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不是地球人》 第一章 两生岭是邺州有名的双生山岭,两座山岭长有万里,一左一右,遥遥相对,岭脊皆生高树,紧紧依偎,远看如军队在山峦驻守。岭间夹着一条宽敞河川,常有船舶戏水而过。 夕阳垂挂山头,落在山林中,将霞光敲碎了投映在平静河川中,前行画舫推水,漾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一个容貌卓绝的年轻姑娘站在船头,抬头看着渐渐抛离在后的山岭,眸中不断掠过夕阳山景,如同眸光在闪烁。 “再行三里,船就会靠岸,到时候我们改走陆路,彻底将追兵甩了。” 说这些话的是个老妇人,她说话时躬着身体,语气很轻,显示十分拘谨恭敬。 姑娘听了这些话,没有露出半点逃离危险的轻松感,神情一如混入画舫时,警惕坚定。她低低应了一声,又道:“秦将军还没有消息吗?” 老妇叹气:“没有。” 姑娘眸光微黯,连这美丽霞光都无法掩盖的黯淡,她浅声道:“离宫时有七十八人护送我,到了这两生岭,只剩十八人,现在,只有八人,连最骁勇的秦将军都为截住追兵,没有跟着上船,生死未卜。” 老妇不敢细想,怕想了会落泪,她恨声道:“纪王勾结敌国弑君夺位,封锁皇都,公主能从皇都出来,已经不易。无论如何,公主请保重身体,您还要去边城,告知三皇子和众将军,纪王叛乱,请他们速速回来。” 这些话,追月一路已经听过无数遍。 如果不是父皇太过信任纪王,那也不会被他算计。纪王趁着三皇子出征边疆,弑君夺位,而今能救大周的,只有三皇子。 然而纪王在叛变当晚就封锁了皇都,她在秦将军的保护下,率众杀出皇都。可边城实在太过遥远,他们又不敢走大路,求救的路更加遥远。现在虽说只有六十里路就能见到三皇兄,可是追月知道,这六十里路,会有多难走。 再难走她也不怕,这两个多月她受尽被追赶的苦难,到处都是潜藏的危机,但她从未怕过。 找到三哥哥,和他一起杀回皇都,夺回皇位,为父皇报仇,才是她应该做的。 想罢,追月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坚定。 “公主——” 船上突然有人高呼,声音迫切,可往这急奔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突然打断。 两个月的持续杀机,让追月瞬间明白那些追兵又出现了。她扶着栏杆往外面 看,果然看见画舫两旁出现了许多小船,余晖正渐渐散去,船上黑影宛如来自地府,手上的刀剑寒光冷然。 追月拔出随身佩戴的宝剑,正要朝船头走,就被老妇抱住胳膊,泣声:“公主听见了吗,船头已经没有护卫的声音了,他们恐怕都被杀了,您去也是送死啊。” “我不会坐以待毙,即便是死,也不能丢我们司家的脸!”追月自知难逃一死,但心中毫无畏惧,她后悔的,只有没有将消息告诉三皇兄。三哥哥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也很信任纪王,所以如果是别人跟他说,纪王造反,他恐怕不会相信,唯有自己去说。 所以纪王忌惮她,一心要将她截杀在半路。 “公主。”老妇捉住她的手,颤声道,“公主识水性,这两生岭河流宽阔,趁着夜色泅水,兴许有一线生机。” 追月一顿:“可是嬷嬷你不会泅水。” “嬷嬷年纪大了,公主待我好,这十几年来吃好住好,老身无悔了。”嬷嬷见她不肯放下手中兵器,急得跺脚,“公主!你还要留一条命去见三皇子!” 追月身形一抖,手里的剑被嬷嬷夺走,顿时怔神。船上已经有杂乱的脚步声往这疾步走来,很快就要到船尾。 她权衡之下,知道自己不能死,就算是死,也要是给皇兄报信之后。逃亡两个月受尽苦头仍没有落一滴泪的她,满眸含泪,终于决然转身,跳入这冷冷河水中。 追兵听见落水声,知道有人跳水逃走,追上来要顺着溅起水花的位置跳去,却见个老妇双手紧紧握剑,朝他们大声呵斥:“叛贼!枉你们受尽皇恩,却恩将仇报!” 追兵早就对这些话麻木,心中连半分怜惜也没有,齐齐举剑,一剑斩落老妇的剑,一剑从她脖子削过,了她性命。 那水花此时已经平息,隐约看见有条影子如传说中的美丽鲛人,潜水远游。 为首一人沉声:“追。” &&&&& “嘎、嗒、嗒、嘶——” 锄头不知挖到了什么,等迪多奋力从土堆里拔丨出锄头,本来就破烂被人扔在野外的锄头现在更破了,还缺了半截。 他一身脏兮兮,脸也脏兮兮,埋首进挖掘的小洞里挖了挖,把剩下半截铁具拔了出来。 明明探测到山里头有很多矿资源,可根本就挖不动。看看周围,全是山河,没有一个蓝星人, 能捡到这铁具,他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迪多再一次确认蓝星的情况,所显示的资料依旧没有变。 星球:蓝星。 统治者:人类。 情况:能源丰富,但工业极其落后。 他盯着“工业极其落后”六个大字,忍不住想到自己被损坏的飞船,要靠他的力量挖到足够的能源修复飞船,很艰难。 “滋滋——” 手里的能量球冒出不详的滋滋声,像是即将要进入休眠。迪多拼命晃了晃它,能量球才恢复了点绿色光芒,不一会又扑哧扑哧黯淡下去。 “……” 他本来率领星际战队十二人来蓝星抓叛徒,谁想在进入大气层时,只有他顺利进入,其余队员被拦截在外。他很快找到了叛徒,然而叛徒狡猾,两人恶战三天,两败俱伤。 叛徒再次逃走,不知去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同样受伤的叛徒离不开蓝星逃往别的星球,他也同样回不了r星。 现在看来,要么是开采蓝星的能源,修复飞船;要么是等待总部搜寻救援。 但开采能源需要机械支持,他空有技术,却没机械。 跑到河边洗脸的迪多心想,等抓到叛徒,再回r星复命,也是另一条路,这本来就是他的任务。 洗着洗着,手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软软的,凉凉的。迪多低头一看,这河岸边,赫然飘来个生物。 那生物长着四肢,肌肤光滑,一头长发散在水中,衬得脸庞更白更干净。 属性:蓝星人。 战斗力:渣。 生存技能:弱。 外貌指数:丑。 迪多撩开她的头顶墨发,没有耳朵,果然很丑。他蹲在岸上看了她好一会,捏捏她的脸,没有反应。压压她的心口,就见她吐了一口水,像条吐水鱼。 追月不知道谁在戳她的胸口,但不是尖锐的剑,她放心了一些,可是看不清眼前人,她本能地张口,以十分微弱的声音说道:“救……我……” 太过轻微的声音被流水声掩盖了,连追月都听不见自己的求救声,她有些绝望,怕被当做死人,吓跑岸边人。 迪多听见了。 r星人的耳朵无比灵敏,这对耳朵,是r星人的标志,更是r星人最骄傲的地方。 不过要怎么救脆弱蓝 星人……真是个大难题。 迪多试着要抱起她,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对,他没有抱过人,更别说是母的蓝星人。 纠结之下,迪多想起自己抱猫星人的姿势,瞬间有了灵感,一手从她的脖子下伸去——咦,好瘦,好长,一点都不圆;一手从她的臀部往里勾——这个手感就对了,圆圆的,软软的。 迪多两手一起用力,把她圈进怀里,离开了湍急河流。 走的时候他又想到自己的飞船,有些沮丧。 他连自己的飞船都没能救活,那能救活这个丑丑的蓝星人吗? 希望能。 不然身为星际指挥官,多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啦~~轻松风,ps这是一篇古言文,不是玄幻文,没有妖怪,只有外星人。 开文同乐,前十章摁爪送红包,章章都有,不要忘记登录摁爪呀~ 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文章,这是铜钱更文的动力哈。 暂定每天晚上20点更新,有事会提前请假。 第二章 “公主,你一定找到三皇子,让他速速回帝都。” “公主,别睡了,快醒醒。” “公主,公主。” 追月从噩梦中猛地醒来,一时气短,坐起身大口喘气。她额上的冷汗滚落面颊,心有余悸。追月坐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为了躲避追杀,跳进了河流中。 那现在…… 她立刻往四下看去,这里不是野外,也不是房屋,但头上有几根高木架在一起,交叉互撑,似一柄坏掉的雨伞骨架。 正好有风吹过,架子……晃了一下。 追月急忙爬出去,再回头看,那架子撑在草地上,像是随时要坍塌。 ……从小国师就说她命大,以前她不信,现在她信了。没被水溺死,还躲过这破架子,当然命大。 “你醒了?” 声音从林中传来,正坐在草地上休息的追月急忙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指向来者。等看见那人,她却一愣。 这人长得实在是……太俊气了。 别人都说他们司家是天赐的容貌,男俊女美。可这个年轻男子,容貌是说不出的俊朗。 迪多见她盯看自己,不由摸摸头顶,耳朵藏得很好,没有出来。难道是这个依据蓝星人样貌制作的脸很怪? 不然她为什么盯着自己。 迪多发现虽然她没有猫耳朵,可是眼睛明亮坚定,很漂亮。让他想起了他们星际战队里的女少将们,也是如她一样,有英气。 “你是谁?”追月从他的盛世容颜里回过神,警惕问道。 “我……我是……”迪多不好说实话,怕吓死她。能量球里的能量已经不多,他忍着割肉之痛挪出一点来救她,这好不容易救活她,万一她被吓死,那他就浪费能量了。他想了想,正色,“我救了你。” 本来以为能问出一点什么的追月一顿:“啊……是你救了我……谢谢。可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住在这个小木……屋里?” “我救了你。”迪多认真道,“按照蓝星的规矩,不追问,才礼貌。” “……”追月皱眉看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很有可能是住在深山里的隐士,还是那种隐了十八代的隐士,说话奇怪,然而气质却如大隐。她不再追问这个问题,问道,“这里是哪里,我要从什么方向走才能去西城?” “你等等。”迪多转身蹲地,从怀里 拿出能量球戳了戳查看蓝星地图,查看完了他才回头答道,“听说翻过十七座山就可以到了。” “听说?十七座山?”追月再次拧眉,她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顿觉惋惜。年纪轻轻,长得挺好看,却是个傻子。她放好匕首,抱拳道,“多谢救命之恩,如果我有命回来,一定报答你。” “报答?”迪多动了动耳朵,“你能帮我挖能源吗?” 追月再一次露出惋惜之色,可惜,是个傻子。若她有命回来,她就接他到皇宫,让他在宫里好好地过日子,免得在这野外被豺狼吃了。 “告辞。” 迪多见她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告诉他她会不会挖能源。不过看起来,她不会。 可惜了,年纪轻轻,却是一个不会挖能源的废柴蓝星人。 “嘶——” 一支利箭从林中飞出,偏离了半寸,从追月的耳侧飞过,箭羽狠刮,瞬间在她的耳朵上挂了彩,刮出鲜血。 追月来不及喊疼,边偏身躲闪继续飞出的利箭边喊道:“快走!” 迪多看着那锋利武器,本来还觉得好奇,可那蓝星人脸色变得雪白,神情决然,那是迎战的模样。他忽然明白过来,有人要杀她。 他顿时生气,他割肉般用能量救活的蓝星人,还没活过一天,就有人想夺走她的命。而且躲在林子里的人,起码有八个,他们好意思! 追月见他定身不动,看着那箭呼呼从他身边飞过,心中焦急,扑上前去就要把他推开,自己打算往远处跑。 但刚近他的身,就见他朝那林子抬手,还没等她看清楚怎么回事,突然轰隆巨响,巨大的火球轰入林子,炸得草木横飞,数个人影被炸上天穹,化作黑色颗粒,消失在了云端。 “……” 追月愕然半晌,太过惊讶,连话都说不出来。 迪多见她惊愕,也惊讶了:“难道你们没有这种武器?” 追月摇摇头,他到底是什么人,这隐了十八代的隐士到底在深山里捣鼓了什么。 “……”这下轮到迪多说不出话来了。真是个落后的星球啊,可惜了资源这么多。如果蓝星不是有大气层保护,那恐怕早就被好战的x星球、w星球、y星球的人给占领了。他把火炮隐蔽起来,说道,“你是不是要走?现在可以走了,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 追月回过神来,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脚步。她回身看着这个年轻男子,迟疑片刻,说道:“你能不能……护送我去西城,找一个人。” “不能。”迪多拧眉,他还有叛徒要抓,飞船要修,飞船坏了他也没有办法日行万里,那翻十七座山头对他来说,也是漫漫长途。他救了她,不能再为了她放弃自己的飞船和任务。 “我求求你……”追月不习惯求人,毕竟她是公主,从小到大,没有任何她需要求的事情,“求你护送我去西城,找我三哥哥。” “不去。” 追月知道但凡是隐士,都是无欲无求的人,否则又怎么会抛下酒肉,来深山居住。对这种人,最难抛出可以打动人心的条件。 她忽然想到或许有一个条件可以,只是……需要她来牺牲。 她深吸一口气,舍下一切尊严,看着他说道:“你想要什么,你要不要我?我可以把自己给你。” 迪多看着没有猫耳朵的她,说道:“我不要你,你没有耳朵。” 追月一愣,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刚才被那利箭削去了,立刻一摸,本来血已经凝固,因紧张而忘却疼痛的她这一摸,触了伤口,顿时痛得咬牙,血再次往外流。 迪多怕她失血过多死了,拿出药囊要给她撒药粉。追月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下意识要避开,却被他一手紧抓,几乎要抓进怀里。迪多往她受伤的耳朵上撒粉末,又疼得追月咬唇。 “好了,不要碰,明天就会好了。”迪多收好药囊,有些担心。跟她在一起第一天,耗费了他一点能量和一粒药囊。 绝对不能在一起两天、三天。 追月知道他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从他屡次三番救她她就知道了。可她深知,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绝不可能活着到西城报信。 “你真的不能送我去西城?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追月伸手捉住自己的衣襟,闭上双眼,撕扯开来,露出大片雪白,“无论什么,都可以。” 她要活下去,她还要救她的族人,要给她的父皇报仇。那只是她的清白,又算什么。 “真好看。”迪多由心赞叹,r星人都是绿色的,可蓝星人白色的身体,也很好看。他忽然想起有一件事可以让他作为交换条件,“如果我答应,你能不能帮我挖能源?” 追月蓦地睁开眼,见他根本没往自己脖子以下的地方看,俏脸顿时绯红,像是在圣人面前做了羞耻的事。她急忙掩好衣襟,努力镇定,问道 :“什么是能源?” “石油、天然气这些。”迪多见她满目疑惑,想了想蓝星的属性,又道,“矿物质。” “矿?”追月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她问道:“铁、铜这些?” 迪多突然有些感动,这个又笨又废柴的蓝星人总算知道了一些,虽然这些只能修补飞船外面,没有必备的能源,可至少沟通了一种,其余的或许也能在别的地方找到,蓝星人那么多,总会出现几个会开采的吧?他点头说道:“嗯。” “那我可以帮你挖!你要多少,整个大周的矿山都挖给你!”追月字字有力,声音明亮,“只要找到我三哥哥,我可以请他把这些矿山都赐给你。” 迪多本来还想说去西城太远,他还要加一个条件——要答应他以后要把天然气也找给他。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充满期盼和希望的双眼,不忍心再开口了。 而且她刚才连天然气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又怎么能答应他这个条件。 答应了,就太假了。 “我送你去西城,找你三哥哥。” 第三章 抵达蓝星才三天的迪多怎么都没有想到,三天里,他和队员失散,和叛徒两败俱伤,飞船损毁,能量球耗损严重。 他以为这些就足够书写传奇三天了,结果在第三天就要结束时,又让他捡了一个蓝星人。 迪多睡觉的时候忍不住觉得,一定是塔塔星象师给他算这次的出门运程时,拿错了他的出生日期,记错了他的星座,算成别人的了。 “有女人,还有个……娃。” 塔塔星象师如此对将要出门的他说道。 有女人……好吧,就算他算对了。迪多看了一眼睡在远处的蓝星人,认同了星象师的说法。可是,娃从哪里来? 难道他会跟能力废柴又没有猫耳朵的蓝星人生孩子? 迪多想想都觉得可怕,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对不会造火炮没有猫耳朵甚至连天然气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蓝星人产生感情,就连一丁点,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蓝星人白白的身体是挺好看的,这是唯一的优点了。 他想着,拉开自己的衣襟往下看,在月色下的皮肤白如雪,好看极了。 只是……等一下,为什么他的胸口那是平的? 他明明记得那个蓝星人的不是这样,而且十分不平坦。 迪多又摸出能量球,再一次恶补蓝星知识。 在远处平地睡觉的追月并没有完全对那个不知身份的隐士放下警惕,她努力让自己不进入沉睡的状态,手里始终握着匕首,一有什么动静,可以拿来防身。 她屡次察觉到那个隐士在偷看自己,但她又觉得不可能是有意图的偷看,否则在她刚才对他扯开衣襟时,他就该有所反应了。可当时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情丨欲。 她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段素来有自信,他如木头一般的反应,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对身为女人的她来说,又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可思议。 追月胡思乱想着,盼着能早点到天亮。希望能顺利抵达西城,见到她的三哥哥。 月落日升,远处青山如黛,飞鸟早早就已醒来,在林中觅食。 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追月这次同样睡得不好,很早就醒了。她几次想叫醒那位隐士,可几次都忍住了,有求于人,再急,也不能打搅,否则万一他起床的脾气很大,又不愿意带路,就得不偿失了。 r星人之所以 可以少吃,是因为自身可以光合作用,然而到了蓝星,迪多发现不行。因为不能在睡眠中补充能量了,以至于一到晚上就要用足够的睡眠来减少体能的消耗,睡眠时间比之前足足长了一倍,甚至还不大见效,睁眼就觉得肚子饿。 已经从林子里打完猎还去河边收拾好鸟回来的追月见他终于醒了,稍稍有点安慰。 这两个月逃亡以来,她已经很清楚纪王追兵的习惯,晚上趁人不备出击,白天却躲起来睡觉。昨晚刚轰掉一队人马,接着赶来的人此刻已经睡觉去了。更何况这里远离昨天出事的地方,现在点火,很安全。 迪多盘腿坐在她面前看她拾小树枝和毛绒,似乎要生火。他有些好奇,没有燃气的蓝星人,会怎么生火。 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一支两指长的东西,拔掉紧合的筒子,露出一截黑色似棉絮状的东西。 追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支火折子是宫里所制,筒子刚好贴合,十分防水,现在闻起来,应该没有水渗入。她试着吹了一口气,隐约见了火星子。她有些感叹,好像碰见这人之后,自己的运气也好起来了。 火迅速被点燃,在清晨的鸟语中哔啵作响,烧开了。 迪多恍然,原来蓝星人是这样点火的。 追月把扎有鸟的木棍插进土里,离火很近,虽然会很容易被烧焦,但也更容易烧熟。她心里很焦急,迫切想要启程。但她在水里飘了半天,又饿了一晚,再不吃点东西,也别想走多远。 “饿。”迪多闻到柴火烧制食物的味道,由衷感慨。 “很快就能烤好了。”追月又放了一些柴,火势更大,席卷了这几只不算小的鸟。 迪多看见这几只鸟身上都有洞痕,不像是刀刺开的,好奇问道:“你是用什么武器抓的鸟?” “他们的箭。”追月给鸟翻了个面,说道,“走的时候捡了几支带上了,刚才醒得早,就做了个简易的弓箭,还挺好用。” 迪多没想到她考虑事情还挺周到,会抓猎物,会烤肉,看起来并不像资料显示得那么弱,战斗力应该可以划分得高一点。 回去跟总部报告,纠正资料,日后如果总部有兴趣占领蓝星,也可以增加了解,虽然对r星来说,这点战斗力根本不算什么。 追月这才想起她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等会就要一起去西城,总要彼此有些了解才对,她问道:“冒昧一问,先生可有什么名号?” 名号?迪多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昨晚恶补的蓝星知识,摇头。 追月只好问道:“不知先生姓什么?” “姓……”迪多好像还没学习到这里,他脑子飞速转动,反问道,“你姓什么?” 追月不能说自己姓司,她对他还是不太放心,而且她怕如果他被抓,供出个“司姑娘”,那她的行踪也就暴丨露了。她改口道:“独孤,你呢?” 迪多欣然道:“巧,我也姓独孤。” “……”她怎么总觉得被他套话了……他应该不姓独孤。不过她也没有告诉他真姓氏,那他不愿意说,也正常,她问道,“我叫阿月,不知先生叫什么名字?” 迪多正想着,山林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羊群咩咩叫的声音。他动了动耳朵,说道:“羊。” 追月“嗯?”了一声,意外道:“先生叫独孤羊?” 这个蓝星人真是啰嗦,迪多敷衍道:“是、是。” “……真是……”追月努力寻了寻词汇,夸道,“真是很别致的名字,果然是隐士,与众不同。” 如果真是他的名字,那他的爹娘大概是取名时,恰好看见了院子里的羊。 也太随意了。 追月无心细问,对陌生人隐瞒自己的身份也无可厚非。她将烤好的鸟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只,吹吹就放嘴里吃。 迪多看着这烧得土焦的鸟,有些难以下口。但实在是太饿了,他试着撕下一点啃咬。 真——难吃。 无比的难吃。 啊啊啊,蓝星的食物真的是太可怕了!他要回到r星,变回绿星人,光合作用啊啊啊。 追月边吃边偷偷观察他,好像烤得太难吃了,吃得他眉头直皱,接近生不如死的神情。她烤的肉不至于这么难吃吧,而且这可是肉,他竟这样难以接受。 隐士在山里到底是吃什么的? 吸吸月光晒晒日光么? 追月假装没看见,三下五除二把肉吃完,随后把火灭了,说道:“独孤先生吃好了么?” 怎么可能吃好。迪多拿着还没吃完的烤肉,起身说道:“没吃好,这个先放着,等快饿死的时候再吃吧。” 如果不是追月心里压着千斤石,几乎要被他绝望的神情逗笑。 现在就算是笑,也是苦涩的笑了。 “那我们走。 ” “嗯。” 迪多照着能量球昨天展现的路线,带着追月往西城方向走。 越是从山林走,迪多就越感慨蓝星的物种比r星多太多了,不但是植物,就连动物也是。他边走边在能量球记录,这里对r星人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居住地。 就是大气层麻烦了些。 或许以后可以有办法,把大气层给敲碎。 但没有大气层的保护,蓝星也不可能这么美丽吧。 来到蓝星第四天,第一次对蓝星有了好感。 “沙沙、沙沙。” 幽深林中,有不同寻常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在林中走路,方向,正是他们这。 追月抬头往天上看,又是一个日落时,日光沉落,没了日照,万物看起来更加阴暗可疑。 她不由靠近独孤羊,低声:“小心。” “沙——” 一个汉子从高耸的荆棘中钻身出来,衣服和裤子全被刺藤勾住了,不能前进。他低头拨弄这些刺儿,正拔得起劲,忽然听见有人意外惊呼:“安护卫。” 那人一顿,猛地抬头,看见前面的少女,七尺高的汉子顿时哭成泪人:“公主,属下找到你了。” 迪多扫视他一眼,原本平静的眼睛,忽然多了几分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扔票鼓励和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们~~~=-= 第四章 迪多已经察觉到那个突然出现的雄性不对劲,但阿月一点也没有察觉,直接朝他走去。迪多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真瘦,他一只手掌都能圈住。 追月回头看他,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你认识他?” “他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护卫,前几天失散了。”追月想挪开他的手,问问安护卫这两日的情况,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追到这里。 迪多却没有松手,他仍在扫描这个护卫的身体状况。 属性:雄性。 精神:佳。 饥饿状况:佳。 受伤情况:无。 一个逃亡几天还找进深山里的人,怎么可能还这么精神,尤其是胃里的食物状况,竟然是满的。对比下他们两个,绝无可能。 除非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但这一路都没有别的蓝星人,也没有看到美味的食物,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确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却是来自敌军。 更何况,身体状况良好的他,却面露痛苦,屡屡呻丨吟,似乎要做出柔弱的模样。 迪多对这种假装自己有病的大汉十分反感。 追月对他这么抓着自己很不适,可是抽不出胳膊,她终于说道:“独孤先生,你能不能松手?” “不能。”迪多说道,“他叛变了。” 还在荆棘丛中挣扎的安护卫一顿,顿时气急败坏:“公主,这人是谁,凭什么这样给我泼脏水!我对公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追月也不信,但她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忍着他污蔑自己部下的话,说道:“独孤先生有什么证据,说这些话?” “他说自己一路跟随到这里,但无论是他的精神还是吃的食物,都很好。而且身为一个尽责的护卫,他见到我却一点都不惊讶,说明他在见到我之前,就已经知道我的存在,这个情报可能来自于昨天被我轰掉的追兵。不管是什么,不惊讶,就很不正常。” 追月忽然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可是……安护卫虽然不是作战最骁勇的那个,但绝不是个懦夫。她刚有迟疑,安护卫就几乎泣血说道:“公主,你不要信他,不吃惊只是没有多余的气力,而且他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吃的食物,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骗子,公主你不要被他给骗了。” 迪多不想跟 他争辩,他交换的条件是护送她去西城找她的三哥,其他的事也不需要他插手,尤其是处理叛徒的事,都是交给内部解决,这是行规。 “走吧。” 追月原本对他也并不是很信任,现在见他要拽自己走,扔下安护卫,心中不愿走。对她来说,安护卫是比犹如陌生人的独孤羊更可靠的人,心里偏向自己的护卫。但这人力气奇大,一时被他拽得趔趄,追月微恼,抓住路过的小树干,说道:“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随意下结论。独孤先生,我敬你,但你我有交易,是平等的,你总要尊重我的选择。” 迪多再一次觉得蓝星人果然是笨蛋,还容易感情用事。他不拽了,又看看那安护卫,身上有一柄佩刀,非常锋利,足以一剑破喉。 追月终于抽出胳膊,她迅速跑到安护卫身旁,扶住几乎瘫痪在地的他,目有痛色,问道:“连你也变成这样……那当时和你一起留下来抵挡追兵的四名护卫,现在如何了?” 安护卫叹气:“追兵太多,他们都丢了性命。” “你逃出来,也不容易。” 安护卫默然不语,看看那一直盯着自己的男子,问道:“公主,他是谁?” “一个隐士,他救过我两回,是我的恩人。如今我与他做了交易,他答应护送我去西城,有他在,我想可以安全到西城。” 安护卫恍然,又道:“虽然你猜疑我,可是你救了公主,我不会记恨你,多谢。” 迪多没有吭声,他的任务就是追踪叛徒,跟叛徒打交道久了,已经变成了一种天然的技能。 “公主,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姓独孤,名羊。” “原来是独孤先生。”安护卫又道,“很少见的名字。” 迪多看了看他,这个蓝星人话真多,却不是天然啰嗦的那种,而像是在故意问话。明知道现在他们是在逃命,可却很悠闲地在东扯西扯,逃命,至少要像昨天的阿月那样,保住命,确定没有了危险,再开口问话。 可疑,十分可疑。可就算是疑点重重了,阿月却还是没察觉。 追月问道:“你伤哪里了,能不能走得动?” 安护卫拧眉试着走,脸上露出巨大的痛苦,可还是说道:“能!” “那我们继续赶路,不能让他们追上来。” 迪多见她搀着护卫往前走,有些意外,资料上说,蓝星的 女人常常会把重活交给男的做,这护卫看起来很重,她也搀得辛苦,但竟然没叫他代劳——虽然叫了他也不会帮这种忙。 迪多在后面拿出本子,把新发现的资料填上,蓝星的女人有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 到底是谁调查编写的蓝星资料,简直太不负责了! 因有伤兵,原本速度很快的两人慢了下来,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被人追上来。追月细想许久,说道:“等会要是见到有人家,我托他们照顾你,我和独孤先生继续赶路。” “公主真的信那个人吗?”安护卫小声说道,“他看着,并不太可靠的模样。” 追月默了默,说道:“武力可靠,而且并不像是个伪君子。” “可他竟在第一眼就断言我叛变了,唉,如果他不是公主的救命恩人,我恐怕会直接上去跟他拼命。” 追月只好安抚道:“他言谈是有些奇怪,你无需在意。” 迪多一点也不想偷听他们说话,奈何听力太好,一字一句全都听清楚了。哇,这个叛徒真是过分了,他的演技简直登峰造极,而且自己长得比他可靠多了,他怎么有脸说这些话。 “公主,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千万不要被骗了。” 听见这句话,迪多几步上前,与他并行,冷不丁插了一句话,说道:“矿山。” 追月蓦地看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说出交易的东西,他不将安护卫当做叛徒了? “矿山?”安护卫讶然。 “对,矿山,你们公主答应我,事成之后,将这里所有的矿山都挖给我。” 安护卫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交易条件是矿山,而不是直接给他金银财宝,也不是荣华富贵,赏赐美酒美人。 迪多低眉看他,打量他,看他沉思,也没有继续说话。 赶路至傍晚,追月算着追兵又开始有所行动,恰好看见有一处隐蔽山洞,肚子又太饿,于是没有再继续赶路,进了山洞打算躲一晚,到了早上再去狩猎,抓点吃的。 山洞里没有火,还有不少的蝙蝠,许是它们的巢穴,洞里积满了粪土,气味有些难闻。 迪多爱干净,但是肚子饿得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来去思考气味的问题,又因为气味而不会集中在肚子饿上面,两者神奇地牵制着,让人一会恶心一会巨饿。 他缓缓站起身,晃了晃说道:“我去找吃的。” 追月抓住正要走的他,说道:“外面有追兵,你有任何动静,都可能引来他们。” 饿得浑身都要变绿的他说道:“我就可以吃蓝星人了。” “嗯?什么蓝星人?” “嘘。”迪多松开她的手,走出山洞,思考着怎么抓吃的。 安护卫见他站在洞口半晌没动,说道:“我去帮帮独孤先生吧。” 他走到外头,那独孤羊已经不见了,左侧传来微微响声,他便往那钻去。 打算小睡片刻的追月忽然又睁开了眼,走路都没什么力气的安护卫,现在却有了精气神在暗夜里帮忙打猎。 她心头微沉,联想到独孤羊白日说的话,有些想法浮上心头,已无法压住。 安护卫很快就找到了独孤羊,此时的他正站在树下,朝树上比划。他借着微弱月光,看清楚站在树梢上的是一只野鸡。但树梢距离地面很远,他又没有箭,要怎么抓? 他刚刚疑惑,就听见“咚”地一声,像是有什么珠子弹了出去,随后树叶沙沙乱响,那只野鸡竟然真的掉了下来。他不由讶异,这个人果真不是普通人。 有他护送,公主一定能顺利抵达西城。 这可就……不好了。 安护卫定下心来,走上前低声说道:“独孤先生,公主给你的报酬,我一样能给你。” 第五章 拾起野鸡的独孤羊缓缓提起野鸡看着,这怎么跟今天阿月烤的不一样,大了点,还有毛。他去翻了翻它的脑袋,没有耳朵,脑袋还异常地小。 安护卫见他不答话,又道:“独孤先生,公主答应给你大周所有的矿山,日后我可以给你五国的矿山。” “你,还是你的主人?”独孤羊又补了一句,“我指的是你现在的主人,而不是你曾经的主人。” “你果真是个奇人,起先他们跟我说时,我还不信,但现在信了。”安护卫看着他手上的野鸡,那些回来禀报的人说他只是抬了抬手,就炸了一堆人。哪怕是后来赶上来的人看见了地上的巨坑,也不信,但现在亲自接触,他信了。 “跟你说?”独孤羊忽然又明白了一件事,“你的主人,一直都是别人,不是公主。” 安护卫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快,更加诧异,又多了几分欣赏:“独孤先生不如投靠纪王,他爱惜人才,一定会答应你,将所有的矿山都给你。” “呵。”丛林中,有人轻轻冷笑。追月的心,比自己的这一声冷笑更冷。她缓慢地从林子中走出,看着她曾经无比信任的护卫,冷声,“原来你一直是纪王的人,亏秦将军这么信任你,也亏我这么信任你。我这一路都在困惑一件事,为什么我们的计划这么周详,可无论走什么路,都会立刻出现追兵,原来是因为你,你出卖了大周,出卖了我们!” 安护卫见到她也毫不慌张,现在被她偷听到这些,一点也没关系,他冷冷一笑:“出卖大周?纪王难道不能造福大周?偏要效忠你的父皇。更何况,我自小就是纪王府的人,进宫做护卫,也是纪王所安排,所以我不是叛徒,因为我一直都是纪王的人。” “我错看你了,秦将军也错看你了!”追月后悔了,如果他们能早点发现,也不至于枉死这么多人。 “公主,将你盗走的玉玺交出来吧,交出来,纪王可以饶你不死。” “休想!”追月痛声,“你们早就可以击杀我,却要我一步一步看着亲近的人死去,想要击垮我,让我绝望交出玉玺,可你们错了,我们司家的人,绝不是这种懦夫!我宁可抱着玉玺跳下山崖,和它共碎,也不会把它交给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呵。”安护卫盯着她说道,“左边步行三十丈,正好有悬崖,你去跳吧。”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追月知道不可能安全离开,她满腹愤怒,但无力回天,这附近肯定早 已布下伏兵,无路可逃了。如果她冲上去和安护卫拼命,或许能伤他,可在瞬间,却可能被伏兵捉住,到时候身上的玉玺被搜出,连损坏的机会都没有了。 跳崖,至少可以保证玉玺不落入叛贼手中。 追月冷静下来,沉声道:“司家的人不怕死,也不是懦夫。” 说罢,她便准备往悬崖的方向跑,做好了跟玉玺共亡的决定。 “好了。” 独孤羊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冲劲太大,追月直接撞进他怀里,一脑袋磕在了他的胸口上,差点没撞晕她。 安护卫面色阴沉,说道:“独孤先生真的要这么做?比起五国矿山,你宁可只要一国,实在愚蠢。” “既然做了交易,就要办到,这是星球第一准则。” 追月倚着他的身借力站立,说道:“他们有很多伏兵,你没有办法带我走的,你答应他们吧,是我错了,没有信你。” “换做是我,我也不会选择信一个陌生人。”独孤羊一点都没有想在这件事上责怪她,她立刻认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蓝星人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生灵,不像r星许多人,把一身绿色都憋成红色了,还是不肯承认错误,“我知道我单独出来,他也会跟过来,他一跟过来,你不是笨蛋,肯定也会觉得不对,然后也跟过来,自然就知道他是个叛徒了。” 追月没想到他踏出山洞的一小步,就已经想到了现在的一大步。 一步十算,她终于相信他是个隐士,还是个很厉害的隐士。 可是再厉害,这次也很危险。 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信他,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也算到了有伏兵。” 追月愣住,安护卫更是冷声嘲讽:“伏兵藏在哪里,你知道?连我都不知道。” 他带出来的这些杀手,可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被他发现,就连亲自部署的他,也无法知道具体位置,但这个狂妄的家伙,却说知道。 独孤羊恨不得给他们展示一下r星人的耳朵,看啊看啊,这就是我们最骄傲的耳朵,你们蓝星人是没有的——但是不行,星球手册第一条,不可以在不必要的情况下露出双耳。 他无奈又不痛快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跟他废话,还是尽快去西城,拿到矿资源,回家吧,至少在r星上,可以随便露出耳朵。 “你 果然是在说大话,蒙人……” 安护卫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夜色下的男子抬手,直指他这个方向。他想到据幸存的人所描述的景象,下意识迅速往旁边躲闪。 “轰——” 手腕上的铁器轰出一颗火炮,在安护卫躲掉的方向炸开,刹那如烟花炮仗,炸响山林,夜幕被五彩光芒点亮,像瞬间在墨色纸张上泼洒染料。 “轰——”又一处炸响,又一处染了色彩。 每炸响一处,都有人凄凉痛喊,听得安护卫冷汗涔涔。 怪物,怪物! 他从来没有听过五国中出了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个怪物,追月公主竟然找了个妖怪做护卫,那怎么可能拦截。 他可不愿意送命。 追月也讶然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可以趁这个机会手刃叛徒,可等她去找的时候,安护卫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冷然一笑,叛徒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叛徒。 独孤羊连炸四颗火炮,突然想到制作一颗炮丨弹需要费很多能量,火炮顿时哑了,割肉感再次袭来。 ……在能源取之不尽的r星浪多了,来了资源贫乏的蓝星完全变成了个穷人。 想到火炮所剩不多,他颤抖着心将袖子放下,抓了她的手就往山下走,还不忘提上那刚抓来的野鸡,虽然烤得不好吃,可是至少是食物,他不想饿死。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半跑半走,追月被他带着走,走得十分累,但她没有吭声。有个这么厉害的人愿意送自己去西城,她担忧了两个月的心,突然安定了许多。 “独孤先生……谢谢你。” 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泣腔,表明现在她很脆弱。独孤羊想到昨天到刚才的她,一直都很坚强,坚定的眸光是他觉得最舒服的地方,没有猫耳朵的蓝星人很丑,但她的眼睛是个例外。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想着她是个战斗力低弱的蓝星人,偏身伸手,将她捞了过来,又用抱猫的姿势将她抱住。 追月的心性再怎么锻炼得顽强,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更何况这手放的位置还是在、在她的臀部。她立刻满脸涨红,想把他的手挪到别的地方,要么是腰,要么是大腿,偏偏是这个位置,他就不觉得尴尬吗? “独孤先生,你的手……” “嗯?” “往下面挪一点。” 独孤羊把手往下挪了挪,发现没那么软没那么 圆了,蓝星人真是硬邦邦的,完全没有猫星人那么软绵绵,他想自己家的猫了。 追月总算被抱得舒服了点,她抓着他的衣裳,朝前看了看,他的速度很快,疾行夜色之下,晚风轻拂,很舒服,让人忘了这是在逃命。 她贴在他怀中,想了许久,说道:“独孤先生,其实我并不姓独孤,我姓司,叫追月,是大周的公主。我要去西城找的人,是我三皇兄。纪王造丨反,我要给我三皇兄报信。我逃离皇城时,带了几十人,如今,只剩我一人。” 独孤羊对她的身世不感兴趣,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说事成会给他一国矿山,不是假的,身为公主的她,有能力办到。 “还好有你。” 疾行中的男子听着怀中少女平缓的声音,一直藏起来的耳朵,忽然从头顶上跳了出来。 只是瞬间,察觉到的他又将它隐藏好。 他会送她到西城,完成他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作者专栏可点击“收藏起作者”,铜钱开了新文早知道=-=,感兴趣的可以去戳一发~】 app戳“作者专栏”,点击进入“收藏作者” 铜钱专栏·电脑戳这 铜钱专栏·爪机戳这 链接失效的话可以戳蓝色的作者名,进入可以看见收藏按钮=—= 还有微博链接:一枚铜钱-0-,喜欢的可以关注下,平时会发布一些出版消息 第六章 自上一回独孤羊炮轰追兵后,一连两天都不见追兵。 追月站在山顶上仔细辨认了地形,推算还有三十里就能到达西城。这两日她多少能睡安心觉,脸色比之前更加红润好看,她从山上下来,一路小跑到山腰,在生起的篝火下,脸蛋更加红润白嫩。 独孤羊喜欢蓝星人的白,白中添点红,好像更好看。 在蓝星见多了绿色植物,总觉得随时会蹦出个r星人。等回到r星的时候,该不会觉得同伴们都是行走的植物吧。 他烤着小野猪,肉熟得很慢,他也不能一直盯着小野猪,偶尔会看对面的姑娘几眼。 “还有三十里路,就能到西城了。”追月在地上画了路线,说道,“希望我三哥在城里,没有出城。” “这条路错了。”独孤羊用木棍穿过火堆,指了指其中一条,“应该往这走。” 追月细看,搜寻脑海中的地图,好像确实是错了,按照他所指的重新划线,才跟记忆中的地图重叠。她好奇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是这么走?你去过西城?” 因为他有能量球,无所不能的东西。独孤羊说道:“没有,直觉。” “那这个直觉也太厉害了。”追月笑笑,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可就算他不说实话,她也没有丝毫反感。像安护卫那样似乎一直在说真话的,却全是假话。 如果是这样,她宁可不要听到敷衍的假话。 她想着,隐约觉得下腹一热,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翻滚。她愣了愣神,该不会是…… 她“噌”地站起身,留了句“我去那边走走,你不许过来”,就往远处的密林里走。走了很远,确定附近没人,才脱了裙裤查看。裙裤沾了丝丝血迹,果然是来月事了。 追月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之前还有随行的宫人撕下的衣裳做月事带,现在别说衣服,就连包袱那一角布料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做月事带。自己的衣服撕扯下来非但会衣不蔽体,现在穿了好几日,里外都脏。 她权衡再三,决定下山,去就近的镇子买,还可以跟镇上的人打探下有没有去往西城的近路,说不定能更快抵达。 已经烤好肉的独孤羊正打算去叫她回来,就见她从林中走出,他割下一块肉递给她,说道:“烤好了。” 他经过两日每顿都是烤肉的摧残,对这种人类的食物已然没有任何期待,就算是精心烹制和随意烤制的肉,也并没有什么 区别。 他如同嚼蜡地吃着,麻木又绝望。 “独孤先生,等会我们去山下的镇子买点东西吧。” “好。” “然后吃一顿好的。” 独孤羊满口嚼草般看着她,木然问道:“不同烤法的烤肉?” 追月一笑:“不是,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比如蒸的煮的红烧的,还可以尝尝面条。” 他听不懂,对这些食物也没有概念,但听起来不错。他看了看手里的“草”,把野猪全推到她面前,等着去镇上吃。 翻过这座山头,追月见到山上有猎户的小屋,知道这附近有镇子。猎户也是需要赚钱的,如果离集市太远,夏日打的猎物等送过去就不新鲜了,更不会有人买,所以猎户住得不会太远。 前面十七年,她在宫里过得无忧无虑,根本不用去想这些。 离宫两个月,似乎学会了一切生存和判断的技能,也更加自立。 但追月并不为这样被迫知道如何生存而开心。 代价太大,她失去了她的父皇,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的三哥。纪王有没有对她的三哥哥下手,她也不知道。如果到了西城,那里同样兵临城下,那司家也就彻底完了。 她惴惴不安,不敢多想。思绪飘飞片刻,就见独孤羊走远了。她现在有点体力不支,肚子沉得厉害,以往从不会觉得不适,兴许是这两个月太过奔波。 “独孤先生——” 追月将他喊停,走到他旁边,脸色煞白,说道:“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 独孤羊见她不舒服,伸手要抱她,追月想到他每次都还是一手摸在那,拦住了他的手:“不行,不用抱,我能自己走。” “你不舒服,你……”他顿了下来,往背后位置远目眺望,层层密林的远处,又出现了一堆鬼鬼祟祟的人。 追月见他神情不对,问道:“追兵来了?”她什么都没有听见,连一点可疑的声音都没有。 “还很远,但以现在的速度,会很快被追上来。”独孤羊说完,俯身抱起她,往山下奔走。 果不其然,手又先掌在了她的后臀,似乎是想起了她的话,这才往下挪。但下腹如泉涌的追月觉得……他的手怕是已经沾上血了。 追月又羞又痛,闭上眼睛都不愿意去想等会被他发现后,要怎么解释。 等她回神 过来,发现耳边有了车马行人的声音。她蓦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处街道,到处都是人。他竟然找到镇子上来了,她顿时慌张:“现在不该来这,我们两个脸生,很容易被镇上的人认出来,到时候追兵一打听,就知道我们藏在了这。” “人多,可以藏一藏,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他又道,“而且追兵分了几路人马,只要是通往西城的路线,都会派人去追,因此这镇子也是其中一条列入追赶的路线。” 追月问道:“你知道他们分了很多路人马?” “一般追踪都是这样。”就好像他们追r星叛徒,也是分了几路人马,而他恰好是追踪蓝星这条路线。 追月愈发觉得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来路不明,看似是隐士,但有些地方又说不通。 “我放你下来。” 追月猛地回过神,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说道:“不要放。” 她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裙裤脏了,指不定背后已经浸出血迹来,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被放下来,她宁可死掉。她找了一遍街道两旁的铺子,抓着他的衣服说道:“去那里,那家卖布料的店。” 独孤羊把她抱往布料铺子时,同样引得行人瞧看。追月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至少能藏住脸,就是觉得对不起他,但——还是牺牲一下他的脸皮吧。 到了铺子,那正拨算盘的老板娘察觉到有人影进店,就要喊欢迎,一抬头,见了那年轻男女的姿势,硬生生把打招呼的话变成了笑脸:“少爷夫人感情真好。” 追月没有空反驳她,示意她贴耳,低声说了来意,又往她手里塞了颗珍珠。老板娘一瞧,当即领她进去梳洗换衣,又让丈夫出来领那少爷去换衣。 很久没有好好洗过澡的追月洗了个热水澡,长发也洗了两遍,洗去脏物,整个人好似轻了几斤。老板娘替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时感叹道:“姑娘长得真俊俏,跟那位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不是我的夫君。”追月看着镜中人,催促道,“您能快一些吗,我急着赶路。” 老板娘笑道:“好好好。”她又道,“竟然不是,但也一定好事将近了。” 追月不想拉扯家常,不说清楚这件事好像也没有关系,就没有再辩解。老板娘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她自己接过干巾,将发上的水拧走,抓了一缕反复晃,不多久发已半干。 老板娘将装了几个月事带的包袱交给她,说道:“带 子里头的灰都是干净的,留的不多,就做了四个。” “多谢。”追月用手腕挽着包袱边束发边往外走,走到铺子,却不见独孤羊,只有掌柜在柜子那,她问道,“掌柜,请问跟我一起前来的公子呢?” 掌柜说道:“那公子换好衣服后在这站了会,突然就走了,也没说去哪里。”他见两人年轻貌美,只怕又是私奔出来的,否则怎么会这么狼狈。见多了这种事的他幽幽叹道,“怕是自己跑了咯。” 老板娘禁不住啐了他一口:“就你多事,指不定是去买什么东西了。姑娘,你在这等等吧。” 追月道了谢,独孤羊去了哪里?她想不到。 但是她信他会回来,完成他和她的约定。 她从中午等到日落黄昏,他也没回来。又等到铺子关门,他也没回来。 追月用包袱抵着小腹,坐在铺子石阶前,等了又等,等到月上柳梢头,忽然有了被抛弃的悲凉预感——他走了,不回来了。 接连两个多月的摧残没有击垮她,如今被一个只是相处几天的人抛下,却满心悲凉。 就像是撑住她脆弱精神的支柱,彻底被抽离了。 她紧紧咬唇,不想在这行人越发少的地方,哭出来。 “嗒、嗒。” 皎洁月色下,有个年轻男子,正从悠长无人的街道走来,径直走到她的面前,蹲身看着在夜幕下,埋膝啜泣的少女,开口道。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20点再更新一章,然后以后的更新时间都是20点,不是原来的8点了哈。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21日的重写公告,21日之后入坑小仙女的可以直接跳过作话,直接看第七章 ·已更新,跳过作话就是正文】 先跟小仙女道个歉哈,然后不要慌张,不是要停更。 之前想这篇文的设定时,还是很开心的,但是开坑后,越写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很不顺,前所未有的不顺。写到第七章 的时候,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写的顺序和人设都不对。 铜钱仔细思考之后,决定推翻重写,对,不是修,也不是大修,而是重写。 从第一章 开始重写,也就是从外星爹和香香娘相遇的那个剧情开始写,人设也会有所变化。作者有话要说: 【21日的重写公告,21日之后入坑小仙女的可以直接跳过作话,直接看第七章 ·已更新,跳过作话就是正文】 先跟小仙女道个歉哈,然后不要慌张,不是要停更。 之前想这篇文的设定时,还是很开心的,但是开坑后,越写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很不顺,前所未有的不顺。写到第七章 的时候,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写的顺序和人设都不对。 铜钱仔细思考之后,决定推翻重写,对,不是修,也不是大修,而是重写。 从第一章 开始重写,也就是从外星爹和香香娘相遇的那个剧情开始写,人设也会有所变化。 第六章 已经重写完毕,可以看了。 请小仙女们回头看一下哈,爱你们。 个人感觉修文之后的剧情更好看,希望小仙女们不要嫌弃,就当做重新看一篇文。 爱你们,希望铜钱重新开始时,你们也都还在,比心~~ 【前六章已替换,小仙女们可以直接戳了,第七章 是最新的内容,以后每晚20点更新,不是之前的早上8点哦】 【ps现在是1月21日,这天之后入坑的小仙女不用回头看,已经是最新内容和章节了】请小仙女们回头看一下哈,爱你们。 个人感觉修文之后的剧情更好看,希望小仙女们不要嫌弃,就当做重新看一篇文。 爱你们,希望铜钱重新开始时,你们也都还在,比心~~ 【前六章已替换,小仙女们可以直接戳了,第七章 是最新的内容,以后每晚20点更新,不是之前的早上8点哦】 【ps现在是1月21日,这天之后入坑的小仙女不用回头看,已经是最新内容和章节了】 第七章 追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都已经认定独孤羊不会回来了,可现在,他的声音确切在耳边响起,不是她的幻觉。 压垮她心中最后坚持的那根稻草,回来了。 她抬头往前看,在她面前的人,的确是独孤羊。 “你去哪了?”追月还想继续问,可是问出这句话,喉咙就已哽咽,问不出第二句了。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将他抱住,痛哭出声。 独孤羊怔住:“我……我去收集能量了……” 哭声太大,追月自己都没听清楚,可她也不是为了他的回答。 ——他回来,再次出现,就是最好的回答。 独孤羊伸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像摸猫星人一样,抚摸着:“不哭了。” 追月哭完一场,压抑在心中的阴郁少了大半,又重新燃起前往西城的决心。她没有帕子,只能用裙子擦掉眼泪,然后才觉得自己刚才哭得太失态,连半点公主的气质都没了。 “我刚才,是不是一点都不像公主,很难看,是不是?” 独孤羊想说蓝星人本来就长得很难看,所以也就不存在哭起来难不难看了,但他没有说出来,问道:“什么叫做不像公主?公主不能哭吗?” 追月破涕为笑:“可以,从今往后,公主可以笑,也可以哭,因为公主也是人。” 只是之前在护卫面前,她不能流露半点怯懦,一旦她也消极失落,那整个护卫队,都会发生变化,更没有人有勇气赶赴西城。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站起身说道:“不知道现在这个时辰还有没有东西吃,我带你去……” 不知是坐太久了还是怎么,她晃了晃身,几乎瘫在他身上,浑身骨头都酸麻沉重,脑袋也如有石头压顶,没了力气。 独孤羊托住她的身体,没等他细问,她已经闭上眼睛,似乎是沉睡过去。 他隔着衣服还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热,像一个发热的电灯。 街道上偶尔还有行人路过,每个过路人,都会往他们这边看,毕竟大半夜的,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姑娘,太过惹眼了。 独孤羊不想总被人看着,于是抱着追月跑到山脚下,果然还是没有人的地方最安全。 他在能量球上查找追月的病状,输入——蓝星人身体发热是怎么回事? 能量球瞬间罗列了两大原因: ——免 疫性疾病; ——肿瘤。 “……”没、没这么严重吧。独孤羊翻翻这能量球,觉得它一定是坏掉了,回到r星就把它返厂修理,顺便投诉一下能量球搜索栏的有关部门才行。 他看看刚刚才攒了一点能量的绿色小球,几次朝它出手,又收了回来,不忍心再用能量了,消耗实在太大。 怀中的姑娘似乎十分不舒服,在他怀里翻了翻,睡了一会又翻了回去。独孤羊见她的额上全是细小汗珠,想要抹走,却发现她的额头又变成凉的了。身体也散着寒气,不再像颗开着的电灯泡。 独孤羊看着眉头拧紧的少女,好像比刚才更加痛苦了。他默了默,终于从能量球里拿出一点能量,从她的嘴里压了进去。 “扑哧扑哧。”能量球微弱的光芒更弱,随时要熄灭了般。 独孤羊抱着追月,抬头看着天穹,在蓝星肉眼只能看见太阳和月亮,其余的星球都看不见。 来蓝星的第七天,想家了。 &&&&& r星的能量如果非要用蓝星的东西来打比方,那就是太上老君的灵丹。一个普通人类只是风邪,吞下一颗灵丹,几乎是药到病除,随后精神百倍。 不到两刻,追月就醒了。太过精神以至于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起身一看,她枕着的人的确是独孤羊,睡的地方看起来又像是一个山洞。 独孤羊睡得很熟,就算是追月醒过来,他也没察觉。 白天不能好好光合作用,也不能从食物里汲取很多能量的他晚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累。 追月借着微弱月光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肌肤比自己的还要嫩滑,平日他从不曾风吹日晒么…… 两道剑眉,鼻峰俊挺,加之伟岸身材,几乎结合了她所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五官和身形,完美得不像是天赐的容貌,而是拼凑而成。 但世上怎么会有拼凑的容貌。 她见他还没醒来,又重新倒入他的怀里,小鹿撞怀,羞赧而安心地合上眼睛,顺着他的呼吸起伏,一起入眠。 林中多禽兽,走地禽类多在夜间觅食游走,嚎叫一晚;飞禽多随朝阳同升,清晨鸣叫。要想在树林里睡个好觉,基本不可能。 独孤羊没有睡醒,但被外面的吵声被迫吵醒,睡不着了。他无比疲累地往洞里看看,果然追月 又不在,他好奇为什么她总是起这么早。 “呼——呼——” 很轻很轻的呼吸声,在洞口四周传来。 大概——有四五十人。 他讶异自己睡得太沉,外面埋伏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追月呢? 他静下心来,细听林子里的脚步声,搜寻了两遍,才听见追月的脚步声。 她没有被抓。 看来那些追兵很忌惮自己,害怕抓走了追月,又被他救回,所以宁可先弃了将军,来抓他这个兵卒。 他缓缓坐起身,想了片刻,才往外面走,将要走到洞口,就道:“饿,如果投靠纪王,就不会挨饿了吧,失策了,后悔了。” 附近的呼吸声似乎轻轻一屏。 独孤羊说完才出洞口,一出来,他就察觉到有数十支冷兵器从四面八方指着自己的脑袋。与此同时,林中有人正提了只野鸡往这走,另一只胳膊还夹了一捆木柴。他微微睁大双眼,想让她走。 但一旦动身,这冷箭就会从八方射来,他已经没有隐身的能力,就算疾行,带着个人,也很容易被冷箭射伤。 不能轻举妄动。 追月见他醒了,远远就朝他展颜,只是看见他,她就欢喜。她走到山洞前,将东西放下,打算杀鸡拔毛,忽然就听他说道:“又是烤肉?天天都是烤肉,你昨天说带我去镇上吃其他东西,却违约了。” 追月愣住,不是这话让人不舒服,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冷冷冰冰,如冰刀刺人。 他又道:“我当初真应该答应那个护卫,为纪王效力,而不是跟着你亡命天涯。” 追月终于不再收拾这野鸡,抬头看他,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她恼怒道:“那你回头吧,追随那个乱臣贼子去吧!是我看错了人,小人!” 独孤羊微顿,对上少女愤怒的眼神,十分不舒服:“念在这两日的情分上,我不会将你的人头送给纪王,可是如果纪王的人追上你了,我也不会救你。” “你是不是还要我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难道不是应该的?” 追月看着他,失望至极。她看了看手里的野鸡,狠狠扔在他的身上,怒道:“小人!” 野鸡还没完全断气,在地上扑腾,搅乱了地上的枯叶。独孤羊盯着那远去的少女,她信了,也真的生气了。 她一定以为他背叛了他。 她一定很气他。 小人在蓝星语言大典上,是含了巨大的唾弃鄙夷的词。 他突然也很生气,竟然被一群人类逼到要他飙演技的地步。 “独孤先生?”早就藏在附近指挥的安护卫欣喜不已,虽然他不喜欢这个怪人,但上峰交代,此为奇人,如果能为纪王所用,最好不过,举荐贤能的功劳也会算在他的头上,为他的富贵路再添一块砖头。 他快步往那怪人走去,“独孤”二字还没喊完,忽然就见他转身,不是笑脸相迎,而是再一次以手相对。他怔了怔,瞬间反应过来,往旁边跳开“快闪开——”…… 话音未完全落下,炸响声又一次在安护卫耳边炸响。他顿时恼怒不已,这独孤羊刚才说的根本不是真心话,他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故意赶走身处危机中的追月公主。 本来部署好的伏兵被这一炸,顿时如炸锅的蚂蚁,四处逃命。 独孤羊解除了危机,想轰了安护卫,果不其然,这一次他又逃得无影无踪了。要他跟这种人做对手,真是拉低了他的战斗水准。 他收起火炮,确认这里没有伏兵了,急急忙忙往山下跑,想赶紧追上被他冷言冷语赶走的姑娘。 他一路跑到山下,看看眼前几条路,不知道该往哪追。忽然附近有动静,他警惕往那看,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姑娘。她抿唇看他,时而眨眨明亮双眸,盯着他问道:“你找我?” 独孤羊意外地看着她,他以为她已经走远了,没想到还在这,还突然跳出来:“你在等我?” “是。” “为什么等我?” 追月看着他的双目,缓声说道:“我说过,我信你。” 他微怔,风过林中,姑娘的温柔话语,瞬间化在了他的心头。 第八章 追月洞悉他恶语赶走自己的意图后,就飞快往山下跑,如同逃命,也的确像在逃命——独孤羊火炮的威力她已经见识过,他也不是怯战的人,但凡可以正面应敌,他也不会让她逃走。 所以当时一定有很多埋伏,稍有不慎,他们就可能死在那里。 在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他能不能脱险,只知道她离开才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直到火炮炸响山林,她才停下,往山上看。 白天看那火炮,几乎看不见彩色花火。 她躲到一棵大树后头,等着独孤羊下来,忐忑不安。 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她刚才会不会骂的太凶,被他当真了。 听着四处炸开的炮火声,她猜想这次的伏兵一定不少。如果不是危机四伏,他又怎么会说那些话,赶她走。 还好,他安然下山了。 追月见他不语,上前细看他,问道:“你受伤没有?” “没有。”独孤羊回头看看山上,伏兵还在那,但没有下来,想来还是忌惮他。他低头看看手心的能量球,已经快变成一个白色小球了,不见一点荧光绿。 追月朝他的手心看去,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他的脸色不太好。 虽然这几日的相处足以让她相信他,可是细想,她对他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不是让她不舒服,而是让她不安。这等于一旦他完成了承诺,将她送到西城,只要转身离开,她就基本没有可能在茫茫天地中再找到他。 她想细问他的住处和名字,可想了想,家仇未报,儿女情长的事,问了,只觉对不起父皇。想罢,她将心中的情愫压下,还是跟平日一样和他共处。 三十里的平地和三十里的山路不是同一个概念,本来一日可以到达的地方,现在要走三天,还要保证在不走错路,不碰到悬崖,不遇到伏兵的前提下。 独孤羊白天要赶路,晚上要睡觉,能量球的情况一直没变好。 等球完全变成白色,他藏在深山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在冒黑烟的飞船,也要彻底变成废铁了。 连走两天,还有一日就能赶到西城,这两天完全没有追兵赶来。 独孤羊在傍晚特地爬上山顶巨石上,往途经的山林看去,山林幽静,高木林里,正有倦鸟归林,但的确没有追兵。 一会追月也爬了上来,见他不望西城,却看 来路,问道:“怎么了?” “没有追兵。” “那不是很好么?” “不好,一点也不好。”独孤羊皱眉说道,“他们一心要杀你,追了一路,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停下来,眼睁睁看着你进西城。” 追月想了想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惧怕你?” 独孤羊摇摇头,眉头还是没有松展:“他们再惧怕,我也只是一个人,上次四五十人埋伏,我将你赶走时,他们就应该能知道,五十人就足以让我没有办法保护你,所以追兵再次出现,一定会加一倍的人手。但又因为在西城附近,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所以追兵的人数上限,也必然是一百余人,不能再多,再多,你三哥就要警觉了。” “你是说……他们没有放弃追击我,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那一定藏在哪里,等着我?” “嗯。”独孤羊回身往西城方向看,这座山头很高,已经可以看见两三座山之外的西城。日头渐落,西城的百姓开始点灯,渐渐如萤火,汇聚成灯,在山脚下熠熠生辉。 光明而充满希望,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 “明天你不要走山路,下山,从镇上走。” 追月意外道:“我一个人走?那你呢?” 独孤羊细看远方的山峦,说道:“我继续走山路。他们一定以为我们会走山路,所以伏兵基本会安排在这山里,镇上相对安全,你孤身一人,又将进入西城领域,好好装扮一下,可以掩人耳目走大路……” “我问的是,你要做什么?”追月追问道,“你想做什么?” 独孤羊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突然就强硬起来,他顿了顿说道:“当然是去踩地丨雷……不,踩伏兵,将他们全都引诱出来,带离你要走的路线。一旦镇上的伏兵收到消息你在山里,他们一定会上山,到时候你听到火炮声,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去西城。” “既然你猜到伏兵可能有一百多人,那你怎么脱身?”追月捉住他的手腕,那里有块不大的铁板,是他之前炸出火炮的兵器,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兵器,也不知道它需要填充什么才能弹出火炮,炸出烟火,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东西出问题了,“你这两天一直在看它,神情很不好,你告诉我,它是不是没有几次可以用了。” 独孤羊没想到她竟然察觉到了,火炮需要能源,能源从能量球里获得,如今能量球什么东西都没“吃”,自己都快报废 了,根本转化不了能源。 认真计算一下,火炮只能再用三次。 但要轰走一百个人,三次根本不够用。 更何况那些追兵也不会团成团让他炸三次,他们不是笨蛋。 但要想让她顺利通过火线,一定要有人去做诱饵,引开追兵。不过他也要好好计划下,怎么脱身,不被他们捉到,否则她能给他千万座矿山,都没有用了。 “是。”独孤羊看她,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只能用三次。” 追月一顿,他竟然告诉她了?三次,这个次数听起来,不是可以拿来骗人安心的次数。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问道:“你是觉得,既然你有了这个提议,无论你的火炮次数还剩多少,我都不在意,都会同意这个在目前看起来是最好的计策,也是唯一有出路的计策?” 独孤羊疑惑道:“难道不是?你要救你的国家,救你的父皇,这个计划在目前来说,是最好的,你应该要答应。” 追月发现她的担心,他一点都没察觉。她的心意,他也完全察觉不到。 在他心里,他们是以交易为前提才结伴同行的,之前是,现在也一样是。 所以只要他能护送她到西城,交易就达成了。过程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易的结果。 就像是一个,冷静至极的指挥者,不掺杂半点感情。 因此之前他保护她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确保“结果”顺利进行。 瞬间,失落、失望、只剩下对自己胡乱动心的嘲讽。追月默然许久,才再次看他,说道:“好,我听你的。只是……”她最后还是生硬着喉咙说道,“你也要全身而退,我……我在西城城门下等你。” 他看着蓝星少女眼里的波澜,明白了些什么,她在担心他。 追月怕继续留在这里又会忍不住说奇怪的话,转身跳下这巨石,往山下走,连头都不敢回。 独孤羊站了好一会,才发现耳朵又冒了出来,他伸手压下,刚压回去,又蹦了出来。他就这么竖着耳朵,看着少女的身影隐没林中。 等他回到山脚下时,追月已经走了,按照计划,她去镇上,他往前行。 通过镇上大路去西城,比他从山上爬要快很多,所以她可以稍作休息。独孤羊晚上必须要自我修复才能补充能量,到了白天才能加快脚步。 晚上他躺在林子里,附近没有了别人的呼 吸声,觉得分外冷清。除了刚来蓝星是他一个人在野外度过,后来追月出现,直到昨晚都她陪同,现在又落下他一个人。 他没忘记,她还欠他一顿蓝星的饭菜。 想在西城和她汇合。 想去西城城门下,和她完成约定。 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办到。 独孤羊沉思着这个问题,渐入睡意的困境,也渐入计策的困境。 最后在将要沉眠时,得出一个结论—— 很难。 &&&&& 独孤羊一早就醒了过来,他去山涧那洗了个脸,确认了能量球的能量,依然只够发射三枚火炮。 他看看天色,日照明媚,是战斗的好日子。 没有烤肉做早饭的日子,令人想念。 仅仅只在一里山外,早有百名装备齐全的追兵潜伏。他们两日前从大路策马过去,登山聚集,只为在追月公主踏入西城之前的这最后一段路上,将他们拦截。 这一次,上峰有令——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要说:每晚20点更新,要是看过了之后发现又有提示更新,那一定是在捉虫改bug,不要误入哈。 第九章 独孤羊独行山路,远比两个人要快很多。 他猜想伏兵不会在最后一座山埋伏,那里离西城太近,一定有巡逻兵,现在只有四五座山,所以唯有中间的山头。 山连山,远远看去,全是树。他尽量往山顶上走,那样放火炮的话,声音才能传得更远、更开,不至于被林木消音。 而且身处山顶,至少可以减少一些从天而降的伏兵。 又爬了半座山,还在疾驰的独孤羊速度慢了下来。 正是清晨,本该充满鸟鸣声,但现在完全相反,非但没有什么鸟鸣,甚至连飞鸟都没有看见。 而且地上的落叶也很奇怪。 这种山林不会有很多人走,因为几乎看不见脚印。所以落在地上的叶子层层交叠,容易腐烂黏合。但现在这些叶子,明显偏离了它们原本的位置,露出了被深埋在底下更加腐烂的叶子,像是被人故意挪到一旁,遮掩着什么。 他假意蹲身去拾东西,用手撩开一堆叶子,果然,叶子下面,掩盖着脚印。 这里有伏兵。 他拧了拧眉,抓起一把泥土将手藏入袖中,起身继续往前走,走得越来越慢,细听这周围的动静,竟发现到处都有人,人数还不少,再往前走,就完全进入包围圈了。 似乎是对方也意识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怕他就这么跑了,继续按兵不动,只是迟疑之际的轻微动作,还是踩得枯叶发出细微的异常声响。 几乎就在那瞬间,安护卫只见那个男子突然就往山下跑,速度快得根本就不像个人。 怪物! 安护卫猛地从隐蔽处出来,喝声:“杀了他!杀了他!” 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出来拦截独孤羊。 独孤羊将藏在袖子中的手拿出,作势要朝前面提枪的人扔什么,惊得早就对他有所耳闻的士兵齐齐往旁边躲闪。 “咻——” 人刹那从他们自动散开的路过去,气得安护卫大喊:“你们怕什么!胆小如鼠!” 说完,众人又一次惊呼,安护卫往前看,已经跑了三四丈远的独孤羊突然转身,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朝他抛去。 “啊——”安护卫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以为就要被火炮炸死。 “火炮”却没炸开,悄然落在他的身上。他颤颤拾起一看,这……根本就是泥! 安护卫自知被耍,隐约听见有人轻笑,顿觉颜面扫地,又羞又怒,只想将独孤羊千刀万剐:“快抓住他!” 快跑到山腰的独孤羊还没有完全甩开追兵,数十支箭从背后呼啸飞过,一箭刺入旁边小树,耳边传来哔啵声响时,树干同时被破开一个洞。 早就被他们遗弃的冷兵器,在这个时候看来,威力却无比之大。 还没远离刚才那波追兵,他又看见林中有十余人架弓等候。他学着刚才模样作势要投利器,但这些人没有丝毫躲闪。 ——他真是头一次希望对手是个笨蛋。 无法,他唯有抬起左手,亮出火炮,“轰——”,前面的阻碍再一次消失了。 有了这一次的炮火开场,陆续有人阻拦,也只敢远远射箭,没有人敢近身靠近,甚至是他一抬手指向众多弓箭手,便会吓得他们下意识躲闪。 这一躲,他就已经跑远了。 安护卫眼见他要逃离包围圈,终于吹响哨子,将大网从山下往上收起。 独孤羊继续疾行,马上就要到达山脚下时,突然听见头顶有叶子沙沙作响,伴着不同寻常的铁链声音。他微顿,蓦地抬头看去,就见有二三十个手执铁索的人从树上飞落,犹如蜘蛛人,将他困在中央。 只能再炸一颗火炮了。 他抬手指向一个缺口,忽然听见铁链飞声,准确地从空中飞来,缠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微惊,要将铁链拿开,另一只手也立刻被精准无误地缠上。 两只手瞬间失去自主的能力,他才刚一动,就被铁链拽倒在地,往前拖行,拖得背后滚烫,像是要冒烟,片刻已经血肉模糊。 如果不是山林堵塞,他只怕会被这些人拖得更快,偶有荆棘草丛阻拦,他们也没有停留,硬生生将他拖拽过去。 非但是脊背,就连胳膊和脸,都被荆棘划伤,整个人挂了百道血痕。 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死。 巨大的疼痛迫使他做出一个不得已的决定——不做一只羊,变回迪多。 吓死这些蓝星人,总比自己被拖死得好。 “砰砰砰——” 前面突然传来连续爆丨炸的声音,拉拽铁链的人急忙停下,耳朵已经冒出半截的迪多也赶紧变回“羊”,因为他听出了从在这炮火声中跑来的人是谁。 安护卫起先以为是独孤羊又炸人,但一听这连续炸开的声响, 闻到前面白色烟雾里的火丨药味,才听清楚这不是什么炮,而根本就是过年时放的炮仗。 “这是炮仗,不是……” 烟雾之中,有人提剑跑来,在这不见来者的烟雾掩护下,追月手里的剑穿过白雾,刺进他的胸腔。剑刚入体内一寸,又被她重重一压,剑立刻刺穿他的心脏。 “公……主……”安护卫怎么都没有想到,以前那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竟敢……杀人。 追月第一次直接杀人,手还是有些抖,刺入的剑已经没有力气拔丨出来。她转身重新进入烟雾中,凭借刚才看清众人所站位置,回到独孤羊身边。 独孤羊知道是她来了,可是没有想到,她回来了。 追月摸出随身带的匕首,沉下心来,一刀斩去锁在他手上的铁链。再一刀,背后却有追兵过来,一心要救独孤羊的她浑然不觉。 忽然身体被人捞住,将她揽入怀中,随即看见他朝她身后伸手,又炸出一颗火炮。 独孤羊拿过她手中的匕首,断开铁链,紧抓她的手往前面带。 此时烟雾已经开始散去,正要追击的众人却见安护卫倒在地上,心口鲜血直淌,军心当即涣散。等副手安抚众人,两人早就不知去向。 副手知晓再往前走,就到西城。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西城的守卫也会很快过来查看,到时候他们别说追击到他们二人,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可能丢掉,但回帝都,一样是死。 他权衡再三,看着眼前的残兵,说道:“事到如今,横竖都是死,各奔东西去吧。” 众人一听,不知所措,但那副手识趣,说完便走了,更是令众人大受打击。面面相觑许久,深知这样周密安排层层围剿都没有捉到公主,靠他们更没有可能。 于是纷纷卸下惹人注意的铁链弓箭,各自逃命去了。 此时已经离开山脚下的独孤羊还在带着追月跑,跑着跑着,他牵着的人却不跑了。他缓缓停了下来,回头看她,问道:“你累了?” 少女却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哽咽道:“我不累。” 她一路跟他下山,将他受伤的后背看得一清二楚,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及白骨。她几次忍泪,抹了又抹,都抹不尽。 “你不回头,我也能脱险。现在你回头……”独孤羊听了听后面山上的动静,松了一口气,“也脱险了。” “我不管你最 后能怎么脱险,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回头,让你一个人进虎穴,我会后悔。”追月再次忍住眼泪,这一次终于忍住了,她看着到处都是伤的他,又差点没忍住,眼泪含在眼眶里,像闪烁的两颗珍珠。 耳朵就像是春天里要萌芽的种子,要压不住了,又痒又想冒出来。独孤羊退了一步,想着离她远一点,就能忍住这种酥丨痒的感觉,但好像没什么用。少女的脸庞异常的美丽,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蓝星人的美。 明明没有猫耳朵。 追月见他退步,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了他的伤口,正要上前问他伤势,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她的脸色当即变了,以为追兵紧咬不放。独孤羊偏头听了听,说道:“不是追兵。”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没有带水囊。追兵一路追赶你,需要跋山涉水,而且这几次我碰见的追兵,身上都有干粮和水囊。” 追月讶然:“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带水囊?” “我没有听见马蹄声里混杂着水声。” “……”追月也试着去听了听,果然……什么也没听见。她越发觉得他不同寻常,无论是哪方面,都很奇特,奇特到她甚至都没有在虚构的书上看过。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小兵打扮的人见到他们两人,急停下马,打量了明显异于寻常百姓的两人,问道,“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追月看看他的装扮,急忙说道:“你们是不是西城的巡逻兵?三皇子现在在不在城里?” 那几人顿生警惕,手已经转向腰间宝剑。独孤羊一看,说道:“纪王弑君谋反了。” 他们一惊,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为首之人不能断定真假,但万一是真,就耽误大事了,立即说道:“你们随我进城。” 第十章 西城是大周西面和邻国交界的地方,这里的守卫并不比皇城的要弱。独孤羊跟巡逻兵抵达城下,朝上看去,城墙站满了守卫。他们手执长丨枪,往前注目凝视,动作整齐统一。 ——三皇子是个很严格的统帅。 再一看,那些士兵连身高身材,都基本差不多。 ——三皇子大概还是个强迫症。 “独孤先生?”追月将他的思绪拉回,问道,“你可要一起进城?” 独孤羊点点头:“要的,我还没将你交到你三哥手上。” 追月想说来到这里就无妨了,三哥哥手下的兵是什么样子的,她也很清楚。一母同胞,哥哥每次回朝,总会跟她说上许多边城的事。 为首的巡逻兵说道:“我不能轻易带你们进城去见三皇子,你们的鱼符在何处?” 鱼符?独孤羊搜寻了下记忆,这好像是人类用来自证身份的东西,证明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人。 那人见他一瞬不解,立即生了警惕。追月见状,说道:“我有玉符。” 闻言,那人一顿,与百姓鱼符不同的是,皇族中人用以自证身份的,称之为“玉符”。他想到这姑娘身份尊贵,但没有想到,竟是皇族中人。他忙双手接过玉符查看,他见过三皇子的玉符,所以这一看就看出了真伪。他正要请她进去,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问道:“请恕在下无理,斗胆问一句,为何你方才不拿出来自证身份?” “我一路被纪王的人追杀至此,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纪王的人?” 那人顿时感慨,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那能一路从帝都来此,也实属不易。他对他们不再有疑,急忙往将军府里请。 追月乘上马车后,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跟独孤羊说一声,便道:“我三哥哥性格十分谨慎小心,你等会不要多说什么。还有……我们大概会立刻带兵回皇城,你要不要……一起去?” 除却她还不愿与他分开,另一方面,她还是有私心的,她知道他是个奇人,如果有他帮忙,一定能更快地夺回皇权。 独孤羊摇头:“我不能帮助你们蓝……帮助你们发起战争。” 否则他就成了星际战犯,从抓叛徒的立场,变成了被抓的人。 追月见他拒绝得这么快,虽然难以释怀,但是又理解他身为隐士不愿涉世的想法。她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响,离三皇兄越近,就代表她和独孤羊分开越快。一旦他 得到承诺开采矿山的答复,就会立刻回去,等他们夺回皇权后再出现吧。 夺回皇权,她又是那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没有可能再去他住的山林里见他,哪怕叙旧也好。 独孤羊觉得今天她的话少了很多,长久的沉默让人不安,他试着跟她说话,但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他想起人类寒暄语录,细想后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追月意外地看着他,不解其意,但还是答道:“最爱我母后做的桂花糕,每到桂花盛开时,母后总会带我和哥哥一起去采摘,部分熬汁,部分晾晒,在中秋时,做成糕点,和父皇一起赏月品尝。后来母后去世,我就再也没有吃过。” “因为没有人做了?” 追月一笑,分外寂寥:“宫里单是厨子都有千人,怎么会没人做,只是我不爱吃他们做的,味道已经完全不同了。” 独孤羊想到能量球可以复制人类菜谱,说不定能搜寻到她母亲做桂花糕的做法,说道:“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追月微怔,饶是一路听他说了不少的话,可这一句似乎最戳人心。她不是个冲动的人,但现在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喜欢这个神秘的隐士。 “吁——”车夫拉车缰绳,停在了一处府邸前面,朝车厢里说道,“到了,两位下车吧。” 追月压住心头翻滚的心思,立刻俯身下车。先去通报三皇子的人已经抵达,刚刚得到消息的三皇子司有言正要出门,听见门口的马蹄声,疾步往外跑,还在庭院就看见正往里面走的姑娘,虽是一身脏乱,面色憔悴,可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半年没见的妹妹。 “八妹!” 追月闻声看去,百感交集,又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父皇,鼻子顿时一酸:“三哥哥。” 司有言握住妹妹的双臂,仔细看她,满目的愤怒:“你说纪王弑君篡位,是真的?” “嗯。”追月哽声道,“三哥哥快带上众将士,回皇城吧,再晚,我们司家就要被杀尽了。” 司有言一愣,巨大的痛楚袭来,硬生生吐了一口血:“父皇……” 旁边将士急忙将他托住,痛声:“殿下保重。” 追月见兄长如此,压了多日的痛,又感同身受。她没有落泪,说道:“哥哥,我们回皇城,拿回我们司家的东西!” 司有言缓缓从剧痛和震惊中回神,强压撕心之痛,说道:“我这就去准备兵马……你 先去休息,等三哥哥几个时辰,整理好了人马,我们就走。”他简单安排完,这才看见站在不远处那容貌异常卓绝的年轻男子,虽衣着一样脏乱,但气质却不同寻常,他迟疑片刻,还是强撑精神问道,“妹妹,他是谁?” “是护送我来西城的独孤先生。” 司有言还要去召集人马,没有过多的时间问话,让人安顿他们二人用饭沐浴后,就去兵营了。 独孤羊也累了,等洗漱吃饭后,就躺下休息。追月心里有事,没有立刻就寝,去了几回兄长的书房,都没有见到他,仍在校场兵营奔走。 直到将近子时,她才终于见到兄长,遂将玉玺交给他,说道:“沿途若有官兵拦截,可以用玉玺号召他们一起去皇城。” 司有言没想到她连玉玺都带了出来,叹道:“八妹你辛苦了,你能独自一人来到西城,一定吃了很多苦。” “是秦将军他们七十余人护送我出城的,只是一路被追杀,到了两生岭,最后一批护卫也死了,我被逼跳河,漂到安南山附近,被那位独孤先生所救,而后他一路护送我到西城。” 司有言微有意外:“秦将军他们尚不能躲过追兵,安南山离这里还有几十里路,单靠他,竟能保护你到这里?” 追月知道他不信,一如她开始也不信,她认真点头,说道:“是真的,独孤先生不同寻常人,不但是言谈举止,就连用的兵器,都不一样……这个日后我再跟兄长说。” 司有言也没有多余的时间问清楚,只是纪王叛乱,半路冒出一个不简单的人,让他并不太丨安心:“这独孤先生,家住安南山哪里?又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来帮你?” “我与他做了交易,事成之后,大周所有的矿山他都可以采挖拿走。” 司有言有些明白了,沉吟说道:“天底下哪里都不能缺了矿,铁矿铜矿银矿,这倒是个比直接要钱来得更安稳的办法。” 追月的直觉告诉她独孤羊不是为了将矿变成源源不断的钱,而是另作他用。但这点她不想说出来,兄长的性子比她谨慎许多,并非喜猜忌。 “八妹,你是不是想留下他?”司有言没有看出妹妹对那独孤先生的好感,但看出了她言语中有在偏袒。 “想。”追月没有掩饰,说道,“他不是个坏人。” 司有言想了想,说道:“虽然他是因为跟你做了交易才送你来西城,但如果不是他,我大概也见不到你,得不 到纪王造反的消息,我感激他,司家也感激他。如果他愿意对司家坦诚身份,愿意效命大周,我会许他爵位。” 追月没想到兄长竟有这种决定,一时敬佩兄长的胸襟。 “可是如果他不肯说,那这种不明身份的人,不能入朝廷,只能为他兑现承诺。”司有言怕妹妹多心,说道,“你可还记得宜国细作那件事?” 追月瞬间明白了兄长的担忧。 当年宜国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后来出现一人,文武双全,风趣睿智,在大臣的举荐下入朝,深得太后皇帝信任。三年后,那人在宫中井水下毒,毒丨杀千余宫人,他趁机向惶恐不安的皇帝建议,在查明真相前,离宫避难。于是皇族几乎全都出宫,前往城外行宫。还在半路,就被埋伏的敌国人所杀。宜国大乱,六将夺丨权,自此政权交替,到如今也没有安定下来。 大周交到纪王的手上,敌国要想很快瓦解繁盛的大周,并不容易。可如果敌国利用这次机会来获取他们兄妹的信任,再…… 追月叹气,真真假假,谁能知道。只是无论是否出自私心,她都觉得不是,因为如果敌国有独孤羊那样的火炮武器,根本不需要派出细作,直接大量制作火器,便能统一天下了。 校场的方向传来鸣哨声,是众将已经召集完毕的信号。司有言说道:“等准备好粮草,就能出发了,你只管趁这个机会去问问那位独孤先生,三哥先过去。” 追月应了一声,不知独孤羊睡下了没有。她到了他的房门前,灯还亮着。敲敲门,门自己开了,他没锁。她迟疑片刻,还是走进里面,却见独孤羊已经躺下,睡得正好,就连她进来也没发现。等她要去吹灯,床上的人忽然醒了,往她这边看。 在野外天大地大,两人睡觉时离得近不尴尬,但在窄小的房间里,还是男子的房间,她的心顿时不如在野外相处时那样放得开:“你没吹灯,我以为你没睡,想过来跟你说几句话。” “你说。”独孤羊坐起身问道,体力耗损严重,要困死了。 追月不知那出发的哨声什么时候会吹响,盯着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真的姓独孤,名羊吗?” 这个名字,分明是假的。 她紧紧盯着他,心中紧张万分,想看到他摇头。 偏偏他却是点头:“嗯,是。” 追月期盼的眸光,瞬间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件事,就是还有小仙女问香香呢,香香不是主角了吗这些问题,这里统一答复下哈—— 香香会出来的,只是没那么快。她也会是主角,不过爹娘也是主角。 ———————— 然后推个小可爱的文,大家感兴趣可以戳一下 《你为什么单身》by任与自然 app用户可以搜索文名或作者名 第十一章 独孤羊说完,发现她又跟在马车时一样的沉默了。 “这名字……很难听?”他一想说道,“你可以改。” “……”追月欲言又止,忽然想明白了,他不可能是细作。真是细作,就不会用这么另类显眼的名字了,而是会取个极其符合身份好听却又不引人注目的名字。 大概是有苦衷。 那她就不能再追问,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我兄长答应我,夺回皇权后,会实现对你的承诺。” 还在想着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极度不符合蓝星人取名习惯的他听见这话,立刻将名字的事抛在了后面:“谢谢。” “我要谢谢你才对……”追月的视线一拉长,就见他刚才躺的地方有血迹,急忙过去看他的背,寝衣里面确实缠了纱布,她还隐隐闻到了药味,但是似乎是伤口太深,纱布被血渗透,连寝衣都见了血。她起身去外面拿了药箱进来,说道,“你坐椅子上,我再给你敷一次药。” 独孤羊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不过伤口很疼,侧身睡了半天,身体都麻了。大概是睡迷糊了,不小心用后背给被子盖了个红章。 他脱下寝衣,露出全缠裹着纱布的后背,起先还没那么让人惊心,直到连纱布也揭下,被血浸湿的药草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旁边稍好没有缠过纱布的地方,也有血流过的痕迹。 追月默不作声为他清理,直到要重新上药,她才道:“你忍忍。” “嗯,我能忍。”他听声音觉得她比他还要害怕担心,又道,“你不要怕。” 追月咬了咬唇,替他上药。明明看着那么疼,他却一声不吭,她都以为他不疼了。等重新缠好纱布,从他面前过去倒水时,却见他脸色煞白,连唇色都变成了惨白色。 明明这么疼……为什么可以忍住。 追月倒了水后又打了一盆进来,换了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脸,缓声道:“三哥哥说,大概天亮就能出发,回皇城,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你可以一起去,也可以回安南山等我们的消息,只要成功,我们司家会完成承诺,许你大周矿山。” “那如果失败,没有矿山,你也会死。” “是。” 独孤羊见少女面色平静,问道:“你不怕死?” 追月替他擦了一遍脸,又将毛巾没入水盆中,浸过她也有许多细碎伤痕的手背,她看着水中漾开的波纹,说道:“不 怕,从我不愿接受纪王提议做傀丨儡公主的时候起,就不怕死了。” “那为什么刚才给我上药时,你害怕了。” 被毛巾抖响的水声渐渐平息,追月缓缓抬头看他,问道:“你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嗯。” “因为我在乎你。”追月的脸渐染红晕,连嗓子都在微微发抖,“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看见你的伤口,怕听见你说疼。” 独孤羊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砰砰直跳,像要跳出来,每一个都像敲在鼓上,这个鼓,就是他的心。 砰砰砰。 砰砰砰。 难以平静下来,她说完了这些话,鼓还在作响,因为那些话,反反复复在敲着。 砰砰砰。 砰砰砰。 越敲越重,心跳得越来越快越真实。 追月也没指望他能听明白,说完这些话又得不到丁点回应后,她都觉得有些尴尬了。不过有些话说出来……真痛快。 她拧干湿漉漉的毛巾,将毛巾扑到他的脸上,不用看着他的眼睛,就不尴尬了。 忽然有手捉住她的手腕挪开,毛巾随之掉落,啪嗒落回水盆中,溅起无数水花。 男子一拽手,将她抱住了。 急跳的心,没有平静,反倒带得少女的心一起砰砰直跳,像是在共鸣。 追月怔神,没有推开他。 独孤羊默然很久,始终没有说什么。他刚才想跟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他怕她会害怕,将他当做异类。资料上说,蓝星人胆子很小,实验表明他们不能接受竖起耳朵绿油油的两脚生物。 万一吓到她,那以后他们也不能再见面了。 他奇怪自己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会失去矿山,而是失去跟她再相见的机会。 追月被他拽入怀中时,以为他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一直到出发的哨声吹响,他都没有开口。她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可至少她再一次肯定了,他不是细作。 敌国不会调丨教出这么一个完全不主动的细作,在某些事情上,太笨了。 她既开心又失落,离了他的怀,低眉说道:“我要走了,三哥哥在等我。” 少女已经站起身,只要走五步,就能离开这个房间,离开他的视线。 独孤羊默然片刻,见她真的要走,下意识又将她的手握住,说道:“我在安南山等你。” 追月不由问道:“为什么不是你来找我?” “能量球快没有能量了,无法导航,会迷路。” 他又说她听不懂的话了,但她听懂了最后三个字,说道:“嗯,到时候我会让人带圣旨和令牌给你,你就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调动军民为你采矿。只是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三哥哥会……” “不要别人来。”独孤羊盯着她字字道,“我等你。” 追月蓦地看他,终于平静下来,说道:“你为什么等我,又为什么要我去找你?” 她紧紧盯着他,她已经先开口了,他却连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有,那她怎么能跋山涉水厚着脸皮去安南山找他。 她愿意为喜欢的人先开口,说我在乎你,因为她不想因为畏怯而和她今生第一个喜欢的人失之交臂。但她是公主,也是姑娘,有着她的骄傲和自尊。 独孤羊思量着自己的举动,直到哨声再响,追月又道:“我要走了。” “喜欢。”仍坐在椅子上,忍着后背剧痛的独孤羊终于为自己的行为和感情找到最贴切的词,他紧握她的手,认真道,“是喜欢,所以想再看见你,想在安南山等你再次出现。” 他还想带她去r星,带她去他的家。 然后和她生一堆长着猫耳朵的绿色小娃娃。 话语入心,追月一笑,之前的不悦都在他说出“喜欢”两个字后,不见了。她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不舍,但已有了重逢的信心。 “我会去找你。”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手里的余温也渐渐消失,留下独孤羊坐在屋里,想着那个果敢明朗的少女。 ——唇有留香。 &&&&& 三皇子率领的大军已经开始往皇城方向赶赴,只留下一半将士继续守城的西城,显得清冷了很多。 独孤羊没有立刻离开西城,一来伤势严重需要休养,二来能量球的能量急需补充,在安静的西城正好可以办到。 连续休息了五天,伤终于好了,能量球也在慢慢恢复。当他跟照顾他的伍长道别时,伍长将他的后背查看了几回,确定伤势的确好了,惊讶不已,啧啧叹道:“老夫在边城见过几万伤兵,都没见过哪一个人像 你恢复得这样快的。” 独孤羊说道:“那现在见过了。” “……也、也是。”但还是很怪异!伍长将三皇子交代的在他走时要整理的包袱交给他,说道,“这里头有不少银两衣物,是我们殿下特地为先生准备的。” “谢谢。” “先生客气了。” 独孤羊接过包袱,又问:“皇城有消息吗?” 伍长失声笑道:“才短短五日,连一半的路都没走到。” 独孤羊发现自己问了句本该能自己思考解决的问题,追月没到皇城,换句话说,她还很安全。 伍长送了他出城,反复叮嘱应该往哪里走才能回安南山,他总觉得很奇怪,这人长了一张无比让人放心的脸,可是老怕他走错路,于是忍不住反复指明路线。 等送走了他,还没等他的身影完全不见,伍长就回了校场,找了纸笔,依照三殿下的吩咐,将独孤羊的事一一禀报,尤其是他不过五日就能蹦能跳的事。 写好信,封了蜡,他就让人往皇城送去。 远处天边晦暗,像是风雨欲来,大战将至,也不知道三殿下此行是福是祸。 不过是司家当家还是纪王掌权,都跟他这个小喽啰没有太大关系。 毕竟,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 作者有话要说:羊先生:你愿意和我生一堆长着猫耳朵的绿色小娃娃吗? 公主:…………不、不愿意,分手吧。 羊先生:……不要o(╥﹏╥)o —————— 隔壁到完结才亲亲的青龙再次致电:???? ——《镜中妖》,铜钱之前完结的轻松文,感兴趣可以搜一下。 第十二章 三皇子和八公主率领大军归来,一路号令各地藩王遣兵同行,还未完全平息皇城内乱的纪王急忙调兵镇压,但几乎毫无悬念,叛军节节退败。 一来纪王这皇位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先帝也并非昏庸无能,匆忙间弑君上位,本就惹得群臣不满。唯有几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即刻拥护纪王,然而大多数臣子,都一一告假,不上早朝,不护新君。这令纪王大为头疼,而今皇室正统归来,又屡屡传来战败的消息,更令他心焦。 入夜,他从军营回到宫殿之中,急急忙忙进了书房。 一会,书房里的人影走到了尽头,再过一会,人就不见了。 已经进入书房隐蔽入口的纪王走过很长很长一条廊道,才终于又见到一间密室。他心中焦急,一时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密室长宽约莫六丈,里面摆满各种金银铁铜,几乎堆满整间密室。 密室点了数支大蜡烛,将密室照得灯火通明,蜡烛光火随着开门的风轻轻晃动,连带着映在墙上的两只三角耳朵,也跟着晃了起来。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堆叠着石头的桌前,听见声音,立刻往那盯看,似目有锋利双刀,惊得纪王心头一震,大气不敢出。 “我说过,你进来,要敲门。” 男子动了动耳朵,没有将它收起,细看桌上这堆废石后,怒得将它们全都扫落桌底,厉声道:“我要的不是这些能源!没有能源,我怎么离开蓝星!” 纪王吓得面如死灰,抖声道:“我、我继续让人找,大周国土辽阔,一定能找到。” “三个月了……全都是废铜烂铁。” 纪王不断道歉,越发后悔听信他的话,弑君夺位。只是当初在郊外狩猎,见他有异能,可以一炮轰了大半个树林,再被他所怂恿,就酿成了大错,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 他招他做幕僚,事事信他,可后来却发现,他竟是个妖怪! 凡人怎么能控制得住妖怪,还是个动不动就乱发脾气的妖怪。 纪王叫苦不迭,可悔之晚矣。他等他冷静下来,才十分小心地说道:“三皇子马上就要攻打到城下,如果再没有对策,他们就要直接杀回宫里了。” “哦?”男子狭长的眼角微合,更显狭长,“你是说,那个最得大臣百姓拥戴的三皇子要回来了?” “是,据探子回报,他一路召集人马,来势汹汹,只怕无法抵挡 。”纪王说道,“到时候需要你出手了。” 男子嘲讽一笑:“我不会出手的。” 纪王猛地一愣,难以置信道:“为什么?当初你明明说了,会帮我巩固皇权,杀了三皇子,镇压叛军,可是现在你却这样说。你……你助我为王,我许你荣华富贵。” 男子更是面露嘲讽,说道:“就你这种脑子,又怎么能坐稳皇位?” 纪王已近乎狂躁:“那你为何要怂恿我弑君!” “因为我要拿你的人头,去跟三皇子邀功。”男子朝他笑笑,说道,“一个义士因为实在看不过纪王弑君的行为,于是甘愿冒着性命危险去拿他的人头,献给皇子,却不要任何回报,你说,三皇子会不会信任并挽留,还会重用我?” 纪王只觉不可思议,说道:“难道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你是我的谋士,谁都知道,我死了,你也休想活命,更别提拿我的人头去邀功。” “当然能。”男子缓缓抬头,除了不变的一双猫耳,脸已经变成了另一张。 纪王愕然。 突然明白了他在打什么算盘。 从一开始他接近自己,就是将他当做得到荣华富贵的筹码,亦或叫垫脚石。他怂恿自己造丨反,最后再杀了自己,就是要拿自己的人头去献给三皇子。 这个妖怪根本就不会帮他。 他被骗了,愚蠢的被骗了。 焦急了几个月的纪王此时忽然不急了,大限将至,没有什么怕的了,心里只有满满的恨,恨自己为什么要信一个陌生人。 说到底,是自己利欲熏心,迷失了本性。 他仰天长叹,问道:“我还是有一事不明白,为什么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却还要费尽心思博取新皇信任,俯首称臣?” 男子微动耳朵,因为伤口太深,动一动,就疼得他面部扭曲。他冷声道:“因为那个该死的指挥官来了,一旦我侵略蓝星,一定会被立刻找到,我要找个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让他不能轻易对我动手。还有,什么俯首称臣?呵,没有人可以命令我。” 纪王凄然一笑:“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利用我,是我愚蠢,是我害了大周的将士,是我错了……”他说着,突然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双手紧握朝那怪物刺去。 男子阴冷一笑,瞬间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折。顿时骨头折断的声音传遍密室,纪王疼得跪倒 在地,下一瞬,他就察觉不到疼了。 因为男子将他的脑袋摘了下来。 好似摘一颗成熟的果子,轻而易举。 男子抓着纪王头发,看了看这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的人,讥讽说道:“有野心是好,可是没有一颗配得上野心的脑子,那就好好做你的纪王,别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过……没有你的话,我可怎么跟三皇子献上你的人头?” 他又变幻了一张脸,这是一张他根据蓝星人很讲究的面相而制定了的让人觉得无害的脸,确认会让人类觉得舒服,这才提着人头往城外走,去见三皇子。 &&&&& 平定了纪王叛乱的三皇子,已经在众臣的拥护下,准备登基的事宜。将成为大周新皇的他,有许多事要忙,有些事暂时还顾不上。 比如褒奖那个拼死取了纪王项上人头的男子,如果不是他冒险这样做,叛军也不会这么快投降。 又比如那个护送追月到西城的奇人,如果不是他护送追月来报信,他还不会那么快知道纪王造反。 两个助他平定叛乱的人,他是一定要奖赏的,具体是什么,他还未想好。 又过几日,登基之后,这日下朝,他终于得了半个时辰空闲,他让太监将追月唤来,和她商议奖赏的事。 追月听后,说道:“哥哥只要答应之前许诺的事就可以了,他不是个贪心的人。” “不想做官?” 追月洞悉了兄长的想法,说道:“哥哥,他不是细作,对皇宫也没有任何想法,他只想要矿山。” 司有言不是不通感情的人,回想之前,她也是处处维护那独孤羊,他略有迟疑,还是问道:“八妹,你难道对那独孤羊有好感?” 到底是面对自己的兄长,提及男女之情,追月反而有些拘谨了。她想了片刻问道:“皇兄,你日后是不是会替我挑选夫君?” “当然,我只有你一个亲妹妹,一定会为你挑选大周最好的夫君。” “是最好的,可未必会是我喜欢的,对吗?” 司有言终于认真看她,发现妹妹已经是话外有话,他默了默,问道:“你想去找那独孤羊……你要扔下皇兄,扔下整个王室。” 追月默然,没有说话,许久才道:“母后生前常对我说她的故土,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平原,每日骑马射箭,那是她 最快乐的日子,可直到她临终前,都没有再回去过。哥哥,如果没有碰见他,我也会跟其他的公主一样,跟皇族挑选的驸马,相敬如宾过一世。可我碰见了,所以没有办法那样做。” 司有言知道他这妹妹的性格,从不轻易说一句话,一旦说了,就一定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是认真的,没有半句玩笑话。他沉思良久,说道:“他可以做你的驸马,可是我必须清楚他的一切,妹妹,我们不能重蹈宜国的覆辙,希望你也要明白皇兄的苦衷。” “皇妹明白。”追月说道,“如果他是细作,我会亲手杀了他。” 但她相信他不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证明他不是细作,然后让他也做司家人。 司有言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让护卫送你去,尽快回来,不要让皇兄担心。” 追月应声,道别了兄长,就回寝宫里准备收拾些衣物,去找独孤羊。一别已经近两个月,临近初秋,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她走得很快,从庭院穿过时,远远看见平日在皇兄身边伺候的两个太监领着一个男子往里面走,那人很是面生,不像是哪个大臣,也不是皇族中人。她多看了他一眼,恰有风过,隐约看见他的袖子撩飞,恍惚间,那手腕上的东西,好似独孤羊腕上铁器。想再仔细看看,风过袖落,又重新遮掩住了。 追月略有疑惑,太监也看见了她,领着那男子一起朝她请安。追月应了声继续往前走,直至走远了,仍不能放下困惑,唤停个宫人问道:“那人是谁?” 宫人答道:“回长公主,听说是那位冒死取了叛贼纪王人头的义士。” 追月了然,原来就是他,替他们兄妹报了杀父之仇。 只是他手腕上的东西……追月想,大概是她看错了。 她收回思绪,让护卫准备最快的骏马,出发去安南山,见独孤羊,完成两人的承诺。 第十三章 回到安南山的独孤羊偶尔会去镇上买点食物,还有去茶馆打听皇城的事。陆续听了不少,有人说三皇子的大军全军覆没,有些人说三皇子平定了战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听起来似乎每一个都是真的。 ——他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底气,将这些经不起细究的话说得像真的。 直到一个多月后,官府贴出告示,说反贼已死。又过一个月,告示再出,说新皇登基了,同时大赦天下,放出许多囚犯,普天同庆。 直至此刻,独孤羊才确定三皇子夺回了皇位,但没有追月的消息,连百姓都没有传出关于追月的一点消息。 他想,这个星球的人对女人实在是不怎么友好。 明明追月是大功臣,在r星,早就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人人称赞学习的楷模了。 然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称赞三皇子。 三皇子的确厉害,但追月也有功劳,可没有人提及她,哪怕一句话。 独孤羊有点不高兴了,看完告示,去买了干粮,就回了安南山。 安南山地处偏远之地,山中多猛禽,异常凶猛,是连猎户都不愿多去的深山。也正因为如此,独孤羊才一直住在这,日照明媚的时候,跑到山顶去变回r星人,花式翻滚晒太阳吸收能量,没半个月就已经容光焕发,脱胎换骨了。 只是飞船没有足够的能源,还是没有办法跟总部联系上。 “沙沙、沙沙。” 山林中,有不同于四脚兽走过森林的声音。他从石头上坐起身,朝山脚的方向侧耳细听。 “沙沙、沙沙。” 有人在林中走动,衣裙掠过荆棘丛林,鞋子踩在了枯叶上,摩挲出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来了。 他俯身朝山下跑去,想立刻见到她,想看看她好不好。 在安南山的日子安静美好,但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想再见到那个勇敢又坚强的姑娘,想告诉她他的身份,还想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他r星人的身份。 他跑得很快,急速掠过山林的声音,犹如禽类奔走,让听见声响的八名护卫都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朝山上看,手已经压住腰间宝剑,见追月公主仍朝前走,压低了声音唤声:“长公主。” 追月抬头往上面看,还是白天,一般不会有兽类会在人多的地方出没。这种声音,她听过,独孤羊带着她急奔时,就 是这样快的。 他或许是知道她来了,毕竟他的听力异于常人地灵敏。 “沙——沙——” 声音离得越来越近,护卫面色紧张,将她护在中间,十分警惕。 “呼——” 两个相邻的护卫忽然觉得中间有什么东西过去了,疾风掠得两人衣服飞起,他们心中讶然,急忙回头看向公主。却见一个男子将追月公主猛地抱住,高举半空。 绿色衣裙如在空中旋转的叶子,悠悠转入独孤羊的眼底。 他喜欢的姑娘真的回来了。 被他突然举起的追月起先有些讶然,俯视看见他的眼睛,心底瞬间盛开了花,满眼浸了笑意:“我回来了。” 他当然知道她回来了,怕以为是做梦,所以抱住了她,手掌之下是柔软温暖的身体,他不是在做梦。 护卫终于回过神来,可看见追月公主露了笑,又急忙把拔出的刀给收回刀鞘,不过也太失礼了吧,这年轻人。 追月忽然想起周围还有一堆护卫,俏脸一红:“你放我下来。” 独孤羊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回地面上,看看一身绿色衣裙的她,美极了。他开口问道:“你还走吗?” 追月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转身对护卫说道:“你们在山下等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护卫听令退下,追月便拉着他的手说道:“请我喝个茶吧,我到了附近的镇子,一心想着来见你,连茶都没喝一口。” “没有茶,只有山泉水。”独孤羊说道,“很好喝,很甜。” 追月笑笑,真是个假隐士,竟然连茶都没有。不过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她带不走他。即便他做了驸马,或许也不会喜欢那种每日要跟人打交道,规矩诸多的日子。 “你不高兴?”独孤羊想了想说道,“你告诉我你要喝什么茶,我去找找。” “我喝泉水就好。”追月握着他的手,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都好了。你家里的事办好了吗?” “嗯,三哥哥登基了,他让我来履行承诺。除了矿山一事,还有一事,是我要跟你说的。”追月想了想怕他还是不说,那再重逢的喜悦,也会立刻消失。 她舍不得这种欢喜的感觉,自从父皇过世后,她心中一直很压抑,直到看见纪王的人头,直到亲眼看着三哥哥登基,她才放下了心头大半负担 。如今见到他,她是欢喜的,也舍不得这种欢喜,所以她想晚点再说。 独孤羊见她将话断在这里,没有追问,她要说的话,迟早会说,而且她又似乎没刚才那么开心了。他领着她往山里走,边走边道:“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那里有许多果树,挂了许多果子,只是果子还没熟,难吃。等你住到秋天,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追月微顿,看着这牵着自己往前走的男子,说得那样理所当然,让她在他身边住下,可是连三媒六聘也没有。她察觉不到他有半点侵犯的语气,倒更像是不懂,还有……似乎认定了她是他的妻子。 她步步跟随,走了几十步,才问:“你将我当做什么了?” 独孤羊不解地“嗯?”了一声,追月说道:“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把我带到你家里去住下?” 连个名分都不给?追月脸皮再厚,也不能这么做,毕竟她是司家的人,皇族的公主。她要求的实在不多,总不能就这么跟他进山里去。 连续两个月都在恶补蓝星知识的独孤羊说道:“我娶你,今晚会有月亮,我们以月为媒,拜堂。” 追月顿觉惊讶,他竟连媒婆都不喊,一只烤乳猪都不送,还文绉绉地要以月为媒。她又气又笑:“太随便了,我不要嫁。” 她撇开他的手,先他一步,走在这除了林木便无其它的空旷山林中,似鸟自在。 独孤羊在脑子里理着蓝星人结婚的各项事宜,发现蓝星人结婚真的是超级麻烦。在r星上,只要男女明确表示彼此喜欢,就可以手牵手住一起了。 他疾步追了上去,伸手抱住少女柔软的腰肢,问道:“你不嫁我,那你要立刻走了吗?” “嗯。” “不许走。”独孤羊将她箍得更紧,看着少女的明眸,眸光粼粼,跟那晚她说在乎他时,是一样的眼神。他明白她的心意,只是不明白蓝星人的规矩。 追月被他紧紧抱着,双颊绯红,努力了两次,都没从他怀里挣脱。她终于不再挣扎,枕着他宽厚的胸膛,说道:“你不愿意跟我走,但我迟早要走的,三哥哥还在等我回去。” “留下来。” “不留。” “我是说我。” “嗯?” 独孤羊知道她听不懂,只是他决定了,既然她这么舍不得蓝星,那等他抓到叛徒,回总部复命后,就来蓝星居住。 蓝星其实挺好的,如果交通工具能再发达些,就更好了。 &&&&& 快至中秋,宫里没有像往年一样,飘满桂花香气。 以前的太后喜欢桂花,命人在宫里栽满了桂花树,桂花一多,气味却有些熏人。司有言的嗅觉素来敏锐,过浓的花香让他不适,但碍于这是母后所栽种的树,没有说什么。 倒是司徒空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于是偷偷命人为桂花浇灌盐水,不多久,桂花树就死了大半,不过两个月,宫里的桂花就只剩下十多棵了,而且几乎都在太后原来居住的寝宫中。 司有言知道这是司徒空所为,没有明着褒奖,但在暗中提拔了他。不知道的大臣为此还特地上谏,说那司徒空屠纪王脑袋有功,但出身寒门,不好擢升太快。 司有言闻言只是笑笑,但提拔的速度,确实慢了一些。他用人多疑,一旦不疑,便会视为心腹,多加任用。 这司徒空虽然杀了纪王,但司有言对他并不放心,让护卫去查他出身过往,知晓他出身清白,为人正直,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这才越发重用他,不再多疑。又因他聪慧,常招至身边,为自己排忧。 这日游园,司有言隐隐闻到桂花香气,远远看去,见鱼池对面栽有一株桂花树。花开正茂,美如黄金树。 司有言轻轻感慨道:“母后和妹妹都喜欢桂花树,年幼时母后常会早早采摘桂花,在中秋时做桂花糕,再配上她亲手酿的桂花酒。那时年幼,父皇和母后不许我们品尝,可等我能喝酒的时候,母后已经不在了。” 随行大臣说道:“皇上可是想念长公主了?” “嗯。” 大臣忽然叹气,说道:“圣上,请容臣斗胆说一句。纪王造反,刚刚平定,皇室人心不稳,如今让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人当驸马,成为皇族一员……只怕有心人造谣皇室,又拥护出第二个纪王来。” “若他的身份不可疑,做驸马也无妨。” “可是……唉,长公主至今还未问出他的身份么?” 司有言看了看他,撇去往来的那一月日程,妹妹在那里也待了半个月有余。他这个妹妹自小被父皇母后娇宠惯了,性子向来洒脱,如今她得了他的应允,眼见着就不愿回宫里来,要跟那个叫独孤羊的人走了。 多少有些不痛快。 然而妹妹离宫后,朝廷里也 没有大臣再提及她当日多勇敢,孤身赶到西城,救了大周百姓。 那几日,耳边所听,皆是夸她的话,甚至有夸赞至失言者,说她堪比大周过往女帝。 她去安南山待着,也并不是……不好。没有将那听闻十分厉害的异士招为驸马带进宫里,两人都留在安南山,同样并不是……不好。 他怎么会不知道妹妹离宫多久,还需要旁人多嘴,偏是有不识趣的。 大臣说得起劲,旁边也有大臣开始附和劝阻,他眉头一拧,说道:“赵将军,去将长公主带回来。” 第十四章 安南山下,炊烟袅袅,混杂着夕阳的暖暖余晖,炊烟都显得更加温和轻柔。 今日是中秋,月亮很快将会升起。 追月不知道独孤羊在厨房里忙什么,只知道他自告奋勇说要做两个菜,让她在这里等着。 ——对于把厨房烧了三次的她来说,实在没有什么脸皮去问把厨房烧了两次的人会做什么菜。 她安心等着,时而看看天色,明媚的眼眸中,含着落日暖阳。 桌子从木屋里搬到了门口前头,她说她想看月亮,于是他就把桌子搬了出来。 她初来这里,说睡不好,于是他拉着她一起盖了这个小木屋; 她说没地方梳洗,他就走遍山林,找了最近的泉水,挖了个水潭; 她说夜里蚊虫多,咬得全身都痒,第二天他就去镇子那,买了蚊帐。 她说,他做。 他对她好得不像话,追月已经完全不想回去了。 从大臣夸赞她,她在兄长脸上看见牵强笑意时,她就不想回去了。 没有做皇帝的三哥哥,是最疼爱她的兄长。 但如今他的身份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三哥哥。 父皇母后喜她的果敢,让最好的大学士教她识文断字,允许她骑马射箭,练武学剑。迟迟不立太子,朝廷早有争议,说父皇更属意她做大周女帝。 三哥哥当年主动请命去镇守边城,是为了大周边疆安稳,还是为了及早积攒军功,唯有他最清楚。 只是母后不舍她领兵打仗,于是不过三四年,立三哥哥为储君的呼声,就比她高了。 她从未想过要坐那皇位,可三哥哥明显还是很在意。 她不知道是因为喜欢独孤羊才离开宫里住进安南山,还是因为想离开宫里才拿独孤羊做她逃离的借口。 一时连她都有些恍惚。 她清楚兄长的性格,他既疼她,又忌惮她,实在是很矛盾的性格。 微有桂花香气,飘入鼻中,将她游走了十余年的思绪拉回。她有些意外地往厨房看去,就见独孤羊端了个碟子出来,上面卧着一摊歪歪扭扭,看起来糊得很的……饼? 她顿时忍笑,夸道:“至少这次没把厨房烧了。” 独孤羊将碟子放到桌上,有些沮丧,蓝星人的食物真是太麻烦了,蓝星人本身也太落后了,像他们r星人,直接 在室内开启能源吸收、光合作用,就能健康长大。 追月见他沮丧,不忍笑了,笑笑捧了他脸,往他脏兮兮的脸上亲了一口:“不怕,我在镇子最好的客栈里买了最好的几道菜,还有酒,我们可以好好过个中秋。” “我想给你做桂花糕。”独孤羊看看碟子上那惨不忍睹的糊糊,心情比自己烧了厨房还要惨淡,“这三天里,母后、桂花糕、桂花酒这几个词,在和你的日常对话以及你自言自语里出现的概率高达47%。” 追月看着那隐约还能看见的桂花花瓣,有些出神。桂花似乎是很晚才放进里面,所以依稀能看得出来模样,但实在算不上是糕点。她拿了筷子去夹,独孤羊一见,急忙拦她,说道:“一定很难吃。” ……一定很难吃这种事完全不用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追月还是夹起了一块,说道:“我想尝尝,因为是你为我做的。” 即使他盖的木屋在风里摇摇欲坠最后拆了按照她的设计重做了; 即使他挖的泉水水潭都是淤泥浑浊不堪她花费了更大的力气做了排水; 即使他买的蚊帐难看到眼睛疼还因为洞眼太大老进蚊子…… 可她还是很开心,因为有人愿意为她做这些事。 所以就算他做的糕点再难吃,她也要尝一口。 那奇怪的糕点从筷子进入嘴里,顿觉气味呛鼻,呛得她两眼一湿,几乎落泪。 独孤羊恨不得穿回前两秒,把她的筷子给抢走。他拿了水给她喝,急道:“说了会很难吃。” 追月捉住他的手,一脑袋埋进他的身上,眼泪啪嗒啪嗒掉落。 “我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我想找个借口离开皇宫,但更因为是喜欢你,所以才下定决心离开了那里。” 独孤羊伸手抚她的发,听出了她深埋心底的压抑。他俯身将她抱住,低声说道:“别哭。” 追月紧紧抱着他,她想要舍弃一切,留在安南山。 中秋月圆,明月朗照,映得林中如洒银光,连屋内的灯火,都好像不必点了。 烛火点明,映着木屋中男女的身影,一人坐,一人站,离了不过几寸距离。 追月没有回自己住的那间小木屋,进这间木屋时,连房门也带上了。她站在这年轻男子面前,低眉看他,缓声问道:“你有没有看过女人的身体?” 独孤羊点点头,追月不由咬唇:“你 见过。” “你的。” 追月一顿,这才想起来当初想用自己的身体来作为他护送自己去西城的交易代价,曾经在他面前宽衣。她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可转念一想,他当时看她的身体,就好像在看一块木头。 如今一想,难以释怀了。 独孤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摁在腰带上,将腰上的衣带缓缓解开。 一圈一圈,慢慢除去。 衣带一除,因双峰高挺,衣服顿显宽松,微微在眼前飘荡。 他的呼吸立刻轻了很多。 第二件衣裳,又被褪下。 隐约见到了她白皙的身体,在白色里衣下,柔美异常。 他的呼吸转而开始重了起来。 追月听见了。 衣物尽除,如玉般的身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呼吸声更重。 追月面颊点染红晕,俯身朝他吻去,唇齿一印,就被他揽进怀中,低头重吻——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主动了。 好在,恶补了蓝星结婚礼仪顺带了解了洞房花烛夜流程觉悟性极高的独孤羊,没有让她再主动,也完全不让她失望。 屋外月光皎洁,万籁俱静,无人打搅屋中男女。 已过夜半,似乎将至天明,已有早醒的鸟儿飞出林中到处觅食。 独孤羊听着时而在屋顶上立足鸣叫的鸟儿,听着枕在他怀中姑娘的呼吸声,想起折腾了半天才成功的欢愉,又想起了这几天一直想跟她说的事。 “没睡?”追月睁开双眼,见了他光洁结实的胸膛,脸颊发烫,又闭上了,呢喃道,“就快天亮了。” “嗯。”他偏身提被,将她白皙的肩头盖住,低声说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知道,我见到你的那天,你想问我的,也是这件事。” 追月微顿,抬头看他,问道:“你是因为我想知道才告诉我,还是因为你想告诉我才说?” “后者。” 追月放心了,又枕回他的胸膛上,说道:“那你说吧。” “你看我。” “不看,羞,就算刚才什么都看遍了,也羞。” 忽然独孤羊坐起身,连枕在他心口的追月也跟着坐了起来。被子悄然滑落,露出两具美好洁白身体。追月急忙抓了被子掩住面前曲线,正 要怪他,目光却无法从他的头上离开了。 “扑扑。”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在将要燃尽的灯火里闪烁着。 被子又滑落了,追月却愕然不知。 独孤羊默默低头,想让她看得更清楚,他要告诉她,他是…… “妖怪?”愕然半晌的追月,终于为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身份。 独孤羊一愣,他一定有看过的“妖怪”二字,而且好像是非常不好的词。他忐忑在脑海里搜索妖怪的定义,发现这果然不是什么好的词。 妖怪—— 释义:在人类眼中,怪异、反常的事物与现象。 附带文献记载与描述: “若中山之谷,妖怪之事,非所谓天祥也。” “久之,宫中数有妖怪,王以问遂,遂以为有大忧,宫室将空。” 她说他是妖怪。 独孤羊沉默片刻,不想再吓她,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此时才反应过来的追月也要下地,赤足沾地,顿觉冰凉,才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等等,他也没有。 她伸手要抓住他,但他跑得很快,手伸出去,人早就不见了。 追月又愕然又慌张,她想过他无数神秘的身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个妖怪。 猫妖?狗妖?还是狼妖? 追月紧抓着被子,神思不定。 她喜欢的竟然是妖怪,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还要留在安南山吗?他以后会不会把她给吃了? 追月顿时开始胡思乱想,想了好一阵,才想起他没穿衣服就跑出去了,初秋晨时,到处都是朝露,会冷死人的。她急忙将衣服穿好,带上一件披风出门去找他。 他是妖怪,可是他从来没有害过自己。 那她为什么要怕他。 可他以为她被吓坏了,连衣服也不穿就跑了。她越想越急,也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靠着直觉找了个方向,却没找到。 她找了半天,气喘吁吁,心中焦虑不已,他千万不要以为她怕他,就这么回自己的妖窝去了。 “长公主。” 追月蓦地往身后看去,晨光之下,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见她就作揖请安:“末将参见长公主。” 追月认了认这人的脸,想了想意外道:“赵将军?” 三哥哥身边的大将为什么会来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结尾才亲亲的青龙再次致电,隔壁虽然第三章就亲亲但结尾也没能成亲的魔尊也发来电报,隔壁一堆成亲即意味着大结局的男女主即将到达战场抗议…… ——平时连亲亲都吝啬的作者:滚床单的速度简直是写作生涯的一大里程碑啊。 ——萌新牌吃瓜众:…………这竟然就是滚床单?全程拉灯不是吗? ——资深牌吃瓜众(面瘫脸):是的,这大概是全文尺度最大的一章了,要珍惜。 ——萌娃香香: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来报到了。 ——隔壁众多没有生娃的男女主:………… 第十五章 追月看着眼前男子,略有迟疑,忽然明白过来,问道:“赵将军可是奉命前来送采挖矿山的圣旨亦或通行令牌来的?” 这件事她离宫时已经跟兄长提过,让他忙完登基大典后,完成承诺。突然看见赵将军,便先想到了是为这件事而来。 赵将军说道:“回长公主,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为什么?” 赵将军答道:“圣上命我前来,接您回宫。” 追月更加意外了:“皇兄要接我回去?”这个答案似乎跟她想象中的有所不同,她以为兄长对她离宫一事会很开心,否则又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让人催她回宫。 而今突然让人过来,她倒是觉得奇怪。 赵将军说道:“圣上担心长公主,只见被您打发回来的护卫,却迟迟不见您归来,甚是担心。” “我不会回去的。”已经想通了的追月没有迟疑,就算独孤羊是妖怪,那也是只好妖怪,而且是对她很好的妖怪。她起先是震惊,是害怕,但一路往山下走,找他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 就算是妖怪,也比有些人要更让她安心。 赵将军对她这个回答深感惊讶:“长公主,您久久不回皇宫,怕是因为那独孤先生不愿对您表明身份吧,那为何要留在一个不信任你的人身边?” 追月蓦地一顿,赵将军的话突然提醒了她——独孤羊对她现出妖怪本体,就是因为信任她,所以不愿对她再隐瞒。可是她却到现在才醒悟,还因为太过震惊而让独孤羊误会她在惊怕。 她猛地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果不是怕赵将军生疑,她简直要感谢他。她禁不住露了笑,迫不及待想找到他,告诉他——我不怕你,就算你是个妖怪,我也不怕你。 “赵将军,你回去告诉我皇兄吧,我不会再回皇宫。希望下次赵将军来,是带着采挖矿山的通行令。” 赵将军愕然:“长……” “嘘。”追月朝他一笑,眸中又自信又明朗,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所想,“我喜欢安南山,远比在皇宫里开心得多,赵将军且这么去告诉我的皇兄吧。” 赵将军为人敦厚直爽,一心要完成圣上所托,更何况他实在敬佩追月长公主千里迢迢赶到西城报信的举动,想到她就这么半路被个不明身份又贫穷的男子拐走,很是替她不甘:“长公主,您还是回去吧。” 追月见说不动他,想到他的为人,他大概还 没有察觉到她兄长对她的忌惮。 兄妹之情是有,但忌惮同样有,所以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的她,宁可不要这种让人不安的荣华。离皇宫远了,皇兄还是以前的皇兄。一旦离得近了,不知会生出什么更大的间隙来。 不过赵将军憨厚,没有明白这些,对他来说,倒也是好事,所以哥哥才会让他来,而不是让别人来吧。 “赵将军不走,是吗?” “是。” 追月回头看看山上,说道:“那我走了,你不许跟过来。” 赵将军一顿,只能应声。 追月回到木屋中,以为独孤羊已经回来了,谁想屋里空荡荡,也没有他回来过的迹象。她默了默,在床边上坐着,不知他去了哪里。 该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是她瞬间的惊愕让他失望了? 追月心中不安,不愿真是这个缘故。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因为惊愕而不是尖叫就让他跑了,真正失望的人是她才对。 追月将他散落在床下的衣服拾起,放回床上,等了好一会,丝毫没有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终于忍不住,抱起他的衣服准备再次出门去找他。等找到了他,她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胆小的妖怪。 独孤羊还在山中瀑布下,参禅静坐,秋日冰凉的瀑布从他的头顶上冲刷下来,身体因为持续的冰凉而现出泛红的血丝。 他坐在落水哗啦作响的潭水中,仔细回想追月见到他真身时的反应。 是惊讶,愕然。 还说了“妖怪”两个字。 细想的话,其实已经比他原来所设想的反应好多了。他总不能觉得她会在第一眼认为那对猫耳朵特别好看,还来摸摸,才是正常的反应。 那样的追月才不正常。 他缓缓从水潭中走了出来,准备去找她,如果她真的害怕自己,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那他就一个人回r星。 脚还没有离开水潭,突然水面像撒入了一条彩虹,满池的五光十色。独孤羊抬头往上面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飞船漂浮半空,舱门一开,一束强光飞降至他面前。 “发现目标,发现迪多指挥官,呼叫,请回舱,请回舱。” 独孤羊看着飞船上的编号,认出这是他率领的其中一个星际小分队。他正要进入光束中,这才想起了什么,不由低头一瞧,浑身都没 一块布。 他努力想了想,这个小分队的飞船里,没有女队员。 是男的,那就没有关系了。 想罢,他这才踏进光束,瞬间被吸入飞船之中,回到了他无比熟悉的地方,见到了失联已久的队员,还有那两只久违的耳朵。 “老大,你……”阿城城看着完全人类模样的队长,没有如植被的颜色,更没有了猫耳朵,禁不住从牙缝里吐字,“真丑啊——” 迪多看了看自己,说:“我觉得挺好的。” “……老大你醒醒,就算你失智一半,至少审美还在的啊。”阿城城看久了这人类的身体,再一次偏头扶住漂游在舱内的小飞船,恨不得捂住眼睛,太丑了,眼睛疼! 一会他从一个盆栽里头摸到一颗绿色小珠子,朝他递去:“老大快吃丸子吧,赶紧恢复100%智力,说不定能拯救一下你的审美。” 星际守则第六条,为防止超文明星球借机扰乱其他文明落后的星球,在着陆该星球时,智力不得高于该星球的平均水平。违反该规定,将受到星际审判团的惩罚,严重者将送入星际大牢。特殊情况下,例如抓捕星际逃犯,可以酌情恢复20%智力,但需星际法庭批准。 如果恢复100%智力,在半个小时内,要离开这个星球。 “我还不能走。”迪多没有接那绿色丸子,一旦接了,就意味着要离开这里,“叛徒还没有抓到,我跟他两败俱伤,他没有足够的能量离开蓝星,只要我的能量球恢复了定位的功能,就能找到他。阿城城,你的能量球在哪里?” 阿城城急忙把自己的能量球拿了出来,但无论怎么定位,都找不到叛徒的踪影,最后摇头说道:“我没有收集他在蓝星的磁场,看来只有老大你的能量球才能找到他了。” 迪多皱了皱眉,说道:“你带我的能量球回去修理,我留在蓝星。” “不好吧老大,既然找不到那个叛徒,那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回去。” “我还要找一个蓝星的姑娘。”迪多又说道,“一个漂亮的蓝星姑娘。” “……”阿城城彻底懵了,老大竟然觉得浑身光溜溜还没猫耳朵的蓝星人好看,他只能接过他的能量球,又摸出另一颗丸子说,“可是老大,你至少要把那20%智力上限加上吧,不然很难在蓝星上活下去啊,毕竟你没有了能量球。而且叛徒现在是100%的超文明智力,就算碰上了,你也要吃亏。” 这话倒是有道理,迪多终于将丸子接过吃了,被人为堵住的神经,瞬间延长了几根。他缓缓睁眼,看了一眼那在看自己的队员,说:“你说错了一点,我现在的智力,跟有着100%智力的叛徒一样,毕竟,他一直蠢。” “……”阿城城本来还想考考他的智力提升了20%没有,现在看来,不用问了。他不死心地问,“所以老大,蓝星人还漂亮吗?” 迪多想到追月,那个明朗又勇敢的姑娘,笑了笑。 阿城城绝望了。 “老大,你在蓝星一个人,要保重啊。” “老大,你要好好活下去,等我修好能量球,就立刻回来。” “老大,你的火炮我给你续满能量了,要好好珍惜啊,用完了可就没了。” “老大……” 依依不舍的声音跟鸟一样叽叽喳喳,伴着飞船起飞离去的声音,一起离开了蓝星。 迪多……不……独孤羊看着远去的同伴和飞船,准备回去找追月。 &&&&& 远处突现疾风,扫荡着树林,刮得林木作响,发出一阵阵怪叫声,像是有妖怪作祟。 刚到门口的追月朝那边有异象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倒是希望真是妖怪引起的,最好那个妖怪就是独孤羊,那就不用她到处去找他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对,那说不定就是那头笨羊弄出的动静,否则怎么会突然有异变。她急忙往那走,想去找他。刚走两步,猛然觉得头晕,胃也抽得厉害,俯身想吐,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干呕了几声。 追月没有在意,摁了摁胃压下不适,继续往那边走,没走几步,就看见赵将军逆风上山,边走边喊她。赵将军见天色不对,赶紧跑上山来,拦住要外出的她,说道:“长公主,这阴风阵阵的,像是要下大雨,山上不安全,您和独孤先生一块下山吧。” “他出门去了,我现在去找他。” “长公主你先下山,末将去找他。” 本就心烦心焦的追月被这一根筋的憨将军一拦,差点就要动手打人了,急火攻心,顿觉心口一闷,胃也一抽,还没来得及想自己是不是要吐,眼前已是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不知道,昏厥倒地。 赵将军骇然:“长公主?长公主?”他蹲身掐她人中,但没有半点要苏 醒的意思,再掐得大力些,她依旧紧闭双眼,完全昏死了过去。 他又惊又怕,只觉得脖颈凉嗖嗖的,似随时要掉脑袋了。 长公主可不能死了,否则他就没命了,株连九族都有可能。他稍稍定下心神,用她怀里抱着的衣服将她一裹,下山去镇子上找大夫去了。 第十六章 从瀑布那出来的独孤羊回到了木屋,但他没有看见追月,连自己的衣服也不见了。他摸摸凳子,没有余温,摸摸床,也没有余温。只有昨夜她留下的几缕长长青丝,还有微微体香。 但没有余温,说明一点——她走了很久。 他刚才不应该在瀑布下面待那么久,至少应该听听她去了哪里。 原来少20%的智商是那么可怕的事。 现在看自己的行为,不能说步步错,但也错了很多。 独孤羊侧耳细听这附近山中的动静,完全没有听见追月的脚步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屋子外面,去看那刚才回来时,余光看见觉得奇怪的地上印记。 桌子附近的印记显示这里有人躺过,但并不是很久,否则落叶会碎得很厉害,从痕迹来看,躺着的人是个姑娘。奇怪的是,旁边的脚印,却深深凹陷,凹陷的深度,甚至超过了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 独孤羊低眉一想,难道有个男人把追月抓走了? 他想到追月的三哥哥,那个心胸并不算太宽广的人,难道是他? 早在之前,他就应该要想到,司有言迟迟不兑现承诺,这已经是小人的表现。 蓝星人讲究脸面,追月一个姑娘家来找一个还算是陌生的男人,司有言没有阻拦。她留在安南山半个月,司有言也没有找人来,就连护卫都该回到宫了,他也不在意自己妹妹的去向。 种种迹象都表明,司有言不希望追月回宫。甚至有可能是忌惮她,现在想想,百姓没有提及追月的半句功劳,也有可能是司有言有意封锁了消息。 所以,如果抓走追月的人是司有言,那他的目的并不太好,他要赶紧找到追月才行。 脚印在山泥柔软的地上十分明显,看起来果真是因为身上多挂了一个人,所以才能这样步步深陷。 脚印是朝山下走的,到了山脚下,土地不如山泥松软,脚印就断了。 独孤羊盯着最后一个脚印,到了这里,一直是以同一个方向下山的鞋尖变了个方向,指向了北面,那里,有一个离安南山最近的镇子。 追月往那里去了。 &&&&& 脉象紊乱,时而重,时而轻,时而快,时而慢。替追月把脉许久的老大夫快要自我怀疑,以为自己医术不精,亦或该给自己开贴药调理调理老手乱抖 的病了。 赵将军在一旁看得着急,等了又等,盯得老大夫直抹额上冷汗,自觉要砸招牌。他最后拱手道歉道:“老夫从未见过如此之乱的脉象,这、这怕是病入膏肓了,你另请高明吧。” 赵将军怒目圆瞪,气道:“我问过镇上的人,说你是这镇上医术最好的人,你号脉半天,却让我去另请高明,你去变出个‘高明’给我瞧瞧,变出来了,我这就走。” 他生得比常人都要高大威猛,络腮胡子铺了满脸,本就给人威仪的压迫感,这一急,满脸通红,眼睛瞪如牛大,吓得老大夫心跳骤然急跳,瘫在背后椅子上,捂着心口只差没被吓死。 药铺里的学徒一瞧,以为自家师父被人欺负了,赶紧冲了过来,大声道:“你要挑事是不是?说了治不了就是治不了,大罗神仙也有不能救的人,凭什么为难我家师父?你赶紧走,不走的话,我就报官喊人了。” 赵将军一听他要叫官府的人来,立即迟疑。长公主离宫奔来安南山的消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一旦地方官府的人前来问话,他必然要亮出身份,到时候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他也不是要欺负这大夫,只是心里焦急,怕长公主香魂断在他的面前,那他真是十颗脑袋都不够赔了。他连声道歉,又将长公主用衣服一包,抱去外头了。 等走出铺子,他才发现一件事来,长公主刚才拿的衣服,现在他用来裹住她避免触碰的这几件衣服……看起来怎么像男子的衣物。 赵将军突然就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真相,长公主该不会是和那位独孤先生行过夫妻之礼了吧? 这么想想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是在去西城时还是在安南山同住时。 他甩了甩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赶紧将公主唤醒才行。 可这镇上,没有“高明”啊。 他迟疑之下,决定买辆马车,带着公主先往县里去看看,大夫治不了,就去州、去府、回皇城,御医总能知道长公主得了什么病吧? 只不过……前提是公主要能撑到那个时候。 赵将军觉得脖子又凉嗖嗖的了,沮丧极了。 &&&&& 赶到镇上的独孤羊,依旧没有听到任何追月的声音,别说脚步声,就连她在腰上常佩戴的玉佩,也没有碰撞的声响。 那块 玉佩她总不会摘下来的,因为她曾说那是她的母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难道他判断错误,追月不在这? 他有一个很坏的想法,假设按照人类最喜欢也是最快的出行方式,也就是骑马来算这两个时辰的路程,她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个镇子。 如果是这样,通往皇城的路有很多,这就很难判定具体是哪一条了。 只能拿出蓝星人只要有恒心并且厚着脸皮就能达成目的的必杀技——问人。 &&&&& 赵将军平日吃惯了苦,日夜兼程,很快到了县里,打听到两个医术高超的大夫瞧看,无人能解。他又立刻赶往州里,一路北上,都没有大夫可以确诊。而这期间,追月意识模糊,像是入了梦境中,明明什么都听得见也知道,却没有办法完全走出缠人梦境。 赵将军又惊又怕,终于放弃找大夫的事,直接回了皇城。 等回到宫里,已经过去一个月。追月听着兄长在耳边和宫人说话的声音,努力想从梦中醒来,但仍挣扎得痛苦。直到司有言见御医也束手无策,总不能这样见妹妹一直昏迷,便命人用参汤水强行灌入药丸。被水呛入喉中的追月,才终于在这刺激下被迫醒来。 赵将军在一旁看着,有点后悔自己一路照顾得小心,早知如此……他也灌她喝水,那也不用一路这样辛苦了。 司有言见他疲累,让他回家先歇歇,再看妹妹,神色十分疲乏。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几名御医轮流为她把脉,每个一叩手腕脉象,先是疑惑,后是惊讶,却无人敢言。最后四名御医还去外头交谈了几句,得出结论,整个人都要凉了。 再回屋里,是早就已经不耐烦的帝王。他们冒死说道:“禀圣上,长公主怕是、怕是有、有孕在身了。” “有什么?身孕?”司有言诧异,他这个妹妹……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他沉声问道,“多久了?” 御医冷汗涔涔,可是不得不说,开口之前,先跪倒在地,伏地哆嗦道:“至少三个月了。” 御医的话一出,不但是司有言,全部宫人都震惊了。 震惊的神情,很快变为了暗藏心底的鄙夷。 怀孕三个月,那时正好是先帝登仙,大周陷入危机之时。堂堂一个公主,却还有心思在逃亡路上,跟人做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 追月才是最惊愕的那个人,她自知自己和独孤羊的事,别人怎么猜她行为不端她不害怕,但……明明只是一个月前两人才行月下之好,为什么冒出个三月孕期? 哪怕是假设她三个月前怀上的,但宫妇众多,多少听她们提过,女子一旦有孕月事也会断,所以绝无可能是三个月前。 司有言又惊又怒,一瞬怒然:“今日的事,谁都不许往外泄露半个字!否则诛九族!” 满庭寂静,无人再敢说话。 “出去!” 宫人急忙离开华庭,连外面的人,都被撤走了。 司有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素来懂事又心高气傲的妹妹,字字道:“那个男人是谁,是不是独孤羊?他为什么要这样毁你清白?他明明知道当时父皇刚刚驾崩……妹妹,这个男人不是真心喜欢你。” 追月坐在床榻上,看着又气又恨的兄长,满心的震惊,被兄长的话冲淡了一半。她以为,哥哥会先觉得她丢了皇族的脸。可是他没有,他先怨恨的,是有人毁了她的清白。 三哥哥仍是关心她的。 “皇兄,没有人毁我清白,如果太医没有误判的话,这个孩子,也并不是有了三个月。” “没有误判那就的确有三个月,可你却说没有误判?”司有言冷静下来,说道,“你先躺吧……皇兄想想如何妥善解决这件事,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不能留。” 追月神情一震,捉住他的衣角说道:“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她欲言又止,可是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她想通了,御医没有撒谎,但是孩子也确实没有三个月。独孤羊是妖怪,都说妖怪异于凡人,话本里不是常有说,妖怪致人一夜生子,亦或怀了两年妖胎。 她很肯定这个孩子是独孤羊的,可皇兄不会想留下这个胎儿。 因为他不能原谅那个毁她清白的男人,也不会让她因为这个孩子而毁了一生清白。 司有言见她神色异样,从上往下看着她,恍惚想起两人年幼时,妹妹常这么抓着他的衣角,跟在他后面走,喊着“哥哥哥哥”。他一时不忍,语气已经轻了些,劝道:“妹妹,这个孩子会毁了你的,我不能再让你任性,这个孩子,一定要除掉,否则让朝野知道,你在父皇驾崩时做出这种事……如何是好?” 追月面色苍白,反复想了许久,知道如果不告诉哥哥真相,靠她的话,一定无法保住孩子。 “妹妹?” “哥哥。”追月轻轻捂着似乎微微隆起的小腹,抬头说道,“我怀的,是妖怪的孩子。” 司有言瞬间睁大了双眼,满目惊愕。 作者有话要说:铜钱预览新坑,这篇文完结后才开,应该不会变的。 感兴趣可以围观收藏下~开文一如既往送十章红包。 第十七章 司有言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追问道:“你再说一遍,你怀的是什么?” 追月再一次认真重复道:“妖怪的孩子,独孤羊是妖怪,我们以月为媒,结为夫妻第二天,赵将军就来了。这孩子并没有三个月,哥哥,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司家的事。” 司有言仍是无法相信,世上怎么可能有神怪。他摇摇头,失望道:“妹妹,我以为,你至少会对皇兄说实话。你要保住这个孩子,皇兄可以理解,但你不应该这样骗我。” “我没有骗你。”追月又急又慌,怕他怎么都不信,为了皇族的脸面,将孩子杀了。但无论她怎么说,兄长似乎都不打算信。 “别说了。”司有言终于失去了耐心,满心失望,“我不会让你留下这个孩子,为了你,更为了司家,为了整个皇族。” 追月见苦苦哀求无用,不再求他,默然许久,点头道:“好,你要杀这个孩子,那你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司有言一愣,顿觉不可思议和气恼,止不住喝声:“阿月!” 追月知道这样的话有多伤兄长的心,有多挑战他的耐心,然而除了这个法子,灭有别的方法。她又抬头看他,低声:“皇兄,还有一个法子,你就当做我没有回过宫,让我回安南山。以后你要我回来,我就回。不要,我就一直住在那里。皇兄,我从小到大,都愿意跟在你的背后,你还记得儿时吗?不管是走什么路,我都喜欢跟着你。你去,我就去。你走,我也不会一个人去。妹妹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阿月求你,他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外甥,是司家的血脉,父皇母后的外孙,不是吗,皇兄。” 她的话实在很能打动司有言的心,不但是提醒了他儿时兄妹两人感情甚好,也是在告诉他,她从来没有任何超过他的想法。 皇位是你的,我从不曾肖想。 司有言负手长叹,许久才道:“皇兄只愿,你日后不要后悔这个决定……我安排人送你出宫。” 只是她回来和离开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不外传。唯有一个法子可以杜绝这种情况的出现——将知情的宫人,都杀了。 于是追月不过刚回宫中半日,就又被赵将军连夜送走。宫人甚至不知公主已走,再入华庭,等着他们的,却是夜中冰冷的刀锋。 追月走后,司有言倒是常被噩梦缠身,梦见妹妹在将来某日,抱了个毛茸茸长尾巴的八眼妖怪回宫,露出阴森白牙,笑着喊他皇舅舅。 不过几日,人就见了憔悴。 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听他提及了梦境,说道:“长公主说是怀的妖怪的孩子,可世上哪里有妖怪,若有,妖怪法力无边,早就觊觎人间帝王的位置了。圣上只是忧思长公主,惊怕长公主吃亏,请圣上保重龙体。” 司有言沉默不语,忽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国师的位置还是空着的,对吧?” “回禀圣上,自上任国师随先帝离去后,国师的位置便一直空着了。”太监心思灵活,立即说道,“虽无妖怪,但有神明,许是没有了通天者做使者,导致上天的庇佑薄弱,邪气入体,以至于噩梦连连。” 司有言也觉得一国之中还是得有个国师坐镇才行,只是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太监退出寝宫,正好见了来觐见的司徒空。他对这人莫名有好感,许是这张脸长得实在顺眼,说话又得体。 司徒空与他问了好,寒暄几句,进去前又悄声说道:“圣上近日好像心神不宁。” 太监瞧了他一眼,似乎是不经意一问,没有指责,淡声说“没有”,又道:“圣上的心事,还是不要轻易揣摩得好。” 说完就走了。 司徒空在心中轻笑一声,不过是个不公不母的玩意,却装神弄鬼。他一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骂人——死太监。 &&&&& 一路追到皇城的独孤羊,竟然一路都没有听见追月的声音,像是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这个星球上。 就算她是被绑架了,那也要吃饭,哪怕说半句话吧? 然而半句都没有。 每日都在聚精会神听人群声响的独孤羊找得十分疲累,到了皇城,几乎已经要神经衰竭。 这还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当他发现他抵达皇城后,仍没有追月半点回宫的消息时,才是最慌的。他走到皇宫外面街道,找了个百姓可以待的离皇宫最近的地方,细听里面声音,幸好听得清楚。 他每个角落都听了一遍,有人往来的脚步声、有人在窃窃私语、有马车在出宫、有人在进宫…… 什么声音都有,就是没有追月的声音。 独孤羊真的彻底感觉到了孤独。 他又一次后悔了,那天晚上不应该离开屋子,他不离开,或许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如今最担忧的一件 事,就是……追月被人杀了。 否则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没有任何动静? 刚从宫中离去的马车,载着已怀有身孕的追月,由车夫打扮的赵将军,送往安南山。 赵将军半夜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吃伤一碗热饭,就又被叫进宫里,结果又被派去安南山。他倒是没有怨言,就是后悔着急进宫,没有吃完那碗饭,多扒拉几口就好了。 车厢里的追月没有说话,披风下的手一直捂着肚子,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肚子大了一些,像是怀胎四个月的人。 不过…… 大概真的是隆起来了。 那天她和独孤羊结为夫妻后,行了周公之礼,不过半日,就晕倒了。所以说,其实那个时候她就怀上了? 那独孤羊明知道妖怪易使人怀孕,还比凡人快上百日有孕,还敢抛下她,那个混蛋。 追月禁不住暗骂他,如果她回到安南山他仍不在,她就真要恨他了。 可千万不要不在,她轻轻叹息一声。声调满含忧愁,轻轻地、远远地飘入仍在细心探听方圆半里的男子耳中。 独孤羊蓦地朝南方望去,心头微颤,是追月的声音。 她还活着。 而且就在这城中。 他竖起耳朵想再探听得清楚些,却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就连叹息声,都消失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追月正在跟皇宫的反方向走,因为叹息声是由近及远。他再仔细回想那叹息声,似乎伴着马车同行。 追月在一辆马车上。 独孤羊立即朝城门方向疾跑,追着那姑娘而去。 他刚走不久,宫门开启,一个身如玉树的男子翩翩走出,模样太过俊美,连守门护卫都莫名生了好感,和他打招呼。 司徒空刚踏出宫门,鼻子就觉有针刺似的。他皱了皱眉鼻头,朝宫门左右看去,可除了护卫,什么人也没有。 怪了,他怎么闻到一股子r星人的猫味。 该不会是附近有猫走动吧。 他掩鼻前行,这种气味让他想到了一个很讨厌的人,如果不是那个人,他也不会留在这落后的星球,还要煞费苦心地盗取一个蓝星人的身份来掩饰真身。 等他完全取得这蓝星皇帝的信任,他就把皇宫外面的猫通通赶走,再也不要闻到这种让人做噩梦的猫 味! &&&&& 车行半个月,还有一两天就能到安南山了。赵将军进了一个镇子,见有间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便停下车来,准备今晚在这里歇脚。 他将缰绳缠在柱子上,走到马车前敲了敲车厢,说道:“八姑娘,下车吧,找着歇脚的地方了。” 不一会,里面的人掀开车帘往外面挪步。赵将军先看见的,不是追月长公主的脸,而是她高隆如怀了九个月的肚子。 好像比早上上车前又大了一点。 一路见证奇迹的赵将军已然镇定,起先还会吓得叫起来,焦头烂额,后来见她如此淡定,就不慌了。 但他相信了她一点,她当时说胎儿没有三个月,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 追月挺着大肚子下车,那掌柜夫人领着伙计来领车接人,见了她的大肚子,上前搀扶她,笑问:“夫人几个月了,这是快生了吧?” 追月只是笑笑,在一边的赵将军瞧了瞧,可别是真要生了。 他还没有成亲生子,反倒亲眼看着别的姑娘怀孕生子,这像什么话。 追月点了一桌子的菜,每道菜基本只吃一两口,就不再吃了。 赵将军迟疑了很久,想到再过几天就没机会问了,怕疑问留在心里将自己憋死,终于问道:“八姑娘,既然吃不了那么多,为什么点那么多?” “记住味道,回到安南山,就要吃很难吃的饭菜了。”追月想到自己和独孤羊烧厨房的厨艺,就抖了抖,“趁着沿途回去,能尝的都尝一遍吧。” “哦……”赵将军又禁不住问道,“那独孤先生到底厉害在哪里,长公……八姑娘你这样喜欢他?” 追月笑道:“喜欢就是喜欢了,我怎么回答你。赵大哥,你今天问题很多呀。” 赵将军有些憨直地笑了笑,不再问她。 “对了赵大哥。”追月才吃了几口菜,就觉得肚子好像又大了点,她有些担忧又有些好奇问道,“你知道怎么接生孩子吗?” 还没完全把茶吞进喉咙里的赵将军,以为她要让自己接生,吓得噗嗤一声喷出一帘雨花。 作者有话要说:赵将军:外面的世界太可怕,想回家o(╥﹏╥)o ———— 昂昂昂,明天就是1号结算营养液的日子,预定浇灌一发营养液 好不好,比心心~ 第十八章 差点被喷了一脸的追月吓了一跳,赵将军更是惊吓,说道:“末将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我就是问问你知不知道,不是问你生过没有,替人接生过没。”追月看着一桌子都不能再吃的菜,有点闹心。她本想跟他商量下请个产婆陪同,免得突然生孩子手忙脚乱,他这一喷,她倒把正事忘了,直接回房里去休息。 被呛着的赵将军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不过好好的问他这个,他想歪真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不过菜都被他浪费了,不知道长公主吃饱了没。他的良心过不去,又喊小二送了一桌子菜去她房里。 一连一个多月都时刻绷紧神经细听半里内动静的独孤羊疲累不堪,听多了,耳朵里甚至出现了幻听。他不得不休息了大半天,才终于得以重新听见周围声音。 在路上他断断续续听到了追月的声音,顺着她的声音一路朝南,他发现这条路是通往安南山的方向。 她在往回赶。 但总听见她在和一个男的说话,不知道那人是谁。 司有言派去的护卫?还是谁? 不管是谁,只要她安全,就好。 独孤羊收起耳朵,疲累地趴在石头上,准备睡一会,补充下精神。 &&&&& 隔壁的赵将军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外面敲门的人像是要把门给敲炸,拍得砰砰作响。 睡得正美的时候被人吵醒,实在不是件开心的事。赵将军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见外面传来小二撕破喉咙的声音——“你家夫人要生了!” 赵将军一跃而起,差点摔在地上,他边提裤子边蹦到门边,猛地打开门,问道:“谁要生了?” “你家夫人!”小二以为两人是夫妻,但这壮汉对那夫人毕恭毕敬又不同屋,才知道并不是,“刚才一直喊疼,惊扰了我们掌柜夫人,她上来一瞧,发现那夫人是要生了,你啊,快点想办法。” 赵将军狠狠地挠脑袋,要让他领兵打仗还行,再不济,给马接生也成,可接生孩子?他不会啊。 小二见他也懵了神,提醒道:“有钱吗?给我啊,我去给你喊产婆,我让厨子起来给你烧水去。” 赵将军急忙说“有有有”,出宫前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皇帝给的一箱钱,不够了就只管带上令牌找沿途的官府要,所以最不缺的 ,就是钱了。他从钱袋里摸出一把碎银,拍到小二手上,说道:“快去。” 小二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大方,眉开眼笑地说道:“我这就去替夫人张罗。” “啊——” 一声痛叫,将陪在旁边的掌柜夫人吓着了。她生怕这姑娘被疼死,好言安慰着,可她依然痛叫。她将她的被子掀开,准备在产婆来之前,自己先试着接生,她好歹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基本的步骤还是懂的。 可被子一掀开,掌柜夫人就见那肚子好似十分不平整,像是胎儿在里面转来转去地走动。 她使劲眨了眨眼,那肚子什么诡异的地方都没有。 掌柜夫人抹掉额头的冷汗,一定是没睡醒,哪里有胎儿会这么动的。 “啊——”追月痛得浑身都在冒冷汗,无尽的疼痛摧残着她的意志,几乎无法保持片刻的清醒。 等产婆赶来时,追月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身下的床单,衣服也湿漉漉,像是整个人泡在了水里。她边抡起袖子边道:“快去准备热水银剪子。” 掌柜夫人急忙去准备。 等在房前的赵将军来回踱步,又觉得脖颈久违地冰凉起来,长公主要是有什么事,他的脑袋又挂不住了。 总觉得自己有点命苦。 他走了十几遍,见掌柜也在焦急踱步,忍不住问道:“掌柜,里头的人生孩子,你怎么在这?” 掌柜瞧他,说道:“我急啊。” “……你急什么?” “万一难产人没了,我这客栈就倒大霉了!你说我急不急?” 赵将军本来就怕长公主出事,一听这掌柜说话触霉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双手抓了他的衣服就“噌噌”下楼,把他扔到一楼,气道:“她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就不是倒大霉这么简单了。” 脑袋都没了,还有什么霉运可倒。 楼上人痛苦喊叫的声音再次传到楼下,赵将军又跑回楼上,在门前踱步。他想,以后他的妻子生孩子,他大概都不会这么慌。 想着,他又很丧气地捂住了脖子。 “啊——啊——” 持续的疼痛声,在夜深人静的夜里,猛地传到独孤羊的耳朵里,刺得他耳朵顿时疼痛。 他从梦中醒来,心跳得很快,砰砰震着。 是追月。 他起身就往声源 的地方急奔,那疼痛声渐渐入耳,越来越清晰。 追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疼?她到底怎么了,难道有谁在折磨她? 远在下一个小镇的客栈中,产婆已经是满头大汗,旁边的掌柜夫人见情况不对,急声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胎位不正啊,我都摸不着脑袋在哪。这活我是做不来了,我、我要先走了,你们喊别人吧。”她急匆匆起身要走,不愿惹上这恐怕要出人命的事。 掌柜夫人也急了,捉住她的手说道:“你走了她就真活不成了,大家都是女人,你不同情这孩子,也想想这位娘子吧。我给你加钱,给你加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那孩子怕已经是个死胎了。” 一直近乎昏迷的追月听见这话,害怕她们真的以为孩子已死,就这么丢下她不管,那孩子就真的要胎死腹中了,她挣扎着几乎费尽气力说道:“他还活着……还活着……他踢我了,刚刚踢我了……” 产婆和掌柜夫人齐齐朝她看去,床上的小娘子脸色如雪般苍白,衣服被褥全被汗水浸湿,明明已经是气若游丝,可听见她们所说的话,还是嘶喊着告诉她们,胎儿还活着,不要扔下孩子不管。 产婆重重叹气,于心不忍,又回到床前,继续为她接生。 掌柜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小跑过去打开一条缝,见是自己的丈夫,脾气顿时不好了:“做什么,正忙着呢。” 掌柜贴身门前,悄声:“夫人,听她喊得怕是要出人命了,把人赶出去吧,不然晦气啊。” 说完,掌柜就被劈头盖脸地骂道:“是不是我难产你也要这么扔了我,滚边去。” 掌柜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掌柜夫人边骂着边往床边走,人还没走到,就听那小娘子不喊了,倒是产婆惊叫起来。她的心一凉,想着那小娘子是不是人没了,急忙跑了过去,这一瞧,也差点喊出声。 小娘子还活着,婴儿也出生了,只是这婴儿,竟长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产婆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掌柜夫人也抖手指那婴儿,从头到脚都是普通婴儿的模样,但头顶上的那两只耳朵…… 追月从将近昏死的状态中强打精神,用早就在路上准备好的小棉袄将婴儿一裹,见了这皱巴巴的女婴,苍白的唇微扬,将她抱在怀中,眼泪直流:“等找到你爹,我一定要骂死他。” 婴儿张了张嘴,似乎终于意识到离开了母亲的温暖怀抱,哇哇大哭起来。 掌柜夫人已经吓得腿软,几乎是爬了出去。掌柜把她扶起来,问道:“生了?大人小孩都活着?” “她……”掌柜夫人呆若木鸡,半晌才吐字,“妖、妖怪!” 赵将军一顿,就要进去看看,又停了下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长公主盖好了被子没有,万一进去冒犯了,他的脖子就……又凉嗖嗖了。 掌柜夫人快要哭了,抖声道:“那孩子脑袋上长了两只猫耳朵。” “你们做什么!” 屋里突然传来追月虚弱的呵斥声,赵将军侧耳一听,便听见屋里不知何时多了四五个人的动静。他当即跑进里面,长公主怀抱婴儿躺在床上,产婆晕倒在床边,而床前,有五个黑衣人,试图抢夺那在哭闹的婴儿。 他立刻拔剑过去,但对方人多,四人拦他,一人迅速将孩子夺走,跳窗而逃。 追月的心几乎被瞬间撕裂,可双腿如悬千斤铁石,又痛如挖骨断筋,连床都没有办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婴儿被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吃瓜众:瓜掉了瓜掉了,男女主接吻滚床单生孩子快得仿佛看见了一枚假铜钱,感觉用了十集就把五十集的电视剧演完了。 第十九章 独孤羊赶到声源出现的客栈时,追月的声音却又消失了。客栈大门还开着,有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在进进出出泼洒脏水,他往里面看去,一个男的正给一个女的掐人中,从穿着和坐的位置来看,像是这里的掌柜和掌柜夫人。 他疾步过去,问道:“这里刚才是不是来了个很漂亮的姑娘?” “没有。”掌柜抱着自家夫人给她掐着人中,觉得今晚倒霉极了,以后真不能收大肚婆了,闹腾了半晚怕是没法睡了。 独孤羊不死心道:“那姑娘很漂亮,腰上还挂着一块很白很白的玉佩,雕着凤纹。” “说了没有!” 掌柜夫人缓声说道:“我见过……不过不是个姑娘,是位夫人,刚刚在我们客栈里生了孩子……那孩子……”她想到那个小妖怪,就觉心惊肉跳,“还长着两只猫一样的耳朵。” 独孤羊一愣,追月生了个孩子? 这、这么快? 在r星受孕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就算勤恳耕种个几年,都未必能成功。不过大家都不热衷生孩子,所以几年也不觉得长。 难道是r星人和蓝星人的结合发生了异变? 他突然就当爹了。 那她刚才的惨叫,是在生孩子? “他们现在在哪里?那姑娘现在还疼吗?” “我怎么知道。”掌柜简直不愿回答这些对他毫无好处的问题,屋里弄得一团糟,还不知道要清理到什么时候,“都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独孤羊追问了几句,掌柜就喊小二过来将他赶走,最后都没有从他嘴里问出追月和孩子的下落。 他站在大门紧闭的客栈面前,看着这阴暗夜幕,不知道追月去了哪里。他忽然想到另一个找到她的办法,听不见她的声音,那他可以追踪婴儿的哭声。 这镇子上似乎有不少婴儿,但独孤羊从百余个陆陆续续传来的婴儿哭声中找到了一个有最大可能是他孩子的声音。 夜已深,一般婴儿都会留在家里,不会赶夜路。但现在分明有一个婴儿啼哭声,离这里越来越远,去往的方向,也正是安南山。 &&&&& 被客栈掌柜赶出来,只能暂时住在破庙中的赵将军看着用被褥裹住全身的长公主,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弄得这么落魄。 他垂头点着了火堆,撕 了自己的衣服为受伤的手包扎。他想到那些突然出现抢走孩子的黑衣人,心里有些不安。 和他们交过手的他感觉得出来,那些人的身手,分明是来自宫里,甚至很熟悉,有点像……他在西城练的一支兵,当初专门保护三皇子的护卫。他们怕是尾随了他们一路,所以才能在孩子刚出生就把孩子抢走。 难道皇上要杀那个婴儿?保住皇家的名声?可那不是他的外甥吗,这也忍心? 赵将军有些窝火,他连一个孩子也保不住,还要在半夜被人赶出来。 他看看那痛晕过去的长公主,叹了一口气。 心里很不好受。 他在西城追随司有言足足六年,即便他的年纪比自己小,可他仍然十分敬重他。但是如今突然发现司有言变成了另外一个心狠手辣的人,顿觉心里堵得慌。 &&&&& 婴儿哭声不止,在空旷的山野中回响着。不知是她的哭声惊动了林中的兽类,还是兽类在回应,她所过之处,四面八方都传来无数声音。 抱着婴儿的护卫心头发毛,偶尔低头瞧看,襁褓里的婴儿哭得脆响,震得毛茸茸的两只耳朵直抖。婴儿是他抢来的,不过半个时辰,当时还皱巴巴的婴儿现在已经不皱了,像出生了十天的孩子,皮肤舒展,又白又嫩,如果能忽略掉她的妖怪耳朵,实在是个异常漂亮的婴儿。 但是——完全没有办法忽略! 护卫抱着她,双手都在发抖,可同行的人都拦截那赵将军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带着婴儿逃离。 圣上有令,要他们一路尾随长公主,一旦她生下婴儿,若是有异,便将婴儿带走杀之。 当时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有异”,如今知道了。 这根本就是个妖怪。 长公主怀的是妖怪的孩子,否则从宫里出来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月,婴儿却从无到有,呱呱坠地。 “哇——哇——”婴儿又饿又冷,哇哇大哭着,她的叫声一响亮,又惹得周围兽类八方呼应。 护卫的脊梁一直冒着冷汗,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怕自己一不小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远离小镇后,他确定同伴已经将赵将军拦住,他暂时追不上来,终于停了下来,准备杀了婴儿。 晚风寒凉,冻得女婴瑟瑟发抖,哭声也弱了不少。那护卫刚拔了匕首朝她伸去,女婴察觉到那 温暖的巴掌,便伸出如玉藕般的小手,将他的手抱住了,往自己这边拽,想借机取暖。 她抱着那大手不肯松开,用小脸蛋蹭了蹭。锋利的匕首就在她的小脸蛋上,只差了分毫距离,她眼里毫无畏惧,许是得了半点温暖,终于不哭,露出十分满足的神情,又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哈欠。 护卫呆住了。 太、太可爱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婴儿,根本下不去手。 但不杀她,他无法完成任务,会死。 他狠下心来,将手抽离她的双手。手一离开,女婴呆了呆,又哭了起来。 这一哭,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算他完成任务,杀了这个身上充满秘密的婴儿,但是回到宫里,他也很有可能会被皇帝灭口。 忽然明白这个真相的他顿感悲凉,可也并不意外难过。他低头看着这可爱的婴儿,终于收回寒冷匕首,将她放在地上,说道:“我不敢带你走,但也不会杀你……你……你好自为之吧。” 最后一句话,只是在自我安慰罢了,让一个才刚出生的婴儿在晚上的野外好自为之,这又怎么可能做到。 只是他实在很怕她,那双猫耳朵,让人心觉害怕。更何况他没有照顾过婴儿,一旦皇上下了追杀令,带着婴儿的他一定跑不远,很快被抓住。 “保重。” 他完全松开了这小棉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婴儿睁着漂亮的眸子四处转溜,渐渐不哭了,她发现天上正在发光的东西很好看,在头上飞来飞去的小东西也很有趣,还有各种叫声,萦绕在她的耳边。 偶尔有兽类走过,低头细嗅这小小婴儿。 婴儿朝它们挥舞着小手,时而咯咯直笑。野兽盯看着,一会悄然离去。 婴儿玩累了,又饿又困又冷,她缩着拳头贴在心口上,想睡觉,眼皮子轻轻缓缓地合着。隐约中,她看见有人遮住了那正发光的东西,朝她俯身。 背光而站的那个人,很高。长着一张让人很安心的脸,那脑袋上,还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她呷巴呷巴着嘴,呼呼大睡了过去。 独孤羊看着这睡熟的婴儿,还有那对小猫耳朵,不知为什么,眼睛微湿。 这是他和追月的孩子。 他将她轻轻抱起,动作生涩,怕惊醒了她,好在她睡得很香,让人看着,觉得 疲累一扫而空。他低声问道:“你娘呢?” 刚生下来的孩子在这里,追月却不在这里,这里已经是安南山的山脚,她是把孩子送回来,就走了? 独孤羊不相信追月是那种没有担当的姑娘,可是为什么,总是见不到她,明明感觉得出,她就在附近。 无论他问多少遍,婴儿都不会回答他。他看看安南山山上,又朝远处的镇子看去,似乎做错了一个选择,又要跟他心仪的姑娘擦肩而过。 他看着瘪着小嘴的女儿,怕她冷着,最终还是朝山上走。山上有不少衣服,可以给女儿御寒。 他又想,如果追月不是真的要放弃他们,一定也会再回安南山。他的心中,无比挂念那个姑娘。 等明天天亮,如果她还不回来,他就带着女儿下山继续去找她。 独孤羊抱着熟睡的婴儿走进山林中,兽类纷纷躲回林中,探头张望,却不敢惊扰。被林中交叠的树叶打碎了的月光倾洒着山路,为他们照明。 他低头看怀中婴儿,除去那一对耳朵像r星人,其他的都不像。他对着女儿轻声说道:“虽然你没有变成一个小绿娃娃,可是至少继承了r星的耳朵,颜值严重减半,但至少回到你的母星后,不会被说丑了。”他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耳朵,心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可不一会,他就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女儿不是个小绿娃娃。 他顿时慌了,r星人从小就不用喂养,因为可以直接光合作用长大。 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行,能量球又被队员带回去修理了,无法查询相关资料。当初他根本没有想到要在蓝星养孩子,所以没有用有限的时间去查蓝星育儿手册。 新晋奶爸看着随时可能醒过来哇哇大哭的婴儿,彻底懵了神——蓝星的奶娃娃到底要怎么养? 作者有话要说:香香:我来啦! 公主&羊先生:我们怕是得罪作者了伐,超速进展后就生生离别一万年什么的·微笑。 作者:掐指一算,瑟瑟发抖。 --------- 收到很多很多营养液,嗷,幸福,给小仙女们比心=-= 也谢谢霸王票鼓励的小仙女们,比心=-=~~ 第二十章 晨曦普照大地,昼伏夜出的兽类开始沉睡,大地除了鸟鸣声,一切声音都沉寂了。 追月是从无尽的噩梦中醒来的,等她惊醒过来,却记不起来她做了什么梦,只知道梦境十分可怕——她的孩子被人抢走了。 她猛地醒来,摸向肚子,发现孩子真的不见了,惊慌之下,才想起昨晚生孩子、孩子被抢走的事实。 “长公主?”赵将军小心靠近,怕惊扰了她,“您渴吗?饿吗?” “孩子呢?”追月面色煞白,怀那孩子,生那孩子,真如梦境一样,如果不是全身都还在疼,她真的以为是在做梦。 但这绝对不是做梦。 她对那个只在她手上待了不过片刻的婴儿,充满了不舍和怜爱,现在只是想到她被人抢夺走了,就心如刀割。 “末将无能,没有追上孩子,只是那人离去的方向,应当是安南山。” “他们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去安南山?”并不知道那是护卫无意之举的追月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问道,“赵将军,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赵将军默了默,眼底没有了之前那样无论多疲乏都充满精神的神色,反而多了几分失望,他答道:“以他们的身手来看……是我带过的兵,但我不知道这件事……” 追月神情一震:“所以他们是受我三哥哥指使,一路尾随,在我生下孩子后,就将孩子抢走?” 她顿时对这个兄长失望,也明白为什么赵将军会失望——这件事做得丝毫不光明磊落,更何况那只是一个婴儿。被赵将军尊敬着效忠着的人,却抢走了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 “应当不全是这样的计划。”赵将军比她要冷静许多,分析道,“如果皇上一开始就不让长公主留下这个孩子,那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心思,等那么久。或许是因为……因为孩子并不像是正常的孩子……” 追月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三哥哥当时也答应了她不会对这个孩子下手,否则那时就不会让她出宫去安南山了。原来三哥哥没有完全要放过这个孩子,他答应的只是“若是正常的孩子,就放过他。但若是个妖怪后裔,便会让护卫杀了孩子”。 她眉眼一垂,泪从脸上翻滚落地,她还没有仔细看上一眼的孩子,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杀她的人,是这孩子的亲舅舅,唯一的亲舅舅。 哪怕三哥哥只是想护全她的名声,亦或要护住司家的名声,她都没有 办法原谅他。 赵将军已经不忍看她,不管那是不是个妖怪婴儿,但那是她的亲生孩子。他也替自己悲哀,那些护卫明明是他在西城时为了保护三皇子而练的兵,现在他们有任务,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皇上不信任他了。 一个将士不被侍奉的君王信任,那还有什么意义。 他还没有从这种让人难受的想法中出来,就见追月试图要站起来。但她虚弱得连裹在身上的被子都没有办法推开,他忙上前问道:“长公主你要做什么?” “去安南山,或许她还活着,我不能扔下她不管,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孩子……” “长公主……” “赵将军。”追月公主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说,她盯着眼前人,说道,“虽然我的皇兄没有将这次的任务告诉你,但是他或许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做这种事。这次来回,都是你护送我,我很感激你,也知道一旦我再和那些护卫见面,一定会是场恶战。到时候你的处境便会显得十分尴尬,你现在走吧,我不怪你,相信皇兄也会继续重用你的。” 赵将军垂头默然,她说的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司有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和他把酒言欢,无话不说的三皇子了。 他要追随的人,是在西城时的三皇子。 “我去给您热热粥水。” 他转身回到篝火前,背对着追月,始终没有回头。火堆前的男子,身形高大威猛,双肩宽厚结实,可是追月却在他的影子上,看见了落寞。 追月不知,她的眼中,也同样是这样的落寞神色。 &&&&& “哇——哇——哇……” 婴儿已经哭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独孤羊无比担心地看着她,害怕她哭坏身体。 独孤羊觉得她应该是饿了,他费心烤了肉来,却发现她没有牙齿,于是又去熬成肉粥,谁想她喝了一口就直接吐了,然后哭得更厉害。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独孤羊十分小心地跟她商量着,然而没有用。 婴儿的哭声引来了无数林鸟围观,鸟儿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独孤羊听着婴儿哭又听着鸟儿叫,灵敏的耳朵很疼,疼得都要聋了。他试着去找追月的声音,发现别说她的声音,就连附近有没有兽类在吼叫都听 不见了。 独孤羊沮丧道:“女儿,你爹被你哭聋了。” 婴儿听不懂,只知道自己快饿死了,笨蛋爹,笨蛋爹。 已经快到傍晚,婴儿哭累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哭,半天下来,原本圆润的脸都凹陷了,但她依旧什么都不吃。独孤羊彻底慌了,知道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他抱起婴儿,准备下山去找人问问,到底要怎么养孩子。 他将女儿的耳朵彻底隐藏起来,化出一双蓝星人的耳朵,让她看起来跟蓝星人的孩子一样,这才抱着她往山下走。 将近傍晚,夕阳垂落,日暮在他下山的步伐中渐渐沉落,快至山脚下,他隐约看见有个人影在山下,不像是打猎,也不像是要上山的模样,倒是一直在朝树上甩手,好似要将什么东西甩上去。 怀中的婴儿再一次哭累了,嘶哑着嗓子十分委屈地看着她爹,好饿啊…… 然而初为人爹的外星羊根本不知道女儿的委屈,见她不哭了顿时欢喜,抱着她轻轻晃了晃,说道:“这就乖了,不要总哭,哭起来不好看,要像你娘一样,像个星际女将,好不好?” “哇——”休息了一会的婴儿自知蠢爹靠不住,又握紧拳头大哭起来,饿,好饿啊…… 独孤羊头上的双耳瞬间被哭声震得耷拉下来,有能量球在身边就不用发愁女儿到底在说什么了。也不知道阿城城现在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修好能量球送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山下跑,跑到山脚下,他才终于看清楚那个朝树上甩手的人在做什么。 那妇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略微矮小,但很浑圆,脸也圆如珠子。她站在石头垒起的石堆上,踮起脚朝树枝上甩着绳子,似乎甩了很久,但没有一次成功,累得满额的汗珠,甩绳子的手也在发抖,但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朝树上甩。 终于,绳子挂在了那粗壮的树枝上,她冷静地将绳子打了个死结,用力扯了扯,绳子十分结实。 她抓着绳子,将下巴抵在绳圈上,从头到尾,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独孤羊抱着女儿从她身边走过,好奇看她。那妇人站在高耸的石堆上,比他高了许多,余光见有人经过,连看也没看那人,直到听见婴儿的哭声,她才愣了愣,低头看去,就见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正抱着个白嫩的女婴从身边走过。 那女婴生得很是漂亮,但眼里没什么神采。生养过三个孩子的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分明 是饿了很久。 她仔细瞧这男子,他抱人的姿势根本不对,身上没有一点行囊,这里又是没有人烟的安南山,那就是说他没有在喂养这个孩子,有孩子的男人出门,都是大包小包的带,再不济,吃的总要带上,何况那还只是个不能挨饿的婴儿。 秋娘断定这个婴儿不是他的,难道是个人牙子? 一心求死的她,突然不想死了,至少不能现在死。 “站住!”秋娘松开挂绳,从石堆上跳了下来,踉跄了两步颠着步子到他面前,大声质问道,“这孩子你是从哪里偷来的,你偷人家孩子,想过人家的亲生爹娘吗?你们这些人牙子,人模狗样的,就不能做点别的,偏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怕你家祖坟冒青烟!把孩子放下,不然我抓你去报官!” 劈头就挨了一顿骂的独孤羊紧抱着女儿,看着这剽悍的妇人,不由目瞪口呆。 r星的资料库真的要改改了,谁说蓝星上的女人弱小,胡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有作话——来自怕被殴打的作者。 不过,很快就要出现转折了,你们把鸡蛋放下,把香蕉也放下——来自怕被殴打最后还是说了话的作者。 第二十一章 秋娘见她已经如此大声斥责,那男子非但不害怕,反而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迟疑。 按理说,真是人牙子的话,因为做贼心虚,要么会反驳自己,要么是凶一些的就直接恐吓动手打人,可他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秋娘上前就要抢过孩子,独孤羊反应极快,躲开要扑来的她,皱眉说道:“你不应该骂人,更不应该来抢我的女儿。她现在哭得很厉害,我要带她下山去找吃的。” “你的女儿?”秋娘细想他说的话,下山?她没有听说安南山有住着人呀,不过这几个月好像山上是有炊烟,她耕种的地就在山脚远处,偶尔能看见。她略有迟疑,问道,“你真是这孩子的亲爹?” “嗯。”独孤羊看着还在哭闹的女儿,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轻声哄着,明知道这样哄没有一点用,可他还是下意识这么做了。他忽然想起来,这妇人也是蓝星人,说不定会知道养孩子的法子,他试着小心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秋娘仔细瞧看他,这人生得白净俊俏,面相也不凶恶,还有这看那女婴的神情,倒又真像是一个父亲。她一时不能肯定他跟这女婴的身份,说道:“你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个蠢人,怎么连孩子都不会养,没养过可至少也见过别人怎么养孩子的吧。” 他当然见过,在r星的育儿房里,开着日照灯火,婴儿一字排开,齐齐光合作用。像绿色的豌豆,沐浴在日光之下,茁壮成长。 秋娘见他仍是茫然不解中,年纪又轻,有些明白了,问道:“这孩子是你捡来的?” “是我在山脚下捡的,但是是我亲生的。” “……”简直是个怪人。秋娘听着婴儿哭蔫了的嗓子,不再问他话,低头看这婴儿,长得实在是可爱标致。不过这年轻人模样也十分俊俏,她的娘亲一定也是个美人,所以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她又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应该是两天。” “……说什么胡话,这至少得有两个月了。”秋娘见他一问三不知,瞎回答,朝他伸手说道,“我来喂这孩子,你交给我吧。” 独孤羊犹豫起来,如果她要自己靠近,他不会迟疑,但要他把女儿交给一个陌生人,他不放心。 婴儿依旧在大声哭着,嗓子都要哭哑了。秋娘听着着急,气道:“她饿坏了,你给我,我来喂,你放心吧,我生养了三个孩子,知道照顾她。” 独孤 羊还是没有交出孩子,问道:“那你的孩子呢?” 秋娘一怔,伸出的双手如两根枯木枝条,她神色又恍惚起来,喑哑着声音说道:“老家瘟疫,丈夫、孩子……都没了……最小的孩子,也就跟她一样,这么点大……我回娘家待了两天,心里苦,不想活了……” 她想上山,找个地方吊死,好趁着丈夫孩子没走太远,追上他们。 独孤羊看着这个不幸的女人,从她的话里,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但是她没有落泪,像是心已经干涸,再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你喂她吧,谢谢。” 他将女儿交到她的手上,他相信这个妇人,没有歹心。真正的坏人,演不出这样的戏。 秋娘愣了愣,瞧着那啼哭的女婴,俯身将她抱住。 婴儿见终于不是自己的笨蛋爹了,而是另一张脸,求生的本能让她有了种可以得救的念头,这一想,顿时止了哭声,咧嘴一笑。 独孤羊讶然,一直哭闹的女儿竟然不哭了。 秋娘怔神,抱着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颤声道:“真乖,我这就给你喂奶。” 说完她转身敞开衣服,给婴儿哺乳。婴儿一吃上奶水,立即瞪圆了双眼大口吸食。 过了许久,婴儿打了个饱嗝,终于吃饱了。她呷呷嘴巴,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人生真美好。 “小可怜。”秋娘叹了口气,她捋好衣服,转身看看那男子,怎么看都不靠谱。可再不靠谱,人家也是孩子的亲爹,她一个寻死的人,操这份心做什么。她依依不舍地将孩子小心交还给他,问道,“孩子的娘去哪里了?” 独孤羊看着睡得香甜的女儿,心底生了股欣慰感,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儿睡得这么好,小脸满是幸福。他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一直在找她。” 秋娘更觉得孩子可怜了,这才两三个月大,娘就不在身边。她又多看了她几眼,不放心地叮嘱道:“她还小,你要找人给她喂奶,要是没有人奶,羊奶也行,要是这些也没,就喂些米汤,熬烂了喂。” 独孤羊认真听着,在心里记下,问道:“你有空吗?我要去找她娘,一路上大概会很辛苦,想找个人一起照顾她,我可以付你钱。” 秋娘顿了顿,她抬头看向仍在树上悬挂的绳子,有些失神,呢喃道:“我要是去晚了,他们等不到我,会自己先走吧……” “谁在等你?” “我的丈夫和孩子。” “他们不是……已经过世了么?” 秋娘说道:“大概会在黄泉路等我。” 独孤羊想了想说道:“他们怎么会舍得你也去那种地方,一定是想你好好活着,一辈子不要去什么黄泉路才好。” 秋娘蓦地一怔,泪如断线珠子滚落,打湿了干涸的地面。 对啊,她的丈夫和孩子那样喜欢她,怎么会舍得让她早早去见阎王。丈夫临死前,抓着她的手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可一夜之间失去丈夫孩子的她,却忘了丈夫说过的这句话。 独孤羊听着她的哭声,心中无比难受。 秋娘哭了许久,隐约想通了,她要好好活着,否则每年清明,谁去祭拜他们,谁为他们拔去坟前草? 他们会等自己的,只是不是现在。无论她多晚出现,他们一定都在等她。 秋娘抹去眼泪,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愿意让我照顾这个孩子吗?” 独孤羊慎重点头:“很愿意。” 秋娘含泪一笑,又将孩子接过。婴儿还在酣睡,丝毫不知道世间的凶险与美好。 “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你可以叫我秋娘。” “独孤羊。” “孩子叫什么?” 独孤羊微顿,他光顾着头疼孩子哭闹去了,没有给她想名字。他见女儿睡得十分香甜,想到追月留在枕上的发香,心中不知为何一揪,十分难受。他低眉一想,说道:“香香。” “名字真好听。”秋娘轻轻叹息,又道,“现在要去哪里找她娘?” 独孤羊远眺北方,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追月。 &&&&& 夜幕沉落,安南山悄然寂静,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赵将军爬上山来,去了原先独孤羊和长公主住的小屋,屋里没有人,甚至门前那些东西都跟他上回来时差不多,只是上面的落叶多了一些,看起来像是已经被废弃。 但当他走进里面时,发现床有些异样。摊开的被子上,明显比别处少了许多尘。 是独孤羊?还是在这偶然过夜的兽类? 他将四周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独孤羊,更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于是飞奔下山,到了山脚下,奔向一个 穿着厚衣裳,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的姑娘身边,说道:“山上没有人,也没有婴儿的哭声。想来当时是护卫怕我追赶,所以兵分两路,让我误以为孩子在安南山中,引我来此。” 虽然休息了两天但身体还是很虚弱的追月失神地坐在树下,不知孩子去了哪里,独孤羊又去了哪里。她依旧不信,孩子已经死了,她也不信,独孤羊真的就这么丢下了她。 她心中烦乱,想到下落不明的女儿,就觉心碎。她抬头看着不远处那在树枝上晃着的绳索,好似有人曾在这里寻死。如今的她,真想将脖子往那一放,一了百了。 念头只是瞬间闪过,就被她完全抛在了脑后——死什么?就算女儿真的死了,她也不能死,杀女儿的凶手还逍遥着,她如何能死? 追月压下心头的巨大痛楚,缓缓起身,远眺皇城,说道:“赵将军,我要回皇宫。” 赵将军十分意外她这个决定,他禁不住提醒道:“既然孩子是皇上派人抢走,那就算孩子还在世上,也是在皇上的掌控范围内,回到宫里,又能如何?” 追月面上仍没有多少血色,但是眼底神色,却冷静锐利:“既然他没有下令当场就杀了孩子,孩子可能还活着,或许被他带进了宫里,又或许藏在了别的地方。去找他问明白,总比在这里等得好。” 赵将军发现追月也变了,都说为母则强,但她这种强,却是被迫的。 追月面色苍白,站在山上看向遥遥远方,失神而落寞:“但愿他没有杀了她。” 她还是希望,能有回转的余地。她只希望女儿还活着,而不是逼她把他当成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铜钱摸了摸胸,咦,好像下章良心要回来了。 ——摸得到心的,怕别是个平胸。 ——闭嘴,不许说话。 第二十二章 “皇叔亲启,侄女有事商讨,十七日午时城外竹林见,追月敬上。” ——本该在十六日送到三王爷手中的信,此刻正在宫中暗卫手中,从他口中慢慢念完。 寥寥几字,却让司有言愈发头痛和难堪,直至是愤怒。 站在一旁的司徒空示意暗卫退下,等察觉到司有言已愤怒到极致,才上前说道:“皇上,追月长公主回城,不是先回宫找您,而是私下见三王爷,这似乎……” 司有言冷静道:“她还在恨我,恨我夺走了她的孩子。”。 司徒空叹道:“可长公主总该知道,皇上是为了她好,可长公主似乎被那独孤羊迷了心窍,完全没有领情,如今还要私下会见三王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毕竟三王爷仗着自己皇叔的身份,不敬圣上,是朝野都知道的事。下定决心吧,圣上,不但是长公主,就连那独孤羊,也不能再任由他们自在了。” 闻言,司有言不由多看他几眼,自任他为暗卫统领后,他办事的确很牢靠,只是这次在追月的事情上,他似乎格外上心。不知他是急于邀功,还是一心护主。 然而如今妹妹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他一心为她着想,不想让她被妖怪迷惑,然而她却不领情,还要私下会面皇叔。 这是要做什么? 造反不成? 司有言思量再三,说道:“活捉长公主和独孤羊。” 听见是活捉,司徒空略微一顿,但还是应声退下。可如果有机会,他仍会对他们下杀手——独孤羊就是r星指挥官迪多。 他本来就察觉到了他的气味,但是当时以为是宫门外多野猫,直到越发了解大周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就越觉得当初护送追月公主去西城的那个神秘隐士,很像迪多。 而且他跟追月公主所做的交易,是大周的矿山。 对蓝星人来说,要权力,可以直接求官;要钱,可以直接求金银。但要矿山的蓝星人,他实在想不通是为了什么,越想,就越认定那个独孤羊就是迪多。 他本想借司有言的手除掉独孤羊,但后来他发现实际上长公主才是最大的阻碍,有她在,要保住独孤羊不是件难事。所以他要先除掉长公主,再对独孤羊下手。 而能除掉长公主的人,只有她的哥哥司有言。 好在司有言本就对长公主有所忌惮,于是只要稍加挑拨,一切往坏的方向暗示,司有 言的不安自然会加深,除掉追月长公主,便不是难事了。 ——包括那封追月给三王爷的信,也是他伪造的。 追月长公主怎么会蠢到送那样一封信给三王爷,这不是摆明了她要造反么。 可司徒空没想到就算现在已经坐定长公主要造反的事实,司有言还在念及那可笑的兄妹之情而不愿对她痛下杀手。 可是如今暗卫都已经听他调遣,就算他要杀了长公主,也可以,到时候回禀,便对司有言说,长公主反抗厉害,暗卫失手错杀。 司有言又能如何怪罪? 走出大殿,指挥暗卫前去捉人的司徒空冷冷一笑,迪多,上次你毁我飞船,让我迫不得已留在蓝星,这次,我就让你尝尝你种下的苦果。 让你毫无反抗之力地看着你的公主和女儿,死在你的面前。 屋檐滴雨,断如珍珠。冬日的雨水,实在是寒凉无比。 &&&&& 再至皇城,独孤羊发现城里的守卫森严了许多。秋娘见独孤羊没有鱼符,便将自家汉子的鱼符给他,带着孩子顺利进城了。 那鱼符本是她丈夫的,因家乡瘟疫,死了很多人,连官府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一时没人去消户籍,鱼符便依旧有效。 独孤羊找了间不错的客栈,安顿好秋娘和香香,打算去外面探听下有没有追月的风声。 从安南山到皇城,不过一个月,但秋娘觉得香香一直在长个头,不……是疯狂地长个头。现在每晚都是她带香香睡的,第二天醒来,总觉得她比昨晚要重了一点、大了一些。等到了皇城,她发现香香都长出牙齿来了。 她再三跟独孤羊确认,香香不是只有两个月,是有一岁多了吧。谁想这当爹的掐指算了算,认真地说最多一个月。 不靠谱,一点都不靠谱。 秋娘听见他要出门打听人,问道:“又是去找香香她娘吗?” “嗯。” 听力早就透支的他没有再从嘈杂人声中找追月,再找,他的耳朵就真的要废了,只能一路打听追月的消息,但好似没有什么线索。如今休息了一个月,耳朵似乎没那么疼了,既然来了皇城,无论如何都要认真听听才甘心。 秋娘这次也不抱什么希望,送他出门后,回来瞧了瞧在甩着拨浪鼓玩的奶娃娃,模样标致得让人看着就喜欢。 香香抓着拨浪鼓胡乱甩着,“咚咚咚”地撞出动静,觉得好听极了。她一边晃一边咯咯笑着,在旁边瞧着的秋娘也跟着笑了起来。突然甩得太用力,那两根拴着珠子的细绳重重抽在粉嫩的小脸上。 抓着拨浪鼓的香香怔了怔,鼻子一抽,“哇”地哭出声来。惹得秋娘又心疼又想笑,抱起她柔声哄。 撑伞走出客栈的独孤羊听见女儿哇哇直哭的声音,转身朝客栈看去,那个小家伙,笑也好听,哭起来其实也好听,还特别大声,就是惹人心疼。已经习惯婴儿时笑时哭的脾气的独孤羊,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回去,秋娘会照顾好她的。 人声嘈杂的城中,混杂着各种声音。他拨了拨耳朵,闭眼细听,找着追月的踪迹。 淅沥的雨声、摊贩叫卖声、铁匠打铁声。车来车往,人来人去。 似乎没有追月的任何声音。 他又一次失望了,缓缓收起耳朵,她没有在这城里。 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我要当面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杀了我。” 还未完全收回的耳朵,蓦地竖起。独孤羊立刻睁开眼睛,瞬间消失在这人潮之中,朝那声源追去。 ——他听见追月的声音了。 城外半里,还没有进城的追月和赵将军,被人拦住了。 十余人的腰间皆带佩剑,眼底可见杀气,开口便是奉皇上的命令前来,诛杀叛贼。 “叛贼?这真是我皇兄所说?”追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字字问道,“我不信他真的要杀我,他在哪里,我要当面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为首那人冷声说道:“追月长公主意图弑君,护卫阻拦,长公主抵死不从,护卫失手,错杀之。” 追月一愣,赵将军也一愣,怒道:“你们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 他虽然对司有言很失望,但是他不相信司有言是这种人。然而那些暗卫已经拔出佩剑,直指他们二人。赵将军终于知道无论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令,唯有一个目的——杀了追月长公主。 他自知没有退路,也将宝剑拔出,大声道:“快走!” 追月知晓他可以抵挡一时,但对方人多势众,也仅仅是一时。她走了,赵将军必定是死路一条。她没有转身逃走,也手执佩剑,没有丝毫退怯。 然而两人寡不敌众,暗卫皆训练有素,两人 并不是那十余人的对手。不多久两人便都挂了伤,尤其是赵将军,处处护着追月,越发地无力虚弱。他知晓再这么下去连长公主也难逃一死,他奋力将众人一拦,想给她争取机会逃离。 但暗卫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他试图挡住众人之际,破绽尽露。 “嘶——” 数支宝剑刺入他的身体,血刹那飞溅上天,如雨飘落,乱了追月的双眸。 长剑将他狠狠压入地面,重重跪地的双膝,溅起无数泥泞雨珠。赵将军抓着那埋入自己体内的兵器,身下全是血,触目惊心。 他缓缓回头,看着那已经呆住的姑娘,眸光渐渐黯淡,虚弱又模糊。 他有一句话,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喜欢追月公主。 可惜没有勇气告诉她,他以为等他有了军功,就敢说了,但没有;他以为等平定了叛乱,他就有机会说了,但没有;他以为她喜欢的人抛弃了她,他就有机会了。 但……依然没有。 唉—— 在血雨中半跪的人将这句话永远地沉在了心底,身体残留的体温,被冰凉的雨水慢慢冲刷走了。 追月怔住:“赵将军……” 泪如明珠,悄然断线,滚入冷冷雨中。 “赵将军——” 暗卫手中的剑已经从死去的男子身上拔出,剑尖的血很快被雨扫落,一步一滴血,在地上串成红珠,走向追月。 追月憎恨地盯着他们,提剑朝他们砍去。 “咣当——”剑被打落,暗卫似恶鬼前来。 追月怔然出神,她想问问她的哥哥,是不是真的要她死,但似乎没有机会了。 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将她抱入怀中,冰冷的雨水瞬间被人挡去。她微微愣神,没入那人宽厚的臂弯中,抬头看去,便看见一张俊美异常的脸。 独孤羊一手撑伞,为身体已经冰凉的姑娘挡住那冷冷雨水。左手指向前面暗卫,朝他们炸出一颗火炮,随后便抱住他找了很久很久的姑娘,迅速离开了这淌血之地。 第二十三章 冬雨冷得渗入骨髓,淋湿了头发和衣服的追月在独孤羊的怀中,一直发抖。 独孤羊紧紧抱着她,飞快掠过城门,回到客栈里,慌忙将她放到床上,拿了干巾要给她擦拭滴水的长发。 手刚伸到她的面前,却被一直垂首的她抬手掸开。 独孤羊一时默然,他跪在她的面前,以便能更清楚地看见她的脸。她瘦了许多,没有一丝血色,眼里甚至没有了当初的蓬勃朝气。他无比愧疚心疼地看着她,将她额前湿发撩起,喑哑着声音说道:“你不要生我的气,是我错了,你让我先把你的头发擦干,这么冷,会生病的。” 追月有无数骂人的话想对他说,可看见他,又说不出口了。 独孤羊的脸色并没有比她好看多少,十分消瘦,像跟她一样,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难。她喉咙一哽,捂脸痛哭道:“你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我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独孤羊探身抱住她,怀中的姑娘哭得很难过,浑身都在发抖。 追月积压了几个月的痛苦和委屈,都在这瞬间爆发了,在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赵将军待她好,她感激,也唯有感激。他死了,她也只有无尽的内疚。 然而赵将军予她的安然感,是永远都比不上独孤羊的。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这样哭出来。 独孤羊缓缓松开她的手,给她擦着脸上的眼泪,对她说着“对不起”。他知道这么说没有任何弥补的作用,然而只要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他愿意一直说。 “我也在找你,可是总是错过。我知道我来晚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很多苦。” 追月伏在他肩上痛哭,想到这一路的艰辛,想到要对自己下手的兄长,又想到下落不明的女儿,眼泪如水般淌着。 独孤羊伸手拿过被子,将她裹住,怕她冷着。她的哭声似含着血,有无尽的痛苦和委屈。他心中愧疚无比,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弥补她分毫。 “追月……”独孤羊紧拥着她,说道,“我以为,是你不愿意再见我了。” 追月闻言,哽咽着重重朝他肩上捶了一拳,万分委屈道:“是你不要我了,谁让你跑了,我嫌弃你了吗?你连问也不问我,就走了。” “你说我是妖怪,你怕我,我害怕吓着你。” “妖怪又不是什么坏词。”追月没想到只是说了一句妖怪,就让他误会了,如果……罢了,哪里有什么如果 ,“我没有想过要走,要离开安南山。” 独孤羊还是有一事不能放下,小心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要女儿了?” 追月愣神:“你知道我为你生了个女儿?” “知道,当时我也在小镇上,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只是等我找到你住的客栈时,你已经走了。” 提及女儿,追月的眼睛又红了一圈:“可是女儿被我兄长派来的暗卫抢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已经……没了。” 独孤羊讶然,听着她声音里的巨大痛楚,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抓住追月的双肩,说道:“香香没死。” 追月啜泣道:“香香是谁?” “我们的女儿,我给她取的名字。” 追月怔神,独孤羊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难过了,他站起身,抓了她的手说道:“她没有死,我在安南山山脚下捡到了她,没有错的,她是我们的女儿,那两只小耳朵,像我。” 错愕的追月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一时竟连该有的反应都忘了,她怔然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独孤羊见她不走,恨不得将她抱起来,“我给香香找了个奶娘,她们在隔壁房里睡,那个小家伙很能睡,还爱哭,不像我,一定像你。” 追月看着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哥哥如果要把孩子送回给独孤羊,那为什么要抢走。不对,真的要送回去,又怎么会把孩子扔到山脚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女儿真的还在人世,他不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这番话的吧? 独孤羊见她还难以置信,俯身将她抱起,追月忙问道:“去哪里?” “去看我们的女儿。” 他知道现在唯有女儿能安慰她,所以迫切想带她去见女儿。等到了隔壁房间,差点忘了里头还有秋娘,怕她睡了,只好先用脚踢了踢门:“秋娘秋娘,快点开门。” 刚把香香哄睡的秋娘一顿,边往那走边抱怨道:“羊先生天都黑了,你再这么吵,香香又要被吵醒了。” 秋娘对隔壁房不断传来的哭声忍了又忍,等了许久都没等他们消停,这会人来了门口,她忽然想,莫不是那羊先生找到香香的娘了。她下意识想到,香香的亲娘回来了,那也就不需要她了吧。 她心头落寞,打开门,那独孤羊竟抱了个湿漉漉的姑娘。那姑娘长得实在是漂亮,却不是柔媚的美, 哪怕浑身都湿透了,也不见半点娇弱。 追月总算是知道他没有在说谎话,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从他怀中挣脱下来,朝床的方向走去。她看见那被褥拱起个小小圆包,那么小,是婴儿的大小。 秋娘看着那姑娘的身影,直觉告诉她,那就是香香的亲娘。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并没有多开心,可孩子还是待在亲娘身边好的,不然多可怜。 追月颤颤跪在床边,看那睡得香甜的婴儿。 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还活着。 追月哽声,想摸她的小脸蛋,可又怕手指冰着她。她伏在她的枕边,瞧着这可爱的小姑娘,这几个月以来的委屈,通通都消失了,坑坑洼洼的心,也被女儿抚平。 “香香……”追月只敢伸手轻撩她头上半指长的头发,又软又黑。 秋娘在身后抹了抹莫名溢出的眼泪,说道:“夫人,你还是先换身衣裳吧,身子都该冷了,万一染了风邪,孩子也沾上了可怎么办。” 追月心中不舍,可也怕真得了病,到时候就真不能抱一抱她了,便随秋娘去屏风后头换衣服。 独孤羊坐在床边往屏风看去,看不清她,但看得见她的影子。 影子高挑,朦胧美好,来回奔波在皇城和安南山之间,疲累不堪的独孤羊看着影子,才切实地定下心来。 幸好没有错过,否则他要自责一世。 两人再没有误会,一家人可以团圆了。 秋娘没有别的衣服,拿出最好的一身衣服,穿在追月身上,也显得大了。腰带还没系好,追月已经快步走了出来,在腰上牢牢系紧,人已经到了床边。她嫌独孤羊占据了看女儿的最佳位置,直接将他撵走了。 独孤羊很是无奈委屈地站在一旁,不该是这样的,难道不是她左手拉着他右手牵着女儿?怎么把他掸开了。 他见秋娘将衣服叠好便往外面走,不知怎的觉得不对劲,快步跟了上去,唤了声“秋娘”。已经走到门外的秋娘神色黯然,抬头看他,独孤羊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秋娘叹道:“香香的娘回来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独孤羊一想,似乎是,而且他的身份秋娘未必能接受,女儿的耳朵说不定哪一天会自己蹦出来,到时候吓坏秋娘怎么办。他略有些不放心,说道:“那你要去哪里?” 秋娘没有想好,他 问了,才想了想,说道:“回娘家吧,看看有谁要请奶娘,倒是可以去给别人带带孩子的。放心吧,我不会再寻死了。” “那你至少要等到天亮再走。”独孤羊回头看看妻女,说道,“你先去隔壁房睡,我在这陪她们。你总要跟香香说声再见,不然她醒了会找你。” 秋娘一顿,这话着实说动了她。她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便去了隔壁房。想着明早就要离别,这晚怕是要无眠了。 追月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了,只是她还舍不得将眼睛从女儿的小脸上挪开,打算明天一早再去跟秋娘道谢。但暗卫一定还在找她,所以这里也不能久留,一定要想办法早点出城才行。 她正沉思着,忽然有干巾探来,拧着她发上残留的水滴。她抬头看去,男子正为她擦拭青丝,动作生疏,却又十分认真。她的心头漫过一股暖流,轻声问道:“她叫香香么?” “嗯。她当时睡得很香,我又想起了你,所以取名叫香香。好听么,喜欢么,不喜欢你来改。” 追月一笑,说道:“好听,喜欢,喜欢极了。”她收回轻抚女儿头发的手,朝他的头上伸去,循着猫耳朵的位置摸了摸,问道,“耳朵呢?” “藏起来了。” “我想看看。” 独孤羊略有迟疑,才露了耳朵。 温柔的指肚在耳朵上掠过,触感明显,还有点痒。他动了动耳朵,追月也觉得手指被撩拨得有些痒。她缓缓站了起来,朝那对耳朵贴近,轻轻亲了一只耳朵。 独孤羊微愣,追月已经弯下身,看着他的双目说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你要是再敢丢下我,我就真的要恨你了。” 独孤羊伸手将她抱住,紧紧抱在怀中,对她承诺道:“我再也不会丢下你。” 哪怕是在两个星球上,他也要回来见她,带她一起走。 睡了一小会的香香听见有人一直在身边嘀嘀咕咕,像是她那个笨蛋爹爹,还有谁,声音好听极了。她皱了皱眉头,微微睁开眼,朝他们看。灯火明亮,一时刺了眼,她吸了吸鼻子,“哇”地一声哭了。 追月又一次挣脱独孤羊的怀抱,去抱女儿。又被抛弃在一旁的独孤羊看着去抱女儿的追月,突然觉得香香一点都不可爱了。 把你娘让给我一会好不好,小坏蛋。 香香以为是奶娘在抱她,但好像不是。她迷迷糊糊感觉得出来,抱 她的人手势很轻,动作非常温柔。不是她那个笨手笨脚的爹,也不是风风火火的奶娘,很熟悉……很熟悉…… 她努力地想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灯火明亮,抱着她的是个女人,长得非常非常好看的女人。 莫名的亲切感。 她不哭了,帖在心口紧握的小拳头也慢慢松开。 “香香。”追月试着唤她的名字,瞧着她漂亮的脸蛋,充满精神气的双眼,心中如有花海盛开,温暖无比,“娘回来了。” 香香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娘?娘是什么? 不知道,但一定是她认识的人,是很喜欢她的人。 她抱住她的手掌,用小门牙磨她的手指,探知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人。 追月差点又落泪:“香香……”她俯身将脸贴在她的小脸蛋上,不想再离开她片刻。 独孤羊摸摸她的头,他喜欢的姑娘,今晚哭得实在是太多了,以后再也不想,也不会让她这么哭了。 远处刀剑铛铛作响,似有数十人正朝这边快速赶来。 独孤羊竖起耳朵,心情彻底不愉快了。 “追月,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追月心头一沉,气氛顿时一变,连正跟她玩闹的香香都察觉到了爹娘的变化,不由又握起了小小的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那些人的速度很快,独孤羊知道来者不善,他将屋里的烛火吹灭,低声说道:“他们大概已经知道我们在这,你和香香在这里等我,我去引开他们。” 追月的心蓦地一沉,他们历经艰难才刚刚见面,不过片刻,他又要走,还要孤身去引开他们,不知怎的,心中很是不安。但如果他们真的是冲着这间客栈来,那带着香香根本逃不掉,皇城到处都是皇兄的眼线,所以唯有他走,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她抓着他的手,近乎恳求:“你一定要回来。” 声音微颤,听得独孤羊一顿,他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口,说道:“我不会再扔下你的。” 追月轻轻点头,看着他又一次消失在了眼前。不多久,窗外有十几条影子掠过,追着独孤羊而去。她抱着女儿,越发地焦躁。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皇兄知道独孤羊的本事,那派出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怕是宫中最好的侍卫。但独孤羊不了解皇城地形,只怕要吃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抓住。 追月看看女儿,又看看窗外,挣扎之下,想将女儿放下,去找独孤羊。 怀中婴儿似乎觉察到母亲的动作,伸手要抓住娘亲,已经是要哭的模样。追月不忍,但她不放心独孤羊,她握着女儿娇嫩的小手轻声:“娘去找你爹,你爹可能会有危险,一会娘就回来,香香乖。” 香香睁着泪眼看她,似懂非懂,正想着要怎么办,就见娘亲起身走了。不多久,又有人进门,可却是奶娘,娘亲不知道去哪了。 她想了想,终于决定还是哭吧,不开心,蠢爹爹和美貌娘亲都不见了。 秋娘抱起她轻声哄着,想到刚才香香娘过来敲自己的门,让她照顾孩子,她就觉得蹊跷。这会发现独孤羊也不见了,更……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被温声哄着的香香渐渐开始犯困,也哭累了,声音越来越小,眼皮子越来越沉,最后挂着眼泪睡着了。 梦里有她的蠢爹爹,还有温柔的娘亲,还有风风火火的奶娘,还有很多很多吃的…… 真好。 &&&&& 雨越下越大,在寒冬中砸在身上,如冰峰剑雨。 独孤羊没有跑太快,免得后面的人追不上,又回头去蹲守客栈,暴丨露了追月的位置。他决定先在这 八街九陌中转晕那些人,然后再回去接追月,再用极快的速度直接将追月她们送出城外。 疾行的身影穿过雨帘,后面的人一直在尾随追赶,溅起无数水花,散落在雨幕之下。 暗夜中,突然有十几个黑衣人从街道中出现,挡住了独孤羊的去路。 独孤羊皱眉,看着前面十余人,隐约觉得他们不是一般的人类,身手应该很不错。他没有多留,一停,身后的人也会追来,立刻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这一次速度快了很多,但不多久,前面又再一次有人拦截。 独孤羊越发觉得不妙,料定前面有更多埋伏,转身往离开的方向退,准备用火炮轰开一条路。 身后追来的人见他突然掉转回身,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独孤羊见他们已乱,迅速从他们中间穿过。谁想没有跑多远,就见前面巷口飞出一张大网,直接将路拦住。 不等他往另一边跑,他突然听见不同寻常又熟悉的铁器声,回身看去,就见那黑衣人中,一人朝他抬手,腕上无比熟悉的铁器“轰”地一声飞出一颗火炮,朝他袭去。 “砰——” 没有完全避开的火炮在他的耳边炸响,瞬间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叫,失去了灵敏的听觉。 他讶异,蓝星上,人类已经掌握了火炮? 不对……不是蓝星人。 他的心一沉,是那个r星叛徒,他被他发现了,甚至被他先下手为强。 那个叛徒,竟然把自己的武器给了人类,就是为了狙击他? 那这些人,到底是司有言的护卫,还是叛徒雇佣的人类军团?最坏的结论,就是这些人是司有言的护卫,但却听那叛徒的命令。 独孤羊知道不能久留,耳朵已经溢出热流,无比刺疼。他抬手朝他们轰出一颗火炮,轰得他们犹如蚁群炸开。可几乎就在同时,又一枚火炮也朝他飞来,直接穿透他的臂膀,左手直接废了,又一枚火炮飞来,几乎瞬间将他的心脏轰裂。他浑身都失去了力气,摔倒在地,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流满一地。 “嗒——嗒——” 有人迈着步子从黑衣人中穿过,悠悠走到躺在地上的独孤羊面前,阴冷笑道:“伟大的指挥官,你知道你最吃亏的地方是什么吗?就是太守规矩,太听星际审判庭那些老家伙的话,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躺在 血泊中的独孤羊吃力道:“我明白为什么司有言会杀追月了……”这叛徒最擅长的事,就是挑拨人心,当初在星际犯下血案,逃了五个星球,终于被他在蓝星找到,两败俱伤。 但他没有想到,叛徒会这么快混入大周皇室,并且得到了司有言的信任。 “你毁我飞船,让我被迫留在这里,我总要找个人保护我,这里的皇帝是不错的人选。可是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追月公主的情郎就是你的时候,有多害怕。”司徒空轻声笑笑,耳朵微动,听见司有言乘坐的马车正往这边赶来,他将脸上笑意一收,沉声,“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当初怂恿纪王造反,杀了追月老爹的人,是——我。” 独孤羊微顿,他从血泊中翻转回身,用最后的力气将他的脸看清楚。只要他不能离开蓝星,就会留在司有言的身边,那这张脸就不会变。 “你在认我的脸?”司徒空满脸惊讶,又朝他凑得更近,“你看呀,看清楚,可是……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人的你,看那么清楚有什么用?” 他起先还在忍笑,可后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满是嘲讽。 “滚开!” 一把匕首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直接插在司徒空的脚下,要是能再准确半寸,就要刺穿他的鞋子了。他急忙往后退,黑衣护卫也立即上前将他护住。 前后四十余人的黑衣护卫寻声看去,便见一个女子从屋顶上跳下,手上紧握一把剑,飞落在独孤羊身边。 独孤羊的心更灰暗了:“快走……” 但如果这句话有用,追月也不会来了。 追月试图将他扶起,可看见他肩上的大洞,怔住了,手也止不住颤抖。她伸手堵住那血洞,血混着雨水,穿透她的指缝,不多久手就被血水浸湿了。她没有慌张,视死如归。她知道她下来,救不走他,但如果她不出现,他也一定会死。 那不如两个人一起死。 她受够了这种分开的日子。 她也深知,如果皇兄不杀了独孤羊,不杀了她,那一定会继续追踪她的下落,香香也会很危险。 那些黑衣人无论是追踪还是在前路埋伏,都没有将香香锁定成目标,所以她怀疑,兄长已经认为香香死了。 那他们都死了,香香也就安全了。 她不惧怕死,只是舍不得,然而如果可以保护香香,这些就无所谓了。 “我陪你一 起死。”追月仍在堵着他肩上的血洞,明知道这样没有一点作用,“谁让我喜欢你呢。” 独孤羊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是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忽然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没有再说让她走的话,这些都是徒劳的,追月是在保护香香。 “追月……” 他愈发觉得疲惫,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他舍不得和她分开,明明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事没有做。 他答应要给她栽满山头的桂树,每逢八月十五,就给她做桂花酿、桂花糕。他已经准备偷偷学了,明年给她一个惊喜。 但现在好像没有机会这么做了。 捂着他肩头的追月不知道是雨太冷,还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自己的手跟着开始凉了。她突然意识到他快死了,不…… 已经……死了。 她猛地怔神。 妖怪怎么会死?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她失声落泪,无法相信他死了。 “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追月痛哭,哭声和雨声交错,连远处马车上的人都听见了,然而近在身边的独孤羊却听不见了。 马车从雨中而来,缓缓停在远处。马蹄声停,一人俯身从车上缓步走了下来。 旁边的太监为司有言撑着雨伞,要迎他上步辇。但司有言的心绪,已经全被妹妹的哭声搅乱。 妹妹长这么大,从未这样哭过。 司有言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想去扶她,被司徒空制止了。司有言忽然明白了什么,现在的妹妹恨着他,他命护卫将那妖怪孩子带走,去海角天涯将她养大,不许她跟妹妹见面。如今又下令捉拿独孤羊,谁想护卫失手将他杀死。 她怎会不恨他。 可是如果不是她要串通三皇叔对他不利,那他又怎么会这么做。 他没有错,错的是一意孤行,被人蒙蔽了双眼的妹妹。 “追月。” 追月听见兄长的声音,仍在握着独孤羊肩上血洞的她,缓缓抬头,看向她这个变得她完全陌生的哥哥,字字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女儿,为什么要杀我所爱之人?他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我已经舍弃一切,留在安南山,可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放过我们?” 司有言一顿:“我没有下令杀你的女儿,我也没有下令杀独孤羊。” “可是他死了!”追月嘶声力竭 ,恨不得死的人是她,她双目涌出眼泪,被雨水冲刷到面颊,又苍白又无助,还有后悔和失望,“我当初不应该带着玉玺去西城找你!我应该自己一路起兵,哪怕大周会大乱几年,也不该将玉玺交给你!我后悔,没有让这天下易主!” 司有言怔住,看着几乎癫狂的妹妹,听着她说的乱臣之言,深深错愕。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司有言怒道,“你勾结三皇叔要谋反,我也没有下令要杀你,如今你却指责你的兄长!” 追月已经听不见这些,她拿起落在地上的匕首,朝他刺去,这样的哥哥,她不要了! 司有言顿时慌乱,司徒空见状,知道除掉追月长公主的机会已来,眼神朝旁边护卫示意。黑衣护卫得了暗示,齐齐出剑,一剑斩去追月手中匕首,一剑刺入她的心口,再一剑……却停在了空中。 众人讶然:“皇上……” 司有言空手握住长剑,血从掌中滴落,滴入泥水中,也跟着浑浊了。他反手一折,硬生生将剑折断,对那出手的护卫怒目说道:“谁许你们伤她!” 追月并不领情,冷冷一笑,血从心口涌出,已经没有力气再站,缓缓倒在独孤羊身边。 两人的血在雨中交汇,不多久,就被冰冷雨水冲淡了、冲冷了。 司有言看着自己的妹妹躺在冷冷冰雨中,微微发怔。他蹲身在妹妹面前,不能相信她就这么死了。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尚有微弱鼻息。他神情一凛,喝声:“御医。” 随行的御医急忙过来,见了地上两人情景,心中一惊,又见皇上神情恼怒,心觉不妙。 “救长公主,救不活她,你就陪葬吧。” 御医暗暗叫苦,不敢怠慢,跪地为长公主把脉。脉象已经十分薄弱缓慢,已经接近于无。他在雨中冷汗涔涔,伏地颤声道:“臣无能,救不了长公主。” 司有言面色峻冷,无法相信妹妹就这么没了。 他恼她要杀他,恼她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然而他只有这一个妹妹,一个真正的亲人了。 父皇母后已走,唯有妹妹才是他的至亲。 然而妹妹却死在了他的护卫剑下。 何等的讽刺。 司徒空诧异司有言这样痛苦,没想到他设计二人反目到了这种地步,司有言却还是不愿杀了他这个妹妹,这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正沉思着,忽然司有言转而向他, 问道:“你有没有办法救追月?” 司徒空心中冷笑,他怎么会救这个他一心想除去的长公主,她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个巨大的障碍。否则他怎么会暗中命护卫杀了那个女婴,又将自己的火器交给心腹,击杀毫无防备的独孤羊。 这一切,都是为了除掉蓝星上的障碍。 这个可笑的蓝星人,却问他能不能救这个大障碍。 “你若能救追月,我封你为国师兼护卫统领。” 司徒空一顿,深谙大周制度的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周的国师之位,历来由德高望重的人担任,肩负一国求雨祈福、保护大周皇室安危的职责,更何况还有护卫统领一职。 得人心,又得权力,这种威望和权力,日后甚至可以操控皇室。 他心动了。 “臣不奢求虚名,为皇上解忧,是臣的责任。”他当即跪在长公主身边,探得她还有鼻息,正要施救,忽然又停下了手。 不行,如果将追月救醒,她定会追究自己击杀独孤羊的事,日后也定会成为自己的阻碍,到时候再除掉她,司有言只怕也会怀疑他。 而且一旦他救醒了追月长公主,久了,司有言或许会寻机会削了他的国师之位。 但就这么放过一步登天的机会,他又不舍得。 司徒空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 “皇上,要救醒长公主只怕很难。”司徒空沉思片刻又道,“但是臣也有足够的信心,保住长公主的性命。” 太监听着这话矛盾,指责道:“大胆,你怎敢戏弄圣上?” ——死太监,就你话多。司徒空说道:“臣没有戏弄皇上,因为这个药方,会让长公主沉睡不醒。” 太监讶然:“司徒大人,这是什么药方?这样奇怪。” ——死太监死太监。司徒空继续说道:“这个药方确实是这样奇怪,全凭圣上决定长公主去留。” 司有言只是想了片刻,就道:“你立刻去准备药。” 哪怕妹妹是个活死人,那至少也是活着,还有醒过来的可能。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他就永远失去这个妹妹了。 司徒空假装离开去配药时,又看了一眼那毫无生命体征的独孤羊,确定这个缠人的星际指挥官死了,这才放心离开。 宫人将追月搬离独孤羊身边,将她送到马车上避雨,送回宫中。护 卫还未走,向司有言请旨道:“圣上要如何处置这人?” 司有言看了看那已死的妖怪,心中只有他将自己的妹妹害到这种地步的憎恶,说道:“丢去乱葬岗。” “是。” &&&&& 夜幕没有一颗星辰,更没有明月,唯有似乎下不尽的雨,下了整整一天,还没有停歇。 乱葬岗在远离城外的山谷中,那里的山谷又深又大,历代国师曾言,那是一处会令大周皇室动荡的缺口,唯有填上,才不会使得大周龙气外泄。 而最好的填充物,就是人骨。 于是这里成了乱葬岗。 一个又矮又圆的妇人在夜色下朝山谷走去,雨水冲淡了这里令人作呕的尸臭味,但秋娘还是在脸上缠了七八层布,仍旧觉得气味恶心。 她不敢多看地上,生怕一不小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她简直恨不得闭上眼睛。可是她又不得不睁大眼睛,在这片尸地上翻找。 家乡闹瘟疫,她已经见过很多死人,但是像死了这么久的,还是头一回见。 有些已经化成了白骨,有些却是刚死不久的。 她强忍心头恐惧,将那些人翻了面看,灯笼火一照,十分骇人。 “羊先生?羊先生?”秋娘明知道他已经不会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叫他,像是能驱散心中恐惧。 她在客栈久久等不到他们夫妻两人回来,于是抱着香香想去街上打听,谁想刚到楼下,就听见食客在说远处街道那,有黑衣人出现,还死了两个人。 女的被人带走了,下落不明。男的被扔到了乱葬岗,死状凄惨,连肩头都被破开了一个拳头都能伸进去的血洞。 她多留了份心眼,跟他们打听那两个人长什么模样。 结果,模样描述,对上了。 秋娘又惊又急,可一时没信,就跑去别处打听,结果连听了三处,死了两个人的这事的确不假。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又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可她不忍心让那羊先生被弃尸乱葬岗。 要不是刚好碰见他,自己也死了,他救了自己一回,她虽说不能救他,但至少想着得安葬他,日后香香长大,也有个地方可以祭拜。 但她总不能带个婴儿去乱葬岗那样的脏地方,于是她左看右看,寻了个可靠的人家,先将香香交给他们照看一天, 自己独自上山去找独孤羊了。 “羊先生?羊先生?”秋娘找了半宿,仍是没有找到他,倒是这大片大片的尸首,让她想起家乡闹瘟疫的场景了。越想,心里就越不害怕。只是想到可怜的香香就这么没了爹娘,才终于掉了眼泪,连连叹气。 快至天明,她快将这地方翻找遍了,还是没见到他的踪迹,心想莫不是天黑看漏了,便想再找一遍。 念头刚起,她就瞧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人的穿着与独孤羊出门前所穿的一样,就连身形也极为相似。她急忙从这不平整的“山头”跑过去,跌跌撞撞到了那人身旁,用力将他翻了过来,一瞧那脸,差点哭出声来。 “羊先生。” 独孤羊已没有了生命体征,就连肩上血洞的血都已经凝结,不再流淌。浑身冷冰冰,真的死了。 秋娘的心也凉了,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瘫坐在独孤羊身边,落泪道:“香香还那么小……她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扔下她……她已经没有娘了,现在连你这个做爹的也不要她了……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们当爹娘的,怎么这么狠心……香香可怎么办……” 她可以养大香香,可再怎么样,她都不是香香的亲娘。她喜欢香香,想留在她的身边继续当奶娘,可是她一点都不希望是用这种法子占有香香。 没有亲生爹娘陪在身边,这孩子太命苦了。 秋娘哭着,觉得香香可怜,也觉得自己可怜,刚找到个好主顾,人就没了。 “死去”的独孤羊听见有人在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他听见了女儿的名字。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似乎还听见了追月的声音,让他不要死,让他活过来,将女儿养大,去找她。 “吱——吱——” 蓝星防死应急装置,启动了。 秋娘好像听见什么东西在响,心头骇然,哭声骤停。突然眼前人身体一动,她吓得翻了白眼。 “我没死……” 她怔神,看着刚才说了话的独孤羊,不由愕然。 “我没有死。”独孤羊气息微弱,却先朝她一笑,安抚这个善良的妇人,“我舍不得香香。” 也舍不得他喜欢的姑娘。 可是追月怎么样了? 秋娘怔了半晌,猛地回过神来,差点就哭倒在他身上:“羊先生。” “咳……”独孤羊一声急咳,无法动弹,蓝星人的身体十 分脆弱,休养怕是要花很长的时间了,“追月呢?” “你说夫人?”秋娘害怕要是现在说那个姑娘已经死了,他受不了刺激也会一命呜呼,骗他说道,“夫人也在找你,她去那边了。” 独孤羊放下心来,虚弱道:“叫她……一起走,不要回城……不要回……” 话没说完,他又一次晕死过去。秋娘平日做惯了农活,个子矮小,但力气可不小。她好似秋收时扛沉重的农具,将大高个的独孤羊扛起,费力地往山下走。 秋娘虽然行事大大咧咧,但也有着细腻的心思,她寻思着独孤羊在皇城里有仇家,那仇家或许来头还不小,否则在皇城中杀了人,怎么连半个查案的捕快都没见着。那仇人估计是有权有势的人,所以独孤羊也说不能回城。 但好的大夫都在城里,城外的人也不知道可不可靠,万一走漏风声到城里,仇家又追杀过来怎么办? 秋娘将他往山下扛时,细想之后不走了,决定在这里找个地方给他找点草药疗伤。当然,要离那乱葬岗远一些。 她把独孤羊安顿好,匆匆忙忙去找草药,要给他塞住肩头的血洞,但她发现那血洞好像比她在山上见到他时,要小很多了。她来不及细想,替他敷好草药,将他藏在废弃的猎户木屋中,就去接香香。 那户人家拿了她给的银子,瞧她时眼神分外奇怪,说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快。” 秋娘的心思都在独孤羊那,怕他被豺狼虎豹叼走,应了一声就抱了香香往山脚那走,路上还不忘买些干粮。 香香怀里还抱着蠢爹给她买的拨浪鼓,玩腻了,可是蠢爹不给她买新的,有总比没有得好,于是只能抱着。她想,等再见到她的蠢爹,她就把拨浪鼓扔一边,希望他能明白,她玩腻这个无聊毫无挑战的东西了。 她发现平时话很多的奶娘今天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走得非常快,神色也跟平常不一样。 “咿……呀呀。” 秋娘听见香香在叫,低头看她,这会细看她,才明白为什么那户人家说那样怪的话,不过一晚上,香香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点,而且还沉了些。 香香不像是个正常的孩子…… 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秋娘这样一想,更加心疼了,脸都皱了起来,差点又要心疼哭。 香香见奶娘真的很不对劲,莫名散发一股阴郁气息,立即抱紧了她的拨浪鼓,不 第二十五章 香香没有失去她的娘亲。 他也没有失去他喜欢的姑娘。 只是要想从皇宫里救出追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那叛徒也同样拥有火炮,一不小心,他就会吃同样的亏。 而且现在那叛徒,很快就会是国师,在蓝星上,国师是被全国拥护、被皇帝信任的人。 所以要想抓他,同样不是件容易的事。 独孤羊确认了追月的安全,便往城外走。他要好好部署下,要怎么样才能顺利把追月从宫里带出来,并且免除日后被追杀。 往城外走的他,肯定了一件事,欲速则不达,这似乎是一件短期内无法达成的事。 雨已经停了的天,没有立即露出它的明朗,黑云压顶,压得心头,也阴郁黑暗。 &&&&& 哄睡了香香的秋娘把小木屋的门关好,破破烂烂的,像是一推就要倒。她正想着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长住,要不要去砍些木头来把这破烂的小屋补补,就见独孤羊回来了。 不过一个多时辰,独孤羊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比刚才好了更多。她没有大声和他打招呼,等快走近了,才悄声说道:“香香睡着了。” 独孤羊点点头,默然片刻,说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秋娘搓了搓自己的裙子,早就有预感他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了,也不意外,说道:“你说吧。” 独孤羊说道:“我不是人。” 秋娘一顿,试探着说道:“妖怪?” 独孤羊觉得说外星人什么的她肯定不懂,解释起来更难,遂说道:“嗯。追月没有死,她现在昏睡不醒,但我暂时没有能力将她顺利带出来,所以我要带着香香先离开这里,等到可以和国师对抗了,再回来,带走追月。” “国师?”秋娘讶然,他们果然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了。 独孤羊见她讶然,但惊讶的却不是他的身份,他也跟着意外了:“你不害怕我是个妖怪?” 秋娘回过神来,说道:“我带了香香这么久,她有什么变化,跟其他婴儿有哪里不同,难道我看不出来吗?你明明伤得那么重,起死回生,我也都瞧见了……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你不说你是妖怪,我也知道你是妖怪。” 独孤羊没想到秋娘竟然有这种胆识和心胸,他知道她 大字不识,也没有去上过什么学堂,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比他想象中要更聪明,更有胆识。 秋娘感叹道:“连妖怪都斗不过的人,一定很厉害,不过我怎么听说我们大周的国师也被叛贼杀了,没有听说有新国师。” “他很快就要成为国师了,而且他也一样是妖怪,是我要抓的人,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已经混入皇宫,还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我在皇城被他设下的陷阱伏击,差点死了。而且他还控制了追月,追月现在在宫里,只是沉睡不醒,我猜想,他不会让追月醒过来,以免追月阻碍他夺丨权。” “皇宫?”秋娘诧异,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更是惊讶,“等下,追月……难道就是追月公主?” “嗯。” 秋娘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香香的娘就是公主。她真是笨啊,昨晚看见追月公主就该想到了,除了公主,谁能一身湿漉漉的却还是明艳动人,不会有半点狼狈相的。现在一想,香香的娘从头到尾都是公主模样,她竟然一点都没想到。 独孤羊说道:“他在大周名不正言不顺,想要取代司家人做皇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事。而且司有言的疑心重,就算任他做了国师,也会对他有所防范。因此他无法立刻夺丨权,最快,也要几年。不过对他来说,太过招摇,容易被我们发现,所以躲在司有言的背后,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秋娘在这里被绕得有些晕了,不过她没有插话,继续听他说着。 “所以追月暂时是安全的,而且以我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入宫把她救出来,因此我要找别的办法,抓到他,并救出追月。” 秋娘等了一会,见他说完了,可还是云里雾里,她有些不好意思让他重复一遍,便道:“不如你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办吧,我照做就好。” 独孤羊说道:“我们先离开皇城,等足以可以对抗国师,不会再这样处处受制,再去宫里。” “得几年?” “尽快。”然而他也不知道要多久,只是一定不会眼睁睁等着。他也想快点把追月救出宫,让他们一家都远离权力之争,但如果不能一气呵成,恐怕会让叛徒心生戒备,杀了追月以绝后患。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轻易行动。 如今叛徒认为他已经死了,就是他反击的最大优势。 没有能量球的他,也没有任何蓝星的势力辅助的他,要怎么抗衡已经 成为国师的叛徒,安全地救出追月? 独孤羊回来的路上,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秋娘对这些没什么概念,连妖怪都要这样深思熟虑了,那她去费这个脑子做什么。她说道:“你只管去办你的事,我会照顾好香香的,至少让羊先生你没有后顾之忧。” 独孤羊问道:“你真的要帮我?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想拖累你,所以你要走要留,都可以。” “留呀,我舍不得香香,我的命是香香给的。” 秋娘留下来,独孤羊当然很开心,只是他没有想到,秋娘这样简单地就说留下。没有被吓到,甚至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特殊。 独孤羊沉默良久,说道:“谢谢你,秋娘。” “没什么可谢的。”秋娘知道他们得罪的人是国师之后,心就很不安了,想着这里离皇城不远,更觉得不安全,她说道,“那现在我们去那里?” 独孤羊往南边远眺:“往那里走。” 秋娘朝那看去,想了想点头:“也对,离皇城远一点安全。” “不,那里有个南楚国,是如今五国中实力最强大的国家,我们去那。” 要想扳倒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就需要更强大的伙伴,来压制他们。而且以那叛徒的性格,肯定会在整个大周都布下自己的眼线,留在大周,一旦放开手脚,迟早会被他注意到,到时候敌暗我明,又会再一次被追杀。 再被发现一次,必定是彻底的死亡。 他不知道阿城城什么时候会带着能量球回来,没有能量球,等同于少了一个外挂,既然不能用外挂,那就只能靠自己来。 秋娘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但她相信他们一家重聚的日子,不会太远。 香香那样可爱,又怎么会让她等太久。 她这才想起一个需要她来关系的问题,问道:“当初你带着香香从安南山下来时,你说香香只有两天大,是真的?” “是真的。” 秋娘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得了,那按照这样说来,香香一个月就得长一岁啊,难怪每晚瞧她都不一样……” 身为奶娘,她深深担忧了,长年龄长个子,等过个两年,香香都已经是奶奶辈了。 “这可不行,我们凡人啊,十几年才能长成个大姑娘,而且照香香这么个长法,带着她,去哪里都不能长住。” “我想 过了,这点你不用担心。”独孤羊说道,“我去抱香香,现在就走。你丈夫的鱼符就暂时借给我用吧,一路去南楚国,都要用上。” “你拿去吧,不要嫌这上头的名字不好听就是。” 独孤羊这才想起还得记住名字,拿了鱼符来看,上面的确有名字——杨不多。 秋娘见他瞧那名字,解释道:“听我家汉子说,他年幼多病,家里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爹娘都没念过书,不懂取些好听的,羊先生你将就用吧。” “不将就,挺好的。”独孤羊收起这个日后就是他在蓝星上的证件,进了木屋里想抱着女儿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和秋娘说话时,屋里一直很安静,他以为香香在睡觉。谁想俯身进去,就见香香正抱着那个已经有些旧的拨浪鼓,瞧着屋顶发呆。直到他进来,才朝他晃了晃鼓。 叮叮咚咚。 拨浪鼓发出悦耳沉厚的声音,敲进独孤羊的心底。 他顿了顿,过去坐在她一旁,摸摸她的小脑袋,低声:“我们要去远方了,会暂时见不到你娘,但爹答应你,一定会很快将你娘接回来,好不好?” 香香低头抓着自己的鼓,听见这句话,抬头看他,点了点脑袋:“嗯啊。” 独孤羊心弦微动,一股酸楚从心头涌出。他轻轻抱住女儿,哪怕已经下定了暂时离开的决心,可想到要离追月一国之远,心就又一瓣一瓣地撕开,宛如割心。 ——追月,等我回来。 ——我一定会照顾好香香,一起去接你回来。 &&&&& 宫中沉睡的长公主面容异常美丽,照料她的宫女正为她擦拭干净身上血水,却发现长公主的小腹,似乎……微微隆起。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束了,下章开启第二卷。 这一次的分别不会太久,但也不会太快,让公主睡一会,等等王者归来的羊先生。 ps一下公主这次不会痛,作者没那么狠心啦。 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风过林中,拂得树叶交错,沙沙作响。 五月的树林,将夏日的炎热隔绝在外,人在林中走了半日,也没有夏日熏蒸的疲乏烦躁。 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步伐极快地行走在这没有路的山路中,时而朝四下看去,但所看之处,都是一样的树,一样的深山景象。似乎没有一条捷径可以迅速离开这里,要靠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一直往前走。 谢时知道按照舆图所指,向前走可以出去,但费时过多,行程会更紧迫,当务之急是找到小路,迅速下山,跟上大周使臣的步伐。 但这深林连个樵夫、猎户也没有看见。 野兔如果会说话,他说不定会问问它有小路吗,但野兔不会,所以兔子变成了他手上的烤肉。 走饿了的谢时此刻已经停下脚步,生了堆火,翻烤着刚抓来的兔子。 渐渐烤好的兔子飘散着肉独有的香味,引得林中兽类也往这张望,原本沉静的树林,比刚才热闹了一些。不过没有野兽敢靠近,野兽忌惮火,更忌惮两只脚的人。 肉已经烤得半好,香味更加肆意地飘散在林子里。见火小了,谢时转身去折旁边的干树枝,这一偏身,他便察觉有阵风扑来,拂得他衣袖飘动,火苗四散。他警惕地偏转回身,那火堆前,已经蹲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盯着他的兔子肉。 谢时微顿,这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动了动兔子,那双漂亮的眼睛也跟着转。他将兔子从火上抽离再放回,那小姑娘的目光一直跟随,像只馋猫。 他笑笑,问道:“小不点,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姑娘双耳微动,抬头瞧他:“小不点?” 她抿了抿唇角,眼底的神情表示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谢时倒觉得奇怪,也不过七岁模样,喊她小不点错了?她指了指他手上的兔子,眼睛一转,说道:“叔叔,兔子分我一半,我就告诉你。” ……叔叔……深谙人情世故的谢时迅速认真改口:“小姑娘。” 小姑娘两眼一弯:“哥哥。” 谢时失声一笑,模样是小不点,但说话的腔调却像个娇俏任性的姑娘:“那你等会。” 他见肉快要烤好,从怀中拿了瓶子出来,朝上头撒盐。 盐一撒,肉更香,把她都看饿看馋了。她蹲在火堆前,明眸里全是这只色香味俱全的兔子,这人的 手艺比她的笨蛋爹爹好多了。 她在看兔子,谢时也在猜她的身份,从她的衣着看来,虽不华贵,但也精致合身,家境应当不错。更何况她的面容着实很漂亮,白净红润,双手纤细,指缝干净,看起来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然而她没有长辈陪同,她又并不慌乱,这深山也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所以他实在很好奇,她是从哪来的。 还有,有人在附近,他竟然不知道。如风刮来一个小不点,悄无声息。 小姑娘见他不动了,忍不住提醒道:“烤好了,再烤就要焦了。” 她以为这样就烤好了,谁想又见他从怀里摸出个瓶子,轻轻一闻,像是香料。她讶然:“你还随身带着盐和香料?” “这样肉会更好吃。”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走山路,带上香料和盐,就是专门为了烤肉?” 谢时笑问:“不然呢?” 她眨眨眼,这人可真讲究,看起来是个不会让自己饿肚子的人。她见他撕了一半烤肉,以为要立刻递给自己,谁想他半路停下了,问道:“可以说了?” 她抬眼瞧他,长得挺好看,就是戒心很重,连个可爱的小姑娘都不信。奶娘都说她长得俏皮得意,人见人爱,没想到还有人在第一眼不相信她,充满防范心,看来她还不够可爱。 这人衣着轻便,鞋子有磨损,看起来像风尘仆仆了一路。她稍稍抬眉,看清楚了他衣襟上收线的手法,那绣工明显是大周国的,而不是南楚国。但这里是南楚国的地盘,他不走大路,却走山路,还进了这偏僻林子,不正常。 而且他的衣角边缘上,有一处很不起眼的,已经凝固的血迹。 像个坏蛋。 那怎么能够告诉他任何实话。 她又眨眨明眸大眼,说道:“我爹爹在这附近有个避暑山庄,天热,就来这避暑了。下人一定在到处找我,你要是碰见他们,一定不要告诉他们见过我。” 她认真说着大谎话,伸手去拿那半只兔子。 谢时了然,这个说法倒是合理,虽然他还是隐约觉得不太对。他将兔子给她,又问:“那你能不能再告诉我,这里有没有什么捷径可以更快地通往长林道?” “知道呀。”她指着他剩下的半只兔子,笑眼弯弯瞧着他。 谢时顿了顿,饿着肚子叹了口气把兔子给她,真是个贪心的小姑娘:“好了,都给你了,小 不点。” 她动了动耳朵,听见不远处有瀑布声,还有山洞吹拂的呜呜声响,虽然没去过,但大致的地形她已经了然于心,便道:“你往前走二十来丈,会听见瀑布声,找到瀑布后,顺着瀑布的右边走,一直走,看到一个山洞后,穿过山洞,就到了。” “多谢。” “等一下。”她说道,“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要去哪里办什么事,我用半只兔子跟你交换。” 谢时讶然得笑了出来:“所以你这是用我的兔子来问我的事,甚至还赚了我半只兔子?” 这小不点,一定是出身商户,简直太会做生意了。 她兴致盎然地问道:“怎么样,来做这个交易么?” 谢时摇头:“半只兔子太少,不做,我要一只。” 她顿了顿,看了看手上的兔子和他,权衡之下,觉得兔子更重要。她拿起烤肉朝他摆摆手,笑眼盈盈:“我走了。” “再会。”谢时看着那像兔子一样蹦走的小不点,深山偶遇,有趣极了。他将火灭了,起身朝她所指的方向走。 &&&&& “啦啦啦。” 小姑娘哼着歌儿蹦着轻快地步子穿过捷径,很快就到了长林道。 南楚国的这条长林道并不太宽长,但却是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而且这里有两条岔路,一条陆路,一条水路。 道上人来人往,灰尘被卷上半空,飘飘洒洒。她在远处等得无趣,摘了些野花串手链玩,才串了半串,就听见爹爹和奶娘说话的声音了。等她把手链串完,刚好就见爹爹赶着马车过来。她顿时展颜,朝那边小跑过去:“爹爹,奶娘。” 赶车的人看见她,也露了笑,远远唤她的名字:“香香。” 秋娘闻声从车厢里探头出来,一瞧她就瞪圆了眼:“我的小祖宗,我就病了三天没见你,你就又长个头了。” 一个月一岁的长,这才离开大周国半年,她就已经是个小姑娘了。秋娘每每看见她猛窜的个头,都很担忧——万一要几年后才能进宫去救了追月公主出来,她一睁眼,看见一个奶奶辈的人喊自己娘,不知道会不会又吓得昏睡回去。 香香跳上马车,抓了她笨蛋爹的手给他挂了一条花手链,得意道:“好看吧。” 手上的花手链是野花所串,形状各异,还有花香。 “好看。”独孤羊摸摸她的脑袋,他一点也不想让香香一个人走,虽然r星人的性格的确是不喜欢群居,从小生存能力强大,但还是不放心。只是香香的个头长得太快,在一个地方停留几天,就会被细心的人看出不同。比如头发长了,个头也长了。 所以他这半年来,只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天,都会让秋娘带着香香暂时分开,但香香根本不爱扎堆上路。这次秋娘得病,香香瞅着机会,立刻一个人溜了,留了书信约定在这长林道岔路口等。 “爹爹,我们现在是要去哪?给谁治病去?” “南楚国,去给皇后娘娘治病。” 香香欢喜问道:“那我可以去皇宫玩了?”问完她就自己答道,“又没可能吧。” 爹爹去给人治病,她都不能跟着,还要躲着,真没意思。 啃完半只兔子的手还有肉香,衣服上也沾了熏肉的烟味。独孤羊偏头看她,问道:“香香,你吃烤肉了?”他略有些失神,又道,“以前你娘经常烤肉给我吃。” 一别半年,就再也没吃过了。 他烤的,香香从来不尝第二口,有时候还会吐掉。 很沮丧。 香香笑道:“嗯,烤兔子。”回味无穷,但没有第二次了,早知道她应该用那只兔子把他的香料买下来。不过就算真的再碰见,也不敢找他要香料。因为——她给他指的路,是假的。 &&&&& 谢时朝着那小姑娘所指的方向走了约莫二十余丈,果然听见了瀑布声,寻声走到瀑布那,便往右边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见到一处隐蔽洞穴。他蹲在洞口,隐隐有风从洞穴深处吹来,这的确是活洞。 他俯身朝里面走,洞有些矮小,他将腰身弯得很低,维持了三刻这样的姿势,等快从洞口出来,腰骨已经有些疼。 已至洞口,他一步跃出,以为会看见一条康庄大道。 然而,眼前高木耸立,大树郁郁葱葱,耳边尽是野兽的叫声,是比刚才更加“深”的深林。 谢时一顿。 ——他被那个小不点骗了。 ——她还骗走了他一只兔子。 ——还他的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会有两对主角: 羊先生和公主;香香(长大后)和谢时。 公主会出来的大家不要疑惑。 ------ 【更新公告】固定下更新时间,每晚22点更新,有事会提前请假的~~ 第二十七章 夏日炎炎,南楚国皇宫中,一行三十余人的宫人分作十七组,每组两人,前后抬着两尺宽长的竹篮子走在长长的廊道中。稍有人走得慢的,便被随行的大太监呵斥。 不多久,三十余人便陆陆续续到了一间屋前,将篮子抬进里面,打开盖子,便有一股寒气扑面。 编织紧密的竹篮子里,赫然放着一块四方冰块。宫人将它取出,堆在屋子边缘,将那些快化掉的冰块换好后,屋里比外面更加凉快了。 南楚国太子甄莫林命宫人将门关上,以防寒气外泄。南楚国地处南方,极少见雪,更不提大块的冰块,每到寒冬,便要千里迢迢赶去北方、西方凿冰运来,储在冰窖中,以便夏时取用。 而今却并不是用来食用,而是给他的母后治病所用。 他轻步往里头走,走近帷帐前才停下,隔着帷帐问道:“自昨夜在屋内堆砌寒冰后,母后可觉得舒服了些?” 里面有人轻轻叹息一声,很是虚弱,但痛苦中有一丝不同往日的轻松。在里头伺候的宫人出来,低声答道:“回太子,娘娘说她好了些,昨夜也睡得十分安稳。” 甄莫林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那神医并不是假的,只是一个医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云游四海,让人看着像个没什么本事的赤脚郎中。 甄莫林向卧床不起了一年的母亲告退,从凉快的屋里出来,身上的寒气很快散去,俊朗的脸迎着燥热的日光,双眸有着异常的坚韧。 一旁的贺大人作揖说道:“禀太子,杨先生还有四日抵达皇城。” “嗯。”甄莫林心有疑虑,又道,“那杨先生真能治好我母后的病?” 贺大人说道:“下官不敢妄言,只是那杨先生在民间医名远扬,他又从不多收取钱财,常为穷苦百姓看病,医德应当不错。下官隐瞒身份前去说明皇后娘娘病情,他叮嘱以冰石砌室,不知这冰石可有效用?” “倒是有,母后自得病后都不曾好好入睡,方才说昨夜睡好了。但如果只是炎热睡不好,那为何冬日也难入眠……”甄莫林不解,不知道这冰块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又道,“他到底是外人,不便入宫,他到了城中后,你招待好他,我也会去你府邸,和他打几日交道。若为人不错,再入宫为我母后看病。若只是个骗子,就让他走吧。” “是。”贺大人又道,“那大周派了使臣前来,听闻那使臣是皇族中人,为人跋扈, 这次说是奉大周皇帝之命前来探望皇后,但令人生疑。” 甄莫林没有说话,母后是大周皇室出身,当年两国签订盟约,母后嫁入南楚国,多年一直未曾再回去。母后病了一年,大周皇室派人前来慰问,并不奇怪。 但派个跋扈之人,就怪了。 &&&&& 一个月后,六月的天,更加酷热。 将至皇城,从各条陆路水路而来的人和马车都聚集在城外同一条大道上,车外人声鼎沸,还没进城,已经热热闹闹了。 香香趴在车窗往外看着,心里有些痒,她听见城里有人在唱戏,有人在耍杂技,还有摊贩吆喝吃的。光是用耳朵听,就听见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东西。 但她爹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在城里。 “香香。”在城外等待守城护卫排查的独孤羊转身对她说道,“一会进城,会有人来接我,你和奶娘在后面跟着,我住哪里,你们就住在附近,跟以前一样。” “嗯。” “这次不许乱跑。” “哦……”香香百无聊赖地继续趴了回去,奶娘已经接过缰绳驾车了。她看着爹爹一个人往车后面走去,又要假装不认识她们。 她伸了伸手,手腕立刻露了出来。她探身出车厢,蹲在秋娘身边委屈道:“奶娘,我衣服又短了。” 秋娘一年要听几十遍这句话,小祖宗,真能长个头,一路买衣服,一路扔衣服,扔的时候每件都还是新的,让她心疼极了:“行行行,一会进城我们就去买衣服。” 香香展颜,满足地趴了回去。几乎在她刚趴回窗户,忽然就见一个骑马的年轻人停在车旁,似乎同样在等着进城。 那年轻人长得十分清俊,就是像是骑马赶了一路,如今衣裳堆了灰尘,靴子的黑色鞋面上,也铺了一层灰白,肉眼可见的历经了长途跋涉。 香香咽了咽,这个人,可不就是一个月前她在山上碰见的那人,她当时觉得他不像好人,还给他瞎指了一条路。 冤家路窄。 她放下车窗帘子,没敢再趴着,怕被他瞧见。 倒是骑在马上的谢时察觉到有人盯看自己,朝四周看,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旁边马车的窗帘子微动,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刚才有人探头张望了。 贺大人已经在城里等了许久,又等 半晌,只见个年轻男子过了城门的惯例盘查,往里走来。那男子面容十分俊美,在人群中显得十分不同,便是他等待已久的神医杨不多。 “杨先生。”贺大人快步上前,作揖说道,“您总算是来了。” 贺大人当初不单隐瞒了皇后娘娘的身份,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告诉他自己家财万贯,是个富商。现在要来接他进城,也是去伪装的大宅,并不是去府邸。 他自以为一切都隐瞒得很好,然而独孤羊早就知道那病人是皇后。当初刚来蓝星,了解五国国情时,他就知道南楚国的皇后染了怪病,莫名就一病不起。 贺老爷来跟他描述病情时,跟皇后一模一样。 宇宙亿万星球中,每个星球都有病菌,一旦沾染,带回r星,r星很可能因为没有相应的抗体,而导致全球被灭。因此r星战队出发前往外星球时,要打预防针,要上医学课,要记取蓝星疾病。但是上面怕他们爱心泛滥,替外星人治病,破坏生态系统。于是唯有在体内的应急机制启动后,为了自保,才会同时激活该技能。 于是独孤羊一跃变成了神医,只是有时候缺乏药物,有些病仍很棘手。不过恰好皇后的病,不让人头疼。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蓝星千万行业中,选择做了个大夫。 这是最有几率接近南楚国皇室的行业,只要利用得当,可以为他在蓝星找到一个可以跟司徒空匹敌的助力。 但贺老爷跟他接触时,完全没有提到皇后二字,只是说我有个远房表姐如何如何,独孤羊也当做不知,皇家多疑,不会轻易信一个赤脚郎中。 他作揖回礼,说道:“不知道病人在哪里。” 贺老爷说道:“我那表姐已经病了半年,依照先生的法子,在屋里堆满冰,这几日睡得安稳多了,倒是不急。先生刚到这里,不如先让我为先生接风洗尘,休息两日。” 独孤羊料到他不会轻易带自己前去,答应了。上贺老爷的马车之前,他往后面看了看,秋娘驾着马车停在后头,但车帘放下,看不见香香,甚至没有她的声音了。 这小坏蛋,一定又偷偷跑去玩了,秋娘却根本不知道。 “杨先生?” 贺老爷叫了他一声,独孤羊没办法去告诉秋娘,那个小丫头又跑了,真是一有机会就开溜。算了,等秋娘安顿下来,火急火燎地喊她名字时,香香就会立刻跑回来了。 他俯身进了 车厢,跟贺老爷一起乘车而去。 秋娘见他的马车走了,自己也拉了拉缰绳,跟了过去,完全不知道车厢已经空了。 南楚国是如今五国实力最强的一国,因与大周国相邻,两国常有摩擦,后签订了同盟之约,又彼此将皇室女嫁入,看似和谐了许多,但并不能完全消除边界偶尔发生的摩擦。 皇城远离边界,没有边城百姓的紧张感。又因皇城法制颇好,百姓安居乐业,呈现一派繁华景象。还是头一回来皇城的香香早在进城前就按捺不住心痒,一进城,趁着奶娘不注意,下车飞奔离去,拿着她的钱袋子沿途去买买买,吃吃吃。 反正等奶娘发现她不见后,会叉腰大喊,想听不见都难。等她一喊,她就跑回她身边,再撒个娇,奶娘就舍不得骂人了。 有恃无恐的香香瞧着宽敞街道两旁形形色色玩的吃的东西,双眼时刻都被这些东西填满着,看着新奇又好吃。 她走了半道,见一个摊子前卖的首饰样式好看又明艳,便停了下来挑选。她拿起一个红玉镯子,手指一合,宽大的镯子迅速从白净的手上滑落,一直滑到她的胳膊肘子上。看得商贩不由笑道:“小姑娘,这镯子太大了,不适合你带,你买这个吧,这个小点。” 香香俏眼一瞧那小镯子,不喜欢,还是手上这个好,她问道:“这个镯子适合几岁的姑娘戴?” “起码得十岁。” “那两个月后就可以了。” 商贩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不长个头啊,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年纪却有十岁了。” “我个子长得可快了,现在已经八岁啦。” 商贩笑道:“那小姑娘你也说笑了,现在八岁,两个月后十岁,难道你能一个月长一岁么?” 香香一笑,满眼的神秘和狡黠:“能啊。” 商贩顿时被逗得大笑,香香也笑了笑,她没有摘下镯子,拿了钱袋数钱准备付账。还差几个铜板没数完,便听见身后有人探身过来,在耳边说道:“小不点,我的烤兔子好吃吗?” 声音无比熟悉,腔调简直就是来讨债的。香香一咽,片刻淡定转身,眨着无辜的明眸大眼看着身后人,问道:“什么兔子?” 谢时正要说她戏演得好,可这一回头,却发现她好像根本不是那个小骗子。 无论是身高,还是身形,都不是。 不对,无论是声音, 还是样貌,都是。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一顿。 嗯???姐妹? 作者有话要说:谢时:日常怀疑人生中,勿扰。 第二十八章 香香见他眼底有疑虑闪过,明白了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小骗子”。毕竟对他来说才过了一个月,但对她的年龄来说,已经足足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她个头拔高了,脸也没之前那样稚气圆润,头发也长了许多,途中要不是奶娘给她咔嚓了一刀,现在得更长。还有一点最重要也是她最不乐意的变化——她掉了一颗牙。 谢时的确如她所料,虽然这张脸略有变化,看起来仍是那个小不点,可是个头……他低头看她的鞋子,平底的绣花鞋,总不会有人在一个月里,能将个头拔高这么多。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香香极力忍笑,忍得肺都要疼了,她摇头:“没有。” “堂妹?” “没有,我一个妹妹都没有。” 谢时“哦”了一声,蓦地又看她,果然在她的脸上看见了忍之又忍的笑。 分明就是那个小骗子。 但又分明不是。 谢时看着眼前小姑娘缺失的那颗牙,就连牙齿,也不一样。他平生第一次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中,最后无奈说道:“打搅了。” 香香笑眼弯弯,目送他牵着马而去,等他走远了,才捧腹弯腰,差点笑岔气。 已经走远的谢时此时回头,视线穿过人潮,看着那首饰摊子前似乎在捧腹的小姑娘,眼底又掠过满满疑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妖怪? 似乎唯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他不会认错人的。 谢时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疑虑难消。 &&&&& 独孤羊随贺老爷到了府邸,先是经过外墙,并不太新,像是有一些年份了。等到了大门,那门匾却是崭新的,跟门框的颜色略有不同,像是特意挂了一块新门匾上去。 独孤羊佯装不知,随贺老爷往里面走。贺大人亲自领他去了房中,又道:“我原本以为杨先生身边至少会跟个药童,所以准备了两间房,没想到先生竟是一人。” “贺老爷府上很冷清。”独孤羊说道,“贺夫人和儿女没有同住?” 贺大人没想到他会问这句话,正当要以“妻儿都外出”来作为借口,便听见门外有人说道:“可是神医杨先生来了?” 独孤羊往门外看,只见是个二十出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他迅速看了贺老爷一眼,他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恭敬,但并没有立即问话寒暄,看来是熟人,这人的地位甚至不低。 甄莫林见到杨不多,有些意外,他以为杨不多是个医术精湛的老大夫,但现在看来,年龄跟自己差不了几岁。他一时不能肯定,看向贺大人。贺大人看出他的疑惑,忙介绍说道:“这位是杨先生,这位是……” 甄莫林说道:“我是贺老爷的外甥,姓莫。” “莫公子。” 独孤羊朝他问了好,甄莫林也向他问了好,又道:“我以为杨先生至少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先生,没想到这样年轻,而且医术这样精湛,很是难得。” 独孤羊见他年纪跟自己相仿,但说话却不生疏和客套,甚至那句“难得”,更像是平时总是夸赞别人而养成的习惯,自己却不知。 贺大人插话说道:“杨先生还没有用过午饭吧,我先让人去准备准备。” “多谢。”从贺老爷对他隐瞒身份开始,独孤羊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带他去见皇后娘娘,所以现在弄了个假宅子来招待他,目的很简单——观察。 观察到他的确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而且底子干净,才会带他去给皇后娘娘医治,他们谨慎小心的举动,他并不反感,反而很理解,毕竟这是太子的母亲,不会那样草率领人医治。 “莫公子。”独孤羊忽然对他说道,“贺老爷说得病的是他的远房表妹,你又是贺老爷的外甥,难道你是那位夫人的儿子?” 甄莫林微顿,原先他还没有将这关系想得太细,如今他突然说起,便顺水推舟说道:“嗯,得病的是家母。母亲一年前染上这怪病,难下咽,寝难安,夜里还常有梦魇。听了先生的话后,在屋里放上冰,就好了不少。但我不明白的是,母亲她去年五月犯病,若这冰有用,那为何冬季寒冷,比这冰更甚,为何我母亲的病却不见好?” 独孤羊说道:“南楚国冬日的冷,不是你母亲喜欢的那种冷。” 甄莫林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但再问,这杨先生已经不说了。 他不好多问,便告辞离开,走的时候贺大人出来送,他想了想说道:“看起来是个规矩人,你先款待着吧。” 说完他上了马车,刚回到宫里,就去探望母后。 皇后正在清凉的寝宫里待着,坐在窗边小榻往外头看着,吃着碎冰浸泡的果子,气色 比平日都要好。以至于甄莫林见到他的母后,还有些意外,只是几块冰而已,就能胜过宫里的几百御医? 皇后见他来了,让宫女拿了果子给儿子,见他热得额上有汗,说道:“又去哪里了,这样热的天,不要乱跑。南楚国六月的天热得很,人一动,全身都是汗。不像大周,风是干爽的,舒服得很。” 甄莫林没想到母后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如果不是母亲气色还并不是十分好,他简直以为母亲已经康复。他坐下说道:“母后还记得儿臣请的那位杨先生吗?” “记得的。” “今日他进城了,住在宫外,儿臣没有向他道明您的身份,问及他为何要将冰安置室内,他只说了一句话。” 皇后默了默,说道:“什么话?” “他说,南楚国冬日的冷,不是你母亲喜欢的那种冷。” 皇后蓦地一愣,良久没有说话,只是低眉之际,眼睛微见红意,几乎就要落泪。甄莫林急忙起身问道:“母后您怎么了?” 皇后轻轻摆手:“没什么,这位杨大夫,懂你母后。” 她轻轻叹息一声,看向窗外,屋里是干爽凉快的,外面却是肉眼可见的热浪,湿漉漉,让人不喜。 甄莫林见母亲面露疲乏,不便打搅,便告辞出去了。看来他还要去一趟那个宅子,问清楚杨不多,他的母后到底患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母后说他懂她。 &&&&& 独孤羊还没有把行囊放好,就听见秋娘怒喊香香的声音,他笑了笑,秋娘终于发现那个小坏蛋跑了。 不多久,他就听见了女儿快速往这边跑的声音,在附近停了下来,细声细气地跟秋娘撒娇。 听到这,他的耳朵就开始疼了。他收回耳朵,没有继续聆听。自半年前司徒空的火炮在耳边炸响后,虽然听力恢复了,但不能用太久。或许也跟他当初一路都在追寻追月的声音,太过疲劳有关,导致听力受损。 独孤羊想,那位莫公子,想必很快就会来找他了。 但愿一切顺利,提早借到这个助力,就可以去大周,将追月接出来,擒住叛徒,一家三口,一起回r星。 &&&&& “你以后不许再这么乱跑了,外头多危险你知道吗?”秋娘给她盛着饭,见她睁着水汪汪的无 辜双眼看自己,看得她的心都软了,根本骂不出来。 “我知道了,奶娘。”香香轻声说着,又将一个香囊从桌上朝她的碗旁推去,说道,“这个是送给您的。” 秋娘打开一瞧,里头是个白玉镯子,她心头一暖,紧拽手中,问道:“你就买了这么一个?” 香香笑笑,抬手给她瞧自己手腕……不对,落到小胳膊上的红玉镯子,说道:“还给我自己买了一个。” 秋娘起先还要夸好看,一会就皱眉道:“你记得过一阵子就取下来,不然等你的手大了,这镯子取不出来,勒手,就得敲掉了,多浪费。” “嗯嗯。”香香对奶娘勤俭持家的风格并不嫌弃,就是觉得麻烦。她爹爹会赚钱,也从不吝啬这些,但奶娘就是舍不得花。用她的话说,是过过苦日子,勤俭都养成习惯了,改不了,也不打算改。 但奶娘对她是不吝啬的,虽然会念叨,可是吃的穿的都会替她打点好,倒是她自己,总说什么都够了够了。 香香喜欢奶娘,但…… 已经躺在床上的她从怀里摸出一只香囊,里头放着另一只红玉镯子,比她的手腕大上许多——这是她买给娘亲的。 她已经记不清娘亲长什么样了,但她记得娘亲身上很香,说话也很温柔,喊她的名字时,好听极了。 香香怕奶娘难过,觉得她对她这么好,她却还是想着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亲娘。她不想奶娘伤心,也不想她吃醋,所以她又将镯子收好,并不打算让奶娘发现。 她翻了个身,打算睡觉,过了几天又得去别的客栈住了,不然眼尖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她这个小姑娘每天都不一样。 那样会变得很麻烦。 香香真想好好交个朋友,或者是在喜欢的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可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个愿望。 她不痛快地嗯哼了一声,正要睡,忽然听见有人在屋顶踩瓦片,香香没有在意。以前也经常有采花贼小偷什么的半夜出没,这种事她睡觉时听得多了,谁让她的耳朵灵敏。 “端王的马车明日下午进城,一旦入城,很难再有机会下手。” 嗯?端王?这阵子在路上听闻的,从大周国来南楚国的使臣?香香睁开半只眼朝上瞥,总觉得在上面踩瓦片的人不是等闲之辈。 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她听来都如蚊子,别人就更别想听见了。他们也没有想到,有人能听见他们的蚊 子对话吧。 “嗯,如果明日不能将端王截杀,不必硬来。等他回程,再伺机动手,也不迟。端王跋扈,长途跋涉,日晒雨淋,心中早已有怨气,此行必定不会太过愉快。端王若死于回程,皇室定会猜忌南楚国,于我们有利。” 香香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盯着那并不透明的屋顶,双眼越睁越圆。 只因现在在说话的人,是那个烤兔子的人。 暗杀端王? 原来他不但会烤兔子,还会杀人。 香香坐起身,心痒,想跟过去看看,但仔细一想她又躺下了,她不会武功,不会轻功,跟过去说不定会立刻被发现,然后被他烤成兔子。 那香香就真的变成香香了。 香香抖了抖,可怕。 现在她把他的兔子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那她为什么要担心这个,反正已经吐不出来了。 香香转了个身,闭上眼睛呼呼酣睡。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有小伙伴发现自己突然收到铜钱发的红包,那是捉虫红包哈,有时候没空回复,但基本都会看见并在下次更新的时候改掉而且会给捉虫的小仙女送个小红包。 错别字、错词和剧情bug之类的,看见的小仙女都可以指出来,前面最好加上【捉虫】,比较显眼。 第二十九章 甄莫林一早就来了贺大人的宅子里,要约杨不多去外面走走。贺大人提及昨晚,说一切安好,那杨不多早早就睡下了,没有什么异常。 “也没有见什么人?” “没有。” 甄莫林点点点头,让人请杨不多去游湖。 南楚的河流湖泊比大周少很多,眼前的湖也并不太大。湖面平静,偶尔有飞鸟以极快的速度点水而过,大多嘴里都能叼起一条鱼。 独孤羊想起了安南山附近的那条河流,当初他就是在那捡到追月的。 他和追月相遇是意外,有了香香更是意外,如果知道会那么快有孩子,他会等抓到叛徒再跟追月以月为媒,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在岸上等着小船的甄莫林见他神情凝重,开口说道:“听说杨先生是大周人。” “嗯。”独孤羊说道,“来自大周,但行医是从南楚开始。” “难怪没有在大周听过神医盛名。”甄莫林又道,“明日我安排先生去为我母亲看病。” 独孤羊说道:“不必了。” “不必了?” “你母亲的病,是心病。” 甄莫林微顿:“什么心病?” “思乡,你的母亲出身大周,那是个身处北边的国度。夏日的风干爽,冬日的风冷冽但也不会湿润,到处都是冰天雪地,跟南楚不一样。她思念故土,只是不能说,因为她深知,说了也回不去,更会让身为儿子的你担忧。” 甄莫林没有想到母后得的竟是心病,这一年来,御医都无法看出来的病因,却被他看出来了。他忽然回过神来,拧眉看他,说道:“若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得病的是我的母亲,更知道她是大周人?” “是。”独孤羊看着他又道,“我甚至知道,你的身份,还有你母亲的身份。” 甄莫林一愣,神情凝固:“你知道?” “知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当朝太子,你的母亲,自然就是当今的皇后。” 几乎就在他说完,独孤羊已经听见四面有人声轻动。甄莫林的身边有暗卫,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甄莫林微微抬手,以极细微的动作示意暗卫不许轻举妄动。他盯着眼前这个男子,察觉不到他的恶意,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沉声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母后的病?这件事从来没有对宫外的人吐露过。” “有心打听,就能听见。” “你为何要打听我们皇族的消息?” 独孤羊没有掩饰,说道:“因为想找到接近你并获取你信任的机会。” 甄莫林又是一顿:“你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太子知不知道大周国的追月长公主?” “知道,传闻她半年前遭袭,沉睡不醒,御医也束手无策。” “对。”独孤羊看着他,说道,“她是我的妻子。” 甄莫林一愣,立即否定道:“不可能,追月长公主并没有婚配的消息。” “那我为什么要撒这个谎话?” “……”甄莫林的确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这人费尽心思来到南楚国接近他,目的是什么?说这番话难道只是消遣他一国太子? 这未免太不合理了。 “即便你这样说,我仍不会信你,更不会为你做什么。” 独孤羊见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听闻南楚太子颇有谋略,心思缜密,如今看来不假。 他继续说道:“当年南楚与大周恶交,边境常有冲突,甚至发起过数十起的战争,攻略城池。而当时南楚国力较之大周要弱一些,常被欺压。后来圣上派遣一位叫郭正的男子去镇守边城,他骁勇善战,屡出奇兵,夺取不少大周将士的性命,让人闻风丧胆。后不幸遇伏,郭正被大周人斩去头颅,并带回边城,为了泄愤,将头颅制成颅骨,送到大周皇宫,命国师画符镇压。后来两国平息战火,签订盟约,南楚使臣要将郭正将军的头颅带回,却被大周拒绝,多年来,郭正将军一直尸首两处,而将他的颅骨带回,是南楚国朝野上下的心愿,然而大周一直不愿交还。” 他所说的话,都是甄莫林知道的事,甚至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这件事。只因这郭正,是他年幼时的恩师,曾教他文韬武略,是他最敬佩的人。 只是两国相交,有许多事情要衡量,而恩师的颅骨,在两国利益的秤砣上,无足轻重。说是朝野都记挂,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再想去提及这件事。连一个将军的头骨都无法要回来,有辱南楚大国之名——这或许也是大周特意给南楚的屈辱。 甄莫林忽然猜到他要说什么话,他瞳孔微震,问道:“你突然提这个,难道……你想替我拿回恩师的头骨?” 独 孤羊轻轻点头。 甄莫林蓦地自嘲:“不可能,当初我派过高手前去,却都折损在了大周皇宫。更何况如今大周的国师,听说比之前的国师更加精明谨慎,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拿回头骨。” “你可以让我试试,试试,你并不会损失什么。而且,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去拿头骨的人。除了贺大人,没有人知道我跟你有所往来,我也不是你的人,即便我被大周的人捉住,他们也不会联系到你的身上,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他的这一番话没有错,甄莫林没有觉得这句话可笑。 父皇跟他说过,大局为重。也就是说,恩师的头骨被归为了“小局”,两国之间,永远都只有“大局”,如今南楚虽然强大,但也未强大到能灭了大周。不到大周灭国那一日,恩师的头骨就别想回来。 但他不能等那一日,他是太子,知晓要顾全大局,恩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见到为了他而致两国大乱的局面。 而今杨不多这些话,的确打动他了。 甄莫林默了默说道:“你这样费尽心机,到底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独孤羊终于等来这句话,他这一路来所做的,都是为了这句话,他说道:“太子身边可有信任的暗卫?” “有。” “那烦请太子借暗卫一用,任我调遣,并以恰当的名义,送我去大周皇宫。” 甄莫林微顿:“将暗卫借给你,这并不难。但送你去大周皇宫,并不容易。如果是年底倒是可以随送国礼的使臣前去,而今没有合适的理由。更何况,我若送你去,真被捉拿,不用查,也知道跟我有关系。” 独孤羊说道:“这就需要太子想办法了。” 他一说,甄莫林发现这种事确实是该自己想,他又仔细将他看了一遍,说道:“你这样煞费苦心进宫,是为了将追月长公主接出宫?” “嗯。” “可天下之大,你又能带一个长公主去哪里?大周的皇帝可不会让你们轻易离开。”甄莫林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还忘了跟我提一个要求?待你们离宫后,让我为你们安排合适的身份,在南楚国住下?” 独孤羊默然,五国之中,都有利益往来,就算躲到南楚国,等哪一日两国之间有什么交易要做,司有言要他们的下落,那甄莫林也会将他们的踪迹出卖。所以这个问题,他一早就想过了,与其倚靠他们,不如走别的路,更 安全。 他并不担心自己,因为他可以如那时一样——变过一张脸。 现在的这张脸,已经不是当时在司有言和司徒空面前暴丨露的脸了。 司有言不知道香香的存在,香香也是安全的。 然而追月不是,所以追月需要新的身份,但不是依赖别国皇族给予。 他说道:“不需要,多谢。” 甄莫林没有多言,日后如果真的能将恩师头骨带回,再提这件事不迟。更何况他对他还有猜疑,并不完全信他。 “我无法完全信你,你也有可能是大周派来诱我入圈套的细作。” 独孤羊发现甄莫林跟传言中一样,是个细心谨慎的人。他不完全信他,却也没有让暗卫出来擒拿自己。也就是说,他半信半疑,愿意给他机会,让他相信他。 “我来这里之前,已经预料到这种太子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 甄莫林说道:“既然你想到了,也就是说,你会找到让我相信你的证据。” 独孤羊问道:“太子觉得我如果真的是大周的细作,那骗取你的信任,让你送我去大周,是想做什么?” 甄莫林低眉稍想,说道:“让我落入你的陷阱。” “什么陷阱?” “你若在大周皇宫伤了皇族中人,再表明身份,是我送你入宫,目的是为了刺杀大周皇帝。那我的太子之位,就难保了。” 独孤羊喜欢他的坦率,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以省下他许多功夫。 甄莫林正想着他问这些话的意思,忽然见他抬手指向自己。他微顿,下意识防范,却见杨不多的手腕上露出一块生铁,刹那冒出火光,一颗火球在他一侧飞过。身后传来巨大的水声,他猛地转身看去,只见湖泊被炸开一个水洞,无数水花飞溅,如雨喷洒。 “嘶嘶——”那些在暗地里的不动声色的暗卫,几乎在瞬间涌了出来,将剑架在独孤羊的脖子上。 “住手。”甄莫林面色冷峻,缓缓回头看他,说道,“你想告诉我,你可以在瞬间杀了我,但是你没有,所以你的目的,不是我。” 独孤羊慢慢收回手,说道:“我想抓住司徒空,更想救出我喜欢的姑娘。你送我去大周皇宫,我为你拿到你恩师的颅骨。” 被炸上半空的水花还在缓缓飘落,如水雾缥缈在众人周围。水花迷眼,甄莫林有些看不清这个人了 。 他默了默说道:“我会给你答复。” 甄莫林示意暗卫将剑收起,离开之际,又看了杨不多一眼,终于问道:“你不叫杨不多,你到底叫什么?” 站在湖边的年轻人太久没有告知别人自己的姓名,都有些淡忘了。他想着那个遥远的,只属于追月的名字,说道:“独孤羊。” 甄莫林蓦地一怔,独孤羊? 半年前,在大周的探子回报中,护送追月公主前往边城,一路躲开叛贼追杀,最后下落不明的神秘人? 如果……他真的是独孤羊,那他说的一切,还有他的目的,似乎都没有让人怀疑的理由了。 “我明日给你答复。” 第三十章 甄莫林决定明日再给答复,一是仍要深思熟虑,二是下午大周的使臣将至,他身为太子,分身乏术,暂时没有时间去考虑独孤羊的事。 只是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独孤羊对他说的话,颇为动心。贺大人看出他的思量,说道:“那杨先生……不,独孤羊当初下落不明,如今大周也在寻他踪迹,臣去大周时,曾见过那画像,跟现在那自称是独孤羊的人,并不像。” “许是易容了。”甄莫林说道,“去年大周的纪王叛乱,若不是追月公主千里迢迢到边城寻司有言,大周的内乱也不会平息得这样快。” 提及那件事,贺大人还觉得十分可惜:“真这么说起来,那独孤羊还坏了我们南楚攻打大周的好时机。” 两国虽有盟约,但一旦有机会吞噬对方,还是会出兵。甄莫林说道:“也不全是如此,大周国力正当鼎盛,就算纪王叛乱,但以司有言在朝野的威望,镇压内乱是迟早的事。一旦我们趁人之危发兵却无法一举攻下,两国关系就再难恢复,又将重回几十年前的战乱局面。” 贺大人细思这话,轻轻点头:“太子说得有理。那如今这独孤羊的事,太子可是想答应他?” 甄莫林倒还没有完全想要这么做,只是他也知晓自己已经偏向这个提议。 贺大人先一步说道:“太子,那独孤羊在大周的身份已十分神秘,与司家想必也有诸多瓜葛,固然要迎郭将军回朝,也要思虑周全。” “贺大人费心了,我明白。”甄莫林说道,“先行回宫,去向母后请安,再见使臣,等忙完今日的事,我再……” 他一顿,使臣? 贺大人见他停顿,问道:“怎么了,殿下?” 甄莫林收回思绪,说道:“我知道要怎么掩人耳目地让独孤羊去大周了。” 贺大人探身上前,听他细说一番,应声下车。 甄莫林一回到宫中,就去向母后请安,进了屋里,发现墙角的冰还剩下一些,大部分化了水,宫人正跪地用干巾汲取擦拭。他驻足说道:“去冰窖那取了新的冰没有?” 宫人伏地答道:“回太子,皇后娘娘说不用了。” 甄莫林正意外,里面传来母亲唤他进去的声音。他提步往里面走,给母亲请了安,说道:“母后为什么不让宫人抬冰进来了?” 皇后默然许久,屋里没了冰的清冷,窗外拂来的 风十分熏人,她缓声说道:“如果不是那杨先生,母后还以为自己真得了什么病,一语点醒梦中人,母后没有得什么病,让你担心了。不过是在南楚的日子长了,挂念族人罢了。” “母后……”甄莫林可以为母亲做许多事,但这件事不在列。一国皇后,是不能轻易离开的,对普通百姓来说,那是回娘家,但对皇室的人来说,尤其是母亲已经贵为皇后,更不可能走,就连这宫闱,一年也出不去两次。 皇后看着已经成年的儿子,轻声说道:“母后无妨,当初被选中送离大周,母后的心就死了一半了。你父皇待我好,也足以宽慰了。只是母后没有想明白罢了,如今母后不会再如此,你不用再担心。” 甄莫林仔细看着母亲,发现她的神情跟之前不一样了,愁思仍有,但没有像之前那样铺满双目,多了一国之母的担当和坚韧。 “那杨先生在何处?母后想见见他。” 甄莫林微顿,说道:“儿臣请他入宫为母后治病,他说母后只是思乡,并不需要用药,说完便走了。” 皇后顿觉遗憾:“也是个有风骨的大夫,你可有重赏他?” “有。” “这便好。”甄莫林又道,“午后大周使臣便要来了。” 皇后听了心中生厌:“母后未出阁时,那端王就与你外祖父家不合,是个颇为狂妄,自视甚高的人,也不知那司家三小子如何想的,派了这人做使臣,什么探病,不要将你母后气病才好。”她说着又大度地摆摆手,说道,“这些话也不是要摊开了说,来了就见见吧,客套话总要说的。” 甄莫林笑道:“母后的精神气回来了。” 皇后淡淡一笑,心底并不十分欢喜,依旧是挂念双亲,和她那永远不能回去的故土。 &&&&& 一骑红尘,从浩荡的队伍旁边飞快奔过,扬起的尘土飞卷天穹,落了一些在马车旁,惹得车内的人连连打喷嚏。 随车而行的婢女连忙将帕子高举过头,递到车窗。窗内伸出一只肉掌,将帕子接过擤了鼻子,就直接扔了出去,骂道:“破地方!这是什么鬼天气,人都要热死了。” 车里的人身躯庞大,几乎占据了半壁座位,犹如一坨赘肉瘫在车厢里,原本宽敞的马车显得很是窄小。 外面的队伍约有三十余人,无人敢接一句话,谁都不想挨骂,就算现在 说些谄媚的话,也不能让端王解除暑热,心情依旧暴躁。 端王本来抱了个冬瓜,但又嫌它重,这会赤脚踩在上面,随着马车不断滚动,更似一坨肉。 “咚咚咚,咚咚咚。” 听见这咚咚作响声的香香挠了挠耳朵,这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她在客栈百无聊赖,早上和奶娘去买了合身的衣服,趁着奶娘去买东西的时候,她想到那端王要到了,于是跑来凑热闹。 这棵树伫立在城门附近,这是端王的必经之路。她选了个不错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看见端王的队伍。不过她听了一早上,那端王真是个坏脾气的人呀,而且马车走得非常非常慢,慢得她都不想等了。 她倚着树打算睡个午觉,等她醒来,那端王估计能前行个半里,真是只乌龟,还是只暴脾气的乌龟。 香香伸了个懒腰,就要合眼小歇,忽然听见那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侧耳细听,片刻那里就传来了慌乱声。 “有贼人拦路,保护王爷!” 惊叫声,兵器声,还有那端王大喊救命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了一起。 香香直起腰身朝那边看,离得甚远,什么也看不见,而正在进城的人也什么都听不见,一片安静和谐。但半里外,那个暴躁王爷遇袭了。 谁要杀他? 难道是那个烤兔子的人?可是他昨天明明说不要轻易动手,等端王回去再行刺不迟。 她慢慢倚回树干上,微微晃着两条小腿沉思,凝神聆听半里外的混战。 香香仔细听着人群中的呼吸声,哪怕轻微的声音也不放过,试图从那声音中,找到他。 直觉告诉她是他做的,虽然她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 突然那混杂声音中,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香香立刻睁开眼,明眸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怪了,昨晚还说不刺杀端王,现在却带人去了。 “啊——”端王一声惨叫,随即便有剑入身体的撕裂声,端王的叫声顿时低弱,变为痛苦的呻丨吟,“你是——司徒空的人!” 死了?没有。香香当即否定,可那迅速拔走的剑却没有刺出第二剑,没有给端王致命的一击。但那烤兔子的人,却快速抽剑撤离。他一走,原本还在与端王护卫厮杀的人,也齐齐离开。 那些刺客是听他的,但他却没有杀了计划要杀的端王。 明明有机会下手,难道他真的是司徒空的人,被认出后只能住手? 她常留意司徒空的事,只因奶娘说,那人就是拆散她爹娘的人,她讨厌这个人,对他的事便格外上心。 如今知道这烤兔子的人替司徒空办事,原本还觉得有趣,现在不了。 哼,都是坏蛋。 那边的喧嚣和混乱已经渐渐平息,香香皱眉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他这么做的目的。 心痒。 可又不能过去看看,不然一定能看出点什么来。香香双手抱胸,气闷。 一里开外,停下脚步的人唤停前面的人,小心问道:“大人,端王死了没有?” “没有。”前面的人取下脸巾,黑色脸巾下面,是一张清俊的脸。谢时眸光淡然,说道,“他认出我是国师的人,如果真的杀了他,那只会给国师惹上麻烦,毕竟他的随从都听见了。” 那人面露担忧:“这可如何是好,这端王,怕是杀不成了。” “等他回程再找机会。”谢时见他担心,笑笑说道,“你怕国师问罪?可就算他问罪,也问不到你的头上,有我担着。” 那人叹道:“国师的手段……罢了,还是不要提了,大人此次任务失败,回去也要受罚了。” 谢时提起自己手中的剑,看着那剑尖上的血迹,端王体态肥厚,入剑三分,也伤不了他的心脏。 所以端王是绝对死不了的,真死了,也是被吓死的。 “可是……”那人皱眉说道,“为什么端王会猜到你是国师的人?” “大概他本身就对司徒大人有忌惮。”谢时用帕子拭着剑上血迹,提剑的同时,又将手中宫中暗卫的令牌迅速收回袖中。 ——端王眼没瞎,看见唯有国师能调动的暗卫的令牌,又怎么会猜不出刺客是司徒空所派。 &&&&& 独孤羊回到贺大人的府上休息了一个时辰,养好精神后想听听香香去了哪里,还没探听到有快马正往这赶来。 不多久,贺大人就过来敲门,在外面说道:“杨先生,我奉太子之命前来,请开门。” 独孤羊将门打开,问道:“太子有什么事?” 贺大人说道:“太子让你收拾收拾东西,去外头客栈先行住下,等他安排,这几日我会暗中与你联系 。”他又道,“大周使臣负伤,被送去救治了,太子暂时无暇过来,先生见谅。” “负伤?” “是。”贺大人又道,“兴许再过一段时间,你便可以顺利去大周了。” 独孤羊明白这是甄莫林有了计策,并不急着问出原委和周详的计划,说道:“我等太子消息。” 第三十一章 南楚皇宫中,十余个宫人捧着药材出宫,往宫外的昌鸿堂送。 昌鸿堂是接待外来使臣的地方,就在皇城中,离皇宫不远。但受到了惊吓的端王仍觉得不安全,起先没有力气抗议,现在伤已经敷上,便气若游丝地骂骂咧咧说道:“这里……不安全……你们南楚……不安全……有人要刺杀本、本王,快让我进宫,安、安全。” 负手站在床前的甄莫林面色淡淡,说道:“皇宫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地方,使臣都是住在昌鸿堂的,就请端王爷将就将就吧。” 端王立即瞪圆了眼睛,可是没有力气骂人,只能继续抗议:“我、我不是一般人,我是、是大周皇帝的叔、叔叔,我死了,大周发、发兵攻打,哼。” 甄莫林看了他一眼,司有言会为了这种人发兵,怕是脑子被门夹了。他继续安抚说道:“外面已经重兵把守,绝对安全,端王爷放心吧。” “放心个、屁。”端王欲哭无泪,“我要回去,回大周,什么破、破地方……破地方……” “端王爷先养好伤吧,南楚的御医基本都是年过半百,历经了两国交战的老人家,医术精湛,会治好你的。” 端王吓得脸都白了,他挣扎着说道:“我不要他们……不要他们治我,换人,换人。” 两国中只要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两国有多水火不容,家家户户有壮丁的,也基本曾有战死沙场的。端王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担心那御医公报私仇,胡乱下药,或者是故意给他下错药,那到时候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甄莫林说道:“端王爷说笑了,你总不能放着御医不要,去找城里的那些大夫吧,那岂不是更不靠谱?” “呵,换人,换人。”端王不想再跟他说话,横竖都不要那些御医再来替自己看病。等南楚太子走了,他唤了侍卫来,喘气说道,“你去找城里,最、最好的大夫来,年轻点的,不要说是给谁治病。” 侍卫应声退下,去寻合适的大夫了。 端王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懊悔极了来这南楚。一路吃尽苦头不说,还差点被杀了。 谁要杀他?真的是司徒空?那个刺客身上所挂的腰牌,的确是宫中暗卫所有。不过司徒空的暗卫训练有素,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这样粗心大意的。 难道是有人故意栽赃司徒空,好让他们龙虎斗? 他眉头一皱,想不 出其他仇家。 他转念一想,不对,不能判定到底谁要杀他,但他可以想想是谁举荐他做使臣的。 ——司徒空。 端王想到这个名字,又想起一件事来,被举荐为使臣的前几日,他似乎当众嘲讽了司徒空的贱民出身,当时司徒空只是笑笑,如今一想……分明是笑里藏刀。 这下完全可以断定要杀他的人就是司徒空了。 跋扈了半辈子的端王想通后,顿时没了脾气,心中只有满满的惊恐。 怎么办,司徒空一次刺杀自己不成,还会来第二次。 不行,他要赶快回大周,跟皇上说明司徒空暗杀皇室中人,狼子野心,蛇蝎心肠! 端王想罢,就要起身,这才刚离床半分距离,伤口就重重一扯,扯得他两眼一翻,差点痛死。 他气息更弱,低声:“快……快找大夫……” 昌鸿堂外,是热闹的皇城主道,平日便拥挤的地方,如今更加拥挤了。 只因城中百姓突然听闻,有位神医来了皇城,还给人免费治病。 这会茶馆酒肆也都传遍了这消息,尚有来晚了不知道的人,一问,便立即有人跟他解释道:“就是那位云游南楚的杨大夫啊。” 说完一般人都会恍然大悟,知道说的是哪位神医。 名气之大,美名之广,是连香香都没有料到的。她在茶馆里吃着花生,听往来了几百人次的茶客闲聊,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原来我爹爹这样有名气。”香香感慨着,自言自语道,“还好爹爹不要我跟着,不然这么多人看病,光是倒茶也一定会累坏我,爹爹一个人,就不用倒茶了。” 她此刻颇为满足,暂时不再为不能跟在爹爹身边而不开心。她又喝了半壶茶,几乎所有的茶客都在提这件事。 不对……香香忽然反应过来,爹爹都已经来了一天,来得静悄悄,当时没人知道,怎么现在消息突然如雨后春笋,一夜间全都知道了。 她微微迷眼,难道有人在故意散播这件事。但爹爹好似没有一点意外,看样子他也知道这件事。 “客官要上什么茶,可要什么点心?” “铁观音,来碟酱肉片。” “好勒,客官稍等。” 前面桌子坐下两个人,专心细听爹爹那边动静的香香品着茶,没有留意。过了一会,她隐 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眉眼一抬,就见对面桌子上,果然有人在看自己。 “咕噜咕噜……”香香捧着杯子,恨不得把脸淹进里头。她没有放下杯子,双手抓着它遮着大半的脸,眼睛直转,试图避开那人的瞧看。 “怎么了?” 同桌之人见谢时往自己背后看,警惕地转身,后面几张桌子都是人,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他回过头来要再问,就听谢时说道:“你先去昌鸿堂盯着端王。” “嗯。”那人喝了一口茶,就拿着剑去那边蹲守了。 谢时起身走到香香桌前,俯身说道:“拼个桌,你不介意吧。” 香香抬眼看他:“介意。” “哦。”可对面人还是坐了下来。 香香放下杯子,咬了咬唇,她捋了捋发,这两天除了头发长了一些,好似就没其他变化了。一个男的怎么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所以她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了,这次没法掩饰了。 谢时细细打量她,发现她仍不是那个骗他兔子的人,但是是那个他进城后,在买镯子的小姑娘。 ——她们要么一定是姐妹,要么一定是妖怪。 香香的眼神不再躲闪,放下杯子说道:“我们家风严厉,你要再这么看我,我就要你娶我了。” “哎呀,那可不行。”谢时稍稍收回眼神,正好小二上了酱肉,他将碟子朝她推去,笑道,“给你酱肉吃,算是我上次认错人,给你赔不是。” 香香干笑两声,不想跟他多坐,怕露了破绽,可她转念一想,他是司徒空的人,看起来还在暗卫中身居要职,那说不定能获得一些不错的情报。 谢时见她沉默不语,一双眼睛如沉静湖面上的微微水光,打过两次交道的他,知道这小不点又有了什么小心思。 他等了一会,才听她说道:“你认错的那个人,跟我长得很像吗?” “一模一样,就是比你矮了点,是个非常矮的小不点,像个蘑菇,又矮又圆。” 香香禁不住看他一眼,想骂他。 谢时轻轻眨眼,又道:“还丑。” “……”香香说道,“那你怎么能认错人,我长得可是一点都不难看。” “大概是因为看的是背影,还是有些像的。”谢时喝了一口茶,又道,“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也算是见了第二回了,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下次见了你,还叫你小姑娘吧 。” 才不会再有第三次。香香说道:“我叫秀秀,你呢?” 谢时想了想,瞧见桌上的杯子,说道:“谢圆。” “哦。”香香才不信他,自己的名字还要想,他就不能装得像一些,不过自己也没说真话,扯平了。她起身说道,“那我走了,有缘再见。” “秀秀姑娘走好。”谢时又道,“你的茶钱记得结。” 香香愤然道:“知道了,刚才已经给了。”她夹了一块酱肉塞他嘴里,说道,“吃你的肉吧。” 谢时瞧着那愤愤离去的小姑娘,笑了笑,忽然嚼肉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发现那秀秀姑娘的头发,似乎比上次他看见她时,长了不少。 他细细嚼着肉片,仔细回想当时在商贩摊子前看见的那个小姑娘的背影,对,头发明明没有那么长。 但这次的她无疑是那个买镯子的小姑娘,这点连她自己也承认了。 有人的头发能在两三天里长这么快?足足长了有一寸吧。 谢时心中更是疑惑,她怕别真是个妖怪。 他很快吃完酱肉,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准备结账去昌鸿堂盯梢端王。小二过来算了账,说道:“一共一两十八文。” “嗯?”谢时看看店内悬挂的牌子,说道,“酱肉和茶改价钱了?” 小二笑道:“客官说笑了,那小姑娘点了三个小菜,换了三壶茶叶呢。” 谢时眨眨眼,问道:“她没结账?” “没呀。”小二察觉到有人要赖账的苗头,立刻说道,“那是客官认识的人对吧,否则一个姑娘怎么会当街给您喂菜。” 谢时此时才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失声一笑,拿出钱袋付了钱,感慨道:“是,真是个能吃的姑娘,下次见了,一定已经变成了胖蘑菇。” “胖蘑菇”香香蹦跶了大老远听见他嘀咕,终于可以痛快地骂道:“你才是胖蘑菇,胖蘑菇,胖蘑菇。” “香香——你又去哪了!” 香香听见奶娘在街上大喊自己,急忙寻了声音跑过去,大热天下,跑得热死了,刚跑到一间粮食店前,就被奶娘揪住耳朵,将她提起半截,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老是一个人到处跑,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疼疼疼。”香香可怜兮兮地看她,“奶娘你不喜欢我啦?” 秋娘要被她气死了,每次教训她都这么问, 那她继续教训,不就是说不喜欢吗,可当然不是这样。她松了手,要被气哭:“奶娘不喜欢你了。” 香香抱了她的胳膊蹭蹭,笑道:“可是香香喜欢奶娘啊。” 秋娘的心顿时软了,戳了戳她的小脑袋,说道:“嘴真甜。” 香香笑了笑,见她站的是粮食店门前,一瞧里头,都是卖米粮还有干粮的地方,她小声问道:“我们又要走了?” “嗯,你爹爹让人捎了信来,让我买些干粮,带你一块上路,他会先行一步,我们远远跟着就好。” “他先走?”香香明白了过来,问道,“是不是他身边有人跟着?”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爹只管吩咐,奶娘只管照办。进去吧,挑些你喜欢吃的。” “嗯。”香香边挑干粮时边想,这次进城和离去,跟爹爹云游为人看病时,完全不同。 ——爹爹要动真格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仙女们情人节快乐呀~~ 第三十二章 替人看了一天病的独孤羊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就让掌柜将门关了,此时已经将近子时,圆月高挂,有人正踏着银霜而来。 艳丽的裙摆随着步伐而动,影子摇曳在地,如月下红花。 香香蹦到客栈门口,发现门已经关上了。她蹲在门口用石子敲地,持续敲了五下,才扔掉石头往客栈旁边的巷子走。 独孤羊听见香香传来的暗号,刚开门要出去,就见门口飞来两条影子,在门前落下。他佯装吃惊,往后退步,那两人见他受惊,作揖说道:“可是杨不多杨大夫?” “……是。” “我们是大周端王爷的人,想现在请你去昌鸿堂一趟。” “为什么是现在?” “我们也是刚刚打听到杨大夫的事。”说是打听,其实就是调查他的身份。那人说着明面上听起来舒服的话,继续说道,“知道杨大夫医术高超,又出身大周,王爷想见你一面。” 独孤羊不动声色道:“现在夜已经深了,王爷想必也睡下了,不如这样,与其半夜惊扰了王爷,不如明天一早,我再去拜访。” 两人相看一眼,又看看时辰,是太晚了,如果叫醒王爷,定会被他责罚。两人说道:“我们天亮便来接先生。” 说罢,两人又化成两道黑影迅速离开,像是没有来过。 独孤羊看了片刻,想到香香还在下面等着,立刻下了楼从后门出去,到了巷子里,没有看见香香。正要以为她走错路了,就见她从一堵墙后探了个小脑袋出来,朝他一笑:“爹爹。” 独孤羊略微意外,走过去看她的脚,果然赤脚走路:“难怪没有听见你的声音,隐藏得越来越好了,香香。” “爹爹不是说司徒空的耳朵虽然被你打伤了,可还是怕他的耳朵很灵敏吗,提早练习消音也好,万一以后我有机会接近他呢?” 独孤羊摸摸她的脑袋,女儿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心智已经超过蓝星同龄的孩子。 香香不在星际名单上,所以她的智力没有像他一样在进入蓝星时受限。现在的她智力已经超群,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一起上升。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有着蓝星人的基因,所以偶尔总觉得女儿稚气可爱,更像个孩子。 “爹爹,我今天去喝茶,到处都听见你的名字,明明昨晚谁都不知道你进城了。而且你让奶娘去买干粮,却不 跟我们一起上路,还要我们远远跟着,你是不是要去办什么事,和谁一起?” “我们去找你娘。” 香香一愣,答案完全在意料之外:“娘不是在大周的皇宫吗?为什么要来了这里之后,才再千里迢迢赶赴那?” 计划施行了一半,在南楚的目的已经达成,独孤羊没有再向女儿隐瞒,说了原委。 “端王不信任南楚大夫,不会长留南楚,但一定需要有大夫同行,大周出身的我,跟南楚皇室毫无关系的我,最合适。所以太子暗中将我进城的消息散播,就是为了让端王的人知道,现在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一个人的性格被人琢磨了出来,并加以利用,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独孤羊想,当年的司徒空就是这么迷惑司有言的吧,不……或许不全是迷惑,扼制追月在大周的威望和潜伏的势力,也是司有言心底想做的事吧,只是缺少一个人来推动,来做这个“罪人”。 而且司徒空的出现,恰好满足了他的需求。 香香有些吃惊,只因她想到了那叫谢圆的事。她眉眼直转,一时有些捋不清楚这件事,她细细思量后说道:“爹爹,也就是说,太子借着端王受伤的事,把你顺理成章推到了端王面前?那他有没有人派人去做这件事?” 独孤羊微微皱眉:“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是怀疑是太子让人去故意刺伤端王的?” 香香想说对,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谢圆明明是司徒空的人,怎么会听南楚太子的话。 而且谢圆一开始就计划要杀端王,只是意外失手了。 不,那个人是司徒空的人,是他养的暗卫,不是南楚太子的人。 不过……真是太巧了。 香香怀疑谢圆的真实身份,完了,心又痒了,这好奇的毛病真是没法治了。 “不然也太巧了。”香香说道,“那里头有个刺客叫谢圆,我认识,现在还在城里。他给过我烤兔子吃,还差点被他认出来,后来他半夜跟人密谋杀端王被我听见了,再后来我就听见端王被刺杀,还喊了一句‘你是司徒空的人’,他就收手离开了。” 独孤羊意外知道这个人,也觉得有些奇怪,难道那个刺客是双面间谍?可是就算是当面问甄莫林,他也不会告知实话。 他沉思片刻说道:“无论他是司徒空的人,还是南楚太子的人,都不会离端王太远,路上你多留意端王附近的动静,看看谢圆会 不会再出现,又是在做什么。只是香香,端王是可以助我们入宫的人,我们要保住他的命,在进宫前,不能让任何人拿掉他的脑袋。” 香香点点头,轻声问道:“入了宫,就能见到娘亲了吧?”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答案并不是百分百,香香一瞬有些失落,可还是笑笑安慰其实比谁都要担心的爹爹:“一定会顺利的,我们再不把娘接回家,等过了几年,她就要喊我太奶奶了。” 说到这个,独孤羊看看女儿的个头,简直如笋飞长,一想到可能很快就要比他年纪还大,瞬间很忧伤:“希望你那个办事奇慢的阿城城叔叔能快点修好能量球回来,把你的蓝星年龄拨正,否则……真要出大事了。” 香香扑哧一笑,转瞬肃色道:“快点喊姑奶奶。” “皮。” 香香吐了吐小舌头:“那我先回客栈了,我会自己去打听端王的消息的,一旦听见他要回大周,我就跟上去。” 独孤羊补充道:“和奶娘。” “哦……”香香的独孤之魂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完全能一个人行动,可爹爹和奶娘总是不放心她,不就是个子矮了点吗,等再过几个月,长到三米高,看谁还能不放心她。 “回去吧,别让奶娘发现了。” “嗯。”香香晃了晃老爹的手,“那我走了。” “嗯。”独孤羊目送走女儿,看看天色,等到天亮去见端王,至于能不能让他留下自己,来医治他,就得看自己的了。 翌日一早,端王的两个护卫很早就来了客栈,见门口挤满了要见杨不多的人,怕一旦杨不多露面就没有机会接走人,于是趁着门还没有开,就将人接走了。 到了昌鸿堂,那端王还没有醒,独孤羊站在门口等候时,甄莫林也带着人来了。他到了门前,瞧了一眼独孤羊,又看那两个护卫,说道:“你们王爷还没醒?我特地带了两个御医来给他看病。” 端王其实已醒,但他想着名医大多性情古怪,所以想给他个下马威,没有立刻让他进来。这会听见南楚太子又不死心地带了两个御医来,吓得一哆嗦,声音都大了些:“不需要,不需要南楚的大夫。” 甄莫林皱眉说道:“我知道端王爷的顾忌,也向父皇禀报了,所以特地在太医院挑选了两名比较年轻的御医为你医治。端王爷若再不肯仔细医治,只怕伤口一重,危及性命,到时候令两 国生了误会,怕是要影响邦交。” “呵,什么‘到时候’,如今已经有了。可别忘了,我是在你们南楚皇城门口被人刺伤的。”端王知道是司徒空所为,很是心虚,不敢叫嚷太大声,给南楚太子难堪,万一开罪了他,撤走昌鸿堂的守卫,他就等于暴丨露在了司徒空的暗卫剑下,随时可能丧命。 他自己转了话题说道:“我有随行的大夫,在你们南楚也十分有名气,就是门外那位,杨不多。” 独孤羊没想到端王爷这么害怕南楚的御医,为了不让御医进门,直接就把他变成“自己人”了。他也佩服甄莫林的手段,南楚的太子在登基以后,一定也是大有作为的人物。 “哦?”甄莫林负手偏头,看向独孤羊,将他打量了一眼,淡声说道,“随行的大夫?怎么昨日没有见到。罢了,既然端王爷执意要用自己的大夫,那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劳烦端王爷回到大周,不要说我们南楚太医院没有派来御医,让人误会可就不好了。” 端王连连高喊,心惊又心虚,这会已经快没什么气了。听见甄莫林走了,心里骂骂咧咧起来,没事这样好心做什么,非要给他塞什么御医。 他轻轻捂住胸口,疼死了。他的气势又弱了起来,颤声:“快喊大夫,给我看看。” &&&&& 香香还没有走到昌鸿堂附近,就听见那坏脾气的王爷哼哼唧唧哭叫的声音,听着分外好笑。她边吃着手里的肉饼边朝那边走,特地走的小巷,就怕碰见那个同样会盯着端王的谢圆。 说来也怪,这五国可不小,怎么就偏偏碰见了三回,再见一次,她就没办法掩饰了。早知道一开始他问自己有没有妹妹,她就该说有啊有啊,我有五个妹妹,还有五个姐姐呢。 五个姐姐,至少可以撑上五回。 不过……总不会见上五次了吧。 毕竟世界这么大…… 香香啃了一口饼,又听见那王爷鬼哭狼嚎起来,扑哧一笑,乐死人了。她走着走着,听见有人踩瓦片的声音,抬头看去,就见那谢圆从屋顶轻跑过去,如风离去。 她立刻如壁虎贴墙,好在谢圆的速度很快,没有留意到巷子里的人。香香把嘴里的饼咽了下去,嘀咕道:“冤家路窄。” 那谢时的动作很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香香从巷子里出来,见有家清冷的小店,走过去坐下叫了壶茶,细听昌 鸿堂那边的动静。 耳朵灵敏就是好,根本不用跟他们一样,要做壁虎。 香香正得意着,旁边忽然凑过来一个精瘦汉子,瞧着她笑道:“小姑娘怎么大清早一个人在这喝茶,你家里人呢?” 香香的双眼掠过这汉子阴恻恻的笑脸,明显不是好人。她朝前指去,想瞎指几个大人,说她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那,结果这小街道太过清冷,时辰又早,别说七大姑八大姨,就连个大人都没瞧见。 她淡定说道:“他们在那边买东西,让我在这坐着等等他们。” 汉子轻轻一笑:“可是刚才我瞧见你是一个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的。” “对呀,巷子里有两条路,我爹娘往另一边去了。他们认得这的掌柜,让我过来等等。”香香说完,突然发现不但是这汉子,就连掌柜小二,都笑了起来。 她的心一沉,她原本以为这汉子是个坏人,现在看起来,掌柜和小二跟这汉子是一伙的,彻头彻尾的黑店。 如果她的爹娘知道这是什么店,就不会让她一个小姑娘过来等着。但她一说这句话,就暴/露了她在说谎。 香香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拍拍小手说道:“我听见我爹娘在叫我了,我得走……” 话没说完,香香就晃了晃身,脑袋沉如石块,头重脚轻,连救命都喊不出口,这茶…… 背后一口麻袋套来,香香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辞旧迎新,新年快乐呀。 第三十三章 香香不见了。 秋娘早上起来,就发现香香那小坏蛋又不知道跑去哪玩了。她气得在房里大喊她的名字,按照平日来说,就算她跑远了也会在两刻内跑回来。 但这次没有。 足足过了三刻还不见影。 秋娘哼了一声,这回跑得可真远。她往自己的嗓子里塞了更多的愤怒,再次喊香香的名字。 又过两刻,依旧不见人。 秋娘顿时慌了起来,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好了。她低声紧张地念着“香香?香香?”,可就是看不见她。 “香香,香香?”秋娘急得跺脚,她到底跑去哪了。她急忙出门,问掌柜她女儿去了哪。 香香出门太早,连掌柜都没瞧见,询问无果,秋娘只好去街上,一路问,但没有人见过香香。 秋娘着急不已,愁得人都要疯了。她问了半天都没有线索,只好悄悄跑到独孤羊住的客栈里,想找他说这件事。可人到了客栈,掌柜却说他也突然不见了,等他看病的人都等了一早上,还反过来问她有没有瞧见杨大夫。 秋娘焦急不已,细想独孤羊跟她说的话,大概是去了昌鸿堂,于是又往那跑。 跑到昌鸿堂,她就要过去敲那门,见了门口守卫,瞬间清醒过来——不行,如果她这会去敲门,不知道会不会坏了独孤羊的事。 他没有说她有事可以来这里找他,那万一他并没有在这里,那岂不是坏事了? 秋娘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后退,但又没有其他办法找到香香,急得在这附近乱转,想着或许他在里头,那总要出来的吧,至少在他出来后,她能立刻告诉他,香香不见了。 她丝毫不知自己在昌鸿堂附近的举动已经落入同样在监视那里的人的眼里。 昌鸿堂是接待外国使臣的地方,特地没有设在龙蛇混杂之处,也没有设在皇城主干道,于是昌鸿堂的面前便十分冷清,秋娘来回转圈,想不入人眼都难。 伏在屋顶往那边盯看的沈瀚一直看了半个时辰,那女人还在,便对躺在一旁晒着日光的人说道:“大人,昌鸿堂门口有个奇怪的女人。” “多怪?” “在门口徘徊了半个时辰,像是要找人,但又没有去敲门。” 谢时闻言,也往那看,那妇人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简单朴素,怎么看都不像是跟昌鸿堂有什 么关联的人。 已至午时,正是昌鸿堂护卫换守的时辰,里面的人也陆续出来,秋娘望眼欲穿,可久等不到独孤羊,直至门再次关上,她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么等着,或许他根本就不在里面。 她转身往大街的方向走,准备去打听下这城里的更夫和倒夜香的人住哪,他们是半夜出没清晨归去的人,说不定见过香香。 “大人,她走了。” 谢时说道:“我去看看,你继续留在这里。” 沈瀚急忙说道:”大人,跟踪这种辛苦的事,还是我去吧。” “不,我去吧。”谢时伸了个懒腰,头顶晒得好像要冒烟了,“大夫说,每天不能晒太久,而且,容易黑。” 已经黑成碳球的沈瀚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明白了什么,甚是无奈:“大人慢走。” 谢时摆摆手,翻身从屋顶跃下。前面的妇人走得不算快,见了人就捉住,像在问些什么。等她走远了,谢时也上前问道:“大婶,劳烦问一下,刚才那人问了您什么?” 大婶瞧了他一眼,还没开口拒绝,就见他拿了银子出来。她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说道:“跟我打听这附近的更夫和倒夜香的人住哪。” 谢时意外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也这么问,可她不说,统共也就说了这几句话。” 谢时点点头,继续去问别人,结果都一样。 一个在外国使臣住处转悠了半天的人,出来却找更夫这些毫不相干的人? 谢时见那妇人已经转出小道,往旁边的主干道走去,也跟了过去。人太多,他离得稍近了一些。那妇人似乎失了神,走进人多的地方,接连撞了好几个人,心不在焉。 秋娘此刻心中正懊恼不已,她不该睡得那么死,香香那孩子总想着出去,她就该提高警觉,还应该往她房里上一把锁。 香香要是玩疯了还好,万一是碰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秋娘想着,鼻子一酸,抬手抹泪。她太过担忧,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正有人双手举了笼热包子正迎面走来。 那人本想躲着她,快要擦身而过,谁想旁人一挤,手势不稳,笼子一歪,热包子倒扣而下,他吓得惊呼:“小心。” 秋娘闻声抬头,见头顶有包子翻滚落下,脑子里一白,呆住了。 背后有人抓了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扯,那人手劲很大 ,几乎是将她提走。包子滚落一地,但没伤着人。躲过一劫的秋娘往旁边瞧去,朝及时拉走自己的年轻人道谢:“要不是你,我这脑袋就要烫开花了。” 谢时一听她的口音就是大周人,他略一低眉,说道:“大姐,这里人多,你这样走路,很容易受伤的。” 秋娘有苦说不出,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在找人,对了,小兄弟你是不是住这的,你知不知道在这一带打更的更夫和倒夜香的人住哪?” 谢时说道:“我也是刚来几天,不知道这些。听大姐的口音,是大周人?” 他这一说,秋娘才回过神来,有些惊喜:“小兄弟也是大周人吧,口音听着像。” 谢时笑笑点头,说道:“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大姐可以跟我说。不过大姐找更夫他们做什么,难道是走亲戚?” “不是。”秋娘想了想,觉得告诉他也无妨,说道,“我家小姐不见了。” 如果不是怕她怀疑自己,谢时倒是想问她为什么找丢失的人要去昌鸿堂,她丢的人总不会是使臣的孩子,真是的话,就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找了,而是南楚直接派护卫到处找寻。 “你家小姐不见了,为什么要问更夫?” “我问遍了客栈周围的人,都没见过她,所以她大概是天还没亮就出去玩了,等了一早上都没看见人。” 谢时感慨道:“倒是个胆大的姑娘。” “她要是去玩了我倒不担心,就怕她是被坏人盯上了。” 谢时皱了皱眉,就算是个大姑娘,半夜出门去玩疯了,也该担心吧,这嬷嬷倒是心大。他问道:“你家姑娘几岁?” “七……八……”秋娘掐指一算,说道,“八岁。” 谢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八岁?不是十八岁?那她怎么能够放心一个小姑娘深夜出门去玩?可见她伸出的手指头,确实是八岁。谢时有点头疼,最近总遇上奇怪的人。 比如那个小妖怪,比如这个大姐。 “她长什么模样,我还要在这里城里待几天,或许能碰见。” 秋娘忙比划道:“长得很好看,一双眼睛又大又有神,很聪明,很善良,很俏皮,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谢时感觉这种孩子去街上随便找一个都是了,他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标志?比如胎记,痣。” “没有,香香那孩子白白净净的,没有 一颗痣,一块胎记,是个很标致的小姑娘。” 谢时唯有问道:“那她平时爱束什么发,头上有别什么头饰么,身上挂不挂什么玉佩流苏?” 秋娘细细回忆,一一跟他说了。等说完,才回过神来,她怎么就跟他说了这么多。约莫是因为这年轻人,看起来就不像个坏人。但秋娘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最后说道:“我就住前头那迎宾客栈,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就过来找我,我叫秋娘。” 谢时点点头,见她又去别的地方询问,便往反方向走。从她的样貌和谈吐来看,并不像是别有身份的人,而且还是个十分耿直的人。 难道去昌鸿堂只是巧合? 不,不应该是这样,平民百姓看见官府的人,都不会太过亲近,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她着急找到那个叫香香的小姑娘。 ——明明很急,但她还是在昌鸿堂徘徊了一个时辰。 ——所以…… 谢时忽然明白了,昌鸿堂有人可以帮上她的忙,找到香香。 但现在昌鸿堂住的外国使臣唯有端王以及他的侍从,秋娘和端王有关系? 联想到这一层,谢时倒是有心思帮她找到香香了。不过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他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谢时回到通往昌鸿堂的巷子中,准备让沈瀚告诉其他暗卫,让他们在城里多走动,留意下线索。如果那香香真是端王的什么人,那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咳、嗯。” 前面忽然传来不同寻常的闷哼声,谢时抬头往前看,没有看见这声音的来源,只看见一间很清冷的小客栈坐落在巷子里,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正有伙计将麻袋往上搬。 在门口监工的汉子催促道:“快一些,不要偷懒。” 谢时多看了他一眼,那人穿金戴银,像是这里的掌柜。 明明是开客栈,却选了个一点都不繁华的地方。 明明像是没有客源快要穷死的客栈,掌柜却衣裳华贵还雇了四个伙计。 明明是要做生意的地方,但里面的桌椅,远看如铺了一层灰白。 “啊、呸。” 已经穿过这条巷子的谢时顿住脚步,转身回头,往那车厢看去,刚被伙计扔进去的麻袋,有活人的声音,还是个姑娘。 他见那边有人警惕地往这边看来,身体后退 ,贴身墙壁,等听见那边车轱辘作响,离开了,才又探身出来,眸光微凝。 第三十四章 从客栈出发的马车走的是人多的大道,速度很慢,等离了城,便突然扬鞭,加快了速度。 车夫丝毫未察觉,刚离城半里,车顶上压多了一个人的重量。 跃上马车车顶的谢时见他没有回头,没有一点警觉,知道他不会武功,便翻身从后面轻步跳进车厢。这一跳,差点没有找到地方落脚。 这小小车厢里,放了五条麻袋,他蹲身比划了下大小,不是成年人的身形,像是小孩子。他解开当头一只麻袋的绳结,放下一看,里面果然是孩童,年纪看起来不过六岁。他又解开一个,仍是孩童。一连解开四个,几乎都是五到八岁的孩子,而且都是长得漂亮的小姑娘。 他的心越发地沉,他早就听说过,有些人牙子专门拐卖小姑娘,不是卖给别人做女儿,而是卖进青楼,得到的钱可以翻倍。 现在看来,像是他所知道的那样。 谢时伸手去解最后一只麻袋,绳子刚解开,就见前面车帘突然被人撩开,强光袭来,那车夫旁边的人牙子见了他,大吃一惊:“你是谁?” 车夫听见喝声,往后一瞧,只见车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男子,而车里的麻袋已经全部被解开了。他大惊,急忙将马停下,拔刀就朝他砍。 可刀刚出来,他就听见“砰”地一声,刀断了,下一瞬,这车夫和人牙子就见利刃闪过眼前,随后双手剧痛,痛得从车上滚下来。 谢时收起匕首,俯身从车厢里出来,将那车夫掉落在地上的马鞭拿起,朝地上嚎叫的两人看了一眼,满眼凉薄:“既然你们不拿自己的手来做好事,那要手有什么用,我再等你们一会,等神医也没有办法替你们接回手筋了,再走。” “你……”那两人痛得哀嚎,想要跑,人还没站起来,就被那马鞭一缠,拽了回去。来回三次,已经彻底没了力气。 谢时等了小片刻,知道他们的双手已经彻底废了,这才驾车回城。 等快到城门口,他从车上下来,拍拍马背,让它慢悠悠驮着车上的小姑娘们进城。等会守城的官兵查车,自然会看见她们,找她们家人的事,他就不代劳了。 “咚。” 马车一动,有个麻袋不知是受了冲力还是里头的人求生意志强烈,自己翻滚了一圈,竟直接从马车后头掉了下来。 谢时快步走过去,蹲身要将麻袋抱回车里去,但那马也受了刚才麻袋滚落声 音的惊吓,这会步伐奇快,已经快到城门口了,他要是此刻抱着麻袋过去,他就成人牙子了。 谢时想了想,扛起麻袋往郊外林子里走,准备等麻袋少女清醒点了,再让她自己回家去。 进了林子,谢时将麻袋放下,将袋口往下拨。里面果真又是个小姑娘,谢时撩开她乱糟糟遮挡了脸的发,打算给她喝点水清醒清醒,这一拨开,却见了一张很熟悉的脸。 那个精灵古怪,自称叫秀秀的小姑娘。 谢时瞧着她狼狈模样,顿觉好笑,蹲在麻袋前面瞧她,捏捏她的鼻子,唤道:“秀秀小骗子,秀秀小蘑菇,秀秀小姑娘?” 还被迷药迷得头昏脑涨的香香听见有人在叽叽咕咕,可是听不清是谁在说话。她以为是那黑店里的人,骂了两句。谢时没听清楚她的蚊子叫声,附耳过去听,一听,又差点笑出来。 “王八蛋……黑店,黑店……” “我以为,秀秀小姑娘是天下无敌的。”谢时继续蹲身看她,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安置她,再往城门口扔,怕是不容易。但带着吧,又不方便。 谢时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眼,明显是中了迷药。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在她鼻下轻轻一晃。刺鼻的气味可以快速使人醒过来,然而…… 身为有半壁r星人基因的香香鼻子比一般蓝星人都要灵敏,这一熏,直接把她熏得意识更加模糊,比刚才更严重了。 谢时见她反应不对,还以为自己的药出了问题,难道是那个江湖贩子给他卖假药了?他一闻药瓶,完全没有问题,是真药。 百试百灵终有一折的谢时拜服这秀秀姑娘了,他收起药瓶,本想把她从麻袋里捞出来扛溪水边给她冲醒了,但发现没了麻袋好像不方便,于是直接连人带麻袋一起抱起,去寻附近的河流溪水。 手上的小姑娘晕得很彻底,没有要清醒的迹象,呼吸也很微弱,微弱到谢时几次怀疑她是不是要不行了,不过是迷药,怎么会晕成这样。 谢时时而低头看她,真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脾气差了点,也不善良,还爱骗人。骗他的兔子,骗他迷路,骗他的饭钱。 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 他竟然没有把她塞回麻袋里,而是想着怎么救醒她。 简直是圣人。 谢时感慨着,听见水声后又走快了几步,见到那小溪流,便将她放在一旁,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舀了溪 流水给她喝。 香香唇齿紧闭,噩梦里她被臭骨头包围了,气味难闻得快要难受哭了。她抱膝蹲在一堆臭骨头的中间,看它们吐水,屏住呼吸,瑟瑟发抖。 谢时发现她不肯喝水,看了看手里的水,往她的小脸蛋倒去。 “啊——”被那堆臭水洒了一脸的香香猛地从噩梦中醒过来,差点哭了,“恶心,恶心死了。” “什么恶心?” “臭骨头,一堆的臭骨头朝我吐口水。” 谢时:“……” 香香蓦地回过神来,谁在说话?她抬头往上看去,见了那人的脸,讶然:“谢圆?” “不,我不叫谢圆。”谢时颇为介意地字字道,“是臭骨头。” “……”香香现在迷糊得很,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更迷糊了。她转念一想,紧抓麻袋,朝他瞪眼,“原来你是人牙子,你想卖了我,是不是?” 谢时坐在这溪边的石地之上,看着她笑:“我如果是人牙子,一定早就抓了你。” 香香一想倒也是,她猜不到他此刻出现的身份,问道:“难道……你从人牙子手里救了我?” 谢时宽慰地长声说道:“是啊。” 司徒空的人会从人牙子手上救人?香香很怀疑,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 谢时见她眼底都是怀疑,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心思?” 香香暂时不能确定真假,但还是跟他道了谢,就算他说的仍是谎话,现在的她揭穿他,也会很吃亏。那黑店的人也不知道下的是什么迷药,浑身都酸软无力,像是一口气爬了三座山头,快要累死了。 谢时瞧她没有之前的精神气,小脸上的神情疲累得不行,也不打趣她了。取了身上的水囊装了溪水递给她,说道:“喝多点水,能缓缓。” 香香抱着水囊仰头喝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溪水清冽,喝得一肚子水了,果然舒服了些。她放下水囊,见他要伸手,抱着没松开,说道:“等我缓口气,等会还要再喝。” “物极必反,喝多了胃会难受。”谢时将水囊接回,问道,“你急着去哪里?” 香香抬头看天色,已经是午时过后了,掐指一算她失踪了半天。她懊恼道:“我出来半天了,奶娘一定急坏了,我要快点回去,否则她找不到我,会急死的。” 谢时笑道:“原来是私自跑出来玩的,连招呼 也没有跟……”他蓦地一顿,视线落在她脏兮兮却完全不能掩盖其标致的小脸上,脑子里回响着秋娘描述那小姑娘的话语。 难道…… 他静静看着她,突然开口道:“香香?” “嗯?”香香下意识应声,抬起小脸看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脸蛋顿时紧绷,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一瞬僵住,生硬改口,“你叫谁?” 可那刹那的反应,足以证明谢时的猜想。 ——“很善良,很俏皮,人见人爱。” 秋娘如此自信地描述道。 谢时失声一笑,善良……人见人爱……他看着眼前这明明是像只小狐狸的香香小姑娘,再次一笑。 香香俏脸一僵,咬了咬唇说道:“你笑什么?” 谢时好不容易忍住笑,叹道:“你在秋娘眼里,真是个小仙女,可明明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香香惊讶道:“你见过我的奶娘了?等等,为什么你们会认识?” “说来话长。”谢时说道,“所以不说了。” “……”香香要气死了。 “有没有力气走,我送你回客栈。” “……你连我住哪都知道。” 谢时笑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香香觉得奶娘一定是急得不行了,否则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对人全盘托出的,不然多危险。等会回去,送走谢时,她们就立刻换地方住,得换得远一点才行。她没有捋顺自己的头发,怕他看出来自己的头发长了不少,就这么乱糟糟地,心底委屈得想哭。 以往见再多的人,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天知道为什么她总碰见他,次数再多两次,一定会露出破绽,他长得又不像个笨蛋。 “我自己回去。”香香意识到了危机,以后都不想再撞见他,更何况他还是司徒空的人,爹爹叮嘱过,不能让司徒空发现他们的存在,否则处境会变得很危险,也救不了娘亲。她执意要自己站起来,虽然双腿还在微微发抖,可她深知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谢时以为以她调皮的性子,自己开口说要送她回去,她至少会趁机让自己背她回去,再用脏兮兮的小脸蹭脏自己的衣服,但她竟然没有,而且态度急变,不知发生了什么。 “香香?” 谢时要去扶她,谁想她瞬间躲开了。 “我自己能回去,你不要跟着 。”香香拧眉说道,自己从麻袋出来,往城门口的方向走。边走还边回头看他,怕他跟踪自己。 谢时站在溪流旁,不明她怎么变脸了。等她走远了,谢时也要离开时,就见麻袋里有抹红光闪动,他俯身瞧看,那是一只红如脂粉的镯子。 还是个小姑娘,却戴个这么大的镯子。 怪。 谢时将镯子收好,朝她的方向追去。 他的速度并不慢,可出了林子,他竟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心中的疑云,再次满布。 第三十五章 香香迅速回到城中,想到谢时会轻功,可能会很快赶到客栈,她跑回客栈里,问掌柜奶娘可在房里。恰好秋娘回来看看她回了没,人正往楼下走,两人便在楼梯口碰见了。 秋娘一眼就认出了她,又喜又气,抬手就朝她的胳膊上拍了一拳,气得要掉泪:“你跑去哪了,还回来做什么,不要回来了。” 香香听见奶娘的哭腔,抱了她低声:“奶娘不要气,我下次再也不跑这么远了。” 秋娘眼泪直落,抱了她哽咽问道:“怎么弄成这样,快回房里,奶娘去让小二给你上热水。” “别去,奶娘。”香香忙拉住她,说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不过可能跟司徒空有关。我们去收拾行李,立刻离开这,等会我再跟你解释。” 秋娘不解,但香香神情严肃,似乎事情并不简单。她没有多问,跑回房里去收拾东西。 香香等在客栈栏杆前,朝街道看去,细听附近声音,没有谢时追来的声音。她屏气凝神,生怕听漏了。等奶娘出来,便立刻离开这里,坐上特意让掌柜喊的马车,送她们到了隔壁街道的客栈,便付了钱让车夫走。 等车夫一走,香香又拉了奶娘的手,说道:“我们不住这。” 秋娘莫名道:“不住这怎么让人家送这来,不是费钱么?” “怕有人从掌柜那问出我们的下落。”香香知道谢圆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真的来打听了,掌柜或许会告诉他,等他追踪到这里,也能耗费他一点时间。 秋娘不懂,可还是跟她进了巷子,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跟着她急快的步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紧抓她的手紧张道:“香香,你告诉奶娘,你是不是闯祸了?” “没有。”香香皱眉说道,“奶娘,你是不是碰见了一个年轻人,还告诉他我不见了,而且告诉他我叫香香?” 秋娘讶然:“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来救我了。” “倒是个靠谱的年轻人。” “不靠谱。”香香断然说道,“当初来南楚皇城时,我就已经在路上见过他,当时他跟我一样,走的是深山林路,没有走大路,明显是在避人耳目。后来进了城,我又碰见了他,再后来,却无意中听见他要刺杀端王,是司徒空的人。” 提到司徒空,秋娘很是吃惊:“他是司徒空的人?” “嗯,这点绝对没有 错。”香香拧眉说道,“我担心他是有别有目的接近我们,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让你碰见。虽然他救了我后,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但是我不放心。奶娘,爹爹说他要去大周接娘亲回家了,如果因为我们的不小心而坏了爹爹的计划,我会后悔死的。所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有一点不对劲,我们都不能跟他有任何瓜葛。” 秋娘听完她的分析,连连点头,懊恼道:“是奶娘做错了,他当时帮了奶娘一回,看着又可靠,而且还有大周口音,我急着找你,就……”她急得步伐加快,拉着香香往前疾步而行,“那我们快走远一些,不要被他追上了。” 还没走几步,香香就听见了谢时的声音,那声音,就在她们之前住的客栈里。 她咬咬唇,果然是个坏人。 半带疑惑,半带担心的谢时怕那小姑娘没有回来,路上细思后,还是来了客栈,问她们下落。掌柜一听,见他不像个坏人,又叫得出秋娘的名字,便道:“刚去了另一家客栈,说是爹娘刚到城里,住那处去了。” 谢时想了想问道:“请问是哪家客栈?” 掌柜说了名字,谢时想着客栈离得不远,便往那过去。到了那客栈,一问掌柜,掌柜却道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他略有怀疑,掌柜想起来了,说道:“两刻前是有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两个人,就跟你说的人一样,可她们没进来,往别处去了。” “多谢。”谢时已然明白了——她们在避人,至于避开的是他的追踪,还是别人的,他不能肯定。 不过想到那香香小姑娘离开溪流前的神情,他觉得避开自己的可能性比较大。 倒是奇怪,她三番两次骗自己,他也没有要追究责怪的意思,为什么她突然就对他警戒了起来,像是恨不得要完全避开自己。 这一切,好像是在知道她的名字之后就变了。 谢时不解,然而既然她这样警戒,再追踪下去,她怕是要惊恐,觉得他别有用心——虽然他也确实掺杂了一半这种心思。如果真的跟端王有关系,只要他还在追踪端王,那迟早会碰见她。 他看看手上红镯,如果两人不会再碰见,那这镯子…… 谢时想——正好可以抵了他的兔子和饭钱。 &&&&& 细听远处谢圆动静的香香发现谢圆问了掌柜后,沉寂许久,等出了客栈, 就消失在了人潮中,走的是来时的路,也就是说他没有再继续试图追踪自己。 香香有些不解,按说他应该会继续来追踪自己的,可是没有。 谢圆到底是什么人…… “香香?”秋娘见她失神,刚放好衣服的她走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说道,“没事吧?” “嗯。”躺在床上的香香问道,“奶娘,你觉得谢圆是个好人吗?” “谢圆是谁?” “就是那个司徒空的暗卫,从人牙子那救了我的人。” “他叫谢圆?这名字真怪。” 香香说道:“上回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谢圆来着,一定是假名字,不过我也没告诉他真名,但现在他知道我叫香香了。” 谢圆喊她香香时,大概是声音好听,极少听别人唤她名字的香香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喜欢听他叫她的名字。 但是想到他是司徒空的人,香香就不想去想这件事了,讨厌他,为什么偏偏是司徒空的人,还是只听司徒空调遣,专门替他做坏事的暗卫。 秋娘想了想说道:“看着像个好人,说话也斯斯文文的,而且他能这么快救你出来,也很聪明。” 她这一说,香香坐起身来,说道:“这就对了,为什么他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我,说明两件事,一是他一直有在跟踪我,二是他在南楚布下了很多天眼。” 全然不知道谢时只是单纯因为巧遇才恰好救了自己的香香更加怀疑谢圆的身份了。 可疑,太可疑了。 “奶娘,等会我写一封信,你偷偷让人交给爹爹,告诉他我们可能被司徒空的人盯上了,让他暂时不要跟我们联系,我每晚酉时会在房里跟他说话,让他在那个时辰往这边听。” 秋娘睁大了眼,说道:“你们耳朵真好使,跟神仙似的。哦不……你们本来就是妖怪来着。”她叹道,“我都想做妖怪了。” 香香一笑:“除了耳朵灵敏点,做妖怪没有一点好处,奶娘你看,我都半年没有露出过耳朵了,可痒了。” 秋娘摸摸她的头顶,说道:“不要露出来,等接到你娘,回了你们的家,就可以露出来了。”她又笑道,“你可算是笑了,从刚才回到客栈要走时,整张小脸都绷着,看着可怕。” 香香枕在她的腿上,抱了她的腰说道:“奶娘你知道我不是小姑娘,我想帮爹爹把娘亲救 出来,所以努力学着自立,不想像同龄的小姑娘一样做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可你就是个小姑娘,你很聪明,可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匹配你的聪明,就好像今天你被人牙子抓走,他们为什么对你下手,因为你看起来是个小姑娘,他们也的确得逞了。所以你还是要跟在奶娘身边,不要总是一个人跑出去。奶娘知道你厉害,但有些事,并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办到的。” 秋娘现在安定下来,才想到今日事情的可怕性,要是香香真的被人拐走了,那她怎么跟她爹交代,怎么对得起追月公主。 香香想了许久,隐约明白了这个道理,自立是好,但并不是通过一个人行动来证明,要证明的办法,其实有很多。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鲁莽行事。”香香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轻声低语,“好累啊。” 秋娘轻轻抚着她刚梳洗过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指甲也该剪了,面庞渐渐没有了婴儿的圆润,越发的漂亮了。 这丫头,长大后,不知道该有多漂亮。 &&&&& 半个月后,在南楚终日提心吊胆的端王终于无法忍受,决定启程回大周。 得知消息的甄莫林问道:“杨不多是不是也一同跟随?” 侍卫答道:“是。” 甄莫林轻轻点头,钥匙已经开启了大门,至于后面要怎么走,就看独孤羊了。 第三十六章 端王要让一个郎中随同回去,让赵副将很是不满,出发前一日敲门进屋,见端王心情似乎不错,才道:“王爷,那杨不多说到底,连个大夫都称不上,没自己的药铺,到处替人看病,是个赤脚郎中,让他一起回大周,好像不太好吧?” 正躺着细嚼果子的端王瞧了他一眼,指着自己的心口位置说道:“这伤差点要了我的命,可杨不多不但把我从阎王那救回来,还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治了个七七八八,我不信他,你要我信谁?信那南楚太子给我找的老御医?” 赵副将为难道:“倒也不是,不过王爷要是实在不放心,那让他跟着也安心些。” “我非但要他跟我去大周,我还要他跟我去宫里,找司徒空对质。” 赵副将吃了一惊:“对质?” 端王冷笑:“司徒空要杀我,我回去后若不将他杀了,那他以后一定还会要我的命。” 赵副将是端王的心腹,看着他这样胡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阻止道:“王爷万万不可毫无证据就跟国师对质,司徒空这人狡猾,大权在握,没有办法一口咬死他,反而会被他反咬一口。” “所以我让杨不多跟我一起去对质。”端王说道,“你知道司徒空的暗卫所用的兵器都是特制的,我可以让杨不多作证,说我的伤口就是那兵器所致。赵副将,你现在速度命工匠打造一柄司徒空暗卫所用的兵器,一起带回大周。” 赵副将越发觉得他乱来,急得焦头烂额,这个法子简直可笑,凭这个就想扳倒根基牢固的国师?做梦吧,这怎么可能。 可端王一脸自信,像是他如果不听命令,就是坏他大事的恶人。 赵副将可不想死,司徒空对政丨敌残忍,对政丨敌的羽翼更加残忍,他身为端王的心腹,只怕会死得更惨,还要连累家人。他劝阻不了端王,想到还可以从另一方面阻止端王这个愚蠢的决断。 他拿着兵器图纸领命出去,一面让人去南楚寻工匠打造兵器,一面去寻杨不多说这事。 那杨不多不像是个笨蛋,想必他也知道大周国师的威名,希望他能因为害怕而拒绝去大周,陪端王做这种蠢事。 独孤羊刚和香香说完话,耳朵有些刺疼,收了耳朵揉着。听见有敲门声,放下手问道:“谁?” “是我,杨先生,我是赵副将。” 独孤羊一早就猜到他会来找自己——因为给 端王暗中出主意,他愿意协助端王扳倒司徒空的人,就是他。而端王身边多是爱谄媚的人,实在没有什么聪明的幕僚,那赵副将算是一个,所以他现在来找自己,独孤羊一点也不意外。 门一打开,满头都是汗的赵副将见了他就道:“杨先生方不方便说话?” “方便。”独孤羊请他进来,将门关上,见他站在那不动,说道,“赵副将请坐。” “坐立不安,如坐针毡!”赵副将急道,“杨先生知不知道王爷打算将你带上大周的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你指证我们大周的国师,说他派人暗杀王爷?” “知道。” “那你一定要拒绝随行,否则你也会没命的。”赵副将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分析说道,“我们大周的国师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看他,连王爷都敢撵到别国杀了,那更何况是你一个普通大夫。所以你千万不要听信王爷的话,去指证国师。” 赵副将见他丝毫不惊怕,甚至还有闲情给自己斟茶,急得一拍桌子:“你倒是听见我说话没?” “听见了。”独孤羊缓缓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因为是我把这个计策献给王爷的。不杀国师,那王爷迟早会被国师杀了,倒不如先发制人。” 赵副将错愕,他又愤力拍桌:“什么先发制人,这根本就是嫌命长!就凭一把剑,还有你一个赤脚郎中,就能让皇上杀了司徒空?” “当然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怂恿端王?”赵副将眉头一皱,腰间宝剑已经离了剑鞘半截,寒光凛凛,“难道你也是司徒空的人?” 独孤羊终于看他,缓声说道:“我不是他的人,司徒空甚至是我的仇人,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劝说端王这么做,不是为了置司徒空于死地,只是为了留在宫里。” 赵副将腰间宝剑的寒光更加冷冽,独孤羊又道:“端王为人如何,赵副将再清楚不过。为人跋扈,鱼肉百姓,极尽敛财之能,甚至抢占民田,手段凶残。府里的人为虎作伥,强抢民女,这种人,死不足惜,不是吗,赵副将?” “你……”赵副将的剑拔不出来了,羞愤得难以拔出,“你到底是谁,又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借端王的命,让我进大周皇宫。” 赵副将怔然,他将眼前人打量了许多回,剑始终无法拔出:“你 如果这么做,我会没命的,我要是没了,我娘会很伤心。” “赵副将,我一定不会让令堂白发人送黑发人两次。” 赵副将一顿,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独孤羊看着他的脸,这张脸他在半年前,见过。 当初他的“尸体”和那个为了让追月逃走,因阻止暗卫而被杀的赵将军,一起被扔到了乱葬岗。 秋娘找来之前,有个年轻人先找了过来,冒险将赵将军的尸首背走了,背走尸首的那个人,就是赵将军的弟弟,如今端王的副将。 “司徒空权势滔天,朝中大臣几乎都听命于他,而你聪明、骁勇,本来可以做个不错的幕僚,但你偏偏选了端王,因为你知道,唯有自视甚高的端王,才不屑跟出身寒门的司徒空为伍。那样你就可以既养活家人,又可以避开司徒空。” 赵副将怔神,这半年以来的忍耐,被人一语道破了。他怔然看他,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独孤羊摇摇头:“你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没有任何的帮助。你不知道,反而可以避免以后的麻烦。赵副将,只要你遵照端王的意思,把假造的兵器奉上,跟我演一场戏,可以让你全身而退,不用再和端王为虎作伥,也不会被司徒空盯上。” “你进宫是……”赵副将自己将话掐断了,无论是哪一句,都触及了这个看着只是一个赤脚郎中的人的秘密。秘密知道得太多,并不好。 当年兄长死得蹊跷,皇帝没有给他们赵家一个交代。莫名死在了司徒空的暗卫剑下,尸体还被扔到了乱葬岗。 他冒死将兄长的尸首背回,为他立了个坟,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坟前甚至没有立石碑,刻碑文。今年清明时他跋山涉水去给兄长扫墓,结果那里已经绿草青青,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凸起一点的小坟包。一直肩负赵家重任而没有哭的他,见到那番景象,心中一酸,在兄长坟前痛哭失声。 他何尝不讨厌端王的行径,可放眼朝堂,除了跋扈得目中无人的端王,就没有人能和司徒空抗衡了。 左右都是蛆,他只能选那个不那么恶心的。 他总不能明知道兄长的死跟司徒空有关系,还投靠他,吃他赏的饭。 “赵副将,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让端王指证司徒空的计划,等你听完,再决定要不要一起演戏,能不能让你完全脱身,如果不能,会连累你,连累赵家,那你可以拒绝。” 赵副将忍不住问道:“如果我最后还是拒绝了,你是不是会很头疼?计划失败,你也无法进宫。” “当然不是。”独孤羊说道,“这是a计划,我还有b计划,c计划,只是这个计划最快实现。” “……”完全多忧了的赵副将心中罪恶感顿时减轻,不过对这个身份可疑的大夫更加充满了好奇,光是一个进入皇宫的计划就很了不起,他还有“哔计划”和“西计划”。 奇人。 赵副将迟疑半会,听听也无妨,最后的决定权在他的手上。 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不对,就算他不答应,现在什么话也听不入耳的端王也不会信他等会禀报的“那杨不多是个怪人,他不会替你指证司徒空反而要害死你”。 所以他为了自保,最后还是得答应杨不多,陪他演戏。 刚刚还觉得杨不多这人既神奇又厉害的赵副将,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身不由己了。 而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希望杨不多的解释能顺利说服自己,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迫演戏。 也对,要跟司徒空作对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善茬。 他叹道:“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第三十七章 八月中秋到来前,端王决定启程回去,一早甄莫林就来送他,还带上了母亲特地备的厚礼。端王自从遇刺后就没有出过昌鸿堂的门,更别提去南楚皇宫履行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甄莫林主动提及皇后的病已无大碍,端王就当做是没事了,完成了使命,可以回大周了。 大周的护卫还在往马车上搬运东西,端王也没有从屋里出来,甄莫林与端王说了些话,便出来趁空去寻了独孤羊。 甄莫林不知道独孤羊在哪里,不过这大半个月以来,他偶尔来昌鸿堂,都会去找独孤羊,两人早已有特定相见的地方。 端王傲慢无礼,如果他不是为了能不引起别人怀疑顺理成章去私下见独孤羊,他也不愿意来这,看端王的脸色。 甄莫林去了后院,身边护卫留在附近望风,他从后院穿过,去了一处空屋。刚进去,那没有打开门窗而显得晦暗的屋里,就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唤了他一声。 “杨先生。”甄莫林看清那从隐约光芒中出现的脸,说道,“此行万般凶险,请先生保重。” 虽然两人之间有交易,但是甄莫林对他并没有什么反感的地方,几次相处下来,反倒觉得他这人品行不错。他后来让护卫去详细打听过独孤羊的事,只知道去年他送追月公主回到皇城后,就消失了,但当时盛传大周皇城有血案发生,却无官府调查,死去的人中,还有一名将军。 而从那天起,追月长公主也昏迷不醒,是五国皆知的“睡美人”。 所以甄莫林愈发相信独孤羊所说的事。 而且如今的独孤羊已经完全脱离了大周,身为名医,也不用烦恼钱财,但他还是要进宫去救公主,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敬佩重回大周的独孤羊。 独孤羊问道:“以端王易变的性格,可能会中途改变主意,把我抛下。” 甄莫林说道:“端王虽然愚笨冲动,但也是个怕死的人,我会安排刺客,在端王回去途中再行刺两次,最好令他受伤,让他没有多余的胆子反悔。” “这件事不需要太子费心。”独孤羊说道,“我了解司徒空,端王当时高喊是他要刺杀自己,那他一定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如果就这么罢手,他一样会被怀疑。所以他为了洗清自己的怀疑,一定会让刺客出手伤他,但不是要他的命。要端王的命有很多种办法,没有必要用最冒险最明目张胆的法子。他再狂妄一些,司有言也 不会放过他。” 甄莫林细想恍然:“先生高见了。” 独孤羊又道:“我要的三十名暗卫,请问太子安排好了吗?” “也安排好了。” “多谢。” 甄莫林说道:“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所托,能顺利将我恩师的头骨带回南楚安葬。” 独孤羊没有多说什么空话,朝他一拜,谢他信任自己。他侧耳微听,说道:“有人朝院子来了,可能是收拾行李的,我先出去。” 甄莫林细听外面,果然什么都听不见,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连他在外面望风的护卫都没有进来禀报有人朝这边走来,但他却能听见那细微的声音。他看看他的耳朵,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独孤羊离开小屋,朝正门走去,离了后院,走了十余步就看见有人朝院子走,问他们去做什么,那几人答道:“还有些东西落在里头了,杨大夫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独孤羊和他们打完招呼,就去正门。 此时马车已经全都在外面排成长队,端王也没有出来。又过两刻,东西都已经收拾齐整,端王才终于慢悠悠出来,丝毫不顾在烈日下暴晒的众人。 马蹄声动,大周的使臣浩浩荡荡回国去了,从最繁华的主干道离开,由南楚太子亲自送别。 主干道上一家客栈的三楼,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倚在栏杆上,朝下面看。一辆辆马车经过,没有熟悉的声音。忽然一辆马车传来一声轻咳,在杂乱的马蹄声和人声中,格外清晰。她的明眸扑闪着光芒,回头说道:“奶娘,我们也收拾东西走吧。” 秋娘立刻去收拾东西,这眼神一瞥,瞧见她又短又窄的裤腿,眼里忍不住露了心疼——心疼钱。她过去扯了扯她的裤管,扯得香香忙抓住裤子,委屈道:“短了,真的短了,奶娘带我去买新衣服吧。” “太会长个头了。”秋娘从兜里边摸钱袋边问道,“你爹说的你那什么叔?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不是说他回来了就能给你压住个头了吗?这就算是去月亮那,也该回来了吧。” 香香一笑:“爹爹说,城叔叔去的地方比去月球更远。不过我倒希望能一直长个头,长到一丈高,那去什么黑店都不怕了。” 秋娘使劲伸手朝她的头顶比划了又比划,说道:“一丈,那不要将人吓死才好。到时候是没黑店敢给你下药了,但是一定会有人将你抓起来,日夜来瞧 奇人。” 香香捂着脑袋往下压了压:“那我就勉为其难,不长那么高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秋娘就先担忧起来了,叹气:“你那城叔可不要真的那么不靠谱才好……万一一直这么长个子,他都不回来,你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香香抱了她枕在她厚实的心口前,笑道:“不会的,奶娘你不要怕。” “嗯。”秋娘摸摸她的脑袋,又去收拾东西。瞧着衣柜里还十分新的衣服,痛心地将衣柜门一关,没有收拾进包袱里,“走,香香,我们先去买衣服。” 这句话真是听再多遍也不会腻,香香拍手欢喜道:“又去买新衣裳咯,又过年,大一岁咯。” 秋娘不由拽紧钱袋。 痛心! &&&&& 大周使臣的队伍已经离城,缓慢地朝大周方向移动。 长长的队伍背后,有一行人也以同样的速度保持在了半里外,只是他们走的路,各有不同。有的继续跟随在后,有的则是入了隐蔽林中。 沈瀚随谢时走山路,已经入秋,进了林子里没有日光照晒,山风吹来,倒是有些凉意。他跟随在谢时一侧后面,见林中没有其他人,才道:“大人,为什么每次你都要走山路,明明大路更好走,怎么不让他们走走,偏要自己来受这个罪?” 步伐并不快的谢时闻声答道:“平时我们没有空练武,走多点山路,至少能锻炼脚力。” “……哦。”沈瀚还以为他是体恤下属,所以把轻松的活都给了他们。他果然不该想这么做,这半年不到就取得国师信任升任为暗卫掌司的人,怎么会是个良善之人。不过身为他的下属,沈瀚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他,“大人,国师交代一定要让端王死在路上,如今刺杀失败了,这可怎么办?” “我在想。”谢时拧着眉头,目光微凝,“既然当时端王就猜到是国师要对他下手,那如果我们真的按照原计划将他杀了,国师的嫌疑只会更大。” 沈瀚说道:“可是端王身边的人都知道端王在被行刺时叫了国师的名字,如果就此停手,反而更加坐实了国师要杀端王的事吧。” “可不是。”谢时笑道,“所以我早在刺杀失败时,就飞鸽传书回了大周,等国师回信,想必在端王回去的路上,能得到回信。” 大周到南楚的路途遥远,司徒空早已 在沿途布下了许多养信鸽的地方,以方便信息往来。 在这个没有任何电子产品,也没有网络的地方,司徒空为了布置天网,煞费苦心,这也是他来到蓝星后,最讨厌的一点。 现在他看着手上信鸽传回的讯息,看日期,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他恨不得把鸽子拿去煲汤喝掉,蓝星的通讯真是慢得让人狂躁。 他紧紧握着纸条,沉声说道:“回信,不许要端王的性命,但也不许他完好无损地回来。” “是。” 暗卫去了养鸽房,司徒空站在高耸入天的祭台上,望天沉思。 他在蓝星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也没有发现星际战队的人,但是还是得小心,随时观察天象,要是有什么异变,就赶紧离开这。 该死的独孤羊,要不是他毁了自己的飞船,让他无法逃离别的星球,他就不会在这个科技极度落后的蓝星上待着,还要玩什么阴谋掌控权势。 蓝星的东西不好吃,女人更是难看,毫无乐趣可言。 “咚——”有球撞在脚下,撞得他脚上的铁器咚地一声作响。 司徒空收回思绪,往后面看去,就见个男童蹦了过来,将他脚下的球拾起。 男童不过五岁,但抬眼看他时,眼神却不像个孩童,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司徒空微微一挑眉,便垂下眼睑看他,心底是压不住的厌恶。 ——他跟他爹一样,有着令人讨厌的味道。 他蹲身看他,微微笑着摸他的脑袋,问道:“你怎么跑到上面来了?” 第三十八章 阿修没有答话,只是抱着球看他。司徒空笑笑,说道:“小哑巴,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许偷偷溜上来。” 他是怎么上来的,司徒空一点都没有发现。如果哪天他要杀自己,那他是不是也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这小哑巴的可怕,司有言丝毫不害怕,他只知道一件事——这孩子是追月长公主的孩子,虽然他不能承认他的身份,也不愿给他姓氏,只愿给他个简单的名字,但司徒空知道,司有言暗中把孩子交给他抚养,就是为了保证能够将孩子养大。 但最想杀了这孩子的,其实是他。偏偏顾忌司有言,所以他暂时不能动这个小哑巴。 司徒空拎着阿修的衣领往下提,离开了这高耸的祭台,让暗卫将他带出去。等他走了,司徒空才问道:“他怎么进来的,你们都没发现?” 暗卫知道那孩子不正常,正常的孩子怎么可能几个月就长得跟几岁似的,也不知道国师是从哪里将这孩子带进宫里来的,看着阴森可怕。他答道:“禀大人,没有发现。” 司徒空神色微敛,自从阿修会走以后,就屡次发生这种事,连暗卫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忌惮这孩子,可是如果利用得当,却又能成为利器。 除了他和司有言,谁都不知道这孩子是独孤羊和追月的孩子,现在独孤羊死了,但r星一定还会再派人来蓝星追踪他的下落。或许可以利用阿修,替他挡住r星追兵。 司徒空沉思半晌,离开了这祭台院落。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有个小身影就从墙角那走了出来,依然抱着用竹篾织成的球,朝祭台里面走去。 祭台平时都有护卫看守,每日有三个时辰是交班的时刻,此时午时刚至,交班的护卫刚打开大门,就有风扑入里面,像有鬼影闪过。 几人习以为常,打了个冷噤说道:“这祭台真是鬼气森森,每日交班都要刮一阵阴风,恐怕真的是长公主……” “嘘!”旁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命了啊。” 那人噤声,不敢再说,交了门口钥匙就放衙回家去了。 祭台建有三十余丈高,除了地下一层,地面三层有房间,往上都是阶梯,没有房间。而阿修要去的,是第二层的房间。 第二层的房间外面,有宫女和护卫看守,但窗户那边没有,他跟平常一样,从窗户跳了进去,像只轻巧的燕 子,轻轻落地。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幔轻垂,随着凉凉秋风微晃,晃得午时日光映照的影子随之摇曳。 阿修缓缓走到床边,钻入床幔中,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将手里摘的小花别在她的耳边。 一直沉睡在梦中的追月没有任何反应,从阿修出生到现在,他就没有见过娘亲有任何反应。他伏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小脸也跟梦中人一样,没有表情。他趴在床边静静睡着,直到听见又有护卫来交班,才站起身,将娘亲耳边上的花摘下,连床褥上的褶子都理平坦了,才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知道是屋里这个在沉睡的人生了他。他还知道现在的皇帝是他的亲舅舅,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无事可做,在国师府里乱晃,每天都要听见很多事情。 他从这些事情里筛选,知道了在祭台里沉睡的人,是他的娘亲,还知道了司有言是他的舅舅。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娘亲总是在睡觉,因为别人的娘亲不是这样的。她们会抱着孩子笑,跟他们聊天,给他们做小棉袄。 阿修坐在祭台顶上发呆,抱着怀里的球,跟平时一样,等着日落。 夕阳沉落,倾斜的日光将男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阿修想,明天给娘亲摘什么花好…… &&&&& 南楚和大周相邻,两座皇城离得也不算太远,快的话,四五十天可到,但像端王这么慢的话,如今过了一个月,也才行了一半的路。 离开南楚又没有接近大周皇城的端王觉得在路上安全极了,以至于用自己伤口还疼做借口,迟迟不肯让护卫队加快步伐,一行七八十人,慢慢悠悠前行。 他的伤当然已经好了,甚至还盘算着把那杨不多打发走。他想明白了,司徒空不敢再对他下手了,否则也不会一直没有动静。那他回朝,也没有必要跟司徒空硬来了吧…… 端王重新思量起来,他见识过了司徒空的手段,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后怕。以后要是能井水不犯河水,那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也挺好…… “有刺客!” 护卫一声急呼,将正做着美梦的端王瞬间拉回现实,他伸手撩开帘子要往外看,就见一柄剑刺来,吓得他脸色煞白,差点晕死。好在赵副将来得及时,把剑拦下了。 端王瘫回车厢里,巨大的身体几乎完全摊开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刺客约莫来了七八人,几乎都意图靠近端王的马车,赵副将庆幸来的人并不算多,率领护卫渐渐占了上风,刺客不敌,终于离去。端王正以为安全了,突然一支箭从林中射出,穿破帘子,直直扎入端王的肩膀。 端王先是一愣,直到胳膊传来痛感,才发现胳膊中箭,他愕然,随后惊叫起来。 赵副将急忙命人去林中驱赶刺客,正要撩车帘,就见有人比他先快一步跳上车。 独孤羊已经拿出刀子,把箭断去,见端王还在哭嚎,说道:“王爷不要动,再乱动,伤口会撕得更开。” “痛怎么能忍得住!”端王怒道,“我扎你一刀试试!” 独孤羊微顿,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端王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不再骂人,说道:“快帮我止血,疗伤啊。” 独孤羊这才拿了草药给他止血,只是往下摁压时,力气重了不少,听见端王再次鬼哭狼嚎,他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爹爹生气了。” ——远在半里外的香香在路边的茶棚下忽然抬头,侧耳听了听,一会又道:“爹爹又开心了。” 正给她夹肉片的秋娘说道:“怎么一会生气一会开心的?” 香香说道:“好像又有人要刺杀端王,端王骂人,爹爹就生气了。端王的脾气可真坏,不过也就是因为他这么坏,才不怕司徒空吧。” 秋娘低声说道:“这里临近大周,到了那后,就不要说这些话了。你爹说过,司徒空的耳目很多。” “嗯。”香香吃着肉,又道,“我听见谢圆的声音了。” “他还跟着啊。”秋娘对那年轻人倒是有好感,不过如今没了,为司徒空做事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咦,你说他跟着?那就是说,这次的刺客不是他?” 香香也觉得奇怪,歪了歪脑袋说道:“难道端王真的这么招人记恨,有别人要杀他?” 她一时想不明白,秋娘也没有多想,她不爱想这些事,在她的心里,要给香香梳什么发,换什么衣服,吃得好不好,才是她最关心的。 “香香。”秋娘叹道,“到了新镇子,奶娘陪你去买新衣服。” 香香一笑:“好呀。” “真费钱。”秋娘不缺钱,可还是心疼钱。 香香忽然又听见谢圆的声音了,她凝神听去,他大概离自己四五十丈远,而且是在 林中,一路上他都和端王保持这个距离,不远不近。 刚刚去端王那打探的沈瀚飞快回到林中,跑到谢时面前,说道:“大人,刺杀端王的人不像是一般刺客,也不是什么土匪强盗,他们明显训练有素,有备而来。” 他将刚才所见描述一番,谢时点了点头,感叹道:“端王的仇敌真多,谁都想要他的命。” 沈瀚禁不住说道:“大人不猜猜是谁要杀他,毕竟不是一般的刺客。” “端王骄横跋扈,又爱惹是生非,看他不顺眼的人,一定能从街头排到街尾。”谢时说道,“你继续盯着端王。” “大人要去哪?” “去‘街尾’看看。” 沈瀚还没问个详细,就见谢时走了。他一口气闷在心里,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上峰了,做事神神秘秘,有事没事一眨眼工夫人就跑了。 正在远处偷听的香香听见谢圆所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要找的是自己这条尾巴。这么多天的紧跟难道被他察觉了? 香香不敢大意,他说她是小狐狸,他在她眼里,还是只大狐狸呢。她忙放下筷子,想了想让人把碗筷收了,把茶杯也收了,说道:“奶娘,等会那谢圆可能会过来。” 秋娘忙说道:“那我们赶紧走。” “别。”香香摇头,“如果真是他,那我们这么跟着太惹眼了,正好我也要掩人耳目,这样,他要是过来,见了你,你就说,我死了。” 秋娘一顿,瞪眼道:“这怎么能行,呸呸,小孩子不许乱说话。” 香香肃色道:“不,奶娘你一定要这么说,才能让他消除对我的怀疑。她将桌上大得过分的盐罐往她怀中包袱一塞,说道,“你就说,带着我的骨灰回大周安葬。谢圆这个人不简单,你千万不要大意。他来了,我先走。” 秋娘见她拔腿就跑,还有些懵神。过了一会,果然看见个年轻人正往这边过来,似乎是看见了她,眼神一对上,他便停下了脚步。 “婶婶?”谢时一见她,就下意识往她旁边看,但并没有看见那只小狐狸。 秋娘紧紧抱着包袱里的盐罐子,低头挤了两滴泪,这才抬头看他。谢时见状微顿,坐下身问道:“婶婶怎么了?” 秋娘立刻痛哭:“我家小姐……没了。” 谢时一愣:“香香?” 秋娘点了点头,眼泪啪嗒滚落。 演技精湛得连躲在树后面的香香都为之惊叹,奶娘的演技真好啊。 秋娘又特地抬了抬手里的包袱,露出那罐子形状,哽咽道,“我要带着她的骨灰,回大周安葬,我可怜的香香……” 香香听着鼻子都酸了,她仔细瞧那只大狐狸,神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谢时怔神,看着秋娘紧紧抱着的骨灰坛子,忽然觉得形状略微眼熟。他顿了顿,环视一遍周围,发现旁边四五张茶桌上,都放着筷子还有个大罐子,似乎跟秋娘怀中所抱的形状十分相似,他突然开口问道:“刚才这位置有人坐过吗?” 秋娘立刻答道:“没有。” 谢时忽然一笑,香香顿觉不妙。只听谢时说道:“可凳子还有余温。对了,婶婶,你不要抱着别人的罐子,会被人误会是小偷的。” “……”秋娘抬起泪眼瞧他,这年轻人不得了了。 谢时又朝附近看去,没有找到香香的影子。那个小骗子一定躲在附近,往这边偷偷看着。他蓦地收回视线,看向秋娘。秋娘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自己,眼神一顿。这一顿,更加让谢时知道她就是在陪那小骗子演戏。 他笑笑:“既然都是回大周,那就是顺路了,有空我来找婶婶和香香小姑娘喝茶。” 紧紧抱着树的香香差点倒拔一棵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呀。 谢时心情十分愉悦,走时就见秋娘已经把罐子重新摆回桌上,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那个小骗子还活着,还活蹦乱跳地打算骗他。 他上次还以为,一别就不会再见了。 对了,镯子还没还她…… 谢时还有别的事要办,否则沈瀚怕是会怀疑自己。他疾步往前,离端王越来越远,但离南楚太子所派的护卫,却越来越近。 每月一见,是他跟甄莫林互通消息的时候。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谢时一走,香香就从林子里出来了,她边走边道:“气死人了,怎么会有这种讨厌的人。” 把盐罐子摆好的秋娘瞧了她一眼,说道:“以后再不许让奶娘做这种事了,晦气。” 香香趴在桌子上丧气道:“弄巧成拙了……不过他本来就以为我是个骗子,倒也没关系……但是端王一走,我们又跟在后头,他只怕要更加留意我们了。奶娘,我们得换个路线追踪才行。” 秋娘听出端倪来,问道:“你又想撇下奶娘一个人上路?别,我可不想被你吓死。” “哦……”香香起身道,“我们继续赶路吧,等到了下一个镇子,缓一天再走,至少得等那大狐狸比我们先一步,免得黄雀在后,脖子冷飕飕的。” 香香说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她双眼蓦地一亮:“对了,为什么他好好跟着端王,却突然往后面退?” 那大狐狸明显不是因为发现了她们所以才回头,否则不会只是打趣两句就走了。 他要去见别人。 是谁? “奶娘,我去小解,你在这等我。” “……香香!”秋娘追不上跑得飞快的她,气道,“坏丫头。” 谢时没有走得太远,他回到半天前才经过的林子,来到一棵松树下,见树上挂着的缎带已经被取走,便不再前行,等了片刻,林中传来了脚步声。他往那看去,见了来人,略有些意外:“你怎么亲自来了,少见。” 来者正是甄莫林,南楚的太子。 他见了谢时,笑道:“听起来好像不大乐意看见我。” 谢时叹道:“你要是给我带肉,我一定很乐意看见你。”只要是在路上追踪人,他就只能吃烤肉,就算每次都换佐料,都不能拯救他见到烤肉就紧揪的胃了。 甄莫林笑笑,说道:“下回,下回一定给你带肉。”他走到谢时面前,说道,“刚才的刺客是我派去的。” 谢时点点头:“猜到了,司徒空暂时不打算杀端王,只是让我一路紧跟,除了我手下的暗卫,还有谁会派刺客去杀端王,只有你了。难道又是那位神秘的独孤先生交代的?” “嗯。他怕端王中途改变扳倒司徒空的决定,所以让我派人去吓唬端王,让端王误以为是司徒空还没有放下对他的杀心。” 谢时笑道:“太子真 的信那个叫独孤羊的人,能把郭将军带回来?”他的声调微微沉落,说道,“司徒空疑心很重,司有言将郭将军的颅骨交给他,谁都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就算我已经被司徒空委以重任,他也没有透露过半句颅骨位置。” “半信半疑,毕竟独孤羊不是我们南楚的人,只是我想,哪怕独孤羊没有成功,但至少能够声东击西,让你找到破绽,顺利找到恩师的颅骨。”甄莫林又道,“你继续暗中助他吧,你自己也要小心。” 谢时又道:“我还有一事想问你,你知不知道独孤羊身边,或者端王身边,有没有一个叫香香的姑娘?” 甄莫林回想了一遍,摇头说道:“没有,怎么,这人是谁?” 谢时以为至少能得到一点讯息,但竟然没有。他拧了拧眉说道:“她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一直出现在端王附近,我以为她和端王或者独孤羊有关系,否则所有的事都太巧了。” “如今她在哪?” “也在端王附近,我来时碰见了她。”谢时说道,“我会继续留意她,你先回去吧。” 甄莫林说道:“阿时,保重,万事小心。等你凯旋,我们和恩师一起喝酒。” 谢时一笑:“好。” 林子外,有个少女停下步子,背靠大树,呼吸都不由轻了起来。她微微睁大双眼,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听见了什么? 她听见了那只大狐狸根本不是司徒空的人,甚至是隐藏在司徒空身边的卧底,是纯粹为了那个郭将军的颅骨,还是还有别的目的? 香香凝神细想,忽然想到一件事,爹爹说过,他让南楚太子假装刺杀端王,助他去端王身边。可她知道的却是,谢圆刺杀端王失败。 她猛地将这两件事串联在了一起——谢圆就是南楚太子甄莫林派出的刺客,也就是说,谢圆是甄莫林的人,派去大周潜伏的密探。 还有,阿十?阿实?阿时?是谢十谢时,还是什么时?不管了,反正谢圆一定是个假名。 香香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对,她在这里高兴什么。 因为谢圆……不,谢时不是司徒空的人?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他甚至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共同的敌人都是司徒空。 香香一笑,欢喜极了。她心满意足地将这个发现收好,回奶 娘身边去,准备告诉奶娘,谢时不是坏人。她也要告诉爹爹,谢时的身份,等爹爹入宫后,才好多一个帮手。 全然不知已经被远处人听见的谢时从林中出来,路过一棵大树时,就见树下有两只深陷的脚印,似乎有人在这里站了很久,连地上的枯树枝都被踩碎了不少。他多看了几眼,没有太过留意。等走过茶棚时,秋娘不在那,也没有那个小骗子的影子。 茶棚前,唯有几匹马,几辆马车,停在那吃草。 等他走了,便有个少女从车厢里探头出来,朝他远眺。目光悠然,明媚好看。 &&&&& 端王遭了刺客,又再次负伤,等他缓过神来,一看那从肩膀上拔下来的箭头,上面刻着的云纹,正是国师暗卫所用。他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不敢再动赶走独孤羊的心思。他紧抓那箭头,抖声道:“你们可要替我作证,这是司徒空要害我的证据。” 赵副将当即说道:“司徒空要杀王爷,铁证如山,王爷若不除他,定会被杀。” 端王在幕僚中最信的就是他,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说的话他都不爱听也不喜欢照办,但这次他听了,也信了,惨白着脸点头:“本王知道,等回去,一定要在圣上面前告发他,谋害皇亲。” “王爷圣明。” 端王怕死,怕自己没回到大周就被司徒空的刺客杀了,于是在路上雇了镖师,又招了几十名武师,队伍扩大了一倍之多,他这才安心睡了几日觉。 但因为受伤无法加快步伐,等回到大周,已经又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九月时节,大周还暖如初夏,正午时分,日光暴晒,甚至有盛夏的酷热。 端王身躯肥大,从车上下来的一瞬,差点被日头晒晕。侍卫婢女搀扶着他,犹如搀下一块巨大的肥肉。 宫门口的护卫盘查着他的车子和进宫的名册,略微费了点时辰,还未看完一半,就听端王极其不耐烦道:“到底要查多久,难道我一个王爷,会带兵器进宫?会带危险的东西面圣?” 护卫赔笑道:“属下怎敢怀疑王爷,但这名册上……似乎是有些不对。这杨不多,不知是何人,好像跟当时离宫时所给的名册不同。不相干的人,得留在宫外,还请王爷见谅。” “这人是我的大夫。”端王扒拉了衣领给他瞧上面的两个坑,说道,“有人刺杀本王,是他救了本王一命。我要带他入 宫,请圣上赏赐。” 护卫见他伤口不假,便让他稍等,进宫去禀告圣上。一会跑出来说道:“王爷请进。” 端王领着众人进宫,等离宫门已远,才对旁边的独孤羊说道:“等会估计会有个年轻人站在皇上身边,看着面目可憎,一脸狡诈,那个人就是大周的国师司徒空,也就是要杀我的人。” 独孤羊当然还记得那个叛徒在蓝星上的脸,那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眼底的凶狠,历历在目。 “咚咚……咚……” 有球落地,拍得咚咚作响,声音均匀缓慢,回响在这宽广的宫廷之中。 独孤羊缓缓抬头,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有看见。 宫廷太过宽敞,又太过寂静,以至于球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咚咚……咚……” 坐在客栈五层之高屋顶上朝皇宫方向凝神的香香,忽然听见了规律的球声。在沉寂的宫中,如水纹散开,穿过高耸厚实的宫墙,飘入她的耳中。 “咚咚……咚……” 男童在祭台的庭院中,轻轻拍着他的球。一声、两声……拍完最后一下,他抱住飞到半腰的球,抬头看看时辰,祭台守卫交班的时辰到了。 他又可以见到娘亲了。 他俯身拾起一朵漂亮的红色小花,太过开心,手心都冒出了点点细汗。 球的声音戛然而止,独孤羊缓缓收回思绪,随端王往大殿走去,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司徒空,他的脸上,紧绷如弦。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进入“第三卷”啦。 第三卷 第四十章 大殿上,早有文武百官等待端王归来。 大臣都知晓端王是个草包,听闻这次他在南楚遇刺,也无人担心,私下里满是非议,说他为人傲慢骄横,被人盯上一点都不奇怪。 众人以为他会早早滚回大周,谁想他光是在路上就耗费了两个月,让众人万分无语。这会众人已经在大殿等候多时,那端王却依旧慢慢悠悠进殿,让人气恼。 等了许久,才见端王出现。端王一路暴晒进来,热得满脸都是汗,他边抹汗边进来,跨过大殿门槛就道:“这天真是热死人了,什么鬼天气,南楚再热也不是这么个热法,刮着风,不冒汗的啊。” 他的声音之大,传遍整个殿内,别说文武百官,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司有言,都有了不悦。他再狂妄都是亲皇叔,不好多说什么,但回了家还提别家的好,就很刺耳了。 端王上前请了安,司有言便道:“听闻皇叔在南楚遇刺,受了重伤,不便多站,来人,赐座。” “多谢皇上。”累极了的端王瘫坐在椅子上,朝对面瞧了一眼,就看见了司徒空。 司徒空也看见了他,见他盯看自己,微微朝他低了低头,无比恭敬。但其心险恶,唯有端王清楚。他心中一顿翻滚,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抓了他送进死牢去。 他开口说道:“皇上,这次出使南楚,因遭了刺客,臣没有去南楚皇宫见到南楚皇后,但离开时,她的病已无大碍。” “皇叔辛苦了。” 司有言还没有来得及顺势夸他两句,端王又冷声道:“臣因为伤势过重,回来又再次被刺客所伤,所以才在路上耽搁了两个月,并非是臣有意晚归,还请圣上见谅。” 司有言微顿:“皇叔在路上又遭人行刺了?” “是,一次被人所伤,第二次因臣雇了镖师武夫,所以没有再让刺客得逞,但受了惊吓,路上都不曾睡过好觉。” “朕一定让人严查刺客身份。” “不必查了。”端王沉声说道,“臣已经知道刺客是何人所派。” 满朝大臣皆是竖起耳朵细听,司有言皱眉问道:“谁?” 端王伸手指着对面那人,说道:“他,司徒空。” 司徒空没想到端王竟然蠢到这种地步,他竟然说他是凶手?自己做事虽然果断狠心,但是从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端王凭什么指证他?就不怕被他反咬一口? 司徒空暗觉可笑,面上无比惊讶,说道:“王爷何出此言?我素来敬佩王爷,怎么会做这种事?” 端王冷笑道:“你三番两次要害我,那刺客所用的兵器都是你统领的暗卫所用,我还留了当时刺客不慎留下的兵器,上面的云纹,就是暗卫所持兵器上惯用的云纹。” 司徒空讶然,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急忙出来,伏地跪下,说道:“臣绝对不敢做这种事,还请皇上明查。” 司有言脸色沉沉,端王得了允许,便让太监去宫外门口取进兵器呈上。司有言看看那兵器上的纹饰,的确是宫中暗卫特有的标志。他抬眼看向司徒空,说道:“确实是暗卫的兵器,国师,暗卫只听朕和你的调动,你要如何解释?” “皇上如今将暗卫全部交给臣,他们这半年来都是听臣的调遣,但臣万万没有做出这种事。更何况,如果单凭一件兵器就说是暗卫所为,也太过荒谬。” “荒谬?”端王冷声,“我不但有兵器可以证明,更有证人。皇上,臣的副将和救治臣的大夫一个可以证明刺客的功夫和兵器是司徒空所派,一个可以证明臣身上的伤是致命伤,足以证明司徒空要置臣于死地,只是臣命大,活了下来,没有让他得逞。” “你那赵副将朕知道,是已故的赵将军之弟,人品颇佳。大夫又是哪一位?” “他是大周人,恰好在南楚行医,姓杨,名不多,医术十分高超,连南楚皇后的病,都是他治好的。” “他治好的?”司有言问道,“他是南楚御医?” “并不是,南楚御医束手无策,南楚太子听说了杨不多的大名,让人寻他进宫治病,没想到只是几天,皇后就病愈了。” 司有言轻轻点头,端王说道:“他们二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半天。” 司有言心中厌烦端王,但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自己的皇叔,如果不给他一个交代,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相比之下,司徒空是他的左膀右臂,这半年来出谋划策很是得他欢心,反倒是这端王,不知好歹,屡次冒犯,惹人烦恼。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这酷暑下出使南楚的活,就交给他了。 也是司徒空在旁边提议端王,因此…… 司有言忽然疑虑起来,司徒空举荐端王去南楚,端王在南楚遇刺。难道……真的是司徒空对端王下手? 他可以留得力的人在身边,但不能容忍那个人违背他的命令,更何 况如果一个国师胆敢杀皇亲,那绝对留不得。 司有言立刻有了防范心,说道:“召他们进殿。” 赵副将没怎么来过大殿,他并不如兄长的性子沉稳,进殿后莫名有些紧张。相反独孤羊已经见过司有言和司徒空,心中对他们只有怒和恨,没有敬畏,因此相比下,独孤羊反而更从容淡定。 要是不认识他们的人,还以为赵副将才是那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山野村夫。 两人一齐拜见了圣上,端王不等他们起身,就迫不及待说道:“赵副将,杨大夫,你们定要说实话,这兵器是不是刺客留下的,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赵副将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杨不多,刚站起身的他又重新跪下,高声:“这兵器上的云纹,的确是暗卫所用。但是,这兵器却不是刺客所留,而是王爷命属下在南楚寻人打造的。臣当时不知是什么用途,结果刚刚被召入大殿,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兵器是要诬陷国师所用。”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连司徒空都被这意料外的话打断了已经想好的反驳对策。他狐疑地看着赵副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唯有端王因太过惊愕,如死灰沉寂,半晌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道:“你在说什么?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诬陷本王?” 赵副将没有吭声,独孤羊缓声说道:“的确是有刺客,伤的也确实是心脏,但不过是在外面刺了半寸,看似夺命,实际只是轻伤,这一点赵副将也可以证明。王爷让我做假证,说国师要害他,但事实是王爷自导自演,想要陷害谁才是真的。” 满朝更是哗然,碍于皇上没有开口,非议声没有沸腾。 独孤羊又继续说道:“但凡一个人要派出刺客去杀人,也不会用暴丨露自己身份的兵器,否则不是太显眼太刻意了吗,实在可疑。听说这云纹只是让人加以区分暗卫的身份,好为皇上办事,但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标志,但凡能工巧匠都能造出这云纹,不算是什么证据。” 一人叛变让端王暴怒,两人叛变却让端王幡然醒悟,顿觉大事不妙,不,应该是说人头不保。他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帮自己指证司徒空,甚至他们两个都有可能是司徒空的人,联手下套让他钻,偏偏他还毫不怀疑地跳了进去。 端王冷汗涔涔,却无法压抑心中怒火,厉声道:“我是让你们指证司徒空,谁让你们指证我?本王什么时候让你去伪造兵器了?还有你,杨 不多,本王伤得有多重,你最清楚,你竟反过来污蔑本王!你们两个吃里扒外贪生怕死的东西。” 他怒火冲天,身上没有兵器,唯有伸出两手,想着能掐死一个是一个。但还没动手,已经被宫中侍卫拔刀架在了脖子上,瞬间令他不敢动弹。 端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求饶哭诉道:“皇侄儿,你听皇叔说,皇叔没有做这种事,是他们污蔑我,他们是司徒空派的细作,就是为了滴水不漏地杀我啊。” 司有言对他早已不耐烦,听见他当众喊自己皇侄儿,在文武百官面前把私底下的称谓搬上来,更觉不悦,沉声道:“皇叔,你素日里骄横霸道的传闻朕听了不少,民间早有怨言,但朕念你是朕的皇叔,屡次忍让,但你从不反省,如今甚至残害忠良,你要朕如何饶你?你这王爷也不要做了,回府里禁足三年,反省反省吧。” 端王面如死灰,再次瘫回椅子上,知道大势已去,削了王爷的头衔,自己就跟个平民没什么两样了。他狠狠盯着赵副将和杨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背叛自己。 端王被侍卫押走,大殿安静片刻,司有言就道:“赵副将,你不偏袒你的主子,大义灭亲,记你一功,要什么赏赐,你说吧。” 赵副将垂首跪着,摇头说道:“臣什么都不想,说得好听些,是大义灭亲,说得难听点,是忘恩负义。王爷待我不算好,却也不算差,如今当众揭发他,实属无奈。臣恳请皇上,念在我兄长的份上,让我带着年迈的母亲,回老家颐养天年。” 司有言默然许久,才道:“赵家兄弟皆忠良,重赏,准奏。” 赵副将直到走,都没有看司徒空一眼。兄长死因不明,但一定跟司徒空有关系,可是他如今不愿想着报仇的事,连王爷他都敢杀,那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赵家。他一死,赵家怎么办? 能全身而退的法子,只有趁这个机会了。 他看了看杨不多,也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领旨离去了。 司有言转向那站在殿下的年轻人,那人不过二十来岁,生得清俊干净,斯斯文文,不像是个会来事的人。他开口问道:“你叫杨不多?这名字倒是奇特。” 独孤羊微微抬头,站在低处朝上面看,那张脸比起半年前,少了几分在边城时所见的刚毅和坚韧。 故人再见,却毫无喜悦可言。 甚至心中憎恶,瞬间又多了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很多小 伙伴问弟弟是什么时候有的,第二十五章最后两段有提示怀了弟弟,至于是怎么怀的,后文才会解释。 第四十一章 司有言对赵将军有愧,所以没有驳了赵副将的请求。 赵副将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司徒空,这点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赵将军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所以他对赵家恩赏得格外多,如今赵副将要领着赵家离开,他没有挽留,赐了黄金,准许他们离开,就像是把他欠的债还清了。 但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杨不多,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应对,说道:“你没有助纣为虐,也不畏强权,赏金三十两,退下吧。” 意料之中的敷衍和薄情,不枉独孤羊对司有言的了解。当初他对自己,同样是这样无情。对追月,虽然狠心,但仍有情分在。 “草民贪心,是为了赏金而来,但并不是为了揭发端王的赏金前来。” 群臣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听见这话看向他,有胆大的臣子说道:“你一介草民,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独孤羊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草民不要端王这赏金。” 司有言笑了笑,问道:“你不要端王的赏金,那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赏金?” “追月长公主的。” 司有言脸色一变,众臣也不由变了脸色。司徒空微微皱眉紧盯这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无论是外形和气味,都是普通的蓝星人,那他突然提起追月做什么? 司有言冷声说道:“你冒犯长公主名讳,朕不责怪你,但三十两赏金就留下吧,你再敢冒犯,朕定会重罚。” 独孤羊说道:“我能治好长公主的病。” 众人一愣,司有言也一愣:“你能治好?你知不知道这病连大周的御医都没有办法,多少灵丹妙药,都没有用?” “草民知道,但南楚太子请草民去为皇后治病时,也同样说过这句话。” 司有言瞬间沉默,他当然想追月醒过来,这是他唯一的胞妹。他同样有愧于她,也气恼她为了那叫独孤羊的陌生人和他反目。但她仍是他的妹妹,自她沉睡不醒后,他就一直没有放下过这颗心,盼着她早日苏醒。 然而事与愿违,御医换了一批又一批,民间召来的名医也来了一拨又一拨,最后都无法救醒她,一如司徒空当初所言,无法痊愈,或许会永远地睡下去。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司徒空见他迟疑,知道他的意思,上前说道:“皇上不妨暂时留下他,待 查证了他的身份,再定夺,或许他真的能够救醒长公主殿下。” 司徒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满是冷嘲热讽,追月不醒是他动了手脚,蓝星人绝对没有办法破解的,所以他一点都没有防范杨不多,他就是想凭借治好公主来一步青云,简直是做梦。 司有言说道:“既然你自信能够医治长公主,那朕给你机会,只是朕不能太过草率,让你轻易接近长公主。” 独孤羊知道他要查明自己的身份才会让自己靠近追月,说道:“草民会先住在城中客栈,暂时不会离去。” “不可。”司有言怕他真的是良医,回头却找不到,就波折了,毕竟皇城也不小,派人在外面盯看,终究不放心。他略一想,说道,“你暂时住在国师府,朕想见你了,方便随时召见。” 司徒空当即说道:“臣领旨。” 国师历代都以侍奉皇族为天职,观天象、问吉凶、祭天、问神,都围绕着皇家,皇族也敬重国师,因此国师府设在宫殿中,但先帝又怕国师府里的人乱入宫闱,因此国师府虽在宫殿内,却又是在最边缘,与皇宫有一墙之隔,墙之高,足有两丈。 因此严格说起来,国师府有入宫中的门,本身却并不在宫里。 独孤羊走进国师府时,就留意到了那高耸入天的祭台,记得当初那祭台没有那么高,现在看起来,是在这半年里加高了。 追月就在里面。 他听见她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了。 他离追月,近在咫尺。 在前面领路的司徒空突然说道:“你如果能治好长公主,那就是大功一件,皇上会重赏你,看来你对自己的医术有足够的自信,否则不会放弃揭发端王的那笔金子,而来赌这一把。” 独孤羊收回思绪,看着眼前人的背影,说道:“我并不是全是因为想赌一把,而是因为我知道,国师才是明主,端王不过是个庸才,为他效力,愚蠢至极。” 司徒空步伐微缓,缓缓回头看他,笑道:“你倒是识相。刚才在大殿上,我以为你只是贪财,但现在我改观了,你是聪明,不是贪财。话说回来,端王真的没伤及心脏?刺客真是他自导自演的?” 目光炯炯,充满了试探的意味。独孤羊说道:“端王肉厚,就算深入一寸,也只是皮外伤。” 司徒空顿时失声一笑,这人知道端王没有自导自演,否则就真的只是皮外伤,怎么会刺入一寸深。但他 不点破,却又不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别人觉得他好欺负。 是个聪明人,聪明得还不会让人不舒服。 但没有调查清楚他的背景之前,在国师府里的一举一动,都要在他的监视之下,也绝不能让他接触到长公主。 他让下人领他去了客房,自己往书房走去,还在半路,就有人过来禀报说道:“掌司在书房等了半天了。” “嗯。”司徒空还在廊道中,就见有个人站在书房前,哪怕等了很久,也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等他走到附近,那人就问了安。他冷淡答应一声,没有进去,这国师府,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让你杀端王,你却差点捅了个篓子回来。” “端王认出了我,周围都是他的护卫,不好继续下手,不然会给您惹来怀疑。如果皇上追究起来,多少会给您添堵。” 谢时负手向他,坦荡而不设防,是种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的姿势。司徒空就很喜欢谢时坦荡忠诚的性子,还是个明白人,比一般人都好使唤。 “如果不是端王自己蠢笨,又碰上两个叛徒,那我同样会有麻烦。” 谢时笑笑说道:“如果端王不蠢,如果属下不知道那两个人打算做叛徒,那在路上,属下一定会解决端王。” 司徒空冷冷一笑,说道:“端王被贬,这比杀了他更难受,也算是熄了我的怒火。谢时,你知不知道那个叫杨不多的大夫?” “知道一些,他出身大周,常年在南楚行医,是个很有名气的赤脚大夫。南楚太子甄莫林知道他的美名后,让人请他为南楚皇后治病,没过两日,南楚皇后就病愈了。恰好端王受重伤,不愿用南楚御医,自己去找了杨不多,逼迫他为自己疗伤,并让他随同回大周。” “这样说起来,那杨不多并没有什么疑点,他揭发逼迫自己同行的端王,也在情理之中。那端王的脾气,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司徒空又道,“你再去查得详细些,看看他出身在大周何处,家里还有谁。” “是。” 谢时应声退下,从廊道里出来,走入庭院时,便见个男童蹲在池塘边上看那池中游来游去的鱼。他快步走了过去,俯身对他说道:“阿修,别蹲在池边,很危险。” 阿修抬头看他,隐约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不是模样,而是气味。 他微微睁大原本就大的眼睛,呼吸微屏,眼睛落在他的怀里,伸手指去。 谢时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帕子里面,是那小骗子落下的红镯子。他见阿修一直盯看,笑道:“这个可不能给你,这是个小姑娘的镯子,如果还能见到她,得还她。虽然我很想当了换肉吃,但怕她会哭,觉得我欺负她。” 他感叹着,将镯子重新包好,收回怀中,见阿修还盯着,意外道:“难道你一个小小男子汉也喜欢镯子?那改天我去摊贩那给你买一串回来好不好?” 阿修立刻收回眼神,不喜欢镯子,他不喜欢那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他只是好奇,谢时是从哪里得到的镯子。 哪个小姑娘? 为什么气味跟他的一样。 他看着离去的谢时,慢慢站起身,抱着他的球想了想,忽然看见祭台侍卫交班的时辰到了。他收回一切思绪,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祭台跑去。如蝴蝶,展开了双翅,乘风而行。 …… “我才不哭,不就是一个镯子,小看人。”香香趴在屋顶上摆着两条小腿,手里正拿着一支炭笔,时而听听风过高墙被撞回的声音,还有宫人拐弯、踩踏的声响,详尽地绘制大周皇宫的地图。 她方才听见了,爹爹顺利进入了国师府,这意味着爹爹离娘亲又近了一步。 国师府中,耸入云霄的祭台,有人的呼吸声轻而均匀。 突然,又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香香手中的炭笔猛地一顿,娘亲身边出现了人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要有人伺候。但是,那人是从哪里进去的,她竟然完全没听见。 脚步轻得,像是突然刮入祭台的风。 她蓦地坐起身,手中纸张乱飞,明明离得那么近,可世上却还有她听不见的声音。 香香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感,如果爹爹半夜去见娘亲,万一撞见那人,就坏事了。 可现在还没有到跟爹爹约定“对话”的时辰,不行,要通知爹爹才行。她想到这,急忙从屋顶上滑了下来,通风报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突然觉得……香香和弟弟,像是各自有特殊能力的葫芦娃呢……陷入沉思…… ps有人问为什么故人相见他们没认出来。答:前面提过两次以上,独孤羊换脸了。 第四十二章 秋娘见香香从窗户蹿进房中,一眼就瞧见了她露出的脚腕,说道:“香香,奶娘带你去买新衣……” 话没说完,那小影子过来从包袱里抓了个东西就跑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她忙探身门外朝她喊道:“香香你去哪?” “找我爹。” “你先把衣服扯下来!” “知道了。”香香边走边俯身扯自己的裙子,将脚腕遮掩住,里面的裤子已经短了半截,幸好裙子不短。她要给爹爹报信,让他赶紧跟自己联系,不要去祭台,免得碰上祭台里的神秘人。 她细听那边的动静,依旧是只能听见很轻很轻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的声音了,那人甚至连话也没有说,似乎像一根会呼吸的木头柱子,定在了房间里。 那人不会伤害娘亲吧?香香异常担心。 她跑得很快,在人潮中穿行,想找到郊外给爹爹放信号,心里又想着别的事,没有留意到前面的人。 似风刮过,只留下一袭绿罗裙的余影。撩得谢时顿步,偏身看去,只见个小姑娘飞快跑远了,转眼就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那只小狐狸,那个小骗子? 不对,只是两个多月没见,她的个头总不会蹿那么快。 他捏捏眉心,怎么看谁都像是她。不过端王已经回来,她说不定也跟了进来。现在端王被贬谪,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到底是不是跟端王有关系,也是个疑问。 “大人,该走了。”沈瀚朝他看的方向张望,除了人还是人,没什么特殊的。 “嗯。”谢时又往那看,那身影早就消失了。 好不容易离开闹市的香香终于找到一片清净地,将手中响炮的线拽开,一声冲天响炮,在天穹炸裂。 正在房中静坐的独孤羊听见声音,双耳已露,先听了一圈周围,那四个潜伏在暗处的人还没有走,看样子要一直监视他了。他拿着茶杯轻叩茶壶,告诉香香自己现在不方便说话。 香香捧着耳朵听见回应,知道爹爹在听,说道:“爹爹,有人进了祭台,去了娘亲的房里,但我不知道是谁,我甚至没有听见他是怎么进去的,像个怪物。” “叮——” 杯子轻撞,传入耳中。香香继续说道:“他在房里待了很久,像根木头杵在那,听声音不像是有恶意。但是爹爹你千万不要去祭台,不然就要 跟他撞上了。” “叮——” “那爹爹你先好好休息,进祭台前,先听听里面的动静。”香香知道她爹的耳朵用久了会疼,把重要的事说完,就约了晚上再说。 做完这件大事,香香才松了一口气。她摸摸耳背,听了听司徒空的动静,那家伙的房里静悄悄的,像是不在家。她又去听她那传说中皇舅舅的声音,唯有朱砂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十分聚精会神。 郊外寂静,她好好听了一圈宫廷,什么话都有,还有宫人在悄声嚼舌根,听得她兴致盎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皇城,她的心中就充满了欢喜和紧张。 想到可以一家团聚了,欢喜;可一想到困难重重,又很紧张。 她躺在青青草地上,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侧耳听遍了国师府,也没有找到谢时。 不过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一别两个多月,她足足大了两岁有余,要是再见,他一定会把她当妖怪。 香香在草地上翻滚了一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脏不脏,反正等会就要换新的了。阿城叔怎么还不回来,不靠谱,娘亲醒来真的要喊她奶奶了。 仍在国师府的独孤羊只是走出房门,就察觉到暗卫还在紧盯,没有半分松懈。房子四面都被看守着,想要离开这里去祭台那,时候不对。况且旁边还有个婢女紧跟,似乎打算寸步不离。 他假意去散步,走入庭院中,发现这里的花花草草不少,四面更堆满了东西,拨开草一看,地上都是生锈的铁器。铁器的形状在蓝星少见,但独孤羊一看就知道这些铁器是用来制造机器的。 难道司徒空还没有放弃制造出一架飞船来? 这在蓝星上来说是绝无可能的,至少以现在的技术而言。 司徒空还想逃离蓝星,但力不从心。 “咚——咚——” 有球被拍响,一如当时独孤羊进宫时听见的声音。他抬头往廊道那看去,就见个五六岁大的男童拖着长长衣摆,拍着手中的球。 球是竹篾所织,中间镂空的竹子很有弹性,轻轻一拍,球就弹起地上细微灰尘,飞上半腰。 那男童长得实在是很漂亮,眼睛很大,但没有什么神采,甚至有些无神呆滞。他一心一意拍着球,从这廊道走过。 走到一半,小手忽然拍空了,球直接从栏杆滚了出去,跌进庭院中。 阿修偏头往院子里看,不是看自己的球,而是看院子里的人。 他精致的鼻尖微有细汗,捕捉着气流中的气息。 刚才是镯子,现在却是个大活人,气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但却很相似。他怔神看着那人拾起他的球,朝他递来。 “你的球。” 阿修盯着他,满是不解。从小到大,没有人跟他的气息一样,舅舅身上没有,连娘亲身上也没有。 这人却有。 还有那个小姑娘也有。 阿修伸手接过,指尖在发抖,奇怪,奇怪。 独孤羊问道:“你是宫里的小孩?” 阿修不答,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就抱着球跑了。 独孤羊见他跑得轻快,但跟一般蓝星孩童跑的姿势和脚力差不多。他朝旁人问道:“那个孩子叫什么,是宫里的孩子?” 婢女答道:“叫阿修,是个小哑巴,这几个月国师才将他领回国师府的。” “那之前在哪里住?” “奴婢不知,先生见谅。” 阿修跑到院子外面,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心有所思地走着,那人面生,没有带着包袱,却出现在了国师府客人住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他还有机会观察他。 他想得太入神,连路都没有看,忽然有手抵住他的脑袋,说道: “失魂落魄的,要是这里是池子,可怎么办?” 日落西山,谢时刚回来就看见他发呆走着,蹲身拦了他笑问。他对阿修并不了解,只知道三个月前司徒空把他带进国师府,来时就这么大了,好似一直没有长过个头。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哑巴,还来历不明。因为眉宇间隐约跟当今圣上有些相似,于是就有人揣测,他大概是皇上的私生子,掩人耳目让国师领回来养着。 不过皇帝有孩子是喜事,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传言太多,谢时选择一个都不信。阿修不过是个有点呆滞的孩子,那些猜测未免太不顾及一个孩童的心。 阿修看着他,发现他的身上又有那个小姑娘的气息,却并不是来自镯子。 他跟那个小姑娘见过面了。 阿修微微睁大了眼,他察觉到了一件事——跟踪谢时,就能找到那个小姑娘。 谢时见他恢复了些精神气,又要去 跟司徒空禀报调查杨不多的事,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小心看路,别走神了。” 恰好司徒空从外面回来,见了阿修,鼻子微拧,厌烦极了他身上的猫味。阿修看见他,眼底的精神气立刻不见了,变得更呆滞,又拍起了自己的球,像个不懂世事的小傻子。 司徒空没有理会他,见谢时在,说道:“打听出来了?” “略微打听了些。”谢时说道,“属下去查了杨不多所说的地方,据闻当时他所在的县闹瘟疫,官府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等新官上任,衙门早已因为失火,遗失了所有人的户籍卷宗。依据年份推断,杨不多的确是那个时候离开了老家,也跟他去南楚的时日吻合。但是否之前就是个大夫,还需继续调查,他的老家离得甚远,来回也要一个多月,我已经让沈瀚去查了。” 司徒空拧眉一想,说道:“费时太久,只怕来不及。皇上一直想治好长公主的病,可能等几天就按捺不住了。” 不过蓝星人是治不好长公主的,这点他很放心。 &&&&& 入夜,万籁俱寂。 没有入睡的独孤羊听着祭台那边的声音,没有人在追月的身旁,是去见她的好时机。 房子远处,有人同样没有睡。阿修数着时辰,终于等到快要交班的时候,他坐起身,准备去找娘亲。 他要跟她说悄悄话,娘亲,你知道吗,我碰见了两个人,跟我一样,有猫的味道。 虽然很轻微,但他知道,他们跟他,是一类人。 第四十三章 祭台的守卫在子时换了班,一如往常,又有阴风掠过,几人抖了抖,不敢非议。 独孤羊走过漫长的长梯,上了祭台,每一步,都离追月更近一步。 他微屏气息,从窗户跳入。这个房间很大,高而宽敞,只有中间摆放着一张床。床幔掩盖在四周,看不见里面的人。 但他听见了追月的呼吸声。 分别不到一年,却好像度过了漫长的十年。他慢慢往床边走,避开那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陷阱。司徒空还是跟以前一样卑鄙,不但国师府设下了重重圈套,就连这房间也不放过。 他远走南楚,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把他和香香r星人独有的气味用草药浸泡洗淡,淡得连他自己都快闻不见,就为了能够重新见到司徒空时,不被他发现。 现在已经进入了国师府,还来到了祭台,他更不能前功尽弃,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免得惊动下面的守卫。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床幔轻飞,扑在他的脸上,柔顺得好像追月知道他来了,手指在他的脸上滑过。他拨开床幔,看见了那在熟睡的人。 睡梦中的姑娘轻轻呼吸着,均匀平缓,脸蛋没有什么血色,四面烛火明亮,晚风轻扫睫毛,带得影子跟着动,像是脸上带了表情,知道是谁来了,露了欣喜。 独孤羊怔然看她,坐在床边抚她的眉眼,一寸肌肤,一根睫毛,都是他亲吻过的。他俯身贴在她的耳边,摩挲着她微凉的面颊,想象她会突然醒过来。 “追月,我回来了。” 沉睡的人没有任何回应,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独孤羊知道她被司徒空控制了,用蓝星人的医术确实治不好,所以司徒空才没有杀她,放心地让司有言喊来的御医、大夫、赤脚郎中来替她看病。 “我也把香香带回来了,她长得很快,你再不醒,她就要变成老婆婆了。” 独孤羊缓缓坐起身,轻抚她的面庞,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跟她说话。 他很想把她带走,但现在祭台和国师府都是人,暂时没有办法。而且就算带走了追月,也不能完全避开司徒空的追捕,如今的他,比之前更有势力,没几天就能找到他。 不能十全十美解决那叛徒和安顿好追月香香的办法,他不会再试。 一晃已过两个时辰,又到了守卫交接的时辰。独孤羊看看天色,准备离 开这里。他俯身在追月额头上亲了亲,不舍,但是必须要走了。 半夜的花开得不好看,有点蔫。在庭院花海里走了一圈的阿修终于找到一枝不错的花,心满意足握好,往祭台走去,离了还有十丈远,小身影像疾风飞入祭台大门,跟守卫擦肩而过,又刮起了一阵阴风。 正要走的独孤羊发现正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冲来祭台,身处廊道,没有地方躲避的他一顿。那速度快得不正常,绝对不是蓝星人的速度,难道是蹿入了兽类? 他没有打算躲避,因为那东西很快,往回走,恐怕它会直接冲进追月的屋里,那样太危险了。往前走,也会迎面碰上。 阿修很快就发现前面有人,但他没有停,准备像之前一样,从守卫身边穿过去,反正不会有人发现的。片刻,他果然看见远处有人。他没有迟疑,也没有停下来,直接要掠过那人身边。 可是突然,那人伸手,本来自信不会被抓住的他,猛地被抓住了胳膊,直接把他拽停了。 阿修讶然,怀里的球悄然滚落,竟然被人拎了起来,双脚悬空。阿修顿时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瞪大了的眼看着眼前人,发现这人他在白天时见过。 独孤羊以为是野兽,但手上抓住的,却是个人,还是那个叫阿修的小哑巴。他意外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他,原本拿出来的利刃,也顿在了半空,沉声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他意外,阿修也意外,他没有想到有人能够在他跑的时候抓住他。他见他的手上有刀,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独孤羊听见外面交班完的守卫快要将门关上,抱起阿修疾步往外跑,瞬间跑出外面,从祭台外面,把阿修带上无人看守的顶端。 阿修察觉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发起进攻。只是这人把他放下后,又抓着他的胳膊,不许他走。阿修抬眼看他,满眼警惕。 独孤羊的语气尽力轻缓,问道:“你叫阿修,对吧?你来祭台做什么?你又是司徒空什么人?” 跑得这么快,绝对不是蓝星人。但他所收集到的情报里,没有阿修的存在,司徒空做了国师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所以情报收集起来反而很精确。这孩子应该不是司徒空的孩子,而且那叛徒对自己的血统自视甚高,也不会找外星球的人结合。 那这个行动起来像外星人的孩子是谁家的孩子? 独孤羊细看他的眉目,隐约有种奇妙的感觉。他伸手摸他的脑袋,但并没有毛茸茸的耳朵。他以为他是隐藏了起来,就像香香那样,可是找了两遍,依旧没有。 他不是r星人?不对……这隐隐约约的气息……他俯身要靠近他,想从他身上找到熟悉的气息。虽然他的鼻子不如司徒空灵敏,但如果阿修真的是r星人,那他一定也能闻到。 他刚刚凑近,就见一颗球朝他砸来,转瞬,阿修撕开自己的袖子,以风般的速度逃走了。 “咚、咚。” 球在地上滚了两圈,立刻被独孤羊伸手压住了。他朝阿修逃走的方向看去,那个男童的眉目,为什么会那么像追月。 难道是他的孩子? 可是当初他和追月重逢,他很肯定她肚子里没有另外怀着一个。 那孩子怎么来的?又是不是追月的孩子? 他都能闻出阿修是r星人,那鼻子更灵敏的司徒空,不可能闻不出来。最恨r星人的司徒空,那为什么他会把阿修养在国师府里。 独孤羊拾起球和断袖,也离开了祭台。 跑回自己房里的阿修关上房门,习惯性地张手往怀里一抱,却抱了个空。球留在了祭台那,不过没有关系,到了凌晨守卫还要换一次班,那个时候拿回来就好。 他想到刚才那个人,心就慌乱了。离得这么近,他更加清楚地感觉得到,那个人一定和他是一类人。 那个人去祭台做什么?祭台里除了娘亲和一堆神坛,什么都没有。 阿修正想着,忽然闻到有人从国师府里出去了。他知道那是谁,谢时。 那个总是在半夜不睡觉,往外面跑的人。他又打开了门,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追踪他的脚步而去。 谢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走的时候特地确认过背后,没有人。阿修离得太远,他想发现也难。 抱着飞檐睡过去的香香脑袋一点,立刻惊醒过来,擦擦嘴角看看远山,朝阳还没有升起来,但明显已经过了子时。她懊恼地一拍脑袋,笨蛋,她竟然睡着了。 这两天神经紧绷,实在撑不住,她本来想听听爹爹有没有见到娘亲,没想到刚爬上屋顶就昏昏欲睡,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香香往国师府那听了听,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抱着飞檐嘟囔一声,打算回屋里。 有风声掠来,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香香立刻低头,果然,有个男子飞身掠过,在屋顶上过去了。 朝阳未升,晨光微弱,谢时隐约看见屋顶那巨大的飞檐上,有个影子趴在那。 猫? 那想必是一只巨猫。 香香趴了好一会,直到谢时跑远了,她才收回视线,吁了一口气。这皇城也不小呀,怎么总撞见他。 她边嘀咕边回头,视线收回,就见眼前多了一个人影,她吓得瞪圆了眼,盯着站在前头的男童,宛如见了鬼——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这小家伙一动不动,要不是眼睛在动,香香还以为他是块木头。她坐在屋顶上瞧着跟自己平头的他,摸摸他的脑袋,好奇问道:“小蘑菇,你怎么跑到这上面来的?” 阿修看着她,脑袋被压了压,莫名地……开心。他屏息盯看,也往她的头上压了压,忽然摸到奇怪的东西,他往她头发里一拨,耳、耳朵? 被一爪子撩乱了头发的香香不高兴了,抓了他的手拿下,说道:“我好不容易扎好的辫子就这么被你抓成鸡窝了。” “耳朵……” 阿修缓缓开口,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的他,声音有些沙哑,又轻,又小心。 香香一愣,耳朵露出来了?她忙抬手捂住,咦,没有啊。没有隐藏的耳朵是暖的,可现在凉凉的,是隐藏起来的状态。 “耳朵……”阿修拨了拨那奇怪的耳朵,像猫。 香香吓得站起来,瞬间就比他高半个个头,她死死捂着头顶,惊吓道:“奶娘说的都是真的。” 奶娘说过,小孩子天灵盖未闭合,会看见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妖魔鬼怪,比如神仙玉帝。她说她就没看见过。奶娘一顿,说:“你长太快,不算是小孩子。” 对此香香深表怀疑,一点也不信怪力乱神的事。 但现在她信了,这个小蘑菇竟然能摸到她的耳朵。她低头朝他重重嘘了一口:“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把你吃掉。” 阿修眨眨眼,见她要走,抓了她的衣角。 香香要骂人,可一低头,就见他的袖子没了半截,大眼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看起来像个小可怜。她又想起奶娘的至理名言——小孩子说话没人信。 对啊,他就算说她有耳朵,别人也不会信的。 此时朝阳初升,日光笼罩大地,生机勃勃。客栈下的街道,也 开始热闹了起来,变得有生气。 香香瞧着他苍白的小脸蛋,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好了,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吧。” 第四十四章 清晨的街道,人来人往。香香带着他爬下屋顶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小家伙是怎么爬上足有五层之高的屋顶的,还来得悄无声息,连她也没有察觉。 “小蘑菇,你住哪?叫什么?” “阿修。”阿修抓着她的衣角,走在人潮中,有些不安。他从出生到现在,几乎都在国师府的一个小黑屋里,三个月前,才出来。他因为好奇,去了一次喧闹的外面,然而人太多,全是腿,全是陌生的脸。 全是陌生的气味。 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相对而言,国师府更让他有安全感,虽然国师对他基本是漠视的态度。但国师府里有娘亲在,比外面好。 香香见他不说住哪,又微微弯腰问道:“那你住哪里?一会吃完早饭你要是还不说,我就只能把你送官府去了。” 阿修垂首不答,他跟踪谢时找到了她,回去的话,谁知道能不能再找到她了。 香香觉得一般的小孩都不懂事,还闹腾,她屡屡嫌弃。但现在这个,也太安静了,像爹爹说的那什么,对,自闭症。这小家伙绝对有自闭症,看着才五六岁,这是经历了什么呀。 点的两碗面还没上来,香香托腮瞧着他,越瞧越觉得他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眉毛那,长长的,又浓又黑。她伸手刮了一下,发现他的睫毛长得能扫手指。还有眼睛也圆,又大,就是没什么精神。她又捏捏他的脸,肉肉的,软软的。 阿修紧抿着唇,有点想哭,他这是被欺负了,是吧。 在国师府,没人敢这么捏他的脸啊。 “真可爱。”香香终于收回了手,嘀咕道,“等我们一家团聚了,我也让娘亲给我生个弟弟。” 阿修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她,低声:“你爹娘呢?” “我娘在别的地方,我爹在。你呢?” “我爹不知道去哪了,我娘在,不过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话。” 香香顿时流露出了莫大的同情,可他一看自己,她就把眼神收好,免得伤了他的心。难怪不爱说话,也不想回家,原来是爹跑了,娘也不喜欢他,要不然怎么会连话也不跟他说。她胡乱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道:“那我陪你说话。” 阿修又低下了头,嗓子里都是委屈的腔调:“可你说,吃饱了就把我送走。” 被戳破的香香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说道:“那至少是吃饱后 ,而不是吃饱前啊。” 阿修顿了顿,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她还请非亲非故的自己吃了一顿饭才送他走,是个很好的小姐姐。他的心情好了些,趴在桌上开始仔细看她。 他发现,这个小姐姐的眼睛特别明亮漂亮,恍惚间,鼻子和嘴巴跟娘亲的有点像。她叽叽喳喳说着,声音悦耳好听,不知道娘亲的声音是不是也这么好听。 一会面上来,香香把自己碗里卧着的鸡蛋夹到他碗里,说道:“小个子,吃多点鸡蛋,长得快。” “我长得很快。”阿修说道,“舅舅说我长得太快,会吓着人,所以让人把我关在小黑屋里,过了好几个月。直到他让司徒师父给我找了一种药给我吃了,不会长个子了,才让我出来。可是好像就这么一直没有再长了……” 香香拧眉说道:“你亲舅舅?把你关在小屋子里不让你出来?” “嗯。” “真坏。”香香又道,“还有,你师父叫司徒?还给你喂药?哼,姓司徒的都是坏蛋。”香香一想又觉得不对,探手又去摸他的脑袋,没有猫耳朵,不是r星人,所以个头长得飞快什么的真的只是童言无忌和天真无邪的说辞。她略有些失望,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姐姐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长得飞快的。” “我知道。”阿修的双眼看着她,他当然知道,他们是一类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有毛茸茸的耳朵自己却没有,但气味是一样的,“我和姐姐是一类人。” 香香一笑,又给他夹了两筷子面条,还再次捏捏他的小肉脸,夸道:“乖。”她有些不想送他回去了,那个家听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好。 她打算跟他商量下,要不告诉她地点,她先去探探,要是真不是什么好人家,那还是不要送回去好了,不然这是害人,更何况看起来阿修也不大乐意回家。她正这么想着,阿修就说道:“我吃完了,得回去了,不然被人发现,司徒师父会出来抓人的,他很可怕,不能得罪他。” 阿修不想回国师府,可是他也知道司徒空不是善茬,皇舅舅托他照顾好自己,如果自己失踪,司徒空一定会大发雷霆,觉得他在给他添麻烦,到时候迁怒了小姐姐就不好了。 “你想回去吗?”香香不大放心。 “想。”阿修回答得很坚定。 香香想了想,说道:“那我送你回去。” 她拿出钱袋,从里面拿钱付账。另一个一同拿出的香囊,勾勒出 一个镯子的模样。阿修看着那镯子一角,发现镯子的材质好像跟谢时上回给他看的一样,她果然就是谢时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走吧。”香香收起钱袋,见他在看香囊,便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红镯子,说道,“好看吧,这是我送给我娘亲的,本来我也给自己买了一个,可是啊,被一只大狐狸捡走了。” 阿修看着她,心想,大狐狸给你好好保管着镯子呢。他不清楚两人的渊源,不过她也不是“小姑娘”了呀,不知道为什么谢时像在叫个小毛孩。 香香把香囊收好,要牵他的手。但阿修看了看朝他伸来的手,没有握住,他说道:“我认路,能自己回去。” “真的?” “嗯。” 香香见他说得坚定,点头道:“那有缘再见了,阿修。” “嗯啊。”阿修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她,走了几步,又回头。他想明白了,无论是那个突然住进国师府还夜探祭台的男子,还是这个坐在屋顶上看日出的小姐姐,其实都是普通人。 不过是气味恰好一样,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世间的人那么多。 阿修想明白后,有些失落,但也有些释怀。不过大家都在笑,在走路,在说话,唯有他的娘亲,一直那么躺着。 想着,阿修又低下了头,小小的背影萧瑟极了。 看得远处的香香又再次心疼。 让一个五岁的小屁孩自己回家,被拐过一回的香香才不放心。她悄悄跟在背后,决定暗中护送他回家,一定要亲眼看见他走进大门才行。 谁想就让她看见那小家伙的头越埋越低,宛如打了十场败仗。 他果然是不开心的。 但却倔强地不说,像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香香皱眉盯着,蹑手蹑脚继续跟踪。 阿修走的是皇城主干道,一直垂首往前走。香香等着他拐弯,走入哪条巷子或者屋子,但他却一直往前走。 喂,小蘑菇,你再走就要撞皇宫大门了。 但阿修依旧坚定地向前走。 香香眼见他快要走到宫门,心紧揪起来,完了,这小蘑菇要被守卫抓住打屁股了吧。 还有十步,阿修就要走到宫门了。香香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就要往那冲去把他拽走。谁想守卫远远见了他,立刻打开了朱红大门,就连腰牌都没有查,俨然大家都认识他一 样。 香香“呼”地收住脚步,尴尬得急忙转身,却是一脑袋磕在身后人的身上,得,头发更乱了。 她压着被那人衣服勾乱的头发,气恼抬头,这一抬,就见了一张已经算是熟悉的脸。 她讶然。 谢时也咋舌。 小骗子?不对,不对…… 她的个头绝对不可能长这么快,不过分别两个多月,她怎么就能长大了两三岁似的。 她又不是竹笋精! 香香瞬间回过神来,什么头发,已经顾不上了,转身就要溜走。可手腕却突然被旁人死死紧抓,抽不回来了。 谢时难以置信地低头,开口唤道:“香香。” 没有疑问,没有质疑,只有震惊,三番两次亲眼见证她“变成”无数个“姐姐”后,谢时第一次相信了世上真的有怪力乱神的事。 香香大概真的是一根——竹笋精。 作者有话要说:香香:你才是竹笋精,哼! 第四十五章 谢时越是看她,香香就越焦虑,她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真相,那样她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个怪物。 “妖怪?竹笋?” “……”香香差点跳起来,说她妖怪就算了,还说她是竹笋,竹笋一点都不可爱,还丑,不可忍,不可忍。她气道,“你才是竹笋。” 谢时一顿,她没有反驳自己是妖怪,只专注在了竹笋上面,他说道:“所以你真是个妖怪。” 香香愣了愣,越发委屈,无由来地委屈。她不挣扎了,龇牙道:“对,就是妖怪,放开我,不然我吃了你。” “所以骗我兔子的人是你,在南楚碰见的人也是你,全都是你。” “是。” 几个月来的疑惑得到了解释,几个交叠的人影也终于叠成了一个人,谢时觉得神奇,又莫名轻松。 等着他害怕的香香突然见他一笑,这一笑,把香香都笑得懵了神。她怔了怔问道:“你不怕?” “为什么怕,你如果要吃我,第一次见面吃的就不是兔子,而是我了。”谢时缓缓松开她的手——她没有跑。所以她现在对自己没有戒心,他总不能一直抓着她,她不跑,也确定了她以后都不会躲着他了,“你让我缓缓。” “缓什么?” “第一次见到妖怪,有点惊讶。” “……”香香觉得这人的胆子简直大极了,跟她之前见过的蓝星人一点都不同。爹爹千叮万嘱,除了奶娘,不要对蓝星人透露自己是“妖怪”的事,否则他们会被吓跑。 她不懂,问:“可是娘亲不是蓝星人吗?” “你娘是个例外,以后香香,也会碰见你的‘例外’。” 如今谢时就是那个“例外”。香香默了默,她看着谢时,说道:“下次你见到我,我的个头可能就比你高了。” ——说不定还要喊她姑奶奶。 谢时一笑:“还说自己不是竹笋精。” “才不是。”香香知道他不是坏人,但没有救出娘亲,有些话,是不能够对别人说的。她慢慢往后退,在皇宫门前晃荡,会让自己和爹爹都变得危险。 谢时见她要走,问道:“以后你会不会再躲着我?” 香香顿了顿,她静静看着谢时,最后摇摇头,转身走了。 心跳如浪潮翻滚,原来世上除了奶娘,还会有别的蓝星 人会接受自己的身份。她辛辛苦苦躲避众人视线多年,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等着那个愿意接受她身份的人出现,无论是男是女,起码都多了一个人认同她,好像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她也算是有朋友的人了吧,再也不用羡慕别人都能结伴出游了。 香香走着走着,步伐愈加轻松,像把一副锁在脚上很久很久的镣铐给卸下了。 “开心。” “嗯。” 稚嫩的声音从耳侧传来,香香猛地一顿,低头看去,就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个小蘑菇。她讶然:“你不是回家了吗?” 阿修紧跟在旁,说道:“我以为谢时要抓你,他经常帮国师抓人,他抓的人,基本都没有好下场。” “你知道谢时是国师的人?”香香转念一想,阿修能自由出入宫廷,国师府在皇宫里面,那很有可能阿修也是国师府的人。香香忙问道,“阿修你住在国师府?难道……你说的那个司徒师父,就是司徒空?” “嗯啊。” “……”香香默然顿步,低头盯着这个小家伙,感到了巨大的危险。如果他住在国师府,那她绝对不能跟他有什么瓜葛。她眉头一拧,恶狠狠道,“不许跟着我。” 阿修愣神,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对他很好的小姐姐突然变脸了。他平时寡语,被她的话一堵,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怕谢时又过来抓人,不放心,紧紧跟在身后。 香香见他还跟着,偏偏又不能用对付大人的方法来赶走他,可看着他的脸,就想起了还在沉睡的娘亲和不能一家团聚的痛苦,气道:“你快走,不许跟着我,再跟着我就要生气了,我会打人的。” 阿修死死咬着唇,咬得唇都快破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凶他,他没有做错什么。 香香气得跺脚,拔腿就往人潮中跑,速度如风。可是很快她就发现阿修的速度比她还要快,上一秒还在身后,下一秒就见他跟自己平齐了。 她讶然,世上除了爹爹,竟然还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 两人疾行穿梭在人潮中,如海浪中的小白龙,毫无阻碍,快如风。香香想甩掉他,但根本不可能。跑到郊外,她在复杂的林中来回转圈,转了五六十圈,觉得终于甩掉他了,停下来还没好好喘口气,就听旁边也有喘气声。 香香瞪大了的眼,看着阿修。他本来就苍白的脸,现在更加煞白,加上他没有多少神采的双眼,看久了,香香 都不忍,像是自己在欺负人。 可她没有欺负他,他可怜,她的娘亲就不可怜了吗? 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导致爹爹救不出娘亲,那她就不可怜了吗? 香香,凶巴巴地盯着他,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司徒空的脸。她狠下心来,伸手朝他肩膀上一推,大声道:“不许跟着我!” 趔趄一步的阿修怔了怔,眼睛立刻红了一圈,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开口,她就会不生气了。 香香本来还想再骂他一顿把他彻底吓跑,话到嘴边,骂不出来了。司徒空是个混蛋,但并不代表他府里的人都是混蛋,阿修才这么点大,更不是个混蛋。 但香香不能再接近他。 “走开!”香香最后撂下一句话,又往城里跑。 这一次,阿修没有跟上来。 她忍着没有回头,她怕自己回头看一眼,又心软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要是一开始在屋顶就假装没看见他,该多好。 香香进了城里,确定他没有再跟来,脚步也缓慢下来。她一步一步走着,心越来越重,连带着脚都重了不少。 阿修那么厉害,会自己回城,回国师府吧…… 香香有点沮丧,却不知道为什么沮丧,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像是无由来地对阿修有愧疚。 还站在原地的阿修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被刚认识的姐姐嫌弃了、抛弃了。 阿修同样很沮丧,沮丧得眼睛酸溜溜的,还想掉眼泪。这种沮丧是他被关在小黑屋里几个月都没有的感觉。 等到日头斜落,他确定她不会回来接他了,阿修才终于往城里走。 还是回去吧,至少国师府里有娘亲在。今天他还没有给她送花,娘亲大概也会跟他一样难过。 对了,他的球,还在祭台里。 今晚去拿回来吧。 阿修慢慢往城里走,也不知道是他的鼻子太灵还是心里想多了,总觉得这路上还有那让人觉得亲切的气息。 阿修想着想着,鼻子又一酸,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顺着苍白的面颊如两道河流滚落。 已经是吃晚饭的时辰,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阿修边抹眼泪边回国师府,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好像走错路了。 这是哪?不是回去的路。 阿 修一点也不想回那里,他坐在一间铺子门前,耷拉着脑袋,继续沮丧。 忽然那熟悉的气息又出现了,他愣了愣,猛地抬头,没看见想见的人,只是看见一个身形圆圆的妇人,生得慈眉善目,看着自己的双眼都是心疼。 “可怜的孩子,你爹娘呢,怎么自己坐在这哭?”秋娘摸摸他的脑袋,这才多大,不过五岁吧,怕别是走散了,长得这么好看,不要被人牙子盯上了才好。 阿修没有说话,他又变回了那个小哑巴。 “婶婶送你回家吧。”秋娘轻声细语,耐心问道,“你住哪儿,你记得吗?” 阿修还是紧紧闭着嘴巴,等着她走——平时府里的人跟他说话,只要他一声不吭,他们就会离开。这个法子百试百灵,省了他很多事。 但她没有走,反而坐在他一旁,连石阶上的尘土都没扫,直接坐了下来,还轻轻搂了搂他,像是……要给他庇护。 原来他不会说话。秋娘暗想,怕吓着他,声音更轻:“你坐在这里不要动,婶婶去附近问问人,有没有人认得你,知道你住哪的。” 秋娘说着,就起身去问铺子里的人,连衣裳上沾的灰也没有拍走。铺子里的掌柜说不知道,她就立刻出来,去问旁边的摊贩、路过的行人、对面的铺子…… 阿修托腮看着来回跑的妇人,心里的沮丧因她奇怪的举动而慢慢少了些。他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热心。 明明非亲非故,不认识。 秋娘几乎把整条街的人都问遍了,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她想了又想,实在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要不把他送官府? 可是万一送到官府,官府的人连带着调查她怎么办,可不能给独孤先生添麻烦。 她看看这不过几岁大的孩子,有些迟疑,总该让人送他去衙门找他的爹娘的。 她突然想到一个不错的人选,客栈掌柜是个不错的人,今日她就要带香香退房去别的客栈住了,到时候把孩子交给掌柜带去衙门,应该可行。 想罢,秋娘牵了他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先回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的香香:怕别是个缠人的藤子精。 第四十六章 阿修本来不想去,可是这妇人莫名让人觉得亲切,更何况她的身上似乎真的有熟悉的气息。她一走,他也不由跟了上去。 秋娘见他肯跟自己走,心尖都软了,这样可爱懂事的孩子不见了,他的爹娘得多着急。 已经回到客栈正在收拾东西的香香忍着没有去听阿修有没有回到家,国师府出来的人不会是个简单的人,更何况阿修的速度……香香一顿,蓝星人绝对不会有这种速度的。 爹爹说她的速度在r星并不算很快,但是在蓝星是无人能及的。 那阿修…… 香香猛地醒悟——阿修是司徒空的亲儿子! 一定是,否则阿修怎么不像个蓝星人。 爹爹说过,司徒空是r星人,但在屡次被追捕中,为了避免被追踪,自动清除了大部分r星的气味,就连猫耳朵都清除了,只剩下不会被追踪到的嗅觉和速度。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转战几个星球,才追上他的缘故。要在浩瀚宇宙里追到一个抹掉自己踪迹的人,实在太艰难。 所以没有了猫耳朵的司徒空,很有可能生的儿子也没有耳朵。 要不然,就是司徒空有猫耳的基因,但是结合的蓝星人没有,继承了母亲的特点,因此没有耳朵。 只不过不管怎么推测,只有一个可能——阿修是司徒空的孩子。 想通这点,香香对阿修顿时彻底没了好感,只是比起嫌弃来,倒是沮丧更多。他爹再怎么混蛋,可阿修看起来懵懂天真,不该恨他。 可谁让他是司徒空的孩子。 香香想着,没了收拾的心思,对着满桌的衣服发呆,万分沮丧。 “香香,香香?” 秋娘见门没锁,以为香香听了她的话在乖乖收拾东西,谁想喊了几声都没听见她回话,顿觉不妙,这丫头该不会又私自跑出去了吧。她左手拎东西右手牵人,一急,干脆一脚踹开门。吓得香香蹦了起来,等看见她牵着的人,瞪大了眼说道:“这是谁?” “原来你没跑去玩,那怎么不应声。”秋娘有些紧张地上前,“难道你的耳朵跟你爹的一样坏了?” “别过来。”香香指着阿修说道,“为什么他会在这?” 阿修也不知所措,他害怕香香又骂人,往秋娘身后一躲,连头都没敢探出来。 “我回来的路上见 他一个人坐在铺子门前哭,可又找不到他的爹娘,奶娘又不能带他去报官,想着这的掌柜还不错,准备给他些银子,拜托他送这孩子去官府。”秋娘说着,见香香眉毛都要倒立起来,说道,“你这么凶神恶煞地做什么,你都吓坏他了。” “奶娘,我……”香香气得瘫在凳子上,继续盯着阿修,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撵你走。” 阿修顿了顿,转身要自己离开,就被秋娘拉住了。秋娘气道:“香香你平时任性就算了,这才多大点的孩子,你就要赶他走,天都快黑了。” “我知道。”香香冷静下来,说道,“奶娘,他是司徒空的孩子。” 秋娘一愣:“什么?” “他是……” “我不是。”躲了半天的阿修探头出来,拧着小眉头说道,“他不是我爹。” 香香反问道:“不是你爹为什么你住在国师府?” “因为我娘在那。” “那你就是国师府里的人。”香香不知道他是国师府里奴婢厨娘还是女刺客的孩子,但越纠缠麻烦就会越多,她胡乱一卷行李,抱了包袱拉了奶娘的手就走,又瞪了一眼阿修,“你不许跟过来。” 阿修不跟,他已经试过了,继续跟着她,她只会更生气。 被香香拽出门的秋娘回头看了那孩子一眼,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蛋的孩子。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拉他一起走,如今是什么形势,她也知道,不能这么优柔寡断。 “香香,他会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能找到,他不是一般人。” “那为什么刚才他没回家,自己坐在铺子门前哭。” 香香神情微顿,默不作声。刚走下楼梯拐弯处的她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落在了栏杆那,声音微不可闻,好似一阵风吹来了。她猛地回头,那里却没有人。 秋娘见她神色不对,紧张道:“怎么了,香香?” “奶娘你站在这等我。”香香把包袱塞给她,自己往前面走。 一定有人进了那间房,还是从屋顶跳下来的。 但声音却几乎听不见,这很不正常。 香香皱眉,轻轻往那边走。阿修在里面,那来的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阿修? “你出来太久了,你舅舅要见你,你怎么能让我来费这个时间找你?” 声音沉沉,并不友好,充满了不悦和警告。 香香屏息探头,只见阿修垂首站在那,一个成年男子正背对着门口,香香看不见他的脸,但阿修的小脸惨白,似乎被吓坏了。 男子的手在阿修的脑袋上压了压,沉声:“回去,以后你再也不许出来,连宫门都别想出了,回你的小黑屋待一辈子吧。” 阿修微顿,香香也一顿。 关在小黑屋一辈子?香香拧眉,这人是谁,阿修不是权势滔天司徒空的孩子吗,为什么还有人能对阿修做这种事。 皇帝?不对,皇帝怎么会一个人出来。 难道……香香心头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是司徒空? “谁在那里?” 香香猛地回神,转身就要跑,几乎就在瞬间,耳边有疾风掠过,那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香香更加肯定他就是司徒空,心头一惊,脊背有冷汗滚落。大脑在刹那告诉她不要跑,因为跑不过,也打不过。 香香冷静下来,抬头看去,见到一张完全蓝星的脸,她问道:“叔叔你有什么事?” 司徒空低头盯着她,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似乎毫无异样。然而刚才的一瞬慌张却又在下一刹那冷静下来,就很不简单了。 香香被他盯得心都要凉了。 忽然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往她的头顶压来。香香暗惊,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头上的耳朵就完了。这耳朵可以隐藏,可以瞒过蓝星人,但是司徒空的话,很有可能能摸到。她抬手就要掸开他的手,就见一个小身影横插在两人之间,直接将司徒空推开了。 香香诧异地看着他,司徒空也有些意外,紧盯着阿修的脸,说道:“你在做什么?” 阿修抬着小脸看他,看着那张阴沉的脸,心头发紧。香香屏息看他,怎么在司徒空面前,阿修像个小哑巴。 司徒空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展,温声说道:“我不会害她,连碰也不会碰她,走吧,回去,你舅舅该等急了。” 阿修点点头,朝他伸手。司徒空微顿,牵住了这第一次朝自己主动伸来的手。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怕他再出手,伤害这个小姑娘? 对任何人都生分的阿修,却处处维护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朝她嗅了嗅,没有嗅出什么异常的气味。他收回视线,带着阿修准备走。 不等香香松一口气,突然 看见司徒空转身,一手盖在她的头顶上,狠狠一抓,直接拎起了她隐藏起来的双耳。 香香愕然。 司徒空也惊慌起来,r星战队又派人来了?又找到蓝星了? 不然为什么她要接近阿修,这是想从阿修身上着手? “砰!” 一张凳子从司徒空的腰上直接砸去,砸得凳子粉碎,可司徒空连动也没动。 握着凳子腿的秋娘惊愕,不等香香喊“快跑”,就见司徒空一掌拍来,把秋娘拍出两丈之远,重重落在客栈廊道上。 “奶娘!”香香的心宛如刀割,抬手朝司徒空指去。 司徒空低头看去,眼神骤然一变。 “轰——”香香手腕上的铁炮,轰出一颗火弹,从司徒空的下颚飞过,霎时撕破他的骨头,几乎废了他三分之一的脸。 香香想要再轰一炮,始终没有松开她耳朵的司徒空拎起她狠狠朝地上甩去。 “不要!” 阿修想要制止,伸手将她接住,但司徒空甩人的力气太大,不但没有接住,反而被重砸,和香香一起晕了过去。 “你会说话?”司徒空俯身紧抓阿修的衣领,没想到他可以装哑巴到这种程度上,令人又惊又怒,他一手抓着阿修,一手抓着香香,又看了一眼那昏死在廊道上的胖妇人,神情阴沉。但楼下已经有人听见动静,正往楼上赶来。他眉峰一冷,拎着两人回国师府去了。 天边乌云凝聚,一束白光闪过,划破天穹。 正将人抓往国师府的司徒空没有留意到,但正在国师府里看着外面的独孤羊却注意到了。 他蓦地站起来,辨认那束白光——香香的乌龟城叔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仙女们元宵节快乐~~~=-= 第四十七章 大牢潮湿,混着发霉的苔藓湿气飘进鼻子里,昏迷中的香香十分不舒服。她抬手要摸鼻子,可这一动,就听见铁链在地上刮过的声响。 她瞬间清醒过来。 香香坐起身,冲劲太大,脑袋都晃疼了。她托住欲裂的脑袋,一看手上,是长长的镣铐。而手腕上的火器已经被人拿走了,就连她的耳朵,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十丈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非但如此,脚也上了镣铐,完全失去了自由,被困在这狭小阴暗的牢笼里。 她有些慌张,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铁牢门上,朝外面大喊。 然而没有人来。 香香懵了神,一会回过神来,仔细看这牢笼,可一点能利用的东西都没有。 司徒空本来就是r星人,心思缜密,肯定早就把预想到她能用的东西都卸掉了。香香挠挠头,努力冷静思索,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司徒空那个王八蛋什么有用的都没给她留下。 香香看着倚着的铁栅栏,跟她的胳膊一样粗,拧都拧不动。 为什么她不是爹爹说的隔壁星球上的人,传说中的大力星球,两根手指可拧断粗铁的星人。 香香忽然看见墙角那好似有个小身影蜷缩在一起,她急忙爬过去,伸手一摸,却是一堆枯草,不是阿修。香香顿了顿,跪在这枯草前,想到司徒空对自己出手时来维护自己的阿修,就一阵难过担心。 他该不会有事吧。 司徒空对他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亲儿子。 香香盘腿拧眉,沉思司徒空和阿修的所有对话。想着,阿修的小脸又不断在她的眼前掠过。眉毛、眼睛、鼻子…… 她默默坐直了腰,她怎么觉得,比起阿修是司徒空的亲儿子来,倒更像是她的弟弟。 可娘亲这么久了一直在睡觉,不可能。 香香没有怎么问过她爹r星人的生育问题,问了,奶娘也总要咳嗽一声制止,不许她爹说,也不许她问,说你一个小姑娘问这些做什么,羞人。 横竖这些也并不重要,香香更喜欢听r星的其他事情,于是在这方面的认知十分匮乏。 导致现在她无法分析阿修到底是不是娘亲后来生的孩子。 “咳。” 牢笼里突然传来呛声,就在另一面墙那。香香吓了一跳,有人在那?不可能,她就算耳朵不能听远音 ,但近的还是听得见,刚才她还听见有虫子在草堆下面爬过,有人在那她怎么可能听不见。 她立刻过去扒拉开草堆,果然看见了人。 “阿修?”他什么时候在这的,她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察觉。 “嗯……”阿修躺在地上,还想睡,可是被她吵醒了。他慢慢坐了起来,头疼,疼得不行。 香香摸着他的脑袋,想给他减轻一些痛苦,她咬了咬牙说道:“那个是司徒空吗?” 阿修垂头坐着,应了一声。香香又道:“你真笨,我嫌弃你你不知道吗,还冲过来救我。” 阿修没有吭声,离她越近,他就越能闻见她身上让人觉得亲切的气息,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气息了。 “唉。”香香决定了,虽然司徒空是个混蛋,但她不能再伤害阿修,阿修是个好孩子。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有人正往这边走。她侧耳听着,由远及近,但听不出是谁。她捂着耳朵揉了揉,摸到了伤,该死的司徒空,差点把她的耳朵给揪掉。她死死贴着铁栏,想看看那人是谁。 那人快要走近,香香才听出来,立刻收回脑袋,朝那边瞪眼。 阴暗牢笼外,有人低眉看着她,这张脸……他冷冷一笑:“等会回来,再拷问你。” 他打开铁牢,俯身抓在阿修的衣服上,冷声:“出来,去见你舅舅,你最好继续装你的哑巴,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姑娘。” 本来还在拍打他的手的阿修一听,不动了,甚至连嘴巴也紧紧闭上。 “混蛋!”香香站起身要揍他,谁想双腿一软,不知道被他下了什么药,瞬间没了力气。 司徒空冷笑,拎着阿修出去了。 香香快要气死了,也恨死了自己,怎么这么脆弱。她在地上趴了一会,稍微恢复了些精神,又听见外面有人往这走来。 她又一次紧紧贴脸,往那边看,只是贴得太紧,脸都快挤到夹缝里去了。以至于拿着灯的谢时看见香香时,一时没认出来。 “谢时?”香香立刻端坐,讶然看他,“你怎么来了?” “……香香?”谢时比她更意外,他蹲身看着正努力把脸揉顺的姑娘,诧异,“国师抓回来的人就是你?” “司徒空?”香香愤然朝他凑脑袋,指着自己头顶上的耳朵说道,“他差点把我的耳朵扯断,爹爹说没有耳朵的r星人,上头是不会给能量 球的。” 传说中的能量球,怎么能因为没了猫耳朵就不给,这是歧视。 “……”头一回看见猫耳朵的谢时眨眨眼,嗯……妖怪,确实是妖怪。他见她耳朵上有伤,从怀里拿了一瓶药出来,将她的脑袋往下压,“别动,我给你上药。” 一心想耳朵快点好,恢复听力的香香没有抗拒,主动把脑袋压得更低,她低声说道:“是司徒空让你来的吗?” “但凡他抓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都会交给我看管。你……你怎么得罪他了?” 香香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知道你是谁……啊啊啊,疼疼疼。” 她伸手要捂,就被谢时的手拦住了。他专心给她上着药,问道:“我是司徒空的人,暗卫掌司。” “你不是。”香香抬头看他,说道,“我耳朵很灵敏,你信不信?我可以听见十里二十里远的声音。就好比,那天我坐在南楚的城门口,却听见你去刺杀端王。又好比,你跟人在屋顶商议,说不杀端王了。还有,你从南楚回大周的时候,和南楚太子见面。我都知道,因为我听见了。” 谢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确信每次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在附近。 所以她说的……大概并不是假话。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香香见他没有出声,像是被自己吓着了,说道,“从某个方面来说,我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根?”谢时缓缓收回思绪,他这才意识到一件事,香香一直出现在端王的身边,并不是因为端王,而是因为司徒空的目标是端王,香香才在附近出现。 “你能放了我吗,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谢时摇摇头:“一旦放了你,你会陷入更大的险境。” 香香想了想,点头道:“也对,我的身份已经暴丨露了,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而你也会被发现是南楚细作,到时候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了。” “香香,你到底是谁,又要我传话给谁?” “我是妖怪,司徒空也是妖怪,他是妖怪中的叛徒,我爹爹是来抓他的人。但我爹碰见了我娘,还不小心生下了我。司徒空挟持了我娘,打伤了我爹,后来我爹为了能顺利救出我娘,就带着我远走高飞,去了南楚。而现在,我爹带着我回来了。” 谢时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该有十几年……” “去年。” “……”香香见他懵了,认真道,“还不满一年,你看我个头就知道了,起码一个月长一岁。” 谢时已经揉起了眉心。 香香抓了他的手挪开,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都是妖怪,你摸摸我的耳朵,是真的。” 手上毛茸茸的触感真实,甚至还有双耳的温暖柔软。谢时的手落在她的双耳上,还捏了捏,捏完,他又揉了揉眉心:“让我缓缓。” ——有点想疯。 香香抱膝看他,觉得他没有吓跑已经要撒花了。 见识过她疯狂长个头的谢时还是很快接受了她的说法,叹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现在……实际上还是个婴儿?” “才不是,我们妖怪只有几天的婴儿期,听说等到成年,就可以维持好多年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爹爹说我娘是普通人,两人基因混乱,可能有些地方并不完全妖化。”香香摆手,“不要说这些,你只要记住,我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受太子之托要帮的人,就是我爹,你帮我传个话吧,告诉我爹我在这。” 谢时又是一愣:“你爹是……独孤羊?等等,那你娘是……追月长公主?” “嗯!” 谢时怎么也没有想到,香香竟然是大周长公主的孩子,去年轰动五国的长公主沉睡事件,竟有这个内情。 他在大周国潜伏多年,去年司徒空任国师,他故意接近,为他办事,后一步一步攀升,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可没想到,他留心打探到的事,全都只是表面。对司徒空这个人,以及他的一切,他几乎等于不知道。虽然司徒空极其怪异,但没想到,他会是个妖怪。 谢时将一切一切串联起来,终于梳理清楚了脉络,说道:“你爹出现在南楚,就是为了能接近端王,并利用他将你爹送进国师府,顺利找到你娘,甚至还打算将她带走?” “谢时你真聪明。”香香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我本来躲得好好的,但没想到碰见了阿修,司徒空来抓阿修,我就这么被他发现了,还被抓到了这。我怕破坏爹爹的计划,所以想拜托你给我爹爹传个话,告诉他我现在很好,让他不要担心,等救走了娘亲,再来找我,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搁浅了计划。谢时,我现在只有你可以信了。” 她怕等到晚上和爹爹通话时,他过来救自己,那可就完了。 比起她来,她更希望娘亲能先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会去传话的。” “阿修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皇上要见他,已经被司徒空带过去了。” “这就好。”香香点点头,她猛地一顿,“皇上?” ——阿修,你舅舅要见你。 她突然想起司徒空见到阿修时说的话。 香香彻底愣住了,阿修……阿修的舅舅是皇帝,可皇帝明明是她的舅舅…… 阿修没有猫耳朵,却有很快的速度,甚至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让她都没有办法察觉。那……那天在娘亲身边出现的人,是阿修吗? “弟弟——”香香颤声,眼泪啪嗒滚落。 她真是个笨蛋。 大笨蛋! 第四十八章 “你过来。” 养尊处优的手,跟在边城时候的手,已经完全不同了。连召人上前,都柔和了很多。 司有言看着站在远处的孩子,抬手唤他过来。替追月接生的老嬷嬷说,刚出生时的阿修很像他。 孩子像舅舅,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阿修没有那可怕的猫耳朵,他愧对妹妹,所以留下了这个孩子。但不能留他在身边,阿修长得实在是太快了,只能养在国师府。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见他。 这几天生病,连人都格外地脆弱,挂念起亲情来。 然后想起了妹妹,想起了她的孩子。 第一个妖胎他让人送走了,第二个妖胎,他留下了。 阿修始终埋首,没有说一句话,他不喜欢司徒空,也不喜欢司有言。 “我是你的舅舅,你娘的哥哥。”司有言只是半年没有见这个孩子,恍如隔世,都长成五六岁大的孩童了。他盯着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也像自己。 他没有时间问那个老宫妇,如今的阿修像不像自己,因为在他出生的时候,接生的人都被处死了。 世上唯有他和司徒空知道,阿修是谁的孩子。 司徒空在旁边说道:“皇上,这孩子怕生,平时在府里也不怎么亲近人。” “怕生……他本不该怕我,算起来,除了他娘,我是他最亲的人。”司有言默然,又唤他过来。 阿修终于朝他走,不是自愿的,是司徒空在自己的背推了一把。他走到司有言面前,真想告诉他,这司徒空不是好人,他对自己可差劲了,对别人也差劲。 司有言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觉得他的脸还是很像自己的。他心觉温暖,说道:“你该给他请些先生了。” 司徒空作揖应声:“臣正有这个打算,皇族子弟自幼会习文武,但阿修怕是不要习武得好。” 司有言点头,算是应允,他一方面盼着阿修能聪慧,这样他心中好受些。但另一方面,又惧怕阿修太过聪慧,成为个祸害。他说道:“会认字就好,刀剑易受伤,就算了。” “臣遵旨。” 司有言见阿修始终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叹了口气,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等他走了,才道:“可以安排杨不多为长公主治病了,她能早些醒,阿修也不至于对我这么生疏。” 还在等沈瀚查明杨不多身份的司徒空知道无法拖上十天半个月等他归来,但只是个蓝星人,也不可能救醒追月,他说道:“臣这就去安排。” 阿修被送回大牢时,香香还在拨弄耳朵,她挠着耳朵时回想着阿修的事,发现无论哪一件,都能证明他是自己的弟弟。 但爹爹却从来没有提过,那很有可能爹爹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弟弟是怎么来的,当时爹爹明明和娘亲分开了呀。 “嗒啦。”牢笼门上铁链被扯开了,香香抬头看去,见是阿修,又惊又喜,拽着手脚上的镣铐小步走过去,牵扯得腿脚酸痛。 她伸手抱住阿修,心里又暖又安慰,等那暗卫走了,她才低声:“弟弟。” 阿修微顿,香香抓了他的手轻声问道:“阿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常去祭台那,看一个叫追月的人?” 阿修讶然:“为什么你会知道?” 他的脚步那么轻,就连司徒空都没有发现。 香香颤声:“那你告诉我,她是你的什么人?” 阿修略有迟疑,不知道会不会给娘亲带来麻烦,毕竟这府里谁都不提这件事。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她是我娘……你一定不会相信的……我娘是公主……” 香香一瞬涌泪,又把阿修抱住,哽咽:“她也是我娘,我是你的姐姐,亲姐姐。” 阿修愕然,难以置信地怔了神。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没有人提过,他还有个姐姐,没有人提过,他的娘亲有生过别的孩子。 可是她的气息,让人无比熟悉。 姐姐?他在这世上,除了娘亲,还有个姐姐,会跟他说话,会抱住他的姐姐。阿修平静的心砰砰直跳起来,跳得越来越快,无神的双眼都渐渐明亮起来。 “姐姐?” “嗯。”香香抱住他,眼泪落在他的手上,想到从阿修出生就被关在小黑屋,她就心疼气愤,想把司徒空大卸八块,再狠狠揍一顿那个坏舅舅。 阿修呢喃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喃喃道:“我还有个姐姐,真好……” “你还有个爹。”香香说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娘救出去。弟弟,我们迟早会一家团聚的,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可恶的国师。” “爹?”阿修一想,突然明白过来,“是不是那个大夫?” 香香讶然:“你见过爹 爹了?” “见过。”阿修回想那熟悉的气息,想到那突然住进国师府的人,难怪当时会觉得亲切,原来一切都不是无由来的,“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接娘?” 香香坚定道:“很快。” &&&&& 司有言来国师府了。 他一来,连在看守他的暗卫都少了很多。独孤羊无暇听那边的动静,耳边的人太聒噪,根本听不见。 “老大,你都不知道我把能量球拿回去修复,你却不出现,那帮人以为我叛变把你宰了,非要调查个清楚,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自己讨回公道。” “还有那剩余智力的事,我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才替你申请到,你瞧啊,凭什么那叛徒是100%的智商,我们却不行,那些老头应该依据我们的品行得分开放信任值的,惹出大祸才肯点头。” 阿城城叽叽咕咕说着,绿色的身体和这庭院里的植被完全融合,暗卫看不见他,也看不见独孤羊,房门紧闭,以为他还在房里。 “能量球给我,还有剩余的智力。”独孤羊说道,“那个叛徒还在附近,这几天我会动手抓人。” “好的老大,终于要把逃亡了五个星球的叛徒抓回去了,我终于能回去跟我女朋友交代了,老大,你也可以回去找女朋友了。” “哦,我已经结婚了。” “……这么快。” 阿城城还没感慨完,又听他说道:“还有一个孩子。”他比划道,“这么高了。” “……老大!你犯规!你结了婚就好了,怎么能这么快有孩子,还长这么高了!”被抛弃的阿城城心痛控诉,又问,“那他在哪,我想见见,对了,老大,他长得像r星人吗,有耳朵吗,像棵树吗?不会是像蓝星人吧,天啊,那可真是太丑了!” “……”独孤羊认认真真打量了正痛心疾首的他,说道,“她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完了,我们老大真的审美缺失了。”阿城城把能量球塞回给他,期盼这能量球能拯救他。 独孤羊接过久违的能量球,球体立刻发亮,发出夺目的光泽。耳朵上的伤渐渐被治愈,恢复了以前的灵敏。 世界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听听香香在做什么,就听见有人正往庭院走来, 侧耳听去,是熟人。 他把隐藏自己的光波抹掉,快步走过去,见了来人,先跟他打了招呼。 谢时见他一副来迎的架势,似乎一早就知道他要来了——妖怪的力量果然神秘。他问道:“先生可方便说话?” “方便。”独孤羊看了看身边的阿城城。 阿城城了然,一叶障目,把所有监视的暗卫都变成了个“半瞎”,除了看不见他们,什么都能看见。 谢时见他突然看旁边,但旁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好奇问道:“杨先生在看什么?” 独孤羊没有回答,说道:“你不该喊我杨先生。” 谢时笑道:“那我该喊你什么?” “独孤先生。” 谢时一顿,脸色略微一变,他语气极轻,说道:“附近有人。” “嗯,他们听不见。”独孤羊说道,“也看不见,我们说的话,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见。” “三个人?” 话落,忽然独孤羊身边多了个人。谢时看去,只见是个通体发绿,高有一丈的奇怪生灵,甚至头上还有双耳朵……他立刻想起香香的耳朵,那柔软又细腻的双耳。 不过……香香的本体也是绿色的? 谢时想了一下,有点想笑。 独孤羊发现他不但不害怕,甚至连意外都没有。阿城城更是受伤,什么?胆小的蓝星人竟然不尖叫不害怕不捂着耳朵大喊? 能尊重一下外星人吗! “你不怕?”阿城城气道,“为什么你不怕?我可是……” “妖怪。”谢时点头,“我知道,香香告诉我了。” “香香是谁?”妖怪又是什么鬼? “这位独孤先生的女儿。”既然没有外人能听见,谢时对独孤羊缓声说道,“司徒空抓了个小姑娘,关在了大牢里,她叫香香。” 作者有话要说:忙,今晚有点短,不要扔香蕉。 第四十九章 “香香被抓了?”独孤羊侧耳往客栈的方向听去,香香不在,却听见了秋娘的身边有人询问她伤势的声音。他再听附近八方,果然听见国师府地下有香香叽叽咕咕的声音,听她说话还算精神,但旁边有人? 为什么听不见。 “香香跟谁在一起?” 谢时想了想说道:“看守大牢的只有暗卫,但司徒空只允许我入内,不应该是暗卫……对,应该是阿修。” 独孤羊想起上回见过的小男童,这几天一直没有看见他,他试着去找阿修的踪迹,却连他的气息都察觉不到。他以为他不在国师府里了,没想到还在。 难道……上次香香说在祭台察觉到的人,是阿修? 阿修为什么去追月身边? “独孤先生为什么突然对我坦白身份?这未免太草率了。”谢时还没打算跟他说明自己的身份,不过独孤羊不是笨蛋,他对自己坦白,那很有可能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你是南楚太子甄莫林的人。” 谢时叹道:“太子告诉你的?” “香香告诉我的。” 谢时皱眉:“自从你进了国师府,就一直被严密看守中,应该没有可能和香香互通消息。” “耳朵。” 独孤羊指了指头上,谢时恍然,原来那对耳朵真的能听见那么远的声音。 阿城城见他的表情始终平淡,没有一丝惊讶害怕,越来越不痛快,蓝星人怎么能够这么冷静,星球调查数据不是说,蓝星人最怕见到外星人吗? “我奉太子之命,在几年前就潜入了大周,想找回郭将军的颅骨。本来在去年趁着纪王弑君,就能趁乱拿回,可没想到前任国师将颅骨藏得极深,我刚找到,三皇子就率军攻回,还换了国师。接任的国师,更心思谨慎,再次将颅骨藏起。” 谢时想到自入了司徒空的麾下,就一直被他派去做各种任务,隔三差五就要在路上吃一段烤肉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 “我也答应了太子,会将郭将军的颅骨送回南楚,如今我有一计,可以将司徒空调虎离山,到时候你可以进入祭台取走颅骨。” 谢时意外道:“先生这么快就知道将军颅骨在祭台里?但我去过几次,明的暗的,都没有发现。” 独孤羊说道:“就在那里,但那个地方,你应该没有进去过 。” 谢时略一想,终于反应过来:“是不是在长公主那间房里?” “是。”本意是要摸透追月房里有没有机关,好将她带走的独孤羊却意外在房里发现了颅骨,外面机关有三个,要想不惊动司徒空拿到颅骨,唯有等他走了后损坏机关。他把那三个机关的所在和破解方法告诉谢时,最后叮嘱道,“你一定要等司徒空完全离府后,再去祭台。” “以我在国师府的地位要调走守卫不难,但难的是,你要怎么引诱司徒空离开,而且你的目的不是救走长公主么,又要怎么做到?”谢时继续说道,“司徒空不会轻易离开国师府。” 像一个不爱出门的人,当差都是在皇宫里,放衙就直接回国师府,连宫门都不用出去。他在国师府大半年,见他出过最远的一次门,是在开春祭天时,也不过二十里外。 祭天完成,他就火急火燎回来,大门不出。 “因为他不敢,怕被人发现。”独孤羊清楚那叛徒的性格,多疑谨慎,尤其是谨慎,稍微有什么蛛丝马迹,就逃之夭夭。这次如果不是他的飞船损毁,不能逃离蓝星,早就换下一个星球了,而不是留在蓝星小心翼翼地生活,不敢太过招摇,但又因为天性喜欢奢华,舍不得躲进深山老林里过苦日子,就做了个不需要怎么露面但又有钱地位尊崇的国师。 谢时有些意外,问道:“怕被谁发现?司徒空也会有害怕的人?他可是连王爷都敢下手的人。” “被外星人。” 谢时眨眨眼:“嗯?”外星人是什么人?旁边那个绿得像葱一样的妖怪直笑,他略一想,说道,“这位也是外星人吧?” “……”阿城城被吓了一跳,这个蓝星人怎么这么聪明,从头到尾的淡定已经让人很不痛快了,现在还猜出了他的身份,这人才是外星人吧。 独孤羊也很意外,难怪甄莫林会派谢时来大周,在司徒空身边大半年,都没有被发现身份,这个蓝星人不简单。 谢时又道:“香香你打算怎么办?” “听说今天司有言来了国师府,我想他很快会让我去为追月治病,到时候司徒空也一定会去。那个时候,你将香香带出来,阿城城会接她去汇合点。” “好。” 独孤羊跟他商议了下计划细节,刚说完,悬浮上空的阿城城就俯身下来,说道:“有人往这边来了。” 独孤羊点点头:“你先把谢时带到外面去, 我回房里。” “遵命老大。” 谢时听见这话,又多看了独孤羊一眼,老大?那香香还是个小头目。 往这边走来的人步伐很快,不多久就到了独孤羊的房门前,敲门倒是客气,说道:“杨大夫可在里面?” 回到房中的独孤羊开了门,问道:“什么事?” “国师请您带上为长公主治病的药物,去一趟祭台,为长公主看病。” 独孤羊微顿,终于来了。 &&&&& 离开院子的谢时发现司徒空不在自己的院子里,问了个人,说是随圣上一起去了祭台。他想到刚才来请独孤羊的人,难道是要去祭台为长公主治病了? 也就是说,他也要配合行动,把香香带出来了。 在潮湿的大牢里待了半天的香香快要难受死了,她讨厌湿漉漉的地方,更何况空气里弥漫的气味如霉球,在鼻子里翻滚。她搂着像个团子的阿修,见他精神尚好,问道:“弟弟你不难受吗?” “不,我在这待过几个月。” 香香一愣:“这就是你说的小黑屋?” 阿修点点头,他站起身跑到一面墙前,把堆得半墙高的枯草拨下。那枯草簌簌滚落,劣迹斑斑的墙上露出了一幅幅奇奇怪怪的画。阿修颇为开心地朝她介绍道:“姐,这是我画的,你猜猜是什么?” 香香看着他欢喜的模样,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她勉强一笑,说道:“牛?” “不对,是鹿。你猜猜这个是什么。” 香香转而看向另一幅画,那东西嘴巴大张,身体像个馒头,什么都不像。她猜道:“鸟?” “不对,是铲子。” 香香忍不住笑道:“这根本不像铲子,还有刚才那个,怎么会是鹿啊。” 阿修笑道:“我刚出生就被关在这了,司徒师父好像很讨厌我,见我是个哑巴,不会跟舅舅告状,就把我关在这,我只能听听守卫们说话,他们说,头上有角的,四条腿的,是鹿,刚抓了一只,很好吃。他们又说,尖尖的叫铲子,能挖地。我太无聊了,就拿了石头乱画。不过哪里是头,哪里是角,头是什么样,角是什么样,我都不知道。现在回来一看,画得真丑,什么都不是……” 他还没说完,就见她疾步过来,一把把他抱住了。阿修顿了顿,就听见她在 哭。她一哭,阿修也想哭:“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没有,阿修最乖了。”香香恼怒道,“什么司徒师父,根本是个屁!” 阿修摸摸她的头,轻声:“姐姐你不要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香香努力忍了泪,还是想抓住司徒空,痛揍他一顿。 “香香?” 香香蓦地回神,哭得太伤心,都没听见有人来了,是谢时的声音。她急忙抹掉眼泪,转身看那铁牢外头的人,镇定道:“你告诉我爹了?” “告诉了。”谢时蹲在外面,听她的嗓音不对,但是里面太黑,看不清人,但肯定是哭了,他说道,“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再等等。”他一会又加了一句,“别怕。” “我不怕。”香香说道,“有我弟弟陪着,我才不怕。” “弟弟?”谢时看向阿修,笑道,“哎呀,本性难移,转眼的功夫,又骗了个弟弟回家。” 香香瞪眼:“什么叫本性难移?” “小骗子呀。” “我才不是。”香香拍拍阿修的肩头,说道,“这真是我失散了快一年的弟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爹,但肯定是同一个娘。” “……”谢时诧异,“阿修是长公主的孩子?” “是啊。” “可是长公主已经睡了那么久……”谢时已经快被他们的妖怪体质弄迷糊了,这种脑子捋不清线的感觉简直糟糕。他又揉起了眉头,哦,香香其实还是个婴儿,阿修也还是个婴儿。 但……都长得这么大了。 谢时不知自己在担忧什么,禁不住问道:“香香小狐狸,你一个月长一岁的话,是不是十个月就十岁?” “应该是吧。” “那要是三十个月就已经……” 香香朗声道:“比你大,比你高了,快喊姐姐!” “……”谢时抿抿唇,“你这么得意,就不怕你娘醒了后要喊你姐?” 香香瞬间大惊失色,皮了他一下开心极了,但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开心不起来了。她跌坐在草堆上,念叨道:“完了,城叔再不回来,娘亲就真的要喊我姐姐了,不,或许要喊我姑奶奶。” 城叔?谢时一想,问道:“城叔是谁,全名是什么?” “城叔是我爹的部下,叫阿城城,别号乌龟。”香香答完,又道,“我爹 说,只要他回来,就能为我启动蓝星基因系统,让我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不会因为基因变异,导致个头猛蹿。” 谢时能听明白她说的每一个字,但……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总结起来大概就是,阿城城有办法让她停止长个头。 而城叔就是阿城城,那个跟在独孤羊身边绿油油的可爱妖怪。 所以香香很快就能变成正常人,而不会有让他喊姑奶奶的机会了。 谢时一笑,说道:“等会我再来找你,把你和阿修一起接出去。” 香香忙说道:“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就是秋娘,你认识的,她是我的奶娘,刚才司徒空打伤了她,现在她在西街一间叫明善堂的药铺里,刚刚醒过来,她很担心我,要硬闯国师府,你帮我去照看她,跟她说不要担心。” “好。香香,等司徒空离开了国师府,我来接你们。” “嗯。” 谢时又对阿修说道:“你要乖些,听姐姐的话。” 阿修“嗯”了一声,低声:“谢谢。” 谢时愣了愣,又迅速恢复了神情,原来阿修会说话。他笑笑,站起身来,临走前又对香香说道:“香香,我没有机会喊你姑奶奶了,真是可惜呀。” 香香不解,皱了皱眉眉,见他神情愉悦得意,忽然明白了过来,抓了铁栅栏朝他问道:“是不是我乌龟城叔回来了?” “嗯。” 香香又惊又喜,伸手捶了他胳膊一拳,气道:“现在才告诉我。” 谢时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不哭了?以后也别哭了。再等一会,我来接你们。” 香香本来不想哭了,现在鼻子又泛了酸。她抬眼看着谢时,安心极了,她低低应了一声。 “我等你。” 第五十章 今日阴云密布,灰蒙蒙的天笼罩大地,高耸入云的祭台也显得阴暗了许多。太监在前面开路时,时而瞧瞧这已经看不见顶端的祭台,加之这附近太过安静,又想着祭台里睡着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的长公主,总觉得心尖发毛。 司有言甚少来这里,一是因为国事繁忙,二是……他心中始终愧对胞妹。 他扔了她的妖怪孩子,她恨他他明白,但是她意图串通皇叔造反弑君,他也恨她。 只是现在妹妹犹如活死人,他的恨又日渐淡了。 司有言心中烦躁,郁结于心,猛地咳嗽几声,声音离充满了虚弱感。 独孤羊远随在队伍后面,看着司有言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肩负一国重担远比肩负一城重担要重太多,不过几个月没见,司有言就消瘦了许多,也没有那日的意气风发,飒爽英姿了。 他又看向已经在司有言旁边关切的司徒空,那个叛徒,盗窃了r星的机密文件,卖给别的星球,随后逃亡外星。在通往别的星球时,大肆破坏当地的文明系统,肆意潇洒后,再次驾驶飞船离开。 现在的司徒空之所以这么老实地待在蓝星,是因为他的飞船被他损坏,无法逃离。但以他爱作乱的性子,时间长了,绝对不会安守这个国家。不管逃不逃得掉,先摧毁几个国家再说,反正蓝星到处都是人,再换一张脸,又变得很难抓住他,绝对不能惊动他,万一他逃了,或者死了,那就没有办法扭送他到星际法庭,指证收买他盗窃r星机密的星球,让那个星球得到惩罚和拿回机密文件。 祭台廊道悠长复杂,如迷宫,壁上挂着的灯盏火光随着路人经过曳起的风,被带得忽明忽暗。 走到楼梯下面,司有言偏头说道:“不相干的人就不必进去了。” 司徒空应声,除了杨不多,又安排了两个宫女和两个护卫随行,其余的人都留在楼下。他边安排边思量,司有言怕是因为这是长公主的房间,所以不想让别人惊扰到她。 他都已经让追月背负上要造反的罪名,司有言竟然还处处护着,也是可笑。司徒空安排好人,一行人继续往楼上走。 走至追月所睡的房门前,守卫的宫人见了来者,急忙跪地问安。 司徒空打开大门,迎司有言入内。 司有言已经是四个月没有来过这里,远远看见胞妹仍睡在床榻上,安静无比,似乎因为房间太过空旷,一眼 看去,满心悲凉。 “杨不多,那位就是长公主殿下。”司徒空又低声警告道,“若你治不好长公主,我定会重重罚你。” 之前他就这么处置过几个御医,暗中威慑着想来救醒长公主的人。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御医自告奋勇来为她治病,如此一来,让他省心多了。 独孤羊看着远处的追月,又想起这么久了,追月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不知道她还能否感知外界,如果能,那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离开这冷冰冰的地方。 追月,从今往后,他会在,还有香香,一家人,不会再分开。 他提步往那边走,见司徒空要跟过来,偏头说道:“国师请留步,我治疗的方法很特殊,有外人干扰无法施展。” 司徒空皱眉,司有言也并不放心,说道:“男子不便上前,至少要让宫女从旁协助。” 独孤羊防的就是司徒空,来几个宫女倒无妨。他点点头,应允两名宫女上前。 面容安静的追月睡在床榻上,似乎并没有睡太久。独孤羊将药箱放在床头凳子上,取了一个瓶子出来,众人目光紧盯,都看向了他手中的瓶子。 突然独孤羊将瓶子抛起,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瓶子猛地炸裂,在半空中碎成粉末,无数粉末飞散开来,瞬间阻碍了众人的视线。 独孤羊迅速拿出能量球,从追月的头部掠过,果然看见她的神经被司徒空动了手脚。 司徒空已觉得不妙,循着杨不多的位置迅速上前,捉住他的手腕,厉声:“你在做什么!” 瓶子里的粉末很快在屋里消散,除了一地灰白,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司徒空盯着杨不多,发现他手上空空如也,也不慌张,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他满目狐疑,已有侍卫上前,将刀子架在独孤羊的脖子上。独孤羊淡声道:“长公主很快就能恢复了。” 司徒空心头一惊,司有言也急忙上前,看那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宫女跪在一旁为她清理脸上的落尘,看着令人心头窝火。 “拖出去斩了!斩了!”司有言被他戏弄,怒不可遏。 “咳——” 床上的人忽然一声呛咳,宫女一愣,惊喜道:“皇上,长公主殿下醒了。” 这大半年来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咳嗽不会梦呓的活美人,突然会咳嗽了。 司有言又是一愣,只见沉睡已久的妹 妹睫毛微动,似乎在慢慢醒来。 众人当即屏息。 司徒空也愣了神,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明明压制了她的神经,不会死,可是也醒不过来,会一直沉睡下去的。 单凭这蓝星人的粉末,怎么可能让她醒过来。 司徒空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这种气息让他浑身一震,愕然看向杨不多。 陌生的脸,却是熟悉的气味。 独孤羊。 司徒空猛地松开他的手,讶然得几乎失声——你没死? 不可能,当初明明杀了他。 独孤羊冷冷对视,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对,他没死,因为司徒空不知道的一件事是,去外星做任务的人,会配备应急机制,可以起死回生。 我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就是为了把你拖进去。 意外吗,司徒空。 司徒空不能说他是独孤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救醒了追月。 追月一旦醒来,当初他诬陷追月意图联合别人造反的事就会被揭穿,到时候他不但会失去荣华富贵,也别想在大周待下去了。 一切都又要重来,又要换一张脸。 但不除掉独孤羊,他就算是换再多的脸,也迟早会落在他的手上。 如果有飞船,他一定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追月已经完全睁开了眼,但也仅仅是眨眼、睁眼,没有过多的动作。宫女小心翼翼将她扶起,她也只是能动动手指,胳膊都抬不起来。 但司有言已经很高兴,她睡了这么久,如果一醒来就活蹦乱跳,才让人担心。他挥手让护卫通通退出外面,说道:“杨不多,朕要赏你。” “谢陛下。”独孤羊又道,“长公主现在已经苏醒,只要好好照料,就能慢慢恢复正常。” “大概还要多久?” “半个月。” 司徒空冷眼盯看,他以为他会让追月活到那个时候?这一次,他会让独孤羊和追月彻底死去,还有阿修,还有大牢里的那个小姑娘,全都要死! 对……那个小姑娘…… 司徒空猛然明白过来,当初追月生的是个女婴,他命暗卫夺走女婴后就杀死,难道当时暗卫没有得手?所以那个小姑娘……是那个女婴,独孤羊和追月的孩子? 他愕然,对独孤羊的愤 怒几乎难以压抑,咬得满口牙齿都要碎裂,独孤羊! 他忍下心头怒意,说道:“杨大夫也辛苦了,先回房歇歇吧,陛下一定有很多话要跟长公主说,臣也先告退了。” 司有言允了他,他的确有很多话要跟妹妹说,不想有外人打搅。 独孤羊先随护卫往外走,一会就听见司徒空也下楼的声音。 有护卫在,司有言也在上面,司徒空不会蠢到在这里动手。独孤羊刚回到院子,就察觉到自己房里有人,侧耳一听,脚步更快,差点连护卫都没有跟上。 他进了房里,对他们说道:“我要休息休息。” 说完,就把门关上,几乎在门关上的刹那,已经到了房梁上,差点让正要往下跳的谢时摔下去。 “嘘,司徒空正往这边走,你在这里不安全。我等会就走,你现在就去牢里接香香,阿城城会在暗中接应保护她。” 谢时见他神情严肃,没有开玩笑,说道:“我现在就去。”他正要走,又道,“对了,香香让我告诉你,追月长公主还有一个孩子,就是阿修,大概是你的儿子。” 独孤羊愣住。 谢时来不及多做解释,跳下房梁从窗户那走了。 独孤羊听见司徒空离这边近了,也迅速从窗户离开。他拿出怀中的能量球,低头看着被他收入球里的追月,低声:“追月,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是吗?” ——现在留在祭台的那个公主,是假的。他趁粉尘遮掩众人视线时,将真的公主送进了能量球。如今的追月,和他在一起。 在能量球里躺着的追月没有苏醒,但她听见独孤羊的声音了。她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无数悬浮在空中奇形怪状的东西。 而“天空”之外,是变得巨大无比的独孤羊。 她顿了顿,试图站起来,但大概是很久没动,四肢有些僵硬。好一会,她才朝他伸手,想摸他的脸。 他没死。 这大概……是梦吧…… 追月舍不得闭上眼睛,哪怕是梦,她也想多看他几眼。 希望梦不要醒。 第五十一章 司徒空追至独孤羊的房门前,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里面,他怒不可遏,问道:“杨不多呢?” 守在外头的护卫往里面看,竟没看见人,讶然道:“明明看他进去了。” 司徒空凝神往里看,发现窗户敞开,窗台那,还有脚印。他紧紧拧眉,突然外面有人快步跑来,见了他就道:“国师,那杨不多……杨不多是假的!” 来者正是被谢时派去调查杨不多身份的沈瀚,他一路打听,途中碰见了杨不多的老乡,一打听,却听说杨不多早就死在了一场瘟疫中,而且年龄样貌通通对不上,他立即快马加鞭赶回来,没有找到谢时,倒听说杨不多正在祭台给长公主治病,急忙寻了司徒空禀报。 “那杨不多在去年的瘟疫里已经死了,现在的杨不多根本不是他。” “我知道!”司徒空怒道,“你太迟了!谢时呢?谢时?” 他唤了几声,但没有见到人。护卫小心说道:“谢掌司估计是又外出了。” 司徒空面色冷然,知道已经追不上独孤羊,他转念一想,立刻前往大牢,准备将牢里的两个小畜生捉出来,逼迫独孤羊回来。 他飞奔到大牢中,但守门的人瘫在门前,似被打晕了。他顿觉不妙,跑到牢笼前,这里哪里有人,早就人去笼空了。 “独孤羊!”司徒空又怒又惊,怒的是被他戏弄,惊的是他不知道独孤羊是做好了什么准备回来反击,一不小心,他在蓝星辛苦经营的一切,会毁于一旦。 他极力冷静下来,确认了一件事,独孤羊一定还没有得到支援,否则就不会用这么温和迂回的手段将人带走,而是会直接将他捉住。 但是他没有要捉拿自己的意思,也不带走追月,却带走了两个孩子。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司徒空心头咯噔,又觉察到另一件更糟糕的事了。 难道……追月长公主被他调包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手上就没有了一点把柄,到时候独孤羊在暗处,他在明处,也会死。 他急忙回到祭台,一路上忐忑不已,焦躁得人都要疯了。 此时司有言仍在祭台中,和神情一直呆滞的妹妹说话,才说了几句话,门就被人打开了。他回头看去,见是司徒空,脸色微沉:“你擅闯长公主的寝宫做什么?” 司徒空细看追月,瞳孔呆滞 无神,远远一看,如同幻影,根本就是假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揖说道:“臣刚得知一个消息,那杨不多在去年一场瘟疫中已经死去,如今的杨不多,是假的。” 司有言顿了顿,说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的确治好了长公主。” 司徒空没有空跟他说这公主是假的,到时候又要烦他,拖延他抓人的时间。他略一想,说道:“臣也不知,只是长公主已经醒来三刻,神情却仍不对劲。臣方才去寻杨不多,却发现他已经从窗户逃出,不见了踪影,臣恳请圣上允许臣带兵捉拿杨不多。” 司有言低眉细想,又看看追月,似乎真的不太对。而且杨不多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他逃了做什么?他心下也跟着不安起来,说道:“速去速回。” “是。”司徒空当即退下,拿着他的令牌去召集人马。 人马召集之时,他又想,那独孤羊带走了追月和两个孩子,那能去哪?他没有想着杀自己,甚至是擒住他,也就是说,他没有那个能力。 既然如此,唯有逃走。 但独孤羊不是笨蛋,要想带走他们三个不是容易的事。 唯有…… 司徒空突然想到一件不好的事,独孤羊难道已经恢复了能量,要离开蓝星了?可是要离开蓝星,必然需要飞船。 飞船……司徒空蓦地又想起这两天天上的异变来。 那股气流……飞船,是飞船! 已召集护卫完毕的沈瀚上前禀报了人数,司徒空问道:“谢时呢,还没有回来?” “没有。” 司徒空拧眉,无暇多想,他细看天穹颜色,找到那阴云最密集的地方,说道:“出发。” 国师一走,整个府邸都安静了许多,只有十余个护卫留在祭台外面守护仍未离开的司有言。 “当初你执意要随独孤羊走,兄长已经应允,可是你途中生下妖怪的孩子,你让为兄怎么能让你跟随妖怪走,我知道你恨兄长让护卫送走你的孩子,可那是妖怪,会毁了你的,你让我怎么跟父皇母后交代?” 司有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她能不能听见。 之前她总是睡,有很多话,他已经闷在心里很久。如今她醒来,不管听不听得见,他仍想说出来。 “我让人将孩子送走,可是也不忍心下令杀了她,国师说护卫将她照顾得很好,如今皇兄也想明白 了,你若醒来,那我便让司徒空把孩子接回来,让你们三人团聚。只是妹妹,那独孤羊已死,这件事,木已成舟。” “皇兄不怪你想和皇叔造反,但皇兄也心寒,我杀你夫君,你又何尝不是剜了皇兄的心。” 司有言低声说着他压在心头已久的话,可是追月没有任何反应,从头到尾,始终是一个神情。他突然发现一件不对劲的事,追月没有神情,也不怎么动弹,可以说她是睡了太久,但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很不正常。 正常人的眼睛睁开得久了,都会疼。 司有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珠子连动也不会动。他屏息,靠近她的眼睛,一直贴到睫毛,她仍没有眨眼。司有言顿觉不对,手指往上挪去,摁在她的额头上,还没用力,突然“追月”像个陶瓷娃娃被人一铁锤敲碎,轰然碎成粉末。 司有言几乎是跳了起来,门外护卫也立刻上前,见了床上景象,面露诧异。 “杨不多……”司有言咬牙冷声,那个江湖术士,将真正的追月公主掳走了。他偏身沉声道,“国师呢?” “国师已经率人往西南方向追去。” “西南?”司有言略一想,说道,“传贺将军和连将军。” “是。” 司有言偏头看了看床上的那堆粉末,墨眉紧拧,那个杨不多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辗转南楚接近端王,博取他的信任,接近追月?为了将追月掳走?可是掳走一国长公主,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又是一只妖怪,为死去的独孤羊报仇来了? &&&&& 已经甩开司徒空追踪的独孤羊进了一片林中,见追月醒来,立刻将能量球捧起,像捧着追月。 “你醒了?” 以为是美梦的追月愣神,他的声音真真切切,根本不像是在做梦。追月缓了缓,已经能坐起来了。她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张了张口,没有成功说出话来,心里很急。独孤羊低声:“你睡了很久,慢慢来,不要急。你看见你旁边的水珠没,喝了它,解渴,还能补充能量。” 追月乖乖抓了水珠服用,水入喉咙,清凉得整个人都似瞬间恢复了精神气,无比舒服。能很快感觉得到,四肢正在慢慢舒展,浑身的筋骨都在舒展。 像是脱胎换骨般痛快。 “舒服些了么? ”独孤羊在等着她在里面恢复能量,虽然追月已经醒了,但是谁知道司徒空有没有对她的其他神经做些什么。在能量球里好好检查一下,确定完全没有异样了,再让追月出来。 “你是……”追月嘶哑着声音颤声问道,“独孤羊?” “是,是我。”独孤羊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一张脸,他贴近了看她。 追月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她的泪瞬间涌出。她还记得那天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明明没有了任何呼吸,血淌了一地。她在梦里也一直以为他死了,想醒过来,但是醒不过来。 “你还活着……” “嗯,还活着,香香也活着,她长得很快,你再晚一点,她就要变成大姑娘了。”独孤羊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你醒了,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一直害怕你醒得太晚,你见了她会害怕。” 追月一眨眼,泪如明珠滚落:“怎么会害怕自己的孩子。” 独孤羊一笑:“不过现在不用害怕了,香香不会再猛长个子了。” “她在哪?” “很快就到汇合的地方了,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再多待一会。” “嗯。”追月一点也不觉得累,精神甚至很好,好得让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还在梦里。 但明显不是。 独孤羊还活着,香香也长大了。 她很快就能见到女儿了。 她还记得她婴儿时候的模样,不知道现在的香香,到底长了多少个头。 “追月。”独孤羊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叫阿修?” 追月抬头看他,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来,意外道:“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我怀了个孩子,宫女还替我接生,再后来沉睡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常有个孩子来跟我说话,他说他叫阿修,还叫我娘亲,每日都会送花给我,但我以为那仍是梦。”追月回想起点点滴滴的声音碎片,他一说,才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 “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有孕的吗?” 追月摇摇头:“生下香香后,肚子里没有任何感觉,应该不是没有出生的双生子。”她又道,“你们妖怪,就没有类似的事?” 独孤羊拧眉回想,蓦地明白了。 “阿修是我们的孩子。” 追月一愣:“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独孤羊点头答道:“嗯。”阿修没有耳朵,但因为他结合的是蓝星人,所以基因缺失也不奇怪。阿修并不是纯粹的r星血统,正常的r星人,应该同时兼有灵敏的猫耳和嗅觉,还有异常快的速度,香香只有猫耳。但阿修有速度,没有猫耳,不知道有没有嗅觉,哪怕他没有灵敏的嗅觉,也是正常的。 独孤羊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我被司徒空埋伏,血流一地?” “记得。”她当然不会忘记那天的事。 “在r星,两人血水交融,是可以受孕的。” 这事荒诞怪异,但追月已经见识过更荒诞的事,倒也没有不信,只是有些惊讶和不解,她问道:“血水交融就能怀孕?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妖力?” 独孤羊轻咳一声,因为他们r星人对男女的事清心寡欲到了极点,r星的人口出生率每年逐步下跌,为了方便生育,实验室便发明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怀孕手段。 但因为两血交融受孕的方法太过奇怪——谁会好端端地割自己一刀怀孩子。所以这个方法基本是被抛弃的状态,甚至没有多少人会提起。 他一个钢铁直男未婚青年,也不会去关注这种事。 如果不是因为阿修,现在也想不起来。 “爹爹——” 远处声音清脆,喊得两人都往那边看。 只见一个姑娘朝这边小跑过来,满目明媚,如夏花娇艳俏皮。 追月怔了怔,一眼就认出那个姑娘,是她的女儿。 “香香……”她念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声音哽咽。 作者有话要说:咦,要完结倒计时了。 短小文,短小文。 下篇文估计要等上一段时间了,疲乏,疲乏。 第五十二章 香香没有看见娘亲,跑过来只看见她爹,她往他身边左右看了看,问道:“爹爹,我娘呢?你没有把她救出来吗?” “带出来了。” “香香?” 香香听见声音,往父亲手里的圆球看去,忽然看见里面有个小人儿,正贴着白色小球,朝她看。她愣了愣:“娘?” 她已经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可是她的声音,香香还记得。 会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喊自己的,只有娘亲了。 “香香。”追月以手贴合外面想探入的手,隔着这屏障,又喊她的名字,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自己还记得,转眼就变成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了。如果是换做别人,她大概一时无法接受女儿只比自己小一点,可是女儿真的长成这么大站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去想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就算女儿继续长大、长高,变成个两丈高的老奶奶,那也是她的女儿。 这一声娘同样会戳进心里。 她起身朝外面走,以为会走不出去,一步往外踏出,就直接到了外面。掌心相对,既暖又柔和。她仍有些站立不稳,香香忙抓住母亲的手,抱住了她,哽声道:“娘。” “香香。”追月看着个头比自己矮不了几分的女儿,眉宇和眼睛,像极了自己,“娘回来了。” 独孤羊见追月已经没有大碍,将能量球收起。余光一瞥,就看见阿修正站在一旁,看着追月和香香,眼里安静又羡慕。 他走上前蹲身摸摸他的脑袋,从怀中拿出一个球,那是阿修上回丢失在祭台廊道的球。他将球放在他的手中,说道:“这是你的,我替你收好了。” 阿修抱着球,看了看球,又看了看他。他知道这是他爹,但相比娘亲而言,这个爹对他来说实在很陌生。 “阿修,我是你爹。”独孤羊字字说道,“你和香香一样,都是我和你娘的孩子。” 阿修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独孤羊握住焦急不安的阿修的手,再一次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一家四口,再也不会分开,爹和娘,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你有爹,有娘,还有个姐姐。” “真的吗?”阿修迟疑好一会,才小心地问他,“我可以跟姐姐一样,哪里都能去,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买,喊你爹爹吗?” 独孤羊微愣,无比简单的愿望,却好像花费巨大的代价也无 法得到一样,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达成这些事。 这几个月来,他在国师府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 独孤羊对他很陌生,因为观念里没有阿修这个孩子,更没有留下关于他的半点记忆,每日每夜挂念的人里,也没有阿修的存在。然而此时,他却无比心疼阿修,从未疼过的幼子。 虽然香香没有娘亲的陪伴,但至少还有他,还有秋娘,但阿修的身边,却没有。他去追月身边时,也是悄悄地去,不能告诉任何人。 独孤羊抱住阿修消瘦的身体,认真说道:“可以,你姐姐可以做的事,你都可以。” 坚实的双臂弯来,将他紧紧抱着,阿修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 “阿修。”追月牵着香香,俯身看他,轻声,“你送娘亲的花,娘很喜欢。” 阿修几乎每天都会去见她,可是从来没有见她睁开过双眼,更没有听她开口说过话。原来娘亲说话这样好听,比树上的鸟儿唱歌还要好听。他看着母亲的双眼,在她温柔的双目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娘亲在看着他,爹爹也拥着他。 就连姐姐,都在对着他笑。 阿修咧嘴一笑,只觉他们瞬间安抚了他在那小黑屋里无助孤独的心。 “以后再也不会让弟弟一个人待着了。”香香捏捏他的小脸蛋,她一直想要个弟弟,因为揍弟弟不怕他哭,妹妹只能拿来疼,一点都不好。她弯眼一笑,又想起一件事来,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将里头的红镯子拿了出来,递给母亲,“娘,这是我在南楚买的镯子,送给您的。” 追月身为公主,见过无数珍宝,这镯子的质地并不值钱,但追月很喜欢,因为这是她的女儿送的。追月接过镯子,点头道:“娘很喜欢。” 香香羞赧一笑,心里有些小欢喜。 一家四口正和和睦睦其乐融融,一直站在远处没有上前惊扰他们的孤家寡人觉得前方画风略有些不对。 这女儿……这当娘的……好像也没差几岁…… 这女儿儿子……这当爹的……也太年轻了吧…… 阿城城只是半年没见自家老大,却发现老大不但有个丑丑蓝星人妻子还有一双儿女了,恋爱已久却始终处于恋爱期的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原以为终于有一点比老大厉害,结果…… 人家连孩子都有了!还是两个! 阿城城痛心 不已。 虽说谢时已经习惯妖怪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但他还是觉得场面十分奇怪。所以……香香到底几岁。这个叫城叔的人刚才在香香头上“叮”了一下,拍着她的肩膀说放心吧以后你不会使劲长个头了。 那……香香还会长个头吗? 谢时无端担忧着,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对这个小丫头在意得很。 独孤羊深知司徒空很快就会追来,见追月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说道:“一会司徒空会来,我……” “你又要让我先走,单独行动吗?”追月紧拧眉头,无比坚定道,“我不乐意,也不同意。” 她这次宁可两个人一起死,也不要再分开。上一次,她就不该答应他,幸好那一次不是永别,否则她就算是醒来,也会永远活在后悔之中。 独孤羊轻抚她的发,说道:“不,这次我们一起走,我不会再丢下你们。” 追月怔然,轻轻点点头:“嗯。” 香香正要问爹娘要往哪里去,听见谢时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往他看去,见他看自己,便朝他做了个鬼脸。见他一笑,哪怕脸上挂了点彩,也无比爽朗,笑得她的心尖一颤,慌忙避开他的眼神。 “司徒空想必快要来了,不见了香香和阿修,也会很快发现祭台里的长公主是假的。” 谢时过来说着,独孤羊向他道谢,谢他出手帮忙,将守卫清理干净,送香香他们出来。谢时道了声不必谢,又转向追月,说道:“见过长公主。” “你是……”追月细看这人,说道,“我认得你,你是禁军里的人。” 谢时笑笑:“没想到长公主还记得。我原是南楚恒王府世子,奉堂兄之命前来大周,取回恩师的颅骨。后因司徒空接任国师一职,我便入了他的府中,如今是暗卫掌司。” 追月了然:“原来又是一位为了郭将军的遗骨前来的南楚人。你师父的遗骨,我曾劝过父皇送还,但朝堂上下皆阻拦,此事也不了了之。” 谢时没想到大周之中还有人会为了师父说话,都说追月公主是少见的有大智慧的皇族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他朝她郑重行了礼,说道:“多谢长公主。” 独孤羊说道:“司徒空已经往这边来了,带了大批人马,你可以从小路折回,进入祭台取颅骨了。郭将军的遗骨就在进门第四块木板之下,那里有个很隐蔽的暗格,也有机关,你若还要继续留在大周,要小心那机关 ,免得被人发现。如果不需要留了,那直接用剑刺入三寸,挑起木板,就能破坏机关,取走坛子。” “看来可以用后面的办法,多谢独孤先生。” 香香闻言,问道:“你不留在大周了?你要回去了?” 谢时笑笑:“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是时候要回去了,家父催得紧。” 香香好奇道:“你爹催你什么?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听爹娘的话。” “催婚呀。”谢时叹道,“我不回去,他就进宫念叨皇上,念叨太子,念得他们受不了,也催我快回去。” “……哦。”香香怏怏答了一声,就没再问了。 谢时想问她怎么不开心了,突然旁边的绿妖怪说道:“那叛徒近了!” 谢时当即抱拳说道:“在下先告辞。” 他要快点回到国师府,将恩师的遗骨取回,取回后,交给同样潜伏大周多年的同僚,让他快马加鞭送回。 而他,还想留下来再看看大周局势。 说不定能帮上他们一家人的忙。 他一个凡人却如此操心大妖怪的事,真奇怪。 香香见他很快消失在了林中,远目长投,看不见了,声音还听得清楚。独孤羊问道:“怎么了,香香?” 追月叹气:“呆子。”她俯身贴了女儿的耳朵,说道,“娘觉得他挺不错的。” 香香两眼一亮:“我也觉得。” 但他就要回南楚娶媳妇了。 可她还是个小姑娘。 香香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继续长个头,好歹……再长几岁。 “阿城叔叔。”香香蹦到他跟前,两眼一弯,“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你再用能量球,帮我长几岁个头吧。” 阿城城抱着自己的球瞧了一眼丑不拉几的她,说道:“不行,你去跟老大申请吧。” “最帅、最帅的阿城叔!” 阿城城突然觉得她长得挺顺眼的,这不是还有猫耳朵吗,勉强可以接受,但……他说道:“找你爹去。” 香香哼声,不夸了,等解决了司徒空,再战。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九点多的时候电脑突然就自动关机了,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生无可恋…… 重启后,找回了大部分,还好还好,不然今晚就没法更新了。 ——来自21:52分才写完稿子放入存稿箱·今天还切伤手指,敲字太急导致伤口又裂开血崩纱布的悲惨铜钱== 第五十三章 大结局 从谢时进入国师府以来,这里就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府里空荡荡,就连祭台都只剩下两个守卫,谢时一出现,他们就认出来人,说道:“谢掌司去了哪里,国师大人一直在找您。” 谢时说道:“我去外面替国师办事去了,刚回来,可府里竟没剩下多少人。在前院打听了一番,说皇上来过祭台,我急忙过来看看。” 守卫不疑有他,说道:“谢掌司来晚了一步,国师大人早就率领众护卫出门去了,方才圣上也才刚走,听说呀……长公主被那个奇怪的大夫调包了,假的长公主碎成了粉末,皇上大怒,也叫了贺将军他们追赶那杨不多去了。” 谢时佯装讶然:“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大胆子的人。”他说道,“我去祭台看看,一会便下来。” 守卫微顿,笑道:“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谢掌司上去做什么?” 谢时也一笑:“对啊,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你们还守在这里做什么。我去看看那假的长公主是什么状况,说不定能寻到国师大人的踪迹,好立刻去帮忙。” 守卫也觉得这祭台没什么可守的,当初让他们来这,不就是为了看着长公主,但现在长公主不在,有什么可看的,便放了谢时进去。 谢时上了楼上,门口已经没有宫人伺候,门也是敞开的。进去就看见原本长公主沉睡的床榻上,只剩一堆灰色粉末。 他环视四下,确定没有人,这才快步走过去,寻了独孤羊说的木板。却没有举剑损坏机关,而是耐着性子将木块撬起,细看机关,将它小心破坏,慢慢取坛子。 他不是不信独孤羊,只是他不想破坏机关,惹人怀疑他。 谢时在为自己,也在为香香一家人留后路——司徒空并不容易对付,万一独孤羊失败,一家被擒,那至少他还能帮上忙,到时候再暴丨露身份,也是在救走独孤羊一家之后。 所以他没有损坏机关,让守卫知道他是细作。 有了独孤羊的点拨,这设计精巧的机关很轻易就被他破解了,倒也不费什么功夫。 除去机关,他终于看见那地下的坛子。取出打开,就见里面赫然是一颗化骨人头。那人头的额头上还有一刀划痕,是以前恩师征战沙场时所留。这的确是他的恩师,南楚的郭将军。 谢时轻轻松了一口气,从怀中取了绳子将坛子裹住,从窗户往下看,这里没有人看守。 他将绳子缓缓放下,让坛子安然落地。他回到床边,弹手将放置床边的花瓶推倒。花瓶落地,传出一片碎声。 片刻,门口两个护卫就冲了上来,谢时拧眉说道:“刚才有人闯入,逃走了,你们往上面追,我在这楼上搜寻。” 两人急忙往上追,谢时从窗台跳下,取了坛子,将它带离祭台庭院。 往房中走去时,他便示意正在清扫廊道的一个老汉进来。 那老汉提着扫帚进去,问道:“掌司屋里哪里脏了?” 谢时压低声音说道:“云老,我找到郭将军的颅骨了。” 老汉神情一震,问道:“可是真的?” “嗯,就连额上疤痕,都是一样位置。你先将郭将军带离,在八字路口等我,我还要再办点事,晚点再到。” 老汉当即放了扫帚,抱拳道:“末将领命。” “去吧。” 谢时将坛子交与他,老汉接过,又道:“世子要去办什么事,如此重要?” 谢时笑道:“去找一个小骗子。” “小骗子?”云老拧眉问道,“那人骗了您什么?” 谢时答道:“她骗了我的兔子。” &&&&& 大周的暗卫约有四千余人,除去司徒空派去外面执行任务以及留府的,司徒空此次带来追捕独孤羊的,约有千余人。 千匹快马狂奔而来,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如地龙从远处而来。 司徒空没有看见他梦寐以求的飞船,然而将要从山道下去时,他猛然看见地面上有一艘如船只模样的影子。他当即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也急忙拉拽缰绳停下。 司徒空紧紧皱眉盯看地上,若有所思抬头,天上什么都没有。 他冷冷一笑,果然有飞船,只是设置了隐形装置,所以看不见。但他们不在飞船上——他嗅到了猫星人的气味。 沈瀚察觉到不对,请示道:“国师大人。” “去,搜树林!” 沈瀚急忙下令,立刻下马,领了过半的人往林子奔去。 大批人马一至,林中走兽飞鸟立即逃走,安静的树林变得不再安静。 司徒空察觉到有人正往外面急奔,当即下马往那边跑,还在远处就示意暗卫布网。 “嗖——”一道 人影闪过,却似乎没有料到前面有网,径直撞入网内,像一条鱼,自投罗网。 沈瀚小跑过来,见了网里的小娃娃,有点意外:“阿修?” 阿修怎么跟那些叛贼混在一起,而且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惊讶。 司徒空冷声笑着,揪住阿修的头发怒道:“你爹娘呢,还有你那个姐姐呢?” 沈瀚提醒道:“他是个哑……” “呸!”阿修朝司徒空骂道,“姐姐说你是混蛋,你混蛋。” 沈瀚:“……” 司徒空冷笑,已闻到林中有另一个气息正快速往他这边奔来。他神情冷然,猛地转身,几乎是在瞬间抓住那朝他劈来的剑,反手掐断,两边暗卫立刻捉住那小姑娘。 “我在军营里得到速度比赛第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司徒空负手盯她,隐约察觉到独孤羊正被林中暗卫往远处追赶,气息越来越远。他忽然看见这小姑娘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却什么都没有,就因为什么都没挂,更令他多心。 他伸手要拿,香香恼怒道:“不许抢我东西。” “哦,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更要抢了。”司徒空扯过那条没有挂着任何坠子的绳子,还没完全到手,线就随着惯性朝他手上拍来。 这根红绳上挂了东西,而且是隐形的。 司徒空摸着那大如巴掌的东西,只摸到一个凸起的圆点。他蓦地明白过来这是什么,立刻一摁。 “咣当——咣当——嘶——” 众暗卫闻声朝头上看去,就见天上悬浮着一艘巨大无比的铁船,众人愕然。 唯有司徒空,欣喜若狂。 飞船!可以带他离开蓝星,离开这破地方的飞船! 香香急道:“你还给我,那是我爹爹的!” “现在是我的了。”司徒空已经快要笑出来,他再一摁按钮,舱门打开,有一束光投落地面。他瞬间闪身到光圈中,缓缓升空。 暗卫仍在愕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瀚讶然:“国师大人……” “滚。”司徒空厉声,“把他们两个解决了。” 等他坐上飞船,就开激光,将他们如蚂蚁般扫射,一个不留。他要开着飞船,去找到独孤羊,让他变成一只烤羊。 沈瀚不敢多说,正要处置这两个小家伙,却发现押着他们的暗卫通通 昏厥倒地,剑碎了一地。 香香和阿修见他看着他们,顿时露了天真笑脸。 沈瀚一愣,只觉……毛骨悚然! 已经登录飞船,将舱门紧闭的司徒空找到驾驶室,那里没有人。他冲到主驾驶位,看着眼前熟悉的按钮,顿了顿,不禁大笑:“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破星球了,再见了,r星的老头们,再见了,伟大的迪多指挥官。你去下一个星球抓我吧!” 深谙各大宇宙飞船操作的他伸手朝启动装置重重摁去,已经能想像自己一会发射激光,脱离蓝星,去往别的星球过上潇洒无比的日子了。 见鬼去吧,该死的落后蓝星。 “嘶——嘶——” 没有预想中的起动,飞船纹丝不动,然而他坐着的椅子上,却从四面八方飞出银丝,先锁住他的脖子,随后是手、脚、脑袋、腰,又过一秒,无数飞丝从椅子弹出,瞬间把他裹成一个蚕蛹,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 他愕然。 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我们老大特地为你设计的椅子,舒不舒服呀?”阿城城从暗处蹦了出来,先狠狠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大骂道,“你害我们离家好几年,跟着你跑了五个星球,还想逃,还想逃,再逃啊,你再逃啊。” 这一巴掌太用力,司徒空差点没被打蒙,他气道:“放开我,你们就算抓我回去,我也不会把机密文件交还的。” “哎呀,你还威胁我们。”阿城城肃色道,“老大,这家伙威胁我们。” 独孤羊牵着追月的手从后面慢慢走来,阿城城将椅子一转,司徒空就跟他面对面了。司徒空一见他右手牵着追月,左手拿着一根似乎刚从地面树木折下来的木棍,不由一咽,隔着这银丝吐字不清道:“r星手册你忘了?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能滥用私刑的。” “好像也是。”独孤羊将粗大的木棍交到追月手上,认真道,“给你,你不是r星人,你来打,不算违反星际条约。” 追月想揍这个王八蛋很久了,接了棍子就狠狠地用力朝司徒空身上敲了一棍,差点没把司徒空敲糊涂。 这女人,下手也太狠了! “这一棍,是我替阿修打的,你让他一出生就无父无母。” “这一棍,是我替香香打的。” “这一棍,是我替我喜欢的人打的。” “这一棍,是我替死 去的赵将军打的。” “这一棍,是我替大周百姓打的……” “等等。”快被打肿的司徒空受不了了,大喊,“蓝星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了r星人,也是r星人。” 追月停下手里的棍子,朝他探了探脑袋,问:“我漂亮吗?” 司徒空对她没有猫耳朵的脑袋印象深刻,脱口道:“丑八怪。” “我为什么丑?” “因为你没有猫耳朵!” 追月顿时露了明媚笑脸:“是啊,猫耳朵都没有,算什么r星人。” 司徒空猛然反应过来,大喊:“你套路我!” 追月脸色一变,恶狠狠道:“这一棍!是我替自己打的!” 重重一棍拍过司徒空的脸,连结实的银丝都啪啪断了十几根,司徒空终于痛得昏死过去。 一旁的阿城城看得目瞪口呆,躲在自家老大身后瑟瑟发抖道:“嫂、嫂子真是太可怕了。” 独孤羊问道:“那你嫂子漂亮吗?” 求生欲极强的阿城城朗声:“漂亮极了!宇宙大美人。” 追月见司徒空昏死了,也怕真的把他打死,不好回那什么r星交代。她也打累了,几乎把刚积攒的力气都消耗在了这几棍子上。 她眼睛微湿,如果不是这个混蛋,他们一家人不会分开这么久。 说不定啊,在安南山都开垦了好几块地,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舒舒服服的。 “追月。”独孤羊上前,握住她的手,将棍子拿走,温声,“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追月轻轻点头,伏在他的肩头上,说道:“在你们送走他之前,要是他醒了,告诉我。” 阿城城好奇问道:“为什么告诉你?” 追月嘴角一弯,阴沉沉道:“我要继续打他。” “……”蓝星人好可怕呀! “皇上,地上有奇怪的影子!” 飞船底下有人喊声,阿城城朝下面看了一眼,说道:“蓝星的头头带人来了。” 追月听见兄长来了,略有迟疑,但还是决定见见他。有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 “我想去见见他。” “我陪你去。”独孤羊握住她的手,说道,“飞船现在隐形装置中,他们看不见,我们去那边的小树林,从那里出来。” 追月点点头,想到要见兄长,心中没有不安,也不激动,唯有憎恨和失望。 赶到这只看见暗卫昏倒满地的司有言眉头紧拧,司徒空已不见踪影,他也看见地面有影子,似船,但抬头往天上看,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正要命侍卫去那影子里查看是不是地下有东西,就听侍卫朝那边喊了声“长公主”。 他蓦地往那边看,追月正从那里出来,也在看他。 追月再与兄长相见,神色凝重。那是她在梦里都会恨的人,恨他为什么不顾念亲情,要亲手杀了他的亲外甥,杀了她所爱的人,甚至将她囚在祭台中。她不止一次想过,与其被困,不能复生,不如死在梦里。可她动弹不得,每次听见外面的人说话,他可知她这个当妹妹的有多恨他。 司有言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心被狠狠一刺,这种眼神,让他想起了当日他杀独孤羊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怨恨,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他与她对视半晌,终于唤她的名字,说不出的小心:“阿月。” “别叫我的名字。”追月冷冷盯看,声音比眼神更冷,她看了一眼他身边浩浩荡荡的大军,轻笑一声,“你带这么多人来,是又想杀我一次吗?” “如果我真的要杀你,在你沉睡时,我有无数次的机会。你想想,为什么我没有杀你!难道我会害怕朝堂舆论?我会有顾忌?没有。哪怕你背叛我,要和皇叔联手造反,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你。” 追月一顿,问道:“我和皇叔联手造反?我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如果我要这皇位,当初你去西城,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纪王造反夺位,我也不会千辛万苦拿着玉玺去找你,而是自己召集人马发兵。可我怕你误会,被人挑拨,变成你我恶斗。” 司有言恨了这妹妹几近一年,心中认定她要谋反,可没想到,她从未做过这种事。他愣了愣,问道:“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下令命暗卫送走孩子,才意图谋反?” “没有!”追月说道,“我是恨你下令杀了孩子,可是这大周是父皇和列祖列宗的百年心血,我如何能做那种祸害大周百姓的事。” “杀孩子?”司有言说道,“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我让暗卫将你的孩子送走,可从未要杀孩子,那毕竟是司家的孩子,是我的亲外甥,我怎么会杀他。” 追月愣住,司有言也终于从无数次疑惑中幡然醒悟。 ——他们都被司徒空骗了! “阿月…… ”司有言低声道,“你没有做出那样的事,为兄很高兴。” 追月默了默,没有应声。兄长没有做出那种事,她也高兴,但是两人之所以会被一个陌生人挑拨离间,那只能说,原本两人就不信任对方,早有间隙。 哪怕如今解开了这个误会,可两人,是再也不能像父皇母后在世时,相视一笑了。 她神色怔然,久久沉寂。似乎是兄妹二人心有灵犀,司有言也同样在想——他们再无可能跟过往一样。 一切误会的开始,就已经宣告日后没有可能再回头。 “皇兄。”沉默了很久的追月终于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气力,“我不会回宫里了,我会跟独孤羊一起,带着香香和阿修,离开这,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望皇兄成全。” “你还要跟这个妖怪在一起?”司有言难以置信道,“我许你离开,但不许你与这妖怪一起。” 追月顿时冷笑:“妖怪?如果不是这个‘妖怪’,你我兄妹二人,永远都要被司徒空蒙骗,没有解开误会的这一日。你说他是妖怪,司徒空也是妖怪,你为什么信司徒空,却不信独孤羊?因为你觉得独孤羊威胁了你的皇权,对吗,皇兄。” 司有言默然不答。 刚才一瞬的温情,被这阴冷的天给瞬间浇灭了。 “皇兄,你知我无意皇位,否则在你去西城时,也不会主动避嫌。可是如果你再咄咄逼人,伤我所爱的人,伤我的孩子,阿月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就好比那司徒空,我们同样能擒住他,哪怕他带了再多的人。”追月迎风而立,哪怕是在一众男子面前,也没有丝毫的怯意,双目明亮坚定,是令常人不敢直视的威仪神色。 司有言见她如此威胁自己,已是气急。几乎就在这刹那,他突然想起去年那日,他同样这样气恼她,然后便被人挑拨离间。 他瞬间冷静下来。 如果他再被气昏了头,那将又会重蹈覆辙。 “你私自嫁与妖怪,攻讦连理,辜负皇室,丢尽皇族脸面,此生你和他,不许再踏入大周半步。” 司有言说罢,转身以背相对,不再看她。怕一看,又会气恼。 “我不会再让追月踏入这片土地。”独孤羊握住追月的手,说道,“这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 司有言紧紧握拳,没有回话,也没有转身。 忽然大军众 人有惊呼声,视线渐渐往上移动。司有言心觉不妙,回身看去,见了眼前场景,不由惊诧。 只见远处有一个如船的东西腾空飞起,说是船,又不像是船,那奇怪东西浑身贴着铁片,缓缓升空。突然落下一束光,将追月几人圈入,迎他们入了船舱中。 “咔嚓——”舱门慢慢闭合,他和追月的视线,也渐渐被那舱门阻挡。 几乎在舱门彻底关闭时,他猛然回神,朝前踉跄:“阿月——” 然而舱门紧闭,只留下一声生冷的关门声。 司有言怔神看着,知道妹妹要跟那妖怪离开了。 不仅仅是离开大周,还要离开五国领地,去妖怪住的地方了。 或许……不会再回来。 或许……这就是永别。 他的心里并没有太过轻松,明明刚才还在担忧,可明白这是诀别后,他又后悔刚才没有挽留她。 飞船悬空片刻,刹那化作一道光,飞入天穹,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司有言久久凝望,直到侍卫请示,他沉默半晌,才道:“宣,长公主于梦中病逝,明日葬入皇陵。” &&&&& 谢时赶回刚才跟香香分别的地方,想将剩下没说完的话说完,可等他到了那里,已经看不见一个人。 地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灼出黑色纹路,深烙地面。他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不知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途中看见司有言率领军队离去,并没有看见他抓了任何人,没有独孤羊他们,也没有司徒空,他还以为是独孤羊成功了。 难道他们已经走了? 那是去了哪里? 谢时拧眉远眺,想找到香香的踪影,他有些话,还没有说。 她就这么走了。 回妖怪居住的地方去了? 谢时默了默,久等不见人,终于转身,准备回去。 突然身后有热风扑来,席卷地上尘土,如旋风飞旋半空。谢时猛地一顿,回身看去,就见一艘巨大似船的铁器悬浮半空,底部不断有气流猛压,如天上烈日在缓慢落地。 谢时立即往旁边走,避开那热气流。 不多久,那飞船便落地了,舱门刚打开,就有个小姑娘从里面跳了出来,抖着手扶住飞船外壁,脸色难看极了 。 香香晕船了。 她脸色煞白,想到刚才舱内令人窒息的空气就觉得心口发闷。 太可怕了。 “香香。”谢时不知那船只威力,但应当不会伤人,他也顾不得会不会伤人,疾步走过去,将手递给她,好让她撑扶,“你不舒服?” 香香见是他,不由惊讶,但胃实在难受,艰难道:“带我离这铁盒子远点,我要吐了。” 谢时忙带她往外走,可香香动作极慢,头重脚轻,差点就瘫在地上。谢时俯身把她抱起,带她跑远了。 香香远离了那股热气流,总算舒服了些。她顺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太可怕了。” “那是……”谢时看着正往舱门外探着小短腿准备下来的阿修,问道,“那是妖怪的国度?” 香香吐了吐舌头:“比妖怪还要可怕的地方。” “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没想到还能再见。”谢时将她放在草丛堆上,蹲身看她。 “以后具体去哪,爹爹娘亲还没想好呢,只是不让我皇舅舅亲眼见我们离开的话,日后肯定还会疑神疑鬼,再派追兵来,我娘可就要生气了。”香香还有点晕乎,又道,“你呢,找到郭将军的遗骨了么?” “找到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不是应该立刻送回去吗?” “让人送回去了。”谢时没说他担心他们一家子,就道,“想起还有件东西没还你。” 说着,他将一直放在身上的香囊拿出,取了那他拾得的红镯子,说道:“你的镯子。” 香香看着,噗嗤一笑,接了过来说道:“没想到你还特地来还我这个。”她想将镯子戴进去,这一拨,镯子溜入手腕上,刚刚好,她看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心口顿时更闷了,“你是怕,回到南楚后被你爹娘追问这是哪家姑娘的镯子,不好交代是不是?” 谢时笑道:“为什么怕,我如实说就好,是个小骗子的镯子,她骗了我的兔子,骗了我进深山老林,还装作不认识我。” 香香一笑,心头舒畅了许多,她低声:“司徒空被我们抓住了,城叔会带他回去接受审判,再也不会回这了。你可以安心回南楚啦,以后……以后要是我还留在这,去找你玩好不好?” “你来找我?你会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香香摆手道:“你找不到我的,我都不知道以后会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