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天下》 第一章 林落然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每天遵循着一尘不变的生活模式:早上六点起床为丈夫和女儿准备早餐,七点半送女儿上学,八点准时去公司上班,到下午五点接女儿放学,然后准备晚餐,等待着丈夫回家,饭后洗涮之余,与丈夫唠叨着白天见闻,顺便闲谈家常,偶尔携手并肩出游,日子虽然过得平淡,在她眼中,却是最真最美。 直到昨天,她的生活在一瞬间被打乱。 前两天偶感风寒,第二天便觉身体不适,无奈之下,只得提前回家。本以为家中清静无人,却不料看到另一番场景:自己的丈夫居然和另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倒在他们的床上,两人衣衫零乱,肌肤外露,是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林落然打开大门后,两人因在卧室不曾察觉,卧室门又是外敞,自然而然的,她就看到了这副景象。林落然用自己也不曾想像过的冷静目光看着他们:丈夫轻吻着身下人雪白的身躯,手却向那人下身探去。那个人面色娇羞,却不由自主的迎合着他的动作微微张开双腿。 “我们从后面做怎么样,这样不会很痛苦。”丈夫用她从未听过的柔软声音询问,那人嫣然一笑,面比花娇,脸上仿佛轻轻一弹就可以弹出水球来。丈夫稍稍离身,林落然这才看清了那人的脸,果然有着勾魂的本事:他的皮肤莹透瑰丽,眉眼如丝,鼻峰俏挺,唇如刀削。五官完美的组合在一起,再美的人在他眼前,也会失了颜色。 何况,林落然只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并不能说是倾城倾国。 丈夫站起转身,而后,就见到了那张同床共枕了数年的脸。 “穿上衣服。”丈夫淡淡的说了四个字,这一举动让林落然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般人被亲人捉奸再床还真没有哪个可以和他一样镇定。固然,那人也看到了林落然,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你先回去吧。”丈夫的这句话无异于一道圣旨,那人几乎是抓起衣服不顾身体外露夺路逃走。 “我感冒了,所以回来。”林落然淡淡解释,刚才的一切仿佛未曾发生。“好好休息。”丈夫注视她足足有五分钟,一脸淡然的起身离开。 或许,他还没有给自己解释呢。 似乎所有婚姻都会经历七年之痒,林落然自我嘲解,她并不是一个很引人注目的人。只是她未曾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会和一个男的做这种事,当然,那人容颜绝佳可能已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也会成为一个考虑条件。 当初看两人一起那部《断臂山》的时候,丈夫那张俊雅脸上的讥笑之意慢慢在脑海中闪现。 这就证明,人总是在时间的洪流中改变。 其时以前林落然通常在丈夫的面前自卑到不行:同是三十之龄,丈夫已然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而自己自毕业就在同一家商贸公司担任文秘,只因她是历史系毕业;相较外表,丈夫属于鹤立鸡群,而自己扎到人堆里可能就不会有人留意;丈夫从内到外一身名牌,自己却是职业装和家庭妇女装两相伴。 七年之前,丈夫在大厅广众下向自己求婚成为了当时一个传奇,更有甚者,市内不少媒体相继报道,致使林落然也成了一时名人。 如果离婚,林落然肯定会再次出名。 唉,其实一个人一生能出名两次真是难得,历史中有多少人未被记载,犹此可见,自己这一生还真不算是失败,算得上成功,林落然自我嘲解。 次日后,林落然不顾身体不便坚持上班,其实是不想呆在那个让她厌恶的家里,丈夫一夜未归她也不闻不问。毕竟丈夫是有自制的人,否则他又怎么会轻易坐上董事长之位。 她却未曾想到,那是她今生见到丈夫的倒数第二面。 下班路上被车辆撞飞,她居然麻木到感觉不到痛。丈夫到达医院,已是她生命攸关之时。 “谢谢你还能来看我一眼。”林落然淡然笑道,从下半身传来的痛感让她想自行了断。“帮我照顾好孩子。”这是她今生唯一的牵挂。 丈夫默不作声,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仿佛要死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陌生人。“我不会怪你的。”林落然想了一想又说,丈夫脸上才突然一怔,静静的盯着她。 “你爱过我吗?” “爱。” 丈夫简练的回答,林落然却缓缓的闭上了眼。她的死似乎就像她这一生为人行事,永远在自己的计划预算之内。过了一会儿,女儿被人抱了过来,盯着闭上双眼的妈妈,女儿脆声问道:“妈咪怎么了?” “睡着了。”平淡的没有波澜的声音。 呵呵,这一生,她终于可以死得安心了。 第二章 慕容倾城,慕容侍郎独女,妾怜姬所出。因其母系青楼中人,故为大夫人二夫人不耻。又以女子之身更不得侍郎宠爱,长年受冷落被置偏房。在其五岁之际,亲母病逝,独留侍婢落月与之相伴。 林落然悠然醒转,入目的正是落月那张布满担忧的脸面。 衣衫如素,家具如旧,这是林落然的第一感受。 落月的手拭在她额上,传过一阵阵冰凉之意。真是热得难受,林落然直皱眉头,不悦之情溢于言表。“终于醒了。”落月喜不自禁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林落然摇摇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她不至于蠢到会认为眼前之人是丈夫请来照看她的,何况,落月的衣裳款式与现代也大有不同。 她毕业于历史系,是一个绝对的无神论者,只是,面对此情此景,心情自然法以言语描述。 “毒虽是解了,不会是余毒未尽,已经傻了。”落月似自言自语,仍是紧盯着林落然。林落然白眼一翻:一眼看去她哪里会让人觉得傻了,前世她虽不是绝顶聪明,也担得起机智过人这四个字,这次醒来,竟直接被人说成傻子。 “还真是傻了。”落月皱皱眉头,又叹了口气:“不过傻人有傻福,就算你傻了,我也会拼尽一生照看你的。”林落然听得第一句话,气得火冒三丈,而后面那句,真挚普实的让她泫然欲泣。 连同前世今生,她是唯一一个许以诺言,愿倾尽一生对待自己的人。 犹记得当初自己结婚之时,教堂牧师问丈夫愿一生一世爱她吗。结果丈夫答曰:不知。故牧师在问及她自己时,自己似乎为了扳回颜面,也说不知。 哎,看来两人都有先见之明,不过也是,这个世上,有谁会让谁倾心以对,有谁与谁生死相陪——人哪,最爱的人终将只是自己。 然,丈夫的那一个回答似乎让她附出了感情也无谓无悔。 “你爱过我吗?” “爱。” 这爱,就随着前世命丧一同埋葬,今生,好好疼爱自己吧。 市井传言:慕容侍郎次女倾城十三岁为人所害,一月之后,方是转醒,只是余毒未曾清除干净,人似稚子,极其痴傻。常有府中下人见其衣不蔽体,举止怪异,不遵《女戒》,不守《妇纲》。慕容侍郎念其生母已逝,而己事务繁忙,纵怜之亦无时,知她于府上无人仰仗,遂放其于幽美清林静休,与落雪庵初晴道长比邻而居,以便受其教诲,聆听禅佛。 自几日前慕容侍郎亲身视探,数日来,再无一人踏入此地。这里还真是当得上清静幽寂这四字。林落然暗自嘲笑:别人笑我太痴,我笑他人太狂,就不知这世间,有多少痴痴笑笑,癫癫狂狂,由来后人诽谤。 “小姐就是聪明,知道用这个方江脱离侍郎府。”落月还是第一个说自己是傻子之人,这次却喜笑颜开。“现在已经出来,小姐就不必穿得这么……”“伤风败俗?”林落然知她说不出那四字,替她说道。醒转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落月寻来衣料针线,载剪制成短袖短裤,穿在身上虽是十分凉爽,当下却被人看作是神智不清,不知廉耻。 “你不觉得这天气很热。”“纵是男子穿成这副模样也有人说三道四。”落月嘟着嘴,显然已经极不高兴。“我真的是女子吗?”林落然冷冷一笑,吓得落月花容失色,捂着她的嘴道:“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我不会说,你也不用管我。”林落然划出了道,落月欲言又止,终是点头应道:“让别人看成傻子,能走过这一生自然老死就算不错。傻子就傻子吧。” 林落然怒极,“你除了这两个字不说,难道就无别的话可说?”“呆子。”“这还不是一样的。”林落然气得暴跳如雷,正待骂她,却见她神色恍惚,低声说道:“小姐可真像小姐呢,这一眉这一眼就像是印出来的一样。” “我娘?”林落然对这一世母亲丝毫无知。“是啊,当时你娘在京中伊人阁,以其风华绝代,才艺出众闻名于世,不秒能人才子皆以见其一面为荣,甚至当朝皇上也慕名而来,倾尽千金只为一睹芳颜。只是你娘心高气傲,只道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气得皇上拂袖离去,伊人阁也被下旨查封。” “那我娘为何嫁给这个侍郎?”林落然奇道,她本无八褂天性,要不是事关于己也不会问得如此上心。“那时我陪在小姐身边,正值小姐落难,无人援助,而侍郎略示关怀,就被他骗进府中。”落月愤愤说道。“那我娘是怎么死的?”“好像是被刺客杀死的,又好像是被别的夫人下毒杀害,至于具体的死法,我也不太清楚。”落月吱唔道,林落然也知自己问不出所以然,就不再开口。 “我明天就恢复男装,以林落然这个名字。”林落然像是请示,又像是通知:“慕容侍郎出来时带了多少金?”“……没有”“那他打算让我们饿死在这荒郊野外?”林落然不悦的皱皱眉。落月又连忙说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小姐留下的钱。”“够度我们这一生?”“不足。”落月声音更低,林落然心神更是憔悴,喟然长叹暗道:“前世是个孤儿,劳苦一生,今世还是要为钱财而死。” “我可以做做针线,补些家用。”落月知他担忧,急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也会照顾我小姐你的。”“明天叫少爷。”林落然白了她一眼,“钱我自己想办法。” “是。”落月低眉顺眼答道,抬起头时,林落然已经坐于一旁,对着一束花发呆。 这人,还真不是一般善变! 第三章 “这就是那个传遍大街小巷的慕容侍郎之女慕容倾城?”果然是人都改不了八褂的天性,居然连两个落雪庵的小道姑都对自己闻名已久。林落然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落月一边数落,一边皱眉。“要不是小姐只有你这个孩子,我当初就、”“不知当初是谁说自己可以做些针线补贴家用,不知那人现在做工进程如何?”林落然暗中观察过她的手,不似一般女子的玲珑巧秀,掌心内薄茧肉眼可观,想来像是做了些粗工重活。“不要那么操劳了!”她这句话说得落月心中一暖,低声说道:“可是不能委屈了你。” “因为我是娘的儿子?”林落然盯着她问:“我不管你们当初是如何相遇结交,只是娘亲爱的人似乎并不是你。”落月听得浑身发抖,颤声道:“这种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喜欢就喜欢了,何必遮掩!”林落然前世虽说瞧不起同性恋人,以之为变态,只是这世半月下来见落月为娘亲心伤至此,时隔数年仍不能忘,心中感念不已,要是能再回到前世,他绝对不会对丈夫冷嘲热讽,说不定还会亲自安慰。 “的确,她是不喜欢我啊,她是那么高傲,只有高高在上的人才配得上她,可是,她为什么定要喜欢他呢,他们注定是不会有结局的。”落月喃喃自语,林落然竖耳倾听,落月却不再说下去,连连说道:“为什么定要喜欢他呢!” “换一句词儿行不?”林落然听得窝火,差点将这话吼出。“有时候仅仅是一眼,一句话,一个微笑也会爱上一个人。”见她不能释怀,林落然低声安慰,当初和丈夫在一起相交三年都没有感觉视对方如陌路,却最后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让两个人再一起。 适时林落然和他共处在一场聚会。林落然彼时虽得领导赏识,仍是处于文秘一职,那时的丈夫事业上已初显成效。当她看到被众人围绕的年轻男子英俊的脸上显出不悦之情,走了上去,仅仅说了四个字:“出去走走。”语气如同相交多年的朋友听着淡然却让人感到温暖。众人不疑有他,那个年轻人就借梯而下随着她走了出去。 在此之前,两人也曾见过多面,只是一直无意正视对方。林落然替他解围后也不曾料到两人会因为这四个字产生交集。那一夜两人共赏星空,未曾再说一字,临别之时,年轻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叫苏寒。” “知道。”林落然头也不回的离开。苏寒冲了上去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叫苏寒。”“知道。”林落然也正视着他,“我叫林落然。”彼此不再退让一步。 日后苏寒频频出现在林落然的面前,或者说是林落然频频走进苏寒的视线,半年之后,两人开始住在一起:因为林落然认为这样省房租,苏寒则不用找外卖。 两人的感情如同夏日的温度扶摇直上,也会遇上些麻烦,这些事情都被苏寒处理得如同过了春夏秋冬四季一样顺其自然。甚至是结婚生子,一连串发生的事仿佛都在彼此意料之中。 苏寒最常轻吻自己的地方不是嘴巴,而是头发。用苏寒的话来说自己整个身上只有头发长得最好却差强人意。她也常常窝在苏寒的怀里,任他抚摸着自己的发丝,暖暖的触感从头皮传到心里。 “这种相处模式更类似于知心的父母和子女。”别人说出这话,两人谁都没有反搏,彼此心知肚明:“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只是这个世间,我最想和你在一起。”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呢?! 可是,如果彼此的世界没有了自己! 第四章 “是啊,他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天下倾慕他的佳人无数。”落月满怀叹息,“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魅力非凡超世绝俗的难得俊杰,可是他那种人,是志在天下,又岂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纵算他许了你娘一袭之地,永不背叛,可是,那些都不是你娘想要的啊!”她低声长叹,看了林落然良久道:“他日你若钟情于一个女子,就只能娶她一人,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只怕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喜欢上一个女子,林落然摇头苦笑,而且他是一个过于理智的人,不会那么轻易许下诺言:生生世世,永不相负?!身在前世,他对苏寒的回应也仅仅是:如果你不背叛我,我自然也不会背叛你!他日若你另有所爱,就请让我离你而去,另觅良人。——这也算不得是背叛。任何人在婚姻破裂之后谁都没有必要也无义务守着那一个空壳埋葬自己的一生。 好,苏寒点头应同,亦未曾说出永不背叛的诺言。两人一直以平等的身份互视,互相扶持。彼此的情谊如同春日微风另人心情和煦,不会出现势如急风暴雨感情——让人爱到心痛,恨到心痛。 也许,这就是自己在看到苏寒背叛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太大情绪落差的原因。 彼此,都是太过理智而心里又太过骄傲的人。 前世纠葛前世结,今生,毕竟还有一个待他如此上心的人! “你没有必要把对我娘的感情转移到我的身上。”林落然淡淡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娘没有死?”他正视着落月,落月才缓声说道:“我也曾派人找过,只是”“天下之大,唯有皇宫内院,八荒蛮地我没有找过,可是别的地方一直找不到!”“同样,如果你没有找到我娘的尸体,也就证明他人可能活着。”林落然不离不弃的劝说,落月惨然一笑:“纵她是活着的,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林落然听她这几日来话语漏洞百出,疑声问道:“那我爹爹可是慕容侍郎?”“当然是。”落月利落抢断,“你怎么可以这样问。你娘在慕容府怀胎十月才把你生出,如果你不是慕容侍郎之女,只怕他不仅会面上无光,大街小巷也会有人耻笑。” “是吗?”林落然半信半疑。落月避他的目光急道:“我今日要出山,你可需要带些什么回来?”“不用。”林落然不自然的皱皱眉,“早去早回。”见落月举步轻浮,沉思默想,才抬头道:“其实正如你所说,能走过这一生自然老死就算不错。或许,我本不该参入上一辈的纠葛。” “以后的事,我不会再问了。”林落然淡声说道,“这个世上,有谁会和自己相干。”似是自嘲一笑,林落然站起身来,目光漂移不定,神情如入太虚。落月看得心中不忍,不由开口道:“我不再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吧!” “我不照顾好自己,会有谁来照顾自己呢?”林落然犹自反问。隔着厚厚树叶落下的阳光平铺在他的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细细的描绘着他脸部的轮廓,显得更为迷人。林落然望着这宛若仙境中的人儿,暗自失神,久久之后,才又是一叹道:“红颜祸水,怜姬,他是不是也是与你一样,只薄命之人呢?” 也许,自己也不应介入你的一生,这样,命定的劫数也会因缘而变。 第五章 “京城有事,数日后归。勿念!” 林落然揉搓着低条,微微一笑。通体雪白的信鸽轻轻啄着他的手,一展翅,又扑楞楞的飞了出去。自己来这世半月有余,一直都是处于这种闲无所事的状态,还真是前所未有的悠闲自在。端看着菱花镜中的倾城容颜,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镜中的人却被自己一拳打碎。极不在如意的皱皱眉,她素来不喜欢太过出众的外表,虽是受人倾慕,古往今来,却有多少人能善终。 掩藏的容颜,林落然从山林中走出。他本心向往出世生活,青山绿水相伴,闲云野鹤相随。可世间万事却不得不逼他入世。前世之时,结婚后他也曾想过一心一意做一个家庭主妇,只是公司总裁却动之以情。——毕业于历史系的人向来不易找工作,若非当时他出手相救,自己的一生只怕也会因此改写,以他前世之容,无处容身,说不定哪天会饿死街头。 “有了你,这个公司至少能增加30%的收入。”彼时总裁笑笑,林落然一言不发,不是他谦虚谨慎,而是无关于己。他只是尽责而已。倘若说苏寒是他前世最亲之人,那这个总裁则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亦是最信任他的人。 两人相处时间多过九年,工作之际,相处融洽,从来都没有别的公司出现的阿谀奉承。“你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心意的人,连我的妻子都不及你。”偶尔总裁笑说,林落然淡淡一笑:“我可以了解每一个人的心意。”无事之时,他专攻过心理学,何况学习历史的,以史为镜,总会有那么敏感。 然,他却从不曾了解过苏寒的心意。 如同水随山流,星绕月现。两人总是会以一静一动的姿态存在于对方眼前。林落然向来以为自己是以静候动,动起于静,却从不知,一个人远远的站在一边,苏寒越离越远,自己的感情线会越放越远,渐趋变淡。 “嫁给我好吗?”苏寒在那时单腿跪于人民广场,手捧着999朵玫瑰,柔情如风。“好。”相处不足一年,面对如此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的男子,他也是淡然以对。微微上扬的眼角眉梢溢满欢喜。 《灰姑娘》与《白雪公主》之所以深受人之喜爱的原因就在于她们都嫁给了王子。 只是谁都猜测不到他们在一起后的最终结局。 所以,每个女孩子都只会梦想到做灰姑娘或者说是白雪公主,等待着一个来拯救她的王子,却无人想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做自己。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感觉到自己好像从不曾进入到你的生活中。”苏寒把林落然楼进怀里,吻着她的额头。“我们都太过独立。”林落然揽着他的腰,侧着脸枕在他的胸膛上,“也许我们都是过于向往自由的人,不喜欢受到别人的束缚,甚至于来自亲人的带着关怀的约束。” 所以,我们也从不曾管束彼此! 第六章 学会如何遗忘,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课题! 按寻时下人的衣著妆扮,绾起青丝,走在大街上后,再无人以异样的眼光向他看来。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由街头传到巷尾。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在街上攒动。“这一世的繁华,似乎可心与前世相媲。”林落然暗自摇头苦笑,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逛街购物的女子,每次出去,会有明显的目的性。然而像这样,无所事事,却成了他心底某处最柔韧的伤痛。 前世之时,苏寒曾和他携手并肩上街,在一米八七的个子陪衬下,他仅有一米六一的身躯显得格外娇小玲珑。替他挡住街上来去匆匆的人流,将他圈在怀里。每一个脚步却显得躇蹰。时隔不久就有人回头看向这一对人儿,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 “下次你就别出来了,很麻烦!”林落然皱皱鼻子。“好。”苏寒淡然应同。购置商品的过程中两人宛若同卵以双胞胎一样心有灵犀,配合得天衣无缝。“或许你不是最好的,不过是最适合我的。”苏寒揽着他轻轻笑开,“幸好世上还有一个你,我们可以拥有彼此。” 林落然不言的笑笑,偶然听闻别人说自己找到了一个世上最好的老公,这让他不由自主的笑出声。难道是千帆过尽,在世间寻寻觅觅碾展来回数万次,终于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与特定的人相遇?然后,念着:“佛说‘千百次回眸却换回今生一次擦肩而过’!” 事实上,感情一般习惯先入为主,不会有人,在放纵了那么长时间的感情后,遇上一个更好的人,舍弃曾经的爱,除非,那个人好到足以让人放手。或许那个男子就是这种人,林落然低头苦笑:自己差不多可以把他忘了吧! —————————————偶是分割线———————————————— “有人晕厥过去了!”一声惊呼,从另一条街道传来。“小姐小姐,快醒醒啊!”一个丫头的浅啜声由远及近,林落然视若无睹的直接离去,衣袖却被一个人捉住不放。“这位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那个粉嫩的丫头跪在地面,拖着林落然的腿。“肯定是没得救了,这样的事哪年不会出现几次?”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不至于吧,中个暑居然能死人!”林落然心中暗叹,看着那个衣衫华丽的女子抽蓄着身子,四肢温冷,面色苍白,皮肤灼热,依稀可以看出如花美龄。“把她抬到阴凉的地方。”林落然淡淡吩咐,“再去找一块温巾,煮些姜汤。” 那个丫头先是迟疑不决,后又利落的吩咐下去。那个少女旁边的下人见状,也纷纷动身帮忙。将她身子放置好后,林落然先是掐掐她的人中,才听那个丫头寻声问道:“要给小姐喝口凉水么!” “不用,把温巾拿来。”林落然接过温巾,稍稍拧干水渍,敷于额头。另一只手切着她的脉搏。“公子是郎中?”“不是,”林落然声音清冷,听在耳中,却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那个丫头自觉没趣,看着林落然一举一动,暗地低咕。身子被挪换地方后,那个少女神智已是清醒,感觉到有人正向自己嘴里喂一些东西,闻到气味,却一口吐了出来,洒在林落然身上。 “果然是好脾气!”林落然冷冷一笑,也许出于嫉妒,前世之时他最为讨厌的就是这些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富家子弟,这时藏匿在心底的脾气全部上来,把碗重重一放,冷声说道:“你们自己看着办!” “可是”丫头欲言不敢言,林落然刚出门口,一个男子夺门而入,重重地在他身上压一一下。 第七章 “少爷!”那个丫头看清了进来的人,喜上眉梢。“她怎么了?”来人皱了皱眉,平淡如素的声音听不出几分感情来。果真是人心隔肚皮,林落然在心底闷笑,低头瞧见自己被吐了一身的衣衫,心里郁结之气更是盛重,像是那一丝悲凉从胸口溢出,塞满口腔。这一世他极少遇到顺心事,前世路途坎坷,也不曾落到这般境地,总会有几个朋友,无论是否知心知性,却也能在百无聊赖之时找上几个人拉拉常话谈上几句。 人哪,总是群居的动物。 “那位公子救得小姐!”丫头话刚说出却不见了林落然的人影。“刚刚走出门的那个?”来人凝眉细问,极其淡雅的五官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怒容。这个丫头何等伶俐,更善察颜观色,知少爷生性冷淡,不喜欢与他人有身体上接触,小小心心的说道:“模样虽是平凡,却有几分傲气。” “若她醒转,就直接把她接入府上,莫要在东跑西颠的,一个姑娘家,成天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来人脸上浮现几分不悦,丫头正要说什么,却嚅嚅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回去告诉老爷,说本少爷最近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回府。”“可是、”丫头欲言又止的看了少爷一眼,望向小姐稍稍回头,却发现少爷已是不知所踪。 “小姐啊小姐,你这些心思,可是白费了的。”丫头摇头低叹,竟是直直的看了小姐半晌,无语凝咽。 拿出几角碎银换上一套干净的青衫,便觉饥肠辘辘,来回寻视了好一阵子,才向一处酒楼移步走去。 “听说没有,慕容家三小姐今日晕倒在大街上,只怕是半条命去了。”一个人嚷嚷说道,在林落然进了这家酒楼不久,便听见有人四下传言。“那江家少爷应该是过来看她一眼的罢!”不料这古代,也竟有这么多人爱听八褂。林落然一边品着茶水,心中又是另一番感想:慕容家的人呢,居然和自己这具身体同宗,这,也算是一种有缘么?! “听你这口气,似乎慕容家小姐是为了得江家少爷一顾,才故意晕厥?”一个人絮絮叨叨念道:“可是不知最后怎地假戏成真。”“这慕容家小姐可真是痴心一片,却不料江家少爷是如此冷情冷性之人。”“以慕容家三小姐之姿,也算是花容月貌,可江家少爷竟视若无睹!”“那你说江家少爷是不是一个不举之人。”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偷偷瞄了四周一眼,又补了一句:“其实莫说,还真不是一般得像。” “扑。”林落然刚刚喝进的茶水一口吐了出来。那一座的人看了过来,见他纯粹是取笑之意,面部敌意渐渐消退。“听说怜香阁水月姑娘那种极媚的人儿故意穿着衣不避体的衣衫出现在江家少爷面前,只是稍稍碰了江家少爷的胳膊肘儿,江家少爷仍是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让她滚的话来。”这一番言语加上独到深动的演技,几个人的性情也呼之欲出。 这市井之人,一言一行也是独有他们的特色。林落然把这些话当玩笑听,听着听着,竟听他们扯到自己身上来。 “慕容府中四小姐虽是长得倾城倾国,只是可惜竟是个傻子。”“纵是傻子,你也未必能娶得到她。”一人冷哼道。“话虽是如此,可世上又有几人真真正正的见到过慕容四小姐?”“以昔日怜姬之艳,生出的女儿纵是再差也会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这可是难说,”一个人摇头晃脑,啐啐念道:“怜姬一代倾城,生下她的,却也不过是一个容貌清秀的怜妓。” 第八章 “这倒也是!”那几人纷纷应声,其中一人仍是心有感叹:“可怜怜姬一代红颜,最终却是那般不堪!”“听说娶她之时,那慕容侍郎居然仍在秦楼花天酒地,由此可见,这世上仍有不受其迷惑之人!”“嘿嘿,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纵是慕容侍郎爱上怜姬,也未必敢与那人相争。”一人又低压着嗓子,贼眉鼠眼得东顾西瞅了好一阵子,“那人为这一代红颜,几乎手弑兄弟,发动兵变。最终虽是未能得到怜姬,可是这世上之人皆已视怜姬为毒蛇,不敢碰触,想那慕容侍郎空有官职,手中势力也未能通天!” 在人的一生中,能遇到珍爱自己不离不弃的人,实实在在是不太容易,在茫茫人海中那么艰难的看对了眼,彼此伸出手交织在一起,走过一路又一路!但纵是两情相悦,谁又能保证婚姻这条道一路顺风?在现实社会中听了过多的家庭争斗,见多了邻里邻居的吵吵闹闹,偶尔觉着,像是生活的一道调味剂,润滑入心里,却是极为平和,像是春扶杨柳绿,吹皱一池波,是动,非动;是情,非情。 记得有一次,那是他和苏寒刚刚同居的开始,同一幢楼住上的几户邻里,有一对结婚不久的夫妻,不曾清楚他们是如何走在一起,整日会为柴米油盐闹开,平凡得走进人群中就会消失不见的两人,在林落然心里的模样却是那么清晰,像是一副艺术品,每一笔每一划都细密含情。 如果爱,在意是一种心态;如果恨,漠视是一种本能。 彼时林落然说出这一句话,苏寒绽开好看的笑靥,轻啄着他的嘴唇:“那你是爱我还是不爱?!” 林落然笑笑,可以说的,或许就不是爱情。 吃了点饭,林落然起身离开,那一座人越说越起兴致,旁边也有不少人竖起双耳,遥遥欲听。酒楼内几乎除了这一座说笑之人,皆是四下无声,林落然离去之时,却成了楼上最大动静,坐在大堂的十几人见状,皆是扭头看了看林落然,然后纷纷回头继续听着其中一人讲笑,时不时有人发出爆笑之声。 “这个人,似乎不是什么寻常之辈!”雅座内一人慢腾腾地啜了一口酒,盯着林落然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连江家少爷都极为感兴趣的事儿,那人居然不屑,当真是有趣至极。” “他?”江怀风凝眉不语,就是刚刚撞上自己那个五官平凡顶多称得上五官端正的少年,坐于世人之中,却有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这股气质是不会依附于任何事物的潇洒自如。 “就是他救了慕容三小姐。”江怀风闷闷地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么狠的心肠,似乎是巴不得慕容家三小姐死去!”同桌之人虽有感慨,面上无一丝悲叹。“彼此彼此。”江怀风冷冷一笑,“上官,别太过份!” “不敢不敢。”被称做上官的人连连摆手:江怀风一向淡漠为人,冷静处事,若是他冷笑出声,定不是什么好预兆。 “对了,听说,慕容家二小姐似乎、好像和上官兄关系非同寻常!”江怀风看着他的双眼,又慢悠悠的道出一句,上官脸上颜色陡地翻青,重重的垂击着桌子,那楠木桌面,竟裂出一道印痕。 “这只老狐狸!” 第九章 漫天的夕阳,竟透出萧瑟苍茫的冷。 林落然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过客,南来北往的人与自己擦身而过,却无法留住什么,而身后轻浅的足迹却清晰而固执的彰显着自己曾经来过。 犹记年少时,友人曾说过如果自己能穿到古代,一定要满载金银珠宝,身携绝色美男而归。林落然闻声而笑,那么不太现实的想法,对她来说,不是奢望,而是无望。 他永远都清楚得铭记着自己与寻常人的差别,没有父母为自己撑起的一片天空,一切都来源于自己的双手。他常常幻想着若是哪一天他会突然多出一对父母,哪怕不是富贵豪门,哪怕没有金玉满堂,哪怕不及小康之家,哪怕家里是残房破瓦,断垣残壁,只要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在感觉到累时稍做停靠也好。 然则,让人受伤的,却总是现实。 默默地彳亍在街上,所有的苦仿佛突如潮水袭来,一浪高过一浪。低头交措着十指,洁白无瑕的双手温润如玉,柔美似水。“需要用这双手去创造今生呢?”林落然心头似有几分不舍:前世的双手上,指腹和掌心内布满了茧,摩挲着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质感,苏寒常常用修长宽大而且温热的双手揉捏着自己的十指和掌心,淡淡笑道:“若是有机会参加那种靠感观来觉察妻子是谁的节目,我们一定是获胜者。”蹭着林落然的额头,低低的鼻音散落,林落然唯是一笑,默然不语。 一阵不可防及的碰撞撞得林落然几乎断了一条手臂,直皱眉头,抬起眼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嘻笑着连声道歉:“非常抱歉,在下走路过急,不小心撞上了公子,公子的身体可有不适?”另一个年轻男子几乎是板着脸,看身影却有几分熟悉,想了一想,却想不起初次相遇在哪里。 “没事。”林落然淡淡的开口,刺骨的痛却让他再度失声叫开,脸上是一阵青白。“脸色这般难看,居然还说无事。”第一个年轻男子一改嘻笑之色,脸上十分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本是在下不对,若是公子不曾介意,不如到在下府上休息几日,伤好之后再送公子离开。” “不用了。”林落然皱着眉,那个男子看上去虽不似书生文弱,也并非长得孔武有力,这一撞,居然有这等力道。“难不成是公子看轻了在下。”那男子一板一眼的说道,旁边的人儿脸上却带着若隐若现的浅笑,林落然摆摆手道:“其实也无大碍。” “不必如此麻烦。”“不麻烦,不麻烦。”那轻年男子不由分说的拉上林落然的手臂,“此事本是在下过错,偏偏公子不给在下偿还机会,是想让在下心存惭愧么。”林落然一阵哑然,这人虽是陪理认错,居然也是这般蛮横。叹了口气,转过几条街道,几弯巷子,三人在一座府宅前停下。 第十章 “二位爷回来了。”撞伤林落然的那个男子曲指叩门,敲击三下,那扇漆渍半旧的朱门已被一个下人打开。透眼望去,院子内零零碎碎的种着几盆花木,花期渐逝,空留着几瓣残红,显得格外萧瑟;偶有大树隔了檐角露出梢头,叶面却是苍墨的绿;院内小径却是被下人打扫得极为干净清爽。打眼一看,这间主户似乎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从里到外俱透出了几分难以掩抑的贵族气息。 “这位是?”那个下人打量了林落然一眼:林落然衣衫虽素,那下人眼中却也不曾露出睢不起的意味。“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未必能有这等深明干练的下人。”林落然心中暗暗寻思,听那下人问起,淡淡一笑:“在下林落然。” “请。”下人退出一步,让开道路,让三人先行进入,自己掩上了门,撞伤林落然的那个男子已然问道:“林兄弟可是京中人氏?”“不是。”林落然眉头一皱,正想说些什么,那人又继续问道:“可是走亲访友,或是经商至此?” “独自游历。”林落然思索片刻,淡然答道。“不知林兄弟去过哪些地方?”那人不罢不休的问下去,林落然已是有些不耐烦,微微翻着白眼:“这是在下第一次出门。” “也是,放眼夜国,最为奢华之地非京都莫属。”那人似是感叹不已,又寻思问道:“京中可有林兄弟亲友。”“在下无亲无友。”纵是林落然脾气尚佳,若是听他再问下去,脾气也会渐渐浮起。“初到京都,途中疲乏不堪,未曾休憩,因而有些乏力。不知贵府可有偏房供在下稍做休息?”林落然压下怒气,那人仿佛未曾料到林落然问得如此坦然,有些手足无措,另一人已然接道:“既然如此,阿连就领林兄弟去西厢房休息。”刚刚为他们开门的那人听了这话,领命下去。 “这便是你的想法?”撞伤林落然的人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另一人,才听得那人冷冷开口:“上官,你何时如此幼稚!”语气中竟有十分不满。这二人正是酒楼雅座之中的二人,上官用手指挑起下额,微微眯起目光,对上江怀风微带薄怒的五官:“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个人居然没有问我们的姓名!” 江怀风低眉寻思,不着一语。“京中不识江怀风,难道还不奇怪?”上官盯着江怀风,似是嘲弄的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说皇城之中,就算有人不知道皇上,也无人不识江怀风啊。什么时候,你变得这般默默无闻?” “那人不是初到京都么!”江怀风冷笑一声,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话可不能这么说,普天之下,就算有人不知夜国何时易主,何时兵变,也绝不会无人知道江怀风何日生辰,与何人交往过密。”听不出上官这句话中是何意思,只是闷闷地让人难受。江怀风又是抬头,无语的翻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把他留在府中么,时日一长,也许他会破绽百出。”沉闷地说出这一句话,那上官却是放声一笑,低眉敛目道:“怀风何时也是这般幼稚了。” 江怀风未能想到上官仅是为报一语之仇居然拐弯抹角说出这许多话来,暗叹遇人不淑。上官只是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层层次次的泛上寒光。 第十一章 晚来鸣蝉语,欲与清风和。 不徐不急,不轻不重的三个敲门声传来时,林落然正躺在榻上。 “少爷吩咐请公子爷到正厅用膳。”那个丫环再次敲击房门三下之后,未曾见林落然开门,竟径自推门直入, “劳烦姑娘指引。”林落然淡然应声,跟随着她走出,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正是夏夜,晚风如丝,明月如水,明明是模糊到无法辨清棱角的线条,在林落然眼中,是异常明动清晰。 “到了。”仅仅不到百步之遥,那丫环再次开口,却让林落然恍如隔世。 正厅内映照的璀璨烛光打在那人脸上,平凡的五官磨射出的坚毅利落的线条。“真像前世的自己呢!”林落然摇头苦笑,而且,有着一样不自知的冷漠。 “看傻了?”上官在他面前晃荡着双手,“她是府上四个丫环之首,寒梅。”“就算是林兄弟看上了,在下却无法忍痛割爱。”上官笑嘻嘻的看了江怀风一眼,“她可是江大少的人呢?!” “上官。”江怀风悠悠然轻轻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上官立时住口。林落然好笑的看了二人一眼,突然一笑,眸子深处的清冷宛若冰销雪霁,流光溢彩。 “其实林兄弟很像一个人。”江怀风看似无意的开口,目光直直落在林落然身上。倘若他的肤色不会如此黯淡,眼神不是呆滞平板。在某一瞬间,他有着怜姬昔日七八分的残影。 “是么,”上官咋舌的看着林落然,一阵嘻嘻哈哈:“果然是蛮像的。”江怀风难得对他的话起了兴致,抬起眸光看向上官,才听上官一阵大笑道:“是不是蛮像府上了侍卫阿连,”帮作深思了片刻,气不死人不罢休的说了一句:“北街卖臭豆腐的阿花若是再年轻个几十岁,身上也会见得到林兄弟的影子。” “上官。”江怀风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上官吓得一个哆嗦,连连开口道:“赶紧用膳,一会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手忙脚乱的坐下,拿起一壶酒直接往江怀风杯中倒洒,不知是意为之还是为何,杯中酒未曾斟满,酒珠四溅,喷洒了江怀风一身。 一把将上官推开,江怀风起身离去,临走时不忘瞪了上官一眼。“他不吃了我们自己吃。”上官毫无顾虑的笑道,随手替林落然夹了一筷酱鸭:“这可是宫用御膳之一,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心思万转的看了看上官,林落然暗暗苦笑,“或许,有些事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对了,在下上官,刚刚那个叫江怀风。”上官一边吃菜,一边说话,喉咙却是咽得喘不过气来。林落然替他倒了一杯酒,沉默不语。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林落然,上官瞪大双眼,林落然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淡淡一笑道:“与我无关。” “好一个与我无关,你可比江怀风那个俗人对我胃口多了。”上官重重的在他肩上一拍,痛得林落然嗞牙咧嘴。上官察觉林落然面色异常,讪讪苦笑道:“对不起。”林落然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其实,他也是很看不起我呢,呵呵,兄弟几个,似乎就属我最不顶用。”上官悲从中来,续续说道。“连我都很奇怪,他为何偏偏挑上了我。”“你喝多了。”林落然皱着眉将他手中酒壶夺下,掂量着竟觉得壶中空空如也。“你怎么也像江怀风,什么事都约束着我。” “因为在意。”林落然冷冷清清的开口,双目却瞟向门外暗影里。 第十二章 昏黄的灯光打在江怀风身上,投注斑驳错落的暗影。那个男子就那样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流露出历尽沧桑繁华依旧的温淡气息。隐隐约约的知晓了上官的话语之意,林落然却是淡然一笑,“也许,你身上有他想要的。” 上官自我打理一眼,满是不解。“每一个人都会想找一个依驻之所在,相同,不如相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浅的笑从眉眼里抖落下来。“你或许不是最好的,却是最适合他的。”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也会因为相容而在一起。 上官目光灼灼的盯着林落然,突然笑出声来:“你比那个家伙更会说教。”目光随之望向江怀风,映入眼帘的,却是萧瑟凄凉的身影,宛若一株梅,孤高淡傲,清丽绝尘。 “难道你没有听闻过江怀风这三个字?”“没有。”不避上官目瞪口呆的表情,林落然淡淡一笑。在前世那种科反发达,信息风速的年代,他尚不知四大天王是哪几个人,何况仅仅是一个江怀风。 送出一记“你很让人无语的表情”,上官缓缓开口:“怀风年有双十,自小家境惨落,不知温饱。九岁那年转而经商,稍有成效,却因父母重病赊了底盘。十三岁时,东山再起,却因他人叛逃携资潜逃。停当三年后卷土重来,目前已成为夜国第一商。富甲天下,国无匹敌。” “我是夜国三皇子。”林落然意兴阑珊,抬不起丝毫兴致。“上官司月。”静静地端起杯子,把玩了半天,一直低垂的双眸若明月乍现,清辉映波。“与我无关。”不冷不淡的吐出四个字,双眸清冷的看着上官司月。 或者一如别人所说的冷漠,前世时的林落然对无关于己的事一向漠然置之,且与他人少有深交,那些权高位重之人,亦是他的无视对象。他的一生心愿,也无异于平平常常简简单单过上一生。上官司月睢出他有十分疏避之意,满脸诧异。 匆匆忙忙的吃了几口饭,林落然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正厅,回到厢房睡下。望向急急告退的林落然,江怀风皱起好看的眉头,甚至于上官司月近身之时也未曾发现。 “难得找到一个不拘尘俗的人,却是这般疏远。”上官司月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吊在江怀风身上。江怀风单手撑着下额,若有所思,直到上官司月贴在他身上,才惊觉怒问:“上官,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刚才是我的不对,所以专程为你道歉。”又恢复那张嘻嘻哈哈的笑脸,江怀风一阵恶寒,拍手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两只手打掉。“你不是还没有吃饭么,我让寒梅备上清粥小菜,以致歉意。”江怀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官司月似是不知,蹭到江怀风额头前,一脸惊讶:“你都长出皱纹了,难不成是未老先衰?” “哎呀呀,千万别想那么多,要不然慕容家三小姐见到像糟老头子的你,说不定会悔婚的。”上官司月一脸嘻笑,江怀风平淡无波的五官渐渐泛起寒意。“说够了没?”冷冷的盯着上官司月,上官司月慌忙避开话题,一转眼,瞧见寒梅已将菜肴果脯端了上来,赶紧笑道:“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 少有表情的寒梅轻微的皱了皱眉,既而转身离去。< 第十三章 长笛倚楼谁共听。 涩涩的笛声像是缠绕在暗夜里,丝丝流散。林落然被这一阵渐断渐续的笛声惊起残梦,推开窗纱,却看到江怀风如一株孤高清冷的树立在溶溶月色下。从他指尖流溢出的笛声宛若清扬,似乎能够苍漠了冰凉的夜,伴随着从笛声中抖落的一声叹息,融入这凄怆的天地里。 而他这人,如这一曲笛,曲高和寡。 “是在下不小心惊扰了林兄弟的清梦。”江怀风声音清淡,缈若流水。“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林落然幽幽一叹,来这世已有一些时日,长久未曾感觉到的寥落竟被他这笛声一点点的扯开,漾满胸口。瞧出他脸上了惊疑之色,淡淡一笑:“这是故乡之人所作之诗,借以思乡念友。”只是道出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说,安稳静默的望着夜色。 “林兄弟故乡定是地灵人杰,俊才辈出。”“也许吧。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林落然轻轻吐出一句,江怀风倒是爽郎一笑道:“林兄弟果真是怀瑾握瑜、不同流俗,难怪上官对林兄弟赞不绝口。”林落然微微一笑,“仅是道出事实而已。” “呵,”江怀风闷闷的笑开,似是喃喃自语:“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那声轻问从鼻腔里发出,极似嘲弄。“不过也是了,百年方出一个独领风骚之人,也未必失实。”听他语气,虽是沉闷,其中孤傲显然可见,仿佛天地之间,极难找出一个让他认同之人。 “江兄也可称得上是人中之龙,听三皇子的口气,天下无人能出尔右,江兄又何必过谦。”江怀风闻言只是嗤之以鼻,抚上惨绿色笛身的手指关节早已泛白。 “这可说错了。”一个异常嘹亮的声音在暗中响起,上官司月不知何时走近二人身前,说出的话厉声正色,与白日那个嘻笑怒骂的人想比,更多了几分深沉。轻轻皱眉,在暗夜里他人也无法看清林落然的表情。上官司月不理会二人,径直说道:“目前这世上,至少就有三人可以与怀风并肩比高。” “呵呵。”换作是林落然低笑两声。“其实以江怀风之智,已是少有人极。且他以白手起家,这个世上,亦无人能比。”上官司月看着江怀风,声音淡雅如丝,清凉如水:“只是这世上,却无法排斥那些借自家身世功成名遂的风云人物。” 林落然抿着嘴角,不言而笑。 “京中不识江怀风,战场初遇百里翟。”上至耄耋之年花甲老人,下至稚气犹存的垂髻幼子,吟诵这两句流传盛广的话来也是朗朗上口。“这世上大有所为之人真正能与江怀风相提并论的唯有百里翟一人而已。” 林落然神情极其散漫,对上官司月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充耳不闻。江怀风倒是笑出了声,将绿笛收入袖中,负手望向那一轮皎洁明月。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相提并论的。”像是沉默久久,江怀风才吐出一句,仿佛这一句话中都可以沁出凉意。 第十四章 “不说这个了。”上官司月突然岔开话题,话语中又带了几分嘻笑不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唉,怀风是习惯了夜不能寐,常常深夜赏月,寄情相思。”懒散的伸了伸腰,话语中别有几分邪魅。“难道林兄弟也是如此。” “咳。”林落然急咳了几声,直眼望向上官司月,竟有几分认真的分辨着他是否患有人格分裂症。“莫非是在下猜中,林小兄弟恼羞成怒。”上官司月猝不及防的湊到林落然耳边,低声细语:“如怀风那般冷厉之人,不近女色,仍是对怜姬一往情深呢?”刚刚说完,林落然全身几不可察的颤了几颤。 苦笑的看着江怀风,林落然说不出一个字来。“不可思议么,”挑眉望着林落然,目光最终回到江怀风身上,“不知若是慕容家三小姐得知这个消息要做好感想。”上官司月似是无意提起这句话,林落然蓦然失语,紧紧的闭着嘴唇。 难道自己一生都无法逃脱这一张关系网么,林落然心底黯然失笑,如点似染的墨色双眸定定注视着上官司月,在心底轻笑出声:上官司月,似乎永远不如像想像中那般让别人轻易猜透。 自己似乎忘了,上官司月是夜国三皇子呵,无论如何,在那一场场无形的宫廷倾轧内帷争斗中能存活下来,虽无倾权重势,自身的价值也无法估量,绝非池中之物。江怀风之所以择善而从,亦不例外。 “不要在我面前提慕容姝。”江怀风面目微寒,双眸泛冷。“怀风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才不愿面对她,还是因不愿面对她所以才不喜欢她呢?”上官司月扬眉浅笑,绵言细语的道。那略带危逼之意的话语从他嘴唇溢出,却是说不出不的宛转悠扬。 “当时可是说好了,彼此不做干涉。”江怀风冷冰冰的开口,语调中却饱含带着些微隐忍的悲伤。“只是想让你认清自己,如此而已。”上官司月的语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有着不寒而粟的冷酷。 “其实,是你最了解我呵。”江怀风一声惨笑,林落然却听得头皮发麻,短短的一天,他似乎已经掉入这个盘根错结的巨网里。 许是困意渐长,林落然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上官司月若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看向江怀风,柔声说道:“怀风,夜凉雾重,咱们也该去歇息了。”那话里仿佛能掐出蜜来。 林落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也许,自己牵就着和上官司月回府,将成为这一世他所做的最为糟糕的选择。 第十五章 薄衾沾泪梦犹寒,倚楼听云烟,望断。今宵不似昨宵眠,还将乱红看遍:新红压旧红,谁惹风怜? 轻轻揉弄着眉心,一夜未眠,强提起精神却遮不住浓浓的倦意。缓步徐行走出十几步,就听到门口一个少女传出话来。“难道江家少爷不在这里么?”听那声音,竟有几分耳熟,转过回廊,正对着朱红大门,身著浅红色衣衫的少女一手撑着门,一手指着阿连,娇声斥责:“你这个贱奴才,居然爬到主人头上来。” “想必三小姐知道江少爷是不愿见你的,又何必苦苦纠缠。”阿连一脸苦笑。慕容三小姐听到这句话后更是不依不饶。她身边的侍娥早已出声厉问:“主子的事,岂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敢会意的,阿连哥可要记得自己的本份。”横眉怒目看向阿连,话语中竟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那阿连倒是对这个侍婢忍上三分,听了这句话,说不出只字片语。只能保持沉默。 林落然嘴角笑意轻浅若无,任谁见了,却觉得有几分苦涩在眉尖心上。“咦,林兄弟也起得这么早。”从东厢房走出的上官司月伸着懒腰,走到慕容姝面前时似是故意揉搓着惺忪双眸,瞪大双眼,细细打量着她:“慕容三小姐也早。”慕容姝冷哼一声,睢也不瞧他一眼,显然是极为鄙视此人。“小竹姑娘早。”上官司月仍是笑嘻嘻的向那个侍婢打了个招呼,笑着问道:“不知小竹姑娘到府上有何贵干?”语气里竟没有一分认真:“可是想你的阿连哥了?” “要是旁人知道夜国三皇子就属嘴上功夫最为厉害,不知要做何感想。”小竹冷冷的开口:身为慕容姝的贴身侍婢,与夜国几皇子或多或少皆有接触,只是眼前的上官司月,让她多少有些捉摸不透。且不说夜国大皇子上官晨星心机深沉,绵里藏针,为人做事却有自己原则,而这个上官司月行事作风举派不定,时阴时晴,始终让人无法得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多谢小竹姑娘夸奖,毕竟在小竹姑娘心中,还不是一无是处。”上官司月一脸无赖,这种表情,竟与大街之上泼皮丝毫无异。小竹在他面前彻底无语,慕容姝不管不顾的扯着上官司月衣袖,扬声问道:“江怀风怎么还没起来,他睡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他。”神情急切,似是迫在眉睫。 “慕容三小姐毕竟尚未出阁,就这样草草进了男子房间,只怕不妥。”上官司月沉吟开口,慕容姝冷冷一笑,“再过三月,便是娶嫁之日,本姑娘今日去见他,有何不妥!”寒眉冷目的看向上官司月,眼中流露出的得志之意甚显锋芒。 “罢了,随便。三小姐的腿长在自己身上,要去何处,自是自己说了算。”林落然见两人争执正热,寻思着悄然无声的离去,哪知上官司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问道:“不辞欲别,莫非林兄弟也是这种偷偷摸摸之辈?” 这一番话,惹得几人纷纷向他望来。 第十六章 “是你。”小竹先是反应过来,看了看林落然,又望着慕容姝低眉道:“小姐,昨日就是这个公子救得你。”慕容姝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反反复复的看着林落然:“是你救得我么?你有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听她这口气,十有八九是鄙薄之意。林落然瞅也不瞅她一眼,直接向上官司月道:“昨日多有叨扰,现今就此别过,他日有缘相见,再续流水之音。”上官司月只是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奇异。 “你救了我难道不需要报酬么?”慕容姝奇声问道。竟有几分不信。“举手之劳而已。”林落然缓缓开口,低沉着声音,听落月之言眼前的这个慕容三小姐自小娇生惯养,长大起发飞扬张狂,今日见了果然如此。他自脱离了慕容府便未打算回去过,与那些人的关系也欲理得一干二净,不受牵连,不料事事似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昨日刚刚出山,就遇到了慕容姝,心中自是晦涩异常。 “哼哼。”慕容姝连连冷笑两声,“举手之劳?”见林落然一直保持沉默,神色越显冷厉。旁边上官司月已经笑开,“难道林兄弟不是怀有目的才救慕容三小姐的?要知道慕容府家业虽不及江府之巨,却是百年之家,根深叶茂。便是怀风兄,见了慕容老爷也是恭恭敬敬的呢?” 林落然修眉上挑,面色是说不出的冷清。“若说慕容小姐真心答谢,不如送上百两纹银,以做谢资。”“果然不出所料,”慕容姝冷瞧了他一眼,朝小竹睇了眼色,小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林落然道:“这是通汇钱庄的百两银票。公子若是缺钱,自可到钱庄内兑换。” 林落然接了钱,话不多说,转身就要出了门去,却被上官司月伸手拦住。“林兄有了钱,自然而然就要请客,听说胭脂坊的花酒极香呢,到得晚上要不要陪兄弟我去喝一杯。”上官司月十足一个浪子,靠在林落然身边,磨磨蹭蹭。“要不要也把江怀风那个不知情趣家伙带过去。”仿佛闻到一股清香沁出钻入鼻孔,上官司月又向林落然靠了靠,嗅着鼻子:“林兄弟可是擦了什么粉,身上居然带着女子的清香。” “只怕是三皇子掉在花丛里太久,嗅觉失灵,居然胡言乱语起来。”小竹似是而非笑着瞅着上官司月,上官司月呵呵一笑,居然说道:“春风正吹好,谁道夏夜长,细雨绵绵秋,冬日好暖床。”这是流传于秦楼楚馆里的四句yd诗,此次被上官司月这番说出,几人听着几乎气岔了气,林落然却是面不改色,上官司月笑哈哈的搭上他的肩头,“终于找到志同道合之人。” 慕容姝和小竹当下朝林落然望来,只道此人脸皮甚厚,居然沉著冷静至此。“约好了一定要去的。”上官司月缠着林落然,林落然冷冷一笑,暗道:“这个三皇子耍赖功夫也是无人能敌。”不由他辨解,上官司月拉着他道:“咱们先去醉归楼吃些东西,然后再去胭脂坊喝上几杯花酒,这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昨夜江怀风彻夜未眠,许是想慕容三小姐想得不能入睡。”明知上官司月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慕容姝仍是红了双颊,欲语还羞。林落然在心底冷冷一笑,面上不露出半点讥笑静面无波。 “其实,这世上难得有如此多情人呢!”两人走出不远,上官司月低声一叹,似有宛惜,最终,摇头苦笑道:“连自己的事都无法处理,又何必招惹别人的闲事呢。”声音如哀似怨,双眸微沉,林落然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张张口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道伤,会让自己如此绝望? 第十七章 一口烈酒下肚,浓郁的辣味钻透五脏六腑。林落然剧烈的咳了几声,身体止不住的抽搐,眼泪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来回转动。上官司月一脸迟疑的看着他,皱着眉头问:“林兄弟当真不会喝酒。这可是北域的极品春酿,味道甘甜如泉,绵软含香,却不失霸道之气,后劲十足。整个京城,也唯有这悦来居才有这上等北域春酿。” 林落然抬起低垂的头,黯然的肤色中微微透出一抹红,衬得皮肤分外细致。“居然未曾发觉,林兄弟肤色虽暗,皮肤却是极为滑嫩。”目光移到林落然手上定住,突然一笑道:“林兄弟既然不好杯中之物,那就罢了,只是,稍时定要陪在下去那水月坊的。”林落然闭口不言,上官司月居然已接口笑道:“如此,那便是林兄弟应同了。” “只怕我不答应,你也会强硬要求。”已是习惯上官司月的无理取闹,所以听到他这番话,眉头仅是细微的皱了一下儿,依旧哑然。“不知林兄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好让在下帮你物色。”上官司月此时又说起荤话,也是料定林落然是鲜少有脾气的人,故而说起话来也是荤素不忌。林落然白了他一眼,冷淡中蕴含着深入骨髓的疏离。 只是某人仍是无动于衷,絮絮叨叨的在林落然耳边聒噪半天,直到一坛酒流尽最后一滴,方是罢休,终时,却是余味犹存的一叹——仅仅这一顿饭,就用上一个半时辰,比起前世家庭团聚,吃上一顿年夜饭,还要来得繁复拖沓。其实仅就这一点而论,已超出林落然的忍受范围。 饭后结账,上官司月一声不吭,自己吃去林落然手中大半银子,亦未觉有丝毫不妥。莫不是城墙都贴到他脸上来了?林落然略带薄怒,忍气不发。那上官司月分外热情的拉上他,林落然轻轻挣脱,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林兄弟可知,京中最美的人儿,就是水月坊的水月姑娘。”上官司月话语不停,“不过比起昔日怜姬,仍是逊色一分。皇宫中有一贵妃与怜姬有七八分相似,却仍被水月姑娘比将下去。”林落然凝神细看了他一眼,哑口无言。 “只是要见水月姑娘一面,真真是难于上青天,非得千两纹银,也未必能见上她一面。偶有水月姑娘中意之人,纵身无分文,也能登堂入室。”上官司月对这些野趣秘史说得是头头是道,林落然如听蚊蝇嗡响,脸色乍寒。 “只不过是,真正不借钱财物资,得以被水月姑娘召见的,唯有一人。”林落然故作配合的认真思索,才听上官司月淡然一笑道:“百里翟。”最后这三个字,字字停顿,沉稳坚定的从他口中吐出时,面色平静毫无起伏的上官司月心头不知来来回回计算了多少遍。 林落然一脸静默。“昔日父皇仍是皇子之时,毫无兵权,战将之中,支持他的唯有百里一氏。不过,最终登上皇位的,终究不是他人。”上官司月低低的说出这一句话,没有起伏的音节浓括了所有情感。仅仅是这一句,仿佛彼时那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的争王之战隔了岁月纷至沓来。 “百里一氏自父皇登基后,便辞官告老,回乡请福。百里翟五年之前方编身入队。却以五年时间奠定将军功绩。这在夜国历来的战将中,无人可比。”“为何百里一氏会避而复出?”林落然一时好奇,难得询问,上官司月苦苦一笑道:“为何避而复出,这一点,连父皇也未曾想透彻。” “既然想不清楚,那就不要想了,人生几何,需及时行乐。”一扫低靡之气,上官司月哈哈大笑道:“就算是江怀风那个木头人,也不得不承认,水月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哦,”林落然浅浅的应了一声,突然笑笑:自古红颜多薄命,只是,有多少人,在刹那间,倾尽繁华。 第十八章 “呦,这可不是上官么,今儿个吹了什么风,居然没有带上江少。”一个穿红披绿满面脂粉的老鸨迎了上来,身上随风散出的香气浓郁得让人头晕脑胀。察觉林落然多少有些不适,上官司月竟湊到他耳边低低说道:“是不是感觉入了万花丛中,”轻挥折扇掩住鼻子,“而且多半像是开得颓败的残花,香气腐靡。” 林落然这才发觉,上官司月有着天花乱坠的说唱本事,且声线起伏不平,极富韵味。单单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也能被他说出几分颜色。林落然扑哧一笑,那上官司月已经叫道:“呀,没想到我这个林兄弟,面如娇花。”知他言语不忌,林落然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上官司月“呦”得一声叫疼,水月坊中另有姑娘抿嘴而笑,向这二人望来,媚眼乱飞。 “今日可是这位林兄弟请客,你们可要好好接待,小心得罪了这个大财主。”若干干莺莺燕燕围观过来,上官司月却将林落然挡在自己身前。那几人闻声立时围着林落然,林落然倒未曾听出她们说着些什么,只觉鼻尖香气暗绕,呛然至极,“上官。”林落然少有怒容,冷冷的盯着上官司月,上官司月知他心有怨怼,自然不敢再调笑二三,将那些个人劝走,林落然才大口大口的吸了口气,只是长久未能呼吸,脸色也憋得通红。 “难道那些人无法入林兄弟慧眼么?”上官司月轻声笑问,林落然恨恨的瞪着他:“我不喜欢女人。”这句话说出口,上官司月颜色稍变,又是接着笑道:“那么说林兄弟喜欢男人了。这龙阳之癖在夜国可不盛行。”他说的不盛行之意只怕是鲜少可见。林落然回味其言,才知口出有误,连忙说道:“我也不喜欢男人。”靠近几人的一群伶子听到这句,笑出的声,纷攘说道:“这个公子哥儿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那不知是喜欢什么。天下还有这等妙人,我们这一众姐妹今儿可是有这奇遇了。”一时之间,嚷声四起,林落然却是恢复平静,静观其变,而上官司月,则双手交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众姐妹可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儿,水月坊可是很久未曾这般热闹。”一个浅淡的声音透过绡帘传出,林落然循声望去,依稀可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姿,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那声音轻柔温润,含在舌尖,像是在口中滴溜溜转了一圈儿,甜蜜细软,宛若清泉流出,无比的悦耳动听。 “林兄弟可是看得眼睛都直了。”仿佛千呼万唤,那女子袅袅娜娜,翩翩而出。那张倾城倾国的素颜一点一滴慢慢显现出的清晰轮廓,恰如大师拟作的泼墨佳人,意境幽然,每一笔或浓或淡,俱是写意风流。也唯有这等女子,才当得上艳若桃李这四个字,一颦一笑,皆是静脉含情。仅是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便已占尽世间芳华。“林兄弟可是看痴了。”上官司月在林落然眼前摇晃着双手,林落然对他翻了一个白眼,才听上官司月低声说道:“若不是有着一丝关系,我们又如何能在这段时间进来。”心中微惊,扭头看向四周,却是唯独他二人,再无一个恩客。 先打到这里吧。呵呵,咱今天真得更了很多啊,当然不只是这篇。 第十九章 若是如上官司月这般雅痞,自然会问上一句调笑:“上官兄真真与这水月姑娘关系匪薄?”林落然却一脸正色,附于他耳边说道:“上官兄这可不也是不费锱铢,便进了水月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上官司月故作玄虚,张开折扇,掩住两人嘴唇,密语说道:“只是与她有些私交,才得已进入,若是公了,本皇子也未必入得了她眼。” “这位是?”水月扬起纤纤玉指指向林落然。“近日结交的兄弟。”上官司月大大咧咧的说道,水月倒是极其细致的端详着林落然,被这样一个绝色佳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虽是同有着女子心思,脸孔上竟被水月看出一抹红丝。“这个公子哥儿可是涩得紧那。”水月掩唇而笑,明眸流光溢彩,宛若秋水含情。 林落然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能让上官倾心结交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譬如江少江怀风,战将百里翟,也唯有这二人,上官才会将他们引至此地,与我相见,由此可知,在上官心中,林公子亦不例外,定是名采风流之人。” 林落然愕然。“林兄弟可对百里兄感兴趣,他日百里兄班师回朝,在下定会为林兄弟竭力引见。”“不必了。”林落然皱着眉,才知自己这三个字实在是太过唐突,不忍附逆其意,又转口接道:“只怕时间交错,待百里将军闲散之时,在下却另有事务缠身。”“这倒也是。”上官司月思索片刻,似是轻易作罢,略有不甘的开口。 “林兄弟倒是难得聪明的人。”水月悠悠然吐出一句,温润如水的目光陡然利如锋刃,光芒逼人。林落然避开她的目光,笑意轻浅:“略有些小聪明,只怕难登大雅之堂。”“只是有些事,不是能够避开的。”毫无由来的一句,却如禅机,两人这三言两语如白驹过隙,瞬间即逝,围绕几人的伶子听了这话,如坠身于云雾之中,不辨明理,上官司月若有所思的一笑,转而开口笑道:“难得我带了新朋友来这儿,水月可是打算一直让我们这么站下去么?”水月换颜温和一笑,“到是水月疏忽了,还请林公子莫要见怪。”“他脾气好得很,不会在意的。”上官司月替他接声回道,伸手揽过林落然的肩膀,随着水月走进内室。 第二十章 转身进入,匾额上“玲珑阁”三字如妖娆女子,一勾一勒,清雅飘逸,绰约多姿。时时隐晦曲折的墨香绕了微风传来,中间夹杂着傲雪寒梅清凉之气。“如何?”二人脚步尚停,上官司月已开口问道。“玲珑聚万珍。”林落然随口道出一句,水月含笑而应,上官司月已叫嚷道:“可知那时本皇子说上上百句夸赞的话,水月连理都理。” “大而无当,言多必失。”头也不回的回上一句,目光落在那些泼墨山水,工笔花鸟画上,移不开神。“这些可都是水月姑娘得意之作。”上官司月湊了上来,低声笑道。“果然是奇女子。”“百里将军却说她巾帼不让须眉。”“自古男女,身份悬殊,说那些‘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些嘈啐,纵有女子文采风流,聪慧过人,守着的,终究是一颗玲珑女儿心。那些个男子,终是……”看着上官司月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皱着眉,合口不再多说。 “在下真真好奇,林兄弟是不是女子,否则,怎么会说这番话来。”上官司月目光一闪不闪的盯着他,疑虑丛生。“只是心有感慨,口不择言,三皇子切莫见笑。”“是么?”上官司月一笔付之,水月已站出身来,端上两杯香茗,粉面含春:“无论是奇女子也好,巾帼英雄也罢,这些话儿,可都是称赞我的,你们二人又在争执什么。”她说出的话虽是温婉可人,言语之中的利落果断,已非他人所及。 “只是觉得林兄弟生性冷淡,无趣时耍耍嘴皮,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手捧香茗,目光回放到林落然身上。水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二人,娇口轻启:“今夜可是坊内另一个姑娘开苞之日,还希望三皇子过来捧场。”“我这不是来了么?”上官司月挑挑嘴唇。林落然隐约有什么感觉,那抹思绪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林公子可是困了。”闲聊上半个时辰,林落然哈欠连连。“昨夜听了江怀风一夜箫声,沾染夜寒,一夜难寐也是自然。”上官司月接口答道。“江少可是极少吹箫的,未曾想到,林公子有这等机遇。”水月掩口含笑:“若是不介意,林公子可愿到水月的榻上稍做小憩,晚时再来喊上公子?”林落然不便回拒,点了点头,卧于软榻上,只觉暗香浮动,稍躺上片刻,头晕欲沉,不知世外。 醒来之时,天色微沉,落日黄昏。 “我的衣服?”刚刚坐起,林落然才发觉身上有异,一套青衫换成白色襦衣,穿在身上虽是甚为舒适,自己却或多或少觉有不便。“林公子睡熟时汗渍层出,染湿青衣,三皇子便为林公子换了衣衫。”水月莲步轻移走了过来,目光直落在林落然脸上,突然开口笑道:“原来林公子也是这般出众之人,若非是男子,水月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可是要被林公子得了去。” “不过也真是,林公子与二十年前的怜姬,长得可是极其形似呢。”水月自说自话,不放过林落然脸上的每一丝变化。林落然唯是一笑,在醒时瞬间的惊讶全部敛尽,闻言只是淡淡笑道:“那可真是要多谢三皇子了。”语气中的疏离浅而易见。 第二十一章 “那不知林兄弟要如何答谢。”原本笑意仍存的脸在望入林落然眸底的那一刹那,如被冰封:林落然的眸子不是以冰寒为底色,而是淡,淡到没有任何的情绪,无喜无怒,无哀无乐。却又像是大喜大怒,大哀大乐,仿佛所有的表情都演绎到极致,便是那种消融其间,默默包含的淡然。 “对不起。”上官司月突然低声开口,垂下头缓缓的道歉。“为何不说我原本欺瞒在先。”林落然扬着眉,神色在瞬间转变。上官司月目光闪也不闪的盯着他,让他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如洪水突涌。记得苏寒曾经说过,自己这种表情最是吸引人,那抹神采,像是剔透无比,晶莹玉润。集尽世间一切芳华,却是美得触目惊心。 “对不起。”上官司月呐呐的连声道歉。他所遇之人,有如父皇者满目深沉,执掌天下;如大皇兄满目阴狠,行事诡谲;如后宫嫔妃满目算计,诡计多端;如百里翟满目坚毅,运筹帷幄;如江怀风满目淡定,诸事了然,却从未见过如此剔透的神采,虽是什么也没有,无人能够猜测。 内心的如乱麻般惶恐不安,上官司月不知举措的看着林落然:与怜姬极为酷似的脸孔,却无她那种冶艳风采,反见得飘逸出尘,冷若冰霜。“三皇子又何时做了对不起在下的事。”林落然冷然而笑:“听说怜姬有女慕容倾城,”“不、不是。”上官司月连连开口,他本以为,乍见林落然绝世之姿时,以之为女子,也曾想过与慕容世家有过关联的可能。“难道世人说怜姬留有一女,那就必定是女子身?可能,她怀是是个儿子,为掩人耳目,以女子视之。” “不会的。慕容府、”上官司月瞬时哑口。“如果在下定是怜姬之子呢!”言语虽淡,仍无法抹平其中的咄咄逼人之意。“那林兄弟是说自己是在下的五皇弟么?”上官司月剑眉微扬,目光微沉:“世人皆以怜姬不知所终,从未想到,她被父皇尊为贵妃,深居宫中。关于怜姬的生平事迹,在下可是比林兄弟更为清楚。” 那么落月她、呵呵,似乎预感到什么,林落然冷冷一笑,这一切,如此的巧合,如同一个局,从这个身体的主人出生之日起,就已身陷其中,无法退离。 “我的确是怜姬之子。”林落然一字一句,声线稳如磐石,坚不可摧。他的心态一如前世淡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若有事情惹火上身,他的打压和报复手段,虽称不上残忍凌虐,绝对的行之有效。 “我相信。”不理上官司月的一脸惊骇,水月笑容可掬,“也只有怜姬,才生得出如此绝色的孩子。水月就算是输,也输得情有可原。”几分自嘲,几分冷讽,一字一句,如珠玉掷地。 “那林兄弟真实姓名?”犹疑着开口询问。“林落然。”字字清脆,宛若珠玑。 第二十二章 “难得三皇子又交上一个朋友,彼此何必闹成这种僵局。”水月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愿,只是林兄弟不欲与我深交。”上官司月摊开双手,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林落然,似乎再也回不到初遇之时:纵是面上不合,心无芥蒂。而这番下来,两人却是各怀心思。 “林某一芥草民,高攀不上。”林落然目光一沉,陡然开口,话语中寒气乍露,不加修饰。“难道说我们之间定要如此?”这种语气,极似情人之间低语央求。上官司月先是反应过来,一向皮厚居然也略显局促。水月已是乐得喘息未定,气脉不接,直笑道:“三皇子一向风流花丛,也难得有这种委屈的表情。” 林落然皱着眉,几人处于这僵硬局面,不知如何开口,那边就有一个伶子遥声叫道,“水月妹妹这儿今天可真是热闹,少入烟花柳巷的江少居然也难得过来。”话音稍落,那江怀风已掀帘进入。 “听说战场异变,百里可能迟归数月。”江怀风急急甩掉慕容三小姐,冲进房间,未料林落然也在其中。惊愕之余,话语暂停,上官司月已笑口接道:“唉呀呀,本是想百里早些回来,可一解水月的相思之苦,不料。”说罢连连摇头,满口叹息。 “这才是林兄弟的真正面目?”几人的言谈岔得不露痕迹,林落然心念已转,听着江怀风询问,微微点头,便不再开口。“若是换上女装,不知是何等的倾城倾国。”水月一声娇笑,打量了林落然几眼,犹是接道:“比起怜姬,五官轮廓略显深邃。” “水月是不是又看上林兄弟了,这教百里如何是好。仅仅是一个月不见,水月居然、”被水月敲着头,上官司月且笑且闹着说道:“本是预期已久的赏景游聚,只怕要改了时日。” 这厢有上官司月闹场,那厢慕容姝已是站在水月坊前,哭天抹泪。“是不是江怀风进去了。”那等撒泼架势,比起街上骂阵妇人,不弱分毫。“这个杀千刀的,明明已与本姑娘有婚约在先,仍是四处寻花问柳,想本姑娘这等容貌,这等家世,难道说还不及一个青楼女子。”慕容姝边说边哭,小竹左蹦右跳,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杀千的……”楼内上官司月学着慕容姝的口吻,拿着江少取笑,江怀风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没发觉,三皇子和慕容三小姐,倒是似极了一对儿。”“那位可是江少的婚约之妻,在下可不敢有这种想法。”两人一翻怒骂,如冷似嘲,才听林落然冷冷的开口:“这世间,若是有一人这般真心真意对你,只怕已是你几世修来之福,如此挑三拣四,难道说真能遇上心投意和之人。若有一天,你爱之人,爱着的却不是你,你若是沦入同等境地,比起慕容姝,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公子这番话可是说到水月心坎儿里去了。”水月放声一笑,眼角泪珠危悬,衬着莹润的眸子,亮晶晶的甚是好看。“那些世人,都道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世间,真真正正的性情男儿,却又不知凡几。哪些男子,不是为自己功成名遂,弃妻离子?他们这等豁达,只是因为从不曾真心爱过。”说罢,眼睛一转落在上官司月和江怀风身上:“一如眼前这两人,生性南辕北辙,一个温柔乡里卧,一个性情冷清。却都是同一类人,这般冷酷与绝情。” “呵呵。”上官司月低笑两声,林落然已经开口道:“还是请水月姑娘派人把慕容三小姐请走。少生是非。”“若是江少从不曾会出真心,那不如快刀斩乱麻,不再与其有所嫌隙。省得多情总被无情恼。” “如果说这门亲事,真有这么容易退除,不用你说,在下也早已为之。”“那让在下帮你如何?”林落然突然开口,定定的看向江怀风:既然身陷僵局,不如主动出击,攻其不备。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事在人为。”如此的决绝,坚定。林落然的脸上出现了今生从未有过的果敢神采。 ——————————————————————————————————————————————一步步往里掉啊,呵呵。 第二十三章 “那林兄弟可真真了解慕容一族么?”上官司月似是有意无意开口询问,眼不离神。“这有何关系。”林落然淡然而笑,眸子凛冽如冰。“甚至于江少,都无法达成之事,林兄弟随决应同,只怕是太过武断,考虑不周。”上官司月笑笑,“连同自己,虽是不愿和慕容一族扯上关系,偶有听说慕容二小姐与自己关系密切,却从不驳斥。难道,林兄弟仅仅认为事情如那般简单?”他笑盈盈开口,语音舒展四溢,寒若冰雪乍销的初春井水,掬之寒凉沁人心脾。 “何况,慕容一族鼎盛之期,恰在此时。智者不示人以强,不输人以势。慕容侍郎,比起江少,可以谓之姜还是老得辣。”上官司月瞟了江怀风一眼,莞然一笑:“江兄可别在腹中诽谤。”“事实如此,言尽犹之。”江怀风毫不介意,唯是一笑望向林落然道:“这个世间,有很多事都不如表象那般透彻。纵是我二人一心拒之,圣命难违。” “知道父皇一生中最为传奇之事么?”上官司月又笑着问出一句话来。“登基九五至尊?”“不是,是与慕容侍郎同求一女。”这若是传到市井,应是闻名巷野的传奇佳话,传唱着佳人才子的凄婉爱情故事,从上官司月口中说出,却带着几分低抑,与毫不掩饰的冷讽热嘲。 “那个女子先为慕容之妻,后又尊为贵妃。夜国由始,能以妇人之姿尊为贵妃的,只怕是无出其右。”满眼的厌恶由始至终未得丝毫缓解。林落然心下大惊,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中国史上极其出名的女皇武则天与刘邦之妻吕氏。这两个中国传奇女子,与怜姬,或多或少竟有几分相似。 “怎么了。”上官司月笑问,眸底却是冰冻三尺,寒不可胜。“……”“那你们何以对慕容一族这般厌恶?”想了许久,林落然才开口,“所恨之人,倒应是怜姬才对。”“哈,”上官司月一声大笑:“倒不是恨,只是,有些赞赏。”难得有这种真性情显露于外,上官司月丝毫不避:“纵算是恨,也不得不承认,怜姬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传奇女子。”他眼中的激赏十分明显,犹有些深意蕴藏其中。 “如果有可能,在下倒想带上林兄弟入宫见上那人一面。”上官司月突然转开话题,目光如定的看向林落然。“对于上官口中的传奇女子,在下也是欣然神往。”林落然眉梢如扬,神采乍现,“那可就说定了。”上官司月忖度稍时,郑重其事。林落然唯笑不语。 “哎哟,你们这二人,真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水月想上半天,竟是想不出世人有谁会如此结交。”水月玉腕轻扬,帕子扫过两人眼前,“可别再闹出什么捌扭,今日可是水月坊的大好日子,我这个做坊主的,怎能忍心看着两位贵客在此闹得不欢而散。”说罢掩嘴吃吃一笑,林落然挑着眉,眉尖折皱在瞬时平定。 ———————————————————————————————————————— 到此为止,以后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