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迎春》 第1章 对于林黛玉来说,外祖家一直是非常陌生的,一年前她父亲林如海还是兰台寺大夫,他们一家,父亲、母亲、弟弟和她都在京里住着,可即便是这样,母亲也很少回娘家就是不得不回娘家也是当天去当天回,更别说带她和弟弟一起去外祖家了。 虽然父亲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虽然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也不曾透漏一丝半点儿,可林黛玉天生聪颖,自然知道外祖家跟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同的,要不然,母亲怎么不带她和弟弟去外祖家走亲戚呢? 可是现在,弟弟没了,母亲在弟弟没了以后也跟着垮了,拖了一年也没了。 现在,林家只剩下了林如海跟林黛玉两人。林黛玉原以为自己会跟父亲相依为命,可她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把她送到京里!送到外祖家! 因为跟外祖家不熟,林黛玉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可谁想,来通州码头接她的这几个三等仆妇个个遍体绫罗,好像完全不知道贾敏刚刚去世还不到两个月一样! 林黛玉心中着实气恼,偏偏这几个仆妇嘴皮子又很溜: “……今年我们府里可是喜事连连,我们二姑娘蒙宫里青眼,如今已经是一等县君了,哎呦呦,京里这么多女孩儿,除了宗亲王爷家里,在这个年纪得了凤冠霞帔的也就我们二姑娘这独一份儿!今儿个我们二姑娘又去宫里了,要不然,您一准能见到她…… “……我们琏二爷也补了户部主事!外头多少官儿,考了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小的县令,哪像我们府里,我们琏二爷才多大年纪?一入官场就是五品官儿……” 听得林黛玉心中暗怒。 不怪林黛玉心中恼火,这些仆妇瞧不起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儿,可她父亲林如海也是科举上来的,探花郎往往会在翰林院编修这个位置上呆个几年,先历练历练。林如海自然也不例外。 每届科举出来的状元郎也都是从翰林院修撰这一职位上开始的,翰林院修撰才六品,探花郎的翰林院编修又能够高到哪里去? 这几个仆妇洋洋得意地看不起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儿,又何尝不是在看不起林如海呢? 林黛玉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更别说,贾敏刚刚过世没多久,她可是因为贾母的信件这才赶着百日之内来贾家的。这些仆妇穿插金戴银、红着绿的,可不是不把他们林家放在眼里! 如果这次她坐的是他们林家自己的船、如果她身边有跟着他们林家自己的 管家,林黛玉一准掉头就走。 可惜的是,她是跟着西席先生贾雨村来的,身边也没有林家的管家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嬷嬷王氏和一个小丫头雪雁。 身为林家的女儿,又看明白了贾家的态度,林黛玉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一定要事事小心,绝对不能让人小瞧了她、小瞧了他们林家。 抱着这样的心思,林黛玉坐上了贾家来接她的轿子。 可不想,才进入京城没多久,就在城门口不远处,车轿就被人拦下了,有人过来交涉了一会儿,然后有人递进来一副玄黑的幂离(即罩纱帷帽,幂离用的黑纱一般会很长,几乎拖到地上,帷帽的话大多只到腰际,幂离上的纱往往有好几层,就是有风也不会让人看到脸,是大家闺秀出门必备之物。): “林姑娘,我们姑娘是嘉善县君,是您大舅舅家的表姐。我们姑娘请您去她的车上坐。” 林黛玉愣住了。 嘉善县君?二姐姐? 隔着窗纱,她偷偷往外面张望,却看见一架舆车停在不远处。 本朝规制,未婚公主用金舆,即舆车上的装饰用的是黄金;未嫁郡主和已婚的公主用银舆,即舆车上的装饰是银质的,只是具体的装饰品有区别而已;已婚的郡主和下面的县主以及得到特许的郡君县君乡君用铜舆。其他命妇只能按照自己的品级坐轿子。 贾琰如今是一等县君,品级是不高,可红薯利在千秋,因此得了特许,得以使用铜舆。 铜舆是不可以随便乱用的,这里距离城门也近,更有城门领在城楼上看着。如果有人冒用,城门领第一个会站出来。 林黛玉看了看城楼上,又看了看四周的反应,这才点了头。 林黛玉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孩儿,却没有想到对方的头上只见银饰,不见彩色的宝石,手上也是银镯和青玉首饰,就连身上,也是藏青色的镶边褙子、罗裙。 而且对方早就把左侧让了出来。 林黛玉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肯坐下。 要知道,虚左以待可是古礼,左首乃是尊位,对方是自己的表姐也是得了朝廷青眼的县君,自己是表妹,也是白身,哪里能坐到对方的上首去? 林黛玉再三不肯,对方这才往上挪,把右侧让了出来。 林黛玉坐稳了,车队这才动了起来。 林黛玉非常纳 闷。 如果说贾家看重林家的话,那几个三等仆妇为何插金戴银遍体绫罗还说那样的话? 如果说贾家轻慢林家的话,这位二表姐为何亲自来接?还特意穿了素服戴了银首饰? 疑惑虽然很多,可对方都如此相待,林黛玉自然好受了许多。 可是这种感觉也只维持了一段时间而已。 因为林黛玉看到了荣国府大门口站着的那一群衣着华丽的小厮! 林黛玉终究才六岁,她还是个孩子,根本就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贾琰看了看这样的林黛玉,心中也是微微叹息。 你可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头? 第2章 宁荣街,顾名思义,就是因为宁国府和荣国府占地甚广,因此街道的北侧就这两座府邸。因为这一片都是达官贵人的官邸,治安很好,来来往往的,都是衣着华丽之辈。因为贾家是没规矩的暴发户人家,谈笑有鸿儒是够不上的,往来无白丁却是实打实的。 当舆车行过宁国府门口的时候,就有仆妇垂着手上来请示。 贾琰道:“先回家,把林妹妹的行李安置了,我也换身衣裳再向老太太请安。坐这舆车过去未免太张扬了些。” 立刻有人应了。 那门上,早有众小厮过来开了那黑油大门。 贾琰这才指着那黑油大门对林黛玉道:“这门原是仪门,现在也只有父亲上朝和我乘着舆车出门的时候才会开,就是二叔去衙门也是走侧门的。” 又状似无意一般道:“我们如今的屋子原本是这荣国府后花园里隔出来的,景致倒好,就是屋子不及那边高大壮丽。不过,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倒是够住了。打知道妹妹要过来做客,父亲可是亲自吩咐了,叫人把我隔壁的那座小院子收拾了起来。就是只有一进约摸十来间屋子,也不知道妹妹带了几个人来。” 林黛玉听贾琰话中有话,正在心里琢磨呢,见状连忙回答,说自己就带了奶嬷嬷和一个小丫头过来。 贾琰立刻笑道:“到底是姑爹。我原来还担心我们家乱糟糟的,如今姑妈又走了,姑爹和妹妹会跟我们生分了呢。” 如果林黛玉应贾母之邀进京却带了一堆的人,那可不是林黛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外祖家做客的礼数。如果她带了很多人,那就是见外,就是两家生了嫌隙的象征了。 林黛玉连声道不敢,可是这心中依旧疑惑不减。 二姐姐这口中的乱糟糟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客气话呢? 虽然是舆车,可女人进出家门有专门的路,也不需要这姐妹俩下车直接就到了后头的垂花门前。 王善保家的早就带着自己的外孙女儿在门口等着了,见贾琰带着林黛玉下车,立刻殷勤地小步快速上前。 司棋扶了贾琰,王善保家的扶了林黛玉,口中还道:“太太还以为表姑娘会直接往老太太那边去,已经先过去了呢。” 搭着司棋的手,贾琰笑道:“倒是我的不是,给母亲添麻烦了呢。王妈妈,你先陪陪林妹妹,我去换件衣裳,回头我跟林妹妹一起过去。” 王善保家的一叠声地应 了:“姑娘放心。这翠盖青幄车早就预备下了,骡子也系上了,就等着姑娘回来呢。” 又对林黛玉道:“表姑娘,您的屋子早就备下了,要不,让您的奶嬷嬷帮忙过去掌掌眼,看看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老奴好叫人换了合意的来。跟着您来的人想来也累了一路了,正好先过去歇歇?” 贾家的伙食好,下面的仆妇们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慈眉善目,很是亲切。林黛玉这一路进来,只见那些小厮个个青衣小帽,这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又是青色裙袄头上手上也都是银首饰,自然是处处熨帖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如今王善保家的又说得如此贴心,林黛玉也就安心地让王嬷嬷和雪雁先下去休息,换了司棋来伺候。 林黛玉在邢夫人上房的套间里面坐着,王善保家的又殷勤地为她张罗茶水糕点,又叫人为她准备手炉,又见她年纪小、身量不高,够不着脚踏,更是一叠声地叫人换了藤屉子过来给她垫脚,生怕她有一点儿不舒服。 林黛玉已经看出来,这王善保家的是大舅母身边得脸的妈妈,正想张口道谢,却听见外头有小丫头通报,说赵嬷嬷来了。 林黛玉正纳闷这赵嬷嬷是哪个,却见王善保家的已经训斥那小丫头了:“你这孩子,仗着太太慈悲越发毛糙了。赵姐姐是我们二爷的奶嬷嬷不假,可表姑娘才是府里的正经的亲戚。你难道要我抛下表姑娘去见赵姐姐不成?你先让赵姐姐在那屋里坐一会儿,等我这里完了再过去也不迟。”等那小丫头转身,王善保家的又把她叫住了:“对了,你先问清楚,赵姐姐是为了什么事儿这会儿过来。” 那小丫头应了,方才告退,出去。这里王善保家的连忙过来跟林黛玉赔罪。 就在这个时候,贾琰已经换好了衣服重新梳了头过来了,林黛玉眼尖,一眼就看到这身衣裳虽然跟方才那套是一个色的,花纹却不同。方才那身是暗纹缂丝竹叶的,这身却是暗纹缂丝玉兰的。不管那花色,这两身衣裳都是素服。就是贾琰头上的首饰,也换了跟衣裳配套的银质玉兰样式的,而不是方才的竹节纹样的。 贾琰已经听说了赵嬷嬷的事儿,当即就笑道:“赵嬷嬷从来是个极精细的,她会在这会儿来,必然是赶着第一时间过来给妹妹请安的。”说着,就让小丫头去叫赵嬷嬷。 不多时,赵嬷嬷果然来了,进门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贾琰和林黛玉请安。 贾琰一面让赵嬷嬷坐下,一面指着赵嬷嬷对林黛玉道:“这 位就是我哥哥的那个奶嬷嬷了。说起来,我跟哥哥都是打小没了亲娘的,我还好,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可哥哥……,哥哥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赵嬷嬷居功甚伟。” 赵嬷嬷在小杌子前站着,听贾琰这样说,跟笑开了的菊花一样,连声道:“当不得姑娘夸赞。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又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圆脸的十一二岁模样梳着双丫髻的丫头道:“这便是我那孙女儿。奴婢想跟姑娘讨个巧,让我这孙女儿跟着林姑娘,不求别的,就是让她沾点林姑娘的书卷气,将来出门子脸上也有光。” 贾琰一听,更高兴了。 “可真是巧了。上个月何奉仪和温奉仪给我挑丫头的时候,我就说,林妹妹既然要来我们家,怕是要住上一两年的,林妹妹年纪小,又是客,最好要个年纪略大一点又厉害泼辣一点的丫头护着些才好。挑来挑去,也就司棋姐姐合适。不想林妹妹带来的那个雪雁看着一团孩子气,怕是原来伺候林妹妹读书的。我正想再给林妹妹补一个呢,若是嬷嬷家的姐姐,想来是极好的。” 贾琰口中的何奉仪和温奉仪就是她身边的教养嬷嬷。这两位原是宫里的奉仪女官,因为贾琰封了县君,还是个有封号的县君,因此被赐给了贾琰。贾琰成了嘉善县君之后,这待遇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了,贾母开口,把贾琰的份例提到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小丫头若干,粗使小丫头若干。 伴随着身份和待遇的变化,贾琰身边的丫头也迎来了一次大挑拣。 司棋原以为就凭她是王善保家的的外孙女儿,肯定能够成为贾琰的丫头,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落选了,因此这整整一个月都不大自在。如果不是今天贾琰开了口,她绝对不会赶着上来伺候的,可不想,今儿个竟然听到了这话,这心里更是又惊又喜。 原来不是自己不好,也不是姑娘看不上自己,而是姑娘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去处! 不说司棋,就是王善保家的也是心里熨帖。自家太太至今没有生养,又不当家,这府里来来去去的人对自家太太终究不过是面子情分。也就因为姑娘,自家太太这才过了两天舒心日子。因此自家外孙女儿最后没选上,王善保家的也只有背地里跟女儿、外孙女生气的份儿,又哪里敢在太太耳边说些有的没有的。 如今想来,姑娘哪里是看不上自己?分明是敬着太太,因此才对自己的外孙女儿青眼有加。要不然,凭姑娘的身份和体面,又何必留心一个丫头? 更高 兴的是赵嬷嬷和她的孙女儿。听贾琰的口气,这是让这个赵姓丫头跟司棋一样,做林黛玉的大丫头。一进来就做大丫头,就是这府里规矩松散却也是第一回。如果不是对他们老赵家的信任到了十分,又怎么会给出这样的体面? 赵嬷嬷连忙起身拜谢:“当不得姑娘的夸赞。” 那赵姓丫头早就在下面磕了好几个头了。 贾琰就问那丫头的名字和年岁。 那丫头脆生生地道:“回姑娘的话,婢子就一个小名儿,唤作兰儿,今年十一岁。” 贾琰就对林黛玉道:“她以后就是林妹妹的丫头,就由妹妹给她取个名儿吧。” 林黛玉想了想,道:“那就叫兰馨吧。” 那丫头听说,又叩谢林黛玉。 至此,司琪和兰馨两个,就是林黛玉身边的大丫头了。 第3章 这里姐妹俩收拾妥当了,这才坐了翠盖青幄骡车往贾母这边来。因为林黛玉是第一次上门,贾琰还特地让人往前面绕了绕,走了荣庆堂的正门。 林黛玉刚刚还在邢夫人的屋子里觉得处处熨帖呢,这会儿看到这屋檐底下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丫头们,脸色当时就变了。 她终究只有六岁。 林黛玉忍不住偷偷去看一直牵着她的手的贾琰,却发现方才亲切热情的表姐,此刻就宛如大理石雕成的一般,美则美矣,却坚如磐石。 贾琰也发现了林黛玉的不自在,她微微转头对林黛玉笑了笑,眼睛里面却好像有千言万语,让林黛玉心里狠狠一跳。 林黛玉心慌慌的,可是贾琰紧紧拉着她的手,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 林黛玉被贾琰牵着,进了贾母的上房,早就见贾母领着一大群人上来,不等她拜见,贾母就搂着她哭了起来: “我所疼者,唯有你母。如今她舍我而去,叫我怎么不伤心。”说着,就心肝肉儿地叫了起来。众人纷纷劝慰。 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林黛玉本来就是赶着百日里面来贾家的,方才在邢夫人的屋子里得到了那么贴心又周到的服务,结果到了贾母这边,上至贾母等女主子下到丫头仆妇,个个插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林黛玉的心里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作为林家的女儿,一个已经读完四书的女孩子,四书上的内容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这里贾母止了眼泪,为林黛玉介绍起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人,又吩咐丫头们去请探春和惜春:“今日又远客来,不必上学去了。” 这边林黛玉早就看见了邢夫人那一身的石青和简简单单的首饰,也看见了王夫人那身遍地金菊的褙子,比起邢夫人的衣裳首饰,王夫人的这身真的不要太刺眼。此时此刻,林黛玉的心早就偏向了邢夫人,也偏向了贾赦。 但是很快,打扮得宛如神仙妃子一般的王熙凤给了林黛玉狠狠地一击,不仅让林黛玉嘴里发苦,也让林黛玉头晕目眩,几乎一头栽倒。 她都分不清楚,大舅舅家和二舅舅家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亲戚、当成外甥女儿了,以致于王熙凤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都是闷闷的,根本就不曾留心王熙凤的八面玲珑、唱念做打。 也就是说,王熙凤那番对林黛玉的夸赞,把林黛玉比作贾母的亲孙女的那番话,已经对贾敏的怀念,林黛玉根本就没有听 清楚,要不然,她一定会为王熙凤的厚脸皮而吃惊。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王夫人问王熙凤:“月例放了没有。” 王熙凤正在为贾母捧茶捧果呢,听见王夫人这么说,有些纳闷,但是她素来是个极伶俐的,反应也快,连忙道:“回太太,早放完了。”又道:“方才我带着人在阁楼上找太太要的缎子,找了这会儿也没有找到。” “有没有找到有什么打紧?正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个妹妹裁衣裳。” 贾琰听说,立刻站了起来,笑道: “让二太太费心了。不过打得知林妹妹要过来,父亲就早早地一一叮嘱了母亲,这衣裳首饰早就备下了。毕竟妹妹是孝里,若是随随便便什么衣裳就上林妹妹的身,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怪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上心。” 这件事情,贾琰早两个月就跟父亲哥哥通过气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贾琏日后的升迁,他们也要把林黛玉照顾得好好的。 谁让林如海的同年是吏部侍郎,管着官员考核的事儿呢。 这事儿,邢夫人是没有这个底气也没这个胆子在贾母跟前跟王夫人叫板的,所以也只能由贾琰来。 王夫人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就连王熙凤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贾琰说贾赦会怪罪她不上心,何尝又不是在说王夫人跟王熙凤不上心? 贾母连忙道:“罢罢罢,老大就是爱操心。这种事情哪里是他这个男人该管的。罢了,林丫头既然来了,很该去拜会她两个舅舅。” 邢夫人听说,刚想站起来表示自己可以带林黛玉过去,却没有想到贾琰先开口了。 只听贾琰笑道:“老太太,林妹妹这会儿过去怕是见不到父亲的。孙女儿听说,今儿个有个外客,叫做贾化,拿着姑爹的书信上门呢。孙女儿方才在路上正跟林妹妹说,我们家的规矩松散,若是这人是个明白人,必然会在事先打听清楚。若是那不够聪明谨慎之人,怕是直接兴冲冲地往荣禧堂去了。若是这人这会儿正在父亲跟前,父亲有客,自然是不得闲的;若是这个人是个糊涂的,父亲一阵空等,怕是正不自在呢,林妹妹就是这会儿过去了,也是见不到的。” 邢夫人听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有这个女儿替自己分忧解难,要不然,自己兴冲冲地带着人回去了,没见到老爷是一回事儿,自己丢了面子还让外甥女跟自家生分了、坏了老爷的 事儿,那就是大事了。 王夫人一听,立刻跟着道:“林姑老爷也真是的,既然叫人带了书信过来,也不指点一二。” 贾琰笑道:“没有办法,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这正经继承了爵位的爵爷不在正堂里面住着,倒是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弟弟住了正堂呢?” 王夫人大怒。 这句话委实太不留情面! 王夫人又气又恨。 这个二丫头,原来看她老实本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猖狂之人!一朝得势,就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盯着贾琰,王夫人都恨不得把这个便宜侄女儿给吃了。 贾琰却好像一无所知一般,道: “说起来,何女官和温女官也说过呢,那荣禧堂原是国公规制,父亲只是一等将军,不敢住在那里是父亲遵守国法。二叔说是住在荣禧堂的东院里面,可无论哪个要见二叔都要往荣禧堂经过,都要先瞻仰一番那荣禧堂的陈设规制。这等掩耳盗铃的行为,也难怪二叔年年吏部考核不过关。二太太,妻贤夫少祸,有些事儿,二叔这个大男人粗心想不到,您也该多为二叔想想。二叔若是能够再往上动一动,对大姐姐好,对宝玉也好。二太太,您说,侄女儿说得可对?” 贾母就好像没听见一般,任由小儿媳妇跟这个孙女儿斗嘴。就跟之前王夫人给林黛玉下马威的时候一样。 不管怎样,好歹贾琰刚刚升为县君还不到两个月。就是不看在大儿子的面子上,就是看在那套凤冠霞帔上,贾母也要对贾琰宽容些个。更别说,这个孙女儿说的处处在理。 直到此刻,贾琰提到了荣禧堂。 不管怎么样,当初可是贾母开了口,才会轮到贾政住在荣禧堂的东院里,也是贾母开得口,才轮到王夫人当这荣国府的家。 既然提到荣禧堂,贾母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贾母道:“二丫头,打你祖父去了,你爹又不成器,好好的一个国公府竟然成了将军府。如果当初你那个红薯能算到府里就好了。” 贾母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贾家能够恢复昔日荣光。 “老太太,这也是没法儿的事儿。虽然说找到这红薯是孙女儿碰巧,可孙女儿到底是父亲的女儿,红薯事关民生大计,孙女儿既然发现了自然也应该先跟父亲商量。父亲心疼哥哥,顾着自己的亲儿子,孙女儿还能说不吗?也是圣上恩典、太上皇的福荫,让 我们兄妹俩一个得了实缺,一个得了封爵。父亲为此可高兴了很久呢。” 贾母的意思,贾琰很清楚。可如果把这红薯的功劳算到荣国府里,最后得好的绝对是贾政王夫人的二房,然后就是王夫人身边的那些人,他们大房一根毛都捞不到。 这种养肥了敌人挖自己墙脚的事儿,贾琰会做吗? 贾琰没那么蠢。 贾赦是她这辈子的亲爹,贾琏又是红楼梦里少有的有良心的人。不跟这两个人卖好,却去巴结贾政这个假正经、伪君子,贾琰又不是原主贾迎春,脑子进水了。 贾母道:“傻丫头,若是算到府里,将来还不是你哥哥的?” 王熙凤一凛,这是贾母第一次公开表示贾琏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 贾琰笑道:“老太太,父亲曾经跟我说过,说,当年老太爷临终前说过,任何人家要起来最后靠的还是男人。一个家族,如果男人养废了,就是女人再能干再漂亮也没用。要不然,老太爷也不会把姑姑许到林家了。因着义忠老千岁的事儿,父亲沉寂下去是不得已。可老太爷对孙子们一直是寄予厚望的。如今,我大哥和珠大哥哥已经走了,宝玉又小,家里可不是只能指望着哥哥了吗?” 贾琰都抬出贾代善了,贾母还能够说什么? 贾母只得道:“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把你祖父的话记得牢牢的。” 王熙凤见状,笑着过来戳贾琰的腮帮子:“你这丫头,这张嘴是怎么长的?快让我瞧瞧!连老太太都说不过你!” 贾琰笑道:“还能怎么说?不过是大人怎么教的,我就怎么学呗。老太爷英明一世,自然是不会错的。” 说得大人们都笑起来。 因为贾琰这么说了,贾母也不说让林黛玉先去拜见贾赦贾政了,只拉着林黛玉说话。 第4章 林黛玉是个极聪明的,虽然被打击得不轻,可看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这荣国府说是一家子两兄弟,可大房也好二房也罢,内里早就已经快撕破脸了。只是大舅舅家这个表嫂,看着是个极精明的模样内里怕是个糊涂的。自己的正经婆婆在上面坐着还去奉承二房的太太、处处跟着二房太太行事,这样的行为只怕早就惹了大舅舅一家的不满了。 林黛玉忍不住怀疑,恐怕这才是父亲让自己来外祖家的真实目的。毕竟他们林家人口简单、尊卑有序,若是一直在林家,恐怕自己就是博览群书也不会明白人心险恶,更不会明白内宅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这样想着,林黛玉好受了许多,也越发留心起众人的反应来。 然后,贾宝玉回来了。 一看到贾宝玉那身大红,林黛玉心里就极不舒服。这一次,大家都在贾母跟前坐着,贾宝玉不需要去见王夫人也不需要去换衣裳了。林黛玉也没有受王夫人私底下的下马威,可就是这样,林黛玉依旧不舒服,而且还是特别不舒服。 根据礼记上的规矩,贾敏死了,贾宝玉至少要服九个月的大功!可贾宝玉现在穿的是什么?! 比起方才在邢夫人那边受到的礼遇,从进入贾母的院子的那一刻起,林黛玉就仿佛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刀刃上,生痛。 林黛玉已经隐隐明白了,这个贾家,上上下下,大概也就大舅舅大舅母并大舅舅家的二姐姐是欢迎自己的,其余的人,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 对于林黛玉的伤心难过,贾宝玉一无所知。 贾母一见贾宝玉就道:“可算是回来了,还不去见你妹妹!”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僘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蠢作者乱入:其实蠢作者一直以为,这两句对林黛玉的描写一直是站在贾宝玉的角度描写林黛玉的。贾宝玉根本就没有体谅林黛玉刚刚失去母亲的心情,而且还非常以自我为中心,林黛玉对着他皱眉头表示不满,他眼瞎当做没看见还以为林黛玉对他青眼有加。 所以,贾宝玉直接就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道:“刚读了四书。” 因为刚刚贾琰跟贾母王夫人等人唇枪舌剑,以致于贾母还没来得及给林黛玉打预防针。所以林黛玉就直接说了。 贾母略略皱了皱眉,大家也都以为贾宝玉会说禄蠹这种话或者把四书和先贤都批判一通,却没有想到,贾宝玉并没有说这种话,而是又问林黛玉:“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 贾宝玉对美人一向非常容忍,连他屋里的那几个丫头,只要模样好一点儿的,就会得到额外的宽容。虽然林黛玉说的是他最不喜欢的四书,可看在林黛玉的那张脸、看在林黛玉的那身气度的份儿上,贾宝玉都不可能给林黛玉脸色看。 这里跟原著是不同的,原著里,贾赦这一房在荣国府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可如今,就跟贾琰回到父母身边一样,如果他冒犯了林黛玉,林黛玉很可能跟贾琰一样去贾赦那边。这是贾宝玉绝对不会允许的。 在贾宝玉的心中,姐姐妹妹们都应该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之前因为贾琰搬回去一事,他已经吃了不小的挂落,不仅被贾琰冷嘲热讽了一番,还闹到了贾政面前。 所以,即便林黛玉提了四书,贾宝玉也只是皱了皱眉眉头。 其实作为外姓男子,追问一个初见面的女孩子的名字,哪怕贾宝玉只有七岁,也是相当失礼的。可也就是因为贾宝玉才七岁,所以,黛玉最后还是说了自己的乳名。 宝玉又问表字。 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贾琰听不下去了,她直接站了起来,道:“宝玉,待字闺中这个典故你应该听说过吧?如果你不知道,要不要我回头回了二叔,让二叔亲自讲给你听!” 在这个时代,女孩子只有临出嫁的时候,由父亲或者是亲祖父帮忙取字,要不,就是结婚以后由丈夫取字。所以待字闺中也是“女儿大了,要相看人家了”的代名词。 不相干的人给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取字,那是十分侮辱人的。看林黛玉的表现就知道了,她都被贾宝玉给吓傻了,以致于没能在第一时间提出反对。 贾琰这一开口,贾宝玉立刻就怂了。 他平生最怕贾政,在贾母跟前他有多受宠,在 贾政跟前,他就有多鹌鹑。更别说,之前因为贾琰回贾赦那边一事,贾宝玉已经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通,父亲的咆哮犹在耳边,贾宝玉哪里敢再惹父亲生气? 他缩进了贾母的怀里。贾母连忙搂了贾宝玉,连连抚慰:“宝玉,你放心,你二姐姐不会跟你父亲说的。”又对贾琰道:“二丫头,你又吓宝玉。” 贾琰正色道:“老太太,请恕孙女儿失礼。论理,这事儿的确不该孙女儿管的。可三妹妹如今就宝玉这么一个哥哥,就跟孙女儿如今就剩下二哥一个哥哥一样。二叔对宝玉有多上心,这府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可宝玉呢?” 贾母不悦地道:“不过是小儿失口而已。” “可宝玉已经七岁了,”贾琰寸步不让,“过了年就是八岁。父亲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祖父已经带着父亲在亲友世交面前露脸为父亲铺路了。二叔对宝玉的疼爱不下当年的祖父对父亲,怎么会不为宝玉考虑?也亏得今日是林妹妹,姑妈的女儿,自家亲戚,若是来日得罪了故交,或者是二叔上峰家的姑娘,那可怎么好?……” 贾母更加不高兴了。 贾宝玉是养在她跟前的,说贾宝玉不好,何尝不是在说她不会教养子孙? 再想到贾赦贾政这兄弟俩,贾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王夫人知道贾琰这话才是对贾宝玉真的好,可方才她还被贾琰刺了好几下呢,哪里愿意为贾琰说话?不止不想帮贾琰说话,她甚至还火上浇油: “二丫头,这是你跟老太太说话的态度吗?!你竟然是给老太太气受了!” 这话一出口,贾琰的脸色立刻放下来了。 这样的话,跟直接往贾琰的头上扣不孝的帽子有什么两样?! 李纨是王夫人的儿媳妇,自然是不会帮贾琰说话的。探春要巴结嫡母,自然也不会帮贾琰说话。 邢夫人自己笨嘴笨舌的又不得贾母喜欢,只得给王熙凤使眼色,可惜,王熙凤正顾着贾宝玉林黛玉,根本就没看见。 林黛玉倒是看见了,她想开口却被司棋按住了。司棋冲着林黛玉连连摇头,又示意林黛玉注意贾琰。林黛玉十分纳闷,可是看见贾琰也向她使眼色,知道这里头必有古怪,只得闭了嘴。 贾琰冷冷地道:“二太太,侄女儿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您的意思是说,看到宝玉将行出错却不管不问,只由着他一直错下去,然后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给二叔惹麻烦?二太太 ,宝玉是您的儿子,二叔是您的丈夫,您就这么关心二叔和宝玉的?” 就跟王夫人往贾琰头上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一样,贾琰这话就跟直接指着王夫人的鼻子骂王夫人不配为妻、不配为母了。 王夫人大怒:“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来人!来人!” 王夫人恨极,已经顾不得这会是在贾母的荣庆堂。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贾琰拖出去打一顿,打死最好,打废了了更解气。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门口有人怒喝一声:“够了!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果然不差!二丫头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倒是不知道放在心上!还在这里作妖!” 众人一愣,转头望去,不是贾赦贾政兄弟俩又是哪个?! 说话之人,正是贾政,王夫人的丈夫,贾宝玉的亲爹。 第5章 贾赦贾政兄弟俩进门之后,先给贾母行礼问安,然后众人上来见过两位老爷,贾赦和贾政关心了林黛玉几句之后,贾政余怒未消,继续喷王夫人。 “你看看你,妹妹走了才几天,就插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穿了出来!那可是我的亲妹妹!之前大丫头带着宝玉的时候,宝玉小小年纪就学了几本书在肚子里了,又知礼又讨喜。可是你接手了之后呢!我原以为是母亲把宝玉给宠坏了,今日方知,竟然是你这无知妇人让母亲背了黑锅!” 无论外面吹得多好听,贾政永远是那个贾政,自私自利,永远只考虑自己。 方才他跟贾赦两个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了,别的不说,贾琰有一句说到他的心坎子里面去了:现在不把贾宝玉掰过来,难道等着日后贾宝玉一错再错得罪他的上峰给他招灾? 贾政跟林如海差不多大,一样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五十不到的年纪,放在别的地方妥妥的已经是个老人了,可放在政治和朝堂上却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贾政还想再往上动一动呢。 因为对未来抱持着极大的期待,所以贾政越发容不得王夫人给他扯后腿。 如果现在不是在小辈面前,如果林黛玉不是第一次来贾家,只怕贾政今天就要拿休书威胁王夫人了。 至于王夫人想要教训贾琰一事,贾政完全没当回事情。在他眼里,他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贾琰是虽然有封号有舆车特例的县君,可从品级上,贾琰也不过六品,王夫人是正五品的敕命夫人又是贾琰的长辈,教训贾琰天经地义。 说得好听一点,王夫人是天真,说得不好听一点,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在搂钱和内宅上的事情十分精明,可在别的事情上她却蠢笨得紧。从这一点上来说,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不愧是亲姑侄,该知道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只不过王夫人比王熙凤多活了几年,知道的也比王熙凤多一点而已。 王家女从来好强,被丈夫如此下面子,王夫人哪里受得了?! 王夫人当即大哭起来:“珠儿啊,珠儿,如果你还在,就是十个宝玉也比不上你啊!!!” 王夫人一声哭叫,李纨立刻眼泪汪汪。就连贾母贾政都是黯然神伤。 一直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的贾赦这才凉凉地道:“老二媳妇,你也别哭珠儿,这府里对珠儿可不差,老子在琏儿身上也没有花那么多心思!当年你说国子监的先生好,要拿家里恩荫的名额送珠儿去读书,我虽然 心疼琏儿最后还是让了出来。你希望珠儿娶个对他的学业前程有帮助的媳妇,我跟老二舍了脸,替你求来了李祭酒家的姑娘。结果呢?看不惯珠儿和珠儿媳妇琴瑟和鸣,儿子都结婚了还想着拿捏儿子往儿子身边送了一堆人,硬生生地掏空了珠儿的身体……” 贾赦这人别的不好,就一个好,看重自家血脉。原著里贾宝玉中巫蛊的那一段,贾政都放弃了就他还在那里张罗。对贾宝玉这个侄子尚且如此,更何况贾琰是他的亲闺女? 贾赦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普遍的看法就是这样,妻子是外头娶来,儿女才是自己的。贾赦连自己的老婆邢夫人都不怎么在乎又怎么会在乎王夫人这个一直算计他的弟媳妇? 贾赦窝在内宅这么多年,王夫人的那些手段,别的男人不知道,他贾赦可是门儿清! 想弄死弄废他的女儿?别说门窗了,连狗洞都没有! 贾赦还指望着这个女儿光宗耀祖让他扬眉吐气呢。 之前还在伤感贾珠之死的贾母、贾政两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虽然贾家人个个都非常擅长自欺欺人。可是这不等于贾母和贾政两个就是傻子,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贾珠之死对于贾母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没错,不封荣禧堂是贾母的坚持,让王夫人管家也是贾母的坚持,让贾政代替贾赦代表荣国府四处应酬也是贾母的主张。 这些都是因为贾母在背后的支持。 贾母认为,这是让贾家拜托老义忠亲王的影响的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淡化贾赦在贾家的存在感。贾母一直以为,贾家的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贾赦让大房跟着老义忠亲王一起永远沉寂,让贾政让二房出来鼎立门户。 贾母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个决定让贾政年年吏部考评不过关,最后连工部主事这个实职都没了,只能以工部员外郎的身份闲赋在家。 贾母更没有想到的是,贾政越过贾赦以荣国府的名义外出应酬的同时,也让贾珠承担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是国子监一直对学生的教导,可贾家的乱象却偏偏让贾珠成了国子监最典型的反面形象。 贾珠无法改变外面的人的道德标准,也无法改变贾母的决定,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到后来只能依靠沉溺温柔乡以此来麻痹自己,最后终于因为身心两方面彻底垮掉而撒手人寰。 贾珠曾经试图游说贾母和贾政,但是贾母和贾政都 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因此贾珠死的时候,贾母遭遇的打击可想而知。 贾政也一样。当初贾珠活着的时候,贾政总觉得这个儿子太天真,对世事一无所知,等儿子死了,他才来后悔。毕竟贾珠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可以说,贾珠之死,是贾母和贾政心中的一道疤,这也是为什么王夫人每次遇到困境的时候都会哭贾珠的原因之一。因为王夫人只要一哭贾珠,就非常容易过关。 可是今天,贾赦的话却为贾母和贾政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 原来贾珠之死的主要责任不在他们,原来贾珠之死是因为王夫人想要拿捏儿子,给儿子送了太多丫头通房! 贾母和贾政都是普通人,他们因为贾珠之死困在心牢中太久太久,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就叫嚣着要走出去。所以,当这扇窗户被打开之后,贾母和贾政的第一反应就是: 原来都是因为王夫人!贾珠活着的时候就不管贾珠的身体只想拿捏着儿子,贾珠死了,还不时地拿贾珠出来刷刷,给自己谋好处! 贾母想得更多一点。 毕竟,贾元春是贾母的亲孙女,贾琰也是她的亲孙女,而王夫人只是她的儿媳妇而已。更何况,现在的贾元春只是皇后身边的女史,而贾琰已经是正经得了钦封的县君了。哪怕贾元春的品级看上去更高一点,可哪个孙女能给贾家带来更多的好处,贾母门儿清。 贾元春是四年前进宫的,算算年纪,如今也十九岁了。十九岁的大姑娘,又得了贾家和王家的支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一个宫廷女官,连个低位宫嫔都不是,反而是贾琰,还不到十一岁就已经是有封号的县君了,万岁还特别赏识她,赏了皇庄和铜舆车,这可是天底下的头一份儿。 单凭这个,贾母就觉得贾琰比贾元春有出息。 之前贾琰因为红薯的事儿得了钦封的时候,贾母就盘算着把这个孙女儿送进宫去。当然,不是跟贾元春那样进宫做宫女,而是正经的做宫妃。就凭红薯那上千斤的亩产,贾母就知道,这个孙女儿将来也就两个出路,要么给皇帝做妃子,要么给皇子做妃子,没有第三个选择。 这可关系到贾家的百年大计! 贾母是心疼儿孙,但是贾政是她的儿子,贾赦一样是她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老义忠亲王,贾母怎么可能那么一味压着贾赦不许贾赦这一房出头?如果贾琰能够进宫做皇妃,那就等于说当今皇帝不会计较贾赦曾经是老义忠亲王旧人一 事,自然也就不会清算整个贾家了。 这对贾家来说意义非凡。当初送贾元春进宫的时候,贾母的心中就七上八下的,虽然贾元春最后活了下来,可她最后成了宫女,贾母就在担心,皇帝是不是还在生气。哪怕现在贾元春成了皇后身边的女史,贾母也不见多少欢喜。反而是贾琰,才十岁就已经是嘉善县君了。对于贾母来说,这是一个讯号,一个代表着皇家开始原谅贾家的信号! 哪怕这个讯号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红薯之上,贾母也希望,这是一个代表着贾家不需要继续沉寂下去的美好象征。 所以,方才王夫人想要叫人把贾琰拖下去打的时候,最生气的人就是贾母,现在又被贾赦一语道破贾珠之死,哪怕是推卸责任,却也让贾母的怒火有了一个发泄口。 跟贾赦一样,贾母也看得出来,王夫人这是忌惮贾琰,害怕贾琰日后会妨碍了贾元春,这才想要借故生事。 贾母在心中暗骂王夫人愚蠢:谁家姑娘在宫里不是互相扶持的?就这个蠢妇,现成的臂膀也想废掉! 贾母冷冷地道:“老二家的,方才我就想说了,这里是我的荣庆堂,二丫头是我的孙女儿!她就是有什么不好的,我这个亲祖母可以说得,她母亲也可以说得,再不然,她的教养嬷嬷也可以说得,可轮不到你这个做婶娘的多嘴。” 王夫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贾母转头又对贾政道:“老二,不是你年纪一大把了为娘还不给你面子,人前做事人后教妻,这可是古训。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媳妇如此行事,你是不是有错?” 贾政立刻跪下来请罪,承认是自己没有约束好妻子。 贾政这一跪,除了贾赦邢夫人,其他人呼啦啦地全跪下了。 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从荣禧堂的东院里面搬出来吧。横竖宝玉三丫头都在我这里住着。我这屋子后面的西大院儿也够你们夫妇住了。至于前面,东侧是老大和琏儿的书房,西侧是老二和宝玉的书房。” 贾母口中的西大院儿跟贾赦邢夫人现在住的东大院儿相对,位于贾母的荣庆堂后面,跟东大院儿一样,屋子都比较精致,不像荣禧堂那么高大壮丽。不过,因为贾赦是贾家的正经爵爷的缘故,所以他的东大院儿可是经过一再扩建,还从后花园里隔断了老大的一片过来呢?而西大院儿一直都是老样子。 即便是如此,这样的西大院儿依旧足够贾政王夫 人夫妇并贾政的那些姬妾外加庶子贾环住了。 因为西大院儿从一开始就是五进的格局,只不过屋子小一点,院子也小,更没有独立的小花园罢了。哪里像贾赦邢夫人的东大院儿,连贾琰的院子都带着独立的小花园。 第6章 贾母终究是个老人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贾母早就已经支持不住了,因此贾赦跟她开口说早就为林黛玉准备好了屋子的时候,贾母也没有多反对。 在贾母看来,只要林黛玉还在贾家,要想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成一堆有的是机会,哪怕林黛玉住在贾赦那边也一样。 可对于林黛玉来说,今天可真是一个难忘的一天!在今天之前,林黛玉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生活会变得这么精彩!以林黛玉的阅历,她还无法真正理解今天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和背后的种种深意,可她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天。 因为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致于人都来到贾赦邢夫人这边,林黛玉还有些发愣,吃晚饭的时候更加明显——闹了这么一场,贾母最后根本就没顾上开饭就让大家散了,所以林黛玉来贾家的第一顿是在贾赦邢夫人这里吃的——对此,贾琮可是跟他姐姐挤了好几次眼睛。 因为林黛玉精神不高,饭后贾赦也没有留林黛玉说话,只是安慰了她几句,就让邢夫人送林黛玉回房休息去了。 邢夫人今天极为高兴。 她嫁进贾家也好几年了,她最恨的事情有三,其一,贾赦不喜欢她,平时还好,有事儿的时候根本就不会给她颜面,更别说维护她身为正妻的体面了;其二,摸不到荣国府的管家大权,每月就那么一点月钱,连打赏人都不够,就因为王夫人能够拿着荣国府公中的银钱收买人心,反而显得她处处吝啬可恶,经常有人在背后编排她,就跟今天一样,邢夫人相信,今天王夫人丢了这么大脸,回头她肯定会让人编排自己,好让她自己的过失快一点过去;其三,哪怕她才是荣国府正经的将军夫人,可每次以荣国府的名义外出应酬的人都是王夫人。 现在,虽然变化不多,可王夫人搬出荣禧堂的东院就意味着王夫人再也不能指着荣禧堂的名头压自己一头了。 哪怕管家大权依旧跟她不相干,邢夫人也高兴。 她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大房即将起来的好兆头。先前是贾琏得了户部员外郎这个跟贾政品级一样高的官职,然后是贾琰成了县君,现在王夫人滚出荣禧堂了,将来想来贾政王夫人在这府里的影响力也会一点一点地消散。 想到王夫人滚蛋、自己真正成为荣国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邢夫人做梦都会笑醒。 虽然王夫人搬出荣禧堂是因为贾琰,可邢夫人依旧坚信,如果没有林黛玉,贾琰也找 不到这个机会,林黛玉是自己的福星。 邢夫人可不会信王夫人的那一套,说什么林黛玉克亲的话呢。在邢夫人看来,林如海都快五十岁了,贾敏跟林如海少年夫妻,这年纪也相差不了多少。这年月,有几个女人那么长寿?别的不说,就说贾家,宁荣二府又有几个女人活过四十岁的?贾敏都四十好几了,又在四十过后接连生产,坏了身子也是理所当然,跟林黛玉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对于王夫人的话,邢夫人从来就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因为高兴,因为精神好,邢夫人的话也比较多: “你舅舅给你安排的屋子就在你二姐姐隔壁,跟你二姐姐的屋子一样,都是个两进的带着独立小花园的小院子,你住了正房,还能把东厢房做了书房,西厢房做待客之所。你尽管放心,你屋里的铺盖陈设都是你舅舅开口、二姐姐身边的两位教养嬷嬷帮忙挑的。你二姐姐的教养嬷嬷原来是当今万岁身边的奉仪女官,她们挑选的东西,就是再刻薄的人也说不出话来。” 林黛玉听说,连忙道谢。 邢夫人道:“谢什么呀。你舅舅就你母亲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你母亲又只留下了你一个,你舅舅不疼你疼哪个?你在这里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便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若是想家想你父亲了,也跟舅母说,或者跟你二姐姐说也使得。不就是送封信吗?家里有的是送信的人,若是你不想兴师动众地惹了某些人的眼,也可以走驿站,不过是多花费一点银子罢了。这府里是差这么一点银子呢,还是你们林家缺这一点银子?” 说得林黛玉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没错,无论是贾家还是林家,都是豪富之家,区别也只在于贾家是放在表面上的奢侈,而林家则是低调的奢华。 至于银钱和人手,两家还真的都不缺。 哪怕邢夫人开口闭口都是银钱,可林黛玉就是觉得邢夫人说得很实在,也很贴心。 话出了口,邢夫人才发现,自己又把银钱挂在嘴边了,不觉有些后悔。没有办法,谁让她在家的时候为了弟弟妹妹习惯了呢?这是她护着弟弟妹妹、把弟弟妹妹平安拉扯大养成的坏习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她父母去世了,她是长姐,家里只出不进,不一个铜板掰成两瓣花还能如何?大手大脚坐吃山空吗? 当然,自打她嫁进了贾家,也没少因为这个坏习惯受委屈吃苦头。贾家的奴才们私底下说邢夫人是个贪财 的,原因也在这里。 不过邢夫人从来没有后悔。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就不可能进了贾母的眼,成了贾赦的第三任妻子。 邢夫人原本还担心自己失了口,会引来嘲笑,可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林黛玉的奶嬷嬷王氏和丫头雪雁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个人依旧恭恭敬敬的模样,再看看林黛玉,眉眼弯弯,清脆地应道: “嗯!我听舅母的。” 邢夫人的心立刻就化成了一团水。 她本来就因为照顾弟弟妹妹耽搁的青春,嫁给贾赦的时候就已经是老姑娘的,嫁进贾家这几年,邢夫人也算明白过来,贾赦怕是没有这个心思跟她生孩子。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所以邢夫人才越发稀罕小孩子。 怎奈邢夫人自己的三个便宜儿女,贾琏年纪已经大了,还比她小不了几岁,邢夫人需要避嫌;贾琰对贾赦、对贾家意义重大,根本轮不上邢夫人插手;贾琮又是个男孩儿,跟邢夫人也不亲近。如今来了林黛玉,本来就是六七岁最是萌萌哒的年纪,又没有那么多忌讳,又长得可爱,邢夫人哪里不稀罕的? 邢夫人对林黛玉满意得不得了,不但亲自开口敲打了那些丫头婆子,还把各种东西都一一交割明白。 林黛玉在母孝中要穿的衣服、可以戴的银首饰,这些肯定是头一件。 邢夫人道:“因为不知道你的身量,想着三丫头是三月里出生的,就比你小一个月,因此先按着她的身量做了三身,你先凑活着穿,等明儿个让针线房里过来给你另做。” 又指着在那炕桌上放着的三只匣子道:“那只嵌螺钿的里面装的是你的首饰,都是银质的,款式也是请两位奉仪掌过眼的,你尽管放心。那只云纹如意里面的是你的月钱,还有金银锞子,这是这府里的例,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这府里都会给姑娘小爷们准备的。你舅舅说了,有你二姐姐的,就有你的。剩下的那只匣子,里面装的是打赏用的银锞子和新制铜钱。” 说着,想了想,又道:“想来你母亲在的时候,也跟你说过这府里的事儿。你二姐姐的出身,你应该听说过,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你二姐姐献上红薯以后,你舅舅就把你二姐姐记在了琮儿的娘的名下,所以你琏儿哥哥是你舅舅的原配太太所出,你二姐姐现在跟你琮儿弟弟一样,都是先头的许氏太太的孩子。” 贾琰被记成嫡女的时候,邢夫人身边的人也不是没有嘀咕过,可邢夫人看得明白。贾琮才 是那位许氏夫人的亲儿子,贾琰如果记在自己名下,那自己算什么?妾室扶正的? 邢夫人如今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她是正儿八经地从荣国府正门抬进来的一等将军夫人!这也是邢夫人如今能够在贾母面前理直气壮地坐在王夫人上首的倚仗。 所以贾琰被记成许氏的女儿,邢夫人虽然遗憾却不后悔,只当自己没有这个福分。再者,她既然是贾赦的妻子,将来贾琰发达了,难道还能够忘记这个继母吗? 林黛玉知道,这些事情邢夫人原本也可以让司棋这样的丫头告诉她,邢夫人偏偏亲自跟她开口,显然是真心疼她,少不得又谢邢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不喜欢辫子,所以会在文中尽量回避。 第7章 且说贾赦这边,他把邢夫人打发走之后,又让奶娘抱走了贾琮,让贾琮回去休息,这才从兜里摸出一叠银票。 “丫头,你说的那个法子极好。原来我们只能靠着甘露宫边上的汤泉庄子种点瓜果,备着冬天的时候吃用,可用了你这个法子,就是寻常的田地也能够在冬日里种胡瓜了。今年光胡瓜这一项就净入六千两。咱爷俩二一添作五,这三千两是你的。” 甘露宫就是皇家温泉行宫,甘露宫周围也都是权贵们的庄子。贾家当然也有这么一座庄子,可惜每年冬天送上来的瓜果真的没多少,根本就不够吃。贾家每年到了冬天,贾母贾宝玉是自己吃不完由着下面的丫头送人情,可对于贾琮和贾琰、探春惜春等人来说,他们一个月能够捞到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清。贾琰还是贾迎春、还在贾母屋里住着的时候,曾经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捞到蔬菜瓜果,便秘更是长达半个多月! 因为红薯的原因,因为红薯让贾赦尝到了甜头,贾赦才愿意接受贾琰的建议,当然,也只是抱着尝试一下的想法,并没有多种。可即便是这样,这一百来亩地的收成也让贾赦笑开了花。要知道现在才刚过腊八,到小年还有半个月时间。这十五天足够再收一茬儿胡瓜了。贾赦估摸着,大约还有七、八千两的进项。 贾琰一看这些银票就笑了:“父亲,您看女儿我,屋子是您让母亲准备的,衣服首饰也都是您出钱母亲划算的,就是领着月钱,除了打赏下面的丫头婆子,也不过是搁在柜子里等着生灰的。这银票虽好,可惜给了女儿,也不过是等着老鼠来咬,或者任由他等着烂罢了。” 一句话,因为是女儿,所以贾琰根本就没地方花钱!尤其是现在,她跟着贾赦邢夫人住,贾赦又摆明了疼这个女儿,就连贾琏都记得自己的官职是借了妹妹的光,这样的贾琰,东大院哪个仆妇敢短了她的东西?在贾赦这里,她哪里需要上下打点? 别人奉承她都来不及了。 贾赦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错误。 “可不是这话。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的确没什么地方要用银钱的。成,回头我给你挑几副头面。就是今年用不上,等九月大功满了你一样可以戴。” 贾琰笑道:“那还有半年呢!”说着,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着女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贾赦立刻来劲儿了。无他,上次女儿露出这副模样的时候,就是她拿出红薯的时候。贾赦印象深刻。所以现在贾琰又露 出这副模样,贾赦自然上心。 “你这孩子,跟自己的亲爹有什么话不好讲的?快说!有什么事儿需要你爹帮忙的?” “父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女儿可能发现了葡萄酒的秘密。” 葡萄酒? 贾赦一愣。 这个时代的葡萄酒又被叫做西洋葡萄酒,无他,因为东方不产葡萄酒,就是有人尝试过,酿出来的也都是怪味的葡萄汁。所以这个时期的葡萄酒全部依赖进口。而完全依赖进口,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物以稀为贵。葡萄酒的价格高昂,使得整个京师里面只有少数人才喝得起葡萄酒。在这个时代,葡萄酒本来就是顶级贵族才能够享受到的玩意儿。 以原著里的大观园为例,整个大观园,那么多姑娘小爷,也就是贾宝玉一个屋里常备着葡萄酒而已。 贾赦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酿出了葡萄酒?” 贾琰连忙叫人把自己屋里博古架上的那两个将军肚青花罐拿来。不多时,丫头们就把两个罐子抱了过来。其中的一个罐子的蜡封已经开了,只要掀开那罐子,就能够嗅到香甜的葡萄酒的香气。 香甜的葡萄酒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让贾赦忍不住陶醉其中。 最为一个宅男,尤其是古代宅男,古董玩器固然是高尚的消遣,可酒色也是必须的。身为一个贵族,尤其是国公府的爵爷,不知酒那是要让人笑话的。 光凭这香味,贾赦就敢断定,这是极好的葡萄酒。 贾赦看了看女儿,忽然动手,亲自取了剪子来,去了另外一个罐子上的蜡封,果然,这里面也是极好的葡萄酒。 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贾赦扬声叫人将他收藏许久的酒具拿来。 贾赦好酒色,加上身为贾家的正经爵爷自然也是没少喝葡萄酒,光凭这香味,贾赦就能够断定女儿酿的这两罐葡萄酒的味道绝对不差,不但香甜还没有涩味儿。 贾琰在边上绞着手里的帕子,道:“女儿就成了这么一回,也不知道……” 贾赦兴高采烈地道:“那不重要。很多好酒也是碰巧酿出来的。”说着,又咪了一口葡萄酒。虽然跟外面买的葡萄酒不同,可这味道……贾赦不得不说,跟他这种上了年纪、不宜多喝酒的人,还有内宅里面的女人和孩子,都拒绝不了这样的 葡萄酒。 贾赦细细地品着酒盅里面的葡萄酒,好一会儿才记得问女儿:“酿这个葡萄酒需要什么东西?” 贾琰答道:“要很甜很甜的葡萄,然后要那种三年以上的甘蔗。” “甘蔗?” 贾琰连忙点头:“是的,甘蔗,据说原产天竺,不过前年给女儿送红薯藤的海商说,这甘蔗在南面,女儿是说,在琼州和涯州,在这两个地方也有许多。这也是那个海商跟女儿说的。” 在这个时代,人们说的南面其实是指江南,也就是后世的江苏、浙江一带,至于广州广西,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的眼里,那是流放之地,跟蛮荒之地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一两个沿海城市发达一点,其他的地方都落后得厉害。 贾赦在屋里兜兜转转好几圈,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你什么时候开始酿葡萄酒。” “葡萄大丰收的时候,大约五月份。” “也行。那个海商姓严是吗?回头我让他帮你运一船三年以上的甘蔗回来。等到五月份的时候,你让林之孝帮你收些葡萄,不拘多少。酿出来的葡萄酒,我有用。” 何止是有用,分明是有大用! 贾赦毕竟是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被养大的,相应的继承人教育,他可是一一经历过的,所以他知道葡萄酒的价值。换了贾政,说不定就会训斥贾琰一顿,觉得贾琰糟蹋东西;可换了贾赦,他不但不会训斥贾琰,相反,他还会确认甘蔗酿造葡萄酒的可能性。只要真的能成,就有无数的商人会前往涯州和琼州,那个时候,等待朝廷的,就是琼州和涯州两地的大治。 想到这里,贾赦就坐不住了。 不就是甘蔗,不就是葡萄吗?现在又不是秦汉时期,中原没几根葡萄藤,相反,葡萄进入中原都一千多年了,中原不缺又大又甜的葡萄,很多地方漫山遍野都是葡萄,有的地方葡萄就只能任由鸟雀啄食或者是直接腐烂在山野里。如果贾赦放出话去,他要收葡萄,多的是人把顶好的葡萄送到他面前,这里面的花费撑死了就是一千两银子,还包括了贾家那些黑心的奴仆们贪墨去的大头。如果不算那些贪墨的话,五百两都用不到。 至于甘蔗,那就更简单了。只要贾赦跟某些海商开个口,表示自己需要两船甘蔗,保管那些海商屁颠屁颠地给他送来,花费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两银子。 不说那红薯,就说今年冬天的黄瓜,就让贾赦赚了这么多银子, 贾赦会吝啬于这点投资?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原来就是要给贾琰的分成,不过是换种方式罢了。如果真的能成,那不是躺着数银子? 当然,银子还是小事,葡萄酒酿造还有更深远的意义。 如果葡萄酒真的那么赚钱,以后甘蔗买卖就会成为南方百越之地的一项重要产业。贾赦很肯定,将来南方的甘蔗贸易会成为流淌着的金子,也将是南方成为富饶之地的关键。 贾赦自己是出不了京、也出不了头了,可是他还有贾琏不是吗?当然,如果贾琏跟贾政一样没本事没出息又不通人情世故,那让他学贾政在户部熬资历也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可如果贾赦手里掌握着涯州和琼州大治的法子,为什么不能让贾琏去试试? 在贾赦的印象里,只要有利可图,商人们就会跟见了血的苍蝇一样蜂拥而来,有了商人,就会有大量的物资,也就意味着繁华和兴旺。 百越之地的知府比别的地方的知府还要矮一级,谋江南的知府不容易,谋百越之地的知府却容易得很。以贾琏如今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想要谋取百越之地的知府,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如果甘蔗真的能够酿出葡萄酒,光凭这一条,就能够把让百越之地的下等州府变成一个中等州府,光着一点,就能够为贾琏打开正四品的桎梏。如果贾琏再用心一点,运气再好一点,把手里那个下等州府变成上等州府,将来就是不能进内阁,也能够妥妥的预定一个封疆大吏的位置。 多少官员一辈子都卡在正四品这个位置上,贾赦心里清楚着呢。 越想越激动,贾赦再也坐不住了,立刻高声道:“来人!来人!把琏儿给我叫来!” 贾赦可不会管这会儿天色已黑,贾琏明天还要早起去衙门呢。 他是老子,又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在他的印象里,贾琏就应该乖乖地给他过来,哪怕他这会儿正在跟儿媳妇滚床单。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久以前在《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那本书里面就已经说过了,可这里我还是要说: 直到现在,本人依旧觉得,在贾迎春的婚事上,贾赦并没有错。 看原著就知道,薛宝钗在她们进大观园之前就已经十五岁了,在原著前八十回里,有薛宝钗叫贾迎春二姐姐的明确记载。也就是说,贾迎春比薛宝钗大。薛宝钗是元月里面出生的,那么在她们进大观园的那一年,贾迎春都已经十六岁了。 在看看尤二姐的相关章节 ,尤其是尤二姐死后,短短几章内容,就写到了贾琏要给尤二姐做周年。 也就是说,在贾赦给贾迎春找亲事之前,贾迎春至少已经十九岁了! 那个时代,谁家姑娘留到二十岁都不相看人家的?!说贾赦不关心女儿,那贾母和王夫人在干什么?她们有带贾迎春出过一次门吗?? 说贾赦不关心女儿,可要我说,让贾迎春耽搁到快二十岁没有嫁出去,贾母和王夫人功不可没! 再说贾赦用五千两卖女儿的说法。 别的不说,一个快二十岁的老姑娘,值五千两银子吗?看秦可卿死的时候,贾珍给贾蓉买了一个官职,正五品的龙禁尉才花了一千两。贾迎春一个快二十岁的老姑娘值这么多钱吗?她这种能看着下面的人把库房都搬空的女人,值五个正五品的龙禁尉吗? 要知道,在古代,很多朝代女孩子二十岁没有嫁人,官媒就要上门了。而这种上门可不是好事,因为他们带来的人,不是军汉就是地痞无赖。 贾赦如果不管贾迎春,他完全可以等官媒上门,又何必舍了自己的老脸,不顾女方提亲不体面不符合礼仪规矩,给贾迎春找了指挥使的丈夫,让贾迎春一过门就有凤冠霞帔穿?由着贾迎春在官媒的安排下嫁给地痞无赖不是更省事儿? 原著里也说了,贾迎春出嫁的时候,嫁妆是公中的份例,贾家的规矩,庶女出嫁有五千到一万两的银子的嫁妆份例,贾迎春自己懦弱愚蠢,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联手坑她,用些三钱不值两钱的玩意儿搪塞她,这是王夫人和王熙凤贪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不去怪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却怪贾赦和邢夫人两个根本就没法插手她的嫁妆的人。逻辑呢? 所以对于贾迎春这种人,我完全没有救她的想法。因为本人没有那么圣母。 这也是我为什么让女主穿成贾迎春的原因。如果穿越就是抹杀原著里的一个人的话,原著那么多女孩子,只有贾迎春让我觉得不可惜。 ps:因为原著前八十回也没有关于两广的文字,所以在本文中会用古称。 第08章 贾赦既然要对儿子训话,作为女儿和妹妹,贾琰自然不好呆在那里看哥哥的笑话——鉴于贾家男人们对儿子那奇葩的教养方式——父亲对儿子从来只会骂不知道循循善诱,贾琰还真的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惹了哥哥贾琏不高兴。 她不是王熙凤,绝对不会以为抓住了贾琏被贾赦教训的把柄就能够拿捏贾琏。相反,有的时候知趣地避开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贾琰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屋里已经点灯。两座坐地十五连盏灯让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如果不是这屋子里的陈设和这一屋子的丫头们,贾琰都要错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那个电力发达的世界。 看到屋檐底下垂着手恭迎她回来的丫头们,贾琰无比庆幸,自己穿成了罪恶、腐败的剥削阶级,而且还是贵族。如果当初她穿成了奴婢,如果是男人也就算了,如果是女人而且还是奴婢,她觉得她十有八、九会选择自杀。 与其让别人掌握她的性命,还不如自己选择一个体面一点儿的死法。 反正这辈子是捡来的。 打贾琰成了县君,不,应该更早一点,打贾琰得了贾赦的认可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受过委屈。像每天早晚都要洗浴、每天要换两三身衣裳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是瞎讲究,可就因为贾赦心疼女儿、当众开口力挺女儿,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贾琰愿意她都能泡澡,哪怕是半夜三更。 当然,贾家也不可能少了她的衣服,尤其是她得到钦封,成为嘉善县君的现在。 就跟现在这样,外面天黑了,贾琰就让人关了院门,然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收拾干净了,回到卧室,也不往那拔步床上坐,而是坐在临窗大炕上开始问话。 她的丫头们早就把她想要知道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这也是这些丫头们上来伺候贾琰的第一天,贾琰叮嘱她们的: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耳朵,顺便把嘴巴留在家里。 贾琰关心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林黛玉,而是哥哥贾琏和嫂子王熙凤: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到底是谁在嫂子耳朵边上撺掇着,让嫂子穿了那一身来?” 今天王熙凤的那身打扮始终是贾琰心中的一根刺。 贾敏去了才多久?作为侄儿,贾琏都有九个月的大功呢!身为贾琏的妻子,王熙凤竟然穿了那么一身来,还是在这个时候,外头知道了,会怎么想贾琏? 更别说,这一次 ,贾琰得封县君也是在这个时候!一想到明明是王夫人王熙凤等人不尊重林家不尊重林如海林黛玉却拿自己做借口,贾琰就沤得慌! 虽然贾琰特地赶去迎接林黛玉,而且今日也尽她所能维护林黛玉,可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非常非常地不舒服。 如果可以,贾琰根本就不想要王熙凤这样草菅人命、不敬公婆、尽惹麻烦还自以为是的嫂子! 白术第一时间为贾琰捧了一盖碗茶来。白术就道:“姑娘,有那么大能量影响我们二奶奶的除了那位二太太还有哪个?” 她是个软性子,虽然行事细致周到,可在很多时候却是个乐意与人为善的。当然,跟贾琰一样,贾琰讨厌王夫人,她对王夫人也没有好感。 连翘立刻摇头:“这也难说。当初二奶奶进门的时候带来四个陪嫁丫头,结果不到两年功夫就剩了平儿一个。” 在连翘看来,王熙凤带进来四个丫头,才两年时间就剩下了一个。这种事情本来就十分异常,对于她这种才上来的丫头来说,如果是王熙凤是个容不得人又极厉害的——从目前王熙凤的表现来说,这非常有可能——那么这个平儿要么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要么就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也许比王熙凤还厉害,当然,最差也是跟王熙凤不相上下。 贾琰微微一顿,忽然道:“这个平儿可不是王家给嫂子准备的陪嫁丫头,她原是老太太屋里的。” 贾母有给小辈送丫头的习惯,就跟史湘云身边的翠缕,原本也是贾家的。这也是为什么鸳鸯会跟平儿袭人说,她们几个跟另外几个丫头是一起长大的原因。 王熙凤跟史湘云一样,都是父母早亡,都是靠着叔叔婶婶过活,加上当初贾琏跟王熙凤青梅竹马王熙凤又是经常来贾家做客的,贾母会给王熙凤丫头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当然,这个丫头名义上是贾母给的,可实际上是谁的人,那就不好说了,反正贾琰是对那个平儿没有什么好感的。 “原来那个平儿之前是老太太屋里的?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我还当她是二太太调|教出来的呢!”薄荷补充道,“虽然不大明显,可她似乎对老爷有些偏见,言谈中提起老爷的时候,也多有轻慢。” 贾琰一顿,忍不住想起了原著里,大观园时期贾琏挨打一事。当初作为一个局外人,贾琰也不过是看看就算,可等她穿成了贾赦的女儿、原著里的贾迎春 的时候,回头再想起平儿的那番话,贾琰恨不得把这丫头给撕了! 没错,贾赦是要贾琏帮忙收购古扇,可贾雨村陷害石呆子入狱是贾赦授意的吗?根本就不是,是贾雨村自作主张!他想讨好贾家,所以构陷石呆子下狱,然后没收了石呆子的扇子送给贾赦。这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一点。 孔夫子早就说过:“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扰乱的生起,是言语以为阶梯,国君不保密则失去臣子,臣子不保密则失去身命,机密的事情不保密,则造成灾害。所以君子谨慎守密而不泄漏机密。 就跟贾赦让贾琏去收购扇子这件事情一样,作为父亲,贾赦吩咐成年已久却一直呆在家里 没个正经官职(指实职)的儿子去做某样事情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贾琏没有完成贾赦交代的任务本来就是能力不够,这是其一。其二,让任务内容泄密,结果惹来的贾雨村这个小人,让贾赦背了黑锅,这难道不是贾琏的责任? 更别说,处在贾赦那个位置上,被贾政王夫人处处紧逼,到了那个时候,贾赦本来就没有什么退路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看后人对这件事情的评价就知道,很多人都把石呆子事件当成了贾赦的错,说贾赦强取豪夺。可贾赦授意过贾雨村吗?他根本就没有,是贾琏没有处理好,这才造成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就跟后人因此对贾赦的谴责一样,这件事情闹出来之后,最后还是贾赦背黑锅! 贾赦能不火吗?偏偏贾琏那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不知道反省自己的错误,还推卸责任!说逼得人倾家荡产不是真本事!却不想想自己的老父亲即将面临的处境!这种儿子,贾赦能不揍吗? 还有平儿! 这丫头跟了王熙凤那么久,整个贾家上上下下一致称赞,她会不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处理玫瑰露的时候知道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就反其道而行之,在大观园里使劲儿地宣扬贾赦的坏话了呢?!如果不是她,大观园里谁知道贾琏被贾赦打了?处理贾宝玉屋里的事情的时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说什么这是家和万事兴,等到了贾琏挨打就使劲儿的宣传?那么伶俐又能干的平儿会不知道这是在败坏贾赦的名声?是贾琏有资格在背后败坏父亲贾赦的名声,还是她这个半丫头半姬妾的没有正经摆酒的贾琏的女人有资 格败坏贾赦的名声? 这事情闹出去了,贾赦的名声是不好听,那贾琏呢?他的前程、他的风评会如何?! 以前看书的时候,贾琰是事不关己,可现在贾琰是贾赦的女儿,再想到书里的那段话的时候,贾琰就恨不得生撕了平儿! 丫头是主人的影子,平儿既然是这个态度,贾琰也有理由相信,王熙凤对贾赦根本就没有起码的尊敬!这样的嫂子要来何用? 这个时代讲究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贾赦有错,贾琏也好贾琰也罢,都只能委婉地劝谏却不能在背后说父亲的不是,平儿身为贾琏的妾却在背后如此对待贾赦,贾琰能忍? 贾琏挨了打,贾家还能少了贾琏的那味药?非要问薛家要?就是要问薛家要药,悄悄地打发个丫头婆子来就行,就是平儿觉得不妥当,要讨好贾琏要亲自过来,又何必在薛宝钗面前说这种话?她是觉得贾琏的名声太好了吧?想要往贾琏的头上扣一顶不孝的帽子?!!! 一想到这个,贾琰就一肚子气。 没错,现在,这事情是还没有发生,而且贾琰也承认,因为她现在是贾赦的女儿,因为贾赦是她的倚仗,所以她偏向贾赦。但是,王熙凤跟平儿这两个根本就连自己的身份和立场都分不清的人,她完全没有好感! 看到贾琰面色铁青,几个丫头都不敢开口了,一个个低着头、垂着手,在边上站着。唯恐惹了贾琰不高兴。 虽然之前隐隐就有感觉,但是这一次,她们都肯定了贾琰对王熙凤和平儿两个是真心不喜甚至有几分厌恶在里头。 这完全不符合常规。 因为正经的大户人家,很少有小姑子会跟贾琰这样,如此明确地表示出对嫂子的厌恶。 只是想到王熙凤对贾宝玉探春的态度,再看看她对贾琰贾琮的态度,众丫头们都表示理解。 能够做到贾琰身边的一等大丫头,白术几个都不是笨蛋,她们早就发现了王熙凤和平儿的态度不对,以前贾琰还是贾迎春的时候,这主仆俩就对贾琰冷淡得紧,还不如对探春亲热,就好像贾琏的妹妹是探春一样。就是后来贾琰回到贾赦的身边,也得了贾赦的宠爱,王熙凤和平儿面对贾琰的时候也就那样儿,直到贾琰成为嘉善县君。 虽然说,白术几个都是八、九岁的时候进来做丫头的,可王熙凤对贾琰的态度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前她们是觉得贾琏是这府里的继承人,将来这府里肯定是贾琏和王熙 凤当家做主,贾赦又年事已高贾琰将来少不得依靠哥哥嫂子,所以在面对王熙凤的丫头们,她们也多有退让。 可现在看到贾琰的脸色,她们终于知道,她们的姑娘根本就没有想过退让! 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她们不得不为贾琰的强硬倒吸一口凉气, 可作为丫头,她们又对贾琰佩服无比。 这个时候,有丫头来通报,说何奉仪和温奉仪来了。 第09章 何女官和温女官当然是来跟贾琰表示不满的。今天贾琰在荣庆堂那边的表现,何女官和温女官都听说了,虽然她们其实是皇帝安插在贾家的探子,可她们又不是密探。再者,她们虽然是贾琰的教养嬷嬷,实际上却是内廷女官,而且还是正九品的奉仪女官。虽然品级是不高,可之前却是在当今万岁的福宁殿里伺候的,皇帝跟前的人,哪怕是九品奉仪女官也比皇后跟前的女史有体面。她们既然是贾琰的教养嬷嬷,贾琰却在长辈们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即便有家有诤儿不败家的古话,可是光那言行也够出格的。 何女官和温女官是来尽教养嬷嬷的责任,训诫贾琰的。 何女官和温女官的品级是不如贾琰,贾琰也从来不敢在她们面前失礼,就跟现在这样,哪怕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可是一听说这两位女官求见,贾琰还是让丫头们帮她重新梳了头、换好衣服,然后出卧室迎接。 何女官是一个中等身材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的女子,年纪也非常轻,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温女官的个子跟何女官一般高,却略显丰腴,年纪也略长两岁。老实说,如果不是红薯对整个国家太过重要,哪怕太上皇惦记着老臣,哪怕贾琰成了县君,也捞不到跟何女官和温女官这种从福宁殿里面出来的宫廷女官做教养嬷嬷。 礼毕,各自归座,温女官就先开口了。 “县君可知道我们二人此刻求见之深意?” 何女官和温女官都是宫廷女官,即便做了贾琰的教养嬷嬷,跟贾琰开口的时候,都是称呼贾琰的封爵的。 当然,今天这两位女官会跟贾琰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也是一种态度的表示。 贾琰今天在荣庆堂的表现不符合世人对闺秀的要求。尤其是对长辈的态度,即便有家有诤儿不败家的古话,就冲贾琰是个女孩,就是她的立场和出发点都是好的、对的,说出的话也是正确的,最后的结果依旧是错。 贾琰微微眯了眯眼,顿了顿,道:“想来两位奉仪已经听说了今日荣庆堂发生的事儿。” 就跟这两位女官习惯于称呼贾琰的封爵一样,贾琰跟她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多使用她们的官职。奉仪女官就是内廷女官的官职之一,位正九品。 何奉仪肃容道:“正式。下官跟温女官一致认为,县君今日行事有失妥当。” 温奉仪也在边上微微点头示意,表示她对贾琰今日的言行有异议。 贾琰道:“我蒙圣上恩典,恬 为嘉善县君已经有些时日,两位成为我的教养嬷嬷也有一个月了。这府里的情况,两位想来也看在眼里。两位可记得,我那二叔家的堂姐如今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 何女官和温女官点了点头。 她们两个月前还是皇帝身边的奉仪女官呢,怎么会不知道贾元春的事儿?老实说,贾元春早就是宫里的笑话了。堂堂国公府邸的千金小姐,父亲虽然不是正经的爵爷,也代替兄长行使家主的权力多年,舅舅又那么显赫,她嫁到谁家不是正经的少奶奶,非要进宫来?皇帝都那么明确地表示了,还不知道满足,甚至自甘下贱、宁可做被使唤的宫女也要留在宫里。 虽然因为太上皇顾及老臣的缘故,贾元春最后成了当今皇后身边的女史,可老实说,这宫里还真没有几个人看得上贾元春的,连带着原本就尊卑乱序的贾家也越发被人瞧不起。 老实说,贾家早就被边缘化了,如果不是红薯的重要性,皇帝根本就不会给贾家一个眼神。 “两位可认为,这府里会满足于家里出了一个女史?” 荣国府会把贾元春送进宫,当然是不甘心让她做一辈子的女官的。就是不用贾琰开口,两位女官都知道,贾家会不计任何代价把贾元春捧上皇妃的宝座。 问题就在于,皇帝愿不愿意配合。 贾琰的潜台词,两位女官听得明明白白的。不过,何女官也好,温女官也罢,她们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表态。相反,何女官还语带警告: “嘉善县君,这不是您可以开口的。” 皇帝要纳哪个妃子,连皇后都不能管,只有顺从的份儿,更何况贾琰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 “可是这跟我、跟我的父亲息息相关!”想到原著里贾迎春的下场,想到那四十回续书里贾赦的结局,贾琰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们以为,那边发达了还有我父亲的生路吗?他们要的是我父亲的爵位和荣国府的百年家业!至于我父亲,那边可有人记得我父亲是他的亲哥哥?” 何女官和温女官这才明白,贾琰的焦躁从哪里来。换了别人家里,父亲是正经的爵爷,自己不但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还被记在了正房太太的名下,换成别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不高高兴兴地做着家人的掌上明珠?哪里会想这有的没有的? 不过,考虑到贾家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考虑到贾琰过去的人生经历,何女官和温女官也不得不承认,贾琰会忧心也是必然。 温女官不得不带着三分警告三分安抚:“县君,你这是在质疑当今吗?” 皇帝如果那么容易被人左右,他就不可能从一众兄弟中杀出一条死路来,最后继承大统,成为九五之尊了。 “那么我说,如果太上皇也在其中掺和了一脚呢?万岁会因为一个女人选择跟太上皇怄气吗?” 嗯? 何女官和温女官都愣住了。出身宫廷的她们对如今宫里的事门儿清。 没错,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挟持当今皇帝的,也只有太上皇了。 如果太上皇向皇帝施压,那么,皇帝的确可以暂时给贾元春一个名分,反正也不过是顺着太上皇的意,给老臣家一个体面而已。大不了等太上皇老了,或者贾家轻狂得没边儿了,皇帝再收拾贾家和贾元春就行。一个女人而已,喜欢的时候就封个漂亮一点的名头,不喜欢了直接丢冷宫都可以。 当然,就跟贾琰担心的那样,贾元春如果起来了,那么贾政王夫人在荣国府里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让贾赦一家无法动摇,就是贾赦本人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以贾政王夫人的为人,肯定会犯下一系列的罪过,到时候当今要想收拾贾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说不定收拾了贾家之后还会有无数的人拍手叫好呢。 只是那样一来,皇帝没有收拾贾家的时候,贾赦会被弟弟贾政一家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等皇帝要收拾贾家的时候,贾赦作为哥哥又是贾家现任的爵爷,肯定会背负大部分责任。 作为贾赦的女儿,贾琰担心父亲、不忍心让父亲做了替罪羊,这完全说得过去,就是在皇帝面前,贾琰也是有理的。 何女官和温女官完全可以想到贾琰会想这么远。没错,作为从福宁殿出来的奉仪女官,何女官和温女官都非常了解当今皇帝的性子和行事作风。而贾琰小小年纪就能够看穿这一切,虽然说十分悲观,可这也说明了贾琰的素质。 再者,跟贾琰这样,看出了父亲的未来,因此为父亲忧心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想帮父亲,这才是正理。这种女儿才是符合规范的。这样的主子,才是何奉仪温奉仪会考虑追随的。 如果是那种看到父亲和家族的危机却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过轻松日子的女儿,那何奉仪和温奉仪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远离。 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要的女人,还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作为前福宁殿奉仪女官,何女官和温女官都非 常清楚,就是为了那个红薯,皇帝也必须给贾家一个皇妃。鉴于宁国府没有适龄的女孩,最后的人选,也无非是贾元春和贾琰中的一个而已。 这里面又涉及到一系列的权势利益纠葛。 贾元春就胜在自己现在是皇后身边的女史,年纪又大些,今年十九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漂亮的年纪。缺点也在于,贾元春没有让皇帝发现她有附加价值,以及王家和王子腾在当今皇帝面前的到底有多重要。 对比之下,贾琰就是过了年也才十一岁。不过,贾琰胜在她是第一个发现红薯的人,只要她能证明自己对当今皇帝更有用,皇帝自然更加乐意给贾琰一个体面。 之前何女官和温女官一直觉得,贾琰只是运气好,献上了红薯才有了今天,但是今天,她们发现,也许贾琰进宫后并不会泯灭于众人,相反,她有这个资质。 宫廷生涯就像一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就跟贾元春那样,就是为奴为婢都要进宫。可对于何女官和温女官这种人来说,如果真的能够离开宫廷,能够跟普通女人那样嫁人生子,是她们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们现在是出宫了,可她们依旧是皇家安排在贾琰身边的探子,而且这个任期看上去五六年内是不可能结束的。五六年后贾琰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可五六年后的她们就是年近三十的老女人了。到了那个年纪,她们还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婚姻和儿女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贾琰送进宫去。 何奉仪和温奉仪飞快地在心里计算着这里面的得失。 就凭那个红薯,贾琰如果进宫,最起码也是九嫔之一,最差就是一辈子在宫里做个摆设,在九嫔的位置上呆到死。不过贾琰如果一直呆在九嫔的位置上,哪怕是没有宠爱,皇帝也会给她一个脸面,不会让人作践她。就是继任的皇帝,只要不是太蠢,也会一直敬着她。 谁让红薯利国利民呢? 可要是贾琰的将来不止九嫔呢? 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这里面的诱惑,何女官和温女官也不例外。 何女官和温女官用她们当年在福宁殿里面的默契达成了一致。 “既然县君这样说了,那下官就不多说了。另外,也请县君多多珍重。毕竟,如今贾将军能够指望的,也只有县君您这个女儿了。” 她们需要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贾琰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 自己必须去争,而且她已经成功了一步,给皇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第10章 何女官和温女官一离开,贾琰的大丫头们就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这两位女官一开口,白术就带着众丫头们退出了门外,四个大丫头亲自在门口守着,别人听没听见白术不知道,但是白术自己是听见了。 作为贾琰的丫头,白术自然是担心贾琰的。 “姑娘……” 贾琰抬起头来,淡淡地道:“去看看林妹妹歇下了没?如果林妹妹那边已经锁了院子,那就算了。明儿个一大早用我的帖子请太医,让太医给林妹妹开些调养的药膳方子。另外,”贾琰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会以水土不服为由,让林妹妹暂时在家里多多休养,你们也照看一二,免得宝玉和他身边的人冒犯了林妹妹。” 贾琰话音一落,就有人小步跑着冲出去了,不多时,回来说:“回姑娘的话,太太走后,林姑娘偷偷地哭了一场,听说是因为没想到老太太和那边……不过林姑娘哭过之后,精神倒比之前好些,还写了家书。婢子过去的时候,林姑娘才睡下不到两刻钟。” 无论是传话的人,还是听到的人,听到这话没有不唏嘘的。可不是嘛,贾母还是林黛玉的亲外祖母呢!写信给林如海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可人接了来就那么作践人,这林姑娘才这么一点年纪,不哭才奇怪了呢。 贾琰点了点头。 她当然能够理解林黛玉的心情,写了十来封信磨着她父亲林如海把她送来的是贾母,结果带头漠视贾敏的死的人也是贾母,换了成她,她也想哭。 虽然掉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 贾琰淡淡地道:“林妹妹就是心太软,所有的事儿都压在心里。这里毕竟不是她家里,又有哪个会跟她爹娘一样把她捧在手心儿里注意她有没有受委屈?”又吩咐众丫头: “另外,这段时间,注意府里各人的反应。包括二房那边、哥哥嫂子那边,当然,还有老太太屋里。” 众丫头一凛。 贾琰这是连贾母都不信任了。 可转念一想,贾敏是贾母的亲闺女,还是贾母肚子里爬出来的,贾母嘴上对林黛玉说她有多疼贾敏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想让林黛玉继续为贾敏服丧守孝。要知道,这个时代也只有乐籍和倡门之人才没有资格享受儿女祭祀,贾母如此对待贾敏,她把贾敏当成了什么? 贾敏这个贾母的亲闺女尚且落到这个待遇,自家姑娘还能够指望老太太心里记着她这个孙女儿?! 做梦比较快。 也难怪自家姑娘是这样的反应了。兔死狐悲啊。 薄荷最是伶俐,也最是胆大。她迅速扫过她的三个同伴:白术、连翘、苍耳,却不想被贾琰看了个正着。 贾琰立刻开口:“薄荷,你有什么话说?” 薄荷一震:“姑娘可是担心有人会轻慢林姑娘?” “哦?为什么这么说?” 薄荷大着胆子道:“婢子虽然愚钝,也得两位女官指点过几日。婢子清楚,在本朝,奴婢是没有为父母服丧守孝的权力的,只有正经的良民才有。从老太太到二太太,自诩仁善人家,府里体面一些的奴婢,像老太太身边的八位姐姐们(即贾母屋里的八个一等大丫头),还有二太太身边的人,若是家里有个什么事儿,虽然不能为父母披麻戴孝,可大节下不去上房伺候、想寻个清净却是可以的。可老太太对林姑娘的态度,就好像拿林姑娘来哄宝玉,甚至连这点子体面都不曾给林姑娘……” 薄荷越说越小声,到后来,声音都低到几乎听不见。 可不是这话,贾母身边的丫头们都能够在父母去世之后略表心意,反而是林黛玉,打跟贾家扯上关系,父孝母孝都没有守成,还被那无聊之人编排,牵扯出什么原型,说什么林如海是获罪而死,说林黛玉是罪人之女。 简直了! 原著里可没说林如海是获罪而死,只说林如海是死在任上,死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官职上,林如海死后,贾琏带着林黛玉回京。原著里甚至通过贾琏跟王熙凤的对话,说林黛玉死后,贾家发了一注三二百万银子的财! 林如海死了,贾家,贾母王夫人等人没人体会林黛玉的伤心,反而弹冠相庆,庆祝他们发了大财! 林如海死后,贾家更是没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反而让林黛玉陪贾元春游大观园,还让林黛玉作诗! 很多人都说,这是林黛玉自己不好,是她不肯为父母服丧守孝,也不想想林黛玉的处境!如果贾家把林黛玉的孝衣孝服都拿走,只给林黛玉绫罗绸缎的衣裳呢?林黛玉难道还能不穿?她如果不肯穿,就冲着贾宝玉往林黛玉屋里钻的德行,就冲着贾家对贾宝玉的各种纵容,要不了两天,这谣言就会变成“林黛玉不顾父孝在身脱光了勾引宝二爷”了! 林黛玉还能如何? 反正读过原著的贾琰对贾家的人完全没好感,相信这样的人会有亲情、会真心为自己考虑 ?贾琰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自杀比较快! 就是因为真正看过原著,所以贾琰才会觉得,贾家上上下下那么多男男女女,邢夫人是自己做不得主儿的,贾赦心里是有点亲情的,贾琏有点良心是可以指望的。也许还要加上贾琮是可以栽培的、惜春是可以伸把手的。 至于其他人,跟贾琰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反正贾琰是不会在这些人身上浪费一滴眼泪!哪怕那仅仅是眼睛的排泄物! “没错。物伤其类。说起来,姑妈还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可结果呢?我今日如此维护林妹妹维护姑妈,未尝不是给自己积点阴德、希望将来有个人能够维护我而已。你们虽然是新上来伺候我的,可在此之前,你们已经在这府里呆了不少时日了。你们应当清楚我父亲在这府里的处境。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可以给你们卖身契。” 言下之意,只要这些丫头们想走,贾琰连赎身银子都不会要,直接让她们走,卖身契白送。 贾琰屋里的丫头们的卖身契是她自己收着的,这是某日她跟贾赦撒娇,硬要来的。这也意味着贾琰对她屋里的这些丫头们掌握着生杀大权。 听贾琰这么说,屋里的丫头们,无论是一等大丫头,白术、连翘、薄荷、苍耳,还是下面的二等丫头、三等丫头、粗使丫头,只要现在还在值的,呼啦啦地都跪了下来。 白术更是流着眼泪,道:“姑娘,婢子除了姑娘身边,哪里都不去。” 虽然是丫头,可贾家也有很多家生子,像贾母的心腹赖嬷嬷一家,虽然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打一出生就上了良籍,可赖嬷嬷和她的儿子儿媳依旧是这府里的奴才。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世道艰难?没了贾家这棵大树,谁家都有可能上赖家敲诈! 对于白术这样的丫头们来说,能够做贾家的丫头并且成为贾琰的贴身丫头,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离开贾家,更不知道离开了贾家她还能去哪儿。 不止白术如此,其余的几个丫头也是如此。其中薄荷胆子最大,竟然抓住了贾琰的裙摆,哭着恳求贾琰不要赶她走: “姑娘,我原是被家里卖了的,我若是回家去,不过是被他们又卖一回!说不定就流落到哪里去了。姑娘,婢子求您,若是婢子错了,姑娘打得骂得,就是把婢子吊起来狠狠的抽都不要紧。只求姑娘不要赶婢子走!” 说着 ,就抽起自己的耳光来:“都是你,胡说八道什么!” 在她要打自己第二个耳光的时候,贾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没有做错事,我也没说要赶你们走。” 听贾琰这么说,这些丫头们都松了一口气。 贾琰道:“方才想必你们在外面也听见了,不过,我在这里还是再说一次好了。父亲乃是老义忠亲王旧人,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只能呆在家里、二叔却代替父亲外出应酬的原因。老太太怕上头计较父亲这个老义忠亲王的旧人,怕上头因为父亲记恨整个贾家,这才使劲儿地压着父亲,不许父亲和哥哥出头。父亲和哥哥尚且如此,作为父亲的女儿,我的处境也未必会比三妹妹好到哪里去。所以我不能软,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红薯给了我和父亲一个希望,哥哥出任户部员外郎更是让我们看到一线曙光。眼下我跟父亲又找到了一条路,挽救我们家免于未来的悲惨命运的路。只是红薯之后,那边盯我们这边盯得很紧,而我自然是不愿意把这条路子让给那边的。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众丫头都是一凛,纷纷表示她们会跟贾琰共进退。 她们是贾琰的丫头,自然是应该跟着贾琰的。背主之人从来就不会有好下场。 更何况,贾琰也说了,贾琏出任户部员外郎是一线曙光。想那位二老爷,在工部混了一二十年了还只是个工部员外郎,户部比工部要紧,因此虽然都是一样的品级,可在人们的印象里,户部员外郎就是要比工部员外郎体面一点。 贾政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还是经常不去衙门只在家玩耍的,而贾琏才结婚两年、年纪比贾元春还小一些,却已经是户部员外郎了,而且还是公务繁忙经常不能按时回家的。 谁更得上面的心,一看就知道。 以前是太上皇在位,所以老爷没有机会。可是现在,太上皇禅位了,当今万岁给了自家二爷官职又封了自家姑娘,显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和二爷的机会来了! 既然老爷和二爷的机会来了,自家姑娘的前程还会差吗? 想到这里,众丫头立刻信心满满。 看何奉仪和温奉仪就知道,这两位以前还是当今万岁跟前的得用的人呢!如果不是当今万岁要用自家老爷和二爷,她们会对自家姑娘这么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人说:前科探花就是三年前的上一科科举的探花嘛。 每次看到这样的话,我也非常无语。 前科探花跟今科探花相对,就跟我们现在说的往届毕业生和应届毕业生一个道理。今年是2017年,所以今年毕业也就是在2017年毕业的大学生被称为应届大学毕业生,所以2016年的毕业生就是往届毕业生,但是2015年的毕业生、2014年的毕业生一样是往届毕业生啊,不是2016年以前的毕业生就不是往届毕业生了啊。 第11章 贾琰又道:“姑爹是我们家必须争取的一个盟友,所以林妹妹那边,我如果有照应不到的地方,你们要记得替我照应着。明白了吗?” “是。” 丫头们虽然这样应了,可是压在贾琰头上的乌云却没有散去。要贾琰来说,贾家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么多,就是做了族长也不过是替别人背黑锅的。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让贾赦分家又分宗。 可问题是,这种事情,除非她穿成了贾赦,而贾赦的人设还是个混不吝的,最好还有皇家在背后隐隐支持,否则,想都不要想。 既然不能分家分宗,那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贾琰默默地坐在那里盘算着。 如果秦可卿真的是皇家的沧海遗珠,那么,无论她跟贾珍之间是不是有私情,她都不能死。皇家人绝对不是贾家可以动的,哪怕只是一个被放弃的棋子。 这是其一。 其二,绝对不能让贾元春成为皇妃,或者说,就是贾元春成了皇妃,贾琰也必须保证她的位分被自己压得死死的。 所以光靠眼前红薯的这点子功绩还不够,必须还要有别的东西。可问题是,要怎么让皇帝认识到这一点呢?不。应该说,让皇帝认识到这一点不难,跟那些穿越玛丽苏一样,有各种套路可以走,好比说,直接抛出玻璃和玻璃镜子,贾琰就不相信皇帝会不心动。 玻璃和玻璃镜子在这个时代有多捞钱,这根本就不用贾琰多说,已经有无数的穿越前辈证明了的,不,更准确的说,是无数的作者和读者经过一次次的推演之后证明了的。 可问题是,贾琰不能现在就抛出玻璃和玻璃镜子啊。如果这个时候抛出了玻璃和玻璃镜子,各方势力争夺,那第一个被碾压成粉尘的就是她了。 不说贾琰的这些盘算,第二天给邢夫人请安的时候,贾琰就提起了给林黛玉请太医的建议,邢夫人立刻表示赞同,并且当场就让王善保家的拿帖子: “正是这话。如果不是二丫头,我都要忽略这个了。这服丧守孝最是累人,就是大人也多有吃不消的,更何况林丫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我看林丫头神色如常还以为不要紧,却忘记了林丫头只是一个孩子,因此症状不如大人明显。唉!若是姑太太还在,哪里舍得林丫头受这样的委屈?林丫头,你且放心,你在这里住着就跟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若是不好意思跟舅舅舅母开口,跟你二姐姐开口也是一样的。二丫头,你是 姐姐,平日里多多照应林丫头些个,知道了吗?” 一般情况下,跟贾赦邢夫人和贾琰这样,作为妻子,邢夫人不得丈夫贾赦的信赖和尊重,反而是作为女儿的贾琰十分得贾赦的心。换了别的女人,也许就记恨贾琰这个便宜女儿了。 可贾家跟别的人家不同。 别的不说,在这荣国府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尊敬邢夫人,也没有几个人把邢夫人当成贾家的正经太太,嫁进贾家这么久,邢夫人也只在贾琰这里得到些许尊重。当然,如果邢夫人是那种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也许她就会迁怒贾琰的了,可邢夫人毕竟在父母双亡之后支撑起了一个家,还把弟弟也给拉扯大了。这样的邢夫人,她的心理素质再差也没有差到要折腾贾琰这个便宜女儿撒气的份儿上。 再说了,贾琰没回大房的时候是在贾母院子里住着的,贾琰回了大房之后,贾赦兴高采烈,亲自开口给女儿准备房舍,还拿出体己给贾琰装饰屋子,后来还给贾琰取了琰这个名字。 就冲着贾赦对女儿的重视,邢夫人都不可能把贾琰怎么了。 更别说,就跟王夫人希望贾元春能够出人头地成为皇妃一样,邢夫人也希望贾琰能够进宫成为皇妃力压贾元春一头呢。 跟贾母一样,邢夫人也认为,将红薯推荐给皇帝的贾琰比贾元春成为皇妃的可能性更高。 林黛玉可不知道这些官司。 她听到邢夫人这样说,早站了起来,等邢夫人说完了,又跟邢夫人道谢,完了又跟贾琰道谢。 贾琰笑着回礼,又道:“林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原是一家子骨肉,偏生这么着,反而生分了。如果林妹妹要真心谢我……” 林黛玉很奇怪:“如何?” 邢夫人也竖着耳朵细听。 贾琰笑道:“如果林妹妹想要真心谢我,那就帮我一个忙,帮我替琮儿启蒙吧。” 邢夫人万万没想到贾琰竟然会说这个,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林黛玉也傻了。 贾琰笑着解释道:“论银钱,我们家当然不会缺了给琮儿请先生的银子。只是妹妹不知道,一样的先生,一样的小厮,要想从中动手脚,废掉一个孩子在科举上读书上进的心实在是太容易。我哥哥已经在这上头折进去了,我不想让琮儿也折在这里头。” 林黛玉都愣住了。 邢夫人低着头不说话。 虽然贾琏跟贾珠读书的时候,邢夫人还没有嫁进来,可那些事情邢夫人却是听说过的。当初贾珠和贾琏的年纪都不大,贾琏才六岁,贾珠略大些,那个先生得了王夫人的话,提起贾珠的时候赞口不绝,提到贾琏的时候只有摇头。贾琏本来就比贾珠小两岁,又没有人给他开小灶,因此跟不上贾珠的进度一点都不奇怪。加上先生有意无意的偏颇,贾琏在读书上的信心彻底被摧毁一点都不奇怪。 这也是为什么贾赦迟迟没有给贾琮请先生的原因,他害怕贾母又开口让贾宝玉跟贾琮一起读书,然后让贾琮也重复贾琏的老路,跟着丧失了读书的信心。 贾赦可不是贾母,他可是清楚得很,内阁的那几位宰相那些大学士个个都是科举上来的。 读书无用?也就贾母这种不知轻重、溺爱子孙的内宅女人才会说这样的话!也就是因为贾母这样的太夫人,贾家才会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 因为贾母是长辈,贾赦才不好抱怨,因为不是宗族嫡支,贾赦才不好偷偷地躲到祠堂里面哭给贾家的列祖列宗听。如果贾赦的祖父祖母还在世,如果贾代善还活着,绝对不会给贾母好脸色。 林黛玉都傻了:“所以,二姐姐是希望我……” 贾琰道:“没错,就是希望林妹妹能够帮忙。我记得林妹妹如今才六岁,就是过了年也才七岁。琮儿比妹妹还小一岁,明年正好是读书上学的年纪。妹妹也不用太担心,横竖当初姑爹和妹妹家的先生怎么给妹妹启蒙的,妹妹就怎么教就是了。妹妹如果没有信心,也可以去信请教姑爹。这也是父亲的希望。父亲不止一次说过,琮儿若是能间接地得到姑爹这样的前科探花的指点,那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写信给林如海?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从邢夫人的嘴里得到这话了,可林黛玉心里还是没底。因为她已经从邢夫人的话里面知道了邢夫人的处境,因此不大想麻烦邢夫人,就是家书写好了也没有交给邢夫人。 可是贾琰的话给了林黛玉信心。 没错,这是大舅舅的希望,所以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写信回家,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比起其他的理由,自然是贾赦担心小儿子贾琮的前程更容易让林黛玉接受。林黛玉也完全相信,这是贾赦希望贾琮能够拜在自己父亲门下的一次试探。 可怜天下父母心。 贾琰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林黛玉来到贾家以后听到的最舒服的一 句话了。不但肯定了林如海和林家,也让她有充足的理由给父亲写信,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林黛玉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表示她会帮忙请求父亲的。 得到这样的话,无论是邢夫人还是贾琰都是极为高兴的。稍晚一些时候,当然,还是在给贾母请安之前,太医先来了,给邢夫人、贾琰、林黛玉和贾琮先后把了脉。当然,林黛玉是重点。 然后邢夫人和贾琰把太医带到贾母的荣庆堂里面去了。 贾母原来见邢夫人和贾琰来得晚而且还没有把林黛玉带来还不很高兴呢,等听完太医的话,贾母都愣住了: “林丫头的身子有这么不好吗?” 那太医也是个人|精|子,当即就笑道:“太夫人,这摔灵守灵本来就是极累人的事儿,去年柯大人家的长子不就是在为祖母守孝的时候没的吗?更何况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见贾母沉着脸不说话,太医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虽然是个女娃,可到底也是林大人唯一的骨血,不是吗?” 言下之意,林家这一代就林黛玉一个,你们又不让林如海过继嗣子,贾敏死了,林黛玉不摔盆守灵,还有谁来? 林如海是去年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是兰台寺大夫。林如海宦海几十年,在京里住的日子也不短。就跟林家的孩子一样,之前林如海和贾敏一直没有孩子,结果到了林如海都四十好几了,这才先开花后结果,蹦出了林黛玉和她弟弟来。 林黛玉和她弟弟都是在京里出生的,虽然大家都上林家贺喜,可人们在背后没少嘀咕: ——如果说林如海不会生,那林黛玉和她弟弟是怎么来的?如果说林如海会生,那之前的几十年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人们好事又八卦,还对女人十分苛刻。 之前林如海一直没有孩子,大家都以为是林如海自己的毛病,可林黛玉和她弟弟出生以后,大多数人就把罪责扣在了贾敏的头上,认为不是林如海有毛病,而是贾敏有毛病不能生却霸着丈夫不让别的女人给林家生孩子。 但是现在,看到贾母和贾家众人对林黛玉的态度,看到贾家这些人的衣服首饰,这位太医在心里少不得嘀咕着,说不定是这贾家看中了林家的钱财,所以想要发绝户财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人说:前科探花就是三年前的上一科科举的探花嘛。 每次看到这样的话,我也非 常无语。 前科探花跟今科探花相对,就跟我们现在说的往届毕业生和应届毕业生一个道理。今年是2017年,所以今年毕业也就是在2017年毕业的大学生被称为应届大学毕业生,所以2016年的毕业生就是往届毕业生,但是2015年的毕业生、2014年的毕业生一样是往届毕业生啊,不是2016年以前的毕业生就不是往届毕业生了啊。 第12章 对于林黛玉要养身子不能来荣庆堂一事,贾母是不高兴的。可贾母也经历过丧事,大的就包括她自己的父母、她的公公婆婆贾演夫妇的,还有她的丈夫贾代善的,所以她知道,刚刚经历过贾敏之死又应她之邀千里奔波的林黛玉身体不好是理所当然的。 贾母不可能直接开口让林黛玉拖着病体来荣庆堂在她面前奉承,陪她跟贾宝玉两个开心,那样她的仁慈的名声就坏了,只能在背后撺掇着,让贾宝玉多去探望林黛玉。 贾宝玉呢,看林黛玉年纪虽小却姿容出尘气质高雅,众姐妹们根本就比不上,自然是忍不住想亲近,又得了贾母的话,更是一个劲儿地往林黛玉这边钻。 可是他不知道,贾赦邢夫人对林黛玉的态度跟贾母贾政王夫人是完全不同的。 至少看到贾宝玉那一身大红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邢夫人就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宝玉,你林妹妹刚刚丧母……” “那我更应该好好安慰林妹妹了。” 贾宝玉根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贾琰开口了:“所以你就是这么一身大红地出现在还在为姑妈守孝的林妹妹面前?” 贾宝玉愣住了。 媚人立刻站出来,满脸不赞同地道:“二姑娘,宝二爷也是好心……” 没等她说完,一直在边上的何奉仪就开口了:“什么规矩!主子说话,哪里有丫头插嘴的余地!” 早就知道贾家没规矩,何奉仪也没有想到贾家竟然没有规矩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一个丫头,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不说,还有她的神色,那是什么脸?这个丫头哪里来的脸面对贾琰露出这不赞同的模样来?!! 更让何奉仪没有想到的是,贾宝玉竟然也开口了:“哪里来的鱼眼睛?主子说话丫头不能插嘴,那你呢?” 何奉仪脸色大变。 奇耻大辱!想她堂堂御前奉仪女官,竟然被贾宝玉拿来跟媚人这种丫头相提并论! 也亏得何奉仪不知道贾宝玉口中的鱼眼睛指的是已婚妇人,要不然,她会直接气炸! 邢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贾琰已经啪地一下,将手里的茗碗砸到了贾宝玉的脚边。 “来人,将媚人拖到二门上,打二十板子!” “二姐姐!” “四十板子!” 贾宝玉吓呆了。 贾琰却是一口气都不喘地吩咐道:“王妈妈,劳烦你送宝玉回去,并且把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学给老太太与二太太听!” 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哪个敢迟疑?两个粗使婆子上来就堵着媚人的嘴,拖下去了。那边王善保家的速度也不慢,早捂着贾宝玉的嘴巴,把贾宝玉抱走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贾琰这才慢悠悠地道:“看来有些事情应该跟大姐姐说一声了呢。正好,今年过年我也要进宫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大姐姐。” 说着,贾琰眉眼弯弯,好似十分期待一般。 邢夫人先是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贾琰出手处置媚人根本就不是想平息事情,而是想敲山震虎直接从根源上敲打二房。 当然,更满意的是何奉仪。因为她发现,至始至终,贾琰都是淡淡的,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一样。这样的作派,才是在宫里长长久久的活法。 得知贾宝玉把奉仪女官跟媚人这种丫头相提并论,贾母跟王夫人都吓了一跳。 贾家有一条奇怪的、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长辈跟前的猫猫狗狗都是尊贵的;伺候过长辈的老嬷嬷,就是下面的姑娘小爷们都要以礼相待。 就是这条规矩,使得贾母办宴席的时候,贾宝玉都要站着,反而是赖嬷嬷这种老嬷嬷能够坐着。 贾家人对这条规矩深信不疑,也使得贾母和王夫人十分重视这件事情。 把侍奉过皇帝的女官比作家里的丫头?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听说的时候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王夫人更是顾不得媚人是贾母给贾宝玉安排的丫头,也顾不得自己一惯慈悲的形象,一叠声地吩咐下去:“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了事!”又吩咐周瑞家的给何女官和温女官准备八色体面的礼物,要周瑞家的亲自给两位女官送去,并且一再地吩咐周瑞家的要嘴巴甜一点、要周瑞家的把过错都推到媚人头上。 总之,就是媚人这个不守规矩的丫头的错,是她勾坏了贾宝玉,这才使得贾宝玉年幼无知说出那样的话来。 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都是轮留跟在贾琰身边的,身为奉仪女官,她们很清楚,跟贾琰这样的年轻姑娘又小小年纪就成了县君,自然是要脸的。就跟林黛玉来的那天贾琰在贾母面前的表现一样,只要大道理上说得过去,她们就不会当面指出贾琰的错误,因为那是下贾琰的面子、当众给贾琰没脸。相反,只要大 道理上过得去,就是贾琰顶撞贾母,她们也只会在回来之后再来跟贾琰私底下说,就跟那天晚上那样。 身为宫廷女官,她们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左右的。周瑞家的的来意,她们非常清楚,而真正冒犯了她们的人是贾宝玉这个才七岁的孩子,她们如果跟这样的孩子计较,那就是她们没有风度了,尤其是贾琰已经第一时间为她们出气的情况下。 所以两位女官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周瑞家的,等周瑞家的一走,这两位女官就把周瑞家的送来的礼物整理了一下,估算了一下价值,然后从自己的体己里面拿了四十两银子出来,派了个丫头在两个婆子的陪同下送去媚人家里。 媚人是贾母给贾宝玉的大丫头,颜色好,又会讨人喜欢,当然,跟贾家的那些副小姐们一样,因为贾家的大环境,让她有些轻狂。要不是轻狂,她也不致于先冒犯了贾琰然后又替贾宝玉背了黑锅白白地丢了性命。 刚刚得知媚人之死的时候,她的家人是怨恨的,恨贾琰的残忍,把他们家娇娇嫩嫩的姑娘活活打死了,可两位女官和贾琰先后派人送了银子和装裹来,媚人的家里也没话说了。 贾母和王夫人那边都没有送银子过来呢。再说了,谁让媚人是贾宝玉的丫头,而贾宝玉又是个管不住自己嘴的呢?如果不是贾宝玉得罪了两位女官,如果不是当时正好是媚人跟着贾宝玉,媚人也不一定会死。 媚人的姐妹表姐妹们更是在私底下偷偷传着话:“二姑娘原来只是让二门上打二十板子,却是二太太开口,要重重地打,要打死了事呢。” 媚人的死就好像湖面上的一滴雨露,落下了,就不见了,连贾宝玉也很快忘记了他身边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丫头。 只有媚人的家人,还有少数的几个丫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而另一方面,林如海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 跟原著里那样,如果林黛玉住在贾母那边,无论是林如海给她的信还是她写给林如海的信件,要想到达对方的手里都要经过贾母或者王夫人的手的。如果贾母或者王夫人截取了信件,然后让贾政的清客伪造信件,林黛玉和林如海还能如何? 让那些清客模仿林黛玉的口气和笔迹跟林如海通信,以此来取信林如海,或者模仿林如海的口气和笔迹糊弄林黛玉。这都不是非常困难的事。这种造假的事儿,早在水浒传里就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就是说,如果林黛玉住在贾母的 院子里,只要贾母和王夫人愿意,要截断林如海和林黛玉之间的联系易如反掌。 可是现在,林黛玉是住在贾赦这边,信件有的是通过贾家的小厮送出去的,有的是通过贾琰身边的两位女官送出去的,也有的是贾琰另外让人直接送到驿站的。 贾母和王夫人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拦住林黛玉和林如海之间所有信件。林如海发现不对劲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林如海发现不对之后,又是惭愧,又是感慨。 就跟贾敏对娘家两个哥哥的评价都不怎么样一样,林如海对贾赦贾政两兄弟的评价也不高。当然,因为贾赦是老义忠亲王旧人的关系——四王八公之家跟贾赦差不多身份差不多年纪的那一代人,只要他们是嫡长子,几乎都是老义忠亲王旧人——所以林如海对贾赦的评价也就那样,生不逢时,被连累了,说不定就是一辈子老死在家的份儿,当然,林如海对贾政的评价也不高,在工部这样完全可以熬资历的地方,只做了一年的工部主事就变成了虚衔的工部员外郎,从此就再也没有动过,贾政的能耐也真够可以的。 对于贾赦的遭遇,林如海只能说贾赦比较倒霉,而对于贾政,林如海也只有看不上了。 谁让贾政太无能了呢? 当然,这也是林如海对贾赦贾政两兄弟的看法,之前他并没有想太多。不过受到女儿后来的信件之后,林如海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决定收贾琮为弟子。 贾赦让林黛玉给贾琮启蒙,一方面固然是害怕这个小儿子跟贾琏一样中了算计,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为小儿子铺路。 林如海从来没有想过把女儿嫁到贾家,不过贾赦为林黛玉做了那么多,维护了林黛玉也维护了林家,他也不致于连给贾琮函授这种事情都吝啬于付出。 所以林如海很快就在信件里面答应了教导贾琮一事,当然,首先要贾琮先接受启蒙并且通过林如海的考核。 作者有话要说:老是听见有人说:林黛玉在贾家的时候根本就不曾想过父亲也没有给林如海写过信,如果林黛玉给林如海写了信把一切告诉林如海,贾家根本就不可能在林如海活着的时候还能摆布她。 每次看到这种话的时候,我其实都很想问一句,说这话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贾家截断林黛玉和林如海的联系制造林黛玉在贾家生活得很好的假象的可能? 林黛玉要给林如海写信,首先要经过贾家的人的手啊。看《天龙八部》不就 知道了,就是用了火漆又如何?要想不破坏火漆调换掉里面的信件多容易啊! 没有贾家的许可,住在贾母院子里的林黛玉,她的信件能送出贾家的大门吗? 想也不可能啊。 ps:这一章本来想用袭人的,不过觉得袭人就这么死掉后面的剧情就没了,所以让媚人顶了袭人的缺,代替袭人挂了。 红楼梦是一本相当残忍的小说,基调已定。┑( ̄Д ̄)┍ 第13章 林家的大管家王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京的,他不但带来了林如海给贾家、给贾赦一家子、给林黛玉的礼物,还奉命仔细了解林黛玉的处境。实在不行,林如海会争取明年回京述职顺便把林黛玉带回去。 林家大管家王诚可不是贾雨村。作为林家大管家,他可是对贾家的事儿门儿清,当然,他也没有凭着经验行事,而是先遣小厮往贾家探听清楚了,这才押着林如海给贾家准备的年礼和给贾家诸人的礼物来荣国府投拜帖。 贾家上上下下都长了一双富贵眼,就是那大门上的小厮们也个个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虽然因为贾敏之死,王诚的青衣小帽都是麻布做的,可王诚的气度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养得出来的,即便林家的车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可是那份量一点都不轻。 跟后来登门的刘姥姥不同,这样的王诚立刻受到了贾家那些看门传话的小厮们的热烈欢迎,不止一个弓着腰跑过来热情地为他引路。 出来迎接他的,自然是周瑞。 王诚一听是周瑞,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周瑞?我记得二舅太太身边得用的人的名儿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周瑞笑道:“老哥哥好记性。” 王诚道:“哪里哪里,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哪里轮得到我们给主子跑腿?既然是你管事儿,那就请你帮我通传一声。” 周瑞道:“可是不巧。老哥哥,明儿个就是小年,衙门里要封笔呢。我们老爷去衙门了,不在家。” 王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咦?我记得舅老爷是这府里的正经爵爷,二舅老爷才是工部员外郎,难道是我记错了?” 周瑞哑了。 贾赦才是贾家已经得了国家肯定的、正经受了册封的爵爷,贾琏才是贾赦的儿子,荣国府的继承人,贾政一家子是依附着贾赦过活的、将来势必要分家出去的旁支,周瑞这个二房的奴才竟然把荣国府当成他的主子的私产,这已经不是没规矩可以形容了。 今天贾政和贾琏是不在家的,可贾赦在家。因为他身上有爵位,可是他身上没有官职,所以平常他不用去哪里报道,只要大朝的时候去金銮殿里站站或者大节的时候去宫里磕个头就行,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再者,他的书房正好在荣禧堂的前方东侧,身边的林之孝夫妻虽然有天聋地哑之名,可能够做到贾家的大管家,甚至连修建大观园这种事儿都交给他们夫妇主持,又哪里是那种不知事之辈? 王诚不过在这里略略坐了坐,林之孝就小步跑来把王诚迎到贾赦那边去了。 王诚对他的维护,贾赦方才已经知道了,又看见林如海送来的年礼之外,还有给贾家各人的礼物,都是独立的小匣子装的,每只小匣子里面都带着签字,写着各人的名儿。 有意无意的,贾赦留心了一下林如海给贾宝玉和贾琮的礼物,虽然是一样的笔墨书籍等物,可贾赦一眼就看出,林如海给自己儿子贾琮的书都是旧书,上面都是林如海当年一笔一墨写上去的注释,反而是贾宝玉,跟贾兰贾环一样都是新书,只不过附带的笔墨砚台比贾兰贾环两个贵重些罢了,却也只是跟贾琮的齐平,比贾琏的矮了半筹。 贾赦十分满意,道:“妹夫如今膝下就林丫头一个,可见是想得紧。也是我们家,乱糟糟的,以致于外头都不知道这荣禧堂里住的是谁,反而误了妹夫的事儿。” 贾雨村带着林如海的书信直接上了荣禧堂,顺便把林如海给贾家的年礼送到了王夫人的口袋里面,以致于林黛玉被人说在贾家白吃白喝、打秋风,这些事儿贾赦清楚着呢。 贾赦是知道王诚的,所以他也没含糊,直接让人通知林黛玉,自己则带着王诚往邢夫人上房这边来。 贾赦带着王诚过来,无论是刚刚从贾母那边下来的邢夫人王熙凤贾琰,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为母守孝的林黛玉都知道了。 邢夫人贾琰还可,可王熙凤那一身大红大紫的衣服,可着实叫王诚愣了一会儿。就是贾赦,看见王熙凤这身打扮,也立刻把脸放了下来。 贾赦是公爹,王熙凤是内宅,本来就是要避嫌的,加上这个世道还有各家的规矩,因此贾赦几个月见不到王熙凤也是常事,说贾赦不知道王熙凤的衣服穿戴,在逻辑和礼法上完全说得过去。 谁家公爹跟贾珍一样对儿媳妇那么上心的? 可另一方面,贾赦没聋没瞎,王熙凤的八面玲珑贾家谁不知道?贾赦又怎么会不清楚?所以说,说王熙凤知道贾敏死后她要服九个月大功的规矩,贾赦不信的,贾赦会生气,自然就说得通了。 可是王熙凤在贾敏的丧期之内没有穿素服反而穿了这一身大红大紫的过来,贾赦还生两个人的气。 一个自然是贾琏。王熙凤是贾琏的妻子,王熙凤不好,肯定是贾琏没有管好这个妻子。至于贾琏能不能管住这个妻子、王熙凤会不会听贾琏的,那不在贾赦的考虑范围之内。 贾赦恼 怒的另外一个人自然是邢夫人。王熙凤做得不好,身为婆婆,邢夫人有这个责任管教儿媳妇,如果邢夫人管教不了,也可以跟他说,让他来跟贾琏开口。可王熙凤穿得大红大紫的,邢夫人竟然之前都没有跟他提过,以致于让王熙凤丢脸丢到林家人面前去了,贾赦自然是生气的。 贾赦心想着:还好外甥女儿在自己这里住着,要不然,住在贾母那边,天天看着贾母王夫人贾宝玉王熙凤等人穿红着绿的,心里还不知道多委屈呢。 不说贾赦这些心里活动,就说得了消息过来的林黛玉,听了王诚的来意之后,眼睛立刻红了。如果这次来的是林如海的话,林黛玉一准扑到父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可即便是现在这样,林黛玉也只说她在贾家挺好的,大舅舅大舅母对她很好。至于贾母贾政王夫人那边,更是提都没提。 不过,也不用她开口,方才在前头,王诚已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贾琰见状立刻凑趣道:“看妹妹说的,父亲母亲就是再上心,终究比不上妹妹自己家里。也亏得妹妹不计较,要不然,真真丢脸丢到亲戚家里去了。”说着,又拿起自己的那份礼单,略略看了看,又笑了起来: “到底是姑爹,我就说呢,姑爹能稳稳地坐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岂是一般人能比得的?这行事就与别家不同。别的不说,就说着梅花玉版宣。我们家也有采买上的人,可家里谁不知道这采买上的油水?这府里在这些纸笔上的花费都是有数儿的,要想奉承那边少不得克扣了这边。宝玉那边好纸好笔从来都不缺,连下面的丫头们都能拿着送人,反而我们这些正经的姑娘们只能将就!若是平时用来练字也就算了,可若是给手帕交送帖子呢?也亏得我现在回来了,父亲疼着母亲护着,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眼下之意,自然是希望贾赦不要生邢夫人的气,邢夫人已经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做到最好了。 贾赦知道女儿这是给自己递话头呢,立刻道:“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可是这纸笔的采买上这一项?” 王熙凤刚开张口,却被邢夫人一拉,不得不住了嘴。 那边贾琰则道:“父亲,可不独这些呢。若是说这最严重的,当属胭脂水粉这一项。旧年便是如此,二太太管着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她用的脂粉自然是顶好的,可母亲就只能拿跟我们姐妹一样东西。那些胭脂水粉哪里是给人使唤的?真要用在脸上,少有不招一脸的红点子的。所以姐妹们要使唤的时候, 还得从月钱里面另支的银钱托人买去。” 贾赦立刻扫向王熙凤,可巧,邢夫人就站在王熙凤身边,见贾赦的眼神扫过来,还以为贾赦是跟她说话,连忙道: “老爷,不独如此,这府里的采买上有一笔胭脂水粉的支出,偏生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除了月钱之外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脂粉钱……” 贾赦一听,立刻就不高兴了:“怎么,你连这二两银子都不愿意出?” 见贾赦放下脸来,邢夫人立刻就怂了。 贾琰笑道:“父亲,您错怪母亲了。脂粉钱是小事儿,可这胭脂水粉采买却是大事儿。脂粉钱是补给女儿这样的小姑娘的,可这胭脂水粉的采买却是管着整个府里的。毕竟,这府里可不独我们这几个女孩儿要用胭脂水粉,下面的丫头婆子一样用胭脂水粉呢。母亲也不止一次跟女儿说,先在胭脂水粉里面动手脚,然后又用这每月二两银子来堵女儿的嘴却不管这采买上的乱象。这哪里是持家有道的景象?要女儿说,既然在姑妈的丧期里头,何不乘机罢了这项采买,少了一个蛀洞,也免得外面看了笑话。” 王熙凤这才明白贾琰原来是冲着她来的。说贾敏的孝中不能用胭脂水粉,何尝又不是在说她的衣服不符合规矩呢? 可是没等她表态,贾赦已经点了头。 “正是这话,回头我就跟老二说去。” 贾赦这样说,可见是要让贾政跟王夫人去说了。在贾家,男人们在一般情况下是不管事儿,可如果贾赦真的跟贾政开口了,那这事儿就等于定下了。 第14章 王诚到底是林家的大管家,即便有贾赦陪着,也不好在贾家的内宅里面呆很久,不过好在林黛玉的奶嬷嬷王氏跟王诚是表兄妹又是叔嫂,有什么事儿,林黛玉不好明着张口,王嬷嬷却可以跟王大管家说得。有王嬷嬷在,要让王诚了解林黛玉的处境,真的是太简单了。 贾赦很快就回前头了去了,贾赦一走,邢夫人也没留王熙凤:“这府里事儿多,你且忙去吧。” 不过惯常的这么一句,却让王熙凤变了脸色。 可邢夫人根本就顾不上王熙凤了,她压了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王善保家的说,自然是不会留王熙凤的,就连贾琰,邢夫人也早早地让贾琰回去休息了。 等贾赦贾琰林黛玉都离开了,王善保家的立刻开口了:“太太,今儿个多亏了姑娘。” 邢夫人心有余悸地点头:“我们这位老爷,脾气可一点都不小,就是有软的时候,也就在老太太跟前软罢了,别人面前可是一点儿都不软。就是琏儿在家的时候,也没少吃排头。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老爷那是恨铁不成钢?如今,也就琰丫头,她要是撒个娇,老爷没有不依的。” “也是姑娘会给老爷挣脸。” 王善保家的对贾家的事儿清楚着呢。别的不说,贾母对下面的孙子孙女们是什么态度,她会不清楚?想贾元春在家的时候,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可贾元春进宫之后却只捞到了一个女史,还要这府里贴补,也难怪贾母如今都不大提她了。 贾琰也一样。 之前贾母只是当贾琰是一个普通的庶出孙女儿,因此淡淡的,可如今,贾琰在贾母面前当场反驳王夫人,贾母可不是一句都不压贾琰?还不是看在贾琰给贾家带来的荣耀的份儿上? 贾家就是这么现实的人家。谁能给家里带来好处,谁就有体面。 摸着手里的手炉,邢夫人道:“什么挣脸不挣脸的,这府里在乎这个,我们老爷却是不在乎这个的。我瞧着老爷是真心疼这个闺女。我要不是早早地转过弯儿来,拿着嫡母的派头教训这丫头,老爷回头跟我生气呢!不过,二丫头是个极好的,可惜,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正说着,外面通传,司棋来了。 原来林如海给贾家上上下下都准备了年礼,可林黛玉毕竟还在孝中,加上林黛玉也不想去贾母那边,因此,给贾母王夫人等人的礼物,自然由王诚代送了,反而是给贾宝玉、贾环、贾兰、探春、惜春几人的,却是要 林黛玉遣人送去。 司棋的话是这样的:“……林姑娘原说,既然是姑老爷派人专程加急送来的,一事不烦二主,让王大总管送过去便好。可我们姑娘却说,听说二太太的妹妹薛家太太就要带着哥儿姐儿进京了,以二太太的性子必定捧着她的外甥女儿踩着林姑娘的,再者,这东西交到了二太太的手里,二太太说不得就都送到宝二爷屋里,或者是干脆不提林家只当二老爷给的了。因此特特地留下了给宝二爷、环哥儿、兰哥儿并三姑娘、四姑娘的。婢子斗胆,想请王妈妈陪着我走这一趟,也显得太太重视此事。” 虽然说司棋被送给了林黛玉,可她到底是王善保家的的外孙女儿,因此在邢夫人面前的时候,总是把贾琰称为我们姑娘,而林黛玉自然是林姑娘了。 邢夫人当然没有意见,她甚至很高兴司棋能够时时记得她。邢夫人当场拿了一副红玛瑙的金耳坠赏了司棋,还多叫了几个丫头婆子,专门替王善保家的和司棋捧礼盒。 这王善保家的也是个乖觉的,先去了贾母屋里,把礼盒给贾母看,又道:“老太太,您看看,姑老爷对林姑娘多上心哪!不过是我们姑娘在请安书信里面多嘴了那么一句,说那个贾雨村不懂规矩,林姑老爷就巴巴地派人又送了一份来,有林姑娘日常使唤的物件,也有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的。只是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的都交到二太太那边去了,这是专门给宝二爷、环哥儿、兰哥儿并三姑娘、四姑娘的。哎呦呦,真正是四代列侯之家,做事就是细致,一个人一个礼盒,都带着签字,也不怕奴婢粗手粗脚的,给弄混了。” 贾母哪里不知道这王善保家的话里有话,暗示王夫人昧了林黛玉的东西。 贾母心中暗骂王夫人又贪又蠢,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就让王善保家的和司棋两个去后头了。 虽然贾琰和林黛玉不在贾母这边住着,可贾宝玉和探春惜春依旧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区别也只是贾宝玉是住在贾母正房里面的碧纱橱里面住着,探春和惜春在后头的后罩房里面住着而已。 做王夫人的庶女可不容易,探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收到礼物了,又听说贾兰和贾环也有,贾兰就算了,贾环是探春的一母同胞,探春如何不在乎这个弟弟?东西虽然只有一份,可探春的感激却不止一份。 反而是贾宝玉,看见自己的盒子里面跟探春惜春不同,立刻喊了起来: “为什么我跟三妹妹四妹妹的 不一样。” 袭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司棋撇撇嘴,道:“宝二爷是少爷,跟姑娘们自然不同。方才我们姑娘还说呢,这些书都是难得的江南岳麓书局的雕版书,上面还有岳麓书院的先生的注解呢。岳麓书局的书,哪回出来不是被一扫而空。只有银子没关系还没处买去!宝二爷不要,好啊,我们姑娘要,你把这些书籍让出来可好?” 袭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贾宝玉却一无所知,他反而十分高兴地道:“这些东西,只要二姐姐看中的,尽管拿去。要不,司棋姐姐帮忙给二姐姐带去?” 司棋笑道:“罢罢罢,谁不知道我如今伺候着林姑娘?看我,到这会儿都没有改过来,我应该叫二姑娘才对。宝二爷,您若是真心愿意让给我们二姑娘呢,或者让袭人跑一趟,亲自给我们二姑娘送去,又或者,明儿个我们二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您亲自交给我们二姑娘也使得。我还有差使呢,可不跟您多嘴了。” 说着,司棋立刻退了出去。 贾宝玉也是个痴人,立刻就让袭人把那几本书包起来,给贾琰送去。 袭人有些不想去。她已经听出来了,林如海给贾宝玉的这几本书十分难得,有钱都买不到。可是贾宝玉一直催,袭人无法,只得把书给包好了,让可人给贾琰送去,自己抽了个空儿,悄悄地来王夫人院子里。 她来的时候,王善保家的跟司棋已经回去了,可偏偏贾政来了。 前头贾赦拉着贾政说了一通的话,刚开始的时候还满怀惆怅地回忆往昔,到了后来就是一通抱怨,说贾琏不中用啦管不住媳妇啦王熙凤对贾敏不敬啦,说着说着,就说起王熙凤和王夫人来。 贾赦明面儿上是在抱怨王熙凤年轻不懂事儿,可谁让他是贾政的亲哥,对贾政了解着呢?!只要措辞那么一换,听在贾政的耳朵里,妥妥的,就是王夫人各种不好因此带坏了王熙凤。 贾政最要面子,被贾赦这么一下哪里受得了?自然是来找王夫人了。结果看到王夫人那身几乎没闪瞎眼的缂丝遍地金菊倭缎褙子,当时就炸了。 当时李纨贾兰和赵姨娘贾环都在呢,贾政却是丝毫不顾老妻的面子,一通儿的数落,完了,拂袖而去。 王夫人都懵了。 她都一把年纪了,为贾政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连孙子都有了。结果,贾政突然闯了进来,根本就不管不顾的,当着小妾庶子、儿媳孙子的面 ,将她痛骂了一通,王夫人哪里受得了?没等贾政迈出西大院儿的院门,王夫人就晕过去了,慌得她身边的丫头们一叠声儿地叫请太医,连贾母那边都惊动了。 贾母知道了王夫人昧下跟着林黛玉一起来的林如海给贾家的年礼和给林黛玉准备的各色物件之后,心里就有气,听说王夫人晕倒了,贾母根本就没有过去探望的打算。 贾母不止没有亲自过去探望,也没有打发人过去,甚至约束着贾宝玉和探春,不许他们两个过去,还道:“老二家的既然身子不好,就让她歇着吧。她那屋里的事儿,就让珠儿媳妇先照应着。明儿个便是小年,若是她爬不起来就算了,若是她能起来,好歹也该给祖宗们磕个头。” 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祭祖。只有获得认可的家族成员才有资格参加祭祖。 男人且不说,对于女人们来说,没有出嫁的时候,她们名义上是家里的娇客,可实际上,因为她们将来注定了会出嫁,所以她们在大多数时候没有资格参加娘家的祭祖,最多也就在祠堂外面对着祖宗牌位磕个头而已;等到了出嫁以后,大多数时候她们还是被当做外人,能够进祠堂的次数真的非常非常有限。 这也是为什么说,女人就跟浮萍一样,没有根。 对于贾家来说,今年是特别的一年。对于贾家来说,一点点事情都能够吹上好久,更别说今年贾琰荣封嘉善县君,虽然比不上那些宗室女,也比不上那些异姓王府,却也是臣子之家中的头一份儿,他们怎么可能不大肆庆贺一番? 虽然之前已经摆过酒宴了,可这不妨碍他们在祭祖的时候再度告诉列祖列宗。 换而言之,今年贾琰要跟她的父母兄弟一起参加祭祖。如果最后贾琰参加了祭祖,王夫人却没能参加,那对王夫人的羞辱绝对不是11=2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王嬷嬷应该是夫家姓王。 这种奶嬷嬷跟宫里出来的嬷嬷是不一样的。 另外,异姓王府被打成异性,应该是输入法的锅。 先已经改过来了。 第15章 不独王夫人,就连王熙凤也被丈夫训斥了。跟贾政不同,贾政是自己不用上衙门天天在家里跟清客们鬼混就可以,可贾琏是户部员外郎,就跟贾政是工部编外人员一样,贾琏是户部编外人员。贾政因为无能所以工部就是再忙也不会给贾政布置任务免得给自己添乱,可贾琏却是有上头布置的工作任务在身的。 跟六部的每一个人——贾政这种人除外——一样,越是临近年底越是忙成了一条狗,所以贾琏被父亲喷的时候还是懵的。等他回到他跟王熙凤的小院儿,看到王熙凤和一院子的丫头仆妇的穿着,贾琏这才炸了。 贾琏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毛头小伙子了,不,更准确的说,虽然成为户部员外郎不过两个月,在官场上混了也不过两个月,可现在的贾琏跟过去已经大大不同。即便贾琏依旧是官场菜鸟,可贾琏也是对官场有所了解、观念也已经发生了改变的官场菜鸟。 最明显的就是,贾琏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以前的贾琏王熙凤分别是贾政王夫人夫妇的跑腿小厮、跑腿丫头的话,那现在贾琏再也不是给贾政跑腿的了,相反,他的内心深处还对贾政王夫人升起了一股恨意。 贾琏跟王熙凤才结婚两年。这两年来,王熙凤泼辣爽利、有王夫人这个亲姑妈在又得贾母的喜欢,就是她对公爹和婆婆淡淡的、只有面子情分,依旧在贾家混得风生水起。 贾琏跟王熙凤青梅竹马又是新婚燕尔,因此不大理论,可细究起来,连冷子兴都能在外人面前说贾琏和王熙凤结婚之后家里上上下下都夸赞王熙凤贾琏倒是退了一射之地这样的话,更何况贾家自己人? 王夫人和她的手下,包括周瑞等奴仆还有他们外嫁的女儿、外头的女婿,可都是可着劲儿地抹黑贾赦这一房的。冷子兴就是一个极好的佐证。冷子兴跟贾雨村的对话,也是他们做过的无数桩类似的事情中的一件罢了。 人是经不起比较的,更是经不起念叨。 当初贾琏跟王熙凤结婚的时候,贾家是给贾琏捐了同知没有错。可当不得户部有人在背后偷偷地说:如果贾家有心让贾琏继承荣国府的爵位,又何必给贾琏捐官?如果贾家和王子腾真的关心贾琏的前程,为什么贾琏补缺的事儿拖了两年都不见动静? 那些人在背后列举了一大堆的理由,其中之一是跟贾政比较:贾政是自己没本事,让工部上上下下都腻歪得不得了,这才由工部主事变成工部员外郎的。可即便是这样,贾政也至少在工部 呆过,工部的人都认识到贾政的能耐之后才把贾政放到员外郎这个闲职上的。 可贾琏呢?他是没有补缺!也就说,贾家和王家一次机会都没有帮他争取就把他闲置了。 还让他帮忙跑腿,做着贾家的管事们的活计! 用贾赦的话就是:都把他儿子当奴才使唤了! 以前贾琏是没觉得的,可是在户部呆得越久,这种话听得越多,他这心里就越不舒坦。只是王熙凤到底是他妻子,也曾经是他最心爱的人,是他为自己挑选的妻子,贾琏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贾雨村的出现却点燃了贾琏的怒火。贾雨村就是那些人举出的第二个例子:贾雨村是什么人?是一个被罢黜了的前县令,就是因为以宗侄的名义拜见了贾政、得了贾政和王家的力,这才成了应天知府。要知道,应天是陪都,应天知府可比一般的知府来得体面多了,更别说应天知府管的是金陵,富得流油!如果说响应皇帝号召启用旧人,那贾雨村也该是官复原职从知县开始做,可知府比知县高的可不止一级!知县分上等县、中等县、下等县,还分大县小县,品级由从六品到正八品不等。贾政和王家既然能够把贾雨村捧上应天知府的位置,那之前为什么不帮他活动一下?反而一直让他在家里跑腿做管事奴才的活计?! 想到自己的户部员外郎是红薯换来的,父亲选择了自己继续沉寂下去换取他的前程,而贾政和王家那边却大言不惭地表示这都是他们的功劳,再看看从知县直接跳到应天知府的贾雨村,贾琏的心中就别提有多窝火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贾琏跟过去的贾琏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三个月前的贾琏还是那个死心塌地地跟着贾政、跟着二房的指挥棒走的愣小子的话,那么现在的贾琏已经拥有了基本的官场思维方式的官场初哥。 作为一个官场初哥,就是再菜鸟,贾琏也不会不知道贾敏之死对他的影响。没错,贾敏死了,贾琏是不用丁忧,可是必要的服丧和素服还是要的。作为贾敏的亲侄子,贾敏死了,如果贾琏一点哀戚都没有,肯定是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所以即便这些日子以来,贾琏都是穿着藏青色的半丧服去上班。好在他的品级也不高,属于绿袍官儿中的一个,在藏青色的半丧服外面套上官服也不算对贾敏有多冒犯。 可王熙凤大红大紫的那一身,贾琏就火了: “姑妈走了才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穿了这个来?!” 贾琏 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啊。王熙凤的八面玲珑,说她不懂九月大功,贾琏第一个不相信。 “好啊!我都没有问二爷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二爷反而数落起我来了!二爷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吗?别跟我说部里忙,我们家有不是独二爷一个员外郎!” 王熙凤更怒。她跟贾琏结婚才两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贾琏呼啦吧唧地补了缺,成了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然后就不会来了,让她一个人夜夜独守空房,王熙凤也窝着一肚子的火呢! 贾琏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部里累死累活就为了抹去别人因为贾政而对他心存偏见的时候,王熙凤竟然是这么想他的,还把他跟贾政这个六部出了名儿的废物点心比较,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看到贾琏愣神,王熙凤以为自己说中了,以为贾琏不是因为公务繁忙才把她丢在一边的。王熙凤的脾气,哪里不闹的? 王熙凤自以为得了理,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 “好啊!我还当你是为了前程,原来你竟然是鬼混去了!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浪蹄子竟然勾得二爷一连两个月都不回家!” 王熙凤平时是个热热闹闹的人,可她要是刻薄起来,简直能够刻薄死人!她既然觉得贾琏是在外面鬼混,越发觉得自己有理了,自然就闹将起来。 可问题是贾琏,他能够容忍王熙凤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吗? 当然不能。 原来王熙凤就穿着大红大紫的晃荡了几个月了,之前是他贾琏没有发现,这是他的错。贾琏也承认,没有管好王熙凤是他的错: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谁让贾琏他每天在户部加班忙成了狗,基本歇在户部——这是贾赦和贾琰的嘱咐,用来刷上司的好感度(就是能力暂时跟不上,也要让人家觉得你有学会的决心。贾赦和贾琰从来不认为贾琏会跟贾政一样蠢得无可救药。)的——就是少数回来的日子,也是一回到家就趴了,因此都是住在前面的书房,因为贾琏实在是没力气回再回他跟王熙凤的那个小院儿,就是个人卫生问题也是丫头小厮们乘着他昏睡的档儿帮他解决的。忙成这个样子,贾琏有时间有精力去管王熙凤穿什么衣服就有鬼了。 贾琏指责王熙凤的同时,他的内心深处还觉得王熙凤在贾敏的丧期里面穿着大红大紫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没有约束好王熙凤,可现在,王熙凤竟然污蔑他跟别人有染,贾琏哪里受得了?!! 贾琏心想着: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到底是为 了哪个?还不是为了你有凤冠霞帔穿,不致于让你在你姑妈和妯娌面前丢了面子?!可是你呢?竟然是这样想我的?!原来你我这么多年,你都不曾信过我!你到底心中有没有我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这话要是传扬出去,我的名声、我的前程、我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都完了?!!! 贾琏又气又恨,可王熙凤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旧在那里大声嚷嚷,好像贾琏不传出好色的名头她不甘心一样。贾琏怒极之下,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子,打住了王熙凤的那些污言秽语。 王熙凤都懵了。 等贾琏从墙壁上取下镇风水用的宝剑并且把平儿一脚踹到墙脚,王熙凤这才知道怕了。 她麻溜儿地爬起来,哭着往贾母那边去了,一到贾母的屋子里面,就扑到贾母的怀里,道:“老太太,二爷要杀我呢!” 贾母被吓了一跳,连忙问缘故。 王熙凤就如此如此说了。 当然,王熙凤的话十有八、九都是他的臆测,更别说,贾琏一路跟着王熙凤呢。 如果贾琏真的要杀王熙凤,单单男子跟女人的身体素质差异,哪里会让王熙凤那么容易地跑出门?可就是因为贾琏对王熙凤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所以听到王熙凤对贾母的话之后,贾琏才更加愤怒和悲伤。 贾琏愤怒地将手里的宝剑掷在地上,然后指着王熙凤道:“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姑妈才去了多久!你就大红大紫地招摇!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说我跟别人鬼混!你!你!你!……” 贾琏气得转身就走。 第16章 老实说,虽然贾母自己先算计林黛玉,虽然贾母自己也不怎么在乎贾敏的丧期,可不等于说贾母就能够容忍别人轻视她的女儿了。在贾母眼里,她是贾敏的母亲,所以她不给贾敏服丧、依旧一身鲜亮那是天经地义,可作为贾敏的哥哥嫂子、作为贾敏的侄子侄媳妇儿,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贾琏王熙凤等人就不能不为贾敏服丧。 更别说,贾母刚刚得知王夫人贪了林如海给贾府的年礼和给林黛玉准备的各色物件,这心里不痛快,正想找个发作的由子呢,王熙凤偏偏撞了上来,还是因为贾敏的丧服一事,贾母自然不会站在王熙凤这边。 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贾琏要闹着杀王熙凤,是因为在王熙凤过生日的时候跟鲍二家的偷情,还在王熙凤的卧室、王熙凤的床上被王熙凤撞破,加上被外人看见了,贾琏这才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因而提着剑追杀王熙凤。虽然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这些女眷都以男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为由劝说王熙凤,可贾琏对不起王熙凤在先,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原著里不独王熙凤这么认为,就连贾母王夫人等人也认为,在这一点上贾琏有错,只是王熙凤不应该如此计较,还把事情闹大了而已。 可是这一次贾琏却没有一丝对不起王熙凤的地方,是王熙凤自己不好,不给已故的夫家姑母服丧不说还逞口舌之能诬陷贾琏把贾琏给惹火了,贾母又如何会站在王熙凤这边?! 贾母少不得数落王熙凤了。 贾母到底如何数落王熙凤,贾琏不得而知。但是他越想越窝火,甚至深深地后悔起来。 贾琏一直都知道,贾赦是不高兴他娶王熙凤的,因为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侄女儿,而且还是一个活脱脱的年轻版的王夫人——这是赵嬷嬷说的。贾琏年轻,没有见过年轻时的王夫人,可他身边的奶嬷嬷赵嬷嬷却是知道王夫人的,赵嬷嬷就说过,王熙凤无论是说话行事还是处事风格都跟年轻时候的王夫人一模一样。 以前的贾琏以为这是对王熙凤的夸赞,如今看来,赵嬷嬷分明是看不上王熙凤。 可是看不上又如何?谁叫贾琏已经娶了王熙凤呢? 当初就是因为贾琏喜欢,一心要娶王熙凤,贾赦虽然不高兴,最后还是点头了。不过那个时候,贾赦就说过,王家女都是自私自利之辈,永远只会考虑自己不会把丈夫的名声利益放在第一位。 以前的贾琏对这样的话是嗤之以鼻的,可今天他吃到苦头了。 贾琏觉得嘴巴里面苦苦的、涩涩的,就跟含着黄连却吐不出来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想也知道,王熙凤这些日子里的衣着打扮如果被闹出去,外头绝对会认为是他贾琏对贾敏的死毫无悲戚之情,还会觉得他贾琏不重视亲人、感情淡漠、不止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还是个根本就不遵守规矩礼法的! 这种话如果让很多人知道了,贾琏还能升迁吗? 想也不可能啊。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因为王熙凤的衣着打扮被部里的人指指点点,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因为王熙凤的衣着打扮被人认为人品低下、不值得深交更不值得托付,贾琏就深深地忧伤了。 他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因此妨碍了自己的前程。 思前想后,贾琏决定去跟父亲赔罪、认错。 毕竟,娶了王熙凤这样的妻子,日后他在官场上行走,少不得还要贾赦邢夫人帮忙约束着王熙凤,尤其还是在邢夫人在贾家的低位不高约束儿媳妇相当有难度的情况下,更是少不了要贾赦费心。 贾琏就这样在这大节下跪在了贾赦的书房外。 贾琏这一跪,把邢夫人和贾琰都给惊动了——也亏得贾政刚刚把王夫人发作了一通,把王夫人生生地气晕过去了,让李纨和赵姨娘周姨娘等人不得不伺候着王夫人,无暇顾及其他,加上贾母忙着训斥王熙凤,贾宝玉和探春惜春都在贾母的院子里,等闲不会有人告诉他们这些,要不然,还真的是整个荣国府都要被惊动了。 这里贾赦把儿子拎进了书房训话,那边邢夫人就把事情的始末探听清楚了打发王善保家的来探贾琰的话。 贾琰从来没有想过贾琏竟然会有跟贾赦低头、向贾赦道歉的一天。不得不说,原著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因为直到原著前八十回结束,贾琰都没看到贾琏认可贾赦、向贾赦低头的迹象,倒是作为贾琏却看不起亲生父亲,这个印象让贾琰记得真真的。 贾琏跟王熙凤闹翻一事,贾琰是预料到的,因为这几乎是命中注定。王熙凤的性格注定了她会闹得丈夫跟她一点一点离了心,也注定了贾琏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只是贾琰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所以,听说贾琏提着宝剑一路追着王熙凤一直追到贾母的院子里,贾琰立刻就请来了两位奉仪女官。 “这么晚了还特意惊动两位奉仪是我的不是,只是我此刻需要两位的智慧和经验,为我指点方向。” 贾琰说得很客气,无论是何奉仪还是温奉仪都非常满意。 两位奉仪交换了一下目光之后,先示意贾琰屏退了屋里的一众丫头们,这才温和地问贾琰: “县君是想说今天琏二爷跟琏二奶奶的是吗?” 作为宫廷女官,何奉仪和温奉仪表示,宫规森严,她们还真没见过王熙凤这种女人。跟王熙凤这样的人,也亏得她是嫁给了贾琏,如果当初被送入皇宫的人是王熙凤,只怕这骨头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是。”贾琰干脆挑明了说,“我担心嫂子将来会为哥哥招灾,所以想请教两位奉仪,有没有办法约束她。” 不管怎么样,既然顶了贾迎春的身份成为贾赦的女儿、贾琏的妹妹,贾琰就必须为贾赦、贾琏父子考虑。而且无论是原著里,还是这几年,她冷眼看着,贾赦和贾琏也不是那种无可救药之人,就是出于女儿和妹妹的义务,她也必须做点什么。 何奉仪和温奉仪互相交换了一个神色,这才道:“县君的心情,下官二人完全能够理解。不过我们二人必须了解县君已经做过些什么,才能够做出判断。” 贾琰立刻迟疑了。 “怎么,这很有难度吗?还是说,县君并不信任我们姐妹?” 何奉仪和温奉仪早就知道贾家的破事极多,她们这样问,当然不是怀疑贾琰对他们的信任,而是在考量贾琰对家族、对身边的事情的了解程度。 “我当然没有怀疑两位的意思,毕竟,两位奉仪将来说不定就要跟我一辈子。我之所以为迟疑,只是在犹豫应该从哪里说起。” “县君但说无妨。” “我不知道两位奉仪是否听说这个,而且事关重大……” “县君但说无妨。” 贾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老义忠亲王事发之后,这府里就由那位当家了,等我提醒父亲的时候,那位已经拿着这府里的帖子做了许多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粥官鬻爵等等等等,都是拿着这府里的帖子做的。虽然后来父亲已经把自己的帖子收回来了,可是……” 贾琰没有继续往下说,可就凭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是福宁殿里出来的,如何不知道这里头的严重性。 何奉仪跟温奉仪两个对视一眼,这才道:“县君,这可不是小事儿。” 贾琰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不喜欢我那个嫂子的另一层原因,她不听哥哥的, 也不理会父亲母亲,却跟铁了心一般,就听她那个姑母的。她姑母又……若是她学她姑母,拿着我哥哥甚至是我父亲的帖子做那些事情,那我哥哥和我父亲……” 贾琰不敢继续往下说。 这种事情,寻常人家沾都不敢沾,偏偏王夫人还做了,连贾琰这么一点点年纪的孩子都发现了,可见王夫人做得有多疯狂。 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其实之前听说过贾家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粥官鬻爵等事,她们原以为贾琰不知道还打算什么时候提醒贾琰了,却没有想到贾琰早就知道了。 温奉仪甚至又问了一遍:“县君果真跟令尊开过口了?” 贾琰点了点头,道:“是的,父亲已经把自己的名帖收起来了,哥哥的名帖也是自己收着的。只是有些事情,我也吃不准。” 何奉仪和温奉仪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们清楚,名帖是男人们的,王夫人和王熙凤仗着管家太太管家奶奶的身份的确摸得到,可跟贾琰这样的女孩子要想对名帖的事情了如指掌,那的确非常非常难,可以说是一件几乎做不到的事情。 贾琰道:“我如今能够做的,就是提醒父亲和哥哥多提防些个,别被王家女给坑了。至于别的,就只能指望万岁轻举轻放了。就是不知道我要怎样做,才能够让万岁对我们家高抬贵手。” 至始至终,贾琰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这一房拜托那悲惨的命运,至于贾政王夫人那边,贾琰根本就懒得理。 第17章 就在贾琰跟两位奉仪女官商议的时候,王善保家的乘着夜色敲开了贾琰的院门。王善保家的会在这个时候来,自然不会是小事儿。 只见王善保家的在地上给贾琰磕了一个头,然后方才在边上的小杌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了,这才踌躇着开口道:“姑娘,论理,这种事情不应该劳烦姑娘才是,可是我们太太那个性子,很是有些孤拐。老奴也劝不住,只能讨姑娘一个示下。” 王善保家的坐在那小杌子上,虽然脸上赔着笑,可无论是贾琰还是何奉仪、温奉仪两位都很清楚,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又是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可不会轻易服软、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她既然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就说明她今天的来意绝对是个麻烦。 贾琰非常纳闷:“妈妈说得哪里话?妈妈既然是太太身边得用的人,怎么也该是跟太太商量着,怎么还要来讨我的主意?我可不敢替太太拿这个主意。” 该守的规矩,贾琰还是要守的。 王善保家的立刻道:“姑娘,实不相瞒,就是因为事关琏二爷,太太才起了心思。” 嗯? 听说事关贾琏,无论是贾琰还是何奉仪温奉仪都竖起了耳朵。 王善保家的知道在两位奉仪面前耍心眼儿只会自欺欺人,当即开门见山地道:“姑娘,这是老爷说的,老爷说,二奶奶这样下去迟早会给二爷惹祸,因此想要压二奶奶一压。因此有人在老爷太太跟前撺掇着,要给二爷纳二房。” 纳二房? 那可不是把王熙凤的丫头平儿收房这么简单的事儿。正经的纳二房有纳二房的规矩,就跟原著里贾琏偷娶尤二姐一样,虽然是偷娶,可是从身份上来说,尤二姐才算得上是正经的二房奶奶。平儿秋桐这些人只是丫头抬上来的,根本就不是二房。 想到这个,贾琰就忍不住想起现在的尤二姐。尤二姐是尤氏的便宜妹子,是尤氏的继母尤老娘跟前夫所生的女儿,不过从身份来说,尤二姐是良家女子,只不过原著里面尤二姐嫌贫爱富只想傍大款不想跟自己原来的未婚夫张华过苦日子,这才被贾珍搭上了手。可现在秦可卿还活着,跟贾蓉结婚也没多久,贾珍的一颗心都在秦可卿身上,又哪里会注意到尤二姐这个姿色远远不及秦可卿的便宜小姨子? 也就是说,现在的尤二姐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年纪也不大,给贾琏做二房绰绰有余。 当然,从尤二姐嫌贫爱富的本性到原著里尤二姐 一心巴望着王熙凤死去好让她做正房奶奶来说,这个女人的心性根本就不算好,可她的身份低、虽然有野心可惜没有跟野心相对应的心机和城府,也就是说,是个好拿捏的。 无论将来贾琏跟王熙凤是会彻底闹崩了还是和好了,抑或是贾琏跟王熙凤和离了要另娶他人了,要处理这个女人都方便。 老实说,贾琰对这个主意举双手双脚赞成,她甚至巴不得王熙凤因此一步步错下去——当然是在可控范围之内不会连累贾赦贾琏的错——最后让贾赦贾琏把她扫地出门,从此他们全家彻底甩掉这个灾星,可从她现在的身份上来说,她是不能开这个口的。 贾琰道:“谁在太太跟前说这种话?太太也真是好性儿,换了我,早就叫人拖到二门上打一顿了。” 王善保家的听说,大喜。 有门儿。 跟王善保家的这种人来说,察言观色是她们吃饭的本事,贾琰又没有刻意掩饰,所以王善保家的一眼就看出了,贾琰对王熙凤也非常不满,而且两位奉仪坐在边上也没有反对。 由此可见,给贾琏纳二房一事, 可行。 没错,给邢夫人乱出主意的人、建议给贾琏纳二房的人就是王善保家的。因为王熙凤根本就没有把邢夫人当成婆婆看待,天天跟着王夫人却对邢夫人就一个面子情分,甚至还由着下面的人编排邢夫人的不是说邢夫人刻薄小气抠门什么钱都要过一手。这些流言可把王善保家的给气坏了。 如果说贾家上上下下所有的男仆女仆中谁对王熙凤最反感,非王善保家的莫属。 王善保家的立刻站起来,弓着腰,赔笑道:“姑娘,都是下面的那点浅见识,哪里能跟您相比……” 贾琰微一抬眼,扫了她一眼,道:“少来!我那位好嫂子吃着一套,我却是不吃的。下面的人就是浅见识,可人家的岁数在哪里摆着。就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也看过听说过,我呢?我才多大?又能有多少见识?” 王善保家的继续赔笑:“姑娘说的是。是我莽撞了。只是好歹也请姑娘一个示下,让我也能回去回太太的话。” 贾琰眨了眨眼睛,没有开口,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两位奉仪女官。 贾琰很清楚,有的话,她自己是不能开口的。但是很多时候,其实她不需要自己开口,她身边有的是人能帮她开口。 只见何奉仪和温奉仪交换了一下眼色,由脾气比较 温和的温奉仪先开口:“本官听说,贾户部就是因为其妻未曾为其姑母服丧而大动肝火,若是将军夫人在此时提起给贾户部纳妾一事,对只怕会引起将军大人和贾户部两人的不满。” 王善保家的听说,浑身一震,姿态更是矮了三分: “还是两位大人看得明白。如果不是两位大人,只怕我们太太要闯大祸了。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太太。” 王善保家的恭敬地退了出去。 邢夫人上房,邢夫人正等着王善保家的呢,见王善保家的进来,不等王善保家的行礼,她就急着追着王善保家的问了: “怎么样?奉仪怎么说?” 邢夫人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向奉仪女官咨询。谁让贾琰太小了呢。 王善保家的抹抹额头,道:“幸甚幸甚,太太,也亏得姑娘身边有奉仪女官在,不然,我们就要犯下大错了。”说着,就如此如此说了一通,又道:“太太,按照这个说法,大姑娘将来说不定还能嫁给琏二爷为妻呢。” 王善保家的说的大姑娘,自然指的是邢岫烟。虽然说邢岫烟比林黛玉探春还小,可是贾琏要想摆脱王熙凤,也不是一年两年内能够办到的。从王熙凤的能耐,再到王家的势力,王善保家的压压手指头,觉得怎么也要七、八年,七、八年后,邢岫烟可不是正要相看人家的年纪?这个时候,只要邢夫人说句话,让贾琏娶了邢岫烟,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个时代的女人谁不是这样做的?将自己的娘家侄女儿嫁到自己的婆家来,顺便加强自己的地位,就好像贾琏王熙凤的婚姻中王夫人扮演的角色一样。 刚刚一个人呆了那么久,邢夫人的智商也上线了。听王善保家的这么说,邢夫人立刻放下了脸: “胡说什么呢?那丫头配得上琏儿?别蠢了。她爹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还是邢家现在还有个体面人、能耐人?” 邢夫人的语速极快。她要尽快打消王善保家的的主意:“别的不说,就说我,我父亲虽然没得早,可父亲到底曾经做过官,跟这府里也有些关系。而我,能够嫁给老爷,除了因为我是官家之后,还因为我抚养幼弟幼妹成人!可就是有这一系列的加分,我还只能嫁给老爷做填房!老爷的年纪可不比我父亲小!我尚且如此,那丫头还想嫁给琏儿做正妻?别蠢了!要我说,还不如让她兄弟早早成家,将来琏儿有了庶子,再娶她的侄女为妻更好。” 不是邢夫人看不起她自己的弟弟, 而是她弟弟真的拿不出手。别说读书科举了,就是正经的做点子事情都不行,只是个坐吃山空的料而已。 这样的弟弟,还想跟贾家攀亲,把女儿嫁给贾赦的继承人为妻?邢夫人的脑子又不是彻底坏掉了。 在邢夫人看来,邢岫烟只配给贾琏做妾,可邢岫烟要是真给贾琏做了妾,那邢家就不是贾家的正经亲戚了,连带着她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对于邢夫人来说,等贾琏有了庶子再让这个庶出的孙子娶了邢家的女儿、她的侄孙女儿,这样才更符合她的利益。 王善保家的赔笑道:“是老奴想差了。不过太太,虽然说在姑太太的丧期里面不好给我们二爷相看,可姑太太的丧期不就九个月吗?如今都过去三分之一了,这年一过,老太太下个帖子、赏个花,日子就过去了。您看,二爷的二房人选,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上心了?” 邢夫人这才点了点头,道:“你可有什么人选?” 因为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荣国府里一直外出应酬的是贾政王夫人夫妇,邢夫人嫁进贾家之后,就跟被关进牢笼一般,贾家的亲友,她根本就不认识几个。跟今天这样,换了王夫人,早就罗列出一堆的对自己有利的人选来了,可邢夫人连个过得去的人选都拿不出来。 王善保家的转转眼珠子,道:“太太,您可还记得东府珍大奶奶的妹子?” 谁? 第18章 邢夫人知道尤氏有两个不同父也不同母的便宜妹子,可邢夫人对这两个姑娘真心没有什么印象。无他,谁让尤二姐跟尤三姐是尤老娘改嫁带过来的拖油瓶,不过是后来改了尤姓,实际上跟尤家没有什么关系,跟尤氏也没有多大关系。 邢夫人是尤氏的长辈,因为王熙凤跟秦可卿交好,因为尤氏跟李纨交好,所以邢夫人对尤氏对秦可卿的感官都不怎么样,哪怕邢夫人跟尤氏一样是填房一样没有自己的骨肉,也没让邢夫人对尤氏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邢夫人对尤氏尚且一般般,又如何会注意到尤氏的两个便宜妹子?不过,就跟王善保家的说的那样,数遍了她认识的人,大约也就尤氏的便宜妹子比较合适了。 邢夫人就问了:“这俩丫头多大年纪?” “大的约莫十四岁。” “那过了年就是十五了。” 听说尤二姐年纪正好,邢夫人立刻就来劲儿了。 王善保家的见有门,立刻道:“只是听说,这尤二姐打小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姓张,原来是皇粮庄头,只是这两年家里败了。” “张家没说迎娶的事儿?” “没有听说。只知道这两年尤家母女仨没少往东府跑。” 邢夫人听说,立刻盘算了起来。 如果这个尤二姐是尤氏的亲妹子,邢夫人还真不好打人家的主意。可听说是尤氏的便宜妹子,其实跟尤氏跟尤家都没有什么关系,邢夫人就觉得行。如果是尤氏的亲妹子,邢夫人还要担心将来王熙凤磋磨小妾还要让她帮忙擦屁股、给尤氏赔不是。既然不是尤氏的亲妹子,不过是个拖油瓶,那就要好办很多。 给王熙凤添堵,没有比这个尤二姐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她道:“这有什么的?既然是给琏儿做二房,也用不到那么好的家世,只要模样好、性格温顺又能孝顺老爷跟我就成!这丫头的模样如何?性情如何?” “倒是一个美人坯子,虽然比不得二奶奶,却比那个平儿要强多了。” “那心计手段呢?” “这倒看不出来。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我们那位二奶奶,还在闺阁之中就传出名声来了。” 在这个时代,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们能够传出来的名声也不过是贞静、温柔、孝顺等,要是传出别的,那这个女孩儿的人品就要打个问号了。 所以没有名声就是好名声 。这是各家挑选儿媳妇的时候最重要也最靠谱的参考标准。 问题是,人家到底愿不愿意给贾琏做二房呢? 邢夫人没底。 邢夫人不是贾宝玉,绝对不会有“天底下的女孩儿都应该来我们家”的想法,相反,她还担心这个尤二姐是个有心气儿的,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宁可守着旧婚约也不肯跟了贾琏。当然,要为贾琏纳二房,好歹也要知会贾琏一声。 邢夫人琢磨停当了,这才打发自己屋里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唤作秋桐的,去前面跟贾琏透个口风。 这秋桐也是极伶俐了,进了贾琏的书房以后,先给贾琏行了礼,然后跪在地上,对贾琏道: “二爷,太太听说那位二太太曾经拿着老爷的帖子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给老爷惹了不少祸。太太担心,二奶奶跟那位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生怕她给二爷也惹了祸。特地让奴婢过来跟二爷说一声儿。” 贾琏浑身一震,想起一年多前他父亲贾赦忽然收回自己的名帖和荣国府里的帖子,并且因此跟贾母和贾政起了一连串冲突一事。 当时贾琏是站在贾母贾政那边,觉得父亲多事,可现在,贾琏却不这么想了。 作为一个官场初哥,贾琏已经明白了名帖的重要性。因此,被秋桐这么一提醒,贾琏的脸上立刻就火辣辣的,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有多幼稚。 可惭愧之后,他又升起了一股对邢夫人的感激之情。作为继母,邢夫人完全可以继续避嫌根本就不需要让秋桐来提醒他。邢夫人会提醒他,可见是不想让他被人拖累了。 贾琏立刻一叠声儿地叫来自己的小厮,不但亲自检查,还盘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人动过自己的名帖。 那秋桐也道:“二爷,您不止要查查您的帖子,您最好让人去问问,二老爷那边的清客相公们有没有用您的名义给某些人写过什么信。听说二太太包揽诉讼就是这样干的,直接把罪名扣到了我们老爷头上。老爷吃了亏还没处说去,只能坐看着二太太把大笔大笔的人命银子装入腰包……” 贾琏立刻跳起来。 以前的他是不明白,现在的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王夫人为什么敢这么做?不就是因为看到贾母已经放弃贾赦这个儿子希望由他们二房撑起贾家,觉得贾赦反正是死定了不如废物利用让她多捞点银子,所以才会做下这些事情的吗? 这种事情,连贾琰这个穿越女都不能容忍,更何况贾琏这个红楼土著? 以前是贾琏不懂事儿,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可现在贾琏已经是官场初哥了,已经清楚这些事情的严重性了,他哪里还做得住?!! 贾琏甚至顾不得满屋子的丫头小厮,立刻追问秋桐:“太太可还说了什么?” 秋桐眨着眼睛道:“看二爷说的。太太虽然是太太,可到底是内宅妇人,又年轻,还能如何?不过婢子听见太太私底下跟王妈妈悄悄地说,二爷就是太疼二奶奶,这才让二奶奶如此轻狂。王妈妈还建议太太给二爷找个二房,压压二奶奶的气焰,只是太太说,到底还在姑太太的丧期之内,若是这会儿给二爷找二房,外面看着不像,对二爷的前程也不好,少不得再委屈二爷一年。” 秋桐说这话的时候,可没少在心底揣摩贾琏的心思,见贾琏不像生气的模样,又添加了一句:“二爷,您可别怪婢子多嘴。要奴婢说啊,二奶奶只顾着那边,却忘记了自己是您的妻子,是老爷太太的儿媳妇!二奶奶只顾着孝敬二老爷二太太,却把老爷太太丢在一边,也难怪老爷太太心里不舒坦。” 贾琏跟王熙凤结婚已经两年了,再委屈一年,也就三年。结婚三年没有孩子,贾琏要纳妾,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秋桐也说了,这是因为王熙凤不孝顺公婆,所以才会有人建议邢夫人给贾琏纳个二房进来孝顺贾琏的父母、王熙凤的正经公公婆婆。 不得不说,这话实在是太重了。这种话如果真的传扬出去,王熙凤的名声就全完了。 被公公婆婆亲自开口,嫌弃她只知道孝敬二房的亲姑妈却不知道孝顺自己的公公婆婆?以致于公公婆婆不得不开始盘算给儿子娶个二房? 谁家出嫁的女儿传出这样的名声,谁家的名声就全完了。 如果贾家是老义忠亲王出事之前一切井然有序的贾家,如果贾家还是当初贾赦的原配夫人、贾琏的生母管着的贾家,那这些话绝对会被贾琏的生母给打下去。 可谁让现在的贾家已经失控、脱轨了呢?因为各种原因,贾家打王夫人管家开始,这下面的奴仆就一点一点散了规矩。如果说以前贾赦的原配太太、贾琏的生母管着贾家的时候,贾家的奴才们还是知道轻重的,那么现在,贾家的奴才就是一群只知道八卦、什么都敢编排、肆无忌惮的豪门鹰犬。 更别说,王夫人刚刚让丈夫贾政臭骂了一通,在小妾庶子儿媳孙子面前大 大的丢脸,正打算闹点什么出来,好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呢。 因为王夫人本来就是一个说得好听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就是有些蠢笨的女人,加上王夫人觉得自己在贾家的地位稳固,王熙凤不敬公婆这种话就是传扬出去不会妨碍到她的地位,而且她也需要大房闹点事情出来扫扫大房的脸面,到最后,在王夫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王熙凤不敬公婆的名声很快就传扬开了。 更悲催的是,因为临近过年,贾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以致于最后都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在说这些。 当流言传到王子腾夫妇的耳朵里面的时候,王子腾都快气死了。 没有办法,谁都知道,王熙凤跟她哥哥王仁很早就没了父亲,跟着叔叔婶婶过活。王熙凤不好,肯定是王家没有教好,是她的叔叔婶婶王子腾和王子腾的妻子没有教好。王子腾夫妇既然会把王熙凤教导成不敬公婆之人,要么王子腾夫妇冷酷无情对被他们踩着上位的已故王子胜夫妇没有丝毫的手足之情因而故意把王子胜的女儿王歧路上引,要么王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王家女都是这种做派。 王子腾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虽然还没有到及笄的年纪,却也是正准备相看人家、为婚事和前程做准备的时候,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话,基本上也就毁了王子腾的女儿的前程,也让王子腾的一番算计都成了空。 王子腾岂能不火? 第19章 今年过年注定是极热闹的。尤其是今年,贾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贾琰成了县君! 虽然品级是不高,可当不得县君是宗室女的封爵,更别说贾琰还有皇帝特别开口的皇庄和铜舆车这样的体面,因此今年过年贾氏一族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赦大老爷家的姑娘是要进祠堂的。 跟贾家这样枝繁叶茂的人家,就是男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祠堂的,更何况贾琰这个将来肯定会嫁出去的女娃。可谁让贾琰是县君了呢? 贾家一点点事情就能热闹上好久好久,更别说除了儿女嫁娶贾家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类似的好消息了。既然贾琰承蒙恩宠成了京里少有的臣子之家出身的县君,贾家当然要慎重地表示一下。 这年头,还有什么比让贾琰进祠堂、为贾家列祖列宗捧香更慎重的表达方式? 就是贾政王夫人(尤其是后者)都觉得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贾赦绝对会磨着贾敬点头,更别说红薯的确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宝贝,而且还符合贾敬这个前科进士的三观。 再者,既然连皇家都开口给了皇庄,贾家也不好继续将这位县君娘娘跟两府里的还是白身的姑娘小爷一样看待随便用些小兔子小鸭子就给打发了吧?所以连在郊外道观里面跟道士们胡闹的贾敬不但提前回来了——每年他都会在道观里面呆到要小年祭祖的前一天,今年却是提早了十来天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还亲自定下了贾琰的年例——上上份儿,整整三百两银子。 因为贾敏的丧期还没有过,所以今年贾家的几个有品级有凤冠霞帔的男主子女主子们倒是不用进宫去磕头、领宫宴——宫里也忌讳这个,因此只要事先报备一下就行。不过跟贾家这样,死的是出嫁多年的姑太太,也不需要整个丧期都避讳,只要避讳头一百天就够了,出了百日,就是注意一下衣服首饰外加不能喝酒。至于跟进宫这种事情,出了百日就不用避讳了。今年的小年正好在贾敏的百日之内,所以需要避忌一下,到了正月里,贾家有品级的人就可以去宫里领宫宴了。——只需要按照他们贾家的规矩去祠堂里面见过贾家的列祖列宗、给列祖列宗们上供奉。 这也是贾琰头一次真正迈过祠堂的那条门槛,跟着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的弟弟一起拜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那种感觉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体会的。贾琰穿过来已经好几年,过去的几年里,她不是没有参加过贾家的祭祖,只不过那个时候她都是在外面跪着根本就没有进那道门的资格 也从来没有迈过那道门槛。之前是不觉得,可这次迈过这条门槛之后,就是贾琰这样天生在某些方面少根筋的人也在心里生出几分唏嘘、几分骄傲来。 也难怪国人注重祭祖,这里头的虔诚、庄重、肃穆,非当事人不得领略一二。以前贾琰视祭祖为随波逐流之举,如今真正走进祠堂才知道,这里才是一个家族的核心。 给祖宗们磕了头之后,贾母也不过是在宁国府的正堂里面略略坐了坐,跟几个老妯娌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贾母一惯不喜欢贾敬,就跟她压着贾赦不让贾赦出头一样,作为宁国府的家主,贾敬虽然没有被清算,可是他跟老义忠亲王的关系绝对不浅,因此不得不在老义忠亲王完蛋之后选择避入道观。作为贾家如今身份最高的女眷,贾母也一如往日地表现出她对贾敬的不满,具体表现就是:只要贾敬在宁国府的时候,贾母绝对不会多留。至于年例这些东西,别人是要来宁国府领的,至于荣国府这边,因为贾母的辈分高、诰命高,因此荣国府的年例都是由尤氏婆媳送到荣国府这边来的。 今年也不例外。 祭祖结束之后,贾敬就回去养神了,将分派年例的人物交给了儿子儿媳妇,然后贾蓉替父亲打下手,秦可卿自然是给婆婆打下手,跟在婆婆身后为荣国府送年例。 那会儿大家刚从宁国府那边回来没多久,坐在贾母的荣庆堂里面说话,看见尤氏和秦可卿拿年例过来,王夫人就问了一句:“二丫头也有?什么例?” 尤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老爷说的,上上份儿。” 王夫人一听,忍不住道:“二丫头这年例一拿,都比宝玉多了。”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还不忘瞄了一眼李纨。 原著里,李纨为了起诗社一事,带着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来闹王熙凤、要王熙凤出钱的时候,王熙凤为李纨算过一笔账,说李纨每年收入四五百两银子,当然这里面包括了年例和月例两大块。原著里王熙凤还强调过,是因为李纨带着贾兰不容易,贾母特意开口才给她这个例。 问题是现在贾敬才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虽然小辈们不是很清楚,但是贾敬跟贾母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贾母觉得贾敬也是老义忠亲王旧人,就应该把族长的位置腾出来,可对于贾敬来说,就凭贾母的那点见识和贾政的愚蠢无能,他真要把族长的位置让出来,不用了几年贾家的玩完了,他也没这个脸面在百年之后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也正是因为这背地里的贾氏一族 族长之争,贾母跟贾敬之间的关系是越来越僵。原著里大观园时期,贾元春成了皇妃,荣国府势力大涨,很多时候宁国府都不得不跟着荣国府行事,尤其是贾敬死后,宁国府越发不像样,几乎成了荣国府和贾母的跟屁虫、应声狗。可是现在,宁国府依旧是贾家的宗族嫡支,贾敬说话依旧比贾母有用。 贾母曾经为李纨的年例一事开过口,但是被贾敬驳回了。贾敬的理由是:贾家的孤儿寡母多了去了,也不独李纨一个寡妇,凭什么李纨有公公婆婆、有太婆婆照应着,不愁吃不愁穿的,还要拿上上份儿的年例?贾珠又不是官员! 所以说,现在的李纨拿着的是原本贾家给她这种身份的女眷应得的年例,不多也不少,而不是原著里大观园时期的上上份儿。对比之下,因为贾琰现在是县君,所以她反而拿了上上份儿的年例——一年三百两银子。 李纨青年丧夫,又遇到王夫人这样厉害的婆婆,可不是只能多多地攒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了吗?毕竟不是谁都是王夫人王熙凤,能够拿着荣国府的招牌放高利贷的挣着人命银子的。 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也比贾家的其他人更清楚,读书、走科举是一件多么花钱的行当。可是她每年的年例却只有一百二十两,还不够贾母一顿饭的钱,更是不到贾琏王熙凤半个月的开销。李纨心里会痛快才怪。就是贾母开口把李纨的月例提上来,可这也是走荣国府的公帐,李纨拿到的也非常有限——她们母子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可李纨偏偏是个寡妇,跟贾家这样,每个季度都会给家里的女眷打首饰,可别人能拿金的,李纨就只能拿银的,别人能够用十分华丽又硕大的宝石,李纨就要注意形象,不能那么张扬,让人觉得她不安分。 这里面的差距就大了。 李纨心中早就积了许多不满,如今贾琰也后来居上,得了这一年三百两的上上份儿的年例,她的脸上难免带了些出来。 不过,就是脸上带了些出来,李纨依旧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好像完全不知道王夫人想要她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偏生这个时候的贾宝玉的年纪也不大,又被贾母王夫人宠惯的,竟然只知道拍手笑:“二姐姐是女孩子,的确应该拿得比我多!” 说得贾琰先笑了起来:“也不过今年这一年罢了。你算算,往年过年的时候,我跟三妹妹四妹妹一样的例,我们三个外加兰儿环儿琮儿,六个人的金锞子银锞子都比不上你一人多!也就今年,我拿了跟你一样多的 金银锞子,另外还得了这年例罢了。” 贾宝玉使劲点头:“二姐姐该拿的。对了,林妹妹呢?” 贾琰笑道:“林妹妹不是我们家的人,自然不会拿我们家的年例。至于这金银锞子少了我的也不会少了她的。早在林妹妹来之前,父亲就叫人备下了一匣子。更别说后来姑爹还特别打发人准备了这么一大盒子的金银锞子,就是给林妹妹玩的。” 在形容那个盒子的时候,贾琰还故意拖长了音,比划了一下那盒子的大小。反正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人跑去亲自跟林黛玉求证。更别说林如海给林黛玉准备的东西,这价值绝对比这这么大一盒金银锞子来得值钱,更别说这里头的爱女之心了。 贾宝玉道:“林妹妹那么精细的人,理应如此。” 贾琰忍不住揪了一下贾宝玉的腮帮子,道:“浑说什么呢!谁家的姑娘不精细的?不过家里儿女多的顾得了这个顾不得那个罢了。林妹妹家里就她一个,自然什么都紧着她。不信,等来年林妹妹出了孝,你自己问她,看她是要一个人拿着那么多不能吃不能穿的金银锞子,还是要自家的亲姐妹亲兄弟。” 说得尤氏秦可卿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就连贾母都忍不住搂了贾宝玉道:“他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哪里懂这些。二丫头,你惯会捉弄你弟弟。” 贾琰很干脆里站起来认了错,回头依旧跟坐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做鬼脸,把贾宝玉逗得哈哈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王夫人忽然神来一句:“二丫头,我记得你手里还有个皇庄,这皇庄上的租子也收来了吗?” 贾琰笑笑,道:“让二太太费心了。早送来了,两位奉仪替我收着呢。”就是不说数目多少。 王夫人道:“这皇庄上的收成,自然是应该交到府里才对。” 邢夫人一直在盘算着跟尤氏打听尤二姐的事儿呢,被王善保家的悄悄地拉了一下衣袖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弟妹说的哪里话,这是皇庄,是万岁赏给二丫头的,老爷也说过,二丫头在家里留不了几年,这皇庄送来的钱虽然多,可将来二丫头出门子,这花费只多不少,因此老爷叫两位奉仪收着,备着将来使唤。” 王夫人可不会相信这种话。在她眼里,就是贾赦舍不得,贾母也会把贾琰送进去。 王夫人道:“大老爷也真是的。府里还会少了二丫头出门的嫁妆银子?” 邢夫人立刻道:“我听说, 上回二老爷看中了一副画轴,从账房里面支了三千两去,轮到我们老爷,不过是一套琉璃盏,账房里面连六百两都拿不出来。” 王夫人开口的时候贾母就有气,只是碍着王夫人为贾家生了三个儿女,因此强忍着,现在听到邢夫人跟王夫人争辩,立刻把脸放了下来:“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区区五六百两银子也值得你在我这里吵嚷?”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服丧和百日有分自己家的和别人家的两种。 如果丧事是发生在自己家里的,那么有些事情可以赶在百日里面做。比方说,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又有遗言希望看到家里的孩子早日结婚,那么,赶在百日里面举行婚礼,婚礼结束以后全家老老实实守孝。 南方,我只知道浙江有些地区是有这个风俗的。因此,跟原著里这样,贾敏死了,林黛玉要去贾家,要么就是她守满母孝之后去,要么就是赶在贾敏的百日里面去然后在贾家继续为母亲服丧守孝直到出了孝期,都是符合规矩的。 当然,林黛玉一旦开始在贾家为母守孝就不能再移动了,也就是说,即便她的父亲来接,只要还在贾敏的孝期之内,林黛玉就不能动身。 这种为自家长辈,尤其是父母服丧守孝是一点折扣都不能打的。子女为父母守孝期间,除非是夺情,否则就必须披麻戴孝,直到孝期满的那一天。 另外一种是发生在别人家里。就跟贾敏死后的贾家那样,死的是贾敏,是林如海的妻子,不是贾家的家庭成员,所以在贾敏的百日之内,贾家上上下下是要为贾敏服丧,这是规矩,不能穿红着绿,更不能外出做客。但是百日之后,丧服就可以换成素服,也可以外出做客了。但是跟原著里王熙凤和贾宝玉出场的时候穿的一身大红这种,依旧是不符合礼仪的。 这种为别人家的人服丧的,是一步一步变轻的。跟贾敏这样出嫁的姑母死了,她的娘家侄子侄女们在五七里面穿的是全丧,五七之后有公职的男子可以先换上半丧服,不过女子要到七七之后才会换上半丧,然后百日之后全家都除丧服换素服。 这是我知道的服丧的部分风俗,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样。 第20章 贾母这一开口,屋里哗啦啦啦地都站了起来,就连一直腻歪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也不例外。 邢夫人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她是贾琰的继母,就是邢夫人有万千不是,贾琰也不可能看着邢夫人被贾母如此训斥,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是王夫人挑起来的。 贾琰道:“老太太,您错怪太太了。这事儿是父亲交代下来的,还曾经对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若是这冷不丁的把皇庄上的收益收到了公中,父亲知道了必定会生气。” 贾赦的脾气,外头不知道,贾家人自己会不知道? 对,因为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贾赦是被强制边缘化了,可是这不等于他能够允许他的妻妾、他的儿女挑衅他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权威了。相反,就是因为他沉寂下去了,所以他越发看重这些。这也是为什么原著里贾琏顶嘴之后会招来一顿打的另一层缘由,固然这里头有很多因素,但是贾琏挑衅了贾赦身为父亲的权威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如果他反复交代过的事情邢夫人没有做到,回头贾赦绝对大发脾气。 那种怒火,邢夫人是绝对不敢领教的。虽然贾赦不是那种会的打女人的渣男,但是对于无儿无女只能依靠着丈夫过活的邢夫人来说,她根本就承担不起贾赦发怒的后果。 听贾琰这样说,贾母少不得收敛了脾气,却不忘调侃这个孙女儿:“我看你是舍不得这银子吧?” 与其说贾母关心这笔银子,更不如说,贾母更关心贾琰的态度。 贾琰倒:“老太太,看您说的,这庄子是万岁赏给孙女儿的,孙女儿在家里一年这收益就送到家里一年,将来孙女儿不在家里了,这份进项也要跟着孙女儿走。过了年,孙女儿就是十一,会为了这点子事情跟家里闹僵了,让自己以后吃亏吗?” 不得不说,贾琰的话极有道理,就是这几句,贾母的脸上就已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了。 这也是贾家大多数人的认识:女孩子就是出嫁了也是要娘家人在背后撑腰的,尤其是贾琰将来要去的地方是那里,更是少不得家里拿出银子来打点关节。 “只不过,我听说,这府里也有两处上头赏的庄子、功臣田啥的,只是听说这府里跟庄子上闹得很不愉快。父亲也说,孙女儿那庄子上的人都是皇家派的,若是下面不懂事儿的把万岁的人给得罪了,那不是给家里招灾吗?横竖这庄子也留不了几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话可是意 味深长。贾琰这么一说,贾母就忍不住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有多防备贾琰,贾母可是清清楚楚,所以贾琰同样防备着王夫人,贾母也毫不意外。 就跟贾琰说了一半的话一样,这庄子一旦到了王夫人的手里,王夫人绝对有本事把这庄子闹得鸡飞狗跳顺便也让那庄子上的人彻底恼上贾琰,而那些人之前都是皇帝手里的,有这些人有意无意地向皇帝透漏些什么,那么皇帝顺势不喜欢贾琰也就一点儿也不意外了。 贾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么?当然不能。谁让贾琰将来注定了是皇妃?别的不说,贾琰献上了红薯,将来必定是要进那个地方的,而且这位分绝对不低。这个皇庄既然是赏给贾琰的,将来肯定是要跟着贾琰回宫去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动这个庄子呢?荣国府也好,贾母自己也好,也不缺这一笔进项。再者,就凭红薯的产量,只要各地种植一定量的红薯,就能够有效地预防饥荒,减少百姓造反的可能。 也就是说,就冲着红薯对国家的重要性,皇帝就不可能不给贾琰体面。比起至今还是个女史说的好听是宫廷女官说的不好听就是皇后身边的使唤丫头的贾元春,自然是贾琰的未来更有保障,可能给贾家带来的好处也更多。 听到这里,贾母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你父亲想的?的确周全。也罢,既然这样,那庄子的收成依旧让两位奉仪帮你收着罢。”又道:“是我错怪了你母亲,你替我给你母亲陪个不是吧。” 贾琰听说,立刻过来给邢夫人行礼,想要给邢夫人磕头,可是她人还没有跪下去,早被邢夫人搂在怀里一通摩挲。 贾母这话一出口,可谓是一锤定音。 可是无论是贾母还是邢夫人王夫人,都非常不高兴。 贾母不高兴,是因为王夫人短视,竟然想着要毁掉贾琰的前程。这是她绝对不会允许的。作为一个积古的老人,又是跟着贾代善从贾家最兴旺的时代走来的几十年的诰命夫人,贾母对宫里的规矩可不陌生。贾母很清楚,跟贾家这样,把两个孙女儿送进宫去并不稀奇,不过这两个孙女儿注定了一高一低。贾元春进宫四年至今还只是个宫廷女官,这样的贾元春要爬上皇妃之位,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花费多少银钱。可贾琰就不同了,就冲着红薯,皇帝就不可能给她太低的位置。 也就是说,贾母从贾琰因为红薯得了封爵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贾琰肯定是会进宫去的,而且一开始的位分就不 会很低。 贾母也叹息过,如果贾琰是贾政的闺女那就好了,怎奈贾琰偏偏是贾赦的女儿,而且父女之间的感情很好,贾赦疼闺女,绝对不会跟贾政那样对女儿不闻不问;贾琰不止依赖父亲,还处处为父亲、为家里打算。只不过这种打算从来都是先紧着贾赦、紧着大房,然后惠及贾琏,最后才会惠及整个贾家。 这也是贾母最郁闷的事情。 贾母总以为,贾赦是老义忠亲王旧人,会惹当今不痛快,因此才使劲儿地压着贾赦,希望皇家的愤怒会随着贾赦的沉寂而渐渐消退。 不过,这样也好。 贾母默默地对自己说,看起来还有回转的余地,要不然万岁也不会特赐皇庄和铜舆车了。可见当今万岁并不是很想跟自家计较这些陈年旧账。如果二丫头将来真的能够成为皇妃,也不枉自己谋划了这一场。 当然,贾母私底下也不是没有嘀咕过,这铜舆车都给了,可贾琰的品级是不是低了一点。以红薯对天下万民的重要性,就是给个县主也不算过分啊,可万岁连郡君都没给,只给了一个县君。虽然有铜舆车和皇庄,体面和进项远远胜过一般的县主,可是到底品级偏低不是? 邢夫人也郁闷。这大节下的,被贾母发作了这一场,明明道理是站在她这边的,贾母却没有说王夫人一句不是却字字句句都在数落自己,哪怕最后贾母让贾琰替她赔不是,可被王夫人压了一头的郁闷和耻辱感依旧缠绕在她的心头。只是今天是小年,她不好太过计较而已。 当然,最郁闷的还是王夫人。 就跟贾母以及贾琰、何奉仪温奉仪猜测的那样,王夫人是真的非常忌惮贾琰,生怕贾琰将来进宫了会压贾元春一头。 因此这个年也是王夫人最难过的一年。在贾母的荣庆堂的时候,王夫人还能够控制住自己,可回到她现在住的西大院儿,王夫人就忍不住了。 她拉着周瑞家的一通抱怨: “……你看看老太太,偏心都没边儿了!我的元丫头在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老太太跟前精心养着的?可元丫头从来没跟二丫头那么放肆!连老太太的话都敢驳!” 周瑞家的会不知道王夫人生气的真正理由?她能够爬到今天的位置,对这些是是非非又岂会没有自己的想法?要不然,她早就成了替罪羊,被别人弄下去了。 不过,身为王夫人的人,她绝对不会惹王夫人不高兴。 “看太太说的 ,二姑娘哪里比得我们姑娘?二姑娘仗着的,也不过是她那个封爵和她身边的两位女官而已。要不是看在这两位是万岁跟前出来的,老太太会对二姑娘那么客气?不过,这少年人就应该好好教养,现在若是张扬惯了,将来出去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也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周瑞家的很清楚王夫人的脾气,自然知道怎么说话。 王夫人听说,心中一动。 王夫人不是蠢货,虽然对国法这种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是作为高门大户的当家太太,女儿又是在宫里的,王夫人对宫里的事儿也是熟得很。 “你是说,二丫头将来进宫了,若是得罪了人去,元丫头就可以上位了?” 这京城里不缺把两个女儿都送进宫的人家,只不过,一个是高位妃嫔,一个是低位庶妃而已。高位的那个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低位的庶妃很可能会得到皇家的补偿,因此得到破格提拔。跟贾元春和贾琰这样,如果贾琰一进宫就是高位妃嫔,那贾元春就可能一直呆在女史的位置上。除非贾琰死去,否则贾元春就一直会是女官。 想到自己的女儿将要被那个讨厌的二丫头踩在脚下,王夫人着急了。 “快,给二哥送封信。” “太太?” “我不甘心!我的元丫头怎么可以向那丫头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王夫人表示:哼!二丫头,你也不是没有铜墙铁壁一点空子都没有!老娘记住你了!╭(╯╰)╮ 第21章 收到王夫人的来信之后,王子腾都被气笑了。当年王子腾的哥哥王子胜在的时候,王家也是老义忠亲王旧人,只不过随着老义忠亲王落败,王子胜跟着没多久就死了,而那个时候王子腾的年纪也不大,为父兄守孝过后,王子腾借着太上皇怀念旧臣的档儿,顺顺利利地避过很多算计,后来又进了当今的眼,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这样的王子腾,如果是个跟王夫人王熙凤一样没脑子的人,那王家早就一败涂地了,哪里还有今天? 所以收到王夫人的来信之后,最反感的人不是王子腾的妻子,而是王子腾本人! 就跟大学里学霸普遍不喜欢学渣不得已跟学渣组队的时候宁可顺手把学渣的那份报告也给做了也不想费神一步一步地教会学渣一样,王子腾就是那个学霸,或者说,他就是王家那个智商在线的聪明人,而王夫人也好薛姨妈也罢,都是他的妹妹,而且一个比一个蠢。 至少王子腾是这么看的。 如果说以前王子腾还看在兄妹的份儿上不得不照顾这两个妹妹的话,那么现在,王子腾是越来越不耐烦给两个妹妹擦屁股了。 王子腾是典型的王家人,王家人奉行的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无论是王夫人薛姨妈这对亲姐妹,还是王熙凤王熙鸾这对堂姐妹,都是按照王家的规矩教养大的,别说是律法了,就是诗词也没怎么教,当然,宅斗、抓钱揽权的本事倒是学了一肚子,只是这种事儿,王子腾是不知道的。 王子腾知道的就是,家业是男人拼出来的,女人只要好好地呆在家里就够了。 这也是王家一惯的家风。 只不过王子腾比贾政有本事也有脑子,知道亲自过问庶务,因此就是他的妻子同样有这个心思,碍着王子腾的手段,这位王家太太也是没这个胆子的。 这也是为什么王子腾看不上贾家人的原因。谁让贾家的男人是个个都不成器呢? 在王子腾看来,贾家的男人自己不成器还管不住家里的女人,迟早要出问题。 可是这不等于说,王子腾就不会看不出红薯的政治意义了。在得知红薯是贾琰发现的、贾琰还没有得到册封的时候,王子腾就知道贾赦一家要翻身了。 就冲着那红薯,皇家尚且要给贾赦一家面子,王子腾又怎么会跟皇家、跟皇帝对着干?他不但跟自己的妻女说了好大一通、做通了妻子和女儿的工作,还曾经特地让妻子带话给王夫人。 王子腾原以为王夫人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贾琰保持最起码的礼遇,王子腾万万没想到王夫人竟然起了逆反之心,竟然把自己的交代抛到了脑后!又偷偷地通过王夫人的陪房,王子腾打听到王夫人竟然变本加厉地针对贾琰,更是让王子腾差一点怒发冲冠。 火上浇油的是,王子腾的妻子告诉他,王夫人竟然私底下派人跟王仁说要把贾琰许配给他! 王子腾差一点就气炸了肺,当场就把侄子叫到了跟前。 王子腾忍着气,问王仁:“说,是不是有这回事?” 王仁红了脸,点了点头。 王仁是王熙凤的哥哥,这年纪自然不会比王熙凤小,王熙凤结婚都两年了,王仁还没有定亲,这心里又怎么会没有想法?如果贾琰只是贾家的庶女,王仁肯定是看不上的,可如今贾琰是正经的坐铜舆车的县君啊。以王仁的家世、以王仁的本事,娶一个一般的闺秀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想娶到跟贾琰这样结婚前就有品级有封爵的闺秀,那是不可能的。 娶一般的闺秀就意味着王仁要上进要养家,娶贾琰这种结婚前就有品级的闺秀,就等于王仁在结婚之后依旧不用操心,只要不那么在乎脸面,他就能够躺着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王仁知道自己的能耐,所以听说王夫人有意为他做媒的时候,王仁的心里是感激的。 王仁很清楚他的婶娘内心深处其实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再生一个儿子的希望,也很清楚他婶娘对他们兄妹也就面子情分,根本就没有好好教养他们的心——要不然,王熙凤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王仁也坚信,如果自己真的上进了,自己那位好婶娘也会在背地里搞鬼,就跟王夫人对贾琏做的那样。 没办法,王家就是这么个家风。 所以他这辈子想靠自己出头基本是没可能的。与其是这样,还不如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虽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这里子有了不是? 所以,王夫人偷偷地派人跟他这么说的时候,虽然觉得自己跟贾琰的年龄相差有点大,可王仁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期待的。 王仁万万没有想到,王子腾竟然会反对!不止反对,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落魄得需要换亲了?!别忘了,你妹妹已经嫁过去两年了!再者,就冲着那贾县君献上了红薯,万民感激,你以为皇上就不上心了?就冲着民心两个字,万岁就不可能让她嫁给别人 !跟皇上抢女人!你也不怕把自己给坑进去!” 王仁在心里撇撇嘴,很不服气。 他暗想:真当我是三岁的小娃娃,什么都不知道。姑妈可是早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姑妈家的元春妹妹已经进宫了,贾家不需要送第二个孙女进去。更别说那个二丫头原是庶出,我娶了她也不算辱没了她。只有我娶了这丫头,皇家才会把红薯这个好处转给元春妹妹,我们王家才能够跟着得到好处!你不让我娶她,到底是真为了我好,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如果真为了我好,我都二十了,怎么也不见你为我张罗亲事?也就姑妈,处处为我打算。 王仁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自己虽然低着头,可他心里想些什么,王子腾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王子腾心中恨极。 王子腾没有亲生儿子,因此王仁说是他的侄子,却是王家的继承人。虽然跟妻子一样,王子腾也一直盼着亲生儿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希望越来越渺茫。如果说王仁王熙凤兄妹俩还小的时候,王子腾还没有放弃过希望的话,现在王子腾已经渐渐认命了。 也就是说,以前的王子腾对侄子不过是面子情分的话,那么现在,王子腾已经开始接受自己无子的命运,打算培养王仁了。 可问题是,之前王子腾无视了王仁这么多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想现在开始培养王仁也要王仁愿意接受他的教导。如果说王仁是王子腾的亲儿子,那肯定是没有这么多问题,可问题就在于,王子腾只是王仁的叔叔,在王仁觉得王子腾对他根本就没有真心甚至觉得王子腾是故意要把他养废的情况下,王子腾的话王仁能够听得进去就有鬼了。 因此,王子腾觉得心烦不已,挥挥手,把王仁打发出去之后,王仁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直接就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暴打了一顿,然后把人丢回王子腾夫人身边去了——王仁很清楚,这个丫头是他婶娘安排在他身边的耳报神,根本就不是跟他一条心的,这样的丫头,他留着做什么?只不过他在王家是完全做不得主的,要不然,他提脚就把这丫头给卖了,哪里会让这丫头回到王子腾夫人身边?不过那丫头也不会好过。王仁知道,他那个婶娘也不是吃素的,就是为了收买人心、让那些丫头婆子们继续为她做事,她也会给这丫头准备一副好嫁妆,好好地把人嫁出去。 换了别的时候,王仁一定会折腾一番,顺便表白表白,自己才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可现在,王仁却是满腹心事。 王仁躺在屋里,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别说王仁不懂事儿、没脑子,事实上,王仁的脑子不笨,只是没有人教导他而已。更别说,王子腾夫人又不是薛姨妈,不会跟薛姨妈宠着薛蟠那样无条件地捧着王仁——当然,捧杀本来就是内宅妇人惯用的手段而已。 因为自己的人生经历,王仁对外面的事情是一知半解,可他对内宅的事儿是门儿清。王仁跟贾琏的年纪差不多,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性子,别的不说,就是王熙凤那种踩着丈夫往上爬的德行,王仁就看不上。 当然,王夫人对贾琏采用的捧杀的手段王仁也是看在眼里的,甚至可以说,在贾琰横空出世之前,王仁对贾琏是抱着同病相怜甚至还有几分怜悯在里头的。因为王夫人对贾琏采用了捧杀的手段而贾琏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就是结婚了还捧着王夫人的臭脚,对比之下,他王仁可是对他婶娘王子腾夫人的手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从来没有把王子腾夫人当成自己亲娘一般看待。 这也是这两年来王仁在贾琏跟前的优越感的由来。 可另一方面,王仁也是羡慕贾琏的。至少贾琏还有亲爹,还有一个好妹妹。 更重要的是,这个妹妹不但脑子清楚,还知道为家里打算。不像自己的妹子王熙凤,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结婚了都不知道孝顺自己的正经公公婆婆,却跟一心想吞并掉他们大房的好姑妈混在一起。 王仁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子的心眼儿到底是长到哪里去了,跟人家贾琏的妹子根本就没法比。 王仁坚信,只要自己娶了贾琰,只要自己发誓好好对贾琰,就是面子上吃点亏,贾琰也会向着他这个丈夫,他们的小日子也会过得红红火火。王仁甚至已经准备好像那些书香门第的人家学习结婚以后不纳二色不要通房侍妾、结婚之后拿自己的私房捐个不大不小的官了。 可王子腾的话硬生生地打破了他的美梦。 王仁如何不恨王子腾?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到这一章的时候,蠢作者忍不住脑补:为了王家、为了前程,王子腾忍不住杀了哥哥王子胜,而王子胜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就给王子腾下了药,让王子腾绝育了,以此来保证自己儿子王仁的权益。 嗯,没毛病。 第22章 王子腾不知道自己的侄儿心里已经恨上他了,他还在琢磨着等出了元月就把侄儿塞到京营里面磨磨性子却始终没有想到就王仁的婚事跟王仁好好谈一谈。 不,应该说这个世界便是如此,盲婚哑嫁。跟哪怕王仁的亲生父母早就没了,只要有王子腾这个叔父在,他的婚事就轮不到他自己操心。 不说王家的这些纷纷扰扰,回过头来看贾家。如果说小年到年三十这天更像是公事,不是按照规矩进宫磕头(服丧另说)就是按照程序祭拜列祖列宗,没个好体格好体力还真撑不下来。可谁家的祭祖都是大事,跟探春贾环这种庶出的还没有祭祖的资格呢,甚至在很多朝代都有“没有资格进祠堂就不是家庭的正式成员”这种不成文的规定。 而年后则是一系列地拜会亲友,其中年初二更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对于贾家来说,贾敏这一辈的四个出嫁的姑太太都已经去世了,下面的一辈的四个姑娘,除了进宫做了女史的贾元春,其他三个都还小。至于荣国府这边的太太奶奶们,邢夫人的娘家远在南面根本就回不去,李纨早就跟娘家断了往来,因此跟去年一样,需要回娘家的人,也无非是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王家女而已。 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要回娘家,作为她们的夫婿和儿女,自然也要跟她们一起去王家。也就是说,贾政贾琏连带贾宝玉和探春四个都要去王家,使得荣国府里除贾母之外就剩下了贾赦邢夫人并贾琰贾琮外加李纨贾兰贾环几个主子而已,就连惜春都回宁国府跟父亲团聚去了,更别说贾环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资格来贾母跟前。 打老义忠亲王坏事儿的时候起,贾母就对贾赦淡淡的,哪怕贾赦就是坐在她面前,她也没什么话说。因此贾母只让贾赦在外面给她磕了一个头就打发贾赦去了前面,却把邢夫人和贾琰都留了下来。 可贾母跟邢夫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谁让邢夫人笨嘴笨舌还特别小家子气。因此,不过没了王夫人王熙凤贾宝玉探春四个人,贾母跟前就跟没了人一般。 贾母就道:“不如就把林丫头也叫来一起乐呵乐呵。” 贾琰微一沉吟,笑道:“还是老太太记挂着林妹妹。可不是这话,打林妹妹来了我们家,就距离姑妈的百日不远了。林妹妹为姑妈守孝竟是一日都不得闲。乘着年下,的确很该让林妹妹出来松快松快。”说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也亏得宝玉今儿个去王家了,若是宝玉今天也在,我断断是不敢说这话的。宝玉 那个人来疯,但凡见到个漂亮的姐姐妹妹就走不了路。林妹妹又是那样的人品,我跟三妹妹加起来都比不上她,若是她让宝玉给冲撞了,父亲第一个饶不了我去。” 贾母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又在帮你林妹妹说话,希望我回头早些放人是不是?” “还是老太太英明。孙女儿这点算盘哪里瞒得过您的法眼?” 贾母算是看出来了,不止她想着把林黛玉配了贾宝玉,就是贾赦也盘算着亲上加亲让他的小儿子贾琮配了林黛玉呢。要不,贾琰又岂会是这般反应? 贾母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呢:这个孙女儿也是无利不起早的。 作为林黛玉的外祖母,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儿这么受欢迎,贾母自然高兴。可在高兴之余她也有几分不满。 这不满有二,其一自然是因为王夫人。贾母就是不明白王夫人有什么资格嫌弃林黛玉的。林黛玉哪里不好了?有个探花出身的父亲,本身就是林家的独女。看林如海的模样也没有续娶的打算。如果将来林家一直没有儿子,那林家的财产、林如海的余荫,还不都是贾宝玉的? 贾母不是蠢货,她很清楚,衔玉而生、有大来历这种话是多么地招人眼。如果不是王夫人乘她不备忽然来了这么一招,贾宝玉也不致于至今都没有个正经大名。 看贾赦的儿子就知道了,贾琏贾琮,琏和琮都是礼器。还有宁国府的贾珍以及王夫人的儿子贾珠,甚至就连贾环,都是单字的名儿。还有贾琰这个丫头,琰还是文武百官上朝是用来记事儿的玉质笏板的一种呢! 可贾宝玉呢?宝玉这两个字算什么正经名字?! 贾母的另一层不满,自然是冲着贾赦去的。在她看来,这个儿子既然是贾演夫妇和贾代善一手教养出来的嫡长子,就应该记得嫡长子的责任。老义忠亲王坏了事儿,贾赦就应该跟着沉寂下去把一切机会让给贾政!只有这样,太上皇才不会记恨贾家!当今才不会清算贾家! 当初太上皇对老义忠亲王是如何的恩宠,贾母记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因为太上皇对老义忠亲王的恩宠,贾母又何至于这样逼迫自己的亲儿子?别的不说,就说贾家姻亲、王夫人王熙凤的娘家王家,就是因为壮士断腕舍了王子胜,这才有了王子腾的崛起。 在贾母看来,如果她是个狠心肠的,她就该学王家老爷子直接断送了自己的长子和长媳,可就是因为她舍不得贾赦这个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这才让贾政受 了牵连,在工部一坐冷板凳就是这么多年还背了无能的名头!更连累了她苦心栽培出来的孙子贾珠! 不说这里头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也不说这里面有多少事情是有真凭实据的、多少事情是贾母臆测的,可在贾母的心中,她已经竭尽所能、百般周全了。 在贾母看来,就因为她想保住贾赦的命,所以贾政才受了那么多委屈,还赔上了贾珠,所以她才会更偏向贾政并且一心认定贾赦应该给贾政补偿。之前的红薯一事更是如此,如果当初把红薯报上去的是贾政,那结果就不是贾家多出一个户部员外郎(指贾琏出任户部员外郎),而是至少能让贾政再往上升一升,去外面做个知府什么的。只要贾政再往上升一升,弄个实职,就是贾琏要做官也能够借到力——横竖贾宝玉还小,等他科举、出仕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这期间贾家多余的资源还不是便宜了贾琏?——就是宫里的贾元春也借机能够成为宫妃,说不定还能早一步生下小皇子呢! 贾母坚信,这是对贾家最好的选择:让贾政这边先起来,然后带动整个贾家,只不过贾赦肯定是不能出来招人眼的——这也是为什么贾母把邢夫人拘在荣国府里、让王夫人代表荣国府应酬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这红薯的事儿,贾母虽然表面上高兴,高兴之余却非常郁闷。这么大的功劳,却只给贾家带来这么一点好处,贾母心里也沤得慌。 在贾母看来,如果当初这功劳是算到贾政的头上,就凭贾家和王家的势力,绝对能够把贾政塞到知府的位置上——没看见那个贾雨村借着他们两家的力蹦跶到应天知府的位置上去了吗?——贾政外放做知府,把贾琏也带去,在幕僚的位置上呆两年,顺便给贾政做个副手,等贾政下面的州府有空缺了,就把贾琏塞进去。 这都是官场上很寻常的事儿。 可现在呢?贾政依旧在工部坐冷板凳,贾琏每天在户部苦哈哈地做着书吏的活计,累个半死功劳还要分别人一半! 贾母不爽着呢。 如果贾琰知道贾母心中是这么个想法的话,绝对会翻白眼: 官场比职场残酷多了,职场之中只要你有真本事,就是这里不留爷另有留爷处。可官场上呢?就是贾琰这种对官场一知半解的人都知道,官场上最重要的要求不是你有本事会做事,而是你必须会做人、能做人。能够爬到官场上层或者是一把手的位置上的家伙,就是不能说做人这门学问上的艺术家,也是把做人两个字玩出花儿来的 人|精! 就冲着贾政掩耳盗铃住在荣禧堂里面的行为,他会是这块料?与其让贾政白白地浪费了家里的资源,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更年轻也更灵活的贾琏呢! 贾琰见贾母似乎是在出神,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老太太,今儿个难得,不如让大嫂子把兰儿抱过来,再让环儿上来给老太太磕个头可好?再怎么说也是过年呢。这一年到头的,很该让环儿给老太太磕个头。他毕竟也是二叔的儿子。” 贾琰都这么说了,贾母自然不会不允。 贾环也是贾母的亲孙子,既然来给贾母磕头,贾母也不致于那么吝啬,什么东西都不给。当然,以贾环的身份,贾母也不会给他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让鸳鸯用簇新的荷包包了一包金锞子充作压岁钱也就是了。 看到贾母拿出的沉甸甸的荷包,邢夫人的脸色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写古代背景的小说的作者都喜欢把簪缨之家和书香门第连用,表示主角出身不凡,实际上,簪缨之家指的是武将之家,簪缨说的缨其实就是武将头盔上红缨,簪缨之族往往是用来形容跟贾家这样军伍起家的人家,而这种人家,往往都是靠军功起家,在很多朝代都是暴发户、没规矩、不讲究的代名词!因为在中国古代,军人是贱籍,寻常百姓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不会从军的。而且那个时代,军人大多是文盲。如果是文人,在明清那个背景之下,基本上除了被皇帝发配到边关,一般是不会从军的。 在很多中央集权的朝代,君王格外忌讳那种能文能武、出能为将入能为相的臣子,因为曹操就是前车之鉴。因此,在大多数朝代,武将跟文臣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 也就是说,写古代背景的时候,用了簪缨这两个字之后就不方便用书香门第了,书香门第往往是跟耕读传家连用的。 第23章 邢夫人会控制不住脸色,自然是因为她囊中羞涩:本来邢夫人出身就不是很高——至少她的父母无论是在品级还是跟脚都是比不上贾家的——又是少年父母双亡,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是依靠着她长大。这样的邢夫人陪嫁再多,放在外头也许还看得过去,可她偏偏嫁到了贾家,跟她做对照组的还是王夫人这个妯娌,不久之后继子又给她娶了王熙凤这个儿媳妇。 这京里谁不知道,王熙凤祖父的那一辈在南面替皇家管着外藩进贡并打理海塘等事,就是最是豪奢不过的。别说是一般人家,就是那些皇子皇孙们都看着眼热,要不然,又怎么会有“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样的话呢? 有这样的妯娌和儿媳妇在,可不显得邢夫人寒酸、拿不出手了吗? 再者,邢夫人虽然嫁给了贾赦,顶着一等将军的名头,可这荣国府的管家权却在王夫人王熙凤的手上,王夫人的开销可以用荣国府的公账平掉,可邢夫人的开销,如果超过了她的份例就只能自掏腰包,王夫人的月例年例是净入,邢夫人的月例年例却包含了她的日常用度。 因此,虽然表面上跟王夫人一般是太太,可邢夫人手里的余钱还真的不多。要她这会儿拿出两三包的金子来给贾环贾兰几个做压岁钱,对于她来说,还是相当重手的。 这贾环一个,贾兰一个,邢夫人又不是贾母私房无数也不是王夫人管着荣国府可以用荣国府的开销支应自己的开支。她终究只是个没有亲儿亲女、不得宠爱又需要大量金钱傍身养老的寻常內宅妇人罢了。若是这一年两年的就算了,若是年年都给,这一年一年地累积起来,叫邢夫人哪里不肉痛的? 按照贾家的规矩,银锞子那是打赏下面的有些体面的丫头婆子使唤的,过年给贾兰贾环这种小爷必须是金锞子,而且还不能用一个两个就打发了,怎么也该是一打,也就是十二个金锞子算一荷包。一个金锞子最少也是一两,十二个就是十二两,再算上金银价比,叫邢夫人如何不肉痛? 如果邢夫人有自己的亲骨肉也就算了,这有进有出的,邢夫人还好受些,可这只出不进的,邢夫人哪里会舒坦的。 不过,邢夫人显然是多虑了,贾琰既然会这么安排,自然是已经准备周全。 只见王善保家的早捧了一个托盘上来,看上去也是满满的三个荷包,分别是给贾琮贾环和贾兰的,只是比贾母的略小些。邢夫人的眼尖,早就看到了里面装的也是满满的金锞子。 邢夫人连忙去看王善保家的,却见王善保家的微笑着给自己一个眼神,方才知道是贾琰的安排。 邢夫人知道贾琰是个有钱的:不说贾赦这些日子以来的贴补,也不说贾琰那算不了几个钱还早就交到了公中的俸银禄米,就说贾琰的那个皇庄,那可是真正的大进项!每年妥妥的三五千银子!就是现在拿出这两包金锞子来,也不过是把贾琰的那份年例给贴进去罢了。 这样一想,邢夫人心里好受很多。 邢夫人不会跟王夫人那样,算计着贾琰的钱——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底气——邢夫人会做的,就是牢牢地看住自己的那份钱罢了。 如今既然是贾琰主动为她准备的,她也乐得收下这个人情回头跟贾琰母慈女孝: “收下吧。给你们压岁的。” 就跟那句话说的那样,贾家上上下下都长着一对富贵眼、捞钱手,整个贾家除了那几个年轻姑娘是干净的——大约跟她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有很大关系——其余的人个个都盯着钱! 邢夫人的性子,无论是贾母还是李纨都清清楚楚,别说邢夫人刚刚领了年例出得起这个钱,就冲着邢夫人的性子和一惯的行事风格,邢夫人也不可能拿出钱来凑这个热闹。所以,给这三荷包金锞子绝对是贾琰出的。 这么浅显的时期,贾母看得出来,李纨当然也看得出来。 在金钱上,贾家很多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李纨可是一眼就看出了贾母给的荷包里面约摸是二十个金锞子,而邢夫人(也就是贾琰准备的)给的荷包里面大约的十二个(蠢作者乱入:看刘姥姥就知道,到了后期,盖了大观园还被宫里的太监们当成提款机贾家已经出现严重的入不敷出之后贾母王夫人随手给刘姥姥的银钱还有那么多银子,那么,现在财务状况尚好的情况下,面对的又是自己的亲孙子,贾母就不可能太吝啬,当然,贾母都不吝啬了,在表面上,作为贾母的儿媳妇,邢夫人也要跟着贾母行事。)。 虽然今天自己儿子额外收入三十余两金子,约合五百两银子,可贾环跟贾兰拿一样的压岁钱,李纨就不高兴。更别说李纨的陪嫁里面可没有庄子铺子——大多数人家家里的庄子铺子都是留给儿子的,跟李家这样的人家绝对不会拿来给女儿做陪嫁——没有庄子铺子自然就没有收益,可李纨早就听说,贾琰在皇庄上的收益足够好几千银子!就是贾珠在世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全年的收益也没有这么多! 因此,即便明知道邢夫 人的那份是贾琰帮忙出的情况下,李纨还是没忍住: “老太太跟太太都给了,你这个做姐姐和姑姑的,是不是也该意思一下?” 给压岁钱这种事儿,一般都是长辈给小辈,而且还没有成家的长辈是不用给的。就跟贾琰这样,她才多大?十一岁。别说是别人家里,就是在贾家,她也是个收压岁钱的。哪怕她自己要说给弟弟侄儿压岁钱,最后也是长辈替她出,断没有跟李纨这样开口让她出的。 李纨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别说是邢夫人,就是跟着贾琰的温奉仪也忍不住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她说的这句话出格了,跟她的人设不符。 贾琰笑道:“还用嫂子说。我早就让人去京里的三余斋订做了一套专门给小孩子用的随身笔墨。那笔是特制的,就这么长这么粗,砚台也是小小的,用这么大的藤编盒子装着,正好放进荷包里面。听说,这是京里今年最流行的给刚启蒙的孩子使唤的文房。对了,还有正楷和小楷的三字经描红布。我想,兰儿和环儿正是启蒙的时候呢,应该用得上。只求嫂子不嫌简薄就好。” 都说李纨是个贤惠的,可原著里李纨领着大观园里的姑娘们去跟王熙凤要钱的时候,她对王熙凤的嫉妒可是赤|裸|裸的,还当着大观园里众女孩子的面喷了王熙凤一头一脸。贾琰着实想不通,李纨有什么资格嫉妒这个的:那是荣国府,贾赦才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作为贾赦的儿子儿媳妇,贾琏王熙凤管着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事儿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就连贾政王夫人也不过是借着贾母的光住在荣国府里罢了,李纨有什么资格肖想荣国府的管家大权? 现在也是。 别以为贾琰看不出来,现在李纨对她的嫉妒,贾琰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如果可以,贾琰真的很想问问李纨:什么意思?族里守寡的媳妇领多少份例是有现成的规矩的,你有本事直接就挑上族规啊!要不,你也弄个利国利民的白薯紫薯双季稻来让皇家也封你个什么夫人不就完了?自己没本事也没这个胆量,冲她这个才十一岁的堂房小姑子发什么酸?难道是我这个才十一岁的又不是宗族嫡支的小女孩儿还能拦着族里不给你年例?你得的既然是你该得的,不多又不少,那你还嫉妒个什么劲儿?若是觉得在贾家受了大委屈、待不下去,你改嫁得了! 只不过李纨虽然已经表现出了她的嫉妒却没有跟原著里喷王熙凤一样喷贾琰,再加上贾琰是个姑娘家,腼腆是本分,不好跟堂房的嫂子吵,不然,贾琰肯定当场发作。 心里虽气,可这表面上还是要端庄得体: “我原想着,回头让人给环儿和兰儿送去呢,嫂子这么一说,少不得现在就拿出来。” 贾琰自然不会忘记贾琮的那份,不过,这种东西对于贾琮来说终究跟玩具差不了多少,因为贾赦早就为贾琮准备了全套趁手的文房四宝,根本就不需要贾琰来|操|这个心。 邢夫人也反应过来了,笑道:“二丫头到底是老太太跟前教养了几年的。我记得当初大丫头在家的也是如此,对宝玉的事儿事事上心,就是给宝玉启蒙一事也是亲力亲为。我们二丫头比不得大丫头在读书上的天分,可对弟弟对侄儿的心却是跟大丫头一样的。” 银子邢夫人没有,可这现成的好话却不要钱。以前邢夫人是没有底气也没有人帮她做脸,因此就是这现成的好话她也说不出口。哪里跟现在这样,几十两金子别人都帮她出了,她当然也十分可以给这个人说说好话,帮着在贾母面前刷刷好感度。 便宜母女么,不就是这样的? 贾母听说,立刻就舒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同人小说里面,在金银价对比的时候很喜欢用十进制,也就是一两金子换十两银子。不过本人不大喜欢。因为中国的重量单位可不是十进制的,而是十六进制。而且,按照黄金和白银的购买力,在不同时期差别也是很大的。 因此,在本人的红楼文里面,黄金和白银的官价一般采取十六进制,也就是说一两黄金兑换一斤白银,而一斤白银是十六两,更简单的说,就是一两黄金兑换十六两白银。当然,民间实际成交价格肯定会跟官价会有区别的。 另外,大约是本人看书的角度有点问题,在本人看来,原著用了相当大的篇幅在说钱钱钱!除了那些诗词,原著里很多事情都是跟钱相关的。就是不知道有几位书友跟我有相同的感受。 第24章 虽然说贾家这一代的四个女孩儿都是在贾母跟前养过的,可真正让贾母花过心思的也就贾元春一个罢了,无论是当初还是贾迎春时候的贾琰,还是探春惜春两个,贾母都没有花过什么心思:一来贾母年事已高,二来贾琰是贾赦的女儿,探春庶出,惜春年纪小又不是贾母的亲孙女儿还是贾敬的女儿,贾母才不会在这几个女孩子身上多费功夫呢。 也就说,贾元春贾琰贾探春贾惜春这四个女孩儿里头,除了贾元春,其余三个贾母都是当成小猫小狗养着的,反正贾家少不了这三个女孩儿的吃喝穿用,花销也是有定例的,根本就不需要贾母多费心。 真正教养贾琰的,还是贾琰身边的那两位奉仪女官。 不过,邢夫人这话贾母爱听。 贾母笑呵呵地道:“不错。当初大丫头离家的时候,三丫头还小,四丫头更小,也就二丫头记得她姐姐的事儿。” 贾琰笑嘻嘻地道:“老太太,那您说,既然连我都给了,大嫂子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一下?” 那文房本来是贾琰打算私底下给贾环贾兰两个送去的,只不过,被李纨恶心了一下,贾琰当然想找回来。 她可不是原主,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该反击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她这个才十一岁的姐姐兼姑母都给了,作为嫂子,李纨也该给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压岁钱或者新年礼物。 李纨当场就是一滞。她的反应也极快,当即就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自己做了几色针线,还希望二妹妹不要嫌弃。” “可是不算兰哥儿,还有琮儿和环儿呢。”贾琰笑吟吟地道,“可有他们的没有?对了,还有宝玉。嫂子若是给了他们两却没有给宝玉,回头宝玉知道了肯定难过。” 贾琰那个语气,就好像在刻意提醒李纨,贾环是她的亲小叔子,贾琮是她的堂小叔子,都是轻不得重不得的身份,而且李纨还是个寡妇,有些担心还真不方便送。更别说贾宝玉。现在贾宝玉年纪还小不显得,等贾宝玉略大大一点,李纨又送惯了,将来有朝一日不送了,又是一番事故。 贾母道:“你这个小促狭鬼!莫要捉弄你大嫂子,你大嫂子寡妇失业的,也不容易。她那份我替她出了吧。” 李纨的嫉妒,贾母也看出来了。贾母会维护李纨,完全是因为贾兰在场。就是为了这个重孙子,贾母也不好让李纨太过没脸。此其一。 其二,因 为王夫人的短视和无知,贾宝玉衔玉而生、有大来历的名头虽然不是举世皆知却也被皇家记上了,这样的贾宝玉将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贾母心里也没底,贾母能够做的就是自己在一日就照应贾宝玉一日。可将来要给贾政养老的事儿说不得还是要落在贾兰身上。就是为了儿子,贾母也要顾忌些个。 其三,当然是李纨是寡妇,而且还是跟邢夫人一样私房不丰厚的,根本就拿不出什么体面的礼物来,与其是让李纨因为这样的理由再丢一次脸,还不如自己来出。横竖贾母自己是不缺这点子东西的。 说着,贾母就让鸳鸯再准备了一份,当然,是按照李纨的身份出的。贾琮和贾环两个依旧是金锞子,到了贾琰这里,贾母却给了一支碧玉洒金如意簪一对玲珑碧玉镯。 贾母道:“你这小孩子家家的,竟然没几样首饰,你娘也太不上心了!好歹也是过年呢!” 贾琰笑道:“这不是在姑妈的日子里头,不好太过招摇不是?等出了姑妈的九月大功,我一定会好好打扮。两位奉仪也教了我很多东西呢。只不过还在姑妈的日子里头不好直接上身罢了。” 贾母这才笑起来:“是是是,看我,刚说的就忘记了。” 贾琰立刻亲亲热热地挽了贾母的胳膊道:“既然老太太错怪了太太,那孙女儿替太太跟老太太讨个巧宗儿可好?” 贾母也来了兴致:“什么巧宗儿?” 贾琰答道:“您看,今年宝玉已经八岁了,环儿六岁,兰儿也到了启蒙的年纪。当初宝玉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记了三四本书在肚子里头,那个时候,谁见了宝玉不夸赞的?” “你是说,送宝玉去家学?”贾母皱起了眉头,道:“可是一来宝玉身子弱,我怕他吃不消,二来,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最是坐不住的。” 贾琰笑道:“老太太,依孙女儿说,要是真把宝玉送去家学,那才是作践了宝玉的天分,也误了兰儿和环儿呢。” “哦?为什么?”贾母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话不对啊。 贾琰道:“老太太,论理,这事儿是轮不到孙女儿这个姑娘家开口的。可是,这不是我们琮儿跟环儿一般大么。父亲就专门去家学看了一回,结果回来气得够呛,好几个天都挂着张脸,让太太跟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贾母一听,更紧张了:“这是什么缘故?” 贾琰答道:“听说是因为家学里面十 分不成样子的缘故。您看,我们贾家在京中八房,又有跟后头的璜大嫂子一样,把自己的娘家弟弟也往家学里面送的。这家学里面的小学生哪里会少的?可偏偏家学里面就六老太爷一个,六老太爷又是那般年纪了,精神难免不济,自然就疏于管理,家学里头乱自然就难免了。再者,我们家的孩子哪个不是金尊玉贵打小一大堆丫头婆子地伺候着的?可若是送到家学里面,有个淘气的冲撞了,若是只是口舌也就罢了,可若是那些小学生打架斗殴错手伤了,那可怎么好?” 贾母立刻道:“打架斗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老六是怎么办事儿的!” 贾代儒是庶子,年纪也比贾代善小,作为嫡兄的遗孀,又是诰命夫人,贾母当然有资格唤他一声六弟或者老六。 贾琰道:“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家学里面如今就是没有一百个小学生也有几十个的。六老太爷年纪大了,就是有瑞大哥哥帮衬着,那也不过两个人罢了,够什么使的?再者六老太爷辈分虽然高些,可身份却不够,有些嫡系的就不大敬重他老人家。家学里的小学生又都是最淘气的年纪,只要有一个开头,后面就有一群跟风的。外面的孩子,谁知道他们的跟脚?若是个个都老实懂事也就好了,怕就怕有那么一两个有花花心肠的,勾着我们家的孩子往歧路上走!虽然说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捞几个钱使我们也不差这几个钱,可要是孩子移了性情那可怎么好?!” 听得贾母连连念佛:“无量天尊!可不是这个道理!难为你这孩子细细地,都考虑到了。” 贾琰笑道:“老太太,孙女儿才多大年纪,哪里想得到这些?不过是父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学罢了。父亲也是担心家里。” 这话贾母信。 贾母也相信,这是贾赦担心自己不理会他,方才让女儿来说项。 贾母拍了拍贾琰的手背,道:“罢罢罢,我知道老大的意思了。横竖明儿个我要去你们东院,我会跟你父亲好好谈一谈。” 喜得邢夫人连忙向贾母行礼。 贾母跟贾赦虽然是母子,可母子之间并不亲近,每年元宵的时候,贾政还会来贾母跟前陪贾母猜灯谜,可贾赦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每年年初三的时候,贾母都会去贾赦那边赴宴。 这也是一年到头贾母唯一一次跟贾赦亲近的时候。可就是这样,在这一天,贾赦也很难找到机会跟贾母说几句话——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贾母刻意为之。 这是 贾家十几年的规矩了。 如今贾母愿意跟贾赦谈一谈,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邢夫人也知道贾赦的心结,她更清楚,贾赦有时候对她不满就是因为她没有哄好贾母、没有为他们母子缓和关系作出什么有实质进展的作用来,所以贾赦才不大待见她。现在,贾母愿意跟贾赦谈一谈,无论之后的结果如何,对她来说,都足够让贾赦多给她两天好脸色了。 现在的贾母还不是原著里后期的贾母,原著里贾元春封妃之后,贾宝玉就成了便宜国舅,王夫人仗着贾元春的势,连贾母都快压不住她了,更别说王夫人是个没脑子的,把贾宝玉的玉、薛宝钗的金锁和金玉良缘唱得满京城都是,那个时候贾母就知道贾元春完了,皇家不会让贾元春生下皇嗣的机会,也不会让贾宝玉有机会登上仕途!所以那个时候,贾母才会说出类似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跟那些寒门子弟一样去挤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种话,因为她知道,对于贾家和贾宝玉来说,科举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现在,一切都在贾母的掌控范围之内,贾家也没有到那一步,贾母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出息。贾母不曾指望过贾环,可贾琮和贾兰两个,一个是她的亲孙子,一个是她的亲重孙子,贾母哪里会完全不顾这两个的前程? 别说是贾母,事关自己的儿子,就是李纨也抛开了对贾琰的嫉妒: “二妹妹,大老爷可说过把这书斋安顿在哪里?还有这先生的事儿……” 事关儿子的前程,由不得李纨不关心。 贾琰转而给邢夫人使了个眼色,邢夫人知道这是要她开口。可是邢夫人也知道,贾琰的目的是梨香院,邢夫人不想把王夫人王熙凤两个都得罪了,因此踌躇了。 贾母见状,立刻放下了脸:“老大家的,你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第25章 对于邢夫人的软弱,贾琰也十分无奈: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现在要邢夫人出来,也不过是让邢夫人出来收个尾,实在不行,直接把贾赦抬出来当盾牌不就行了?怎么邢夫人这会儿竟然卡壳了? 贾琰不知道,邢夫人刚嫁过来那会儿也做过类似的事儿,事后吃了挂落因此留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做类似的事情。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邢夫人不上,也只能由贾琰开口了。 只听贾琰道:“老太太,这事儿我听父亲念叨过,说是梨香院最好。那里本是老祖宗暮年修养的地方,最是清幽。”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可是,这梨香院是不是略略远了些?前头的绛云轩就很好。” 贾琰道:“老太太,梨香院难道能比家学还远不成?再者,您难道不知道跟宝玉这个年纪的孩子读书最容易分心。偏生他又是惜香怜玉的性子,若是有丫头在,怕是他也读不进去书。”说着,又发狠地道:“偏生我们家就有那么几个轻狂的丫头,最是喜欢招惹宝玉。要我说,梨香院远一点正好,也省得那几个丫头话多腿长!” 贾母立刻想起了媚人。 只要这些丫头把主子们伺候得好好的又不给主子惹麻烦,贾母还真的不介意把这些丫头宠成副小姐——就跟贾母自己屋里的那些大丫头一样,虽然名义上是丫头,可实际上这些丫头有的过得比探春都舒坦。 但是这些丫头绝对不能犯了忌讳,更不能惹麻烦。 媚人会死,就是因为她犯了忌讳惹了麻烦。 在贾母的眼里,贾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贾宝玉若是不好了,肯定是身边的人勾搭坏了,绝对不是贾宝玉的错。就跟得罪奉仪女官这件事情一样,贾母绝对是不会认为是贾宝玉的错。她宁可相信这是那几个丫头背后撺掇的错。 这一点,无论贾母跟王夫人都是一样的:错的永远是别人,自己人绝对不会错。贾母跟王夫人绝对不会去想到底是谁把贾宝玉宠成今天这副无法无天、一不如意就撒泼打滚的熊孩子作派的。 不过,无论贾母有多宠贾宝玉,她依旧信奉这句话:事关子孙前程,就是再小心些也是不妨的。更何况,贾母终究不是王夫人。 王夫人总觉得奉仪女官不过九品,是宫里品级最低的女官,出了宫的奉仪女官就是有点体面,终究已经不是宫里人,别人买账是别人见识浅、没胆子、一点点事情就成了避猫鼠,她王氏可不是 那种人。而且她王夫人自己的女儿就是皇后身边的女史,是皇后得用的人,真要有什么事儿让贾元春求求皇后娘娘也就完了。所以王夫人只是那阵火气过去了就放下了,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也没想过得罪何奉仪温奉仪的后果有多严重。 可贾母想的却是:这两位奉仪女官的品级是不高,可人家是福宁殿里出来的,是当今皇帝的人,下两位奉仪女官的脸面又何尝不是下福宁殿的脸面、下当今万岁的脸面?是,贾元春是皇后身边的女史,品级也的确比着两位高些,可贾元春进宫是冲着后宫嫔妃的宝座甚至可以说是冲着未来太后的宝座去的,就冲着这一点,皇后心中就能不介意? 贾母也是从一个妻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贾母很清楚,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正妻来说,最讨厌的就是身边的人惦记着自己的丈夫!贾母也经历过一样的时期,在贾母的眼里,她拿身边的丫头给丈夫做妾使得,她身边的丫头惦记着她的丈夫就不行!这种丫头,无论嘴上唱得如何好听要如何为贾母分忧,最后也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贾母发卖出去。 在贾母看来,现在的皇后和贾元春之间就跟当初的自己跟自己的心腹丫头一样,贾元春既然已经做了皇后身边的女史,就应该打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跟着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做一辈子的使唤丫头,要不然,一旦让皇后心里起了嫌隙,等待贾元春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无尽深渊! 这也是贾母放弃贾元春选择贾琰的另一个因素:贾母觉得贾元春已经没有出头之日了,皇后肯定是知道贾元春进宫的原因,只要皇后心中有那么一点爱着万岁,皇后都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惦记着万岁!如果贾元春敢做什么,皇后肯定第一个饶不了她! 宫里正经为皇帝拣择后妃,皇后不能反对,因为这是规矩:谁让当今万岁子嗣不丰,为皇家开枝散叶是皇帝的义务。皇后也的确可以提拔自己身边的人给当今万岁做小,那样的确对皇后的地位有一定的好处,但是真正的聪明人绝对不会这么做。 考虑到皇后的心情,也考虑到贾家又有了贾琰,贾母自然不会多分一丝心神给贾元春。 所以,贾琰虽然说的是她本不该开口的事情,可这事儿跟贾家的长远有关,贾琰又很聪明地拿着贾赦做挡箭牌、给出的提议又有利于荣国府的长远利益,贾母又什么不能依的? 贾源晚年住过的院子,凭什么贾家自己不能使唤非要给外人使唤? 别说是贾琰,就是 贾母自己也膈应。 梨香院是什么地方?就跟荣禧堂一样,都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演住过的地方!贾母还希望贾演的在天之灵能够庇佑贾宝玉一二呢! 贾琰的小算计,贾母如何不清楚?之前王夫人拿着年例做文章,贾琰不过是回击而已。虽然说贾琰如此行为很扫王夫人的面子也没把薛家放在眼里,可王夫人竟然打算让贾宝玉亲近那个薛宝钗这一点,贾母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薛家的官司贾母也听说了。当然,跟王夫人王熙凤一样,贾母也不觉得跟他们这样的人家需要把一个小小的乡绅的性命当一回事情。只不过,在贾母看来,跟他们这样的人家如果要走仕途,家里的孩子就必须清白。跟薛蟠这样,杀了人、犯了事儿不要紧,要紧的是把屁股擦干净!无论是舍了一两个奴才,或者是买个人|鸭|顶了罪都使得,总之家里的孩子在官府衙门里面必须是清清白白的。 可薛家是怎么做的呢?什么都不管,就那么扬手而去!这不是等人让别人算计是什么? 在贾母看来,这样的薛家根本就是蠢的。 王夫人想要薛家来贾家显摆她有一门有钱的亲戚,贾母还嫌薛家人带坏了他们贾家的孩子呢! 因此贾琰特意挑了梨香院,贾母也十分乐意配合。 所以贾母也不过是嘴上那么说说,心里却是向着贾琰的。因此贾琰说女孩子会影响贾宝玉的功课,贾母立刻就点头了:“正是这话。那就梨香院罢。另外,既然宝玉要读书,自然要用侍读的小厮的。鸳鸯,回头你跟老二家的说一声,给宝玉安排八个人来。对了,琮儿环儿和兰儿也是这个例。” 说得贾琰早就笑了起来:“老太太,二太太操心宝玉和环儿兰儿得了,至于琮儿,父亲早就安排妥当了。” 贾母立刻明白,贾赦防着王夫人呢。 贾母道:“到底是亲生的,这才细细地考虑周详。这样,兰儿的也不用老二家的安排了,让珠儿媳妇自己安排吧。” 贾母这么说,自然是为王夫人遮羞。毕竟,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贾赦的嫡长子、贾琏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是怎么死的,也知道贾琏的亲生母亲是怎么难产去世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贾母一点都不希望这事儿被掀出来闹得阖家不宁。 李纨听了,立刻应了。 这可是她笼络一批人、为贾兰铺路的第一步。 贾琰又道:“老太太,这梨香院虽然好,可这 屋子当地是老祖宗当年修养用的,现在既然要做了书斋,是不是这家具也该调整一下?” 虽然说很多时候女孩子不能对家里的事儿多嘴多舌,可这种跟子孙前程有关的事儿,只要是好的建议,任何一个大家长都不会拒绝。更别说,今日没了王夫人王熙凤在跟前凑趣,贾母也无趣得紧,因此被贾琰这么一说,贾母也来了兴致。 贾母亲自带着人来到梨香院,让人开了门。王夫人既然盘算着让薛家住梨香院,自然是已经叫人将梨香院上上下下都收拾干净了,一应家具也都安排好了,因此贾母很满意: “这守院子的人倒是尽心!” 贾琰笑道:“毕竟是老太爷当年住过的地方,自然是不同的。” 贾琰就是不提王夫人和薛家。 “的确如此,赏这院子的丫头婆子每人一个月的月钱!” 然后贾母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着要怎么收拾屋子——务必要收拾出一座体面又精致的书斋出来! 虽然王夫人和王熙凤都不在家,可周瑞家的和平儿却在——没有办法,王夫人王熙凤都回家去了,若是上头有什么事儿找不到人怎么办?少不得留个心腹备着贾母的心血来潮,要在后花园里赏个花听个曲子什么的。 周瑞家的和平儿两个得到传唤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等来到梨香院,周瑞家的脸色就变了。 她知道梨香院拿来给贾宝玉读书一事已经无法改变。可是想到王夫人的脾气,周瑞家的哪里敢说个不字? 周瑞家的很清楚王夫人的性子,尤其是从琥珀玻璃几个的嘴里知道因由之后,周瑞家的就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王夫人有多宝贝仅剩的亲儿子贾宝玉,别人不知道周瑞家的可是清楚着呢。只要是对贾宝玉好,别说是一座梨香院,就是这座荣国府,王夫人都会想法子给贾宝玉弄来!——事实上,这么多年王夫人也是这么干的。 家学里既然这么乱,就冲着这一点,王夫人就不会任由贾宝玉去家学里面被人给带坏了。最多王夫人多事一些,让她去打听家学里的真实情况,可就冲着贾家家学里的乱象,王夫人最后还是会赞成贾琰的建议。 因此周瑞家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贾母的安排都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告知王夫人——周瑞家的很肯定,最后王夫人哪怕会生气会在私底下砸东西,可脾气过后,王夫人依旧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薛 宝钗即将出场。 虽然对红楼梦有很多心得,可对于薛宝钗这个人物,本人还是相当不喜欢。遇到她的事情,本人也会变得十分偏激。 希望本人能够控制住脾气。 ps:本人一直认为,原著里曹雪芹把林黛玉跟薛宝钗放在一起,完全是用薛宝钗来衬托林黛玉的美好。当然,作为林黛玉的对照组,薛宝钗也不能太差,不然林黛玉的评价也不会很高。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写作技巧。 第26章 贾琰可不会管周瑞家的跟平儿两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只挽着贾母的手,指着那屋子里的家具一遍又一遍地跟贾母提意见或者是建议: “老太太,这张拔步床可是老祖宗当年用过的?那可不能让下面的粗手粗脚地磕着碰着了。要孙女儿说,老祖宗用过的东西也不该随随便便地搁在库房里面。您看,宝玉也不小了,不如给他收拾个院子,顺便把这张大床给了宝玉如何?不求别的只求老祖宗在天之灵能够护着宝玉一二。”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贾琰膈应薛家人即将躺在这张床上,因此才会这样说。可在贾母听来,贾琰的字字句句都说到她心里去了,更是高兴,一叠声儿地叫人把这张床搬到绛云轩里面去。 周瑞家的少不得为难地道:“老太太,今日才初二,正经要收拾屋子,好歹也要等过了初三不是?” 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传统:年初一到年初三这三天都不能懂扫帚、掸子之类的玩意儿,怕把财运也给扫地出门了。 贾母听说,少不得点了点头,却又对鸳鸯道:“鸳鸯,你给我盯着些,回头到了初四,你就盯着他们搬!” 贾母可是听说了,薛家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是为了这次的才人赞善选拔特意赶的路,说不定正月里面就进京了。既然不想把这个院子给了薛家,那就要赶早。 现在的鸳鸯年纪也不大,又刚刚爬上贾母的心腹的位置没多久,自然乐意表现,当下就脆生生地应了。 虽然觉得既然是贾演用过的东西就应该留给他们大房才对,可邢夫人也知道贾母的脾气,如果说把东西留给大房绝对会引来贾母的反感,还不如像贾琰说的那样,把这张床给了贾宝玉也不错。 至少不会跟王夫人安排的那样,好好的自家老祖宗用过的东西,自家人反而摸不到,却便宜了外人! 虽然说贾家绝对不会缺这样一张拔步床,可这种第一代荣国公贾演用过的东西对于贾家人来说,意义特殊。更何况,作为一个老人,贾母当然愿意自己的心肝贾宝玉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冲着这个寓意,贾母都不能把这张床留给薛家人。 如果王夫人在跟前,贾母说不定还会解释两句,不过现在在贾母跟前的人是周瑞家的,哪里够格让贾母多费唇舌的? 贾母才不管周瑞家的心里头的想法,她只是领着自己的儿媳妇孙媳妇继续为自己的孙子重孙子布置书斋。 从正房出来,进了西厢房, 贾琰又道:“老太太,我听说,如今这科举取士越来越看重这笔墨字迹了。就是将来宝玉不想走科举考进士,若是写得一手好字,也比别人占便宜些。父亲说过,当年他在宫里的时候,太傅就不止一次说过字如其人,因此连诸位皇子每日也要在屏风上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您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弄架屏风来?” “屏风?” 贾琰重重地点头:“正是屏风。说是这样写出来的字,手腕更加有力,写出来的字也更漂亮。” 贾母道:“我记得你父亲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读书倒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只是这字却从来不曾马虎过。对了,他也用过屏风练字!他在金石玩器上的劲头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说着,贾母就对周瑞家的道:“这种屏风不能是玻璃的,也不能是绸面儿的,一会儿就坏了,你去定一架,就说要木头的,要平整,不需要雕花,要能用针把纸固定在屏风上的。别的屏风我们府里倒是极多,这种的却没有。” 贾母知道贾赦那里有,可她也知道贾赦的脾气:既然贾琮也要读书了,那贾赦绝对会把东西留给自己的亲儿子。既然这样,还不如另外定一架,也省了是非。 周瑞家的连忙赔笑道:“老太太放心,这事儿保管忘不了!只是今日才年初二,外头都不做工呢。” 贾母道:“我可不管什么时候送来,我只问你们太太要。” 周瑞家的连忙道:“老太太放心,我们太太怕是比老太太更上心呢。” “这话倒是不错。” 周瑞家的和平儿不敢拦,邢夫人和李纨乐见其成,贾母就乐呵呵地在贾琰的陪同下,把梨香院做了彻彻底底的重新布置,什么书柜书架百宝阁,能更换的都更换了,就是不能更换的,也挪了位置。 总之一句话,就是绝对要让贾宝玉在这里保证好心情,提高他的读书效率。 当天傍晚时分,王夫人王熙凤从王家回来,分别从周瑞家的和平儿嘴里得知了此事。王熙凤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姑妈会不会生气?梨香院是王夫人特地给薛家人留的,王熙凤也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在王熙凤看来,王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贾琰如此扫她面子的,更别说薛家不但是王夫人的亲戚也是她王熙凤的亲戚,这次贾琰扫了王夫人的面子又何尝不是扫了她王熙凤的面子? 因为没有儿子,所以王熙凤反而比王夫人更恼火些。 她觉得贾琰根本就没有把她当 嫂子看。 倒是平儿看出了几分王熙凤的心思,少不得从旁劝着些个:“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斜了她一眼,那双吊销柳叶眉的每一根眉毛里都透着杀气:“你说我怎么了?” “可是为了二姑娘的事儿?二奶奶,要我说,二姑娘是个好脾气的,被大奶奶那么针对也不曾发火。” 王熙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平儿的称呼不对。 只见她那双丹凤眼里面闪过一道寒芒:“你也说了,她被大嫂子那么针对也不曾生气,可她对我呢?她有把我当嫂子吗?”王熙凤越想越火:“我们还真成了傻子了!被她当成外人了还把她当成小姑子看待!” 平儿其实很想说:原是她们主仆先轻慢了贾琰,把贾琰当成了探春一样看待,因此才让贾琰远了她们。可看到王熙凤如此愤怒的模样,平儿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许何奉仪在的话会说上一句:这是妾对正妻的心结。 可这会儿没人点破这一层,平儿也依旧是王熙凤的心腹,是王熙凤的左膀右臂。 这不,看到王熙凤如此愤怒的模样,平儿变忙着安抚王熙凤:“二奶奶,这大节下的,何苦来!气坏了身子算哪个的?二姑娘可不是赵姨娘,若是她受个什么委屈,大老爷必是不依的。” 王熙凤一听,更加恼火,却偏偏碍着贾赦、碍着贾琰是六品县君,不得发作。 可巧贾琏从王家回来之后就去了贾赦那边,到了晚间也不回来,更是让王熙凤怒火中烧却又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少不得忍了。结果这天晚上,王熙凤是一宿没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两只眼睛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不得不用大量的脂粉遮掩。 反而是王夫人,听说是为了贾宝玉读书上进一事,自然是不气的。只是脸上有些过不去,因此问道:“那家学果然如此不堪?” 周瑞家的连忙赔笑道:“太太原来不知道?那家学里的小学生哪里是去读书的?不过是为了每日中午的一顿饭外加点心而已。六老太爷年纪大了,管不了,因此把家学里的事儿都交给了自己的孙子瑞大爷,可笑那瑞大爷,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货!”说着,周瑞家的就压低了声音,道:“太太不知道,那几个小学生,有好几个就被瑞大爷勾搭上了手。只瞒着上头罢了。” 这种事情周瑞家的是不会瞒着王夫人的。 周瑞家的很明白,自己的利益是跟王夫人连在一起 的,王夫人好了她才能好,而贾宝玉就是王夫人的利益,所以这种跟贾宝玉的未来有关系的事儿,周瑞家的绝对不会马虎了事。 更别说家学的乱象周瑞家的之前是知道的,只是王夫人没问,所以她才没说而已。 能够做到王夫人的心腹,这点能耐周瑞家的还是有的:周瑞家的早就知道王夫人有把贾宝玉送去读书的打算,只是碍着贾母不好开口,所以周瑞家的早就把家学里面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以备不时之需。 王夫人先是没有听明白,可等她听明白了,猛地站了起来:“阿弥陀佛,亏得二丫头特特提起了这事儿,我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送宝玉去家学呢!好好的一个读书所在,竟然变成了……若是真让宝玉去了那样的地方,岂不是毁了!” 王夫人不喜欢贾琰也不过是因为今年才十一岁的贾琰比她的女儿贾元春当年更体面而已。可对于王夫人来说,贾元春固然重要,可贾宝玉更重要。既然让贾宝玉在家里读书比去家学更好,王夫人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到家学去? 因此一过初三,王夫人亲自领着人把梨香院重新收拾了,另外把绛云轩和西北角上一座院子也收拾了出来。绛云轩自然是给贾宝玉的,至于西北角上的那座院子,自然是给薛家的。 这会儿王夫人可没有时间在乎西北角上的那座屋子就在周瑞家的隔壁,跟周瑞夫妇现在住的房子一般大小还没有周瑞家的那座清幽。 作者有话要说:在本文中,贾琰口中的老太爷就是她的祖父贾代善,而她口中的老祖宗自然就是贾代善的父亲、第一代荣国公贾演。 第27章 另一边,邢夫人也在纳闷,不是早就说好的吗,不能让那边找到机会毁了琮儿吗?怎么才过了多久啊?这还不到一个月,二丫头就改变主意啦?明天就是老太太过来赴宴的日子,若是老太太跟老爷提起这事儿要怎么圆过来? 打从贾母那边回来,邢夫人就忍不住留下了贾琰: “之前林丫头刚来的时候,你不就说过怕琮儿被人给废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把琮儿送去梨香院?” 贾琰答道:“太太,之前女儿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昨儿个跟两位奉仪说起诸般事情,无意之中说起琮儿的事儿,何奉仪便问了女儿一句,会不会读书,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邢夫人道:“自然是重要的,要不然,你父亲也不会对琮儿读书的事儿这么上心,更不会跟你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百般算计着让你林家姑父收琮儿为徒。” 贾琰道:“女儿原来是这样想的。可奉仪女官却告诉我,这三年一次科举,每一次翰林院都会进一批翰林,有的老翰林在翰林院都呆了几十年了也没补上缺。难道真的是他们学问不好?” “这……难道不是吗?”说这话的时候,邢夫人还真有些中气不足。 不是她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而是贾家的情况跟外面不同。邢夫人的父亲生前就是个官儿,跟邢家那样的跟脚,显然,邢夫人的父亲也是走科举上来的。邢夫人小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科举很重要、改换门庭、麻雀变凤凰都只能从科举上来。 可嫁到贾家之后才知道,有的人根本就不用十年寒窗就有官做。跟贾政这样,不过是一本折子,上头就给了个工部主事,抵得上邢夫人的父亲半辈子的拼命。 可以说,嫁进贾家最初的那几年,邢夫人一直都在怀疑人生,自然也对自己的三观产生了怀疑。因此,现在的贾琰抱着当初邢夫人一样的想法的时候,邢夫人都有些不确信了。 贾琰却不知道这个,她还在努力说服邢夫人:“温奉仪还特地向女儿提了一个人。” “谁?” “二叔。” “他?”邢夫人更加纳闷了。她不觉得贾政有什么好说的:“可是,不是大家都在说你二叔没本事没有人品,这才几十年不得升迁吗?” 事实上,邢夫人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贾政的官职的看法,总觉得雾里看花永远看不清楚。 “太太,二叔最大的错不是没本事,而是二 叔不会做人,把工部的同僚都得罪了,方才如此。何奉仪还告诉女儿,如果不是因为二叔的官位是老太爷的临终遗本,如果不是因为太上皇感念老臣特地给的,工部早就让二叔回家吃自己了。”说着,贾琰压低了声音道:“跟二叔这样的人,六部过去也不是没有。” “竟然是这样?”邢夫人越发觉得没劲儿,“难不成你父亲竟然是白忙一场?” “也不尽然。”贾琰答道,“姑爹也是四代列侯之家出身,如果读书无用,姑爹又何必十年寒窗巴巴地考了一个探花出来?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做官的确比别人容易,可如果能科举出身自然是更好,起码科举出身再加上我们的家世,就是起步也比别人高一些,升迁也比别人快。用何奉仪的话来说,那就是科举出身这上面的好处是看得见的。” “看得见的?那还有看不见的?” 贾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做人行事、应酬往来,这些都是看不见的。高门大户子弟比那些寒门子弟赢面就赢在这里。做人行事应酬往来,这些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因此有些事儿那些寒门子弟会掉进坑里面,可高门大户的子弟却不会。二叔差就差在这里。本来读书的天分就不高,还把人给读傻了。学识比不过别人也就算了,连做人行事也比不上那些寒门子弟……” 贾琰越说越小声,邢夫人听说,也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邢夫人嫁进贾家之后就跟被关入了牢笼一般,除了进宫领宴之外,其余的荣国府一应应酬都由王夫人替她去了,可不等于说邢夫人对京里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事实上,四王八公之家跟贾政这样不是科举出身而是通过恩荫、捐官等手段获得官职的子弟比比皆是,可就跟贾琰说的这样,冷板凳一坐就是一二十年不见挪位的还真的就贾政一个! 仔细想想,人家爬得飞快还真的个个都是人|精|子!哪里跟贾政这样,连起码的是非好歹、礼法尊卑都不知道。 见邢夫人有些说动了,贾琰又道:“太太,女儿之前的确那么说过。只是几日前奉仪听说此事之后,就跟女儿说历朝历代都不乏被下面的宫婢斗倒的好出身的皇后宫妃,别的不说就说前朝的吴皇后不就是因为责罚了那个卫氏而被废后吗?那个卫氏比皇帝大了十几岁不说,还是个宫女爬上来的呢!这官场的凶险也只会比宫廷更甚,我们把琮儿捧在手心儿里,为琮儿遮风挡雨,可琮儿自己学不会保护自己的法子,终究是枉然。” “ 那梨香院的事儿也是奉仪的建议?” 贾琰回了一声是。 “猫儿喜欢玩线球其实是为了学习捕猎。有些事儿,打小多多经历些总不是坏事儿。” 邢夫人这才道:“只是这么大的事儿,还是要给你父亲说一声才是。”说着,就让人去前头请贾赦。 贾赦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只问了一句话:“家学可真的那般不像?” 贾琰点了点头,低声道:“下面的人的原话是:说出来怕脏了女儿的耳朵。女儿想着,会让下面的人这么说的,恐怕不是小事儿。” 贾赦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他决定什么时候亲自去看看。毕竟家学和族中祭田乃是一个家族的根本是一个家族最后的退路。至于贾赦看清楚家学是什么模样之后,又做了什么事儿,那是后来的话了。 这会儿贾赦只是对自己的小儿子贾琮道:“你姐姐为了你可算是煞费苦心方方面面都替你想到了。你可别辜负了你姐姐的心!若是你跟那个宝玉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应付了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吓得贾琮小小地抖了一下。 贾琰笑道:“父亲,要女儿说,正经的四书五经等功课还是要姑爹来教,至于这杂学之类的,向二叔身边的那些清客们请教倒是不妨的。另外,我们府里那位二太太可是位能人,琮儿远比宝玉小两岁,若是这功课跟宝玉一般好或者比宝玉还好,只怕那位心里会有别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 “这梨香院,我们琮儿最好每天只去半天,以人情练达为主。另外半天,则回来跟着林妹妹学。若是琮儿想要走科举,还是离不得姑爹的教导。女儿也会请两位奉仪帮忙盯着些,省得琮儿被那边算计了去。” 贾赦听说,连忙向温奉仪作揖道谢。温奉仪连忙起身,说这是自己应该的。 贾赦又对邢夫人和贾琰道:“既然如此,你跟二丫头就多费心些。琮儿的小厮我自有安排。” 贾琮也是贾赦的儿子,既然贾琏都已经进了官场了,自然也该是为小儿子打算的时候了。 贾赦终究是个男人,就是过年,也不好大白天的就在内宅,因此略略坐了坐就出去了,等贾赦一走,贾琮就皱起了眉头: “姐姐,我真的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忙吗?” 他终究是个真小孩,又是爱玩的年纪,哪里坐得住? 贾琰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个弟弟好一会儿,盯的贾琮都开始坐立不安,连邢夫人都开始心疼的时候,贾琰这才道:“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梦着自己能是个男孩儿,若我是个男孩儿,就是在父亲面前满地打滚,我也要磨着父亲送我去外面的书院读书!就是不要丫头小厮、要我一个人打理身边的琐事也行!因为我知道,只有走科举,考上功名做了官,我才能过得真正像个人!你想被人看不起吗?” 贾琮摇摇头。 贾琰道:“你想跟二叔那样,被人在暗地里笑话是废物吗?” 贾琮摇摇头。 “你想堂堂正正地活着,不被人欺负吗?” 贾琮立刻摇头,摇了一半,忽然呆住了,连忙改为点头,又发现不妥,只得小声道:“我要好好活着,不想被人欺负。” 虽然才六岁,可一年半以前,他还是个经常被下面的人欺负以致于有的时候还要饿肚子的的那一个呢。他知道被欺负就意味着什么。 贾琰不觉失笑。她伸出手,揉了揉贾琮的头,道:“你也别多想。记住,姑爹才是你正经的老师,学问这种事情,你只要记住姑爹教你的就行!” “那你还送我去梨香院!” “你以为混官场只要学问好就成了?做梦罢!我送你去梨香院跟那个宝玉一起读书,可不是为了学问而是为了人情练达!横竖你每日只要去半天就成了,记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回头说给两位奉仪听!奉仪会把这里头的事儿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地说给你听。至于这里头的好处,你将来就知道了!” 贾琮听说以后只要读半天书,而且只要把梨香院的事情记下来回来告诉何奉仪或者温奉仪就成,自然是百般乐意。 至于王夫人那边,听说贾琮在梨香院根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越发觉得贾琮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加上贾琮的确比贾宝玉小两岁,又是从启蒙开始,功课的确比不上贾宝玉,只能跟贾环贾兰比较。 这样的贾琮倒是没有被王夫人放在心上。 因为贾环虽然天资差一点却十分用功,几次赢得了先生的夸奖,引起了王夫人的警觉,王夫人的全部精力都被贾环吸引过去了,因此倒是没有对贾琮太留心。 当然,这些也是后话了。 第28章 薛家就是这个时候来贾家的,因为还没有到灯节,贾琰可着实吃了一惊,偏巧王夫人还道让贾琰去迎接。 贾琰立刻就摇头了:“二太太说的哪里话,皇商皇商,就是沾了一个皇字招牌也是商。凭什么要我迎接?我不去,我就在这里陪老太太。” 贾母搂了贾琰惜春两个,道:“二丫头和四丫头就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你带着宝玉和三丫头去罢。” 贾母都开口了,王夫人也只得点头应是。 少时,薛姨妈身后跟着女儿薛宝钗,在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贾宝玉和探春的陪同下进来了,薛宝钗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贾母身边的贾琰。 无他,因为贾琰就坐在贾母身边而且还跟她差不多大。 薛宝钗就知道这位就是贾母跟前如今最得宠的孙女——嘉善县君贾琰。 跟在母亲身后给贾母磕头行礼,细声细气地给贾母问安,薛宝钗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贾琰身上。 贾母笑盈盈地道:“这便是宝丫头吧。今年多大了?” 宝丫头这三个字明显地在提醒众人以后薛宝钗在贾家的称呼。虽然听上去很亲切没有错,可在这个时代,只有身份不够的人才会在被直接叫名字。 “回老太太的话,十一了。” “哟,那跟我们二丫头一般年纪。几月生的?” “回老太太的话,元月里。” “那不是就在这个月?倒是比我们二丫头还大半岁呢。” 何止是半岁,贾琰是十一月十一出生的,两个人相差快十个月呢。 王夫人见贾琰坐在贾母身边动都没动一下,忍不住皱眉:“二丫头,你怎么还坐着?真没规矩。” 就连王熙凤都忍不住往贾琰身上扫——薛姨妈也是她的姑妈,贾琰如此不给薛姨妈脸面又何尝不是甩她脸子? 何奉仪道:“贾宜人说的哪里话?请问这位薛家太太是什么品级?” 王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薛家是皇商,只不过领着内帑替宫里做着采买的活计,哪里有什么品级?说祖上做过紫薇舍人,那也是好几代以前的事情,却不是说薛宝钗的父亲曾经做过官。既然薛姨妈和薛宝钗都是白身,她们就应该先给贾琰行礼,国法里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一条:民见官要磕头。 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进来之后,虽然给贾母行了礼,可 她们母女不停地打量贾琰,已经让何奉仪看不过眼了,更别说这两位根本就没有向贾琰行礼的意思。 尤其是王夫人——何奉仪最恼火的就是这个——竟然要贾琰先给薛姨妈行礼! 这叫何奉仪如何不开口? 薛宝钗听说,连忙来给贾琰行礼。贾琰也只是点了点头,客气地叫了一声宝姐姐。 王熙凤见状,连忙道:“二妹妹怎么还坐着,你也该起来回礼才是。” 何奉仪的口气越发不好了:“二奶奶这话糊涂。县君即便年幼,也是有正经的封爵在身的。薛家姑娘行的又是姐妹礼,县君如何能起身?”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贾宝玉小声地道:“难道林妹妹来的时候,二姐姐也让林妹妹行礼了?” 贾琰微微一笑,道:“林妹妹进京的时候,我是专门坐了铜舆去接林妹妹的。毕竟,府里就派了那么几个三等仆妇,我不放心。” 王夫人的脸色一变。贾琰这话已经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众人,薛宝钗的身份根本就不能跟林黛玉比了。这叫王夫人哪里接受得了?毕竟薛宝钗是她的外甥女不是吗? 薛宝钗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做了取舍,先跪了下去。 “见过嘉善县君。” 见女儿跪了,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薛姨妈少不得也跟着跪了。 原以为自己是王夫人的亲妹妹,王夫人又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自己上了荣国府就是客,因此薛姨妈也好,薛宝钗也罢,这母女俩一个看上去和气慈祥,一个看上去端庄大方,可实际上,她们的态度却是端着的。 在何奉仪开口之前,薛宝钗还真的没有想过向贾琰行国礼——当然,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人的态度是她们母女最大的倚仗。在薛姨妈薛宝钗母女看来,就是不看在薛家跟贾家几辈子的交情的份儿上,就是看在王夫人王熙凤的面子上,贾琰也应该给她们母女面子——薛宝钗完全没有想到,贾琰的态度竟然是如此强硬,一点颜面都不给她,既然国法规定了她要先行国礼,就一定要她先行礼。 虽然是趴在贾琰面前,可薛宝钗的心里充满了屈辱。 她决定,一定要往上爬。 “免。” 礼毕,各自归座。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二丫头这等性子,真要我担心呢。” 王夫人这是在暗暗告诉贾母, 贾琰这等脾气到了宫里很容易得罪人。 贾琰却道:“看婶子说的,谁家姑娘不是这样?我也就是在家里松快几年罢了,将来可由不得我任性呢。”说着,又向薛宝钗道:“听说宝姐姐这次进京是备着参选才人赞善的?” “是。” 贾琰道:“要我说,这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宫闱,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若是做错了什么还有改正的机会,可若是在那个地方做错了,挨了责罚是小事儿,说不定因此就犯了忌讳因此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看我,这大节下的,原不该说这个才对。” 何奉仪立刻道:“的确,宫廷可不是个容易的地方。每年选进去的宫女有多少,到了年岁出来的又只有几人?若是宝姑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还是不要去为好。省得到时候自己赔了一辈子还给家里惹了祸。” 王夫人暗讽贾琰进宫只会白白送了性命,贾琰就直接拿着薛宝钗说事,几乎是明着告诉众人,跟薛宝钗这样的才叫不配进宫!同时也在暗讽王夫人连宫里最重视规矩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 如果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做了王夫人跟贾琰之间的炮灰,那薛宝钗就不是薛宝钗了。 薛宝钗立刻明白,王夫人在荣国府当家多年,只怕大房这边早有不满,而王夫人对贾赦这一房的轻慢,薛宝钗也是略有耳闻的。看起来,荣国府大房在沉寂了这么多年后,借着贾琰封爵、贾琏得官的劲儿,已经准备卷土重来了。 只是, 薛宝钗偷偷看了看王熙凤。 王熙凤的事儿,她早就听说过了,在今天之前,她也一直以为王熙凤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如今看来,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明白,只一味地跟着王夫人跟自己的公爹婆婆对着干,这个表姐也不过是表面上看着精明,实际上却是一个极蠢的。若是这个表姐能够及时明白过来,早早地跟丈夫生个孩子出来,那也就算了;不然,这个表姐最后的下场……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薛宝钗的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盘算。可这表面上她却是一点儿都不露,依旧细声细气地跟贾琰何奉仪道谢,感激她们对她的指点。 薛宝钗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薛家将她培养成了这样的人,无论是心里有多少想法,她都是一丝儿都不露。 因为她知道,在宫里,让别人知道你的想法,就等于你距离死期不远了。 这样的薛宝钗自然是引得何奉仪多看了她一眼。 何奉仪早就知道了薛宝钗进京的目的,也知道了薛家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 要何奉仪来说,如果没有薛蟠的那件案子,也许薛宝钗还有进宫的机会。首先,薛宝钗有一个女孩子最大本钱,人长得漂亮,皮肤还白,虽然人胖了一点,可那张脸放到宫里也不会泯灭众人。 借用原著里对薛宝钗的外貌描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不过,要何奉仪再多说些什么,那也没有了。 薛宝钗的确是个美人不假,可她也不是貂蝉、王昭君、杨玉环、西施那样举世难寻的美人,别的不说,就说这屋里现坐着一个人,有薛宝钗的优点却没有薛宝钗的缺点。 这个人当然不是王熙凤,而是贾琰。 贾琰用的是贾迎春的壳子。而原著里贾迎春出场的时候,曹雪芹形容贾迎春的时候说贾迎春是: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从用词上就可以看出来了,薛宝钗是很白,可贾迎春的皮肤更白更莹润。也就是说,在外貌上,迎春跟薛宝钗一样都是属于肌肤赛雪的白美人,而且迎春只是身材微丰还不像薛宝钗那么胖,可以说单单在外貌上迎春有薛宝钗的优点却没有的缺点。更别说,贾琰也不是原著里的那个贾迎春的懦弱性子,她的容貌和魅力自然也不会因为性格原因而大打折扣。 第29章 何奉仪在观察薛宝钗的时候,薛宝钗也在观察贾琰。薛宝钗这次进京就是冲着进宫去的,作为薛家精心教养出来准备送进宫里去的女孩儿,薛宝钗是自傲的。当然,她也有自傲的资本:出身于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富薛家,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的模样,本身又博览群书,薛宝钗从来没有见过比自己更出色的女孩儿,她当然有资格自傲。 可在自傲之余,薛宝钗又是自怜的。 薛宝钗可不认为自己会比贾琰差,最多在颜值上两个人半斤八两、平分秋色罢了。只是自己出身差了一点又缺了几分运道,因此将来若是进宫了也只能从宫女、才人赞善往上爬,哪里像贾琰,将来进宫就是妃嫔。 想到将来自己很有可能是贾琰的使唤宫女,薛宝钗的心里是不甘的,就是这份不甘让她方才失了礼数。 薛宝钗进贾家之前就琢磨过自己在贾家的立身之道。薛宝钗知道,跟贾家这样的公侯门第大多都不是好相与的,就是有王夫人在,下面的人怕是也会看不上她这样的出身。 因此跟林黛玉一样,薛宝钗也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让人小瞧了她去。 跟林黛玉不同,林黛玉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贾家先冒犯了林家,而薛宝钗则是因为出身导致的自卑。 这也是薛宝钗最为遗憾的一点:薛宝钗认为,自己除了出身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女孩子差。可薛宝钗也明白,无论自己有多出色,就凭薛家的家世,她进宫之后也只能从宫女开始爬! 哪比得上贾琰,早早地就在后宫之中定了一个位置,位分还不低! 薛宝钗曾经也不止一次偷偷想过将来进宫以后她要如何立足:她的亲表姐贾元春已经在宫里了,贾琰又将进宫去,一个说不定等几年之后依旧还是宫女,一个说不定小小年纪就做了娘娘。做姐姐的年纪大位分却低,做妹妹的年纪小位分却高出一大截,这对堂姐妹将来肯定会闹起来,从贾琰进宫的那一天就会闹上,不,更早一点,也许从现在就开始闹了。而自己,只要做得巧,就可以左右逢源在这两姐妹的争斗中为自己谋尽好处。 这是薛宝钗之前的想法:横竖贾家大房不显,连贾赦邢夫人都被自己的亲姨娘王夫人治得服服帖帖,跟贾琰这样,父母根本就指望不上的女孩儿又能有多大作为?只要自己略施手段,哪里还不愁把对方收服得服服帖帖? 可是薛宝钗万万没想到贾琰竟然是一个完全不比她逊色的女孩子,之前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 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身边还有一个极厉害的嬷嬷,不但当众开口数落自己不说,就连王夫人都没有说一个不字。 薛宝钗立刻就知道贾琰边上坐着的这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不简单,连忙问贾宝玉和探春。 探春的眼底都是艳羡:“那是二姐姐的教养嬷嬷,听说之前是福宁殿的奉仪女官。” 探春还年幼,加上贾家的家风和她听到的林林总总,尤其是贾雨村靠着贾家才得到应天知府这个位置,因此她可不认为九品的奉仪女官会有多大体面,她会羡慕,完全是因为贾琰有教养嬷嬷而她没有。 不,不应该说她没有教养嬷嬷,而是她的教养嬷嬷其实就是贾母身边自梳了头发、不曾嫁人的老丫鬟,哪里比得上贾琰身边的嬷嬷,都是有品级有俸禄,在宫里挂了名儿的宫廷女官? 跟探春的侧重点不同,探春会因为奉仪女官的品级而轻视何奉仪温奉仪,可薛宝钗听说福宁殿三个字的时候,就忍不住两眼放光。 薛宝钗很清楚福宁殿的份量。福宁殿和勤政殿,一个是皇帝的寝宫,一个是皇帝的书房兼办公所在。能够在这两处地方伺候的女官,哪个是简单的? 听说人家是福宁殿出来的奉仪女官,薛宝钗倒是后悔自己造次了。早知道如此,自己哪里还用人家开口?早就在给老太太行完礼之后直接给贾琰行国礼不就完了?那样就不会得罪贾琰,还能在奉仪女官面前刷下好感度。 薛宝钗在心里后悔不迭,那边,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子,道:“既然如此,让妹妹身边的两位奉仪指点宝妹妹不就行了。” 薛宝钗的心里立刻热了,她热切地望着何奉仪,希望对方能够点头。 她知道,这些从宫里出来的女官们总是有自己的门路的,尤其是对方还是福宁殿出来的。只要自己搭上了对方的路子,那自己进宫就有了七、八分指望。 薛宝钗只顾着热切地盯着何奉仪,却没有看到王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王夫人的这个眼神,除了贾琰和何奉仪,其他人,尤其是薛姨妈和薛宝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那边,何奉仪听王熙凤这样说,心中就恼上了。身为福宁殿的奉仪女官,她伺候贾琰是皇帝的旨意是遵循圣命。要不然,就凭她福宁殿出身,哪个敢使唤她?这个薛宝钗又算哪颗葱?也想使唤她? 之前贾宝玉把她比作家里的丫头,现在王熙凤又这样说,何 奉仪哪里不记住的? 只是何奉仪到底是福宁殿里面出来的,因此只要她愿意,没有人能够看出她的喜怒来。 贾琰依旧面带微笑,道:“我记得薛家进京,是为了参选今年的才人赞善以及公主郡主身边的伴读吧。” “正是。” “那恐怕来不及了。因为后日就要进宫,两位奉仪都要跟我进宫去,若是早日回来也就罢了。若是在宫里小住,恐怕是赶不上了。毕竟灯节一结束,这才人赞善选拔就要开始了。” 没错,这也是她从何奉仪嘴里得到的确切消息。每年的元宵花灯节,宫里都要举办大型宴会,同时皇后也会宣召宗室女进宫以示恩宠,也会留下其中几位在宫里小住一段时日,这都是惯例。 今年的灯节又是贾琰献上红薯后的第一个灯节,就是冲着红薯的重要性,皇后也会留下贾琰。 这已经是早就内定的事儿了。 众人听说,都吓了一跳,贾母更是顾不得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了,连忙道:“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不早说?!你若是早些开口,家里也好为你准备衣裳首饰。” 说着贾母又对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道:“你们也不提醒我!” 贾琰只得道:“老太太,到底是在姑妈的九月里面,不好太过张扬。” 贾母连声道:“糊涂糊涂!虽然还在你姑妈的日子里,可到底出了百日,既然你已经能够进宫了就应该好好打扮!” 贾母已经顾不上薛姨妈和薛宝钗,她用听上去十分亲切,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十分敷衍的话跟薛姨妈客气了几句,就让王夫人带薛姨妈薛宝钗下去安置了。至于王夫人安排的给薛家人接风的宴席,贾母更是不用出席。 贾母找出当初贾敏在贾琰这个年纪置办的旧衣裳。这些衣裳说是旧的,其实打做起来贾敏也就穿了一天半天,都是顶好的料子,几十年过去依旧跟全新的一样,依旧光鲜夺目。作为贾母的亲闺女,又是生活在贾家最富贵最显赫的年代,当年的贾敏的衣服自然是顶好的,别说是如今的贾琰探春惜春几个,就是之前的贾元春都没有贾敏当年来得金贵,要不然,王夫人不会至今提起贾敏的时候依旧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贾敏当年的衣服贾母都细细地收着呢,既然贾琰要用,而且是要去宫里那么要紧的地方,贾母当然不会舍不得。贾母亲自为贾琰挑了几身素雅又合身的,然后又给了贾琰两套头面首饰和整整一托盘 荷包。 饶是如此,贾母还道:“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家里开口?若是你早些开口,也不致于样样都不齐备!”说着又忍不住数落王夫人:“你婶娘到底是亲妹妹上门,欢喜得昏了头了。这么要紧的事儿她都不知道上心,尽忙着薛家的事儿了。” 贾母是算计林黛玉,也没有把贾敏的死当一回事情,可贾母不让林黛玉为母守孝就是希望林黛玉跟贾宝玉能够早日培养出感情来好让她有理由为贾宝玉向林如海提亲,并不等于说贾母就不心疼女儿了,只不过在贾母的心里,贾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比不上贾宝玉这个孙子来得重要。为了孙子,贾母不得不算计死去的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贾母的心中对林黛玉也是心怀歉疚的。 可王夫人呢? 之前王夫人对林黛玉进京是如何轻慢的,现在对薛家又是如何礼遇的,贾母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贾母本来就对贾敏、对林黛玉心怀歉疚,再被王夫人和薛家这么一刺,心里会好受才怪! 换了别的时候,贾母完全可以发作王熙凤年轻不懂事儿,对自己的亲小姑子不上心,就是舍不得发作王熙凤,也可以发作邢夫人这个做娘的不上心,可是这一次,贾母是被王夫人对林黛玉和对薛家对薛宝钗的态度给气到了,因此不肯给王夫人面子。 贾母数落不在跟前的王夫人,那是她的权力,贾琰可不能就这么坐着。哪怕她跟王夫人素有嫌隙恨不得对方去死,可贾母开口训斥王夫人,若是她不说什么,回头这个不敬长辈的名儿一准扣在她的头上。 只见贾琰笑眯眯地站起来,道:“老太太,原是我觉得是在姑妈的日子里头,不好大肆铺张,因此没有跟老太太商量、请老太太帮忙把关罢了。老太太的话孙女儿记下了,以后有事儿,孙女儿必定第一个来找,请老太太帮忙参详。” 贾母一听,更加高兴了,指着那些装着金银锞子并大小面额的银票的荷包道:“到了宫里,别手太紧,该花的银钱还是要花的。” 贾琰初时还不敢要,贾母却道:“拿着。你大姐姐刚进宫的那会儿也有的。你是县君,家里哪里能少了你的花销?拿着。” 贾母还希望贾琰能够爬得更高一点呢。如果撒钱能够换来别人给贾琰说好话,帮贾琰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那这钱为什么不撒?贾家是缺这点银钱的人吗? 贾琰听说,这才拿了。 贾母又叮咛了 贾琰许多话,这才放邢夫人、贾琰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贾母给钱这一段,看原著里就知道了,宫里随便一个太监就敢上贾家打秋风,而且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因此个人觉得,贾家给那些太监们送钱是有先例的,就是因为贾家的这种惯例,这才养肥了那些太监的胆子。 当然,贾家手松是肯定的。既然后来一个小太监都敢上贾家要钱,还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那么贾琰封爵之后第一次进宫,而且还要在宫里小住几天,贾家给的钱就绝对不会少。 第30章 等从贾母那边回来,贾琰立刻就叫人把那些荷包都拆开了,细细一数,那荷包里面有的是金锞子有的是银锞子,数量有多有少,少的只有一两个、多的多达一二十个,至于那些银票,最多的一包是五百两,也有三百两、两百两、一百两的,还有五十、三十、十两的。略一清点,折算成银两竟然超过了三千两银子! 看着这一堆银钱,贾琰忍不住冷笑:“原来大姐姐在宫里也是这么个花销法,怪不得她娘在家各种搂钱!” 都比得上皇庄一年的收成了!也难怪冷子兴会跟贾雨村说贾家内囊早就上来了。只是王夫人要贴补她女儿,用她自己的嫁妆好了,或者用他们夫妇自己私产也成,凭什么用荣国府的银钱贴补贾元春?贾元春又不是贾赦的女儿。 更可恶的是,王夫人花着贾赦的钱,用着贾赦的名头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印子钱,回过头来还数落贾赦荒|淫|好|色、处处败坏贾赦的名头。 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王夫人的这副德行跟她儿子贾宝玉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亲母子! 一想到这个,贾琰就难以压抑心中的怨恨。 何奉仪和温奉仪立刻就发现了贾琰情绪不对,只是她们不知道贾琰已经联想到王夫人粥官鬻爵、包揽诉讼等事上面去了,因此看见贾琰脸色不对,立刻挥手让那些丫头婆子们都退到外间去,这才开始教育贾琰。 作为贾琰身边的教养嬷嬷,何奉仪和温奉仪要批评贾琰的时候,肯定会把丫头婆子们都打发走。 维护贾琰的自尊心,永远是她们教育贾琰、让贾琰接受她们的想法的第一准则。 “县君,既然是府上规矩有差,县君慢慢想办法让这府里改了便是。” 能够成为福宁殿的女官,何奉仪和温奉仪行事靠的可不是小聪明。 循序渐进是必须的。 贾琰摇了摇头,道:“两位奉仪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结不在我和我父亲身上,而在于万岁。即便我已经是县君,可在有些人的眼里,就这么一点位分,只怕万岁还记着我父亲当年追随老义忠亲王一事呢!” 贾琰说的有些人,自然是指贾母王夫人等人了,一力压制贾赦的可不是这两位,只不过一个是打着为了贾家子子孙孙的名义,一个完全是冲着权势金钱去的。 何奉仪和温奉仪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贾琰这是在问她们要答案。之前贾琰就拜托她们,希望她们能够帮忙说 项,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为她和皇帝之间牵线。 老实说,作为皇帝安放在贾琰身边的人,被贾琰这样挑明了,她们还真的很有些尴尬。 可是另一方面,何奉仪和温奉仪都觉得贾琰有些焦躁了。 毕竟贾家如今看上去依旧一片花团锦簇不是吗? 何奉仪和温奉仪少不得安抚贾琰一二,说贾琰不用如此。 贾琰连连摇头:“如果那个王氏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挣钱,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她做做的件件桩桩用的是我父亲的名帖,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儿,被上头责问的是我父亲!你们说,我能不急吗?” 何奉仪道:“县君请放心,就是冲着那红薯,万岁也不会……” 贾琰道:“现在那红薯是我的功劳,可那边若是联合王家,说那红薯不是我们的功劳,是他们的功劳呢?” “怎么可能?” 何奉仪和温奉仪失笑。 贾琰道:“如何不可能?你们难道忘记了吗。王家上一辈可是在南面替皇家管着外藩进贡并海塘之事。是我接触到南面的花花草草容易,还是他们更容易接触到红薯?若是他们说,那是宝玉无意中弄出来的因为他那块破石头因此不敢上报然后被我抢走了这份功劳呢?如果他们说动了老太太作证呢?两位可想过这后果?” 何奉仪觉得贾琰这种想法太过奇葩,当然,这种事情也太过匪夷所思。 温奉仪倒是觉得,贾家本来就是这么奇葩的人家,再出一点更加奇葩的事儿也不奇怪。鉴于贾赦的处境,鉴于王夫人的手段,鉴于王子腾的影响力,贾琰有这样的担心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奇怪。 温奉仪道:“县君是想为自己增添筹码喽?就是不知道县君打算如何行事,可需要下官帮忙?” “那是自然。附耳过来。” 贾琰连忙在两位奉仪的耳边如此如此了一番。 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贾琰这才把她的计划说完,何奉仪和温奉仪听说之后,都皱起了眉头: “县君,恕下官失礼,您的这个计划实在是冒险。” 贾琰答道:“冒险是冒险,可跟我这样的小女孩儿,若是不冒险又如何取信于万岁?我要,也只要万岁的宠爱和信赖。不知道奉仪能否帮我。” 何奉仪跟温奉仪刚要回答,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响动,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进来。 这丫头快步走到廊下,在薄荷的耳朵边上嘀咕了一阵。 薄荷这才走到门边,低声道:“姑娘,西大院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宝姑娘遣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莺儿打听林姑娘的事儿。金钏儿和玉钏儿两个提起林姑娘的时候极为不客气还扯上了姑娘……” “让她进来。” 却说薛宝钗,她原本就因为出身而自卑,因此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来到贾家的第一天就被针对了,更后悔自己轻信了王夫人以致于行事不当给奉仪女官留下了坏印象。她心里着实委屈,只是她出身在那里摆着,在贾家、在贾琰面前根本就没有委屈的资格,更别说,她既然以端庄大方立身,自然更加不好由着性子来。 可是这份耻辱、这份委屈,薛宝钗还是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耻辱之余,对于跟自己同龄的贾琰,薛宝钗还是羡慕的。没错,因为没有见到林黛玉,也因为被贾琰针对了,薛宝钗的注意力就被贾琰给吸引住了。虽然跟林黛玉一样都是贾家的客人,可薛宝钗终究也只是分出了一小部分注意力在林黛玉身上,她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贾琰身上。 薛宝钗跟贾琰本来就是同龄人,同年所出,结果呢,一个是商家女,一个却是尊贵的县君,还有两位奉仪女官时时刻刻伺候着;一个还在盘算着如何进宫去谋求富贵,一个却早已经是宫里的座上客,还能够进宫小住! 这样富贵逼人的贾琰如何不是薛宝钗的焦点? 因此,接风宴过后,贾政带了薛蟠去考校学问,王夫人留下薛姨妈说话,王熙凤让平儿带着丫头婆子们对薛家的小院子进行最后一步的工作自己留下来作陪,薛宝钗自然是跟着贾宝玉探春说起了贾琰和林黛玉。 就在这和乐融融的时候,贾母屋里的琥珀忽然来了,带来了贾母的命令:以后贾琰要经常进宫,这使费绝对不能少,要王夫人王熙凤替贾琰准备使唤银子,每个季度三千两。 当然,在贾母看来这笔开销是必须的,而且当初贾元春进宫的时候,贾母也曾经开过口。有贾元春的先例在,贾琰如今又比贾元春体面、前程也更远大,贾母当然乐意给贾琰钱花——毕竟进宫是要花钱的不是? 只是王夫人心里不舒服,琥珀一走,王夫人就忍不住对薛姨妈抱怨:“妹妹,你看,这府里越发没有我站的地儿了。老太太只知道二丫头体面,哪里想过这家计艰难?!” 薛宝钗在心里道:这荣国府原来就是贾赦贾 将军的,嘉善县君是贾将军的女儿,花的是自己家的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姨娘原是替婆家大伯和嫂子管家却把这荣国府当成自己的私产,传扬出去,那才叫丢脸呢。 转头又见王熙凤也是一脸赞同的模样,薛宝钗立刻看轻了王熙凤。 在薛宝钗的眼里,王熙凤虽然是王夫人的娘家亲侄女儿,可王熙凤是大房的媳妇,行事自然是应该以大房的利益为先。贾琰是大房的姑娘,她为家里挣了一个县君,如今又要进宫为大房挣脸,就是多花些银钱又何妨?这个表姐只看见了银钱花出去,却没有看见对她自己的好处,只知道跟着王夫人这个姑妈兼婶娘行事,却忘记了自己是谁家的媳妇,可见是个蠢的。 方才在贾母跟前因为被贾琰和奉仪女官联手扫了颜面,薛宝钗心里不自在,因此无暇顾及其他,这会儿薛宝钗已经冷静下来了,自然,这脑子也转动了起来。 她们薛家会进京,原来就是为了送她薛宝钗进宫,而贾家和王家就是薛宝钗进宫的倚仗。当然,在薛宝钗的设想中,她的后盾贾家单指贾政王夫人这边,在今天之前,薛宝钗可从来没有想过贾赦还会有什么影响力。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薛宝钗,她错了。也许贾赦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可有贾琰这样的女儿,贾赦将来翻身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为了自己的前程,薛宝钗还真的很想跟贾琰打好关系。只是她刚刚被贾琰下了面子,又发现贾琰不是个好打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对方修好,薛宝钗这心里也在想折子呢,这会儿听到王夫人抱怨,薛宝钗当即就是眼睛一亮。 薛宝钗的反应快,薛姨妈的反应也不慢。 在薛姨妈的眼里,既然她的哥哥王子腾以即将外放出京不方便过问薛蟠之事为由拒绝帮忙,那她不是只有王夫人刻意选择了吗?既然儿子的案子和女儿的前程都要依靠王夫人,薛姨妈又哪里不机灵的呢? 薛姨妈当即就表示:“……看姐姐说的,这么大的家业,又是年节下的,人情往来本来就重。如果姐姐一时不凑手,妹妹替你出了便是。” 王夫人和王熙凤听说都愣住了。 王夫人反应极快:“妹妹说得哪里话!你来我们家做客,让你们费用自理已经是我们怠慢了,如今又让你出这银子……” 薛姨妈也实在:“姐姐见笑了。只是我们进京之前接到哥哥的信,这蟠儿的事儿,恐怕还要托赖姐姐。” 王夫人勾起了嘴角。 虽然她包揽诉讼的时候跟别人开口都是三千五千银子,可她知道薛家是不差钱的。 王夫人试探着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有事儿,我这个做姐姐的哪里会袖手旁观的理儿?妹妹尽管放心,蟠儿的事儿我记着呢。不过这应天府新任知府原来就是因为贪酷被革了职的,若是想诸事妥当……” 薛姨妈立刻道:“姐姐放心。妹妹早就备了五万银子使费。回头安置妥当了就给姐姐送来。” 薛家的钱真是太好拿了。王夫人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对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也更亲切了。可笑薛姨妈没个成算、薛宝钗虽然聪明可年纪小见识也浅薄,倒是没有发觉王夫人背后的算计,因此留下了隐患,让薛蟠成了法律上的死人,也让薛宝钗的青云志化为乌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31章 薛宝钗原本就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她听母亲这样说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王夫人对她们母女着实亲切,李纨周到、王熙凤更是十分热络。加上贾宝玉此刻心里眼里都是她,倒是迷惑了薛宝钗的眼睛。 不得不说,美貌是一个女孩子最大的资本,也是一封极好的介绍信。贾宝玉本来就是一个离不得姐姐妹妹的性子,偏偏薛宝钗长得花容月貌,远胜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又是今天刚来的,这样的薛宝钗,叫贾宝玉如何丢下?贾宝玉见薛宝钗走神,自然就痴缠上来。 刚开始的时候也无非问薛宝钗读过哪些书之类的,薛宝钗早就知道了贾家的行事风格,尤其清楚贾宝玉是个不爱读书、王夫人又不喜欢看到别人超过贾宝玉的,因此只是道:“女孩子又哪里需要读那么多书来?自然是以针线女红为要。”说着就忍不住问起了贾琰:“嘉善县君在家应该也是如此吧?” 薛宝钗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望着探春的。 她可是早就听说了,贾家的女孩子们是一起教养的。 探春答道:“二姐姐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确是跟我还有四妹妹一起上学的。不过打二姐姐回大老爷那边之后就不过来了。中间空了一年多,如今则是由两位奉仪教导着呢,想来学的也是规矩、女红这些吧。” 贾宝玉立刻摇头:“才不是呢。我听琮儿说过,二姐姐如今跟着林妹妹读书呢。” “林妹妹?” 薛宝钗心中一动。 “宝姐姐没有见过林妹妹。虽然比三妹妹略大几天,却是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连二姐姐也比不上!” 只要是漂亮姑娘,贾宝玉就绝对不会忘。薛宝钗如今比贾琰还差一线呢,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林黛玉的绝代风华?在这方面,贾宝玉的眼光绝对好。哪怕林黛玉的年纪不大,可贾宝玉依旧肯定,林黛玉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林妹妹了。二姐姐也真是的,把林妹妹管得死死的,我除了林妹妹来我们家的第一天,竟然至今都未能见林妹妹一面。” 贾宝玉话语中遗憾立刻引起了边上的王夫人的警觉,也只有贾宝玉本人自己一无所知。 薛宝钗有些奇怪:“宝兄弟为何这样说?” 探春少不得解释林黛玉还在母孝之中以及来贾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出来给贾母磕头行礼问安。 探春道:“……就是林姐姐要守孝,这过年也该出来散散心才是。老太太都提过一回,却被二姐姐给挡了。” 薛宝钗看了看贾宝玉的一身大红衣裳,微笑着道:“既然是守孝服丧,自然是要诚心诚意的。的确不好嬉笑热闹。” 探春一滞。 她尴尬地道:“可不是这话。只是我们家这么多姐妹,也就林姐姐,不但老太太时刻惦记着,就是二姐姐也小心翼翼地护着。别说我了,就是宝玉也曾经因此吃过挂落。” 探春的言辞中,不乏对林黛玉的羡慕和嫉妒。 虽然还年幼,可探春很明白已经成了县君的贾琰即将拥有怎样的远大前程!作为贾家的女儿又是跟贾琰年纪最为接近的堂妹,探春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跟贾琰交好对自己的未来有莫大的好处。跟贾家其他人一样,探春也希望自己能够跟着贾琰、在贾琰荣封县君这场荣耀之中跟着得到好处,可探春万万没想到,林黛玉竟然横空出世,代替自己站在了贾琰身边,抢夺了自己在贾琰身边的位置也抢夺了自己即将从贾琰身边得到的好处。 探春心里会好受才怪!只是探春很清楚,贾母经常让人送东西给林黛玉,就是有个好菜也会记得让人给林黛玉送去,因此就是有千般不服、万般委屈,她也不敢开口说林黛玉的不是。 薛宝钗听说,更加好奇了,少不得又问了许多关于贾琰和林黛玉的事儿。 薛宝钗的丫头莺儿原本就是一个极伶俐的,她听说林黛玉跟薛宝钗一样都是在贾家客居的姑娘,自然就知道自家姑娘少不得会被拿来跟对方比较,因此不用薛宝钗吩咐就很有眼力地在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就带上几样特色点心找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几个说话。 “你说林姑娘?”金钏儿非常惊讶,“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她来?” 坐在外间的脚踏上,金钏儿知道这是王夫人有意让她们指点莺儿、给薛家透露些消息,因此也不意外。只是莺儿一开口就是林黛玉,她们未免有些奇怪。 毕竟给薛宝钗没脸的人可不是林黛玉,而且林黛玉从一进贾家开始就在贾赦那边守孝,都没有出过门,就连大年初一给贾母磕头请安领压岁钱这种事儿都被贾琰给拦了。 林黛玉根本就不曾跟薛宝钗见过面,而且从目前来看,直到年中之前,这位表小姐看起来是不会出现在人前了。 金钏儿和玉钏儿可没觉得这位表姑娘有什么好提的。 “这不是如今府上只有她跟我们姑娘一样是客居的吗?” 金钏儿和玉钏儿交换了一个眼色,方道:“她呀,你也不用太当回事儿。” 莺儿看上去更加惊讶了。 金钏儿少不得如此如此解释了一番,尤其是林黛玉服丧守孝的经过更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才道:“现在你知道了吧?虽然说姑太太是老太太的亲闺女,这府里没几个人把她当回事儿!就连老太太也不过是那样儿罢了。” 莺儿更加纳闷了:“林大人不是扬州巡盐御史吗?官场上可不是有句话,能出任扬州巡盐御史的,要么就是短命鬼,要么就是帝王心腹。林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薛家是南方人,又是商人,自然是盐商们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尤其是那几个大盐商。没看见薛家这么有钱还有王家贾家做后盾还不敢向盐业伸手吗? 在薛家的这些奴仆们眼里,盐商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那管着那些盐商的盐政老爷自然是个顶个儿地牛人。作为盐政老爷家的千金小姐,林黛玉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金钏儿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舅老爷早就说过,这扬州巡盐御史府这个地方是块磨刀石,偶尔磨一磨是好事儿,可磨得太久了,这刀就会磨断!林大人是能干。可他在能干,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多久?反正啊,是呆不到林姑娘长大成人的。林家又没有什么人了。要不然,老太太怎么会巴巴地把林姑娘接了来可接来之后又那么下林姑娘的面子?” 金钏儿说的是大实话,而且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认为的,也不止她们这些王夫人的丫头是这么认为的,就连贾母身边的丫头婆子,还有王熙凤、李纨身边的人都知道。 因此金钏儿还真的不觉得林黛玉有多金贵。 这也是贾家大多数丫头仆妇们对林黛玉的态度和看法:她们都认为,等林如海一死,林黛玉怕是连她们都不如呢。 莺儿听了心中发冷。 她立刻明白过来,金钏儿这是在告诉她,贾家看中的不是林黛玉这个人,而是林家四代列侯和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捞来的钱!一旦那钱进了贾家的口袋,林黛玉也没有用了。 至少,贾母和王夫人都是这样的打算。 莺儿踌躇了半天,方才道:“那县君待林姑娘……” “不过是二姑娘要显摆自己在这府里有多体面, 因而才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如此罢了。偏生她是新封的县君,她要是撒个娇老太太也要给她些脸面,加上她字字句句拿规矩说话,老太太方才让林姑娘在大老爷那边为姑太太服丧守孝罢了。要是没有二姑娘,或者要为姑太太服丧的话出自林姑娘自己的嘴里,这府里有一串儿的人指着她的脊梁骂她不识抬举、拿乔、小性儿呢。” 金钏儿可是清楚得很,就冲着林黛玉的那张脸,只要她住在贾母的屋子里,贾宝玉绝对会黏上 去。只要林黛玉敢拒绝贾宝玉,就等着被下面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吧! 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贾母都不曾为她说话了,更别说其他! 当然,若是林黛玉拗不过贾母最后顺从了,等着她的也不会是好话。 连母孝都不好好守这还是人吗? 敢在背后数落林黛玉的人可不会记着是贾母算计着林黛玉、几乎是半强迫地让林黛玉跟贾宝玉亲近,他们只会记得林黛玉没有好好为母亲服丧守孝! 所以就是金钏儿这样的人都知道,贾琰把林黛玉关起来其实是救了林黛玉。当然,因为贾母的态度,她们对这位表小姐也没有多少敬重就是了。 “这,这样说不大好吧?她好歹还是府上的表姑娘。” “有什么关系!横竖老太太太太都没太把她当一回事情,你只要别让二姑娘抓住就成!别的都是小事儿。” “被二姑娘抓住?” 金钏儿跟玉钏儿连忙给莺儿科普起媚人的事儿来。 听了下面的丫头们的报告,何奉仪和温奉仪立刻望向了贾琰,只见贾琰摸着手上的羊脂白玉镯子幽幽地道:“这个金钏儿倒是有些见识。” 薄荷偷偷地觑了贾琰一眼,这才赔笑道:“看姑娘说的。要婢子说,这话若是真的是金钏儿自己想出来的,那才叫本事呢!可是她只看到了姑娘让林姑娘在屋里守孝、不让林姑娘出门,却不知道姑娘不去打扰林姑娘守孝才是对林姑娘的尊重。在奴婢看来,这个金钏儿不过是跟着二太太回了一趟王家,听了某些事情,因而拿出来显摆罢了。” 贾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让薄荷拿了个银锞子打赏那个传话的小丫头,这才转头对何奉仪、温奉仪两个道:“这事儿,奉仪怎么看?” 何奉仪答道:“县君,在下官看来,以那贾宜人一惯的行事作风,只怕这薛家这次进京恐难如愿。” “奉仪能否说得明白些。 ” 温奉仪笑道:“县君不是早就心中了然,又何必再问?” “自然不是我想知道,而是这些丫头们需要知道。” 何奉仪道:“不止这些侍女,还包括我跟温姐姐。下官说得可对?” 何奉仪很清楚贾琰没有说出口的话。贾琰会这样说,无非是在告诉她,薛家这次进京的两个目的,送薛宝钗进宫和摆平薛蟠的案子,这两件事情都不会如愿,而且这两件事情都会坏在王夫人手里。 何奉仪在宫里见过多少龌蹉的事儿,她对王夫人的手段清清楚楚:把薛蟠弄成法律上的死人却留着薛蟠的命,就能够慢慢地从薛家手里弄钱。等薛宝钗和贾宝玉再大一点,就用这表姐弟的婚事做饵,鲸吞掉整个薛家。那个时候,薛蟠在法律上早就成了死人,薛家的财产随着薛宝钗成为王夫人的囊中之物,等薛家全部的钱都到了王夫人的手里,那薛蟠就会成为逼死薛姨妈和薛宝钗的索命绳索。 何奉仪相信:贾琰就是这么想王夫人的。而且贾琰会这样说,其实就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告知王夫人的真面目,从而争取到自己跟温奉仪两个的全力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贾琰的要求很快就送到了皇帝面前,这让皇帝有点犹豫。其实作为一位儿皇帝,亲爹还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坐着,手里还握着权力不放,当今皇帝最多也不过是有了个名分,然后换了身衣裳冠带,其他的,说句不好听的,有的地方还不如他还是个皇子时自在呢。 不过,即便是能做的事情很少,可皇帝还真的不需要通过来帮助贾琰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真正打动皇帝的,是贾琰说的,通过薛蟠一案看清楚官场的现状。 在正常人眼里,薛蟠是王夫人的外甥,王夫人又是王子腾的亲妹妹还是荣国府里的实际上的当家太太,如果她心里真的对妹妹有那么一丝怜惜之情,那么要么就让金陵那边为薛蟠翻案——反正冯渊也不是当场死的,而是抬回去后死的,冯渊又是家里的独子,家中已无长辈,以贾史王薛四家在金陵的影响力,完全可以说是冯家的下人垂涎冯家的家业许久因此抓住了机会害死了冯渊,诬告薛蟠则是为了遮掩他们转移冯家财产的事实——这也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以王家和贾家的影响力,他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还可以做得天衣无缝,除非是狄仁杰包公再世,否则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查的出来。 当然,王家和贾家的人蠢一点,遇到了一个耿直的官员,那么这位官员硬撑着要捉拿薛蟠,然后跟王家贾家对上,不过王家贾家都是太上皇的旧臣,只怕这个官员最后还是只能罢官了事。 站在皇帝的角度,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够站到王家和贾家的对立面上去的。这也是贾雨村能够补上应天知府这个缺的深层原因。毕竟,贾雨村可是传说中因为不随大流得罪上峰而被罢官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贾琰带来了完全不同的结论,叫皇帝如何不惊讶?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会把贾琰留下来的缘故。 灯节前奉召进宫陪贵人们赏灯的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不知凡几,可是人家差不多灯节一结束就回家去了,反而是贾琰,跟太上皇后的几个亲孙女们留在了宫里,还一留就留到了二月劝农礼即将开始的日子。 这叫人如何不侧目? 也只有皇帝和太上皇知道这里面的原因罢了。 他们都在等,等薛蟠的案子的结果送来。 皇帝想要的很简单,他想看看如今的官场成了什么样子,再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插一手,培养些自己能用的人。 至于太上皇,他的感觉要复杂得多。 当年太上皇能够毫不犹豫地把疼爱多年、亲手栽培出来的正宫太子老义忠亲王给废掉,还让这位蒙受这屈辱死去,可如今,年纪大了,却越发讲究起来。 没错,贾家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贾母是内因,太上皇就是外因。当年让四王八公家的继承人们去做刚刚被册封为太子的老义忠亲王的伴读就是太上皇的命令,结果老义忠亲王出事了,贾赦也成了一枚弃子。因为贾家对贾赦的各种压制,让太上皇看到了贾家的诚心,因而默许了贾政王夫人住在荣禧堂里面成为荣国府实际上的主人的事实,要不然,就贾政王夫人处处以荣国府的正经主人自居并且不停地败坏贾赦的名声的德行,如果不是太上皇暗示和庇护,御史台的弹劾折子早就把贾政批死了。 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太上皇才会更加看重贾政王夫人,他不需要这两位有多大才华,但是品性一定要好,尤其是对贾赦和贾赦的子女要宽容。太上皇比任何人都清楚,贾赦其实是因为他的儿子老义忠亲王才倒霉的,贾家又做出了那样的姿态,所以,“出于仁慈”,太上皇才会特别容忍贾政王夫人,他觉得,既然传言中贾政王夫人都是好的,一个君子端方,一个菩萨心肠,必然会善待贾赦和贾赦的儿女,至于贾琰的蹦跶,太上皇也只是当小孩子不懂事儿,被人挑拨了两句就上蹿下跳,因此不大在意。 可薛蟠的案子却给了太上皇一个狠狠地耳光: 薛家本来就是依附着贾家和王家的存在,薛家的太太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薛蟠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可王夫人竟然为了薛家的银子,直接就让薛蟠在法律上成了死人! 尤其是薛蟠的案子,王夫人又从薛姨妈手里得了五万两银子一事,更是让太上皇有了一种深深的、被欺骗的感觉。 更别说薛家为了薛宝钗进宫曾经上下打通关节,还委托了王夫人,而王夫人却跟负责的太监说让他们秉公行事,直接以薛蟠犯事为由,直接就把薛宝钗的名字给去了! 太上皇就忍不住让下面的人开始查。 太上皇的路子比皇帝广,用的人也比皇帝老道,自然得到的情报也比皇帝多,自然,很快就把各种事情给翻了出来。 有些事情是上头不查,一旦上头查起来,就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都能够给你翻出来。很快,贾琰曾经嘀咕过却不敢说出口的贾赦原配张氏太太和原配所出的嫡长子之死的重重疑点都放到了太上皇的面前,点点滴滴都直指王夫人,让太上皇免不了有了这样的一重认识: 原来贾政王夫人竟然在那么久远之前就算计着贾赦,算计着贾赦的子嗣,算计着荣国府的爵位了! 这让太上皇的内心深处有了一种深深地、被欺骗之后的羞辱感。 贾琰不知道太上皇的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道贾政王夫人失去了他们最大的保|护|伞,这会儿她正跪在皇帝面前,等着皇帝回神呢。 其实,对于皇帝让自己跪着这种事情,贾琰觉得很平常。 别说贾琰脑洞大,其实她就是这么一个脑洞特别大的女孩儿,在她眼里,作为一国之君,哪怕不是乾坤独断的主儿,这时间也是宝贵得紧的。如果真的不想理会她,完全可以让她在偏殿继续呆着或者早早地送她回家去,又何必把她留到现在?又何必叫她在这里跪着,他在上头装模作样,累不累啊? 所以,对于皇帝这样的身份的人来说,他要折腾自己才是好事儿,他不肯理会自己,那才叫大事儿呢! 别说她这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被封建社会给洗脑了,实际上,在她上辈子的职场上不也是这个样子吗?老板看重你,才会给你布置很多任务,老板不理会你,那才是你要走路的节奏。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贾琰趴在地上,脑子转得飞快,可她不知道,她的表情变化清清楚楚地倒影在福宁殿的地板上。 谁让本朝的开国皇帝是汉唐发烧友呢,因为这位太|祖皇帝的缘故,宫里有很多汉唐式的建筑,就好比这福宁殿,从走廊到里间全部都是木地板,当然,也少不了寝台这种唐式建筑特有的玩意儿。木地板下是地龙,柱子是铜的,跟火墙是主要的取暖设备——对了,成为县君之后,贾琰才知道原来封神演义里面的炮烙之刑的主要工具铜柱其实就是这种取暖设备,虽然有点烫,但是一般情况下,那铜柱的温度连四十度都没有,就跟洗澡水的温度差不多——也许会把小孩子的手烫红但是绝对不可能把人烫熟,就是把人烫个水泡出来都很有难度——这温度如果高了,万一把皇帝烫到了算谁的? 所以说跟很多小说里面yy的那样,皇帝一声令下,一群内侍就一拥而上把人绑在铜柱子上,一个大活人惨叫着在半个小时内变成烤肉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因为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柱子里的温度提高到把人烫熟的温度,且不说那个工作量,就说福宁殿里那么多柱子,而且这些柱子都是连在一起的,真要把那些柱子的温度升到这个 程度,福宁殿里面也没法呆人了。 不过,汉唐式的宫殿,配上明式的人物衣着,真要叫另外一个时空来的学者看了,绝对会吐槽不止(注)。 这也是为什么贾琰会跪在距离寝台大约一丈的位置,不,更准确的说,她跪的地方正好是寝台到门口的中间的位置。至于那个寝台,贾琰曾经偷偷地估算过,比她现在的卧室外加外面的套间还大。 刚刚禅位的太上皇是个喜欢享受的,所以他的宫殿里面都是明式家具,用太上皇的话就是,他不想委屈自己的腿。所以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他经常住在福宁殿的另一头,那边都是明式布置,桌子什么的都比较高,坐着办公的时候两条腿可以自然垂直。 可当今皇帝似乎是个偏爱汉唐式家具的,就跟现在这样,皇帝正盘腿坐在读书,顺便通过福宁殿的地板观察贾琰的反应。 通过地面观察下面的人的反应,那是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打落地就必须学会的功课。 作者有话要说:红楼梦本来就是一部架空的小说,蠢作者就不往下细究了,因为在这方面,红楼梦就是一座迷宫,真要细究下去,绝对会让人发疯的。 本章刻意这么写,就是提醒诸位,这个朝代不是清代不是清代不是清代(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四月重点更新《老子不是米迦勒》那篇,这篇,月更或者半月更。 附送冷笑话一则: 宫里裁减开支,把宫女们的镜子给裁了,有宫人反对,广储司郎中便道:“你们用什么镜子,对着地板不就可以了?如果嫌地板不够清楚,那就少偷些懒,把地板擦干净些。” 第33章 老实说,在皇权之下,皇帝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做这么多的鬼脸,尤其是对方还是脸冲着地板的。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虽然皇帝跟前的心腹大太监权昌都忍不住想捂脸,可权昌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引起皇帝注意的一个好办法。至少,在权昌的印象里面,无论是太上皇面前还是当今皇帝和皇帝的兄弟们面前,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做鬼脸。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对着地板做鬼脸,不得不说,这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一个不小心就是被厌弃的节奏。 只见皇帝止住了权昌即将出口的阻拦,在寝台的边缘坐下,任由自己的双腿自然地垂下来,然后才道:“嘉善,你在想什么呢?” 贾琰眨眨眼睛,这才直起身子,对皇帝道:“启禀万岁,臣女方才闻到鸡蛋羹的味道。” “所以,你是饿了?” “不,臣女只是在想,万岁吃一枚鸡蛋要多少钱。早两年臣女还在我们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要吃个鸡蛋,下面的厨娘都敢跟我开口要五百个钱呢!” 贾琰一生气,竟然连臣女两个字都忘记了。偏生她提出的事儿又不是小事,皇帝都没有开口纠正她。 贾琰提起鸡蛋的时候,权昌忍不住抖了一下,因为他很清楚,就在年前皇帝刚刚查过账,宣徽府庆丰司的账本上可是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一枚鸡蛋一两银子呢。 果然,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外面的鸡蛋五百文一个吗?” “怎么可能!”贾琰道,“不过是那些厨房里的人变着法儿搂钱罢了。真当我,真当臣女不知道就在我们荣国府后街上就有人挎着篮子卖鸡蛋,一文钱一个,买十个送一个!更别说,我们荣国府的鸡蛋有的原来就是庄子上送来的,不要钱,有的则是鸡鸭养在家里的时候生的也不要钱。” “生的?” “对啊。我们家人口多,鸡鸭也是日常供应。因此每旬都是一车一车地往家里运鸡鸭鹅,账房上还专门拨了养这些鸡鸭的小米!这些鸡鸭生的蛋,是花钱买来的吗?真当我是好欺负的!闹到最后我这个正经的贾家的姑娘还要忍饥挨饿下面的奴才们倒是天天大鱼大肉!偏生我们那老太太尽说什么对下要仁慈仁慈仁慈!想到这个,我就想把些奴才们全部提脚给卖了!” “所以,你这次进宫,这是想要朕帮忙把你们家的那些奴才们给办了?” 贾家是这么个乱象,宣徽府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乱象?既然贾琰为皇帝指出宣徽府这么大的弊端,皇帝还真的不介意给她撑一次腰。 “那敢情好。您可别说,我们家乱着呢,那些奴才们胆子大得很,都把我们荣国府的库房给搬空了,就是我父亲的原配太太还有我母亲的嫁妆也都给偷了出去,如今库房里面就剩下粗苯家具!我父亲原本提过一回,结果被老太太和那位二太太给联手压了下去。” “哦?这是什么缘故?” “自然是因为我父亲提到了老太太的心腹赖大一家还有二太太的心腹周瑞家了。那周瑞家把我们家古董偷出去让他女婿在外面开了古董店!还有那赖家,竟然让我们贾家正经的小爷、哥儿叫他们爷爷!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更别说他们打着我们荣国府的名头在外头做的包揽诉讼、放高利贷!今儿个臣女在这里也是臣女父亲的意思。这两家抄没来的钱财,我们原是不敢要的,只是这里头有我父亲前后两位太太的陪嫁,我父亲说,只求把两位太太陪嫁的那些书籍字画和陪嫁的庄子铺子找回来,这是要传给我哥哥和我弟弟的,不然,他日后都没脸见两位先太太。至于别的我父亲也不要了。横竖我们府里欠着国库银子,赖家和周瑞家里既然能把我们荣国府的库房都给搬空了,可见他们家财不少,应该能够还上我们荣国府欠的亏空了。若是还差,我们再想想办法也容易。不然,现放着这两家大财主大蛀虫,我们家还真没办法还亏空。” 权昌缩了缩脖子。 他知道,贾琰说到皇帝的心坎儿里面去了。皇帝有多缺钱,别人不知道,权昌会不知道?太上皇自诩仁善用国家的钱买名声,国库传到皇帝的手上那根本就是个空壳子!更别说,朝廷如今正是用兵的时候,用兵就要花钱。没钱,难道让将士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上战场? 权昌也早就知道,皇帝对四王八公为首的老臣们不满得很了,欠着亏空还不还钱!只是太上皇护着皇帝不好动这些人罢了,可皇帝心中的愤怒却是愈演愈烈对这些老臣之家的耐心也越来越少。说得不好听一点,每逢那些大臣们跟皇帝哭穷的时候,皇帝都想把那些大臣家里都给抄了,好看看是真穷还是假穷! 贾琰说的荣国府的财产都被下面的奴才们给搬空了。这件事情对于皇帝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贾赦其实有归还亏空的意思!虽然说贾赦在荣国府里只剩下个名头,不过,有的时候缺的就是这个名头。 就跟贾琰的请求一样,就是皇帝查出 来贾家的奴才们个个富得流油,可如果贾赦不说,那他派人动手也会让太上皇生气说他不给老臣生路。而现在是贾赦派了女儿来求皇帝做主,那皇帝自然就没有掣肘了。 皇帝立刻就选了京兆府尹、京兆府少尹和虎贲卫首领来,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下去了。 皇帝召见臣下的时候,贾琰就已经退到角落里面去了,等皇帝安排妥当,贾琰这才被带到皇帝面前。 皇帝逗她:“如何?可满意了?” 贾琰笑道:“万岁,臣女虽然说的是自家事儿,可臣女听说,这宫里的事儿也不小。臣女虽然是为了自家,可不想让皇后娘娘无端受了委屈。若是万岁心中生气,可莫要怪罪皇后娘娘才好。” 皇帝眼睛一眯:“此话何意?” 贾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跟我们家那样,家里的太太奶奶们是能够摸到管家大权,可宫里却不一样。宫里的内侍、官员,都自有一套章程,任何事务都有相关的官员负责,皇后娘娘可管不到他们头上去。更别说有些事儿,皇后娘娘就是看见了也是不好开口的,她若是开口了,就是为了万岁好也会有那种小人为了自己的好处到处编排皇后娘娘的不是。众口铄金,日子久了,就是万岁对皇后娘娘有着再好的情分又哪里经得起这等消磨?臣女敢说也不过是因为如今臣女的性命都在万岁的指尖上吊着。若是得了万岁的青眼,有万岁照拂着,臣女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若是没了万岁的庇佑臣女只怕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这样的臣女哪敢不搏尽全力求万岁的恩宠?” 皇帝一听,倒是愣住了。 其实方才他还真有点生皇后的气,因为在他看来,皇后身为他的妻子,有事儿自然应该提点他,就跟当初他还是皇子而皇后还只是皇子妃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可是现在呢? 皇帝自己也承认,打成了皇帝之后,皇后就跟他远了。有的时候,皇帝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等闲变却故人心,是不是进宫以后,皇后就变了呢? 得了贾琰的提醒,皇帝这才想起来,是啊,皇后也不容易。皇子妃还能说是当家王妃,可皇后却不能说是当家皇后,很多时候很多朝代,皇后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文武百官们要皇后好生养要皇后贤惠能干却不希望皇后对官员任命插手也不希望外戚势大。 这样一想,皇帝倒是觉得这过去的一年里面,他有些错怪皇后了。想到皇后的难处,皇帝心动了,他决定稍晚一 些时候去皇后那边坐一坐。 这宫里从来就不缺什么秘密。这边皇帝才见了贾琰,那边京兆府尹和京兆府少尹就进宫了,然后虎贲卫就出宫了,这怎么看都有问题。 宫里的人不会不知道虎贲卫的意义,因此贾元春就自告奋勇地来探望贾琰、给皇后探消息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喝了水、换了衣裙,正在让小宫女给自己揉膝盖呢,听说贾元春来了,贾琰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她?她不是皇后身边的女史吗?好端端的,她来干什么?” “回县君的话,听说贾女史在皇后娘娘面前讨了恩典,说是探望一下堂妹……” “这话倒是糊涂。她虽然是我的堂姐,可我们姐妹俩年岁相差甚大,她又早早进宫来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姐妹情分?若是要说姐妹情分,我进宫都半个月了,她什么时候不好来,非要在这个档儿我才从万岁跟前下来的时候来?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在打探万岁的事儿吧?” 贾琰这么一说,在场的内侍宫女们立刻都低了头去。 窥视帝踪,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就是皇后,若是被人误会窥视帝踪也会吃挂落。 贾琰见状立刻道:“看起来我这是说中喽?” 贾琰说的是疑问句,可那口气却是肯定句。 “原来如此。她跟她弟弟跟前的那些丫头们一个德行,打着为主子考虑的名头,败坏着主子的名声倒是利索,实际上都是在为自己捞好处!告诉她,我不见!若是她真惦记着姐妹情,早干嘛去了?非要拖到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贾琰觉得在贾家搞,就是赢了也没意思,所以她决定玩一把大的。 嗯,就是这样。 每一步玩的就是在钢丝上跳舞的刺激。 贾琰的人设就跟贾家一样,贾家是个暴发户人家,所以贾琰在皇帝跟前的人设就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暴发户人家的好运女孩。就是皇帝赏了两个女官下去,可时间还短,改不了她骨子里的没规矩。所以她生气的时候,就会忘记她应该自称臣女。 就这样。 第34章 贾元春去探望从皇帝跟前下来的贾琰结果门都没进就被贾琰给赶走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别说是那些妃子们,就是皇后,第二天也知道了。 皇后身边的龚嬷嬷道:“娘娘,这贾县君如今年纪是小,可她都内定了要进宫,娘娘不可不提防啊。” 皇后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扶了扶头上的珠花,道:“那丫头今年才十一吧?她就是要进宫也要四年以后。急什么?本宫现在就开始防备她,岂不是给了别人机会?” 连嘉善县君这样才十一岁还没进宫的孩子都要嫉妒提防,落到皇帝的眼里,她这个皇后只怕要坐实了妒妇的坏名声了。寻常人家出一个妒妇还要被人指指点点呢,更何况她一个无子的皇后? 皇后不想给那些妃子们任何机会。 她会在皇后的宝座上坐到死,然后堂堂正正地跟皇帝合葬。 她可是皇帝的原配。 只是她毕竟是皇后,如果她身边的人犯了错,她也没脸,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着、敲打着,免得给自己添乱。 “还是娘娘考虑得周详。” “不管怎么样,那丫头毕竟是献出了红薯之人,就冲着这份功绩,万岁也不会薄了她。万岁刚刚封了她为县君还特特给了体面,这四个月都没过呢,本宫就跳出来针对她,你说,万岁会怎么想?” “是老奴糊涂,请娘娘责罚。” 这位龚嬷嬷一跪,宫里的宫女内侍们下跪的下跪,低头的低头,生怕惹了皇后不高兴。 皇后伸手扶起了龚嬷嬷,道:“嬷嬷,你跟了我几年了?” 龚嬷嬷道:“打娘娘被礼聘为皇子妃,承恩公府就特特选了老奴来,至今已经十五年了。” 皇后道:“是啊,十五年了。本宫嫁给万岁也有十四年了。本宫熬了整整十三年,这才熬到如今的位置上,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给搭了进去。嬷嬷,你说,如今本宫除了这个名分,还剩下什么呢?” “娘娘说什么呢。只要承恩公府在,必不会让娘娘受了委屈。” 皇后摇摇头,道:“嬷嬷,你错了。任何一个家族,都应该靠男人自己撑起来,光靠女人的裙摆又有什么用呢?本宫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想把本宫的小妹也送进宫来,或者把本宫的侄女儿配了两位皇子。要本宫说,何苦来。本宫跟了万岁这么多年,万岁的性子,本宫还不了解?” “娘娘~” “嬷嬷,你莫要再说了。你要记着,万岁不喜欢的事儿,本宫不会做。万岁喜欢的人,本宫才会喜欢。对了,嘉善那丫头说了些什么?” 龚嬷嬷连忙如此如此学给皇后听。 皇后摸着自己染得红红的指甲愣愣地出神。 “娘娘?” 皇后这才回神,道:“贾女史连她这个妹妹的一片指甲都比不上!” 龚嬷嬷吓了一跳。 “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道:“嬷嬷,这次的劝农礼给嘉善安排个好位置。” 皇后知道龚嬷嬷清楚她的意思。 “娘娘!” 龚嬷嬷最担心的,就是贾琰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皇后笑道:“嬷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只要本宫一点儿错都不犯,那本宫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嘉善就是再好,除非是本宫病逝了,否则,她进宫只会在本宫之下,给本宫磕头行礼。懂了吗?嬷嬷。” “是,娘娘。奴婢明白了。” “至于那个贾女史……” “娘娘请吩咐。” 贾元春是个惯会讨好人的,这个女人背后又站着四王八公之家,而四王八公之家又是太上皇的老臣。皇后很清楚,龚嬷嬷是为了自己的地位这才对贾元春更加客气,不止龚嬷嬷,就是自己也一样。要不然,这宫里这么多人,皇后为什么独独让贾元春做了自己身边的女史? 不过,这也到头了。 以前是没别的选择,不过,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皇后当然乐意选贾琰而不是选贾元春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让她老实呆着。若是她那么闲,找个理由让她抄书。” “是,娘娘。” 贾琰可不知道皇帝离开之后,皇后跟她的心腹还有这样的一段对话。因为在第三天,她又被皇帝召见了。 显而易见的,今天的皇帝心情很好,很兴奋,召见贾琰的时候也没让贾琰多跪,而是意味深长地问贾琰:“嘉善,你可知道从那赖家和周家以及他们的亲眷家里抄捡了多少东西出来?” 贾琰傻傻地道:“这个,敢问万岁,我们家亏空了多少钱?” 皇帝笑着取过手里的几张纸,晃了晃,道:“一共八十三万两银子。” 贾琰缩了缩脖子,道:“那,那,我猜差不多一 半的样子。” 皇帝笑了起来,道:“错,还多些。” 贾琰想了想,道:“那,五十万?” “是六十七万。”看见贾琰又缩了一下,皇帝道:“放心。这六十七万里面不包括你前面两位母亲的陪嫁庄子铺子,还有那些书籍字画也都交给了你父亲。” 虽然是女孩子,但是贾琰上辈子的时候可是看过《鹿鼎记》的,这抄家的猫腻她也清楚。不过,能够拔出这两个心腹大患,外加还上那么多银钱,贾琰已经心满意足了。 贾琰害怕的是,皇帝看到他们家的奴才都有那么多钱然后怀疑他们贾家到底有多少钱财。她不知道的是,虎贲卫首领早就跟皇帝报告过了,抄捡赖家和周家的时候,贾家上上下下是什么反应、贾母跟王夫人是什么反应、贾赦贾政俩兄弟又是什么反应,皇帝早就清清楚楚。所以,对贾家的库房里面空荡荡的下面的奴才们却借着贾母王夫人的威风个个腰缠万贯一事,皇帝也有了非常充分的认识。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会点头,把那些书籍字画还有贾赦前面两位妻子的陪嫁庄子还给了贾赦。因为此时此刻,皇帝对贾赦有了非同一般的感同身受。 皇帝是名义上的一国之君,贾赦是贾家名义上的家主,他们都有名分,可惜都做不得主,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啊。 虽然皇帝也觉得贾赦可能蠢笨了一点、愚孝了一点,换了自己绝对不会跟贾赦那么无能,可这心理上还是在贾赦贾政兄弟之间稍稍向贾赦偏了一点。 见皇帝不像是恼怒了贾家、自己暂时不会有做池鱼担忧,贾琰总算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赖家是老太太的陪房,如今赖家被抄了,家里肯定是闹成一团了。就是不知道父亲好不好。” 想到下面的报告,再想想自己头上的太上皇,皇帝也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头上是太上皇,那是没办法,谁让太上皇是他的亲爹,而且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太上皇的权术比他这个刚刚上位的皇帝好多了,所以皇帝觉得自己奈何不了太上皇,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可贾母不同啊,贾母是个女人,有道是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孝道上来说,贾赦对贾母的孝已经做到了极致,可贾母连起码的妇德都没有做到,甚至把自己的陪房宠得比夫家的子嗣都金贵,皇帝会对贾母有好印象才怪! 如果不是碍着太上皇,皇帝早就直接让皇后下懿旨训斥贾母了;如果太上皇后是 皇帝的亲娘,皇帝绝对会磨着太上皇后让太上皇后下懿旨训斥贾母。 不过,要皇帝下旨嘉奖贾赦那是不可能的,一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贾家欠了国库的钱,还亏空是义务,现在贾家主动归还亏空,不过是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哪里值得皇帝专门下旨嘉奖?二来贾家如今的欠账也没有完全清偿,皇帝也没有必要现在就夸赞贾赦,等他们把亏空全还上了也不迟。 皇帝眯了眯眼睛,道:“怎么,想求朕帮帮你父亲?” 贾琰道:“这个,对臣子论功行赏,是万岁的事儿,臣女哪敢开口?更别说,家父所为也算不上什么功劳。只是……” 听见论功行赏四个字的时候,皇帝的心里就不痛快,不过听到后来,皇帝倒是觉得这丫头有些知情识趣儿,因此皇帝没有生气,而是很温和地问贾琰还有什么要求。 贾琰道:“万岁,既然抄捡了那些奴才已经还上了大部分,是否能请万岁开恩,容许家父分两年或者三年还清?” 皇帝奇道:“这是为何?” “臣女家里的库房早就空了。虽然只是小部分,可十六万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跟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就只有买田置业的,从来就没有把田地给卖了的。所以,臣女想请万岁宽限两年,臣女相信,经过此事,父亲一定会拿回管家权,这家里的出息,父亲也会亲自去查,断不会再让下面的奴才们给贪墨了。只要没了这些蛀虫,臣女家里一定可以在三年之内还上这十六万两银子的亏空的。” 皇帝一听,立刻就不舒服了。 丫的,你们都欠了几年了,能不能干脆一点,早点还上?! 皇帝立刻就没了兴致,早早地打发贾琰回去了。 第35章 亲蚕礼结束后没多久,贾琰就回家了。她照例走黑油大门直接回大房,可谁想到,她才绕过那个弯角,就看见邢夫人带着丫头婆子们在垂花门口等着。 贾琰哪里敢一直坐在铜舆车上,连忙早早地下来,步行到邢夫人面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原该是女儿去给母亲请安才是,怎能劳动母亲在这里等女儿?” 邢夫人连忙扶贾琰起来,口中道:“你这孩子!你从来是个伶俐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那一状,把赖家都牵扯进去了。老太太怒火冲天,要罚你呢!” 邢夫人是个胆小的,即便有些小聪明,却在贾母的积威之下过了这么多年,就是在娘家的时候有些本事也被贾家和贾母王夫人给消磨得差不多了。 因此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就被吓得不轻,故而特特地来迎接贾琰,就是希望能够早早地从两位奉仪女官嘴里得个话。 贾琰眼珠子一转,道:“太太莫要唬我。老太太从来是个精明的,只有她老人家精力跟不上不想管的,没有她想管却管错了的。别的不说,就说这奴才搬空了主家的库房一事,谁家容许这样的事儿?怕是老太太恼我捅开了这层纱更恼那位管家却把这府里的好东西管到奴才屋里去了呢!” 贾琰看得明白,这事儿闹出来了,她的名声肯定不会有损失。 贾母要责怪她?别逗了。贾母要以什么理由责怪她?是怪她不知道怜惜老奴吗?明明是这些奴才犯了盗窃主家之罪先在!如果贾母为了这样的理由怪罪她,只怕贾母的名声也就完了,史家的女儿也别嫁了,就是已经嫁了的姑太太姑奶奶们也别想安生! 她们的夫家肯定会查的!不止她们的陪房,就是她们的陪嫁箱子也会被查。 所以,这事儿闹出来,在贾家急的应该是贾母跟王夫人,在外头急的应该是史家和王家,跟贾赦这一房可没有多少关系。 邢夫人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心大?要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老太太也就罢了,那位可从来就是个脸慈心苦的主。她的手段又是一套套的,要想折腾你,那还不容易?更别说,”说到这一句,邢夫人已经是压低了声音:“你嫂子可是她的亲侄女儿呢。” 贾琰正要开口,却见那边来了鸳鸯,鸳鸯身后跟着三四个粗使的婆子,抬着两只大红描金箱子。只见鸳鸯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跟邢夫人贾琰见礼,然后道:“太太怎么在这里站着?怎么不在屋里说话?” 贾琰跟邢夫人对视一眼,笑道:“我多日不在家,太太想我了呗。” 鸳鸯也笑:“可不止太太想姑娘,老太太也想姑娘了呢!可巧前儿个甄家叫人送了些上好的宫绸宫缎来,都是极清雅的花色。老太太就说里面有几个最是适合二姑娘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特特叫我给二姑娘送来呢。” 贾琰笑道:“可是姐妹们都有的,还是单单给我一个的呢?” 鸳鸯笑道:“自然是给姑娘一个的。” “那我便愧领了。”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清雅,姐妹之中林妹妹若是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我记得她也快出孝了,很该留两个给她裁衣裳呢。” “姑娘对林姑娘这份心,也就老太太能比了。” “这有什么的,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嫡嫡亲的表妹。”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冷不防邢夫人身后又有人道:“二姐姐说林姐姐是姐妹中最是清雅的,那宝姐姐呢?” 贾琰顺势望去,可不是探春和薛宝钗来了。探春也就算了,可薛宝钗的胸前却挂上了金锁,之前可没看见她戴这个,可见是进宫无望,开始谋算跟贾宝玉的金玉良缘了。 探春与薛宝钗先过来见过邢夫人,然后才来与贾琰见礼。 礼毕,方才听贾琰道:“宝姐姐这不是清雅是素净。要我说,姨妈家里对宝姐姐也太不上心了!连宫里都知道薛家是珍珠如土金如铁,拿出两个来给宝姐姐打扮打扮又何妨?” 薛宝钗只能道:“是我原不爱这个……” 贾琰道:“这个理由我可不爱听。就是爱干干净净的打扮,也没有打扮得跟守孝一样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原忌讳这些,更别说连重孙媳妇都有的老太太。”说着,便指着薛宝钗胸前的金锁道:“如今挂着这个倒还好些。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四个字有些眼熟。” 薛宝钗见状,连忙要取下金锁好方便贾琰细看,却不想邢夫人先笑了起来:“宝丫头这个金锁上刻的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怪道呢!”贾琰道,“宝玉的那块玉上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过,若是要充当有来历的古董玩器,还是宝姐姐的这块更像话些。谁让他的那块石头上头刻的是楷书。” 探春见状,连忙推贾琰:“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跟吃了辣子一样。” “没有办法啊。谁让宝玉的那块石头都传到宫里去了。我不过是复述某位娘娘的话罢了。就是因 为这块破石头,宫里都传遍了,说我们贾家内宅极没规矩。我在宫里见人就矮一截,见人就跪,还受了这么大的气,还不许我回家发发我的小脾气啊?” 说得邢夫人先笑了起来:“可不是这话。既然回了家,很该松快松快。”又道:“三丫头跟宝丫头是来看二丫头的吧?那你们先去二丫头屋里玩,回头在我这里用了饭再回去。鸳鸯,老太太那边,还请你多多美言一二。” 鸳鸯哪里敢阻拦,连忙应了,将箱子交割明白,这才带着人回禀贾母。 这里贾琰跟探春、薛宝钗三个告了罪,目送邢夫人回了房,这才往贾琰这边过来。探春之前还真的从来没有来过贾琰这边,如今绕过照壁,看见院子里姹紫嫣红的小花园,看到那凉亭上面挂着的妖娆女萝,凉亭里还有一方石桌子四个石墩子,还有满院子屏声息气的丫头婆子,忍不住道:“二姐姐这里好生自在。” 贾琰笑道:“这就是有亲爹疼的好处了。若不是我父亲惦记着我这个女儿,我就只能指望着将来老太太能够垂怜,从公中漏那么一点两点的,好让我不致于那么寒酸。” “二姐姐说得哪里话?” 探春嘴上这么说着,可这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探春是个精明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牢牢地巴着王夫人,因为她知道贾政是靠不上的、她的将来全都拿捏在王夫人的手里。所以她不得不讨好王夫人,做王夫人手里的一杆枪,哪怕要踩着自己的生母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不迟疑。 就是因为她精明,所以赖家和周家被抓进了京兆府大牢等着官卖一事,她已经知道了。她还知道连赖家那个没上奴籍的赖尚荣都被打入了奴籍等着发卖。 她甚至还见过王夫人私底下的暴跳如雷。 赖家对贾母的重要性就跟周瑞一家对王夫人的重要性一样,更别说赖家在贾家几十年的体面,王夫人为了周瑞一家子的事儿暴跳如雷,还在私底下咒骂说绝对不会放过贾琰,探春因此推断,贾母也不会轻饶了贾琰。 探春一直在等待贾母发作贾琰,却没有想到,贾母只是把贾赦贾政兄弟俩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之后就完了,甚至在看到甄家送来的礼单之后,还把其中颜色鲜亮的都挑出来给了贾琰。 探春当时都懵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听说贾琰回来之后就跟薛宝钗一起来拜访贾琰的原因。 不过,听到贾琰这么说,探春也反应过来了。贾家给庶女的陪嫁是有定 例的,五千到一万两银子。这公中东西多呢,自然多得些东西的可能性也就好一点,陪嫁自然也跟着丰厚一点;若是公中的情况不好,就是五千两也要被克扣掉一半呢! 探春只管愣愣地出神,薛宝钗却正色道:“二妹妹,这话可不是你我该说的。” 贾琰笑道:“宝姐姐说什么?什么是我不该说的?” 薛宝钗道:“自然是将来的事儿。” 贾琰愣了一愣,继而大笑:“宝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那些蛀虫的事儿!”说着,就指着由那些婆子们抬进来的箱子,道:“以前啊,我们家养着不知道多少蛀虫,但凡好一点儿的东西都被他们摸过了,就是我这个正经的贾家女儿也只能捡他们剩下的。在今日之前,我们姐妹何尝想过这满满的缎子往屋里搬?也就家里的蛀虫被扫干净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说着,又冲着薛宝钗眨了眨眼睛,道:“对了,该不是这次进宫一事黄了,宝姐姐心忧前程,这才不小心失了口?” 薛宝钗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然后变得绯红。 只见她强作镇定地道:“二妹妹知道?” 贾琰道:“当然,宫里选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宫妃,都要求家里必须干净清白。偏生宝姐姐的哥哥在这个当口儿出的事儿,还让金陵府定案把你哥哥定为罪人。宝姐姐怎么可能还能进宫呢?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宝姐姐这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干脆利落地拒绝让你的嬷嬷指点我也是这个缘故?” “没错。” 第36章 莺儿一听,大急,忍不住插嘴道:“二姑娘,难道我们大爷的案子断错了?” 贾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径自带着探春薛宝钗二人往屋里去了。 莺儿才要跟进去,就被薄荷拉住了。 薄荷把莺儿跟侍书两个拉到廊下,方才对莺儿道:“都说宝姑娘宽容,我看宝姑娘对你真的是太宽容了!在我们姑娘面前轮到你说话么?也亏得你不是我们家的,若是你是我们家的,让两位奉仪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侍书道:“薄荷姐姐,毕竟他们薛家如今就这么一位大爷,莺儿会担心也是自然的。” 连探春都要让着薛宝钗、由着薛宝钗踩着她的名声,更何况是侍书?就是心中有无数的不满,在这种场合,侍书就要维护莺儿,哪怕她心里有许多的不情愿。 薄荷笑笑,在美人靠上坐下来,又招手让侍书莺儿两个也坐下,方才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我们姑娘才没有生气。不过,你们薛家真的要问这种事情,也该是宝姑娘跟我们姑娘开口,要不,你来跟我们开口才是。你倒好,大大咧咧地直接问上我们姑娘了!” 莺儿连忙赔不是:“原是我一时心急,还请姐姐见谅。只是,我们不去屋里伺候,这,不大好吧……” 薄荷笑道:“怎么,怕我们姑娘委屈了你们姑娘不成?放心,就是白术姐姐要接收那些缎子,也有连翘和苍耳两个呢。” 侍书道:“苍耳?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哪里有给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儿的。” 苍耳,因为很容易就粘在衣服上,导致衣服损坏,因此还有狗屎粘的别名,意思就是跟狗屎一样讨厌。 薄荷道:“你懂什么!白术、连翘、苍耳,还有我的薄荷,都是药名儿!尤其是苍耳子,那可是预防、治疗疟疾的一味极重要的药材。去年的时候,京里不是闹过一次疟疾死了很多人吗?听说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药材,尤其是苍耳子不够才会死那么多人。我们姑娘便是因此记住了苍耳子这味药,还特特地把这个名字留了下来。” 贾琰成了县君,她身边的丫头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以前贾琰在贾母屋里的时候,她的丫头们自然不会对探春的丫头不客气的,不过,如今不同了,如今的薄荷等人可不会尽让着侍书翠墨这些人,相反,因着探春让着薛宝钗连带着侍书等人都要让着莺儿,薄荷几个不爽很久了。 探春落了自己的身份不要紧,连着贾琰和惜春也 跟着跌了身份就不行! 莺儿道:“原来是这样。到底是府上的姑娘,就是慈悲。只是我们大爷的事儿,姐姐能否指点一二……” 薄荷微微眯眼,略带探究的眼神扫过莺儿,把莺儿看得心里直打鼓,小心翼翼地道:“姐姐这样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对?” 莺儿最怕的,就是薄荷把她跟薛蟠搅和在一起。而她最担心的,就是薄荷跟薛宝钗一样,有事儿没事儿就把别人家的姑娘往那终身大事上扯。 虽然是个丫头,可莺儿一样知道,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怕是个丫头也不能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更别说拿这种事情打趣人。 薛蟠在薛家的地位,莺儿一清二楚。如果被人认定了她对薛蟠有意,薛姨妈绝对会把她给了薛蟠,可薛蟠那个样儿,哪里是良配?她还指望着能够跟着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做妾呢。有贾宝玉这个温柔体贴又出身高贵的贵公子,谁会看上薛蟠那个呆子?! 可是这了解事情的始末的机会都摆在她面前了,如果她不问清楚,回去以后肯定是会受罚的。而这个惩罚,很有可能就是给薛蟠做妾。 莺儿很清楚,对于薛蟠来说,只要是漂亮丫头就行,无论是那个刚进来的香菱还是她黄金莺都没有差别。如果她去伺候了薛蟠,自然是香菱上来伺候薛宝钗。 她不想给薛蟠做通房丫头。 薄荷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按理说,姨太太也是王家出来的,怎么二太太都玩得那么溜儿的事儿姨太太怎么跟一点儿都不知道呢?难不成姨太太跟我们二奶奶一样都是打小没娘教的,还是姨太太是庶出的?看我,这嘴又快了。还请两位妹妹忘了这糟才好。” 莺儿和侍书连忙说不敢。 侍书道:“好姐姐,这原是我们求着你开口的,就是有了不是,我们也跟你同罪。若是我在别人面前多嘴了,日后叫我穿肠肚烂!” 作为探春的丫头,侍书很清楚探春的身份和地位,也知道探春是多么的努力上进。可是探春终究是庶出,有的事儿探春就是再努力再上进也摸不着。如今这现成的机会就在面前摆着,能够让她们了解外面的事儿,侍书如何不知道把握?侍书知道,真要从薄荷嘴里挖出什么事儿来,事后只有她的好处。 莺儿也连忙跟着发了一个毒誓。 薄荷道:“罢哟,两位妹妹怎么发下这样的毒誓来!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还请姐姐教我。”“还 请姐姐教我。”莺儿和侍书异口同声道。 薄荷这才略略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啊,原是周瑞在外头做熟了的,如果不是我们老爷发现不对亲自去查也不会发现二太太拿着这府里的帖子在外头包揽诉讼,而这跑腿送信儿的人便是周瑞。就跟薛家大爷类似的事儿,周瑞原来就办过好几回。据说,周瑞办事儿是按着银子分级的,他拿多少银子就尽多少的心。就拿你们大爷的这种事儿来说吧,旧年也有一家类似的,那犯事儿的家里给了一万两银子,周瑞就跟当地的知府联合起来,说死了的那个抬回家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过是折了腿受不得昏过去而已,会死是他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有人看上了他们家的田地这才故意害死了那人然后嫁祸给别人。到最后,那打人犯事儿的人屁事儿都没有,不过是罚了点银钱就完事儿,反而是死了人的那家连族里都倒了霉被抓了好几个人,连其中两个有功名的秀才也遭了难被革了功名。” 侍书都听傻了,作为一个丫头,她知道的也不过是内宅的事儿,哪里听说过外面的?而且还是这么劲爆的。 莺儿更是愣愣地道:“这是一万两的,难道还有别的不成?” 因为是薛家是商户人家,所以薛家不像贾家那样看不起读书人,相反,薛家上上下下对于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是存着敬重的。莺儿非常清楚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在外面是如何受人敬重的。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贾家竟然有这么大能量,就这么轻轻易易地把别人十年寒窗得来的功名给抹了去。 以前她只是知道贾家富贵而已,可是这一次,她看到的是贾家的权势。 这让她真正对这座荣国府起了畏惧之心。 当然,伴随着畏惧之心的,还有向往之心。 在她看来,贾家人欺负林黛玉,也不过是欺负人家的父亲不在罢了,跟这样随随便便能够把那些秀才老爷举人老爷的功名撸了,那才叫有权! 薄荷道:“还有五千两和三千两的。五千两呢,就是弄一两个家奴抵罪,反正事儿都是家奴冒名儿做的,跟家里的哥儿不相干。案子完了,犯事儿的人在律法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三千两的呢,就是买个人鸭送去砍头。其实人鸭再贵,五百两也就顶天儿了,周瑞分些给那些牢头,他跟二太太最后还能够得两千两呢!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老爷那些日子为何那般生气?连我这个丫头也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儿来?” 见侍书和莺儿两个都懵了,薄荷这才总结道:“你们别看都是 替人办案子,这里面的区别可海了去了呢!尤其是你们薛家的案子,办成什么了?薛大爷在律法上成了死人,将来如何说亲?就是你们姨太太坚持那是她亲儿子,可在律法上,她如今就剩下你们姑娘一个女儿了。就是薛家有钱,为你们大爷娶了媳妇生了儿子,那户籍上也做不得数!也就是说,姨太太若是想要孙子,还必须过继!过继又有过继的律法,若是不成或者有人作妖,这亲孙子到最后说不定就只能拿贱籍放良的文书!” 贱籍放良文书就是她们这些丫头们将来赎身嫁出去给良家子做正妻时拿的文书。 第37章 薄荷侍书莺儿三个就在廊下说话,与套间里面的贾琰探春薛宝钗三个就隔着一片直棂吊搭窗。贾琰又是个喜欢敞亮通气的,就是三九寒冬里她也要定时开窗换气,更别说如今这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头。 因着贾琰的习惯,这窗屉子早就支了起来,就是里面的雕花窗都开了。套间的窗子底下正好放着一座大大的罗汉榻,贾琰自己往东首坐了,让探春坐在了炕桌对面的西侧,至于薛宝钗,可不是只能坐在另外挪过来的靠背椅上了。 如此一来,贾琰和探春背对着外头,薛宝钗却是脸对着窗外,把薄荷的话听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血色刹那间从薛宝钗的脸上褪尽,就好像是三九寒冬之中被人用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个瓷实,冻得她连心都冷了,又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衣服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钻进去。 一时之间,薛宝钗的心都木了。 “宝姐姐?宝姐姐?” 薛宝钗茫然地回过神,见贾琰略带惊讶地望着自己,然后微微侧过脸,好像才注意到薄荷就在窗外一般,这才露出正常的、客套的笑容道:“丫头不懂事儿,就知道没事儿显摆说新闻。还望宝姐姐海涵。” 贾琰的每一个表情都被薛宝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叫薄荷的丫头说的字字句句是冲着自己来的? 因着出身商户人家不想在荣国府里丢脸,薛宝钗在探春和惜春面前一直是摆着“我年纪比你们大、是家里精心调教了准备送进宫里去的,我比你们更出色懂得更多我来指点你们”这样的高姿态,而探春又要讨好薛宝钗,惜春年纪又小,加上贾家还有一群或者畏惧王夫人王熙凤的权势或者急于讨好王夫人王熙凤的奴才,因此这些人把薛宝钗捧得高高的,别说是把探春和惜春比到了泥地里,有的甚至还把薛宝钗跟贾琰相比了——跟原著里不同,这里的林黛玉窝着守孝,因为贾宝玉的关系,连探春等小姐妹的探望都被邢夫人贾琰两个给拦了去,因此荣国府里的丫头婆子十有八、九都不知道这位表小姐,自然是不会拿林黛玉跟薛宝钗来比较了。 薛宝钗见那么多人说她跟贾琰差不多,也颇为自得,更别说她也是生得花容月貌的模样,因此就打上了贾琰的主意。 薛宝钗知道她通过采选进宫的打算是黄了,不过她还知道,将来贾琰进宫是可以带陪嫁丫头的,因此她打上了贾琰的陪嫁丫头的主意,想到时候跟着贾琰一起进宫。 在她看来,自己跟贾琰一般年纪,等贾琰进宫的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六岁,跟当初贾元春进宫的时候差不多大,正是进宫的好时候。 之所以会戴上那个金锁,完全是因为王夫人亲自来游说她母亲薛姨妈,她这几年又要在荣国府里住着,因此不想得罪了王夫人。更别说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随便哪个都有金项圈、寄名锁这样的东西,有的还不止一件,到时候撇干净也容易。 这半个多月来,贾家那些奴才把薛宝钗捧得飘飘然,几乎让薛宝钗都相信,自己除了出身之外,其余的地方样样都不比贾琰差了。 可是现在薛宝钗才知道,贾琰自己根本就没有开口,直接借着一个丫头的嘴巴,就把自己的尊严还有多日的经营都撕碎了、丢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丫头无知不讲礼数!这分明是贾琰借着这个丫头的嘴巴指着她薛宝钗的鼻子告诉众人: 大家闺秀的事儿,那你薛宝钗不过是学了个皮毛而已!正经的事儿你知道几分! 更让薛宝钗倍觉丢脸的是,这还是当着探春的面!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是不是记住了她呢? 薛宝钗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贾家人知道她家里的事儿跟宫里记住了她薛宝钗是罪人之妹这是两个概念。贾家人知道她们薛家的事儿无非是丢脸而已,可如果宫里记住她薛宝钗是罪人之妹,那么她至今为止所有的盘算怕是都要落空了。 可是薛宝钗敢跟贾琰生气吗? 不,她不敢。 她甚至还必须感谢贾琰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纵着自己的丫头没在贾母跟前、没在大庭广众之前扒了她的面子里子。 薛宝钗原是个极聪明的,听完这些话,她哪里不知道王夫人是拿了自家五万两银子却没有办事儿呢? 再往下一想,越发坐不住了。 让薛宝钗坐不住的,还有“犯事儿的人在律法上还是干干净净的”这句话。无论是受了一万两的还是五千两的,那犯事儿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她哥哥薛蟠呢?在律法上不但是个罪人,而且还是个死人,跟那五千两的一样! 也就是说,王夫人拿了她们薛家五万两银子,却把事情办得连五千两都不如! 这叫薛宝钗如何能甘心? 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她们薛家还指望着这个支持门户传宗接代,如今可好,哥哥在律法上成了死人不说连她的前程也 赔了进去! 薛宝钗会好受才怪! 薛宝钗心乱如麻。 她如今也不过十一岁,跟贾琰同龄,即便生在元月里比贾琰还大的大半岁,可终究是个小姑娘,因此只略略坐了坐就急急忙忙告辞,连晚饭都不在贾琰这里用了。 薛宝钗要走,探春自然是要跟着起来,却不想贾琰直接开口:“宝姐姐既然家里有事儿,那就请便。我跟三妹妹多日未见,有些体己话要说,今日我就留三妹妹在这边住下了。” 说着又叫了几个婆子过来,如此如此吩咐了几句,让这几个婆子一个去王夫人那边传话,另外几个送薛宝钗回去。 探春又羞又臊,少不得低声解释道:“二姐姐,如今我在太太那里呢。” 原来贾琰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贾母跟王夫人背地里又闹了一场。王夫人不喜欢贾宝玉每次来她这里都会提起林黛玉,她认为这是贾母故意为之就是林黛玉不在贾宝玉跟前也要变着法子把贾宝玉跟林黛玉凑成一对,因此想把薛宝钗塞进贾母的院子里跟贾宝玉培养感情淡化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影响力;薛家也希望借着贾母这个荣国府太夫人的光给薛宝钗镀一层金,这才有了王夫人跟贾母开口,希望让薛宝钗住进贾母的院子,理由之一就是贾琰搬回贾赦那边去了,她的屋子空着,给了薛宝钗也是不妨的。 不想这个说法惹恼了贾母,贾母说如今自己年纪大了,受不得小孩子的嬉闹,直接把探春和惜春两个丢去了王夫人如今住的西大院儿,只留了贾宝玉一个在跟前。 上面神仙打架,探春这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儿遭殃,可不是只能讨好王夫人让自己好过些了? 贾琰听说,连忙吩咐了那婆子几句,送薛宝钗出来,等薛宝钗绕过照壁出了院门,这才带着探春回屋。 知道了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儿,也知道了探春的近况,贾琰也只能叹气。 她道:“我知道三妹妹素来是个有成算的,就是我在妹妹的位置也不能做得比三妹妹你更好了。只是有些事儿我还是希望三妹妹说话做事之前先想一想:三妹妹到底是二叔的女儿,若是传扬出去,说三妹妹这个打小在国公府邸大的官家小姐却连个商户人家、还是个杀人犯的妹妹、甚至连国法都不懂的女人都不如,这对三妹妹又有什么好处?三妹妹的前程是拿捏在二太太的手里,可风评不好,没人上门求亲会是好事儿?要知道,跟薛家这样就是再寻常的士子也是不敢领教的。还是说,三妹妹要等到 自己连相夫教子的资格都没了、成了老姑娘了才明白?” 探春听了,脸唰地白了。 探春年纪虽然小,可庶女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只有嫁人了,她才能够离开王夫人的磋磨,才能够跳出贾家这个火坑。 这才是她为什么百般讨好王夫人的原因,甚至让薛宝钗踩着自己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她的婚姻拿捏在王夫人的手里。 虽然说薛宝钗踩着自己让探春心里也很不甘心,可在探春幼小的心里,薛宝钗这个便宜表姐也的确出色,给她这样出色的人做垫脚石也不算很亏。 探春从来就不知道,薛蟠的案子对薛宝钗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如果不是贾琰点破,探春都不清楚薛宝钗在读书人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 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探春也知道贾琰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假话,因此这一夜,躺在贾琰的暖阁里,探春是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宿。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还是贾琰叫人拿煮熟的鸡蛋给她敷了很久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异样了,这才这个贾琰去给邢夫人请安,然后由邢夫人带着坐着车往贾母的荣庆堂进行例行的晨昏定省。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薛宝钗对哥哥的态度有些难以拿捏。不过,从柳湘莲失踪一段可以知道,薛宝钗对哥哥的感受啥的其实有点漠不关心,似乎只要薛蟠活着,保证她的利益她的面子就行。感觉薛宝钗的冷不是一般的冷。 第38章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改几个词句。 且说薛宝钗回了自家现住的小院儿,才见了薛姨妈就忍不住,这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没一会儿薛宝钗已经是泪流满面,这种面无表情地流泪模样把薛姨妈和薛蟠两个都吓了个半死! 薛姨妈搂了薛宝钗道:“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 薛蟠立刻挽起了袖子,一脚踹翻了莺儿,道:“说!到底是谁欺负我妹子?!看我不把他打个臭死!” 薛宝钗捂着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还不敢高声。谁知道隔壁是不是有王夫人的耳朵。 莺儿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好,如此如此把她从薄荷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薛蟠听说自己在律法上已经成了死人,以后不止他自己就是他的儿孙也不能得到正经身份甚至连科举都不能参加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薛蟠只是没有人教他,他只是呆不是傻。听到这么严重的后果,如何不明白?他这是被王夫人给坑了呢! 薛蟠立刻跳了起来,要去找王夫人算账。 薛蟠都能够明白的事儿,薛姨妈如何不明白?她毕竟也是王家出来的,只不过这么多年在薛家,薛宝钗的父亲怕惹了王家贾家故而格外敬重她,因此薛姨妈嫁进薛家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为这种内宅争斗费过心,这才把往日在王家学到的东西给丢在了一边而已。 薛姨妈很清楚,现在她是没有跟王夫人斗的本钱的,见儿子又要冲动,连忙跟女儿一个拉着胳膊一个抱着腰,把薛蟠扯了回来。 “你这孩子,都已经在这脾气上吃了多少亏了,多早晚才改呢?难道要把命赔进去了才甘心?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妹妹还有你|妈|我想想啊!” 薛蟠又气又恨,道:“妈,你说什么呢?你儿子我都已经成了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薛姨妈道:“这有什么的。等你舅舅回来了再补份户籍不就完了?你才十四岁,本就不到成丁的时候,这户籍还不是要明年才得?横竖是急不来的。若是在这档儿惹了你姨娘,让她记恨了,回头做点手脚,那才叫事儿。” 从小生在王家,看到的是王家的富贵和姻亲贾家的权势,薛姨妈对有些事儿的理解自然跟薛宝钗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对王家和贾家的权势有着一种奇妙的信心,她坚信在别人眼里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可能万劫不复的事情在贾家和王家面前根本就算 不了什么事儿,这也让她对国家律法心存藐视之心,认为只要薛家有钱王家贾家有权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薛蟠犯了事儿之后,他们母子三人会选择扬长而去的重要原因。因为薛姨妈是真心这么觉得:不就是一个乡绅么,还不够我们王家人一个指头弹的。 这是王家女们的普遍想法,不独薛姨妈一个,王夫人、王熙凤都是这样的想法,而且薛姨妈也是这样教养她的两个孩子的。 在今天之前,薛姨妈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女儿会在这上头栽跟头。 不过不要紧。 在薛姨妈看来,不过是那个新任金陵知府不会办事儿,这种事情等王子腾回来了她再回去求求哥哥也就完了。 因此,在薛姨妈看来,薛蟠又案底也不要紧,只要不得罪了王子腾王夫人,回头要抹了去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最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得罪了亲戚,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亲戚,比方说,王夫人。 薛蟠这才不闹了。 他对母亲和妹妹从来是极其信赖的,他小声道:“妈,这话可是真的?舅舅真的能帮我?” 薛姨妈连连点头,道:“之前那姓冯的死的时候,我们为何能不当一回事儿?不就是因为你舅舅和这府里的势?只不过我们没想到新任应天府知府是这么不会办事儿的人罢了。我的儿,没事儿,想想你舅舅是什么身份,再想想你姨娘!你放心,等你舅舅回来了,你就是想去考场上逛两圈也是不妨的。” 薛姨妈只顾着安抚薛蟠,却忘记了自己的女儿薛宝钗。 薛宝钗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宫,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会有连宫门都进不去的一天! 可是今天,她总算是知道自己不能进宫的原因了,一个是因为她的亲哥哥犯下的事儿连累了她,一个是她的亲姨妈坑了他们薛家坑了她哥哥也坑了她,还让她被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她原以为母亲会为她做主,可谁想到,她亲娘忙着安抚她哥哥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还要她忍着心酸安抚她哥哥! 可是她能够这会子甩帕子进屋去不管她哥哥吗?如果她不管她哥哥、任由她哥哥把王夫人也得罪了,那她们还能在贾家继续住下去吗? 薛宝钗一侧脸,就好像看见贾琰的脸在她的眼前晃,嘴角还带着讥讽。 薛宝钗真的好不甘心! 如今的薛宝钗终究 还只有十一岁,又是在自己的亲妈亲哥哥面前,因此不大像在外面那样端得住,这脸上也少不得带了些出来,惹得薛姨妈暗地里偷偷地碰了碰她的手。 薛宝钗无奈,只得道:“原来是这样,我,是我想差了。舅舅家姨娘家里原来就跟我们不同。” 薛蟠才要点头,忽然想起来:“可是不对啊。不是说官府连贾家的奴才都不敢惹吗?可是上回,还不是……” 薛姨妈道:“你们懂什么?原是这府里的大老爷不甘心你姨娘管着这府里的事儿,这才寻了借口要夺你姨娘手里的管家权。可谁想到老太太跟前得用的人也被牵连了去?你不去老太太跟前所以不知道,若是你见了老太太的模样,自然就知道了。” 薛蟠这才明白过来:“所以,那个嘉善县君就是为着这个理由扫妹妹面子?” 薛姨妈道:“那是自然!你且看着好了。你姨娘知道了,必是不会放过那丫头呢。” 薛蟠道:“姨娘也真是的。这府里原是大老爷袭的爵,自然也是大太太跟琏二嫂子管家才对,她偏要……” “好了好了,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儿,我们如今在你姨娘家里住着,原不该说人家的闲话。你不是要跟宝玉出去耍吗?多带些钱,早些回来。” 薛蟠嘟嘟嚷嚷地道:“谁要跟宝玉那丁点儿大的孩子玩啊。可惜琏二哥哥有事儿,我找东府的蓉哥儿玩去。” 等薛蟠走了,薛姨妈拉着女儿的手,进了里屋,这才语重心长地对女儿道: “宝丫头,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哥哥好。可是你哥哥那个性子,有些事儿上他知道了反而不美。我就只有你跟你哥哥这一双儿女,自然是希望你们好好的。” “可是妈,我,你没看到二妹妹……” 薛姨妈摸着女儿的脸,道:“不过是公侯小姐的脾气,不喜欢听见别人把你跟她相提并论而已。这有什么的?我跟你姨娘在家的时候脾气比她还大!只不过当时家里不好,因此急急忙忙嫁了你父亲而已。你别看她现在金贵,将来她若是运气不好,这将来怕是还不如我们呢。” 薛宝钗一听,立刻就不依了:“妈,你说得哪里话!人家可是正经经过朝廷钦封的县君,我算什么!” 薛姨妈笑道:“你难道忘记了这府里也就是你姨娘家的嫡亲表姐才是正经嫡出的,那个不过是庶出因为有功这才抬了身份而已,说到底依旧沾了个庶字,比不上你大姐姐的跟脚。听说她没抬身 份的时候连三丫头都不如呢!那三丫头也就给你做陪衬的份儿罢了,哪里能够当个好字?她既然连三丫头都不如,可见她原来是个什么模样!这样的人,就是有人给她撑腰她也担不起多大的事儿!好孩子,快别说这个了,把脸上擦擦,免得被人看见了笑话。” 说着,一叠声地叫同喜同贵给薛宝钗打水洗脸。 薛宝钗平生最是好强,也最怕被人笑话,连忙取过帕子抹脸。 她今年才十一岁,就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更别说薛姨妈是她的亲生母亲,她除了相信薛姨妈还能够相信哪个?她不是王家的女儿,她知道的王家也不过是母亲嘴里的王家罢了。可就是因为知道外家跟自己家的区别,薛宝钗的内心深处才会这么自卑。 薛宝钗自认自己不输给任何一个闺秀,可是今天在贾琰的屋子里被贾琰的丫头羞辱,却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好,而是她出身在薛家,对正经的公侯门第的事儿一知半解。如果她也是出身在贾家王家这样的人家,那个薄荷说的事情,她肯定也会懂,当初就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地就把薛蟠的案子抛诸脑后,也不会因此害了自己前程。 如今,自己的青云路断了,可其中的原因,自己却不能往下细想,只能强行按捺下去。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出生在薛家! 想到这里,薛宝钗的眼睛又红了。 薛姨妈也知道今日女儿受了委屈,把女儿搂在怀里,道:“好孩子,这原与你不相干,有些事儿我原本打算等你再大些再教你,想不到才来了这里就是这一扒拉的事情。放心,回头我一样一样地教你,必不会让你在那二丫头跟前矮了去。” “妈~” “放心,我的宝钗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而且那个二丫头知道的也不过是些极寻常的事儿。有些事儿,没有当家主母教着就是不行,哪怕她身边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 薛宝钗听说,这才好受了些。只是这心中到底存了事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琢磨开去,却是越想越出神,到最后竟然是一宿没睡。到了后半晌这心口就隐隐犯痛,而且越来越厉害,临到天亮,竟然已经是疼到在床上哼声儿的份儿了,慌得薛姨妈一大早就派人去请大夫,不想先后请了三四个都不见好,最后还是她自己想起了冷香丸,寻了一丸出来吃下去方好。 只是薄荷的话到底传扬了出去,因此倒是没有几个人认为薛宝钗是真的犯了旧疾,反而知道的人里头十停里面有九停都觉得薛宝钗这 是在躲羞了。 最后连贾母王夫人都知道了。 第39章 打薛家母女来了贾家之后,薛姨妈母女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贾母的荣庆堂跟邢夫人王夫人并探春惜春一起向贾母请安晨昏定省,因此贾宝玉只看见薛姨妈没看见薛宝钗,自然是要问的: “姨妈早,怎么不见宝姐姐?” 虽然说薛宝钗比贾琰略逊一线,可薛宝钗终究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而对于这些年轻漂亮、青春正茂的女孩子,贾宝玉永远是最上心的。 薛姨妈听说,忍不住去看贾琰。贾琰正在跟惜春说话,感觉到薛姨妈的视线,立刻抬起头来,对薛姨妈道:“姨太太看我作什么?可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看到贾琰身后坐着的温奉仪,薛姨妈哪里敢说贾琰的不是?不过,薛姨妈不过不等于王夫人也不会开口。 只见王夫人绷着脸,道:“二丫头,你也太纵着你的丫头,怎么能给客人难堪呢?宝丫头到底也是你姐姐……” 薄荷的话最后还是传到了王夫人的耳朵里面。王夫人知道之后,可是又恨又怕。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番算计没有人知道,哪里晓得这府里如今都知道了!这让周瑞一家下狱之后就背负起愚蠢贪婪之名的王夫人头上又多了一层狠毒的标签。叫王夫人如何不恨? 如果周瑞一家还在,王夫人自然是不怕的。因为她完全可以示意周瑞一家,乘着王子腾不在京里找个理由把薛蟠给收拾了——横竖薛蟠那个性子,只要纵着他两回就不怕他不惹事儿——然后薛家母女连同薛家的钱财自然而然地就落到她的手里。 可是薄荷的话一出来,王夫人不得不考虑贾琰和她身边的两位奉仪是不是一直盯着自己。王夫人就是对别人再恶毒,对自己的儿子却是顶好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夫人都必须忍耐。 她不能让自己落到贾琰的手里,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顶着罪人之子的名头。 所以,就是心中有万千算计,王夫人也必须忍耐。 邢夫人立刻道:“姐姐?弟妹,你难道糊涂了不成?就是不算后街上的族人,单看这宁荣二府,我们二丫头就元丫头一个堂姐而已。若是表姐妹,前头三位姑太太家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姑太太就留了林丫头一个。” 在邢夫人看来,看在姻亲的份儿上,贾琰客气一句叫薛宝钗一声宝姐姐已经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了,还真当那个薛宝钗是个宝不成?要邢夫人来说,就是她娘家侄女儿邢岫烟也比薛宝钗高贵不知道多少倍!至少邢岫烟不是罪人之妹。 听到邢夫人提起林黛玉,贾母立刻想起林黛玉和薛家来的时候王夫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来。虽然说不提前给林黛玉准备屋子是贾母的授意,可林黛玉来了以后王夫人对林黛玉的种种怠慢贾母却是看在眼里的。 更别说薛宝钗来了以后,处处踩着贾母的亲孙女探春,如此作派,贾母早就不爽很久了。虽然说贾母对探春和惜春两个也不怎么上心,可那到底是她的亲孙女不是?王夫人拿着探春给薛宝钗作脸,打的可是她贾母的脸,贾母会高兴才怪。 贾母立刻道:“一家子有一家子的过法,不过是小丫头爱说新闻罢了,她们这点点年纪,还不是都这个性子?略略惩处一下就完了。” 不过是薛宝钗被扫了面子而已,在贾母看来,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贾琰垂着手,起身答道:“回老太太,已经罚了两个月的月钱了。” 贾琰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一个月也不过五百钱而已,两个月的月钱总共才一贯钱。今天罚了,回头找个借口赏个银锞子就成。下回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些丫头们会更加乐意为主子姑娘们分忧。 贾母道:“很是。这样的处置就很妥当。” 肯定过贾琰的处置之后,贾母这才跟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对薛姨妈道:“对了,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是小丫头当面给宝丫头难堪了?” 薛姨妈还能怎么说? 温奉仪还在贾琰身后坐着呢。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结对食的不少,也难说这两位奉仪背后杵着哪路神仙。他们薛家原是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的,若是冒犯了这两位从福宁殿出来的奉仪女官,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到时候被人阴了都不知道。 若是温奉仪不在,薛姨妈断断是想不到的,但是看到温奉仪的脸色,薛姨妈自然就虚了。 她哪里敢冒险? 薛姨妈只得道:“老太太说笑了,县君屋里的丫头们有奉仪女官调|教着,自然是顶好的。原不过是几个小丫头背地里偷闲说新闻,谁想到隔墙有耳呢?至于我们宝丫头,不过是旧疾犯了,因此身上不大爽快而已。” 邢夫人立刻道:“旧疾?什么样的旧疾?这样厉害?听说闹了一晚上?” “不是闹了一晚上,而是宝丫头晚上不小心着了凉因此才在后半夜里闹了起来。至于这旧疾,”薛姨妈想了想,还是决定往重里说,“原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请了多少大夫吃了 多少药都不见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才知道是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 惜春在下面听了,十分奇怪:“和尚不是都秃头的吗?难道还要不秃头的和尚吗?” 贾宝玉倒是对那药更关心一些,便问是什么药:“什么海上方儿?姨妈不如说出来听听,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事。” 薛姨妈便道:“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贾宝玉听得出神,贾琰却先开口了:“虽然说要凑巧,不过姨太太家里天南地北都有铺子,就是一处没有别的地方也有,只要多多派些人手也不算什么事儿。就是那药引子难得。姨太太可问过那和尚在何处挂单?” 贾母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琰笑道:“自然是替宝姐姐担心啊。宝姐姐好容易才配了这么一料,若是吃完了却找不到这和尚,又去哪里去寻那药末子做引子?到时候宝姐姐再发病岂不糟糕?!” 邢夫人立刻道:“可不是。这胎里带出来的病最是麻烦。若是只是身体虚弱或者是累坏了身子,请个太医定时问诊好生养着也就是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一点人参肉桂和请大夫的银钱也不怕琐碎麻烦,就是要搜集什么花蕊雨露也有的是心灵手巧的丫头。可跟宝丫头的这种娘胎里面带出来的病症,若是能够养好也就算了,若是养不好,或者会传给孩子呢?这可不是小事儿。” 说得王夫人和薛姨妈脸色都青了。 王夫人还尤可,毕竟她现在还不到非要薛宝钗做儿媳妇的地步,可对于薛姨妈来说,邢夫人的这几句话几乎跟晴天霹雳没有什么两样了。 薛姨妈会这样说,原本是想替薛宝钗辩解一二,表示薛宝钗不是那种会跟丫头置气的气量狭小之辈,顺便再给薛宝钗抬抬身价,表示薛宝钗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大家闺秀。 可没想到,邢夫人和贾琰两个一搭一唱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薛宝钗的旧疾说成了要传给孩子的棘手病症! 这不是要毁了她们姐妹才定下的金玉良缘吗? 这不是让贾母有更多更强烈的理由来反对贾宝玉跟薛宝钗的婚事了吗? 薛姨妈也知道,单从身份上来说,自己的女儿想配贾宝玉从一开始就是高攀。这也是她所知道的贾母反对的主要原因。而她跟王夫人能够达成金玉良缘的协议,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王夫人嫌弃林黛玉身体单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可是谁都知道,林黛玉之所以会那副模样是因为刚刚经过贾敏的丧事又千里跋涉来京里根本就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更别说请大夫、好生休养了。那个时候林黛玉不瘦才奇怪呢。 而薛蟠和薛姨妈一家呢?原著里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薛家可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视察铺子,慢慢悠悠地往京里来的。冯渊的案子也说,薛蟠打死冯渊之后就离开了金陵,他们告薛蟠就告了一年。 一个是历经母丧之后又千里迢迢地赶路身边又只有那么两个人,一个是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了一年身边还有母亲悉心照料着还有一群丫头仆妇伺候着这数量还绝对不会少于十,反应在林黛玉和薛宝钗的身上自然是一个消瘦憔悴一个珠圆玉润的。 王夫人既然会嫌林黛玉身体单薄,那她会不会嫌薛宝钗先天有恶疾呢?毕竟,林黛玉的身体不过是累了好好养着就不会有问题(原著里王夫人借着那些奴才给林黛玉施加心理压力,贾母也没有正经地为林黛玉请过大夫,真的很难说林黛玉在贾家得到了很好的调养),而薛宝钗的病才是请大夫都不见好甚至有可能遗传给孩子的棘手病症。 薛姨妈担心的,也是王夫人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就跟原著里林黛玉形容王夫人的话那样,说王夫人有些天真烂漫,这四个字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就是形容王夫人跟小孩子一样,想要什么就会伸手,根本就不会做多余的思考。 没错,王夫人就是一个不善于思考的人。在掠夺财富和地位上,王夫人有着金钱蟒一般的疯狂本能,可在其他方面,王夫人就真的连贾家的平均水平都没有。王夫人还真的没有想过,薛宝钗的病症很有可能是一种遗传病。 不过,不要紧。 王夫人在心里对自己说:反正宝丫头也不配给宝玉做正妻,既然她有这个病症,日后让她给宝玉做二房足矣。 因此,王夫人对薛家一如既往,甚至对薛宝钗更加亲切宽容,反而让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越发觉得王夫人是真心喜爱薛宝钗、要薛宝钗这个儿媳妇,也越发对王夫人死心塌地,就连薛宝钗自己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王夫人深信不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40章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部分词句 听说薛宝钗病了,一惯怜香惜玉的贾宝玉自然是坐不住的,他早早地跟贾母告辞表示今天要去看薛宝钗,不去梨香院读书了。却没有看到在他的背后,王夫人的眼睛一暗。 原著里,贾宝玉是因为秦钟的模样好、想跟秦钟亲近这才读书的,可他依旧每天去看林黛玉,每天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林黛玉,原因也无非是林黛玉是贾宝玉见过的女孩子里面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一个而已。因此落在王夫人的眼里,是林黛玉勾着贾宝玉这才导致贾宝玉不喜欢读书。 可是原著里的贾宝玉再怎么缠着林黛玉也没有一次明晃晃地说是因为林黛玉的缘故要旷课不去读书的。现在呢?就因为薛宝钗病了,贾宝玉竟然要旷课! 作为任何一个家长来说,这种事情都是不能容忍的,更别说是王夫人。 贾宝玉这一个请求就让王夫人对薛宝钗的感觉降到了最低。不过,王夫人的心情,大约只有贾母和贾琰、李纨看出来了,也许一直跟王夫人较劲儿的邢夫人也感觉到了一点点,至于其他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王夫人既然对薛宝钗存了不满,自然就不乐意贾宝玉跟薛宝钗私底下相处,因此她直接开口:“二丫头,宝丫头既然病了,你们姐妹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惹得温奉仪忍不住放下了脸。温奉仪都觉得,她有必要建议贾琰在贾家也摆开县君的全套执事,就是不开全套开半套也行,省得有人不长眼的以为自己是什么矜贵身份都要爬到贾琰这个朝廷钦封的嘉善县君的头上去了。 贾琰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看婶娘说的,宝姐姐是客,又是在我家里生了病,于情于理,我这个做主人的的确是应该去看看。不过,四妹妹也是客,我听说四妹妹如今在婶娘那边的屋子十分狭隘,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不如这样,让四妹妹去我那边住着如何?免得婶娘事务繁忙,顾不上四妹妹,也免得将来对东府大老爷那边不好交代。” 王夫人一滞。 贾琰的话绵里藏针,叫王夫人真心不好回答。别的不说,就说这荣国府。贾琰能直接说这里是我家,那是因为她爹贾赦是荣国府里正经的爵爷,她哥哥贾琏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可王夫人呢?她跟贾政两个不过是因为贾母的缘故住在荣国府里而已,一旦贾母故去,他们夫妇肯定是要搬出荣国府的。更别说,周瑞下狱一事让外头议论纷纷,大家一致认为身为一介家奴的周瑞能够积累起 那么大的家业其原因就是因为王夫人拿着荣国府里的管家权,所以,外面如今已经有人开始说,贾政王夫人早就应该搬出荣国府了。 贾琰进宫之前,这种话是从来不会传到贾家人面前,可现在,这些话已经是愈演愈烈,别说是贾政了,就是王夫人都听到好几回了。 人有亲疏,对于王夫人来说,薛宝钗是她的外甥女,所以在她的跟前,薛宝钗比探春惜春更要紧;可对于贾琰来说,薛宝钗姓薛,惜春姓贾,薛宝钗不过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惜春不但是她从小看大的妹妹,还是她们贾家宗族嫡支的姑娘,自然是惜春更加要紧。 看原著的时候,她就觉得惜春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面就很不妥当,如今那西大院连荣禧堂的一半都没有,惜春还住抱厦,贾琰如果自顾不暇也就算了。她如今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是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贾琰这话对于王夫人来说,却不好回答。她干巴巴地道:“二丫头,你那边已经有林丫头了……” 贾琰笑道:“这跟林妹妹又有什么相干。”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单论身份,四妹妹是我们贾家宗族嫡支的正经小姐,我若是没了身凤冠霞帔,怕是跟四妹妹同席的份儿都没有。可如今宝姐姐都有干干净净的屋子,偏偏四妹妹还挤在婶子屋后的抱厦里面,若是外面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府里怎么了呢。我说的是不是?婶娘。” 王夫人一听就坐不住了,就连贾母也不自在起来。 贾琰拿未出口的话,可不是在说因为她们两个的关系导致贾家的库房都被搬空了以致于连家里的姑娘都养不起了? 这话若是传扬出去,贾家的名声就丢尽了。 王夫人在内宅这么多年,这点反应又怎么没有? 她立刻放下了脸,道:“二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周瑞,还是赖家?” 王夫人本来不过是厌恶贾琰揭她的丑,却没有想到她直接点名周瑞和赖家,把贾母也拖下了水。 毕竟,贾琰的话只会让人觉得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对惜春多有怠慢因此让人怀疑贾家的财政状况,可周瑞和赖家却是因为盗窃之罪被京兆府和虎贲卫联合捉拿下狱的。 贾琰立刻道:“婶娘认为我会是什么意思?周瑞从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至于赖家,赖嬷嬷细心周到,乃是府里独一份儿的,以前也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劣迹。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变坏的……那就要问周 瑞了。周瑞什么时候把赖家给拖下水的呢?如果不把赖家拖下水,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是几句话,就轻轻巧巧地把贾母给摘了出来。 即便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赖家背后站着贾母,可在明面儿上,大家能为贾母开脱的时候就必须为贾母开脱。 这也是孝道。 贾母立刻道:“好了。毕竟老大才是袭爵的人,四丫头就是要养也该是养在老大家的跟前才是。老二媳妇,回头你把四丫头送去老大那边。” 贾母好颜面,贾赦贾琰让人把她的心腹赖家给抓了,她不自在,王夫人在小辈们面前揭她的短,她也不痛快着呢。 不过,贾琰到底是亲孙女,又知道维护她这个祖母的名声,贾母自然就不会跟她计较,可是王夫人这个贪婪愚蠢还当众扫自己面子的儿媳妇,贾母自然就没有好印象了。 王夫人听说,只得起身,表示她回去以后马上把惜春的东西送到东大院儿去。 邢夫人听说大喜,她立刻就表示,贾琰隔壁的另一座院子正空着呢,风景也好,正适合惜春这样的小姑娘。 邢夫人早就跟心腹王善保家的嘀咕过了。惜春看似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可她却代表着宁国府、代表着宗族嫡支,惜春在王夫人那边就等于说宁国府站在了王夫人那边。可是现在,惜春过来了,也就等于说王夫人跟宁国府那边的联系至少断了一根线。 惜春就是存在感再低,她也是贾敬唯一的闺女,也是贾珍的胞妹,这份量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就跟贾琰说的那样,如果她没了那身凤冠霞帔,她还比不得惜春呢。 对于惜春来说,她在贾母这里的时候跟着迎春探春住在贾母的后罩房里,跟着王夫人之后是住在抱厦里面。惜春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还能跟贾琰一样,拥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子! 在惜春的心眼儿里,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除了传说中的大姐姐贾元春,她也只见过贾琰有自己的院子! 惜春一直以为,除非她能跟二姐姐一样得到万岁的青眼也给她一个爵位,否则她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院子! 她从来没有想到邢夫人那边早就为她留了屋子。 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探春。 惜春一旦搬到邢夫人那边,那在王夫人跟前讨生活的就只有探春一个了。原来她们姐妹还能够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现在却只有她一 个独立面对王夫人的种种了。 虽然搬到西大院才半个月,可就这半个月都已经让探春觉得窒息了,现在惜春也要搬走了,那她呢? 有那么一瞬间,探春都想张口了,可是最后理智还是让她闭了嘴。 就跟贾琰之前搬回大房一样,贾政王夫人才是她贾探春的父亲和嫡母,探春之前养在贾母跟前是替父母尽孝,而现在贾母年纪大了、不耐烦她们姐妹在跟前吵闹,她搬回贾政王夫人身边才是正理断没有搬到贾赦邢夫人那边去的。再者,她若是搬去贾赦邢夫人那边,别人肯定会觉得王夫人不贤,那样一来,岂不是把王夫人得罪死了?她的婚事、她的前程可捏在王夫人的手里呢! 就是无论心中有多少想法,她都不能说、不能怨。哪怕她的心中对薛宝钗存着无数的不满也不能让别人知晓。 别的不说,就说她跟惜春搬出荣庆堂一事,虽然明面儿上是贾母说她年纪大了嫌吵不耐烦把孙女们留在跟前,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是因为王夫人和薛姨妈想把薛宝钗塞进贾母的荣庆堂跟贾宝玉培养感情这才招了贾母的反感,最后导致探春和惜春不得不搬到西大院儿。 现在惜春有了贾琰的照顾,越发衬得她一个人在西大院儿里面孤零零的。更别说她以后都要跟着薛宝钗混,一想到这个,探春就各种不甘心。 之前没有人跟她说过,所以探春不知道,可薄荷的话传到探春那里之后,探春哪里不明白的? 这个宝姐姐怕是个样子货呢! 第41章 被贾琰羞辱了一场还没有地方说去反而要感谢贾琰的指点,对于薛宝钗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加让她觉得丢脸的了。因此这几日,说她在家里养病固然是原因之一,可躲羞依然占据了大部分因素。 有那么一会儿,薛宝钗都在心里暗恨林黛玉为什么窝在东大院儿那边守孝至今不曾出过门。如果林黛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如果林黛玉经常出门经常跟贾宝玉见面,她就有办法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黛玉身上。 毕竟她们薛家是商户人家,没见识、不通律法这种事儿始终是小事儿,比不上林黛玉这个官家小姐、贵族千金不守孝道对亲生母亲之死没有一丝悲戚这样的新闻来得劲爆。 可谁让林黛玉一来就让贾琰给护住了呢?除了来贾家的第一天,林黛玉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人前,让薛宝钗想找个人转移目标都没有可选的对象。 再者,薛姨妈只说只要王子腾在,薛蟠的案子就不会有什么事儿,可至始至终,薛姨妈都没有想过她薛宝钗的前程已经被这件事情葬送了! 薛姨妈只顾着儿子,根本就没有顾上女儿,明明薛宝钗才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可到头来薛姨妈还要薛宝钗多多为薛蟠考虑! 想到母亲的偏心,再想到自己的青云梦断,薛宝钗的心里会好受才怪! 因此这些日子薛宝钗都闷闷的。 让她真正受伤的,不是贾家上上下下对她的排斥,而是母亲对她的伤害和忽略,因此这些日子她在屋子里都闷闷的,连薛姨妈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静,或者是用针线打发时间。 现在听说王夫人、邢夫人并李纨、王熙凤、贾宝玉、贾琰、探春、惜春都来探望她,薛宝钗都傻了。她原就穿着家常衣裳,头上散挽着?[髟赞,音cuan]儿,正伏在炕桌上跟丫头莺儿画花样子呢,听说王夫人和邢夫人来了,着实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话的丫头故意的还是守门的婆子不上心,那边王夫人邢夫人都要进门了,薛宝钗听到院子里的响动才反应过来。 时间也不允许薛宝钗梳头洗脸换衣服了,她只来得及让莺儿把炕桌上的花样子收起来,自己拢了拢头发,就看见王夫人邢夫人已经进来了。 因着王夫人开口,贾琰这才不得不前来探望薛宝钗,而邢夫人纯粹是担心王夫人和薛姨妈联手对贾琰做什么,比方说让薛姨妈那个好儿子冒犯了贾琰、坏了贾琰的名声,这才特地跟着。 不过,今天邢夫人倒是多虑了。因为今天的王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去算计贾琰。 对于王夫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就是她儿子!虽然实际行动上王夫人就跟把贾宝玉往废物里面养的坑继子的后娘没有什么两样,可在内心深处王夫人还是真心希望儿子上进的。偏偏贾宝玉今天为了探望薛宝钗决定旷课,还是当着王夫人的面,自然是引起了王夫人的高度警惕。 王夫人决定今天要好好观察一下自己的儿子跟薛宝钗相处的模式。 王夫人一看见薛宝钗的衣着打扮就暗暗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病着,又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薛宝钗的打扮自然跟平常日子不同。可落在本来就带着疑邻盗斧的心情的王夫人的眼里,薛宝钗的模样就是犯了王夫人的忌讳了。 虽然来到贾家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薛宝钗的公开形象一直都是端庄大方的,衣服房舍审美都偏向于素净,头发永远跟李纨一样的平髻,只是首饰略略鲜亮一点罢了。 可是今天呢? 散挽着?[髟赞,音cuan]儿,越发衬得那头秀发乌溜溜的,光可鉴人;虽然没有擦脂抹粉,可因为胎里带来的那股热毒,使得她的脸上就跟抹了胭脂一样,越发娇艳可人。更别说薛宝钗的年纪原来就比贾琰还大些,已经有了些许少女的模样,哪怕是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却也比贾琰等模样还没有长开的小女孩更加吸引人。 至少贾宝玉一看见薛宝钗的时候就移不开眼睛了。 薛宝钗的模样、贾宝玉的反应,生生地刺痛了王夫人的眼。 这一切自然落进了贾琰的眼睛里。 贾琰笑眯眯地道:“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都没有事先打发个小丫头通传一声,倒是累得宝姐姐不曾梳洗就来迎接。太太,婶娘,您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出去,让宝姐姐收拾好了再进来?” 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贾宝玉道:“宝姐姐身子弱着呢,这几番折腾岂不是更加不好?不如宝姐姐床上坐着,我们就坐在边上说话?”浑然不知自己的母亲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探春早就发现了王夫人的不对,躲在最后面当自己是隐形人。 就在王夫人要开口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尖叫声。 这个小院儿说是给薛家人住着,可它隔壁就是周瑞一家之前住的。隔着一堵马头墙就是宁荣二府后街。显然,这声儿是街面上传来的 ,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贾宝玉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尖利的尖叫声,吓得浑身发抖,王夫人也顾不上薛宝钗了,连忙搂了贾宝玉在怀。 贾琰搂着惜春,至于邢夫人,她早就打发王善保家的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王善保家的去了没多久,就带着一老一小进来了。 那老的极老,看上起至少比贾母大了十多岁,脸上、身上、手上,一点肉都没有,皮干巴巴地贴在脸上,整个人黑瘦黑瘦的,一身粗布的衣裳,想来之前应该是干净的,此刻不但被扯破了,还带着脚印子和泥土。 那小的看着跟惜春差不多大,虽然衣裳没有被扯破——显然被这个老的护得很好——可是那双眼睛,怯怯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发现有人看着他,越发胆怯,直往那老的身上缩。显然,他被吓坏了。 王善保家的道:“回太太的话,就是这两个人。”又对那老妇人道:“刘姥姥,你是为了什么才进京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说。” 刘姥姥头都不敢抬,早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了。她干巴巴地道:“见,见过太太。我,小妇人是京郊的农妇,女儿嫁到了王家,因为女婿祖上做过官,因此跟统制县伯王大人家里连了宗……” 刘姥姥年纪虽然大了,可腿脚灵便,口齿也利索,几句话就把她的来历和遭遇交代得明明白白。 虽然说她女婿家里跟王夫人王熙凤的娘家祖上连过宗,算是王夫人的娘家族人,可王熙凤从来没有听说过,显然是久不联系了。这样的人家,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不会上门来找王夫人。因此在座的经历过些事情的人都在琢磨着刘姥姥是不是来打秋风的,唯有贾宝玉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刘姥姥是京郊的农户,是不是听说了红薯的事儿,这才上门来。 实际上,在贾家,刘姥姥也只知道王夫人和周瑞而已,王夫人又不是等闲人能够见到的,因此刘姥姥也只能说找周瑞。她哪里知道周瑞刚刚因为盗窃之罪被下了狱已经被判了绞刑,别人听说她是来找周瑞的,自然就把她当作了周瑞的同党。 方才也是有人要夺刘姥姥怀里的板儿,刘姥姥就这么一个外孙,因此才尖叫起来,不想惊动了正好来探望薛宝钗的邢夫人等人。 邢夫人万万没想到一惯踩着她的王夫人也有这样的穷亲戚,她一面训斥下面的丫头婆子:“傻站着做什么?没看见刘姥姥这么大年纪了吗?还不去搬张小杌子来!”一面忍着笑对王夫人道:“弟妹,这人说的可是真的?” 刘姥姥对女婿曾经说过王夫人泼辣爽利还不拿大,还知道王夫人嫁到了荣国府里,自然是来荣国府见过王夫人的,就是赖家和周瑞已经完了,贾家还有别的老人呢,容不得她抵赖。 王夫人一点头,贾琰就笑了:“可巧呢。之前父亲就说,跟我这样的女孩儿打小就在内宅里面大的从小到大看到的也是四角的天空。父亲还担心我将来长大了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呢。刘姥姥来了也好,正好给我们讲讲这农桑之事,也免得我将来五谷不分,在贵人面前出了丑。” 邢夫人道:“正是这话。姥姥也不妨在这府里住两天,也是亲戚一场。”说着,又对王善保家的道:“我记得这隔壁的院子空着吧?收拾起来,给刘姥姥住。”又对刘姥姥道:“刘姥姥,对不住,下面的人不认得您,倒是让您委屈了。” 隔壁的院子之前住的是周瑞一家,周瑞下狱了,时间也短,自然空着。 刘姥姥原以为今天晚上要在京兆府大牢里面过了呢,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当即就在地上连连磕头。 刘姥姥跟着王善保家的从薛家的院子出来去隔壁的院子歇脚吃饭,忍不住就问起了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笑道:“我们太太是我们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府里的一等神威将军夫人。至于开口的那位姑娘,便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女儿,朝廷钦封的一等嘉善县君。” 刘姥姥一听就上心了:“就是献上红薯的那位?” “正是我们姑娘。” “阿弥陀佛。”刘姥姥连连念佛,“我也听说了,那红薯亩产上千斤,金贵着呢。我们这些人,也只听过不曾见过。” 王善保家的笑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姑娘的院子里现种着呢。回头我帮你求一求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必然会给的。” 刘姥姥听了更加高兴,连连道谢。 在她看来,红薯这种东西才是农家人的宝。如果真的能够得到红薯,哪怕是一根枝条也比上百两的银子来的实惠。 王善保家的也是经过事儿的,即便刘姥姥说了几句不碍事儿,王善保家的还是帮着请了大夫,还拿出自己的衣裳给刘姥姥换洗。倒不是王善保家的看不上刘姥姥,而是邢夫人年轻,她的衣服不适合刘姥姥。 第42章 稍晚一些时候,就连宁国府那边也知道了一向富贵显赫、威风八面的王家也有刘姥姥这样的穷亲戚了。虽然说尤氏跟王熙凤关系不错,可王熙凤跟秦可卿的关系更好,偏生贾珍和秦可卿的那点子事情已经闹得连扫地的焦大都知道了,尤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尤氏借口惜春搬到贾赦邢夫人这边,带着丫头婆子并给惜春准备的一些玩器摆设过来了——之前惜春第一次搬家的时候尤氏就已经备下了,只是王夫人给惜春安排的屋子小用不上,这才罢了。如今听说邢夫人这边给惜春准备的独立的院子,跟贾琰的院子一样,光屋子就有十来间,还有独立的小花园。得到这样的消息,尤氏能不来吗? 尤氏过来的时候,邢夫人正带着惜春的奶嬷嬷替惜春布置屋子呢,听见尤氏带了摆设玩器来,连忙道:“我正要找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尤氏一听,连忙请问缘故。 邢夫人便道:“若论身份,四丫头就是比那边的大丫头还高些,只不过是吃了年纪小的亏罢了。她在老二身边的时候我不理论,不过,她既然来了我这里,断没有再跟那三丫头一个例的理。如今她身边就两个丫头,入画和彩屏,你这个做嫂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把人给补上?” 下面的二等丫头、三等丫头、粗使丫头、粗使婆子什么的都容易,可这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做的。惜春的院子里的那些小丫头们,邢夫人已经配齐了,不过这大丫头还是要尤氏来安排更妥当。 尤氏连忙道:“让太太费心了。我就是再能干,这身边的人也比不得太太这里受奉仪指点过。若是太太问我有什么人选,大的没有,就是有两个小的,别的做不了,给妹妹磨墨、伺候纸笔倒是可以的。” 邢夫人笑道:“四丫头才多大?哪里着急起这个来?”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林丫头刚来的时候便已经读完了四书。想来读书人家都是如此。你们大老爷也是进士出身,想来是希望女儿能够满腹书香的。我知道了,就这两个罢。” 有了尤氏带来的摆设玩器又有王熙凤叫平儿送来的东西,惜春的屋子看上去已经很有些样子了,邢夫人吩咐了王善保家的几句,便带着尤氏往上房来——贾琰、探春、惜春都在邢夫人上房套间里面说话呢,听说尤氏的来意,贾琰和探春都为惜春高兴。 贾琰也就算了,探春在为惜春高兴的同时,也是自卑的。 前年的时候,三姐妹 中虽然贾迎春的年纪最长可说话的份量却是探春最重,迎春、探春、惜春这三姐妹隐隐以探春为首。可是去年年初的时候,贾琰不但回到了贾赦身边,得到了父亲的关爱,还得了宫里的青眼,成了京里少有的有封爵的贵女。现在,惜春虽然没有回到父亲身边,可是她作为贾家宗族嫡支的千金小姐的份量也开始体现出来。 唯有探春,是个庶女不说,上面还有个嫡母压着,还有拖后腿的亲娘和弟弟,不像贾琰这么自在不说,连官家小姐的尊严都没有,还要讨好薛宝钗这个商家女出身的罪人之妹! 探春是越想越是不甘心。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这不是她能选的。 就在探春心乱如麻的时候,吴有良家的替薛家送宫花来了。 周瑞一家下狱之后,吴有良家的就上来代替周瑞家的成了王夫人身边得用的人。只不过吴有良家的比不得周瑞家的体面,很多事情也不敢擅自主张,因此见过邢夫人和尤氏之后,就忙忙地把那锦盒给开了: “回太太的话,这是姨太太打发我送来的宫里时新的堆纱花儿。说是我们家三位姑娘每人两支,另外的六支,两支给林姑娘,剩下的四支给二奶奶。只是太太,您看这花儿,都是大红的,林姑娘如何能戴得?” 邢夫人想了想,道:“正是这话。而且姨太太行事也不妥当。虽然说我们二丫头得了朝廷钦封,可到底是姐姐。林丫头是客又是妹妹,理应她先挑才对。先交代给我们家的三个孩子,再给林丫头,又都是大红的。若是我们二丫头收了,林丫头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我听说薛家的哥儿很不像样子,原以为是哥儿顽劣不堪造就,如今看来,是姨太太行事有缺教不了儿子。倒是那个宝丫头,近来听说还不错。罢了,你先回去见了宝丫头,看她怎么说,若是她还是不妥当,你再告诉她之前林丫头给兄弟姐妹们的礼。” 吴有良家的听说,连忙退了下去。她一走,惜春就开口了:“二姐姐,林姐姐守孝一事薛家不是知道的吗?为什么还要送大红的堆纱花儿给林姐姐?” 跟原著里面不同,原著里林黛玉根本就没有为父母守孝的机会,贾敏死的时候是如此,林如海死后也是如此。无论是林如海死后林黛玉陪贾元春游赏大观园作诗也好,还是贾敏死后贾母想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一对也罢,反正林黛玉至始至终都没有机会为父母守孝。因着贾母先不把林如海和贾敏两个放在眼里,下面的人才有这个胆子顺着王夫人的意欺负林黛玉。 可是现在不同,原著里薛家人可以说他们不知道林黛玉要守孝,可如今林黛玉连贾母的屋子里面都不去,更别说跟贾宝玉青梅竹马在一间屋子里大了。 如今贾家只要是个人提起林黛玉基本上只有一句话:“林姑娘如今在守孝呢,我也没见过。” 所以说,现在薛家明晃晃地送大红宫花来,自然是有几分没把林黛玉放在眼里的意思了。 连惜春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正经人家的姑娘应该为父母守孝,只有那贱籍的丫头奴才们没有资格为自己的父母服丧守孝。 王善保家的忽然道:“老奴听说,那断案的应天知府原是林姑娘的西席先生。会不会应该是因为这个?” 邢夫人和尤氏想了想,都道:“很是。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了。这案子原是那位写信给那应天知府这才如此断了的。她们不去怪那位折腾林丫头算什么?有本事跟那位去闹啊,折腾林丫头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做什么?可见是个欺软怕硬的。” 薛家的案子是王夫人料理的,给贾雨村的信件也是王夫人叫贾政的清客相公们写的,就是现在出了事儿也该找王夫人啊。不敢得罪王夫人,拿林黛玉撒气算什么本事? 不独邢夫人,就连尤氏也看低了薛姨妈薛宝钗母女。更别说探春了。 探春奉承薛宝钗原是无奈,如今见这薛家母女竟然是这样的为人,再想到自己还要继续奉承薛宝钗,越发不自在。 只是她是王夫人的女儿,又跟王夫人住在西大院儿,因此只能多多奉承着贾母和贾宝玉,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当天稍晚一点,贾母也知道了刘姥姥的事儿,听说刘姥姥还挨了打,贾母立刻就紧张起来:“不要紧吧?可叫了大夫?” 鸳鸯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大太太身边的王妈妈安排刘姥姥住下之后,第一时间就叫了回春堂的大夫。大夫说,刘姥姥原是庄稼人,身子骨瓷实,后街上的人看她年纪大了,也没用多大的劲儿。因此身上只有几处淤青,抹了红油膏就没事儿了。” 贾母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 鸳鸯道:“二姑娘还说,让刘姥姥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她好请教这农桑之事。” 贾母奇道:“二丫头要跟这个乡下婆子请教?” 鸳鸯道:“正是。听二姑娘身边的薄荷几个说,二姑娘原话是这样的:这红薯乃是前朝的时候进入中原的,却 一直明珠暗投,没人发现他的好儿来。既然这红薯是二姑娘发现的,恐怕在万岁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二姑娘精于农事的印象。若是万岁不问也就算了,若是有一天,万岁忽然跟二姑娘说起农事儿,二姑娘说不上来,或者错误百出,怕是会失了圣心……” 贾母听说,浑身一凛。 可不是这话? 谁都知道贾琰献上了红薯,皇帝也许不会跟别人说起农事,但是绝对会跟贾琰开口。 贾母想了又想,忽然笑道:“我看二丫头是盯上了拙园,让你来敲边鼓吧?” 农事在文人的口中又叫拙政,自古以来,文人就有在花园里面开辟菜园子的传统。贾家虽然是暴发户之家,却也学着文官的样子,在后花园里开了一片地。这块地方,就是后来大观园里稻香村的位置,有稻田,有菜地,还有几间茅舍。房子看着是不出彩,景致也只能说一声得三分天然,却胜在地方大,占地十余亩,占去了如今贾家后花园的三分之一。 鸳鸯笑道:“二姑娘打着什么主意,我却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二姑娘的前程好了,府里自然跟着受益。” 作为深受贾母重用的丫头,鸳鸯自然是跟贾母一条心。鸳鸯很清楚,贾元春进宫四年,眼看着都快二十了,青春不再,怕是没有起来的机会了。 可贾琰不同。她注定了前程似锦。 这种锦上添花的事儿容易做,也好做。 贾母听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很是。二丫头是个主意正的,而且她也有这个运道。不就是一处景致么。横竖老大和老二都用不上,给了二丫头也好。反正也就这几年的时间。另外,明儿个派人去接云丫头。我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观园的面积按照程本系统的《红楼梦》来算,也就是56万平方米以上。 个人觉得这个面积实在是偏大了一点。当然,按照脂批本又小了一点,不过本文不涉及大观园的大小。只是一个大概的概念。 反正大家只要知道,这个拙园是贾家后花园里一个独立的所在,约合十五亩就行。 第43章 这个时候的史湘云并没有故意冒犯林黛玉,自然也没有失去贾母的喜爱。贾宝玉为了薛宝钗而旷课一事,贾母的反应虽然没有王夫人那么严重,可对薛宝钗的膈应却是实打实的,贾母需要一个人来转移贾宝玉对薛宝钗的注意力。 因为贾母的交代,也因为王夫人的配合,第二天早上,大家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身海棠红地坐在贾母身边的史湘云。 史湘云一开口就是:“我不过是半个多月没有来,三姐姐和四妹妹都搬走了。” 史湘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跟着史家人一起来跟贾母拜年,那个时候薛宝钗还没有进贾府呢。 王熙凤见状,笑道:“云妹妹还是这个样子!你这叫三妹妹和四妹妹如何回答你呢?!这是我那表妹,跟你二姐姐一般大,你叫宝姐姐便是。” 看见王熙凤拉着薛宝钗过来,史湘云连忙过来跟薛宝钗见礼,口称宝姐姐。 不得不说,薛宝钗的外表和气质很容易赢得史湘云的好感,没一会儿,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就已经姐姐妹妹地叫了起来,看得贾母十分膈应,只得转头问贾琰:“林丫头可好?” 史湘云听说,立刻转过头来,道:“林姐姐也真是的。来了这么久,竟然一次都不曾给老太太请安。回头我一定要问问她!” 贾琰立刻道:“你在这里充什么荆轲聂政?难道袭人她们没有告诉你林妹妹要守母孝吗?” 史湘云万万没想到贾琰直接堵了回来,不觉愣了一下。 那边贾宝玉早就抛下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道:“二姐姐,林妹妹可好?我记得林妹妹是花朝节的生辰?那可没几天了。林妹妹的生辰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请凤姐姐帮忙……” 贾宝玉记得上次贾琰过生日的时候,就是王熙凤帮忙张罗的。那个时候,贾琰刚刚封了县君,贾母开口,还请了亲友来热闹了好几天。 贾琰笑道:“生日么,不就是那个样子?只不过林妹妹在孝中不能热闹,不然外头看了也不像。至于别的,太太早就准备了一百斤长寿面,姑爹给林妹妹的生辰礼也到了。” 贾宝玉道:“一年就一回是生日,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林妹妹有多难过呢。” “你又不是林妹妹,也不曾跟她说过话,怎么就知道她难不难过?林妹妹早就说了,母孝之中这生辰宴就不必了,只是早上起来用碗长寿面就成。林妹妹自己也说横竖生辰年年都有,也不差 这一回。” 贾母听说,方笑道:“林丫头就是心诚又多礼。” 惜春忽然道:“也是二姐姐护着,老爷太太疼着宠着,要不,林姐姐才来了府里,必然是处处不便。” 说得贾母也笑了起来:“可不是这话。二丫头是个好的。” 贾琰立刻捂着腮帮子,笑道:“既然如此,在老太太跟前,我就抢一回老爷太太的功劳,领了老太太这声夸赞。” 惹得王熙凤指着她取笑:“好你个二丫头,竟然抢老爷太太的功劳!” 邢夫人也笑:“我原没做什么,二丫头的确好,当得老太太这声夸赞。” 看着邢夫人贾琰母女和乐,贾母越发满意。 史湘云一直是颇得贾母宠爱,早两年在贾母跟前的时候,三春都不如她,想不到今年头一回一人来贾家作客,竟然被贾琰当众下面子,当下心里有气,忍不住道:“二姐姐身份不同了,这脾气也越发大了。” 贾琰一挑眉,道:“云妹妹,你今年也七岁了,说不得哪天你的婶娘们就带你外出作客。难道你在外面也这么口无遮拦来着?还是说,你以为外头的人会跟自家人一样永远让着你?在这里,除了四妹妹,你是最小的,不要紧的事儿,大家让让你倒是无妨。可在史家、在别人面前,你也这么着?” 史湘云在贾家的正经称呼是史大姑娘,自然是因为她在史家是最大的女孩子,她的两个叔父即便是有女儿,年纪也只会比她小。她在贾家娇憨爱笑要求贾琰探春等人尽让着她,在史家,她自然只能让着她的堂弟堂妹的份儿。 史湘云一听,立刻红了眼睛:“我怎么了我?” “难道我还说错了?你一没有见过林妹妹二来也不知道林妹妹的事儿三来根本就没有把守孝之礼当回事儿却毫无缘由地往林妹妹的头上扣了一顶不敬尊长的帽子。你自己问问自己,做得可对?还是说,我不该拦着你?” 史湘云涨红了脸,忽然道:“我不要你管。” “说得好想你本来归我管一样。” 贾琰跟史湘云也不过是远房表姐妹而已。 王夫人道:“二丫头,你很会欺负你妹妹。” 贾琰笑盈盈地道:“不过是帮亲又帮理罢了。谁让林妹妹是姑妈的亲闺女,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呢?林妹妹的模样三分像了老太太,我看着就亲近,爱她都爱不过来了,那里离舍得她受了委屈?再者,林 妹妹好好的窝在自己的屋子里为姑妈守孝,我若不替她辩白辩白,只怕这天外飞锅都要把她的院子给埋了呢!” 说得贾母都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啊,真真跟刀子一样。我看将来有几个人受得了你!” 贾琰道:“说不定还有人就爱我这副刀子嘴呢。” 惜春神来一句:“刀子嘴豆腐心。” 贾母越发笑的前仰后合。 贾宝玉道:“二姐姐,你要拙园做什么?” 贾琰道:“就跟你听到的那样,学点儿农桑之事,下次参加亲蚕礼的时候,也不致于只有傻站着的份儿。” 薛宝钗道:“难道这次亲蚕礼有人给二妹妹下绊子了不成?” 贾琰道:“什么下绊子不下绊子的。太上皇也好,万岁也罢,都是注重农桑的,这宫里上上下下对着这农桑之事都能够说出一二三四五来。你说,我能不上心一些吗?” 贾琰觉得薛宝钗就是多心,或者说,这个薛宝钗的心思从来没有花在正途上。遇到事情想到的不是提升自己而是推卸责任,要不就是勾心斗角。这样的人,维持个面子情分也就够了,倒是不用深交。 薛宝钗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她也要找个农妇来请教一二,可转脸看到王夫人,看清了王夫人的脸色,薛宝钗就灰了心。 她的好姨娘是绝对不会让她进宫的。 王夫人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早知道如此,她就让女儿学这个了。学了那么多琴棋书画,学了那么多的诗书在肚子里面,一点用处都没有。万岁宫里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呀,就是大儒家的姑娘也有好几个,其中也不乏饱读诗书之辈。贾元春就是再用功又如何?她是比得上书香门第的姑娘的天分呢?还是比得上人家打小耳濡目染?还不如学这个呢,又简单又方便,还显得仁厚慈悯。 那一刻,王夫人望着贾琰的眼神都带着刀。 是时候给女儿送个信儿了,这样的好主意,绝对不能让二丫头独占。 贾宝玉道:“难怪二姐姐会留下那婆子。我原以为二姐姐是觉得她可怜……” “可怜什么呀?人家也是有房子有地,虽然没有儿子却有女儿女婿奉养。刘姥姥上门探望亲戚是有的,听说红薯亩产千斤又打听到是我献上去的因此想借着门路要些红薯回去种却是主因。” 贾琰这样说,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薛宝钗的脸上都好看 了许多。虽然说富贵之时易接济,可被人说她们王家还有讨饭的族人,她们几个脸上都没有光彩。 王熙凤连忙道:“我原以为刘姥姥是来特地走亲戚的,还在纳闷怎么我从来都不曾听说过。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冲着那红薯来的。” 贾琰笑道:“典农令也说呢,这红薯的叶子、藤蔓、根茎都可以吃,还可以酿酒、喂养牲畜。对于百姓人家是极好的口粮,就是不能用来抵税抵租子,怕百姓人家不肯多种呢。” 贾母道:“阿弥陀佛。这红薯亩产千斤,虽然说前朝就进入中原了,可种的人毕竟还少,那刘姥姥因此求上们来也是有的。” 贾琰笑道:“我就是敬她这层心气儿。别的人家,有我们这样的富贵亲戚,还不知道怎么作耗呢。反而是她,安守本分,守着自家的几亩薄田过日子。不求人、自强不息。” 贾母连连点头,道:“的确,跟刘姥姥这样的人的确值得敬重。” 哪怕贾家内里已经烂成一锅粥了,可在这大是大非上还是要粉饰一二,经营好自己的形象。 “如今这样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贾母叹息着道。 虽然说因为赖家的缘故,贾母的名声也再度飞速下降,原本因为贾琰的关系透出那么点橄榄枝头的故交们再度缩了回去,可这不妨碍贾母利用刘姥姥给自己刷名声啊。 反正贾琰已经把刘姥姥包装成了一个安守本分、自强不息的老妇人,贾母也不过是借着由头给自己刷刷脸而已。 至于王夫人王熙凤就更不会不愿意了。尤其是王夫人,周瑞和赖家下狱之后,她的名声受损最大,刘姥姥是王家的亲戚,她有骨气、安守本分可不是帮着她、帮着王家长脸? 宴请刘姥姥一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44章 本文会暂时停更,是因为本人在评论里面看见有人说我“毁一本原著成全女主”,我想任何一个真心爱红楼的红楼迷听到有人对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会伤心难过。 本人也一样。 不过,本人以前从来都是慢慢的调试心情然后再爬上来的更文的,但是上周五,也就是三天前,本人在网络上看到台湾某综艺节目上又有人黑大陆说大陆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所以决定破例上来跟大家聊一聊小说故事以外的事情。 首先,我们就从红楼梦这本书开始说吧。 本人是个十年资历的红楼迷,当然,因为水平有限,本人从来不敢说自己是红学研究者,只敢说自己只是个红楼迷。 在本人的眼里,红楼梦阅读至少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看的是热闹。看的是书中对于类似于明清的封建时代的贵族的奢靡生活,看他们如何享受,看他们如何花天酒地,感受的是封建大贵族的土豪生活。 这一阶段,看的其实不过是个虚热闹。我虚岁十一岁的时候接触原著小说,最初的两年,因为年龄和阅历的不够,看的就是这个虚热闹。当然,这种虚热闹是十分吸引人的,本人就是因为这个虚热闹进了红楼梦这个坑。 如果把红楼梦看做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阶段,就是远观,看的就是红楼梦这个人的大致朦胧形象。 第二个阶段,看的是故事和人物。也就是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我父亲吐槽我,“你看红楼梦就看一个故事情节罢了”。 是的,这个时候的我还是太小了,基本上书上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比方说,书上说贾母是个仁慈的老太太,非常疼爱林黛玉,也非常疼爱下面的孙子孙女。那个时候,我真是这么相信的,也相信贾宝玉是真心爱护那些女孩子的。 拜发达的网络所赐,方便了天涯海角的红楼迷们交流,所以经过深扒和交流之后,大家都知道了贾母名义上疼爱林黛玉,实际上算计林黛玉最深的人却是她;贾母说是疼爱孙女们,实际上三春在贾母跟前连猫猫狗狗都不如;贾宝玉说是爱护那些女孩子,实际上真正害惨了那些女孩子们的人还是他。 没错,当初十二三岁的我的确曾经信过原著里对那些每一个人的描写和评价。 实际上,那个时候我虽然知道红楼梦是“甄士隐”、“贾雨村”也就是真事隐、假语衬,但是具体如何隐藏真事,又是如何用假话来暗示,那个时候的我 是不明白的。 不仅仅是因为阅历和人生经验,还因为逻辑思考能力的不足和手头的资料的局限性。 这个阶段,我把它称之为近看,看的是什么?不过是红楼梦的那身华丽的外衣,华美的辞藻,看原著里女孩子们作诗,觉得她们好厉害等等。 当然,这个阶段也是真正开始阅读红楼梦的阶段。我说的是阅读,不是精读,更不是研究。 第三个阶段才是开始精读红楼梦。 其实第三个阶段和第四个阶段非常接近,因为从第三个阶段开始,就已经开始分析红楼梦人物背后的那些背景、律法、社会风俗、人文舆论等等等等相关内容了。不同的是,第三个阶段十分看重人物,认为人物才是中心,而第四个阶段则认为人物在原著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背景,原著里的那些人物是为那些背景、律法、社会风俗、人物舆论服务的,人物不过这是背景的傀儡。 相信我这样说,很多书友都要迷糊了。 简单的说,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的区别,就好像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区别。第三阶段认为人物才是最重要的,背景、律法、社会风俗、人文舆论,都是通过人物来展现的,主人公的性格能够改变命运。 而第四阶段则人物,小说里面的人物是他或者她所处的社会傀儡,人物的悲剧性命运有其必然性,人物的出生背景、人生经历注定了这个人物的性格,而性格一旦确定,那么人物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无法更改。 相信喜欢文学、喜欢看名著的书友们应该明白了,这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就是网络文学跟严肃文学最根本的区别。 虽然说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都注重红楼梦的社会背景、等级架构、人文舆论,但是第三阶段依旧停留在网络文学或者是通俗文学的基础上,而第四阶段才是开始用严肃文学的眼光去读红楼梦。 所以说,第三阶段只能称之为精读,而第四阶段开始才是研究。 我现在处在的阶段,就是第四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我坚信,人物是其背后的人生经历、出身、社会环境的傀儡,这也直接反应在了我的小说里面,我现在写的小说、同人,全部都是背景宏大但是人物塑造刻板、僵硬,非常平面化。 我相信,红楼梦精读肯定会有第五个阶段,这个阶段肯定是人物和小说所在的社会背景、人文环境、律法舆论的有|机|结|合,甚至是完|美|结|合。 但是,对于我来说,我还停留在第四个阶段,只是感知到第五个阶段,而没有进入这个阶段。而且这每一个阶段都是不能跨越的。我也相信,当我进入第五阶段的时候,我的小说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只是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达到那一步,我并不清楚。因为对文学、对红楼梦的领悟需要时间的打磨,也需要契机。 当然,我不确定是否有第六个、第七个阶段。因为我还没有到那个水平。 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的距离非常近,就好像网络上卖的麻花手镯一样,看似是一体的,都是盯着背后的社会风俗、人文环境、舆论律法的,因此十分难以区分,只有真正达到这个阶段的人才会明白这两者的区别是多么的泾渭分明。 第三阶段的人看到的红楼梦的背景,那些社会风俗、人文环境、律法舆论,都是通过人物来展现的,因此,在分析红楼梦之后,就会采用不同时代的律法和舆论作为参照,这个时候,发现的是一座巨大的社会风俗、人文环境和律法舆论的巨大迷宫,迷宫里面,不同时代的律法、不同时代的人文风俗都混杂一起,因为红楼梦本来就是一部架空小说,使得这座迷宫越发扑朔迷离。 而到了第四阶段,这座迷宫已经基本成型,看得清主从也有了一个系统的、完整的脉络。 这就是红楼迷在阅读红楼时必须经过的一个阶段,没有这个阶段的累积,不可能进入第四阶段。 虽然我在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已经停留了至少十年,可我依旧不敢说,自己读懂了红楼梦,我只能说,我领悟了林黛玉这个人物的六成悲剧、贾迎春这个人物的八成悲剧,其他的人物,我能够领悟三到五成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然,我不会在某部红楼同人下面说黑不黑的,因为红楼梦就是这样,故事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看来得出的结论是不一样的。 就以本文来说,事实上,贾赦的确贪财好色又冷酷,不把平民石呆子的性命当人看。如果换了别人在背地里骂贾赦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本文中的女主也好,贾琏也好,贾琏的妻妾也罢,都必须站在贾赦的角度,为贾赦说好话、为贾赦遮掩、为贾赦经营出一个良好的对外形象。 这就是古代的孝道。 在礼记里面,也有非常明确的规定:父母犯了错,儿女要跪着上谏言好生劝谏,但是,绝对不能在背后说父母的坏话。不然,就是不孝,父母可以上告儿女不 孝,被人告发也是要背上不孝的罪名的。 跟原著里那样,贾赦训斥儿子贾琏办事不利,以贾琏的圆滑,他会找不到话劝谏?为什么要直接顶撞贾赦?还有平儿,贾琏都不能在背后说贾赦的坏话了,她一个通房丫头,还是贾琏的通房丫头就有资格说贾赦的坏话吗?以平儿之能,她真的没有办法遮掩过去吗?如果她对薛宝钗说“姑娘快不要问了,这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说的。”薛宝钗还能追问她不成? 但是她不但没有这么说,反而一通抱怨,这就是她的错! 而且还是会连累贾琏,让贾琏背负上不孝罪名甚至很有可能因此被流放三千里的错! 这种事情如果被人告发,贾赦会背负上夺人家财、谋财害命的罪过,贾琏也会因为不孝而被剥夺继承人的身份而且还会被流放。 结合原著里林黛玉的财产被花了个干净变成穷光蛋,贾赦既然有谋财害命的例子摆着,把林黛玉带回贾家的又是贾琏,一旦外头开始清算,背负罪名的是谁?是贾赦贾琏父子! 这就是身为贾赦的女儿,绝对不能原谅平儿的理由。 因为她的这几句话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却已经把贾赦贾琏父子置于死地。 十年前,我写《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的时候,我是从十恶不赦入手,孝道为辅,但是这一次的《娇女迎春》我还是从孝道入手,就是因为,在古代,孝道有一套严格又系统的规定,不彻底了解孝道就不算真正精读红楼梦。 记住,我说的是精读红楼梦,也可以说研究红楼梦,唯独不是读懂红楼梦。 对古代的律法、人文风俗不够了解,在阅读红楼梦的时候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结论。这也是为什么说红楼梦是一座大迷宫的原因。 读懂红楼梦没有那么简单,很多红学专家用了一辈子时间也只敢说读懂了一半。 还有薛宝钗。因为“毁一部原著成全女主”既然是在关于薛宝钗对薛蟠的态度问题上进行的讨论,那么,我就在这里说说薛宝钗对薛蟠的态度问题。 原著里,是她们在大观园里住了几年以后,薛宝钗跟林黛玉结义的那一段里面对林黛玉说的体己话,说她那个哥哥(指薛蟠)有跟没有一样。 很多人都说,这是薛宝钗跟林黛玉交心的证明。 要我说,恰恰是薛宝钗根本不曾体会过林黛玉的难处的证明,也是薛宝钗的冷漠的具体表现。 薛宝 钗跟林黛玉说体己话,涉及了三个人物,薛宝钗自己、林黛玉,还有她们话题的中心人物,薛蟠。 而要读懂这一段,首先需要男丁对一个家族的重要性,其次要了解古代的继承法,最后要考虑谈话双方的家庭背景和族人情况。 在古代,女人只是附属品,是没有继承权的也没有真正能够当家做主的资格,就是有,也是男人们给予她们的,她们本身没有这个权力。 林黛玉为什么会过得那么惨、贾家什么人都敢让她背锅、都能作践她,就是因为她没有兄弟,甚至连五服之内的从兄弟、族兄弟都没有。如果她有个兄弟,哪怕是跟薛蟠这样的,林黛玉也可以哭着求哥哥帮忙帮她另外找一门亲事,根本就不用困在大观园,也不用吊死在贾宝玉的身上。 也就是说,哪怕这个哥哥再不成器,也可以让林黛玉平平安安地离开大观园,哪怕刚开始的时候嫁得不高、不好,以林黛玉的能力、修养和心性,就是不能把自己的丈夫培养出来也能够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材,让自己的晚年也能够过上老封君、官太太的安生生活。 相信真正了解林黛玉的悲剧的读者一定能够体会林黛玉迫切需要一个兄弟的心情。 而薛宝钗却把林黛玉最想要的手足亲情视若敝履,这就是薛宝钗的冷漠的第一重表现。她说是跟林黛玉交心,实际上根本就不曾体会林黛玉的痛苦和艰难的处境。 而林黛玉呢?心里跟针扎一样,还有安慰薛宝钗。 这也是我坚信林黛玉是个厚道人的原因之一。 这是从男丁对一个家族、对家族里面的每一个人的影响,从这个角度上来分析相关剧情人物得出来的结论。 从继承权的角度上来说,林家是五服之内没有人了,所以林家的家财都归了林黛玉。可薛家呢?看护官符就知道了,薛家可不止薛蟠一个男丁。近的就有她的堂弟薛蝌,远的,薛家还有别的族人,只不过远在金陵,不在京中而已。 也就说,如果薛蟠没了薛家的财产就应该由薛蝌继承,薛宝钗最多也就得一份嫁妆,就是没了薛蝌还有薛氏一族的其他族人,薛宝钗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份嫁妆,不可能继承薛家的全部财产。当然,这是指正常的情况下,一般来说,只要王子腾还在,这个可能性很小。 问题是,从葫芦案那一段我们可以看到,薛蟠在法律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当然,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一点,而且,贾家的奴才们 也坚信,只要王子腾愿意,薛蟠随时可以在法律上变成一个“活人”。 这就是薛家的家庭现状。也就是说,薛蟠是个半死人,还庇佑着薛宝钗。如果没有了薛蟠,比方说薛蟠被人告发,被秋后问斩了呢?薛宝钗会落到什么境地? 我相信,薛家的其他族人肯定会跟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争夺财产,因为他们是有法律做后盾的,然后王子腾和王夫人肯定会帮薛姨妈,因为他们需要薛家金钱的供养。那么,薛家族人会怎么做?要么就是勾搭王子腾的政敌,要么就是跟王子腾、王夫人合谋,瓜分薛家的财产,就是薛家人眼下忌惮王子腾和王夫人,可王夫人会放着嘴边的肉不吃? 不论结果如何,没有了薛蟠,薛姨妈和薛宝钗都不可能继续维持她们富贵体面的生活。 也就说,截止至原著前八十回,薛宝钗能够享受到如今富贵安定的生活,完全是因为薛蟠这个法律上的半死人的哥哥! 薛宝钗受到薛蟠的庇佑还说有这个哥哥还不如没有,我只能说薛宝钗这等行为就跟我们现在骂人的话一样: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 是,薛蟠之前是年轻不懂事,害得薛宝钗断了青云路,但是,至始至终,薛宝钗都活在薛蟠这个哥哥的恩荫之中,没了薛蟠,她就是另一个林黛玉! 换了林黛玉,或者是本文中的女主会如何?哪怕葫芦案的时候年纪还小,等到了大观园的时候,只怕早就磨着王子腾为薛蟠正名,恢复薛蟠堂堂正正的身份了。 可原著里面有相关的记录吗?没有。 遇到薛蟠的事情,薛宝钗只有不在乎、只有高高挂起,还有,嫌弃。 在没有结合当时的继承法对义结金兰一事深扒之前,我的确一度认为薛宝钗是大观园里面少有的聪明的姑娘,能干又有决断,还博闻强识,又比林黛玉更懂得争取。 可是结合了当时的继承法和社会背景再去看,我只看到了一个目光短浅、冷酷自私的薛宝钗,她的博闻强识全是笑话,她的努力完全错了方向。她在原著里面看不起王熙凤、觉得王熙凤愚蠢,实际上她也不逞多让。 这就是红楼梦是一座大迷宫的另一个证明。不懂当时社会背景、人文风俗、律法舆论,以及潜|规|则,对这些东西了解的程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从来不说某部红楼梦同人很黑,因为这就是红楼梦的魅力所在,同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角色角度上去 看,得出的结论是完全不同的。问题是,每一个角度,都能够解释通顺,对方会跟我得出的结论不同,完全是因为对方站的角度、参考的律法条例也跟我不同。 当然,在网络开始盛行红楼梦同人的初期,那些同人作者很多都没有仔细研究过红楼梦小说的背景和相关的知识,据我所知,那是08年以前,那个时候网络上的红楼梦同人全部都是站在贾家二房也就是贾政王夫人的角度踩贾家大房踩贾赦邢夫人的。当时我还在点娘那边,是点娘的铁杆读者,点娘女生频道第一部红楼梦同人就是冬雪晚晴写的。 当时我看到她写的红楼梦同人的时候只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直到自己开始写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时候大家写红楼梦同人的时候对古代相关知识,尤其是孝道基本不了解,对十恶不赦有那些罪名,量刑为何也没有概念。 可以说,就是从我的《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开始,网络上的红楼梦同人小说才开始深入而不是停留于对红楼梦表象的理解。 我在这里这么说,并不是自吹自擂,我要说的是,如果不是当初那些作者的红楼梦同人,那么我在动笔之后会犯同样的错误。我是站在她们的肩膀上才写下了《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 遗憾的是,当时我的年龄不够,阅历也不够,心性根本无法坚持到我把这部同人写出我自己满意的程度。事实上,当时我写完二十五万字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崩溃,因此后来上架以后的内容,其实是请了枪手的。 所以,看到网络上的红楼梦同人小说,我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那些角色上,而在于这个作者对红楼梦背后的那些社会背景、人文风俗、那些法律舆论道德伦理的理解。 在我的眼里,这些东西比单单一个人物重要多了,而这些东西才是红楼梦的精髓所在。 会造成对人物理解产生完全不同的原因,还因为“甄士隐”、“贾雨村”。 实际上,这六个字也是文学创作中非常常用的一种技巧,也就是:故事人物在不同的场合说着跟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同的话、做着跟自己身份完全不符合的事情。 而把这个技巧使用到登峰造极至今没有一部作品超越的,也只有红楼梦。 这个技巧跟社会背景、人文风俗、律法舆论等因素结合,才是文学,才是传世名著。 就以世界十大名著为例,《乱世佳人》(即《飘》)里面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内容写的是战争。 主人公斯卡利特·奥哈拉(又译斯嘉丽·奥哈拉)是个完全不符合当时的淑女标准,抢自己的妹夫,喜欢勾搭男孩子看男孩子们为她神魂颠倒,自私自利。如果《乱世佳人》里面没有对战争的大量描写,如果没有通过主人公斯卡利特对黑人问题上一再坚持黒妈妈和黑大叔是她的家人却对地里工作的下等黑人的鄙视和轻慢,还有大量的对北方联邦政府对黑人的空头支票的描写,已经选举之后北方人顺利得到州长的位置而黑人们失去利用价值的悲惨命运的描写,读者们又怎么会反思《乱世佳人》的那个时代黑人的悲惨命运以及政治的残酷和无耻? 可以说,如果只看人物而没有战争和政治这个背景的话,《乱世佳人》不过是一部自私自利的小人在为自己开脱的小说而已。 同样还有《安娜·卡列尼娜》,这部小说用了一百多万词描绘了当时的俄国的社会画卷。如果没有这一百多万词的社会画卷描写,《安娜·卡列尼娜》也不过是一部有关贵妇人出轨的三流艳|情八|卦小说而已。 “甄士隐”、“贾雨村”,让故事人物在特定的场合说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做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这是文学创作中常用的技巧,这种技巧很容易吸引住读者的眼光,从而引发读者的思考,但是,只有社会背景、人文环境、律法舆论这些东西,才是决定一部作品的艺术成就的唯一标准,而这里面的思想冲突是重中之重。 就以《乱世佳人》为例,如果没有北方人对黑人充满谎言的无耻欺骗,我们如何知道当年林肯不过是给黑人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如果不是文中对斯卡利特的离经叛道的描写,我们又怎么体悟当时的性别歧视是多么的残酷?如果不是对选举和税金的变化,我们又如何知道当年在争夺州权上经过了多少刀光血影? 在世界文学史上,大仲马在人物塑造,尤其是人物的性格、语言描写上几乎是炫技级的,可以说,玛格丽特在《乱世佳人》上长篇累牍地描写斯卡利特的心理活动用了几十页纸描写斯卡利特的困惑还不如大仲马一章塑造的人物来得让人印象深刻,但是大仲马没有一部小说入选世界十大名著,而玛格丽特就一部《乱世佳人》就在世界十大名著中牢牢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为什么? 就是因为大仲马的小说缺少了思考,那种思想的冲突,那些对社会背景、对人文环境、对律法舆论的深度挖掘,这些大仲马没有,或者说,深度不够。 在我这里,古今中外名著,还有诺贝尔文学 奖、奥斯卡佳作在艺术和思想性上分为五个等级: 巅峰之作,当然是红楼梦。当然,我这里说的红楼梦不包括后四十回的狗尾续貂,只单指前八十回。后四十回根本就是往红楼梦头上泼脏水,完全玷污了红楼梦的艺术性和思想性。 原著八十回,一百多万字,用最精炼的语言,构建了一个社会风俗、人文环境、律法舆论大大迷宫,如果非要找个形容,那我只能说,红楼梦用最精炼的语言建造了一座文学上的紫禁城。 三百年来,多少人进入这个迷宫却无法找到出口?又有多少人因为沉迷这座宫殿群而迷失方向? 据我所知,清代的时候,就有相关的记载说有读者因为红楼梦而举止癫狂! “少不读红楼”,从来就不是一句虚话,也不是歧视青少年,而是因为红楼梦的博大精深,足够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进行正常的生活和工作。而这个影响程度则跟人生阅历和意志、心性成反比。 人生阅历越是充分的长者,越是容易走出来。 我说的是更容易走出来,而不是不受影响。 世界十大名著则构成了第二阶梯,如果非要用一座建筑物来说,它们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只够得上一座人民大会堂。 中国四大名著的另外三本,《水浒传》是历史通俗小说,《三国演义》与其说是历史通俗小说还不如说是兵法教科书,而《西游记》虽然是神话志怪小说里头藏着的却是厚黑学都不在其中。 如果非要找一部小说的话,《金瓶梅》更符合这个标准。 我习惯把其他的传世名著放入第三个阶梯,因为它们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只够一座人民英雄纪念碑。卡夫卡的作品也在这个等级。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因为是系列丛书,所以我也放入了这一档。 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基本上满足艺术性和思想性上的华表这一标准,有的作品甚至能够够得上第三阶梯。 至于奥斯卡,在艺术性和思想性上,每年的最佳剧情奖完全对得起那座小金人。 我承认,这样的分类有些粗浅而且还带着很多的个人主观意识,难免有些偏颇,但是,在文学鉴赏和审美上我就是这么分类的。 我也坚信,红楼梦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任何一部小说都无法比拟的,而且,也绝对不许任何人玷污她! 说完了红楼梦,我们回到“毁一本原著成全女主”这句话上面来。 第45章 因着史湘云来,贾母又喜欢史湘云爱笑爱闹的性子,因此多坐了一会儿,依旧让邢夫人王夫人下去,留几个孙子孙女儿们在跟前侍奉。 邢夫人起身告罪出来,才走到穿堂,就看见负责水月庵的余信家的上来请示王熙凤,说是水月庵的老尼静虚来了,求见王熙凤。 王熙凤立刻柳眉倒竖,喝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这是什么地儿吗?还不下去!” 说着,看了一眼邢夫人。 邢夫人心里有气。 谁不知道周瑞一家因盗窃之罪问罪实际上却是替王夫人遮羞,因此王夫人失了管家大权再也不能当这荣国府里的家也不再是这荣国府的当家太太。故而这荣国府里日后的掌权人、当家女眷,无外乎自己跟王熙凤两人中选一个罢了。 自己虽然名为一等将军夫人,可实际上自己终不过是个继室,这荣国府迟早都是贾琏王熙凤夫妻的。如果上头有意让自己接手,早在当初自己进门的时候就让王夫人把账本子、库房钥匙交给自己了,又何必等到过了两年王熙凤进门了让王熙凤直接跟着王夫人学? 只是王熙凤着实不够聪明。自己就是再不得贾赦的心,自己也是贾赦的妻,是贾琏的继母,是她王熙凤的婆婆。以王熙凤八面玲珑又精明强干的劲儿,但凡心中对自己有一丝敬意,又怎么会让这个余信家的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拦着她们婆媳?又怎么会轻飘飘地就这么几句话就完了? 论理,这会儿是晨昏定省的时候,自己虽然不是贾琏的生母却也是贾赦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会子从贾母的荣庆堂下来,应该是王熙凤这个做儿媳妇的去东大院儿伺候她这个婆婆用了早饭再回去处理家务。 这是孝。 可这会儿余信家的竟然在贾母的荣庆堂后面拦住了她们婆媳,说没有人指使,谁会信?这余信家的能够做到管事媳妇,可见是经过事儿的老人了,怎么会连这样的规矩都不懂? 不过是欺负她邢夫人是个继室夫人罢了。 而目的么,很简单:要么,就是离间她跟王熙凤婆媳,让她们婆媳生嫌隙、为了这荣国府的管家大权闹起来;要么,就是故意下她这位继室夫人的面子。 会选择前者的无非是王夫人,如果是后者,那么,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有份儿。 鉴于王熙凤一惯的表现,也鉴于眼下王熙凤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邢夫人决定把这笔账记到王熙凤的头上。 邢夫人很清楚症结所在,不过是因为过年的时候传出的她王熙凤不孝敬公婆因此他们夫妇打算给贾琏聘个二房这些话罢了。 邢夫人毫不怀疑,王熙凤已经查到自己这里了。 关于这一点,邢夫人理直气壮,就是放到公堂上说,她也能够挺直了腰杆说。 王熙凤不敬她这个继室婆婆,对公爹也没有多少敬意,这是实打实的。更别说,这规矩礼法便是如此,哪怕是继室婆婆邢夫人也有权力给贾琏聘二房。可事实却是,王熙凤进门两年多来,不,更早一点,贾琏从小到大身边使唤的人都不是她邢夫人安排的,关于贾琏王熙凤屋里的事儿,她也从来就没有张过口,更没有给过人。即便是王熙凤把贾琏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发卖的发卖、配人的配人,她都没说一句话。 要邢夫人说,王熙凤若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把管家权放下,乖乖地给贾琏生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是贾家的有功之臣,那个时候,她再接手这荣国府里的管家权也不迟。 可王熙凤偏偏没有这么做,反而借着余信家的打她这个婆婆的脸,邢夫人都想呵呵了。 邢夫人嫁进贾家也有些年了,早就百忍成金,因此也不见她翻脸,只是淡淡地道:“琏儿媳妇,既然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都压在你身上,那你就多费累些个,先回去料理了吧。” 王熙凤听说,连忙应了,送邢夫人上了骡车就往自己的小院儿里来。 那边,骡车一驶离了王熙凤的视线,王善保家的就忍不住开口:“太太……” 邢夫人淡淡地道:“什么都别说。回头,你找个小丫头,一字一句地学给二丫头听。” 说这句话的时候,邢夫人的两只眼睛里面都憋着一团火。 有些事儿,邢夫人知道,自己是不能争,因为她是填房,还是个不得丈夫喜欢的填房。不过,她不能自己去争却不等于就不能出这口气。至少,她知道,贾琰早就看这个嫂子不顺眼很久了,她绝对会帮自己出气。 因为心里憋了一口气,邢夫人这顿饭都没有吃爽快,不过略略用了一点,就歪在炕上养神,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丫头通报,说后廊上的五奶奶来拜访她。 邢夫人当时就愣了一下。 邢夫人嫁进贾家的时日虽然不长,却也比王熙凤早了两年。可是,因为她不得贾赦的心以及在贾家宛如摆设一样的地位,使得她连贾氏一族的晚辈媳妇们都认不全。 没有办法,大家有事儿都去求王夫人了,就是没有资格求到王夫人跟前的,要不就去求周瑞家的,要不就去求王熙凤平儿,根本就轮不到邢夫人。 所以,听说卜氏前来拜见,邢夫人心里还在纳闷呢。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贾家人是出了名儿的势利眼,哪怕这个卜氏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也不过是略略客气一点,怎么会在这个非年非节的档儿来拜见她呢?贾璜夫妇能够给王熙凤下跪借当头(即借东西典当维持自己的体面生活),可她邢夫人却是出了名儿的一毛不拔(她也没这么多东西给人)。 更别说,她是荣国府里出了名儿的摆设,即便是王夫人倒下的现在,她也没有接手荣国府事宜的资格。下面有事儿去求求王熙凤说不定来的比较快,哪里需要专门来见她?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邢夫人还是叫人把卜氏请了进来。 那边卜氏心里也在打鼓呢。作为一个寡妇,会到处求人,无非是为了自己的独子贾芸。卜氏会来见邢夫人,自然不是因为邢夫人,而是因为贾琰。 卜氏可是看得很明白,贾政王夫人如果是个有能耐的,贾政就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一二十年;如果贾政有心提拔贾氏族人,那么,贾氏一族也不会这个样子。看贾雨村就明白了,贾政是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乐意拉拔一下族人。 在来之前,卜氏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好几个月了:东府就不说了,这西府里头,大老爷不管事儿是不能管,老太太不许他管,可这二老爷二太太呢,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自己的兜里面,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会帮自家人一把,说是君子端方,家学乱成那个样子,也不见他说一句,可见这人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这样的人,求也无用。如果没有西府二姑娘,她今日完全不必走这一遭。 虽然有流言说琏二爷是借了王家的力,这才做了户部员外郎。可是看那个贾雨村就知道,若不是那个贾雨村求到了西府二老爷头上,他能做应天知府?可见这西府的能量大着呢,只不过那位二老爷看不起族人、不肯用在自己人身上罢了。 如今眼看着这西府不在二老爷手里了,这个时候不来奉承还要等什么时候? 再者,在二老爷二太太的百般提防之下,西府二姑娘还能够把哥哥送上户部员外郎的位置,可见是个极厉害的。那个时候,她不过是西府大老爷的闺女呢,如今她都已经是朝廷钦封的县君娘娘了,只怕这能量比以前更大 。 琏二奶奶是拿着荣国府的管家大权不假,可她管的,终究是内宅的那点子事情罢了。若是要求儿子的前程,还是需要求到大老爷和二姑娘的身上。 作为贾氏一族的寡妇,她要求到大老爷和二姑娘的头上,还是要先过邢夫人这一关。 卜氏琢磨了好几个月,直到听说薛宝钗的事儿,这才知道贾雨村的事儿,这才想到了这些,因此才巴巴地来拜见邢夫人。 为的不是别的,自然是她儿子贾芸的前程。 谁让贾家的家学是那副鬼样子呢?贾芸就是被贾家的家学毁掉的孩子之一。只是这孩子有个好娘亲,因此品性还不错。只是卜氏就贾芸这么一个儿子,看着儿子今年都十六岁了,也没了进学的指望,因此只能想别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个人感觉,薛宝钗与其说是信奉着封建淑女风范的那些教条,还不如说把这些教条当做讨好贾母王夫人的工具。 看原著里就知道,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有人提议办个什么活动,薛宝钗必定要拿女戒女德之类的说话,可真正活动办起来了,玩得开还一心要争个第一的,肯定是薛宝钗。 当然,这跟薛宝钗不愿意服输、好强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本人要说的是,薛宝钗其实是十二钗里面最有机会走出去的一个,而林黛玉则跟她完全相反,是完全没有机会走出去的那一个。问题是,薛宝钗的强并不是真正的强,她就像是《欢乐颂》里面的樊胜美(至今为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不是提升自己。 其实,薛宝钗完全可以自己做个女商人的,她也有这个机会。偏偏她一心打着通过婚姻达到麻雀变凤凰的主意。 看到书友们提到吕碧城,个人觉得,以薛宝钗的心性,她跟吕碧城真的是天上地下两个极端,跟人家根本就不能比。 当然,这跟薛宝钗的年龄,还有她接受到的教育也有很大的关系。 吕碧城之所以能够成功,也跟民国相对宽松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这也是本人说的红楼阅读的第四个阶段:人物生长的环境、人物接受的教育决定了人物的性格和眼界,人物的性格和眼界,在特定的环境之内,也决定了人物的命运。 第46章 卜氏才刚刚坐下来向邢夫人问了安说了几句闲话,贾琰就带着惜春回来了。邢夫人连忙带着卜氏迎接。贾琰惜春向邢夫人问安,又跟卜氏问好,这才道:“云妹妹爱笑又爱闹,老太太跟前有她一个胜过十个我跟四妹妹。而且也近午时了,我跟四妹妹都想先睡个午觉,因此先回来了。” 卜氏连忙道:“是我的不是,原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了太太和姑娘休息。” 贾琰笑着看了看邢夫人,这才道:“嫂子说得哪里话。”说着,顿了顿,先让奶嬷嬷把困得打盹的惜春抱下去休息,又请邢夫人入座,这才转身轻声对卜氏道:“是我的不是,还请五嫂子见谅。” 说着,就起身给卜氏赔礼。 卜氏哪里敢受她的礼?连忙拦住了。 “姑娘言重了。原是我……” 贾琰道:“实不相瞒,这事儿还涉及了史大妹妹和林妹妹两个,往小了说,是小女孩儿的口角,往大了说便是林家、史家跟我们家的家教。回头我说与嫂子听,还请嫂子不要外传为好。” 卜氏连忙发誓,说绝对不会传播。 贾琰便把方才在贾母跟前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跟卜氏说明了,又道:“……因此,我方才跟史大妹妹闹了口角,在老太太那边坐着也不自在,因此早早地告退下来了。虽然说这事儿我占了至少一半的理,可史大妹妹到底是客人,又是妹妹,比我小了四岁,闹将出来也是我没脸。还请嫂子不要介意我方才的冒犯。” 卜氏连连道:“哪里哪里。妹妹是敬着我这个嫂子,才会跟我说实话。” 贾琰这才笑了。 她对原著里的贾芸的印象极好,因此爱屋及乌,对卜氏的感觉也不坏。因此她也不会重复“信卜氏”这种话。 她笑盈盈地道:“我记得芸儿如今已经十五了吧?户籍可到手了?家学的样子,父亲知道,太太也知道。我想着,嫂子一向是个好强、轻易不求人的,今儿个会来,可是为了芸儿?” 卜氏一听,有门。 她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呢,如今贾琰都这样说了,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天大地大,儿子最大。 别说是舍了脸皮,就是赔上她这条命,只要对儿子好,她也舍得! 卜氏道:“到底是妹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来意。的确是为了芸儿。我也是没法儿了。再怎么说芸儿也十六岁了,如今也绝了这读书上进的 心。因此想来讨个主意。” 贾琰立刻抬头看了邢夫人一眼,见邢夫人没有反对,这才道:“嫂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跟嫂子说实话。芸儿就是才成丁,他也是我们贾家的正经爷们。父亲最忌讳的就是把家里的爷们当管事使唤。别说是我,就是太太,若是犯了这个忌讳,老爷也不会留丝毫的情面的。因此,这事儿还得先回了父亲才好。不如,嫂子明儿个再来一趟,可好?” 卜氏刚听了一半的时候还以为完全没有机会,直到全部听完,再一琢磨,大喜。 贾政王夫人把贾家的爷们当奴才使唤,这是卜氏最不满的地方。可是为了生计,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不狠下心肠都不行。贾琰这么说,想必是贾赦早就有安排。只是贾赦是这府里的正经爵爷,若是贾赦看不中贾芸,那她也只能另外想办法,可如果贾芸进了贾赦的眼,说不得就是一飞冲天啊! 虽然不知道儿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程,但是,绝对比他们母子能够谋求到的好。 对于他们母子来说,还有什么不满呢? 卜氏连连道谢。 因着邢夫人和贾琰还要午睡,她早早地起身告辞了。 卜氏走了,邢夫人却不平静了。她坐直了身子对贾琰道:“二丫头,你这是心里早有了成算?” 贾琰笑道:“母亲,其实女儿依旧跟两位奉仪琢磨了好几个月了,前儿个才定了章程,还没来得及禀告父亲母亲。” “什么章程?” “母亲,本朝跟前朝不同,前朝为防外戚宫里的后妃都是从民间拣择入宫的,因此民间很多商户人家因为女儿而获得封爵。而本朝却是学了唐宋之时的礼聘制。如果说本朝跟前朝的区别,那就是前朝是因为女儿而成就高门大户,而本朝却是因为高门大户才出高位后妃。” 听到这里,邢夫人已经在点头了。 她承认,如果是放在前朝,如果没有薛蟠的事儿,薛宝钗很有可能入宫成为后妃,反而是贾家的几个女孩子们完全没有机会。可是本朝跟前朝的规矩相反啊,本朝的皇后哪个不是出生高门大户?那些一进宫就是妃子的娘娘们,哪个不是娘家势力雄厚? 如果不是红薯这个功劳,贾琰就是礼聘进宫了也要从八十一御妻开始往上爬呢。能够在一年内成为婕妤,已经是太上皇照拂并贾家几辈子的脸面了。 想到这里,邢夫人就忍不住道:“可惜了。你父亲如今只是一等将 军,你哥哥又是才入官场不,家里能帮你的,着实有限。” “要女儿说,这才好呢。”贾琰笑盈盈地道,“母亲,即便是本朝比较宽松,可对外戚的防备依旧是有的,只是不那么明显而已。因此,高位后妃出自高门大户不假,可是这些人家掌握实权的却不多。要女儿说,跟我们家这样的刚刚好,父亲是爵爷,哥哥的官位不高,女儿将来若是进宫了也不容易成为靶子。不过,家里眼下就哥哥一个做官就显得单薄了些,偏生琮儿还小,看嫂子的作派,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幸运在家里亲眼看到亲侄子出生呢!” 贾琰很清楚,家里的男丁们争气,才能够成就豪门,才更容易出后妃。家里的男人不争气,女人们就是蹦上了天也无用。 与其跟薛宝钗那样临渊慕鱼,还不如退而结网,先把贾氏一族的族人们培养几个出来。 将来她进宫了,贾家不再是跟原著里只有贾政贾琏贾蓉这三个身上有官位的还都是呆在家里吃自己的,而是站出去一溜儿七、八个有官职的,然后十年八年后一站出去就是五、六个知府,那个时候,谁会小瞧了贾家,又有谁敢小瞧了她? 原著里贾元春在宫里日子难熬,还不是因为贾家的男人没本事,全族的荣华富贵全部都挂在她的裙摆上? 可邢夫人还在担心:“可若是这些人越过了你哥哥怎么办?” 贾琰笑道:“太太请放心。哥哥怎么可是我的亲哥哥,又是父亲的亲儿子,亏了谁也不可能亏了他。至于族人们,除非他们有这个能耐走进士科考中进士及第甚至是三鼎甲,否则,他们就是中了同进士也越不过哥哥去。” 考中的同进士,还不如走明算科和明经科呢。 贾琰的打算,就是让贾家的族人们走明算科明经科。 谁让官场上流行“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吗?这句话的意思是,五十岁考中进士科也是早的,三十岁考中明经科已经很晚了。 要贾琰说,如果贾家的人能在三十岁的时候考中明算科明经科,他们就比五十岁的进士多了二十年的官场履历,又有贾家做后盾,那些五十岁的新进士们还在为了候缺走关系的时候,他们贾家人早就在知府知县这些位置上做得稳稳当当了。 哪怕这官场上默认非进士不入阁拜相,明经科明算科最多也只能做到各省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再往上就不行了。可每次的进士科取三百人,最后做到封疆大吏的能有几个? 要贾琰说,跟贾家这样,既然决定了要送女儿进宫的,那么,贾氏一族的族人们走明算科和明经科反而更符合贾氏一族的利益,也能够把身为四王八公之家的贾家的资源用起来,也用到实处。 晚上的时候,贾赦也知道了贾琰的算计。 作为贾家除了贾敬之外,唯一一个经过正经的继承人教育的人,贾赦一眼就看出了这里头的好处。 只是,对于人选,贾赦依旧有些迟疑。 不是他犹豫,而是他真的对贾家人的品性不放心。 得知了贾赦的担忧之后,贾琰也笑了。 “父亲,换了别人家里,怕是要担心一二,可放到我们这样的家里,还用担心这个?” 说着,便在贾赦的耳朵边上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贾赦听得连连点头。 对于贾赦来说,他不缺钱,贾家也有钱。 不过是一千两银子而已。放在别人家里,一千两银子是一笔了不得款子,给家里的孩子捐个龙禁尉也不过这么多钱,可对于钱多得没地方花的贾赦来说,用一千两银子考校一个人的品性,换取未来几十年的信赖和相互扶持,这笔买卖,比什么都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后宫设定: 皇后,一人。 三贵:贵人、贵妃、贵嫔,对应三宫,也就是三夫人。 六妃:贤妃、德妃、淑妃、宜妃、端妃、敬妃,对应六院。 九嫔:昭仪、昭容、昭媛、淑仪、淑容、淑媛、充仪、充容、充媛。 婕妤:无定员。默认满员二十七人,也就是二十七世妇。 宝林、才人、采女:无定员,默认这三档满员八十一人,合称八十一御妻。其中采女是礼聘入宫的妃子们最低的位分。 选侍:宫女承宠之后,先封选侍,然后层层往上爬。 霞帔女官:宋代旧制(有案可查的是北宋中后期),宫人承宠之后,来不及制作礼服、安排宫室和侍奉的内侍宫女,就先赐下彩色披帛以示跟其他宫女的区别。因为这里的开国皇帝是唐宋发烧友,所以就有了霞帔女官一职,其实就是宫人的少女发髻换成妇人发髻,胳膊上披一条彩色披帛,以示这个宫人其实是皇帝的女人之意。也是最低级的宫妃,比选侍还低。 不在这些里头的,统统是女官。 九嫔和九嫔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无需 封号。 九嫔之下,也就是从婕妤开始往下,同一品级无封号的比有封号的金贵。无封号的婕妤意味着一进宫就是婕妤,有封号的则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因此需要封号来区分。 特此说明。 比起本文里面女主的缩略型“贾半朝”计划,原著里薛宝钗一直盯着宝二奶奶的位置,这个眼界是不是小了一点呢? 第47章 其实贾赦最近烦恼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荣国府的庶务应该交给谁。对于贾赦来说,他是不喜欢把庶务交给邢夫人的,因为他不想让贾琏难做。可如果把庶务交给王熙凤,一来贾赦想先抱孙子,二来,王熙凤的性子在那里摆着,对公婆的态度且不说,贾赦怕的就是王熙凤会成为王夫人第二。 听了贾赦的担忧之后,贾琰直接就道:“要女儿说,如果父亲实在是找不到人还不如自己担着呢。女儿听说,姑爹家里的庶务基本都是姑爹在打理,姑妈也就管些琐事儿罢了。还有王家,王子腾大人也管庶务呢。外头女儿不知道,亲戚家里女儿也就知道这两家,偏生人家都是男人管家。女儿琢磨着,父亲才是这府里的家主,还有谁比得上父亲更名正言顺?把庶务交予任何一个女眷,女眷都是有私心的。也只有父亲当家才能够把贪墨这种事情减少到最低。” 就是进士及第又如何?进士就不打算盘了?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要贾琰说,若是朝野上上下下都是这种思想,那国家才是药丸的节奏。 户部尚书不打算盘了? 内府的官吏不就是给皇帝打理皇家财产吗? 不会打算盘,皇帝要你们何用! 贾赦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放不下这个脸面,现在听说林如海和王子腾两个都是这么做的,自然又肯了七、八分。只是他需要一点时间。 再者,这提拔族人一事,贾琰既然有了具体的计划,那就让贾琰先做着也无妨,如果做得好了,那么他再接手也来得及。 不独贾赦赞成,就连邢夫人也赞成。 邢夫人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能够传出去的名声,能且只能是贞静、娴雅、孝顺之类的,能干两个字对于闺阁之中的女孩儿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名声。因此,贾琰要提拔贾氏一族的族人还是要打着她邢夫人的名头,在她邢夫人的院子里跟族人们打交道。 这绝对是提升邢夫人在族里的名声和地位的一条好路子。 只是,邢夫人早就养成了说好听了是节俭说不好听就是吝啬的习惯,因此,即便明知道那帮衬的银钱是贾琰来出,邢夫人的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加上邢夫人胆小,害怕贾母因此找她的麻烦,便把这件事情全部交给了贾琰,她只管坐在上头给贾琰撑场子、打掩护。 有了贾赦和邢夫人撑腰,贾琰就正式开始了她的“贾半朝”计划。 第一个人选,自然是贾芸。 卜氏回去以后,第一时间就跟贾芸说了。母子俩可是讨论了一宿,哪怕晚上就寝以后,都在各自的房间里面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以致于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顶着熊猫眼。 虽然说卜氏用了一点脂粉掩饰,不过,这种小手段如何瞒得过从宫里出来的何奉仪温奉仪呢? 何奉仪温奉仪两个知道了,自然跟邢夫人贾琰两人知道了没差。 贾琰一见贾芸就笑:“哎呦,芸儿生得好模样。” 可不是好模样? 虽然说是贾家旁支的孩子,哪怕父亲早亡,也有族里出钱养着,又有节妇的母亲护着,可不是唇红齿白的清俊模样。 听见贾琰这么说,邢夫人先笑了起来。 “二丫头,你惯会拿你侄儿取笑。人家还比你大了七、八岁呢!” 贾琰笑道:“看太太说的。女儿断没有取笑这孩子的意思。女儿说的可是大实话。外头提拔官吏的时候,政绩和家世一样的情况下,谁都乐意选个模样好看的。别的不说,放着养眼也好。” 卜氏刚才不敢接口,现在却欢喜得接不了口。 她生怕以为自己听错了。 提拔官吏! 这,这真的这西府大老爷给她儿子安排的前程? 卜氏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弄错了,害得自己儿子都锦绣前程也跟着没了。 就是贾芸也脸上红红的,道: “都说是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孙。侄儿能够得姑姑这句话,也不负娘亲给的这张脸了。” 话说得有些粗鄙,引得贾琰忍不住拍手笑道: “正是这话!想要在官场上混,最要紧的就是脸皮要厚!管他外头怎么说的,装傻也罢充愣也好,反正都要当它是好话!然后沉下心,把手头的事儿做好!做了官就是给皇家当差的。差事做不好要你何用?!文章写得好也不过是为了公文通顺。若是论诗文第一,谁能比得过李白?可李白别的地方不行,最后也只能做给皇帝填词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贾琰的几句话,说得贾芸是心血澎湃。 没错,他是走不了进士科。可是那又怎样? 贾琏不是一样没有参加过科举还不是出来做官了? 只要他肯用心,只要他进了贾赦的眼,谁说他将来不如人?! 看着火候到 了,贾琰这才道: “办事是要一步一步地做出来的。你如今才十六岁……” 贾芸连忙道:“姑姑有什么事儿,尽管交代我去做。” 贾琰这才道:“好,这里有一千两银子,你去置办些田地。” 说着,苍耳就已经把一个托盘捧到贾芸面前。托盘里面正好是一个装了好几张银票的荷包,里面不得不少,正好是一千两银子。 贾芸立刻道:“侄儿一定替姑姑买到顶好的水田!” 说得贾琰先笑了起来:“傻孩子,我若是要上等的水田,哪里需要你。父亲那里有的是做熟了这个的管事。” 贾芸懵了。 他的反应算是快的,立刻就道: “侄儿还请姑姑一个示下。” 贾琰道:“关于刘姥姥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贾芸点了点头,道:“侄儿已经听说了。说是二太太的娘家人。为着红薯来的。” 贾琰这才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位刘姥姥是个很有心气儿的老人家,即便跟二太太连着宗,却也记得他们家也是官宦之后,因此轻易不肯折腰。这等硬气的人家,依旧为了红薯求上门来。可见如今朝廷在红薯推广上依旧力有未逮。我要你做的,就是广置田地。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推广红薯!” 贾芸说这话的时候,两眼都在放光。 贾琰就道:“不错。红薯十分容易种植,还耐旱,因此不需要很好的水田。只需要捡那向阳的山坡地就成。这银子你拿去,置办下的田地也放在你的名下……” 卜氏和贾芸都傻了。 “方才芸儿(我)的名下?” 贾琰点头道:“父亲希望用这个来考校你的办事能力,而我,若是这些田地放在我的名下,将来闹出来,也是我没脸,也给父亲没脸。不如直接置办在芸儿名下,还省事。将来芸儿出息了,这些田地的出产还能够贴补些家用……” 听到这里,卜氏已经是千恩万谢,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宁荣二府是好奢,可对于他们这些后街上的族人们来说,一千两银子置办的家业,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家当。 至于贾芸,他早就呆了。 贾琰又道:“芸儿,我记得你舅舅是生意人?” 贾芸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待得了提醒之后, 更是浑身一震,连忙道:“正是。” “那更好。你有空多多拜访一下你舅舅。一定要把他做账本的本事学到手。还有,账本上如何动手脚,如何查账、如何预防下面的人动手脚,这些,你都要学会。将来用得着。” 贾芸听呆了。 作为一个买卖人家的女儿,卜氏其实也不是没有自卑,这也使得她十分好强,在贾芸身上花费的力气很多。 在今天之前,卜氏从来就不知道她的娘家会对贾芸有助益不,她也只有遇到需要钱的时候才会回娘家一趟。 如今,知道娘家的好处了,就好像守得月出雾云散,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因着贾琰没有别的交代,卜氏和贾芸不过略略坐坐就十分有眼色地告辞了。不想走到后门的时候遇到了贾政。 贾政看见贾芸,自然要问的。 待听了两句之后,就不耐烦起来,对着贾芸一头训。 在贾政看来,进士科才是正道,明算科、明经科根本就是羞辱门楣!贾芸放着好好的路子不走,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贾芸心里也有气,怎奈贾政是长辈,又是官身,他辈分小,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少不得忍了。 等回到他们自己的家,卜氏转身关了大门,甚至来不及进屋就拉着儿子的手,道: “我的儿,你别听二老爷的。除了抬着老爷的架子,他也没别的能耐了。” 贾芸点头道:“阿娘,儿子知道。二姑姑给我安排的路子才是好路子。不过,儿子还小,又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回头我去问问倪二哥。他原是做惯了这个的,又是一副侠义肝胆,有他帮忙,必然事半功倍。” 卜氏见儿子主意正,越发欢喜,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了两个好菜。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贾琰会有如今的地位,她在贾赦这边的份量会这么重,一来是贾赦端着身份,有些话不好意思直接说,二来是邢夫人胆小不敢动手,三来是王熙凤不敬公婆,反而凸显了女主。 第48章 且说这个倪二,虽然左右街坊都知道他是个极豪爽的,又能够仗义疏财,是个能够结交的人物,因此得了个“倪金刚”的诨号。可实际上,宁荣二府的后街上就这么大地方,左右谁不知道谁啊?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倪二其实是具体放贷、收印子的泼皮。他虽然仗义,可他那些银子,那一锭不带着血? 要说这宁荣二府里头,放印子钱的大头,以前是王夫人,原著里经过铁槛寺弄权之后王熙凤也开始弄这个,她们身边的陪房、心腹不过是捏着账本,做个总揽,下面具体做的人其实还是这些泼皮。 换而言之,这个倪二原本是跟着周瑞替周瑞跑腿、帮周瑞放印子钱、收银子的众多泼皮中的一个罢了。 因着贾琰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去了,周瑞替王夫人背了锅,全家连同女儿女婿家里也下了大狱。如今,周家和赖家的女人们已经官卖,男人们等着秋后问斩,连带着,原本跟着周瑞混的这些泼皮们也没了生计。 有些泼皮跟着周瑞尝到了甜头,依旧在做印子钱的活计,可这个倪二有些见识,知道这种事情没个后台是不行的,之前他们能够做,那是因为后面站着王夫人,他们是替王夫人做,现在没了靠山,他们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为好。 倪二还特地打听过,他知道,贾赦极为厌恶放印子钱这种事情,因此,这几个月,那府里管得极严。就是嫁妆私房被翻了个底朝天、大笔的私房都被抄没的王夫人,也因为贾政时不时地被哥哥贾赦刺几句因此无论王夫人见了什么人,只要是眼生的,贾政都要怀疑王夫人又要放印子钱。 因着这些原因,因此最近宁荣二府后街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作为一个比较有良心、有见识的泼皮,倪二也想攀上贾赦这边。因此,这印子钱的事儿,他就绝对不能再沾手。 可是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不是他这种人能够见到的;邢夫人虽然贪财,可她跟她身边的人还真没有沾过印子钱这玩意儿,据说因为胆子小。 不过,如果说倪二最想搭上的路子,毫无疑问,非那位西府二姑娘如今的嘉善县君不可。 只是人家是闺阁千金,虽然说庶出,那位姨奶奶还是外头来的,偏偏活着的时候就不见跟娘家人往来,还死得早,就是从这条路子上找,哪怕是找到了也无用。那府里早就把这位县君娘娘记在了第二任将军夫人的名下,准备往宫里送,去赢一场泼天富贵。就是他们攀上了那位姨奶奶的 娘家人,那府里十有八、九都是不认的。 再者,他们既然要想着攀上人家县君娘娘,怎么能坏了人家的前程? 只是如今没了印子钱这条路子,就等于家里少了一宗大进项,倪二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日倪二又出门打了二两酒,才转回来,就被贾芸堵了个正着。 倪二这个泼皮,心情正不好呢,又被人拦住了去路,越发暴躁,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就要打。 边上另外两个泼皮连忙抱住了: “好哥哥,是后廊上的芸二爷呢!” 倪二定睛一看,连忙赔笑道:“芸二爷,对不住。是我没长眼睛,冒犯了您。” 这个时候的人们聚族而居,就跟贾家一样,京里就有八房,都住在这宁荣二府后街上。 别说倪二现在没了周瑞这座大|靠|山,就是他还在替周瑞跑腿,做那印子钱的活计,他也不敢得罪了贾芸。 再怎么着,贾芸也姓贾,是贾家人。 贾芸笑道:“倪二哥说得哪里话。本来是我拦住了你的去路……” 贾芸客气,倪二心里更没底,连声道: “哪里哪里,芸二爷言重了。” 贾芸笑道:“实不相瞒。昨儿个母亲带我进府拜见那府里的老爷太太并二姑姑。大老爷有事儿让我去做。怎奈我年纪轻,家里也只剩下母亲一人了,想着倪二哥见多识广,因此想向倪二哥讨个主意。” 倪二一听就傻了:“芸二爷,你口中的大老爷是……” 无论是贾敬还是贾赦,那都是倪二不敢高攀只能仰望的人物。 倪二也知道这两位老爷的做派。 贾敬喜欢在道观里面混,轻易不会回来,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贾赦。 可是,这可能吗? “还能有谁?自然是西府里的大老爷。” 贾芸虽然年轻,却也知道规矩,知道有些事儿不能直接指着邢夫人等女眷说话的,更别说贾琰还是个女孩子。 因此,以贾赦的名义倒是便宜很多。 听说是贾赦,边上一阵低呼。 “哦~~~” “芸二爷竟然攀上了西府大老爷!真真想不到!” “大老爷轻易不管事儿,如今看西府里的情形,怕是不能不管了。既然他对芸二爷这个侄孙儿青 眼有加。那不等于说,芸二爷要一飞冲天了?” ……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落,就是贾芸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可不是,贾氏一族的族人们这么多,唯独他,竟然进了那府里的老爷太太眼,还得了一大笔银子,这可是族里头一份儿! 倪二的酒立刻醒了。 他能够以外姓人的身份在这条街上混得开,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讲义气,还因为他会动脑经、有成算。 倪二很清楚,如果贾赦真的要管事儿,他要先过贾母那一关。尤其是这种帮衬族人的事儿,一来要顾忌这东府,毕竟东府才是宗族嫡支;二来要顾忌着那位老太太。 倪二清楚着呢,当初这西府的事儿会交到那位二太太的手里,西府会由二老爷出来应酬,完全是因为那位老太太的缘故。 所以,芸二爷口中说的贾赦有事交代他去做,这里头大有文章。 倪二立刻把贾芸一拉,道: “芸二爷既然是来找我的,我哪里敢推辞?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哥哥家里,哥哥叫人烫两壶酒,请二爷喝两杯,顺便赔个罪。今儿个却是我的不是,让二爷受惊了。” “哪里哪里。只是这事儿十分要紧,我一个人吃不准,因此除了倪二哥之外,我还请了我舅舅。这也是那府里交代了的。还请倪二哥见谅。” 倪二哪里敢多说什么? 连忙拉了贾芸,带着另外两个泼皮走了,经过一家酱肉铺子的时候,还特地捎上了一包酱牛肉。 后廊上,贾芸的家里,卜氏早就准备置办了一桌子的好菜,她哥哥卜世仁也早早地过来了,如今正做着跟妹子说话,一见贾芸回来了,连忙起身道: “大外甥,县君娘娘到底吩咐了些什么?你倒是跟你舅舅说说。你娘说县君娘娘有事情交代你去做,还要我帮忙,却不说明是什么事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唉!” 贾芸连忙见过舅舅,又给卜世仁和倪二等人介绍。 其实,作为宁荣后街附近的铺子里的掌柜,卜世仁如何不认得这三个泼皮? 为首的是倪金刚倪二,左边猴子模样的是张德子,右边高高壮壮的是朴友良,都是这一带有名儿的混混。 不过,这三个混混也算是混混里面的数得着人物,也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比较有良心,不像那几个,把人往死里逼。 卜世仁耐着性子待外甥介绍完了之后,就急急地对贾芸道:“大外甥,你还没说呢。” 虽然只是一个掌柜,可是这条街上哪个不想攀上现在的荣国府,攀上那位县君娘娘?方才卜世仁坐在这里已经被妹子勾起了心思,如今哪里坐得住? 就是倪二三个,哪怕之前已经隐隐有这么个想法,可真听到是跟这位西府里眼下最风光的二姑娘有关,他们还是小小地抖了一下。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 朴友良第一个道:“可是县君娘娘缺银子使了?她老人家若是缺银子,只要一句话,就是水里头我都能提她找出银子来!” 倪二一听,回手就是一个手肘: “说什么昏话呢!那位二太太的事儿就是县君娘娘出头捅出来的。我看西府大老爷和县君娘娘极厌恶这个。我们要想替人家跑腿,人家还嫌弃呢!” 朴友良道:“那可怎么办?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干这个了。” 张德子眼里闪着精光,道:“别犯傻。若是没有这个营生,一家子吃什么?周瑞那档子事儿已经过去了,若是县君娘娘忌讳这种事儿,回头我们几个联合作保,就跟他们考童生一样,以后大家互相监督,再不做这个。” 倪二和张德子听说,连连点头,道:“看起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卜掌柜,要不,你来做个见证?” 卜世仁连连摆手: “事情还没有听呢,你们倒是先心急起来。” 第49章 贾芸请舅舅并客人进屋,屋里的卜氏早就准备好了。 只见一个小小的托盘上放着一只荷包。 很平常的荷包。 青色的底,绣着两支竹子,看上去十分文雅。这种料子,这种图案,不单女人用得,男人也用得上。 至少,倪二跟贾宝玉身边的小厮们打过交道,见过那些小厮们从贾宝玉身上扯下来的各种配饰。在倪二看来,一惯爱红的贾宝玉身上的荷包比这个艳丽多了。 不独倪二,就是张德子和朴友良也都看出来了。 “这是二爷从那府里得的?” 贾芸连忙把他在荣国府里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那荷包里面的银票展示给诸人看。 卜世仁和倪二几个听得一惊一乍的。 卜世仁忍不住道:“这府里好生富贵!县君娘娘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这,放在等闲人家,全副家当也不过如此了……” 倪二听了贾芸的话,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他道:“芸二爷,这事儿,您可有什么想头没有?” 贾芸道:“既然是二姑姑亲自与我开口,我自然是要做到最好的。” 倪二一听,立刻道:“有二爷这句话就中!”说着,就把贾琰的话一句一句地掰给贾芸听: “县君娘娘前头的这几句话意思很明白,就是要二爷别管外头的闲话,先把事情做好就成。县君娘娘要的很简单,只要周边的百姓都知道红薯,家里都种上红薯。” “可是,这事儿典农校尉不是在做吗?” “嘿!不是我跟二爷抱怨,实在是那些典农校尉干的他妈就不是人事儿!把朝廷发下来的红薯种直接煮熟了吃了的,或者堆在那里任由它烂的……这都是好的。还有那强制摊牌的。百姓人家就那么几亩地,还要交税,这红薯又不能交税,谁会种他?!反正外头为了这事儿已经闹了好几回了!” 听得贾芸都紧张起来: “那,那依二哥说,我该如何行事方好?” 倪二道:“我看,这些事儿县君娘娘未必不知道,只不过她是个姑娘家,年纪也小,不好管到朝廷的人和事儿上面去。这才用自己的私房……” 卜世仁忽然插嘴道:“倪二,你是说,这一千两银子是县君娘娘的私房?” 倪二道:“不然,还有谁?那府里的大老爷是不管事儿的, 无论是家里还是外头,那老太太都不会让大老爷管。要不,怎么叫大老爷而不是老爷呢?那位大太太是个吝啬的,那位二太太更是只知道往兜里面搂钱,谁见过她的银子往外面拿的?那府里的大奶奶二奶奶两个更是从来都是手心儿往上的!除了这些人,可不是只剩下那位县君娘娘了吗?” “那,那我要不要把地放在二姑姑的名下?” 卜世仁连连摇头,道:“县君娘娘都那么说了你还这么着,这不是跟娘娘对着干是什么?这地,你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倒是这账本,要做得干净,要记得不时地让你娘带进去给县君娘娘瞧瞧。这才是正理。” 倪二道:“没错儿。二爷,我看,县君娘娘的意思有两层,一个是让那些百姓人家都知道红薯的好儿来。这个不难。红薯的高产那是经过朝廷的验证的,百姓们看见有人种了又高产,自然会跟着种。只不过不会拿整亩整亩的好地拿来种,最多也就跟寻常的菜蔬一样屋前屋后地种一点儿。三口之家用个几分地也就够了。我想着,县君娘娘若是要逼着那些百姓种红薯,只怕也轮不到二爷。因此,重在引,重在诱导。因此,这种植红薯的地方要挑一点,不能距离京师太近。京城脚下是万岁爷的脚下,大家都知道城里做工的工钱多,哪里愿意苦巴巴的去地里刨食?” 倪二的这段话可以引起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正是这话!这地要选得远一点才好。” 贾芸便道:“那,依倪二哥的意思,这地方选在哪里比较合适?” 倪二摇摇头,很有些为难地道:“你若问这京里的事儿,我倒是能够跟你分解分解,这京外的事儿,还要距离京师有点距离的,这……” 卜世仁想了想,道:“如果是要距离京里远一点儿的地方,我倒是有个主意。沿着海河往上,大约两百到两百四十里,桃山县和定县。我们柜上有伙计是那边的人,据说那边如今的知县,一个好名儿,为了自己的清官名声,很是折腾了几年,可偏偏他得上面的心,因此百姓是越过越苦。红薯既然这么高产,那边的百姓肯定会上心。就是那位县太爷,为了他的名声,也会配合。” 听得倪二连连点头,道:“还是卜掌柜见多识广。没错,这是个可以考虑的地方。另外一个县呢?” 卜世仁道:“定县的汪县令很会来事儿,也有点贪酷。不过,这不要紧。他是个小人反而更加好对付。只要拿出这府里的招牌,点出我们芸儿是为县君娘娘办事儿,就冲着县君 娘娘和贾家的招牌,那个汪县令也会老老实实的。而我会选择这两个地方,就跟县君娘娘说的那样,这两个县,山多。” 见贾芸听得专注,卜世仁少不得细细地讲给贾芸听: “这两个县,都是县令有些问题,加上又是山,因此很多人出来谋生,倒是把地给荒了。这一千两银子说是不少,可若是拿来买现成的地,最便宜的山坡地也要三两银子。可若是拿着这府里的招牌跟那些县令打个招呼,然后雇人开荒,这开出来的地都是你的,头三年还免税!” 倪二一听,立刻连连点头,道:“我听说过这。只是这山坡地出产不多,虽然说头三年都免税,可三年后还是要交税的。而且山坡地要防旱抗旱,需要的劳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此很少有人这么做而已。” 卜世仁道:“没错。可是,我们又不是指望这些地过活的泥腿子。我们是得了县君娘娘的话,要推广红薯,让百姓都知道红薯的好儿来。所以,雇人开荒是最合算的。一千两银子,换成米面,那都跟小山一样,我还能够拿我在铺子里的路子,帮你准备一些粟,钱可以等不用马上付……” 卜世仁说的,就是小米和延迟结算。 在这个时代,红薯还没有大规模种植,玉米还没有传入中原,白米和面粉是有钱人才能够吃的细粮,百姓人家能够吃得起的,也只有小米,也就是粟了。 如果说直接买地,一千两撑死了也就买个三百多亩,可如果备好粮食雇人开荒,一千两可能够做不少事情。 卜世仁粗粗一算,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少说也能置办起一两千亩的家业呢!如今这世道又有几人有这么大的家当?若是外甥能够置办得起这么大的家业那自己走出去也有光。而且,这是人家西府里的县君娘娘开口的,也是人家县君娘娘拿出的银子! 人家不过是自家外甥的族姑姑,尚且帮衬到这个地步,自己的外甥都求到自己面前了,自己还拿乔? 卜世仁清楚着呢。外头有多少人都等着攀上这位县君娘娘的路子,换了别人,就是搭上些家业也是心甘情愿的。要不是贾芸是人家的侄儿,这种好事儿还轮得到他? 如果再过个几年,贾芸跟原著里那样,十八、九岁了还一事无成也没个生计,更没有功名,那卜世仁是不想跟这样的外甥亲近的。可现在,贾芸才十六,就得了这么的差使,立刻就成了卜世仁眼里有门路的能耐人! 卜世仁又如何不肯尽心尽力? 就是冲着那位县君娘娘的名头,他也会竭尽全力。 不止卜世仁,就是倪二这几个泼皮也是这么盘算的。 别人想攀上那位县君娘娘都找不到路子呢!如今贾芸把这现成的梯子送到他们面前了,还不牢牢地抓住? 倪二道:“如果要雇人,我认识官牙的曹牙婆。她虽然是走内宅的,却也经常跟着男人去外地收孩子。只要跟她说一句,她也能够帮得上忙。” 倪二不是不认识那些自己干的私牙,可贾芸不是帮人家贵人办事儿吗?这种事儿还是走官牙比较好。 …… 卜世仁起头,定章程,倪二、张德子、朴友良三个补遗,很快就定下了具体的行动方针。诸人分头行事,就连卜氏也分了差使,要经常进荣国府去拜访贾琰。 跟贾琰报告进度、学习红薯的种植方法,这都是现成的由子。重要的是,一定要巴结上那位县君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地理和地名、河流名称都是胡诌的,别考据。 第50章 卜氏本来就是个很会办事儿的人,因此从儿子这里弄清楚了章程隔天就进了荣国府给邢夫人请安,顺便把他们的计划给贾琰说了。 贾琰未曾表态,邢夫人却先开口了:“我之前还在担心芸儿第一次办事,怕是会有些磕磕碰碰呢。想不到芸儿竟然如此老练。倒是我之前小瞧了他。” 贾芸才十六岁,在邢夫人看来,十六岁还没有结婚就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贾芸就是中规中矩地直接拿银子置办田地,只要他办得下来,那也是个能干人。 可实际上呢? 贾芸几乎是用一千两银子办成了原本需要一万两才能够办得成的事儿。这不是能干是什么?! 卜氏见邢夫人如此,越发高兴,嘴上却不忘谦虚几句:“太太过奖了。他那一点点大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旧日里有两个朋友,还有他舅舅等在边上帮衬着。” “哦?朋友?是哪两个?” 卜氏一听,心里面就咯噔一声。 她有些担心,担心贾琰知道了倪二几个之后,会先提拔这几个,反而把自己的儿子放在一边。 不过,在下一秒,她立刻做了决定。 还是老实把倪二、张德子、朴友仁三个的名字报给了贾琰,还道:“这三人原本是在后街上放印子钱……” 邢夫人立刻就不高兴了:“我当是哪个?竟然是帮着老二……” 贾琏连忙接口道:“周瑞的事儿,是京兆府定的罪。这三个人既然没有攀扯进去,显然是不曾犯过打错,或者是没什么事儿的。既然官府都没有找他们,我们再计较这些也没有意思。不过,他们到底是帮周瑞办过事儿的,别说是太太,就是我这心里也有点子心结。先看着吧。若是他们能够勤勤恳恳地跟着芸儿、帮着芸儿,也不犯大错,我们再考虑其他。对了,五嫂子,他们的首尾都扫干净了没?” “都扫干净了。虽然他们当年入错了行当,为人却是极为侠义的……” 贾琰点了点头,道:“他们在外头,我如何知道他们的事儿。不过,他们既然跟了芸儿,就先看两年再说吧。” “正是这话。” 邢夫人一锤定音。 卜氏一听,心里面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是位母亲,这个机会本来就是她舍了脸面求来的。她当然不愿意看着倪二等人踩着她儿子先进了贾琰的眼。更别 说倪二等人原来是帮王夫人、周瑞放高利贷的,贾琰既然腻歪这种事情,她当然要事先说明。 卜氏可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相反,她觉得,既然让倪二等人帮着自己的儿子,间接地成为贾琰的手下,就应该先跟贾琰说明白了,免得贾琰不知道将来歪扯出来反而让贾琰对她的儿子贾芸起了嫌隙。 贾琰可不知道卜氏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当然,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在她看来,贾芸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而贾芸的舅舅卜世仁也好、倪二等泼皮也罢,都是贾芸找来、为了完成这个项目的手下。这些人的过去,贾琰最多也只要求了解,除非将来贾芸亲自向她推荐,否则她是不会理会这些人的。 红薯之事并不简单,虽然说贾琰已经准备好了图文并茂的小册子,但是这种事儿,自然是能仔细些就更加仔细些为好。 因此当天晚上,就连贾母王夫人王熙凤三方都知道邢夫人留下了卜氏作伴。 王熙凤听说的时候,立刻柳眉倒竖,怒道:“好个太太!这是明摆着嫌弃我不孝敬她了!也不看看她是哪门子的太太!也跟我摆婆婆的谱儿?” 平儿心细,立刻就猜到,邢夫人八成是因为余信家的上回在荣庆堂后面拦住了邢夫人、王熙凤婆媳,因此心里存了意见。 虽然是王熙凤的丫头,虽然也看不上邢夫人,可平儿的心态并不像王熙凤那么高傲。 王熙凤是王家的长房大小姐,有资本傲。 可是平儿呢?就是再体面,也不过是个丫头而已。王熙凤敢在背后说婆婆的不是,平儿还担心隔墙有耳,传到贾赦邢夫人的耳朵里面,贾赦邢夫人看在贾琏的份儿上不会找王熙凤的麻烦,可要收拾她,还不是一句话儿的事儿? 可是平儿也知道王熙凤的脾气,要王熙凤先低头认错,那根本就不可能。 正在平儿想安抚王熙凤的时候,却看见贾琏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口,道:“太太怎么了?太太是老爷明媒正娶从大门抬进来的正妻!就是我,也要尊声母亲!你作为我的妻子,不孝敬太太还有理了?” 这里是王熙凤的卧室,王熙凤不过是在卧室里面跟自己的心腹丫头在私底下抱怨一二。 实际上,平儿能够想到的事情,王熙凤如何想不到呢? 上回余信家的的事儿,王熙凤当时是没有想到,可回头,她还是有些惭愧的。只是她新接手内宅的这么多的事儿,就是她厉害,也是忙得团 团转,加上她内心深处的确有些瞧不上邢夫人这个婆婆因此忘记了及时描补。 换了尤氏或者是王夫人,王熙凤早就第一时间就跳出维护这两位的颜面了。 王熙凤只是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开始嫌弃她、落她的面子,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私底下的抱怨竟然被贾琏听了个正着! 贾琏本来就跟王熙凤起了嫌隙,对王熙凤的不满也是一日胜过一日,哪里愿意听王熙凤的解释。 所以,他转身拂袖而去,直接去了书房,把王熙凤、平儿主仆晾在了屋子里。 第51章 看着贾琏离去的背影,王熙凤的心里升出一股子不详来。 她跟贾琏结婚两年来,一直都是她压着贾琏一头,从来都是她踩着贾琏的脸面而贾琏和贾家人照旧把她捧在手心儿里的。 以前,王熙凤跟贾琏闹开了,回回都是贾琏伏低做小地把她哄回来的。王熙凤可从来没有主动放下身段去哄过贾琏。 王熙凤早就习惯了跟贾琏这样的相处模式。可是这一次,贾琏拂袖而去,王熙凤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恐惧。 她猛然发现,贾琏似乎不耐烦哄她了。她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贾琏今天一走,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王熙凤傻眼的同时,她甚至还有一些恐惧,她完全不知道她跟贾琏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她跟贾琏结婚才两年,不是吗? 贾琏拂袖而去,王熙凤直直地望着门外不说话,平儿又是担心,又是惊慌,连忙掐王熙凤手:“二奶奶,二奶奶,你怎么了?可要我去把二爷追回来……” 王熙凤死死地抓着平儿的手,两只丹凤眼里面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追他做什么?” “可是……” 王熙凤恨恨地道:“不许去!” 平儿急得连连跌足:“二奶奶。这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您倒好。二爷都进门了你还把二爷往外面赶!” 说着,就要追上去。 不想,王熙凤在后头尖叫着道:“不许去!你是我的丫头还是他的丫头?!” “二奶奶~!” 平儿怎么都没有想到,王熙凤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了脾气。 平儿看得明白,王熙凤如今可不比半年前。更重要的是,王熙凤没有孩子啊。 哪怕她有个女儿,凭着王子腾的势力,凭着王熙凤跟贾琏从小到大的情分,他们也有机会修好。 可问题是,王熙凤没有生养过啊。 更重要的是,伴随着贾琰的崛起,贾赦这边可是扎扎实实地、一步一步地在走上坡路。就是平儿这样的丫头也知道,那位二姑娘胸中有丘壑,将来必定是要飞黄腾达的。 平儿甚至还知道,贾琰私底下对于王熙凤巴着王夫人的行为很不满。 以前平儿也没有注意到,可是,平心而论,贾琰作为贾赦的女儿,维护贾赦的名誉和利益,那是理所应当的,也是她的 本分。有道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跟贾琰这样,即便贾赦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贾琰依旧心心念念地为这样的父亲打算,这才是为人儿女应该做的。 贾琰这个注定了要嫁出去的女儿尚且如此,更别说王熙凤这个将来要埋进贾家坟茔的媳妇了。除非王熙凤不想埋进贾家的坟茔里面,否则,王熙凤就必须周全贾赦的名声、周全邢夫人的面子。 可实际上,王熙凤又是怎么做的呢? 不是平儿说,有的时候,她的这位二奶奶就是太过孤拐,明明白白的事情,她偏偏就是转不过弯儿来。 平儿心里发急,可王熙凤一意孤行,她也没有办法。 谁让她是丫头呢?她也只能先伺候着王熙凤歇下了,自己在另外想办法。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也不会忘记给自己谋些好处。 平儿不知道的是,有的时候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错失了机会,她就永远失去了哪个机会。 刘姥姥对贾家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并不清楚。事实上,她连贾家都有哪些人都不清楚。 虽然贾琰把她包装得很好看,可刘姥姥自己也清楚,就跟之前那些丫头婆子们在背地里说的那样,她带着外孙板儿来贾家还真的是为了打秋风。所以,贾琰把她包装得越好听,她这心里就越虚。 人都是要脸的。如果不是为着家里,刘姥姥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舍了脸皮被那些小丫头们嘲笑。 更别说,贾琰还打发人提点刘姥姥: “不用太过拘束,就当是自家亲戚。再者,我们姑娘还说了要请姥姥指点这农桑之事呢。姑娘把谢师礼都准备好了。在我们老太太、太太面前,姥姥也不用太过客气,当成自家也是一样的。” 因为贾琰这样说了,刘姥姥倒是放松了很多,就是王熙凤喝鸳鸯找上她,要她哄贾母开心,刘姥姥也都推了: “哎呀,二奶奶,姑娘,您饶了我吧。我不过是一个乡下婆子,最多我们家老头子在的时候听过我们老头子跟人家划过拳。府上玩的那个酒令,我听都没听过。那最起码也是秀才公才玩得起来的吗?我是哪门子上的人,哪里会玩那个?二奶奶,姑娘,两位还是直接罚我的酒好了。” 刘姥姥可是看明白了。 这位二奶奶看着光鲜,可实际上呢,不过是把自己当成逗乐的女先儿。如果没有人照拂着,在人家国公府邸里头,刘姥姥舍了 脸皮,换些实惠,那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现在呢?贾琰都派了丫头告知刘姥姥了、给刘姥姥作脸了,刘姥姥还不知道如何选择吗? 顺了王熙凤和鸳鸯两个,刘姥姥就成了大宅门里面讨好女眷的女先儿,明明是良民的身份却做了贱籍优伶的行当,侮辱门楣,刘姥姥会甘心?就是事后有酬劳,那也不过是被当成叫花子一样打发出去而已。 而按照贾琰的话,她依旧是贾家的正经亲戚,依旧是良民,甚至还是人家县君娘娘承认的半个老师,有谢师礼。 刘姥姥也听说了,一个族里的远房侄儿,这县君娘娘都舍得出一千两银子,到了她这里,她也不该求许多,只要五十两,不,只要二三十两外加一些红薯种、红薯秧子就足够了。 而那红薯种、红薯秧子,也只有人家嘉善县君能给! 如何选择,刘姥姥还不清楚? 第52章 贾家上至贾母下至丫头仆妇都是喜好热闹的,而且贾母喜好奢华、贾家人喜欢显摆这种事情,更是深入骨髓。哪怕刘姥姥只不过是个王家外八路的亲戚,也当不得贾母想乘机热闹热闹。 其实,在贾琰看来,贾母会在刘姥姥面前显摆,十有□□是因为贾家已经脱离京师社交圈太久,贾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别的亲友,无法显摆,因此拿着刘姥姥凑数。更重要的是,在当年老义忠亲王坏事之前,贾家就已经在走下坡路。到如今,当年远不如贾家的王家都走到贾家前面去了。如果宴请那些故交人家的女眷,贾母的儿孙一个不如一个只会让贾母丢脸,在这些人家面前显摆,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换而言之,如今的贾母,也就只有在刘姥姥这样的人面前显摆了。也许将来贾琏出息了,或者京中的社交圈开始给贾家送帖子邀请贾家的女眷带着女孩子们过府赴宴了,贾母还能够再度回到京师社交圈,不然,贾母也只能继续呆在贾家的内宅,或者在刘姥姥这样的人面前显摆,要不,就跟原著里那样,只能在赖嬷嬷这种贾家的老奴才面前耍耍威风。 贾琰是不屑于这么做的。不过,作为孙女儿,只要无损大节,在能够讨好贾母、让贾母开心的时候,贾琰都不会拒绝。 当然,不止贾琰是这样想的,就连王熙凤也是这样想的。 自己跟贾琏之间出了大问题,王熙凤已经看出来了。可要王熙凤主动服软,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王熙凤打算在贾母这里使劲儿,讨好了贾母,然后让贾母向贾琏施压,让贾琏先低头。 因此,这次的宴会,王熙凤可以说是用心到了十分。虽然被刘姥姥拒绝了让王熙凤很不高兴,但是,跟刘姥姥这样的人计较有用吗?还不如想办法,让宴会热闹起来呢。 所以,王熙凤琢磨了一宿,定了一个大致章程,然后来请贾母决断了。 实际上,这种事情哪里非要贾母决断?只不过贾母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最是不喜欢把自己当成吉祥物,因为那几乎就是老废物的代名词。所以,让贾母来做决断,可比一千句一万句好话来得有用。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王熙凤跟薛宝钗一样,这表姐妹两个,只要她们真心想讨好一个人,真的很容易博得对方的好感。 贾母果然十分高兴,甚至还道:“家里的戏文都听惯了,不如去外头叫个班子来。二丫头,你看如何?” 听见贾母点名,贾琰立 刻垂着手站了起来,口中道:“老太太,您忽然问我这个,我还真没什么想法。孙女儿也不知道外头有什么好戏文。不过,我记得父亲那里收着家里旧年排过的戏文,记得《琵琶记》里面有一折叫做《听琴》。孙女儿还想着,若是用了那正经的琴师上台,就着水音,会不会跟那书上写的一样好听。” 贾母当时就笑了起来:“你这个性子,还真像你老太爷。” “老太爷?” “是我父亲。”贾母的眼底露出了一丝怀念,道:“那《琵琶记》还是我父亲当年写的呢,也亏得老大巴巴的收着。当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父亲就叫人排过《琵琶记》,也曾经叫琴师上台。那琴音就着水声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这样的戏更适合晚上听。” 薛宝钗看得明白。王熙凤说了一车子的好话才把贾母哄开心了,结果,贾琰轻飘飘地丢出了一件听琴就把贾母的心给勾了过去。 薛宝钗不知道贾琰这是有意还是碰巧,但是,她看得明白,王熙凤这一次怕是又要做无用功了。 比起王熙凤这个能给她带来好处有限的表姐,薛宝钗当然更想讨好贾琰这个将来对她的前程有更大帮助的县君娘娘。 薛宝钗赔笑道:“老太太,这事儿可真是巧着呢。老太爷当年写的戏文,大老爷收着,还叫二妹妹给翻出来了。可不是巧是什么?” 贾母道:“也不算巧,老大就喜欢这些东西。他那个书房,别人是不让进的,可二丫头要进却不会有人拦。二丫头要找什么书,直接可以去老大的书房。就是老大手头没有,也会去外头给二丫头淘弄。” 贾琰笑道:“在疼儿女这上头,父亲跟二叔是一样的。当初珠大哥哥在的时候二叔不也满世界地给珠大哥哥找名家注解的经史子集吗?只不过,我哥哥是个惫懒的,辜负了父亲的满腔期待,便宜了我这个妹妹,想要什么书都方便。” 贾母笑得前仰后合,道:“你这张嘴啊!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是嫌你哥哥不知道上进了?仔细你父亲知道了,把你哥哥一顿好锤!” 贾琰道:“老太太,看您说的,若是早两年听到这话,父亲的确会生气。可如今,我哥哥也明白过来了。再者,我哥哥在读书上的天分的确有限,这是老天爷定的,谁也没法儿。好在有得有失,老天爷没让我哥哥沾一层文曲星的书卷气,却给了我哥哥一颗能做事、会做事的玲珑心!如今哥哥在部里做得不差,听说户部尚书大人已经夸过哥哥好几次 了,哪怕是去年秋天哥哥才进户部,这年末考评依旧得了个优字。如今我父亲哪里舍得锤哥哥。” 听得贾母连连点头:“是啊。当初琏儿刚得了这个差事的时候,我还担心他跟他二叔一样,被人家耍得团团转。他又才那么一点年纪,就是吃了亏,也未必知道呢!” 邢夫人见状,也凑趣儿道:“老爷和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谁想到,琏儿在家里是这个模样,出去之后竟然换了一个模样。老爷私底下还说,一定是我们家的那些奴才们太过厉害,把琏儿历练出来了。媳妇儿都不知道,这事儿是应该谢弟妹好还是怨弟妹好。” 邢夫人这话委实不动听,王夫人当时就便了脸色,就连贾母也拉下了脸。 不过,就是薛姨妈薛宝钗两个都觉得这句话是大实话。 别的不说,如果不是王夫人仗着长辈和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在这府里作威作福,如果不是那些奴才们仗着王夫人,不给贾琏这个荣国府的真正继承人面子反而把贾琏当成荣国府的小管事,贾琏怎么可能历练出来?又怎么可能在户部走得稳稳当当的? 由此可见,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往日贾琏在家里吃够了苦头,所以他才会在官场上走得顺风顺水。 对比之下,贾政拿着荣国府的帖子,以荣国府的正经主人自居,就是荣国府的应酬也多是由他出面,把他养成了眼高手低的性子。再加上王夫人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又能干,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了,使得贾政在处理事情上面越发稚嫩。这直接导致了贾政在工部的碌碌无为,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贾政初入官场的时候还是有实权的工部主事做了一年之后就明升暗降成了工部员外郎然后在工部坐冷板凳直到今天的重要原因。 邢夫人的话是不好听,但是,就是贾母也不得不承认邢夫人说得有几分道理。 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就是要这些官帮朝廷做事儿的,贾政什么都做不好,人家哪里不厌弃的?贾琏能够做事,别人自然另眼相待。 这都是极其简单的道理。 听到邢夫人这样说,王夫人的脸色立刻阴沉得可怕。就是王熙凤都忍不住瞧了她姑妈一眼。 至于贾母,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贾赦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贾琏在户部很得重用,这事儿贾母是清楚的。贾母是心疼自己的亲儿子,但是,她也不可能让贾琏给贾政让 路。别的不说,贾政是真的自己不争气,让工部起了嫌隙,而贾琏有今天,贾赦和贾琰的帮助是少不了的,可贾琏自己会做事、能做事,那才是主因。 要不然,贾赦和贾琰就是把家底儿都给拼上,也不可能让贾琏如此得到户部重用。 别的不说,就说贾政。王夫人对丈夫如何不尽心?每年给工部尚书、工部左右侍郎的礼物都是往厚里送,也没让人家工部尚书和工部左右侍郎夸赞贾政,更别说重用了。 贾母虽然年纪大了,可有些事儿,她不糊涂。 王夫人心中暗恨,忍不住冲口而出,道:“是啊,我是个厉害的。可惜,我没养个能为父亲哥哥考虑的好女儿。” 如果当初的红薯的那份折子是贾政献上去的,哪里还有贾赦贾琏的什么事儿?可偏偏那死丫头就是那么奸猾,竟然直接交给了贾赦!虽然贾赦没有什么本事又常年呆在家里饮酒玩古董玩女人,可他到底是荣国府正经领了爵位的爵爷,能够给皇帝上请安折子。 贾赦就直接把说红薯的好处的折子当成了请安折,走明折送到了皇帝面前,把这个功劳明晃晃地装进了口袋,让贾政王夫人一根毛都摸不着! 这也是王夫人半年来最恨的一件事情。 她深恨自己这十多年来,因为贾赦的安分而对贾赦起了轻视之心,结果让贾赦有了翻盘的机会。 同时,她也是嫉妒邢夫人的。 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娘家都已经败了,结果就因为嫁给了贾赦,竟然稳稳当当地做了一等将军夫人,还坐到了她的头上去! 这叫王夫人如何不嫉妒? 跟之前林黛玉进贾家的时候一样,贾母没有说话。 贾琰看了看贾母,这才道:“看二太太说的。我跟三妹妹、四妹妹一块儿住的时候,谁人不夸三妹妹好的?四妹妹小也就算了,我虽然比三妹妹痴长了好几岁,可家里若是来了亲友,哪个不夸赞三妹妹神采飞扬见之忘俗的?我也只是得了父亲母亲的疼,因此白担着这个名儿罢了。就是如今,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母亲宠着,因此才有了如今的体面。不然,谁知道我啊。” 王夫人暗恨,道:“那么,你给了后廊上的芸儿一万两银子怎么说?” 听说一万两银子,就是王熙凤也吓了一跳。 换了往常,王熙凤说不定就帮着王夫人数落贾琰了,可是上次贾琏拂袖而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也怕了。 她知道,贾琏虽然不成器,却还有几分良心,别的不说,就说这红薯给贾琏换了官位一事,贾琏一直都记着呢。如果她为了红薯的事儿再度站在王夫人这边,回头贾琏知道了,只怕他们夫妻再也没有修好的可能。 所以,王熙凤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比王熙凤的反应更快的却是邢夫人。在王熙凤做好决定之前,她就已经开口了:“弟妹说得哪里话,什么一万两银子,老爷只帮衬了一千两,只是这芸儿会办事儿,竟然用一千两银子办成了别人一万两才能够办到的事儿!” 贾母一听,也来劲了,追问道:“此话当真?” 听见贾母垂问,邢夫人立刻站了起来,答道:“回老太太的话,二丫头就是跳脱些,终究也是一个女孩儿,哪里能对族里的事儿多嘴?这事儿,原是老爷定的。说是我们家的哥儿都还小,琏儿在官场上不容易,要给琏儿找几条臂膀。也不知道后廊上的芸儿到底哪里进了老爷的眼!老爷亲口吩咐了我,又交代说,家里的哥儿少,这族里的老少爷们将来也是二丫头的臂助,因此才让二丫头跟着我见了那芸儿的娘卜氏几回。也不知道哪个传的话,竟然说这银子是二丫头给的!明明是老爷亲□□代了我, 银子也是在我的正房里面交给芸儿他|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竟然把这事儿栽到我们二丫头头上!这不是要存心害了我们二丫头的名声是什么!” 这话,是当初当着贾赦的面,邢夫人跟贾琰商量好的,只要有人这么问了,邢夫人就这么说。 因此邢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毕竟这个时代对女孩儿可是极为苛刻的,未嫁的女孩儿能够传出去的名声,也只有孝顺、柔顺、贞静几个极有限的词,能干对于未嫁的女孩儿来说,绝对不是个好名声。 邢夫人很清楚,维护贾琰才是讨好贾赦的正确方式,所以,在这方面,她绝对是据理力争的。 那边贾琰早就离了位置,眼睛红红的,直接跑到邢夫人身边去了。 邢夫人搂了她道:“好孩子,你放心。这事儿,我跟老爷必定为你做主!” 第53章 邢夫人贾琰如此,贾母不得不开口安抚:“好了,老大媳妇。不是二丫头做的就不是二丫头做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话说开了不就好了,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 邢夫人说的话,贾母一个字都不信。 邢夫人连忙拉了贾琰,对贾母躬身道: “老太太,不是媳妇小题大做,而是如今外头对女孩儿是越来越苛刻了。我们老爷就二丫头这一个女儿,又是媳妇看着她大的。一想到她可能因为这种谣言坏了名声,媳妇,媳妇这心里……” 邢夫人说不下去了。 她拿着帕子捂了脸,虽然没有哭出声,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睛。 贾母没法儿,只得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记住,是老大看中了后廊上的芸儿,要用他给琏儿做臂膀,是老大媳妇帮着老大做事,跟二丫头不相干。知道了吗?” 贾母一声令下,就是王夫人都不得不站起来应了,更别说那些丫头仆妇了。 贾母把这事儿定了性,可是只要是长了心眼儿的人哪个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别的不说,这府里就是再压着贾赦,贾赦也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就是贾政代替了贾赦在亲朋故交中间应酬,可正经代表荣国府参加大朝、进宫领宴的人却是贾赦,如果贾赦真的要做什么,早个一二十年里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什么抬举后廊上的芸儿? 贾家京中八房这么多子弟,难道就非贾芸不可? 贾母虽然把这事儿定了性,可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包括宁荣二府后街上的贾氏一族的族人们都坚信,这事儿还是嘉善县君贾琰提出来的,贾赦邢夫人才是担着名儿的人。 不过,既然嘉善县君是人西府大老爷的亲闺女,这事儿到底是他们父女之间谁提议谁担名儿,对于贾氏一族的族人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是西府大老爷这边要开始抬举下面的族人就行。 大多数人都看不到投靠了贾赦有什么远大前程,但是,贾芸手里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对于目光短浅的贾氏一族的族人们来说,前程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 事情传扬开后,很多人都来贾赦跟前奉承,而女人们去不了贾赦跟前就来邢夫人跟前撞木钟,一时之间,邢夫人跟前倒是比王夫人和王熙凤加起来都热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于闲了许久的贾母来说,贾氏一族的族人们自然是比不上她举办宴会、招待刘姥姥、在刘姥姥面前显摆来得重要。 更巧的是,天公作美,这天竟然是个艳阳天,春光明媚,贾家的后花园里面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早有那后花园的管事儿剪了几盘最娇艳的各色花儿给游园的女眷们戴。 贾母自己捡了一支姚黄,转头见贾琰只挑了一支粉色的荼蘼,就把另外一支魏紫给了贾琰。 不独贾母贾琰这祖孙俩,就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都捡了自己喜欢的花儿,至于探春、惜春、史湘云、薛宝钗几个,自然也叽叽喳喳地挑了各自喜欢的。 诸位姑娘们挑过之后,王熙凤拉过了刘姥姥,把剩下的花儿全部插在了刘姥姥的头上,坐在边上的贾琰见了,忍不住道:“姥姥,你快把这些砸在她脸上!她都把你打扮成老妖精了!” 刘姥姥哪里敢这么做? 她只能赔着笑,道:“我年轻的那会儿也爱戴个花儿草儿的,今儿个做个老|风|流才好。”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刘姥姥虽然是个乡下婆子,却能说会道,又历经世事,行事间透着乡下老妇人的精明,她边上又站着个惯会来事儿的王熙凤,倒是把贾母乐得合不拢嘴。 方才贾母把魏紫随手递给了贾琰的一幕早就被史湘云看在眼里,又跟薛宝钗交好,见贾琰结过魏紫之后也不戴,反而拿在手里玩儿,便道:“我要说,家里的姐妹们也就宝姐姐配得上牡丹之说。这魏紫二姐姐既然不戴,让给了宝姐姐可好?” 她还记得之前跟贾琰的斗嘴呢。 只是她年纪尚幼,又是天真娇憨的模样,就是熟知她的人,如果不是特别留心,只怕也不会发现端倪。 薛宝钗从来是个细心的,别的不说,牡丹那是花中王,这可是众人皆知的。贾母直接拿走了那大荷叶边玛瑙盘里唯二的两支牡丹,还把其中的魏紫给了贾琰,薛宝钗早就把这里头的意思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圈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挑了有芍药中的玉带金围。 现在看见史湘云开口,薛宝钗连忙道:“不,不用了。我戴玉带金围也是一样的。” 贾琰笑笑,随手把手里的魏紫给了薛宝钗,然后,意味深长地道:“只要身份足够,什么花儿草儿都能够戴得。也只有那身份不够的人才需 要处处忌讳。” 不知如此,就跟皇宫里面一样,哪怕皇后头上戴着一根草,也有无数的人在边上奉承着。相反,那做妃子的不长眼,戴了大红的牡丹花来,只会被人当成傻子和蠢货。 听清楚贾琰的话,薛宝钗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很清楚贾琰这句话的意思,贾琰的话很明白:就是这魏紫上了她的头又如何?也难改她的出身。更别说,贾琰早就已经预定了未来的前程,注定了会是宫里高位妃嫔的一员,反而是她,这辈子恐怕连宫门都进不去。 那一瞬间,薛宝钗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世,想起了幼年父亲对她的栽培和期望,然后想起了坏了她的前程的哥哥,再看看眼前跟她同龄的贾琰,神使鬼差的,她竟然没有推辞,反而紧紧地抓住了魏紫。 这是魏紫, 是牡丹, 是花中王。 史湘云和贾宝玉不知道薛宝钗的万千心事,尤其是贾宝玉,早就把薛宝钗头上的玉带金围给扯了下来,换了魏紫。 第54章 贾母年老体衰,王夫人和邢夫人也是养尊处优惯的,因此游了一天的后花园就乏了。反而是贾宝玉和贾琰这些姑娘小爷们,因为年轻不觉得累,第二天依旧兴致勃勃地往后花园里去。 这不,这天,贾琰正抱着惜春,坐在畅春亭里面跟刘姥姥说话,边上还坐着卜氏,不想,远远的,就看见贾宝玉跟薛宝钗、探春、史湘云打那边来了。 薛宝钗一见贾琰,就先行了半礼,问了好,这才笑道:“方才在老太太跟前不见二妹妹,我就想着二妹妹八成往园子里来了。果然,二妹妹跟刘姥姥在这里说话呢。我不会打扰了二妹妹吧?” 贾琰笑道:“宝姐姐来,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宝玉,你今天不去上学吗?兰儿和琮儿环儿都在梨香院呢。” 史湘云立刻就道:“二姐姐,我们可是听说了,你要跟刘姥姥请教这稼穑之事呢。我想着,既然连万岁都重农桑,二哥哥也很该了解一二才对。” 贾琰立刻道:“是了。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原想着,这种事情等宝玉过了童生试再学都来得及,却忘记了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宜早不宜迟的。来人,”贾琰转头吩咐道,“去梨香院为宝玉、琮儿、环儿和兰儿告个假,就说机会难得,让他们也来听一听。另外,去个人请下珠大嫂子。” 立刻就有丫头婆子领命而去。 不多时,李纨先来了。 李纨青年守寡,如今就指望着贾兰这个儿子。只要是对儿子有利的事儿,李纨都会去做。 农桑之事有多重要?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会不知道? 只不过,在贾母面前她是孙媳妇,在王夫人面前她是儿媳妇,都是做不得主儿的身份。更别说贾宝玉是上头两位长辈的眼珠子,贾宝玉一个不高兴,连她都要吃挂落,背上没有照顾好小叔子的罪名,她能有什么法儿? 听说贾琰给贾兰请了假,李纨心里也是感激的。 因此,过来之后,先跟刘姥姥问好之后,李纨就满面笑容地对贾琰道:“哎呦呦,这次就偏饶了二妹妹,这一点点的事情就记得他。”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贾兰。 贾琰笑着跟李纨见礼,见李纨道:“大嫂子不怪我耽误了兰儿的功课就行。” 李纨笑道:“二妹妹说的哪里话?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过去我在娘家的时候,每年的劝农礼我父亲也要扶犁耕 田。之前我还想着呢,请了先生,学问是不愁了,可这农事打哪里学呢?可巧刘姥姥就来了。” 说着,又给刘姥姥见礼、道谢:“姥姥,这次就拜托您了。” 贾琰打算以半师之礼待刘姥姥,李纨当然不可能漠视刘姥姥、把刘姥姥当成寻常的乡下婆子。 不管怎么样,刘姥姥名义上还是王夫人的亲戚,王夫人自己看不上刘姥姥是一回事儿,她这个做儿媳妇就不能作贱婆婆的娘家人,哪怕是远亲。 这是其一。 其二,贾琰都给这个乡下婆子作脸了,难道她要跟贾琰对着干? 李纨其实非常清楚,贾政王夫人在这荣国府里其实是鸠占鹊巢。如果是原著里大观园时期,贾元春成了皇妃,贾家大局已定,她自然是瞧不起贾赦这边的人也不用把贾赦和贾赦的儿女放在心上的。 可是现在却不是原著里的大观园时期。现在,贾赦才是荣国府的大家长,贾琰才是贾家的新出炉的耀眼明星,前程似锦。 更重要的是,李纨在娘家学到的那些东西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贾琰是占了国法、大义两条,就是放到宫里头,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大错儿来。 在明知道王夫人偏心自己的小儿子的时候,李纨自然要为贾兰找出路。 李纨看得清楚,贾政王夫人接着贾宝玉的那块石头欺压贾赦,贾赦心里虽然恼恨却从来没有跟贾宝玉计较过。 所以,在李纨看来,她和她的儿子还不如贾宝玉呢,贾赦都不跟贾宝玉计较了,又怎么会跟她们计较?巴结了贾赦这边、为她的儿子的前程来个双保险,又有什么不好呢? 李纨是嫉妒王熙凤的,她也介意贾琰每年都能够从贾氏一族里面拿到上上份儿的年例——作为寡妇,李纨也确确实实地需要钱——但是,比起她儿子贾兰的前程,这些都不重要。 对于她来说,她的儿子贾兰的前程才是顶顶要紧的。 只不过,她是贾政王夫人的儿媳妇,又是个寡妇,不能跟薛宝钗那样做得明显,因此只能迂回行事。 昨日在贾母面前不显,今儿个李纨竟然对她如此礼遇,就是刘姥姥也吓了一跳。 她哪里敢受李纨的礼。方才贾宝玉、薛宝钗、探春、史湘云几个过来的时候,也只给贾琰行了礼,对她也只给了几个笑脸,已经让她受宠若惊了,这会儿李纨正儿八经地向她道万福,她哪里敢受? 刘姥姥 连忙站了起来,连连摆手。 贾琰早拉了她,把她按在了位置上: “姥姥,她是替她儿子谢师呢。这礼您当得,要不然,她儿子哪里敢向您请教?” 苍耳等人是贾琰的丫头,当贾琰让刘姥姥坐着受李纨的礼的时候,她们就忍不住往薛宝钗的脸上溜。 别的不说,论身份,这里在座的,不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小姐就是公侯府邸的少奶奶,受得起人家刘姥姥这个平民婆子的礼。 可她薛宝钗呢? 说起来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可实际上,在法律上,她薛宝钗也不过是个平民丫头罢了,跟刘姥姥一般的身份。 更别说,刘姥姥在名义上还是她母族的长辈,结果呢? 苍耳用自己的两只眼睛发誓,薛宝钗对刘姥姥可没有多少尊敬。 如今,李纨已经对刘姥姥行礼了,薛宝钗还站着,让苍耳几个越发侧目。 少时,贾琮、贾环、贾兰就到了,又依礼上来给刘姥姥见礼。 就跟贾琰说的那样,他们是来听刘姥姥讲课的,自然应该先给刘姥姥见礼。 在贾母跟前的时候,因为贾母喜欢热闹,刘姥姥自然是信口开河的。可到了这些姑娘小爷们跟前,人家又是正儿八经地来请教的,刘姥姥哪里敢乱说。 加上人家贾家的正经少爷们都来给她见礼了,刘姥姥说话的时候,自然就多了几分慎重。 比方说,看到了梨花树下的马齿苋的时候,刘姥姥就叹息着道:“这马齿苋啊,它苦。如果用开水焯了,再用香油拌了,那倒是香,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舍得柴火,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香油去拌它?不过,多少也是个吃食。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上山挖野菜,能够挖上一箩筐的马齿苋也是本事!多多少少也能填肚子,顶顶饿不是。” 贾琮好奇地道:“姥姥吃过吗?香油拌的马齿苋?” 刘姥姥道:“我们家以前倒还好,如今却不成了。香油拌的马齿苋,只有我们村里的秀才娘子才吃得起,跟我们这样的人家,直接用水煮一煮,然后撒一点盐巴也就是了。” 而且盐巴也要省着点用,因为盐贵。 贾琰笑道:“这也容易。回头让下面的粗使婆子们打些马齿苋,劳烦姥姥下厨,让我们看看你们常吃的马齿苋是怎样的,再用香油拌一碗,大家都尝尝。记住了这个味道,一辈 子忘不了才好。” 更重要的是,以后上了官场,用得着。 这最后一句,贾琰没有说出口。 贾家的人,包括经常来贾家的史湘云和在贾家已经生活了一段日子的薛宝钗,她们都知道,贾琰这是碍着贾宝玉,这才没有把这最后一句说出来。 不止她们这些女孩子知道,就连贾宝玉也知道。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若是外头都如二姐姐一般也就好了。” 贾琰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道:“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要我说,与其在这里唧唧歪歪,还不如想法子先改变自己,然后改变自己的家人,最后利用自己的家族的力量改变这个世道。袖着手在这里哼哼唧唧算什么男人?” 倒是把贾宝玉噎了个满脸通红。 贾宝玉连忙向贾琰作揖:“到底是二姐姐,巾帼不让须眉。” 贾琰一挑眉,道:“得了吧。男人有男人的做法,女人有女人的做法。我呢,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儿,至于你,” 贾琰深深地看贾宝玉一眼,道:“你虽然比我还小些,不过,你是男人,你的路在你自己的脚下。应该怎么走,你自己决定。记住,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姐妹们代替不了你,二叔和婶娘代替不了你,老太太更加代替不了你。” 贾宝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史湘云却先不高兴了:”二姐姐,你也真是的,偏爱训人!我不要听!二哥哥,我们去那边玩。“ 说着就把贾宝玉给拉走了。 等史湘云拉着贾宝玉走得不见人影,薛宝钗这才道:“二妹妹,云妹妹孩子心性,你不要跟她计较。” 贾琰含笑道:“云妹妹跟三妹妹四妹妹一样都是我看着大的。她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方才跟上去的可是袭人?让她多照应些个。云妹妹爱玩,宝玉也是个人来疯,这后花园里水多,不是闹着玩儿的。李嬷嬷可来了?让她多带些人也跟上去看着。” 下面早有人应了。 至于贾琰这里,哪里这么简单?识别马齿苋这些野菜,不过是第一课,后面还有红薯的移植和栽种呢。 在红薯上头,贾琰一点都不藏私,她甚至叫人把那些移植了三天、五天、七天的红薯挖出来,让大家观察红薯的生根情况。 在红薯上面,刘姥姥和卜氏是听得最认真的,就是刘姥姥也忍不住对着那些被挖出来的红薯道:“哎呦呦,到底 是县君娘娘,若是换了我们,哪里舍得把这些红薯挖出来给大家看?” 贾琰拍了拍手,在丫头端过来的铜盆里面净了手,接过帕子擦干净了,方才换了镯子,口中还道:“不妨事。这些是扦插的藤蔓,如今是暮春,马上就是初夏,万物生长得快,损失一点点藤蔓也算不得什么。至于根茎,方才你们也看到了,选择合适的红薯块,让它坐在老丝瓜囊上,只要老丝瓜囊下面有一点点水,它一样能抽根发芽。这就是红薯,极易耕种,产量也高,于国于民都是大利。只不过,就耕种面积来说,对比本朝的广袤国土,红薯的那一点点耕种量,真的是太不起眼了。所以我才想到了姥姥。” 刘姥姥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贾琰的意思,更别说,红薯本来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听见贾琰如此,刘姥姥早就在地下给贾琰磕了好几个头了,慌得贾琰连忙扶她起来。 刘姥姥道:“哎呦,县君娘娘,不是我说,跟红薯这样的好东西,我们想都不敢想啊。哪怕是它不能用来缴税,可谁家屋前屋后地种上那么一点,那一年的嚼用也差不多了。这每年春夏两季打野菜的时间省了,我们也能够多织两匹布也能够多编两个箩筐。这一进一出,家里好的也不是一点两点哪!” 刘姥姥算过,把打野菜的时间省下来用来做些针线,像她们这些女人,做点荷包、香囊、打些络子啥的,半个月下来能够挣上几十个铜子呢! 富贵人家看不上这几十个铜子,可是她们这些平民在乎! 更重要的是,这些针线,不用费灯油! 相当于净入了! 刘姥姥已经知道了,跟她们这样的平民家的女人,一个月能够有几十个铜子的收入,那已经是十里八乡的能干人了。可放在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呢?就是最下等的粗使小丫头,就干些扫地、擦走廊的活计,一个月的月钱就有一串钱,更别说衣服首饰啥的。 刘姥姥不会觉得自己凭自己手脚吃饭穿衣是件丢脸的事情,但是她知道,贾家跟她们这些平民是不一样的。 她不会把这几十个铜子挂在嘴边,让人耻笑。 第55章 刘姥姥在荣国府里呆了一个多月,临走的时候,贾母给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王夫人邢夫人每人给了两封银子,也就是每人给了一百两银子,薛姨妈也给了一百二十两,除此之外,李纨和王熙凤每人给了一封银子,也就是每人给了五十两。 跟原著不同的是,贾琰这边还另外封了三十两黄金给刘姥姥作谢师礼。 黄金跟白银的比价是一两黄金兑一斤白银,三十两黄金价值三十斤白银,因为直接给白银太重,贾琰才给了黄金。 另外,还有布匹、绫罗绸缎和贾家常备的锭子药、各色点心,以及一大包给板儿的金银锞子。 当然,也少不了答应了要给刘姥姥的红薯的苗。光这些藤蔓、红薯种就满满的装了两大车,什么竹筐子、木板箱,都是绿绿的一片,把那些车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来时,刘姥姥不过是拉着外孙板儿,两只肩膀担着两只胳膊——两手空空地来的,可走的时候,却是贾家派了车把她送回家去的。 对于这个精明世故的老人,贾家的女眷们对她的印象极好,尤其是邢夫人,甚至忍不住在贾赦面前提起刘姥姥: “想不到弟妹是那个样子,这刘姥姥竟然又是一个模样!若不是刘姥姥亲口承认,我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弟妹的娘家亲戚!” 贾赦道:“她们原本就不是一家人。你没听说吗?不过是这刘姥姥的女儿嫁给了王狗儿,她女婿的祖上跟王家连了宗,跟这刘姥姥不相干。” 邢夫人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看我,可不是糊涂了吗?” 贾赦嗤笑一声,没说话。 “哎呦!您不说,我都忘记了。这刘姥姥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怕是她女儿担心得很了。也怪我,年轻不懂事儿,竟然出了这么大篓子!竟然忘记了派人给她家里去个信儿!希望她家里一切安好。” 贾赦道:“还用你说!我早就派人去了。” 自打上次跟贾琰说过之后,贾赦就决定自己开始管家了。只是没跟邢夫人和贾琰说罢了。 他才是荣国府的爵爷,他要做的事儿,原本不需要跟邢夫人交代,更别说贾琰还是女儿。 至于王熙凤,虽然说王熙凤名义上是荣国府的管家奶奶,不过,以前贾赦是不管事儿,因此不理论。如今贾赦开始管事儿了,对这个儿媳妇越发看不上。 从贾琏王熙凤结婚的那一天开 始,贾赦就对这个儿媳妇不喜欢,因为王熙凤跟王夫人走得太近了。虽然贾赦每次见到儿子都喊打喊杀的,可贾琏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哪怕嘴上嫌弃得要死,可在心里,贾赦依旧是惦记的。 之前贾琏和王熙凤亲近贾政王夫人,贾赦心中虽然恼恨,嘴上也对儿子各种不满,可是他真正不满的是谁?是王熙凤!贾赦觉得,就是王熙凤勾坏了他的儿子、让他们父子离心的,尤其是贾琏王熙凤结婚之后住在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子里贾琏天天听贾政王夫人的差遣,贾赦认为,会变成这个样子,王熙凤要负责,而且还是大部分。 现在,贾琏端正了态度、倾向了大房也倾向了他这个父亲,说实话,贾赦是高兴的,同时,他也是不满的。 因为王熙凤没有夫唱妇随、没有跟着贾琏回到大房。 尤其是那次余信家的的事儿,更是让贾赦心中暗暗生气。 贾赦嘴上虽然不计较,但是他的心里却惦记上了。 贾赦早就知道,王夫人也好王熙凤也罢都是嫌贫爱富有奶便是娘的主儿,他也不指望这两人对刘姥姥有多好心,因此刘姥姥才来了贾家,他就上了心。 贾赦是正经接受过公候府邸的继承人教育大的,他很清楚什么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更别说,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女儿贾琰有意通过刘姥姥这条线让京郊的百姓种植红薯。 所以贾母这里把刘姥姥留下的时候,他就让人去了刘姥姥家里,告知刘姥姥的女儿女婿,让这小夫妻俩安心。 邢夫人一听,连忙道:“还是老爷行事周全。哪里像我,丢三落四的。” 贾赦道:“这种事儿,需要你操心?有琏儿媳妇呢。” 邢夫人一听,心理就活络了。 贾赦对于王熙凤的不满,她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是贾赦对王熙凤不满,邢夫人也不敢表现出对王熙凤的不满来。 没办法,谁让她无儿无女没有生养过?她没有亲儿女,又不得丈夫的宠爱和信赖,在这煌煌国公府邸里头直不起腰板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挖空心思讨好贾赦,是邢夫人唯一能够想到,也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只不过,以前贾赦就是对王熙凤有不满,也是贾琏王熙凤一起骂的,因此邢夫人不好张口。 可今天,贾赦提起王熙凤的口气…… 那一瞬间,邢夫人的心思就活络了。 她试探着道:“ 老爷,有件事儿,想讨老爷一个事下。” 贾赦此刻的心情还不错,当下便道:“你说。” 邢夫人便道:“老爷,压压手指算算,林丫头她娘去的时候,我们琏儿就成婚两年了。等林丫头满服,就是三年整。可是你看琏儿和他媳妇两个,如今这个模样,我们何时能抱上孙子?” 贾赦的心情立刻多云转阴了:“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邢夫人赔着笑,道:“老爷,我的意思是,是不是给琏儿纳个二房。我听说,有的人就是这样,夫妻二人多年不开怀,结果家里进了人就开了怀。就跟妹夫家里一样……”见贾赦的脸色越发阴沉,邢夫人胆战心惊,却还是坚持把话给说完了:“为妻承认,为妻也有私心。为妻看着弟妹身边总跟着珠儿媳妇因此也想着……” “也想着有儿媳妇孝顺?” 在这个时代,让儿媳妇伺候乃是礼法,因此,论摆婆婆的谱儿,这标准跟后世大不相同。至少,随时跟在婆婆身边、听婆婆的教诲,那不叫磋磨,那叫得婆婆看重。 相反,跟王熙凤这样,一天到晚围着王夫人转却不大到婆婆跟前甚至跟公公婆婆分开住的,那才叫不孝。 换了另一个时空的男人,只怕早就训斥邢夫人的,可在贾赦看来,邢夫人这是可怜到了十分了,明明是自己正儿八经地权利,还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 贾赦都在好奇,为什么邢夫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虽然贾赦不喜欢邢夫人,觉得邢夫人连他上任妻子许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更不要说跟他的原配、贾琏的生母相比,但是,邢夫人到底是他的妻,嫁给他这五六年来,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有跟王夫人那样胆大妄为给他添麻烦,如今提的又是她正当的权力,就是贾赦也不会直接驳斥了去。 贾赦沉默了好一会儿,让邢夫人心里直打鼓眼看着就要退缩的时候,他问了: “你这么说,可是有人选了?” 邢夫人原以为贾赦不同意,见贾赦竟然问她,越发欢喜,连忙把尤二姐的事儿给说了,也把对尤二姐的考察结果报告给了贾赦,又赔着小心道:“老爷,为妻也知道,这个尤二姐贪图富贵、眼空心大,不过,她有一副好相貌,性子也软些,倒是个好拿捏的。凤丫头又是个厉害的,将来无论是凤丫头改好了,还是琏儿要另娶,都好料理。” 尤二姐那个性子,到了任何一个正房奶奶的手里,只要这 位正房奶奶不那么笨的,都只有被人拿捏的份儿。 贾赦听说,冷哼一声,道:“凤丫头那个性子,你还指望她能改?牛牵到了琼州它还是牛!也成。回头你找珍儿媳妇说一声。先把这个尤二姐前头的婚约给料理了,然后再抬进来。对了,这事儿不急。好歹等林丫头出了母孝再把人抬进来。” 见贾赦允了她,邢夫人大喜,更是把贾赦伺候到了十分。 内宅的那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贾赦不在乎交到谁手里,无论是邢夫人还是王熙凤,对于他来说,都一样。 他要管的,是大帐。 他也知道当今皇帝的性子,也清楚如果不能把剩下的亏空给还上,他们贾家迟早会出事情。 只不过,一般的法子来钱是有数儿的。可放印子钱这种事儿,之前他们才用这个理由收拾了赖家和周瑞等豪奴、剃了王夫人的爪牙,现在又来,贾赦还怕降低了上头对他的评价呢。 因此,贾赦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贾琰说的葡萄酒上。 他一面叫那个严姓商人给他弄三年甚至是五年以上的甘蔗,一面让下面奴才准备着给他采购那种又大又甜的葡萄。 谁成想,这个严姓商人正想巴结贾赦呢。 虽然说贾母王夫人等人看不上贾赦,可在外头眼里,贾赦才是荣国府的爵爷,儿子出息在户部干得还不错,又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女儿,将来少说也能够荣显两三代,因此死活要把自己的女儿严碧琚送给贾赦做妾。 贾赦原不想要,不管怎么样,他年纪也大了,本该是保养的年纪,更别说他还想看着女儿进宫给他养个皇子外孙呢,怎么能跟以前一样胡闹呢? 可转念一想,贾琏在户部干的不错,将来外放,也难说会不会被放到琼州、崖州这样的地方去做知府。 治理地方的法子,贾赦有,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事儿,还是需要跟这个严姓商人这样的地头蛇才能够办。 因此贾赦就跟这严姓商人说了,让这个严碧琚给贾琏做二房,八月里去京兆府立文书,也就是正经的纳良妾的纳妾文书,九月里人进门。 可把这严姓商人喜得直给贾赦磕头。 如果是前朝,律法上有明确的规定,官员必须三十无子方能纳妾,不过,这条律令到了前朝中期的时候就形同虚设。 到如今,官员纳妾全看自己。如果妻妾和谐,那么外头也不会有什么话。 如果内帷不修、天天闹笑话,一样会被上头弹劾。 贾赦很清楚自己给儿子纳二房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王熙凤那个性子以后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过,他也腻烦了。 没错,他还巴不得王熙凤闹出来,然后他好有理由把王熙凤给休回娘家去。 这种不敬公婆的儿媳妇,他还不想要呢。 当年陆游和唐婉还是表兄妹呢,陆母不满意,还不是说休就休了?他还是贾琏的亲爹,要休掉一个不把自己这个公爹放在眼里的儿媳妇,更是没得说的。只是王子腾那个家伙实在是厉害,就是贾赦也只能说,如果没有别的理由,就他们夫妇说王熙凤不敬公婆,将来王子腾绝对会给贾琏找事儿。 所以,贾赦需要王熙凤闹起来,让大家都看到王熙凤的泼辣厉害、不贤惠不孝顺,然后,他才能够休掉王熙凤这个儿媳妇却不会留下太多的隐患。 第56章 王熙凤不知道自己的公公婆婆分别给自己找了一个妹妹,更不知道自己的公爹已经挖好了坑,正等着自己跳呢。可是平儿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猫有猫道。 哪怕是丫头,平儿却是个极细致的人,王熙凤生性泼辣厉害,好些事儿都是平儿在背地里替她描补。这也是平儿的名声比王熙凤还好的重要原因,就连王熙凤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可是有的时候,王熙凤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原著里王熙凤都临近末路了尚且如此,更别说现在她刚刚嫁过来才三年,她二叔还在上升的阶段,她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节节高升的时候。 如果是王夫人也就算了,如果是贾赦贾琏,王熙凤才不会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呢。 在她心眼儿里,她的公爹就是一个贪花好色的老纨绔,她的丈夫就是指望着她二叔才能够升迁的小白,如今的贾家还是靠着她们王家撑起来的…… 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和认知,王熙凤才不愿意跟贾琏低头。 但是平儿却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应该说,从王熙凤还没有嫁过来的时候起,贾赦邢夫人那边的丫头婆子就对她们主仆心存芥蒂,要不是因着贾琏是贾赦的继承人又喜欢王熙凤,这些人才不会给她们好脸色。 如今,贾琏跟王熙凤闹掰了,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进王熙凤的屋子了,这些人看她们,尤其她这个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这些仆妇都知道贾赦邢夫人已经为贾琏物色好了良妾人选,有那机灵的甚至还猜到贾赦准备休弃王熙凤这个不敬公婆的儿媳妇,因此这态度越发不好了。哪怕平儿会来事又性子极好也一样。 谁让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呢? 压着手指头、数遍了这些日子的异常,平儿也暗暗着急。 她素来是个有成算的,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琢磨了两天之后便偷偷地叫了王熙凤的陪房来旺家的替她张罗着花费了二两银子去外头买了些小玩意儿,什么纸糊的风车、胶泥的小火炉、藤编的小篮子小箱子什么的,买了一大车,然后亲自从里面挑了些雅致不俗的,用小黑漆红木箱子装了,亲自捧着,又从贾家的库房里面找了些成套的笔啊、颜料啥的,找了干干净净的大箱子装好,让几个婆子抬着,往贾琰这边来。 平儿是王熙凤的钥匙,从来都是王熙凤走到哪 里她跟到哪里的,这会儿,她竟然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就是贾琰都惊讶非常: “哟!这是哪阵风啊!竟然把你给吹了来!” 平儿哪里敢拿大?哪怕她是贾琏的通房丫头,那也仅仅是通房丫头而已,用贾家的那些丫头们的话,她是连声姑娘都没有挣上呢,哪里敢在贾琰这个受了朝廷钦封的县君面前招摇? 进了屋,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贾琰磕头请安,然后才道:“回姑娘的话,我们奶奶听说四姑娘要学画,因此特地从老库里头找了各色笔砚、纸张、颜料等物,凑了这几箱子来给四姑娘使。还请四姑娘不要嫌弃。” 贾琰扫过后面的几大箱子,笑道:“哎呦呦,上次珍大嫂子也送了这么几箱子过来呢。我还说,四妹妹看到这些东西,怕是要吓坏了呢。” 说着就让人去请惜春,问她喜不喜欢。 如果真的记挂着惜春学画要用,元月里惜春刚刚搬来怎么不送?二月初刚刚传出惜春要学画的时候怎么不送?偏偏要这个时候送?而且还不是直接送到隔壁惜春的屋子里而是送到她跟前。 贾琰心里明白着呢。只不过,她今儿个心情好,不愿意计较这些。 惜春果然很喜欢,拉着入画的手亲自监督婆子们抬到她屋子里去了。 她到底年纪还小些,不到盘算这个盘算那个的年纪。 那些大箱子抬出去之后,平儿这才奉上了那个小箱子,道:“这是几样小玩意儿,上回听宝二爷跟云姑娘说什么刘禹锡的诗,里头就有个红泥小火炉的,听着就带着几分雅趣。可巧,我们奶奶的陪房里面就有人会做这个,想着姑娘必定也喜欢,因此叫人做了些个。姑娘看着,若是中意就留着把玩,若是不中意,随便找个箱子搁着便是。” 贾琰笑道:“我看这话不是你们奶奶说的,八成是你自个儿的意思。” 平儿垂着手,低着头,陪着笑脸儿,只是道:“婢子哪里敢跟姑娘耍心眼子。” 贾琰道:“罢了,我知道了。东西我收下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不过,从来没有妹妹把手伸到哥哥屋里的理儿。你看,我就是有心为哥哥的前程尽力,还要先跟父亲报备得到父亲的首肯呢。更何况其他。如今也不比往年,我也一年年地大了。跟哥哥能够见面的时间也越发少了。你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多花些在我哥哥身上……” 说得平儿脸上又红又白。 平儿当然知道,这是贾琰 的推脱之词。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以前忽略这个亲小姑子的正是王熙凤自己,作为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当年又是经常陪着王熙凤出入贾家的,忽视贾琏这个亲妹妹的,平儿自己也有份。如今想要描补回来,哪里这么容易? 而且人家说得也是堂堂皇皇的。 做妹妹的的确不好管哥哥屋里的事儿。 平儿磕了头就带着那些仆妇们回去了。 不想,没两刻钟,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三个就过来了。 史湘云一进门就高声嚷嚷着:“二姐姐,你今儿个怎么不在拙园?是不是嫌拙园太臭了?” 贾琰道:“我看是你自个儿嫌拙园太臭了吧?” 史湘云笑道:“何止是我,还有宝玉呢!在拙园养那么多的鸡!也亏得二姐姐想得出来!如今宝玉想从拙园抄近路都不能够了。” 贾琰不觉失笑:“难不成,你今儿个是专门为宝玉打抱不平来着?” 史湘云笑嘻嘻地往炕上坐了。贾琰屋里的丫头从来都是训练有素的,早就换了新的茶果来。 史湘云年纪尚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立刻被手里的花神杯给吸引住了。 “哇!好漂亮的杯子!我在老太太跟前都没有见过呢!” 贾琰笑道:“你才多大,又见过多少好东西!这样的话也亏得你说得出来!谁不知道老太太那里的好东西多。可惜,宝玉是个能折腾的,这一年到头,他那里要折腾掉多少东西!因此老太太才把顶好的都收了起来罢了。” 薛宝钗立刻道:“可不是这话。上次我就看见宝玉屋里的袭人把一个前朝的官窑细瓷盖碗收了起来,说是盖子跌了。我虽然来了才半年,这种事儿已经是见了好几回了。” 史湘云立刻道:“宝姐姐,你惯会在这些事儿上留心。你怎么不说,二姐姐这套杯子不是这府里的份例呢?” 薛宝钗立刻住嘴了。 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贾琰一眼。 贾琰笑道:“的确不是这府里的份例。是我父亲上次去琉璃厂那边淘的。因着我们是姐妹,又是从小一块儿大的,方才拿出来。你若是不喜欢,我叫人换了冰裂龙泉的如何?” 冰裂龙泉,就是龙泉哥窑的冰裂纹细瓷。这便是贾家的姑娘们的份例了。 史湘云听贾琰这么说,这才喜笑颜开,道:“二姐 姐待我的一番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探春在边上也一直笑,直到此刻方道: “大老爷待二姐姐可真好。” 贾琰隔空点了点探春的额头,道:“你呀!是了,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才叫金贵呢!可饶是如此,大姐姐还比不得姑妈当年的一半。这也是为什么二太太一直对林妹妹心存芥蒂的缘故。要我说,老太爷在的时候,我们府里是最显赫的时候,姑妈在家时体面,那是老太爷有本事又心疼女儿,姑妈在家,当然是一脚出八脚迈、矜贵非常。到了大姐姐那会儿,家里不如当初,比不得姑妈年轻那会儿也是有的。如今,我们家的库房都被那胆大包天的给掏空了,自然又差些。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哪里有那么多好计较的。” 听得探春和薛宝钗都讪讪的。 她们都知道,这说的是王夫人和周瑞一家呢。 史湘云道:“二姐姐还说呢。二姐姐如今是县君,难道还比大姐姐当初差了不成?” 贾琰道:“县君这个头衔,不过是个名头而已,真正过日子,这里头的学问多着呢!这些啊,等你再大些,你婶娘开始教你管家理事的本事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宝钗连连点头,道:“二妹妹说得极是。” 王夫人是薛宝钗的亲姨妈不假,可贾琰才是薛宝钗眼下最想讨好的人,更别说她跟王夫人之间还搁着薛蟠的事儿呢。 所以,对于现在的薛宝钗来说,能讨好贾琰的时候,她绝对是不遗余力的。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在拙园养了那么多鸡?我数了数,好几百只呢!怪不得那么臭!” 贾琰道:“几百只又如何?还不够这府里一个月嚼用的呢。” 探春吓了一跳:“二姐姐,你该,大老爷该不会把这里头的厨房采买也交给你了吧?” 在探春看来,以贾赦对贾琰的偏爱,这非常有可能。 探春从来就是一个极精明的。贾赦亲自管着外头大帐的事儿,别人不知道,她却已经从赵姨娘那里知道了。 贾琰笑道:“怎么可能?其实我不过是好奇。我们都知道的,多大的地就有多大的产能。这地里头的出产都是有数儿的。只是我偏不信这个邪,因此想要试一试。” 薛宝钗连忙道:“二妹妹,这种事哪里能闹着玩儿的?二妹妹也不怕鸡瘟? ” 史湘云连忙问什么是鸡瘟。 薛宝钗便一一说了。 其实,也只有大富之家才讲究什么鸡瘟的鸡不能吃,而在小门小户的人家,尤其是那些农户人家,鸡瘟的鸡还不是照样吃? 这也要看人。有的人吃了鸡瘟的鸡照样没事儿,有的人吃了,就会大病一场。 当然,也要看什么鸡瘟。 总之,一句话,体格好的人,就是吃了病死的鸡也不一定有事儿。但是体格不好的人,吃了这种鸡就容易出事。 食品安全,那是有钱人才能够讲究得起的。 薛宝钗说得声情并茂,史湘云听得是一惊一乍,就连探春也入了神。 至于贾琰,她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儿。 这种养殖方式,她原来是打算献给皇帝的,至于皇帝是用在边关,还是用在宫廷改革,这都不关她的事儿。 她只需要知道,内廷号称光内侍就有十万人,更别说那些宫女、妃嫔。宫里每年的开销海了去了,皇帝都在为这里头的开销头疼呢。就跟贾赦最近在为了钱的事儿上蹿下跳一样,皇帝也在为皇家巨大的开支而头疼。 因此,只要是能省钱的、能够拉拢人心的,就不怕皇帝不买账。 鸡瘟算什么? 一流的太监有的是好东西吃,才不会要这种填鸭一样喂出来的、肉质糙了一大截的玩意儿呢。 可是皇帝喜欢,还有那些三流末流的内侍,他们原本摸不着的,现在摸得着了,他们会感激皇帝、偏向皇帝。 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就是说上十天半月都说不完。 而贾琰需要的,就是让皇帝知道,自己是站在他那边的,她也能够帮他加强皇权。 至于别的,都是次要的。 所以,探春和史湘云听得一惊一乍的,而她也只是听一听罢了。 第57章 薛宝钗原来是想吸引贾琰的注意外加证明自己能够为贾琰出谋划策对贾琰是有用的,可是贾琰不以为意,她也没有办法。 换了原著里的林黛玉,她的确能够仗着贾元春的威风端着大姐姐的架子说上几句,这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林黛玉温柔心善又虚心纳谏愿意买账。到了贾琰这里,别的不说,贾琰身边跟着当今皇帝宫里出来的奉仪女官呢。贾琰有错,人家奉仪女官说得,她薛宝钗这样的商家女可没资格开口。 薛宝钗无奈,只得怏怏地离开。 时光如水,一眨眼,就过了中元节。送了祖宗、收了漂寄,林黛玉也到了出孝的日子。 不用贾母开口,贾琰就先提醒了贾赦邢夫人,更别说林如海早就打发人给林黛玉送了衣裳首饰书籍玩器来,还担心一年过去林黛玉长了个子,他在扬州置办的衣裳不合身,巴巴地送了两大箱子的衣料。 林黛玉要出孝了自然就不好继续在小院子里面窝着,更别说,贾宝玉早就从六月初就在贾母的耳朵边儿上念叨了。因此,出了孝的第二天,林黛玉就跟在贾琰身边,姐妹俩一左一右牵着惜春的手就往贾母上房来。 若论容貌,哪怕这年纪尚小,林黛玉的相貌依旧是贾母跟前众多女孩子里头顶顶出挑的,更别说她乃是真正的读书人的女儿,真正的满腹书香。 她的气质跟薛宝钗这种把学问当成敲门砖的人是不同的,因此,哪怕是年纪尚小,可是当她走来的时候,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别说是贾母了,就是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还有今日特特过来的尤氏、秦可卿婆媳和尤二姐尤三姐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看,更别说贾宝玉了。 这头贾母才拉着林黛玉挨着自己做了,贾宝玉就立刻坐过去了。 如果不是贾琰反应快,自己坐在了林黛玉的另一侧,只怕贾宝玉会毫不客气地坐在林黛玉的身边。 此时此刻,贾宝玉已经完全被林黛玉吸引住了,巴巴地过来给林黛玉作揖,完全不顾他母亲王夫人已经变了脸色。 就是薛宝钗和史湘云加起来,都比不上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影响力! 这也是王夫人最最忌讳的。 贾宝玉过来给林黛玉作揖,作为表妹,林黛玉只能站起来还礼。 礼毕,贾琰立刻就把林黛玉按在了位置上,转头对贾宝玉道:“宝玉,你又来了。林妹妹虽然是客,可到底已经 在我们家住了一年了,你要想跟林妹妹说话,什么时候不使得?偏生要赶着今天这个有外客的日子?” 贾琰说的,自然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两个。 尤二姐今年十五岁,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她原本就是一个温柔和顺的性子,虽然爱财、贪图富贵,可是,如今贾珍的注意力都在秦可卿的身上,并没有把魔爪伸到她们姐妹的头上。 换而言之,她依旧温柔和顺,却没有原著里那种因为跟贾珍鬼混过因此有的卑弱和风尘气息。 此时此刻的她,虽然跟大家闺秀差了一线,可是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依旧是好人家的女儿,无论身份还是品行,都够得上。 同样,尤三姐也是。依旧泼辣爽利,跟王熙凤有些仿佛,甚至还有些探春的模样,却没有原著里的无耻。 现在的她们,跟薛宝钗、贾探春一样,都是可爱的年轻女孩。 这姐妹俩早就知道,贾赦邢夫人已经对王熙凤不满到了十分,因此想要给贾琏找个二房。鉴于邢夫人的社交范围有限因此才在亲戚家的女孩子里头选中了尤二姐,今天让尤氏带着尤二姐过来,就是要相看尤二姐。 这些,都是她们过来之前,尤氏细细交代了的。 尤二姐自己也清楚,自己名义上是尤氏的妹子,本质上却是她的母亲改嫁到尤家带过去的拖油瓶,身上没有一滴尤家的血。尤氏能够仗着生父的余荫嫁给贾珍做填房,她却只能嫁给皇粮庄头张家的儿子张华。 这就是尤氏跟她的不同。 老实说,尤二姐是不甘心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的亲爹不成器?还给她指腹为婚定了那样的人家! 因此,这一年年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如花容颜,再看看大姐姐的威风,想想自己的未来,尤二姐就心酸。 她不想嫁过去,因为这张家已经败了。她不想过苦日子。 不成想,她竟然有如此意外之喜! 是,给贾琏做妾是不体面,可日子富贵啊!就是一辈子不能穿红又如何?贾琏出息又有本事,前头还有一个现成的爵位在等着他,后头还有一个极有福气的妹妹,就等着入宫做皇妃。 给贾琏做妾又如何?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因此,对于这门亲事,尤二姐心里是千肯万肯的,就是她的母亲尤老娘也是欣喜若狂,认为自己上辈子烧了高香,女儿才有了好姻缘。 早在五月里,她们就花了些银子,请人跟张家去了京兆府退了旧婚约,还给了张华父子二十两银子。 如今她们就等着邢夫人相看过了,好去官府立纳妾文书,然后等着九月里过门。 因此今天的尤二姐收拾得极体面,脸上敷着上好的胭脂,越发显得她的脸粉嫩光滑,头上是新打的首饰,身上是簇新的衣裳,以前都是她只能想想的东西,如今竟然穿戴在身上! 那一刻,尤二姐心中的喜悦,除了她的亲妹妹尤三姐,他人怕是想象不到的。 为此,昨儿个夜里,她们姐妹再度同床共枕说起未来的时候,尤三姐还打趣过她,而尤二姐只能含羞而笑。 可是这种喜悦,在踏入贾母的荣禧堂的时候,散得干干净净。 不为别的缘故,实在是王熙凤太过明艳张扬,又是笑语玲珑的作派,让她起了自惭形秽之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如此美貌又出身那般高贵还得上头太婆婆这般喜爱的王熙凤竟然会招来公爹婆婆和丈夫的一致反感厌恶乃至是贾琏王熙凤才成婚三载就要纳二房! 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但是之前尤氏已经给她们姐妹讲过了,因此尤二姐对贾家和大宅门里面的事情并不陌生。 如果说,今天见到王熙凤之前,她还有一点争宠夸耀的心思,那么此时此刻,她已经全部丢开了。 她是这样想的:……可见女人还是要随分从时得好。更何况我是西府太太亲自选中的,我只管以礼待她,她还能奈我何? 不得不说,除了嫌贫爱富之外,这个时候的尤二姐还真没有多少毛病,至少邢夫人就很喜欢她。 “啊呀,珍儿媳妇,这姑娘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 尤氏连忙道:“回婶子的话,这边是我娘家那两个妹子了。”说着,就让尤二姐尤三姐来给贾母磕头,然后拜见邢夫人。 看见邢夫人的神色,贾母哪里还不明白的?忙叫鸳鸯取了玳瑁水晶眼镜来,拉着尤二姐的手,看了一回,方道:“果然是好品格。不比凤丫头差。” 王熙凤一听,心里头咯噔一声。 至于邢夫人,早就褪下手上的镯子,给了这姐妹俩一人一只。 看见尤二姐尤三姐拜谢邢夫人,王熙凤哪里不明白的?怕是这个便宜婆婆是当着自己面给贾琏相看二房呢! 而且尤二姐十五岁,尤三姐十三岁 ,这人选,不用说,就是尤二姐! 不得不说,对于王熙凤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她对邢夫人没有多少尊重,可是这不等于她不知道,得了邢夫人支持的尤二姐完全有资格挑战她的地位这件事! 尤二姐跟平儿这样的丫头完全不同。平儿说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她的身契掌握在王熙凤手里,将来生了儿子,能不能在户籍文书上登记为贾琏的孩子,也是王熙凤说了算! 可是尤二姐呢?她是尤氏的妹妹,将来进门了也是贵妾,又有邢夫人做后盾,下面的人巴结一点,还要尊一声二房姨奶奶呢! 王熙凤可以随便磋磨平儿,就是平儿做了贾琏的妾,需要平儿跟小丫头一样打帘子的时候,平儿也必须履行身为丫头的职责。 可是尤二姐呢? 她是正是走了官府,立下纳妾文书的良家妾,说句不好听的,在贾琏屋里她们妻妾一起坐下来说话的时候,平儿偶尔还要做伺候人的活计,可尤二姐却能够堂堂正正的坐着,可以叫王熙凤姐姐,可以跟王熙凤直接用“你”“我”这样的称呼。 但是平儿就不能。 这就是良家妾跟丫头上来贱妾的区别。 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因为毫无防备,她连脸色都变了。 第58章 不得不说,现在的王熙凤段数还是比不上几年后的时候。毕竟这个时候她还年轻,不像原著里贾琏和尤二姐的事儿闹出来的时候那样,她已经管家理事了好几年,早就历练出来了。 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年轻了。 更重要的是,原著里贾琏是在国孝家孝里面偷娶的尤二姐,而尤二姐这个人之前还跟贾珍鬼混过,所以王熙凤有操作的余地。 心中有了全盘的算计,王熙凤这才能够装出那样的贤惠模样来。 因为她知道,她应付得了。 可是现在不同啊。现在可没有什么国孝家孝,也不是什么贾琏偷娶在先,尤二姐也没有失德的地方,王熙凤也不知道尤二姐刚刚退了亲,最最重要的是,现在是邢夫人这个贾琏的继母,贾赦明媒正娶的妻子出面,帮贾琏相看二房。 而王熙凤对此毫无准备! 王熙凤的表现就可想而知了。 就是贾宝玉这个混世魔王,都发现了王熙凤的表情不对。 贾宝玉是个软蛋,他见王熙凤宛如阎罗一般的神色,立刻就软了缩在了贾母的怀里。 贾琰见状,立刻拉着林黛玉起来,走到邢夫人下首,让林黛玉坐了邢夫人下首而她则搂了惜春坐在了林黛玉的下首。 林黛玉是客,又不姓贾,自然坐得这个位置。 且说王熙凤,她盯着邢夫人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几乎是皮笑肉不笑地干巴巴地道:“太太倒是喜欢尤家妹妹呢。” 邢夫人道:“哪个做婆婆的不喜欢孝顺恭顺的儿媳妇?更何况,老爷年纪也大了,上回还在叹息,琮儿还小,琏儿又是个古怪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抱上孙子呢!琏儿媳妇,不是我说,有的事儿还是早早预备起来才好。这种事儿本来就是极难说的,就说你林姑妈,不也是嫁过去十几年都不曾开怀,结果你林姑爹临近四十纳了两房姬妾,你姑妈反而怀上了你林妹妹。你公爹还担心你们走了你们林姑妈的老路子呢。这种事儿,宜早不宜迟,不是吗?” 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 她原以为邢夫人好歹还会顾全她的颜面,却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等着她呢! 更让王熙凤绝望的是,不止她的两位娘家亲姑妈王夫人薛姨妈都不肯为她说话,就连刚才被她哄得喜笑颜开的贾母也如此道:“可不是这话,我在老大这个年纪,下面的孙子都有两个了 ,就是珠儿小些,也是满地跑的年纪。哪里像琏儿,至今你们屋里也不见个动静。这种事儿,早一点,冲一冲才好。” 当年贾敏嫁到林家的时候,贾母就千叮咛万嘱咐,要女儿拿捏住丈夫,别让丈夫早早的纳了一堆的姬妾给自己添堵。 到了贾赦贾政兄弟这边,贾母又希望他们兄弟能够开枝散叶,多多地给她生些孙子孙女。像贾政房里的赵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为母亲,对女儿和儿媳妇总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王熙凤只是贾母的孙媳妇? 贾母是喜欢王熙凤不假,但是,遇到真的大事,尤其是这种跟子孙、家族繁茂有关的事儿,贾母绝对是偏向自己的亲孙子的。 林黛玉还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是贾母的女儿贾敏唯一的骨肉呢,贾母尚且坑起来毫不犹豫,更何况是跟贾母没有一丝儿血缘关系的王熙凤? 最最重要的是,王熙凤自己糊涂,把自己的公爹贾赦都给得罪了。既然是贾赦开口,贾母如何会反对? 这儿媳还隔着一层呢,更何况是孙媳妇? 贾琏跟王熙凤之间的事儿,贾母也看得清楚呢。 贾琏是脾气好,可他到底是个公子哥儿,也是有脾气的。王熙凤跟贾琏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也不假,但是贾琏对王熙凤从来就不是虚情假意,是王熙凤自己拿乔非要丈夫低头还一次次地给丈夫贾琏罗织污名,这才让贾琏跟她离了心。 如果是原著里的贾琏,贾母肯定会骂一句下贱种子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现放着这么好的媳妇都不要。 可是现在呢? 之前林黛玉刚来的时候,贾敏的百日里头,王熙凤那金碧辉煌的模样,贾母还记着呢! 更别说,当初王熙凤跟贾琏的争执、污蔑贾琏外头有女人一事,可是当着贾母的面进行的。 如果说原著里的贾母肯定会认为王熙凤有理的话,那么现在,贾母是绝对不会支持王熙凤的。 贾母也觉得,王熙凤妻道有亏,为人太过好强了些,还喜欢好丈夫的强,也不知道孝顺公公婆婆,这样的儿媳妇,放在谁家都受不了。 既然儿子孙子都对这个孙媳妇不满,贾母自然也不会偏向王熙凤。 因此,邢夫人说完了,贾母立刻就点头了:“很是。我跟老大这般年纪的时候珠儿都跟现在的四丫头一般大了。老大会想要孙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 贾母都这样说了,就是王熙凤也只能把喉咙里面的那口老血咬着牙咽下去。 靠着平儿的搀扶才强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卧室,王熙凤就软倒在地,慌得平儿一叠声地叫:“二奶奶!二奶奶!来人!来人!快请太医!” 不管怎么样,王熙凤也是正五品的官太太,无论是贾家的门第,还是她身上的封诰,她都担得起请太医上门。 平儿一开口,满屋子的人都动了起来。 王熙凤也回神了,回身就是一个耳光。她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咆哮道:“这个时候还请太医!你是生怕别人不来看我的笑话吧?” 吓得平儿立刻就跪下了。 王熙凤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掌心很疼,张开手这才发现手心儿里的一排三个小小的月牙形的印子,慌得彩明连忙给她拿药。 这个时候,王熙凤不想理会平儿。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她拿平儿撒气,天经地义。 而平儿,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她还知道,王熙凤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绝对不会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 王熙凤没有理会地上直挺挺地跪着连脸蛋都不敢捂的平儿,一个人歪在临窗大炕上琢磨起来。 王熙凤不叫起来,平儿也不敢起来。 也亏得现在是七月,天上还热着,地上依旧透着暑气,不然,就这样的跪法,人非跪坏了不可。 可是没等王熙凤想出法子来,贾赦那边也爆出了消息,说不止邢夫人为贾琏相中了尤二姐,就连贾赦也给贾琏看好了一个。 刚开始的时候,王熙凤还以为这里头有文章可做,可是还没等她做好布置呢,贾母就把贾赦叫过去,也不知道这母子俩说了些什么,然后,贾母在某次请安的时候就当众宣布贾琏要纳良妾了,而且还是两房,纳妾文书也都走完了,九月初尤二姐新进门,九月下旬严氏进门,新房放在贾赦现住的东大院的前面的那个四进的大院子。 原著里修建大观园的时候,贾赦就从现在住的东大院搬进了这个院子,而现在,这个院子被整理出来,给贾琏纳妾用。 虽然说这里临近前面的马棚,环境不是很好,但是胜在院子够大。原著里的贾赦那么多姬妾都住得下,更别说现在只有贾琏的两房良妾了。 给贾琏纳妾之事,由邢夫人全权操持,还请了秦可卿过来帮忙,完全不用王夫人王熙凤插手。 对此,尤氏和严家都没有意见。 严家本来还想把女儿送给贾赦这个老头子呢,哪里会计较这些?他们甚至还觉得贾家看重他们家对他们女儿不薄呢。 就是尤氏也特特地把妹子叫到了跟前对两位便宜妹妹道:“你们常来这府里,对西府的事儿也不陌生,自然是听说过这西府的琏二奶奶是个极厉害的连琏二爷都不如她的话。而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凤丫头,她是个容不得人的人,就是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也非要挣个高低让别人夸她比她男人还强的人。这也是他们夫妇离心的根由所在。二妹妹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可是跟了我的姓,你我姐妹一场,我也盼着你能好。琏二爷一口气要纳两房良妾?这是好事儿!你性子软,那严氏又是那边的老爷看中的,遇到事儿,你只管躲在严氏身后,只要你们俩联合起来,一个身后站着老爷,一个身后站在太太,就是那凤丫头再厉害,她也动不得你们。” 尤三姐本来还在生气,听大姐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理,自然也就不气了。 她也知道她姐姐的性子。 至于尤二姐,她从来是个柔顺听话的性子,而尤氏才是贾氏一族眼下的族长夫人,对贾氏一族的事儿门儿清。她不听尤氏的,还能听谁的? 就这样,在这年的九月,尤二姐和严氏先后进了门。 贾家的女眷们不知道的是,为了贾琏纳妾的事儿,贾赦跟王子腾还在皇帝面前,在大朝会的时候干了一架。 王子腾跳着脚,说贾琏要纳两房美人,年纪轻轻,未免太好色了一点。希望贾赦多管管。 贾赦就这样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如此道:“哎呦,王大人,我儿子的事儿就请您甭费心了。是好是坏,一者,我这个做亲爹的清楚,二者,户部尚书大人和两位侍郎大人也清楚,用不着您多劳心。再者,我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每个月呢,除了大朝会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希望跟前能够有孙子孙女们绕膝承欢。至于我媳妇,她也希望有个儿媳妇在跟前奉承尽孝。王大人,要我说啊,你这侄女儿未免太过重情了一些,自打嫁给我们琏儿之后呢,就天天围着她那位好姑妈、我琏儿的婶娘转,让我媳妇都只能在边上艳羡的份儿,就连我们贾家的亲朋故交都以为我那个弟妹您的亲妹妹王氏有两个儿媳妇了。因此,我才让我们琏儿一口气纳两位良妾进门。虽然说是妾,不过呢,搪塞我那个不成器的媳妇也够了。王大人,您不会跟我那个小门小户出身守孝耽搁了婚嫁二十几岁嫁 不出去才给我做了填房的女人计较吧?” 说着,贾赦还冲着王子腾拱了拱手。 王子腾气煞! 第59章 要贾琏来说,尤二姐性格柔顺,遇到事情的时候从来不敢自专,非要请教过他之后才会拿注意,这让贾琏非常满足。因此,尤二姐进门不到半个月,贾琏就把自己的私房拿过来给尤二姐收着。 等严氏进门,又是另外一种状况了。 跟薛宝钗一样,严氏也是经过家里严格训练了准备着联姻给家里捞好处的。当然,严家是岭南人,又不像薛宝钗那样有个显赫的舅舅,因此从来没有打过进宫的主意是真,但是,这不等于严氏就差了。 相反,今年十六岁的严氏长得非常漂亮,比尤二姐还漂亮许多,竟然是跟王熙凤薛宝钗一个等级的大美人。 更重要的是,严氏有钱。 尤家没有钱,所以,尤二姐进门的时候,嫁妆箱笼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五百两银子,这还是尤氏看在贾赦邢夫人和贾琏的份儿上,偷偷地从宁国府的公账上报了二百两的银子加上贾赦邢夫人这边给的买妾之资置办起来的。 而严氏呢?她家里是南面的大海商,因为攀附上了贾家,因为贾家表现得十分看重她,因此她的父母给了她异常丰厚的嫁妆。 虽然箱笼不是很多,可是值钱的东西却极多,不说那成套的珠宝首饰,就是那红宝石、蓝宝石、金刚钻、猫儿眼还有合浦南珠这些,人家正房奶奶是打成了首饰带进来的,一盒首饰才一套,也不过镶嵌那么几粒而已。她呢?是用那种可以装二两茶叶的铁盒子、小木匣子用这些一粒一粒的宝石塞得满满当当的,然后四个盒子装在一只小箱子里面,这样算一台,她抬了六抬! 虽然说品相一等一的、那种漂亮得跟玻璃一样的极品不多,可是这次一等的却不少,而且这数量也十分惊人。 更别说她还陪嫁了一百斤的黄金、三百斤的白银还有厚厚的一沓银票的压箱钱! 比起这些东西,其他的首饰、衣料子,纳都是毛毛雨了。 虽然说她总共就带了十六抬的陪嫁,但是她的十六抬跟尤氏那半空的、只能用来充数的十六抬不同,她的十六抬,光那些珠宝就值五六万银子!比一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们的嫁妆还丰厚许多。 因为有钱,所以严氏行事就比尤二姐少了很多掣肘,别的不说,就拿贾琏的事儿来说吧,因为尤二姐没有什么陪嫁,因此她只能守好贾琏给她的钱。可严氏呢? 新婚第二天,坐在新婚的大床上,严氏就背对着贾琏, 往一只青色荷包里面装钱,什么金锞子银锞子,还有铜钱,都是一把又一把地往荷包里面塞,把荷包塞得满满当当的。 贾琏当时就傻眼了,问她在做什么。 严氏道:“二爷是知道我的,我是南面来的,也不知道这京里的规矩。我只知道二爷在外头不容易,这应酬也少不了的。手里活络些,行事也方便。” 严氏立刻就让贾琏想起了王熙凤。 严氏的美貌,跟王熙凤不相上下,跟王熙凤一样,两个人都是陪嫁丰厚的主儿。 可是王熙凤呢?把钱捏得死死的,就是贾琏要用,王熙凤还有问三问四,回头还要把贾琏的小厮盘问上好几回,就怕贾琏外头有了女人。 严氏呢?贾琏什么都没说呢,她就想到了,而且还主动帮他把应酬的资金给准备好了,这让贾琏非常不习惯。 贾琏笑道:“哪里就用得了这许多?” 严氏媚眼如丝地横了贾琏一眼,笑道:“看二爷说的。别的不说,得了闲儿,二爷不跟同僚们去茶馆坐坐?有什么不事儿,衙门里面不好讲,找个酒楼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就是部里事情忙,这夏天多要点冰,冬天多要点炭,平日里多要点水,这些哪样不用钱的。妾也知道,这府里必然有给二爷准备的,只不过,这些是我的心。” 说得贾琏暖烘烘的。 虽然说,这种事情,王熙凤当初也没少帮他打点,可是王熙凤那人说话夹枪带棒的,明明是在担心贾琏呢,转头又威胁上贾琏了,充满了对贾琏的不信任。哪里像这个严氏,温声细语的。 贾琏忍不住扯了一下严氏的耳坠子,道:“你就不怕我去了那等不该去的地方?” 严氏就道:“我信二爷。” 贾琏越发高兴。 跟尤二姐不同的是,尤二姐是菟丝花,只能依附着贾琏而存在。如果是原著里的贾琏,没有前程,只能靠老婆,说不定就破罐子破摔,打算跟尤二姐过一辈子了。 可现在的贾琏不同,他前程似锦,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在背后支持他的女人,而王熙凤显然是不甘心做男人背后的女人的人。 不得不说,换一个男女平等的时代,王熙凤绝对过得很好,但是,在这个时代,一再挑衅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的王熙凤,注定了被淘汰的命运。 而严氏正好填补上了这个空缺。 因为严氏的出现,也因为尤 二姐的柔情似水,贾琏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早就把王熙凤抛诸脑后了。 第60章 纳妾是喜事不假,可是如果是迎娶正妻,哪怕是娶第十八任填房,朝廷都会给婚假,但是纳妾就没有这个福利了。更别说,贾琏的职位是户部员外郎,编外人员,入职才一年,要想转正、升职,都要看平日里的表现。之前尤二姐进门的时候,贾琏都没有误了公事,更别说严氏了。 没错,贾琏纳妾,都是挑在沐休的时候,第二天照样按时起来去衙门。 且说贾宝玉,他已经听说了严氏生得极好,因此一大早就起来了,还吵醒了碧纱橱里面的史湘云。这兄妹俩,早上才起来,头都没梳,就开始畅想这严氏生得什么模样了。 因此,当邢夫人拉着惜春的手迈过贾母正房的门槛的时候,贾宝玉就伸长了脖子,往后面看。 史湘云见状,少不得取笑她:“二哥哥,你就是垫着脚尖又如何?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风姐姐?” 走在最后的严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计较。 严氏进门前,严家就遣了人,细细地打听了贾家的事儿。 什么老太太偏疼二房把二房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养在房里,什么老太太经常把自己娘家侄孙女儿接过来,跟着那个哥儿一起住在自己的正房里头。 因此听见这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严氏就估摸着,大约就是这个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了。 老实说,第一次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尤其是知道这远房表兄妹的住处的时候,严碧琚就在心里嘀咕过:这老太太是不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将来艰难,因此想要用这样的手段,早早地把这孩子的婚事预备起来? 这位史大姑娘,除了父母双亡之外,单单从身份、门第来说,配了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真的是绰绰有余。 只是听这姑娘的话,让外人听了,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论理,王熙凤已经是贾琏的妻,这亲友间,提起王熙凤的时候,要么就叫嫂子,要么就应该叫表嫂,可是这姑娘,竟然只叫凤姐姐。虽然是突出了王熙凤,可是这世道,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庸,这样的称呼,其实已经是在模糊贾琏在贾家这个大家庭里面的身份和地位了。 从家族的团结来说,这是不可取的。 以小见大,就可以知道贾琏,乃至是贾赦这一房在这荣国府里的地位了。 也难怪贾赦贾琏父子会对王熙凤有如此不满。想来是积怨已久,才会有了自己跟尤氏的先后 进门。 心中有了计较,严氏心中越发安定。 如果将来贾琏跟王熙凤修好,王熙凤又厉害还是个容不得人的,她肯定落不到什么好。宁可让贾琏将来另娶他人,她也要把王熙凤淘汰出局。 严碧琚在这门口站了一站,尤二姐就跟着停了下来,然后两人稍稍谦让了一番,就一起进了贾母的正房。 她一进门,房间里面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她真的是太漂亮了,她跟贾琰、薛宝钗、尤二姐一样,都是花容雪肤的美人:一张粉嫩水润的鹅蛋脸,五官精致,气质娴雅,带着新嫁娘的羞涩,身上是喜气洋洋的粉色撒花妆花缎的褙子,下撒着翡翠色的百褶裙,腰里系着翠色的宫绦。宫绦下面垂着一块前朝的双鱼碧玉佩。 头上是全套的粉色碧玺的首饰,那些碧玺颜色极粉嫩极通透,样式又极雅致,配上那对坠着粉色碧玺的银杏金耳坠,越发衬得她宛如娇花一般。 今日尤二姐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折枝花卉褙子,这原是她们两人的姐妹装,可是尤二姐站在这严碧琚身边,竟然就跟丫头一样不起眼。 能够跟她一较短长的,还是贾琰和薛宝钗两个,只不过贾琰的气质较为凌厉,在气场上更偏向于王熙凤;薛宝钗呢,在装束上偏于素净,而不是跟她这样的雅致。 就是贾母,在看清楚严碧琚的那一刻,都不得不承认,贾家这一辈的这几个女孩子都不如她,也只有将来林黛玉长大了,才能够压得过这个严碧琚一头。 至于贾宝玉,他早就在严碧琚给贾母磕头的时候,就黏过去,缠着严碧琚,一叠声地道:“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辰?喜欢什么……” 惹得邢夫人也跟着笑:“宝玉,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她怎么回答你?她才来我们府里,对这里都不熟悉,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得贾宝玉连连符合,又过来跟严碧琚作揖道歉,说自己孟浪了。 慌得严碧琚连忙避让过。 史湘云坐在贾母身边,歪着头看了半天,忽然指着严碧琚对贾母道:“老太太,你看这个严姨娘,她像不像宝姐姐?” 贾宝玉一听,抢着道:“像!真像!我说呢,严姐姐才来,我却怎么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我记得宝姐姐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也是这么跪在老太太跟前,也是这么细声细气地跟老太太请安的。” 坐在边上的薛宝钗差一 点就把手里的扇子给捏破了。 出身商家,这是薛宝钗最不想承认的地方,也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她自认自己不输贾家任何一位姑娘,就是贾家引以为傲的贾琰,她也敢说贾琰在诗词上不如她。可是现在,在贾母跟前,在贾家所有的女眷面前,竟然被人当众跟一个商家女出身的妾相比,薛宝钗的心里哪里不火? 只是她什么都不敢说。 史湘云可不是原著里林如海死后的林黛玉,林家人丁单薄、庶支不盛,因此林如海一死,林黛玉立刻失去了一切,就是贾家把她的财产全部用了也没有人告诉她一声。这样的林黛玉,薛宝钗自然敢欺负。 可是史湘云呢?就是史湘云父母双亡,可史湘云还有两个当侯爷的亲叔叔,在贾家受了委屈,史湘云也可以回史家哭诉,这样的史湘云,薛宝钗哪里敢得罪? 那后头可是两位侯爷呢! 更别说这里头还有贾宝玉,这个贾母的心肝、王夫人的眼珠子。 薛宝钗的心里别提有多沤了。 第61章 因为说这话的是史湘云和贾宝玉,薛宝钗就是有满心的不痛快,她也只能忍着。 不过,她很快就解脱了,就在贾母让严碧琚起来,就在严碧琚回到邢夫人身后不久,贾赦就带着一堆人,而且还是男人直接进了贾母的荣庆堂。 贾母才要开口训斥,贾琰已经对着为首的青色鹤氅的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拜了下去: “臣女叩见万岁。” “免。” 皇帝让贾琰起来之后,这才对贾母道: “老夫人,朕今日来,还是为着红薯之事,因此需要暂借一下嘉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贾母哪里敢说不?她早就趴在地上,对着皇帝磕了几个头了,就跟之前刘姥姥在她面前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皇帝的时间更宝贵了,因此,皇帝很快就把贾琰带走了。看着微微低着头跟在贾赦身后离开的贾琰,贾母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的是,自己这个孙女儿果然得皇帝的喜爱,将来肯定前程似锦。忧愁的是,皇帝白龙鱼服、驾临臣子之家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可贾母敢私底下打听吗? 她当然不敢。 这可是犯忌的事儿。 不说荣庆堂里的众多女眷,就说皇帝,出了荣庆堂就直接往拙园去了。 他身边的人,好几位都是须发花白的老人,气度非凡,根本就不是贾赦这样的老纨绔比得上的。贾琰虽然不认得,但是,她父亲贾赦却是个有成算的,早就悄悄地告诉了他。 皇帝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的人分别是左丞相祁谦、右丞相梁尔明、户部尚书顾之章、兵部尚书单如令。 别说是贾琰,就是贾赦都想不明白,皇帝带着这四位重量级的大臣来他们荣国府是几个意思。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是,贾赦还要小心伺候着。 至于贾琰,她可不会跟贾赦那样,弯弯绕绕地想上一大堆。 拙园里面有什么,不就是红薯和笼子养的鸡鸭吗? 而红薯推广的不顺,早在当初她给贾芸银钱的时候就知道了。皇帝会来,十有八九,还是为了红薯。 这可关系到老百姓的肚子。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从来就是以吃苦耐劳和隐忍而闻名,只有被逼到绝处、只有 连连灾荒、大家都要饿死了,否则,老百姓绝对不会造反的。 换而言之,红薯关系到当今皇帝的治世,下面的官吏们敷衍了事,但是皇帝绝对不会等闲视之。 除非当今皇帝是个昏君。 心中有了计较,贾琰自然比贾赦从容很多,却不知道他们父女的模样,早就落入了皇帝和四位宰相的眼里。 本朝的开国皇帝是个汉唐发烧友,因此不但宫廷制度带着唐朝和宋朝的风格,就是前朝官制也带着浓厚的唐宋风,最明显的,本朝的宰相为两位,下面的六部尚书其实就是副宰相,也是皇帝的智囊之一,真正负责处理六部具体事务的官员其实是六部的左右侍郎,而六部尚书的职责更趋向于给皇帝提供咨询、引荐人才。 本朝太|祖皇帝去得早,只在位五年,而且这五年里面还以征战为多,因此,什么枢密院,什么军区制,什么参谋,他都弄好了,可是关于百姓民生这些,却是高祖皇帝做的。 这也是红薯这么重要而且就藏在藩属国的好东西被朝廷错过了这么多年。 也正是太|祖皇帝去得早,才使得这一注功劳被贾琰捡到了。 红薯推广中遇到的困难,其实诸位宰相都知道。他们都是官场上滚过来的,自然知道,在红薯推广上面,的确有人懈怠了,但是,大家对红薯能够高产一事心存疑窦,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户部尚书顾之章都承认,他对红薯的产量有怀疑。 拙园那边早就得了消息,甚至提早一步进行了清场。那些丫头婆子早就被撵到了附近的两座院子里候着,如今园子里的,都是皇帝的人,也就是一群穿着金鱼服、腰里挎着刀的内侍。 看着面前这超过十亩的绿油油的田地,皇帝道:“这就是红薯吗?” 贾琰连忙跪禀道:“回陛下,正是。” “没有收割?” “是的。还没有收割。” “差不多到了收割的时候了吧?” “是的,陛下。” “来人!收割一亩给朕看看。” 早就有带刀内侍应了,从边上的草房里面找出了锄头,当着皇帝和诸位宰相的面选了一块地开始挖起来。 这拙园足有近二十亩,光红薯就种了十多亩。当初,为了便于管理,以及最后确认红薯的产量,这些田地都是一亩一亩分开的,如今倒是省了确认的事儿。 这些带刀内侍们忙得大汗淋漓,而宰相们的脸色,由最开始的不以为然,变成了错愕,再由错愕,变成了惊诧,到最后,户部尚书顾之章可以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跟小山一样的红薯。 不止是他,其实另外五位宰相差不多都是一样惊讶,只不过,有的表现的明显一点,有的则要含蓄很多。 其中左丞相祁谦更是含笑看了一眼贾琰,然后看了一眼皇帝,没有说话。 其实,为了红薯的事儿,他们这些人在福宁殿已经争执过好几次了,但是,没有亲眼见过红薯的产量的话,还真的有人不敢相信。 祁谦相信,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内阁的国策肯定会有所调整。 右丞相梁尔明倒是一只皱着眉头。 哪怕兵部尚书单如令一叠声地叫人去找大秤来称量这一亩红薯的产量,他都还是皱着眉头。 单如令是兵部尚书,而兵部主要的任务就是保证将士们的补给。红薯产量高,那就意味着将士们的肚子,意味着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对于兵部来说,这也意味着后勤压力的降低。 顾之章会放过红薯,但是单如令却不会。 天知道,为了每年的兵部预算,单如令在明里暗里要跟顾之章打多少官司。至于兵部和户部的不和,也是由来已久。 看见单如令上蹿下跳的模样,顾之章哼了一声,道:“红薯如此高产,一定非常消耗土地肥力。如果必须种一年休一年的话,这收成跟小米也差不了多少吧?” 皇帝立刻看向贾赦,而贾赦则悄悄地推了贾琰一把。 贾琰向顾之章行了一礼,道:“相国大人果然是熟手。是,土地肥力的确是个问题。因此我才在这里养了鸡鸭,用鸡鸭的粪便来堆肥。” 顾之章道:“鸡鸭?鸡鸭也是要粮食喂养的。” 贾琰道:“回大人的话,所以我用了蚯蚓和蛆。” 蚯蚓和蛆? 别说是顾之章,就是皇帝也其余的几位宰相都傻了。 接下来,贾琰就让拙园的某个婆子过来给诸位宰相讲解她们是怎么用笼子养鸡养鸭,也包括他们是怎么用芦苇稻禾之类的东西堆肥、养蚯蚓的,当然,也少不了一堆的苍蝇和蛆。 老实说,看见那么多的蛆拱来拱去,别说是这些宰相,就是皇帝都觉得他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可是,看 见那些鸡从特制的笼子里面探出脑袋来啄食这些虫子,皇帝又似乎看到老百姓家里就是不花费粮食饲养都能够吃上鸡的美好远景。 直到这时,左丞相祁谦终于开口说了他来到拙园以后的第一句话:“昔年晋惠帝曾说,何不食肉糜。如今看来,不久之后,百姓吃不起白米饭,却能够吃得上鸡肉的肉糜了。“ 那话语里面,带着淡淡的讽刺,让贾琰忍不住想起了她的前世。 她的前世,一斤上好的米,少说也要七八块一斤,而两块鸡胸肉才十块,可以吃两顿。因此有人说,麦叔叔和肯爷爷这两家洋快餐真的赚死了。 贾琰仿佛没有听出这话里面的讽刺一样,依旧面带微笑地道:“让相国大人见笑了。当初我原来是这么想的,这鸡鸭吃蚂蚱啊,而太多的蚂蚱集中在一块地方炸了锅,那就是蝗虫。因此,这地方上能够多多养些鸡鸭就好了。只是,蝗灾也不是年年都犯的。因此,平日需要人养着。因此我才想到蚯蚓和蛆的。只是这些玩意儿,今年才摸到一点门道,要真用上,那少说还要两三年功夫呢。” 皇帝一听,立刻看了贾琰一眼。 作为皇帝,而且在皇子时期就领过实务的皇帝,他当然知道对于这个国家,蝗灾是多么的可怕。 他查过各地的地方志,基本上都是“三年涝三年旱还有三年闹蝗灾”的循环。而且因为大蝗灾而导致国力大损而亡国的王朝,也不是一个两个。 算算时间,京畿道闹蝗灾的时候也没两年了。按照过去的规律,如果明年春夏之交就开始闹蝗灾,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小蝗灾,可如果连着两年大旱,那接下来就有可能是长达半年甚至更久的大蝗灾了! 钦天监那边也给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这也是皇帝今天为什么会来贾家的重要原因。 他需要大量的红薯做粮食储备。 皇帝道:“嘉善,朕听说,你在桃山和定县两地开荒种地,种了数千亩的红薯?” 贾琰连忙道:“回陛下,这事儿臣女可不敢居功。” “哦?不是,你干的?” 贾琰答道:“陛下容禀。臣女虽然得万岁恩宠,但是,冒犯律令之事,臣女是不敢做的。父母在不置私产,这乃是铁律,臣女如何会做?这事儿,还请万岁问我父亲便是。臣女是不知道的。” 皇帝又望向贾赦。 贾赦结结巴巴地道:“启禀万岁 ,臣,旧年臣看见臣下面就两个儿子,一个还着实年幼,而,而臣又是个无能的,因此想,想在族里找个孩子,让他跟臣那不成器的儿子互相扶持做个靠傍。选来选去,选中了后廊上的叫贾芸的侄孙。不成想,这孩子年纪虽小,却着实能干。臣,臣不过让臣妻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置办些家业,却没有想到他干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臣,万岁,臣……” 贾赦哑了。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把贾芸说得太好了。好到贾芸很有可能压过了贾琏。 贾赦硬生生地急出一身的冷汗。 皇帝一听,大感兴趣,立刻召见贾芸。可巧,今天贾芸正好在家,看见林之孝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来请,还以为贾赦有什么交代,忙把账本塞在了靴子里面,跟着林之孝往荣国府里来。 直到远远地看到贾赦对着一个青衣人弓腰,一副赔着小心的模样,贾芸这才发现不对劲,等知道那青衣人乃是当今皇帝的时候,他都傻了。 茫茫然地在内侍的指点下给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贾芸这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见到皇帝了? 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如果不是上面贾赦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都想欢呼一下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跟一只鹌鹑差不多。 跟他这样的斗升小民,在今天之前,哪里想过能够有面圣的机会? 那根本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好吗? 贾芸曾经想过,他能够在三十岁之前对着皇帝的身影远远地给皇帝磕个头,那都已经是借了二姑姑的光、是他早逝的爹的庇佑了。 因此,直到顾之章问了他第二次,贾芸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回万岁的话,草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了大老爷的眼了,不但让太太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不说,还提起朝廷缺粮。二,二姑姑还转告了大老爷的话,说,如今天下缺粮,红薯高产,可种植的人少。草民就心里存了一点妄想,用这银子雇人开荒。草民承认,草民利用了国法中鼓励开荒的部分。不过,草民的确种植了一万两千亩的红薯……” 皇帝吓了一跳:“一万两千亩?” 贾芸也被皇帝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道:“回万岁,是,是的。” 说着,就弯下腰去摸自己的靴子。 “放肆!” “万岁小心!” 边上 带刀内侍立刻就跳起来,把他按在了地上。还有两个已经抢过去脱下了他的靴子。 至于那些宰相们,早就把皇帝挡在了身后。 皇帝奇道:“里面有什么?” 贾芸几乎是贴在地上,只能费力地抬起头,他的声音都变了:“是,是账本!开荒的账本,赊欠黄米的账本,还有最后种植的红薯的数量。” 皇帝一听,立刻伸手。 带刀内侍统领立刻双手把账本举过头顶,呈到皇帝面前。 权昌接过账本,这才奉于皇帝。 皇帝接过来,迅速翻看起来。 贾芸的字不算好,但是账目却清楚明白,皇帝又是干过实务的,自然知道这里头写的是什么。 只见皇帝越看越开心,连声赞道:“好好好!” 一万两千亩红薯,那起码就是一千多万斤,粮食储备有了! 皇帝把账本一合,朗声道:“贾芸听封。” 内侍们立刻松开了贾芸。 贾芸乖乖跪好。 “封,贾芸为绥远县主簿,管军屯,来年春往大同效力。“ 县主簿,这可是正八品的官职,就比县令矮一级。 就是那些十年寒窗的同进士都未必在三年内弄到这么一个职位。 更重要的是,贾芸之前是白身,要不然,皇帝有可能封得更高。 贾芸傻傻地给皇帝磕了头。 等他磕了头,他才明白过来:好像,我做官啦? 皇帝封了贾芸之后,又晋贾琰为三等郡君,还赐下彩缎十匹、明珠二十粒。 贾琰连忙推辞,说这是贾赦的功劳,她不敢要。 皇帝淡淡地道:“如果是你父亲,那么就不会是只有这么一点。” 第62章 皇帝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可走的时候却是全部銮舆走的。 只是他这一走,留下了一堆略带茫然的人。 女眷们先不说,先说贾政,他肯定是荣国府里最郁闷的人了。 皇帝来了,他虽然跟贾赦赶着一起接驾了,可是皇帝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至始至终都只跟贾赦说话,甚至于他就是要近前伺候,也被金鱼卫给拦住了。 再后来,右丞相梁尔明梁相国略带遗憾地提起红薯推行不好,以及户部尚书顾之章大人怀疑红薯的产量的时候,贾赦立马表明他女儿在拙园也种了十来亩的红薯,还说漏了嘴,说他女儿用不到亩的土地种了十多亩的红薯之余还养了几百只鸡,引起了皇帝的兴趣,这才有了皇帝去贾母的荣庆堂拎走了贾琰一事。 至始至终,皇帝的注意力都在贾赦贾琰父女身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给他。 更重要的是,到了拙园的时候,因为拙园落脚的地方不多,他被挤到了后头,再到后来,带刀内侍们开始开挖红薯、称量红薯的时候,干脆嫌他碍手碍脚,把他撵出了拙园! 也就是说,到最后,贾政甚至连在皇帝面前露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跟着贾母等女眷远远地给皇帝磕头、跪送皇帝回宫。 这让多年来一直非常自傲又讲究面子,认为自己处处比贾赦强的贾政如何受得了?! 有那么一刻,他都在怨恨为什么贾琰不是他的闺女了。 对比之下,他的族孙贾芸就是这次收获最大的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正八品的县主簿,也够他乐呵好久了。 贾芸今年才十六岁! 人家进士及第,补缺的时候都有可能为一个县令的位置打破头呢!毕竟本朝开国已近百年,每三年一次的进士科大比,还有恩科,这都是进士科,还不算明算科明经科以及恩荫的、捐官的。 现在可不比刚开国的那会儿,刚开国的那会儿,三鼎甲妥妥的就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助手,可如今,就是状元,如果不够出彩或者是在翰林院的三年得罪了人的,都有可能被丢到地方上做县令。 县令、县丞、县主簿,是地方上的三巨头,县令统筹,县丞主管户籍,县主簿主管钱粮。当然,刑名和辖区里面的科考之类的,也都归县令管。 虽然在品级上,县主簿和县丞比县令都要矮一级 ,但是,对于之前没有任何功名的贾芸来说,这个正八品的县令已经很了不得了! 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亲口任命的,就是外头有什么事儿,人家县令和县丞斗得你死我活,他也能够安安生生地做自己的事儿、给自己攒功绩! 在这个时代,别说十六岁的举人都金贵非常,更别说更稀罕的十六岁的进士,就是十六岁的秀才都是民间了不得的人物。 宁荣二府在贾政和贾珍的统领下是不怎么把读书人当一回事情,可是这不等于贾芸就是个没见识的了,也不等于贾氏一族的其他人就不知道这正八品的官职意味着什么! 至少,贾芸自己都知道,他才十六岁,现在做了县主簿,然后累积功绩,就是以九年升一级慢慢爬,他都能够爬到户部郎中的位置上! 也就是说,等着他的,就是一片平坦的庄康大道。 因为太过高兴,贾芸的脸上就只剩下了傻笑了。 哪怕他的衣服上,还有下巴上全是泥土,他都乐呵呵的。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赶过来给皇帝磕头送行的,可不是荣国府里的女眷,还包括了宁国府的贾珍,而贾珍的儿子贾蓉,还有其他的贾氏一族的族人们,更是只有远远地给皇帝磕头的份儿。 他们有的人甚至连皇帝的衣角都看不到,但是这不等于他们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很快,消息就在贾氏一族的族人里面炸开了——后廊上的芸儿给县君娘娘,不,现在要叫郡君娘娘了,他为郡君娘娘做了不到一年的事,现在已经是正八品的县主簿了! 贾氏一族的族人们都炸了。 哪怕此刻贾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关上荣国府的大门,然后把自己的好儿子好孙女儿拎到面前训一顿,凭什么这样的好事儿要给外人?!为什么不给他的亲弟弟她的亲叔叔?! 贾琰把贾芸当成自己的侄子——他本来就是她的族侄子——可在贾母眼里,不是她肚子爬出来的,身上没有流着她的血的,就是外人! 可是得到消息的贾家人哪里会让贾母顺利关门? 外头不知道,他们贾家自己人哪里会不知道? 贾母偏心贾政,可贾氏一族谁不知道,贾赦就是心疼下面的侄子,可是他依旧对贾政王夫人夫妇没有什么好感。虽然这兄弟俩依旧住在一起,那也是贾赦看在贾母的面子上没有把贾政赶出去而已。 实际 上呢? 如果以前还只是心领神会的话,那么这一次,大家可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贾赦贾琰父女,这十有八|九是宁可便宜了他们这些族人,也不想跟贾政有什么干系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好机会! 宁国府和荣国府对八品的官职看不上,可对于他们只能靠着宁荣二府的接济过日子的人来说,哪怕是在三十岁之前做到县主簿,那也是顶顶有出息的人了。 知道贾母必定会为了这事儿找贾赦的麻烦,贾氏一族的人第一次,团结起来,打破了贾母想把贾赦贾琰父女拎到自己的荣庆堂的打算。 贾母的辈分高,可是这不等于说,贾氏一族在京中的八房里面就没有跟她一个辈分的人了。 贾代儒夫妇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贾代修夫妇。 他们跟贾母一辈,自然年纪不小,下面也是有儿有孙的,就是不为了自己,他们好歹也要为儿孙们考虑啊。 如今见到了曙光,他们哪里不紧张的。 贾代儒就道:“老嫂子,不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政老二当了这府里这么多年的家,没有给自己挣出个好官位来天天在家里养清客喝酒不说,还把应天府知府的正三品的位置给了外人!我们贾家,京中八房、金陵十二房,也听说有人叫这个名儿的!” 王夫人怒道:“六老太爷说的哪里话?那个贾雨村之所以能够补上应天知府的缺,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进士及第!六老太爷在这里说这个,怎么不想想这些年家学里面一个秀才都没出呢?“ 贾代儒当场喷出一口老血。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这么无耻,明明是他们夫妇把着他们贾氏一族的资源却不照顾他们这些族人,到如今,反而怪起他来! 顿时,这荣禧堂前吵成了一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何奉仪和温奉仪穿戴上全套的奉仪女官的官服,站在了荣禧堂的门槛正前方。 荣禧堂前,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不知何时,贾琰已经不在这里了。 何奉仪和温奉仪抱上了自己的官位和来历之后,方道: “……国库空虚,万岁手里缺少钱粮,这已经不是秘密。芸少爷能成为县主簿,一来是因为朝廷缺粮,万岁需要那一万两千亩的红薯,二来跟各层官吏对红薯推广不上心也有很大的关系。相信今日过后,朝廷对红薯的推 广会更加上心。芸少爷的八品县主簿不可复制。芸少爷,” 贾芸连忙向两位女官行礼。 “请问两位奉仪有何吩咐。” 贾芸是正八品,奉仪女官是九品,哪怕何奉仪和温奉仪是宫里出来的,比外头还矜贵些,她们依旧还了半礼。 “芸少爷,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人跟你采购那些红薯。记住,戒贪。” 两位奉仪征求了贾赦的意见之后,才由何奉仪道:“芸少爷,一亩红薯,无论它亩产多高,建议你参照一亩上等水田产的白米的价钱。” 贾芸一听,连连拱手,道:“是,谢奉仪指点,我记住了。” 贾赦道:“对了,芸儿,这红薯最好迟个半个月再收割。这半个月下来,这产量还能够增加至少两成呢!另外,让人收割红薯的时候,切记,别让人伤了红薯藤蔓的芽!万岁让你去绥远,就是让你去种红薯的,别弄错了!” 贾芸连忙再拜谢贾赦:“谢叔祖父指点。侄孙记下了。” “快回去,快回去。说不定这会儿人已经上你家的门了,别让人扑了个空。” 贾芸听说,连忙告罪,直接离开了。 贾芸好不容易离开,这荣禧堂前又炸了。 大家议论纷纷,非要贾赦给个说法。他们围着贾赦七嘴八舌的,让贾赦越发头疼了。 贾代修抓紧了机会,道:“两位大人,县君,不,现在是郡君娘娘了。郡君娘娘那边……” 何奉仪道:“无论如何,我们郡君是女儿家,芸少爷就是再能干,不曾进了我们老爷的眼,我们郡君也不会知道他。你们要撞我们郡君的木钟?可以,但是,要先过了我们老爷太太的眼。” 一句话,贾琰是女儿,没有贾赦邢夫人允许,她才不会见外人呢。 第63章 外头吵成了一锅粥,贾琰这边却在接受姐妹们和嫂子们的道贺。 因为是女孩儿,加上又是今天才晋位的,所以也就荣国府这边的女眷,外加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而已。 这里头,又以严氏和薛姨妈反应最为迅速。严碧琚的屋子距离贾琰这边更近一些,所以,她立刻就让丫头回屋,将她珍藏着的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杂宝头面取了来。这两套首饰,无论是上头的宝石品相还是做工都是顶顶尖儿的,边上的薛宝钗看见了忍不住估算了一下,随便哪一套放到外面都是两千两都打不住的上等货色。 薛宝钗暗暗着急,生怕薛姨妈给得少了因此显不出她们薛家来。 薛宝钗虽然不知道严家在岭南的地位,但是她很清楚,严家会把女儿送给贾琏做妾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攀上贾琰!将来贾琰进宫了、成了皇妃、生了皇子甚至做了太后,他们今日的投资就有了回报。 就跟她们薛家一样。 薛姨妈为什么一心想把她嫁给贾宝玉?还不是因为她坚信贾宝玉是个有来历将来会有大前程的? 薛宝钗不知道,如果没有贾琰的话,贾元春最终成了皇妃,贾家的富贵不但遮掩住了她母亲薛姨妈的眼镜还遮住了她自己的眼睛。 但是现在,薛宝钗很清醒。 她知道,这荣国府是贾赦的,贾政王夫人不过是仗着贾母的宠爱,因此暂住在这里罢了。等贾母百年之后,他们妥妥地会被赶出去。 她也知道,贾元春进宫好几年了,至今还只是个女史,哪里像今天!皇帝特地驾临贾家,还亲自从贾母跟前要走了贾琰! 薛宝钗坚信,这是一个信号,皇帝会纳贾琰为妃的信号,将来贾琰进宫以后肯定会在宫里有个极高的位置。 现在不巴着贾琰,难道等别人把贾琰身边的位置都占满了不成? 她们薛家是王夫人的亲戚,这本来就是减分了,现在又闹出贾赦邢夫人厌极了王熙凤,她们又减一分。 哪怕她们薛家已经住进了贾家,占据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利,可是依旧不能弥补王夫人王熙凤给她们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先到者先得。 别的不说,就说这贾芸,不就是他娘卜氏给邢夫人请了两回安嘛!就从贾琰手里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去! 虽然方才贾琰口口声声说,这是 贾芸赶了巧了,可薛宝钗却不信。 如果真的只是赶了巧了,当初卜氏为什么隔三差五地进来给邢夫人、贾琰请安?贾琰又为什么次次把这个卜氏往那拙园里面带?还手把手地教她红薯的事儿? 肯定是贾琰早就安排好了。 这一刻,薛宝钗都在后悔,自己的身边怎么就只有莺儿一个呢?早知道,她就多带两个丫头了,就是传话也方便! 如今看到严氏随随便便就拿出至少价值五千两的首饰,薛宝钗还真担心薛姨妈给薄了。 不独薛宝钗认定了贾琰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就连李纨王熙凤也都是这样想的,甚至连在前面的贾母和王夫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这几个月,王熙凤心中窝着一团火,正没处发呢,想到尤二姐背后的邢夫人、严碧琚后面的贾赦,更是怒火中烧。 不过,她是个极聪明的。她知道,作为嫂子,当众给丈夫的妹妹没脸,而还是被家族视为希望的小姑子没脸,传扬出去,只会是她的错。 因此,哪怕心里宛如火烧一般,王熙凤的脸上依旧光芒四射,让人如沐春光。 一见严氏捧上来的首饰,王熙凤就笑了:“哎呦呦,好精致的首饰!这上头的珠玉,竟然跟我当初的陪嫁头面差不了多少了呢!严妹妹怎么不自己留着?将来或者是自己戴或者是留个女儿也是好的呢。” 这里头的陷阱,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不过,严氏是何许人也,又怎么会掉进这样的陷阱里头? 只见严碧琚笑得温婉可人,道:“回奶奶的话,这原本就是备着要献给郡君娘娘的。之前我还以为要过些日子才会拿出来呢。却不想,我们郡君娘娘真真是有福之人。这两套首饰也是注定了归我们郡君娘娘所有,竟然是一天都不肯在我那里多呆呢。” 王熙凤原本是想借题发挥,说严碧琚家里给她准备了这样的首饰其实就是预备着将来严碧琚被扶正以后用的。只要严碧琚回答错一个字,那王熙凤妥妥的,回头就给她扣一个觊觎正室的罪名顺便栽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头给贾琏。 她不好过,贾琏也别想好过。 因为那套红宝石的头面的宝石成色,就是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上用的石头都比不上。如果戴在了严碧琚头上,绝对是大问题。 可问题是,严碧琚自己根本就没有戴,反而直接说这套首饰是他们严家原本就想拿来孝敬给贾琰的。 这话有错吗? 当然没错。 严碧琚自己戴这样名贵的首饰是她行事张扬,但是,如果她说,她的嫁妆里面很多首饰是预备着送人的、准备用来孝敬邢夫人、讨好贾琰的,别人也不可能说她和严家错了。要知道,有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甚至会把棺材寿衣都给准备起来。更何况这几样预备着送人的首饰? 只要严碧琚自己没有上头,她将来给了她的女儿、儿媳妇,别人也说不出话来,更别说现在拿出来献给贾琰。 王熙凤跟严碧琚的这场小小官司,贾琰都看在眼里。 合上手里的盒子,贾琰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含笑,对严碧琚道:“方才万岁驾临,想来,以老太太的性子,怕是惦记着父亲二叔和我在万岁跟前顾不上对你的教诲。这些话,原本应该是由老太太、太太对你说的,或者是嫂子跟你说也一样。不过,今日特殊,你又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来,又是特特地向我道贺的。我若是不收,不免不合情理。可我若是就这样收了,怕是落人口舌。” 严碧琚是个极聪明的,立刻跪了下来,道:“我原是我们的二爷的妾,能得郡君娘娘的教诲,是我的福气。郡君娘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就是史湘云这样粗神经的,她都发现了,从今天一大早开始,这个严碧琚严姨娘,至始至终都没有仗着贾赦和贾琏的青眼叫过贾琰一声妹妹。 她提起贾琰的时候,永远是恭恭敬敬地叫着“郡君娘娘”。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贾琰道:“那我们就实话实说了。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除非是将来家里出了事儿,再起无望,否则,就是到了绝境也不会有把姬妾扶正的事儿。即便你是良家妾也一样。当然,你将来的孩子一样是我的侄子。这侄女不好说,这侄子的前程,只要是我能够帮得上的,我绝对不会吝啬。” 但是,你不能算计起我哥哥的正妻和嫡子的位置。 贾琰没有说出口的话,在场的,大家都听出来了。 贾琰将来若是进了宫,那就是另外一个战场。兄弟们出息,他们贾家就能够稳固上两代,如果侄子众多而且个个出息,那么,她和她将来的儿女们的安全性也会大大提高。 贾琰的态度已经明摆在这里了。 她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贾家的姬妾觊觎正室的位置兴风作浪给她闹出一堆的事儿来。 看到贾琰给严碧琚 没脸,王熙凤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之色,却没有看到林黛玉望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 住在贾赦这边、跟贾琰做邻居也快一年了,如果说贾家如今的这些女孩子们里头谁最熟悉贾琰,除了心思敏锐的林黛玉也没有谁了。 林黛玉很清楚,只有对某人抱有希望的时候,贾琰才会叮嘱一大堆事情。如果贾琰对某人已经完全不抱信心了,她只会把这个人当成熟悉的陌生人。 王熙凤看到贾琰教训严碧琚因此得意洋洋,却不知道贾琰这是看重严碧琚的表现。 凤姐姐,危矣! 第64章 谁都知道,贾家人浮夸、喜欢炫耀。跟这样的事儿,别人少少地乐呵两天,自家家里摆两桌酒就完了,可放在贾家足足闹了半个月才完。 如果不是因为最后得利的人不是贾政,如果不是因为族里的人堵住了贾母,只怕这事儿还有得闹。 至于贾母,一方面被族人缠住了,一方面又恼贾赦贾琰两个有了好处偏偏便宜了外人忘了贾政,因此,人前的时候把贾琰带在身边,转头客人出了门,对贾琰又是冷冰冰的。 如果是以前,贾母是荣国府里说一不二的太夫人,管家的还是王夫人,邢夫人在荣国府里一点体面皆无,贾琰说不定还会吃点小亏。 可是现在呢?贾母依旧是荣国府里的太夫人不假,可是王夫人却不是荣国府里的管家太太,如果荣国府外头的事儿归贾赦管着,就是王熙凤也只能跟过去一样,管着内宅的小事儿。更别说,因为如今贾赦恼了王熙凤,干脆就向贾珍借了尤氏秦可卿婆媳。 没错,邢夫人依旧不管事儿不假,可这里头有什么事儿,找尤氏使得,找秦可卿也使得。这两人都是邢夫人的晚辈,听邢夫人的更是天经地义。 尤氏呢,自己的妹子,哪怕是个便宜妹子,那也是正儿八经地上了官府文书给贾琏做妾的,就是不看在男人的份儿上,看在她自己的妹子的份儿上,她也不能不尽心。 尤二姐在荣国府里过的不好了,扫的是她尤氏的面子。 而秦可卿呢,虽然她已经跟贾珍有了一腿,可是她终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对不起丈夫心里肯定是虚的。听丈夫说想求贾琰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活计做,秦可卿自然花上了十二分的心思来讨好贾琰。 上头有贾母第一个不想看到族人们来求贾琰夺了贾政的机会,下面有贾赦替她挡了,里面又有邢夫人和两位奉仪女官帮衬着,这些日子以来,贾琰也只需要接受别人的奉承,然后端着架子微笑就成。 只是贾母贾赦邢夫人能够帮她挡去绝大多数人,有三个人却是挡不了的。 这日,姐妹们坐在贾琰这里说话,尤三姐给邢夫人请过安之后,听说姑娘们都在贾琰这里,便也过来了。 尤二姐做了贾琏的妾之后,她们家的情况自然比以前好多了,尤三姐也不必做那些见不得人的暗|娼|勾当,因此常常过来贾家小住。 她跟尤氏不亲,又碍着贾珍那个色|胚|子,因此不 大往宁国府那边去,但是尤二姐在自己院子的后罩房里面给母亲和妹妹都留了屋子。 虽然只是后罩房,但是比她自己家要好多了,而且作为妹妹,尤三姐也不想勾搭自己的亲姐夫给尤二姐添堵,因此入了夜就跟母亲一起睡。白天若是无事就过来贾琰这里坐坐,若是贾琰这里人多不得闲,她就去隔壁林黛玉屋里或者去惜春屋里,或者让林黛玉教她读书写字或者是陪惜春玩耍让惜春教她作画。 自打见过林黛玉之后,尤三姐就把往日里那些争宠夸耀的心给丢了。 哪怕年纪尚幼,可林黛玉依旧在容貌和气度上压了她不止一筹,更别说那才华,还有行事。 若是换了身为商家女却喜欢端着身份说教的薛宝钗,尤三姐说不定就炸了。 但是面对林黛玉,尤三姐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因此有什么事儿,她都愿意跟林黛玉说。 这日,贾琰那边又被族里的老奶奶小媳妇们塞满了,尤三姐就往林黛玉这里来了,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这次的贾芸得官和贾琏的身上去了。 听了尤三姐的疑惑,林黛玉抿着嘴,微微一笑,道:“这事儿,你不用去问二姐姐,我却是知道的。” “哦?是什么缘故?好小姐,跟我说说,回头我跟我姐姐学学,也安安我姐姐的心。” 因为尤二姐记着大姐尤氏的话,处处跟着严氏,使得她妹妹尤三姐也老实了许多。别的不说,有了严氏的提醒,尤三姐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些大宅门的忌讳。 别的不说,薛宝钗能够仗着王夫人的外甥女这一身份厚着脸皮叫贾琰妹妹,她们却是不能的。不止贾琰,林黛玉惜春也是。所以,哪怕心里十分看不起薛宝钗,可出了自己的屋子,尤三姐从来是叫林黛玉林小姐、林姑娘,叫惜春四姑娘的。还有史湘云,在她的嘴里是史大姑娘,探春是三姑娘,薛宝钗自然是宝姑娘。 经过严氏的指点之后,在称呼上,她从来没有错过。 只不过薛宝钗看不上她,她也看薛宝钗不顺眼,因此两人从来都不说话。除了贾琰那边,她也多往林黛玉、惜春屋里来,哪怕这两位的年纪比她还小上一大截。 林黛玉放下笔墨,请尤三姐边上坐了,自己也在上首挨着尤三姐坐了,方道:“这官场上一年一考评三年一总结,都是例。二表哥就是要升迁也要等考评上累积的三个优为止。虽然也有那破格提拔的,那也要作出非常显著的、人人 都看到的功绩才行。二表哥就是做得再好,这时间未到,资历不够,也是不成的。至于芸儿的事儿……” 尤三姐连忙追问道:“可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不成?” 林黛玉道:“这件事儿,也只有芸儿做得。二表哥却是不能的。” “这是为何?” “虽然说朝廷有鼓励开荒的律令在。可是那针对的是平民,权贵之家是享受不到的。不止享受不到,还会一堆的麻烦。” 尤三姐一听,就紧张了:“是这样吗?” “是。这是为了防止隐田,还有豪奴强取豪夺官逼民反。” “这个我听说过!就是把人家种了几辈人的良田当成自己开荒开出来的。是这样吗?”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姐姐曾经说过,她信得过二表哥的良心,却信不过这府里的那些豪奴,因此,这条路子,她绝对不会让这府里的人知道。至于后街上的族人,若是他们能够找到这条路子,如果他们能够做得好,她也不拦着。” 尤三姐直念佛:“阿弥陀佛!到底是郡君娘娘,行事就是周全!换了我们必然想不到的。” 林黛玉摸着手上的蓝田玉镯,只是笑,也不开口。 过了一会儿,尤三姐又问:“那么,我们二爷什么时候能升迁?三年,不,两年后吗?” 林黛玉道:“这是最快的。” “可是,为什么?” “因为这府里的亏空并没有还干净。” “亏空?” “是的。”林黛玉道,“二姐姐曾经说过,这府里前前后后一共欠了国库八十万两银子,之前整治赖家和周瑞家并他们的亲戚,还了六十余万两银子,可是还差近二十万。这还是这府里一家,京里多少达官贵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欠了国库银子。官员的俸禄开支,军队的军饷,还要备饥荒……可以说,万岁处处需要用钱,国库账目上有钱,可库房里面没有钱粮只有一堆白条,你说,万岁会高兴吗?” “这……竟然是这样!” 尤三姐傻眼了。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原因。 林黛玉道:“我记得那一回,二姐姐从宫里出来,心情格外不好。据说,二姐姐曾经恳求万岁,说剩下的十多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这府里恐怕一时筹措不出来,希望万岁能够宽限两年。结果万岁当时就变了脸色,直接让二 姐姐跪安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 林黛玉道:“二姐姐说过,她算过了她能够想到的所有的法子,怎么着也要两三年的功夫。不然也只有典房子卖地一条路了。” 在这个年代,从来都是买房子买地的,谁家好端端的卖房子卖地啊? 如果贾琰是贾家的家主,她绝对会选择先把房子、地给卖掉,先把亏空给还上。等钱赚够了,再把地买回来。 有原著的记忆做支撑,贾琰当然知道,等过上个五六年,皇帝会开始清算,会有一批达官显贵倒下,那个时候正是她捡便宜购回房产地产的好时候。 可是这种事儿,她能跟贾赦说吗? 她能说服贾赦吗? 就是说服了贾赦,能瞒得过族人吗? 都是事儿! 所以,就是知道现在把亏空还上就能够赢得皇帝的夸赞和青眼,贾琰也只能请求皇帝宽限两年。 尤三姐灵光一闪,道:“既然小姐这么说,那么,小姐家里可欠了国库银子?” 林黛玉答道:“哪里不欠的?据说,旧年我父亲看上了一副古画,偏偏身边银子不凑手,因此向国库借了银子。不过去年年底的时候得了二姐姐的信,已经还上了。” 实际上,以林家的财力,哪里需要向国库借银子?只不过大家都借了,如果不借就会显得自己很另类,工作也会无法展开,所以林如海才借了一千两银子。 林家可以说是所有欠了国库钱的人家中最轻松的。 因为林如海本来就是为了合群这才借了一千两银子而已。 真真苦的是那些小吏。 本来俸禄就不高,家里也清贫,家里生计艰难,下面的孩子们还要抄书贴补家里呢。可以说,家里有点事儿,就只能跟国库借钱支应。现在新君上位,不但不能借银子了,还要把以前还上…… 林黛玉看得出来,现在是太上皇还在,万岁行事处处掣肘,将来万岁真正掌握了权柄,这朝廷和各部衙门起码要空出一大半来! 这个贾芸,虽然说行事讨巧,但是,他的每一步都在国法的允许范围之内,更重要的是,他会经营! 明明是一千两银子的本钱,竟然能够让他弄出上万亩的田地出来,而且还没有强占民田的劣迹! 这才是皇帝看重贾芸、授予官职的真正原因。 从这件事情上,林黛玉看出来,当今皇帝是那种不爱虚名、实事求是的明君,也许性格上略有瑕疵,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是个好皇帝。 只可惜,当今皇帝自己虽好,可下面的几位皇子却皆不成器,就是当今万岁殚精竭虑,恐怕这盛世也只是昙花一现。 第65章 贾琏的事儿,贾琰绝对会关心的,而另外两个人,自然是贾蓉和贾蔷了。荣国府的门槛挡得住住在后街上的族人却挡不住宁国府的继承人贾蓉。 作为惜春的亲侄子,贾蓉来荣国府给惜春请安实在是太正常了,给惜春请安之余顺便给贾琰问个好,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贾蓉又跟贾蔷好,带上贾蔷更是一点儿都不稀奇。 看着这兄弟俩对自己行礼,贾琰也没有推辞——好歹她也是这两位的从姑姑,论血缘,这两个比贾芸还亲近些,更别说这里头还有惜春的面子。 看着边上坐着的尤氏和惜春,还有陪着丈夫过来的秦可卿,贾琰只是坐着受了这个礼,等这两个站起来之后,方道:“我听说,你们两个为我那个嫂子做了不少倒灶的事儿?” 贾蓉和贾蔷一听,心里也是一跳。 他们心里有鬼,听贾琰这么一说,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坏了,这事儿怎么让二姑姑知道了? 尤氏一听,心里也是一跳,连忙赔笑道:“可是我们蓉儿做错了什么事儿,二妹妹尽管教训。”说着,脸一放,对着贾蓉和贾蔷两人佯怒道:“说!你们做了什么事儿?!” 贾琰笑道:“罢罢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严姨娘进门之前正赶上东府的大伯父过寿,我们全家都去你们府里吃了两次酒,珍大嫂子可记得?” 尤氏一听,立刻点头:“自然是记得的。这可连一个月都没过呢。” 贾琰道:“正是这话。我依稀听说我那嫂子在你们花园里被谁冲撞了。后来又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六老太爷家的孙子经常进来给我嫂子请安。我那个嫂子,不是我说,是个极骄傲的,脾气也躁。若是这位族兄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个别的什么事儿……又是赶在如今我嫂子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只怕会闹出不小的事儿来。我想了想去,有些事儿我嫂子那样精明的人绝对不会亲自动手的,她就是要做也会是支使蓉哥儿和蔷哥儿去做。我说的可对?” 这最后一句话一出,贾蓉和贾蔷扑通扑通两声跪了下来,甚至顾不得贾琰是未嫁的姑娘,在场的还有惜春,连忙把王熙凤交代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可把尤氏给吓了一跳。 就是边上的温奉仪也惊呆了。 贾琰虽然早就料到了,但是,还是装出了一副极其震惊的模样,甚至还把手里的冰裂龙 泉给跌了。 她连连跌足道:“我原以为只是内宅小事儿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儿。这事儿还是禀明了父亲,由父亲哥哥来料理才行。” 虽然说在看原著的时候,贾琰也觉得这事儿王熙凤做的不算错,毕竟,一旦有什么事儿传扬出去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是她王熙凤。维护自己的名誉,不甘心被浸猪笼,也不想被贾瑞一直纠缠下去,王熙凤会用那样极端的手段,也只能说她一半狠毒另一半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只是贾代儒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不管怎么样,贾代儒也是贾代善的庶弟,轮辈分说亲疏,贾琰也是要叫一声叔祖父的。 以前是看小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现在呢?既然是亲叔爷爷,贾琰也不忍心看着这样的老人家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唯一的孙子。 因此在这里,贾琰选择了诈一诈贾蓉和贾蔷两个。可谁成想,竟然一诈就诈出来了呢? 好在贾瑞虽然去了王熙凤屋里几次、跟王熙凤说了几次话,可到底一来贾敬的生日是九月里,才过去没几天,王熙凤也只是刚刚交代了贾蓉贾蔷两个,这两个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 不得不说,在这种事儿上,贾琰还是天真了。 虽然说事情很快就被贾赦贾琏两个给压了下去,贾代儒也保证,自己会管好自己的孙子,但是,贾琏对王熙凤的不满却升到了一个更高点。 “……往日里我跟哪个女人多说一句话,她就拈酸吃醋,再后来,我明明在外头忙着公务,她也敢在老太太面前说我在外头鬼混!可是她呢?如果她没事儿,又哪里来的这种风流事情?!气死我了!” 尤二姐自然是不敢劝的。 可严碧琚却亲自捧了茶果来,奉于贾琏面前,柔声道:“二爷,二奶奶毕竟进门才三年。有道是三年新妇,二奶奶又年轻,出身又好,又是二爷的原配,穿得光鲜亮丽,本是理所应当。难道二爷的正房娘子也跟那位珠大奶奶一样素净?要我说,真要说二奶奶错了那也是二奶奶脾气太躁了些,一点就炸。如今已经是十月了,眼看着过些日子就要下雪。若是在这个时候下手,听小蓉大爷和小蔷二爷说的……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更别说,那位说什么也是您的从弟,六老太爷唯一的孙子!这,这也太狠心了。” 严碧琚好说歹说,贾琏这才消了气。 贾琏想想:也是,自己已经快一年没有进王熙凤的屋子 里,别人看王熙凤没了男人支持、好欺负,这才有了今日的事儿。 这么一想,贾琏心里也软了,想了又想,他决定,还是再给王熙凤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点体面。 贾琏决定,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去王熙凤屋里坐坐,当然,只是坐坐,别说滚床单,就是纯盖棉被聊天。如果王熙凤真的改好了,那也就算了,可若是她没改也不想改。那么,他们的情分就到此为止。 做了这样的打算之后,贾琏果然在十月十五这天去了王熙凤的那个小院儿。 结果,王熙凤一顿夹枪带棒气得贾琏顾不得天色已晚,倒趿着两只鞋子,胡乱披着衣裳冲了出来。 据说,冲出院子之后,贾琏还远远地指着王熙凤的屋子,道:“……阿碧有什么错儿!如果不是她一直说合,我还不会进你的门呢!可是你呢!尽知道数落她的不是!你还说我好色荒唐!可是你呢?天天在家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老子招蜂引蝶!还在这里说老子!” 回答贾琏的,是王熙凤在屋里尖叫一声:“滚!” 贾琏怒极,转身走了。 他没有回前面的那个他的爱妾们住的院子,而是去了他的外书房。 贾琰是到了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儿的。可是严碧琚却是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这天晚上,尤三姐在她姐姐屋里陪着她姐姐,听说了严碧琚劝说贾琏的事儿之后,没少骂严碧琚是个傻的。等贾琏半夜冲出王熙凤的院子踏着月光回书房的事儿传来,她都傻了。 论资质,她也好,她姐姐尤二姐也罢,都不过是小家碧玉,这种宅斗技能从来没有点满过。 原著里的尤二姐甚至还天真地以为,她只要以礼待王熙凤,王熙凤就奈何不了她。 而这里的尤二姐虽然比原著里好多了,还得到了大姐尤氏的指点,但是依旧非常有限。 她妹妹尤三姐也差不多。 所以,丫头隔着窗子报告的时候,这姐妹俩都傻眼了。 尤二姐到底是妇人了。 女人就是这样,就连巴尔扎克也说过,爱情会把女人训练得很狡猾。 自打进了贾家的门做了贾琏的妾,贾琏对她好,她也一颗心都在贾琏身上。因此,听完下面的丫头的话之后,尤二姐灵光一闪,道:“隔壁严姐姐睡下了没有?” 那丫头道:“回姨娘的话,严姨娘的院门早已经关了,若是姨 娘想知道,我明个儿打听了,再说与姨娘知道。” 尤二姐说了一句劳烦,这才熄了灯。 黑暗中,尤三姐问姐姐为什么。 尤二姐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我只是觉得,也许严姐姐早就在劝说二爷、为二奶奶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个了。” 听到尤三姐一抖。 尤三姐第一次知道,小家碧玉出身的自己不止在学识上不如别人,就是这内宅的事儿上也不如人。算来算去,她们姐妹也只有这一张脸过得去了。 甚至她心中还有一点点庆幸:也亏得给贾琏做妾的是自己姐姐,若是换了她,她也是个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又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若是当初给贾琏做妾的是她,她肯定不会跟尤二姐这样听大姐尤氏的话,也不会打一开始就跟这个严氏打好关系,说不定还会处处争着压对方一头,这样的自己,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今天的二奶奶一样,遭了二爷的嫌弃吧? 这样想着,尤三姐对严碧琚也生出了几分畏惧之心,甚至有的时候她母亲尤老娘有怨言的时候还会在背地里悄悄地帮忙安抚母亲,因此让尤二姐和严碧琚之间少了许多冲突,也让贾琏对两房爱妾越发满意。 这都是后话了。 第66章 十月十六这天大家照常去给贾母请安。因为薛姨妈是客,又是长辈,因此贾母左下首第一把椅子便是她的,对面右一是邢夫人,左二便是王夫人的。 小辈里面,林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父亲又是高官,因此右首第二张椅子也就是邢夫人下面就是她。史湘云的身份仅次于林黛玉,因此她坐在左手第三,也就是王夫人的下面。然后林黛玉的下首、右手第三是薛宝钗。尤三姐虽然是尤二姐的妹妹,又是寒门小户出身,比不上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三人,可到底也是客,因此坐在史湘云下面,也就是左首第四张椅子。 再下来,方是贾琰和探春惜春三姐妹,分别是右首第四、左首第五和右手第五。 至于李纨和王熙凤,因为是媳妇,而且还是第三代的媳妇,因此在贾母跟前从来只有站着的份儿的。李纨王熙凤尚且如此,作为贾琏的妾,尤二姐和严碧琚越发只能站在角落里了。 另外贾母边上还有一张绣花墩,那是给两位奉仪女官准备的。除非大事,否则贾琰也只会带着一位奉仪女官来贾母这边。 正常情况下,大家都是这么坐的。不过史湘云爱撒娇,因此无论贾宝玉在或者不在,她都爱挨着贾母坐着。 贾母也喜欢她爱笑爱闹的性子,不过,比起林黛玉这个亲闺女留下的唯一骨肉,史湘云自然是不如的。史湘云虽然在背地里不喜欢林黛玉,可是在贾母跟前到底不敢造次,生怕让贾母不高兴。 至于林黛玉,如果贾宝玉不在贾母跟前的时候,她倒是乐意坐在贾母身边的,可是贾宝玉在贾母身边的时候必然是坐在邢夫人下首。 如果是原著里,她孤立无援,贾宝玉又爱歪缠,又没有人帮她,她也只能接受贾母的安排。可是现在呢,她远有林如海近有贾赦撑腰,面前又有邢夫人和贾琰两个帮忙周旋,几次下来,贾母也都不在勉强,默许了她的选择。 这倒是让王夫人对她改观了许多。 王夫人可算是看出来了,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对的事儿,是贾母一厢情愿,也是贾宝玉喜欢这丫头的好颜色,这个林丫头倒是个洁身自好的。 因此王夫人倒不像原著里那样对林黛玉不满。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婚事考虑得早,贾宝玉虽然才八|九岁年纪,可王夫人已经开始操心起未来的事儿。 在王夫人看来,林黛玉和史湘云、薛宝钗三人中间,显然是林黛玉身份最高、父 亲最给力、将来的陪嫁也是最丰厚的一位。看在那偌大的嫁妆的份儿上,王夫人倒是不会拒绝这么一位媳妇。只是这丫头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单薄,加上林家数代单传,子嗣上倒是有些艰难。这是一个大大的减分项。好在贾宝玉年纪还小,这事儿可以慢慢计较。 至于史湘云和薛宝钗,王夫人是绝对不会把这两个人列入贾宝玉的正室人选里头的。 林黛玉可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过了王夫人选媳的第一关。 可是史湘云在发现了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巨大影响力之后又发现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感官似乎还不错! 不要小看史湘云这种自幼父母双亡的小孩子的敏锐。察言观色对于史湘云来说已经近乎本能。更别说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想着将来要嫁给贾宝玉,因此对林黛玉的感觉更不好了。 哪怕是坐在贾母的身边,看到下面邢夫人林黛玉薛宝钗贾琰惜春依次坐着,她也是满心地不高兴。 因此,这日大家高高兴兴地才坐下,就听史湘云坐在贾母身边,道:“老太太,您听说了吗?昨儿个琏二哥哥又欺负凤姐姐了。” 贾母一顿,继而叹了一口气,道:“闹吧闹吧。他们小夫妻的事儿,我再不想管了。” 下面站着的王熙凤脸唰地白了。在座的诸位里头,有的也是一愣,有的的脸上则闪过一丝了然。 史湘云便道:“要我说,大老爷也真是的。若不是他把这里头的事儿交给了东府的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外头哪敢如此轻贱了凤姐姐?” 史湘云跟贾琏的年纪相差颇大,她在贾母跟前经常见到王熙凤,却不曾见过几次贾琏。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心里,王熙凤是弱女子,贾赦糊涂贾琏窝囊,在外头没本事回头却一家子联合起来欺负她的凤姐姐,她当然看不过眼。 当然,在有心人的眼里,她这样未尝不是没有讨好王夫人的意思在里头。 王夫人手腕上的十八子手串转了转,也道:“老太太,云丫头年纪虽小,这话却在理。大老爷也真是的,家里有妻有媳,这家事偏要劳烦外头。实在是不像。” 邢夫人听说,立刻站了起来,垂着手,道:“老太太,这事儿也怨不得老爷。谁让我是个蠢笨的?旧年我刚进门的时候也管过两个月,闹出了一堆的事情。那时候,老太太就说过,再不让我管家的。” 哪里是邢夫人蠢笨,其实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王夫人 暗地里算计了邢夫人,为的就是让邢夫人从此摸不到权柄。可以说,之后的五六年,从王熙凤跟贾琏正式定亲走六礼,再到后来,贾琰起来之前,邢夫人在贾家,在贾母跟前一体面皆无,可都是王夫人的手笔。 现在,邢夫人拿贾母说过的话堵王夫人的嘴,又何尝不是在提示贾母,王夫人在这里头的作用? 邢夫人道:“至于凤丫头,老爷说过,这侄女像姑,若是凤丫头也学弟妹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印子钱,那琏儿的前程也完了。老爷宁可自己背上糊涂的名儿也希望家里能够平平安安的,也是家和万事兴了。” 谁说邢夫人不会说话的?这几句话,可是实实在在地抽在了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脸上。 不说王夫人这个被宫里下旨斥责过的,就说王熙凤,让公爹如此不信任,怪谁? 王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薛姨妈笑道:“我看郡君也渐渐大了,这些事儿很该学起来呢。” 贾琰一听,立刻笑了:“看您说的,谁家女孩儿越过母亲嫂子管家的?外头知道了,哪里不背地里议论的?” “那以后呢?等你进宫了,也不学着?” “皇后娘娘在呢。更别说,宫里有宫里的章程,需要我操什么心?我啊,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说得贾母也笑起来:“姨太太,你可别看我们二丫头,她的主意大着呢。一旦她打定了主意,就是我也无用。咱不管她们,横竖这是老大家里的事儿,老大那个混账,他爱折腾上天也由他。我们抹我们跟骨牌去!” 贾母年纪大了,最爱抹骨牌,薛姨妈呢?她们薛家别的东西没有,输给贾母的钱却是绰绰有余的。 有薛姨妈陪着,还有王夫人和邢夫人,正好一桌。 换了以前,邢夫人肯定是不敢跟贾母打牌的,不过,如今贾琰除了月钱之外,每个季度还有三千两的应酬银子。贾琰干脆从这里面支付邢夫人在贾母的牌桌子上的开销。 可饶是如此,邢夫人也不敢多输。如果输给了贾母,她必定会在薛姨妈和王夫人身上找回来。 她不一定敢赢贾母的,但是赢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个却是一点儿都不心虚的。 因此,打薛姨妈来了以后,每次在贾母这里输牌的、输得最多的,绝对是薛姨妈。至于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是输多赢少,各凭手段和运气了。 唯有贾母,她打牌纯粹 是寻开心,打发时间,因此输了也不心疼,赢了,就把那些钱散给边上伺候的丫头婆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屋里的丫头们收入格外丰厚工作又轻松惬意的重要原因之一。 贾母拉了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自去打牌,李纨、王熙凤并尤二姐严碧琚自然是要伺候着的,贾琰等小辈们干脆就去了前面的偏厅说话。 尤三姐揣度着,她从林黛玉那里套来的话已经跟姐姐说过了,姐姐也跟姐夫说过了,她现在广而告之也是不妨的。因此,她见林黛玉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择其要紧的说了,然后道:“……我原没有想过这个,如今才知道,往日里竟然是我轻狂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史湘云道:“可是宝姐姐告诉你的?” 贾琰道:“不是宝姐姐,要我说,必是林妹妹。” 众姐妹连忙问缘故。 贾琰便道:“能知道这个,必定是自幼耳濡目染才能知道。在座的,除了林妹妹,也只有我跟史大妹妹两个罢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为何不说宝姐姐呢?” 贾琰原本不想说的,可是今天史湘云实在是不知趣,方才提及他们家的内宅家事,现在又偏偏提起薛宝钗,当下便道:“宝姐姐和严姨娘的确是有可能知道的人,只不过严姨娘家里是南面的,对京里、对官场上的事儿不会如此清楚。至于宝姐姐,”说到这里,贾琰顿了一下,道:“如此忧国忧民,把高门豪奴的行事也考虑进去的也只有林妹妹了。” 薛宝钗一听,脸上火辣辣的。 她立刻想起了旧年的那桩案子。贾琰会停顿的那么可疑,说的可不是她哥哥薛蟠的案子? 打死了乡绅却扬长而去,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家,怎么可能对百姓心存怜悯? 贾琰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可是那语气,那姿态,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她薛宝钗和薛家,根本就不配跟林黛玉还有林家相比! 虽然话是出自贾琰之口,可是薛宝钗哪里敢生贾琰的气?她连林黛玉、史湘云都不敢得罪,更何况是贾琰? 她也只能端着端庄的姿态,坐着。 第67章 薛宝钗本来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儿,她自然是听出了贾琰的不满,心下一琢磨,立刻了然。 是了,一定是她母亲的话说错了。 别的不说,把荣国府内宅的事儿交给尤氏秦可卿婆媳,这是贾赦的决定。薛姨妈只是借着王夫人的光住进了这煌煌国公府邸,他们薛家不止是这荣国府的客人,还是客人的客人。既然是外人,对人家家主作出的决定指手画脚,作为女儿,贾琰自然是不高兴的。 此其一。 其二,打进京以来,薛姨妈在人前提起薛宝钗的时候,经常也会说些类似“我家里也多亏了我女儿帮我”这样的话。薛姨妈的本意是给女儿扬名,表示薛宝钗非常能干,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也多是在王夫人跟前,她们姐妹说体己话的时候说得更多一些。这种话,私底下,跟薛姨妈王夫人这样,亲姐妹之间说说的确是不妨的。可是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薛姨妈说自己的女儿能干 他们薛家的事儿多亏了薛宝钗在边上帮衬,那是他们薛家这种商户人家的规矩,跟人家国公府邸里头的事儿能一样吗? 这快十个月来,薛宝钗冷眼看着,贾琰是极其讨厌能干、厉害这样的名声的,就是贾赦和邢夫人也十分注意,只许贾琰传出孝顺父母长辈、友爱兄弟姐妹之类的话,别的,像什么聪明、有成算之类的,是一点儿都不沾的。 她母亲这里建议贾琰以学习的名义接手管家,只怕回头贾琰以不到十二岁的年纪就要传出厉害的名头了! 明知道人家忌讳,还偏要提,人家不生气就有鬼了! 既然是母亲说错话在先,被人家如此数落,薛宝钗也不敢抱怨,不止不敢抱怨,竟然是连记恨都不敢。 她琢磨着,怎么把这话圆回来方好。上回贾琰晋了郡君,她母亲送了一套首饰外加五千两银子,如今看来,竟然是薄了。也不知道这府里还欠了多少亏空。如果不多,她们薛家代出了也是个意思。 薛宝钗算了算,如今他们薛家虽然日渐消耗,可家底还在,如果是七万八万的银子,她们母女咬咬牙,给了就给了。只要一直能在这府里住下去,七|八万的银子,也算是物有所值。 可如果再多了,怕是要拉上严家了。 薛宝钗是个极有主意的,当天傍晚就跟母亲说了。 薛姨妈也吓了一跳,道:“都怪我,都怪我。明知道大老爷那边最是忌讳这些 的,偏生还提这些话!你看我,越发糊涂了!” 薛宝钗少不得安慰母亲道:“妈,姨娘家里是一个规矩,那边的大老爷家里又是一个规矩。谁会想到,一个屋檐底下住的亲兄弟俩的规矩竟然会大相径庭到这个地步?好在描补回来也来得及。” 薛姨妈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不是我说,宝丫头,你看你姨娘。真真是个掉进了钱眼里头的!我们之前已经送了贺礼给二丫头了,现在再送,你姨娘哪里不知道的?若是她闹起来,我们怕是不好在这府里住了。你看,我们让你哥哥在外头跟严家说了,让严家出这个银子,你看如何?” 薛宝钗一看就知道,薛姨妈这是心疼银子了。 也是,如果是百八十两的,她们母女自然不心疼的,可是现在是七|八万两银子!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薛蟠的案子上,他们母女也才出了五万两银子呢! 更重要的是,王熙凤眼看这已经把公公婆婆丈夫小姑子都得罪尽了。如果贾琏王熙凤之间还有一点情分,那么她们还能够恬着脸巴着王熙凤继续在这荣国府里面住着,可是现在,王熙凤肯定是不成了,她们也只能借着王夫人的脸面住在这荣国府里。所以,贾赦那边不能得罪,王夫人这边也不能得罪。 薛宝钗仔细想了想,道:“恐怕不成。这事儿,若是严家在大老爷面前根本就不提我们。那岂不是所有的功劳都让严家得了去?” 薛姨妈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您看这样成不?横竖哥哥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再加上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就让哥哥去南面走一走,也不需要真往南面去,只是让哥哥往附近的州府上逛逛采买些土仪,采买些稀罕的小玩意儿。不需要多值钱的,只要这府里不曾见过的就成。然后我拿来分送与众姐妹。只是二妹妹的那一份的盒子上动些手脚,弄个夹层,然后把银票塞在里头便是。” 薛姨妈忽然道:“宝丫头,你说,之前的那份贺礼,二丫头发现夹层里面的银票了不曾?” 薛宝钗想了想,道:“恐怕二妹妹不曾留心呢。不如,这一次的夹层里面,多开一点缝隙?再夹张纸条?” 如果发现了那五千两的银票,贾琰会那么刻薄她? 薛宝钗想想都不可能。 薛姨妈想了想,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没办法,谁让她是王夫人的妹妹,除了王夫 人王熙凤这两条线,跟贾赦邢夫人那边就没有关系了呢? 薛宝钗盘算着,这事儿紧赶慢赶,一个月也能够妥当了,因此稍稍放下了。 她却没有想过,严碧琚竟然比她早好些天就已经从尤三姐那边知道了这事儿,甚至在她告诉她母亲薛姨妈之前,严碧琚就已经通知了她娘家。 却说这严若山,送女儿出门之后,他就预备着回家。毕竟他女儿是妾,没有回门的规矩,他也没指望过女儿能有回门的体面。只是这船期没到,因此还需要滞留五六天的模样。 可谁想到他女儿抬进去的第二天,这女婿的妹子晋位了!成了郡君!听说贾家还有一个族人得了官职! 严若山哪里不好奇的?立马推迟了行程,还派人跟女儿打探消息。 这一推行程,就是一个月。眼看着京城十月开始飘雪花,严若山干脆不回南面了,只传了信回去。 贾琰晋位,贾芸得官,贾氏一族的人闹了半个月才妥当,等严若山找到机会来拜见贾赦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月十五,而他女儿的第二道消息也送到了。 严若山也知道了贾家亏空欠了银子的事儿。 这里不得不说,严若山实在是财大气粗,竟然直接去了户部,把亏空还上,然后把欠条拿了回来,奉于贾赦。 贾赦一见,当时就皱眉了:“我说老严啊,我当你是朋友,可是你却叫我难办了啊。” 严若山道:“侯爷,”见贾赦皱眉,连忙改了口,道:“将军,您当小人是朋友,小人唯有赤诚相报。小人知道您缺钱,而小人呢,穷得也只剩下钱了。小人还听说,这亏空一事关系到公子的前程。小人斗胆在这里高攀一句,令公子也是小人的女婿,小人只盼着他能好!这事儿小人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小人若是知道了,哪里还坐得住?” 说得贾赦也是感慨连连,还伸手扶严若山起来,口中道:“可不是这话!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争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儿女。” 事关儿女前程,贾赦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 “只是你不知道,我那闺女啊,是个极傲气的。她知道家里艰难,却还是想帮我分忧,为此,她还求到了万岁面前,恳求万岁能够宽限两年……” 严若山道:“啊呀!到底是您的女儿、朝廷钦封的郡君娘娘,仁孝到了十分。” 当然,这句话是客气话。 严若山可不认为, 贾琰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会有那许多想法。 不想,他听到贾赦道:“还记得之前我请你帮忙的甘蔗和葡萄酒吗?” 酿葡萄酒的甘蔗就是严若山帮贾赦弄来的,好几大船。 还有卖酒。 贾赦本来就是贵族这个圈子里的人,严若山又是大商人,如果说贾赦对权贵圈子里的事儿门儿清的话,那么严若山对商界的那点子事儿则是了如指掌了。 五月里开始酿葡萄酒,到了八月里,都已经得了。贾赦的运气很好,第一次大规模酿葡萄酒,酿坏的还不到五分之一。 重阳节之前,他就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贵族圈子里面推他酿的葡萄酒,而严若山呢,则利用他在商界的影响力,推动那些商人大量屯葡萄酒,造成这种国产的葡萄酒价格水涨船高,已经逼近了进口的西洋葡萄酒了。 如果贾琰知道这两个的行为,绝对会说,他们这不是在卖葡萄酒,而是在炒葡萄酒。 无论是卖也好,还是炒也好,他们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但是,大量的进账已经可以看到了。 严若山粗粗地算了一下,那一千缸葡萄酒,除去本钱,还有预留下的陈酿的份儿,他和贾赦今年的收入绝对能够达到十万两银子。 虽然比起贾家的亏空,还差近一半。但是只要葡萄酒这条路子开了,哪怕以后没有这么多,那也是每年至少八万的进项。 舍掉一两年的收入,只要跟贾家合作下去,严家肯定有得赚! 这是一件。 第二件,那就是贾赦的态度。 不是严若山说,跟贾赦这样,配方、酒都是贾赦出的,他就管把这些葡萄酒炒出高价,然后赚来的钱他们平分,这样的权贵,严若山还是第一次遇到。 老是说,这银子,严若山拿得心虚。 因此,拼着垫上十万两银子也要把贾家的亏空还上,这是严若山花钱买个心安。要不然,他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现在听贾赦又提起甘蔗和葡萄酒,严若山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他小声地道:“难道,这个就是郡君娘娘……” 贾赦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方子,不过,也亏了这个方子,还有那些胡瓜等年下的新鲜果蔬。我原本估算着,到了明年年底的时候也能够把这亏空给还上了。” 严若山连连磕头赔罪:“都是小人 糊涂,坏了将军的事儿。” 贾赦道:“不妨事儿,不妨事儿。怎么我们也算是儿女亲家。而且万岁如今也在为国库的事儿发愁,能早些日子把亏空还上也是好的。你帮我这么大忙,我应该谢你才是,怎么反成了错儿呢?” 严若山又是连连道谢,谢贾赦的宽宏大量。 “将军说得哪里话。将军原本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还国库的亏空。反而是我,贸然行事,只怕会让上头误会了府上。您看这样成不,这十七万银子,就算是我给将军的保证金。毕竟,将军可是委托我全权代理这葡萄酒的买卖。我上缴一笔银子,也是应当的。” 贾赦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自然是不能做买卖的。因此,他得了这酿酒的方子之后,委托严家帮忙销售,这是理所应当的。当然,为了防止严家把葡萄酒贱卖损害了他的利益让严家拿一笔巨额的保证金出来,这也是符合贾赦的利益也符合商业程序的。 更重要的是,他跟严若山签这样的合约完全不要走官牙请牙行做见证。只要他们双方持有这样的契约,那么一切就合情合理,就是以后皇帝查起来也是有理有据完全说得过去的。 这一天夜里,在贾赦的外书房,贾赦跟严家签订了一份漏洞百出的契约。 放到外面,老到的商人妥妥地就能够找出一堆的漏洞,让贾赦或者严若山的任何一方都赔出数以万计的银钱。 可是因为严若山是商人,而且还是南面来的商人,而贾赦是权贵,所以,这份契约就这样定了下来。 也就是因为这份契约,才有了贾家和严家之后几十年的合作愉快。 当然,伴随着这份契约,崖州和琼州经济腾飞,数百年后,王朝更迭,这份契约被拿出来展览,甚至还得了一个别名: 琼崖之盟。 不得不说贾赦到底是经过继承人教育过来的,从严若山手里拿到他们荣国府在户部的欠条之后,第二天就上了暗折,把葡萄酒、甘蔗和归还亏空的事儿跟皇帝报备了。 在折子中,贾赦还把自己关于治理琼州和崖州的方略也列了上去。 皇帝看了就笑了,然后就把折子给了内阁诸位宰相副宰相传阅。 左右宰相都没有开口,兵部尚书单如令却先开口了:“万岁,这贾恩侯倒是个妙人。” “妙在何处?” “自然是在为他的儿子要官啊。” 皇 帝哈哈大笑,道:“如果这贾赦是个好的,朕不介意让他去南边走一趟。” 单如令笑道:“万岁,只怕您这道旨意不是这贾恩侯愿意看到的。他若是去了南面,只怕他家里就要乱套了。” 皇帝凝眸一想,道:“极是。” 顾之章冷哼一声,道:“我倒是觉得,这个贾恩侯是在问万岁要爵位!” 单如令道:“诶~!顾大人苛求了。贾恩侯贾将军从未出仕,对某些事儿显得稚嫩也是有的。要不然,我等又何必坐在内阁?还不是辅佐万岁、查漏补遗?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若是这甘蔗能令琼州和崖州成为天下粮仓,岂不是天下万民之福?” 顾之章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一个从来不曾领过实务之人,哪里懂那许多事情?!事关百姓民生,岂容轻疏?即便琼州崖州距离京师甚远,也非是有人邀宠的筹码!” 大家都知道这顾之章在这方面是个死脑筋,纷纷摇头。 右丞相梁尔明忽然道:“崖州和琼州清苦,加上民风彪悍,又多有瘴气,因此当地的县令县丞县主簿多有空缺,要不然,就是当地百姓自建申明亭,自行解决大小事情。因此,当地的冤假错案也极多。非一般人能够成事。” 皇帝点了点头。 皇帝看过贾琏的表现,可以说,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贾琏绝对能成。但是真正做事的时候,贾琏又缺乏魄力。这样的人,最多也只是一个官场老油条而已。 对于这样的人,皇帝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当然,皇帝也不愿意就这样把琼州知府或者是崖州知府的位置给了贾琏。 不过,贾赦的折子倒是给了皇帝一点印象。 如果甘蔗能够让崖州、琼州的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那么,给予一点点方便,让贾赦借着严家的路子卖葡萄酒这种事情,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这封折子,则被内阁存档了。 贾赦托了老关系,知道自己的折子被存档之后,立马松了一口气。 他当年是跟老义忠亲王混的,自然知道当今的脾气。虽然没有回复,这折子也没有被发回,但是,被存档了,就意味着有门。 贾赦这是怕了。 他可是很清楚的,当今皇帝有些小心眼儿:跟严家一起折腾葡萄酒的事儿,放在太上皇那里,最多得一句胡闹,可到了当今皇帝的眼里,一个不小心就是与民争利、盘 剥小民的罪名,赶上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可能被廷杖。 只不过,他当年跟这位九五之尊并没有多少私人交情,又是老义忠亲王的旧人,因此只能给皇帝上个折子。 虽然有点先斩后奏的嫌疑,但是比什么都不说让皇帝心里不痛快要好很多。 如今好歹也算是混过去了,贾赦着实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贾赦是多虑了。 其实在他身边皇帝早就安排了探子,早就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第68章 等贾赦从当年的宫中旧人那里知道他的折子没有被送去烧火的时候,心中大大放心,这才开始有心情计较别的东西。 自然,那日史湘云在贾母跟前说贾琏王熙凤的事儿还数落他处事不当的事儿也让他知道了。 这日,邢夫人从贾母的荣庆堂下来,带着贾琏的两房爱妾并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几个回来,看在贾赦金刀大马地坐在邢夫人正房堂屋里头,都是吓了一大跳。 邢夫人带着三分小心地领着众人给贾赦请安。 没看见王熙凤,贾赦冷哼一声,道: “怎么,如今琏儿媳妇连这边都不过来了吗?” 虽然私底下贾琰偶尔开玩笑会把尤二姐严碧琚叫做小嫂子,但是,谁都知道,如今这琏儿媳妇是,也只会是一个人:王熙凤。 邢夫人一颤,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老太太有事儿吩咐琏儿媳妇……” 贾赦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她这是拿乔!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公爹!她自个儿那副模样,还在背后撺掇着云丫头说我的不是?!” 贾赦是男人,又是出了名儿的百无禁忌。 有些话,跟邢夫人这样的内宅妇人,还有贾琰这样的姑娘家要避讳一二,但是贾赦却没有这个讲究。 尤其是这些年,贾赦窝在家里,什么都不能做,年轻时候学的那些继承人教育也只能束之高阁,贾赦心中的苦,真的是无处诉。 按理说,贾琏是他的儿子,王熙凤是他的儿媳,本来应该是站在他这边体谅他的人才对。可偏偏贾琏被养得天真不知世事,跟贾政王夫人亲却跟自己的亲爹不亲。 这无疑往贾赦的心口上又捅了一刀。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生活,让贾赦的心备受煎熬。 这也是为什么贾琰穿过来之后,表现出了对父亲的依赖之后,贾赦立马做主,把女儿留在了东大院的原因。 也因为贾琰的缘故,让贾赦看到了希望,精神才渐渐好起来。 只不过,常年压抑的生活依旧在贾赦身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别的不说,就说贾赦这个人,他一旦厌恶起一个人来,绝对不管什么世俗的。 换了别人家里,公爹就是对儿媳妇再不满也不会挂在嘴上。 但是贾赦会! 如果他招惹不 起王子腾,他也会在自己屋里搂着自己的姬妾们说,而现在,他连王子腾都不怕,又怎么会给王熙凤体面? 惜春看见贾赦暴怒,立马躲到了贾琰身后,然后小声道:“前儿个,侍书来找入画,她说,那天早上,袭人在云姐姐跟前说了些什么,然后,我们进去的时候,云姐姐的脸上还有薄怒。” 打那会贾琰跟探春说过话之后,探春就极其注意。 探春是个有心的,如果没有贾琰的指点,也许她会认为讨好薛宝钗、给薛宝钗做踏脚石是她唯一的出路,因此就是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照做。现在,贾琰都已经告诉她,如果她这样做了,只是自毁前程,探春又怎么可能甘心给薛宝钗做踏脚石? 探春知一反三,知道不独她,她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个人被薛宝钗踩下去了,都会影响到另外两个。因此,她的行事也比原著里的她更加谨慎。 探春不是笨蛋,那天史湘云才在贾母跟前开了口,她就悄悄地打听了,自然就知道了袭人背地里|干|的事儿。 贾赦皱眉道:“这个袭人又是哪个?” 邢夫人知道袭人,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知道袭人,甚至连贾政都知道自己的儿子的身边有个丫头叫袭人,因为贾宝玉是贾政的亲儿子。 但是到了贾赦这里,贾宝玉又不是他儿子,他最多在贾宝玉遇到事情的时候关心一下,不可能连贾宝玉身边的丫头都知道。 邢夫人连忙道:“这个袭人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头,唤作珍珠。因为伺候了云丫头几年,都说她伺候得好,因此让她跟了宝玉。” 贾赦一瞪眼,道:“所以,她现在是宝玉身边的一等贴身大丫头?” 邢夫人更小心了:“是,是的。老爷。” 贾赦冷哼一声,道:“怪道呢!敢情我这个老爷竟然是一个丫头青云路上的梯子!” 贾赦可不是贾政,端着端方的名头实际上对庶务和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做过当年老义忠亲王旧人的贾赦在某些事情上可是人|精|子! 别的不说,就是这袭人,贾赦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只是这么两句话,已经足够让贾赦了解这个丫头了。 既然是伺候过史湘云两年,为何后来长长久久跟了史湘云的是翠缕,这个袭人却转身成了贾宝玉贴身大丫头? 还有这个云丫头,也是个傻的,给一个丫头做了|枪|使都不知道。 别的不说,关于贾宝玉的正妻人选,贾母跟王夫人已经出现了别苗头的兆头,而作为贾母的亲儿子、跟王夫人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大伯子,贾赦对贾母和王夫人的盘算就是摸不到十成十也能摸到个八|九分。 在贾赦看来,贾母八成是看上了林黛玉,所以才会一心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对。之前磨着林如海把林黛玉接过来便是,如今每每把林黛玉跟贾宝玉两个叫到跟前也是。 至于王夫人呢? 按照贾赦的估计,只要林如海好好的,王夫人绝对不会介意贾宝玉迎娶林黛玉为正妻,只不过,她肯定会为贾宝玉纳几房良妾。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反正贾宝玉那个性子,只要是漂亮姑娘他都是来着不拒的。真到了那一步,林丫头也只能忍着,因为贾母绝对不会站在她这边,反而会要求她贤良。 而且王夫人虽然会看在林如海的份儿上接受林黛玉成为她的儿媳妇,但是绝对不会给林黛玉好脸色。 自古婆媳多是天敌。 王夫人又不是邢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她那个人,表面上慈和,背地里却是一套一套的。而且贾宝玉又是她眼下唯一活着的儿子,又是老来子。只怕这贾宝玉的正妻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她就已经开始为贾宝玉物色妾室人选了。 在贾赦看来,如今家里的这几个女孩子,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都在王夫人挑拣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呢,林黛玉和史湘云都是正室人选,而且林黛玉因为父亲林如海的缘故,拥有比史湘云更多的优势。 至于薛宝钗,自然就是妾室预备役。 按照贾赦对王夫人的了解,只怕在王夫人的心中,她儿子贾宝玉将来是个有大出息的,就是连公主都娶得,更别说林史薛三人了。 贾赦冷眼看着,没了贾母乱点鸳鸯给林黛玉灌输一些有的没有的,林黛玉是不会对贾宝玉有什么想法的。这个薛宝钗呢?又是个极会打算的。如果薛宝钗知道王夫人根本就没想过让她做贾宝玉的正妻,保证立马走人。唯有这个史湘云,年纪小不说,还没有人好好教导,因此看不清楚也是有的。 只怕这个史湘云仗着自己年纪小,今年才七岁,大人们不会跟她计较,才这么说的。却没有想到,那个袭人早就看穿了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史湘云,因此才会借机撩拨史湘云,降低史湘云在贾母眼底的份量,顺便衬托薛宝钗, 以此来讨好王夫人,以此长期霸占贾宝玉身边第一丫头的实权。 说时慢实则快,不过是短短一瞬,贾赦已经想明白了全部关节,当下又是一声冷哼,道:“这个云丫头,真到以为老爷是泥捏的,不会跟她计较不成?” 贾赦要磋磨史湘云也是极简单的,只要在史湘云的两个叔父保龄侯忠靖侯跟前说两句,保管史家两位侯夫人对史湘云严加管教。 又道:“那个袭人,能入老二家的眼,必定容貌并不出色。她能够把云丫头当成枪使唤,也必然是个极有心计的。你们远着她些。” 邢夫人领着姑娘们并尤二姐严碧琚连忙欠身应了。 严碧琚从身边带来的老嬷嬷没忍住,在这个时候跪了下来,道:“老爷容禀。老奴跟着我们姨娘今儿去给老太太屋里晨昏定省,却看到老太太屋里有个丫头,似乎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 严碧琚一听,立马喝道:“这事儿也是能在姑娘们跟前说的?还不下去。” 贾赦一听,立刻跳了起来,道:“谁?是谁?” 那婆子连忙如此如此形容了一番。 邢夫人一听,道:“这,这不是袭人吗?” 贾赦一听,急了:“我就知道,老二不会让我安生!我找他去!”都走出堂屋了,又折回来,把一个黑漆嵌螺钿的黄花梨首饰盒往贾琰怀里一塞,道:“好孩子,这个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戴。”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距离贾琰的生日没几天了。 第69章 贾赦一走,邢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让姑娘们回房休息,跟前只留下了尤二姐和严碧琚并她们的丫头婆子。 等小辈们离开,邢夫人就问这个婆子了:“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严碧琚也是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奶嬷嬷。 她非常清楚,这个奶嬷嬷的回答关系到邢夫人对她的评价,也影响到她在贾家的地位,还影响到她们严家跟贾家的关系。 因此严碧琚格外紧张。 那婆子道:“太太,实不相瞒,老奴娘家姓黄,是宫里出来的。” “你也是宫里出来的?” 邢夫人大吃一惊。 宫里出来的人,邢夫人也只见过何奉仪温奉仪两个。那可是连贾母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是,让太太见笑了。“ 那黄婆子这才娓娓道来。 黄婆子本是宫里放出来的老宫女,出宫以后给人做了填房,结果,才生下第三个儿子没多久,她男人就一病,死了。她上头的婆婆厉害,下面的妯娌小姑子又觊觎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钱财,每每在她婆婆跟前说她的坏话。明明是她们的孩子欺负她的儿子并且导致她的次子意外身死还非说是她克的。 这婆子一狠心,就去衙门里面告了一状。 虽然最后她的妯娌和小姑子都受到了惩罚,可是她的儿子却不会回来了,更别说她的行为严重地得罪了她的婆婆,她的婆婆就在公堂之上公然说她不孝。 虽然围观的百姓还有当时断案的官员都非常同情她,但是,被婆母告了不孝,这婆子依旧被判了流放。 说来也巧,严家就在这个时候给严碧琚找奶嬷嬷。这个婆子虽然是罪人,可是真正有罪的人不是她,严家看中了她是老宫女的经历因此花钱替她赎罪还用钱帮她免了劳役;而断案的官员呢,看严若山是岭南人,崖州人,正是流放之地来的,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严若山带走了这个婆子。 而严若山也收留了这婆子的两个儿子。当然,在户籍上,这黄婆子的两个儿子都是良民。严若山还请了人教导黄婆子的两个儿子读书识字。 这一系列的原因,让这个婆子对严家、对严碧琚忠心耿耿。 这位黄婆子道:“……让太太见笑了。说来也惭愧,老奴出宫之前那位老义忠亲王还是太子,百官拥护。那时候太上皇还 是明君,宫中虽然没有皇后,但是有贤德淑宜端敬六妃共通住持宫务。” 邢夫人道:“这个我听说过。那个时候,太上皇后宫清明、子嗣繁多,至今老人们提起,都是感慨万千的。” 哪里像当今皇帝,这宫里就那么小猫两三只。 黄婆子摇摇头,道:“太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六妃联合料理宫务,却也让她们联合对皇子们下手。” “竟然有这样的事儿?” 黄婆子道:“是。太太只要去看,太上皇的儿子众多、孙子也多达上百人,可是,这些孙子,都是那六妃的孙子,后面的从十七王爷到二十八王爷,要么早夭,要么青年夭折,而且个个都是无嗣……” 邢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起来说。” “是,谢太太。”黄婆子这才站了起来,道:“其实,宫里谁都知道,直接对孕妇婴孩动手无非是冲撞和用药,前者,平白无故的,谁会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搭上?后者,宫里但凡有娘娘有了身子,都是太医院会诊,诸宫司也会盯着,真要让怀了皇嗣的娘娘中了药、落了胎,那可是有一堆人等着人头落地呢!再者,宫里可不像百姓人家,哪里就那么容易就把药送进去?但是,这也不等于说,那些娘娘们就没有办法对那些小皇子们动手了。八|九岁的孩子,受了刺激,也是会流元精。那真的是一滴精一年的命!上头不过是安排了一些小宫女伺候小皇子,是小皇子自己不学好,跟上头了六位管宫务的娘娘有什么关系?吃了这种亏的低位娘娘有委屈无处诉不说,还要背上不会教养孩子的名头。而那些遭了暗算的小皇子,他们有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没了,而且长大之后,几乎个个无法行房。就是府里摆着王妃和一堆的侧妃庶妃,行不了房,自然是生不了孩子的……” “所以宝玉……” 黄婆子道:“太太,这种被坏了身子的孩子跟那种好端端的孩子,老奴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位宝二爷,他已经失了元精,而且还不是一回两回。就是好生将养,剩下的日子清心寡欲,那还好些,否则,他恐怕活不过二十七岁。” 在黄婆子看来,贾宝玉能够活到二十七岁真的是贾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了! 按照太上皇的儿子的例来看,这位宝二爷能够活到二十三岁都够呛! 邢夫人这才知道,她在背地里抱怨了无数次的贾家在这方面已经算是干净的了。 她决定回头跟贾赦好 好说说,以后也要找个机会在背后偷偷地提醒一下贾琰,她甚至盘算着,要不要跟林如海也说一声。 怎么说,她也养了林黛玉快一年了,林黛玉跟她也亲近,她如何愿意看到这孩子被贾宝玉那个好色胚子给坑了?就是贾家和林家需要再联姻一次,也不是非要贾宝玉不可,就比林黛玉小一岁的贾琮不行吗? 不说邢夫人这边的种种,却说贾政,被贾赦堵在了书房里面,一顿奚落,自然是满肚子的不高兴。偏偏贾赦呢,对这个弟弟极其了解,几句话,就挤兑得贾政黑了脸,下定了决心,要证明贾宝玉是在好好读书。 然后,这兄弟俩就联袂往绛芸轩而来。 这绛芸轩就在贾母的荣庆堂的前面,一个两进的小院子,距离贾母这里极进。这是二月里,贾宝玉开始在梨香院读书之后,王夫人叫人收拾出来的。 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可以说是为贾宝玉考虑到了十分,她甚至很清楚,贾母那样宠溺贾宝玉,对贾宝玉的未来是非常不利的。 为了绛芸轩,王夫人联合王熙凤在贾母跟前说了不知道多少的好话,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让贾母松口。可饶是如此,贾母还是要求贾宝玉偶尔在她这里小住。 当然,这也大大方便了袭人跟贾宝玉鬼混。 因为如果贾宝玉还是住在贾母的屋子里、睡在碧纱橱外面的大床上的话,她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袭人跟薛宝钗同龄,还是外头来的,又能够有多少见识?当然,这心计和手段,她都有,可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就不知道了。 就跟这黄婆子知道,跟贾宝玉这样的男孩子如果太早接触女|色|是的话,很可能因此坏了身子影响寿元。可袭人知道什么?她还认为自己是贾母给了贾宝玉就是要她给贾宝玉做妾的她跟贾宝玉做这种事不算逾礼! 所以,当贾政走进绛芸轩贾宝玉的卧室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年仅八岁的儿子光溜溜地仰面躺在床上,满脸潮红,而袭人只穿着一条大红的肚兜骑在贾宝玉的身上! “混账!” 贾政一声怒吼,贾宝玉浑身一抖,立刻软掉了。 至于袭人,早就下了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却被贾政一脚踹飞,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昏死过去。 而贾宝玉,看到这一幕的他也被吓昏过去了。 第70章 出了这样的丑事,当然不可能让贾琰这样的姑娘们知道的。贾母当机立断,立刻就把史湘云打包回史家,同时也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让邢夫人并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这些人不用过去了,就连探春,如今每日里面也都忙着为嫡兄抄经祈福,竟然是一日都不得闲。 虽然贾赦管家已经也有半年了,但是贾家的奴仆没有规矩、喜欢传新闻的情况由来已久,加上如今没有人敢糊弄贾琰,因此,很快大房这边都听说了: 贾宝玉跟袭人成了好事,而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黛玉当时就红了眼睛。 虽然她不知道贾宝玉到底是怎么跟袭人成就好事的,但是她很清楚,这种好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相反,还是大大的丑事!如果当初她被贾母留在了荣庆堂,那么现在跟着遭殃、名声尽毁、连累家族的,便是她了。 自打进了贾家之后就一直对贾琰心存感激的林黛玉,此时此刻,心中对贾琰的感激升到了历史新高! 尤其是当她知道邢夫人派了一个比较嘴碎的小厮亲自去扬州的时候,更是亲自去了邢夫人上房向邢夫人道谢。 拜谢邢夫人的时候,林黛玉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看她的表情,邢夫人知道,这孩子什么都知道了。 邢夫人把林黛玉搂进怀里,道:“好孩子,你是个极聪明的,也当知道,这世道,女人难。在家时,家是父亲的,出嫁后,家是男人的,等老了,家又是儿子的。女人无家,因此更要珍惜自己、好好的活着。你二姐姐说过,作为一个人,先要改变自己,让自己过得更好,然后影响自己的家人、改变自己的家人和家族,让自己的家人和家族变得更好,最后,才是改变这个世道。你二姐姐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邢夫人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站在她和她的丈夫面前,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的模样。 邢夫人不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模样了,但是她记得贾赦眼底的光。 然后,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点一点的成功了。 不过是权贵之家后花园里的叫不出名儿的碧草,结果竟然是跟棉花一样,全身都是宝! 靠着这个红薯,贾琰把他们荣国府领上了另外一条路。 邢夫人搂着林黛玉没有说话,而林黛玉却把邢夫人的话听进去了。 不得不说,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丧母和亲外祖母的 算计之后,林黛玉的思维模式里头也带了几分悲观。 她把邢夫人的话倒了过来。 女人难,如果是男儿,倒是有机会为官做宰改变这个世道,可女儿家呢?女人改变不了这世道的时候,可以退一步,改变自己的家人和家族,就是改变不了自己的丈夫,也可以把自己的儿子培养出来。因此,女人的人生在后半段,在这之前,女人要完成结婚、生子等种种苦难。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女人先要变得坚强,无论任何困境,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不得不说,这世事就是这么奇妙,虽然理解的方式不同,但是,林黛玉还是一步步向她的父亲的期望那样,一点点地长大、成熟。 而另一边,被贾母免了晨昏定省之后,贾琰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做。相反,她征求了两位奉仪的意见,想拿历年的明算科考题看一看。 何奉仪和温奉仪都非常惊讶:“郡君为何要这个?” 在她们看来,贾琰以后是要进宫的,看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她又不参加明算科明经科的考试,也不能在前朝做官,要这历年的明算科试题做什么? 贾琰道:“让奉仪见笑了。其实我会想到这个,还是为了之前蓉儿和蔷儿求我的事儿。你看我们家那些族人,如今大多都没有什么生计,只能靠着宁荣二府的年例过日子。现在这两府是还光鲜。可将来,若是有一天,这两府里出事儿了呢?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呢?他们都去喝西北风?” “可是……这也不需要您来操这个心。” 贾琰摇摇头,道:“若是族里有人愿意管又管得起来,我也乐得不操心。可实际上呢?两位奉仪跟了我也一年多了,还不明白吗?这些人,都等着我将来进宫了,好系在我的裙摆上呢?两位说,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我难道还能帮他们去跟万岁要官?” “郡君可以不理会。” “我是可以不理会,那么,将来有事儿,他们就不会听我的,说不定犯了国法,还会振振有词地说,就是因为我不帮他们,他们才这么做的。因为他们要生活,而维持生计,也是要银子的!” 贾琰从来就没有对人性抱有什么希望。 在她看来,贾氏一族都是普通人,绝对挡不住诱惑,日后打着她的名头粥官鬻爵也不一定。如果她想日后这些家伙不给她添麻烦、扯后腿的话,就必须给她们指一条明路。 何奉仪和温奉仪对视一眼,打了一阵眼神官司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郡君打算怎么做?可否跟下官细说?” 贾琰道:“我不打算让族人们走进士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进士科,那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且我们贾家的人也没有什么读书的天分。因此,我打算让他们走明算科。会算账,能够应付得了户部、兵部、工部的活计就成。” “娘娘打算把他们当成小吏用不成?” “当小吏也比现在他们呆在后街上吃白饭来得强!”贾琰没好气地道,“我不养废物!更重要的是,入了官场,他们有国法约束着,就是没入,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例子摆在那里,……总之,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何奉仪和温奉仪交换了一下神色,方道:“那娘娘要这明算科的试题,为的是……” “我自认自己在数术上有几分天赋,所以想看看,我自己能不能成,若是我能成,自然有了教导他们的东西。若是不能成,那也没法儿。我也只能想别的法子。” 何奉仪和温奉仪明白了。 贾琰手里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这些东西,她自己要用,或者她的父亲、兄弟要用,她肯定是要用这些东西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铺路,可是族人们的请求,也不是次次都能推的,所以她要找别的路子。 明算科不过是其中比较方便的一条路子而已,而且还是正途。 何奉仪和温奉仪很快就为贾琰弄到了最近三届的明算科试题。 然后,贾琰发现,她最大的问题倒不是计算,而是审题。 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参加科举,无论是参加进士科还是明算科明经科的人都不会头疼的问题,她却遇到了。 她阅读那些题目真的非常吃力。 但是,一旦读懂了,那些试题就非常容易。 因为大多都是依据九章算术的内容改编而来的,要不就加上了龙门账的内容。别说她在大学里面学的高等数学,就是高中的函数也不需要。 不过,因为里面涉及了很多几何,尤其是立体几何的内容,倒是有点麻烦。 比方说,贾琰如何告诉这个时代的人,如果追求精确的话,圆周率可以用31415926? 当然,要用到这么精确的话,基本上就是工部下面专门负责大型水利工程的虞部。 可是虞部的内容的话,还 要加上部分物理和化学知识? 贾琰需要感谢她没有把上辈子学到的东西都丢了吗? 就这样,林黛玉也不得不加了进来。 对于林黛玉来说,审题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倒是计算有些问题。 毕竟她是女孩子,不需要做官,因此不会专门去学这些内容。只是让她惊讶也让两位奉仪女官都异常惊讶的是,贾琰在计算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一般情况下,林黛玉把题目读一遍,解释一下,大约也就三五句的样子,贾琰就已经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了几排字,然后加加减减一下,答案就出来了。如果是困难一点的,加上算盘和算尺,或者是在另一张纸上写一会儿,不到半刻钟,必定拿出结果。 重要的是准确率极高。 明算科的考题,一般人要考上一整天的内容,她一天可以完成至少五份! 何奉仪和温奉仪这才知道,贾琰说的,她在数术上有信心,那可不是吹的。 第71章 要想鼓励族人去考明算科,就必须先让这些族人学习数学、平面几何、立体几何,然后再学一点会计学和物理化学基础知识。 如果只是处于兴趣和喜好,贾琰和林黛玉凑在一起研究,自然是不用告知长辈的,但是,既然想让族人们跟着她的指挥棒走、让贾家一个又一个的族人走上官场,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跟贾赦报告过才能够施行的。 因此,这年的元月里,贾琰拿着自己跟林黛玉两人合力整理出来的厚厚一本明算科综合题集来找贾赦。 贾赦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女儿跟外甥女弄了本诗集来,是想得到他的肯定的。反正现在是新年,他也很乐意顺水推舟给女儿和外甥女一点额外的奖励,但是,当他打开那本题集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贾赦不是贾政,他当然知道这本题集的份量。 不得不邢夫人在场,贾赦就改了神色,调整了坐姿,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一些、看上去也更加正式一些,这才对女儿和外甥女道:“二丫头,林丫头,你们可知道,你们拿来的这本册子意味着什么吗?” 贾琰和林黛玉听见贾赦叫她们,立刻垂手站了起来。 作为姐姐,又是贾赦的亲闺女,自然是由贾琰来开口回答。 只听贾琰道:“父亲容禀。打芸儿得官开始,族人就纷纷来求。女儿知道父亲为女儿都挡了去。可人就是这样,你若是一个都不帮,那些人自然是无事的。可若是帮了其中的一个,好比说芸儿,结果其他的人却不帮,只怕这族里会存了怨气。” 贾赦皱眉道:“那你是要帮了?” 贾琰道:“父亲,女儿怎么也是贾家的女儿,贾家兴旺了,女儿才能跟着水涨船高。女儿虽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却不忍看着父亲被人暗地里数落。因此,女儿才打上了明算科的主意。后街上的族人们求上门来,以前自然是要钱,而现在,恐怕多了一种人,要前程。可是官员是要给万岁办事儿的,一点本事都没有,万岁凭什么给予官职让他们吃白饭?女儿又凭什么浪费人情替他们要这个官?有这样的人情,我为什么不用在父亲哥哥身上,偏要便宜了外人。” 贾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他就是这样打发那些族人的。 “只是,贾家京师八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在族里落了埋怨,只要有一人可了劲儿地说我们的坏话,众口铄金,对父亲和 家里总是不好的。女儿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一来是考校族人。族里这么多人,我不可能一口气一下子都提拔上去,只能一个一个地来。可是到底先提拔谁后提拔谁,横竖说是说不清的,直接就考吧。他们谁先通过了女儿的考核,女儿就先拉拔哪个。如果说担心考不过,这题集就在这里,内容呢,就是不考这里头的,也是从这里头变出来的。横竖家学里面已经教了他们读书识字,我这里呢,又只有这一本。若是他们都不能通过我的考核,无法得到我的认可,我凭什么要拉拔他们?” 说得贾赦连连点头,道:“很是,的确如此。只不过,这事儿不应该由你来办。” 贾琰笑道:“就是因为这事儿不是女儿能够开口的,因此才会来找父亲。” 贾赦道:“也罢。这书,我先看看。过些日子再给你消息。” “是。女儿告退。” 贾琰跟林黛玉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等两个孩子一走,贾赦立刻跳了起来,当着邢夫人和一众丫头婆子的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满面红光,显得十分兴奋。 邢夫人看了半天,见贾赦不是真的生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老爷,二丫头这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看看这原不是她应该管的!只是看在宫里的份儿上,还请老爷莫要生她的气……” 贾赦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老爷我哪里是生二丫头的气?二丫头选的,才是正路!算了,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的。我去书房。” 贾赦说的这个书房,自然是他在邢夫人这里的小书房。 邢夫人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看到贾赦没有去那些姬妾的屋里,只是闷坐了一会儿就放了下来。 贾赦也加入了这套题集的编写。别的不说,好比说,贾琰在这本题集里面,只有大型工程的时候才会使用更加精确的31415926作为圆周率常数,更多的时候都是直接使用314就完了。 这一点被贾赦指了出来,并且用朱砂做了批注。 因为祖冲之早就把圆周率精确到了31415926~31415927之间。实际上,在祖冲之之后,中原大多数朝代在涉及到圆形的计算的时候,都会使用31415926。直接使用314是非常偷懒的行为。 因着一本题集,贾赦、贾琰、林黛玉从这一年的正月就开始忙,甚至根本就无暇顾及贾母跟贾宝玉那边。 事实上,这种 事情,本来就应该瞒着贾琰这些年轻姑娘的。但是,贾家的奴才们没有规矩、喜欢八卦说新闻的性子由来已久,加上王夫人的愚蠢,贾赦虽然有心却架不住背后有人推动,因此,不止贾琰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就连外头都知道了。 贾家这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可真是个人才,才八岁的年纪,就|奸|淫|祖母的婢女! 这还是最平常的了。 私底下还有许许多多的话,好的有: ——这孩子八成是被人算计了吧? 相信这个的也不少。毕竟,贾宝玉衔玉而生可是举世皆知的。所以?也许这暗算的人是来自宫里的?是太上皇还是当今万岁?…… 这一种种猜测,可把皇帝给气笑了。 也有不好的: ——这贾家人到底会不会教孩子? ——才八岁就知道|奸|淫|婢女,这家伙该不会是欢喜佛投胎的吧?那果然是有来历! ——跟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有两块好石头的?弄一块给才出生的哥儿镶了寄名锁有什么好吹的?听说那上头还是楷书!八成是假的吧?这荣国府,不,那个假正经还真假正经啊! ………… 这种的也不是少数。 贾琰这样的深闺女孩儿,这些话轻易是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面的。 可是她依旧会受影响。 比方说,今年的灯节进宫,皇帝就对她冷冷的,还有劝农礼采桑礼,她被人挤兑了好几次。 如果是灯节的时候贾琰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的话,那么,到了劝农礼和采桑礼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只能再去找贾赦。 第72章 贾琰都能够发现的事情,贾赦怎么发现不了?要知道,他可是一等神威将军,可是有资格参加劝农礼的,就跟他老婆女儿有资格参加采桑礼一样。 贾琰才走出自己的院子,就遇到了特地来找她的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一见贾琰,就赶着上来请安,又道:“姑娘这是要去太太上房?可巧,太太打发我来找姑娘呢?” 贾琰便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王善保家的连忙摇头,摇了一半,又慌乱地改为点头,道:“回姑娘的话,不是太太,是老爷。” “父亲?” 贾琰立刻想到,她刚刚参加过采桑礼从宫里回来,她父亲贾赦可不是刚刚参加过劝农礼,这会儿刚到家? 再结合上次的灯节,这次的采桑礼,贾琰哪里不明白了,连忙叫王善保家的带路。 方才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的上房里伺候邢夫人,结果贾赦冷不丁地黑着一张脸进来,可把她给吓了一跳。 贾赦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这才开口让她来叫贾琰,当时贾赦的脸色,王善保家的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地,当下见贾琰也是这样的模样,便道:“姑娘,这,这事儿,您能否给奴婢透个底儿。老奴这心里慌慌的。” 贾琰想了想,笑道:“与你不相干。” “那……” “一会儿我跟父亲说过你就明白了。” 王善保家的听说,这心里越发跟小猫爪子挠得一样,痒痒的。 好在她是邢夫人的陪房,而且贾琰也一天天地大了,贾赦要跟女儿说话,也要妻子邢夫人在场,还要敞开着房门,屋里也要摆上一群的人,包括王善保家的的两位奉仪女官之一。 因此,虽然好奇不已,可王善保家的还是能够堆着笑脸儿,伺候着贾琰进了邢夫人的上房。 贾琰给父母见过礼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坐下,贾赦就急匆匆地道:“二丫头,这次,你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 贾琰笑道:“父亲?皇后娘娘那般尊贵,岂会找我一个才刚刚十二岁的小丫头的麻烦?当然,如果说冷着女儿,也是有的。” 只不过这个冷字也大有讲究。 如果不是跟去年的采桑礼相比的话,贾琰还发现不了这里头的不对劲。 听了这前面的,贾赦才稍稍安心,可听到后一句,贾赦立刻一 顿。 当年老义忠亲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也是做过太子伴读的,贾琰说的这个冷字,他如何不明白? 当时贾赦的脸色就变了。 贾琰见状,道:“父亲会在回来的第一天就这么问女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其实,大家都是一起回来的,只不过邢夫人和贾琰直接回房先换了家常衣服,而贾赦另外有事儿,耽搁了一下而已。 贾赦想了想,还是苦笑,道:“万岁不过是把我叫到身边,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也不曾看我一眼就是了。” 这话可是大有文章。 劝农礼和采桑礼乃是每年二月里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是祭礼,也是向天下臣民表示皇帝注重农事的仪式。因此有着非常严格的程序。 在皇帝行劝农礼的时候,谁站在什么位置,都是有礼制的。皇帝把贾赦叫到身边,那是宠爱,可是叫到身边,却不跟贾赦说话,也不看贾赦一眼,这就是敲打了。 邢夫人见状也小声道:“老爷,为妻,会不会是因为那边的缘故?” 贾赦立刻皱眉道:“有话就直说!支支吾吾地做什么?” 邢夫人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道:“为妻也是听说的。老爷可还记得宝玉和那个丫头在绛芸轩做的事儿?” 贾赦非常不高兴的皱眉,道:“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为妻只是听说,听人说,因为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因此招了宫里的忌讳,这才被人用这样的法子废了……” “住口!”贾赦大怒,“这样的混账话你也信?你把万岁当成什么人了?” “可是,人人都说,万岁是个爱迁怒的……” “你!” 见贾赦眼看着要爆发,贾琰连忙道:“父亲,太太虽然说的是谣言,但是太上皇积威甚重,加上当年老义忠亲王的事儿,这里头有人故意传这种话,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女儿想着,这样的流言大约最开始的时候在内宅妇人之中流传着。万岁不会真的计较,但是,若是赶在大节下,心里不痛快,那也是人之常情。” 贾赦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就是因为赶在头上,因此万岁才……” 贾琰笑道:“也未必全是如此。” 贾赦皱眉:“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跟女儿一样,若是想要用某个人,也会找些 事儿考校考校对方的心性本事。女儿猜想着,以前我们家是不显,如今我们家有了红薯这么大的功劳,万岁想要看看,我们一家荣显了,这性子会不会有差,是否能够做到荣辱不惊。说不定还会借机逼一逼,看看我们是不是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这倒是符合用人的规矩。 贾赦默默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如此。穷人乍富,也是一个十分常见的现象。 如果万岁只是觉得他们家是运气好,白捡了红薯这个功劳,只怕早就封了自己的爵位,然后把他们贾家当吉祥物一样供起来了。 可如今看来,万岁一直压着自己,没有给自己封爵,现在又来这一招,这是不是要用自己呢? 如果是前者,贾赦还要担心,皇帝是不是还记着他是当年老义忠亲王的旧人,因此不想用他,只拿他当吉祥物,或者是摆设。 可如果是后者…… 那可真的是苦尽甘来啊! 一想到这个,贾赦的心中就是一热。 前面的那个,贾家最多也不过是一个空头爵位,如果是后者,那就是贾家不但有爵位,还会有实权! 想到自己蹉跎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眼看着孙子都要有的年纪,竟然赢来了事业的春天,贾赦的心都活络了。 他往上面的太师椅上坐,又冲着妻子女儿示意,让妻女各自落座,方道:“二丫头,那你说说看。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虽然贾赦的心里也有大致章程,但是,他几乎没跟当今皇帝打过几次交道,这心里有点发虚。而他这个女儿,好像还蛮得皇帝的眼的,听听女儿的意见,也不差。 至少求个心安。 贾琰想了想,道:“父亲,你可还记得那日万岁驾临咱家的拙园,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如果是你父亲,那么就不会是只有这么一点。 这是皇帝的金口玉言。 贾琰这么一说,贾赦立刻就跳了起来: “万岁这是在嫌弃我们在红薯推广上不利?” 贾琰道:“父亲,依女儿看,如果是去年年初的时候,万岁的确需要有人大量地种植红薯,这样,万岁才能够用红薯装满国库,才能够有钱粮喂饱边关的军民。” 贾赦立刻明白过来:“可是今年,万岁已经让芸儿去大同做主簿,管军屯种红薯了。” 贾 琰道:“不止如此。以前是朝廷的诸位大人没有认识到红薯的好。去年诸位相国大人在我们家的拙园亲眼看到了红薯的高产。因此,只怕今年国家在各地都种了红薯,甚至有的地方还逼着百姓种了红薯……” 贾赦立刻皱了眉头,道:“红薯又不能纳税!如果逼着百姓种,那不是害民吗?!” 而且最后朝堂上肯定有人会上折子,说不应该大规模地种植红薯。 虽然皇帝肯定会驳斥,但是,这种事儿也足够恶心人的。 更重要的是,以后有别的好粮食,这种事情还会发生。 中原地大物博,可百姓为什么会说兴百姓苦,就是因为这个! 总是这样,一个崩溃走向另一个崩溃。 如果贾琰知道贾赦心中所想,肯定会说,无论是农耕经济,还是资本经济、亦或是计划经济,其实从某个角度上去看,都是一样。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挣扎着、摸索着前进,然后才会有那么辉煌灿烂的文明。 这个过程不能忽略,也不可能被跨越,只能看政|府和官|员、中|央和地|方的协调发展。 而她能够做的,就是从中斡旋,减少国家和百姓的损失,顺便给自己捞一点好处。 贾琰道:“父亲,依女儿看,当今万岁行事有些略略急躁了。” “你是说,有人会投其所好,最后害了百姓,导致明明是丰收之年,百姓却民不聊生?” “是的。”贾琰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件事情,早就在当初那个贾雨村补缺之前就有端倪。” “嗯?你细细地说来。” “是,父亲。”贾琰略略整理了一下措辞,道:“父亲,因为这个贾雨村补了应天知府的缺,故而女儿查了一下他的生平。虽然外头都在说,这个贾雨村是借了我们家和王家的力,这才以被革职的县令之身成为应天知府,但是女儿知道,县令乃是正七品,而应天却是陪都,应天知府跟京兆府尹平级,比一般的知府还高两级,乃至正三品的官职。如果我们家有这样的能力,能够决定应天知府的人选,那么,二叔就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坐到今天,哥哥也不会成婚两年都在家里做着管事奴才的活计。” 贾赦道:“你是说,这个贾雨村得了上头的眼?” 说这话的时候,贾赦都忍不住看了一下坐在后面的绣花墩上的温奉仪。 他可是很 清楚的。女儿的一举一动,这两位奉仪肯定会传到宫里的。 贾琰道:“是的。女儿了解了一下这个贾雨村的过往,据说,他是因为不谄媚上峰,因此得罪了人,才被革职的。” 贾赦立刻明白了贾琰的意思。 大约就是贾雨村过去的履历,皇帝才特别看中他,让他做了这个应天知府。 “你的意思是,这个贾雨村有些名不副实?” 贾琰摇摇头,道:“这个,女儿哪里知道?女儿又不是男人,天天盯着官场上的事儿。女儿也只能从这里头看看万岁的行事而已。” “那你继续说。” “是的,父亲。”贾琰顿了顿,道:“女儿猜想着,万岁看到了贾雨村的行事,这才破格提拔。因此,女儿想,万岁需要的,就是那种能够为国为民、能够真正做事儿的人。之前万岁缺钱粮,偏偏芸儿做得好,用了一千两银子办成了一万两银子都未必办得下来的事儿,因此万岁破格授了官。只要芸儿继续好好的做下去,万岁自然少不了高官厚禄。可是今年,万岁需要担心的,却不是红薯种植得不够,而是需要担心红薯种得太多了,伤了百姓。” “那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贾琰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就大量收购红薯,如果担心红薯白搁着霉烂坏了,就把红薯酿成酒!红薯的酒糟还能够用来喂猪呢!” 贾赦道:“可是,这事儿会不会,会不会太扎眼了?” 贾琰道:“父亲,外头,今年可有禁酒令?” 贾赦道:“前年倒是颁布过,只是,今年还没有取消呢。” 贾琰道:“如果是这样,回头到了时候,父亲或者是哥哥悄悄地上份暗折,提醒一下万岁便是。女儿这里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贾赦刚刚还在腹诽:不用你爹或者你哥上暗折提醒,今天过后,万岁肯定知道。 但是听贾琰说还有一件事情,贾赦立刻就竖起了耳朵。 “你说。” 贾琰就道:“父亲,上次万岁来我们家的时候,女儿留心着,万岁好像对女儿说的那个鸡鸭养殖、控制蝗灾的事儿好像蛮感兴趣的。” 贾赦道:“可是,这个,你不是去年头一年做吗?而且也说不准有没有效。” 贾琰道:“父亲,这事儿有没有效是一回事儿,可我们这样的人家,会跟那些百姓一样,没了一年的收 成,家里就过不下去吗?” 贾赦摇了摇头,道:“就是外头连着五年欠收,家里也不会短了你们姐妹几个的吃和穿。” 贾琰笑道:“可是父亲,这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用在意的。可是真要连着五年欠收,外面的百姓肯定要造反的!” 慌得贾赦连忙去捂她的嘴: “呸呸呸!这种话哪里是你能挂在嘴边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太太不知道?都知道呢!就你!也不知道忌讳!” 贾琰拉开了父亲厚实的手掌,狡黠地笑了笑,道:“父亲,这才是女儿要说的。历朝历代,数遍了那些王朝,一闹大蝗灾,再荒唐的皇帝,除非他是想找死,不然也要下罪己诏。因此,各朝各代的君王都头疼这蝗灾。如果我们真的能成。哪怕只是将那些蝗灾控制在几个县,您说,万岁会这么想……” 贾赦道:“你对这个有信心?” “反正最差也就跟现在这样了。” 贾赦想了想,道:“在各地购置小庄子,然后用蚯蚓和、和蛆养鸡鸭?” “还有猪猡!那个可以用红薯藤和红薯酒糟、青草之类的搭配着养。” “对对对!还有猪猡!丫头,你回头写个章程给我……” 贾琰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呢。” 说着,就叫人去她屋里,从那带锁的黑漆黄花梨柜子里面取那只上了锁的薄镶螺钿如意云纹香樟木匣来。“ 关于这个鸡鸭猪养殖场的册子,她早就整理好了。 更重要的是,红薯酒酿成了,可以蒸馏出烧酒,养蛆作坊的蛆壳子可以用来做缝制伤口的缝合线。 只是这两样东西跟军队有关,哪怕就差那么一张纸,她也要过两年再捅出来。 至于现在,先把这些养殖场弄起来再说。 至于烧酒,需要的煤炭以后可以问托远在大同的贾芸帮忙买。 第73章 从邢夫人的上房出来,贾琰明显地轻松了很多,无论是何奉仪还是温奉仪,都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轻松。 收购红薯酿酒一事,这最起码也是要下半年才开始,现在只需要准备好银钱就成。 这是贾赦才能够办的事儿。 置办那些个养殖庄子,首先要挑地方。蝗虫幼体,也就是俗称的蚂蚱喜欢的是温暖干燥的地方,尤其是那些沙洲地,也就是河中|央的泥沙堆积的岛屿,更是它们繁殖的温床。 若是这些沙洲地有足够的植被还好些,如果那些沙子是直接裸露在阳光下的,那绝对是蚂蚱产卵、繁殖的首选之地。 不过,这种沙洲地,取水是极其方便的,尤其是鸡鸭养殖场,用来清洗养殖房的水可以就进取,省时省力不说,等鸡鸭养起来了,那些鸡蛋之类的出产,还可以直接走水路航运,比起陆路来,方便稳当,运输导致的损失也会大大降低。 在那份计划书里面,贾琰着重强调了沙洲地的好处。 实际上,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沙洲乃是淤泥淤积起来的,但是这些沙洲地表面总是会堆着一层鹅卵石,或者是河沙,因此,不好好收拾起来,根本就无法耕种。 也就是说,买河中央的沙洲地,其实价格并不是很贵。 另外,河两边的田地还好说,如果堤坝做得好,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如果是河中央的沙洲,那么,万一遇到丰水季节或者干脆就是闹洪灾的时候呢? 当然,这个可以从沙洲地植被情况看出来的。那种植被很少的沙洲,往往就是在丰水季节里面被河水淹没的那种,因此价格并不会很贵,甚至可以白送。如果有小树、植被情况还不少的沙洲,那是轻易不会被河水淹没的,那上面往往已经有人种植了作物,如今又是二月里,要买下来,恐怕还要费点劲。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有贾赦能去做。 贾赦不但自己做,还带走了贾蓉贾蔷贾菖贾菱四人。 贾蓉和贾蔷因为是惜春的侄儿,又常常过来请安,因此荣国府这边的人对他们倒是不陌生,可说到贾菖贾菱两个,探春薛宝钗和林黛玉尤三姐等人怕是都陌生得紧。 贾菖贾菱也是贾家的近支,每次贾家祭祖,负责在祠堂铺地毯的就是他们。 虽然是第四辈,却比贾蓉贾蔷还大些,因为每次祭祖都是他们铺毯子,这身份上自然也与别人不同,因此也 颇为自得,过去的十多年里面也不肯低头去讨好王夫人那边。 如果是原著里,贾元春封妃之后,他们迫于生计和王夫人那边的权势,也许会改弦易辙,可现在,贾元春封妃的影儿都不见,王夫人还是个污名在外的,他们如何愿意讨好王夫人去捧王夫人的那些陪房奴才的臭脚? 因此,就是因为他们一惯站在贾赦这边的态度讨了贾赦的好,这次贾赦出去置办庄子地,就把他们两个连同贾蓉贾蔷连个给带上了。 贾赦才是荣国府的家主,他出了门,邢夫人是个懦弱、胆小的,贾琰又是个姑娘家,还是晚辈,王夫人自然又抖了起来。 虽然很多事情上,贾琰手里是握着道理,但是,除非是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大事或者是关系到贾赦,为了维护家族、维护父亲,贾琰可以开口,别的事情,贾琰还真的不好跟王夫人当面斗嘴。 因此,打贾赦开始频频出门以来,贾琰都是避着王夫人走,早上跟着邢夫人去给贾母请安,邢夫人一起身,她也跟着回来。 不独是她,就是林黛玉、惜春、尤三姐等人也是如此。 自然,这么一来,贾母跟前的小辈们就只剩下了贾宝玉、探春和薛宝钗三人。 就是王熙凤热辣辣的会来事儿,也挡不住贾母跟前空虚荒凉之感。 这日,贾母午睡,探春和薛宝钗两个就联袂来了东大院,先去上房给邢夫人行礼问好。 邢夫人也知道,这两个是来找贾琰的,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略略客气了几句,然后估摸着贾琰那边收拾好了,这才放人。 探春和薛宝钗来到贾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贾琰、林黛玉、惜春和尤三姐都在贾琰这里的花厅里面。 这花厅,原来就是这院子里面的西厢房,因为本朝的开国皇帝是个汉唐发烧友,因此宫里都少不了汉唐式的房舍,自然,这权贵人家跟风的还真不少。 就拿这座花厅来说吧,就是三间不曾隔断的屋子,下面是地龙,铺着上好的桐木地板。天冷的时候可以挂上帘子和厚毡子,然后把地龙烧起来,保管从脚底板热到头心儿上。天热的时候呢,屋子里放上冰鉴,然后挂上湘妃竹帘子,还可以欣赏到庭院中央姹紫嫣红的美景。 更重要的是,这院子里多的是紫藤、女萝等藤蔓植物,天冷的时候自然枯萎,让阳光直接照射在瓦楞上,天热的时候呢,又把屋顶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倒是比大多数隔热的设施有用。而 且冬暖夏凉,又风雅,自然是极得权贵之家的喜爱的。 探春和薛宝钗两个一进来,就看见贾琰林黛玉惜春和尤三姐四人或坐或靠或卧,围着中间的大书案,当下就笑道:“二姐姐这里好生自在!” 贾琰连忙起来,姐妹们互相斯见过,各自落座,方道:“什么自在不自在的,不过是姑爹给林妹妹寄了书来,我看这那上头的笔记难得,因此在这里摘抄。至于四妹妹,她正琢磨着要画的这院子呢。” 薛宝钗道:“尤三姐姐也要抄书吗?” 尤三姐连连摆手,道:“宝妹妹休要取笑,我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要我学那些之乎者也,还不如杀了我呢!更何况,我那家里又没有个兄弟的,也不需要我废这个心。只不过是仗着我姐姐如今在这府里,因此到郡君娘娘这里蹭点心,顺便给自己长长脸,将来说出去,我也是得两位奉仪女官指点过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止是探春,就连年幼的惜春都忍不住看了薛宝钗一眼,更何况薛宝钗本人。 可不是,薛宝钗还有个哥哥呢!只不过被宠坏了,都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人了,却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 尤三姐说自己没有个兄弟需要自己费心,又何尝不是说薛宝钗对自己哥哥的事儿不上心呢? 薛家一家子都在荣国府里住着,尤其是薛蟠,按照国法,他一进十五岁的时候就应该领户籍,还是缴人丁税了。可事实却是,谁都知道,薛蟠还没有领到户籍,这人丁税的事儿,自然是无从说起了。 在背地里,贾家的人,哪怕是个奴才都没少骂薛姨妈蠢的。这户籍至今不去办好,难道薛家如今连这个人头税都舍不得交了吗?也有人说,薛蟠如今在律法上是个死人了,因此才没有户籍。也有那刻薄的,说这薛家的奴仆在背地里笑话林家是绝户人家,可是林姑老爷若是续娶、纳妾,甚至抱养一个、过继一个,林家都不能说绝户。反而是这个薛家,薛大爷都坐实了被怨灵索命而死,在律法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因此,薛家才是绝户人家。 这种讨论声虽然不会进上头的耳朵,可在下面的奴仆中却非常有市场。 薛宝钗和探春都是那种有心的,尤其是探春,还有个家生子出身的生母,自然是听说过这样的话的。 因此,听见尤三姐这样说,探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忍不住去看薛宝钗。 薛宝钗一听,脸就放了下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妹妹 管到哥哥头上去的。” 第74章 尤三姐可不是林黛玉,林黛玉是谦逊厚道的,发现话刺别人的软肋,也是先觉得理亏,不会争辩;她也不是贾琰,虽然说贾琰跟薛宝钗一样,是端着的,但是,之前贾赦这边没有起来的时候,贾琰端着是为了压制那些长了一双富贵眼眼高手低多年的仆妇,如今也是端惯了,加上贾母和贾赦都知道她将来是有大前程的,因此越发纵着她,让她有些放不下来了而已。更别说,贾琰如今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被人冒犯了,她只需要抬起头来、盯着对方,除非是长辈,否则,必然是对方道歉。 尤三姐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是个爆炭性子,跟薛宝钗一样,都是依附着别人住在这荣国府里,最是容不得别人看不起她。 如果是贾琰林黛玉,要么就是这荣国府里的正经小姐,要么就是表小姐兼邢夫人的心肝,尤三姐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可薛宝钗算什么? 在尤三姐看来,不过是跟她一样,仗着跟这府里有亲,因此借居在这里罢了,谁比谁高贵了? 更别说她本来不过是无心之失,偏生这个薛宝钗竟然跟她拿乔、给她甩脸子、数落起她来了。 在尤三姐看来,她做得不好了,她亲娘尤老娘说得,她姐姐尤二姐说得,邢夫人贾琰还有两位奉仪女官都说得,就薛宝钗不能说。 因此当下也是脸一放,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道:“宝姑娘这话说得,这不是讥讽我没这个福气没有兄弟吗?可怜我妈嫁了两回也没我生个兄弟出来,我但凡跟宝姑娘一样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妈也不用顶着改嫁的坏名声了。您说,是不?” 可把薛宝钗气得连帕子都捏皱了。 贾琰连忙道:“好了好了,宝姐姐,你也知道的。尤三姐姐这脾气啊,就是她亲姐姐也头疼,要不,也不会让她来我这里了。对了,来人,拿纸笔来。” 贾琰转头对探春道:“三妹妹也抄一份回去。别的不说,当着老太太、二太太的面给了宝玉,也让老太太、二太太知道你的好。” 探春连忙道谢,然后告座,坐了下来。 方才听说的时候,探春就盘算着也抄写一份了。只是当时薛宝钗那样说了,她还当自己只能私底下跟贾琰林黛玉借了呢。 贾琰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需要她另外想法子。当下也不推辞,道了谢,立刻坐了下来。 贾琰这才对薛宝钗道:“宝姐姐 ,我们去那边屋里说话。” 贾琰虽然说了尤三姐脾气不好,可是叫人拿纸笔给探春,却是帮着尤三姐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薛宝钗就是再好强,她也不敢跟如今贵为郡君的贾琰顶嘴,少不得跟着贾琰去了对面的大书房。 薛宝钗心里揣度着:看起来,而二妹妹似乎是没有看到那夹层里面的银票?难道是有人私吞了? 这么一想,薛宝钗的心里越发不自在了。 四万两银子,对于如今的薛家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若是便宜了不知道哪个…… 这么一想,薛宝钗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她就亲自把这银票送到贾琰面前了。 正在薛宝钗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见面前多了一叠纸,仔细一看,不是她之前塞在那土仪的夹层里头的银票又是什么? 看清楚了面前是什么东西,薛宝钗连忙抬头去看贾琰。 贾琰道:“宝姐姐,之前我晋位郡君的时候,你们家已经给了一套首饰,外加五千两银子。这四万两,我却是不敢收的。” 薛宝钗连忙赔笑道:“二妹妹客气了,上回我听说府上还欠着国库一笔近二十万的亏空,便想着帮衬一二,也是我们的一片心。四万两银子是不多,不过,我们这会儿也只拿得出这么些银子,若是能够宽限些时日……” 贾琰抬手,制止了薛宝钗下面的话,道:“宝姐姐,你怕是误会我了。我这个人别的不多,就是这骄傲比别人多一些。我用钱,从来就是取之有道、取之有度。知道宝姐姐家里不缺钱,所以那道贺的五千两银子和首饰,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可这四万两银子不同,我却是不敢要的。宝姐姐还是拿回去罢。” 薛宝钗一听,慌了:“二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不,我是说,我不大明白,还请二妹妹指点一二。” 贾琰道:”宝姐姐,虽然说为父分忧是我们身为儿女的本分,但是这种涉及到外面的事儿我却是不能沾的。而且早在去年十月里,我们家的亏空就全部还上了。我知道宝姐姐是好意,但是,这银子,还请宝姐姐拿回去罢。如果宝姐姐不拿回去,那我以后也不敢让宝姐姐进门了。“ 薛宝钗听说,无法,只能把这厚厚的的一刀银票塞进了荷包里。 花厅里面,尤三姐远远地看见跟在贾琰后头沿着游廊走来的薛宝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当 贾琰在对面教训了薛宝钗一顿,心中暗喜。 探春碍着王夫人要给薛宝钗面子,可作为尤二姐的妹妹,尤三姐可是很清楚的,贾赦邢夫人这边跟王夫人不对付,薛宝钗说是王熙凤的表妹,可王熙凤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其他? 更别说,这妻妾之间,从来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姐姐尤二姐既然做了贾琏的妾,就注定了她跟薛宝钗的对立。所以,薛宝钗越是没脸,她越是开心。 因此,眼看着薛宝钗要进屋里来了,她也不跟薛宝钗见礼,只拉着林黛玉说话:“哎呦呦,林姑娘,您不知道,我听说,去年过年的时候,那芸儿孝敬了太太和郡君娘娘一人两套首饰,据说,至少要这个数儿呢。” 探春原不想跟尤三姐说这个的,只是她看见尤三姐比了个六,硬是被吓了一跳,道:“尤三姐姐,你说的,该不会是六千两吧?” 虽然探春很想说六百两,但是,她很清楚,在他们贾家,六百两的礼是全然拿不出手的。 “可不是六千两。严姐姐身边的嬷嬷说那四套首饰没有六千两下不来。听说去年这个时候,后廊上的五奶奶还为着儿子的前程进来求太太赏脸。可谁想到,才忙活了一年,他们就净入六七万两银子!” 探春虽然是个姑娘家,也很少用到钱,可是这不等于说她就不知道六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那年林黛玉刚来贾家的时候,贾赦得了贾琰的话,就把那每月二两银子的脂粉钱给革了,如今她也只剩下了那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罢了。 更别说,如今她在王夫人的西大院住着而不是住在贾母的屋子里,这开销更是涨了一节。每个月,她的手里都是紧巴巴的,要攒个五百钱还要攒上几个月。 哪里像贾琰,每个月除了二两银子的月钱之外,还有贾母开口的一个季度三千两的应酬费用,还有贾赦时不时的贴补,以及各处的孝敬。就跟贾芸的孝敬一样,六千两银子四套首饰,哪怕是邢夫人跟贾琰两个人分,贾琰的那两套的价值也不会低于两千两。 今年过年,贾芸格外孝敬了邢夫人和贾琰首饰一事,探春是知道的,可是她并不知道,贾芸为贾琰做事才一年,不但成了正八品的县主簿不说,还得了六七万银子,就是置办了礼物孝敬了邢夫人贾琰,他还剩下至少五万两银子! 哪怕之前嫉妒贾琰到了十分,如今听到尤三姐这么说,探春也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堂姐:“二姐姐自然是 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上次你说过的亏空,这府里可还上了吗?” 贾琰正巧进来,听到探春这样说,便道:“可不是还上了。” 探春道:“真的?” 贾琰道:“是的。就是去年的时候,父亲拉着严家折腾了小半年,酿出了又甜又香的葡萄酒,这才把亏空还上了。” 探春惊讶地道:“严家?可是严姨娘家里?” “可不是她家。父亲还说,如果不是严家,少不得要折腾上个三四年才能够还上这亏空。阿弥陀佛!这十多万两银子还上了,我们也能够松一口气了。” 尤三姐喜道:“那岂不是说,姐夫的升迁有望了?” 贾琰笑笑,道了:“可以这么说。不过还是要以吏部考评为主。一年一考评三年一升迁,本是吏部用人的规矩。” 尤三姐便道:“那也很了不得了。别人在姐夫这个年纪,还在五经勤向窗前读呢,姐夫却已经是正五品的官儿了。若是三年一升迁,说不定过两年就是四品的大官了呢!” 说得贾琰也笑了起来:“那就借你吉言了。” 尤三姐陪笑道:“郡君娘娘应该说同喜才对。” 第75章 探春见状,也笑道:“尤三姐姐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我也是知道的。如今看来,尤三姐姐跟了二姐姐这些日子,连说话也文雅了许多呢。连五经勤向窗前读都知道了。” 尤三姐立刻捧了脸蛋,道:“真的?那真不枉我姐姐为我盘算了这么久呢。” 贾琰笑道:“三妹妹,你这话可说错了。尤三姐姐是跟林妹妹学的呢。” 探春道:“竟然是林姐姐,真真叫人想不到!” 探春哪里是想不到,只不过,她想奉承着贾琰却没有想到贾琰并不居功直说这是林黛玉的功劳而已。 贾琰道:“哪里是你想不到。是了,你跟林妹妹同岁,两人只差了一二十天,因此不敢相信罢了。要我说,我们姐妹里头,论学问,也只有四妹妹和林妹妹是家学渊源,至于我们,也不过是学一点是一点罢了。” 说得探春和尤三姐都连连点头。 虽然探春也知道,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对于王夫人来说,薛宝钗更亲近些。但是,如今林如海还在,每年都是几千两几千两的礼物往荣国府里送,而每次林家送东西来,邢夫人都会在贾母跟前学给诸人听。 因此,原著里贾家上上下下都当林黛玉是家里败落了、用的一草一纸都是贾家的,可如今,谁都知道林家富贵得很,林如海对这唯一的骨肉也是疼到了骨子里头,生怕女儿委屈了,别说是逢年过节,就是换季的时候,都是派了人,整船整船的东西往贾家送。 可以说,如今的贾家众多姑娘里头,贾琰是第一娇养的,林黛玉也差不了哪里去。而且她用的是他们林家的东西,跟贾家不相干,就是别人嫉妒得要命,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林黛玉如今也是理直气壮的,不像原著里,什么事儿都只能闷在心里。 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抓住了空隙道: “要我说,如今府里最体面的,除了二妹妹就是林妹妹了。不但大老爷大太太记挂着,就是老太太也记挂着。上回,老太太还说,这次林妹妹的生日要好生热闹热闹呢。” 这一年多来,薛宝钗冷眼看着,贾琰竟然是格外护着林黛玉,因此,为了讨贾琰的欢心,她也对林黛玉的事儿格外上心。 就跟今年林黛玉的生日一样。 其实谁不知道啊?贾宝玉跟袭人闹出了那一啪啦的事儿之后,众姐妹们都远了贾宝玉,贾宝玉见姐姐妹妹们 都不理会他因此缠着贾母,借着林黛玉的生日说事儿,说是要给林黛玉庆祝生日,可实际上,谁不知道贾宝玉要的其实是姐姐妹妹们围着他转、陪他玩耍? 如果没有袭人的那档子事儿,薛宝钗就当哄自己的弟弟了,可有了袭人那档子的事儿,哪怕袭人已经被发卖出去了,薛宝钗依旧不爽。 所以,今天她是来通风报信了。 果然,听到薛宝钗的话,林黛玉是心神剧震。 她当然听得出来。 陪贾宝玉玩耍,别的不说,探春自然是无碍的,因为探春是贾宝玉的亲妹妹,贾琰虽然有碍,一来贾琰是堂姐,二来贾琰上有贾赦邢夫人护着下有两位奉仪女官护着,自然也无碍。 真正有碍的人,是她林黛玉和薛宝钗。 其中,她林黛玉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胜过薛宝钗至少一筹,因此,只要是她林黛玉跟薛宝钗同时在场的时候,贾宝玉肯定是来歪缠她。 更重要的是,她是林如海的女儿,世人对她的要求要比薛宝钗严格多了。如果贾宝玉一直歪缠着她,那么,不止她自己,就连林家的百年家风也会蒙羞。 林黛玉忍不住望向贾琰。 只见贾琰微微勾起了嘴角,笑道:“啊呀,你们不提我都快忘记了。虽然这是林妹妹来了我们家的第二个生日,可谁让去年林妹妹还在母孝中呢?今年的确应该热闹一下。对了,史大妹妹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往年灯节一过,史大妹妹必然过来的,可是今年不止元月,就连劝农礼都过了,也不见史大妹妹,怪想念的。” 贾琰用的,自然是祸水东引了。 史湘云爱笑爱闹,又是一两个月不见,只要她来了,说一句二哥哥也不打发人去接我,贾宝玉必然顾虑着她的心情陪她玩耍,自然也不会纠缠她们姐妹了。 计较已定,第二天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说起了林黛玉生日的事儿,贾琰自然顺口提起了史湘云。 贾母果然很高兴,一叠声地叫人去接史湘云。 过了午时,史湘云果然来了,一进门就道:“二哥哥也真是的!这么久了,也不说叫人接我去。” 可巧,探春薛宝钗两个也在贾母屋里,都道:“云妹妹,你可说错了。这次不是宝玉(二哥哥),是二姐姐在老太太跟前开口的呢。” 史湘云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难为二姐姐记得我。我还以为二姐姐恼了我呢。” 薛宝钗便道:“看云妹妹说的,二妹妹必然不会为了这种事儿跟我们生了嫌隙。” 史湘云道:“那是自然。心细的也只有林姐姐了。” 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屋里的丫头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又纷纷低下头去。 史湘云来了贾母屋里,依旧住在贾母正房的碧纱橱里面。她见贾母跟前换了好几个面孔,哪里不留心的,早就打发了翠缕去打听了。 前头的贾宝玉听说史湘云来了,非常高兴。 他到底才九岁,虽然说被父亲拘在身边读书,可因为年幼,加上贾母有话,贾政也不敢把他逼急了。因此,未时一到,贾政就会放人。 贾宝玉离了贾政跟前就跟脱了缰的马,听说史湘云来了,连连跌足,道:“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一路小跑着,就往贾母的荣庆堂而来。 兄妹俩说起之前匆匆别后之事,又是一番热闹。 能够来贾家散心,顺便逃掉家里那些恼人的功课,史湘云也是乐意的。等听到贾宝玉提起林黛玉要过生日了,她心里一动,脸上却带着笑,对贾宝玉道: “二哥哥,你也真是,连林姐姐要过生日了都不告诉我。你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贾宝玉道:“你放心,林妹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计较的。” 史湘云顿了一下,道:“好歹也是林姐姐在你家过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能这么马虎?” 说着,就叫婆子去史家取她往日里做的针线做贺礼。 贾宝玉连连告罪,说他不是有心的,只是最近得了提醒,这才想起来。 史湘云当贾宝玉连林黛玉的生日都记不清楚,心里越发欢喜,嘴上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也亏得我之前惦记着三姐姐的生日,特特做了个香囊,如今也只能先给林姐姐了。只希望林姐姐不要嫌弃才行。还有三姐姐,之前给她做的先给了林姐姐,只盼着三姐姐体谅些个,不要生气才好。” 探春连忙道不会。 史湘云虽然表面上天真烂漫,可是她到底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倒不是那种傻大姐。 因此到了晚上的时候,就知道袭人被发卖出去一事。 当时史湘云就吓了一跳,又怕吵醒了贾母,只能跟翠缕小声道:“袭人姐姐出去了?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翠缕摇了摇头,道:“姑娘快别问了。我问了好几个人,都是摇头,不肯说。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听说是二太太亲自开口,把她卖到那等见不到人的地方了。” 虽然是高门大户的丫头,但是,史湘云和翠缕也不是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之人,她们当然知道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指的是什么地方。 史湘云当时就傻眼了。 要知道,大约两三个月以前,也就是她上次来贾家的时候,还跟袭人说过悄悄话,说她若是能够长长久久地在这府里必定要袭人跟她一辈子这样的话。 言犹在耳,可是袭人却被王夫人亲口发卖掉了,还发卖到了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 史湘云就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头的冰水,都傻了。 第76章 第二天,大家照例去给贾母请安,按照惯例,依旧是薛姨妈左一邢夫人右一王夫人左二林黛玉右二史湘云左三的位置落座。不过,因为贾宝玉不在,因此林黛玉和史湘云分别在贾母的左右手挨着贾母坐了。 史湘云见贾宝玉不在,便笑道了:“过了年,二哥哥也进益了。听说如今二哥哥一到卯时就起来读书了?果然是大了。” 王夫人怎么能说,这是因为贾宝玉跟袭人鬼混还被贾政抓了个正着,因此才有了贾宝玉每天卯时就被贾政拎到前头读书未时才会放人的事儿。 这种丑事,虽然私底下姑娘们都知道了,可表面上,大家还是要装作不知道,还要笑着附和“是啊,宝玉也不小了,很不该继续耽误了下去。二老爷把宝玉带在身边真真是慈父心肠”云云。 史湘云见大家的兴致不高,心中明悟,怕是这袭人做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儿,因此才惹得王夫人大怒,连众姐妹都跟贾宝玉划开了界限。 她到底是刚来,年纪又小,对袭人和贾宝玉的事儿并不清楚,因此不知道轻重只当贾宝玉以后就是她的了,因此反而放松了很多。 只听史湘云道:“二姐姐,我听说,你那拙园撵出去好些丫头婆子,可有这么一回事儿?” 贾琰一愣,继而笑了:“云妹妹怕是听错了。这些丫头婆子不是被撵出去,而是去了外头的庄子上做了管事。” “咦?竟然有这样的事儿?” 贾琰道:“可不是这事儿。对了,云妹妹怕是还没有听说。也就是上回,万岁驾临我们府里,封了芸儿,也晋了我的位份。我原推说是父亲的功劳,却不想万岁留下一句,说什么,如果是是我父亲做的,断不会只有那一万两千亩的红薯。父亲因此留了心,今年更是在京畿道各地置办了大大小小的庄子。因着怕下面的新佃户新庄头不会侍弄红薯,这才从我那拙园里面调派人手。因此拙园才换了一批人。” 史湘云连忙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这样的事儿,为什么不叫二老爷帮忙呢?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是吗?” 虽然说,这是贾家的事儿,以史湘云的身份,她是不应该开口的。不过,她心仪贾宝玉,自然是想为贾政贾宝玉做点什么的,更别说,这里现坐着贾母王夫人。她这样说,自然是为了讨好贾母王夫人了。 果然,听史湘云这么一说,贾母和王夫人也留心起来。 贾母且不说,王夫人已经在心里嘀咕上了:大房果然有了好处先紧着外头,把他们夫妻抛在了一边!也不想想,他们老爷才是大老爷的亲兄弟。 贾琰笑道:“看云妹妹说的,这种事情我父亲既然肯带上蓉儿蔷儿和后街上的菖哥儿菱哥儿,自然不会忘记了二叔。不过,一来二叔不喜庶务,二来二叔要教导宝玉,竟然是不得闲。因此父亲只能一个人先忙着了。” 贾政哪里是不喜庶务,那根本就是不通庶务,好好的,别人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也是一团糟好么。 要不然,凭着他的资历和贾家几辈子的老脸,他也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 实在是工部的人被他弄怕了,因此才让他领着员外郎的名头,让他坐冷板凳回家吃自己了。 把这种庶务交给贾政,不是贾赦贾琰嫌弃,实际上,只要略略了解一下贾政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交给了他,绝对是银子花了十起,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回头还说你大材小用竟然让他做这样的事儿! 因此,即便是贾赦之前真的问过贾政,也不过是个样子工程罢了。 只不过,贾母王夫人两个对贾政有着迷之信心总认为他有大才,就跟她们把贾宝玉当宝,认为贾宝玉肯定会光宗耀祖让贾家更上一层楼一样。 只见贾母皱着眉头,道:“老大也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说老二不得闲,就丢在了一旁呢?” 贾琰笑道:“老太太,要孙女儿来说,您误会父亲了呢。其实六部里头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事情交给一个或者几个人去做,回头大家署个名儿就是了。二叔既然是父亲的亲兄弟,到时候事情看着差不多了,让二叔跟着去意思一下,然后署个名儿不就完了?父亲跟二叔既然是亲兄弟,又何分彼此?反而是教养子孙这种大事,这才是顶顶要紧的。宝玉天资过人,若是好生教导,将来金榜题名,说出去,我跟大姐姐脸上都有光彩。” 这番话却是贾琰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什么贾赦贾政亲兄弟不分彼此,他们两家都快撕破脸了。只不过这里现坐着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还有史湘云,因此她还要顾着家族的脸面。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贾政给贾赦添乱。因此才把贾宝玉的事儿拎出来,提了又提。 听说回头让贾政署名,贾母也不那么着恼了。 她搂着林黛玉和史湘云两个,道:“可不是这话。 我这些儿孙里面,最疼宝玉,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家族前程。不过,宝玉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如今寅时就起来,卯时就要读书,未免幸苦了些。珠儿已经折进去了,我哪里舍得宝玉也……” 说得王夫人和李纨都红了眼睛。 尤其是李纨,不敢在太婆婆、婆婆跟前流泪,少不得背了人,偷偷地抹去。 薛姨妈也知道他们贾家两房的官司,当下就指着贾琰跟林黛玉身上的衣裳岔开话题:“老太太,二丫头如今一年年大了,模样越发整齐。如今再换上这新衣裳,竟然跟当年府上的姑太太年轻时候一般模样。您说,她跟林丫头两个,像不像亲姐妹?” 贾母还没有开口,王熙凤便笑道:“姨妈不知道,二妹妹和林妹妹如今穿的可不是这府里的份例,而是去年万岁亲口赐下的御用衣料。” 这宫中用度,有御用的、上用的、官用的各种等级。官用的自然不用说,各种官服、外命妇的凤冠霞帔,都是官用。上用的,一般是给宫里的妃嫔们使用的,有好有差,得宠的呢,自然是顶好的,不得宠的呢,那就只能次一等。 这里头的水分多了去了。 至于御用的,肯定是专供太上皇和皇帝两个人的。前朝的皇后的份例是归于后宫这一块,不过本朝讲究的是太上皇后和皇后“体同天王”,因此,太上皇后和皇后在御用之中也有一部分份例。 如果是蔬菜瓜果这种时鲜玩意儿,供给御用的肯定不是最好的,但是,衣料、首饰、工艺品,这些东西,肯定是御用的最顶尖。 皇帝赏给贾琰的二十块彩缎,自然就是御用的。 也许在外头也能够弄到跟御用一个等级了衣料,可是,你是自己偷偷置办的,而贾琰却是皇帝亲口赏赐下的,自然是不同的。 就是淡定如薛宝钗,她也只有艳羡的份儿。 是,薛家是豪奢,如果薛宝钗愿意,她也的确置办得起这种等级的衣料裁制衣裳,无非不过是多花些钱费些门路去弄这种名贵的、各地织造漏出来的御用衣料罢了——横竖各地织造府每年都会漏出那么几块顶好的衣料,甚至有御用等级的衣料——毕竟,这些织造府的官儿也要贴补家用、填补亏空的。 可是薛宝钗舍不得。 她很清楚,打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哥哥是个混世霸王,家里的生意日渐消耗,竟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更何况,衣裳这种东西年年都要置办季季都要换新,一旦开了这 个口子,以后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银钱去高价采买名贵的衣料,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所以,薛宝钗宁可打扮得素净些,也不想把大把大把的银钱往这个无底洞里头扔。 她终究不过是给商家女,打扮得太过招摇了,只会给家里惹麻烦,还会落人口舌,还不如打扮得素净些,至少还能够得一个体恤家人、俭省能持家的好名声。 只是,这年轻女孩儿,哪里不喜欢穿身鲜亮的衣裳? 就是薛宝钗,也早就注意到了邢夫人、贾琰、林黛玉和惜春身上的衣服的不同,因此听到王熙凤开口,也跟着笑道:“凤丫头只注意到了二妹妹和林妹妹,却没有发现大太太和四妹妹身上也是新衣服呢。” 邢夫人便道:“是啊,我们二丫头真真是孝顺到了十二分。那二十块衣料才到手,就孝顺了我四块。另外又给林黛玉四丫头分别做了两身。我原说让她俭省些,可她偏说,衣料子这种东西,都是一年一个花样儿的,与其搁在箱子里面白白的霉烂了,还不如现在就拿来穿。她父亲也宠她,竟然全由着她。” 第77章 贾母也习惯了邢夫人的说话方式,当下便道:“二丫头说得极是。你明明比凤丫头大不了几岁,竟然是跟老二媳妇一样打扮。看上去倒不像跟珠儿媳妇一般年纪的人,看上去倒比东府的珍儿媳妇还大了。” 说得邢夫人的脸也红了起来。 没错,邢夫人的嫁妆放到外面是过得去的,可放在贾家这种喜好排场的豪奢人家就不够看了。而且过去邢夫人又因为出于自卑,表面上对王夫人各种不满私底下却在学王夫人,尤其是衣着打扮,几乎是处处比着王夫人,却忘记了,她不过是才嫁进来五六年,颜色正好着,学了王夫人这种快五十岁的人打扮,哪里不老气的? 可以说,邢夫人不得贾赦的心,跟她的作派和行事有很大关系。 同样,贾母也看不上这样的邢夫人。 贾母是从贾家最盛的时候走来的,她自然是看不惯邢夫人小家子气的作派,加上贾母要压着贾赦那边,哪里会肯指点邢夫人? 可以说,邢夫人在贾家的卑弱,跟她的出身有关,跟她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有关,也跟贾母、跟贾家的大环境是分不开的。 嫁进贾家这些年来,竟然是这次沾了便宜女儿贾琰的光,这才得了两身好衣裳,还被贾母变着法子数落了一通。 在贾家,除了邢夫人,也没谁了。 贾母说邢夫人的时候,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几个就站了起来,等贾母话音一落,贾琰就垂着手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过去我们家是亏空太多,因此就连母亲也只能捡着老库现成的衣料子使罢了。如今家里的亏空还上了,以后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贾母道:“家里的亏空都还上了?” 贾琰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夫人就接口道:“怎么,当年抓了赖家、周家和下面那么多奴仆,竟然没有把亏空全还上?” 贾琰答道:“是的。旧年我在宫里的时候,当今万岁亲口说的,我们府里欠了八十万两银子。抄没那些贪墨的奴才们也不过得了六十三万两银子罢了。”说着,顿了一下,道:“当时我听到这两个数据的时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虽然我也巴望着能够用这些奴才的家私填补了这个亏空,可是,若是光我们贾家这些个奴才的家私就超过了八十万,上头会怎么想我们家?我们可是武将之家!可听到上头说还有十七万两银子的亏空没有还上,我这心底也难受。毕竟,我可是早就知道的,家里不容易 ,就是父亲在琉璃厂遇到了好东西也要肉痛好久,攒上大半年才能够添置那么一样两样心爱之物。这还要运气,别人没有把那东西买走才行。如今这亏空全部还上了,没了外债,用不了几年,家里就能恢复一两分当年祖父在的时候的模样,想到这个,孙女儿就满心欢喜。” 听到贾琰提及贾代善在世的时候的事,贾母也是微微叹息一声。 可不是,她丈夫当年在的时候是贾家最风光的时候。只可惜,她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运道,只能由她这个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在背后筹谋。 怎奈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筹谋半世,花了大力气教养了贾元春出来,结果送进宫去之后竟然只做了个女史。 反而是这个二孙女,不声不响的,自己就进了上头的眼,还带着她父亲哥哥也起来了。 只不过,这个孙女儿也太记挂着她父亲了,有了好处必定先交给她父亲。虽然说这个孙女儿是按照规矩行事,但是,作为祖母,看到一个儿子慢慢的起来另一个还在原地扑腾,即便知道自己是偏心,这依旧忍不住帮衬着另一个些。 这也是没法儿的事儿。 谁让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呢? 这么一想,贾母也不理论贾赦带着贾蓉贾蔷贾菖贾菱四个的事儿了。 只要以后贾赦愿意让贾政署名,这里头具体怎么办事儿的,贾母也不管。 贾母这里都丢开了,王夫人当然也不可能再多嘴。 反而是史湘云,等贾母午睡的时候,她就拉着探春、薛宝钗两个来贾琰这边,一进门就道:“二姐姐,你也真是的。今儿个要不是我,老太太都不知道大老爷在外头忙些什么呢!” 贾琰一面笑着把这些姐姐妹妹们往花厅让,一面道:“你呀!这种事儿,哪里是我们这些女孩儿能知道的?要不是父亲要用到我用惯了的仆妇,也不会让我知道。你没看见,连我们太太也不清楚呢。” 史湘云这才笑了:“可不是这话。对了,二姐姐,我给你带了东西呢。” “哦?是什么好东西?” 只见史湘云从荷包里面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打开来,却是五枚绛纹石戒子。 只听史湘云道:“五只戒子,二姐姐一个、林姐姐一个、宝姐姐一个、三姐姐一个、四妹妹一个。” 贾琰便知道,这就是原著里,史湘云在外头得的、后来又惹出一堆事情的绛纹石戒指 了。 在原著里,第一次,史湘云得了之后分给了众姐妹,第二次得了之后分给了四个丫头:鸳鸯、平儿、袭人,另外一个则给了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就是这第二次给的四枚戒指,让她得了一个捧高踩低的名头:给了王夫人的丫头,却不给邢夫人的丫头;给了王熙凤的丫头却不给李纨的丫头。 以及傻大姐的评价:林黛玉等姐妹收了之后,珍惜她的友谊所以把这枚戒指好好的收着,而薛宝钗根本就没有把这枚戒指当一回事情转手就给了袭人,结果她不记得姐妹们的尊重却把薛宝钗当成宝。 不过,如今史湘云还没有做这些事情,贾琰当然不好开口数落她,因此只是慎重地跟她道了谢,把戒指收了起来。 少时,又有得了戒指的林黛玉和惜春,都重新梳妆了,也过来跟史湘云道谢。 姐妹们都在花厅的大圆桌边上落座之后,史湘云这才道:“二姐姐,听说这府里的亏空都还上了,到底是怎么还上的。你可知道?” 贾琰奇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史湘云道:“二姐姐快别问了。老太太在家的时候,我们家是一个样儿,如今我们家竟然是令一个样儿了!据说也是跟这个亏空有关。我们家为了还这个亏空,几乎可以说是节衣缩食了。哪里像这府里,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说已经把亏空已经还上了!哪里叫人不好奇的?” 说着,又神秘兮兮地道:“是不是跟那个葡萄酒有关?” 贾琰笑道:“你怎么知道?” 史湘云笑道:“我上回去南安王府里,听人家说的。王府里的小郡主还说,这府里难道是精穷了不成,竟然连袭爵的大老爷都要卖葡萄酒了!” 贾琰笑道:“不淘弄这个,哪里还得上亏空?更何况这亏空还不还直接关系到哥哥的前程。如果不是旧年得了葡萄酒的方子,说不得我们家也要学你们家,一样紧衣缩食了。” 薛宝钗道:“大老爷真真好运气!” 贾琰道:“哪里是什么好运气。不过是这件事情放在父亲的心上已经许多年了,因此一得了机会,父亲就抓住了而已。” 史湘云也拍手笑道:“可不是呢。难为了这里的大老爷了。对了,既然这府里也酿葡萄酒,那么这一次,林姐姐的生辰,这葡萄酒就让二姐姐出了。” 贾琰道:“啊呀,这可为难我了。毕竟女孩子一身酒气可是 要让人笑话的。我这里没有葡萄酒,倒是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还有些。云妹妹可要尝一尝?” 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 史湘云不曾听说过,就问什么东西。 贾琰道:“不过是拿果汁当酒来酿。酸酸甜甜的,一点酒气都没有。只是比鲜榨的果汁易储存,又多了那么一点子味道。云妹妹一尝便知。” 说得史湘云越发高兴,一定要贾琰拿出来尝一尝。 史湘云年轻,不知道这酿酒的事儿,可薛宝钗却是知道一点的。 在贾赦开始卖葡萄酒之前,中原的葡萄酒都是西洋来的,因此价格极其高昂。既然这方子是贾赦打外面得的,可既然是第一次酿,怕是里头酿坏的也不少。 因此贾琰说的酿葡萄汁,应该就是酿坏了的葡萄酒里面挑拣出来稍好的,又经过别的处理,这才当成果汁给内宅的女孩子是饮用。 反而是这个酿苹果汁,应该是贾家的独门的方子。 毕竟,外头的果子露好些也都是用果子酿的。等闲人家,哪里舍得用酿果子露的法子去酿果汁? 这种费时费力的事儿,想来也只有贾赦这个疼女儿的,加上要掩饰葡萄酒的来历,因此特意折腾出来的。 薛宝钗不知道,如果把她猜想的贾赦换成了贾琰,就是不完全是事实也有八|九分贴近了。 姐妹说笑一阵,贾琰见史湘云和薛宝钗都喜欢那酿苹果汁,干脆,让史湘云薛宝钗探春三人回去的时候,每人带上了一瓶酿葡萄汁和一瓶酿苹果汁。 不想,贾宝玉见了,十分喜欢,缠着贾母一阵歪缠,然后,贾母的院子里每个月都多了两瓶酿葡萄汁和两瓶酿苹果汁的份例。 第78章 既然贾母那里都要了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的份例,这件事情自然是要跟贾赦禀告过的。不想,这严家从严碧琚那里知道了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的事儿,立刻找上门来。 贾赦想着,酿果汁不比酿酒,且其中的酿葡萄汁还是葡萄酒的衍生物,加上他下半年需要大笔的银子去收红薯,因此两个方子捆绑着,要了严家十七万两银子的保证金。 分成也是比着那葡萄酒,一家一半。 不想,严家打着贾琰的名头给这两样东西做广告,又说人家真正的贵女轻易不会一身酒气那只会让人觉得没教养,惹得江南,尤其是扬州、金陵一带的富商家的女眷疯狂追捧这两样酿果汁。而且伴随着贾琰的身份步步高升,这两样酿果汁后来竟然卖到了跟西洋葡萄酒一般的价钱。 严家和贾家在这两样酿果汁上挣了个盆满钵满,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贾赦这里,从这年的二月里,他就开始忙活这养殖场的事儿,他置办了十多个小庄子,面积都不大,最大的才一百亩的沙洲地,却每座庄子养了几千甚至数万只鸡鸭。 这时的鸡鸭不像后世的外头引进的鸡鸭,一个月就大了,可是就是本土原生种,从鸡苗到大鸡的花费也要数月时间。 就跟贾琰说过的那样,有了蛆和蚯蚓,这些鸡苗鸭苗长得还要快些。 由于贾赦的这些庄子,很多就是置办在沙洲地上,因此,在不经意间,这些鸡鸭们就把沙土里面孵化出来的蝗虫幼体给吃了。 惹得钦天监那边奇怪不已:怎么就算错了呢?怎么就算错了呢? 唯有一直注意贾赦那边的皇帝在心中暗暗点头。 他大概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不过,没有蝗灾,终究是好事。 不想,这年从秋后开始,山东那边就开始出现了干旱的兆头。不止是这年的雨雪都少了,第二天的春天,春雨贵如油的季节,竟然是一滴雨都没有下! 然后,五月里,山东就开始闹大蝗灾了。这些非常吃光了山东,然后往京畿道转移。一路上流民们哭爹喊娘,各地的县令、县丞、县主簿也是焦头烂额。更有某地的县令,直接一把火,连同地里还没有打上来的庄稼和蝗虫烧了个精光,自己也投入了火海,只留给朝廷一份加急的折子。 这种事儿,跟贾母王夫人这些高门大户的内宅女人们是不会知道的,她们最多也就 吩咐一句让下面施米舍粥而已。 至于外面闹了旱灾的残酷景象,也就林黛玉,通过那些书籍能够想象到一二。 然后就是贾琰,凭借着上辈子的影视资料,对这些事儿一知半解而已。 也只有真正直面这个的贾赦才知道,伴随着蝗灾而来的流民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实际上,因为贾琰的缘故,贾赦也多旱灾和蝗灾的事儿十分留心,听说山东这年雨雪十分少,贾赦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不但在京畿道的东南,靠近山东那边又置办了十多个庄子,还让下面的人和严家帮忙,今年不但采买了许多鸡苗鸭苗,还采买了鹅苗,一直用蛆和蚯蚓喂着。 这年五月初的时候,山东各县就开始零零散散的有蝗灾的消息传来,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下面一味隐瞒,然后到了八月里,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伴随着六百里加急文书,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而另一边,得到了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的方子,严家在去年的时候就收了不少葡萄和苹果,今年更是早早地跟山东那些人买了青苗预定了今年的收成,结果蝗灾一起,严家的家主就不得不来跟贾赦请罪。 没有办法,山东今年的收成是泡汤了,连带着他们今年在山东投下去的钱也跟着泡了汤。 如果不是因为蝗灾实在是太大,严家家主完全可以去别的省,好比说,在京畿道购买苹果和葡萄,就是因为今年的蝗灾太过厉害,严家家主担心京畿道也会跟着完蛋,因此才特特地向贾赦请罪,表示今年他们的葡萄酒、酿果汁买卖怕是没有分成了。 也因为严家家主的及时反应,让贾赦得知蝗灾的消息甚至比朝廷还早许多。 也因为这个缘故,贾赦甚至比朝廷早了一步做了布置。 他一边让严家帮他去南面收购更多的鸡苗鸭苗鹅苗——严家本来就是海商,别的没有,船肯定有,找船的本事也肯定是一流的。有了严家都船,害怕运不来鸡苗鸭苗?——另一边则把这些原本关在笼子里面的鸡鸭鹅都放了出来。 因为贾赦在京畿道的养殖庄子多,加上京畿道地域广袤,竟然让那些蝗虫只祸害了京畿道东南方的几个县。 偏偏从山东出来的流民们都饿昏了头了,看见这些鸡鸭就去抓,也不管是不是有主儿的。 为此,贾赦手下负责放养这些鸡鸭的佃户们跟这些流民们起了好几次冲突,还闹出了伤亡。 偏生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官儿,治理境内不见什么本事,见贾赦鸡鸭多还不让流民们抓,便把弹劾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更有王子腾,之前就因为王熙凤一事跟贾赦有嫌隙,当即落井下石,气得贾赦直接撩起衣袖,就差直接在金銮殿上揍他了! 被大臣们拉开之后,贾赦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在金銮殿上对皇帝哭诉道: “……万岁,不是臣没有同情心。实际上臣早就备下了一百多万斤红薯,都是去年新打上来的。至于这鸡鸭鹅,万岁,鸡鸭鹅吃蝗虫啊。哪怕它们每天每只只能吃下五只蝗虫,一万只鸡鸭鹅,一天就能够吃下五万只蝗虫,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万只蝗虫啊!不是臣舍不得那些鸡鸭鹅,实在是,这些鸡鸭鹅乃是消灭蝗虫的功臣。如果任由那些鸡鸭鹅都进了那些流民的肚子,那蝗虫怎么办?任由它们祸祸完山东之后再祸祸京畿?那些泥腿子看到臣养的鸡鸭鹅倒是成了恶狼了,可面对那些蝗虫立马成了虫!有手有脚也不知道扑杀蝗虫,还说是天罚!既然是天罚,那他们就呆在山东受着便是,又何必来祸祸臣养的鸡鸭鹅?那可是臣特地去南面采买来的,就是为了治这个蝗虫的。又不是没跟他们准备粮食,就是他们摸几颗蛋,臣都不会跟他们计较,偏偏他们非要抓臣的鸡鸭鹅……” 皇帝本来还在为蝗虫的事儿焦心呢,听了贾赦的话之后,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人文武大臣,怒马轻裘,往京畿道东南方去了。 横竖也不算远,快马的话,三五天就能够打个来回。只是最后那么几十里地需要步行。 也就是这需要步行的几十里地,让皇帝知道了贾赦手下的鸡鸭鹅到底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从开始步行的时候,就偶尔零星有飞蝗往人的脸上扑,到了后来,竟然是越来越多,甚至是遮天蔽日,连天色都不大看得见了。 而就在皇帝和诸位大臣的面前,在他们的脚边,一只小公鸡叼着一只拇指粗细的蝗虫从他们身边走过。看见这些人并不来抓他们,那只小公鸡这才咽下嘴巴里面的蝗虫,然后去追另一只。 不止鸡,鸭子、鹅,都是如此。 举目望去,数以万计的鸡鸭鹅在田地里面扑腾着,也就是因为这些鸡鸭鹅,使得这些飞蝗在进入京畿道之后,数量大减。 这些鸡鸭鹅还有人看守,两个拿着扫帚的汉子看到皇帝一行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地主,便过来道:“贵人是在这里有田 地吗?贵人也看到了,今年的收成完蛋了啦。” 皇帝道:“这位老乡有礼了,我是听说,这里有很多流民……” “哦,贵人想说的应该是流民闹事儿的事儿吧?那都过去好几天了。也亏得我们老爷,对了,贵人不知道,我们老爷是荣国府的一等神威将军。我们老爷跟府台大人打了招呼,让那些流民干活,以工代赈修河堤去了。虽然米面不够,但是糜子和红薯却管够的,每顿还有一个蛋呢!” 顾之章道:“那些流民都去了?” “不敢扑杀蝗虫的都去了。敢扑杀蝗虫的,如今跟我们一样都在地头忙活呢。就是娃子们也都挎着篮子在捡鸭蛋。” 他们的伙食也是禽蛋加红薯、小米啥的。 有主家,加上这数以万计的鸡鸭鹅,这些人倒是比那些流民心中安定很多。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家不会不管他们。 第79章 因为蝗灾,贾赦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了,就连这年的中元节都是来去匆匆的,因此,贾母颇为担忧。 这日上午,大家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就忍不住道: “也不知道老大在外面好不好。” 王夫人没有开口,她是弟媳妇,不好随便议论大伯子。 王熙凤见状,便道:“看老太太说的。虽然说大老爷中元节的时候来去匆匆,可听说大老爷去的地方他是新置办的庄子,用的都是自家人,哪里不好的?” 邢夫人听得直皱眉,忍不住道:“什么大老爷?琏儿媳妇,你嫁进来都五六年了,连声公爹也不叫吗?而且,你叫老爷大老爷,那么,在你的心中,这府里的家主又是哪个?” 贾母原本还想跟王熙凤好好说说的,却不想邢夫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数落王熙凤偏偏邢夫人句句在理,她也不好意思打断了去,因此越发觉得没意思。 王夫人见状,忍不住道:“嫂子要教训凤哥儿,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在老太太面前,又有外客的时候教训?” 邢夫人冷哼一声,道:“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脾气不好,是凤丫头自己不讲究。进门都这么些年了,连自己公爹是谁都不知道!”说着,又对薛姨妈道:“宝玉他姨妈,你来评评理,若是这是你们家蟠哥儿的媳妇。你生不生气?!” 薛姨妈当然不能说她不气。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婆婆都不能忍好吧。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老太太,心疼晚辈,让凤哥儿都把这府里当自己娘家了。” 贾母这才微微笑了起来,道:“姨太太见笑了。说起来,如今的云丫头就跟当年的凤丫头一样,说是史家王家的孩子,却是一样在我跟前大的。她们早习惯这些称呼,难改过来也是有的。” 薛姨妈道:“看老太太说的,也是老太太把凤丫头和云丫头疼到了十分,这两个孩子才会把这府里当成自己家啊。” 谁说薛姨妈不会说话,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就轻飘飘的,把这事情给抹了。 完了,贾母这才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道:“凤丫头,你一向伶俐,怎么在这事儿偏就孤拐了呢?你婆婆说得不错。老二媳妇虽然是你的亲姑妈,可你是老大家的儿媳妇,你要管家,需要向老二媳妇请教说你婆婆没有经验教不了你,那也是没法儿的事儿,可是,别人能把老大叫做大老爷 ,你却是不能的。明白了吗?”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却代表这亲疏。 王熙凤叫贾赦大老爷却叫贾政老爷,那是默认自己是贾政那边的人了。可实际上,她却是贾赦的儿媳妇,而不是贾政的儿媳妇。 关于她亲近贾政这边却远着自己的公爹婆婆一事,在贾家早就非议许久,甚至为了这事儿,贾赦跟王子腾都在金銮殿上干了一架。 贾赦都如此表示了,王熙凤依然故我,也难怪邢夫人如今都敢当着贾母的面训斥王熙凤了。 邢夫人的话,王熙凤敢不在意,可是贾母的话,她不能不听,少不得低声应了。 王夫人这才道:“对了,嫂子,以往你都是带着尤氏和严氏两个人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怎么今儿个那尤氏怎么不见?” 邢夫人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喜了。到底是我们琏儿的第一个孩子,因此我让她在屋里歇了。” 邢夫人说得极其轻松,可王熙凤当时的脸色讲究变了。 她就好像挨了一记闷棍一样,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紧接着,变成了惨白。 她当然知道,如果这个尤二姐生了儿子意味着什么! 薛姨妈先是一愣,继而连声恭喜。 王夫人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就没有庶长子……” 邢夫人道:“弟妹说的,我如何不知?可是你看看,琏儿成婚已经多久了?宝丫头来了我们家三年有余了。琏儿跟凤丫头成婚都六年了至今都没有听过响动。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点头,让那尤氏开怀。” 邢夫人说的才是免死金牌。 结婚六载都听不到响动,在这个档儿,尤二姐传出喜讯,就是外头知道了也没有话说。 谁让王熙凤自己的肚子不见动静呢? 听到邢夫人的话,王熙凤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贾琏不进她的屋子,叫她生些什么来! 没错,打那年贾琏倒趿着鞋子冲出王熙凤的院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那个小院儿,就是初一十五,贾琏也宁可在外书房过,也不肯靠近那个曾经他跟王熙凤两个一点一点经营起来的小家。 贾母听说之后,也深深地点了个头,道:“嗯!是该如此。”又难得和颜悦色地对边上的严氏道:“你也该加把劲儿了。我等着双喜临门呢。” 严碧琚早就飞 红了双颊,道:“看老太太说的,这事儿,要看送子娘娘呢。” 贾母看她明艳照人,又带着小妇人的娇羞,就知道贾琏对这两个妾还不错,心中不免长叹了一声。 要贾母说,王熙凤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跟贾琏青梅竹马,而贾琏又是个心软长情的性子,王熙凤又满心都是贾琏,按理说,他们夫妻俩怎么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才对。 可是,造化弄人。 偏偏就是贾琏和王熙凤,竟然走到了这如冰的一天。 别人是相敬如冰,而他们干脆连敬都没有了,直接冷如冰霜。 贾母看得出来,这两年,王熙凤的一颗心已经渐渐冷了。 如果说贾琏跟王熙凤刚结婚的时候,两颗心都是热的,都是火辣辣的话,那么,那一年,贾琏的心先冷了,所以他离开了。 而现在,王熙凤的心也冷了。 贾母知道,也许距离贾琏王熙凤和离的日子不远了。 贾母如今也只希望,王熙凤不要因爱深恨才好。要知道,因爱深恨的女人的报复才是最可怕的。 第80章 薛宝钗也觉得王熙凤咎由自取:如果不是王熙凤多年如一日地不把公婆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王熙凤抬着架子小夫妻第一次闹矛盾的时候想着让贾琏低头而不是先把丈夫拢回来,他们夫妻也不会走到今天。 可是薛宝钗到底是王熙凤的表妹,看不起王熙凤直接叫王熙凤凤丫头是一回事儿,当着长辈们的面附和着笑话王熙凤却不符合她接受过的教养,当然,最近她也总算是知道了,贾琰不喜欢她插手她屋里的事儿,尤其是现在,又是长辈跟前,薛宝钗少不得更加注意一点,因此便凑趣儿,道:“老太太,上回我去二妹妹屋里,才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雉鸡飞到了二妹妹的院子里,想来今年府上的好事儿可不止一桩呢。” 贾琰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为别的,就为了薛宝钗口中的雉鸡二字。 不独贾家这样的人家,京中富贵人家的女眷们,从太太奶奶到下面的姑娘小姐,谁没有两件带凤的首饰?就是尤二姐、严碧琚两个妾,进门之后也有偏凤的大簪呢。 但是,雉鸡却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 因为在后宫里面,只有皇后的翟衣上绣有十二行的雉鸡。 虽然人们经常把龙凤呈祥挂在嘴边,把龙比作皇帝,把凤比作皇后,但是,正经的礼法中,绣着雉鸡的翟衣也只有皇后能够使唤。就是属国藩王的王妃,也只配用九行雉鸡的翟衣,而后宫的高位妃嫔们,她们可以穿正红、可以有凤冠霞帔,但是绝对没有穿翟衣的资格。 内廷会给三夫人六妃准备凤冠霞帔,但是绝对不会给她们准备翟衣。 翟衣才是皇后专属的。 而那一行行的雉鸡才是皇后的标志。 贾琰既然是要进宫的,又怎么会不注意这些,当下皱起了眉头,道:“宝姐姐你又来了。不过是后花园里养的野鸡野鸭追着蚂蚱飞到了我的院子里罢了,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虽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里肯定会放养一堆的野鸡野鸭作为点缀,虽然说雉鸡就是野鸡的学名,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大家绝对不会使用雉鸡这个名字。 薛姨妈也回过神来,知道女儿说错了话了,连忙道:“二姑娘不说,我都没想到呢。今年的蚂蚱特别多,还喜欢往人的脸上扑。也难怪府上养的大锦鸡都高兴坏了。” 贾琰道:“是啊。”顿了一下,贾琰还是没忍住,道:“ 其实京畿还算好的。听说外头在闹蝗灾,飞蝗吃空了山东和河南,这两地的百姓流离失所,京畿道靠近这两个省的州府都受到了冲击……别说是赋税了,今年朝廷还要找出银子赈济灾民呢。就连万岁都减了宫里一半的用度。” 王夫人道:“难不成大老爷这些日子都在忙这些?” 贾琰道:“是的。不止父亲,连万岁都出宫巡视京畿道了。” 薛宝钗忍不住道:“那岂不是说,大老爷如今就在万岁跟前?” 贾琰异常平静地道:“是的。如今万岁也顶着扑面而来的蝗虫巡视各地,更何况是父亲?听说父亲连靴子都走坏了两双了。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舒服惯的,比不上万岁的龙马精神。因此我格外担心。” 王夫人道:“大老爷也真是的。这样的事儿,为何不带上我们老爷?” 事关贾政的前程,王夫人早把王熙凤丢在一边了。 王熙凤之于王夫人,是娘家侄女儿,是侄媳妇,又不是她的亲闺女、亲儿媳。王熙凤好了,于她有什么好处?王熙凤不好了,又跟她有什么干系?说句不好听的,她为贾家生儿育女,就是死了贾珠、送走了贾元春,她跟前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呢。 王熙凤就是被休回娘家也跟她没有关系。 邢夫人听见王夫人开口,说的又是这样的话,立刻就不高兴了:“弟妹说的哪里话来!虽然说我们老爷在万岁面前得了些许体面!可是万岁要召见哪个人,那是万岁说了算!万岁要我们老爷跟着,我们老爷就是把两条腿都走断也必须跟着;万岁不想见我们老爷,我们老爷也只能远远地冲着圣驾銮舆磕头!我们老爷可比不上弟妹的娘家哥哥,有那么大的体面。” 这最后一句,却是邢夫人顿了一顿之后才加上去的。 原本贾母还心有芥蒂,可是听了邢夫人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是贾母说,她可以说是亲眼看着王家一步步从依附着他们贾家的状态走到如今压着他们贾家一头的今天的。 要不是因为贾家沉寂了下去,要不是因为王子腾这些年的风头太盛,王夫人能够稳稳当当地当了十多年的荣国府的当家太太? 要不是因为贾家沉寂下去,要不是因为王子腾风头太盛,王熙凤能在荣国府里作威作福不把公婆放在眼里? 要不是因为贾家沉寂下去,要不是因为王子腾风头太盛,薛宝钗能在贾家 端着架子处处压探春甚至是惜春一头吗? 就是探春是庶出的,是丫头养的,她也是贾母的亲孙女! 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五年来,贾琰踏踏实实地一步一步地把贾赦那边扶起来,只怕王家女控制着贾家控制着荣国府的情况还会继续下去。 这也是贾母绝对不能容忍的。 因此,如果说听了前面的几句贾母还想训斥邢夫人,听完最后一句,贾母就改了口,道:“正是这话,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过,老大家的,你可知道东府的蓉儿蔷儿几个如今怎样了?” 贾蓉贾蔷贾菖贾菱四个可是从去年的时候就被贾赦带在身边了,如果这四个得了好前程,那贾母肯定要找这个大儿子谈一谈了。 有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可以忘了亲兄弟贾政?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被贾母点了名,问的又是这样的问题,邢夫人立刻紧张了。 她站了起来,一头冷汗,还要琢磨着措辞。 就在她暗暗着急的时候,就听见门口有人道:“老太太,这种事儿,您问儿子不就成了?邢氏是个笨的,这种事儿儿子可不会跟她说。” 贾母一抬头,不是贾赦又是哪个? 贾赦这一进来,屋子里,除了贾母之外,从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开始,都纷纷跟贾赦见礼。 只见贾赦只是点点头,根本就没看这些女人们一眼,而是径自向贾母行礼问安然后道:“老太太,方才儿子已经在前头跟二弟说过了。回头儿子就把二弟带到许县那边去,万岁跟诸位大人都在那边。至于二弟能不能进万岁的眼,那就要看二弟自己了。” 贾母道:“那你呢?” 贾赦道:“老太太,若是儿子在万岁跟前,万岁肯定只会看到儿子,而看不到二弟。而且,” 只见贾赦停了一下,道:“林丫头,你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跟我一起走。你爹不好了。” 这一个多月来,因为蝗灾和流民,京里跟南面的音讯也隔断了,林黛玉一直没有收到父亲的音讯,本来就焦心无比,又因为蝗灾以及贾赦不在京里、贾琏公务繁忙不敢开口,如今得了证实,林黛玉差一点昏过去。 贾琰立刻道:“父亲,姑爹怎么了?” 贾赦摇了摇头,道:“很不好。据说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结果转为了伤害,直到七月底才确认为疟疾。因为错诊了,白白耽搁 了一个多月。偏生六月开始,鲁地和黄河两岸都开始闹蝗灾,鲁地是最先爆发,黄河两岸,是当地的巡抚隐瞒得好,如果不是万岁派出了钦差,如果不是流民,京里跟南面的音讯也不致于断了这么久。如今也只有军国大事能够及时传达了。总之,琏儿有差使,走不开,老二,他如今也在这节骨眼儿上,也只有我能带林丫头去扬州了。” 林黛玉含着眼泪拜谢贾赦,然后急急忙忙先坐了她跟贾琰左惯的翠盖青幄车,回去收拾行囊了。 这里贾母又问起了贾赦要如何去扬州; “……不是说这道路都因为流民给堵了吗?” 贾赦道:“回老太太的话,我已经让严家准备了船,回头,我们直接走海河顺流而下,去大沽口换海船,直接走海路。这都是严家走惯了的。不会被流民冲撞到。至于老二家的,林之孝正在外面,他会陪着老二去许县。” 正说着,贾政也来跟贾母辞行,并且把贾宝玉交到了贾母的手里。 贾宝玉听说林黛玉要离开贾家了,原本是极难过的,可到底他就在贾政跟前,他又最怕贾政,因此不敢哭,不敢招了贾政的眼,只能闷闷地看着贾赦贾政带着林黛玉出了门。 第81章 贾宝玉离了贾政跟前就要生事,更别说如今贾政要出远门,肯定是没一两个月不会回来的,因此越发放开了耍,他不但围着薛宝钗转,还磨着贾母接来了史湘云,又有贾母和他屋子里面新挑上来的漂亮又伶俐的小丫头,很快就乐不思蜀把贾政临走时的交代,还有他的功课,都丢到天边去了。 史湘云到底是史家的,又是被娇养大的,因此对很多事情都没数。可薛宝钗却不同。比起陪贾宝玉玩耍,她更加关心贾赦和贾政这次能够从蝗灾之中得到多少好处,分别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她跟贾琰同岁,都是十三岁,而且还是元月里出身,又是一惯极有上进心的。虽然王夫人已经不止一次提到这金玉良缘了,可对于薛宝钗来说,观察贾家,看看自己能够从这金玉良缘中得到多少好处,这才是她的作风。 如果好处不够,或者有更好的选择,薛宝钗是不会选择贾宝玉的。 而这一次,不正是贾家贾赦贾政两兄弟的转折点吗?她能够从这金玉良缘里面得到多少好处不就是看这一次了吗? 因此,薛宝钗往邢夫人贾琰这边跑得更加勤快了。 横竖史湘云肯定会缠着贾宝玉,反而让她有了更多的私人时间。 邢夫人也看出了薛宝钗的打算,不过因为薛宝钗跑的勤,哪怕十次里面有一多半邢夫人拦了,邢夫人也不可能次次都拦着。因此,薛宝钗几乎隔天就能来贾琰院子里一次。 这天薛宝钗又来了贾琰这里。 一进门,就看见满院子的鸟雀扑腾着翅膀。无论是画眉、鹦鹉、白头翁,都没有关在笼子里面,而是换成了那种铜质的架子,架子上的左右还带着连个圈圈,分别坐着两只小碗,一只盛着水,一只盛着谷子。 不过,如今这些鸟雀也没几只停在架子上,而是满院子的乱飞,追着那些蚂蚱跑。 至少在薛宝钗进屋之前,她的脸上就被一只蚂蚱往脸上来了一下。哪怕是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可对于薛宝钗来说,依旧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所以进屋之后薛宝钗的第一句话就是: “二妹妹这里就没有供奉蝗神吗?” 这也是旧风俗。 有那迷信的地方,遇到蝗灾就会举行祭祀供奉蝗神,祈求飞蝗早些离开,蝗灾早些停下。 不独大户人家、内宅女眷是这么做的,就是外头的官吏,也多 是这么做的。 可对于贾琰来说,供奉什么蝗神?任由那些飞蝗祸害了一处地方然后族群变得更大去祸害别的地方? 贾琰宁可拿这个钱粮养一堆的麻雀呢! 贾琰请薛宝钗入座之后,这才道:“宝姐姐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信这些。与其花费钱粮供奉蝗神,我宁可拿这些钱粮养着一堆的鸟雀,然后让它们捕猎这些害虫。” “可是……” “没有可是。就是在万岁面前,我也是这么说的。”贾琰十分干脆地打断了薛宝钗的话,“对了,宝姐姐,你特特地来找我,可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说着,收起了笑脸,定定地望着薛宝钗,道:“可别拿往日的话搪塞我。” 跟薛宝钗虚与委蛇这么多天,贾琰也有些心烦了。 她也想有私人时间, 她也想好好乘机补个眠呢。 贾琰的话立刻勾起了薛宝钗的心事。 她很清楚,这一次,一旦林如海没了,她那个好姨娘王夫人肯定就看不上林黛玉了,她只会鲸吞掉林黛玉的钱财然后把林黛玉一脚踢开。所以,林黛玉不会是她的对手,她只需要让史湘云那个捧高踩低、百无禁忌的丫头狠狠地得罪了林黛玉顺便让贾母对这个史湘云起了心结,就可以让史湘云也跟着出局。 因此,林黛玉和林如海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今天的目的,是贾政这次是否能够立下功劳,是否能够升官。 只不过,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加上贾琰的身份如今越发尊贵,少不得拿着王夫人说话。 只听薛宝钗笑着道:“二妹妹,不怕你笑话,今儿个我是代替我姨娘来的。我姨娘到底牵挂着姨爹,只是她到底是长辈,不好过来,因此我来讨二妹妹一个话。” 贾琰很清楚薛宝钗其实自己想知道,王夫人不过是薛宝钗的借口。 不过她也不点破。 她只是道:“宝姐姐这么说,可为难我了。我终究是个女儿家,这些事儿,我也只知道些父亲母亲愿意让我知道的那些,可帮不了二太太的忙。” 薛宝钗立刻就注意到了贾琰的称呼。 对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贾琰从来就是老爷太太父亲母亲混着叫,具体用什么称呼,则要看语境,显然,在贾琰的心里,是真心敬着贾赦,也只是真心感激邢夫人的维护、把邢夫人当成亲生母亲一般的,而不是跟一般人那样 ,把邢夫人当成摆设。 至于王夫人,薛宝钗极少从贾琰的口中听到婶娘二字,除非是需要讥讽王夫人的时候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需要强调的时候,贾琰才会用这个称呼,别的时候,贾琰大多数是用二太太来称呼王夫人。 显然,这一次贾赦带着林黛玉去扬州,把露脸的机会让给了贾政,贾琰不是一无所觉。 或者说,这一次贾赦让出来的,可是一个大机会,就连贾琰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从这么一个小小的称呼和贾琰说话的口气中得到分析出这么多东西,薛宝钗心底更加高兴了。 因为贾政的身份越高,将来贾宝玉的身份自然也跟着越高,对于对金玉良缘有三分意动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薛宝钗自以为得了重要的消息,因此,这笑容也越发亲切了。就是贾琰刚才打断她的话,她也放下了。 见好就收。 薛宝钗迅速决定今天不再问这个问题。 薛宝钗立刻换了话题:“也不知道林姑老爷好不好。” 林如海是贾琰探春的姑爹,就是惜春也能叫一声姑父,他是贾家的女婿却跟薛家不相干,只不过,贾琰跟着贾宝玉叫薛宝钗的母亲薛姨妈,所以薛宝钗也跟着贾宝玉叫林如海林姑老爷,其实都是看着贾政王夫人的面子上。 贾琰道:“宝姐姐,你我都明白,这疟疾本来就是要命的病症,姑爹又赶上了今年的流民和蝗灾,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月。父亲带着林妹妹去南面,能够赶上见姑爹最后一面都是好的。” 林黛玉不在跟前,这里除了她们两人的丫头就只有她跟薛宝钗两个,贾琰越发不想废话了。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薛宝钗被贾琰的不按常理出牌闹得心慌慌,只得陪着笑,道:“我听说,林家庶支不盛,这么说来,林妹妹是要在这府里长住了?” 贾琰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话。姑爹一心为国为民,却也不致于一点都不为林妹妹打算。林妹妹肯定是要在我们家里为姑爹服丧的。” 从贾赦带着林黛玉南下的那一天开始,贾琰就在心底琢磨了。 原著里,秦可卿超乎规格的丧事一传开,林如海就急急忙忙地赶着冬至把林黛玉接了回去,由此可见,即便之前林如海对秦可卿的事儿一无所知,以他的政治嗅觉,也肯定会从秦可卿的丧事里面发现 端倪,自然也看得出来,秦可卿死后贾家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可惜,人争不过天,他的命数到了,亲族又远、护不了林黛玉,因此也只能把林黛玉交到贾家、交到贾母的手里。 也许林如海做过什么安排,只不过,原著是断臂的维纳斯,这些安排也许都在那些失落的残稿里头,已经不为人知。 原著里,关于贾家拿秦可卿换了贾元春的富贵却也让贾元春得了跟谥号差不多的封号,由此可见,皇帝对于秦可卿之死也不是没有反应。至少,在皇帝的心中,敢拿着皇家血脉换取荣华富贵的贾家就跟死人差不多了,只不过他不急着弄死贾家因为他知道,凭着贾家的行事,用不了多久贾家就会把自己作死。 皇帝只需要坐着,看着贾家作死,到时候他收拾了贾家还能够得个好名儿。 可这里呢?有了贾琰,贾母看到了贾家再起的希望,因此,贾家不需要用秦可卿换取贾元春的前程,也就是说,无论秦可卿有没有失节,就目前来说,秦可卿并没有性命之忧。 也因为没了秦可卿之死,林如海才没有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把林黛玉接回去。 不过,如果人的寿命是天数,贾琰也不会对秦可卿无动于衷。 她已经听过尤氏和惜春这两条线,开始留心秦可卿的事儿了。 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及时救下秦可卿。 既然秦可卿有可能是老义忠亲王的沧海遗珠,那么,秦可卿的生死就不能由贾家来决定。 第82章 听见贾琰这么说,又看贾琰的神色,薛宝钗又词穷了。 为父服丧守孝,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她能说什么?她如果开了口,传扬出去,就成了她没理呢。 因此,她也只能道:“对了,我听说珍大嫂子这些日子常常过来。” 贾琰道:“这是自然。我们家的事儿,本来就是父亲委托了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的。不想,蓉儿媳妇身子弱,打去年开始就病了好几回了,少不得需要让珍大嫂子多废累些个,每天多跑两趟。” 话这么说,贾琰却是灵光一闪。 原著里关于秦可卿的死写得极其隐晦,但是,依旧有很多人猜测,秦可卿重病的这段时间里面,她的家族正在跟当今皇帝争夺那个位置。按照这个猜测,这次的蝗灾应该就是她的家族可以利用的机会。 原著里,应该是贾家忽然倒戈,这才给了秦可卿最后一击,导致她不得不自杀,而且死后还挂了个|淫|丧的名头。 换而言之,如果王夫人要用秦可卿的命换取荣华富贵的话,那么,她能够使坏的,就只有这些日子了。 当然,王夫人要对秦可卿做什么,她必须先要说服贾母,然后向贾珍施压,逼贾珍处死秦可卿。毕竟,秦可卿可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就跟之前王夫人在荣禧堂里面住着执掌着荣国府的管家大权一样。 贾母固然能够逼着贾珍暗地里弄死秦可卿,但是,贾琰一样能够通过贾敬向贾珍施压,保住秦可卿,然后把秦可卿交给皇帝。 也就是说,贾琰可以截胡,把王夫人的一番布置化成自己的助力。 这样一想,贾琰心中就有了主意,就连薛宝钗也隐隐注意到了贾琰脸上的轻松。 薛宝钗心中纳闷。 以贾琰对林黛玉的情分,这林如海快要死了,林黛玉都要成为孤女了,她会这么轻松吗? 不过,她们刚刚说的是尤氏,而尤氏代替邢夫人王熙凤管着这府里,难道是因为王熙凤? 大房要休弃王熙凤了? 那岂不是说,这荣国府已经决定了,要跟王家成为死敌了? 虽然说之前为了贾琏纳妾的事儿,王子腾跟贾赦在金銮殿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已经闹了一回。 但是,只要贾家没有决定要把王熙凤休弃回家,就等于说,贾家还没有打算跟王家、跟王子腾结下死仇。 可是,万一这府里要准备对王熙凤下手,那不是说,贾家,不,应该说,这荣国府里要跟王家成为死敌了吗? 那么,她们薛家应该怎么办? 薛宝钗飞快地转着脑子。 事关她们薛家、关系着她的利益,薛宝钗不得不多做打算。 薛宝钗见贾琰又开始出神,以为贾琰这是在担心远在扬州的贾赦,立刻低下头开始盘算。 这对于她们薛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王家是王家,贾家是贾家,而薛家,自然是薛家。 这些年来,薛宝钗冷眼看着,她的舅舅怕是根本就不想管她哥哥的事儿。至于她的母亲薛姨妈,又是打心眼儿里相信自己的哥哥姐姐,相信王子腾和王夫人。 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她的哥哥薛蟠会一直都是法律上的死人,她们薛家一直都是贾家的奴仆口中的绝户人家。 如果是原著里的薛宝钗,她也许会对那个案子不以为然,如果是原著里的贾家大环境,王夫人在荣国府、在贾家一言九鼎,也不会有仆妇顶着王夫人的权威在背后笑话薛家是绝户人家,因此薛宝钗也不会去管薛蟠在户籍和律法上到底是不是死人。因为她会认为,薛蟠是不是法律上的死人,跟她没有关系。她只会认为,薛蟠不成器、只会让她丢脸。 可是现在,被贾琰削过之后,被贾家的仆妇们在背地里一次又一次地笑话之后,这些年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薛宝钗都会在心里盘算。她也渐渐走出了母亲多年的教育在她头上笼罩着的那层迷障。 尤其是这些日子,看到贾琰对父亲、对哥哥的关心,看到贾赦贾琏的今昔对比,薛宝钗忽然有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是不是能通过这次,把哥哥的事儿给办了呢? 至少,把那桩案子给抹了,然后给哥哥说门亲事?毕竟长幼有序,如果哥哥的婚事不办,只怕她的事儿也不能办。 这一想,薛宝钗也坐不住了。 横竖她们两个人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各发各的呆,因此她很快就回家,开始盘算自己的事儿来。 薛宝钗的心思,贾琰也懒得去猜。 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跟两位奉仪女官谈。尤其是秦可卿的身世,要她如何跟两位女官开口呢? 第83章 既然想着要救下秦可卿,贾琰想了想,单凭自己一个在室女是不行的,哪怕名头再好听再尊贵也一样,这件事儿还是需要让邢夫人知道的。 因此,她请了何奉仪温奉仪过来,还让丫头们清了场。 看见贾琰竟然慎重其事地请自己过去说话,邢夫人就知道事情不小,她立刻打发严碧琚回房,然后带着心腹王善保家的来到贾琰这里。 进了贾琰的卧室之后,邢夫人一把拉起了向她行礼的贾琰,道:“琰姐儿,你怎么忽然请过过来?可是老爷……” 难道是贾赦出了意外?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邢夫人就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贾琰连忙请邢夫人在上头的太师椅上坐了,自己陪坐在下面的靠背椅上,又请何奉仪温奉仪两位女官入座,这才道: “母亲,请放心,不是父亲的事儿。女儿并没有得到有关父亲的消息。自古以来,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得慢一点,因此没有消息反而是好事儿。今天女儿请母亲过来却是为了另外一桩事情。” 邢夫人听说,着实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你要说的,是什么事儿?” 贾琰示意了一下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早见了屋里的丫头们都在外头,或者是在廊下做针线,或者是在门前的花圃里面捉蚂蚱、追着那些画眉鹦鹉白头翁玩,自然知道怎么做。 她轻手轻脚却极为迅速地退到外面的亭子里面,跟白术、苍耳、薄荷等大丫头说话去了。 等屋里只剩下了邢夫人、贾琰和两位奉仪女官四个人的时候,贾琰才道:“母亲,其实这件事儿,我们家的人早就司空见惯,如果不是这次宝姐姐偶然提起,女儿也不会请了母亲来决断。” 邢夫人莫名其妙:“琰姐儿,你说的是?” 贾琰道:“母亲,女儿说的是东府的蓉儿媳妇。” 邢夫人道:“她?她有什么奇怪的。” 贾琰便道:“母亲,您不觉得奇怪吗?老太太那么骄傲的人,跟前养着宝玉这个金孙,还有兰哥儿这个亲重孙子,凭什么说着蓉儿媳妇是她的重孙媳妇里面的第一人?难道蓉儿媳妇能比将来的兰哥儿媳妇更亲近?难道蓉儿媳妇能够比将来的宝玉的儿媳妇更金贵?” 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对视一眼,她们已经明白贾琰要说什么了。 反而是邢 夫人,她皱着眉头,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可是,这不是客气话吗?” 贾琰又道:“那么母亲可还记得?旧年蓉儿媳妇的亲弟弟要入我们贾家的家学,她父亲还是借了二十四两银子才置办了束修的礼物。可是您看,蓉儿媳妇屋里的那些东西?那样不金贵?” 邢夫人道:“这倒是!她那屋子,神仙妃子也住得了。” 顿了一下,邢夫人才道:“不过,这个也只能说蓉儿媳妇是个表面上好的,跟你那个嫂子一样,实际上是个冷情冷心不知道感恩的。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娘家兄弟都不愿意照应。可见她的内里是个不好的。你说,如果她娘家兄弟是个赌棍,她又是个不凑手的,不管,或者管不过来,那也是没法儿。可是她自己那般金尊玉贵,吃的用的虽然比不上宫里的贵人们,却比我们两府的太太奶奶们还要高上一筹,却连自己的娘家兄弟读书上进的事儿都不愿意帮衬,可见十个冷情冷心的人儿。”说着,邢夫人拍了拍心口,带着几分庆幸道:“这种人,你富贵的时候自然是赶着跟你好,等你不好了,落井下石的,她们必定是头一个!也亏得我平日里远着她!” 秦可卿做着宁国府的管家奶奶的活计,因为有贾珍给她撑腰,她在宁国府里的影响力比尤氏还大些。尤氏尚且能够在尤二姐出门子的时候给尤二姐置办上三二百两银子的嫁妆,可是秦钟读书的时候,秦可卿连二十四两银子都不出,也难怪邢夫人看不过眼。 见邢夫人还没有明白过来,贾琰不得不直接摊开了说:“母亲,其实这事儿,女儿也疑惑了两年了。” “什么事儿能让你疑惑?” “自然是蓉儿的婚事。” 贾琰凑近邢夫人,细细地、一点一点地说给邢夫人听:“您想,我们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从上到下,几乎是人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更是家常便饭。就是林妹妹,刚来的时候,就因为戴着孝,随从也简朴些,就被人在背后数落了近一个月,直到姑爹再度往这府里送了一份年礼,加上太太每次都会在老太太跟前为林妹妹说话,让众人知道林家逢年过节和换季的时候都是整船整船的礼物送来,这才让下面的人都闭了嘴不再说打秋风的那些混帐话。还有女儿,当年在老太太屋里,也不是时时刻刻谨小慎微到了十分?可是您看那蓉儿媳妇,她不过是那工部营缮郎秦业的养女,而且还是从养生堂抱养来的父不详的弃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说她是个楼子里面的|妓|子养的因为舍不得女儿跟 她一样落了贱籍这才把孩子丢到了慈仁堂门口,也是有人信的。她那样的身份,如何能嫁到我们贾家来,还做了我们贾家宗族嫡支的孙冢妇?甚至如今,连珍大嫂子在那府里的话也不及她来得有用。凭什么?” 邢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她几乎是跳起来一般,猛地站直了身体,然后缓缓地跌坐在那里,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只听她喃喃地道:“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寿昌公主的卧榻、同昌公主的珠帐……她!她!她!” 三个她,充分表现出了邢夫人的惊恐。 邢夫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担心邢夫人被吓出问题,贾琰连忙站起来,半跪半坐在邢夫人的脚踏上,抓着邢夫人的手,连声唤母亲,好半天才叫回了邢夫人的神智。 邢夫人不是傻子,她之前只不过是从来都没有往这下面想过,可是如果一想,哪里还不知道的? 她拉着贾琰的手,小声道:“你,你,你的意思是,她跟平……” 邢夫人想说的是平安州,可到底不敢把这个名儿说出来,只吐出一个字,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贾琰。 贾琰深深地点了个头。 邢夫人当时就瘫在了那里。 至于何奉仪和温奉仪,自然是交换了一个神色,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她们肯定会报告给皇帝的。 邢夫人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只是这么一会儿,她全身都湿透了,就是额头也都爬满了冷汗。 因为老义忠亲王,贾赦从贾琏小时候开始就被贾家雪藏到现在,而这个秦可卿…… 想到这十几年来贾赦的遭遇,再想到秦可卿,想到贾母对秦可卿的态度,邢夫人只觉得人生真是一场笑话。 邢夫人小声道:“琰儿,你说,她的事儿,老太太知道吗?” 贾琰道:“如果老太太不知道,老太太凭什么对她青眼有加,还给她那么高的评价?!”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邢夫人大笑起来。 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是啊,这真的很好笑,不是吗? 她的丈夫就因为曾经是当年还是储君的老义忠亲王的伴读,结果明明是家里的正经袭了爵的爵爷,却被人当成脚底下的泥来踩! 贾家表面上做出了一副跟老义忠亲王划清界限的模样 ,可私底下却窝藏了秦可卿这个十有八|九是老义忠亲王的女儿…… 想到这些事儿闹腾出来,承担责任的依旧是他们这一房,邢夫人只觉得满嘴的腐臭味儿。 恶心得她想吐! 过了好一会儿,邢夫人定了定神,道: “琰儿,你继续说。我听着。” 仔细地看了看邢夫人的神色,贾琰方道:“母亲,女儿冷眼看着,这秦可卿的身份,只怕这府里,大约只有我们两个到今儿才知道。” 邢夫人冷冷地道:“这个,我已经想到了。” 贾琰道:“女儿要说的,却不是这个。女儿要说的是,那边捧着那蓉儿媳妇,怕是觉得,那边,”贾琰示意了一下平安州方向,道:“还有起来的希望。不过,万岁登基也有五年了,威望一日胜过一日,而且当今万岁一向勤政,又注重农桑,已经得了天下、得了民心……” 邢夫人点了点头,道:“没错,也该是他们用蓉儿媳妇的命做投名状换取荣华富贵了。” 邢夫人不是真的蠢货,她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加上没有生养过,因此在贾家略显尴尬而已,却不等于,她是个里头全是稻草的绣花枕头。 想到那边的一惯作派,再想到秦可卿的身份,邢夫人哪里不知道的? 怕是那位要用这位金枝玉叶换取自己的女儿的前程的时候了。 可是,那个秦可卿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在皇家有皇后皇太后窃取君权的,从来没有公主做了皇太女继承皇位的!就是当年的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都没有做到,这个秦可卿自然更加不可能。 因此,当今皇帝就是真的忌惮当年的老义忠亲王一脉,他也只会直接对平安州下手然后荣养着秦可卿以昭显自己的仁德宽厚。 弄死秦可卿,只会让人觉得当今皇帝气量小,连一个空有老义忠亲王血脉却没有相应的身份的丫头都容不下,只会给人一种皇帝要斩草除根的错觉,只会给当今皇帝的统治带来无数的麻烦。 别忘了,如今宫里还坐着太上皇!而太上皇至今还记着老义忠亲王呢! 想到这里,邢夫人也拿定了主意,她道:“琰儿,你想怎么做?说来听听。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第84章 既然要救秦可卿,自然少不了安排。邢夫人跟贾琰、何奉仪温奉仪两位细细地参详了一通,觉得光凭她们两个的能力还是不够的。 因为她们是女人,一个是小姑娘,一个呢,只是荣国府里的摆设:王夫人失去管家权、王熙凤被贾赦厌弃之后,贾赦依旧没有把荣国府里的管家大权交给邢夫人,而是交给了宁国府的尤氏婆媳。 这就是问题所在。 贾赦的如此行为,直接就导致了邢夫人不但在贾氏一族里,就连在荣国府也没有多少威势。 因此,邢夫人和贾琰需要外援。 好在她们手边现摆着外援。 第二天,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邢夫人就表示,她要带贾琰和惜春去城外上香,一来是给林如海祈福,二来,贾敬的生日快到了,今年外面都在闹蝗灾,连宫里都裁减了用度,跟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要谨慎些不能大肆宴饮,这是必须的。只不过惜春到底是贾敬的女儿,这父亲的过生日,女儿总应该给父亲磕个头才是。 邢夫人处处拿着孝道说话,贾母也无法。 贾母道:“这个嘛,让珍儿媳妇或者是蓉儿媳妇带四丫头去城外的玄真观不是一样的吗?” 邢夫人垂着手,赔笑道:“老太太,如今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两个不但要忙着东府的事儿,还要忙着我们府里的事儿,哪里有这个空闲。就是弟妹和琏儿媳妇,也要为二弟和琏儿的事儿操劳,都是分不开身的。也只有我这个闲人,横竖在家里无事,不如早上的时候出城,当天回来也就是了。” 邢夫人都说了,当天去当天回,贾母也无法便只有点头了,却还是道:“既然如此,你带四丫头去就是了。城外怪腌臜的,冲撞了二丫头反而不好。另外,多多的带两个人,也省得在外处处不方便。” 邢夫人连忙应了。 横竖贾琰跟邢夫人已经商量好了,只是要借着贾敬给贾珍施压、保住秦可卿,因此贾琰去不去都无所谓。 余下的事儿,贾琰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只是听说,当天贾敬就从郊外的玄真观回来了。不止如此,贾敬回来的第一天,贾珍就被捆了起来。至于秦可卿,因为她病着,所以被挪到了天香楼养病,实际上却是软禁了起来。 而且贾珍得用的人,从那些管事到随身的小厮,挨板子的挨板子,被发卖的被发卖,竟然是一个都没跑,都被收拾了一 番。 因为贾敬的缘故,贾琰对宁国府的事儿还不如对林如海的事儿来得清楚。 离家多年,林黛玉终于能陪着父亲过中秋节了,可是中秋节过后没多久,林如海就陷入了昏迷,虽然贾赦极力张罗,延医问药,还请了高老回家的御医,却依旧没能留住林如海。 九月初二的时候,林如海回光返照,安排好后事之后,又跟林黛玉说了一天的话,交代了林黛玉很多很多事情,第二天凌晨,含笑而逝。 而贾赦则打发人进京了一趟,因为他要帮着料理林如海的后事,还要护送林黛玉扶灵去苏州,安排林如海入土的事儿,恐怕不止中秋节,只怕这小年都未必赶得回来,因此要邢夫人把适合秋冬时节的素净一点的大衣裳给他捎带过去。 贾赦不能回来,贾敬把宁国府管得跟铁桶一样,贾母从九月开始就没劲。 无论是重阳节,还是下元节,她都闷闷的,提不起精神。 反而是贾政王夫人,因为贾政外出了一趟,王夫人只当贾政这次做得很好,升迁在望,加上又是贾政的五十大寿,因此禀明了贾母,要给贾政好好的庆贺一下。 贾母倒是无可无不可的,但是邢夫人和贾琰两个却拒绝了。毕竟,九月初三林如海才刚走呢!她们还在为林如海服丧呢。 而宁国府的贾敬则干脆派了个仆妇把王夫人臭骂了一顿,说如果王夫人喜欢贾政被人当成无情无义之人,就尽管办宴会为贾政大肆庆祝! 弄到最后,贾政的生日终究还是没有大办,而是在前面叫了一桌酒,接受他养着的那些清客的奉承罢了。 也就是这一天,宫里忽然派遣了黄门郎传旨。 当时听说黄门郎在荣禧堂上等着的时候,贾政是又惊又喜,连忙推了宴席、换了衣服过来准备接旨,却被那黄门郎一顿冷嘲热讽,脸上又青又白,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儿让他钻进去。 黄门郎的旨意有两份,一份是给贾赦的,不过,最后是匆匆赶回来的贾琏代替父亲接的:皇帝封了贾赦为庆荣侯,封了邢夫人为庆荣侯夫人。 分别赐下了侯爵礼服印信和侯夫人的凤冠霞帔。 第二道旨意却是给贾琰的:正式礼聘贾琰为六妃中淑妃,只是考虑到贾琰的年纪还小因此继续养在贾家,等及笄了再迎入宫中并举行册封典礼。 同时黄门郎也传了皇帝的口谕:责令贾家跟那些需要回娘家省亲的后妃家里一样 修建省亲别墅,以供贾琰进宫前居住并且接受妃教育。 为此,皇帝还把何奉仪温奉仪两位提升为正五品尚侍,赐下六位典侍女官、一位司膳少监、一位司赞少监并六位宦官负责贾淑妃的日常起居。 贾政王夫人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尤其是王夫人,听贾琏说,户部已经下了公文,任命贾蓉为某某县县令,贾蔷为某某县县令,贾菖贾菱两个成了某地县主簿之后,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而王夫人的情绪,在看见贾元春穿着宦官的服饰站在那两位少监身后的时候被彻底点燃了! 当时的场面是一片混乱。 王夫人又哭又叫又骂,还是贾母叫人把她绑了起来,堵住了嘴才罢。 至于贾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贾敬看着这一片混乱,冷哼一声,先按照国礼见过贾琰之后,等帘子里面的贾琰以家礼回了半礼之后,这才起身,对贾母和贾政道:“想用皇家血脉的血换取你女儿的荣华富贵?万岁没有当着你的面把你女儿杖毙都是看在列祖列宗的面上!你们还有脸闹!给我管好你女人!要不然,不用上头动手,我会让你们夫妻俩一起病逝!” 就跟王夫人之前想对秦可卿做的那样。 贾琰这种女孩儿们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女宦官。 宫里的男宦官都是常见的,就是被阉割了的男人。 但是,宫里还有一种被阉割的女人,其实就是犯了错的宫女、女官,被灌下特殊的药物之后,然后吊起来,用棍棒击打腹部,等子宫脱落之后,再用钩子勾出来…… 总之,非常残忍。不说没有几个女人熬得过这种酷刑,死亡率极高,而且,被施展了这样的酷刑的女人,是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的。 皇帝会让人对贾元春施展这样的酷刑,显然是对贾元春恨到了极处。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做,下面的姑娘小爷们不知道,但是,贾母贾敬贾政邢夫人王夫人,乃至是贾珍尤氏秦可卿,还有贾琰,这些人都清清楚楚。 贾政王夫人敢盘算着用秦可卿的命换取贾元春的富贵,皇帝就会彻底断了贾元春的荣华富贵。 反正他就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要加恩贾家,也有一个贾琰,没有必要非要贾元春不可。 第85章 如果说被贾敬吼之前贾政的内心还有一点都女儿的怜惜之情的话,那么现在,听清楚贾敬的话之后,贾政当时腿就软了。 贾政几乎是傻傻地望着贾敬,道:“敬大哥,你,你,你说什么?” 贾敬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看了看那帘子后面的一排身影,终于决定揭开这个秘密:“你不是很清楚吗?蓉儿媳妇就是当年老义忠亲王的血脉。要不然,你媳妇你女儿怎么会算计到她头上?一个盘算着弄死蓉儿媳妇,一个等着拿着蓉儿媳妇去向万岁邀功。也不想想,万岁凭什么放着平安州不管非要折腾蓉儿媳妇?自己想着荣华富贵却拿万岁当名头往万岁的头上泼脏水,你以为,万岁容得下?” 当今皇帝在当年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以脾气不好出名。 就是因为他不好名,一心为国,哪怕他的性格有很大的问题,太上皇还是选定了他作为继任者,还举行了禅让大典。 贾敬虽然进了玄真观做了半个道士,可是某些东西,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丢! 在某些事情上,他可比贾政这个废物点心可强多了! 见贾政还没有反应过来,贾敬凑近贾政的耳朵边上,道:“怎么,还不明白吗?那我跟你这样说,如果你身边有个通房丫头私底下毒死了你家的三丫头,然后要你抬她做姨娘,你是遂了她的心意呢?还是掐死她给三丫头报仇?” 贾政小声道:“可是,可是蓉儿媳妇并不是万岁……” 贾敬道:“就是因为蓉儿媳妇跟老义忠亲王有关系,万岁才只把你的大女儿弄成了宦官!怎么?你是觉得万岁太宽厚了,还是觉得万岁应该遂了你家大丫头的愿抬她做妃子?” 贾政终于明白了这个从兄兼族长的意思。 在听明白的那一刻,贾政的背上爬满了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如果不是贾琰,只怕这会儿他们贾家已经被抄家灭族了! 贾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帘子面前,道:“娘,娘娘,娘娘,这,这王氏素来是个胆大的,臣,臣恳请娘娘,把王氏……” 帘子后面传来贾琰平淡中带着三分冷冰的声音:“既然万岁都没有追究,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那是二叔您的妻子、您的女儿,应该怎么做,您自己决定。反正,人,我是交给您了。” 贾政连连磕头:“谢娘娘,谢娘娘。” 贾政还能说什 么呢? 他自然是亲自把王夫人和贾元春关押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贾政虽然在工部坐着冷板凳,几乎每天都在家里跟清客们饮酒作乐,却不等于说他对当今皇帝一无所知。 相反,当今皇帝在登基之前,就在太上皇诸子之中名声最为不好,拥戴之人也是最少的。也就是因为他一心为国、不计较个人名利的性子,才让太上皇选了他为继承人,还举行了禅让大典。 而太上皇也好,当今皇帝也罢,都是出了名儿的“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的性子。 在贾政看来,跟现在这样,皇帝只收拾了他的女儿却封了贾琰这个亲侄女儿,已经是皇帝法外开恩,不,应该说,是皇帝格外宠爱贾琰,不想让贾琰脸上难看,这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作为王夫人的丈夫、贾元春的父亲,贾政都这么表示了,贾母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叫人征得了贾琰的同意之后,就把王夫人和贾元春给押了下去。甚至可以说,贾母没有让王夫人、贾元春“病逝”已经是看在贾政贾宝玉的面子上了。 虽然隔着帘子,看不清楚贾母、贾政等人的表情,但是从这两个人的表现上,贾琰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世界对女人有多残酷。 只不过,她不是圣母。 更别说,从一开始,王夫人和贾元春就是她的安稳生活上的两块绊脚石,如果她不改变命运,她就有可能重复原著里贾迎春的命运,年纪轻轻就送了命。 至于现在,她也不过是用力过猛,使得皇帝不得不把她收入后宫罢了。 毕竟,按照常理,皇帝就是有心,也应该是等她十五岁了,再遣相关的官员走一定的程序,之后再下礼聘的诏令,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她才十三岁就下了礼聘诏令,还让她的娘家修建行宫。 想到这里,贾琰再度抬高了声音,对帘子外面的贾母、贾敬、贾政道:“老太太,敬大伯父,我是贾家的女儿,我们贾家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也毫不意外,如果没有人约束的话,我们贾氏一族的人会以皇亲国戚自居并且把国丈国舅挂在嘴边。我再说一遍,只有皇后娘娘的父亲才能够被尊为国丈,也只有皇后娘娘的兄弟才能够被尊为国舅。我虽然蒙万岁恩宠,礼聘为妃,可也仅仅是六妃之一罢了。敬大伯父,您是贾氏一族的族长,约束族人之事就拜托您了。” 贾敬也对贾氏一族的人的德行十分清楚,见贾琰吩咐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这个,不觉 在心中暗叹贾赦把这个女儿教导得很好,如此清楚,比那个贾元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贾敬立刻下拜,领了贾琰的教旨。 贾琰又道,她到底是贾家的女儿,虽然已经是皇家的人,但是,让祖母和母亲给她行礼,她不习惯,因此以后只需要每月的初三和十八两天,来给她磕个头就完了。 另外,那省亲别墅的图纸,在动工之前,必须先给她过目,才能够开工。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贾母跟贾敬都应了,这才退了出去。 贾敬年纪大了,贾赦不在经历,贾琏有公务,贾政又是个不通庶务的,因此,最后这省亲别墅的事儿竟然只能交给了贾珍来处理。 贾珍呢,听说贾琰才十三岁就已经被礼聘为淑妃,而且还是六妃之一,就等着两年后及笄进宫,更是奉承到了十分。 他走访了有名的园林设计名家山子野,带着山子野亲自丈量了他们宁荣二府的后花园。跟原著里面一样,宁国府的会芳园的一大半都划入了未来的那座省亲别墅的范围之内范围之内。 当然,按照这份图纸,贾赦现在住的这个东大院肯定是要拆掉的。 看到这张图纸的时候,贾敬都有一种想把这个蠢儿子给揍一顿的冲动。 不过,他常年住在城外的玄真观,虽然因为贾琰封妃一事回来了,可是这些日子听到的全都是对贾琰的溢美之辞。 贾敬知道的也只有贾琰是个头脑清楚的,但是这个世界上也不缺头脑清楚却喜好奢靡的女人。 为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贾琰,他决定带着儿子和这份图纸请贾琰过目。 贾琰的反应,将决定他未来出多少力,或者是直接回玄真观,再也不回来。 第86章 贾敬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为的又是省亲别墅一事,贾琰当然不会拒绝他的求见,不过,她既然要见贾敬,自然也少不了贾母和邢夫人的陪同。 荣禧堂的正堂上早就挂上了珠帘,贾琰就坐在这道珠帘后面,贾母邢夫人尤氏陪在两旁,而贾敬带着贾珍跪在门外。 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山子野设计的大观园图纸的时候,贾琰就皱起了眉头: “有我们宁荣二府如今的图纸吗?” 贾琰的数术极好,这份图纸上又已经标明了远近,她只要略略心算一下,就知道这园子总面积高达五十六万平方米,且不说这造价,光这面积,就足够让人弹劾她奢靡荒唐了。 尤氏连忙道:“回娘娘,有的。” 打那天接到礼聘的诏令的那一天起,贾琰在贾家人的嘴里就是娘娘,或者是淑妃娘娘,二姑娘、二小姐,这些称呼已经没有人叫了。 立刻有人把宁荣二府的图纸拉开,呈现在贾琰的面前。 贾琰对比了两张图纸,道:“拿笔和尺子来。” 尤氏立刻招呼仆妇抬了一张大书案,然后呈上靛青、朱砂二色颜料来。 贾琰比着宁荣二府现在的模样的图纸,在那张设计图上用靛青画上了从荣禧堂东面的院子到梨香院的那条夹道。 原著里,周瑞家的送宫花走的就是这条夹道。而这条夹道的东侧就是贾赦的东大院,贾琰现在住的院子就是东大院里面的一个院落。东大院过去,过了私巷就是宁国府的会芳园,东大院西侧,隔着这条夹道就是荣国府如今的后花园。 画上这条夹道之后,贾琰就把那张图纸上,包括未来的怡红院、达摩院、栊翠庵等院落景致,只要是在夹道东侧的,统统用朱笔划去,然后又用蓝笔在潇湘馆、稻香村、凸碧山庄上画了三个圈,并且把跟凸碧山庄相应的凹晶馆圈出来,用|箭|头示意挪到西侧,这个|箭|头还是虚线。 其中凸碧山庄和凹晶馆这两个地方,因为名字好,贾琰直接就写了上去。 她这一划,直接就把这省亲别墅的面积减了一多半。 贾琰道:“其一,这东大院我已经住了六七年了,正想留下来做个念想,因此不必拆了。在这园子修好之前我就住在东大院。等园子修好了我再搬。” “是。” 门外贾敬贾珍父子恭恭敬敬地应了。 贾珍只当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可贾敬的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 贾敬清楚得很,按照那份原图,不说这园子的面积,就说那造价,就能把贾氏一族的家底给抽干。贾琰这一划,划去的不是一半的行宫面积,划去的是超过一半的造价! “其二,我喜欢摆弄这稼穑之事,宫里是知道的,所以拙园不能少。另外,我也甚是喜欢这图纸上竹林子,正盘算着在这竹林里面盖一座两层小楼作藏书之用。名字呢,就叫听涛阁罢。这凸碧山庄就留给四妹妹,日后四妹妹陪着我在院子里住着,可以俯瞰整座院子的景致,我记得四妹妹是爱画画的,住得高些也便宜。下面的凹晶馆给林妹妹。她是要守孝服丧的,跟着我住,也省得被人冲撞了去。” 贾母一听,立刻皱眉:“娘娘,林丫头还要守孝,怕是会冲撞了娘娘去。” 贾琰却道:“林妹妹的父亲也是我的姑爹,我把林妹妹护到了十分,姑爹姑妈在九泉之下还能够怪罪我不成?就这样定了,对了凹晶馆可以建成两层或者是三层的小楼,下面住丫头仆妇,上面是林妹妹的卧室和书房,阁楼可以用来储物……总之,具体多大,让这个山子野费些心。另外,园子里留个三五处地方偶尔亲戚家的姐妹们来陪我的时候也可以住。” 贾敬连忙应了。 贾琰继续道:“这园子不用紫檀、黄花梨、鸡翅木等名贵木料,用香樟木就可以,防虫防白蚁,维护也省心。我记得林妹妹家就有一片上百亩香樟林,到时候就问问林妹妹,那些十年二十年左右的香樟木有多少,如果不够再去采买。不过,既然林家出了这木料,别的,像姑爹留给林妹妹的古董玩器孤本字画,都不许动。姑爹为国尽心尽力,扬州巡盐御史是什么位置,盐政又是怎样的乱象,我清清楚楚。姑爹为朝廷坐镇盐政五六年,如今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我们家养着林妹妹,与其说因为我们是林妹妹的外家还不如说是替朝廷照顾忠臣遗孤。所以,若是让我知道了你们挪用了林家的东西,我必定是要恼的。明白了吗?” 按照原著的话,除去留给林氏一族的财物,林黛玉最后带到贾家的财物应该是三二百万两银子。 贾琰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两百多万还是三百多万。不过,这些香樟木撑死了也就五六万两银子,这里面还有很大的水分,并且包括了运费。 以贾琰的为人,她最多也只肯问林黛玉要这些香樟木,也只有她先定了这些香樟木,她才有理由不许别人动林黛玉别的 财产。 贾母、邢夫人和尤氏,以及外面的贾珍都是浑身一震。 他们现在终于知道,贾琰知道他们在动林黛玉的财产的主意,而且贾琰是不赞成这样的行为的。 至于贾敬,他的嘴角已经勾了起来。 贾敬抬起了头,道:“娘娘,那,园子里陈设?” “不必追求名贵也不必追求古董,以舒适适用为佳。对了,既然西大院也在拆除的范围之内,那么,就让三妹妹跟四妹妹挤一挤吧免得被人冲撞了去。” 不管如何,探春也是贾琰的堂妹,如果探春被人欺负了,失了名节,也是会影响到贾琰的。 再者,贾琰也知道,探春是个上进的,为了防止探春因为王夫人之故被人利用,还不如她这里早早把探春笼络过来。 只要探春来了她这里,将来探春大了、需要议亲的时候,也可以说,探春是跟贾琰一起长大的,在邢夫人这位侯夫人和宫廷女官教养下大的。 这样,对探春的前程不会有影响,反而有助益。探春这个人又精明,用得好了,对贾琰也不是坏事。 贾琰把改过的图纸传下来,让贾母、邢夫人、尤氏等人都看了,这才传到贾敬的手里。 等贾敬贾珍父子也看过这份图纸,贾琰才道:“敬大伯父,您看看,按照我的盘算,这园子能够省下多少银钱?” 贾敬的声音里面带着三分笑意,道: “回娘娘的话,差不多能够省下一百万两银子。” 贾琰嗤笑一声,道:“我们两府如今的家底也才多少啊?!你们原来打算在这园子上花费多少?以后大家都不吃饭了不成?罢了,省下来的银钱,为族里添一万亩的祭田,以后族学就从这上头走。对了,敬大伯父,如今我们贾家也就您是从进士科出来的。我也不跟你废话。这族学的事儿,本来就是您的职责所在。所以,请您好好收拾一下族学,该请的先生还是要请的,该责罚的小子还是要责罚的。若是族学还是这个样子,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废物,我凭什么向万岁举荐他们?君子六艺,统统给我抓起来!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酸儒给我滚远一点!万岁招募官员是要替朝廷办事儿的,不是花钱养着他们游山玩水饮食作画地享乐的!” “另外,这荣禧堂是国公的规制,既然我父亲是侯爵,就先改了去!先改了荣禧堂,再建这行宫!” 第87章 因为有了贾琰的话,探春当天就带着两个心腹丫头侍书和翠墨带着几个箱笼搬进了惜春的院子。因为她是庶出,又是后来才搬进来的,因此惜春依旧住在正房里面,她只能住在东厢房里。 不过,饶是如此,探春也十分感激。 她可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贾琰不开口,她只能继续呆在贾政那边,作为王夫人的便宜女儿、贾政的庶女,她的前程和名声也会随着王夫人和贾元春一起完蛋。 所以在搬来跟惜春一起住的时候,探春就明白,她未来的路也有且只有一条:巴结好堂姐,孝顺邢夫人,将来才好让邢夫人帮她找一门亲事。 探春搬到了东大院,最害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姨妈薛宝钗母女。 虽然薛姨妈薛宝钗不知道王夫人为什么被关了起来,可是这不等于说她们俩就看不出来王夫人这是犯了事儿。 等薛宝钗打听到贾元春的事儿,更是浑身发抖。 是的,贾元春既然被幽闭了,贾敬那边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把秦可卿的身份藏着掖着了,薛宝钗自然知道了王夫人和贾元春犯下的事儿。 薛姨妈急得团团转,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怎么办。 看着这样的母亲,薛宝钗心里忽然有一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悲哀。 如果当初贾琰第一次敲打她们的时候,她母亲就听进去的话,那么,她哥哥的案子早就了了,户籍也早就拿到手了。 可是现在呢?既然她的姨妈王夫人和亲表姐贾元春犯下的是这么大的事儿、既然贾元春被幽闭了的话,那么,她的舅舅王子腾被上头见弃已经是必然。也就是说,她的舅舅王子腾已经失了上头的心,如果说以前是她的舅舅王子腾不耐烦帮她们料理薛蟠的事儿的话,如今这会儿她的舅舅肯定是没有以前那么大能量了,那帮她们料理这桩案子的可能性恐怕就越发小了。 想到他们薛家竟然成了绝户人家,想到王子腾王夫人失势以后,薛家其余各房说不定就会来夺家产,薛宝钗就一阵头疼,以及恐惧。 她必须抓住贾琰这个贵人,用尽一切代价! 终于, 薛宝钗忍不住了,拦住了跟无头苍蝇一般的薛姨妈,道:“妈,依我看,如今也只有娘娘能够帮我们了。只是这府里,因着姨妈,只怕侯爷那边会对我们有嫌隙。” 薛姨妈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话。宝丫 头,我如今担心的是,我们怕是连这府里都住不得了。可如果搬出去,那我们岂不是……” 跟她们这样失了靠山的商户人家,从来都是别人嘴边的肥肉! 薛宝钗狠了狠心,道:“妈,我想过,既然这府里要修行宫,自然是要花钱的。我们家别的没有,银子却有一些。拼上二十万两银子,也要在娘娘面前卖个好儿。” 薛姨妈吓了一跳:“可是宝丫头,打你父亲走了以后,我们家各处的铺子就日渐消耗,竟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果再抽个十万八万的,恐怕就要伤筋动骨了!更何况是二十万!” 看见母亲如此冥顽不灵,薛宝钗有种头疼的感觉。 薛宝钗道:“妈,如今娘娘身边缺人奉承孝敬吗?别的不说,那严家挥着银票等着奉承孝敬呢!如果没有银钱,娘娘为何要帮我们?!如果不拿出钱来,我们凭什么在这里住着?” 王夫人已经被关起来了,王熙凤也早就被贾赦邢夫人贾琰厌弃,如今贾琰这么体面也难说王熙凤什么时候会被休弃。如果没有更加实质的关系,人家凭什么让他们继续在这里住着? 这里如今是庆荣侯府,是贾赦邢夫人的家,却不是王夫人的家! 而且,只要他们继续在这府里住着,外头才会以为他们攀上了贾琰,才不会欺负她们! 薛宝钗想得到的事情,薛姨妈自然想得到。只不过,她养尊处优多年,危机感不如女儿强烈罢了,因此回转得要慢许多。 很快,薛姨妈收拾了十五万两银子出来,亲自送到了邢夫人这边。 这种事情,邢夫人自然是不敢自专的,哪怕她爱财,她也知道这银子打手,因此盯着那盒子看了好久,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推了回来,说贾赦没有回来,她不敢做这个主。 这可把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给急坏了。 她们几乎是求遍了漫天神佛,求着贾赦能够早日归来。 那殷切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薛宝钗也是贾赦的女儿呢。 在她们母女的殷殷期盼中,贾赦带着林黛玉紧赶慢赶,终于在小年之前赶到了京里。 因为贾赦如今是庆荣侯了,这府里也改了规制和匾额,因此,这一次贾赦回家,庆荣侯府是开了大门的。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大门怎么可能随便开?贾赦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对,然后王善保上来一回话,贾赦也傻眼了。 如果说他对女儿封妃一事早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早的话,那么对于这行宫,还有族学祭田的事儿,贾赦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了。 如果说年轻的时候的贾赦曾经担心过他们贾氏一族的祭田太少的话,那么,被雪藏的那些年里头,他已经习惯了不再挂心这些事儿。那个时候,他自己都有些自身难保不清楚自己还能够活多久呢。 反而是后头的小轿子上坐着的林黛玉,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在心里暗暗点头。 她素来是知道的,她这个表姐是个心中有沟壑的,只不过碍着是个女儿家,只能在背地里划算,如今有了机会也有了身份开这个口,自然是第一时间提出来。 等听说了香樟木的时候,林黛玉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感激了。 她很清楚,没了父亲之后,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所以,她早就下定了决心,那几百万的银钱,若是能够留下来也就罢了,若是留不下,有林如海另外给她的五万两银票,有母亲的旧首饰做“念想”,将来的妆奁也不会太过减薄。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表姐竟然在自己富贵了之后第一时间表明她铁了心要护着她,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林黛玉知道,只要有这个表姐在,就是她的财产被折损些,但是,无论是婚嫁还是别的,她都是不用愁的。 一时之间,林黛玉的心中感慨万千。也许她曾经被自己的亲外祖母伤害,但是这种伤害在被大舅舅和表姐护了这五六年,已经不要紧了。 有大舅舅有了表姐这样的亲人,她此生已经足够幸运。 因为贾琰如今成了皇妃,因此贾赦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情自然不是去给贾母请安,而是先去给贾琰行国礼,然后才能去见贾母。 在东大院,隔着帘子,贾赦带着林黛玉给贾琰磕头行礼。 礼毕,才轮到贾琰给贾赦道万福、见过父亲。 贾琰跟贾赦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可算是回来了。父亲不再的这些日子,女儿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能扯着虎皮做大旗,色厉内荏地对着长辈们高声儿。如今父亲回来了,女儿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 贾赦连声道不敢娘娘言重了。 贾琰道:“不管怎么样,父亲回来了,这长辈面前,尤其是东府的敬大伯父那边,只能靠着父亲帮我描补了。父亲这一路上可安好?姑爹的事儿可都齐全了?这 应缴纳的税可都上了?” 边上的邢夫人莫名其妙:“娘娘说的赋税是……” 贾琰道:“按照律令,姑爹只有林妹妹一个在室女,所以姑爹的私产三成要上缴国库,林妹妹只能拿七成。我想着,林家四代列侯,百年大家,这私产必然是不少的。姑爹为朝廷镇守盐政多年,忠心可嘉,若是能够把这笔税也给交了,才算是全须全尾。女儿想着,看在姑爹的一番忠心上,朝廷也不会吝啬于那么一点体面。有了这份体面,日后林妹妹也容易些。” 贾赦道:“娘娘放心,因为赶时间,臣只来得及把林家的地产给了林氏一族,倒是没顾得上这个。既然娘娘亲□□代了,回头,不明天,赶在小年衙门封笔之前,臣把这事儿办了。” 横竖东西都是打包好的,账本也是现成的。 而且贾赦也知道,皇帝要的是现银,今年好几个省份的赋税都完了,朝廷又要赈济灾民,偏偏国库早就被借空了。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奉上大比的银子,皇帝绝对不会吝啬于给林黛玉一个身份。 贾赦很清楚,对于林黛玉这样的孤女来说,一个封号,一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那根本就是保命符! 而对于现在的林黛玉来说,她不需要的是现银,将来出嫁的时候,有那些古董玩器孤本字画就够了,现银,还有金银珠宝之类的,太多了只会让人觉得她沾了太多的铜臭味儿。 贾琰听说,也松了一口气,道:“父亲,有件事儿,女儿要禀告父亲。” “不敢,娘娘请说。” “女儿手里有一样东西,若是能成,差不多等于每年一个茶税的进项。因为涉及金额巨大,女儿才迟迟不敢拿出来。如今,万岁既然为钱粮之事发愁,那女儿就把这个献给万岁了。” 贾赦听说,吓了一跳: “一年一个茶税?” 贾赦可是知道的,朝廷的茶税,那是一年三四百万的收入。 他看到林如海留给林黛玉的钱财还在感慨林黛玉是抱着金砖在街头招摇过市的稚子,却没有想到,他的女儿手里竟然留着这么大一注钱财! 每年一个茶税! 贾赦很肯定,这个东西,他女儿肯定是留着,要到进宫之后才会献上去的。而现在,他女儿不过是跟他大声招呼而已。 贾赦也知道轻重,这种东西,他是看都不敢看的。 回京之后 ,贾赦上了请安折子,把林家的这笔应该缴纳的税款报了上去,之所以要走明折,那是因为小年快到了,如果没有皇帝的御笔,京兆府那边封了印,这笔税款起码要拖到来年灯节以后才能上缴了。 因为皇帝缺钱,急需用钱,贾赦才会如此。 而另一边,贾琰也通过两位尚侍女官的暗线,给皇帝送了消息。 第88章 皇帝缺钱,贾赦知道,贾琰也知道,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年前临近封笔这么忙的时候,皇帝竟然微服私访白龙鱼服再度驾临他们贾家! 在已经改为侯爵规制的荣禧堂里面,左边是贾母为首,右边是贾赦为首,贾家一家子男女老幼给皇帝行礼。 皇帝跟贾母废话了几句,就以贾母年迈为由,客客气气地打发贾母回荣庆堂休息去了。 然后贾政也被遣了出去,当荣禧堂里面只剩下贾赦邢夫人和贾琰的时候,贾琰不等皇帝开口,就主动把玻璃和玻璃镜子的秘方给献了上去。 皇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玻璃那么名贵的东西,竟然是用沙子烧制的? 虽然后面有关于用锡纸和水银制作镜子的方子,也有吹制玻璃的法子,还有用金刚砂对玻璃加工的内容,皇帝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玻璃是用流星砂等名贵的矿物制作的,因此价格才会居高不下。可是,用河沙?现成的碎水晶?真的假的?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都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贾琰看着皇帝不说话,眼珠子转了转,便知道皇帝的想法,便道:“万岁一定想不到吧?我也没有想到呢。不过,万岁放心,这方子绝对可靠。万岁也许还不知道吧,在海外,我们的瓷器,哪怕是那种十几文钱的粗瓷,一样能够卖成金子的价格。还有,像茜香国等海外诸国,他们说是我们的属国,每次来进贡都会哭穷,可实际上呢?在他们国家,上百斤的翡翠玉石是用牛车拉的,跟红薯这样的宝贝也是禁止出口,一旦被发现就是格杀勿论的。……” 皇帝听说,心中一动,道:“你说的是真的?” 贾琰道:“可不是真的?万岁难道忘记了,我哥哥有个妾,娘家原来是南面的海商吗?这些,海商们都清楚着呢!只是朝堂上的大人们不清楚罢了。万岁,这方子里头,需要注意到是炭,要那种顶好的无烟碳,好比说银霜炭之类的。不过,比起如今玻璃的价钱,这些银霜炭不过是小意思了。万岁如果不信,可以让人先让造办处用碎的水晶砂试试不就成了?方子上也写了,这火不够旺得的是琉璃,火候够了得的就是玻璃。” 宣徽府负责着内廷的供给,集中了全国最能干的、制作日常用品的能工巧匠,如果说这天底下哪里最有可能制作出玻璃,也只有宣徽府的造办处了。 皇帝道:“也好,朕回头就叫 人试试。” 贾琰笑道:“若是成功了,万岁打算拿什么赏我呢?” 皇帝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给你晋位?” 贾琰轻笑一声,道:“才不要呢。我父亲刚晋了爵,我还没有进宫就已经定了淑妃了。如果再升,这不是把我们全家放在火上烤么。” 听见贾琰跟皇帝没大没小的,贾赦急出了一阵冷汗。 可是偏偏皇帝就在面前,他还不好开口劝,只能在下面暗暗着急,却是连眼色都不敢給女儿使一个。 皇帝皱着眉头,道:“那你要什么?” 贾琰指了指皇帝手上的方子,道:“您缺银子,我也缺银子啊。这样,这玻璃镜子的红利,我不与您争,但是,这玻璃的红利,我要两成。” 贾赦当时就软了手脚。 至于皇帝,他瞪着贾琰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贾琰道:“自然是为了马上就要动工的行宫啊。谁让您开口了,让我娘家也修行宫的。我们贾家有没有钱,您还不知道?如果没有别的进项,我们不是动林妹妹的嫁妆银子就是只能去国库借了。而且一旦借了,没有个大进项,肯定是还不上的。用了林妹妹的银子又还不上,我于心不忍也对不起去了的姑爹姑妈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可要是问国库借了银子……您找银子,不就是为了赈济灾民外加备着来年的灾荒吗?若是国库再度被借空了,您拿什么去做这些事儿?” 皇帝道:“你可以不借……” 贾琰道:“跟国库借银子不用付利息,去外头借那就是高利贷,利滚利,把我们全家卖了都还不起。而且,我未进宫就已经预定了高位,多少人盯着我们家呢。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丢了我的面子是小事儿,坏了您的事儿就是大事了。您说,是不是?” 见皇帝不说话,贾琰加了把劲儿:“说起来,我也是听着您的事儿长大的。别的不说,就说着后妃省亲的事儿,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您是看着外头往京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偏生朝廷已经拿不出银子来了,又怕这些流民没个着落、会闹事儿,因此才会想到让妃嫔们的娘家修省亲别墅,为的就是让这些流民能够尽快找到生计。您一片爱民之心,我会不知道?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处,您会赌上自己的名声和民心?就是我这等未及笄的女孩儿都知道,这样的事儿,一个不小心,被人拿捏住了,栽您一个奢靡荒唐不顾百姓死活的名头,您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您 既然都连这个都顾不上了,可见您的难处。我别的本事没有,也就帮着您从旁描补描补多给您找些钱粮出来。不过,要想马儿跑,不给马儿吃饱可不行。您说,我说的可对?” 皇帝皱了皱眉头,盯着贾琰使劲儿地看。 贾琰的话让他对这个秘方有了更多的信心,只是,他实在是太需要钱了,本钱人手都是宣徽府出,结果贾琰一张口就要走两成的利润,哪怕只是玻璃的利润,在他看来也太多了。 皇帝道:“不行,最多一成!” 贾琰道:“一成五!” “不行!只有一成!” 贾琰道:“好吧好吧,再给您一个水泥的方子,白送。但是,玻璃的利润我还是要一成五!” 皇帝皱眉:“这个水泥是……” 贾琰又从衣袖里面拿出一道折子:“您自个儿看。” 土法水泥,虽然用的不过是铁矿渣、木炭,还有粘土石灰石之类的普通东西,也可以用来仿制太湖石,但是,它真正的用处还是在战略,在边关要塞的修筑上! 虽然这份折子上不过是粗粗地罗列了一些用处,但是皇帝已经知道了这个方子的意义军事意义。 也许这土法水泥的硬度比不上糯米为主要原料的三合土,但是它胜在便宜,可以大规模供给,而需要注意的,就是跟这个折子里提到的那样,砂肺。 当然,这个用得好的话,也可以成为国家对水泥保密的重要手段。 看完了这两个方子,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吧,他认栽。 天知道这个小丫头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为了长远考虑,还是先依了这个丫头。 皇帝把这两份折子小心地收进袖子里面,这才道:“你是第一个敢跟朕讨价还价的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 名义上还是他的小妾! 皇帝超级郁闷,郁闷之后,他也有些新鲜。 诚然,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喜欢林黛玉那一款的,因为有情趣。可是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忙,他开始喜欢跟贾琰这样,鲜艳明快、直来直往的女人了。 毕竟,他是皇帝,就是登基以前,他也是领着公务的皇子,哪里有那个时间跟女人们玩猜猜猜的情趣? 他现在对妃子们的要求很简单,要么帮得到他,要么能够让他放松,两样都 做不到,一边儿去。 他忙着呢。 至于薛宝钗,他之前不知道薛宝钗何许人也,就是知道了,他也是不敢领教的。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娘家,只会欲壑难填,就跟贾元春一样,所以,贾元春的心性越顽强,皇帝就越发忌惮她。 贾琰笑道:“有什么法儿?谁让我以后是要跟您过一辈子的。藏着掖着、戴着面具相处又有什么趣儿?横竖您已经下了旨意了,现在想要退货也晚了。” 其实早在当年贾琰刚刚得了一等县君进宫给自己磕头并且跟自己说过话之后,皇帝已经隐隐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脾气和性格,如今再看,真有一种世事真奇妙的感慨。 皇帝故意冷了脸,道:“你难道不知道宫妃的第一要求是贤惠吗?” 贾琰满不在乎地道:“少来!在您的后宫里需要贤惠的,是皇后娘娘,能干的也只能是皇后娘娘,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外加保持本心就够了。” 好吧,这个理由也非常充分。 硬道理。 皇帝道:“嘿~!我,朕说你还耍起了性子了呢!” 贾琰伸长脖子,探过身子,对皇帝道: “我不止有小性子,我还善妒、爱吃醋!先说好,在我的屋子里面,您不许宠幸别的女人,那是我的屋子,我的床铺,我晚上要睡的!您在偏殿配殿里面宠幸那些妃嫔,我管不着,但是,在我的屋子里面就不行!还有,我不会把身边的宫女塞给您!让您将就那些宫女,没脸的只会是我。而且,我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姐妹表姐妹介绍给您。这个世界上什么我都能让,但是,唯有丈夫和孩子,我不可能让!” 第89章 贾赦当时就跟邢夫人两个软倒在地,就差直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宦官女官都傻眼了,就是皇帝也目瞪口呆。 没有办法,当今皇帝的后宫人数少,稀稀拉拉就那么几个,还不足太上皇当年的一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同时,当今皇帝喜欢安分、柔情似水的女人,所以他的后妃无论内心如何、背地里又是如何争权夺势的,可在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么就像是薛宝钗给人的第一印象:随分从时、端庄大度又贤惠能体谅人的;要么就是跟林黛玉那样,娇俏温柔又诗情画意的。 好比说皇帝眼下最宠爱的三贵之首竺贵人,从潜邸宠到如今,宠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头,当今皇帝的七|八个妻妾里面就她一人在生孩子,虽然每个孩子都病歪歪的,虽然养大的也只有一个小皇子而且还不够序齿的年纪,可是这个竺贵人的专宠是有目共睹的。 这位竺贵人,就是跟林黛玉一款的。 宫里宫外、朝野上下,大家都知道,皇帝喜欢这一款。 宫里的妃嫔们也多是在学这位竺贵人,现在,冷不丁的,来了一个鲜艳明快、直来直往的,还会当着皇帝的面耍小性子的,自然是别具一格的。 其中贾赦的惊骇又与邢夫人不同,邢夫人只是在为贾琰的胆大而吃惊。而贾赦却知道,太上皇身边的宜太妃就以直爽而闻名,她自己得宠不说,她的两个儿子还是当今皇帝的政敌。 贾赦最怕的就是贾琰让皇帝想起了宜太妃,因此迁怒贾琰,让贾琰还没进宫就失了宠。 不得不说,贾赦的担心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帝还真的想起了太上皇、想起了宜太妃。不过,皇帝并没有生气。 如果早个十年,他说不定会着恼,可是十年后的今天,他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坐了好几年的今天,他已经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生气了。 他会在竺贵人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却不会有这么多时间精力去关心另外一个女人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跟贾琰这样,直来直往,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反而更轻松。 此其一。 其二,他也是妻妾成群的人,自然知道女人的口是心非。心里不高兴的很,脸上还要装大度,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因为见得多了,所以这种会坦然地告诉他她会嫉妒并且提出要求的人,他只会珍惜不会生气,更别说责怪! 其三,虽然说他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皇帝了,但是,他那些后妃,要么是他爹,也就是太上皇给他选的,要么就是皇后给他安排的。真正他自己挑的,就眼前这么一个,而且年纪还小,他能计较吗? 如果才十三岁的贾琰跟后宫里面的那些二十开外甚至是三四十岁的宫妃们一样作派,皇帝倒是要怀疑她城府太深了。 而现在,皇帝的眼里,如今的贾琰,刚刚好。 如果皇帝见过原谅体,如果贾琰能够读心,她肯定能够看到此刻,无数的原谅体排着队从皇帝的意识里面走过: ——怎么办?自己选的第一个女人,没办法,当然是原谅她啦! ——怎么办?这丫头朕记得才刚过十三岁生辰吧?没办法,才这么一点点大,当然是原谅她啦! ——怎么办?这么真的性子,当然是原谅她啦! …… 在贾赦的惊恐中,皇帝放缓了神色,甚至带着几分无奈,道:“你也就仗着朕的好|性|儿了!” 贾赦当时的表情,就好像是见到了鬼! 丫的! 这还是我们的鬼见愁吗? 这还是我们的活阎王吗? 当今万岁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从来就是少数几个人的专属啊!跟他们这种本来就不是跟着这位从潜邸开始混的勋爵贵胄之家,别说什么秋风扫落叶了,没让你直接领略泼水成冰让你只是领略一下三九严冬,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更让贾赦活见鬼的是,他的女儿,竟然顺杆子爬了: “那可不!要不是万岁爱民如子、圣德贤明、唯才是用,我哪里有今天!横竖红薯这个祥瑞也足够我在功劳簿上面躺一辈子了。” 好吧,不得不说,贾琰这爱民如子圣德贤明唯才是用十二字用得极好,皇帝龙颜大悦,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呀,这张嘴,可是抹了蜜不成?尽说好话!” 贾琰道:“是好话,也是实话。若是万岁是别的性子,我也没有必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横竖有了红薯这个功劳,短了谁的也不可能短了我的。万岁,您说,我说得可对?” 因为您是个好皇帝,所以我才会尽心,因为您是个知人善用的好皇帝,所以跟我一样的人才会有伸展才能的空间。 贾琰的潜台词,皇帝听出来了,更加高兴。 皇帝 道:“朕记得,你父亲早两年就跟那个严家在弄葡萄酒?还获利不少?” 贾赦还没有开口,贾琰就已经抢着道: “可不是这个!听说,这个法子叫做什么饥饿营销,就是吊着买家的胃口,把价钱抬上来的法子。运营得好,能够在短时间内多出一半的价钱。我不知道宣徽府那边有没有能人,若是没有,可以派一两个人来取取经,这倒是不妨的。不过,若是万岁要在宣徽府用我的父亲或者是严家的人,那我就只能先向万岁告罪,然后请万岁打消这个主意了。” 皇帝立刻眯起了眼睛,道:“哦?这又是什么说道?” 贾琏立刻后退两步,跪在了皇帝的脚边,道:“启禀万岁,这宣徽府管着内廷以及皇子皇孙们的一应用度。若是后妃中有人出自宣徽府官僚世家,就怕里外勾结,于皇家子嗣有碍。臣妾不知宣徽府如今状况如何,但是,约束家人却是能够做到的。也恳请万岁不要任命我贾氏一族的族人们入宣徽府。” 皇帝听说,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贾琰一眼。 作为太上皇的儿子,他的妻妾里面也的确有人本来是宣徽府相关官员的女儿,由礼部和宗正寺礼聘,给他做了妾,也有的是太上皇、太上皇后塞给他的,还有两个,原先还真的是他的福宁殿里面的宫女。 以前他是不曾留心,可是现在一想,不止是太上皇后宫的中后期,就是他的后宫,也真的像他想象得那么干净吗? 登基数年,皇帝都忙着前朝的事儿,倒是对后宫不曾留心,皇后呢?又没有儿子,所以哪位皇子登基她都无所谓。而且对于皇后来说,一个母族强大的皇子自然是比不上一个宫人肚子里出来的皇子来得好控制。 想到这里,皇帝忽然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他夭折掉的儿子女儿也不少,如今活着的只有五个,其中两个还是小娃娃,最大的那个也成亲两年了,至今也没有个动静。 以前是没有发现问题,可是现在一想,这个儿子是不是太宠爱那个宣徽府郎中的女儿了? 还有四皇子,也十分偏爱某个宫婢,而这个宫婢,似乎就是他的奶娘的女儿? 以前没有往下细想,一往下想,就处处都是问题。 心里存了事儿,皇帝立马就起身告辞了。 贾赦也没敢留。 在贾家上上下下的跪送中,皇帝上了銮舆,回宫去了,在回去的路上,皇帝招来了暗卫:“ 罢了,那个贾元春,不必留了。” 暗卫领命而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顺深深地低下头去。 早在贾元春想拿秦可卿的命换取荣华富贵的时候,皇帝就已经起了杀心,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皇帝暂且允许这个女人苟延残喘而已。秘药是早就准备好的,中了这个秘药之后,贾元春只会跟得了风寒一样,在未来的十几天里面迅速虚弱下去,然后一命呜呼。 就凭王夫人和贾元春在佛堂里面缺衣少食的状态,加上如今又是寒冬,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只会当幽闭之刑让贾元春的身体垮了,因此才无法撑过这个冬天。 第90章 送走了皇帝,贾赦拦下了准备回去的女儿:“娘娘!您,您何必跟万岁提这宣徽府的事儿?!您这一开口,岂不是把宣徽府都得罪了?” 如果得罪了宣徽府,那,那些官儿在您的用度上动了手脚可怎么办? 不是贾赦多心,而是这十分有可能。 贾琰微笑道:“父亲,您难道还不明白吗?二皇子的生母贤妃娘娘、四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都是拥有协理六宫大权的实权妃子。太上皇的后宫旧事宛如前车之鉴尽在眼前,女儿如何不忧心?就当应了那句古话,唯女人与小人难养!谁让女儿投身做了女子做不了君子,索性就小人到底。若是没有这回事儿,那是女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那女儿将来进宫之后,也能有更大的希望诞下自己的孩子。” 这话不仅让贾赦邢夫人心中一动,就连跟在贾琰身边的何尚侍温尚侍和司赞少监为首的诸多宦官、女官们也跟着心里一动。 他们如今是伺候贾琰的人,当然是贾琰未来越富贵,他们也跟着越发体面。如果贾琰不能生产,那他们又有什么指望? 不想做太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同样,不想自己伺候的主子成为太后的宫人不是好宫人。 只有贾琰平平安安进宫,只有贾琰生下小皇子,只有贾琰成为太后,他们才能够有个安生的晚年。 贾琰得罪宣徽府,是为她自己的未来考虑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若是跟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主子,那才叫头疼呢。 毕竟,在皇宫那个地方,与世无争才是真要命。 他们不怕主子不会争,却怕遇到一个不想争的主子。 不想争却想着天上掉馅饼,那才是痴人说梦。 邢夫人尚且从严碧琚身边的黄婆子的嘴里知道了太上皇后宫里面的事儿,作为当年老义忠亲王的伴读,曾经在宫里呆了不短的时日的贾赦如何不知道? 皇帝登基已经好几年了,皇后身体时好时坏,竺贵人又是个喜好风花雪月不爱权势的,可以说,贤妃和德妃看似不显眼,可实际上在宫廷里面的权势一点都不小。 如果这两位在背后做些什么,如果她们联合起来针对贾琰,那么,贾琰还能不能平安生下自己的孩子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贾琰不能生养,那她还进宫做什么? 如果可以,贾赦也希望女儿不用进宫,可事实却是,他的女儿早就是不得不进宫的人了。既然要进宫,自然就想好好的过一辈子。当今皇帝比贾琰大了二十多岁,如果没有一个儿子,贾琰的晚年只会无比惨淡。 所以,与其被动地招架,还不如把皇帝的注意力拉到后宫里面来。 至于这宣徽府,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宣徽府因为供应着内廷的一应用度,因此肯定会跟掖廷令还有后宫扯上关系,当今皇帝又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只要他开始查,肯定会把后宫的一切都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现在,皇帝的注意力是全部都在前朝不假,但是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忍受得了自己的子嗣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而且当今皇帝又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只要皇帝把目光移到后宫,只要皇帝查一查宣徽府,那么,那些后妃背地里没有小动作也就算了,如果有小动作,皇帝肯定会先剁了她们的爪子! 贾琰是要过几年才能够进宫,那些女人是比贾琰早了五六年进宫,具有很大的优势。 可是那又如何? 只要皇帝动手了,那么,数年之后贾琰进宫的时候,她就是跟那些女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甚至还拥有几分优势。 就是这些女人没有插手宣徽府,别忘记了,太上皇也在宫里呢! 这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偏偏当今皇帝上头还坐着个太上皇! 贾琰就不信,太上皇在宣徽府里面没有人;贾琰也不信,太上皇的那些妃子们就在宣徽府里面没有暗手。 总之,未来的三年里面,宣徽府肯定会成为太上皇、太上皇后宫、当今皇帝、皇帝后宫四方角逐的焦点。 当然,无论最后如何发展,无论心中是否情愿,太上皇跟当今皇帝肯定是会为了宣徽府再干上一架,最后无论是太上皇跟当今皇帝握手联合还是争个你死我活,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宣徽府上上下下被清洗一遍。 无论宣徽府的实际情况如何未来又会如何,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自己的子嗣,皇帝也会想办法把宣徽府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无论未来的三年里面围绕着宣徽府有多少的明争暗斗,对于贾琰来说,她已经完成了在皇帝跟前刷分的工作,剩下就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了。 至于太上皇和皇帝会不会因此而责罚她? 别逗了! 别说是妃嫔,就是皇后,也 担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如果她不想生孩子,那才是大问题呢! 今天贾琰跟贾赦邢夫人的话就是传进了皇帝和太上皇的耳朵里面,两位君王难道能以贾琰想为皇帝生孩子这种理由处罚贾琰吗? 不能。 相反,他们还必须对贾琰多加抚慰。 尤其是皇帝,他还要多谢贾琰的提醒。 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韦皇后,有第一就有第二,谁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中招。 因此,赶在小年之前,皇帝再度发了两道旨意下来,一道是给林家和林黛玉的,皇帝亲自送了文德二字给林如海做谥号并且还封了林黛玉为二等县君,赐下两位宫廷女官作教养嬷嬷,算是对林如海的能力和镇守江南盐政多年的肯定。 第二道依旧是给贾琰的。皇帝虽然没有给贾赦晋爵也没有给贾琰晋位,但是,除了内廷每年给淑妃的份例之外,皇帝的私库里面另外有一份——主要还是衣料和首饰,数量大约是淑妃的后宫份例的三成——给贾琰的,算是对贾琰的格外贴补以及恩宠。 这份补贴虽然比不上竺贵人,但是却是皇后、竺贵人之下独一份,自然是极其引人瞩目的。 虽然皇后以贾琰在宫外不容易,因此轻轻放下了,可竺贵人却是在背地里琢磨了好几天,更不要说其他的宫妃,尤其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和四皇子的生母德妃了。 然后就是严家。他们因为远在岭南,因此得的消息要比别人晚许多,可是他们的诚意却是杠杠的,除了为贾家正准备修建的皇家行宫出钱出力之外,每个季度以及逢年过节还格外孝敬贾琰无数的衣料和首饰,不说衣料就说那些首饰,每一次都超过万金之数(即价值超过一万两银子)。严家孝敬贾琰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邢夫人,虽然每次孝敬邢夫人的首饰都只有两套总价值也不过三四千银子,但是这些首饰都富丽堂皇极其富贵体面的,就是比王夫人王熙凤的头面首饰都差不多了多少了。 这让邢夫人的日常打扮一下子上了至少一个台阶! 得到消息的薛宝钗心里着急万分,可是她们薛家的各处产业日渐消耗因此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她也没有办法。 而且她也知道,如今中原的珠宝多是从西面的丝绸之路还有南面的海路进来的,严家既然是海商,这手里就不缺珠宝,也比别人更加容易得到顶级的、宛如西洋水晶玻璃一样的珠宝。可是她们薛家就不行了,谁让她们学 家原本做的活计是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 她们连珠宝原石都够不到,更必要说跟严家这样,逢年过节外加每季孝敬上好的首饰了。 这根本就是无底洞里的无底洞。 有那么一瞬间,薛宝钗都想知道,如果严家知道,就是因为贾琰才断了他们宣徽府的路子,会不会因此恨上了贾琰。 虽然心里面嫉恨得发狂,可是薛宝钗还是要极力讨好贾琰。 好不容易把钱收上来,都已经是第二年元月里了。 薛宝钗也顾不得许多,把其中的十五万两银子送到贾赦邢夫人面前之后,她也没有忘记把另外五万两银子亲自送到贾琰面前。 那一天,姐妹们,除了在隔壁院子里面守孝的林黛玉之外,探春惜春史湘云几个都在贾琰跟前。 薛宝钗也不是不想私底下找个机会,可是如今贾琰跟她是云泥之别,她也没有办法,因为除了借着史湘云的光,她根本就见不到贾琰的人影,更别说跟贾琰说话了。 所以,奉上这只装满了银票的小盒子的时候,薛宝钗虽然表面佯作镇定,可实际上却是满心的羞惭,却因为一惯的骄傲以及内心深藏着的自卑,让她不致于当场失态,可是这举止中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丝僵硬。 让薛宝钗倍觉屈辱的是,贾琰只是看了她手里的盒子一眼,也不打开,只是淡淡地道:“宝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又是为了什么原因送我?如果没有一个正经的理由,我是不会收的。” 当时薛宝钗真的是满腹心酸。 如今,她竟然是连给贾琰送礼都快要没有资格了。 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在贾母跟前,她还仗着客人和王夫人的关系坐在了贾琰的上面,可如今,她们二人竟然是云泥之别,就连她以为的从今以后无依无靠只能任由人拿捏的林黛玉也成了朝廷钦封的二等县君。 也亏得林黛玉要守孝,因此不在这里,不然,她还要给林黛玉磕头见礼。 薛宝钗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着耻辱和羞愧,道:“娘娘见笑了。早两年的时候,娘娘就特特提点了我,偏偏我是个愚钝的,一直以为舅父会帮忙,结果把我哥哥的事儿拖到今天……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因此想求娘娘……求娘娘帮帮忙……帮,帮我了了我哥哥的官司。” 天知道,薛宝钗说这番话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力气! 如果贾琰不是皇妃,也不用这么大 的排场,薛宝钗自然也不用在她一直看不起的探春和史湘云面前丢脸。可是,如果贾琰不是皇妃,薛宝钗也不会来求贾琰。 有些事儿,真的是天注定了。 或者说,某些人,真的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贾琰定定地看着下面跪着的薛宝钗,看得薛宝钗都开始忐忑不安了,看得史湘云都忍不住帮她求情: “二姐姐,能不能让宝姐姐先起来?跪着,怪不舒服的。” 惹得探春和惜春都笑道:“云妹妹(云姐姐),你只记得你宝姐姐,难道忘记了你这会儿也是跪坐吗?宝姐姐不过是比你少了一张垫子而已。” 这花厅本来就是汉唐式的建筑,因此大家都是跪坐,也就是正座的。只不过贾琰、探春、惜春、史湘云还有个垫子,薛宝钗却是什么都没有而已。 贾琰也笑了起来:“应该是云妹妹自己不适应,不习惯跪坐。罢了,云妹妹,你随意好了。” 贾琰早就注意到了史湘云的小动作,因此也不拘着史湘云。 史湘云听说,如临大赦,连忙换成了盘腿而坐。 等史湘云调整了坐姿,贾琰在才对薛宝钗道:“宝姐姐,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不过这件案子在刑部已经定案,要回转过来可不容易。宝姐姐,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薛宝钗原当没有回旋的余地,心都灰了一半,如今听说只是不容易,哪里还敢计较? 当下,薛宝钗就给贾琰磕了一个头,道:“还请娘娘示下。” 贾琰想了想,道:“即便是这个法子会让宝姐姐有个身份拿不出手的嫂子?” 薛宝钗先是一愣。 她不明白贾琰的意思,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因此,她只能再拜,祈求贾琰的指点。 “但凭娘娘教诲。” 贾琰便道:“应天府定下的案子,除了万岁,也只有京兆府能够推翻、重新审理。而你哥哥的案子,症结却在那个死了的冯渊是乡绅,不是一般的人,更不是贱籍乃至是拐子之类的罪人。而且在案卷之中,你哥哥打死了人已经被定案,要想从这上面着手,并不容易。” 薛宝钗道:“娘娘的意思是,要想我哥哥的案子改判,还是要从这上面着手?” 贾琰点了点头:“聪明。正是如此。案子已经定性好几年了,你们再去公堂上喊冤,说没有打人这回事儿,京兆府 是不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案卷上注明了打死了人,薛家还坚持没有这回事儿,只会让京兆府直接把案卷抛诸一旁。 薛宝钗道:“那,敢问娘娘,那我们家应该怎么做?”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贾琰道:“能让京兆府站在你们这边,必须是那个法外开恩的案子,比方说,杀父之仇,又比方说,是夺妻之恨。” 薛宝钗都傻眼了:“娘娘的意思是,意思是,让我哥哥娶,娶了香菱?” 这句话,薛宝钗说得格外艰难。 别的不说,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她们都是看不上香菱的。哪怕香菱的模样的确好,性子也好,但是,香菱毕竟是个丫头。 以婢为妻,本来就是违反律法的事情,而且还是非常非常丢人的事儿。 要薛宝钗说,让香菱给薛蟠做妾,她没有意见。但是,要她接受香菱做她的正经嫂子,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贾琰道:“我想,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你的母亲、你的哥哥,都必须放出话去,表示这个香菱本来是你哥哥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两家早就交换了信物,不想,因为某一年,对了,香菱可记得她小时候的事儿?” 薛宝钗不想回答,但是,她又不能不回答,只能干巴巴地道:“她说过,她不记得了。” 贾琰道:“不记事儿?那么说来,她落进那拐子的手里约莫三四岁?你就说,她三四岁的时候被拐子拐走。因为你们家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因此才会有你哥哥看到香菱的第一眼,看到她眉心的那一点胭脂痣的时候勃然大怒,因此导致出手过重,把那拐子当场打死并且把那个冯渊打成重伤。实在是夺妻之恨乃是男儿奇耻大辱。对了,我约莫记得有人说过,香菱的口音上有些像林妹妹。在去京兆府鸣冤之前,记得去扬州或者苏州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人家,十多年前丢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两家套好了口供,才能替你哥哥翻案。” 薛宝钗心里正难受着,不想史湘云竟然在边上道:“二姐姐,这样一来,香菱就是良民了吧?她就能给宝姐姐做嫂子了吧?” 史湘云虽然教养上有所欠缺,却不等于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别的不说,关于林黛玉的事儿,她却是知道的。原著里史湘云针对林黛玉,一来是因为林黛玉有贾母撑腰是宝二奶奶的热门人选,二来姐妹们都在的时候,贾宝玉的注意力 全在林黛玉身上,根本就不会理会她,因此她特别不高兴,因为在她的心中,她才是跟贾宝玉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那个,贾宝玉跟林黛玉亲近,就等于林黛玉把她最重要的朋友给抢走了。 可是现在,首先林黛玉跟贾宝玉不亲近,虽然贾宝玉一样痴迷于林黛玉的容貌气度才华,可林黛玉有贾琰的帮助因此处处远着贾宝玉;其次,林黛玉如今虽然没了父母成了孤女,可林黛玉有钱又得了朝廷的钦封,还有贾琰的保护,已经不是贾宝玉能够配得上的人,也不是她能够得罪得起的人物,所以,善于趋利避害的史湘云也不会去招惹林黛玉说林黛玉的坏话让贾琰不高兴。 只不过,史湘云也隐隐知道了王夫人贾元春得罪了皇帝一事,她还知道,因为王夫人跟贾元春两个,贾宝玉已经不可能娶到名门闺秀了。 也就是说,如果她还属意贾宝玉的话,那么,薛宝钗就是她的劲敌。 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所以史湘云的内心深处多了一点点对薛宝钗的敌视。 加上每次她跟薛宝钗在一起的时候,贾宝玉的注意力都在薛宝钗身上,即便每次薛宝钗都早早告辞,贾宝玉依旧会在她面前提起薛宝钗,这让她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不舒服,自然就要在言辞上挤兑一二。 这就是史湘云。 贾琰看了看薛宝钗,再看了看史湘云,这才道:“是的。薛家必须以正经的正妻之礼对待香菱,让京兆府的官员们感觉到薛家,尤其是薛大哥哥对香菱情深义重,才会站在薛家这边,对薛大哥哥从轻发落。要不然,薛大哥哥逃不过杀人偿命这一铁律。” 贾琰的声音就好似利刃一般,直刺入薛宝钗的心底。 薛宝钗很清楚,别说是她,就是她的母亲,在内心深处都是不愿意接受香菱成为他们薛家的少奶奶的,但是薛宝钗也清楚,如果这能够救下薛蟠的话,最后薛姨妈还是会照做。 接受香菱,就能够救下哥哥,她们薛家就不是绝户人家;不接受香菱,她哥哥依旧是律法上的死人,她们薛家是绝户人家,然后,她也是杀人犯的妹妹,被人嫌弃、看不起…… 薛宝钗的心里非常难受,但是,她接受的教养还是让她接受了贾琰的这个办法。 没有办法,贾琰不是王夫人王熙凤,绝对不会帮她们去疏通京兆府的关系的。而王夫人和王熙凤,天知道她们会为了钱作出什么事儿来。 已经吃过亏,薛宝钗还 会继续听王夫人王熙凤的,然后再在同一个坑里面跌两回吗? 很快,薛家就派出了人去南面打探。当然,他们也没有细究,只是听说当年在苏州葫芦庙边上就有这么一户人家,男人唤作甄士隐,娶妻封氏,也是乡绅,先是丢了一个女儿,然后被葫芦庙牵连烧了一个一干二净,因此搬走了。 薛家本来就没想着要真的跟这家攀亲,不过是拿着甄士隐的名头要给薛蟠翻案而已,却不想,那京兆府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封氏,让他们连抵赖的借口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地让薛蟠正式娶了甄英莲,也就是香菱为妻,顺带还养着封氏。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薛宝钗奉上了银钱、得了贾琰的话之后,因为羞惭,不得不起身告辞。 等薛宝钗一走,贾琰就把那盒子打开,从那五万两银票里面数出三份五千两银子的银票来,用青色的荷包装了,探春惜春史湘云每人一个: “来,见者有份。每人都有。” 惜春也就罢了,横竖她亲爹回来了,还管着宁国府和贾氏一族大大小小的事情,亏待了谁都不可能亏待了她,可探春和史湘云两个就坐立难安了。 探春很清楚,贾家的庶女,将来出门的陪嫁是五千到一万两银子。如果贾琰的身份没有变,如果贾琰还是当初的贾迎春,她的陪嫁最多也不过一万两银子罢了。换成她贾探春,在面慈心苦的王夫人手下讨生活,有个五千两的陪嫁,还要看嫡母高抬贵手不会从中克扣。 这五千两银子看着不多,实际上已经抵了一副陪嫁了。 探春知道,这是堂姐私底下贴补。有了这五千两银子打底,日后她的嫁妆就是略少些也是不怕。 所以,看到这么一个荷包丢进自己怀里,探春觉得格外烫手。 她抓着这只荷包,有些羞惭地看着贾琰道:“二姐姐……” 史湘云却兴高采烈地把荷包塞进了衣袖里面,口中高高兴兴地道:“谢谢二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不止探春缺钱,史湘云也缺钱。 史家早些年就开始还亏空,因此史家的太太奶奶姑娘小姐们都不如贾家的女孩儿们松快,就是史湘云的婶娘们,史家两位侯夫人在私底下也是针线不离手的。 跟贾家的女孩子们比起来,史湘云每个月也就那么几串钱不说,别说没裁了脂粉钱之前的贾琰探春等人,就是裁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的脂粉钱之后的探 春的月钱都比她多! 这些年来,史湘云一年年地大了,私底下也盘算过,自己将来出嫁之后会有多少银子。 史湘云最怕的就是史家将来不给她陪嫁不说,还把她母亲的嫁妆也给克扣了。 五千两银子,对于史湘云这种公候府邸出来的嫡女来说,作为陪嫁是少了点,但是作为压箱钱来说,就不少了。 史湘云虽然好奇贾琰会不会给林黛玉,但是,考虑到贾琰如今的身份,她到底没敢问。 探春惜春和史湘云略略坐了坐就走了。 等她们一走,贾琰立刻从自己的私房里面又抽了一万五千两银票,凑成五万两,又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首饰往林黛玉的屋里来。 林黛玉这里跟贾琰的院子都是一般的布置,只不过林黛玉这里的箱笼多,因此姐妹二人只能在林黛玉的卧房里面说话。 姐妹二人见过礼之后,贾琰就往林黛玉卧室里的临窗大炕上坐了,隔着炕桌,林黛玉也正襟危坐相陪。 贾琰第一时间就把装满了银票的盒子退给了林黛玉。 林黛玉吓了一跳:“二姐姐!” 贾琰道:“妹妹,收下吧。” 林黛玉连忙把盒子推了过来:“二姐姐帮我良多。我哪里还能要二姐姐的银钱?” 贾琰道:“林妹妹也跟我见外了不成?” 顿了顿,又道:“也是我对朝廷律法了解不够,竟然忘记了,林家的田地是要给林氏一族的。把这香樟木的事儿交给了林妹妹,竟然是要林妹妹动用姑爹留下来的银子去采买香樟木。这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林黛玉连忙道:“看二姐姐说的。二姐姐和舅舅一个把我当亲妹妹疼,一个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舅舅家里要倾尽内囊修建行宫,我哪里有坐视不理的理?若是二姐姐如此,我,我也没脸在这里住着了。” 贾琰把那装满银票的盒子再度推过来,道:“还说呢。你这次进京可是把你们林家几辈子的老人都带来了。就是不为了你自个儿,你也要为这些人想想啊!没了银钱,你拿什么养着他们?快收下!不然,我可是要恼了。” 林黛玉还是摇头,道:“二姐姐,不瞒你说,父亲临走的时候,也留给我五万两。我尽够使唤的……” 贾琰道:“然后你自己只留了一万两,剩下的都拿去买香樟木了不是?” 林黛玉小声道:“王大管 第91章 说句实在话,贾琰对于目前的生活不是非常适应。即便是两世为人,但是,目前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方式,就是自认见过大世面的贾琰都有些受不了。 原著里在描写秦可卿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秦可卿在病中依旧一天要换五六身衣裳,看一个大夫就换一身衣裳,惹得尤氏都忍不住跟王熙凤抱怨,说她太折腾。 而如今的贾琰也不逞多让。 虽然说如今君臣有别,她不用给贾家的任何人请安了,加上她自己开了口,每个月贾家的女眷们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有这个资格在初三和十八两天给她磕头。可是,每天光梳洗、更衣之类的事情就占去了她许多时间。哪怕她一再抗议,可是每天固定时间要换的衣服就足有四身之多。无论有没有弄脏,反正到了那个点儿她就必须换衣服。而这些衣服,从来都是新的。 从接受了皇家礼聘之后,她就没有见过旧衣服,每一套衣服都是新的。 如果说她刚成为县君的时候才从贾母那里捞到了贾敏的旧衣服穿的话,那么现在,她的每一件衣裳都是新做的。 为此,贾家的针线房足足扩大了两倍,这多出来的人手就是专门负责给她做新衣服的。而且贾赦邢夫人搬到荣禧堂之后,贾赦邢夫人原来屋子的阁楼就被腾出来用来放置贾琰的衣服。 从这年的新年开始,东大院的正房被改成了贾琰接受贾家女眷每月两次的拜见的所在,左右厢房以及其他院落成了典侍女官们为行宫训练丫头们的所在。 ………… 对于贾琰来说,生活上的不习惯倒是其次,真正让她不习惯的,就是如今宛如笼中鸟一般的生活状态。 如果说以前她好歹还能够通过贾赦去了解外面的世界的话,那么现在,她真的就跟金丝雀没有什么两样了。 以前她还能够在邢夫人的正房里面,在邢夫人的陪同下跟贾赦说说话,也能够在傍晚的时候,在邢夫人那里看到自己名义上的一母同胞贾琮。 可是现在呢? 就连贾赦也不能随意见她了:按照规矩,她要跟贾赦见面也必须隔着帘子,然后贾赦要给她磕头,在她面前称臣。更重要的是,有次数和时间的限制。 虽然贾琰抱怨过,但是,被身边的所有女官和宦官们集体反对,尤其是司赞少监和两位尚侍的反对尤其激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能够改变这一状况的,只有皇帝 ,而她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这是贾琰从这件事情上得到了结论。 在没有改变这个情况之前,贾琰也只能暂且忍耐。 也因为这种笼中鸟的状态,贾琰还真怕皇帝把她给忘记了。 天知道,她还能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里面坚持多久。 好在皇帝到底没有忘记她,劝农礼过后没多久,皇帝就带着沂王再度驾临贾家。 皇帝当然是来见贾琰的,他在贾赦的陪同下进入贾琰如今住的这座小院子。 沂王足足比皇帝小了十一岁,如今才二十七岁,也是新上任的宣徽府令。 显然,贾琰的话,皇帝听进去了,才会把这个最得自己信赖的弟弟放到宣徽府令这个位置上。 沂王也知道这个,因此对这个还没有正式进宫的小嫂子好奇到了十分,一进院子,他就被那只露天放着的四四方方、边长约莫一尺的大瓷罐子吸引住了注意力。 沂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只罐子是蛋壳瓷的。蛋壳瓷的工艺要求比一般的瓷器的要求要高出不知道多少,这种瓷器又薄又通透,不需要很好的光线,就能够从外面看清楚里面的水有多深。 沂王原以为这只蛋壳瓷罐子里会养着金鱼,就跟宫里的那些妃嫔那样,品级够的、有钱的就用玻璃做鱼缸,品级不够的就用蛋壳瓷。可是凑上去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 沂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才发现,这只罐子的底部有一点水渍,还很新,应该是今天的露水蒸发之后留下的痕迹。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沂王摸不着头脑,而皇帝的脸色…… 好吧,当今皇帝的脸色很少有好的时候,但是跟今天这样不好的,也是少数情况。只是贾赦跟皇帝不熟,因此看不出来罢了。 皇帝冷着一张脸直接进入了花厅,在主位上坐下,而得到消息一直在正房门口跪迎的贾琰只能跟过来,进入花厅以后,再度跪拜君王。 沂王跟皇帝早就配合默契,见皇帝心情不好不想开口,就先开口了:“这就是小嫂子吗?小嫂子如今身份不同了,可还习惯?” 贾琰原本不认得沂王,不过,方才皇帝没有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得了司赞少监季童的指点,知道这是当今皇帝如今最信赖的弟弟,连忙笑道:“劳王爷垂问,可不是不习惯。只是大家都说,宫规如此,我也无法……” 皇帝这才道:“哦?什么地方不习惯?” 贾赦立刻发现皇帝的口气有些不对。 他用当年在宫中做伴读的经验发誓,皇帝还真的是心情不好。 贾赦害怕贾琰答错了,可是偏偏这会儿是在御前,无法给女儿指点,竟然在这初春时节硬生生地急出一阵冷汗。 贾赦不知道女儿到底有没有发现皇帝在生气,他只听到女儿如此答道: “不习惯的地方多着呢!别的不说,就说这衣裳,一天换两三身衣裳是爱干净,可一天换五六身衣裳就是折腾了!我原说不用这么费事儿,可身边的八位女官还有诸位公公都说这是必须的。还有家里,竟然还真的给我裁制了无数的衣裳,不但家里开了老库,严家也给了无数的孝敬,就连林妹妹家里也拿出了几十年珍藏着的顶好的料子!这一年半载的还支撑得下来,若是日子久了……只是委屈家里的众姐妹和将来的侄女儿们,只能捡我的旧衣裳穿了。” 沂王道:“咦?你们贾家的女孩儿们还捡姐妹们的旧衣裳穿吗?” 在沂王的眼里,贾家奢靡无度乃是京里出了名儿的,就是公主郡主们都不及贾家的女孩儿们来得惬意。 贾家的女孩儿们竟然要捡上头姐姐们的衣服穿?在今天之前,沂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贾琰笑道:“不独姐妹们,就是我,在得了皇家礼聘之前,也穿姑姑当年的旧衣裳呢。也亏得朝廷在这方面的律令比前朝放松许多,因此,我穿过的衣裳,姐妹们都能穿得。要不是因为这些衣裳被收起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是簇新的,我也不敢收下林家的衣料啊。” 言下之意,这众姐妹里头自然是包括了林黛玉了。 这些衣服都是顶好的料子,加上这每天换四身的规矩,因此每一身衣裳被收起来的时候,贾琰最多也就穿了一两个时辰,就跟后世里面挂在橱窗里面被人试穿过一次两次的,对于贾琰来说,这样的衣裳自然是跟簇新的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两世为人的贾琰来说,她上辈子在商店里面、在网络上买来的衣服,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被多少人试穿过,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又怎么会觉得这种她穿过不到三个小时的衣服是旧衣服呢? 皇帝听说这些衣服回头要分给林黛玉和探春惜春等人的,这才不那么生气了。他道:“听说你收了薛家五万两银子?” 贾赦一愣,贾琰却已经开口了:“回万岁,是有这么一回事 儿。薛家的儿子早些年犯了事儿被定了个厉鬼索命而亡,没了户籍,薛家的女儿这才到处撞木钟希望有人帮她们了了这桩案子好让她们家不致于在律法上成了绝户人家。就是在我这里,这薛家的女儿也拿着几万两的银子求了两回了,加上我需要银子,因此才帮她出了主意。” 皇帝皱着眉头,道:“你会缺银子?” 贾琰道:“是的,万岁,我要在豫州、齐鲁之地置办庄子安置流民预备灾荒,所以我缺银子。” 沂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贾琰又看了看他的皇兄,可巧,皇帝也正好看过来,兄弟俩交换一个神色。 沂王道:“小嫂子,您说的,该不会就是让文德公的家仆做的那些吧?” 贾琰答道:“是的,王爷。救助天下百姓,再多的人手都不嫌多。我们家之前乱了许久,在家风上就不如文德公家。更别说林妹妹如今还带着的人,几乎个个都是办事儿的能人。银钱易得,机会易得,但是办事儿的人却不容易得。我不清楚文德公当初如何训练这些人的,我只要捡这现成的便宜,让这些人动起来,以防今年的旱灾甚至是有可能出现的蝗灾就可以了。” 皇帝都傻眼了:“你说什么?今年还有蝗灾?” 第92章 不是皇帝控制不住神色,实在是去年已经闹了一场蝗灾了,因为贾赦准备了很多红薯,这才化解了这场危机。在金銮殿上奏事的时候,贾赦是说他准备了上百万斤的红薯,可实际上贾赦最后拿出来的却是足足两千多万斤红薯。 贾芸靠着自己在别人的商铺里面做掌柜的舅舅还三个以前放印子钱的泼皮尚且在一年时间里面种了一万两千亩的红薯,贾赦手里的能量比贾芸多多了,摆弄红薯的时间也长,自然拿得出这么多的后昂书。 要不是因为这两千多万斤红薯,皇帝也不会封贾赦为庆荣侯。也正式因为这两千多万斤红薯,皇帝往贾赦身边安插了许多探子,就是害怕贾赦有异心。 去年中原,特指豫州、齐鲁等地的收成已经完蛋了不说,朝廷还要拿出大笔的钱粮赈济灾民,今年又闹蝗灾! 加上去年年底的时候,皇帝让后妃们家里盖省亲别墅的诏令。 皇帝完全想象得到,今年会有多艰难! 一个不小心,他的皇位都有可能被掀翻! 不止皇帝想到了这一点,就连沂王也想到了这一点。 沂王道:“小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贾琰微微侧过来,用眼神示意沂王注意外面:“方才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王爷在看那个瓷罐子。王爷可知道这个瓷罐子是做什么使的吗?” 沂王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贾琰道:“这是为了测试降水量的。我不知道钦天监那边是不是早就这么做的,也不知道前朝是不是早就有人这么做了。横竖我家里之前是没有的。打去年年初的时候,我就叫人在院子里面放了一张高几,并且把那只瓷罐子搁在了那上头并且每天定时检查、记录罐子里面的雨水|深|度,也定时清空里面的雨水。这是这一年多来的统计数据。万岁可以看到,比起去年,今年京师的降水量足足少了一成有余。” 说着,贾琰就叫何尚侍抱出一堆的卷轴。 沂王当时就傻了。 他忽然发现有点不懂这个小嫂子。换了宫里的那些妃嫔们,听说外头有灾荒,立马会表示要裁减用度为朝廷分忧,可是到了这个小嫂子这里,明知道国家即将面临一场大天灾还在这里奢侈无度,就不怕皇兄生气吗? 沂王忍不住多看了贾琰两眼。 皇帝倒是没有管那么多,他迅速地翻过那些图纸,尤 其是贾琰做的那张降雨量对比图,好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才听皇帝冷冷地声音响起:“淑妃的意思是,今年京畿很有可能闹蝗灾。” 贾琰再拜,礼毕,直起身体答道:“回万岁,从目前来说,数据太少了,只有去年和今年的数据,很难知道闹蝗灾的降雨量临界值是多少,是否还需要参考别的数据。但是,我记得去年三月里的时候,后花园里面的蚂蚱就开始到处乱扑。如果到了三月里……去年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严家在岭南广种红薯,在那边稻米尚且能够一年三熟,换成红薯这产量应该更高。这是元月里严家送来的岭南红薯种植情况和预定的收获季节的报告,一旦三月里面,京畿出现蝗灾的兆头,严家就会用海船把红薯运到京畿来。” 贾琰早就做好了准备,横竖岭南那边地广人稀,严家又有钱,沿着珠江两岸种植红薯,然后走珠江转海路,都是容易的。如果今年京畿没有闹灾荒,那么,大不了贾琰把酒精和蛆壳做了缝纫线以及外科手术在临床上的应用告诉皇帝,让皇帝在军队里面普及,这样,红薯可以用来制作烈酒,成为军需品。 严家和他们贾家不会亏本。 如果今年有了灾荒的预兆,那么,红薯直接拿来赈济灾民,严家和贾家依旧能够收获大量的好处。 一直在边上伺候的季童把文件递给皇帝的心腹内侍高顺,再由高顺奉于皇帝。 皇帝看着那些文件没有说话,至于沂王,他的眼神则不住地往贾赦贾琰父女身上溜。 沂王很清楚皇帝任命自己为宣徽府令背后的缘故,他也很清楚贾琰跟这道任命背后的关系。 老实说,沂王听说贾琰拦住了严家和贾家在宣徽府的发展之后,还担心她会不会因此让族人和严家那里落了埋怨。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早就做了准备! 是,供应内廷的皇商们是有钱,但是,真正赚钱的,还是供应军需上头的大商人。 因为灾荒之年皇帝会裁减宫里的用度,但是,只要不是昏君、庸君,皇帝就不会裁减军队上的用度。 别的不说,那些草原上的蛮子就虎视眈眈的,想要进中原抢掠一番好过冬呢!如果中原因为灾荒和蝗灾乱了阵脚,如果君王裁减了军队的供应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那跟资敌又有什么不同? 也因为军需的重要性,所以供应军需的商人也比供应内廷用度的皇商在皇家的份量要重多了。 没有看到那份报告,沂王不知道这严家准备了多少红薯,但是,沂王觉得,他的皇兄绝对少不了抬举严家。 只见皇帝仔仔细细地读过严家送来的信件,还有那些卷轴之后,慢慢地抬起眼,盯着贾琰道:“淑妃,你能够让严家为你所用,又许诺了他们什么呢?” 贾琰再拜:“启禀万岁,严家想要朝廷帮忙踏平茜香国等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欺压屠戮我华夏商人拥有不臣之心的诸海外属国番邦。而臣妾要的,是万岁把这些属国番邦踏平之后赐予我儿做封地。” 别说是沂王和贾赦,就连皇帝都傻眼了: “淑妃,你说什么?” 贾琰答道:“启禀万岁,我不知道万岁将来属意何人为储君,我只恳求一件事情,那就是,将来万岁若是觉得我儿能为不够或者年龄太小,不足以成为储君的话,那就让他们远赴海外,为朝廷经营海外藩属国。” 皇帝心里一片混乱。 他当然知道,他的那些后妃个个都想着生个儿子做太后,但是,跟贾琰这样,直接告诉他,她的目的是那些海外番邦的,贾琰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皇帝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贾琰的回答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他知道,这一刻,他记住这个丫头了。 哪怕这个丫头才十三岁, 哪怕这个丫头还没有正式进宫。 但是,这个丫头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重重地一笔! 沂王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贾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道:“小嫂子,你,你这是要开启战端吗?” 贾琰答道:“王爷,您可知道,在那些藩属国,红薯是严谨出口、一经发现就格杀勿论的吗?您可知道,现在中原的这些红薯乃是我华夏商人用一条条人命换来的吗?上次在万岁面前我就已经说过了,南面的诸藩属国欺瞒朝廷已久,无论是他们在朝廷面前哭穷国内却用牛车来拉翡翠珠宝玉石的事实也好,还是对红薯严格保姆禁止出境的事儿也罢,这些家伙不臣之心已久,化作海盗贼寇骚扰我华夏海疆也不是三年五年之事。这些,万岁一问海商便知!而我,要的是让这天下人,只要是太阳照射得到的地方的人,都以说我们的语言为荣、以些我们的文字为荣,我希望海外那些番邦的君王们以向我们进贡、真心实意地服从我们为荣!至于有异心的那些番邦君王,自然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贾 赦这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道:“启禀万岁。昔年西夏内部矛盾重重,梁太后就是靠着与大宋为敌这才成功地做到了排除异己掌握西夏政权几十年。万岁,昔年的党项人用的祸水东引之法,我们为何不能用?” 贾琰是贾赦的女儿,贾赦自然是要帮女儿说话的。 更重要的是,贾赦不是贾政,贾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只会呵斥贾琰然后跟皇帝请罪,说贾琰是胡说八道。 而贾赦呢,他起码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在呵斥贾琰根本就没有用,还不如尽量帮贾琰周全。 更重要的是,当今皇帝虽然登基数年,但是这皇位并不稳当。朝中朝野,政敌颇多,又赶上一次次的天灾。 如果没有一个由子,只怕有人就要宣扬皇帝失德了。 横竖皇帝已经颁布了让后妃省亲的旨意,那么,被人攻讦已经在所难免。如果这个时候措施失当,皇帝说不定就会被逼着下罪己诏。与其让皇帝没脸,还不如帮忙让皇帝安然读过此关。 只见皇帝深深地看了下面跪着的贾赦贾琰一眼,淡淡地道:“淑妃,这份降水量对比表,朕要带回去看。” 除了原始数据的那一份,其余的皇帝都要带走。 “此外,你才是朕的妃子,那些女官内侍都是伺候你的。有些事,你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处处都听他们的。明白了吗?” 第93章 送走了皇帝以后,贾赦再度求见贾琰,贾琰只得暂时搁置跟众女官以及内侍们的谈话,请父亲进来。 贾赦进屋,见礼,父女俩分君臣落座之后,贾赦这才对贾琰道:“娘娘,臣斗胆,这个,娘娘在面对万岁时……” 贾琰道:“父亲说的,可是女儿的态度问题?” 贾赦赔着笑,道:“娘娘若是注意到了……” 贾琰摇了摇头,道:“父亲,您认为,女儿应该如何呢?” “娘娘?” 贾赦很纳闷。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贾琰,在他的眼里贾琰从来都是果决的、成竹在胸的,可是跟现在这样,略带几分迷茫的贾琰,他从来就没有见过。 想了想,贾赦还是道:“娘娘,您既然已经受了皇家的礼聘,就是皇家的人了。这刚强的性子,也要收一收……” 贾琰摇了摇头,道:“父亲,您不明白……” “娘娘,您是万岁的妃子!” 贾赦的声音中,带着七分的劝慰、三分的警告。 贾琰定定地看了父亲好一会儿,这才道:“父亲,您就当,这是女儿的别扭,或者是骄傲所在好了。” “娘娘?” “父亲,别忘记了,皇后才是万岁的妻,而宫里现放着一个万岁的真爱竺贵人。万岁有妻有真爱,其他女人对于万岁来说是什么呢?父亲,您也是男人,您来告诉我,当您的身边有妻子有真爱的时候,您还会看得上别的女人吗?” “娘娘……” 贾赦终于明白了女儿的心结所在。 贾琰道:“父亲,虽然这条路是女儿自己选的,但是,女儿做不到。跟那些妃嫔们一样,明知道万岁有妻有真爱,还如飞蛾扑火一样扑上去,交出自己的真情,女儿做不到。” 贾赦原以为贾琰会哭出来,却没有想到,贾琰只不过是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就调整好了心情、整理好了思绪。 贾琰道:“父亲,以谋士、臣子的身份站在万岁的身边,这是女儿能够想到的方式。女儿会献上忠诚,为万岁出谋划策,为万岁的江山竭尽所能,但是,更多的,请恕女儿做不到。既然万岁不会在女儿身上投注男女之情,那么,女儿也不会交出自己的心。” 这也是贾琰的坚持。 从上辈子开始就是这样。 只要对方有妻子或者是有女朋友,贾琰就会跟这些男人保持距离,哪怕这些男人再好,她也不会去抢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男朋友。 这种事情,贾琰做不出来。 哪怕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是合法的,哪怕她已经是皇帝的妃嫔,只要皇帝的妻子或者是真爱都轮不到她,她也只会把自己当成皇帝的臣子。 区别也只在于,她是女子,因此只能走后宫这条线而已。 贾赦听所,大急:“娘娘!您!您已经是……” 贾琰道:“我知道。父亲。幸运的是女儿遇到的是当今万岁。对于当今万岁,尤其是眼下的当今万岁来说,他需要的就是巩固皇权。只要女儿能够帮助万岁巩固皇权,万岁自然不会拒绝给女儿一点小纵容。而女儿,也只要这一点小纵容而已。至于未来的事儿,那终究是未来。” 贾赦知道女儿是个极其执拗的性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就轻易不会改变。 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贾赦一走,司赞少监季童和何尚侍就坐到了贾琰的面前: “娘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贾琰沉默了一下,道:“你们说,对于万岁来说,他身边缺少的,是帮他出谋划策的臣子,还是缺少帮他生孩子的女人?” 如果当今皇帝愿意,这十多年来,他身边也不会只有竺贵人一个女人在生孩子了。 生孩子这种事情,本来就需要女人跟男人两个一起努力。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原因,皇帝会从潜邸开始,后院里面就没有什么消息吗?那么多女人,总有一两个传出消息的吧? 可是这十多年来,只有竺贵人一个人在生孩子,别的女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是她们一个个都不会生育?怎么看都是皇帝不配合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贾琰在勾着皇帝生孩子这条路上白费什么劲儿?还不如好好地做皇帝的臣子,然后让皇帝把孩子当成奖赏给她呢! 贾琰想得到的事情,在场的女官和内侍们自然也想得到。 想到当今皇帝的后宫,想到当今皇帝那稀少的子嗣,可不是因为皇帝不爱女色也极少宠幸这些女人,这才使得宫里的皇子皇女极少吗? 贾琰身边的那些女官、内侍,不止何尚侍和温尚侍两个是皇帝安排在贾琰身边的探子,还 有两个更加高级的密探,然后,关于贾琰的报告再度送到了皇帝面前。 虽然说皇帝隔了些时候才看到,但是,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皇帝也愣了一下。 就是皇帝也不得不承认,淑妃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有头脑,有个性,跟他身边的这些妃子们并不相同。 哪怕小丫头因为年纪小、想岔了路,但是,这丫头在治理国家方面,还真的是个良臣。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都在怀疑,是不是贾赦把当年在老义忠亲王身边做伴读学来的东西都教给这个小丫头了。 想想过去的十几年,贾赦只能窝在家里喝酒养女人、亲近不了儿子只能养女儿的悲催生活,皇帝也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大。 皇帝迅速对暗卫下了命令:只要是贾琰的事情,就尽快上报。 不管怎么样,这个小丫头是个极有本事的,对于有本事的人,皇帝的容忍度也要高出许多。 虽然皇帝也觉得小丫头的脾气有点大,但是,看在这个丫头的能力的份儿上,皇帝不介意宽宏一点,只要这个丫头没有犯到他的手上。 在皇后的沉默、在竺贵人的惊恐之中,皇帝给予了贾琰超过规格的礼遇。 而这种礼遇,伴随着进入四月以后出现的有关旱灾和蝗灾的种种迹象,规格也越来越高。 第94章 对于皇帝来说,贾琰就是一个作女。一般来说,对于这些作女,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呢就配合两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就丢一边。 作,有的时候也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情趣而已。只不过,对于皇帝来说,有资格在他面前作的女人就那么几个,没资格作的女人偏偏还很作,那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失宠、打入冷宫。 而贾琰偏偏占据了对皇帝有用的作。 哪怕她的态度说不上好,或者说,假如皇帝是刘备,贾琰是诸葛亮,那绝对没有问题。 偏偏贾琰是个女人,而且还是皇帝的妃子! 因此,在别人眼里,无论是贾琰的亲爹贾赦,还是那些女官内侍们,都觉得贾琰太作了,要求太多。 不过,这种作,不同的人的标准是不同的。 贾琰对皇帝有用,在钦天监没有通知皇帝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抵御蝗灾的准备? 那就没有问题。 说不定在皇帝的心眼儿里,有本事就是有那么一点小怪癖的,一句话就带过了。 更重要的是,那天皇帝来贾家本来是想告诉贾琰,宣徽府造办处的玻璃制作出来了。 要不是贾琰给了皇帝一个蝗灾预警,皇帝说不定就把玻璃上的第一期收益当着贾赦的面收给贾琰了。 不过,目前来说,也不差。 皇帝驾临贾家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人的,别说薛宝钗这种一心想要讨好贾琰的,就是贾母都与有荣焉。 虽然不知道皇帝跟贾琰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在贾母的眼里,皇帝会专门来看贾琰,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因此,经过贾母这么一炫耀,很快,贾家上上下下,从贾敬贾政到后街上的族人乃至是薛姨妈薛宝钗母女,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本来薛姨妈和薛宝钗还膈应香菱,不想让香菱做了薛蟠的正妻的,可是想到贾琰的荣宠,又想到这可是贾琰帮她们出的主意,因此改变的态度,对香菱也不那么冷漠,甚至之前还默许家里的仆妇作贱香菱的话,那么现在她们开始维护香菱了。 贾家就这么大,更别说薛家的那个院子门口人来人往的,并不是什么安静的所在,因此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这不,这日众姐妹都在贾琰跟前的时候,尤三姐就第一个说起了这件事儿: “宝妹妹,听说你哥哥要 办喜事儿了?” 尤三姐之前为着尤二姐的事儿不曾留心,如今她姐姐生了一个闺女,她也空闲了下来,因此倒是有心关心其他来了。 如果说史湘云是因为贾宝玉的缘故看薛宝钗不顺眼的话,那么尤三姐就是旧年跟薛宝钗不对付因此看薛宝钗不顺眼了。 她其实已经听说了薛蟠要迎娶香菱的事儿,只不过她跟薛宝钗不对付,因此故作不知,只是好奇地道:“我姐姐这个月刚刚生产,我都不曾留心。薛大哥哥说的是哪家闺秀啊?家住何方?家里都有什么人呀?” 史湘云就道:“啊呀!原来尤三姐姐不知道!不是别人,正是香菱。” “香菱?可是旧年薛大哥哥为了她犯下案子的那个?” “可不是她!”史湘云道:“跟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就没有以婢为妻的。也不知道薛姨妈和宝姐姐是怎么想的?即便是这个香菱眼色好,摆两桌酒,给薛大哥哥做了妾也就是了。怎么就给薛大哥哥做了正房呢?” 薛宝钗这才开口道:“不瞒大家,我哥哥原来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原是苏州人,三四岁上被拐子拐了去。她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哪里不爱如珍宝?为了这个,她父亲疯魔了,她娘也无心打理家事,家里这才渐渐败落了下去。我哥哥当初就是因为看到香菱眉间那米粒一般的胭脂痣,这才认出了她……” 史湘云道:“那岂不是说,她本来就是薛大哥哥的未婚妻?那宝姐姐和姨妈还把她当丫头使唤?” 薛宝钗心中暗怒。 明明上次她来求贾琰的时候,史湘云和探春惜春都在,只有尤三姐不在而已。这条路子也是贾琰指点她的。 可是史湘云偏偏在这里提起,还是在尤三姐面前提起。 想到这个,薛宝钗的心就跟油煎一样。 她在谁面前丢脸都可以,唯有这个尤三姐面前不行! 薛宝钗咬咬牙,决定照着贾琰吩咐地去做。 她在赌。 赌史湘云不会完全戳穿这件事情。 如果史湘云完全捅开了这件事情,只会让人觉得她可恶,从此远了她。而对于她薛宝钗来说,不过是丢一次脸而已。 横竖她不过是商家女,丢脸就丢脸。重要的是,她要让贾琰知道,她是真的把她的话记在心底并且老老实实地照做:她已经接受了甄英莲,也就是香菱做她的嫂子,她们薛家也会好好地待 甄英莲。 薛宝钗道:“这桩婚事原本是我父亲当年定下的,我跟我妈都不曾见过她们母女,因此不认得。反而是我哥哥,一见到她便说是她。我妈无法,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薛宝钗的表情的确有几分僵硬,但是,尤三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史湘云道:“那么现在可是确定了?” 薛宝钗道:“京兆府已经帮忙找到了她母亲。因为她母亲,我们这才知道我哥哥没有认错了人。” 这里头,还有一番缘故。 当时京兆府问及香菱,也就是甄英莲的姻缘的时候,封氏原本想说实话说并没有这件事情的时候,却从那小吏口中得知薛家要迎娶她的女儿为正妻,又细细地探听了薛家的事儿,封氏立刻改了口,说她丈夫的确为女儿结了一门亲事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依稀记得是金陵人,因为甄士隐这一房乃是金陵甄家的庶支,对方又是商户人家。都说这商人是重利轻别离的,她们家又败了,害怕对方如今看不上她们母女,因此不敢提。 封氏虽然不是那等聪明的女子,但是,在娘家吃了这么多苦楚的她,哪怕当年不够聪明,但是,被娘家磋磨至今,她也被磋磨出了一点精明。 她知道,跟她女儿这样,被拐卖过的女孩儿,很少能够嫁到跟她们家当年差不多的人家家里,更别说,她们甄家已经败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了。 可以说,薛家是她们母女能够攀上的最好的一门亲。 嫁到薛家,甄英莲可以不愁吃不愁穿,还能够接济她。 离开了薛家,她女儿甄英莲又是一副好模样,说不定才出了京城的城门,女儿就被不知道哪里的恶霸给抢了。 当然,如果这薛家只想要她的女儿作妾,封氏绝对是不肯的,可既然这薛家都说了,甄英莲是他们家儿子的未婚妻,要以正妻之礼迎娶甄英莲,那封氏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薛家这里也怕封氏不同意,所以薛姨妈亲自跑去见了封氏一面,跟封氏说了实话,又许诺了许多条件,答应连甄英莲的嫁妆一起准备,这才定下这桩婚事。 真要说起来,薛蟠才是薛家接受这件事情最快的人。 薛蟠很清楚,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母亲走了多少弯路,这件事情又是家里花费了多少银钱才换来的。 薛蟠只是没有教导他的呆,并不意味着他是蠢货。尤其是伴随着王夫人 倒霉之后,他也被贾家人背地里讥讽了好几次,因此也开始成熟起来。 薛蟠就这样说过:“……有道是娶妻娶贤,讨老婆回来,就是要孝敬妈、照顾妹妹的,若是讨了个凤姐姐那样的,又有什么趣儿?我是馋香菱,之前还跟妈闹了快一年,不过,那不是我中意她吗?再说了,她的性子也软和些,我也不怕她跟凤姐姐那样不孝敬吗、给妹妹甩脸子。等她进门了,养一个孩子,妈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带着,让她伺候我就是了……” 薛姨妈见儿子都这样说了,因此才张罗起来。 因为香菱的年纪还小,因此倒是不忙着现在就结婚,只是两家还是去了京兆府补了婚书。 而京兆府重新定了薛蟠的罪责,只是说因为夺妻之恨,虽然薛蟠存在重大过失,但是夺妻之恨其情可悯,加上薛蟠只是打死了那个人贩子,那个冯渊并不是被当场打死,可见薛蟠是手下留情了,只是这个冯渊以前胡闹坏了身子,受伤之后又没有及时延请良医,所以,冯渊之死,薛蟠需要负责任但不是负全责。 最后京兆府只是判处了流放三百里。 薛姨妈又花费了三五万银子,替儿子赎了罪就完了。 虽然钱花了不少,但是从那一天起,薛蟠就是律法上的良民了,只不过有污点,却在情有可原范围之内,但是不妨碍薛蟠娶妻生子。 对于薛姨妈和薛宝钗来说,也是了了一桩心事。 第95章 薛家跟甄家结亲的详细经过,贾家人,包括在贾家作客的史湘云尤三姐等几个女孩子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是贾琰猜得到。实际上,不止贾琰猜到了,在座的女孩子里面,只要到了年纪,或者对这些事情上心一点儿又熟悉薛家和薛宝钗的素日为人的,肯定能够猜到一点的。 实在是,实在是薛宝钗攀龙附凤的心太过强烈,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比方说,史湘云就略带惊诧地道:“所以,即便这个甄家已经败了,香……不,我是说,甄家小姐的父亲都不在了,你哥哥还是要娶她为妻?” 不怪史湘云如此惊讶,实在是,实在是这跟薛宝钗一惯的为人和表现不符,也跟死命巴着贾家的薛家往日的行事也大相径庭。 史湘云完全想象不出来薛宝钗竟然会要这样卑微的一个嫂子!也想象不到薛姨妈会要这样的一个儿媳妇! 尤三姐撇撇嘴巴,漫不经心地道:“去年娘娘刚得了册封、林姑娘还在南面的时候,我姐姐怀着身子,要身边的婆子说话解闷,也说起过宝姑娘家里的事儿。听说是因为这个,哦,现在要叫甄小姐了。听说这个甄小姐的模样极好,宝姑娘的哥哥一直缠着姨太太,要收了她。要不是连着娘娘受了礼聘、这府里要修园子,你们薛家也要换院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怕是姨太太早就摆酒请客了吧?” 薛宝钗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极为锐利。 就跟尤三姐说的,如果不是因为年底一堆的事情,她妈说不定就真的把那个香菱给了薛蟠做妾。 老实说,她薛宝钗青云梦断,就是从香菱,不,应该说就是从这个甄英莲身上起的。薛宝钗会对甄英莲有好感才怪!甄英莲给薛蟠做妾,薛宝钗无所谓,但是薛蟠要正式迎娶甄英莲为妻,薛宝钗心里就难受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再出色,再能干,她也只是一个要出嫁的女孩儿,哪里比得上薛蟠来得重要? 薛宝钗很清楚,在她|妈薛姨妈的眼里,就是十个她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哥哥的一根手指头。事关薛蟠,加上薛蟠已经接受了跟甄英莲的婚约,薛宝钗才把一切都压在心底! 这是她心头血淋淋的一道疤,而且还新鲜着!正滴着血! 而此刻,她心中的隐痛被史湘云和尤三姐两个扒了出来,薛宝钗的心底不是通,而是恨! 不过,薛宝钗终究是薛宝钗,只见 她依旧一副端庄模样,横着手里的檀香折扇示意上头坐着的贾琰,道:“尤三姐姐,这样的话,可不适合在娘娘跟前说吧?” 尤三姐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离座请罪:“是民女造次了。还请娘娘恕罪。” 贾琰道:“恕你无罪。” 尤三姐这才起来。 贾琰又道:“我们姐妹几个难得跟今儿个一样坐在一起说话,竟然都有些生分了呢。对了,三妹妹,过两日就是你的生日,老太太可说了什么吗?” 探春的生日是三月初三,也是贾母、邢夫人、尤氏、王熙凤、李纨、秦可卿等人给贾琰磕头的日子。贾琰不喜欢看到贾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邢夫人这个叫了好几年的母亲给自己磕头,因此初三和十八两个日子,她从来就不会让很多人过来,而且大家也不过略略站了站就散了。真有什么事儿,她完全可以私底下把邢夫人请来,母女俩私底下说。 而探春说是跟惜春住在一起,可是她到底是贾政那边的,加上邢夫人不大喜欢她,觉得她有些过于上进了,因此并没有准备给她过生日。 探春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却本能地发现了邢夫人对她的不喜,更是满腹委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邢夫人这么难讨好。堂姐贾琰不也是一个极精明的女孩子吗?邢夫人照样把贾琰捧在了手心儿上,而自己…… 探春自认自己并不比贾琰差,可是她就是不明白,一样的作派,一样的行事,为什么邢夫人就是不喜欢她,甚至还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如果没有邢夫人,如果邢夫人不接受她,那么,将来她的婚事可怎么办?谁帮她相看? 听说贾琰问及她的生日,探春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如果堂姐能够跟大太太说一声就好了。 万般思绪电转间,探春依旧在第一时间答道:“回娘娘的话,如今两府全部的心思都在行宫上,再者我们如今还在林姑爹的九月大功里头,不过是一次生日,横竖今年没了,还有来年。” 贾琰笑道:“话虽如此,好歹也是三妹妹搬过来的第一个生日。虽然不好大办宴席,好歹姐妹们聚一聚,吃顿面也是好的。罢了,回头我让人跟王妈妈说一声便是。” 贾琰口中的王妈妈,自然就是王善保家的。 虽然注定了不可能大办,但是,好歹贾琰有个态度。 探春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尤 三姐这才抓住机会,道:“娘娘,听说严家要进京了呢。” 史湘云非常惊讶:“严家?他们不是岭南人吗?为什么要进京?是跟宝姐姐家里一样,来巡视京里的铺子、商号的吗?” 尤三姐道:“这倒不知。只不过近日听严姨娘那边有人这么说,说是严姨娘哟个胞妹,跟宝妹妹一般年纪,这次也要进京呢。” 史湘云拍手笑道:“啊呀,若是宝玉这会儿在这里,肯定会说我们家更热闹了呢!也不知道这严家在京里有没有屋子,会不会来这府里客居。” 薛宝钗微微勾起了嘴角,道:“那严家是岭南大商家,在京里又无根基,自然少不了依附这府里。” 在薛宝钗看来,这严碧琚也不过是贾琏的妾,即便是攀附了过来,这严家即便比他们薛家更有钱,可是在这身份上还是比不上她们薛家,更不要说身为贾琏的妾室严碧琚的妹妹,这个严碧瑶自然是不能跟薛宝钗比的。 不想贾琰竟然道:“是啊。无论是前两年严家出动了大量的海船帮着运了许多鸡鸭鹅苗,还是去年严家在岭南种了许多红薯,这都是需要大笔银钱运转的。严家身边一时银钱不凑手也是有的。若是这严碧瑶进京了却没有地方住,于情于理,让她来我们府里作客,都是应当的。” 史湘云立刻道:“二姐姐的意思,难道是这个严家跟后廊上的云哥儿一样……” 贾琰道:“是的。今年元月和二月里的雨水都不大够,虽然只是个预兆,虽然钦天监那边还没有给出答复,但是,去 年这个时候花园里头还见不到蚂蚱。” 史湘云和探春都是一脸骇然。 虽然都是女孩子,但是有了贾琰珠玉在前,她们在私底下也是对蝗灾作了一番了解的。 旱灾之后往往伴随着蝗灾。 蝗灾之后又是大旱,那很可能就是异常大蝗灾。 史湘云惊恐地道:“二姐姐!你是说……去年是五月里开始闹蝗灾的,那,那今年,如果没有下雨的话,岂不是三四月就要开始闹蝗灾了?” 贾琰点了点头,道:“是的。本来三月春雨贵如油,若是三月里还不下雨,那蝗灾就肯定逃不过了。值得庆幸的是,去年是我父亲带着少数几个族人忙活,而今年却是敬大伯父带着我们贾氏一族一起忙这件事。另外还有林妹妹的林家,以及依附着我们家的人,好比说这个严家,他们在岭南种了无数红薯,岭南气候温热,即 便是十二月里也只需要穿两件单的就够了。我们这里的红薯要到□□月才能够收获,他们那边却是一年到头都能够收。只要他们种植的红薯够多,只要保持海路畅通,朝廷就不怕没有粮食赈济灾民,再有那些鸡鸭鹅苗捕捉蝗虫……即便是今年的天灾比去年还厉害些,只要准备充分,实际上的后果也不会比去年更差了。” 薛宝钗捏着手里的檀香扇,道:“这严家应该是听了娘娘的吩咐,这才种了这么多红薯吧?” 贾琰答道:“我不否认,曾经通过父亲给严家传过话。不过,会种植这么多的红薯,也是严家家主一副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不然,就是我磨破了嘴皮子也是枉然。” 薛宝钗的语调之中带着几分热切地道: “那我在这里就要先给娘娘道喜了。” “喜什么?” “恭喜娘娘即将晋位啊。” 贾琰笑道:“我已经跟万岁说过,在我进宫之前,不用给我父亲晋爵,也不用给我晋位了。我已经被礼聘为淑妃,再晋位,那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史湘云道:“那岂不是全便宜了严家?” 史湘云这一开口,在座的女孩子们都想起了当初的贾芸:皇帝缺少钱粮,贾芸正好种植了一万两千亩的红薯,因此得了个正八品的县主簿的官职。如果这个严家真的做了这么大功劳,那,那岂不是说,这一次严家得到了,将不止县主簿? 第96章 严家立下了大功,很有可能在今年得到朝廷的嘉奖,甚至有可能得到官爵! 这个消息连同大蝗灾预警迅速引爆了整个贾家,就连在后面负责修建行宫的工匠们都听说了。因为大蝗灾的预警,以致于工地上都是人心惶惶的。 没有办法,京里诸位娘娘的娘家修建省亲别墅,因为要赶工期,因此雇佣的多人,他们才找到活计干。可是,这些皇家行宫都完事儿了呢?他们去哪里找活计? 如果今年还是个灾荒之年,而且又是一个大蝗灾之年的话,离这修建行宫的工程,他们打哪里去找下一份活计?又拿什么去养家糊口呢?那可真的是有了上顿没下顿。 这样一想,下面的人自然就有人开始拖拖拉拉了。也有那机灵的,几个人凑了一点钱,请贾家的管事、小厮、长随们喝酒。 上头的大管家,林之孝、王善保这个级别的,他们是请不到的,但是中层的,只要诚意到了,还是有这个可能请到的。 其中就有个叫王癞子的,把礼送到了秦显的面前。 这个秦显就是司棋的叔父,早就得了侄女的吩咐。因此别人第一次来问他的时候还拿了乔,等对方第三次来,几杯酒下肚,秦显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了:“王家兄弟,你还真是问对人了!你知道我那个侄女是做什么的?她可是娘娘亲自挑了去伺候林姑娘的。如今她在林姑娘跟前都五六年了!她又是太太身边的王善保家的、王家婶子的外孙女儿,有些事儿,别人不知道,我那个侄女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你也知道,娘娘身边又是宫里出来的尚侍典侍又是少监内侍,这些人管着娘娘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娘娘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如今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就是老太太问话,她们也不会开口的。也只有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喜得边上的人连连给他添酒:“看来我们是祖宗庇佑,求对人了。老哥哥,您好歹给我们分解分解,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一堆人赶着上来劝,这秦显洋洋得意地咪了一口小酒,这才道:“你们大概不知道,我们老爷呢,当年在宫里师从教导老义忠亲王并太上皇的诸位皇子的大儒,因此学了一肚子的治国平天下的手段。要不是当初老义忠亲王坏了事儿,我们老爷少不得登阁拜相,这府里怕是还要上一层。时也命也!福耶祸耶!我们老爷在宫里学了那多的本事,却也卷进了老义忠亲王的事儿里头,不得不窝在家里避祸,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也就是我们琏二 爷都无法亲近,只要把自己当年所学都教给了我们娘娘。也是我们娘娘赶上了好时候,当今万岁是个用人唯贤的,我们娘娘呢,又抓住了红薯这个机会,这才有了今天!” 秦显摇摇晃晃地道:“我们老爷在宫里学到的手段可不一般。毕竟,那是太上皇当年请来教导诸位皇子的,因此,这些手段,必须是有钱!有权!至少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你才玩得起来!就跟我们老爷做的,在京畿道、豫州、齐鲁之地置办大量的庄子,这没钱没权手里又没人,哪里玩的起来?” “是是是!可不是这话!也就府上能够做到了!” 秦显道:“还有文德公家的表姑娘,要知道,林家四代列侯!文德公的私产就高达三百多万两银子!就是林姑娘只能继承其中的七成,那也有两百万!加上他们林家几辈子教养出来的家仆,还有文德公的余荫、林姑娘如今的县君身份,这才成了我们娘娘的一条臂膀!” 那王癞子连忙道:“林县君竟然这么有钱?!” “那当然!”说着,秦显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有钱还是其次,听说,我们娘娘最羡慕的,就是他们林家的管事们极其能干!一样的事情,到了我们府里,没个十五万两银子办不下来,可林家的人却只要十万两就能够办好了,而且还不会违逆国法,也不会骚扰了百姓!也不知道当年文德公是如何训练这些人的。” 说着,秦显已经连连摇头了:“我们娘娘说过,家风这种事情,只能是一大家子几代人一代一代地打磨,根本就是羡慕不来的。” “那这严家呢?” 秦显道:“严家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了。你知道,严家拿出了多少银子才得了我们娘娘的指点吗?” 王癞子摇摇头,道:“老哥哥,我哪里知道。” 秦显也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小半年来,他们孝敬我们娘娘就高达这个数儿!还有这两年,他们对这府里唯命是从,这才有了今天!我听林大管家私底下透出口风来,除了玻璃上压的银子,也除去他们在葡萄酒、酿果汁上的保证金,再除去他们对我们娘娘的孝敬,他们在红薯、鸡鸭鹅苗,还有海运上砸的银子,超过了五十万两银子!” “天哪!五十万两!” “堆起来,那可是一座山了吧?” 周围一片议论声。 秦显道:“你要把这些银钱换成粮食!再来看!这也是我说的,我们娘娘的手段,乃是治 国平天下的手段!一般人玩不起来。没钱,就别想玩这个!” 边上有人道:“那,那岂不是说,今年的蝗灾不足为虑?” 秦显道:“可不是?我们娘娘早就布置好了,南面还有几千万斤的红薯等着运进京来呢!还有散落在京畿道、豫州、齐鲁各地上百座庄子里养的鸡鸭鹅!每座庄子里头养的禽类都超过了五万之数,多的甚至高达十几万只!你说,今年的蝗灾还用愁吗?是,今年的米面收成是完了,但是我们娘娘请你们吃鸡鸭!” “好!” 周围立刻都燃了起来。 工匠们之中也有人颇识得几个字的,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因此,即便他们看到了秦显这些贾家的仆役对贾琰信心十足,可是他们的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很快,这些工匠们就凑在了一起窃窃私语:“何不食肉糜?这贾家人也真能说!他们也不怕噎着!” 潘又安正好挤在这些工匠里头,见状就道:“诸位大哥,我前些日子拜了那位严姨娘身边的黄妈妈做干娘。你们知道这黄妈妈是怎么说的吗?” 那劳姓匠人就道:“这个黄妈妈又是什么来路?” “原来诸位老哥哥不知道?她原是宫里出来的……” 潘又安巴拉巴拉地把黄婆子的事儿说了,然后道:“我听说啊,上次,就是劝农礼过后没几天,万岁驾临的那一回,淑妃娘娘就跟万岁提了今年可能闹蝗灾的事儿。据说,淑妃娘娘是担心今年的灾情过大,她一人恐怕力有未逮,因此才放出这种话儿来,为的就是让京里的那些商人们跟着她一起,为今年的灾情作准备。” 那劳姓工匠道:“这还差不多!” 另一个罗姓工匠道:“这么说来,这蝗灾的事儿是八|九不离十了?” 边上龚型匠人沉默良久,这才道:“你们还别说,打我们元月十一开工到现在,就见过几回雨雪?总共才两回,一次就下了不到三刻钟的雪珠子,另外一次呢?一场中雨,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玩了!这不是旱是什么?去年蝗灾,今年一开年就见旱情,若是老天爷不垂怜,再来一次蝗灾,那真是逼着我们……唉!” 这龚姓匠人这么说,也不是没有缘故。 去年,为了活下去,他就把自己的大女儿,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换了五斗小米,这才拖家带口地撑到了京师。 如果今年还是闹灾,这行宫的工程 结束后,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活计了! 潘又安这才道:“听我干娘说,就是因为京畿各处的桥梁、道路都是杠杠的,国库里面的银子呢,又被借空了,万岁没了法儿,这才让诸位娘娘家里修省亲别墅和行宫,就是为了我们这些流民能够找到活计、混一口饭吃!万岁都不顾名声了,这淑妃娘娘这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儿,其实呢,就是想让京里的那些大商家们得到这个消息,看到这严家跟着她混得了子孙前程,这样,各地的大商家们才会跟着她走,将来朝廷有什么事儿,或者是哪里哪里又闹灾害了,她才能够及时指挥那些商家们,把米面粮食什么的及时运到灾区去。也能够及时安抚百姓,让百姓们不致于流离失所……” 那龚姓匠人一听,道:“我说,小潘子,你该不会是读过书的吧?” 潘又安道:“嘿,读过书又如何?逃荒了,跟大家一样,讨口饭吃!” “你这样的秀才公还跟我们做一样的活计?” “老哥哥休要取笑。我算是什么人?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然后会看个账本儿。京师繁华,有本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真的好位置,哪里轮得到我们这样的人呢?还不是只能跟着老哥哥们讨口饭吃?” 第97章 且说薛宝钗,她在贾琰跟前得知消息的时候可以说是又惊又怒。 她自认从无过错,对贾琰跟贾赦邢夫人这一房也是恭恭敬敬的,就是银钱,前前后后也孝敬了二十多万,按理说,贾琰应该很清楚她和薛家的所求而已。按照常理,贾琰收了银子之后,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才对。 可现实呢? 却是她跟贾家的其余的女孩子们一起知道的! 而且等她从贾琰那边回来,竟然连后面修行宫的工匠们都知道了! 薛宝钗的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却还是要找薛姨妈来商量。 薛姨妈刚听说的时候,跟薛宝钗一样,也是又惊又怒,连连跌足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娘娘,娘娘是不是因为你姨娘开始记恨我们了?” 把情绪倒给母亲之后,薛宝钗倒是要好多了,见母亲如此,少不得找些话儿来安抚母亲: “妈~也许娘娘是碍着姨娘的缘故对我们心存芥蒂,可从娘娘办的事儿上看倒是比姨娘可靠许多。您看,姨娘在这府里当家的时候,从我们手里拿了多少银子?可是哥哥的事儿竟然办成了那个样子!娘娘,还有大老爷那边,虽然一样从我们家拿了不少钱,可是该办的事儿却一样不落地办了:您看,之前的五千两是恭贺娘娘晋位,元月里送的十五万是为修建行宫凑份子,顺便换取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机会,因此我们才住了这绛芸轩边上的屋子。那五万两是为了哥哥的事儿讨一个主意,如今哥哥的事儿也了了,不用继续悬着。一笔银子,一件事儿。娘娘可比姨娘要靠谱多了。“ 薛姨妈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若是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娘娘已经放出话儿来了,她要办的事儿,没有权没人可办不成。” 薛宝钗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薛姨妈也扶着额,坐在那里皱眉。 过了好半天,才见薛宝钗道:“妈,娘娘缺钱、缺人,她要办大事儿。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而且这话娘娘已经放出去了,女儿想着,不独我们,这京里只要是有这个心的,都会想法子抓住这个机会求到这府里、求到娘娘跟前。我们比那些人便宜的就是,我们如今就在这府里住着,要比别人更加容易见到娘娘。” 薛姨妈听说,微微摇头,叹息道:“我们要见娘娘,又谈何容易?” 薛宝钗在母亲的身边坐下,拉着母亲的手,道:“妈难道忘记了林 妹妹吗?” 薛姨妈道:“好端端的,你说她作什么?” 就跟薛宝钗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比贾家的女孩子们差了一样,薛姨妈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不如林黛玉。 只不过林黛玉有贾琰护着,如今虽然说没了父亲,却是朝廷钦封了的县君,官民之分,天壤之别,因此薛姨妈这才没有挂在嘴边罢了。 在薛姨妈看来,如果当年嫁给贾赦的是王夫人,如果贾琰是王夫人的女儿,那么,她们薛家早就跟那贾芸一样,风光显赫得不得了了,她的女儿薛宝钗也跟那个林黛玉一样,进了朝廷了眼了。哪里跟现在这样,就是送上大笔大笔的银钱,还要被人嫌弃。 薛姨妈的想法,薛宝钗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命,也是运。 因为命,她没能跟贾琰做表姐妹,因此她借不到贾琰的光。因为运,她跟贾琰不够亲近,所以贾琰飞黄腾达,她也不能跟着鸡犬升天。 但是,这不是没有机会。 薛宝钗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儿跟母亲在细细地梳理一遍。 薛宝钗道:“妈~如今我们抱怨也没有用,还不如想法子跟上娘娘的步子。别人,女儿是不清楚的,但是林妹妹的事儿,女儿好歹知道些个。林大人刚走的时候,林妹妹是得了一大笔钱,可是这些钱财,都是这府里帮她保管的,她身边,据说就只有五万两银子。” 薛姨妈一愣,道:“只有五万两银子?”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薛宝钗道:“正是。除了林家的那些老人,林妹妹身边就只有五万两银子,这些银子里面,她还拿出了两万两用来采买修建行宫的香樟木。再除掉她还有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银钱,我想着,林妹妹真正能够调用的银钱,应该不超过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 薛姨妈轻轻地重复着。 在为修建行宫出了银子,再加上薛蟠身上又花了八|九万(包括孝敬贾琰的五万两),她们薛家如今的银钱是不多了,但是,两万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对。”薛宝钗斩钉截铁地道,“林妹妹手里能够调动的,应该就这么些银钱,然后就是跟了她们林家几辈子的老人罢了。两万两银子,我们有,人,我们也有。我们也可以跟林妹妹一样,去雇人开荒……对了,芸儿当初得官的时候,女儿就听说过,那样的手段,芸儿这 等平民做得,这府里却是不能做的。我们家虽然有钱,可在这户籍上依旧是平民。所以,我们也可能享受开荒免税的国法条令!” 也就是说,她们薛家只要打探清楚那些官员的行事为人,然后就可以挑地方准备开荒了。 “我们需要准备的,就是大量的粮食。只要是糜子(即小米)和红薯就成。然后,我们一样可以大量种植红薯……” 土地才是硬道理。 就是看不起刘姥姥这样的人,薛宝钗终究还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知道土地的金贵。 更何况,灾荒之年,本来就是土地兼并的大年。跟薛家这样,但凡手里有点余钱的,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寻常百姓之家,只要有机会,绝对会大肆购进土地。 薛宝钗知道,跟严家那样,用海船运送数千万斤的红薯进京,他们薛家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船,也没有那么多现成的红薯。但是,跟林黛玉一样,在各地置办庄子,种植红薯、养殖鸡鸭鹅,这种事情,她们薛家还是能够做到的。 有那么一刻,薛宝钗都在后悔,早知道她们刚来京里的那年就跟贾琰混了。 不独薛宝钗在后悔,就连薛姨妈也自傲后悔。 薛姨妈盘算了两天之后,就把儿子女儿叫到了跟前。 对于铺子和田地的事儿,薛蟠是不关心的。 他只要有钱花就成。 听说薛姨妈要在他们薛家的田地里面种红薯、养鸡鸭鹅,薛蟠完全没有意见: “妈,这事儿您决定就成。有事儿跟妹妹商量着也就是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看着这样的儿子,薛姨妈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她道:“罢罢罢,既然这样,你去吧。” 薛蟠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到门边,他转过身来,对薛姨妈道:“妈,妹妹,姨娘的事儿,你们跟娘娘提过了没?” 薛姨妈和薛宝钗都是一愣,然后非常没有底气地道:“这个……应该有人跟娘娘说了吧?” 薛蟠说的,就是王夫人离开佛堂一事。 不得不说,贾元春的命就是硬,中了那秘药之后,还能在床上苟延残喘——这跟王夫人的悉心照料是分不开的——密探只能再度给她下了一次药。 除了那些密探,没有人知道贾元春的真正死因。这位被贾家曾经一度寄予厚望的大小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佛堂里面。 她死后,王夫人大病一场,李纨无奈,只能悄悄地求到了贾母跟前,不想被贾宝玉听到了,贾宝玉也流着泪,跪求贾母,这才有了王夫人离开佛堂一事。 如今,王夫人正在贾政的院子里面,一间僻静的屋子里面养病。 如果不是薛家如今住的这个院子跟绛芸轩紧挨着,如果不是贾宝玉每天都有去探望王夫人,薛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薛宝钗和薛姨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薛宝钗站了起来,道:“妈,既然我们一家已经投了娘娘这边,就应该跟姨娘那边保持距离。这事儿,还是我悄悄地去说。” 如果能够顺便得到跟贾琰私底下见面的机会,那更好。 薛姨妈也觉得,这事儿还是让个丫头跑一趟就行,哪里需要女儿亲自走这一趟? 但是薛宝钗都这样说了,薛姨妈也知道这事儿对她们薛家的重要性,因此迟疑了一下,她也点了头。 提起王夫人,薛姨妈也在后悔,早知道就不依王夫人传出什么金玉良缘了。她的宝钗样样不差,只是薛家是商户人家因此才比这府里的姑娘们矮了一截。 将来说亲,也比这府里的姑娘们艰难些。 若是薛宝钗因为这金玉良缘耽误了前程,那岂不是她害了她的女儿? 此时此刻,看着为着家里尽心尽力的女儿,薛姨妈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这金玉良缘的事儿能够早早地过去。 第98章 薛宝钗赶到东大院的时候,正好看见贾母在王熙凤和李纨的搀扶下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薄怒。 薛宝钗立刻闪到了角落里。她看到,在贾母上车的时候,邢夫人上前想要搀扶贾母却被贾母狠狠地甩开了手,也看到贾母的车子离开、李纨王熙凤等人也跟着离开之后,王善保家的挨近邢夫人说了些什么,还指了指后头,示意后面的院落里面的贾琰,而邢夫人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吩咐了几句话,等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应了,邢夫人这才在王善保家的的搀扶下回荣禧堂去了。 薛宝钗略略一想就明白,贾母这是为了贾政的前程来找贾琰,而贾母如此喜怒于色显然是被贾琰拒绝了,因此才会这里冲着邢夫人发火。 薛宝钗知道,作为贾家的老祖宗,贾母历经世事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贾元春犯下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也知道贾政一定会被王夫人贾元春母女拖累。可就是因为贾母是贾政的亲娘,又素来心疼这个小儿子,这才心存一丝侥幸,才会来找贾琰。 薛宝钗想着,贾母会生气,还会当着王熙凤和李纨的面甩邢夫人脸子,显然是因为贾琰十分干脆地拒绝了。 薛宝钗不认为贾琰有这个必要顺从贾母,因为换了她,她也会一口拒绝。 无论是王夫人贾元春母女犯下的罪行,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都不足以让她拿出自己的身家性命。 可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同样对贾琰有所求的人,薛宝钗也害怕贾琰是那种心硬如铁的人。 如果贾琰是心硬如铁完全无法打动之辈,只怕她的心愿也会落空。 想到这里,薛宝钗都有一种想扭身就走的冲动,可是,这脚才迈出去,薛宝钗又想起了林黛玉。 薛宝钗不认为,如今的林黛玉对贾琰能有什么价值,但是,贾琰依旧选择了保护这个表妹并且把这个表妹放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护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淑妃娘娘心底还是有一丝柔软的呢? 也许是淑妃娘娘的心中,把世人划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 也许林妹妹正在那心坎儿上的圈子里面,而自己只是在别的圈子里面? 想到这里,薛宝钗不觉有些灰心。 是啊,谁让她母亲不是这府里的姑太太?若是她母亲当年托生到了这府里的老太太的肚子里,她也是娘娘的表姐妹,自然也不用被划在那个圈子外面了。 想到 这里,薛宝钗一愣,继而苦笑: 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就是她母亲投胎到了这府里做了这府里老太太的女儿也是无用,没看见这府里的大老爷二老爷这亲兄弟之间也不剩下多少情分了吗?就凭她们薛家的行事,当年大老爷沉寂下去的时候,她们一样会踩着大老爷捧着二老爷一家,一样会惹了娘娘不高兴。 所以,无论她娘是不是这府里的,都不相干。 薛宝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道: 我是如此,想来,娘娘也是如此。娘娘应该会体谅我罢? 这样想着,薛宝钗敲响了贾琰的院门。 让王善保家的配合,把流言传出去的时候,贾琰就预备着贾母上门了,因此,虽然说祖孙俩闹得不大愉快,但总体上来说,一切都在贾琰的计算当中。 贾母出门之后,贾琰就让人端来了茶具耍起了功夫茶,其实还是为了让自己静心。 可以说,薛宝钗来的时候,贾琰正在花厅里面摆弄着那套青瓷冰裂龙泉,听说薛宝钗来了,贾琰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让人带薛宝钗过来,自己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烫杯动作。 相反,她还多拿了一个杯子。 薛宝钗被引入花厅以后,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贾琰行国礼,得了贾琰的许可之后才起身: “宝姐姐过来陪我喝杯茶罢。” “是。谢娘娘赐茶。” 薛宝钗站起来,视线迅速扫过整座花厅,度其位次,然后这才踏着受过专门训练的步子,轻盈地走来,在茶盘的另一边落座。 韩信点兵之后,贾琰把第一杯茶放到了薛宝钗的面前,道:“尝尝看。” 薛宝钗再度拜谢,这才捧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好在哪里?!” 薛宝钗道:“水好、茶好,娘娘的手艺更好。” 贾琰微微歪着头,看着薛宝钗,笑意中带着三分意味深长,道:“玉泉山上的泉水还轮不到我。往年我也没有搜集什么雨水雪水,去年的雨雪更少。这水,好在哪里?” 不过是贾家有一口甜水井,那是这座敕造荣国府打落成的那一天就有的。贾家上上下下,只要数得上号儿的人,哪怕只是个管家管事,一样吃这口井的水。 虽然说是甜水井,可终究也只是井水而已。 薛宝钗想了想,道:“虽然是井水, 但是甜水井一样难得。”顿了一下,薛宝钗又道:“权贵之家少不了甜水井,只有寻常百姓人家才只有普通的井水可用甚至只能将就河水。” 薛宝钗发现了今天贾琰的不对劲,她觉得,现在,自己最好说实话。 不得不说,薛宝钗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只见贾琰摆正了头,望着她,沉默了数秒钟的模样,方才又问: “那么,茶叶好在哪里?” 薛宝钗道:“太湖的碧螺春比西子湖畔的旗枪多了一股子的泥土味,碧螺春胜就胜在它的扑鼻清香。娘娘这茶,应该是今年的新茶,自然是好的。” “你没说极好的。” 如果薛宝钗说的是极好的,那贾琰肯定是会恼的。 薛宝钗也看出来了,贾琰不喜欢假话,她喜欢听她说实话。 薛宝钗干脆地道:“至于我说娘娘手艺好,一来,我知道这府里并没有请大家来教导娘娘茶艺,只依靠自己一人的琢磨,娘娘有如今的茶艺,难能可贵;二来,娘娘沏茶为的是静心,娘娘的心已静,这茶自然是好的。” 贾琰这才真正地笑起来:“宝姐姐的确会说话。” 看见贾琰放松下来,薛宝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对话真的很累人,也累心,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捧着茶杯跟贾琰享受着碧螺春的香气,薛宝钗的心并没有平静下来。相反,她的脑子转得更快了。 当然,在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的同时,薛宝钗也没有忘记注意贾琰。当贾琰把杯子放下的时候,薛宝钗也跟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贾琰望着外面的庭院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今年还真是一个好年景啊。” 哪里是什么好年景?!还没有进三月,外面已经看见了旱灾的兆头,而且今年的雨水比去年还少,十有八|九会闹一场比去年还厉害的蝗灾。 这样的年景怎么会是好年景? 薛宝钗道:“的确是个好年景。” 是,已经看见了旱灾和蝗灾又如何?就是因为旱灾和蝗灾,贾琰和贾家的功绩才会更突出!跟着贾琰和贾家一起行事的严家才会更显眼。如果这一次,严家也得了官衔,那以后跟着贾琰混的人只会是更多! 对于贾琰来说,今年是个可以看到丰收的一年!收获威望和人脉的一年! 而对于她薛宝钗来 说,跟着贾琰行事,就是今年不成,来年,后年,都是机会!只要能够看到家族兴旺的兆头,哪怕这里头要等个三五年,薛宝钗也会继续等下去。 这是充满希望的一年。而种子却在于,她今天是否能够攀上贾琰。 想到这里,薛宝钗心一横,抬起头,道:“元大姐姐在元月里就没了。二太太已经离开了佛堂。” 没忍住,薛宝钗还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这件事情,贾母贾政瞒着大家瞒着贾赦这边。 虽然说,王夫人是这个月才离开佛堂的,但是,因为经手之人是李纨,李纨即便跟婆母不和,可是身为儿媳妇,她不可能在小叔子贾宝玉都哭求贾母之后还让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等死。 只不过李纨是个趋利避害的,她如今还指望这贾琰能够跟提拔贾芸一样将来提拔她的儿子贾兰呢,哪里敢张扬?因此只是悄悄地办,就是给王夫人请的大夫,也是外面的民间大夫,而不是太医。 加上从去年袭人之事出来后,贾宝玉就跟着贾政在前面读书,顺便回父母的院子探望重病的母亲,更是顺理成章,如果不是薛宝钗处处留心,说不定还要等些日子才能知道呢。 换了别人,薛宝钗肯定会急急忙忙地解释一下自己才得知的经过,但是在贾琰这里,她只能这么说。 她知道,贾琰跟自己一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解释太多,只会不好。 果然,只见贾琰淡淡地道:“我刚刚知道了。” 第99章 贾母既然是为了贾政的前程特地来东大院求见贾琰,自然是不会透露王夫人离开佛堂的事儿的,贾琰会知道,自然是因为邢夫人没忍住气愤不过说漏了嘴。 虽然说邢夫人把王夫人离开佛堂一事在贾琰面前挑明肯定是得罪了贾母,但是,无论是李纨还是王熙凤,抑或是贾母都知道,邢夫人这样做并不会让贾赦贾琰不高兴,相反,邢夫人在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跟贾琰说了,只会让贾赦贾琰记得她的好。 以前是贾赦不给邢夫人撑腰,邢夫人只能靠着自己都还不大的贾琰帮她撑面子,可是现在,贾琰都是皇妃了,邢夫人自己也是超品的侯夫人,比贾母这个国公夫人也低不到哪里去。贾母能够仗着婆婆、仗着超品国公夫人的封爵耍威风,邢夫人当然可以仗着超品侯夫人的头衔不作贾母。 在邢夫人眼里,只要贾赦不开口,只要贾琰还认她,她当然就不用跟以前那样委曲求全。贾母给她面子,她就敬着贾母是婆母是长辈,贾母不给她面子又偏心找事儿,她当然能够给个软钉子顶回去。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场景,但是,方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已经让薛宝钗得到了足够的讯息。 薛宝钗显然已经知道,如今贵为超品侯夫人的邢夫人已经不用处处都依着贾母了。 显然,薛宝钗也看出来了,贾琰会刚刚知道王夫人离开佛堂这件事情,明哲保身的李纨是不会说的,看似精明实则糊涂又愚蠢的王熙凤也是不会说的,会告诉贾琰的,是且只能是邢夫人一个。 想到这里,薛宝钗便低声道:“娘娘,有些人,您不可不防啊。” 贾琰看了薛宝钗一眼。 薛宝钗口中说的,到底是王夫人还是王熙凤,还是说,这姑侄俩有可能会团结在一起呢?他们能够做的,又会是什么呢? 这两个人,一个是薛宝钗的亲姨妈一个是薛宝钗的亲表姐不假,可是一个从薛家拿了那么多钱却让薛宝钗的亲哥哥成了法律上的死人,一个看似精明实则糊涂,薛宝钗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薛宝钗会帮她们两个,那才叫新闻! 薛宝钗这个,可是原著里面明明白白地借着花签说了的,她可是无情冻人的主儿,有好处,她自然会巴结,没好处,她不踩你几脚不把你当成挡箭牌替罪羊都是好的! 所以,只要贾琰继续富贵荣华,只要贾琰继续在这皇妃的位置上好好坐着,她就不用担心薛宝钗会反 水。 跟薛宝钗这样的人往来,富贵时易亲香,贫贱之时就要小心她反水踩着你往上爬了。 因此,贾琰含笑给了薛宝钗一个眼神。 薛宝钗心中大定,正要开口,却见朱内侍急急忙忙地走来,一到门边就跪了下来,奏禀道:“启禀娘娘,万岁驾临。” 贾琰和薛宝钗立刻起身,疾步走到院子门口跪迎。 贾琰也就罢了,跪在贾琰身后的薛宝钗心中暗暗惊叹贾琰的得宠。 要知道,贾琰如今是养在私宅! 虽然连宫门都不曾进过,但是薛宝钗对宫里的事情却不陌生。至少她知道,当年的太上皇宫里,有的宫妃,哪怕是六妃九嫔,一年到头,除了宫里大宴,也是极少有机会能够见到圣颜的。 可是贾琰呢? 光这二月里,就已经是皇帝第二次驾临贾家了! 虽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虽然说薛宝钗也清楚,这大约跟接下来的旱灾还有蝗灾有关,但是,皇帝对贾琰的这份在意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贾琰的盛宠,想到未来的长远利益,薛宝钗立刻下定了决心,要彻底甩开了王夫人跟着贾琰混了。 不说薛宝钗这心里的盘算,且说皇帝在贾赦的陪同下进了门的第一句话就是: “淑妃,正如你担心的那样,钦天监也给出了旱灾的预警。” 贾琰依旧跪在地上,却抬起头,笑道: “万岁,只怕钦天监诸位大人是早就注意到了今年年初的雨雪比去年还少些只是因为才二月不敢上报,这才突显了我罢。” 皇帝笑笑,冲着贾琰伸出了手。 贾琰乘着皇帝虚扶的手,站了起来,给皇帝道了万福之后,才看向皇帝的身后。 皇帝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就在皇帝身后,贾赦之前,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上次来过的沂王,一个却是皇帝的幼弟沛王。沛王今年才十五岁,排行十九,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此刻,一双眼睛正带着三分好奇大量着贾琰呢。 在沂王的介绍下,贾琰跟沛王见礼之后,众人这才依次进入花厅。 皇帝自然是上座,贾琰在皇帝的左下首坐着,沂王和沛王则按照臣子之礼坐下下面,至于贾赦,自然是敬陪末座了。 至于薛宝钗,作为商家之女,她甚至连门口都没资格站,只能站在廊下,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皇帝落座之后,自然注意到了面前的小几,以及小几上的茶盘。 因为皇帝来得快,这茶盘上的茶具还没来得及收呢。 皇帝微微勾起了嘴角,道:“淑妃倒是好兴致。” 贾琰笑道:“不过是解渴顺便修身养性而已。万岁可要试一试?” 皇帝微微一笑,道:“也好。那就请淑妃给朕沏壶茶罢。” 立刻有内侍过来,撤下了青瓷冰裂龙泉茶具,换了一套细白瓷冰裂龙泉来,令有内侍在边上照料红泥小火炉上的开水。 如果说这两套茶具有什么不同,区别也只有青瓷的那套茶壶小,就是只有两只杯子,添一次茶就完了。而细白瓷的这套配有六只杯子,茶壶、茶海都要大些,但是,也只够每人一杯而已。 皇帝的时间虽然金贵,但是,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 因此,当皇帝、沂王沛王、贾赦和贾琰五人手里都端上小小的百合杯的时候,沛王就忍不住道:“淑妃娘娘真是好雅兴!跟传闻不同呢。” 贾琰眼角的余光扫过皇帝,见皇帝没有什么表示,方才笑道:“那么敢问王爷,在王爷的印象里面,我应该是怎样的人呢?” 沛王道:“大约就跟坊间流传的有关皇兄的那样,刻板、冷酷、不留情面,还有工作狂,一点点事情都要操心。有的时候冷如冰霜,半天都不吐一个字儿!有的时候又是个话痨,一点点的事情就能说个半天,还能够说到天边儿去!” 贾琰忍不住想笑。 这哪里是坊间对皇帝的评价,坊间对皇帝的评价可没有话痨这一项,倒是冷酷无情不好惹之类的话却不少。 贾琰已经看到皇帝的脸色黑了,不过,她还是带着三分笑意道:“那么,在王爷的心中,万岁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会享受!” 贾琰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至于皇帝,他的脸色已经黑了。 “十九弟!” 皇帝喝到。 沛王连忙告罪。 皇帝大约对这个弟弟也没有办法,只得摆摆手,说了一句罢了。 沂王这才道:“小嫂子。多日不见,小嫂子额头的焦虑却少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不成?” 哪里是贾琰这里有什么好消息,分明是皇帝需要一个好消息。 贾 琰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欠身答道:“我这里哪里有什么好消息。我能力有限,能够做的都做了。” 说着,让何尚侍取来她之前画好的舆图。 这舆图其实就是山河地理图,在地图上,有山川河流地势城市等标注。而这张舆图上还用石青石绿蛤粉三色做了不同的标记。 贾琰等舆图已经全部展现在皇帝面前,这才道:“万岁,石青色的,是我们家的庄子所在,石绿的是林文德之女新置办的庄子,她们家之前的田地和祖宅都还给了林氏一族,哪怕竭尽全力,怎奈时间尚短,也只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至于蛤粉,那是严家的庄子和船只的路线,边上注明的时间,是严家的第一批船到达的时间。” 皇帝心细,立刻注意到了那标记的不同:“这个一个圈圈里面只有一个点的是……” 贾琰道:“那是养殖规模在一万以下的小庄子。一万以上五万以下的是中心一点套着两个圈圈,五万以上十万以下的是中心一点套着三个圈圈,中间为五芒星的,则是养殖规模在十万以上的大庄子。” 何止是十万以上,有的庄子还是鸡鸭鹅每种都养了十万只以上的呢! 要不是贾赦手里的那些庄子也不是第一年了,林家的庄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发展起来——林家庄子的鸡苗鸭苗鹅苗,都是从贾家的庄子上匀过去的。毕竟,贾家的庄子管事再厉害,手下的人再多,也不可能照应得了那么多鸡鸭,加上林家贾家乃是姻亲,贾琰又跟林黛玉好,贾赦也疼这个外甥女儿,因此林家的庄子虽然是新置办的,但是,无论是数量还是规模,至少在这张只包涵了秦岭淮河以北、豫州和豫州以东、京畿道和海河流域的舆图上,林家的庄子还是相当醒目的。 当然,严家的庄子也非常醒目。 第100章 在这个年代,国家自然是有舆图的,而且舆图对于国家来说,是属于重要的军事机密,就是后妃都没有资格知道。而且私人绘制舆图,肯定是要治罪的。 换了别人,皇帝一准治罪。 但是,一来,贾琰已经是皇妃,是他的妻妾,问罪贾琰,他也要承担不是,二来这张舆图并不准确。 皇帝之所以会轻轻放过,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张舆图并不准确,是因为这张图上关于黄河的绘制,那基本上就是三条线、两个直角的组合,像什么官道之类的,大多数都没有标明。 还有那些城镇、乡村,有很大多错误。 这张舆图上,能够说得上准确的,除了黄河也只有运河了。 贾琰身边都是皇帝派去的人,他当然知道,这些资料都是贾琰通过贾赦和林黛玉搜集来的,这张舆图是贾琰当着他的探子的面一点一点画出来的。 如果贾琰今天没有拿出这张图,皇帝当然会心存芥蒂,但是,贾琰第一时间就拿出了这张图,皇帝当然不会怪罪。 皇帝就是这样的人,对于能够帮助自己稳定天下、巩固皇权的人,他从来都是宽宏大量的。 当然,这个宽宏大量是他自己的标准。 而且也跟太上皇眷恋权柄、他手下没有多少人可用有关。 对于十分注重农耕的封建王朝来说,每次大灾之后免除赋税、鼓励开荒,这都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但是,国家也十分机会高门大户的土地兼并行为。 要不是贾琰在这张舆图的边上注明了贾家和林家每一个庄子的大小,就是现在为了安抚流民皇帝不计较,回头皇帝还是会计较的。 不过,看着贾家和林家的这些庄子用这么一点点土地养了这么多的鸡鸭鹅,有的庄子还养着猪。 算算这些禽类,再算算鸡蛋鸭蛋鹅蛋的出产,算算那些庄子出差的红薯,哪怕眼下没有红薯块,只有红薯藤,那也足够了。 严家的那些庄子的消息虽然不多,很多都打着问好,但是,看着边上注明的红薯到达渤海的日期,皇帝也只有暗暗点头的份儿。 好吧,从这张舆图上可以看出来,贾琰已经布置好,剩下的事情就是看老天爷成不成全,以及,各地官员的配合了。 皇帝看完了舆图之后,就把这张图传给了他的两个弟弟,沂王和沛王。沂王也就算了,沛王看过舆图 ,把舆图交还皇帝之后,就连连咋舌: “啧啧啧,小嫂子,这一个庄子几千只鸡鸭我能想象,但是,这一只庄子上万甚至十多万只鸡鸭,这叫我有些不敢想象了。” 贾赦连忙告罪,去自己的外书房把相关的记录拿来,呈与沛王,还细细地说与沛王听:“让王爷见笑了。事实上,那种规模达到上万的鸡鸭养殖庄子,最要紧的,还是这养蛆作坊。而且,这些鸡鸭鹅都不是放养的。” 这种规模上万的养殖庄子,肯定是专门配了人去搜集那些鸡粪鸭粪鹅粪还有人类的粪便,并且用这些东西发酵、养蛆。那些蛆苗,混着青草和红薯藤红薯叶,就是主要的饲料。 当然,什么鱼骨头、虾米、贝壳磨的粉末,甚至是稀释了的石灰水,也需要定时补给。 这些在日志上都有记录。 贾赦原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用了这些东西之后圈养的鸡鸭鹅生病、死亡的几率大大降低。 所以,如今那些养殖庄子上都是这么养的。 贾赦也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能人,还有人会配预防鸡鸭鹅的瘟病的药水。他可是足足花了三百两才买下了这些方子,有的甚至用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钱才把人挖到手! 世人只看到了他疯狂的养鸡养鸭养鹅,有那尖酸刻薄的还讥讽他是家禽将军,却不知道他在这里头的付出。 “不是放养的?难道还有圈养的吗?” 沛王瞪大了眼睛。 作为一个古人,他还真的没有想过鸡鸭鹅圈养的事情。 别的不说,就说那鹅,一只鹅就需要九个一尺见方那么大的地方。 沛王小时候可是养过鹅的,他很清楚鹅有多凶悍。当年他养的不过是从宣徽府庆丰司选的菜鹅,可这两只鹅占地盘的本事,还真的一点都不小。 皇帝和沂王头也没抬,一面迅速翻着贾赦送来的有关庄子的日子一面道:“老十九,如果你不信的话,代朕巡视一下这些庄子如何?” “是,万岁。臣弟领命。” 沛王立刻应了下来。 他很好奇,贾家到底是怎么弄这些养殖方子的。 沂王看过这些日志,计算了一下那些鸡鸭鹅的食量,再看了看贾家、林家各个庄子的布置,忍不住道;“看起来,就是没了那些地方官员,靠着小嫂子的这些庄子,今年的豫州齐鲁之 地也不用担心了。” 贾琰道:“王爷此话何意?” “本王是说,小嫂子不曾把这些官员放在眼里。” 沂王看得出来,如果今年真的闹了蝗灾和旱灾,如果最后都平安渡过了,那么,真正的功臣,自然是贾琰和贾赦, 问题是,贾赦去年才刚刚封了庆荣侯,贾琰未进宫就已经是皇妃了,就跟贾琰说过的那样,短期之内,他们父女俩不宜再晋位。 可是,如果不给他们父女晋位,却提拔那些借光的官员,这不符合皇帝一惯的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行事原则,到时候,为难的可是皇帝。 虽然贾琰和沂王两人依旧面带笑容,但是,只要在花厅里面的人,无论是坐着的皇帝还是贾赦等人,还是边上伺候着的内侍、女官们,都感觉得到,在贾琰和沂王两个人之间,半空中,火花四溅。 果然,贾琰先轻笑起来:“让王爷见笑了。无论如何,我终究生于内宅长于内宅,知道的呢也不过是自家亲眷,就是文德公,那还是我的姑爹呢,我也不曾拜见过。跟我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被困在这四方的院子里面,看到的也不过是四角的天空,能有什么见识?说起来,我了解的朝廷官员,要么就是我二叔那样儿的要么就是东府的敬大伯父那样儿的。就是我哥哥……他才进入官场多少年?王爷说我不曾把那些官员放在眼里,可不是冤枉我是什么?因为不熟悉,所以不敢托付信任。如此而已。” 沂王口中虽然带着几分不赞同,但是贾琰很清楚,这位王爷素来有几分侠心,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让皇帝为难,这才点破此事,顺便提醒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