 而她是勋贵嫡女,又出现在潭拓寺附近,对方肯定能猜出自己是权贵之后,就算出手救了这人,应也无碍。 事后亦不会有尾巴,因为她父亲安国公,正是老皇帝心腹。 没亲眼目见,或许能很轻巧讨论,但郑玉薇此刻面对这人,心里却极为不舒服。 她不动手的话,这人死定了。 但饶是如此,郑玉薇抿了抿唇,站直身体,还是决定不救。 想到这人会因自己冷眼而死亡,她心里固然极为难受,但郑玉薇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全更为重要。 虽则理智分析过,救人应不会有事,但那只是应该,谁能肯定呢?前面是一个刀头肯定舔过血的陌生人,谁也不能确保她的安全。 郑玉薇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她万万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冒一丁点危险。 千头万绪闪过郑玉薇的脑海,其实不过瞬间功夫,她吁了口气,目光平静,决意马上离开。 好吧,她决定赶回寺院后,给寺里的大和尚说说这事,就当尽了一番心意了,至于这人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郑玉薇眼神沉静,最后瞥了那人一眼,就要转身。 恰好就在此时,那人眼睫颤了颤,勉力睁开眼睛,他面向郑玉薇,这么一来,四目相接,那人视线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蓦然,郑玉薇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狠狠一蛰。 这人虽已极度虚弱,手脚都无法再动弹,但他的眼神却极为坚忍刚毅,如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滂湃暗流,一股强烈的求生**从那黝黑的眼底透出,通过他锐利目光,直扑而来。 这渴望生机的勃勃眼神直.射郑玉薇双眸,让她心生颤抖的同时,竟是生生触动了她尘封已久,并刻意遗忘的时光。 那是她上辈子垂死的时候。 她那时大学刚毕业,酷爱旅游的她,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齐齐到本省著名景点七星山走一趟。 那日清晨乘车出发,兴致勃勃的一行人万万没想到,还没抵达景点,车子经过的公路竟半途突然发生坍塌。 那是在半山腰上的公路,他们眼睁睁看着前车猛冲险险避过,他们车子却无法赶上,只得随着塌方掉下山。 山势不是很陡峭,因此车子到底后 ,郑玉薇还活着,她大喜,当家作主的人生刚开始,她并不想死。 郑玉薇怕汽车爆炸,挣扎地从玻璃碎尽的车窗爬出。 她身子很疼,无处不疼,大小伤口鲜血流淌,头上有,身上有,下肢也有。 其他人一动不动,不知还活没活,郑玉薇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她已无能为力,她甚至无法站起,只能双手巴着崎岖的地面,费力地爬行着。 爬了一段,车子没爆,她也再爬不动了,勉强回头看一眼,大概距离车子十米八米吧。 郑玉薇伤痛难忍,翻身都不能,只好原地趴着,她很想闭目歇一歇,但不敢,因为怕一闭上眼睛便无法再睁开。 塌方前后都有车子,应该有人报警了吧,但她等了很长时间,救援还是无法到来。 眼前渐渐昏暗,是天黑了吗? 可是郑玉薇并不饿,他们清早出发,没吃午饭,应该没这么快一个白天便过去吧? 她恍惚间回头,余光却见到身侧殷红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几米之外。 这是她的血? 郑玉薇眼前越来越昏暗,她努力瞪大眼,却还是无法清楚视物,她突然福至心灵,这天应该还没黑。 她最后费劲仰起头,望了一眼头顶塌方公路方向,救援怎么还没有来,她快挺不住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郑玉薇上辈子记忆中最后一幕。 她那时的眼神,大概就和这男人一模一样吧。 她其实并不想死,她很想活。 就是这个渴求生存的浓烈眼神,深深触动了郑玉薇的灵魂,她突然不想让这男人自生自灭。 让他活下来吧。 这种变相要弥补前生的强烈冲动,让郑玉薇在那人的眼神下惊醒,她倏地抬脚迈进草丛,往那垂死之人身侧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小满满”,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ps:男主不是中年人哦,他就二十出头而已,在前文有说过,他戴人.皮.面.具了撒,亲亲们不要误会哦~ 第12章 耳边隐有嗡鸣,心脏砰砰重跳,郑玉薇似乎能直接感受到它在剧烈震颤,但她神智却异常清明。 乱草丛生的地方,实在难以讲究仪态,郑玉薇几个跨步,在那人的注目中来到他的身边。 郑玉薇蹲下.身子,利落拾起药瓶子,那人见她动作,身体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动作,却无能为力。 目光在对方仍在汩汩淌血的左腹部扫了一眼,郑玉薇蹙眉。她曾经参加过类似的社区活动,对于包扎伤口的的常识还是有的,但这地方这般简陋,消毒之类的步骤怕是无法进行,只能上药后包扎一番。 至于这男人会不会伤口感染,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这人身上虽非戎装,而是方便行动的赭红色布质武将袍子,但仍有好几层,他的伤口在腹部,要郑玉薇为其宽衣解带治伤,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灵魂来自现代,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见过不少,心底觉这事算不得什么,但到底要入乡随俗,在这里,要她扒一个男人的衣衫,哪怕情况紧急,郑玉薇亦不允许自己干出这事儿来。 郑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内侧,那地儿露出一圆形金属器物顶端。 结合这人身份,不难猜测出,这应该是一把短匕。 郑玉薇伸手,将那物拔出。 打磨得极薄的宝石镶嵌在掌长的金鞘上,鞘部纂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入手冰凉,这把短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而保养极好的外表也说明主人用心爱护之意。 男子的眼帘本来微垂,似是难以支撑,但在郑玉薇抽出短匕那刻,他猛地抬起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家传短匕握在一只羊脂白玉般的小手中,春日的阳光并不猛烈,从这女孩方向他投射过来,小小少女肤白如玉,脸颊跟小手仿佛被镀上金边,眼睫根根可见。 这个小小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虽尤带稚气,但在金色的晨光辉映下,竟美丽得不似凡人。 他大概流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男子缓缓垂下目光,他带伤赶路百里,一路穷寇追击不断,家将折损不少,余下者,皆为他阻击敌人而去,不知能生还几人。 他伤口连续崩裂,最后一回摆脱敌人时,血流如注,好不容易回到京郊,实在难以支撑,他心下一动,干脆往不远处的潭拓寺而来。 他一方在潭拓寺有暗线,谨慎一些,应是无碍。 却不想,潭拓寺近在眼前,他却无力继续前行,倒伏于地,本想再给伤处上些药,竟是力有不逮。 这时,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少女,竟是赶上前来,方才,他分明感觉到对方防备警惕之意。 少女应近婚嫁之龄,不过男子年略长,在他眼中,她年纪尚幼。 这小少女并没有让男子感到恶意,而他暂时亦无力动弹,于是,抬眼看了看她,他缓缓半垂下眼帘。 郑玉薇拔出匕首,乌黑无光泽的刃面在阳光下倍觉厚重,隐透寒芒,就算她不懂兵刃,也能轻易判断出,这是个上等货。 她没多在意,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握紧匕柄,反手而下,郑玉薇小心割开男子腹部伤口出衣物,把他的伤口露出来。 殷红的伤口不大,但极深,男子受伤时间应该不是方才,因为伤口有愈合过的迹象,不过显然已经历过不止一次崩裂。 男子大概刚经过剧烈运动,鲜血涌出速度并不慢。 郑玉薇挑眉,难怪这男子似乎动一下都不能够,估计是失血过多了吧。 不过,看这人脸色,倒只是略显晦暗,却并不见苍白。 这个念头在郑玉薇脑海一闪而过,但她却没多加在意,反正这些与她并不相干。 她此刻只想尽人事,以安抚心中那强烈遗憾之感。 郑玉薇凝眉略想,随即手一翻,用短匕将男子的内袍割下一大片,然后裁出一截子,折叠成手掌大厚厚一块。 她动作迅速,几个呼吸间便将准备功夫办妥,而后重新拾起药瓶,将药粉往那人伤口上撒上厚厚一层,随即立刻将布块按上去。 男子一直微垂眼眸,看着郑玉薇动作,并无反应,但这刻,他面容陡然一僵,眉心紧紧蹙起,鬓发额际微微冒出细汗,显然痛极。 一直半死不活、动也不动的人,跟被人突然按了开关一样有了反应,郑玉薇知道,这肯定是疼的。 她暗暗抹了一把汗,刚才布块捂上去一刹那,她还能看见红色的皮肉在剧烈收缩,显然被药粉刺激大发了。 这药很厉害啊,她不会撒太多了吧。 看着这人眉心跳动,勉力忍痛的模样,郑玉薇觉得,这年头的公家饭实在不容易吃。 想起已经近一个月没见过面的父亲安国公,她心下颇有些戚戚然。 这药显然极好,虽然刺激很大 ,但药效同样不小,郑玉薇按压片刻,微微撩起手一看,血迹渗透厚布,但却不怎么继续扩大面积。 显而易见,血已基本止住了。 郑玉薇松了一口气,凭这人的顽强意志,应是死不成了吧。仅凭刚才那一个相似的眼神,她就可以判定,这人求生意志极强。 一如她上辈子无二,想到此处,郑玉薇目光微黯,只可惜上辈子她并没有等到救援到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血尽而死。 幸好她并非独女,家中尚有一兄,能够尽孝父母膝下。 郑玉薇忆起刻意忽略的往事,胸.腔隐隐抽痛,她微微甩头,将这些情绪抛开,继续手上活计。 她刚来时,已经告诉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了,多想无益,只能徒增伤悲。 郑玉薇尝试放开手,见血没有再度淌出,这才松手,执起短匕,低头将剩下的内袍裁成宽度合适的布条。 她手脚麻利,片刻便裁好,然后执起两块布条,小手灵活在首尾处打结,将它们连在一起。 条件简陋,只能用这个当做绷带了。 郑玉薇忙碌动作间,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她,她分神抬头一看,男子正定定看着自己,眸光复杂,黝黑的眼底里头暗光浮动。 “你可要好好活着,保重身体,可不能死。”郑玉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 可不能浪费她一番心血。 经过时间沉淀,也因心内某处遗憾被变相弥补,郑玉薇的心平静下来,隐隐有些释然。 事情都已经做了,畏畏缩缩没意思,亦不能改变什么,不若干脆落落大方说话。 这人眼神刚毅,颇有正气,且看他面容,已是中年,家中肯定有妻室,她一个公府贵女,父亲是天子近臣,亦不怕他心生贪婪,会有非分之想。 男子眸光在小少女微挑的嘴角掠过,略略打量她娇美的面庞一番,耳边话意,让他心中微动。 半响,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他声音虚弱,几近于无,但郑玉薇还是听到了,心情倒是颇佳。这人是她救的,她现在对他倒有一种农妇家大白菜的心情,他能好好活下来,倒不费她一番挣扎后决意前来。 宽布条已经结成长长一条,郑玉薇执起中间平整处,覆在刚才的厚布块上,准备再动作时,她顿了顿。 男子肩背斜倚在大石头一侧,腰部悬空 ,倒是不妨碍她包扎,但这个动作,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此间,却是极为亲密的。 郑玉薇略顿片刻,想起对方看上去比自家父亲年纪还大些的面容,到底还是继续手上活计。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她手执布条,俯身绕过男子健腰后方,给他伤口缠了一层又一层,两人身体虽贴近,但郑玉薇始终小心没有碰触到对方。 男子身形高大,他低头垂眸看着身前忙碌的小少女,刚才对方的犹豫他看在眼里,但她到底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他眸光闪了闪。 一缕暗香袭上他的鼻端,不知是少女的发香还是体香,似初冬一萼早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香气若有似无,缠绵而脱俗。 男子晃眼回神,他觉得自己大概失血太多,才会恍惚想起些有的没的。 郑玉薇手脚麻利,快速缠绕完毕,最后在布条两端末尾打了个结,这活便已大功告成。 她站起身,垂目看了眼染血的玉白小手,回去还得把手藏在袖下吧,免得吓坏了人。 郑玉薇虽未能成功拦截周文倩,但不可否认,此刻成功挽救了一个与她曾经处境无二的人,让她心情开朗起来。 她到底不是个心硬之人,哪怕全然陌生,也见不得这人活活死在面前。 男子伤口经过包扎,血已止住,他身强体健,缓了一阵,已能勉强扶着大石站起。 此地空旷,不宜久留,而那潭拓寺,也是各方势力交集,耳目众多,他出行隐秘,能不去最好不去。 男子略一思忖,便已决定,只是他体力不足,怕是难以挪动。 一事不烦二主,于是,男子赶在郑玉薇告辞前开口,“请小姐送在下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谭知离”,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3章 男子声音虚弱,但能听出,他嗓音低沉且浑厚。 郑玉薇将将要出口的告辞被堵了回去,她有一瞬间茫然,因为前世看电影众多,她甚至还诡异地想起某种“送一程”。 眨了眨眼睛,郑玉薇消化了片刻,才理解透彻对方的意思,她瞪大眼睛,迟疑地问:“是要扶你去潭拓寺吗?”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方说道:“我只能扶你到园子近旁,再往前就不行了。” 这人重伤,她救了对方,帮他包扎,然后再扶他就医,其实在郑玉薇心底,这实属正常事,她由此到终所顾忌的,不过是这社会大流而已。 没办法,你不能掀翻它,就只能顺从它。行动心理百般不服,但实际不过犹如蚍蜉撼树,到头来,吃大亏的只能是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郑玉薇向来很赞同这句话。 潭拓寺后园,居住着权贵亲眷,平头百姓甚至普通官眷,他们皆不敢越过雷池,甚至连远远靠近都避之不及。而这些勋贵们,对特意绕过围墙,观赏杂草丛生的后山毫无兴趣,所以,这地儿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不接近园门,是无人出没的,没有大家闺秀会像周文倩一般。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郑玉薇没打算将男人扶到园门附近,接近园子她就要撂开手了。 她看到男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帮你叫大和尚。” “我任务隐秘,如非不得已,”男子倚在大石上,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我不想去潭拓寺。” “那请恕我无能为力了。”郑玉薇表示爱莫能助,她是不可能送这人去别处的。 “不,小姐。”男子这次停顿得比较久,他眼前发黑,闭了闭目,睁眼后才能继续说话。 “过后,我有同袍接应,只是此处太过显眼,小姐送在下到前方隐秘处即可,不必到别处。” 男子声音越来越小,但他还是撑住把话说完,话到最后他声如蚊呐,郑玉薇侧耳方能勉强听清楚。 他话毕,再度闭上眼睛,背靠大石,呼吸紧促。 郑玉薇顺着他刚才视线,望了望前方山林,确实不远,趟着茅草过去,大概就几百米。 她又环视周围,四周无遮无挡,最高的植物不过是小道两旁不及人高的草丛,确实很不利于隐蔽。 郑玉薇低头扫了自己一眼,一身樱红绣金牡 丹花纹褶缎裙,腰间配的香囊环佩垂下,以作压住裙摆之用,脚下则仅踏一双薄底绣花绸鞋。 不是她不想扶这人,老实说,有了方才救命的行为,郑玉薇心中虽仍有警惕,但不可避免与这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加上这人眸带正气,眼神坚毅,倒不似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是,她这一身打扮,在草丛里趟一个来回,还能看吗? 不是郑玉薇爱臭美,更不是因为可惜这身衣裙,这衫裙虽华贵,但对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只是等会她要回北苑,如果一身狼狈被人碰见,怕是要徒生波澜。 郑玉薇犹豫间,男子已缓过气,睁开眼睛,他大抵亦知道这小少女的难处,因此并不催促,只静静垂目不语。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山间特有的土木芬芳气息,片刻后,郑玉薇抬起头,看着男子,就要说话。 与此同时,蓦然间,男子眉心一蹙。 他依靠着黑石的高大身躯陡然站直绷紧,刚才郑玉薇交还到他手里的短匕出鞘,手腕一动,乌黑无光的匕首疾速掷向她的脚边。 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郑玉薇大惊低头时,刚好看见脚侧有一条碧色长虫,约摸有两指粗细,此刻已是身首异处,短匕没入两者之间的泥地上,地面、草叶上撒上点点殷红。 郑玉薇心下一凛,竟有一条蛇潜行到她的脚边,如果不是这男人警醒,恐怕她已遭蛇吻。 她不懂分辨蛇的种类,但这蛇的头是三角形的,估计亦是毒蛇居多。 蛇身首异处后,落于地上,居然还能挣动,好在匕首势猛,将它带得偏离她脚下一些,因此仍在飞溅的滴滴蛇血,才没有沾到她裙摆上。 郑玉薇心有余悸,立时退开一大步,她抬头刚要跟男子致谢,不想对方已双目紧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后,竟往她的方向砸来。 她刚才那么一跳,往男子方向靠近了些,两人此刻相距不过一步距离,郑玉薇猝不及防间,“喂喂”两声后,只来得及以手撑住对方胸.腹,便被他扑倒在地。 男子早已是强弩余末,勉力直起身子射出短匕,他支撑不住,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郑玉薇被对方扑了个正着,两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她背后有被压倒伏的茅草垫背,倒不太痛,只是对方高大健硕的身躯实在是沉重异常,险些把她压断了气。 她被压得呼吸陡然一窒,但郑玉薇也不顾上这些,她连忙扳住男子宽厚的肩 膀,要把他掀开。 男子体格强健,她身娇体柔,郑玉薇咬牙试了几次,才勉强将对方从身上掀下来,她立即翻身坐起,伸出手,用大拇指在他人中处狠狠地按下去。 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吧。 事实证明,这男子的生命力确实很顽强,郑玉薇按了片刻,他头部微微动了一下,再缓了半响,就睁开了眼。 “太好了,你没事。”郑玉薇见状大喜,经过刚才一事,她对男子是感觉是亲近了几分。 “嗯。”男子喉间发出轻微答应之声,只是人却不怎么能动弹了。 “你……”郑玉薇本想问对方是否还能动,但看他这样子,话就咽回去了,她顿了顿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扶你走吧?” 男子仅仅蓄起的一点子力气,用来杀了那蛇,要知道,那时她很可能会选择离去,丢下他一人自力更生。 经此一事,郑玉薇再说不出离开的话,她决定先把男子送到隐蔽处。 决心已下,就不必拖泥带水,刚才耽搁的时间也有一些了,郑玉薇立马询问对方。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他声音已几近于无。 郑玉薇立即用一手拽着男子胳膊,一手托着他后颈,咬牙将他上半身扶起。 接着她顿了顿,最后一闭眼,将男子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浓郁的男性刚阳气息立即包围住她,让郑玉薇万分不习惯,但她现下没空想太多,深呼吸几下后,她憋住一口气,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欲将男子扶起。 男子此时微微睁眼,刚好对上眼前小少女的脸,他无力多言,只静静看着她。 臂弯中的身躯娇小而纤细,怕是没有自己一半分量,因此小少女脸憋得通红,粉颊额际冒出一层薄汗,试了几次,都无法将他成功扶起。 这么一番下来,她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那阵子幽幽的初梅香息愈发浓郁。 都这份上了,再矫情也晚了,郑玉薇干脆伸出右臂,环住男子健腰,好方便使力。 她心里默默嘀咕,这人怕是有四十了吧,比她父亲年纪都大,在这古代,四十岁是能自称老夫的级别,不少人都上当祖父了,她就将这人当伯祖辈好了。 此时,两人身体仅仅相隔几层衣料,不可避免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男子垂眸,再次凝视少女一眼,随后抬眼 ,凭着勉强恢复的一丝体力,配合她的拼尽全力的动作,最后,两人终于成功站了起来。 男子眼前发黑,一个跄踉,险些再次栽倒在地,郑玉薇被他一带,差点也摔给回去,她大惊,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她余光窥见身边大石,连忙使劲把男子往那边带。 于是,在郑玉薇的努力下,两人斜斜靠在大黑石上。 “辛苦你了。”两人都废了大力气,缓了片刻后,男子启唇轻声说道。 确实挺辛苦的,郑玉薇眺望前方密林,刚才看不过才几百米的距离,现在但觉有千里之遥。 “是挺辛苦的,”郑玉薇也没大义凛然说不,她直接点头,然后仰首看着男人,接着微笑说道:“我没后悔帮了你,也不求回报,但我还未出阁,只求你不要将这事说与第三人知晓便可。” 她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难处来,这事的发展一环扣一环,到了现在地步,哪怕男子年长郑玉薇太多,但依时下男女大防,他们还是接触太过了。 只是她既然做都做了,就无需做出纠结之态,郑玉薇直接顺势大方地对男子提出要求。 男子瞳仁黝黑,垂眸看着只及他下巴高的美丽少女,眼神专注,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小小乐”,灌溉营养液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4章 有时候人的气场很关键,最起码,这男子给人的感觉,并不似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郑玉薇的心安了安,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感觉,这个男子不会骗她。 抬头看了看天色,郑玉薇对男子说道:“那咱们走吧。” 男子点头,费力将手臂抬起些许,郑玉薇顺势像刚才那样子,架住他的肩膀。 郑玉薇使劲儿推了一把大石,两人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只是这股借力消失后,郑玉薇觉得肩颈猛地一沉,男子重重地向她压了过来。 男子比她想象的要重多了。 他虽不胖,但很精壮,这种情况下,郑玉薇不可避免地隔着衣袍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浑身肌肉结实而紧绷,虽然虚弱如斯,但郑玉薇依然能隐约地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强劲爆发力。 武将这身体状况,倒也实属平常,不过此刻却让郑玉薇吃足了苦头,就这一下子,她险些再次被扑倒在地。 要是再摔一下,不要说两人站起来是何等困难,光是那力道,怕这男子亦难以扛住吧。 她急忙往后退了一脚,前弓后箭,小脸憋红,终是颤巍巍地给站住了。 她堪堪站稳后,男子勉强提口气,尽量不将体重压向她,虽收效甚微,但郑玉薇好歹是轻松了些。 两人慢慢挪了一段,少女牙关紧咬,面色凝重,明显十分吃力,男子略想了想,虚声说:“我腰间有佩剑,你解下来或许能用。” 他身上原有带些困本培元、暂提体力的药,只可惜早已用完,此刻想让她减轻负担,确是有心无力了。 男子腰悬宝剑,这剑少女自然是不会使的,但让她当个拐棍用应该还行。 郑玉薇额间已是热汗潺潺,她印象中男子腰间是有一剑,只是她刚才并没想到这种用法。 她实在太笨了。 现在想要解剑,却是十分不易,甚至两人身体接触会更多。 但承受着男子的体重,已是双腿打颤的郑玉薇却顾不上太多了,再没有其他支援,她是决计无法走到几百米外的。 而且,先用长剑拨弄前方茅草,还能惊走里头或许有的长虫,刚才那蛇让郑玉薇此刻心有余悸。 郑玉薇深吸了一口气,下肢支撑身体,用肩膀顶住男子身躯,低头俯身在他胸.腹位置,然后双手绕过他腰身,纤手欲解对方悬在左腰间的那把 宝剑。 男子腰身雄健,她小胳膊纤细,这样一圈,只能堪堪搂抱住对方腰身,余出腕部以下位置解剑。 男子勉力站住,深喘了口气,微抬左臂,大掌协助郑玉薇解剑。 两人的手掌难免会有碰触,郑玉薇全神贯注,无心多想,男子手下却是微顿了顿后,方才继续动作。 他自幼开始习武,掌心难免粗糙,触及少女凝脂玉白的手背上,感官却是分明,他哪怕心无邪念,但那粉嫩光滑的触感仍清晰传到脑海。 此刻虽是郑玉薇扶着他,但就姿势而言,却与他圈对方在怀无二,男子低头的视线中,她的小脑袋偎在他胸.腹,一头如云鬓发就在眼前。 鼻端幽幽梅香陡然间更为清晰,男子闭了闭眼,收敛心神,复睁开眼后,重新专注掌下动作。 剑鞘刻有繁复云纹的宝剑终于被解下,两人皆松了口气,现在他们谁也没心思留神这宝剑价值,只希望它能顺利发挥出一根好拐棍的作用。 再上路,有了宝剑级拐棍,郑玉薇轻松了不少,最起码她现在累了,能拄着宝剑歇口气,再继续前行。 费尽千辛万苦,两人终于抵达密林,刚踏进去,他们立即靠在树干上,先狠狠地歇上一轮。 郑玉薇汗如雨下,上身衣物已被汗水完全沁透,她大喘一轮,才勉强缓过气。 但男子情况却并不太好,虽有人扶着,但他一路上为了尽力减轻少女负担,勉力自己站住,抵达密林后心一松,眼前立即发黑,只得闭上双目靠在树干上,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郑玉薇自然知道男子情况不好,因为后半段路程,她感觉对方身躯传来的重量愈发沉重,明显对方已是力有不逮。 郑玉薇缓过气,将男子小心搀扶起,行至几步外一个膝高的大石坐下,她看了眼对方腹部伤口,没有再次崩开,才略放下心。 “你还能撑住吗?”郑玉薇微微蹙眉,开口问男子,因为他看起并不太好,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男子缓缓睁眼,看着郑玉薇,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要不,我去前头看看,是否有好的隐蔽地点?”郑玉薇环顾周围一圈,再次对男子说道。 这林间固然比方才无遮无挡的草地要好多了,但只要敌方追上,略加搜索,就能马上找到这里来。 这地儿比刚才好,但也不算安全。 说实话, 经历千辛万苦把男子扶到这地,要是他被人搜出来,郑玉薇心头无论如何都不会舒坦的。 就当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就不差这一哆嗦。 “好,”男子应了一声,抬眼凝视着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少女,轻声嘱咐道:“剑带上,一定要多加留神。” 郑玉薇方才走过草丛,每隔一段会用宝剑拍打前方茅草一番,男子看在眼里,其余嘱咐就不再多说了,因为他实在很是乏力,根本无法多言。 “嗯,我知道。”郑玉薇点头,拎起宝剑往林间走去。前世她酷爱登山,山林去过不少,自然清楚这临近人群聚居点的山林,一般除了蛇外,是不会出现猛兽的,她倒是不惧。 倒是听见男子虚弱至极的嘱咐话语,她的心舒坦了不少,虽然不求回报,但对方是个会感恩,懂得反过来担心她的人就更好。 郑玉薇前生性情开朗,最爱呼朋引伴去旅游,这辈子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一直努力适应身份,适应社会,竭力开发性子里隐藏的娴雅一面,做一个合格公府小姐。 于是,那阳光好动那一面便被大幅度压抑下来了,今天机缘巧合,让它稍稍抬头。 不过,五年时间的贵女教育到底成效显著,郑玉薇已将仪态等方面刻进骨子里,即便如此,她亦不过是精神头稍显和活泼些罢了。 男子目送少女纤细的樱红身影走远,直到隐入林间再不能见,他身躯绷紧了些,这回却始终没再闭目养神,一直盯着那方向。 过了约一刻钟,郑玉薇在男子的眺望中回来了,她高兴地告诉男子,她找到了一个地方,很隐蔽,能让他暂时藏身。 男子微微扬唇,轻声说道:“好,辛苦你了。” “那咱们走吧。”郑玉薇重新扶起男子,往那边她看好的方向行去。 她在外耽搁不少时候了,要尽快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毕,赶回北苑为好。 好在这回林间有树木,且长势不算密集,让两人既可搀扶借力,亦不会阻碍前进步伐。 走了一段,两人来到郑玉薇看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凹进入的浅浅石窟,不大,就大半人高,一米多深,不过它胜在十分隐秘,前方有长势茂盛的灌木茅草,以及一些低矮小树,一直蔓延出十几米开外,将洞口遮掩严实。 郑玉薇专注寻找类似地方,她从侧面窥见了洞口,考察过后觉得不错,到时候 把茅草往这边拨一拨,就连侧面也无法发现了。 安置好男子后,郑玉薇看着他,说道:“我不能再留了,要赶紧回去。” “只是,”她刚才忽然发现,男子重伤无法挪动,身上无粮无水,又失血过多,如果短时等不到同伴,怕是很难熬过去,于是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等会给你送点东西来吧。” 两人熬过这一路,勉强算是有了战友情,要是男子折在这上头,郑玉薇也不得劲。 男子本不想少女再往回跑,但此刻闻言,她考虑的都是实情,他沉默半响,只得嘱咐了一句,“你万万小心。” 男子坐在刚拔.出来的茅草上,依靠着石壁,他垂眸看见少女通红的手心,她肌肤娇嫩,这是刚才拔草所致,他虚弱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如果不能脱身,你就不要再来了。” 这话听着让人舒适,郑玉薇一扬唇,汗湿的绝美小脸笑靥如花,“今天家里亲戚闹了幺蛾子,我应是能脱身的。” 男子点头,说道:“你须切记,日后再不可独身溜出来玩耍。” 他很疲惫,但还是说了这一句,这少女衣饰华贵,通身气质斐然,明显是高门贵女,她这行为太鲁莽了,要是遇上歹人,那该如何是好。 郑玉薇不多解释,她抿嘴笑了笑,点了点头,随即在男子注目下转身钻出了小石窟。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管彤居士”扔了1个火箭炮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读者“勿忘初心”扔了1个地雷 读者“勿忘初心”扔了1个地雷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5章 郑玉薇将外头灌木茅草拨弄妥当,立即动身返回北苑。 她身上衣裙虽已整理一番,但依旧十分狼狈,兼之满头满脸汗迹,与平日形象南辕北辙,好在北苑十分清静,她又幸运地没有遇上旁人,很顺利地溜回了自己暂居的院子。 院子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良辰美景及一众仆妇肩负重任,没有逮住周文倩前皆未返回。 郑玉薇脚下疼痛,身上疲惫,但她暂时没分神顾及这些,她先返回屋内,拧了个湿帕子抹了抹身子,然后随意找了套衣裙,快速换上,再套了双厚底绣花鞋,最后她到找了块包袱皮,跨步出了屋门。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郑玉薇气喘吁吁,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 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 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 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读者“小满满”,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6章 “奴婢见过大姑娘,”仆妇请了安,然后对端坐在软塌上的郑玉薇说道:“老夫人已斋戒结束,现下要请大姑娘过去。” 这仆妇在老太太屋里颇得重用,但她丝毫不敢在府里嫡姑娘面前拿大,不然,不说杨氏,单韩老太君就饶不了她。 韩老太君虽平日爱挑些郑玉薇的小刺,用以膈应不得她欢心的杨氏不错,但她可不会允许下仆怠慢自己亲孙女,这一点,世安堂的丫鬟婆子是一清二楚。 更别说,如今安国公府当家的正是郑玉薇的父母亲,再刁钻的世仆,也不敢刁到她的头上。 “哦,”郑玉薇扬眉,祖母闭门斋戒,按往年估摸一番时间,此时老太太不过刚刚开启院门罢了,这回不待她上门请安,便主动使人召唤,这是为何? 她眸光一闪,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与老太太叙话一番,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她就猜到,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郑玉薇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美景愤愤,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韩老太君一肯见人,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在场不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久浸勋贵后宅,这类话中之话是再明白不过。 郑玉薇院子里的人,统统知道周文倩的事儿,也为其很是奔波了一番,当下就算没说话的,亦目露愤概。 郑玉薇亦无语,韩氏母女的心思她能猜到,不就是事情顺利进行了,回头又不想太得罪她,于是让避重就轻,然后让老太太顾念情分,出手粉饰太平。 哪怕郑玉薇不肯配合,她们的行为也算过了明路。 “先去老太太处吧。”郑玉薇站起身说道。 长辈传唤,作为小辈的郑玉薇不能多耽搁,进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韩老太君那边行去。 郑玉 薇步伐不疾不徐,她身上仍有些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脚下敷了药,倒是好了不少,走路不快的话,倒不怎么疼了。 郑玉薇不后悔救了那人,只可惜她几个晚上辗转,却是没有等到重伤潜入静室的男二,她暂居的院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想要救的人没出现,预料之外的人倒是救了一个。 这群人大概是一伙的吧。 郑玉薇暗自猜测一番,但这事儿她是无从借力的,只得感叹一番自己实在与男二无缘无分。 她失落两天,就将这事揭过去了,看来自己还是个普通贵妇人的命,是无法遭遇痴心情长男的。 不是你的,奢求不来,目标定得高不可攀,人就很容易不快活。 郑玉薇调整心态,她现在觉得,能把秦二摆脱掉,自己就很满意了。 进了韩老太君院子,丫鬟殷勤打起门帘,郑玉薇微微低首,领着贴身丫鬟进了屋。 室内上首处坐着韩老太君,她精神矍铄,抬头望向进门的孙女,其下手左侧则一如郑玉薇所料,依次坐着韩氏母女。 郑玉薇上前给祖母请安,余光瞥了左侧一眼,那母女二人敛首不语,周文倩神色怯怯,韩氏更是眼泛泪光,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这是苦肉计?郑玉薇暗暗挑眉。 “嗯,薇儿坐吧。”韩老太君让孙女落座后,就侧头对她说:“薇儿这两日可好?园子里头可有怠慢之处?” “禀祖母,孙女很好,园子虽清静,但并无怠慢。”祖母垂询,郑玉薇自然立即回话,至于那母女二人,她就看看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她是安国公夫妇唯一爱女,韩老太君长孙女,世子爷胞姐,她与安国公府不可分割,备受众人重视,因此郑玉薇早有猜测,韩氏母女应不想太得罪于她,大概会设法让老太太出手和稀泥吧。 果然,她的猜测很正确。 韩老太君询问孙女几句后,便直入主题。 “薇儿,早两天的事,我知道了。”老太太脸色温和,侧头对孙女说话。 国公府是大儿媳杨氏掌家,而大孙女是杨氏的心尖子,要是不能及时调和矛盾,孙女往她母亲那哭诉一番,韩氏母女怕是要吃大亏。 当家主母要为难借住亲戚,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能说韩老太君偏向韩氏母女,只是人不知觉会对弱者心软,老太太年纪大 了,娘家势弱,她不免多怜惜些。 刚才,侄女领着女儿哭上门,说是不知京城详情,只听见后山桃林美哉,女儿想出门看看,她就允了,谁知女儿回来惴惴,说跟大姑娘争执了,她再使人打听一番,才知道犯了大错。 潭拓寺后山桃林是什么地方,韩老太君当然万分了解。她当即大怒,呵斥侄女一番,但韩氏哭哭啼啼,只说她糊涂了,只想着女儿丧父守孝了三载,小孩子日子过得寡淡,乍闻美景,她想让女儿松乏一番,竟是忘了打听。 韩氏涕泪交流,周文倩抽抽噎噎,两人悔不当初,万分悲苦,韩老太君想到两人初来乍到,又没出过门,未听说过桃林之事也是有的,一时不免有些心软。 老太太思索一番,遂立即使人出门打听,看是否有流言蜚语传出,虽然周文倩说只在外头看了看,并没碰上外人,但她依旧不太放心。 随后,她让韩氏母女进里屋梳洗,仆妇打听回禀后,老太太又让人唤了郑玉薇。 侄女不争气,但到底是娘家人,她只得替两人与孙女打个圆场。 “她们行事确实不妥,没有打听清楚便出门,薇儿阻拦很对,但她们初来乍到,确是不知。”老太太对郑玉薇说:“她们鲁钝,祖母已经训斥过,薇儿就不要和她们多计较了。” 韩氏母女确实上京时日短,两人跟仆妇亦不能打听到太多事,这点老太太心如明镜。韩老太君不是糊涂人,但她亦没将娘家人想得太坏,既无造成坏影响,她打算出手抹平。 郑玉薇闻言,瞟了那边低头不语的母女二人,韩氏与周文倩眼角泛红,虽已重新梳洗上妆,但依旧能清楚看出,两人刚刚哭泣过。 结合老太太话语,她明悟,这两人避重就轻,九分真一分假,主动给韩老太君认错来了。 郑玉薇抬头看向祖母,微微一笑,“我知道的,那天我火气确实太大了。” 经过两天时间,郑玉薇早就平静下来了,她没抓住证据,若韩氏母女一口咬定初上京不知情况,祖母怜惜娘家人,这事她是无法闹大的。 当然,这必须在周文倩没被人发现的情况下。 郑玉薇这两天特地让人关注一番,一切风平浪静,看来周文倩顺利遇上落单的秦二,并没有让其他权贵子弟发现。 周文倩运气不错,郑玉薇放下心,若是归家后还没有流言蜚语传出,那这关算过了。 她不会因此免去对 韩氏母女的恶感,毕竟,周文倩也是为了自己利益罢了,安国公府名声遇黑,出身高贵的正经姑娘都很难不被牵扯,更别说一个表小姐了。 杨氏大概会设法将这母女俩扫地出门。 最容易暴露两人奸.情的事件没被人窥见,那以后二人的暗度陈仓,郑玉薇就无闲情逸致多管了。 毕竟这回她劳心劳力,只是怕自家名声被抹黑罢了,至于两人是否苦恋,她并不在意。 她已适龄,到时嫁入夫家,若这鸳鸯奸.情暴露,对她影响亦不大,至于国公府名声,下一辈女儿还未出生,二十年后,这事早已无碍了。 根据原文推断,她与秦二订亲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杨氏对秦二印象不错,她还是想想怎么抓秦二小辫子吧。 这两天,郑玉薇仔细将自己此刻的境况分析了一番。 秦二与周文倩初遇时没被人撞破,这一大坎迈过,后头其实是对郑玉薇利大于弊的,因为她要寻秦二的错处就变得容易起来。 郑玉薇这两天一边派人打听消息,一边已经思考起事情若往好坏两个方向发展后,她该当如何。 大致的计划,她也有了。 现下在老太太面前,韩氏母女已先入为主,而这事并没被人发现,对国公府名声无影响,兼之她并无确凿证据,若郑玉薇愤愤不平,生气撒泼,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反更让韩氏母女成为弱者。 于是,她干脆就老太太搭的梯子下台了。 母亲杨氏以往教导的很是,这类身份不对等之人,只要不闹出幺蛾子影响自己,一概可以无视之。 但若决心除去,就要斩草除根。 郑玉薇觉得,她设法揭露秦周奸.情,进而摆脱彻底秦二时,就能顺道将韩氏母女收拾掉。 让两人爱火燃烧,寤寐思服,会对郑玉薇的最终目的更有利。 郑玉薇垂眸扬唇,微微一笑,然后在韩老太君欣慰的眼神下,侧身抬头,含笑对惊诧的母女说道:“如此,倒是我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楠楠”扔了1个地雷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读 者“楠楠”,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7章 韩氏周文倩惊疑莫名,郑玉薇却没再搭理两人,随意说了两句,就与韩老太君告辞。 现在是早上,等会午膳过后,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仆妇到来前,她院子还在收拾笼箱呢,郑玉薇便不多留了。 虽然她不用操心,但来祖母处带了一群人,外头不比家里,院子的人手就紧缺了。 好吧,其实这都是借口,她因母亲杨氏的原因,日常跟祖母相处只算中规中矩,并不热切,再加上韩氏母女二人在此,郑玉薇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用午膳。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 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 “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 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 亲。 世家大族,父母分工明确,父亲训诲儿子,而女儿则由母亲教养,因此杨氏疼她之余,亦不忘时时指导,而做父亲的郑明成,则多年来一直无限宠溺爱女,因此郑玉薇提要求时更理所当然。 “嗯,爹知道,那秦二这般不好,居然还敢俏想我女儿。”郑明成想到爱女嫁人,已是不爽,今日闻言更是愤愤,不用郑玉薇再说,他亦不会含糊这事儿。 他的掌上明珠,那姓秦的居然敢怠慢! “夫君哪能跟女儿说这些,……” 后头传来杨氏不赞同的嗔语,郑玉薇却是大松了口气,这回彻底摆脱秦二怕是未必,但到底是成功拖延了时间,也让父母对其起了疑心。 慢慢来吧,只要秦二跟周文倩搭上,那马脚总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第九幽”扔了1个地雷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8章 面阔七间的宣平侯府中堂雕梁画栋,庭院开阔整洁,来往仆役秩序井然,偌大的中庭安静无声,身处其间倍感威严肃穆。 此处乃家主宣平侯秦立远日常起居之地。 “太夫人,请留步,侯爷未有闲暇,请太夫人与二爷稍候片刻。” 说话的是宣平侯府老管家孟东,他虽年届五十,两鬓染霜,但却精神矍铄,腰板挺直有力。 孟东有些耷拉的眼皮子微垂,略略躬身低首,已有沟壑纵横的老脸带上微笑,话语间对面前的两位主子十分恭敬有礼,但身躯却挡住二人的去路。 宣平侯府太夫人姜氏今年未及四旬,保养得宜的细白脸庞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她眉目温婉一如往日,抬眼看着这个旧日总跟随亡夫左右的老管家,微微一笑,说道:“深之为了咱们家,辛苦了。” 深之是秦立远的字。 姜太夫人说起此话时,笑容已敛,眉心微蹙,面上微带疼惜忧虑。 “大哥不是重伤未愈么?怎么就又忙起公务来了,东叔你要好好劝劝大哥,要以身体为重。” 老管家话罢,站在姜太夫人身边的二爷秦立轩已皱眉,他一待母亲话罢,就立即出言与东叔说道。 “老奴省的。”与秦二回话时,孟东脸上的笑容虽依旧,但却隐隐真诚了两分,随后,他话题一转。 “太夫人与二爷不若随奴才去偏厅稍坐,待通禀侯爷后,奴才再引两位主子前去。”孟东脚下不动分毫,手抬起,往二人身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如此甚好。”姜太夫人面对老管家隐带强硬的举动,丝毫不以为忤,依旧一派端庄温婉,她微微颔首,赞同孟东之言。 孟东亲自带路,引二人往偏厅而去。 至于位于寝室的宣平侯秦立远,确实未有闲暇,他刚刚清醒不久,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侯爷,不知身体可还好?”来人面白无须,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只是嗓音尖细,听着与常人不太一般。 这人姓林名常,是三皇子自幼伺候的贴身太监,三皇子开府封王后,他随主子一同离宫,现下正任安王府总管太监,是三皇子贴身心腹。 林常与秦立远颇为熟悉,他奉主子之命,已秘密前往宣平侯府探望数次,这还是头回看见对方清醒,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侯爷这回伤得不轻,主子 很是担忧,让杂家千万嘱咐侯爷,诸事先放一放,先将身子将养好为上,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秦立远面色苍白,唇色黯淡,身穿白绸寝衣,斜靠在引枕之上,明显是重伤未愈之态,但好在精神看起来尚妥。 他闻言抱了抱拳,先对三皇子的关心之意表达了一番感谢,紧接着,秦立远问道:“林总管,不知事情可还妥当?” 那日,秦立远返回宣平侯府后,硬撑着一口气,立即把任务消息整理妥当,让心腹传往安亲王府,递到三皇子手上。 一番奔波劳碌不说,还重伤而回,总不能错失先机,让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后,秦立远强撑着的一口气泄去,人立即倒下,之后,他一直卧床昏迷足足六天,今天才醒转过来。 万幸的是,秦立远自由习武,身强体健,这回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大夫与安王府派出的医官俱言,只要他醒来后好好将养,伤愈后便可与从前一般无二。 清醒后,秦立远只惦记着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上次任务的后续进展,他与林常的话题稍顿,便立即询问起此事。 “侯爷请放心,事情进展一如先前所料,十分顺利。”说道此处,林常亦万分欣喜,话语间隐有激动。 林常是主子心腹之一,虽与秦立远等人分工不同,但对局势依旧了如指掌,这次事情虽表面波澜不兴,但内里却将安王一党的根基往要紧处深深扎下,这次行动让三皇子一党终于拥有了一争之力。 三皇子出身不低,生母居今上后宫妃位,只可惜,老皇帝各方面能力俱强,其中包括播撒雨露,因此三皇子兄弟足有二十出头,不论排行先后者,俱有生母外家显赫于他的。 三皇子母妃不受宠,娘家亦一般,只因当年生儿子时间仅次于先继两后,物以稀为贵,其时适逢今上初登大宝,于是龙心大悦,才能一举封妃。 三皇子要夺嫡,先天条件差兄弟很多,他是个谨慎聪敏之人,干脆不出头引人注目,只暗地里收拢势力。 今上虽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三皇子小心谨慎,在一众有意帝位的皇子中不算显眼,因此势力发展虽缓,但却牢固。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两党已经斗到要紧关头,三皇子与一众心腹估计,老皇帝怕是忍不下去了,这两党很可能两败俱伤。 若两位年长皇子垮台,那么,新的一轮斗争就该拉开帷幕,而三皇子也该登台了 ,不然,今上年老,怕是等不到下一轮。 好在,三皇子这些年虽不突出,但在他一贯的苦心经营下,不论是在老皇帝还是朝臣眼里,他孝悌忠信,办事牢靠,能力极佳。 三皇子底子打得很好,如果能抓住不弱的实力,那么在不久后的斗争里,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机会来了。 这事谁也不敢怠慢,三皇子思虑过后,连夜传书秦立远,秦立远立即远赴京外,虽重伤而回,但任务也给办妥了。 三皇子接讯后,先前的布置立即启动,如今此事大局已定。 多年布置一朝达成,三皇子一党自是欣喜,深知内情的林常自然不例外,他笑容满面,难掩喜意。 “主子说了,这回事成,侯爷居功至伟。”林常按捺下激动,接着说道:“只是侯爷如今重伤在身,可万万得好好休养。” “能为殿下效劳,秦某之幸也,秦某自当好好养伤,待日后再为殿下多多效力。”秦立远声音仍带虚,缓了缓后继续说道:“朝事多而繁琐,请林总管多劝告殿下,万不可过分操劳。” “确实如此。”这点林常很赞同,他点了点头,“侯爷的心意,杂家定当转告主子。” 林常抬眼看了看秦立远,见其虽精神尚可,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他连忙起身,告辞道:“好了,这回来侯爷终于清醒,杂家也得赶紧给主子报喜去,就不多妨碍侯爷休养了。” 两人客套几句,秦立远便让心腹把林常从原路引出去。 林常出了门,寝室便安静下来。 秦立远低头沉思,他虽归于三皇子麾下已多年,但向来不为人知,概因三皇子为人向来不显山露水,手下势力大多在水底下,这也包括他。 这也是三皇子没有亲自过府探视的原因,现在正值两党争端白热期,三皇子目标太大,只能遣林常偷偷前来。 只不过,若太子与二皇子俱倒下,新一轮争锋开始,三皇子手下势力就该漂起一部分了。 据秦立远观察,这一日应是不远。 按照三皇子计划,这回秦立远出孝后起复,会设法将他调度进京营要紧位置,这个位置固然手握权柄,但同样目标很大,那么,他势必会属于被曝光的那一部分。 宣平侯府就会立即从中立位置划归三皇子一党。 秦立远十五岁丧父,而后他继承爵位 ,三年出孝后,由三皇子暗地里操作,凭之前的虚衔进入虎贲军任武官职。 他力争上游的同时,由于虎贲军是皇帝亲军,皇子们不太敢明目张胆拉拢,因此虽不容易,但秦立远到底保持了“中立”。 之后祖母离世,他再度守孝,又避过了旋涡,宣平侯府居然能一路顺利地避开了党争。 只是,宣平侯府这些年虽繁华依旧,但若真的中立,日后必定不能如此。 众皇子肉搏多年,日后肯定有一位胜出,登上帝位。 新帝登基,麾下一干心腹与敌对党派的下场不用多说,而剩下来的那一小撮中立派,忠心的保皇党们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效忠宝座上那人,而剩下少数能幸运避过党争的,他们最好的下场,大概就是失去帝眷,门庭日下了。 且要始终避开党争难度极高,最起码秦立远这回出孝后,就算早年没有投三皇子,估计亦是无法避过。 秦立远与亡父早已看透这一点,所以才在老侯爷去世前一年,三皇子初初出宫建府,毫无势力可言时,投于其麾下。 父子俩眼光极佳,三皇子不但有大才,胸襟宽广,又能屈能伸,耐心潜伏多年后,待掌握了足够实力,等待到最合适时机后,方打算逐渐显露人前。 如此能人,方是帝皇之才。 秦立远呼吸缓和,前景逐渐明朗,但此刻他心内却很平静,他自认能力不及父祖万一,只盼望能尽力保存祖上荣光。 “属下拜见侯爷。”一个黑衣护卫出现,单膝下跪请安,抬手奉上一叠白笺。 秦立远接过,挥了挥手,黑衣护卫点头起身,立即离开寝室。 白笺上写满黑色蝇头小字,这是秦立远清醒后所关心的另一件事,今早已吩咐心腹属下去办。 秦立远精神立即一振,把手里白笺一张张仔细看过,最后,他唇角微扬,将白笺反面置于枕畔。 随后,他大手往旁边一动,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锦囊。 锦囊被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殷红如血的透雕玉佩,玉佩不大,圆形,透雕着繁复的牡丹花纹,上头还雕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停在牡丹花瓣上。 秦立远将血佩托于掌心,细细端详,他微笑,没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姑娘,居然还是个胆大的公府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19章 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内燃着甘松香,袅袅清凉香气与室内淡淡的药味混合,遍布这偌大的内屋每个角落。 能在屋里伺候的,皆是可靠的心腹仆役,秦立远年纪虽轻,但为人稳重,处事严谨,宣平侯府向来规矩森严,他们此时俱垂首不语,安静地侍立在旁。 寝室内屋帘子撩起,老管家孟东亲自捧着一个红漆茶盘进来,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 门帘的声响让秦立远回神,他将玉佩放回锦囊中,重新置于枕下。 孟东走到近前,将茶盘放置在床前的四足小方香几之上,然后捧起药碗,递到秦立远之前,“侯爷,请用药。” 药汁乌黑,仅稍闻气味已觉异常苦涩,秦立远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眉峰不动,面上波澜不兴。 旁边立即有仆役捧着茶盅上前,伺候他漱口,而后又上蜜饯,秦立远抬手挥退。 老管家抬头,看了眼秦立远苍白的面色,微微蹙眉,要说本来主子重伤刚醒不久,又见了位客人,早就该歇息了,但这事他确实不能隐瞒不报。 “东叔,有何事。”秦立远开口问道。 这位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老管家,秦立远很是了解,对方肯定是有事情犹豫不决,而且是关于他的。 “老奴回禀侯爷,”孟东躬身,恭敬答道。小主子对他敬重,但老管家从不自满,做足下仆本分,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太夫人与二爷听闻侯爷已醒,前来探望侯爷,现下正等在偏厅。” 姜氏跟秦二的消息其实已经滞后,秦立远今晨便已清醒。 “都是老奴不是,要不是老奴命人散了消息,太夫人跟二爷便不会前来。”老管家懊恼万分,他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如此倒是耽误主子歇息了。 中堂前院是秦立远一人的地盘,篱笆扎得极严,如果消息要捂住,是绝对不会传出,孟东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散出去。 “东叔这哪能怪你。”秦立远一笑,安抚忧心忡忡的老管家一句。这是实话,这事情实在不宜瞒太久,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瞒个大半天,待他处理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要不,老奴让太夫人跟二爷先回去,就说侯爷歇下了。”老管家建议道。 其实在孟东眼里,他家侯爷实在需要先歇一歇,刚才接待客人可废了不少精神,太夫人跟二爷那处,可以先缓缓。 “不必,让他们过来吧。”秦立远摆手,他觉得自己精神尚可,没有答应老管家提议。 他向来身强体健,这回受伤虽重,但在床上躺了多天,今晨醒来,尽管伤势未愈,但人已经缓过来。 老管家虽然心底不太情愿,但却很服从主子命令,他看着秦立远一眼,觉得主子精神头还好,于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秦立远并没躺下,他斜靠在大引枕上,闭上双目养神。 不久,有仆役进门禀报,“侯爷,太夫人跟二爷到了。” 秦立远睁眼,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仆役打起帘子,老管家亲自领人进屋,微微的脚步声传来,已至秦立远床前。 “大哥。”秦立轩拱手给兄长行礼。 “嗯,”秦立远颔首应了一声,随后抬头对姜氏说道:“太夫人请坐,请恕我身体不便,不能行礼。” 姜氏是秦立远继母,他没有虽称呼其为母亲,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必须有的。 早有仆役端上两把鼓腿四足圆凳,放置在秦立远床榻前,姜氏与秦二落座。 “你这孩子,身体不适就好好歇着,哪用如此多礼?”姜氏眉心微蹙,一脸关切地说道。 姜氏肤色白净,面容清秀和婉,保养得宜,身段娇小玲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而秦立远年二十二,面容硬朗,虽不显老,但外表甚是威严,阳刚气息十足,他身形高大修长,坐在床榻上能毫不费力姜氏平视。 姜氏面对这么一个继子,丝毫没有任何尴尬不妥之色,神色忧虑,目带关切,十足关爱游子的慈母之态。 “大哥,你身体好了么?”秦二早就想说话了,硬忍到母亲话罢,他立即连连问道:“大哥,你累不累,我们是不是打搅你了?” 秦立轩今年刚满十七,长相六分酷似母亲姜氏,眉目清俊,肤色白皙,面色红润,身量比不上长兄,但也不矮,正正是倍受时人追捧的白面俊美年轻公子哥。 秦二面带忧色,有些懊恼,他母亲姜氏闻言笑骂道:“你这孩子,你问如此之多,让你大哥如何答应你。” 秦立远目光早移向兄弟,他微微一笑,线条刚硬的面庞缓和了些,说道:“我不累,晚些歇息便可。” 秦二听兄长声音虽犹带虚,但一如往日低沉厚重,精神头也不错,于是心头大石放下,脸上也带出笑 容,“那就再好不过,前几天家里医者不断,我问了东叔,东叔说是大哥伤重,我很是担忧。” “只是东叔又说,大哥未醒,打搅大哥养伤不好,我就没过来。”秦二仔细说着日前的事,秦立远亦不语,只安静听着。 姜氏坐在一旁,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婉的微笑,专注关心面前俩兄弟说话。 “我已无碍,二弟无须担忧。”秦立远声音有些虚弱,但沉稳低沉依旧,顿了顿,他随意捡个话题问道:“嗯,听说二弟之前有看好的人家,现今如何了? 京城勋贵之家的爷们,十五、六岁开始议亲也不少见,秦立轩今年十七,正是时候。 而作为兄长的秦立远,之前则是因特殊原因一再耽搁了婚事,且他本人明暗两面上事务不断,又对此事不甚上心,倒是年已二十出头,至今未有婚配。 秦立远虽将自己婚事等闲视之,但兄弟已届适婚年龄,他还是赞成秦二出孝后定亲的。 秦氏兄弟祖母去年病逝,两人作为孙辈,需守孝一年,过些日子才能出孝。不过这些事勋贵人家早有定例,若有需要,只要孝期不议亲,偷偷物色着,等出孝后再定下,也是可以的。 宣平侯府虽尚在孝期,但秦立远也曾听说过,姜氏似乎看中了一家很不错的姑娘。 他明面守孝闭门在家,但实际上依旧忙绿,听过一耳朵便没再关注,不过这事已过了几个月,成与不成,应该有个定论了。 秦立远便随口提了一句。 一听到这个话题,秦二本来扬起的头颅立即微垂下来,浓黑的偏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整个人的兴致陡然低落不少,他偷偷侧眼,瞥向姜氏那边。 秦二的动作落在秦立远眼里,他剑眉微微一挑。 这是不乐意了? 秦立远问话刚落,姜氏面色立时一亮,她矜持温婉的笑容顿时扩大,笑语吟吟地替秦二答道:“郑家大姑娘是极好的,郑夫人能看上咱家轩儿是再好不过,只盼望事情能顺顺当当,过些日子好定下亲事。” 姜氏言语上虽如此说,但眉目间颇为笃定,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秦二闻言,颓唐地收回视线,垂首闷头坐在兄长床塌前不语。 “郑家大姑娘?”秦立远这回没关注秦二,他神色不动,眼帘慢慢抬起,缓声重复道。 京城里,姓郑的官员勋贵不多,而能让身为宣平侯府太夫人的 姜氏看得上,并为之欣喜的人家,就更少之又少了。 秦立远刚好知道一家,那家里正好有一个适龄要婚配的姑娘,而她,在家排行恰好最长。 “是啊,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安国公独生爱女。”姜氏心中欢喜,一时容光焕发,接着再次说道:“只盼望这事顺当,我就能安心了。” 她确实欣喜,安国公是今上心腹重臣,她的轩儿不承爵,实在有些高攀了,要不是如今局势紧张,怕是难以寻到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儿媳。 姜氏已经与郑夫人杨氏有了默契,亲事一般到了这份上,事情虽没万全把握,但也成数亦极大。 她在外头自是不敢乱说,但对秦立远,还是可以的。 柔和的女声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在秦立远耳中,他抬起的眼帘当即垂下,下颌紧绷,放置在薄被一侧的大手缓缓攒紧成拳,却薄唇紧抿,没再多发一言。 “娘,大哥累了,咱们回去吧,不要打搅大哥歇息了。”秦立轩似乎不大乐意说这个话题,他眉心蹙起,扯了姜氏衣袖一把,抿嘴说道。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有什么不好说的。”姜氏嗔了一句,不过,秦二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留,于是与儿子一起站起。 “如此,咱们便回去了,深之要好生休养。”秦氏说道。 秦立远点了点头,让侍立一旁不语的老管家送二人出去。 孟东一路将姜氏母子送出院门,才折身返回。 “娘,幸好这回大哥好起来了。”母子原路返回,秦二怕姜氏再提起方才话题,连忙主动挑起另个话头。不过,说起这事,他亦心有余悸,吁了口气道:“先前可吓煞人也。” 换了个话题,姜氏那一路喜形于色的白净面庞恢复了平常,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和熙,片刻后,柔和的女声方响起。 “嗯,确实如此,你大哥是个有福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0章 六十年为一甲子,人若活到了六十,那么这一年寿辰,则刚好与他出生时的天干地支一般无二。 因此,六十大寿在古人眼里,意义显得尤为重大。 韩老太君这六十大寿,恰逢老皇帝龙体大安,京城上下一扫之前凝重,气氛松乏,愈发热闹喜庆起来。 郑明成夫妻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在半个月前,杨氏便让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粮,以及在城北城南多处施粥赠衣,籍此为老太太祈福祈寿。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自有男人们处理,而持请帖上门,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国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杨氏,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她便早早起了身,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材料是否准备妥当,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杨氏抬手轻抚爱女鬓发,目露关切。 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心尖子,特别是女儿,五年前一场大病, 让其一度垂危,可吓坏了她夫妻二人,这几年小心调养之余,她从不让女儿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觉,身体会吃亏。 当年大夫说,郑玉薇身子骨还在长,只要妥善照顾调养一段时日,便无任何妨碍。 这话听在心疼爱女的父母耳朵里,这一段时日自然是无限期延长。 “娘,我不困呢?”郑玉薇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摇了摇。 这是实话,郑玉薇身体早养好了,年轻精力旺盛,早起对她没多大影响,不过,杨氏年纪不小了,怕是会累。 “那娘累么?”郑玉薇抬头问母亲。 “娘不累,”杨氏微笑摇头,其实,操劳多日,她是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女儿忧虑,再抚了抚爱女鬓发后,她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娘俩更衣给你祖母拜寿去,等会儿客人该上门了。” 郑玉薇点头,母女携手返回屋内,更衣梳洗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前往世安堂。 大户人家拜寿也有讲究,都是主家后辈在客人登门前,先行给老人拜寿,一来因为他们与过寿老人关系更亲近,二来方便继续忙碌以及接待客人。 办一场大宴,主家要提前准备的实在太多,且宴席上还会有不少事情需要及时调度,可谓劳心劳力。 因此杨氏携女踏进世安堂时,此时不过晨初时分。 春日的暖阳刺破淡薄如纱的白云,金色的晨光穿过枝头,越过树梢,披撒在安国公府的房檐屋顶上,为披红挂彩的偌大府邸增添更多喜意。 世安堂乃至国公府上下仆役皆一身新衣,精神奕奕,各就各位,来往井然有序又面带喜色。 安国公府的主子们齐聚世安堂,女眷们避至偏厅,男人们则先进正堂给老太太拜寿。 郑玉薇跟在母亲身边,在偏厅里头坐了约摸一刻钟,男人们便退出世安堂,往前院去准备迎接登门的客人。 杨氏听罢丫鬟通禀,笑着站起来,说道:“好了,咱们给老太太拜寿去吧。” 话毕,她挽着女儿的手,领头往外头行去。 拜寿的队形也有讲究,不能一窝蜂给冲进去的。杨氏在正堂前庭院站定,她是国公夫人,老太太的大儿媳妇,自然当仁不让站在最前列。 郑玉薇放开母亲的手,退后两步,站在其身后位置。 二婶小韩氏拉开些距离,稍退半步,站在杨氏左侧;安国公府人口不算多 ,让客居的韩氏占了便宜,站在杨氏右侧。而郑玉薇左右则是堂妹郑玉蓉跟周文倩,再后面,则是二叔的两个年幼庶女,她们平时不怎么见人,现在则各跟两位姐姐身后。 郑玉薇跟堂妹们打过招呼,周文倩则有意无意给忽略过去了,她看到这人实在有点烦。 丫鬟打起门帘子,杨氏领着众女进门,铺着暗红驼绒毡毯的地面上早已放好了蒲团,郑玉薇随大伙儿跪下磕头,给祖母拜寿。 韩老太君今日身穿一身深红色寿纹锦缎袍服,额间勒着珠玉穿缀的绒面眉勒子,上头嵌有一颗椭圆型祖母绿翡翠,翠色均匀细腻,浓郁欲滴。 老太太通身富贵,鬓发如银,精神奕奕,端端正正坐在上首,连声说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罢。” 众人落座,今天老太太过大寿,自然没有人不识相,大家都捡些好话,在韩老太君面前凑趣。 韩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堂上气氛热烈,她亦很是欢喜,乐呵呵笑语不断。 不多时,就有宾客临门。 有仆妇进屋禀报,宣平候府秦侯爷、姜太夫人、秦二爷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来,欲给老太太贺寿。 韩老太君点头,她虽早不管事,但杨氏之前看上秦二,她是了然于心的,也知道事情似乎差不多了。 也是如此,刚刚出孝没两天的秦家,才会头一个上门。 韩老太君想着既然这样,兼郑秦两家又有七转八回的转折亲,那姑娘们就无需回避了吧。 老太太刚要开口,杨氏立时眉心一跳,她当即开口笑道:“母亲,儿媳让姑娘们回避吧,以免冲撞了。” 韩老太君闻言讶异,这,大儿媳这是没看上秦二了?先前不是说,等秦家出孝就能把事情定下吗? 老太太抬起有些耷拉的眼皮子,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笑语晏晏的杨氏,以及旁边微笑不语的大孙女,她随即收回目光,神色不变,点头附和道:“确实应该如此,先让孩子们回避吧。” 韩老太君猜测虽不中,但也不远矣。事关唯一掌上明珠的终身,那回之后,郑明成夫妇派出心腹家人,明查暗访一番,得到确切消息,周文倩那天确实领着丫鬟往后山桃林去了。 周文倩一个闺阁小姐,最后撇下丫鬟,独身也要赶往权贵子弟扎堆的桃林南坳,所为何事,杨氏夫妻轻易便能猜透,他们嗤之以鼻之余,作为被投奔人家的主人,也很是不 喜。 不过,因为顾忌着老太太,同时周文倩的行为亦没被人知悉,而杨氏因要准备婆母大寿又繁忙,没能腾出手来,所以就暂时没有理会她。 只是由于事关重大,周文倩还算谨慎,因此除了尾随其后的“人证”美景之外,安国公夫妇未能从其他途径得知桃林中事。 但这也并不妨碍夫妻两人对秦二心生膈应。 可以说,郑玉薇的目标已达到了一半,只要找到机会再使上一把劲,她摆脱秦二这个终极目标就能彻底实现了。 秦二重新进入考察期,这种情况下,让自己快及笄的宝贝女儿与他见面,杨氏自然是不乐意的。 说是表兄,其实也就是个曲折沾边的转折亲戚罢了,较真起来,秦二还是个外男。 “好了,有客人要给祖母拜寿了,你们先避上一避罢。”杨氏侧身,扫了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一样,目光在周文倩身上顿了顿,随即收回,看着身侧的女儿说道。 “是,母亲。”郑玉薇站起福身,然后在良辰美景的搀扶下,往正堂左侧的大屏风后行去。 在场的其他女孩,包括郑二叔两个垂髫之龄的庶女,皆跟随郑玉薇一起行动。 周文倩垂目福身,掩住眸中所有思绪,面色如常,也随众表姐妹一同退到屏风后。 她莲步轻移,弱柳扶风如平时一般无二,只垂落在身侧的宽大衣袖掩藏下,那倏地攒紧的拳头,才能将周文倩方才骤然惊喜,又立即失落的心情诉说一二。 她终于能跟他再次见面了,只可惜,两人中间却硬生生要插.上一扇屏风。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南小白白”,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1章 诸女退至十二扇四抹围屏之后,屏风后头是一张宽大的三屏斗簇围子罗汉床,郑玉薇领着妹妹们及一个周文倩,坐得倒很是宽松。 郑二叔家两个庶女很自觉地坐在罗汉床末尾处,郑玉薇携手郑玉蓉,坐在上首,郑家姐妹除了中间硬插.进一个周文倩外,座序刚好按年龄由大到小,分毫不差。 秦家一行人来得不慢,郑玉薇刚吩咐丫鬟小心照看两位小堂妹,小堂妹们小声道谢后,他们便已来到后堂正房之外。 仆妇进门禀报一句,“宣平侯府秦侯爷、姜太夫人、秦二爷,前来给老太君拜寿。” 郑玉薇闻言精神一振,没再留意身边的事儿,开始全神贯注关心外头。 她实在对这个情深男二有些好奇,虽然两人实在无缘无分,但这并不妨碍她敬仰的同时,顺道围观上一把。 她们面前这座屏风虽底平无足,直落到地,但槅心为透雕,其上描金,而后覆以绢画,绘着花开富贵图式的绢纱轻薄而透亮,而屏风外的光线亮于屏风内,这就让里头的人可以大约看见外头景象,而外头只能隐约看到人影,不能得见其貌。 这样正正好,可以让郑玉薇光明正大地围观原文中的男一及男二。 好吧,其实她主要想欣赏欣赏男二宣平侯,至于那秦二,顺道也给瞟一眼吧,省得有机会套麻袋也给弄错人了。 郑玉薇微不可察地撇撇嘴,他丫的秦二,明知道跟她议婚到了关键时刻,居然也敢来个偶遇佳人,一见倾心,真是气煞她也。 设法蹬了他,真是她这辈子最英明神武的决定。 仆妇话音刚罢,侍立在房门两侧的丫鬟把帘子一挑,一行人鱼贯而入。 郑玉薇立即定睛看去。 一个身段玲珑的妇人跟在引路丫鬟身后,莲步轻移往前。 稍慢一步的,则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乌发以冠高高束起,身着宝蓝色麒麟纹锦缎直缀长袍,宽带束腰,脚蹬一双黑底缎面云靴,因其身躯伟岸,宽肩健腰,这颜色在男子衣物中只算寻常的锦袍,套在他身上,让其显得格外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只是他身上威仪很足,如果郑玉薇真是普通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大概会望而生畏吧。 郑玉薇心中啧啧惊叹,真真好一个优秀的男人,让她都直接把后的秦二给忽略过去,只顾着欣赏他了。 不过 ,据郑玉薇所知,在原文中充任男二的宣平侯确实很优秀。 那通篇情爱的文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前半部分以及结尾,中间也就随意翻了下罢了,不过,这也让她了解到一些了。 宣平侯秦立远多年前已经暗投了某位皇子,他眼光极佳,这皇子果然潜龙在渊,老皇帝山陵崩后,该皇子登基大宝,成为新帝,秦立远是其心腹,自是一朝位极人臣,重权在握。 可以说,这秦立远情场有多失意,朝堂就有多得意,皇帝很信任这些与其患难与共的股肱之臣,他能力又卓绝,在外头自是顺风顺水,叱咤风云。 不过,郑玉薇没怎么关心这事,因为她要摆脱的,正是原文里嫁入宣平侯府的命运,这光她沾不上。 她只关注一事,那就是安国公府的命运,新帝登基后,父亲本就是保皇党,按老皇帝旨意,尊新帝为主再正常不过,自家在日后依然稳如泰山,煊赫依旧,这就可以了。 不过,现在郑玉薇倒可以提前围观这个优秀的男人一把,她眸带赏析,上下打量宣平侯一番,满足了一把好奇心后,这才转眼去看秦二。 那秦二正是最受时人追捧的美男子,他肌肤白皙,眉如墨画,眼大而有神,鼻挺唇红,身高及不上兄长,对比起来也嫌单薄,但还算合格。 当然,这只是郑玉薇一家之言而已,大概在其他女孩子眼里,秦立轩正正是一个形貌俊美,人才风流的公子哥,秦立远那款,太硬朗高大了些。 郑玉薇观察秦立远时,身边两女也专心关注屏风前,只是她们看的是秦立轩。 “大姐姐,你看。”郑玉蓉神秘兮兮地笑笑,用手肘轻拐了身边的郑玉薇一记,待堂姐看向她时,还猛地眨巴两下眼睛。 同为韩老太君儿媳妇,小韩氏与杨氏是两妯娌,先前府里与秦家的事进展到那程度,她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小韩氏当然不会对外乱说,不然不用韩老太君及杨氏夫妻出手,郑二叔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但偶尔跟女儿透露些,也是有的。 小韩氏本来是担忧女儿婚配的,现在看看,家里嫡出大姑娘都得低嫁,那郑玉蓉又该如何? 小韩氏满腹忧愁,可惜郑玉蓉并没能顺利接受到母亲传递的信息,她的关注点就一个,自己大姐夫人选快定下来了。 这事不能讨论,郑玉蓉憋了好久,现在可算找到机会打趣郑玉薇了。 郑玉薇看到 堂妹狭促的神色,脸色差点给垮了下去,她知道郑玉蓉说的是谁,但能不能不要用秦二打趣她。 好在,郑玉薇心中清楚,有了周文倩强而有力的支援,她与秦二这事变数多的去了,只要周文倩在使把劲,再让她逮到马脚,就能永绝后患。 粉唇弧度增大,微笑更加甜美,郑玉薇也不解释,只对堂妹微微地笑了笑。 到时候就知道了,多加解释反而不美。 郑玉蓉身畔另一侧坐着周文倩,郑玉薇看过去时,她脸上柔和的笑意略敛,眼帘微微垂下,遮住眸中情绪。 郑玉薇秀眉微挑,堂妹动作不大,但应该瞒不住周文倩,她这是不乐意了? 难道她也听说过她将与秦二订亲的消息? 周文倩的母亲韩氏与她二婶小韩氏是嫡亲姐妹,而韩氏的还有一个亲姑母韩老太君,郑玉薇觉得,这事也不奇怪。不过她也不甚在意,视线极其自然在其身上掠过,与堂妹低声笑语几句,复重新看向屏风之外。 郑玉薇猜测得不错,韩氏确在妹妹小韩氏处听到些隐晦风声,她本来还在为女儿顺利邂逅贵公子而欣喜着,不想,这贵公子貌似要订婚了,而且对象是国公府大姑娘? 韩氏当时心下猛沉,定了定神后,赶紧开始装作不经意般套小韩氏的话,小韩氏本不乐意多说,但到底面前的是亲姐姐,她就避重就轻地说了些许。 就这么些许,就让韩氏明白了过来,她明白了,周文倩自然就不会不知道了。 心中思绪万千,片刻后,周文倩重新抬眼,将目光投在前头那个白俊贵公子身上,那人出身高贵,形貌俊秀,气度不凡,她对他动心了。 对,经过那天初遇,与这些日子的鸿雁传书,周文倩不但知道对方动心动情,且秦立轩如此优秀,她亦对其动了少女情思。 隔着一层薄薄的绢纱,周文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俊美少年,宽袖下的纤手慢慢紧攒成拳。 不论如何,她都许胜不许败,情爱还是小部分原因,关键的却是另一个。 周文倩目光在面前的大围屏转了转,光这一座雕工精美的黄花梨大围屏,是她进安国公府前从没得见的,而这么件稀罕物事,于这些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而言,不过寻常。 见识过这人间仙境般的富贵乡,让她再嫁个进士小官,跟着夫君苦熬,后半辈子就待在那小小的后宅里头,打理些鸡毛蒜皮般琐碎家事,这让 周文倩如何能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大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deepsee”扔了1个地雷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就是想吃肉”,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满满”,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柠檬”,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2章 十二扇四抹大围屏做工极佳,屏扇间贴合紧密,严丝合缝,不能窥见另一边分毫。 只是透过那不甚透亮的绢纱槅心处,却能看见后头影影倬倬的倩影。 若隐若现,在一再撩拨秦氏兄弟的心。 秦立远朝堂打混多年,面子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脸色不显半分端倪。 他落座于韩老太君右下手一溜高椅的首座,微微侧头面向上首,眼角余光却正好将大围屏纳入其中。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威仪赫赫,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他偏首,正欲仔细倾听,只是很可惜,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不过,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又有仆妇来禀报,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三人成虎,闺阁千金因此扬名并非好事。 就譬如之前郑玉薇跟秦二,虽说两家在周文倩事前,双方皆有了默契,基本等秦二出孝就能定亲了,但那也不过是杨氏与姜氏彼此暗示一番,大家意领神会罢了。 期间两家皆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一句明确的答复都没有,就算最后事情不成,彼此亦无半分把柄。 这是要维护两家孩子的名声,特别是女家一方小姐的闺誉,在这个重视女子声誉的时代,谁也不敢拿自家女儿来冒险。 小韩氏此刻明知姜氏这是想见准儿媳了,但她与杨氏随意说了两句,就很自然给这事披上杨氏要见老姐妹的外衣。 杨氏答应一声,面色自然地与宾客笑语几句,随即微笑招呼女儿往屋子右侧而去。 招待女宾所用的大堂屋一整排全部打通,只用多宝格稍稍隔开,上头放写瓷器古董摆设,其实就是一个相联的整体空间。 这大厅是安国公府光邀宾客时,于戏宴开始之前,专用于招待女宾的地方,女宾给韩老太君拜寿后,便会被引至此处。 这厅堂昨日已提前放置了许多锦墩高椅,让女客们可以一边轻松喝茶聊天,一边继续等待别的客人到来。 杨氏带着郑玉薇,一路与好些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叙话,走走停停,最后才来到里头。 大堂屋最里头的隔间,相较起其他处是最为安静的。杨氏领着郑玉薇转进去后,先与里头的女客寒暄几句,然后才往姜氏那边走去。 “芷兰,我忙昏头了。”杨氏笑语吟吟,落坐在大方高几另一边的高椅上,抬手扶了扶额,说道:“都忘了你说想跟我叙话。” “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多大的事,你忙就对了。”姜氏轻笑,侧头看着杨氏笑道:“你这当儿媳妇的,还想偷懒不成。” 两人声音不小,这老姐妹间的叙旧笑语,让旁边的宾客也笑了起来。 “这当然不成,我可得好好忙活着。”杨氏摇头失笑,“好了,我说不过你。” “看把给你累的,快趁机歇口气吧。”姜氏笑道,她随即眼睛一转,看向立与杨氏身后的郑玉薇,有些惊叹道:“这是薇儿吧?都这般大了,这两年长高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今年十四了,明年可要及笄。”杨氏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接着说:“这不是乘着这次她祖母大寿,让她跟着,也好学上一些。” “好标致的孩子,”姜氏啧啧惊叹,然后牵过郑玉薇的小手,把她拉上跟前,将腕上一只翠绿欲滴的镯子撸下,笑着给她戴上,拍拍她的手,对杨氏笑道:“我没有女儿,可羡慕坏了。” 这话并非随意夸奖,郑玉薇极美,虽年纪尚幼,含苞待放未完全长开,却已是倾城之色渐现,今日适逢祖母寿宴,她盛装一番,更是风姿无限,美不胜收。 郑玉薇垂头,看了眼姜氏给她套的镯子,再偏头看了看母亲。两人“初次”见面,这就是见面礼了,但其实,她无奈之下,也见过姜氏好几次,真正的见面礼早就收过了。 话说,听见母亲与姜氏的对话,看着两人的神情姿态,郑玉薇深刻觉得,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普通后宅贵妇人,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光是这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老姐妹叙旧,就很有高度,两人完全没有经过彩排,言行举止却极其自然,让身边一众女宾觉得再平常不过。 要不是郑玉薇知道真相,反应估计也跟她们是一般无二。 “这位是宣平侯府秦太夫人,”杨氏微笑给女儿介绍道:“既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吧。” 杨氏笑意不减,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 郑玉薇当然懂,只不过“陌生人”给的礼物,她循例要得到母亲的同意才能收下。 姜氏放开郑玉薇的手,她顺势给姜氏福了福身,然后退回母亲身侧。 “你去寻小姐妹们玩耍吧。”杨氏爱怜地看着女儿,今天跟着自己半天也累了吧,她笑道:“等会就开戏了,你跟小姐妹们看戏去,今天跟着娘可闷坏了吧。” “我不闷的,娘。”郑玉薇笑着摇头,然后接着对杨氏说:“那我找妹妹去了。” “去吧。”杨氏目送女儿转过多宝格,离开隔间,才回过头笑着对姜氏笑道:“谁让你光生了儿子,不多生个女儿,羡慕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可会馋人了。”姜氏温婉的笑意扩大,嗔道:“那我干脆把你女儿夺回家,给我当女儿养算了。” 姜氏以丝帕掩唇,咯咯笑着。 若郑玉薇嫁入宣平侯府,那也是要叫她一声娘的,姜氏唇畔笑意加深,保养良好的眼角泛上了细碎的纹路。 “你想得美。”杨氏假意啐了一口,笑着回道:“我膝下就一儿一女,不论哪个都是心尖子,你想夺我命根子那可是不成的。” 两人笑语一番后,又有一个青衣丫鬟上前禀报说,戏班子已准备妥当了,杨氏方站起来,笑盈盈招呼女宾们去花厅听戏。 杨氏招呼姜氏一同过去,姜氏笑着表示不热衷看戏,等会再去无妨,于是,杨氏与女宾们呼啦啦地离开了,隔间就剩姜氏一人。 姜氏眼眸里溢满的笑意渐渐散去,扬起的唇角放平下来,她垂下眼帘,端起几上的白底青花茶盏,呷了一口。 缓缓将茶盏放回方几上,姜氏抬眼,她向来眼神柔和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丝阴霾。 刚才杨氏一句笑语,无端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轩儿的婚事要出变故了? 难道杨氏突然间不乐意了? 姜氏先定了定神,压下心底这些不好的念头,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先前一直好好的,这无缘无故的怎会如此。 应是自己想太多了。 姜氏稍坐片刻,锣鼓声已起,她站了起来,在丫鬟的伺候下往花厅缓步徐行而去。 温婉的微笑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只不过,心底那一丝阴影却已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 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莫莫”,灌溉营养液 读者“锅锅妈妈”,灌溉营养液 读者“阿菲~”,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满满”,灌溉营养液 读者“梦之荷舞”,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白狐鹤”,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3章 韩老太君这次六十大寿,京城里数得上的公卿以及官宦之家都来了。 这些个大家女眷们济济一堂,安坐在宽敞的大花厅里头,徐徐春风从大开的门窗拂进,穿透厅堂,让人身心舒畅。花厅之外搭起高高的戏棚子,戏班子已经准备就绪。 这种场合,不要说郑玉薇,就连国公府女主人杨氏,都是点不上戏的,因为辈分高的人实在不少。 花厅第一排高椅的正中位置,坐着今天寿宴的主人韩老太君,她红光满面,乐呵呵地点了《麻姑贺寿》、《满床笏》两出戏,然后将大红描金的戏单子往左一递,递到坐在她身侧的成国公府梁老太君手上。 梁老太君点了一出《大闹天宫》,随后,戏单子在她一辈人的手里转了一圈,一人点一出,郑玉薇估摸着,这能唱到开宴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待一戏唱罢,叫好声不断,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因此一时兴致缺缺,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锣鼓声又起,正跟郑玉薇兴奋聊天的郑玉蓉立即摆手,转头专注地继续盯着戏台子。 郑玉薇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略略转头顾盼左右,但见身边的小姐妹们个个全神贯注盯着戏台,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她无奈抿了抿粉唇,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时,良辰捧着小茶盘,领着几个小丫鬟上前,给诸位贵女换上新茶,她乘机小心地朝郑玉薇挤了挤眼睛。 郑玉薇心中登时大喜,她立即偏头,往花厅左后角看去,果然,某个位置上少了一人。 那地儿原来坐着周文倩。 今天一早,郑玉薇吩咐了良辰美景,让她俩安排好人手,专门负责关注周文倩。 待进入花厅听戏后,由于位置所限,簇拥在夫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皆退到花厅边缘,以免阻挡了主子们的视线,于是,郑玉薇干脆吩咐良辰,让其重点盯梢去了。 哪怕周文倩一直致力于打入京城顶阶贵女圈子,但事实哪能那般容易,这些大家贵女们个个出身拔尖,就算不会鄙夷出身低微者,也看不上明显尖着脑袋往里 头钻的她。 之前,郑玉薇碍于祖母吩咐,只能一直带着她,小姐妹们也猜到,于是干脆无视了周文倩。今天韩老太君不得空,杨氏又对其心生膈应,郑玉薇就顺利把她给甩了。 于是,周文倩便坐到后头去了。 郑玉薇把脑袋转回来,视线投向良辰,良辰的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郑玉薇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之前在韩老太君面前,将桃林之事轻轻放过,目的就是为了以后。 如今网已经撒了,该提起来看看有没有捕上鱼。 郑玉薇定了定神,附着堂妹的耳朵,告诉她自己要更衣去了。 更衣,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意思其实就是上厕所,她们茶喝了不少,更衣也再正常不过,专注盯着戏台子的郑玉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郑玉薇轻呼了一口气,被良辰搀扶着站起,莲步轻移往外头行去。 出了花厅,郑玉薇并没前往更衣的屋子,而是脚下一转,直接拐进花厅左侧的抄手游廊。 “事情如何了?”郑玉薇侧头问良辰。 “禀姑娘,”良辰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她迫不及待地说道:“美景已经带人悄悄尾随,咱们跟上去即可。” 虽不知道周文倩意欲何为,但这般鬼鬼祟祟总不会是做好事儿去。自从韩氏母女进京后,主子高度关注这两人,院子里一干下仆也随指挥而动,如今终于卓见成效了。 “很好,那咱们就跟上去,看看她要出啥幺蛾子。”郑玉薇很满意,示意良辰带路,一群人沿着抄手游廊而上。 郑玉薇能猜到周文倩想干啥,因为自从那次她告状后,母亲杨氏对其十分不喜,玉梨院以及各个府门的门禁更紧了数分,周文倩想要跟原文一样,继续与秦二鸿雁传情的话,难度估计要高得多,这样的的情况下,周文倩应该会抓紧这次机会,跟秦二见上一面,好互诉衷情。 她不记得原文里有没有这一段,但根据现实猜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只要周文倩一日住在安国公府里,想要出门去会情郎,那会很难很难。 郑玉薇这回既要纵容两人相会,好抓住秦二的小辫子,然后顺利把他踢出婚配对象名单之外;还要注意把握事态发展,把这事捂紧,不能让外人知道。 毕竟,整个京城的上层人家,今天基本都来给韩老太君贺寿了,要是那两人幽会时,一不小心被人 碰上,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一行人疾步而行,良辰引着郑玉薇,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拐进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个身穿白底青色撒花衣裙的小丫鬟正等在厢房门前,一见到郑玉薇等人身影,眼睛立时一亮,她撒脚丫奔过来,先给主子请了安,随后就急不迫待地说了开来。 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却十分聪明伶俐,口齿分外清晰,小嘴巴拉巴拉,便把事情交代了个分明。 原来良辰美景带人悄悄尾随周文倩主仆,窥见两人进了厢房,随后良辰返回报告郑玉薇,而美景待在原地。 不久后,周文倩已换了一身类似丫鬟服饰的襦裙,主仆两人出了厢房,快步往外头去了。 美景留下小丫鬟负责报信,她领着人继续跟上去。 郑玉薇闻言心中大喜,周文倩果然不负她望啊,这肯定是要偷出前院,与秦二幽会去了。 今日适逢大宴,安国公府宾客云集,高门府邸对于这些事情很有经验,因此通联前后院的每个内门,都有不少人守着,慎防宾客们无意走错地方,引发不美之事。 门禁很严,守门的人对男宾尤为关注,秦二想偷入内院,这不可能,因此两人想见面,就得周文倩想法子了。 郑玉薇让人进了厢房,先把周文倩换下的衣物翻出来,准备作为呈堂证物。 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马上让人通知母亲,万一杨氏动作太快,在周文倩与秦二相见前将两人截住,那就麻烦了。 毕竟,郑玉薇的终极目标其实是秦二,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顿了顿后,郑玉薇吩咐婆子把衣物收好,转身出了院门。 一个小丫鬟远远奔来,迎上她们一行人。 这是美景打发回来的人,郑玉薇一挥手,让小丫鬟在前头引路,她们快速在后头跟上。 不提追踪而来的郑玉薇,光说这周文倩,她确实与郑玉薇猜测得一般无二,此刻正领着贴身丫鬟翠儿往外院而去。 她与秦二在书信中相约,两人在外院见面。 周文倩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双环髻,只戴了些许头普通的头饰,身穿撒花白底青绸襦裙,脚下一双同色绣鞋,上头仅绣了几朵小小黄花。 这一身打扮,虽骤眼瞥过去跟翠儿颇为相似,但仔细看着还是很精致的,要周文倩真打扮得跟个丫鬟似去见秦二,她是不愿的 。 且之前,韩氏向小韩氏身边的婆子打探过,要从主子们走的仪门过去,哪怕真办成丫鬟,那也是不成的,因为那些守门婆子对进出丫鬟十分谨慎,生面孔绝对混不过去。 母女商量一番,只能从下仆走的小角门打主意了。那地儿主子是不屑走的,门又窄小,防卫力道大大减弱,要浑水摸鱼,只能从这处想办法。 走到翠儿提前打探好的小角门,主仆躲在角落处,周文倩探头一看,两个肥硕的婆子一身锭蓝色簇新衣衫,一左一右坐在窄小的角门边上,那门洞偶有丫鬟媳妇子进出。 周文倩挑剔地扫了眼前方,那窄小门洞不过仅容两人并行而过,相较起主子走的仪门来说,左近环境很是简陋,她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丝不喜。 她侧头瞥了丫鬟翠儿一眼,翠儿会意起身,往前面行去。 周文倩微微垂头,跟在翠儿几丈之后。 眨眼功夫,翠儿已行至角门前不远,她无意中一回头,突然捂嘴惊呼:“啊,银子!” 翠儿惊诧,偏头往闻声望过来的两个婆子道:“妈妈,是你们丢的银子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往这边行过来,“丫头,在哪呢?妈妈看看。” 翠儿领着婆子走几步,指着廊下阶梯角落处,说道:“妈妈,就在那。”她一偏头,再次惊呼,“那边也有。” 翠儿正是从这个方向而来,她紧走几步,顺着廊下小花树丛走了几步,“这也有呢?谁丢了那么多银子,怕是几年月钱都不止。” 跟着在翠儿身后的婆子连连俯身,坐在角门旁的另一个婆子见状坐不住了,她们不是主子跟前的得用仆役,哪怕国公府月钱不错,她亦不过每月八百钱。 那婆子犹豫片刻,瞥一眼正抬步往翠儿方向而去的周文倩,再扫视了冷清的角门左右,她倏地站起,急步抢先奔去。 周文倩的嘴角立即微微勾起,就算国公府的下仆,也抵不过银钱攻势吧,她立即站定,脚下一转,闪身几步出了角门,顺利进入外院范围。 廊道尽头,郑玉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她片刻前顺利与美景汇合,已经站了好一会了,刚好远远地将这一场戏剧收入眼底。 她觉得这戏比刚才旦角们的表演还要精彩。 等了片刻,估摸着周文倩已不可能听到动静了,郑玉薇对良辰美景点了点头。 可以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岁不见碎”,灌溉营养液 读者“莫莫”,灌溉营养液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宁、、”,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4章 几个腰粗膀圆的媳妇子一拥而上,把惊愕的俩婆子与翠儿双手扭在身后,押在地上。 郑玉薇缓缓踱步而出,面带微笑地看着惊骇万分的翠儿,随后,她吩咐两个媳妇子,将翠儿押到杨氏那边去。 再沉吟片刻后,郑玉薇示意美景跟上去,面向母亲禀报这事。 美景会意,她禀报时,当然会淡化郑玉薇的刻意纵容,只当是适逢其会。 她立即急步紧追,赶上那两个媳妇子。 美景转身后,郑玉薇看着两个表情惶恐的婆子,只让两人回到角门处继续守着,然后再留下一个媳妇子,吩咐要是周文倩从此处返回,就立即将其押住。 她没处理这两个擅离职守的婆子,让母亲来吧,杨氏才是掌家主母。 随后,郑玉薇领着丫鬟婆子,直奔通联内外院的仪门而去。 母亲杨氏掌控安国公府后宅不错,但外院却是男人们的天下,在她父亲郑明成手里握着。 今天外院这人来人往,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正在幽会的二人及时逮住,又悄声无息地把事情捂住,不被外人知晓,怕是非得外院的男主人们出手不可。 机会难逢,错过了这次,郑玉薇想要再次捉住两人,怕是要另费上一番大功夫。 郑玉薇不想再等,她这回必须把秦二给解决掉。 一行人行动迅速,很快抵达通往外院的内仪门前。 郑玉薇不同于周文倩,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她要出去,无需对仆役解释,守门的仆役是万万不敢阻拦于她, 一如所料,婆子媳妇们虽面露讶异,但她们反应极快,纷纷福身给郑玉薇请安。 郑玉薇领着身边的人,一连出了三道内仪门,才进入外院。 她到了外院范围后,却没继续往前头去,而是转头吩咐良辰,让其去找弟弟郑霁元的贴身小厮青砚,就传话说是自己找世子爷。 良辰立即领命而去。 安国公府外院范围极大,因此这刚出仪门的后头位置,就算如今天这般的大日子,亦相当安静,便是偶有人来往,也皆是身穿统一服饰的家中下仆。 郑玉薇从前常来外院找父亲,并在此玩耍,也就这两年渐渐大了,才被母亲给拘束住不许再往外院跑,因此她对外院十分熟悉,脚下一拐,往左近一个花木环绕的凉亭行去。 这小凉亭边上的花木繁盛,侧边又有一座小假山,人坐在里头很是隐秘,她再吩咐个婆子守在前头,准备接应弟弟就可以了。 郑玉薇打算逮住那对真爱鸳鸯没错,但可没想以自己的闺誉做代价,京城上层的大小爷们在前头齐聚一堂,她等在此处与弟弟说说话就回去了,可没打算到处乱窜。 这地儿很清静,男客就算跟家里熟悉,欲到处逛上一逛,这个接近内宅仪门的位置,他们为了避嫌,亦不会涉足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般没眼色到处乱窜的客人基本是没有的,郑玉薇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 国公府前院比后院要热闹多了,女客尚要矜持,而男客大可不必如此,他们高谈阔论,堂上气氛极其热烈。 安国公郑明成领着世子郑霁元招待客人,与一**涌上来的客人寒暄。 他位高权重,深得老皇帝信任,这目标太大,皇子们及其麾下者不敢出手拉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之打好关系。 因此,三伏天赶来烧热灶的人实在多不胜数。 郑明成平日很是谨慎,只与同为今上铁杆心腹的同僚往来,从不与涉及党争之人交际,只今天是他老母亲六十大寿,客人登门贺寿,他笑面相迎,热情招待自是必不可少。 不过,郑明成能有今日地位,又岂是酒囊饭袋之辈,他轻易就能将场面应付下来。 “元儿,你先到后头歇息片刻。”郑明成寻个空隙,侧首低头看了看儿子,对其说道。 前院戏台早已准备就绪,只是这边还有客人登门,只能先缓上一缓。 郑明成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忙碌一个早上自是等闲视之,只是儿子今年才十岁,怕是早就累了,现今有分量的客人基本都来得差不多了,稍后片刻即可前往戏棚子,他心疼独子,于是先让儿子歇上一歇。 郑霁元确实疲惫,他点点头,给父亲拱手告退后,便往厅堂里头行去。 他本来打算穿过后房门,到后头厢房去歇一歇脚的,不想走到接近后房门的地方,郑霁元无意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秦立远。 郑霁元眼睛一亮,他扫了一眼四周,此处是前厅最里头,因此客人稀疏了不少,这隔间有五六把空椅子,于是他干脆脚下一转,往秦立远身边而来。 同为公候之家的继承人,郑霁元其实很佩服秦立远,对方少年丧父,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家 族,出了孝期后力争上游,虽宣平侯府因没有参与党争,在京城并太不起眼,但对方的能力确是毋庸置疑。 郑明成对独子教育涉及方方面面,而这秦立远,便是他给郑霁元示例的少年临危不乱、支撑起门庭的最正面例子。 郑霁元希望父亲健康百年,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敬佩秦立远。 知道母亲欲给姐姐挑选秦二为夫婿,姐姐又极为不喜秦二时,郑霁元几乎要脱口而出,让秦侯爷给他当姐夫好了,他觉得秦立远比秦二好多了。 好在最后关头,郑霁元理智回笼,想起秦立远身上那邢克传言,及时给咽下已到了嘴边的话。 “秦大哥。”郑霁元年纪虽小,但礼仪极佳,他抱拳作揖,与秦立远说道。 他今日才与秦立远头回交谈,但两人意外地交谈甚欢,只可惜郑霁元还要跟随父亲待客,只好与其略说片刻,就告罪离开。 如今适逢机会,郑霁元便兴致勃勃往这边来了。 “霁元弟。”秦立远站起还礼,接着与郑霁元携手落座。 其实,秦立远已承继爵位,年纪又比郑霁元大很多,面对年仅十岁的小孩子,他本来可以将自己置于其父亲一辈的身份说话,但他并没有,而是与郑霁元平辈论交,把对方当成一个成人来说话。 此举真是太合郑霁元的心意了,于是在他心目中,对秦立远的好感度又攀升了一个台阶。 郑霁元落座后,腰腿位置立即传来一阵强烈的舒畅感,他顿了顿,方抬手接过丫鬟捧上的茶盏,掀起碗盖,喝了两口茶。 他轻吁了一口气,一直精神高度集中,腰背绷得笔直,不敢放松分毫,郑霁元再聪明老成,也仅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很有些疲累了。 “霁元弟可是累了?”秦立远见状一笑,缓声问道。 他侧看郑霁元的五官,这实在是很有几分熟悉感,他唇角扬起,微微一笑,声音缓和了许多,接着说道:“你年纪不大,今日这般劳碌,倦怠亦是常事。” 郑霁元本来有几分郝然,听见秦立远隐带安慰的话语,心头立即松乏了不少,他笑道:“我确有些许疲惫,不过稍歇片刻后,应是无碍。” 他自小也涉猎练武,虽功夫不高,只作强身健体之用,但几年下来,亦是有效果的。今天主要是过府客人太多,作为主人,父子俩需一一照应,而郑霁元又要仔细观察学习父亲如何接人待物,精神绷紧,因此才 会觉得倦怠。 郑霁元一抬头,秦立远略带苍白的英挺脸庞映入眼帘,他不觉关切问道:“秦大哥是否身体不适,怎么面色如此苍白?” 他与秦立远虽相识时间不长,但言谈颇为投契,对方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小的敷衍他,郑霁元心性敏感而多智,他能觉察到对方郑重之意。 此时,郑霁元觉得秦立远面色不对,自是出言询问。 秦立远确是伤势未愈,韩老太君寿辰距他重伤清醒那天,不过就过了半月时间而已,他腹部伤口颇深,虽身体强壮,恢复速度极快,但短时倒未能痊愈。 只是,在收到请柬那一刻,他当即便下了决定,要亲自前往安国公府贺寿。 秦立远听了郑霁元的问话,他微微一笑,大手抬起在胸前一拂而过,道:“不过是之前略有小恙,现今已无碍,霁元弟无需担心。” 郑霁元放下茶盏,刚要再说话。 就在这时,脚步声骤响,后房门处突然进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厮,他抬眼看见郑霁元坐在前头,面上一喜,连忙匆匆上前请安。 “何事?”郑霁元蹙眉,抬头对青衣小厮问道。 这人是他的贴身心腹小厮青砚,刚才离开片刻,现在急步而归,不悄悄站回后头,而是上前请安,打断了他与客人说话,应是有要事。 青砚立即起身,附在主子耳边,极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郑霁元登时眉心一蹙,他当即站起,抱拳对秦立远歉声道:“秦大哥,小弟有些许小事,请容许小弟告辞。” “霁元弟请便。” 随后,郑霁元领着丫鬟长随,匆匆举步往后房门而去,离开了厅堂。 目送一群人离去,秦立远垂眸,他耳目敏捷,虽青砚声音极小,但他还是隐隐听到了“大姑娘”三字。 可是那个小丫头,又在任性调皮了? 须臾,秦立远抬眸,他站起身,迈开大步,尾随郑霁元等人往后房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文文将于七月四日(明天)入v辣,届时三合一的万字更掉落,请亲亲多多支持撒!么么~ 另,阿秀的接档文《庶女逆袭记》开启文案辣,届时无缝连接哒,感兴趣的亲亲们记得预收一下哦!(阿秀的作者专栏也暗搓搓求一波收藏哒!),嘻嘻,再来一个么么哒!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孜紫”扔了1个地雷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就是想吃肉”,灌溉营养液 读者“锅锅妈妈”,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园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白狐鹤”,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莫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孜紫”,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5章 (三合一) 郑霁元在一众丫鬟长随的簇拥下,来到内仪门处,他将小厮远远留下,领着丫鬟绕过花木,进入小凉亭。 “姐姐,这是怎么了?”郑霁元一边拾级而上,一边抬头关切询问胞姐。 他了解自家姐姐,郑玉薇并不是无风起浪的人,在今天这个重要日子里头,她连派遣丫鬟都来不及,亲自出马直奔前院寻他,必定是有要事发生。 因此郑霁元语气中,难免带上几分忧心忡忡。 “小弟。”郑玉薇轻唤,她本来坐在亭中石凳上,一见弟弟身影转出花木丛,立即站起迎上前去。 她端详弟弟脸色一番,问道:“今天可累?” 姐弟俩携手回到亭下圆石桌旁,坐下,郑霁元迫不及待询问道:“姐姐,我不累,你唤我来可是有要紧之事?” “嗯,确是如此。”郑玉薇点了点头,事态紧急,她亦不拖泥带水,直接俯身附在郑霁元耳旁,将周文倩之事悄声说了一遍。 郑霁元年纪虽小,但他是安国公府世子爷,郑家的继承人,在前院里身份不容小觑,加上郑明成很注重培养他的实际处事能力,他本人院里的事自不必说,就连前院一些不大的事,他都很有话语权。 现在父亲肯定很繁忙,就算郑玉薇派人告诉他,他亦未必能立即抽身出来倾听,她思虑一番后,还是觉得先告诉小弟,让小弟采取行动的同时,再伺机告诉父亲为好。 郑玉薇一路思考,这是能最快采取行动的一个法子,若是等美景禀报母亲后,再由母亲派人寻外院大管事再处理,这誓必会耽搁不少时候,要是让那对野鸳鸯给飞了,那她筹谋多日的计划,便以失败告终。 那郑玉薇就得吐血,毕竟,她这回剑指秦二,目的是完全摆脱二人婚配的可能,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郑霁元侧头凝神细听,他越听,脸色越发凝重,最后,他眉头紧蹙,玉白小脸阴沉,狠狠一拂衣袖,切齿怒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咱家收容了她,让她母女养尊处优,祖母还费尽心思给她相看亲事,她竟敢致我郑家于如此境地!” 他肤色随了母亲,但五官却跟父亲颇为俏似,此刻板起一张小脸,竟很有几分威严,若是平时,郑玉薇必然要取笑弟弟一番,但现下,她却没有这个心思。 郑霁元拍案而起,他对郑玉薇说:“姐姐,我明白该如何做。”他接着嘱咐道:“姐姐你先回去罢,耽 搁这么长时间,娘怕是要担心了。” “嗯,”这点郑玉薇知道,她本来就打算跟弟弟说完以后,便立即回去的,“我知道的。” 时间紧迫,郑霁元立即起身,要前去处理此事,他刚迈开半步,郑玉薇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唤了一声,“小弟。” “姐姐,可还有事?”郑霁元回头,有些疑惑问道。 “小弟,”郑玉薇面色沉凝,直视郑霁元眼眸,轻声说道:“与周文倩幽会之人,必定就是那秦二。” 郑玉薇很认真地对弟弟说:“小弟,我不喜欢秦二。” “我明白了。”郑霁元当即心领神会,他点点头,拍了拍郑玉薇手,道:“我知道该如何做,姐姐你放心。” 事不宜迟,姐弟俩话罢马上分开,郑霁元出了凉亭,先估摸那处角门与前院相通联的位置,略略思索了一番,然后招来青砚,让他先回去领上自己的心腹,悄悄往那边包抄而去。 为防人手不足,郑霁元还将跟在身边人分出去一半,令青砚带上,随后,他带着剩下的人,疾奔返回前头,寻找父亲。 郑霁元一边走,一边打发几个人,让他们去寻找外院大管事,令他立即去他父亲处。 今日大管事的繁忙程度不下于他们父子,需辗转各处处理一应大小事宜,要是父亲知悉此事再去寻人,怕是又要耽搁一些时候。 姐姐的意思郑霁元很明白,所以这回一定得逮住秦二,要是耽搁了时间,事情恐要再生波澜。 其实,只要一想到身为大家子弟的秦二,竟偷偷与那挂着他表姐名头的周文倩幽会,地点还在自家里头,他祖母寿宴上,郑霁元就万分厌恶。 更别说,那秦二此时正与他胞姐在议婚,之前听母亲说,两家打算等秦二出孝后就要定亲,现在对方干出这事,实在让郑霁元厌恶之余更是气愤之极。 秦二是在侮辱他姐姐,侮辱他郑家,侮辱整个安国公府。 郑霁元的小脸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这时,锣鼓铿锵之声响起,他脚下立即更快几分,领着众人,飞速往戏棚子那边而去。 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而上,郑霁元拐过月亮门,进入设了戏棚子的大院落,他很幸运,刚转过一个弯,就看见父亲郑明成的身影。 “爹,爹爹。”郑霁元又惊又喜,扬声连连呼唤,连平时沉稳自重都给忘在脑后。 郑明成身后是 更衣的屋子,他刚从里头出来,准备抬脚返回前头厅堂中,便听到自家儿子的连声高呼。 他挑了挑眉,侧身面向爱子,温声问道:“元儿,可是有事寻为父?” 郑明成很了解自己的小儿子,他平日很是有礼,特别在外头,从不这般急奔高呼,现今有些失态,怕是有要事。 郑霁元几步冲上前,郑明成伸手,像小时候一般牵住儿子的小手,笑道:“好了,把事情先说给爹听。” 郑明成疼爱儿子与女儿一般无二,只是儿子身负重责,严厉的教导其实是对郑霁元最为好,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儿子和颜悦色。 “爹爹,我跟你说。”郑霁元招手,郑明成配合弯腰低头,让儿子能附在他耳边说话。 只是,随着儿子急促的悄声细语,郑明成本来微笑的唇角压下,眼帘低垂,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郑霁元将事情急急说罢,郑明成直起腰,拍拍他的背,说道:“好了,这事交给爹爹,你先回去吧。”随后,他侧头沉声吩咐身边仆役,“去找郑高来。” 郑高,是青砚的父亲,安国公府外院大管事,郑明成的心腹。 “爹,”郑霁元本来打算转身,但他犹豫片刻,还是仰头对父亲道:“爹爹,咱们能逮住秦二吗?” “姐姐不喜欢秦二。”这是郑玉薇的嘱托,郑霁元心头始终惦记着,他虽知父亲出手效率最高,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若与那周文倩幽会的是秦二,那他必定跑不了。”郑明成神色冷肃,低头对儿子说道。 说罢,他眼睛眯了眯。 郑明成声音温和,但眼神却如冰,若不是同为今上心腹的同僚家中实在没有适龄嫡子,他郑明成的掌上明珠,怎能屈就于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侯府次子。 不用儿子多说,若逮住那人真是秦二,郑明成宁愿将爱女养在家里一辈子,也不会嫁予这么个寡廉鲜耻之人。 之前,妻子寻摸一番,看好了这个秦二,是跟郑明成商量过的。 郑明成身为今上心腹,如今京城乃至整个官员体系党争激烈,他与人交往时需谨慎万分,无论哪一党不敢随意沾边,以防落在老皇帝眼里产生不良的后果。 同僚交往皆如此,更别说是结儿女亲家这般的大事。 其实,这才是郑玉薇身为国公府嫡出长女,议亲路上如此艰难的根本原因。 他愧对爱女,却无可奈何,只因郑明成身后背负着的,是偌大的安国公府以及整个郑氏一族。 如今为郑玉薇选婿,确实如杨氏所言,不过就是矮子里挑高个罢了,只是他们夫妻却无计可施。 郑明成得知秦二此人后,派出心腹将其仔仔细细打探清楚,确定秦二此人虽无大才,但人品尚可,且亦不似个贪花好色之人。 女儿嫁予对方,日后背靠宣平侯府与他家,平步青云虽不能,但富贵稳妥的日子还是可以保证的。 郑明成将秦二乃至秦家推敲了个彻底,这才对妻子点了头。 谁知道,这个目测人品尚可的秦二,现今竟一而再地出幺蛾子。 郑明成冷冷地哼了一声。 郑霁元见状,心头大石立时放下,他余光瞥见父亲身后急步赶来的大管事郑高,于是拱手对郑明成说道:“父亲,孩儿先行告退。” “嗯,”郑明成点点头,温声说:“去吧。” 目送儿子身影走远后,郑明成回身,正好看见已经来到面前的郑高。 “奴才见过主子。”郑高年约四十,身材高且瘦,他上前躬身作揖,给主子行礼。 “起来罢。”郑明成负手举步,离开更衣的屋子,往一旁安静处行去。 郑常会意,连忙低头跟上。 郑明成吩咐左右稍退,只留下郑常在跟前,随后,他小声而简短地吩咐了一番。 郑常闻言虽惊诧,但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仔细听过主子吩咐后,他立即躬身退下,匆匆离去。 郑明成弹了弹衣袖,垂目哼了一声,便举步往戏台子方向行去。 郑常跟随他多年,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郑明成从不将周秦二人放在眼里,这两人要是真搭上了,他肯定对方跑不掉。 ****** 春光明媚,日头渐高。 小凉亭附近种了很多花树,淡雅如浮烟的花香缓缓浸入郑玉薇的心扉,她站在凉亭上目送弟弟身影走远,片刻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芬芳的气息。 自然清香溢满胸.腔,郑玉薇徐徐吐了一口气,只觉心里头一拂之前的紧张焦急,无端畅快起来。 她微微一笑,缓步走出凉亭,仰目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今天天气真好,确实是个好日子。 “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声音有些轻快,微笑吩 咐道。 “是,姑娘。”良辰一干人也很高兴,她们荣辱全系于主子一身,主子好了,她们才有可能好。 郑玉薇低头举步,正欲踏上回廊,蓦然间,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袭上心头。 她一惊,反射性侧头,循着感觉往左侧看去。 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旁边,栽有一颗粗壮的海棠花树,虬结曲折的老枝干舒展摇曳,那花树下站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身穿宝蓝色麒麟纹锦缎直缀长袍,春日的阳光洒在花树上,枝条的阴影打在他身上,宝蓝色在阳光下色泽纯粹而鲜亮,而阴影下的却遮成昏暗的墨蓝色。 蓝色明明暗暗,而男子袖口衣摆绣着的银色云纹,却在阳光下分外闪耀 这是一个威仪十足的男子,他光是轻巧地往那地儿一站,赫赫之势便扑面而来。 而他正直直看着她。 是的,这个不怒自威的男子此刻静静站在海棠树下,黝黑明亮的眼眸盯着郑玉薇,一眨不眨。 郑玉薇偏首,视线刚好与他对了个正着,她一愣,片刻后,使劲地眨了眨眼睛,那人却还在。 显然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男子郑玉薇刚刚好认识,他,他竟是秦二的兄长,宣平侯秦立远。 郑玉薇早上刚见过他,虽然隔了一层屏风,但她可以肯定,就是这人没错。 一瞬间,郑玉薇很有些错愕,她定了定神,再次抬起眼帘,往前看去。 这在此时,又一阵春风拂过,粉色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秦立远的头上身上,然后再落在地上。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 而秦立远则站在原地,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她,他眼神很深邃,如浩瀚大海,暗藏汹涌,晃眼间,目光仿若带有万语千言欲诉,只是待她再留神一看,却又平静若水。 这男人的眼神实在很强势,被他这般注视着,郑玉薇的心尖无端有些颤抖 。 只是,谁来告诉她,原文男二他无端端站在前头,静静不语只看着她,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秦立远唇角微微一扬。 眼前小少女的眼眸一如往日亮晶晶,线条精致的凤目看见他时,倏地瞪了个滚圆,她口瞪目呆,仿若不信般把眼睛眨了又眨,最后才相信了他的存在。 秦立远有些好笑,心情无端就 飞扬起来。 他本来因听闻秦郑两府亲事将议定,心绪已是一连阴郁多日,此刻突然就阴天转晴。 秦立远抬目,细细端详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少女,她今日乌黑的云鬓高挽,发髻斜插一支双蝶振翅穿珠点翠步摇,鬓边再点缀几个小小的流苏发饰,华贵的珠翠在阳光下分外褶褶生辉,但却远不及她那张娇美绝俗的小脸耀目。 乌鬓如云,明眸酷齿,腮凝新荔,唇若涂朱,佳人顾盼神飞,令人见之忘俗。 秦立远眸色深了深,他心智极坚,并不是贪恋颜色之人,亦早知道她极美,却不知她盛装一番,效果是还能这般惊人。 他深邃的目光往下,小少女今日一袭水红色镂金百蝶穿花轻纱留仙裙,宽带在纤细的腰身一束,更显其不盈一握。 蓦然,他不动声色梭视的目光一凝,落在她自腰间垂落于裙摆处的环佩香袋上。 那其中有一枚殷红如血的圆形玉佩,秦立远目光锐利,清晰地看见了其上镂雕的精致花卉纹,花卉中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 秦立远对这血佩分外熟悉,上头每处纹路皆了然于心,只因他胸前暗袋亦正好有一枚,只不过,他怀里这枚的小蝴蝶雕在玉佩左侧,而她身上这枚则雕在右侧。 这两枚血佩正正好是一对。 秦立远唇畔弧度不自觉加深,目光愈发柔和,他往前一步,走出花树阴影,轻启薄唇,温声说道:“你怎地又这般调皮,出到这外院玩耍。” 他揣测,她应是有要事来找兄弟的,不过,他还是想逗引她一番,说她是出来玩耍的。 果然,如他所料,郑玉薇的凤目再次睁大,她有些气鼓鼓的,不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没有发言权吗? 怎么她就必定是调皮出来玩耍了?还有,他们很熟悉么? “我,”郑玉薇抬头,看着眼前眉目深邃,面容刚毅英俊,正低头凝视自己的男子,她反射性张口欲言,但刚吐出一字后立即便觉不妥,她随即收敛了情绪,避而不答,只福了福身,唤了一声:“秦表哥。” 秦表哥? 秦立远瞬间想起那扇高大的屏风,早上时,她果然就在屏风之后。 随着她敛身福礼的动作,低眉垂目的小少女变得端庄优雅起来,落落大方气质自然,很有一番公府贵女的超然气度。 秦立远挑眉,暗暗好笑,只是这并不能骗到他, 他见识过她调皮任性以及最胆大的一面。 但他只微微一笑,并没多说什么。 再深深看了她一眼,秦立远温声嘱咐道:“今天适逢你祖母寿辰,家中宾客甚多,前院人来人往的,你不好多待,快回去吧。” 男声稳重而低沉,却十分温和,循循细嘱于她,所言属实且皆是为她考量。 郑玉薇闻言却是一怔,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真情实意。 可是,他们之间不是俩陌生人吗?这表哥表妹的虽叫得颇为好听,但实际上此刻才是两人头一回面对面,郑玉薇抿了抿唇,心下有几分疑惑。 她本已眼帘微垂,只盯着秦立远靴前一丈位置,此刻闻言后却不觉抬眸,看向对方。 秦立远长身而立,驻足于春日的暖阳中,他身材颀长矫健,仪表堂堂且威仪十足,虽暂时收敛,但一身气势依旧逼人。 但他此刻唇角微扬,眼神温和,一抹微笑柔化了他偏硬朗的五官,正专注凝视着她。 郑玉薇抬眸正好撞进他的视线中,没了刚才的微惊与戒备,她此刻再看向那深邃的目光,就能隐隐察觉出其中柔情,他眸中情感仿似这春日碧水,一圈圈地将她细细地包裹起来。 郑玉薇的心跳无端快了两拍,她身体的血液似乎往头上冲了冲,脸颊耳垂有些发烫,她倏地低下头,“嗯”地答应一声。 “我回去了。”这回,郑玉薇并没再抬首,她微微福了福身,告辞道。 这人在外院见到她,但不知为何,郑玉薇却无端很笃定,他不会到处乱说。 之前不担心,全为从原文知道对方的人品,但现在郑玉薇的心安定,却是因为这人刚才的一个眼神。 “嗯,”秦立远颔首,缓声徐道:“快回去吧,以免你母亲担忧。” 话罢,秦立远站在原地,遥遥目送郑玉薇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远,那窈窕的背影拐了个弯,消失在眼前。 片刻后,他方转身,往前头行去。 铿锵锣鼓之声渐渐清晰,秦立远已经走到戏棚子附近,这时,一个长随打扮的人上前,给他行礼。 秦立远眼神闪了闪,这是他自宣平侯府带来的人,实际身份并非长随,今日不过客串一把。 被叫起来后,这个身材中等、长相普通的长随跟在秦立远身后,他见左近无外人,立即嘴唇微动,悄声而快速说了一段话 。 秦立远闻言眼睑微垂,复又抬起,随后他唇角微微一挑,吩咐身边长随道:“既然如此,我们这边立即把动作停下来罢。” “是,属下领命。”长随拱手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匆匆离去。 ****** 周文倩闪身进了小角门后,心下略略有些紧张,她立即提起裙摆,急急往前走了一段,直到拐进一条夹道后,再回头时已无法看见那个小角门,她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她缓了缓脚步,抬起手,将稍有些凌乱的衣襟与秀发整理了一番,方才继续快步前行。 安国公府占地辽阔,前院比后宅还要大,因此这一条专供府里仆役穿行的小夹道很是狭长,周文倩头一次到此,自然难免陌生,刚刚安定的心又开始稍有忐忑。 只是,无论如何,周文倩都会继续前行,她蹙了蹙眉,脚下不慢反快。 万幸的是,这条夹道并没有太多岔路,且路上也同有一些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匆匆而行,周文倩随着她们走,倒能顺利到达了前院角门。 周文倩眼尖,远远看见前头刚好有几个丫鬟要进门,她连忙紧赶一段,低着头紧跟几人身后,跨进了角门。 她很幸运,这处角门同样把守较松乏,周文倩顺利混进了。 刚进小角门,周文倩并没有独自离开,而是随着几人又走片刻。 此时,前头出现了一个粉油大影壁,影壁后头则是一扇大门,而左侧处另有几间小小的抱厦。 就是这个地方。 周文倩的脚步马上缓了下来,等到了影壁前不远处时,她脚下悄悄一转,拐进了抱厦方向,不动声色地与几个丫鬟分了开来。 她一直走在最后,因此前头几个丫鬟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直到此时,周文倩一直高度集中的精神才放松些许,她没到过前院,全凭从下仆嘴里打探的消息摸索前行,刚才一直悬着心,生怕自己走错了地方。 好在这参照物实在显眼,她倒是一路都没有出错。 周文倩不认识路,因此与秦二相约的地点绝对不会太复杂,她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 她心下一喜,就是这里了。 这座假山位于前院边缘地带,本就偏僻,今日又逢府里大宴,仆役个个繁忙,因此就更显清净。 这些 正正合了周文倩的心意,她抬眼远远地打量了假山一番,见这座假山有足一人多高,后方与一侧紧挨着围墙,前面是青石板小道,而另一侧则是茂盛的花木。 很好,确实如消息中一般无二,这地儿很是隐蔽。 周文倩见状很满意,她小心翼翼地左右打量,见四下暂无人迹,于是,她马上加快脚步,迅速闪到假山后头去。 假山与围墙之间有一条三尺来宽的缝隙,虽狭窄,但人进入依旧游刃有余,兼假山后面有一个位置凹陷了进去,算是别有洞天,到了这个地方,人能活动之处就更宽松了。 周文倩走到那凹陷处站定,左右一看,很好,就连在假山外也不可能看见她了。 事情很顺利。 直到站在此处,周文倩方松了口气。 只不过,片刻后,她刚安定下来的心,便有些了提起来。 这地方确实是够隐蔽了,只是秦立轩同样不熟悉安国公府,他能找到地方吗? 如果他找不到,她再努力也是白搭,周文倩想着想着,又忐忑起来了。 好在,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周文倩焦急地等了两刻钟后,秦立轩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地方。 “二郎!”“倩儿!” 两人相见一刻,俱是欢喜无限,情难自禁下,他们便紧紧拥抱在一起。 少年的心在桃林处被撩起波澜,年轻人的感情来得炽烈而迅猛,加上初遇之后,便只能通过书信寄托情思,难以相见的现状加速了这份情感的发酵。 秦立轩再见周文倩,只觉是久旱逢甘露,佳人如一泓清泉润泽了他的干涸的心田。 一个情难自抑,一个虽有谋算但亦带好感,于是,两人便紧紧偎依在一起,开始互诉衷肠。 对于有情人来说,有彼此的时间实在过得飞快,正当秦立轩与周文倩亲密相依,窃窃私语互诉离情时,突然,他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些许脚步声。 秦立轩幼年练过些许武艺,虽他嫌习武辛苦,并没坚持下去,但耳力到底比周文倩一个弱女子要好些。且他虽此刻行为出格,但却并非无知小儿,他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骤然听到声响,他不由得心下一提,侧头仔细倾听起来。 “二郎,怎么了?”周文倩见状心下亦是紧张,她一边凝神细听,一边悄声问道。 秦立轩仔细听过,那脚步声却没再 第26章 金乌西坠,蔚蓝的的天空渐渐暗沉,天际只余一抹橘红色的光辉。 热闹了一整天的安国公府终于安静了下来,府门再次打开,送出最后一拨客人后,那沉重的大门再次阖上。 青盖翠帷珠缨大车缓缓而行,车内燃着烛火,火苗跳动,姜氏端坐车厢正中,橘黄的烛光微微闪动,她白皙的脸庞亦时黯时明。 燃烧中的蜡烛“噼啪”一声响,火苗猛地爆了一下。 姜氏的奶嬷嬷陈氏见状,她刚打开车壁的木屉,正打算取出黄铜剪子,好剪一剪烛心时,突然,姜氏开口说道:“嬷嬷,不必了。” 姜氏面无表情,眼睑半垂,陈嬷嬷偷眼窥了一下,并不能看见她眼内情绪。 车厢里的气氛很是沉凝,两个小丫鬟已经缩在角落里,垂头不敢动作,陈嬷嬷亦有些心头发颤,她连忙低低应了一声,“是,太夫人。” 姜氏是陈嬷嬷奶大的姑娘,对其最信任不过,但今日她知道主子心情已极度阴郁,一时亦不敢多加言语。 车厢里便沉寂下来,只听到外头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行几辆大车,终于在掌灯时分回到了宣平侯府,府门大开,迎接主子回归。 “你说什么!”姜氏怒极,喝了一声,向来表情温婉的白皙脸庞此刻已隐隐扭曲,她双目瞪大,盯着站在面前的儿子,胸.膛剧烈起伏。 几人不过刚返回宣平侯府,姜氏才落座,此刻,一个小丫鬟恰好捧着茶盏上前,姜氏气恨难挡,劈手夺过丫鬟手里的茶盏,扬手掼在秦立轩脚下。 此举一反姜氏保持了多年的柔顺形象,但她实在已无心顾及,看着眼前已快要及冠的亲儿,她恨得银牙紧咬,怒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白底青花缠枝纹茶盏里头,盛满了滚烫的热茶,摔落在地上,茶盏粉碎热汤飞溅,不少撒落在秦立轩身上,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腿脚上的点点烫痛,反是不顾满地碎瓷,噗通一声猛地跪倒在姜氏面前,叫了一声,“母亲!” “我说我想娶倩儿为妻,求母亲成全。”秦二声音坚定,吐字清晰,话罢,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而后抬起殷切地看着母亲。 秦立轩这个头磕得很重,抬头再看时,他额上已隐有乌青,并嵌上了两小粒碎瓷,此刻他的语言行动,都告诉堂上众人他的决心。 但他的母亲凝视了他片刻,却觉胸中怒焰如 炽,火烧火燎灼得她心肺发疼,姜氏一时只觉天旋地转,捂着额头便软倒在高椅上。 秦立轩以及一众仆役大惊失色,连忙抢上前,将她扶住。 堂上一时兵荒马乱。 秦立远见状挑眉,他一直安坐在堂上两溜高椅左侧最上首位置,安静旁观不发一言,此刻随手放下茶盏,他吩咐了一声,“去找大夫来。” 他伤势未愈,因此府里前院一直住着大夫,此时去请,亦无需费时太久。 “是,侯爷。”一众侍立在秦立远身后的仆役出来了一个,他应声往外而去。 秦立远面上沉稳依旧,他预料到姜氏反应很大,但却没想到大到这种地步。 他双手交叠于腹前,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看来,他这继母对亲儿是否能高娶公府嫡女,是万分在意啊。 秦立远垂眸,缓缓转动着手上苍翠欲滴的扳指,二弟能娶得高门贵女为妻,他亦为之高兴,但那女子,却万万不能是她。 经过今日一事,事情发展如秦立远所愿,秦立轩再想迎娶她,已再无可能。 今早,秦立轩与安国公府表小姐趁着韩老太君寿宴,偷偷在前院相会,正在两人互诉衷情,难解难分之时,却被安国公府家人当场逮了个正着。 安国公府将两人押下,不动声色继续寿宴,一直到大宴结束,宾客纷纷告辞时,方才暗暗通知姜氏与秦立远去领人。 秦立远与姜氏顶着安国公夫妇的冷脸,一再致歉,才成功把秦二给带了回家。 老实说,今天宣平侯府在安国公府面前,是大失了面子,但秦立远却心情畅快至极。 因为秦二与郑玉薇婚事正式告吹,再无一丝可能,而且据他判断,那小丫头很可能参与在其中。 秦立远的大手松开扳指,拂过胸前玉佩安放的位置,想起她亦不愿意嫁与秦立轩,他不禁微微一笑。 隔着衣衫摩挲了小玉佩片刻,秦立远放下手,面色如常继续旁观堂上之事。 此时,大夫还未赶至,但姜氏却已转醒,原来她不过是气急攻心,一时阙了过去,陈嬷嬷在她人中处按了片刻,她便幽幽醒过来。 姜氏睁眼,刚好看见眼前神情焦急的儿子,他一见她醒来,便急急呼唤道:“娘,娘,你可安好?” 怀胎十月并养育慈心抚养多年的儿子这般关怀她,姜氏见状,心里到底是缓了缓 ,被搀扶起来喝了两口热茶,她觉得好了一些,方开口对儿子说话。 “你这般不孝,与个不知廉耻的贱婢纠缠不清,丢失了一门上好婚事,叫娘如何能好。”说道此处,姜氏再度气苦,她只觉额际突突直跳,头痛欲裂,只得闭上双目蹙眉道。 今日对于姜氏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就在早上,她还满心欢喜,打算到郑家拜寿时,顺道再看一看准儿媳妇,谁知准儿媳是看见了,但却同时遭遇了杨氏似是疑非的软钉子。 后来,她觉得自己想太多,遂压下情绪不再乱想,就这样一直待寿宴结束,姜氏正准备告辞,忽又有一嬷嬷前来,悄声说杨氏让她稍等。 姜氏估摸着,杨氏大概是要与她商谈两家结亲的事宜,她登时大喜,先前果然是她想得太多,无缘无故的,快要成婚事怎会再生波澜。 哪能知道,事情居然是这般峰回路转,姜氏得知事情始末后犹自不信,后来等秦立轩被带上来亲口承认了,她才不得不接受了事实。 秦氏震惊得无以复加,之后的事情,都是秦立远出面处理的,她头昏目眩地跟着出了安国公府。 郑家夫妇只有一女,一向视其为掌中之宝,秦立轩与郑家小姐的婚事,不用多说,肯定就此抹去。 姜氏苦心求娶的准儿媳妇飞了,而想要再幸运地寻到一个条件如此优厚的,估计可能性极小,她一路归家,心绪已是分外阴郁,谁知到刚进家门,儿子竟告诉她,要娶那个与他幽会的女子为妻。 姜氏险些被他活活气死,话罢,只得无力地倚在陈嬷嬷身上,粗粗地喘着气。 哪知秦立轩一听她这话,倒是先急了起来,他连忙道:“娘,不是这样的,倩儿为人温婉柔善,性子与娘最是相似,娘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倩儿很好的,只是命运坎坷,失了父亲,才与母亲投靠在安国公府门下。”说到此处,秦立轩很是忧虑,倩儿母女只是寄人篱下,这回因他之故遭遇此事,现今处境怕是万分艰难了。 秦立轩确是真心欢喜周文倩的,想到此处,他一时心内疼痛非常,连忙抬头对母亲道:“娘,是我情难自禁,连累了倩儿,如今她不知如何是好,咱家快与她家定下亲事,我尽快迎倩儿进门,好让她不再吃苦受罪。” 秦立轩适逢初恋,正是寤寐思服的时候,他虽知道心上人家世不好,但他觉得自己本不承爵,条件亦算不上顶好,再加上自家人口 简单,只要母亲兄长同意,低就一下亦并无不可。 周文倩有安国公府表小姐的名头,婚事再低调一些,宣平侯府的面子亦不会有损。 秦立轩设想得很好,但姜氏却被他的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这辈子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一生寄望都在他身上,婚事对于不承爵的勋贵子弟而言何其重要,她儿子居然要娶个无家世的丧父孤女。 而且儿子竟说,那个贱婢与她最是相似。 姜氏一时头脑嗡鸣,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此时,秦立远叫的大夫堪堪赶来,正好派上用场。 折腾一番,姜氏终于再次清醒,而这场母子拉锯,暂时以姜氏告胜落下帷幕。 秦立轩对多年慈母到底感情深厚,他见姜氏如此状况,倒是不敢再提周文倩之事,只一心守在母亲床前,伺候汤药。 “侯爷,夜深了,请回吧。”事情暂时平静,孟东看了眼滴漏,拱手对秦立远说道。 主子身上伤势虽好转,但到底未痊愈,今日外出一天,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嗯,”秦立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便回吧。” 他上前告离,接着领着一干仆役,离开后堂,返回前院。 秦立远看了这场闹剧后,并没太大感觉,他亦不愿意兄弟娶那么个女子为妻,不过此刻倒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姜氏是不可能同意的,而秦立轩绝对拗不过姜氏。 返回前院后,秦立远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进了大书房。 绕过宽大的浮雕螭纹紫檀大书案,秦立远在太师椅上落座,他左手放在书案上,食指在其上轻点两下,抬头看着跟进来的老管家,刚想说话。 但他顿了顿,却没有发声,只抬起头看着前头。 须臾,一个黑衣护卫出现书案前方,他先利落这单膝跪地请安,而后奉上一个小小的竹筒。 秦立远接过小竹筒,垂目扫了一眼,这个竹筒一如既往般简陋,只用了普通的白蜡封住筒盖。 他无视粗糙的蜡封,随手拧开竹筒盖子,将里面卷得极细小纸卷抽出,展开扫了一眼。 “二郎亲鉴:今日一事,吾无悔矣,二郎亦毋用愧疚,文倩无恙,唯独念君,万语千言道不完,……” 秦立远冷嗤一声,随手将白笺扔下,又是与前几次一般,笺上通篇信誓 旦旦的情爱之言。 他自从得悉姜氏欲与郑家结亲后,遂对此事高度关注起来,派人查探一番后,手底下人不但探明了来龙去脉,还顺道截获秦立轩与周文倩的暗中传书。 兄弟对她无意,那就再好不过,秦立远心底最后一丝羁绊全去,开始细细谋划起来,竭力以求取得心上佳人。 没错,他心悦于她。 自从被那个小少女救起后,秦立远便会时时挂念于她,思及那双亮晶晶的美眸,他不觉唇畔扬笑。 秦立远向来不好女色,从前虽不排斥娶妻生子,但亦只觉是这是身为家主的职责所在,毕竟他需要传宗接代,好将宣平侯府一代代传承下去。 只是,那都是往昔心无挂碍时的想法,他如今心里有了人,初尝情爱滋味,而她并未正式定下亲事,他仍有一争之机,这教秦立远如何能不奋力施为。 根据秦立轩与周文倩几次通信,秦立远知道两人欲今日趁韩老太君寿宴,约见安国公府前院,他立即有了计划。 只要曝光两人幽会,以郑明成夫妇爱女之心,这门婚事迎刃而解,而秦立远面前最大的拦路石也立即移开。 虽兄弟俩一前一后求娶,确实不美,但总好过两人同时争一女,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荒谬,就算秦立远不在意脸面,估计安国公夫妇会毫不犹豫将二人回绝,以免爱女日后嫁入夫家会尴尬万分。 而先后求娶则要好多了,毕竟,姜氏求亲之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这些人不可能在外提及,一切船过水无痕,了无踪迹。 事后,只要郑明成夫妇乐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到安国公府赴宴前,秦立远已有了全盘计划,他要撞破此事而及时捂住,既不损秦立轩名声,又顺利将事情解决。 至于周文倩,他从没放在眼中。 只是秦立远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他刚准备动手引导时,安国公府方面也发现了,迅速就反应过来。 既然事发了,秦立远即时叫停手下人动作,他作壁上观即可。 想到那小丫头也掺上了一脚,她并不乐意嫁给秦立轩,秦立远的心情便难掩愉悦。 “把东西送回去。”秦立远淡淡吩咐,他不喜周文倩与秦立轩暗下通信,但也不会将书信私下截留。 黑衣护卫拿起东西,领命退下。 “东叔,你明日将最好的官媒寻来。”秦 立远抬头,继续之前欲说的话题。 “是,老奴遵命。”老管家闻言又惊又喜,楞了一下后,马上大声应是。 主子今年已二十有二,却未曾娶妻,老管家一直惦记着,只是之前老主母逝世,主子须守孝,出孝后又有一身重伤未愈,他才没有提及,如今他正想着什么时候说上两句,秦立远竟主动开口。 “侯爷,”老管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小声探问道:“不知是哪家小姐?” 老管家看着秦立远长大,对他性子很清楚,如今主子主动操心此事,实在是其惊异万分。 秦立远但笑不语,他想了想后,又觉得这般处事有些不妥,于是,他对喜不自禁的老管家说道:“东叔,官媒还是先缓一缓,让我把事情定下再说。” 官媒冒昧上门,还是秦立轩刚出幺蛾子之后,秦立远细想一番,觉得很不妥当,但让他再等等,他又怕郑明成夫妇先一步将小丫头婚事定下。 秦立远凝眉,沉思一番后,他决定明天亲自登门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请叫我颜王,颜表情王”扔了1个地雷 读者“孜紫”扔了1个地雷 读者“莫莫”扔了1个地雷 读者“就是想吃肉”,灌溉营养液 读者“锅锅妈妈”,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读者“过期的方便面”,灌溉营养液 读者“宁、、”,灌溉营养液 读者“勿忘初心”,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园子”,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7章 韩老太君六十大寿后翌日,本来,昨日已煊闹了一整天的安国公府,今日应会平静下来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世安堂,正房。 韩老太君静静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只垂目看着首座之前的位置。 她面前两丈远的地方,坐有一个鬓散钗乱的女子,她身穿青色襦裙,衣饰简单但却很是精美,只可惜此时衣襟有些凌乱,她低头斜身,曲膝坐在铺着暗红色驼绒毡毯的地面上,正手持丝帕在抹着眼泪。 柔弱无依的年轻女子低头抹泪,狼狈地倒坐在地上,本应让人心生怜悯,只可惜,周围高椅上坐了一圈的围观人群却只冷眼旁观。 这女子正是昨日与秦二幽会的周文倩,她被安国公遣家人当场逮住后,单独押在空院子里,一刻钟前,才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带了进来。 她一进来后,便软软倒在地上,不发一言只低头抹泪。 韩老太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昨日是她六十大寿,老人家欢喜,这事郑明成夫妇本来不想惊动她的。只是,老太太掌握安国公后宅足足数十年,虽放权已久,但并非就此成了瞎子聋子,在关键位置上,她还是放有人的,这般大事,心腹当日虽不敢禀报,但亦不敢拖延,隔日一早便硬着头皮报上来了。 六十已是花甲之龄,像韩老太君这般到了六十寿辰时,依旧精神矍铄,发不动齿不摇,身体康健兼儿孙孝顺,孙辈数量虽少些,但也个个茁壮成长,实在是人生一大喜事。 韩老太君很高兴,心怀大畅欢喜无限,却没想到寿辰隔天一早,便被娘家亲人兜头给浇了一盆冰水。 堂上人数不少,后宅的女主子们都来给老太太请安,再加上随伺在侧的丫鬟媳妇子,足足有数十人之多,但此刻宽敞的后堂正房里头,却寂静万分,落针可闻。 大家低眉垂目,屏气凝神,以免撞了韩老太君木仓口,沉寂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周文倩偶尔发出的细碎抽泣声。 郑玉薇坐在杨氏下首,无声地眨了眨眼睛后,继续睁眼盯着眼前娇怯哭泣的周文倩。 她眼睛有些发涩,兼有些想打哈欠的冲动,却还是硬给忍住了,以免引人侧目。 郑玉薇昨晚睡得不太好,半梦半醒间,她一时梦到原文的情景,一时又忆起前生事,睡了比不睡还累,于是,今早便很是疲乏。可见,愿望成真,能彻底摆脱了秦二,摆脱原 文炮灰女配的身份,她还是很激动的。 不过,虽是疲倦,但郑玉薇还是很兴致高昂,一早就领人给祖母请安来了,因为,她很想知道昨日一番努力的最终成果。 昨天之事,由于是父亲亲自出手,风声被捂得一丝不透,不但郑玉薇,白日时,就连母亲都不能得到后续消息。 不过,今早到祖母房里请安时,就必然能得知最新情况的。 郑玉薇从没小看过老太太,她祖母肯定能得知此事。 韩氏母女是韩老太君娘家人,既然她知道了,那谁也不能越过她去处理这母女二人。 郑玉薇略略偏首,瞥了眼杨氏阴沉如水的面容,依着母亲的表情,她与秦家的亲事必定如先前所料,吹定了。 心中大石完全落地,虽此刻气氛凝重,但郑玉薇还是感到分外愉悦,她吸了口气,将欢喜的情绪压了压,继续一言不发接着围观。 就在这时,正房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悲泣,同时还有一连串凌乱纷扰的脚步声,正由远而近,快速往这边而来。 随后,正房门帘被重重扬起,韩氏哭着扑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坐在堂前地上的周文倩,她悲呼一声,“我的女儿!”而后急促奔跑上前,俯身抱住女儿,哭道:“倩儿,你昨日到哪去了,可吓坏了娘。” “你为何坐在这里,快起来。”韩氏一脸心疼,伸手顺了顺周文倩散乱的鬓发,使力欲扶起女儿,她一边动作一边说道:“倩儿,你不要哭,有事情可以说出来,你姑姥姥会给你做主的。” 郑玉薇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抽了一下,这韩氏果然不愧是周文倩的母亲,到了现在,还不忘垂死挣扎。 韩氏身为周文倩的母亲,要说她真不知道女儿昨天究竟干啥去了,郑玉薇是不信的,毕竟,在潭拓寺的时候,她可是亲身经历过韩氏为女儿打掩护之事。 杨氏偏首,与郑玉薇对视一眼,母女二人眼中满满皆有嘲意,不过她俩都没有动作,继续转头冷眼看着。 母女俩无需出头,因为有人比她们更在意。 连郑玉薇都很清楚,更别说杨氏了,韩氏母女二人这回是糊弄不过去的了,她祖母愿意照顾娘亲家人,会把娘家人往好处想,但她却并不是个糊涂人。 老太太精明着呢,这层亲情的面纱一被揭下,已历经几十年风雨,能洞悉人心的韩老太君,可不是这些小伎俩就能欺瞒过去的。 郑玉薇立即抬头,果见老太太虽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并不浑浊的眼眸已冷若冰霜。 她觉得,要是韩氏母女能立即认错,坦诚一切求取祖母原谅,效果会比狡辩糊弄好太多。 韩老太君没做声,但她下首的小韩氏却忍不住了,她腾地一声站起来,瞪着自己的亲姐姐,愤然怒道:“姐姐,我的亲姐姐,我把你当亲姐,你把我当妹妹了吗?” 小韩氏的声音是从来未有过的尖利,郑玉薇忍不住微微蹙眉,这高分贝的女音实在是很刺耳,她二婶这一嗓子,估计大半个世安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小韩氏神色愤愤,眼睛隐隐赤红,她瞪大眼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母女二人,厉声诘问一句后,她激动地深喘了几声,才能再次开口。 “我这辈子就生养了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根子,蓉儿婚配本已不上不下,要是你们这事闹出去,姐姐你想过蓉儿吗?想过我吗?” 小韩氏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可见她心中激愤之情,她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亲姐,执起丝帕擦拭了眼角一把。 在这个激荡的局势里,安国公府立场必须坚定,这些小韩氏都懂,因此女儿不好挑人家,她虽发愁感叹,但却没有怨愤,因为男人们都是为了整个郑氏一族。 家里大姑娘都吃了亏,她蓉儿是妹妹,自然是不例外的。 从去年开始,小韩氏便打起精神,开始密切地留意起交往过的远近人家,尽心劳力要为女儿选了个好些的夫婿。 虽然难,但小韩氏这辈子就这么一点骨血,只希望她能过得好,自己便算心满意足了。 小韩氏却没有想到,她满心欢喜迎接进家门的亲姐姐母女,却能暗地里狠狠给她一刀子。 京城的贵妇们选媳,是很注重女子名声的,其实这些也很好理解,儿子是亲生的,而儿媳候选人不止一个,谁乐意要个闺誉有损的,让儿子日后出门被人指指点点。 时人诞女,女儿的教养都归母亲管,周文倩是郑玉蓉亲表姐,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是同一个娘生养出来的。 而未婚女儿幽会男子,这事对女子闺誉损伤有多大,就不必多说了。 事情一旦被人撞破,对郑玉薇的影响会小很多,毕竟韩氏母女上京不久,但对郑玉蓉就不是这么说了,她在婚配市场上,身价绝对会陡然下降数个阶梯。 小韩氏胸.腔怒焰狂炙,合着你的女儿就是个宝 ,我的女儿就不值一文,你女儿想攀高枝,就能拿我女儿的名声当垫脚石。 韩氏这行为扎到了她的要害,小韩氏此刻切齿痛恨,但觉两人之间已一丝姐妹情俱无,她素来口舌伶俐,于是冷笑一声,讥讽道:“我的姐姐诶,你不会觉得,让女儿勾搭一个侯门公子,她就能嫁进门去吧。” 小韩氏眼神冷若冰霜,要说她先前对这母女有多爱,现在就能有多恨。 她本性爽利,口齿颇佳,这些年来婆婆是亲姑母,丈夫是亲表哥,小韩氏虽没能生下儿子,但生活倒很顺心,因此她有些张扬的个性是一丝没变,此刻说起话来,每一句都能直戳韩氏的肺管子。 小韩氏伸手抚了抚自己乌黑的鬓发一把,笑道:“我虽没能替为夫君诞下麟儿,但膝下还是有儿子的。”她说的是实话,继子庶子也是儿子,都得管她叫一声母亲。 “我日后挑选儿媳妇,那些个不知廉耻,未出阁就懂勾搭男人的贱皮子,我是不会要的。”小韩氏抚了抚衣襟,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转身坐回身后位置,端起茶盏呷了口,然后斜睨着前头的韩氏母女,慢悠悠地继续接口。 “这种女子,就算要抬进来做妾,我也是不允的。”小韩氏笑笑,“自古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二爷就算再欢喜倩儿那风骚劲儿,没有姜太夫人或者秦侯爷点头,他亦是无可奈何。” 小韩氏放下茶盏,挑唇讽笑,果然眼界决定一切,自家这姐姐出身不显,夫家也是小地方,几十年下来就给混了脑子,以为小地方那一套,到了京城还能继续好使。 她出身与韩氏一般无二,只是嫁人后夫家显赫,眼界因此大开,小韩氏亲身经历过两种生活,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了这母女二人的想法。 她嗤笑一声,京城乃天子脚下,权贵云集,缔结姻亲最看重出身与家世,就算会因人才优秀略降些要求,也不会无端把标准从天上降到地下。 世家高门,流传久远,身份高造就眼界高,韩氏母女这套,在小郡城里头,多下点功夫或许能成,但若她们面对的是京城权贵大族,那还是省省吧。 “姐姐,你省省吧,在京城里头,那套手段是不行的,若你女儿能成功,估计她鸿运当头得都能进宫做皇妃去了。”小韩氏讽笑,“配那秦二实在是浪费了些。” 小韩氏笑语连连,但却句句如刀,将面前的韩氏母女的面皮彻底给撕撸下来。 韩氏母女二人脸 色早已阵青阵白,只得僵着脸杵在原地,周云倩的眼泪也不抹了,娇怯也装不下去了,只低头贴在母亲怀里。 唯一那层遮羞的外皮被人狠狠撕下,在场所有人心如明镜,再有唱念做打亦显得苍白无力。 周围一圈大小女人皆冷眼旁观,韩氏与周文倩母女一时但觉狼狈万分。 “好了,”首座上的韩老太君终于开口,她叫停小韩氏,淡淡说道:“给她们收拾一番,今天就送出去吧。” 老太太的一句话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既然你们看不上老婆子选的后生,那老婆子就不多管闲事了,你们回去自可好好挑选,亦无需再应付我这个多嘴多舌的老婆子。”韩老太太脸色阴沉,缓缓接着道。 大儿媳之前给她大孙女选上秦二,是给韩老太君说过的。 老太太因为不喜杨氏,有时会挑挑大孙女的刺,这些都不错;而她确实很想关照娘家人,因此怜惜丧父的周文倩,这也很对。但这些,都并不能代表周文倩在韩老太君心中的地位,就能超越郑玉薇。 郑玉薇是韩老太君亲孙女,她的头一个孙辈,虽然当初出生时,老太太惋惜过其不是男孙,但大孙女在她心目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韩氏母女不但看不上她挑的后生,还做出了辱没郑家门楣的丑事,而且其勾搭的对象,还是她大孙女即将定下的夫婿。 秦二为人如何且不细说,但是周文倩母女的行为,却已让老太太如鲠在喉。 韩老太君目光冰凉,这对母女,是绝不能留在家里的。她一挥手,让婆子媳妇把这两人给带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请叫我颜王,颜表情王”扔了1个地雷 读者“22902002”扔了1个地雷 读者“超超超人”扔了1个地雷 读者“福运来”,灌溉营养液 读者“离岺”,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说宅”,灌溉营养液 读者“本宫笑看各种狗”,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婊哥”,灌溉营养液 读者“就是想吃肉”,灌溉营养液 读者“莫莫”,灌溉营养液 读 者“书虫”,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kk”,灌溉营养液 读者“锅锅妈妈”,灌溉营养液 读者“舒客”,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8章 对于昨日母亲大寿上的周文倩一事,安国公郑明成并没打算多管,他亲自命人将秦周二人逮住后,就将这事交给妻子杨氏,他的妻子自会将这事处理妥当。 这事对郑明成而言,只有一个影响,就是必须重新为爱女选婿。 郑明成厌憎秦二,那小子竟敢如此欺他爱女,不过好在,他女儿年纪不算大,再次择婿还是来得及的。 只是,郑明成公务实在繁忙,他就算想亲自为女儿选女婿亦有心无力,只能先让妻子挑选一番后,他再来把关。 他不得清闲,就算今日待在家中亦如是。 老皇帝龙体大愈后,很体恤这批心腹,让他们轮流歇息一番,郑明成适逢母亲六十大寿,顺理成章,他最近几日都能待在家中,虽他依旧闲不下来,母亲寿辰翌日,就必须前院书房操持公务,但也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最起码,他能抽出时间来陪伴家人。 “禀告主子,”大总管郑高上前拱手,他有些支吾,“那……” “何事?”郑明成自公文中抬起头,伸手按了按眉心,挑眉问道。 郑高是他的心腹,郑明成颇为了解这位大管事,对方能力出众,外院诸般繁琐事宜向来调停有度,他很少看见其犹豫不敢多言的时候,因此不觉有些稀奇。 郑明成将手中狼毫放置在笔山,放松身体靠着雕花圈椅的椅背,双手交叠于案上,简短地说了句,“说罢。” “是”,郑高躬身,连忙开口说道:“回禀主子,宣平侯爷到访,欲面见主子,现正在前厅处。” “哦”,郑明成挑眉,他接过小厮奉上的新茶,掀开碗盖喝了一口,讶异道:“竟有此事。” 郑明成确实很惊讶,昨日秦立轩在安国公府出了那事,虽追根到底是秦二处事放荡之故,与其兄不相干,但到底宣平侯府是大失了面子。 这样的情况下,两府之间相处应会很是尴尬才对,最起码,这情况也得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吧。 这隔日一早的,宣平侯怎么便要登他家门拜访? “去看看吧。”郑明成站起身,举步往外行去。郑高与一众仆役连忙跟上。 秦立远虽年轻,但已承继爵位,与他一样是家族的当家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亲自接待。 郑明成迈开大步,片刻后,便来到前厅大堂。 “ 郑公,”郑明成身影出现,秦立远立即站起抱拳,道:“小侄有礼。” 昨夜反复思虑过后,今日一早,他便直奔安国公府。 秦立远态度很是恭敬,郑明成连忙上前托起,笑道:“贤侄如今已是一家之主,实在无需如此多礼。”说罢,他抱拳还了礼。 说实话,郑明成对秦立远的印象一直极佳,这个年轻人少年丧父,遭受巨变,却能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族。因此即便昨日出了那事,他厌恶秦二之余,对秦立远的感观倒是毫无变化。 郑明成从前与老宣平侯相识,昔日交情亦尚可,秦立远自称小侄并无不可,只是对方已经承爵,大面上两人已算是同等级别,受礼不还倒是不妥。 两人客套几句,各自落座。 “不知贤侄此次前来,所谓何事?”郑明成并不清闲,换过新茶后,他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若是为了昨日之事而来,贤侄大可不必。”郑明成笑了笑,他直言道:“我确实不喜你那兄弟,但你是你,你兄弟是你兄弟。” “郑公之言,小侄感激不尽。”秦立远闻言登时心中一松,立即抱拳说道。 这是他最担忧的问题,要是郑明成因昨日之事厌恶整个宣平侯府,那他的求亲之路,就要难上加难。 秦立远深深吸了口气,站了起身,抱拳深深一揖到地,万分恳切说道:“秦某此次前来,实则是有一事相求,万望郑公能成全之。” 此刻秦立远面上虽冷静依旧,声音有力不疾不徐,但实则他心跳已明显加速,额际微微冒汗,竟很是紧张。 要知道,秦立远向来沉稳镇定,就算当日重伤之下被敌方追堵围截,生命遭遇空前危机,他皆一如既往般镇定自若。 秦立远紧张之余,亦暗叹,那小丫头对他的影响力可是不小。 小小的血佩依旧放置在他胸前暗袋中,隔着衣物紧贴他的心,这一刻,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血佩的清凉温度。 “哦”,郑明成站起,几步上前托起秦立远,他微微挑眉,笑了笑,道:“贤侄无需如此,有何事且细细道来,我若能助贤侄一臂之力,自是鼎力相助。” 郑明成是今上心腹,说出口的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然而秦立远此人,郑明成虽不太接触,但他阅人多矣,可谓目光如炬,他可以笃定,对方并不会狮子大开口。 对于这个他向来颇为 欣赏的年轻人,且对方还是故人之后,若不是大事,郑明成愿意帮上一把。 不过,他这般人物,说话自然不会说死。 秦立远闻言,先说了一句,“郑公厚意,小侄不胜感激。” 随后,他退后两步,再次深揖到地,而后直起身躯,抬头直视郑明成双目,郑重地说道:“小侄此次前来,乃为求娶郑公掌珠,请郑公应允。” 秦立远声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话语从他的薄唇中吐出,落在这宽敞的厅堂中。 在场所有人闻言,俱是震惊非常,侍立在厅堂一角的大总管甚至讶异得失了礼数,猛地抬起头盯着眼前高大的年轻男子。 昨日郑高负责具体操作那事,他最清楚两家的龌蹉不过,这,这宣平侯今日前来,竟为求娶他家大小姐? 这,这合适吗? 郑明成闻言亦很是惊愕,他深深地看了眼前面容刚毅的英俊青年,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郑某膝下唯有一女,自幼娇生惯养,此事请恕郑某不能应允。” 郑明成非后宅妇人,考虑事情的方向会有所不同,但爱女之心,却不减分毫。 秦立远很好,刚毅果决,有能力有责任心。说实话,郑明成很欣赏对方,这样一个男子,就算没有适逢现今这个混乱朝局,虽年纪稍长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东床快婿人选。 而他亦没有因为昨日之事,厌憎了整个宣平侯府以及秦立远本人。 只可惜,郑明成还是不能答应。 这也是条件优秀的秦立远,当初为何没有被郑明成夫妇考虑,他们反而是看上秦二的主要原因。 宣平侯素有邢克之名,尤其引人注目的,便是其克妻。 秦立远自幼丧母,而后十五丧父,京中便有谣言传出,说他克父克母。 这点郑明成不介意,因为他知道,秦父身体本来就不好,劳神费心支撑门庭多年,英年早逝实属油尽灯枯,而秦母则是病逝,这都与秦立远不相干。 郑明成在意的是另一点。 秦立远守了三年父孝后,其祖母那时仍在,便为他张罗亲事,他几年间便定过两次婚事。 只是,谁知那两家女子,竟俱在婚约定下后,两家开始过六礼期间去逝,无一例外。 于是,秦立远邢克之名落定,尤其引人注目的,则是他克妻。 郑明成未 必完全相信这些东西,但爱女是他的心尖子,他绝不可能用郑玉薇的性命来一探其真假。 于是,无论秦立远有多优秀,都不在郑家的择婿人选名单上。 此时,郑明成能感觉到秦立远郑重求娶之意,只是,他并不能将女儿许配给他。 郑明成话音刚落,秦立远瞳孔倏地一缩,心间只觉骤紧,竟是闷闷生疼。他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亦有了应对之策,但乍听这拒绝的话语,他依旧呼吸一窒,顷刻间,胸.腔处已是闷痛难忍。 他缓了缓,方哑声道:“小侄斗胆问一句,郑公可是觉得小侄有何不妥之处,小侄愿改之。” 向来稳当持重的青年,此刻难掩痛意,他压下情绪,放低姿态,只为求娶眼前人的爱女。 郑明成不知秦立远为何对他的女儿这般执着,但他可以肯定,对方并非因为自己的权势地位。 他再次沉默了片刻,也不愿说些什么“小女蒲柳之姿,配你不上”之类的敷衍话,于是,郑明成直截了当开口说道:“贤侄很好,只是郑某膝下仅一儿一女,此生惟愿他们能平安顺遂,仅此而已。” 郑明成话意隐晦,但两人都懂了。 “郑公可是嫌弃小侄克妻之名?”秦立远直言相询。 郑明成虽闭口不答,但态度已说明一切。 秦立远立即从怀中取出两张白笺,拱手递到郑明成面前,沉声道:“昔日祖母在世时,曾为小侄订过两门亲事,两家小姐俱未曾过完六礼便亡,因此小侄留下克妻之名。” “但实情并非如此,”秦立远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小侄实在无辜至极,只因这两家与我家祖上有纠葛,而宣扬出去对那两家害处太大,百般无奈之下,只有让小侄背了这名声。” “只是祖母生怕小侄日后婚配时,会被此事连累,故而让两家留下字契证据,以备他日所用。”秦立远将白笺奉上,最后说道:“那两家于秦家祖上有恩,他们以恩义相挟,我家无奈从之,只是此事过后,三家纠葛一笔勾销。” 郑明成闻言,讶异抬目看了青年一眼,随后,他伸手接过白笺,低头细看。 这白笺保存极好,郑明成垂目仔细看过,这两家俱是世家大族,居然一家小姐与人私奔,一家闺中与已婚表兄苟且,俱被人当场抓获。 “这等女子简直荒谬至极!”郑明成不禁蹙眉指摘了一句,白笺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晰,有人证的签名 画押,又有鲜红的家主印鉴,这事无法作假。 他哂笑一声,难怪这两家家境每况愈下,现今只能依附两党维持表面光鲜,这等无能之人连子孙儿女都无法教导,那家世败落亦是必然之数。 看罢白笺,郑明成将其交还给对方,他负手踱了两步,沉吟良久,最后在秦立远的注目下,开口问道:“你,为何非娶我女儿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零殇”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忧郁的废物啊啊”扔了1个地雷 读者“aki”扔了1个地雷 读者“aki”扔了1个地雷 读者“穆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 读者“佳佳猫”扔了1个地雷 读者“花盈”,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大大**z”,灌溉营养液 读者“兰德耀斯”,灌溉营养液 读者“未离”,灌溉营养液+1 读者“素鸢半暖*画凉筝”,灌溉营养液 读者“朽木光”,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大大**z”,灌溉营养液 读者“乌云的暮年”,灌溉营养液 读者“莫莫”,灌溉营养液 读者“杨杨杨”,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园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美好晴空”,灌溉营养液 读者“雪诺”,灌溉营养液 读者“精神病是神经病吗”,灌溉营养液 读者“m.j.”,灌溉营养液 读者“子~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等风来”,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零殇”,灌溉营养液 读者“杏仁哟”,灌溉营养液 读者“被认为是高冷的逗比”,灌溉营养液 读者“余生”,灌溉营养液 读者“榎”,灌溉营养液 读者“柠檬喵”,灌溉营养液 读者“忧郁的废物啊啊”,灌溉营养液 读者“上个帐户名给忘记了要肿么破”,灌溉营养液 读者“良家”,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豆包豆包”,灌溉营养液 读者“风满袖”,灌溉营养液 读者“萱”,灌溉营养液 读者“zqw8527”,灌溉营养液 读者“慎始敬终”,灌溉营养液 读者“慎始敬终”,灌溉营养液 读者“宁、、”,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29章 郑明成负手踱了两步,沉吟良久,最后在秦立远的注目下,开口问道:“你,为何非娶我女儿不可?” 秦立远心中不可抑制地一紧,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答案至关重要。 他抬手按了按胸前放置血佩之处,深吸了一口气,方抱拳拱手,一字一句说道:“我曾有幸与小姐相遇,此后,小侄心生倾慕,此生只愿娶小姐为妻。” 眼前刚毅的青年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柔情,他声音渐渐暗哑,但话语依旧铿锵有力,落在安静的厅堂中,分外清晰。 郑明成闻言,立即抬目看向秦立远,只是他保持沉默,只盯着青年不发一语,并没打断对方之言。 两人一时无话,厅中的气氛无端凝重起来。 秦立远呼吸重了几分,心中绷紧,额际已微微见汗。 片刻后,在这沉寂的气氛中,他动了。 秦立远倏地单膝下跪,膝盖重重地落在坚硬的拼花青砖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拱手低头,声音嘶哑,道:“我恋慕小姐,此生惟愿娶小姐为妻,若郑公答允,我自当终身不二色。” 秦立远情绪激荡,声音愈发低哑,但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他继续说道:“我愿托付小姐与中馈,与之延绵子嗣,携手终老。” 此话一出后,厅中再度沉默,片刻后,郑明成才再度开口。 “终身不二色?”郑明成并未将青年托起,而缓缓地重复了那话一遍,他顿了顿,接着问了一句:“那若是我女儿无法为你诞下麟儿呢?你又当如何是好?” 郑明成当然不会诅咒爱女生不下儿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如此发问。 “若是如此,秦某尚有兄弟,可将侄儿过继。”秦立远抬头,神情严肃,无任何玩笑之意。 他说的是实话,秦立远向来立身持正,不好女色之道,且他也不想那小丫头难过。 说真的,若说男子三妻四妾时,并不知道发妻难过,那是假的,只是在他们心中此事乃天经地义,兼之自己的快活比媒妁之言所娶的妻子重要太多,于是,妻子若表露,那就是不贤善妒。 秦立远不愿意那双如星子般闪耀的眼眸黯淡失色,更不愿意那小丫头难受神伤,于是,他此承诺一出,心中亦是一片畅然。 若他真是无子,那也是命中注定。 秦立 远仰头,直视郑明成,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侄儿亦是秦氏血脉,秦某耐心将其教导,彼时他承继宣平侯爵位,我亦无愧于秦氏列祖列宗也。” “好!”郑明成眸中光芒闪动,他喝了一声,俯身伸出双手,将单膝跪地的秦立远扶起,然后,他盯着对方双目,再问了一句,道:“贤侄可愿将此事写于婚书之上。” 郑明成此言一出,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愿意将掌上明珠许配于他。 秦立远闻言登时大喜,他立即出言,朗声答道:“自是愿意。” “那极好。”郑明成面上凝重的表情一扫而空,他伸手拍了拍秦立远的肩膀,笑道:“如此,你回去后,即可遣官媒登门提亲。” “谨遵泰山大人之令。”秦立远黑眸漾出喜意,立即抱拳拱手应道。 心中最渴求之事一朝成真,秦立远心头狂喜,虽他一再努力压抑,但眸中亦光彩骤亮,薄唇不禁扬起笑意,硬朗的英俊五官立时柔化了不少。 郑明成见状十分满意,他微笑道:“此时称泰山尚早了些,待两家把亲事定下,再说不迟。” “小侄谨遵郑叔父之命。”秦立远亦是练达持重之人,稍缓了片刻,他便能将胸.腔中那几乎要满溢的激动热意给勉强压了下来,他腰背挺直,正身恭敬拱手对郑明成答话。 “那贤侄可愿与我共饮一杯?”郑明成见状更为满意,他笑问道。 秦立远能快速收敛自己激动的情绪,窥一斑而见全豹,他果然如郑明成所知一般无二,是个非常有能力之人。 郑明成固然不舍爱女出嫁,但女儿长成后,嫁人是必须,总不能把她一直留在家里,他与妻子能为女儿做的,就是寻一个妥帖的夫家,然后将爱女的终身托付到女婿手上。 没有了克妻顾忌,秦立远虽年纪大些,但条件实在比秦二之流的普通世家子好上太多,更别说,对方愿意承诺终身不二色。 郑明成房中仅爱妻一人,他对妻子的爱重超越了妻妾环伺生活,然而他虽不愿纳妾伤自家妻子的心,但身处于当世,他其实亦明白,要再找一个这般的男子是很困难的。 这道理,郑明成与杨氏都懂,因此,两人虽遗憾,但这问题却并不纳入选婿条件当中,因为太不现实了。 郑明成行动上屈服于现实,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同样会痛快,于是,这也是秦二没出幺蛾子前,当初他不喜对方的潜在原因。 如今郑明成能为爱女寻到这么一个优秀男子当夫婿,他亦很是欢喜畅快,虽然,未来对方也有可能出尔反尔,但这承诺一旦写上婚书,彼时娘家便能理直气壮地为女儿出头。 况且,郑明成为人慎而敏,据他观察,秦立远此人未必就会推翻前言。 不过,怎么说都好,一个父亲能为女儿做到的所有事,郑明成都已全力做到最好了。 于是,他心怀大畅之下,便出言邀请未来女婿共饮一番。 “小侄定当奉陪到底。”秦立远当即一口应了下来。 他虽伤口未愈,但略饮些许应是无妨,秦立远除了不能拂未来泰山的面子以外,他此刻亦是心情激荡,若小酌一番,借此抒发出胸中激昂的情感也很不错。 这对未来翁婿一拍即合,一并举步往小花厅行去。 ****** 这天过后。 秦立远心系佳人,行动自是无比迅速,而郑明成亦是雷厉风行之人,二人当日谈妥之后,后面的事情便火速地顺利铺展开来。 那天从安国公府回府后,秦立远命老管家寻来的官媒当即可派上用场,选定了一个最近的佳日后,官媒登门为宣平侯提亲。 安国公府毫无意外地应允两家议婚之事,于是,宣平侯府备礼,正式上门求婚。 郑明成点头,纳采之礼成。 随后,宣平侯府遣官媒上门问名,两家交换了庚帖。 吉兆出,宣平侯府备礼通知安国公府,并选吉日奉上聘书,纳吉礼成。 此时,秦郑两家已过文定之礼,到了这一步,两家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秦立远与郑玉薇已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只待两家再行过纳征、请期之礼后,便是两人大婚之时。 不过,这也是明年的事情了,因为郑玉薇今年才十四,哪怕秦立远年纪不小了,郑明成夫妇也没打算在女儿及笄前将她嫁过去。 其实,时下的文定之礼一般是在婚礼前一个月才举行的,只是秦立远坚持,郑明成也顺水推舟,于是,就提前进行了。 小定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秦立远始终悬起的心终于能放了下来。 大书房中,他微笑站定,转身往书案右侧的紫檀多宝阁行去,拉开雕有花鸟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黄花梨木雕匣子。 秦立远打开匣盖,从怀里掏出那枚血玉佩 ,他将小小的圆形玉佩置于掌心,再度端详一番后,方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铺有厚厚锦垫的匣中。 这个匣子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准备用来放置这枚珍而重之的血佩。 透雕精致牡丹花纹的血色玉佩置于大红锦缎之上,流光四溢,犹如一抹心头血。秦立远轻抚玉佩上头的那只小蝴蝶,微微扬唇,还是不要太快让小丫头知道二人渊源,就让她好好猜上一猜吧。 他阖上匣盖,仔细将它放回木屉,将木屉推回去。 秦立远踱步出了大书房门,迎头碰上匆匆赶来的孟东,老管家喜笑颜开,连连躬身贺喜主子。 他抬手扶起老管家,环视院子里同样轻快的心腹们一番,秦立远向来严肃的脸面上,此刻带上微笑,负手道:“东叔,来回奔波的家人重赏,至于府里其他人,就赏三月月钱罢。” 老管家自是欢喜万分地应是。 中庭消息传开后,宣平侯府的仆役有些小骚动,这已经是最近一个月里第三次收到额外赏钱,他们难掩欢喜,纷纷出言恭贺侯爷文定之喜。 “今日府里有喜事么?”姜氏坐在廊下,远远眺望又一个一脸欢快走过的丫鬟,挑眉说道。 话罢,姜氏也不在意,宣平侯府就那么几个主子,日常还能有多少喜事,她随口一句却并没放在心上,反倒转头看向身后的陈嬷嬷,问道:“轩儿呢?轩儿今天怎就没过来?” 姜氏自从那日晕阙两回后,就断断续续病到如今,足有一月出头。 其实,主要是秦立轩并没有死心,母亲病情好转后,他惦记周文倩,又出言试探。 姜氏本已失了一个苦心谋划的好儿媳,怎知儿子又迷上了卑贱女子,竟一再要迎娶对方进门,她每每想起,都气恨难平,于是,病情就反复了。 如此几次三番,秦立轩虽真心欢喜周文倩,但他到底不是罔顾母亲身体的人,于是,这是他只得先将此事按捺下来,待日后再另行想法子。 这样,姜氏的病情就渐渐见好。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氏足足将养到昨日,大夫才正式宣布,太夫人已病愈。 闷在房内养病一个月的姜氏,今天终于能出来透透风,只是她那平常伺候在病榻前的儿子,今日请安后便不见了踪影。 姜氏想起一事,唇畔和婉的微笑当即消失不见,脸色阴沉了数分,她问道:“轩儿出门了?” 姜氏消瘦了些,现今仔细看去,往昔保养得宜的细白面庞上,眼角处已多出了少许细细纹路。 她年纪其实不小了,丢失安国公府亲事对她打击颇大,病了一场后,人看上去就像是长了几岁,这是胭脂水粉掩饰不了的。 陈嬷嬷头皮发麻,但却不得不照实直说,她回道:“二爷今儿一早便出了门,现在还未曾归家呢。” 姜氏闻言冷哼了一声,抿唇不语。 她能猜测到儿子出门所为何事,因此极度不喜,姜氏眼帘垂下,往昔目光柔和的眼眸此刻有冷光闪过。 真真好一个会勾搭男人的贱婢。 不过,母亲与妻子的角色到底不同,姜氏气归气,但到底没把周文倩之流放在眼里,她所在意的,到底只是儿子不知轻重,搞砸了一门大好亲事,以及他想要娶个低贱女子为正房而已。 至于男人在外头风流几把,姜氏倒不觉得是大事,毕竟,这些事儿只要不闹大,对于男人来说,根本无甚妨碍。 姜氏到底认为,儿子年轻,不过一时被个有手段的女子拿住罢了,等热乎劲儿过了就没事,因此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儿子晚些成婚而已。男人能耗,亲事晚些也无妨。 只要姜氏不点头,这儿媳妇的人选便不能定下。 姜氏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只要她不死,这贱婢就没有进门的可能,她一点不担心。 她还是想想,到底哪家闺秀家世人才更为好,更合适聘回来当儿媳妇吧。 姜氏思虑一番,将远近人家仔细估摸了个遍,竟是无一家闺秀能够得上郑玉薇。家世好些的,人才不够;人品样貌俱佳的,那家世更要仰望安国公府。 她早已知道郑家极好,郑家大姑娘极好,但失之交臂后,姜氏更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些好处。 她一时不觉有些心烦气躁,胸.腔那团怒火又隐有抬头的趋势,但姜氏病得够久了,可没打算再次被气倒下,于是,她只得暂时抛开此事,深吸了口气,把火气往下给压了压。 谁知她一抬眼,倒是看见她的乳嬷嬷站在边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姜氏不觉蹙眉,问道:“嬷嬷,究竟有何事?可是轩儿又出幺蛾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辣! ps:昨天有亲在评论里告诉阿秀,说是作话太长很影响看文连贯感,阿秀也是多年读者了,想了想后,觉得确 实是有些哒。 后文为了不影响亲亲们的阅读感,阿秀忍痛决定,从下一章开始,给文文投营养液的亲们,只能不一一详细列表在作话了,阿秀届时统一感谢撒!(不过,亲们要记住阿秀爱你们不变哦,而且每天都会到后台翻看哒!么么~)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请叫我颜王,颜表情王”扔了1个地雷 读者“冰嫣”扔了1个地雷 读者“忧郁的废物啊啊”扔了1个地雷 读者“aki”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园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大大大小”,灌溉营养液 读者“风的莘葳”,灌溉营养液 读者“自娱自乐”,灌溉营养液 读者“韶衣”,灌溉营养液 读者“忧郁的废物啊啊”,灌溉营养液 读者“二丫”,灌溉营养液 读者“彼曲醉人”,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明寺家的蚊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大大大**z”,灌溉营养液 读者“未离”,灌溉营养液 读者“莫莫”,灌溉营养液 读者“废柴不想学习”,灌溉营养液 读者“宁、、”,灌溉营养液 读者“榎”,灌溉营养液 读者“这个橙子不太甜”,灌溉营养液 读者“风满袖”,灌溉营养液 读者“魅然”,灌溉营养液 读者“南小白白”,灌溉营养液 读者“童谣的谣”,灌溉营养液 读者“上个帐户名给忘记了要肿么破”,灌溉营养液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0章 姜氏不觉蹙眉,问道:“嬷嬷,究竟有何事?可是轩儿又出幺蛾子了?” 她放下茶盏,一手支额,然后用指腹揉了揉眉心。 这段日子,姜氏生的气比以往一年还要多,事情没一件能顺心,她想想都觉得头疼得慌。 陈嬷嬷则心惊胆战,主子最近心情有多阴郁,没人能比她更清楚,她真的不想禀报这个消息。 但这事主子早晚会知道,之前姜氏在病中,还能说是为了主子身体着想,她方按下不提。 但兹事体大,若现在继续隐瞒,陈嬷嬷觉得,日后她只怕会落得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况且,秦立远行动太过迅速,不过一月出头时间,便彻底把亲事定下,刚才孟东已经亲自过来说过,让她们禀告太夫人,让病中的太夫人也高兴高兴。 陈嬷嬷能预见,主子得知后,会有多“高兴”。 她支吾了片刻,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垂首禀报道:“回禀太夫人,侯爷,侯爷他已定下亲事,今日文定之礼已成,只待那家小姐及笄,便要迎娶过门。” “哦,”姜氏诧异抬头,失声惊道:“竟是如此!” 这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姜氏不过卧床养病兼与儿子纠缠了一个月,转眼间,秦立远居然已经看好亲事不说,甚至连小定都下了。 姜氏是宣平侯府太夫人,秦立远的继母,家中唯一的长辈,而且又是女性,这继子要定亲,她没能亲自经手不说,居然在小定前连风声都收不到。 要知道,大家小姐深居闺阁,轻易不见外男,更被别提被人男子相看了,姜氏以为,继子的亲事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她的。 轩儿的长兄果然一如既往般能耐过人。 姜氏垂眸,她顿了顿,方缓缓说道:“那倒也平常,他祖母在世时,已经为他准备好一切物事,原本就无需我操心。” 不提起糟心的亲儿,姜氏恢复平常模样,她微微一笑,说道:“正好我缠绵病榻,侯爷有孝心,不愿我卧榻之时惦记此事,反耽误了病情。” “也是我病得不是时候了,侯爷今年已二十有二,出孝后应当加紧相看亲事才对,我竟险些耽误了侯爷。”姜氏蹙眉,似有些歉疚,片刻后方道:“如今真乃幸事也。” 笑容重新回到姜氏白皙的面庞上,她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盏,抬眼看向陈嬷嬷,缓声问道:“不知侯爷定的是哪 家千金?” 陈嬷嬷不敢抬眼看姜氏,她低下头,小声嗫嚅道:“禀太夫人,是,是……” 姜氏挑眉,看了眼跟随了自己半辈子的乳嬷嬷,见其如此情状,倒有些疑惑,她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和声说道:“嬷嬷与我,难道还有何话说不得不成?” 陈嬷嬷无奈,只得双眼一闭,鼓起勇气说道:“禀太夫人,是安国公府郑家大小姐。” “安国公府郑家大小姐?”姜氏有一瞬间愣神,她似乎并没听懂,盯着陈嬷嬷的眼睛,语带困惑地重复了一遍。 消息太过突兀,姜氏恍惚间有些惊疑,京城里的安国公府,难道不是只有一家吗? 顶着主子灼灼的目光,陈嬷嬷只得硬着头皮再点了点头。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竟成了事实,姜氏端着茶盏的手不觉猛地一颤,茶盏脱手而出,落在她深青色的绯绫裙摆上,顿了顿,然后滚落在地,“噼啪”一声摔了粉碎。 “太夫人,”陈嬷嬷一惊,连忙上前唤了声,“太夫人,您可有烫着?” 陈嬷嬷赶紧弯腰,手执帕子给姜氏擦拭湿了一大片的裙摆,旁边一直屏气凝神丫鬟们也立即蹲下收拾碎瓷。 茶水温热,并不烫,因此姜氏没受伤,只是陈嬷嬷唤了两声,姜氏都没有反应。 余光看见主子的手隐有微颤,陈嬷嬷小心翼翼地抬眼往上一瞥。 只见廊柱的阴影有一半落在姜氏脸上,姜氏眼睑半垂,教人无法看清其眸底之光,她白皙的面庞此刻一半明亮,一半沐浴在阴影中。 虽姜氏表情看上去仍旧平静,但陈嬷嬷的心头却无端颤栗,她登时不敢多看,轻手轻脚收拾好便退到一边去。 过了足足盏茶功夫,姜氏方再有了动作,她抬起头,看着陈嬷嬷,慢慢说道:“郑家大姑娘是极好的,我轩儿无福,自是配不上。” 陈嬷嬷垂眸,不敢与主子对视。 姜氏并不在意,她声音一如既往柔和,语速甚至比平时还要缓上几分,唇角扬起,笑了笑后,她道:“轩儿的大哥向来比轩儿有能耐,如此,便再好不过。” ****** 郑玉薇来到此间五年有余,向来都知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断无当事人,尤其闺阁女子过问之理,只是她还是头一回这么清晰地直面。 秦立远亲自登门求亲,郑明成当场便拍板了此事, 之后,两家开此走六礼。 两家文定之礼成之前,郑玉薇对此事竟是一无所知,她一直以为自己要是重新进入婚配市场的,谁知道,不过一个月,她的终身已彻底被定下了。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上炸起一声惊雷,令郑玉薇直到此刻,想起前事时,她仍有些恍惚。 郑玉薇双手交叠于腹,端坐在黄杨木透雕花鸟纹宝座式镜台前,她静静地坐着,目光有些放空,身后有丫鬟在为她挽发。 美景手艺娴熟,动作轻柔而小心,将郑玉薇乌黑柔顺仿若丝绸的墨发梳起,利落地盘旋叠压,挽成一个飞仙髻。 两天前,她行了笄礼,现在刚刚十五岁,在古代已是成年,以前不适合用的发髻,现在都可以梳起来了。 镜台上的出头扶手内侧安有角牙,中间后方支着一面打磨得极其光亮的黄铜镜子,郑玉薇回神,她抬眼注视着黄亮的镜面。 古代的黄铜镜虽没有玻璃镜这般分毫毕现,但其实还是可以的,照人尚算清晰。 郑玉薇凝目,望着昏黄镜面上的那个妙龄少女,她面若中秋之月,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含波,小巧的琼鼻下粉唇微启,端是美人欲语还休之态。 真真好一位倾城佳人。 郑玉薇哪怕已看了这副皮囊足有五年之久,此刻心中亦不觉有感叹之声,从前她年幼时五官尚带童稚之气,丽色未完全绽放,如今渐渐长开后,已是倾城国色初现。 只是,那个目光深邃、器宇轩昂的英伟男子,会是一个只注重皮相的普通勋贵子弟吗? 郑玉薇垂眸,很显然他并不是。 无论是从原文看来,还是凭着两人那短暂接触给她的感觉,郑玉薇都能察觉到这一点。 那,他为何宁愿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也要亲自上门向父亲求娶她?甚至还许下了终身不二色的重诺。 要知道,郑玉薇与秦二议亲曾到过很关键的时刻,只差临门一脚,两人便定亲了。虽亲事最终不成,但遍观京城,也没有弟弟不行兄长再上的先例,哪怕没外人知道,那也确实够尴尬的了。 可偏偏他不但来了,且还郑重求婚,而她父亲却当场应允下来。 郑玉薇听母亲转叙过一些,他说与她偶然见过面,自此心生倾慕,若两人能结为夫妻,他愿终身不二色。 身处于三妻四妾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古代,终身不二色,对于一个男 子来说,是一个何其沉重的承诺。 一辈子很长,郑玉薇不能肯定,他是否能实现诺言,但凭着对此人的了解,若为真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郑玉薇而言,这个刚毅果敢的优秀男子,这个能写上婚书的承诺,实在是不亚于天上掉下大馅饼。 现在郑玉薇捧着这个大馅饼,说是不欢喜,那是骗人的,但她欣然之余,却很有一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郑玉薇再次抬眸,看着铜镜里的美人。 美景已经为她簪上一支细金丝攒成的花朵状步摇,中间花蕊处为一颗龙眼大的明珠,珠玉生晕,与她皎洁的面庞交相辉映,明珠美,她更美。 她确实很美,但这就能凭借着颜色,以及寥寥两句交谈,让一个优秀的男子为之倾倒,从而非她不娶吗? 答案应是不太可能的,最起码郑玉薇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得知婚事已定后,这大半年以来,郑玉薇难免会出神想这些。只是,她却从没能想明白过。 此时,美景已将她的秀发打理妥当,郑玉薇微微吁了口气,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必再多想了。 多想无益,反倒陡增烦扰,这样的结果,这样的丈夫,实在是比郑玉薇想象中的要好太多,她嫁过去后,好好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 她站起来,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到母亲处请安罢。” 郑玉薇举步,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她出了里屋。 “姑娘,昨夜寒风骤起,雪又大了些,姑娘还是穿暖和些为好。”郑玉薇的乳嬷嬷李氏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捧了件紫貂皮为里,紫红色如意云纹妆花锻为面的斗篷上前。 她展开斗篷,为郑玉薇披上,然后把系带小心系好。 屋子底下燃着地龙,四周又有火墙,本来就很暖和,这厚实的皮毛披风一上身,郑玉薇更觉暖意融融,不过,她马上就要出门了,这大冬天的,估计到了外头也就刚好而已。 她微笑对李嬷嬷说道:“我知道的,嬷嬷。” 李嬷嬷本来是杨氏的贴身丫鬟,后来嫁了府中管事,生了孩子后,适逢杨氏诞女,于是她便成了小主子的乳嬷嬷。 她本一直照顾小主子长大,只两年前,李嬷嬷家中有事,无奈之下只得暂离,不过后来她家里事情妥当了,而郑玉薇又与秦家过了文定之礼,于 是,杨氏就让她回来了。 李嬷嬷只生了儿子,没有女儿,又日夜照顾小主子成长,她对郑玉薇的感情不比亲子浅,因此杨氏已定下让李嬷嬷家做陪房之一。 “今天姑爷家来下聘,之后请了期,姑娘就要大婚了,这可不能含糊。”李嬷嬷替郑玉薇抚平斗篷上的皱褶,仔细叮嘱道。 要是不小心染了风寒,那可就麻烦了。 “嗯,我知道了。”郑玉薇有些恍惚,是啊,秦立远今年已二十有三,在古代是妥妥的大龄男青年了,因此父母就算想再多留她一年,也没有开口,月前两家已商定,她及笄后,便会嫁入宣平侯府。 “一眨眼,姑娘已是长大了,”李嬷嬷语气有些怀念,眸光隐带慈爱,她轻声叹道:“也该嫁人生子了。” 郑玉薇闻言回神,她微微一笑,安慰李嬷嬷道:“嬷嬷不是会一直陪着我么?” 无论如何,她的境况都不可能比原文差,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嗯,”李嬷嬷一想,果然如此,于是她点头,很赞同地说:“姑娘说的很是。” 时候不早了,两人遂不再多说,丫鬟打起门帘,良辰美景搀扶着郑玉薇,一行人出了门往荣华堂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辣~~~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忧郁的废物啊啊”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1章 边缘镶嵌了一圈海棠花螺钿的束腰小圆桌上,放有两只捆得严严实实的肥硕大雁。 这对肥雁精神十足,浑身带劲,郑玉薇伸出指头戳了戳其中一只,那肥雁特别有性格地扬了扬脖子,瞪了她一眼。 郑玉薇撇了撇嘴,它丫的肥雁,都被绑成这个样子了,还神气个啥啊。 “娘,现在不是都用漆雕了吗?”话说现在是大冬天,秦家是怎么捉到大雁的。 郑玉薇接过良辰递上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好奇地仰头问母亲。 今年,她也有过几个小姐妹出嫁了,听她们说都是用漆雕的,时下纳征用活雁的人家已是极少数了。 杨氏今天很是忙碌,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她坐到郑玉薇身旁的青花瓷片面小圆凳上,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掀开碗盖呷了两口,方抬头跟女儿说话。 “你这孩子,”杨氏放下茶盏,牵过女儿的小手拍了拍,嗔道:“这是姑爷重视你,听你爹说,这对雁,是姑爷在刚入秋的时候,亲自到郊外捉回来,一直放在暖房小心养着,就等着今日过大礼用。” 杨氏说话间满面笑容,眸中掩不住的欢喜,时下大家都用漆雕,愿意遵从古礼用活雁的人家不多了,更被说现在已是大雪纷飞的隆冬季节,要伺候好这对雁可不容易。 女婿实在是诚意十足。 得知夫君做主许配了女儿终身后,因亲自上场选了一轮女婿,又有了前头的秦二做对比,再加上那个终身不二色的承诺,杨氏确实对秦立远很满意,但这也并不代表她挑剔不出对方的毛病来。 秦立远太年长,足足比她女儿大了八岁,且自家薇儿刚与他弟弟议完婚,谁料回头又来了一个兄长,这点点瑕疵对比于其他好处虽不显眼,但杨氏作为一个母亲,却始终搁在心底。 但秦立远这大半年来的的行动,却打消了杨氏心底隐藏着的所有不满。 不谈别的,单单说秦立远每逢节庆奉上的节礼,便能窥得一二,杨氏掌家十数载,深谙此道,她一看,便能知道礼物是否经过精心准备。 杨氏心中疙瘩早已全去,今日一看这对养得极好的肥雁,她便立即心情舒畅。 屋里都是杨氏与女儿的心腹,因此她说话很直白,笑语晏晏地打趣爱女。 一时,屋里的人都带上笑意。 “娘,我不要跟你说话了。”郑玉薇闻言有些羞窘 ,她抽回手,搂住杨氏的胳膊,把脸埋在母亲的肩窝处。 大概是屋子下的地龙烧得太热了吧,郑玉薇觉得此刻脸颊耳根位置有些发烫,母亲的手在温柔抚摸着自己的鬓发,而她却无端想起了那双深邃黑眸。 那黑眸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目光幽深似海,但又柔若春风,缓和而绵长,密密地将她缠绕其间。 郑玉薇理智上虽一直告诉自己,对方这般男人,是不可能仅凭一个照面,便喜欢上她的,但每每想起他的眼神,她又开始不确定起来。 只因他并没刻意掩饰,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情意。 不能再想了。 郑玉薇用手捂了一把脸,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办。 “娘”,郑玉薇抬眼,刚好看见母亲正微笑看着自己,她更觉羞赧,于是轻咬了咬粉唇,嗔道:“娘,我,我要回去了。” 于是,郑玉薇小脸微红,立即站了起身,披上斗篷便火速离开荣华堂,回自己的碧澜院去了。 杨氏眉眼含笑,也没说话,只抬眼看着自己的爱女微带羞意,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离开了正房。 她失笑摇头,女儿真真是孩子气。 不过,在杨氏眼里,爱女怎般动作都是好了。她目送郑玉薇离开后,随后侧头望了一眼桌上对雁,忽又觉很不舍,她十月怀胎,慈心抚育十五年的女儿,很快就要嫁为人妇了。 嫁进夫家后,哪怕夫家再和善,女儿最多亦不过一年回能几次娘家罢了。 想到此处,杨氏的心忽有些疼,脸上的笑意也缓了下来。 “夫人,小姐出嫁后,很快就能给您生个白胖外孙子。”黄嬷嬷一看杨氏神情,便知道主子心中所想,她连忙出言安慰道:“届时,夫人就是外祖母了,咱大姑娘要领着哥儿回来看夫人呢。” “我薇儿年纪不大,不着急呢。”杨氏果然重新欢喜,立即接话道,但高兴了片刻后,她又想起另一事,凝眉道:“不过,姑爷年纪倒不小了,我薇儿早些怀上也是好的。” 黄嬷嬷连忙附和,接着,她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引到调养身体方面去了,杨氏听罢,也顾不上伤感,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哪些方子适合给女儿用。 正往自己院子而去的郑玉薇并不知道,自家母亲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不然,她非得口瞪目呆不可。 她才十五啊。 之后日子就这么 一天天过去了。 纳征礼已成,秦立远立即备礼,使家人带上早已看定的婚期,上门请求郑家同意。 两家人诚心结亲,请期自然顺利过了。 接下来,只等到了两家议定的吉日,秦立远上门亲迎,郑玉薇便正式嫁入秦家,成为他的妻子。 秦家下聘后一个月,便是亲迎的日子。 婚礼前一天,郑家送嫁妆至宣平侯府,当日吉时到,安国公府三间镶嵌鎏金门钉的朱漆府门齐齐大开,衣衫簇新身材健壮的青壮家人们,抬着一抬抬嫁妆鱼贯而出。 嫁妆箱子统一用香樟木刷上朱漆,其上扎大红彩绸,每一抬嫁妆都沉甸甸的,把厚实的红漆实木扁担给压着沉沉下坠。 大户贵女出生后,嫁妆便开始攒了起来,一应物事,自然应有尽有。 安国公府已繁荣二百年,财力充足异常,郑明成杨氏膝下唯有一女,他们夫妻心疼女儿,嫁妆只会嫌少不会嫌多,且又有韩老太君拿出压箱底珍品给大孙女添妆,于是,郑玉薇的嫁妆到了后来,原定的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已经装不下了。 郑玉薇是公府贵女,夫婿是世袭超品候,她身份尊贵不假,但亦不好超过王妃们的嫁妆台数,一百二十八抬已经尽了,不可再添。 无奈之下,杨氏只得让工匠们重新打匣子,把首饰之类的物事好几样放一匣,挤得满满当当的,这般整理一番,最终是把大部分给放进去了。 余下实在挤不下的,杨氏把它们连同一些大件物品,统一放进郑玉薇的陪嫁宅子中,然后在嫁妆单子里写上一项,某地五进大宅一座连同屋内一应物事,如此,方大功告成。 红纸包着的方正土块,代表陪嫁土地,瓦片代表屋宅,还有首饰箱子,衣衫布料箱子,古玩瓷器箱子,铜盆,绣鞋,子孙桶,等等。林林总总的繁复嫁妆,一抬接一抬沉甸甸地从安国公府大门抬出。 古代大家闺秀出嫁,说红妆十里是毫不夸张,娘家把女儿一生所用的东西都准备好,陪嫁过去,意思是告诉夫家,我家女儿不用夫家一针一线,腰板自是挺直。 第一台嫁妆已经抵达宣平侯府,但最后一台却还未出安国公府大门,这浩浩荡荡的送妆队伍,让围观的百姓惊呼感叹不断。 宣平侯府府门同样大开,送妆队伍被迎了进来,直接前往位于侯府中路的正院。 正院为七间七架的宽敞院落,气势恢宏足有小百间屋 子,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锦绣堂。 这是第一代宣平侯所书,此地乃历代宣平侯府主母所居之地。 锦绣堂正房前的庭院早已洒扫干净,安国公府家人把嫁妆放下,杨氏的贴身嬷嬷黄氏随送妆队伍同来,她指挥家人打开箱子,开始晒嫁妆。 晒嫁妆是古代大家女子出嫁的约成定俗,意为展现娘家财力以及新娘子嫁妆,不让夫家轻视新妇。 这一天,夫家的亲眷都会赶过来,参观新娘子的嫁妆。要是新娘子嫁妆不尽人意,那其婚后面对夫家人,就难免会尴尬。 郑玉薇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陆续到来红漆大樟木箱子被开启,首饰匣子,瓷器、古玩等箱子一一被打开,安国公府家人站在跟前,秦家亲属女眷则上前围观。 珠翠金银彩光辉煌,耀人眼目,瓷器、古玩、书画等物精致珍贵,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衣衫绣鞋满满当当,还有屏风、桌椅、罗汉榻等物数之不尽。 这些琳琅满目的嫁妆中,最引人注目的,就要数当中一架足有半间屋子大小的千工拔步床。 这架甬式全围屏拔步床通体用黄花梨木打造,上设顶盖,下设底座,四周设围屏,顶盖底座浮雕卷云纹,围板床牙浮雕折枝花卉纹。 整架床宛如一间独立的小房子,制作精良镂雕极精美,乃是杨氏几年前便让能工巧匠开始打造,一直到了郑玉薇及笄前方堪堪完工。 耗时数载精雕细琢而成,这架拔步床自是富丽堂皇至极。 安国公府的家人让拔步床在庭院稍停片刻,随后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往正房而去。 这群秦氏亲属女眷不乏出身高门者,但她们俱没有见过如此精美华丽的拔步床,于是,围观人群啧啧称奇,用或欣赏或艳羡的眸光目送拔步床远去。 “芷兰,这回你家可是娶回一位好媳妇了。”一个自觉与姜氏关系亲近的女眷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肘戳了她一记,话语难免带有羡慕之意。 确实,安国公是今上心腹重臣,他膝下唯有一女,这女儿的价值本就让人垂涎,现今再加上这一院子的丰厚嫁妆,这回本家是赚翻了。 姜氏闻言顿了顿,片刻后,她方笑了笑,轻声说道:“嗯,确实如此,我家深之是有福气的。” 只是,她想起一早便趁机溜出了门,至今还未归家的亲儿子,姜氏刚刚松开的手再次攒紧,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偏那个自觉熟稔的女眷还在喋喋不休,姜氏唇角的微笑显得愈发僵硬。 直到她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一阵刺痛传来后,姜氏方回了神,她眼帘微垂,复又抬起,脸上已重新挂上温婉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辣!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deepsee”扔了1个地雷 读者“诶哟喂”扔了1个地雷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读者“feng”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2章 郑玉薇觉得,她上辈子实在小看古人,人家一旦开放界限,那程度也不容小觑的。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对瓷娃娃,两个制作精美的小瓷娃娃是一个整体,加起来不过半个巴掌大,正□□地以某个姿势搂抱在一起。 这工艺确实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流传到后世,让现代人也欣赏一番。 郑玉薇好奇伸出手,戳了瓷娃娃们一记。 虽知道这对瓷娃娃内里竟还有关窍,她这随意的动作触动了它的机括,“哒哒哒”一阵急促的清脆响声,这一男一女的瓷娃娃就猛地动了起来。 郑玉薇口瞪目呆,她僵硬地仰起头望着母亲,话说,她发现,自己的关注点不太对,刚才脑海中居然闪过一个另类想法。 这瓷娃娃质量真好,肯定不是山寨货,听听这响声,多结实。 “哒哒”的响声中,杨氏对上女儿明亮的眼睛,忽觉得脸上有些烫,她匆匆把手上的绣画塞到郑玉薇手里,说道:“薇儿先看看,娘有些渴,先去喝口茶,回头再给你说。” “你若看不懂,到时候听姑爷的便可。”话罢,杨氏已经掀起门帘子,出了里屋。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把视线从还在微动的门帘处,移到里屋一侧的束腰马蹄足方几上,方几上有两个茶盏,据上茶的时间猜测,这茶应该还热着。 她无语,没想到自家娘成亲近二十年,孩子都生了俩,居然还挺害羞的。 不就是婚前x教育嘛,其实,她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好吧,虽然她并不能表现出来。 郑玉薇低下头,饶有兴致的打开手上绣卷,经过刚才的瓷娃娃冲击,现在她对古人的婚前教育实在很感兴趣。 玉白的小手打开绣卷后,郑玉薇登时眼前一亮,这长幅绣卷针脚整齐,紧密柔和,色彩鲜明,做工极为之精美。 水青色软缎上如画卷般整齐绣着人物,绣娘绣工极佳,人物绣得生动逼真之余,因丝线劈得极细,抚摸上去细腻至极。 郑玉薇啧啧称奇,她也会刺绣,虽不算上佳,但基本眼力也是有的,这绣卷虽不能示于人前,但亦价值不菲。 绣画做工之佳,让郑玉薇欣赏了针法几轮,赞叹一番,后,才定睛留心其中内容。 她前后翻过一遍,对于经受过岛国知识普及的现代人,这人物姿势动作实在没什么出 奇之处,唯独让她称奇的,还是绣娘的功力。 那女子的表情实在绣得太过传神,秀眉微蹙,又隐带欢愉,含烟带雾的水眸半睁半闭,娇媚动人,似乎已是难以承受。 郑玉薇摸了摸下巴,她又有一个无厘头的想法,估计绣春宫图要比普通绣品赚得多,不然一般绣娘估计不干。 欣赏了绣卷针法一轮,又满足了好奇心后,郑玉薇把它收好,然后方扬声唤道:“娘,娘我困了。” 今晚是郑玉薇以女儿之身待在娘家最后一夜,明天她就要嫁为人妇,因此她的母亲会配她同睡,以便教导一些成人之事。 虽然现在天才擦黑,但明天郑玉薇寅时左右便要起床,她还是早些睡吧。 明天就要嫁人,还是嫁给一个只匆匆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子,说不紧张,那是假的,郑玉薇只能尽量不去想这些事,好让自己轻快一些。 紧张忐忑也无用,她还是早些洗洗睡吧。 里屋门帘子掀起,杨氏领着丫鬟婆子们进来,她没见到瓷娃娃跟绣卷,立马回归正常慈母状态。 “那便早些歇吧。”杨氏摸摸女儿的鬓发,偏头吩咐丫鬟伺候二人梳洗。 梳洗过后,杨氏与郑玉薇躺在床榻上,今夜并没有丫鬟在里屋守夜,好方便母女俩说些悄悄话。 为人妇该注意的,杨氏早已嘱咐过多遍了,成人教育也有过了,只是,她想到养育十五年的女儿即将离开身边,一时竟很是伤感,说过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薇儿,要是姑爷或者你那继婆母为难于你,你就回家告诉爹跟娘,让家里给你做主。”杨氏抬手,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继续说道:“你不必惊慌。” 郑玉薇闻言,眼眶发烫,鼻端亦有些发涩,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在黑暗中滑下,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家人的眷恋远比预想的要多得多。 她的心忽有些疼疼,吸了吸鼻子,郑玉薇带哭腔说道:“娘,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爹,也舍不得小弟,还舍不得祖母妹妹。” “娘,不如让爹跟他说,我还小,明天再出门子好了。”郑玉薇万分委屈,这个憋屈的古代,女孩为什么十五六就得嫁人了,要是晚几年,还得成了老姑娘。 要知道十**岁放在从前,还是花样年华。 这个他,说的是谁,母女都明白,杨氏虽极为不舍,但她到底身为母亲,在女儿出嫁前夕,可不能带着女 儿痛哭,她忍了又忍,才笑道:“傻孩子,姑爷都二十有三了,可不能再等。” “薇儿,姑爷是个能耐人,你过门后,要听他的话,可不能受人离间与姑爷伤了感情。”杨氏想起一事,连忙再次嘱咐道。 郑明成这般人物都对秦立远极为满意,许配女儿后,回房对妻子说起时,亦是赞誉有加。 郑玉薇一直养在深闺,杨氏不觉得自己涉世不深的女儿能比女婿厉害,且她与丈夫鹣鲽情深多年,自有一套夫妻相处之道,因此她一再嘱咐,要女儿相信女婿,坦诚相对。 至于姜氏,不要怪杨氏小人之心,这种勋贵之家,姜氏生有亲子,她不觉得,对方会毫无半点私心。 不过好在,女婿是家主,爱女嫁过去就是主母,而姜氏虽身份上有优势,但她到底只是继婆母,郑玉薇有很多施为空间。 “嗯,”郑玉薇也知道一直哭不好,于是她努力转移注意力,配合杨氏话题,她闻言点点头,乖巧答应道:“娘,我知道了。” 杨氏吩咐守在外屋的丫鬟绞了热帕,母女俩净了面,才继续躺下悄声絮叨。 郑玉薇说着说着,便睡着了,一夜无梦,直到被母亲轻柔推搡,她才醒过来。 郑玉薇迷瞪瞪拥被坐起,撑起眼皮子往窗棂子瞥了眼,外头只有蒙蒙天光,她觉得很困,嘴里嘟囔一句,“娘,我再睡会。” 说罢,她便要往床上倒去。 杨氏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拽住女儿,急急说道:“你这孩子,今天什么日子,可不能再睡了。”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和母亲对视片刻,才恍惚想起,对喔,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这个念头让郑玉薇猛地一个激灵,立即清醒过了来,这时,丫鬟们已经掌灯进来了,她借着烛光望了滴漏一眼,现在正是寅时末卯时初,可不早了,她今晨活儿可多着呢。 刚才映在窗棂子的,大概是雪光而不是天光吧,现在天应该没亮。 郑玉薇觉得自己大概紧张过度了,物极必反,所以才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胡思乱想间,杨氏已经快速穿戴妥当,指挥丫鬟婆子伺候女儿梳洗。 郑玉薇被丫鬟婆子簇拥这进了浴房,被彻底地狠狠洗涮一番,她再次回到里屋时,全福人已经来了,正坐在软塌上与杨氏闲聊。 女方全福人,杨氏邀请的是她娘家大嫂子的母亲,承平伯府太夫 人陈氏。 陈老夫人年纪比韩老太君小,今天刚五十出头,精神奕奕,满面红光。她父母公婆身体康健,膝下儿女俱全,男孙女孙环绕身边,正是权贵之家最爱邀请的全福人。 陈老夫人业务熟练,郑玉薇刚坐于镜台前,她立即引线给其绞面。 老太太下手又快又准,郑玉薇刚感觉到脸上一阵生疼,没等她吸两口气,便完事了。 开了脸后,接着,陈老夫人给郑玉薇画妆,她对掌下吹弹可破的玉肤啧啧称赞,也不给上浓妆,只薄薄均了一层香膏脂粉,然后便细细给描眉画唇。 陈老夫人动作利落,没费多大功夫,便大功告成。 郑玉薇定睛一看,黄铜镜面里的美人儿今日俏脸含媚,又隐有一丝羞怯,实在很符合她今日新嫁娘的身份。 这般折腾一番后,外头早已天色大亮,郑玉薇一头乌黑亮泽的如绸黑发被高高挽成髻,然后被丫鬟婆子小心伺候这换上大红色的嫁衣,最后,她回到镜台前,戴上流光溢彩的凤冠。 凤冠上金光璀璨,颗颗硕大的明珠微微震颤,珠翠美人,相得益彰。 但事实上,郑玉薇的感觉远没有旁观者那般美好,凤冠一上头,她立即觉得脑袋沉重了几分。 美丽果然需要代价,郑玉薇瞥了一眼光滑的黄铜镜面,再感受一番脖子上的重量,颇有几分明媚的忧伤感。 话说,真的很重,这么顶一天,她的小脖子能撑住不? 好吧,现在也不容她分神胡思乱想了。 嫁衣样式繁复,郑玉薇更衣耗时不短,再这么折腾一轮后,外头的太阳已是高高升起。 杨氏瞥一眼滴漏,吉时已经到了,她转头吩咐黄嬷嬷两句。 黄嬷嬷出门后很快就回来,她捧着的红漆茶盘上有一个小碗,杨氏亲手接过,上前喂给女儿吃。 郑玉薇已经装扮妥当,她轻启粉唇,小心就着杨氏的手喝了几口燕窝粥。 这燕窝粥是甜的,熬得极稠,杨氏怕女儿中途体力不支,把小碗的粥喂全才罢手。 这时,安国公府外头鞭炮齐齐点燃,噼啪震响,就连后宅众人都能听得分明。 这是宣平侯府的迎亲队伍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辣!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 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3章 秦立远过五关斩六将,顺利进了门。 郑玉薇洒泪挥别父母亲人,被小半岁的堂弟背负登上喜轿。 轿帘放下,喜乐奏响,八人抬的大红喜轿升起,缓缓离开安国公府大门前,往宣平侯府而去。 描金绘彩的宽大喜轿十分平稳,几乎不怎么晃动,震天响的喜乐声,还有街道两旁围观人群发出的惊叹喧哗之声,一直不绝于耳。 外面很热闹,但此刻安坐在喜轿中的郑玉薇,心情忐忑之余却无端有些低落伤感。 眼前一片殷红,这是鸳鸯盖头的颜色,她小心持帕伸进盖头内,按了按泪湿的眼睫。 从此刻开始,她的人生将走向另一个阶段,郑玉薇自父宠母爱、姐弟情深的少女生活走出,步向未知的将来。 轻咬粉唇,感伤了一番后,郑玉薇重新收拾心情,在古代,女子没有选择不婚的权利,她现在的一手牌很好,以后亦会竭力将牌打好。 如此,方能对得住两世为人的自己,以及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敬爱姐姐的小弟,和一众爱她的亲人们。 郑玉薇思绪纷扰间,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炸响,原来喜轿已到了宣平侯府大门前。 郑玉薇被良辰美景搀扶着,下了喜轿。 她眼前一片通红,耳边尽是喧嚣的声息,陌生的地方,正如这陌生的人生新起点。 不过,郑玉薇此时并没心思再想其它,她很有些紧张。 刚步下轿子,她手里被塞进了大红绸子的一端,郑玉薇攒紧,她眼眸垂下,红绸悬起,它的另一端亦被人掌握。 郑玉薇此时已想不起什么原文,男二之类的东西,她心里就一个念头分外清晰,红绸的另一端,是握在她两辈子以来唯一的丈夫手里。 这个念头犹如大浪不歇,顷刻淹没郑玉薇的思绪,她眼前又出现了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它们正专注凝视是自己。 她的心忽又重重地跳了起来,“砰砰”的声响恍似就在耳边。 “你不要害怕,跟着我走即可。”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郑玉薇耳边响起,声音不大,但她身处于这喧闹的环境中,偏偏能清晰地听见。 郑玉薇彷徨间乍闻此言,如迷失者被指引了新方向,男声低沉却带柔和,如一阵春风拂过,抚平了她心中不少惶惑。 “嗯”,郑玉薇略垂头,眼前大红盖头微微 晃动,她顿了顿,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她的声音更小,要不是秦立远时刻关注她,兼又耳力极佳,恐怕就会忽略过去。 只是,他到底是听见了。 秦立远今日亦是一身大红喜袍,高大矫健的身躯包裹在这浓烈的颜色下,为他偏硬朗的五官平添上喜悦。 然而,他此刻确实很欢喜,闻得那几不可闻的呢喃女声后,秦立远本就较平日柔和的眼神里,更是添上了暖色,他唇角扬起的弧道增添了几分,偏头深深看了身边人一眼,方举步往前行。 秦立远收敛平日大迈的步伐,缓缓前行,减小步幅,小心牵引着身后的少女进门。 长长的大红喜毯殷红似火,一路从花轿前直通宣平侯府正厅,良辰美景搀扶着郑玉薇,她手里握紧红绸,沿着喜毯被牵引向前。 红绸另一端的男子很贴心,郑玉薇迈着小碎步走得一点不急促,鞭炮声与喧闹的贺喜声就在耳畔,但她心下却是一暖,她知道,身高腿长的男人要走得这般慢,也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也许,新生活的开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虽然不知为何,但这男人或是真心欢喜她亦不一定。 郑玉薇线条精致的粉唇扬起,泛起一抹微笑,这个念头浮起后,让她的心安定下来不少。 这婚后生活,她兴许能过得不错。 既然如此,那她更要好好地过。 秦立远引着郑玉薇进了前厅,二人在堂前交拜,随着礼官一声“礼成!”他们已成夫妻。 秦立远环视一室喜庆,身心舒畅,眸带柔光地看着一眼面前娇小的少女,他微笑,现在她已是自己的妻子了。 他领着那个一身红衣的娇小人儿继续前行,转出前厅,进入锦绣堂,回到两人的新房处。 新房内的喧闹声不比外头小,里头聚集了秦氏宗族的女性亲眷,大家一见新人,笑闹之声更大了几分。 郑玉薇被搀扶到喜床边坐下,秦立远接过一杆喜称,小心挑开她头上的鸳鸯戏水大红盖头。 盖头一被揭开,本来热闹非凡的的新房竟静了一瞬。 凤冠流光溢彩,硕大明珠璀璨微颤,绚丽多彩的珠宝闪耀,但此刻伴在微微垂头的新娘子之侧,却是不能成为诸人注目的焦点。 美人玉容生晕,眼睑半垂,含羞带怯,鲜红的嫁衣映在她的脸上,竟让这攘攘熙熙的新房仿似陡然亮了几分 。 秦立远面上不动声色,但眸色陡然是深了深,只是他向来深藏不露,此刻微微垂目看着她,外人亦不能察觉分毫。 郑玉薇眼睫微颤,适应了突然明亮的光线后,她顺着眼前宽大的皂靴,沿着绣着同色精致云纹的喜袍下摆往上看,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眸。 这双眼眸目光深邃一如从前,正定定看着她,眼底带有柔情却又有暗光流动。 眸光若海潮,正汹涌而来,将她紧密包裹,郑玉薇心尖立时微颤,脸颊微微发热,视线刚刚相触一瞬,她连忙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远兄弟家的新娘子真真标致得很啊。”随着一声爽朗的女声笑语,寂静的新房像是被人按下开关,重新变得热闹起来,赞叹声、笑闹声再次不绝于耳。 秦立远唇角微扬,在郑玉薇身边坐下,接着,喜嬷嬷笑着上前,撒帐过后,嬷嬷又端了一碗子饺子上前,夹起递到她嘴边。 郑玉薇一见这饺子,心中羞意立即全抛在脑后,她强行忍住微抽的嘴角,这世界有什么事能有现在这般无奈,明知这饺子是生的,她还得含羞地咬上一口。 只是,现在不吃也不行啊。 郑玉薇只得硬着头皮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那嬷嬷笑问:“生是不生?” 她囫囵把那小口生饺子咽下,低头轻声答道:“生。” 新房里立即传出一阵哄笑声。 在一众女眷的笑语中,郑玉薇脸颊发烧,垂目与秦立远喝了合卺酒。 微辣的酒液从咽喉直至腹部,这酒杯极小,但郑玉薇却觉那酒液途径那一线地方,已是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她的身体马上热起来,双颊热意更甚。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皆笑闹着散去了,携手到外头入宴,把新房留给新娘子。 秦立远留在最后,等妇人们退出去后,他方低头看着郑玉薇,温声嘱咐她,让她先梳洗一番好歇歇。 他瞥了眼她头顶沉重的凤冠,又多加了一句,道:“你先把衣衫换下,我之前已让人开宴后送来吃食,你且吃上一些。” 大家小姐身娇体弱,她折腾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怕是很累了。 郑玉薇闻言抬眼,目光正好对上秦立远硬朗而英俊的面容,他此刻神情温和,眼神专注,正把声音压低并放缓,柔声与她说话。 秦立远声音不大,但他话语神情间,对 眼前人的珍重之意不难窥见。 郑玉薇不是木头人,伴随着他徐徐的轻语,她自定亲后便隐隐提起的忐忑心思,竟就此放下不少,心中一暖,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小声答道:“嗯,我知道的。” 母亲说过,作为一个新妇,最明智的做法是全身身心信赖自己的丈夫,若他日后不能如自己所期,那再下回分解,但一开始便因陌生而防备于他,是最不智的做法。 郑玉薇很认同,你态度如何,一般人都能看清楚,你不能自己心怀芥蒂的同时,又要求陌生丈夫全心以对。 在这古代,女子的地位天生处于弱势,先行一步掌握先机是必须的。 更何况,郑玉薇面前是一个慎敏且能力出众的男子。在外精明,却对内糊涂的男人其实不多,聪明人到哪里都笨不到哪去。 新婚丈夫很重视她,郑玉薇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已是比普通盲婚哑嫁的女子好多了,最起码,这人应是欢喜她的。 丈夫主动示好,郑玉薇无论如何都得接下来,更别说她的心结被他放下了不少。 “那你先歇歇,我得先出去待客。”外头快要开宴了,秦立远既是新郎官,又是家主,实在不能久留,于是,他再次低头缓声嘱咐。 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美眸一眨不眨,专注听他说话,泛着一层水光的盈盈黑眸里头,只有映照着他一人,而后,她又乖乖点头应是。 此情此景落在秦立远眼中,他一时只觉畅快至极,热意顷刻涌上心头,复加上这一室火红,他此刻心中竟激动已极。 但他多年历练,早已非昔日少年,大手握紧又放松间,秦立远便将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只不过,他更为低沉,并隐有几分暗哑声音仍可窥一二。 秦立远再次开口时,话语间已是柔情满溢。 人人都说他脾性肖父,但郑玉薇出现后,秦立远却是恍觉,自己情感上应是更与父亲相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坚硬的心被无意间触动,他殚精竭虑筹谋一番后,终是能娶得心上佳人为妇。 如此,极好。 秦立远眸含笑意,站了起身,抬起大手拂开凤冠垂下的明珠,轻轻掐了她泛红的粉颊一记。 入手细滑,她肌肤幼嫩至极,秦立远笑意加深,道:“你且安歇,我散宴便归。” 大手温度比她小脸高,被 他掐过那处肌肤似乎要燃烧起来般火热,郑玉薇玉颊晕红,她轻咬了下粉唇,然后看着他答应了一声。 英挺的男子低首,与仰头的娇美女子相凝望,新房内,此刻悄悄萦绕上莫名的缠绵之感。 秦立远脚下仿似生根,一时竟是挪移不动,他心怀眷恋,自觉与她难舍难分,只可惜时间实在不多,他最后只得狠狠心,迈开大步离开新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舞衣红”扔了1个地雷 读者“忧郁的废物啊啊”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4章 秦立远出门后,几个身穿湖蓝色比甲的媳妇子叩开房门,端着铜盘水壶一类物事进屋。 良辰美景立即上前,接过一应物事,李嬷嬷取出红封,打赏了几个媳妇子。 这几个媳妇子谢赏后,倒退出了新房。 郑玉薇冷眼旁观,暗暗点头,这几个仆妇行为举止恭谨而不畏缩,轻手轻脚间礼仪十足。 这宣平侯府不愧是与安国公府一般无二的开国功勋世家,两者流传已有二百载,端是厚重内敛而庄重大气。单单是从这几个下仆短时接触间,便能得窥一二。 李嬷嬷喜滋滋地回到郑玉薇跟前,面上难掩喜意,她刚才还打算打发人出去取些热水,这侯府便送上来了,不用多说,仆妇们肯定被提前嘱咐过。 不论如何,姑爷重视她家姑娘是跑不掉了。 她照顾郑玉薇比亲子要多得多,说句僭越的话,李嬷嬷对小主子可以说是视若亲女,不论是从利益跟情感方面出发,她都盼望着主子安好。 那边厢,美景正□□水温,良辰则伺候着郑玉薇,小心翼翼地把头上凤冠以及手上戒指、龙凤金镯等物取下。 郑玉薇洗干净了脸上脂粉,她吁了一口气,跟方才相比,现在自己整个人像是轻便了三分。 她起身,张开双臂,让丫鬟们将繁复厚重的嫁衣解下,再梳洗一番,郑玉薇重新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镂金百蝶穿花大红锦缎常服。 整理好衫裙后,秦立远吩咐的席宴也送来了,郑玉薇坐下,扫了桌上一眼。 圆桌上的菜式偏清淡,不似平时酒宴常用,估计是秦立远想着她又饿又累,特地嘱咐下头不许太油腻的。 她微微一笑,执著开始用膳,今晨天未亮折腾到现在,郑玉薇确实疲惫之余又肚腹空空。 看来,不论是古是今,成婚都是一件累人的活计啊。 速度小快而不失仪态地吃了个六七分饱后,郑玉薇放下木筷,洗手漱口返回内屋。 以下的时间,郑玉薇便是要等待新婚丈夫回房了。 她坐在床沿等了很久,差一点想要睡过去的时候,终于是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纷乱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秦立远打发了下仆,举步进门,他面色泛红,脚步比平常迟缓一些,身上酒香四溢,显然是喝了不少。 不过好在,他步伐虽慢些,但却 坚定,无需人搀扶便能进门。 秦立远进了新房后,闭目站了片刻,再睁开眼时,方才隐有醉态的的黑眸已是分外清明,目光锐利一如往常。 他凝视里屋方向,眼眸幽色更深。 随后,秦立远迈开脚步,往里头行去。 郑玉薇早已听到声响,她领着丫鬟婆子迎上前,门帘挑起,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跨步进门。 “夫君。”她微微福身行礼。 一阵浓烈的酒气铺面而来,没经过这阵仗的郑玉薇呼吸不由得窒了窒。 这男人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郑玉薇虽知道外头必定大开宴席,但这酒也喝太多了吧。 “你我乃是夫妻,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多礼。”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立即响起,身前一身红色喜袍的高大男人俯身,伸出大手,在郑玉薇还没把弯膝前将她托了起来。 这大周朝夫妻相处之道便是如此,妻子位卑于丈夫毋庸置疑,时下男子皆觉得理所当然,郑玉薇只见过一对夫妻非如此相处,那便是她的父母亲。 杨氏教导她时,还特意强调这事,就是怕女儿以为父母之间相处实属正常,到了夫家要吃亏。 郑玉薇一时讶异,她忍不住抬头看着新婚丈夫。 秦立远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上,此刻眉梢眼角皆是喜意,他黑眸带有柔光,正微微笑着,凝视着她。 “以后都这样吗?”郑玉薇轻咬粉唇,眨了眨眼,直言问道。 要是一般妇人,此刻应是欢喜拒绝,继而坚持礼数;又或者欣然应允,而后下回继续有礼。 但郑玉薇偏偏不想这样,他不让她行礼,如果是真心的,她便就此揭过这一页。 说到底,郑玉薇虽经过五年漫长的时间,思想上早已妥协不假,但她心底深处,却还是隐藏着一丝微弱但不灭的火苗,证明了她灵魂的不同。 “自是如此,”秦立远托着她红衣下纤细的手臂,力道轻柔且坚定的将其扶起,温声道:“你我将携手百年,同衾共枕,何须在意这些许虚礼。” “好!”郑玉薇情绪明显高了起来,她抿唇一笑,美眸弯弯,立即应声说道。 昔日的小少女,今天已是他的小妻子,她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整个人一拂向前的优雅娴静,变得灵动万分。 泛着一层水光的黑亮美眸犹如天上星子,璀璨夺目 得秦立远眼中只能容下她一人。 他本已欣悦无限,立即此刻却又有一股热意盈.胸,凝视着她的笑靥,秦立远只觉胸.中熨帖得让人无比舒畅。 秦立远已经不记得,他有多少年没有这般快活。 似乎从脱离了孩提时期,父亲身体每况愈下那时开始,他心中便压满了沉甸甸之物事,无论如何成功,秦立远皆没法尽情欢欣。 今天算是破天荒第一遭,他的微笑不禁加深,或许,他日后都会如此欢悦。 秦立远托住郑玉薇的大手放下时,顺势握住了她的纤手,领着她缓步往回走。 “你可用过吃食?身上可还乏累?”秦立远放缓语速,温声询问郑玉薇,他怕准备的吃食不合她口味,她只草草吃些,又因初来乍到,没好意思再次传唤厨下。 “吃过了,我不饿。”郑玉薇声音有些轻快,她轻声答道。新婚丈夫的态度由此到终都很好,她此刻已是没了一开始时的谨小慎微,平常姿态开始冒头,她笑道:“我不累,早歇过来了。” “那我先去沐浴。”秦立远能闻到自己身上浓烈的酒气,他想,她大概会不甚欢喜吧。 他放开郑玉薇的小手,迈着稳健步伐,往隔间浴房行去。 浴房里早已备好热水,秦立远进去片刻,里头便响起水声。 刚才安静侍立在一旁的李嬷嬷见状,立即领着良辰美景上前,伺候郑玉薇卸下钗环。 屋子底下火龙燃起,四周还有火墙,郑玉薇只觉暖意融融,但她想起即将发生的谋事,仍然心下惴惴。 夫妻之间肯定有这事,那是逃不过去的,郑玉薇早已做足了心里建设,但想跟做是两回事,此刻将要亲身上阵,她难免有些胆怯。 话说,她这小身板,能扛住夫君早已成年的健硕身躯吗? 但现在这事是必须进行的,哪怕她害怕,秦立远极怜惜她,他们亦不会不行房,因为二人都清楚,新妇洞房若连身子都没破,那将会是奇耻大辱。 “姑娘,你可得注意,让姑爷多心疼些。”很明显,李嬷嬷也很注意这个问题,她含含糊糊地嘱咐了郑玉薇。 “嗯”,郑玉薇脸颊泛红,她自然知道李嬷嬷说的是什么,“嬷嬷,我知道的。 “姑爷那身形……”李嬷嬷絮叨了半句,顿了顿,也没继续说下去,说了也无法改变,不过好在新姑爷看着是个疼媳妇的,应是会心疼她 姑娘的。 只是,李嬷嬷抬眼看着郑玉薇晕红的玉白小脸一眼,又不确定起来,她姑娘这小模样,姑爷怕是难自控。 主仆间无声了片刻,李嬷嬷刚想再说话是,隔间的门突然打开,秦立远迈步回了里屋。 他沐浴过后,酒意去了不少,现在脸上只微微带红,身上酒气全消。 秦立远随手挥退屋内所有下仆,他身上很有威势,屋内侍立的丫鬟婆子立即鱼贯退出。 李嬷嬷等人主子是郑玉薇,要是平日,她们虽有些胆怯,但也必须得到主子示意方会退下。只是今天不同,秦立远一挥手,她们没有看向主子,便垂首退出,顺便将新房房门阖上。 郑玉薇双手交叠于腹前,正端坐在镜台前的浮雕花鸟纹马蹄足方凳上,秦立远缓步上前,站在她身后,二人的视线在光滑的黄铜镜面上相汇。 “你今日累一天了,咱们早些安歇可好?”秦立远见小妻子水眸带怯,大手放在她肩上轻抚两下以作安慰后,方柔声询问道。 “嗯”,郑玉薇点了点头,轻轻答应一声,既然横竖躲不过去,那就不要挣扎了。 她顺着秦立远搀扶的力道站起,转身面向他。 他很高,郑玉薇只到他下巴再往下一些处,他身躯同样矫健,宽肩窄腰,发育成熟的男性躯体相较于她,足能一个抵俩。 两人站得很近,比开始时近多了,兼现在没了浓烈的酒气掩盖,郑玉薇刚靠近,一股强烈的男性刚阳气息立即将她包围,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气息很干净,男性气息本来与女性迥异,正如秦立远,他一出浴房,便敏感地捕捉到她香甜的气息。 此刻,少女的芬芳份外浓郁,秦立远眸底波澜骤起,他呼吸微微加重,健臂一展,便毫不费力地将小妻子横抱在臂弯中。 秦立远迈开大步,几下便到床榻边缘,他矮身坐下,将小妻子轻柔置于其上,而后,立即覆身而上。 “啊!” 郑玉薇惊呼一声,已是双脚离地,她屋内景物在眼里旋转了一圈,她已落在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之上。 变化实在太快,她头昏目眩反应不及,随后,一个沉重的男性身躯压了上来。 秦立远的身躯很健硕,郑玉薇反射性推了两把,男人纹丝不动,但随后,她脑子反应了过来,正在推拒的纤手顿住,而后缓缓放下。 一双闪 烁着星光的美眸看了身上人一眼,然后慢慢阖上。 秦立远张开双臂,将她搂紧,然后俯首上前,薄唇印上檀口,缓缓亲吻一番后,他恋恋不舍移开,开始舔舐她的玉颊。 掌下、唇下,是比上等丝绸还要嫩滑的肌肤,秦立远鼻端尽皆芬芳,唇下全是香甜的膏腴,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哪怕平日多冷静持重,此刻亦是激狂起来。 但秦立远心中始终惦记着一点,就是他心上人的娇小柔弱,此事放在他心头,让他动作间轻柔如一。 大手掰开紧攒住锦被的小手,执起放在唇边吻了吻,秦立远声音暗哑,却前所未有过的温柔,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的宝儿,别害怕。” 微微震颤的羽睫张开,郑玉薇美眸半睁半闭,她目中水波盈盈,仿佛马上就要满溢,她看了男人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请叫我颜王,颜表情王”扔了1个地雷 读者“21043926”扔了1个地雷 读者“21043926”扔了1个地雷 读者“21043926”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5章 披红挂彩的新房喜庆非常,只是室内很是寂静,俱因此刻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新房并无下仆守夜,她们皆被男主人挥退。 转进烛光明亮的内屋,里头有一架富丽堂皇的黄花梨拔步床,床榻挂有大红色锦帐,帷帐低垂,隐有男子沉重喘息与女子娇媚哦吟传出。 宽敞的床榻上。 美人仰躺在大红鸳鸯锦被上,黛眉如画微微蹙起,美眸如星沾露欲滴,她雪白贝齿紧咬粉唇,双颊晕红,神情似痛苦又隐带欢愉,饱满的玉额渗出点点香汗,染湿了她鬓边墨发。 英俊的男子看着心疼,他硬是把胸.中激昂情潮再往下压了压,低头吻吻她的唇角,大手把下端粉嫩唇瓣解.放出来,万般怜惜低语道:“你又咬它作甚?” 他亦知小妻子是因已之故,蹙眉略想一番,最终是狠了狠心,吻住她的小嘴,动作立即猛烈起来。 这般不上不下,他悬而不决,而她亦是很是难受,且必得继续折腾下去。 男子的心一直狠不下来,拼命压抑自己,只是有些事,却不是他想如何便如何。 如此一番之后,镂金百子千孙绣纹大红锦帐内,终是云收雨歇。 秦立远唤了热水,抱着垂眸喘息的小妻子落地,他步伐稳健,精神奕奕,步进浴房为二人洗漱一番,方返回内屋。 秦立远亲自动手,给二人换上寝衣,他侧身将小娇人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现在不来了,你快睡吧。” 郑玉薇娇躯仍有颤栗,片刻后,她方睁开水眸,看了他一眼。 昏黄的烛光从帐幔外透进床榻内,男子五官硬朗,气势十足,本应让她这等小女子望而生畏,但此刻他眉眼间不可思议般柔和,黑眸内满满疼惜之意。 他不再是什么原文男二,国之栋梁,此刻在郑玉薇的眼里,以及她往后的生命里,他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她的丈夫。 身后大手动作很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却一下接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他在用心安抚于她。 郑玉薇心中软软,她扬唇一笑,伸手搂住他的健腰,轻轻答应道:“好。” 她搂住他腰身的动作很轻,但他却万分欢喜,动作顿了顿后,有力的手臂收紧了些,更是小心翼翼将小妻子护在怀中。 在秦立远的安抚下,郑玉薇意识陷入黑甜乡,睡了过去 。 只是,大概是因为今天太过疲惫,此刻身子亦不太舒适,兼现正处于人生的重大转折点等原因,郑玉薇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她意识一时迷糊一时清醒,大半夜皆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睡着,郑玉薇忽然感觉到,一直压在她身上的重物移开了。 她记得,那是男人的手臂。 郑玉薇心中倏地重跳了一下,她一惊,瞬间便完全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眸,她刚好看见男人轻手轻脚下床的背影。 秦立远动作极轻,郑玉薇能从动作中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她一时没了睡意,便顺着帐幔的缝隙往外看去。 郑玉薇本来以为男人要起夜的,只是望了过去后,却见他并没有拐去净房方向,而是直直往前行去。 郑玉薇视线的尽头处,是新房一侧墙壁,那地方放有一张浮雕缠枝莲纹插肩榫独板面翘头案。 黄中带赤的黄花梨翘头案上,放有一对鎏金高脚烛台,上头插.着一对燃烧中的□□凤喜烛。 过了大半夜时间,此刻,那对大红喜烛已将要燃尽,红色蜡泪凝聚在底部,郑玉薇望过去,只能看见小小橘黄色的火苗在跳动。 秦立远走到翘头案一旁,便静静站着不动,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表情平静,专注盯着烛台。 郑玉薇眼眶忽然一热,福至心灵,她突然知道男人要干什么了。 果然,片刻后,一支龙凤烛上的火苗闪烁了几下,越来越小,最终熄灭了。 秦立远早已拿起案上扎了红绸的黄铜剪子,在那烛火将要熄灭那一瞬,他抬手,利落剪掉另一支龙凤烛的烛心。 两支龙凤烛同时熄灭。 结果一如郑玉薇所料,半分不差,只是她的心,却在秦立远剪下烛心的同时,仿若被大锤猛地击中,让她的心尖处在狠狠震颤。 郑玉薇不想哭,但她眨了眨眼睛后,凝在她眸中的泪水却顺了眼角流下,落在大红鸳鸯绣枕上,染出一朵小小的晕红。 她喉头哽咽,胸.中热意奔腾,郑玉薇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 跟过大礼用活雁一样,新房里这对龙凤烛,也有些讲究,只是今人有些地方已不太遵从古礼,给简化了一些,这些习俗基本已经不用了。 古礼中,新房里这对龙凤烛,是要燃烧殆尽的。 只是 蜡烛自然燃烧,熄灭肯定会一前一后,而在古礼中,是要有人守在龙凤烛旁,只等一支蜡烛快燃尽时,须立即把另一支剪灭。 新房中龙凤烛能同时熄灭,则新婚夫妻可恩爱携手,白头偕老。 这个已销声匿迹的古礼,郑玉薇听说过,只因现今的戏台子上,还专门有一场戏是诉述这个典故的,是以,这个古礼虽已无人遵从,但却广为人知。 郑玉薇虽相信冥冥中事,但这仅带寓意的古礼却是不信的,她以前听听便过去了。 但此刻,这一个男人,她的新婚丈夫,一夜无眠,只是为了守候这对红烛,好等一支蜡烛燃尽时,剪掉另一支的烛心,以祈求二人携手白头。 秦立远这种男人,他会仅凭一个旧俗便会笃信到底,自是绝不可能,至于凑巧醒过来这话,郑玉薇更是不信的,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她大约是个感性的人,心底深处有一个位置很柔软,而这男人此刻的行为,却刚刚好戳在她这个位置上。 郑玉薇心底酸酸软软的,一时竟心潮澎湃,如大浪奔腾,再难抑止。 此刻,郑玉薇确信,这男人是真心欢喜她的。 “怎么醒了?可是我惊了你?”男人回到床榻前,翻身上床,重新搂住小妻子,他轻声问道。 秦立远自幼习武,刚走到近前,便察觉了郑玉薇呼吸有变化,不再是安睡时的绵长。他微微蹙眉,可是自己动作太大,惊醒了她? 郑玉薇吸了一口气,把情绪按捺下一些,在黑暗中,她就着男人拥抱的动作偎依在他的怀里,柔顺地把螓首靠在宽肩上,她摇头,细语道:“没呢?我白日疲惫,晚上倒是睡不踏实了。” “那现在快睡吧,现下天色未明呢。”秦立远思忖,她应是初来乍到不习惯了,所以不得安眠。 只是这事他亦无法,只得待小妻子自个儿适应过来,如此才能好。 他轻拍着郑玉薇纤背,温声说道:“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也睡。”郑玉薇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是以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她喃喃低语响起在男人耳旁。 她的纤手搂紧男人的健腰,无论如何,她都想试一试。 “好,咱们一起睡。”秦立远察觉到她的动作,薄唇扬起,声音愈发轻柔,他收紧手臂,把小妻子搂得紧一些,下颌摩挲几下她的发顶,方缓缓闭上双目。 夫妻相拥而眠。 剩下来的时间,郑玉薇竟是不再辗转,而是偎依在夫君怀中,酣睡到天色发白之时。 秦立远早早醒了过来,他年轻体健,兼又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夜时间只眯了一会,此刻睁开眼后,亦是精神奕奕,不见半分迷糊之态。 他垂首,凝视怀中人儿。 室内红烛早已燃尽,天光微微从窗棂子里透进来,锦帐内颇为昏暗,但秦立远视力极佳,借着这微弱光线,便看清了他的小妻子。 郑玉薇螓首枕在他的臂弯中,一头柔顺的青丝披散在大红鸳鸯绣枕上,她的脸颊上,以及他的身上。 她玉白小手攒紧成拳,抵在他的胸.膛上,羽睫紧闭,正乖巧偎依在他怀里安睡。 小妻子呼吸清浅,轻轻喷撒在他的肌肤之上,秦立远心内熨帖,他微笑,伸出大手,执起她的馒头般的小拳头,放在唇边吻了吻。 他这多年来的生活十分规律,一向都是确定目标便努力求取,向今晨这般清醒后躺在床上不起,那是走出孩提时期后,便没有过的。 秦立远撩起郑玉薇白嫩脸颊上的一缕青丝,绕在指间把玩,他想,其实这样也是极好的。 这种从没有过的闲适欢喜,让秦立远恍惚间想起旧事,亡父病重时,常喃喃说对不起他,让他日后不要绷得太紧,说人能松乏下来才会舒心。 彼时他虽嘴里安慰父亲,但实际并不太理解,少年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很好。 秦立远时至今日,终是能理解父亲话中意。他在外奔波,为秦氏一族殚精竭虑时,自当全力以赴;但回到家中后,若有一个舒适的港湾让他停靠安置,抚慰身心,确实比从前舒畅得多。 万幸,他能遇见她,并能娶她为妻,让他胸.腔里那颗历经风雨的心,能找到停泊的港湾。 秦立远心中一时柔情万千,他低头,俊目含情凝视小妻子,薄唇轻触她的粉颊,绵绵密密地轻吻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来一个么么哒! 第36章 在秦立远情难自控的一再骚扰中,郑玉薇模糊地嘤咛一声,举起小手揉了揉眼睛,便醒了过来。 “醒了。”秦立远晨起的声音,要比平时更加低沉,仿似是从郑玉薇掌下的结实胸.膛处溢出,略带暗哑,却又带有磁性。 男人胸.膛下的跳动分外有力,一下下震动着郑玉薇的手心,她忆起刚才模糊间,男人绵密的吻,不觉脸上一热,有些害羞地抬眼看了含笑的夫君一眼,才小声道:“嗯。”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努力要忽视刚才的羞意,仰脸对男人说道:“你很早就醒了么?” 从昨晚看见秦立远剪烛心的一刹那,她已决定要尽力敞开心扉跟他过。若他日后变心,那就下回分解吧,只是他若始终如一,郑玉薇亦不想辜负他的情意。 哪怕,郑玉薇始终想不明白,不过就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这炽烈的情感究竟因何而起。 想不通就别想了,此处与她上辈子不同,郑玉薇是肯定要跟他过一生的,他情真意切,便是再好不过。 感情是相对的,郑玉薇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经营。 “只比你早上一些。”秦立远微笑,温声说道,他伸手撩起沾在小妻子脸颊上的散碎发丝,将它们拨到耳后,然后轻抚那一头如云的墨发。 秦立远面露关切,低头问小妻子,道:“薇儿,你身子可还疼?”他紧了紧怀里娇躯,微微蹙眉,接着又问:“可要搽些药膏。” 这些大户人家,都备有好些特殊方子,其中就包括房事后用的。秦立远大婚前一时没想到这方面,倒是没吩咐下头配置,不过他想,小妻子出嫁时,嫁妆里肯定会备有,因而有此一问。 他心中暗忖,回头得多备些膏子,小妻子身娇体柔,骨架子纤细,怕是日后床事会颇为吃力,有了药物就要好些。 秦立远昨日只敢略略浅尝,心头始终惦记着她的身子,全程万分按捺,这般作为短时尚可,若时间一长,怕是他会憋不住。 他自制力强,若真不可如此,秦立远不是忍不住,但事情若能两全其美,那他亦不会硬压住□□。 心上人在怀,他自是希望与之合二为一。 秦立远的问题太直接,虽他是关心自己,但两人此刻不过是刚新婚的小夫妻罢了,因此郑玉薇一听这话,立即便羞窘起来,她脸上火热,忙把脸蛋埋在夫君怀里,方闷闷地说:“不疼了。” 男人疼惜她,郑玉薇身子倒不怎么疼,只是初经人事的某个隐秘位置,却仍有些火辣,但她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的,只得搪塞过去。 “那很好。”秦立远闻言放下心,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怕小妻子害羞,不敢言明,于是,他又说:“要不,我瞧瞧。” 说罢,秦立远松手,欲翻身而起。 郑玉薇闻言大惊,她焦急万分,脸上红似火烧,急急搂住男人脖颈,忙道:“不,不用看的,我真不疼。” 她不敢想象男人仔细察看自己疼处的情景,急切之下,纤足一撑床榻,翻身压在秦立远的身上,一双美眸瞪着他,嗔道:“我不许你看!” 秦立远刚才心中关切,且在他心中,两人已是夫妻,最亲密的事已经做过,他看看是再正常不过。现今一看郑玉薇的小模样儿,他才恍悟,她在害羞呢? 小妻子撒娇薄嗔之间,两人生疏之感尽去,秦立远心中欢喜,他展臂搂住身上的小人儿,凑上前吻了吻她的琼鼻,又怜又爱地道:“好,我不看,只是你若是身上不爽,可不能忘记搽药膏子。” “嗯,我知道。”郑玉薇急急答应,因生怕男人反悔,回头又要察看一番,她再补充一句,道:“我真不疼。” 秦立远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仔细借着微光察看小妻子脸色,见她虽昨日未能安眠,但神色倒是不错,此刻一番激动后,她神情灵动,一双亮晶晶的美眸流光溢彩,衬着雪白透粉的玉肤,分外娇俏惑人。 他很高兴,他就喜欢她欢欢喜喜的。 秦立远一只大手扣在郑玉薇脑后,微微施力,薄唇凑上前,吻住粉嫩的小嘴,辗转厮磨。 他正值盛年,昨日不过稍稍纾解,如今又值清晨易躁动之时,秦立远娇妻在怀,那方面早就反应过来了,他越吻越激动,气息粗重了许多,一个翻身,将心上人压在身下,绵绵密密的吻铺天盖地而下。 “你别怕,我就亲亲。” 小妻子美眸闪过一丝怯意,秦立远立即出言安慰,他知道她昨夜难受,又怎舍得再下一城,此刻只是想吻吻她,籍此亲密来安抚自己一番罢了。 “我现在不来,我就亲亲你。”秦立远轻轻话语间,细细地吻遍小妻子的玉颜,最后把薄唇印在那双美眸之上。 郑玉薇闻言,心里安定下来,她身子仍有些不适,要是再硬扛一战,怕是等下要耽误晨起后的事儿了,如今夫君心疼她,那时 是再好不过。 薄唇触及美眸,她反射性闭上眼睛,温顺地搂住男人的腰身,感受着羽睫上细碎的亲吻。 两人痴缠一番,外头天色已渐明,窗棂子透进的光线愈强,屋内虽仍有些昏暗,但到底是能清晰视物。 “侯爷,夫人。”这是李嬷嬷的声音,她隔着门帘子轻声唤道:“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秦立远规矩很严,即便主子并没早起,但未经传唤,宣平侯府的下仆只敢候在门外,等候主子召唤。 但李嬷嬷不同,她倒不是胆子特大,也不是安国公府规矩比侯府小,而是今儿是自家姑娘新婚后头一天,作为新妇,郑玉薇还要很多重要事情要做,可不能酣睡不起,她焦急的等待了很久,见时辰不早了,姑娘再不起便来不及了,于是,她便硬着头皮推门进屋。 不过,李嬷嬷很有分寸,她只候在内屋门外,轻声呼唤。 秦立远搂住小娇妻,伏在她身上,喘息很是沉重,刚才一番嬉闹,他身上已是剑拔弩张,只是男人怜惜妻子,从没想过今早再次行事。 郑玉薇甜美的滋味犹如罂粟,让秦立远欲罢不能,他现在硬生生停下,把头埋在小妻子颈间,足足缓了盏茶功夫,才恢复平静。 秦立远翻身坐起,弯腰把小妻子一并搂抱起来,方唤人进屋伺候。 屋内屋外一众丫鬟婆子捧着铜盘水壶之类鱼贯而入,郑玉薇的陪嫁伺候她,而宣平侯府那边则伺候秦立远。 李嬷嬷等人簇拥着郑玉薇,绕到了屏风后头。 新婚头几天,新妇穿着要喜庆,郑玉薇的衣衫,是成亲前便已选好的。 郑玉薇洗漱过后,张开纤臂,良辰美景麻利给她换上镂金牡丹彩蝶戏花刻丝大红十二幅湘裙,镂金云纹宽幅锦带在纤腰一束,而后佩上压裙的香袋玉饰。 她坐在镜台前,美景手脚利落,手执玉梳,将郑玉薇一头柔软如绸缎的墨发挽起,盘了个高鬟望仙髻。 良辰打开首饰匣子,郑玉薇扫了一眼,选了支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金步摇,美景小心为她簪上,再戴上几个流苏发饰。 郑玉薇配上金丝镶红宝耳坠、赤金盘螭金项圈,再套上几对赤金掐丝手镯,打点一番,方算妥当。 她对着黄铜镜面端详一番,镜中美人虽玉容犹带稚气,但衫裙配饰华丽繁复,映衬着一张雪白透粉的绝俗丽颜,倒也很俱一番高门贵妇之态。 嗯,郑玉薇满意点头,看着年纪小了些,不过也可以了。 她其实并不大喜欢太繁复的打扮,看着是好看,但也太沉重了些,但最近都是大日子,郑玉薇亦不敢轻忽丝毫,该打扮的,还是要装点起来。 初初嫁进夫家门,郑玉薇可不能露了怯。 当然,待以后在自己屋里,她爱怎地就可以随意了。 一切俱妥,郑玉薇站起,缓步绕过身后的黄花梨镶大理石插屏式座屏风,转回前头。 秦立远早已整理完毕,正坐在牡丹纹扶手椅上,微微垂首,端着茶盏呷了一口,他一见小妻子身影出现,便随手将茶盏放在小几上,站起身迎了过来。 他正值新婚,穿着亦很是喜庆,今日一袭暗红镶边云纹暗纹锦缎袍服,脚下一双簇新黑底缎面云靴,英姿勃发,威武不凡。 秦立远上前,握住郑玉薇玉白的纤细小手,他略略摩挲掌下玉肌,微笑道:“咱们先用膳。” 郑玉薇闻言有些惊诧,为人媳妇跟在家当姑娘可不一样,一如她的母亲杨氏,晨起后,要先前往世安堂伺候她祖母早膳,最多也就事前先垫些点心。 哪怕杨氏是国公夫人,孝字当头,她亦是十数年如一。 当然,在父亲与祖母的再三沟通之下,加上杨氏儿女都大了,多年前开始,她早已只需象征性布几筷子菜,便可坐下共食。 但郑玉薇不同啊,她是刚进门的新妇,哪怕姜氏只是继婆母,也没有说堂而皇之用了早膳才出门的。 郑玉薇的表情很直接,她仰头看着秦立远,眼睛瞪大,小嘴微张,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之情。 秦立远见状好笑,他伸手轻轻揪了小妻子的琼鼻一记,牵着她的手往外行去,温声解释道:“我家不必如此。” 他明白小妻子想些什么,只自家情况与普通人家有些不同,秦立远接着说道:“太夫人身体虚弱,不能晨起太早,祖母在世时,便让她好生歇息,让我等不可轻搅。” 秦立远略一思索,又道:“你日后用过早膳再去请安即可,请安过后,便可回来,不要太打搅太夫人休养。”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她发现,这画风好像有些违和啊。 她从前见过姜氏几回,对方横竖看着,都不像个身体虚弱到不能被打搅的人吧。 郑玉薇侧头看了眼夫君平静无波的侧脸,她回首,没再发问,只答应 一声后,由得男人牵着自己往前走。 好吧,不用早起很好,不用给人立规矩更好,至于其他问题,郑玉薇觉得,自己待久了,一切便会明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12345”扔了1个地雷 读者“禅蝉”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么么哒一个撒! 第37章 亲迎结束后,新妇嫁到夫家,其实事情还未完全结束。 新婚第二天,还有很重要的一步需要进行,便是开宗祠后,新郎领新妇祭拜先祖,然后将录入族谱,这样,才算是夫家正式承认了新妇地位。 宣平侯府的宗祠位于侯府西北角,沿着曲折的抄手游廊而上,穿过银装素裹的开阔花园子,便能远远看见秦氏宗祠。 秦氏宗祠四周种了一圈高大的青松,笔直挺立的松树虽披上雪衣,但仍能看见白雪覆盖下的浓郁绿意。 水磨大青石上的积雪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秦立远领着郑玉薇踏青石而行,来到了威严肃穆的宗祠前。 姜氏已经领着秦立轩等在此处,秦立远夫妻到了,便迎上前来。 “深之领媳妇来了。”姜氏表情和熙,笑容温婉,站在两人几步前说道。 “太夫人。”秦立远微微拱手,郑玉薇跟着夫君,落后两步距离,此时亦一并敛衽福身。 “快起来吧,一家子的,哪须如此多礼。”姜氏连忙虚扶道。 秦立远夫妻顺势站直身子,这时,刚才两人行礼,便退到一边的秦立轩上前,给兄嫂见礼。 “嗯,无需多礼。”秦立远点点头。 话罢,他转身凝视宗祠,顿了顿,方道:“进去罢。” 众人正了正衣冠,随后,秦立远领先而进,郑玉薇连忙紧随其后。 一进宗祠,迎面而来便是阶梯状祭台,上面与安国公府一般无二,皆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朱漆牌位。 牌位前是一张浮雕草龙纹紫檀翘头长供桌,下仆早已备好一应物事,郑玉薇顺势望过去,见祭台最下面一层放着三个较为簇新的牌位。 一块上书“顕祖妣秦门庄氏之位”;一块上书“先孝秦公讳振恺府君之位”;一块上书“先室李母秦门萧氏之位”。 郑玉薇了然,这便是她男人的祖母及父母亲的牌位了,他当时承继了爵位,是以为家主,便可越过姜氏为祖母父亲立牌位。 秦立远来到供桌前,便站立不动,只沉默看着那几个牌位。 郑玉薇抬头看他,男人出门时,本微笑温言,心情颇佳,但自接近宗祠后,他身周气息便沉凝下来,直至进到此处,浑身更是环绕着肃穆沉重的气氛。 秦立远孩提时丧母,少年丧父,而后祖母又去世,偌大的宣平侯府,他只 有秦立轩一个隔了一层的血脉亲人。 没有站到那个位置,便不能体会到其中之意,若是从前,郑玉薇大概会稍稍感叹其坎坷后,便赞叹起他的成就来。但此刻身为秦立远的妻子,尤其经过昨夜的触动后,她此刻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竟是有些心疼。 这宗祠里不止他们夫妻二人,郑玉薇也没多注视秦立远太久,她视线一掠而过,便收了回来。 只是她目光这么一动,却将立在旁边的姜氏秦立轩收在眼底。 秦立轩表情尚属寻常,只那姜氏的神色却与从前所见有些不同。 姜氏双手交叠在腹前,抬起眼帘,静静看着前面三个簇新牌位,她脸上一贯的温婉微笑已消失无踪,只面无表情地举目注视,往日眼神柔和的眸底此刻暗光浮动,明明灭灭。 其实,单论姜氏的表情,亦是无甚奇怪的,只不过她平日温和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么突然就画风略变了,倒是让郑玉薇感觉微诧。 她晃眼间,姜氏面上的身情已经恢复正常,现下虽不再微笑,面上微带哀戚,但已无郑玉薇刚才敏感地察觉到的那些许阴沉。 郑玉薇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专注目视,她微蹙了蹙眉,看来,这宣平侯府里头主子虽少,但事儿也不就一定简单啊。 不过她也没有太关注,不论是母亲杨氏的嘱咐,还是今晨秦立远的指示,郑玉薇都能确定一个中心思想,便是要与姜氏保持距离。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男人不是姜氏所出,但偏偏掌握了宣平侯府的一切,若姜氏无子倒也罢了,只是人家就是有亲儿子的。 她初来乍到,虽不是被害妄想症,但把自己身边的篱笆扎紧却是必须的。那不论这个继婆母是否如母亲所说那般,可能会有些小心思,郑玉薇觉得,她也是不惧的。 郑玉薇略略思虑间,前头的秦立远收回目光,回头领着郑玉薇跪下叩首,上了香后,他再把新婚妻子录入族谱,如此,便是大功告成。 随后,再看了那几个牌位一眼后,秦立远领众人退出宗祠。 祭拜完先祖,上了族谱,郑玉薇便是秦家妇了,她想,自己现在便是秦门郑氏了。 其实很无奈,古代女子,连一个名字都不能留下来。 接下来,姜氏走在前头,几人跟在其后,穿过花园子里的青石板小道,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而上,又过了好几个月亮门洞。 接下来,便是会亲,让新妇认识秦氏宗亲。 “冷吗?”秦立远侧头,简短而轻声地询问小妻子。 他原来走在郑玉薇前头两步,两人相处模式看似与寻常夫妻无异,但走了一段后,秦立远脚步缓了缓,与小妻子并肩而行。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年,但依旧春寒料峭,秦立远端详妻子一样,她身披大红羽纱面鹤氅,大氅是火狐皮为里,很是厚实,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果然,郑玉薇抬起小脸,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笑了笑,轻声回道:“我不冷呢?” “那你冷吗?”郑玉薇看着男人,礼尚往来地回问了一句。不过,她扫了秦立远身上的黑色貂皮大披风一眼,再看看他红润如常的脸色,嗯,他应是不冷的。 “我不冷。”秦立远微笑,他低头看着小妻子明亮的美眸眨巴,墨黑挺翘的羽睫颤动,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蛋被拥在皮毛当中,显得更为精致了,他心下软和,温言道:“秦家宗亲并不多,待会见过后,咱们便回去歇一歇。” 小妻子神色果然欢欣起来,她欢快地点了点头,秦立远眸带柔光,轻声询问:“可是很乏累了?” 郑玉薇自从来到此间后,确实很少走过这么长的路,加上身上冬衣厚实,走久了确实更添负担,不过,姜氏同为女性,又是长辈,对方都没有坐肩舆,她自然只能跟着走了。 唉,女子嫁入夫家后,果然跟娘家是不同的,哪怕夫君再疼惜自己亦如是,若是从前,郑玉薇早就跟父母撒娇,说累得慌了。 不过,现下跟男人抱怨也无补于事,于是,她再眨了眨眼睛,说:“我不累。” 秦立远挑眉,只看着她不语,郑玉薇皱了皱小鼻子,嗔道:“好吧,其实还是有些小累的。” 小妻子轻娇薄嗔,小脸上表情分外灵动,与大婚那天,他宴散回房之时所见,竟是很有差别。 秦立远苦心求娶心上人,好不容易成婚,当然是对娇妻万分关注,他清晰地记得,小妻子当时优雅矜持而隐带生疏动作神情。 男人不知道,为何一夜之后,小妻子便对他敞开心扉,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欢喜万分,一时间,从宗祠里勾起的些许沉重感已尽数散去,他心中欣悦,柔情满溢,看着郑玉薇精致的小脸竟不知从何说起。 秦立远顿了顿,方柔声说了一句,“那咱们会亲结束后,便回去好好歇歇。” “好。” 夫妻悄声细语间,便来到亲眷聚集的大厅唐。 秦家宗亲不少,也算济济一堂,但比起安国公府郑家来说,确实人数很好,男女各自分坐,姜氏笑语晏晏领着郑玉薇一一认过了人。 郑玉薇出身高贵,娘家父亲是今上心腹,而丈夫则是秦氏家主,自然没有人没眼色,于是,认亲顺利过去了。 酒宴过后,众人便散了。 秦立远领着小妻子,二人回了夫妻共居的锦绣堂,丫鬟打起大红金钱蟒纹锦帘,他稍停片刻,等落后两步的郑玉薇上前后,牵住她的小手,一同举步进门。 男人的手很大很暖,大概因为有习武的缘故的,他的手不如普通勋贵子弟般细腻,很有些粗糙,不经意间摩挲过郑玉薇的手心是,非常强烈的存在感。 俗语说得好,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若是上辈子,妻子与丈夫牵牵小手儿,不过是寻常事,但这地儿却不同,相敬如宾,已是此间夫妻相处的最佳状态。 宾,所敬也,强调的就是敬重、感恩的意思,意思其实就是像对待客人一般。 在这种世情下,夫妻白日在屋里有亲密举动,已是出格,更别说还没进门了。 郑玉薇骨子里到底不同,若夫妻感情佳,她是不在意在屋里牵手的,但若是在屋外,她不禁有些羞怯。 没办法,活在此间,你不能不在意外人的目光,须知,三人成虎,在古代,不论深闺妇人还是小姐,有名气都不是件好事。 她微微挣了挣,但秦立远大手看力道似轻柔,确实她挣脱不得的。 “别怕,这院子里的人,没一个敢在外多说一句话。”秦立远侧头轻笑,安慰了小妻子一句后,又道:“咱们夫妻,在自家院里,无需如此顾忌。” 他知道她在意什么,他可是见识过小妻子胆大的一面,鲜血淋漓她都不怕,秦立远就不信她真怕牵个手,她唯一顾忌的,大概就是流言蜚语了。 不要小看这些勋贵家的世仆们,他们都各有一个圈子。 不过,分派到这院子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闭紧嘴巴只是他们需具备的最粗浅技能,秦立远能保证这一点。 郑玉薇的事情,秦立远是不会轻忽的。 郑玉薇闻言扫了左右一眼,果然丫鬟婆子个个垂头侍立,眼风不动,十分规矩。 既然如此,那便好了。 郑玉薇相信男人的能力,而她的陪嫁,那更不必多说,于是,她的顾忌立即放下,小手也不挣了,仰头对男人扬唇一笑。 她的笑容很欢快,美眸亮晶晶的,秦立远见状,薄唇不禁扬起。 就这两句话功夫,夫妻俩已携手进了屋门。 郑玉薇与秦立远并肩而行,她心里高兴,有时候,说得再多也不如不经意做出来的动人心。 在古代,妻子是没资格与丈夫比肩的,行走站立间,都需稍退一步。秦立远一个无意间的小动作,便能隐晦说明对自己的珍重。 他对自己的爱重,超越了自幼被灌输的理念。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郑玉薇脚下疲惫似乎减轻了不少,她仰脸,笑靥如花地对男人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哒一个! 还要感谢: 读者“微曦”扔了1个地雷 读者“微曦”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再来一个么么哒! 很抱歉,亲亲们,阿秀最近怕是不能像以前一样,一一回复亲们的评论了。因为阿秀最近工作忙碌起来了,怕是很难摸鱼,而且还打算晚上抽空运动一下哒。(上班跟回家码字都坐着不动,阿秀最近肩颈有些疼了,哭唧唧~) 因此阿秀决定,每天随机发十个小小红包,代替阿秀回复哒,阿秀爱亲们,么么~ ps:第二天更新时,阿秀就在昨天的评论里分随机发小红包哒。不过,阿秀每天都会看评论,要是亲亲有疑问,在评论里提出来,阿秀都会抽空回复的。 第38章 秦立远牵着郑玉薇小手,放缓脚步,转入次间。 次间的浮雕云纹镶大理石面花梨木圆桌上头,早已摆放了琳琅满目、热气腾腾的点心。 “你刚才怕是没吃好,我吩咐厨下准备了些点心,你且用些。”秦立远领小妻子在圆桌旁坐下,侧头温声说道。 这般场合,小妻子是新妇,不用细说,肯定吃不好的,只是她刚用过酒宴,也不好用饭,于是,在宴席上时,秦立远便示意下仆回来传话,让小厨房备下点心。 “好。”郑玉薇朝男人一笑,应了一声,夫君准备很用心,她很高兴。 她虽是胃口不大,但刚才宴席上确实没吃好,不过郑玉薇估计,哪家新妇都是这般过来的。 秦立远挥退随侍丫鬟,亲自动手给郑玉薇添了一小碗枸杞粳米粥,又提箸,夹了个吉祥如意卷,放到她跟前的小碟子里。 郑玉薇礼尚往来,先给男人夹了个牛乳菱粉香糕后,方放下木筷,执勺低头小口喝粥。 秦立远跟郑玉薇不同,他并不饿,且他也不嗜甜,不过面前是小妻子亲手给他夹的第一个点心,他就欣然笑纳了。 他提箸,吃了小碟子里那个牛乳菱粉香糕后,也没放下木筷,而是一边自己缓缓进食,一边给小妻子布菜。 膳毕,秦立远领郑玉薇回里屋午睡,他心疼小妻子昨日疲惫,又舍不得离开她,于是,便搂着她一同小睡了半个时辰方醒。 夫妻重新打点妥当后,秦立远与郑玉薇一左一右,分坐在透雕回纹三屏风围子罗汉榻上,中间仅隔一个小方炕几。 美景端着填漆小圆茶盘上前,上面是两个缠枝纹白底青花茶盏。 侍立一旁的的良辰上前,给主子们奉上新茶。 秦立远接过茶盏,掀起碗盖,撇了撇浮沫,信阳毛尖的清香随热气蒸腾而起,他低头呷了两口。 “薇儿”,秦立远将茶盏放在小几上,侧头对郑玉薇说话,“我待会要往前院处理一些公务,待晚间再回来陪你用膳。” 如今两党争斗已到白热状态,秦立远除了明面上的公务外,私下尚需处理不少事情,因此即便此刻处于婚假状态,他也不得闲暇。 他抬眼端详小妻子,见她气色不错,神采奕奕,于是温声说道:“家里的事务,之前由东叔处理,你有空便可接掌过来。” 说罢,秦 立远由补充了一句,“东叔是家里大管事。” 郑玉薇暗暗记下了这个人,丈夫位居超品候,是秦氏家主,他如此尊称一个下仆,那这个下仆很可能是他父祖留下的心腹。 同时,她闻言后却很是疑惑,偏头问男人道:“家里的事务,是后宅吗?” 秦立远此番所言,欲要移交给她得事务,那必定就是侯府中馈了。 郑玉薇是宣平侯夫人,秦家主母,进门后掌管中馈倒属寻常,但现在问题是,这中馈,不是由婆母交给儿媳的吗?为啥是从一个大管事手里移交。 姜氏虽是继室,但她是侯府太夫人啊。 且听秦立远说,这中馈从前便握在大管事手里了,只是这大管事再受主子敬重,他也不过就是个家仆,断没有越过主母掌管中馈的道理。 这事儿实在太怪异了些。 画风违和,郑玉薇越想越有诡异感,她不禁怀疑,男人话里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郑玉薇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她如冰雪堆砌的小脸上写满疑问,水润美眸眨巴眨巴,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秦立远微笑,他伸出大手,越过茶盏轻轻握住小妻子搭在炕几上的小手,大拇指微微摩挲,柔声答道:“没错,就是府里的中馈。” 说罢,他声音顿了顿,眸底微沉,方继续对小妻子解释道:“太夫人身体虚弱,需要常年安静休养,因此,家里中馈之前一直由祖母掌管,后来祖母病重,因担忧影响太夫人调养,特地嘱咐将一应事务交到东叔手里,让其打理。” “秦家人口简单,东叔虽老迈,但也打理得整整有条。”秦立远接着说道。 秦立远声音温和,话语简单,但所透出来的意思实在太多了,郑玉薇闻言,一时口瞪目呆,心中是惊诧异常。 这可不是人口简单的问题啊,一个府里的中馈,那代表着权力地位以及面子。 她刚刚才见过姜氏,人家活蹦乱跳的,一点也没有虚弱到不能掌事的模样。 况且,对于大家主母来说,中馈是何等要紧的事情,哪怕姜氏真的就病了个半死不活,郑玉薇估计,她是爬都要爬起来接权的,断断没有交到旁人的手里的可能。 而且,那叫东叔的大管事,他一个下仆,要越过主母掌管中馈,就必定要有一个背景过硬的人为其撑腰。而这个人,绝不能是秦立远,哪怕他是家主,是现任宣平侯。 姜氏虽是继母,但也是母,他一个继子,是不能如此决断的,这牵扯到孝道问题。虽然对于继母子而言,孝道要求要宽松很多,但如此行事也是过了。 于是,就引出了秦立远话里的另一个重点了。 这个决定是秦立远祖母的临终遗命,那么以上问题便迎刃而解,病重在床的婆母体恤体弱儿媳,亲自嘱咐大管事掌家,好让儿媳能安心休养。 多好的婆母啊!都快断气还惦记着儿媳妇。 郑玉薇心里头抹了一把汗,这鬼话大概连她娘家两个小堂妹都骗不过去。 而且郑玉薇敏感的察觉到,夫君在解释这个事情时,虽依旧温和,但语气不经意淡然了一些。 这绝不可能是针对她,嗯,那就只能是其他人了。 看来,这秦家虽主子不多,如今加上郑玉薇不过四人,但关系却要比她娘家安国公府要复杂多了。 人少未必事少,这句话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古今皆适用。 “嗯”,郑玉薇心里想的虽不少,但实际却不过一刹那功夫,她在秦立远话毕后,便点了点头,说:“那我下午便有空闲。” “好,我回头给东叔说一声,让他今天便过来。”秦立远同意,他顿了顿,沉吟片刻,终是再嘱咐了一句,道:“这锦绣堂,是你我夫妻所居,你需小心谨慎,万不可让仆役轻忽奸猾。” “我知道的。”郑玉薇美眸微转,心下了然,她点头答应,而后又柔声嘱咐道:“你处理公务亦不可太劳碌,若是晚些,我等你回来一起用膳便是。” 人心肉长,秦立远处处关心她、疼惜她,郑玉薇并不能无动于衷,况且,她昨夜已决心要试上一试。 如此,自然是要关心自家男人一番的。 秦立远闻言欣喜,他黝黑的眼眸一扫刚才带上的淡然,柔光乍现,他定定看着小妻子微笑的小脸,扬唇一笑,方轻声说:“好。” 他话罢,与郑玉薇含笑对视了片刻,随后,秦立远扫了一眼墙角滴漏,此刻午时快过,若不出门的话,估计晚膳真要她等了。 不得已,秦立远只得站起,温言关切小妻子两句家事不必太匆忙后,便迈开大步出门了。 “姑娘,”良辰表情兴奋,她欣喜地说道:“咱姑爷家真好。” 秦立远出去后,新房内屋只剩下郑玉薇及一众陪嫁,并无侯府原本仆役,原本摄于男人威势下 屏息凝神的良辰等人,俱马上恢复原本状态。 郑玉薇的陪嫁仆役皆依附主子生存,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此除了有主观感情外,她们一听见自家主子即将掌权,立马便喜形于色,眉梢眼角皆带上笑意。 “你这丫头,”未等郑玉薇说话,李嬷嬷便对良辰嗔道“什么姑爷家不姑爷家的,夫人已入秦家门,这便是咱家。” “日后,咱们不可再叫姑娘,俱要称夫人才是。”李嬷嬷又嘱咐了一句。 多年称呼虽已习惯,但还是应该早日改过来为好,以免侯府家仆以为安国公府规矩不足。 “嗯,嬷嬷说的是。”郑玉薇此时开口,她赞同李嬷嬷,道:“那你们以后便称我为夫人罢。” “是,奴婢等遵命。”房中诸女立即福身称是。 “夫人,那……”李嬷嬷想起一事,她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又不知从何说起。 “嬷嬷我知道。”郑玉薇点头,李嬷嬷虽语焉不详,但她了然,道:“嬷嬷不必担心。” 李嬷嬷所说的,便是秦立远最后一句嘱咐,她不同于小丫鬟们,当时立即便察觉姑爷话中带话。 而郑玉薇在夫君那话一出口,她便懂了,男人嘱咐她万不可让仆役轻忽奸猾,可是,这锦绣堂内,下仆只有两种来源,一就是她的陪房,二是秦立远经精心挑选,连两夫妻在外携手都不会多言半句的心腹,哪还有啥奸猾的。 至于下仆大意,一般主家训斥或撸下即可,郑玉薇作为宣平侯府主母,根本无需在意。 秦立远话语隐晦,但结合前一段话题,郑玉薇立时便醒悟其中之意。 那必定是因为,若是下仆大意,或许会引起比较大的后果。 锦绣堂是他们夫妻日常所居之地,夫君是在嘱咐她,要把篱笆扎紧,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秦立远手握侯府实权,先前自然不将此事放在眼里,但现在他将府里中馈以及锦绣堂一应事务交给妻子,为防出现纰漏,所以他嘱咐了一句。 而这个能制造纰漏的人选,郑玉薇心领神会,她不知道双方纠葛到了何种地步,但唯一能肯定就一点,姜氏在宣平侯府盘踞近二十载之久,哪怕一直不掌权,但要想在婆母眼皮子底下发展一些心腹暗线,还是没问题的。 郑玉薇不清楚对方手中实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锦绣堂守个滴水不漏,以不变应万变。 沉吟片刻后,郑玉薇抬起头,吩咐李嬷嬷道:“嬷嬷,这锦绣堂里头,除了我的陪嫁外,都是侯爷挑选过来的心腹,是可信的,你要把篱笆扎紧,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杨氏能挑选李嬷嬷□□女的陪嫁嬷嬷,李嬷嬷的能力不容小觑,况且她虽为嬷嬷,但实际并不老,不过三十来岁而已,处理事情仍然是有心有力。 因此,郑玉薇将事情交给李嬷嬷,她很放心。 李嬷嬷心领神会,立即点头应是。 最后,郑玉薇扫了似懂非懂的良辰等人一眼,又说了一句,道:“嬷嬷,良辰美景她们,就劳你多费心了。” 良辰等人都不笨,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有人细细分说过后,她们立即能恢复平日状态。 李嬷嬷很赞同,又应了一声,她扫了眼望着自己的丫鬟们,开始暗暗思忖,该如何才能说得即隐晦,又将厉害关系通晓个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再么么哒! 第39章 过了两刻钟功夫,便有丫鬟进门禀报,说大管事求见夫人。 “请大管事到花厅罢。”郑玉薇颔首,示意道。 待身穿湖蓝色比甲的丫鬟恭敬退出后,良辰美景上前,虚扶起郑玉薇,主仆几人出了内屋,往外行去。 绕过偏厅,穿过穿堂,沿抄手游廊走了一段,便到了一处大花厅。 描金绘彩的宽敞大花厅里头,等有一名年约五十穿一身墨蓝厚衣的老年家人,他虽两鬓染霜,但却精神矍铄,看着颇为精明强干。 这人便是秦立远所言的东叔,宣平侯府大管事,孟东。 “夫人到。”一声仆妇的唱声响起。 大花厅里等候的众人马上垂首肃立,孟东亦如是。本来身为奴仆,未得许可,不应抬眼窥视主母,孟东向来是守规矩的,但此刻他心里惦记从小看大的小主人,不禁略略关注上首。 不要小看这些世仆,如同主子们的面子功夫一样,他们亦有一套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功夫。 仆妇传唱后,须臾,从后房门处出来几个清秀丫鬟分立两旁,紧接着,一个身穿掐金绣梅花纹大红刻丝百水裙的年轻小妇人被丫鬟婆子簇拥转出。 她面如满月,黛眉樱唇,明眸酷齿,端是美极,身上罩有一件镂金大红撒花披肩,被左右丫鬟搀扶着,落座在上首主位上。 这必定侯爷昨日新娶的夫人,宣平侯府的主母了。 这小妇人如花月容虽犹有稚气,明显年纪不大,但她年纪小小,却也气度斐然,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世家贵女出身的凌然之势,使得她容貌虽美,但也让人生出不可冒犯之心。 只一眼,孟东一颗心便落地,他的主子娶得佳妇矣。 孟东不是不守本分之人,他立即收回视线,恭立在下,与众人一起请主子安。 “诸位无需多礼,”一个娇美柔软,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女子嗓音从上首响起,接着,她继续道:“起来罢。” 郑玉薇略略端详了大管事一眼,不提夫君对他的敬重,单说对方在她到来前一直安静立在堂下,没有恃主子信重便妄自尊大,想跟她这个面嫩的新主母平等说话,这就很好了。 这里的平等,不是说礼仪,而是指一种隐隐的态度,大户人家有些经年世仆,他们握权久矣,面对老主子还好,但对着小辈主子,或许新主母时,就会有一种隐隐平 等的意思在。 杨氏当年教育她时,就说了,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仆,若是可以,便要慢慢找有能力者替换掉,以免理家时徒生掣肘。 安国公府家规森严,郑明成杨氏治家严谨,老仆们万不敢如此,现在看来,宣平侯府亦如是。 郑玉薇很满意,她笑道:“东叔坐罢,我听侯爷说起过你,这些年来辛苦了,共掌内外院事务实属不易。” 老仆安分,那么该给的面子便要给足,恩威并施方属正道。 孟东谨守规矩,但也不过分卑躬,他谢过主母后,便斜签着坐了在大花厅左侧一溜高椅的最下首位置。 他面向上首,双手放在膝上,微微低首,眼睑略垂,视线放在首座前不远的地面上,恭敬回话,道:“回禀夫人,老奴不辛苦,内院事务乃管事仆妇施为,老奴不过统管大面上事,不敢当夫人夸奖。” 孟东顿了顿,又接着说:“老奴已将一应管事仆妇,及账册账房带上,此刻正等在廊下,请夫人示下。” 郑玉薇闻言十分满意,老管家处事干脆利落,她也不拖泥带水,遂道:“让她们进来罢。” 她的陪房丫鬟中,早已准备了一套理家掌事的班子,这些人是杨氏精心挑选以及培训过的,只需把事情接过来,适应一段时间,便完全无碍。 安国公府与宣平候府皆是累世勋贵,中馈事务大同小异,郑玉薇日后与母亲杨氏一般无异,除了遇上大事,日常无需太过劳神。 仆妇出门传唤,廊下之人鱼贯而入,开始与郑玉薇身边的班子交接工作。 原来的管事仆妇不动,账房也不动,诸人只需交代好手上打理的一应事务,以及将账目对清便可。 这些事情不用郑玉薇参与,她只需要在交接完成后,听取结果汇报,以及听陪房们回禀理清后的一应事务便可。 至于要不要抽取账册检阅,那便是她的事了。 于是,郑玉薇坐了片刻后,便起身离开大花厅,她回屋等候交接完成便成。 ****** 夜半时分,锦绣堂正房内屋。 黄花梨拔步床上,有一对男女交颈而窝,正陷入沉眠之中。 蓦然,内屋窗棂子之外,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婉转鸟鸣声,仿似是雏鸟在呼唤母鸟。 鸟鸣声刚响起片刻,怀抱娇妻的秦立远便张开双目,他眼神清明而锐利,无 一丝迷糊之态。 隆冬时节,外头有鸟鸣实属惊异,但秦立远却半分没有诧异,这是他与属下约定在府内的紧急联络信号。 秦立远成亲前,日常起居皆在前院,因此一旦有要紧之事发生,下属便可在外屋禀报,但他娶妻后,便搬进锦绣堂与小妻子同居一室,这般情况下,这些男性下属不要说进入正房外屋,便是踏入锦绣堂,亦是逾越之举。 这些手下人不敢越过雷池,秦立远本人亦不会允许,但时下局势紧张,有些时候,会有突发情况需要立即上报,好让他做下决定,因此,便有了府内联络暗号。 秦立远撮指就唇,吹了一记轻哨,外头便安静下来了。 他的大手小心抬起小妻子螓首,轻轻把手臂抽了出来,而后他翻身而起,俯身给郑玉薇掖好被后,便要下床。 男人动作很轻,但郑玉薇还是嘤咛了一声,被下白玉般的小手伸出,攒成拳头揉了揉眼睛,便要醒来。 秦立远闻声立时回身,伸出大手轻拍小妻子纤背,好安抚她再度入睡。 只可惜,男人这番举动效果不大,片刻后,郑玉薇便清醒了过来。 她嫁过来没几天,地方生,本就浅眠易醒,再加上今儿白日时,郑玉薇携新婚夫君刚刚三朝回门过,她喜逢亲人,但不过相聚半天,便要分离,于是回家后,她不禁落了泪。 秦立远耐心哄劝了不短时间,郑玉薇方重新高兴起来,不过睡前情绪激动,倒是让她睡得更不安稳了,夫君稍有动作,她便醒了过来。 “你要出去么?”郑玉薇睁开迷蒙的美眸,仰面问夫君。 相处了几天,郑玉薇也稍微了解自家夫君,秦立远确实待她极好,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可以说,比她的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如果是起夜,男人估计已经躺下搂住她了,但现在,他仍坐着,只俯身轻拍她。 “嗯”,秦立远低头,在小妻子脸颊上吻了吻,低声跟她说道:“我需要出去一趟。” “现在还早着呢,你睡吧,我……”秦立远也不确定是何事,需要多久才能处理妥当,于是,他顿了顿,方接着说:“我若把事情办妥,便会回来。” “好”,郑玉薇闻言点了点头,又说:“那你要多添件衣衫。”说罢,她乖乖闭上眼睛,示意自己马上就睡。 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他必定是付出了不菲的汗水,郑玉薇若是作 为旁观者,她大概会感叹敬仰一番便罢,但此刻她是秦立远的妻子,他待她极好,且二人荣辱与共,她不能帮他的忙,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他心有余虑。 “我的宝儿真乖巧。”秦立远心下欢喜,他眉眼一柔,扬唇微笑道。 郑玉薇闻言确实脸上一热,她忍不住张开眸子,嗔了男人一眼。 这个称呼她听过,就是两人新婚夜床笫欢愉时,男人伏在她身上情难自禁时唤的。 秦立远疼惜她,怕她身子疼痛,故而这几天两人只是共枕拥被而眠,并未有行那事,而他平日都唤她薇儿,郑玉薇乍然在闻这个称呼,不禁忆起那日□□,一时又羞又窘。 她小手抓住锦被边缘,使力一拽蒙住头脸,闷闷的娇声软语从被下传出,“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秦立远刚才心中柔情激荡,话语便说了出来,不过,他确实很喜欢这个爱称,他微微一笑,心中同样想起新婚夜欢愉。 他年轻力盛,那日浅尝娇妻滋味后自然惦记,秦立远暗忖,这过了好几天时间,明日二人行房应已无碍。 他伸出大手把妻子的小脸掏出来,俯身亲了粉唇一记,温声道:“我先过去了,你好好睡。” 秦立远固然不舍郑玉薇,但下属能半夜寻到此处,事态显然紧急,他与小妻子简单说了数句后,便翻身下床。 他也没有唤人进来侍候,几步走到透雕灵芝纹翘头衣架前,取了衣裳,快速穿戴妥当后,再披了一件玄色蜀锦面貂皮鹤氅。 秦立远信步回到拔步床里头,大手撩起大红锦帐,俯身在小妻子玉额上亲了亲,轻声道:“我出门了。” 郑玉薇早已睁开眼眸,她点点头,细声说道:“好。” 秦立远立即起身,将锦帐放好,转身大步出了里屋,往外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40章 夜半醒后,郑玉薇便没有再次入睡,只是她一直睁眼到天明,秦立远都没有回屋。 郑玉薇不禁有些惦记,也不知道出什么状况了,要男人半夜匆匆前往处理。 清晨,良辰美景等人捧着铜盘水壶帕子等屋,进了里屋,李嬷嬷展开大披风,把郑玉薇搀扶起床裹住,往屏风后而去。 她顺道瞥了一眼整洁的被褥,不禁蹙了蹙眉,昨夜正房没叫水,床铺也不见凌乱。 而且,前天夜里也如是。 李嬷嬷忧心忡忡,她姑娘嫁过来与姑爷同房三夜,就新婚当晚小夫妻行过那事,余下两天,姑爷与姑娘就光拥被同眠而已。 她家姑娘国色天香,姑爷年轻体健,怎会如此? 李嬷嬷憋了又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她伸手拿起郑玉薇挑选的赤金拔丝丹凤衔珠点翠步摇,轻轻地簪在乌黑的云鬓之上,然后,试探地问了一句。 “夫人,那……”李嬷嬷斟酌用词,怕郑玉薇心思敏感会神伤,顿了顿道:“正房这两夜没唤水,可是候爷他……” 李嬷嬷眉心紧蹙,可是姑爷不喜她家姑娘了? “嬷嬷!”郑玉薇秒懂,她闻言不禁小脸烧红,羞不可抑,连忙出言打断。 只是她从黄铜镜里看见李嬷嬷紧蹙的眉心,到底不想自己的乳嬷嬷担忧,郑玉薇强忍羞意,吞吞吐吐说道:“他没有,他,他怕那天我身子还疼,才没有的。” “好,好。”李嬷嬷会意,她立即笑得合不拢嘴,姑爷疼惜姑娘,那是再好不过。 就是说嘛,平日姑爷对姑娘极好,据李嬷嬷所见,那是可算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会无端就不喜了。 李嬷嬷乐呵呵,旁边良辰等人虽未成婚,但为了伺候出嫁的主子,也被普及过这事,她们听懂后,也很是欢喜,于是,诸女俱眼带欣喜。 房中事被讨论,郑玉薇羞窘,她身上也打点好了,瞥一眼滴漏后,她站了起来,忙吩咐道:“好了,先用膳吧,时候不早了,待会还得到钟瑞堂请安去呢。” 钟瑞堂,便是姜氏所居之地,她虽是继婆母,但也是婆母,郑玉薇进门后,仍需每天前往请安。 宣平侯府虽主子少事情复杂,但这也带来了一个好处,便是郑玉薇无需像其他新妇一般,备受婆母磨搓。 继婆母跟亲婆母不同,要是 苛待继子继媳,那也是受人诟病的,更被说,姜氏母子皆在她男人的余荫下过活,姜氏只要不傻,都不会无故找茬。 一般新妇的日子,郑玉薇是知道的,婆婆晨起前,儿媳便要等在房外伺候,然后各种立规矩,大家婆母若觉得儿媳不妥当,当然不会体罚,但责备还是会有的。 更被说还有房里塞人这起子糟心事了。 新妇要一直熬到有了儿女,看在渐长的孙子孙女面子上,婆母才会放松下来。 所以,就有了一句话叫做多年媳妇熬成婆。 郑玉薇从前玩得好的小姐妹们,先于她出门子的那几个,婚后她基本见不到人了,被婆母拘束着呢,偶尔赴宴碰上,几人都得侍立在婆母身后,逮到机会,便要大倒苦水。 郑玉薇觉得,她这继婆母虽很可能有小心思,但对比起面对亲婆母的苦处来说,她还是乐意过这般日子。 早膳用罢,郑玉薇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往后头而去。 拐过几间抱厦,出了后门,沿着后廊行去,进入了一条宽夹道,顺着夹道走了一段,再进了一道垂花门,便到了此行目的地。 绕过一座宽阔的浮雕云纹山字座式黄杨木大屏风,眼前是一连十六扇透雕回纹的朱红漆大门扇,匾额高悬,上书三个浑厚凝重的金漆大字,钟瑞堂。 此处乃宣平侯府历代太夫人所居之地,上头匾额,同样是第一代宣平侯所书。 院子里的仆妇见郑玉薇一行人出现,纷纷福身请安,被叫起后,其中一个立即往里头传报。 待郑玉薇缓步行至正房门前,已有身穿浅碧色比甲的丫鬟迎了出来,行礼后禀道:“太夫人请夫人进屋。” 郑玉薇点了点头,举步往里头行去。 进得屋内,姜氏端坐在上首,郑玉薇便上前请安。 她刚略略敛衽,姜氏便道:“你这孩子,一家子人,何须多礼,快快起罢。” 姜氏笑容和熙,伸手虚扶,她身边的嬷嬷急步上前,便要搀扶郑玉薇。 郑玉薇就势站起,然后,她于堂上两溜玫瑰椅的左侧最上首处落座。 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捧着红漆茶盘进了房,上面有两个缠枝纹青花茶盏。 侍立在郑玉薇身后的良辰上前一步,捧起其中一盏,恭敬给主子奉上,余下的那一盏则到了姜氏手里。 姜氏一手托起茶盏,一手 掀开碗盖,呷了口茶,笑道:“我这人内热烦渴,向来不吃茶叶,只用这栝篓根泡茶。” “这栝篓根虽没新茶好喝,却能清热宽胸,你偶尔吃吃也是好的。”姜氏微笑话罢,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方放下茶盏。 郑玉薇略垂眼帘,瞅着手上茶盏,只见瓷白的青花茶盏里头,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中,漂浮着几片白色的块状草木根类物事。 真是这样吗? 郑玉薇已经是第二次喝这栝楼茶了,因此面上不动声色,她端起茶盏略抿了一口,然后用锦帕拭了拭樱唇,方微微一笑,抬目缓声说:“太夫人所言甚是。” 这继婆媳二人笑意盈盈,略聊了几句闲话,随后,姜氏话风便一转,便说起另一事来。 “深之娶得佳妇,我心甚慰。”姜氏看着郑玉薇一笑,表情温婉的白皙面庞上很是欣慰。 郑玉薇适时垂首,微表羞赧之意。 “兄长已成婚,接下里就到轩儿了,他今年也有十八,也是时候成亲了。”姜氏又喝了一口茶,继续温声说道。 听到此处,郑玉薇精神一振,这枯燥无聊的请安终于来点有意思的事情了。 郑玉薇记得,原文是个虐恋文,男女主前期最大的障碍,便是这姜太夫人了,她在文中形象极为丑恶,坚决不允周文倩进门,于是,便造成秦周二人暂时劳燕分飞,各自婚嫁的局面。 要不是周文倩夫丧,守了寡,这对“真情鸳鸯”都不能再次聚首呢。 只不过,在原文中秦立轩是娶了原身的,但现在郑玉薇给撂了挑子,那么,姜氏又看上哪个当儿媳妇呢? “哦”,郑玉薇眼神专注,表情恰到好处,语气微带疑惑道:“不知太夫人属意哪家闺秀?” “是兰台寺大夫张大人家的长女,人才颇佳,又正好与轩儿年岁相仿,”姜氏面上笑意盈盈,看着很是欢喜,她又道:“正要你出面邀她家过来赏赏花,若你也觉得不错,便要定下来了。” 兰台寺张大人的长女? 郑玉薇凝眉想了想,却无甚印象,这家与她娘家安国公府并不是一个圈子的,就算偶有交集,这个张大姑娘也没能给她留下多少记忆。 不过,郑玉薇却不能这么说,她笑了笑,道:“好,等过两天,我便下个帖子,请几家人过来赏花。” 大户人家相看婚事,一般会披上一层外衣,邀请上一群人聚宴赏花之类 的,有默契的两家便可碰头,彼此相看,不为外人道也。 婚事成了固然好,不成也不损女方闺誉。 郑玉薇刚归秦门,发帖子请一些昔日手帕交登门赏花是常事,又因有些闺秀未出嫁,所以连同长辈一起邀请,便是最合适不过。 比起常年“休养”在家,较少出门赴宴的姜氏,她发帖子更理所当然。 于是,郑玉薇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她年纪虽小,但身份却是秦二嫂子,姜氏既然提出,她便不能拒绝为夫君亲弟操心。 至于姜氏看上的那个女子,郑玉薇虽明知秦二深爱周文倩,她亦有心无力。 她总不能让秦二不娶,好等着周文倩丧夫吧。 先不提怎么解释先知问题,单说她夫君,秦立远虽肯定与姜氏有龌蹉,但他未必就与秦二不妥。 郑玉薇若这般想,很可能自家夫君就头一个不高兴。 现在看来,她的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郑玉薇可没打算自己给搅糊,能力以外的东西,请恕她无能为力了。 况且,秦二将来的妻子,未必就如原身一般性格,人家或许能日子过好也不一定。 当个有现代灵魂的古代女子,能过顺心不易,郑玉薇还是把握好自己的生活再说吧。 郑玉薇答应办赏花宴后,与姜氏再寒暄几句,她便委婉告辞了。 两人只是继婆媳,姜氏与秦立远不能亲如母子,而郑玉薇有握有绝对实权的夫君撑腰,大面子能过去就行了,她没打算太为难自己。 姜氏颔首,温婉一笑,道:“嗯,回去吧,你刚进门,手忙脚乱着呢,赶紧回去归置妥当为好。” 于是,郑玉薇顺势起身,领着一干丫鬟婆子往回自己院子去了。 回到锦绣堂正房。 郑玉薇坐下,马上有丫鬟奉上茶水漱盂,她端起茶盏,足足漱了好几次口,方罢。 良辰捧着一方新帕上前,郑玉薇把旧帕扔下,净了手,方执起新帕。 扔在透雕牡丹纹花梨木六足香几上的锦帕,已濡湿了小半,正是方才郑玉薇在钟瑞堂喝茶后所沾,她喝下了那所谓的栝楼茶后,持帕擦拭唇角时,已不着痕迹将茶水尽数吐在帕子上。 不要怪她小人之心,实在是这继母子之间看起来不太和谐,要不然秦立远也不会吩咐她扎紧篱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是,这继母子之间并没有撕破面皮,表面依旧和谐,她可以不在姜氏处用膳,却不能连茶水都不沾。 于是,从昨日第一次到钟瑞堂请安时,郑玉薇便如此做。好在,贵女教养包括了这一方面,以便女儿防人暗算,她自信,自己做得不漏痕迹。 “嬷嬷,”郑玉薇抬眼看李嬷嬷,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41章 “嬷嬷,”郑玉薇抬眼看李嬷嬷,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下仆自有一个圈子,有些事儿是欺上不瞒下的,主子问不出来,但下仆们都能知道。郑玉薇要打听的事儿不算隐蔽,李嬷嬷身为主母的乳嬷嬷,只要隐隐表示个好奇心,便有上赶着告诉她。 “回禀夫人,”李嬷嬷先福了福身,而后开口说道:“老奴已经详细打听清楚,太夫人她早年时常干咳,请大夫看过说是内热烦渴,虽吃了几剂药后便好,但不久会反复。” 没错,郑玉薇让李嬷嬷打听的便是今天喝这茶,可能有些先入为主吧,她老是觉得,这么一个大家夫人爱喝那酸不溜丢的茶水,颇有些古怪。 她示意李嬷嬷坐下来慢慢说,李嬷嬷便斜签着坐了在海棠式开光墩子上,又说道:“后来有个大夫便说,让太夫人常年喝这栝楼根茶,便能润燥降火,不再反复,太夫人便照做,后来果然是不怎么咳嗽了。” 最后,李嬷嬷说:“太夫人一直喝了七八年,直到如今了。” 郑玉薇挑眉,果真是如此? 她想了想后,沉吟半响,复又问道:“那太夫人以前没这毛病吗?” 这般听起来,倒像是长期体热了,郑玉薇不懂医,不过她有些疑惑,怎么以前就没大夫建议?太夫人今年快四十了吧,那前面那二三十年干啥去了。 李嬷嬷心细谨慎,事无巨细都给打听清楚了,她立即回道:“听老仆们说,太夫人从前也体热,但不严重,只是老侯爷去逝后,她伤心之下,病了很长时间,病愈后,这症状便严重起来了。” 李嬷嬷说了一大段,有些口干舌燥,她接过小丫鬟递过的茶水,灌了两口,才对凝眉细想的郑玉薇说道:“老奴仔细留心过,太夫人这事听着确实是没有不妥之处。” 她知道主子担心什么,所以打听得很仔细,但事实确实如方才所言,姜氏行为再正常不过。 郑玉薇纤手端起几上的刻花青瓷茶盏,啜了一口盏内的香片茶,眼睑微垂,凝神细想。 确实,姜氏这行为有理有据,因果关系严丝合缝,看着再寻常不过,只是不知为何,郑玉薇却还是有一丝不□□心。 就是太正常了,郑玉薇反倒觉得有些不正常,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姜氏。 姜氏此人一贯温婉十足,不论她成亲前还是成亲后所见,皆是如此,但就是对方这 般行事,却给了郑玉薇一种很不真切感,让她觉得这继婆婆心思很不浅。 毕竟,郑玉薇从前与姜氏亲子议过婚,就差临门一脚就成了,现今婚事告吹不说,她还嫁给对方的继子,这样的情况下,是个人都会不高兴的。 但姜氏却笑意盈盈,对她态度一如往昔,不论是在秦立远面前还是身后。 郑玉薇特地观察过对方的眼神,姜氏连眸底都没有露一丝破绽,让她回想起来时,实在是忌惮万分。 再加上秦立远隐晦的嘱咐,让郑玉薇对姜氏的警戒级别一再提升。 她从前在父母护荫下无忧无虑,现今嫁出家门,虽夫君疼惜万分,但夫妻二人分工合作,郑玉薇头回当家作主,她细想一番,觉得自己还是谨慎些为好。 “嬷嬷,你让人出门到回春堂仔细询问一番吧。”半响后,郑玉薇打定主意,指了指几上沾湿的锦帕,开口说道:“顺道把这帕子拿去,让方大夫看看是否有端倪。” 这回春堂与安国公府相熟,里头大夫医术颇高,可以说仅次于宫中太医署。 回春堂素来与权贵人家打交道,很懂规矩,只治病不说话。而这方大夫更是很得杨氏信任,成亲前,母亲早就嘱咐过她,有需要自可派人寻方大夫。 若栝楼茶没问题,看看其中是否另加好料也是好的。郑玉薇自认不是八面玲珑的聪明人,处事还是更为严谨一些才好。 “是,老奴马上就去办。”李嬷嬷也很在意这事,她立即起身寻了个匣子,把帕子收进去,便要转身再次出门。 “嬷嬷,”郑玉薇唤了一声,嘱咐道:“要寻妥帖人去办,不能让外人知晓。” “老奴省得。”李嬷嬷办事老道,自是明白,她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 李嬷嬷打发人出门前往回春堂,无需多久,午饭前便有了消息。 消息回来时,郑玉薇已独自用过午膳,正在漱口。 她婚后,还是头回自个儿用膳,秦立远半夜未归,刚才在李嬷嬷出门不久后又打发人告诉她,他要出门,不能陪她用午膳了。 郑玉薇有些担心,出门子前她就知道现今两党相争已到白热化状态,虽从原文得知太子跟二皇子都不是新帝,两党必然倒台,但这两党能量之大,倒下时必定是血雨腥风一片。 她男人位居京营要紧位置,正是处于旋涡的中心,他夤夜匆匆离去,现在又出了门,可见事情不 小了。 秦立远对她难舍难分,她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事情紧急,他不会连照面的功夫都没有,便出了门。 原文只谈情说爱,并没有怎么提到夺嫡这些事儿,不过好在剧情背景需要,她还是知道秦郑两家最终安好,此刻才能略略安心。 不过,这也不妨碍郑玉薇心有挂牵。 李嬷嬷进门时,郑玉薇正端着汝窑茶盅在想这事,见得李嬷嬷身影,她才回过神来。 “嬷嬷,方大夫如何说?”郑玉薇问道,她努力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再多想些有的没的。 她抬眼一看,李嬷嬷凝重的面色映入眼帘,郑玉薇心下咯噔了一下,不禁沉声问道:“嬷嬷,可是那茶真有古怪?” 难道姜氏真在里头加好料了?郑玉薇立时暗暗庆幸,好在自己坚持让人辨析此事,不然吃了大亏还尤不自知。 因姜氏喝栝楼茶的事合情合理,她第一时间便想到,对方是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只是郑玉薇心中亦有些疑惑,凭着对方无懈可击的温婉面容,她看那姜氏并不似会使这么粗暴手段人啊? 她夫君可是侯府绝对的当家人,姜氏这般行事,难道就不怕秦立远事后暴怒? 秦立远此人,怎么看都非毫无手段的好相与之人,姜氏当他继母多年,应该更为了解才是。 郑玉薇秀眉一蹙,心底瞬间便掠过不少念头,她抬头凝视李嬷嬷,等待对方回话,“嬷嬷,你坐下慢慢说来。” 侍立在旁的良辰美景等人同样紧张,良辰忙端了藤墩子过来,让李嬷嬷坐下说话。 “夫人”,李嬷嬷坐下,她眉心紧蹙,斟酌一番用词,方开口道:“那帕子拿去给方大夫看过了,茶倒是真如太夫人所说,就是个栝楼根泡的,没有其他东西。” 郑玉薇凝眉,既然没有加料,难道是这栝楼根的问题? 她身边陪嫁有会些医药的丫鬟,但这些子人擅长调养妇人身子,保胎育儿之类的,这栝楼根郑玉薇询问过,她们并不太晓得。 她没吭声,静静听着。 李嬷嬷继续说道:“方大夫说,这栝楼根又名天花粉,并不金贵,但平日用得较少,算是偏门药物,亦确实有清热生津、润燥降火之效,只是……” 这个点,很明显便是大转折了,郑玉薇心下微沉,与一众丫鬟们盯着李嬷嬷。 李嬷嬷面色凝重 ,蹙眉说道:“这栝楼根却还另有一功效。”她抬眼看着神色沉凝的主子,最后说了一句,“有孕妇人服用则破胎,且若未有身孕,妇人长期饮用,便难以得孕。” 李嬷嬷一言犹如石破天惊,令郑玉薇心头陡然一惊,她美眸一凝,线条精致的粉唇已是紧紧抿起。 这个隐藏药效,实在一举击中郑玉薇的要害,让她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姜氏。 若她没有太大防备,每天喝上半盏所谓清热降火的栝楼根茶,那么这个后果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郑玉薇秀美的眉目一片冷然,她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盅,不论姜氏是否故意,她都得当成故意的了。 这姜氏的心机实在太过深沉,早七八年便开始布局,那时候老宣平侯新丧,秦立远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还在竭力想着如何撑起门庭,她就想着要如何谋害他未来的妻儿。 姜氏肯定不会害自己的亲儿,若她有心为之,这目标只能是承爵的继子秦立远。 郑玉薇蹙眉,可是姜氏这谋算,只能动秦立远的嫡妻嫡子,他是男人,嫡妻无子,他纳妾再生便是。 姜氏这步棋,虽对继子损伤不小,但却没能伤筋动骨啊。 郑玉薇想到此处,心中猛地一跳,难道姜氏还有其他后手? 她栗然一惊之下,玉白的额际立即微微冒汗。 郑玉薇抬起眼帘,当即决定,等男人归家后,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秦立远对姜氏的了解肯定比她深,还是让他好好判断一番为好,况且后续若有行动,男人对宣平侯府的掌控亦是远胜于己。 这事越不过她夫君。 想罢,郑玉薇抬首看着一众陪嫁,说道:“此事不能外泄分毫,你们出了这个门,便不可多说一句话。” 诸女齐齐应诺。 郑玉薇起身,刚才出了些汗,她生性喜洁,便要更衣。 缓步回到里屋,郑玉薇眉目依旧冷凝。 她夫君在古代算大龄初婚青年了,母亲杨氏嘱咐过她,还是尽早怀孕生子为佳,因为头胎未必就能得男,母女两人都非不喜女儿,但世情如此,尽早生子更为好。 虽母亲如此说,但郑玉薇今年才刚及笄,孩子之事暂虽未拿定主意,但她心底还是偏向晚一年再要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喜欢被继婆母人为避孕,更何况,那茶还有破胎之效,万一她 不小心怀上了呢? 她年纪不大,一个不小心,怕是要吃大亏。 郑玉薇俏丽的面庞隐带冰霜之色,她冷哼一声,果然是母亲说得对,这种情况下,这继婆婆肯定会有小心思。 只是这姜氏城府比一般妇人而言,要更深更狠。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42章 秦立远一直到了晚间戌时过半方归。 大红软缎门帘子被撩起,身材高大的男子携带着一身寒气进了正房。 “夫君”,郑玉薇欣喜,她本端坐在玫瑰椅上等待男人,此刻站起,迎了上前。 小妻子喜形于色,眉眼弯弯,秦立远见状,绷紧一天的心弦不禁松下,唇角轻扬,笑意漫上眉梢,他柔声答应一声,“嗯。” 他本能抬手,欲握住小妻子那双白玉般的小手,但偏又立时想起,自己一身寒意,怕是要冰着她。 秦立远大手的动作随思绪顿了顿,但郑玉薇却没管那么多,她温暖的小手往前,主动握住近在咫尺的大手。 男人大概待在室外的时间很长,他往常温热的大手现下微凉,不过却并不冰冷。 柔若无骨的暖和小手放在他的手心,与她欢喜的笑靥一起熨帖男人的心,秦立远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因有了眸底柔光,此时是软化不少。 “要冰着你呢。”话虽这么说,不过秦立远到底没舍得放开,大手微收,反倒握得更紧了一些。 “才没有,只是有些凉罢了。”郑玉薇笑意盈盈,她仰首问道:“夫君,你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秦立远牵着郑玉薇的小手往里屋走,初见到小妻子骤然欢喜,现下缓了一缓,他倒想起白日之事。 秦立远侧头看着小妻子,浓黑剑眉深深蹙起,这事涉及她,他心下歉疚,一时不知该开口,不禁沉吟不语。 “怎么了?”郑玉薇仰头看着男人,见他如此,不禁微蹙秀眉,问道:“可是有何事?” 郑玉薇想到白天担忧之事,心不由得提起来,眼前男人是已是她的夫君,她已再无法像以前一般只冷眼旁观。 她本欲告知立刻男人姜氏一事,此刻心下提起,那事便暂时给抛在脑后了,只紧张地盯住他看。 夫妻二人此时已携手进了里屋,往一侧的罗汉榻行去,秦立远并没有像从前一样,与小妻子分坐炕几两侧,而是拥着她坐在同一边。 透雕回纹三屏风围子罗汉榻很宽大,就算是小方炕几一侧,亦足够两人安坐且绰绰有余。 秦立远长臂一展,搂住小妻子纤细的腰身,他垂首看着郑玉薇仰着玉白的小脸,一她双美眸正紧张盯着自己,隐带忧色,他歉意更深。 “薇儿,为夫愧对于你。”秦立远神 色有些黯然,低声说道。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什么?愧对于她,就是对不起她,那,他是干了什么事了吗? 一个对不起,实在拥有很深的涵义,且郑玉薇还拥有一个曾经在现待多年的灵魂,实在很难不想歪啊。 乍然听闻,郑玉薇也没空吐槽“为夫”这老气纵横的自称,脑海中立刻闪过很多不和谐事件,她又眨了眨眼睛,两人才新婚,男人看样子对她是爱不释手,不像能主动出轨的人啊。 难道是中□□之类的事? 能不能不要这样啊? 秦立远婚后待她真情实意,郑玉薇并不是无所知觉,于是,她被父母疼宠出来的小脾气早已悄悄冒头,此刻粉嫩两颊一鼓,她瞪着男人道:“你可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你可是答应过终身不二色的。”郑玉薇小气愤,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回事儿,一个男人对不起妻子,哪还有其他事,这才成亲几天啊? 她挣了一下在被搂男人怀里的身子,气鼓鼓的说:“你做不到我就回家了,我爹爹我娘都这么说的。” 秦立远收紧双臂抱住小妻子,他方才没明白郑玉薇所说何事,顿了顿后,才反应过来。 他一时啼笑皆非,黯然之色亦不觉退去,秦立远拥着小娇妻,低头看她轻嗔薄怒,不禁俯身亲了亲她的小脸,方微笑道:“没有这回事,你想到哪去了?” “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不会再有别人了。”秦立远抬手,轻抚小妻子玉白的小脸,而后将侧脸贴在她的粉颊上,以仅容用两人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我的心你不明白么?” 男人声音低沉暗哑,一句话似感叹似表白,悄悄地从郑玉薇的耳廓钻进她的心。 秦立远婚书上有承诺,两人成亲后,男人表现出来的情意郑玉薇亦清楚,但此刻这句话,却是他头一回正式表露自己的心迹。 郑玉薇闻言,甜蜜欢喜的同时,娇羞之意亦漫上心头,她粉颊一热,侧头娇嗔了男人一眼,接着害羞地将脸埋在他的肩窝。 秦立远刚才说话时,已随手挥退里屋伺候的下仆,他此刻干脆将郑玉薇抱坐在怀里,搂着她说话。 “日后,这回娘家的话可不能再说。”秦立远说道此处,话语认真起来,他虽舍不得大声跟小妻子说话,但低沉的声音已严肃起来,他把郑玉薇的小脸掏出来,低首吻了吻,方又说道。 “你这辈子都是 我的妻子,哪儿也不许去。”两人鼻尖贴着鼻尖,秦立远黑眸凝视小妻子水眸,沉声说道。 男人很认真很严肃,郑玉薇乖乖地答应了一声,小声说道:“你要是一辈子都疼我,都不找别人,那我以后都听你的。” 郑玉薇还是忍不住提了最在意的事。 “好,我答应你。”秦立远认真承诺,接着两人三击掌为誓。 “那你以后都乖乖听我的,可不能再调皮任性。”秦立远不知想起何事,黑眸中柔光更盛,他薄唇带笑,温声说道。 我怎么就调皮任性了? 郑玉薇闻言有些不服气,不过她没打算破坏此刻气氛,微嘟小嘴就答应了。 秦立远大手抚上她的脸,含笑吻住微嘟的粉唇,绵绵密密地亲吻着。 郑玉薇温顺靠在男人臂弯处,美眸微闭,与他唇舌交缠。 经过一场无意间引起的交心,让两人感情愈深,此刻的吻,亦更为柔情蜜意。 小夫妻俩紧密地偎依在一起,温存了良久后,郑玉薇方想起一事,她奇道:“那你说愧对于我,是何缘故?” 一提起这事,秦立远的剑眉再次蹙紧,他顿了顿,方愧疚对小妻子说道:“我任职在京营机要位置,现下京中势如水火,我只得在皇子中择一,以求周全。” 秦立远出孝伤愈后,便起复进入京营,他当时惦记郑玉薇,硬是咬牙顶住几方拉拢的压力,表面保持了中立,籍此顺利求娶佳人。 他本来打算再撑一阵子的,只可惜昨夜又出了紧急状况,迫不得已,秦立远并宣平侯府,在今晨已正式倒向三皇子一方。 “你与娘家亲人,怕是暂时不能多加联系了。”秦立远轻声说道,他凝视小妻子,面上歉然。 宣平侯府一方联系安国公府倒没什么,但郑明成一方作为老皇帝心腹,为了避嫌,尤其此时是他刚将女儿嫁给秦立远,那就更必须与这边撇清关系了。 之前秦立远中立,安国公府嫁女能说得过去,但今天之后,两家断绝来往,郑明成方能向老皇帝表明忠心耿耿,不倒向任何一皇子之意。 伴君如伴虎,郑明成身负郑氏一族,他不能有任何轻忽庆幸之意。 如此,哪怕三皇子他日能顺利登上大宝,在这之前,秦郑两家亦需要划清界限。 秦立远也是一族当家人,他很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对爱妻歉疚万分。 郑玉薇闻言,瞬间会意,她心情马上就低落下来了。 她从原文的只言片语当中得知这事,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知道三皇子什么时候才能登基称帝,万一要几年时间,那她就得与娘家几年不联系了。 郑玉薇想起慈爱父母,姐弟情深,还有那平日虽老爱挑刺,但她出嫁时却翻出压箱底的好物事为自己添妆的祖母,一时心里只觉难受至极。 她怔怔注视的着男人带着关切的黑眸,美眸眨了眨,竟是难以克制地流下泪水。 “薇儿别哭。”一向沉稳至极的男人此刻手忙脚乱,他抬起大手给小妻子拭去泪水,嘴里喃喃说道:“我的薇儿不要哭,是我不好。” 秦立远头回见爱妻落泪,那晶莹的泪珠似乎滚进他的心头,烫得他难受至极,男人心中一时只觉万分□□,他慌乱,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反复低低地说着那句“是我不好,薇儿不要哭。” 他声音暗哑,心中疼痛,但他却不后悔,秦立远是三皇子一党已不可更改,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娶她进门的。 “薇儿,不哭。”他低头,亲吻小妻子的美眸。 郑玉薇情绪一时激动,喉间哽咽,无法发声,缓了缓后,她的眼泪虽未能止住,但却也好了很多,她偎依到夫君宽广温热的怀抱,轻声说道:“你别担心,我哭一会就不哭了。” 夫君的焦急尽溢言表,郑玉薇心内熨帖,她亦知道两家不联系只是暂时的,等新帝登基便好,于是她抬起纤手抹了一把脸,勉强止住泪水道:“我答应过听你的,我不哭,也不后悔嫁你为妻。” 爱妻美眸带泪,仰面看着他,微红的眼角与眸中水光让秦立远心疼,但她说的话却让他心中舒畅至极。 她不后悔就好,他亦不允许她后悔。 爱妻之言隐晦表达心中情感,秦立远只觉心中滂湃情感再难抑制,他头一低,薄唇吻住郑玉薇小嘴,微施力辗转厮磨,籍此泄出心中情感。 小夫妻吻着吻着,这热吻便愈发炙炽,秦立远呼吸沉重,粗喘不断,黑眸暗流涌动,他将小妻子一把抱起,唇舌继续厮磨间,疾步往床榻那头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爱吃水果小猫?”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 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43章 精雕细琢的黄花梨千工拔步床之上,锦帐低垂,里头时急时缓的娇喘细泣不绝于耳。 高大英武的男子恣意爱怜,柔美纤弱的女子婉转承欢,小夫妻这一场□□舒坦至极,一直到郑玉薇无力支撑,秦立远方肯加快动作。 男人再狠狠折腾了一番,红罗帐内方才平静下来。 侍立在外间的李嬷嬷早已听到动静,她将小丫鬟们退远一些,然后用让人在浴房备下热水,只待主子们事后使用。 秦立远没有让人进屋伺候,他抱起小妻子,到隔间洗漱一番,才搂抱着她回到内屋。 他亲自动手,为二人换上寝衣,方翻身上床,将郑玉薇搂进怀中,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纤背。 郑玉薇偎依在男人怀里,缓了半响才觉好些,□□后她有些慵懒疲惫,本已昏昏欲睡,但她突然想起一事,精神便立马一振。 被男人的事儿打了岔,两人又欢爱一番,她险些忘了告诉秦立远姜氏那些破事。 “夫君”,平日娇美的女声此刻带上□□后的软媚,郑玉薇低低唤了一声。 秦立远柔声应了,垂首以薄唇在小妻子墨发上轻吻。 “我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郑玉薇抬起小脸,看着一脸温柔的夫君。 “何事?”秦立远大手摩挲着小妻子玉白的粉颊,温声问道。 他的小妻子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但此刻倒是强打起精神来说话,可见是有她在意的事发生了。 秦立远对宣平侯府掌控力极强,若是家中有要事发生,下头人定然第一时间汇报于他,只是他归家时风平浪静,显然是无事发生。 他一时有些疑惑。 郑玉薇便将白日之事仔细地诉说了一番。 秦立远安静地听着,神色渐渐沉凝下来,当听到“难受孕”、“破胎”时,他薄唇紧抿,黑眸波澜骤起,面上已是冷凝一片。 “夫君,你说,太夫人是故意的吗?”郑玉薇秀眉微蹙,轻咬粉唇,她虽以最大恶意揣测姜氏,但对方行事看着太合理,让她内心深处到底有些许不确定。 丈夫全心全意疼爱她,且他比自己年长不少,历事更要复杂许多,郑玉薇此刻偎依在他怀里,不禁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秦立远收紧双臂,轻抚爱妻秀发。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意外,尤其事关 机要。 秦立远眼底冰凉一片,他薄唇微微挑起,那弧度毫无温度,他启唇说了一句话,道:“祖母在世时,便已说过,姜氏此人,心思深沉且性情坚韧,若生为男儿,当是百折不挠之人也。” 他低头,迎上小妻子诧异的目光,说道:“如今看来,祖母明智,姜氏果真如此。” 秦立远少年承爵,适逢乱局,他支撑门庭已为不易,实在无心关注这些子旁枝末节,且拥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他对这些后宅诡计根本不屑一顾。 前院滴水不漏,不论姜氏心思如何,都断然无法谋算到他身上的。 不过这姜氏亦是个聪明人,她不会用自己的短处去攻他的长处,反倒是另辟幽径,在不起眼处下手。 如今看来,果真是他的祖母有先见之明,姜氏处处有掣肘,都能耐心布下这么一个局,倘若她握住了后宅权柄,怕是能干是事就更多了。 若是让姜氏经营几年,到时候秦立远娶妻进门,那他妻子及日后孩儿的处境想必危机四伏。 秦立远挑眉冷冷一笑,可惜姜氏命不好,前有睿智婆母,后面又有他这么个继子,而他娶进门的小媳妇,亦是个谨慎的人,剥丝抽茧之下,倒是把她多年暗谋顷刻被揭破。 他低头对小妻子说道:“这事不能明着处理,但我不会让你吃亏。” 说话间,秦立远神色一片冷肃。 本朝以孝治天下,继母子虽是打了擦边球,孝道放松了很多,但姜氏废了多年心思,把事情圆了个滴水不漏,这事秦立远明面上却是无可奈何。 姜氏病症年已甚久,且那茶是大夫建议,她喝了足有七八年之久。 秦立远是承爵继子,总不能在继母已因病调养多年的调养方子上找茬。 现在外头风声鹤唳,几个党派纠缠咬合,只瞪大眼睛找对手茬子,三皇子手下势力只浮小部分,避开锋芒同时亦处于弱势。 而老皇帝常年小恙,本已烦躁,膝下两个年长儿子又斗个头破血流,其他儿子又虎视眈眈,都只为谋取他屁股下那张龙椅,他情绪如何能好。 在这个无风三尺浪的特殊时期,要是刚倒向三皇子的宣平侯府,敢在这时候闹出幺蛾子,一旦被对头逮住把柄做文章,秦立远怕是立即便要吃大亏。 因此,这件事只能捂紧在宣平侯府里头。 不过,不张扬并不代表秦立远拿姜氏没法子,在 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尔尔,姜氏依附宣平侯府生存,而他则是侯府名副其实的家主。 秦立远唯一有所顾忌的,便是姜氏乃他同父异母二弟的生母。 他了解秦立轩,这弟弟虽处事优柔寡断,但本性不坏,对兄长亦是尊崇有加,如非迫不得已,秦立远不希望伤害他这个兄弟。 秦立轩待姜氏诚孝,若是打击姜氏太过,就必然会影响到他。 况且,在祖母垂危时,秦立远答应过她,要护荫秦二。 男人对外人且言而有信,更被说对自己敬爱的亲祖母了。 秦立远左臂搂着小妻子,右手轻抚她的纤背,温柔爱抚,垂眸略略思忖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低头在昏昏欲睡的小妻子脸上亲了亲,爱怜说道:“先睡吧,待明早晨起我告诉你。” 提起此事,秦立远眸底闪过一丝冷光,他抬手便能重重打压姜氏。 “好。”郑玉薇闻言放心,她方才话罢困倦已涌上来,只强撑着半睁眼眸,此刻得到男人答复,她立即阖上眼睑,不消片刻,便进入梦乡。 秦立远凝视爱妻,待得她呼吸平稳绵长后,再替怀中人掖了掖被角后,方闭目沉睡。 夫妻俩紧密拥抱酣睡一夜,直至翌日破晓,才清醒过来。 秦立远与小妻子叙话一番,待早膳用罢,方前往外院处理公务。 秦立远步进前院大书房,绕过浮雕螭虎灵芝纹的紫檀高脚大书案,他落座于靠背板雕有同款花纹的太师椅上。 端起缠枝纹青花茶盏,秦立远微微垂头,喝了两口热茶,方抬头看向跟在他身后进门的老管家,淡声吩咐道:“东叔,你今天便把后宅的人手理一理,凡是有投向钟瑞堂意向的,一律肃清。” 秦立远放下茶盏,大手放在案桌上,右手缓缓转动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绿扳指,话到最后,他眉梢眼角间已一片冷凝,黝黑眼底闪过肃杀之气。 男人心底唯二在意的东西,一是这宣平侯府的责任,二是他的爱妻,这两者并无冲突,秦立远竭尽全力,亦要保护好他们。 秦立远并非善男信女,他深谋远虑,杀伐果断。谁要是敢动这两者,就休怪他心狠手辣。 姜氏身份敏感,秦立远因二弟及时下局势有所顾忌,他不动这继母,但却能把她多年来苦心布下的明钉暗钉尽数拔起。 秦立远从前看在渐长的 弟弟面子上,对姜氏布置些人手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这些人都只身处后宅,影响不了大局,且又不是主事位置,秦二大了,总不好手里一个心腹都没有。 秦立轩不怎么通庶务人事,根本没这个想法,他便默认由姜氏代劳。 如今看来,这姜氏心思深沉,他一个没留意,人家就能布下一个面面俱圆的歹毒暗局来。 秦立远冷冷哼了一声,姜氏如此能耐,看来这些人手是不需要的了。 他命令一下,便将姜氏近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给抹去超过九成。 秦立远对宣平侯府的掌控力极强,姜氏这些年来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不动,不代表他不知道。 姜氏的暗钉或许能留下些许,毕竟他承爵不过八.九年,不过依他父亲祖母的能耐,那必定是个位数。 姜氏若有后手,也将随着这场清洗变得毫无踪迹。 秦立远低沉话语一出口,立在大书案前的老管家大惊,他亦是侯府积年老家人了,对这些旧事很清楚,他心念急转,立时便明白过来。 “侯爷,可是,可是太夫人她……”孟东知道兹事体大,他忧心主子,便脱口而出。只是他是个本分家人,片刻后又想起主子不说,他是不该问的,于是,老管家又犹豫了。 秦立远很了解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老管家,他顿了顿,便主动将昨夜得知的事说了一遍。 男人信任小妻子,根本就没有再次求证的意思。 不过几句话,便让老管家气得脸色通红,片刻又白了下来,他心有余悸,不禁对主子说道:“万幸夫人谨慎,不然那该如何是好。” 难受孕已极糟,要是夫人怀上了再喝那茶,那后果不堪设想。 古来妇人生产,便是要到鬼门关走上一遭的,若那破胎茶再使上一把劲,那必然更为凶险。 秦立远求娶郑玉薇的过程,老管家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主子对夫人有多在意,若是夫人出了岔子,那…… 老管家不敢再想。 秦立远听到老管家的话,本已冷硬的五官更暗沉了几分,从昨夜开始,他便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清理得干净些。”秦立远声音低沉冷淡,再次吩咐道:“让钟瑞堂里的暗子动起来,密切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老管家郑重点头,立即领命而去。 端坐在太师椅 上的秦立远缓缓垂眸,要是这段特殊时期过后,姜氏再这么不识相,就休怪他采取手段了。 他要护荫秦二,有的是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44章 这天早晨的请安,看似依旧和谐万分,郑玉薇与姜氏这对继婆媳笑语晏晏,其乐融融。 同样无需多久,郑玉薇便委婉提出告辞,姜氏体贴,忙开口让她自去忙活,不要耽搁。 姜氏白皙的面庞上挂着温婉的微笑,目送郑玉薇玫红色的婀娜身影渐行渐远,在丫鬟婆子的前呼后拥下转过黄杨木大屏风,一行人再看不见。 唇畔温婉的笑意不变,姜氏眼睑微垂,片刻后,她站起身,往里屋行去。 姜氏刚在罗汉榻上坐下,她的贴身嬷嬷陈氏便匆匆尾随入内。 见得陈嬷嬷,姜氏待丫鬟上过茶,便将内屋其他下仆挥退。 姜氏抬眼看向陈嬷嬷。 “回禀太夫人,”陈嬷嬷神情有几分沉凝,她蹙眉轻声说道:“今日茶盏没什么动静。” 陈嬷嬷说话隐晦,姜氏闻言却微微一笑,她举止闲适优雅地端起茶盏,掀起碗盖,拨了拨茶盏里那几偏白色块状物事。 偶尔一天没喝,无需担心,这好物经常喝上些许便可见效。 姜氏低头,缓缓啜一口茶盏里的栝楼根茶,然后随手将茶盏放在榻上的小几上。 姜氏是陈嬷嬷奶大的姑娘,虽主仆有别,但她对姜氏的感情要比普通仆妇深得多了,她见状一时有些心疼,不禁轻声说道:“太夫人,如今钟瑞堂都是咱们的人,您在屋里头,就不要再喝这茶了。” 是药三分毒,姜氏哪怕再体热,喝了这七八年的栝楼根茶,也给降下火来了。 她姑娘也是出身官宦,后嫁入高门的贵妇人,这酸不溜丢的栝楼根茶,喝着实在是委屈极了。 陈嬷嬷心中感叹,宣平侯府门第再高,单单这些,她亦是觉得是极不好的。 “怎么就不喝了,这栝楼根茶润燥清火,正正适合我。”姜氏声音淡淡说道。 只是她一抬眼,陈嬷嬷隐带心疼的面色映入眼帘。 姜氏话语顿了顿,半响方又说了一句,“嬷嬷,都喝了这么多年了,眼看要有些成效,我可不能现在才坚持不下去。” 她话罢,向来表情温婉的白净面庞闪过一抹坚毅之色,让她清秀柔弱的眉目无端多了几分凌然。 “可是,”陈嬷嬷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问出多年疑虑,“这茶夫人喝是喝了,但这也是不能妨碍侯爷的。” “夫人若 子嗣不利,彼时侯爷纳上几房好生养的良妾便是,到时候挑一个过继到夫人膝下,那亦是有嫡子名分的。”陈嬷嬷眉心紧蹙,主子的心思她亦能察觉到一些,要是到了那状况,那些子妾室是无资格到钟瑞堂请安,要在她们身上动手脚,怕是费上一番心思也未必能成。 毕竟,内宅大权并不是握在姜氏手里头,要是妾室有机灵的,怕是防不住。 为了这么个结果,主子喝了七八年药茶,无一天例外,实在也太不值当了。 “嬷嬷”,姜氏微微一笑,她站起来,缓步走到窗棂子一侧,她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着眼前粉色的桃花。 浮雕卷草纹蜻艇腿三足圆香几上,放有一个汝窑美人觚,美人觚上插着今早刚折下的早春桃花,桃花红粉错落有致,让布置颜色偏暗沉的内屋添上春意。 姜氏微笑伸手,轻抚粉嫩的桃花瓣,她突然一使力,折下了其中一支,举到眼前细细端倪,她声音轻柔,说道:“嬷嬷你是不知道。” 姜氏声音婉柔,却隐隐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之意,她继续说道:“秦氏一族,多出痴情种子,一个心上之人,便是秦家男儿的命根子。” “我轩儿性情偏软,还能扳上一扳,至于轩儿他长兄,性子可是十足肖似他的父祖。”姜氏微笑,指间一松,桃花枝掉落在地上,她举步而行,毫不怜惜地在其上践踏而过。 姜氏回到罗汉榻前,优雅落座,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复放下茶盏又说:“他能不顾脸面,在轩儿刚失了安国公府亲事后,翌日便亲自上门求娶,可见这郑氏在他心中位置。” “只要郑氏不能孕子,你信不信,他能守着郑氏过一辈子。”说到此处,姜氏面上温婉全无,她挑唇讽刺一笑,说:“这便是秦家男人的痴情之处。” 姜氏抬眼看着表情愕然的陈嬷嬷,淡淡说道:“轩儿的祖父,虽壮年去逝,但当时也三十有余,他膝下仅有一年少弱子,却能愣是只守一妻二十载。” 像是想到什么事情,姜氏面上闪过一丝阴霾,她冷冷一笑,道:“轩儿的父亲不也是吗?” “太夫人,”陈嬷嬷想起前事,她心疼奶大的姑娘,不禁唤了一声,安慰道:“您膝下有二爷,二爷眼看就要成亲了,您福气大着呢?”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姜氏扫了内屋门帘一眼,见其安静无波,方淡淡说道:“我不求什么,也不敢动他爱子,若是能让轩儿膝下孩儿过继一个过去, 承继了这爵位,也不枉我在这宣平侯府后宅煎熬多年了。” 挑起了这个话题,室内亦只有姜氏本人以及绝不可能背叛的乳嬷嬷,她憋了二十载的话不吐不快。 说过之后,姜氏只觉胸.腔中多年郁气扫空了许多,她抚了抚衣襟,重新端起茶盏,微笑凝视着盏里的白色的片状物。 这栝楼根茶,果然是好物。 姜氏眼角细碎的纹路随着笑容加深,就像是一张网,密密分布在她的鬓角。 又抿了一口茶,姜氏突然想起一事,她抬头对陈嬷嬷说道:“嬷嬷,你今天出去一趟,去找那个贱婢,告诉她,轩儿马上就要定亲,她识相的,便不要再耽误好韵华。” “不然嘛,我轩儿才十八,再耗一两年也不是不行的。”姜氏说起周文倩,便想起闹心的儿子,她面色立即一沉。 儿子果然也是秦家种,时隔将近一年,要迎娶那贱婢的心思始终不肯停歇。 姜氏重重将茶盏放在炕几上,她哼了一声,当初她低估那个姓周的贱婢了,不过好在,轩儿与父兄不同,他性子软些,是拗不过亲娘的。 周文倩她不怎么放在心上,只不过她不想再耽搁儿子婚事,干脆使上一把劲,便宜那贱婢了。 陈嬷嬷领命,然后转身就要出门。 姜氏想了想又唤住她,嘱咐道:“要避开轩儿。” 陈嬷嬷当然知道这点,她又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只可惜,陈嬷嬷今天这趟出门,终究是未能成行,她出去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急步奔回里屋,一手掀起门帘子,嘴里惊慌说道:“太夫人,太夫人。” 姜氏见此情形,心下猛沉,陈嬷嬷是多年老人了,没有大事是不会如此惊慌的。 她面上温婉的笑意立即一收,重新挥退刚进来伺候不久丫鬟们。 待丫鬟们鱼贯退下后,姜氏马上问道:“嬷嬷,出了何事?可是轩儿闹出幺蛾子了。” 姜氏柳叶细眉紧蹙,她当即就是想到这个,要是如此,这个乱子可不小。 难道轩儿去求他兄长同意婚事,而他那兄长同意了? 姜氏眉心紧蹙,这不该啊,轩儿兄长不可能同意这件事。 “不,太夫人,不是二爷。”陈嬷嬷面上犹带惊惶,她对上挑眉疑问的姜氏,慌不成声地说道:“是,是咱们布置在家里的人手,突然就被全部撸下来了。” “涉及的人手,全家都被查抄,大管事将他们关押在一起,听说即日便要卖出去。”陈嬷嬷面色紧绷,心头仍悸。 陈嬷嬷心下沉沉,宣平侯府这种累世勋贵,府里是基本不怎么在外头买人的,因为一代代繁衍下来的世仆就多得用不完。 这些世仆伴随主家绵延,知道主家不少秘辛,主家若要发卖这些世仆,是断然不会给他们发言的机会。 平常皆如此,更被提现在京中风声鹤唳,已经到了陈嬷嬷这种内宅仆妇都有所耳闻的时候了。 这些被卖出侯府的下仆,是不可能有好去处的,若能被人牙子卖到封闭矿场、煤窑之类的地方,灌下哑药干一辈子活,这便已是很不错的下场了。 大管事这一举措雷厉风行,肃清钟瑞堂人手的同时,也狠狠震慑了其他下仆,经过这么一着,事后她们再想布置人手,怕是很难很难。 更让陈嬷嬷心颤的事,能在宣平侯府抬手间便干净利落干成这事的人,不作第二人选。 那么也说明了一个事实,便是她们多年来的一举一动,皆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陈嬷嬷越想越惧,她冷汗浸湿里衣,惊慌猛地抬头看向罗汉榻上的姜氏。 姜氏闻言后瞬间僵住动作,陈嬷嬷能想到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她放置在靛青色裙摆上的手微微颤抖。 多年苦心经营,几乎被一扫而空。 她将视线投到炕几上的茶盏处,姜氏想得更深,多年不动,怎么就今天动了。 看来,她这继子对侯府的掌控力道,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手段也非同小可,这一下子,是狠狠打在她的七寸处。 内屋死寂一片,久久之后,姜氏的声音方响起,“嬷嬷,你先不要急。” 姜氏抬起头,昔日婉和的声音此刻沙哑一片,她对陈嬷嬷吩咐道:“咱们早年布下的那几个暗子,他是不可能发现的,你不要再联系她们。” 这几人,是秦立远未承爵前便布下,姜氏自有掣肘她们的办法,她这继子太厉害,未有动作前,决不可轻动让其察觉。 姜氏抬起眼帘,赫见刚才还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刻已布上几条明显的血丝,为她清秀的面容增添上几分狰狞。 “倘若他日有需要,再联系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45章 约摸申初时分,宣平侯府角门打开,驰出一辆篮蓬独驾小车。 小马车踢踢踏踏,从城西一直驰往城东,几乎横穿了整座京城,最后来到城东偏南处的一处宽阔胡同。 这胡同干净整洁,闹中有静,里头基本都是平正的二进院落,环境很不错。 篮蓬马车在胡同中段一户人家门前停下,驾车的马车夫抬头,望了一眼前头匾额上“周宅”二字。 是这里了。 车夫跳下车,两步上了台阶,提起黑漆大门上的黄铜门环,大力叩响。 里头有门子应道:“别拍啦,来了。” 片刻后,黑漆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打量了扣门人两眼,见对方约摸二十来岁,身穿深青色细棉袍子,身上很干净整洁。 中年门子有幸见识过勋贵人家做派,来人衣服样式一看便是大户人家世仆打扮,他觊了一眼门前马车,心下狐疑。 这秦二爷不是回去了吗?他家来京城不久,也不认识其他大户人家啊? 但中年门子也不敢怠慢,京城这地界,夸张说句话,一个牌匾砸下来,砸中十个有七个都是有些背景的。 他随即拉开大门,陪着笑脸道:“这位小哥,时候都不早了,不知你有何贵干?” 青衣家人没说话,只退后了一步。 同时,篮蓬马车的车帘子被一把撩起,中年门子闻声望去。 只见小马车里头,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探出头来,她梳着圆髻,已有花白的鬓发上簪着分量十足的金钗,抬头淡淡说道:“告诉你家主子,就说宣平侯府太夫人遣人与她说话。” 话罢,老妇人放下门帘子。 中年门子惊愕,他当然知道宣平侯府是什么地方,而那太夫人不就是秦二爷之母吗? “二位请稍候,小的马上便去禀报。”中年门子连应是,他不敢把门关上,只立即转身,一溜烟往里头奔去。 这周宅,正是韩氏周文倩母女所居之地,是她们还没离开安国公府时,韩老太君派管事出面,替两人寻下的产业之一。 这胡同附近居住的或是中小官宦之家,或是家境殷实富贵之家,若不是有国公府出面,这么平整周正且地段上佳的宅子,根本就不是刚落京城两眼一抹黑,又无权无势的母女二人能买得到的。 “倩儿 ”,韩氏进了屋门,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道:“二爷如何说?” 秦立轩刚走,韩氏立刻进屋询问女儿,女儿与这秦二爷纠缠了快有一年了,也没见对方定下婚期,她近日是越发焦急起来了。 当初韩氏信心满满,自觉爱女人品颇佳,虽家世方面吃了亏,但只要女儿另辟幽径,抓住这些子公子哥的心,要进门还是可以的。 父母多是拗不过儿子的,从前在郡城生活时,韩氏见过不止一桩这样的事。 但在实际操作时间久了以后,韩氏已深刻地感觉到有心无力,她开始意识到京城与小郡城的不同。 天子脚下与小地方到底是不一样啊,韩氏近日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会不会是她们母女太异想天开,或许,当初答应姑母选得殷实进士才是最好的。 韩氏抬头看了眼女儿隐带阴霾的脸,她没敢跟女儿说这些话,只不过,她偷偷打听过后,这才知道,没了安国公府的名头,不要说殷实进士,便是寒门进士的婚配对象,她家也不在此列。 她家是有些钱财,但京城地界比她们富裕的人家多的是,而一科进士不过取数百人,殿试过后便授官,在普通富户眼里,未婚进士便是香饽饽,两人不过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实在拼不过京城富户。 韩氏自上京以来便发热的头脑,经过现实的冷水浇过一遍,开始有些清明起来了。 周文倩听得母亲问话,面色又沉了几分,她沉默了半响,方道:“他能说什么,来来去去不过让我等着,好让他说服他母亲。” 她话罢,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周文倩踏足京城时,已经年近十六,现今眨眼又过去了快一年时间,再过几个月,她便十七了。 十七岁没能定下婚事的闺秀,再拖下去,便是老姑娘了,秦二这边能顺利固然好,熬着也就熬着了。只可惜经过周文倩这一年来的观察,她觉得秦二此人,很可能拗不过他的母亲。 那到时候,她又该如何是好。 周文倩手段不可谓不厉害,秦立轩一颗心确实落在她身上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并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也不敢太猛烈忤逆母亲的意思。 秦立轩说,他母亲身体不太好,之前已经气得卧榻一个月了,他不能再把母亲气病。 周文倩神色暗沉,那个老婆子,上回怎么没能病死,要不然此刻她也不必陷入两难之中。 “倩儿,… …”韩氏又要说话,不想,这时却有丫鬟来报,说家里大门外来了一个老妇,说是宣平侯府姜太夫人派来的。 韩氏周文倩母女对视一眼,屋内气氛瞬间沉凝了几分。 “那人何在?”韩氏清了清嗓子,问道。 丫鬟回话,“听门子说,那老妇未下马车。” 韩氏闻言,心中立时一阵憋气,这个老妇,肯定就是个下仆,居然敢拿乔,不肯下车,难道还要她去迎? 她在安国公府待过,里头大小仆妇见到韩氏,无一不福身行礼的,如今竟是到了这般田地,一个侯府下仆都敢在她面前如此拿大。 韩氏心中立时愤愤不平。 “娘”,周文倩则平静很多,她缓缓说道:“既然她要迎,你便去迎上一迎吧。” 周文倩敏锐很多,她一听这人出现,便知道事情恐怕要出个结果了。 姜氏太夫人遣人到此,偏偏要等秦立轩离开后,周文倩有了某些预感。 她垂下眼帘,虽然如此,但周文倩在秦立轩身上耗费的心血实在太多,没到最后一刻,她仍不想放弃。 周文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出迎的,于是,只能委屈母亲韩氏了。 不过转瞬间,周文倩已将事情理清,她抬眼看着韩氏,轻声说道:“娘,倩儿无用,让您受委屈了。” 韩氏还能如何,她这辈子就这么一点骨血,为了周文倩,她再大的愤慨也只能生生咽下,站起身往外面行去。 陈嬷嬷被韩氏亲自迎进后院,她抬头,冷眼端详了站在房门边的周文倩一番,挑唇一笑,领着两个小丫鬟直接进屋。 周文倩刚见过秦立轩,身上衣裙未换下,一身打扮很是娇俏柔美。 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圆润珠串缠绕其间;一袭湖蓝色镶边绣梅花大袖襦裙,袖口裙摆绣纹不多,但很是精致;同色腰封要纤腰一束,配上她天生柔弱的娇美面庞,更显其弱不胜衣,娇娇怯怯。 陈嬷嬷挑唇讽笑,谁能想到,这么个外表柔弱的的女子,却是个极能勾搭男人的狐媚子。 她算是看着秦立轩长大的人,秦二自小孝顺,陈嬷嬷是头一回见他把姜氏气到在床,且已时过一年,要娶这女子进门的心始终不改。 这女子手段不错,只可惜胃口太大了些,要是她想进门做妾,陈嬷嬷估计,主子早就同意了。 陈 嬷嬷直接举步向前,走到主座上一屁股坐下。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动作,韩氏与周文倩将陈嬷嬷的情状尽收眼底,两人心下立即一沉。 陈嬷嬷身为卖身的下仆,此刻却大喇喇坐在首位上,实在让二人如鲠在喉,但韩氏却不得不硬撑了笑脸,上前坐在首座另一侧,问道:“不知嬷嬷今日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陈嬷嬷没有回答韩氏,她抬眼看着已经坐在左侧下手的周文倩,直截了当说道:“想来,你便是我家二爷那小情儿,周氏文倩了吧。” 小情儿一词,一般就是说些伶人戏子之类的人物,安在一个未出阁的闺秀身上简直侮辱至极,陈嬷嬷话一出口,韩氏周文倩母女面上勃然色变。 饶是周文倩城府不浅,又有了心理准备,面色也马上沉了下来,她猛地抬起一直微垂的头颅,一双方才看似娇怯的柔情目,此刻迸射处凌厉光芒。 陈嬷嬷挑唇一笑,这才对嘛,刚才就是太装了,未婚女子勾搭男人这活儿,她就不信一个真娇怯的女子能干得出来。 她抬手,止住身边韩氏尖利得几乎变调的质问声,对周文倩说道:“我家太夫人让我给你传一句话,你可听好了。” 周文倩面沉如水,唤了还在厉声喝骂的韩氏一声:“母亲。” 韩氏胸.膛剧烈起伏,粗粗喘着气。 她也听见了刚才陈嬷嬷的话,韩氏勉强收住怒骂,闭口不言,狠狠地瞪着对方,看陈嬷嬷能带来什么话。 陈嬷嬷压根没搭理韩氏,她站起身,睨着周文倩,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太夫人让我告诉你,二爷马上就要定亲,你要是识相的,便不要再耽误好韵华。” “我家主子是不可能让你进门的,二爷是男人,再耽搁一两年也无妨,只不过主子想早日抱孙子,干脆就便宜你了。”陈嬷嬷面带鄙夷,最后说道:“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侯府不是你等平民能招惹,识相的,便把事情抹个圆满,要不然,……” 陈嬷嬷冷哼一声,“日后想不想过太平日子,便看你如何跟二爷说话。” 话罢,陈嬷嬷一拂衣袖,领着两个小丫鬟,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46章 陈嬷嬷来去匆匆,从进门到离去耗时不足一盏茶功夫,但她带来的短短一席话,却颠覆了韩氏周文倩母女的生活。 韩氏重重喘着气,一手撑着首座方几,持帕的另一手则捂着急剧起伏的胸.口。 她一为愤恨陈嬷嬷之言,二则,概因韩氏这几月以来一直暗下担忧的事情,最终是发生了。 韩氏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傻子,陈嬷嬷看那模样,必然就是宣平侯府太夫人的心腹嬷嬷,由仆可见主,那姜氏太夫人对她们的态度,从这老仆妇便可窥一斑。 主子得有多么蔑视她们母女,这老仆妇才敢如此行事。 周文倩想要嫁给秦立远为妻,估计有姜氏在一天,都没任何可行性。 韩氏愤怒之余,心底却涌出一阵阵寒意,让她手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为了秦二,为了让周文倩嫁进宣平侯府,韩氏母女牺牲了太多,其中就包括她们的大靠山安国公府,以及周文倩本人的青春年华。 对于未定亲女子来说,十六到十七这一年是非常重要的。 孤注一掷却满盘皆输,这后果不是韩氏母女能担得起的。 堂上死寂一片,几个丫鬟低头退到角落,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倩儿”,一开口说话,韩氏才察觉到自己牙关有些颤抖,她抬起发虚的脚步,走到周文倩身边,扶着椅子坐下,喃喃道:“咱们该如何是好?” 韩氏眼神发虚,表情有些彷徨,像是问女儿,又像是问自己。 周文倩垂目,面无表情,半响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抬起头,侧脸看向母亲,说道:“母亲,女儿不孝,又要烦劳母亲了。” 周文倩声音虽轻,但却坚定有力,她神情一改平日娇怯,目光冷静,神色毅然,清丽的五官一扫平日的柔弱的气,看着分外坚决。 韩氏立时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精神一振,忙道:“文倩我儿,你是我唯一一点骨血,若你能有个好归宿,娘做什么都是无妨的。” “娘”,周文倩声音很轻,她抬眼看着韩氏,缓缓说道:“秦二这边是不可能了。” 韩氏能想到的事情,周文倩心底也很清楚,她比母亲更清晰地意识到,嫁进宣平侯府已绝无可能。 周文倩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立即便开始思考出路。 她快十七了 ,再不赶紧就来不及了。 周文倩并不后悔当日赶赴桃林,她只叹自己运气不好,秦二性情软弱,并不是能扛住母亲重压之人。 “娘,你找个日子,登安国公府门,恳求老太太做主,为我择一门婚事吧。”周文倩注视着母亲,冷静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殷实进士对于昔日的周文倩而言,犹如鸡肋,她要攒住秦二,自然会舍弃鸡肋,但现在秦二这条路走不通了,她立即便想起这事。 周文倩将母女二人的处境顺了一遍,发觉舍弃秦二后,就要数殷实进士这条路最为好,她当机立断,立即让母亲近日出面,上安国公府恳求韩老太君。 幸好她年纪不算太大,紧着定下婚事,还是来得及的。 “安国公府?”韩氏语气有些迟疑,当初她们与郑家不欢而散,母女二人可以说是被扫地出门了,现在回头去找,这能行吗? “那老太太能答应?”韩氏回想当初韩老太君的神情语气,她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娘,若你就这般直说,老太太大约是不乐意的。”周文倩抬眼看着韩氏,接着说:“但你早年不是说过,老太太自小母亲就常年卧病,外祖母在世掌家时,很照拂于她。” “老太太与外祖母感情极佳,娘曾说过,外祖母病逝前,忧心膝下儿女,修书一封于老太太,请她多多照拂。”周文倩眼神清明,往日柔弱的面容很是凌厉,她眯了眯眼眸,继续往下说。 “老太太为此力排众议,做主让二表舅续弦姨母,又多次使人关照舅舅。”说道这里,周文倩想起那个扶不起的亲舅,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亲舅无能又无情,她们母女未必就要千里赴京。 “外祖母膝下一子二女,就只剩下娘了,娘匆匆出嫁,老太太消息不通,因此历年来只偶尔往来书信罢了。”周文倩看着韩氏,说道:“若娘见到老太太时,将外祖母的嘱托说起,想来,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会搭上一把手的。” 韩氏闻言恍然大悟,确实,她母亲临终前,确实来了一封书信,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分明,最后嘱咐道,让她若有事无法支应,可寻找安国公府的姑母施以援手。 这也是韩氏夫丧后,第一时间想到投奔京城的原因。 “倩儿,只是如此,那咱们跟安国公府的情分,怕是会尽数了断绝。”韩氏想了想,随后眉心紧蹙说道。 韩氏这人是不聪明,但也没昏聩到不知人事的 地步,她到底是知道,这种挟恩义求回报的举动一旦做出,哪怕能成功,日后她母女二人与安国公府之间,大概便会形如陌路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恩义两消。 “要不,咱们悄悄找你姨母?”韩氏又想了想,犹豫说道。 在韩氏心里,她虽然与安国公府不欢而散,但内心深处到底把郑家当最后的靠山,这也是她居住在这陌生的京城中,依旧十分有底气的根本原因。 不到迫不得已,韩氏不想与安国公府彻底两清。 “娘”,周文倩微叹,她的母亲就是这样,该糊涂的时候会装糊涂,但该清醒的时候就未必能清醒,她顿了顿说道:“姨母不会帮你了。” 韩氏闻言一怔,有些恍惚,那天姐妹翻脸的诘问讥讽言犹在耳,她此刻方想起,妹妹小韩氏是个性格刚强的人。 女儿说得没错,小韩氏自小如此,一旦翻脸就没有挽回的机会。 周文倩盯着韩氏有些颓然的面容,缓缓接着说:“老太太也是个精明人,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咱们守着那么一点面子情也没用,不如干脆使一把劲,多得些好处。”周文倩面色沉凝,眉目清冷一片。 好钢要使在刀刃上,这话虽糙,但理却不糙。 只要她嫁好了,才能照拂母亲,老是依仗别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殷实进士并不是周文倩满意的对象,只是她想过一遍后,已无更好的前程,只能往这处使劲了。 周文倩年岁不算小,就算能幸运再寻得一个大户子弟,若到底如秦二般不能成,耽搁下去她就真成老姑娘了。 况且,这大户子弟,也不是说寻就寻到的。 说到底,这一年来,秦二虽对她痴心一片,但有姜太夫人阻碍,两人最终还是成不了,这事对周文倩的青云志打压不可谓不大。 周文倩头一回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要嫁入勋贵高门之家,远比她想象中要困难多了。 明明好像就差了那么一步,但回头细看,方觉离彼岸仿若有千里之遥。 看得到触碰不到,也无处使力。 因此今天陈嬷嬷出现后,周文倩方会当机立断,立即转移目标舍弃秦立轩。 她欢喜秦立轩,但她更看重自己的人生。 周文倩隐隐有预感,继续僵持下去,她与秦立轩也不会有结果,正如姜太夫人 的传话一般,她不能继续辜负自己好韵华。 韩氏想了想,觉得女儿说得对,于是她应道:“好,倩儿你说得是,娘找个日子就去安国公府。” 她叹了口气,又说:“希望这事能顺顺当当。” “娘”周文倩握着母亲的手,垂眸道:“是女儿无用,要让娘受委屈了。” “傻孩子”,韩氏拍拍周文倩的手,说道:“你能过得好,娘就一点不委屈。” 母女商定此事后,韩氏突然想起一事,她又对秦二燃起些许希望,她立即开口说道:“倩儿,你大表妹日前不是嫁到宣平侯府去吗?她夫君是宣平侯,要不,让她给斡旋一番,让那姜太夫人同意你进门?” 前几天安国公独女出嫁,红妆十里,半城喜庆,韩氏得到风声后前去围观过,那声势浩荡的迎亲队伍,描金绘彩的八抬大喜轿,让她依旧记忆犹新。 话罢,韩氏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若能说动韩老太君,与其让她帮忙另寻找人家,不如就往秦二那边努力,郑玉薇现下是秦氏宗妇,宣平侯夫人,若她肯使力,或许能成不一定。 韩老太君开口,对方一个孙辈,总不好拂祖母意思吧。 韩氏越想越美,唇畔不觉扬起笑意,神情有些兴奋。 “娘”,周文倩唤了一声,神色有些阴霾,她冷冷说道:“你不必想这些了,郑玉薇是不会如此做的。” “她是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就算她再厉害,也越不过姜太夫人做决定的。”周文倩抿了抿唇,“况且,就算姜太夫人听她的,她亦是不会帮忙。” 时隔一年,周文倩仍能清楚记得,郑玉薇在潭拓寺后山阻拦她的情状。 她冷哼一声,对方绝对不会帮这个忙。 “娘,咱们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吧。”周文倩面色阴沉,抬头对韩氏说道。 想到那个天生金尊玉贵的大表妹,周文倩本来晦暗的心情雪上加霜。 有的人就是命这般好,锦衣玉食长大,轻易便能嫁予侯府当家人,当上超品候夫人,而她孜孜以求,却还是无法与个不承爵的次子成婚。 偏偏她与这人,还是表姐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47章 安国公府。 “回禀夫人,”一个身穿深紫色比甲的管事媳妇子上前,福身禀报道:“周家太太又登门了,奴婢让人引她到小花厅用茶。” 杨氏闻言微蹙眉心,这韩氏怎么就这样没玩没了,连续几天登她家门,老太太都拒见几回了,对方依旧风雨不改,准时得像是应卯。 她一阵厌烦。 本来杨氏心情就不大好,她前几日听夫君说,女婿家正式投向三皇子,而自家是铁杆保皇党,必须立即与宣平侯府划清界线。 杨氏如遭雷击,她当场落了泪,她家薇儿才刚刚出嫁,自己竟是不能与爱女联系了吗? 郑明成细心安抚妻子,又给分析了一番,说能笃定两位长皇子垮台就在不远,而三皇子便是居长,他有贤名有能力,又有孝名,最重要老皇帝对他印象很好,三皇子登上大宝可能性很大。 郑明成浸淫朝堂多年,他敏锐地察觉到,三皇子绝非如平日示于人前的一般无害。 况且郑明成颇为欣赏女婿秦立远,这种牵连全族的大事,依对方为人能力,不可能不慎之又慎。 秦立远刚娶了郑明成的宝贝女儿后,立即便支撑不住投向三皇子,说明了两点,一个就是他早就投向三皇子了,二是他确实苦心求娶郑玉薇。 郑明成早有猜测,身处于女婿那位置,他早晚也得站队。早在许嫁爱女时,他便刺探过此事,秦立远心灵神会,权衡一番,到底是隐晦地称赞了三皇子几句。 这个答案,也是郑明成同意许嫁爱女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且最妙的是,宣平侯府表面中立,在秦立远出言前,他也不知道对方的政治倾向。 郑明成是今上心腹,他不参与其中,皇子们也不敢拉拢他,因此他看问题很客观。 他其实也最看好三皇子。 现在的京城,想找一家没有站队的人家,真的极难。这场夺嫡的狂风暴雨之下,想要不被打垮,勋贵官宦们不管主动被动,都得有个依仗。 秦立远已算很不错的东床快婿对象了,于是,郑明成同意了。 老实说,今日结果一如他当初所料。 郑明成是个男人,他虽然心疼爱女,不过归根到底,却没太过于耿耿于怀,纠结一阵就过去了。 于是,郑明成今日娓娓道来,想要安抚妻子一番,只不过对于杨氏来说,效果却不太大。 很大可能,意思就是不一定了。 杨氏知道自己是钻牛角尖了,只是事关爱女,她无法不在意。 而且哪怕三皇子成功称帝,也不知道是几年后的事了,老皇帝常生病,但也挨了不少年了,人家说病歪歪才长寿,万一他再活个十年八载,那她与薇儿,岂不是一直不得联络。 这话杨氏不敢说出口,但也并不妨碍她心里这般想着。 只可惜,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她亦无计可施,只能在家里生闷气。 就是因为这事,安国公府连日来,已是沉浸在分外低迷的气氛中,来往的仆役个个蹑手蹑脚,不敢多发一言。 偏偏又有一个韩氏蒙着脑袋撞上来。 管事媳妇偷偷撩起眼皮子,窥了眼上首主母面色,见杨氏柳眉微蹙,她不禁暗咒一声韩氏,真是的,自己不知招人烦,天天找上门,还带累其他人。 这是哪门子的太太,简直就是一块狗皮膏药,管事媳妇低眉垂目,心下暗啐一口。 “行了,”杨氏终于开口,她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世安堂禀报老太太吧。” “若老太太再不见,下次她再来,你便直接往世安堂报去,不必到我跟前来了。”杨氏挥手示意仆妇退下,她不耐烦搭理这韩氏。 “是,奴婢告退。”管事媳妇不敢多留,连忙福身退下,匆匆赶往世安堂去了。 到了世安堂,管事媳妇得知韩老太君午睡未醒,她松了一口气,这回总算不用她硬着头皮上了。 管事将这事禀报给韩老太君的贴身嬷嬷,便安静等在廊下。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在暖阁午睡的韩老太君方醒了过来,丫鬟婆子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穿戴妥当。 待韩老太君吃过一盏新茶,贴身嬷嬷戴氏上前禀报道:“启禀老太君,周家太太午后又过来了。” 这嬷嬷头发花白,已伺候韩老太君数十年,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本来主子早让她回家含饴弄孙,但她舍不得伺候了一辈子的姑娘,于是便留下来了。 韩老太君对陪她历经数十年风雨的旧婢很有感情,戴嬷嬷不愿离开,老太太也乐意有人陪伴她,因戴嬷嬷年岁已高,她平日不领差事,只陪韩老太君说话。 戴嬷嬷在杨氏一辈主子面前,也是很有体面的,更别提韩氏了,她十分自然地接着说道:“周太太现在小花厅处喝茶,已有快一个时辰 了。” 韩老太太示意戴嬷嬷坐下说话,主仆都是六十的人了,可不能久站。 老太太眉心紧蹙,唇角紧抿,她显然很是不悦。 韩氏自那次离开后,前几日方第一次登门,韩老太君当时便知道,她这侄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韩老太君前几日小恙未愈,她干脆拒见韩氏。 没想到韩氏锲而不舍,连续几日都登门。 韩老太君面色微沉,小恙初愈的好心情不翼而飞,戴嬷嬷见状,轻声劝解道:“老太君,您就见她一见吧,这么天天都来,也不是事儿。” 韩氏的举动很明显,不见到韩老太君是不罢休的,只要老太太没发言让门子把她撵出去,早晚都得见。 韩老太君想了想,吩咐丫鬟道:“让她过来吧。” 这个她,不用解释都知道是谁了,丫鬟福身应是,退到外头传话去了。 半响,韩老太君站起,被丫鬟婆子们扶起,往正堂去了。 她坐下不久,韩氏便到了。 丫鬟一挑起门帘,韩氏急步进出正堂,她上前福身给韩老太君行礼,老太太淡淡应了声。 韩氏落座在首座右侧下手,她欲言又止,抬目殷切注视韩老太君,犹豫一番方张嘴欲说。 韩老太君只觉额际青筋“突突”直跳,她抬手按了按,也不多说,直接问道:“你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姑母,我……”韩氏双眉一蹙,唤了一声。 她顿了顿,随即起身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韩老太君身前,倾身伏在老太太膝上。 “我无用,我不知好歹。”韩氏双目带悲,泪水滚滚而下,她抽泣一声,抬手持帕拭了拭脸,哭道:“我辜负了姑母一番好意。” 几个丫鬟见状,赶紧上前,欲将韩氏扒拉开来,谁知那韩氏手劲不小,她紧紧抱住韩老太君的腿,愣是不肯松开。 丫鬟们怕拽倒韩老太君,因此不敢太用力,倒是一时对韩氏无可奈何。 堂上一时混乱起来。 韩老太君被拉得身子晃了晃,她用手撑了撑榻沿,垂目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韩氏,抬手挥退了赶上前一众丫鬟婆子。 她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般拖拽,韩氏要抱,就让她抱着吧。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一双有些耷拉的眼皮子微垂,目光向下,并不 浑浊的老眼里无波无澜。 她老韩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 而正在哀哀哭泣的韩氏,却并没察觉到老太太眼底眸光,她见韩老太君挥退丫鬟婆子,心下倒是一喜,看来她这姑母到底不是完全心硬的人。 韩氏抬手,抹了一把泪,抽泣声更紧了几分。 “姑母,姑母,我错了。”韩氏声音增大,她哭号道:“都是我不好,见那秦二人品不错,就给迷了眼睛,我糊涂啊!” 哭着哭着,韩氏想起母女二人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悲从中来,之前埋在心底的担忧一下爆发,哭的愈发伤心。 现在的韩氏,看着倒是哭得情真意切了许多。 “我误了倩儿啊!”韩氏真伤心起来了,她手里的帕子几乎湿透,干脆扔下,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泪。 “我倩儿命苦,未及笄便丧了父,守孝已耽搁了年岁,本来有姑母主持,寻户妥帖人家也是好的。”韩氏想起往事,倒真的觉得自己母女命苦,她哭道:“可是她偏摊上我这么一个糊涂娘。” 韩氏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几分,她哭声更加悲戚,只抱着韩老太君膝头抹泪。 韩老太君不发一言,只面无表情静静听着。 世安堂的仆妇丫鬟们规矩严谨,也见过世面,主子没发声,她们只垂眸安静侍立。 一时,偌大的世安堂正房,只听见韩氏的哭诉之声。 “我误了倩儿,我没用。”韩氏哭得有些头昏眼花,但她始终清晰记得自己此行目的,于是,又哭了一阵后,她抹了把泪,仰起脸,面露祈求看向韩老太君。 “求姑母看在倩儿身上,也有韩家血脉的份上,拉她一把吧。”韩氏哀泣一声后,又接着哭开了。 “倩儿小孩子家家的,也没有个主意,她又孝顺,觉得不妥当也不敢逆我意,只一味被我这个糊涂娘撺掇。”韩氏催足顿胸,涕泪交流,她抽噎道:“姑母,侄女糊涂,你训斥侄女,可万万不能迁怒到倩儿身上啊。” 说罢,韩氏抬袖将泪水抹去,抬头眼带希冀看着韩老太君。 只是,当她是目光一碰触上韩老太君平静无波的眼眸时,心里却是无端一突。 老太太那双眼睛像是能看到她心里去,韩氏头皮一麻,隐约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刚才韩氏唱念做打了一番,此刻是鬓乱钗摇,衣襟沾泪,面上脂粉糊成一团, 看上去狼狈至极。 她情绪激动下,似乎连自己也觉得就是那回事了,韩氏很满意的自己的方才表现,但现在与韩老太君眼神对上,却仿似迎头被浇了一瓢冷水。 她瞬间就清醒过来了,韩氏虽不算聪明,但亦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韩老太君注视了她片刻,方缓缓开口说话。 “真是这样吗?”老太太微微扯了扯唇角,但那弧道一闪即逝,笑意并不及眼底,她淡淡说道:“原来在你眼中,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只能当一条糊涂虫。” 韩老太君没等韩氏接话,便话风一转,说起另一事,“你怎么就一个人来了,你那孝顺女儿呢?” 韩氏顿了顿,将出口的话辩解咽了回去,她眨了眨模糊的泪眼,说道:“倩儿,我让倩儿留在家里。” 事实并非如此,周文倩虽每日殷勤送韩氏出门,归家时亦早早迎上前,但她并没提出过跟母亲一起登安国公府的门。 而韩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此闻言抽泣声一滞,顿了顿后,方回答韩老太君的问话。 其实周文倩不愿意来,原因有二。 一是自一年前从世安堂被撵出那次,周文倩便敏感察觉到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已完全改变,她觉得自己上门作用不大;第二点,也是最重要一点,她虽惯常会以柔顺娇怯面孔示人,但其实心气不低,非必要时,她不愿示弱人前。 说到底,韩氏才是老太太亲侄女,周文倩到底多隔了一层,韩老太君对她的感情,是基于韩氏的。 周文倩比母亲聪明得多,她早就明白这个问题,且她此刻身份地位皆处于劣势,要心头颇高的她上门苦苦哀求他人,她其实觉得很难堪。 韩氏虽有诸多不足,但她有一点儿好,就是确是真真切切地替女儿打算,她再蠢笨也知道,这趟上门是要撂下脸皮求人的,她没想过跟女儿同行,同样没觉得女儿的行为有何不妥。 不过此刻韩老太君提起这个问题,韩氏没想太多,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说是自己让周文倩留在家中的。 韩老太君垂目,看着这个头脑并不聪明的侄女,她摇了摇头,方才她还心下沉郁,很有些不喜,但此刻看韩氏面上略带着茫然,不明就里的辩解模样,她心中那股子郁气倒是散了。 她突然觉得面对韩氏,实在没什么可气的。 老太太神情平静,也没跟韩氏分说什么,她 懒得多言,直接道:“你登门所谓何事,老婆子能猜到一二,你接下来的话也不必再说了,老婆子不是个自食其言之人,你所托之事,老婆子无能为力。” 韩老太君招招手,立在一旁的婆子马上举步上前,她低头看着一脸错愕的韩氏,说道:“你日后若愿意认我这个姑母,有闲暇时可过来看看,若不想认,那便罢了。” 老太太一句话功夫,丫鬟婆子已经上前,她们这回留在了心眼,便趁着韩氏错愕仰头时,一上前便迅速扣住了她的手与臂膀,要将她拉扯开来。 韩氏瞬间回神,她立即挣动,要扑回老太太处,但扣住她的婆子膀粗腰圆,个个体壮有力,又早有准备,她自然不得成功,于是,只能被硬拉了开来。 几个丫鬟上前,搀扶起韩老太君。 韩老太君就势站起,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年岁大了,身体早不如从前,她刚小病一场初愈,被韩氏这么闹了一回,现下觉得脑仁有些隐隐作疼。 “老太君,可要请大夫?”旁边的大丫鬟见状紧张,她连忙问道。 韩老太君的身体,安国公府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怠慢。 老太太摆摆手,示意不用。 “那奴婢们扶你回屋歇歇。”大丫鬟接着问。 这回韩老太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丫鬟们赶紧小心搀扶着她,往里屋方向行去。 老太太没再看韩氏一眼。 韩氏眼见韩老太君走了一段,往里屋而去,她心下大急,于是也顾不上挣扎了,干脆吼了一嗓子,“姑母,姑母,您不能不管侄女啊!” 她情急之下,立即大声哭道:“娘,娘,你看见了吗?你临终前嘱咐女儿,让女儿若碰上力有不逮之事,可寻京城姑母求援。” “女儿现在已是前无去路,怎奈何姑母不肯拉女儿一把,她要眼睁睁看着你外孙女落到泥泞里去啊!”韩氏声泪俱下,哭了一轮的她嗓子有些嘶哑,但此刻声音却格外拔尖,传遍了半个世安堂。 韩氏之前还心存侥幸,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想抬出母亲遗言的,她再笨,也知道这般挟恩求报,会将她与安国公府、与老太太的关系降至冰点。 在京城生活,有安国公府大旗在,心底实在要踏实很多。 只是眼见事不能成,不得已,韩氏只得咬咬牙,吆喝了一嗓子。 果然,在韩氏哭娘那一刻,韩老太君的脚步猛地顿 住了。 一不做,二不休了,韩氏眼见老太太顿足,她马上接着哭道:“娘,你说姑母未出嫁时,与你最是要好,姑母念在昔日旧情,无论如何都会拉扯女儿一把的。” “可是女儿无用,女儿让姑母不喜,连累了你外孙女了,我……” 韩氏还要再嚎,只前头的韩老太君倏地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她。 韩老太君眸底一扫方才平静,她表情沉沉,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射.向还要哭号的韩氏。 这样的老太太迥异于韩氏以往所见,要知道,她从前见韩老太君时,对方总是一脸慈和,就算要挑杨氏的刺,也只是收敛笑容淡声说话罢了。 她见过老太太最严厉的时候,也就是周文倩被撞破好事,要撵二人出府那会。 韩老太君当时也就是面无表情,硬邦邦下令而已,老太太这风雨欲来的凌厉表情,韩氏何曾见识过。 国公府老太君的凛然之势立即铺面而来。 韩氏立时懵了一瞬,她心头无端有些胆怯,已张开准备再嚎的嘴巴呐呐闭上,刚才酝酿的话已给忘在了脑后。 只是片刻后,她又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觉得自己呆愣着不好,但韩氏也不敢再哭嚎,复又垂首抽泣起来。 世安堂这群婆子都是人精子,她们见状,早已松开韩氏双臂钳制,只守其左右。 韩氏帕子早就扔了,她抬起手臂,垂首以湿了一片的衣袖抹泪。 韩老太君并没沉默太久,定定看了低头抽泣的韩氏片刻后,她便开口道:“嫂子病危时,确实修书一封,让老婆子多照拂其膝下儿女。” “老婆子昔年蒙嫂子护荫,直至今日亦不敢忘也。”韩老太君声音沉沉,缓缓说道:“接到嫂子垂危嘱托后,老婆子对你兄长妹子时有关照,唯独一个你,因路途遥远,你又已出门子,多年来,只通过书信若干。” “老婆子从不觉得有何亏歉于你,只是今日你既然提起这事,老婆子也不避让。”韩老太君收回视线,慢慢转过身,接着往内屋行去。 她声音一片淡然,最后留了一句话,“既如此,老婆子今日便如你所愿,只是我郑家的门,你日后无需再来。” 正在低头抹泪的韩氏听到前半句时,心下大喜,借着袖子掩住的唇角微微扬起。 成了。 只是,马上她笑不出来了,韩氏猛地抬起头,注视着韩老太 君背影转进内室,她心下五味陈杂,说不出来的滋味。 片刻后,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的丫鬟走近,她来到韩氏面前,恭敬而不亲近地说道:“周家太太,请先随奴婢来。” 韩氏抬头看那丫鬟,见她意有所指地瞟了自己一眼,方恍觉身上狼狈。 她爬了起来,胡乱点了点头,跟着丫鬟往厢房方向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有亲亲想看男女主了,阿秀摸摸,很快哒。因为这两章内容不可缺少,不然后面的有些事就发展不下去了,所以必须要先上了这剧情哒,不过阿秀努力加油,尽快把这撸完,明天男女主肯定就出场的辣!么么~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孜紫”扔了1个地雷 读者“孜紫”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48章 韩老太君返回内室后,并没到榻上歇息,而是安坐在罗汉床上。 她面色淡淡,吩咐大丫鬟打开角落一个填漆插门式官皮箱,将最下头描金木屉里的物事取出。 大丫鬟依言打开木屉,从里头取出一个黄花梨木匣,捧到老太太跟前。 韩老太君接过木匣,放在身边的炕几上。 这个黄花梨木匣样式简单,只匣盖浮雕一圈花鸟纹,颜色并不新,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韩老太君敛了方才的凌然之势,她垂目看着几上木匣,抬手轻抚了一下。 老太太虽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但到底年过六十,双手早已见老态。 只是她的抚摸很轻,可见对木匣的珍重之意。 “老太君,您……”戴嬷嬷见状,不由轻声说道。 戴嬷嬷年纪大了,不能久站,刚才这种场合韩老太君也不可能让她坐着,因此她并没有出去。 只是外头一场闹剧,戴嬷嬷还是很清楚的,毕竟,韩氏的哭声都震响了半个世安堂。 她知道这个木匣装着啥,这匣子主子已多年没有拿出来翻看了,戴嬷嬷见老太太如此,不觉很是心酸,她出言欲安慰主子。 韩老太太摆摆手,止住戴嬷嬷话头,她笑了笑,说道:“无碍,老婆子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透。” 话罢,韩老太君打开木匣。 木匣里装着是一叠子书信,这些书信的封皮色泽微微泛黄,很明显有些年月了。 韩老太君翻了翻,从里头找出一封,她打开,正是当年嫂子垂危时挣扎写下的遗书。 老太太年幼时,母亲身体不好,常年汤药不断,卧榻不起,自顾不暇自然无力教养幼女。 但韩老太君很幸运,她有一个很好的嫂子,长嫂如母,这一点韩大嫂做到了,老太太是嫂子抚养成人的,韩大嫂嘘寒问暖,细心教导她一应女儿家该会的事务。 韩老太君并非一个无心无肺的人,她对韩大嫂的感情绝不亚于其母。 因此,接到韩大嫂遗书及噩耗的时候,韩老太君是悲痛万分,她伤心多时,亦不忘将嫂子嘱托放在心上。 老太太力排众议,让次子续弦家世渐微的小韩氏,这些年来,小韩氏虽无子,但亦过得很好;她还多次关照过兄嫂独子,只可惜这个侄儿是个蠢笨无能的,扶也扶不起来,后 来韩老太君才淡了心思。 韩大嫂膝下一子二女,唯独一个韩氏,她嫁得极远,音讯难通,倒是少有联系。 也是如此,当时韩氏母女决定投奔京城时,韩老太君才会如此高兴,如此翘首以盼,并急韩氏所急,费心为周文倩张罗婚事。 只是谁能想到,周文倩母女心怀大志,韩老太君苦心的一番找寻,却成了这母女二人的烦恼之源。 韩老太君不是蠢笨之人,周文倩秦二事发后,她立即就明白过来。这母女二人的行为很不妥,老太太是果决之人,她当即决定将二人送出国公府。 只是,郑家与韩氏母女虽然各过各的,但若是二人有朝一日被强权欺凌,老太太看在韩大嫂的面子上,还是会摆平这些子事的。 如此,大家相安无事,韩氏若能安分守己,借着安国公府的光,她是能在京城过上太平日子的。 只是没想到,这仅是老太太的一厢情愿,韩氏相当厉害,当堂就挟了母亲恩情,要韩老太君出手为女儿主持婚配。 不,应该还有周文倩,她不相信,这事儿没有得到周文倩的首肯,韩氏就来了。 韩老太君晒笑一声,她细细读了一遍手上书信,抬头吩咐道:“让人将上次那单子整理一番,拿过来罢。” 话毕,老太太将手上书信揉成一团,随手扔下。 这次过后,便算两清吧。 她依旧敬爱嫂子,只是这些子侄子侄女,她都照顾了一个遍,就算百年之后,韩老太君自认可以无愧面对韩大嫂。 去年为周文倩相看婚事时,韩老太君很是花了一番功夫,不但是新科进士,就连些一般官宦之家都使人打听了一遍,好的一般的,都列成一个册子,再细心层层筛选。 如今韩老太君吩咐人取的,正是这部册子,她当初随手扔在,不再理会,而这些物事下仆们一般都会收拾起来,不会马上丢弃。 大丫鬟很快便将册子翻出,呈了上来。 戴嬷嬷见到这个册子,有些诧异,她问:“老太君,后头不是整理过几回么?怎么就不看那些?” 这个册子很详细,是最开始的一份资料,后来老太太评估筛选过几回,是有几个精简的单子的。 戴嬷嬷觉得看那几个单子,会简单得多。 韩老太君闻言笑笑,唇畔隐有几分讽刺意味,她笑道:“人家想要的,本就不是老婆子选的 那些。” “况且,那些人大概都成婚了吧。”韩老太君人老但不糊涂,思绪十分清明。 韩老太君当初确实很费心,她考虑到周文倩虽然挂着国公府表小姐名头,但到底与郑家关系隔了几层,不如韩氏亲近,而且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小郡城乡绅之女罢了。 她没有选择那种几辈当官的中小官宦之家,目光直接投向家境殷实、最多父辈开始为官的新科进士。前者未必比后者实在,但规矩就肯定要多出许多,一个新媳妇,能受的罪多了。 只是,一科进士不过数百人。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寻一个二十岁年纪左右,又未曾婚配,还要家境殷实人品尚佳的新科进士,实在不容易,当初筛选到最后,能让老太太点头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这种香饽饽,当初周文倩嗤之以鼻,人家当然早已成婚,不可能等待她再次垂青。 而且,老太太相信,韩氏母女应该更喜欢累世官宦人家多一些,哪怕他们官不大。 韩老太君翻开册子,勾选了一些,让识字的丫鬟抄录出来。 随后,她吩咐人出门,去打听这些人是否婚配。 国公府家人办事效率很高,而这事打听更是轻易,不过半个下午功夫,分头出去的家人便回来了。 把已经成婚或定亲的人划掉,丫鬟重新抄录一份单子,递到韩老太君跟前。 老太太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命管事媳妇去厢房领韩氏回去,末了,她淡淡吩咐一句,“日后,她若再来,不必禀报于我,直接让门房请她回去即可。” 管事媳妇恭敬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韩老太君的意思她懂,粗俗点说,便是日后韩氏再登门,直接让门房轰出去即可。 管事媳妇退出内屋,直接让人给门房传话去了,主家的事她无资格插手,只办好自己的差事即可。 管事媳妇拿着单子,到厢房领了韩氏,直接驱车出门,往周宅而去。 进了门,管事媳妇懒得多说,把单子往韩氏母女跟前一递,直接让她们选了了事。 母女二人拎着单子反复看了几遍,韩氏犹豫,她觉着这般选择太过草率,是不是认真斟酌几日比较好? 周文倩则不同,她一眼扫过单子,马上就发现这些人家与男子的资料很详细,基本她们想知道的都有了。 她马上拽了想要抬头的韩氏一把, 止住其话头。 这些人家更详细的隐秘事,不要说她们母女初来乍到一头雾水,哪怕久居京城的百姓,估计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斟酌几天毫无意义,不如趁热打铁了。 而这些子人家,周文倩把单子翻过一遍,各家条件优劣她立即了然于心。 周文倩从来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她心中自有一套选择标准,伸手一指,她圈定条件最好的一家,抬眼道:“劳烦这位妈妈回禀老太君。” 管事媳妇是个人精子,一眼就看清这母女俩的情况,她心中啧啧称奇,这周家姑娘果然是厉害人,都能自己选定夫婿了。 一年前周文倩那桩子破事,安国公府虽然捂得很好,但府里总有那么一些经手的家人知道的,这管事媳妇就是其中一个。 主家下了禁口令,她自然闭上嘴巴,但这并不妨碍她暗下鄙夷周文倩。 此刻,这份鄙夷之情更深了几分。 管事媳妇撩起眼皮子,扫了单子一眼,抬手接过收起,挑眉说道:“既如此,我就回去了,周太太周姑娘静候佳音吧。” 她没行礼,直接拢了拢手上单子,转身就走。 管事媳妇并没有掩饰自己态度上的轻慢,周文倩脸色微沉,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抬眼看着对方离开。 “倩儿,你选的那家好吗?”韩氏焦急,她没回头细看,管事媳妇就收回单子,她此刻心急,忙不迭开口询问。 “你这太着急了,应该留下那单子,咱娘俩再斟酌两天才是。”韩氏忍不住絮叨,她眉头紧蹙,埋怨女儿动作太急。 事关女儿终身大事,这火急火燎的动作,实在让韩氏无法安心。 “娘,你放心。”周文倩挽着母亲胳膊回屋,她语气笃定地道:“我选的那家,已是单子上最好的。” 话罢,她眸色暗了暗,只是对方家世与秦二相比,仍然是天差地别。 “娘,你不要多想了。”周文倩截住韩氏话头,她看母亲一身狼狈,也有些心疼,她忙道:“娘,你先梳洗一番罢,你也累一天了。” 韩氏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她也无法,那管事媳妇想必已经出门了,总不能追回来,而且周文倩话语间十分笃定,她向来信任女儿,只得罢了。 韩氏近年已很习惯听从女儿的话,于是,她只能回房梳洗歇息去了。 中午时狠哭了一场,韩氏此刻很有 些头昏脑涨的。 ****** “回禀老太君,周姑娘选定了这家。”管事媳妇回到国公府后,已是暮色初现之时,她不敢歇息,立即便直奔世安堂回话。 韩老太君垂目一看,挑唇讽刺笑笑,果然不出她所料,选的就是这家。 她不是没注意到管家媳妇嘴里的“周姑娘”,不过,老太太也无心搭理这些破事。 “行了,你下去吧。”韩老太君挥退管事媳妇。 “老太君,时下为官者,就少有没站队的,咱家于别家不同,会不会……”戴嬷嬷有些担忧,安国公府是铁杆保皇党,最忌讳与党派沾边,为此,府里与刚出嫁的大姑奶奶都要划清界限。 戴嬷嬷也看见管事媳妇所指,那家就是个数代官宦之家,祖父没了,父亲是五品官员,而男子则是新科进士,家境富裕,老子儿子都是独子,背景条件在单子是最好的。 这等子中等官员之家,想当保皇党绝对没资格,又没有渺小到党派不屑一顾的地步,想保住乌纱帽,必然是站了队的。 外头形势一日比一日紧张,已到了戴嬷嬷这种深居简出的老仆妇都有所耳闻的地步了,她不禁有些焦急。 韩老太君嗤笑一声,就凭周文倩,也配她拿安国公府以及满堂儿孙来冒险? 她抬头,安抚戴嬷嬷说道:“你莫要杞人忧天,那人算什么?” 老太太给的这份单子,有官宦之家的举人进士,也有如去年一般的乡绅读书人家,后者安稳,前者此刻相较繁荣,日后便难说了。 毕竟,两党若倒下,整个官场都要伏下一大片。 有利必有弊,单子上的官宦之家,韩老太君甚至让人注明了其所站党派,周文倩自己选了,便要承担后果。 这起子官宦之家都善于钻营,安国公是今上心腹,只要透出个风声,说周文倩与郑家有亲属关系,这些人便会主动上门求娶。 韩老太君根本没打算让家里出面,甚至连风声都不会由安国公府放出,她另外安排人似是疑非一番,有心人自然会获取消息。 如此不废一分一毫,便可水到渠成。 周家母女原本居住在安国公府时,是一起出席过宴席聚会的,后来没住了,自然是做了什么事被撵出去了。 这些事儿虽不张扬,但同阶层的人家一打听,便能得到消息,周家与安国公府是不相干的,谁家 没几门糟心亲戚。 只是这些消息,中下层阶级却是无处打听的,且在某些人眼里,朝堂之势如火如荼,他们想要抓住些保身之本,就算明知有些不妥,也会急病乱投医冲上来的。 只要在老皇帝眼里,安国公府没沾上任何一党,就可以了。 老太太知道周文倩不是省油的灯,但这些捕风捉影便凑上的人家也不单纯,这不就正正好配衬成一对儿。 韩老太君冷哼一声,周文倩若要祸害好人家的男儿,她老婆子反倒是不乐意当这罪魁祸首。 “好了,你回家去吧,时候不早了。”韩老太君站起,笑着拍了柏戴嬷嬷的手,都到晚膳时分了。 戴嬷嬷凝神片刻,便想明白了,她放下心,笑道:“老太君,那老奴告退了。” 韩老太君点头,待戴嬷嬷出去后,丫鬟们搀扶着她,往饭厅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各位亲亲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49章 “回禀夫人,各家的回帖都到了。”一个管事媳妇躬身,将手上的帖子奉上。 侍立在郑玉薇身后的良辰上前,接过管事媳妇手上帖子,回到主子身边。 “月钱都发放下去了吗?蔡嫂子。”待良辰接过帖子,郑玉薇便开口问道。 这管事媳妇夫家姓蔡,因此人称蔡嫂子,目前算是郑玉薇打理后宅的左臂右膀之一。 后宅这套管理班子已经沿用多年,有些家人甚至是老侯爷时期一直用着的,郑玉薇接掌中馈后,并没有变更人手,一切率由旧章。 郑玉薇虽是新任主母,但她一来需要好好熟悉侯府事务一番,二来也不能将旧人立即撸下,换上自己陪嫁。 不过,若是这些人的不能将主子换成她,慢慢替下来也是早晚的事,这是一个大家主母必须要干的活。 “奴婢回禀夫人,月钱已经发放妥当。”蔡嫂子恭敬回话道。 郑玉薇点点头,接着她又问另一件事,“刘妈妈,针线房把春装都赶出来了么?” 蔡嫂子退后一步,另一个管事嬷嬷连忙上前回话。 一件事接一件事,宣平侯府规矩井然,经过大半月功夫,旧管事们也适应了新主母的理家方式,不过一个时辰出头的功夫,郑玉薇便将内宅家事打理妥当。 她端起茶盏,抿了两口,微笑道:“辛苦诸位了,都回去先歇歇吧。” 诸仆妇齐声躬身告退,而后鱼贯退出。 郑玉薇站起,说道:“咱们回去吧。” 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便是当初老管家与她交接事务的大花厅,郑玉薇见其地方不小,离锦绣堂也近,就划为日常打理家事之处。 如今完事儿了,郑玉薇便要回去了。 回到锦绣堂坐下,郑玉薇接过良辰手里那叠子回帖,随意翻了翻,便搁置在手边的方几上。 姜氏上回嘱咐她举办花宴,她便写下帖子送了不少人家,这就是最后一波回帖,过两天花宴便会如期举行。 当初姜氏提出这事,郑玉薇是挺高兴的,全因她打算邀请娘家女眷过来一聚,虽父亲弟弟等还是无法见面,但能见见祖母母亲等人也是好的。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当天秦立远就告诉她,府里与娘家必须划清界限了,郑玉薇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对花宴也意志阑珊起来了。 不过, 花宴也是要办的,不论他们夫妻与姜氏水面下关系如何,这事关秦二终身大事,郑玉薇也是要操心的。 无论郑玉薇是否乐意。 因为郑玉薇发现了一件事,便是自家夫君对姜氏与秦二,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男人嘱咐她,要好好掌掌眼,多留意几分。 果然如她当初所料一般,秦立远与继母暗潮汹涌,但她未必与兄弟不和,郑玉薇暗自记在心头。 有了原文在,郑玉薇知道秦二与周文倩的恋情,且如无意外,那两人日后是会再度聚首的,只是她却无法阻止姜氏选媳。 全因她知道,人心都是是偏的,就算姜氏得知日后秦周之事,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郑玉薇作为亲嫂子,她需得打起精神,办好这次花宴。 这是她夫君所希望的,郑玉薇婚后的日子过得很好,她能为日后的秦二夫人惋惜一番,甚至帮上一把,但却不能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平白担上夫君心生不满的风险。 “后天花宴的事儿,都妥当了么?”郑玉薇又问了一次。 李嬷嬷闻言,上前说道:“夫人,一切俱已妥当。” 郑玉薇点点头,嗯了一声,“那就好。” 她随手放下茶盏,正欲启唇再说,正房的撒花软缎门帘子被打起,伴随着丫鬟婆子们的恭敬请安,一个高大的身影跨步进了门。 “夫君”,郑玉薇欣喜,她站起来往前两步,迎上前去,微笑道:“今天怎的这般早?” 来人正是秦立远,他向小妻子走过来,握住她的玉手,低首温声笑道:“今日难得有些许空闲,就早些回家了。” 这是实话,秦立远新婚不过几天,就得销了假开始重新上值,他舍不得爱妻,只是无法,男人在京营位置机要,在这种波澜迭起的时候,哪怕成婚大喜,也不敢离开岗位太久,就怕失了先机。 秦立远稀罕媳妇儿,一有机会,便归心似箭。只是他今天没有如往常一般,坐下就与郑玉薇说话,而是一进门便拉着爱妻小手往外行去。 他微笑说道:“薇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郑玉薇闻言好奇,难道自家男人也会搞惊喜? 她瞅了眼秦立远唇畔笑意,好奇问道:“什么地方?”他没让自己整理衣饰,大概是不出门的,那要去哪儿呢? 男人但笑不语。 郑玉薇嗔了一 眼自家夫君,好吧,就看看你来个什么惊喜。 她也不再问,只兴致勃勃地跟着秦立远,出门往外行去。 其实不必要什么惊喜,只要与对方待在一起,小夫妻二人的心总会分外欢喜的。 秦立远与郑玉薇成婚半月出头,一个本就情深意笃,而另一个也感于夫婿柔情,积极进入状态,二人感情渐佳。 夫妻相处时日久了些,谈话之间,自然不仅限于情爱之言,于是,秦立远发现,无论他说到什么话题,自家小妻子都能接上。 她涉猎甚广,不论琴棋书画之类普遍大家小姐会的,还是山川地貌、风土人情等事宜,甚至于偶有交谈的朝堂局势都能说出个一二来。 郑玉薇灵魂经过上辈子的教育,又曾处于信息爆炸时代,她并非夸夸其谈,很多事她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以及理论,虽斟酌着,只捡合符世情以及身份的话说来,但秦立远听闻,依旧觉得有理且耳目一新。 秦立远大加称赞,更觉如获至宝,要知道,在他这位置上,找一个可以推心置腹,又身份相等能跟上说话节奏的人实为不易。 郑玉薇也很高兴,能有这见地的人她从前也认识一个,便是她父亲安国公,只是父亲跟女儿说话,很多时候不是这个节奏的,兼且她以往也不能说太多,因为郑明成清楚她的成长过程,言多必失,可不是开玩笑。 因此,在郑玉薇心中,郑明成是父亲,可以撒娇耍赖,但某些话却不能多说。 哪怕后来她渐渐看多了书籍,了解了什么话能谈什么不能谈,她也习惯了不说太多。 直到成亲后,郑玉薇碰上秦立远。 两人一拍即合,欣喜非常,常常是搂抱在一起,引经据典天马横空说个半天,还觉得意犹未尽。 秦立远为人向来稳重,并不多言,但面对小爱妻,又说到自己感兴趣之处,他兴致盎然,一扫平日少语形象,与郑玉薇好好分说。 两人观点并非完全一致,有时候出现分歧时,还会好好辩证一番。 志趣相投,思想与感情上的交流融洽,让夫妻感情突飞猛进,二人心底对方的位置,更是深深地进了一步。 秦立远身心舒畅,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他深切地觉得,当初重伤也是不错的,舍下脸面求娶心上人的决定,更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他牵着爱妻小手,一路沿着抄手游廊而上,进了夹道,又过了月亮门 ,一路往前而去。 渐渐地,郑玉薇发现了,这是直奔前院的路啊? 男主外,女主内,古代大家夫妻们,分工很是严谨的,况且外院有不少男仆,郑玉薇见状,脚步倒是有些迟疑了。 “夫君,我去前院不太好的。”郑玉薇犹豫,她这跟以前在娘家小女孩时不同的,当主母的,无要事是不能大喇喇往前院去的,一如她的母亲杨氏。 “你放心,无碍的。”秦立远柔声安抚,他一路早已屏退男仆,只余丫鬟婆子侍立。 夫妻轻声细语一番,两人已至内外院交界的内仪门处,秦立远领着小妻子一连出了三道仪门,抵达前院。 男人领着妻子,直奔他日常处理公务的大书房。 进了大书房,秦立远微笑,低头对妻子柔声说道:“你不是喜欢看书,家里有很多藏书,平日你取来看便是。” 郑玉薇抬目四顾,这大书房宽敞十分,紫檀木书架林立,上面是各种书籍,而且据秦立远在旁介绍,旁边几个大屋子里满满都是各类藏书。 宣平侯府传承二百载,与安国公府一般无二,外书房出皆储存了种类繁多的书籍,由于两家历任家主喜好不同,又各有差异。 郑玉薇自然如获至宝,她兴致勃勃地捡出许多感兴趣的,兴冲冲便要回锦绣堂细看。 秦立远又说,带来带去太麻烦,不若就在外书房看。 郑玉薇迟疑,这也行的,不过会不会太耽误男人处理公务? 秦立远见状马上道,没他命令,闲杂人等不敢进门。 说罢,男人牵着小妻子玉手,转入大书案旁一侧的碧纱橱。 “你看此处可好?”秦立远微笑,垂首凝视小娇妻。 碧纱橱后,放有一张浮雕缠枝牡丹纹紫檀小书案,配一张同花纹雕花圈椅,书案一侧是不大的攒接十字栏架格,而另一侧则是一张透雕花鸟纹的精致美人榻。 这碧纱橱地方不大,里头的家具很新,明显就是按照地方刚打的。 郑玉薇睨了男人一眼,很明显,这地儿是他刚收拾出来不久的。 “那日后我在外处理公务,你便可在里头看书,累了也可小憩。”秦立远柔声对小娇妻说道。 这地儿是大书房最里头的小隔间,原来是设了小榻,让主人疲累时就近休憩的,秦立远让人收拾妥当,仔细看过,今天方带郑玉薇前来的。 平日夫妻一里一外,把隔扇打开,便可遥遥相望,若是需要传唤下属,便将两扇隔扇门关上,外人则不可窥见分毫。 秦立远觉得此法子绝妙,就算不能相望,知道小妻子就在自己身边也极好的。 男人公务繁忙,但他怎舍得娇妻,兼又发现小妻子颇为酷爱阅览书籍,于是他便鼓动她到外书房阅览书册。 郑玉薇扫了碧纱橱里头一眼,见家具样式小巧而别致,墙角立有三足蜻艇腿圆高几,几上有一个汝窑美人觚,上头错落有致地插着几枝刚折下来的嫣粉桃花。 男人准备得很用心。 “嗯,好吧,那我就懒得折腾了。”郑玉薇唇角噙笑,答应下来了,嗯,这就大概是男人特地准备的惊喜了。 男人有此一举,也是舍不得她之故,郑玉薇想到此,心里也欢喜,就不计较他一路上半诱半哄了。 郑玉薇确实爱看书,她阅览古籍之余,夫妻两人多多培养感情也是很好的。 况且,最重要的一件事,家主处理公务的大书房是何等机要之地,一般人是绝不对第二者开放的,包括其妻子母亲。秦立远此举,侧面说明他对爱妻的信重。 郑玉薇很明白,因此心下暖热软和,她微微含笑,这么些年来,不论自己听说还是亲眼所见,从未有夫妻如此。她的父母亲应该可以的,只可惜,她娘家还有祖母在,母亲有所顾忌,从不往外院去。 郑玉薇心中高兴,眉梢眼角自是染上欣喜之意,她微笑仰首,一双美眸瞅着男人。 “我的薇儿真乖。”秦立远薄唇扬起,他看爱妻笑靥如花,也是快活,他随手将身后的隔扇门掩上,展臂搂住小妻子,垂首欺上怀中人比桃花还要娇艳的红唇。 郑玉薇被夫君吻住,秦立远急促的亲吻她有些招架不住,只模模糊糊地想,这奖励也太不搭了。 而且她发现,男人现在动不动就要“奖励”自己一番。 小夫妻躲在碧纱橱处温存了一番,这天开始,只要秦立远在家处理公务,他便要领着小妻子共赴大书房。 而郑玉薇则对大书房藏书亦很感兴趣,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同进同出的日子。 小夫妻偶尔一抬首,一回眸,便能看见对方,这般日夜相处,情感加温,二人之间越发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血佩在大书房放着呢! 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50章 镂金刻丝提花纹大红锦帐内,小夫妻俩交颈相缠,呢喃细语,男子温柔的低沉嗓音,与女子娇娇轻嗔,时不时就要传出帷帐。 “薇儿”,秦立远含笑垂首,在小娇妻的玉颊上亲亲细吻,半响,他方柔声说道:“今天我出门,可能要晚些归家。” 男人的吻很细碎而绵密,碰触在郑玉薇的面部肌肤上,若有似无,她觉得很有些痒,不禁咯咯娇笑,并往后躲避起来。 “嗯,我知道的。”郑玉薇点头,一边笑一边应了男人。 今天秦立远休沐,但依旧不得清闲,两位长皇子斗争已到最关键处,只待这两党一崩溃,便是三皇子上场角逐之时,秦立远作为三皇子党核心人物,他得抓紧时机布置妥当。 等会,他还需要前往安亲王府,与一干人议事,这事夫君昨日说过一遍了,她知道。 男人一只大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着托着她的后脑勺,他力道轻柔而坚定,郑玉薇愣是躲避不能,她情急之下,小手捧住他的大脑袋,要把他扒拉开来。 秦立远也没多折腾她,逗弄了一阵子便就势稍离,转战两片粉嫩的樱唇。 小夫妻又闹腾了一阵子,直到外头晨光微熹方罢。 他低头吻了吻小妻子,温声道:“薇儿,你再小憩片刻,我先起了。” 郑玉薇拥被蹭了蹭,点头答应了一声。 秦立远恋恋不舍,只是无法,他翻身而起,洗漱穿衣妥当,回头与小妻子说了几句话,吻了吻她的脸,便出门去了。 郑玉薇懒懒地躺了片刻,方唤人进来伺候。 今天是花宴的日子,她也不能多耽搁,还是起了罢。 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李嬷嬷抖开一件薄稠中衣,撩起锦帐,将郑玉薇搀扶起来。 李嬷嬷瞥了眼郑玉薇仅穿兜衣的上半身,她粉嫩白皙的光洁肌肤上,或深或浅有一些暧昧痕迹。 一条鹅黄色细小系带绕过玉颈,下头是一件粉色绣蝶恋花纹小兜衣,郑玉薇神色有些慵懒,美眸泛水光,新婚小妇人的柔媚神态从眉梢眼角倾斜而出。 李嬷嬷想到一事,不觉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她也没多说,子将手上月白寝衣给主子披上,众人簇拥着往屏风后行去。 洗漱过后,郑玉薇张开双臂,良辰美景为她穿上外衣。 今天府里要举办花宴,郑玉薇穿着一扫日 常舒适的偏简洁风格,挑了一袭镂金丝折枝玉兰纹玫红色锦缎广袖留仙裙,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玉饰香袋悬在腰间,垂落在裙摆处。 郑玉薇行至宝座式镜台前坐下,美景执起玉梳,熟练地为她挽了个朝云近香髻。 良辰打开首饰匣子,郑玉薇瞥了一眼,选了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 李嬷嬷执起步摇,轻轻给簪在郑玉薇乌黑的云鬓上,她手上动作着,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欲言又止。 “嬷嬷,这是怎么了?”郑玉薇开口问道,她从黄铜镜面上看见李嬷嬷神情,有些疑惑。 “夫人,您癸水可至?”李嬷嬷沉吟片刻,方轻声开口问道。 其实郑玉薇癸水至否,这群贴身伺候的人一清二楚,只是李嬷嬷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说,只好明知故问了。 郑玉薇果然立即明白,她不禁微微蹙眉。 她月事本该昨日便至,可是现下身上仍旧清爽。 这事若是往常便罢,只是现今她刚刚成婚,郑玉薇掐算一番,她成亲日子正是危险期。 郑玉薇身体调养的极好,这事儿向来准时,这么延迟了,就无法不让人多想。 她不禁抬起纤臂,覆在腰腹之上。 真的会这么巧么? 郑玉薇有这方面的现代知识,知道自己刚刚及笄,太早怀孕是不大好的。 秦立远待她情真意切,因此她婚后不久,便与他坦言商量过了,想缓两年待她身子骨长成后,两人再要孩子。 结果一如郑玉薇所料,秦立远欣然应允不说,还主动提出,若是能更妥当,晚几年亦无妨。 男人确实很好,要知道他在古代是大龄晚婚青年了,在他这个年纪,基本同龄人都已经为人父,有的甚至膝下好几个孩子。 且他是已承爵的当家人,既已成亲,让妻子生育嫡子是第一要务,秦立远却无比认同郑玉薇的提议,以确保她的平安为第一要务,老实说,她很感动。 郑玉薇当时微笑搂住他,说晚一年多两年即可,到时候她十七怀孕,十八岁生孩子,也不算太小了。 要是晚几年,男人成亲多年膝下尤空,她也会心疼,毕竟在他这个位置上,压力很不小。 秦立远为她撑起一片天,郑玉薇也会担忧他是否会太过疲惫。 郑玉薇垂目,小手轻轻摩挲腹部,婚前她紧张,给忘了危 险期这一茬,但如果真是这么巧怀上了,那自然是要生下来的。 不过,其实就算她没忘记,估计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因为她新婚后对秦立远仍不算熟悉,这些机要的话,怎么也得缓一段后,才与男人开口的。 毕竟,对于古代男人来说,子嗣实在太过重要,郑玉薇不可能轻易就莽撞出言。 现在要是有了,估计就是那段时间怀上的,那就怎么也避不开了。 郑玉薇吁了一口气,若是能这么巧合,也算是命中注定了,她留神养着,好生把孩子生下便是。 在古代,十五岁怀孕生子的小娘亲极多,有小许确实不如意,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母子均安的,郑玉薇觉得,自己只要不胡乱滋补,把孩子养得过大,应是没问题的。 郑玉薇想罢,遂安下心不再多想,她站起身,冲了然的李嬷嬷一笑,声音轻快的说道:“嬷嬷,我知道的。” “夫人小心慢行。”李嬷嬷连忙伸手,小心搀扶着郑玉薇,往外头行去,她心里想着,待会得紧着嘱咐良辰等人一番,让她们得小心在意。 李嬷嬷既忐忑又欢喜,且还有几分隐忧。 姑爷年纪偏大,姑娘怀上确实好,但自家姑娘年纪委实小了些,要是能晚上个一年半载就更妙了。 左思右想一番后,李嬷嬷振奋起来,她得好好照顾姑娘,十月之后,母子均安也是必然的。 于是,李嬷嬷开始琢磨着,自家姑娘这胎该怎么调养才是最好。 要是郑玉薇知道李嬷嬷想法,她会很无语,毕竟最近事儿多,或许单纯是月事晚个一两天也可能,她心里还不能肯定呢。 郑玉薇用过早膳,就领人往钟瑞堂而去。 请过安后,照例一盏栝楼根茶,郑玉薇脸上微笑半丝不减,表情如常接过,掀开碗盖撇了撇,作势饮了口。 其实并不然,郑玉薇自那天起,对姜氏此人的警惕心已提高至最高级别,她手上都是假动作,实际上,借着宽袖的掩饰,她的唇瓣连盏沿都没碰一下。 郑玉薇放下手,便将茶盏搁置在手边高脚方几上。 姜氏呷了一口手上的栝楼茶,笑道:“深之媳妇,你打理家事之余,还得操心花宴,辛苦你了。” 郑玉薇含笑道:“此乃我本分之事,亦无辛劳之处,太夫人如此说,实在羞煞我也。” “深之媳妇就是谦虚。”姜氏叹 了声,她欣慰接着道:“秦家有此佳媳,乃大幸事也。” “太夫人谬赞,我愧不敢当。”郑玉薇略略垂首,状似羞怯。 她实际心中感叹,这后宅中的女人,果然每一个都是演戏的行家,言语举动毫无破绽,后事那些演员影星比起来,真是逊毙了。 毕竟,人家可是时刻在演,毫无停歇。 郑玉薇真的很佩服姜氏,她男人暗地里狠狠打了对方的脸,还把其经营二十年的势力连根拔起,她估计,起码能有超过九成以上,而姜氏呢,依旧笑语晏晏,与她说话温柔和缓一如往昔,哪怕事发隔天,面上也不见半分端倪。 实在是太厉害了。 还是她母亲杨氏说得对,万万不能轻看后宅这些大小女人,很可能你面前一个,便是深藏不露之人。 以姜氏心机,不可能不知道秦立远动作所谓何事,毕竟,两人也相安无事多年了,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而每天从她手上剩的这盏栝楼茶,一如既往地满满当当,便能说明了一切。 可偏偏姜氏看似毫无察觉,自己那盏茶还喝得倒挺欢的,她毫不掩饰,郑玉薇可以清楚看见,她是真喝。 要不是她确切知道事情发展,郑玉薇大概会以为,姜氏喝的,确实是身体必须的调养药茶。 郑玉薇啧啧赞叹,姜氏真乃能人也。 好吧,她其实也感谢姜氏的表现,如果不是这样,郑玉薇也不能将对方的警惕级别提升大最高点,日后怕是容易吃大亏。 郑玉薇抬眼看着姜氏又抿了一口茶,只微微一笑。 接下里,这心思各异的继婆媳两人,又笑语了几句后,一个丫鬟进门禀报,说有客人登门。 郑玉薇笑着站起身,说道:“客人临门,我该去迎一迎了。” “嗯,你先过去罢。”姜氏点点头,她很重视这次花宴,笑道:“我稍后便过去。” 姜氏是长辈,亦不是花宴举办人,她是不需要迎客的,郑玉薇作为超品候夫人,哪怕年轻,面子上也已绰绰有余了。 她话罢,便领着丫鬟婆子往第二道垂花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大力支持,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51章 姜氏看中的未来儿媳妇,是兰台寺大夫张大人家的长女。 这位张小姐,论家世虽远不及郑玉薇,但张家亦是望族,世代簪缨,前几辈还出过帝师,哪怕近两辈沉寂了些,亦仍旧是清贵之家。 张大姑娘的父亲是张家这一代家主,她是嫡长女。 说句实话,秦立轩不承爵,论家世,张大姑娘配他并无任何高攀之处。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张大姑娘年纪偏大,今天已经快十九了,比秦立轩还要大些。 她本有婚约,及笄后家里留了一年,十六岁时便准备出门子,谁知却在过大礼前夕,张夫人竟急病去世,两家亲事被迫腰斩。 按照礼制,父母丧,子女当服斩衰三年,这里的三年,其实就是二十七个月。 不过很可惜,张大姑娘的未婚夫家并不愿意等,孝期头年便退了亲事,另聘适龄闺秀去了。 待到张大姑娘出孝,已是十八岁过半了,在时下人眼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于是,张家人开始火急火燎地给她找夫家。 让人遗憾的是,事实上现在合适的人家并不容易寻得。 寻寻觅觅几个月,张家人凑巧碰上正在物色儿媳的姜氏。 秦立轩能力确实一般,但胜在外貌俊美,家世不错,而且背靠侯府好乘凉,哪怕他不努力亦能一世无忧。 仓促之下,秦二条件算是很优异的了。 而姜氏挑拣了大半年,对比下来,她觉得张大姑娘虽年纪大些,但人品家世都不错,不跟郑玉薇比较的话,她也很满意。 出了周文倩这档子人,姜氏觉得,找个年纪大些、有主见些的儿媳妇,反而更合适。 既可以照顾好儿子,凡事也能拿定主意,要是再遇上周文倩之流的人物,她也可站稳脚跟。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 张大姑娘等不及了,姜氏与张家接触不过月余,亲事便提上日程,两家商议好,待秦立远亲事过后,便开始走六礼。 忘了说一句,张父凭借祖上余荫,以及数十年如一日的严肃刻板形象,居然顺利成为少数几个既非保皇党,也没有投靠任何一派的官员。 不过,郑玉薇却觉得,张父不通人事的古板表象下,肯定藏着一颗精明睿智的心,否则在这波涛汹涌的朝堂上,他如何能既不站队也安稳如磐石。 她认为,张父应该是看好三皇子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暴风雨前夕应下秦家。 郑玉薇对张大姑娘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姑娘不省油。 张大姑娘容长脸,细眉长目,长相虽不算出众,但看着亦颇为清秀,她身着浅蓝色牡丹纹滚边对襟襦裙,鬓间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微微俯身给姜氏见礼时,腕子上几个累丝嵌宝金镯一声不响,头上步摇垂下的流苏纹丝不动。 郑玉薇暗赞,真是好技术。 张大姑娘明显不是那种刻板于礼仪的闺秀,她笑容清浅,气质斐然,一举手一投足间,既显得不过分亲热,也不凸显距离。 短短一个照面功夫,郑玉薇便能断定,张大姑娘必然是个有能力有城府的人。 她并不是个美人,外貌比之周文倩还要逊色一些,但张大姑娘一身大家贵女的优雅气度,却让周文倩之流毫无可比性。 人的气场很重要,郑玉薇瞬间明白,姜氏为何相中对方。 张大姑娘看着并不软弱,且性格也并非原身那般温柔和婉,郑玉薇立时想起一个问题,要是她真成了秦二夫人,估计那对苦情鸳鸯要够呛。 见微知著,张大姑娘分明就不是个会抑郁而终的女子,郑玉薇直觉,周文倩问题虽棘手,但对方未必不能解决。 这么一个女子,可惜耽误了年华,配秦二实在浪费了些。 “这是我家大儿媳,年纪也不大,你们正好可以一起说说话。”姜氏受了准儿媳的礼,与张家祖母笑语几句,便话锋一转,笑语晏晏地特地为郑玉薇引见张大姑娘。 张老夫人笑着应和几句,然后让孙女前去见礼。 郑玉薇不但超品候夫人,还是准嫂子,她先受了张大姑娘的礼,接着回以一个平辈礼,两人寒暄了几句。 接下来,又有宾客上门,她没多说,便另忙开了。 等接到帖子的人家都来齐后,这赏桃花的春宴便开始,郑玉薇作为春宴主办者,席间很是应承了一番,待得宴席过半后,她方有了闲暇。 这时,姜氏笑道:“深之媳妇,你与秋词到桃林走走罢,也不用陪着咱们这些老婆子。” 张大姑娘闺名秋词。 姜氏未满四十,自称老婆子过了些,不过,此刻春宴上的女孩子们,都结伴往桃林去玩耍了,席上除了郑玉薇与张大姑娘外,余者皆是长辈级女眷。 郑玉薇是 侯府女主人,春宴主办者,当然不能再像以往当姑娘时那般自去玩乐,而张大姑娘情况也特殊,所以也没离开。 姜氏是想未来妯娌俩熟悉熟悉。 郑玉薇见此,已经可以确定,张大姑娘嫁进秦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刹时想到原文,又想到周文倩,一时心绪很是复杂。 不过,她却不能加以阻扰,除了由于姜氏,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男人的态度。 郑玉薇跟秦立远提起这事时,男人态度毋庸置疑,他希望秦二取得佳妇。 思绪繁杂间,其实不过一瞬,郑玉薇已转过视线,投向张秋词,她抬目笑道:“那咱们便走上一走吧。” 张秋词微笑颔首,目中恰到好处露出欣喜,她声音和缓,笑道:“如此正好,我亦是坐乏了。” 在座的中老年妇女都是人精子,早已看出端倪,毕竟张秋词都这个岁数了,若不是那般事,哪里还有心思赴春宴赏花。 且膝下有适龄儿子的姜氏这般热情,也不难猜出。 于是,夫人们皆笑着让郑玉薇离开便可,不必刻意招待她们。 郑玉薇就坡下驴,笑着答应几句后,与张秋词携手而去。 两人漫步进入桃林,满目绯粉,落英缤纷。 郑玉薇轻轻吸了一口气,桃花自然芬芳盈满心肺,感觉远胜于之前待在花林边缘时。 宣平侯府这桃林子,虽规模远不及潭拓寺后山桃林,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郑玉薇与张秋词二人虽素未谋面,便也并不妨碍她们一路笑语晏晏,把臂同游。 说了一路的话,郑玉薇对张秋词接触略深了些,她从对方神态举止,以及话语之意,更能印证自己初见的判断。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话,她道:“今日倒是很凑巧,家里男人们都出门了,也不必刻意避让咱们。” 张秋词眼神闪了闪,她是个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她侧脸看向盛装之下,面容仍犹带稚气的郑玉薇,扬唇一笑,答道:“宣平侯爷想必公务繁忙,怎地府上二爷亦领了差事了么?” 她嘴角弧度加深几分,面上笑容立时亲近几分,一直带着柔和眼神的眸子,此刻带上几分真切的温度。 张家欲与秦家结亲,秦立轩有没有领差事,张秋词不可能不知道,她 这是听懂了,也顺势将话题接下去。 郑玉薇闻言,松了一口气,她直觉,往昔心中压着有些沉重的东西,今天应能抛下。 她不能阻止秦二娶妻,也知道没有张秋词也有别人,但郑玉薇知道原文,清楚周文倩日后必将卷土重来,有了原身的前车之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家嫁予秦二,她心里是不太舒服的。 在封建社会,女子向来不易,婚配等于第二次投胎,一旦找错男人,多刚强的女子也得折下傲骨。 张秋词听懂了,也配合了,那是最好不过,郑玉薇觉得,自己隐晦提醒一番,也算尽心了。 郑玉薇边走边说,“二弟他并没有领差事。” 朝中如此颠簸,秦立远没有给兄弟谋实职,就怕他一个不好,自己折下去不说,还带累了家里。 姜氏心中想必也清楚亲儿的斤两,她亦从没提过这事。 因此,秦立轩身上仅挂了一个六品虚衔,是那种朝廷用来恩荫功勋之后的空头职位,他无需当差,只领奉银即可。 张秋词闻言,面上适时露出些许疑惑,她语带询问地“哦”了一声。 此时,两人行至一颗老桃树下,一阵微风拂过,粉色桃花瓣如雨,从枝头纷纷而下。 郑玉薇站住脚步,伸手接了一瓣桃花,她垂目看了一眼,复撤手,又顺势屏退身后一众丫鬟婆子。 两人颇有默契,借口细赏桃花,往前走了一段。 这时,郑玉薇方转身面向张秋词,微微吸了口气,她说道:“二弟他有一至交,日日探访,流连忘返。” 张秋词给郑玉薇的印象很好,她聪颖,但却无城府深沉的阴暗感,言行举止间落落大方。 特别是进入桃林,两人对话开始后,她感到了郑玉薇的好意,身上那若有似乎的距离感消失许多,给人的感觉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郑玉薇想了想,再次开口话语虽依旧隐晦,但有心人一听,便会明白过来。 她在“至交”、“流连忘返”上稍稍加重语气。 张秋词咋一闻言,唇畔扬起,面上露出深深的真切笑意,她眸中有一丝感激,看着郑玉薇认真轻声说道:“谢谢你。” 旋即,她微吁了一口气,仰目看了远近一片绯粉的桃花一眼,方低声说:“我知道。” 张秋词收回视线,看着郑玉薇略带诧异的面容,微笑说:“不过 ,我还是很感激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么么哒~ 第52章 秦立轩与周文倩那点子屁事,早在两家有结亲意向之初,张家便已查探清楚。 张家虽不知道两人之事因何而起,但事情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却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若是张秋词小上两岁,张家说什么也不会将嫡长女许配给秦二的,须知婚配之事,最忌男人心有所属。 恰恰秦立轩的行为,让人辨不清他是一时迷恋,还是情有独钟。 后宅之事,女人最清楚,张秋词虽母亲早逝,但她祖母仍在,张家祖母浸淫后宅几十年,其中关窍一眼可知。 但摆在张家人面前却有一个最大的困难,便是张秋词的年龄。 张秋词出孝时,已是十八岁有余了,在时人眼里,这年纪还没定亲的闺秀,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要是十九前还没定下婚事,那事情便要雪上加霜。 张家人仅有短短几个月时间,为此,嫡长子张大哥的婚事都给抛下不管了,一家人全力以赴,先给张秋词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 但事情不是努力了便有成果的,比张秋词年长的男子,基本都成婚了;而与她同龄或者小些许的,就算没定亲也有看中的了;至于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家亲娘未必乐意讨个年纪大儿子这么多的老姑娘。 毕竟,男人成婚年龄界限宽些,她们儿子还小,不着急不是吗? 漏网之鱼肯定有,但仓促的张家人并没有碰上好的,毕竟,他们也有要求,可没打算给自家女儿找个歪瓜裂枣。 还有一个很重的原因,便是外头风声鹤唳,大家选亲家都慎之又慎,孩子年纪不急迫的,大多都不约而同按下此事,想等这轮清算过后,再另作他想。 很自然的,张家人寻寻觅觅好几个月,依旧一无所获。 张秋词在婚嫁这事上,真算是倒霉透顶了。 就在这时,心急如焚的张家人碰上了有意择媳的姜氏。 秦二能力不足,但他有侯府依靠,宣平侯府家资富裕,他虽是继室所生,但也是嫡子,将来会分到一辈子无忧的家资。 且秦立轩此人,品相极符合时人审美,端是俊美公子哥一个,家中人口简单,他本人也没有好色荒唐之类的大毛病。 张家人大喜过望,立即积极出手,与姜氏达成了共识,两家约定,只等秦立远大婚过后,宣平侯府腾出手来,便操办二人之事。 这期间,张家人自然好生打听了秦立轩一番,于是,周文倩便落入他们眼中。 不过,对比起张秋词所面对的困难,周文倩之流不过是疥藓小疾,张家祖母不过稍一凝眉,便做下决定。 这些事儿,张祖母与孙女仔细分说过,张秋词很清楚,亦与祖母讨论过应对的方法,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郑玉薇作为秦家媳妇,会隐晦提醒她。 张秋词微诧,但她同时也感激,议婚这几个月来,她面对的困难比以往十几年都多,好奇打量者有,冷眼以对者有,含讥带讽者亦有,甚至落井下石者也不少,就是没有外人关心提醒过她。 她唇畔微笑褪去一贯的优雅温婉,染上几分真切,张秋词笑道:“我知道这个人。” 郑玉薇闻言惊讶一瞬,不过,片刻后她便恍然大悟。 她一叶障目了,老是觉得自己在原文知悉一切,其他人会蒙在鼓里,其实并不然,秦立轩行为不算隐秘,有心人只要跟踪而去,完事后向周家左右邻里打听一番,便能猜透此事。 她父母当初觅婿打听得如此仔细,张家肯定亦然,既如此,秦立轩周文倩二人之事,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张家人知道,张秋词自然也知道了。 “我年岁已长,经不起细细挑拣了,且就算能多选些时日,也未必能比这更好。”张秋词坦言以对,直接将自己的困难说出。 对方算是真心实意,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这是句大实话,秦二在张家能挑拣的范围中,算是鹤立鸡群的,其条件凌然于众人。 张家在张秋词出孝前,便已经开始暗暗物色对象,只可惜,他们就算偶尔寻到一两个与秦二家世相仿的,身上也必然有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恶习。 或贪花好色,未定亲膝下已有子;或狷狂放荡,无能且爱捅篓子。 相较之下,秦二身上这问题,简直就是毛毛雨。 “再过三月,便是我十九岁生辰之期。”想到自己多舛的命途,张秋词不觉蹙眉微叹。 旋即,她松开眉心,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张秋词自信,自己会努力过到最好。 郑玉薇闻言也是微叹,那就真没有办法了。 其实她能明白张家的想法,毕竟古代高门大妇们,实则并不会将情爱放在前头,她们看中的身份地位以及子嗣,这些才是立足之本。 对比起这两者 ,丈夫的爱,就变得无足轻重。 当然,丈夫若爱上别的女人亦是大忌,只是在她们的人生里,后者才是关键,如不能两者兼顾的话,放弃前头是必然选择。 毕竟,她们未必爱者盲婚哑嫁的夫婿,夫君这玩意,他的重要性体现在寄托着自己的稳定生活。 因此,张秋词面对此刻困境,做出这种选择是很正常及理智的。 张秋词坦言相告,落落大方,郑玉薇也没拐弯抹角,她直接说道:“只是有一处,你有所不知。” 郑玉薇抬眼,看着张秋词略带疑惑的面容,她道:“二弟此人,虽性情软和,但也颇为死心眼。” 是的,这便是秦二最大的问题了,若不是他只爱周文倩一人,甘愿为其冒大不韪,原文的结局便要改写。 哪家世家子弟,会在原配抑郁而终后,急不迫待地将外室迎娶为继室,让外室子为继室嫡子的? 要知道这年头,外室是卑贱的,外室子是无继承权,被整个社会视之为野种的。 一般高门夫妻通用的法则,放在他身上不起分毫作用。哪怕秦二的行为,放在上流社会人群眼里,是那般的奇葩,那般的不可思议,亦不能因此改变,这便是秦二夫人要面对的最大难题。 郑玉薇不能多说什么,她只能这般地隐晦说一句,不过,相信亦张秋词之聪敏,她肯定会明白的。 果然,张秋词懂了,她笑了笑,语带深意,说道:“秦二爷性情软和,便是好事。” 这便大有可为之处。 周文倩与秦立远来往有一年了,肯定避不开邻里间耳目的,张父是二品官,而周宅附近不少中低官员居住,他费些心思,便能打听清楚。 张家人把最坏的情况都估计上了,其中便有秦二深爱周文倩。 张祖母深谙此道,她细细打听过,秦二性情不坚定,她便当即拍板了此事,只要不是刚强固执的男子,此事便有回旋之地。 张秋词赞同,正如她此刻隐晦表露的意思,比起其他方面的困难,这地儿的坏处的最小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 而且,这也不是张家人预料的最坏情景。 在见郑玉薇之前,张秋词预想过对方是个难以相处之人,毕竟,宣平侯夫人出身显赫,是安国公独女,自幼千娇万宠长大,年纪虽小些,但身份地位完全压制于她。 怕是她 未来婆母也未必能掠其锋芒,毕竟,姜氏只是继室,继母子之间未必和谐。 若长嫂跋扈,那日子她便要更艰难几分。 今日一见郑玉薇,张秋词松了一口气,未来夫家的环境,比她想的要好。 “夫人之意,秋词感谢之至。”张秋词面带笑意说道,她主动挽住郑玉薇手臂,两人继续缓步前行。 “秋词勿需谢也,不过浅言数句,你我同为女子,须知为女子殊是不易,理应如此。” 郑玉薇话罢,与张秋词相视一笑,两人遂不再多谈这个话题,领着丫鬟婆子,漫步于桃花林之中。 郑玉薇放下心中一直压着的事,心下彻底松快,就连放眼环顾面前这片桃花林,她都觉得多姿了几分。 她虽一直告诉自己,秦二必然娶妻,而自己干涉无用,有秦立远在,郑玉薇是不能干涉的,以免因此给自己的生活添乱子。 男人对她很好,郑玉薇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婚姻,她不愿意冒一丝危险。 她毕竟不是圣母,还是以自己的小日子为先吧。 只是,郑玉薇虽觉得自己的行为正确,但不可避免的,却在心头压上了一点沉重。 她刻意忽略了,但到底仍在。 就是这点子沉重感,促使郑玉薇主动暗示张秋词。 若对方不懂,那便罢了,但偏偏张秋词懂了。于是,两人简单交谈几句,郑玉薇要表达的意思已全部到位。 原来,秦二是张家人及张秋词权衡利弊后,所作出的选择,这是她能找到最宽敞的道路了,虽然也不易,但比之其他却要好上太多。 一百个人,会有一百种看法,以及一百种处事方式。 原身为人温柔和婉,心思却细腻敏感,多思多想结果抑郁而终。 而据这短暂的接触,郑玉薇也能稍稍看出张秋词的性情,她大概就是一个与原身刚好南辕北辙的人吧。 张秋词理智,聪颖,谋定而后动,处变不惊。 郑玉薇觉得,张秋词这般人物,大概到了哪里,都能活到自己可触及的最好之处吧。 大概把秦二周文倩都熬死了,张秋词也能自己活得好好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且郑玉薇此刻身处宣平侯府,正在局中,观察起事情便更为透彻。 秦立远继承了爵位,长兄如父, 他还是大家长,因此,男人的意见至关重要。 成亲大半月,她对自家夫君有了些了解,因此郑玉薇能断言,张秋词将来秦二夫人的位置稳着呢。 郑玉薇略略侧首,状不经意再扫了张秋词一眼,见对方笑容浅浅,一派淡然,无任何不妥之处,她微吁了一口气。 得知张秋词清楚秦周之事,也对最坏的后果有了成算后,她便能安下心来,彻底抛开此事,日后亦可不再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53章 待得春宴散时,日已过午。 郑玉薇首次独立筹备的宴席,以宾主尽欢宣告完满结束,她面带微笑,将客人送出第二道垂花门外方罢。 头回当家作主宴请外客,郑玉薇自是分外留神在意,半天下来,她倒是颇有些疲惫。 郑玉薇也没耽搁,与姜氏告辞后,便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丫鬟婆子返回锦绣堂。 洗漱一番后,郑玉薇返身回到拔步床上午歇,不躺不知道,躺下后,她方觉得腰腿部位一阵酸疼。 嗯,这辈子她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女,果真耐不得操劳。 良辰美景小心替郑玉薇揉捏着小腿,两人业务熟练,手上力道轻柔,在这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中,她眼皮子愈发沉重,渐渐睡了过去。 郑玉薇这一午觉睡得挺沉的,李嬷嬷等人知道她累,且主子没特地吩咐,便没打扰她。 她睡着睡着,恍恍惚惚间清醒了过来,便抬手揉了揉眼皮子,侧脸蹭了蹭柔软的缎枕,仍不大愿意睁开眼睛。 这时,郑玉薇听到身边响起一声轻笑,男子嗓音低沉,轻笑声中饱含柔情,又隐带宠溺。 一只大手同时抚上她的纤背,轻轻地抚摸着,温柔的男声响起,他道:“我的薇儿,还不起么?” 郑玉薇闻声睁眼,她向来明亮的美眸此刻有些迷蒙,仿若蒙上一层轻纱,俏丽精致的五官添上数分慵懒,她水眸眨巴眨巴,白玉般的脸颊还有少许红印子。 她定定看了坐在床沿处的男人片刻,秦立远不知坐了多久,此刻满目柔情,含笑凝视着她。 郑玉薇立即高兴起来,她粉唇扬起了高高的弧度,轻快而欢喜地唤了声,“夫君。” 美人春睡方醒,已是美极,但此刻她这般饱睡未醒,却兀自欢欣的小模样,更是贴近他的心。 秦立远眸色更柔,心下欣悦,他俯身,长臂一展,将小娇妻连被带人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方温声问道:“今日可是很疲乏了?” 今日府里举办春宴,秦立远当然知道,小妻子头回独自主事,怕是累了,她平时午睡可没这么久,男人一时有些心疼。 他再次低头亲亲她,细碎的吻带着爱怜。 “嗯,是有一些累的,不过今天花宴没出乱子。”郑玉薇有些小兴奋,小手从被窝里伸出,攒住男人修长的大手,开始给他说桃花宴上的事。 秦立远面带微笑,听得很认真,哪怕一个小花宴对他来说无关轻重。 他疼爱小妻子,喜她所喜,怒她所怒,哪怕光听着她娇娇地说着话儿,男人也是欢喜的。 对于郑玉薇此刻分享的感受,秦立远珍而重之,他仔细倾听,不时点头表示赞同,末了还夸奖了一句,“我家薇儿真厉害。” 郑玉薇羞赧,她其实也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小小春宴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头回挑大梁筹办宴席,她有些小兴奋了,可当不起男人一本正经地夸奖。 偏偏秦立远表情很认真,一点儿也不敷衍。 郑玉薇一颗心仿佛被悄悄地浸在蜜水中,甜丝丝的,她粉唇微弯,埋头在男人怀里蹭了蹭,方仰脸奇道:“你今天不是要晚些归家么?” 怎么下午就回来了? 郑玉薇两只小手在把玩着男人大手,顺道转了转他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秦立远微笑看着她手上动作,另一只手将怀里人紧了紧,方笑着回答道:“事情顺利,便早些归家了。” 他归心似箭,事情一旦商议妥当,便顶着众人揶揄的眼神,打马归家。 话又说回来,秦立远当初咬牙顶住压力,亦要求娶郑氏,已成了小圈子里人闲时调侃的笑语了。 就连三皇子亦如此,每每一干心腹起哄,他都但笑不语。 想到这里,秦立远有些无奈,不过,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娇娇儿,却不禁面露微笑。 调侃便调侃吧,有了怀中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男人又垂头亲了亲小妻子红唇。 早那么多,那应该很顺吧。 郑玉薇立即明悟,她很替男人高兴,那便好了,既不用过分劳神又可以多些休息。 她仰脸在秦立远脸上吧唧一口,以作奖励。 小娇妻难得主动,这般隔靴搔痒怎么能让秦立远满足,他立即乘胜追击,擒住郑玉薇小嘴,深深地亲吻起来。 秦立远越吻越深,郑玉薇微启檀口,主动配合,两人的吻越发激烈。 男人年轻力盛,成亲后他一直怜惜娇妻,床榻间不敢肆意索取,此刻偏又爱妻在怀,火热的亲吻瞬间点燃他身体温度,某处位置立即呈现工作状态。 秦立远没打算白日宣淫,但也不妨碍他怜爱小妻子一番,顺道安抚安抚自己。 他微微使劲,高大的身躯立即翻转,将小娇妻扑倒在柔软床榻之上。 秦立远双肘双膝支撑在床上,虚虚覆在郑玉薇娇躯之上,低头密密地亲吻着她的粉颊。 小妻子身娇体柔,骨架纤细,他可不敢将身躯重量尽数放在她身上。 只是男人身材高大,又自幼习武强身,体魄强健,哪怕如此,对于郑玉薇来说,还是够呛。 她只觉天旋地转后,秦立远高大的身躯覆盖在身上,沉甸甸地压得郑玉薇呼吸一窒,她小嘴立即反射性张开,急急喘了起来。 她没喘两口,小嘴便被男人用薄唇封住,开始激烈地吮吸舔舐。 郑玉薇发出细细的“唔唔”两声,随即便淹没在秦立远的热吻中。 只是这时,郑玉薇脑海中倏地灵光一闪,她骤然想起一事,当即大惊,连忙奋力挣扎起来。 她,她腹中不知是否有了骨肉,男人如此沉重,这般压着,可是会不妥当? 是的,郑玉薇月事仍然没有到来。 欲拒还迎的半推半就,到底是与奋力挣扎区别很大,虽然对于秦立远来说,两者皆如蚍蜉撼树一般无二,但他立即便察觉到不同。 秦立远微微蹙眉,松开爱妻小嘴,立即翻身仰躺在床上,将她抱在身上,大手温柔地安抚着。 “薇儿,可是我压疼你了?”秦立远双眉紧蹙,语带担忧,立即开口询问道。 他眸光垂下,关切看着郑玉薇染上绯色的俏脸,她还在急急喘息,秦立远心下悬起,掌下安抚的动作更紧了几分。 他向来对爱妻关注,力道绝不能让她受伤的,难道是今天动作急了,翻身的时候压到她了? 秦立远心下担忧愈甚,细细回想起来。 郑玉薇深深喘了几口,从激吻中缓过气来,她闻言抬头,见男人眉心紧蹙,一脸忧心,不禁有些心疼,她连忙道:“不是的,你很小心,跟平时一般无二,我不疼的。” 这是实话,两人缠绵间,要说一点重量都不放在她身上,这是不可能的,但秦立远向来疼她,动作小心注意,力道皆控制在郑玉薇能承受的范围内。 “只是,我……”迎着秦立远有些疑惑的询问眼神,郑玉薇有些羞赧,面上未平息的红晕深了几分,她垂下头,偎依在他胸.膛之上,小小声地说:“我不知是否怀上了。” 郑玉薇小手轻抬,落在腰腹之处。 拔步床上静默了半响。 秦立远面上神色未改,黝黑眸底闪过惊疑,小妻子的话语虽轻,但他耳聪目明,还是听得很清楚。 怀上了? 男人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这个消息来得来过突然,且他与爱妻成亲不足一月,秦立远因此有了一丝不确定。 难道,怀上了还有其他含意? 秦立远垂眸,定定盯住郑玉薇白皙泛粉的玉颊,眼见其上绯色加深,片刻后,他方反应过来。 “薇儿,薇儿,你说的可是真的?”男人欣喜若狂,他犹自不可置信,垂首连连询问娇妻。 话语刚罢,秦立远突然想起一事,他大惊失色,连忙翻身坐起,将郑玉薇抱在怀里,连声急问道:“薇儿,我方才可压疼你了?你可有不适之处?” 男人刚舒展开的眉心又紧蹙,他心急如焚,大手覆盖在郑玉薇的腹部,沉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秦立远担心刚才压到小妻子腰腹,情急之下,也不待郑玉薇回答,匆匆召唤下仆。 他打算让人请大夫过府,为爱妻请脉,已策周全。 “夫君,夫君,你听我说。”郑玉薇猜到男人所想,她也急了,这不是还没确定嘛,她刚才也说了就可能而已。 看样子,她男人把是否二字给忽略过去了。 郑玉薇情急之下,抬起双手捧住男人的脸,硬往这边扳过来。 好在,秦立远话毕马上低头看她,倒也顺当地望过来了。 秦立远此刻虽面带担忧,但黑眸中亮光闪烁,暗流涌动,他明显已是激动至极。 她清晰地能感觉到,圈住自己身躯的那双健臂竟在微微颤抖。 郑玉薇有些后悔自己说太快了,她有些忐忑,要是吃了诈胡怎么办,毕竟,她夫君可真是狂喜啊。 她此时已忘记先前的担忧,轻咬了粉唇一下,仰脸小声对秦立远说道:“我,不能肯定,只是那事儿迟了快两天了。” “不过,它向来是很准时的,因此我方心有疑虑。”郑玉薇解释了一句后,又觉得不妥,复补充道:“但是,这个月我日子变化挺大的,或许只是延迟几天也未可知。” 郑玉薇眨了眨眼,两只小手握住男人大手,对他说道:“要是没有,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她也心疼他,若是男人狂喜过后复又失落,她也要难受 的。 秦立远为人稳重,自控能力极强,哪怕是二人成婚当天,他眸中柔情已难以掩饰,她也不曾见过他这般爆发式的情绪外露。 在这一刻,郑玉薇想不到任何年少产子的顾虑,她衷心希望自己这回真怀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素颜”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54章 秦立远沉思了片刻,方反应过来小妻子说的“那事儿”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专注看着郑玉薇,她略带忐忑的小脸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秦立远有些自责,自己太过激动了,怕是让她很在意。 男人久经世事历练,收敛情绪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也就是方才心潮起伏太过,因此才一时难掩激动,这么片刻功夫,他已是理智回笼。 秦立远忙搂紧小妻子,柔声安慰道:“是我不好,我没听仔细,你勿要担心。” 他垂首,亲了亲郑玉薇的眉心,大手轻抚她的纤背,温柔地安抚着,又说:“要是怀上了,咱就把他生下来,要是这回没怀上也不着急,咱们不是说好了,过两年再要的吗?” 说及此处,秦立远蹙了蹙眉。 郑玉薇前些时日跟他说过,想晚两年要孩子,就是因为她年岁太小,身子骨未完全长开,若是怀上了,她怕诞育孩儿时,会很不易。 秦立远固然希冀与爱妻诞育子嗣,但一个未曾有的孩子,却是远远及不上郑玉薇在他心中的地位的,他一切以小妻子身体为要,当即便点头同意。 他只要她平安。 他们夫妻已相约百年,此亦是秦立远心中所寄,他绝不能让爱妻多担一分凶险。 况且他们也不是不要孩儿,只是晚几年而已,秦立远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他当时还主动建议,再晚上几年亦无妨。 郑玉薇说,晚一两年即可,其时,秦立远还觉得,再过一两年她也不大。 他忧心小妻子粉饰太平,需知两人成亲不过半月,秦立远怕她有所顾忌,不肯完全说实话,只因子嗣对妇人太过重要。 因此,男人事后还特地询问过大夫。 秦立远从大夫嘴里得知,妇人年纪太小怀孕产子,确实风险更大,不过待到十七八岁,也差不多了。 他放下心,并当即打定主意,待小妻子年满十八,夫妻俩再要孩儿。 不过就三年,秦立远觉得,这极好,他还能多疼疼自家小娇妻。 怎知道,如此成亲后不足一月,郑玉薇就告诉他,她可能怀上了。 得知心上人腹中孕育着他的骨血,秦立远自是欢欣无限,不过狂喜过后理智回笼,他便立刻想起这些顾虑。 小妻子不过刚刚及笄,今年才十五,若真怀上了,十月怀胎后,待得诞下孩 儿时,不过堪堪十六。 这正在大夫嘴里年少产子的范畴。 思及此,秦立远浓黑的剑眉深深蹙起,自来妇人产子已是不易,不然,就不会有那句到鬼门关转一圈的俗语流传,若是更添上几分危险,那又当如何是好。 “夫君,你勿担忧,十五平安产子的大有人在呢。”郑玉薇一看男人神情,便知道他想什么,她忙安慰道:“我母亲说过,若是仔细调养,不要胡乱进补让腹中胎儿过大,也是无碍的。” 杨氏爱女年幼,但女婿却不小了,一般男人肯定会急着要孩子的,她急女儿所急,自郑玉薇定亲后,便很是费心思研究了一番,得出的结论与现代医学不谋而合。 郑玉薇如今说的是实话。 “真的?”秦立远亲自问过大夫,因此他有些不信,怕小妻子只安抚自己。 “当然了,你年纪大些,而我小些,自打咱俩定亲,娘就细细寻了调养方子,给我养身子,回头又打听这些事儿。”郑玉薇面带羞意,她仰脸笑道:“你放心,我娘可不能骗我。” “不过怀孕时,就得小心些调养了。”郑玉薇一手抚上腹部,笑道:“这些都无碍,若真怀上了,那肯定要把他好好生下来的。” 最后这句话,秦立远赞同,这是他与爱妻的骨血,他想了这么多,就是想母子均安罢了。 有了郑玉薇一番话,秦立远心下松了不少,这些他倒没有问过大夫,不过岳母爱女之心他毫不怀疑,既然是杨氏说的话,那必然是其慎之又慎地斟酌过后,方告诉郑玉薇的。 秦立远面上凝重的表情缓和不少,他微笑着答应了一声。 心头顾忌的事儿去了,刚才被担忧稍稍压抑下去的欢欣再次冒头,秦立远大手放在小妻子腹部,轻轻抚摸着。 向来沉着稳重的男人,此刻表情柔和,薄唇扬起,眸底有挥之不去喜悦。 “只是,也可能是没怀上的。”郑玉薇搂住男人的腰,侧脸偎依在他的肩窝,小小声的说道:“我或许想太多了。” 秦立远手臂收紧,垂首用下颌摩挲着小妻子的额际,柔声说:“没怀上也无妨,咱们不是说好了,待你长大些再要的吗?” 他偏过脸,薄唇轻吻着郑玉薇的墨发。 想了想后,秦立远到底有些不放心,小妻子怀上了亦未可知,他方才那么一压,不知道有没有压实了她的腹部。 他转头 ,沉声吩咐候在锦帐外的下仆,“去请大夫来。” 秦立远归家时,将所有下仆挥退,独身留在内屋陪伴小妻子。方才他又召唤了下仆,李嬷嬷等人候在外屋听到,闻声便立马进屋伺候。 只是主子们还在说话,没有闲暇顾及她们,于是,她们便静静侍立外帐幔之外,等候主子们差遣。 秦立远一声令下,良辰答应一声,便飞快往外奔去,让大管家使人去请大夫。 能进里屋伺候的,都是郑玉薇的陪嫁,她主子的利益与她们切身相关,刚才那些话,几人听得分明,因此除了早心中有数的李嬷嬷外,众女皆欢喜无限。 主子好了,她们才能好,郑玉薇是个不错的主子,因此不论出自情感或利益,丫鬟们皆心下雀跃。 郑玉薇诞下嫡子,侯夫人的位置便更稳如泰山。 侯爷待夫人确实好极,但这些家生子长于勋贵之家,听多了这起子悲欢离合之事,在她们眼里,男人的情爱犹如朝花夕露,转眼即逝,女子唯有膝下子嗣最为可靠。 她们从前的主家,安国公倒是个例外,可是如安国公一般的男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大妇们的依仗,向来都是娘家与子嗣,此方乃其屹立不倒之根本。 良辰飞奔传话大管家孟东,老管家一听是锦绣堂传唤大夫,立时着紧万分,他当即使人驾车出府,飞快前往回春堂,去请府里惯常用钱大夫。 于是,未及晚膳时分,胡须花白的老大夫便请到了。 丫鬟进屋通禀。 秦立远站起身,回身将怀里娇妻小心放在床上,亲手放下镂金刻丝提花纹大红锦帐,方让人将大夫请进屋。 男人将爱妻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又隐晦道出心中隐忧。 钱大夫见了礼,捋了捋颌下花白的长须,方说道:“妇人年少产子,确实要难些。” 老大夫本习惯慢声说话,但他见话音一落,秦立远浓眉立即微蹙,亦不敢再耽搁,连忙补充道:“不过,只要小心调养,便能与寻常怀胎妇人无异,侯爷亦无需担忧太过。” 虽钱大夫回话很中肯,仍有不能确保绝对平安之意,但他这个答案,已让秦立远很满意。 只要年纪太小不影响就好,他彻底放下心中隐忧,神色一松,微微点头,又道:“那稍后,便劳大夫将需留神之事写下,好让我等安排。” 说罢,秦立 远便让开位置,让老大夫诊脉。 郑玉薇从锦帐中伸出一截子白皙如雪的皓腕,美景抖开一块薄如蝉翼的丝帕,盖在她的腕上,待一切妥当,便让大夫上前听脉。 老大夫背对床榻,坐在一个墩子上,凝神把了半响脉,方收回手。结果一如郑玉薇所料,时日太浅,是无法诊断出来的。 钱大夫说,至少再过半月,脉息上方能有些许迹象。 秦立远又问,郑玉薇身体是否有需要注意之处。老大夫回答说,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男人彻底安了心。 随后,秦立远让老大夫将需注意之处仔细说了一遍,他凝神听了,又问了几处有疑惑之处,最后,方让人领老大夫到外间,把这些子事情撰写下来。 “我都说无碍的,你就不听。”郑玉薇睨了男人一眼,娇嗔道。 太小题大做了,秦立远向来小心,哪能真压伤她。 虽如此说,但郑玉薇唇畔带笑,心里泛甜,自家男人也是在意她,她都懂。 帐幔已被重新挑起,郑玉薇手上使劲,欲坐起来,秦立远上前一步,半搂半抱将小妻子扶起。 “不过就是请个大夫,并不妨事。”秦立远干脆亲手伺候小妻子穿衣,反正这活他夜间常干,也算熟能生巧了。 爱妻这话,秦立远不认同,他不请过大夫是不会放心的。 郑玉薇平日在屋里穿的常服并不繁琐,男人利索帮她穿好,健臂一展,干脆抱起她往软塌方向行去。 屋里还有其他人,郑玉薇虽知道她们不敢议论,但她仍有些羞赧,将小脸埋在秦立远的颈脖,她娇声嗔道:“我要自己走。” 男人身高腿长,不过几步,便到了地方,他拥着爱妻坐下,让人上前伺候她洗漱,方微笑道:“好。” 每次都这样说。 郑玉薇小嘴微撅,嗔了他一眼。 秦立远双眸柔情似水,只看着她含笑不语。 美景松松给郑玉薇挽了给髻,手脚利落,片刻便妥,她知道主子在屋里不爱繁琐,最后只斜插上一支白玉凤纹钗。 郑玉薇身上轻快,赞赏地看了美景一眼,又夸一句。 秦立远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此时见小妻子身上打理妥当,他便抚了抚她的鬓发,温声道:“咱们先用晚膳,可好?” 郑玉薇仰脸看着男人,笑 靥如花,轻快地答了一句,“好。” 小夫妻相视而笑,软榻上脉脉温情流淌,半响,两人方携手下榻,欲往饭厅而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立远耳聪目明,立即便听清楚,他携小妻子站定,剑眉微微蹙起。 他治家很严,宣平侯府向来秩序井然,能选到锦绣堂伺候的下仆,更是其中佼佼者,此刻这般急速奔跑,怕是有事发生。 郑玉薇本有些奇怪,但又过了几息,她也听到了声音。 男人懂的她也不是不知道,郑玉薇不禁抬头看着夫君,面上有些担忧。 她怕男人外头的事有变化。 秦立远安抚性拍了拍爱妻小手,他倒能肯定不是这方面,因为外头事若有变,便该是暗卫通知他,而不是府中下仆了。 他能肯定,是家里的事。 秦立远剑眉微挑,宣平侯府主子四人,他与小妻子就在此处,那有事儿的,便该是姜氏或秦立轩了。 夫妻二人无需猜测太久,须臾,急促的奔跑声便在正房门前停住,紧接着,便有人进屋通禀。 秦立远领着妻子出了里屋,夫妻俩在外间首座一左一右坐下,他随即吩咐将人唤进来。 悬挂在正房门上的撒花软缎帘子被打起,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幺儿急步进门,他扑通一声跪下请安。 这小幺儿一脸急色,看着焦灼万分。 秦立远眸光微凝,一见这小幺儿出现,他立即能判断出,出事儿的必定是秦立轩,全因姜氏居住在后宅,院里健壮仆妇甚多,那边传话绝不会用小幺儿。 他立即沉声将小幺儿叫起。 那小幺儿焦急抬起头,不待主子问话,便扬声禀道:“禀侯爷,二爷他,他磕破脑袋,血糊了一脸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手榴弹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55章 周宅。 “二爷,请留步。”中年门子急急开口,他连忙上前,状似不经意地借请安的动作拦在门前。 门子伸手抹了一把汗,硬挤出一丝微笑,对面前的秦立轩点头哈腰。 门房今天安排了两人,另一个小子听到门环拍打声,便立即撒丫子往里面跑,把中年门子撂在这里,他磨蹭一阵,不得已,只得上前开门。 他心里暗咒一声,这不仗义的小子!那小子怎么就能肯定拍门的是秦家二爷。 其实,这也就是门子暗地里的抱怨罢了,他同样也猜到了,不过就是腿脚上慢了一拍而已,谁让秦立轩每天准时得像应卯。 主子吩咐下来,不能再让秦二爷闷头往里闯,得拦下来,中年门子不过是个卖身奴才,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办好,他只得不断打躬作揖。 周宅地方不算大,人口也不多,主家那点子破事,门子心知肚明,他低头不敢看面前的秦立轩,只希望那小子能跑快点,赶紧通禀进去,不要让他抗太久。 秦立轩挑眉,站住脚步,他笑道:“你这门子,今日怎地如此多礼?” 他本不是跋扈之人,又心悦于周文倩,爱屋及乌,连带看这周宅下仆亦顺眼几分,因此门子拦住他的去路,他也不恼,只笑笑便过去了。 中年门子又沉吟了片刻,眼看就拖不下去了,他方拱了拱手,吞吞吐吐地说道:“禀二爷,奴才,奴才有一事要回。” “你有何事,且道来我听。”秦立轩抬手,止住身后要喝骂的贴身长随,说了一句。 “夫人昨日有吩咐。”门子又抹了一把般,腰身躬得更低,他急中生智,脱口道:“夫人有话与二爷说,要二爷稍等片刻。” 门子愈说愈顺溜,他抬起头,满脸堆笑说:“请二爷先略等。” 他也不算说谎,上头吩咐语焉不详,不过据门子猜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他就提前说出来罢了。 话罢,门子腰杆挺直了些。 “哦,竟有此等事?”秦立轩微诧,有什么事不然进去说,非要让他在门前立着? 不过,秦立轩倒没有硬要进去,他对周宅下仆都如此宽容,更别说是韩氏了,心上人之母,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 秦立轩不过沉吟片刻,垂花门那边便有人走出,韩氏领着几个丫鬟婆子,绕过照壁,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夫人。”秦立轩主动施礼,他抱拳拱手道:“不知夫人寻轩有何事?” 秦立轩说到此事,眸光有些暗淡,韩氏大概是要询问亲事吧,只可惜他并未能说服母亲。 想到已受委屈多时的心上人,秦立轩心中不觉有些难受。 “二爷请起,无须多礼。”韩氏赶紧上前,虚扶起秦立轩,就算亲事不成,对方也不是她家能怠慢的。 “我有几句话要与二爷说,请二爷随我来。”韩氏眉心微蹙,面上似有遗憾,她话毕,转身往来路而去。 秦立轩心中有歉,闻言连忙举步,跟随在韩氏身后。 韩氏没打算再让秦立轩去后院,她女儿已是订了亲的人,这秦二爷已是外男了,不能再放进后头与女儿单独厮见。 韩老太君果然雷厉风行,韩氏母女划定的那家,隔日便上门提亲,目前两家已火速换了庚帖,这事已经成了。 她领着秦二,直接进了前院正厅。 两人坐下,待丫鬟上过茶水,韩氏开口屏退所有下仆。 宣平侯府的人,当然是不受韩氏命令的,不过秦立轩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照做,长随们便退到正厅之外守着。 “秦家贤侄,不知……”韩氏蹙了蹙眉,敛目开口说道。 由于秦二不以为杵,韩氏倒是能称其为侄。 韩氏欲言又止,秦立轩见状忙接话道:“夫人有话但说无妨,轩洗耳恭听。” 秦立轩因为一直无法说服母亲,因此对周文倩母女尤为有歉,平日里对韩氏亦很是恭敬。 “唉……”韩氏长叹一声,她抬目看向秦立轩,道:“今日我问二爷一句,二爷可不能瞒我。” “轩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夫人请问。”秦立轩拱手。 “二爷与我家的亲事,不知太夫人可曾应允?”韩氏蹙眉,直言询问。 韩氏所问与秦立轩心中猜测无二,只是他却无法给出肯定答案,只得黯然低头,轻声道:“夫人请恕轩无能。” 想起家中始终不肯松口的母亲,秦立轩一阵无力,他情绪低落片刻后,想起韩氏还在面前,只得强打精神拱手道:“请夫人静候轩之佳音,轩欲娶倩儿为妻之心,日月可鉴。” 秦立轩话到最后,语气十分肯定,正如他的决心一般。 只可惜,韩氏闻言后,长叹了一声,她摇了 摇头,道:“贤侄,我也是当母亲之人,能体恤太夫人爱子之心,只可惜……” 韩氏目光黯淡,她幽幽地道:“贤侄的心我知道,只是我倩儿今年已快十七了。”她抬起头,又说:“我也是母亲,希望贤侄能体谅我一片舐犊之情。” 秦立轩听到此处,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有几分莫名的慌张,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正厅上只余韩氏徐徐的说话声。 “我膝下只得一女,时至今日,不得不替她做决定了。”韩氏声音坚定起来,她表情肃然,沉声说道:“二爷要怪,就怪我这个不通情理的妇人吧。” 最后,韩氏当着屏气凝神的秦立轩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做主为倩儿定下亲事,我女儿过些时日便会出门子,请二爷日后不要再到此处来。” 一块千钧巨石轰然落地,秦立轩刹时心神巨震,他腾地从座上站起,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韩氏。 厅堂死寂了片刻,方听到秦立轩失声说道:“不,不会的。” 他心中剧痛,一时只觉面上冰凉,抬手一抹,原来已是落了泪。 秦立轩张张嘴,却无法发声,原来他竟已喉头哽咽,缓里缓后才能再次说话,他哑声道:“轩请夫人收回成命。” 他眼角泛红,目中有泪,低低说道:“轩此次归家,定当说服母亲。”话罢,他抬头,语气坚定,“请夫人再多等一日。” 韩氏接触到秦立轩饱含希冀的目光,她苦笑一声,叹道:“二爷何必自欺欺人。” 韩氏直言不讳,她接着又叹,“二爷,若你真心欢喜倩儿,何不让她有个好归宿,这般耽搁下去,难道二爷想纳倩儿为妾?” 说到此处,韩氏声音有些悲愤,她哭道:“除非我死,否则倩儿绝不能为人妾室。” “不,不,轩绝无此意,轩爱重倩儿不亚于己,怎会如此。”秦立轩急急辩解,他想张嘴承诺,但却有心无力。 韩氏一句自欺欺人,确实狠狠击中秦立轩的心,将他一直以来的侥幸念头打个粉粹。 是的,他心底深处是明白的,姜氏平日为人温婉,但这般大事一旦拿定主意,便不可更改,只是他一直拒绝相信罢了。 秦立轩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全身无力,只得跌坐回身后的鸡翅木官帽椅上,掩面痛哭。 所有希冀被无情戳破,秦立轩伤心至极。 只是他确实真心爱着周文倩,秦立轩希望心上人过得好,此刻,他知道不能再逃避了。 这是秦立轩十八年来,除了父亲祖母病逝以外,所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此痛透彻心扉,他不禁悲哭出声。 “二郎”,一个娇柔女子的哭叫声响起,随即,周文倩从后房门奔进,泪流满面,只不管不顾地跑向秦立轩。 秦立轩又惊又喜,他瞬间忘记前事,只站起将周文倩拥抱住。 只可惜,片刻后他回了神,心上人在怀,那痛意更甚。 “倩儿,你怎么如此不听话。”韩氏急了,她冲上前,分开二人,恨铁不成钢骂道:“要是姜太夫人知道了,再遣人来,我们小门小户,又当如何是好。” 韩氏情急中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秦立轩劈了个头昏眼花。 他嘴唇微微颤抖,呼吸粗重,原来,原来是母亲派人来找倩儿了。 姜氏寻找儿媳妇的是从不遮掩,秦立轩哪怕极力回避,也知道母亲已寻到满意的人了。 他心中又惊又怒,一股郁气顶在胸前,让秦立轩气恨难平,他倏地转身,抬步往门外冲去。 “二郎,二郎不要。”周文倩早有准备,她奔上前抱住秦立轩,哭道:“你若诘问太夫人,太夫人怒了,那我母女该如何是好。” “我家小门小户,如何承太夫人雷霆之怒?”周文倩捂着胸.口处,似疼痛难忍,她泪流满面,抽噎道:“二郎,只当你我有缘无分,梦过一场罢,此一去,只盼二郎能忘了我,娶妻生子,安乐平和。” “倩儿”,秦立轩回身,抱住周文倩,他喃喃道:“我是不能忘记你的。” 他抬手抚了抚周文倩的脸,说:“我鲁莽了,差点给你家带来祸患,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知母亲的。” “就算要说,亦不会是从你家得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秦立轩心中疼痛,他说道:“倩儿,你万万需过得好。” “二爷”,韩氏再次上前,将二人分开,她叹道:“二爷请回吧。” 站在母亲身后的周文倩闻言,不禁掩面哭泣起来,秦立轩亦面露悲怆。 韩氏又说了几次,方将脚下几要生根的秦立轩送了出门。 “倩儿,”韩氏返回正厅,见周文倩坐在圈椅上,便问道:“我方才可有说得不对之处?” 她蹙眉,怕自己说话 不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娘说得对极了。”周文倩微微颔首,肯定了母亲言行。 她已经抹干净了脸,整理好了衣衫,面上出了眼角仍有些红意之外,不见丝毫狼狈之处。 周文倩微微挑唇,但笑意不达眼底,面上隐隐有讥讽之意,那老太婆辱人甚矣,她不介意了结与秦二的关系同时,顺道阴老太婆一把。 就算亲事没有结果,让她母子离心也是好的。 周文倩与秦立轩相恋一年,对其颇为了解,他说了不会连累她家,便必定会如此,且现在他伤心愧疚,就更不会出岔子了。 她冷哼一声,目露冷意,这个老不死的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56章 秦立轩闷头闯进钟瑞堂正房时,姜氏正坐在罗汉榻一侧,与陈嬷嬷说着话。 姜氏心情难得很好,明天便要与张家交换庚帖了,届时开了宗祠,将庚帖往上供个三日,吉兆一出,这亲事便彻底定下来了。 这三天不过就走个形式,两家有意向之前,早已悄悄使人合了八字,确定是天作之合,才会进行下面的接触,而宗祠里自有下仆十二个时辰盯着,出不得一丝岔子。 吉兆是肯定的,姜氏这儿媳妇已是板上钉钉。 “再过两月,待轩儿成了婚,我就能卸下这身担子了。”姜氏叹道,她脸上一贯挂在的温婉笑意此刻深了几分,喜意浸进眼底,可见她是真高兴的。 三个月后,便是张秋词十九岁生辰,她与张家都等不及了,一旦定下亲事,便要赶在这三个月里头办喜事。 姜氏既然有心结亲,自是不会在此事上为难,况且儿媳妇年纪太大,说出去也不好听,于是便欣然应允。 “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陈嬷嬷亦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恭贺座上的主子。除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以外,她算是看着秦立轩长大,这欢喜也发自真心。 “嬷嬷坐吧,你也站半天了。”姜氏笑道,她拿起炕几上的大红庚帖,仔细看了几眼,方放下来,准备将其收进一个黄杨木匣子里头。 丫鬟搬来一个藤墩子,放在姜氏下手,陈嬷嬷谢过主子后,便斜签着坐了。 她刚坐下,忽又想起一事,连忙抬头轻声问道:“太夫人,这事可与侯爷说过了?” 一般人家里,弟弟的亲事是不需要经过兄长的,但宣平侯府的情况与别家不同,秦父早逝,秦立远继承了爵位,他是秦氏大家长,长兄如父,秦立轩的亲事是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继续下去的。 姜氏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半响方道:“说过了,轩儿长兄同意了。”她面上笑意敛了几分,“就在你昨天回家时说的。” 姜氏转头,拍了拍陈嬷嬷的手,淡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这么糊涂的。”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前些日子也忍了,难道现在还会忍不住么?”姜氏顿了顿,又接着一句,“我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便是这忍字了。” “太夫人,是我不好。”陈嬷嬷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愧疚道:“我胡说八道,我……” “嬷嬷,我懂你的顾虑。”姜氏摆摆 手,示意无碍。 她打断陈嬷嬷的话后,抬起头看着前方,目光似要透过墙壁看向外头,片刻后,方慢悠悠地又说了一句:“只要能忍到最后,便算成了。” 姜氏话罢,陈嬷嬷便张嘴欲言,可没等她说出话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喧哗声飞速接近正房,紧接着,内屋的门帘子被猛地掀了起来。 主仆二人闻声齐齐抬头,往那边望去。 来人正是秦立轩。 姜氏见是亲儿,刚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她瞥了一眼紧跟进屋且一脸紧张的丫鬟们,随手挥退,方对儿子嗔道:“你这孩子,今天怎地如此鲁莽。” 她仔细打量儿子,见秦立轩衣衫有些凌乱,额际竟是布满细密的汗珠,不禁有些心疼,她又说:“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寻娘?跑得这般急?” 要知道现在还是春日,并不热。 “过来,到娘这边来?”姜氏微笑,对儿子招手道:“娘给你擦擦。” 姜氏的动作很熟悉,秦立轩一时有些恍惚。 秦立轩有记忆以来,便养在祖母膝下,当年小小的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娘”的人,每天都会见上一会,但这个人是何等存在,他却不懂。 小孩子喜欢跑着跳着,他每天被乳嬷嬷领着去给这人请安时,娘总是十分欢喜,露出慈爱的微笑,招手并迎上来道:“轩儿,过来娘这来,娘给你擦擦汗。” 他对这人不排斥,于是便蹦着跳着过去了,于是,娘就把他抱在怀里,执起丝帕给他细细擦着汗。 后来,他长大了些,开始读书识字,终于明白娘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时,再被娘抱着擦汗时,他很是欢喜。 只可惜,后来他长大了,便要移到外院居住,父亲平日规矩更严,秦立轩除了每日短暂的请安时间,并不能往后院跑。 后院里除了娘还有祖母,秦立远对抚养他长大的祖母感情也极深,而两者住处相距不近,他跑上一个来回,每处可停留的时间其实极短。 秦立轩濡慕母亲,深以为憾。 这种情况,一直到父亲病逝,大哥当家才好上一些,大哥少年承爵,肩上担子重很是忙碌,无暇顾及太多,他才能在后院多留一些时间。 只是好景不长,祖母老年丧子,悲痛欲绝,不久后开始缠绵病榻,秦立轩心中牵挂,得空就伺候在祖母榻前,分到娘跟前 的时间不增反减。 说起来,祖母去世后,秦立轩才算有机会与姜氏真正亲近起来,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除了周文倩一事,他并没有逆过母亲的意。 想到周文倩,秦立轩心中一悲,疼痛立即漫上心头,只是他看着面前慈母的笑容,进门前那一腔悲愤却又如春雪消融一般,已是无影无踪。 秦立轩不笨,他虽然一再回避这个问题,但其实他心中早已想明白,母亲为何会反对他迎娶周文倩。 母亲爱子之心拳拳,叫他如何能苛责。 秦立轩喉结滚动几下,半响后,他终于迈开沉重的脚步,垂头往罗汉榻行去。 坐在榻前的陈嬷嬷早在向前便已起了身,给秦立轩请安后,退到罗汉榻一侧侍立着。 秦立轩走到榻前,坐在藤墩子上,姜氏拿了丝帕,给他仔细抹干净汗迹,目露关切,问道:“轩儿,今日有何事?怎生跑得这般急?” “可是在外头吃了亏?”说道此处,姜氏眉心紧蹙,她道:“虽说现在外头风声鹤唳,但咱家是侯爵之家,要是有人敢无故欺人,咱也是不惧的。” 她抚了抚儿子的头,安慰道:“你大哥会为你做主的。” 不论如何,姜氏都无法否认继子的能耐,要是儿子在外头吃了亏,唯一能为他做主的,便只有秦立远了。 她们母子是依附着对方生存的。 姜氏微微垂目,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霾,须臾抬眼,她目光依旧慈和,微笑看着面前眼前的儿子。 秦立轩沉默了半响,方勉强收敛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他勉强牵唇一笑,轻声回道:“大哥为了咱家,这些年忙得脚步不沾地的,我不能为大哥分忧,已是无能至极,又怎能胡乱生事,让大哥劳神。” 他摇了摇头,对姜氏说:“你放心,娘,我没惹事。” 秦立轩虽无法诘问母亲,但到底情绪不高,他无心多留,于是站了起来,说:“娘,我回去了。” “嗯,回去后把身上的衣衫换了,以免风寒入体。”姜氏点头同意,她嘱咐几句,又催促儿子说:“好了,快回去吧,别耽搁了。” “嗯,儿子告退。”秦立轩站起身,对母亲施了一礼,便低着头回去了。 姜氏抬头目送儿子,直到内屋的软缎门帘子被放了回来,外头脚步声走远,方收回殷切的目光。 她垂下眸光,抬手端起 炕几上的茶盏,掀起碗盖,低头欲饮,不想动作大了些,盏中茶水溅处,滴落在她的裙摆处,立时湿了一小片。 “太夫人,”李嬷嬷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持帕擦拭,她有些焦急问道:“太夫人可有烫着。” 这盏茶是秦立轩进门前才上了,料想还热得很。 “嬷嬷我无事。”姜氏脸上一贯挂有的温婉笑意收敛,她面无表情说道:“你勿要惊慌。” 李嬷嬷知道主子为何如此,她顿了顿,到底心疼自己奶大的姑娘,轻声安慰道:“太夫人,咱二爷到底是个孝顺的。” 姜氏持盏的手微微颤抖,她忍了又忍,到底是意难平。 她抬起头,挥退侍立在内屋伺候的丫鬟。 待所有人鱼贯退出后,姜氏“啪”地一声将茶盏扔回炕几,咬牙切齿说道:“那个死老太婆!”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凑在罗汉榻旁的陈嬷嬷能听到。 姜氏目露寒光,手上紧攒成拳,其上青筋暴突,她表情扭曲,让清秀的面庞看着有几分扭曲,半响,她恨声道:“只怪那个死老太婆心思不正,将我儿养成这般模样。” 姜氏面上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伪装多年,很多时候,她在仅有陈嬷嬷在跟前的时候,都常维持着一贯形象。 面具戴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姜氏罕有这般激烈的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见她确实恨极了。 没错,姜氏确实很恨,她恨得几欲要吃了儿子嘴里那祖母的肉,才能解其恨。 当年她生下儿子不久,婆母就将儿子抱离,养在自己膝下。 要是仅仅如此,那也就罢了,毕竟,在大户人家里,祖母要养孙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姜氏恨的是,她之后便被迫“身体虚弱”,需要常年静养了,自然而然,连儿子也不能多见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养成一个富贵闲人,那老婆子最厉害之处,便是能让她儿子觉得此事理所当然。 从刚才秦立轩随意说出的那句话里,便可窥一斑。 凭什么,兄弟俩都是秦氏血脉,一个被养成人中之龙,一个便被养成无能之人。 是的,哪怕姜氏拒绝承认,她心里也是明白得很,自己亲儿与继子之间,能力天差地别。 偏偏秦立轩还死心塌地尊崇着长兄,无一丝不忿之心。 婆母使儿子无争夺之心也就罢了,那便让他有顶门立户的能力,他日自己能支撑门庭也是好的,那她们母子也不必非依附继子不可。 可偏偏,她儿子擅长琴棋书画,对仕途经济却不甚了解,既无争夺之心,亦无争夺之力。 姜氏越想越气,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把几上茶盏扫落在地,她牙关紧咬,半响恨恨地低咒一句,“那个早该下地狱的老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57章 姜氏说的这些事,陈嬷嬷并不敢应声。 她静静侍立着,等主子气过一阵子,勉强平复了些的时候,方小声劝解道:“太夫人,会好的,你看咱们二爷虽不曾在您膝下长大,但今日不也这般孝顺么?” 姜氏重重地喘了几口,方勉强压下方才爆发出的负面情绪,那老婆子已死,她无可奈何。 她缓了缓,方抬眼接话道:“轩儿是我十月怀胎所生,自是母子连心。” 她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我明白我的儿子,那贱婢想要挑拨我母子情分,却是不可能的。” 姜氏既然遣人去了周宅,对后面的事自然有些关注,韩氏几次登门求助安国公府,随即有人家上门求亲,她都知道,因此,她最近还特意绊住了儿子,让他不能老是往那边跑。 今天花宴,姜氏不得空,而她估摸着那边也差不多了,于是,对于儿子又溜出门,她便随他去了。 结果不出姜氏所料,看儿子的模样,她猜到发生了何事。 秦立轩也如姜氏所想,母亲在他心中地位很高,他不会因此诘问亲娘。 只不过。 姜氏目露寒光,她冷冷说道:“待轩儿的亲事妥了,我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个贱婢。” 陈嬷嬷禀告过去周宅的过程,特地提起过,她让周文倩把此事抹圆,没想到这贱婢却不知死活,硬要不自量力。 姜氏接过陈嬷嬷奉上的丝帕,擦拭干净手上茶水,随即把帕子扔下。 她唇角一挑,笑意不达眼底,姜氏在后宅过了几十年,这等小伎俩,瞒不过她,周文倩以为秦立轩不开口,她就不知道是谁挑拨的吗? 想得太美。 ****** 再说秦立轩匆匆离开钟瑞堂。 他奔出一段,停下脚步,伫立在花园子一侧。 秦家是开国功勋,府邸乃本朝开国皇帝所赐,那时比之现今,真算是地广人稀,皇帝手里宽裕,自是不愿亏待跟随自己打江山干将,于是,宣平侯府占地接近两百亩,单单里头一个内花园,也是广阔非常。 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远处一处山坡桃花绽放,染红了半壁山丘。 秦立轩直直盯着那处良久,目光茫然,再抬头扫了身畔一眼,长长的抄手游廊上描金绘彩,精致考究,远远地往两边延伸而去。 他眼中骤然落下一滴泪水,溅落在衣襟上,这延绵二百年的侯爵府邸,成为了母亲不接受倩儿的根本原因。 秦立轩知道自己出身极好,他亦不会因为一时失意了,就矫情地怨艾起生他养他的家族,他对这个家感情极深,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心情低落。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时到今日,秦立轩被迫与心上人劳燕分飞,他竟是不知道该怨愤谁。 “取酒来。”秦立轩吩咐一声,便屏退所有下仆,独留在书房中。 他衣袖一拂,将大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等物统统扫落在地,执起就酒瓶子,连杯子也不用,仰头便灌。 秦立轩家教严谨,长大后虽偶有小酌,但不曾滥喝过,这般猛灌一通,不用多久,他便酩酊大醉。 他伏在案上,昏睡过去,待再次睁开眼时,外头暮色已现,橘红的霞光照在窗棂子上,光线从窗纱透进,照亮了昏暗的书房。 秦立轩眯了眯眼,伸手挡了一下,骤起的光亮刺眼至极,他适应了片刻才好。 他觉得喉间干涸,但书房无茶,张了张嘴,秦立轩欲呼喊下仆,又觉得喉间干哑得很,难以发声,他忍不住捂了捂额际,只觉头痛欲裂。 秦立远用手支着书案,站了起身,跄跄踉踉地往外行去。 他费力地走到书房门前,正欲伸手拉开门扇时,不想脚下踩到了一个酒瓶子,秦立轩身体晃了两下,便重重摔倒在地。 秦立轩运气不大好,先前他扫落在地的物事中,有一个青瓷笔洗摔碎后,碎片弹跳在此处,他重重摔倒后,刚好一头压在其上。 顿时,血流如注。 秦立轩落地发出一声巨大闷响,候在门外的下仆闻声赶紧推开门,却不想正好看到主子躺卧在地,捂着脑袋,指缝间滴滴答答淌着血。 随着两名下仆的失声惊呼,整个院子都沸腾起来,秦立轩的贴身长随扶起主子后,赶紧指挥几拨人去请大夫以及报信。 长随扶起秦立轩,飞奔几步,赶紧取了院子里备上以防万一的伤药,倒在帕子上,先勉强给主子敷上止血。 ****** 前往锦绣堂报信的人,正好赶上秦立远也在。 小幺儿急急报信后,秦立远本来微垂的眼眸倏地抬起,他浓眉微蹙,不悦责道:“你们一个院子的人,是如何伺候的,竟让二爷在家受伤。” 跪在地上的小幺儿垂下头,不敢吱声。 秦立远不豫,但此时不是责备下仆的好时候,他站起来,吩咐下仆追上刚出锦绣堂的钱大夫,然后直接前往秦二处。 “夫君,咱们去那头看看吧。”郑玉薇抬头,看着男人问道。 秦家主子不多,听着小幺儿禀报,秦立轩大概伤得不轻,秦立远肯定会去那边的,而她身为刚进门的嫂子,亦不能置身事外,否则会显得漠不关心。 秦立远沉吟片刻,没有说话,他想着小妻子可能怀上了,若是碰上鲜血淋漓的场面,怕是不妥。 不过,若她不去,又显得疏远了些。 他又想了想,方温声对郑玉薇说道,“待会儿,你跟在我身后。” 钱大夫先行一步,他们夫妻到时,大概已经开始包扎,男人思虑片刻,觉得自己注意些,应是无妨,便颔首同意了。 秦立远吩咐准备软轿,然后回过头,伸手牵小妻子。 夫妻携手往外行去。 “夫君,我坐软轿怕是不大好吧。”郑玉薇有些犹豫,小叔子受伤,她坐着软轿施施然而来,怕是影响不好。 但男人身高腿长,哪怕他步伐如常,她也得一轮急赶。郑玉薇伸手抚了抚腰腹,如今这样的情况,她赶不得,秦立远也不会同意。 但要是将就她的速度,那时间就要拖太久了。 哪般都不合适,郑玉薇秀眉微蹙,有些苦恼。 “怕什么,”秦立远低头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他道:“在咱家里,你要如何都是可以的。” 自家爱妻要是连在家里坐个软轿,都得瞻前顾后,那他还混啥。 “我娶你回家,就是要让你过得快活的。”秦立远语气平常,也没特意强调,在他看来,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好,我说过要听你的。”郑玉薇心中泛甜,她俏皮地对男人眨了眨眼睛,乖巧应了一声。 其实,郑玉薇主要顾忌的是姜氏,她怕扎了这继婆母的眼睛,那女人又要暗地里出幺蛾子。 他们夫妻俩固然牢牢掌控着府里,但郑玉薇认为,姜氏在秦家后宅耗了二十年,她不可能一点手段没有,哪怕前阵子,男人把对方布下的势力连根拔起,她也觉得,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二十年时间,就算是滴水,也能穿石了。 因此,郑玉薇对姜氏的警惕,一 直没有放下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继母子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哪怕她没扎姜氏眼睛,对方该动手时,也不会手软半分。 那要扎便扎好了。 郑玉薇也舍不得拂了夫君的心意,男人疼她,她懂。 小妻子甜甜一笑,映入秦立远眼底,与那句“听他的”,一同撞进他心里,男人立即想起那日午后,夫妻俩偎依在榻上,郑玉薇软软答应他,要一辈子听他的。 哪怕他心底有些记挂弟弟伤势,秦立远唇畔亦不觉扬起笑意,他眸光柔和,轻轻地说了一句,“乖。” 男人抬起大手,微笑地揉了揉小妻子的墨发。 两人相视一笑。 说话间,夫妻俩已出了正房,陈嬷嬷撩起软轿帘子,秦立远亲自把郑玉薇扶进去。 四个粗壮的婆子抬起软轿,秦立远伴在轿旁,一行人快速往院外而去。 秦立轩未成婚,因此他居住在外院,不过他的院子在外院最里头,很为接近内宅,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郑玉薇跟在男人身后,往里面行去时,钱大夫已经给秦立轩止了血,正在包扎了。 他们转移阵地,包扎的地方在正房,是以秦立远所顾忌的血腥场面,郑玉薇是不会碰上的,他放下心,领着妻子往里头行去。 无需多久,秦立轩便包扎妥当,他站起来施了个礼,唤道:“大哥,大嫂。” 郑玉薇敛衽回礼,秦立远则一手把弟弟拉起来,道:“坐着吧。” 他蹙眉道:“你如何这般鲁莽,在自家都能磕破头。” 钱大夫刚说了,秦立轩血流得是多了些,在左耳往上的发间拉了一个长口子,但伤口浅,过些时日便可伤愈。 秦立远扫了弟弟一眼,见他面色虽苍白一些,但精神尚好,可见这伤并无大碍。 于是,他便放下心,领着妻子坐于上首。 兄长的声音有些严厉,秦立轩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妥,他抬眼看了上头的秦立远一眼,垂下头,小声道:“我下回不会如此了。” “还有下回。”秦立远呵斥了一句,见兄弟垂头丧气,精神萎靡,他不禁再次蹙眉。 秦立远为人慎敏,观察力极强,见秦立轩如此模样,他不过眉头一挑,便猜了□□。 韩老太君寿宴过后,男人公务繁忙,又准备迎娶娇妻,自是没空 搭理秦周二人的破事,底下人善解人意,见这些事无关紧要,也继续没往上递,因此秦立远并不清楚事情发展到何等地步。 不过,姜氏跟他说过要与张家结亲,秦立远同意了,依姜氏为人,她不可能纹丝不动。 他也了解兄弟的性子,见秦立轩颓唐的模样,便不难将这事猜出。 “报到钟瑞堂了么?”秦立远了然后,便没再呵斥秦二,他说起另一事。 “没有。”秦立轩摇头,他当时缓了缓后,便立即派人把往姜氏方报信的下仆追回,因此姜氏并不知情。 经历白日一事,秦立轩情绪不高,他现在除了不想姜氏担忧外,也是不大乐意待在母亲跟前。 “明日再说罢,”秦立轩沉默了片刻,抬眼看着兄长,“大哥,我能与你说说话吗?” 他目光隐带茫然,语气有些怔忡,喃喃问道。 秦立轩不想面对母亲,但他却想找人倾诉一番,这人自不可能是下仆,那么向来尊崇的兄长就成了唯一选择。 “自是可以。”秦立远一口答应,他随即吩咐左右,“把二爷扶回屋里歇着。” 屋里伺候的下仆立即应是。 秦立轩虽惊得醒了神,但醉酒后遗症犹在,此刻头疼里外夹击,他亦身心俱疲,便依言进去了。 “夫君,我先回去了。”郑玉薇站起,她仰脸看着男人,主动开口说道。 男女大防,且她与秦二不熟悉,落座后,郑玉薇便安静不语,只看着秦氏兄弟说话。 秦二明显有事对她夫君说,且秦立远也答应了,郑玉薇留下来不合适,她便要回去了。 “嗯,你先回去歇着。”秦立远将小妻子送出门外,嘱咐道:“你先用晚膳,不必等我,我晚些就回来。” “我要等一等。”郑玉薇笑看着他,小小声说:“我不饿,我想与你一起用晚膳。” 秦立远薄唇微扬,黑眸染上柔色,他看着她,说:“好,我尽快回来。” 夫妻俩声音极轻,只有彼此听得见,秦立远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若你饿了可不能等。” 他温柔的眸光扫过爱妻腰腹位置,要是真怀上了,一个人不吃,那就得两个人挨饿,秦立远如何舍得。 “嗯,我知道的。”郑玉薇捕捉到男人视线,她羞赧,娇嗔了他一眼,转头钻进软轿中,不搭理他了。 秦 立远微笑加深,他吩咐抬轿子以及随侍的丫鬟婆子一番,让诸人须得万分留神,方放行。 他目送软轿渐行渐远,直至转过拐角,再也不见,方收回视线,往身后院子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大力支持,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58章 秦立远返身回了内屋时,秦立轩已被搀扶着卧着床榻上,正双目微垂,神色怔忪。 “大哥。” 听见门帘声响,他抬头见是兄长进门,忙以手撑床,欲起身相迎。 “你身体不适,躺着即可,无需再起。”秦立远见状,立即开口说道。 他上前,按住秦立轩起了一半的身体。 秦立轩身体确实不爽,他便依言躺回床榻上。 早有仆从端来一把透雕牡丹纹靠背圈椅,放置在床榻前,秦立远落座,抬目打量了兄弟一眼,见其面色苍白,神色看着比方才还要萎靡几分,他蹙了蹙眉。 弟弟已如此,就算他有万般不是,秦立远亦无法再出言训斥,于是,他放缓声音,道:“你且安心养伤,旁事勿要多理。” 即便仆役已经伺候秦立轩略加梳洗了,但秦立远仍能清晰地嗅到其身上酒的气息,他眉心再次微蹙,都是快要及冠的人了,居然还能在自家里醉酒摔破脑袋,真是让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秦立远了解兄弟,秦立轩虽不通仕途经济,但也不是纨绔子弟,他有时的想法会带些天真,但到底非心思不正之人。 总体来说,他这弟弟有些优柔,但其性情宽和,很是乐观开朗,秦立远是头回见兄弟这副忧郁悲伤的模样。 可见,这段不能善终的少年情感,对秦立轩的影响是巨大的。 秦立远自然不会觉得是弟弟不好。 想起那个罪魁祸首周文倩,他心下不悦,但此时再说这事,明显不太妥当。 于是,他顿了顿,只多说了句,“你日后诸事需经心。” “我知道的,大哥。”秦立轩点点头,答应了一句,“我日后不会再嗜酒。” “嗯,这般极好。”秦立远满意,他随即又问:“你有何事与大哥说,且慢慢道来。” 他平日基本没有闲暇与弟弟谈心,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秦立远日常形象严肃,他不是不知道,是以便放缓和声音,徐徐说话。 今日一事,颠覆了秦立轩一直以来的憧憬,他原本希望说服母亲后,便迎娶周文倩为妻,再与心上人生上两三个儿女,如此便足矣。 秦立轩深知自己本事不大,但很幸运的是,他有一个虽很严厉但也极好的兄长,日后他可依附着兄长生活,既有慈母在堂,又有妻儿环绕。 很美好,很和乐的日子。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秦立轩甚至不能阻止韩氏为女儿定下亲事,因为他知道对方说得对,再耽搁下去,周文倩确实前路堪忧。 秦立轩眼角微湿,此刻,他的心确实很痛。 “大哥,我……”秦立轩声音已不复往日清越,听着很是嘶哑,他想到被迫分离的心上人,心间剧痛又起,他一时哽咽。 很多事不吐不快,但他又不知道要该何说起,且秦立轩也知道,兄长同样不喜周文倩,否则,大哥就不会利索同意与张家结亲了。 秦立远瞥了眼弟弟眼角闪烁的泪光,额际青筋跳了跳,他垂眸,不动声色微吁了口气,方将不悦压下。 弟弟已经大了,到了该历事成长的时候,因此当初秦立远得知二人事时,并没打算横加干涉,反正有姜氏在,这事儿绝不能成。 周文倩是有心计之人,所谓深情,不知水分几何,兄弟与其相交了一年,都无法识破其真面目,还被她哄出真心,为其落下男儿泪,说句实话,秦立远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但秦立轩素来有些软弱,他是了解的,责骂无补于事,且此刻亦明显不是教育的好时候,他只得先将这事按下。 秦立远缓了缓脸色,他声音沉稳,徐徐说道:“无需焦急,你慢慢说。” 秦立轩也觉得这般不大好,他忍了忍,将眼泪憋回去。 他很想倾诉,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方问道:“大哥,你很欢喜大嫂吧。” 他想着,大哥应是很欢喜的,一如他欢喜倩儿。 他的大嫂,便是安国公掌珠,自己先前曾与她议过婚的。 他对郑小姐无感,兼其时已与周文倩在热恋中,能摆脱那桩亲事,他非但不引以为憾,反而兀自欢喜。 但是后来,长兄居然亲自上门求娶郑小姐。弟弟说亲不成,兄长竟接着求娶,虽然外人不知,但其实在勋贵官宦之家来说,已是极不顾脸面,极不可思议的行为。 按秦立远为人,他必然是极之看中这郑氏小姐,已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秦立轩也不用人回答,接着喃喃道:“那必然是极欢喜的。” 昔日的郑家小姐,已嫁予他长兄为妻,秦立轩尊崇其兄,自是敬重长嫂,若是平日,此等无礼念头,他不要说开口说出,便是连想想都不会有 。 但今日他神不守舍,已方寸大乱,竟是无意间涉及也未能醒悟。 秦立远显然也明白,因此他虽沉下脸色,但到底没有出言打断。 他浓黑剑眉深深蹙起,秦立远不喜其他人随意谈及自家爱妻,只是秦立轩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分明是无心之言,于是他只得忍了。 但将他的小妻子与周文倩之流人物相提并论,却让秦立远极度不悦,要不是弟弟如此情状,他立即便狠狠训斥其一顿。 秦立远敛目不语。 秦立轩说着说着,再次落了泪,他哑声说:“能娶得心上人为妻,那便是最好的,只可惜,我并不能迎娶倩儿,只能看着她另嫁他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秦立轩明显是伤痛至极,他又说了不少求而不得的苦语,便以袖掩面,呜呜地痛哭失声。 秦立远挥退屋内垂首侍立的下仆,也不多言,等秦立轩哭过一轮,渐渐平息下来后,方开口说道:“好了,不要哭了。” 他声音虽依旧沉稳威严,但明显比平时说话时和缓,秦立远顿了顿,等秦立轩抹了泪后,方再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秦立远还有一句没说,那周氏女也不是个好的。 “你年纪还小,头回接触这情爱之事,方会如此,待过些时日,你淡忘了这周女,便会觉此事不过尔尔,无甚可哭之处。” 秦立远看着眼前听得有些愣神的兄弟,继续说道:“张家女我遣人探查过,此女甚好,堪为贤妇也,是以我同意了与张家结亲。你娶妻生子后,便会忘却今日之事。” “真的?”秦立轩怔怔地问,可是,他不想忘记倩儿。 “自然。”秦立远一眼便能看清兄弟心中所想,他脸色微沉,顿了顿,又道:“你与张家女亲事就在这两月,你安心养好伤,不许再胡思乱想。” 话到最后,秦立远声音严厉起来,不说姜氏,便是他,也不会允许这周氏女进门。 在他眼中,周文倩最大的问题不是家世,而是人品。 秦立远与姜氏不同,他素具威仪,发号施令惯了,而秦立轩听从他的话早习以为常,因此他此言一出,秦立轩便下意识听从。 哪怕他觉得,自己恐怕不会忘记周文倩。 向来严肃不多言的兄长,今日耐下性子,倾听了他的懦弱话语,不但没有加以呵斥,反倒缓声与他说了分说 了好长一段。秦立轩虽心情低落,但并不能无动于衷,因此,他哪怕很排斥娶张氏女为妻,也顺从地答应下来。 “那你用膳服药后,便早些安歇,把伤养好。”秦立远点点头,站了起身,兄弟今年都十八了,早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事他只能点到即止,不可能手把手地教。 他制止了要下榻相送的秦立轩,嘱咐了两句,便转身出了门,往锦绣堂方向行去。 秦立轩的事暂告一段落后,秦立远归心似箭,他想起小娇妻,脚下步伐便越发急促。 他耽搁了一些时间,不知那丫头可有乖乖用晚膳? 答案是没有的。 郑玉薇不怎么饿,她喝了小碗李嬷嬷端上来的赤枣乌鸡汤,便翘首等待自家男人归来。 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正房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如郑玉薇印象中一般沉稳有力,她欢喜,他回来了。 郑玉薇站起,欲迎上前去,那脚步声便到了房门前,门帘子被打起,高大的男人迈步进屋。 “夫君。”郑玉薇笑意盈盈,轻唤一声,举步地走向男人。 “嗯”,秦立远微笑,他伸手抚了抚爱妻鬓发,垂首温声问道:“薇儿可用了晚膳?” “我不饿呢,等你一起用即可。”郑玉薇眉眼弯弯,仰脸看着男人,娇声说道。 秦立远想说她为何不早些用膳,但看着小妻子欢喜的笑意,亮晶晶的美眸,他这话却说不出口。 怕是连秦立远自己也不知道,他薄唇微扬,凝视妻子的目光和煦至极,柔和了他原来线条硬朗五官。 形象与平日天差地别。 “好,那咱们一起用膳。”秦立远声音愈发轻柔,他牵起爱妻小手,两人一起往饭厅行去。 “夫君,二弟他如何了。”去饭厅的路上,隐隐传来郑玉薇有些好奇的话语。 好吧,她确实好奇,因为据时日推断,那对苦情鸳鸯该进入各自婚嫁的阶段了。 后宅的生活千篇一律,难得有件与众不同的事情发生,郑玉薇想丰富丰富已贫瘠多时的娱乐生活。 “他……”秦立远顿了顿,方接着说:“晚膳后再告诉你。”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从头说起,才能说得明白,但这般耗时不短。 还是先不要影响小妻子用膳吧,他含笑瞟了郑玉薇腰腹一眼,万一两人没吃好那就不好办了。 郑玉薇捕捉到男人目光,她有些小害羞,忙岔开话题,奇道:“夫君,二弟他平日也是如此么?” 在自家里喝醉酒碰得个头破血流,在郑玉薇看来,实在是一件很奇葩的事情,要知道,秦立轩院子里头,最少得有数十号人伺候着他。 这事儿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从前此人与她无甚关系,郑玉薇也没空搭理,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她嫁予秦立远为妻,秦立轩就成了她的小叔子,就不可避免的有了交集。 郑玉薇虽知道夫君对兄弟还是爱护的,照理说,她应与男人同一立场,但可惜,由于原身的原因,郑玉薇对秦立轩的观感其实并不好。 这形象根深蒂固,一时就很难掰回来了。 秦立远真心疼爱她,她知道,因此郑玉薇防备已去,平日性子早已冒头,她此刻说话,亦不免带上些许非正面情绪。 秦立远闻言却丝毫不以为意,毕竟小妻子与兄弟素不相识,而秦立轩这事确实让人诟病了些。 两人此事时已行至饭厅,秦立远牵着爱妻小手,在浮雕花鸟纹百宝嵌花梨木大圆桌旁落座,吩咐摆膳。 两人成亲以后,夫妻感情日渐融洽,连食不言寝不语的多年习惯都抛开了。 待热腾腾的晚膳鱼贯上桌后,秦立远执箸给小妻子布了菜,便回答她先前问话。 他沉吟片刻,道:“二弟自幼养于祖母膝下,他性喜琴棋书画,不喜仕途经济,祖母见此,便随了他去。” 秦立远顿了顿,又说:“且他性情偏软弱,为人又有些痴,头回遇上情爱之事,心神恍惚之下,方会如此。” 长辈们处事,秦立远无权干涉,且他不足十岁,父亲身体便每况愈下,他肩上担子很重,一边读书习武,一边还得学习该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这两者占据了他几乎全部时间。 他亦无暇它顾。 后来,父亲病逝,他承继爵位,那更不必说了,劳碌程度只增不减。可以说,直到秦立远娶妻后,因为心系佳人,才开始努力挤时间出来休憩,从前他起居都在外院大书房。 秦立远目光幽深,祖母很纵容二弟往文人雅士方面发展,也没有打算掰一掰秦立轩的性子,他年岁渐长后,便开始明白其中缘由。 这也是姜氏不甘的引子。 祖母一切行为是为了宣平侯府的稳定,直接受益者却是他,秦立 远虽不认为自己会坐不稳爵位,但祖母的心意他却完全领受。 秦立远打算护荫弟弟一辈子,姜氏有不满也可以冲他来,只要不过分,他便抬手给放过去。 只是。 他抬手又为小妻子布了菜,柔声说:“薇儿,多吃些。” 秦立远眸光转冷,他想起前阵子栝楼根茶一事,薄唇扬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他有在意的人和事,若姜氏要动他的心尖子,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个哒!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爱吃水果小猫?”扔了1个地雷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地雷 读者“espectador”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亲们 么么哒~ 第59章 男人一直给她布菜,并盯着她吃,郑玉薇小嘴不得空,便没有答话,但她一直都认真听着。 郑玉薇在公爵之家养了五年,平日也经常与交好人家来往,因此她家虽和谐,但大部分勋贵之家的那点破事儿,她都懂。 秦立远此刻虽三言两语,但话里隐藏的信息量实在不少,郑玉薇瞬间联想了许多。 只不过,秦家祖母的行为,却不是郑玉薇一个新媳妇能随意揣测的,男人虽是她夫君,亦真心疼爱她,但他同样是秦祖母的亲孙子。 郑玉薇估摸着,男人对祖母感情应是极深。 她能随意八卦秦二,却不能轻易好奇秦家祖母的行为,尤其这事儿很敏感。 一段开局极好的婚姻及感情,也是需要用心经营及维护的,才能将这美好延续下去,因此郑玉薇“哦”了一声后,表示知道,便低头专心用膳,不再多言。 反正,日后该知道的,她都会知道。 秦立远见小妻子用得香,也很高兴,他抛开那些回忆,微笑给郑玉薇布膳。 来而不往非礼也,郑玉薇自然也是要表示一二,如此,夫妻二人,便甜蜜蜜地用罢晚膳。 晚膳过后,小夫妻俩手牵手,在锦绣堂的小花园散步消了食,便回房梳洗歇息。 这天晚上,郑玉薇躺在男人怀里,静静听着男人说话。她没想到,竟然能听到一个详细程度远胜于原文的故事。 由于视角不同,她甚至知道了不少原文都没有描写的事情。 秦二周文倩的交往不在话下,甚至连当初并无第三者窥见的桃林初遇,都能根据蛛丝马迹分辨个透彻。 男人语气平淡,明显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微末小事,不足挂齿。 郑玉薇瞠目结舌,好厉害的情报系统。 她仰脸看着秦立远,美眸中难掩崇拜之意,她惊叹,难怪自家男人后来能位极人臣,从这冰山一角中便能窥探出一二。 要知道,三皇子奋斗多年,而后能登上帝位,手下干将肯定不止一人,偏偏就他混得最好。 “夫君,你好生厉害。”这句话是郑玉薇由衷之言,一点不掺假。 “这有何厉害之处。”秦立远抬手抚了小妻子秀发,语带笑意说道。 若是连这等小事都不能打探清楚,那他还混啥。 小娇妻巴 掌大的小脸似要放光,目露惊叹,美眸亮晶晶地,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秦立远见状不觉好笑,他低头亲了亲爱妻的粉颊。 秦立远虽对这等小事不以为然,但也不妨碍他享受着爱妻对自己崇拜,心上人的倾心推崇,是每个男人最愉悦的事。 男人身心舒泰,他薄唇微扬,低头啄了啄郑玉薇的小嘴,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他轻笑一声,抬起大手,温柔地将她的小脑袋按自己怀里。 大手一下接一下地抚摸着她的秀发,郑玉薇乖巧地偎依在自家男人怀里,鼻端尽是他浓烈的男性刚阳气息。刚成亲时,她还很有些不习惯,但不过短短大半月时间过去,她发现,被这气息包围着,她是最安心的。 郑玉薇抬起纤臂,回抱男人。 小夫妻交颈相拥,郑玉薇闭目伏在夫君怀中,半响,她突然想起一事,不觉奇道:“夫君,你怎么这般关注这事儿呢?” 若是为了兄弟,他其实没必要知得这般详细,吩咐下边人看着,自己得知结果即可。 毕竟,男人真得很忙碌。 成亲大半个月,郑玉薇是深有体会,秦立远每天耗在大书房处理明暗两面的事务,占据了他很大一部分心神。就连休沐日也不得空,也就是今天事情顺利,他才能早些归家。 她现在也是一家主母,曾经亦受过杨氏好几年的上位者教育,郑玉薇虽不处理外务,但也能明白,这些子琐事,若非秦立远特地关注,他是不会知道得这般详尽。 自家夫君怎么看,都不似个无聊得要满足八卦心的人。 郑玉薇有些好奇,小脑袋从从男人怀里伸出,好奇地仰脸看着他。 秦立远闻言,似是想起些什么,他本就目光柔和的黑眸立时染上笑意,唇畔弧度加深。 他垂目看着自家小娇妻,微微俯首,以额头贴着额头,目中暖意似乎要将郑玉薇融化。 秦立远微笑半响,薄唇微微向前,亲了亲郑玉薇樱唇后,方轻声说道:“因为,我那时想着,要将这事儿揭开于泰山大人面前。” 他含笑瞅着娇妻,接着又说:“却不想有个人心急得很,早动手一步,那我只好作壁上观了。” “这人啊,可浪费了我不少心思。”秦立远眸光柔情似水,他语带笑意,“不过,我却是很是欢喜。” “你可知道这是为何?”秦立远薄唇轻触小妻子唇角,细碎的吻一路蜿蜒到小巧的 耳垂,他张嘴擒住那圆润的膏腴,在她耳边轻轻的问道。 男人灵巧的唇舌一再逗弄,郑玉薇娇躯微微颤栗,她闻言有些恍惚,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在心中浮现,让她的心如同身体一般,在不可抑制地抖动。 不可能的。 郑玉薇微微摇头,似乎要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了。 但她却不由自主地期待。 蓦然,郑玉薇又想起一事,两人小定后,母亲告诉她,男人是亲自登门,向父亲求娶她,说是,他喜欢她。 还有写于婚书上的那桩事儿。 她轻咬粉唇,止住要出口的轻吟,或许,她的臆想能成真亦未可知。 “唔,我不知。” 薄唇逗弄够了小小的耳垂,又开始转战他处,郑玉薇抱着埋首在颈侧的大脑袋,芊芊十指陷入有些粗硬的黑发中,她粉嫩的樱唇禁不住溢出一声娇吟,急急轻喘两声后,她说:“夫君,你告诉我吧。” 秦立远意犹未尽地抬首,双臂收紧,凝视着怀中之人。 小娇妻神色有些迷离,那双比天上星子还要闪耀数分的美眸半睁半闭,水意仿佛随时便要溢出,沾在黑翘的羽睫之上。 粉嫩红唇略启,娇喘微微,两靥生晕,绝色佳人的柔媚之态近在眼前。 秦立远粗粗喘息一声,小娇妻极美,他亦早知道她极美,但他的欢喜却不是因她的美。 男人喉结快速上下滚动几下,黑眸中暗流急剧涌动,注视着眼前人的目光难舍难离,他顿了顿,方哑声道:“你不知道么?” “我心悦于你。”薄唇贴着檀口,秦立远轻轻呢喃着爱语。 郑玉薇心中一震,她立即抬眼,看着眼近在咫尺的黑眸。 两人相距极近,一眨不眨注视对方,瞳仁中只有彼此。 郑玉薇眼睑微垂,美眸水光大盛,她唇间发出低语,似不可置信,“夫君?” 真的吗? 郑玉薇眼神迷离,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有可能是真的吗? 她眸色朦胧,俏面带疑的模样显得有些柔弱,秦立远心中怜意大盛,他用侧脸贴着她的粉颊,柔声说:“若是你没有早上一步,那我便要动手的。” 秦立远大手抚上爱妻另一边脸颊,他继续道:“我绝不允许你嫁予他人。” 低沉男声虽柔和,但语气坚定,毋容置疑,他 缓缓说:“你只能入我秦门,成为我为妻。” 确实如此,当时秦立远设想过,若是登门求娶这类光明正大手段不奏效,他不介意耍些暗里手段,总之,他不会让她与他人定亲。 非常幸运,男人的后手都用不上,他顺利将意中人迎娶进门。 甜丝丝的感觉不可控制漫上心头,郑玉薇偎依在夫君怀里,她满心欢喜。 可是,她与男人,不是在祖母寿宴当天才头一次见面么? 那时候,郑玉薇已经在收网阶段了,这时间实在对不上啊。 她耳边传来男人一声轻笑,笑声饱含宠溺之意。 原来,郑玉薇不知不觉间,已将这个问题说出了口,惹男人发笑。 秦立远唇畔弧度愈深,他用下颌摩挲着小妻子头顶墨发,语带浓浓笑意与爱怜,轻声说道:“我们之前见过面,你知道吗?” 什么?竟有这回事? 郑玉薇既惊且疑,她挣了两下从男人怀里抬起头来,面带疑惑,很是诧异地盯着他看。 秦立远只温柔凝视着小妻子,但笑不语。 郑玉薇蹙眉,仔仔细细将这五年间的事都回想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不要以为这很难,其实不然,未婚闺秀的日常活动是在乏善可陈,除了与母亲出门赴宴,她们基本就待在家里,不可能见外人的。 而出门赴宴也不能遇上外男,就像她祖母寿宴那会一般,男客在外院,女客在内宅,泾渭分明,各玩各的。 就算是拜寿这活儿,男客进门前,都会提前清场,待适龄的闺秀回避了,才会请人进门。他们一路有不止一个仆妇引路,绝不可能走岔道。 各家门禁森严,绝不可能发生什么世家子偶遇小姐的事儿来。 除非,就像周文倩与秦二一般,挖门盗洞相约见面,才会成为漏网之鱼。 郑玉薇苦思良久,连一年一度的潭拓寺之行都想过了,也没有结果。 她家夫君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威仪赫赫,气势逼人,实在是属于过目不忘的那种男人,郑玉薇相信自己只要见过他,就不可能忽略过去。 哪怕是一见钟情,也得打个照面啊,秦立远怎么看都不是躲在暗处窥视的男人。 “我想不到呢,”郑玉薇泄气,她抬臂搂住男人颈脖,撒娇道:“你告诉我嘛。” 小娇妻的亲昵 秦立远照单全收,但他却没打算此刻揭开谜底,他凑近郑玉薇的粉颊,含笑道:“你以后便知道了。” 郑玉薇马上小嘴微撅,什么嘛,这不公平。 她美眸圆睁,气鼓鼓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你不告诉我,那我……”郑玉薇想了想,睨着男人道:“我不与你好了。” 秦立远喉间一声闷笑,薄唇高扬,他发现,小妻子乖乖听话自己固然欢喜无限,但此刻的轻嗔薄怨耍些小脾气的模样儿,却又让他怜爱至极。 灵动万分的心上人,男人沉醉万分。 不过,秦立远是个心智坚定的成熟男性,他可不会轻易松口的。 他就爱这般逗引她。 “我的小薇儿,你不与我好可是不成。”秦立远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说:“我要一辈子与你好。” “那你告诉我……,唔,唔。”不就成了么。 郑玉薇后半截子话,被男人吞进嘴里,温柔缠绵的热吻,很快就让她忘记了要问的话。 在彻底陷入这旖旎的旋涡前,郑玉薇愤愤不平地想,你丫的秦大,腻狡猾了,居然用上美男计。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60章 秦立远一手搂住小妻子,另一手温柔而不失坚定地紧扣她的后脑勺,缠绵的亲吻愈发火辣,他怕压到她的腰腹,便将她搂抱在自己身上,密密地吮吸舔舐。 于是,郑玉薇便顺利被自家男人给带偏了,被吻了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分开后,只得趴在秦立远胸.膛上,闭目急急娇喘。 她暂时想不起那回事儿了。 秦立远也不好过,他正值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之时,娇妻在怀,两人又这般一番热吻,他早已身体紧绷,某处高高肿胀而起。 若是日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好好地疼爱娇妻一番,大展雄风,但此刻却是不能。秦立远大手向下,轻抚郑玉薇纤细的腰身。 他的薇儿不知是否有孕,秦立远怎敢乱来。 秦立远双目微闭,努力调匀呼吸,只是,此刻柔软的女体覆在他身上,他的小娇妻紧紧偎依在怀里,娇喘微微间,馥郁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端不去,沁入他的心扉。 男人粗粗喘息一声,猛地睁开双眸,他苦笑,某位置硬度不减反增。 秦立远搂住怀中人儿,舍不得放手,他垂眸,凝视着小妻子。 娇美的小妻子偎依在他怀里,秦立远又爱又怜,大手安抚怀中人片刻,他脑中倏地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此念头一旦兴起,便如同大浪潮汐,滂湃不止。 秦立远侧身,小心将爱妻放置在床榻上,两人依旧紧贴,只是姿势从一上一下,变成面对面侧卧。 “薇儿,”男人向来沉稳的声音此刻沙哑,他唤了爱妻一声,见她眼睫微动,又道:“看着我。” 缓了片刻,郑玉薇已经恢复不少,她听见夫君柔声唤自己,便睁开美眸,凝视着他。 她娇娇地唤道:“夫君。” 秦立远眸光深邃,他应了一声,大手往下,握住爱妻小手,然后,突然往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按下去。 他浓眉微蹙,哑声道:“薇儿,我难受。” 掌下如火般灼热,郑玉薇反应不及,愣了片刻才知那是何物,她粉颊飞霞,羞赧难抑,想松手,偏男人大手握紧小手,纹丝不动。 郑玉薇无可奈何,她慌乱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她仰脸,见男人双眉紧蹙,面带隐忍之色,郑玉薇从未见过夫君如此表情,她不禁心中一疼。 “ 薇儿,现在你可能怀了身子,咱们不能行房。”秦立远粗喘,那无骨般的柔荑覆在其上,如同烈火浇桐油,愈发不可收拾。 时值春季,夜间幽幽春寒,但秦立远额际冒出豆大的汗珠,染湿了鸳鸯绣纹大红缎枕。 他粗喘越急,抬目看着面前小娇妻虽粉颊染绯,羞意难掩,但美眸依旧带上关切之意,秦立远哑声道:“薇儿,你帮帮我可好。” 说话间,大手略动,示意如何能帮助他。 男人之人任职虎贲军,如今又入京营,这两处地方,本就是有不少久旱糙汉聚集,爱耍耍嘴皮子的人多了去,因此历来荤话不断。 秦立远虽是上层人物,他向来持身端正,自是不可能参与这些话题,但身处其中久矣,难免会听到不少。 这些他不以为然的荤话,此刻却有些妙处。 就算不进去,也不是没有法子,这双芊芊玉手,便能解他燃眉之急。 秦立远动作坚定,但黑眸隐隐带有苦忍之色。 不得不说,向来沉稳且屹立如山的男人,偶尔露出一丝这般略带隐忍的神色,效果绝对是显著的,郑玉薇一颗心牵挂在他身上,只觉疼痛得紧,小手也不往回抽了,半推半就地为他纾解。 悬挂着镂金刻丝提花纹大红锦帐的黄花梨千工拔步床上,不时传出男人压抑的粗喘声,似痛苦,似欢愉,又似快慰万分,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方肯停歇。 秦立远神清气爽,翻身下床,先进浴房拧了个温热的帕子,给昏昏欲睡的小妻子擦拭一双小手。 郑玉薇很困了,她察觉到动静,只微微睁开美眸,略带小气愤地瞪了男人一眼。 秦立远唇畔笑意挥之不去,他垂首亲了亲爱妻,柔声道:“既是乏了,咱就早些睡吧。” 郑玉薇没好气,要不是你,我早就睡得可香了。 小妻子的意思,秦立远完美接受,他但笑不语,又亲了亲她,“睡吧。” 看着有些睁不开眼的爱妻,他有些心疼,自己一时兴奋,倒是累着她了。 秦立远丢开帕子,给小妻子掖好被角,大手轻轻拍着她的纤背,“好了,我不对,下回不这么久了,你快歇吧。” 郑玉薇又嗔了他一眼,方闭上眼眸。 直到小妻子呼吸变得绵长,显然已沉睡过去,秦立远方停下动作。 他再次转进浴房,略略清理了一番 ,随即返回内屋,翻身上床,拥着娇妻一起安歇。 ****** 接下来几天,宣平侯府并无波澜。 秦立远依旧忙碌,清早便起,星夜方归,有时虽早些返家,但基本都耗在外书房中。他不愿意独自忙活,总是要拉着小妻子一起待着,哪怕并无太多闲暇说话,能知道她就在身边也是快活的。 夫妻感情一日千里,郑玉薇亦很乐意陪伴着夫君,她在碧纱橱里头待得惬意。 不过,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她的癸水依旧没有到来,虽大夫依旧不能把出脉象,但基本也可以确定,她是怀上了。 第二只靴子落地后,郑玉薇不再忐忑,开始欢喜,她腹中有了一个新生命,这是她与夫君的骨血,十月之后,将会呱呱坠地,而后茁壮成长。 她一定得仔细调养,与夫君长伴,与孩儿一起成长。 男人欣喜异常,每天睡前,他都要小心翼翼地抚摸她肚腹一番,就算被小妻子嘲笑也依旧不改,他振振有辞地说,他得告诉孩儿,要乖乖听话,不许折腾他娘。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郑玉薇偷笑之余,心里甜丝丝的,嗯,这大概是她隐晦表达了一番胎教后的结果吧。 话说,男人连某些羞人的活动都大幅度减少了,就怕累着他的两个心尖子。 整个锦绣堂悄悄酝酿着巨大的欢喜,主子们暂时没有广而告之的意思,下仆们自是嘴巴紧闭,但她们偶尔眼神碰触,便能分享到彼此才明白的喜意。 一干擅长妇人身体的陪房终于派上大用场,在李嬷嬷的带领下,她们每天严肃地进行碰头活动,誓要伺候好大小主子。 至于锦绣堂之外,姜氏秦二那边,就要精彩不少了。 姜氏到底是知道了儿子的伤势,毕竟秦立轩每天都需要到钟瑞堂请安,避得了一天,避不了两天,这母子俩很是折腾了一场。 不过,秦立轩的亲事,到底是顺利定了下来,宣平侯府与张家过了文定之礼,亲事已经密锣紧鼓地准备了起来。 亲迎的日子很近,就定在一个多月后。没办法,张家紧着三月内把女儿嫁过去,而最后一月没有合适的日子,只好往前挑吉日了。 好在,京城这些积年勋贵之家,不论是嫁是娶,都有一套定例,亲事定下后,只要按规矩办事即可,宣平侯府也不例外。 秦立轩的聘礼,虽不若其兄归置得齐全,但 亦早些年便开始准备起来了,大件东西都不缺,只余一些琐碎物事未妥当,有一个月时间,也不是不能办好。 虽如此,但办起喜事来,还是很折腾人的,尤其是这婚期这般紧,整个宣平侯府立即高速运转起来,力求让婚礼无任何紧赶痕迹。 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作为当家主母的郑玉薇了,按理说,她这个月当忙碌得脚不沾地才是。 只是,郑玉薇现在情况特殊,就算她想劳碌一番,秦立远也不会答应的,于是这侯府的中馈,就暂时又交到大管事孟东手里去了。 男人招来孟东,两人在大书房如此这般话语一番后,老管家便喜滋滋地出了书房大门,眉飞色舞地从主母手里接过中馈,乐颠颠地动起来了。 郑玉薇远距离瞟见过一回,老管家声如洪钟,脚下虎虎生风,一点不似年逾半百的人。 她惊叹一番,伴在身边的夫君闻言,低头看了看美眸圆瞪的小妻子,又瞥了眼明显生龙活虎不少老管家,只觉啼笑皆非。 老管家能力确实不容小觑,他对宣平侯府也很是熟悉,一应调度如臂指使,应能赶在秦立轩婚期前夕,将各项事宜准备妥当的。 而郑玉薇,则在秦立远的翘首以盼中,终于被大夫确诊有了身孕,男人大喜,不但重赏大夫,还一挥手,整个侯府下仆都赏了三月月钱。 消息传出,宣平侯府一片欢腾,世仆们既为主家高兴,也为自己的荷包欢喜。这段时间,赏钱确实不少啊,估计,待夫人诞下麟儿后,还能再有一波。 宣平侯府双喜临门,家主即将有继承人降世,意义比早晚会成为旁支的二爷成亲要重大得多,于是,大房喜讯便立即压过二房一头。 秦二高不高兴郑玉薇不知道,但她能肯定,姜氏必然是不喜的,哪怕对方应会表现得激动欢欣。 郑玉薇其实颇为忌惮姜氏,因为千日防贼实在不容易。 以郑玉薇对姜氏的观察,这人要么不动手,一旦动起来,那手段必然歹毒的很。 但问题是,姜氏是府里名正言顺的主子,人家不动,她便无计可施。 郑玉薇与男人欢喜过后,她立即便想到这个问题,只是无需郑玉薇多加劳神,秦立远已经有了决断。 秦立远屏退下仆,回身搂着娇妻,薄唇扬起,眉梢眼角难掩喜意,他抚了抚郑玉薇鬓发,柔声说:“薇儿,大夫说你年纪小,需要仔细调养,让你留在院子 里不要到处颠簸,从明日起,你不必再往钟瑞堂处请安,留在咱院子里好生养胎即可。” 郑玉薇口瞪目呆,这能行吗? 话说,这段话大夫啥时候说的,她怎么没听到。 她仰头盯着自家男人,眨巴眨巴眼睛,迟疑道:“这好吗?太夫人那边……”会同意吗? 因为姜氏若要动手,这便是个好时候。 秦立远低头亲了亲娇妻粉颊,道:“太夫人为人慈和,她必定会欣然应允。” 他薄唇轻挑,微微一笑,眸光幽深。 不要说姜氏不会如此不识趣,便是她不乐意,也由不得她。 “待会儿,我便到钟瑞堂去,与太夫人说此事。”秦立远眉峰不动,语气不变。 秦立远大手往下,轻抚娇妻腰腹,事涉爱妻及她腹中骨肉,他不允许出半分岔子。 宣平侯府紧握在男人手中,一旦动上真格,他说一不二,他表示郑玉薇需要留在院子里休养,那就是必然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就是想吃肉”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61章 郑玉薇最近比较嗜睡,不知是由于怀孕的缘故,还是因为春困,清晨时总是睁不开眼。 这段日子,男人什么时候起,她也不知道,每天醒过来时,天色早已大亮。 不过,由于秦立远的强势举动,郑玉薇无需每天早晨到钟瑞堂走过场,能睡个饱足。 不必像寻常小媳妇般吃苦受累,也不必面对继婆母的明枪暗箭,她身心舒泰,很是满意,对男人行为表示高度赞扬。 秦立远欣然接受娇妻表扬,并表示要再接再厉。 他也确实做得很好。 就连每天清晨,虽她睡得很沉,但男人起床,也总要轻手轻脚,就怕惊醒了娇妻。 不过,今天倒是个例外。 “薇儿,”秦立远抚了抚小妻子鬓发,轻声唤道:“薇儿,该起了。” 郑玉薇两弯秀眉蹙了蹙,粉唇微启,轻哼一声,往温暖的怀抱钻了钻,倒是没醒。 秦立远见状不舍,他紧了紧双臂,将爱娇的小妻子抱得紧一些。 又等了片刻,他抬目,透过镂金多簇石榴纹银红纱帐,瞥了一眼窗棂子。 外头天色渐明,不能再耽搁了。 “薇儿,薇儿醒醒。”秦立远轻唤道。他翻身坐起,将小妻子连人带被抱在怀里,大手拂开沾在她粉颊的青丝,轻轻晃着,声音柔和带有怜爱,说:“薇儿,天色不早了,咱们要起了。” 在男人坚持不懈的柔声呼唤下,郑玉薇终于又有了反应,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勉强抬起眼帘。 郑玉薇其实早就听到夫君的话语,只是她的眼皮子重若千钧,意识朦胧,缓了一段时间,才能睁眼。 “夫君。”郑玉薇表情有些呆,她抬起脸,美眸眨巴眨巴,微撅小嘴唤了一声。 “嗯,咱们要起了。”秦立远低头,吻了吻爱妻洁白的玉额,微笑说道。 小妻子这副是睡眼迷蒙的小模样,让男人又爱又怜,想起她没能睡个饱足,他心疼,忙轻声安慰道:“咱们明天就晚些起,好不好。” 郑玉薇打了个小哈欠,又清醒了几分,她终于想起今天有何要事,必须让自己早起了。 今天是她小叔子秦二亲迎的日子。 秦立轩娶媳妇,郑玉薇作为亲嫂子,无论如何都得出面招待女宾,今天活不少,她能睡到现在,实在是极限了 。 郑玉薇小小伸了个懒腰,睨了男人一眼,撒娇道:“明天也不能晚起呢。” 明天张氏拜宗祠,敬茶,会亲,她这个嫂子同样不能缺席。 小妻子一伸腰,秦立远紧张,连忙搂紧她,他笑道:“是,我记错了,娘子勿要见怪。” 郑玉薇小傲娇,她娇哼一声,仰头睨着男人,笑道:“好吧,我原谅你罢。” 爱妻这活灵活现的小模样儿,秦立远爱极,他微笑,配合道:“是,小可谢过娘子宽宏大量。” 郑玉薇见状,咯咯娇笑,“你怎么就小可了。” 秦立远挑眉,他薄唇微扬,低头附在爱妻圆润的玉白耳垂边,含笑轻道:“我小不小,你不知道么?” 郑玉薇闻言粉颊飞霞,立即想起曾在她掌中的巨硕物事,登时羞不可抑,她抬头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小手从被中挣出,捂住绯红的小脸。 男人夜夜搂着她睡,不舍分离半分,他血气方刚,每每有亢奋的时候,而他怕劳累到小娇妻,只苦苦压抑。 一回两回郑玉薇害羞,不肯表态,但次数一多,她便心疼起来了,于是,便羞答答地表示,她一双芊芊玉手,可如上回一般为他解忧。 秦立远仔细询问过她,得出结论,只要他不鏖战不歇,她并不妨事。 于是,男人大喜,欣然同意。 秦立远怕累着她,并不常来,但一个月来,怎么也有好几回,于是,郑玉薇与小秦大也是很熟悉的。 郑玉薇想起那事,不可抑制地,掌心似乎也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捂在玉□□嫩的脸颊上,反而更烫了。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轻笑声,他心情畅快。 郑玉薇愤愤不平,倏地把小手扒拉下来,巴掌大的小脸通红,她贝齿轻咬粉唇,气鼓鼓瞪着男人,“你欺负我,我不和你好了。” 郑玉薇隐晦表示,再也不要与小秦大交朋友了。 秦立远挑眉,这可不成,他连忙将耍小脾气的的娇妻搂紧,叠声哄劝。 男人柔声抚慰,伏低做小,又割地赔款,过了好半响,郑玉薇才气哼哼表示,勉强进入观察期。 秦立远表示,一定表现良好。 郑玉薇美眸如星,傲娇仰首,那就走着瞧吧。 夫妻俩又在纱帐中嬉笑了一番,直到天色大亮,方唤人进屋伺候。 秦立远梳洗穿戴妥当后,转入黄花梨大座屏之后,他定睛一看,小妻子已经挽好鬓发,正在挑选钗环。 他含笑上前,踱步于娇妻身后,两人视线在宝座式镜台上的黄铜镜面交汇,相视一笑。 秦立远微微俯身,伸出大手,从首饰匣子里选了支点翠鸾凤展翅衔珠赤金步摇,轻轻插在郑玉薇乌黑的云鬓上。 郑玉薇左右端详,这步摇很配她今天的高髻,看不出来,自家男人还有这般天赋。 她笑,睨了夫君一眼,道:“咱侯爷果然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 秦立远挑眉,他执着娇妻小手,将她搀扶起来,搂进怀里。 屏风后,郑玉薇的陪嫁们立即垂首,退开两步。 他轻笑一声,高大的身躯微俯,薄唇附在她的耳边,含笑说道:“我是否天赋异禀,果然夫人最为明白。” 秦立远声音极轻,只容两人听到。 郑玉薇大窘,男人这暗示性极强的话,她自然听懂了,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怎么随口一句话,就被曲解成这样? 而且,她发现,男人最近越来越爱逗弄自己了,看她又羞又气,他便身心舒畅。 郑玉薇小脸泛粉,玉手攒拳锤了男人胸.膛一记,气道:“你胡说八道。” 果然,秦立远胸.膛微微震动,她听到他愉悦的笑声。 郑玉薇恨恨地掐了男人腰侧一把。 秦立远到底不敢逗弄娇妻太过,片刻后,便搂着妻子,温声低语,给她顺毛。 这些子夫妻间的小情趣,郑玉薇也不排斥,于是,秦立远哄了一阵,她便顺势原谅他了,顺道告诫一番,“日后不能再曲解我的话。” “好,日后再不会。”秦立远含笑点头,语气佯装严肃,状似一本正经地答应了。 秦立远瞥了一眼墙角滴漏,见时辰不早,便拥着妻子说:“咱们先用膳。” 郑玉薇同意。 膳罢,秦立远便要动身往前院去,他要招待即将登门的男宾,临行前,他嘱咐郑玉薇道:“万事以你身体为要,若是力有不逮,你便回房歇息,外头之事不必在意。” 男人说这句话时,面上一扫方才闲适,表情认真,语气很是严肃。 秦立远眉心微蹙,有些后悔,当初为何没有顺道培养一些女卫,否则,今日便不必烦扰。 自栝楼根茶一事后,他便传下命令,让下头把女卫准备起来。 只是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女卫短期内是不可能派上用场的,如今只能多多留神。 这短短一个月时间里,秦立远又将府里人手洗涮了两遍,力求不留一丝缝隙。只是,他承爵不足十年,而姜氏归秦门已有二十载,他肯定仍有些许漏网之鱼。 只是,姜氏未有动作前,秦立远亦无可奈何。 除了因为秦立轩之故,最重要一点,他忌惮外头局势,若被对头党派抓住把柄,借机掀起波澜,怕是会影响后头计划, 放眼大局,姜氏之流不过是疥藓小疾,完全无法与之相比拟。 秦立远低头,凝视面前爱妻,目露疼惜,暂时只能让她受委屈。 “夫君放心,”郑玉薇点头,应道:“实在不行,宴席我露个脸就回来了。” 她怀孕不过两月,腹中胎儿尚未坐稳,当然一切已孩子为先。若不是秦立轩成婚,郑玉薇非出席不可,她也没打算出门。 这大半个月里,郑玉薇吩咐李嬷嬷等人,将锦绣堂看得个密不透风,而她则没踏出院子一步,所防备的,就是姜氏有可能潜藏在暗处的手段。 反正这锦绣堂大得很,又有花园子,她实在没必要跑到外头去,让人有可乘之机。 哪怕他们夫妻强势,事后能让姜氏吃不了兜着走,但已损失了的,就再也难以挽回了。 钱大夫嘱咐过,郑玉薇年纪不大,虽小心调养与寻常孕妇无异,但说到底,她身子骨仍未长成,若调养不好,或者有所变故,会吃大亏。 老大夫虽未言明,但怀胎妇人能吃的亏,无非就那么几样。 换句话说,就是郑玉薇这胎若调理好了,便无事,如若不然,身体所受的伤害会比寻常妇人大多了。 这也是秦立远愈发紧张的原因。 “嗯”,秦立远点头同意,“那你开宴略坐片刻,便回来吧。” 夫妻俩之前商量过,若郑玉薇不累,便全程参与;若是疲乏了,便半途返回。但男人现下沉吟片刻后,还是决定让妻子早些回来。 郑玉薇握着男人大手,仰脸看着他,柔声安慰道:“夫君,你且安心,我定当万分谨慎,护好自己与孩儿的。” 秦立远薄唇扬起,微笑柔和了面上的严肃,他抬手抚了抚郑玉薇鬓发,道:“如此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阿秀上班居然能有些空挡,暗搓搓竟给撸了一章,于是,阿秀就赶紧发上来辣!(亲亲们,快表扬表扬阿秀,嘿嘿嘿~) 这一章就进入秦二成亲阶段啦,男女主甜蜜蜜暂时会少些,准备开始要搞些事情啦! 第62章 秦立远拍了拍小妻子纤背,随后,他再次把李嬷嬷等一干贴身伺候妻子的下仆召来,仔细地训示了一遍。 秦立远柔和一面只对爱妻,此番训示,自是恢复平日模样,他话语徐徐,不怒自威,李嬷嬷等人屏气凝神垂头细听。 不过,郑玉薇这些陪房皆忠心耿耿,就算无秦立远之言,她们亦会全神贯注,等男主子话罢,她们便齐声应偌。 而后,秦立远便匆匆赶往前院去了。 郑玉薇歇了歇,便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出了院门,往摆宴那边的大花厅行去。 接下里的时间,除了有分量的女宾登门时,郑玉薇会出迎外,余下时间,她便回到一处小偏厅歇着。至于招待客人的活儿,就交给姜氏了。 宣平侯夫人有了身子未满三月,她年纪不大,又是头次怀孕,兼宣平侯年岁不小了,至今膝下犹虚,郑玉薇乃至府里谨慎些,亦实属平常。 姜氏笑语晏晏地解释一番,女宾们恍然大悟,恭喜几句便过去了。 一直到了有仆妇前来禀报,说二爷已经迎了新娘子进了门,郑玉薇方站起,被良辰美景搀扶着出了门,往后头新房行去。 新房设置在东路一个朝向极好的大院子里,郑玉薇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而行,无需多久,拐过两个弯,便见到披红挂彩的院子。 门前匾额高悬,上书“储玉居”,这地方,便是日后秦二夫人的起居之地。 郑玉薇作为秦立轩亲嫂子,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与领着秦氏宗族里的妇人们,聚于这新房,陪伴刚进门的新妇。 远远地,便能听到新房一片喧闹之声,女子笑语高低起伏。 郑玉薇蹙了蹙眉,这里面人挺多。 她不怎么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人多手杂,最容易出幺蛾子,万一有个小意外,一个没留意便能解释过去了。 她现在身怀有孕,最怕被有心人浑水摸鱼。 郑玉薇安慰夫君时,说是没有妨碍,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在意,她胎没坐稳,自当万分谨慎。 没办法,姜氏占据天然地位优势,她隐忍不动,郑玉薇只能让她潜伏着。 男人虽没细说,但郑玉薇到底明白,他在外头亦是步步为营,此时不是动姜氏的好时机。 要是能动这继母,以秦立远的处事凌厉的风格,怕是早就出手了,她 不能替夫君分忧,但少给他添烦恼还是可以的。 “咱们进去罢。”郑玉薇抬手抚了抚衣袖,缓步往前。不能避开,只能谨慎些了,她安慰自己,这秦氏女眷齐聚一堂,跟侯府亲近些的都在里头了,姜氏要动作也不容易。 “是,夫人。”良辰美景并李嬷嬷三人应了一声,簇拥着主子,往新房行去。 良辰美景一边一个,半搀扶半护着郑玉薇,李嬷嬷紧跟在后面,三人全神贯注留心左右,务必不能出一点岔子。 没办法,新房再大,也是空间有限,郑玉薇最多就领三人进去而已,再多就不行了。 这还是仰仗她是侯夫人,身份贵重,又是主人家的原因,旁的秦氏女眷,都是独身入内,把下仆留在外头的。 郑玉薇入得新房,众女眷纷纷上前热情打招呼,她一一微笑应过,然后在小圆桌旁捡了个海棠式墩子,安静地坐着。 她身边的三人,依旧紧紧跟着,不肯退后一步。 秦氏亲眷虽不及本家尊贵,但能进新房陪伴新妇的,除了关系亲近以外,她们家里的男人基本混得不错。一干女人也算见多识广,见此情形,又想到宣平侯夫人新孕的消息,还有什么不明白。 秦立远年纪不小了,兼郑玉薇这胎若是儿子,便是侯府嫡长子,若无意外,便是继承人了。 她紧张些,也是有的。 更有些精明的妇人,脑子一转,便想起刚才待客的姜氏,那位可是继母的说。回头再想想秦立远都二十好几了,这才刚成亲,膝下犹虚,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不论诸女眷如何想的,反正大家都是知情识趣的人,便不约而同退开些距离,再与郑玉薇谈笑。 就算某些喜笑颜开一脸热切的,也不过就是围坐在小圆桌旁,话赶地笑语罢了。 郑玉薇很满意,果然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般便是最好了。 她虽非天生长袖善舞之人,但也经过好几年强化训练,杨氏教导亲女,自是倾囊相授不作假半分,因此郑玉薇应付起这般场面,也是绰绰有余。 新房内,诸妇人谈笑一番后,前头秦立轩与张秋词已拜堂完毕,被引至新房。 秦立轩面上并木喜色,只淡淡的,垂目按照喜嬷嬷指引完成一应礼节。 反倒是新娘子表现正常,该含羞微笑时她微笑,该脸红时她脸红,该垂首时她恰到好处地垂首了,仿佛是没有察觉到 新婚丈夫的不妥。 只是,若要让郑玉薇说出她此刻的感觉,那必然是,这对小夫妻大约都没对方放在心上吧。 张秋词表现得可圈可点,如果她嫁的非心有所属的秦二,大约没人能挑出不是。 但问题是,秦立轩不配合,他将非暴力不合作演绎得淋漓尽致。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并无喜悦之感,一举一动如例行公事。 有他在,张秋词的表现就凸显出来了。 被刚拜堂的夫君不喜,新娘子并无丝毫沮丧、惶恐,或者不安。 与其说她在强撑面子,郑玉薇倒是觉得,不如说张秋词心中亦有傲气。 张秋词的表现隐晦说明,她其实也并不在意秦立轩。 她这般表现,大约是不愿意在秦氏亲眷前掉面子,至于秦立轩,郑玉薇瞟了他一眼,这大兄弟眼中寂静无波,估计他没留意,或者根本没看出来。 这对刚拜过堂的小夫妻表现不怎么寻常,在场妇人精明者不少,很多人都看出来,大家一时面面相觑。 新房里的喧闹声渐渐平静下来,只余几个无甚眼色的妇人在高声说话。 “大嫂”,一个妇人神秘兮兮地探过头,对郑玉薇悄声道:“轩哥儿跟二弟妹,怎么看着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郑玉薇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大姐,你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 而且她还没完全看破呢,郑玉薇侧头看去,正好见对方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妇人娘家姓叶,比郑玉薇大几岁,不过她男人却比秦立轩小一岁,因此她必须随夫君称郑玉薇为嫂。 郑玉薇嫁进宣平侯府后,曾普及过这些亲眷的信息。这叶氏夫妻与秦立远关系其实不是特别近,或者说,在整个秦氏宗族里,就没有与男人关系很近的,毕竟,秦家都单传好几代。 亲缘最近的一支,便是秦父的爷爷一辈,秦太爷他还有一嫡一庶两个弟弟,这两个弟弟几代繁衍下来,也有一群儿孙了。 这叶氏的丈夫,便是秦太爷庶弟的子孙后代,刚好在秦立远麾下效力,因此她待郑玉薇特别殷勤。 不过,郑玉薇估计,叶氏男人应是比妻子精明多了,因为据她所知,这人在秦立远手底下混得不错。 郑玉薇看着眼前一脸求知欲的叶氏,也很无奈,难怪人说,不聪明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人不要出来秀智 商啊。 叶氏的问话,自以为小声,其实不然,新房里此刻很安静,她的话其实很多人都听见了,气氛无端尴尬。 连刚才无甚眼色的几个妇人,都不约而同住了嘴,新房竟是落针可闻。 准备撒帐的喜嬷嬷停住动作,偷偷往后面瞥了一眼,抬手抹了把汗,今日这喜钱不好挣啊。 这种时候,郑玉薇身为新人亲嫂子,活络气氛责无旁贷,她没搭理叶氏,站起身,上前两步,笑道:“咱二弟今日成亲大喜,取得美娇娘,诸位今日一定要多喝几杯,为他们小夫妻庆贺一番。” 郑玉薇话落,周围像是被按了开关,立马欢声笑语又起来了,大伙儿齐齐应是,并开始讨论起来。 不过,妇人们谈论的笑闹的话题,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面前的这一对新人,说旁的去了。 喜嬷嬷继续撒帐,坐于喜床上的张秋词表情不变,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刚才的一瞬间,真的尴尬极了。 至于她身侧的秦立轩,目光则有些空茫,他大概没留意刚才的事。 在这种表面和谐的气氛中,喜嬷嬷快速撒完帐,然后请新人喝了合卺酒,终于把礼数全了。 她再次抹了一把汗。 喜嬷嬷堆出笑脸,乐呵呵地宣布,礼成了。谁知她话一落下,秦立轩立即站起,一言不发地举步往外头行去。 新郎的动作太突兀了,喜嬷嬷故作讨喜的笑意凝滞在脸上,嘴巴张了张,才勉强将下面的话咽回去。 佯装热闹的新房再度安静下来。 郑玉薇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转身对诸位远近妯娌说道:“宴席也准备开了,咱们出去吧,让新娘子好歇一歇。” 正有些为难的秦夫人们立即响应。 于是,郑玉薇回头,嘱咐了独坐在喜床上的许秋词几句,便与众人一起出去了。 李嬷嬷几人紧紧簇拥着郑玉薇,与诸人一起跨出新房大门。 她今天的任务,其实已经差不多,只要等会再在宴席出露过脸,便能回去了。 郑玉薇身份贵重,依旧是诸妇人注目的焦点,不论是否出于巴结心态,大家都不会冷着她。 特别是叶氏几人,更是一刻不离,若不是有李嬷嬷等有意无意将其挤开,怕是她们得上来挽住郑玉薇的手。 面对这些不经常见面的宗族亲眷,郑玉薇身为秦氏宗妇,自 是不能爱答不理,她笑容和熙,边缓缓徐行,边与她们说话。 诸人沿着抄手游廊而上,往内院宴席方向行去,笑语晏晏,一团和乐。 不想,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啊啊啊!” 随着一声女子的高声尖叫,郑玉薇身后紧接着传来扑通扑通两声闷响。 这是人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郑玉薇心头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爱吃水果小猫?”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63章 喜嬷嬷也是人,诸位贵妇人们在新房里待不住,她亦然,礼数走完后,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赏钱,随手往怀里一揣,便端起撒帐剩下的那盘子物事,顺势随着人流,往新房外行去。 看这对新夫妻的诡异情状,估计她的吉祥话是起不到作用了,还是省省吧。 喜嬷嬷自是不敢抢在夫人们的前头,于是,便安静地跟在后面。 转出储玉居,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前方有岔路,夫人们说说笑笑,往左拐了一个弯,继续沿着廊道往宴席所在地行去。 喜嬷嬷没资格参加宴席,她脚下向右,准备转入厢房一侧的后廊,往角门而出。 过了角门,再走过一条夹道,那里也有宴席,是主子们赏给下仆们的席面,喜嬷嬷劳累半天,正好能好好吃上一顿。 宣平侯府这种人家,赏予下仆们的宴席都是极不错的,她咽了口涎沫,脚下更快了几分。 事实证明,心急是很容易坏事的,喜嬷嬷刚急步转过墙角,便与迎面而来的一个蓝衣丫鬟狠狠撞在一块。 喜嬷嬷体格肥硕,那丫鬟身材纤细,两者相撞,丫鬟当即被撞得倒退七八步,一个屁股重重坐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 喜嬷嬷倒好些,那小丫鬟撞不动她,倒是能站得稳稳的,只是悲催的是,她手里还托着一盘子撒帐用的物事,这么一下子,整个盘子都往后飞了出去。 时人撒帐用的物事,是四样干果,分别是枣子、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新房内气氛诡异,喜嬷嬷没敢多折腾,随意撒了两把,便作罢,因此,这盘子还是满满当当的。 盘子飞出去后,直接落入喜嬷嬷身后一群贵妇人当中,两者前后脚行动,实际距离不过两步。 一大盘干果砸中一个妇人的头顶,随即以天女散花式撒开一地,圆滚滚的干果到处都是。 变故陡生,贵妇们骤不及防,立即便中了招。 其中有几个踩了莲子,一个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跤,人的本能促使她们挣扎着伸手往旁边抓去。 只可惜,她们没能借力站稳不说,还带倒了几个。于是,连锁反应起,这些子敷粉涂脂、衣衫华丽的秦氏贵妇们,便扑通扑通地连串倒下,摔了个七仰八叉。 ****** 自踏出锦绣堂大门起,今天一整天,郑玉薇皆分 外留神,一举一动小心在意,全因她现在不仅仅是一个人了,她腹中还有一个新生命。 她怀胎仅二月,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时候,一个意外,太容易就失去挽回的机会。没怀过不知道,郑玉薇早已不再想什么年少产子之忧,她喜悦、珍惜,只希望顺利将孩儿诞下,让他健康成长。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 秦氏妯娌们都聚在一起前行,摩肩接踵以示亲热,郑玉薇身份最高,当先而行,当她听到身后惊呼声起时,已知不妙,这一乱怕是一大片。 然而她身边仍旧只有李嬷嬷三人,郑玉薇与妯娌们一起走,其余下仆们只能尾随在后方。 众人行走的抄手游廊一边是厢房,而另一边有两尺高的方木围栏,正常行走,只能前进或后退。 郑玉薇不能知道后方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这并不妨碍她当即立断。 她扫了一眼前方,数步之外是一根红漆廊柱,廊柱往前是几级垂带踏跺,连接游廊与下方的庭院。 就这么一个错眼功夫,紧跟在郑玉薇身后叶氏一声惊呼,脚下踩了几个干果,脚下勉力动了几下,可惜徒劳无功,她一头往前面撞去。 李嬷嬷算是健壮的了,美景一年前吃过亏,回来后拉着良辰一起锻炼身体,誓要下回再碰上翠儿时,一拳将其打倒。 因此,郑玉薇才会挑选出三人,今天负责贴身伺候她。 只可惜,叶氏身体肥硕,滑倒的无情力很厉害,她身后同时又有人摔倒,撞在她的背上,两者力度相加,就算强壮如李嬷嬷也能没抗住,勉强定住身子刹那,便往前重重倒下去。 李嬷嬷心胆俱裂,她不敢乱抓,只得同时大喊一声,“姑娘,速速让开。” 在这片喧闹混乱之中,郑玉薇的心高高提起,心绪反倒一片清明,在李嬷嬷开口瞬间,她已经抬起脚,迈开大步,稳稳地往前急速行去。 她目光往下,盯着廊道地面,捡出没有干果的地方,顺利把落脚在干净处。 她不顾贵妇仪态,脚步大迈,连连几步往前,一瞬间便跨步到红漆廊柱旁。 郑玉薇未肯停歇,她脚下一转,出了游廊,顺着踏跺下了一级,身子闪到廊柱另一边,随即依着廊柱站稳。 这红漆廊柱十分坚实粗壮,便是几个人撞它亦纹丝不动,郑玉薇躲在廊柱后面,已是安全无虞。 她脚下站稳后,方转身,看 到底发生何事。 郑玉薇回头瞬间,刚好李嬷嬷重重地摔倒在面前,而叶氏则压在她身上,一声闷响,分外沉重。 李嬷嬷哪怕惦记主子,她也一时爬不起来了,两管鼻血直流,糊了一脸。 郑玉薇只扫了面前倒了一地的女人,以及那个手足无措的喜嬷嬷,便立即明白过来。 她面沉如水,这么七拖八拽的,在场所有秦姓夫人,连同李嬷嬷良辰美景三人在内,仅她一人还能好好站着。 郑玉薇不禁抬手轻抚腹部,要是她也来了这么一下,估计便是最轻的坏处,便是难保腹中骨肉。 她美眸闪过冷意,侧头吩咐大惊失色赶上来的下仆,道:“先把这几人统统押下。” 郑玉薇下巴微抬,指了指喜嬷嬷方向。 她男人说得对,从来都不要相信巧合,尤其事关机要。 有下仆立即应了一声,随即,几个健壮仆妇往那边奔去。 郑玉薇低头看了眼李嬷嬷,有些心疼,她急忙吩咐左右,“赶紧把人扶起来。” 话罢,她抬眼,看着眼前一片混乱。 廊道上有滚葫芦般倒了一地的妯娌们,以及已急步上前欲扶起主子的下仆,尖叫声、痛呼声、咒骂声;乱哄哄地交织成一片。 郑玉薇蹙眉,秦立轩的婚宴弄成这样,也算绝了。 她吩咐左右道:“都上去,去把人扶起。”顿了顿,郑玉薇又补了一句,“还有,快去请大夫。” 随着主母一声令下,除了七八个留守在她身边的仆妇外,余下的所有下仆,统统忙了起来。 有上前扶人的,有奔去外院禀报的,有飞速去请大夫的,抄手游廊上乱成一片。 “夫人,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一个仆妇躬身请示。 郑玉薇点点头,她早有此意,这里这般乱,她怕有后手。 只是。 “嬷嬷,你伤得可重?”郑玉薇抬眼,看着被搀扶起来的李嬷嬷,关切地询问道。 她刚刚察看廊道情况时,李嬷嬷三人她也特地关注了。 美景能自己爬起来,此时已赶到自己身边,看来无甚大碍;而良辰似乎扭了脚,不过面上没什么痛楚之色,估计不严重;最狼狈的便是李嬷嬷了,鼻血还在涌出,顺着她捂脸的手,不断低落在衣襟上。 李嬷嬷是她的乳嬷嬷,郑玉薇 对她感情不浅,此刻也很是紧张。 要是碰伤鼻骨就糟了,这古代估计没有矫正。 “夫人放心,老奴无事。”李嬷嬷接过递过来的手帕,仰头捂住口鼻,不忘瓮声对主子说道:“夫人赶紧回去吧。” 说话时,李嬷嬷不忘斜着眼睛扫了左右一圈。 郑玉薇点点头,先命人将此事告知秦立远,然后又让人把大管家唤来,处理这边的混乱。 随后,她吩咐左右,让人把李嬷嬷良辰扶回去,便直接转身,领着人回锦绣堂。 此处距离锦绣堂不算太远,郑玉薇没有乘坐肩舆,一左一右两个健壮仆妇搀扶着她,迅速往回走。 主仆一行人打起精神,时刻留意左右状况,好在一路风平浪静,没再出幺蛾子。 跨进院门,入了正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美景扶着郑玉薇进了里屋,伺候主子半倚在床榻上的青缎靠背引枕上,方转身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盏,递上去,关切说道:“夫人,先喝口茶压压惊。” 郑玉薇确实有些惊。 事发当时,她的心高高提起,接着又指挥下仆简单善后,再然后赶回锦绣堂,她精神一直都保持高度紧张,其他感觉一概忽略过去。 现在回到绝对安全的地方,郑玉薇方感到后怕。 她当时的反应要是慢了个半秒,或者回头先看看发生何事,结局都会很悲剧。 郑玉薇重重喘了口气,现在松乏下来,她觉得腿脚有些软,头有些疼。 她抬手揉了揉额际,然后接过美景递上的热茶,掀起碗盖啜了两口。 热茶入腹,郑玉薇觉得好了些,她抬眼,对美景说:“你回去歇着吧,事情交给其他人即可。” 她又嘱咐道:“你等会也让大夫看看,好安个心。” “奴婢省得,奴婢先伺候夫人歇下,便下去了。”美景轻声回道。 她没有摔到要害,这么活动了一番,美景觉得除了身体还有些许酸痛外,已无大碍,她坚持等会再下去。 郑玉薇嗯了一声,她此刻觉得很是乏累,也没多说。 她卸了钗环,略略洗漱一番,连衣衫都没替换,只宽了外衣,便上床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64章 内屋寂静无声,丫鬟婆子皆垂首侍立,室内只余一个青鹤瓷九转顶炉还在徐徐吐着香雾。 郑玉薇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有一种绷紧后松下来的疲乏感,她躺在床上,闭上双眸,只可惜却没能睡过去。 她的精神很清醒。 这般静静地躺着,郑玉薇不可控制地回忆起不久前的混乱。 这很可能是姜氏的手笔。 这人太厉害了。 要知道,秦立远把府里狠狠地洗涮过几遍,郑玉薇相信男人的能耐,换而言之,姜氏手里的人手肯定剩下极少。 毕竟,姜氏没有掌过权,偏她的婆母、夫君、继子,皆是厉害人物,且都跟她不是一条心。 就凭借这这么少许的人手,就能布置出这么一条毒计出来。 这桩事儿周密算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姜氏甚至连秦立轩许秋词二人的反应都计算好了。 还有那喜嬷嬷,若喜嬷嬷不是姜氏人手,她得连这人的性情以及反应都分析个明明白白。 要知道,若喜嬷嬷脸皮厚点,多留在新房片刻,觍着脸好邀些赏,这事就不成了。 添一分太多,缺一分不可。 郑玉薇不寒而栗。 她此刻由衷佩服秦家祖母,老人家目光如炬,若是将内宅权柄交到姜氏手里几年,就算今日能顺利让对方吐出来,郑玉薇只怕亦举步为艰。 她抬手覆在腹部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万幸,姜氏处境完全处于劣势。 郑玉薇又躺了片刻,方有了些睡意,在她刚迷糊的时候,内屋门帘子一掀,一个男人大步进门。 他见一室安静,急促的步伐马上缓和下来,不过,依旧是直奔拔步床而来。 秦立远抬手,刚轻轻撩起镂金榴开百子纹的水红色锦帐,一个女声便从账内传出:“夫君?” 熟悉的沉稳脚步声一踏进内屋,郑玉薇便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眸,轻唤了一声。 “嗯,是我。”秦立远应了一声,他顺手挂起手上的一边帐子,坐在床沿。 他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小妻子,见她脸色有些白,神色微带萎靡,散发躺在杏黄色的软枕上,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儿显得倍显无助。 郑玉薇到底被吓着了,稍缓过来后,精神便有些不振。 秦立远 剑眉微蹙,眸光一暗。 他轻抚娇妻小脸,柔声夸赞道:“我家薇儿真厉害。” 事实上,郑玉薇的表现确实冷静,男人返回后宅的时候,便知悉了混乱始末,饶是他平日如何镇定自若,当时亦被吓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他还在母腹的孩儿便不能得见天日,爱妻很可能会同时遭受重大损伤。 秦立远低头凝视着小妻子,她安静地躺在床上,虽脸色泛白,但到底母子安好。 此情此景,他竟无端眼眶发热,秦立远闭了闭目,方压了下去。 提起这事,郑玉薇精神一振,她笑道:“那是,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的。” 能成功避开老巫婆的算计,滚了一地的葫芦,唯独自己不在其列。 郑玉薇点点头,看来自己果然进步了。 秦立远眸光转柔,他俯身亲了亲小妻子玉白的额头,说:“你睡吧,我在陪着你。” 他抚了抚爱妻鬓发,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白吃亏的。” 话罢,秦立远眸光冷冷,薄唇扬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夫君,”郑玉薇闻言非但未能安心,反倒是微微蹙眉,她有些忧虑道:“现在外头风声不是很紧吗?要不我们先把事情按一按?” 外头形势一日比一日紧张,现在两党相争已到最末,老皇帝忍不住了,以雷霆万分的速度,给两个大儿子安了一个罪名,关押在府里,两党大厦将倾。 两名长皇子一再威逼皇父,剑指老皇帝座下龙椅,恨不得皇父早日归西;而其他皇子虎视眈眈,不断煽风点火,意欲打垮兄长自己上位。 老皇帝年逾六十,虽仍屹立不倒,但这么一折腾,他老人家又病倒了。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与以往小恙绝不相同,老皇帝关押了两长子,又狠狠训斥其他儿子一番,便支撑不住,当晚便病倒了。 只是,这清算却一刻不容缓,前几天便开始了,一批接一批地大小官员连同有爵之家倒下,菜市口血流成河,被抄家流放的官员日日上路。 老皇帝又病又气,脾气异常暴躁,这种情况下,谁敢冒头? 被训斥的皇子们及其党羽,立即收拢手下势力,老老实实的猫着,反正两位老大下台了,他们早晚得上,也不必赶在此刻当出头鸟。 这其中就包括秦立远,他这几天比往日清闲多了,不然怕也抽不出时 间来主持秦立轩的婚礼。 不过,男人闲是闲下来了,但有利必有弊,现在这环境,便不适宜在家里闹事。 郑玉薇侧头想了想,抬眼对秦立远说:“咱们暂时不好动她,还是先按下来,等局势平静些再说吧。” 以姜氏的手段,她绝对能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的,他们夫妻算知道是她干的,也拿不出证据来。 对方是秦立远继母,占了一个长辈身份,拿不住把柄,男人只能让姜氏暗地里吃亏。 且郑玉薇觉得,现在就算有把柄,最好也不要动。 姜氏问题,除非将她彻底清出宣平侯府,否则,都不能解决问题。 但这么一来,就涉及秦家兄弟的分家问题了,姜氏铁定不乐意被分出去,这样一来,就要折腾了。 偏偏这种时候,实在最不适宜折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实实不冒头才是正道。 况且,这是还牵涉了秦立轩,男人未必就想把兄弟分出去。退一万步就算要分,现在也不是好时候。 以秦二那愣头青模样,不放在眼底看着,万一惹出事折进去怎么办。 秦立远抬手,给妻子掖了掖被脚,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我有分寸。” 小妻子都能想明白的事,秦立远当然不会不懂,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完全不能有所举动。 “快睡吧。”秦立远轻拍着妻子,温声说道。 直到郑玉薇呼吸绵长,彻底睡了过去,他才停下手。 秦立远抬眼,目光闪过一丝冷意,小妻子有惊无险,而与自己十年心血以及宣平侯府的未来相比,他这继母确实完全不可比拟。 或许,对方也算准了这点吧,姜氏每次动作,都那么恰好滴踩在他的底线上。 算计成功了,多大后果她都不怕;万一没成,秦立远权衡一番,最终亦不会大动干戈。 秦立远扬唇,笑容毫无温度,他祖母十年前就说过了,这姜氏心稳手狠,没生成男儿身,如今子孙平庸的姜家倒是要遗憾了。 只可惜他并不姓姜,且虽有原则在,但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秦立远随即命人传了大夫,为安睡的郑玉薇诊了脉,确实她及腹中胎儿都安好,秦立远才彻底放心。 他嘱咐下仆一番,让好好伺候,方回身折返前院。 **** ** 郑玉薇一觉睡到傍晚,方醒了过来。 宣平侯府今天大喜,很是热闹,只是举办宴席那边与锦绣堂仿若两个天地,那边儿的喧嚣一边染不过来。 郑玉薇到底年轻,睡了个饱足后,精神便好起来了,她沐浴梳洗过后,换了身轻便的常服,头上松松挽了堕马髻,斜插一支碧玺雕花簪,一身轻快。 秦立远还需宴客,自然不可能回来陪她用晚膳的,于是,郑玉薇便独自过了晚膳。 她询问过李嬷嬷三人的伤势后,得知并无大碍,遂放下心。郑玉薇让人传话过去,说不吝医药,也让几人不要着急,把伤势将养妥当后,再想回来当值的事。 不可避免的,郑玉薇也问了问廊道事件的后续。 姜氏这一手确实绝了,郑玉薇这群远近妯娌们,不是闪了腰就是伤了腿,最轻的也得淤青一大块,最夸张就是按叶氏了,有李嬷嬷垫底,她扭了腿不说,还磕掉了两个门牙。 郑玉薇不忍直视,要知道,这古代没有烤瓷牙的说。 这还怎么出来见人啊。 姜氏精心策划一番后,得出的后果也不简单,她膝下唯一亲儿的婚宴上,秦氏宗亲女眷全部缺席。这在大户人家里头,简直是史无前例啊,来宾口瞪目呆,议论纷纷,不断向打探发生了何事。 对比起这等奇事,便是身为秦二亲嫂子的郑玉薇没有出席宴席,也显得平平无奇,宾客们最多讨论前者时顺带说一句,便没再关注。 郑玉薇惊叹,这姜氏果然性情坚韧。 就是不知道,她男人会如何处理这事儿? 郑玉薇记得男人说得话,也知道他不可能平白吃亏,若是非要吃不可,那日后肯定会百倍要回来。 她摸了摸下巴,或许,大概,她能期盼一下,等外头风声松下来后,便能分家吧。 不把姜氏这尊大佛请出去,郑玉薇是不能安心过日子,估计,她男人也是这个想法。 郑玉薇随意捡了卷游记,倚在窗棂子旁的美人榻上翻着,她让人把窗扇打开,这位置可以望见庭院,她就在这等男人回来吧。 反正白日睡了半天,她也不困。 不过郑玉薇等啊等,一直到亥初,都没等到秦立远身影出现,反倒是等到了廊道事件处理的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65章 秦立远收到消息,赶回锦绣堂时,便吩咐手底下人彻查此事。 他手底下人能力出众,待喜宴散后,秦立远有闲暇处理这桩事时,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事情如他们夫妻所预料一般,这姜氏确实是个能耐人,在秦立远紧握侯府权柄,事前再三仔细清理过的情况下,她依旧能算计得□□无缝,并把尾巴扫得一干二净。 领命下属把涉事所有人,以及有可能参与者都给扒拉了一遍,掘地三尺,但最后还是空手而归。 这仿若是一场最凑巧不过的意外,各种人和事都恰到好处地撞在一块,只让人叹一声倒霉透顶。 秦立远挑唇一笑,黝黑眸底无波无澜。 他猜想,若自己真无故动了这继母,对方肯定能破罐子破摔,直接放出消息,哭诉自己孤苦无依,被承爵继子百般欺凌。 不论这些年来,姜氏形象经营得如何好,外人会否相信,单论外头这形势,秦立远便投鼠忌器。 两位长皇子轰然倒下,其余皇子隐忍一番后,便该上场角逐了,这是必然的事,谁都懂。 除去太子二皇子外,接下来便是三皇子居长了,他素有贤名,有又能力,目标很大。三皇子也明白自己日后的处境,因此这一年时间来,他手下势力已浮起大半,做足准备,要应对接下来的疾风骤雨。 秦立远身处京营机要位置,是三皇子手下一个大筹码,这几天,已有不少人将目光暗暗投向他。 这种时候,秦立远不但在外必须谨言慎行,而同时要牢牢把住府里,不让乱子从家中兴起,从而被人抓住把柄。 这回老皇帝气狠了,下手极重,一旦撞在他跟前,就没人能全身而退的。 秦立远为三皇子党羽,老皇帝当然知道,但他现在事多而繁,这些不要紧的他暂时就放一边,想不起来。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提醒他,否则老皇帝心情阴郁之下,不知会发生何事。 秦立远冷冷一笑,姜氏抓住了他必须顾全大局这点,吃定了就算她事败后,他也只能隐忍下来。 姜氏连后路都想妥了,郑玉薇安好,待过些时日,他大概会看在秦立轩的面子上,将此事轻轻放下。 而后,她便蛰伏下来,以待再窥得时机卷土重来。 秦立远敛目,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淡淡吩咐一句,道:“既 然查不到,便将那几个人提到的玉华院处,我亲自来审。” 话罢,他又冷冷加了一句,“后宅所有仆役,除了锦绣堂的,都必须前去旁观,需要上值的,从前院安排人替下去。” 他手下护卫立即应是,迅速退下安排。 秦立远眸光幽暗,哼了一声。 这姜氏自以为揣摩透了他,真是不知所谓,少年时,他在这继母面前,都只显露出自己愿意表现的一面,更被说此刻他已历经风雨多年,为人处事早已质变。 她动了他的妻儿,还以为他会暗暗苦忍? 他面上波澜不兴,静坐片刻,便起身往后面行去。 秦立远手底下人效率极高,他缓缓踱步至玉华院时,里头已经熙熙攘攘,该到的都到齐了。 仆役们聚集在庭院四周,院门以及抄手游廊处,侍立着一圈全副武装的黑衣侍卫。 此情此景,实在不像是发生什么好事儿。 绝大部分仆役今天劳累了一天,差事完后,正兴匆匆赶往主家赏的宴席,正打算抡圆膀子大吃一顿犒劳自己时,如狼似虎的府卫们突然出现,一通吆喝,把她们赶至这玉华院。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张秋词的一众陪房,黑衣侍卫执行命令一丝不苟,他们不管这今二夫人是否今天刚进门,进了院子便一通赶,把人都带到这边来。 一院子丫鬟婆子们心下惶惶,纷纷交头接耳,打听究竟出了何事。 有少数或消息灵通,或心绪清明者,皆缄默不语,屏气凝神侍立。 这是要出大事了。 玉华院很大,庭院站上几百人都绰绰有余,下仆们在黑衣侍卫的示意下,把正中一块空了出来。 有几名侍卫抬了一张雕花圈椅、及束腰方几出来,放置在正房前廊下,随即,十数名黑衣侍卫分列两行,一字排开于圈椅两侧。 这架势,脑子再笨的人,都知道何人会来了,这宣平侯府中,这些黑衣府卫只听一人差遣,那人便是她们侯爷。 一直嗡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便是张氏陪房也不敢再好奇打量四周,只安静地站着。 须臾,一个身材高大,神色冷然的青年男子缓步进门。 他步伐不疾不徐,面上不见怒色,但气势已逼人,身影一出现在玉华院,里头气压似是骤然下降。 张氏陪房立即知晓,这人必然是姑爷长兄 ,宣平侯。 偌大庭院落针可闻,只听见风声以及虫鸣声。 秦立远行至雕花圈椅前,转身落座,抬目扫了四周一眼,淡声吩咐:“把人带上来。” 他话音一落,便有侍卫压着一串人上来,赶到空地正中。 这些人,除了有涉事的喜嬷嬷、青衣丫鬟等人,还有她们前后接触过的人,以及她们的家眷,林林总总好几十号。 秦立远目光放在喜嬷嬷以及青衣丫鬟身上,他扫了一眼,薄唇出一字,“打。” 有侍卫应了一声,随即,几条厚实的长条春凳被抬上来,放置在这串人跟前。 两名黑衣侍卫大步上前,行至喜嬷嬷及青衣丫鬟处,将早已两股战战、瘫坐在地的二人拎了起来,利落地甩在春凳上。 早有四名侍卫持杖,立在春凳两旁,两女一就位,足有成年男子臂粗的刑杖立即落下。 两声凄厉的惨嚎骤然响起,穿过灯火通明的庭院,划破黝黑静谧的黑夜。 这哀嚎尖锐刺耳,可见二人痛极。 悲呼穿透力极强,在场所有仆妇不约而同抖了抖,不少人已经下意识闭眼或者偏头。 这时,几个黑衣侍卫走过来,面无表情喝道:“不许偏头,不许闭目,违者同罪。” 众人一惊,连忙重新注视杖责现场,她们想起一事,主子让她们来,就是必须她们看的。 黑衣侍卫虎视眈眈,那句“违者同罪”震慑力极强,众人不敢含糊,统统瞪大眼睛看着前头。 秦立远接过侍卫奉上的热茶,吩咐一句,“不必堵嘴。” 他掀起碗盖,撇了撇浮沫,低头啜了口茶,便随手将茶盏放在方几上。 杖邢还在继续,庭院中惨呼不断,声声竭嘶底里。其实,这也是行刑侍卫体察上意了,否则以这些人的能耐,一杖下去,这二人便该气绝身亡,死得透透的,哪里能挨这么多下还可以高声叫唤。 秦立远神色毫无变化,他身躯靠在圈椅背上,两手交叠于腹前,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他微微侧头,将视线放在右手边的院墙方向。 一墙之隔,那边便是钟瑞堂了。 他薄唇微微一挑,收回视线,看向面前。 十几杖打下去,那两人早已悲呼哭喊,一叠声说着“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那喜嬷嬷涕泪交流,呼 天抢地,肥硕的身躯仍在挣动。 而另一边,青衣丫鬟则眉心紧蹙,发际沁出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淌到下巴,然后在滴落在地上。她除了喊冤外,其余时候只咬牙苦忍。 已沾血的邢杖再次落下,青衣丫鬟又猛颤一下。 秦立远挑眉,锐利的目光落在青衣丫鬟的手上,她的手因疼痛紧扣在春凳上,手背发红,指尖发白。 他略略抬目,又看了那丫鬟白皙的脸颊一眼,她发际汗水淌得更急,汇集在下巴尖上,一滴紧接一滴地落地。 秦立远眸光一闪,他抬手一招,身边一个黑衣护卫立即俯身,他声音极低,启唇说了几句话。 黑衣侍卫立即抱拳,悄声无息退了下去。 随后,秦立远将目光重新放到眼前,他抬首,对身边的侍卫首领微微点头。 那群侍卫历事多矣,这等小阵仗,他们早已心下通透。得到主子示意后,侍卫首领吩咐两句,立即有几个手下应声而出,步向空地中心,从一伙人中抓出几个,押在空春凳上。 侍卫首领一挥手,哀嚎声有多了几重。 这些人,正是喜嬷嬷以及青衣丫鬟的家人。他们的杖邢重多了,几下子下去,已经出气少入气多,趴在春凳上不闻声息。 庭院中,下仆们噤若寒蝉,胆小者,已经溺湿了裤裆。 喜嬷嬷与青衣丫鬟目眦尽裂,这回,两人不再喊冤了,喜嬷嬷高呼:“我说,我说。” 喜嬷嬷及其家人身上杖邢停下,青衣丫鬟见状,紧接着也说要招。 两人趴在春凳上,开始说话,把最近遇见的人和事都说一遍。 喜嬷嬷又慌又乱,连每天吃了几口饭都巴巴说了一遍,侍卫首领捡了几个人名,吩咐人带上来,随即便一挥手,让下属把她拉下去。 秦立远低头,瞥了眼那青衣丫鬟,她正说着与喜嬷嬷大同小异话,他微微挑唇,吐出几字,“继续打。” 主子话一落,执杖侍卫手一扬,实木邢杖又落下。 这回侍卫下手重多了,青衣丫鬟身子一颤之后,已经痛得说不出话,而她的家人,早已毫无声息,那边只余邢杖重击**的声响。 青衣丫鬟知道男人要听什么,但她却是不能说,只是…… 上头男人姿态闲适,漫不经心间却令人心颤。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间,青衣丫鬟脑海中灵光 一闪,她立即挣扎举起手,拼命呼道:“我还有话说。” 秦立远挑眉,淡淡说:“说。” 邢杖停下,青衣丫鬟侧首瞟了一眼家人,忍痛回头道:“是孙大让我去大厨房找他,我才会顺道往那边去的。” 青衣丫鬟话罢垂眸,这是她想到的一个折中法子,希望能奏效。 秦立远淡淡一笑,这结果出了比他想的快。 他道:“把孙大也带过来。”随即,他挥了挥手,吩咐人把青衣丫鬟几人拖下去。 这几人府里留不得,过些日子再送出去吧。 没多久,一行七八人被带过来,当中有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肥硕汉子,这人便是孙大。 秦立远将目光放在孙大身上,微微一笑,这人只是府里一个闲散仆役,没领差事,不过他却有另一个体面身份。 他的母亲在钟瑞堂当差,正是姜太夫人的乳嬷嬷,陈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有只兔兔叫音音”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66章 钟瑞堂的左稍间是一个小佛堂。 这小佛堂已设立多年,向来很清静,只因主子礼佛时,并不喜欢被打搅。 姜氏跪在佛前,左腕上挂着一串佛珠,正俯身捡着佛豆,她双目微垂,低声呢喃一句佛偈,然后捡一颗豆子。 小佛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氏顿住手,缓缓直起身子。 靛蓝色的软缎门帘子被来人猛地撩起,一个女声随即响起,“太夫人。” 来人是陈嬷嬷,她脸色青白,看似惶惶不安,在这微带寒意的晚春夜里,竟是一头一脸的汗珠,她声音颤抖,说话时牙关有些咯咯作响。 贴身嬷嬷表现不同寻常,姜氏却未肯回头看上一眼,她面色平和,声音保持一贯温婉,轻声问道:“这么快回来,完事了?” 姜氏跪在蒲团上,仰头注视着上首佛龛,菩萨慈眉善目,与往日无异。 她微微一笑,将腕上的佛珠褪下,手持佛珠,极其自然的慢慢捻着。 这佛珠姜氏用了近二十年,是她婆母所赠。当年的庄氏太夫人抱走秦立轩后,命人给儿媳设了个小佛堂,并说,礼佛能让人心境平和,并积攒福报,最合适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的姜氏不过。 姜氏欣然接过庄太夫人所赠佛珠,潜心礼佛,至今已有一十八年,这佛珠早已被捻得光滑至极。 她此刻一脸虔诚地捻着佛珠。 “没呢,还没完事。”陈嬷嬷手脚颤抖,她说:“我早些回来了。” 陈嬷嬷虽往日也替主子干过不少事,但后宅之中,争斗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她何曾见过这般震撼的场面,早在青衣丫鬟家人被拖上来时,她便忍不住要走了。 黑衣侍卫请示了秦立远,男人方似恍然回神,面有歉意,让人赶紧把钟瑞堂的人都放回来伺候姜氏。 玉华堂与钟瑞堂紧紧相邻,那惨嚎一直不断,姜氏自然知道没完事,她不过就随口一问。 只不过,姜氏一直对哀嚎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进行每天的礼佛活动。 她听到秦立远面有歉意时,微微颔首,道:“我知深之是个孝顺的。” 姜氏笑笑,说道“嬷嬷,你先回去歇着吧,你也是累了。”顿了顿,姜氏继续道:“这些子奴才办差如此不经心,确实要好生教训一番,你也不必在意。” 话罢,她垂目,继续喃喃念着佛偈, 手里随节奏慢慢捻着佛珠。 那悲号不绝于耳,陈嬷嬷不可控制地想起那血腥场面,身躯抖了抖,不过,她窥了眼无波无澜的主子,倒是不敢再多言。 陈嬷嬷咽了口涎沫,福了福身,“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姜氏没做声,只微微颔首,手上动作不停。 陈嬷嬷转身,打算退下去喝碗安神汤,小厨房肯定熬上了,这一回大家都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惨嚎声顿住了,陈嬷嬷心中一松,不过,她刚走出两步,那边声音又起。 这回呼叫又大了几分,显然受刑人数增多了,其中有一个男声嚎得最响亮,跟杀猪似的压过众人。 乍闻男声那一刻,本已勉强恢复镇定的陈嬷嬷当即身躯一颤,她失声惊呼,“啊!是申儿。” 孙大不过是浑称,他原名孙申,是陈嬷嬷唯一的儿子。 “申儿,申儿他怎么混进这桩事儿里了。”陈嬷嬷六神无主,“他不知道的。” 她说着,扑到姜氏脚边,哭道:“太夫人,太夫人,你想想办法,申儿他不禁打啊,那板子几下只子能要了人命的” “好端端的,申儿怎么就挨打了,”陈嬷嬷惊慌失措,眼泪就下来了。 她儿子看着肥硕,但不过是外强中干,那府卫如狼似虎,一顿板子能要他的命。 不论主子们私底下有何纠葛,水面上,姜氏的体面是足足的,而孙大的娘是太夫人乳嬷嬷,他在下仆中地位还是很高。 孙大的娘整天守着钟瑞堂,没空多管儿子,他手上银钱不缺,又有人巴结,本身又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自然而然的,便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了。 孙大不知保养,多年下来,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 他恐怕比那青衣小丫鬟还不禁打。 孙大再没出息,也是陈嬷嬷的亲儿子,她愈发焦急。 早在陈嬷嬷失声惊呼时,姜氏便猛地睁开双眼,她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片刻,方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错估他了,原来这才是他此行目的。” 姜氏手上力道一重,佛珠串绳索断裂,深紫色的檀木珠子噼噼啪啪掉落在地,滚得到处都是。 她目露寒光。 姜氏十分有把握,那青衣丫鬟不敢供出任何事,她原先以为,继子只是用惨嚎声震慑她。 这惨嚎固然渗人,但姜 氏并不放在眼里,那青衣丫鬟既然事败,便是弃子,打死便死了,没什么妨碍的,她最多不过惋惜手里又少了可用之人罢了。 只是,事一涉及孙大,却是不同了。 不是说姜氏对这个奶兄弟有多少感情,而是她是陈嬷嬷唯一儿子,她便不能置之不理。 陈嬷嬷早年丧夫,生下遗腹子又没养住,那时适逢姜氏出生,府里选乳母,于是,她便去应选。 她奶水好,人也干净,幸运被选上了,陈嬷嬷细心照顾姜氏,并将一腔感情倾注在小主子身上,姜夫人满意,后来姜氏长大嫁人,陈嬷嬷自然是陪房。 姜氏进门不久,恰逢老管家孟东丧妻,庄太夫人欲给他选个好的,孟东拒绝了,说自己三十好几就不祸害人小姑娘了。 陈嬷嬷年轻时姿色尚可,又最忠心不二,姜氏欲打进侯府权力深处,便心中一动,说是要给两人牵线。 姜氏年少时,面上功夫远不及现在,庄太夫人一眼便看破了,她当时不置可否,回头却为孟东选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寡妇,并另给陈嬷嬷配了个人。 这人是一个门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孙大正是随了父亲。 婆媳交锋,陈嬷嬷被无辜波及,不过,她也无法,庄太夫人说一不二,她开口了,姜氏亦无可奈何。 好在,那门子在孙大出生没几年后,便去世了,她才得以解脱。 陈嬷嬷厌恶那男人,但孙大却不同,母子连心,那惨嚎一起,她便心胆俱裂。 “嬷嬷你放心,”姜氏倏地站起,拍拍陈嬷嬷的手,说:“我这就过去。” 那青衣丫鬟想必受不了酷刑,又揣摩上意,给供了出了一个孙大,好让主子能抬手放过她。 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一丝假,这种情况下,那么秦立远顺势拷打孙大,亦是理所当然。 这并不算威逼姜氏这继母。 好了一个阳谋,所有事情按他心意走,而姜氏却不得不低头。 她甚至沾上了包庇谋害主母恶奴的名声,且奴才谋害主母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次姜氏出了手,便惹人深思了。 姜氏一旦出面,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最糟糕的是,玉华院还聚集了后宅所有下仆,不要小看这些丫鬟婆子,她们是世仆,自有一个圈子,消息流通速度惊人。 而后宅,恰恰便是姜氏日常活动的大舞台。 流言能毁人,很多时候,似是疑非的传闻比证据还要厉害几分,姜氏能预见,她二十年来费心维持的温婉形象,就要尽数崩塌。 姜氏甚至阴暗地揣测了一番她那继子,当流言酝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方或许会在合适的时机松松手,将其放出府外。 此事危害极大,可姜氏偏偏不能不做,除了她对当初被连累的乳嬷嬷有感情的缘故外,最重要一点,她不能寒了手底下人的心。 要是连乳嬷嬷的独子都保不住,那姜氏手里剩余那些人看在眼里,心里能如何想?哪怕她有办法钳制对方,但一件差事,经手者用心办与不用心办,效果会差很远。 姜氏本已举步维艰,每一次动作都得费心谋划,差一点不行,就譬如此次廊道事件。 秦立远此行为,可以说正好捉住她的七寸。 或许,对于这继子而言,她不来更好。 姜氏面沉如水,一反平日温婉的形象,大踏步往外急急行去,领着哭哭啼啼的陈嬷嬷出了钟瑞堂大门,转往左侧。 施杖的侍卫很有分寸,姜氏领着人跨步进入玉华院时,孙大已经受了二十几杖,他臀背皮开肉绽,鲜血淌了一地,却还能仰着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出声。 秦立远坐于雕花圈椅上,他眉峰不动,神色淡然,对这刺耳的嚎叫充耳不闻。 他正面对院门方向,姜氏身影一出现,他便看见了。 姜氏大别于平日的神色,秦立远一眼便瞥见,他心中冷冷一笑,这继母虽心狠手毒,但一辈子在内宅打滚的她,眼界到底受了局限。 秦立远因外头局势影响,行事有了很大掣肘,为了大局,他甚至暂时不能动姜氏。这些,他这继母确实皆估算正确。 但她忘了,秦立远握有侯府绝对权柄,一府奴仆的命都在他手里,只要他心里明白这事是谁干的,他自然能操控起来。 不需要证据,只要他起个头,脑子灵活又不想死的人,自会按他的心意行事。 秦立远敛目,轻轻转动手上碧玉扳指,心下晒笑,这侯府不是公堂,他处事无需证据,只要认为这事是谁干的,总有法子处置。 这还是他无奈之下的权宜举措,待日后外头平静下来后,再让姜氏瞧瞧,他能不能看在秦立轩的面子上,揭过今天这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哒! ps:亲们,最近系统很抽,很多文更新后都木有提醒了,所以阿秀说一下每天更新时间哒。文文每天中午更新的,时间在十二点,会前后浮动些许;而周末会加更,二更一般会在晚上六点到八点吧。 感谢亲们的各种支持,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67章 秦立远一见姜氏身影出现,便站起迎上前。 他面带微诧,先抱拳作揖,随后关切问道:“太夫人,可是我等惊扰了钟瑞堂。” 说此话时,男人面露歉意,他接着又说:“我考虑不周,看这玉华堂地方合适,竟是打扰太夫人歇息。” 将杖邢地点设在玉华堂,男人对外的说法是,这院子足够大,能容下这一大群下仆。 这说法不算错,玉华堂确实够大,但事实上,不比玉华堂小的院子也有的是,甚至宣平侯府占地广阔,随意在花园子捡个地方,都能放下几百人。 真相如何,这继母子二人心知肚明。 秦立远话罢,浓黑剑眉微蹙,英俊的面庞隐带愧疚。 姜氏一行人进门后,陈嬷嬷早已忍不住飞奔扑向前头,抱着鲜血染红了衣衫孙大痛哭,她挡住儿子的后背,侍卫因此停下杖责,秦立远却恍若不见,只继续与姜氏说话。 姜氏面上神色已恢复一贯温婉,她闻言微微一笑,道:“外头宴席怕是未曾收拾妥当,乱哄哄的,这玉华院合适,当是优先取用,深之何错之有?” 秦立远神情放松下来,他赞叹,“太夫人果然深明大义,此等恶奴,胆敢谋害主母取益,当严厉处置。” 说罢,男人神色一肃,眼眸透出厉光,声音不高的话语徐徐道来,让闻者心颤。 秦立远多年身居高位,本已气势摄人不怒自威,这般暗带隐怒的话语说来,另庭院的温度仿似陡降几分。 下仆们噤若寒蝉,屏气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息。 姜氏心中一记重跳,她双目微垂,掩去眸底之光,片刻后,她方抬眼,表情郑重颔首,道:“这是自然。” 她这继子果然是个能耐人,今夜一连串变故让姜氏醒悟,自己从前还是低估了对方。就譬如此时,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让她落入更加尴尬的局面。 只可惜,虽陈嬷嬷是她的陪房,但孙门子不是,因此孙大也不是,这二人是侯府家生子,家主随时有处置孙大的权力。 此等情况,姜氏要出手救孙大,必须经过秦立远。 “唉,”姜氏随后叹了声,她摇了摇头,看向陈嬷嬷方向,道:“我知虽事有凑巧,但说到底,那丫鬟若不是孙大招呼,也不会匆匆赶往前头,鲁莽撞上那喜嬷嬷,弄成这般。” 姜氏眉心紧蹙,她抬 目看着秦立远,又说:“只是这事会如此,孙大到底无法预计,错不全在他。” 事到如今,孙大有没有招呼青衣丫鬟,已经不重要,姜氏顺着脉络,便坐实在他身上。 那边孙大听到这里,激动起来,他冤啊!无辜挨了打,现在还得把帽子扣紧。 孙大刚要张嘴,他身边的陈嬷嬷立即伸手,紧紧扣住儿子的嘴,瞪了他一眼。儿子不懂,她懂,孙大这锅背定了。 姜氏又叹了一声,她说:“我这乳嬷嬷是个苦命人,膝下只有一子,事出凑巧,深之能否看在陈嬷嬷伺候我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惩戒孙大一番,便作罢。” 长辈身边的猫狗,都是比旁物尊贵几分的,这话在本朝可适用。姜氏虽是继母,但明面亦要套上这法则,她强调此事实属意外,孙大乃无心之过,再让秦立远先惩戒孙大一番,再放人,已是无可挑剔。 姜氏的一番话,听着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出言拒绝,不过,在场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想,那便不得而知了。 秦立远果然点头,他说:“当如是。” 话罢,男人一抬手,示意府卫将那孙大给放了。 那孙大虽然无用,但也不是个蠢到家的,他知道在宣平侯府中,自己唯一的靠山便是钟瑞堂,姜氏屹立不倒,他才能继续吃香喝辣。 因此,在侍卫的杖责逼供下,孙大虽鬼哭狼嚎皮开肉绽,但不该说的,他愣是没说一句。也因如此,姜氏一出现,方能将顺理成章说成“事有凑巧”。 秦立远了然,他也没想着凭借一个孙大,便彻底推到姜氏,他的目的,便是籍此为日后分家时,将这继母一同分出去埋下伏笔。 要知道,姜氏虽是继室,但也是上一任宣平侯明媒正娶,他日秦氏兄弟分家,若她没主动提出随亲儿生活,秦立远作为继子,很难将其扫地出门。这时候,便需要酝酿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当然,秦立远不是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但姜氏是秦父继妻,秦立轩生母,他行事有底线在,不到万不得已,他没考虑过这些法子。 那边厢,两名执杖侍卫得令后,便退了开来。不过,那孙大早已站不起来了,姜氏见状微微偏头,示意几个身后几个健壮仆妇上前,助陈嬷嬷把孙大抬回去。 秦立远扫了姜氏一眼,说道:“想必太夫人也乏了,此事便先告一段落,以免扰了太夫人安歇。” “如此甚好 。”姜氏面露喜意,她顺势抬手揉了揉额际,道:“今日操劳一日,我也很是疲累,那我便先回去罢。” “太夫人请便。”秦立远声音仍是一贯的低沉,徐徐说道。 他脸色淡然,眸光幽深,静静看着姜氏被丫鬟搀扶走远,直至转出院门,消失不见,方收回视线。 多年以来,作为继子的秦立远,还是头回算是与正面姜氏对上。以往,男人与后宅没什么交集之处,他本也繁忙,继母弄的小动作,他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便抬手放过去了。 郑玉薇进门后,她的出现,激发早已潜藏多年的矛盾,短短两个月时间,双方已冲突了两回。 第一回,秦立远抬手便抹去了姜氏二十年人手布置。 到了这一回,姜氏同样不占上风。 只是,这事儿一出连着一出,秦立远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他这继母是何等贼心不死。 秦立远垂眸,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淡淡吩咐左右,“今夜先散了罢。” 随即,他迈开大步,往院门行去。 或许,他该考虑,待外头的事平静下来后,这家要如何分上一分了。 ****** 秦立远出了玉华院,并没有返回锦绣堂,而是直奔前院。 一行人转入大书房,他在紫檀大书案后落座。 下仆奉上新茶。 秦立远先吩咐人去锦绣堂,嘱咐妻子早些安歇,他将晚归,随后才接过茶盏,掀开碗盖,啜了一口。 “侯爷,不是事情如何了?”老管家后脚赶至,他忧心忡忡,给主子请了安后,忍不住抬首问了一句。 秦立远将茶盏搁在案上,道:“那女人能安生一段时间。” 提起今日之事,男人心下不悦,若是换了旁人提及此事,他必定会厉声呵斥一番,但面对亡父留下给他,一辈子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倒是淡淡地说了两句。 老管家闻言心放下一些,不过他想了想,又低低说了一句,“这般日夜防着,何时是个头。” 孟东带些灰白的眉毛紧蹙,他叹道:“将来有了小主子,待得大些,总不能老是困在院子里头。” 他们能肯定姜氏手里人手极少,但对方这么一个谨慎人,暗线肯定埋得极深,年代久远,那些暗线本是世仆,又经多年掩饰,已是不能再排查出来了。 主 子三番几次下令洗涮府里,若能被清洗的,早就洗出来了。 这些暗线如同隐藏在草丛里的毒蛇,虽极少,但却防不胜防,特别对于好奇心重的小孩子,危害更大。 秦立远浓眉蹙了蹙,随即放开,他淡淡说了一句,“东叔放心,她等不到那时候的。” 自上次栝楼根茶的事后,男人便浮分家念头,今天这事坚定了他的决心。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将姜氏手里的暗线连根拔起,否则,分家治标不治本。 这些暗线,估计对姜氏的忠诚度极高,想要拔除,估计就要姜氏有所动作了。 秦立远蹙眉,柿子挑软的捏,他们夫妻一体,姜氏要动手,必然会朝郑玉薇那边招呼。 这却是他深恶痛绝的。 两者无法平衡,而秦立远从未想过以爱妻为诱,毕竟,他解决姜氏也是为了妻子罢了。 他承爵近十年时间,姜氏深知无能为力,因此很乖觉,从没往前院伸过手。 秦立远左手放在书案上,食指轻敲了两下,想了片刻,一时暂无头绪。他心中又忆起今早三皇子传过来的绝密消息,老皇帝抱恙在床,仍不忘反复清洗朝堂,劳心劳力,因此病情急转直下。 他再次估摸朝中形势一番,想来,短则数月,长则一两年,事情便有分晓。 秦立远抬目,这段时间里,他必须先想出了可行法子来,待得孩儿呱呱坠地,长到爱跑爱跳的时候,他喜欢到哪去也无妨。 想到小妻子与她腹中孩儿,秦立远不禁微微挑唇一笑。 他随即收敛笑意,对老管家道:“东叔,这事我有主意,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秦立远意志坚定,打定主意后便不会轻易更改,且对于安置兄弟,他亦有了初步计划。 提起秦二,秦立远剑眉微蹙,他本不理会兄弟的房中琐事,但今天一番彻查,他不可避免地知道了秦立轩在新房的表现。 秦立轩这些年来,由于经事少,从没出过什么幺蛾子,男人公务繁忙,倒一直没发现弟弟的问题。 他一直认为兄弟虽性情弱了些,但其他方面还是可以的。 但现在看来,并非那么回事。 秦立远思忖,他大概要抽时间出来,好好教导兄弟一番。只是不知秦立选今年都十八了,还能不能掰过来。 事情多且繁杂, 秦立远抬手揉了揉眉心。 “侯爷也早些安歇吧。”老管家不懂主子外头之事,也不敢多劝,只说了一句,见秦立远点头后,便躬身退下。 孟东退下后,大书房安静下来。 秦立远双目微闭,似在养神,而跟随他进门的那几个侍卫首领,皆垂首侍立,不发一言。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秦立远倏地睁开眼,须臾,一个黑衣侍卫出现。 “属下见过侯爷。”来人单膝跪地,低头拱手。 待上首秦立远简短一声“起”后,侍卫抬首,这人赫然是方才在玉华院时,领命悄声退下之人。 侍卫未应声而起,反而再次垂首,道:“属下无能,请侯爷责罚。” 秦立远面沉如水,问道:“何事?” 那侍卫声音依旧有力,但却带有一丝隐疚,他说:“回禀侯爷,那人死了。”他顿了顿,“属下隐在暗处,见一婆子欲与她接头,这二人很是警觉,一觉有异,便咬碎齿中毒囊,立即断气。” 秦立远眸光陡然一凝,这人是他的侍卫首领之一,本事他很清楚,要是其蛰伏在暗处,都能被人发现,那这二人绝不可小觑。 姜氏绝不可能收服这等人物,而此刻局势复杂,三皇子及其麾下党羽首当其冲,这只有一种可能。 他心中凛然,倏地站起,迈开大步往外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丹妲”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68章 秦立远疾步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关押这一众人的排房处。 路上,侍卫早已将前事交代妥当。 他领命后立即退下,隐在暗处,待那青衣丫鬟被拖下时,便暗暗跟上。 青衣丫鬟与喜嬷嬷二人,是廊道事件的重点关注对象,待遇也特殊,单独被关押在一间排房处。 这二人看着并不强壮,又挨了一顿板子,被拖进房内已不大能动弹,不过主子并没发话让她们死。 执杖侍卫手段了得,他们知道轻重,能肯定二人没伤及内腑与骨头,于是,负责看管的侍卫头领便吩咐上药。 这两人是女子,侍卫便随意唤了个婆子过来,给两人敷上伤药。 而隐在暗处的侍卫早已先一步进了房,伏于梁上,他见那婆子给喜嬷嬷上药时并无不妥,但折身回到青衣丫鬟身边时,却悄悄递出一个小纸团。 二人动作隐蔽,但侍卫很留神,还是发现了。 只是这时,不知为何,这二人似突然发觉不对,那婆子一把将纸团拍进嘴里,随即吞下,而同时,二人皆闭目倒地。 侍卫跳下,见二人已中毒身亡。 他大惊,立即招呼同伴严密把守,随即赶回前院,禀报主子。 这侍卫本事了得,是秦立远几个侍卫首领之一,那婆子与青衣丫鬟能发现他,绝不是简单人物,最起码也很擅长反追踪这方面。 这已不是姜氏一个内宅妇人能驾驭的人物。 秦立远进了排房,房内灯火通明,那倒伏二人无人轻动,仍维持原本姿势。 他顿住脚步,扫了二人一眼,见她们嘴角垂下一丝鲜血,衣袖下露出的指甲发黑,很明显是中剧毒身亡。 “禀侯爷,这二人衣衫头发等外表无毒,是咬碎藏于后牙的毒囊后,中毒而死。”一个侍卫上前禀报。 秦立远点点头,他再次将目光放在青衣丫鬟的脸上,这两人很奇怪,中剧毒而死,指甲手部皮肤已泛青,唯独面上颈部肤色不变。 他在玉华院时,便已留心到这个问题,青衣丫鬟当时痛极,脸色却不变,且汗水是从发际淌下,面部一滴汗不出。 秦立远用过人.皮.面具,他立即有了想法,便命属下私下追踪。 初时,他尚狐疑是姜氏手段,他甚至因此高看了这继母一眼。要知道,人皮.面具工艺繁 复,会的人不多,姜氏虽大概找不到好的,但有半吊子功夫的人也不易寻。 只是,当侍卫返回禀报那一刻,秦立远心下沉凝,姜氏绝不可能有此能耐。 秦立远眸色沉沉,这些人只可能有一种来源。 “把她们的面具揭下。”他吩咐道。 一个专精这方面的侍卫出列,领命上前,他伸手在青衣丫鬟耳后摸索半响,却没能将人皮.面具揭下。 他对人皮.面具很熟悉,这情况明显不对劲,兼丫鬟颈间也同样没色变,侍卫很容易便发现不妥,这人也不忌讳,干脆将双手放在尸体衣领处,使劲一扯。 青衣丫鬟上半身衣服应声而开,被褪下三分之一,端倪立现。 她锁骨往下一寸的地方,体表肤色泾渭分明。往下便是中毒身亡者的正常肤色,灰中泛着青黑,而往上则白皙依旧。 不用多说,白皙者便是人皮.面具之色了。 秦立远凝眉,寻常人皮.面具,边缘处就在耳后,而这二人用的,竟一直到锁骨之下。 在此时,那侍卫已经撕开面具边缘,捻起用力一掀。 这张覆盖范围甚广的人.皮.面具被顺利揭下,但接下来眼前的一幕,却让在场见多识广的侍卫们倒抽了一口凉气,个个瞠目结舌。 那面具下的肤色泛青黑,倒没什么稀奇,让人震惊的是,这丫鬟面部平平一片,无甚起伏,竟不似一个人脸。 而且,这并不是天生的,丫鬟脸上可以明显看到后期加工的影子。 秦立远眸光陡然锐利,他仔细扫了这人的脸部一眼,薄唇紧抿。 宣平侯府藏书极多,其中有一代家主喜好与常人不同,他最爱收集重重奇闻迭事,越匪夷所思越好,并常常记录下来,放置与书房中。 秦立远拜读过这位先祖的手迹,他记得有一处曾经说过,世上有奇技,以不寻常之法,在五岁幼童脸部施为,经年后,此幼童五官平如板,再配合特制人皮.面具,可充众人也。 须知,人皮.面具这玩意,由于局限于使用者脸型,会有重重限制,就譬如,一个高鼻梁深眼眶的人,是怎么都不可能伪装成一个脸部扁平者。 秦立远年少时,看过先祖手札后,曾感叹,这技法确实匪夷所思,只是对那幼童太过残忍,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生生将五官磨平,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其时,他感叹一 番便过去了,因为秦立远觉得,不可能有这般手法。 怎知道,时隔十余年,他竟是见到活生生的例子。 秦立远垂眸,这青衣丫鬟的主子如此能耐,必定是皇子中的某一个。 他略略思忖片刻,立即返回大书房,亲手写下密信,令心腹以紧急传信秘法,连夜将密信送至三皇子处。 随即,秦立远召集所有府卫,让侍卫再三互检过,确定无差错后,他当即下令,全府细查,除了主子,无任何人能免。 秦立远立于台阶之上,眸光深沉,他手下侍卫应无人能混淆,但亦须谨慎。 今夜的宣平侯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是个不眠之夜。 对比起后者,姜氏之流,不过尔尔。 或许没有姜氏谋算,这些人不趁机动作,秦立远发现此事定要推迟,但男人却无任何庆幸之感。 他对姜氏观感甚至要恶劣于后者,因为后者的目标是他,而姜氏却剑指他的小妻子。 秦立远想起郑玉薇,心中记挂,今日白天受了惊吓,不知她睡得可安稳。 侍卫细检费时极长,今夜肯定不能完事,于是,男人脚步一抬,毫不犹豫地往后头行去。 ****** 白日睡多了,到了晚间时分,郑玉薇倒是不觉困倦,她捧着一卷书,倚在窗畔美人榻上,一边翻阅,一边等着夫君回屋。 只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望见男人身影,倒是等来前院遣来的仆妇。 秦立远传话给她,说他还有事要忙碌,让妻子早些安歇,不必等他。 郑玉薇顺道询问了廊道事件,那仆妇是个机灵人,来之前早就向侍卫打探过,于是,她便避开血腥,简单说了一遍。 郑玉薇了然,男人这是还有事要忙。 她是双身子,不能轻忽,夜深了,就该早些安歇。于是,郑玉薇打发了仆妇,便洗漱歇下。 只是今日白日之事,对郑玉薇并非毫无影响,她这一觉睡得极轻,怎么也不能踏实。正模模糊糊间,她恍惚听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正往床榻行来。 郑玉薇骤然醒觉,睡意全消,她睁眼,轻唤了一声,“夫君。” 一只大手撩开银红纱帐,男人低沉的声音紧随而至,他有些诧异,道:“薇儿,这么晚了,怎地未曾安睡?” 秦立远剑眉微蹙,矮身坐在床沿,关 切地凝视小妻子。 他身上犹带水汽,方才,秦立远特地在东厢沐浴过后,才返回正房,就怕惊醒郑玉薇。 “可是,白日被惊吓到了。”男人声音带忧,他想了想,道:“要不,咱们明日再让大夫探探脉。” 今日,大夫已经说过无碍,但此刻秦立远依旧觉得不□□心。 “不必了,”郑玉薇抬目看着夫君,笑了笑,说:“我只是白日睡得太多。” 大夫探过脉之事,郑玉薇午觉醒后也知道了,她虽不善医,但常识还是有的,自己这情况,歇两天就好了,是药三分毒,怀孕期间,她能不用药便不用为好。 郑玉薇探手,秦立远配合俯身,她抚摸了男人黑发一把,果然仍有些潮气。 “还是擦干再睡罢。”郑玉薇嗔了男人一眼,年轻不注意,老了就要吃亏。 秦立远很享受爱妻关怀,他嘴角噙笑,仔细打量郑玉薇一眼,见她并无困倦之意,于是便欣然同意。 郑玉薇支起身子,被秦立远半拥进怀,她唤人取来细棉布,为夫君取下发冠,为他细细擦着半湿的黑发。 男人的发质有些粗硬,摩擦着掌心有些痒痒的,郑玉薇被秦立远搂在怀里,她半跪在他的腿上,直起身子,替他擦拭湿发。 “都这么晚了,明天再洗就好了。”郑玉薇秀眉微蹙,看着男人说道。 说到底,她也是心疼自家夫君,秦立远公务繁忙,工作强度颇大,晚上能歇息好很重要,而现在很晚了。 “好,我记住了。”秦立远斜靠在杏黄色撒花引枕上,面带微笑应道:“下回定不会再如此。” 那青衣丫鬟中剧毒身亡,哪怕侍卫检查过其体表无毒,秦立远也没碰触过尸体,但他回到锦绣堂后,到底心有顾忌,于是便径直进了东厢,细细地沐浴更衣后,方回正房。 事情一旦牵涉小妻子,秦立远便慎而又慎。 小妻子身上有幽幽的早梅清香,脱俗而缠绵,秦立远俯首,将头部虚虚覆在她的颈侧,深深嗅了一口气。 这气息与两人初遇时一般无二。 秦立远微笑,成亲后,他才知道,这是小妻子的体香,隐隐约约,凑得极近才能嗅到。 他微闭眼眸,轻轻拥抱着郑玉薇。 片刻后,秦立远抬起眼帘,细腻粉嫩的玉颊近在咫尺,小妻子神色温柔而专注,正细细为自己擦着未 干的黑发。 温馨舒畅萦绕在红罗帐中,男人不久前还紧绷着的心弦已完全放松,他薄唇往前凑了凑,轻轻亲上线条精致的白皙下颌,再闭上黑眸。 “早些睡吧。”秦立远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接过小妻子手上的棉布,往帐外的小杌子一扔,搂着她睡下。 他将郑玉薇抱进,大手掖了掖被角,心下暗忖,那些破事儿,明早在与她细说吧。 男人不想破坏此刻气氛,也不希望免得小妻子心头惦记着,走了困后睡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啦!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69章 秦立远一封密信,在三皇子一党中掀起巨浪,安王府以及三皇子麾下要员当夜得到消息后,立即便开始仔细排查阖府上下。 令人震惊的是,每一家都或多或少搜出一些平脸人,这些人训练有素,将要被揭破身份时,便咬破齿内暗藏的毒囊,当即身死。 换而言之,他们一个活口都没能抓获。 适逢这种关键时候,不用多想,肯定某一位皇子的手段。 这皇子也是能耐人,他眼光独到,估计多年前看破今日局面,早早准备起来,如今便能派上用场。 只是他运气不大好,手下人冒充的青衣丫鬟恰恰是姜氏暗子,或许那假丫鬟也想顺势而为,于是,便领了姜氏命令。 不想姜氏谋算落空不说,她还被揭露身份,从而坏了整个大计划,得不偿失。 这潜伏计划大概展开了不久,因为每家被发现的平面人,所冒充的不过就是些外围小角色,这些人不可能获得机密。 不过,仅是如此,三皇子一党仍心有余悸,这些经过精心培养的人,模仿能力必定极强,一旦待久了,逐层摸索而上,后果不堪设想。 自此,各府本来森严的门禁愈发收紧,出入者需验明正身,而且府里每隔几天盘查一次,力求无任何纰漏。 ****** 各府如何盘查,郑玉薇是不知道的,不过,因为府里这么一大轮折腾,新上任秦二夫人拜宗祠之事就得压后了,她连受惊吓的借口都可以省了,名正言顺不用往那边凑。 姜氏虽昨晚如此,但她依然十足一个慈和的婆母,早早便遣人过来关心郑玉薇的身体。 郑玉薇懒得应付这些人,直接让美景出去打发了,就说她受了惊吓昨夜辗转,还未醒转。 昨夜夫妻相拥时,男人已经跟她说过了,待外头平静下来后,他便把秦立轩分出去。古来兄弟分家,继母多随亲子,他费些心思,让姜氏主动提出与秦二同居便可。 郑玉薇沉思,姜氏是宣平侯府太夫人,离开侯府后,身价便立马暴跌,对方肯定不乐意的,再加上清除姜氏手里残余人手,估计他男人得花上不少心思。 秦立远本就忙碌,她有些心疼,不过,郑玉薇这些关键活计也帮不上忙,只能让他多劳动了。 男人笑着说,她好好安胎,年末时母子均安,便是最大的功劳。 想到这里,郑玉薇粉唇泛起微笑,随手翻过一页书。 夫君一贯心疼她,且不久后,大概她也不用面对姜氏这老巫婆了,可以关起门来过些舒心小日子。 如此甚好。 小丫鬟捧着红漆茶盘进门,美景回身接过茶,递到主子跟前,轻唤道:“夫人,请用茶。” 郑玉薇闻声放下手里书本,接过茶盏。 她呷了口茶,抬头看了眼有些局促的贴身丫鬟,轻声安抚道:“大家都是这样的,婆子检查得细致些,咱们在家便能更安心。” 从昨夜起,府卫先检查了一批老嬷嬷,然后分工合作,侍卫负责男性,老嬷嬷负责女性,连夜开始验明正身。 每名下仆反复经过数轮细致的检查后,才算过关。 锦绣堂排在这次搜查的前列,昨晚郑玉薇安睡时,便开始了,一是为了安全问题,二则好赶在主子睡醒后,能有使唤人手。 美景未曾出嫁,估计这几轮搜索让她羞赧了。郑玉薇对几个陪伴她多年的丫鬟也有感情,见状便出言安慰。 晨起时,秦立远已经给郑玉薇简单说过此事。 不过,男人略过了血腥与平面人的特殊之处,只着重说了这次全府搜查的必要性。 郑玉薇当时秒懂,并举一反三,立即想起外头的夺嫡之争,她没有多言,只说锦绣堂会全力配合。 男人说这些话,是怕小妻子的陪房同在此列,她会不乐意,毕竟,郑玉薇是主母,陪房也是她面子的一部分。 其实秦立远多虑了,郑玉薇觉得这很正常,她听过这等令人心惊的事后,反倒催促夫君,让他日后多多盘查,不要让人转了空子。 秦立远欣然,妻子人虽小,却深知轻重。 郑玉薇想起早晨之事,她蹙眉,对美景说道:“你先回去歇歇吧,顺道告诉李嬷嬷与良辰一声,日后要注意咱院里的人手,看是否有不寻常之处。” 说了来,这事儿能这么快被揭破,当中有姜氏的一份功劳,不过郑玉薇不会感激她便是了。 她心有余悸,这些皇子太有能耐了,连这等方法都能想到,让人惊叹。 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文中这计谋应该也有,不过估计廊道事件肯定就不会发生了,没了男人亲自夜审,便不会戳破此事。原文中,这些探子应能潜伏得更深。 如此,三皇子登上大位便要加上不少阻 力了。 郑玉薇放下茶盏,摸了摸下巴,这般说来,她也算间接为三皇子登上大位出了力吧。 哦,对了,还有姜氏。 “夫人,我不用歇息的。”这边厢,美景摇摇头,道:“良辰她们那里,我回去便说。” 她吸了口气,打起精神,主子说得对,为了府里的安稳,大家都这样,没什么好害燥的,还是不要在意的好。 “嗯,那也行。”郑玉薇回神,她应了一句。随后,她揉了揉眉心,以帕掩嘴打了个小哈欠,“那我歇会吧。” 郑玉薇无奈,昨天睡了很久,现在刚起来没几个时辰,她又困了。 她这一胎,倒是不怎么孕吐,就是嗜睡的很。 “夫人,您慢些。”美景连忙上前,搀扶起郑玉薇,伺候着主子往里屋行去。 ****** 储玉居,正房。 “姑娘,这秦家正是欺人太甚了。”一个身穿杏黄比甲的丫鬟一边为主子奉上茶盏,一边愤愤不平嚷道。 “碧莲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丫鬟身后,有一个蓝衣中年嬷嬷闻言立即呵斥,她蹙眉道:“主家的事,不是你可以随意多言的,还不赶紧住了嘴。” 丫鬟碧莲撅了撅嘴,嘀咕道:“本来就是,昨天宴席,听说秦家女眷统统没出席,连侯夫人都是如此。谁知到了今天,居然还不让咱姑娘拜宗祠。” 中年嬷嬷面色沉下来,道:“侯夫人及秦家夫人为何没有出席,你昨夜不是知道了么?” 碧莲闻言脸色立即一白,咬唇低下头,没敢再说话。 那嬷嬷姓唐,是张秋词的乳嬷嬷,她见碧莲噤了声,方抬头对主子说:“姑娘,你别听着丫头瞎咧咧,老奴打听过了,府里怕是有大事发生,全府上下都要仔细盘查,下午应该轮到咱们院子了。” 说到这里,唐嬷嬷叹了一口,道:“就是因为如此,才耽搁了姑娘拜宗祠。” 新妇一日没拜宗祠,便未得到夫家正式承认,唐嬷嬷想到此处,也是心下沉凝。只不过,她不能再给主子增添烦恼,只能这般理性分析一番,既安抚姑娘,也说服自己。 “嬷嬷,这些我懂。”张秋词啜了几口茶,放下茶盏,抬头道:“我运气不好,亦是没有法子。” 张秋词微微苦笑,这几年来,她运气就没好过。 “不 过,这宗祠肯定要拜的,大约就是晚几天罢。”张秋词对唐嬷嬷说:“嬷嬷你也别说碧莲了,这丫头就是嘴巴快。” 她娘家门第不错,这个问题倒是不惧,只是…… 张秋词凝眉,府里到底出了何事?竟连新妇拜宗祠这般大事都给耽搁了。 张秋词知道在自己初来乍到,若是不可知之事,大约她也不能打听出来,于是略想片刻后无果,她也不纠结,转头看向碧莲。 “碧莲,如今我出了门子,与往日在家时是不一样,你要是管不住嘴巴,那我只能送你回去,让祖母给你配个好人家,也算全了你我主仆一场的情谊。” 碧莲伺候了张秋词十年,向来忠心耿耿,只是这嘴巴上的毛病却老改不掉。 今时不同往日,张秋词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是宣平侯府五个主子最末的一个,当谨言慎行,须知祸从口出,今日这般疾言厉色,也是为碧莲好。 碧莲闻言慌张,她连连承诺道:“姑娘,我日后定不会再胡言乱语,姑娘不要赶我走。” 张秋词面色沉凝,见碧莲急了好半响,她方颔首说:“你能记住便好。” 随后,她问唐嬷嬷,“嬷嬷,小厨房的汤炖好了吗?” “好了,好了。”唐嬷嬷立即点头,她询问主子,“姑娘,您亲自给姑爷送去罢。” 她欢喜,这般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女人是绝对强不过男人的,自家姑娘要是倔强,转不过弯来,将来便要吃上大亏。 这道理张秋词其实很懂,只不过情况不同,应对的法子也不一样罢了。 昨日秦立轩不留心她,她亦不愿意在秦家宗室女眷失去脸面,因而才会如此行事。 但婚礼过后,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她就要尽心经营好。 不过。 张秋词还是摇了摇头,道:“嬷嬷,你领人送去便可。” 过犹不及,凡事皆不可一蹶而就。 唐嬷嬷想了想,便明白主子的意思,她既心疼自家姑娘,又无计可施,只得郑重点头,道:“姑娘放心,老奴定当办好差事。” “嬷嬷,你切记,一定要亲自交到二爷近前。”张秋词想起今日府里的不同寻常,她不禁又嘱咐了一句。 秦立轩大概不会见唐嬷嬷,不过她是秦二夫人的陪嫁嬷嬷,将汤品交代秦立轩贴身长随手里,还是可以的。 张秋词不想陡生波折。 唐嬷嬷领命而出,将小厨房里炖着的山菌野鸽汤拿起,小心放置在填漆提盒内,方命院里侯府分过来的仆妇领路,往前院而去。 这山菌野鸽汤,张秋词一早便命人炖下,再三叮嘱小心看守,便是为了中午这一遭。 原因无他,秦立轩一大早携张秋词给姜氏敬了茶,两人一出钟瑞堂,他便独身往前院去了,看样子,大概短期内都没打算回来。 张秋词当时面色并无变化,步伐依旧不急不缓,不过,回到储玉居后,她便吩咐厨下备了这盅汤品。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70章 唐嬷嬷穿过三重内仪门,进入前院。今日盘查一日往昔严格,她也没在意,填漆提盒夹层里早塞了棉絮,里头的汤菜不凉即可。 张秋词嫁进宣平侯府后,她往返前后院送菜汤已有近一个月,因此,唐嬷嬷时间把控得极好,到地方时,秦立轩刚吩咐传膳。 秦立轩的贴身长随平安上前,接过唐嬷嬷手里的填漆提盒,笑容可揖地招呼几句,方提着东西往里行去。 主子成亲头两天,大书房那边已经遣人传过话,一院仆从都明白上头意思,因此,哪怕是贴身伺候秦立轩的平安,也不敢怠慢储玉居那边来人。 “二爷。” 平安拎着提盒,熟门熟路进了次间,给主子请了安,然后回禀道:“二夫人遣人过来,给二爷准备了汤菜。” 他乐呵呵地扬手亮出手上提盒,又笑道:“二爷,奴才给你布上。” 说罢,平安手脚麻利,迅速将填漆提盒的盒盖打开,将里面的汤菜放到圆桌上。 秦立轩抬目,瞟了一眼几碟子犹带热气的菜,没有出言反对,任由平安忙活着。 张氏头几回送来的东西,还没到秦立轩跟前,便被他硬声拒绝了。这些精心准备的菜肴汤品,下仆们也不敢动,只好等过了一段时间后,实在不能用了,方撤下去处理掉。 这没过几天,秦立远将府里彻底清洗过一遍,开了宗祠,将张秋词录入族谱后,方有闲暇唤了秦立轩过来,好好说道了一番。 秦立轩虽心中仍有不愿,但也没打算再让公务繁忙兄长为自己操心,此后,储玉居再送东西过来,他便允许其上桌。 他想,放着就放着吧,反正自己不吃,权当让大哥放心好了。 不过,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平安等人得了大书房的话,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说起储玉居的好话了。 这些下仆伺候秦立轩多年,颇为了解他的性子,每次说话都恰到好处,一个月水磨功夫下来,也有了些作用。 好比此时,平安揭开汤盅,往里面望了一眼,惊喜道:“二爷,这是三鲜素汤,二夫人有心了。” 秦立轩素来苦夏,现在已进入炎炎夏季,他肉汤一口喝不下,历来只喝爽口的素汤。 张秋词确实有心,要知道,平安的主子是秦立轩,他虽奉命说好话,但他却没往储玉居透露过这些消息,也没让下头人放出风声。 这是储玉居自个费心打听的。 他小心窥了眼秦立轩面色,继续笑着说:“要不,奴才给二爷盛一碗?” 秦立轩闻言,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只是他瞟了眼汤盅后,下意识又想起兄长循循教诲,这张氏,也算是兄长给他挑选的。 罢了罢了,反正不是倩儿,谁也一样,兄长忙得脚不沾地,他不能再为兄长增添烦扰。 且秦立轩心底也清楚,自己再不乐意,日子还是要过的。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平安大喜,他算是完成主子交代的事了,因为接下来的,便不是他一个奴才能插手进去的。 他立即取了一个白瓷汤碗,盛了一碗三鲜素汤,捧到秦立轩面前。 秦立轩执起汤匙,慢慢地勺起碗里的素汤,送进嘴里。 这汤咸淡适宜,正合他口味。 秦立轩缓缓喝了一碗汤,平安立即殷勤笑道:“二爷,要再添一碗吗?” 他睨了平安一眼,没好气道:“你二爷就光喝汤不需用饭了。” 小小的白瓷汤碗不大,往日,秦立轩也不是没用过两碗汤后,再行用膳的,但此刻平安也没提起,只笑着拍了一下嘴巴,骂了自己几句。 平安伴了秦立轩十余年,秦立轩对他还是很不错的,他讨趣了几句后,主子便让他自行下去用膳便可。 秦立轩对心里接受了的人,向来是很宽容的,平安也习惯了,因此他乐呵呵打了个千,便告退下去了。 退出次间后,平安并没马上回去用膳,而是脚下一拐,往东厢的耳房行去。 “唐嬷嬷,我给你还提盒来了。”平安进了耳房,笑盈盈说道。 据平安观察,储玉居那边也是能耐人,又有了大书房支持,将来如何也未可知。他是个机灵的,这时候顺道结些善缘,将来或许能有大好处。 他与唐嬷嬷接触了一月,也算能说上几句话了,今日事情有了进展,他便亲自过来还提盒了。 “李小哥,怎好劳动你。”唐嬷嬷立即起身,上前接过提盒,笑着说:“你随意打发个小幺儿过来就好。” 平安姓李,他年纪虽不大,但却是秦立轩贴身伺候的人,因此唐嬷嬷十分客气地其为李小哥。 平安也不卖关子,他直接抱拳笑道:“恭喜嬷嬷,贺喜嬷嬷。” “李小 哥,难道……”唐嬷嬷又惊又喜,她很是期盼看着平安,有些迟疑问道。 对于勤劳往返两地的唐嬷嬷来说,能让她欢喜的事就一件。刚才一见平安亲自出现时,她便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仍不敢相信,难道是真的? 她心头期盼没落空,平安面带笑意,接着说:“正是,正是,今日二爷用了一碗汤。” 唐嬷嬷闻言激动非常,她喜道:“那真是太好了。”不枉她家姑娘废了足足一个月心思,俯身低头,费心心思要打开缺口。 她每天往前院来,如今阖府上下,谁不知新进门的二夫人不被二爷中意,日日挖空心思讨好夫君。 唐嬷嬷极赞成这般行事,且就算张秋词不做,她也要一力苦劝的,但做归做,她实际还是很心疼自己奶大的姑娘。 张秋词是张家嫡长女,自幼金尊玉贵,如今亲事屡遭打击不说,进了秦家门也不得安宁,一个月来,几乎把脸皮撕下来不要了。 好在,好在,现在终于有机会拨开云雾见青天,能窥见一丝曙光了。 唐嬷嬷激动得眼角都有了泪花,她忙再次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平安手里,道:“李小哥,真是劳烦你了,在二爷跟前一再美言。” 她确实很感谢平安,自她过来的第一天,对方的态度就不错,熟悉些后,就更好了。 平安半推半就收下荷包,他也不占功,笑了笑,悄声给唐嬷嬷透些消息,道:“嬷嬷,这也是大书房的意思。” 说罢,他朝唐嬷嬷挤了挤眼睛,方告辞,“好了,我回去了。” 骤然得知这消息,唐嬷嬷欢喜盈胸,比之方才那一波要远大得多。 大书房指的是哪位主子,唐嬷嬷已经待在宣平侯府一个月了,她当然清楚,有了家主支持,她姑娘的路便能顺遂多了。 唐嬷嬷经事不少,哪怕这般欢喜,她也不忘送平安,“李小哥慢走。” 平安离开后,唐嬷嬷一刻也坐不住了,她拎起提盒,领着人匆匆赶回后宅。 一连得了两个好消息,她迫不及待要告诉主子。 唐嬷嬷回到储玉居时,张秋词还没回来,她只得先到小厨房打点午膳。 直到午时过后,张秋词才自钟瑞堂返回,她看着面色如常,步伐不疾不徐,缓步进了正房。 她屏退宣平侯府那边配过来的下仆,待屋内只余她的陪房事,张秋词白皙的脸 庞方显露出疲惫之色,被碧莲搀扶着进了次间。 唐嬷嬷立即命人传膳,她立在罗汉床前,很是心疼,只是,很多话却不能明说,憋了半响,她方低声道:“从前,老夫人打听过,这姜太夫人是个慈和人。” 怎地如今就这般货不对板了呢? 洞房过后,秦立轩并直接住到前院,日子与未成亲前一般无二,此后,张秋词每天在钟瑞堂待的时间便越来越长,到了今天,回来时已经是过午。 这般下去,怎生是好? 偏偏这种事情无地可说,儿媳给婆母立规矩、伺候进膳天经地义,就算拿回娘家说,亦只能在私底下抱怨,一旦摊在明面上,娘家还得严加嘱咐女儿,需好生伺候婆母。 唐嬷嬷的潜台词,张秋词当然懂,她疲惫地靠着一个秋香色弹墨引枕,挨在罗汉榻上说道:“哪家新媳妇不是如此。” 话虽如此说,但张秋词却微微垂下眼帘,据她这一个月以来的仔细观察,再结合成亲当晚的干戈,她心中自有想法,这婆母大约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直起身子,执箸扒了两口饭。 唐嬷嬷一边细心给主子布菜,一边叹道:“要是有侯夫人般的福气,那便万事大吉了。” 张秋词闻言,不禁苦笑。 她如何能跟大嫂比,大嫂的福气,位居超品候夫人还是其次,关键是,她把丈夫的心紧紧拢在自己身上。 进门一个月,一些大面上的消息,张秋词早已清楚,侯爷当家作主,说一不二,且他爱重妻子,通房姨娘一个俱无,房里仅新婚娇妻一人。 侯夫人有孕三月出头,侯爷若要招人伺候,早就安排了,如今没有,那便是没有了,要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公务繁忙从来不是没有这档事的理由。 张秋词叹了一声,女子不比男子,若命不好,多要强也是无用,不该是你的,怎么挣也无法到手。 她对唐嬷嬷说:“我没这个命,还是先好自己的日子罢。” 提起这个,唐嬷嬷精神一振,她立即一扫方才忧心,高兴地将两个好消息给主子说了一遍。 末了,她欢喜道:“有了侯爷支持,二爷也肯松口,只要熬过去,便会好了。” 整整过了一个月,到底是听到了好消息,张秋词心头松了不少,她面上终于露出笑意,“若能如此,自是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 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71章 锦绣堂,正房。 郑玉薇被良辰美景一左一右搀扶着,正绕着边缘嵌一圈螺钿的黄花梨小圆桌走着,进行这几日都有的午后运动。 她怀孕已经三月出头,胎坐稳了,可以进行适当的运动,因此每天早晚,她都会坚持步行半个时辰。 现在进入夏季,下午外边热得很,因此活动的地点就安排在稍间。 郑玉薇其实觉得,自己走着就行,真心没必要被人扶着,这稍间铺地非常平整,她只是怀孕,没人推一把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自己就摔跤的。 李嬷嬷不同意,良辰美景附和,郑玉薇争取了一把,几人只说虚虚扶着,以便有突发情况能及时顶上。 偏偏男人听了她的娇声抱怨后,凝眉认真思考一番后,居然很是赞同此事,他回头还赏了李嬷嬷几人。 郑玉薇因此忧郁,难道接下来七个月,她是不能独自行走了吗? 提起男人,郑玉薇最近倒很少见到他。 自从□□一事后,秦立远明显忙碌起来,他每天天蒙蒙亮便起,星夜方归,不是出门便是待在大书房中,人也略消瘦了些。 他出门时郑玉薇未起,回房时她已睡下,两人碰面很少。 当然,这是对于郑玉薇来说的。而秦立远虽没跟她说上话,但他每晚回房时,仔细询问过爱妻起居后,上床后还会端详她脸色一番,再略略抚摸她的腰腹,方搂着小妻子陷入沉睡。 郑玉薇不知道外头的事如何了,她也没能力帮上一把,唯一能做的,便是乖乖待在锦绣堂内,调理好身体,把胎儿调养好。 走动一番后,她歇了歇,便到了晚膳时间,李嬷嬷先端来一盅赤枣乌鸡汤。 汤炖了快一下午了,乌鸡炖得肉烂骨酥,用白瓷汤勺一戳就散架,汤汁浓稠,正当是上桌的好时候。 现在郑玉薇已有怀孕三月,腹中胎儿进入快速发育期,古代妇人调养,有些地方实际与现代理念不谋而合,不论她本人,或李嬷嬷等人,都知道这时候必须合理进补。 但这个度必须把握好,不能过了,补过头的话,胎儿便会过大,在没有剖腹产的古代环境下,这是产妇的大忌,一个弄不好,往鬼门关走那一圈便回不来了。 郑玉薇跟前这汤盅不大,仅仅一碗的量,厨下细心把浮油撇得干净,她入口并不觉得油腻,不用多久,便吃好了。 她放下白瓷汤勺,有些庆幸,自己孕吐并不厉害,怀胎时期比很多妇人好受。 缓了一盏茶时间,郑玉薇便开始用晚膳。 用罢晚膳,她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葱绿色常服,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根白玉凤纹簪,便倚在美人榻上,打算看个把时辰书,便歇息了。 郑玉薇刚翻了两页书,便惊喜地发现,今天男人少见地早些回屋了。 烛台上蜡烛爆了一下,良辰拿起黄铜剪子上前,刚剪了烛心,外头一阵有力而熟悉的脚步声便由远至近而来。 郑玉薇立即惊喜抬头。 内屋的青碧色软缎门帘子被撩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秦立远目光一动,便准确将视线投到美人榻方向。 夫妻二人眸光相接,一抹笑意漫上彼此眉梢。 “夫君。”郑玉薇也没下榻,只丢下书本,伸出双臂,笑靥如花,欢喜地唤了一声。 秦立远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抱住小妻子,他将头伏在郑玉薇的鬓发间,深深吸了一口,隐隐的幽梅清香沁入心肺。 男人黑眸微闭,只觉通体舒泰,他矮身坐在榻沿,与小妻子紧挨着,两人半响不语。 秦立远此时恍觉,每天仔细看她的睡颜仍是不够的,他希望她跟自己说话,那双亮晶晶的美眸能注视着他。 夫妻俩交颈拥抱了片刻,方略略松开,秦立远侧身,下颌轻触郑玉薇鬓发,一臂搂着她,腾出一只大手来,覆盖在她的腹部。 他柔声问道:“薇儿可好?孩儿可好?” 郑玉薇身材纤细,怀孕三月腰腹并没明显隆起,不过,下腹部位已有了实在的感觉,跟以前是不同的了。 秦立远对这变化了然于心,他大手微动,隔着轻薄的绸衣,细细细感受着掌下。 “我与孩儿都很好。”郑玉薇回答,随即她抬眼,打量了男人一番,有些心疼,说:“倒是你,近来可是很乏累。” 秦立远略瘦了些,此刻双目微带血丝,可见近来是累狠了。 郑玉薇抬臂,玉白的小手放在男人脸上,秀眉微蹙,目带关切。 虽然消瘦一些后,秦立远本就偏冷硬的五官看上去更深邃立体,反倒更英俊了,但谁的男人谁心疼,他这般隐带疲惫的模样,让郑玉薇心里极不得劲。 秦立远一笑,大手握住面上的小手,执起放在薄唇边上,轻吻了吻,道: “算是忙过这一段了。” 他略略沉吟,“不过,接下里也闲不下来。” 话虽如此,但秦立远此刻神情坚定,眉目隐透自信,他微微一笑,说:“大约长则一年,断则数月,外头就要平静下来了。” 这次偶然揭破平面人一事,虽然在三皇子一党中掀起波浪,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们顺藤摸瓜,锁定了这位隐藏极深的劲敌。 心思透亮的人都能猜到,这位皇子如此费心,当然不可能只把探子放在三皇子一党,然而两位长皇子已倒下,于是,三皇子党一干人聚首后,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皇宫大内。 废了将近一个月心思,三皇子放在宫里的探子都动了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目标,再找了个合适机会,将其推出去。 皇宫里聪明人不少,他们暗中使了劲,立马就有人看出端倪,于是震惊朝野的“平面人”一事被揭破,老皇帝大惊,立即开始排查禁宫。 经过一轮洗涮,这平面人果然潜藏不少,而且潜伏时间比三皇子这边早多了,估计两党争锋时便已开始,有些探子在宫闱已身居要职。 接到消息后,老皇帝震悚,他当即从病榻上跳起,一边反复清洗宫廷,一边彻查此事。 老皇帝没怎么捂住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接到消息后立即盘查自家。 老牌的权臣高官们,是跑不掉的,或多或少都找出一些探子,而新晋上位者就好上一些,有也仅是零星几个。 这般举动极为厉害,一时举朝哗然,人人惊栗。 再说老皇帝出手,果然非同小可,没等朝臣言官们雪花般的折子递到御前,调查便有了结果。 这是仅比三皇子小两岁的五皇子所为,老皇帝此刻困病交加,危机感早已大盛,五皇子将手伸到他身边,他自是对这儿子恨极。 皇家父子情本来不厚,老皇帝不缺一个儿子,于是,天子一怒,五皇子便除宗夺爵,被贬为庶人了。 五皇子多年谋划一朝尽付东流,然而这事还没完,他身边明暗两面亦不少追随者,这回倒下,朝堂又要进行新一轮清洗。 只是,前一波清洗尚进行得如火如荼,现两厢交击,朝中风声鹤唳。 老皇帝如垂暮猛虎,威势犹在但外强中干,他极度不安,下手力度更骇人几分。出了五皇子一事后,他对皇子们高度警惕起来,一天之内,已连连下旨,无故训 斥诸位成年皇子。 皇子们极其麾下党羽,已经龟缩起来,明面上不敢有任何动作,以免刺了皇父那敏感的神经。 秦立远挥退下仆,简单地将近来之事诉说一遍,腥风血雨之事,他皆略过,只轻描淡写几句,将大概形势告诉小妻子。 郑玉薇秒懂,这么说来,三皇子又剔除一个劲敌,离皇位又近了一步,再结合男人方才隐晦的话语,大概,她很快就能跟娘家恢复联系了呢。 她瞬间欢喜,要知道,今年韩老太君寿辰,安国公府没给宣平侯府送帖子,郑玉薇遣人送上寿礼也被退回,她难受了很久。 虽知道这非父母本意,大约郑明成与杨氏也很是伤心,郑玉薇依旧难掩失落。 “夫君,”郑玉薇声音有些雀跃,她含糊问,:“三皇子他……” 秦立远明白小妻子的意思,他想起往事,也很是歉疚与心疼,轻轻拍着她的纤背,柔声说:“没有这个,也会有另一个,只不过,总是要比从前容易些的。” 远的不说,四皇子就是劲敌。 郑玉薇了然,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老皇帝膝下皇子众多,总有人冒头的。 不过也是,生在那个位置上,要不是全无机会,谁会没点心思。 “不过,无需多久,便会有结果了。”秦立远轻声说了一句。 虽皇宫方面极力掩饰,但三皇子依旧有消息来源,老皇帝此前病情本就不轻,这回乍然跳起全凭一口气,等这次事了,估计是要雪上加霜。 老皇帝年逾六十,这般几番折腾,想来要再次爬起来,怕是不容易了。 郑玉薇听明白,她眨了眨美眸,半响就说了一句,“唉,儿子太多太有能耐也不好。” 儿子长大后,都盯着老子屁股底下那点子东西,偏老子手头上最重要的只有一样,绝无可能均分。 小妻子年纪不大,面上犹带稚气,偏老气横秋地感慨着,看起来颇像小孩子家学着大人,秦立远不禁失笑。 “你啊,”男人含笑摇摇头,搂着妻子又爱又怜,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道:“管别人家干甚,咱们不生这般多便好。” 秦立远认真想了想,说:“两个,最多三个,其中一个是儿子便好。”他觉得,小妻子之前提那个算日子的法子不错,不用服汤药伤身子,他憋几天便可,最合适不过。 秦立远想着,自己憋过几天 ,后头总能找补回来了,这般就能两全其美。 郑玉薇不知道男人的想法,她此时很高兴,在一个以多子多福为根本观念的古代社会,她的丈夫认为,生上两三个孩子,有一个男孩能承继爵位便好,说实话,这是极为难得的。 最重要的是,他没打算与别的女人生。 “好”,郑玉薇柔柔应了一声,把螓首伏在他的怀里,伸出纤臂环绕着他。 夫君心疼她,她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第九幽”扔了1个地雷 读者“24346371”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72章 小夫妻久不说话,难得有机会,自是你侬我侬腻在一块,男人要小妻子陪他用晚膳,连沐浴时也带着她,让她坐在浴房的软塌上陪着说话。 回到床榻,两人拥抱着,轻声细语说了很久的话,完全不觉时间流逝,直到郑玉薇揉着眼睛困了,秦立远方搂着她歇下。 一晚闲暇过后,第二天男人依旧繁忙,继续神龙见首不见尾,而郑玉薇,则多了一个活动地点,便是前院大书房。 郑玉薇已经很久没到大书房淘书籍了,她这两个月来,翻来覆去翻着的,就是上回从前院带回来那几本游记。 男人见过不少次,也很眼熟了,他那晚无意瞟了一眼,倒是心疼起来了。小妻子困在锦绣堂,怕是无聊得很,偏自己也没能抽出空来陪伴。 秦立远告诉郑玉薇,他能肯定,姜氏手头绝对没有几个人了,而且,自上回平面人一事后不久,他干脆将锦绣堂通往前院的道路扫干净,从前院安排人手过来,余者不论任何理由,都不许往前凑。 他这是方便小妻子往前院去,只不过,两人老说不上话,这些许小事,他也忘了嘱咐李嬷嬷等人,因此郑玉薇一直不知。 男人的意思是,她可放心往前院去。 郑玉薇自是高兴,在锦绣堂待久了,她也挺无聊的说,有个地方转转很不错。且男人偶尔待在大书房处理公务,她也可以像以前一般陪伴着。 两人都欢喜。 ****** “平安”,秦立轩抬眼,看向贴身长随,蹙眉询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这一个月,外头风声很紧,抄家流放数不胜数,菜市口血流成河,整个京城闹哄哄一片。秦立远早已嘱咐弟弟,没事不要到处乱窜,以免牵扯到什么事情上头,被某些兴奋异常的愣头青御史逮住,往上头给递上一本。 秦立轩将兄长的话放在心上,加上他失了心上人,不得已另娶,一时灰心丧气、意志消沉,也没有往外跑的念头。 不过,他到底惦记周文倩,便隔几日打发平安出去一趟,打听她的事。 其实,周文倩年纪不小,未婚夫家也赶的急,她成亲的日子甚至比秦立轩要早几天。 周文倩嫁入夫家后,秦立轩实际上也不能打听到什么事,只不过,在这种时候,听到她夫家仍安好,他心下便能稍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周文倩夫家仍在,她才能安好。 往日秦立轩问这话时,平安总是很快就回答说,周姑娘家与从前一切无异。 只是今天,平安却支吾了片刻,仍没能说出话来。 秦立轩心下一紧,他惊道:“难道倩儿家出事了?”他呼吸立即粗重起来,腾地站起身,往平安方向走了几步,急道:“到底如何了,平安你倒是说啊。” 平安小心翼翼窥了眼,眼前主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也不敢耽搁,只得硬着头皮禀道:“奴才今日去打听,说是吴家犯了事,家主与吴家大爷已经没了,吴二爷怕再次被牵连,已经连夜收拾好细软,昨日出京,往老家去了。” 吴父也是两党麾下官员,他急着要儿子娶周文倩,正是觉得事有不好,急病乱投医要自己找给护荫,他品阶不高,清洗时赶不上头趟,不过最终也是避免不了。 周文倩的大伯哥吴大爷也为官,今上雷霆之怒,连秋后都不愿意等,坐实罪名后,于是,吴氏父子二人迅速命丧菜市口。 吴家二爷是周文倩夫婿,他还是个举人,没中进士,于是便幸免了,他被吓破了胆子,贱卖宅子后,连夜带着老娘媳妇往老家去了。 平安其实昨天就收到吴家离京的消息,只是主子没询问,他便佯作不知,让吴家走了个干净。 这不但是因为他很清楚大书房那边的意思,且私底下平安对伺候多年的主子也有感情,他觉得那周文倩不像个好的,走了倒好。 不过,显然秦立轩不是这般认为。 他乍闻此事,只觉得天塌地陷,一时头脑中嗡嗡鸣响,一个跄踉,几乎站不住脚。 平安赶紧上前,搀扶着秦立轩,将主子扶到一边的玫瑰椅上坐下,他焦急,连声叫道:“二爷,二爷!” 秦立轩半响说不出话来,平安急了,刚转身要唤人请大夫,手臂便被抓住,身后传来沙哑的男声,“平安,不要去。” “你先下去吧,让我安静片刻便可。”秦立轩表情怔忪,又嘱咐道:“不许惊动母亲与大哥。” 他双目含悲,隐有水光。自周文倩定亲后,秦立轩其实也只是希望她过得好,至于他自己,能与心上人一同待在京城,也算有些慰藉。 只是如今,连着些许慰藉都不能留住,怎么不能让秦立轩黯然神伤呢? 平安不敢多说,只得退下,守在房门外。 过了一 盏茶功夫,里头秦立轩唤取酒来。 平安闻言头皮发麻,上回主子醉酒磕破头,整个院子的奴仆都被责罚了一顿,他身为贴身伺候的首当其冲,挨了几个板子,哼哼了不少时候方好,现在又来了。 他暗咒周文倩,本来二爷看着已缓了不少,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料,又来了。 平安臀下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苦着脸摸了把,只不过,主子的吩咐他不敢不应,只得立即回了一句奴才遵命。 他不敢惊动大书房跟钟瑞堂,又怕再生事故,打发人去取了酒后,平安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事来。 平安随手招来一个小幺儿,附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小幺儿连忙撒开腿,往储玉居奔去。 秦立轩酒量不算好,张秋词匆匆赶来时,他已有五六分醉了。 “二爷,二爷。”平安小心敲敲门,往房内喊了一声,“二夫人来看您了。” 房里头声息全无。 平安做主打开房门,将许秋词让了进去。 张秋词独身进了屋,绕过透雕花鸟纹的多宝阁,见秦立轩正侧身坐在罗汉榻上,曲臂垫着头颅,伏在炕几上。 炕几倒伏着两个酒瓶子,室内酒气萦绕不散,秦立轩并不太清醒,她故意走出脚步声,他也没抬头看一眼。 张秋词眼神闪了一下。 她随即举步上前,来到秦立轩身边,试探性轻唤了一声,“夫君。” 秦立轩动了动,等了片刻,他唔了一声,以手撑额抬起头。 他酒量不好,两瓶子下去,已神智略有迷糊,隐隐头疼骤起。 秦立轩反应有些迟钝,他定定看了片刻,仍没做声。但张秋词也没等着,她柔柔一笑,眸光带有关切,轻声道:“酒能伤身,夫君可不能喝太多。” “我没有喝太多。”秦立轩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这人是他的妻子,他垂下头,静默半响,闷声回了一句。 张秋词已连续送膳近两月,平安每天都要不经意提上一句,渐渐的,秦立轩已习惯了生活里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她的眼神太柔和,语气太关切,此时正值秦立轩情绪低落、心中苦闷之际,不知不觉中,他便回了一句。 张秋词没有贸然碰触他,反是脚下一转,于炕几的另一侧落座,她侧头看向秦立轩,语气轻柔的说:“夫君,可是为周家妹妹的事伤神?” 秦立轩闻言猛地抬起头,望向许秋词。 张秋词没半分躲闪,蹙眉看着他,叹道:“只可惜,周家妹妹已为人妇,否则,将她迎进咱家,夫君便无需伤神了。” 她神色黯然,话语徐徐,听着万分真切。 秦立轩呆愣了片刻,方喃喃问道:“你,你同意我迎倩儿进门?” 他惊诧,自周文倩之事被家里知悉后,不提母亲姜氏的激烈反对,便是长兄,亦是持反对意见的,秦立轩在家里,还是头一回听到赞同此事的声音。 秦立轩虽不通俗务,性情也有些天真,但他不是傻子,生与侯爵之家,他自然知道妻妾之间是不可能同心同德的。 他爱倩儿,若倩儿进门,那张氏的处境,肯定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秦立轩酒醒了几分,他抬目看向张秋词,却见对方确实很是真切,不是作伪。 他心中纷乱,眉心紧蹙。 只是秦立轩此话一出后,张秋词本关切的神色掠过黯然,她垂目,轻声道:“夫君不欢喜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亦想夫君展颜,若周家妹妹能进门,那是再好不过。” 话到此处,张秋词面上有些哀戚之色,“周妹妹进门后,与我姐妹共侍夫君,若夫君疼惜周妹妹之时,不要忘了我,我便是心满意足。” 张秋词面容清秀,气质温婉,她有些神伤,话罢后,又抬眼期盼地看着秦立轩。 秦立轩呐呐,他想起这两月对张氏的冷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后,他方说了一句,“那自是不会。” 张氏看着像是个贤良的,若真能娶倩儿进门,她也是这般好,那想必他疼惜倩儿之余,也不会冷待她。 只是想到已经出了京,不知去往何方的周文倩,秦立轩眸光再次暗了下来,他心中闷疼又起。 如今说这些,是与不是,已全无作用。 张秋词见此,心中了然,她亦知要见好即收,于是,便柔声询问周文倩之事。 自与周文倩分开以来,秦立轩其实满心苦闷,只是他的心事,对着母亲与兄长却不好倾诉,与下仆更不可能提及,憋的时日久了,他也很难受。 此时再遭打击,秦立轩喝了不少酒,有几分醉意,眼前坐有一个满眼关切的张秋词。 他本不愿意说的,但架不住张秋词一再柔声安慰,不经意的话总说在他的心坎处,于是,秦立轩便 忍不住略略倾吐。 张秋词认真听着,时不时惋惜一番,又蹙眉心疼夫君,这般几次,便让半醉的秦立轩诉说的**大增,话渐渐多起来了。 说到伤心处,秦立轩落下男儿泪。 张秋词母性大发,一再劝解着夫君,慢慢地,两人的距离拉近。 最终,两人坐在炕几同一边,秦立轩想到与周文倩大概此生无法相见了,他头痛心痛,伏在张秋词肩上悲泣出声。 张秋词万分温柔,轻拍着他的背,嘴里温声安慰着,开解他,心疼他。 房门外。 平安侧头,将耳朵伏在隔扇门上,小心翼翼地倾听里头的动静,过了许久,没听到里头有桌倒椅飞的声响,他方放下心来。 他站直身子,吁了一口气,看来这回,这方法是使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有只兔兔叫音音”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73章 郑玉薇往返锦绣堂与前院间,这般闲适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了一桩奇事。 她手上执着一枚小小圆形玉佩,这玉佩透雕牡丹花纹,左侧有一个小小蝴蝶,精雕细琢,端是精美绝伦。 且这玉佩通体血红,放置在玉白的掌心内,宛若托着殷红的心头血。 这是一枚极为罕见且珍贵异常的血玉佩。 按说,像宣平侯府这这种累世勋贵,且先祖是开国功臣,二百年下来,有这般宝贝实在不足为奇,秦家是有家底的人家。 郑玉薇将目光从血佩上移开,望向眼前的黄花梨木匣,嗯,这匣子也精美,很能衬托血佩的珍贵。 但问题是。 郑玉薇抬头,眨了眨美眸。 这,这血佩是她的啊! 她低下头,提起血佩,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一番,没错,就是那枚。 这血佩是一对的,蝴蝶一左一右,蝴蝶在右那一枚现放置在锦绣堂,是她的嫁妆之一,只是这枚,她早已遗失多时。 去年潭拓寺一行,追逐周文倩之后,郑玉薇便发现自己丢失了血佩。这血佩很珍贵,美景立即领人回到那小土路上,借着夕阳余晖来回找了好几遍。 只可惜一无所获。 郑玉薇当时脚下疼痛,没打算亲自去找,况且这么多人都找过了,她不觉得自己眼神特好,大家都看不见就她能看见。于是,惋惜一番就过去了。 郑玉薇当时不是没有猜测过,会不会是失落在草丛里头去?只是那茅草又高又密,几百米穿行下来,谁知道掉哪了。 还有最重要的,她不想有第三人得知那事,便是忠心耿耿如良辰美景亦如是,所以便顺势揭过算了。 郑玉薇抬头环顾一圈大书房,现在谁来告诉她,这血佩怎么就在她夫君手上了。 能将物件置于匣中,并妥善放在多宝阁上的抽屉里,除了大书房的主人秦立远,不作第二人选。 正当郑玉薇一脸茫然与不可思议之时,大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宽大厚重的透雕回纹隔扇门被推开。 是大书房的主人回来了。 秦立远一抬眼,表情茫然的小妻子正侧首看过来,他目光一定,落在她手上。 男人顺势往后面瞥了眼,紫檀木制的多宝阁上,雕有花鸟纹的抽屉被拉开,小小 的黄花梨木匣开启,那枚小小血玉佩正提在他爱妻手里。 秦立远立即扬唇,眉梢眼角带上笑意,他挥退跟随进来的下仆,举步往小妻子身畔行去。 男人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轻语从喉间溢出,他微笑,“你怎么把这玉佩取出来了。” 秦立远上前搂住小妻子,接过她手里还在晃啊晃的小血佩,低头亲了亲她的粉颊。 郑玉薇不可思议,她仰头看着夫君,话说,她男人怎地这般一脸自然。 她美眸眨巴眨巴,粉唇撅了撅,半响方说道:“这,这玉佩从前是我的。” 难道是男人路过捡到,他就认为是他的了。 郑玉薇打量男人一番,她夫君不像个随意到捡个玉佩,便颠颠儿藏起来的人啊。 她回头瞟了那黄花梨匣子一眼,那个匣子挺精致的说。 秦立远笑得别具深意,他瞅着小娇妻,悠悠说了一句,“我知道。”他当然知道,不知道能这般密密地收起来么? 男人眉眼带笑,低头看着小妻子表情立即惊栗,她双目圆瞪,小嘴微启,定定地看着自己。 秦立远暗笑,他薇儿这表情可爱极了。 “我,你……” 郑玉薇瞠目结舌,突然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好了,她心中又震惊又混乱,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自己好像没听懂。 偏眼前五官英挺的夫君还嘴角噙笑,温柔着凝视着她。 千头百绪瞬间而过,郑玉薇侧头,看了眼被夫君握在手心的血佩,又仰脸瞅着男人,她疑惑,“夫君,我不懂。” 郑玉薇粉唇微撅,俏面上有些小委屈,男人一看又要逗自己了,都不肯立即告诉她。 她能肯定里面有文章了,但又毫无头绪。 男人宠她宠得厉害,加上孕期情绪起伏有些大,郑玉薇美眸眨巴眨巴,看着委屈极了。 秦立远俯身,在郑玉薇脸上亲了亲,他搂着小妻子走了几步,来到紫檀大书案后,拥着她在太师椅上落座。 他将爱妻置于腿上,抱在怀里,覆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心上人救我一命,并赠我以定情信物,我珍而重之,自当好生收藏,密密安置。” 男人语带轻笑,说罢,他扬了扬手上的小血佩。 秦立远话里信息量不少,虽他眸带戏谑,但郑玉薇还是立即抓住他话里要点。 小血佩的主人是她,而她平生就救了一个人。 “你,你……”郑玉薇不可置信,她瞪大眼睛,“你就是那个中年大叔!” 电光火石间,郑玉薇突然忆起早前府里之事,人皮.面具一词划过脑海。 她此刻眸光既惊且疑,但又隐带了然。 若如此,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她在那过程中失落玉佩,被男人捡了去,收于大书房中。 郑玉薇又想起从前一直疑惑的事。 男人感情炽热而真挚,她沉溺期间自是欢喜无限,只是随着相处日久,夫妻渐加了解,郑玉薇又百思不得其解,只因仅凭海棠花树下那片刻会面,哪怕她皮囊再好,夫君亦不似会就此倾心。 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就不想,只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忘记了此事。 刹那之间,所有疑惑迎刃而解,当初海棠花树前,秦立远眸光暗光浮动,目中隐带柔情,都在这一刻得到最好的解答。 秦立远笑而不语,只俯身吻住爱妻微嘟的小嘴儿。 郑玉薇乍闻此事,难免惊讶,但欢喜之情却悄悄冒头,溢满心间,只是想到两人成婚近半年,她腹中已为他怀上了骨肉,男人却一直笑看她偶尔的小困惑,没打算告诉她。 她又有些小气愤。 郑玉薇轻咬粉唇,避开男人的亲吻,玉手拍了她胸.膛几下,气道:“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秦立远不疼不痒,被推开也不在意,只噙着笑意凝视着她。 男人表情宠溺,目光既爱且怜,柔情满溢。 夫君眸光似海,郑玉薇却有些恼羞,侧头睨着他,憋了半响,只吐出一句,“你骗人,我不跟你好了。” 其实男人也没骗她,只是一直含笑不语罢了,但郑玉薇觉得委屈了,就直接给归类了。 小妻子神情灵动万分,粉颊染霞,似嗔似怒,让秦立远心醉神迷。 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走进她的心。 秦立远俯首,额头贴着小妻子额头,声音低哑,眸光似陈年醇酒,能醉人心魄,他道:“那可不成,你只能与我一个人好。” 郑玉薇被吸引在这目光中,她低低回了一句,“那你不许骗我。” “我的薇儿。”男声低叹,他轻轻道:“我绝不骗你。” 夫妻间的小小情趣,秦立远并不认为是骗 。 郑玉薇也知道,只是她有些小气恼罢了,成亲后夫君疼她到骨子里,无人能比她更清楚。 她心下不平,娇娇抱怨着,男人温柔哄劝着,两人渐渐吻在一起,薄唇细细怜爱着樱唇,极其悱恻缠绵之能事。 小夫妻深吻一番,久久方气喘吁吁分开,只是目光胶着,难舍难分。 郑玉薇美眸隐带羞意,她臀下有物事因亲吻而觉醒,正巍然耸立,紧紧抵住她某个不可言说的缝隙。 郑玉薇坐立难安,她不禁挪了挪身子。 这个动作,让小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出声,郑玉薇娇躯一软,便偎在男人怀里。 她自怀孕后,身体竟愈发敏感,偶尔男人睡前亲亲摸摸,就让她隐隐有些情动。 郑玉薇成亲后,虽与夫君有床笫交欢,男人疼她时,撩拨一番,她也能体会欢情,但她到底年少,未到年纪,平日是没有这方面的渴求的。 近些时日的敏感,让郑玉薇觉得颇为难以启齿,好在男人公务繁忙,夫妻不常碰头,她刻意忽略下,倒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此刻正在男人眼底,郑玉薇又羞又怯,她闭上美眸,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不肯再抬头。 秦立远黑眸早泛起波澜,他呼吸粗重了几分,伸手抚过娇妻粉颊,哑声道:“傻薇儿,这有什么。” 早在小妻子怀孕之初,秦立远已仔细地询问过大夫,得知不少妇人有孕时的变化,郑玉薇敏感些,正合了当初大夫之言。 他温声安慰之时,眸光一暗,那大夫也说过,怀胎三月之后,夫妻可有适当床事。 秦立远大手一动,抚上小妻子腰腹。 郑玉薇怀孕四月出头,腹部早已隆起,秦立远轻柔地抚摸着掌下弧度,那感觉实在得让他热意盈胸。 他垂首,附在小妻子怀里说了一句话。 郑玉薇羞不可抑,她只双手攥拳,抓住男人腰间衣物,伏在他怀里不说话。 秦立远站起,将小妻子抱坐在紫檀大书案,紧紧拥抱着她。他身体也绷紧得厉害,孕期满三个月后,由于时间凑不上,二人是首回。 他夜夜娇妻在怀,也憋得厉害。 “夫君,”郑玉薇有些慌,她低低唤了一声,“咱们不要在此处。”想到男人日常在家处理公务时,便是在此处伏案,她便羞得慌。 小妻子表情有些焦急,秦 立远自是不想为难她,便双臂一展,把她横抱起,迈开大步往碧纱橱行去。 至于这张大书案,日后有的是机会。 进了碧纱橱,秦立远将小妻子放在美人榻上,自己紧抱着她。 “薇儿,薇儿。” 男人为二人宽衣的动作很急,但到了正式动作的时候,有万分轻柔小心,待箭在弦上之时,他凝视榻上娇妻,轻声道:“被怕,我会很轻的。” 郑玉薇很信任男人,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只是这般仰躺着,日光自窗棂子的绢纱透进,室内一览无遗,她能从男人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白皙的身子,他想必也看得很清晰。 就算知道做得是无用功,郑玉薇亦不禁以手轻掩,她侧首垂眸,难为情地嗯了一声。 娇声软语几不可闻,但秦立远听得分明,他微微一笑,凝视娇妻,缓缓与她合二为一。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男主他终于掉马了~ 感谢亲亲们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74章 这日午后,碧纱橱的美人榻上,小夫妻二人耳鬓厮磨,柔情缠绵,小小的方寸之地充斥着悱恻之意。 动作轻柔,自然耗时延长,两人折腾过一番,高挂的日头已经偏西,有暮光映在窗棂子之上。 秦立远唤了温水进房,亲自为小妻子清洗一番,并替二人穿上衣衫。 当初因郑玉薇在碧纱橱待的时间不短,因此此处也常备有几套衣裙发簪之物,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郑玉薇忍不住想,男人当初会不会也暗搓搓地想过这事,只不过没来得及动手,她便怀上了。 “薇儿,怎么了?”秦立远身心舒畅,眉目带笑,上榻搂住娇妻,温声问道。 他的大手轻抬,习惯性抚上郑玉薇隆起的腹部。 秦立远话音刚落,突然,他掌心下猛地一动。 那力度很小,但却急促而有力,秦立远登时大惊失色,他呆愣片刻,立即翻身而起,急道:“这是为何?” 男人提起声音,连声呼唤下仆,只是他坐不住了,一跃跳下美人榻,急步往外边行去,衣袖带翻了小书案上的一个青瓷笔洗,他亦犹未可知。 郑玉薇呆了片刻,连忙呼唤几声,告诉男人这是正常胎动,他也仿若未闻。 她听到书房大门被猛地拉开,随即,便是男人沉声吩咐立即请大夫的声音。 秦立远声音难掩紧张焦虑。 郑玉薇轻唤了两声夫君,他便迅速回到碧纱橱里。 “薇儿,”秦立远握住她的头,沉声愧疚道:“是我不好。” 男人剑眉紧蹙,他方才动作已极为轻柔,只在到了要紧关头,他动作难免会急上几分,应是这情难自禁之处伤了着孩儿了。 秦立远呼吸短促,宽额上竟沁出汗珠,眸光急色难掩。 “夫君,并非如此。”郑玉薇见男人如此,她心疼,忙解释道:“嬷嬷都告诉我了,四月之后,孩儿便会动了,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事有凑巧,小夫妻欢好过后,便碰上了首次胎动。 郑玉薇并没感觉到不舒服,因此,她能肯定,孩儿并无不妥。 她手执丝帕,细细给男人拭去额上汗珠。 “当真?” 秦立远见郑玉薇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他的眉心方松了些。 郑玉薇执起他 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柔声说:“他大了,自然要伸伸手蹬蹬腿的。” 秦立远神情认真,大手覆在小妻子腹部,细细感受掌下。 郑玉薇腹中孩儿仿佛一朝放开束缚,开始活泛起来,他歇了歇,便又蹬了蹬母亲的肚皮。 秦立远感觉着掌下动静,等孩子动了几下,没再折腾后,他又抚了抚小妻子紧实的肚皮。 他抬头对小妻子说:“嗯,里头这般紧窄,他大概待得有些憋屈。” 郑玉薇忍俊不禁,只是男人表情严肃,很显然,他是真的这般认为的。 于是,她抿着粉唇,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夫君的话表示了赞同。 欢喜漫上郑玉薇眉梢眼角,她微笑垂眸,凝视着还在低头细细研究她肚皮的男人。 不多时,须发花白的钱大夫便到了,他诊治一番,很肯定地表示,侯夫人母子均安。 秦立远与老大夫出了碧纱橱,男人剑眉微蹙,仔细询问了某些事宜。 钱大夫连连保证,此事并无妨碍,便是没有如此行事,胎儿足了日子,亦是会动弹一番的。 听闻此言,男人的心方完全放下,他微微扬唇,方才甚是沉凝的神情松懈,赏了大夫,并使人送返。 他随即抬脚,转身往碧纱橱方向行去。 ****** “二夫人,老奴已打发人请大夫去了。”唐嬷嬷回到张秋词身边,轻声回禀道。 “嗯”,张秋词点了点头,顺着唐嬷嬷搀扶的动作起身,往床榻行去,她嘱咐道:“不要忘了使人候在钟瑞堂。” “二夫人放心,老奴早打发人去了,只等太夫人一起,便马上禀告。”唐嬷嬷有些心疼,小心扶主子躺下,“二夫人无需担忧,好好歇息便是。” 出了门子果然不同,连生了病都得小心在意,生怕惹了婆母不喜。 她姑娘更不易,明明好好的,还得硬弄出病来。 没错,张秋词本没病,她只是见火候差不多了,昨夜便让唐嬷嬷取出一床厚被子,先捂出一身汗,然后将几间屋子的冰拢在一起,便如愿病了。 今晨起来,她头昏沉沉的,便立即使人去钟瑞堂及请大夫。 “那个姓周的,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碧莲手脚麻利伺候主子,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咱当奴婢的,也不会如此呢。” 碧 莲愤愤不平,她家夫人出身高那人不知凡几,偏偏要俯身弯腰,二爷跟前一再夸赞对方。 张秋词近日往前院而去,回来面对这群陪房,言语间难免会透露一二,是以,碧莲是知情的。 她深知兹事体大,也不敢再随意说话,只不过,这内屋只有张秋词陪房心腹,她便小声念叨几句。 这回,没等唐嬷嬷说话,张秋词便刷地睁开眼,她眼神锐利,蹙眉直直看着碧莲,道:“你若再让我听见一句这般话语,我便送你会娘家去。” 周文倩不知廉耻,张秋词当然知道,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如果事情顺利,秦立轩日后将会出入储玉居正房,碧莲若还是如此口无遮拦,要是不慎被他听见,那已好转的情况将立即急转直下。 贴身下仆的语言,很多时候都会贯彻主子的思想,秦立轩出身高门,虽然有些天真,但他不是傻子,涉及周文倩,他能很敏感。 再小心谨慎的讨论,都没有闭口不言来得保险。 秦立轩是没有大能耐,但他确是张秋词此生归宿,她只能依靠他,别无选择。再高傲的女子,没了夫君的尊重与喜爱,那苦果只能自己咽着。 张秋词表情认真,声音虚弱,但很是严肃,她不是说笑的,她苦心经营的日子,可不容许任何人来打破,包括陪伴伺候她十余年的碧莲。 碧莲怯了,她立即低头,慌道:“奴婢不敢了,姑娘不要赶我走。”她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嘴巴,急急说:“奴婢再不乱说话。” “如此最好。”张秋词眉心稍松。 “老奴会看着这丫头的,若她再说,便立即禀报二夫人。”唐嬷嬷瞪了碧莲一眼,轻声对主子说:“您先歇着吧。” 张秋词点了点头,闭上双目。 ****** 再说秦立轩这边,午后过了一段时间,他仍没见到张秋词到来,不禁问平安,“平安,二夫人来了么?” 自那日醉酒后,每日午后,张秋词都会准时来到前院,陪伴着秦立轩,并柔声劝解他。 有人赞同他,细心劝慰他,说句实话,秦立轩确实好受了很多。 不可避免的,他对张秋词的观感便同步好了起来。 他开始逐渐接受对方。 这里面除了有张秋词自身的努力外,她还碰上了一个不错的时机。 因周文倩这桩破 事,姜氏秦立轩母子间是狠狠地折腾了一场。 秦立轩对母亲的感官与兄长是不同的,他幼年丧父,秦立远兄代父职,为人向来严厉,大哥反对,他潜意思里就觉得理所当然,一点没有抗拒。 但姜氏不同,母亲在秦立轩心中是温婉慈爱的,他从前觉得,母亲应会体恤自己的心,与他一起说服兄长,让他娶周文倩进门。 但没想到,他在姜氏这里便折戟沉沙,母亲的反应甚至比兄长还要大得太多。 秦立轩没有怨恨母亲,他对姜氏一如既往濡慕有加,但不知为何,那事过后,他便不大乐意往姜氏跟前凑。 张秋词年长于他,思想成熟于他,轻声细语间,便不经意宽慰了秦立轩的心。 秦立轩心头刚好空出些许缝隙,张秋词无意间,算是变相占据了些许原来姜氏的位置,这不是情爱,但亦有不亚于情爱的施为空间。 今日过了往常时候,他未见张秋词,便询问起平安。 平安连忙回到,“禀二爷,二夫人生病了,今晨才请过大夫,现在应仍在歇着,怕是不能来了。” 秦立轩蹙眉,道:“今早你为何不告知于我。”他话语间有些不喜。 平安马上请了罪,但他随后又说:“是二夫人一早使人过来嘱咐的,说她无事,二爷近来方稍展欢颜,不许我等扰了二爷。” 秦立轩站起,说:“我去看看她。”随即,他举步往外行去。 他进了储玉居正房后,有些不自在,秦立轩除了新婚夜呆了一宿外,他便没来过这里。 秦立轩当然知道,这种行为是有多冷待他的妻子,他脚步顿了顿后,方继续往里屋而去。 张秋词正倚在床头湖蓝色撒花引枕上,皱着眉喝了药,她一放下药碗,便见帘子一挑,秦立轩进了门。 “夫君!”张秋词立即唤了一声,她万分惊喜,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只凝视着秦立轩,目光再也没移开。 秦立轩心中那些许别扭,便立时被抛到脑后,他上前坐在床沿,问道:“你生了病,为何不使人告诉我。” 张秋词笑着摇摇头,声音虚弱但温柔地说:“夫君本已烦忧,我不过些许小病,不能再让你分神。” 她主动握住秦立轩的手。 前些日子,张秋词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秦立轩便没抗拒。 张秋词为人温婉大方,向来都 是善解人意,一直关怀备至,秦立轩没见过对方这般虚弱的样子,他一时心中软了软。 说了几句话后,他嘱咐张秋词躺下歇息,顿了片刻后,秦立轩说道:“你先歇着,我晚膳后在过来。” 他想,若自己继续忽视储玉居,怕是下仆们会不把张秋词放在眼里。 秦立轩对于心里接受了的人,会很替对方设想,张秋词虽然远不到这个程度,但他也不乐意对方落到那个境况。 张秋词闻言万般欣喜,她目中隐有泪意,温柔凝视着秦立轩,轻轻答道:“好。” 秦立轩瞥见张秋词眸中水意,他心中一叹,声音又软和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歇着,我晚膳后便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爱吃水果小猫?”扔了1个地雷 读者“24473786”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75章 郑玉薇小夫妻俩,自那日找到小血佩后,感情更是一日千里,便算秦立远难有空闲,他们也是要努力寻找机会腻在一起,两人好得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而秦家二房,从秦立轩愿意来储玉居起,张秋词便一时大方劝解,一时柔情安慰,她为人聪敏,每每都恰到好处,这般时日久了,她在夫君心中的位置便不断得到提升。 秦立轩是生理正常的少年,身体易有冲动,而张秋词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很自然的,二人便有了夫妻之事。 说身体交流能主宰情感,这话是不正确的,但不可否认,床事确实能促进陌生夫妻的情感。 虽与周文倩不同,但张秋词在秦立轩心中的地位,确实在突飞猛进。 再说姜氏,几次三番下来,她手上人手所剩无几,再加上秦立远高度警惕,她动弹不得,只能蛰伏下来,以期往后。 一时间,宣平侯府内很是和谐,各房融洽,欣欣向荣,向好的方向不断发展。 ****** 至于秦立轩那心上人周文倩,她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啪!”清脆的一记巴掌声,在满室白幔的灵堂骤然响起。 送走了最后一批吊唁的宾客,一身素衣的吴夫人自灵牌前转身,猛地扑向跪在上首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狠狠地一个耳光扇过去。 “你这个贱婢!” 吴夫人恨极,她揪住年轻女子发髻,使劲一扯,让对方仰起脸,然后抡圆胳膊,用另一只手使劲扇女子耳光。 那年轻女子弱质芊芊,容貌娇怯,但吴夫人毫不怜惜,她看见这模样就火光大盛,一连十几个耳光扇下去,那女子唇角都溢出血丝,她犹未肯停,反倒是又打又踹,劈头盖脸招呼下去。 吴夫人近来丧夫丧子,现在已是吴家最近的第二场白事,前一场,她送走了夫君长子,不想,现在又是次子。 她看见这次子媳妇就生气,本想着这周氏是安国公府亲戚,赶紧娶回家以求郑家庇护,却没想到当初定亲时周家说得熟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吴夫人依旧夫死子丧。 这也就罢了,次子领着家眷返乡后,本吴夫人想着能安生生活了,却不料不足一月,她次子又逝。 她恨这儿媳没用,连男人都看不住,且相信命理的吴夫人认定,都是这周氏八字不好,迎了这贱婢进门后,家里就没一件 好事发生过。 吴夫人双目欲喷火,手下动作又快又狠。 旁边丫鬟翠儿欲上前护主,却被一群婆子拽住,她虽力气奇大,但亦抵不过好几个膀圆腰粗的妇人,挣了几下,婆子们大怒,干脆连她也一并打了。 吴夫人的次子媳妇,正是周文倩,她身娇体柔,而婆母体型相对粗壮,又有两个仆妇押着她,她无法挣扎,只得跪着挨打。 过了盏茶功夫,进来茶饭不思的吴夫人后继无力,方气喘吁吁地松开手,将周文倩掼在地上,她恨恨地往对方胸前踢了一脚,方被丫鬟搀扶着,停了下来。 满面淤伤、嘴角破损的周文倩,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缓了片刻,方勉强缓过气来,她捂住泛疼的胸口,抬起眼,恨恨地瞪着吴夫人。 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被人碰过一指头,如今被这婆母这般暴打一番,想撕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周文倩一扫平时柔弱的外表,眸光怨毒,直直射向吴夫人。 “呵呵呵,这才对,平日装什么柔弱。”吴夫人冷笑,她不是男人,二儿媳那娇怯模样骗不了她,她早就知道姓周的表里不一。 吴夫人挑唇一笑,她居高临下,睨着周文倩,不屑道:“瞪什么瞪!信不信我天天命人打你一顿。”她厌恶周氏目光,一如厌恶周氏这人。 吴二爷虽死,但周文倩仍是吴家媳妇,她又无子,以后关起门来,还不是吴夫人爱怎么磨搓便怎么磨搓。 她满腔恨意找到宣泄口,心中暗忖,绝不会让这周氏过一天好日子。 周文倩唇角紧抿,口腔中一片浓重腥甜,她往下咽了咽,死死盯着眼前的婆母,半响,才吐出一句,“我母亲是安国公府老太君侄女,国公爷是我表舅。” 吴夫人闻言轻嗤一声,若安国公府在意周氏,当初便不会拒绝帮助吴家,那时吴家父子被压,她领着周氏前往国公府门求见,可是连门都没能进去。郑家如何看待周氏,可见一斑。 她表情讥诮,就要出言讽刺。 不想,周文倩快了一步,她接着说道:“表舅是保皇党,吴家是废太子一派,那种时候,郑家可不能沾染我这吴家儿媳。” 说到这里,周文倩眸色微暗。嫁进吴家后,因为近日这一连串事故,她才知道什么是两党,什么是夺嫡,而安国公府又是何立场,她当初选择的这户人家,又是何等的强弩余末。 她心中大恨,这 样一户人家,韩老太君居然将其列入自己的选婿单子。 只不过,周文倩明白,现在并非不平的时候,她还是先设法弄妥眼前这老婆子吧。 哼,她可没打算一辈子在这吴家受人磨搓。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吴家不过就是个乡绅人家,安国公府要插手,也不怕沾染麻烦事。” 她慢慢爬起来,旁边的翠儿也挣脱婆子钳制,奔过来扶住主子,周文倩盯着吴夫人看了半响,方淡淡道:“我母亲早晚要来看我的,你以为能瞒过她吗?” 话罢,周文倩又往旁边瞟了一眼。 吴夫人心中一震,周文倩瞟的地方,正是她小儿子,以及大儿子留下的一双儿女所在的位置。 周文倩的话,听着很有几分理据,而她当了官夫人多年,自然很清楚,什么叫做贫不与富争,富不与官斗,那边的小儿子及孙子孙女,正是吴夫人的软肋。 吴夫人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周文倩目光一闪,接着又开口,道:“我与二爷夫妻一场,虽时不长,也有恩义,我没打算为难吴家。”她顿了顿,伸手抚上自己淤伤的脸面,声音沉沉接了一句,“只是,这吴家我无法待下去了。” 她迎着吴夫人抬起的双眸,揉了揉脸,说:“请夫人写一纸和离书罢。” 是的,自吴二爷身死那一刻,周文倩就开始谋划这事,她青春年少,绝不可能一辈子为那个男人守寡,吴夫人今日一顿暴打,正好让她有了发挥的机会。 吴夫人双瞳一缩,呼吸骤然急了几分,周氏嘴里那套恩义说法,她半点不信,而且她还很清楚,对方这是不愿意守节了。 若按吴夫人本意,她铁定要一口回绝的,儿子没了,她便要替他看好媳妇的,只不过,现在安国公府却如一座大山,悬在吴家的头上。 周氏嘴里的话,未必就能信,只是吴家现在有功名的男人都没了,只剩下一屋子孤寡,吴夫人又不敢冒险。 现下的吴家早经不起任何打击,吴夫人一时举棋不定。 那边厢,吴大爷的遗孀急了,她夫君不在,唯一依靠便是一双儿女了。她一咬唇,狠了狠心,伸手在四岁的儿子手臂上使劲一掐。 吴家小少爷手臂骤然一痛,他还是个孩子,便忍不住哇地大哭出声。 他旁边两岁的妹妹见祖母癫狂,早已怯怯,现下哥哥又哭了,她也忍不住,便一起大哭出 声。 吴大奶奶连忙拥住两个孩子,含泪哄着,“别哭。” 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吴夫人,她猛地侧首看着一眼,那头寡妇弱子哭成一团,委实可怜。 吴夫人呼吸又重了几分,若说儿子是吴大奶奶的命根子,那对于她来说,小儿子与孙子何尝不是? 她缓缓回过头,定定盯着周文倩,而周文倩虽钗斜鬓散,衣衫凌乱,身上万分狼狈,但却也气定神闲,一副笃定的模样。 吴夫人静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这么个金贵儿媳,我吴家招待不起,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话罢,吴夫人瞥向身边嬷嬷,吩咐取纸笔过来。 须臾,文房四宝取到,吴夫人沉着脸,提笔蘸墨,写下一纸和离书,而后掷笔,冷冷说了一句:“周氏自去吧。” 而后,吴夫人直接转身,往后房门而去。 一个婆子捡起那张纸,递到周文倩面前。 周文倩垂眸,接过和离书,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折叠起来,放进怀里收妥。 今日虽挨了一顿打,但她一直苦思冥想的事也办成了。 当然,周文倩对吴夫人乃至吴家,依旧好感全无,厌憎非常。她扫了已收住眼泪的吴大奶奶等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往灵堂之外行去。 至于她那短命鬼丈夫吴二爷,周文倩连余光都没有往那边扫上一眼,她直接大步离去。 她身边的丫鬟翠儿见状,连忙急急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俞同学”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76章 周文倩以帕掩面,领着翠儿匆匆往后院行去。 她摸了摸衣襟,里头放着那张和离书,周文倩打算尽快离开吴家,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只不过。 周文倩有些青紫的眼角眯了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个人要处理掉。 她冷冷一笑。 不想,这动作牵扯到周文倩面上的伤,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二奶奶,您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吧。”旁边搀扶着主子的翠儿听见了,连忙说道。 翠儿身上也有伤,但她身体很好,不同于周文倩,这些皮肉小伤她并无妨碍。 周文倩闻言点点头,不过,她又说了一句,“往后不要再称我为二奶奶。” 翠儿点头,“是的,姑娘。” 周文倩忍着疼,领着翠儿直奔二房所在的院子,至于那个害她成为寡妇的婊.子,就让她多安生片刻吧。 她进了院子,直奔正房,不想,刚撩起门帘跨进屋子,却见到了一个预想之外的人。 一个身穿湖蓝色薄绸衫裙的年轻女子坐在圆桌边,她背对着房门,并不能看见其相貌,不过她乌黑如绸、色泽油亮的云鬓高挽,露出优美如天鹅一般的白皙颈脖,身段苗条而纤长,绣纹精致的宽带在柳腰间一束,更显其盈盈一握。 光是一个背影,便能笃定,这是一个顶级美人儿。 美人儿听见门帘响动,便转过身来,她凤目长眉,鼻梁秀挺,一点红唇极为丰润,五官相当艳丽。 最妙之处,便数她身前那处高耸,当真巍峨耸立,偏她穿了件紧窄的抹胸裙,小小的布料推波助澜,让那处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以及大片雪白的美肌。 这妖娆的美人儿回头,见是周文倩回房,她微微一笑,说道:“回来啦。” 随后,她又接着轻声问道:“你怎么弄成这般,跟个乞丐似的。” 美人儿微微蹙眉,语气十分熟稔,忽略掉她话里的古怪意思,倒像是在心疼周文倩。 那边厢周文倩一见此人,却是双目喷火,她恨极此人,加上近日屡遭挫折,火气上头,立时便撕去一切伪装。 “贱人,谁允许你擅自进主母正房?”她吩咐翠儿,“把这贱人拽起来。” 蓝衣女子一副施施然的模样,再对比起她此时的狼狈,让周文倩恨上加恨。偏 吴夫人早已找了借口,抽调了她院子的仆妇,她身边仅剩一个陪嫁翠儿。 翠儿立即领命上前。 那蓝衣女子很了解周文倩,早带来了几个仆妇,这些人原侍立一角,见此情形,立即上前挡住翠儿,两三下将其押住。 “你这是想干什么?” 对方人多势众,周文倩却不惧,她冷冷一笑,盯着蓝衣女子说道:“你是妾室,竟敢冒犯主母,是想被提脚卖出去?” 蓝衣女子名霓裳,她本在细细欣赏周文倩脸上伤痕,心中愉悦,不想突闻此言,脸色登时一变。 “是么?” 霓裳再次说话,声音不复轻柔,变得冰冷,她不惧周文倩威胁,但这话却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她冷哼一声,鄙夷地看着周文倩,嘴里吐出一句话,“看来,你倒是和你那贱婢娘一样,皆是如此心肠狠毒。” 周文倩闻言瞪大眼,怒喝一声,“你这个婊.子,居然敢侮辱我娘!”她随手抓起身边一个瓷瓶子,向对面掷过去。 霓裳闪身一避,花瓶掉落在地上,“噼啪”一声粉碎,碎屑溅起,散落一地。 霓裳有备而来,她微微偏首示意,立即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老鹰抓小鸡般擒住周文倩,将她押住。 周文倩一扫平日娇怯,眸光狠厉,恨声叫骂。 其中一个婆子怕主子不高兴,干脆撕下周文倩一块裙摆,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让她骂不出来。 霓裳见状,勾起丰润红唇,她缓缓踱步上前,微笑看着周文倩,继续道:“不过你倒是有所不知,我并非卖身奴婢,吴家也没有纳妾文书,我是一个自由身的良民,你可卖不得。” 说到此处,霓裳像是想起极为厌恶之事,她表情瞬间有些扭曲,两大步走到周文倩面前,狠狠揪住其散乱的鬓发,俯身凑近对方。 两人的脸相距十分近,霓裳冷冷盯着周文倩,一字一句恨道:“我忘了还有黑人牙子了,你娘最擅长这一套,想必你也学了去。” 霓裳见周文倩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她愈发恨得深,吸了一口气,她退后些许,冷笑道:“周文倩,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她这般说话,很明显从前认识对方,周文倩闻言,虽心中愤恨,但两眼也不由自主往霓裳脸上睃去。 霓裳极美,她未进吴家门时,是一个画舫里头的头牌姑娘。 画舫,即是水上妓院,周文倩称对方为婊.子,就是源于此处。 周文倩嫁进吴家时,吴二爷便有一个爱若心肝的宠妾,那人便是霓裳。 霓裳仗着吴二爷宠爱,基本不来正房请安,周文倩见过对方几次,她只觉这妖姬一脸浓妆艳抹,就个魅惑男人的婊.子。 不过,今日倒是很稀奇,霓裳一反常态,只施了薄薄一层脂粉,要不是对方熟悉的体态,周文倩光看脸,怕是难以认出人来。 周文倩皱着柳眉,看向霓裳的脸,乍一看,有些陌生,但片刻后,就渐渐觉得熟悉起来。 蓦然,一个早已遗忘多时的脸庞出现在她脑海,周文倩大惊,她使劲摇了摇头,不,不,不可能是那个人。 只是面前明艳的五官,却是越看越像。 “想起来了,”霓裳挑唇一笑,顿了顿,吐出四个冰冷的字,“我的姐姐。” 原来这霓裳,竟是周文倩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当日韩氏上京时,骗了霓裳母女出门,走出没多远,韩氏约好的黑人牙子出现,母女二人被卖掉。 霓裳微垂眼睑,居高临下盯着惊骇万分的周文倩,说道:“你们母女让我当了婊.子,而我只让你当寡妇,是不是很便宜你?” 她话罢,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恨意。 若说霓裳恨谁,那就必定是韩氏母女独占鳌头了。 周家是江南大族,霓裳周文倩之父虽是一普通旁支,但她生来,也算是一个闺阁千金,虽不幸丧父,但若要求放低些,选个人品优秀的耕读之家,或者经商之户,倒也能过着不错的日子。 只可惜,霓裳遇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嫡母,能当黑人牙子的,又岂是心地良善之辈,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的,她年幼但极美,母亲亦风韵犹存,于是,母女便被卖到天底下最腌臜的地方去。 霓裳当年仅十三,进了妓院当天,便被一个喜好亵玩幼女的富商看上。那已五十有余,肚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包了她一个月,极尽玩乐之能事。 一个月后,富商很满意,大手一挥,替霓裳赎了身,领回家继续把玩。 那富商年纪不小,但那方面兴趣却很大,他养了一大群女子,闲暇时轮着玩乐。而霓裳是新人,自然备受其重视,让她每每苦不堪言。 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日子过了几个月,那富商年纪大了不知保养,居然一夜之间死在另一个新欢身上。 富商已死,其夫人深恨霓裳一群人,自然是要将她们处理掉的。她不想再回妓院,于是便生出逃跑念头。 只可惜,霓裳没出府门就被抓住了,正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时候,她遇上了府里的老夫人。 当时霓裳脑子一热,拼命挣脱钳制,扑到老夫人脚边,呜呜咽咽地说了自己的身世,求助于那位据说信佛的老太太。 她很幸运,那老夫人确实心慈,亦知自己儿子荒唐,叹了一声后,让人放了霓裳,并吩咐下去,让妥善安排这群可怜的女子。 托老夫人的福,霓裳幸运地再次成了良民,虽然本朝例,妓子伶人一类从良,五代不许参加科考,这户籍会划下烙印,但她到底不是贱籍了。 霓裳心系两事,一个是母亲,另一个便是远赴京城的仇人。 她匆匆返回那妓院,却发现母亲已绝望之下,以头触柱而死。霓裳的伤心化作仇恨,让她对韩氏母女恨上加恨,当即,她便决定上京,伺机报复仇人。 霓裳辗转一番抵达京城,经过一轮巨变,她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她知道,安国公府自己惹不起,于是,她细思一番,便打算从周文倩夫君身上下手。 “拜你们母女所赐,我连名字都换了。”霓裳冷冷盯着周文倩,说道。 周父给她取名周文漪,这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霓裳不想玷污它,因此,从良后她另取一名,好让周文漪此名,能停留在她记忆中的最深处。 霓裳很珍惜此刻的劫后余生,她虽打算报复韩氏母女,但却没打算搭上自己,因此她自周文倩定亲后搭上吴二爷起,便已想着事后便立即抽身离开。 她一个次等平民,可不敢碰触国公府威严。 霓裳已收拾好行装,打算今日离开吴家,返回江南,寻一个普通的憨厚汉子,好好生活下去。 这院子的正房,便是霓裳新生活前的最后一站。 周文倩垂目低下头,没再说话。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敌众我寡,且她已与吴家闹翻,估计若她倒霉了,吴夫人反倒拍手称快。 她欲暂避锋芒。 只可惜,事不遂人愿。 霓裳想起旧事,满腔恨意难平,兼她这些时日发现了一事,安国公府那边,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在乎韩氏母女。 她敛目略略沉思,就这么走了,真让人颇为不甘。 霓裳余光瞥见地上 碎瓷,她顿了顿,又扫了周文倩青肿的脸颊一眼,微微一笑。 她俯身,挑了尖锐且稍大的碎瓷捡了一块,踱步回到周文倩面前,朝压制着对方的俩婆子点点头。 俩婆子会意,手上紧了几分。 霓裳蹲下身子,迎着周文倩惊恐的目光,抬起手晃了晃碎瓷。 接着,她在周文倩呜呜的惊呼声中,将碎瓷贴紧对方的脸。 周文倩觉得火辣的脸颊轻触到微凉,本来在剧烈摇头的她不敢动了,她嘴里嘟着布块,只能发出呜呜声,根本无法摆脱困境。 霓裳微笑,轻声说道:“我的姐姐,我也不给你划多深。”就留个疤就好。 她迎着周文倩惊恐的目光,用无辜的语气笑道:“姐姐你不要动,万一不小心划重了就不好办。” 霓裳话语轻柔,但手上毫不留情,她攒住碎瓷,紧贴着周文倩的脸颊,稳稳地施力并一拉。 “呜,呜呜……” 与此同时,周文倩嘴里虽堵着布块,但喉间仍发出尖声,她眼角沁出一颗眼泪。 这回的泪水,货真价实。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亲亲们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77章 郑玉薇怀孕七个月时,秦立远接到一道急令,禁军暂停轮休,全员宿卫京城。 男人所在的京师三大营,是禁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身居高位,自是不例外。 其实,禁军本就拱卫京城,只不过,非备战时期,军中会安排低阶士官们轮留休假,以便其返乡探亲,虽数量极少,但也是有的。而如秦立远一般位居要职者,不当值时,还能返家。 现在老皇帝旨意一下,就必须全体成员常驻军营了。 现在内无动乱,外无战事,好端端来了这么一道圣旨,便是宅在家里安心养胎的郑玉薇,也知道事有不对了。 只是,这并不妨碍她此刻心情低落。 郑玉薇扶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吩咐下仆为夫君准备行装,很多东西京营都有,但到底不必家里的用得妥当。 “薇儿,让下边去办就行,你安心歇着。”秦立远拉住小妻子,拥着她行至罗汉榻处坐下,温声道。 小妻子脸上表情惊讶过后,带上有些无措,男人看得心疼,他下颌碰触在她的鬓发,怜惜地蹭了蹭。 秦立远大手抚上郑玉薇腹部,圆润而高耸的肚皮分外实在,里头的孩儿突然踹了他一脚。 隔着衣衫,郑玉薇肚皮凸起小小的一块,秦立远欢喜,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个小小凸起。孩儿似乎也高兴与父亲嬉戏,他收回小拳头或者小脚丫,又立即使劲踹了一下。 郑玉薇骤不及防,微抽了一口气,她家小宝贝踹人挺疼的。 秦立远既欢喜孩儿活泼,又心疼小妻子受疼,他干脆下了榻,蹲下.身子,微微垂头看着郑玉薇圆润的腹部,大手抚摸着那处,对着尚在娘胎的孩儿说道:“你要听话,可不许太折腾娘。” 他想了想,又道:“待你出来了后,爹爹再带你玩耍,可好?” 秦立远表情认真,语气轻柔,一字一句地与孩子打着商量。 郑玉薇眼角有些热,她没有打趣夫君,反倒接了一句,“他知道的。” 不知这次秦立远需离家多久,能不能在她生产前回来。 郑玉薇知道男人不舍之情绝不亚于自己,但她心里还是止不住难受,他娇宠着她,将她的心牵挂在他身上。 她握住秦立远的手,嘱咐道:“倒是你,出门在外,万事须多加小心。”京营各方势力盘踞,这回情况非比寻常, 他这回出门,很可能面临一场血雨腥风。 男人手很大,因常年习武,没有寻常勋贵子弟的细腻,反倒很是粗糙,但就是这双大手,让她异常安心。 “嗯,我自晓的,”秦立远起身,坐下搂住郑玉薇,亲了亲她的墨发,温声劝慰道:“你无需惦记,事情妥当后,我便会归来。” “倒是你,我留了王虎在家,守卫锦绣堂,你有事吩咐他即可。”秦立远再次嘱咐小妻子。 王虎,是府卫中其中一个统领,为人精明强干。 这回,秦立远出门不知多久,留怀孕且不久将要临盘的妻子在家,他无法安心。 后宅还有一个姜氏,自廊道事件后,她一直不动,像是在潜心吃斋念佛。 男人毫不相信这继母会老实,只是现在还不是分家的时候,他便按捺不动,但是,这也不代表他会任由对方出幺蛾子。 秦立远摒弃前后院大防,留下一队精卫,直接守卫锦绣堂,听命于郑玉薇,而王虎正是小队统领。 这动作简单且粗暴,却十分有效,面对铁面无情、见多识广又有纪律性的府卫,所有一切阴谋都无法施展。至于锦绣堂小厨房所用之物,早已由前院直接调拨,跟后宅不同一个系统,无机可乘。 男人细细估摸一番,确定小妻子身边毫无缝隙,方罢。 秦立远见小妻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又说:“我若有话,会传于王虎转述,余者皆不可信。” 他微微蹙眉,看来,三皇子这边收到的消息没错,老皇帝怕就在这几个月了,他怕心思迥异的皇子们生事,放回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禁军随时待命。 只是皇子们多年来明里暗里交锋,窥视帝位之心路人皆知,一旦老皇帝山陵崩,新帝登基,怕就是清洗这群兄弟的时候了。 这种清洗,通常血腥而彻底,都是龙子凤孙,谁愿意束手就死? 多年下来,皇子们手上各自纠结了不少势力,其中或多或少涉及武官将领。 因此,老皇帝驾崩后,传位圣旨一下,必定就是京城混乱之时。 “若是到了不得已之时,”秦立远沉吟片刻,附在小妻子耳边,用仅容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会传话王虎,让你等离开府里。” 不论圣旨传位的是否三皇子,秦立远作为三皇子党的重要一员,部分兵权的实际掌握者,都备受瞩目,那么他府里家眷,便是要挟他就范 的好棋子。 男人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已经安排妥当,若当了那时候,王虎便会护着郑玉薇等人提前离开,前往安全之地。 郑玉薇郑重点头,秦立远又附在她耳边,细细地说了一段。 她仔细听了,认真记下,待男人说罢,她有些忧心忡忡,轻声问道:“那你呢?” 郑玉薇攒紧男人几根粗大的手指,心里禁不住担忧。 秦立远微微一笑,温声道:“你放心,我方才答应了孩儿,日后要领他出门玩耍呢。” 他抚了抚爱妻鬓发,俯身向前,亲了亲她洁白如玉的额际,眸光专注而柔和。 她母子俩安好,方是他安心的根源。 ****** “他出门了?” 钟瑞堂稍间的小佛堂里,姜氏正捻着佛珠,她双目微闭,嘴里说了一句话。 这么冷不丁的一句话,陈嬷嬷却很明白,她连忙回到,“是的,侯爷已经出了门。” 她迟疑片刻,窥了眼主子的背影,又接着禀道:“太夫人,侯爷留下府卫,直接圈住锦绣堂。” 秦立远毫无顾忌,直接让皆是成年男性的府卫进驻后宅,瞎子也知道他防的是谁,府里世仆中暗流涌动,大家开始有意无意对钟瑞堂敬而远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是行不通,秦立远正眼看向钟瑞堂,哪怕他长期离府,不过一句话,姜氏这边便无计可施。 姜氏闻言,手上动作顿住,片刻后,她沉默睁开眼,缓缓站起。 陈嬷嬷忙上前扶住主子,往外行去。 她小心窥了姜氏平静的侧脸一眼,心中暗叹,如今继母子间弄成这般,陈嬷嬷心底深处,其实是不愿意主子继续下去的,一旦侯爷震怒,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不如趁着现下侯爷还肯顾及二爷,勉强愿意保持表面平静时,见好即收,才是正途。 侯爷手里要人有人,要物有物,一旦事情越过了他的容忍底线,他能将事情解决得无声无息,姜氏说到底,不过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挡? 也别提二爷,以二爷那性子,他轻易便能被瞒得死死的。 只是这些话,陈嬷嬷只埋在心底,不能说出口,她伺候姜氏数十年,深知前事纠葛,很清楚这些话说了也无用。 二十年时间的爱恨纠缠,早已让姜氏心底有了执念,利益反倒稍 退了一步。 果然,陈嬷嬷扶着姜氏回到里屋,她便再次见主子走到五屏风式镜台前,拉开左下首一个木屉,取出一挂熟悉的香木手串,握在手里,垂目不语。 陈嬷嬷深知主子此时不需伺候,她便退到一边,静静侍立着。 ****** 辰正时分。 一辆宽敞的蓝绸大马车哒哒而行,来到城东偏南处的一处宽阔胡同。 大马车后面还跟了两辆车,一行三辆马车拐进胡同,又走了一段方停下。 为首的大马车车帘子撩起,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少年跳下车,他大约十四五年纪,样貌颇为清隽,看衣着打扮,是个读书人。 青衣少年抬头瞥了前头门匾上“周宅”二字,收回目光,反倒弯腰撩起车帘,毕恭毕敬地说道:“伯父,是这地方了。” 大马车里头答应一声,随即,一个年约四十有余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中年男子对清隽少年很满意,他抬手,捋了捋长须,道:“文正无须担忧,你是我周氏子嗣,老夫忝为周氏族长,自当为你主持公道。” 中年男子眉目端正严肃,声音低沉稳重,看着很能令人信服。 清隽少年正是周文正,他面上闪过感激之色,忙抱拳拱手,深深一揖到地,道:“文正谢过伯父,文正无用,只能努力考取功名,为周氏门楣添辉。” 周族长很满意,他点了点头,赞同道:“理应如此,同为周氏一族,不论嫡支旁支,俱应力争上游,光耀周氏门楣。” 他话语一转,又说道:“文正年方十五,便有秀才功名,已是不错。” 十五岁中秀才,周氏一族不止周文正一人,更小些的也有,但在这般坎坷的环境下,他能考取功名,便让周族长很欣赏。 “不过,你切不可就此生骄,应潜心苦读,争取早日中举。”周族长怕周文正松懈,随后不忘训示一番。 周文正恭敬应是。 这时,后面马车的人都已下了车。 周族长微微抬首,长随得令,举步上了台阶,执起黑漆大门上的其中一个黄铜门环,扣起门来。 周文正便退至周族长身后,安静侍立着。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 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78章 短短几个月时间,韩氏的心情跌宕起伏,她还没从独女定亲出嫁的喜悦与不舍走出来,便收获一连串噩耗。 吴家父子获罪,不到两日,便被处决,女婿吴二爷连夜收拾细软,携家眷出京返回家乡。 竹篮打水一场空,千般谋算尽付东流。 吴家的官是当不成了,又被吓破了胆子,灰溜溜地返回易州老家,韩氏母女机关算尽,周文倩到头来,不过就成了一个乡绅之家的举□□子。 因此,周宅近日来,一直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中,主人家正在整理财物,准备近日赴易州而去。 就算吴二爷他日能中高中进士,也并非短时间内的事了,韩氏膝下仅一滴骨血,她自是离不得女儿的。 吴家遭逢巨变,那日周文倩匆匆离京,母女二人未能见上一面,韩氏惦记得很,早恨不得两肋生翅,立马就赶到易州去。 只是,周文倩离京太过匆忙,手头上绝大部分嫁妆都来不及安排好,于是,只得便使人托予母亲。 韩氏膝下仅一女儿,当初周文倩出嫁时,她将当初卷来的财物以及置下的产业,大部分都给做了陪嫁,自己手头上只余下些许。 因此,周文倩的嫁妆,虽与郑玉薇这等公府千金远不能比,但对于普通官家来说,还是相当丰厚的,当初嫁妆单子送到吴家时,很是令人大吃了一惊。 周文倩母女手上的固产,是当初韩老太君命人出面帮助购置的,有安国公府的面子在,不但价钱合理,且位置也不错,没有背景的人家是买不到的。 因此,韩氏虽然说要往易州去,但这些子田庄店铺,她却是舍不得出手的,她想着,若是女婿中了进士返京,要再想买,就难了。 她思量一番,决定留下。 既然不卖,那就要留下心腹家人打理,为这事,韩氏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期间又归置了其他财物,耗时足足三月出头,方堪堪打理妥当。 韩氏联络了镖局,约定两日后,便启程前往易州。 这日早晨,韩氏再次检视了要带往易州的行装一番,正打算回房歇息时,一仆妇神色惊慌上前禀报,说是有一中年上门,自称是周氏族长,已被迎进前院正厅奉茶。 韩氏闻言,惊疑不定,她们是周家人不错,但不过就是旁支而已,她嫁进周家二十年,对嫡支以及族长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这 周氏族长不是在江南么?怎么就出现在京城了?还突兀寻上她家门。 她家与嫡支向来无甚联系,且周家是大族,族中子弟有出息的不少,周族长要在京城落脚,有的是地方。 不过,中年人这点倒是对上了,韩氏听闻,周氏族长今年就是四十出头。 韩氏茫然又讶异,然而,她还是匆匆抬脚,赶往前院。 在古代社会,宗族很重要,族规,相当于国家律法之外的补充;而族长,是一族最高领导者,拥有最大的实际权力。 若来人正是周族长,韩氏可轻忽不得。 韩氏赶到前厅时,抬头便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下手两溜玫瑰椅也分坐了好几个人。 那中年男人蓄有长须,双目炯炯有神,相貌十分威严。韩氏一见,再联想对方身份,心下无端稍怯,她没再留心其他,连忙匆匆上前,福身行礼道:“小妇人周门韩氏见过族长。” 韩氏被唤起,她问了一句,“不知族长前来小妇家中,是为何事?”她面露难色,又说:“小妇寡居,独身在家,怕是……” 她想着,自家与嫡支向来无联络,难道族长是来借宿?那就太不方便了。 只是,韩氏话音落下,周族长却捋须未答,她正心下疑惑时,忽又听见身后左侧传来一清亮男声。 “儿子见过母亲。” 说话的人正是周文正,他深揖到地,然后温言问道:“儿子多日不见母亲,不知母亲是否安好?” 韩氏闻言转身,目光投向他,她一怔。 她有将近两年时间没见过周文正了。 当初,周文倩私会秦立轩事发,韩老太君发话当日,这母女二人便被请了出安国公府,由于事发仓促,而周文正存在感向来很弱,因此不论是郑家诸人,还是韩氏母女,都把他给忘了。 郑家虽然当时忽略了过去,但马上就想了起来,照理说,他们应该把周文正送回去才是,但世子郑霁元得知此事后,沉默了片刻,透露出欲将这个少年留下的意思。 在韩氏抵京,周文正便落户安国公府前院,他居住在郑霁元不远处,而且也跟一同读书习字,因此,他的情况,郑霁元是最清楚的。 郑霁元的人生规划中,并没有参加科举一项,所有,读书只是他需要掌握的其中一种技能罢了,并非重点照顾对象。不过就算如此,他身份非同一般,安国公府所聘请的先 生亦不可小觑。 周文正启蒙先生只是个秀才,又被迫辍学两年多,即使跟着十岁的郑霁元一起读书,他也是远跟不上进度的。 先生讲课时,他虽不怎么懂,但也从不打断,只认真听讲,等歇息时,在请教先生或郑霁元。 周文正态度恭谦,从不过分打搅两人,他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学习,且平时待人有礼,持身端正,又深知感恩。因此,先生与郑霁元对他印象很好。 撇开怜悯叹息一类的情感,郑霁元觉得,这也是合适的投资对象。因此,他便向父亲说了此事。 安国公府要保持繁荣,掌舵者必须又识人之明,既懂得威慑人心,又要明白如何及时施恩。因此,郑明成很注意培养儿子这方面的能力。 周文正是郑霁元首次选择的施恩对象,郑明成觉得不错,式微时帮扶一把,不过举手之劳,那怕周文正他日成就不大,安国公府得到的回报也比付出大。 郑明成点头后,周文正便得以留下了,他感激涕零,愈发用心苦读,今年刚考取了秀才功名。 至于抛下周文正的韩氏,她这二年里,居然从没想起这庶子一次。一者,因为她本不在意对方;二者,则是一波接一波的烦心事,完全占据她的心神。 这么骤然见面,因为周文正的称呼,以及对方轮廓仍在的面庞,韩氏愣了片刻后,倒把他记起来了。 “起来吧。” 韩氏微微蹙眉,这个消失依旧的庶子无故出现,让她有些不喜,不过,周族长凑巧在,她顿了顿后,便淡声让他起来了。 周族长见此,也不打算废话,他直接沉声道:“韩氏,你昔年夫丧,主动分了家,你膝下有嫡出子嗣一名,因此分去大半家财,倒也说得过去。” 他捋了捋长须,抬目看着转过身的韩氏一眼,又道:“此事,老夫已修书询问过,据都是实情。” 周族长说着,取出一分契书,正是韩氏当日分家时所录,他修书询问时,让人把这契书取回,以便明晰财产。 他没停顿,继续说道:“如今,文正长大了,已有秀才功名,正是执掌家业的时候。韩氏你代管数年,也费心了,今日便交还给文正吧。” 周族长抬目,看着韩氏大惊失色的脸,眸光陡然锐利,缓缓又接一句,道“我周氏家财,向来由男丁掌管,万万没有落于妇人之手的道理。” 说罢,他扬了扬手上的分家 契书,对跟着自己一同进门的另几个人说道:“劳烦诸位了。” 这些人,是官府派出来的文书与衙役。 周族长与顺天府通判是老友,这次来京城,探望老友也是目的之一,他向老友提了一句后,通判便直接遣了几人,随他一起登门。 一个文书接过契书,翻了翻,开始与同伴估算起财物价值。当初韩氏进京,变卖了产业,抵达京城后又重新置产,这些都需要变通估量一番。 而韩氏这边,却毫无动静,她面色忽青忽白,呼吸变得急促,鼻翼翕动,嘴唇紧抿,半响不发一言,脚下也没挪动分毫。 她心脏急促跳动,手脚冰凉,万万没想到,这庶子竟是要抢夺自己的财产来了。 韩氏思绪百转千回,想厉声拒绝,却又想不出靠谱理由。 古代分家,家产只有男子能承继,真正属于妇人的财产,只有她本人的嫁妆。若一个家里,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父亲去世后,那这就叫绝嗣,家财是要收归族里的,最多就给女儿留一份嫁妆,仅此而已。 周文正记在韩氏名下,当初她以其是嫡子的名义,才能顺利卷走大部分家财,直奔京城,这些财产,说到底,其实是属于周文正的。 不过,韩氏潜意思里并不这么认为,周文正向来生活在她的手底下,面对这么个木讷蠢笨的庶子,她完全不放在眼里,这些钱财,她从没想过再吐出来。 也是因为如此,韩氏才会将绝大部分产业收拢,俱给周文倩陪嫁过去。 怎知如今,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昔日蠢笨如猪的庶子,竟领着周氏族长来索要她的钱财。 偏偏在周氏一族中,不论嫡支旁支,周族长皆拥有仲裁权与决策权。 韩氏大急,眼珠转了转都没想出方法,偏偏那头,周族长见此,已再次出言催促了。 她避无可避,只得拉下脸,直接拒绝,“族长,我是文正母亲,他年岁不大,正好由我拿着,等他长大后,再交还给他。” 周族长蹙眉,他沉声道:“文正今年已经十五,且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掌管家财正是时候。” 不提周文正十五,单说他有了功名后,便足以籍此做主自己诸般事宜了。 秀才,见县令无需跪拜,已是一个能与七品官对话的身份了。 韩氏没想到,这个庶子已经有了功名,情况急转直下,她心乱如麻,偏那边厢 周族长眉眼一厉,喝道:“韩氏,还不动弹。” 韩氏一惊,她干脆把心一横,尖声说道:“我日前已将所有钱财产业,俱给我女儿陪了嫁,那都是别人家的东西了,那物事已不姓周,它们姓吴。”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啦~~~ 感谢亲亲们的大力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79章 韩氏说罢,梗着脖子直视周族长。反正都陪嫁过去了,她绝不可能交出来。 “无知妇孺。” 周族长嗤笑一声,他弹弹衣袖,板着脸严肃至极,道:“我周氏家财,焉是你一个妇人能随意处置的。” 周文正其实一直关注着这事,从前若他出面状告官府,倒是能取回家财,但这般行事对他的影响却很大。 他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本朝以孝治天下,韩氏正正是嫡母,礼法上地位甚至高于他的生母。子告母,本是大忌,要是韩氏再稍稍折腾,周文正的功名便撸定了。 弊大于利。 周文正不甘,却毫无办法,好在前些时日,他结交同族亲人时,恰好得知周氏族长正在京城,他大喜,当即上门拜访并求助。 周氏在江南是大族,人口众多,周族长不可能得悉所有族人的情况,特别是旁支,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知道后不会主持公道。 周文正很清楚,周文倩离京匆忙,所有财产都在韩氏手里,他如实告知周族长。 周族长便派人打听过,确有其事。 一行人来之前,便已做足准备功夫,而实际上,将周家财产全部陪嫁出去,韩氏确实没有这个资格,就算嫁妆在周文倩手里,周族长亦是能追回来的。 如今倒是省了这个功夫。 周族长也不废话,直接命人在宅子里搜,随即,他冷冷看着尖叫着欲阻挡的韩氏,说了一句话,“韩氏,若你在耽搁老夫行事,那老夫便做主将你休出周氏。” 韩氏顿了顿,面上闪过犹豫,周族长随即又补上一句,“你那女儿,我亦一并除族。” 韩氏动作定住了,周族长这句话,正正戳到她的要害,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却不能不在乎女儿。 不要以为周文倩出嫁后,除族便对她毫无影响,与之相反,那影响力是巨大的。 除族,对于古代不论男女,都是致命一击,事关重大,除非是此人做了不可饶恕的行为,否则族里都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吴家虽然暂时不在朝官,但亦是有规矩的乡绅之家,吴二爷是举人,要是他的夫人被娘家除族,那将是奇耻大辱。 单凭这一点,吴家便能直接将周文倩休出,最轻的,估计也得贬妻为妾。 周族长此言一出,韩氏便脚下生根,再也挪移不动了。 一行人有备而来,动作迅速且有条不紊,搜出田庄、屋宅、店铺的等契书后,文书直接收起,并大笔一挥备了案,过些时日,周文正去衙门取更换过的新契书便好。 至于银票钱财等物,文书留起,以便核实过其他物事后,再一起估量,因为,韩氏本人也有嫁妆在。 文书很公正,银钱以及家具书画等物,他估算过分家契书上的金额后,按比例分开了,并没将粗苯物事尽数给韩氏。 不过,周文倩当初为了能勾搭上权贵子弟,打听消息等事所费不少,韩氏嫁妆也不丰厚,就算文书已减去路费及两年生活所耗,她那边也所剩无几了。 最后,周族长做主,从周文正承继的家财中,取出适当份额为周文倩嫁妆。 周族长、文书,见证衙役、以及周文正几人,俱在归还财产契书上画了押,此事便告完满结束。 周文正把银票钱财收妥,下仆将中小件家具、书画、瓷器等物搬上板车,他因准备与韩氏闹翻,为了不牵扯上郑家,早已从安国公府搬了出来,这些物事正好用上。 他顶着韩氏阴冷的目光,长揖到地,恭敬而有礼道:“母亲,儿子日常读书多有不便,不能与母亲同住,文正告辞,请母亲见谅。” 从周宅搬出的物事,装了十几辆大板车,而大头是银票银钱以及固产,包括足下这座二进宅子,也在归周文正名下了,韩氏能动的,不过是剩余那些粗苯家具罢了。 韩氏身躯微微颤抖,周族长周文正等人恍若未见,直接扬长而去,打道回府。 原地,只剩下一个嘴唇哆嗦的韩氏,她站了半响,直接瘫软在地,片刻后,哭嚎声起。 周文倩一路颠簸,再次踏足京城时,正是午后。戴着面纱的她一进门,迎接她的正是钗乱鬓散,哭得双目通红的韩氏。 她大惊,连忙上前搀扶母亲,“娘发生何事了?” 周文倩说话间,略略扫了四周一眼,眉心蹙了蹙。 此时,屋里只一个脂粉糊了老脸的韩氏,下仆们知道主家发生了大事,不敢往前凑,皆缩到外头去了。 “倩儿?”韩氏哭得眼前发昏,她愣了半响,才发现女儿回来了。她当即垂足顿胸,将今早的事说了一遍。 周文倩越听,脸色越沉,最后,她沉默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方对母亲道:“娘莫怕,嫁妆没了就没了。” 她虽如此说,但眸 底依旧闪过沉沉的阴霾。 “那个小兔崽子,早知道出城后,应该一并把他给卖掉!”韩氏后悔莫及,当初,就不该看那个庶子是个木讷老实的,就给留下来。 “卖掉”这词一出,周文倩面上马上一黑,她不自觉抬手,隔着面纱抚了抚脸颊。 “倩儿,”韩氏未觉,她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嫁妆少了这许多,那该如何是好,吴家怕是不依。” 说到此处,她话语一滞,惊诧抬头,问道:“倩儿,你怎么回来了?” 周文倩目光阴沉,避开母亲最后一个问题,只答道:“无须顾忌吴家。” 韩氏不解,微微蹙眉,她刚想再问,又见女儿面上覆着一层面纱,不觉转过话锋,“倩儿,你戴着这个东西作甚?” 说着,她随手一扯,给女儿揭下面纱。 厅堂死寂了片刻,随即,韩氏尖叫声倏地又起。 在母亲的哭嚎身体中,周文倩僵着身子,抬手抚摸到脸颊上,那里有一道浅粉红色的新疤。 ****** 几个管事仆妇被仔细检查过一遍后,方被引进锦绣堂,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带路,领着她们往里头走。 仆妇们面色如常,自侯爷离府,府卫进驻后宅,她们到锦绣堂给夫人回事时,都需如此,早已见怪不怪。 锦绣堂与钟瑞堂双方的纠葛,侯府世仆们虽不敢多说,但一个眼神交流间,大家都心知肚明,管事仆妇们回家后关起门,肯定会议论几句,但明面上却闭口不言。 沿着抄手游廊而上,过了月亮门,拐进南边的几间抱厦前,一个身穿青缎掐牙比甲的清秀丫鬟迎面而来,与众人打了招呼。 这个丫鬟便是美景,作为主母的陪嫁大丫鬟,哪怕是在府里当差十几年的管事媳妇们,也不敢怠慢,忙笑着应了几句。 美景进屋通禀过后,便回头领着管事媳妇进门,两名黑衣护卫没有离去,他们一左一右,分站在隔扇门之外,细心留意里外动静。 这几个人是他们领进来的,他们必须保证不出幺蛾子。 仆妇们鱼贯进屋,恭敬地给上首的郑玉薇请了安,被叫起让坐后,方在下手斜签着坐了。 “蔡嫂子,这月的月钱都发妥了么?”郑玉薇询问。 蔡嫂子恭声回道:“禀夫人,俱已发放妥当。”说罢,她呈上手上账册。 一个小丫鬟上前,接过账册,递到侍立在主母身侧的良辰手上。 郑玉薇点了点头,对账核实之事无需她管,待她下头的人核对两遍后,结果便会报上来。 随即,几个管理后宅的仆妇们,一一给郑玉薇汇报了差事完成情况。 郑玉薇仔细听了,这府里多年的管事媳妇确实不错,办事干脆利落,条理分明,她手下陪房再监管一番,事情便错不了了。 她理家根本无需耗费太多心力,虽现下身子沉重,但依旧游刃有余。 大管事孟东日前大病了一场,他年纪不小了,病愈后精力不如从前,抓着前院事务也就差不多了,郑玉薇没打算连后宅也一并压到他身上去。 再者,京中风声一日比一日紧张,男人如今却出门在外,郑玉薇若没有事情分散注意力,她必会更加惦记着,多思多想,反而不美。 如今这般张弛有度,反而最合适,回春堂那老大夫也很是认同。 处理完家中事务后,郑玉薇顿了顿,开口嘱咐道:“诸位,如今京中局势紧张,怕是无人不晓的。” 她扫了认真听说的众人一眼,继续沉声说道:“府里头要继续严守门户,日常菜蔬等物需要采买的,一律继续报到前院去,一并采买。后宅所有人等,不得擅自进出。” 自秦立远出门后,郑玉薇与老管家一致认为,此时需严守门户,于是,她下令,关闭大小府门,除了一个采买用的小角门外,余者不得进出。 老管家选了积年忠仆,每天上午,让这些人进出小角门采买以及打听些市井消息,其余时间以及人员,一律不许经过。 宣平侯府谨守门户,严阵以待。 其实,如今在京城,这样做的不仅仅一家,据郑玉薇所知,就连平头百姓都尽量减少出门次数了。 主母训话完毕后,众仆妇起身,齐齐恭声应是。 郑玉薇点了点头,便让众人散了。 她坐了一个多时辰,腰有些酸软,便被搀扶着起身,要走上一走。 正在这时,却有小丫鬟来禀报,说是侍卫统领王虎求见。 郑玉薇心中一跳,王虎为人严肃,恪守规矩,必要的事,他是绝不会求见的。 秦立远出门前,曾嘱咐过她,说有事会通过王虎传信,这大半个月来,男人窥得空隙,倒是修书两封,关怀过她与孩儿。 她心中 想着,应是夫君消息来了,连忙唤人叫进来。 李嬷嬷命人搬了一个插屏式小座屏风出来,横放在抱厦中间位置,接着大开抱厦厅所有隔扇门。 郑玉薇扶着大肚子,回到首座上坐下。 王虎很快来了,他刚跨步进了屋门,便停下脚步,面前是一座半透明绢纱屏风,不过,他始终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只恭敬地问安。 郑玉薇将他唤起,询问何事,王虎道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并非秦立远传信回来了,反倒是外头有人想递信进侯府,是给秦立轩的贴身小厮平安的,王虎派人追随而去,却是找到送信的,正是橡子胡同里的一户周姓人家。 王虎请示,主子欲如何处理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接下来,剧情便要快进一些辣! 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80章 统领王虎尽职尽责,他把那户人家给调查了个清楚明白。 据他所说,那周宅里,居住着母女二人,母亲娘家姓韩,而女儿不足二十,夫家日前被撸官位,她随着离京,但日前刚独身回来。 王虎顿了顿,又接了一句,说那女儿把头发放下,作未婚女子打扮,因而他猜测,大约是被休或者和离了。 一年前,秦立远调查周文倩时,领任务的另有其人,而王虎当时执行任务在外,他倒是不太了解那桩破事,这回是重新给查了一遍。 说罢,王虎抬手,托起一个小竹筒,他道:“若夫人要知道信上内容,请容属下细看后转述。” 秦立轩虽不是王虎的主子,但却是宣平侯府二爷,没有主子的示意或者必要,他不会主动看里面的东西。 郑玉薇听到周宅时,嘴角不由得微抽了一下,此刻忙拒绝道:“不必了,王统领。” 听了王虎的话,再结合原文,她不难推测到,周文倩这是又杀回来了。 事情她清楚,但该如何处理又是一个难题,私心里,郑玉薇并不愿意让这二人再勾搭在一起的。 但问题是,恐怕她是拦不住的。 周文倩是铁了心要找秦立轩的,现在虽因特殊时期的门禁,她能挡上一挡,但无需太久,外头最终会平静下来。日后恢复正常,周文倩再找上情郎,两人互通有无,那郑玉薇这个嫂子就里外不是人了。 秦立轩与周文倩的纠缠,她挡不住不说,硬插一手还会惹得一身腥。 且最重要的是,她夫君对这事的态度。 从前,秦立远给她细细分说过这桩破事,从他的言语以及行为中,郑玉薇不难看出,只要弟弟大事上不出差错,男人是不会紧紧拘束着对方的。毕竟,秦二快及冠了,算是个大人了,适当的尊重是要有的。 郑玉薇沉吟片刻,最终,她下定决心,开口道:“王统领,你看过信后,若无虞,便原样交到平安手上罢。” 王虎拱手应是,随即告退后出了抱厦。 “夫人,”良辰与美景一起搀扶郑玉薇,一行人出了抱厦,往前头正房行去,她有些疑惑,问道:“您为何不阻止那周姑娘?” 良辰听美景说过潭拓寺后山那事,很是愤愤不平了一番,王虎禀报时,她侍立在一边,事情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视周文倩如阶级敌人的她,自是不乐意看见对方得 逞的。 她蹙眉,嘀咕了一句,“当初她可气人了。” 郑玉薇抬手,止住欲训斥良辰的李嬷嬷,笑道:“如今身份不同了,我倒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涉及家中二爷,我就不便插手了。” 对于一直忠心耿耿的两个贴身大丫鬟,郑玉薇也很有感情,她解释一番后,看良辰恍然大悟,方微笑不语。 良辰不笨,不过就是没成婚,这些子夫家关系她感触不深,再加上一时气愤,才没想起来,郑玉薇点一点,她就透了。 想起成婚,郑玉薇倒是又忆起近来冒出的念头,良辰美景不小了,比她大了一岁多,虽丫鬟一般二十才配人,但寻摸着也差不多了。 郑玉薇不想委屈两人,从前便想着,放了她们身契,让她们嫁个良民,日后儿女也不必为人下仆。她还打算,过些时日,问了二人意思后,便让李嬷嬷寻摸一番。 如今见了王虎等人,郑玉薇倒是心头一动,这些精明能干,虽出身贫寒孤苦,但俱是良民,以侯府为家的府卫们便不错。 大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出去后,也是家境尚可的人家相当乐意迎娶的对象。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这话不是说笑,这些大丫鬟们,自小跟在小姐身边,不但有香火情,连见识本领都超人一等。 府卫们若是能娶到侯夫人的陪嫁丫鬟,那好处还要翻上几番。 郑玉薇扬唇,笑道:“良辰美景,你们夫人今日发觉,咱家这府卫不错,将来给你们各配一个,给嫁过去。” “夫人!您……” 两个丫鬟又羞又急,但偏郑玉薇身子沉重,她们片刻不敢撒手,只得咬唇垂首不语,不过,那耳根子倒是通红了一片。 郑玉薇含笑,与眸光一亮的李嬷嬷交换了个眼神。 ****** 平安得了小竹筒,不敢怠慢,赶紧往主子跟前一递。 不久后,郑玉薇便接到消息,他匆匆出门去了。 王虎看过传信,也得了主母意思,他往前院递过消息后,便开了门禁,让秦立轩顺利出了府。 秦立远留下来的府卫分成两拨,一拨固守锦绣堂,另一拨则继续拱卫侯府,俱由王虎统领。 王虎从前院里分出两人,尾随秦立轩而去,负责护卫他的安全,这要紧时候,他怕出了乱子就不好收拾。 消息递到锦绣堂,郑玉薇只点了头,示意知 道了,从做下决定那刻起,她就了然事情后续进展。 比较让她惊诧的,倒是另一回事。 秦立轩刚出门没多久,储玉居那边便使人报信,说是二夫人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自然是要请大夫的。 郑玉薇身为长嫂,当然要表示关心弟妹,于是,她打发人请大夫后,便询问张秋词病情一番。 那丫鬟面带急色,说主子晨起时已有不适,只是说并无大碍,不让请大夫。只是,过了不足两个时辰,张秋词忽而就呕吐不止,很是吓人,唐嬷嬷连忙派她过来了。 郑玉薇闻言,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主母,基本每个院子都会放上一些 耳目,以便掌控后宅情况,储玉居自然有。秦立轩张秋词有了夫妻之实,夜里行房过后,肯定会叫水,这动作瞒不过耳目,因此郑玉薇是知道的。 身为一个怀孕的小妇人,郑玉薇早些时候虽不怎么孕吐,但还是会有的,因此她一听呕吐这词,就遐想翩翩。 不会这么凑巧吧。 郑玉薇定了定神,挥手打发报信丫鬟。 钱大夫很快就到了,午膳前,储玉居喜讯传来,张秋词真的怀上了,胎儿已有一个多月大。 郑玉薇心情有些复杂,赏了报喜丫鬟后,又命李嬷嬷选些物事送到储玉居,贺张秋词之喜。 至于亲自贺喜,郑玉薇就不去了,她身子沉重,外头不比锦绣堂,生产前,她压根没打算出门。 她命人传话管事仆妇,日后储玉居所需,要更紧上几分,便算表了一番心意。 “夫人,那周表姑娘与二爷,是无论如何都要搅在一块的,您阻几个月,根本无补于事,反而自己落不得好。”李嬷嬷见自家姑娘有些怔忪,她忙柔声劝说。 在李嬷嬷看来,这事她姑娘插不了手,也不能插手。 郑玉薇回神,笑了笑,对李嬷嬷说道:“我知道的,我可不会为了别人为难自己,嬷嬷不要担心,”她就是有些惊讶,这事怎么这般凑巧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许秋词早一日发现怀孕,她估计,秦立轩也不会拒绝出门看周文倩的。 “老奴看着,那二夫人是个有成算的。”李嬷嬷想了想,说:“夫人无需替她多想。” 那倒也是,观张秋词此人,并不是个自哀自怨的。反正秦周二人早晚要混在一起 ,她此时有了孕,一旦生下嫡子,便无任何后顾之忧了,周文倩怎么折腾,估计她也能从容应对。 “嗯,我知道的。”郑玉薇点点头;“先用膳吧。” 她有些困了,还是用过午膳后,先歇一歇吧。 午后睡了一觉,再次醒来,郑玉薇精神满满,刚与腹中孩儿说了片刻话,王虎便遣仆妇来报,秦二回来了。 王虎让仆妇转述,说是并无差错,郑玉薇点点头,也没在意。 她打发了仆妇后,略坐片刻,被良辰美景搀扶起身,走了大半个时辰,刚想停下歇歇,不想,一个意向不到的人来到锦绣堂。 这人便是张秋词。 郑玉薇满心疑惑,这张秋词来找她有何事?这时间太过凑巧,难道是秦立轩要与周文倩双宿双栖,她来求援的? 她摇了摇头,张秋词并不像一个这样的人。 在秦张两家结亲前,郑玉薇与张秋词见过数次,虽是寥寥数面,但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极不错,她觉得,对方是一个头脑清明、胸有丘壑的女子。 事实上,张秋词进门后一切作为,俱符合郑玉薇当初的印象。她一步步走近秦立轩身边,时至今天怀上了孩子。 郑玉薇并不觉得,张秋词会多欣赏秦立轩,只不过,这世道对女子极严苛,张秋词哪怕不喜秦二,她要在秦家站稳脚跟,拢住夫君与生下嫡子,都是必须的。 张秋词做得极好。 对于张秋词的的到访,郑玉薇是万分不解,不过她也没打算怠慢刚诊出身孕的妯娌,便立即打发人,先迎对方到花厅奉茶,她马上便来。 “夫人,这二夫人突然到访,不知有何事?” 良辰搀扶着郑玉薇,行至软塌旁坐下,她一边与美景为主子略略整理衣饰,一边疑惑问道:“她难道要夫人主持公道吗?” 不得不说,张秋词来得确实凑巧,让知悉事情经过的众人都有所疑惑。 毕竟,这是秦二夫人进门后,首次造访锦绣堂。 秦立轩成婚时,正是秦立远夫妻与姜氏矛盾升级,钟瑞锦绣两堂暗流汹涌的时候,郑玉薇甚至连张秋词敬茶认亲都没有出席。 张秋词是个聪明人,她虽不知前后,但宣平侯府里诡异的气氛却感知无误,她能猜测到一些,因此,近半年时间,她一次都没有出现在锦绣堂。 换而言之,自洞房那次匆匆瞟一眼 后,秦氏妯娌是没见过面的。 因此,良辰方觉得,这二夫人是来求援的。不过,储玉居这消息也太灵通了,要知道二爷早上才接到书信出门,刚回来不过一个时辰功夫。 要知道,张秋词进门不足半年,也没有掌管中馈。 听了良辰问话,郑玉薇倒是摇了摇头,她始终觉得,如张秋词这么一个进退有度的人,不可能遇事就先惊慌的,想当初那么艰难的局面,她都顺利给打开了。 “好了,咱们别胡乱猜测了,出去看看就知道。”郑玉薇笑笑,站起身,往外头行去。 张秋词此行,必然有求于锦绣堂,求援可能性不大,或许她想打听些消息,或者刺探大房的态度亦未可知。 见到人了,一切都能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第81章 郑玉薇身怀六甲,身子沉重,而张秋词是妯娌,一家人,她也无需穿戴隆重,略略整理衣饰后,便扶着良辰美景的手,往前头行去。 沿着抄手游廊而上,绕过两棵枝条虬结的海棠花树,便到了小花厅。 郑玉薇跨步进了厅中,抬眼便见张秋词,她一身淡雅衣裙,面容恬静,正端坐在两溜玫瑰椅的左侧第二张。 张秋词见她进门,便站起迎上前两步,屈身见礼。 郑玉薇站定,笑语虚扶,并还了个礼。 张秋词果然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她与郑玉薇保持足有七八步距离,并没打算再接近。 她忆起领自己进门,此刻守在花厅外的府卫,眸光微闪,看来,她那婆母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张秋词顺势起身时,视线微垂,落在自己的腰腹,心下倒是略略一沉。她从没打算与大房对上,希望婆母脑子够清楚,不要损伤秦家兄弟的情分。 与秦二相处一段时间,张秋词很清楚,她这夫君脑子里缺了一根弦,在他眼里,母亲慈和,长兄严厉但极好,一家人再和谐不过。 秦立轩父亲去世多年,长兄承爵已久,他时至今日,已久能保持这种想法,侧面很能反应出一个事实。 那便是他与长兄关系必定极好,一路平顺,并没有遭遇残酷现实的磨砺。 这般极好。 张秋词希望,秦氏兄弟的好感情能一直延续下去,将来她的孩子能依仗着伯父与侯府,谋个好前程。 想起姜氏,她的眉心不可察觉地微微一蹙,有这么个闹心的亲婆母,也是一件极为烦扰的事。 小花厅里。 妯娌二人见过礼后,便各自落座,小丫鬟捧着填漆小茶盘上前,奉上热茶。 郑玉薇接过茶盏,呷了口茶,随即放下,笑着说道:“二弟妹,我与从前一般,唤你秋词可好。” “自是极好。”张秋词扬唇,笑意盈盈。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张秋词没再废话,直接笑着说:“大嫂,我此次前来,实有一事相求。” “哦?”郑玉薇面上微带惊诧,侧头询问道:“秋词有何事?且细细道来,若事有可为,我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张秋词那白皙的清秀面庞上,露出了感激之色,她抬眼说道:“如此,我先谢过大嫂了。” 郑玉 薇眸中适时露出疑惑之色。 “是这样的。” 张秋词接着就开口,说出这趟前来的目的,她道:“二爷未成亲前,因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女子,他为人纯挚,与此女情愫暗生,却因两人家世相差甚远,只得各自婚嫁。” 说到这里,她抬目询问道:“想必大嫂有所耳闻?” 张秋词表情如常,像是诉说着一对无关紧要的小情侣,说到两人劳燕分飞时,面上甚至露出些许惋惜之情,一点都不似说自己的新婚夫君。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顶着她直直的目光,点了下头。 姜氏秦立轩当初那般折腾,宣平侯府人尽皆知,张秋词进门后,只要有心,肯定能打听出来。 更别说,在秦张两家定亲前,郑玉薇是暗示过张秋词的,她不可能不知道,于是,便直接承认了。 张秋词见郑玉薇点了头,又接着说下去,她微叹一声,目露惆怅,道:“那姑娘是个命苦的,嫁人没几个月,便守了寡,夫家不想耽搁她,便一纸和离书放她回娘家另嫁。只可惜,她路上遇见意外,倒是伤了脸,怕是不好议婚了。” 什么?周文倩居然毁容了! 郑玉薇闻言惊诧万分,这倒是她意料之外了。 原文她只看了前头一半与结局,后面一截子再无兴趣,便撒了手,是以周文倩是否毁容,郑玉薇是不知道的。 此刻她有些恍然,若原文亦如此,那这就难怪周文倩要巴着秦二了,一个毁容的女子,还是再嫁之身,在这古代,确实是难觅好夫家的。 放低要求倒不是不行,不过她觉得,周文倩是绝不可能看上那起子既小门小户,又垂涎妻子嫁妆的男人。 只是不知道,周文倩那伤到底是深是浅。 郑玉薇心中惊异,面上却不显,一如既往地目露疑惑,听张秋词继续说下去。 “那女子是个可怜人,又与二爷有几分缘分。”张秋词目露怜惜,她道:“我想着,若是将她迎进门来,伺候着二爷也是好的。” 张秋词此言一落,郑玉薇震惊了,她这是要替秦立轩纳周文倩为妾? “你……”郑玉薇顿了顿,却不知从何说起,按说,张秋词很清楚这事才对,她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张秋词一笑,道:“二爷心软,看不得人受苦,这主意是正好。不过,娘却不喜周氏,因此,我想着若是大哥大嫂同意 了,那便更好。” 她说罢,便抬眼看着郑玉薇。 郑玉薇到底受过好几年的贵女教育,对于古代贵妇的心理也能揣摩到一二,刚才消息太过突兀,因此她吃惊,缓了缓,心中一转,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她面上波澜不兴,微笑地接过话,道:“秋词如此贤良,秦家之幸也,只是侯爷的意思,我却是拿不定的。”郑玉薇顿了顿,想了片刻,又说:“要不,你稍等几日,我再与你说。” 王虎自有与秦立远传信的渠道,当初男人出门前,特地嘱咐过她,家中有事,可通王虎告知他。 郑玉薇原不敢擅用这渠道,只秦立远来过两次信,里头都是惦记关怀她母子之言,且在信笺末尾,还让她回信。 因此她知道,京营通信管制应不算太严,又或许男人另有手段,自己偶尔去信,是无妨的。 是以,她今日便如此说话。 张秋词自然说好,又笑语了几句,她便适时告辞。 郑玉薇站起,让良辰替她相送,待得张秋词离了花厅,她方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原路返回。 回到屋里后,郑玉薇吩咐取来纸笔,将此事细细写了,然后用漆封住,再使人唤来王虎,让他将信件传于秦立远。 王虎领命而去。 待一切事了,郑玉薇用过晚膳,梳洗后卧于榻上时,憋了半天的美景方疑惑问道:“夫人,二夫人她……” 美景面露难色,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这世上真有如此贤良大度的妇人?好吧,就算有,但据她观测,二夫人也不像这种人吧。 郑玉薇放下手上书卷,睨了美景一眼,笑道:“你安心吧,咱家这二夫人,可聪明着呢,用不着你担心。” 想透彻之后,郑玉薇颇为佩服张秋词,这道理很多人都懂,但真身临其境,能这般理智而当机立断的女子,却是极少。 夫君只有一个,谁能忍心在自己心头上割肉。 ****** 张秋词主仆出了锦绣堂,便直接转向东,一行人往储玉居而去。 “二夫人,……” 碧莲与唐嬷嬷虚扶着主子,她心有疑惑,又愤愤不平,只不过,张秋词教训她多次,她不敢再随意说话,心中气恨也只支支吾吾。 唐嬷嬷一皱眉,瞪了碧莲一眼,碧莲便怯怯抿唇不语。 再走了几步,便到了花园子边缘的开阔处,张秋词缓步走在白玉甬道上,与身后仆妇拉开几步距离。 张秋词拍了拍碧莲的手,对唐嬷嬷摇了摇头,她这丫鬟是个好的,以前憋不住话,最近训了几回,倒是大有长进了。 “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妥当的法子。”她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张秋词声音极低,只容她们三人听见。碧莲闻言似懂非懂,不是很明白,不过,她倒能察觉到主子的意思,那就是不让那贱婢好过。 这就行了,碧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张秋词仅说了一句,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她唇角微微扬起,面上似笑非笑。 人放在外面,她鞭长莫及,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本朝律,毋以妾为妻。意思是绝不可以抬妾为妻,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两者界限分明。 有妾无妻的男子,是未婚男子;若丧偶男子,则需要另聘闺秀为填房,妾室,哪怕是二房,也不在考虑之列。 如此,纳进家门后,周文倩便是妥妥的妾,一辈子的半婢,主母坐着她站着,主母用膳她布菜,主母闲坐她打扇,谁也挑不出岔子来。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且以秦立轩那性子,张秋词也绝不会那般做,反之,她会好好待这“新妹妹”。 这些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张秋词并不在意,打蛇向来要正中七寸,才是正道。周文倩进门后,必然是随主母住在储玉居的,届时,给对方安排给小跨院,便算极好了。 储玉居时什么地方? 储玉居正是张秋词的地盘,届时要施展手段,拿捏住对方的七寸,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别的不说,单单一点,让周文倩生不出儿子来,那便完事皆吉了。要知道,勋贵官宦世家们,后宅主母一代接一代,很多手段与物事,皆是周文倩之流无从得知的。 因此,哪怕她与秦立轩爱得死去活来,天荒地老,也是不妨事的。 妾,说到底,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二夫人,当心些。” 行至台阶前,唐嬷嬷搀扶着张秋词,忙轻声嘱咐道。 张秋词点了点头,抬步上了台阶,沿着廊道继续走着。 她的手覆在腰腹位置,微微吁了口气,当务之急,是她必须尽快生下嫡子。 没有儿子 ,女人便立不起来。 张秋词自觉比不得大嫂,郑玉薇不着急,因为男人的心牢牢地系在她身上,且夫君说一不二,自己不同,还是争取诞下麟儿为好。 她抚了抚腰腹,希望这次是男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大么么~ 还要感谢读者“淡然”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第82章 一行人回了储玉居,张秋词跨进正房,等在首座的秦立轩闻声抬起头。 “夫君,”张秋词笑意盈盈,迎上前去,握住秦立轩当时手,眸含柔光,道:“妾身,幸不辱命,大嫂答应了去信与大哥说上一说。” “如此甚好。”秦立轩早站起身,搀扶着张秋词,他面上有欣喜,又带着愧疚,低头看着妻子,道:“词儿,委屈你了。” 今早,他竟接到久违的书信,信笺中虽语焉不详,但周文倩却隐有轻生念头,秦立轩当即大惊,而后心急如焚,他来不及知会妻子一声,便急急出了门。 朝局瞬息万变,竟牵连到倩儿一个弱女子,让她无辜守寡,又和离出门,后还伤及了脸面。 周文倩心神俱伤,要不是有老母在堂,怕是也不会返回京城了,不过,就算如此,她依旧常有轻生之念。 韩氏哭哭啼啼,说是女儿怕是寻不着人家了,若是她一朝老死,那女儿恐马上追随。 秦立轩虽苦苦劝说,但收效不大。 虽说男人多重皮相,此话确不假,谁不喜欢伴侣容貌俊秀呢?但秦立轩对于放在心里的人,却并非如此,他见周文倩如此情状,心疼如绞,一时脱口而出,说是想照顾对方。 男人要照顾无亲缘的女人,基本只有一个法子。 秦立轩那话出口后,心反倒是定下来,若周文倩愿意,他希望迎她进门为妾。 今非昔比,从前秦立轩肯定不会如此想法,他觉得这是玷污了心上人,只是现今这般情形,细思一番,这竟是唯一的出路。 面上有疤,视为大凶之相,哪怕周文倩脸上疤痕不深,但有就是有,时人很看重这个,家境能过得去的,都不会愿意讨这样的儿媳妇。 韩氏母女闻言犹豫,秦立轩一再劝说,她们终是答应了。他立即往回赶,希望尽快落定此事。 但出了周宅没多久,秦立轩发热的头脑就冷静下来了,他发现,这事儿不好办。 母亲兄长不必说,便是一向说欢喜周文倩的张氏,他也有了一丝不确定。 秦立轩心怀忐忑,回到了家中,不想,一进家门,喜讯便迎面而来。 张秋词有孕,他将要为人父,秦立轩是欢喜的,只是,今早的事压在他心头,便将这喜意浇熄了过半。 他本来想与张氏商量那事的,但现在这境况,秦立轩也说不出 口。 倒是张秋词察觉了他的心神不属,主动出言相询,秦立轩犹豫,但架不住妻子一再柔声劝说,他便如实道来。 张秋词听罢,不但立即欣然应允,且主动提出,由她出面,求得大嫂同意,再让大嫂劝说大哥,大哥只要不反对,事便算成了。 秦立轩自然惊喜,他连连表示赞同。 接着,便有了张秋词出门,到锦绣堂一行的事发生。 秦立轩搀扶着妻子,让她坐下歇息。他握着张秋词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为了曾经有过的些许小人之心而惭愧,又看着妻子刚怀了身子,便费心为自己奔波而怜惜。 “词儿,你真好,我日后定当待你更好。”秦立轩温柔凝视妻子半响,方轻声说了一句。 确实,妻子今日一举,不但解了他燃眉之急,且更能从侧面看出她的心意,若说从前两人相处得不错,经过这事,张秋词是彻底走进秦立轩的心。 张秋词满目柔情,面带娇红,她轻声说道:“我只寄望,夫君不要忘了我娘俩。” 秦立轩站在张秋词身前,他将妻子搂住,立即回道:“词儿,我绝不会如此。” “嗯,夫君我相信你。”张秋词偎依着秦立轩,微微点头。 夫妻间温情脉脉,她面色婉柔,半响,方微微垂眸,遮住目中思绪。 ****** 那天将信交给王虎后,隔日下午,男人的回信便到了。 郑玉薇捧着大肚子,斜靠在美人榻上,把信封上的火漆拆了,拿出信细看。 信中依旧是关怀她娘俩的温言细语,郑玉薇粉唇噙笑,细细看下来,最后在信笺的末尾处,看到了秦立远对那事简单的回答。 男人让她无需多管,二房有了主母,那破事儿就交给张氏处理便可。 末了,他又嘱咐几句,让小妻子放心调养,产婆乳母之类的事儿,他早已安排妥当,她无需费神。 夫君其情殷殷,关怀怜惜之意跃于纸面,郑玉薇唇畔笑意愈深,心中甜蜜。 她又仔细看了一回信,方仔细将信笺放回信封。 良辰从镜台下的木屉取出一黄花梨匣子,捧上前来,郑玉薇将匣子打开,把手里的信放置其中。 她顺手翻了翻,匣子内的信不多,仅数封,不过全因男人身处军营,传信不易。 她把匣盖阖上,良辰 小心放回原处。 郑玉薇沉吟片刻,然后吩咐美景,让她往储玉居跑一趟,传话张秋词,就说,侯爷并不反对。 男人的意思,郑玉薇很了解,他这是不耐烦理睬这桩破事了。 其实,这倒实属平常,时人看妾室之流,说得难听些,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是个物事。伺候主母,供男人取乐,便是她们的定位。 先前,因秦二欲娶周文倩为妻,秦立远才会反对的。 妻者,齐也。一个不稳妥的妻室,能带累一个能力不错的男人,更别提如秦立轩般本领不大者。 但若是纳妾,只要弟弟没有干出宠妾灭妻之事,或许弄得膝下连嫡子都没有,他肯定不会分神搭理的。 郑玉薇估摸着,对张秋词能力的肯定,估计也是促成秦立远完全撒手的理由之一。 她吩咐美景传了话,这天下午过后,秦二纳周文倩进门的事宜便忙活开了。 也不知道是否张秋词之功,反正姜氏这回倒是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钟瑞堂与锦绣堂一般平静。 这事儿,郑玉薇交给蔡嫂子了。 张秋词虽怀着身子,但依旧尽心劳力,她协同蔡嫂子,打理房舍、布置新房、遣派仆妇等等,事无巨细皆费心劳力,虽是纳妾礼,依然办得有声有色,给足将进门的周氏脸面。 她这样做,效果是显著的,据储玉居耳目报来,秦立轩感动得无以复加,一再劝说妻子不要劳累,以免伤了孩子,且便是这一个月时间,他依旧歇在正房。 虽然,两人一人睡外屋,一人睡里屋,但这事也很了不起了。 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是秦立远,在时下的大家规矩里,妇人怀孕后,男人是不歇在她屋里的,若有身子的是正妻,那就更悲剧,不但不能同房,还得给夫君安排女人睡。 张秋词让他回去,也说要给底下丫鬟开脸,好伺候夫君,但秦立轩坚定拒绝了。且他不但拒绝妻子的安排,便是连母亲赏下来的丫鬟也让一并退回去,独身睡在储玉居正房外间。 郑玉薇击节赞叹,张秋词这一手实在漂亮。 她不但在夫君心中地位飙升,还免了让一屋小星儿扎眼睛,最重要的是,给将要进门的周文倩埋下多少钉子。 按这发展程度,若日后周文倩给秦二哭诉,说主母为难她,怕秦立轩最多也就将信将疑,且很有可能觉得是误会。 说不定 ,他还会让周文倩放宽心,细细体会张氏的好。 周文倩这回,是碰到硬茬子了。 郑玉薇兴致盎然,关注着储玉居连场大戏。 没办法,怀孕的日子无聊,夫君不在身边让人牵挂,外头一日比一日紧张的风声更让人不安,偏郑玉薇身子沉重,她不敢多思多想,以防伤了孩子,只好努力转移注意力。 就这样,在郑玉薇怀孕快八个月的时候,周文倩被一顶粉色小轿,从角门抬进了宣平侯府,往储玉居内左侧的小跨院而去。 从此,宣平侯府二房就多了一个贵妾周姨娘。 隔日,郑玉薇领着良辰美景一干丫鬟,如往日一般听转播,正当几人津津有味地听了一半,却有一各小丫鬟来报,说是二房的周姨娘到了锦绣堂院门外,说是欲与郑家表妹一聚。 小丫鬟也知道不妥,但周文倩说是夫人表姐,她不知底细怕耽误事,只得怯怯地往里头报去。 良辰美景原坐在小杌子上,听到此言,当即气愤站起,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要不是理智还在,两人立时便要冲出去理论一番。 “夫人,这人脸皮子甚厚。”美景对桃林一事耿耿于怀,立即咬牙挤了一句。 郑玉薇摆摆手,两人便没再作声,她抬首,吩咐那小丫鬟道:“你传话下去,我无周表姐,不过这府里倒是有个周姨娘,你一切按规矩办事即可。” 妾是半个奴婢,无论这妾贵还是贱,而侯夫人的表姐则是主子,若郑玉薇今日见了她,或者让周文倩进了锦绣堂,她的身份便会特殊起来,非但张秋词不能随意拿捏她,便是下仆们也同样高看她一眼。 周文倩倒是想得美,只可惜别人也不全是傻子。 不要说昔日的所谓表姐妹,经过一连串的变故后,早已毫无情分,就算周文倩依旧是安国公府表小姐,只要她当了秦二的妾,郑玉薇依旧会如此行事。 无规矩不成方圆,妾就是妾,妻就是妻,自打周文倩小轿进门那一刻,此事便无法更改。 给了周文倩脸面,便是明晃晃打压了妯娌,郑玉薇身为超品侯夫人,秦氏宗妇,哪怕与周文倩关系亲如姐妹,亦绝不可能如此行事。 更别提,两人之间还有如此之多的龌蹉。 郑玉薇晒笑,这周文倩以为世上,还就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呢。 不过,她也无需生气,两人身份早已天差地别,她根本不必再 留神此人。 廊下那小丫鬟见主母没有呵斥,很是欢喜,遂安下心,脆声领命而去。 她快步走过穿堂,出了院门,没等周文倩询问,便站在台阶上道:“我家夫人正在歇息,姐姐们也没听说夫人有个周姓表姐。” 小丫鬟颇为气愤周文倩给自己挖坑,她下颌微扬,高高在上,垂目俯视阶下周文倩,目光带些鄙夷,拖长调子道:“周姨娘,你还是回去吧,若有事禀告二夫人即可。” 话罢,小丫鬟便转身回去,半个眼神也没多给周文倩。 翠儿闻言气愤,脚下一动,便要追上去理论,周文倩却手微微一抬,不动声色地挡住她。 周文倩面色微沉,瞥了守在院门的黑衣府卫一眼,那府卫们面无表情,不动如山,仿若没有看见方才闹剧。 “走吧。”她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莲步轻移,一如方才来时一般。 只不过,周文倩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攒成拳,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周文倩抬眼,扫了这描金绘彩的宽敞廊道一眼,眸光暗沉,虽不如人意,但这宣平侯府她最终还是进来了,只可惜,却是无甚依靠。 想起早晨时,一再嘱咐她要到正房请安,并细细说着张氏好处的秦立轩,周文倩红唇抿紧。 周文倩很清楚,当初秦立轩对她是何等情深,而现今不过是半年时间,张氏便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由此可见,对方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看来,她还是先在二房站稳脚跟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第83章 在郑玉薇看来,二房的事,早大局已定,周文倩与张秋词,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现在,不过就看周文倩有没有踩到主母的底线罢了。 其实客观说来,若张秋词不将感情投放在秦二身上,在此事上,她是利大于弊。最起码,有了周文倩这个糟心角色,能吸引姜氏太多注意力。 作为母亲,多半是喜欢操心儿子的房里事的,哪个亲娘乐意儿子只守着媳妇过日子,尤其秦立轩还是唯一的儿子。 若没有周文倩,姜氏赏下通房丫鬟,秦立轩不乐意的话,那这错处便要归了张秋词的,婆母要折腾看不顺眼的儿媳,有的是让你说不出苦处的法子。 但若是秦立轩没拒绝,一屋子小星,哪个正房能不扎眼睛?且最让人糟心的,还在后头。庶子庶女若有了,那坏处不必多说;但若没有,那便是正妻不贤的证据。 现在好了,有了周文倩,一切都有了最佳解释。毕竟,秦立轩之前为了她有多折腾,宣平侯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 周文倩确实有心计,但若没有她,谁能保证别的妾室心地纯良?且对方便是一开始良善,有了亲儿女后,那也不可能没有小心思的。 勋贵官宦之家中,如郑明成秦立远般专情者,实乃凤毛麟角。 哪个男人没有妾室通房? 哪个都有。少则两三个,多着十来二十个,更有甚者,家里玩了不够,还往外头寻摸的。 一个周文倩虽烦些,但能抵那么多糟心事,张秋词认为,太值当了。只要这周氏生不出男胎,她十分乐意把对方留下。 就譬如她的婆母姜氏,本来对儿媳独霸儿子不喜,但现在张秋词怀孕,秦立轩歇在正房也不过睡在外屋,余下的时间,都留在小跨院了,姜氏的不喜之情便转移到周文倩身上了。 尤其是姜氏第二次赏了丫鬟,却遭秦立轩再度拒绝的时候。 姜氏当然不会自降身份,亲自训斥儿子妾室,但她只需吩咐一声,就够让周文倩喝一壶了。 新仇旧恨相加,周文倩刚进门,便屡遭姜氏折腾。秦立轩怜惜命途坎坷的心上人不假,但他同时也是极孝顺的,此刻夹杂其间,实在是为难至极。 有人吸引火力,张秋词着实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能安心养胎。天知道,她自归秦门,便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二房鸡飞狗跳,张秋词却悠闲舒心,这般下来 ,便是忠仆如唐嬷嬷等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周姨娘进门后,确实有万般好处。 嗯,只要小跨院那边,生不出儿子便可以了。 再说锦绣堂这边。 郑玉薇听了几天转播后,因张秋词手段高明,情况一边倒,她逐渐便没了兴趣,闲暇下来,又开始惦记男人了。 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旺盛的生命力,压抑不住记挂秦立远。 外头风声愈紧,老皇帝已经有几天不朝了,想想他老人家的身体,便是不通朝事如郑玉薇者,都知道要大事不好了。 她心下愈发忐忑,焦虑得厉害,哪怕从原文知道,三皇子是最终胜利者,亦不能让她镇定自若。 其中多少艰难险阻,疾风骤雨,又岂是轻易能带过去的。 郑玉薇控制不住自己,她有时候会胡思乱想,要是,情况与原文不符呢? 这个念头一旦浮起,便立即被郑玉薇压下去,顺便呸呸两口,好的灵坏的不灵。 只是,思想这玩意儿,便是本人也很难彻底控制的,郑玉薇虽尽量转移注意力,但这个念头总在不经意间浮起,让她栗然一惊。 哪怕郑玉薇努力调节,但这些忧虑与惊惶总在不经意出现,半月过去,她因怀孕而丰腴的脸颊消瘦了些,虽依旧唇红齿白,但却瞒不过身边伺候的人。 她由于年纪不大,怀孕后一直悉心调养,避免进补过度,让胎儿过大,因此,她现八个多月身子,腹部虽隆起,但身材只是圆润了一些,看起来一点不胖。 她这么消瘦些许,马上就能看出来了,一众陪房忧心忡忡,李嬷嬷变着法子让她多吃些,良辰美景费心思逗主子高兴。 郑玉薇知道这样不好,她也一直努力配合,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便是男人自上回后,就没再传信过来,郑玉薇也努力忽略着,每每想起时,她立马抚摸腹部,默念着孩子,半响后待平静些,就干些其他事。 如此,又过了几天。 这日清晨。 天蒙蒙亮,郑玉薇侧躺着,拥被而卧时,她终于收到男人的消息了。 厚底皂靴踏在庭院的白玉甬道上,一下紧接一下,脚步声沉稳有力但相当急促,由远而近,迅速往正房方向而来。 郑玉薇此时已经怀孕八月出头了,再过一个来月,便是瓜熟蒂落之时。 她身子沉重,已不能仰卧,李嬷嬷几人轮流领着小丫鬟,守在里屋,以便随时伺候。 卯正时分,正是郑玉薇平时酣睡之时,只是不知为何,今天她却睡得不□□稳,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 她心中栗然一惊,瞬间睡意全无,倏地睁开双眼。 郑玉薇侧耳倾听,她发现,那脚步声竟非幻觉,是确有此事。 且这脚步声沉重,不是穿着绣花鞋的女仆能走出来的。 那是,王虎? 郑玉薇心中一震,连忙以手撑床,欲要坐起。 睡在脚踏上的美景很警醒,她听到动静,赶紧一个轱辘爬起身,一把撩起镂金折枝花云鹤纹杏黄锦帐,嘴里急急问道:“夫人,可是要翻身。” 此时,已有小丫鬟掌了灯来,郑玉薇就着美景搀扶坐起,抬手止住她的话,沉声吩咐道:“伺候我更衣。” 这种时间,王虎匆匆赶赴锦绣堂,怕是有大事。 庭院里的脚步声一路奔至正房前,方堪堪止住。 美景也留意到了,她连忙取了一套常服,回来欲伺候主子穿衣。 这时候,李嬷嬷撩起内屋门帘子,进了门,急步来到拔步床前,禀报道:“夫人,王统领求见。”她语气有些急,很显然,也知道事关机要。 果然是王虎。 郑玉薇面色沉凝,目光坚定,她点了点头,吩咐加快速度穿衣。 李嬷嬷上前,与美景一同麻利伺候郑玉薇换上常服。 她惦记主子,不过卯时便起了,往正房行来,刚好遇上王虎。李嬷嬷也是经过事的人了,她一边手上有条不紊动作着,一边嘴里连连打发小丫鬟,让其赶去小厨房,让备些好克化的膳食。 不过盏茶功夫,郑玉薇便打点妥当,她站起身,被搀扶着出了内屋。 事态紧急,连往日的绢纱屏风都省了去,郑玉薇一坐在上首,便让赶紧把王虎请进门。 王虎跨步进门,也没抬头,垂目行礼后,他不待主母发问,便立即沉声禀道:“夫人,侯爷刚刚传信回府,命属下马上带夫人等出府。” “落脚之处,一切俱已准备妥当,请夫人稍加整理,巳时前出门为宜。”说罢,王虎奉上书信一封。 郑玉薇点点头,马上应道:“自当如此。”随即,她示意美景上前接过书信。 王虎闻言 松了口气,主子传书两封,其中一封给他,信中命他尽快领夫人出城,前往早已准备好的地方落脚。主子语气严厉,很显然事情紧急,他方才就怕夫人是女流之辈,不知道厉害,零零碎碎收拾太久,耽误了时间。 如今看来,他主子果然目光如炬。 随后,郑玉薇道:“后院众人,交予我知会,王统领自去可也。” 王虎立即应了是,行了礼退出,急步往前院而去。虽早有准备,但这会子真出门,他要安排的事情亦是极多,一刻也耽误不起。 等王虎出门后,郑玉薇接过美景递上的信,她垂目一看,正是秦立远亲笔。 她拆了火漆,展开信笺,快速浏览。 这信极短,只有几句,说的话语王虎禀报无异,只在信末添了一句,“吾甚安,勿念。” 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男人所书,不过笔迹有些急切,很显然是匆忙之下写下的。 郑玉薇心中急跳,很显然,这是京中巨变要来了。 “李嬷嬷,”郑玉薇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沉声吩咐道:“你立即命人,赶往钟瑞堂、储玉居两地,道明此事,并说……”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晨正时分,需赶到第二道垂花门外,逾时不候。” 提前了半个时辰。 听秦立远说过其中关窍的郑玉薇,深知其中厉害,要是晚了半步,九门关闭,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本就不易,她可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成为秦立远掣肘。 虽然事情不一定,但这个险不能冒。 郑玉薇本想晨初时分就出发的,但转念想想,现在已是卯初,张秋词等人应未起,不足一个时辰准备,也太紧了些,因此她才稍松了松。 李嬷嬷领命,立即拔腿出门,吩咐稳妥人传话去了。 “良辰美景,”郑玉薇抬头,道:“按咱们早商定的法子,收拾起来,行囊些便好,无需繁复。” 之前,秦立远给她透过底,说是可能需要离府。有备无患,这段时间里,郑玉薇早就暗暗开始做准备,如良辰等心腹,虽闭口不言,但早就参与到计划中,是一清二楚。 就连需要带上何物,主仆几人都反复讨论过。 这时郑玉薇命令一下,良辰美景便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此时,天色依旧昏暗,但锦绣堂灯火通明,整个院子都忙碌起 来。 李嬷嬷吩咐妥当后,返身回了正房,她见郑玉薇神色凝重,忙上前轻声道:“夫人,先用些早膳吧,老奴吩咐厨下备了些好克化的。” 大人能饿,但腹中小的可饿不得,更何况,等会儿就出门,午膳都不知能否出如常,更应吃得饱些。 李嬷嬷微微蹙眉,她转头吩咐小丫鬟,让小厨房多备些点心,路上可以用。 郑玉薇点头,确实如此,随即她站起,被李嬷嬷搀扶着往稍间行去。 道理她都懂,但郑玉薇挂心夫君,心中烦扰,有些食不下咽,却是难以控制的。 不过,她依旧努力咽着,选些非汤水的食物,尽量多吃些。 郑玉薇抬手轻抚腹部,心中默念:宝宝,你出生时,你爹爹肯定能好好守着咱娘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还要感谢: 读者“圈圈个叉叉”扔了1个地雷 读者“yj咯咯哒”扔了1个火箭炮 读者“yj咯咯哒”扔了1个火箭炮 大么么! 第84章 清晨的储玉居,天蒙蒙亮,该上值的仆妇早已起身,无声的忙活开了。 守门的婆子打了个哈欠,刚准备抽开门栓,一阵猛烈的拍门身从外头响起,她眉头一皱,刚准备吆喝一声,不想外面那人已连连催促起来。 门外人自称是锦绣堂来传话的,有要紧事儿。 守门婆子一慌,连忙开了门,把人迎进去。 事情很突然,庭院里有了一阵小骚动。 正房内屋的张秋词刚睁眼,便见唐嬷嬷急急撩起门帘,撞了进来,“夫人,夫人,锦绣堂来人传话了。” 这种时候?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暗自心惊。 张秋词一边坐起,一边沉声吩咐道:“马上将人让进来。” 一个头上梳着圆髻,斜插一根金簪子,衣衫周正的中年仆妇进了门。很明显,这人是锦绣堂的体面仆妇。 张秋词吩咐让座,那仆妇只谢了,却来不及坐,立即就张嘴将事情交代个清楚,末了,她再次强调一点,“二夫人,夫人说了,晨正时分,需赶到第二道垂花门外,逾时不候。” “我知道了,”张秋词面色凝重,她点点头,道:“你回去回禀大嫂,就说储玉居晨正必定赶到。” 那传话仆妇应了一声,便告了退,急急走了,连打赏的荷包都没来得及要上。 内屋一众人见此,心中愈发提起。 “嬷嬷,你亲自去。”张秋词抬手止住碧莲的问话,吩咐道:“先去唤了二爷,将事情仔细说了,然后……”她沉吟片刻,“再告知那周氏,逾时不候。” 唐嬷嬷立即抬脚往外走,昨夜,秦立轩歇在小跨院。 随即,张秋词命令碧莲等收拾细软,以轻便日常用度为要,粗苯财物器具等统统不动。 于是,正房便立即忙活起来了。 再说唐嬷嬷这边,她进了小跨院,让人进房回禀了,片刻后,秦立轩便命她进门。 “二郎,这天还未曾亮透,姐姐这是有何事?”账内,传出一个娇柔的女声。 秦立轩吩咐把帘帐挂起,丫鬟应是,随后又掌了一盏灯。橘黄的烛光并不强烈,投向月洞门式架子床上,一抹微黄映照着周文倩半边脸,她肤色白皙,看着柔媚动人。 “词儿为人稳重,必定有了要事,方遣人来。”秦立轩吩咐传人进来后,立 即起床披衣,并没见周文倩微垂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冷光。 秦立轩见进门的是唐嬷嬷,当即大吃一惊,他急急道:“唐嬷嬷,竟是你过来了。”他眉心紧蹙,问:“可是词儿身体不适。” 说罢,秦立轩也不顾身上衣衫为曾齐整,急忙套上鞋,要往外头行去。 “禀二爷,二夫人安好。”唐嬷嬷马上安抚秦立轩,她见对方如此,心中欣慰,脸上亦露出微笑。 苍天有眼,总算让她家姑娘开始否极泰来。 她不动声色地瞟了床上一眼,见周文倩垂眸不语,那半边脸颊倒是很白嫩。唐嬷嬷心中暗嗤,再怎么掩饰,那疤痕还是有的。 秦立轩闻言停住脚步,唐嬷嬷知道事情紧急,也不敢耽误,赶紧细细地说了一遍。 他听罢,眉头深锁,秦立轩虽不同俗务,但也不是傻子,这种情况,是个人都知道事情大发了。 秦立轩回头看了眼一脸惶恐的周文倩,又想起身怀六甲的张秋词,两者在他心中地位相差无几,但此刻妻子有孕,明显要弱一些,于是他便更惦记正房。 秦立轩温言安抚周文倩几句,并嘱咐她尽快收拾妥当,若来不及,扔下便是。随即,他便匆匆出门,赶往正房去了。 “周姨娘,”唐嬷嬷留了下来,她微笑看着周文倩,道:“夫人吩咐我传话,让姨娘不要耽搁,锦绣堂那边说了,逾时不候。” 唐嬷嬷面上功夫十足,不会留人话柄,但她是积年的老嬷嬷了,不动声色间,气势甚至超过周文倩。 主子没有示意噤言,世仆圈子里消息传得飞快,储玉居众人,早就知道了周文倩巴巴赶去锦绣堂认亲,却连院门都没进就灰溜溜回来的事。 一众世仆最明白高门大户里的规矩,在周文倩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被人暗暗嗤笑个透底,一个二房的妾室,居然妄想与侯夫人攀亲? 甚至有那等闲人,连韩氏母女投亲安国公府,不久后,便被扫地出门的事都扒出来了。 为何被赶?联想一下二爷从前的行为,大伙儿心知肚明。 唐嬷嬷深知此事,心中鄙夷,眼眸扫向周文倩之时,隐隐透了几分。正房主母的陪嫁嬷嬷,只要不落下明显把柄,根本不惧一个姨娘,哪怕对方身份特殊。 周文倩唇角紧抿,她冷冷瞥了唐嬷嬷一眼,吩咐道:“下去吧。” 她的语气高高在上,睨着周 嬷嬷,正房与小跨院清楚彼此,谁也不必装。 想起已赶往正房的秦立轩,周文倩的脸色又阴了几分。 ****** 姜氏从手上摘下一枚红宝戒指,蘸上胭脂,然后展开一块丝帕,将戒面稳稳地按在帕子上,片刻后,方取开。 她垂目端详,殷红的缠枝花纹别致而精巧,清晰地印在雪白的帕子中间。 姜氏抬眼,将丝帕交给陈嬷嬷,道:“嬷嬷,你将帕子放到那地方去。” 陈嬷嬷接过帕子,却没有应声,她眉心紧蹙,面上忧心忡忡,顿了片刻,终是说出一句,“太夫人,二爷如今好着呢,二夫人又怀上了,来年便是您含饴弄孙之时。咱们……”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要是触怒侯爷,怕是二爷的面子也不管用啊。 从前,陈嬷嬷倒不是不赞同主子行事,毕竟同时嫡出子孙,若二爷的血脉能继承侯府,谁不乐意?只是现在,侯爷显然心知肚明,话就不是这么说了。 宣平侯府一家仰仗侯爷,就算事儿成了,钟瑞堂也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少年时起,便支撑起一个勋贵大族,若说秦立远没有雷霆手段,陈嬷嬷是不信的。 她觉得,此刻见好就收,方为明智之举。 陈嬷嬷瞥了主子一眼,将姜氏神色不动,看着依旧温婉如昔,她心中暗叹,二十年已过去,人也死了多年了,活人再纠结旧事,只会自己为难自己。 只是,她亦很明白其中关窍,只得从旁劝道:“这是咱们手里最后一个人了,若是……” 姜氏一笑,抬眼淡声说道:“这人不用也就白不用罢了,我那继子是个厉害人,这回不用,怕以后也难用上了。”若她没猜错,待对方腾出手来,便是秦家兄弟分家之时。 她抬目,扫了眼一室低调但隐透奢华的里屋,这钟瑞堂,怕是呆不了多久了,秦立远必定设法将她一同分出去。 姜氏扬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宣平侯府太夫人,若是连钟瑞堂都住不了,那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垂目,收敛笑意,只可惜,那继子与他父亲一般无二,入了眼的人自如珠如宝,除此以外,便是不屑一顾。 姜氏抬手,止住陈嬷嬷话头,只淡声吩咐道:“嬷嬷不必多说,送过去罢。” 陈嬷嬷只得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外头有些闹哄哄,是仆妇们在收拾物事, 室内只余姜氏一人,她静坐片刻,站了起身,缓缓行至镜台前,俯身拉开木屉,取出一个黄杨木匣子。 姜氏打开匣子,取出一挂香木手串,她将手串放在掌中,垂目细细端详。 陈嬷嬷所顾忌的,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姜氏不甘心,她这一生就仿似一个笑话,要是腾不出半点浪花就被赶出门去,恐怕,她到了死的那一天,亦是无法瞑目的。 姜氏凝视那手串,呼吸渐急,她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平静下来,将手串放回匣子了,阖上匣盖。 那人虽死了,但她想让他知道,她并非可有可无的人物。 若对方能恨她,那就更好了。 ****** 晨正之前,郑玉薇便坐着肩舆出了锦绣堂,到了第二道垂花门之外时,她见此处已停了十来辆篮蓬马车。 这些马车很宽大,但外貌却十分普通,统统半新不旧,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王虎上前见了礼,然后请郑玉薇上了第二辆马车。 这马车外表蔽旧,但内里却非常舒适,里头有桌有榻,布置精细,应有尽有。 良辰美景搀扶着郑玉薇,上了车,在矮榻上坐下,她微微松了口气,这车准备极妥当,软塌柔软异常,怕是会免了她不少颠簸之苦。 要知道出了城后,所谓官道,也就是平整些的黄土路罢了,郑玉薇怀孕八个多月,要是颠簸太过,她担心孩子受不了。 等了片刻,姜氏与储玉居几人都到了。 郑玉薇刚让人吩咐王虎,让尽快出发时,后面却传来一阵小骚动,她微微蹙眉,让李嬷嬷去看看发生何事。 李嬷嬷出去片刻,便回来了。 原来,是周文倩按照吴家经验,带了很多行装,足足能装一大车。 但问题来了,这大马车就准备了十来辆,连人带物挤得满满的。为了节约空间,就连身为侯夫人的郑玉薇,都领着李嬷嬷几人,及她们的些许行囊,都上了一辆车,这哪里腾出一辆车给周文倩放行装。 要知道府卫们的安排,便是周文倩本人,都是安排到与体面仆妇同一辆车的。 郑玉薇闻言无语,她、张秋词、姜氏都轻简装出门了,偏周文倩一个姨娘标新立异。 周文倩无甚嫁妆,在宣平侯府不是秘密,她实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好带的。 不过,事情已被解决了,府卫 铁面无情,将一应物事全部截住,温和大度的主母张秋词立即出面,安抚了周姨娘,并建议让对方与她与秦二同车。 秦立轩也安抚了几句,于是,二房诸人便和谐共车了。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车队立即出发,驶出府门后,兵分几路,各自出了城门,再合归一队,继续前行。 车上有两个孕妇,且郑玉薇已快足月了,王虎不敢让马车走得太快,从晨正都酉初,赶了几十里路,一直到了暮色四合,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时,才到地方了。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庄子,从表面看来只属寻常,但这地儿是秦立远却精心挑选,用心布置的安全之地,地方隐秘且护卫力量层层叠叠,就是以备今日的不时之需。 进了庄子,大马车速度丝毫未改,不动声色地分开行驶,直到行至各自预先安排好的地方时,车上众人才得知,终于到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啦!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精神病是神经病吗”扔了1个地雷 读者“有只兔兔叫音音”扔了1个地雷 么么哒~ 第85章 虽然大马车已经尽量布置舒适,但在没有避震的古代,车子走在黄土路上,要想一点颠簸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郑玉薇略有不适,但她知道此事要紧,觉得没有太大不妥,便忍耐下来。 车队带了一大夫,每隔两个时辰,王虎便让大夫为两孕妇诊脉,确认无虞后,方继续前进。 抵达庄子后,些许不适与旅途疲惫叠加,让郑玉薇有些睁不开眼,但她依旧打起精神,招来王虎,让他立即派人回京城,打探各方消息,每日禀报。 她惦记夫君,也悬心娘家,若是待在此处当聋子瞎子,怕是焦虑会得无法安心养胎。 王虎应是退下,郑玉薇方梳洗沐浴,她累得很,也没心思关注周围环境,草草用了些好克化的膳食,便上床歇息。 这一觉,郑玉薇睡得极沉,直至第二日天色大亮,方清醒过来。 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深秋的京郊温度略低,但空气很清新,有一种城中没有的草木香气。 郑玉薇深吸了口气,自然的气息令人放松,她闭目感受一番,果然如大夫所说,歇了一夜后,身体便缓过来了。 她抬手,微微撩起绣榴开百子纹杏红帘帐,往外看去。 这庄子虽不若侯府厚重气派,但也很是整洁舒适,墙面刚粉刷过,窗棂榻几、衾枕帘幔簇然一新,很显然经过精心准备。 能如此费心为她准备的,只能有一人。 郑玉薇唇畔不觉扬起微笑。 阳光透过窗棂子上的绢纱透入,金色的阳光中,有微小的灰尘在飞舞。郑玉薇出神凝视片刻,笑意略敛,她更惦记夫君了。 她玉白纤手收回,转而覆盖在高隆的腹部上,不知道孩儿出生之时,男人能回家了吗? 郑玉薇愣了片刻,便扬声唤人伺候,今日,她还有不少事情要理清楚。 坐在小杌子上做针线活的良辰美景闻声,立即将手里东西往篮子里一扔,立即上前伺候主子起身。 昨天主子累,今早,李嬷嬷不让太多人进里屋,以免扰了郑玉薇安眠,只留了良辰美景守着。 郑玉薇被搀扶起身,梳洗过后,换了一身浅紫色蜀锦常服,头上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再斜插一根碧玉簪,便罢了。她身子沉重,不想弄得太复杂。 用罢早膳,她命人传来王虎,先询问京中消息,得知要晚一些 才能回转时,郑玉薇便顺道了解这庄子情况一番。 庄子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二房等人居住主宅建筑群,剩下这边,便是郑玉薇此刻所在的地方。 其实这么说,也有些不对,因为明面上,郑玉薇也是“居住”在主宅的。在侯夫人的正院里,守卫依旧严密,蔬菜食材供应不断,仆妇丫鬟出入,俨然与锦绣堂无异。 实际上,秦立远暗度陈仓,将怀孕的小妻子安排到远离主宅之处。这地儿白墙黑瓦,占地不小,却与主宅隔了一座小山丘,男人早已下了严令,两边守卫须严密,以防有人浑水摸鱼,窥得这边的玄机。 郑玉薇闻言点头,粉唇微扬。嗯,这样很好,姜氏无任何可乘之机。 男人除了迫不得已之事外,果然如他所承诺的一样,竭尽所能,让爱妻只需专心养胎,好生下孩子。 带着姜氏离开,进驻庄子,实乃秦立远夫妻不得不做之事。否则不然,届时若京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男人安排妻子避到安全之地,徒留下继母及弟弟一房,这是一件极为让人诟病之事。 要知道,继母也是母,本朝以孝治天下,这是皇朝的根本之一,就算新帝存心偏颇,怕也极不好办。 将姜氏独自送往他处,效果一般无二。 皆因,他留下来的这群府卫,人手实在不足以兵分两路,若是厚此薄彼,万一这过程中,姜氏受了伤,秦立远便立即落入一个更窘迫的境地。要知道,新帝即位,他与一群心腹,正是备受瞩目的时候。 不过,地方是秦立远的,人手也是秦立远的,这些问题,他稍费些心思,便能解决。 郑玉薇点头,让王虎自去忙活,她随即又召了蔡嫂子、刘妈妈二位管事媳妇进来。 庄子守卫不用她操心,但日常事务就不能少了,因此郑玉薇选了这两个最有资历,平日办事最稳妥的内宅管事一同出门,以便打理琐碎事宜。 王虎却并没离开,见郑玉薇有些诧异,他回禀道,侯爷吩咐过,除了锦绣堂原本诸仆,夫人若要见其他人,他不必避讳,需就近守卫。 郑玉薇闻言,心下欣然,便笑着说了句,“辛苦诸位了。” 王虎拱手,然后领着七八个黑衣府卫,安静侍立在大堂两侧。 蔡刘二人进门后,郑玉薇便吩咐,让她们前往主宅处理事务。若碰上要紧事,便回禀过来,若是一般事宜,二人从权处理即可。 至于小山丘这边,李嬷嬷管着便行了。 最后,郑玉薇严肃地告诉二人,她居住在此地之事,万不可泄露半句。 蔡嫂子、刘妈妈在侯府当管事媳妇多年,自是心知肚明,两人齐声应是。 郑玉薇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其实,便是泄露了也无妨碍,这边被府卫护得严严实实,姜氏无可奈何。只不过,这除了避免烦心事外,这也是两仆妇该做的。 二人都是积年管事了,郑玉薇对她们的嘴巴倒能放心。 将事情简单处理一遍后,就差不多了,王虎见状,便领着府卫告退。 郑玉薇喝了半盏茶,刚站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两圈,不想,主宅那边便马上有消息传了过来。 原来,竟是周文倩怀孕了。 蔡嫂子二人刚赶到主宅,二房那边便打发人来说,周姨娘身体不适。 这等小事,刘妈妈直接让大夫过去诊脉。只是不想,这么一诊,居然诊出一个月身孕出来了。 于是,刘妈妈便让府卫把消息递过去了。 郑玉薇主仆口瞪目呆,这周文倩进门不过半月,居然怀了一个月身子。 这,这不就是婚前苟且吗?周文倩够厉害的,居然连大半月的时间都等不及,就与秦立轩滚了床单,还滚出一个孩子来。 “那二夫人她……”美景话语迟疑,一脸惊诧。 要是张秋词这胎是女,而周文倩反生下男孩,平白无故多了个庶长子,那该如何是好。 郑玉薇这些陪房,算是深知二房之事了,估计亦秦立轩为人,他绝对不会同意让周文倩打掉孩子的。 几人是勋贵大宅的家生子,深知庶长子的要害之处,要是周文倩生了长子,二房形势怕是要不好。 “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郑玉薇摇头失笑,睨了几人一眼,道:“不要小看你家二夫人。” 她一点不觉得,以张秋词心智,会让周文倩生下一个心腹大患庶长子,哪怕是生了,怕也长不大。 郑玉薇只是惊异此事罢了,倒是一点不替张秋词担心,她反而希望周文倩这胎是个女儿,毕竟,生母虽百般不好,但纯挚孩子到底无辜。 她吁了一口气,二房关系错综复杂,自己从没打算插手。 ****** “这是岂有此理,”唐嬷 嬷咬牙切齿,恨道:“那贱婢不知廉耻。” 事关要紧,便是稳重如唐嬷嬷,也气得手脚颤抖,她眉心紧蹙,身躯还在打哆嗦。 “嬷嬷你气什么?”张秋词面上无波无澜,她淡声道:“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咱不能先气坏自个。” “那万一,那姓周的贱婢生了儿子,那……”唐嬷嬷忧心忡忡,就算她姑娘一索得男,两男孩年岁太接近也不好。 自周文倩进门后,钟瑞堂果然她们所料有了动作,且若不是这次紧急出门,唐嬷嬷正打算补上一着,防止有所纰漏。不想,对方竟能如此行事。 若周文倩腹中是男胎,说不得,人家还会使些手段,让孩子早出生。 张秋词垂眸,半响说了一句,“二房不需要庶长子,也不需要只小一月的二少爷。” 说实话,张秋词并不愿意对个胎儿或者孩子动手,但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愿不愿意已经不重要。 她声音虽轻,但很坚定。唐嬷嬷等人气愤过后,心也定了,是啊,虽然麻烦些,但也不是没有手段。 张秋词沉思片刻,先让碧莲绞了个冷帕子来,敷在脸上,随后,便命人请大夫。 她胎没坐稳,颠簸一日,身体不适最正常不过。 暂时,张秋词没有掺和到这桩破事里的想法。 大夫就在小跨院,片刻后,秦立轩便与大夫匆匆赶来,他面上喜悦已被忧心取代,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握住妻子的手。 张秋词昨天疲惫,虽无大碍,但脸色本就比平时稍差一些,被冷帕子一敷后,清秀的面庞更显苍白,看着颇让秦立轩忧虑。 他蹙眉,“昨日大夫不是说,好好歇歇便无碍的,词儿今日脸色怎地如此难看。” 昨夜,秦立轩便歇在正房外屋,不过他也累,一夜沉睡,不知里屋情况,晨起也没打搅妻子,嘱咐两句,便被小跨院的人唤了去。 此时,小丫鬟已放下帐幔,秦立轩忙吩咐让大夫进来诊脉。 这大夫医术精湛不假,但也是人精子,他细细诊过脉,也没说其他,只道夫人昨夜未能安眠,以致身子略有不适,需卧床好生休养。 秦立轩闻言,好生愧疚,昨日他睡得死,居然一丝不察。 他又问了是否会有妨碍,那大夫捋须,说只要休养一段时日,再服些安胎药,便全无妨碍。 随后,那大夫开了药 方,交到唐嬷嬷手里,说了一句,但服无妨,便退了出去。 这边厢,秦立轩心怀愧疚,又怜惜妻子,忙嘱咐张秋词好生卧床休养,不得劳神。 他陪着张秋词服了药,正打算多陪陪她,不想,小跨院又打发人来了。 来人哭天抹泪,没等到仆妇通禀,便在正房前哭嚎道:“二爷!二爷!大事不好了,太夫人派人给姨娘灌打胎药啊!” 内屋诸人大惊,张秋词以手撑床,正要起身,被秦立轩一把按下,他沉声道:“词儿,你歇着。” 张秋词苍白的脸上有急色,她蹙眉道:“那怎么行,我……” 她的话被秦立轩止住,他严肃说:“你想想孩子,”待张秋词凝住动作后,他复温声劝慰,“你好好养胎,将胎儿坐稳,便是大善。” 张秋词只得点头同意,她仰脸急急道:“夫君,你快到小跨院去,晚了怕来不及了。” 这事秦立轩懂,事情紧迫,他也不多说,拍了拍妻子的手,便起身急步而去。 目送秦立轩出门后,待得脚步声走远,张秋词慢慢躺下,脸上已不见任何焦急之状。 张秋词早就预料到姜氏举动,她若是没有“不适”,怕是这谭浑水,她无论如何都得趟一趟。 她厌恶庶长子,姜氏同样不会乐意有庶长孙,若是寻常姨娘,怕是姜氏就算不喜,也会容了,但这人偏偏是周文倩。 此事掺和进去,触怒姜氏,到时候吸引了对方注意力,怕是张秋词难得的舒心日子就会立马结束,重新步入水深火热中。但若是不阻止,她在秦立轩面前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形象,就会瞬间崩塌。 因此,她必须及时“身体不适”。 “二夫人,你先歇下吧,老奴派人盯着,待有了消息,再回禀您。”唐嬷嬷嘴角噙笑,语带关切,显然周文倩倒霉,她很高兴。 张秋词服了安胎药,确实觉得眼皮子沉重,于是她点点头,便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二更来啦!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阿秀下一本新文《高门庶女》,将在九月上旬就开始日更辣,有兴趣的亲们,记得预收一下哦,大么么!(阿秀的作者专栏,也暗搓搓求一波收藏撒,么么~) 第86章 秦立轩赶到小跨院,急步冲进正房时,正正看见让他大惊的画面。 两个膀粗腰圆的仆妇押着周文倩,其中一个伸手扼住她的下颌,使巧劲一掐。 周文倩被迫仰头,张开嘴,她分明经过了一番剧烈挣扎,此刻鬓散钗落,一身雪白寝衣凌乱,很明显是直接在床上被拖下来的。 陈嬷嬷一手稳稳端起药碗,上前两步,就要往周文倩嘴里灌。 秦立轩目眦尽裂,他两大步冲上前,一脚往陈嬷嬷腰侧踹下去。 陈嬷嬷是姜氏乳母,平日很得秦立轩尊重,但他此刻情急,也顾不上了,这一脚踹得又狠又猛,直接把陈嬷嬷踹翻一个跟头,重重掼倒在地上。 秦立轩又两脚,往押住周文倩那两个仆妇踢过去,嘴里怒喝一声,“好大胆的狗奴才!” 他为人温和,平日酷爱舞文弄墨,陶冶性情,像这般厉声喝骂下仆,倒是破天荒头一回,可见秦立轩确实气狠了。 两仆妇算是姜氏心腹,但她们敢奉命压制周文倩,却没胆子冲撞秦立轩,二人心知肚明,要是吃了亏也是白吃的,主子不可能给讨回公道,于是,两人慌忙松手避让。 周文倩失持,就要摔倒,秦立轩赶紧张臂接住她,急声问道:“倩儿,你可好?可有喝了那药?” 周文倩侧过面,避过有伤疤的那边脸颊,摇摇头,低声说:“我没喝那药。”她凄然落泪,声音转悲,道:“只是,太夫人容不得这孩儿,我怕……” 她垂目,掩面哀哀哭泣。 周文倩掩去眸中恨意,她万万没想到姜氏这般心狠,连亲孙子也不要,二话不说就派人灌药。 她自知与姜氏素有龌蹉,这次进门又是为妾,秦立轩越重视她,大妇便越容不得,她怕是举步维艰。 周文倩不知道秦立轩的爱能维持多久,但有了张氏的前车之鉴,恐怕也不大稳妥。 她非但不想掉进泥里,还想母凭子贵,当上个老封君。 只可惜,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周文倩在安国公府待过一些时日,这些子所谓大家规矩她也懂一些,这些世家大族,一般情况下,正房没生出儿子前,是不允许妾室怀孕的。 周文倩肯定生不了嫡子的,若是连长子都争取不了,她还挣个啥劲? 她嫁过一次,早非完璧,因此,她在秦立轩兴高采烈告诉她事成的那天 ,干脆灌醉了他,成就了好事。而周文倩运气也好,当月就怀了。 正当周文倩万分喜悦,雄心再起的时候,姜氏的人却来了。 周文倩心中恨极,这孩子是她的依仗,这回幸好秦立轩来得及时,药碗被踹翻了,但若是有下回,那又该如何是好? 她偎依在秦立轩怀里,柔弱的娇躯微微颤栗,看得彷徨惊惧至极。 秦立轩心疼,他将周文倩抱回床上,扯过锦被为她盖上,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前去与母亲细说,必定无事的。” 他回头,蹙眉看了陈嬷嬷几人一眼,冷道:“还不下去!” 秦立轩吩咐平安,“平安,你先在这里守着。”他随即站起,匆匆往外行去。 秦立轩出了院门,往西边而去,无需多久,便到了姜氏处。 陈嬷嬷等人早回来一步,姜氏已知道此事,她蹙眉看着儿子,很是不悦,道:“轩儿,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她想起周文倩这一胎,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周文倩丧夫,此时本应还在热孝期,但她和离了,倒能钻个空子。 在大周朝,对于纳妾这方面,礼制比之娶妻,实在要宽松太多,因为说到底,妾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周文倩拿了和离书,归了娘家,只要侯府不嫌晦气,这些不成问题。 姜氏被儿子跪地苦求,儿媳又从旁劝说,她想着不过就是个妾,纳了就纳了,没什么了不得,遂点头同意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周文倩如此不顾廉耻,前任丈夫死了不足百日,她迫不及待就拉着男人厮混了。 要知道,她再过大半月,就能进秦家门了,就那么等不及吗? 姜氏冷冷一哼,在外头怀上的,焉能肯定必是秦家的种。 “娘,那日实乃我酒后无行,与倩儿不相干。”秦立轩也知道这事不妥,但怀都怀了,打掉是万万不能的,他哀求母亲,“娘,你责备儿子吧,但万不可打掉孩儿。” “与她不相干?” 姜氏哪怕面上功夫极好,也被儿子气笑了,她抿唇,冷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需要庶长子的。” 她瞥了一眼面前的儿子,知道跟他说不清楚,干脆也不多说,直接下了结论。 姜氏在后宅多年,可不比秦立轩,周文倩那小心思,她自是明了。因此,在对方 进门第一天开始,钟瑞堂每天都会送避子汤过去。 想到此处,姜氏目光转冷,避子汤大寒,若是刚怀孕的妇人每天服用,那胎儿必定要不好的,现今周文倩不见一丝不妥,显然她是当面喝下去后,转身就催吐的。 周文倩阳奉阴违,令姜氏大为光火,所以她一收到消息,便命小厨房熬了堕胎药,再让唐嬷嬷亲自过去灌了。 她绝不会如了对方的意。 姜氏话音落下,秦立轩一窒,母亲这话是真的,除了那些骤起的人家,自小他能接触到的大族,这个就是潜规则。 他无言以对,只是亦绝不妥协,顿了半响,方道:“反正我不承爵,倒没有这方面忧虑,将来手上的产业,照样给嫡子多分就是了。” 秦立轩想了想,觉得这样很不错,他没大能耐,将来孩子是要依靠伯父提携的,他大哥可有主意了,该扶哪个不扶哪个,肯定没错的。 这样想想,他有没有庶长子,问题也不大,况且,倩儿这胎未必就生了儿子。 儿子无心一句“不承爵”,倒是戳到姜氏心窝子去,她面色阴了阴,眼睑微垂。 偏秦立轩还在一脸期盼,连连催促着。 姜氏沉默片刻,抬起眼,看着儿子,半响后,方抿唇点了点头。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秦立轩一脸坚定,显然就算有了张秋词,周文倩在他心里分量依旧不轻,若要硬着来,恐怕会伤了母子情分。 这半个月来,因为周文倩,母子二人屡次争执,此刻看着秦立轩的脸,姜氏恍觉,儿子最近待她跟前的时候,是少了一些。 秦立轩对母亲敬爱依旧,但不可否认,两人常常有分歧,确会对感情有影响。 姜氏就一个儿子,秦立轩是她的终身依靠。 她眸光微沉,既然如此,那就交给张氏吧。她这儿媳不是个简单人物,站在张氏的立场,对方是绝对不允许那贱婢生下长子的。 姜氏与周文倩素有旧怨,加上事涉亲儿,她毫无顾忌,气愤之下,方会直接出手。现在那口气缓了些,又明晰儿子心意,遂冷静下来了。 她看着儿子欢喜的容颜,微微笑了笑,抬手抚了抚他的衣襟,温声道:“娘就生了你,做的事儿,还不是为你着想。” 秦立轩愧疚,低头道:“儿子不孝,下次绝不会气娘了。”他想想,自己确也荒唐,难怪娘气愤,只是要落了倩儿腹中骨肉 ,却是万万不可。 姜氏目光慈和,轻声嘱咐道:“你记住就好。”她眸带柔色,看着儿子乖乖点头,唇角扬起。 母子二人说了好一番话,秦立轩惦记周文倩,怕她身体不适,于是,便告退离开。 姜氏目送儿子出门后,微微垂眸,牵唇冷冷一笑,有张氏在,那贱婢是生不出儿子来的。 自张秋词进门后,姜氏头回觉得,这儿媳妇还不错。 ****** 二房好戏连场,姜氏秦立轩母子轮番折腾,郑玉薇却并无心思再听转播,俱因,京城里已有了连翻变化,让她坐立不安。 秦家一行人出城次日,京城便开始戒严,城门出入排查极严,大小车队都不给放行。 郑玉薇暗自心惊,看来这回老皇帝是不行了,幸好他们早一步出了城,否则便被堵在里面不得出。 这般又过了半月,京城竟是关闭城门,严禁出入。 不过,好在王虎等人另有通信渠道,虽皇宫大内之事不能得知,但外围消息仍能不间断,方让庄子这边不当聋子瞎子。 只可惜,王虎与秦立远虽有紧急联系手段,但非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而男人那边形势估计一触即发,是以,一直没能传信过来。 他的消息,郑玉薇便不得而知了。 她深知自己有孕在身,不能多思多想,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郑玉薇的夫君,以及父母亲人,都在京城身陷那个大漩涡里头,她只是个普通人,如何能不担心。 她只得尽力调节自己的情绪,努力进膳休憩,再进行适当的运动,保持生活规律,保证娘俩的健康。 王虎原想把消息捂住的,但这般行事,郑玉薇更是焦虑不安,一日要打发人问上个十好几遍,他询问过大夫,说这般更不好,不得已,他只得和盘托出。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那老皇帝坚韧,居然一直没断气。 而此时,郑玉薇怀胎已经将近九月,再过段时间,便是临盘之时。 产婆乳母等人早已就位,产室亦早已布置妥当。郑玉薇虽然惦记京城那边,但亦丝毫不敢怠慢自己与孩子,她吩咐李嬷嬷等人,再三检查稳婆乳母以及产室,必须不出一丝纰漏。 虽这些人都是秦立远精心挑选的,但涉及娘俩安全,查多少次也不嫌多。 现已是九月末,雪花飞扬,地龙早已烧起来 了,屋里暖烘烘的。 李嬷嬷从产室回来,照例对郑玉薇回禀道:“夫人,并无不妥之处。” 郑玉薇点了点头,她示意李嬷嬷坐下。 李嬷嬷便在软塌前的藤墩子上坐了,她习惯性捏捏主子的腿,见无甚浮肿,遂安下心来。 郑玉薇孕期虽丰腴一些,但因调养得当,倒是不胖,只要不站立时间过长,腿上也不怎么浮肿。 “嬷嬷,也不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情况。”郑玉薇叹了口气,蹙眉说道。 其实她最想知道,怎么这老皇帝病危这么久,就是不断气,真是吊得京城内外人心惶惶。只是这种话,哪怕在绝对心腹面前,也是不能说的,郑玉薇在此间多年,深深知道皇权的厉害,某些话,哪怕是死了也不能出口的。 于是,她便折中一下了。 但这个答案,主仆都清楚,李嬷嬷是回答不了的。她劝慰主子道:“夫人,早些午歇吧,免得现下睡迟了,晚上便走了觉。” 郑玉薇点点头,现在是未时,正是她平日午歇的时候,她身子重,多歇息些也是好的。 得了主子的话,良辰上前,与李嬷嬷一起搀扶郑玉薇,美景则吩咐小丫鬟取来热水。 郑玉薇洗漱过后,正打算宽衣上床,谁知她耳朵一动,却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行来。 经过这段日子,郑玉薇对这脚步声很熟悉,来人正是王虎。 郑玉薇心头一凛,随即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了。 难道是有消息了? 李嬷嬷等人也听见了,主仆几人对视一眼,郑玉薇深深呼吸几下,尽力让自己平静些,抬脚急匆匆往外走去。 良辰美景扶住主子,李嬷嬷已经快上一步,往外头行去。 郑玉薇刚在首位坐下,王虎已经被李嬷嬷领进来了。 这位向来老成稳重的府卫统领,此刻一脸凝重之色,他俯身行礼后,不待郑玉薇叫起,便急急说道:“回禀夫人,陛下龙御归天了。” 几个时辰前,京城里突然响起钟声,沉稳而浑厚的钟鸣足足撞九九八十一下。 皇帝驾崩。 蛰伏在城中的府卫数罢钟声,便立即将消息传出城外,接头人一路打马急奔,将消息传与王虎,王虎不敢怠慢,立即奔至郑玉薇这边,通禀此事。 屋里众人面色皆十分凝重,谁都清楚,最激烈的碰撞 ,已与几个时辰前开始。 此事涉及整个宣平侯府,主仆千余口的命运就看眼前,他们无从使力,但同样不能心如止水。 郑玉薇缓了片刻,见王虎仍未起身,便道:“王统领快起罢。”她见对方站起后,便说:“此事我已清楚,王统领若再有消息,不可隐瞒于我。” 这种事情,短则盏茶功夫,慢着十天半月,便能尘埃落定。 王虎沉声应是,然后告退离开。 接下来,郑玉薇无心午睡,只是她也使不得劲,只得躺在床上,硬闭上眼睛。可惜她思绪纷乱,很是清醒,实无法入眠。 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与孩子说话,“宝贝,你爹爹在你出生时,应是能回家守着咱们了。” 孩子及时动了一下,郑玉薇心内柔软,扬唇呢喃道:“你也觉得对,是不是?” 这般躺了个把时辰,郑玉薇依旧毫无睡意,便起来了,她努力按捺住思绪万千,照例被搀扶着走了一轮,方停下歇息。 “夫人,今日早些用膳可好。”李嬷嬷询问。 主子没睡着,她自是知道,郑玉薇早些用了膳食,也好早些安睡。 郑玉薇点头同意了。 李嬷嬷亲自出门张罗膳食,在这间隙,又有仆妇来禀,说是蔡嫂子急急前来,说是有要事求见。 郑玉薇蹙眉,主宅那边,住着姜氏与二房几人,现在她心里惦记着京城,倒是不大想搭理。 只是,蔡嫂子亲自过来,怕是事儿大了。 不会是张秋词孩子没了吧? 郑玉薇想了想,也就这些事才算大了,她蹙眉片刻,遂命人把蔡嫂子叫进来。 真是糟心事一件接一件。 王虎与几个府卫领着蔡嫂子进了院子,丫鬟打起门帘,蔡嫂子面色青白,看着既惊且惧。 郑玉薇抬眼瞥见,秀眉紧紧蹙起,那边又出啥幺蛾子了,她一时心下烦躁。 蔡嫂子刚跨进内屋,就噗通一声跪下,她不待主子问话,便悲声哭嚎道:“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侯爷他战死,身首异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 第87章 蔡嫂子呼天抢地,声音洪亮,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堂上众人心胆俱裂。 乍闻此言,郑玉薇心中巨震,她定定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粉唇微微颤抖,脑中刹那空白。 蔡嫂子嘴巴依旧一张一翕,但她却无法听见对方说的话,郑玉薇耳边轰鸣,又觉周围万分安静,大家都在放缓动作。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忽觉脸上湿热,她抬手抹了把脸,玉白掌心濡湿一片。 她有些喘不过气,重重地呼吸着,手足冰冷,偏在此刻,腹中却狠狠抽痛一记。 郑玉薇忍不住抬手捂住高隆的腹部。 这抽痛剧烈而迅猛,疼得她难以忍受,但偏就是这剧痛,然郑玉薇立时恢复知觉。 时间仿似过去一些,但其实不过就是瞬间,此刻,不过是蔡嫂子话音刚刚落下之时。 这个电光火石间,郑玉薇猛地抬起头,眸光陡然锐利,紧紧盯住哭嚎声未歇的蔡嫂子,嘴里厉喝道:“贱婢焉敢胡言乱语,还不给我拿下。” 那边厢,王虎头脑反应亦不慢,巨惊一瞬,他马上反应过来。 “好一个贱婢。”王虎暴叱一声,声如洪钟,抬起脚,往蔡嫂子心口一踹,他怒极喝道:“竟敢诅咒主子,惊吓主母,不想活了吗?” 王虎能当上府卫统领,武力值必定过人,他愤怒下踢出一脚,力道惊人,把蔡嫂子丰腴的身体踹得飞起,从门前正中位置砸到厅堂一侧墙壁,然后再砰地一声,重重落到地上。 蔡嫂子嘴里喷出鲜血,溅了一地,已人事不省。 王虎一摆手,身后两个府卫出列,拎起蔡嫂子,拖出去关押。 他虽怒极,但脚下也有分寸,这人暂时不能死。 “夫人身体可有不适?”王虎浓眉紧蹙,夫人身怀六甲,即将临盘,这般惊吓,可会不好。 他谨守本分,向来禀事回话从不抬头,这回担忧之下,不禁微微抬首往上头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王虎大吃一惊。 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郑玉薇已是面色青白交加,满头满脸大汗,弯腰抱住腹部,显然疼痛至极。 刚才那一下子抽痛后,顿了一顿,紧接着,排山倒海地疼痛向她袭来,郑玉薇抱腹□□,连蔡嫂子被拖出去也没能留意。 “夫人,夫人,已经请大夫去了,您忍一忍就好。 ”这是李嬷嬷的声音。 郑玉薇感觉胞宫一阵阵收缩,她艰难抬首,看着李嬷嬷惊慌的脸,摇了摇头,勉强说:“嬷嬷,扶我去产房,我要生了。” 她此刻疼痛难忍,但心中恨极。 好一个姜氏!好一个明目张胆的半阳谋! 蔡嫂子的主子是谁,无需多言,对方明知无法近她身前,亦无法动用任何鬼祟手段,竟是想出法子,在这个关键时刻,吆喝了这么一句话。 这算是一个阳谋。 男人安危太过重要,郑玉薇提心吊胆许久,乍闻此言,哪怕瞬间就反应过来,也不可避免着了道,俱因她是个怀胎近九月的孕妇,心中巨惊刹那,便动了胎气。 俗话有说,七活八不活,她正好差些许时日才到九个月。 郑玉薇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了那妖妇的肉。 夫妻二人皆仔细思量过,觉得待在此地已无缝隙,郑玉薇方安心养胎。 只是万万没想到,姜氏竟有能耐,将手伸到后宅顶层管事媳妇里头不说,居然,还能在秦立远老管家的眼皮子底下安稳多年。 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李嬷嬷闻言心下沉沉,只是她没表现出来,面上依旧镇定自若,转头吩咐左右,道:“赶紧抬滑竿来。” 郑玉薇看着不能走动,背着也不行,不过好在,先前她们预设过多种情况,给备下小巧的竹制滑竿,室内室外都能用,如今正好使上。 她吩咐过后,回身柔声安抚主子,“夫人,没事的,只是早了半月。” 说十月怀胎,实则,大多人都不是刚好踏在正日子上的,妇人们普遍或早些或迟些,诞下腹中孩子。 大夫已经说过,约摸再过半月左右,郑玉薇便随时可能生产。 李嬷嬷告诉主子,也告诉自己,不过十天半月,并无妨碍的,那些所谓俗语,根本不值一提。 主母看着不妥,堂上主仆慌了片刻,但她们训练有素,又加上有李嬷嬷王虎二人主事,于是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不消片刻,小巧玲珑的滑竿便抬了过来。 这滑竿是专门准备的,非常结实,又铺有厚厚的锦垫椅套,很是舒适。 郑玉薇被搀扶上了滑竿,两名粗壮的仆妇迅速抬起,一众丫鬟婆子护在左右,飞快往产房行去。 产室就设在正 房一侧的耳房处,地方虽较正房这边小些,但也很宽敞,早些时日,地龙便天天燃着,以防突然需要使用,因此,现在室内温度恰恰适宜。 大夫匆匆赶来,隔着帐幔给郑玉薇切了脉,他凝眉表示,夫人受大惊,确是要生产了。 王虎目送滑竿进了耳房,浓眉紧蹙,焦急踱步几个来回,他终于见大夫提着药箱出门了,忙上前一把拽住,急声问话。 大夫便又说了一遍。 王虎松开大夫,面色沉凝,他招来一个心腹,抬手将颈间一直贴身挂着的小铁牌扯下,交予心腹,吩咐道:“赶紧传信京城,伺机禀报主子。”他沉吟半响,又说:“就说夫人受惊,正在生产。” 他声音十分凝重,那心腹接过铁牌,一拱手,赶紧疾奔出门,领人打马下山,飞速赶往京城方向。 ****** 时间回到早上。 今上山陵崩,皇宫悲哭一片。 只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伴随着连续不断的浑厚钟声,御前大臣们当场宣读了遗诏,确定新帝的身份。 大行皇帝属意的继位者,便是一向仁厚恭谦,又能力卓绝的三皇子。 明里暗里持续了十多年的夺嫡,今日有了最终结果,紧接着,满朝文武跪见了新帝。 只是,若要以为事情就此落下帷幕,那便大错特错了。 众皇子争夺帝位多年,你来我往,我进你退,各种仇恨恩怨就不说了,单单对皇位那昭然若揭的野望,彼此便是心知肚明。 兄弟有这心思,新帝怎能容得下? 就算新帝宽宏大量,这点真容下了,但兄弟们十几年间,各自在麾下纠集了庞大的各方势力,他若不把这些党派尽数肃清,那又如何能大权在握,好安心端坐在龙椅之上? 在今日之前,皇子们都知道,这场战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旦己方溃败,不但本人,就连妻妾儿女、麾下党属及其家眷,都会万劫不复。 因此,诸党早已做好各方准备,传位圣旨一旦宣读,便是一场血战的开始。 喊杀声响彻京城,普通百姓家门窗紧闭,缩头不出,以防累及自身。 殷红渲染了太和殿的汉白玉台基,并一路延伸至宫门里外。兵器交击的铿锵声,刀刃刺入人体的噗呲声,喊杀声,临死前的哀嚎声,让这座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凌乱而沾满血腥。 三皇子手上掌握了不少兵权不错,但有四、六两位皇子由于母家原因,也并不比他逊色多少,且这兄弟俩有了共同的敌人,更默契地联合在一起,欲先把燃眉之急解决再说。 形势严峻,新帝一方竟暂落下风。 万幸的是,老皇帝早有准备,昔日保皇党如安国公等人,已顺利成章奉诏尊新帝为主,率老皇帝早已备妥的兵力,与新主合成一处。 虽然儿子们各种撬墙角,暗自扒拉老子手上的兵权,但不可否认,老皇帝虽年纪大了,但他并不糊涂,几十年天下之主不是白当,手上力量仍旧远胜与皇子们。 这回虽只调动了能动的一部分,但也足矣,不消多久,这场血战的形势便扭转。 四、六两党支撑了一段时间,便隐有溃败之势,三皇子振臂一呼,朗声说此刻降者,皆恕其无罪。顷刻之间,对方阵营很多兵士便扔下兵器,两位皇子当即下令,斩杀了不少,方止住这趋势。 不过,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不过是在负隅顽抗,失败不过迟早之事。 就在此时,新的变化出现,对面兵士突然分开,押出不少锦衣华服的男女老幼出列。 这些正是朝中官员家眷。 早在两党落入下风时,他们的主子便下了命令,分出小波兵力,让逮住官员们的家眷,最好是握有兵权者,以供要挟之用。 三皇子一边早有预料,自是派人阻挡。 且一些老牌保皇,以及身居高位的官员们,他们触觉敏锐,早早已经做好应对准备,且又时间紧促,两党兵士奔这些人家去的,皆一无所获。 当然,他们也没有空手而归,高位官员不行,那就将目光转向中阶。 中阶官员极多,两党兵士往这些人聚居的坊市胡同一扑,总会有所得。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些官员家眷。 两位皇子自知,要以这些官员家眷性命,逼迫三皇子让位,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当即立断,要求出城。 城门多日前已经关闭,负责守卫者正是老皇帝心腹之一,他们出不去。 行事前想着,若不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真面临瓮中捉鳖,死亡近在眼前,两位皇子又想活了,且他们的母家在外驻军队颇有人脉,或许能卷土重来亦未可知。 三皇子并没犹豫太久,他一挥手,示意放人。 这些中阶官员,虽各党派都 有,在大事面前,要说三皇子看中他们性命多于歼灭两党,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事情一旦放在明面,便不能这么说。 不要说三皇子素以仁厚谦和的面目示人,便是非如此,他也不希望还未登基称帝时,便落下一个罔顾官员性命之名 只是,若要三皇子纵虎归山,留下后患无穷,他却是不乐意的。 他对秦立远施了个眼色,秦立远心思清明,立即慢慢退了出去。 三皇子命老皇帝的心腹安国公将人引出去,随后,他悄悄摘下一枚私印,交给贴身太监林常。 林常悄悄将私印交给秦立远。 秦立远立即退出皇城,领手下将士打马从另一城门而出,提前伏于城郊。 安国公也是历经世事之人,无需他人知会,他便懂得拖延时间,且两党狼狈败退,又带有人质,根本走不快,等出到城门处,秦立远等人早已埋伏妥当。 出了城门,四、六两位皇子走了十几里,觉得差不多了,便扔下哭嚎不停又走不快的人质们,以及一些伤势太重的兵卒,转身飞速逃去。 安国公一接过人质,立即领人追杀上去,追了十几里地,在一处窄坡前,与秦立远前后夹击,厮杀了一个多时辰,翁婿二人将叛军尽数歼灭,并活捉两位皇子。 两人立即打马回京,向新帝回禀战况,新帝龙心大悦,此时,大事已尘埃落定。 紧接着,新帝便马不停蹄地处理其他事宜,正当这时,铠甲染红的秦立远却接到了一个消息。 传信是王虎送过来的,这名府卫统领本跟随在秦立远身侧,接到那边递过的传信后,他窥了个时机,便上前低声禀报了主子。 夫人受惊,正在生产。 然而,就是这么八个字的简短口信,却令刚斩杀叛军无数,仍依旧冷静沉着、不动如山的秦立远大惊失色。 他倏地转头,锐利眸光直直投向那府卫。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二更来啦!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大么么! 第88章 秦立远呼吸急促,只是不待他有所动作,安国公却已大怒,他一手揪住秦立远衣襟,声音高扬,急急问道:“我女儿如何了?” 郑明成刚好站在秦立远身边,府卫附耳禀报的话,他也隐约听见了。先帝已崩,昔日顾忌尽去,如今事涉独女,他惊怒交加,立时大喝一声,“你这小子,是如何照顾我女儿的。” 说话间,他不忘紧紧盯住那禀告的府卫。 秦立远也没在意岳父的动作,他的心神,已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占据。 那府卫统领被主子与主子他泰山这般盯着,两个气势凛然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府卫压力很大,但他所知实在不多,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属下无能,所知亦仅此而已。” 府卫统领急忙跪下请罪。 这边厢的骚动,被不远处的新帝所察觉,郑明成大怒之下,尽管压着嗓门,这边也能听得清楚。 他的贴身太监林常上前,将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 新帝信任秦立远等人,同样亦颇为了解心腹们,宣平侯府那起子破事,他早就知道得清楚,先前为了大局,秦立远不得不隐忍,现在倒是不必了。 新帝立即道:“深之,此间大事已定,余下不过是些琐碎杂事,你夫人受惊早产,当立即赶回去为好。” 他眉心微蹙,自己手下一干心腹,皆秘密将家眷送离京城,现下距离京城甚远。 新帝待这些同甘共苦的心腹确实极好,在这纷乱的时候,他不忘吩咐,让太医随行,务必要让宣平侯夫人母子均安。 秦立远惦记小妻子,心焦如焚,他谢了新帝后,领了太医,立即赶出皇宫,往城外而出,连岳父那处都忘了打个招呼。 当然,郑明成此刻也不在意这些。 秦立远领着太医出了城,只是速度并不算快,全因太医并不能骑马,只坐在马车上赶着路。 他心下焦虑,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了,留下一队府卫护着太医前进,他迅速打马狂奔。 秦立远连连扬鞭,□□赤驹撒开四蹄,发力奔驰,此马乃名品,渐渐便于后头府卫拉开距离。 男人一马当先,疾驰近两个时辰,终于远远看到那个隐蔽的庄子。 负责瞭望的府卫见主子归来,连忙将消息递下去,待秦立远奔至庄子近前,大门已缓缓开启。 秦立 远没有下马,他大手一提马缰,那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直接跨过高高的门槛,冲进庄子。 马蹄踏在青石板地面上,急促而清脆的哒哒声不绝于耳,秦立远跨马绕过主宅,直接往小山丘一侧饶过去。 一人一马冲进小山丘另一侧的宅子,入了主院,秦立远猛一扯马缰,赤驹人立而起,方猛地止住前进之势。 秦立远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上前见礼的王虎,沉声问道:“夫人可安好?” 他身形高大,此刻一身灰黑铠甲,猩红披风,本应十分英武,看着赏心悦目。只不过,秦立远刚刚经过连场厮杀,铠甲上、披风上、手臂上,都染上了斑斑血迹,甚至连线条冷硬的面庞上,都喷溅上了一些。 本来殷红的的血迹,经过半日时间,早已变得晦暗,但此刻映照在最后一抹昏黄暮色之下,再配上男人严峻的神色,实让人心惊胆颤。 院中忙碌的仆妇丫鬟们,是一眼也不敢多看。 不过,秦立远并没留意这些人,他观察力极强,视线一扫进院子,便紧紧盯住那个丫鬟频繁出入的耳房。 正好,此时有一丫鬟端出个黄铜盆子,他锐利的目光触及里头殷红的血水时,眸子猛地缩了一下。 男人垂落在身侧的大手立时紧攒成拳,咯咯作响。 这边王虎跪地请罪,垂首道:“禀侯爷,属下无能,让夫人受了惊吓,大夫切过脉,说夫人要生产了。” 他此刻万分愧疚,主子信任他,将夫人安危交给他,而他却并不能完成任务,有负主子重托。 秦立远无心再说,他一个箭步上前,立在耳房的窗前,侧耳倾听里头动静。 小妻子的低吟立即窜入耳内,那声音痛苦而隐忍,已带些嘶哑,可见她是疼极了。 秦立远呼吸一窒,左胸处陡然抽痛一下,冰冷与颤栗立即传遍全身,他大手微微颤抖,立刻不加思索附在窗棂子跟前,扬声急道:“薇儿,薇儿,我回来了,你莫怕,要好好的。” 里面的痛吟顿了顿,等了片刻后,他方听见里头低低应了一声,“好。” 小妻子声音很低,听着虚弱而无力,应了一声非但不能平息秦立远的急切,反倒令他心下焦灼如焚。 他倏地迈开长腿,两个大步就到了耳房门前,抬起手就要推开虚掩的大门。 守在产房门前的仆妇将状急了,赶紧拦住他。 那仆妇顶着主子冷厉的视线,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侯爷,这女人产房,您可进不得。” 自古以来,孕妇产室并被认为有血光,是污秽之地,男人是不能进的,尤其是当家的男人。 但这仆妇见秦立远毫不介意,自是知道此话不能说,好在她亦是机灵人,眼珠子一转,赶紧禀道:“侯爷,你进出帮不上忙,且会带出乱子,您这一身又不甚整洁,恐惊吓到夫人,反倒不妙。” 秦立远垂目,瞟了眼身上成片的暗红血迹,顿了顿,方放下手。 这般确实不妥。 他焦虑盈胸,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惶恐,只得附在门上,高声说:“薇儿,我就在外头,你别怕,乖乖听话,把咱孩儿生下,可好?” 话到最后,男人低沉的声音竟带上一丝哀求。 秦立远自知小妻子当然会竭尽全力,但他此刻实在心下难安。 从前大夫便千叮咛万嘱咐,说郑玉薇年少,怀孕生子比寻常妇人难些,需仔细调养,方能不损分毫。 秦立远虽今日不在爱妻身边,但对她的情况确实了如指张,他很清楚,差上几天,小妻子怀孕方足九月。 他的下颌紧紧绷住,喉结上下滚动,一种别样的惶恐攀上心头,让他后脊发凉。 秦立远心智坚韧,当家多年,即使多艰难的境地,他亦镇定沉着,上一回尝到这种感觉,要追溯到年少时父亲病逝那会。 旧事倏地滑过脑海,让秦立远心脏猛地一缩,他剑眉紧蹙,连忙控制住自己思绪,不许胡思乱想,他家薇儿肯定能好好的。 只是那隐忧却已挥之不去,尤其等了片刻,产房里的小妻子并没有回应他时,他焦虑更深。 秦立远低头扫了自己一身血污,踱了两步没能推门,但若让他离开此处去更衣,脚下却无法挪动。 他剑眉紧蹙,一腔忧惧愈盛,硬朗的英俊面庞更显冷峻,来回急急踱了几步,他站定,沉声道:“大夫何在?先前替夫人诊脉的大夫是何人?” 那头,王虎急急冲进不远处的抱厦,把老大夫一把拉起,拽着往耳房行去。 “回禀侯爷,”老大夫拱手,答道:“正是老夫先前替夫人诊脉。” 秦立远心焦如焚,如何有心思听对方长篇大论,他抬目,盯着大夫,直接说:“休要废话,夫人如何了?可安好?” 他刚刚厮杀过一场, 身上气势未完全收敛,凛然之息远胜平日内敛时,兼之满身猩红血迹,此刻又眉目冷厉,那老大夫胆颤心惊,只得抱拳急急回话。 “禀侯爷,夫人虽受惊早产,但之前调养得极好,只要一切顺当,影响并不大。”老大夫想了想,又说:“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即可。” 秦立远闻言,心下稍松。 只不过老大夫言下之意,是必须在一切顺当的情况下,才能影响不大,他想起还未应声的小妻子,心下又提起。 妇人生产不易,此乃常识,便是秦立远身为男子,亦能知悉。 他惦记产房情况,偏此刻又无仆妇进出,秦立远想抓个人问问也无法,他只得从新回到门前,提声道:“薇儿,薇儿你可好?” ****** 门外的骚动,郑玉薇并不清楚,一波接一波、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让她神智开始迷糊,方才她似乎听见夫君的声音,挣扎应了一声,便已半昏迷。 郑玉薇虽早产,但其实一切算顺利的,宫口已渐渐打开了,不过她到底年纪小些,之前又受了惊,阵痛了一段时间,便有些后继无力。 一股带着辛甘的苦涩暖流灌进口腔,有一只手轻柔地按捻着她是下颌,郑玉薇其实也很是口渴,她下意识张嘴吞咽,那只手随之松开,另执起丝帕,轻抹她额上细密的汗珠。 随着温热的甘辛入腹,须臾,郑玉薇精神一振,清醒过来。 李嬷嬷端着一把青瓷小壶半跪在榻前,她眉心紧蹙,面带担忧,一见郑玉薇睁眼,又惊又喜,忙道:“夫人醒了便好。” 她忙把青瓷小壶再次凑前,对郑玉薇说:“夫人,很顺利的,宫口开了六七指了,你再忍忍,就能把小主子诞下。” 事实上,不知是否是精心调养的原因,郑玉薇这回生产,超乎寻常的顺利,不过一个来时辰的功夫,宫口已开了大半,比普通头胎产妇好了百倍。 照现在的情形下去,只要郑玉薇不昏迷,没有力竭,很快便能顺利生下腹中骨肉。 “咱小主子是个好的,”李嬷嬷欢喜,她轻抚了抚郑玉薇高隆的腹部,低声笑道:“这么小一个,就懂得心疼他娘了。” 宫口快速打开,自然阵痛更加猛烈,车轱辘地疼痛让人难以忍受,她喝了酽酽的温热参汤后,只觉四肢百骸重新有了力量,她垂目看了一眼腹部,目光坚定,这是她与夫君的亲骨肉,必定要安生产下。 郑玉薇不管老话不老话的,她只知道,自己这情况,胎儿八月时肯定要比七月发育得好,且她怀孕已将近九月,只要顺利生下,孩子必定是好的。 嗯,自己也要好好的,她还要跟男人白头偕老呢。 郑玉薇汗潺潺的小手握紧,按照产婆的指导有规律呼吸,蓄力争取宫口尽开后一举生下孩子。 正在此时,她骤然听见秦立远的声音。 男人回来了! 她大喜,忙扬声应道:“夫君!” 门外,秦立远侧耳倾听,终于得到回应的他,面上难掩激动,他听见郑玉薇声音有力不少,可见精神比方才好出许多,他欣喜,急急问道:“薇儿可好?” “我好极,夫君勿要忧心。”郑玉薇精神大振,男人的回归,似是为她打了一记强心针。 “那便好。”秦立远应了。 他向来听说女子生产不易,但从未这般直面过,刚才那盆子血红的水,恍惚在眼前再次掠过。 秦立远此刻心中百转千回,顿了顿后,声音哑了几分,他道:“薇儿,你定要好好的。” 孩儿是他与爱妻骨肉,他期盼已久,男人实在说不出割舍的话,就那般隐晦一句,便让他不自禁闭了闭目。 但随即他立即睁开,眸光坚定。 对于秦立远来说,两者不能舍弃,但相较而言,还是他的妻子重要。 男人大手紧攒成拳,只盼望秦氏列祖有灵,保佑他妻儿平安。 秦立远语意模糊,但郑玉薇福至心灵,偏能完全洞察,她心中一热,立即脱口而出,“夫君,我与孩儿定能平安。” 小夫妻心有灵犀,秦立远担忧之余,心下柔软,他道:“孩儿这般调皮,待他出来,我定要好生教训一番。” 郑玉薇闻言,不禁扬唇,她正要再说,不料又一波强烈的疼痛袭来,她一时也答不上话,只立即揪紧被角,咬牙苦忍。 这个小混蛋,待他出来,就让他爹给打屁屁。 作者有话要说:小宝宝明天就出来辣!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还要感谢读者“爱吃水果小猫?”扔了1个地雷,么么~ 阿秀前两天没出门,今晚要恢复运动辣,因此亲们的评论,又不能每条回复啦,阿秀很抱歉,先比一个小心心。不过 ,阿秀每天都会看哒,亲们有疑问,一样可以提出,问题阿秀会抽时间回滴! 阿秀爱亲们,大么么! 第89章 郑玉薇百般煎熬,好在她肚子里的小混蛋还算乖巧,折腾了亲娘一番,便顺利落草。 子时刚过一刻,正是月上中天之时,耳房中,一声嘹亮的婴啼骤起,宣告新生命的诞生。 “是个哥儿,是个大胖小子!”稳婆高声道喜,并麻利地给孩子打理妥当。 郑玉薇乌发濡湿,眼前模糊,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她虽折腾了几个时辰,早已筋疲力尽,但仍挣扎着仰起身子,要瞥了一眼那个大红的襁褓。 一张十分小的脸蛋儿,红彤彤的,眉毛颜色很淡,眼缝儿有些浮肿。 真丑!郑玉薇心中评价。 但她唇畔却扬起深深的弧道,心满意足地软倒在床榻上。 小襁褓放在郑玉薇的身边,她心内安稳,只觉眼皮子千斤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沉浸进黑暗中。 她累得昏睡过去了,待再次醒来时,天色已大亮,一夜过去了。 郑玉薇睁眼,几乎同时,她侧头往身侧望去。 除了小襁褓外,她还看见了一个大脑袋,粗黑有光泽的黑发以冠束起,男人平日看着偏冷硬的眉目,此刻柔和到极致,正面带微笑,垂眸看着那个小小的包裹。 “薇儿醒了。”秦立远立即抬头,他抬手抚了抚小妻子鬓发,柔声说:“辛苦你了。” 话罢,他俯身亲了亲郑玉薇的脸颊。 男人一手护在襁褓一侧,另一只大手摩挲着爱妻小脸,这榻上两人,便是他的生命的全部。 久违而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日日记挂的夫君近在咫尺,孩儿平安诞生,郑玉薇无限欢欣,她与男人眸光相接,两人痴痴凝望。 半响,郑玉薇想起前事,有男人在旁,所有愤恨痛楚尽数化为委屈,她微微蹙眉,语带撒娇道:“是辛苦得很了。” “咱们孩儿,本应半月后才出生呢。”都怪那个老妖婆。 若说郑玉薇从前忌惮姜氏,厌恶姜氏,那是必然的,毕竟几次她险之又险。只是说到底,对方没能造成真正伤害,她对其的感觉肯定不若此刻强烈。 这回若不是她调养得当,加上运气不错,恐怕也难说得很。 为母则强,想到有人敢对襁褓里的小家伙动手,郑玉薇气恨难平,若是此刻有人要将姜氏杀死,她绝对能目不转睛围观。 秦立远面色也沉了沉,显然他的想 法与小妻子一般无二,他转了转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道:“薇儿放心,你母子受的委屈,我会百倍讨回来的。” 男人声音不高,但话语坚定,带有彻骨寒意,他眼眸微微一咪,闪过冷光。 他这继母,竟能把手伸进侯府管理班子,虽是后宅,但也倍显能耐,并蛰伏多年,成功在他的精心谋划上钻了空子。 她凭什么就以为,他会一再忍耐下去。 “薇儿,外面事情已妥当,咱们不必有所顾忌。”秦立远已被侵犯底线,这回再无掣肘,他决定将所有隐患清除。 男人垂目,看着榻上的小妻子,她小脑袋依在雪青色软枕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并不比他出门前丰腴。 秦立远心疼,他自是了解过,怀孕妇人,该月份越大越丰满才是,他出门许久,薇儿看着就没长一点肉。 男人垂头,又亲了亲妻子。 嗯,能彻底解决老妖婆就好。郑玉薇满意,不过,她立即被男人话里带出的另一事,给吸引了注意力。 “夫君,你是说,……”郑玉薇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秦立远明白小妻子所说何事,提及此,他微笑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郑玉薇喜形于色,事情尘埃落定,不但宣平侯府前途光明,还有一点很重要,便是她可与娘家恢复联系了。 小妻子笑靥如花,美眸亮晶晶,秦立远欣然,他唇畔笑意加深。 室内气氛温馨,郑玉薇突然想起一事,她侧头,睨着夫君,有些迟疑问道:“夫君,你怎么进来了?” 产房、月子房,两者在古人眼里,皆是带污秽的地方,男人是不许进的,尤其秦立远还是当家男人。 “我进来怎么了?”秦立远对那起子传说俗语不屑一顾,他娇妻爱子都在此处,他自然也是要在这里的。 待郑玉薇诞下麟儿,太医诊脉,宣布母子均安后,他放下心,便立即转身回了正房,快速梳洗更衣,连黑发也来不及擦得干透,便赶了回来。 秦立远兴致盎然守着心爱的妻儿,一夜未合眼,依旧神采奕奕。 他只觉精力充足,虽连日来高度紧张筹谋,又厮杀大半天后疾奔数十里,但两者带来的疲惫早已一扫而空。 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如此,秦立远深切体会到此话的正确性。 他抚了抚襁褓,微笑对小妻子说:“你看看 咱孩儿,他很是懂事,不很折腾娘亲。” 从前疾言厉色,说是要教训儿子的话,早被秦立远抛在脑后,他疼惜地看着襁褓里头的小脸蛋,只觉孩儿万般好。 “你看看咱孩儿,长得真俊。”男人微笑赞叹。 郑玉薇无语,她垂目望了眼襁褓,话说,这张红的跟猴子屁股有得一拼的小脸蛋儿,哪里就能看出个美丑来了。 “脸这般红。”亲娘小嫌弃撇嘴。 “李嬷嬷说了,小孩儿脸蛋越红,将来必定肤色白皙。”红脸孩儿他爹严肃反驳,他点了点头,总结道:“咱孩儿长大后,必定是个俊美公子。” 还俊美公子? 郑玉薇噘嘴,“夫君你看,他眉毛这么浅。” 孩子他爹认真观察片刻,表示不同意,“咱孩子眉毛浓密,只是此时颜色浅些,待过些时日,便不会如此。” 秦立远最后得出结论,他道:“孩儿他娘极貌美,便是男孩子不随娘,咱孩儿长相亦不会差的。” 好吧,夫君说自己极美,这点郑玉薇总不会反驳的,她睨着小襁褓,忍不住笑道:“好吧,就让你当个俊美公子好了。” 秦立远伸出手,轻轻探向襁褓,只是看着儿子不及自己半个巴掌大的小脸蛋,他微微蹙眉。 男人凝眉细想片刻,大手虚虚握拳,改为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轻触儿子脸蛋儿。 大手指谨慎摩挲着小红脸蛋,指下触感极柔软、细嫩。秦立远的心变得同样软和,他眉梢眼角染上笑意,薄唇高扬,英俊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温情。 不过,小宝贝似乎察觉到骚扰,他小脑袋动了动,吧唧吧唧小嘴。 孩子他爹立即大惊,急急收回手,对小妻子道:“可是我扰了他睡觉,他不喜了。” “没有的事。”郑玉薇正色,对秦立远道:“你动作这般轻,哪里就能扰了他。” 秦立远闻言安了心。 不过小宝贝不是很给面子,他别扭片刻,就张开小嘴,“咿呀”一声后,就哭了开来。 宝贝很健康,声音很洪亮,让一对新手父母慌了手脚。 郑玉薇端不住了,她急急凑到襁褓边上,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拍着,嘴里轻声哄着,“宝宝你乖,别哭了,你爹扰了你,咱不理睬他,可好?” 她知道宝宝听不懂,但她焦急非常,也想不出其他法子。 秦立远更急,他浓黑剑眉紧蹙,已转过头,连声召唤被被他让出去的乳母等人。 婴啼声一起,李嬷嬷已领着乳母们,撩起门帘进了屋。几人赶到床前,小心替孩子检查一下尿布,发现没湿。 “哥儿是饿了。”李嬷嬷肯定道。 小夫妻眸光不离襁褓,秦立远闻言立即道:“那便伺候他用膳。” 郑玉薇来不及囧那句“伺候用膳”,便忆起一事,她急忙给李嬷嬷打了个眼色。 在这个没有疫苗、婴幼儿夭折率极高的年代,母亲的初乳,对于孩子来说是宝贵的。早在怀孕伊始,郑玉薇便开始给夫君以及李嬷嬷等人潜移默化,为的就是今日。 男人听说对孩儿极有益处,他早欣然应允,而李嬷嬷虽有些疑惑,但被郑玉薇磨了几次,也觉得不错了。 如今郑玉薇胸前饱涨,正好是时候。 李嬷嬷屏退诸人,独留下一个乳母在屋内,再绞了一个热帕子,伺候郑玉薇擦拭并弄妥当。 秦立远矮身坐在榻沿,大手稳稳搂起郑玉薇,让她靠坐在柔软的秋香色引枕上,他怜惜小妻子,柔声问道:“薇儿可会乏累?” 郑玉薇仰脸看着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张臂,小心翼翼地将大红襁褓抱进怀里,这个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小东西伏在母亲怀里,小嘴巴一张一翕,却让郑玉薇眼眶一热,险些掉下眼泪。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怀中孩儿是她的骨血所凝,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莫过如此。 她侧头,看向夫君,男人心头灵犀,同时从大红襁褓移开视线,看向小妻子。 小夫妻从彼此的眸光中,轻易察觉到对方激动的心情。 “夫人,夫人,”李嬷嬷见主子眼睛有水意,急了,她连忙说道:“月子里不能哭的,要是落下病根就糟了!” 秦立远一惊,立即凝眉嘱咐爱妻,“薇儿可哭不得。” 郑玉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哽咽感,笑道:“你们休要惊慌,我不哭。” 李嬷嬷伺候郑玉薇松开衣襟,指导她将孩子凑上前,宝贝儿粉嫩小嘴微启,努力吮吸。 那边乳母有些怔忪,哪有大家夫人亲自给孩子喂奶的,不都是让乳母喂么?夫人产后喝上一剂药,便给回奶了。 不过侯爷明显支持,乳母更不敢多想,她连忙上前,细说如何让孩子吃得更 舒服。 小宝贝很使劲,就算吮了一阵子,仍没东西下肚,他依旧锲而不舍,一张小脸憋得更红。 孩子他爹心疼,好几次想说要不算了,让乳母先喂着吧。但每每想到小妻子说的好处,男人又把到嘴的话给咽回去了。 终于,小宝贝的辛劳好不容易有了回报,郑玉薇感觉到有东西被他吮吸过去了,她心下当即一松。 看儿子这般不易,她的心亦焦急得紧。 小宝贝大口吞咽,努力吃了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过他小,吃不了多久,便饱了,乳母把孩子接过去,在一旁小心哄着。 男人亲自动手,伺候郑玉薇整理好衣襟,他将小妻子抱着躺回榻上,笑道:“咱孩儿力气真大,是个好样的。”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看着孩子吃不到的急切。 郑玉薇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这么个绝世好爹在,她这温柔似水的母亲角色,大概是不能按设想好的剧本进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还要感谢读者“书虫趴趴”扔了1个地雷,么么~ 第90章 侯夫人诞下麟儿,侯爷大喜,重赏了庄子上下所有人等,一时,这个郊外的偏僻庄子喜气洋洋。 “嬷嬷,那边的事妥了吗?”张秋词见唐嬷嬷进门,忙急声问道。 昨夜,便有府卫进驻主宅,围守姜氏暂居的院子,院内一应人等不许进出,便是供给等物,也是被府卫重重检查过才能递进去。 姜氏是压在张秋词头上的一座大山,储玉居对那边的状况向来十分在意,就算这回出门在外也不例外,唐嬷嬷早大发了人关注那边。 这回这么大的动静,张秋词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她素知这婆母心思极深,甚至张秋词猜测,姜氏很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歹毒谋划。 进了秦家门半年有余,大面上都是消息,张秋词都清楚了。她抽丝剥茧,再联系郑玉薇怀孕后,固守锦绣堂的举动,不难得一个结论,姜氏秦立远这对继母子之间,很是不妥当。 姜氏一个继室,生有亲子,不过可惜,家里的爵位却是原配生的嫡子继承的。 姜氏折腾所谓何事,张秋词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她嗤之以鼻,就秦二那本事,还想继承爵位,别是把宣平侯府都给拖垮了吧。 张秋词并不是一个不务实际的人,她从定亲之初的展望,便是坐稳秦二夫人的位置,再生下嫡子,然后养育孩子成人,再让儿子依仗侯府与伯父,立起门户,娶上一房儿媳,她便功成身退,可以含饴弄孙了。 在这个环节里,侯府的当家人显得十分重要,他是否愿意提携侄儿很是关键。张秋词长于簪缨世家,对家族的力量分外了解,若有长辈拉着,比独身奋斗好上百倍不止。 她一直为之努力,不过,自发现了姜氏这么一个不和谐因素,便让张秋词很是不安,她怕秦立轩与兄长最终会反目。 万幸的是,侯爷通达大度,并没有因婆母而牵连秦立轩。 秦氏兄弟感情依旧极佳。 张秋词暂时松了口气。 但没等多久,又出了状况,这回很明显是姜氏又折腾起来了,而且看动静,情况极大。 张秋词听闻郑玉薇诞下麟儿后,心下惴惴,这不是没到日子么? 事情很明显,必定是她那婆母的手笔。 她很不安,对于婆母的不切实际,一再拖后腿,张秋词固然切齿痛恨,只是姜氏与 二房不可分割,她很担忧此事会牵连这边。 只是,她对此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把影响减至最低。 因此,张秋词一收到府卫围住姜氏院落后,当机立断,立即让唐嬷嬷往小跨院动了手,希望籍周文倩留住秦立轩。 “回禀二夫人,”唐嬷嬷急步赶上前,附在张秋词耳边,小声禀道:“已经妥当了。” 唐嬷嬷的话极轻,只容主仆二人听见,“小跨院那头,刚打发人去请了大夫,二爷也在那呢。” 张秋词闻言稍稍放下心,她早就发现,秦立轩不同俗务,无甚消息渠道,按照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习性,倒有机会拦住他。 能下这种命令的,不作第二人选。而秦立轩是姜氏亲子,要是他得知此事,必定要扑腾开的。依张秋词看来,这回侯爷估计不想忍耐了,所以才会声势全开,毫不掩饰。 她喃喃道:“现在只希望,二爷能专心留在小跨院。” 唐嬷嬷神情凝重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从没像此刻这般期盼过,秦立轩必要深爱周文倩。 “好了,”张秋词站起身,往外行去,“我们到小跨院去,看看周姨娘如何罢。”她不亲眼看着秦立轩,实在不放心。 唐嬷嬷应了一声,连忙跟上,一行人急匆匆往小跨院行去。 ****** 院落被围已大半天,陈嬷嬷惶恐不安,她害怕的一天,终于要来了么? 乳嬷嬷坐立难安,偏姜氏风平浪静,她端坐在首位,手握一挂香木手串,看似闲适依旧。 不过,仔细看过去,便会发现有所不同,她双目微垂,端详着手上珠串,向来温婉的清秀面庞隐隐有些兴奋。 这种兴奋,陈嬷嬷完全感觉不到,她惊惧非常,在堂上踱过来走过去,根本站不住。 就这么吓一吓,能成么? 院落被围住,消息不通,郑玉薇母子平安的消息,姜氏主仆并不清楚,但看着阵仗,蔡嫂子肯定动手了。 郑玉薇身边守卫严密,起居饮食方面,蔡嫂子一点插不上手,甚至连近身回话都不能,姜氏无计可施,只得定下这唯一可行之策。 陈嬷嬷觉得事情很玄乎,被吓一吓肯定有的,但据她从前观察,郑玉薇年纪虽小,但也不似毫无主意之人,蔡嫂子大概很快便被戳穿的吧。 她抬头望了眼上首的姜氏,暗叹了一声 ,主子多年压抑,苦心筹谋又不得,怕是早已想岔了吧。 陈嬷嬷苦劝不得,她如今回想从前,主子高嫁进侯府,竟并非是福。 “嬷嬷,你怕什么?”姜氏见陈嬷嬷如此,便开口说道:“难道他能杀了我偿命不成?” “反正咱们都要被赶出去的,做不做都一样。”姜氏嗤笑一声。 她就不信,那继子能明目张胆要了自己的命。 既然如此,那就行了。 陈嬷嬷没有答话,她抬目看着主子迥异与平日的神情,咽了一口涎沫。 姜氏觉得,最坏的后果,不过是被扫地出门,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但陈嬷嬷却不敢这般认为。 她觉得,能协助皇子夺嫡的侯爷,应该有更多的手段才是。 人家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耍手段,难道真没法子办妥一个内宅妇人吗? 不过就是继母子罢了,便是有二爷的面子在,涉及人家根本,怕也是不顶用的。 陈嬷嬷看着姜氏笃定的神情,不敢苟同,只是该说的,她都说过许多遍了,毫无作用下,再讲也无益。 堂上主仆二人沉浸各自情绪,一旁侍立的丫鬟婆子虽暗自惶惶,但亦不敢多说半句。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多人快速行至。 房内众人尽数抬头。 靛蓝色的撒花门帘被猛地撩起,堂上众人赫然发现,外头已分列两行黑衣府卫。 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他步伐不紧不慢,步近堂前,抬脚进了厅堂。 “都下去。”秦立远面无表情,淡淡吩咐一句。 他是宣平侯府的天,命令一下仆妇们无所不应,立即鱼贯出了此间,堂上独余姜氏与陈嬷嬷。 府卫见陈嬷嬷不动,立即出来一人,要强行驱逐她。 陈嬷嬷呼吸急促,她知道自己不得不走,但现下形势,她很担心主子。 “嬷嬷,你先下去吧。”姜氏温声吩咐道,她边说边抬眸,看着面前气势汹汹而来的继子。 陈嬷嬷重重喘了几口气,依言退下,只是这情形,看着就要不好,她出了门,苦思片刻,忽想起一人或可解,忙急急抬步往外而去。 那些府卫也没管她,竟让情急的陈嬷嬷直接奔外头去了。 堂上,秦立远并没向往日一般,见面后先见个 礼,反倒是直接迈开脚步,行至两溜雕花圈椅的上首,捡了左侧位置坐下。 他姿态看似闲适,落座后缓缓靠在椅背上,双手虚握于腹前,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只不过,秦立远面无表情,下颌紧绷,表明了一件事,他并非来闲话家常的。 府卫给主子上了茶后,留下几个侍立一旁,余者便迅速退出厅堂,把门掩上,守在外头。 室内仅余姜氏与秦立远二人。 这继母子都没吭声,室内很安静,姜氏拨弄手上珠串片刻,斜睨了那边一眼。 厅堂一侧开着隔扇窗,此时日近黄昏,一抹昏黄的夕阳照射入厅,室内光线染上橙红。 圈椅上的男人宽额高梁,眉目英挺,在这个角度看上去,竟与她印象中的那人有七八分相似。 刹那间,许多姜氏以为早已忘却的画面,就这般在记忆中接踵而来,如大潮汹涌,一时难以停歇。 她目光凝住,喉头无端哽咽。 二人沉默片刻,秦立远冷冷挑唇,扬起一抹讽笑,他不疾不徐地说道:“太夫人大概以为,我是拿你没办法的吧。” 继母的行为,已踏过他的底线,兼此刻大局已定,秦立远再无顾忌,已到了可以解决这一切的时候。 男人猛地抬起半垂的眼睑,目光如冷电,倏地投向姜氏。 这目光与印象中那人截然不同,让恍惚的姜氏骤然惊醒,她迅速恢复神智,收回目光。 她没有答话,反倒垂眸看了手上的珠串。 那人目光并如此摄人,他面容带着一丝苍白,那是常年体弱所致,他为人彬彬有礼,神情一贯温和,便是到了极为难之处,亦不会有如此侵略之态。 就是到了被迫与她同房,痛苦万分之时,亦只是隐忍至极,匆匆完事离开。 被牵引而出的记忆,影响着姜氏心绪,她面上阴晴不定,片刻后,手上猛一收,攒紧那香木珠串,方能收回神智,专心关注眼前之事。 “那你待如何?”姜氏情绪不佳,兼此刻与继子撕破脸,平日温婉一丝不见,清秀的面上有些阴沉,挑唇反问道。 秦立远没说话,锐利的眸光放在姜氏手上。 方才姜氏的动作,让他留意到她手上的东西。秦立远倏地抬眼,盯着对方,沉沉开口道:“这手串如何在此?” 他的声音冷厉, 显然不悦至极,“你敢擅自窃取我父亲遗物。” 这香木手串,秦立远很熟悉,秦父未去世之前,一刻舍不得离身,全因此乃他的心上人,早逝原配萧氏所赠。 佳人早逝,徒留他孤零零在世,偏秦父身负宣平侯府重责,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嗷嗷待脯幼儿,他不能紧随爱妻而去,只能此物寄托相思。 秦父病逝时,秦立远悲痛非常,又要照顾年迈祖母,打理丧事,他见父亲手上的珠串不在,只以为秦父忘了拿,事后没寻得也没空纠结。 没想到,却是被姜氏趁乱拿了去。 从小到大,秦立远无数次撞见父亲把玩着手串的情景,他印象格外深刻,一眼便能认了出来。 男人对早逝的父母极为崇敬濡慕,姜氏这一行为深深扎了他的心,他眼眸一咪,声音转冰,“我父母亲的遗物,非你所能擅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 j.j太抽,且阿秀时间挺紧的,因此亲亲们的评论,阿秀不能每条回复。不过,阿秀每天都会看滴,若亲们有疑问,可以在评论提出,阿秀也会尽量抽时间回的,大么么! 第91章 一句“擅自窃取”,深深刺痛姜氏的心,继子的话分外笃定,很显然了解清楚,她不可能得到那人心爱之物。 姜氏呼吸急促,她亦是那□□子。 随即,秦立远又补上一刀,“父母亲的遗物”一言,提醒了姜氏刻意忽略多年的事实。 这手串是萧氏所赠,他才会这般珍稀,若非如此,他当不屑一顾。 萧氏!萧氏! 姜氏未见过这女人,却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底下。萧氏占据了夫君整颗心,不留一丝缝隙,就算死了,亦如此。 夫君是她的,爵位是她儿子的,什么都是萧氏娘俩的。 姜氏恨极,她抬起眼,目中迸射处一道厉光,切齿道:“凭什么我不能得。”她想起继子此次前来因有,冷冷道:“这是你们秦家欠我的。” 姜氏心潮起伏,心中最阴暗不甘一面再无法压抑,话到最后,她声嘶力竭。 没错,就是秦家欠她的,姜氏回想这不堪的二十载,一双手猛地攒紧成拳,额上青筋暴突。 秦祖父壮年意外逝世,独子承继爵位,秦父身子不好,但娶妻萧氏后,很快就生有儿子,这本极好。 秦父夫妻鹣鲽情深,庄太夫人是过来人,兼独子体弱,纳妾亦非好事,庄氏有了孙子,就很满意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萧氏诞下麟儿不足一载,竟染疾身故。秦父悲痛欲绝,煎熬之下,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差了几分,而更糟糕的是,突失亲母的秦立远似有所感,日夜啼哭不休,大病了一场。 后来,父子俩虽渐渐好了起来,但突如其来危机感压在庄太夫人心头,沉甸甸地挥之不去。 古来幼童早夭的不少,便是富贵人家条件好,也时有发生,庄氏孙子不足一岁,而儿子病弱,她不想往坏处想,但也不得不想。 如此,为儿子续弦,再生上几个孙子势在必行,万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侯府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庄氏与秦祖父情深意笃,夫君早逝,她绝不能让嫡支一脉断了传承,宣平候爵位旁落于他人手上。 于是,庄太夫人不顾儿子竭力反对,径自选取了一个中等门户的旁支闺秀,定下婚盟。 这个闺秀便是姜氏。 姜氏忆起往昔,眼内闪过痛恨。 她初初得知侯府登门提亲时,是异常的雀跃,究其原因 ,却并非与府里其他人一样,只为高攀了侯府。 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姜氏曾与宣平候有过一面之缘。 春雨绵绵,城郊的路泥泞不堪,上香返城的姜氏母女,车马深陷泥坑,仆妇们冒雨下车,竟一时无法推动。 这时,一队黑衣侍卫护着一辆八銮大马车迎面行来,姜府诸人一惊,那大马车是四驾,正是公候出行标配,这段路狭窄,小门小户的姜家人堵住了贵人去路。 出人意料的,贵人不但没有生气,撩起车帘子看了一眼后,反倒温言吩咐护卫,助姜府一臂之力。 其时,惶惶不安的姜氏从车帘处往外暗窥,见那人眉目英挺,面上微微带笑,贵气天成而神情和熙,她一颗骄傲的少女心当即如擂鼓一般躁动。 后来,姜府马车被推出后,由于这条狭窄的路,他们已走了大半,而贵人的车驾不过刚拐进,贵人一笑,主动让自家车队后退,让姜家人先走。 封建社会阶级分明,贵人行事这般宽仁大度,实在罕见,姜家人赞叹不已。 青年男子白衣胜雪,疏朗微笑,深深印在姜氏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后来,她知道,这人是宣平侯。 姜氏亦是怀了惊喜兴奋的心情嫁进侯府的,她要成为心上人的妻子了,即使是填房,亦是欢欣无限。 虽听说宣平侯与原配情深,但姜氏并不在意,前头人都死了,还能与她一个青春年少的活人比么? 夫君不贪花好色,姜氏反倒觉得是好事,假以时日,她必定与那个温和的俊美青年缱绻浓情。 奈何,现实马上给她浇了一盆冰水,让她冻彻心扉。 秦父身负侯府重责,理智告诉他,母亲做得对,且他也耐不住亲娘以死相逼,亲事定下,木已成舟,他只得压下个人情感,取了姜氏进门。 他为背叛爱妻萧氏而痛苦万分,理智与情感时刻在拉锯,日夜煎熬,好在几回过后,姜氏便怀孕了,秦父如释重负,自此以后,除了给母亲请安后,他没再踏入后院一步。 姜氏婚后,仅仅与夫君见多为数不多的几面,那人连向母亲请安,也刻意避开了时辰。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没多久,她竟被迫“养病”,儿子被抱走,母子不得见,就深深刺痛了姜氏。 林林种种,都告诉姜氏,她母子二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备胎。 但偏偏,婆母 厉害,夫君英明,继子青出于蓝,她挣动不能。且正品顺利成长,为免备胎生出异心,秦立轩顺理成章被养废。 这些往事如附骨之疽,如影随行,即使姜氏刻意忽略,亦不曾忘记分毫,如今再次忆起,她呼吸急促,手上越攒越紧。 她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偏姜氏为了争取生存空间,还得收敛一切,以温婉面目示人,展现最无害的一面。 足足二十年,姜氏有时候,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但却她知道,胸口那处火焰已燃烧二十载,若是不泄出一番便被扫地出门,她必定死不瞑目。 姜氏恨意难平,她倏地站起,冷冷看向继子,一字一句道:“你们秦氏亏欠我良多。” 此时的姜氏,眉目凌厉,表情扭曲,往日和婉的面孔早已无影无踪,眸光透着恨毒之意。 秦立远闻言,嗤笑一声,道:“这便是你一再对我怀胎的妻子下手的缘由。”他冷冷睨了激动的姜氏一眼,“我看不尽然吧。” 长辈的事,秦立远无从质询,但他多年来孝顺父亲祖母,护荫兄弟,甚至连姜氏的小动作,没到底线都给容下来了,自问无愧于心。 但他不是泥捏的,姜氏触及底线,秦立远在得知那一刻,便没打算宽容。 况且,据秦立远所知,姜氏并非真那般无辜。 他的祖母庄氏太夫人,曾因为儿子的态度,颇为怜惜姜氏,因此对儿媳万般好。而秦父虽深爱原配,无法面对继室,但对姜氏亦有愧疚,因此就算无法给予感情,其他方面亦绝不吝啬。 只可惜,姜氏并非真正良善女子,她一坐稳了胎,便偷偷向对年幼的秦立远下手。 秦立远是谁? 秦立远是侯府世子,庄太夫人的眼珠子,秦父的命根子,身边人看似普通,实际个个皆精明强干,是两人精挑细选的心腹。 姜氏下手狠毒,只可惜当年的谋算比现在拙劣多了,不费吹灰之力,便被人识破。 萧氏留下的独子是秦父要害,姜氏这么一下子,便让他恨极。秦祖母更直接,她子弱孙幼,家里经不起丝毫折腾,干脆直接采取了手段。 幼年那件事,秦立远本有些印象,兼秦祖母去世前,怕大孙子一心善待继母弟弟,会着了道,特地提及历年种种,并对大孙子说,若姜氏多年贼心依旧不死,该下手时,万万无需顾忌。 姜氏多年所作所为,被她选择性忽略 了,只一心记得自己的委屈,让秦立远觉得可笑之极。 秦立远久居上位,一个淡淡的眼神,便完全压制住了姜氏。 姜氏呼吸急促,又是这种感觉,这秦家人就是她的克星,每个都将她压得死死。 她只觉得胸腔似有火烧,多年积攒起来的憋屈怨恨,再度燎原而起,姜氏全身微微颤抖,双手使劲,那香木珠串经受不住,“啪”地一声,丝绳被挣断。 圆润光泽的香木珠子,噼噼啪啪洒落一地。 秦立远眉头一蹙,目露不悦。 “你们怎么不死!”姜氏目光有些癫狂,情绪失控,她面上阵红阵白,时而闪过欢喜,时而闪过痛恨,所有情绪最终都化作面目上的扭曲,她敛目,一字一句地说:“为何他死了,你们却还在。” 面对姜氏的爆发,秦立远只是一晒,没再多言,对于此人,他早已有了计较,此次前来,目的却为了另一人。 他微微侧头,将目光投向半开的隔扇窗方向。 如意料中一般无二,房外隔扇窗方向,在姜氏声嘶力竭之时,便有脚步声响起,府卫们有了主子提前示意,只沉默侍立,并无其他动作。 那急促的脚步声,停止在厅堂门前,与此同时,厚实的门扇砰的一声响,被来人大力推开。 秦立轩冲进厅堂,他神情震惊,写满不可置信,他瞪着姜氏,失声问道:“母亲,你说什么?” 姜氏说了什么,秦立轩方才在隔扇窗下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无法相信,那样的话语,能从一贯慈和的母亲嘴里说出。 秦立轩此刻看着姜氏的目光,有震惊,有疑问,甚至有些陌生。眼前面容扭曲,眸光带有怨毒的妇人,真的是他母亲吗? 他摇了摇头,无法置信,他的母亲不是这样的,娘是温柔贤淑、和婉大方的。 秦立轩的出现,让姜氏大惊,骤然失措之下,她激动的情绪略略收敛,垂下目光,慢慢坐回椅上。 秦立远早已不再搭理姜氏,他抬头看着没有得到答案,面上茫然惊慌的弟弟,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话,“姜氏谋害你大嫂侄儿,确有其事,你待如何?” 秦立轩听见长兄问话,总算找到主心骨,只不过,这问题让他头脑轰鸣,片刻无言。 他对长兄行事也有了解,秦立远如此对他说,证明这件事是真的,秦立轩虽震惊,但却没质疑。 秦立 轩想了片刻,方开口说道:“谁要伤害我嫂子侄儿,我绝不善罢甘休,此事不容更改。” 他语气坚定,一改往日优柔之色,秦立远闻言点了点头。 “只是,……” 秦立轩一撩衣袍下摆,重重跪在地面上,他想到母亲,语气变得涩然,低声说:“只是母亲生了我,我虽无能,但身为人子,亦无法看着她受到惩戒。” 他低下头,只觉愧对兄长多年爱护,重重磕了一个头,方抬首对秦立远道:“子代母受过,历来有之。大哥,可让我替代母亲?” 秦立轩觉得无法面对兄长,他心里难受,滑下一滴泪,哽咽道:“大哥,我愧对于你,祈蒙见恕。” 那边厢,姜氏闻言霍地站起,一个侍卫无声上前,按住了她,并让她口不能言。 兄弟两人,皆无视了那边。 秦立远待弟弟话罢,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丝微带欣慰的笑意,片刻收敛,他站起身,两步上前,抬手扶起弟弟。 他扫了一眼秦立轩面上泪痕,不觉蹙眉,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秦立轩连忙抬手,抹了抹脸。 秦立远接着说:“待归京后,我欲分家,你意下如何。” 兄弟的表现,秦立远满意,此言是他告知对方的明面决定,至于对姜氏的另外安排,男人没想告诉秦立轩。 他并没打算惩罚弟弟,秦立轩无需知道太多。 这个安排很轻了,秦立轩心存感激,他忙点了点头,“谨遵大哥之言,我无异议。” “便是分了家,你亦不可胡作非为。” 秦立远语气严厉,他回来后,府卫禀告庄子情况时,二房的事也提及了,此刻想起,他有些不悦。 看着立即垂头的秦立轩,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张氏是良配,你日后多听她之言。” 秦立远见兄弟应了,也没多说,拂了拂衣袖,便转身离去,至于那边的姜氏,他没再多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肯定不会放过姜氏,但分家后才是时机,下一两章她的下场就会出来的,阿秀先不剧透了,嘿嘿!(阿秀也犹豫了很久,后来才放弃了一次性爽快,毕竟,这不大符合男主处事原则哒) 至于秦二,虐他不该男主出手,他对兄长挺尊崇的,嗯,得交给别人去~ 感谢各位看文、 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还要感谢读者“21433793”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第92章 秦立远离开,带走了几个府卫,姜氏没了压制,腾一声就站起身,她怒斥儿子,“你,你就这么答应了他。” 姜氏面对亲儿,自然没有怨恨,只是她的情绪还未曾平复,因此态度一反平日温婉,看着有些狰狞。 此刻她的话语,很是恨铁不成钢。 “我不答应,还待如何?”秦立轩抬目,反问:“难道大哥还会亏待我吗?” 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亲娘,有些涩然,他喃喃问道:“母亲,您没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今日,秦立轩的世界崩塌一半,虽兄长仍是严厉而极好的兄长,但温柔的母亲早非往昔,他难以置信,怎会如此? 他虽不聪明,但亦并非蠢笨如猪,如何能不知,姜氏往常那副面孔,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他不可思议,母亲为何要对大嫂侄儿下毒手,他们不是最亲密的一家子吗? 秦立轩心里很难受,比当初得知周文倩另嫁难受多了,他虽知道兄长所言必定非虚,但仍期盼姜氏会告诉自己,那是假的。 “我都是为了你!”姜氏提高声音,对儿子说道。 原来,秦立轩不知不觉间,竟问了出口。 “不!不是的!” 秦立轩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这个恶毒的行为竟要套在他身上? 他猛地抬起头,正视气势凌厉的姜氏,大声反驳,“我觉得我很好,我没能耐,大哥对我很好,我这样过一辈子就快活的很。” 情绪激动之下,秦立轩说得又快又急,“我不喜经济仕途,只爱琴棋书画,如今是正正好。我……” “你胡说!”姜氏厉声打断儿子的话,她恨道:“都是那个该下地狱的死老婆子,把我儿养成这般模样。” 她最听不得儿子这般说话,一抹深切的痛恨,从姜氏眸中闪过。 “不!” 谁知秦立远闻言,立即跳起,他反应异常激烈,高声道:“我不许你侮辱祖母,祖母很好很疼我,当初就问过我学文学武,这是我选的。” 秦立轩在庄太夫人膝下长大,对祖母感情绝不亚于姜氏,他惊怒交加,直直瞪视眼前的母亲,“祖母她……” 是你婆母,你怎敢口出恶言侮辱之。 这是自己的母亲吗? 他悲笑一声,道:“母亲,你不是为 了我,你是为了自己罢。” 秦立轩避无可避,终于直面了不肯接受的事实。 他泪洒当场,抬头看着已全然陌生的母亲,哽咽良久,最终只留下一句话,“母亲,你生了我,我自当好生奉养你终老,待分了家,我便迎你出门安置罢。” 话罢,他抬袖抹了泪,转身离去。 ****** 郑玉薇午睡醒过来后,刚睁眼侧头,便见男人正在屋内,他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搂在怀里,垂目凝视,面带微笑来回走动。 “薇儿”,秦立远见妻子睁眼,行至榻旁坐下,身躯微倾,把孩子给她瞧。 郑玉薇看了眼,宝宝睡得很香。她顺便打量男人,姿势挺标准的嘛?看来很用心学习了一番。 “薇儿,”秦立远眉目柔和,“咱孩儿方才用了膳,现在又睡了。” 孩子他爹一脸满足,心下畅快,能吃能睡好啊,这般就能快高长大。 男人这副得意模样,让郑玉薇颇有些好笑,自打从孩子生下后,秦立远平日稳重自持的形象便有些崩塌,俨然成了个有子万事足的绝世好爹。 她微笑看着夫君与孩子,说:“咱孩子还没名字呢?你给取一个呗。” 自从郑玉薇怀孕,秦立远虽很繁忙,但也时常惦记着取名这事,男孩名女孩名皆各取了多个。只不过,他太过慎重,总觉得哪个都不太合适,要找更好的,居然给磨蹭到了现在。 郑玉薇睨着男人,笑道:“你要不先取,待我爹见了孩子,必定要给取名的。” 她惦记父母,郑明成杨氏肯定也记挂女儿,现在郑玉薇不便挪动,郑明成想必也不得空闲,可能暂时耽搁一月,但出月子后,他必要与女儿外孙相见的。 她先给夫君提醒一下,以免儿子命名权被夺走。 郑玉薇倒是很乐意父亲给儿子取名,不过,她亲眼见男人苦心钻研大半年,若是没能给儿子取名成功,她有些心疼。 她想起父母,粉唇扬起欢快的笑意,估计,母亲杨氏可能今日便要赶过来的。 秦立远闻言,认真点了点头,说:“嗯,我回头就把孩儿名字想好。”说到给儿子取名这事,便是泰山,亦不能相让。 他俯身,小心将襁褓放置在妻子身边,然后侧过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小夫妻温存片刻。 “夫君,”郑玉薇眨了 眨眼,问道:“她如何了?” 这个她,便是指姜氏。 秦立远中午出门时,郑玉薇睡了,但早上夫妻二人说过此事,她此刻忆起,便侧头询问。 说到姜氏,秦立远面上笑意稍减,他冷哼一声,道:“先分家。” 郑玉薇又眨了眨眼,男人的意思她心领神会,有先就有后,那后招便要分了家再进行。 这样很对,要是分家前姜氏出了幺蛾子,这分家就不好进行了,承爵继子总不好在继母出事后,立即将其扫地出门的。 内里的龌蹉外人不知,所以这大面子总要看得过去。 “薇儿放心,这段日子里,她折腾不出幺蛾子的。”秦立远耐心早已耗尽,分家前,他直接控制住姜氏的行动,如今她那院落,依旧被府卫严守。 他眉目冷肃,语气淡淡,这回,必须一劳永逸。 ****** 郑玉薇刚念叨娘家人,过了两天,杨氏便领着弟弟郑霁元,出京数十里,赶到庄子看望她了。 尘埃落定当天,郑明成归家后,与妻子说起女儿受惊早产之事,杨氏心急如焚,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夫妻二人当夜便要去看女儿的。 只是一来,那庄子是秦立远精心挑选的,很是隐蔽,郑氏夫妻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亦无从打听起。 二来,京城大变刚过,郑明成作为刚刚效忠新帝的先皇心腹,正是体现忠诚的好时机,他走不开;杨氏作为安国公府主母,郑氏宗妇,也有不少要事等待处理。 因此,夫妻俩虽记挂女儿外孙,却无法抽身。 不过好在,新帝收到了宣平侯夫人平安诞子的消息,他也有意收拢先皇一干心腹,因此适当施恩是必须的,便向郑明成透露了此事。 郑氏夫妻焦灼的心方安定下来,并告知了家里这个大喜事。 杨氏刚把家里的事处理妥当,便急不迫待地带上儿子,急急往京外而去。 郑霁元得知姐姐生了外甥后,不停催促母亲,希望早日前往探望。 他与郑玉薇姐弟情深,近一年不见,他记挂狠了,哪怕他既不能进耳房看望姐姐,外甥太小,隆冬季节也不敢抱出来,他只能隔着窗棂子,与姐姐说上一轮话,亦是很高兴的。 “好了,姐姐累了,明日再与你说话,你自行玩耍去。”杨氏见姐弟二人说了一刻钟,便出言打断。郑玉薇刚生产 三天,她怕女儿劳累,月子里可轻忽不得。 随即,杨氏示意李嬷嬷上前,抽掉郑玉薇背上引枕,伺候女儿躺下。 窗外的郑霁元嘟囔几句,只得离开了。 杨氏现在没空搭理儿子,她怀里抱着新得的外孙子,笑得合不拢嘴。 “咱哥儿长得真好,又听话,知道心疼娘。”杨氏满目爱怜,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抬头,笑着对女儿说道:“可惜你爹实在不得空闲,只能等你们返京后,再见面了。” 杨氏想起今晨板着脸抿着唇,一脸不高兴的夫君,觉得有几分好笑。 母亲这话,郑玉薇很赞同,儿子确实很乖巧,生产时不折腾娘,这几日也不怎么啼哭,只要觉得饿了、不舒服了,才会哼唧几声。 不过,他身份贵重,光是奶娘就配了六个,身边伺候的人都经过父母精心挑选,日日细心伺候,他觉得不适的时候基本没有,也没人敢饿着他。 儿子的事妥帖,郑玉薇才能安心坐月子,要不然母子连心,她肯定是时刻牵挂的。 杨氏坐在女儿身边,她说着说着,就微蹙眉头道:“只可惜咱哥儿吃了亏,不然还得白胖些。” 襁褓里的孩子虽不瘦弱,但也绝对不是个胖小子,这当中有郑玉薇刻意控制进补的原因,不过在杨氏此刻看来,就全是早产之故。 她抬头又端详女儿一番,心中越发愤恨,低声啐骂道:“那个不干人事的老太婆!” 其实,郑玉薇虽早产,但孕期调养极好,缓了几天后,此刻气色很不错,但就杨氏看来,怀孕妇人自是要丰腴不少的,她女儿没胖多少,必受了惊吓之故。 杨氏咬牙切齿,向来优雅的气质贵妇,也忍不住怒骂出口。 “娘,咱们回京后,就会把她分出去的”郑玉薇安慰道:“夫君说,把家里在洗涮一遍后,便无虞了。” 外头大事已定,秦立远全无掣肘,自是要彻底扫清障碍的。将姜氏分出去,只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是要将侯府肃清。 这回,逮着个蔡嫂子,且毫无顾忌之下,连姜氏身边的陈嬷嬷也可以动了,撬开这两人的嘴,便可以将钟瑞堂的残余根须给尽数拔起。 这些事情,男人昨日回京后,便已命人处理了。 新帝刚正名,京城里千头万绪,作为心腹的秦立远,虽有新帝体恤,但总不能一直待在庄子里的,因此昨 日开始,他就赶回京城去了,也是如此,杨氏才知道庄子的准确位置。 不过,男人昨日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京,纵马疾奔快两个时辰,赶回了庄子,今晨天没亮,他又出门了。 郑玉薇觉得,这样太过劳累了,建议他在府里歇着,隔几天来一次便好,但男人坚定拒绝不说,并老大不乐意,她只好不管了。 嗯,回府后,多给他补补好了。 杨氏闻言,点了点头,欣然道:“女婿是个有主意的,你听他的便好。” 女婿对女儿极好,又专心一意,妻子怀孕期间,也没往其他地方挪一步,杨氏询问过女儿后,万分满意,当初对秦立远那些许不满,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她抬头叮嘱女儿道:“薇儿,你要听姑爷的,多顺着他,哄着他,可不是持着姑爷疼你,便胡乱使小性子。” 女儿生活美满幸福,杨氏希望能一直延续下去,不出任何岔子。 “娘,我知道的。”郑玉薇郑重点头,认真听着母亲的教导。 开局极美好的婚姻,也是需要经营的,好生呵护它,才能将幸福顺延,这点郑玉薇很清楚,杨氏的经验之谈,也很适合她参考。 母女细细说着话,直到小宝贝饿了,“咿呀”一声,撅着小嘴醒过来,她们方急急停下。 宝宝皱着小眉头,哭声响亮,郑玉薇忙召了乳母,赶紧进来伺候他。 这个小祖宗,可一刻轻忽不得,取经的活,还是改日再干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大么么!(有亲亲们码了好长的评论哦,笔芯) 第93章 郑玉薇早产,秦立远打算让妻子坐双月子的,但她看男人日日往返京城庄子两地,很是心疼,就不大乐意了。 男人公务繁忙,又这般来回折腾,他虽依旧精神奕奕,但郑玉薇觉得他消瘦了些。 其实就她看来,暖轿抬到耳房门前,直接换了马车,然后返京继续坐月子,也是可以的,没必要一直待在耳房里吧。 在现代,新妈妈回家坐月子,不是常事么? 只可惜古今观念有所差异,郑玉薇的建议被男人以及李嬷嬷坚决否定。 郑玉薇月子里养得极好,早面色红润,神采飞扬,鉴于此,经过双方磋商,她终于在产后第四十六天出了月子了。 雪后初霁,郑玉薇早早起身,送了男人出门后,再搓洗一番,便踏上返京的路途了。 她与男人说好,今天回府,让他不必再奔波出城。 郑玉薇带着才一个多月大的儿子,再加上队伍里还有两个孕妇,走不快,不早点出门的话,怕是不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到地方。 秦立远没打算先送姜氏京,依旧软禁在庄子里头,自然二房也不可能回京,所以就只能在一起了。 府卫一直围守着姜氏所在院落,这回秦立轩并没吭声,也没再往那边去,只沉默地待着。 府卫护着大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日落前回到侯府安置。 既然所有人都回了京,那么分家一事便提上日程了。 在分家之前,有些事已经处理妥当了。 蔡嫂子被押下后,便开始审讯逼供了,她开始咬牙不说,但过了一日,待秦立远往姜氏那边去了一趟后,陈嬷嬷失去作用,便与蔡嫂子一同作伴。 王虎窥了空隙,请示了主子,对这二人,便开始动真格了,这些府卫经验丰富,手段层出不穷,哪里是两个仆役女流可以支撑的,无需多久,便得知真相。 先前郑玉薇很奇怪,蔡嫂子怎么会跟姜氏勾搭在一块的?要知道,她可是老管家孟东的外甥媳妇,听说与夫婿感情极佳,便是男人早逝,膝下没儿女,她也不愿另嫁。 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郑玉薇才会信任她,仅挑选两名管事媳妇出门,也带上她的。 原来,蔡嫂子并非世仆出身,她是灾年逃荒寡妇,流落京城街头,年轻时姿容甚美,虽面黄肌瘦,但还是让出门采买的孟东外甥一眼看中了。 蔡嫂子无有依靠,样貌又不错,就算费心遮掩也有暴露的一天,她被孟东外甥帮助几回,遂当机立断,卖身进了侯府,嫁给对方。 因为夫家的关系,她才能步入管事媳妇圈子,要不然,出身便局限了她。 蔡嫂子再次守寡后,她有一回外出发现,她与第一任夫婿居然没死,领着孩子在京城艰苦生活。 这时候,蔡嫂子已有了不少体己银子,遂生出了赎身出府,与家人团圆的心思。孟东为人不错,说出事实,他必会应允的。 谁知没等她回府到找机会,意外又发生了,蔡嫂子与家人重逢时,竟被姜氏的人无意窥见。 之后的事,就很容易猜测了,一个贫苦人家失踪,在京城激不起浪花,而蔡嫂子丈夫孩子在姜氏手里,她不得不为对方驱使。 蔡嫂子以及她一家人的下场,郑玉薇并不清楚,她也没打听,她无很好的处理方法,便不打算轻易插手。 至于陈嬷嬷,府卫连她的儿孙一并逮住。不足三岁的小孙子惶恐不安的叫着祖母,孙大哭着求着她开口,陈嬷嬷就算对姜氏在忠心耿耿,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庄太夫人在世时,姜氏过着“休养身体”的生活,连同她的人,交际圈子也极窄。府卫无需太久,便按照陈嬷嬷的仔细回忆,列出一份名单。 不管是否姜氏的根须,但凡与她这边接触过的世仆,一律全家撸下,甚至关系好些的,几代血脉统统不例外。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仔细清理,郑玉薇携儿子归家时,钟瑞堂所有残余势力尽数根除,彻底被扫空。 也不需要担心无人可用,侯府世仆聚居的后巷里,无差事在身的人海了去了,他们欣喜若狂,正摩拳擦掌,希望能通过层层筛选,进入内宅当差。 秦立远实现了他的诺言,待儿子能跑能跳的时候,他爱上哪儿玩耍皆可。 ****** 分家,在封建社会是一个重要的命题。 然而父母在,不分家,这是一个深入人心的观念。但世事无绝对,偶尔也会有一些特殊情况发生,让此事提前发生。 譬如,居住地方过于狭隘,或许林林总总的原因,导致父母主动提出分家,便能为世人所接受。 到了秦立远这边,理由便简单多了,秦氏兄弟父亲已逝,两人各自成家立室,分枝以便枝叶繁茂。 这理由郑家不能用, 因郑明成兄弟皆是韩老太君所出,分家得经过老太太点头。但姜氏不同,她是继室,续弦在原配牌位前执妾礼,她天然地位矮人一截,便有了打擦边球的空间。 如今新帝即位,潜邸时起便追随他的一干心腹,立时炙手可热,说是简在帝心重权在握一点不过分,秦立远便为其中佼佼者。 新帝正在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堂,夺嫡之争持续了十数年,很少有人一点边不沾的,今上也没打算将官场扫成白板,放轻拿重是必然的事。 秦立远分家的时机正好,如今这情况,便是两肋生胆的御史们也乖乖猫着,不敢上前引人注目。姜氏娘家早已式微,出京外任多年,没有利益纠葛,没有谁会为不相干的外人出头。 这个家顺利分了。 秦立远没有亏待兄弟,除了与爵位连在一起的永业田、功勋田之类祖产不能动外,余下的产业,他取其六,余下四分,皆分给秦立轩。 不要以为不公平,这已是极好的了,历来大周朝勋贵分家,为保嫡支繁荣,以支撑家族,承爵嫡子向来至少占祖产七成,更有甚者,会高达八成,剩下的才由嫡次子和庶子们分。 宣平侯府煊赫二百年,且历代分支不多,因此积攒下来的财富惊人,仅仅这四成,只要秦立轩不作死,他坐在祖产上挥霍一辈子后,还能留下丰厚的财富给予儿孙。 秦立远对兄弟的性情很是了解,给他分了一座五进带花园大宅子,就坐落在宣平侯府不远处,仅隔两条街,让他搬进去好就近照看。 两处虽然很近,但分家后,便是仅相隔了一道院墙,也是两家人了。 分家第二天,秦立轩也不拖拉,拜别兄长后,便领着亲娘妻妾,出了侯府,搬进已粉刷一新的五进大宅。 自此,秦氏兄弟便正式成了两家人。 “你去,赶紧去把二爷叫来!” 经过那日爆发,姜氏的面具撕开后便难以顺利戴上,该欺瞒的人欺瞒不住,被围在院落里如没了爪牙的困兽,偏偏亲儿再也没出现过。 两日前,搬到新家后,秦立轩送姜氏到最好的院落居住,低声留下一句,“我将家事交由张氏打理,母亲安心精心颐养天年罢。” 他便立即转身离去。 张氏也是个厉害人,姜氏不再被软禁在院子里,便使人去打听陈嬷嬷的消息,谁知门户严谨,她的人根本出不去。 姜氏勃然大怒。 她立即使人传唤张氏,丫鬟在正院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说夫人身体不适,卧床不起。 姜氏何时被儿媳这般推搪过,她气上加气,便命人把儿子叫过来。 她要将张氏这个忤逆不孝儿媳休回娘家。 那丫鬟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走了一趟,只可惜,秦立轩对亲娘亦失望透顶,连人都没见,便给打发了回来。 姜氏一气之下,愤然起身,直接往外面行去。她就不信了,自己连亲儿子都指使不动? 陈嬷嬷已不在此处,现在搀扶姜氏急急前行的,是大丫鬟青儿,青儿眼珠子微动,扫了姜氏的侧脸一眼,她手指头略略一动,弹出几颗小小的冰珠。 冰珠细小而圆润,落在姜氏身前的青石板小路上。 姜氏心头愤然,步履匆匆,一脚踏在冰珠上,惊叫一声,便仰面摔倒。 青儿虽个头不小,但也骤不及防,被拉着一起倒下。她微微使巧劲一带,姜氏的后脑勺便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立时昏迷。 现场立即乱成一片,青儿捂着破了道口子的脑袋,忙指挥人把姜氏抬回去。 一行人出了门不过片刻,很快便折返,青儿随即打发人去禀报二爷二夫人、让请大夫等,两三下功夫,便把内屋的下仆打发的差不多了。 青儿对仅剩的一个小丫鬟使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撩起门帘出去,站在内屋门前守着。 青儿随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表情镇定自若,她睨了床上昏迷的姜氏一眼,哼了一声,嘀咕道:“什么贱骨头,有老封君不当,竟硬把自己福气给折腾没了。” 她此刻声音与方才截然不同,虽很是清越,但竟是一副少年男子嗓音。 “竟连累我弄成这副模样。”青儿愤愤不平,“要是我以后当统领了,怎么见人?” 她边说边上前,大咧咧坐在床沿,手搭在姜氏腕上脉门,仔细听了听。 青儿放手,撇撇嘴,“命硬的老太婆,这般狠磕,我都头破血流了,她居然只伤到点油皮。” “不过也没关系的。”青儿得意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针包,迅速打开。 她嘴里碎碎念,手下却一点不含糊,手一扬,便捻起十数根银针,稳稳地往姜氏头上扎去。 随后,青儿扣住姜氏肩膀,拉她坐起,又在她脑后施了十来针。 姜氏 的脑袋被扎成一个刺猬。 过了半柱香时间,青儿将银针收回,她在给姜氏切过脉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也没多留,打了个响指,那小丫鬟便窜进门。 “行了?” 青儿点了点头。 随即,小丫鬟扶着满头鲜血,虚弱难支的青儿出了门,她对其他丫鬟道:“青儿姐姐伤势重,熬不住了,你们进去伺候太夫人,我先把青儿姐姐扶回去躺着。” 回到后罩房后,小丫鬟歇睨了青儿一眼,便跑了,青儿也没躺下歇着,她拧着个帕子擦擦血,连药都没上,便闪身出了房门。 她功夫极好,走到院墙处,轻轻一跃便出了府。 青儿直奔宣平侯府方向,跃进前院,进了平日府卫聚集的院落,各处当值府卫见是她,也没阻拦。 青儿窜进王虎处理公务的房间,兴匆匆地说:“统领,事儿成了。” 王虎抬目,点了点头同时,他忍不住蹙眉,扫了对方两眼,嫌弃道:“啧,你就不能换件衣服再来。” 清越的少年惊呼,“哎呀惨啦,我太高兴给忘了。” 他呼天抢地,一边拔头上的金钗,一边哭丧着脸哀嚎,“哎呀,我要是以后当上统领了,那该怎么见人啊!” 王虎眼角抽搐一下,抚额不忍直视,他没好气道:“老子还没死呢?你当个啥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哒!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笔芯! 第94章 皇帝仁厚,很体恤一群忙得连轴转的心腹,他自己不能歇着,也让秦立远几个轮着休沐一天。 秦立远搂着香喷喷的小娇妻,睡了个饱足,他年轻力盛,兼常年习武,歇上一歇,便精神十足。 他梳洗后换上一身玄色锦衣,更显英姿勃发。 小夫妻腻歪用过早膳,便专心逗弄儿子。 秦立远给儿子取名“晖”,秦家下一辈是从明,宝宝大名便是秦明晖。 小宝贝被精心养了快两月,可胖了不少,身上白白嫩嫩地,两个小腮帮子鼓起了不少。 他现在没刚出生时那般爱睡了,偶尔会醒过来,睁着滴溜溜像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看着人,让他爹娘心都化了。 秦立远盘腿坐在软塌上,垂首看着儿子,眸光疼惜万分,他侧头对妻子说:“满月时委屈咱孩儿了,待周岁时,定要好好热闹上一番。” 孩童最重要的三个日子,便是满月、百日、周岁了。周岁后,生辰皆不会大办,男子要等到冠礼,女子要等到及笄,家里才会再次广邀宾客,上门为其庆贺。 宝宝满月时,郑玉薇还没出月子,母子二人都在庄子里头,那庄子离京城不算近,且最重要的是,先帝刚驾崩,有爵之家百日内不得筳宴音乐,满月自然不能大办。 秦立远对此事耿耿于怀,自觉万分委屈妻儿,誓要将儿子的周岁办得有声有色。 郑玉薇偎依着夫君肩膀,仰头笑道:“好。” 秦立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他暗暗算了算日子,还差些时日,孩子便满两个月了。 他仔细询问过太医,妇人生产后,待足了两月后,再行房为宜。 男人当然以小妻子身体为要,但他素了很久了,娇妻在怀,自然心中火热的。 秦立远低头,附在小妻子耳边笑语一句。 郑玉薇嗔了他一眼,大清早的,想什么呢? 小妻子娇羞难抑,粉面带绯,当了娘的她,虽依旧年少,但青春少艾的绝美容颜上,已有了一丝妩媚的风情。 一枝红艳露凝香。 秦立远心中一热,忍不住偏头,吻上爱妻小嘴,细细舔舐吮吸。 小夫妻温存一番,又轻笑着逗弄着儿子,小宝贝咿咿呀呀地,不知跟爹娘说着什么话儿。 这一室温馨却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来人竟是老 管家孟东。 姜太夫人散步滑到,摔伤颇为严重。 刚听到这话时,郑玉薇忍不住觊了男人一眼。 秦立远表情一如既往,点了点头,让老管家下去了。 他将怀里的儿子交给乳母抱着,并仔细嘱咐一番,完事了拥着小妻子站起,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咱们过去看看罢。” 秦立远低头睨了妻子一眼,微微一笑,道:“薇儿放心,此人日后无需放在心上。” 他对妻子依旧温柔,但眸间闪过一抹冷意。 郑玉薇了然,这便是后招。 小夫妻换了衣裳,匆匆出了门,往那边宅子赶过去,男人还打发人进宫请了太医。 不论内里如何,大面子上定要抹圆。 两人赶到那边宅邸,被迎进后堂,一进正房,便见秦立轩焦急地站在床榻前。 他一见兄长夫妻到来,也忘了行礼,急急上前道:“大哥,我……” 秦立轩固然对母亲伤心失望,但从来没想过她会不好,他只盼望姜氏安安分分,好好在家颐养天年。 姜氏情况很不妥当,她以往的不好,便立即被秦立轩抛在脑后,为人子之心重新占据上风。 打发去请大夫的人,与往侯府报信的一起出门,大夫赶到,刚喘均气后,正坐在榻旁隔为姜氏切脉。 秦立远声音沉稳,出言安抚兄弟,道:“我已命人请了太医,太医片刻便至,你且放宽心。” 兄长一至,秦立轩便找到了主心骨,他忙点了点头,立在大夫身后,等待诊治结果。 说话间,几人已快步行至床榻前。 老大夫眉头紧锁,三指按在姜氏脉门上,久久沉吟不语。 他的神态动作都说明了一件事,病人情况极不好。 郑玉薇探头去看,只见姜氏直直躺在床榻上,四肢僵硬,面目呈现一种诡异的状态,有些微微的扭曲。 她清醒着,一见秦立远夫妻出现,双目陡然大睁,情绪激动起来。 只可惜,姜氏除了一双眼睛,其他方面已经无能为力,她嘴里“呜呜”叫着,发出一些模糊的话音,只是很遗憾,大伙儿都无法辨认。 姜氏看起来思维还是有的,她此刻万分焦躁,喉间含混不清的话语更急了。 只可惜,那呜呜声依旧无人能辨,她说着说着,竟嘴角微微 一歪,流下一丝晶亮的垂涎。 姜氏这是中风了? 对于谋害自己与儿子的人,郑玉薇生不出半分怜悯,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只面上微带焦虑站在夫君身旁。 这边厢,老大夫收回手,长叹一声。 秦立远剑眉紧锁,他面带忧色,领着弟弟询问姜氏病情。 老大夫摇了摇头,叹道:“贵府太夫人乃风瘫之症,性命是无碍的,但只怕……” 大夫未尽之言大家都清楚,姜氏怕是治不好了。 秦立远面色沉沉,秦立轩闻言当即落了泪,郑玉薇持帕之手抬起,垂首拭了拭不存在的泪花。 床榻上的姜氏能听到声音,老大夫话音一落,她立即激动起来了,身躯猛地抖动一下,喉间呜呜声急促,口水流的更欢快了。 她全身上下,大概就只有一双眼睛能活动自如了,此刻正流露惊恐的眸光,扫了一圈床前诸人,霍地狠狠盯住秦立远夫妇。 “娘,娘真苦了你。”张秋词抹了一把泪,哀声悲道。 她原本一直不啃声,只静静站在一旁,此刻瞥见姜氏目光,立即扑倒床榻前,用身体挡住对方目光。 张秋词怀孕四月,腹部已微隆,不过她步伐很敏捷,两步就坐在床沿,一边悲哭,一边用丝帕擦拭姜氏嘴角。 老大夫自认无能为力,他只开了张药方略尽绵力,便摇头离开。 秦立远安慰兄弟,说太医片刻便至。 只可惜,姜氏情况实在严重,太医来了后,给她扎了几针,效果并不大好。 郑玉薇瞟了一眼,姜氏原来僵硬扭曲的脸庞,倒有一半好转了些,能动两下了,只可惜动得极不自然,她猛地抽.动几下后,另一边嘴角反而更歪了,就算不发声,口水也不停流淌着。 太医见状,摇头拔针。 张秋词依旧上前,动作轻柔地给姜氏擦拭着口水,她轻声道:“娘,你别焦急,会好起来的。” 姜氏显然不领情,急促地呜呜了一阵。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她觉得,太医不扎针还好些,没扎之前口水还没流这么多呢。 她忍不住瞥了男人与太医一眼。 嗯,今上才登基不久,这太医应该不是秦立远这边的人吧。 不管是不是,郑玉薇也没多问,她只知道,经过这一回,自己可以彻底放心,这 老妖破是折腾不出花来了。 太医随即宣布,太夫人彻底没治了。 哦不,是康复的可能性不大了,尤其是她这般容易激动,只要不恶化就好的了。 最后,太医安慰秦氏兄弟一番,说只要好生伺候太夫人,她性命是无碍的。 送走太医,丫鬟煎了药来,张秋词接过那碗浓黑如墨的药汁,勺了一勺,小心倒进姜氏嘴里。 姜氏嘴角一歪,一勺药汁有大半流了出来,浸进衣领子中。 那药大概苦得很,她骤不及防之下,脸猛抽了几下。 张秋词小心替婆母擦干净,又用几层锦帕叠巴叠巴,垫在姜氏下颌出,再动作轻柔地勺起一勺药,又往姜氏嘴里喂去。 她嘴里轻声道:“娘,小心着呛。您多喝药,很快会好的。” 药汁进口,姜氏脸又抽了几下。 接着,又循环之前步骤。 张秋词十足的贤良好儿媳,不厌其烦地一再重复手上动作,脸上神情关切。 秦立轩就算担忧母亲,也不禁上前嘱咐妻子,“词儿,多让丫鬟帮着,你身子重,多顾着自己娘就会很欢喜了。” 张秋词轻柔点头,嘱咐夫君不要过于伤心,她会伺候好婆母的。 郑玉薇心中赞叹,随即她瞟了秦立轩一眼,果然不出所料,他虽神伤,但亦微露感动之意。 太医是大周朝医术最拔尖那一拨人了,连他都无功而返,姜氏的情况是无计可施了。 一切尘埃落定。 秦立远夫妻留了一天,到了暮色初现之时,只得启程返家。 亲娘成了这模样,秦立轩也顾不上她曾经的错处了,只常常伺候床前,盼她能好些。 只可惜,姜氏的病情始终没好转过。 秦氏兄弟俩分了家,是两家人了,姜氏随亲子同住,自此以后,秦立远夫妻只隔几天过去探望一番,大面子能过得去,便可以了。 如今新帝临朝,朝中局势早已不复当年凶险了,秦立远是今上心腹,他也没打算让弟弟一辈子窝在家里,便给他谋了个合适的实缺。 这品阶不高,不过从六品,虽公务不算多,但却能适当磨炼人,最符合秦立轩的性情不过。 秦立轩向来尊崇兄长,回头又被妻子鼓舞了一番,于是隔天便早早起身,出门当差去了。 府里 的中馈,秦立轩本就托于妻子之手,现在姜氏卧床,他又早出晚归上值,于是家中所有大权,都被张秋词稳稳抓在手里,无一丝动摇。 至于周文倩,不好意思,要是正经的规矩人家,便是没有主母,也轮不到一个妾来掌权的。 地位决定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二更来啦!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 亲们,阿秀顶着锅盖上来说一句,明天不能加更了~ 阿秀近些日子咽喉疼痛,已经发展到咽白水都疼的地步(哭唧唧~),不得已,阿秀只能打算明天出门看看医生了,所以周日只能一更哒。 阿秀尽量把明天的更新撸得粗长一些,算是两更合一了,抱住亲们,大么么! 第95章 转眼春雪消融,草长莺飞,忽忽小半年眨眼即过,此刻已是初夏之时。 张秋词此刻怀孕已九个多月,她肚皮尖尖,有经验的婆子见了,都说她怀的是男胎。 “嬷嬷,那边如何了?”她端起茶盏,撇了撇茶叶沫子,呷了口茶。 “回禀夫人,已经妥当了。”唐嬷嬷答话。 张秋词点了点头,放下茶盏,淡淡地说了一句,“若她有福气,便生个女儿罢。” 这段日子,她到底没有对周文倩动手,若对方生了女儿,便留着吧,家里财资丰厚,也不缺一副妆奁。 哦不,是两副,大夫早就诊出来了,周文倩居然怀了双胎。 张秋词瞥了眼墙角滴漏,见时辰差不多了,方扶着高隆的腹部,被搀扶着站起,她举步,道:“咱们过去吧。” 按照家里距离衙门的路程,再过一刻钟,秦立轩应能赶回来了。 张秋词被搀扶着上了软轿,一行人转出正院,沿着抄手游廊,往东路而去。 府里占地颇广,且搬出侯府后,二房已当家作主了,于是,张秋词便主动提出,并整理出个朝向极好的院落,让周文倩搬进去。 周文倩早不住小跨院了,不过,除了居所宽敞些,其实亦与从前一般无二,毕竟,整个府里都握在张秋词手上。 一行人进了门,满院丫鬟婆子赶紧上前请安。 张秋词叫了起,问道:“周姨娘情况如何了?为何会突然生产?” 其实,周文倩怀孕前期,喝了不少避子汤,虽她转身就吐出来了,但这又怎能完全吐净。 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妨碍的。 加上周文倩不知幸还是不幸,竟怀了双胎,怀双胎比单胎更不易,两相叠加,这才刚刚八月,她就动了胎气,要生了。 好在府里有两孕妇,早备妥了稳婆乳母,周文倩一发动,便能马上就位。 听了婆子们战战兢兢的回话,张秋词也没发怒,只挥挥手,让他们自忙活去。 她安坐在首位上,面上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周文倩生产的日子比主母还早,张秋词早已做了决定,若是女孩,便留着吧;但若是男胎,那这府里是容不下庶长子的。 这般等了不多时,秦立轩匆匆赶回,夫妻二人焦急地守着。 只是头胎 向来会难些,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郑玉薇般顺当的,几个时辰便妥了。 一直到暮色已=初现,周文倩虽声沙力竭,但依旧没能生下孩子。 张秋词面露疲惫之色,这回,秦立轩不再听她的推拒之言,坚决要妻子回去歇着,她只得起身离去。 张秋词嘱咐夫君要好生歇息,便坐上软轿,往正院方向去了。 她很淡定,回去用膳后,便早早睡了。 俱因张秋词早已做了万全准备,除了男胎之说,周文倩生了这胎之后,是不会再怀身孕了。 周文倩挣扎了一夜。 张秋词第二天晨起时,才得到消息,周姨娘刚刚在卯初时分生了一男一女俩个孩子。 龙凤胎,本是大吉之兆,只可惜龙死凤生,那男孩儿一出母胎,便没了气息。 “夫人,那是周姨娘自个儿作的孽。”唐嬷嬷伺候主子梳洗更衣,轻声说道:“咱们的人没动手。” 张秋词默然,这大概是避子汤的效用吧。 她心里松了口气,说实话,不到必要之时,自己是不乐意扼杀一个无辜孩儿。 如今这般,便是天意吧。 张秋词伸手抚了抚腹部,吁了口气,转头询问:“嬷嬷,那事办妥了吗?” 唐嬷嬷点点头,“妥了,那周姨娘不会再怀身子了。” “嗯,那就好,咱们过去看看吧。” 张秋词梳洗更衣,再快速用了早膳,便准备往那边过去了。 谁知她刚上了软轿,便觉腹部猛然一坠,随即一股暖流淌下。 张秋词呻.吟一声,抬手捂住腹部,她蹙眉道:“嬷嬷,我怕是要生了。” 唐嬷嬷闻言心下一凝,不过张秋词已到了临盘月份,大夫早说了会随时生产,她有了心理准备,瞬间就镇定下来,一边搀扶着主子,一边大声指挥院里仆妇。 正院立即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报信的人到了,秦立轩没来得及心疼太久早夭的儿子,以及看看新生的女儿,便接到消息,他大惊,匆匆赶回正房。 张秋词生产虽还算顺当,但也足足痛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晨初,方生下一个儿子。 秦立轩夭子的伤痛,被这个好消息抚平了不少,他熬了两天,也筋疲力尽了,因此被张秋词隔着房门劝说一番,便先去休息。 自来 婴孩早夭的不少,因此像周文倩之子这般一出生便没了的,一概是不序齿的,不要说大户人家,便是穷苦百姓也是如此。 因此龙凤胎里的男孩,便如轻舟过水,除了刚开始时有些许涟漪,过些时候,便了无痕迹。 所以,张秋词生的儿子,便既嫡且长。 正房喜讯一旦传出,便完全盖过周文倩这边,在她身边的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敢禀报,就怕日子更加难熬。 周姨娘儿子没了,已是状若疯癫,她们瞒得一时是一时罢。 满院下仆都无比盼望男主人的到来,无他,二爷来了,周姨娘便会装出一副哀戚模样,她们也好喘口气。 ****** 小小的宝宝长得很快,出生后,像吹气球似的,一月一变样。 郑玉薇她家的宝贝儿,现在已经七个多月了,白白胖胖的,手脚灵活有劲,嗓门洪亮,一个不高兴,就能嚷翻天。 偏偏他老子觉得极好,自家小子就是了不起,连嗓门都那般大。 不过,向来活泼好动的宝宝,今天却不爱搭理亲娘了。 原因无它,宝宝出生后,每天晚上,爹娘都要跟他玩耍一番,等他睡了才抱回次间歇着,不过可惜,最近父母频频失约。 生产两月后,秦立远与小妻子恢复房事,不过他怜惜爱妻,开始时总是很克制。 不过时日长了,那事儿越发和谐,夫妻交流就有了长足进步。 最近好几回,夫妻俩忙碌着和谐运动,忘记了与儿子睡前互动了。 已经能认人的晖哥儿生了气,乳母将他放在软塌上,他撅着小屁股挪了挪,背对着母亲坐了。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这是生气了?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这是不是证明自家宝宝比较聪明?她摸着下巴想。 不过想归想,儿子还是要哄的。 郑玉薇笑嘻嘻地凑上去,搂着儿子亲香好一阵子,晖哥儿才大度地原谅了她。 母子二人嬉戏,晖哥儿咯咯笑着,突然,他抬起一只白胖爪子,指着门帘子方向,“啊啊”叫了两声,兴奋地手舞足蹈。 男人回来了? 郑玉薇心中一喜,她连忙回头,果然,自家夫君刚进了内屋。 晖哥儿眼睛随了娘,黑白分明,目如点漆,两双亮晶晶的眼眸定定 看向他,秦立远心绪飞扬,不禁眉目带笑。 他脚下不停,几个大步便行至榻旁,晖哥儿高举一双白胖小爪,仰头“哦啊啊”地唤着父亲。 秦立远俯身,大手稳稳握在儿子肋下,微微使劲,便猛地将他高高举起。 晖哥儿立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这是他与父亲在一起时,最爱玩的小游戏。 秦立远举了儿子几把,便将他楼进怀里,俯身坐在小妻子身边。 晖哥儿业务熟练,稳稳地坐在父亲臂弯上,肥胳膊一圈,便搂住父亲的脖子,并将小脑袋偎依在他爹下颌处。 儿子身上奶香温盈,暖暖的小身子倚着自己,全身心信赖他,无论多少次,都让秦立远的心软成一团。 他侧头亲亲儿子,又伸出另一臂搂住微笑的娇妻,在她脸上轻吻一记。 秦立远垂首侧头,与小妻子脸挨着脸,晖哥儿乖觉,也用小胖脸紧贴父亲,一家三口紧紧偎依在一起。 半响,男人方开口道:“薇儿。” “嗯?” 男人拥着亲自的手臂紧了紧,他轻声道:“薇儿,过些时日,我大概会出京镇边。” “什么?” 郑玉薇大惊,她倏地坐直身子,瞪视男人,“镇边?” 她双目圆睁,胸脯起伏片刻,方抿唇道:“那,那我与晖哥儿呢?我……” 说着,晶莹的泪珠已落下,她万分委屈,自己来到此地,好不容易寻获一个心心相印的爱人,如今竟要分离。 历来外驻武将,只要品级到了足够高度的,基本上妻儿都会留在京城为质。秦立远作为今上心腹,出京镇边,必定是一方大员,那么郑玉薇母子怕是不能随行。 夫君捧在手心疼惜,儿子可爱健康,现在家中亦无糟心人事,她高兴还能往娘家跑跑,郑玉薇正觉小日子舒心惬意,怎料突遭这么个晴天霹雳。 她心里难受极了,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晖哥儿见了,有些懵然,他顿了顿,挣扎着要往母亲怀里扑去。 秦立远慌了,他松开手,让儿子扑过去,随即展臂,将娘俩儿一把抱住。 “薇儿,薇儿别哭。”他抬手,把妻子的泪水抹去,急道:“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妻子为何落泪,垂首亲了亲她的粉颊,“我怎舍得离开你跟儿子。” “那……”郑玉薇疑惑,止住 泪,仰脸看着男人,她怀里的晖哥儿有样学样,也回身看着父亲。 两个最重要的人这般定定看着自己,秦立远心内柔情万千,臂弯收紧,方轻声解释此事。 新帝登基大半年,朝堂的事已上了轨道,他能腾出手来,关注京外。 古来兵权乃重重之重,皇帝如今第一要务,便是要将所有军事力量掌握在掌中。 也不是说如今京外的武将有异心,但总有些地方不如皇帝的意罢了。 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滇蜀之地,边境地势复杂但十分重要,偏偏那地儿,四六两位皇子的母家影响力巨大。 两位皇子母家在滇黔之地经营几十年,即使前些年被先帝召回京任职,这回夺嫡失败,又被连根拔起,但两家深植两地已久,皇帝不汰换上自己人,怎么能放心。 最理想的方式,便是皇帝遣派人出去,然后滴水穿石,慢慢将这些人全替换下来,再提拔起新的大小将领。 这个人,非今上心腹不可。 今日早朝后,皇帝领着一干肱骨小议时,便提及了这事儿,他流露出来的意思,这个出京的人选,便是从潜邸几名武将心腹中挑选。 秦立远能力品级都是几人之最,皇帝也最属意于他。 郑玉薇不愿与夫君分离,男人又何尝甘愿,如今人选未确定,他固然可以将其他人推上去,但秦立远当时一听这事,便心中一动。 男人在小议散后,主动求见了皇帝。他请旨出京镇边,皇帝欣然,秦立远表述了一番忠心为国、勤于皇事的决心后,末了,他跪地请求道,陛下深知臣也,臣难舍妻儿,此趟不求加官进爵,但却只求陛下垂怜,允许他携妻儿上任。 当年秦立远苦心求娶郑氏,成亲后只爱妻一人伴在身侧,潜邸一干人没有不知道的,此事还成为众人调笑他的话柄,这事皇帝自是清楚。 皇帝笑道,历来镇边大将,妻儿留京虽常事,但也非毫无例外。他对这群伴随自己多年,一路共甘共苦的心腹们确实足够宽容,还打趣了一番,说该反的,一家老小压在京里都会反;但若不反的,自不论何事都忠心不二。 郑玉薇听到此处,眼前一亮,急急问道:“那陛下答应了?” 秦立远微笑点头。 他跟随皇帝多年,对其为人颇为了解,因此才会主动请命,若不然,他肯定会把其他人推上去。 “那太好了! ”郑玉薇欢欣雀跃。 她读过很多游记,知道边境之地,民风大多较京城开放甚多,在京里女子需谨言慎行,但在边地不必如此,贵妇人们,甚至能在夫君忙碌时,呼朋引伴出门玩耍。 而在京城,不论哪家夫人,都不能流露出惦记游玩的心思。 一句话,便是虽不及现代,但也比严谨的京城好多了。 小妻子笑靥如花,美眸陡然闪亮,可见是欢喜极了。秦立远目光柔和,面带笑意。 很久以前,与妻子高谈阔论时,他便留意到,她说到各处风土人情、逶迤景色时,总是格外的兴奋,秦立远当时便知道,她是极喜欢这些子东西的。 当时一听到皇帝说起此事,他便立刻忆起。 秦立远笑道:“滇蜀势力错综复杂,要顺理成章打开口子,还要一段时日,或一年半载亦未可知,薇儿欢喜得太早。” “那正好,”郑玉薇更高兴,她对夫君笑说:“咱晖哥儿还小,待得一年后,不就正正好么?” 秦立远眸色更柔,夫妻二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郑玉薇抬头看着秦立远,她自是知道男人极疼自己的,粉唇凑上前,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晖哥儿见了,拍着小肥爪大笑。他仰了仰身子,昂起小脑袋,也学着母亲,在他老子另一边脸上,使劲地亲了上去,给糊了一脸口水。 秦立远一把将这母子二人搂紧,脸上的笑再也压抑不住。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娇柔的女声低低道。 “嗯,”男人应是,“我也是,咱们一家在一起,到处走走,也不分开的。” 傍晚的阳光映照在窗棂子上,为软塌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辉,两大一小紧紧偎依,幸福萦绕。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等京城诸事妥当后,男女主领着胖宝宝,就要出京旅游去了!哦不,是镇边~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 还要感谢读者“爱吃水果小猫?”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亲亲们的关心,阿秀收到滴,万分感谢,笔芯! 第96章 一个月后,秦府大摆宴席,庆贺嫡长子弥月之喜。 秦立轩夫妇作为孩子的嫡亲伯父母,自是要早早登门的,男人如今手握重权,冲着他的面子,张秋词命人送出帖子的人家,都上门来了。 这个满月宴很是热闹。 郑玉薇没有带晖哥儿来,他还小,就留在家里以免折腾了。 晖哥儿如今八月大了,更伶俐了,早上见爹娘出门不带他,可不高兴了,哭声能把房梁上的浮尘给震下。 他出生后都很乖巧,喜笑不喜哭,这么一下子,他老子可心疼坏了,忍不住跟小妻子商量,要不,把孩子带去? 郑玉薇也心疼,不过她还是坚定拒绝了。 带孩子赴宴,总是难免被众人逗引一番的,摸一摸抱一抱肯定有,这人多手杂,细菌自然多。这么大点的孩子免疫力相对差,而这年代大夫对儿科的能力较差,这么喧闹的环境,还是能免则免吧。 道理郑玉薇早与夫君说过了,只是男人心疼孩子罢了,如今再被拒绝,秦立远只得吩咐李嬷嬷把晖哥儿抱回去。 晖哥儿聪颖又敏锐,他一见李嬷嬷笑着走上来,马上搂紧他爹脖子,哭声又大了几分。 父子二人难舍难分,郑玉薇觉得自己跟李嬷嬷成了恶人,硬要分开人家爷俩。 只是恶人还是要当的。 李嬷嬷哄着晖哥儿,快步进了屋,秦立远夫妻硬着心肠,急步往外走去,再留片刻,怕是会绷不住。 “晖哥儿聪明,知道要出门玩耍呢。”张秋词问过此事,笑着说:“大嫂不带他来他不依。” 郑玉薇笑笑,道:“改天再带他来看弟弟罢。” 她抬头看了看张秋词怀里的小婴儿,那白胖宝宝嘴里吐着奶泡,难得没有睡觉,睁着一双眼睛。 郑玉薇笑了,这小子足月生产,可真够胖的,两个腮帮子鼓囊囊,眼睛都给挤成一条缝,不过眼珠子倒滴溜溜转得灵活。 张秋词笑着把襁褓递过来,“伯母给抱抱咱景哥儿吧。” 这孩子取名景,秦立轩也看哪个字都不好,最后跑到兄长跟前。男人这回也不纠结,直接大手一挥,给取了一个景字。 郑玉薇接过大红襁褓,手上便是一沉,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给抱得稳稳的。 她咂舌,这小子贼胖,得有晖哥儿两个多月时重了。 她啧啧称奇,笑道:“咱景哥儿胖小子,可比哥哥胖多了。”郑玉薇抱着半响,又说:“抱到前院给他伯父瞧瞧罢,侯爷跟景哥儿还没见过面呢。” 郑玉薇在景哥儿洗三已见过一次,但洗三礼男人们是不进来的。 张秋词欣然,立即说好,让唐嬷嬷领着乳母,一行人小心护着孩子往前院去了。 景哥儿在前院呆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已经睡了,刚好张秋词忙于宴席,便让乳母将孩子抱了回去。 弥月宴热闹了一天,直到日近黄昏,方送走了全部客人。 “大哥大嫂回去了么?” 张秋词回了正院,略略梳洗换了衣衫,刚坐下抱过儿子,便见秦立轩进门了。 “嗯,”秦立轩点头,“大哥大嫂刚回了。” 秦立远夫妻是秦立轩嫡亲兄嫂,不算外人,一起招待宾客,因此最后才出门回府。 秦立轩语气一派自然,他与兄长感情甚笃,此事再正常不过。说话间,他便来到妻子身旁坐下,伸手逗弄儿子。 妻子在他心中地位日益重要,爱屋及乌,这孩子秦立轩亦欢喜得很,加上又是嫡长,更高看一眼。 张秋词闻言点头,秦氏兄弟感情好,方是她所期待的。 “夫君,”张秋词眼神微微一闪,唇畔扬起温柔笑意,她轻声道:“倩儿妹妹触景伤情,今日怕是难受的很,夫君不若去看看她。” 妻子贤惠,秦立轩心下烫贴,只不过,今日是嫡长子满月,按照规矩,他必须歇在正院,否则便扫了妻子脸面。 因此,他想了片刻,还是摇头,“这不大妥当的。” 张秋词一笑,嗔道:“咱家就几个人,也不怕人说三道四,夫君无需担忧。”她目带柔光,“夫君心疼咱娘俩,我自是清楚。” 妻子再三劝说,秦立轩也确实担忧周文倩,他于是答应了,温言说了几句后,便起身往外行去。 目送秦立轩身影离开,张秋词收回视线,将孩子小心交给乳母,淡淡吩咐道:“今天早些歇吧。” 忙碌了一天,她也累了。 ****** 自分家迁府后,周文倩便告别小跨院,搬进一个朝向极好的大院落。 这院子位置极好,一点不偏僻,这本是好事,不过在今天,却并非如此。 秦立轩嫡长子满月 ,府里大排筵席,戏酒齐备,热闹非常。 隐隐的喧闹声,不绝于耳的丝竹之声,旦角忽高忽低的婉转唱腔,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周文倩。 这份荣耀本她也有,可偏偏功败垂成。 她生的长女,比张氏之子仅大了一天,且又是庶出,一般情况下,两孩子的满月会一起办的。 秦立轩张氏本来也这么想。 世人重子嗣远多于女儿,这是普遍观念,虽秦立轩觉得两个孩子他都一般疼爱,但也断无嫡长子迁就庶女的道理,因此,两孩子摆宴的日子,自然定在景哥儿满月的正日子。 意思就是说,周文倩生的女孩儿,满月的第二天才一并摆宴。 自产后,周文倩本极度敏感,这个行为一下子狠狠戳中了她的心,她不乐意了,哀哀怨怨哭了一场,秦立轩怜惜她,遂答应了分开摆宴。 贤惠大度的主母张秋词,自是非常乐意的,连场满月宴便一并筹备起来了。她无分男女,无分嫡庶,两孩子同等待遇并无分毫差异。 不要说秦立轩满意,便是周文倩也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到了女孩满月那天,问题就来了。 两个孩子满月就差一天,因此邀请的帖子是一起送出去的,收到帖子的人家可不比秦府,人家心里那杆秤正常着呢。日子太过贴近,有规矩的人家,都不会给两个孩子同等待遇的。 然而这也无甚关系,古代家庭,多是几代同堂,身价有高有低,这个出门不妥,就换一个好了。 因此周文倩女儿满月当天,从贺礼,到赴宴者的身份,都差了一大截了,甚至那些与宣平侯府同等地位的人家,就仅随了礼罢了,人没来。 就算冲着秦立远面子,明天嫡长子满月来了就好,一个旁支庶女,就免了吧。 本来这也没什么,人来得也颇多,只是偏偏这满月宴办得极为隆重,一些贵宾都安排在前头,这下子人家没来,就很明显了。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紧接着今天一对比,伤害就大发了。 那出门探听的翠儿也不懂撒谎,把看见的场景一五一十给说了,事无巨细,无一疏漏,让周文倩面上阵青阵白。 待翠儿老实说了,侯爷侯夫人一起招待宾客,待客人俱告辞,两人方出门回府。末了,她又添一句,说侯爷今日给了大少爷见面礼。 周文倩面上阴沉如水,她重重地拍了一 下香几,气恨难平。 这府里将来要靠谁,周文倩虽从不说,但心里也清楚。昨日她女儿满月时,秦立远夫妻没拂兄弟面子,但也仅略坐些时候,便回去了。 这姐弟二人的待遇天差地别。 屋里下仆垂首噤言,室内落针可闻。 这时,一声婴啼响起,从稍间传了过来。 那边厢,奶娘哄了半响,仍不凑效。那女孩儿本就早产,又是双胎,极为瘦弱,哭了片刻,那张小脸通红通红地,看着很骇人。 奶娘心一慌,忙抱起孩子,往周文倩处行来。 这孩子警醒,这月来日夜啼哭,哭得周文倩心烦气躁,越发沉郁,偏她不好把孩子移走,只得留在稍间养着。 奶娘一抱孩子进了门,那哭声更刺耳了。 周文倩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抓起几上茶盏,一把摔在地上,恨道:“不争气的丫头片子,还哭什么哭。” 她想起那个没了的儿子,心头越发憋得难受。自得知龙死凤生后,周文倩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没的会是儿子。 她控制不住自己想,会不会是女儿夺走了儿子的存活空间,方会如此。 又或者,要是她单怀了儿子一个,那儿子必会平安的。 同样没有对比没有伤害,要是周文倩仅怀了女儿,她的心态又会有所差别。 且最重要的是,周文倩产后血崩,虽不严重,随后便止住了,但大夫说了,损伤不小,怕是日后难以再怀胎了。 周文倩亦是韩氏独女,但韩氏极疼爱她,因此她努力忽视了很多想法。 但今天,所有愤恨堆砌到了顶点,周文倩不吐不快,她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瞪着那小襁褓,恨道:“为什么你夺了哥哥的命!” “你若孝顺,就该让哥哥活着。”她喘着粗气,“你这个妨母妨兄的不详之人。” 周文倩话罢,刚欲挥手将抖如筛糠的奶娘赶回去,就听见一个无比震惊的男声说道:“倩儿,你,你是倩儿吗?” 她大惊,这竟是秦立轩的声音。 周文倩脑中瞬间空白,怎么可能,今日秦立轩不是必要歇在正院的吗? 她僵硬着身子转过头。 秦立轩一手撩起门帘,半个身子跨进里屋,直直盯着周文倩,面上震撼愕然之色远胜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比心心! 第97章 小巧玲珑的紫铜鎏金香炉,正置于蜻蜓腿三足圆香几之上,在室内一角徐徐吐出袅袅香雾,淡淡的苏和香气弥漫在安静的室内。 郑玉薇斜斜靠着软枕,正坐在攒边围子罗汉榻之上,缓缓翻着手上书本,在室内侍候的丫鬟婆子皆垂首静立,室内只偶尔听到翻启书页的轻微声音。 这是安国公府一行抵达潭拓寺的第二天。 潭拓寺是本朝开国皇帝亲自驾临,并敕封的护国寺,渐渐地,这潭拓寺就成为京城声望规模最大的寺庙。 历经几朝,潭拓寺规模宏大,早已成为京中权贵上香斋戒的首选之地,但它并不只接待权贵,寺院方向来对贫富贵贱一视同仁。 虽说如此,潭拓寺既然在京郊,那么勋贵们还是有些特权的,安国公府就入住在寺庙后园,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权贵们斋戒的静院。 安国公府一行分住几个院子,郑玉薇的祖母韩老太君早已闭门斋戒,不理窗外之事;而二婶小韩氏因无子,多年来亦一起闭门斋戒祈愿,堂妹郑玉蓉年岁稍长,明白同胞兄弟对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后,早已随母亲一起行动。 因此,昨日抵达的安国公女眷,还能悠闲的只有韩式母女以及郑玉薇。 郑玉薇自穿越以来,就相信了冥冥中事,昨日亦有虔诚叩拜,但她虽信但不迷,过后便开始悠闲度日,并高度关注起韩式母女二人。 美景轻手轻脚地捧着红漆茶盘,走近罗汉榻,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盅,换下榻旁小方香几上的残茶。 郑玉薇搁下书本,随手接过茶盅,微微垂首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 芳香扑鼻,齿颊留香,果然是品质极佳的明前龙井。 郑玉薇正打算再饮一口,谁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静室房门被来人推开,良辰的声音响起来。 “姑娘,姑娘,”良辰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冲到罗汉榻前,匆匆福身行礼后,她迫不及待开口说道:“那周表小姐果然如小姐所料,带着个丫鬟就出去了。” 郑玉薇闻言,迅速抬起头望着她,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满杯的香茶溢出些许,溅在裙摆上。 茶刚沏好,很是滚烫,美景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接过茶盅,放在方几上,随即执起帕子给郑玉薇擦拭。 那处裙摆下面是锦垫,郑玉薇并没有烫着,她止住美景动作,抬头示意良辰继续说。 良辰愤愤地接着道:“那周夫人好生厉害,她发现了奴婢,竟是硬生生拽住,不让奴婢回来。” “奴婢装作刚巧经过,要急着回来伺候姑娘,周夫人也不放行,后来纠缠了快一刻钟,奴婢无法,只得搬出姑娘,那周夫人才放了人。” 良辰神色沮丧,眼眶有些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耽误姑娘大事,请姑娘责罚。” 良辰伺候郑玉薇多年,对其颇为了解,主子之前面色凝重,再三叮嘱,很显然这事很重要,她现在却把差事办砸了。 良辰衣衫有些凌乱,脸颊刮出几道红印子,可见已尽力挣脱了,这贴身丫鬟向来忠心耿耿,郑玉薇自然不会怪她。 “起来吧,她到底是主子,要为难你轻而易举。”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起身。 潭拓寺后园贯彻寺庙简洁风格,巷道上无遮无挡,静院挨得又近,她被发现太正常了。 只是韩氏这违和的画风,很能说明问题啊。 郑玉薇心下沉凝,责备忠婢毫无用处,反倒亲者痛仇者快,她还想想对策吧。 这潭拓寺后园子权贵家眷不少,京中上游圈子又不大,要是周文倩与秦二被人窥见,郑玉蓉小两岁还好些,适婚年龄的她是头一个受害者。 周文倩果然是个聪明人,虽然在她姐妹面前急躁了些,但在长辈面前却保持良好的形象,温婉娇怯,安分守纪,因此就连杨氏都觉得她无害。 这样的结果,就直接导致郑玉薇此刻行动上的孤立无援。 她虽是父母掌珠,日常也随母亲学习打理家事,但那些个管事嬷嬷的主子是杨氏而非她,仆妇们精明的很,韩式母女得老太太看重,郑玉薇对两人使绊子固然没事,但操作的奴仆就要遭殃了。 郑玉薇经母亲仔细教导,早已深得其中五味,她知道这些人就算答应,亦会阳奉阴违,因此干脆打消这念头,她手里的人手就自己院子这批死忠。 她只得派出良辰监视韩使母女。 “良辰,把院子的人都派出去,暗地里寻找周文倩,特别要注意通往南苑以及前院的月亮门。”郑玉薇略略沉思,实在无法可想,只得如此吩咐。 潭拓寺的后园子分南苑北苑,北苑住女眷,南苑住男眷,两者相连仅一道月亮门,有小沙丘守着,而南北苑通往前面寺院则各有一门,把守更严密,以防前殿香客误入,引出祸事。 寺里的和尚精明的很,早早预料好可能发生的情况,只要不是本人有心,贵眷们出事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因为这潭拓寺还有武僧拱卫,这也是郑玉薇敢将自己带来的仆从几乎全派出去的缘故。 郑玉薇之前打听过,宣平侯府并有住在后园,那秦二很可能是今天陪伴母亲前来的,他可能即日来回,也可能住进南苑。 良辰衣衫鬓发微乱,但却无心整理,当即领命而去。 “姑娘,您且宽宽心,那周家表小姐应该弄不出幺蛾子的。”美景重新捧起小方几上的茶盅,递给主子。 美景是安国公府家生子,一家人都是府里的世仆,这勋贵人家的条条道道,她很是明白。周文倩这反常一出是为的什么,她能猜到,对自己主子的危害亦清清楚楚,但事已至此,她只得这般安慰主子。 整个院子现在只余主仆二人,比之前更寂静几分,郑玉薇接过茶,叹了一口气,若是阻拦不住,她现在只期望周秦二人不要被人窥见,那也就无碍了。 原文描写很片面,通篇就爱恨情仇,很少有别的东西,譬如周秦二人是否被人看见,就没有提起。 文里没有提及,可并不代表没人看见,潭拓寺香火鼎盛,兼附近风景颇佳,四季游人不少,现在又正藉春季,实在让她很是担忧。 风景优美,春季。 桃花林。 想到此处,一个尘封的记忆突然无比清晰,郑玉薇栗然一惊,随手将茶盅掼在小方几上,玉手“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坚硬的红木几面上。 她力道极大,玉白的小手立即通红,腕上那个青翠欲滴的玉镯子重重砸在几面上,应声断裂开来。 郑玉薇却无心顾及,她倏地站起身,套上绣鞋往外面行去。 美景喉间的惊呼声咽了回去,连忙急急跟上。 郑玉薇出了院门,避开左侧韩氏的院落,往右边行去,绕过院子,准备直奔后山。 刚才电光火石间,郑玉薇骤然忆起一事,是她之前午夜梦回都没有想起的。 潭拓寺周围风景不错,尤其是春日,因为后山整有一片桃林。 这桃林历史悠久,桃树虬结盘曲,蔓延了整个山头,每到春日桃花怒放,如云的绯粉染红了整个山头,实乃京郊最著名景点之一。 如此美景,自然吸引了一大批文人骚客以及权贵子弟,自古文人多自傲, 这些读书人自是不愿意与肆意嬉笑、无所事事的权贵二代混一起,于是,这两拨人就渐渐形成两个据点,一南一北,相距极远。 读书人无论内里如何,到了外头,都一副谨守礼仪的模样,桃林很靠近潭拓寺北苑,他们自是避之而不及,于是,文人据点在北边。 那么,权贵之地每年聚集的据点,就在北苑不远外的桃林南坳。 郑玉薇蓦然忆起,原文里男女主初遇时的背景,正是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 周文倩在漫天嫣红的映衬下,平添五分美艳,她身上既有大家小姐的气质仪态,又无闺秀们的矜持自傲,柔柔弱弱,娇怯至极,让没见识过这类型女子的秦二一见倾心。 接着就不用说,就是爱火燃烧,奸.情持续了。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脸色愈发阴沉,这姓周的胆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太多,这桃林久负盛名,基本没有权贵子弟是没来过的,她这是想以安国公府所有未出阁姑娘的名声,来为她的青云之路当垫脚石。 一旦周文倩被这些男子看见,这些权贵子弟自然能把她的身份扒出来,到时,哪怕她只是外八路的表姑娘,安国公府正经小姐郑玉薇姐妹,都得一并成为笑柄。 这种场合,不要说郑玉薇,就连国公府女主人杨氏,都是点不上戏的,因为辈分高的人实在不少。 花厅第一排高椅的正中位置,坐着今天寿宴的主人韩老太君,她红光满面,乐呵呵地点了《麻姑贺寿》、《满床笏》两出戏,然后将大红描金的戏单子往左一递,递到坐在她身侧的成国公府梁老太君手上。 梁老太君点了一出《大闹天宫》,随后,戏单子在她一辈人的手里转了一圈,一人点一出,郑玉薇估摸着,这能唱到开宴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待一戏唱罢,叫好声不断,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因此一时兴致缺缺,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秦二悲剧了~ 嘿嘿,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大么么! 第98章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郑玉薇气喘吁吁,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 ,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虽然她不用操心,但来祖母处带了一群人,外头不比家里,院子的人手就紧缺了。 好吧,其实这都是借口,她因母亲杨氏的原因,日常跟祖母相处只算中规中矩,并不热切,再加上韩氏母女二人在此,郑玉薇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用午膳。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阿秀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比心心! 亲们的评论,阿秀虽忙碌不能每条都回,只能大概选些提出疑问的回复,实在很抱歉,但阿秀每天都会仔细看哒,大么么! 昨天阿秀还收到了一条长评辣,码长评耗时很长滴,这位亲亲费心了,么么哒! 阿秀一定要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故事,以此感谢以各种形式支持阿秀的亲们,笔芯! 第99章 周文倩都不惧,美景觉得,她不可能连闺阁小姐都赶不上。 不过如此,只能让主子独自回去了,美景话到最后,觉得很是不妥,于是声音迟疑了起来。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美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 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安全走出十来步,神差鬼使地,郑玉薇回头望了刚才那方向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让她大吃了一惊。 这位置的茅草较方才位置稀疏了很多,她一眼望去,可以直接看见十几米开外,却见刚才那草丛后方不远,有一块半人高的大黑石,侧边有一个受伤男子倚在其上,那人手持一个药瓶子,在给自己腹侧的伤口上药。 他的脚直伸向前,淹没在面前的茅草丛中,这大概就是刚才草丛晃动的原因吧。 那人抬目,警惕地望向郑玉薇方向,锐利的目光让她的心无端颤了颤。 他发现是个弱质女流,于是飞快垂目,继续手上活计。 这是一个方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身量颇足,但受伤很重,腹部伤口仍在淌血,他似乎已是强弩余末,郑玉薇晃眼过去,见他的手在颤抖,药粉无法洒在伤口上。 最后,这人似乎伤重难以支撑,持药瓶子的手一垂,药瓶子掉落在他身上,然后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郑玉薇咽了咽口中津液,说实话,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重伤且似乎垂死的人。 实在让上辈子出生成长在和平年代,这辈子更是宰鸡都没直面过的郑玉薇心惊胆战。 这么晃眼是功夫,这人竟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自己若不上前为他撒药包扎,就算伤口流血的速度再缓慢,估计他也死定了吧。 这个想法突然冒上心头,让郑玉薇如鲠在喉,感觉极为不舒服,本想马上拔腿就跑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脚下一顿。 她凝目,再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男人身着京城虎贲军服饰,并不是普通兵卫样式,他应该是个有职位的武官,而且等级不低。 郑玉薇的父亲安国公跟女儿闲聊时,曾经说起这个话题,给她说过武官服饰大致的划分,虽她没见过具体物事,细致等级方面并不能分明,但大体上还能判断出来。 她几年来耳濡目染,常识还是有的。 虎贲军是皇帝亲军,这人应是有任务在身,重伤之下奔赴潭拓寺,肯定是要求助的。毕竟,潭拓寺被历代皇帝敕封,与朝廷牵扯极深,寺院既有武僧拱卫,且有些和尚的医术亦很高超。 而她是勋贵嫡女,又出现在潭拓寺附近,对方肯定能猜出自己是权贵之后,就算出手救了这人,应也 无碍。 事后亦不会有尾巴,因为她父亲安国公,正是老皇帝心腹。 没亲眼目见,或许能很轻巧讨论,但郑玉薇此刻面对这人,心里却极为不舒服。 她不动手的话,这人死定了。 但饶是如此,郑玉薇抿了抿唇,站直身体,还是决定不救。 想到这人会因自己冷眼而死亡,她心里固然极为难受,但郑玉薇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全更为重要。 虽则理智分析过,救人应不会有事,但那只是应该,谁能肯定呢?前面是一个刀头肯定舔过血的陌生人,谁也不能确保她的安全。 郑玉薇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她万万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冒一丁点危险。 千头万绪闪过郑玉薇的脑海,其实不过瞬间功夫,她吁了口气,目光平静,决意马上离开。 好吧,她决定赶回寺院后,给寺里的大和尚说说这事,就当尽了一番心意了,至于这人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郑玉薇眼神沉静,最后瞥了那人一眼,就要转身。 恰好就在此时,那人眼睫颤了颤,勉力睁开眼睛,他面向郑玉薇,这么一来,四目相接,那人视线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蓦然,郑玉薇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狠狠一蛰。 这人虽已极度虚弱,手脚都无法再动弹,但他的眼神却极为坚忍刚毅,如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滂湃暗流,一股强烈的求生**从那黝黑的眼底透出,通过他锐利目光,直扑而来。 这渴望生机的勃勃眼神直.射郑玉薇双眸,让她心生颤抖的同时,竟是生生触动了她尘封已久,并刻意遗忘的时光。 那是她上辈子垂死的时候。 她那时大学刚毕业,酷爱旅游的她,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齐齐到本省著名景点七星山走一趟。 那日清晨乘车出发,兴致勃勃的一行人万万没想到,还没抵达景点,车子经过的公路竟半途突然发生坍塌。 那是在半山腰上的公路,他们眼睁睁看着前车猛冲险险避过,他们车子却无法赶上,只得随着塌方掉下山。 山势不是很陡峭,因此车子到底后,郑玉薇还活着,她大喜,当家作主的人生刚开始,她并不想死。 郑玉薇怕汽车爆炸,挣扎地从玻璃碎尽的车窗爬出。 她身子很疼,无处不疼,大小伤口鲜血流淌,头上有 ,身上有,下肢也有。 其他人一动不动,不知还活没活,郑玉薇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她已无能为力,她甚至无法站起,只能双手巴着崎岖的地面,费力地爬行着。 爬了一段,车子没爆,她也再爬不动了,勉强回头看一眼,大概距离车子十米八米吧。 郑玉薇伤痛难忍,翻身都不能,只好原地趴着,她很想闭目歇一歇,但不敢,因为怕一闭上眼睛便无法再睁开。 塌方前后都有车子,应该有人报警了吧,但她等了很长时间,救援还是无法到来。 眼前渐渐昏暗,是天黑了吗? 可是郑玉薇并不饿,他们清早出发,没吃午饭,应该没这么快一个白天便过去吧? 她恍惚间回头,余光却见到身侧殷红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几米之外。 这是她的血? 郑玉薇眼前越来越昏暗,她努力瞪大眼,却还是无法清楚视物,她突然福至心灵,这天应该还没黑。 她最后费劲仰起头,望了一眼头顶塌方公路方向,救援怎么还没有来,她快挺不住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郑玉薇上辈子记忆中最后一幕。 她那时的眼神,大概就和这男人一模一样吧。 她其实并不想死,她很想活。 就是这个渴求生存的浓烈眼神,深深触动了郑玉薇的灵魂,她突然不想让这男人自生自灭。 让他活下来吧。 这种变相要弥补前生的强烈冲动,让郑玉薇在那人的眼神下惊醒,她倏地抬脚迈进草丛,往那垂死之人身侧而去。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是老婆子唠叨了,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小韩氏主动请缨,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周文倩的下场,阿秀想实时播放,因此嘛,在下一章才能上,咱们先溜溜小胖子,嘿嘿! 阿秀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还要感谢读者“心1118”扔了1个地雷,比心心! 第100章 他落座于韩老太君右下手一溜高椅的首座,微微侧头面向上首,眼角余光却正好将大围屏纳入其中。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威仪赫赫,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他偏首,正欲仔细倾听,只是很可惜,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不过,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又有仆妇来禀报,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 ”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三人成虎,闺阁千金因此扬名并非好事。 就譬如之前郑玉薇跟秦二,虽说两家在周文倩事前,双方皆有了默契,基本等秦二出孝就能定亲了,但那也不过是杨氏与姜氏彼此暗示一番,大家意领神会罢了。 期间两家皆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一句明确的答复都没有,就算最后事情不成,彼此亦无半分把柄。 这是要维护两家孩子的名声,特别是女家一方小姐的闺誉,在这个重视女子声誉的时代,谁也不敢拿自家女儿来冒险。 小韩氏此刻明知姜氏这是想见准儿媳了,但她与杨氏随意说了两句,就很自然给这事披上杨氏要见老姐妹的外衣。 杨氏答应一声,面色自然地与宾客笑语几句,随即微笑招呼女儿往屋子右侧而去。 招待女宾所用的大堂屋一整排全部打通,只用多宝格稍稍隔开,上头放写瓷器古董摆设,其实就是一个相联的整体空间。 这大厅是安国公府光邀宾客时,于戏宴开始之前,专用于招待女宾的地方,女宾给韩老太君拜寿后,便会被引至此处。 这厅堂昨日已提前放置了许多锦墩高椅,让女客们可以一边轻松喝茶聊天,一边继续等待别的客人到来。 杨氏带着郑玉薇,一路与好些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叙话,走走停停,最后才来到里头。 大堂屋最里头的隔间,相较起其他处是最为安静的。杨氏领着郑玉薇转进去后,先与里头的女客寒暄几句,然后才往姜氏那边走去。 “芷兰,我忙昏头了。”杨氏笑语吟吟,落坐在大方高几 另一边的高椅上,抬手扶了扶额,说道:“都忘了你说想跟我叙话。” “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多大的事,你忙就对了。”姜氏轻笑,侧头看着杨氏笑道:“你这当儿媳妇的,还想偷懒不成。” 两人声音不小,这老姐妹间的叙旧笑语,让旁边的宾客也笑了起来。 “这当然不成,我可得好好忙活着。”杨氏摇头失笑,“好了,我说不过你。” “看把给你累的,快趁机歇口气吧。”姜氏笑道,她随即眼睛一转,看向立与杨氏身后的郑玉薇,有些惊叹道:“这是薇儿吧?都这般大了,这两年长高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今年十四了,明年可要及笄。”杨氏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接着说:“这不是乘着这次她祖母大寿,让她跟着,也好学上一些。” “好标致的孩子,”姜氏啧啧惊叹,然后牵过郑玉薇的小手,把她拉上跟前,将腕上一只翠绿欲滴的镯子撸下,笑着给她戴上,拍拍她的手,对杨氏笑道:“我没有女儿,可羡慕坏了。” 这话并非随意夸奖,郑玉薇极美,虽年纪尚幼,含苞待放未完全长开,却已是倾城之色渐现,今日适逢祖母寿宴,她盛装一番,更是风姿无限,美不胜收。 郑玉薇垂头,看了眼姜氏给她套的镯子,再偏头看了看母亲。两人“初次”见面,这就是见面礼了,但其实,她无奈之下,也见过姜氏好几次,真正的见面礼早就收过了。 话说,听见母亲与姜氏的对话,看着两人的神情姿态,郑玉薇深刻觉得,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普通后宅贵妇人,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光是这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老姐妹叙旧,就很有高度,两人完全没有经过彩排,言行举止却极其自然,让身边一众女宾觉得再平常不过。 要不是郑玉薇知道真相,反应估计也跟她们是一般无二。 “这位是宣平侯府秦太夫人,”杨氏微笑给女儿介绍道:“既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吧。” 杨氏笑意不减,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 郑玉薇当然懂,只不过“陌生人”给的礼物,她循例要得到母亲的同意才能收下。 姜氏放开郑玉薇的手,她顺势给姜氏福了福身,然后退回母亲身侧。 “你去寻小姐妹们玩耍吧。”杨氏爱怜地看着女儿,今天跟着自己半天也累了吧,她笑道:“等会就开戏了,你跟 小姐妹们看戏去,今天跟着娘可闷坏了吧。” “我不闷的,娘。”郑玉薇笑着摇头,然后接着对杨氏说:“那我找妹妹去了。” “去吧。”杨氏目送女儿转过多宝格,离开隔间,才回过头笑着对姜氏笑道:“谁让你光生了儿子,不多生个女儿,羡慕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可会馋人了。”姜氏温婉的笑意扩大,嗔道:“那我干脆把你女儿夺回家,给我当女儿养算了。” 姜氏以丝帕掩唇,咯咯笑着。 若郑玉薇嫁入宣平侯府,那也是要叫她一声娘的,姜氏唇畔笑意加深,保养良好的眼角泛上了细碎的纹路。 “你想得美。”杨氏假意啐了一口,笑着回道:“我膝下就一儿一女,不论哪个都是心尖子,你想夺我命根子那可是不成的。” 两人笑语一番后,又有一个青衣丫鬟上前禀报说,戏班子已准备妥当了,杨氏方站起来,笑盈盈招呼女宾们去花厅听戏。 杨氏招呼姜氏一同过去,姜氏笑着表示不热衷看戏,等会再去无妨,于是,杨氏与女宾们呼啦啦地离开了,隔间就剩姜氏一人。 姜氏眼眸里溢满的笑意渐渐散去,扬起的唇角放平下来,她垂下眼帘,端起几上的白底青花茶盏,呷了一口。 缓缓将茶盏放回方几上,姜氏抬眼,她向来眼神柔和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丝阴霾。 刚才杨氏一句笑语,无端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轩儿的婚事要出变故了? 难道杨氏突然间不乐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明天就要出京辣! 阿秀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大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