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神医》 第1章 荒村肉香 八月,夕阳余威如火,照得大地透不过气来,田地裂出一条条缝,仿佛蜘蛛网,连粗壮的大树也枯了,四周一片荒芜,透着一股苍凉之意,虽然烈日当空,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远处小道上,方承天背着包袱缓缓行来,沉重的脚步踏碎了地上的枯叶,却踏不碎天地间的孤寂。 方承天紧皱着眉,眯着双眼扫视着四周,他的脸上有道长长的伤口,由眼角到嘴角,伤口已经结出黑红色的血痂。 这道伤痕并没有使他变得难看,反而为他那张俊秀的脸增添了一种奇异的魅力。 他的目光落在一片枯树林中,讷讷道:“这些树有毒,也不知道吃了树皮的人怎么样了!”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 方承天猛地吸了两口气,面露疑色,指着前方,回头大声说道:“师父,您可否闻到一股肉香?似乎从前面那个村子飘过来的。” 方承天身后有个老者,须眉皆白。 老者捋着银须,淡淡地道:“莫要多管闲事了,我们还要赶路,不然天黑前到不了兖州,就得露宿野外了。” “可是……”方承天面露难色,目光移向不远处的村落。 破旧的茅草房,萧条的枯树,冷清的街道…… 这是个死气笼罩的村落,村中却飘出了令人垂涎的肉香。 方承天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当今天子年少,朝政被宦官把持,弄得民不聊生,加上旱灾不断,百姓们食不果腹,已经开始啃树皮了,哪儿来的肉呢? 老者紧了下眉,道:“承天,你脸上的刀伤尚未痊愈,难道你就已经忘记了痛吗?” 方承天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有些痒,有些痛。 这刀伤是他在不久前救治一个受伤的山贼,被那山贼恩将仇报,抢他包袱时偷袭所致。 “赶紧走吧!”老者摇了摇头,迈步走到了方承天前面。 方承天仍旧盯着那个村落,那个村落十分破旧,而且非常寂静,死一般的静。 忽然,一间紧闭的破草房中,忽然传出一阵孩子的哭声,划破了村中的寂静。 方承天脸色一变,目光猛地瞧向那间紧闭的茅草房,身形一动,冲了过去,几个起落,他便来到了房门前,一脚踢了过去。 “砰”的一声,竹草编织的门应声而开。 屋中有些阴暗,一股浓浓的肉香自屋中飘出。 方承天凝神一看,发现一个衣着脏烂、枯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手搂着一个约四五岁的瘦弱小孩,另一只手握着一把菜刀,刀上血迹斑斑。 方承天面色大变,喝道:“住手!” 喝声中,方承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往中年男子握菜刀的手,轻轻一扭便将菜刀夺下,接着一带一推,那中年男子便惊呼着坐倒在地。 “哇……娘……”瘦小孩脱离束缚,一边哭,一边往灶台方向跑去。 “你是谁,闯进我家想干什么?”那中年男子质问时,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根柴棍,不等方承天回应,便已冲了上去,高举着棍子朝着方承天头顶重重劈下。 方承天听到头顶木棍带风之声呼呼作响,却是面不改色,就在那棍子离他脑袋只有三寸之时,他突然弹腿一踢。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中年男子腹部中招,倒飞两三丈远,“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卷成一团,口中呻吟不已。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喊娘声也越发频繁,方承天皱着眉头缓缓走到灶台边上,一股热气自紧盖着的铁锅上传来,热气中有股浓浓的肉香。 方承天紧咬着牙,缓缓地掀开锅盖往里一瞧,顿时脑中“轰”的一声巨响,随后整个头皮都麻了。 一只齐腕而断的人手,静静地躺在锅底,锅中的水尚在高高的余温下微微滚动,那只手上的肉已煮得发白,已然熟透了。 方承天虽早有所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瞧见的时候,仍不禁寒自内生,怒自心起,鼻息渐渐沉重。 方承天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缓缓盖上锅,瞧向灶台后面。 在灶洞火光映照下,杂乱的柴火堆中,躺着一个衣着褴楼的中年妇女,她的脸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柴火堆上、地上尽是她的血,大多已经凝固。 方承天猛地往中年妇女手上一看,只见她的右手齐腕而断。 那个瘦小孩正伏在她的身上,凄厉地哭着,身上沾满了血。 瘦小孩不断地叫娘,只可惜她的娘亲再也听不见了。 方承天眼中饱含泪水,瞧着那瘦弱小孩欲言又止,一时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才能劝那个小孩别再伤心。 老者不知何时进了屋子,目光似刀锋般凌厉地瞪着那个中年男子,质问道:“你干的?” 中年男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地上,半坐起来,一脸痛苦地望着老者,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瞧了瞧灶台下的中年妇女及瘦小孩后,忽然又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关你什么事?” 方承天闻言,指着那中年男子,怒道,“你……你怎能这样?你简直就不是人,是个畜生!”他越说,情绪越发激动。 老者看了方承天一眼,叹了口气,道:“承天,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杀了他,我们带孩子走。” “杀了他……”方承天紧握着那把血迹斑斑的菜刀,瞧向老者,迟疑道,“可是……” 老者摇了摇头:“承天,这个世上既有善恶之分,恶人自当得到恶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救人得分善恶,不然你救了恶人,岂非变相害了好人。” 方承天低声道:“可是……您不是常说,医者父母心吗?”说着,他低下了头。 老者叹了口气,夺过少年手中菜刀,缓缓走向那中年男子,边走边道:“像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就不该活在世上。” 那中年男子闻言,望了望老者,又扭头瞧了瞧那瘦弱小孩,轻轻一叹,竟望着老者微微一笑。 老者见他死到临头,却没有丝毫悔过之意,心中仅有的一丝怜悯瞬间消逝,举起菜刀便欲劈下。 中年男子又扭头看了看那瘦小孩,长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虽有许多不舍,却也透着一种安然。 方承天皱着眉头,被中年男子的表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总觉得杀了这中年男子并不妥,急忙喊道:“师父,等等,弟子觉得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老者微微一顿,瞧了瞧方承天,用刀指着那中年男子,道:“事实俱在眼前,连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何隐情?”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且带着哭腔的童声响了起来:“爹……” 第2章 千钧一发 夕阳如血,照着那座肉香四溢的茅草房,照着那些驻留房外不走的“行尸”,投下了一条条长长的影子。 “影子们”不停地咽着口水,“咕噜”之声此起彼伏,却令人觉得天地间十分寂静---阴森森的静。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两条长长的影子,缓缓爬上了最后一排“行尸”的身子。 其中一个“行尸”突然扭头一看,一个长得十分俊朗的少年顿时映入他的眼眸,少年脸上有道伤口,由眼角到嘴角,血痂尚未脱落。 这个“行尸”面色蜡黄,瘦如竹竿,双目放光却没有感情!他只看了少年一眼,便回过头,继续盯着屋子里面。 少年皱着眉头,讷讷道:“原来他们中了榆鬼树的毒,难怪一个个神智不清。”说着,他竟朝着那些“行尸”走了过去。 “承天,别过去!”老者叫住少年,面色凝重地道:“你难道忘了榆鬼树还有一个毒性?” 少年正是方承天,他蓦地止住脚步,惊道:“令人暴燥!” 老者点了点头:“不错,他们现在被屋里的肉香迷住了,所以暂未理会我们,千万别靠近他们,不然把他们激怒了,可就不好办了!” 方承天疑道:“他们既然想吃肉,为何不直接冲进去呢?” 老者瞧着那个破草房,道:“或许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发自本能地恐惧......” 方承天点了点头,瞧着那些“行尸”,面色凝重:“师父,您看他们还有救吗?” 说着,方承天紧了紧眉,他实在没想到,这些人中毒如此之深,已然迷失了自我。 老者摇了摇头:“他们中毒太深,而且时日不短,恐怕神仙也难救了。”说着,他长叹了口气。 方承天沉吟片刻,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以毒攻毒呢?” 老者思忖片刻,缓缓地道:“为师也没试过,以毒攻毒或许是个法子,不过稍有不甚,立刻毙命。” 方承天瞧着那些“行尸”,咬了咬牙,道:“弟子潜过去绑个过来看看。”说完,他蹑手蹑脚地朝那些“行尸”走去。 老者点了点头,提醒道:“当心些!” 方承天双目如电,死死盯着站在最后一排的那个“行尸”,那个面色蜡黄、瘦如竹竿,方才扭头看过他的那个“行尸”。 五步、四步、三步......方承天屏住呼吸,双手缓缓地抓向那个面色蜡黄、瘦如竹竿的“行尸”肩头。 忽然,那个面色蜡黄、瘦如竹竿的“行尸”猛地回过头,直直地瞪着方承天,他的眼睛是死灰色的,仿佛没有生命,也没有情感,宛如一双鬼眼。 方承天被他瞅得心里直发慌,大呼完了,只盼他是个哑巴,千万别把其他“行尸”也激怒了。 只可惜他不仅不是哑巴,而且声音比雷鸣还响,他一声怒吼,竟震得方承天耳中“嗡嗡”作响。 吼声中,那面色蜡黄、瘦如竹竿的“行尸”猛地扑向方承天。 方承天蓦地转身,撒腿儿就跑! 这人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怒吼声,方承天额角的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你们这群疯子,给老子滚出去!” 突然,方承天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宛如晴天霹雳,竟将那些“行尸”的怒吼全都压了下去。 方承天不由回头一望,顿时满脸惊讶,刚才追他那个面色蜡黄、瘦如竹竿的“行尸”,已经不见了踪影。 茅草房前,已乱作一团,那些“行尸”怒吼着拼命往屋里挤,似乎再也不恐惧屋里面的东西了。 “砰~~~” 一声巨响,简陋的木墙轰然倒塌,只留下那根顶梁柱孤独地立在中间。 没有了阻挡,“行尸”们一拥而上,纷纷往屋子里面冲去。 屋子里面陈设简单,一张陈旧的方桌,一座简陋的灶台。 灶台上,铁锅中,白气萦绕,肉香四溢。 “行尸”们进了屋,纷纷往灶台奔去。 一个身躯伟岸的身影如山般矗立在灶台前,吼声如雷,出拳如风,出腿如电,一个接一个的“行尸”被他打倒在地。 然而那些“行尸”仿佛不知道痛一样,刚被打倒,又迅速爬起来,如疯狗一般,挥舞着拳头向伟岸男子冲去。 突然间,内屋的门开了,一个梳着总角发型的小男孩,自门缝中探出头来。 小男孩一看到屋中的景象,“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洪亮的啼哭声自屋中传出,方承天顿时脸色大变,大呼道:“不好,屋里面有个小孩儿!” 老者也大吃一惊,道:“赶紧救人!” 小男孩子的哭声,吸引了离他最近的几个“行尸”的目光,顿时嗷嗷叫着向小男孩扑了过去。 “小宝!”伟岸男子又惊又怒,一拳打倒挡在身前的“行尸”,猛地冲向小男孩。 可他刚冲出两步,后面跟上来的“行尸”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伟岸男子怒喝一声,砰砰几脚将“行尸”踹翻,又向小男孩冲去。 可是他刚迈一步,顿觉提不起脚,低头一看,只见一只“行尸”紧紧抱着他的腿,斜着脑袋一口咬了下去。 “嘶~~”伟岸男子吃疼之下,倒吸了口凉气,一脚踢在那“行尸”脑袋上,将腿抽了出来。 几番折腾,那几个被小男孩吸引的“行尸”,已近至小男孩身前一两步,挥舞着拳头,击向小男孩。 那小男孩儿早被吓得失了神,只顾着哭,也不知躲闪。 这些“行尸”虽然瘦弱,力气却不小,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如何承受得住?! 伟岸男子目眦欲裂,猛地向前一扑,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回首一看,他的脚又被一个“行尸”抱住,一排森森白牙,直往伟岸男子大腿咬去。 “小宝!!!”伟岸男子大叫一声,叫声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声,一条人影呼啸而来,挡在了小男孩儿身前。 “砰、砰、砰!”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了那条人影身上,那条人影却像山一般的矗立着,一动也不动。 第3章 血书 锅盖被“行尸”掀开,一股浓浓的肉香顿时扩散开来。 一只齐腕而断的人手,静静地躺在锅底,手上的肉已煮得发白,显然熟透了。 那“行尸”嘴角登时口水直流,猛地将手伸向锅中,捞起那只人手便往嘴里送去。 伟岸男子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扑向那行尸,一把抓住那“行尸”的手,猛地一扭,将那只人手夺了过来。 “吼~~”那“行尸”眼看着到嘴的肉竟被伟岸男子抢走,顿时大吼一声,跃起三尺来高,如猛虎般扑向伟岸男子。 伟岸男子面色铁青,头也不回,反手一拳便将那“行尸”打飞,双眼直愣愣地瞧着手中的“熟手”。 方承天完全怔住了,一直疑惑的肉香,终于有了答案,他也曾猜过可能是人肉,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真正瞧见的时候,仍不禁寒自内生,怒自心起,鼻息渐渐沉重。 那些“行尸”若吃了人肉,却是情有可原,因为他们中了毒,失了理智。 可眼前这个伟岸男子神智清醒,吃人肉便是真心为恶。 这时,方承天才仔细地打量起伟岸男子,只见他身长八尺,浓眉如墨,配上他那方正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恶人。 可他却着实做了一件极恶之事! 方承天深吸了几口气,极力压制着心中的那股狂暴之气,缓缓地道:“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说完,方承天死死地瞪着那伟岸男子,看他如何解释。 那伟岸男子闻言,止住脚步,缓缓抬起了头,他那双虎目之中,满布血丝,脸上的悲伤之色,让方承天不禁心中一颤。 “莫非此事另有隐情?不然他的神情为何如此悲伤?”方承天不由皱起眉头,暗自猜测。 那伟岸男子瞧了瞧方承天怀中的小宝,小宝已经哭累睡着了,他又抬眼看了看方承天,一句话也没有说,竟转身径直往内屋走去。 “喂~~~”方承天唤了他一声,他却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到内屋门口,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方承天满脸不解,瞧向老者:“师父,这......” 老者叹道:“看看再说。” 方承天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内屋门口,伸出手将门帘挑开一条小缝,顺着门缝瞧了进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简陋的木床边上,斜躺着一个衣着褴楼的年轻女子,她的脸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床边、地上一滩一滩的,全是她的血,有些已经开始凝固。 方承天顺着一滩一滩的血看去,才发现自床边到门口,再到灶台尽是血迹。 他又猛地往那女手上一看,只见她的左手齐腕而断,她的右手握着一方血迹斑斑的白色布巾。 伟岸男子静静地坐在那女子身旁,正在将那只煮熟的手与她的断臂绑在一起。 方承天皱着眉头,暗忖道:“既然都煮熟了,他又为何要绑回去?难道是因为见到我和师父在这里,故意做样子给我们看?” “可他那一脸的悲伤,也不似作伪......况且以他的武功,就算打不过我和师父,但要逃走也不会太难。”他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伟岸男子轻轻抬起那女子绑好的左手,轻轻地搁到了她的身前,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朝方承天深深一揖,道:“在下李向荣,多谢二位救子之恩,敢问二位恩人大名?” 方承天本以为他要解释眼下的事,却不想他不仅不说,竟还问起了自己和师父的姓名,方承天不想失了礼数,赶紧抱拳回了一礼:“在下方承天,这位是我师父玄尘。” “玄尘?!”李向荣一脸惊讶,霍然瞧向玄尘,看了半晌,忽然摇了摇头,苦笑道,“果然是玄尘神医!想不到我李向荣如今不仅没有用,居然还成了瞎子,竟险些连神医都没认出来。” “哦?”老者疑道:“难道你曾见过老朽?” 李向荣拱手道:“多年前,曾有幸远远见过神医一面。” 说完,李向荣又瞧了瞧方承天怀中的小宝,喃喃道:“小宝,你也算是有福之人,今日竟有缘相识玄尘神医,爹爹也就放心了......” “嗯?!”方承天皱眉思忖片刻,缓缓抬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瞧向李向荣,大喊道,“等等!!” 只见那李向荣早已跃到那女子身边,将那女子拥入怀中,双眼一闭,提起手掌,猛地击向自己额头。 突然,衣袂带风之声蓦地响起,只见一条人影如疾风般奔向李向荣。 “啪”的一声,李向荣的手掌准确地击中自己的眉心,然而他却并未感觉到痛,不由睁开双眼,只见一只瘦骨枯干、皱纹遍布的手,稳稳地握着自己的手腕。 李向荣顺着这只手向上望去,只见一个须眉皆白、削瘦清癯的老者,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老者叹道:“你这是何必呢?” 李向荣也叹道:“神医你这又是何必呢?” 方承天长舒了口气,走到李向荣身前,皱眉道:“你若就这样死了,你可曾想过小宝以后该怎么办?” 李向荣苦笑道:“我死了,小宝有你们照顾,可小慧......她一个人在下面孤苦无依.....”说着,他低头瞧着怀中的女子,满脸悲伤之色。 方承天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目光缓缓地移到那女子身上。 突然,他发现那女子右手中的白布巾上似乎有字,惊道:“那条布巾上有字!” 李向荣闻言,低头看了女子右手上的白布巾一眼,眼角的股肉突然抽搐起来,悲伤地道:“那是小慧死前留下的血书。” “上面写的是......”方承天随口一问,猛然察觉不应该问,一脸歉意地道,“对不起,我.....” 李向荣摇了摇头,从女子手中取出那条布巾,递给方承天:“你想看便拿去看吧。” 方承天一脸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心里的确非常想看看布巾上到底写了什么,是否与那女子的死有关,又是否与那只煮熟的手有关,他却又觉得不太妥当。 老者叹了口气:“接着吧!” 方承天这时才接过李向荣手中的布巾,缓缓展开。 只见白布巾上写满了字---血写的字! 许多字因为鲜血扩散,已变得模糊,不过依稀可辨。 方承天很快便将血书看完,顿时面色惨变,鼻子发酸,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4章 人间真情 “我本觉得人在乱世之中,在饥饿面前,已然迷失了本性。易子而食,随处可见!却不想眼前这位母亲,为了自己孩子能活下去,竟用自己的肉……”方承天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那位早已失去生命的母亲,唏嘘不已。 方承天的目光再度回到血书上,血书上的字歪歪斜斜,可在他的眼里,血书上的每一个字,乃至每一笔、每一划都无比的方正。 “相公,我疾患已久,恐难医治,不愿再为拖累,你也不必再为我奔走。家中已缺粮数日,邻居又得疯病,奴家不敢外出,你说近日便回,却久不见你归,奴家恐小宝意外,唯剁手为食,不料血流不止,今日已后,小宝尽托相公……” 血书写到这儿便断了。 方承天瞧着怀中的小宝,暗叹道:“小宝呀小宝,你能有这样一位母亲,我都替你感到骄傲,哪儿像我?连父母是谁,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 他不由一叹,忽然又会心一笑,不自禁地看向老者,心底感慨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视我如亲生的师父。” 老者也看了方承天一眼,见他神色数变,顿生疑窦,皱眉道:“承天,你怎么了?血书上写了什么?” “师父,我没事。”方承天微微一笑,又长长叹了口气,低头瞪着李向荣:“李兄,你若就这样一死了之,你可对得起尊夫人? 李向荣低头瞧着怀中的妻子,哽咽道:“小慧,我对不起你……我没用,我没用……”他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方承天瞧着老者,叹息道:“师父,弟子从未想过,在这乱世之中竟还有如此伟大的女子,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活下去,自己的丈夫不再为她的病奔波,竟然……竟然……”他语声一哽,再也说不下去,将手中血递给向老者。 老者看完,也不禁长长一叹:“天灾人祸任它猛,人间真情亦不灭!” 言罢,他瞧着方承天:“承天,乱世之中,坚定德性,问心无愧,足矣!” “问心无愧?!”李向荣忽然仰天大笑,“我李向荣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可结果呢?枉我一身武艺,却连妻儿也养不活……我活着有什么用?!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他脸上肌肉渐渐痉挛,神情无比可怖,方承天不由看得心中一颤。 方承天刚才又将血书中的事说了一遍,李向荣听得伤心无比,悔恨无穷,他想要号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突然,李向荣大叫一声,一跃而起,一拳击向旁边的墙,砰的一声,只见泥石碎块纷飞,他收回拳头,又击出一拳,轰隆隆一声大响,那墙竟被他打穿了一个洞。 李向荣盯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手,提起手掌,猛地又往自己眉头拍去。 然而,有神医玄尘在一旁看着,他又怎么可能轻易便死了?! 李向荣的手掌离眉心尚有三四寸距离,便被玄尘挡了下来。 玄尘叹道:“今日你既然遇到了我们,也算得上是尊夫人在天有灵,况且尊夫人已在血书中将小宝托付给你,你若死了,又怎对得起尊夫人?” 李向荣不自禁地瞧向方承天怀中的小宝,紧咬牙邦:“可是小慧她一个人……” 方承天声音一沉,叱喝道:“李兄,你口口声声为了尊夫人,可你真的考虑过尊夫人的感受吗?尊夫人是位伟大的母亲,她一定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在失去母亲后,又失去父亲!” 说着,方承天微微一顿,继续道:“你若真的深爱尊夫人,那就应该好好将小宝养大成人,待你百年之后,你对尊夫人也算有所交待!你若现在死了,你有脸去见她吗?她问你小宝怎么样了,你如何回答?” 方承天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震得李向荣心脏发颤。 李向荣本来是决心下去陪自己妻子的,此时转念:“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下去见到小慧,又该怎么说呢?说我爱她,舍不得她,所以下来陪她?若她又真的问我小宝怎么样了,我又该怎么讲?” 一时间,李向荣思涌如潮,心乱如麻。 方承天见自己的话似乎起了作用,接着道:“李兄,你再看看小宝,他还这么小,你就真的忍心丢下他不管?” 李向荣缓缓抬头,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小宝躺在方承天手臂上睡得正酣,他脸上泪痕犹在。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方承天觉得自己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静静地看着李向荣,不再出声。 半晌过去,李向荣突然笑了,这一笑虽然满带苦涩,却也使他眼中骤然间变得有了生机,他似乎已经明白,他不能一死了之,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需要他抚养。 他瞧向方承天,轻轻点了点头,又瞧向玄尘,轻声道了句“谢谢!” 李向荣非常感激方承天和玄尘,他们不仅救了小宝的命,此刻又救了他的命。这份恩情,他知道自己唯有用一辈子才能报答。 他不是一个忘恩之人,于是他暗下决心,此生为奴为仆,追随玄尘师徒。 突然,李向荣拜倒在玄尘面前。 玄尘一惊,俯身搀扶着他道:“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男儿膝下可有黄金。” 李向荣暗自发力,誓不起身,恭声道:“玄尘神医,今我李向荣一家,得您和贵弟子相救,无以为报,今生愿为奴为仆,誓死追随!” “使不得!”玄尘眉头一紧,摇了摇头道,“老朽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过收人为奴为仆的想法。只要你想通了,不再寻死,老朽与承天今日救你,就算没有白废了。” 言罢,玄尘手上微微发力,将李向荣扶起来,叹道:“至于为奴为仆之类的话,你休要再提。” 可是玄尘刚刚松手,李向荣竟又跪了下去,望着玄尘,坚定地道:“神医若不同意,向荣便长跪不起。” “这……”玄尘顿时面露难色,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方承天走到玄尘身前,道:“师父,我觉得李兄有情有义,想与他结拜为兄弟,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玄尘眼前一亮,暗忖道:“承天年幼,将要走的路还很长,若与李向荣义结金兰,以后有了他在旁帮衬,定能少走许多弯路。” 第5章 难题 李向荣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方承天竟要和自己结拜,不由怔了一怔,摇头道:“不可!大丈夫恩怨分明,该报的恩,我李向荣誓死以报。” 李向荣曾是江湖中人,虽归隐多年,但豪气尚存,这一番话说得大气凛然,方承天听后,顿觉心潮澎湃,不由大声叫道:“好!” 岂料就这么一个“好”字,竟定下了他与李向荣的主仆关系。 李向荣不由分说,朝玄尘、方承天叩了个首,起身后躬身道:“老爷、少爷!” 玄尘瞧了瞧方承天,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承天登时怔了一怔,急道:“李大哥,我刚才说好的意思是......” “承天!”玄尘打断方承天的话,缓缓道,“既然向荣如此有心,以后大家便同行吧!至于向荣是奴是仆,全凭你心。”说完,玄尘瞧了方承天了一眼。 “全凭我心......”方承天皱眉沉吟片刻,瞬间便懂了师父的意思。 李向荣为了报恩,誓死要追随他们,他们没有必要拒人于门外,只要心中不当他是奴是仆,也就行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对李向荣说道:“李大哥,既然以后要一起同行,我也给你说下我们今后的去向。” 李向荣恭敬地道:“少爷请讲!”他其实清楚方承天刚才叫好,并不是同意自己的请求,但是只要能追随他们左右,报答他们的恩情,是奴是仆,同样也全凭我心。 方承天缓缓道:“这次师父带我下山,主要是应下了师父旧友之子王仙芝大哥邀请,前往兖州投身义军为军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皱头道:“虽然我们并不会上阵杀敌,但也危险重重,你带着小宝,万一有个什么......” 他虽然没有将“意外”两字说出口,却与说了没有什么两样。 李向荣听后,却满不在乎地道:“如今这个乱世,我父子二人不管走到哪儿,都危险重重,所以去哪儿并不重要,只要能追随在老爷、少爷身边就好。”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方承天自知此事已定,便不再多言。 李向荣将妻子尸体安置妥当后,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些“行尸”,瞧着玄尘问道:“老爷,这些人怎么办?” 玄尘捋着银须,吩咐道:“向荣,承天,你们看看哪些人还有气息,先扶到一边。” “是,师父。”方承天抱拳应了一声,便随李向荣一道探查那些“行尸”的情况。 一查之下,有好几个“行尸”已被打死了,李向荣不禁低头自责道:“这些人与我为邻数年,今日却命丧我手,我……”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神情酸楚。 方承天叹了口气,安慰道:“李大哥不必自责了。” “承天!”玄尘淡淡地瞧了方承天一眼,“为师有些乏了,这些人便交给你医治,以你如今的医术,为师相信不会有太大问题!” 说完,玄尘走到方桌边坐下,单手挣着脑袋,缓缓闭上了眼睛。 日已沉,月牙初升,方承天将那些奄奄一息的“行尸”摆成两排,一个挨一个地观察着他们的病情。 榆鬼树虽然早已绝迹,但其毒性、解毒之法早已记载于古籍之中,方承天熟悉得很,他却眉头紧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少爷,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李向荣从内屋出来,瞧方承天一脸苦相,不由低声问道。 方承天叹道:“师父可算是给我出了道难题,这榆鬼树的解毒之法我倒是知道,可那种解毒之法风险很大,稍有不慎,中毒者便会立刻毙命!” 李向荣安慰道:“我觉得少爷不必为此烦心,他们已经这样,如果您不给他们解毒,相信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方承天仰天长叹,道:“可问题是.......” 李向荣不解:“哦?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承天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问题是那解毒的药,比榆鬼树还难找!我还是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吧,师父既然那样说,就一定有其他办法!” “啊~~”李向荣不禁摇了摇头,叹道,“那少爷您慢慢想吧,若有什么需要,请您随时吩咐。” 方承天挥了挥手,蹲下身子继续观察“行尸”的病情。 只见他时而翻开“行尸”的眼皮,时而刺破“行尸”的皮肤,时而把住“行尸”的脉搏,时而拉出“行尸”的舌头,时而喃喃自语...... 浩月当空,玄尘被李向荣请到小宝的房间休息去了,而方桌边的人已换成了李向荣,他强睁着双眼,静静地守着方承天,等着方承天的吩咐。 突然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方承天猛地直起身子,快步走到门口,一脸警惕地望着黑暗之中。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山贼?强盗?小偷?”方承天左思右想,猜测着来人的身份,却未想到来的竟是一群女子,而且还是一群漂亮的女子。 不对,应该是漂亮的“男子”,因为她们每个人都穿着男装,只不过她们那鼓鼓的胸膛出卖了她们。 方承天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自然也分得清。 为首的“男子”衣着华丽,手持一把折扇,一副翩翩公子打扮,“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厮,人手一把精钢宝剑。 走得近了,只见为首的“男子”瓜子脸、细柳眉,肤如凝脂,唇如朱樱,行动处若细柳扶风,说不出的俊俏。 方承天不禁看得呆了。 “兄台......兄台......”为首的“男子”拱了拱手,低垂着头,连唤了方承天几声,也不见回应,他不禁抬起头看向方承天。 突然间,“他”竟也看得呆了。 这时,李向荣走了过来,拱手道:“诸位姑......咳......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他自然也看出这些人女扮男装,但一时之间不知她们来意,也只好故作不知。 为首的“男子”惊醒过来,脸色微微一红,垂首拱手道:“这位兄台,我们的马车坏了,见此处有灯光,冒昧前来打扰,想讨口水喝。” 第6章 解毒之法 为首的华服“男子”故意将声音装得粗一些,可仍能一下子就听出她是个女子。 李向荣不禁摇了摇头。 华服“男子”一句话说完,一转头,只见方承天仍痴痴地瞅着自己,红晕上颊,心道:“这少年好生无礼,竟如此瞧我。”但一想到自己的容貌,又觉得十分平常。 可他旁边的小厮却不干了,指着方承天的鼻子道:“你这小子,怎么老盯着我家小……公子,看什么看?” 方承天愣了一下,脸色泛红,挠了下头,吞吐道:“对……对不起!”说完,他尴尬地笑了笑,便转身回屋,继续观察那些“行尸”去了。 他长这么大,见过的女子不少,其中不乏美女,可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态,不禁暗呼奇怪。 李向荣轻轻摇了摇头道:“诸位随我到院中取水吧!”他直往院子中的水井走去。 华服“男子”拱手道:“多谢兄台!小玉,你带他们一起去取水。” 小玉便是刚才指着方承天鼻子发怒的那个小厮。 华服“男子”闲来无事,不自觉地往屋中一瞧,忽见地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人,一个个脸色发黑,不由“呀”地惊叫一声,往后连退好几步,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 小玉听到自家“公子”的惊叫声,刷的一声拔出手中宝剑,猛地回转身子,便冲了过去,一看之下,也被那地上的“行尸”吓了一跳,不由“呀”地惊叫一声,用剑指着方承天,怒道:“你这小子,在干什么?” 方承天回头瞧了小玉一眼,淡淡地道:“救人!”他不自觉地又瞧了为首的“男子”一眼。 “救人?”小玉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瞧了瞧地下的“行尸”,问道,“他们怎么了?” 方承天尚未来得及回答,华服“男子”抢先开了口:“他们这是中毒了吧?” 方承天不由抬眼瞧了他一眼:“你能看出来?难道你也是大夫?” 华服“男子”摇了摇头:“大夫算不上,只是平时喜欢看些医书,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哼!”小玉冲着方承天耸了下鼻子,一脸自豪地道:“我家公子的医术可厉害了。” 华服“男子”顿时俏脸一红,白了小玉一眼,径直走了进去,蹲在一个“行尸”面前,仔细的观察起来。 小玉挺了挺胸,微微昂着头道:“有我家公子帮你,一定可以把他们都治好的。”她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就好像再说她自己多厉害一样! “小玉!”华服“男子”轻嗔一声,回首瞪了小玉一眼,小玉笑着吐了吐舌头,便转身往院子去了。 “这毒......”华服“男子”秀眉微颦,沉吟片刻,惊讶道,“他们竟然中了榆鬼树的毒!” 方承天闻言,有些吃惊,霍然抬头,瞧着她道:“你也知道榆鬼树?” 他本不觉得这么一个年轻貌美,而且看着家世也不错的女子,就算懂点医术,也不会太厉害,却不想她竟知道榆鬼树,怕是看过的医书不少,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华服“男子”面色凝重:“曾在古籍上看到过,因为中毒者会面色发黑,眼睛血红,非常特别,所以我印象比较深,若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昏迷之前应该神智不清、狂暴不安。” 方承天点了点头:“不知姑娘对于解毒之法,有何高见?”他直接点破了她女扮男装,却不自知,只顾盯着面前的“行尸”看。 “呀,你......你看出来了?”华服“男子”脸一红,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 她的声音就像银铃般清脆动听,而且十分甜美,方承天不由心中一颤,抬头瞧了她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下,一副做贼贼心虚的样子。 华服女子瞧了方承天一眼,咬了咬嘴唇,道:“想不到我第一次女扮男装,就被人认出来了。” “也不知道处理一下胸前,骗得了谁呢?”方承天暗自好笑,却又没办法点破,只好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我想了很久,也找不到合适的解毒之法。” 华服女子沉默片刻,皱眉道:“榆鬼树已绝迹数百年,除了古籍记载的解毒之法外,我也其它法子了。” 说着,她突然一叹:“但古籍中记载的解毒所需的药材,实在太难找了,我这次到营州购了这么多药材,也未曾发现解榆鬼树之毒的药材。” “哦?!”方承天闻言,顿时眼前一亮,他早已在心中想了许多解毒之法,却都因为没有药材给否决了,如今竟听到华服女子说她在营州买了许多药材,这对方承天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碳。 要知道营州药材多采于长白山,方承天所想到的其中一种解毒之法所需的药材,长白山都有。 于是,方承天脱口而出:“那你购买的药材中可否有黄耆、山参、赤箭、青芝、白蒿......”他一开口便说了十多二十种药材,其中不乏名贵药材如山参,赤箭、青芝等。 华服女子顿时膛目结舌,片刻后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你不会是想用这些药来解毒吗?你说的这些药材里面,如黄耆、白蒿等的确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绝不可能解得了榆鬼树的毒!” 方承天笑道:“我自有办法,不知我刚才说的这些药材,姑娘是否都有?” “这些药材我车上有许多,可你说这些药材能解榆鬼树的毒,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华服女子皱着眉头,不停地摇头。 “我也觉得解不了毒。”说话的是小玉,她手中拿着一个水袋,向华服女子走来。 “公子,请喝水!”她将水袋递给华服女子,恭敬地道。 华服女子接过水袋,轻啜了一口。 “莫非姑娘也懂医理?”方承天站起身,瞧着小玉,善意地一笑,他一向认为愿意钻研医术的人,必定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岂料小玉嘻嘻笑道:“我哪懂什么医术?” 方承天顿时愣了一下,不解道:“那你怎知我这法子解不了毒?” 小玉直了直身子,扮出神秘莫测的模样,缓缓地道:“因为我家公子说不行,那就肯定不行!” 第7章 打赌 方承天顿时一脸的无奈,这姑娘对她家小姐是有多么崇拜呀!不禁摇了摇头。 “喂,你摇什么头。”小玉见方承天摇头,一脸不乐意,“你敢怀疑我家公子的医术?” 说完,她附到华服女子耳边,悄悄问道:“小姐,奴婢听他叫你姑娘,莫非他知道我们女扮男装了么?” “嗯~”华服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方承天说完,又摇了摇头。 小玉瞧了方承天一眼,嗔道:“我看你就是有。” “小玉,不得无礼!”华服女子轻喝一声,摇了摇头,示意小玉不要再说了。 “哼~”小玉轻哼一声,冲方承天耸了耸鼻子,然后静静地站到了华服女子身后。 华服女子向方承天福了一礼,满脸歉意地道:“还请公子见谅!” 方承天笑道:“这位小玉姑娘性情直爽,敢说敢为,在下也佩服得很。” 华服女子笑了笑道:“方才公子说能解他们的毒,可是真的?”说着,她瞧了瞧地上的“行尸”,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方承天暗自好笑,看来这华服姑娘其实也不相信自己。 “若是姑娘不信......可以将我需要的药材取来,我医给你看!” 华服女子秀眉微颦,问道:“或是我仍然觉得公子的法子行不通。” 方承天道:“若是医不好,姑娘给的药材,我双倍赔偿。” 华服女子正待说话,她身后的小玉又抢着道:“你赔得起吗?” “小玉......”华服女子轻喝一声,然后瞧着方承天,道:“你若是真的能医好他们,这些药材我分文不取,可是......哎!”她的话虽未说完,她却知道方承天一定明白。 方承天怔了一怔,看向华服女子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他所要的药材有多名贵,他清楚得很,可这姑娘竟分文不收,可见心地善良。 一个人为了救一群不相干的人,而舍弃自己的利益,那绝对是个好人。 方承天不由霍然起身,大赞道:“好,姑娘有此善心,在下必不负你,一定会医好他们。” “你说的什么呀!”华服女子突然转身,脸一红蚊吟道,“你给人治病,与负不负我有什么干系......”声音越来越小。 方承天见她行为古怪,不由满心疑窦,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他从小和师父一起,少有像今天这般接触陌生女子,又怎懂得了女孩家心事。 小玉直直地瞪着方承天,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你这小子,也不看看你自己,哪里配得上我家小姐!” 方承天还真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挠了下脑袋,皱了下眉,摊开双手瞧着小玉道:“我哪里配不上了?” 小玉白了方承天一眼:“不要以为你长得还行,就配得上我家小姐了,你可知我家小姐乃是蕲州......” “小玉!!”华服女子一惊,怒瞪了小玉一眼,一脸严肃地瞧着她道:“当下救人要紧,无关紧要的话少说一些,赶紧去车里把公子要的药材取来。”她不自觉地瞧了方承天一眼,然后快速将目光移到了地上的“行尸”身上,扮出一副察看病情的模样。 “哦......”小玉见自家小姐似乎真的生气,赶紧闭嘴,点了点头便转身取药材去了。 方承天忍不住好奇,待小玉一走,他便走到华服女子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道:“蕲州与营州一南一北,相隔不下千里,如今天下又乱得很,你们一群女子跑这么远买药材,你家里人就放得下心?!” 华服女子瞧了他一眼,轻笑道:“当然放不下心的......不过这一次购的药材非常重要,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所以就自己来了,不过你莫瞧她们都是女子,功夫可不比你们男子弱,路上遇到过几次劫道的,都被她们打跑了!” “哦,这么厉害!”方承天脸上微微吃惊,接着问道,“对了,你们家是开药铺的吗?不然你怎么买这么多药材?” 华服女子躲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嗯,我们家在蕲州开了间药铺。”说完,她便不再说话了。 方承天顿时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干脆也蹲下身子,继续察看那些“行尸”的状况,想想自己的医治方案是否还有纰漏。 过了没多久,那华服女子偷偷瞧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方承天抬头看了她一眼,故作不解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还会看相?” “呵呵.....”华服女子掩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的打扮......不像。” 方承天身上的衣服虽不算华贵,却也不是穷苦人家穿得起的,华服女子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嗯,你真细心。”方承天点了点头,夸了她一句,然后眉头一皱,“我和师父路过此地,发现有些不对劲,所以过来瞧瞧......”当下将今日发生的事给华服女子讲了一遍。 华服女子听后,不禁黯然,长叹了口气:“当今朝廷奸臣当道,各节度使又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为了壮大自身实力,不断盘剥百姓,天灾又频繁,百姓的日子着实难过。” 方承天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一个行商女子,竟对当前天下时势如此了解。 “对了~”华服女子语声一转,低头道,“还未请问公子贵姓,如何称呼?” 方承天一直想问的问题,岂料竟被华服女子先开了口,方承天不由一愣,接着拱手道:“免贵姓方,名承天,姑娘你呢?” “裴思诗。”华服女子声如蚊吟,好在方承天耳力不错,勉强听清楚。 “好名字。”方承天赞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这时,小玉带着药材回来了。 小玉将两大包药材放在方承天面前,叉着腰道:“药材都拿来了,你可想好了,这些药材价值好几百两,若是你医不好,你可得双倍赔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小玉......”裴思诗瞪了小玉了眼,“我说过,只要方公子能医好他们,这些药材我就做善事了。” “可是......”小玉嘟着小嘴,“明明是他自己说医不好双倍赔偿的......” 裴思诗正准备开口,方承天摆了摆手,道:“小玉姑娘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该算数,你且放心,我若医不好,自当双倍赔偿,若是医好了......” “若是医好了,就按小姐说的办,这些药材就当做善事了!” 方承天瞧了小玉一眼,大笑道:“哈哈,好!你家小姐的善事做定了。” 第8章 试药 “哼!”小玉白了方承天一眼,“牛皮吹大了,小心吹破了。” 看来这小玉姑娘对她家小姐说的话,信心不是一般的足呀!方承天不禁暗叹一声,不再多言,埋头清理药材。 裴思诗叱喝道:“小玉,不要再说了,普天之下,能人义士多不胜数,我那点医术,浅薄得很。现在解毒才是最重要的事,你和其他人一起做好戒备,别让方公子受到打扰。” “哦,奴婢遵命!”小玉微微低头,作了一揖,又斜睨了方承天一眼,便去安排防卫去了。 裴思诗瞧着方承天,柔声道:“方公子,对不起,我平时太惯着她们了。” 方承天笑道:“没关系,小玉这样做,也是对裴姑娘忠心的表现。” 裴思诗淡淡一笑,问道:“方公子准备怎么医治他们,我能帮什么忙?” 需要医治的“行尸”这么多,方承天正觉得有些忙不过来,而且救人要紧,他自然不会客气,对裴思诗微微一笑,道:“那就麻烦裴姑娘帮我熬下药吧,先取山参一百钱、黄耆五十钱……” “好!”裴思诗点了点头,立即开始在药材堆中找方承天所说的药材。 突然间,房中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悉悉索索”分拣药材的声音。 很快,裴思诗便将方承天所说的药材全部找了出来,不过药材分完了,她却盯着眼前的那堆药材,皱起了眉头。 方承天疑道:“裴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裴思诗尴尬地笑道:“没……没事,方公子你有小秤吗?” 方承天早已练就了“拣药不用称”的本领,再说大夫一般看病只开方子,怎会随身带杆小秤,只见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啊,那怎么办?这药多一钱,少一钱,药效可都不一样呀!”裴思诗顿觉有些难办,一脸的焦急之色。 “别急,让我来分就行了。”方承天微微一笑,随手抓了一把黄耆,在手上掂了掂,抖了抖,递给裴思诗,“五十钱,不多不少。” 他这么年轻,难道就已能用手估准药材重量?裴思诗暗忖片刻,惊讶地看着方承天:“你确定这就是五十钱?”她接过药材,自己掂了掂,感觉重量差不多,但却拿不准。 裴思诗沉思之际,方承天已将药材分拣完了,他不仅能够以手估重,而且动作还这么快,裴思诗不禁对他的身份大感兴趣。 虽然无法确定方承天估的药材重量是否准确,但他身上散发出的自信,令裴思诗不自禁地觉得一定估得很准。 简易的土砖坑上,搁了一个黑黑的水壶,“滋滋”地冒着白气,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一次要熬这么多的药,本来用灶台上的大铁锅更为合适,可方承天一想到那大铁锅今日煮过人手,立刻放弃了,请李向荣搬了些土砖,临时搭了个小灶。 “方公子,药熬好了,现在就喂他们喝吗?”裴思诗站起身,轻轻捋了捋额角的秀发。 “不急。”方承天摆了摆手,将李向荣叫进来,道:“李大哥,请找些结实的绳子把这几个人都捆起来。”说着,他指了指身旁的几个“行尸”。 李向荣摇了摇头,抱拳道:“少爷,我……没有绳子,为何要绑定他们?担心他们醒后又暴躁吗?要不我封住他们穴道?” “不可!”方承天摆了摆手,“封住穴道会影响药力发挥。” 李向荣沉思起来,目光缓缓向上,顿时看到屋顶的稻草,突然眼前一亮,指着房顶道:“少爷,我用稻草织些绳。” 方承天皱眉道:“用这些草……结的绳够结实吗?李大哥你知道他们力气有多大,而且他们这次醒来后,力气恐怕会比之前还要大一些。” 李向荣笑道:“少爷放心,我亲自绑,就算他们力气再大一倍,也挣不脱的。” 裴思诗十分不解,道:“方公子,听你的意思,他们喝了药就会醒来,可刚熬的药,我若记得不错,应是固本培元的,根本解不了他们的毒呀?!” 小玉站在门口嘟囔:“连药方都用错了,还想救人,真是浪费我们的药材。” 她的声音虽小,在这么安静的夜晚,方承天仍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却并未理会,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李向荣也瞥了小玉一眼,不禁好笑,心想:这小姑娘若知道她质疑的人,乃是神医玄尘的弟子,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 方承天笑看着裴思诗,“这剂药是等他们醒了,再给他们喝的。” 裴思诗轻轻摇了摇头道:“方公子,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裴姑娘别急,等下你就知道了!”方承天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很快,方承天又分出一批药,道:“裴姑娘,麻烦你将这些药也熬了吧,三碗水熬成一碗,麻烦姑娘了。” “不用客气,我也希望他们能尽快好起来!”裴思诗点了点头,开始清洗水壶,继续熬药。 转眼已至深夜,药汤终于全部熬完了。 方承天瞧着那几个已被五花大绑的“行尸”,长吐了口气,面色凝重地对李向荣说道:“李大哥,灌药!” “好。”李向荣点了点头,便端着药碗走向那几个“行尸”。 方承天拿出银针,等李向荣灌完了药,他便接着扎针,认穴之快,扎针之准,看得裴思诗不禁大赞:“想不到方公子扎针的功夫,竟然这么厉害。” 方承天客气道:“哪里,裴姑娘过奖了!”他心里却十分开心,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容。 小玉等人都已进屋,紧紧握着剑柄,站在裴思诗周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喝了药“行尸”,隐隐成护卫之势。 那些“行尸”喝了药,过了半晌仍没有动静,小玉忍不住问道:“方公子,都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有醒,你这药不行吧?” “快了!”方承天皱着眉,随口应了小玉一声。 过了这么久,这些人还没醒,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了,解毒之法是他根据古籍中记载的方法改的,这也是首次尝试。 小玉见他神色不安,不由讥刺道:“依我看,你的这解毒之法,怕是行不通了,早就给你说过了,我家小姐的医术可厉害了,她都说了不行,你还不信。看吧,现在毒没解,还浪费了这么多药材……” “小玉,住嘴!”裴思诗面色铁青,暗怪自己平时太放纵她们了。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裴思诗第一次对小玉这么凶,小玉顿时有些害怕,赶紧闭上了嘴巴。 第9章 一波三折 时间缓缓流逝,那几个喝了“解药”的行尸仍然没有反应,就连最信任方承天的李向荣,脸色也有些凝重了。 小玉时不时地抬眼瞧瞧那几个喝了解药的“行尸”,又瞧瞧皱眉冥思的方承天,眼中充满了怨气。 她从小陪着裴思诗读书玩耍,说是丫鬟,不如说是玩伴更为恰当,裴思诗从小到大都没有大声喝叱过她,今日却为了一个外人,对她发了不少脾气。 裴思诗对于自己突然发怒一事,也有些讶然,悄悄瞧了瞧小玉,准备开口安慰下她,却觉得小玉的确有错,轻轻一叹又闭上了嘴,如此反复几次,最后化作长长一叹,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一个喝了解药的“行尸”身上。 “咦?!我怎么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没先前那么黑了呢?”裴思诗揉了揉眼睛,又发现那“行尸”的眼睑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由惊道,“方公子,快看,他好像有反应了。” 说着,她指了指那个“行尸”,喜色溢于颜表。 方承天仔细一看,果不其然,而且其他几个“行尸”也陆续有了反应,顿时喜道:“李大哥,赶紧灌他们喝第二道药!” “好!”李向荣长长吐了口气,笑着灌药去了。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小玉见那些人喝了药竟真的有了反应,心里犹如吃了死苍蝇般难受。 第二道药刚灌下去没多久,那些“行尸”脸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黄,果真如方承天预料的那样,那些“行尸”渐渐躁动起来,使劲地蹬着腿,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 他们渐渐喘息如牛,身上的草绳也越绷越紧,发出“嘎嘎”的响声,仿佛下一刻便会断掉一般。 突然,一个行尸猛地睁开眼,眼中血红一片,衬得那乌黑的眼珠就似无底的深渊,任谁瞧上一眼,都会有一种仿佛会掉进去的感觉。 “呀~~”裴思诗惊呼一声,连退了两三步,脸色有些泛白。 方承天身形一闪,便站在了裴思诗身前,将她护住,道:“有我在,裴姑娘不用害怕。” 裴思诗瞧着方承天的背景,顿觉心中安稳了许多,低声道了句“谢谢”。 “保护小姐!”小玉轻喝一声,与其他几个小厮一起,将自家小姐围在了里面。 小玉正好站在方承天旁边,斜了他一眼,轻哼道:“看你干的好事,要是吓坏了我家小姐,我跟你没完!” 方承天不禁回头瞧了裴思诗一眼。 她的脸苍白无比,又美丽无比。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又充满了期望。 方承天痴痴地看着裴思诗,他的心竟跟着她担忧起来,又期望起来。 裴思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唤道:“方公子……方公子……你怎么了?” 小玉回头瞧了一眼,眼中顿时冒出一团火,用剑柄戳了方承天的腰肋一下,冷冷道:“还没看够吗?” 方承天干咳了两声,笑道:“裴姑娘没事吧?” 裴思诗低着头轻轻摇了摇,俏脸白里透红。 “吼~~~”突然,一声大吼自那红眼“行尸”口中爆发,惊得众人纷纷一脸戒备地看了过去。 小玉沉着脸,冷冷道:“方公子,你这到底是在解毒,还是在下毒?” 方承天想了又想,却想不通哪儿得罪了小玉姑娘,怎么老和自己抬杠呢?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冷冷道:“小玉姑娘难道看不见吗?” “吼~~~吼~~~吼!!”刹那之间,其他几个“行尸”也睁开了眼,不断地狂吼,躁动不安,身上的草绳绷得笔直,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李向荣瞪圆了眼睛,戒备地站在众人前方,死死地盯住那些“行尸”,面色凝重地道:“都小心些!他们的力气恐怕大了不止一倍。” 小玉冷笑道:“我只看到他们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方承天眯着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些“行尸”半晌,忽然回头看着小玉,淡淡地道:“我若说他们的毒已经解了,你肯定也是不信的。” “真的吗?!”裴思诗面色一喜,却又眉头一紧,“可他们为何还……” “小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毒肯定没解……不对!”小玉见那些“行尸”脸色已不黑了,顿时改口道,“他们怕是又中了新的毒吧!” 裴思诗瞧着小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瞧向方承天,疑道:“方公子……”她眼中担忧之色越发浓厚,关切之意越发深切。 方承天顿觉心底一暖,笑道:“放心,我确定他们的毒已经解了,而且也没有像小玉姑娘说的那样,中新的毒!”说着,他竟迈步来到李向荣旁边,且不止步,继续往前走去。 “少爷!”李向荣一把抓住方承天肩膀,摇头道,“危险,别过去!” 方承天轻轻将李向荣的手拿下来:“没事的,放心吧!” 小玉瞧着方承天,冷冷一笑,讥刺道:“方公子,你还是别过去了,不然万一有个意外,隔这么远,我们可来不及救你……” “小玉……”裴思诗拉了下小玉的衣袖,不停地向她摇头,低声道,“方公子的医术真的很高明,那些人的毒已经解了,你看那些人已经安静下来了,眼中的血色也褪得差不多了,你还是别再……” 刹那之间,小玉宛如被闪电击中,全身都被麻痹了。 她木立在那,双眼突然变得空洞无神,眼角的肌肉不停地颤动,裴思诗接着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见。 这个时候,她真想就地挖个洞,一头扎进去得了。 裴思诗说的话,她一直都奉若圣旨,所以就算那些“行尸”全都醒了过来,她依然坚信裴思诗的判断没有错,并大胆断言“行尸”们中了新的毒。 可是现在,她的小姐却亲口告诉她,那些“行尸”的毒已经解了,她一直维护的“圣旨”瞬间粉碎。 她哭了,哭得无声无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方承天叹了口气,本想挖苦小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不禁暗自叹息。 女人的眼泪,绝对是表达委屈的最佳武器,唤起男人怜惜之意的苦口良药! 第10章 乱世之哀 月亮渐渐落下,夜已将尽。 那些“行尸”陆续醒来,虽然脸上一片茫然,但身子已无大碍。 一个面色蜡黄、枯瘦如竿的妇人皱眉首,最先开口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儿?”说着,她不由看了看向方承天。 ”这位大婶,你们误食了榆鬼树皮,中了毒,以致丧失神志.....“方承天笑了笑,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那妇人叹了一声,一脸沮丧地道:“你救我干什么呢?就让我就这样死了多好,就不用活着受罪了。” 方承天皱眉道:“蝼蚁尚且偷生,大婶你又怎可轻生?” 那妇人抬头看了方承天一眼,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方公子好不容易才将你们救活,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怎么反而怪他呢?难道方公子救了你们,还有错吗?”忽然,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方承天扭头一看,裴思诗正站在他身后,皱着眉头瞧着那些村民。 方承天不由心中一暖,瞧着裴思诗微微一笑。 那妇人瞧了裴思诗一眼,苦笑道:“姑娘,你一定是没有挨过饿,不知道这人快要饿死了有多难受。” 裴思诗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小玉冷冷地道:“你既然不想活,那就去死呀,没人拦着你。” 那妇人顿时脸色大变,怒道:“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 小玉头一扭,哼道:“乱世出刁民,果然没错!” “小姑娘,你什么意思?” “你不刁?老子看你那刁样,比我们刁多了。” “就是……” “你以为你谁呀!” …… 小玉这一句话,不觉中激怒了村民,村民们顿时沸腾起来,指着小玉破口大骂。 李向荣眉头一皱,大喝道:“住口!” 这一声大喝,犹如平地一声雷,震得村民们身子一颤,刹那之间便安静了。 李向荣黑着脸走到村民们前面,沉声道:“不管你们以后会怎么样,可现在你们还在站在这儿说话,那都是因为方公子和裴姑娘他们费心尽力地救治你们……” 说着,李向荣顿了顿,指了指方承天和裴思诗,继续道:“为了救你们,方公子绞尽脑汁,裴姑娘更是拿出了许多名贵药材,你们却不知感恩,大吵大闹,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李向荣猛地将药碗掷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村民们缩了缩脖子,一脸紧张地瞧着李向荣,大气儿都不敢出。 方承天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失落,他从小便跟着师父到处行医,救了人后,听到的都是千恩万谢的话,今日却…… “孩他爹……孩他爹……”忽然,一个枯瘦的妇女惊叫着跑向门边角落,蹲坐在一个中年男子尸体身前,喊道,“你怎么了?!” 她右手颤抖着伸到那中年男子尸体鼻子前一探,猛地缩回,直愣愣地瞧着尸体的脸,眼泪刷的一下夺眶而出。 只见那尸体太阳穴附近高高肿起,一片血淤,这一侧的耳朵、眼睛、鼻子血迹斑斑。 那枯瘦妇女脸色一变,缓缓起身,带着哭腔质问道:“谁……是谁打死了他?” 李向荣眉头一紧,叹道:“他们都是我失手所杀。” “失手?!哈哈......”那枯瘦妇女忽然大笑起来,指着李向荣厉声道,“杀人偿命,你杀了他,我就杀了你报仇!”她紧咬着牙,紧握着拳头。 方承天叹息一声,道:“这位大婶请节哀,李大哥并不是有心的,昨日你们都中了毒,神志不清,闯进李大哥家里来见人就打,李大哥的儿子都险些遇害,他也是迫不得已……” “别人怕你李向荣,我可不怕,我和你拼了!”那枯瘦妇女双眼中尽是怨恨,哪里还听得见方承天的解释,挥舞着拳头,便冲向李向荣。 “哎~~~”李向荣一把抓住枯瘦妇女手腕,紧了紧眉,任她那双枯竿的双脚不停地踢在自己脚上,满脸的无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方承天摇了摇头,猛然间看到村民中有人悄悄握紧了拳头,不由脸色微变,暗忖道:“若是他们也跟着闹起来,这场面怕是就不好收拾了。” 他缓步走到小玉身前,说了句“借你剑一用”,不等小玉回应,便将她的剑抢到了手中,然后来到那枯瘦妇女身边,冷冷地瞪着她,怒喝道:“够了!” 这一声怒喝,犹如天雷滚滚,那枯瘦妇女被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惊恐地望着方承天。 就连正准备叱喝方承天抢她剑的小玉,也不禁吞了口口水,默默闭上了嘴。 裴思诗瞧着方承天的背影,方承天并不算高大,此刻却给了她一种威猛高大的感觉,不禁露出了微笑。 方承天眉头紧收,双眼微眯,脸上的刀痕就像一条闪电,枯瘦妇女不由打了个寒噤,颤声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哼!”方承天冷哼一声,“呛”的一声抽出长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捏着剑尖,用力往下一掰。 只听“乓”的一声,长剑登时断成两截! 众村民登时倒吸了口凉气,身子不自觉地往后微倾,握着拳头的村民也悄悄松开了拳头。 方承天扫了众村民一眼,见自己这一招震住了村民,正是趁热打铁之时,又猛地一挥手,只见“嗖”的一声,他手中断剑如闪电般自村民头顶飞过,“夺”的一声插在村民身后的柱子上,颤动的剑尾“嗡嗡”作响。 村民们又吸了口凉气。 方承天冷冷一笑,淡淡地道:“不管李大哥杀了你的相公,还是杀了谁的亲人,这笔帐都记在我的头上,你们若想找我报仇,我随时欢迎!” “少爷……”李向荣惊呼一声。 方承天摆了摆手,截断他的话:“李大哥,你先别说话!” 李向荣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低声道:“少爷,这本就是我的事,你又何必卷进来?” 方承天对他笑了笑,看了看地上那枯瘦妇女,扫了村民们一眼,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但我今天的确救了你们的命,你们谁也赖不掉。”说完,他又扫了村民们一眼。 他双目一张,那目光似刀般凌厉。 其中一个村民不禁打了个寒噤,颤声道:“方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报答,天色不早了,我……就……就不打扰方公子休息了,先……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垂下头,竟真的往门外走去,方承天没有拦他,小玉瞧了她一眼,也没有拦他。 其他村民一看,顿时也纷纷说着感谢的话,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 第11章 分别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村民们见识了方承天的厉害后,选择离开,完全在方承天的意料之中。 只是方承天没有意料到那枯瘦妇女竟被自己给吓得痴呆了! 只见那枯瘦妇女此刻呆坐在地上,直直地瞧着门外,两眼空洞无神。 她的脸上没有了悲,没有了怒,也没有了恨。 方承天皱着眉头,蹲在那枯瘦妇女身前,仔细检查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好的治疗方案,不由摇了摇头,长长一叹:“都怪我,是我害你得了失心病!”说完,又是一叹。 裴思诗瞧着方承天,秀眉紧锁,咬了咬嘴唇,沉默片刻道:“方公子,你不必如此自责,你毕竟也不是有心的!” 说着,她看了看那枯瘦妇女:“若是方公子信得过小女子,便将她交给我吧,不管她以后能不能醒过来,至少我可以保证她以后衣食无忧。” 言罢,她又瞧了瞧方承天,低头道:“方公子若是找到了治疗失心病的方法,可以到蕲州城济民药堂找我。”她的俏脸微微一红。 “小姐,不可!”小玉失声道,“你若把她给带回去了,老爷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裴思诗抬头瞧了瞧小玉,叹道:“小玉,你看她死了相公,又得了失心病,若是没人管她,她一定活不了多久的,反正家里多她一个也不多。至于爹那里,我会找他说的。” 小玉瞧着方承天,笑道:“她的病既然是方公子吓的,方公子自然会负责到底,是吗?” 方承天苦笑着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却听到裴思诗急道:“方公子他们都是男子,照顾一个失心病的妇人,实有诸多不便。”她看了看方承天,微微一笑。 她这一笑,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来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善良,就像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她当然不是想当观世音,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个盼望,盼望方承天某一天真的找到治疗失心病的方法。 方承天只觉得裴思诗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暖,笑容说不出的温柔,不禁看得呆了。 小玉咬了咬牙,暗道自家小姐怕是真要带那妇人回去了,不由越发着急:“正所谓讳疾不忌医,方公子身为大夫,奴婢想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话犹未说完,小玉瞧了瞧方承天,顿时面露愠色,又瞧了瞧自家小姐,勉强忍住了怒气,沉声道:“方公子,你说呢?!”她不由提高了声音。 方承天被小玉惊醒,正好与裴思诗四目相对,不由神色一慌,脸色微红,轻声对裴思诗道了句“对不起”,然后瞧着小玉,尴尬地道:“小玉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你……”小玉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只觉胸中有股闷气,却又不得不忍住,难受得要命。 裴思诗低垂着头,红霞爬满了双颊,听到小玉仍在试着说服方承天,不由暗叹一声。她怎又不知小玉是为了她好,可小玉却不知怎样才是为她好! “好了,小玉,就按我说的办吧,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疲惫了,收拾下准备上路吧。”裴思诗说完,又瞧向另一个小厮,“马车修得怎么样吗?” 那小厮点了点头:“回小姐的话,我们先前回车上取药时,就快要修好了。” 裴思诗点了点头:“那现在应该已经修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她瞧了方承天一眼,柔声道:“方公子,后会有期!” 这就要走了吗?方承天怔了一怔,抱拳笑道:“裴姑娘,后会有期!” 说完,他便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思诗,月光下的她,白衣胜雪,就像月光女神,使得天上的月亮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突然,月光女神似乎停住了脚步,回转了身子。 方承天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向女神挥了挥手。 “小姐,走吧,你们是不可能的!他就一个江湖郎中,怎配得上您的身份。”小玉望着远处灯光下挥手的方承天,目光冷如霜雪。 裴思诗叹了一声,霍然转身,彻底与月光融为了一体。 方承天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凝神远眺,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她走了! 方承天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却没有说,也没有问! 他并非看不出裴思诗对他有好感,他也并非对裴思诗没有好感,可他却不敢再进一步,哪怕是小小的一步! “她是千金大小姐,我只是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大夫,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又怎能妄谈儿女私情?哎~~~”方承天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承天,回去休息下吧!”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方承天回头一望,身后站着的竟是他的师父玄尘。 方承天抱拳道:“师父。” 玄尘点了点头,笑道:“为师都看到了,你用的解毒之法非常好,不仅解了他们的毒,还治好了被毒损的经脉脏器。不错!不错!” 方承天垂首道:“师父过奖了。” 玄尘捋着银须,抬头瞧着天上的月亮,缓缓道:“好了,忙了一夜,你也累了,赶紧去休息下吧,我们巳时出发,前往兖州。”说完,他转身往屋中走去。 这时,李向荣来到方承天身边,躬身道:“少爷,你赶紧进去休息下吧。” 方承天点了点头,又望了望裴思诗消失的方向,霍然转身。 天畔红日升起,火红的光芒赶走了最后一丝黑暗,点亮了整片天空。 离巳还差着半个时辰,方承天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起。 方承天来到院子里一看,只见一大一小两个方木堆上,烈焰熊熊,火光中依稀可见木堆上躺着人,小木堆上只有一个,大木堆上却有五六个。 原来是李向荣在火化他的夫人,以及那些死掉村民的遗体。 方承天走到李向荣身边,只见李向荣一脸悲伤地看着妻子的遗体,脸上泪迹未干。 “李大哥,请节哀顺便!” 李向荣扭头冲方承天点了点头:“多谢少爷!” 方承天环顾四周,疑道:“怎么没让小宝出来送送他娘亲?” 李向荣叹了口气,只说了三个字:“他还小!” 方承天叹了口气,目光所到之处,正好是那片榆鬼树林。 没过多久,榆鬼树林中火焰冲天,浓烟滚滚! 第12章 闲事自来 济水之奇,奇在一个“潜”字,三隐三现,潜流地下,穿越黄河而不浑。 此刻的济水,却在残阳下闪着光---血红的光。 一阵阵血腥气自河中传来,刺得人几乎想吐。 原本二三十丈宽的河道,仅剩一两丈宽了,河水已被鲜血染红,就像地狱中的血海。 济水虽然干涸得窄了许多,但河水仍有不少,要将这河水染红,需要多少血?! 阵阵呼喊声、惨叫声自上游飘来,虽被微风吹散,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方承天皱着眉,凝目望向河流上游,只见远处有个村落,村落中大火冲天,浓烟滚滚,人影幢幢。 方承天喃喃道:“难道前面在打仗吗?” 玄尘皱眉道:“绕行吧!” 说着,玄尘瞪了方承天一眼:“别多管闲事了!” 方承天却苦笑道:“师父,就算我不管闲事也不行了,您看,闲事已经自己找上来了!”说完,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只见一个女子衣衫破烂,半露着上身,拼命跑了过来,身子偏偏倒倒。 方承天虽看不清她的脸,他却能想象到她脸上肯定满带恐慌。 她的身后,两个身材高大,披甲持刀的男子,一边紧追女子不放,一边相互打斗不止。 李向荣抱着小宝,小宝已经睡着了,奔波了一天,孩子也累得不行了,他将小宝递给方承天,皱眉道:“少爷,请帮我抱下小宝,我去救那女子!” 话犹未完,方承天已经不见了,李向荣扭头一看,只见方承天已经冲出数丈距离。 玄尘摇了摇头,从李向荣手中接过小宝,叹道:“向荣你也去帮忙吧。” 李向荣点了点头,转身蓦地冲出。 方承天很快便来到那女子身前,只见那女子跑得满头大汗,气吁喘喘,她的头发凌乱,脸上有一道血红的掌印,神情十分惶恐。 她见方承天拦在前面,面色大惊,猛地挥手,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便向方承天飞了过来,她则扭头往侧面跑去。 突然,她脚下一滑,猛地摔向地面。 地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她这样扑着摔下去,定然会摔得头破血流。 眼见一个尖尖的石头,离她的脸越来越近,她大惊失色,尖叫道:“啊~~~”她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当她睁开眼时,那个尖尖的石头仍在眼前,却离她的脸越来越远。 她站稳身子,扭头一看,只见那个方才被她扔石头的男子,正面带微笑瞧着她,她察觉到这男子在救她,不由松了口气。 这男子,正是方承天。 李向荣此刻也到了,站在方承天身前,眯着双眼瞧着那两个士兵,隐隐将方承天护在身后。 突然,那女子的脸色一变,猛地躲到了方承天背后,偷偷的瞧向那两个追她的士兵,身子忍不住发抖。 方承天斜着脑袋往身后瞧了瞧,笑道:“姑娘莫怕。”说完,他也瞧向那两个士兵。 只见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士兵,正用刀指着另一个士兵,怒道:“朱存,你他妈再挡老子,老子可不客气了,到时你别怪老子不顾兄弟之情。” 那个叫朱存的士兵身材高大挺拔,背对方承天而站,将刀横于胸前,喝道:“大胡子,今日有我在此,你就别想为非作歹。” 大胡子大笑道:“朱存,你他妈别装清高了,我们很快就要死了,不趁着现在好生快活快活,你甘心吗?” 朱存冷冷道:“我可没你们那些肮脏的想法,也就不存在甘心与否。” “哼~”大胡子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大声道,“肮脏?!老子就肮脏了,你又能怎样,反正老子都要死了,谁敢挡老子,就算他是天皇老子,也照杀不误!”他的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冲向朱存。 顿时,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两人你来我往,片刻之间又过了十多招。 他们刀刀简单至极,却又凶狠无比。 方承天静静地看着他们,似乎有些明白,身后的小姑娘为何可以逃出这么远了。 李向荣两眼紧紧盯着那个大胡子,问道:“少爷,需不需要我出手?” 方承天摇了摇头:“暂时静观其变。” 那两个士兵越斗越狠,竟似已忘了他们正在追的那个小姑娘。 突然,朱存挡开大胡子斜斜劈来的一刀,一脚踢在大胡子肚子上,那大胡子登时倒飞一丈多远,一屁股摔在乱石堆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大胡子目光一转,瞧向方承天这边,狠狠地道:“你们两个,最好别坏老子好事,否则等老子收拾了他,你们就惨了!”说着,他猛地跃起,举着刀冲向朱存。 朱存赶紧提刀相迎,大声道:“二位壮士,请你们赶紧将那个姑娘带走,我挡着他。” “谁敢!”大胡子恶狠狠地大喝一声,挥刀猛劈向朱存,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毒。 朱存武功本比那大胡子好,可大胡子此刻仿佛疯了一般,毫不惜命,朱存渐渐落了下风。 方承天眉头微皱,淡淡地道:“李大哥,请你将那个大胡子拿下。” 李向荣点了点头,蓦地冲出,站到了大胡子身后,伺机进攻。 大胡子头也未回,冷哼道:“竟敢管老子的闲事,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他大吼一声,重重一刀劈向朱存,直将朱存劈得往后退了五六步。 然后猛地回身,冲向李向荣。 朱存大叫道:“壮士快走。”语声中,提刀冲向大胡子。 岂料李向荣笑道:“既然你都叫我壮士了,我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大胡子狰狞道:“壮士?!我呸,去死吧!哈哈……” 狂笑声中,刀风霍霍,一刀劈向李向荣脑袋,李向荣却凝立不动,似乎等着挨这一刀似的。 朱存见自己来不急相救了,霍然止步,将头扭到了一边。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李向荣被大胡子劈成两半。 就在大胡子手中大刀只离李向荣头顶不到三寸距离时,李向荣身子微微侧了一下,那大胡子一刀劈了个空。 大胡子眉头微皱,本以来必中的一刀,竟被李向荣躲开了,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劈错了方位。 正当大胡子准备回刀之时,李向荣又动了,他的手猛地抓住了刀背,用力一转,大胡子顿觉一股大力自刀柄传到手中。 他用力握住刀柄,手背上青筋突起。 突然,又一股更大的力传来,大胡子再也握不住了,长刀登时脱手,他的虎口鲜血淋淋,大手不停地颤抖。 他的面上更是变了颜色,睁大了眼睛,瞧着李向荣,既不敢进,又不敢退。 第14章 雪花飘飘 火在风中摇曳,烟在火中起舞。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烟火味、焦肉味,令人作呕。 一阵风忽起,卷来了一片乌黑的树叶。 方承天一伸手,树叶竟在他手中化成了灰,不由叹了口气。 短短两天时间,方承天叹过的气,比他以往叹气的总和还要多几十倍,压抑的情绪攻占了他整颗心,曾经那个爱管闲事、调皮捣蛋的他,似乎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其实他只是经历了,成长了…… 任何一个善良的人,身处人间惨剧之中,也会和他一样叹气不止! 方承天他们刚刚赶到村子的时候,村子蓦地传出一声惊天惨叫,天地之间突然变得寂静,只剩下“噼里啪啦”大火燃烧的声音。 从村口开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村民的、也有义军的,鲜血就像小溪一般,顺坡流进了济水,将水染成了血红色。 这个村子很大,方圆两三里地,错落住着百多户人家,方承天他们挨家挨户地找,竟没有找到一个活口。 方承天不由瞧着朱存,疑道:“难道你的人把他们都杀光了?” 朱存摇了摇头:“不可能。” “那是不是他们把你的人杀光了,又杀光村民,然后逃走了?” 朱存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方承天眉头一紧:“那为何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却连一个活人也没有?” 李向荣从旁边一个屋子里走出来,大声道:“少爷,我知道为什么没人了,你看!”他摊开手掌,掌中躺着一把短小锋利的飞刀,刀锋上血迹未干。 方承天拿起飞刀,疑道:“李大哥,你是说有人将那些兵卒全都杀了?” 李向荣点了点头:“不错,我大致数了一下,已死的兵卒共有八十三名,与朱校尉说的人数差不多。” 方承天环视一周,道:“李大哥,朱大哥,我们分散寻找,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好!”朱存抱了下拳,往右边寻去。 李向荣也点了点头,往左边寻去。 方承天垂下头,瞧着手中的飞刀,喃喃道:“到底是谁呢?” “是你姑奶奶!”突然,一声大喝在方承天身后炸响。 方承天猛地回头一看,便瞧见一个雪白的影子,像雪花一般朝自己飘来。 可这么热的天,怎么可能会有雪花呢? 雪花来得极快,上一瞬还在三丈开外,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一丈不到,这朵雪花竟是一人一马,雪白的马,雪白的衣裳。 喝声、马蹄声传来,李向荣、朱存、方承天全都一惊,尤其是李向荣,脸都吓白了,狂喝道:“住手!” 喝声中,他也似飞一般冲向方承天。 人马已到眼前,马上的人白衣胜雪,手里的飞刀冰如寒芒,那锋芒正以闪电般的速度向方承天咽喉飞来。 方承天整个人都已腾空而起,快速地往后退,可那把飞刀比他更快,直指他的咽喉。 接着,又是一声呼啸,那匹白马竟然人立而起,一双铁蹄,直往方承天头顶砸下。 这人不但出手迅急狠毒,而且招招相连,方承天实在想不出如何躲得开这两招,就算他侥幸躲开了飞刀,也躲不开马蹄。 方承天惊得眼睛都直了,脖子里直冒凉气。 方承天笑了,无奈地笑了,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马上的人。 可那人却被马头挡在了后面,方承天只能隐隐看出她是个女人,冰冷的女人,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比那飞刀还快,斜刺里掠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方承天。 “噗嗤……砰……”一低一高两响中,方承天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他的身子似乎也改变了方向,快速的往另一侧飞去。 方承天睁开双眼,只见尘土中,那一人一马已变得朦胧。 他垂下眼,立刻看到了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 雪白的银发,削瘦的肩膀! 他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趴在这个肩膀上了。 方承天的目光缓缓向下。 雪白的刀,鲜红的血! 那把本该插进自己咽喉的飞刀,竟然…… 方承天的双眼朦胧了,声音也哽咽了:“师父!” 他刚喊一声,玄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焦急:“承天,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着哪儿!” 方承天忍住眼泪不掉下来,摇了摇头:“师父,我没事!”他轻轻挣脱师父的怀抱,缓缓绕到师父身后,缓缓地将手伸向那把雪白的刀。 方承天握住细小的刀柄,轻声道:“师父,我要拔刀了!” 玄尘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马蹄声起,那一人一马竟掉头迅速离开了,没有丝毫的犹豫。 朱存追了上去,可人腿又怎快得过马蹄。 李向荣惊魂未定,脸色仍显苍白,他守在方承天和玄尘身旁,全身肌肉紧绷,双目如刀般扫视着四周,生怕再从哪儿飞出一把刀来。 朱存回来了,摇了摇头:“追不上!” 李向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方承天已将玄尘的伤口包扎妥当,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垂着手站到了玄尘身前。 玄尘微微一笑,责备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哭,也不怕别人笑话。”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关切。 方承天一把抹掉藏在眼中的泪水,展颜一笑,道:“师父,你没事吧?” 玄尘摇了摇头:“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方承天抬眼一看,只见玄尘脸色泛白,额角冷汗淋淋,心中不禁一阵刺痛。 “嚓嚓”的脚步声中,那个从大胡子手底救下的姑娘,抱着小宝走了过来。 小宝整个脑袋都钻进了那姑娘怀里,身子不停地颤抖,显然被村里的惨象吓到了。 那姑娘的脸色惨白,走起路来偏偏倒倒,腿上无力,似乎也被吓得不轻。 李向荣一脸心疼地从那姑娘怀中接过小宝,轻轻拍着小宝的背,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扫视着四周。 方承天瞧着那一人一马离开的方向,缓缓地道:“那些作恶的兵卒,恐怕都是被她杀的了。” 李向荣轻轻点了点头:“那姑娘心肠有些歹毒,少爷以后若再遇到她,一定要小心些。” 方承天皱了皱眉,瞧向朱存道:“朱校尉,能否请你调些人马过来,将这里清理一下,不然这些尸体又会变成疫病的病源。” 朱存抱拳道:“壮士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先回去调兵了,告辞。” “等等!”方承天又突然叫住他,“你不是说你家将军也感染了疫病吗?我随你回去为他瞧瞧。” “这……”朱存一脸疑惑,人人都躲着疫病病人,方承天竟提出主动要去瞧瞧,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方承天笑道:“我是大夫!” 朱存登时脸上一喜。 第15章 药方 残阳落山,夜幕降临,一轮新月孤独地挂在天空,冷冷地注视着大地。 稀稀拉拉的营帐,在月光下依稀可见。 军营中没有点燃篝火,黑漆漆一片,唯有一个营帐中掌着灯,远远望去,犹如鬼火。 朱存领着方承天等人,直往那个掌着灯的营帐走去。 营帐门口,有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蹲坐在地上,拿着一支筷子,不停地在药罐子中搅动,浓浓的药味笼罩四周。 方承天等人走来时,那老者连头也未抬,似乎根本看不到他们似的。 方承天瞧了瞧那营帐,回身说道:“师父,您有伤在身,就别进去了。” 玄尘轻轻点了点头,关切地道:“你也要注意防范!” “多谢师父关心,弟子知道了!” 方承天又瞧向李向荣:“李大哥,你也别跟进去了,替我照看下师父。王姑娘,你也和李大哥一起去休息吧。” 王姑娘便是那个从大胡子手下救出的那个姑娘,她一家人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方承天便将她一起带着上路了,准备将她带到郓州生活。 方承天安排妥当后,便对朱存点了点头。 朱存赶紧挑起帐帘,躬身笑道:“方大夫,朱将军就在里面,请!” 一进营帐,方承天就看到了朱存的三弟---裨将军朱温。 营帐中有很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很忙碌。 男的聚在一侧,围成一团,低声说着话,有的在皱眉,有的在点头,还有的在摇头。 女的来回奔走,时不时走到朱温床边,为朱温擦试身子,敷热毛巾。 朱温躺在床上,闭眼紧眉,身子不停地发抖,他的脸更是通红,就像抹了一层鸡血,。 壮热烦躁,热疫毒的症状!方承天眉头一皱,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 葫芦中装的是屠苏酒,乃是祖师孙思邈所著的《备急千金要方》中的辟温之法,常饮此酒可辟疫气,令人不染温病。 方承天将酒葫芦递给朱存,道:“朱大哥,将葫芦中的酒分给所有人喝。” 朱存接过葫芦,点了点头,叫来一个丫鬟,交待下去,然后瞧着方承天,问道:“方大夫,你瞧我三弟的疫病,可能治好?” “我先检查一下再说。”说完,方承天走到朱温床边,掰开了他的嘴。 只见朱温舌苔上犹如扑了一层厚厚的白面粉。 方承天又把了下朱温的脉搏,只觉轻按即得,重按反减,犹如水上漂木,脉跳更是快到一息五六次。 疠气入体! 方承天面色凝重,瞧向朱存,道:“朱大哥,朱将军可否还有头痛、鼻出血、腹痛泄泻的症状?” 朱存点了点头:“方大夫果然厉害,朱将军昏迷前,的确有过那些症状。” 方承天道:“朱将军得的果然是疫病!” “哼~~”突然,营帐中传出一声轻哼,接着讥刺道,“谁不知朱将军得的是疫病,怎么治?” 那声音出自那堆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的人群中,方承天寻声看去,那人已经闭嘴,他根本看不出是谁。 他暂且不管,笑道:“以太乙流金散外敷,燃辟温杀鬼丸内熏,取雄黄丸内服,加以针之、灸之,即可驱除疠气。” “太乙流金散?辟温杀鬼杀丸?有谁听过......有谁听过?”刚才那个讥讽的声音再度响起。 方承天余光一扫,发现开口的是一个八字胡中年男子,他迅速地说完,又迅速地闭上了嘴。 登时,人群中响起一片口诛之语。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自以为学了点皮毛,竟敢到这儿来撒野。”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无知者无畏。”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大家听听就行了,不必当真。” ...... 方承天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有些不忿,只不过他师父向来管得严,而且他自个儿也不愿在外人面前丢了身份,只好将不忿压在了心底深处。 忽然,他想起了师父常说的一句话: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争来争去有何意义,他人若是不信,自有事实说话,只要自己治好了朱将军的病,看那些人还能拿什么与自己争?! 想着想着,方承天心中的不忿,登时消散,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自信的笑容! 朱存却有些不高兴了,拉长着脸,瞪着那堆人,冷笑道:“你们的医术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治好将军的病了?” 方承天是他带回来的,方承天丢了面子,也就等于他丢了面子。 顿时,那堆人一个个都把头垂得低低的,一言不发。 “哼!”朱存轻哼了一声,瞧向方承天,笑道:“方大夫,请你赶紧为朱将军医治吧!” 方承天点了点头:“请取纸笔来。” 很快,丫鬟将纸笔端了上来。 方承天想都不想,提起笔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白术、女青、川芎、龙骨、龟甲、樗鸡、空青、雄黄、雌黄、鬼箭羽...... 一个接一个的药名跃然纸上。 那个八字胡中年男子,踮着脚尖偷偷看了过来,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方承天忽然快速瞧了那八字胡中年男子一眼,笑道:“想看吗?” 那八字胡中年男子身子猛地一收,登时重心不稳,连退了三步,险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干咳两声,挺了挺胸,背起双手,做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故作淡定地道:“老夫只不过有些担心你的方子有问题,给你把把关,不然用错了药,害了朱将军,你的脑袋可不够砍。” 方承天咧嘴一笑,道:“哦,是吗?那就劳烦前辈费心了。”语声中,他已走到那八字胡中年男子跟前,将药方递了过去。 他这一举动,竟使得八字胡中年男子不由一怔,迟疑道:“你真要将药方给老夫看?” “自然是真的。”方承天又笑了笑,将药方往前送了送,“请前辈指教!” 八字胡中年男子又干咳两声,一手捋着他那半寸不到的胡须,另一只手缓缓地伸向了药方,药方入手,他缓缓地拿到胸前,缓缓地展开..... 他的所有动作都是缓缓地,似乎不这样做便无法凸显他的前辈身份一般。 他又缓缓的垂下了头..... “胡闹!”突然,他大喝一声,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方承天,“简直就是胡闹!” 第16章 不争与争 八字胡中年男子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前辈姿态瞬间消失,只见他吹胡子,瞪眼睛,怒道:“黄口小儿,你这方子,老夫暂且不说是否可行,单说这药量问题,你看看,各位也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抖得药方“哗啦啦”作响,挨个展示给周围的人看,道:“你们可见过连药量都不注明的药方吗?” 众人摇了摇头,有些人又开始讥讽起来。 “你这小子,你可知相同的药,不同的量,药效都是大不同的,甚至背道而驰亦无不可?” “你这样的大夫,简直就是病人杀手。” “小子,回去再多学几年吧,毛都没长齐,竟敢出门行医。” …… 人若太年轻,总会被冠上经验不足,办事不牢的印象。 方承天很年轻,比营帐中的所有人都年轻。 而且他还在一群比他年纪大的大夫面前,自称可以治好朱将军的病,那些人怎会不震惊,怎会不诘难? 甚至有人开始将矛头指向朱存。 “朱校尉,你若是将朱将军的性命交到此人手上,朱将军恐怕命不久矣。” 朱存的脸早已变得阴沉无比,恼他们不给他面子,竟当着他的面,挖苦他带回来的人,同时也恼方承天说话太狂,疫病他虽不会治,却也知道这病药石难医,可方承天却自信满满,不免在他心中落下狂妄自大的印象。 他并未见过方承天的医术,只因自家三弟已然病入膏肓,他病急乱投医,抱着多找个大夫,多个希望的想法,才将方承天带了回来。 可如今方承天开个药方,竟连药量都不会把握,他对方承天的信心登时消失殆尽。 “不对,方才他一言道准三弟病情,应该是懂医术的,可是他又为何连药量都……”朱存转念一想,皱起了眉头。 这时,那八字胡中年男子又说话了,他指着手中的屠苏酒葫芦,瞧着方承天,冷笑道:“小子,你说这里面装的是屠苏酒,你可知屠苏酒药出自何处?” 这些人一言一语,无不是诘难自己,方承天就奇怪了,自己都还没开始医治呢,他们凭什么说自己不行? 顿时,“不争便是争”的警言,被他抛之脑后,冷冷道:“出自备急千金要方!” 那八字胡中年男子又道:“那你可知备急千金要方已经失传百年了呢?” 方承天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知道。” 备急千金要方的确已毁于安禄山叛乱,失传百余年。 可毁掉的只是不完整的抄本,当年神医孙思邈著下《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传于弟子,令其广传天下,普济百姓。 可他弟子为了个人名利,却将医书重要内容藏于私,流传于世的全是一些普通方子。 从此,真正的千金方一直掌握在这个弟子手中,一脉传至今日,传到了方承天手中。 屠苏酒作为辟温篇中唯一流于世的药方,这些大夫有所耳闻,但太乙流金散,辟温杀鬼丸这些,他们却从未听过,加之药方出自年轻无比的方承天,他们自然更加不信。 “那你拿早已失传的药来忽悠老夫,你觉得很好玩吗?”那八字胡中年男子猛地将酒葫芦掷向方承天。 方承天轻轻伸手,将酒葫芦抓在手中,轻笑道:“我劝您老还是喝点屠苏酒,虽然朱将军得的只是普通的热疫,年轻力壮之人,就算被传染了,大多都不会有事,可您老这瘦弱的身子,就不一定吃得消了。” “你……”八字胡中年男子怒指着方承天,大口吸着气。 旁边一个稍微年轻些的男子瞧着方承天,冷笑道:“后生,你当真是无礼至极,你可知这位是谁?哼,他可是郓州城有名的神医王子阳王神医。”说完,他瞧着王子阳,一脸的敬佩之色。 王子阳挺了挺胸,捋着半寸长的胡须,干咳道:“些许薄名,不足挂齿!”他话说得谦虚,可他那模样,说不出的傲慢。 朱存听了方承天的话,满脑子疑窦,他三弟长得牛高马大,身子壮得像头牛,若按方承天的说话,不该得病呀?!于是,他问道:“方大夫,你看我三……朱将军身子这么壮实,怎么会得病呢?” 方承天轻笑道:“我只是说不容易,并不是不可能,朱将军生病前是不是事情太多,人过于疲累?” 朱存点了点头:“朱将军生病前刚打完一仗,然后又连夜赶到郓州,的确有些劳累。” 方承天解释道:“人若身子疲累,疠气便易入体。” 朱存瞧了瞧床上的三弟,又瞧了瞧方承天,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不过他决定先问清楚再说:“方大夫,你这方子的,药量为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相信方承天一定听得懂。 方承天笑道:“我只是把需要的药先写出来,至于用量,我自会把握,怎么?朱校尉信不过我?” 朱存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的确有些信不过你。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疑道:“方大夫,这是为何呢?” 方承天拱手道:“只因师门有命,独门药方,不便外传。” 说着,他扫了王卫阳等人一眼,道:“相信各位大夫也有自己的独门药方,或是独门诊断手法?” 朱存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了。 方承天摇了摇头,瞧着朱存道:“既然朱校尉信不过我,各位大夫也信不过我,我也不想多说了,这酒我留在此,喝不喝各位请自便,后会有期。”说着,他将屠苏酒葫芦轻轻放在地下,朝众人拱了拱手,径直往门外走去。 王子阳瞧着方承天,嘴角扯起一丝冷笑,道:“选择离开是对的,不然害了朱将军性命,你自己小命也保不住了。” 方承天眉头一紧,脚下一顿,他真想返回去,将那朱将军救活,让这些人好生看看,自己的医术到底如何! 不过他只停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后,继续迈开了脚步。 既然别人不让他治,他也不可能强行给那朱将军医治,毕竟这里是军营,而且师父他们还在营中。 第17章 妒忌 朱存瞧着方承天的背影,咬了咬牙,忽道:“方大夫,请等等!” 方承天回身瞧着朱存,抱拳道:“朱校尉,请问还有何事?” 朱存皱眉道:“以方大夫之见,朱将军还能坚持多久?” 方承天沉默半晌,缓缓道:“两天。” “两天?”朱存喃喃重复一句,怔在了那儿。 这一回,王子阳等人竟未反驳方承天。 其实是他们早就讨论过了,一致认为朱将军最多坚持一天,现在方承天说还能活两天,他们如何反驳,难道说朱将军只能活一天,岂不是诅咒朱将军早点死? 朱存自然也知道王子阳等人的判断,如今方承天却说可以坚持两天,他无法分辨谁真谁假,可有个事实他不得不承认,那就是王子阳等人治不好他三弟。 同时,不管是坚持一天,或是两天,自己三弟所剩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看着方承天又转身往外走去,脸色凝重,猛地上前一步,大喊道:“请方大夫救我三弟!!” 方承天脚步又一顿,摇了摇头,挑开门帘走了出去! 朱存皱了下眉,忽然脸色一变,急追过去,边跑边喊:“方大夫,请留步!” 王子阳瞥了朱存一眼,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心想这朱存不会是想让那黄毛小子给朱将军治病吧? 方承天走到帐外,长长吐了口气,微微一笑,昂首往他师父的营帐走去。 “医者父母心,岂能因旁人几句污言秽语,便轻易放弃?” 突然,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方承天止步扭头一看,那个蹲坐在药罐子后面的花白胡子老者,低着头拨弄着药罐中的药。 方承天瞧着他,皱眉道:“老丈在与我说话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老者仍未抬头看方承一眼。 方承天摇了摇头,苦笑道:“老丈,不是我不想救人......” 这时,一道光芒自营帐中照了出来,照在方承天的脸上。 朱存挑开帐帘走了出来,见方承天还在,不由松了口气,笑道:“方大夫,请您救救我三弟吧!” 方承天笑道:“朱校尉就不怕我医死了朱将军吗?” “这......”朱存面色尴尬,苦笑道:“您不出手,三弟他也活不了......” “呵呵~~”方承天讥笑道,“你这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让我试试?!” 朱存顿时语塞,方承天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承天继续道:“那我若医死了朱将军,是不是一家老小都得陪葬?” 朱存正待解释,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医不死的。” 方承天、朱存同时瞧向药罐后的老者,脸上写满了惊讶。 尤其是朱存,双眼瞪得就如铜铃,疑道:“老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使朱存问话,那老者仍未抬头。 方承天直觉得这老者有些不简单,笑道:“老丈怎知医不死?” “一个开得出太乙流金散药方的人,医治小小的热疫病,岂非手到擒来?”老者终于抬起了头。 只见他脸型削瘦,满脸的皱纹,仿佛一条条沟壑。 他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却炯炯有神。 方承天惊道:“老丈您竟然知道太乙流金散?” 老者笑了,笑得脸上的一条条沟壑显得更窄,更深了,只听他缓缓道:“老朽虽未见过此方,却也知道此方乃是专治疫病的,就算是最厉害的鼠疫,使用此方也有六七成把握。” 朱存神色已变得激动,他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眼前这个老者的话十分可信,或许是因为他老吧! 不管怎么,朱存对方承天的信心,突然倍增,再不是先前那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而是充满了希望。 他看着方承天,再次请求道:“方大夫,请您救救我三弟吧!” 方承天叹息一声,道:“备药吧!” 朱存一喜,瞧了瞧旁边的老者,躬身笑道:“多谢老丈!” 老者一句话不说,抬头瞧了朱存一眼,又低下头拨弄着药罐里的药。 王子阳看着一包接一包的药材送进了营帐,他神情急迫跟在朱存身后,不停地劝道:“朱校尉,你怎么能让一个黄毛小子给朱将军看病,弄是朱将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我相信方大夫!”朱存眼睛一瞪,扫了王子阳一眼,王子阳心头猛地一震,登时不敢再说。 朱存走到方承天身边,皱眉道:“方大夫,差几味药,怎么办?” 方承天一边分药,一边道:“差哪几味药?” “鲮鲤甲、鲮鲤皮、空青......” 方承天停下动作,沉吟片刻,道:“无碍,我一会儿针下猛些便是。” 王子阳站在旁边,见方承天随便抓一抓,一副药便被他配齐了,不由质问道:“方大夫,你怎地如此不负责任?!” 方承天皱了皱眉,想不通这王子阳怎么老和自己作对,心中有些不快,冷冷道:“我自有分数,不须王神医操心。” 他却不知王子阳如此对他,只因一个“妒”字! 王子阳可是这营中军医之首,偶像级的人物。他早已断定朱将军活不了了,方承天一来便说能治好,这让王子阳的老脸往哪儿搁? 很快,方承天便将药配好了,对朱存道:“朱校尉!” 朱存躬身道:“方大夫有何吩咐?” 知道方承天能救活他三弟,朱存对方承天的态度,已如对恩人一般,反倒弄得方承天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扶起朱存,笑道:“能不能请帐外的老丈帮我熬下药?” “老朽有生之年,竟有机会参与熬制太乙流金散、辟温杀鬼丸,求之不得!” 突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帐外传来之时,帐帘同时被挑起,帐外那熬药老者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 王子阳一见这老者,眉头一皱,喝道:“老杨?!你懂什么!赶紧去守好外面药,别进来添乱了。” 他竟然如此对老者说话! 方承天不由一愣,朱存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位老丈乃是王神医店里负责熬药的,据说熬了一辈子药了。” 方承天不由点了点头,大声道:“王神医,不知可否借老丈巧手,为小子熬下药?” 王子阳眉头一皱,本能的便想拒绝,可他的话刚到嘴边,朱存的声音响了起来:“方大夫,只要您需要,这帐内所有人您都可调动,包括我!” 朱存这一席话出来,王子阳哪儿还敢说拒绝的话,他现在只是一个军中郎中,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郓州城的神医。 第18章 小神医 老杨很开心,从他那笑得皱成一堆的皱纹,便看得出来,他颤抖着双手,缓缓地伸向了桌上的药材。 这时,一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双手在触碰到药材的一刹那,竟不再颤抖了。 他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张开了许多,眼神中充满了激动。 他的嘴里,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果真是太乙流金散,果真是太乙流金散......” 王子阳皱了皱眉,在旁挖苦道:“我说老杨,你只是一个熬了一辈子药的药师,怎么肯定这就是太乙流金散?” 老杨抬起头,笑道:“王掌柜,这真是太乙流金散的药方,这些药材相生相克,又相辅相承,若不是太乙流金散这样的神方,又怎能配得如此完美。” 说完,老杨垂下头,直直地瞧着眼前的药材,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看上去就像个小孩儿。 王子阳咬了咬牙,随手抓起一小把药,摊在手中瞧了瞧,又丢回桌上,咧嘴笑着摇了摇头。 方承天微笑道:“劳烦老丈了。” 老杨抬起头,瞧着方承天,摇了摇头道:“方大夫客气了,请您交待制散之法!” 方承天轻轻点了点头,暗想这位老丈果真不简单,竟能想到太乙流金散的练制方法会不一样。 这时,王子阳又冷笑道:“老杨,你熬了一辈子药,难道还不会制药散吗?” 老杨摇了摇头:“王掌柜,此药散若用平常之法练制,药效是达不够的。” 说着,他看向方承天,笑道:“方大夫,老朽说的可对?” 方承天笑道:“老丈说得一点都不错,太乙流金散采用的先煮后研,水刚好与药平,大火烧开后,转文火煨制半个时辰,再转大火煮至药汤见底,最后将药材烤干研磨成散。” 接着,他又将辟温杀鬼丸、雄黄丸的炼制方法告诉了老杨。 老杨沉思片刻,展颜笑道:“好,老朽这就去制药去。” 方承天点了点头,取出银针,来到朱温床前,吩咐丫鬟将朱温的衣服褪了去。 只见朱温了身子也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样,衬得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更为明显,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方承天瞧着朱温身上的累累伤痕,不觉暗叹一声,沙场上拼杀的残酷可见一斑。 他摇了摇头,开始为朱温扎针。 王子阳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承天,暗暗心惊:“想不到这小子竟真有两下子,至少他这扎针的功夫,我是比不上的!嗯......太乙流金散、辟温杀鬼丸......莫非真有这样的药方?” 他不由暗自一叹,将目光移到老杨身上,双眼微微眯了一下。 帐帘已被高高地束了起来,帐内帐外一眼可见。 很快,药香自老杨药罐中飘了出来,飘进了营帐之中,众人闻了一下,竟不禁精神一震,然后一脸享受的模样,不停地深吸着气,似乎那药香比肉香还要诱人。 方承天的针已扎完,又取了一把艾叶制成卷,点燃后在朱温后背穴位上灸起来。 一个丫鬟将朱温额头上的布巾取下来,伸手摸了摸,“咦”了一声,惊呼道:“将军降温了,将军降温了~~” “哦?”王子阳快步走到方承天旁边,摸了朱温额头片刻,瞧了方承天一眼,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就这么简单的针灸一番,朱将军的高烧竟就退了下来,看来他那药方也是真的了。 他暗忖片刻,捋了捋胡须,装着思考的样子,缓步走到了桌子边上,趁其他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方承天时,偷偷地拿起桌上的屠苏酒葫芦,偷偷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他又偷偷地将酒葫芦放回桌上,缓缓地往前走了几步,装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承天施展灸法。 朱存听到丫鬟的叫声,也来到朱温床前摸了一下,欣喜道:“高温真的降了很多,方大夫果真厉害,简直就是神医在世,最难得的就是还这么年轻。” 朱存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称赞之声。 “朱将军自从昏迷开始,身子便越来越烫,我等全都束手无策,如今方大夫几针下去,朱将军便开始好转,若是再服了药,肯定就能痊愈了。” “说得不错,方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呀!” “方大夫年纪轻轻,医术便如此了得,真是小神医呀!” ...... 王子阳黑着脸,心里老不是滋味,暗骂道:“哼,一群阿谀奉承之徒!” 他却忘了自己被这些人奉承之时,心里有多开心了! 方承天却不开心,这些人吵吵闹闹地,严重影响了他的治疗。 他皱了皱眉,转身说道:“请各位安静一些,好吗?朱将军受不得吵闹!”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将手指竖起嘴巴上,对身旁的人嘘声。 方承天不由怔了一怔,他本以为自己至少得多说几句,才能让这些人安静下来。 针灸结束了,方承天已是满头大汗,而朱温的高温又退了许多,身子也不像之前那么红了。 这时,帐外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方承天扭头一看,老杨已经开始捣制太乙流金散,方承天暂时无事,便走出营帐,来到了老杨身前。 “老丈,我来捣药,您继续炼制辟温杀鬼丸和雄黄丸。” 月上中天,药罐中的药香变了又变,方承天所要药终于全部炼成,待到朱温用完药时,月已开始西斜。 方承天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看着朱存笑道:“朱校尉,朱将军已无大碍,再过几个时辰便会醒过来。” 朱存满脸激动地道:“方小神医辛苦了,您先去休息下吧,营帐我已吩咐丫鬟收拾出来了。” 方承天活动了下身子,拱手道:“当真有些乏了,那这里就请朱校尉安排人守着了,若是朱将军有什么变故,赶紧派人通知我。” 朱存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在这儿守着三弟醒来的!方小神医,请!”说完,朱存将方承天送出营帐,吩咐丫鬟领着他休息去了。 回到营帐,朱存笑着对老杨点了点头,然后扫了王子阳等人一眼,笑道:“各位也辛苦了一天,都回去休息吧!” 第19章 中毒 方承天进了营帐,顿觉忽觉疲累无比,合衣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喊道:“方小神医,不好啦,我三弟他……他吐血了!!” 语声中,帐帘已被猛地挑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在月光下冲了进来。 方承天猛地从床上坐起,边穿靴子边道:“走!” 朱温的营帐中已站满了人,王子阳附身朱温床边,观察着他的病情,不停地摇头。 “王神医,朱将军到底怎么了,先前方小神医给将军看了后,不是都好转了许多吗?怎么又突然吐血了?” 旁边的人一个个着急无比,不停地问着王子阳类似的话。 王子阳皱着眉,摇了摇头,叹道:“朱将军这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 “朱将军明明得的是疫病,怎么会中毒?而且朱校尉不是一直在这里守着的吗?又有谁会下得了毒?” ……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若是说还有谁有可能给朱将军下毒,恐怕只有……” “你是指?” “你们想想,朱将军吃过什么?” “你是说方小神医开的药?!” “还有一个人,王神医的家仆老杨!药是他们两个熬的。” “也有可能是药材就有问题呢?” “你笨吗?若是药材有问题,以方小神医和老杨的本事,还会看不出来吗?” …… 热心的众人,又开始找起线索来! 帐帘挑起,方承天跟在朱存身后,快步走了进来,众人顿时闭上了嘴,让开了条路。 方承天面色凝重无比,来的路上他又将自己的治疗方案、用药及药量等环节想了好几遍,却未发现任何问题。 朱温身上因高温而发红的皮肤,此刻已经恢复成了原本黝黑的模样,可他的脸色却非常不好,不仅略显浮肿,而且出现青紫,枕头边上、床边上、还有地上,血花点点,全呈黑红色。 “中毒!”方承天一眼就看出了朱温的症状,不由面色一惊。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看出了朱温中的是什么毒! “草乌……我的药方中明明没有这种药材,而且所有药材我也仔细看过了,都没有问题,朱将军又怎么会中草乌之毒?难道是谁想陷害我!” “难道是他?”方承天暗忖片刻,不由瞧了眼旁边的王子阳。 可这种没有证据的事,他又怎敢胡乱猜测? “救人要紧!!”方承天不再多想,对朱存道,“朱校尉,赶紧煮一壶浓茶,熬一锅白薇根水,一罐甘草浓汁!”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银针,迅速扎在了朱温心脏附近的穴位上面。 这时,朱存从帐外返回,皱眉头:“方小神医,杨老丈不见了!方才我派人去请他,可是找遍了大营,也没有找到他。” 王子阳一脸疑惑地道:“不见了?他会去哪呢?麻烦朱校尉再派人找一下。”他脸上浮现起一丝焦急的神色,老杨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 朱存点了点头,吩咐手下继续寻找老杨,然后瞧向方承天,满脸关切地道:“方小神医,杨老丈不在,谁来熬药呢?” 他以为方承天的药,需要老杨那样的人才能熬,竟将这一屋子的大夫给忽视了。 “我来熬吧!” “我也可以。” “小神医要熬的药,并没有什么难度,我也会。” ...... 顿时,众大夫毛遂自荐起来。 “我来!” 突然,一个明朗的声音蓦地响起,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众人不由寻声望去,只见营帐外站着一个身躯伟岸的中年男子。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方承天疑惑地瞧着李向荣向自己走来,惊讶道,“我师父呢?” 这个身躯伟岸的男子正是李向荣,他径直走到方承天跟前,抱拳道:“少爷,是老爷让我来的。” 说着,他附到方承天耳边,低声道:“老爷听到卫兵说朱将军被你治得中毒吐血了,有些担心你,让我来照看下。” 方承天心中一暖,微笑着对李向荣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李大哥帮我熬一下药!” 说完,他便拿起刚送来的茶叶、白薇以及甘草,好生检查了一遍,然后递给了李向荣,道:“请李大哥将浓茶汤和白薇水煮出来。” 李向荣点了点头,拿着药直奔帐外去了。 王子阳眯着眼睛,瞥了下方承天道:“方小神医,将军的毒,你有几成把握?” 方承天回看了王子阳一眼,面色凝重地道:“没有把握!” 王子阳皱起眉头,缓缓道:“你说将军中了草乌的毒,可我们军中的药房中,根本就没有备得有草乌,你说这草乌从哪里来的呢?” “嗯?!”方承天拿着银针的手忽然一顿,缓缓站直身子,瞧着王子阳,淡淡地道,“王神医似乎话中有话,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王子阳沉思片刻,道:“我只是和方小神医有些不同的看法罢了。”说完,他又不说话了。 方承天见他又卖起了关子,故作疑惑道:“哦?王神医有什么看法呢?” 这一番话,顿时勾起了众人的兴趣,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 就连朱存也皱起了眉头,瞧瞧方承天,又瞧瞧王子阳。 王子阳微笑道:“我觉得朱将军并非中了草乌的毒。” “哦,王神医有什么高见?”方承天笑了,饶有兴趣地瞧着王子阳。 他本就有些怀疑王子阳,可是他又有些想不通,药材是他亲自配的,药是老杨亲手熬的,王子阳自始至终都在一旁观看,根本就没有见他动过任何手脚。 “难道是杨老丈?”方承天刚想到这个可能,又将其否了,因为杨老丈若是要对将军下毒手,早就做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而在场的人之中,只有王子阳处处与自己作对...... “莫非是王子阳让杨老丈动的手脚?可是王子阳除了起先喝叱杨老丈一句外,再也没有和杨老丈说过话,也没有出过营帐.....” 方承天连续想了好几种可能,却又都被他否了。 这时,王子阳笑了笑,缓缓地道:“我在想......是不是方小神医你的药方有问题?若是方小神医信得过我们,便将各种药的份量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说着,他顿了一顿,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各位都是大夫,都应该知道只有找准了朱将军的病根,才能对症下药!我说的对吧?” 第20章 嫌疑 众人一听,似乎都非常赞同王子阳的话,七嘴八舌劝说起方承天来。 “王神医所言极是,方小神医还是将药方拿出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以免再出什么纰漏,若是害了朱将军的性命,那可就......” “不错,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小神医万不可再藏私了,将军性命要紧呀!” “是啊,是啊!” ……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眼中都微微透着一丝期望。 方承天哪儿不知道王子阳的目的,无非想要自己的药方罢了,不由轻哼一声,道:“谢谢各位的好意,朱将军的毒我自会为他解掉,但药方的事,实乃师门有令,不敢有违!而且朱将军的毒也与药方没有任何关系。” 王子阳皱着眉,作沉思状,喃喃道:“那朱将军又为何会中毒呢?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方承天霍然站起,一脸阴沉地看着王子阳,冷冷道:“王神医,你若是想说是我下的毒,那便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脚的。” 王子阳面色一凝,显得有些不高兴,冷哼道:“方小神医,你这是什么话?老夫何时说过是你下的毒!老夫只是分析一下,只要方小神医能证实你的药方没有问题,才能确定将军是被下了毒!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下毒之人。” 忽然,他面色一变,对朱存躬身道:“当然,朱校尉是不可能的。” 他坚持着要方承天先证实药方没有问题,才承认朱将军被人下毒,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好了,别争了,孰是孰非,先等方小神医救完朱将军后,再议!”朱存黑着脸,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 王子阳垂下头,偷偷瞧了朱存一眼,又瞥了方承天一眼,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营中顿时变得寂静一片,只有帐外“咕噜咕噜”的煮药声。 没过多久,李向荣的声音便从帐外传来:“少爷,你来看下可以了吗?我见这药汤已经很浓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步过去瞧了一眼,道:“可以了,请李大哥将药凉一下就端进来吧,药温能入口就行。” 说完,他先将白薇药汤倒进一个海碗中,放凉水中降了下温,便回到了朱温床前。 朱存赶紧扶起朱温,靠着他半坐起,配合方承天将药汤灌了下去。 “朱校尉,朱将军很快就会呕吐,你将他扶低些,尽量让他吐干净。”说完,方承天也站到了旁边。 朱存点了点头,将朱温身子放低了许多,丫鬟们也端来了盆子。 这时,方承天按压了一下朱温的背,只听“呕”的一声,朱温登时大吐起来。 黑色的药汤散出发熏人的气味,站在前面的人不由屏住了呼吸,后排的干脆捂住鼻子。 “好了,扶朱将军起来。”方承天又在朱温背上按压了几下,朱温顿时就不吐了。 方承天将浓茶灌进朱温肚子,再灌了些白薇药汤,又在他背上按压起来。 如此反复了四五次,朱温吐了小半盆。 方承天将朱温吐出的颜色已和药汤颜色差不多,轻轻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了,李大哥,给我甘草浓汁!” 片刻过后,朱温果然的所好转,脸上的肿消了许多,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青紫。 他长长吐了口气,瞧着朱存笑道:“朱校慰,朱将军的毒已经解了。” 朱存站起身,拱手道:“麻烦方小神医了。”他直到此刻,才终于打消了对方承天的疑心。 他虽然一直没怎么说话,但王子阳等人的议论,就像针芒一样,刺得他心脏一阵阵发悸,若不是他早先见过方承天仗义救人,将方承天列入了侠义之人的话,或许他根本没有信心继续让方承天医治自家三弟。 方承天摇了摇头道:“不客气!” 朱存又瞧了瞧朱温,突然惊道:“方小神医,刚才三弟将治疫病的药都一起吐了,那他的疫病……” 方承天笑道:“不碍事的,我刚随便看了下朱将军的病情,他体内的疠气清除得已经差不多了,剩余的药力可以完全清除。若是朱校尉不放心,我再喝朱将军喝点屠苏酒,请稍等!” 很快,他便回营帐取了一瓶新的屠苏酒。 “报!”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大叫,一个兵卒单膝跪在营帐门口,满脸凝重之色。 朱存眉头一紧,沉声道:“何事!” 那兵卒抱拳回道:“朱校尉,我们找到杨老丈了,只不过……” 朱存本以为有紧急军情,不由松了口气,可再听那兵卒吞吞吐吐,心里又一紧,隐隐有些不安,问道:“杨老丈怎么了?” “杨老丈他自杀了!”那兵卒抬头望了朱存一眼,又低下头道,“我们在西侧树林发现杨老丈自缢于一棵老树之上。” “什么!”朱存惊呼一声,缓缓皱起了眉头,讷讷道,“三弟中毒,难道……与杨老丈有关系?” 与此同时,营中众大夫也小声议论起来,顿时,整个营帐中就像飞来了一群小蜜蜂似的。 “杨老丈怎会自杀呢,难道真是他下的毒?” “肯定是呀,不然为何要自杀!” “杨老丈以前似乎是王神医家的药师……这事会不会和王神医也有关系呢?” “无凭无据的,可别乱说。” “那方小神医的药方岂不是没有问题!” “别看方小神医年纪不大,医术可真不简单!” “若是小神医方才将药方拿出来就好了。” …… 他们东拉西扯,从老杨自杀,到怀疑王子阳,再到羡慕方承天,简直是无话不说。 “杨老丈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方承天非常意外,也非常伤感,他虽然认识老杨不久,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却留下了深深印象。 那个痴于药道,满脸皱折的老人,虽不苟言笑,却敢仗义执言! 那兵卒背手指了指帐外:“他的遗体就在帐外!” 朱存阴沉着脸,冷冷道:“抬进来!” 方承天瞧着朱存冷冷的表情,心中莫名一紧,道:“朱校尉,你莫非也认为是杨老丈下的毒?” 第21章 怪诞 “若不是他,为何要自杀?”朱存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 方承天皱眉道:“朱校尉,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我也认为此事不简单!”王子阳一脸悲伤地走到朱存身旁,斜了方承天一眼,对朱存拱手道,“朱校尉,老杨跟了我这么多年,我非常清楚他的性格,他不可能对朱将军下毒,更不可能自杀!” 他顿了一顿,又看了方承天一眼,然后目光从营中众人脸上扫过,道:“一定是有人干了坏事,想嫁祸给老杨,所以将他杀死,想来个死无对证!请朱校慰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老杨一个公道!” 说完,他又向朱存作了一揖,脸上露出沉痛之色。 方承天看着王子阳,暗忖道:“难道不是他干的?” 朱存皱着眉,沉默片刻,道:“先看看杨老的遗体再说吧!” 这时,老杨已被抬了进来,放在了营帐门边。 只见老杨面色苍白无比,使得脸上的皱纹仿佛淡了许多,面容看着也十分安祥,似乎死得并不痛苦。 可偏偏就是这不痛苦的表情,令方承天生起满脑子的疑窦,更加坚定了他认为老杨并非上吊自杀的想法。 试问哪个上吊自杀的不是面容扭曲,眼突舌露? 不久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忽然之间就没了,方承天顿觉心里闷得慌,尤其是他死后还要被人毁掉清白,更是令方承天痛心无比。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突然冲过去,蹲在老杨尸体旁边,把住了老杨的脉搏,大声惊道:“所有人全部退后!” 他的声音犹如擂鼓,众人均被吓了一步,本能的后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向方承天。 只见方承天已将老杨拦腰抱起,直往门外冲去。 王子阳脸色一变,不由喝道:“你干什么?!” “朱校尉,老杨还吊着一口气,我带他回我营帐医治,你守好朱将军!李大哥,请帮我守住营帐,不要让人打扰我!”方承天的声音仍在营帐中回荡,他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朱存愣住了,王子阳愣住了,帐中的兵卒、大夫、丫鬟们都愣住了。 明明看上去已经死了的人,方承天却说他还没有死! 偏偏方承天小神医的身份又已经被众人认可,众人除了震惊,仍是震惊! 议论随之而起! “老杨竟然还没有死吗?可他那样子,明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是啊,我感觉他的身子都有些僵硬了,不可能还活着吧?” “以方小神医的医术......肯定不会看错!” “对,小神医刚才还给老杨把了脉的,说不定......他真的还没有死。” “太神奇了......” ...... 最震惊的莫过于抬老杨回来的兵卒,他张大着的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这些兵卒虽不会救人,可杀人也少,人有没有死,他们难道还分不清楚? 可小神医的话,他们又不能不信! 朱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笑道:“想不到老杨竟还没有死,你们也去守住方小神医的营帐,别让人打扰他,等杨老丈醒来,我三弟中毒的真相,就可以水落石出了!”说完,他便回到了朱温床边。 王子阳也面露笑容,长长吐了口气,道:“希望方小神医能够将老杨救活!”然后他看了看帐外,便转身回到了朱存身旁,观察着朱温的情况。 众人非常想去方承天营帐看看,又怕自己打扰到小神医,到时朱校尉追究下来,他们可承受不起,只好留在了朱温的营帐中。 朱存回头瞧了瞧众人,见他们都顶着个黑眼圈,叹了口气道:“你们也都回营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散了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一晚上遇到这么多事,众人哪里还睡得着,不过既然朱存发话了,他们也只有纷纷告辞回营了。 方承天将老杨放到床上,他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营帐中很黑,也很静! 他静静地看着老杨,虽然他根本就看不清楚。 很快,帐外便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李向荣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少爷,杨老丈情况如何了?” 话音未落,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李向荣扭头看了一眼,疑道:“你们......” 其中一人回道:“朱校尉派我们来守着,以防有人打扰小神医。”说完,他们便分开站到了营帐四周。 这时,方承天的声音才从营中传来:“杨老丈的情况很危险,我需要专心救治,一点打扰也不能有,各位军士的好意我心领了,有李大哥守着就行了,你们回去吧!代我向朱校尉道一声谢!” “这......”其中一个兵卒声音有些为难。 李向荣道:“各位请回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你们如实给朱校尉交待就行了,朱校尉不会怪罪各位的!” “好吧,那我们便回去了!” 话音刚落,那些兵卒便离开了。 营帐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方承天突然挑开了帐帘,走到李向荣身旁,低声道:“李大哥,麻烦你帮我做件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李向荣认真的听着,频频点头。 方承天说完,又问了句:“明白了吗?” 李向荣点了点头,抱了个拳,竟转身离去了。 方承天叹了口气,望了望李向荣消失的方向,转身回了营帐,又静静地站在了老杨遗体前面。 他木立床前,瞧着老杨模糊的身影,心里不禁泛起一种凄凉之意。 忽然,似有阵风吹来,方承天不禁打了个寒噤,直觉得背后有点寒飕飕的。 他快速地转过身,只见黑暗中似乎站着一条人影,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 方承天不由抽了口凉气,颤声道:“你......你是谁?” 他只觉全身的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身上冷汗犹如泉水一般往外涌。 方承天自然不是怕眼前这条人影,也不是怕床上的老杨,严格来说,他都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可就是怕! 他深抽了几口气,心绪平复许多,继续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22章 旖旎的误会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就是杀害老杨的凶手?听到我说老杨没死,又想来行刺? 方承天凝神瞧着那人影,又提高了一分警惕。 “这老头儿明明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你却说他还活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冷,还有几分熟悉。 方承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这是我的事,姑娘到底是谁,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那女子也没有回答方承天的问题,淡淡地道:“傍晚时分我们才见过。” “傍晚?”方承天喃喃自语,突然惊道:“你是姑奶奶?” 一听她提起傍晚,方承天脑海中顿时浮现起白衣白马冲向自己的画面,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的双手,防着那把致命的飞刀! “嗯?!”那人影疑惑地轻“嗯”了一声,头微微偏了一下,突然怒道:“你叫我什么?”他的语声中,带着怒意,似乎对这个称呼非常地不满。 方承天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也暗觉有些好笑,抱拳赔礼道:“对不起,姑娘!傍晚就听你说了一句话,所以印象特别深,不觉口误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女子的双手。 按理说,方承天应该直接冲上去将她擒下,因为她刺伤了自己师父,可是方承天却又觉得不该对她动手,毕竟那只是一场误会,她只是将自己等人当成了残害百姓的恶人罢了。 那人影自然也想起了傍晚时,她对方承天吼的那句“是你姑奶奶!”的话,不由轻笑一声,淡淡地道:“算了!以后别乱叫了,我可是有名有姓的,你以后叫我南依霜就行了。另外,傍晚的事……我误会你们了!” 方承天虽听她这样说,却并未放松警惕,双眼仍然死死盯着她的双手,笑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姑娘不必自责。” 南依霜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这次来这儿的目的很简单,我先前误会你们,伤了你师父,还险些杀了你,所以作为赔礼,可以实现你一个任何要求,以后我们便恩怨两清,各不相欠。” 说着,她顿了一顿,继续道:“不过有违侠义之道的要求除外!” 方承天本想说不用的,可话到嘴巴他又收到了回来,点了点头,笑道:“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想麻烦姑娘。” 南依霜一动不动,缓缓地道:“请讲!只要不是有违侠义之事就行!”她又强调了下。 方承天摇了摇头,笑道:“姑娘放心,绝不会有违侠义之道!我想请姑娘留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竖起耳朵凝神听了片刻,感觉周围很安静后,不由松了口气,然后迈步向南依霜走去。 他担心隔墙有耳,准备走近一些再说。 南依霜却愣住了,心道:我与他孤男寡女,他竟让我留下来,他难道想......呀,我怎么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怎么办?这算不算违背侠义之道呢?好像不算吧! “你......你.......你想……”她见方承天走向自己,突然心狂跳起来,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她的拳头握得嘎嘎作响。 方承天不由一愣,好奇地瞧着她,道:“怎么,难道姑娘不愿意吗?那我也不勉强了,你请自便吧!”说着,他回身往床边走去。 “等等!”南依霜紧咬着牙,颤声道,“好,我既然答应了你,只要不是有违侠义的事,绝不会失言。” 话音刚落,她突然解开了自己的衣衫,“索索”之声不断传来。 方承天蓦地止步,缓缓回头,竟看见南依霜身上的长衫落到了地上,顿时愣住。 夜色中,隐约可见南依霜低着头,双手交叉挡在身前,一副忸怩不安的模样,可以想象,她低垂着的脸一定很红。 方承天只觉得自己心越跳越快,就连呼吸都仿佛将要停止,他从来没有如此近的看着一个女子,一个只穿着肚兜裹裤的女子。 真正诱人的女人,正如眼前这样,美妙的身子若隐若现,让男人心中展开无限遐想。 她那朦胧中仍雪白无比的肌肤,坚挺的胸脯,圆滑的长腿……无不冲击着方承天的心脏! 方承天使出吃奶的劲,总算将身子转到了一边,目光也随之移开。 南依霜感觉久久没有动静,不由微微抬眼看去,只见方承天侧身而立,正盯着另一边发呆。 她不由忆起傍晚那匆匆一瞥,挺拔的身形,俊美的脸庞,就连他那脸上那道的刀疤,都有种说不出的奇异魅力。 想到这些,南依霜心中的抗拒似乎少了几分,不过心跳仍然非常快,可自己说出去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兑现! 方承天却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南依霜不由微微有些嗔怒:“你……你……快一些!” 说着,她竟迈步走到了方承天身旁,她呼出的气,如火般炙热,一下一下地吹在方承天的脖子上。 她离得太近,方承天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不禁觉得嘴巴发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手指也动不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时,南依霜竟缓缓伸出手,戳了下方承天的手臂。 方承天猛地看向她,她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不由心中猛地一跳。 只见南依霜双眉如柳,双眸闪烁似星,清丽细致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与她先前那冷若冰霜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方承天的脑海中竟浮现出裴思诗的音容,那个俊俏害羞的“男子”! 他不禁感慨,暗道不管什么样的女子,害羞的模样都是一样的。 只可惜一个矜持,一个放荡! 方承天往旁边挪了两步,又偷偷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把衣服穿上,你这样勾引我,我可会受不了的。” 南依霜闻言,直觉脸上滚烫,怒道:“什么叫本姑娘勾引你?明明是你想对本姑娘……本姑娘若不是为了信守承诺,早一刀要了你的小命!” 方承天登时明了,原来是自己那句“请她留下来”造成的误会,原来她并非放荡之人,原来她竟是如此信守承诺之人! 他赶紧转身,瞧向南依霜,拱手解释道:“南姑娘误会了,我刚才只是想请你留下来,帮我捉拿杀害杨老丈的凶手!” 南依霜“呀”的一声,捂着脸转身跑去将衣衫捡起,一边穿一道嗔道:“转过去,不准看!” “呃……”方承天怔了一怔,缓缓转过身子,脸上浮起一丝坏坏的笑容,就像小孩子偷吃到了心爱的糖果一样。 第23章 颠倒黑白 南依霜穿好衣服后,又恢复成了冰冷的样子,淡淡地道:“说吧,怎么做?” 方承天已经完全相信她不是来找麻烦,而是真正来化解误会的了,对她再无戒心,缓缓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等下我会装着很开心的样子离开营帐,然后请姑娘藏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南依霜一边听,一边点头:“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方承天又在她耳边说了声:“你真漂亮!”接着哈哈大笑着往营帐外走去。 南依霜望着方承天的背影,跺了跺脚,轻哼了一声,躲到了营帐内最昏暗的角落中,很快便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营帐中很静,静得连掉落一根针都听得见。 许久过去,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南依霜藏在黑暗中,不禁有些不耐烦了,缓缓起身,准备挑起帐帘瞧上一瞧。 就在这时,那帐帘竟被挑起一条缝,一道淡淡的月光照了进来,随后帐帘又闭上,如此反复了十余次,看上去犹如风吹起了帐帘一般。 然而并没有风! 南依霜屏住呼吸,凝神瞧着帐帘,瞧着帐帘被挑了起来......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影进来后,又转身将脑袋伸了出去,四处打量了一番,才缩回来,轻轻放下了帐帘。 “老杨......”他的声音很低,边走边喊,来到了床边。 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人。 南依霜隐在黑暗中,静静地瞧着那人影,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人影喊了好几声,老杨也没有应他,他“咦”了一声,缓缓的伸手探到了老杨鼻子下面。 忽然,他的手猛地一缩,惊呼一声“中计了”,急急地往床后面跑去,跑到营帐边缘,使劲抓着帐幕往上扯! “你在干嘛?”一个冷冷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那人影被吓得全身一颤,一屁股坐到地上,快速扭头看向身后。 然而,他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那人影登时倒吸了口凉气,“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缩着脖子,转动着脑袋,不停地四处张望,颤声喊道:“老杨?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老杨没有回应他,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他惊惧之下,竟连方才说话的是个女子也未分辨出来。 他深深地抽着粗气,又打量了四周片刻,颤抖着起身,又开始回身抓住帐幕使劲往上扯。 “既然来了,还想走吗?”忽然,那个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谁?!”那人影猛地转身。 他身后仍然什么都没有! 那人影抽着粗气,渐渐越抽越轻,最后长长吐了一口气,竟平静下来了。 他绕着营帐走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人,不由将目光移动了老杨身上。 老杨依旧静静地躺在行军床上,一动不动。 那人影也站在营帐中央,一动也不动。 这时,帐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火红的光芒将营帐映红。 南依霜贴在营帐边上的身影,顿时显得无比清晰。 那人影缓缓扭头,瞧向南依霜,道:“总算看到你了!”他的语声平淡无比,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一点都不担心似的。 南依霜不由一愣,冷笑道:“看到我,你似乎很开心?” “当然!”那人影突然扯下遮脸的黑巾,随手丢到了地上。 他瘦尖的脸上,一条八字胡特别明显! 若是方承天在这里,一眼便能认出他是王子阳! 南依霜冷冷地瞧着他,淡淡地道:“你干了坏事,马上要大祸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 王子阳却摇了摇头,笑道:“是你干了坏事!” “我?!”南依霜指着自己的鼻子,吃惊地瞧了瞧王子阳,不禁笑了起来。 王子阳笑道:“不错!”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 王子阳突然收起笑容,猛地挥动手臂,一拳打在了自己脸颊上面,只听“砰”的一声,一颗牙齿从他的嘴中飞了出去。 接着,他又挥动拳手,使劲往自己胸口打了下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南依霜皱着眉头,正感无比疑惑之时,王子阳竟仰天大叫道:“快来人呀,救命呀!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老杨!”他的神色无比慌张,害怕! 南依霜已经彻底愣住了,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坏人恶人没见过?!可像眼前这人如此卑鄙无耻的,自己还真没见过! 她若不是答应了帮方承天还老杨一个清白,她深信自己的飞刀,已经飞入王子阳的咽喉。 虽然不能杀他,先教训下他总是可以的吧!南依霜冷笑一声,缓缓走向了王子阳,她的双眼,瞬间变得冷漠无比。 王子阳面色一变,半坐着往后退,颤声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帐帘掀开,一个接一个的兵卒,打着火把冲了进来,将王子阳、南依霜围了起来。 朱存站在前面,冷冷地瞧着王子阳。 见朱存冰冷地看着自己,王子阳不由心中一颤,暗道自己肯定中了方承天的诡计,这个女的,一定也是那臭小子安排的,怎么办呢...... 突然,王子阳一手指着南依霜,一手撑在地上,不停地往朱存身边移动,口中大叫道:“朱校尉,快抓住她,她和方承天是一伙的,他们都是朝廷的人!” 朱存直直地瞪着王子阳,冷冷道:“你死到临头,还想冤枉方小神医么?!” 王子阳心中一紧,顿了一顿,继续大声道:“朱校尉,你可千万别被那方承天骗了,他救朱将军,只是为了获取您的信任,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这个女人是他的同党,老杨就是被她杀了的!我因为来看老杨,偷听到他们的阴谋.......” 他偷偷看了眼朱存,见朱存似乎无动于衷,心中大呼完了,但他却又想到朱存似乎并没有阻止自己,不由心生侥幸,继续道:“她......她便连我也杀了!” 说着,他指了指南依霜,又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 朱存皱了下眉,瞧了南依霜一眼。 南依霜冷冷道:“本姑娘没有动过他。” 朱存又看向王子阳,淡淡地道:“王子阳,你难道还不死心?” 王子阳突然仰天大笑道:“朱校尉,你竟然不相信老夫,活该你们统统都得死!” 话单刚落,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瘦可见骨的胸膛,吼道:“来啊,杀呀,杀我呀!”他双目圆瞪,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就像疯了一样。 朱存不禁怔住,竟出现一种错觉,直觉得王子阳说的话似乎是真的?! 第24章 不打自招 话单刚落,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瘦可见骨的胸膛,吼道:“来啊,杀呀,杀我呀!”他双目圆瞪,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就像疯了一样。 朱存不禁怔住,竟出现一种错觉,直觉得王子阳说的话似乎是真的?! 南依霜看得不禁摇头,瞧着王子阳冷笑道:“装得真像!” 王子阳快速斜了南依霜一眼,继续大叫道:“方承天那小杂种呢?叫他出来,与老夫对质!” 朱存淡淡道:“他去你营帐找草乌去了。” 王子阳抽着粗气,道:“草乌?什么草乌?” 朱存笑了笑,道:“你毒害我三弟的证据。” 王子阳嘴角一阵抽动,仰天大笑,大呼道:“下毒的人本就是他!朱校尉你怎能信他?他这分明就是想栽赃陷害老夫?” 呼声犹在,他人已冲向帐外。 朱存咧嘴一笑,挥了挥手,令守门的兵卒散开,将王子阳放了出去,然后他也随之掠起,跟了上去。 “姑娘也来吧!” 王子阳冲出营帐,疯一样的往自己营帐跑。 帐帘开着,王子阳冲了进去,直冲到他的床边,猛地举起瓷枕,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瓷枕碎裂,一个拳头大的香囊隐于碎片中。 王子阳打开香囊,指着南依霜,厉声道:“果然是草乌,你们故意藏在我这里,为的就是要栽赃,但这种栽赃的法子,是不是太粗劣了一些,朱校尉目光如炬,怎么会被你们欺骗?” 南依霜笑了,笑得直摇头,边笑边道:“就算是我们栽赃,可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将赃物藏在了枕头里面呢?你进来为何不先到处找找,偏偏直奔这枕头而来呢?” 王子阳骤然怔住,满头冷汗涮涮直流。 朱存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若非我三弟已经醒来,或许你说的话,我会信!只可惜……” 只听一个豪迈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只可惜老子已经醒了,而且还是方小神医救的老子,老子自然不会相信你王子阳的话!” 语声中,一个身型魁梧,相貌堂堂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还有些虚弱,可他步伐稳健,双目精光四射,顾盼之间,气势迫人。 他边走边道:“想不到方小神医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智计百出,随随便便使了个计策,就让你这老匹服不打自招了。” 只听一人笑道:“朱将军谬赞了,我这法子其实也是侥幸,只要他稍微提高些警惕,都不会上当,谁也无法让他招认!只可惜这人一旦做了贼,总是会心虚。” 笑声中,方承天走了进来,微笑着对南依霜点了点了头,低声道:“多谢姑娘相助!” 南依霜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不用客气,再说本姑娘并没帮到你,还险些被他陷害了!”她的语气中,略带怒气。 方承天笑道:“实在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王子阳竟然如此无耻,本以为可以来个人赃并祸,让你将他擒下,却不想他竟将一均罪责推到你身上。” “哼!”南依霜扭开头,“像这种人,一刀杀了就好了,不知道你为何偏偏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方承天摇了摇头:“杀了他不难,但老杨却要永远背负着冤屈!” “迂腐!”南依霜白了言承天一眼,不再说话。 “老匹夫,老子要亲手劈了你!”朱温一对虎目怒视着王子阳,抢过卫兵手中的长刀,缓缓朝王子阳走了过去。 王子阳突然跪倒在地,颤声道:“将军饶命,我……我也是受了他人指使,以命相胁,才一时糊涂,犯下大罪!” 朱温眉头一皱,蓦然止步,厉声道:“你受了谁的指使?” 王子阳抬起头,望着朱温身后,皱着眉头,似难开口。 朱温厉喝道:“说!” 王子阳突然指着朱温后面,道:“就是他!” 众人不由自主,一起随着他的手指方向回头望了过去,但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尔敢……” 突然,一声怒喝在营帐中炸响。 众人回过头来时,纷纷脸色大变。 王子阳已夺过长刀,架在了朱温脖子上。 朱温身经百战,在腥风血雨中都活了下来,却不想今日竟被自己人暗算了,不禁大怒道:“老匹夫,你竟敢把刀架在老子的脖子上?” 朱存面色骇然,指着王子阳,喝道:“王子阳,我们一向待你不薄,不想你竟如此待我们? 王子阳冷笑道:“老夫本来不想如此对你们的,怎奈你们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坏老夫的名声,老夫不甘心!” 方承天摇了摇头,笑了:“我何时坏过你名声?” “朱将军一直都是老夫在治疗,老夫已经束手无策,可你---一个黄毛小子,竟然因为拥有治疗疫病的药方,便可令朱将军起死回生……” 王子阳瞪着方承天目光中充满了怒恨,他抽着粗气,嘴唇不停颤动,胸口不断起伏,一字一字地道:“老夫不甘心,老夫不甘心……” 突然,他用刀指着方承天,吼道:“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说完,他又把刀架到了朱温脖子上,喝道:“你们让开,否则我一刀杀了他!” “老匹夫,你敢动老子?”朱温双目圆瞪,大声道,“老子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王子阳大笑道:“真是大言不惭,你此刻可在老夫手上,居然还敢说大话……” 说着,他的目光逼视朱存,冷笑道:“若是还想你们的将军活着,最好谁也不要乱动,老老实实给老夫让开条道,等老夫安全了,自然会放了将军……” “军”字刚说完,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冻结! 寒芒一闪,王子阳的眉心已多了一根银针,针尾尚在微微颤动。 而他的咽喉,还有一把飞刀,血红的刀穗微微飘动。 没有人看见这一针一刀是谁发出的! 王子阳一直躲在朱温身后,就连军中最厉害的弓箭手也不敢出手。 方承天却出手了! 南依霜也出手了! 朱存飞奔过去,一脚将王子阳踹开,将朱温扶住。 王子阳双目暴凸,瞪着帐顶,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脸上充满了震惊! 他根本不信还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手! 他的嘴唇不停地张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有喉咙里“咕噜咕噜”不停地响,鲜血地自嘴角、喉间流出。 第25章 城下疫尸 王子阳死了,死在了方承天的银针与南依霜的飞刀之下! 朱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双目中射出一股凶芒,捡起地上的长刀,又给了王子阳尸体几刀。 方承天瞧着王子阳的尸体,不禁暗暗吃惊,他从未想过嫉妒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 “好了,你我恩怨两清了,告辞!”南依霜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便往帐外走去。 方承天回身瞧着她,喊道:“南姑娘,请留步!” 南依霜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道:“后会有期!” 她竟是来得急,去得也急! 朱温哈哈大笑着走到方承天身前,抱拳深深一揖道:“方小神医两度救我性命,实在是感激不尽,小神医以后若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办到。” 说着,他扭头瞧着朱存道:“二哥,这天也快亮了,有劳你安排桌早餐,我要和方小神医好好喝一杯!” 言罢,他又看向方承天:“方小神医,营中还有一些得了疫病的人,劳烦您再给看看?” 方承天点了点头。 天际已泛出鱼肚白,方承天将军营中的疫病患者都检查完了,全是和朱温一样的热疫症,而且都不严重,经过他的诊治后,病情大好。 朱温大营中,拼了一张大桌,方承天、玄尘、李向荣、朱温、朱存等人围桌而坐。 朱温站在玄尘身旁,双手举杯,躬身笑道:“难怪方小神医的医术如此高明,原来他竟是天下第一神医玄尘的弟子!前不久听到王大将军说神医要来,我们可是高兴了好几天。却不想今天我先见着了神医,真是我朱某人莫大的荣幸,神医请!”他举杯干了。 玄尘点了点头,将酒干了,道:“朱将军太客气了,以后我们份属同僚,还望将军多多照拂下劣徒承天!” “哈哈~~”朱温为玄尘添满酒杯,大笑道,“神医但请放心,我的命都是方小神医救的,以后不管小神医有什么事,我朱某人都会尽力助之。” “对了,神医!”他都回座位坐下,又突然起身,瞧着玄尘道,“王大将军已经离开郓州了,与黄将军一起奔袭沂州去了,你们到郓州去已经见不到大将军了,神医若不嫌弃,就由我护送神医去沂州吧?” 玄尘捋着银须,笑道:“如此甚好。” 方承天起身道:“师父,我们不去郓州了吗?” 玄尘点了点头:“既然王大将军在沂州,我们就不去郓州了。” “哦~”方承天刚坐下一半,突然又起身,“师父,郓州那边不是正在发疫病吗?我们不去看看吗?” “对,对,对!”玄尘恍然道,“瞧为师这记性,承天你要不说,为师都忘记了。” 朱温笑道:“神医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周折劳累,我派些人将治疗疫病的药方带过去,让郓州的大夫依方治病就行了。” 他只听说自己是被小神医的一剂神奇药方治好的,却没人说起过小神医的药方不外传。 玄尘叹道:“朱将军,药方之事,因师门祖训,是不可外传的。” “哦?”朱温疑道,“既然药方能够普济百姓,为何不能打破旧规呢?” 玄尘摇了摇头,起身道:“实在抱歉!” 方承天瞧了瞧师父,也跟着摇了摇头。 这条药方不外传的祖训是所有祖训中最严厉的,每一代传人都得发下毒誓,才能得授药方。 “神医客气了。”朱温黯然道,“既然神医为难,就当朱某未曾说过便是。” 玄尘笑了笑。 朱温问道:“那神医准备何时动身呢?” 玄尘道:“救人之事,刻不容缓,我们即刻动身。” 朱温点了点头:“神医仁心!” 说着,他看向朱存:“二哥,等下你派队人马护送神医去郓州。” 朱存起身抱拳道:“遵命!” 郓州州城须昌自被义军攻破后,分粮分地,老百姓的日子好了许多,若不是这场疫病,须昌城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离城尚远,便可闻得尸腥之味,臭不可当。 就连小宝都把鼻子捂得紧紧的,不停地叫着:“爹爹,臭......爹爹,臭......” 王姑娘脸色吓得苍白无比,比昨日被大胡子追的时候还要白,她紧紧跟在方承天身后,寸步不离,嘴里念叨道:“这么多死人,得变成多少鬼,这城还怎么住人......” 李向荣时不时地瞧一瞧她,笑着安慰道:“小兰姑娘,这世上哪儿来的鬼?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王姑娘芳名小兰,李向荣也是今早才问出来。 小兰瞧着李向荣,肯定地道:“有鬼,肯定有鬼,我以前可是亲眼见过的......不说了,不说了,不然晚上来找我可就坏了!” 走得近了,只见城墙脚下死横遍地,有人的,也有牲畜的,多得把城门都堵死了。 尸堆上空,密密麻麻的全是苍蝇,“嗡嗡嗡”飞个不停。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方承天怒道,“疫死之尸,岂可如此弃之,简直就是嫌疫病还不够厉害吗?” 玄尘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时,十余个身披甲胄的将士朝他们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昂藏七尺,气宇轩昂,浓如墨的刀眉挤在一起,就像一个倒“八”字。 朱存一看到这人,快步上前,抱拳道:“杨将军!” 杨将军抱拳回了一礼,急道:“朱校尉,本将军听说你带来了玄尘神医......”说着,他的目光移到了玄尘脸上,不由一喜,长长一揖。 “玄尘神医,你来了就好了,你来了就好了!” “这位是?”玄尘瞧着朱存,满脸疑惑。 朱存赶紧上前为玄尘介绍道:“神医,这位便是镇守郓州的参将杨一凡杨将军。” 玄尘抱拳道:“原来是杨将军。” 方承天目光逼视着杨一凡,沉声道:“你便是这城中守将?”他的语声中,有怒意,有不满。 杨一凡脸色一沉,疑惑地瞧着方承天,问道:“不错!您是......” 他怎么说也是一位统领数千人马的参将,如今却被一个少年迫问,心中自然有些不高兴,只不过这少年是跟着玄尘神医一起来的,他怎么也能给点面子,才忍住了怒意。 第26章 再相遇 方承天此刻的心思可没在察言观色上面,他心中除了愤怒,仍是愤怒,只听他继续沉声道:“这些尸体就这般丢在城下,会引发恐怖的疫病,是个人都总该知道,你堂堂一个将军,难道还不知道吗?” 说完,他不停地喘着气,目光似电般瞧着杨一凡。 杨一凡的脸时青时白,终于忍不住沉声道:“你说得倒是简单,这么多尸体,而且全是得疫病死的,谁敢来搬?你敢去么?” 他根本就调不动人马前来清理,就连他手底下的将士们都不愿意,宁肯战死在沙场,也不愿来搬这些疫病尸体,他也非常着急,非常无奈。 方承天哪知道这些,听他还在为自己辩解,怒道:“你就不知道从城墙上投火,将尸体全都烧掉吗?搬?!你又能搬到哪里去?” 杨一凡顿时眼前一亮,暗道自己真笨,但却也不愿意被方承天这样的小子叱喝,哼了一声,道:“老子不想和你一般见识!” 他表面上虽不待见方承天,心里却十分认同方承天的想法,赶紧唤过来一个手下,悄声道:“你快去安排下,到各个百姓家中收集些菜油,将这城下的尸体全部烧掉。记住,每家每户只收集一点就行,不能全拿,更不可强抢,否则军法处置!” 说完,杨一凡瞥了方承天一眼,朝玄尘拱手道:“神医,请先进城再说吧!” “你......”方承天抽着气,怒瞪着杨一凡,猛地拂了下衣袖,扭过头生起了闷气。 玄尘点了点头,瞧了方承天一眼,微微笑了笑。 刚才方承天和杨一凡争吵,他本想阻止,却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他自知活不了多久了,若不尽快让方承天多一些经历,待他百年之后,谁又来袒护方承天呢? 城内很静,没有风,街道上全是落叶、垃圾,没有人,阳光虽然撒落在城中,却没有温暖的感觉,反正觉得很冷,阴冷! 杨一凡领着玄尘等人,缓缓地走在大街上。 没有人说话,细微的脚步声,反衬得城中更是寂静! 方承天看着破败的大街,眉头挤在了一堆,讷讷道:“天下大乱,百姓本就很苦了,却偏偏又碰上疫病,真是......哎~~~”所有感慨,化为长长一叹。 玄尘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承天,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既然生在了乱世,除了适应乱世的生活,我们都没有选择,你不必如此沮丧!为师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模样,虽然有些调皮捣蛋,却多了开心,少了哀叹!” 方承天看了看玄尘,摇了摇头道:“师父,我们才在山上呆了三四年,为何这世道就变成这样了?” 玄尘叹道:“所谓世事难料,便是如此!” 杨一凡将朱存拉到身边,低声责备道:“那少年竟是神医的弟子,你怎不早点告诉本将军,看着本将军出丑,很好笑是吗?” 朱存尴尬地道:“杨将军,这可真不怪属下呀,您也看到了,刚才属下根本就插不了嘴呀!”随后,他将方承天救治朱温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杨一凡听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将军府在城中央,乃是以前刺史的府邸,庭院深沉,浓荫如盖,身在其中,若无人带领,极易迷路。 走进将军府,就像进入了世外桃园一般,极其奢华,与府外的破败民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天下兴亡,百姓皆苦的说法吧! 杨一凡住在庭院最深处的,屋外一棵古树,枝粗叶茂,树下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两个人,两个女人。 方承天一眼就看到了她们,登时怔住,紧紧地盯住其中一个女子。 只见那个女子正低着头不停地翻弄着石桌的药材,她的发丝凌乱,面色憔悴,头上、脸上、衣服上都很脏。 另一个女子手上脚上带着镣铐,在一旁帮忙。 杨一凡见方承天直愣愣地瞧着那两个女子,暗想方承天是不是看上了她们,躬身笑道:“方小神医,这两个人是唐军中人,昨天被我们从沂州返回的粮草军劫下,带回来的。我见这女子车上全是药材,她也懂点医术,便没有杀她们,让他们给城中百姓治疫病。” 说着,他有意缓解与方承天的关系,指了指那个翻弄药材的女子:“方小神医是不是看上了哪个?我给你安排安排。” 李向荣也认出了那两个女子,瞧了方承天一眼,没有出声。 王小兰也看到了,他见方承天盯着那两个女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咬着嘴唇,神情有些失落。 那两个女子正是裴思诗,以及她的丫鬟小玉! 方承天皱了下眉,突然咧嘴笑道:“杨将军,两个都不错呀,要不一起给我?”他的眼中竟放出激动的光芒。 杨一凡笑了笑,低声道:“方小神医,我建议你只要那个女子就行了!”他指了指裴思诗。 方承天一愣,疑道:“哦?” 杨一凡道:“你知道为何另一个女人我要给他戴上镣铐吗?” 方承天瞧了瞧小玉,看向杨一凡:“为何?” “因为那女子泼辣得很,而且武功很高,若不是为了让她主子安心给百姓们治疗疫病,我可能早将她杀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沉默片刻,笑道:“没关系,任她再泼辣,我也治得住!再说她不是带着镣铐吗?” 杨一凡看着方承天,脸上渐渐浮现出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道:“好!等下我就派人送到您房里去,有方小神医在此,城中的疫病自然不再是问题了,她们也没什么用了,就给小神医暖床吧。” 方承天不由脸上微微一红,瞧了瞧亭子中的裴思诗,大笑道:“那就多谢杨将军了!” 裴思诗听到方承天的笑声,不禁扭头一看,顿时怔了一怔,不明白方承天为何会和杨一凡在一起,而且那杨一凡似乎对他还很敬重。 小玉瞪着方承天,脸色有些阴沉。 刚才裴思诗太过专心,并没有听到方承天他们的话,但小玉却听得清清楚楚,本来她对方承天就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是开始憎恨起方承天来。 方承天瞧了瞧裴思诗二人,淡淡一笑,便随着杨一凡进屋去了。 第27章 多疫并发 方承天满脑子的疑窦,裴思诗不是蕲州济民药堂的千金大小姐吗?怎地两三日不见,却突然变成了朝廷军中之人? 他真想立即冲到裴思诗面前,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方小神医......方小神医......”杨一凡连唤了方承天好几声,他都没有回应,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向荣赶紧拉了拉方承天的衣袖,低声道:“少爷,杨将军在叫你。” 方承天回过神来,瞧了瞧杨一凡,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想事情太入神了,请问杨将军刚才说什么?” 杨一凡大笑道:“方小神医不必客气,你的心情,我能明白。” 说着,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不要说方小神医,就连我昨日刚见那美人时,都给惊住了,若不是我心有所属,或许今日可就没有方小神医的份了!哈哈......” 方承天脸色微微一红,尴尬地笑了笑。 杨一凡扬了扬眉头,笑道:“要不......我先送小神医回房休息一会儿?”他边说边往门外亭子下的裴思诗瞧。 方承天也瞧了瞧埋头翻弄药材的裴思诗。 杨一凡微微一笑,对身后的亲兵道:“快带方小神医去房间,然后将那两个美人也送过去......” 方承天赶紧摆了摆手,急道:“杨将军等等,我们还是先谈谈城中的疫病情况吧,救人要紧!”说完,他又往裴思诗处看了看。 “方小神医大丈夫也!”杨一凡登时对方承天肃然起敬佩,能够经得住诱惑的人,总是令人敬佩的! 玄尘瞧了瞧方承天,笑着摇了摇头。 王小兰拉着满脸好奇、四处乱跑的小宝,双眼却时不时地看向门外的裴思诗,眼中充满了敌意。 方承天一坐下,便直接问道:“好了,请杨将军说下城中情况吧!” “好!”杨一凡点了点头,缓缓道:“城中的疫病是在半个多月前开始的,起初只有廖廖几人死亡,我对此事完全毫不知情,直到两天后,死的人便越来越多,这时才有大夫传出消息,说是城中闹了瘟疫!”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闹瘟疫的消息一经传出,一天内便有数十户百姓举家离城,接着许多大夫也悄悄走了。为了防止瘟疫蔓延,无奈之下,我下令关闭了城门,派出军队全城搜索,将疑似疫病的人全部隔离了......” 他说的隔离便是将人赶出城去,不由瞧了瞧朱存,神情有些尴尬地道:“朱校尉不会责怪本将军吧?” 朱存抱拳笑道:“属下不敢,再说杨将军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我们虽被隔离出城,可包括朱将军在内的众将士,都未曾怪过杨将军。” 杨一凡叹息一声,眉头一紧,沉声道:“就算你们怪我,我依然会这样做,我实在无法拿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哎,百姓们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不料便遇上瘟疫,真是天意弄人呀!” 方承天不禁对杨一凡另眼相看,本以为他只是不顾百姓死活的守将,却不想是自己看错了,想错了! 于是他安慰道:“杨将军心系百姓,坚守城池,不离不弃,实乃百姓之福,方才小子言语上多有冒犯,还请杨将军见谅!” 言罢,他起身抱拳作了一揖。 玄尘瞧着方承天,捋着银须微微一笑。 杨一凡面色一惊,赶紧起身,抬起手臂,虚扶方承天,笑道:“方小神医也是心系百姓安危,杨某人感谢都来不急,又怎敢怪罪?!” 两人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后,都坐了下来。 这时,玄尘瞧了瞧杨一凡,问道:“杨将军,城中感染疫病的百姓,大概有多少人?” 杨一凡起身抱拳道:“禀神医,我能搜到的疫病百姓,都隔离出城了,可数十万百姓,我军中将士有限,仍有许多疫病百姓藏了起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对了!”说着,他突然瞧了眼门外的裴思诗,叹道,“虽说外面那美人乃是我军俘虏,可她自从昨天进城到现在,日夜不休地治疗城中百姓,军中有几个脑袋红肿的兵卒,还真让她给治好了,要不我让她给神医说说?” 玄尘不由瞧了方承天一眼,笑道:“那便有劳杨将军了!” 杨一凡点了点头,竟亲自走到裴思诗身旁,笑道:“姑娘,神医想问你一些问题,请随我来!”他虽然逼问过裴思诗的姓名,可裴思诗却未告诉他。 他又不愿对一女子施刑,因此一直以姑娘相称。 裴思诗瞧了瞧屋中的方承天,轻轻“嗯”了一声,随杨一凡进了屋。 她一进屋,便向玄尘施了一礼,盈盈道:“小女子裴小小有礼了,请问神医想问什么?”不等方承天他们开口,她竟先自报了姓名,只不过她报的名字却是假的。 似乎她在担心方承天先喊出了她的姓氏! 玄尘怔了一怔,笑道:“裴姑娘不必多礼,还请你给承天说一下你救治的病人情况吧!”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方承天。 裴思诗又朝方承天施了一礼,缓缓道:“小女子接手过三种不同的疫病,第一种是大头热瘟,小女子开了药给病人服后,有所好转,另一种是热疫症,小女子虽能诊断出来,却不知如何用药为妥,而第三种疫病是什么,小女子到现在也未诊断出来。” “大头热瘟......热疫症?!”方承天面色一惊,“看来城中疫病不止一种!” 裴思诗点了点头:“据小女子所知,至少三种以上!对了,那几个患了大头热瘟的病人,小女子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他们的病情,若找不到合适的诊治方法,恐怕很快便会复发。”说着,她的神色有些着急。 方承天皱着眉头,缓缓坐下,问道:“裴姑娘,请说下你是如何医治大头热瘟的?”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思诗。 他望着她憔悴的面容,不由暗叹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裴思诗却并未注意方承天的变化,只顾皱着秀眉,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道:“小女子用的药方是,玄参一两,板蓝根、连翘、浙具各五钱,丹皮、昆布、僵蚕、川连、皂角刺、海草、法夏各三钱,橘红八分。” 方承天点了点头:“裴姑娘用药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只不过想要治愈大头热瘟,还得稍调整一下药方。” 裴思诗眼前一亮,施了一礼道:“请公子教我!” 方承天笑道:“裴姑娘只需在药方中加入人中黄三钱、苏荷两钱、升麻八分,辅以灯心草爆火角孙穴,便可治愈大头热瘟!” 裴思诗沉思片刻,面色一喜,盈盈道:“公子医术高明,小女子佩服万分,我这就去开药......”说着,她便转身往门外走去,连杨一凡都不曾看一眼,竟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俘虏。 方承天起身喊道:“裴姑娘留步!” 说完,方承天瞧向玄尘,抱拳道:“师父,趁天色尚未黑定,弟子想去看看那些疫病患者。” 玄尘点了点头:“去吧,你自己当心些。” 方承天笑了笑,便追到裴思诗身旁,低声道:“裴姑娘,我随你一道前去。” 裴思诗俏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第28章 有缘无份 亭子中,方承天正在承受着小玉的怒目。 小玉抽着粗气,死死地瞪着他,就像要吃了他一样,冷冷道:“想我陪你……陪你……哼,休想!除非你杀了我。” 她的脸微微泛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方承天往她身旁靠了靠,笑道:“咦,这不是小玉姑娘吗?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上火了吧?要不我叫杨将军再给你加两根镣铐去去火,以免怒火攻心,伤了身子可不好?” 小玉又瞪了他一眼,“呀”的一声,抬手便打,镣铐“锵锵”作响。 方承天猛地向退一掠,躲过了她的拳头,对她眨了眨眼睛。 裴思诗自见方承天第一面,便认为他是个少年老成,成熟稳重的人,却不想还有如此一面,不由怔了一怔,轻笑道:“小玉,方公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只是为了救我们,才……才……” 后面的话,她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而且都能听懂,索性闭嘴不说了。 她却不知道,方承天其实本是个天性活泼的少年,只是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太过悲惨,他过于压抑,才会变得有些沉闷寡言。 如今方承天渐渐想通了,不管自己如何哀叹,这个世道他也改变不了,开心过是一天,不开心过仍是一天,何不开开心心地过呢? “才什么呀?”方承天冲裴思诗眨了眨眼睛,使得她的脸红得更胜晚霞。 裴思诗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方承天收起笑容,低声道:“裴姑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杨将军说你们是唐军中人呢?” “我……”裴思诗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吞吐道,“方公子,我……” 方承天见她似乎有些为难,笑道:“如果裴姑娘不愿说,便不说就是。我们还是赶紧把药配好,救人要紧!” 他一边说,一边从石桌上的药堆中将需要的药材找了出来,很快便将一副治疗大头热瘟的药材配制完毕。 裴思诗悄悄抬眼望了方承天一眼,低声道:“方公子,你能放我们走吗?” 方承天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药材,嘘声道:“晚上再说!” 阳光已落,院子中黝黑一片,方承天提着灯笼,缓缓地往客房走去。 窗户被烛灯映得昏黄。 门外站着两个威猛的守卫,见方承天走来,其中一个守卫赶紧上前,抱拳道:“方小神医,美人已在屋里了,就等您来了!”他的神色有些激动,仿佛里面的美人是为他准备的一般。 方承天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二位,你们都下去吧!” “哪个……杨将军说里面有个美人有些泼辣,让我们在门外候着,以备……” 方承天扮出尴尬的模样,道:“可你们在外面守着,我无法用心办事,要不……你们站得远一些吧?” 那守卫猥琐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到对面树下去守着,以便方小神医随时召唤。” 方承天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房门。 一道半透明的花鸟屏风,挡在眼前。 灯火摇曳,投在屏风上两道倩影似在翩翩起舞。 方承天站在屏风前,竟莫名有些紧张,虽然这一切都是演戏,可想着要与裴思诗同处一室,仍觉心跳加速。 他深吸了口气,绕过屏风。 “是方公子吗?”裴思诗霍然回过头,灯光下,她的面容更显憔悴,她对方承天微微一笑,低声道:“方公子,先前我说的事……” 方承天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缓缓走到桌前坐下。 一道凌厉的目光顿时落在他的脸上,他不由看去,只见小玉沉着脸,一副极不待见他的表情。 裴思诗随着他的目光瞧去,也摇了摇头,柔声道:“小玉,平时我待你如姐妹,却是惯出了你刁蛮任性,有恃无恐的性子。” 小玉咬了咬嘴唇,缓缓低下了头。 裴思诗叹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却不懂我的心,你不懂!” 小玉抬起头瞧着裴思诗,有些惊讶道:“小姐,你和他根本就是有缘无份!你难道忘了,老爷已经把你许配给张……张公子了,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受,我……” 裴思诗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他。” “可是……”小玉瞟了眼方承天,“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若是惹恼了张公子,凭他一个江湖郎中,又怎么承受得起张公子的怒火?” 方承天扁了扁嘴,心想这小玉也恁地看不起人了,自己好歹也是神医的弟子,而且就算只是个普通大夫,又怎么了?不过却没有向她解释什么! 裴思诗望了望方承天,咬着嘴唇,喃喃道:“有没有结果又如何?我们现在可是别人的阶下囚,还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 说完,她目光茫然地移向桌上的灯火,神色忧郁。 小玉瞪了眼方承天,哼了一声,也将脑袋扭到了一边。 方承天摸了摸脑袋,神色有些尴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房中忽然变成寂静无比。 半晌过去,方承天突然笑道:“二位美人,若是没什么事,便服侍本公子就寝吧!” “呸!”裴思诗轻一声,红着脸瞧着方承天,只见方承天一脸的戏谑之色,可眼睛中却清明无比,她不由嗔道,“方公子莫要说笑了,我都快要愁死了。” “哦?”方承天实在看不出裴思诗有一丝的愁苦之色,十分疑惑,“裴姑娘在愁什么呢?” 裴思诗白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却还要问我!” 方承天笑道:“你若不说,我又怎知道?” 裴思诗低着头,沉默片刻,咬着嘴唇道:“方公子,你能不能放我们离开这里?我……我……我回蕲州,有非常紧急的事!” 方承天收起笑容,问道:“是不是有人生了重病,等着你回去医治。” 裴思诗惊讶道:“方公子,你怎么知道?” 方承天摇了摇头,道:“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不远千里到营州买了那么多的药,你若不是药商女儿,那便是有人等着你救。” 裴思诗点了点头:“想不到方公子不仅医术高明,看问题也如此细致。” 方承天本想问她救谁,话刚到嘴边,却又收了回来。 她既然连真实身份也不愿告诉自己,自己问得多了,反而令她难以抉择,罢了! 第29章 伤心事 灯光下,裴思诗秀眉紧皱,忧心重重! 方承天长长吐了口气,道:“裴姑娘,现在城中正闹瘟疫,杨将军将城门控得死死的,想要走着实有些困难……我想只有城中百姓的疫病好了,或许才会有机会!到时,我一定设法助你离城,只是不知道你家里的病人可否等得?” 裴思诗面上一喜,点头道:“真的?!我爹……” “爹”字尚未脱口,她霍然止住,改口道:“虽然他的病情有些严重,不然暂时危及不了性命,两三个月还是等得了的。” 方承天点了点头。 裴思诗欠身道:“多谢公子!” 方承天虚扶住她,笑了笑,语气一转:“不过你买的药材都没了,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裴思诗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方承天沉思片刻,道:“你买了一车药,不可能都需要吧?你且说说主要的药材有哪些,若有机会,我给你藏一些。” 裴思诗眼前一亮,突然看着方承天,稍显激动地道:“那便有劳公子了,我要的药材不多,山参、黄耆、雪蛤……”她说了十余种,全是药性温和的滋补药材。 方承天不由惊道:“你这位病人难道是寒毒侵体?” 裴思诗点了点头:“不错,他早年受了重伤,因治疗不当,寒毒郁结成疾。” 方承天沉吟片刻,道:“这些药材中原大多药房都能买到,你又为何要到营州采买?还买了一车药之多!” 裴思诗双目一凝,秀眉一紧,咬了咬牙,沉声道:“只因中原药商多奸诈之辈,竟以假乱真,险些害了……害了……他的性命!”说着,她眼中竟起了雾。 方承天不由一震,心想:“裴姑娘要救的人对她一定很重要,难道是她的父母兄弟?”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将那些药给她偷---不,是拿回来! 那些药,本就是裴思诗的! 看着裴思诗微微泛红的眼圈,方承天走到她身边,柔声道:“裴姑娘,时候不早了,早些上床歇着吧。” 裴思诗点了点头,刚刚起身,突然捂住胸口,一脸惊讶地瞧着方承天,疑道:“方公子,你让我上床,你……你……”她惊讶的脸上渐渐泛红! 就在这时,一连串“锵铛”之声响起,一条人影突然冲到了方承天面前,将裴思诗护在了身后。 小玉双手紧握着铁链,瞪着方承天,怒气冲冲地道:“你……你想干嘛!” 方承天神秘一笑:“你猜!” 小玉咬着牙,指着方承天:“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你……你要敢行那禽兽之事,我……我做鬼……也……” 方承天瞧了小玉一眼,突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趴到桌子上,随意挥了挥手,道:“歇了吧,明儿见!” 小玉仍然圆睁着眼,瞪着方承天:“你……你就在这里睡?” 方承天头也未抬,淡淡地道:“不然呢?” “可是……”小玉皱着眉头,“你在这里,我们怎么睡?” 方承天抬起头,瞥了小玉一眼,不耐烦地道:“你们床上睡呀!”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外面的人可守着呢,你若想把他们进来陪你,我现在就出去。”他缓缓起身,作势向门外走去。 裴思诗急道:“方公子等等!”她一边喊,一边快步追向方承天。 方承天身子微微一顿,却没有理会她,继续缓缓往外走。 突然,一只玉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才止步,却并未回头。 裴思诗低着头,轻声道:“请方公子到床上歇息吧,我和小玉睡在地上就行了。” 方承天眉头一紧,他想要整治的人是小玉,可不是裴思诗,不由头痛起来,过了片刻才扭头瞧着裴思诗道:“没事,你们歇息吧,我这就出去!” “小玉!”裴思诗跺了跺脚,瞧了瞧小玉,轻声道:“你还不快来给方公子道歉?难道你真想……真想外面的人进来陪你……陪你睡么?” “呀,小姐,你……”小玉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瞧着自家小姐,不可思议地道,“你......怎么能说......” 她想说裴思诗怎么口出污秽之言,却又发觉自己不能这样说自家小姐,只好闭嘴。 裴思诗叹道:“方公子说的并非妄言,你难道忘了小桃他们怎么死的了吗?”她所说的小桃,便是跟着她的另外几个“小厮”之一。 小玉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死也忘不了!” 方承天本还想逗下裴思诗,却忽觉气氛有些不对,问道:“裴姑娘,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裴思诗瞧了方承天一眼,眼中顿时泪花闪现,捂着嘴哽咽起来。 方承天不由瞧向小玉:“小玉姑娘,到底怎么事?你说!”他的语气中,竟带着命令。 小玉突然指着方承天,吼道:“就是你......你们的人,简直就不是人,他们竟.......他们竟将小桃他们玷污了。”她有些语无论次。 方承天不禁大惊,王仙芝的军队不是义军吗?怎会做出玷污女子的恶事! 小玉继续道:“最可恶的是那个大麻脸,他竟然连小桃他们的尸体也不放过,竟然......竟然.......”说着,就连她也落下了眼泪。 方承天追问道:“竟然什么?” 小玉早已泣不成声。 “咚咚咚......” “方小神医,你没事吗?”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响起守卫的声音。 方承天立刻嘘声道:“二位姑娘,小声些!” 裴思诗赶紧禁声,小玉也紧紧捂住了嘴巴。 这时,方承天接着大声道:“我没事,这两个美人性子有些烈,竟然不从我!” “哦?她们竟然如此大胆,要不要我们进来帮忙呀?” 方承天赶紧回道:“不必了,她们已经让我给绑了,哼,若是连两个女人都摆不平,我以后怎么见人!你们退下吧,不然我手脚放不开!” “哈哈......好的,方小神医若有事,请随时喊我们。”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然后渐渐远去。 方承天长长吐了口气,低声道:“好了,慢慢说,别激动。” 小玉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裴思诗也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再提起伤心事。 方承天瞧了瞧她们,摇了摇头,将那花鸟屏风移到床前,道:“好了,你们早些睡吧,有事儿明天再说。” 第30章 闻声而来 一夜无话,方承天倒是睡得还可以,只是苦了小玉姑娘,眼圈黑得就像只大熊猫,不停地打着哈欠。 她生怕方承天偷偷上床,竟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方承天不由笑道:“小玉姑娘,我说你的脑袋瓜里,到底想些什么呀?就算我方承天要对你们怎么样,也不会像小偷一样。” “哼!”小玉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 方承天摇了摇头,看着屏风上的裴思诗影子,道:“裴姑娘,随我一道用完餐,便去看看昨晚服了药的人情况如何了。” 裴思诗用手理着秀发,点了点头。 饭厅中,只见杨一凡面色无比凝重,躬身对玄尘说着话:“神医,我刚接到战报,我军袭击沂州失利,王大将军受了重伤,正在躲着唐军招讨使宋威的追兵,黄大将军命我等前去接应,能否请神医随我们一道前去,救治王大将军?” 玄尘皱着眉,点了点头道:“好!” 方承天一进门,正好听到这一袭话,惊道:“师父,让我去吧!”他实在不愿让自家师父随军奔波。 岂料玄尘却摇了摇头:“你留在城中医治疫病。” “可是……”方承天眉头一紧,准备继续劝说,却被玄尘挥手打断。 “不必再劝了,为师这次下山,本就是为了报答你王伯伯父亲的救命之恩,如今你王伯伯命在旦夕,为师不能不去。” 说完,玄尘神色变得平静,透着决然! 方承天暗叹一声,每当他师父神色变得平静时,便没法再劝了。 杨一凡见玄尘师徒二人已经商定,急忙道:“神医,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玄尘看着方承天:“承天,为师走了,你一个人在城中治疫,定要万分小心,记住一日喝三次屠苏酒,以免染病。” 方承天点头道:“知道了师父,你也要保重身体。” 说着,他又看向杨一凡,拱手道:“杨将军,请您代为照顾下我师父。” 杨一凡抱拳笑道:“方小神医放心!” 旭日初升,天空已被染成赤色。 城墙下,鼓点阵阵,旌旗猎猎,众将士步伐铿锵,渐渐远去。 方承天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瞧着,脸上闪动着难舍的光。 风轻轻拂过,不冷不热,非常舒服,只是时不时会来一阵焦臭味,令人有些打呕。 那是昨晚杨一凡下令焚烧城下疫尸的残味。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声音很大、很杂,人很多。 方承天回头瞧去,只见城内街道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一瞧眼城墙上的方承天,便拥着向前,边挤边喊,喊声震天,刺耳欲聋! 细辨之下,尽是“求神医救命”之类的话。 城墙下,李向荣横起长枪,与另外几个兵卒一起挡在楼梯口,不停地大吼:“不要挤,不要挤……” 可百姓根本不听他的,不停地喊叫,不停地往楼梯上挤,生怕被人抢了先一样。 裴思诗脸都吓白了,惊讶道:“这些人看上去并没有患疫病,怎么却跑来喊救命?” 方承天叹道:“只因他们心里成天待在有疫病的城里,实比患了疫病的人更加害怕,而人一害怕了,就总觉得自己有病,不让大夫看看,总是不放心。而我,正好是个大夫,还是能治好疫病的大夫!” “臭美!”裴思诗轻笑一声,皱起秀眉,瞧着城下的百姓,叹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方承天笑了笑:“走吧,给他们看病去。”说着,他迈步走下楼梯。 离百姓们越近,喊声越来,方承天觉得耳朵都快被震破了,不由运气大喊道:“安静!” 前排的人见小神医发话,顿时闭上了嘴,可后面的人仍在大喊大叫。 方承天摇了摇头,对前排的人大声道:“若想我给你们治病,便叫你们身后的人别说话。” 前排的百姓一听方承天要给他们看病,顿时面上一喜,赶紧回头让身后的人别出声。 救命声、嘘声此起彼伏,又过了许久,才终于安静下来了。 方承天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不禁松了口气,高声道:“各位不要急,随我去将军府外排好队,我再给大家看病,好吗?” “好!”百姓们一喜,异口同声应了一声。 方承天只觉耳朵里面“轰”的一声,接着便“嗡嗡”响个不停。 他按摩了下耳朵,摇了摇头,往人群中走去。 百姓们立刻给方承天等人让出一条路,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走过去,然后迅速抢占方承天身后的位置,挤住了一团。 将军府大门外有个诺大的广场,百姓们排成一条条长长的队伍,等着方承天的诊治。 “少爷,怎么办?光是这里就不下千人,而且听说还有许多百姓正陆续赶来。”李向荣眉头紧皱,站在方承天旁,目光扫过广场上的百姓,一脸愁苦之色。 方承天脸色有些泛白,这种阵势,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若是师父在这儿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有最好的处理办法。”他暗暗一叹,目光不由瞧向师父离去的方向。 裴思诗也走到他身边,问道:“方公子,这可怎么办,这要是一个个看下去,病人还没看完,你我怕是都已累倒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来回踱步,心想:“这些百姓,大多都是没有感染疫病的,我只需要开些防疫病的药给他们就行了,真正棘手的还是这后面闻声赶来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得了疫病的……对了!” 突然,方承天眼前一亮,站到台阶上,俯视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大声道:“各位百姓,请安静一下!”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各位以我为界,身子没有发热的人,请站到左边来,其他人请站到左边。” 顿时,人群涌动,百姓们很快便分别站到了广场左右,中间留出了一条四五人宽的道路。 左边人群最为拥挤,尤其是靠近中间道路位置,百姓不停地往左侧挤,生怕被右侧的人传染了一般。 看着迅速分成两纵的百姓,方承天长长吐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裴思诗疑惑地看着方承天,道:“方公子,难道你想只医治右侧的病人么?可右边的人说不定也有感染了疫病的,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也很快便会发作,到时一传十,十传百……”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方承天对她笑了笑,道:“两边人的都要治!” 裴思诗讶然,一时间猜不透方承天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31章 集中诊治 方承天的法子道来也简单,一防一治而已。 左侧身子未发热的百姓,则使屠苏酒、辟温药汤来预防;右侧疑是疫病的百姓,则在仔细诊断后对症下药。 这样一来,左侧的百姓,他便不需要挨个诊断,便省下了不少时间与精力。 城中的大夫们也来了,有将军府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来。 看着黑压压的百姓,这三四十个大夫都惊住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为了城中的疫病,可谓是竭尽心力,他们本以为疫病患者已经没有多少了,却不想竟还有这么多! 看着右侧不下千人的疫病患者,他们相互看看,纷纷叹了口气,提着药箱往右侧的病人走去。 “我不要你给我医治,你医的人,十个中有九个都死了,我要神医给我治!” “对,我也要神医治。” …… 顿时,右侧百姓炸开了锅,全都吵着嚷着要方承天给他们医治。 众大夫们站在人群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紧皱着眉头,看着方承天,一脸的苦色。 他们并不责怪百姓不让他们医治,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治好的人的确是屈指可数,看着一个个病人在眼前死去,他们也十分难受。 方承天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右侧,大声道:“大家安静一下。” 等众人闭口,他继续道:“你们看我就一个人,若是都等我来给你们诊断,怕是几天都看不完,你们先让大夫给你们瞧瞧,若是病情尚不严重的,先服下我开的防疫药,我先把病危的人看了,再给你们看!”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前排一个头发花白老者站出来,对方承天道:“就按神医说的办吧。”说着,他主动走向其中一个大夫,请求诊治。 有人带头,众人一个接一个的接受了城中大夫的诊治。 方承天松了口气,继续回到台阶上,配制屠苏酒,辟温药。 五六个简易的灶台上,搭在了将军府大门前面,灶台上摆着个大铁锅,锅中装满了药材。 烟雾自灶台升腾,萦绕在将军府大门前,微风吹来,烟、雾随风飘出,浓浓的药香、柴烟味顿时充斥在广场各处。 百姓们满脸期待地瞧着灶台,瞧着大铁锅,瞧着锅中救他们性命的药,虽然他们都瞧不见。 昨晚,整个城中便传开了,说是天下第一神医来到了须昌城,已有几个疫病患者都被治好了,百姓怎么不激动,那些患了病,生怕被“隔离”,藏着不敢外出的人,也纷纷走出了家门。 很快,方承天的屠苏酒、辟温药便熬好了,他走到左侧人群前方,大声道:“大家排好队,依次喝药,喝完了我再给大家瞧瞧,然后尽快离开这里,以防被传染,若是回到家后,发现自己身子发热的,及时到这儿来找我。” 说着,他又转身对身后的大门守卫说道:“所有患病来这里找我的百姓,你们都不得阻拦,将他们安置在门外,然后赶紧通知我。” 城中的留守将士早已得了杨一凡的命令,只要是方小神医需要,他们都必须无条件配合,否则军法处置。 那两个守卫自然不敢,纷纷抱拳应是。 “神医慈悲,犹如菩萨下凡,您的活命之恩,我就算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请受我一拜!” “神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只要神医有命,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多谢神医!” …… 每一个排队喝药的百姓,总要说一句感激之言。 “不必客气,这都是我等行医之人应做之事!”方承天不停点着头,心中不禁激动不已。 就连一旁帮忙的裴思诗也被唤作仙女下凡,她眼含热泪地笑着,突觉一名大夫,若能像现在这样得到患者由心的感激,这才是最高的荣誉吧! 她一边想,一边偷偷看向旁边的方承天,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了红霞。 喝了药的百姓,在李向荣的引导下,有序地离开了将军府。 太阳渐渐爬上头顶,天气开始热了起来,阳光照在人身上,使人觉得火辣辣的。 方承天满头大汗,手脚酸软,一上午过去,他未曾休息片刻,就连水也未喝过一口,嘴唇都干裂了。 他仍未停下手上的事,在右侧疫病百姓中走过走去,不停地诊断、开药、熬药! 所有事情,他都独立完成,绝不假手于他人。 曾有几个城中大夫想为他分担下熬药的事,他都拒绝了。 只因师门祖训,药方不得外传! 突然,一声高昂的哭声,自右侧人群中传来,方承天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枯瘦中年妇人正抱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子,一边哭,一边喊:“孩他爹,你不要死,你不要死……神医马上就要给你治病了,你不要死!” 那妇人痛哭着,过度的悲伤,竟使得她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方承天快步走到那妇人身旁,把住那中年男子的脉搏,却没有感觉到跳动,很快脸上露出一丝苦色。 那中年男子已经死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见被城中大夫诊断出来的重病患者有数百人之多,可是他却只有一双手,又怎么忙得过来? “忙不过来,也得忙!”他皱起眉头,咬了咬牙,朝另一个重病患者走去。 “方小神医,您看还有这么多病人,您一个人又要看病,又要开药,还要自亲熬药,根本就忙不过来,要不您将药方开出来,我们来帮您熬药,这样岂不是会快上许多?您也没那么累!” “对啊,方小神医,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犹豫了,若是你师父怪罪下来,所有罪责都由我们承担!” “小神医,药方虽然重要,可病人的性命更加重要,身为大夫,我们怎能因为一条数百年前的祖训,便罔顾病人生死?” …… 神医药方不外传的祖训,城中大夫先前便已知晓,所以他们一直都默默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并没有再问过方承天。 可是如今,已有病人因为诊治不及时而死去,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开始劝说起方承天来。 方承天紧皱着眉,瞧瞧重病患者,又瞧瞧那些一脸焦急的大夫,心中纠结无比,一时之间难以决定! 第32章 左右为难 裴思诗也走了过来,劝道:“方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这么多条生命,我相信就算你发了再毒的誓言,老天爷也不会给你应誓的。” 就在这时,一声痛哭又从人群中传来,方承天快步赶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楼的老妪,正抱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望着他,口中不停地叫着:“神医快救救我儿子吧……” 老妪的儿子身子枯瘦如柴,头却肥大无比,尤其是两侧脸颊,往两边突出,看上去竟比那些肥头大耳的胖子还要肥。 可他并非真的肥,而是患了大头热瘟,头面红肿所致。 方承天把着他的脉搏,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无比。 又死了一个! 而且这个少年不仅患了大头热瘟,还感染了热疫症! 如今,这些病人聚在一起,竟相互传染,疫病的发作变得极快。 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方承天心乱如麻,百姓的疾苦、师门的祖训,犹如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连死了两个人,百姓们顿时惊慌起来,纷纷望着方承天,不停地求救,顿时整个广场中又沸腾起来了。 “神医救命呀,我媳妇儿快不行了!” “神医先给我儿子看下吧,他昏过去了。” “求神医垂怜……” …… 方承天看着那些百姓焦急的神色,悲伤的表情,听着众人杂乱的求救声,突觉耳中“嗡”的一声响,竟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目光变得空洞,眼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扯动起来。 自己跪拜祖师像前,许下毒誓得受药方的往事,历历在目! “我方承天对天起誓,绝不向外人泄露千金药方,若有违背,我师父将受五雷轰顶之刑,死后魂魄贬入十层地狱,受尽苦楚,生生世世,不得超脱!” “师父,为何我泄漏药方,却要您受罚呢?我不要您受罚。” “承天呀,这是师门祖训,没有为何!若你不想师父受到天罚,你便不要将药方外传就行了。” “我不要师父受罚,我一定不会将药方外泄!” …… 霎时间,往事一一涌向心间,方承天不禁心想:“若是我自己受罚,倒也罢了,可我若是泄露了药方,受罚的却是师父……不行!” 他眉头紧了紧,又想:“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若是没有师父,便没有我!我又怎能做出那种不孝之事?可是我本有能力救这些人,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在死去,我……” 他进退两难,悲愁交迸,几乎脑袋都要炸了。 裴思诗发现方承天有些不对劲,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方公子,你怎么了?难道那祖……”她本想继续问问他为何还要死守祖训,可却见到他满脸悲苦之状,心中又极是不忍,快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几句话方承天其实全没听见,他呆了半晌,大叫一声,突然冲到旁边的一棵树下,一拳击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精壮的大树竟颤抖起来,那些枯黄的树叶似雪花般缓缓飘落,而方承天的拳头上,鲜血缓缓渗出。 方承天隐隐听得身后传来“少爷!”“方公子!”“方小神医!”的呼声,可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心中只想着:“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砰”的一声,又是一拳打在树上,忽觉手上甚是疼痛,方承天不由低头一看,满手都是鲜血,他咬了咬牙,喃喃道:“师父待我如同亲身,绝不能破了誓言,害了师父!” 他转念又一想:“可是这些人的病如今只有我能医治,他们又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他们死去!” 他越想,心中越是为难,突然一屁股坐在树下,抱头苦思起来。 可如此矛盾的难题,任他如何苦思,也是解不开的。 百姓们全都闭上了嘴,一脸紧张地瞧着方承天,就连那些疼得龇牙裂嘴的病人,都死死捂住了嘴巴,生怕发出声音,惊扰到神医,到时神医不给他们看病了,可就完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百姓们的影响,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闭上了嘴巴,将军府前登时安静无比,只有那药罐、大铁锅中,药汤“咕噜噜”翻滚的声音。 方承天坐在地上,一时想要将药方告诉其他大夫救治病人,一时又想到泄露了药方会害了师父,左右为难,痛苦不已。 “不管如何,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我,我不能这样坐着了,救一个是一个吧!”他缓缓站起身,突然发觉众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那些病人,脸上又惊又恐又惧! 他不由心中一悚,走向一个鼻孔中尚有血迹,抽着粗气,奄奄一息的病人。 很快,他便诊断出这个病人得的是热疫症,这种病是在场所有病人中,最为普遍的疫病,也是只有他才能治的疫病! 裴思诗站在方承天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药箱中取出雄黄,在手中掂了掂,放到了纸上;又取出曾青掂了掂,放到了纸上…… 很快,一张诺大的宣纸上,摆满了药材,都是一小堆一小堆的。 裴思诗咬着嘴唇,沉思道:“方公子一向配药都是直接混在一起,为何他现在却要分开摆放?难道……” 她面上一喜,突然惊呼道:“方公子,你快看,那边那个病人快不行了。” 方承天抬头瞧了一眼,果然已经奄奄一息,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裴思诗瞧着方承天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敬佩。 她蹲下身子,从药箱中取出一杆小秤,将宣纸上的药材抓到了秤盘中。 “曾青一两、雄黄一两、鬼臼一两、真珠一两……” 她一边称,一边记,很快一张药方便呈现在她眼前。 这时,方承天回来了,提起药箱,又走了! 裴思诗赶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为那病人扎了银针,又看着他从药箱中取出空青、龟甲、龙骨等药材,又一小堆一小堆地摆在了纸上…… 很快,又一张药方呈现在她眼前! 第33章 惊雷 裴思诗看着手中一张张无名药方,长长呼了口气,忽然眼前一亮,又在药方下面,记下了对应的症状。 方承天看病时非常认真,目光只在病人身上,从不会看向其他地方。 只是不知他诊治病人时本就这么忘我,还是故意为之,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众大夫都觉得方承天的行为非常古怪,却也没有人上去问他,或是劝他。 他两拳震落了大树半数以上的叶子,已使得他在众大夫心中留下了威猛的形象。 裴思诗又跟着方承天走到了一个病人面前,她仍静静的瞧着方承天。 可这次,方承天不再将药材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而是全部直接丢进了药罐。 裴思诗秀眉微颦,瞧着手中的药方,瞧着药方上对应的症状,暗道:“方公子给的这些药方,已经可以将这里病人都治好了。” 她突然走到将军府大门前,对那些城中大夫高声道:“各位大夫,请到小女子这里来一下。” 众大夫一脸疑惑地瞧着她,其中一个问道:“姑娘何事?老夫这里正忙着呢!” 裴思诗笑道:“我要告诉你们治病之法!” 众大夫皱了皱眉,脸上顿时一喜,纷纷走到了裴思诗身边。 刚才方承天摆药,裴思诗称药,他们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不敢过去而已。 如此裴思诗竟说要将药方也给他们,他们自然欣喜无比。 很快,众大夫都将药方记了下来。 裴思诗瞧了一眼方承天,对众大夫道:“各位大夫须记住,今日你们手中的药方,乃是何人所赠。” 众大夫纷纷看向方承天,点了点头。 裴思诗笑道:“好了,我瞧方公子也快累得不行了,大家既然知道了诊治疫病之法,赶紧去帮他吧!” 百姓们看着众大夫的眼神,再不是怀疑与否定,而是换成了期望!百姓之中,不乏聪明之人,早就看出了方承天的用意,小声地传起了一句话:“小神医已经将药方给那个姑娘了,我们很快就有救了!” 这句话,在蚊吟般的声音中,传遍了整个广场。 方承天叹了口气,突然走到裴思诗面前,道:“我有些疲乏了,回屋休息一下,这里请裴姑娘代为照看一下。”说着,他若有深意地瞧了裴思诗一眼。 裴思诗点了点头,关切道:“方公子,我知道怎么做,你都大半天没休息过了,赶紧回府吃点东西,休息下吧。” 方承天点了点头,缓步走进了将军府。 裴思诗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话,那对漆黑的眸子中,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说不出的酸楚。 她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婚事:“或许这次回去,爹爹便要逼着我嫁人了吧!”她的眼中有些潮湿,缓缓叹了口气,转身向那些疫病百姓走去。 方承天走到道路尽头,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府大门,心道:“这样,应该不算是我泄漏药方吧!” 他摇了摇头,转过角落,继续往客房走去。 刚走两步,他又停下脚步,喃喃道:“既然我没有泄漏药方,我又何必要走呢?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诊治,我……” 他又想道:“可是我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用本师门的药方,却不阻止,我又如何向祖师交待?若是誓言应验了……”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咬了咬牙,继续迈步前行。 院子中,王小兰正陪着小宝玩耍,小宝的笑声中充满了欢乐。 “方叔叔!”小宝一看着方承天,便丢下手中的玩具,奔着投向方承天的怀抱。 方承天一把将他抱起,笑道:“小宝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呀?” “嗯!”小宝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兰含情脉脉地看着方承天,红着脸施礼喊道:“少爷。” 她的命是方承天救的,她自觉只有为奴为婢,方能报答,便学着李向荣叫起了少爷。 方承天本来是不同意的,可他却又堵不了他们的嘴巴,只好默认了,他点了点头,道:“小兰,有吃的吗?” 小兰点了点头:“有,奴婢听说少爷在外面为百姓们治病,担心你没饭吃,便一直给你温着呢!我去给你端。”说完,她便往厨房走去。 方承天将小宝放到地上,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叔叔还有事情要做,小宝你自己在这里玩,别到处乱跑,好吗?” “好!”小宝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提线木偶,非常乖巧地自己在那儿玩耍起来。 小宝学着大人的声音,粗着嗓子道:“我乃大汉将军卫青,尔等蛮夷,竟敢侵我大汉,还不速速下马受死……” 自称卫青之时,小宝的脸上洋溢出激动的神色,仿佛他此刻便是卫青一般。 方承天瞧了瞧小宝,心中感慨道:“驰骋疆场真的就那么令人向望吗?就连小宝这么小的孩子,都满怀期盼,深陷其中。”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望着天空喃喃道:“疆场之外,又有谁能看到百姓们的悲哀?或许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愿看吧!” 密云低压,暮色凄迷。 久违的乌云,笼罩在了将军府的上空。 “轰隆隆~~” “咔擦!”电光一闪,天空中轰隆隆一个霹雳打了下来,惨白的光映得房中明晃晃的。 方承天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竟比那闪电还要白。 他快步走去房间,站在了院子中。 院子中光线昏暗,凉风袭袭,风中带着药香! 方承天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身子竟莫名抖动起来,只听他颤声道:“难道……难道这是毒誓要灵验了吗?” 突然,他冲出院子,直往将军府大门跑去。 门口,灶台中的火已经熄了,灶洞中余温尚存,使得大铁锅中的药汤仍在微微翻滚,药香随着雾气飘散空中。 广场中,一个人也没有! 患病的百姓没了,治病的大夫也没了,裴思诗、李向荣也不在,就连守门的将士都不知哪儿去了。 天地间,只剩方承天一个人! 他缓缓走到广场中,脸色无比凝重,心情无比沉重,他脸上的肌肉,渐渐开始抽动…… “啊~~~~”他望着天大吼,“冲我来,都冲我来!别伤害我师父,别伤害我师父……” “轰隆隆~~~~” 雷声、吼声,此起彼伏。 半晌过后,方承天慢慢地跪在了地上,沙哑着声音,望天哀求道:“求求你,别伤害我师父……” 第34章 踏上寻师路 方承天非常地害怕。 他怕的不是打雷,也不是闪电。 他甚至希望天上的闪电立刻悉数劈在他的头上。 这样,毒誓就不会灵验到自己师父身上了! 他的眼中雾气弥漫,泪水迷糊了他的双眼。 乌云越来越密,四处黝黑一片。 黑暗,死寂。 他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泪珠一滴滴沿着他面颊流下,不知道流了多我主,也没有流干。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这脚步轻柔而缓慢,可听在方承天耳中,却觉沉重无比,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他的心上,将他的心寸寸踩碎。 “咔嚓!”一道闪电将四周照得一片明亮。 “轰隆隆~~~” 雷声中,伴着一声惊呼:“方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声如银铃。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倩影出现在了方承天身前。 “方公子,你怎么了?” 方承天仍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方公子?”倩影弯身,摇了摇方承天的肩膀。 方承天抬眼一看,眼前之人正是裴思诗。 “咔擦!”又一道闪电破云而出。 电光中,只见方承天面容憔悴,双眼通红,他的眼中充满了悲痛。 裴思诗大吃一惊,急道:“方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摇着他的肩膀。 又过了半晌,方承天才颤声道:“我……我害死了我师父……” 裴思诗不等他说完,霍然惊道:“神医他……他怎么了?” 她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玄尘神医明明已经随大军去沂州了,方公子又怎么说他师父被他害死了?! 方承天垂下了头,重复道:“我害死了我师父……” 裴思诗又惊又急,疑道:“方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呢?神医何时候死的?又怎么是你害的?”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方承天却一个也没有回答。 裴思诗不由大声道:“方公子,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你瞧着玄尘神医的尸体了吗?” 方承天抬起头,缓缓摇了摇,神情无比哀痛。 裴思诗道:“既然没有瞧见玄尘神医的尸身,你又怎知他已死?” 方承天霍然抬头,道:“你说得对!”说着,他猛地站起,抬起腿便走。 裴思诗拉住他肩膀,问道:“你要去哪里?” 方承天止步,望着天道:“沂州!” 裴思诗惊道:“你要去找玄尘神医?” 方承天点了点头。 裴思诗望了下天空,绕到方承天身前,横起双手挡住他道:“这大晚上的,而且就要下雨了,你歇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方承天摇了摇头:“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裴思诗皱着眉,心道:“先前便听方公子说什么‘誓言不能破,不能害师父’,难道说这闪电雷鸣便是他所发的誓言吗?一定是的,不然他不会这样!” 她又想起自己对方承天说的那一袭话,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天不会应誓”,眉头越皱越紧,咬了咬牙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方承天瞧着裴思诗,见她一脸决然,沉默片刻道:“你一柔弱女子,不必跟着我奔波受累,况且两军交战,刀箭无眼……” 裴思诗不等他说完,已耸然截口道:“你若不让我去,我便不让你去!”话犹未完,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脸“唰”的一下飞上红霞。 方承天低头看了看,伸手轻轻推了推,可裴思诗抱得非常紧,他又担心弄痛裴思诗,不愿使劲,只好叹了口气,道:“那把小玉姑娘也叫上吧,等出了城,你们便直接回家去。” “好!”裴思诗点了点头,立刻又摇了摇头,“若看不到你师父,我决不离开。” 方承天皱眉道:“那你去叫小玉姑娘吧,我去给你取药材。” 裴思诗刚松手,又抓紧,疑道:“你不会趁我去叫小玉的时候,偷偷跑掉吧?” 方承天反问道:“你莫非信不过我吗?” 裴思诗望着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方承天苦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吧。”说着,他瞧了瞧她的手。 裴思诗脸更红了,垂下头,低声道:“我若放开你,你跑了我可追不上。”她的声音比蚊吟还低,也不知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方承天听的。 小玉看到他们时,双眼瞪得就像铜铃,在电闪雷鸣中,犹如怒目金刚。 “你在干什么,怎么……”她忽然语塞,因为她发现不是方承天在欺负小姐,而是小姐死死抱着方承天。 她瞪着方承天,抽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所有的话都化作长长的一叹:罢了,小姐回家怕是就是嫁去张家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方承天冲她扁了扁嘴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李向荣听说方承天要走,正在和王小兰交待小宝的事:“小兰姑娘,我随少爷去找老爷,小宝就劳你照顾一下,给你添麻烦了。” 王小兰摇了摇头:“不麻烦,小宝很听话的,一点都不难带,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宝的。” 她一边说,一边瞧向方承天,当她看到裴思诗抱着方承天的手时,脸上无比失落,无比羡慕。 李向荣看着王小兰,点了点头:“谢谢你!” 方承天摇头道:“李大哥,你不用陪我去,你就留在这里保护小兰和小宝,如今这乱世,将小孩和女人留在家里,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李向荣皱着眉,似乎也陷入两难,时不时地瞧向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小宝。 王小兰道:“要不,我也陪少爷一起去?” 方承天快速看了她一眼,摇头道:“都听我的!” 他见李向荣似乎还想说话,抢着道:“李大哥,你既然叫我少爷,那我说的话,你又怎么不听?” “这……”李向荣叹了口气,心想少爷只是去找老爷,又不是上战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点头道,“那少爷你一路上定要小心。” 方承天笑了笑,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裴思诗,长长呼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第35章 巨碓 黑云压顶,闪电时不时地自黑云中射出,照得四野一片明亮。 轰隆隆的雷声中,大雨似泼一般洒下来,激起的水雾,使得天地也变得模糊。 疾风呼啸,仿佛厉鬼夜行。 一辆四辔马车在风雨中疾驰! 雷声、雨声、风声、马蹄声、辘辘的车轮声,交织如歌,悲歌! 一个枯瘦的中年汉子,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坐在马车驭位上,手持缰绳有节奏地抖动着,一看就是一个驭术娴熟的马夫。 忽然,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大地。 只见前方山谷中,竟有一座营寨! 那马夫一惊,赶紧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马儿登时慢了下来。 “怎么了?”车厢中,传出方承天的声音。 那马夫回头道:“方小神医,前方似乎有座军营,隔得太远看不清旗帜,不知是敌是友。” “可以绕道吗?” 那马夫摇了摇头:“若是绕行,至少要多走上一天。” 车门推开一条缝,方承天探出头瞧了瞧,道:“那就在这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停下,先探明情况,再决打算。” 马夫点了点头,道:“好!” 说着,他将马车驶到了路边树林中,又到折了些枯枝作挡,然后躬着身子,向远处的军营潜了过去。 车厢中,黝黑一片,方承天坐靠在角落中,听着雨点密密麻麻地敲打在车顶,发出“嗒嗒嗒”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雨声,乱如一团! 他不想停下,却又没有办法,唯有一叹! 裴思诗本已睡着,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缓缓醒来,轻声道:“方公子,怎么不走了?” 方承天淡淡地道:“前方有座军营挡道。” “哦?”裴思诗疑道,“是唐军的军营,还是......” 方承天回道:“我也不知道,左校尉前去探查去了。” “哦!” 车厢中又变得寂静,只有那雨声不断。 很快,被方承天叫作左校尉的马夫便回来了,他坐到驭位上,低声道:“方小神医,恐怕我们要在这里休息一晚了。” 方承天满带疑惑地道:“哦,怎么了?前方是谁的营寨?” 左校尉摇了摇头,缓缓道:“营寨中并未立旗,雨雾太大,看不清楚卫兵衣裳,分辨不出是何方营寨,而且营寨中有兵卒巡逻,我不敢靠得太近。” 裴思诗忽然道:“方公子,既然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我还是觉得我们藏起来,休息一夜,待天明再作打算比较好......说不定明早他们也会离开。” “裴姑娘说得不错!”左校尉附和道。 方承天沉默半晌,道:“那就休息一下吧。” 黑云散了,雨也停了,旭日撒下的光芒,照在水珠上,闪着七彩的光芒。 前方营寨中的兵马天一亮就走了,朝着山谷的方向而去。 裴思诗昨夜的话竟然成真,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置信。 可令人更不敢置信的,却是营寨中的景象。 一片狼藉暂且不提,只说说营寨中那一个个巨大的碓臼! 大家都知道,碓臼是百姓用来舂米粮面粉的工具,由碓窝和碓锥组成。 碓窝一般是将方形青石中间凿空而成,上宽下窄,犹如一个杯子;而碓锥可用长条青石制成,也可用结实的木头制成,也是上宽下窄,仅比碓窝小一圈。 这个营寨中的碓臼与百姓们用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营寨中的非常大,那碓窝大得可以装下一头牛! 而那碓锥,则以巨木削成,用一寸粗的麻绳绑着,悬在一个巨大的架子上,只要绳子一松,巨木碓锥便可以落在碓窝中,将窝中的一切都舂碎! 一走得营寨,便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刺得人直想吐! 营寨中近百个碓臼上,全都血迹斑斑,只不过尸体早已不见,猜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血! 碓臼旁边,搭建了十几座巨大的灶台,灶台中火灰成堆,只不过上面摆放大铁锅不见了,那个放锅的洞,足可容下一个七尺男子伸直了身子横躺下去。 裴思诗捂着口鼻,闷声疑道:“方公子,这些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何会建在军营中?” 方承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看向左校尉,问道:“左校尉知道吗?” 左校尉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小玉脸色时青时白,咬着嘴唇,颤声道:“这些不会就是书上说的‘舂磨砦’吧?” “舂磨砦?!”裴思诗重复一遍,突然脸色苍白,哇的一下弯腰吐了起来。 左校尉见到二位姑娘的异状,有些不解,问道:“舂磨砦是什么东西?” 方承天脸上也变了颜色,喃喃道:“据说在本朝开国之初,有个人名叫朱粲,他和太宗一样,也是反隋的势力之一,这人自称迦楼罗王,拥兵数十万,据说他因军中缺粮,让士兵将劫掠而来的百姓们,充作军粮......” 说着,他瞧了瞧那些巨碓,接着道:“而将百姓们磨成肉糜,变作军粮的工具,便是眼前这些......而这个巨碓遍布的营寨,便被唤作‘舂磨砦’!” “啊~~~”左校尉脸色大变,猛地后退数步,望着那一个个血迹斑斑的巨碓,直觉肠胃在翻滚。 “这个营寨,到底是谁建的?”方承天目光扫过巨堆,咬牙切齿地道,“竟然如此丧尽天良!” 小玉脸色已白,捂着嘴,不停地道:“赶紧离开这儿,赶紧离开这儿......”她扶着裴思诗,快步往营寨外面走去,迅速钻进了马车里面。 左校尉红着眼,瞪着那些巨堆,沉声道:“若是有一天,让我逮到他们,必将他们千刀万剐!为惨死的百姓们报仇。”他的拳头捏得“嘎嘎”直响。 方承天瞧了左校尉一眼,长长叹了口气,道:“走吧,他们干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天都不会容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得到报应的!” 言罢,他又叹了口气,眯了眯眼睛,又扫了一圈,便往马车走去。 第36章 洞中人 沂河滚滚的河水,在残阳下波光粼粼。 河道两旁,俊峰连绵,林深树密,阳光都被挡在了外面,只有丝丝光束照进林中。 林中疾风呼啸,声如雷鸣! 山谷密林之中,一个身披甲胄,背缚长弓,手持大刀的壮汉正在疾奔。 前方不远,有山挡道,山势陡峭,犹如刀削,坡上藤蔓交织,密不透风。 这样的山崖,就连最善攀登的山羊,也无法立足,他却就像看不到似的,直冲冲地跑了过去,眼看就要撞在那峭壁上。 也不知他是真看不见,还是傻! 突然,就在他快要撞上时,他挥起大刀,一刀刺了过去。 “擦”的一声,刀刺进了藤蔓,却没有碰到山石的声音传出,藤蔓很厚。 刀快没柄时,他又伸出另一只手,紧挨着大刀插入了藤蔓中,然后他用力往两边一分,竟分出了一条缝,缝中黝黑,深不可见。 他整个人都钻到了缝里,消失不见了。 疾风仍“呼呼”地吹着,吹得那藤蔓左右摇摆。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脚步声中,两男两女来到了刚才那披甲汉子钻入的藤蔓前。 “咦?人呢,怎么不见了!”其中一个枯瘦男子皱着眉,不停地扫视着四周,他人虽瘦,却满脸精悍。 另一个男子身材修长,相貌俊美,他的脸上有一道魅力四射的刀疤,由眼角到嘴角,他正是方承天。 那两个女子,正是裴思诗与小玉。 他们赶了三天路,终于来到了沂州临沂县境内。 他们本来驾着马车,在这林外官道上行走。 若不是左校尉一眼认出了刚才那个披甲兵卒,他们也不会弃了马车,追到这密林中来。 方承天也皱眉头,扫视着四周,喃喃道:“左校尉,刚才那人......真的是我们的人吗?” 小玉皱着秀眉,咬着嘴唇,讷讷道:“这兵慌马乱的,可千万别认错人了,不然步入险境可就不好了!” 左校尉笑道:“小玉姑娘放心,我曾与他喝过酒呢,绝对错不了!只可惜风声太大,喊了他这么多遍,他竟没有听到,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当的斥候,只顾着埋头跑,也不知随时看看四周情况。” 裴思诗喘着粗气,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的汗,疑道:“明明看见他朝这边来了,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她没有武功,却没有掉队,此刻已是跑得脚酸腿麻,上气不接下气。 方承天望望头顶的树冠,瞧瞧陡峭的山崖,淡淡地道:“一定在这附近,仔细找找,看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山谷中的风,风无定向,一会儿从这边吹过去,一会儿又从那边吹过来,地上的草被吹得东倒西歪,就算被人踩过,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找了许久,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裴思诗望着峭壁,喃喃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沿着藤子爬到上面去了呢?” 方承天抬头望了望,笑道:“不会的,裴姑娘你看,这山崖越往上走,越是陡峭,根本没法立足!” 说着,他目光缓缓下移,突然定在了一根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藤蔓上。 只见那根藤蔓上,有片叶子只有半片。 方承天紧了下眉,走近一看,似乎是被利器切断,他不由盯着那藤蔓瞧了半晌,突然惊道:“左校尉,快过来!” 左校尉走了过来,疑道:“方小神医,怎么了?” 方承天指着那半片叶子,笑道:“他或许在山里面!” 左校尉微微点了点头,使劲分开了身前那厚厚的藤蔓,一个黝黑的山洞,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藤蔓遮挡,风吹进了山洞,发出“唔唔”的声音,就像鬼哭狼嚎。 方承天转后身,瞧了瞧裴思诗,然后看向小玉道:“小玉姑娘,你保护好裴姑娘,留在外面,我与左校尉进去看看。” 藤蔓放下,洞中立刻变成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嗒~~”突然一缕火花爆出,左校尉燃起了火折子,火星不住地四下飞射,渐渐地,一道淡淡的黄光亮了起来。 “咯吱~~”突然,弓弦拉起之声蓦地响起,只见黑暗中火光一闪,一枝羽箭,闪电般向左校尉直射过来,细看之下,箭尖似乎还泛着一丝幽蓝。 方承天大吃一惊,失声喝道:“小心!” 话犹未了,他猛地一脚,将左校尉踹倒在地,火折子脱手落地,洞中又变得漆黑一片。 左校尉刚刚倒地,直觉一股寒气袭来,就势一滚,大喊道:“我是杨一凡将军部下!!”喊声中,只听“当”的一声,他刚才倒地的地方,火星四溅,接着便是羽箭折断的声音。 回音渐弱,再无人说话。 又过了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杨一凡的人?!”声音中透着迫人的威严。 “是的!”左校尉应了一声,立刻往旁边掠去。 “当”的一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火星四溅。 对方竟循声放了冷箭! 左校尉再次大喊道:“我真是杨一凡将军部下,刚从外面回洞的那位兄弟,两个月前攻打郓州时,我们还一起在沂水边上喝过酒呢?我是老左,你莫非忘了?” “老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和我喝过酒的人哪么多,我怎记得?!再说,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左校尉小心地吸着气,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洞中再度陷入寂静! 方承天贴在石壁上,心想:“他们似乎根本不认识左校尉,也不相信的话,怎么办呢?” 这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你自称杨一凡部下,那你可知杨一凡的上峰是谁?” “黄刚黄将军!”左校尉回应一声,又换了个位置。 不过这次却没有冷箭袭来,只有那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好,你燃起火折子,让本将军瞧上一瞧!” “好!”左校尉回应一声,便开始俯身摸索地上的火折子。 方承天一直没有说话,脑子中却一直在思考:“左校尉报上了身份,可我们却不知对方是谁,会不会有诈呢?不行,还得确定下他们的身份。” 于是,他问道:“你们是不是义军将士?” 那个低沉的声音反问道:“若我们是唐军,你们还能安全地站在那里说话吗?” 左校尉这时说道:“方小神医,我不会看错的,他们肯定是我们义军中人!” “方小神医?”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疑惑,“你可是玄尘世伯的徒弟方承天?” 方承天疑道:“你是?” “哈哈~~我是你王大哥,王仙芝!” 话犹未完,一道淡黄色的光,在山洞中亮了起来。 第37章 师父消息 火光中,一个身材高大,目光如炬的锦衣汉子,缓缓站了起来,他虽然脸色苍白,气色不佳,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凡之威势,让人一看,便觉得此人平日必定是个发号施令之人。 他的左胸上方,鲜红的血迹已将衣衫染红了一大片。 左校尉已经单膝跪了下去,低头抱拳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这人便是义军领袖、均平天补大将军王仙芝! 王仙芝瞧着左校尉,抬了抬左手,刚抬一半,牵动伤口,顿时眉头一皱,倒吸了口凉气,赶紧放下,笑道:“快快请起!” 说完,他瞧向方承天:“这位便是方老弟吧?” 方承天也在看着他,看着这个揭竿而起的枭雄,抱拳点头道:“嗯,王大哥你好!” 话音刚落,他又急问道:“王大哥,我师父呢?” 王仙芝神色一黯,叹了口气。 方承天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登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瞪大了双眼,瞧着王仙芝。 这时,王仙芝接着道:“我也不知道玄尘世伯如何了,我们昨日被宋威追到沂河边上,在渡河时,我不慎落水,幸好诸兄弟拼死相救,我才得以活命。” 说完,他瞧了瞧他身旁的披甲汉子。 那披甲汉子赶紧抱拳道:“大将军天命所归,洪福齐天,末将只是尽了点绵薄之力罢了。” 王仙芝笑了笑,眼中透出一丝欣赏,然后看向方承天道:“不过我落水前,已看到玄尘世伯上了岸,而且他和黄大将军一起,不会有事的,方老弟不用担心!” “师父没有被雷打死,他还活着,毒誓并未应验!”方承天心中一喜,顿时松了口气,追问道,“王大哥,黄大将军是谁?” “哈哈……”王仙芝大笑道,“说起这黄大将军,也是个大英雄,他是在我起义不久后,揭竿而起的,手下有兵将数万人,难道你没听说过?” 方承天挠了挠头,笑道:“我和师父隐居山上数年,对天下大事不是太了解。” 王仙芝瞧了他一眼,大笑道:“对对对,我怎忘了你与玄尘世伯都是世外高人。没关系,等我伤好些了,我带你去找黄大将军。” “喂,方公子,你们没事吧?” 突然,洞外传来小玉的喊声,方承天拍了拍脑袋,惊道:“怎么忘了裴姑娘她们还在外面了!” 说着,他向王仙芝请了个罪,出去将裴思诗她们带进了洞中。 王仙芝目不转睛地瞧着裴思诗,疑道:“二位姑娘是?” 方承天笑着为王仙芝介绍道:“这位是裴思诗裴姑娘,这位是小玉姑娘,她们是……” 他本想说她们是蕲州药商之女,却又觉得药商之女并非她的真实身份,而且这身份也不适合,赶紧收了回来,笑道:“她们已被小弟收入房中。” 说完,他又瞧着裴思诗,指着王仙芝道:“思诗,小玉,这位便是义军首领,大将军王仙芝!” 裴思诗盈盈一笑道:“原来你便是鼎鼎大名的王大将军,小女子有礼了!” 小玉也跟着裴思诗施了一礼,却没有说话,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洞中昏暗,大家并未注意到。 “哦?!”王仙芝赶紧将目光从裴思诗身上收回,大笑道:“原来是弟妹,失敬失敬!” 裴思诗脸色一红,并未反驳,只有小玉脸上有些微怒。 方承天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扯开话题,问道:“对了,王大哥,你知道黄大将军他们会去哪儿吗?” 王仙芝点了点头,道:“我们准备撤回曹州。”说完,他眉头一紧,突然捂住左胸,吸了口凉气。 方承天关切道:“王大哥,我先给你看下伤势吧!” “好,有劳方老弟了!”王仙芝解开衣衫,露出他那精壮的胸膛。 只见他左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尽是血,显然伤口又撕裂了。 方承天解开绷带,一个指头大的箭伤自后背射入,透胸而出,若是再往下移三分,就算神仙也难救了。 王仙芝的伤口周围已经泛白,有些开始化脓,显然是泡水后造成的。 方承天眉头一皱,对左校尉道:“左校尉,麻烦你跑一趟,去马车将我的药箱带来。” 左校尉抱拳道:“好!”转身离去。 王仙芝也被自己的伤口吓了一跳,皱眉道:“方老弟,大哥这伤……” 他前些天受伤,若不是玄尘及时赶到,他的小命就不定已经丢了,如今又见伤势恶化,脸上有些担忧。 方承天笑道:“王大哥放心,你这伤只是看着吓人,我等下给你上了药,很快就会康复的。” “好好好!”王仙芝连叫三声好,笑道,“方老弟师从玄尘世伯,定然医术也十分高明,大哥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很快,左校尉便回来了,不仅带来方承天的药箱,还带来了一个义军兵卒。 那兵卒身材矮小,满脸肮脏,盔甲上尽是口子,他一看到王仙芝,便激动地道:“王大将军,小的总算找到您了,实在是太好了!” “哦?”王仙芝疑道,“你们在找我?” 那矮小兵卒点头道:“是啊,您掉进河里不久,那宋威听到我们的呼救声,以为您死定了,便下令撤兵了,然后黄大将军便下令,沿河找您!” 王仙芝面上一惊,望天抱拳道:“辛苦诸位兄弟了!” 说着,他又看着那矮小兵卒:“黄大将军在哪里?” 那矮小兵卒回道:“黄大将军去阻挡蕲州刺史裴偓的大军去了!” “裴偓?!”王仙芝皱了下眉,疑道,“蕲州离此不下千里,他不在蕲州好好呆着,跑到沂州来干什么?又怎么会和黄大将军打了起来?” 那矮小兵卒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据探子回报,他们的大军似乎正往这边赶来,黄大将军担心影响到搜救您,便率大军,主动迎上去了。” “啊~~~”裴思诗突然惊呼一声,愣在了原地。 王仙芝瞧向裴思诗,道:“弟妹怎么了?” 裴思诗神色略显惊慌,目光晃动时,落在了王仙芝身上,深吸口气摇头道:“没事,我……只是被你的伤口吓到了。” 王仙芝埋头一看,方承天正在为他清除伤口周围的烂肉,伤口着实有些吓人,不由笑了起来。 方承天眉头紧皱,心中疑窦顿生:“裴思诗、裴偓……蕲州……难道裴姑娘是裴偓的女儿?!” 想到这儿,他不由瞧向裴思诗,登时二人四目相对! 第38章 噩耗 裴思诗被方承天这么一看,迅速躲开目光,就像做贼被主人逮住了一般。 这么一来,方承天登时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这裴姑娘肯定是裴偓的千金大小姐,难怪杨一凡的部下会说他是朝廷军中之人,看来她这一路应该是有军队护卫。 “那么,裴偓率军北上,恐怕就是来找她来了!”方承天心底又得出一条结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思诗。 裴思诗的目光又偷偷地回到方承天脸上,见他还在瞧着自己,还做出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不由神色一惊,直接将背转身子,令方承天再也看不到她的脸。 王仙芝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不由疑道:“方老弟,弟妹她......”话刚出口,他又感觉问得不太合适,便住了口。 本来安静的洞中,突然响起他的声音,直吓得裴思诗与方承天身子微微一颤。 尤其是他那句没头没尾的话,直令裴思诗暗觉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也被王大将军猜出来了,登时全身都紧绷起来。 方承天也怔了一怔,以为王仙芝也有和自己相同的猜测,不禁解释道:“王大哥,没事,没事,她这人胆子有些小,见不得受伤流血,所以才会这样......还请王大哥不要介意。”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刀疤,笑道:“想当初,就我这道小伤口那一点点血,都把她吓得不敢直视。” “呸~~”裴思诗不由暗啐一口,自己怎么说也是学医之人,怎么可能见不得伤口鲜血?!而且自己见到你的时候,你那伤口都快好了,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借口,哼! 她想着想着,脸上一红,顿觉心底一股暖流,瞬间蔓延全身,不禁回身瞧了方承天一眼,微微一笑,缓缓低下了头。 “哈哈哈~~~”王仙芝听了方承天的解释,不由笑道,“心软之人,心必善。尤其是放在女人身上,可算得上贤妻良母,方老弟得妻如此,大哥也为你感到开心,又怎么介意?” 方承天笑了笑,道:“王大哥,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好,然后一起去找黄大将军吧!” “好~~”王仙芝大呼一声,“大哥也正有此意,早些见着众弟兄们,不免得他们为我担心!” 说着,他看向那个矮小兵卒:“你速速返回,告诉众弟兄,本将军很快便回去,让众弟兄不必再到处寻找本将军了。” “是!”那矮小兵卒抱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山洞。 很快,方承天便将王仙芝的伤口处理完毕。 王仙芝一边穿衣,一边笑道:“想不到方老弟的医术竟不输玄尘世伯,当真是青出于篮而胜于篮呀!” 方承天笑道:“王大哥缪赞了,我的这点医术,怎么敢和师父相提并论?!” 王仙芝又整理了下衣服,大笑道:“方老弟过谦了,好了,我们出发吧!” 众人出了山洞,俱都坐上马车,往徐州方向赶去。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马车破风而行,终于在月上枝头时,找到了杨一凡的大军。 本来快要见着师父,非常开心的方承天,被一道噩耗打趴在地。 “玄尘神医已于傍晚死于裴偓乱箭之下!!”这句话出自杨一凡之口。 方承天跪在营中,潸然泪下,任谁劝他,也不起来。 王仙芝更是大怒,指着杨一凡的鼻子大骂:“杨一凡,你是个饭桶吗?怎么这么没用,竟令神医......我......我不是命你派人贴身保护玄尘神医吗?他一个军中郎中,怎会跑到阵前去?!嗯?!你说......你说......” 说到最后,他几近大吼,整个营帐中鸦雀无声,全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出声! 杨一凡也是满脸沮丧之色,单膝跪地,垂着头不敢吭一声。 最过于震惊的人却非裴思诗莫属,方承天猜得不错,她正是蕲州刺史裴偓之女。 她脸色早已苍白,紧咬着牙,手握成拳头,冷汗早已沁湿掌心,她看着一脸绝望之色的方承天,心中犹如刀绞! 就连最抵触方承天的小玉,也紧咬着嘴唇,紧皱着眉头,安静地站在旁边,眼中流露出不忍,这些天以来,她为了小姐开心,对方承天的态度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再看方承天时,已没了以往那样的厌烦。 如今方承天的师爷死了,还是死在自家刺史老爷手中,她不禁暗暗为小姐捏了把汗,也为自己捏了把汗,从先前山洞中方承天的反应来看,他定然已经猜出自己小姐的身份,那他为了给师父报仇,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她赶紧走到裴思诗旁边,一脸谨慎地看着方承天,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生怕方承天突然暴起对小姐发难。 方承天此刻难受至极,脑中一片空白,心思根本就没在裴思诗身上,他不停地回想着与师父的一切! 从师父路边救下他,收他为徒,授他医术武艺,待他如亲生孩子,到师父无时无刻地教育他,保护他...... 他的泪水流干了,他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了,也不知道王仙芝已将大小将领骂了个遍,尤其是朱温等人,诸如朱温忘恩负义之类的话,可没少说! 朱温被骂得抬不起头,不过他的胆子似乎比杨一凡大得多,一等王仙芝骂完自己,他竟自责起来:“王大将军,神医之死末将的确有过错,是末将没有保护好神医,在神医前去黄刚营帐时,以为大家都会保护好神医,便未紧紧跟随,是末将的错,请王大将军责罚吧!” 他看似自责,却更似解释,让王大将军知道骂错了人! “哼!”王仙芝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黄大将军的人,本将军便收拾不了你么?!” 他又怎会听不出朱温话中之意。 朱温垂首道:“末将不敢!” “哼~~”王仙芝又哼道,“黄刚......他是不是黄大将军的那个远房侄子?” 朱温回道:“是的!” 王仙芝冷冷道:“神医既然到了他那儿,他却不好生保护好神医,竟让神医......他在哪儿?给本将军叫过来!” 朱温抬眼瞧了瞧王仙芝,低声道:“听说他也受了重伤,如今昏迷在床!” 这时,方承天缓缓站了起来。 第39章 屯骑校尉 小玉越发紧张地瞧着方承天,吞吐道:“你……你……你没事吧?” 方承天瞧了她了一眼,将目光移到裴思诗身上。 此刻,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思诗了! 裴思诗的父亲杀了自己的师父,虽然裴思诗的父亲并非出于仇恨杀了自己师父,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仇,他是肯定要报的! “可是,我就一个军中郎中,他堂堂一州刺史,这仇我又该怎么报?”方承天目光虽在裴思诗身上,心思却已飘到了远方。 “除非我也变成一军统帅……”他的双眼忽然张大,眼中射出的光芒,犹如夜空中的闪电一般,夺人心魂。 小玉不由打了寒噤,站到了裴思诗身前,瞧着方承天,颤声道:“你……你……没事吧?这个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玄尘死了,裴思诗也很伤心、很难过,尤其还死在她父亲手中,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方承天,也不知道该对方承天说些什么,只好垂着头,咬着唇,难发一言。 这时,方承天绕过小玉,走到裴思诗旁边,平静地道:“你们回家去吧,马车就在外面!” 裴思诗霍然抬头,看着方承天,眼睛瞬间朦胧,低声道:“方公子,我……” 方承天直接截断她的话,摇头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回家去吧!” 他的眼神空洞、冷漠,直令裴思诗寒自心起,瞬间冷透全身,她的眼泪涮的一下便滑了下来,咬了咬嘴唇,转身往营帐大门走去,走到一半时,她又回头望了方承天一眼,咬了咬牙,猛地转身,跑出了营帐。 小玉看了方承天一眼,赶紧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方承天叹了口气,瞧着裴思诗的背影,心道:“小玉说的没错,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的,如今再加上我师父的大仇……”他又叹了口气,咬紧了牙关。 王仙芝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吩咐朱温道:“朱将军,你派一队人马,护送下她们。” 朱温抱拳道:“是!” 方承天回身摇头道:“王大哥,不用了,她们自己回得了家!” 王仙芝皱眉道:“方老弟,这兵慌马乱的,你怎么让她们独自离去?” 方承天面带苦笑,道:“小玉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以裴思诗的身份和她要去的地方,若让朱将军相送,她们只怕是回不到家了! 言罢,他突然单膝跪在王仙芝身前,抱拳道:“王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王仙芝一惊,赶紧上前将方承天扶起,道:“方老弟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仅是玄尘世伯的弟子,而且大哥与你甚是投缘,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何必行如此大礼?”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王大哥,我要上战场,哪怕是当一个小兵也行!” 王仙芝眉头一紧,道:“不行!” 方承天咬牙道:“为何不行?” 王仙芝叹道:“大哥若将你送上了战场,到时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大哥如何向玄尘世伯交代?方老弟你就安心呆在营中任医官之首,教授军中郎中们急救之术便可,至于世伯的仇,大哥一定会报的!” 方承天摇了摇头:“我要亲手为师父报仇!”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若是大哥不允,那我便自己去蕲州为师父报仇!” 王仙芝见他目光无比坚定,不由皱起眉头,叹了口气,继续劝道:“老弟呀,那蕲州刺史怎么说也是个四品大员,权力极大,任你武功再高,也难近他身,你独自前去,只能叫送命,不叫报仇!” 方承天眯了眯眼睛,咬牙道:“师仇不共戴天,就是明知是死,也非去不可!”说完,他直直地看着王仙芝。 半晌过去,王仙芝长长一叹,眉头一紧,忽然看向旁边的杨一凡,大声道:“杨一凡听令!” 杨一凡行礼道:“末将在!” 顿时,王仙芝身上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只听他沉声道:“本将军现任命方承天为屯骑校尉,归你旗下!” “得令!” 杨一凡抱拳领命,起身瞧着方承天,对他点了下头,叹了口气,道:“恭喜方校尉!” 按理说方承天得授校尉一职,本是一件喜事,可他的恭喜之言却显得特别无奈。 方承天向王仙芝抱拳行了一礼,道:“多谢王大哥!” “方老弟呀~~”王仙芝摇了摇头,“大哥思来想去,才任命你为屯骑校尉,虽然官职不高,却掌管着最厉害的重甲骑兵!大哥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战场之上可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地方,你上了战场,务必要听杨将军的号令,多加小心,知道吗?” 方承天点头道:“王大哥放心,在未给师父报仇之前,我会很珍惜性命的!” 他早已算出王仙芝一定会给他一个适合的官职,但却没想到让他掌管重骑兵,不过只要能给他师父报仇,就算让他当一个小兵,他也不会拒绝! 他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当上将军,打败裴偓,为师父报仇! “那就好!”王仙芝苦笑一声,瞧向杨一凡道:“杨将军,本将军今日便把方老弟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本将军看好了。” 杨一凡抱拳点头道:“请大将军放心!” 王仙芝叹了口气:“本将军想去看下玄尘世伯的遗体,带路吧!” 说着,王仙芝便往营帐外走去,方承天也跟了上去。 可他们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杨一凡吞吐的声音:“大......大将军......” 王仙芝皱眉道:“怎么了?”他的心头,突然隐隐有些不对劲。 只听杨一凡一字一字地道:“玄尘神医......神医的遗体......” 方承天闻言,心中异常不安,脸色一变,急道:“我师父他怎么了?” 杨一凡看看方承天,又看看王仙芝,叹道:“神医的遗体找不到了!” “什么!!!” “师父!!!” 王仙芝与方承天二人异口同声,同时目光“刷”的一下投到杨一凡身上。 方承天忽然“扑”的一下跪到地上,抽着粗气,眼角肌肉不停抖动,喃喃道:“怎么会找不到了?” 王仙芝也阴沉着脸,淡淡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给本将军道来!” 第40章 星夜惊魂 杨一凡重重地叹息一声,缓缓地道:“末将听闻神医之事时,也惊讶万分,第一时间便赶到黄刚军营了解情况,据黄刚手下王麻子交代,他们行军途中遭遇裴偓大军的埋伏,死伤惨重,全军大乱,撒退都来不及,哪儿还有精力去管那些尸体……” “混账!”王仙芝截断他的话,气得脸都白了,怒道,“神医是本将军求请多次才来的,你们……你们……你……” 说着,他抽起粗气,胸口起伏,忽然“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摇摇欲倒。 杨一凡大惊,赶紧上前扶住王仙芝,喊道:“大将军,你怎么了?” 方承天也被王仙芝这口鲜血惊住了,心道:王大哥如此对待师父,想必师父泉下有知,也能感到欣慰了吧! 他长长吐了口气,上前把住王仙芝的脉搏,此刻王仙芝已经晕了过去。 杨一凡一脸焦急地道:“小神医,大将军他怎么样了?” 方承天瞧了一眼杨一凡,瞧着他眼中浓浓的关切之色,暗赞杨一凡有情有义,道:“杨将军放心,大将军只是气急攻心,暂时晕了过去,我给他扎几针,休息下就没事了。” 杨一凡舒了口气,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多谢小神医。” 方承天摇头道:“杨将军不必客气。” 杨一凡叹道:“那我先扶大将军去休息,我已经派人去找神医的遗体了,若是找到了,一定会通知你的,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方承天点了点头,抱拳深深一揖道:“多谢杨将军了!” 杨一凡摇了摇头,扶着王仙芝步出营帐。 朱温这时走到方承天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神医还请节哀顺变,神医的仇也是我们所有草军的仇,总有一天会报的!” 说完,他也步出了营帐。 方承天长叹了口气,瞧着空无一人的营帐,瞧着帐外那星光闪烁的夜空,眼眶渐渐红了,寂静的天地中,顿时充满了满满的哀伤。 “嗒嗒”声中,马蹄翻飞,划破了天地间的寂静,裴思诗坐在马车上,思绪万千。 虽然她与方承天是没有未来的,但总还有个念想,可如今玄尘死在她父亲手中,这个念想也没有了。 “看他那模样,恐怕定是要给他师父报仇的,若他杀了爹爹,又或者被爹爹杀死……” 裴思诗脸色在星光下犹如白纸一般,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已不敢再往下想了。 马车渐渐驶到了一个山谷外面,朦胧中,可见两旁的高山轮廓如齿,中间的山谷黝黑深远,就像一只凶猛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静……死一般的静! 马儿也不由放慢了脚步,小玉坐在驭位上,瞧着那深幽的山谷,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颤声道:“小姐,前方有个山谷,我总感觉谷中有些不对劲……” 裴思诗探出头,不由皱眉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待天明再走吧!” 小玉点点头,又瞧了那深谷一眼,不由缩了缩脖子,驾着马车往旁边密林驶去。 “来者何人!”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大喝,喝声中,四周脚步声,衣甲磨擦声蓦地响起,紧接着火光冲天。 只见马车周围尽是披甲持弓的兵卒,他们身上的明光铠,在火把下闪闪发光,犹如杀神现世! 小玉猛地跳下马车,目光如刀般扫视着那些兵卒,全身肌肉紧绷,神色无比凝重,心中无比紧张。 裴思诗也探出了头,脸色苍白无比。 两个貌美的女子,遇到一群虎狼般的兵卒,结果实在不敢想象。 毕竟,在乱世中尚能善待百姓的军队又有多少? 此刻,裴思诗已想到了一头撞死在马车上,以免受辱。 小玉吞了口口水,低声道:“小姐,等下我挡住他们,你赶着马车冲出去!” “这怎么行……小玉!”裴思诗话犹未完,小玉已冲了出去。 那些兵卒纷纷搭箭张弓,锋利的箭尖,闪着夺命的锋芒,“刷”的一下全对准了小玉。 裴思诗不禁花容失色,惊呼出声:“不要……” “住手!”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暴喝,与裴思诗的语声同时响起。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奔小玉。 将士们闻声都放下了兵器,唯有一个络腮大汉不知是紧张还是为何,竟松开了弓弦。 若是数箭齐发,小玉绝对难以招架,不过这仅仅一只羽箭,自然伤不了她。 只见她随手一抓,便将那只羽箭抓在了手中。 “啪啪啪~~数日不见,小玉姑娘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巴掌声中,一个眉棱骨非常凸出,眉毛稀疏聚成一撮的魁梧大汉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刚才放箭的络腮大汉身旁,“刷”的一声拔出长刀,一刀削下了那络腮大汉的脑袋。 那络腮大汉竟连叫都没叫一声,便软倒在地,断颈处血喷如柱。 “他妈的,连老子的命令也敢违背,该死!” 他竟连一句话也不和那络腮大汉说,便直接砍了头。 其他将士瞥了一眼络腮大汉的尸首,露出不一的神色。 有怜悯的,有嘲笑的,也有不忍的,还有害怕的…… 就是没有一个吃惊的,他们似乎对那络腮大汉的死,并不觉得意外。 小玉瞪大双眼,瞧着那稀眉魁梧大汉,松了一大口气,面色渐渐转喜,笑道:“张都尉,怎么是你?!” “哈哈哈~~”张都尉大笑道,“还好是我,不然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就……” 他忽然一顿,“啪”的自打一个耳光,自啐道:“呸呸呸,瞧我这张臭嘴,怎能咒自家娘子呢?!哈哈,思诗你受惊了!” 说着,他直愣愣地瞧着裴思诗,眼中尽是激动之色。 裴思诗瞧了他一眼,目中透出一丝厌恶,欠身道:“多谢张都尉。” 说完,她便将头扭到一边,闭口不言。 张都尉双眼微阖,咬了咬牙,大笑道:“思诗,你我不日后,便要成为恩爱夫妻,你又何必与我客气!” 裴思诗暗叹口气,眼神中露出无奈之色。 突然,她转头看向张都尉,急道:“张都尉,我爹是不是也来了!” 第41章 事有蹊跷 穿过密林,视野登时开阔,树木全被砍了,变成了一座偌大的营寨。 寨子中,营帐林立,位于最中间的那个大营帐,便是蕲州刺史裴偓的大营。 裴偓满脸激动地瞧着裴思诗,眼睛都不眨一下。 人瘦了,憔悴了,身上的衣衫也脏烂不堪,他不禁心头一阵刺痛。 看了半晌,他忽然板着脸道:“思诗你实着是太胡闹了,如今这天下兵荒马乱的,你带了点亲兵,就敢离家出走,你可真是急死爹了,你看你一身弄的……嗯?!以后可别这样了,知道吗?” 裴思诗也看着裴偓,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裴偓刚说完,她便皱眉问道:“爹,你是不是杀了玄尘神医?” “玄尘神医?!”裴偓一脸疑惑,裴思诗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着实问住了他,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杀过玄尘! 他不由接着问道:“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神医玄尘?” 裴思诗点了点头。 裴偓顿时皱眉道:“爹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又怎么会杀他呢?你听谁说的!” 裴思诗不禁一愣,暗道自己问得有些多余,那战场上人马众多,对方到底死了谁,谁又都知道呢? 她想通这一点,改口问道:“那爹你前不久是不是与草军打了一仗?” 裴偓眉头紧皱,不由看向张都尉,可是这一路上自己都在军中,从未离去,张都尉这一路根本就没有打过仗呀,自己对此可是非常清楚地。 他不由瞧向裴思诗,疑道:“思诗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停地问这问那?” 裴思诗心头一紧,暗想恐怕真有其事,不由急道:“爹,你快说呀!” 裴偓一头雾水,问道:“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裴思诗见父亲如此,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跺了跺脚,眼眶一红,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站在一旁的张都尉也听得疑窦频生,不禁问道:“思诗,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自蕲州一路赶来北方寻你,从未与任何人交过战,不知你说的与草军一战,是什么时候的事?” 裴思诗登时大惊失色,猛地看向张都尉,失声道:“张都尉所言,可是真话?” 她的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巨浪,张都尉这人虽令她讨厌,可却从不说谎。 那么杨一凡说方公子的师父是被自己父亲所杀,岂非不实! 她的脸色已经苍白。 就连旁边的小玉,脸上也露出惊愕之色,暗道此事极不简单。 “阴谋,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方公子一心认为他师父死于我爹之手,一定会找我爹报,可是我爹根本就没有杀他师父,怎么办?不行,我一定要去告诉他!” 想着想着,她竟转身便往帐外走去。 一营帐的人全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竟没有一个人阻止她,直到她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张都尉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思诗,你要到去哪儿?” 裴思诗怔了一怔,回头看着张都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现在赶去找方公子,似乎也有一些问题! 最大的问题便是:他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吗? 裴思诗不由皱紧了眉头,直愣愣地瞧着地面发呆。 裴偓面色有些担心,快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道:“思诗,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又看向小玉,沉声道:“小玉你说,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魂不守舍的!还有,为何只剩你们两个人了,还有人呢?” 小玉眼眶一红,双手交叉身前,瞧了一眼裴思诗,咬着嘴唇道:“回老爷的话,其他人......其他人......都死了!小姐她这一路受了许多惊吓,所以有些......” “什么?!”裴偓脸色一变,冷冷道,“究竟是谁?!连我刺史府的人也敢动!” 小玉头也不敢抬,继续道:“回老爷,他们......他们都是被草军杀害的,姐妹们、姐妹们都死得好惨,死前还他们羞辱......老爷你一定要为她们报仇呀!” 说着,她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群反贼,难怪胆子这么大!”裴偓咬着牙,眯着眼,目中精芒如电。 “可恶!”张都尉冷哼一声,大声道:“老子这就去点兵,将那王仙芝的脑袋割下来,为小玉你的姐妹们报仇!”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 这时,裴思诗已清醒过来,站在门口,挡住了张都尉的去路! 张都尉皱眉道:“思诗,你这是何意?” “方......”裴思诗神色一慌,“方公子”三字险些脱口,赶紧改口道:“方才我只是想事情有些失神了,我没事!张都尉,这一带都是草军的地盘,你若是贸然前去,恐生意外!” 张都尉大笑道:“哈哈,思诗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本都尉,些许草贼本都尉可从未放在眼里,他们若不是一直在中原活动,未曾来我们蕲州,否则老子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裴思诗叹了口气,摇头道:“张都尉,你看这一带兵荒马乱的,你若带着大军走了,要是有乱贼前来打扰,我们如何抵御得了呀?” 小玉偷偷瞧了裴思诗一眼,也暗叹了一声,小姐明显是不想让方公子与张都尉相遇,才多番阻挠! 这时,裴偓笑道:“张都尉,小女所说不无道理,依老夫看,这次便放过那些草贼吧,我们出来的时日不短了,也该回去了!” 张都尉皱着眉头,紧咬着牙,脸色有些孳生,似乎仍不想放弃。 裴思诗忽然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帐门,冷笑道:“既然张都尉执意要去,那便去吧,这附近州城都已被草贼占领,你打算先攻那一座呢?” 她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你还可以先去沂州找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宋威。” “哼~”张都慰哼道,“本都尉岂会去找那老匹夫!罢了,我若走了,你们的安危问题的确令我担忧,这次便先饶了那些草贼吧!” “如此便好!”裴偓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小玉,你带小姐回营休息,我们明日辰时拔寨,返回蕲州!” 裴思诗咬着嘴唇,抬头望着天空,长长吁了一口气。 小玉挽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小姐,走吧!” 第42章 接任校尉 清晨,有雾。 方承天早早地起了床,随着杨一凡来到了重骑营。 一个一脸大麻子,年约三十的枯瘦汉子,身披重甲,正站在营前,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他不是驼背,背却比驼背还要驼得厉害。 他躬着身子道:“杨将军早!” 杨一凡点了点头,斜了大麻子一眼,皱眉道:“王校尉,你身为一营统领,怎能站得弯腰驼背?!” 王校尉赶紧直了直身子,可背依然有些驼,他赔笑道:“杨将军,不是末将站不直,而是这一身盔甲实在太重了。” 杨一凡冷哼道:“你进了重骑营这么久,就不知道多锻炼下身子么?连副盔甲都背不起,你岂不是丢了重骑营的脸,你可要记住,当初可是你求着大将军进的重骑营。” 王校尉苦笑道:“杨将军有所不知呀,末将可是每天都在锻炼,只怪这盔甲实在太重了……” 杨一凡脸色一沉,沉声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难怪好好的一个重骑营,竟被你带成一群乌合之众!” 王校尉怔了一怔,脸色一沉,忽又笑道:“杨将军,你这可冤枉末将了,实在是身强力壮的人都不愿意来咱重骑营呀,一群老弱病残能被末将带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将军你再看看我们都做些什么事?攻城掠地时,我们在城下看着,平时行军时,我们更是成了护送粮草的护卫……一点油水都没有,谁愿意来呢?” 杨一凡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王校尉顿时语塞,目光不由转到了一着缟服的方承天身上,一脸的疑色,问道:“对了,杨将军,这位是?” 杨一凡斜了王校尉一眼,道:“你不是常说当这重骑营校尉当得不舒坦吗?这不,大将军给你换个官职,以后便由这位方校尉掌管重骑营。” 王校尉登时皱起了眉头,瞧了方承天一眼,微笑道:“方校尉可算是我王麻子的恩人呀,有你来顶替我,实在是太好了,哈哈哈~~~~”说着,他大笑起来。 方承天瞧着他,皱眉沉思起来:“原来他就是王麻子,大麻脸……难道裴姑娘当初便是被这重骑营给俘虏的,这王麻子便是小玉口中,连尸体也要玷污的那个大麻脸?” 呃,好恶心!想到这儿,他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这时,杨一凡瞧着王麻子,皱眉道:“顶替你?方校尉的确是来顶替你的,以后他便是重骑营的校尉,而且不再划归黄刚将军管辖,直属王大将军!” “什么?”王麻子惊道,“这事可和黄大将军商议过?” 杨一凡面色一凝,冷冷道:“哼,商不商议,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校尉可以过问的,你只需将统军令牌交给方校尉便是,本将军还有紧急军务要办,没时间在这里和你闲聊!” 只见王麻子慢慢地将手伸出怀中,摸了许久,也没摸出令牌,杨一凡不由喝道:“赶紧的!” “杨将军莫急,令牌掉到背后去了,末将正在找!”王麻子使劲将手往身后摸,又过片刻,总算将令牌拿了出来,递给了杨一凡。 杨一凡转到方承天手上,笑道:“方校尉,这重骑营共有两百骑,你之下设有旅师两人,队正四人,伙长二十人,请你尽快熟悉军中事务,早日展现我军重骑之威!” 王麻子笑道:“杨将军,那我呢?” 杨一凡反问道:“你?你什么怎么了!” 王麻子补充道:“我是说我又调到哪营呢?” 杨一凡淡淡地道:“你仍在重骑营!” 王麻子一惊,疑道:“可是一营怎能有两个校尉呢?到时将士们听谁的呢?” 杨一凡冷笑道:“谁告诉你一营会有两个校尉?!” 王麻子皱了下眉:“那……” “哼~~”杨一凡轻哼一声,“你统兵无能,使得我军重骑成为摆设,但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便不追究你的罪责了,降为旅帅留用!” “什么?!”王麻子惊呼一声,竟硬生生地站直了身子,大呼道,“你要降我职?我不服,这重骑营不行,可不是我的问题,那是大将军不给我配精英!你想想,营中尽是老弱病残,任我再有本事,也练不出来呀!” 杨一凡瞪着他,沉声道:“大将军最先配给你的人哪一个是老弱病残?” 王麻子缩了缩脖子,背又驼了下去,垂首道:“可最先配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哼~~”杨一凡冷哼道,“不是给了你选拔将士的权力吗?可你看看你选的都是什么人?好了,不必多说了,按大将军说的做就行了!” 王麻子只好抱拳道:“是!” 杨一凡瞧了王麻子一眼,道:“立刻集合全营将士,本将军要宣读方校尉的敕令!” “是!”王麻子应了一声,便转身回营去了。 这时,杨一凡低声道:“方校尉,等下我宣读完大将军的敕令,你肯定是要说几句的,这军中儿郎讲的是实力为尊,所以你尽量展现在自己统军方面的能耐,最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方承天心中也有些忐忑,若是说说治病救人,他倒是丝毫不用担心,可这带兵打仗的事,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呀! “到底要说些什么呢?”方承天皱着眉,暗暗思索,“虽然从小跟着师父学医之余,也读过兵书,可那些都是纸上谈兵。” 杨一凡眯了眯眼,沉声道:“你若不将他们震住,他们以后明的肯定不会违背你,但却会暗地里给你使跘子。” 方承天皱着眉,点了点头。 杨一凡瞧了瞧他,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十分没底,他也未曾想到大将军竟直接给了个校尉的官职给方承天。 要知道,校尉可是非常重要的武官,若没点能耐是压不住手底下的将士的。 重骑营中,有一个两丈方圆,半丈高的看台,王麻子背着双手站在上面,指着台下不停地大吼。 “你你你,怎么站的,没骨头吗?给老子站直一点。” “还有那个,你的头盔呢?赶紧回营帐给老子穿带好。” ...... 台下喧哗不断,只见那些将士三三两两站在一堆,懒洋洋的握着长枪,站得歪歪斜斜;有的人甚至躲在后排,直接坐在地上,抱着长枪打盹;还有的人连兵甲都未穿戴...... 总之,这些将士一个个邋遢疲软,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便是王大将军嘴中所说最厉害的重甲骑兵! 方承天本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震不住他们,此刻却松了口气,冷冷一笑,往那看台走了上去。 第43章 下马威 杨一凡很生气,拉长着脸,紧咬着牙,还不断抽着粗气。 他没办法不生气,重骑营被王麻子带成这样,可以说完全失去战斗力了! 重骑营的装备,全是从唐军兵器库中抢出来的,可以说是当世好的装备了,如今被这一群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盔甲没有光辉了,长枪也锈了…… 他站在看台正中,目光似电般从台下将士身上扫过,不由频频摇头。 王麻子大声道:“都给老子站好了,杨将军有事给你们讲!” 众将士又随意的动了动,队形依旧杂乱不堪。 杨一凡上前一步,淡淡地道:“本将军今日前来,主要是宣读大将军的敕令,从今日起,重骑营便由方校尉带领,你们以前怎么样,本将军便不追究了。但从今往后,你们可好生记往了,若是还这样懒懒散散,不服从方校尉的命令,那就小心本将军的军法无情了!” 说着,他双目猛地一张,如刀般扫过台下众将士,目光十分凌厉,然而众将士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仍然一副慵懒的模样。 杨一凡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这重骑营怕是不好管呀,看来得好好整顿下了!他又皱了下眉,继续道:“下面,有请方校尉说几句!” 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声! 方承天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干咳两声,大声道:“可能兄弟们还不认识我,我叫方承天,奉大将军敕令,从今日起掌握咱们重骑营!我呢,原本是个大夫,相信你们有些人肯定认识我师父,我师父便是玄尘神医!” 杨一凡一听他自揭老底,顿时心都凉了半截,方承天这样一说,那些大头兵怎会服他呢? 台下也躁动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只不过他们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声音很杂,台上听着就像有一群苍蝇一般,“嗡嗡”响个不停,至于说的什么,根本分辨不出。 “兄弟们肯定很奇怪,我一个大夫,为何大将军却要授我这校尉之职,其实本校尉也有些疑惑,我虽然读过兵书,但这统兵还真是头一回。为此,我昨夜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 方承天目光一扫,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我这人除了看病救人,一无所长,但有两点却让我能够胜任这校尉之职,一是心善;二是谨慎!” 杨一凡迷糊了,谨慎还好理解些,但这心善……俗话说慈不掌兵,妇人之仁只会误了大事。 王麻子咧着嘴,抄着手瞧着方承天,一脸的讥讽之色。 台下也传来了讥笑之声。 方承天眯了眯眼,不以为然,似乎早就知道众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般,继续说道:“当然,我说的心善,并不是妇人之仁,而是对你们的善,每位将士的性命,在我方某人眼中,那都是十分珍贵的,我都会非常爱护!” 他微微一顿,沉声道:“我对你们善,不代表我对你们慈,从今日起,我会随时让你们集合练兵,不仅白天练,晚上也练,所以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顿时,台下传出一阵不满之声。 “什么?晚上训练,疯了吧?!” “就是,真当我们都是铁打的吗?” “一个什么都都不懂人,也敢来统兵……” …… 大部分人只是抱怨,可却有一个人,直接骂了起来:“小杂毛,滚回你娘肚里去吧!” 这个人就站在台下第一排,所以方承天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满脸的胡茬子也不打理,又乱又脏,说不出的邋遢。 杨一凡完全没想到,自己还在边上站着,这家伙就敢如此对待方承天,若是自己不在这里,这些人还不上天呀?! 他正准备开口训斥,却又吞了回去,方承天刚才一席话,算是给了他一个惊喜,他想看看方承天还有没有什么招数,能将这人震住。 方承天冷冷一笑,看向王麻子道:“王旅帅,这诋毁上级,依军法,该如何论处呀?” “这……”王麻子瞧瞧方承天,又瞧瞧那邋遢大汉,吞吐道:“方……方校尉,不……不用这样吧,他们都是粗人,说话难免有些不好听……” 方承天面色一沉,斜了王麻子一眼,淡淡地道:“你只需要告诉本校尉,如何论处!” 王麻子又瞧向杨一凡,可杨一凡却将头扭到了另一边,他暗又瞧了瞧那邋遢大汉,轻叹一口气,道:“诋毁上级,轻者杖责二十大板,重者当斩!” “斩”字刚落,那邋遢大汉面色大变,“刷”的一下就白了,急忙跪下,颤声道:“请方校尉开恩,末将是个粗人,平时说话便是这样,刚才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如此失礼,还望方校尉念在末将初犯,饶末将一命!” 说完,他额头已冷汗涔涔。 方承天叹了口气道:“军法如山,诋毁上级罪可不轻,而且这还是本校尉第一次上任,若就将这军法当作儿戏,以后本校尉的话还有人听吗?” 那邋遢大汉赶紧瞧了瞧王麻子,王麻子急忙抱拳道:“方校尉,他只是一时冲动,这次看在末将面子上,就饶他一命吧,下次......不对,绝对没有下次了!” 方承天看了王麻了一眼,哼了一声道:“既如此,念在他是初犯,这次便饶他一命,杖责二十大板就好了,由王旅帅你亲自执刑吧!” 王麻子瞧了瞧杨一凡,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只好轻叹一声,抱拳道:“末将遵命!” 方承天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对了,我们的板子厚吗?” 王麻子怔了一怔,回道:“很厚!” “板子厚的话.....”方承天嘿嘿一笑,对着王麻子道:“那就打断一条板子就行了!若是打不断,那就由王旅帅还接着挨这板子,直到打断为止!因为不遵上级号令,也是犯了军法!” “嘶~~~”众将士闻言倒吸了口凉气,这位方校尉真的是大夫吗?怎么地下手如此毒辣,那板子没不像王麻子说的很厚,但是二十大板内,便要打断一根,那还不把人给打废了。 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又是军法,再加上杨将军还在这里,谁又敢违背? 方承天下了命令,本来还想着随便打个二十下的王麻子,顿时没有了招数,下手哪儿还敢怠慢,当下取来板子,使出浑身的劲打了下去。 顿时,全场变成寂静无比,只有那邋遢大汉的哀嚎声。 当打到第八下时,只听“卡崩”一声响,那根将近半寸厚的板子便被打断了,那邋遢大汉同时也晕了过去。 其他将士眼见着邋遢大汉被打得死去活来,个个面色苍白,看向方承天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愤。 敢在营中胡作非为的将士,必然都是王麻子的亲信,如今却遭受了王麻子的毒打,心里自然怨气不平,而造成这个结果的人,自然是他们的矛头所向! 第44章 规矩 杨一凡有些担心,担心重骑营哗变! 那些将士的目光中,怒气越来越重,一个个盯着方承天,似要将他吃了一般。 杨一凡不由走近方承天身边,低声提醒道:“方校尉,你初次上任,下马威是必须的,但也别过头了,不然这些将士哗变了,可不好收场!” 方承天瞧了瞧台下的将士,摇了摇头,苦笑道:“哗变?杨将军,若他们真敢哗变,我只会高兴,至少证明他们还有血性!可是,我就怕他们连哗变的勇气也没有,你看看他们,虽然一脸的怨气,可却没有一丝胆气。” 杨一凡又仔细瞧了瞧台下的将士们,果然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虽然目光凶狠,却只是一只只纸老虎罢了!他不禁对方承天又高看了一眼。 方承天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丢给台下的王麻子,道:“这药对他的伤很有好处!” 说完,他淡淡一笑,指点着那邋遢大汉,大声说道:“刚才本校尉和大家说到心善,诸如大家所见,本校尉打他其实便是心善的体现!” “哗~~~”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把人都打成这样了,竟然还敢说这叫心善?!难道就因为打了人,再给一瓶疗伤药? 方承天见众人一副吃惊无比的表情,嘿嘿笑道:“本校尉知道你们不相信,那本校尉问你们,当兵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死在战场上了! 众将士十之八九都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大伙儿才见识了方校尉的毒辣,没人敢再顶撞他了,都闷着不说话。 方承天扫了众人一眼,自问自答道:“自然是战场上随时可能降临在诸位身上的夺命刀剑!不同意本校尉说法的可以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也没人出声。 方承天笑了笑,道:“而在战场上,一个人能打得过千军万马么?所以说战友最重要,只有大家团结一心,听从号令,才能不死而斩敌于马下,我们才更容易活下来。” 说着,他指了指那邋遢大汉,道:“而他刚才干了什么,大家都有目共睹!哼,诋毁上级,打击上级威严,那便是破坏军法,让本校尉的号令成为一纸空文,真到了危险时,本校尉命令你们逃跑,你们还会听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本校尉的所有命令你们都不会听,可这样一来,我们营便等于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军队还有战斗力可言吗?!岂不是统统变成了敌人砧板上的鱼肉?最终难道不是害你们的性命?!” 说着,他目光冷冷扫过众将士:“现在你们说说,本校尉杖责他,让他认识到尊重上级的重要性,是不是心善?” 被方承天目光扫到的将士,都默默垂下了头。 这一打一说,已经深深震住在场将士,一开始闹闹哄哄的他们,此刻已经变得鸦雀无声。 原本站得歪歪斜斜的人,不知何时变得笔直;原本精神萎靡的人,也精神饱满…… “想必现在大家对我已经有所了解,那就再说说本校尉的规矩!” 方承天点了点头,非常满意将士们的改变,竖起两根手指道:“很简单,就两点:一是练兵严!我说过,本校尉是个大夫,心比较善,所有跟着我的兄弟,我都希望你们能活着。” 他边说,边走下看台,从旁边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刀,道:“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只有练好了本领,才能不被敌人砍下脑袋。拿枪的要刺稳,拿刀的要劈准……本校尉给你们示范下!” 说着,他取过一截约一尺粗的木头立在地上。 “喝~~”一声轻喝,只见刀光一闪,那木头“嚓”的一声,便斜着被劈成两截。 众将士看得愣住了,脸上不禁浮起敬佩之意。 他们竟未想到方校尉那不算壮硕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他们要是将这功夫练出来了,上了战场那才真的是所向披靡。 方承天这一刀下去,才算是真正震住了众将士,他虽未统过兵,却也知道统领实力强过将士,才是最能折服他们的手段。 另外,他还非常认同一支军队的强大,在于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因此,他又说起了第二条规矩:“二是军令严!这重骑营中的所有人,都必须听我方某人的命令,我让你们冲,你们就得毫无畏惧地冲,我让你们逃,你们就拼命地逃,跑得慢的就别怪我---对了,用不着本校尉动手,你早被人一刀砍了!” 台下顿时付出一阵笑声! 杨一凡双目圆睁,微张着嘴看着方承天,心道:“奶奶的,我一直以为方校尉只是医术高明,想不到他处事竟也如此高明,一招胜过一招,硬是将这些大头兵给折服了!” 不过那王麻子似乎并不服他,抱拳道:“方校尉,这战场冲杀,怎能逃跑?” 方承天摆了摆手,笑道:“怎就不能逃跑了?打不赢还闷着脑袋冲上去干什么!送人头么?” 王麻子皱了下眉,道:“军法无情,可不允许临阵逃脱!” 方承天微微一笑,道:“咱们重骑营的军法,由本校尉来定。” “方校尉这样做……似乎有些不把杨将军,大将军放在眼里,还望方校尉三思!”王麻子面色恭敬,看似在劝解,说话却暗藏锋芒,挑拨离间。 杨一凡瞧向王麻子,面色有些阴沉,王麻子顿时一喜,抬着下巴快速瞥了方承天一眼。 岂料杨一凡突然喝道:“王旅帅,你做自己的事便好,方校尉怎么做,自有本将军与大将军把控。” 王麻子赶紧垂下头,抱拳道:“末将遵命。” 他的心里却仍在暗喜,不管怎么样,这方承天如此不将杨将军,甚至大将军放在眼里,不管多受上级重用,这样做都是军中大忌,他挑拨离间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然而,杨一凡接下来的话,直接粉碎了王麻子的阴谋。 “关于方校尉统领重骑营的事,本将军再强调一下,重骑营中的一切均由方校尉说了算,不管方校尉做出任何决定,本将军都会支持!” 众将士见杨一凡如此关照方承天,不由暗自心惊,这个方校尉到底什么来头? 第45章 折服 王麻子耷拉着脸,缓缓垂下了头,皱着眉头作沉思状,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承天回到看台上,缓缓地道:“在本校尉眼里,所有人的性命都很宝贵,谁也不比谁贫贱!所以我不会让兄弟们无谓牺牲,打不过,就该跑!你们不需要犹豫,所有责任本校尉全力承担。” “好!方校尉爱兵如子,俺李大牛算是服了,俺的命从现在开始,便交给方校尉了!” “我也是!方校尉以后叫我冲,我就冲,让我跑,我一定撒开腿地跑……” “哈哈哈~~~~” …… 营中将士都是贫苦出生,脑子里早已铭刻下富人命贵,穷人命贱的说法,如今听了方承天这席话,顿觉自己受到了尊重,热血沸腾,响应起来! 王麻子眉头越皱越紧,他悄悄扫视了一圈,就连他的人此刻也是一脸激动。 杨一凡笑了起来,暗暗感到安慰,方小神医这番话,听得他也是热血沸腾。 方承天压了压手,现场瞬间变成安静,他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暗叹了口气:他说这些话,虽是由衷而发,可他也把不准能否受用,如今效果如此好,他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一旦上了战场,便生死难料,所以为了让兄弟们活下去的几率更大,下面本校尉再定一条规矩。”方承天“夺”的一声,将长刀插在看台上,大声道,“从即日起,甲不离身,另外还要脚绑沙袋,背缚重物……” “方校尉!”王麻子脸色大变,猛地起身,打断了方承天的话,“就现在这一身盔甲已经压得我们身子都站不直了,你还让我们绑沙袋、负重,我不同意!” 方承天冷冷一笑,道:“请问哪位兄弟能给本校尉取副盔甲来?” “末将李大牛愿去!”语声中,一个约摸三四十岁的大胡子走到了前面,他身材魁梧,面容黝黑,走起路来又快又急,似乎他那一身的盔甲没有重量一般。 方承天笑着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很快,李大牛便手捧一副金光闪闪的盔甲回来了,并为方承天穿戴完毕。 穿了盔甲后的方承天,少了几许书生气息,多了几分气势,看上去威风凛凛,极具魅力。 他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身上的盔甲,全是由一片片的金属甲片组成,而且的确很重,估算至少有五六十斤,也难怪那些瘦弱的将士们穿着难受。 他走了两三步,适应了一番,继续道:“从现在起,本校尉与兄弟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你们也看见了,本校尉这样的身板都可以,你们大部分人都比本校尉壮实,难道还不如本校吗?给你们半炷香的功夫,穿戴好后到这里集合,迟到的兄弟,今日没有晚膳享用!” 这样一来,连他这个营中最高长官都穿上了重甲,将士们还敢说什么?纷纷转身便往营帐冲去,生怕这一来一去慢了,误了时辰,没晚饭吃! 登时,整个校场中一片喧哗! 没穿戴盔甲的回营去了,穿戴不整齐的也回营去了…… 只有那王麻子和他的几个亲信仍站在看台下,动也不动! 方承天不解,瞧着他们问道:“王旅帅,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呢?” 王麻子瞧都不瞧方承天一眼,朝杨一凡单膝跪地抱拳拜道:“杨将军,这重骑营我王麻子可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求你给我换个地儿吧!” “哦?”杨一凡淡淡一笑道,“王旅帅想换到哪儿去呀?” 王麻子咬了咬牙:“只要不呆在这重骑营,去哪儿都行!” 杨一凡眯了眯眼睛,心道:“这王麻子被我降了职,且还与方小神医结下了梁子,他如今自己要求离去,倒是省了我去找黄大将军……嗯,不如便准了他!” 于是,他点了点头,缓缓道:“那你们便去后军吧,负责粮草辎重的运输……” 说着,他微微一笑:“正好你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王麻子眼睛微微一眯,咬了咬牙,垂首道:“多谢杨将军,那我们走了。” 杨一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王麻子抱拳再施了一礼,带着他的人,迅速离去了。 对于王麻子的离去,方承天也暗自有些欣喜,谁又喜欢身边有个捣蛋的人呢? 他微微一笑,看着杨一凡,笑道:“杨将军,我方才这样做,可还行?” 方承天从未统过兵,为了给师父报仇,今天他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还好他跟着师父,读过许多兵法,也听过许多名将的故事,再结合自己的一些想法,才有了今日这一打一说。 打是为了立威,说是为了服众! 杨一凡大笑道:“怎么不行?!你可知你今日的表现,连许多名将都比不上!我原本还有些不放心你,现在完全放心了,你甚至让我看到了重骑营的希望!” 方承天点了点头,咬了咬牙,喃喃道:“师父,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半柱香的时间转瞬既逝,方承天站在看台下,举目一望,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见台下的将士们穿戴得整整齐齐,站得也整整齐齐,军容虽谈不上雄壮,却也不复先前的邋遢疲软之样! 方承天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本校尉刚上任,也不知咱们重骑营平时怎么训练的,请旅帅带头,都去把马儿牵来,给本校尉比划比划吧!” 这时,站出一个白面无须,面相斯文的男子,抱拳道:“二旅旅帅高士元得令!” 说完,他转身大声道:“二旅的兄弟们,随我取战马去!” 二旅的将士们顿时齐声道:“是!”语音中,二旅将士们跟着高士元,步伐杂乱地离开了校场。” 校场中,还有近百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疑惑! 方承天霍然想起,王麻子一走,一旅已经没有旅帅了,叹了口气,大声道:“你们也去取战马吧!” 很快,一阵阵如雷鸣般的轰隆之声便从营中传来,方承天站在看台上,只觉看台剧烈震动,就像要倒了一般。 再看远处,尘土飞扬,一匹匹高大的骏马上,将士们正附着身子,提着长矛,疾驰而来! 第46章 帅才 战马奔腾,本是让人心情澎湃的场景,可杨一凡却看得直摇头。 方承天蓦地看到这战马驰来的景象,本还有些激动,仔细一看后,也频频摇头。 只见那些战马高大雄壮,都是大宛马,且全身披甲,就连马脸上都裹得严严实实。 然而,如此雄壮的战马在将士们的控制下,却跑得杂乱无章,毫无阵型可言,甚至两匹战马还时不时撞在一起。 这样的重骑营若上了战场,怕是尚未与敌人交锋,却被自己人撞翻了! 方承天轻叹一声,心道这样可不行,看来还得多练练阵形。 突然,一匹战马疾速驰来,眼见着快要撞上前面的战马。 方承天看得心底一惊,不由大呼:“小心!” 只可惜整个校场中全是轰隆隆的马蹄声,方承天的声音刚传出,便已湮没。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见马上的将士猛地一勒缰绳,那战马突然斜刺里掠去,不仅没撞上前面的战马,还在那一刹那超到了前面。 如此反复,那战马很快便冲到了最前方,待他快要冲近看台时,马上将士忽然一勒缰绳。 只听“咴嘿嘿”的马嘶声中,那战马忽然人立而起,然后“砰”的一声前蹄落地,扬起一团尘土。 杨一凡不禁大喝一声:“好!” 方承天也看得直点头,暗道这位将士的骑术当真厉害。 待尘土散去,只见那马上将士已翻身下马,垂着抱拳向看台行礼。 方承天低头一瞧,只见这人高大魁梧,黝黑的脸上尽是精悍之色。 这人竟是先前帮方承天取盔甲的李大牛! 轰鸣声中,近百骑陆续到达看台下面,却再无一骑拥有李大牛那般的骑术。 没过多久,高士元也回来了,他一马当先,就像一把锥子的尖,而将士们就像锥身一样紧紧跟在他身后。 等他们快近看台时,高士元突然扬起一面绿旗,行在后面的将士们马鞭一扬,陆续从两翼分出。 顿时时,马挤马,头撞尾,乱成一片,高士元回头一看,不由大喊到:“控好战马,保持阵型!” 将士们勒马的勒马,扬鞭的扬鞭,过了半晌,总算是将那锥子队形变成了方块形! 杨一凡点头道:“看来这高士元应该懂点阵法,只可惜将士们骑术不精,变阵时有些混乱。” 方承天点头道:“杨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会将蒙在金子上的灰打扫干净!” 杨一凡拍了拍方承天的肩膀,笑道:“以你的能耐,我相信一定行的。” 这时,重骑营的所有将士都已集中到了看台前面,方承天走到看台边缘,瞧着整齐的将士们,信心又足了几分。 他瞧着李大牛,笑道:“李大哥,请问你在营中任何职务?” 李大牛微微低了低头,抱拳回道:“回方校尉的话,末将在营中并无职务!” “哦?”方承天不由一愣,像李大牛如此有本事的人,竟然还是个小兵,不过他转念一想,重骑营有王麻子那样的校尉,李大牛这样的人自然出不了头。 他扫了众将士一眼,大声道:“咱们重骑营中,谁的骑术最好?” 众将士的目光顿时“刷刷刷”地看向一个人,眼中充满了敬佩,此人正是李大牛! 方承天微微点了下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众将士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中一般,他大笑道:“好,既然众将士一致认可李大牛的本事,那么本校尉着令李大牛为一旅旅帅,兼重骑营教头,负责日常训兵事宜!” 他这命令一下,营中多数将士竟欢呼起来,看来这李大牛虽在营中无职务,却也因为他的本事,树立了较高的威望。 他又看向高士元,道:“高旅帅。” 高士元抱拳大声道:“末将在!” 方承天道:“本校尉见你方才统领二旅颇有章法,是否懂得排兵布阵之道?” 高士元回道:“回方校尉,末将酷爱兵法,也曾在唐军中带过兵!” 方承天点了点头,正色道:“从今日起,营中训兵之事,本校尉便全权交给李旅帅、高旅帅,李旅帅负责格斗、骑术等单兵训练,高旅帅负责阵法演练。本校尉希望你们二位竭诚合作,为本校尉练出一支精兵,有信心吗?” 高士元、李大牛纷纷抱拳,异口同声道:“必不负方校尉所托!” “如此甚好!”方承天笑了笑,大声道,“如今天下大乱,战事随时会来,所以......为了快速提高各位兄弟的本事,本校尉宣布即日起,重骑营中膳食变为早、中、晚三次!” “校尉威武!” “实在太好了!” “校尉如此体谅下属,实乃我厚之福!” “方校尉爱兵如子,我等愿以命相报!” ...... 众将士顿时欢呼起来!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天能吃三顿饭的不是王孙贵族,便是地主富商,穷人一天能保证早晚两顿饭,已经非常不错了。 方承天压了压手,待众人安静后,继续道:“每日早、中两顿管饱,但是晚膳......” 他顿了一顿,笑了笑道:“只有九成兄弟可以享用,晚上能用膳的兄弟都是训练完毕,且达到二位旅帅训练要求的兄弟。至于剩下的一成兄弟,不仅没有晚膳享用,还要继续训练,直到当日的训练到达二位旅帅的要求。” 话音未落,看台下已是一片哗然,刚才还高声赞扬方校尉体谅下属的将士们,顿时将他划入了魔鬼之列! 就连高士元与李大牛也面色一惊,急道:“方校尉......” 方承天摆了摆手,打断他们的话,道:“二位不必相劝了,咱们重骑营不同于其他营,光是咱们身上的盔甲,就比其他营的兄弟重了许多,而且兄弟们胖的胖、瘦的瘦,身子骨都弱得很,若不下点猛药,怕是还未上战场,自己已经先倒下了。” 高士元和李大牛纷纷叹了口气,抱拳道:“末将遵命!” 众将士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瞬间没了精神。 杨一凡笑道拍了拍方承天的肩膀:“不想方校尉知人善用,竟是帅才!” 方承天尴尬地笑了笑,抱拳道:“杨将军谬赞了,我这第一次统兵,全凭心意,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哈哈~~~”杨一凡大笑道,“自然是对极了,连我都有些自叹不如了。” 这时,看台下的将士们已在高士元、李大牛的催促下操练起来,马嘶声、兵器、盔甲碰撞声、将士们的呐喊声,声声震天,声声不绝。 杨一凡抬头望了望天,旭日已升至半空,雾气也散了许多,不由大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大将军准备利用唐军以为他死了,放松戒备的机会,迅速攻下周边州城,我得去整军出发了。” 方承天赶紧抱拳道:“杨将军,我送你!” “不必了!”杨一凡摇了摇头,笑道:“这重骑营就交给你了,你也不用着急,带着重骑营跟在后军后面就行了,一边行军,一边练兵,争取早日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 方承天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了看台下来回冲杀的将士们身上。 第47章 查探军情 方承天虽然急着为师父报仇,却并不急着上战场,他带着重骑营近两百人马,远远的落在了大军后面,走走停停,不像行军,倒像游玩。 李大牛和高士元兴致高昂,誓要将这两百将士练成精兵,白天练,晚上也练,而且将方承天提出的考核执行的很是严格,第一天没享用晚膳的人,次日全都卯足了劲往那九成中挤。 刚开始一两天,将士们可谓是怨声载道,不过当将士们渐渐看到自身的变化后,训练热情明显高涨,日益渐盛,高士元与李大牛瞧得欣喜,不停地称赞方校尉统兵有方。 方承天也不禁暗自高兴,他从未统过兵,也未想到自己的练兵办法效果这么好。 一路走走停停,这一日来到了汴州境内。 汴州是最早一批被王仙芝攻陷的州城之一,苦心经营了一年多,给百姓们分了田地,而且还不用百姓交税,百姓们安居乐业,也算得上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进了汴州,将士们都十分高兴,看着这一片因为他们,而变成人间仙境的乐土,他们不得不高兴。 方承天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只因他刚收到杨一凡的传信---没有找到他师父的遗体! 众将士顶着烈日行军,一路来到大鸿寨山,登上山顶俯视远眺,只见万壑纵横,峰峦叠翠,云雾萦绕,犹如仙境。 李大望着远处,喃喃地道:“大军怕是都已经快到阳翟境内了吧,甚至说不定已把那阳翟攻下了,哎……等我们这重骑营追上去,可惜了兄弟们这些天连辛苦操练,却赶不上这一场仗,实在是有些可惜。” 方承天拍了拍李大牛的肩膀,笑了笑道:“李旅帅啊,这打仗是要死人的,自家兄弟,伤了谁我也不乐意,真希望永远都没有战争,大家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该有多好呀!” 李大牛摇头道:“方校尉你话说得恁地没了志向!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是哪天我李大牛也死在了战场上,只能怪我自己本事不济。” 方承天瞧着高士元,道:“好了,不说了,吩咐下去,今晚咱们就在这山顶扎营,加强巡逻,注意守卫,以防敌袭。” 李大牛皱了下眉,环视了四周一番,不解道:“方校尉,现在时日尚早,我等何不赶到山脚后,再扎营休息?” 高士元摇了摇头道:“方校尉所言极是,此地临近阳翟,若是去到山脚密林扎营,唐军到时来个夜袭,凭我们这点人马,恐怕难以抵挡……” 李大牛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道:“唐军?算了吧,就那群废物!若是他们真敢来袭营,老子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再说大将军他们大军已压了上去,哪来的唐军袭击我们?” “李旅帅,按本校尉说的办吧,正所谓有备无患,别等到敌军真的来了再布防,可就来不及了,而且行军布防本就是训练要求之一,不能因为将士们训练有所成就,便忘了根本。”方承天摆了摆手,往山腰走去。 山腰有个湖,金红的夕阳余辉洒在湖面上,随风泛起波澜,金光闪闪,端的美丽。 高士远见方承天往山下去,急忙道:“方校尉,眼下天色渐暗,这山高林密的,不太安全,你还是别到处走了。” 方承天瞧了瞧山腰那个湖泊,干咳两声,正色道:“高旅帅,本校尉正是要去查探一下周边情况,以策万全。” 李大牛也追了过来,劝道:“方校尉,这地方没什么查探的,咱们在这山顶扎营,四周情况可以说一目了然。你看这山顶上林木稀疏,若是真有贼寇胆敢前来,咱们的斥候一眼就可以发现,你又何必去遭那份罪。” 方承天又瞧了瞧山腰那个湖泊,皱眉道:“李旅帅此言有理,但本校尉担心贼寇利用你这样的想法,偏偏给咱们来个出其不意,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就不好了。” 李大牛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微微点了点头道:“方校尉说的也有道理,那末将便与你一道前去探查吧。” 方承天无奈摇了摇头,自己不过就想下去湖中沐个浴,怎地越说越离谱了!这段时间,他一直甲不离身,一身臭汗,极不舒服。 三人来到那湖泊边上时,夕阳已经落低,光芒由黄转红,连带将那湖水也映成了红色,轻风拂面,风中带着湖中的水气,十分清凉。 方承天望着那湖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却故作淡然道:“看来果如李旅帅所言,并无贼寇。” 说着,他活动了下身子,将盔甲卸了下来。 李大牛赶紧上前帮忙,一脸关切地道:“方校尉是不是累了?这段时间也难为你了,为了给将士们做楷模,你当真是连睡觉都不脱下盔甲......” 方承天笑道:“本校尉不是累,而是瞧着眼下这一汪湖水,不下去凉快凉快,又怎对得起老天爷鬼斧神工,造此湖泊?” 李大牛顿时眼前一亮,大笑道:“对对对,方校尉说得对,老高,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脱呀,咱们今天借方校尉的福,也下水凉快凉快!” 他一边笑,一边将身上的盔甲卸下,瞬息之间便将身上剥了个精光,那速度竟比先脱一步的方承天还要快。 高士元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脱下了衣甲。 天色渐黑,三人仍泡在湖中,看着晚霞,欣赏着周遭的美景。 忽然,方承天耳中听得一阵“沙沙、咔咔”的轻响,这声响似乎隔得很远,但以方承天功夫,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音非常杂乱,有脚步声,有树枝被折断的声,还有急喘声...... “李旅帅、高旅帅,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方承天对他们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皱眉问道。 李大牛竖起耳朵听了听,喃喃道:“没听到什么声音呀?” 高士元也摇了摇头。 方承天放目四望,也看不见任何异相,可那声音却真真实实的存在,他不由往岸边快速游去,道:“赶紧上岸,可能有情况!” 第48章 敌袭 三人刚刚穿好衣甲,李大牛突然指着山下大呼:“快看!” 只见远处密林中,数十只鸟儿从林中急飞而出,扑腾地翅膀惊叫着在天上四处乱飞。 不多时,湖泊低处的密林边缘便出现许多人影,他们全都手持强弓,背缚长刀,虽隔着一个湖泊,仍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杀气腾腾。 方承天虎目粗略一扫,光是那密林边缘的人影,怕就有数百人之多,何况那林中仍在不断出现的人影,不由颤声道:“李旅帅,高旅帅,他们背上的,可是陌刀?” 李大牛点了点头,道:“不错,但那陌刀炼制不易,唐军也将之视为珍宝,我军抢了数十个兵器库,也才搜出几十把,这些人怎么一人一把?不对......这些人看着似乎是......” 方承他眼睛猛地一张,失声道:“唐军,他们是唐军!”他不由咽了口口水,统兵这么久,实战训练倒是不少,可真正的沙场对决他却从未试过,不禁有些紧张。 高士元脸色虽也有些发白,面色却仍显淡定,皱眉道:“方校尉,咱们现在怎么办?” “赶紧跑呀!”方承天转身便走,见李大牛还站在那里望着山下的唐军发呆,不由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大声道:“李旅帅,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李大牛一个趔趄,顿时醒悟过来,一边往山上路,一边哈哈大笑道:“方校尉神机妙算,竟早已料到唐军会来偷袭,末将佩服万分。” 他笑一阵又回头看一眼,脸色无比的兴奋:“奶奶的,老子正愁没仗可打,没想到他们竟然送上门来了,兄弟们终日的苦练,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方校尉,咱们今日全歼了他们如何?” “你娘的!”方承天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大吼道:“还不赶紧跑,等他们追上来,咱们可要先被他们全歼了。” 李大牛回头一望,果见那些唐兵正绕着湖边狂奔,似乎也发现在他们,正嗷嗷叫着追过来呢! 他却浑不在意,不停地哈哈大笑,不过脚上却不再含糊,箭一般地向山上冲去。 那些唐兵基本上都已出了密林,方承天看着飞奔在湖泊两边那长长的队伍,粗略估计,竟不下千人之数! 方承天拍了下脑门,暗怪自己瞎说话,本来只想下湖沐个浴的,哪知真把唐军给说来了,一下子还来了千人之多,可怜自己这边才两百人,怎么打? 三人很快冲到了山顶,李大牛冲在最前,大吼一声道:“兄弟们,唐兵来了,赶紧上马备战,随老子冲下山去,全歼他们!” “冲个屁!”紧随李大牛身后的方承天大吼一声,“赶紧搬石头,往山下狠狠地砸!” “射!”就在这时,山下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只听“嗖嗖嗖”的声响中,天空中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的全是羽箭。 方承天大惊失色,吼道:“举盾!” 话音未落,只见那密密麻麻的黑点已近至眼前,众将士纷纷低头弯腰,护住要害。 好在唐军的利箭是从下往上射,而且距离较远,等那些箭落下来,打在将士们盔甲上面,只是发出“当当当”的撞击声,并无将士负伤。 趁着唐兵空闲,方承天抱起一块脑袋大的巨石,瞄也不瞄,便往山下抛去,并大吼道:“给我砸!” 轰隆隆的巨响中,百多块巨石势不可挡地滚下山去。 “快躲开!”只听山下唐军中爆发了一阵惊恐的大叫,顿时人影四散,乱作一团。 方承天一喜,又抱起块巨石抛了下去,大声道:“接着抛,别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关键时刻,这段时日的苦练总算起了作用,将士们虽然仍显瘦弱,但体力已经不同往日,穿着重甲行动起来也十分迅速。 一定要顶住!方承天紧咬牙关,皱着眉头,瞧着自己手下的两百号人马,看着他们眼中时不时露出的恐惧之色,不由心中一阵绞痛。 他忽然将高士元拉到身边,急急问道:“高旅帅,可派出兄弟求援?” 高士元抛下手中石头,气喘吁吁地道:“回方校尉,末将一上来便派出轻骑,沿官道找后军求救去了!” “好!”方承天点了点头,“叫兄弟们一定要顶住!” 李大牛一边丢石头,一边扫视着山下的唐兵,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道:“方校尉,这些唐军阵容整齐,行动迅捷,看来是他们的精锐部队,但是末将想不通他们为何会绕到这里来?” “精锐?”方承天咬了咬牙,他早已猜到这些唐兵不简单,却不想是精锐,不禁心想自己只是统了两百号训练不久的残兵,怎么与这些精锐斗?这些唐军精锐又为何要绕到我军后方,他们想干什么? “后军......粮草!”方承天脸色一变,霍然惊道,“他们绕到我军后方来,怕是为了那粮草来的!” 李大牛疑道:“咱们后军怎么说也有近万人,就凭他们千余人,动得了咱们的粮草吗?” “他们可以烧粮草呀!凭这支唐军的能耐,只要找到了咱们后军营帐,趁夜放把火,还是没问题的!”高士元皱着眉头,脸色虽然难看,却也不慌张,加之他善用阵谋,倒是个军师之才。 李大牛面色大惊,不由看向方承天,眼中尽是敬佩之色,暗想今日若不是方校尉神机妙算,提前发现了这些唐军精锐,指不定自己等人要被偷袭了才能知道,细细想来,极为恐怖,心中对方承天的敬佩之心更盛。 他呲牙咧嘴,恨恨地道:“这些杂碎,竟想毁我军粮草,让我军不战而败!老子今天要让他们全部葬身于此。” 他接着大喊道:“兄弟们,砸!狠狠地砸!” 山下的唐兵蓦然发动进攻,想来是准备来个速战速决,却未曾料到会遭到方承天的滚石攻击,待他们反应过来时,死伤已然近半。 但是这些唐兵不愧为精锐,惊慌之后,迅速躲到掩体下,滚石不仅再难伤到他们,他们竟还时不时地向山顶射上一箭。 方承天只觉手都有些软了,可又不敢下令停止抛石,不然那些唐兵冲上来,自己这两百号人,还不够别人塞牙缝。 他看着将士们抛石的速度渐慢,不禁暗自着急,眼珠子一转,突然大声道:“兄弟们不要怕,此乃杨将军安排的计谋,故意暴露咱们行踪,诱引敌人上当的。高旅帅已向杨将军报信,只要我们多坚持一会儿,大军便会前来,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拿弓箭来!” 方承天开弓搭箭,猛地射向山下不远处的一个石堆,只见那唐兵刚刚冒头,便被一箭射穿了脑袋。 李大牛不由大喝一声:“方校尉好箭法!” 方承天这一箭,极大的鼓舞了众将士的士气,将士们顿时欢呼起来,对敌人地恐惧刹那之间烟消云散,就连手上的力气又大了许多,抛石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第49章 血战 只可惜唐兵全都藏身于掩体后面,滚石攻击再难以建功,兄弟们却越来越累,而且边上的石头已然搬空,将士们每抛出一块石头,都得走到更远的地方去搬。 李大牛脸色焦急,道:“方校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居高临下,冲下去和他们拼了吧! 方承天不由皱起眉头,虎目一扫,众将士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了他的眼眸。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实在不想将士们与敌方精锐短兵相接,更不想看着将士们在他眼中倒下,可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若是下令撤退,只会被追着打,死得更惨,如今这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时候,看来除了拼命,只有拼命了。 他咬了咬牙,虎目中射出一道精光,高举右手,大声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只要坚守住,下一个队正、旅帅、校尉,便是你们,还等什么,跟我冲呀!” 众将士早已红了眼,见方承天“刷”的抽出长刀,英勇地冲在了最前面,当下热血沸腾,再不想其它,大吼一声“杀!”便紧随方承天身后,犹如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狼一般,向着山下的唐军冲去。 李大牛见方承天一马当先,脸色大变,急忙追了上去,紧紧拉住他手臂,大声道:“方校尉,你乃一军之首,怎能冲锋陷阵?!你……护着方校尉往后撒!”说着,他拉过一个将士,令他将方承天带回山顶。 “放开我,放开我。”方承天被拉得往连退几步,眼见一些唐兵也手持长刀冲上山来,他不由大吼道,“我命令你放开我!” 此刻的方承天,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大夫,救死扶伤的大夫!这是沙场,你死我活的沙场,他的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身为一军统领,冲锋杀敌怎能落于人后?! “好汉子!!”李大牛瞧着方承天,敬佩不已,对着方承天旁边的将士交代一句,“护好方校尉!!”忽然猛地将方承天往后推了几步,转身一挥手,大吼道:“兄弟们,杀!”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顿时如山一般扑了下去。 这时,高士元也带着手持劲弓的二旅将士们,结阵冲了下来,瞅准唐兵冒头的时机,大喝一声:“放箭!” 箭矢如雨点般往山下飞去,射向那些从掩体中出来,正往冲向山顶的唐兵。 “啊~~” 利箭之下,时不时便会有一名唐兵中箭,发出凄厉的惨叫。 几轮箭雨过后,首轮冲锋的唐兵死伤惨重,随着一声“躲避,弓箭反击!”的大喊声后,唐兵又藏进了掩体后面,夺命的箭矢自掩体中射出,满天飞舞。 “往左,齐射!” “推后五丈,射!” …… 唐军统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唐兵不停地发起进攻,在箭雨阻挡下,重骑营的冲锋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不过好在重骑营将士们那厚重的盔甲起了作用,唐兵的箭矢落在他们身上,“当当当”的全被弹飞,只有极少数倒霉的将士,被射中了面部,在惨叫声中倒在了地上。 方承天已被高士元的亲兵死死地护在了身后,他凝视着山下,仔细辨听一阵,终于找到了唐军中那个发号施令的人位置所在。 只见远处一个浓密的灌木丛中,一缀似乎是头盔上的红缨,正随风飘舞。 他急忙指着那灌木丛,大声道:“高旅帅,往那儿招呼!” 高士元点了点头,大手一指,道:“你们几个,瞄准,射!” 只听“嗖嗖嗖”声中,箭如雨般冲向那灌木丛,那个红缨飘舞的头盔登时一矮,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家伙果真狡猾无比,方承天不禁皱了下眉。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李大牛的大喝声:“兄弟们,给我杀!!” 方承天急忙寻声望去,只见李大牛率领的一旅将士已经冲到了唐军面前,两军短兵相接,双方的弓箭都在一瞬间停了下来,都怕误伤了自家兄弟。 唐兵们双手紧紧握住那长达七尺的陌刀,如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这些唐兵身着皮铁交织的盔甲,头戴护耳凤翅盔,面容彪悍,动作迅捷,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 高士元脸色凝重地道:“方校尉,这些唐兵训练有素,今日这一战……怕是一场血战!” 方承天紧握着长刀,瞧着不断冲向唐兵的将士们,只见李大牛冲在最前面,双眼瞪得仿佛铜铃,配上他那黝黑的面孔,蓦地一看,就像黑面杀神,气势迫人。 一唐兵逼近,只见他大吼一声,一刀猛地劈了下去,瞬间便将那唐兵砍翻在地。 紧随李大牛身后的,乃是他训练日久的残兵,老的三四十岁,少的十四五六,他们全都红着眼,瞪着眼,长刀不停翻飞,一个接一个的唐兵倒在他们刀下。 大吼声,惨叫声,刀枪碰撞声,交织着钻进了方承天的耳朵。 看着一个面容细嫩的重骑营将士,在唐兵的陌刀下倒了下去,鲜血潺潺流下,染红了大地,方承天竟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多时,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眨眼间便倒在了唐兵刀下,身子不停地抽搐,眼角有泪水滑落,脸色渐渐变得恐惧,还充满了不甘! 残酷的肉搏开始了,重骑营的将士们虽然穿着重甲,但在盛名已久的陌刀之下,仍然如豆腐一般,被一刀劈倒在到! 方承天瞧着眼前悲惨壮烈的景象,瞧着那一个个缓缓倒下的身躯,瞧着那一张张不甘的面孔,他只觉心底深处有一道巨大的火焰正在燃烧,滚烫的火焰已将他的鲜血烧得沸腾,流遍全身。 他紧紧地咬着牙,双眼越来越红,长刀越握越紧,浑身杀气腾腾。 高士元只觉身后一股寒意袭来,猛地转身瞧向方承天,顿时一惊,急忙道:“方校尉,你……” 话犹未完,他双目一张,冲着身后的亲兵大喊道:“快拦住他!” 那些亲兵也被方承天的气势惊得呆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准备出手拦住方承天时,方承天却突然大喝一声,如风般的往前窜出,挡在他身前的那些亲兵们顿时被撞得人仰马翻! 第50章 惨烈 高士元回过神来,高举长刀,猛地一挥,大叫一声“杀啊……”,便紧紧追随着方承天,往山下的唐军冲去。 方承天迎面碰上一个挥舞着陌刀向他砍来的唐兵,他手中长刀猛地一挥,长刀带起一阵劲风,呼啸着往那个唐兵当空劈下。 只听“锵、噗、嚓”三声传来,那唐兵手中陌刀才落下一半,便被方承天连甲带人活生生劈成了两半,一股热血冲天而起,溅了方承天一身,脸上、手中到处都是! 方承天感觉着脸上那温热的鲜血快速变凉,浑身轻颤起来,这一刀不仅震住了所有人,也深深震住了他自己。 他震惊的原因,不是害怕,也不是愧疚,因为他发现这一刀下去,他非常爽快,心头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自己明明是一个大夫,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一个平时见了别人病痛,心中都会非常不忍的大夫!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唐兵竟一刀向他刺了过来! “小心!”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年轻的将士,突然扑到了方承天身前。 方承天回过神来,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了魂! 只见他眼前那个年轻的将士,已被那唐兵一刀刺穿,随着那唐兵拔刀,他的鲜血与肠子喷涌而出...... “啊……”方承天忽然爆出一声惊天怒吼,长刀急挥,一刀将那偷袭的唐兵劈成两断。 他赶紧将面前那个年轻的将士扶住,慌乱地卸下盔甲,从怀中取出银针、疗伤药,开始抢救那个年轻的将士。 “你不能死,本校尉命令你,不能死!”方承天大吼,迅速撕开那年轻将士的衣甲,将银针插在伤口四周的穴位上,拼命将他的肠子塞回去...... 可是那一地鲜血,他却塞不回去了,那年轻将士眼角带泪,嘴中不断张合,却吐出一大堆血泡,讲不出一句话来。 方承天从他的嘴型,大概猜出了他想说的话似乎是“报仇!” 看着那年轻将士稚嫩的脸庞,不甘的眼神,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方承天只觉心中有一口闷气,不吐不快! “啊~~~~”方承天仰天怒吼,那声音就像一只受了伤的老虎一般,震耳欲聋! 他低下头,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年轻将士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然后缓缓起身,只觉滚烫的热血直冲脑门,他的脖子、他的脸、他的双眼......渐渐血红。 “啊~~~”他再次大叫一声,身形忽如闪电般冲入敌阵,长刀猛挥,凡是碰到他长刀的唐兵,无不一刀两段,眨眼之间已有数名唐兵被他斩于刀下。 他凭着一身怒气,冲锋于唐军之中,长刀所向,竟无一合之敌。 李大牛、高士元以及重骑营所有将士见自家方校尉如此勇猛,倍受鼓舞,士气急速上升,虽然他们只是一群若练不到一个月的残兵,却凭着高昂的士气,竟与精锐无比的唐军杀了个难解难分,双方的伤亡直线上升。 一时之间,鲜血四溅,残肢遍地,鲜红的血液,竟将这片山坡染成了红色,还冲出了一条潺潺流动的鲜血小溪。 圆月当空,原本皓白无比,可在将士们眼睛,那轮圆月也似变成了血红。 方承天全身都被敌人的鲜血染红,就像一个杀神般,令人侧目! 这些唐军精锐全都惊呆了,虽手握重器,却被打得节节倒退。 忽闻唐军中传出一声大喝,一个高大威猛地身影冲到了最前方,他头顶凤翅盔上的那缀红缨,在轻风下左右摇曳。 他一出现,便直接冲向方承天,一边冲,一边大喊道:“吾乃河南府都督张勋,尔可敢与某一战?!” “滚!”早已杀红了眼的方承天瞪了他一眼,怒喝一声,身形一闪便已近至张勋身前,挥舞着早已卷了口的长刀,猛地劈下! 张勋大惊,急忙举刀相迎,只听“当”的一声,他只觉手臂一麻,胸前一阵剧痛,眼前景象便渐渐转为了黑色。 原来那张勋竟被方承天连人带刀,给劈成了两段。 双方将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这.....这河南府都督张勋,在这都畿道一带,可是远近闻名的猛将,可却在方承天手底下走不了一招,便被一刀斩杀。 “张都督死了......” “张都督死啦!!!” ...... 统帅被斩杀,唐兵们登时脸色大变,神色无比恐慌,尤其是看向一身是血的方承天时,更是流露出深深的惊骇之色。 方承天猛地丢掉已砍出无数豁口的长刀,从地上的唐兵尸体手中抢过一把陌刀,又朝那些唐兵冲了过去,他的脑海中,只有杀!杀!杀! 李大牛见方承天一刀斩了唐兵主帅,不禁大喜,大叫道:“方校尉神勇,冲啊,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众将士不由往方校尉瞧去,只见他每挥舞一下手中的陌刀,便有一个唐兵死于刀下,他身上的鲜血早已顺着盔甲,流成了一条小溪,血流从未断落!他整个人更是全身血红,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不知道哪个将士又扯着着嗓子喊了一声,顿时群情激奋,重骑营所有将士纷纷叫喊着“报仇”,挥舞着长刀疯狂地向唐兵扑去。 唐军首领被杀,群龙无首,士气低落,斗志全无,迅速溃败下来,一个接一个地沦为重骑营将士们刀下的亡魂。 这一仗,从黄昏打到日落,从明月初升打到皓月当空,可谓杀了个天昏地暗! 方承天率领的重骑营胜利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色,他的眉宇之间,只有哀伤。 “方校尉,我军将士......幸存下来的,只有......只有八十六人了!” 听着高士元的战况汇报,二百号重骑营将士,一下子便去了百多号人,方承天更加觉得心里堵得慌。 其实,以重骑营不到二百数的老弱残兵,迎击唐军千余精锐,不仅全歼了敌人,还剩下八十六人,完全算得上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但整个重骑营中,却没有一个将士脸上能寻到一丝的欣喜,就连那好战的李大牛,也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将士们低着头,瞧着不久前还与自己说说笑笑的兄弟,忽然之间便已变得冰凉,都忍不住面露悲凄之色。 方承天双目含泪,看着地上那些将士尸体,有被劈成两半的,也有被刺得肠子流了一地的,还有缺胳膊少腿的......这些战死的将士中,许多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那份稚色都尚未褪去! 他们的眉目之中,有带着恐惧的,有带着痛苦的,还有带着不甘的..... 这一切就像是一根根尖刺扎在方承天心上,他只觉鼻子一酸,忽然大喊道:“高士元,高士元!” 高士元急忙快步来到方承天身前,抱拳道:“末将在!” 方承天指着地上的尸体,大声道:“将兄弟们的遗骸收敛一下,记住!一定要找齐全尸,一块也不能少,不然......” 说着,他瞪了高士元一眼,沉声道:“别怪本校尉军法无情!” “末将遵命!”高士元深吸一口气,将眼角的泪水逼回,大声领命而去。 第51章 援军 方承天缓缓走到湖边坐下,望着湖中那轮随波荡漾的圆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仗,以二百对一千,胜得无比凶险,无比侥幸,若非唐军自大,紧追不舍,也不会中了方承天的滚石攻击,唐军直接伤亡过半,否则后面的肉搏战,就算己方占了身着重甲的优势,也是肯定杀不过的。 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湖边,呆呆地瞧着那一汪湖水。 他虽然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闭眼,脑海里就尽是那些将士们惨死的影子! “方校尉,兄弟们的遗骸已经全部收敛妥当,就等你了。”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方承天身后响起,他回过头,高士元那张悲痛的脸便映入眼眸。 方承天点了点头,起身说道:“走吧,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一百零六具将士遗体,整整齐齐的躺在一个偌大的土坑里面,躺了整整十三排! 方承天站在坑边,手中抓着一把黄土,目光一一从将士们的遗体上扫过,只见那些阵亡将士全都一身血迹,伤痕累累,而且就没有一具尸体是完好的。 忽然,一个年轻的面孔落入方承天的眼中,正是那个以身挡刀,救了他一命的那个年轻将士。 他看着年轻将士那张稚嫩而苍白的脸,看着那张脸上的不甘,双眼渐渐被泪水模糊。 “拿酒来!”方承天突然大喝一声,李大牛赶紧抱来一坛烈酒奉上。 方承天猛地拍开封纸,将酒缓缓倒入坑中,望着那晶莹剔透的酒液四处流动,渐渐渗入土里,他鼻子一酸,蓦地将酒坛掷在地上,“砰”的一声摔得粉碎,单膝跪地,大声哽咽道:“兄弟们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幸存的将士们齐声大吼,哗啦啦跪倒一片。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山下传来,将士们面色一惊,纷纷起身,一脸凛然地望着官道方向。 当他们看到当先的那人乃是前去后军求援的兄弟后,都松了口气,重新跪倒地上,望着坑中的兄弟们,一脸的沉痛。 那前去求援的将士一看到巨坑中那密密麻麻的将士尸体,顿时脸色大变,不待马儿停下,便从马背上跳将下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又迅速爬起来,冲到坑边,瞧着坑中的将士遗体,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他这一哭,顿时引得其他将士也跟着哭了起来。 马蹄声近,数不清的骑兵来到了山顶。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地像什么话?”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方承天不由眉头一紧,扭头瞧了过去,便瞧见了王麻子。 只见王麻子身着金色明光铠,骑在战马上,志高气扬,就连他那一脸的大麻子,都似乎发着光。 王麻子也看到了方承天,冷笑道:“方校尉,见了本将军,怎地还不过来行礼?” 他面色一沉,喝道:“难道你想以下犯上吗?” 那求援的将士面色大变,赶紧走到方承天身边,低声道:“方校尉,那王麻子如今已是后军偏将,而他身后那人,乃是骁骑营统领---裨将军黄子龙。” 方承天将目光移到黄子龙身上,只见那黄子龙约摸二十五六,面白无须,神情倨傲,昂着下巴,用鼻孔对人,虽然面带微笑,却给人一种厌恶的感觉。 他轻哼一声,又瞧了王麻子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坑中的阵亡将士身上。 黄子龙顿时收起笑容,目光冷冷地瞧着方承天,淡淡地道:“便是你们向本将军救援吗?” 高士元见方承天似乎不愿再理会那黄子龙,皱了皱眉,起身抱拳道:“回禀黄将军,确是我等求援,不过敌军已被我军将士全歼……” “全歼?”王麻子怔了一怔,忽然大笑起来,讥讽道,“能被重骑营全歼的敌人,想必肯定不简单呀,哈哈~~~” 李大牛抽着粗气,猛地起身,抱拳冷冷道:“禀告将军,我营将士方才与千余唐军精锐血战,现已将敌军尽数斩杀……” “哈哈哈~~~”那王麻子又大笑起来,突然看向黄子龙,拖长了声音道,“黄兄呀~~~” 那黄子龙闻言,急忙低下头,抱拳施了一礼:“王将军。” 王麻子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道:“相信你也知道,以前本将军曾统领过这重骑营,可你又可否知道,这重骑营战力如何?” 黄子龙赔笑道:“有王将军这般勇猛的统领,战力自然大得……”他面色突然一红,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住嘴,面色极其尴尬。 重骑营有个别称,叫做“老弱病残收容营”,早已传遍了整个义军,他又怎会不知?这马屁一下拍到了马腿上,他顿时惶恐不安! 王麻子脸色早已变得阴冷,黄子龙心头“咯噔”一下,一粒粒豆大的冷汗,“刷”的一下便从额角冒了出来,他胆怯地瞧着王麻子,神色变得越来越紧张。 王麻子冷冷地斜睨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无妨!谁不知道这重骑营就是那扶不上墙的乱泥,就算本将军再有能耐,也没有办法呀!” “是是是!”黄子龙顿时舒了口气,赔着笑附和起王麻子来。 李大牛瞪着王麻子,不停地喘着粗气,心中说不出的愤怒! 重骑营建立之初,横扫唐兵,可谓战无不胜,只可惜有一次遇到了唐军陌刀营,重骑营精锐连同校尉全部战死,王麻子趁机掌权,重骑营才变成了“老弱病残收容营!” 而李大牛,便是重骑营建立之初时加入营中的将士之一,官拜队正。 如今见到王麻子脸皮如此之厚,竟颠倒黑白,他又怎能不愤怒。 李大牛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看着便要发作,却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他扭头一看。 只见方承天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旁,对他摇了摇头道:“走吧,何必与狗一般见识!” 李大牛点了点头,瞧向王麻子哼了一声,便随着方承天来到坑边。 王麻子面色大变,怒喝道:“好!好!你竟敢辱骂本将军,来人啦,将他给本将军拿下!” 第52章 愤而出手 那黄子龙见王麻子似乎动了真怒,急忙回头,昂起下巴,用鼻孔对着身后几个将士,说道:“你们几个,去将那个谁抓起来,竟然敢以下犯......” “上”字还未出口,他突然闭上了嘴,猛地吞了口口水,缩了缩脖子。 只见那些幸存的将士们,手中握着豁口的长刀,缓缓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正缓缓朝他走来。 他们一个个血迹斑斑,有的缺了腿,有的少了胳膊......一个个浑身是伤,无疑只是一群伤兵残将。 可他们怒目圆睁,杀气满面,虽不到百人,却让人觉得他们比万人还可怕,尤其是他们那眼神---嗜血而冷漠,直令黄子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黄子龙身后的骁骑营将士也被惊住了,一个个驻马不前,紧皱着眉,满脸凝重地望着他们,那表情就像面对着千军万马一般。 王麻子面色阴沉地就像月亮边上的乌云,眯着眼阴阳怪气地道:“黄将军,你该不会是怕了他们吧?” 黄子龙闻言惊醒过来,强挣着道:“怎.....怎会?我身后可站着三千儿郎,岂会怕了他们区区几十个残兵败将?” 方承天缓缓走到最前面,咬了咬牙,望着马背上的黄子龙,厉声道:“滚!” 黄子龙一愣,顿时怒道:“你说什......” “老子叫你们滚!”方承天截断他的话,脚在地上一勾,一把血迹斑斑的陌刀登时落到他的手中。 他横刀指着黄子龙,一身杀气冲天而起,直令那天上的皓月也怕了,急忙将半边身子藏进了黑云之中。 朦胧的月光下,方承天浑身鲜血,怒目圆瞪,猛地一看,狰狞可怖,竟比那寺庙中的怒目金刚还要可怕! “滚~~~”幸存下来的重骑营将士,纷纷举起手里豁口的长刀,怒视着骁骑营数千将士,一起大声吼道。 那吼声之大,竟将那骁骑营众将士吓得浑身一颤,惊得那战马蹄乱嘶鸣,整个骁骑营顿时躁动起来。 这些重骑营的幸存将士,经历了方才一战后,一个个都已脱胎换骨,再不是昔日阿蒙,老弱残兵,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骁骑营将士,也丝豪不惧。 血战中积压的怒气、兄弟战死带来的怨气,就在此刻如山洪般爆发,汇聚成惊天的杀气,吓得那天上的黑云也开始乱窜,时不时撞在一起,爆发出一道道明亮的闪电。 电光下,重骑营将士们的面容更显狰狞,直将骁骑营的三千将士又惊得呆住了。 王麻子心惊之下,竟勒着战马,急退了好几步,指着他们颤声道:“你......你......你们想要干什么?本将军可不再是昔日的小小校尉,吾乃后军偏将,统帅数千兵马......” “轰隆隆~~~~” 王麻子的声音顿时湮灭在巨大的雷声之中。 方承天上前一步,陌刀高举,恶狠狠地道:“老子叫你们滚!!” “咔嚓~~”又是一道闪电落下,明亮的电光中,方承天手中的陌刀寒光闪闪,令人胆寒! “滚~~~”跟在方承天身后的重骑营将士,齐声大吼。 “轰隆隆~~~”雷助吼声,声带天雷之威,吓得那王麻子又勒马退了数步。 王麻子顿觉面子大失,一脸阴沉地指着方承天,急吼道:“拿下,拿下,全部给老子拿下,凡反抗者,杀无赦!” 黄子龙也觉得非常没有面子,三千人竟被几十个残兵败将吓得不妄动,不由回身指着身后的骁骑营将士们,大喊道:“他妈的,难道你们几千人,竟还不如几十个残兵吗?” 骁骑营众将士被黄子龙这么一激,顿时血涌上头,不知是谁大喝一声“杀!”顿时马蹄翻飞,啼声震天,转瞬之间便将重骑营将士们围在了中间。 李大牛仰天大喊道:“天啊,想不到我重骑营将士没有死在唐兵刀下,却要覆灭于自己人手中!” 他这一声大喊,带着深深的凄凉与悲戚,回荡于天地之间,直令骁骑营众将士不禁止步,瞧向黄子龙,一脸的不忍与疑惑。 其中一个骁骑营将士高声道:“我们不是来支援他们的吗?怎么却要与他们......” 黄子龙瞪了那将士一眼,冷哼一声,策马来到包围圈里面,昂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承天道:“放下你们的武器,随本将军回去受罚,你们以下犯......啊~~~”他的“上”字又没有说出口。 只见方承天身形一闪,已站在黄子龙马下,一把抓住他的大腿,猛地往下一扯,那黄子龙便惊叫着从马上跌了下来。 黄子龙抬起头,正准备开口,顿觉眼前一黑,脸上巨痛无比,不由“啊”的惨叫一声。 方承天一拳刚刚收回,又一拳猛地朝着黄子龙面门击了出去,他极怒之下,拳拳不留情,直将那黄子龙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 他这忽然间出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自王麻子露面的那一刻起,方承天就觉得麻烦上门了!果不其然,那王麻子故意侮辱重骑营将士,为的就是激怒他,寻找借口以报往日之仇。 但兄弟受辱,他身为主帅,若不站出来,又如何对不起死去的一百零六个兄弟?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出手了。 只不过那王麻子缩在后面,他难以擒拿,只好先拿这黄子龙出气了。 “住手!”骁骑营将士将自家将军被打,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出声阻止,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王麻子指着方承天,怒道:“方承天,你一个小小的校尉,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上峰!” 说着,他又扫了骁骑营众将士一眼,吼道:“一群废物,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他们统统拿下~~~” “谁敢!”李大牛一声大喊,手中长刀“锵”地一抖,浑身爆出惊天的杀气,猛地挡在了方承天身前。 “谁敢~~”重骑营其他幸存将士,也同时发出一声怒吼,身形一动,如一道厚重的铜墙般,将方承天团团护在了中间。 他们一个个举着刀,红着眼,杀气腾腾地瞪着骁骑营众将士。 方承天目光环视一周,一脚将那黄子龙踹翻在到,踩住他的胸口,手中陌刀“刷”的一下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大吼道:“谁敢上前一步,老子立刻砍了他的脑袋!” 王麻子脸色大变,大声喝道:“大胆,你想造反不成?” 第53章 扬刀 黄子龙被刀架住脖子,反而激起了他的勇气,瞪着方承天大叫道:“你竟敢如此对本将军,难道就真不怕军法无情吗?” “哼~~~”林晚荣冷哼一声,猛地抬起腿,“砰”的一声重重地踩在黄子龙胸口,吼道:“在重骑营里面,老子便是军法,你算哪根葱?叫你手下将士,全给老子下马,不然老子可不客气了~~~” 说着,他手上稍稍使了点力,那陌刀锐利的刀锋,顿时在黄子龙脖子上留下了一条血印。 这一刀下去,不仅没有吓到黄子龙,却似乎激怒了他,他硬着脖子,瞪着眼睛望着方承天,冷冷地道:“你可知自己在干什么吗?本将军可是你的上峰,你以下犯上......” “上个狗屁!”方承天不禁好笑,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敢自称上峰,淡淡地道:“上峰?王麻子辱我阵亡将士之时,你这个上峰在哪儿?你......” 说着,他深深抽了口气,瞪着黄子龙,冷冷道:“你不仅没有为重骑营说话,还助纣为虐,帮着那王麻子侮辱我阵亡将士,你现在还敢自称上峰吗?” 忽然,方承天大吼一声:“敢吗?!”手中陌刀又轻轻转了一下,黄子龙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一条浅浅的口子,鲜血缓缓流出。 伤口虽然很浅,不至于要命,可那黄子龙仍痛得惨呼一声,面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尤其是他发觉方承天的怒气越来越盛时,心里越是害怕,担心方承天真的给自己一刀,急忙道:“好!好!好!别......别动手,本将军马上命令他们下马!” 话音刚落,他大声喊道:“骁骑营所有将士,立刻下马!” 他乃骁骑营统领,他的话对那些骁骑营将士来说,便如圣旨。 骁骑营众将听已被方承天给震住了,如今自家将军落到了方承天手里,他们怎敢轻举妄动,只能照办,三千人纷纷下了马。 却有一人,仍骑在马上,显得非常突出。 “王麻子......”方承天大喝一声,目光一转,落在了王麻子脸上。 “咔嚓~~~” 一道闪电劈下,方承天的双眼血红一片,配上他那张满是鲜血的脸,落在那王麻子眼中,他就像刚从血海中爬出来的一般,直令王麻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猛地勒马往后退了数步。 方承天双目忽然一眼,怒吼道:“下马!” 话音刚落,“轰隆隆”一个响雷,吓得王麻子浑身一颤,不由暗自嘀咕道:“如今这黄子龙已落到方承天手中,整个骁骑营都得逼着听那方承天的话.....若是自己再留在这儿,似乎并不理智!” 他忽然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王将军,救我~~~”黄子龙从人堆缝里看见王麻子弃他而去,顿时大呼。 可那王麻子不停地鞭打着马屁股,跑得比什么都快,哪儿还听得到他的呼喊?! 黄子龙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望着王麻子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方承天不由皱了下眉,这王麻子忽然逃走,也令他非常惊讶,不由喃喃道:“总有一天老子会收拾了你,哼~~~竟敢辱我将士!” 他收回目光,扫了骁骑营将士一眼,指着自己鼻子,冷冷地道:“你们看好了,记住我这张脸,我乃重骑营校尉方承天,今日老子便要斩了这辱我兄弟的杂碎!” 话音未落,他竟高高扬起手中陌刀。 电光一闪,半空中又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照亮了四野,照亮了陌刀,照亮了那寒冷如霜的刀锋。 “啊~~~”刀尚未落下,那黄子龙已被吓得尖叫一声,脸“刷”的一下便白了,就连呼吸都忘记了,急忙抬起手臂挡在脖子边上。 “尔敢!!!”骁骑营众将士脸色大变,大叫着冲向方承天。 “谁敢过来!”重骑营将士也不是吃素的,大吼一声,纷纷扬起豁口的长刀,刀锋直指骁骑营众将士,那杀气就像滔天的巨浪,直令骁骑营三千将士也惊得止住了脚步,一脸死灰色地望着方承天,望着他手中的陌刀似闪电般劈下! 他们......已经来不及救人了! 此刻的方承天,当真就像疯了一样,眼里血红一片,他身上的杀气,直令天地也变了颜色。 月亮彻底被黑云遮挡,电光过后,四野一片漆黑! “轰隆隆~~~” 雷鸣声冗长而响亮,惊得骁骑营众将士几乎破了胆,黄子龙今日若死在方承天手中,他们身为下属,没有护住将军,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不由垂头丧气。 “方校尉,不要!”忽然,黑暗中传出一声大喊,“你冷静一点!” 呼声后,天地顿时陷入死寂,众将士连同那战马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四野静得可怕! 这寂静,只持续了两三个呼吸,众将士却觉得就像是过了几年一样。 重骑营将士也是如此,他们虽然也非常恨那黄子龙,却并不愿意那黄子龙死在方校尉手中!那样一来,方校尉也会因为杀害上峰而受到军法处置,他们实在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局。 “李大牛,你敢阻挡本校尉?!”忽然,方承天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将士顿时松了口气,虽然看不见,却听出来了,黄子龙还没有死。 黄子龙也发现自己还没死,赶紧颤声求饶道:“方......方校尉......不!方爷爷,我错了,我跪头认罪,求求你,别杀我!!” 死里逃生,黄子龙早已吓得大小便失禁,哪里还顾得了尊严、面子? “哼,想我重骑营两百兄弟,血战唐军千余精锐,不但全歼敌军,还斩杀了河南府都督张勋,那边......一百零六条弟兄的尸骨还未寒,怎容你等在此口出秽语?!老子今日若不斩了你,怎对得起那一百零六个兄弟在天之灵?!” 方承天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是嘶吼,声音已然哽咽! 重骑营将士听了方承天的嘶吼,早已热泪盈眶,兄弟们一起练兵、一起打闹、一起欢笑、一起血战的画面,历历浮现现在眼前。 黑云似乎也被方承天震住,将月亮放了出来,就连那闪电也越离越远。 明亮的月光下,方承天手中踩着黄子龙的胸口,手中陌刀离那黄子龙护在脖子的手臂仅半尺不到。 风呼呼的吹,将方承天散开的长发吹得满脸都是。 黄子龙脸色苍月得就像一张纸,在月光下越发明显,他望着方承的眼神中,充满了畏惧、乞求! 李大牛一手紧紧抱着方承天,一手紧紧抓住陌刀刀柄,一脸的担心。 而重骑营众将士,全都泪流满面,高扬着头颅,紧紧地站成一圈,将身后那个令他们无比崇敬的方校尉护在了身后,他们脸上那坚定的神情,无一不是在告诉他人:若想伤害方校尉,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第54章 义薄云天 骁骑营众将士都被震住了,瞧着重骑营那一个个浑身伤残,却毫不退缩的身影,他们怕了,在这一刹那,他们甚至觉得这些浑身伤残的将士,是不可战胜的。 方承天的鼻子也酸了,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兄弟们以命来护自己,难道自己却仍要陷他们的性命不顾吗? 他低下头,看了看那浑身颤抖的黄子龙,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李大牛,环顾四周重骑营将士一眼,他那颗冲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眼中的血色也褪去不少。 他缓缓松开手中的刀,瞪了黄子龙一眼,冷冷道:“绑了!” 李大牛赶紧将刀接入手中,长长吐了口气,指着方校尉脚下的黄子龙,冲着身后的将士大声道:“把他绑起来!“ 骁骑营众将士也松了口气,只要这一刀没有砍下去,他们将军的命便算是保住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的将士瞧着方承天抱拳道:“方校尉,请你将黄将军交还给我们吧?我们本是来支援你们的……” 方承天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一字一字地道:“支援?老子怎么看不出来!几十里的路,你们骑着马竟跑了大半夜,这也叫支援?” 那络腮将士脸微微一红,缓缓垂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来路上,他们的确走得很慢,甚至还两度停下来休息,可那都是王将军和黄将军的意思,他身为下属,也只能选择服从。 “还有,在没有见到杨将军之前,这黄什么来着?哼,老子是绝不会交给你们的,你们别以为老子刚才没一刀砍了他,是不敢杀他!你们若是不信,便来试试!” 话音刚落,方承天看向李大牛,淡淡地道:“李旅帅,本校尉现令你看管好这黄什么,若是他手下敢乱来,便一刀宰了他,所有责任,本校尉一力承担!” 李大牛直了直身子,大声道:“得令!” 方承天又看向那络腮将士,冷冷地道:“现在,请你们离远点!” 那络腮将士眉头一紧,瞧了瞧黄子龙,冲方承天抱了抱拳,高高举起手臂一挥,大声道:“退后!” 骁骑营众将士缓缓退到战马处,牵着马又退了三四十丈远,那络腮大汉才看着方承天大喊道:“方校尉,这么远够了吧?我们也必须要能看到黄将军,才放心!” 方承天望了他一眼,却不理会他们,转身回到坑前,目光再次扫过阵亡将士,忽然指着坑内,看向高士元道:“将那陌刀,给兄弟们都配上一把,让他们在黄泉路上,有个依仗,免受那鬼差欺负!” “是!”高士元点了点头,急忙转身安排去了。 这时,那络腮大汉带着几十个骁骑营将士走了过来。 方承天看着那络腮大汉,冷冷道:“难道你想老子立马杀了你们将军吗?” 那络腮大汉面色一惊,赶紧抱拳道:“方校尉别误会,我们只是想过来帮帮忙……” “哼~~”方承天轻哼一声,却见他满脸诚意,不由声音缓和许多,道:“多谢了,不过我们自己的兄弟,不想假手他人!你们还是离远些,以免产生误会。” 络腮大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抱拳施了一礼,领着骁骑营将士回去了。 看着一把把珍贵的陌刀,将要与阵亡将士们一起长埋土中,幸存将士们脸上有些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欣慰,为自己能跟着方校尉这样的统领而感到欣慰! 阵亡将士们有了陌刀防身,方承天长长舒了口气,忽然抓起一把黄土,缓缓撒向坑中。 高士元叹了口声,挥了挥手,沉声道:“埋土!” 眼望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被黄土掩埋,方承天接过高士元手中的酒坛,缓缓将美酒倒在了众阵亡兄弟的合葬墓前,长长叹了口气。 一些年轻的幸存将士,忍不住跪倒在地,失声大哭起来。 远处的骁骑营将士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痛哭的重骑营将士,面色也渐渐变得沉重,那个络腮将士,带头遥遥抱拳一拜,表达他对阵亡将士的敬意。 方承天猛地提起酒坛,将坛中未倒完的美酒饮尽,“砰”的一声将坛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猛地回头瞪着那黄子龙,喝道:“带过来!” 黄子龙吓得一哆嗦,猛地吞了口口水,李大牛的呵斥声尚未出口,他已小跑着来到了方承天身前,赔着笑脸道:“方爷爷,有何吩咐!”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暗道这黄子龙恁地没有骨气,大喝道:“跪下!” 那黄子龙扑通一下便跪了下来,不等方承天吩咐,已磕起头来,口中不断地大声说着:“众兄弟勇猛无敌,是我黄子龙有眼无珠,我嘴贱,我不是人,请各位兄弟把当我成当狗屁放了吧!” 他每跪一个头,便自打一个嘴巴,神情说不出的愧疚,只是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够了!!”方承天大喝一声,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如此没有骨气之人,若再让他呆在众兄弟坟前,简直是对众兄弟的侮辱,对李大牛道,“李旅帅,将他带走。”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骁骑营众将士,也羞得低下了头。 方承天随意在脸上一抹,大声道:“好了,都别哭了,别让他人看不起咱们,挺直你们的腰板,拿出咱们重骑营的气势来!” 八十六名重骑营残兵,立即挣扎着站了起来,忍着巨痛,挺起胸,抬起头,眼中精芒四射。 高士元安排了十几个伤势较轻的将士,搬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立在墓前,拿起刀开始在那巨石上刻起阵亡将士的姓名。 很快,巨石上便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方承天望着那些熟悉地名字,紧咬着牙,脸上一阵急抖,大喊道:“兄弟们走好!” “兄弟们走好!”重骑营众将士同时大喊,喊声回荡在山间,久久不息。 骁骑营那络腮将士又走了过来,望着方承天抱拳道:“方校尉,请允许我代表骁骑营所有将士,向阵亡的弟兄们敬一杯酒。” 方承天见他神态恳切,而且独自前来,想必真的是来敬酒的,不由抱拳道:“多谢!”然后让开了位置。 那络腮将士敬完酒,叹道:“方校尉忠肝义胆,爱兵如子,实乃我辈楷模,我们骁骑营众将士,皆敬佩万分。” 说着,他顿了一顿,回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黄子龙,低声道:“有件事情本不该我说的,但却不能不说,今日我等本是前来支援你们的,可眼下却闹成这样,而且那王麻子先一步回去了,不知他会如何向黄大将军禀报,方校尉怕是要早作打算才好。” 方承天看了他半晌,有些猜不透他为何要提醒自己,不禁冷冷道:“无妨,莫非黄大将军单凭那王麻子一面之词,便要定我方承天的罪吗?若真是那样,我倒要问问他,这义军义在哪里?” 说完,他笑了笑,抱拳道:“至于今日之事,由我方承天一力承担,与众兄弟皆无关系,若是大将军向诸位问起,只要你们能将今日所见如实上报,我方承天便感激不尽了。” 那络腮将士见方承天如此仗义,不由赞道:“方校尉义薄云天,我等钦佩万分。” 第55章 三条规矩 骁骑营众将士刚见识了方承天的义,很快又见识到了方承天的狠,或许也正是因为这股狠劲,才令重骑营脱胎换骨。 那些伤势较轻的重骑营将士,竟然才休息了两三个时辰,便开始训练起来。 看着他们练完体能练马术,练完马术又开始实战对抗,那拳拳到肉的场景,直令骁骑营众将士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路上,不管是行军,还是停下来休息,骁骑营众将士始终隔着重骑营五六十丈距离。 方承天率领着重骑营走走停停,几十里路,竟比骁骑营来时还要慢上许多,整整走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阳翟城才遥遥在望。 李大牛对于如此慢的行军速度非常不解,忍到此时,实在是忍不住了,策马来到方承天身旁,低声道:“方校尉,为何今日行军如此之慢?何不早早到了阳翟,好找杨将军为咱们主持公道呀!” 方承天轻笑道:“若是杨将军还在阳翟,你说昨晚来支援我们的人,还会是王麻子他们吗?” 李大牛皱眉思索片刻,恍然道:“对啊!杨将军知道那王麻子与你不对付,肯定不会派王麻子来支援......” 他忽然一顿,惊道:“那......杨将军既然不在,咱们去了阳翟,谁又替我们作主呢?”说完,他一脸的担忧之色。 高士元摇了摇头,笑道:“李兄不用担心,方校尉早有安排......” “我怎能不急呢?”李大牛直接打断高士元,急道,“别人不知道,难道你我还不知道黄大将军与咱们王大将军有些不合吗?如今咱们又将黄大将军的人给绑了,杨将军又不在,王麻子肯定会找来他的靠山,到时候是是非非又岂是你我讲得清楚的?” “嗒嗒嗒~~~”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李大牛抬头一望,只见一轻骑正疾速奔来,他皱了皱眉头,不由握紧了马背上的刀柄。 高士元笑了笑道:“李兄不用紧张,自己人!” “自己人?”李大牛疑惑时,那轻骑渐近,他面色转喜,大笑道,“原来是左宗佑那小子呀,哈哈~~~” 高士元点头道:“不错,方校尉一大早便吩咐我,飞鸽传信杨将军,将昨夜之事上报,并请杨将军派人接应。” “高小子,你竟敢瞒我......”李大牛一边摇头,一边笑着抱怨道,“害我担心了一整天。”说着,他抬手作势要打高士元。 高士无勒马往边上躲开,笑道:“李兄,这可不怪我,是方校尉不让我说的。”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李大哥你也别怪高大哥了,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若泄了密,让那王麻子知道了,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妖蛾子。当然,我不是信不过李大哥,着实是我心中事情太多,忘记告诉你了,实在是抱歉!” 经历一夜并肩血战,方承天与重骑营众将士的感情直线上升,他对李大牛、高士元的称呼,不自觉地便换成了兄弟之称。 李大牛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笑道:“没事儿,方校尉不告诉我也是对的,我性子直,若是让我知道了,确实容易说漏嘴。” 高士元笑道:“李兄有自知之明,实乃好事,哈哈~~~” 李大牛瞪了他一眼,正待说他几句,这时蹄声渐近,来人的相貌顿时落入众人眼中。 那是个枯瘦的中年汉子,离着方承天尚有几丈远,便在马背上抱拳笑道:“方小神医,别来无恙呀?” 方承天面上一喜,抱拳回道:“左校尉,怎么是你?” 来人竟是当初从郓州一路护送他寻找师父玄尘的左校尉。 左宗佑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一枚金色方形令牌,一起递给方承天道:“杨将军奉大将军之命攻打郏城去了,这是杨将军让我交给你的书信,杨将军说要交代你的事情,全在信中写着,另外这是王大将军的令牌,见牌如见大将军亲临,也请收好。” “多谢左校尉!”方承天双手接过,收起令牌,折开信来一看,面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瞧向李大牛道:“李大哥,令全军加速,进阳翟城!” 李大牛猜不透杨一凡的信中写了什么,不过见方承天一脸喜色,而且还得到了大将军令牌,不由松了口气,抱拳道:“末将遵命!” 阳翟城被义军攻下,按理说百姓们都应该欢呼庆祝,可城中却已被恐慌填满,大街上到处都是义军的身影,做的却不是义事。 他们大呼着、狂笑着,挨家挨户地拍着门,抢夺百姓财物,亵渎良家妇女。 求饶声、惨叫声、悲哭声,混成一片,钻入方承天耳中,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咬牙道:“这些都是咱们义军将士?” 李大牛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嗯。” 方承天指着前方,冷冷道:“他们真是义军?!” 李大牛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义军攻陷城池后,总会先劫掠一番,这种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他也曾责问过、阻止过,可换来的却是一阵毒打,降职处分。 高士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宗佑皱眉道:“方小神医,大将军一直不允许劫掠百姓,只不过黄大将军这边的人......大将军多次提醒,却收效甚微!” 方承天顿时对黄大将军的印象一落千丈,不禁回头看向城门外不远的骁骑营将士,见他们仍驻马不前,缓缓将目光收回,落在了重骑营将士身上。 只见一些重骑营将士看着城中四处劫掠的义军,竟露出一副憧憬的表情,方承天不由皱紧了眉,咬了咬牙,大声道:“重骑营所有将士听令!” 众将士闻言,赶紧收回目光,看向方承天,纷纷抱拳,齐声道:“在!” 方承天调转马头,来到将士们前面,高声道:“本校尉再定三条规矩,还请各位兄弟谨记,否则休怪本校尉不顾兄弟之情!” 众将士见方校尉面色阴沉,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方校尉。 只见方承天竖起一根手指,正色道:“一,我重骑营中将士不准劫掠百姓;二,不得奸**女;三,不得乱杀无辜!都记住了吗?” 有些将士顿时面露难色,有的将士还将时不时悄悄看向那些正在劫掠百姓的义军。 方承天目光一冷,大声道:“怎么?很为难吗!守不了本校尉规矩的,就请立刻离开我重骑营!!” 一个原本面露难色的将士,登时面色一变,急忙跳下马来,单膝跪地一拜道:“属下一定遵守规矩,保证不犯,只请方校尉别赶我出营!” 其他将士也纷纷下马,抱拳道:“我等也保证不犯!” 方承天不由长吐了口气,笑道:“好,不愧是我重骑营的好兄弟!”这些都是和他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他真心不希望有人离开。 “放开我!”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 不远处,一间残破的民房门前,一个衣甲不整的将士,正抱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大笑着离去,他一边走一边道:“妈的,老子能看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求求你,放了我女儿~~”一个中年妇女从房中奔出,扑到地上,一把抱住那将士双腿,苦苦哀求道。 那将士低头瞧了一眼,大喝道:“找死!”一刀砍了下去。 第56章 美人入怀 方承天面色大变,大喝道:“住手!” 喝声中,他人似箭般奔出,只可惜他实在站得太远了,根本就来不及救人了。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比他更快,只觉眼前一闪,那寒芒便已近至那名作恶的将士眼前。 那将士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那道寒芒已没入他的咽喉。 那是一把飞刀,一把雪白的飞刀,刀柄处系着火红的刀绸,随风飘舞。 这时,他方才脸色大变,长刀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死死捂住自己咽喉,双眼暴凸,抬头瞪着前方,脸上充满了惊惧。 “砰”的一声,他抱着那姑娘一起倒在了地上,脸上的肌肉一根根地抽动,大张着嘴,喉咙里“咯咯”作响。 那姑娘被溅了一身的血,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不由尖叫起来:“啊~~~” 她一边叫,一边拼命地想要挣脱那将士的怀抱,可她越是使劲,越挣不脱,看着那将士喉咙中冒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她又尖叫一声,眼珠子一翻,直接晕倒在那将士怀中。 她的母亲赶紧上前将她拉了出来。 方承天已经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看着前方那道雪白的身影似飞般奔向自己,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雪白的身影是一人一马,雪白的衣裳,雪白的马。 “嗒嗒嗒~~~~”随着马蹄声由急转缓,那道雪白最终立在了方承天面前。 方承天抬头一望,一张清丽细致的脸庞,顿时映入他的眼中,双眉细长如柳,双眼闪烁似星,端的美丽,只不过她那一脸冷意,犹胜冰霜,叫人难以接近。 她不是南依霜,又是谁呢? “方校尉小心!”李大牛见方承天直愣愣地望着那杀人女子,毫无防备之意,不由面色一变,大喝一声,“嘎”的一声开弓搭箭,利箭直指南依霜。 方承天惊醒过来,回头瞧了李大牛一眼,摆了摆手,急道:“李大哥,住手!自己人。” “自己人?”南依霜轻启樱唇,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秀眉一扬,娇喝道,“哼,谁和你是自己人......” 话音未落,大街尽头转角处远远传来一声大喝:“臭婊子,给老子站住,伤了老子的人还想跑吗?!” 南依霜回头一望,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数十名义军将士疾驰而来,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像晴空中的响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她顿时脸色大变。 方承天看看她,又看看远处奔来的义军将士,不由皱起了眉头,暗自疑道:“南姑娘怎么会得罪他们呢?” 他思索时,目光转动,落在了不远处的作恶将士尸首上,顿时恍然:这些义军将士在城中为非作歹,既被南姑娘看到了,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杀了不少义军将士吧。 忽然又想起在济水边的村落初遇南依霜那天,大胡子手下全被她杀光的情景,不由摇了摇头,暗叹道:“这南姑娘还真是嫉恶如仇呀,孤身于义军地盘,还敢明目张胆地杀人!” 他面露苦笑,正待唤她下马,先藏身重骑营中躲避一下时,南依霜瞥了他一眼,急急说了一句:“后会有期!”双腿在马腹上猛地一夹,“驾”的轻喝一声,便蓦地奔出。 方承天只觉眼前白影一晃,南依霜已疾驰而去。 他大呼一声:“南姑娘等等!”右手猛地往上一抓,只觉一道柔软落入手中,不由心中一荡! 不过此刻形势危急万分,南姑娘只顾着往城外跑,却不知道城门外面正堵着骁骑营三千人马,她若这样冲出去,定然凶多吉少。 他来不及多想,手中用力,猛地一拉。 南依霜只觉右脚一道巨力传来,身子猛地的斜,抓着缰绳的手被勒得一阵痛,赶紧松开了手,随着那道巨力落下马去。 “啊~~”她不由惊呼一声,手脚不停地舞动,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她终于抓住了,抓住了方承天的手,投入了方承天的怀抱,闻着方承天身上浓厚的男子气息,不由心神一荡,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使劲想要挣脱方承天的怀抱,大呼道:“快放开我!” 这时,方承天已抱起她健步如飞,直往重骑营将士那边跑去,边跑边喊:“高士元,快让将士们集合,将我挡在中间!” 高士元早已带着重骑营躲得远远的,以免打扰方校尉与“自己人”叙旧,岂料此刻异变突起,不由挥手道:“兄弟们,保护方校尉!” 好在重骑营将士已不同往日,集合速度极快,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围起一道一墙,等抱着南依霜的方承天冲进去后,缓缓退到了墙边。 南依霜虽然武功高强,可被方承天这样抱在怀中,力气早已丢了七成,任她如何挣扎,也挣不脱,她只好用上了女人们最常用的武器---牙齿! 她张开小嘴,照着方承天的脖子便咬了下去。 “啊~~~”一阵剧痛传来,方承天一声轻呼,一巴掌打在南依霜的翘股上,轻喝道:“你属狗吗?咬我干什么?” 南依霜瞧了瞧他脖子上那道清晰可见的整齐牙印,刹那间心中一阵茫然,忽又想起自己身处险境,哼了一声,怒道:“你这恶贼,想不到你竟与那些人是一伙的,本姑娘真是瞎了眼,刚才便该给你一刀......” “好心好意救你,遭你毒口不说,还被你骂成恶贼......不对!”方承天眉头一紧,顿时知道她误会自己了,赶紧解释道,“南姑娘,你误会了,我这在是救你,城外有三千兵马......嘘~~~” 说着,他忽然嘘声! 说时迟,那时快,蹄声轰鸣,尘土翻滚,数十骑疾风暴雨般闯了过来。 为首的人尖嘴猴腮,满脸怒容,一双三角目中凶光四射,虽然重骑营众将士早已让到路边,却仍被他一阵怒骂:“他妈的,没看到老子正在追人吗?!还不给老子让开点。” 好在他骂归骂,却没并有停下来的意思,直直地往城门外追去。 南依霜这时回头一望,入目处尽是披甲将士的背影,这些将士就像一堵墙一般,将她和方承天护在身后。 第57章 乔装改扮 此时此刻,南依霜已然明白,自己也误会了方承天,不由瞥了方承天脖子上那排整齐的牙印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忽然猛地从方承天怀中挣脱出来,双手叉腰,瞪着他道:“谁叫你不早点说清楚,活该!” 方承天挠了挠头,望着南依霜那娇嗔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迷糊了,皱眉暗自疑道:“怎么自己救了她,她咬了自己一口不提,现在还来责怪自己不早说?” 听到南依霜的怒喝,众将士不由回头瞧了一眼,见那白衣姑娘直愣愣地看着自家校尉,那似是责怪,胜似情人间打闹的场景,吓得他们赶紧将头转了回去,一个个直视着前方,目不斜视。 南依霜见方承天直直地瞧着自己,却又不说话,白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边走边说:“本姑娘懒得跟你说了,后会有期!” 她刚走两步,发现那些将士挡在周围,她已无路可走,不由大声道:“让开!” 众将士赶紧让出一条通道,背过身子,捂住嘴巴,拼命忍住笑意,他们能看到自家校尉吃瘪,实在是一件非常难得、也非常好笑的一件事情。 方承天回过神来,抬起手虚抓向南依霜,大声道:“南姑娘等等!” 语声中,他已快步走到南依霜身旁。 南依霜斜睨了他一眼,一脸冷意,淡淡地道:“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方承天瞧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生冷,蓦地想起自己认识她这么久了,似乎从未见过她高兴的样子,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顿时摇了摇头,心道:“好男不跟女斗!” 只见他正色道:“你还不能走!” 南依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面不改色地道:“为何?” 方承天却不解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便拖着她往回走去。 南依霜惊呼一声,拍打着方承天的手背,怒道:“放开我!” 这时,方承天才解释道:“那些人追出去后,只要问问城外的大军,便会知道刚才冲出城的只是一匹空马,自然要打道回城,继续搜捕你!” 南依霜瞧着方承天的后背,心道:“他说得不错,若是我贸然出去,肯定会被他们发现……可是本姑娘岂能再欠他的人情!” 她秀眉一颦,猛地甩开方承天的手,咬牙道:“那也是我的事,不要你管!”不过她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方承天回头瞧了她一眼,不禁皱起眉头,想她当初因为误会而伤了自己师父,居然连自己的非分要求也会同意,而目的就为了不欠自己。 “呸呸呸~~”方承天暗啐自己一口,那可不是他的非分要求,而是南依霜自己想歪了!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舌头顶着牙齿打转,心中不断地思索,该如何让她留下来,却又不会让她觉得欠了自己呢? “方承天呀,方承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你救她本就没想过回报,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忽然,他想通透了,不由轻轻吐了一口气,看向南依霜,沉声道:“你的事我可不敢管,不过你就这样走出去,若是被他们看见了,我的这些兄弟们可就要跟着遭殃了,所以……还是请你乖乖地听我的安排,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心中虽然想着不必在意,却还是说了一个不会令南依霜觉得欠他人情的理由。 南依霜一听,果然面露迟疑之色,喃喃道:“那你想留我到何时?” 方承天笑了笑:“安全为止!” 南依霜沉思片刻,道:“可本姑娘就这样呆在这儿,他们只要随意一搜,便可发现本姑娘,岂不是更加坐实了你们的窝藏之罪?所以还是让本姑娘离开为好,大不了本姑娘走得隐蔽一些,不让别人看见就行了。” “什么,你们只看到一匹空马出城?!” 这时,城外忽然一声惊奇的大呼,正是那三角眼将士的声音。 方承天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他们怕是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他忽然看向高士元,大声道:“高大哥,取一套军服过来。” 高士元转过身子,抱着应了一声,很快便捧来一套军服。 南依霜瞧瞧方承天,又瞧瞧高士元手中的军服,恍然道:“你想让本姑娘乔装改扮?” 方承天点了点,赞道:“姑娘真是聪明,本校尉今日开恩,收你为亲兵!他们就快回来了,姑娘赶紧穿上吧。” “哼,鬼才想当你亲兵!”南依霜冷哼一声道,“本姑娘不穿!”她又瞥了一眼高士元手中的军服,只见那衣服虽然干净,却洗得有些泛白了,显然是别人穿过的,一脸的嫌弃。 方承天见她拒绝,本还有些疑惑,见她神色后,顿时明了,但这种危急时刻,自己上哪儿去给她找一套新军服,而且想必这一套,也是高士元千挑万选出来的。 他只好叹了一声,劝道:“南姑娘,你赶紧穿上吧,不然被他们发现,可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我们整个重骑营都会受到牵连。” 南依霜迟疑片刻,仍然摇了摇头,望了望方承天身后,指着那屋顶,道:“你放心,本姑娘从这里走,绝不会连累你。” 话音刚落,她蓦地往上跳去。 方承天又一把拉住她手臂,将她拉下来,急道:“来不急了,他们回来了!” 只见那城门处,已扬起尘土,蹄声阵阵如雷。 南依霜咬了下嘴唇,看了看方承天的脸,再从他的脸往下看到他的脚,低着头轻声道:“那……那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啊~~~”方承天一脸惊疑,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只见衣服上血迹斑斑,还带着自己的汗臭,可比高士元手中的衣服脏得多。 南依霜瞪了他一眼,急道:“啊什么啊?赶紧脱呀!”说着,她竟伸出手去,准备帮他脱,不过她的手刚伸了一半,又迅速缩了回去,低着头瞧着自己脚尖,一言不发。 这南姑娘的性子还真是……方承天笑着摇了摇头,三两下便将自己的军服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内衫。 他又摘下头盔,与衣服一起递向南依霜,道:“赶紧套上吧!” 南依霜伸手接过,感觉着衣服上的余温,她的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又赶紧低下了头,迅速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喂,你们可曾见到一个白衣女子经过?” 忽然,一声满带怒意的大喝传来。 第58章 惊险 重骑营众将士纷纷瞧了那三角眼将士一眼,却没有一个人答他的话。 高士元附身到方承天身边,瞧着那三角眼将士,低声道:“方校尉,那人便是左骁骑卫将军黄刚。” 黄刚?!方承天顿时想起这黄刚是谁,目光中闪过一丝憎意,他的师父便是和这家伙一起时,被唐军害了性命的,对此他非常不满,一直认为这家伙没有保护好他师父! “好大的胆子!”黄刚见重骑营众将士竟无人回应他,手持马鞭指着重骑营众将士,勃然大怒道,“竟敢藐视本将军,全给本将军抓起来……” “慢着!”方承天排开众将士,缓缓走到前面,望着黄刚,淡淡地道,“黄将军,这些兄弟们并非藐视你,只是他们经过一夜血战,已将嗓子都吼哑了,实在是说不出话了,还请黄将军原谅。”言毕,他抱拳施了一礼。 那黄刚坐在马上,目光冷冷地俯视着方承天:“你又是谁?” 方承天淡淡一笑:“屯骑校尉方承天!” “方承天?”黄刚眯了下眼睛,恍然道:“原来你便是方承天,便是你把本将军的重骑营给分出去的?!” 话音一落,他瞧着方承天的眼中,竟露出一丝凶光。 方承天不由一怔,明明这是大将军的命令,他怎么怪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冷笑道:“那是大将军的决定,似乎与末将并无关系?” “哼!没关系?”黄刚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你,王大将军又怎会如此决定!” 方承天苦笑着摇了摇头,尚未来得及说话,黄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了,本将军不想和你鬼扯,赶紧告诉本将军,刚才是否有个白衣女子经过这里,你可曾看到?!” “白衣女子?”方承天笑了笑,“相貌如何?长得漂亮吗?” 黄刚皱了下眉,逼视着方承天道:“本将军并未见过她的脸,又怎知她长相如何?哼,闲话少说,你既然知道,便赶紧告诉本将军她在哪儿,否则……”话犹未完,他猛地甩了下马鞭,发出“啪”的一声响。 方承天故意全身一抖,缩了缩脖子,赔笑道:“黄将军莫恼,末将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那白衣女子末将非但瞧见了,而且还将她抓住了。” 话未说完,南依霜急得快要晕了过去,低着头,抬着眼,目如刀般瞧着方承天的背影,牙齿咬得“嘎吱”直响。 就连重骑营众将士也不由面上一惊,完全猜不透方校尉想做什么?! 黄刚目光忽然变冷,瞧着方承天一字字道:“方校尉,你是觉得本将军眼瞎呢,还是觉得本将军好骗?你以后可得记清楚了,本将军不喜玩笑,哼!” 霍然调转马头,大喝一声:“传本将军令,立刻关闭城门,挨家挨户地搜,直到抓住那婊子为止,他娘的,竟敢杀我儿子!” 说完,他又瞧了方承天一眼,大手一挥,道:“走!” 方承天不由回头瞧了南依霜一眼,暗道:“这南姑娘可真是厉害呀,竟然将黄将军的儿子都杀了,难怪这黄刚亲自带兵满城追捕她,一副抓不到她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就在这时,重骑营中突然传出一声大呼:“黄将军救我,末将知道……” 不知何时,那黄子龙竟将那塞在嘴中的布团吐了出来。 方承天面色一变,怎么忘了这家伙,真是失算!猛地回头,看向那黄子龙。 只见李大牛已冲了上去,一掌切在那黄子龙脖子上,黄子龙眼珠子一翻,便晕了过去。 虽然马蹄声很大,但那黄子龙运气高呼,声音又尖又高,仍被那刚冲出不远的黄刚听见。 “吁~~~”黄刚猛地一拉缰绳,将那战马勒得人立而起,他调转马头,缓缓行了过来。 方承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黄刚,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黄刚停在两三丈远,一脸阴沉地瞧着方承天,皱眉道:“本将军刚才好像听到了黄子龙的声音,听着是从你们这儿传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扫视着重骑营众将士。 方承天笑道:“有吗?末将怎么没听到。” 说完,他回头扫了重骑营众将士一眼:“你们听到了吗?” 如今的重骑营众将士,已将命都交给了方承天,自然会为着他说话,纷纷摇了摇头,道:“回方校尉,我们也没有听到。” 黄刚回头瞧了瞧自己手下,岂料他的手下也纷纷摇头,其中一人道:“黄将军,骁骑营人马不是都在城外吗?刚才出城时,您不是还问过他们吗?” 他顿时皱起眉头,深思片刻,恍然道:“不错,本将军刚才看见骁骑营人马都在城外,只不过刚才急着追那白衣女子,倒是没注意他在不在!” 刚才他落在队伍最后面,若不是他武功高强,耳聪目明,也不可能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听到黄子龙的呼救声。 而他那些手下,只不过是一些身强体壮的普通兵士,加上他们跑在前面,因此未曾听见。 说完,黄刚顿了一顿,双目突然一张,瞧向方承天:“对了,本将军想起来了,昨夜派他前去支援你们重骑营,战况如何?” 方承天抱了抱拳,长长叹了口气,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昨夜那一战,当真是惊险万分,黄将军且听末将为你细细道来......” “好了!”黄刚突然摆了摆手,摇头道,“本将军没空听你细说,你们先找地方安营,待本将军此间事了,自会传唤你前来汇报。” 说完,他调转马头,双腿在马腹上一夹,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扬长而去。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看着长街上滚滚的浓尘,方承天大大地舒了口气,双目猛地一眯,脸色一沉,霍然转身,走到那黄子龙身旁,俯视着已昏迷的他,喃喃道:“这黄子龙还真是个麻烦!” 李大牛点了点:“是啊,我们总不能一辈扣着黄子龙,待他自由后,今日之事便再也瞒不住了......要不?!”他横起手掌在自己脖子前猛地一划。 高士元瞪了他一眼,道:“你疯了?!我们若杀了他,他手底下那三千骁骑营将士会罢休吗?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他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方承天也叹了一口气,眉头越皱越紧。 第59章 良策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万全之策,他们又怎么想得到? 南依霜走到方承天后背,双手叉着腰,瞪着他喘着粗气,怒道:“你刚才为何要出卖本姑娘?” 众将士一见南依霜发怒,纷纷将脑袋扭到一边,有的人呆呆地看着远方,有的人呆呆地瞧着地面,一个个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方承天回过头,一脸惊讶地瞧着她:“难道以南姑娘的聪明才智,也觉得我刚才是在出卖你?” 南依霜秀眉微颦,沉吟片刻,哼道:“难道不是吗?” 方承天轻轻一叹,摇了摇头,缓缓道:“有时候呀,一些自以为很精明的人,你和他说实话,他反而觉得你是在骗他,你懂了吗?”说着,他看着南依霜微微一笑。 南依霜一脸疑惑地瞧着方承天,讷讷道:“你的意思是......你这样做是为了骗他?” 方承天耸了耸肩,笑道:“难道不是吗?” 南依霜直愣愣地瞧着方承天,心道:“那黄刚的确被他骗住了,看来他真的是为了骗那黄刚,才故意这样说的......既然如此,那本姑娘便算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如今他为那黄子龙发愁,正好我可以帮他一把,将这个人情还了。” 她想到这儿,不禁点了点头,指了指黄子龙,对方承天说道:“我有办法解决那家伙!” “哦?!”方承天微微一惊,道,“南姑娘有什么办法,但请直说!” 南依霜目光一凝,脸上浮起冷意:“那便是杀了他!” “什么?!杀了他!”方承天大惊,瞪大了双眼,看着南依霜,摇了摇头道,“若是没有城外那三千骁骑营将士,像他这种人,杀了倒也没什么,可是......”说着,他不由往城门外瞧去。 只见骁骑营众将士也驻马城门外,远远地瞧着他。 直到此时,骁骑营将士仍不敢太靠近重骑营,又或者说是那个络腮将士守信吧,答应了方承天隔着一段距离,便绝不逾越! 听了南依霜的话,就连自闭视听的重骑营众将士都大吃一惊,纷纷“刷”的一下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李大牛更是急道:“姑娘,我刚才也想杀了他,可细细一想,若杀了他着实不妥,姑娘为何还要......”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他相信南依霜已能听懂。 南依霜确实也听懂了,不过她却似乎又没有听懂,只见她瞧了李大一牛眼,面无表情地道:“本姑娘并不认为杀了他有何不妥,反而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方承天闻言,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很聪明吗?”南依霜扯起嘴角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方承天身上,“难道也想不通?” 现世报,绝对是现世报!方承天苦笑着瞧了瞧她,暗道这南姑娘还真是恩怨分明,自己刚刚才挖苦了她,她立马便要挖苦回去。 不过,她说的杀了黄子龙是良策,我却仍然想不通这方法为何可行!哎......方承天暗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在下实在不明白,杀了黄子龙怎会是良策?还请南姑娘明示!” “哼~~”南依霜轻哼一声,“是否为良策......取决于谁来杀他!” 方承天皱起眉头,喃喃重复道:“谁去杀他?!” 忽然双目猛地一睁,直直地看着南依霜,心中惊道:“难道她的意思是......她出手杀那黄子龙!!!” 南依霜见他神色,便已料到他已猜出自己的意思,不由笑了笑。 方承天见她不回答自己,不由皱了下眉,心想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便也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这时,李大牛忽然抱拳道:“方校尉,末将倒觉得南姑娘这法子行,就将他交由末将处理吧,若是骁骑营的人问起,末将来承担......” 方承天摆了摆手,打断李大牛,道:“李旅帅,咱们任何人杀他,都不合适。” 高士元也站出来,点头道:“李兄,方校尉说得不错,不管我们谁杀了黄子龙,骁骑营都会将这笔帐记在咱们重骑营头上,除非......”说着,他突然闭嘴,目光快速地从南依霜身上扫过。 “好了!”方承天叹道,“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此刻稍候再议吧,兄弟们大都受了伤,先找个地方,将兄弟们安置好。” 南依霜摇了摇头,心道罢了,还是自己主动讲出来吧,于是瞧着方承天道:“等等,若是想要彻底解决此事,就必须在城门关闭前杀了他,否则再无良策。”她指了指昏迷在地的黄子龙。 方承天笑了笑,摇头道:“南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这样一来,便将你一个女子置于险地,我实在是......叹~~~”他长长叹了口气。 “婆婆妈妈的,你是不是个男人!”南依霜面色一冷,哼了一声道,“本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本姑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们想要轻易抓住本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方承天瞧着她,一脸的迟疑之色。 “好了,就这样吧!你赶紧将他弄醒,然后便放了他,叫他到城外去找他的手下,本姑娘保他走不出那城门!” 南依霜一边说,一边将头盔、军服脱下,捧在手中又瞧了瞧,便递给了方承天。 方承天瞧着又变得浑身雪白的她,瞧着她那又变得冷若冰霜的脸,顿时觉得她一点都冷,简直热心肠得有些过份了。 “还愣着干什么呢?”南依霜见他还呆呆地望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莫非你堂堂方小神医,还会弄不醒他吗?”她指了指地上的黄子龙。 方承天摇了摇头,叹道:“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南姑娘你再容我想想,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否则若姑娘出了意外,我......” 他本来想说“一辈子都不能心安”,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这种不吉利的话,他实在不想多说。 “呸呸呸~~~”南依霜啐了他一口,哼了一声道,“本姑娘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什么风流没有见过?本姑娘告诉你,你别看不起人!” 方承天瞧瞧她,又瞧瞧地上的黄子龙,连叹了三口气,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士元站在一旁,也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要劝说方校尉准了南姑娘的建议,却又难以说出口。 南依霜皱了下眉,沉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本姑娘都要这么做,希望你不要让本姑娘白白暴露了行踪,事却未办成!” 话犹如完,她已趁着方承天愣神之际,纵身跃上旁边的房顶。 方承天伸手虚抓,惊呼道:“南姑娘!!” 可他又怎抓得住,南依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屋顶。 他皱着眉头,望着空空的屋顶,不禁摇了摇,长叹了口气,转身缓缓走向了黄子龙。 第60章 刺杀 黄子龙醒了,半坐在地上望着脸色阴沉的方承天,他的脸刷的一下便白了,额角冷汗涔涔往外冒,吞了口口水后,磕头颤声道:“方爷爷,我错了,我……我……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方承天瞧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啊~~~”黄子龙大吃一惊,一脸疑惑地重复问道,“你真的愿意放了我?” 方承天点了点头:“我扣你为人质,只是为了保证我重骑营众兄弟的安全,如今既已到达阳翟城,我没必要再扣着你了,再说我们同属义军,又何必冤冤相报呢?只不过我希望黄将军自由后,莫要再节外生枝,否则……哼!” 他脸一黑,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相信那黄子龙也懂。 黄子龙果然不停地点头,一脸感激地道:“放心,我……我一定不会再乱说话了,而且我回去后,也会命令全营将士不准乱说……那,我可以走了吗?”他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方承天指了指城门外面,道:“你走吧,你的手下在城外等你。” “谢谢,谢谢~~~”黄子龙抱拳施礼,缓缓起身,踮起脚尖瞧了瞧城门外,他的手下果然都在那里,不由面色一喜,迈步便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过他走了两步,重骑营众将士却仍堵在前面,并没有为他让路,他面色一变,回头瞧着方承天,赔笑道:“这……这……” “放他离去!”方承天挥了挥手,重骑营众将士顿时让出一条通道。 黄子龙再次抱拳施了一礼,缩着脖子扫了通道两侧的重骑营将士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他每走两步,便要回头瞧上一眼,生怕方承天反悔似的。 城外的骁骑营众将士见自家将军被方承天放了,不由都松了一口气,那络腮将士赶紧带了几个人,前来城门迎接。 很快,那黄子龙便被那络腮将士护在了中间。 黄子龙伸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轻轻甩到地上,长长吐了口气,远远瞧着方承天,大笑道:“哈哈哈~~~方承天,想不到你竟真的放了老子,哈哈~~你完了,老子告诉你,你完了!” 方承天皱了下眉,道:“你自己承诺的事儿,你也要反悔?” “幼稚~~”黄子龙仰天笑道,“你以为你放了老子,老子便会放过你吗?老子告诉你,刚才的事,老子一定会告诉黄将军,那婊子竟敢杀黄将军的儿…..” “儿”字刚刚出口,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寒芒一闪! 一道雪白的身影已然出手。 这时,才听到“噗”的一声,刀已入喉。 黄子龙双手紧紧捂住咽喉,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冒,嘴巴不停地张合,却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他咽喉处的“咯咯”声。 黄子龙缓缓地倒了下去,他身旁的骁骑营将士赶紧将他扶住。 那络腮将士早已面色大变,瞧了眼黄子龙,咬了咬牙,猛地望着屋顶的白衣女子,大喝道:“恶贼哪里走!”蓦地冲了出去。 “哪里跑!”方承天也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样子总是要做给别人看看的! 白衣女子白纱蒙面,看向方承天时,双目忽然微微眯起,并往下弯曲,就像一轮月牙。 方承天一看,便知她在笑,只不过她那看不见的笑容,却令方承天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一股冷意不由自由地自心底冒起。 这种感觉,就像被凶猛的恶狼盯住了一般。 “她要杀我?”方承天心头猛然冒出这个想法,不过瞬间又被他否定,突然眼睛一亮,明白了她的意思---做戏给别人看! 就在这时,南依霜俏手猛地一挥! 寒芒再现! 那络腮将士目光迅速移到方承天身上,大呼:“小心!” 只可惜他的呼声仍是慢了一步,那寒光闪闪的飞刀,已近至方承天身前。 这飞刀速度之快,直追闪电! 方承天双目圆瞪,凝神而视,看见一点寒芒离自己越来越近,但他却暗地里松了口气:“南姑娘这飞刀绝技当真厉害,不仅出手快若闪电,而且精准无比,我若所料不差,就算自己不动,这刀也不会伤到我……” 就在他脑中念头闪过之际,那飞刀上的寒气都已袭上他的脖子,方承天大喝一声,猛地扭转身子,拼命地躲避着这“致命”的一击。 在那络腮将士眼里,这一刀的确致命,因为他站在侧面,落入他眼中的是,这刀正疾速飞向方承天的咽喉,速度之快,根本无法躲闪。 而且人在空中,又该如何躲闪?! 不料大喝声中,方承天竟硬生生地将身子扭转,那飞刀“嗖”的一下,便从他咽喉边上飞过。 “好!”那络腮将士见方承天武功如此厉害,竟能在空中扭转身子,不由大呼一声好。呼声中,他“刷”的一声,抽刀在手,高高跃起,直往那屋顶的南依霜飞去。 南依霜瞧着那络腮将士,双眼又眯得弯成了月牙,她又笑了。 络腮将士却面色大惊,怒喝一声,手中长刀猛地横到胸前。 “当”的一声,一点寒芒已击在那刀身上,巨大的力量将那络腮将士撞得直跌落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若南依霜这时再给上一刀,那络腮将士必死无疑! 不过她并没有出手,霍然转身,消失在了屋顶。 那络腮将士已吓出一脸的冷汗,用刀指着那屋顶,大声道:“给我追!” 方承天快步走到络腮将士身旁,伸手将他拉起来,叹道:“没想到这白衣女子竟会出现,还杀了……”说着,他的目光移到了城门下的黄子龙身上。 那络腮将士紧咬着牙,皱着眉,喘着粗气道:“方校尉,我们将军死了,我等身为属下护卫不周,必定要受到黄刚将军责罚,能不能请您…….请您在黄刚将军面前,为我等作个证?” “作证?”方承天愣住了,直直地瞧着那络腮将士,感慨不已。 本以为这黄子龙之死,无论如何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却不想这络腮将士一句话,竟将自己的责任全说没了,而且还请求自己为他们作证? 那络腮将士见方承天默不出声,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单膝跪地,抱拳道:“方校尉,我们将军被刺,与您……”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方承天,低头继续道:“与您虽无直接关系,但是……” 他想说有责任,却又说不出口。 因为黄子龙死之前,已经脱离了方承天的控制,并且还是在他们的保护下被杀的,若是要怪在方承天头上,他总觉得有些牵强。 第61章 敕令 方承天有些不懂,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算他为络腮将士作证,可是那黄子龙的确是在这络腮将士护卫下被南依霜所杀,三千骁骑营将士有目共睹,仅凭他一人之言,又能起什么作用? 所以他迷糊了,一脸疑惑地瞧着络腮将士:“我替你作证倒是没问题,只不过仅凭我一面之词,恐怕无法使黄将军相信吧?” 那络腮将士低声道:“只要方校尉能让重骑营兄弟众口如一,待黄刚将军问起此事,就说我们发现白衣女子后,我家将军亲口下令不让我们出手,他独自上前捉拿白衣女子,反被白衣女子所杀就行了!” 说完,他微微一顿,笑了笑道:“经过昨夜那一战后,我相信重骑营众兄弟已将性命交了给方校尉,只要你开口,他们一定会听你的。” 方承天怔了一怔,心想就算重骑营众将士口风一致,可还有那三千骁骑营将士,只要一个人透漏了口风,不仅那络腮将士罪责难逃,就连他的重骑营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既然已将黄子龙那麻烦除掉,他又何必再自寻麻烦呢?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可就算我重骑营众兄弟都为你说话,可你们骁骑营还有三千将士呢?”说着,他瞧了瞧驻马城门外的骁骑营众将士。 络腮将士也回头瞧了瞧,附身到方承天身旁,声音更低了:“方校尉,你放心,只要重骑营众兄弟肯为我说话,骁骑营这边我就不用担心了,或许方校尉你还不知道,其实我们骁骑营的兄弟早就对那黄子龙恨之入骨了,他死了我们只会高兴。” “哦?”方承天皱了下眉,看来那黄子龙平时在骁骑中,怕是没少作威作福。 这时,那络腮将士叹了口气:“若不是骁骑营中那条“上级先死,下级陪葬”的魔鬼令条,我也不必如此烦恼了。” 方承天闻言一惊,喃喃道:“怎么还有如此不合理的军法吗?” “哎~~”络腮将士又叹了口气,缓缓道,“这条军法只有左骁骑卫才有!” “黄刚将军定的?”方承天追问道。 络腮将士点了点头:“不错,这条军法是黄刚在年初提出来的,当时受到右骁卫杨一凡将军强烈反对,所以这条军法才未在全军推广,不过那黄刚在黄大将军的支持下,仍将这条魔令归入了左骁骑卫军法之中。” 他顿了一顿,瞧了瞧城门外的骁骑营众将士,叹道:“兄弟们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要方校尉愿意为我们那般作证,我们的性命就算保住了,您的大恩,我们绝不敢忘!” 事情走到这一步,完全出乎方承天的意料,他摸了摸怀中的书信和大将军令牌,迟疑片刻,缓缓将书信取出来,道:“既然如此,本校尉便将这封书信先给你看了吧!” 络腮将士一脸疑惑、一脸焦急地瞧着方承天手中的书信,心中早已抓狂,自己说了这么多,方校尉却莫名其妙地摸出了一封信,还让自己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想质问,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自己有求于人!他长长呼了口气,双手接过书信,展开。 渐渐地,他脸上的疑惑转为惊讶,脸上的焦急转为惊喜,他本已将书信看完,却又再看了一遍。 这封书信其实并非真的书信,而是一道敕令,封方承天为骁骑营将士的敕令! 络腮将士瞧着敕令后面那冲天大将军印不似作伪,忽然单膝跪地,抱拳道:“骁骑营校尉张正飞拜见方将军!” 正走过来的李大牛、高士元听了那络腮将士的话,也惊得愣在了原地。 旁边的左宗佑拍了拍李大牛的肩膀,笑道:“大将军得知方小神医率领两百重骑营人马,打败上千唐兵精锐,斩杀河南府都督张勋时,不禁大喜,便下了这道敕令。” 李大牛重重地拍了左宗佑的背一下,大笑道:“哎呀,这种大喜事,左兄弟你怎么不早说?!” 左宗佑笑了笑道:“李兄呀,小弟与你一样,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哪有资格宣读方将军的敕令?!小弟将敕令送到方将军手中,待他交与黄刚将军宣读后,小弟的任务便算完全成了,哎.......哪知道惹了这么一出麻烦事?” 若不是方承天已对那黄刚产生反感,再加上眼下这一摊子麻烦事,让他不得不提前公开身份的话,他根本不会这么早将敕令取出来。 有了这道敕令,张正飞顿时眉开眼笑,一来为自己能成为方将军的手下而感觉高兴,二来再也不用担心黄子龙之死会对自己造成影响了。 方承天爱兵如子的形象,早已在昨夜深入所有骁骑营将士的心,而且他们也早已听说,方将军接手重骑营时,杨一凡将军早已公开宣布,方将军的军队,军法由方将军说了算! 那条“上级先死,下级陪葬”魔令,此刻再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性命了。 张正飞已被方将军扶起,一脸激动地瞧着方将军:“方将军,末将刚才的提议,你看......” 其实方承天在此时此刻公布敕令,张正飞心中已猜到方将军同意了他的建议,不过他却又不敢肯定,故有此一问。 方承天点了点头:“张校尉,麻烦你集合骁骑营众兄弟,本将军有话要说。” “是!”张正飞抱拳施了一礼,大声领命而去。 李大牛一脸兴奋,走到方承天身旁,抱拳大笑道:“恭喜方校......不对!应该叫方将军了......哈哈哈~~~” 高士元显得儒雅得多,淡定得多,方承天荣升将军,他心中也非常高兴,只不过脸上却并没有像李大牛那般兴奋不已,而是面带微笑,缓缓地走到方承天身旁,微微一揖道:“恭喜方将军!” 方承天瞧着他们,点了点头,瞧向重骑营众将士,高高举起手,大声道:“兄弟们听令!” 重骑营众将士相互搀扶着,快步来到方承天身前,整齐地站成数排,齐声道:“在!” 众将士脸上全都洋溢着笑容,方承天晋升将军一事,早在李大牛的大笑声中,落入他们耳中。 方承天目光一一扫过重骑营众将士,高声道:“各位兄弟,我方承天今日能当上将军,不是我有多能耐,而是你们......还有昨夜战死的兄弟们,用命拼来的!” 重骑营众将士一听,眼中纷纷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方承天也不例外,眼圈已红! 他长长呼了口气,继续道:“因此,本将军现在宣布,昨夜战死的所有兄弟,追封为屯骑校尉!而你们......也官升一级!” “多谢方将军栽培!” 重骑营中,所有还能动的将士,全都单膝跪地,抱拳领命,脸上笑容,苦中带喜! 第62章 去而复返 骁骑营众将士听到张正飞说他们的将军已换成方承天,俱都欣喜无比,很快便集结在一大户人家中已破败的花园内。 方承天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瞧着花园中密密麻麻的将士,心中感慨万千。 他原是一个大夫,本以为这辈子做的都是治病救人的事,却不料如今却拿起了杀人的刀,而且他的官职越来越高,统的兵越来越多,也就等于以后死在他将令下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世事难料,如斯也! 整个花园中,肃穆、宁静,还透着阵阵杀气! 就连那风,都不敢来了。 方承天缓缓走到高台边缘,高声道:“各位骁骑营的兄弟,今日你们既成了我方承天的兵,那便要听从我方承天的号令,相信你们有的人已经听说过,在我方承天的营中,我的话便是军法!” 说着,他顿了顿,扫了台下众将士一眼,继续道:“下面,由高士元校尉为各位兄弟宣读下咱们的军法!” 高士元走到方承天后侧,朝台下众将士抱了抱拳,将方承天以前定下的训练之法,以及今日定下的三条规矩一一宣读完毕,退到了一旁。 众将士听了这些规矩后,对于不得乱杀无辜,不准劫掠百姓,不得亵渎女子的禁令,没人提出异议,对那军令如山的规矩也没人反对,只是对那魔鬼式训练之法,有些难以接受,不少将士在台下低声议论起来。 “这训练之法也太不合理了吧?若是训练不合格,没饭吃倒也能理解,可为何训练合格了,没进入前九成也没有饭吃?” “不错,我也觉得训练合格了就不该再惩罚!” …… 说不合理的都是原骁骑营中的将士。 “你们懂什么?方将军这样做,是为了让兄弟们拼命往那九成中努力,若只是合格就成,那只能练出一支合格的军队,而不能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不错,以前咱们重骑营怎么了?老弱病残便是我们的代名词吧!可现在呢?我们仅凭两百人,敢与千人争锋,你们敢与万人相对吧?” …… 反驳的这些人,自然是重骑营中的将士。 方承天目光一扫,大声道:“好了!若是觉得自己适应不了的,现在便可离去,本将军绝不阻挠!” 整个花园中,顿时鸦雀无声,那些不满训练之法的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为难之色。 半晌过去,终于有个身材瘦弱的将士走了出来,冲台上的方承天抱了抱拳,恭敬道:“方将军,你瞧我这身板,怕是受不了您那样的折腾,我……” 张正飞一瞧,顿时指着这个瘦弱将士,大喝道:“回去……” 他话犹未说完,方承天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无妨,本将军刚才说过,不愿意留下的,本将军绝不阻挠,张校尉不必强留!” 张正飞点了点头,抱拳道:“是!” 那瘦弱将士走了,紧跟着又走了几个。 方承天均未阻挠。 高士元皱着眉,附身到方承天耳边,低声道:“方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点头道:“高大哥,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但讲直言,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不必如此客气。” 高士元笑了笑,道:“如今这骁骑营中离去的人越来越多,若他们走后,将今日南姑娘的事,还有黄子龙的事说了出去,对我们非常不利呀,还请方将军三思!” 方承天摇了摇头:“高大哥,就算强留他们在军中,他们若要跑去告状,我们也拦不住,与其如此,不如提早让这些心不在一起的人离去。” 说着,他望了望远方的阁楼,喃喃道:“我不想一锅鲜美的汤中,却浮着几粒老鼠屎!” 高士元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最终,骁骑营中选择离去的将士也不多,总共才二十三人。 不过他们离去没有多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又折返回来了。 他们脸色惊慌,神色恐惧,一边跑一边喊:“白衣女子,白衣女子……” 张正飞冲上前去,一把提住其中一个将士的衣襟,惊呼道:“你说什么?她在外面!”话音未落,他已冲向花园外面。 方承天双眼微微一眯,瞧着张正飞的背影,大声道:“张校尉等等!” 张正飞闻言,立即停下脚步,瞧向方承天,见方承天一脸阴沉,不由心中咯噔一下,抱拳颤声道:“方……方将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生起一丝惧意! 方承天沉声道:“刚才高校尉才宣读了本将军令如山的军法,你便要违反吗?本将军尚未下令,你要到哪儿去呢?” 张正飞脸色一变,单膝跪地,垂着头道:“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方承天长长叹了口气,道:“张校尉,念在你初犯,本次便不追究,若有下次,加倍处罚!好了,起来吧,那白衣女子的功夫,你根本不是对手,何必出去送死?!” 张正飞顿时明白了方承天阻止自己的原因,原来是担心自己丢了小命,不由抬起头,眼中透出感激之色,抱拳一揖,恭敬道:“多谢将军!” 这时,方承天才将目光移到那些离去的将士身上,眉头一紧,疑道:“怎么少了两个人?” 那个最先提出要离去的瘦弱将士站出来,点头道:“回禀将军,他们两个……已经被那白衣女子杀了!”他的眼中,仍带着惊惧之色。 方承天瞧了瞧他,叹道:“你们还是先不要急着走吧,待本将军前去拜见黄将军时,你们随我一道前去,本将军会请黄将军妥善安置你们,免得再丢了性命。” 那瘦弱将士直直地瞧着方承天,眼中渐渐流露出感动,突然跪地拜道:“方将军仁义,我……我不走了!” 他咬了咬牙:“大不了少吃一顿饭嘛!” 言罢,他见方承天沉默不言,心中一紧,吞吐道:“求方将军原谅属下,刚才……” 方承天笑道:“本将军说过,给你们选择留与走的机会,既然你们尚未走出这大院,便仍是我方承天的兵,起来吧!” 那瘦弱将士大喜:“多谢将军!”然后快步回到了队伍中! 其他刚去选择离去的将士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声交谈了几句,纷纷点了点头,学着瘦弱将士一般,跪地求道:“我们也不去了,求方将军原谅!” 方承天笑了笑,挥了挥手:“归队吧!” “呼~~~”站在旁边的高士元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时,一个俊俏的将士跑进了花园,他身上穿的是重骑营的军服,众将士看了他一眼,都以为是方将军安排在四周的眼线。 那俊俏将士直接跑到高台上,跑到了方承天的背后,笑了笑低声道:“方将军,你可又欠下本姑娘一个人情哟?所以,你得让我在你军中躲一躲!” 方承天笑了笑,点了点头。 第63章 交锋 为了缉捕南依霜,整个阳翟城中已乱作一团,虽然大部分守城将士都参与搜查去了,但仍有不少守城将士还在干着欺压百姓的勾当,奸淫捋掠,无恶不作! 一夜过去,方承天实在受不了城中守将的做法,带着李大牛、高士元、左忠义、张正飞等人来到阳翟刺史府,找着了左骁骑卫将军黄刚。 黄刚双眼通红,遍布血丝,脸色较昨日明显憔悴了许多,他坐在上位,瞧着方承天,淡淡地道:“方校尉,本将军尚未传你,你便急急找来,所谓何事?” 方承天起身抱拳道:“黄将军,末将前来只为一事,请你下达禁止扰民的命令!”为了给黄刚面子,他将欺压百姓的事,换成了扰民的说法。 岂料黄刚冷笑道:“扰民?那些刁民在我军攻城时,帮助唐兵守城,如今城破,却连一点军粮也不愿给,他们落得如此下场,可怨不得本将军!如今他们竟还窝藏那婊子,哼……” 说着,他目光中射出一道凶芒,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方承天皱了下眉,正色道:“黄将军,我等既为义军,却为何要做那不义之事?” 黄刚双眼一眯,直直地瞧着方承天,目光越来越冷。 方承天视若不见,抱拳道:“还请黄将军下令!” 黄刚猛地起身,喝道:“方校尉,请你摆正自己的身份,想管本将军的事,你还不够资格!” 方承天望着他,缓缓从怀中摸出大将军令牌,高高举起,淡淡地道:“现在够资格了吗?” 黄刚面色一变,瞪着方承天手中的金色令牌,惊呼道:“冲天大将军令!!你怎么得来的?” 一道前来的左忠义站起来抱拳道:“此令乃王大将军亲自嘱托末将带给方将军的……” 方承天淡淡地道:“见大将军令,如大将军亲临,现在黄将军可以下令了吗?” “方将军?!”黄刚瞧瞧左忠义,又瞧瞧方承天,一脸的疑惑。 “不错!”左忠义点了点头,“大将军已颁下敕令,晋封方将军为裨将军,阳翟城守备,统领骁骑营三千人马,及阳翟城守军。” 黄刚皱了下眉,淡淡地道:“那黄子龙呢?大将军敕令免了他的职?” “黄子龙公然侮辱重骑营阵亡将士,大将军听闻后大怒,不过念在他以往功绩的分上,降为后军校尉留用,不过......”左忠义语声一顿,瞧了瞧方承天,又瞧了瞧黄刚,皱紧了眉头。 黄子龙的死因,他亲眼所见,清楚得很,此刻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黄刚追问道:“不过什么?” 左忠义咬牙道:“他已被白衣女子杀了......” 黄刚双目一张,瞧着左忠义:“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张正飞身上。 张正飞急忙起身,脸色一黯,抱拳道:“黄子龙将军......他......他已被那白衣女子杀了。” 黄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咬牙道:“臭婊子,先杀我儿子,又害我爱将,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目光转到张正飞身上,如刀般锋锐,杀气腾腾,他一字一字地道:“黄子龙被杀,可是你亲眼所见?” 张正飞微微抬头,瞧了黄刚一眼,登时被黄刚那冰冷的目光惊住,不由打了一个激灵,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垂下头颤声道:“末将......末将的确亲眼所见!” 虽然他如今已是方承天的部下,不必要遵守左骁骑卫的军法,但他加入左骁骑卫时日不算短,心底深处早已对黄刚产生惧意,一见黄刚表情阴冷,他仍会不自觉地感觉到害怕。 黄刚面色一沉,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活着?!难道你还不清楚本将军的军法吗?又或者说你不愿自行了断?!哼,那便让本将军送你一程!” 说着,他刷的一下抽出腰间的长剑,缓缓向张正飞走去。 张正飞吞了口口水,不由往方承天方向瞧了一眼。 方承天眉头一紧,快步走到张正飞身前,瞧着一脸怒气的黄刚,沉声道:“黄将军且慢,如今张校尉已经是末将部下......” 话犹未完,黄刚已开口打断了他,冷冷道,“你已经抢走本将军的重骑营,又想来抢本将军的骁骑营吗?哼,你不如将本将军的左骁骑卫一道抢去罢了......滚开!” 方承天又将冲天大将军令牌举了起来:“黄将军,你这是想要藐视大将军吗?” “你......”黄刚抽着粗气,死死瞪着他手中的令牌,沉默半晌,一边点头,一边冷笑道,“好,算你狠!” 说完,他一脸气愤地将脑袋扭到一侧,缓缓放下了手中长剑。 方承天无奈地摇了下头,为了报师父之仇,他的确非常需要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统领的兵马,连续两次抢了黄刚的人马,只是偶然而已!如今不抢也抢了,不过有敕令在手,他也不必怕那黄刚。 他深呼了口气,笑道:“黄将军,这是大将军的敕令,你我同为下属,只需遵从便是,何来的抢与不抢?再说……这事儿我们稍候再谈也不迟,还请黄将军赶紧下令,别再扰民了!” 黄刚紧咬着牙,抽着粗气,沉默片刻,看了看方承天手中的冲天大将军令牌,大声道:“来人呀!传本将军令,所有将士不得再劫掠百姓,否则杀无赦。” 话音刚落,他从怀出摸出一把飞刀。 雪白的刀锋,火红的刀绸! 方承天一见那刀,心头咯噔一声,暗道回去后一定要告诉南姑娘,在这阳翟城中,一定不能再使飞刀了。 黄刚死死地盯着飞刀看了半晌,咬牙道:“死婊子,等老子抓到你,定让你生不如死。” 忽又高声道:“传令下去,大军明晨开拨,前往郏城。” 说完,他又瞧了瞧方承天,猛地一拂衣袖,冷哼一声,径直走出大厅。 李大牛瞧着那黄刚远去的背影,轻哼道:“仗着是黄大将军的侄子,便将谁也不放在眼里,好生狂妄!” 高士元嘘声道:“李兄,小声些,隔墙有耳!” 原来是黄巢的侄子,难怪了~~~方承天轻轻摇了摇头,迈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咱们也走吧!” 一上午过去,连续斩杀了数十个作恶将士后,黄刚的军令才算彻底执行下去,全城百姓总算松了口气。 第64章 神秘失踪 方承天等人从刺史府回来后,从重营骑、骁骑营中抽调了一些得力部下,分布到阳翟城各大街上,对左骁骑卫的将士进行监督,防止个别不听军令的将士劫掠百姓。 时至新月初上,高士元急匆匆地找到了方承天,还隔着老远,他便大声道:“方将军,大事不好啦!” 方承天闻言,心中一惊,到底什么事,竟令一向沉稳的高士元也如此惊慌?他不由直起身子,回身瞧向高士元。 只见高士元人已到门口,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汗水如雨般往下落。 方承天不由心中一紧,快步上前,抓住高士元的肩膀,问道:“高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士元一边喘气,一边急急地道:“末将......末将......发......发现许多百姓都都死在了自己......自己家中!” 方承天眉心处皱成一个“川”字,回身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高士元:“高大哥,你别急,先喝口水,慢慢道来!” 高士元接过茶杯,猛地喝了几口,抹了下嘴巴,道:“末将按你的吩咐,带着重骑营的兄弟在街上巡视了一整天。上午,黄刚的亲兵将‘不得扰民’的军令传达了下去,大部分作恶将士得了命令,都随着那些亲兵返回了军营,少部分不听军令的,被杀了几个后,也回军营去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喝了口茶,继续道:“到了下午,街上除了四处巡视的营中兄弟,竟一个人也没有了,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得劲,便派兄弟去叫百姓的门,却发现百姓死在了家中,接着末将派人又连续搜了几百户人家,却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方承天追问道:“全死了?” 高士元摇了摇头:“不是,是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尸体也没有!” “嗯?!”方承天微微一惊,捏着下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就算他们被左骁骑卫的人杀了,总该留下尸首......” 高士元点头道:“末将也是这样想的!” 方承天瞧着地面,深深吸了口气,道:“这阳翟城有多少人口?” 高士元道:“大约六七万人!” 方承天皱眉道:“这么多人?到处去哪儿了呢?难道他们提前得到义军攻城的消息,都离开了?” “不可能!”左忠义走了进来,一脸凝重地道,“阳翟城是大将军此次突袭的第一座城池,城中绝对不会有人提前知道!远的不提,就说昨天我们进城时,不是还看到许多百姓吗?” 方承天点了点头:“左校尉说得不错!而且昨日黄将军下令封锁了城门,百姓们也不可能出得了城!莫非......” 他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黄刚干的?! 他不禁抬起头,瞧了瞧方士元和左忠义,皱眉道:“左骁骑卫的人呢?” 高士元叹道:“方将军认为是左骁骑卫干的?” 方承天反问道:“难道不是?” 高士元苦笑起来:“起初末将也与方将军一样的想法,所以末将来这儿之前,先去见了下李兄。” 方承天点头道:“李大哥那儿的情况如何?” 高士元道:“李兄按照将军吩咐,派了几十个重骑营的兄弟,分别守在刺史府各个出口,却只见人进,不见人出。” “不见人出?”方承天抽了口凉气,喃喃道,“没见到,不代表他们没有出来!说不定......那刺史府中有地道通往府外.....” “的确有地道,不过那地道却没有刺史府里面!”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承天寻声往门口瞧去,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雪白的衣衫,雪白的肌肤。 冷如冰霜的脸庞! “南姑娘?”方承天一惊,“你怎么又穿成这样了?”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哼道:“你的衣服臭死了!” “呃~~~”方承天怔了一怔,暗暗有些好笑,明明有洗干净的军服给她穿,她却只穿自己的,如今却又嫌弃自己的衣服臭,哎~~~ 想到这儿,他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南姑娘,你还是扮成我军中将士好些,不然被左骁骑卫的人看到了......” “怎么?”南依霜瞪了他一眼,“你怕本姑娘连累你吗?你放心,若是被发现了,本姑娘连同你的人一起杀!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了。” 说着,她将目光移到脚下,哼道:“反正你的手下,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好人!”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不愿意穿就算了,你自己小心些,别老往外面跑就行了。”方承天叹了口气,问道,“你刚才说地道不在刺史府中,是何意?” “若想知道真相,便随本姑娘来!”南依霜目光中忽然射出一道慑人的寒意,猛地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方承天瞧着南依霜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南依霜感觉身后无人跟来,不由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方承天,道:“你到底去不去?” 高士元瞧着南依霜,总觉得此事极不简单,说不定还有危险,沉思片刻,冲方承天抱拳道:“方将军?让末将跟南姑娘一起去吧。” 南依霜瞥了高士元一眼:“你若想去,便自己去!” 高士元愣了一下,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很明显,南依霜根本不愿除了方将军之外的其他人和她一起去! 左忠义瞧着南依霜,抱拳道:“南姑娘,你到底要带方将军去哪儿呀?” 南依霜瞧了左忠义一眼,淡淡地道:“他去了便知道了!” 说完,她又瞧向方承天:“你不会是不敢去吧?还是担心本姑娘害了你呀......” 方承天摇了摇头:“南姑娘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害我。我只是在想你刚才说的地道。”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哼道:“有什么好想的,随本姑娘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若不去,那本姑娘便自己去了。” 说完,她脸上的寒意更重了,牙齿咬得“嘎嘎”直响,就仿佛方承天若不去,她就要把方承天咬来吃了一般。 南姑娘为何会如此反常?她到底看到了什么......算了,不想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方承天晃了晃脑袋,冲南依霜点了点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南姑娘前面带路!” 第65章 巧妙的机关 夕阳尚未落下,月亮已迫不及待地升上了天空。 日月同映下,方承天随着南依霜在城中三转两转,钻进了一座月老庙中,这月老庙虽然有些古旧,但却并不残破,院子中的香鼎中,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高香。 看来这月老庙以前香火还不错,若不是这场战事,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冷清。 月老像位于大殿正中,一手拿着鸳鸯谱,一手牵着粗如成人拇指的红绳,笑脸盈盈地瞧着前方。 方承天瞧瞧月老像,又瞧瞧南依霜,暗想那地道莫非就在这月老庙中? 南依霜跃上月老像的台座,抓住月老手中的鸳鸯谱,正反转动了几下,顿时传出一阵微弱的机栝之声。 南依霜笑了笑,跳将下来,抓住了月老另一只手中的红绳一端,看着方承天道:“你赶紧抓住那边的红绳。” 方承天点了点头,上前抓住了红绳另一端。 他看了看手中的红绳,然后目光沿着红绳看向另一端的南依霜,不由怔住。 二人此刻就像被月老牵在一起的情侣一般! 南依霜低头瞧了瞧手中的红绳,又瞧了瞧红绳另一端的方承天,俏脸“刷”的一下便红了,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承天满脑袋子疑窦,心道:不是来找地道的吗?怎么跑来牵红绳了…… 忽然眼睛子一转,高声道:“一拜天地!”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拜了下去。 南依霜心里一颤,面上霍然一惊,猛地丢掉手中红绳,急忙以双手捂面,又急又羞地叫道:“你……你……你干什么?” 方承天讪讪一笑道:“南姑娘叫我与你一起牵着月老的红绳,难道不是想和在下拜堂成亲吗?” “呸~~~”南依霜啐了他一口,羞涩地道,“谁要和你拜堂了?” 方承天故作疑惑状,扬了扬手中的红绳,问道:“不然你让我牵这红绳干什么?” 南依霜那张冰冷的脸上似嗔似喜,朱唇皓齿张合间,一声娇嗔传了出来:“你这登徒子!当初本姑娘给你,你不要,如今却又来占本姑娘的便宜,哼!” 说着,她将头低了下去,目光直直地瞧着脚下。 方承天笑了笑,静静地瞧着她,心中不禁想起当初在朱温军营中,南依霜误会自己时的情景,不由心底一阵颤动,热血顿时在身子中横冲直撞。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却令他十分开心,他也不自觉地沉寂在了这种感觉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依霜缓缓抬起头来,脸色还有些羞红,看了看方承天,咬了咬嘴唇,抚了下额边的秀发,低声道:“好了,赶紧拉红绳吧!” 说着,她又将红绳抓了起来,手上一使劲,那红绳顿时绷得直直的,月老牵红绳的手中同时传出微弱的机栝转动之声。 呃,原来这红绳竟是机关所在!方承天不禁暗赞这机关设计之妙。 南依霜见方承天不动,嗔怒道:“快点,不然一会儿追不上他们了!” “好!”方承天应了一声,手上使力,月老像背后顿时传出巨石移动的轰隆声。 待声音消逝,二人走到石像背后,一个巨大且黝黑的洞口,洞口之大,塞进一辆八辔马车都没有问题。 那洞口深不见底,里面时不时吹出一阵阴森森的寒风! 南衣霜扭头瞧了瞧方承天,淡淡地道:“跟紧本姑娘,多多留意脚下......” “轰~~~”他们刚走下洞穴,那头顶的巨石板竟又缓缓合起,方承天一惊,正准备返身跃去时,南依霜一把拉住他,道,“你很害怕吗?” 话犹未了,巨石已然合拢,不留一丝缝隙,洞中立刻变成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嗒~~”突然一缕火花爆出,南依霜已亮起了火折子,火星不住的四下飞射,渐渐地,一道淡淡的黄光亮了起来。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只见她一双眸子炯炯发光,玉齿轻轻咬着下唇,配上她那张精致的面容,方承天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南依霜目光一转,见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秀眉微颦,瞥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走啦!”转身往洞穴深处走去。 方承天笑了笑,追到她身前,抢过火折子,当先开路。 走了没多远,他突然发现山洞两壁上,刻着许多精致的壁画,每幅图都有一男一女,全身赤裸,做着那羞人的事情。 南依霜也看到了,只瞧了一眼,呀的轻呼一声,整张脸已飞满红霞,看上去说不出的诱人,方承天不禁又看得呆了。 她冷哼一声,啐道:“再看,我把你的狗眼挖出来。”说完,抢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向前奔去。 突然,黑暗中火光一闪,两枝羽箭,闪电般向南依霜直射过来,细看之下,箭尖似乎还泛着一丝幽蓝。 方承天大吃一惊,失声喝道:“小心!”话犹未了,他人已扑上去,抱住南依霜,就地一滚,只觉一股寒气自头顶掠过,接着“当”的一声,羽箭击在石壁上,火星四溅。 他又等了片刻,直到洞中再无声息时,他才呼了口气。 南依霜心惊肉跳,后怕不已,颤声道:“刚才若不是你……我怕是已变成死人了……我……我们如今又扯平了......” 方承天摇了摇头,低声道:“南姑娘,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应该是吧~~~”南依霜咬着玉唇,喃喃地道。 方承天笑道:“既然是朋友,你又何必总是那么客套?” “本姑娘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本姑娘的人情,怎么,你有意见?”南依霜的声音又变得冷冷的。 方承天轻叹一声,只觉一阵接一阵的香气吸得鼻中,如兰似麝,不觉地俯下头,嘴上顿时碰在一处柔软上。 只听南依霜呀的一声惊呼,一把推开他,不停抽着粗气。 方承天也是一惊,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碰到的是什么,不禁心跳加快,吞吐道:“南......南姑娘,我......我......刚才......” “哼~~”南依霜冷哼一声,打断他道,“好了,本姑娘知道你不是有意了,走吧!” 说着,她又从怀中摸出一支火折子。 “嗒”的一声,火光再次亮起。 方承天本以为她会恼羞成怒,却不想她心胸如此明朗,竟一言缓解了二人的尴尬,他甚是心喜,将落在身旁的火折子捡起来,点头道:“好!” 第66章 机关重重 经历了这一遭,二人都走得异常小心,时刻防备着随时可能从黑暗中飞出的毒箭暗器。 方承天皱着眉道,缓缓道:“南姑娘,你确定百姓们是从这个地道被绑走的?” “本姑娘何时说过百姓们是被绑走了?” “那……” 南依霜止住脚步,淡淡地道:“他们都是自己跟着那些当兵的离开……” 话音嘎然而止,她突然指着方承天身后,一脸凝重地道:“你……你快看……” 方承天回头望去,只见身后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影坐在地上,要过火折子一照,竟真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兵士,只见他脸色发青,全身虽然僵直,但看上去死了并没有多久。 “这是……”他瞧着那兵士,忽然双目一张,惊道,“唐兵!!” 南依霜疑道:“哦?他不是你们的人吗?” 方承天摇了摇头,指着那兵士左臂,道:“你看,他手臂上没有织上草绳。” “草绳?”南依霜瞧向方承天,一脸的疑惑。 方承天点了点头:“我们义军的许多盔甲军服,也是从唐兵那里抢来的,所以为了便于区分,会将早已准备好的草绳,织在抢来的盔甲军服左臂上。” 南依霜目光移到方承天左臂上,果见他的左臂衣袖上,用针线织了根草绳在上面。 方承天皱着眉,缓缓道:“你刚才说那些百姓是自愿跟着唐军离开的,如今看来是真的了,义军进了阳翟城竟劫掠百姓,也难怪百姓们要走了。” 突然间,他对于前去找那些百姓之事再无兴趣,百姓们跟着唐军离开,未尝不是件好事! “南姑娘,我们回去吧。” 他霍然转身,往来路走去。 “等等!”南依霜一把拉住他手臂,疑道,“你不去救那些百姓了吗?” 方承天叹道:“唐军既然冒着风险进来救他们走,看来原来这里的刺史还是比较爱民,那么百姓跟着他们,便没有什么危险,我们又何来救人一说?” 南依霜跟着一叹,道:“或许你说得对吧,那就回去吧!”说完,她抢过火折子,又走在了前面。 突然间,她身子一矮,只见地上竟出现一个大洞,眼见她便要直跌下去,她忍不住失声惊叫:“啊!!” 她失手甩掉的火折子,却比她下落得更快,旋着直接下掉,且离她越来越远,直落到十余米深,才发出“砰”的一声,摔得火光四溅,洞底的尖刺反射出的火光,看得她额角冷汗直往外冒。 这时,她才发现有人紧紧拉住了自己,抬眼一看,漆黑一片,不过她心中却十分明白,是谁救了自己。 她刚被方承天拉起来,岂料脚下一扭,轻呼一声,便扑到了方承天怀中。 软玉入怀,方承天不由怔住,尤其是胸前起起伏伏的柔软之感,令得他嘴巴发干,本想安慰她几句,却再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她激荡的心情才平复下来,轻声说了句“谢谢”后,便想推开他往后退,就在她快要与方承天分开时,方承天却猛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急道:“小心!” 南依霜惊呼一声,又扑到了方承天怀中,不禁喘起粗气。 这时,方承天小心地往后退,每退一步,都确定是否踏实,才敢继续,退了四五步,他才将南依霜放开,点亮了火折子。 火光映照下,南依霜的脸上已飞满了红霞,方承天柔声道:“你牵着我的手……” “你想干什么?又想占本姑娘便宜么!”南依霜截断他的话,哼道,“本姑娘宁牵狗腿,也不牵你的手!” 忽然“呼”的一声,火折子应声而灭,洞中顿时变得漆黑,南依霜惊叫一声,不由往前一抓,正好抓住方承天的手。 “呼~~~呼~~~”方承天又使劲吹了几下,火折子再次亮起,这时他回过头笑了笑,低眼看了下被她握着的手,道:“你牵到狗腿了。”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刚想松手,心中却又一凛,缩了缩脖子,咯咯笑道:“既然你都承认这是狗腿了,那本姑娘就勉强牵牵了。” 方承天笑了笑,道:“你跟着我走,我的脚落在哪里,你就落在哪里。还有,莫要离我太近了,纵然踩空落下去,也好有个照应。”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哼道:“还是……还是让本姑娘走前面吧,你那点功夫,本姑娘实在有些担心……” 方承天笑了笑,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他已转身,拉着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洞,往回走去。 他走得非常小心,一路上又发现好几个松动的地板,又行数十步,终于回到了洞穴入口,不禁叹道:“想不到这地道中竟有这么多机关,也不知那些百姓有多少人中了招……” “你若担心,便去找那些百姓呀!”南依霜说完,白了他一眼。 方承天摇了摇头,瞧着头顶紧闭的石板,皱眉道:“找找机关在哪儿吧?” 南依霜又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四周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未见任何机关,神色黯然地道::“本姑娘对机关算术不太懂,你可有发现机关在哪儿?” 方承天摇了摇头:“我师父说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所以不曾……不曾……”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瞧着那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地道,咬牙道:“看来只有往前走了。” 方承天将手中火折子盖住,皱了皱眉头,轻轻点了点头,抢过南依霜手中的火折子,牵起了她的玉手,道:“还是我走前面!”说完,缓步向前走去。 南依霜感觉着方承天手中传来的温暖,凝眸瞧着他那不算宽阔的后背,她脸上的冰霜之色已全不见了,突然变得十分温柔,嘴角微微上翘,化作一道甜美的笑容。 这种状态没过多久,她眼光忽然一冷,眉头霍然皱起,暗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我对他对情了么?” 她咬着嘴唇,晃了晃脑袋,暗暗笑道:“怎么可能?!他虽然长得还不错,可他却不是本姑娘喜欢的类型,怎么可能会令本姑娘动情?!” 南依霜思索间,方承天已牵着她走过了先前那个地洞陷阱。 第67章 神秘的地道 越往地道深处走,发现的唐兵尸首越多,方承天越是心惊,不过也暗呼侥幸! 大部分机关陷阱都被唐兵触发了,不然他与南依霜可就危险了,不过他仍不敢大意,毕竟仍有一些机关未被破坏。 火折子已经燃完两根,仍未走到尽头,越往深处走,洞壁上的壁画越是露骨。 方承天尽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那洞壁上瞧,却又总是忍不住,时不时总会瞥上一眼。 南依霜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早已飞满红霞,方承天每偷看一次洞壁,她也不自觉地跟着瞧上一眼。 又行了数十步,一道向上延伸阶梯出现在眼前,但地道却没有完,沿着阶梯右侧延展,漆黑一片,深不可测。 只不过接下来的地道洞壁两侧,没有壁画,洞壁也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方承天眉头一紧,仔细观察片刻,喃喃道:“看来月老庙中的地道到这便断了,而这后面的地道,却是不久前才挖出来的。这上面又是哪儿呢?”说着,他抬头望向阶梯上方。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南依霜缓缓将手从方承天掌心抽出,往阶梯走去。 方承天猛地又抓住她的手,走到前面,笑道:“南姑娘,还是让我走前面吧。” 南依霜白了她一眼,哼道:“你莫不是占本姑娘便宜上瘾了吧?” “呃~~~”方承天顿时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埋着头,只顾往前面走。 牵着南依霜玉手的那种感觉,的确非常不错,但他不是为了占便宜,如今被南依霜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这个出口的机关很快便被方承天找到了,是一根长长的铁链,方承天使劲拉动,在机栝转动声中,头顶的石板“轰隆隆”的往两侧分开。 夜已深,月光如霜般洒将下来。 出口外面是一片森林,林深树茂,藤蔓盘绕,林中雾气萦绕,目不能远视,更无法分辨方向。 方承天皱眉道:“我记得阳翟城西山深林密,难道便是这里。” 南依霜扫了四周一眼,点了点头道:“恐怕是的了。”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一片半人高的野草上,朦胧中,只见那片野草中有许多条间隙,那些间隙都是因为野草往两侧倾倒而形成的。 她指着那片野草,急道:“你快看!” 方承天随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渐渐皱起眉头,点了点头道:“有人曾经过那里……而且数量还不少!” “你说……”南依霜疑道,“会不会是那些百姓?” 方承天瞧着那片野草,摇了摇头道:“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南依霜更加疑惑了,问道:“这话怎么说?” 方承天回道:“那些唐军估计是从这里进的城,但那些百姓却不是!” “哦?”南依霜轻呼一声,直直地瞧着方承天。 方承天指了指地道出口,道:“若那些百姓也是从这里离开的,那下面那条新挖的地道又作何解释?” 南依霜皱起秀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说着,她的语声突然止住,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方承天瞧着她,疑道:“怎么了?” 南依霜瞧了瞧地道出口,缓缓道:“既然这里可以出来,他们又为何要新挖一条地道呢?” “不错!”方承天恍然道,“这一点的确令人费解。” “费解么?”南依霜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地道出口,“下去看看不就不用费解了吗?” 方承天笑了笑,点头道:“不错,看看就知道了。” 言罢,他牵起南依霜的玉手,便向地道走去。 南依霜愣了一下,低头瞧了瞧被方承天牵住的手,抬眼瞧了瞧方承天的后背,俏脸一红,玉唇一张,却又咬住,终暗叹一声,随着他走下了地道。 新挖的通道,比旧的地道漆黑许多,也窄了将近一半。 二人走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机关陷阱,也没有发现任何尸首。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孤寂! 地道中很黑,火折子的光照不到一丈,便被黑暗尽数吞噬。 地道中很冷,一股接一股的冷气自洞中袭来,竟如冬日寒风般冷凛。 但地道中却没有风。 地道里还很静,静得能听见二人的呼吸与心跳。 地道越走越窄,最后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行。 方承天在前,南依霜在后! 地道还很长,他们走了至少一个时辰,也未走到尽头。 方承天手持火折方,万分小心地走在其中,火光荧荧,宛如鬼火跳动。 南依霜越走越心惊,忽然拉往方承天,道:“我们走了这么久,为何还没到尽头?而且这路怎么越走越窄......” “的确有些怪异!”方承天点了点头,止住脚步,凝神看着黑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只觉那黑暗之中,充斥着无比诡秘恐怖的死亡气息! 南依霜又道:“我们回去吧,我......我有些......”她本想说自己很害怕,但看了看方承天后,又将话吞了回去。 她不想在方承天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方承天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她说,直直地瞧着地道深处,喃喃道:“前面到底通往何处呢?” “管它通往何处,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南依霜咬了咬牙,又瞧了瞧通道深处,顿觉通道中的寒意似乎突然重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方承天忽然感觉到南依霜心手中尽是汗,不由回头瞧了瞧她,顿时一惊:“南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南依霜面色苍白,额角上尽是汗珠。 南依霜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冷。” 冷?!冷还会出汗吗!方承天身为小神医,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他皱着眉头,牵着南依霜的手突然一松,又猛地一抓,把住了南依霜的脉搏。 “怎么跳得这么快?”方承天皱了下眉,又瞧了瞧南依霜的眼睛,顿时他便明白了,问道,“你很害怕?” 南依霜瞧了他一眼,哼道:“谁说的?!我......我才没有。”她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却仍不承认。 方承天苦笑道:“好了,实在是我疏忽了,我们这就回去,走吧。”说完,他指了指南依霜身后,示意她走前面。 这通道很窄,他若想要挤到前面去带路,必定会和南依霜亲密接触。 好在这通道中并没有机关陷阱,谁走前面都没有关系。 南依霜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侠女,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何曾怕过谁?如今竟被一条地道给吓住了,还在他面前丢了身份,简直令她不可思议。 她对黑暗本能的恐惧,竟瞬间消失一空,就连她那苍白的脸上,也浮也出一丝红润。 方承天正觉奇怪,南依霜的声音已响了起来:“走吧!” 她却没有转身,而是直直地瞧着方承天身后。 方承天皱了下眉,疑道:“你带路呀。” 南依霜摇了摇头,指了指地道深处:“继续往里面走,本姑娘一定要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第68章 悲惨 南依霜似乎与这地道卯上了,硬要探个究竟才肯罢休,然而结果却令她十分失望。 又行了盏茶功夫,竟然没路了! 望着地道尽头那道冰冷而湿润的土壁,南依霜一脸的惊讶:“没路了?!”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承天脸上。 方承天也十分无奈,本以为充满危险、神秘无比的地道尽是如此模样,不由叹道:“的确没路了……不对?!” 突然,他惊呼起来。 南依霜疑惑地瞧着他:“怎么了?” “风,有风!!”方承天抬起头,望着上方,顿时感觉到阵阵凉风袭面。 他赶紧将火折子往上举,火光中,只见有一道一人多宽的洞,底部边缘位置,垂着一根麻绳。 南依霜惊道:“有条绳子!” 方承天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瞧瞧!” 南依霜瞧了瞧他,柔声道:“你小心点。” 方承天笑了笑,将燃着的火折子递给她,轻轻向上一跃,抓住麻绳,快速往上攀去。 这个洞不是很深,很快方承天便爬到了顶。 洞外面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方承天点亮火折子,四周尽是雾气,火光照不到一尺外。 他瞧了瞧脚下,尽是半人高的野草。 这里到底是哪儿呢?方承天摇了摇头,正准备返回洞中找南依霜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叫声犹未完,接着又是“咚”的一声巨响,就像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 方承天猛地一惊,霍然瞧了过去。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上面什么情况?” 这时,南依霜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方承天俯身喊道:“南姑娘,你快上来!” “啊~~~咚~~~”惨叫声、巨大的撞击声,声声不绝。 南依霜紧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承天摇了摇头:“不知道……” 忽然,他双目一张,霍然道:“不会是那些百姓……” 南依霜眯了眯眼,淡淡地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洞外面是个森林,参天的大树,交错的藤蔓,半人高的野草,浓密的雾气……如影随形。 若非那惨叫声、撞击声不断,则完全找不着方向。 声音越来越近,前面浓雾中,暗黄的火光若隐若现。 方承天瞧着南依霜,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轻嘘了一声,矮下身子,藏于野草,小心翼翼地缓缓向前。 越往前走,在火光的驱逐下,雾气越来越淡,却有一股血腥味越来越浓! 二人收敛住全身气息,藏在最后一拢野草丛中,透过细长野草间隙看去。 只见一座佑大的营寨,登时出现在他们眼前。 方承天双睛睁得就像铜铃一般大,死死地瞧着营寨里面,脸色越来越白,气息越来越粗。 南依霜更是发出“呀~~”的一声惊呼,怒气冲天而起,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已出现一把飞刀! 雪白的刀锋,火红的刀绸! 她才看了一眼,便决定要出手了…… 到底是什么,令他们如此愤怒? “啊~~~咚~~~” “求求你,放了我吧!” “你们这群恶魔……” “你们不得好死……” “呜~~~~” …… 求饶声、骂声、惨叫声、撞击声……交织混杂,直震人心! 只见那营寨中,巨碓林立,有数十个之多,每个巨碓旁边都有一个高台,周围都站满了人,有唐兵,还有百姓…… 一个个被捆成粽子的百姓!! 那些巨碓方承天曾经见过,巨大的碓窝用青石凿成,上宽下窄,如一个杯子,可以装下一头牛;巨大的碓锥用青石制成,上宽下窄,悬在一个巨大的架子上,随着一旁十余个大汉拉绳松绳的动作,碓锥升起又落下,一下接一下地撞在那碓窝之中。 巨大的撞击声,便是这样发出来的! 那些被捆成粽子的百姓,脸色白得就像纸一样,他们叫着、骂声、哭着……可却没有任何用! 那些唐兵就像恶魔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将百姓们提起来,运上高台,丢进那巨碓里面。 那些唐兵还像哑巴一般,任凭百姓们如何辱骂他们,他们也绝不还口! “咚~~~~啊~~~~”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假传刺史大人的命令,骗我们到这里?你们……不要,不要啊~~~~”一个身材魁梧的百姓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唐兵提了起来,向高台走去。 “可恶!!!”南依霜颤声骂了一句,手猛地一扬,便要将手中飞刀掷出。 方承天一把抓住她手腕,摇了摇头,拉着她便往来路走去。 “放开我!”南依霜怒吼道,“本姑娘要杀光那些畜生!!” 她的声音非常大,不过还好营寨中的声音更大,将她的声音盖了下去。 “南姑娘~~~你别冲动!!”方承天一脸悲色,大声道,“我何尝不想杀光那些人,可此事极不简单,我们得从长计议……” 南依霜瞪着他,大吼道:“计议个屁,再议下去,百姓们就死光了!” 方承天咬着牙,看着南依霜,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又何尝不想将那些唐兵全杀光,可经历了重骑营那一场血战后,他深深感受到,一人之力再大,也绝对无法与一支军队抗衡。 若他就这样与南依霜冲上去,倒是可以杀掉一些唐兵,可却难以真正救出里面的百姓,而且还极有可能搭上他俩的性命。 南依霜猛地甩掉方承天的手,转身便往营寨冲去。 “不要!”方承天大惊,扑上去,一把抱住南依霜,大声道,“你冷静点,我们这样冲上去,根本救不了人。走,我们回去带人,带上骁骑营所有人马,杀光那些浑蛋!”他始终紧紧地抱着南依霜。 南依霜喘着粗气,目光似刀般瞧着野草后面的营寨,情绪渐渐缓和,低头瞧了瞧方承天紧紧抱在自己胸前的双手,怔了一怔,脸色霍然一变,猛地抬起手,将方承天的双手扯开。 方承天也察觉到自己似乎抱错了位置,赶紧歉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依霜回头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往来回掠去,瞬间便与雾色融为一体。 “还愣着干什么?!走呀~~” 方承天猛然惊醒,沿着来时留下的痕迹,快速追了上去。 第69章 先走一步 回去的路上,方承天脑袋中不断回响着那个魁梧百姓所说的话---假传刺史大人的命令! 刺史大人是谁?是不是阳翟城刺史?他们又是不是阳翟城的百姓?那些唐兵到底是不是唐军......一个接一个疑窦,憋在他的心里,十分难受! 为了避免在雾气萦绕的森林中迷路,他们选择从地道返回,可当他们奔到月老庙原地道出口时,方承天忽然止步,冲着前面的南依霜大喊道:“南姑娘,月老庙那边的地道打不开,我们得走森林里面!” 南依霜蓦然止步,回头瞧了瞧方承天,点了点头,冲出了地道。 月色朦胧,雾气越来越浓了。 “这片森林位于城西,我们往东边走,便可以回城!” 话犹未完,方承天便走到一棵树下,仔细观察片刻,辩明方向,瞧向南依霜道:“走这边!” 好在方承天猜对了,月老庙地道出口处的森林,果然在阳翟城西面! 看着历历在目的阳翟城墙,南依霜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可就在她准备加速奔向城门时,一双手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南姑娘,等等!” 南依霜回过头,瞪了方承天一眼,急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本姑娘!” 方承天一脸焦急之色,猛地将她抱起来,调换了个方向,道:“你在城外等我......” 话未说话,南依霜已打断了他:“为什么?” 方承天解释道:“你难道忘了你在城中干的事了吗?你就这样进城,黄刚和他的部下会放过你吗?” 南依霜咬了咬牙道:“那你快一些!” 方承天点头道:“嗯,你到林子里面等我,一会我带套戎衣给你!” 南依霜秀眉紧皱,点了点头,吞吐道:“本姑娘可不……不穿……” 方承天苦笑道:“我知道,一会儿把我的戎衣脱给你。”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低下头猛地转身,往林子奔去。 “有人吗?赶紧开下城门!本将军是骁骑营方承天。” 城门紧闭,方承天冲着城楼喊了数声,也没人回应,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道:“难道没有人守城门吗?还是说守卫睡着了……这黄刚的部下还真的是,哎!” 他瞧了瞧高大厚实的城门,忽然一脚踢了过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响亮,可仍旧没人回应。 他接着高喊道:“本将军是骁骑营方承天,赶紧开城门,本将军有紧急军情!”又是一脚踢向城门。 如此反复,直到他踢出第七脚时,城楼上终于传来一个大汉的怒吼:“谁他娘的不长眼,这么晚了还来叫门?” 语声中,城楼箭垛上探出一个脑袋。 方承天急喊道:“本将军是骁骑营方承天,赶紧打开城门,本将军有紧急军情!” “方承天?!”那大汉重复一句,忽然喝道,“老子不管你是谁,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的刀枪可不长眼睛。” 说完,他缩回了脑袋,嘟囔道:“娘的,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守卫居然为了睡觉,竟连守城的职责都忘了,看来这黄刚统兵的本事也不怎么样!方承天怔了一怔,大喊道:“赶紧将你们将军黄刚叫来,否则延误了军情,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那大汉又将脑袋探了出来,问道:“你刚才说你是谁?” 方承天心急如焚,咬了咬牙道:“骁骑营将军方承天!” “老子想起来了,你就是抢黄子龙位置的那个黄毛小……”那大汉话未说完,便闭上了嘴,尴尬地笑道,“你真是方承天?不会是唐兵假装的,想来骗开老子城门的吧?” “你……”方承天顿时一愣,怒气直冲脑门,但他转念一想,那大汉这样想,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自己。 他只好压下心中怒气,大声道,“你赶紧派人前去通知黄刚将军,或者到城南莫家通知骁骑营李大牛、张正飞、高士元等人来此见本将军,都可证实本将军的身份。” 那大汉迟疑了。 方承天喝道:“赶紧去呀,延误了军情,小心你脑袋不保!” 那大汉这时才回道:“好,老子这便去禀告黄刚将,要是你骗老子,老子必让你不得好死!” 说完,那大汉便缩回了脑袋。 很快,便听到那大汉的大吼声:“他娘的,赶紧起来,你去禀告黄将军,有个自称方承天的人,在西城门外禀报紧急军情;你去城南莫府,将张正飞叫来……” “是!” “遵命!” 听着城楼上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方承天总算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城门上便燃起了火光,将城门周围照得犹如白昼,数十个披甲持弓的将士,身驱挺拔地站在城楼上,虎视眈眈地瞧着方承天,瞧着四周黑暗之中。 李大牛、高士元、张正飞等人隔得最远,却来得最快。 李大牛站在城墙上往下一看,瞬间便认出了方承天,大叫道:“方将军!” 方承天点了点头,大喊道:“李大哥,你赶紧召集骁骑营所有将士,立即随本将军出战,军情紧急,不得延误!” 李大牛面色一紧,抱拳大声道:“末将遵命!” 这时,城楼上一个双眼不瞪,就大得像铜铃般的将士,喃喃道:“原来他真是方将军……” 高士元瞥了他一眼,哼道:“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迎方将军进城!” 那大眼将士赶紧躬身抱拳道:“是……是……是……” 说完,他转身大叫道:“你们几个,跟老子一起去开城门!” “嘎吱……轰~~~~”沉重的声响中,厚重的城门应声而开。 高士元一改往常淡然的性子,竟第一个冲了出来,抱拳道:“方将军,你找到那些百姓了?” 方承天脸上露出难过、愤怒交织的神色,点了点头,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高士元顿觉事情不妙,却也没有再多问。 “嗒嗒~~~”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脚步声传来。 住在城中央刺史府,离城门最近的黄刚总算来了,他一见到方承天便拉长着脸,沉声道:“方将军,你到底有什么紧急军情?” 说着,他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目光似刀般看着方承天,似乎方承天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便要严惩方承天一样。 方承天随意的抱了下拳,不和他客套,直接开口道:“黄将军,末将傍晚时分,发现城中百姓蓦然消失,好不容易才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他们,可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咬了咬牙,将他看到的百姓惨状简要地说了一遍。 高士元听得眼圈都红了,牙齿咬得“嘎嘎”直响。 “什么?!”那黄刚听完,也是面色大惊,对身后的一将士大声道:“留下三千人守城,其他左骁骑卫人马,立刻集合,不得有误!” “嗒嗒~~~” 又一阵马蹄声传来,李大牛带着骁骑营人马来了。 看着黄刚手下急急回城调兵,方承天不由皱了下眉,若是等他们集合完毕再去救援,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惨死!既然我骁骑营的人已到了,何不先出发?! 如此一想,他赶紧骑上高士元牵来的战马,冲黄刚抱了抱拳:“黄将军,事态紧急,末将请求率领骁骑营人马先行一步,末将会一路留下记号!” 话音刚落,不等黄刚回应,他便冲着李大牛高声道:“骁骑营的兄弟们,随我出发!” 说完,他夹了夹马腹,“驾”的轻喝一声,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第70章 人去楼空 骁骑营的将士们都知道南依霜的存在,方承天便不再藏着了,直接进林子接了她,一起快马加鞭,往那座惨无人道的营寨赶去。 路越走越崎岖,战马在森林中非常难行,众将士只好弃马跑步行军。 南依霜非常着急,寻着回城时留下的痕迹,当先跑在了最前面。 将士们为了跟上南依霜的步伐,可谓拼尽了全力,总算在她刻意压制速度的前提下,勉强跟上了她。 如此急行军,骁骑营众将士可是第一次,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重骑营的将士们,直接落到了队伍最后面,一个个身着几十斤重的重甲,还能坚持不掉队,已是万幸了。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到达那座营寨附近。 方承天令众将士原地休息待命,自己则带着南依霜前去控查军情去了。 森林中的雾气越来越浓了,浓到方承天与南依霜就隔着两三步,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森林中非常静,静得只有二人的脚步声,以及触碰到野草树枝的沙沙声。 方承天环顾四周一眼,喃喃道:“怎么这么安静?” “难道......不好!!”南依霜疑惑地说了两个字,惊呼一声,蓦然加速,往那营寨方向冲去。 方承天也是一惊,暗呼道:“难道百姓们已被杀光了?!”也是突然加速,追了上去。 等他再次看到南依霜时,只见南依霜背对着他,呆呆地站在野草后面,瞧着那野草另一边的营寨。 南依霜就那样直直地站着,丝毫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打算。 方承天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心中非常不安:“看来......百姓们真的被杀光了,而且那些混蛋怕是也......也离开了吧!” 他缓步走到了南依霜身旁,往那营寨望去。 营火依旧燃着,令那些雾气也不敢贸然入寨。 火光下,数十台巨碓如恶魔的爪牙,静静地立在营寨内,似乎在等着择人而噬。 可惜巨碓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微风拂来,带来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南依霜咬着牙,一脸冷漠地望着营寨,缓缓地走了过去。 “南姑娘。”方承天一惊,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她道,“别过去......” 他有些担心,担心营寨中暗藏杀机! 南依霜扭头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猛地甩开他的手,飞似的冲进了营寨中。 方承天眉头一紧,回头大喊一声:“李大牛,进攻!”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座营寨建得十分随意,大营全部集中在一堆,似乎根本不担心被袭一般。 南依霜每跑到一个营帐前面,都挑开帐帘,往里面瞧上一眼,可却除了一片狼藉,什么都没有! 方承天叹了口气:“看来他们已经离开了!只不过我总觉得非常奇怪......” 南依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奇怪......奇怪什么?” “我是奇怪他们为何要离开?”方承天指了指四周,缓缓地道,“这个营寨规模如此之大,建造必定不易,而且还建在如此隐秘的地方,他们没必要弃了......除非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南依霜疑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要来?难道说先前我们便被他们发现了?” “不可能!”方承天摇了摇头,“若他们先前便发现我们的话,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南依霜目光一冷,讷讷道,“难道有人告密不成?!” “告密?”方承天一脸凝重,忽又疑道,“可我们这一来一回,根本就没什么耽搁,而且骁骑营中的兄弟们也一直跟随我们一路,又有谁会来告密呢?” 说完,他便陷入了沉思。 正如他所说,他和南依霜先前既然没有泄漏行踪,那么这个营寨突然人去楼空,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种可能便是唐军自已弃了这营寨,可是先不说这营寨建造有多么不易,就说这营寨中还有这么多百姓,要将这么多百姓全部杀光,按照那数十个巨碓的速度,没有三五个时辰也是不可能的。 那么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有人告密! 那么问题又来了,是谁告密呢? 南依霜这时又开口了:“知道这事的人有哪些?” 方承天回道:“你,我,骁骑营众将士,以及黄刚的左骁骑卫......难道是他!”不由一惊。 南依霜皱了皱眉:“既然你、我以及你的手下不可能告密,那就只有他的人了!” 方承天摇了摇头:“可我们出发时,他还在集合部下......” “哼~~”南依霜冷哼一声,白了一眼方承天,“看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本姑娘问你,他集合部下与他派人抄近路前来告密,有冲突吗?” 她这一问,登时将方承天给问住了。 不错!他带着骁骑营众将士,虽然行军速度不慢,但却也不算最快,若是那黄刚派一个武功高强的部下,从地道赶过来,至少可以比他们先到半个时辰以上。 方承天面色越来越凝重了,若这个猜想属实,这后果实在是令他无法想像。 一支打着义军旗号的军队,竟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不过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想,没有证据,即便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他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过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李大牛他们带着骁骑营人三千多人马杀了过来。 左忠义也冲在最前面,见到眼前这一幕,他脸色都发青了。 早在当初护送方承天从郓州出来寻找玄尘时,他便与方承天在一山谷中见过这些巨碓了,如今再次见到,他已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李大牛举起手,大声道:“原地待命!” 说完,他快步来到方承天身边,指了指早已人去楼空的营寨,疑道:“方将军,这......” 方承天叹道:“我们来晚了一步!” 左忠义闻言,突然抱拳道:“方将军,末将觉得他们走得并不远,请给末将一千人马......” 说着,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字地道:“我一定要追上他们,将他们千刀万剐!” 高士元默不作声地走上来,抱拳道:“方将军,末将也愿带人前往......” 李大牛正待请命,方承天摆了摆手,摇头道:“不必了,这件事情极不简单,就算你们去追,恐怕也追不到他们。” 南依霜瞧了瞧方承天,正准备开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林中传来。 第71章 语带机锋 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方承天站在营寨中,脸色凝重地望去。 只见林中火光冲天,破雾而出,密密麻麻全是义军将士,挤满了整个森林边缘。 黄刚站在最前面,皱着眉头,目光缓缓扫过营寨,最后落在了方承天脸上,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方承天身前,沉声道:“方将军,人呢?”说完,他指了指营寨。 方承天先入为主,早已将黄刚列为告密的嫌疑人物,甚至主使人!再加上黄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令他更加怀疑。 想想骁骑营将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赶到这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黄刚便带着人马追上来了,若非他们知道一条更近的捷径,怎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到达?! 如此一想,方承天看向黄刚的眼神变得复杂无比,有质疑、有愤怒、有惊奇、还有......不满! 黄刚见他直直地瞧着自己,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由有些恼怒,语气越发阴沉,越发生冷:“方将军,人呢?” 方承天快速看了黄刚一眼,移目扫了整个营寨一圈,淡淡地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便已经是这样了?” 黄刚眯了眯眼睛,缓缓道:“这么说来,你们也来迟了一步,可本将军瞧此处十分隐蔽,而且工程浩大,恐怕唐军不会这么容易便放弃此地吧?莫非......另有别情?!” 方承天闻言,不禁暗自好笑,自己还没有质问他,他却先质问起自己来,然而自己认为黄刚告密也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无法与他挑明了说,只好回道:“末将也觉得此事极不简单,不知黄将军有何高见?” 黄刚目光闪动,道:“你看这里一片狼藉,而且营火也没有灭,看来唐军走得很急,所以本将军觉得一定有人告密,因此唐军才走得如此仓促......方将军,你觉得呢?” 他到底想干什么?方承天疑惑了,瞧了黄刚半晌,才回道:“末将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黄将军是否知道是谁告的密?” 黄刚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道:“那就要看看有谁知道这儿的秘密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时,站在方承天旁边,已换了一身戎衣的南依霜冷冷地瞧着黄刚,反问了一句。 黄刚顿时看向南依霜,大喝道:“哼,你是何人?!竟如此没大没小,本将军正和方将军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话音未落,他脸色便已黑得如同那夜空一般。 南依霜其实刚说出那句话时,便有些后悔了,可如今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便收不回来了,赶紧低下头,一言不发,好在她行走江湖多年,方才女扮男声,不仔细听,绝听不出破绽。 方承天微微一惊,瞧向南依霜,忽然大喝道:“小南,这儿哪有你开口的份?哼,自己去找高校尉领二十大板的处罚,滚吧!” 南依霜抬眼瞧了瞧方承天,一动不动。 方承天眉头一紧,直接吼道:“滚!!本将军叫你滚,听不到吗?高士元,高士元......” 高士元赶紧跑过来,抱拳道:“末将在,方将军有何吩咐?” 方承天指着南依霜,大声道:“带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高士元一惊,瞧了瞧南依霜,又瞧了瞧方承天,一时之间猜不透原委。 刚才黄刚过来的时候,他便和李大牛等人一起去营寨中搜查去了,并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见方将军满脸怒容,不似作伪,虽猜不到方将军为何要杖责南姑娘,但他也不敢怠慢,瞪了南依霜一眼,喝道:“走吧!” 南依霜微微抬眼,快速瞧了方承天一眼,咬了咬嘴唇,猛地转身,随着南士元离开了。 黄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一脸冷漠地瞧着这一切,直到南依霜走了十多步后,才冷冷地道:“二十大板......素问方将军爱兵如子,如今一眼,果不其然!如此藐视上峰的部下,若是本将军,必定一刀砍了他!” 刚走不远的南依霜闻言,身形猛地一顿,瞬间证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方承天这样吼自己,果然是为了保护自己!” 不由心中一暖,加快脚步,跟着高士元越走越远。 这么一来,可就难为高士元了,这板子是打,还是不打呢? 方承天淡淡一笑,道:“黄将军军法之严,末将也素有耳闻!不过末将觉得这部下若非犯了十分严重的军法,没必要取其性命。” “哼!”黄刚冷笑一声,瞥了方承天一眼,缓缓道,“妇人之仁!” 说完,他又转回刚才的话题,继续道:“这告密之人,必定是唐军奸细,一定要找出来,否则哪天泄露了我军重要机密,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想将这奸细之名强加给自己!方承天眼角微微抽动,咬了咬牙,淡淡地道:“可是告密之事,只是我们的猜测,就算真的有人告密,如今也找不出来了!” 黄刚忽然沉下脸,指着那些巨碓道:“这些唐军如此凶残,做出这等天人共愤的事,如今我大军远行而来,却被这奸细破坏,若不将他找出来剥皮抽筋,如何对得起惨死的百姓?” 方承天听了这话,不禁好笑,这黄刚口口声声要为百姓申冤,可他在城中干的那些事,又有哪件是为百姓造福的?若不是他纵容手下劫掠百姓,百姓们又怎会被那些混蛋骗到这儿,落了个死无全尸! 看着黄刚一脸悲天悯人的样子,方承天暗叹一声,不由笑了笑,抱了下拳道:“黄将军果然仁义,竟如此爱护百姓,那这查奸细之事,便有劳黄将军了。末将先行告辞,率骁骑营将士,追那唐军去。” 说完,他又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方将军慢着!” 岂料方承天刚走两步,黄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不由回身笑道:“不知黄将军还有何吩咐?” 黄刚微微一笑,道:“方将军若走了,这查奸细之事,本将军可无从查起!” 方承天面色一惊,不由皱起了眉头。 第72章 大将军令 黄刚此话一出,明显地把矛头指向了方承天。 方承天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恼怒,忽而笑道:“黄将军此话怎讲?” 黄刚眼睛瞅着方承天,缓缓道:“本将军的意思应该很清楚了。” “你是怀疑奸细在末将营中?” 方承天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既然他已将话挑明,自己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黄刚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说与不说,意思都非常明白了。 方承天微笑道:“黄将军与其在这儿大张旗鼓地找奸细,不如与末将一起去追那唐军,就目前情况来看,夜路难行,再上那些唐兵带着这么多百姓,必定走不远……” 黄刚缓缓背负着双手,凝视方承天片刻,道:“既有唐军奸细相助,那些唐兵想必早已走远……” 说着,他突然扯起半边嘴角笑了起来:“而且……假如他们没走远,那他们一定是想伏击我们,若是我们急急去追,掉下了他们早早布下的陷阱,后果可不堪设想!毕竟……他们有奸细相助!” 言罢,他收起笑容,缓缓地道:“因此,本将军认为目前找奸细更为重要!” 方承天咬了咬牙,暗自庆幸刚才阻止了左忠义他们想带兵追击的请求,不然遇到伏击,那损失可就惨重了。 想着想着,他不由瞧了瞧黄刚,微笑道:“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又如何知道谁是奸细呢?难不成把将士们唤过来,一个一个地问?” 黄刚脸色一沉,正色道:“本将军说过不喜玩笑,方将军只需集合骁骑营所有人马,本将军自有审问之法,必能将那奸细找出来。” “哦?”方承天假装一惊,笑道,“不知黄将军有何妙法?” 黄刚冷哼一声:“本将军似乎没有向你禀报的必要。” 方承天不禁摇了摇头,抱拳道:“黄将军,你既要审末将的人,却又不告诉末将你要如何审,末将又怎能放心将兄弟们交给你审呢?” 黄刚双眼一眯,悠然道:“方将军,你不觉得你这样百般阻挠,本将军完全可以治你一个阻挠军务之罪吗?还是说你当本将军的军法是儿戏!” “黄将军的军法自然不是儿戏,但是……”方承天忽然从怀中摸出“冲天大将军令牌”,高举在胸前,正色道,“末将营中的事,却是末将说了算,就算要查奸细,也得按末将的办法来。” “嗯?!”黄刚眉头一紧,面现诧异之色,忽然冷冷道,“素问你胆大包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本将军在此,你竟还敢说左骁骑卫的军法由你说了算,不错,不错!!!”他一边说,一边点头,脸上的神色越发阴冷。 方承天笑了笑道:“黄将军,末将说的是骁骑营,可不是左骁骑卫。” “哼!”黄刚面色一沉,喝道,“大胆!莫非你以为当了骁骑营统领,这骁骑营便不是本将军左骁骑卫属军了吗?” 方承天笑道:“一点也不错,只要编入末将统领的军队,军中一均由末将说了算,这是大将军定下的规矩,若是黄将军不信,可以去问问大将军。”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冲天大将军令牌”。 黄刚瞧了瞧在火光中金光闪闪的令牌,不由咬了咬牙道:“简直荒谬,本将军从未听说过,而且……” 他顿了一顿,目光闪动道:“本将军奉劝你一句,不要以为得了大将军令牌,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自然知道方承天所说属实,只不过为了达成他当下的目的,他只能装着不知了。 这时,左忠义从旁边的营帐中走了出来,朝黄刚抱了抱拳,笑问道:“黄将军,难道得了大将军令牌,不能为所欲为吗?” 这左忠义乃杨一凡的人,与黄刚素来不合,刚才他藏在营帐中,早将黄刚与方将军的话全听在耳中,如今黄刚与方承天的矛盾越来越大,他赶紧站了出来,帮着方承天说话。 黄刚瞥了左忠义一眼,冷冷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左忠义微笑道:“黄将军好不威风,竟连话都不让部下说了,不知道这是哪条军法规定的呀?” 说着,他脸上的微笑变成咧嘴笑:“何况,末将并不是你的部下,喊你一声将军,那是尊重你……” 黄刚铁青着脸,手已缓缓触及刀柄。 左忠义一见,顿时收起笑容,双眼一眯,道:“怎么?黄将军说不过便想动手吗?!不过……” 他微微一顿,正色道:“除非你今日有把握将骁骑营所有人杀光,否则今天的事必定传到大将军那里,想必你也该知道,见冲天大将军令牌,相当于大将军亲临,就算犯了谋反之罪,也须得到大将军首肯,否则不管你什么原因,若杀了手持令牌的人……哼!” 左忠义未说完的话,黄刚自然清楚得很,谁若杀了手持令牌的人,连死都会变成一种奢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生生忍住了心底的怒气,与方承天打起了嘴仗,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将方承天绑了,先杖责几十军棍再说。 方承天未曾想到左忠义竟如此不给黄刚面子,本来隐隐有些担心,不过当他瞧着黄刚虽然脸色难看,却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不由松了口气,暗叹那冲天大将军令牌竟然如此厉害。 黄刚瞟了左忠义一眼,又瞧了瞧方承天,忽然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他本想使些手段,将那暗藏唐军奸细的污名,强加到方承天军中,却不想败在了一块冲天大将军令牌上。 黄刚大军早已被浓雾淹没,方承天的目光仍然盯着黄刚离去的方向,一脸的凝重。 “你怎么了?”这时,一个冷漠中充满关切的声音,在方承天耳边响了起来。 方承天扭头一看,却不是一军戎衣的南依霜,又是谁呢? 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在想那告密之人,到底是不是黄刚!”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南依霜声音变得冰冷无比,似乎对那黄刚十分不满。 方承天笑了笑,叹道:“罢了,不想了!我们也回去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第73章 朱温来访 月色昏沉,阳翟城墙的轮廓,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飞檐高翘,重檐歇山的城楼,配上楼下大开的城门,就像恶魔张着噬人的大嘴,谁要靠近,就要将谁一口吞了一般。 看着那空空的城门,方承天心中不由生起一种悲哀之感,一座好好的阳翟城,在那黄刚的揉捏下,竟变成了人间地狱。 虽然这地狱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百姓没了,黄刚的大军也没了! 方承天叹了口气,瞧向身旁马背上的李大牛,缓缓道:“李大哥,你再派人到城中搜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幸免的百姓。” 李大牛点了点头,抱拳道:“是!” 然后回头看着身后的将士们,高声道:“除张校尉所部,其余兄弟,全部跟我走!”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骁骑营过半人马跟着李大牛,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噬人的魔口中。 这时,南依霜叹了口气,道:“本姑娘也要走了……这身衣服……下次还你。” 说完,她瞧了瞧身上穿的戎衣,脸色微微一红,好在火光下并不明显。 毕竟她一个大姑娘,就算她是个江湖女子,也不愿意在成百上千个男人面前脱衣服,虽说戎衣里面,还穿着她自己的衣服。 方承天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又要走了吗?” 南依霜点了点头,调转马头,便策马缓缓朝城南方向行去。 方承天瞧着的背影,大声道:“南姑娘,下次还我衣服时,记得先洗干净哦!” 身后的将士们忽然大笑起来,这方将军实在是…… 南依霜坐在马背上,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掉下马来,回头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渐渐隐入黑暗。 东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方承天一夜未眠,站在花园中苦苦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短短时日,他便拥有了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令他感觉十分惊讶,甚至一度产生过怀疑,自己也就一个大夫,凭什么能让将士们如此拥护? 思来想去,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是大夫,爱惜生命,不管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所以才更容易做好爱兵如子,才更容易被将士们拥戴吧。 只是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拉着这些兄弟们,跟着自己一起前去蕲州找那裴偓报师父之仇,他心中总会有些不忍。 报仇本是自己的事,却要搭上兄弟们的性命! 然而仅凭他自己的力量,想要报仇,又着实有些难度,因此他每每念及此事时,心头总是十分纠结。 李大牛回来了,折腾了大半夜,他们终于将城中每条街道、各户人家都跑了个遍,刚将结果汇总,便急急回来找到了方承天。 “方将军,目前城中剩下的百姓只有一千三百六十九人了,多数都是不愿远行的老人。” 方承天点了点头,见李大牛满脸汗水,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心生愧疚,道:“李大哥辛苦了,你赶紧去休息下吧。” 李大牛见方承天语出真诚,不禁感动不已,摇了摇头,抱拳道:“多谢将军关心,末将不累,等下吩咐火头军煮些粥分给百姓后,再去休息。” “哈哈哈~~~早就听说方小神医爱兵如此,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呀!” 一个豪迈的笑声,忽然自身后传来,方承天不由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相貌堂堂的男子正缓步走来。 那男子面容有些黝黑,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气势迫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相貌与他颇为相似。 方承天笑了起来:“朱将军、朱校尉,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朱温兄弟二人。 朱温走在前面,边走边笑道:“怎么?方小神医难道不欢迎我?” 方承天赶紧抱拳道:“哪能呢?!朱将军、朱校尉,快快请到前厅叙话。” 入了座,看了茶,方承天缓缓道:“朱将军、朱校尉忽然来到,是不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朱温轻啜了口茶水,瞧了旁边的朱存一眼,看向方承天,摇了摇头,叹道:“不瞒方小神医,我们兄弟此行,是来向小神医辞行的。” 方承天眉头一紧,疑惑道:“辞行?” 朱温点了点头:“不错,我兄弟二人准备解甲归田了!” 旁边的朱存也跟着点了点头。 方承天一惊,道:“朱将军这是为何呀?” 朱温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兄弟毅然投奔义军,参与造反,本想着成就一番大事,可是半年以来,朱某拼死拼活,混到一个小小的裨将军,便再难上进了。而且这所谓的义军,所作所为却与那山贼强盗相差无几,想成大事……难啊!” 说着,他淡淡一笑,又叹了口气。 看来朱将军兄弟二人的抱负不小呀!方承天暗赞一声,道:“那朱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呢?难道真的回家种田吗?” 言罢,他瞧了瞧朱温,又瞧了瞧朱存。 朱存目光与方承天一碰,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们准备去宋州参……”刚开口,他又收住,看向朱温,眼中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 朱温对朱存笑了笑,道:“二哥,愚弟的性命都是小神医救的,在小神医面前,无话不能说。” 说着,他又瞧向方承天:“不瞒小神医,朱某参军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哦?”方承天面露好奇之色,静静地瞧着朱温。 这时,朱温脸上竟浮现出一朵红云,神色也变得有些怪异,有害羞,还有憧憬! 他竖起一根手指,缓缓道:“一个女人!” “女人?”方承天越来越疑惑了。 朱温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错,她是宋州刺史张蕤的千金。” 既然他喜欢上了朝廷官员之女,又为何要投奔与朝廷作对的义军呢?方承天是越听越迷糊。 看着方承天一脸的不解,朱温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笑道:“小神医是不是认为我既然喜欢上了张蕤的千金,却又要投奔义军,非常奇怪?” 方承天点了点头。 朱温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想过成为一军唐兵,可是一想到朝廷腐朽,将不成将,兵不成兵,我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投奔人才匮乏,升迁比较容易的义军,岂料却投到了黄刚部下……哎~~” 岂料他跟了黄刚,仍难升迁,不由化作深深一叹:“所以,我准备去宋州参军,或许机会还大一些。” 第74章 进军汝州 刚送走朱温兄弟,一骑飞来,带来了义军所有人马齐进汝州城的军令。 方承天十分惊讶,问那传令兵:“难道这阳翟城不要了吗?” 岂料那传令兵不屑地道:“抢完了粮食,抓完了壮丁,这城拿来还有什么用?”说完,他便急急离开了。 望着那传令兵远去的身影,方承天彻底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义军揭竿而起,不正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不然又怎么叫义军呢?可现下,这义军攻下城池后,完全不管百姓死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义军若这样下去,最后怕是要落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不行,必须找大将军说道说道了。 方承天心中有了决定了,便不再犹豫,直接带着骁骑营全体将士离城而去。 他本以为百姓们会因为自己带着军队走了,城中没了防备而感觉到恐慌,却不想他们尚未走出阳翟城视线范围,便听到城中隐隐传来欢呼之声。 方承天带着骁骑营三千多将士,一路向西,边走边练兵,行了四五日,终于在一个黄昏,找到了王仙芝的大军,他顾不得休息,便急急找到了王仙芝。 王仙芝一脸疲惫,皱着眉头,正瞧着桌上的行军地图沉思,原本目光如炬的他,此刻却顶着两个黑眼圈,那高大的身材也变得有些佝偻了,若不是他身上那股不凡的威势尚存,怕是都看不出他是一方枭雄了。 他见方承天匆匆寻来,想必定有要紧事,赶紧请方承天到旁边坐下后,笑道:“方老弟,你这么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方承天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点了点头道:“王大哥,咱们这样下去,可不行!” 王仙芝先是一愣,接着微微一笑,道:“方老弟别急,什么这样那样的?你且说清楚些。” 方承天长呼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缓缓道:“王大哥,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我们义军每攻下一座城池,便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此下去,有失民心,有失道义呀!义军之名,总有一日会毁在咱们自己手上。” “哎~~~”王仙芝长长一叹,苦笑道,“方老弟,你所说的这些,大哥都清楚,可大哥却没有办法……” 一军之主,竟说自快了没有办法?!方承天不由眉头一紧,疑道:“王大哥,这义军难道不是你说了算吗?” “自然是大哥说了算,可是……”王仙芝又叹了口气,“黄大将军那边的人对大哥说的话,却……”说着,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方承天咬了咬牙,道:“阳奉阴违是吧?” 王仙芝瞧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 方承天抚着下巴,沉思片刻,喃喃道:“既然大哥与那黄大将军不合,为何非要在一起呢?咱们完全可以自己打天下呀!” 王仙芝怔了一怔,摇了摇头,叹道:“迟了,一切都迟了。” 方承天疑道:“迟了?” “不错!”王仙芝点了点头,缓缓道,“那黄巢野心极大,而且他之志向不在于还百姓一片青天,而是推翻朝廷当皇帝!为达到这个目的,他做事不择手段,根本不讲道义……” 说着,他双目微微一眯,一道精光自眼中射出。 “他讲的,只是虛情假义!只可惜他们都看不明白,看不明白呀……” 说完,他紧咬着牙,腮帮子一阵急抖。 他们是谁?方承天心生疑窦,正准备询问,王仙芝又开口说了起来。 “那黄巢虽与我兄弟相称,可他却不甘居于人下,早就开始背着大哥收买人心,等大哥察觉时,已经迟了……”说着,他神色变得黯淡起来。 方承天面色一惊,皱眉道:“王大哥,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王仙芝又是一叹:“就连这次进攻汝州,也是黄巢提出来的,大哥本不想攻打汝州,可大哥刚提出自己的想法,便遭到众将士劝谏……说是劝谏,不如说是反对吧!” 方承天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进攻汝州,是大哥你下的令呢,却不想尚有隐情!” 王仙芝摇了摇头,道:“如今朝廷已知大哥还活着,已用用王铎代替了宋威担任诸道行营招讨草贼,并令昭义节度使曹翔、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绹五路兵马扼守要道,会剿我军,进军汝州实在有些冒险,稍有不慎,我军便会遭到唐军围击。” 若陷于敌军之围,那是相当危险的,方承天自幼习读兵书,这道理还是懂的,不由问道:“那黄大将军难道不知吗?” 王仙芝苦笑道:“他不是不知,而是他想赌上一赌!” “赌?”方承天一惊,这行军打仗可以是死人的,怎能拿来赌? 王仙芝双目一张,沉声道:“不错,他想抢在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的两千步骑赶到汝州前,攻下汝州,继而进军东都洛阳!” “进攻洛阳!”方承天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这黄巢的胆子果然是有些大呀,而且他的目标恐怕并不是洛阳,而是都城长安吧! 然而,现下军令已下,进攻汝州怕是已成定局。方承天咬了咬牙,问道:“王大哥,你觉得此次进攻汝州城,咱们的胜算有几成?” “跟大哥来!”王仙芝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桌边,指着桌面上的行军地图,正色道,“方老弟你看,汝州在这里,其北有昭义节度使大军、其南有山南东道节度使大军,其西邠宁、凤翔节度使正火速赶来……” 他边说,手指边跟着移动,最后他的手指落到汝州东面,沉声道:“而这东边,宋威正率着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节度使五路大军赶来!若是咱们不能在他们聚拢之前攻下汝州,并迅速撤离,那咱们便很有可能陷入困局!” 方承天目光缓缓在地图上扫过,点了点头,讷讷道:“果然凶险!” 岂料王仙芝忽然笑了笑,低声道:“不过大哥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解除困境!” 方承天双目一张,目光猛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第75章 肉饼 “方老弟稍等!”王仙芝微微一笑,走到帐外,对那守卫兵士道,“你们几个,严密守护营帐四周,一旦有他人靠近,立即赶走!” 说完,他回到桌边,指着地图上的汝州城,低声道:“大哥想活捉那汝州刺史王镣,然后让他哥哥王铎劝谏朝廷对咱们招安!” 他的想法当真是别出心裁,话一出口,方承天便愣住了! 别个造反,都是朝廷主动招安,可王大哥竟要设计让朝廷招安。 虽说方承天起初要求上战场,主要是为了给师父报仇,可他同时也盼着义军能推翻腐朽的李唐天下,建立一个不再有压迫的王朝,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如今王仙芝却说要投降?!如今这朝廷,天子专事游戏,朝政尽托宦官,搞得吏治腐败,赋役繁重,民不聊生,天下看似仍属李唐,实则已被各藩镇割据,降了这样的朝廷,意义何在? 方承天思忖片刻,仍是不解,皱眉问道:“王大哥,你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难道你忘了当初起义时的誓言了吗?当初师父带着我下山投奔王大哥,不只因你为故人之后,师父还觉得你心系百姓,志向高远,希望能帮助你推翻腐朽李唐天下……” 王仙芝摆了摆手,打断方承天的话,叹了口气,摇头道:“方老弟,大哥又何尝不想呢?大哥当初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只不过现下……哎,你刚才也说了,义军之不义犹胜贼匪,试问大哥带着这般的军队,如今能得民心?得天下?” 方承天不由想到黄刚在阳翟的所作所为,忽然面色一变,道:“对了,王大哥,我发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儿!” 王仙芝眉头一紧,问道:“什么事?” 方承天面色渐渐变成沉重起来,那些惨死在巨碓下的百姓身影,历历在目,只听他缓缓将阳翟城百姓如何失踪,他又如何发现那座残忍的杀人营寨,营寨如何人去楼空……除了南依霜之事,一一说与王仙芝知道。 “砰”的一声,王仙芝猛拍桌面,霍然起身,一身怒气冲天而起!他的腮帮子,因牙咬得太紧,不停地抖动;他的呼吸,因心中愤愤,粗重如鼾;他的目光,更是如刀般凌厉! “岂有此理,黄巢那斯怎地如此残忍,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王仙芝眉头一紧,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片刻不到,他忽然“呕”的一声,吐了一地。 一股浓浓的酸臭味顿时弥漫在营帐之内。 “王大哥,你怎么了?”方承天眉头一紧,把住王仙芝的脉搏,仔细探查片刻,发现王仙芝脾气有些虚弱,估计只是劳累过度所致,并无大碍,不由松了口气,同时对于他这一吐,越发疑惑。 王仙芝喝了口茶水,抹了下嘴,又打了个呕,冲着帐外大喊道:“来人啊!” 待得守卫进来,他继续道:“把杨一凡叫来!” 说完,他尴尬地笑了笑,对方承天道:“实在是抱歉,大哥刚才忽然想到自己可能吃了……嗝!” 他打了个干呕,顿了一顿:“方老弟,你可听过朱粲建‘舂磨砦’,以人肉为军粮……嗝~~~” “没关系!”方承天苦笑着摇了摇头,顿觉心头也有些难受,不禁也打了个嗝,皱眉道,“王大哥,你也认为他们将百姓投入巨碓,将百姓磨成肉糜,是拿来当军粮吃的?” 王仙芝摇了摇头,打了个嗝,沉声道:“不是认为,是肯定!娘的,黄巢那斯竟然敢拿人肉烧饼给老子吃,难怪老子总觉得那饼子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他们还骗老子,说是在饼里子加了野猪、野兔的肉糜,嗝~~~” 这时,杨一凡到了,经历了这些天的硬仗,他也显得有些疲惫,他耸了耸鼻子,眉头微微一紧,看来也闻到了营中的酸臭,不过他却并未多问,先冲方承天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瞧着王仙芝,抱拳道:“大将军!” “不必多礼!”王仙芝虚扶一下,缓缓道,“前两天黄大将军送来的饼还有吗?” 杨一凡点了点头:“还有一些。” “嗝~~~”王仙芝不禁又打了个嗝,沉声道,“去取些来!” 杨一凡满以为大将军要用那饼来招待方承天,不由瞧了方承天一眼,笑了笑,便转身快速离去了。 王仙芝叫人将那地上的呕吐物收拾了下,不停地唉声叹气。 方承天摇了摇头,劝道:“王大哥,那饼中的肉是不是人肉尚且不知,你不必如此,再说就算是真的,那也不是你本意……” “方老弟啊~~~”王仙芝截断他的话,叹道,“你不要再说了,大哥一想到吃了……嗝……这肚子里呀,就像那水烧开了一般,止不住地翻滚。” 方承天闭上嘴,点了点头,一脸的无奈。 很快,杨一凡便捧了七八个色黄清香的大饼回来,放在桌上后道:“大将军,就只有这几个了,末将便一起拿来了。” 王仙芝瞧了那些香喷喷的大饼一眼,肚子里不禁又是一阵翻腾,直打了好几个嗝,才缓缓说道:“方老弟,你能不能辨别出这饼中的肉是不是……嗝~~~” 方承天看着王仙芝苍白的脸色,不禁暗叹一声,点头道:“若真是人肉,我查一查便可知晓,王大哥你……你要不先出去走一走?” 王仙芝瞧了瞧桌上的大饼,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赶紧查吧!” 杨一凡怔了一怔,忽然面上一惊,指着桌上的大饼,轻呼道:“大将军,难道这饼里的肉是……人肉?!” 说完,他双目猛地一瞪,“咕噜”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嗝。 王仙芝瞧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杨一凡脸色一变,目光缓缓落到桌上的大饼上,迅速往后连退了三步,脸色白得就像纸。 那些大饼忽然之间仿佛变成了洪荒猛兽。 方承天慢慢伸手捡了一块大饼,轻轻掰成两半,一股浓浓的肉饼香味,顿时被他吸入鼻子里面。 他轻轻扯下一些肉糜,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那味道有点像猪肉,又有点像羊肉,他咬了咬牙,不禁深吸了口气,面色变得十分凝重。 第76章 火头营 王仙芝一见方承天神色如此凝重,心中不由跟着一紧,紧皱着眉头,问道:“方老弟,怎么样?是不是……”他指了指方承天手中的饼。 一旁的杨一凡面色也有些凝重,两眼直直地望着方承天,等待着他的答案。 方承天正在思忖:这饼中的肉味似猪似羊,倒是有些像人肉,但也有可能真如王大哥所说,饼中用的是野猪野羊肉,那么能闻到这种似人肉的味道,也不是不可能。 他瞧了瞧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王仙芝与杨一凡,长长呼了口气,缓缓道:“王大哥,杨将军,这饼中的肉糜确实有些像人肉,不过也不排除真的是猪羊肉。” 王仙芝皱着眉,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走了没多久,忽然止步,瞧了瞧帐外,只见天色渐暗,又看向杨一凡,沉声道:“此刻后军火头营应该正在做饭,杨一凡,带上亲兵营,随我去看看,我倒要瞧瞧,他们这饼,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天未暮,月已出,淡淡的月光下,后军火头营中篝火亮如白昼,炊烟如雾,弥漫在整个大营中。 “乒乒乓乓……当……咚咚咚……” “你……你……你,赶紧把这锅里的米舀起来……” “火烧大点!” “肉剁好了没?搞快点!” …… 火头军的吆喝声,锅碗瓢盆碰撞之声,切菜剁肉声,隐在那炊烟中,犹如来到了一个喧嚷繁华的街道上,说不出的热闹。 王仙芝紧皱着眉,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一身戎甲,左手紧紧握着一把精钢剑,步履如飞般走向火头营。 方承天,杨一凡以及亲兵营千余将士,紧随其后。 王仙芝前脚刚迈进火头营,一个满脸麻子、笑容满面的枯瘦汉子便迎接了上来,躬身道:“王大将军大驾火头营,末将有失远迎,还望大将军恕罪!”说完,他抬眼往方承天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方承天自然也早就看到他了,一眼就认出此人便是王麻子,不由暗道:“这王麻子当初弃了黄子龙,独自逃走,我本以为他会恶人先告状,却不想一直见不着他,想不到他早已回了后军!”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目光如刀般瞧向那王麻子。 王麻子顿时眉头一紧,猛地瞪了方承天一眼,嘴角扯起一丝怪异的笑容。 这时,王仙芝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王麻子,烙饼的在哪里?” 王麻子指着烟雾中一处大营角落,笑道:“大将军,就在那儿!” 王仙芝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快步往那角落走去。 王麻子愣了一下,赶紧追到王仙芝的身后,笑了笑道:“大将军,末将前两日送给您的饼还行吧?!这种做法,可是末将独创的。”说着,他的嘴角翘得无比之高。 “哼~~”王仙芝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着迈腿。 王麻子吃了个闭门羹,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笑容顿时凝固,片刻不到,又笑了起来:“只可惜前两日猎的野猪,山羊不多了,今天这二三十张饼烙完,就没了。大将军若是喜欢,等下这些饼好了,便一起给您送去吧。” 方承天见那王麻子丝毫都不惊慌,而且竟自曝那饼的做法,不禁暗道:“难道那饼里面的肉糜,真的是猪肉与羊肉合在一起而成?”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烙饼处,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圆型灶台上,搁着一块铁板,上面平铺着三张大饼,在高温下白雾升腾,“嗞嗞”作响,一股面肉交杂的香味,弥漫四周。 灶台旁边,摆了一条长长的案桌,半边儿放着肥白瘦红的肉,另半边堆着小山般的白面粉,一个中年汉子正在面粉前揉着面团。 王仙芝对方承天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了案桌上那堆肉上。 方承天会意,走到案桌前凝目一看,上面放的竟真的是猪肉和羊肉,他又将目光落在那堆肉糜上,抓了一小摄闻了闻,果然与那饼中的肉味一样,不禁皱了皱眉,暗道:“看来真是自己猜错了。” 他轻叹了口气,对王仙芝道:“的确是猪肉和羊肉。” 王仙芝其实看到那堆肉的时候,也认出来是猪羊肉了,只不过他却不敢肯定,直到现在方承天也说是猪羊肉了,他才长长吁了口气。 此刻,方承天的心思已飞到阳翟城西那座吃人营寨中,各种思绪已将他的脑海占满:“那座吃人营寨中到底是不是黄刚所建?到底是不是黄刚告的密?莫非建那营寨的真的是唐军?黄刚会不会已降了唐军吗?” ……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方老弟……方老弟……” 隐隐传来呼喊声,方承天缓缓回过神来,目光循声望去,只见王仙芝左右手分别拿着半张饼,而他右手中那半块正递向自己,饼上还冒着热气。 “王大哥,什么事?!”方承天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刚才想事情,有些想入神了。” 王仙芝笑了笑:“没事,方老弟,这个你再看看。” 方承天点了点头,接过那半张饼闻了闻,扯下一点肉糜瞧了瞧,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王仙芝再次长吁了口气,瞧了瞧王麻子,淡淡地道:“王麻子,你这饼做得不错,等下再给我送些来。” 王麻子抱拳笑道:“大将军喜欢就好,那等下饼做好了,末将全给大将军送过去。” 王仙芝摇了摇头:“不用,送几个来就好了,给你们黄大将军也留些!” 说完,他瞧了瞧方承天,目光落在杨一凡身上,点头道:“回去吧!” 杨一凡抱拳道:“是!” 王麻子并没有听王大将军的只送几张饼,而是将那二三十张饼全送来了。 杨一凡一边吃饼,一边笑道:“方将军呀,你今天可是把我给吓惨了,我还真以为自己吃了人肉呢!” 王仙芝闻言,忽然打了个嗝,再看向手中大饼时,顿时失了味口,不由缓缓将饼放下,白了杨一凡一眼,哼道:“有东西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说完,他瞧向方承天,低声道:“方老弟,我们再说说降唐之事吧。” 方承天看了他一眼,暗道:“看来王大哥似乎心意已决!” 正想劝他,转念一想:“不如先听听他的想法,了解清楚了再说。” 不禁点了点头,缓缓道:“王大哥请讲!” 第77章 降非降 王仙芝瞧着方承天,缓缓道:“大哥仔细思量许久,从北门进攻比较容易,那镇守北门的别将董汉勋平日里与同僚不合,手底下也只有区区五百兵马,到时大哥会安排你和一凡进攻北门,你们务必要第一时间破城,迅速抓到刺史王镣,他一定不能死......” 说着,他叹了口气:“不然如此好的机会,可就浪费了。” 方承天疑道:“那王镣只是一个刺史,有这么重要?!” 杨一凡笑了笑,为他解释道:“方将军,大将军的目标是那王镣的哥哥王铎。” 先前王仙芝确实说过,要让王镣的哥哥王铎劝谏天子实施招安,看来重要的人是那王铎!方承天不禁点了点头:“那王铎是?” 王仙芝微微一笑:“门下省侍中,当朝宰相!” 方承天顿时恍然,也只有王铎这样的人,才劝得动天子!只不过他仍此事不妥,皱了皱眉头,喃喃道:“可是......我仍觉得降唐不是太好。” “哈哈~~~”王仙芝大笑片刻,压低声音道,“方老弟,你且放心!大哥降唐,并非真的降唐。” 方承天惊道:“诈降?!” 王仙芝与旁边的杨一凡对视一眼,看向方承天,神秘地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也非诈降!” 不是真降,又非诈降!方承天顿时有些迷糊了,一脸苦色地瞧瞧王仙芝,又瞧瞧杨一凡。 杨一凡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王仙芝笑道:“好了,不难为老弟了,大哥好生给你说说。” “愿闻其详!”方承天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王仙芝站起身,背起双手在桌前来回走动,边走边说:“如今这天下看似李唐天下,其实却早已四分五裂,尤其是募兵制实行之后,各道节度使拥兵自重,自擅一方,虽说他们仍然承认李唐的统治,实则早已独立。” 说着,他忽然一顿,停下脚步,看向方承天,笑道:“若非如此,大哥又怎能走到今日?各道节度使虽奉了天子之命来围剿大哥,可他们为了保存自身实力,派出来的兵士,大多老弱病残,又怎是咱们对手。” 方承天点了点头,唐军派出来围剿义军的精锐部队确实很少,当初他们遇到的张勋所部,已算得上非常厉害了。 不过他听王仙芝说了这么多,仍没明白王仙芝所说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降法,不由问道:“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小弟,你到底想做什么吧?!” 王仙芝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急,缓缓道:“大哥想做那割据一方的节度使!” “啊~~”方承天双眼一张,直直地瞧着王仙芝看了半晌,心道:“王大哥竟然打得这个主意!如今的义军已失了仁义,若大哥真能被招安成割据一方的节度使,苦心经营一番,再设法谋取天下,也非不可能......至少比起现下带着一群贼非造反的机会大得多。” 想到这儿,他不禁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王仙芝笑道:“看来方老弟总算想明白了。” 这时,杨一凡皱着眉头道:“方将军,现下令大将军最发愁的事,是如何才能让朝廷许他节度使?!那王铎虽然官拜宰相,但朝中宰相也非他一人,想要给大将军求表节度使,必定阻力不小,而且大将军也有些担心直接向朝廷索要节度使,适得其反!” 方承天闻言,点了点头:“不错,这招安后许什么官职,毕竟还得朝廷说了算。” 王仙芝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他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烛火在风中摇曳。 透过营帐缝隙吹进来的风,呼呼作响。 他们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皱眉沉思。 忽然,方承天双目一张,微微一笑道:“王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王仙芝眼前一亮,急忙问道:“方老弟,你想到办法了?” 杨一凡闻言,也是面带喜色,直直地瞧着方承天。 方承天点了点头,反问王仙芝:“王大哥,我觉得这招安就好比姑娘出嫁,你说说这姑娘若想在夫家受尊重,那得怎样才行?” 杨一凡笑了笑道:“那当然得表现得温柔贤惠,孝敬公婆,持家有道了。” 王仙芝瞧了瞧他,微微一笑,目光移到方承天脸上,缓缓道:“大哥倒是觉得,这姑娘想在夫家受尊重,那得娘家有实力。” 说着,他顿了一顿,笑了笑道:“就好比那公主,驸马家就算再厉害,也得对她毕恭毕敬。” 方承天竖了个大拇指,点头道:“王大哥说得不错,若想让朝廷重视咱们,还得咱们自己的筹码足,不然难免处处被动,想当节度使可就难了。” 杨一凡皱了皱眉,疑道:“咱们这一年来,声势日益浩大,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这样的筹码,还不够受封个节度使吗?” 方承天摇了摇头:“不够,咱们号称五十万大军,还真正有多少呢?而且咱们这一年来,又占领了哪些城池呢?攻城、弃城已成为咱们的习惯,试问那个节度使辖下,没有几个城池,几十万百姓呢?” 王仙芝微低着头,瞧着脚下,眉心已皱成一个川字。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接着道:“所以说,咱们若想让朝廷重视,就得调整下策略。” 王仙芝抬起头,问道:“方老弟认为该如何调整?” 说着,他咬了咬牙:“不过攻打汝州这一决定是改变不了了。” 方承天笑了笑:“汝州照打,王镣照捉!只要此举功成,咱们便有一条后路了!不过咱们不要急着接受朝廷的招安,而且还要趁着招安的敕令到来之前,再攻陷几座城池。” 杨一凡皱眉道:“可这样一来,会不会适得其反?到时惹得朝廷大怒,招安一事泡汤不说,可能还会调集更多的兵马前来围剿咱们!” 方承天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杨将军过虑了。” 杨一凡瞧了瞧方承天,一脸的不解。 方承天笑道:“如今天下早已非他李唐天子说了算,他大怒又如何?而且他想调兵,各道节度使又会真正调给他吗?还不是阳奉阴违,做做样子罢了。” “哈哈~~~”王仙芝大笑道,“方老弟说得不错!杨一凡听令,立刻回营整顿兵马,明日一早,进军汝州!” 第78章 城在人在 晨雾中的汝州城,若隐若现,这场雾对汝州守军来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董汉勋一脸凝重地站在城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城下,他那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座山般稳重。 他的身后,站着五六百个身披明光铠的将士,挺拔如松,神情如虎。 虽然他们只有五六百人,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千军万马也不外如是。 “你们怕吗?” 董汉勋的声音平静而缓慢,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个眉如墨泼的大汉抱拳道:“只要能追随董将军,就算是死,末将亦不惧!” “不惧!”众将士齐声高呼,呼声震天。 董汉勋身子猛地一颤,缓缓转过身子,目光扫过众将士,咬牙道:“今日大雾,草贼必定会趁机攻城,他们兵将众多,咱们今日恐难活着,你们谁若害怕,现在便可离去。” 众将士昂了昂头,身子一动不动。 董汉勋沉默片刻,长呼了口气,背过身子,望向城外。 城外浓雾蔽物,目不能远视。 浓雾中,杨一凡一马当先,破雾前行,正往董汉勋所在的城头而去。 他的身后,数千将士身披盔甲,步履如飞!他们有的拿着强弓,有的握着大刀,有的扛的云梯,有的推着投石车,有的提着飞虎爪...... 大战一触即发! 方承天统领的骁骑营全是骑兵,不能用来攻城,只好远远地跟在杨一凡的大军后面。 “杀~~~” 忽然,城头传来一声暴喝。 “嗖~~~” 接着,数百支羽箭呼啸着从城头飞来。 虽有浓雾遮目,可几千人推着各种攻城器械行军的声音可不小,城头的董汉勋不是聋子,自然听得见。 只可惜他虽不是聋子,却是瞎子,浓雾下,根本看不到义军隔着有多远,一轮箭雨下来,却连义军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一轮箭雨后,没有任何反应,董汉勋似乎也意识到距离不够,暂时停下了弓箭攻击。 “杀~~~” 就在这时,城下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顿时雷鸣般的脚步声、“轰隆隆”的车轮声、嘶声力竭喊杀声,在城下爆发。 方承天勒住战马,皱着眉头,直直的瞧着前方。 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可以想象出城下必定已是云梯林立,将士们也如蚁潮般往那墙头攀登,双方箭来箭去,死伤无数! 太阳渐渐升起,从雾中看去,殷红如血! “滚木、金汁准备!”随着城头一声大喝,一股熏死人的臭味,夹杂着血腥味,顿时从城脚蔓延开来。 那凄厉的惨叫声,伴着喊杀声传到方承天耳中,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城下此刻已变成人间地狱了吧!” 日头越来越高,浓雾渐渐淡去,朦胧中,可见城下已成为尸山血海,义军将士仍然前仆后继,不要命似的往城头冲去。 “嗖~~~”一块脑袋大的石头呼啸着飞向城头,城墙上,一个来不及躲避的兵士,顿时头破血流,哭爹叫娘地倒了下去。 义军的投石车发动攻击了! 十多架投石车同时发射,夺命的石块呼啸着一个接一个的砸在城墙上,只见城墙上石屑四飞,火星乱溅,坚硬的城墙垛口也被大石砸得开裂,那些被石块砸重的兵士,大多横死当场。 攻城战,被列为最血腥的对抗,不无道理! 就在这时,城东、城西方向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李大牛摩拳擦掌,竟一脸兴奋地看着方承天,抱拳道:“方将军,请准末将带一队人马,攻打城门!” 方承天扭头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等杨将军破了城门,咱们再上!” “是!”李大牛抱拳应了一声,眼巴巴地瞧着城头,满脸不甘之色。 方承天叹了口气:“李大哥,你别急,再大的功劳,也没有咱们兄弟的性命重要!” 高士元也拍了拍李大牛的肩膀,道:“方将军说得不错,再等等吧!” “快看~~”张正飞惊讶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那人是谁?箭法好准!” 方承天不由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向城头,果见城头上有个身着金色明光铠的高大将士,一弓三箭,往城下射个不停。 短短片刻不到,竟有数十名义军死在其箭下。 “董将军威武!!” 城头的唐军们顿时士气大振,滚木、金汁、巨石不停地往城下抛。 义军攻势顿时受挫,将士们纷纷止步,一时不敢妄动,甚至有的人竟掉头往回跑! 杨一凡眉头一紧,高声道:“亲兵营,上!” “驾~~~” 此起彼伏的喝声中,上千名将士策马冲向那些逃跑的义军将士,追上之后,二话不说便一刀斩杀。 “退者,死!进者,分钱分女人!” 要命的后退处罚,粗俗的进攻奖励,再次唤起义军将士的热血,像浪涌般冲了上去。 一个独眼的义军头目,在同伴以死相护下,终于冲上城头,连声大吼,手持大刀狂疯的砍着城头上的唐军守卫,在他手上难有一合之敌,很快便在城头站稳了脚步,后面的义兵也越聚越多。 在这一个独眼头目的带领之下,一大段城头被义军占领。 董汉勋面色大变,弃了弓箭,手持长枪,冲了过去,顿时犹如狼入羊群,那些冲上来的义兵,一一被他挑飞。 那个独眼头目大吼一声,冲过去和董汉勋战在一起,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董汉勋顿时陷入义兵包围之中,加之被那独眼头目牵牛,一不小心背上便挨了一刀! 他反手一枪,将偷袭他的义兵身体洞穿,可就在此时,那个独眼头目高高跃起,大吼一声,一斧劈向董汉勋,来势极猛…… 他大吼一声,手中长枪忽然回转,斜刺里向上刺去,就在独眼头目大刀近至他脑袋不到三寸时,“噗”的一声,枪尖已刺入独目头目咽喉。 静,死一般的静! 就连那震天的喊杀声,在此刻都突然消失了一般。 周围的将士,不管唐军,还是义军,都被董汉勋这一枪震住了,纷纷愣了一下! “好!”唐军将士大喝一声,猛地冲向冲上城头的义军! 众人这一愣说来话长,其实仅是一息之间,董汉勋已抽出长枪,抢过独眼头目手中大刀,一刀砍下了独眼头目的头颅。 接着,董汉勋一脚将独眼头目巨大的身躯踢下下城去,用枪尖挑起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大吼道:“他的脖子便不怕刀剑吗?天下有守不住的城池吗?” “没有,只有不愿守的城!”董汉勋将枪尖上的人头甩下城墙,运枪如虹,来回冲杀不止,不到半晌,便将攀上城头的义军全部挑翻。 “城在人在!”董汉勋虎驱一震,高举手中长枪,一脸豪气的道,“城亡人亡!本将军誓与汝州同存亡! 众将士顿时热血沸腾,纷纷大吼起来! “城在人在!” 第79章 所谓忠勇 那些守城兵士都被那董汉勋所感动,挥动长刀抢入义军之中疯狂开砍,一个个犹如虎狼一般,加之他们手握居高临下的优势,杀得义军将士们哇哇大叫! 双方的伤亡极度增加,死神不断的在每个兵士身边飘过,义军人数众多,守城兵士虽然士气高涨,力大如牛,此刻也杀得手都软了。 突然,义军中又有一个使狼牙棒的大汉,攻上了城墙,他身中数箭,浑身是血,脸上却丝毫没有惧意,反而疯狂大笑,一棒便将一个守城兵士打得血肉横飞。 两个守兵合力抵御,也敌不过他,被他一个人打得吐血而退,有此人霸在城头,义军中顿时呼声震天,数十个义兵蜂拥而上。 “杀!!”董汉勋大吼一声,手中长枪犹如一条毒龙,一枪便将那个使狼牙棒的巨汉挑起来,猛地甩下城头,摔成了一堆乱肉。 “咚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鼓声传来,义军的攻势越发凶猛。 董汉勋站在城头,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义兵,又拿起他的弓箭,不断开弓,片刻不到,被射杀了义军便多达二三十个! 他就这样站在城楼最前面,来回飞奔,直到夕阳西斜,他的身躯始终挺拔如峰。 “咚咚咚咚~~~”震人心扉的进攻鼓声,响了整整一天。 杨一凡自己都不知道今天已经发了多少次怒火了。 “娘的,区区几百人守城,你们打了一天,竟连个城头都站不住,你们都他娘的全是软蛋吗?”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怒火下,义军的攻势越来越猛,可那城头却始终攻不下! 方承天指着城头上浴血奋战的董汉勋,喃喃道:“那人便是董汉勋吗?” 李大牛望了望城头,道:“末将也不认识,但那人一定是他!” 方承天感慨道:“想不到此人竟如此勇猛!” 李大牛点了点头,叹道:“可惜他却不是咱们的人。” 方承天不由瞧了他一眼,笑道:“等攻下城头,咱们便冲上去,活捉了他。” 旁边的高士元一脸惊讶地瞧向方承天,道:“方将军你想招降他吗?” 方承天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李大牛面色一喜,大呼道:“好,到时末将一定活捉到他。” 高士元瞧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夜已降临,城头的战斗仍在继续,每个人都在苦苦咬牙支撑。 鲜血在黑暗中挥洒,断肢残臂在昏暗的火光下飞舞,城墙上鲜血聚在一起,变成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缓缓地往低处流去。 “杀!!!”董汉勋双目通红,扔掉那把卷了花的长枪,提起长剑,闪电般的来回奔走,他每一剑刺出,都有一个敌人身躯被洞穿。 他的剑法竟比他的枪法还要好,那些身投披盔甲的义兵,也挡不住他那看似轻快的一剑。 所有人都不知道战斗会持续多久,也猜不到自己还能活多久,他们只知道如果自己不战斗,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战场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手软。 “咚咚咚咚~~~~”义军中又响起了惊天巨擂。 冲天的火光中,上千义军呐喊着又冲了上来! 夜色渐渐褪去,东方已现一丝鱼肚白。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杨一凡整整发动了几十场攻城,损失非常惨重! 他完全想不到,一个守军仅仅数百人的城头,居然让他折损了数千余名义军将士,差不多接近半数的人马,已经倒在了汝州城下! 方承天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天一夜,他的目光始终在那个董汉勋的身上,甚至有时候,他竟会因为那个董汉勋面临危险而变得紧张! 为将如此,夫复何求! 董汉勋已化身杀神,在城墙上来回冲杀,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有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董将军,不好啦,我们的箭用光了!”一个唐军兵士追到董汉勋身边,沙哑着嗓子,高声呼道。 董汉勋一剑劈翻一个义军将士,身子霍然怔住,皱眉道:“滚木、石头这些还有呢?” 那唐军士兵摇了摇头:“都没有了,而且草贼抛上来的石头,大多都摔得粉碎,根本不够用。” “那么……”董汉勋咬了咬牙,双眼中迸出一道精芒,缓缓道,“咱们只有死战了!” 说完,他大吼一声,冲进了敌群之中,顿时鲜血四溅,残肢乱飞。 城头失去弓箭压制,义军将士顿时蜂拥而上,城墙上到处都是义军的身影。 方承天望着城头,双目一凝,正色道:“李大哥,带上你的人,随本将军活捉那董汉勋去。” 他又瞧向高士元:“高大哥,待城门破开后,你带上其他兄弟,进城活找刺史王镣!”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方承天一马当先,直往城头冲去。 杨一凡听到身后巨响,回头一瞧,顿时一惊,待方承天近至跟前时,高声道:“方将军,你干什么?” 方承天轻轻勒了下缰绳,稍减速度,大声道:“末将捉那董汉勋去!”话音未落,他一人一马,已越过杨一凡,快速往那城下冲去。 就在他快要接近城墙时,只见他忽然自马背上高高跃起,落在了一把云梯上面,飞快地冲上了城头。 城头守军已与义军杀成一团,竟已无人前来阻挡方承天。 他目光一扫,发现那董汉勋正在城楼前与一个义军头目交战,他的四周血泊中,已躺了十余个义军尸首。 他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紧了紧手中陌刀,猛地冲了过去,横起陌刀,挡下董汉勋劈向义军头目的一剑,大声道:“闪开,本将军来对付他!” 那义军头目早已被董汉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正值心惊胆战之时,方承天却将他救了下来,他不由一喜,大声回了一声“好”,便转身冲向其他守军。 董汉勋这一剑劈在方承天的陌刀上,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被震得后退两三步,一脸惊讶地瞧着眼前的俊俏少年,冷哼了一声,又一剑劈了过去。 方承天手中陌刀斜刺里向上猛地一扬,“当”的一声挡开了董汉勋的剑,笑道:“董将军,降了本将军如何?本将军……” 可他的许诺尚未说出口,董汉勋直接打断了他。 “休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想我降你,除了我死了!” 语声中,那董汉勋又冲了上来。 第80章 力竭而亡 看着董汉勋那不要命的打法,方承天不由愣了一下,他手中陌刀只需往前轻轻一递,便可轻易要了董汉勋的性命。 看来他想求死!方承天淡淡一笑,猛地退后两三步,双目一张,双手持刀,猛地向上撩,只听“当当”两声响,董汉勋手中长剑霍然断成三截,其虎口也被震裂,白骨顿现。 董汉勋疼得咬紧了牙,皱紧了眉,瞧了瞧手中的断剑,又瞧了瞧方承天,哼道:“你不杀我,我也不会降你!” 说完,他猛地扔掉手中仅剩一小截的断剑后,竟拔出屋顶的木椽子,往另一边的义军冲去。 儿臂粗的木椽子,被他挥得呼呼作响,打在人身上,顿时皮开骨裂,甚至横死当场。 董汉勋剑断之时,便冲来上好几个唐军守将,将方承天死死缠住,这些唐军守将勇猛无比,面对死亡丝毫不惧,个个都是硬铮铮的汉子。 方承天不忍杀之,尽量以刀身击打他们,只可惜那陌刀刀开双刃,稍不注意,便会划伤唐军守将。 董汉勋再次化身杀神,不多时,又有二三十个义军将士死在他的手中。 方承天一边应对唐军守将,一边缓缓说道:“各位壮士,如今天子无道,你们又何必愚忠于他,不如降了本将军,一起建功立业如何?” “哼~~”那些唐军守将纷纷还以冷哼,手中刀剑不停地劈下方承天。 方承天一一挡开,继续道:“本将军见你们是条汉子,若是死在这城头,当真是死得窝囊,你们想想,城中这么多守军,为何城北只有你们区区几百人?你们为了守住城门,抛头颅,洒热血,可刺史大人又如何对你们的呢?一个援兵也不派来,简直就是让你们送死。” 那些唐军守将闻言,纷纷往董汉勋方向瞧了一眼。 有戏!方承天不禁面露喜色,“当当当”格开唐军守将们的攻击,缓缓退到城墙边,笑了笑道:“怎么样?同意的话,你们只需放下兵器,本将军保证不伤你们。” “呸,乱臣贼子,安敢利诱老子兄弟!” 大喝声中,董汉勋已冲了回来,他微微佝偻着身子,喘着粗气,提着木椽子,双目如刀般瞪着方承天,一脸的怒容。 方承天扭头一看,近百个义军将士竟已命丧董汉勋之手。 就在这时,李大牛带着骁骑营将士,从城楼两边冲了过来,将董汉勋等人死死围住。 李大牛看着方承天,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道:“方将军,看来末将还是太低估你了,想不到你竟如此生猛。” 说完,他长刀一指,目光扫过董汉勋等人,沉声道:“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 “哈哈~~~”董汉勋大笑起来,瞧瞧方承天,又瞧瞧李大牛,“想要我董汉勋的命,那便来吧,不必废话!若想叫老子和你们一样,做那乱臣贼子,死也不可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忽然急喘了几口气后,仰天摔了下去。 “董将军!”他身后那个眉如墨泼的唐军将士赶紧扶住他。 董汉勋躺在浓眉唐将怀中,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呼吸也越来越弱,可他那目光却依然如刀锋般锐利。 方承天皱了皱眉,这董汉勋竟如此忠勇,实在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欣慰,若那董汉勋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又有何用?! 李大牛哼道:“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冥顽不灵,老子可就不客气……” “李大哥。”方承天截断他的话,对他笑了笑,摇了摇头,看向董汉勋,缓缓道,“董将军,就算你不顾自己,可你身后这些兄弟呢?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你脚下?” 董汉勋皱着眉头,喘着粗气,紧咬着牙同,一字一字地道:“你不必……” 他刚说出三个字,忽觉眼前一花,身上的力气一下子便没了,手中的木椽子也“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他更是脑袋一斜,晕了过去。 那浓眉唐将眉头一紧,大喊道:“董将军!” 见董汉勋没有回应,他缓缓伸出手,放在董汉勋鼻子前,惊道:“没气了!” 方承天闻言也是一惊,皱了皱眉,瞧着那浓眉唐将,道:“赶紧把董将军扶过来,我给他瞧瞧,我是大夫!” 那浓眉唐将疑惑地瞧着方承天,喃喃道:“大夫?” 李大牛轻哼一声,道:“咱们方将军可是天下第一神医玄尘的亲传弟子!” 那浓眉唐将瞧瞧方承天,又瞧瞧怀中的董汉勋,一副难以决断的模样。 这时,董汉勋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方承天皱眉道:“董将军命在旦夕,你若再犹豫,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说着,他目光扫过那些唐军守将,只见那些唐军守将纷纷看着那浓眉唐将,看来除了董汉勋,便属于他的官职最高。 方承天眼珠子一转,缓缓道:“不管你们降不降,都该等我救活董将军再说,若是他醒过来,仍不愿降……哼,本将军便成全你们的忠义之名,如何?!” 那浓眉唐将皱了皱眉头,咬了咬牙,忽然抱起董汉勋,缓缓走到方承天身前。 方承天暗暗一喜,赶紧搭上董汉勋的脉搏,只觉十分微弱,看了看那浓眉守将一眼,道:“平放在地上,你退回去!” 毕竟双方仍然对,若那浓眉守将趁自己救治董汉勋时,挟持了自己,可就坏事了。 待浓眉守将退回去后,他快速除去董汉勋的上服,摸出银针,一根接一根的扎在董汉勋胸前,接着又取出一粒灰色药丸,塞进了董汉勋的嘴里。 不管是唐军守将,还是骁骑营将士,都直直地瞧着方承天,看他如何起死回生! 这时,汝州城南方向传来一阵欢呼…… 不多时,汝州城西方向也传来一阵欢呼…… 很快,两个方向同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看来那西、南两端城门都已告破。 “轰~~~~” 又过了一会儿,方承天所在的城楼下也传来一阵沉闷之声。 城门已开! 杨一凡站在城下,望着城楼上,大声道:“董汉勋呢?” 方承天捻着银针,从城垛看下去,道:“董汉勋已力竭而亡,末将正在招降他的部下!” “好!”杨一凡大呼一声,“那我先去捉拿刺史王镣!”说完,策马急急入城。 方承天回过身来,目光扫了扫焦急中带着期望的唐军守将,轻叹了口气,缓缓蹲下,瞅准董汉勋的膻中穴,一针扎了下去。 第81章 你不是你 汝州城已破,刺史王镣在北城门城楼内被杨一凡生擒。 王大将军放出话,所有义军将士可大掠三天,不过也颁下了严令,只要百姓不反抗,将士不得杀戮,否则杀无赦!并派出亲兵营数千将士分布在城中各处监视。 城中已乱作一团,百姓们纷纷放弃财物,离城往西而去,只因东、南、北三个方向已被义军堵住,不准通过,似是有意为之一般。 这些事情,方承天一概不知,他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董汉勋身上。 经过他苦苦抢救,董汉勋总算有气了,只不过气若游丝,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此刻,城楼上的局势非常微妙,看似平静,却暗藏风波,事关生死! 只要董汉勋一醒,说上一句“宁死不降”,城楼上又将增添数十条冤魂! 方承天脸上已遍布汗珠,为了和阎罗王抢董汉勋,他也算是拼了,手中银针不停,一根一根地刺入董汉勋的穴位。 此时,董汉勋头上、胸前至少插了二三十根银针了。 整个城楼上,十分安静,不管是唐军守将,还是义军将士,连大气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他。 可四周的声音并不小,城中百姓的求饶声、城中义军将士们的喧闹声,如浪一般地涌上城头。 只不过方承天太专心了,闻而不闻罢了。 插在董汉勋胸前的银针,随着他的呼吸,上上下下起伏,幅度越来越大。 “呼~~~” 方承天长长地吐了气,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笑了笑道:“总算救过来了。” “董将军终于活过来了!” “太好了……” …… 那些唐军守面露喜色同时,眼神中却还透着一丝紧张。 他们不得不紧张,只因董汉勋掌控着他们的命运。 若是此刻正在交战,他们必定无惧死亡。 可惜此刻偏偏已经停战,虽然这种停战只是暂时的。 人一安静下来,想得就会多一些。 而且,若是能活,谁又想死呢? 董汉勋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吧嗒下干裂的嘴巴,赫然瞧见方承天正面带微笑地俯视着他,他猛地翻身而起,连连后退,站到了唐军守将那边。 忽然,他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些凉,而且有什么东西,他赶紧低头瞧了瞧,顿时便瞧着了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 “是你救了我?” 他咬着牙,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承天。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不错。” 董汉勋随手拔掉胸前一根银针,捏在手上瞧了瞧,皱眉道:“虽然你救了我一命,但想我降你,做那乱臣贼子,绝不可能!” 他的态度十分强硬,不过语气不如先前那般生冷了。 众唐军守将听了他说的话,个个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咬紧了牙关,一脸绝望的表情。 方承天笑了笑道:“莫非你还打算与本将军拼个你死我活?可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若对我刀剑相向,是不是有违道义呀?” 董汉勋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方承天继续道:“还有,请收起你的忠君之言,你刚才已经为国捐躯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 “我不是我?”董汉勋就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指着自己鼻子,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不错,董汉勋刚才已经战到力竭而亡了。”方承天淡淡一笑,指了指董汉勋身后那浓眉唐将,“你若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你刚才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董汉勋竟真的回头瞧了瞧那浓眉唐将,那浓眉唐将竟也真的点了点头。 “哼~~~”董汉勋轻哼一声道,“你这些歪理邪说,又骗得了谁呢?不错,你是救了我一命,我绝不会再对你刀剑相向,但劝降我的话,也请你别再说了……” “哈哈~~~”方承天忽然大笑起来,打断他的话,反问道,“我刚才可有说过让你降我?” 董汉勋皱了皱眉,静静一想,方承天似乎确实没有说过,不由面带疑惑:“那你想干什么?” 方承天笑道:“我且问你,救命之恩,当不当报?” 董汉勋直直地瞧着方承天,一时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头道:“该报!” 他微微一顿,又抢着道:“可自古忠义难两全,我既选择了忠,便只好忤了义,我这条命,现在我便还给你!”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一掌拍向自己额头。 他那额头上,满是银针,随便刺进去一根,都得要了他的命。 “董将军!!” 他身后的唐军守将纷纷大惊,离得最近的浓眉唐将已经冲了上去。 有个身影,速度更快,就在董汉勋手掌离他额头上的银针不到一寸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董汉勋双目圆睁,满脸通红,手上青筋迸起,可却再难进分毫。 方承天一边将他的手缓缓拉下来,另一只手快速伸出,飞快地将他头上的银针全都拔了出来,轻笑道:“我又不曾让你不忠,你又何必寻死?” 董汉勋的身子本就虚得很,又怎么拗得过方承天,只好松了劲,长叹道:“为何你要挡我?” 方承天目光一转,笑道:“我说过,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连我的诊金都尚未给我,你若死了,我找谁要去?咱们行医之人,可也是有规矩的,不多取一分,也不少收一文!” 若想彻底收服像董汉勋这样的忠义之士,就必须解掉他心里的结,因此方承天不厌其烦地从心理上攻击他,让他一步步地落入自己的计谋之中。 董汉勋瞪着眼,瞧着方承天,彻底愣住了!明明是两军交战,却成了这样的结果,真是有些让他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叹道:“你说吧,你要多少钱?” “不,不,不~~”方承天摇了摇头,神秘一笑道,“我这人嘛,习惯和别的大夫有些不同,当然,这诊金也与一般的诊金有些不一样。” 不要钱吗?董汉勋目光一凝,咬牙道:“你不必绕弯子了,不管你说什么,我也绝不会降你,大不了一死!” 方承天摇了摇头,笑道:“谁要你降我了?” 董汉勋越听越迷糊,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承天耸了耸肩:“收取诊金呀!” “你……要杀要剐,息听尊便!”董汉勋索性扭开脑袋,不再理会方承天。 方承天缓缓道:“你听好了,我的诊金便是要你保护我三年!我救你一命,让你护我三年,不过分吧?!” 董汉勋双目圆瞪,目光缓缓转了过来。 第82章 巧之又巧 身为唐军将领,却保护着草贼头目,这不是投降,又是什么? 只不过董汉勋却一时未能想得通,喃喃道:“只是保护你?” 方承天笑了笑:“不错,只是保护我,绝不让你上战场!” “可是……”董汉勋皱眉沉思片刻,疑道,“你身为草贼……草军将领,你上了战场,若要保护你,我又怎能不跟去?” 方承天笑道:“我说了,绝不让你上战场!” 董汉勋轻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可我身为朝廷将领,打完了仗,却不回去复命,这也属不忠之事!” 他虽然没有想通先前那个问题,却又以另一个原因回绝了方承天的要求。 方承天忽然怔在那里,有些头痛,他想方设法想要收服董汉勋,却不料董汉勋却如此难收,不由也有些无奈,叹道:“就算你不顾自己,难道你也不顾身后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董汉勋回过头,目光扫过那些唐军守将,皱起眉头,瞧着地面,不发一言。 那浓眉唐将咬了咬牙,道:“董将军,不管你如何决定,兄弟们都誓死追随!” “不错!” “将军不必管我们!” ...... 唐军守将们一个个忽然之间变得毫不惧怕,可董汉勋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方承天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为了忠于那个只顾自己玩耍的少年天子,却要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陪着你一起死,值得吗?” 董汉勋仍然直直地瞧着地面。 “哎~~~”方承天摇了摇头,瞧了瞧李大牛,叹道,“李大哥,等我走了,你们再......我实在不忍看到这样的惨剧发生!” 李大牛点了点头,抱拳道:“是!”说完,他紧了紧手中的刀,目光转到董汉勋脸上,逼视着他道,“好你个忘恩负义之徒,有恩不报,枉你还敢自称忠勇!!” 董汉勋腮帮子一阵急抖,他常常以忠义提醒自己做人,可如今自困与忠义之间,难以抉择。 “哎!!”方承天再瞧了董汉勋一眼,叹了口气,径直往旁边的楼梯走去。 就在这时,董汉勋忽然抬起头,正色道:“我答应你!” 他身后的唐军守将们闻言,也不禁松了口气,他们面上虽不惧,心里却仍有些紧张。 方承天霍然回身,笑道:“好,果然是条汉子,本将军没有看错你!” 董汉勋一脸苦笑,竖起三根手指,道:“三年......三年后我再一死以谢君恩!” 方承天笑了笑:“三年后,你便自由了,你想干什么,都不再与我相干!” 若是三年后,这董汉勋仍要寻死的话,那他之忠义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董汉勋指着那些唐军守将,瞧着方承天道:“现在可以放他们走了吗?” 到了此时,众人皆明白了! 明白董汉勋答应方承天要求的原因,他这是为了保住部下的性命! 方承天点了点头,瞧向李大牛道:“李大哥,护送董将军的兄弟们出城!” 那浓眉守将忽然朝董汉勋跪下,抱拳道:“将军,我等誓死追随!”说着,他瞧了瞧身后的其他唐军守将。 唐军守将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那浓眉守将又瞧向方承天,道:“这位将军,求你让我等陪着将军,一起保护你如何?我等可对天起誓,只要董将军没事,我等护你,愿以命相护!” “你们......”董汉勋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嗓子一下就哑了,怔怔地瞧着自己部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方承天大呼一声,快步走到那浓眉守将跟前,将他扶起,道,“快快请起,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儿,我方承天求之不得!” 他这一席话发自肺腑,充满了真诚,看得那浓眉守将频频点头,一边起身,一边赞道:“原来方将军也是性情中人!” 这时,董汉勋猛地看向方承天,一脸惊讶地道:“你就是方承天?” 方承天点了点头:“莫非你认识我?” 董汉勋不答他的话,自顾说道:“你就是李向荣所说的少爷?” 这下方承天才有些吃惊了,疑道:“你认识他?” 董汉勋苦笑道:“多年前,我与他一同镇守边关,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又怎会不认得他?!” 一直觉得李向荣的身份不简单,却不想他竟也是军伍中人!方承天暗自点头,抬眼瞧着董汉勋道:“想不到你竟是李向荣大哥的故友,还好.....还好呀!” 还好自己硬要收服这董汉勋,还好他没有死在自己手里!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李大哥交代,方承天不禁长长吐了口气,暗道这天下之事,当真是巧之又巧! “对了!”方承天双目一张,一脸疑惑地道,“就算你与李大哥是故友,可李大哥已隐居多年,你又怎会知道我?” “不好!”董汉勋也是面上一惊,大呼道,“李兄在西城门守城,如今这城也破了,不知他......” “什么?”方承天猛地上前两步,紧紧地盯着董汉勋道,:“你说李大哥竟在这汝州,而且还帮着守城?” 说着,他眉头一紧,接着道:“他不是和小兰、小宝他们呆在郓州吗?怎么会在这儿?” 董汉勋叹道:“郓州在一个月前,已被朝廷收复,那一战是我指挥的,我也是在破城后,见到李兄的。” “小宝,小兰他们呢?他们有没有......事......” 董汉勋摇了摇头道:“你放心,他们都没事,且在李兄跟我回汝州前,送去长安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瞧向李大牛道:“李大哥,有劳你取些咱们的戎衣让他们换上,我先去城里找李大......李向荣大哥去了!” 说完,他便快速往楼梯走去。 “方将军!”董汉勋叫住方承天,上前两步,缓缓道,“李兄与我一样,领别将之职,若城西守将尚有......尚有人还活着,你只需问李别将在哪儿,就不会弄错,因为城中只有他我二人领别将之职!” 方承天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董汉勋望着方承天快速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哎~~~” 李大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样难道不好吗?” 董汉勋叹了口气,凝视远方,不再言语。 第83章 箭靶子 汝州城中,阳光艳丽,是那么的温暖,可百姓们心头却无比寒冷,个个身子颤抖,面色惶恐,远远地躲着义军将士,往城外逃去。 “哈哈哈,竟藏了这么多银子,全归老子了~~~” “求求你,给老朽留点吧?” “留点?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军爷……” “滚~~~” …… 方承天霍然止步,寻声走进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中,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跪在一个高大魁梧的义军将士身前,苦苦哀求着。 那魁梧将士手中提着一个包袱,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银两,他脸上尽是血迹,配上他那兴奋的表神,显得无比地狰狞可怖。 他将包袱系好,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那老者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腿,使得他身子猛地往前一斜,眼看着便要直扑下去。 好在他另一脚快迈出,稳住了身形,不过他手中的包袱却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银子哗啦啦滚了一地。 那魁梧将士脸色一沉,缓缓转身俯视着那老者,龇牙咧嘴,恶狠狠地道:“找死!”说着,他高高扬起手中血迹斑斑的豁口大刀,猛地一刀砍了下去。 那老者吓得脸一白,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魁梧将士眼看着这老头儿快要命丧自己刀下,脸上露出一丝爽快的笑容。 只可惜他的刀在离老者还有一尺距离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主动停手,而且他的手被一股巨力拉住。 “谁他娘的不长眼……” 他一边骂,一边扭头,一个长相俊俏的少年,映入他的眼中。 那少年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自眼角到嘴角,配上他那一脸的冷意,竟令那魁梧将士打了个寒噤。 尤其是看到他一身那身闪着金光的盔甲,顿时一惊,站直了身子,疑惑地道:“将……将军你是……” 他并不认识方承天,但却认识方承天身上的盔甲,那是只有裨将军以上官职才能穿的。 方承天面无表情地瞧着他,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那魁梧将士的目光往那地上的银子瞟了一眼,渐渐从惊惧中走了出来,耸了耸肩,缓缓道:“将军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这家伙竟然还挺猖狂的!方承天不由皱了下眉,哼道:“滚!” 那魁梧将士扁了扁嘴巴,将腿从那老者怀抱中抽出来,捡起包袱及边上散落的银子,便往门外走去。 “站住!!”方承天冷冷地瞧着他,大喝一声,“放下银子!” 那魁梧将士将包袱往怀里一紧,回道:“你凭什么叫我放下?就算你是将军,可这银子是我辛辛苦苦抢来的,你想要,抢别人去!” 说完,他转身便走。 方承天淡淡地道:“再走一步,叫你命丧当场!” 那魁梧将士身子一颤,回转身子,一手将包袱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将大刀横在胸前,瞪着方承天,恶狠狠地道:“大家自己人,你别把事做得太绝了,好不容易大将军开恩,同意咱们大掠三天,你却想抢老子的钱,别以为老子真的怕了你吗?有种你便上来试试!” 方承天眉毛一扬,惊道:“你说什么?大将军同意的?王大将军还是黄大将军?” 那魁梧将士瞥了他一眼,本来想应他,但他毕竟是个将军,只好答道:“王大将军!” 方承天喃喃道:“王大将军……怎么可能?!” 那魁梧将士哼道:“你若不信,大可出去随便找个兄弟问问。” 方承天怔了一怔,感觉这事似乎是真的,不过现下找李向荣比较重要,他叹了口气,道:“银子留下一半,你就可以走了,否则……哼!” “你……”那魁梧将士目光阴冷地看了方承天片刻,叹了口气,拿出一半银子放在地上,转身快步离去。 方承天救醒那老者,将那一半银子交给他,道:“老丈,只给你抢回一半银子,你且收好了!” 那老者目光怯怯地瞧着方承天,用衣服将那些银子兜起来,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往屋子里面跑去。 方承天摇了摇头,心道:“等找到了李大哥,便去问问王大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 城西有个广场,广场中间竖着十几根木柱,绑了十几个男子,个个身着白色内衫,身上鞭痕累累,血迹斑斑! 再看那些男子,个个鼻青脸肿,鼻子嘴角鲜血长流。 广场四周,整齐地站着数百个义军将士,个个手持利器,冷漠地扫视着四周。 一个尖嘴猴腮,眼似三角的义军将领,手持马鞭,在那些柱子前面来回踱步,语气冰冷地道:“你们的确很有骨气,被老子打成这样了,也不愿说出刺史王镣的下落,不过没关系了,那王镣已经被抓住了。” 说着,他目光扫过柱子上的众人,扯起嘴角笑道:“所以说……你们已经没用了,你们不是很有骨气吗?老子现在便成全你们的骨气!” 他背过身子,扫了身上的义军将士们一眼,冷冷一笑,挥了挥手,淡淡地道:“这些人便当作箭靶子,给你们练箭术了!” 说完,他缓缓走到了广场边上坐下,慢悠悠地喝着茶。 “嗖~~~” 一支羽箭如闪电般飞出,“噗”的一声射入了最中间那根柱子绑的人胸口,那人双目圆瞪,紧咬着牙,硬是没有吭一声,片刻后脖子一歪,便死掉了。 “好!!!” “好箭法!” …… 顿时,广场上爆发一阵叫好之声,那放箭的将士抱着拳朝四周拜了拜,脸上神气无比。 刚被射死那人左边,有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他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扫过眼前的义军将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有愤恨、不舍与无奈…… 那三角眼持鞭将领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他娘快要死了,还笑得出来,有种!留他到最后再杀,老子倒要瞧瞧他有多硬气。” “嗖~~~啊~~~” 第二个被射杀的人,忍不住痛,惨叫了一声。 第三个、第四个…… 柱子上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射杀,若是有人被一箭射死时,便会爆发一阵叫好声。 很快,十几根柱子上的人,除了那伟岸男子,全被射杀了! 第84章 反常 “绷~~~~”弓弦拉开,闪着银光的箭头,已对准了那伟岸男子的咽喉。 伟岸男子收起笑容,咬着牙,瞧着那箭尖,长长地吐了口气。 那三角眼将领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瞧着那伟岸男子,挖苦道:“哟,怎么不笑了?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吗?老子还以为你多硬气,哈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 整个广场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伟岸男子目光一转,讷讷道:“少爷,来生再报答您的恩情了;小宝……小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的声音很小,在震天的笑声中,完全传不出去。 “绷~~~~”弓弦已成满月,噬魂的羽箭就要插进他的咽喉,夺走他的生命。 “住手!!!”震天的大喝声中,一个身着金色盔甲的俊俏少年已大步而入,直接走到那伟岸男子身前,目光如冰般冷冷地盯着那个开弓将士。 “少……少爷!!!”那伟岸男子面色激动,声音发颤。 “方承天!!”那三角眼将领霍然起身,皱眉瞧着少年,冷冷地道,“你这是要劫法场吗?” 那少年不是方承天,又是谁呢? 方承天回身对那伟岸男子点了点头,接着瞧了那三角眼将领一眼,抱拳道:“黄将军言重了,本将军此番前来是救人,可不是劫法场。” 黄刚眯了眯他的三角眼,阴冷地瞧着方承天,哼道:“救人?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要救他吧!” 方承天沉声道:“不错!” 黄刚指着那伟岸男子,哼道:“你可知他是谁?” 方承天道:“汝州别将李向荣!” 黄刚冷笑道:“你既知他是唐将,却还要救他? 方承天看着他,没有说话。 黄刚眼角微微抽动,道:“你可知他杀了咱们多少兄弟?” 方承天皱了下眉,淡淡地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黄刚面色一变,怒容渐渐显露,盯着方承天的目光也越来越锐利,可不到片刻,他脸上的怒容却忽然隐去,目光也变得平和,哈哈大笑起来,高声道:“既然方将军坚持要带他走,本将军自然不敢阻挡,来人啊,赶紧给这位李别将松绑。” 嗯?!方承天怔了怔,心道:“黄刚这家伙竟不阻止?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有什么阴谋?” 他思忖间,已过来两个义军将士,给李向荣松了绑。 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却不想如此顺利,方承天有些懵了。 不管了,现下的目的只是救李大哥,至于他黄刚有什么阴谋,以后再说!方承天暗自点头,对那黄刚抱拳道:“那就多谢黄将军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扶着李向荣,低声道:“李大哥,我们走!” 汝州城北,尘土飞扬,战马嘶吼,马蹄翻飞,骁骑营众将士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来回冲杀,刀枪碰撞之声,将士们的喊杀声,声声震天。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打起来了,其实他们正在练兵! 董汉勋站在城楼上,双手扶着箭垛,望着城下感慨道:“我一向看不起所谓的义军,觉得……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今日见到方将军的部下,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方承天笑了笑,拱手道:“不敢当,我这也是第一次带兵,还请董将军指教!” 董汉勋摇了摇头,苦笑道:“方将军太谦虚了……对了,李兄的伤……” 方承天笑道:“只是些皮外伤,休息几日便没事了。对了……” 说着,他瞧着董汉勋,缓缓道:“董大哥怕是要改改名了。” 董汉勋一脸不解,问道:“为何?” 方承天盯着他看了半晌,望向远方,淡淡地道:“因为董汉勋在镇守汝州城时,已经力竭身亡了。” 董汉勋紧了紧眉,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反正这三年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说改,那就改吧!只不过改成什么呢?” 方承天瞧了瞧他,缓缓地道:“改名这种事请董大哥自己想了。” 董汉勋点了点头:“那我以后就用表字子正吧,我这表字参军后从未对人说过!” “董子正……不错!”方承天笑了笑,“走吧,去看看李大哥如何了?”说完,转身往城楼中走去。 李向荣脸色苍白地躺在一张小床上,呼吸平缓,已经睡着了。 方承天替他把了把脉,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高士元快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道:“方将军不好了,黄大将军带着黄刚往咱们这儿来了!” “黄大将军?”方承天皱了皱眉,喃喃道,“看来麻烦上门了!” 说着,他瞧向高士元,低声道:“高大哥,麻烦你去请下王大将军,告诉他我遇到麻烦了。” “是!”高士元领命急急离去。 不多时,从门外传来守卫的大呼声:“黄大将军!” 接着,一个豪迈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家方将军可在?” 不待那守卫回答,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当先那人身长两尺,眉横一字,嘴似蛤蟆,鼻唇沟深陷,看上去就仿佛鼻生三窍……这个人的相貌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 不过他行走之间,顾盼间,竟颇有几分王者气势。 他的旁边,黄刚躬身而立,一脸的恭敬。 黄刚一看到方承天,便赔笑道:“方将军,还不赶紧过来拜见黄大将军!” 他便是黄巢吗?生得当真有些丑陋!方承天腹腓一阵,抱了抱拳,笑道:“哎哟,末将不知黄大将军前来,未曾远迎,还望黄大将军恕罪!” 黄巢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瞧了方承天片刻,忽然大笑道:“方将军太客气了,本大将军早闻方将军异于常人,早想一见,只不惜一直讨不了空!” 方承天怔了怔,微微躬了下身子,笑道:“黄大将军说笑了,若想见我,只需传唤一声,末将哪敢有片刻怠慢?!” 这黄巢一来便玩起客套,直令方承天心生疑窦,一时之间猜不透他的来意,若说他是来问罪的吧?可他说话又如此客气!若说他特地来看看自己,可自己多次与他手下作对,与他之间似乎只有怨恨! “哈哈哈~~~~”黄巢大笑起来,目光缓缓落在了小床上,落在了小床上的李向荣身上。 方承天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第85章 将计就计 黄巢止住笑声,面带笑意,看着李向荣,缓缓道:“方将军呀,黄刚这小子不知李别将是你的人,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他才是。” “这......”方承天抿着嘴唇,紧皱着眉头瞧瞧黄巢,又瞧瞧躬身站在门边的黄刚,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已完全被这两叔侄搞得摸不着头脑了。 黄巢半眯着眼睛,面带着微笑,道:“莫非方将军还是不肯原谅他?” 说着,他双目一睁,瞪了黄刚一眼,喝道:“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方将军道歉,本大将军上次就给你说了,不得与方将军作对,你为何不听?” 黄刚浑身一颤,低头着偷看了黄巢一眼,赶紧瞧向方承天,抱拳道:“方将军,我......我委实不知道李别将是您的人,把他弄成这样,是我不对,还请您原谅!”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方承天猜不透,索性不猜了,笑道:“黄大将军言重了,再说末将根本不记得黄将军何时得罪过末将,这原谅一说,从何说起呢?” 黄巢眉头快速一紧,忽然大笑道:“方将军不仅医术高明,统兵有关,这肚量也大得惊人,着实令人佩服,既然误会已解,那本大将军就不打扰了,告辞!” 方承天抱拳道:“多谢黄大将军,末将送你!” 黄巢前脚刚走不久,王仙芝便匆匆赶来,他一看见站在城楼外面发呆的方承天,就急忙道:“方老弟,黄大将军呢?” 方承天笑道:“已经走了。” “走了?”王仙芝一脸疑惑,喃喃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方承天摇了摇头:“不仅没有为难我,而且对我好得很,还让他侄子黄刚给我道歉,我想了许久,也想不通!”说着,他将刚才黄巢到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王仙芝眉头紧皱,沉思半晌,忽然双眉一扬,惊道:“难道……他想招揽你?!” 方承天疑道:“招揽我?可是我与他之间似乎相处得并不好。” 王仙芝苦笑道:“在利益面前,一些私人恩缘又算得了什么?黄巢不失为一个枭雄,为了实在他的宏图大业,以你目前的本事,就算你以前做得再过分些,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儿!” 方承天点了点头:“难怪他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还让他侄子给我道歉,原来如此!” 说着,他瞧着王仙芝,皱眉道:“王大哥,那我该怎么办呢?” 王仙芝沉默片刻,道:“老弟你刚才处理得非常得当,以后他若再来示好,你依旧如此应对,甚至你可以将计就计!” 方承天倒吸了口凉气,直勾勾地瞧着他,道:“王大哥让我投靠他?” 王仙芝点了点头:“不错!” 方承天摇了摇头:“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做的那些事儿,我实在是无法容忍……” 王仙芝笑道:“不管你能否容忍,也无法阻止他们不是吗?而且你的性子,相信他们也非常清楚,你假意投靠他们后,只要不做出超出他们底线的事情,你大可约束更多的将士,令他们少作恶,岂不也是好事?” “嗯……”方承天低吟一声,点了点头道,“王大哥说得不错,那就这样办吧!” 王仙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也要小心一些,虽然大哥给了你冲天大将军令牌,但那令牌毕竟只是个死物,就怕他们玩阴的……不得不防!知道吗?” 说着,他回头瞧了瞧城楼中小床上的李向荣,道:“那人便是你救下的唐将吗?” “嗯!”方承天目光也落到屋中,叹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这次帮着唐军守城,只是因为他与那别将董汉勋曾是镇守边关的兄弟,王大哥……我知道他在这一战中杀了不少我军将士,能否看在小弟面上……” “哈哈哈~~~”王仙芝摆了摆手,截断他的话,大笑道,“刚才高士元前来时,杨一凡已将你与他的关系告诉大哥了,你不必多说,大哥不会怪罪他的。” 方承天一喜,抱拳道:“多谢王大哥!” 王仙芝站直身子,道:“对了,你可知道,除了王镣,我们还抓到了谁?” 方承天摇了摇头。 王仙芝大笑道:“还有那刑部侍郎刘承雍。” 方承天道:“那岂不是可以让他一起上书朝廷招安?” 王仙芝摇了摇头,苦笑道:“刘承雍那老匹夫死活都不愿意上书朝廷招安咱们,还口出秽语,大哥一怒之下,已经一刀砍了他!” “啊~~~~”方承天微微一惊。 王仙芝轻叹一声,笑了笑,道:“一个小小的侍郎而已,杀了也就杀了罢!只要能摆平王镣,让他给王铎写封信,咱们的大事便算成了一半,你可知朝廷已用王铎代替宋威,担任那诸道行营招讨草……草贼使?” 方承天眼前一亮,只要说服那王镣给他哥哥王铎写信,招安之事岂不是十拿九稳,他点了点头,道:“王大哥,那下一步咱们攻打哪座城池?” 王仙芝皱了皱眉,缓缓道:“大哥先前和黄巢商议过了,黄巢建议直取洛阳,不过我没有同意,洛阳虽然是块肥肉,但却十分不好啃,而且据探子回报,各路节度使正呈合围之势,火速赶来汝州支援,已离此地不远了,若是咱们攻打洛阳,正好陷入唐军合围之中。” 说着,他顿了一顿,正色道:“大哥仔细想过了,招讨副使曾元裕已到洛阳,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以及统率淮南、忠武等五路大军的宋威,不日便会赶到汝州,因此西、南、东三个方向都不安全。” 方承天疑道:“大哥想北上?” 王仙芝点了点头:“先佯装进军洛阳,等行到半路时,转而攻打阳武,接着我们一路南下,拿下郑州,再到山南东道游走一圈……” 说着,他笑了笑,沉声道:“然后攻打蕲州,先把玄尘世伯的大仇报了!!不然大哥若真成了一方节度使,就不太好明目张胆地对蕲州下手了,那世伯的仇,不知何时才能报了!” 一听到蕲州二字,方承天双目一睁,痴痴地瞧着王仙芝,眼中渐渐升腾起雾气,忽然站直了身子,长长一揖,颤声道:“多谢王大哥!!” 王仙芝赶紧将他扶起,叹道:“方老弟,玄尘世伯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 方承天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间,一道倩影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咬了咬牙,目光中透出一丝无奈! 第86章 左骁骑卫将军 阳武只是一个小县城,兵少城薄,不出一日便被义军攻下,方承天的骁骑营连出战的机会都没有。 王仙芝仍然采取攻下汝州后的策略,大肆掠夺一番,便将百姓们全都往洛阳方向赶。 方承天从汝州出发时,问过王仙芝,为何要掠夺百姓? 王仙芝笑着道:“我不下这个命令,也阻止不了将士们掠夺百姓,不如对将士们稍加约束,放百姓们一条生路,反正整个河南道到处都是各路唐军,百姓们逃过去后,他们不会不管的。” 方承天也笑了笑,道:“我看王大哥你的目的是想让百姓将草军如何厉害的消息带出去,让朝廷更加重视咱们吧?!” 王仙芝大笑称是。 风中带腥,血腥! 阳武城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方承天正站在城头,看着骁骑营将士们将战死的两军尸体收敛起来,集中处理。 从城中逃出来的百姓们,在义军有意的驱赶下,惊慌失措地往西方逃去。 风已有些寒,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唉~~”方承天来到城头,目光看向远方,重重地叹了一声。 自他与师父下山,已近三个月,再有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了。 “方将军果然在这里!” 忽然,方承天身后传来一个豪迈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黄巢正大笑着朝自己走来,赶紧抱拳道:“黄大将军!” 黄巢点了点头,站在他身边,缓缓道:“方将军,本大将军见你领兵有方,重骑营到了你手里,竟以区区两百之数,打败了千余唐军精锐;这骁骑营到了你手里,更是脱胎换骨,所以本大将军想提你为左骁骑卫将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方承天悚然动容,心道:“果然如王大哥如料,看来这黄大将军是真的想招揽我了。”他看向黄巢。 黄巢今天穿了件秀才的青袊,竟使得他那副丑陋凶狠的尊容,多了丝斯文的书生气息。 先看到他的手,再看到他的脚,谁也想不到他竟会穿这么样一身衣服。 方承天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竟有些有趣。 黄巢也低头瞧了瞧自己,笑道:“方将军是否觉得本大将军穿这身衣服,有些奇怪。” 方承天点了点头。 黄巢笑道:“其实本大将军在举事之前,本就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或许正是因为得不到,便越渴望吧,所以偶尔我便会穿穿这身衣服,装一装风流才子,哈哈~~~” 说着,他看了看方承天,正色道:“好了,不说我了。刚才我与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方承天皱了皱眉,若是直接答应他,那就显得自己太假了。 目光闪动间,他抱拳道:“多谢黄大将军提携,只是末将自认为能力有限......” 黄巢摆了摆手,截断他的话,道:“方将军这话说得过谦了,骁骑营自到了你手上后的变化,本大将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了,我现在便去找王大将军说说!” 说完,他竟转身径直离去。 方承天怔了怔,瞧着黄巢的背影,暗道这黄大将军做事当真果断,看似是在与自己商量,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恐怕自己不管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的,他这样做,只不过是想体现他礼贤下士罢了。 直到黄巢就快走下楼梯时,他才抱拳大声道:“末将多谢黄大将军栽培!” 黄巢止步,回头看着他,笑了笑,转身而去。 方承天目光收回,望向远方,目中带着深思之色,讷讷道:“左骁骑卫......” 夜已至,阳武城中黑漆漆一片,唯有一处地方,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阳武县令府邸,义军高级将领共聚一堂,只为了给一个小小的左骁骑卫将军庆贺! 方承天坐在黄巢旁边,看着那些比自己官还大的将军,尚君长、尚让、毕师铎、曹师雄、黄存、黄邺、林言等票帅纷纷向他敬酒,而且表现得无比恭敬,他只觉头都大了。 他瞧向王仙芝,真希望他能站出来给自己解下围,可王大将军此刻却也变成了戏子,唱起了大戏,只见他故意拉长着脸,独自喝着闷酒,似乎很不高兴黄巢抢他的人一般。 王大将军越是这样,黄巢似乎越是开心,推杯换盏间,不停地夸着方承天。 捧杀?难道他这是想捧杀我?!方承天不禁生起这种想法,尤其是看到一些将军表面恭敬,眼神中却透着鄙夷与不满时。 就在这时,探子又带来了一件喜事。 这是一件让王仙芝、黄巢都高兴的喜事! 李唐天子李儇下了一道《宣抚东都官吏敕》,派谏议大夫杨授、工部员外郎李巢带到了洛阳,赦免了草军首领王仙芝等人造反之罪,并许以高官厚禄! 黄巢听完探子汇报,拍桌而起,大笑道:“哈哈哈,各位兄弟,你们瞧见没有,朝廷竟说要赦免咱们的罪状,还经给官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什么?!” 他顿了顿,自问自答道:“说明朝廷怕了咱们!哈哈哈~~~” “黄大将军说得不错,朝廷这是害怕了。” “许官?谁稀罕啊,兄弟们说是不是呀!” “不错,等咱们打下长安,个个都是开国功臣。” ...... 众人一听,俱都激动万分。 方承天悄悄看了王仙芝一眼,只见王大将军也面带微笑地瞧着他,二人不由相对一笑。 黄巢压了压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他瞧着王仙芝,高声道:“王兄,如今朝廷对咱们招安,各路唐军必定会观望一阵,咱们正好抓住此机,迅速攻下洛阳,进军关中!” 王仙芝摇了摇头,笑道:“黄贤弟呀,你可别中了朝廷的诡计!谁知道这是不是诈降?” 黄巢哈哈笑道:“王兄你就是胆小,咱们这又不是真的要降,而是趁机进攻,就算他们有什么诡计,咱们不接招,又有何用?” “不错,黄大哥说得不错!” “对对对,机会难得,咱们不能错过了!” ...... 众票帅纷纷响应黄巢。 王仙芝脸色一沉,忽又笑道:“黄贤弟,招降一事咱们姑且不论真假,可那五道节度使正在围剿咱们却是真,就算咱们攻下洛阳,但被他们围住,那可是死路一条呀!” 众票帅一听,又纷纷皱起眉,有些人还微微点着头,对王大将军的话表示赞同。 “而且......”王仙芝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我认为攻打郑州也有些不妥,咱们应该绕过去,直接南下攻打山南东道诸州!” 黄巢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目光落在方承天身上,道:“方将军,你觉得咱们是直取洛阳,还是南下好呢?” 第087章 进军郑州 方承天眉头一紧,对于黄巢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心中非常不满,不过众人都瞧着他,他也不好当着众人拂了黄巢的面子,只好笑了笑道:“黄大将军,这个......末将从军才两个多月,连统兵的门道都尚未摸清,何况这等大事,末将实在不敢妄言?!” 黄巢大笑道:“方将军过谦了,你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你尽管说,说错了也没关系嘛。” 看来不说是不行了,方承天暗叹了口气,抱拳道:“既然黄大将军如此看得起末将,那末将就说说自己的看法吧,若说得不对,还请黄大将军见谅!” 黄巢笑了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方承天干咳两声,瞧了瞧王仙芝,徐徐道:“刚才王大将军说即便我军攻下洛下,被各节度大军围了也非常危险,末将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黄巢一听,顿时露出一丝微笑,冲方承天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王仙芝怔了怔,道:“哦?方将军有何高见?” 方承天笑了笑,抱拳道:“高见不敢当!末将觉得我军还未攻下洛阳,怕是就要被围了!”说完,他偷偷瞥了眼黄巢。 只见黄巢脸色一变,咬牙道:“方将军的意思......莫非是咱们不该攻打洛阳?那你认为咱们应该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方承天笑了笑,道:“就我军目前的处境来看,末将认为尽快脱离困境,才是首要选择。” 黄巢皱着眉,半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方承天,不发一言。 方承天却不看他,目光扫过众人,正色道,“洛阳城高墙厚,本就易守难攻,现下招讨副使曾元裕的大军也到了洛阳,短日内我军绝难以攻下,先不说南有山南东道节度使,北有昭义节度使,西有邠宁、凤翔节度使虎视眈眈,就说......” 他顿了顿,继续道:“淮南节度使宋威带着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路大军数万人马,一直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虽然不知他这一次为何总是屯兵观望,不对我军发起大规模进攻,但他此举绝不是发善心,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狠狠咬上咱们一口,不得不防!” 众票帅将领虽然看不起方承天,但听了他这一番话,也不禁纷纷点头,有的人甚至附和起来。 “方将军说的有理,进攻洛阳的确有些冒险。” “是啊,还望两位大将军三思!” “不错,咱们应该趁着朝廷招安,诸军观望的时机,迅速脱离困境!” ...... 王仙芝不停地点头,大笑道:“方将军果然见识不凡,刚才所说也非常有道理,攻打洛阳之计实不得为,各位兄弟不得再提。” 说完,他瞥了眼黄巢,继续道:“那方将军认为,郑州是否可取?” 其实他之前也想过袭击郑州,只不过见唐军近日里越聚越多,实不该在河南道久留,因此生起放弃之心。 方承天闻言,快速看了眼黄巢。 只见黄巢紧皱着眉,紧咬着牙,两眼直直地瞧着桌子上的酒菜,不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承天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至于这郑州嘛......” 他本想继续说下攻打郑州的难处,可这话刚出口,一个生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郑州必须打,不然我军粮草无济!” 黄巢目光扫过众人,一双眸子中锋芒逼人! 王仙芝惊道:“黄贤弟,粮草不够了吗?” 后军与骑兵一向归黄巢掌管,所以粮草问题,只有他最清楚。 黄巢瞧了瞧王仙芝,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王兄就算要南下,总得备足粮草吧!” 王仙芝叹了口气,皱着眉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好,明日一早,进军郑州!” 郑州曾在开明元年为王世充所建郑国都城,城高墙厚不输洛阳。 方承天率领的左骁骑卫被命为行军先锋,头前探路,当先到达郑州。 朝阳斜照下,郑州那巍峨高大的城墙,至少二十丈高,在地上拖出长长的黑影,城墙上唐军精锐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方承天藏身城北密林中,眉头紧皱,尤其是当他看到北墙城门外侧,还有一座弧形城墙,将北墙团团围住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皱成了一个“川”字! 瓮城...... 而且这瓮城城墙又高又宽,高度与北墙持平,城墙上旌旗招展,兵士林立! 若是想要从城门进城,首先便要先进这瓮城,可一旦进去,就成了瓮中之鳖,势必要受到强烈打击。 李向荣站在方承天旁边,凝视着远处的郑州北墙,脸色渐渐沉重,叹道:“这郑州城恐怕不好打呀......” 方承天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中露出一丝阴郁之色,摇头道:“只可惜这一仗已成必然,不知有多少将士将埋骨于此!” 董子正身为贴身护卫,也跟着一起来了,他摇头笑道:“你们草贼......军胆子也真够大的,竟敢攻打郑州,这郑州城防之厉害,可是出了名了!‘四十五里牛角城’可不是白叫的!” 方承天似已怔住,过了很久,才勉强笑了笑,道:“走吧!” 正午。 鲜明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烈日之威,似已将风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但风势却仍能将大旗吹起,吹得“呼呼”作响! 大旗下,挤满了披甲持器的兵士,密密麻麻,往两侧延伸,似无边际! 兵士前面,整齐地摆放着冲车、投石车、盾车......数量庞大,数之不清! 你若站在郑州北墙上,远远看出去,一定会被城外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被那冲天的杀气震得心神俱碎! 北墙上有人,有许多人,披甲持器,一脸紧张地望着城外。 “草贼来啦!!”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城墙上的人顿时动了起来。 有的人拿起弓箭,从箭垛中探出,对准了城外,那闪着锋芒的箭尖,任谁对上一眼,都会莫名地感到害怕。 有的人高举着长矛、长戟,在城墙上穿行...... 大战一触即发! 第88章 措手不及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擂鼓声中,郑州攻城战爆发了。 盾兵在前,弓兵在后,背着沙袋的民夫夹杂其中,快速往城门推进。 方承天统率左骁骑卫将士,驻营观望,只见往城墙冲去的义军漫山遍野,不见尽头。 “嗖嗖”声中,弓箭如蝗灾般在空中乱飞。 “呼呼”声中,巨石呼啸着飞向城头。 喊杀声中,民夫将沙袋扔进了护城河,将士将云楼也架了在河上。 …… 义军将士们前仆后继,死伤直线上升! 护城河水,很快便被鲜血染红。 如此猛烈的攻击,方承天算是第一次见到。 然而,对于义军攻城的方略,唐军熟知无比,不论义军使弓、投石、攀墙、撞门,守城的唐军居高临下,均一一破解。 义军连攻了数日,城墙下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却连城头也未攀上! 方承天所率领的骑兵一时之间派不上用场,只得在后方助战, 这一日黄昏,方承天又来到了北城大军后方,往那城头上一看,发现城墙上竟有妇孺老弱,来回奔波,担土递石,共抗义军。 看到一这幕,他不禁叹道:“咱们义军攻下城池,总要先劫掠一番,如今算是尝到恶果了,你们看,城墙上竟有百姓帮忙守城!” 一旁的董子正淡淡地道:“守住了城池,百姓们日子虽苦,却还能过下去,可若丢了城池……” 说着,他了瞧了方承天,道:“再被所谓的义军劫掠一番,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董兄!”李向荣看了看他,示意他别再说了。 董子正摇了摇头,冷笑道:“既然敢做,又为何怕人说?虽说朝廷奸臣当道,弄得民不聊生,有些令人气愤!可你们义军,打着义字旗号,却做着强盗般劫掠百姓的勾当,让本就穷苦的百姓,越发活不下去了,试问哪个百姓愿意帮你们义军?!义军?又义在何处呢!” 李向荣一脸尴尬地瞧了瞧方承天,喃喃道:“少爷……唉!”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深深一叹。 方承天苦笑道:“董大哥说得一点都不错,义军做事着实有些欠妥,哎~~~” 他看了看前方手执长剑,亲自督战的王仙芝,以及旁边的黄巢,又抬头望了望天。 只见半边天都布满红霞,本是无比瑰丽的景色,只可惜城下正在血战,一阵一阵的血腥味随风飘来,刺得人直想吐。 他望着血腥的战场,长叹一声,义军已然变质,连王大哥也无法改变,自己又有何法呢?希望这次招安之事顺利一些吧。 忽听得左边远处传来齐呼:“杀!!!” 呼声自远及近,如巨浪般涌来,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犹似数万人齐声高呼,真如天将崩、地欲裂一般。 方承天凝目望去,只见无数红色旌旗高高举起,随风飘舞,其中一杆旗子举得最高,旗面也最宽最大,血红色的旗子中间,用金黄色的楷体书写着一个大大的“雷”字。 巨大的轰鸣声中,大地都在颤抖,东边一望无尽的人马在尘土中飞快驰来。 轻骑在前,步兵在后,浩浩荡荡,杀气滔天。 郑州北墙上的官兵见此,顿时大呼起来,士气大振,杀得城下的义军节节败退。 忽然,“雷”字红旗招动,大军立刻分向左右,一半人马冲向北门,急攻正在攻城的义军;一半人马往方承天这边冲来,来势汹汹。 除了他的左骁骑卫人马,其余全是步兵,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众将士赫然变色,双方刚一接触,义军将士便被唐军骑兵冲撞得东倒西歪,阵形大乱,转眼间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连王仙芝、黄巢也在混乱中失了阵脚,面对你推我攘、四处逃散的义军将士,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只好随波逐流,跟着大军往西方溃逃! 董子正瞧着那“雷”字红旗,喃喃道:“雷?难道是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的人马!” “雷殷符!”李向荣惊道,“据说此人十分勇猛,手下将士个个剽悍,少爷……” 说着,他看向方承天,道:“前军已败,咱们也赶紧走吧!” 方承天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好!高大哥通传下去,撤!” “是!”高士元急急领命而去。 “真是窝囊。”李大牛紧咬着牙,紧皱着眉,一脸不甘地瞧向前方战场。 方承天看着李大牛,摇了摇头道:“我军惨败,且阵脚大乱,士气低落如斯,实不宜久战,撤退是上上之选。” 就在这时,一个尖嘴猴腮,三角眼大汉策马狂奔而来,他虽发丝凌乱,一脸是血,方承天仍然一眼就认出他来。 此人正是原左骁骑卫将军黄刚。 黄刚一看到方承天,不待马儿停下,便举起一个金色令牌,大呼道:“方将军,黄大将军有令,命左骁骑卫出战,拦阻唐军骑兵,保护大军撤退!” 方承天眉头一紧,回头瞧了瞧左骁骑卫众将士,众将士已开始列阵撤退。 黄刚见方承天不应他,不由皱了皱眉,将令牌向上举了举,大声道:“方将军请接令!!” 方承天轻叹一声,随意地抱了抱拳,咬牙道:“知道了。” 黄刚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调转马头,快速离去。 方承天瞧着李大牛,沉声道:“叫兄弟们集合,准备出战!” 李大牛双目一张,擦拳摩掌道:“是!” 转身策马急驰而出,高声道:“方将军有令,全军集合,全军集合……” 他声音之大,已奔出数百丈远,在这嘈杂无比的战场上,方承天竟也听得清清楚楚。 方承天瞧着李大牛的背影,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讷讷道:“怎地就生了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仗打的李大牛!” 他又瞧向董子正,道:“董大哥,你先随大军撤走吧,我若能活着回去,自会找你,若是不幸死在这里,你是去是留,就自便吧!” “少爷……”李向荣看着他,本想安慰几句,却又止住。 他本就不善劝人,加之现下敌我悬殊如此大,他真不知如何劝?! 只好紧了紧眉,一脸的坚定,道:“我若不死,少爷必无恙!” 方承天看着李向荣,双眼中透出感动,缓缓道:“李大哥,你和董大哥一起走……” “不行!”李向荣忽然截断他的话,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没保护好老爷,已经后悔得很,若是少爷再……我一定要留在少爷身边!”语气非常强硬。 方承天叹道:“李大哥,你不顾自己,你总得想想小宝吧?” 李向荣笑了笑,瞧向董子正,道:“董兄,若是我有什么意外,小宝就托你代为照料了,你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想走也走不了!” 董子正瞧瞧他,又瞧瞧方承天,重重地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快速离去。 看来是劝不走他了,罢了!方承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时,李大牛一脸兴奋地回来了,抱拳道:“方将军,兄弟们都准备好了,请你下令!” 方承天回头一瞧,左骁骑卫近万人马已列队完毕,一眼望去,数之不清的战马上,将士们手持长槊,身着铠甲,静静地瞧着方承天,阵阵杀气隐而不发,却更显锐利! 第89章 万金身价 这股隐隐的杀气,更多来自于骁骑营与重骑营诸将士,以重骑营为盛!! 而那些刚收进帐下不久的左骁骑卫将士,大多人脸上仍挂着不情愿,明明已说好撤退,却又突然变卦,让他们阻敌。 方承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却也无可奈何,军令如山这几个字自己统兵时便说过,绝不是说说而已,他咬了咬牙,忽然高声喊道。 “张正飞!” “末将在!” “本将军命你带骁骑营三千将士从右翼进攻!” “得令!” 他顿了顿,看向李大牛,道:“李大牛!” “末将在!” “本将军命你带重骑营将士潜入林中,从左翼偷袭,截断敌军骑兵阵形。” “得令!” 他目光一转,又落在高士元身上:“高士元!” “末将在!” “左骁骑卫其他兄弟由你统领,随本将军从正面迎敌!” “是!” ...... 方承天目光扫过众将士,调转马头,瞧着远处的唐军,“刷”的一下扬起陌刀,猛地向前一指,大呼道:“兄弟们,今日便叫唐军瞧瞧咱们左骁骑卫好男儿的身手!” 他这一声呼喝不仅豪气十足,且中气充沛,于震天的呐喊喧嚷声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清清楚。 “杀!!”将士们为他豪气所感,登时精神大振,齐声大喊,气势惊人! 喊声未绝,四蹄翻飞,轰隆声中,方承天一马当先,猛地冲出。 “少爷!”李向荣大惊,赶紧拍马追去。 此时,但见城下义军的尸体在越积越多,唐军援兵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尸体追杀溃逃的义军将士。 正在屠杀义军的唐骑军,见方承天所部主动出战,登时大喜,大声欢呼着迎了上来,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被人抢了先一般。 不过唐骑兵虽然来得急,却一点都不乱,整支骑兵呈锥形疾冲而来。 只见右翼有个传令官手执红旗,来回传令。 方承天目光落在那传令官身上,忽然挽长弓,搭上羽箭箭,“嗖”的一声,长箭破风穿尘,疾飞而去。 那传令官当胸中箭,登时跌下马来。 唐骑军失了传令官,犹如没了眼睛,虽然阵型仍在,仍稍显混乱! 机会来了!方承天双目一张,大喝一声:“杀!” 左骁骑卫传令官举起双旗,往两侧一挥,大军登时一分而二。 张正飞领着骁骑营轻骑,疾冲唐骑军右翼。 骁骑营三千人马跟着方承天已有段时日,在魔鬼式的折腾下,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一支训练有素,武艺精熟,骁勇善战的骑军! 霎时之间,羽箭纷飞,唐骑军纷纷放箭阻挡骁骑营的冲击。 骑兵速度极快,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便在撞在一起! 万千战马齐奔,大地都在颤抖。 “杀!!!”突然一声大喝,如雷般的轰鸣声中,唐骑军左侧林中忽然冲出一支人马着铠的重骑兵,正是李大牛率领的重骑营。 唐骑军中红旗再起升起,在新传令官手中不停舞动,“飕飕”声中,羽箭如飞蝗般扑向重骑营将士。 郑州城墙上,数十面大皮鼓擂得咚咚咚响,震耳欲聋,说话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当当当……”唐骑军射出的利箭,刚落在重骑营将士及将士身上,便被弹飞,难以伤及分毫。 这便是重骑兵的优势。 重骑营人马不多,仅区区两百,战力却不容小觑,刚与唐骑军交锋,便将唐军的轻骑兵撞得人仰马翻。 而且,这支重骑兵还是一支装备了骑兵克星---陌刀的军队,一刀下去,唐兵连人带马被劈成两半。 唐骑军右翼扰敌的骁骑营校尉张正飞见重骑营得势,令旗一扬,变扰为攻,与重骑营将士一左一右合击唐军,唐军阵形瞬间不保,从中间被截成两段。 方承天见唐骑军锥形阵被截断,大吼一声,刀柄猛击战马屁股,如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冲进了唐军战阵,在里面左冲右突,威不可当,唐军长枪如雨点般向他刺杀,全被他一一挑开。 李向荣紧随其后,手挺兵刃,右劈右砍,手下亦无一合之敌。 左骁骑卫众将见自家将军如此勇猛,士气大震,大吼一声,当即拍马冲上去,与唐军战在了一起。 众唐兵见方承天在自家战阵冲来回冲杀,所向披靡,刹那之间连毙数名勇将,无不胆寒,纷纷躲开他,不敢上前与之交锋。 这样一来,本就被冲散的唐骑军阵形变得更乱了。 城墙上,一个虬髯大汉见方承天在唐骑军战阵中横冲直撞,来回冲杀,唐军将士虽多,竟是奈何他不得,不由得皱起眉头,传令道:“谁若杀得了他,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雷监军,末将愿出城杀之!” “末将也愿往!” ...... 他身边几个魁梧大汉纷纷抱拳请战。 城门大开,众大汉蜂拥而出,完全不顾城下之战,直往方承天冲去,不多时便冲进了战阵之中。 方承天早已杀红了眼,见忽来好几个身高马大的唐将,刀剑纷纷往自己身上招呼,不禁怒吼一声,纵马冲出,又调转马头,奔返回来,照着当先那个唐军,猛地一刀劈了下去。 “锵”的一声,将其手中的大刀一刀劈断,跟着反手又是一刀,刀开双刃的陌刀登时自那大汉侧胸劈进,从其另一侧肩头掠出,斜斜地将那大汉劈成了两半。 这时,又有两名唐将双枪齐至,一枪刺向他的胸口,另一枪刺向他座下战马的眼睛。 方承天双目圆瞪,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忽然往右斜着跑,堪堪避过刺向马眼的那一枪,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往后仰下,后背几乎贴着马背,又堪堪躲过了刺向他胸口的那一枪。 这一来一往,他已来到那两名唐将身后半个马身处,只见他看也不看,猛地扭转腰身,手中陌刀划个了圆,横着向后劈出。 刀风赫赫,那两个唐将只觉背心中一阵寒意霍然生起,俱都面色大变,刚张开嘴,尚未来不及叫出声,竟被劈成两截,上半身喷着鲜血内脏落地,下半身仍骑在马背上,随马奔行。 刚杀了这两个唐军,方承天眉头一紧,顿觉左侧寒意阵阵,来不及多想,猛地身子右斜,直接一头栽下马去。 第90章 突围 “少爷小心!”不远处的李向荣见方承天命悬一线,不由大惊失色,嘶声吼道,只可惜战场上鼓声如雷,喊声震天,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方承天这一头栽下马去,就在脑袋将要撞在地上时,他忽然丢掉陌刀,双手猛地伸出,在地上一撑,瞬间倒转身子,双脚稳稳落在地上。 他不等站直,便抬头往上一瞧。 只见一把长矛刺在马背上,若自己尚在,必定刺个透心凉,不由暗呼惊险。 就在那把长矛准备收回时,方承天猛地冲上去,手腕翻转,抓住那长矛矛头,大喝一声,宛如夜空中的响雷,震得那持矛唐军面色一惊。 趁此机会,方承天振臂回夺,那持矛唐将登觉手臂酸麻,长矛瞬间脱手。 方承天来不及倒转矛头,索性就势送出,“砰”的一声,长矛矛杆猛地撞在那唐将胸口。 那唐将身披盔甲,矛杆刺不进去,但他被方承天巨力一震,立时鲜血狂喷,跌下马来。 其余唐将见方承天如此厉害,不由得脸上变色,纷纷勒马后退,不敢再上前一步。 暮色渐浓,苍茫之中,城内外都点起了篝火,照得整个战场如同白昼。 一番激战,被重骑营、骁骑营截断的唐骑军已损折了半数,余下的士无斗志,纷纷四散。 方承天所部齐聚,纷纷调转马头,直往另一半唐骑兵冲去。 附近的义军攻城将士此时也渐渐反应过来,虽已陷入唐军包围,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惊惧,纷纷握紧兵器,与唐军展开厮杀,连番恶斗,十分惨烈,喊声一阵响于一阵。 皓月当空,群星闪烁,如霜般的光芒撒满大地,天上云淡风轻,一片平和,地上十余万人却拼得你死我活,恶战不休! 这一场大战自黄昏杀到深夜,双方死伤均极其惨重!四野里血流成河,死积如山,断枪折戈、死马破旗,绵延数里之遥。 唐军仗着人多,进攻连绵不绝。 义军身处绝境,以哀兵之势斗狠斗勇,竟与唐军战了个胜败不决! 便在此时,北墙战鼓雷鸣,瓮城城门大开,数不清的唐军精兵冲了出来。 方承天侧首一瞧,顿时眉头紧皱,心道:“看来其余三门的恶战已经结束了!” 他目光扫过四周,粗略一估,他所部竟只剩五千人左右,自他领兵以来,以此仗死伤为最! 此战打了这么久,大将军他们必已走远,此时不撒,更待何时?! 方承天咬了咬牙,策马来到高士元身边,大声道:“传令下去,重骑为首,成锥形阵,往北突围!” 一番集结,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当锥形阵摆出来时,又有数百将士命丧敌手。 点将已毕,义军诸将士基本集结,方承天目光凝视着四周快速冲来的唐军,忽然令旗一展,刀指北方,高声道:“杀!!” 万蹄翻飞,声如雷鸣,渐渐加剧,如雷霆万钧,结阵冲击北面唐军。 两军刚一接触,当先的重骑营果真如锥尖一般,刺破了唐军的防御,两翼紧密跟随,不到盏茶功夫,便破开了一个偌大的口子。 密密麻麻的箭雨,似蝗灾般飞来,躲闪不及的义军将士,惨叫着倒下,被后面赶上来的大军踩成肉泥。 此时此刻,谁还顾得了那么多,所有义军将士如绝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那些跑得慢的,若未被乱箭射杀,也会被合扰上来的唐军斩于马下。 方承天带着义军众将士,一路往北狂奔,为了等待脚力不及骑兵的攻城步兵,又与唐军追兵展开了数次血战,直至天色渐明,总算甩掉了死命追击的唐军,扎营休整。 淡淡的雾气,像薄薄的烟雾一样笼罩着整个山谷。 方承天独自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出神。 大青石就在山脚下的树林外。 林已枯,光秃秃的枝桠在空中纵横交错,时不时便有一群觅食的小麻雀在其间飞上飞下。 将士们拿着弓箭,潜伏在林中,试图射下几只,祭一下五脏庙,可那些小麻雀警惕性极高,人还未走近,已叽叽喳喳振翅高飞。 天气有些寒,方承天鼻子中呼出的气,立时化成一阵白雾,不断地在眼前飘飞。 有风吹过,又一阵烟雾飘来,带着浓浓的鱼肉香味,与他眼前的白雾融为一体。 方承天扭头瞧去,不远处有个偌大的湖泊,左骁骑卫众将士驻扎了湖边,生起了炊烟。 “方将军!”高士元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抱拳道,“末将已经点清,此战阵亡的兄弟一共六千三百九十八人,其中重骑营四十九人,骁骑营一千二百三十六人,原左骁骑卫……” 说着,他顿了顿,叹了一声,继续道:“阵亡的兄弟最多……” 方承天抬眼瞧着他,道:“多少?” 高士元抿了抿嘴,道:“五千一百一十三人!”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两位偏将也战死了。” 方承天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攻城的步兵呢?” 高士元回道:“只剩六百多人了。” 方承天凝视远方,缓缓地道,“高大哥,等下用完早饭,你把兄弟们集合起来,我有话要对兄弟们说。” “是!”高士元抱拳领命离去。 西风肃杀,大地萧条,众将士面容疲惫,身形挺直地列队站好,静静地望着高台上的方承天。 五千余人,站在湖泊前,黑压压的一大片。 “兄弟们!”方承天目光扫过台下诸将士,高声道,“昨日一战,咱们死伤惨重,许多兄弟长埋黄土,是他们为咱们挡下了敌人刀枪,是他们为咱们争取了逃命的机会……” 说着,他的眼圈便有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咱们该不该感激他们?” “该!”五千余人一直大呼,声音嘶哑,却依旧气势如虹。 方承天点了点头,大喝道:“拿酒来!” 高士元立即捧来一个大海碗,送到了方承天手上。 方承天举手海碗,背过身子,面向南方,深深一揖,缓缓将碗中的酒倒在地上,大声道:“兄弟们一路走好!” 话音刚落,众将士跟着深深一揖,齐声高呼:“兄弟们一路走好!” 不管是重骑营将士,还是骁骑营将士,又或者原骁骑卫将士,都一脸欣慰地望他们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 尤其是那些步兵,看向方承天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方将军亲自带兵押后,保护他们,他们只怕全都会死在唐军追兵的屠刀之下。 这时,攻城步兵中站出一个魁梧大汉,单膝跪地,朝方承天一拜,大声说道:“方将军,请将我等收入您的帐下吧?!” 方承天刚回过身子,顿见那魁梧大汉身边,哗啦啦跪下去两三百人,齐声道:“我等必誓死效忠,以报将军活命之恩!” 他们就算商量好了一般,异口同声。 方承天伸手虚扶,正待开口请他们起身,忽然从原左骁骑卫队伍中走出数百个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竟说起与义军步兵一样的话。 “求方将军将我等也收入您的帐下!” 第91章 南下 方承天怔了怔,自己身为左骁骑卫将军,本就是他们的统领,他们却求自己收其帐下,这是为何呢? 正所谓有因才有果,他笑了笑道:“你等本就在本将军帐下,却又为何口出此言?” 跪在地上那数百个左骁骑卫将士,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目光都落在其中一个八字胡方脸将士身上。 那方脸将士咬了咬牙,望着方承天,抱拳道:“不瞒方将军,我等......” 说着,他回头扫了扫身后跪着的其他兄弟,继续道:“我等其实都是黄将军安插在军中的内应,他让我等兄弟潜伏在左骁骑卫中,把军中发生一切事情都告诉他.....”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原来如此,方承天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瞧瞧跪地的左骁骑卫众将士,又瞧瞧旁边的攻城步兵众将士,虚扶道:“众兄弟快快请起,昨夜咱们并肩作战,生死相随,在我心里,咱们已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们向黄将军汇报咱们军中一切,想必是黄将军有恩于你们,你们才会这样做吧,也算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此事不怪你们,而且我方承天的军队,做事一向光明正大,不怕人知道,你们不必自责,若是以后黄将军问起,你们一样如实回答便是。” 那方脸将士怔了怔,完全没想到方将军不仅爱兵如子,而且为人如此正直,还如此大度,不禁感动不已,叹了口气,摇头道:“方将军,自从昨日黄将军抛弃我等,我等便已对他失望透顶,从今往后…….” 说着,他竖起三根手指,指着天正色道:“我等发誓只奉方将军为主,若违此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其余将士也指天发誓,齐声道:“我等发誓只奉方将军为主,若违此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昨日黄刚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何时说过抛弃他们的话?方承天不由生心疑窦,暗道这些人不会是想变阴谋为明谋,以退为进博取自己信任吧? 那方脸将士就像方承天肚子里的虫子一般,似乎知道方承天所想,一席话说出来,直接令方承天疑心大减。 “方将军,您一定很奇怪,为何末将等人要说黄将方抛弃了我们,事到如今,方将军既拿我等当兄弟,我等也不愿有所隐瞒,昨日黄刚宣布完黄大将军军令,要求咱们抵挡唐军后,我们便派兄弟追上去问他,我们这些兄弟怎么办?他居然叫我们……” 他忽然苦笑一声,一字一字地道:“自生自灭!” 方承天点了点头,缓缓道:“好了,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从现在起,大家就是袍泽兄弟,至于本将军的规矩,军中兄弟大多都非常清楚,本将军就不多说了,若有兄弟还清楚的,可以问问各人统领。” 说着,他顿了一下,面色一沉,高声道:“李向荣、李大牛、高士元、张正飞听令!” “末将在!”四人异口同声抱拳回应,纷纷出列,来到高台下方,站得笔直地望着方承天。 方承天指着四人,道:“他们四个人的本事,相信大家有目共睹!因此,本将军决定任命他们为左骁骑卫偏将,各领四分之一人马,从今往后,希望众兄弟互相爱护,若谁在背后捅刀子,休怪本将军无情!” “是!”众将军齐声回应。 方承天满意地点了点,看向高士元,吩咐道:“高偏将,传令下去,大军开拨,南下寻找大将军!” 大军选定方向,绕开官道城池,专挑山林小路,一路边练兵,边赶路,行了十来天,到达许州境内。 汝水滚滚的河水,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大军沿着曲折婉转的河道,拖出长长的队伍,在轰隆隆的水流奔腾声中,宛如一条蚯蚓般往下游走去。 这一路行来,路虽难走,可却不用为军粮费心,山林之间,野果野菜、飞鸟野兔,足够大军果腹! 方承天牵着战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看着两侧险峻的山峦,青黄相间的森林,犹如走在一条深沟中一般,也不知何时才能走得出去。 “报!” 大呼声中,前方奔来一道矫健的身影,单膝跪在方承天身前,抱拳道:“方将军,属下在前方十里处发现一座军营,似乎是唐军营寨,里面......里面......” 说着,他忽然变得吞吐起来,皱着眉头,紧咬着牙邦,似乎难以开口。 方承天眉头一紧,疑道:“里面怎么了?” 探子回道:“方将军可还记得阳翟城西那座被您唤作‘舂磨砦’的营寨......” “什么?!”方承天惊呼道,“你说前面那座营寨也是......”他双目忽然瞪得像铜铃一般。 他怎么不记得?当初没能从那座魔寨中救出阳翟城百姓,一直是他心中的一道梗! “是的,属下已看得清清楚楚,营寨中至少二十个巨碓.......而且,营中困着许多百姓,正被那些畜生......” 话犹未完,已被方承天的怒喝声打断:“高士元,传令全军,备战!” 高士元本就在方承天身后,刚才的话他自然听也清清楚楚,赶紧抱拳回了一声“是”,便急急转身安排去了。 听着身后整军传来的嘈杂声响,方承天咬了咬牙,瞧着眼前的探子,又问道:“可看清那营中有多少兵力?多少百姓?” 那探子点了点头,道:“回将军,属下大致数了下,营寨中的兵力倒是不多,大约千人左右,不过百姓就有些多了,差不多有四五千人!” 方承天半眯着眼睛,沉吟片刻,缓缓道:“营寨周围地势如何?” 那探子道:“地势极其险要,那营寨背着悬崖建在半山腰,易守难攻,从山下往上看全是森林,什么也看不见,但山上却可以将山下的一举一动瞧得一清二清。” 他顿了下,继续道:“属下刚才也是听到山上传来惨叫,潜上山去才发现的。” 方承天点了点头,心道:“如此一来,大军出动极容易被其发现,看得只能派小队人马突袭了!” 当下叫来李大牛,与他说了说前方发现“舂磨砦”的事,然后吩咐道:“李偏将,从重骑营中挑选两百个精壮的将士,弃了马,随本将军潜上山去,破了他们营防!” 李大牛一脸激愤地道:“末将这就去安排!”说完转身而去。 这时,高士元返回,方承天吩咐他道:“高偏将,等下你带着大军,潜到山下埋伏好,待本将军破了那些畜生的营防,一发响箭,你便带着大军冲上来!” 高士元抱拳领命:“是!” 李向荣走过来,一脸担忧地道:“少爷,我陪你一起去......” 方承天瞧着他,本想拒绝,却见他一脸坚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目光如刀般看向前方。 第92章 夺寨门 暮色苍茫,群山在夜幕下勾勒出一副模糊的轮廓,一座山半腰,点起了营火,照耀得整座营寨如同白昼。 方承天带着重骑营精兵,在那探子的带引下,来到了营寨左侧密林之中,他藏身一棵参天大树上,一脸怒容地观察着营寨中的情况。 只见那营寨一面背崖,崖下错落着数十顶营帐,营帐前,数十个巨碓悬在架子上,不停地提起、落下,数千名百姓被捆在架子边上,“排着队”被扔进那犹如恶魔巨口的舂臼中。 一声声凌厉的惨叫、绝望的求饶,使得方承天的心情无比沉重,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将那些畜生斩于刀下。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继续观察着营中的防御,找一个比较好的突进口,以求尽量减少己方损失。 除了背崖那方,其它三面已筑起高高木墙,木墙外侧,布满了尖锐的木桩,墙后,每隔几丈远,便有一座箭塔,箭塔上兵士披甲持弓,严密监视着四周的一切。 营寨中,还有五支数十人的部队,披甲持戈,来回巡视。 这些兵士高矮不齐,胖瘦不均,一看就不是什么精锐部队,只不过那寨子防御有些厉害,尤其是寨门外面,石头、滚木堆得就像小山一般,若是直接从山下攻上来,死伤必定极其惨重! 方承天刚回到地上,李向荣、李大牛也刚好从另外两棵树上下来,三人互相瞧了瞧,李大牛先开了口,他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地道:“方将军,这一仗好打,只要咱们控制住寨门,发响箭等高士元带兵上来,就成了!” 李向荣皱眉道:“我就担心他们用百姓来要挟咱们,可咱们人手这么少,集中进攻寨门,必然顾不了百姓……除非让高偏将带大军与咱们一起发动进攻,咱们救人,他们攻寨!” 李大牛咬牙道:“李偏将,这种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百姓能救出多少是多少,总不能为了救他们,让咱们兄弟死吧?!方将军,你觉得呢?” 方承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不错,咱们若不先控制住寨门,高偏将他们很难冲上来,仅凭咱们两百人,根本没办法快速攻占那么多巨碓,他们一样有许多机会拿百姓来要挟咱们。” 李向荣叹道:“好吧,能救多少只能听天由命了。” 方承天正色道:“那就直接进攻寨门,一旦站稳脚,便发响箭通知高偏将带兵攻上来!” “是!”李大牛抱拳领命,转身安排去了。 火在风中摇曳,寨门左侧的箭塔上,一个弓箭手缓缓转动脑袋,目光不断扫过四周。 忽然,林中射出一片明黄的光芒,照在他的双眼上,他霍然闭眼,脸色一变,大呼道:“敌......” 话刚出口,“嗖”的一声,一支冒着寒光的利箭,“噗”的一下射进了他的咽喉。 此人被一箭刺杀,箭塔上的其他几个弓箭手大惊失色,一边拉弓开箭,一边张嘴传信,可他们刚拉开半弦,刚张开半嘴时,“嗖嗖”声中,数十支利箭呼啸着飞上箭塔,将他们一个个射成了刺猬!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方承天带着重骑营两百精锐,猛地从林中冲出,列开阵势,直奔寨门。 等寨中守卫反应过来时,重骑营众将士早已绕过寨子左前方的木墙转角,离寨门不到百丈距离了。 寨中守兵反应之慢,可见一般,就连困在寨中的那些百姓,也比他们反应更快,若不是百姓们扯开嗓子大声呼救提醒了他们,或许方承天所部占领了寨门,他们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敌袭!”一声大喝,接着号角吹动,颦鼓声中,营寨中冲来一个百人队伍,站在木墙内,列开阵势,弯弓搭箭,疾向墙外射去。 百支羽箭犹如奔雷闪电,直扑方承天等人,一箭尚未落地,第二箭又射了出来...... “当当当......”夺命的利箭落在身披重甲的重骑营将士身上,不是被挑开,便是被甲片弹开。 很快,又是一个百人队冲来,列在寨门外。 第一排敌兵手持将近一人高的盾牌,挡在前面,第二排敌兵手持长矛,蹲在地上,将长矛从盾牌缝隙中伸出,那一根根斜着向上挑的矛尖,刚好对着咽喉位置。 阵势布定,又有一个百人队,冲了出来,布在其后,连同先前的百人队,一共是两个百人队,死死挡在寨门外面。 往右是尖木桩交错的木墙,往左则是悬崖,方承天等人若想控制寨门,就必须从这两个百人队身上踩过去。 方承天见敌军阵势颇有章法,他却并不放在眼里,冷笑着大喊道:“以本将军为首,组锥形阵,杀!!!” 众将士听令,迅速列阵完毕,大吼着冲了过去,眼看着便要撞在一起。 “杀!!!” 这时,敌军两百人爆发一声大喝。 喝声中,那些夹在盾牌之间的长矛,闪着摄人的寒芒,猛地向前一戳。 就在那长矛快要戳中方承天咽喉之时,他忽然大喝一声,只见刀光一闪,他双手握刀,斜着向上掠去。 “锵”的一声,将那长矛砍成两截,接着他上前两步,又就势斜着向下猛地一劈。 这一刀下去,只听“砰”的一声,他身前那个盾牌,连同盾牌后的敌兵,在宽大锋利的三尺长刃下,被劈成两半。 方承天一击毙敌,破开了敌军盾防,顿时士气大震,紧随他身后的李大牛、李向荣二人,一人一刀霍然刺出,将方承天左右两侧的敌军盾兵刺了个透心凉。 没了盾兵保护,后排的长矛兵阵,在重骑营重甲陌刀的碾压下,顿时土崩瓦解!敌军这两个百人队,竟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被杀得只剩二三十人,纷纷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咻~~~~” 一支响箭鸣叫着划破长空,冲天而起。 “杀!!!” 忽然,山下传来雷鸣般的杀声,震天动地,回荡山间,久久不绝! 浓浓的夜色中,山下一阵火光忽然冲天而起,很快化作一条火龙,盘旋着往山上飞来。 营中敌军瞧着这等声势,心中大怯,一个个面如土色地寨门里面,瞧着方承天等人,一时不敢妄动。 巨碓已停下,百姓们也闭上了嘴。 天地间,忽然只剩下山脚传来的喊杀声与脚步声,这声音离寨子越来越近,山下的火光也越来越亮! “他娘的,这么多人,难怪还打不过区区一两百人吗?还不赶紧上,将寨门夺回来,难道还等着山下的大军冲上来,把你们统统斩于刀下吗?!” 忽然,营中传出一声怒吼,惊得营寨中的敌军猛地一颤,个个不顾性命地向方承天他们扑了上来! 第93章 狠毒如斯 方承天目光一凝,大喝道:“结方阵,阻敌!” 敌兵虽多,却阵势混乱,一群人就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闯乱撞,竟靠着人多夺回寨门,简直痴心妄想! 重骑营众将士每一次刀起刀落,必有敌兵毙命,绝不落空! 激战良久,敌军不但没有夺回寨门,还被重骑营众将士逼退数丈。 “他娘的,给老子上,上!”敌兵将领似乎急了,不断地命令手下冲锋。 寨门前,鲜血汇聚成小溪,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尸体也铺了一地,可敌兵仍然源源不断地冲上来。 方承天手都砍软了,不由心中惊疑问:“怎么这么多人?” 先前估计这营寨中只有千余敌军,可如今看来,至少两千人不止,若不是寨门窄小,敌军无法一窝蜂冲上来,自己这区区两百将士,恐怕早已被围杀了。 而且,巨碓后的营帐中,敌兵仍在不停地冲出来。 方承天眉头紧皱,暗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由瞥了旁边的李大牛一眼,大喊道:“李大牛,去看看高士元他们离这儿还有多远?” “杀!!” 便在此时,猛听得身后喊声如雷,只见方阵后火光渐渐升高,照得寨门前明亮无比,数千左骁骑卫将士铁甲铿锵,从两侧抢出,径直冲向寨门。 方承天大喜,高呼道:“结锥形阵,杀!!” 顿时,以方承天为首,两百重骑营精锐如一支尖锥般,从寨门攻了进去,只见那些冲上来的敌军翻翻滚滚,止不住地向两旁散开,尖锥般的重骑营精锐在刀山矛林中急速前进,犹如大船破浪而行一般。 虽说左骁骑卫众将士基本上是骑兵,可平时训练时,没少训练兵战,加上方承天的魔鬼式训练法,战力在义军中算得上是顶尖的存在,这也是黄巢费尽心思想要招揽方承天的原因之一。 不多时,敌军便溃不成军,四散逃离。 就在这时,从营帐中又走出一支约摸五六百人的队伍,他们身披明光铠,手持陌刀,一个个挺拔如松,面容彪悍,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浓浓的杀气跟随。 那些溃逃的敌兵一见,竟莫名打起了颤。 方承天看到那些装备精良,杀气迫人的敌军,也皱了下眉,冲到李大牛身边,一刀劈翻一个敌军,拉住大声道:“李偏将,集体所以重骑营将士,有场硬仗要打!”说着,指了指远处的精锐敌军。 李大牛哈哈大笑道:“终于来了些像样的对手了,这些窝囊废杀着真心没趣,方将军稍等,末将这就去安排。” 号角鸣响,红旗招动,千余重骑营将士很快便列阵完毕,高昂着头颅瞧着那些敌军精锐,蓄势待发。 岂料敌军精锐爆发出一声大吼后,竟分散冲向那些溃逃的敌兵,一刀一个,就像切白菜似的。 “这是……”李大牛瞬间愣住,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瞧着那些四下砍杀自己人的敌军精锐,惊讶不己。 方承天也愣了愣,忽然双目一张,惊道:“不好,他们这是想灭口,李大牛,传令下去,捉些活的。” 李大牛恍然,呸了一口,道:“他娘的,这些畜生一定有问题。” 说完,冲手下高声道:“赶紧抓几个活的。” 顿时,整个营寨中乱成一团,竟都是为了那些溃逃的敌军。 沙场上,杀人永远比救人更容易,尤其是许多溃逃敌军一旦被抓,还会自杀的情况下。 这一场攻寨战,竟活生生变得如同一出闹剧,一方救人,一方杀人,最后反而没那些百姓什么事了! 溃逃的敌军已所剩无几,方承天所部终于与那些敌军精锐相对了。 营火摇曳,霹雳啪啦响个不停,整个营寨中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一种风雨欲来的势头,越来越明显。 “杀!”忽然,敌军中爆出一声大喝,敌军精锐“刷”的一下,高高举起了手中陌刀。 方承天面色一凝,长刀向前一指,猛然挥下。 “杀,杀,杀!” 左骁骑卫众将士连喝三声,展开阵势,如箭般冲出,冲向对面的敌军。 然而,他们刚冲出不远,霍然止步,并缓缓地放下了手中兵器。 他们不是怕了,而是惊了,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 “太他娘恨了!”一向文雅的方承天不禁爆出了粗口。 太恨了,着实太狠了! 那些敌军精锐一个“杀”字出口,竟不是冲上去砍杀方承天所部,而是将刀落在了自家兄弟身上,由前及后,一排接一排的敌军精锐,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毒,好狠毒!方承天咬着牙,暗自心惊。 这些人竟然为了不泄露此地的机密,用死来守护。 到底是什么样人,竟能令属于如此死心踏地?! 又或者说,到底是什么样的胁迫,令这些人毅然赴死! “哈哈哈……”营寨中,只剩最后一个敌兵了,那是一个络腮大汉,他正提着刀,仰天大笑。 他的身上血红一片,令那一身金光闪闪的明光铠也失去了光彩,可那些血,却不是敌人的,全是袍泽兄弟的。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愧疚,有的只是凶狠。 方承天摇了摇头,这营寨秘密,今日无法探知了。 百姓们获救了,不停地向方承天他们叩首! 一个汉子跪在方承天身前,大声道:“多谢将军活命之恩,可小的身无长物,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报答您,唯有拿这条贱命报答,求将军将我收入帐下,如果将军不肯,小的便跪死在此!” 说完,他深深地拜了下去。 方承天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缓缓扶起他,点了点头道:“起来吧,本将军答应你。” 左骁骑卫经历了郑州之战,死伤惨重,正需要兵源补充,他自然乐于接受。 这些百姓大多无家可归了,九成以上的壮年男子,纷纷有样学样,请求参军,就连一些年幼的,年老的也动了心思要求参军。 然而,那些妇女孩童又该怎么办呢?方承天若是没是见到,则也作罢,可如今这些可怜人活生生的跪在他面前,若让他们自生自灭,他自问狠不下心。 只好咬了咬牙,高声说出一席话,解决了当下的难题。 “愿意留下来的,不管男女老少,本将军统统收下。” 第94章 一路南下 李大牛一脸疑惑,低声道:“方将军,咱们现下解决自己的口粮都成问题,若是再带着这么多百姓......” 方承天叹道:“既然被咱们遇上了,总不能不管他们吧?”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李大牛急忙解释道,“只是这行军带仗,带着这么多妇人小孩,一旦两军交战,谁来保护他们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反而害了他们?” 方承天紧抿着嘴,微微点了两三下头,缓缓道:“嗯,你说的也是个理,我本想着留下这些妇孺,虽不能上战场,总可以为咱们煮煮饭什么的,看来着实想得太简单了......” 李向荣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感慨道:“不是少爷想得简单,而是你心太善了,看到可怜人总想帮一把罢了。”说完,看着方承天抿嘴微笑。 “心善吗?”方承天长叹道,“以前我总告诉自己,不管世道多乱,我也要做一个好人......” 说着,他瞧着自己刚摊开的双手,苦笑道:“可如今我的双手却已沾满鲜血......” 李大牛皱眉道:“方将军,末将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末将以前在边关时,有个老将军曾说过,为了更多的人活得更好,即便牺牲一些人,也是值得的,但若只为了私利滥杀无辜,不惜将天下苍生置于水深火热之中,那就不行了。” 说着,他顿了顿,咬牙道:“当今天子,就是为了自己享受,不顾天下人死活,所以我李大牛反了,双手上沾的血,不比将军少!” 不错,李大牛说的非常不错,任凭自己医术再高明,也是医不了天下的,杀......其实只是为了止杀!方承天豁然一笑,目光扫过眼前的百姓,道:“吩咐下去,打扫完战场,稍作休息便出发!”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巨碓上面,咬了咬牙,缓缓向其中一个巨碓走去。 三步,两步,一步......他在阶梯前停下了脚步。 抬眼一看,火光下,巨型石臼上面血迹斑斑,沾满了碎骨残渣,一股刺得人发呕的血腥味,弥漫四周。 方承天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抬起腿,刚往阶梯上迈了一步,却又止住,喃喃道:“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些畜生揪出来!” 日升日落,一天天过去,在一个霜满大地的早晨,方承天他们来到一个离唐州城不到二十里的村子,探听到一个消息。 义军的消息! 三日前,王仙芝、黄巢带着郑州一战中溃逃的义军将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短短一日不到便拿下了唐州,劫掠一番后,往邓州方向去了。 这个村子,已化作一片废墟,到处都弥漫着战争过后留下的破败气息。 方承天瞧了瞧忙里忙外为左骁骑营众将士煮饭的妇孺,暗自摇头道:“一路走来,连找个能安置这些百姓的地方都没有!” 大军由南往西,又过了几天,终于赶到了邓州,可王仙芝他们竟又在攻下邓州后,劫掠一番便又往郢州去了。 就这样,王仙芝带着大军就像捉迷藏一般,毫无方向,时北时南,时东时西,骚扰完山南东道,又跑去了邻近的淮南道打秋风。 申州、光州、寿州、庐州、舒州......无一幸免! 王仙芝此次作战,完全没有章法,打完就跑,流动性极强,不仅唐军找不着他们,就连方承天也找不着他们,这些天来,军粮都快吃光了,都未与王仙芝的大军联系上。 这一路上,方承天却也发现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有一支唐军始终跟在王仙芝大军屁股后面。 这一日,方承天所部来到白马尖,这白马尖之奇,奇在南北之别。 山之南晴空万里,山之北却白雪皑皑! 方承天站在山尖,瞧着山南郁郁葱葱的森林,瞧着林中时不时快速奔过的野兽,瞧着林上飞来飞去的鸟儿,瞧着从山顶流向山腰的小溪,不禁笑了起来。 他指着山腰小溪经过的一处平缓地带,对旁边的高士元道:“高偏将,你说咱们将那儿的树砍了,建一座村庄,让百姓们住下来,打猎为生,如何?” 高士元点了点头道:“甚好!若不是还要跟着将军征战天下,末将都想留在这儿过些耕田打猎的日子,哈哈~~~” “哈哈~~”方承天也笑了起来,道:“高大哥若是愿意,大可以留下呀!” 高士元摇头笑道:“不了,不了,末将还是更喜欢驰骋沙场!” 方承天笑道:“高大哥,麻烦你去安排一下,早日安顿好百姓们,我也早一日安心,带着妇孺行军打仗,果然有太多不便!”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几日功夫,一座崭新的村庄便正式落户白马尖! 在方承天的坚持下,他只收下两三百个达到魔鬼训练要求的百姓入军,其他百姓全部留在了这个新村庄。 村子刚建好,派出去的探子也回来了,据探子所报,原来那支一直跟在王仙芝大军屁股后面的唐军竟是招讨副使曾元裕的部队。 他们总是跟在王仙芝大军身后,却又不进攻,原来竟是担心朝廷像对待当年平叛庞勋之乱的康承训一样,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不愿成为那兔死后的狗,鸟死后的弓! 因此他们一路紧随,竟打的是以战养战的主意! 方承天站在村子边缘,瞧着远方起伏的山峦,讷讷道:“过了这白马尖,往东便是蕲州,师父的仇,总算有机会报了!” 说完,他忽然咬紧牙,腮帮子一阵急抖! 一想到给师父报仇,他的脑海中总会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向荣不知何是站在了他身后,缓缓地道:“少爷,咱们何不直接杀向蕲州,替老爷报仇?”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道:“李大哥,我又不何不想?!可是那蕲州刺史裴偓可不简单,仅凭咱们区区几千骑兵,恐怕连城头都登不上去,报不了仇不说,还陷兄弟们于不义......咱们怎能做那样的事儿?还是等先找到大军再说吧。” 李向荣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不再说话。 第95章 明争暗斗 安顿好百姓后,方承天所部的行军速度快了许多,总算在黄州东境追上了王仙芝的大军。 雾色中的朝阳,远远地挂在天边,仿佛一个桔红色的饼子,将天也映红了一大片。 天空下,朦胧的山峦轮廓起起伏伏. 山谷中,蹄声轰鸣,大地震动。 数千披甲将士正策马疾行。 方承天望着雾色中若隐若现的大营,望着大营门前一个逐渐清晰的高大身影,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王仙芝自探子那儿得到方承天的消息,早早的便站在了大营门前等候。 “嗒嗒嗒……”马蹄声急,却也没有王仙芝的神色急,不待马儿停下,他已大步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战马耳边的缰绳,激动不已。 “方老弟,你没事就太好了,大哥……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你……不知黄巢竟让你们阻敌……” 方承天侧身下马,摇头道:“王大哥,你别这样说,参军打仗本就是我自己的决定,再说上了战场哪有不打仗的?” 王仙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事已至此,大哥也不多说了!” 方承天笑了笑,道:“对了,王大哥,咱们接下来准备攻打哪儿呢?蕲州……”他忽然止口,但他想说的话,王仙芝已能听懂。 王仙芝瞧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缓缓道:“老弟你放心,若不是这些天大哥可被宋威那老贼追得像只老鼠一般,四处躲藏,恐怕早就兵临蕲州了。如今既然你也来了,那咱们等下便拔营出发,攻打去蕲州去!” 方承天皱了皱眉,摇头道:“王大哥,跟在你身后的人可不止宋威,还有曾元裕!若不先摆脱他们,就急着攻打蕲州,恐怕有些不妥!” 王仙芝笑道:“大哥原本还有些担心宋威和曾元裕,不过近日我总算明白了,那两只老狐狸根本就不想急着消灭咱们,而是想留着咱们,以战养战,所以咱们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他说的这些情况,与方承天得到消息差不多,不过方承天始终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叹道:“话虽如此,可他们毕竟还是一个隐疾,若不先行排除,始终还是一个变数!” 王仙芝摇头道:“方老弟,这战场上,又哪儿来的必胜之战?!只要有六七成把握的仗,就可以开打!所以老弟你不必担心,这事就这么定了!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了,先进去再说!” “哈哈哈~~~” 忽然,一个豪迈的大笑声,自营中传来,方承天抬眼一看,一个两尺巨汉正大步走来,一字眉,蛤蟆嘴,不是黄巢又是谁呢? 人还未到,他已张开双臂,高声道:“本大将军就说嘛,方将军何等人物,怎会败在雷殷符手上?!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说完,他瞧了瞧正扭头看来的王仙芝,目光中快速闪过一丝不屑。 王仙芝苦笑道:“我自然知道方老弟不会有事,但你也不该说都不与我说一声,便将他置于险地吧?!” “哎哟~~”黄巢故意做出一副懊悔的表情,大笑道,“我说王大哥呀,那个时候不是事态紧急吗?再说对方来了那么多骑兵,除了方将军的左骁骑卫,军中还有谁能阻敌?若不是我当机立断,咱们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王仙芝摇了摇头,道:“若不去攻打郑州,又怎会如此?” 黄巢脸色一沉,不过仅仅眨眼功夫,便舒展开来,叹道:“王兄,你就别再说了吧,我这不是知道了吗?你看这些天,你说打哪儿,咱便打哪儿,我可说过一句反对的话?!” 王仙芝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黄巢见他脸色,眉头微微一紧,咬了咬牙,也闭上了嘴。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方承天瞧瞧王仙芝,又瞧瞧黄巢,暗道:“想不到王大哥与黄巢的关系竟变得如此紧张,可如今招安大事未成,实在不宜与黄巢撕破脸皮……” 他暗暗点头,忽然笑道:“两位大将军对末将的爱护之意,末将铭感在心!“ 说着,他朝王仙芝抱了抱拳,道:“王大将军,末将既然身为左骁骑卫统领,本就该冲锋陷阵,而且当时那情况下,若不能挡住敌方骑兵,我军损失不可估计,所以黄大将军的命末将阻敌,并无不妥!还请二位大将军莫要因为末将伤了和气。” 黄巢瞧了方承天一眼,仰天大笑道:“王兄你看,方将军也说我的命令没错,当时那种情况,非方将军的骑兵出动,不能阻敌呀……” 王仙芝眉头一挑,似乎又准备开口反驳。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心道:“不能让王大哥再说下去,不然恐怕难以收场了。” 赶紧抢着说道:“黄大将军说得不错,而且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刚说完,便冲王仙芝眨了眨眼。 王仙芝皱了下眉,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长吁一口气,瞧着黄巢,一脸不忍地道:“黄贤弟,其实我也不想责怪你,只是那一场仗,死伤的兄弟实在是太多了,我这心里实在是……” 黄巢见他言词恳切,不由跟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道:“王兄,死了那么多兄弟,其实我心里也和你一样,心痛得很,只不过大错也铸成,我……我……” 方承天见二人关系总算缓和下来,不由松了口气,笑道:“二位将军都别自责了,这战场之上,总有胜败,咱们以后谨慎些就行了!” 黄巢哈哈笑道:“方将军说得对,王兄……” 说着,他朝王仙芝深深一揖,道:“我保证以后多听你的,绝不再像上次那般鲁莽,你说打哪儿,咱便打哪儿!”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诚意。 方承天心中不由一凛,心道:“这黄巢果真是个枭雄呀,不仅野心勃勃,而且有勇有谋,必不会久屈于人下,看来自己得万分小心了。” 这是他第二次这般评价黄巢了。 王仙芝似乎完全懂了方承天的意思,瞧着黄巢,大笑道:“黄贤弟客气了,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夺下李唐天下,岂非指日可待!” 黄巢看着他,也大笑起来:“到时巢必推王兄为帝!”说着,他眼神中有一丝凶恨之色一闪而过。 王仙芝不停地摆手道:“不,不,不,这帝位应该让黄贤弟坐。” 说完,他与黄巢对视一眼,皆大笑起来。 方承天暗叹一口气,心想这天下都还未打下,他们二人到好,竟互相让帝位了。 第96章 蕲州来使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给大地披上了银装。 一匹火红的骏马,载着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士,如同一团火焰般,在“嚓嚓”声中,踏雪而来,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蹄印。 天地间的寒气,就像刀子一般,在那将士的脸蛋上留下了一抹殷红。 这将士脸如瓜子,眉如细柳,生得十分俊俏。 他紧皱着眉,不停地甩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似乎非常着急。 大雪飘飘,看不出三丈之外,不知他从何而来,也不知他要到哪去?! 方承天挑开帐帘,瞧着帐外的大雪,喃喃道:“看着已经兵临蕲州,却来了这么场大雪,哎~~~” “报!” 这时,一个兵士顶着一身的雪花,跑到方承天跟前,抱拳道:“方将军,营外来了一个唐兵,说是蕲州使者,指名道姓要见方将军,王大将军请您过去一下!” 蕲州使者?方承天眉头一紧,又忽然一挑,暗暗惊呼:“难道是……裴姑娘派来的人?” 他又摇了摇头,暗忖道:“不可能呀,她又怎知我在这儿?莫非是南姑娘……” “方将军……方将军……” 方承天感觉到耳边有人在唤自己,从思索中醒来,看到身前那个兵士正一脸疑惑地瞧着自己,不由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属下没什么事……”那兵士摇了摇头,低声道,“方将军你没事吧?!” 方承天笑了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走吧,见大将军去。” 雪很大,天色很暗,王仙芝的营帐中,点着灯火,方承天刚挑开帐帘步入,一条长长的黑影便盖在了他的身上, 一看到那黑影的主人,方承天心中一紧,登时愣在那儿。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营帐中央,与王仙芝说着话,至于说的什么,他已一句也没听进去。 是她,一定是她!他的心突然跳得快了起来。 她怎么来这儿了?她来这儿到底想干什么?想让我别杀他父亲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方承天心中升起,以至于那道纤细的人影已转过身来,他也没有发现。 瓜子脸、柳叶眉,明晃晃的盔甲,看着就不轻,压得她的背似乎也有些弯了。 方承天双眼直直地瞧着前方,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有看她。 “方老弟?你怎么了……” 王仙芝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已不知绕了几圈了,他才回过神来,瞧了王仙芝一眼,目光又落到那条纤细的身子上面。 “裴姑娘,别来无恙呀?” 他的声音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味。 那条纤细的身影,正是那个令他情窦初开的裴思诗,也正是先前那个在雪地中策马狂奔的孤独者。 裴思诗早已快步走到他身前,秀眉微颦,咬着嘴唇,垂首道:“方……方公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师仇如父仇,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方承天紧咬着牙,怔怔地瞧着她,没有应她,也没有说其他的。 一旁的王仙芝紧了紧眉,忽然笑道:“方老弟,你陪裴姑娘叙叙旧,大哥出去走走!” 说完,不等方承天开口,他已大步走了出去,并将门外的守卫也叫走了。 裴思诗目送王仙芝走出去后,目光落回方承天身上,咬着嘴唇,双眼中竟落下泪来。 方承天心中一颤,长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裴姑娘不辞辛苦到这儿找我,该不是特地来哭的吧?” 裴思诗拼命摇了摇头,抹了抹眼泪,道:“方公子,可能我说的话,你不会信,但我还是要说,我爹爹从未杀过你师父……” 方承天截断她的话,冷冷地道:“若是想让我放弃替师父报仇,那你就用不着开口了!” 裴思诗咬着嘴唇,瞧着他,哽咽道:“难道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解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就是你爹爹并不知道我师父身在军中,不是有意要杀我师父的是吧?! 这一席话,方承天本想脱口而出,不过在看到她楚楚可怜的表情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叹道:“你放心,我不会私底下找你父亲寻仇!我师父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我只会到战场去为他报仇。” 说完,他转身便往帐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回去吧,以后别这么任性了,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历数过去,被斩的来使也不在少数。” 裴思诗泪眼婆娑地瞧着他的背影,忽然吼道:“方公子,你是不是怎么也不相信,你师父不是我爹杀的?” 方承天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缓缓地道:“事实已成,说再多又有何用?!” 裴思诗咬了咬牙,突然转身奔向王仙芝的案桌,拾起桌上的长剑,“刷”的一声拔出来,横在自己脖子上。 方承天回过头,眉头一紧,道:“你这是干什么?想替父还债吗?!” 裴思诗泪流满面,摇头道:“方公子,我这样做,只求你听我一言,别让杀害你师父的真凶逍遥法外!” 说着,她的手紧了紧,锐利的剑锋,瞬间划破了她秀丽的脖子,鲜血顺着作口缓缓流出。 “你干什么?”方承天脸色一变,没想到她竟然来真的,惊道,“赶紧将剑放下!” 话犹未完,霍然冲出! 裴思诗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呼道:“你别过来!” 说着,她又紧了紧手中长剑,伤口顿时扩大,鲜血长流。 方承天一惊,赶紧止步,伸出手臂虚抓,急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快把剑放下来,我听你解释,我听你解释!” “真的吗?”裴思诗脸上一喜,“你真的愿意听我解释?” 方承天不停地点头:“愿意,愿意!你先把剑放下,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不要过来!”裴思诗大呼道,“你先听我说!” 方承天紧皱着眉,紧绷着身子,一脸紧张地瞧着她,关切道:“有什么话,放下剑再说!” 她摇了摇头,锋利的剑又在她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方承天伸长着手,道:“不要动,你不要动!我不过去,就在这里听你说,你快说吧!” 他实在不敢再向前走了,不然划伤了血脉,就算自己师父复活,也束手无策。 裴思诗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天,你放我离去后,我和小玉连夜赶路,在一个山谷中遇到了我爹爹,然后我问爹爹有没有杀你师父,可我爹爹说他一路北上,连一场仗都没有打过,又怎会杀害你师父……” 她说得很慢,生怕方承天听不清楚似的,将当初她质问自己父亲是否杀害玄尘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第97章 解释 方承天心底也翻起滔天巨浪,本来他根本不想听裴思诗的解释,她是裴偓的女儿,自然会为父亲说话,又有什么好听的吗? 可如今听完后,细细思量之下,他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当初告诉他师父死讯的人是朱温,所以他并未多想,现下仔细回想,朱温似乎曾说过他师父是去到黄刚营帐之后才死的,黄刚那人可不是那么可靠,他所说的话也没那么可信。 再加上悲思诗刚才说的这一席话,此事恐怕真没那么简单! “方公子,我爹爹绝不会骗我,他也没有骗我的必要,你误会我爹爹不打紧,可这样一来,你就会对真正的凶手掉以轻心,若那真凶就潜在你身边,那得有多危险……”裴思诗的声音越来越轻,脑袋也不知何时垂了下去,被冻红的俏脸在这一刹那,似乎又红了一分。 她的话语中,尽显关切之意。 方承天心中一暖,暗暗惊道:“她冒着风险来找我,竟是为了我!” 裴思诗见他眉头紧皱,又不说话,不由轻轻一叹,缓缓放下手中长剑,低声道:“方公子,你信不信我没关系,一定要小心身边人,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后会有期……” 说完,她将长剑放回案桌,咬了咬嘴唇,缓缓往外走去。 她走到方承天身边,停下脚步,瞧了方承天一眼,轻叹一声,与方承天擦身而过。 忽然,一只手蓦地伸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身形霍然止住。 她缓缓回过头,便看到方承天正皱着眉头,直勾勾地瞧着自己,眼中柔情似水。 她的心中顿时一悸,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直红到脖子,就像血突然被抽光,全都涌到了脸上一般,她猛地低下头,颤声道:“方……方公子,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方承天依旧直直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她抬起来,瞧了他一眼,缓缓咬住了嘴唇。 “呀~~~~” 就在这时,忽觉一股巨力传来,她身子一倾,蓦地扑向方承天怀中,不禁惊呼出声。 盔甲相撞,金铁交鸣声中,方承天已将她紧紧抱住。 裴思诗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霎时一片空白,半抬着手臂,不知该推开他,还是抱住他! 方承天紧紧地抱着她,喃喃道:“谢谢你,谢谢你冒险来告诉我这些!” 裴思诗仍然怔在那儿,一动不动,至于方承天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半晌过去,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往后仰了下,抬起手抵在方承天胸口,从怀中挣脱出来,红着脸,垂首道:“方公子,我与你......是没有结果的......” 方承天一听,面色一紧,惨笑道:“我知道......你......你已经许配人了......” 裴思诗秀眉微颦,抿了抿嘴唇,无奈地道:“我实在是身不由己。” 方承天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 血已凝固,伤口仍然触目惊心! 他缓缓地伸出手,轻抚着她的伤口,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伤口并不深,松了口气,低声道:“痛吗?” 裴思诗痛得眉头一紧,却摇头道:“不痛。”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方承天心里,就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抽得连同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他拉起裴思诗的手,带着她往案桌旁走去,边走边道:“来,我给你敷点药。” 裴思诗缩了缩了手,可却没能抽出来,微微摇了摇头,任由方承天拉着,来到案桌旁坐下。 方承天从怀中摸出金疮药,一面不停地对着伤口吹气,一面为她擦药,嘴里不由自主地道:“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裴思诗听得感动,看着方承天,心里热烘烘的,笑了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受的这伤,也就值了!” 方承天摇头道:“都怪我,我如果一开始就听你解释,就不会这样了。” 裴思诗瞧着他,道:“方公子,你不必自责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方承天叹了口气,忽然直直地瞧着她,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反复两次,终于开口低声道:“你喜欢他吗?” “他?!”裴思诗怔了怔,苦笑道,“父亲之命,媒妁之言,何谈喜不喜欢?!” 方承天咬牙道:“你若不喜欢他,我便去求你爹,让他把你许配给我!”说完,他一脸的坚定。 “啊~~”裴思诗惊呼一声,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急忙道,“方公子,你可千万别去,我爹不会同意的,他要是发起火来......而且,张都尉也不会放过你的,我......” 说着,她双目中顿时雾蒙蒙一片。 方承天看着她,不由一阵心悸,暗道:“裴姑娘如此待我,我若畏首畏尾,又算得上什么男子汉?师父已经离我而去,莫非还要连心上人也离我而去吗?” 他自小在山中长大,对于礼教大防,可没有山下的人那般严守,悲思诗喜欢他,他早已知道,以前苦于自己前途未卜,不敢面对,如今转念一想,人生短短几十载,若连爱恨都不敢,岂不白来这世上了?! 他忽然拉起裴思诗的书,瞧着她,一脸自信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爹改变主意,将你许配给我的。”说完,他淡淡一笑。 裴思诗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不停地摇头,忽然使劲,猛地抽出双手,冷冷道:“方公子,你不用为我费心了,我只不过是佩服你的医术罢了,我......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就算我爹答应了你,我也不会嫁给你的!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突然起身,往帐外跑去。 方承天瞧着自己的手,愣了愣,双目一张,大喊一声:“裴姑娘!”猛地朝裴思诗追去。 裴思诗哪里跑得过他,还没到帐门口,方承天便一把拉住了她。 她使劲挣扎,掩面哀求道:“你就让我走吧,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别再逼我了好吗?” 方承天抓住她的肩膀,拉开她掩面的手,只见她的泪水,已在脸上流成两条小溪,痛楚地想道:“她为了保护我,却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吗?” 他咬了咬牙,正色道:“裴姑娘,我这便与你一道回去,先探一探你爹的口风......” “什么?!” 裴思诗轻呼一声,霍然抬眼,瞪着他,一脸的惊愕。 第98章 情重如山 如今,方承天带着军队兵临蕲州,却说要随裴思诗回家见其爹爹,裴思诗如何不惊?! 方承天可不管这么多了,自师父死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该勇敢面对的时候,就一定不要退缩。 他笑了笑,继续道:“我刚说陪你一起回去见你爹爹。” “不行!”裴思诗摇头道,“我爹爹会杀了你的!” 方承天笑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不会杀我的!” 裴思诗道:“你刚不也说了吗?两军交战斩的来使可不少……” “呃~~~”方承天怔了怔,这算不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哈哈哈~~~”笑声中,一身是雪的王仙芝从帐外走进来,道,“裴姑娘不用担心,方老弟随你一起回去,你爹绝不敢对他怎么样了!” 说着,他压低声音:“刚才听你们说,玄尘世伯不是死在裴偓手中,那到底是谁害了世伯呢?” 他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方承天冷冷道:“若不是裴姑娘的爹,那最有可能的人便是黄刚,我师父是去到他营中后遇害的!!” 王仙芝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分析得有些道理,不过咱们却没有证据,放心吧,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说完,他拍了拍方承天的肩膀,递上一封书信,又道:“对了,王镣说他与裴姑娘的爹很熟,愿意替咱们写封信,让裴姑娘的爹与他哥联名上书,为大哥求个大官!所以大哥决定派你作为使者,带上书信前去相见!” 方承天点了点头:“除了交信,王大哥可还有其他安排?” 王仙芝摇了摇头:“没有了……” 说了一半,他瞧了瞧旁边的裴思诗,忽然笑了笑,道:“哦,还有一事,记得把弟妹带回来!哈哈哈~~~” 笑声中,他大步走了出去。 烛已残,风从帐外吹进来,吹得满帐烛火不断闪动,照得人的影子也晃个不停。 裴思诗低着头,红着脸,瞧着自己脚下,一言不发。 方承天瞧着帐外,瞧着那个渐渐与雪花融为一体的身影,不禁苦笑,大呼道:“王大哥,你堂堂大将军,居然学人偷听!” “哈哈哈~~~” 回应他的,只有笑声。 “哎~~~”方承天叹了口气,摇头道,“裴姑娘,你……你没事吧?!” 裴思诗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真的要去见我爹吗?” 方承天点了点头:“不错,非见不可!” 裴思诗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雪,漫天飞舞,密得连风也透不过去,整个蕲州城似乎被雪埋了一般,只留下一道起伏的轮廓。 西城楼上,一个窈窕的身影来回走动,时不时望向城外,一脸焦急地道:“你真的看到小姐出城去了?她什么时候走的?” “回小玉姑娘,小姐大概申时出去的,她打扮成使者,瞒过了我们……” “废物,你们身上长的都是狗眼吗?竟连小姐都认不出来吗?小姐一个人跑出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算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小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答话的兵士,骂个不停。 那兵士缩着脖子,低着脑袋,话都不敢回一句,任凭小玉指着自己大骂。 “还愣着干什么呀?”小玉瞧他那模样,心头不禁又来了火气,大吼道,“还不赶紧调派些人手,陪我一起出城找小姐去!” 就在这时,城外隐隐传来马嘶,一红一黑两道影子犹如闲庭散步,缓缓向城门行来。 “城外何人,速速止步,否则我们不客气了!”城上兵士大吼一声,开弓搭箭,瞄准了城下那一红一黑两道影子。 小玉凝目一瞧,那火红的影子上,不是自家小姐裴思诗,又是谁呢! 只是旁边那人,看着怎么也那么眼熟?! 方承天以前出现在她眼前时,均是一副书生般的打扮,如今换上戎装,再加上他经历了沙场洗礼后,整个人的气质全然不同,隔这么远,小玉着实很难辨认。 她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兵士身上,不由怒火冲天,冷冷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是吧?小姐出去时你们认不出来,小姐回来时,你们还是认不出来!” 忽然高声吼道:“还不收起弓箭,不想活了吗?” 那兵士瞥了小玉一眼,咬了咬牙,放下弓箭,又向同伴挥了挥手,道:“收起来吧!” “哼!”小玉冷哼一声,白了那兵士一眼,急匆匆地冲下楼去,边走边道,“赶紧打开城门,迎小姐回城!” 看着高高的城墙,看着家就在眼前,骑在火红色骏马上的裴思诗却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方公子,等下进了城,我就直接回家了,你……你自己去找我爹,好吗?” 方承天瞧了瞧她,暗想她身为女子,矜持一些本就正常,便再未多想,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轰~~~”沉闷的响声中,城门缓缓打开,刚容得一人通过,一条人影便从门缝中挤了出来,快步奔了过来。 方承天循声望去,便看到小玉姑娘一脸焦急地跑过来,望了望他,秀眉一皱,惊道:“方……方公子,怎么是你?!” 方承天笑了笑,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吗!” 小玉一脸警惕地望着他,缓缓走到裴思诗马上,一把抓住垂下来的缰绳,道:“小姐,你到哪儿去了,可担心是奴婢了……对了,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不待裴思诗开口,方承天忽然附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小玉,道:“你家小姐找我来了,自然会和我在一起啰!” “哼~”小玉微微一诧,指着他,脸上的疑色越来越浓,缓缓道,“我家小姐这次离家出去,真的是去找你的?” 离家出去?!方承天暗暗一惊,目光移到裴思诗身上,只见裴思诗脸色一红,默默低下了头。 看来小玉说的是真的,她竟瞒着家里人跑来找我,就为了让我提防知道真相,提防身边的危险……她如此待我,我若负他,不配为人! 方承天咬了咬牙,眼中迸出一道光芒,透着坚定的光芒! 第99章 争势 小玉冲他挥了挥手,轻喝道:“喂,问你话呢?!” 方承天垂眼瞧了瞧她,点了点头。 小玉眉头一紧,瞧向自家小姐,见裴大小姐俏脸通红,摇了摇头,叹道:“小姐,再过几日,你便要与张都尉成亲了,你又何必……哎~~~” 裴思诗一听,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股无奈。 这么快就要成亲了么?!方承天顿时怔住。 雪,落在身上,冷冰冰的,可他的心却更冷,仅仅几日,裴思诗便要成亲了,这么短的时日,他实在没有信心说服裴思诗的爹。 想着,他咬了咬牙,皱眉思忖道:“放弃吗?不,不能放弃,是自己直接放弃,那便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裴姑娘待我至真,他既然不想嫁给那张都尉,不管怎样,我也该去试试,就是她爹不愿将她许配给我,我也要试着破坏这门亲事!” “方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进城了,你赶紧回去吧,谢谢你护送我家小姐回来!”小玉冲方承天笑了笑,拉着裴思诗的马便往城里走去。 方承天瞧了瞧前方的城门,道:“我也要进城。” 小玉皱了下眉,缓缓道:“方公子,我家小姐很快就要出嫁了,你别让她为难好吗?” 方承天笑了笑:“我此次前来,是作为草军使者,给裴刺史送书信的。” 小玉瞧着他,喃喃道:“草军使者?!”她又瞧了瞧自己小姐。 裴思诗轻轻点了点头,瞧向方承天,吞吐道:“方……方公子,那我……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又瞧向小玉:“小玉,你去给城守说说,让他们安顿好方公子后,便带方公子去拜见爹爹。” 小玉迟疑片刻,点头道:“知道了,小姐!” 明黄的烛光自纱罩中透出来,将漆黑的房间照得犹如白昼,方承天正襟危坐,静静地看着堂上的人。 只见那人中等身材,头带软翅纱帽,身穿紫绸锦袍,约摸四十岁左右,长相与裴思诗颇有几分相像,正是蕲州刺史裴偓,他正紧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书信。 没过多久,裴偓缓缓抬起头,瞧向方承天,道:“老夫可以与座主一同上书陛下,为王大将军求官,不过你得回去告诉王大将军,他必须保证王刺史的安全,而且贵军也得后撤五十里。” 方承天直起身子,抱拳道:“裴刺史请放心,王刺史从汝州跟着我军一路到此,咱们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只要朝廷能许王大将军一个满意的官职,咱们自然会将王刺史完完整整地送还。” 裴偓沉吟片刻,淡淡地道:“那要什么样的官职,王大将军才会满意呢?” 方承天笑道:“最好执掌一方军政大权……” 裴偓霍然起身,一脸惊讶地瞧着方承天,沉声道:“节度使?!王大将军的胃口还真不小,也不怕撑着了吗?” 说完,他微眯着双眼,直直地瞧着方承天。 方承天被他这么一看,没来由的心头一紧,暗道这些久居高位的人果然都不简单,单凭他们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能压得普通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方承天可不是普通人,可不会这样就被震住,只见他淡淡一笑,好不示弱地瞧着裴偓,反问道:“那裴刺史觉得什么样的官职才合适呢?” 裴偓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小小年纪,面对自己竟能做到不卑不亢,不禁暗赞一声,笑道:“这封官的事,老夫可作不了主。” 方承天也笑了:“既然裴刺史作不了主,那就只需上书朝廷,让作得了主的人作主呗!” “哈哈哈~~~”裴偓大笑道,“方将军,老夫不妨明确答复你,若是王大将军非节度使不做的话,大可打消接受朝廷招安这个念头,与朝廷死战到底便是。” 说着,他顿了下,冷冷道:“不妨告诉你,陛下多次许官招安遭王大将军所拒后,已经大发雷霆,如今已撤了宋威、曾元裕招讨正副使之职,任命威望过人的崔大人为行营都统,勇猛无匹的西平王李晟之孙为招讨使,誓要剿灭尔等犯上作乱的草贼。” 方承天眉头一紧,裴思诗他爹口中的崔大人,想必便是那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吧?!此人他也曾有所了解,的确威望甚高,而且手下猛将如云,着实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不过裴姑娘的老爹若以为这样就可以吓住自己,那也恁地小看人了! 方承天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淡淡地道:“裴刺史莫在这里虚张声势,那崔安潜的确厉害,但我数十万草军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说完,他双目一张,爆发出一道精芒,身上气势徒然攀升,一股无形的杀气自他身上猛地扩散开来。 没有风,烛火却微微摇曳,方承天的影子也跟着摇摆不定,就像择人而噬的猛兽,正在试探对手的反映一般。 裴偓面色一变,心中不由一震,霎时间,身上每一根肌肉都绷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方承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万籁无声,只有那纱罩里的火烛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微弱的爆破声,听得却有几分大战将临的角鼓之音。 方承天皱了下眉头,心道:“我这争势争得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毕竟他是裴姑娘的爹,我这样做,还如何请求他将裴姑娘许配给自己呢?” 如此一想,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瞬间弱了许多,他笑了笑,抱拳道:“裴刺史,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咱们便不用在这儿争来争去了吧,只要裴刺史按我刚才说的官职上书朝廷,至于朝廷最终许给王大将什么样的官,都与你无关。” 见方承天身上的杀气骤减,裴偓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方将军能如此想,最好不过了!你放心,王刺史的哥哥王宰相是老夫的座主,老夫自然不会弃他不顾,定会依你所说,上书陛下给王大将军求那节度使之职。” 他先前见方承天生的温文尔雅,而且孤身前来,量他也不敢对自己怎样,便将护卫叫到了门外守候,却不想方承天身上的杀气竟然如此之浓,险些大意失荆州! 方承天面色一喜,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裴刺史了。” 他微微一顿,干咳两声,微笑道:“我还有一事,想与裴伯父商量!” 他这突然变换称呼,令裴偓不禁怔住,直直地瞧了他半晌,才疑道:“方将军还有何事,不妨直说!” 第100章 剑拔弩张 方承天深吸了一口气,暗道自己若是直接求亲,似乎有些唐突,于是将原本定好的求亲计划否决,缓缓道:“裴伯父,我早些时候在兖州与伯父爱女裴姑娘相识,无意中得知你将他许给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所以冒昧请伯父收回成命……” 他的话尚未说完,裴偓已沉下了面色,慢慢站了起来,皱眉道:“方将军,这似乎是老夫的家事?与你无半点关系吧!” 方承天微微一愣,转而笑道:“裴伯父,我知道这是您的家事,只不过我与裴姑娘一见如故,得知她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心中也难受得紧,所以希望伯父为了裴姑娘的幸福......”说着,他抱拳沉沉一揖。 “笑话!”裴偓轻哼一声,“自古以来,哪个子女的婚姻不是由父母定的?白头偕老的比比皆是,过得不幸福又有多少?再者,小女尚未嫁过去,你又怎知她以后会过得不幸福?” 方承天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有苦笑。 若想通过说理,便令裴偓违背婚约,着实是非常难的,只因这是一个十分关乎脸面的决定!这一点他不是不懂,此举只不过先礼后兵罢了。 裴偓瞧了他一眼,目光移向旁边的烛火,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便是那个令小女朝思暮想,废寝忘食的臭小子,是吧?!” 忽然,他冷不防地说出这些话,使得方承天蓦地一惊,诧异道:“伯父,您……” 裴偓瞪了他了眼:“刚才你自报姓氏时,老夫对你便有所怀疑,如今你又道出与小女相识,老夫便断定那人是你了。” 方承天暗暗叹了口气,当初在兖州发生的事,小玉回来了,又怎会不说?既然如今一切都挑明了也好,不必在躲躲藏藏的了,笑了笑,抱拳道:“既然伯父都知道了,我也不敢再有一丝隐瞒!我第一眼见到裴姑娘时,便十分倾慕她,而且裴姑娘对我也有情有义,所以……” 他深深一揖:“恳请伯父将裴姑娘许配给我吧,我一定好好待她!” 说完后,他并未急着起身,而是悄悄抬眼瞧了瞧裴偓。 只见裴偓微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不仅是神医玄尘的弟子,而且敢一人为使前来蕲州,胆色也不错,与小女到也般配,只不过……” 他又叹了口气:“小女已经许配给张都尉了,相信你也听说了,不日他俩便会完婚,此事老夫也无可奈何了,方将军请回吧!”说完,他便将身子背了过去。 方承天原本以为裴偓会大发雷霆,却不想裴偓竟是如此有涵养,原本想好的先礼后兵之法,竟有些难以实施了,不由怔在了原地。 裴偓感觉身后没有任何动静,慢慢转过身来,顿时看到方承天尚未离去,还瞧着地上发呆,不由眉头一紧,疑道:“方将军还有事吗?” 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快成为别人的妻子了,还理会那么多干嘛?!方承天目光渐渐移到裴偓脸上,正色道:“敢问裴伯父,要怎样,您才肯将裴姑娘许配给我?” 裴偓面色一变,心中也有些恼火了,他好言好语,本是想给方承天一个台阶下,毕竟两军正在言和,他并不想将关系闹僵,却不想方承天如此不知趣,竟死死咬住不放。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沉声道:“方将军,老夫也不与你绕弯子了,小女许与张都尉已是满城皆知的事,如今你我两军相持,小女若是嫁了你,老夫岂不要背上卖女求安、不忠不义的骂名?你让老夫这张老脸往哪搁?!” 说着,他顿了顿,放缓了些语气,道:“小女能得方将军厚爱,老夫也感到高兴,只不过你们此生注定有缘无分,还请方将军打消这个念头,若仍是苦苦相逼,老夫只好将你赶出城去!” “缘是天定,分是人为!”方承天双目中闪出一道精芒,一字字道,“若不争取,愧对自己!” 裴偓缓缓道:“方将军的意思就是不愿放弃了?” 方承天笑了笑:“不错!” 裴偓眉头一紧,直直地瞧着他,目光越来越冷。 “来人呀!” 忽然,他一声大喝,“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门外顿时涌进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守卫。 裴偓瞧了瞧那两个守卫,指着方承天,喝道:“将此人赶出城去!” “是!”那两个守卫抱拳应了一声,快步走向方承天。 方承天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慢着!” 那两个守卫却并不听他的,继续一步步向他靠近。 他皱了皱眉,瞧向裴偓道:“莫非裴刺史不想救王刺史了?” 裴偓猛地一震,目光如电般瞧着方承天,咬牙道:“莫非方将军胆敢因个人私事,耽误贵军王大将军的大事?” 说着,他冲那两个守卫挥了挥手。 那两个守卫顿时止步。 方承天笑了笑,没有说话。 “哈哈哈~~”裴偓忽然大笑起来,“方将军,你说老夫现下命人将你擒下,再用你去换那王刺史,以你与王大将军的关系,他会不会放了王刺史呢?” 方承天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不过只是一瞬,他便仰天大笑道:“裴刺史,你既然知道我与王大将军的关系,想必也知道草军中还有一人,名叫黄巢!” 裴偓点了点头,笑道:“当然知道,但又如何?” 方承天轻哼一声:“此人乃是个枭雄,野心极大,根本不愿居于王大将军之下,这一年多,草军中的将领,十之八九都已被他收买,他根本不会因为一个我,便放弃攻击蕲州。” 说着,他笑了笑,继续道:“如今王大将军好不容易说服他,一起接受朝廷招安,若是您将我这个使者扣下,那便等于向草军宣战,以黄大将军的脾气,呵呵~~~到时候,一场血战必可不少,只是不知道裴刺史这蕲州城......可否抵挡得住数十万大军的狂攻!” 裴偓面色一变,咬了咬牙,腮帮子一阵急抖,直直地瞧着他,缓缓眯起了双眼。 第101章 意料之外 场面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那两个守卫也死死地盯着方承天,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只不过刺史未曾发话,他们只能准备,不能动手! 裴偓面色数变,时青时白,时怒时愁,看上去十分为难! 他的官声一向不错,被百姓视为爱民如子的好官,若是因此导致城中百姓遭遇兵祸,他的心中又怎会安宁?可他若因此将女儿改嫁,他的老脸又无处搁放? 而且,座主的亲弟弟还有对方手上,若他为了自己女儿而不顾座主弟弟死活,更是再无颜面去见座主。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方承天脸上,长叹一声道:“好,老夫同意你的要求,不过张都尉那里,你得替老夫想个法子,怎样不惹恼他的情况下,解除小女与他的婚约!” 方承天听到前半句,心中本来欣喜无比,可当他听完后半句时,面上刚展现的笑容,瞬间凝固,指着自己,惊道:“我想?” 裴偓瞪了他一眼,哼道:“当然由你想,老夫既然答应将女儿嫁给你,你身为老夫的女婿,该不该为老夫分忧呢?” 一旁的两个守卫相互对望一眼,递了个眼色,缓缓退了出去,敌人忽然成了半个主子,他们暂时已无用武之地了。 此行如此顺利,已经超乎方承天的想象,不仅将替王大哥请官的事办妥了,而且裴偓也同意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只不过需要他自己设法让那张都尉放手! 要让一个男人放弃心爱的女人,着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该怎么办才好呢?方承天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裴偓见他为难的模样,暗自好笑,虽说眼前这小子有些讨厌,不过总还算是个孝顺的人,至少没有拒绝自己让他想办法的要求!罢了,既然他俩两情相悦,老夫也就不当那棒打鸳鸯之人了! 他捋着胡须,笑道:“贤婿呀,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府上住下吧,明日再走!” 说着,他笑着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却又止步回头说道:“对了,你明日一早便先回去,告诉王大将军老夫已同意为他请官,以安王大将军之心!还有,小女与张都尉的婚期在六日后,你还得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裴偓走后没多久,门外便来了一个下人打扮的妇女,圆圆的脸,无论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 她先笑眯眯地与门口的守卫打了个招呼,然后走进屋子,走到方承天身前,笑眯眯地道:“方将军是吧,奴婢名叫小月,刺史老爷吩咐奴婢为你安排的客房,奴婢已经整理好了,请方将军随奴婢来!” 方承天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出了房外。 雪已小了许多,却仍然下得很密,在走廊上的灯笼火光照耀下,就像一朵朵闪着金光小花。 小月挑着灯在前面带路,她走得很慢,就像生怕方承天跟不上似的,边走边说:“方将军,我认得你。” 方承天本在想着事情,忽然听她如此说,十分疑惑,道:“哦?” 小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道:“你是小姐的心上人是不是?” “啊?!”方承天大惊,不可思议地瞧着她,心想:“她刚才难道在门外偷听?如今裴伯父答应将裴姑娘许配给自己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惊动了那张都尉,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面色一沉,瞧着小月,冷冷地道:“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嘻嘻~~”小月掩嘴轻笑道,“奴婢果然没猜错,真的是你!” 方承天仍是冷冷地瞧着她,周身竟有股杀气弥漫。 小月吓得面色一白,惊恐地望着方承天,猛地后退两步,颤声道:“方……方将军,你……”她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方承天喝道:“快说,谁告诉你的?!刚才你是不是在门外偷听?” 小月被他这一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再也没有那笑眯眯的表情。 “嗯?”方承天见她仍不说话,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目光如刀般瞪着她,“你要再不说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说着,猛地上前一步。 小月被他这么一吓,赶紧回道:“奴……奴婢……奴婢没有偷听……” 方承天继续逼问道:“那你怎么知道?” “奴……婢曾在打扫小姐房间时,看到过你的画像!” 方承天眉头一皱,喃喃道:“画像?” 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身上那股无形的杀气也淡了许多。 小月长长地呼了口气,不住地点头:“是的,那画是小姐画的,奴婢经常看到她瞧着你的画像发呆,有时也发笑,笑得……” 她想了想,继续道:“笑得很幸福!” 原来如此!方承天不禁松了口气,上前将小月扶起来,笑道:“小月姑娘,刚才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 吓那是肯定吓惨了的,只不过小月却不敢说,直摇头道:“没……没有!” 方承天又道:“看过那画像的人多吗?” 小月点了点头:“嗯,很多下人都看到过,就连老爷也看过,还质问过小姐,只不过小姐却不说。” 方承天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小月一脸紧张地瞧了瞧他,咬了咬嘴唇,哎道:“只可惜小姐很快就要嫁给那个张都尉了,你不知道,小姐是不愿意嫁给那个张都尉的,但是却没有办法!” 说完,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又难过,又无奈的表情,就像即将出嫁的人是她一样! 方承天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小月又开口了,她直直地瞧着方承天,眼神中透中哀求:“方将军,你能不能带小姐走?” “呃~~~”方承天双目一张,瞪着小月,惊道,“你说什么?” 小月回头瞧了瞧身后,又瞧了瞧四周,放低了些声音,重复道:“方将军,请你带小姐走吧!” 方承天一时搞不清这小月到底想干什么,皱眉道:“小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月低着头,感慨道:“一个女人若是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是十分痛苦的,尤其是她还有心上人……奴婢知道,小姐喜欢的人是你,你既然来了,那就把小姐带走吧,你若同意,奴婢可以帮你……” 方承天笑了笑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小月抬起头,正色道:“因为奴婢的命是小姐给的,奴婢不想看到小姐伤心!” 方承天皱着眉,沉思着,思考这小月所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这件事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时,小月她一把拉起他的手臂,道:“奴婢带你去见小姐!” 第102章 佳人相约 方承天被小月拉着,匆匆走向后园,还未走进后园大门,就会嗅到一阵阵梅花的芬香,脂粉的幽香与檀香的味道,还有一阵阵悠扬的琴声。 琴声中,隐隐带着忧伤。 步入后园,只见灯光下无数梅花在雪中盛开,芳香袭人。 梅花环绕的地方,有一座两层的阁楼,二楼窗户灯光明亮,琴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二人刚走到阁楼门外,门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喝。 “谁?!” 这声音有些熟悉,方承天一听,便听出来是小玉的声音。 此时,小月已应道:“小玉,是我,小月!” 灯火亮起,小玉身着雪白的内衣走了出来,当她看到方承天也在时,面色大惊,呀的大叫一声,“砰”的一声将门关起,嗔道:“小月,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为何不早说一声?害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方承天皱了皱眉,瞧向小月,笑道:“小月,刚才那是谁?灯光太刺眼,我没有看清楚,听声音似乎是小玉姑娘吧?” 哪里刺眼了?小月有些疑惑地瞧着方承天,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道:“嗯,灯光的确有些刺眼,奴婢也没看清楚,不过听声音,确实是小玉。” 小玉站在房中,听到他俩的对话,顿时心中起疑:“真的没看到?不过既然小月都说没看到,估计是真的吧。”又想到自己刚才关门动作的确很快,可能他们真没看到,不由松了口气。 门再打开时,小玉姑娘已套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脸色还有些泛红,瞪了方承天一眼,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说完,她又瞧了瞧小月,一脸的疑色。 小月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叫他来带小姐走。” “什么?!”小玉惊呼一声,一脸诧异地瞧瞧小月,又瞧瞧方承天,“你说让他们私奔!” 接着直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小姐乃堂堂刺史千金,怎能与他一起做出那种伤风败德的事儿?!” 小月皱眉道:“可是……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小姐每日以泪洗面吗?” “我……”小玉咬了咬牙,面露为难之色,瞥了眼旁边的方承天,哼道,“都怪你!” 方承天摇了摇头,笑道:“两位姑娘不必为此事担心了,请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裴姑娘与我一起……私奔的,我要娶她,就明媒正娶!” 小月皱起眉头,神色还有些不甘心,喃喃道:“可是,小姐等不到几日便要出嫁了,而且老爷怎么可能同意将小姐重新许配给你……” “好了!”方承天瞧着小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笑了笑道,“感谢小月姑娘费心,这事儿让我来想办法吧,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裴姑娘休息了,有劳小月姑娘带我去客房吧。”说完,他抬头往楼上瞧了瞧。 灯光依旧,琴声已逝! 小月咬着嘴唇,瞧着方承天,仍不甘心:“可是……” 小玉瞪了她一眼,道:“好了,小月,小姐的事还轮不到咱们下人操心,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就好了,赶紧走吧,我关门了!” 说完,她白了眼方承天,回到房中,“吱”的一声,缓缓关上了房门。 就在房门只剩一条缝时,房中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小玉,将方公子请进来。” 小玉怔了怔,手上关门动作嘎然而止。 方承天自门缝中瞧去,只见裴思诗身着一袭藕色百褶裙,静静地站在楼梯下面,静静地瞧着门外。 裴思诗的闺房布置得很简单,屋角里放着张床,床旁边有个雕花紫檀梳妆台,妆台旁边放了一个长长的矮桌,上面横着一架琴,琴边搁了一个香炉,淡淡的檀香自炉中飘出,妆台正对面背墙立着一个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 方承天扫了一眼,书架上大多都是医经药典。 屋子正中央,还有一个小圆桌,圆桌上摆着茶杯茶壶,裴思诗弯着身子,红着脸为他倒了杯茶水,低声道:“方公子,请喝茶。” 方承天笑了笑,坐在凳子上,轻啜了口茶水,缓缓道:“裴姑娘,你叫我进来,可是有事?” 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裴思诗垂着头,咬着嘴唇道:“难道没有事,就不能请你上来坐坐?” 方承天面色尴尬,道:“当然可以,只是这夜深人静的,我担心别人说姑娘闲话。” 裴思诗头也未抬,反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上来呢?” “呃~~~”方承天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见裴思诗忽然抬起头,凝视着方承天,咬了咬嘴唇,嗫嚅着道:“方公子,你……你见了我爹爹后,有没有说什么……”说着,她又渐渐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 方承天笑了笑,瞧着她道:“说了,你爹已经答应将你许配给我……” “真的?!”裴思诗霍然抬头,一脸激动,却只持续了片刻,她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方公子,你不必安慰我了,爹爹怎么可能会答应你的要求……哎……” 方承天摸了摸鼻子,道:“你爹他真的答应了呀!” 裴思诗垂下头,黯然道:“不可能的,我爹是个很重颜面的人,他不可能做出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儿!” 方承天叹了口气,道:“你爹的确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不过你爹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过在他心里,还是将百姓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所以他提出只要我能设法让张都尉主动解除婚约,便将你许配给我……” 他很快便将先前与裴偓谈话的内容一一说与裴思诗知道。 裴思诗听完,终于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想好怎么让张都尉主动解除婚约了吗?”说着,她的面颊刷的一下就红了,头垂得比先前更低了。 方承天皱起眉头,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咬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等我明日办完了王大哥的事,便去找那张都尉!” 裴思诗缓缓地抬起头,红着脸,偷偷地朝方承天瞧去。 只见方承天正目不转睛地瞧着桌上的烛火,目光是那么的坚定,充满了斗志。 第103章 战书 清晨,雪已停,大地一遍雪白,天地间寒气逼人,百姓们都不愿意出门,街上行人寥寥,方承天牵着一匹雪白的马,缓缓地走在大街上。 雪很厚,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大洞。 风从民房的间隙中吹过来,好冷。 风中带着阵阵马嘶声,声有不同,马不止一匹。 方承天不由抬眼一瞧,只见城门下十多个披甲持器的将士骑在马背上,排成一排,将巨大的门洞挡在了身后。 他皱了皱眉,脚步并不停顿,不快不慢地往前走着。 走得近了,他才瞧清楚那些兵士的脸。 他们个个神情冷漠,目光似乎正瞧着自己…… 方承天眉头皱得更紧了,隔着那些兵士两三丈远,止住脚步,抱拳道:“我是草军使者,前来拜会裴刺史,如今事了,准备回去复命,请各位行个方便……” 那些兵士仍然冷冷地瞧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死死地堵住城门口,就像一排木桩子一样。 方承天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些人的目标似乎是自己,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便是小神医方承天?”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讥诮,方承天抬头一望,只见城墙箭垛中间探出一个脑袋,咧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这人眉棱骨高高凸起,一小摄眉毛生在凸得最高的地方,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方承天皱了皱眉,抱拳回道:“不错,敢问将军是?” “哼~~”那人轻哼一声,冷笑道,“你既要与我为敌,却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可笑!!哈哈哈~~~” 说完,他仰天大笑起来。 难道这人便是那张都尉?!方承天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反问道:“我与你素未谋面,又怎会与你敌?” “少废话!”那人忽然轻喝一声,竟直接从城墙上翻过来,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噗”的一声落在雪地上,只是微微曲了下腿,便稳稳地站在了方承天身前一丈多远。 这城墙少说也是三丈高,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跳下来,毫发无损,其武艺之高,可见一斑。 方承天皱眉头,打量着他。 这人生得高大魁梧,宽大的明光铠套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紧绷,他手臂上肌肉贲起,几将衣袖撑破。 他刚落地,便接着道:“三天后,本都尉在城东菜市口设生死擂台,与你决一死战,让全城百姓来见证见证,你这样的软蛋,怎配得上思诗?!” 果然是那张都尉!方承天暗自大笑,正愁找不到解决他的法子,他竟送上门来了,不由轻笑一声,抱拳道:“原来是张瑁张都尉,不知在下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与我生死决战?” 张瑁微微斜着脑袋,盯着他瞧了半晌,才冷冷道:“臭小子,你是在和本都尉装傻吗?若不是为了让思诗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本都尉现在便可以杀了你,你信不信?!” 方承天笑道:“可你不会那么做,你还要向世人证明,你比我有能耐。” “哼~~”张瑁咬着牙,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少废话,本都尉的挑战,你可接受?”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心道:“我本与这张瑁无仇无怨,如今因为思诗,却要与他生死决斗,哎......” 张瑁见他不说话,眉头一紧,面色一怒,指着他道:“怎么?!你不敢吗!果然是个软蛋,你若怕死,就留下血书,声明自愿放弃思诗,然后滚出城去!” 方承天眉头一紧,目光如电般瞧着他,缓缓道:“谁说我不敢?!三日后,不见不散!”他说得虽慢,可说的每个字都十分有力。 “哈哈~~~”张瑁大笑起来,大喝道,“好,你敢应战,说明你还有几分血性,倒也勉强可与本都尉一战!” 方承天轻笑一声,抱拳道:“那便请张都尉让开条道来,我还有事要办!” 张瑁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想出城那是不行的,本都尉不管你有什么事要办,这三天内你都必须安分地呆在城里,不然你逃跑了,本都尉上哪儿找你去呢?”说完,他的语气中尽带讥诮。 方承天面色一沉,皱眉道:“张都尉,我已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失约,现下我身为草军使者,若今日之内不能回去,王大将军便会发动对蕲州城的战争,到时候一场血战在所难......” “哈哈哈~~~”张瑁仰天大笑,打断了他的话,高声道,“区区草贼,本都尉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若胆敢前来攻打蕲州,本都尉必叫他来多少人,死多少人!” 方承天咬了咬牙,神色有些无奈,他未曾想到,张瑁为了防止他一去不回,竟要留他在蕲州城中,可这样一来,他便无法回去,更无法将裴偓的答复告诉王仙芝,一日过后,王仙芝再见不着他,必定会领兵来攻,到时两军一旦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其中一个他最担心的后果,便是裴偓说不定一怒之下,不再让裴思诗许配给他。 不行,一定要回去!方承天看了看张瑁,又从张瑁身上看向其身后那排像木桩一样的彪悍兵士,最后抬起头,看了看城墙上那些持弓搭箭的兵士。 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想要打出城去,显然不可能!他皱了皱眉,咬着牙道:“张都尉,裴刺史为了城中百姓免于战火,已经答应与草军议和,你这样做,岂非与裴刺史为敌?与城中数万百姓为敌?” 张瑁闻言,眉头紧皱,那两撮稀疏的眉毛几乎挤在一起,他沉吟半晌,忽然大笑道:“哼,难道本都尉还会怕了你们这些草贼吗?有本都尉镇守城中,任凭你们来多少人,本都尉保证你们连城墙都登不上来!” 说着,他微微一顿,继续道:“只要城不破,百姓自然不会陷于战火,裴刺史的担心自然也就不存在......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城中,不要急,三天后本都尉一定会送你去见阎王,哈哈~~” 方承天轻叹了口气,心想既然说不通张瑁,只有去找裴刺史说说了! 他朝张瑁快速抱了下拳,转身便走。 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张瑁冷冷的声音:“慢着......” 第104章 软禁 方承天止步,回过身子,疑道:“张都尉还有何事?” 张瑁微微一笑,忽然举起手臂挥了挥,他身后顿时雪沫飞舞。 “嚓嚓”声中,只见城门口那一排木桩般的兵士,纷纷催马前行,快速将方承天围了起来。 张瑁这时才缓缓道:“本都尉已为你安排了一处环境清幽的院子,这三天你就安心呆在里面,养好精神,不然就你这小身板,到时上了擂台,若连本都尉一拳都承受不住,可就不好玩了。” 想要软禁我?!方承天咬了咬牙,淡淡道:“我自有住处,不必张都尉费心了……” “哼~~”张瑁冷哼一声,打断他道,“本都尉一番好意,你可别不知趣!” 他目光扫过围在方承天四周的兵士,道:“带方小神医去别院休息!” 说完,他快速看了方承天一眼,转身便往城楼上走去。 方承天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暗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决斗的消息传得很快,未到晌午,就已传遍了整个蕲州城。 有些好奇心重的百姓早已按耐不住,跑到城东菜市口,瞧着张瑁的手下搭建擂台,竟也瞧得津津有味。 午时三刻,本是杀头的时辰,此时裴偓的心情比杀头还难受,他一把掌拍在茶桌上,茶杯咣当一声震落在地,摔个粉碎。 “去,去把张瑁给老夫叫来!!” 他的声音很大,几近于吼,语声中怒气满满。 张瑁来得不急不缓,他似乎知道裴偓叫他来是为了什么,见过礼后,便笑道:“岳父大人急急召唤小婿,可是为了那方承天?!” 裴偓紧咬着牙,瞪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放了他。” 张瑁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小婿知道岳父大人在担心什么,你就放心吧,区区草贼敢来攻打咱们蕲州,小婿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裴偓猛地起身,瞪着他道,“你难道非得与老夫作对才行?老夫再问你一遍,放不放!” 张瑁走到旁边椅子上,缓缓坐下,笑了笑,望着裴偓,淡淡地道:“不放!你又能怎样?!” 他竟没有一丝将裴偓当成岳父的样子。 裴偓脸色一变,咬了咬牙,道:“你别以为老夫真怕你将那件事说出去,大不了老夫这张老脸不要了!” “哦?是么!”张瑁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脚尖,淡淡地道:“那小婿现在便去告诉岳母大人。” 说着,他便作势起身。 裴偓长吐了口气,缓缓坐到椅子上,淡淡地道:“你尽管去吧,老夫等下便向全城宣布解除小女与你的婚约。” 张瑁尚未站直身子,闻言登时脸色一变,猛地直起身子,直直地瞧着裴偓,咬牙道:“裴偓,你真的想要与本都尉彻底撕破脸吗?” 他慢慢上前两步,指着裴偓的鼻子,道:“本都尉知道你不想让思诗嫁给我,所以你总找借口,将婚期才一拖再拖,这些本都尉都忍了。可如今却冒出一个方承天,夺走了思诗的心。” 他眼角一阵抖动,眯着眼睛,道:“若不是为了让思诗知道那小子根本不如本都尉,她嫁给本都尉才是最好的归宿,本都尉早将那臭小子一刀劈了,岂会与他生死决斗……” 说着,他目光忽然变得阴冷,瞪着裴偓,一字字道:“所以,你最好不要管这件事,不然就算那臭小子回去了,本都尉也有万种手段,破坏你与草贼议和!”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裴偓并没有叫住他,而是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来到桌上,提笔写了一封信,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啊!” 一个守卫走了进来,抱拳静静地站在裴偓身前。 裴偓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派个使者,将这封信送给草军首领王仙芝。” 张瑁给方承天安排的别院,不仅非常别致,而且还非常奢华,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单是那富丽堂皇的大门,便让方承天大吃一惊,走进去后,便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扑鼻而来,一座座精致的楼阁,错落在高低起伏的大花园中,虽然到处都已被大雪盖住,却仍能看出此别院的景致十分不一般。 那些带他来此的兵士并未进来,而是默默地守在了大门外。 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老妪引着他,往花园深处一座阁楼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方公子,只要你不离开这个院子,不管你是想要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只需要与老婆子说一声,自会满足你。” 断头饭吗?方承天淡淡一笑,心想这张瑁也着实有些大方,本以为他说的别院只是个托词,却不想竟如此豪华,不由暗叹了口气。 天色渐暗,雪又似鹅毛般飘了下来。 方承天推开窗户,一股寒风立刻吹了进来,风拂在脸上,就像被刀割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亭子中,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想偷偷出去,很难!” 只见那亭子中,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兵士,手持刀,背缚弓,立在亭中,一动不动地瞧着方承天所在的小楼,就像一根木桩子一样。 方承天又看了那亭子一眼,便将窗户关了起来,躺回了床上。 这小楼的四面八方他都看过了,每处都有那张瑁的手下。 这一战,已是在所难免的了,那张瑁武功究竟如何,方承天不知道,不过从张瑁早上直接跳下三丈高的城楼来看,绝计不差! “咚咚咚~~~” 敲门声刚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便接着响了起来:“方公子,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怎地如此熟悉?!方承天眉头一紧,沉思片刻,突然双目一张,惊呼出声,“小月!!” 门外的女子闻言,也是轻呼了一声,接着高兴地道:“方公子,你果然在里面,快开门,奴婢有要紧事给公子说……” 话犹未完,“吱”的一声,房门已拉开。 方承天凝目一瞧,顿时怔住。 只见门外只有一个老妪,并没有小月。 第105章 坚持 这老妪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已干瘪。 方承天十分诧异地盯着她,就似突然不认得这老妪了一般。 那老妪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堆,在昏暗的火光下,仿佛忽然老了许多,不再是白天那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倒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方承天皱了下眉头,缓缓道:“你到底是谁?” 那老妪回头瞧了瞧楼下,又将脑袋探进方承天的房中四处瞧了瞧,才慢慢抬起手,抓住左侧下巴,忽然猛地一扯,只听“噗”的一声,她竟将自己的脸皮扯了下来。 圆圆的脸,笑眯眯的脸,不是小月,又是谁呢? 原来那脸皮是张精巧的面具,原来那老妪竟是小月假扮的! 方承天本以为自己眼力还不错,此刻却看走了眼。 小月微笑着,道:“方公子,你没有想到是我吧?” 方承天笑了笑,叹道:“的确没想到,你怎会在这儿?” 小月捂着嘴,“咯咯”轻笑了两声,道:“公子,咱们进屋再说吧。” 门、窗都已关好,方承天坐在桌前,直直地瞧着小月,等着她的答案。 小月看着他,脸上带着笑,笑眯眯地道:“公子是不是很奇怪?” 方承天点了点头,没有插话。 小月沉默着,道:“我本是一江湖卖艺女,不久前,我与爹爹都染上了疾病,爹爹没有挣住死了,我被小姐救了,所以自愿为奴为婢来报答小姐……而我这一手易容功夫,得传得我爹爹。” 方承天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小月瞧了他一眼,继续道:“晌午时分,小姐得知你被张都尉的人带走了,急得哭了起来,所以我就来了。” 方承天长长吸了口气,又长长叹了口气。 裴思诗对他如此情深,这一战,他已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输。 当然,他也不想输,他会对那张瑁留情,但他非常坚信那张瑁决不会对他留情! 可是却有人并不想他与张瑁决战。 这人便是裴思诗。 小月压低了声,低得连坐在她对面的方承天也听得不太清楚。 不过他还是听清了。 “方公子,小姐让我转告你,她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说着,小月长长叹了口气。 方承天咬了咬牙,目光炯炯地看着小月,那神色……就仿佛刚做了一个不得了的决定一样。 小月顿了顿,又道:“小姐叫你别和那张瑁决战,还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小姐说......”说着,她忽然变得吞吐起来。 方承天皱了下眉,追问道:“她说什么?” 小月咬了咬嘴唇:“小姐让你放心,她就算死,也会把清白之身留给公子......” 方承天面色一惊,沉默片刻,道:“我不会走的,我一定会打败那张都尉!” 小月凝视着方承天,咬了咬牙道:“要不,你还是带着小姐走吧!” 方承天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家小姐,她是不会跟我走的。” 小月疑道:“为什么?” 方承天苦笑道:“她不想害自己的父母,所以她才会以死来保清白。” “啊~~”小月惊呼道,“难道小姐......小姐她准备在新婚之夜......”她已不想再说下去,将那个“死”字说出口。 虽然她不说,却也与说没有分别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 小月沉思着,片刻过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白面青花小瓷瓶,道:“方公子,这里面装的是无色无味的醉仙散......” 方承天目光“刷”的一下落在那小瓷瓶上,惊道:“小月,这药你哪里来的?” 小月道:“我爹留给我的,至于我爹从哪儿寻来的,我也不知道。” 说着,她摇了摇头,继续道:“方公子你是神医,自然知道这药有什么用,该怎么用吧?” 方承天点了点头。 这醉仙散药方早已失传,据说服用了此药的人,会短时间内停止呼吸,陷入假死状态,三个时辰后才会缓缓醒来。 他已懂小月的意思,可他却不想这样做,他摇了摇头,道:“小月,谢谢你,可是不管是你家小姐,还是我,都不想这样做,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已经摆在眼前。” 小月皱眉道:“你还是想和张瑁决斗吗?可你又怎么打得过他......” 她上下打量着方承天,心想那张瑁的身子都快相当于两个方公子了,而且还是在小小的擂台上决斗,就算方公子再灵活,已经躲得开张瑁的攻击?简直就没法打打嘛! 方承天笑道:“武艺,之所以称之为艺,也就是说是需要技巧的,虽然我体型不如那张都尉,可真打起来,他不见得便是我的对手。” 小月瞧着他,脸上仍写着不信。 方承天叹了口气,道:“再说,你又准备如何带我离开这儿呢?是不是你变成我,我变成你?”他指了指小月手上的面具。 小月惊讶地看着他,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公子你真聪明。” 方承天摇了摇头,道:“所以我更不能一走了之,这样不尽会让思诗抱憾终生,也会害了你的性命,我不能做那样的事!” 小月叹道:“方公子,可是你还有师仇未报,而且连仇人是谁都还没查到,你难道就甘心吗?” 方承天眉头一紧,没想到裴姑娘竟将这事儿都告诉小月了,笑道:“师仇自然要报,待我打败了张都尉,了结此间事,定会好生找找那害我师父的人是谁?!”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双目中射出一道精芒。 小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暗道这方公子也恁地过于固执,过于自信了,可她却又没有办法。 方承天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抱拳道:“小月姑娘,我很感激你,谢谢为我的事费尽心思,你赶紧走吧,不然在我这儿呆久了,外面那些守卫会起疑心的。” 小月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告退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叹道:“公子,为了小姐,即使要我的命,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所以请你再好好想想,奴婢......奴婢希望小姐能长命百岁。” 说完,她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承天望着缓缓合上的房门,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106章 兵临城下 夜已逝,雪未停,浓雾笼罩的东方是淡青色的,天空其它地方是黑灰色的。 那黑灰色岂不就像死亡的颜色。 “轰隆隆~~~”低沉的雷鸣声自黑灰色中传来,却又似乎不像是打雷。 蕲州城头上的兵士们纷纷皱紧了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兵士望着远方,喃喃道:“难道有人来攻城?” 其他人纷纷摇了摇头,这种天气,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人攻城的呀,除非领兵的是傻子! 黄巢也觉得王仙芝是傻子,竟冒着大雪攻城,这不是找死吗?可他怎么劝说王仙芝,却也没有用,一脸阴沉地坐在马背上,领着自己的手下,缓缓地跟在王仙芝大军后面。 杨一凡起初也有些不理解,急匆匆地冲到王仙芝营帐想要劝说,可当他听说方承天被蕲州都尉张瑁扣住了时,顿时不再劝说,冲出大营集合了手下兵马,随着王仙芝来到了这蕲州城下。 他落后王仙芝身边半个马头,一脸肃穆地望着大雪中的蕲州城,道:“大将军,末将已经照你的吩咐传令下去,只杀城头守卫,不伤一个百姓!只不过......” 王仙芝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是不是不放心黄巢的人?” 杨一凡点了点头,咬牙道:“末将还不放心尚票帅!” 王仙芝皱了下眉,道:“尚君长?” “不是~”杨一凡摇了摇头,道:“是他弟弟尚让!” “哦?”王仙芝疑惑道,“他怎么了?” 杨一凡叹了口气,张开嘴,却又没有说话,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又等片刻,才缓缓道:“末将前日支黄刚营中移交兵符时,看到他了......”说到这里,他又忽然闭上了嘴。 王仙芝沉默着,缓缓道:“他去哪儿干什么?” 杨一凡摇头道:“末将也不知,只不过末将瞧他脸色熏红,似乎喝了不少酒,大将军你也知道,他这人一沾酒就红脸。” 王仙芝皱了皱眉,忽然看向他道:“他有没有看到你。” 杨一凡道:“应该没有,末将那时站在人群中,他并未往末将这边瞧过一眼。” “嗯~~”王仙芝点了点头,道,“你调动的事儿,办好没有?” 杨一凡点头,笑道:“办好了,以后末将可以光明正大的追随大将军了。” 王仙芝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一年来真是苦了你的,本来你是当票帅的料,却为了我,潜伏在黄刚军中当个偏将,真是委屈你了......” 杨一凡赶紧抱拳道:“大将军言重了,当年若是没有大将军相救,末将早已惨死山贼刀下,末将这条命都是您救的,就算您现在叫我去死,末将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东方的淡青色越来越亮,将天空其它地方的黑灰色渐渐驱退,蕲州城头的守卫终于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傻子,不过当他们看到城外那密密麻麻,难以看到尽头的大军,都纷纷猛吞了口口水。 敌军虽然傻,可人多呀,这么多人,自己这方虽占了个地利,可真打起来,谁胜谁负又有谁说得准呢? 毕竟,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城北是最先发现敌军来袭的,接着城东、城西、城南纷纷发现敌军来袭,每一面城墙外面都是望不到边的敌军! 敌军每走一步,大地都似在震动。 红色的旌旗在纷飞的白雪中,就像血一般红。 那林立的投石机、冲车、楼车、云梯等各类攻城器数不胜数。 整个蕲州城已被死死围住。 一般攻城,都是围三阙一,以防守军绝望死战。 可王仙芝却偏偏要选择死战,可想他有多愤怒! 城头的守卫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个个惊慌地四处奔走,调集防守器具。 张瑁登上城头后,也被城下密密麻麻的大军惊得眉头一皱,高声道:“都他娘的给老子守好了,别怕!区区草贼,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提起精神,他们敢冲上来,来一个给老子杀一个!” 他前脚刚登上城头,裴偓也跟着来了。 裴偓往那城下一瞧,脸色都变了,找到张瑁后,吹胡子瞪眼睛地道:“老夫早给你说过了,那方承天是不能扣的,你瞧瞧,你瞧瞧,整个蕲州城都被围了,你......” “闭嘴!”张瑁忽然大喝一声,瞥了一眼裴偓,紧咬着牙道,“不得在此乱我军心!否则就算你是某岳丈,某一样军法伺候!” 说完,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裴偓一眼,径直排兵布阵去了! 裴偓愣在原地,半晌后,咬了咬牙,猛地一拂衣袖,伏在箭垛上,大喊:“王大将军可在城下?” 他连喊三声,都被城下除了震天的呐喊淹没,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眯了眯双眼,扭着瞧了瞧不远处的张瑁,一言不发地走下了城墙。 “杀!!!” 忽然,城外传来一声震天的大喊,攻城战拉开了序幕。 城外已成人间炼狱,方承天所在的小院子却平静如水。 一身老妪装束的小月一脸焦急地站在方承天身旁,急急地道:“方公子,快跟我走吧,草.....草军已经来了,正在攻城,张都尉已经去城头守城去了,现在走正是时候!” 方承天瞧着小月,叹道:“小月,走很容易,可对思诗造成的伤害,却难以消除,你想想,为何思诗让你带我走,可她却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小月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方承天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雪花飞舞,寒气自窗口冲进来,冲得方承天的发丝缓缓飘动。 他目光凝视着纷飞的雪花,淡淡地道:“思诗不像我,只是一个人,她尚有父母,她又如何放心跟我走?好了,你别老是呆在我这里,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小月叹了口气,揖了一礼,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 方承天又瞧了瞧窗外的雪白,关上窗户,回到桌边倒了杯茶水,啜了一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本来这一战是可以避免的,却因那张瑁自大而变得势在必行,这可苦了城中百姓! 第107章 命悬一线 血。鲜红而温热的血已染红了城墙,染红了那洁白无瑕的雪。 本来只需千人就可登上的城头,在大雪天却需要两千,三千,甚至四千人的命去填。 可草军什么都缺,偏偏不缺人,虽说号称的三十万草军有些夸张,但十几二十万总还是有的。 张瑁终于为他的自大买了单,他的肩头中了两箭,身上盔甲更上被划破了好几处,一身都是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一个兵士冒着箭雨,急匆匆地来到张瑁身旁,大声道:“张都尉,城西求援,他们快守不住了,城南也在求援,还有城东......” 张瑁一刀劈翻一个草军将士,眉头挤在一堆,瞧了身旁传信的兵士一眼,沉默片刻,丢了一块令牌给他,咬牙道:“去本都尉别院将那个方承天绑了,带到这里来!” 那兵士点了点头,抱拳领命而去。 此刻,张瑁已顾不上那么多了,城若被破了,以他与裴偓的关系,必定被会参上一本,定会受到朝廷重惩,面子在这时候,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因此,他想到了以方承天为人质。 他也未曾想到,草贼头领竟为了一个使者,真的不惜代价,在雪天攻城。 此时,他终于渐渐意识到了方承天在草贼头领心中的地位。 雪,越来越大,似乎老天也为蕲州城的血战感到惋惜,流下了雪泪。 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地飞下来,一下子淹没了天地,淹没了方承天的视线。 雪花从窗口飘进来,沾在了他的头发上,眉头上,脸上,很好,他却并未将雪掸掉。 寒冷,能使人头脑清醒,他此刻需要清醒! 到底要不要去城头阻止这场完全没有必要打的战争?可自己若要离开这个别院,必定需要小月帮忙,这样一来,却又置小月于险地。 一个是大义,一个是小义! 自己该如何抉择? 名臣将相,多举大义,弃小义。 可他却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弃小义,残害小月的性命! 还好,他不用再纠结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小月沙哑的声音。 “军爷,你们......” “滚开!” 大吼声后,又是“咚咚咚”的上楼声。 “砰~~” 一声巨响,方承天的房门已开。 三个手持弩箭的魁梧唐兵已站在门口。 中间那个满身是血,脸上络腮胡须也被那半干的血液凝成一团一团的,他怒目瞪着方承天,大喝道:“绑了!” 他手中的弩箭已上弦,闪着寒光,对准了方承天。 方承天面色一惊,暗道那张瑁难道变卦了,皱着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络腮唐兵哼道:“草贼无信,领兵来攻,奉都尉之命,拿你去城头祭旗!” 果然!!方承天咬了咬牙,目光同时盯着那两个走向自己的唐兵,拳头已握紧。 命悬一线,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若是被绑到了城头,那可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那络腮唐兵目光落在他的拳头上,讥笑道:“怎么,想反抗吗?你若敢动一下,老子的箭可不留情......” “情”字刚出口,方承天已动了。 他的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鬼影,一晃之间,已斜掠出半丈远。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穿透方承天刚站的位置,“夺”的一声,插在了床杆上。 那络腮唐兵反映也非常快,方承天刚动时,他便扳动了弩箭的扳机,同时大喝道:“动手!” 另外两个唐兵闻言,也纷纷举起弩箭,对准方承天射了出去。 只听得房中衣袂带风之声、弩箭开弦之声、铁箭破空之声、铁箭击中物体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倾刻间,那三个唐兵已射出三四支铁箭,却连方承天的衣角也未碰到,而方承天已离他们越来越近。 三人纷纷面色大变,背身靠在一起,轮流朝方承天射箭。 面对手持弩箭的精兵,饶是方承天武功不错,短时间内想要拿下他们,也不是易事。 这时,楼下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方承天眉头一紧,目光往那窗口一瞧,忽然身形一动,直冲了过去。 “堵住窗口!” 那络腮唐兵顿时便识破了他的计谋,喝声中,三支铁箭争先恐后,呼啸飞向窗口。 方承天赶紧止步,避开了被射穿身子的危险。 然而,他也失去了一次逃走的机会。 就在这时,门口又出现三个手持弩箭的唐兵,方承天手无寸铁,顿觉难办。 那络腮唐兵见援兵已至,大手一挥,用弩箭指着方承天,高声道:“不论死活,拿下他!” 语声中,四五支铁箭同时发出,将方承天的上下左右全被封死。 方承天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而起,瞬间蔓延全身。 他猛地往后退,退到方桌后,蓦地将那方桌掀起,挡在身前。 只听“夺夺”两声,两支铁箭竟破开桌面,余势不减,射向他的咽喉与小腹! 他猛地往后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才躲过这致命的两箭。 那些唐兵训练有素,趁着这间隙之间,竟散开阵型,举着手中弩箭,一脸冷漠地瞧着方承天,呈扇形围了上来。 那络腮唐兵咧嘴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缓缓地道:“老子看你还能往哪跑?!” 说着,他抬起左手,忽然往下一挥,大喝道:“杀!” 然而,他的杀字尚未出口,一道寒芒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直向那络腮唐兵飞去。 这道寒芒速度极快,众人只觉眼前一闪,扭头望去时,那寒芒已经没入了那络腮唐兵的咽喉。 “飕~~~” 这时,那道寒芒的破空声,才传到众人耳中。 那络腮唐兵脸色早已苍白,手中弩箭已掉到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咽喉,两眼凸起,瞪着窗外,脸上写满了恐惧! 从他的指缝可以看见,一条火红的刀绸,正来回摆动,那火红的颜色,已分不清是刀绸原来的颜色,还是被络腮唐兵的血染红的。 “砰”的一声,那个络腮唐兵已倒在地上,大张着嘴,吐着血泡沫。 其他五个唐兵早已拼了命的往后退,往门口退,速度快得犹如狡兔。 然而,兔子再快,又如何快得过闪电,只见五道寒芒犹如闪电般飞向那五个唐兵,“啊”的几声惨叫后,那几个唐兵纷纷倒在了地上。 这时,一道雪白的身影,带着一团雪花,仿佛鬼魅一样,飘进了屋子里面。 第108章 反目 方承天移目瞧去,一张冷如冰霜的脸庞,登时映入眼眸,那张脸上的冷意,比屋外的冰雪还要冷上一分,任谁看上一眼,都会不自觉地打个寒颤。 他却面上一喜,向那道人影快走几步,笑道:“南姑娘,怎么是你?” 南依霜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能是我吗?” 方承天怔住,挠了挠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忽然看到姑娘,有些意外。” 南依霜缓缓走向那几个唐兵尸体,收起她的飞刀,回到窗口,轻叹一声,瞧了方承天一眼,道:“恭喜你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名话,令方承天有些诧异,皱眉道:“南姑娘,这喜从何来……” 话犹未完,南依霜盯着他,冷哼一声,道:“本姑娘走了。” 话音刚落,她已纵身自窗口跃出。 “南姑娘,等等……”方承天冲到窗边,目光一扫,窗外除了漫天雪花,哪儿还有南依霜的身影。 南姑娘的神色为何如此奇怪?正在方承天思索时,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传来南依霜冷冷的声音。 “院中守卫已被本姑娘杀尽,楼下那老太婆也被打晕了,趁着援兵未至,你赶紧走吧。” 方承天冲着雪中大喊道:“南姑娘……” 雪中再无回应,四周寂静无比。 蕲州城头,却是喊杀声震天,草军已陆续攻上城头,与守军展开肉搏血战。 血已成溪,沿着将士们踩出的雪沟缓缓流动。 许久过去,方承天还未被绑至城头,张瑁眉头紧皱,紧咬着牙,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不安。 这时,一个兵士慌张地跑到他身旁,高声道:“都尉,不好啦,那方承天杀光别院守卫,已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什么?!”张瑁瞪着那传讯兵士,惊呼出声,“一群饭桶,怎么让他给跑了?!” 说着,他沉思片刻,喃喃道:“他会逃去哪儿呢?” 忽然,他双目一张,厉声道:“着令张校尉领五百人马,去刺史府找找,一定要将那臭小子搜出来。” “刺史府?”那传讯兵士吓了一跳,“都尉,这搜索刺史府……恐怕不太妥当吧?” 张瑁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本都尉叫你去,你就去!哼~~” 那传讯兵士面色一紧,赶紧抱拳领命而去。 张瑁看着那传讯兵士背影,咬了咬牙,微微眯了下眼睛,忽然大吼一声,扬起刀向不远处刚登上城头一些草军冲去。 刺史府,大门紧闭。 门外,站着数百个披甲持器的将士,神情彪悍,面容冷峻。 一个与张瑁相貌有几分相似的魁梧大汉,望着刺史府大门上的牌匾,咬牙道:“叫门。” 门开了,五百将士在刺史府家丁诧异的眼神中,分散着冲向府中各个角落。 “你们干什么!!” “快,快去通报刺史老爷。” 裴思诗的阁楼外,弥漫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阁楼底楼大厅中,裴偓正一脸凝重地坐在椅子上,紧着眉头,缓缓说话。 “贤婿,那黄巢是否真的这么残暴?” 裴偓身旁椅子上,坐着的少年,不是方承天,又是谁呢? 方承天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点了点头,道:“嗯,若是让他的手下进了城,对百姓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就算王大将军也管不了。” 裴思诗坐在方承天对面,闻言皱起秀眉,瞧了瞧裴偓,又瞧了瞧方承天,并未开口。 裴偓沉思着,忽然直起身子,沉声道:“如此,老夫唯有夺了那张瑁的兵权,停止这场战争,以迎王大将军进城详谈招抚之事。” 他又瞧向方承天,道:“待老夫控制了城中守军,草军那边......可就得劳烦贤婿了。” 裴偓每唤一声贤婿,裴思诗脸上的红霞便会浓上一分。 方承天起身抱拳道:“裴伯父请放心,只要伯父控制住守军,我便立刻出城拜见王大将军,请他进城相见。” 裴偓捋着胡须,笑道:“如此甚好,老夫这便去安排。”说完,他便往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门外走廊上,一个神色慌张地家丁跑了过来,远远瞧见裴偓,便大呼道:“老爷,不好啦,张......张校尉带了好多人,闯进咱们府里来了。” 裴偓脸色一变,道:“府里的守卫呢?为何不挡住他们。” 那家丁回道:“他们人太多了,足有五六百人,咱们刚打开门,他们便一涌而进,冲往各处,咱们的人少,没有挡住。” 裴偓怒道:“放肆,太放肆了!区区一个校尉,竟敢强闯刺史府,传令下去,命府卫三人一组搜寻闯入之人,见一个杀一个!” “哟~~~裴刺史好大的威风,本都尉的人你也敢杀?” 讥刺的语声中,十多个全身是血的披甲将士,正大步走来,为首那人,正是张瑁。 张瑁手提一把砍豁了口的长刀,刀身上尚有血液缓缓地往下流,顺着刀尖滴到了地上。 如此冷的天气,还能在刀身上流淌的血,必定是尚有温度的鲜血! 他杀的是谁?家丁还是丫鬟? 裴偓已无心思去想这些,他的面色十分惊讶,指着那张瑁,怒道:“你想干什么?” 那张瑁冷冷一笑,道:“你看不到吗?”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又一滴鲜血滴落。 不等裴偓说话,张瑁又开口了:“方承天那臭小子是不是在这里?”他用刀指了指阁楼。 裴偓沉着脸,眯着眼,瞧着张瑁,指着那些浑身是血的兵士,缓缓道:“张都尉,你这是要造反吗?” 张瑁仰天大笑道:“临时年关,草贼来袭,裴刺史率领全城守军,拼死抵抗草贼攻城,不幸为乱箭所杀。” 说完,他收起笑容,道:“裴刺史,你看如此上书朝廷如何?” “啪啪啪~~~”裴偓笑了,拍着手掌,淡淡地道,“不错,算你还有些良心,还能为老夫留个名声。” 张瑁却愣了愣,皱起了眉头,暗道这老家伙为何如此镇定,怎么一点也不害怕?难道他还有什么依仗? 他扭头瞧了瞧四周。 除了飘飘而下的雪花,什么也没有。 静,静得有些让人感到心中不安。 裴偓摇了摇头,道:“你若立刻带兵离开,今日的事,老夫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可不追究,否则......哼~~” 张瑁心中一紧,眉头渐渐挤在了一起。 第109章 小玉突至 看着裴偓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张瑁心中越来越紧,但他又想不明白裴偓倒底有何依仗。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不管什么阴谋,在实力面前都将无所作用!张瑁哈哈大笑起来:“等送你归了西,再将那臭小子找出来,退了草贼,本都尉说不得也弄个刺史当当。” “张瑁你个混蛋!”不知何时,裴思诗已站在门口,指着张瑁,一脸愤怒,“你敢伤害我爹,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张瑁瞧着裴思诗,冷笑道:“你个贱人,背着老子喜欢别人,还敢说老子浑蛋,哼~~老子若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兄弟们,这贱人就便宜你们了,哈哈哈~~~” 裴思诗未曾想到这张瑁竟是这样的人,不由气得直喘气,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偓听了这话,也气得怒目圆睁,喝道:“张瑁,你是真当老夫刺史府无人吗?” 张瑁大笑道:“就你府里那些养尊处优的饭桶吗?不是老子说大话,你手底下那些府卫,老子只需百人便可全部拿下……” 话犹未完,忽然一声娇喝自梅园中响起:“张瑁,你竟言而无信,本姑娘信错了你,纳命来!” 语声中,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破雪而来,渐渐清晰,竟是小玉。 小玉一身白衣,白皙的脸蛋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通红一片,她怒目直瞪着张瑁,高举着长剑,如一道疾风般冲了过来。 刚近至张瑁不到一丈时,她忽然高高跃起,携着冰冷的风雪,从园中飞身跳进走廊,照着张瑁头顶便便狠狠一剑劈下。 张瑁动也未动,似乎被这一剑吓傻了一般,直至锋利的长剑离他脖子尚不足两尺远时,他仍是一动不动。 不仅他没有动,连他身后那十多个手下也一动不动,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家都尉死在小玉手中。 还是说他们认为自家都尉能够躲得开? 可小玉这一剑,带着浓浓的怒意,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又如何躲得开? 张瑁没有躲,甚至脸上还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裴偓等人都因小玉突然出现而愣住,唯有一人,面色惊恐地瞧着小玉,大声道:“闪开!!” 方承天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裴思诗身后。 只可惜小玉速度太快,根本停不下来了。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在一瞬间,小玉的剑只离张瑁脖子不到半尺距离了…… 小玉脸上,甚至已经露一种大仇得报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时,那张瑁忽然动了,他手中那把豁了口的长刀,反着划了个圈,斜斜向上撩去,“当”的一声,竟将长剑荡开,他接着脚踹在了小玉小腹上。 小玉顿时斜着倒飞出,“砰”的一声撞在走廊中的石柱上,然后沿着柱子滑下来。 小玉摔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弯曲得像一只小虾米,捂着肚子,哼哼出声,显然伤得不轻。 “呸~~”张瑁啐了她一口,冷冷道,“臭娘们,竟敢对老子动手,活得不耐烦了吗?别以为你告诉老子方承天的消息,便可以为所欲为!” 裴思诗闻言,面色一惊,瞧着躺在地上的小玉,原本关切的神色中,多了一丝不解与气愤,原本想问小玉有没有事的话,也变成了:“小玉,他说的是真的吗?” 说完,她瞧了瞧张瑁。 张瑁瞥了一眼方承天,大笑道:“你这臭小子果然在此,小玉果然没骗老子,哈哈哈……” 小玉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汗珠涔涔,她忍着痛,瞪着张瑁,咬牙道:“张瑁,你骗我,你明明说过只抓方承天,你为何要对老爷小姐动手,你到底为何……” “哼!”张瑁冷哼一声,打断小玉的话,冷笑道,“你问我,不如问问你家老爷小姐,若不是他们父女坏老子好事,老子又岂会伤害他们。” 小玉闻言,竟真的瞧向裴偓与裴思诗,目带疑色。 裴思诗紧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看了看小玉,刚张开口,却又止住,化作深深一叹。 她实在已不知该对小玉说什么,小玉既然已怀疑她,她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重要的是小玉竟然出卖了方承天,她实在不想再与小玉说什么。 裴思诗的神色自然也落进了小玉眼中,在小玉看来,却以为自家小姐默认了张都尉的刚才说的话,眼中竟闪过一丝无奈。 无奈过后,却又是坚定!小玉直直地瞧着张瑁,咬牙道:“不管如何,你若想伤害小姐,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张瑁忽然大笑道:“真是笑话,你连老子一招都挡不住,竟还敢口出狂言,既然如此,老子还先送你一程吧。” 说完,他便缓缓走向小玉。 小玉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将剑横在胸前,眼神如刀般看着张瑁,咬紧了牙帮。 就在张瑁走到她身前一丈远时,她忽然将剑掷了出去,人也跟着冲出。 张瑁未料到她竟会将长剑当成暗器来用,不由怔了怔,可就他这愣神的一刹那,剑已至他眼前。 他挥起刀,“当”的一声便将长剑荡开。 一道人影,紧随剑后,在张瑁收刀之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小玉手指不停地按压着张瑁腰间的穴位,同时大喊道:“小姐快走!” 然而,张瑁那魁梧身材又岂是她能抱得住的?只见张瑁弯起手臂,手肘猛地击下,击在小玉的背上。 每个人都听到一声渗人的骨碎声。 声音刚响起,小玉便“噗”的一声,狂喷一口鲜血,身子缓缓地软了下来,自张瑁身上滑到地上,微微抖了几下,便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小玉!”裴思诗一脸悲切地瞧着躺在地上的小玉,紧咬着牙,腮帮子一阵急抖,眼泪哗哗掉了下来。 裴偓也是紧皱着眉,紧咬着牙,一脸阴沉地看着张瑁。 张瑁却看着方承天,冷笑道:“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等老子动手?” 他微微一顿:“你若乖乖地跟老子走,老子今日便放过他们,否则……” 裴偓瞧向裴思诗,道:“思诗,你先回屋里去。” 说完,他又瞧向张瑁,冷笑道:“你既然先动手杀了老夫的人,那就不要怪老夫心狠了。” 张瑁皱着眉,环顾四周,并无任何异样,狂笑道:“休要虚张声势,老子可不吃那一套。” 说着,他用刀指着裴偓。 裴偓冷笑着,瞧了瞧张瑁身后,咬了咬牙,道:“谁能拿下张瑁,赏金百两,官升一级。” 话音刚落,张瑁便听得身后传来几声惨叫,不禁面色一变,回头快速看了一眼。 第110章 风雪中决斗 想升官得赏金的人从来不会少,就连张瑁的手下也不例外。 只见他那十几个手下,已有七个倒在了地上,其余数人则持着刀,缓步向他围了过来,从他们死死盯着张瑁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正是张瑁。 张瑁惊讶地瞧着他们,忽然笑了起来,道:“枉老子当你们是兄弟,却不想你们竟是那老家伙的人,好,很好!” 话音刚落,他目露凶光,冷笑着缓缓紧了紧手中的刀。 忽然,一阵风吹来,将雪花卷了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身上,看来有种萧索肃杀之意。 张瑁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向那些他昔日的“兄弟”,他的刀上,血已凝固,闪着凶光。 他每走一步,他那些手下便往后退一步,忽然其中一个大吼一声“杀”,提刀迎了上去。 张瑁冷笑着,大喝道:“来得好。” 高举起刀,猛地劈下,他手里的刀,立刻化作一道光幕。 这道光幕刚刚生起,转瞬便已消失——消失在他对面那手下的胸膛中。 他那手下的脸已扭曲,鲜血自胸膛中喷出来,在空中散开,犹如园中的点点点梅花,落得到处都是。 这时,其他几人也冲了上来。 张瑁瞪着眼睛,挥舞着长刀,移身错步,刹那间,刀光满天,风声鹤唳。 一接一个的对手倒在了他的刀下,他的身上,也增添了多条刀痕,鲜血沿着盔甲流下,很快被冻在盔甲上。 风吹着雪花,一片片地吹进走廊,吹在张瑁的身上,很冷。 他却没有感觉似的,一刀砍翻最后一个手下,缓缓转过身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瞧了瞧裴偓。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廊中,小月持着剑,当先领着十多个披甲持弓的府卫冲了过来,将那张瑁围了起来。 小月冲到裴思诗身边,一脸凝重地道:“小姐,不用害怕,还有数百府卫很快就到。” 裴思诗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刚才张瑁力战众人的一幕,仍在裴思诗脑海中重复,那些人可都是沙场上活下来的精英,却也打不过张瑁一人,这些养尊处优的府卫又怎斗得赢?! 张瑁扫了眼那些府卫,又瞧了瞧裴思诗,最后目光落在方承天身上。 “臭小子,可敢与老子一战?!” 裴思诗拉着方承天的手臂,摇了摇头,低声道:“别去,等府卫对付他……” 方承天直直地瞧着张瑁,没有说话。 张瑁又扫了周围的府卫一眼,瞧着方承天,冷笑道:“这么没有种的男人,也配得上思诗吗?” 裴偓看了一眼方承天,又看了看张瑁,捋着胡须,不知在想啥。 小月见自家老爷还不下令攻击,一脸焦急地走到裴偓身边,低声道:“老爷……” 她刚出声,裴偓便摆了摆手,打断她,道:“不急,那张瑁并不好对付,等更多的府卫到了再说。” 方承天这时笑了,看着那张瑁笑了:“既然你等不及了,那我便陪你过几招,不过你的伤……” 张瑁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这臭小子竟还有些意思,现下这种局势下,众人都盼着老子伤直接死掉,你却还想着与老子公平决斗,就冲你这一点,老子等下留你一个全尸。” 说完,他大声道:“来吧!” 裴思诗紧紧拉着方承天,不停地对他摇头:“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眼泪已迷糊了她的眼睛。 方承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从身己手臂上拉开,笑了笑道:“放心!” 这一战,只为拖延时间,并非生死决斗,而且方承天刚才仔细看了张瑁的功夫,虽然很强,自己却也有信心打败他,何况那张瑁还一身是伤。 风吹过走廊,雪花不断,杀戮不断。 方承天缓步朝那张瑁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等他走到的时候,张瑁明显有些着急了,握刀的手不停地翻转,变换姿势。 他似乎还有些紧张。 方承天刚刚站定,张瑁便等不及了,突然出手,高举长刀,斜着向方承天左边脖子砍去。 这一刀看上去无比普遍,毫无技艺可言,可就这么一刀,却令在场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刀实在太快,快得就像闪电一般,他们才看到张瑁高举起刀,下一瞬刀已近至方承天脖子不到三寸。 裴思诗吓得脸都白了,光是瞧着两人的体形,她便觉得方承天不是对手,方承天那看着已算修长的身材,在张瑁跟前,竟似孩童与成人的区别。 就连裴偓都惊得皱起了眉头,虽然方承天这个女婿他并不满意,甚至有些厌烦,但这小子毕竟是令女儿朝思暮想的人,而且医术惊人,若就这样死了,也着实的些可惜。 小月已惊呼出声音:“公子小心!”脸色也已苍白。 张瑁却在笑,充满自信的笔,他这一刀有多厉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刀虽然是他受伤之下劈出,却集了他全身之力,超越他以前任何一刀。 这一刀快速,准确,有力,非常有力。刀未到,刀风已将风吹进来的雪花改变了方向,将方承天的乌发吹得飞舞起来。 方承天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 他斜视着这一刀,直到那刀都快砍到他身上时,他才开始动。 他动得方向很奇怪,竟顺着刀的方向在倒向地面。 刀虽长,却长不及地,张瑁眼都瞪大了,一个武者竟完全不顾风度,第一招便往地上钻。 其他人却没有张瑁那样的想法,见方承天躲过这一刀,都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又瞪大了眼,因那那张瑁竟忽然跪倒下去。 张瑁跪倒下去的时候,脸上也充满了惊诧与愤怒。 惊的是方承天竟能躲开他那刀,怒的是方承天竟然用暗器暗算他,感觉着膝盖处传来的酸麻,他脸上又露也一丝无奈。 “砰”的一声,他那铁塔般的身子轰然跪地,他侧目一看,只见左膝上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他伸手拔掉,缓缓站起身,咬着牙盯着方承天,紧了紧手中的刀,突又大喝一声,猛地扑了上去。 第111章 左神策军押牙 这一刀,气势更胜前一刀,变化也更胜前一刀。 刀风如破竹,刀光如闪电,只见那刀影竟似那纷飞的雪花,无处不在,令人分辨不清。 方承天凝视着那些刀影,仔细地分辨着,分辨哪条刀影会要了他的命。 裴偓武虽不好,却也能看出张瑁的刀法不简单,若是他自己面对张瑁,怕是一招也接不下。 小月更是惊得瞪大了眼,一脸凝重地瞧着那些刀影,心中想着如何去破,但她却想不到,因为张瑁的刀法变化实太快了。 周围的众将士也被张瑁的刀法震住,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裴思诗不懂武功,只觉得那张瑁明明只有一把刀,却就像拿着无数把刀一样,不禁为方承天捏了一把汗。 就在张瑁快要接近方承天时,那些刀影却全变成了虚招,他整个人突然一个滑步,竟斜刺里便右侧掠去,刀影再起, 右侧站着的那个将士顿时双目圆瞪,猛地横刀格挡,却根本挡不住,连人连也被劈成两半。 原来决定是假,突围是真。 裴偓已看明白,大呼:“杀!” 将士们赶紧挽弓搭箭,朝那早已遁入风雪中的张瑁射去。 可惜已经迟了。 裴偓叹了口气,道:“可惜,竟让他给跑了。” 说着,他瞧向一个浑身是血,眼睛大得就像铜铃的将士,道:“老夫交待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那大眼将士抱拳道:“刺史放心,张瑁的亲信已被咱们杀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裴偓点了点头,看向方承天,笑道:“贤婿,王大将军那里,就全靠你了,待此事办好了,老夫便为你与小女筹办婚礼。” 裴思诗一听,顿时红了脸,低了头,低头的那一瞬,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小玉身上,红着眼缓缓走了过去,尚未走到,眼泪已掉下。 小玉是她的丫鬟,也是她的玩伴,她怎能不伤心。 她很自责,暗怪自己平时太过宠溺小玉,才让小玉养成了这种有恃无恐的性子,只要小玉认为对她对好处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从不管对错。 或许,在小玉眼里,那些都是对的! 小月也含着泪走到了小玉尸体旁边,伸出手将小玉脸上的雪花拂掉,又缓缓将小玉的眼睛合上。 雪越下越大,城头的血战也越发激烈,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裴偓来到城头,被这一震得全身发抖,不住地说:“贤婿,赶紧让王大将军收兵吧。” 方承天正站在他身边,点了点头。 纵是他已看惯了战场厮杀,却也被这尸如山,血如河的场景给惊住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些人,本来都不该死的! 一面白旗缓缓自城头升起,没过多久,草军鸣金收兵。 沉闷的嘎吱声中,城门大,一匹白色的骏马自城疾速奔出,直跑到草军前军跟前才停下,可又在片刻后,白马又动了,冲进了密密麻麻的大军中。 又过去一会儿,那匹白马又出现了,往城门奔来,它的身后,还跟着七八匹高大的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裴偓站在城头,一动不动地瞧着那白马出去,又看着白马返回,直到那白马领着七八匹马返回后,他才面露笑容,快步走下城楼。 刚下楼,他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目光如炬般的男子,那男子一看到他,登时大笑起来,抱拳道:“久仰裴刺史大名,今日得见,在下真是荣幸得很。” 裴偓也笑了起来,抱拳回道:“王大将军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威武,今日一见,本官也觉得荣幸得很。” 二人相视,忽又大笑起来。 片刻后,裴偓卡住笑声,道:“本官已在府中备下薄酒,王大将军请。”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酒在桌上,却并不薄,下酒的菜也不薄,十八年的女儿红,一大桌子珍馐美馔。 裴偓举起酒杯,瞧了瞧王仙芝,又点瞧了瞧方承天,目光缓缓扫过桌上其他人,最后又落在王仙芝脸上,起身笑道:“本官先敬王大将军一杯,感谢你的大义,让百姓免于捕兵祸。” “不敢当,裴刺史爱民如子,实是我等楷模,请。”说完,王仙芝一饮而尽。 裴偓又一一敬了下杨一凡等人,才缓缓说道:“本官为王大将军请官的奏折与给座主的书信,先前便已安排八百里快骑送往京城了,只不过最后陛下能给你封个什么官职,就不是本官能左右的了。” 王仙芝笑道:“多谢裴刺史了。” 裴偓苦笑一声,道:“那本官座主的弟弟王刺史,王大将军是否……” 王仙芝大笑起来,道:“裴刺史放心,王刺史在我那边,好吃好喝伺候着,等敕令回来,招安之事成了,我必定亲自陪着王刺史回来。” 他微微一顿,接着道:“我保证,王刺史若是瘦了,唯我是问。”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裴偓目光移到方承天身上。 方承天被他一看,便懂了他的意思,可先别说王大哥能否同意,就说他自己便不同意在招安之事圆满之前放回王镣。 于是,他扮出一脸无奈,摇了摇头。 裴偓深深一叹,不在多说,举起酒杯,又敬起酒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八天光阴恍然而逝,朝廷的敕使终于带着敕令来到了蕲州。 听完敕使宣读完敕令,王仙芝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天子最终还是没有给他节度使的官职,任命他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并念在草军之乱事出有因,赦免草军之罪。 左神策押牙,禁军头领,想想也还是不错的,至少还是手握兵权的官职,只要手中有兵,那就有机会。 王仙芝欣然接受了,高兴的接受了裴偓等人道贺。 这一日,王仙芝正在刺史府赴宴,席上裴偓举杯笑道:“王押牙,本官已按约定为你请了官职,你看是否可以将王刺史……” 王仙芝大笑道:“裴刺史放心,等下我便回营将王刺史带来,至于草军众将士,还望裴刺史妥善安排一番。” 裴偓点头道:“王押牙不必担心,座主早有安排,近日便会安排妥当。”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一草军兵士,抱拳道:“大将军,黄大将军有重要的事情与您想商,请您回营一趟。” 第112章 真真假假 夕阳斜照,散发着似有似无的余温。 刺史府门前,王仙芝瞧着一身便服的裴偓,微笑着抱拳道:“裴刺史,就送到这儿吧,不必再送了,待我回去见过黄大将军,便带着王刺史一道返回。” 说完,他瞧向一旁的方承天,又瞧了瞧方承天旁边的裴思诗,笑道:“方老弟,后天你便在成亲了,不用随大哥回营了,好生筹备与弟妹的婚礼,等大哥回来后,好喝你们的喜酒。” 方承天微笑着点了点头。 王仙芝笑了笑,唤过杨一凡等人,翻身上马,快速离去,他刚走不久,忽见远处一匹白马迎面奔来。 那白马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一脸的冷漠,可当她看到马路中间的王仙芝后,她脸上的冷漠表神,瞬间换成了惊讶。 只见她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目光紧随着王仙芝而转动,直到王仙芝已消失在街角,她仍回头瞧着,却不知道她的座下白马已慢慢走到了刺史府大门口。 正准备转身回府的方承天看到了这个白衣女子,惊呼道:“南姑娘!” 那白衣女子闻得身后有人呼唤,而且声音非常熟悉,缓缓回过头来,看了看方承天,却没有理他,又回头看了看王仙芝消失的街角,表情十分奇怪。 方承天步下台阶,来到南依霜马上,抬起头瞧着她,皱眉道:“南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南依霜低头瞧了瞧他,眉头皱得比他还紧,指着王仙芝消失的街角,缓缓道:“刚才过来的,可是王仙芝?” 方承天挠了挠头,心道:“南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王大哥也不认识了?” 他一脸疑惑地回道:“是啊!” 南依霜咬了咬牙,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奇怪了,我刚在城门那儿才看到他出城去了,怎又在这儿又看到了他......莫非他会分身术?” 方承天听得有些迷糊,问道:“南姑娘,你说的他......” “承天,这位姑娘是?”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方承天。 方承天回头一瞧,只见裴思诗已站在他身后,望着马上的南依霜,一脸的疑惑。 南依霜这时也看到了裴思诗,不待方承天说话,她已笑道:“你便是裴思诗吗?长得果然漂亮,难怪方......方公子会喜欢你。” 裴思诗听她夸自己,不禁俏脸微微一红,笑了笑,道:“姑娘你也很漂亮呀!” 女人与女人,不管在什么场合,总是找得到话说,方承天不由面露苦笑,瞧了瞧二女,目光最后落在南依霜身上,却对裴思诗说道:“思诗,这位是南依霜,南女侠。” 他顿了顿,瞧了瞧裴思诗,再瞧向南依霜,笑道:“她想必你已经认识了,我就不多说了,你赶紧给我说下,你刚才看到两个王大哥的事!” 一提起这事儿,南依霜又皱起了眉头,点了点头,缓缓道:“我不久前在城门......北城门看到王大将军跟着一群当兵的往城外走,可刚才我又看到王大将军......”说着,她又回头瞧了瞧。 裴思诗此时也皱起了眉头,瞧向南依霜,问道:“南姑娘,你大概是什么时候在北城门瞧见王大将军的?” 南依霜回道:“差不多半个时辰前吧。” 裴思诗沉思着,突然瞧向方承天,道:“承天,半个时辰前,王大将军应该正和我们一起用膳呀!”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不错。” 南依霜疑道:“难道我认错了?” 裴思诗又问道:“南姑娘,你觉得你认错的可能性有多大?” 南依霜瞧了瞧裴思诗,摇头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认错人这种事儿,从未发生过。” 方承天忽然道:“思诗,我想回营去瞧瞧。” 裴思诗咬了咬嘴唇,拉着他的手臂,一脸担心地道:“若真有两个王大将军,那这件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你若贸然回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方承天摇了摇头,一脸坚定地道:“王大哥待我如亲兄弟,这件事情我既然知道了,若不弄清楚,到时王大哥发生什么意外,我会为此悔恨终生的。” 裴思诗瞧着他,沉吟半晌,长叹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些。”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会的。” 南依霜撇着嘴,白了方承天一眼,道:“好啦,要去就赶紧走吧!”说着,她调转了马头。 方承天望着她,疑道:“南姑娘也要去?” 南依霜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快速看了裴思诗一眼,哼道:“本姑娘既然看到如此怪异的事情,若不去查个明明白白,晚上都会睡不安稳的。” 夜风袭袭,月光如霜,照在雪地上,使得雪也变得更加白了。 两匹白马踏雪而行,朝着远方的那片灯火行去。 随着距离拉近,一座左右都看不到尽头的营寨,顿时出现在眼前。 营寨四周,用高达三丈的尖桩打围,里面一片营帐,也看不出有多少个。 一道雄伟的寨门矗立在夜色中,门内有一支旗杆高不可攀。 旗杆上,挂着一面血红的旗帜,旗帜上面用黄色的楷书书写了一个大大的“草”字! 两排披甲兵士手持长矛,背缚长弓,立在寨门两侧,见有两匹白马行来,靠外的十人抢先冲了过来,张弓搭箭挡在了三丈远的地方。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报上名来。” 方承天跳下马,走上前去,边走边道:“本将军乃是左骁骑卫方承天。” “原来是方将军!” 众兵士纷纷收起弓箭,拉开了厚重的寨门。 其中有一个兵士,瞧了方承天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身便往营寨中走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方承天进了营寨后,先回营帐找了身戎衣给南依霜换上,便来到了黄巢的军帐外面,可军帐中一片漆黑,问了帐外守卫,得知黄巢去了王大将军那里,方承天又只好往王仙芝的军帐赶去。 “等等!” 就在快到王仙芝军帐时,南依霜突然拉住方承天,将他拉到了旁边一座营帐后面。 方承天瞧着南依霜,疑道:“怎么了?” 南依霜道:“你没看到王大将军帐外有许多守卫吗?” 方承天点了点头:“看到了呀,怎么了?” 南依霜咬了咬牙,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方承天心中一紧,又探出半个头朝王仙芝营帐望去,眉头越皱越紧。 第113章 照镜子 密密麻麻的风雪中,只见王仙芝军帐外站了七八个神情彪悍的守卫,目光再移到附近营帐,全都漆黑一片,寂静无比,显然帐中的将士都已被赶走。 他们到底说什么事,竟如此小心谨慎?方承天收回目光,咬了咬牙,陷入沉思。 南依霜瞧了他一眼,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呀,从那边可以绕到帐后。” 说着,她指了指周围那些错落交叉的空营帐。 二人绕了一大圈,总算来到了王仙芝军帐后面,可却也难以靠近,只见军帐后面也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守卫。 方承天顿时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才能潜到王仙芝的军帐边上。 刚才他们已绕着王仙芝营帐走了一圈,四面都有守卫,然而只有这帐后的守卫要少些,而且与其他三面的守卫隔得比较远。 即便如此,可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到营帐边上偷听,对方承天来说,也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 好在南依霜在此,她不像方承天有诸多顾忌,也不用管那么多,见帐后只有两名守卫,直接现身朝那两个守卫快速冲去。 她刚现身,那两个守卫便看见了她,起初只是瞧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可见她毫不理会,仍然往营帐走去时,那两个守卫才引起重视,纷纷举手长矛,对准了她。 其中一个守卫面色凝重地瞪着南依霜,张开嘴正准备喝斥她时,她忽然加速,顿时化作一道影子,带起一拢雪花,直奔向那两个守卫。 有两道寒芒,比她更快,破开风雪插在了那两个守卫咽喉上,就在那两个守卫后捂着喉咙缓缓倒向地面时,南依霜已冲到近前,一手抓住一个守卫,慢慢将他们放在地上,回过头向方承天招了招手。 这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说来话长,其中就在转瞬之间,除了飞刀入喉时那细微的噗嗤声外,再无其他声音发生。 方承天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刚附耳于营帐上,便听到里面传来王仙芝的声音。 “黄大将军,这朝廷未许高官于你,那只是暂时的,待我在左神策军中站住了脚,必会给你请个高官,以你的本事,相信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话犹未完,一个愤怒的声音便打断了他,道:“呸!王仙芝,老子算是看透你了,想当初,你我对天起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谋天下,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语声顿了顿,继续道:“可现在,你却为了一个小小的左神策军押牙,便要丢下兄弟们,独自去朝廷享福,你可曾想过,我们这些跟着你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又将栖身何处?!” 营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许久,那个愤怒的声音再复响起,正是黄巢的声音:“说呀,你说呀,怎么不说了?” 王仙芝似乎也生气了,高声道:“黄巢,我会走到今天,全都拜你所赐,你句句兄弟不离嘴,可你又何曾把我当过兄弟?哼,不要以为你暗地里坏我名声,收卖人心,我会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清清楚楚......” 忽然,“砰”的一声,有人拍了下桌子,打断了王仙芝的话,接着黄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王仙芝呀王仙芝,兄弟们不服你,要跟老子混,那都是你自找的,兄弟们难得打个胜仗,本以来可以放纵一番,你却不准,还对犯事的兄弟立斩不饶,有你这么当老大的吗?哪一座城不是兄弟们用血拼下来的?” “哼~”王仙芝冷哼一声,“黄巢,亏你还是读书人,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既有心谋取天下,却又不要民心,你自己看看,这半年来,百姓们一听到咱们要来了,都说什么?草贼,草草贼呀!!我王仙芝要的是义军,不是贼!与其成贼,不如从了朝廷,造福一方也是......” “收起你的假仁假义,自古打天下,成王败寇,只要咱们打赢了,那便是王,打败了那才是贼!如今咱草军声势正盛,赢多败少,打得诸道唐军那是闻风丧胆,眼看着天下在手,你却放着皇帝不当,要去当那小小的押牙,你不觉得你活得真他娘的憋屈吗?” 说着,他顿了顿,叹道:“罢了,我最后再问你一句,可否放弃那招安受降的念头,明日咱们便攻下蕲州,一路往长安打去,将那个只知道玩耍的小娃娃赶下皇帝宝座,咱们兄弟共坐天下,如何?” 静,帐中又静了下来。 藏身营帐后面的方承天瞧了瞧南依霜,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王仙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很柔和:“黄兄,我知道你志向高远,可我却已累了,疲了,你若一定要继续走下去,你便带着你的人马离开吧,从此你我各走各的道吧,若是有一天,你我对战沙场,你不必对我留情!” “哈哈哈~~~”黄巢大笑起来,笑了许久,忽然大喝一声,“王仙芝!!!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微微一顿,大声道:“带上来!” 帐后的方承天闻言,顿时面色一变,瞧着南依霜,咬紧了牙,皱紧了眉,嘴一张便想说话。 他十分奇怪,听了这么久,似乎营中除了黄巢的人,便只有王大哥一个人了!杨一凡呢?!尚让、尚君长这些人呢?还有王大哥的亲兵又去哪儿了呢?王大哥难怪就这么放心与黄巢独处?! 南依霜微微一惊,连忙竖起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此刻,营帐里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听王仙芝惊讶无比的说道:“你,你,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黄巢已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你想干什么?”王仙芝的声音已变得有些惊惧。 听到这儿,方承天终于能断定有两个王大哥了。 一真,一假。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南依霜脸上,刚好与南依霜的目光碰在一起,他沉默片刻,忽然转身便走。 刚走一步,手臂已被人拉住,他回头一看,南依霜正紧紧抓着他,皱着秀眉对他摇了摇头,附到他耳边,低声道:“别去送死!” 第114章 舂磨砦的线索 方承天咬了咬牙,对南依霜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长气。 他又何尝不知就算自己进去也救不了王仙芝,反而自己还会陷入死地,黄巢既然敢做这种事,必定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不过他心中有个义字,支配着他的行为,如今被南依霜拦下,当然一下就想通了。 方承天一脸的无奈之色,牙越咬越紧,腮帮子也抖动起来。 突然,帐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声怒吼传来:“黄巢,你想干什么?大将军,你没事吧?滚,竟也挡老子。”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人被击中了胸膛一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王仙芝缓缓道:“尚让,你怎么来了?” 尚让的声音还未响起,黄巢已怒骂起来:“尚让,本大将军待你不薄,你为何要……” “呸!”尚让啐了一口,道,“那是老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否则老子根本不会接受你的示好。” 说完,他顿了一下:“王大哥,你没事吗?”又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没事。”王仙芝叹道,刚开口,语声转为惊讶,“呃……你……” “砰”的一声,似乎有人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黄巢笑了起来,“王仙芝呀王仙芝,任你武功再高,也使不出来,哟……都要死了居然还敢瞪我,罢了,本大将军不和你一个死人计较,你放心去吧,他会代替你活下去的。” 他语声变得缓和:“尚将军,你今日立下大功,等本大将军来日登基了,必不会亏待于你。” 尚让恭声道:“末将愿为黄大将军效死。” “哈哈哈,好!”黄巢大笑道,“如今王仙芝既然已除,明日便当着三军将士演上一出戏,看本大将军如何棒喝王大将军放弃招安受降,与兄弟们一道打天下,哈哈哈……” “哈哈哈……” 营帐中的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方承天牙齿咬得嘎嘎作响,眼睛中似有火喷出来。 黄巢止住笑声,又缓缓地开口道:“对了,咱们王大将军不久前不是到后营查人肉的事吗?如今他既然已死,咱们就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如何?!” 尚让笑道:“如此甚好!” 黄巢又笑了起来,道:“王麻子,王仙芝的尸首便交给你处理了,等到夜深些,你再带出去知道吗?别被其他人看见了,知道不?” 王麻子恭敬的声音响了起来:“得令!”说完,他奸笑了一声。 方承天瞪大了眼,喘起了粗气。 听了黄巢刚刚说的话,他已能断定,那吃人的舂磨砦必是他黄巢所建! 南依霜并不知道他与王仙芝当初突击检查后军火头营的事,一时猜不到黄巢便是建舂磨砦的主使,只以为方承天在为王仙芝之死而气愤,生怕他冲动,一手挽住他手臂,另一只手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方承天眼角抽动,一脸的冷意,竟比南依霜脸上的冷意还浓,不过他还是缓下了呼吸,不出声音。 他还不起被发现,还想听听那黄巢还有何秘密? 黄巢很快又说话了:“尚将军,你去将张都尉带过来,商量一下明日偷袭蕲州的事。王麻子,你把王仙芝的尸首藏到床下去。” 顿时,营帐中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 没过多久,营帐中又起响一阵脚步声,又一个方承天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蕲州都尉张瑁拜见黄大将军。” 黄巢急急地道:“张都尉快快请起。” 张瑁又道:“早闻草军中有个黄大将军威猛无比,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我若早知黄大将军来了,哪儿还敢与您争锋,死守蕲州,早就开城门迎您进城了。” 说着,他长长一叹:“只可惜我的兵权已被裴偓老贼夺了,不能帮黄大将军开城门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沮丧。 “哈哈哈……”黄巢大笑道,“张都尉不必如此,你能弃暗投明,为本大将军送来蕲州城防图,已是大功一件,本大将军绝不会亏待你。” 张瑁恭敬道:“多谢黄大将军,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交给大将军了。” “哈哈哈……”黄巢笑道,“好,好,好!张都尉能加入咱们草军,好比如虎添翼。” 张瑁用试探的语气道:“黄大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说着,他吞吐起来。 黄巢疑惑地道:“张都尉,如今你我已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但请直说。” 张瑁又沉默片刻,才道:“攻下蕲后,我想求黄大将军给我三个人。” 黄巢似乎更疑惑了:“三个人?” 张瑁回道:“嗯,我想要裴偓老贼和他的女儿……”说了两个人,他便住口。 黄巢道:“没问题,还有一个人呢?” 张瑁迟疑片刻,道:“还有一个,叫方承天!” 黄巢惊呼道:“什么?!” 接着他叹道:“张都尉,你与方将军的事……本大将军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对本大将军尚有大用,暂时不能交给你,而且本大将军还希望你能放下与他的恩怨,不知你能否做到?!” 张瑁沉默着,没有回话。 黄巢声音突然有些冷:“怎么?你不愿意!” 张瑁语声中有些慌张:“不敢,不敢,既然黄大将军有令,末将自然遵从。” 黄巢大笑道:“这才对嘛,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为难自己。好了,你退下吧,好生休息休息,明日随本大将军进攻蕲州。” “是,末将告辞了。” 过了片刻,黄巢道:“尚将军,你去安排一下,明日攻城咱们夺取军资为主,不要死战,围三阙一,只攻北、西、南三门,知道吗?”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响了起来。 “黄大将军,不好了,刚才守卫来报,说那方承天回营了。” 这声音方承天熟得很,正是那黄刚的声音,他皱着眉头,瞧了南依霜一眼,忽然拉起她的手便急急从来路返回,径直出了大营,藏身营寨不远处的一个被大雪掩埋的灌木丛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寨大门。 第115章 浮出水面 风雪中,只见营寨内一道人影似飞般冲来,还未冲到大门,那人影便高声喊道:“奉大将军令,关闭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方承天舒了口气,暗道还好自己走得快,不然可就出不来了! 他瞧向南依霜,低道:“南姑娘,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南依霜瞥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方承天道:“我想请你去一趟蕲州,告诉裴刺史,王大将军已遭人暗算,张瑁也已投告草军,黄巢明日将引兵攻城,让他有个准备。” 南依霜皱眉道:“那你呢?” 方承天看了她一眼,咬牙道:“我要等那王麻子出来。” 南依霜疑道:“你想抢回王大将军的尸首?” 方承天点了点头。 南依霜沉默着,道:“你一个人恐难成事,本姑娘帮你。” 方承天扭着瞧着她,还未说话,她已抢着道:“他们不是明天才攻城吗?反正这儿离蕲州也不远,先帮你抢回王大将军尸首,再去蕲州报信也来得及。” 夜色越来越浓,大门前的守卫已换了两次,王麻子仍未出现。 南依霜捧起双手,往里面哈了口热气,搓了搓,低声道:“这都快子时了吧,怎么还没出来?” 方承天的脚也冻得有些麻木了,稍稍活动了下,皱眉道:“难道这大营中还有其它门?” 南依霜摇了摇头,瞧着他道:“或许吧!” 就在这时,营寨大门内出现十余个将士。 第三次换班开始了。 然而,这次换班却有些不同,换完班后,营寨大门开了,出来四五个牵着马的将士,其中一匹马背上横趴着一个人。 方承天双目一张,凝目瞧去,只见为首那人一脸的麻子,在火光下十分突出,皱眉道:“出来了!” 南依霜点了点头,轻轻呼了口气。 王麻子一行人出了大营,便策马往西奔驰而去。 方承天顿时怔住,自己刚才拉着南姑娘急急出营,连马都没牵出来,这可怎么办! 看着王麻子等人渐渐消失在风雪飘飘的夜色中,方承天皱了下眉,看来只有沿着王麻子留下的足迹追上去了。 风雪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行路都成问题,何况是追踪。 好在南依霜身上有许多火折子,加上雪不太大,二人总算没有跟丢,一路追到了一处山脚下。 方承天喘着粗气,抬头一望,便看到山上约摸数十丈的地方一大火都被火光照亮。 他顿时想起建在汝水边上的那座舂磨砦,心中开始猜测,暗道这山上的寨子,恐怕与汝水边那座是一样的吧。 南依霜灭掉火折子,四下顿时漆黑一片,她低声道:“走吧,上去瞧瞧。” 山上果然有座营寨,营寨中果然有许多巨碓,只不过巨碓旁边没有无辜的百姓,而且还有几个巨碓尚在建造中。 营寨中,每隔一段距离还燃着一个篝火,里面还有许多箭塔,每个塔上都有三个持弓守卫,若想悄声无息地潜进去,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想将王仙芝的尸首抢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嘎吱~~” 忽然,方承天听得旁边传来一阵怪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南依霜牙齿咬得太紧而发出来磨牙声。 南依霜似乎感觉到方承天在看她,缓缓转过头来,低声道:“终于找到这些畜生了,原来是你们的人!” 方承天摇了摇头,道:“王大哥与黄巢从来就不是一路人,所以他才会被害死。” 他又叹了口气:“我在想......师父当初是不是发现在黄巢的秘密,所以......” 说着,他的声音哽咽起来:“那黄刚居然还骗我,说我师父是被裴刺史率领的军队所害!” 南依霜咬了咬牙,冷冷道:“本姑娘这就进去杀光他们!” 她竟真的从大树后走了出去。 方承天一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道:“南姑娘,你别冲动。” 南依霜娇喘着,道:“他们还杀了你师父,难道你不报仇?” 仇,当然要报!可凭借自己与南姑娘两人,又如何冲得进去?方承天摇了摇头,叹道:“我又何况不想,而且正是因为我想报仇,所以我才不想白白送死!” 南依霜咬了咬嘴唇,方承天说的话,她又何尝不懂,先前在王仙芝大营后,她还劝过方承天不要送死,刚才她只不过实在太气愤了而已,如今冷静下来,自然不会再去送死,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们赶紧走吧,他们在这里建这个寨子,必定是想攻下蕲州后,将百姓们......”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方承天却懂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又探出去瞧了瞧不远处的寨子,便与南依霜一同往山下赶去,往蕲州城赶去! 清晨,风雪虽停,乌云低压,似乎将有一场更大的风雪要来。 蕲州城被埋在一片雪白之中,就像被埋在土地的巨人一般,瞧着虽很雄壮,却根本就不会反抗。 城外,旌旗飘扬,兵士林立,一眼望不到边。 裴偓站在城楼上,一脸惊疑,冲着旁边的一个浓眉将士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浓眉将士也是一脸迷茫,恭敬地道:“裴刺史,末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半个时辰前便开始在城外集结,末将感觉有些不对劲,便吩咐部下关了城门。” 裴偓皱着道,喃喃道:“难道王大将军反悔了?” 他双目一张,瞪着那个浓眉将士,沉声道:“如今形势如何?” 浓眉将士道:“除了城东,城北、城西、城南都被围了。” 裴偓咬了咬牙,道:“派一个人去问问。” 很快,城门开了一条缝,一骑疾驰而出,就在快要驰到前军阵前时,突然“嗖”的一声,接着“嗖嗖”声此起彼伏,只见前军阵中射出至少数百支羽箭,将裴偓派去的使者射翻在地。 那浓眉将士一见,立刻怔住,惊呼道:“裴刺史,他们杀了咱们的使者。” 话犹未完,他又高声喊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他又瞧着裴偓,正色道:“裴刺史,此战已成定局,这儿已不安全,请您速速回府!”说完,他唤来几名将士,吩咐他们护送裴偓后,便急急调兵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偓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第116章 夺命一箭 当方承天与南依霜赶到蕲州城时,只听得喊杀声震天,城头已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虽然有张瑁提供城防图,但在大雪天攻城,本就对攻城者极为不利,想要快速拿下城头,仍不是件容易的事。 方承天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李向荣、高士元、李大牛等人,数十万大军攻城,而且隔得这么远,不管李向荣他们在没在,想要找到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焦急之下,方承天来到了城东。 东城门已经大开,百姓们大喊着,大吵着,争先恐后地往城外挤。 方承天逮到人便问:“大叔,你有没有看到裴刺史,有没有看到裴姑娘,有没有......” 然而,百姓一看到他,却“啊啊”尖叫着跑开。 低头一瞧,他才发现自己穿着草军戎衣,也难怪百姓们怕他。 他除掉戎衣后,总算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壮汉,被他挡了下来,可那壮汉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城里早已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城西,城南传来一阵欢呼,远远望去,雪白的城头上,草军旌旗飘飘,看来西、南两个城头已被攻下。 这下,城中百姓也沸腾了,不到盏茶功夫,这东城门中的人便挤得简直快要寸步难行了。 谁也不想落入草贼手中! 百姓们拼命地往城外逃,方承天却拼命地往城里面挤。 南依霜叹了口气,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道:“别进去!” 方承天回头瞧了她一眼,道:“我要去找思诗!” 南依霜咬了咬嘴唇,叹道:“为了她,你连死都不怕吗?” 方承天皱着眉,瞧了她一眼,沉默片刻,道:“如果你有危险,我也一样会去救你的。” 南依霜苦笑着,道:“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的,你若不走,我便拖着你去!” 说完,她直接拖着他便往后退。 方承天皱眉道:“你放开我!” 南依霜却不理他,只顾拖着他往后退。 方承天心中一急,忽然大吼道:“放开我!” “杀~~~”话音未落,忽然自城中传来一声震天的吼叫,直接将他的吼声盖了下去,他回头一望。 却只能看到城门处的百姓们挤得更厉害了,而城中还多了许多惨叫声。 百姓们更加拼命地往外挤,可出城的速度却变得比先前还要慢。 “杀~~~“又是一声整齐的喝声自城西方向传来,只见密密麻麻的草军将士,已化身血人,杀气腾腾地从城外西面冲来。 南依霜面色一惊,看了看仍在拼命与自己拼力气,想往城中冲的方承天,皱了下眉,忽然松手,道:”好,你要去送死,那便去吧,本姑娘陪你便是!“ 说完,她竟直接冲向从西面而来的大军。 方承天向前冲了几步,忽然止步,回头瞧去,却没瞧见南依霜,目光一扫,大惊失色,高声道:”南姑娘,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迅速被周围的喧闹声盖住,根本传不出去。 ”嗖嗖嗖~~“这时,西面冲来的草军竟放箭了。 方承天紧了下眉,回头瞧了瞧东城门里面,咬了咬牙,急叹一声,向南依霜追去。 箭雨就像那蝗虫一般在天上乱飞,绕是南依霜武艺高强,也有些难以招架了。 她跃起来,躲开一支箭,刚刚落地,又有两支箭飞来,她左右手开工,纷纷拨开,却还有第三支利箭,闪着噬人的光芒,向她胸口飞来,而且只有一丈远的距离了,那支箭来势迅猛,快如闪电,这一丈距离,只需眨眼功夫。 她的双手尚未收回,胸前全无防护,双脚又刚刚落地,就算立刻弹起,也躲不开这一箭! 她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本来她只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方承天放弃进城,可她过于自信了,以为自己就算打不过那些兵,至少自保与逃走的机会还是有许多,却不想那些兵士根本不近战,直接扬起弓箭便射。 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下,别说反抗,就连逃离,都没那么容易。 眼着着利箭就要射穿身己,南依霜快速闭上了眼睛。 “噗~~”利箭入肉的声音响起。 此刻四周虽然喧闹无比,这声音仍然清晰地在南依霜耳边响起,可她却没有感觉到痛,她顿觉不对劲,赶紧睁开眼睛。 她扫了一眼,瞬间双眼圆睁,目光忽然变得呆滞起来,她哆嗦着,喃喃道:“你为何这么傻,你为何这么傻?” 鲜血自方承天右胸前喷溅而出,洒落在雪白的地上,仿佛盛开的点点红梅。 方承天却在笑,欣慰的笑。 又一支羽箭飞来了,向着方承天的胸口飞来。 南依霜一把抱住方承天,目光痴痴地落在他的胸前,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飞刀。 雪白的刀锋,血红的刀绸。 “当”的一声,她的手轻轻一挥,便将方承天身前的那支羽箭挑开。 方承天双眼睁得就像铜铃一样,步伐已经凌乱,他却仍然死死稳住身子,挡在南依霜身前,死都不肯退一步。 鲜血止不住地从他的嘴巴、鼻子中涌出来,沿着下巴滴在他的胸前。 那仍在颤动地利箭,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白色的羽翼,就像那索命的白无常。 他紧紧地咬着牙,咬得“嘎嘎”作响,冷汗已爬满他的额头。 南依霜的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话音未落,却闻方承天一声低吼:“别管我,你快走……快走……” “你……”南依霜一时说不出话来,又挥走挑飞一支乱箭,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走,快走啊……”方承天刚开口,带着泡沫的鲜血却突然自嘴中涌出,封住了他的声音。 “撑住,你撑住……”南依霜的泪水就像奔涌的洪水,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忽然抱起方承天,低头瞧着他道,“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方承天的眼神渐渐涣散,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张开嘴说话,口中吐出来的却只有夹杂着血泡的鲜血。 忽然,他整个人忽然一软,眼睛一闭,再无言语。 南依霜只觉心已窒息,无比后悔刚才自己的冲动,她紧紧咬着嘴唇,低声道:“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第117章 大难不死 昏黄的灯光照着方承天的脸,他感觉眼前似乎有些亮,不由缓缓张开了眼睛,一盏灯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他刚看了一眼,只觉这盏灯仿佛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他又立刻闭上眼睛,可眼前的明亮仍令他很不舒服,他又想伸手掩住,可刚一动,胸口登时传来一阵撕心般的痛。 他赶紧松了劲,可脑袋也痛得就像要裂开一般,喉咙中更像有把火在烧一般,他咬了咬牙,用力凝视,瞧向那盏灯后。 灯光后有一张脸,那是一张清瘦的脸,脸上布满皱纹,头发胡子都已灰白,脸色看着也有些暗淡无光,只有那对深陷的眼睛特别明亮。 方承天很少看到如此老的人还有这么明亮的眼睛,让他不禁想起了师父。 如今王仙芝也被害死了,师父之死十之八九也是黄巢所为,可惜草军他也回不去了,李向荣、李大牛、高士元等人也不知所踪,他想报仇,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黯淡。 那老人瞧他睁开了眼,一脸的惊奇。 方承天目光扫视着四周,但灯火刺着他的眼睛,他只能瞧出这里似乎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屋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老人的身后不远处,还有一条人影,他只能瞧出似乎是个女子,但长得是何模样却看不清。 这时,那老人已经把住了他的脉搏,皱着眉头细细思量着。 而那个女子也正在快速往他这边走来,走得近了,他总算瞧清了她的模样。 瘦了,也憔悴了,如柳叶般的细眉间还藏着几分忧郁。 方承天张了张嘴,想要唤她,却只能沙哑地“啊啊”两声,再也提不起气来。 那女子离着几步远,呆呆望着方承天,玉手抬起,想要伸出,却又停下,似是有些不相信所看到的这一切。 她痴痴的看了方承天了许久,忽然咬住嘴唇,眼泪“刷”的一下滑了下来,可她的嘴角却又带着笑。 又哭又笑,泪落如雨。 卸去了白衣,换成了一袭蓝灰色的荆钗布裙,随意扎起的秀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那张清秀的脸上,也卸去了往日的冷漠,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温柔。 这样的南依霜,从未见过,方承天不禁看的呆了。 那老者不停地摇头,叹道:“真是神奇,老朽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事,你如此重的伤,能够不死已是奇迹,居然还能醒来了......” 南依霜本来温柔地瞧着方承天,听了老者的话,不由眉头一紧,直接打断他,冷冷道:“怎么?你不想他醒来了!” 那老者怔了一下,道:“老朽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罢了。” 南依霜又瞥了那老者一眼,走到方承天身前,面上的冷漠瞬间化作激动与柔情,只听她轻声道:“你怎么样了?” 方承天忍着头痛摇了摇头,张开嘴巴正欲说话。 南依霜已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微笑道:“你重伤初醒,先就不要说话了,休息下吧,我去给你盛碗粥来。” 这些天,她一直为他准备着清粥,虽然老者一直觉得他醒不来了,可她却总是坚信他能醒来。 还好,他醒来了。 清粥上飘着几片绿绿的菜叶,南依霜喂得十分细心,每舀起一勺,都会先吹一吹,再用嘴唇试一下温度,才会喂到方承天的嘴里。 几口清粥下去,方承天顿觉似火烧的喉咙舒服了许多,终于可以沙哑着说出话来:“南依霜,蕲州......”可他的声音却很虚弱,也说得非常费力。 还好南依霜知道他想说什么,已接着他的话道:“蕲州......蕲州已经完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草军攻下蕲州后,屠了城......” 方承天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口这么一扯,疼得他冷汗直冒,可身上的疼,却没有他的心更痛,他颤声道:“思诗她......” 南依霜哪还不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长长吁了口气,道:“上午我便去打听过了,蕲州城破之后,草军在蕲州大肆剽掠,城内的百姓,至少一半被屠杀,还有一半说是被驱出城外......” 她顿了顿,咬牙道:“你应该知道他们去哪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驱出城外,怕是驱到了城外那座山上的舂磨砦中去了吧! 南依霜看了他一眼,道:“不过裴姑娘应该没事,据说破城之前,裴刺史便带着家人逃往了鄂州,朝廷派来招抚的宦官中使也逃去了襄州,而草军则分成了两队人马,一部分人跟着王仙芝及尚君长仍在江北活动,一部人人则随着黄巢北上了。” 方承天顿时松了口气。 南依霜将最后一勺清粥喂进他嘴里,见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微笑道:“还要再来一碗吗?” “不行!”旁边的老者皱着眉,突然说道,“他现下的情况,喝一点点粥就行了,不宜暴食,否则对他的伤反而不好。” 南依霜看着那老者,脸上却现出了一丝疑色。 在方承天没有醒之前,她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老者的身上,可如今方小神医醒来了,那这老者说的话,她不自觉地便产生了怀疑。 她又瞧了瞧方承天,疑道:“不能再喝了吗?” 她只觉得自己若饿上几天,肯定能吃下一头牛。 方承天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老丈说得对,不能多食。” 他目光落在老者身上:”多谢老丈相救!“ 说完,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作揖,却被老者按住了肩头。 老者道:”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不然将伤口撕开了,可就麻烦了。“ 方承天只好缓缓躺下,冲老者笑了笑。 老者直起身子,道:”老朽这就去给你配副草药,你好好休息。“说完,转身离去了。 南依霜坐到方承天床边,扶着他躺好,又为他盖上被子,柔声道:”等你休息些时日,我便带你去长安。” 去长安?方承天眉头一紧,他还想着身子好些了去鄂州,可南依霜却说要带他去长安。 南依霜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一样,笑道:“你这伤不好好养个三五个月,怕是难以痊愈,而我又有非常急的事需要去长安,可要把你一个人留下,我又不放心,所以你只能老老实实陪我一起去长安了。” 第118章 江湖 初夏,微风和煦。 街道的尽头,有座豪华的酒楼,金黄色的外表,看来也和初夏的阳光一样,灿烂明媚。 酒楼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酒楼里面,摆了十余张桌子,每桌都挤满了人,大家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见闻,分外热闹。 就连衣着也十分华丽的店小二,正不停地在大厅中穿梭,为客人奉上酒水美食的同时,收取金银珠宝。 若不是南依霜约的人在这里,方承天决不会住进这么奢华的酒楼。 他们已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 自蕲州之战后,已过去半年多了,这半年以来,方承天在南依霜的照料下,一边养伤,一边慢慢赶路。 为了照顾他的伤势,南依霜走得很慢,一路游山玩水般,走过了整个春天,总算在初夏时节来到了长安。 阳光自酒楼大门照进去,大厅中空出了一张桌子,南依霜赶紧拉着方承天走过去坐下,要了壶酒,点了些菜,慢慢地喝了起来。 今日有些奇怪,酒楼中的人,方承天一个也不认识,可那些人却时不时地悄悄看向他这儿。 南依霜向四周扫视一圈,也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轻轻拉了拉方承天的手,低声道:“赶紧吃完了回房去,不然一会打起来了,说不定会误伤到你。” 方承天笑了笑,低声道:“我的伤已经痊愈了,你不用担心!” 南依霜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埋头慢慢吃了起来。 这时,大厅中突然暗了下来,方承天抬眼一瞧,顿时看见一道如小山一般的人影挡住了酒楼大门。 方承天适应片刻,总算看清楚了那大胖子的脸。 或许,那已经不是一张脸了,满脸的肥肉仿佛一条条波浪,将鼻子、眼睛和嘴巴都挤得变了形。 一身黑衣穿在他身上,也绷得就像随时会被撑破似的。 他的背上还斜背着一柄镶玉长剑。 他正双目似刀般看着酒楼里面,看着方承天,眼中似笑非笑。 方承天的目光正好与那大胖子碰在一起,他不由皱了下眉,而那大胖子嘴巴也扯起一丝怪异的笑容。 南依霜顺着他的目光,也抬头瞧了一眼,随即又埋下头,淡淡地道:“不理他。” 方承天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这时,酒楼中已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大伙儿都好奇地瞧着门口的大胖子。 那大胖子似乎在这儿很有名,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堵住酒楼大门,酒楼的掌柜和店小二却没有一个人上去赶他。 忽然,坐在角落的一个红鼻子中年大汉猛地将手中酒杯掷在地上,“砰”地拍桌而起,指着门口的大胖子,怒叱道:“赶紧滚开,不然休怪老子心狠手辣!” 大胖子目光缓缓移到红鼻子中年大汉身上,死死地盯着他,不发一言,只不过眼神却越来越冷。 临桌一个中年男子,看了眼大胖子,大声地笑道:“赶紧走吧,追风剑田三爷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其剑法之快,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到对手了,你那身肥肉虽多,却也架不了他的刀快呀。” 说话这人手掌又厚又粗,平放在桌子上,散发出钢铁般的质感。 人一旦有了本事,自然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不然岂不是白学了一身本事? 红鼻子田三也不例外,听得有人夸自己,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自得之色。 当他看到夸自己的人后,笑了起来,拱手道:“原来是‘铁掌无敌’尤老大,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尤老大笑着拱手回了一礼。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鄙夷的声音:“你们两个明明都不是瞎子,却怎么都喜欢说瞎话呢?也不脸红……咦,脸没红,鼻子怎么先红了,哈哈哈~~~” 田三笑容嘎然而止,脸色铁青地看向出声之人。 他平生讨厌的事很多,但最讨厌的事却是有人拿他的鼻子说笑。 众人都随着田三的目光看去,只见靠进大门左侧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人奇丑无比,一双眼睛极小,还不如普通人一半大,嘴巴鼻子却很大,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一半。 但他那双眼睛虽小,却十分锐利,冒着恶毒的凶光。 冷!田三只觉得整个背脊都冷了,原本铁青的脸,此刻变得更青了,只见他缓缓站起来,勉强笑道:“这位朋友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丑人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是‘追风剑’田三?”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无比,田三听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颤道:“不……不……不敢当!” 那丑人冷笑道:“追风剑,意思就是你的剑比风还快了?我倒想讨教一番!”话音未落,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剑。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取出来的剑! 那尤老大忽然长身而起,身形一动,眨眼功夫便已来到那丑人桌前,那双粗厚的手掌“砰”的一声拍在桌上,伏身看着那丑人,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 “铁掌无敌吗?”那丑人突然截断他的话,他正欲再开口喝叱,却突觉双手传来钻心的疼痛,身子也似乎失去支撑,不由地往前扑去。 他赶紧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一双铁掌仍按在桌上,自己却离它们越来越远,手腕处的鲜血似喷泉般流出,他登时面色苍白,痛呼一声后,怒道:“你……”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觉眼前一闪,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的人头已凭空飞了起来,一股鲜血自他脖子中冲天而出,如瓢泼大雨般落下,溅得桌上、地上到处都是,但那丑人身上却一滴血也没有。 酒楼中每个人都愣住了,看向那丑人时候,眼中充满了畏惧,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之快的剑法,他们甚至都没看清那丑人怎么出的手。 方承天的脸色也无比凝重,暗道:“这便是江湖吗?果然是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田三也没看到那丑人怎么出的剑,可看到铁掌无敌尤老大不仅没了铁掌,还丢了脑袋,不由猛吞了口口水,强装镇定道:“阁下剑法之快,在下自叹不如!莫非阁下便是……便是天下第一快剑黄英前辈么?” 听到“天下第一快剑”,酒楼中的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今日来到这酒楼中的人,虽然都很有名,却没有一个比黄英有名。 南依霜也不禁皱了下眉头,喃喃道:“黄英?他怎么也来了!“ 第119章 出手 方承天对江湖中人完全不了解,自然也不认识这黄英是谁,不过他见南依霜都一脸凝重,也能猜到这丑人不简单,目光不禁落到了那丑人身上。 只见那丑人嘴角一抽,瞧着田三,冷笑道:“你终于认出了我,总算眼睛还没有完全瞎掉。” 田三咬了咬牙,道:“既然黄英前辈在此,在下那微薄的剑法,实连蜗牛都比不上,又怎敢在前辈面前弄斧呢?” 黄英淡淡地笑了笑:“你若肯学狗叫上那么几声,我今日便放过你。” 田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愣了片刻,忽然趴在地上,当真“汪汪汪”地学起了狗叫。 “哈哈哈~~”黄英大笑起来,手中剑也随着笑声消失,田三终于松了口气,竟学狗叫得更加欢快了。 方承天瞧着地上的田三,不禁摇了摇头,暗忖道:“如今这乱世,为了活下去,学几声狗叫,算是比较简单的了吧。” 他不由想起那些人吃人的事。 他思考之时,那大胖子已走到黄英身前不远处,朝黄英拱了下手,淡淡地道:“我想向你借样东西。” 黄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阴恻恻地道:“借我的东西?哼,不管你想借什么,只要你的剑比我更快,我便送你也并无不可。” 说着,他手一抖,那把薄如蝉翼的剑又出在他掌中,剑光如闪电般耀眼,他冷笑一声,傲然道:“就连我的脑袋也可以送给你!” 他的那双小眼睛,就像毒蛇的双眼一般,阴冷地盯着那大胖子。 那大胖子毫不畏惧地盯着黄英,拱手道:“看来是无法善了了。” 黄英冷笑一声,手一抖,只听“嗡”的一声,薄如蝉翼的软剑竟被他抖得笔直,闪着寒芒的剑尖直指那大胖子。 那大胖子轻叹了口气,缓缓地抽出了背上的长剑,此剑剑柄镶有彩珠美玉,珠溢七彩,玉藏瑞气,其剑刃更是犹如霜雪一般,寒气逼人。 而他的眼神也如他的剑一般,寒芒闪动。 “玉宵剑!”黄英面露惊色,轻呼一声,突然大笑道,“你小子又怎么配得上这把神剑,我才配拥有它……” 他的话还未说完,掌中的剑已砍向了那大胖子的脖子。 他出剑的速度犹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他的剑便只离那大胖子的脖子仅一寸距离了。 “当~~”这时众人才听到剑击之声。 那大胖子竖起玉宵剑,挡下了黄英的闪电一剑。 众人也都认为大胖子死定了,却不料他速度也不慢,竟挡住了这一剑,不禁暗赞他有本事,当然也有暗呼他侥幸的。 只有那大胖子知道,他并没有挡下这一剑,赶紧运转全身功力,全部聚在了脖子处。 “呛~~” 一阵尖锐如金属磨擦般的声音,登时从大胖子的脖子上传出。 原来,黄英的剑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把软剑,缠住了那大胖子的脖子。 眨眼功夫,黄英的剑又抽了回去。 黄英本以为的人头跳起、鲜血飞溅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他这一剑仅在大胖子的脖子上留下一圈红印。 他不由怔了怔,忽然狞笑道:“小小年纪竟已将硬气功夫练到如此境界,我更是留你不得……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剑更利!” 只见剑光如匹练一闪,他的剑又砍向了那大胖子的脖子。 这一剑竟比刚才还快了三分! 大胖子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他挡下方才那剑,已耗了他大半力气,如今又该如何挡下这一剑。 眼看这一剑就要缠上那大胖子的脖子,谁知就在这时,黄英忽然发出一声惊喝:“谁!” 大喝声中,他整个人忽然弹起,猛地往旁边一闪,退了一两丈远,一脸警惕地瞧向大厅里面。 他的剑已横在胸前,但却已经齐柄而断,断掉的剑刃落在那大胖子旁边,卷成了好几圈。 他刚坐过的桌子上方墙上,一支木筷大半截都插了进去,筷尾尚在微微颤动。 这是一支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木筷,每张桌子上的筷筒内都有很多! 就这样一根木筷,却令酒馆中的每个人脸色都变了! 能将一根如此普通的木筷,用得如此出神的人,足令他们色变。 刚才众人的目光都在黄英这儿,没人发现这支筷子是谁扔的。 只有黄英,正微微眯着双眼,冷冷地瞧着方承天,眼中满是恶毒之色,只听他阴冷地道:“想不到此地竟还有高人,我倒是险些看走了眼!” 众人随着黄英的目光瞧去,顿时看见了方承天。 方承天手中本有一双筷子,此刻只剩一支了,他瞧了瞧黄英,淡淡地道:“只怪你的眼睛太小了!” 黄英的脸色已从警惕化作了愤怒,他的手紧握剑柄,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他忽然厉声道:“好小子,竟敢背后偷袭,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说完,他突然双目一张,如刀般瞪着方承天。 方承天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最好别瞪我,我很不喜欢被你这么丑的人瞪着,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不为难你……” “你……”黄英大喘了两口气,怒叱道,“别以为你刚才偷袭得手一次,便不得了了,有什么遗言赶紧交待下,否则等下可就没有机会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似乎晃动了一下,然后他手中便多了一柄青钢长剑。 离他不远的一个汉子皱眉看了眼黄英手中的剑,猛然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把青钢剑是他的,他竟不知道黄英何时将他的剑抽走了,登时吓得脸色苍白,额角冷汗淋淋,不住地往后退。 顿时,酒楼中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众人已纷纷退到了酒楼四周,把中间留给了他们。 方承天手中轻抚掷剩下的那支木筷,悠悠道:“我不想伤你,你还是赶紧走的好。” “哼!”黄英忽然冷哼一声,怒道:“我若不走又如何?” “哎……”方承天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脸上尽显惋惜之色。 黄英狞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至少这份镇定功夫,我算是服了,希望你的脖子也如你的脾气一般硬!” 话声中,忽见剑光一闪,原本横于胸前的青钢剑,已顺着手臂斜于他身子右侧。 接着他大喝一声,身形一晃,转眼间已冲到方承天身前,但见剑光突起,直劈方承天的脖子,速度之快,犹如电闪。 众人还来不急叫好,突见寒光一闪,黄英手中的剑,突然又直直地掉了下来,“呛”的一声斜插在了地上。 而黄英竟“砰”的一声仰天倒地,众人凝神一看,纷纷倒吸了口凉气,目光中多了许多惧色。 再看黄英,他的咽喉上赫然多了一把飞刀。 雪白的刀锋,血红的刀绸。 鲜血已将飞刀染红! 第120章 魔教中人 “小魔女!!” “她便是魔教教主天柔最宠爱的弟子吗?” “不错,就是她!” “听说天柔死之前,将魔教多年来搜刮的财宝藏在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并将藏宝图交给了小魔女。” “小娘儿们,赶紧交出你师父天柔的藏宝图,不然你今日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 顿时,酒楼中的人全都满脸激动地盯着南依霜,纷纷说起了有关魔教宝藏的事儿。 方承天目头一紧,瞧了南依霜一眼,心道:“她竟是魔教中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管她是什么人,她只是自己心中的南姑娘,那个嫉恶如仇,杀伐果然的南姑娘。 于是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时,刚还趴在地上学狗叫的田三已站身了身子,瞧着南依霜,一脸正气地道:“小魔女,当着江湖诸位正义之士的面,你居然敢杀人?还不赶紧束手就擒,交出藏宝图,或许我等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分上,饶你一命!” 方承天瞥了田三一眼,面露厌恶之色。 刚才为了活命学狗叫的鼠辈,突然变得正气凛然,他怎么看都觉得很厌恶。 南依霜冷冷地看了田三一眼,道:“你若想要,那是过来拿呀,只希望你的本事比那黄英好些,不然杀着就有些无趣了。” 田三顿时面色一变,突又冷笑道:“我自知打不过你,但这里的侠义之士又岂只有我一个?再说你刚才杀黄英,虽然只出了一招,但就凭这一招便杀掉了黄英,内力消耗肯定很大,你认为你们还有余力对付我们这么多人么?” “田大侠说得好!” “魔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 他话音刚落,便有二三十人响应他,并站到了他的身旁,那些心中鄙视田三的,不愿多管闲事的人,一看这阵势,也闭上了嘴,站得远远地作壁上观。 “哼!”南依霜冷哼一声,正待说话,田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当然,我们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小姑娘,说出去着实有些不好听,只要你乖乖地交出藏宝图,我等绝不动你分毫。” 话音未落,一个充满了鄙夷的声音啧了响了起来:“我呸,你们这些宵小鼠辈,明明穷极龌龊之能事,却偏偏装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真是恶心得老子险些把昨日吃的东西都吐了,呃~~~” 说完,紧接着一声干呕。 众人一听,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更多的是怒意,他们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竟是那大胖子。 只见那大胖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南依霜桌前,正朝着南依霜抱拳笑道:“小师妹,好久不见,你依然那么美丽动人。”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方承天身上,疑道:“这位少侠是?” 想不到这大胖子竟是南姑娘的师兄,难怪他一来便往我身上瞧,难怪南姑娘要救他!方承天暗忖片刻,起身抱拳道:“我叫方承天,南姑娘是我的好朋友。” “哦?”那大胖子瞧了瞧他,又瞧瞧南依霜,打趣道,“真的只是好朋友?” 南依霜白了那大胖子一眼,哼道:“关你什么事!” “哈哈~~~”大胖子大笑起来,道,“好好好,师兄不问了,不问了,小师妹勿恼。” 他们自顾地聊了起来,竟丝毫未将酒楼中的那些正义之士放在眼里。 “砰”的一声,田三抄起一个杯子,猛地掷在了地上,喝道:“可恶,尔等魔教余孽,竟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恶。” 说着,他扫了众正义之士一眼,高声道:“各位英雄,今日咱们可得给他们些颜色看看,不然若传出去了,竟不被江湖中人耻笑。” 说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方承天身上,忽然皱起眉头,暗暗沉思起来。 “不错,田大侠所言有理!” “咱们这么多人,若怕了他们魔教中人,竟不是脸都丢尽了!” …… 顿时,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响应起田三。 “方承天……方小神医!!”田三霍然一声惊呼,声音登时盖住了众人的响应声。 众人闻言,全都纷纷望向方承天,一脸的惊色,甚至已有人不由自主地议论起来。 “方小神医,他便是那个天下第一神医的弟子?” “一定是了,除了他,谁还能被称作方小神医?” …… 田三直直地瞧着方承天,道:“方小神医,你怎和魔教中人在一起?你师父玄尘神医可是咱们正道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天下何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如今与魔教余孽为伍,岂非有损他老人家人威名,你还不快快离开他们,到我们这边来。” 说完,他还朝方承天伸了伸手。 方承天目光落在田三的红鼻子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正邪,本就在一念之间,而非身处何地。”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指了指南依霜,看着田三,缓缓道:“我只知道她是我朋友。” 田三皱了皱眉,他刚才见方承天掷出的那一支筷子,功力不在小魔女之下,本想着将方承天拉到自己阵营,却不想方承天似乎已决定要与魔教中人为伍,不由有些失落。 他想事情时,眼珠子乌溜溜地转动,又沉思片刻,笑道:“好,小神医果然重义,既然如此,我等也不逼你对朋友出手,只请你站在一边即可。” 不能让方承天为他为战,那就让方承天成为一个旁观者! 只可惜田三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好,可方承天却不买他的账,只听方承天轻笑道:“你们要伤害我朋友,却想让我袖手旁观,呵呵,可惜我不是那种看着朋友有难,自己却退缩一旁的人!” 南依霜看着方承天,冷冷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竟还敢说是朋友关系?!那大胖子一看,不禁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打趣道:“小师妹,这么多年了,师兄从未见你笑过,想不到你笑起来竟如此好看,哈哈哈~~~” 南依霜顿时收起笑容,轻哼一声,斜了那大胖子一眼,目光缓缓移到了方承天脸上,道:“方公子,你先上楼去吧。” 方承天笑了笑,摇了摇头。 一旁的田三似乎没有耐心了,指着方承天,冷冷道:“小神医,你一定要与魔教中人为伍,那就别怪咱们不给玄尘神医面子!” 说完,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道:“谁若拿下小魔女,宝藏可独得三成!” 第121章 藏宝之地 宝藏,总是会令人疯狂,虽然能得到它的机率很小,但在结果揭晓之前,人人都觉得那小机率一定会降临自己头上。 所谓的正义之士,在宝藏面前全都化作了一只只饥饿的野狼,瞪着他们那冒着绿光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南依霜,就仿佛要将南依霜吞进肚里去一样。 田三面带笑意,对于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可酒楼中却仍还有一些人躲在一旁作壁上观,只见他扫了那些人一眼,缓缓道:“你们也要学那方承天,与魔教为伍,与正道为敌么?” 说完,他突又冷冷道:“不然你们为何还不站到正义这边来?” 他最后这一句话,无比诛心,犹如尖刀一般,深深刺在那些冷眼旁观的“正义之士”心中,他们还无法反抗。 第一个人站到了田三身后,第二个也走了过来……渐渐地,所有人都站到了田三身后,就连酒楼的店小二也受了影响,站到了田三身后,直到那店小二被掌柜瞪了一眼后,才赔着笑,站回了掌柜身旁。 这掌柜非常聪明,这开酒楼嘛,为的只是财,至于这些江湖恩怨,他自然不会插手,也不会站到那一边,不然任他有多大本事,这酒楼他都难以开下去了。 田三身后的人,已围成了个半圆,将方承天、南依霜他们堵在了里面。 “啪啪啪……” 大胖子拍着巴掌,淡淡地看着田三,冷笑道:“素闻追风剑田三剑比风还快,却不曾想你的嘴之利犹如你的剑之上。只不过……这张嘴却是一张狗嘴!” “噗~~”酒楼中登时发出一阵大笑。 田三整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紧咬着牙,大吼道:“笑什么笑!” 除了少部分人强忍住了笑,其他人却没根本不理会他,继续笑着。 方才他学狗叫时,众人还并未觉得多好笑,如今从那大胖子口中说出来,众人却觉得好笑得很,至于田三,他们虽然被他的话绑架到一起,但心里却又何时服过他?因此根本不会在意他的脸色,该笑的自然不会憋着,不然憋坏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田三整张脸都绿了,却又拿他们没办法,只得恨恨地瞪了下那大胖子,大声道,“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受罪!” 说完,他的目光移到方承天身上,冷冷道:“方承天,你是决意要与魔教为伍,为正道为敌了是吧?那等下可就别怪我等对你不客气了。” 方承天淡淡一笑,理都不想理他。 这时,南依霜冷哼一声,扫了一眼田三,淡淡地道:“束手就擒这种事情,你做习惯了,但本姑娘可做不出来,你若想拿下我们,那就先问问本姑娘的飞刀同不同意……” 她话音犹在,寒光已现。 众人只觉一股冷意自南依霜身上传出,纷纷止住笑声,看了过去。 然而众人之中,感觉最冷的人却只有田三,他甚至在寒气刚逼近时,便已猛地抬起了手中的剑,挡在咽喉前面。 他想说话,张开口却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咕噜噜”的异响,他的咽喉就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 田三双目圆凸,目中充满了迟疑不信之色,他虽自知绝不是南依霜等人的敌手,却不懂自己为何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他甚至连思索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倒了下去。 静……死一般的静! 刚才田三无法止住的众人笑声,如今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静,众人眼中还有惊讶与恐惧,他们谁也想不到南依霜的飞刀竟如此快,他们甚至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 众人开始往四周退去,挤在了酒楼墙边,明明都退不动了,前排的人还在不停地往后挤。 方承天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连心都不齐,又怎么与别人斗? 南依霜看了看方承天,又看了看那大胖子,道:“这里已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换个地方。” 湖边没有路,草也很深,延绵至远方的山峦密林,也不知尽头在哪里。 风,不大不小,微微拂在湖岸上每一处地方,野草就像波浪一般起伏。 南依霜走在最前面,她走得很慢,看上去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自从出了酒楼,她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方承天目光凝视着她的背影,道:“南姑娘,你没事吧?” 南依霜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方承天,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没事。” 说完,她又看向那大胖子,缓缓道:“大师兄,东西你带来了吗?” 那大胖子拍了拍胸口,笑道:“带着呢,小师妹放心。” 他扫了四周一眼,疑道:“你确定师父藏宝的地方就在这里?” 说完,他又看向方承天:“方兄弟,马上就要到我教圣地了,你……”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又瞧了南依霜一眼,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南依霜忽然挽住他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说着,她竟拉着方承天,转身便往来路走去。 那大胖子一愣,猛地追上来,笑道:“小师妹等等,哈哈,方兄弟既然是小师妹的心上人,那便也算是我教中人,藏宝之地自然去得,自然去得,哈哈~~” 南依霜瞟了她一眼,哼道:“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大胖子点了点头,赔笑道:“是,是,是。” 南依霜衣袂飘飘,看着走得并不快,几个时辰过去,已翻过了两座大山,穿过了三个密林,走到一个山脚之下。 眼前这座山并不高,但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看着甚是险恶。 山腰有块凸出的小台,靠山位置有个凸起的巨石,看上去重达千斤有余。 南依霜从怀中摸出一个乌黑的半圆状似玉的东西,约摸一寸厚,朝大胖子伸出手,道:“拿来。” 那大胖子点了点头,很快也从怀中摸出一个与南依霜手中一样的东西。 南依霜将这两块黑乌黑色的东西合在了一起,对准巨石上一处黝黑的圆形孔洞,塞了进去,然后她竟轻松地便将巨石推开了。 方承天听得巨石移动的轰隆声中夹杂着机括声,暗叹这机关设计之妙。 那大胖子瞧了眼那黝黑的洞穴,只见深不见底,里面时不时吹出一阵阴森森的寒风,不禁打了个寒噤,道:“小师妹,这里面看着怪吓人的。” 南依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敢进去了么?” 第122章 被跟踪了 那大胖子挺了挺胸,笑了起来,顿时脸上的肥肉就像波浪一般,道:“怎么可能?!你大师兄我会怕了这小小的山洞?”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又瞧向方承天,道:“师父在外洞设置了许多机关,你们等下一定要跟紧我,不要随便乱动。”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你也要小心些。” 大胖子看看南依霜,又看看方承天,顿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脸上打了个颤,道:“真受不了你们,走啦走啦!” 就在这时,方承天突然眉头一紧,转身往山下瞧去,喃喃道:“似乎有人跟来了?!” 大胖子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却什么也没听到,他又顺着方承天的目光往山下看去,除了青绿的密林,一个人也没有,缓缓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说着,他又看向南依霜:“小师妹,你听到了吗?” 南依霜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山下,脸色越来越冷,咬牙道:“走,赶紧进去!”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抽出巨石上的“钥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当”的一声击在了她头顶上一尺不到的石壁上,顿时火花四溅。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山脚下的人也越聚越多,为首的那个老者一身白袍,留着及胸的长须,脸庞看着也十分慈祥,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 可他说起话来,却狠毒无比:“魔教余孽,死不足惜,杀!” “杀”声刚落,嗖嗖声起,数十支羽箭冲天而起,南依霜顿了下足,轻喝道:“进去!”说完,她便一头钻进了洞中,连巨石上的“钥匙”也来不及抽了。 “轰~~~”他们刚走进洞穴,那巨石竟又缓缓合起,不留一丝缝隙,洞中立刻变成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呼~~”的一声,南依霜点亮火折子,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只见她紧皱着眉头,一双眸子冷若冷霜。 方承天叹了口气,他也实在没想到,那些所谓正义之士,竟然跟踪他们,那些人里面,有一些面熟得很,正是不久前在长安酒楼中见过的。 那大胖子一脸愤怒,咬牙道:“可恶,竟然跟踪我们!还好有机关。” 南依霜瞧了他一眼,叹道:“刚才走得急,黑玉我没有从机关上拔走。” “什么?!”大胖子惊道,“那他们岂不是也能进来!” 说着,他咬了咬牙:“不行,此地乃本教圣地,不能让他们进来,我现在就出去把机关毁了!” 南依霜摇了摇头:“机关只能从外面打开,我们出不去了,只能往里面走,从另一个出口出去。” “这……”大胖子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方承天沉默着,忽然道:“南姑娘,你刚才不是说这里面机关重重吗?你可知道何处可以藏身,咱们先躲起来,让机关对付他们。” 南依霜面色一喜,道:“对,让他们尝尝本教机关的厉害,跟我来!” 说完,她便往洞中走去,走了约摸十余步,便止住脚步,在洞壁上摸索起来,不到片刻,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洞壁上竟开了一道门。 石门后面有个很小的石屋,正中间摆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根手腕粗的蜡烛,蜡烛旁边有个小竹筐,里面整整齐齐躺着的全是飞刀。 雪白的刀锋,血红的刀绸! 正是南依霜平常用的那种,这些飞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搁在这湿气如此重地山洞里面,除了沾了些灰,竟一点锈迹也没有。 竹筐里,还有一封书信,封面上竟还写着“南依霜亲启”。 南依霜看着信,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完后,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大胖子一脸疑惑地道:“小师妹,师父信上说的什么呀?” 南依霜看了方承天一眼,道:“还好我们躲到石屋来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承天也有些疑惑,道:“哦?” 南依霜将信收好,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纸,道:“这是师父给我的藏宝图,上面标注了这里的各种机关陷阱,却有几处致命的地方是错的,正确的位置师父留在了信中。” “啊~~~”大胖子惊呼一声,目光落在方承天身上,拍拍胸口,道,“还好方公子提议躲一躲,也好还那些家伙跟踪了咱们。”” “轰隆隆~~~” 石室外,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看来那些正义之士终于找到方法,推开了巨石。 接着,石屋外传来那个白袍老者的声音:“诸位务必小心些,以魔教中人的做派,洞中必定会设置许多机关陷阱。” “请盟主放心,些许雕虫小技,难不倒咱们!” “不可大意,魔教昔日之势多大,你们都非常清楚,这里更是魔教教主天柔亲手布置的,一定不简单。” “盟主教训得是,我等一定多加小心。” …… 原来,那白袍老者竟是武林盟主。 一阵脚步声自石屋外渐渐远去。 又过了许久,南依霜才打开石门,回到了通道中。 “啊~~~” 忽然,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惨叫,声音经过长长的通道,已变得很弱。 “哈哈~~”大胖子大笑道,“狗杂种,终于尝到本门机关的厉害了吧!” 南依霜皱着眉头,淡淡地道:“跟上去!” 通道很长,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一个正道人士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南依霜突然止住脚步,道:“小心些,我走哪里,你们便走哪里!再往前,尽是机关陷阱。” 果然,走了没几步,只见一个青衫男子满脸乌青地蜷曲在地,他的面色乌黑无比,右手肿如猪蹄,手臂上还插着一支小箭,在明亮的烛光中闪着绿幽幽的光芒。 又走了数十步,又有一个黑衣男子,被一把巨大的石斧从上至下劈成了两片,却又没有完全劈开,弯曲着倒向两侧,心肝肠肚流了一地。 南依霜只瞧了一眼,只觉心头作呕,强忍住才没有吐出来。 以后每走一段,便可发现一个尸体,有男有女,有的中毒而死,有的被利箭射成了刺猬,有的全身腐烂,有的被巨石砸扁…… 第123章 白面道人 一路走来,方承天粗略估算了下,死在机关陷阱里的正道人士,已有三十多人。 看着那些死状不一,却都凄惨无比的尸体,大胖子颤声道:“这条路当真是步步惊心,危险处处不在,若不是小师妹你在……师兄只怕……只怕已经和他们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南依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承天忽然叹道:“他们不是自称正义之士吗?自己的同伴死了,却连个给他们收尸的人也没有……” 话犹未完,忽然,只听黑暗中一人淡淡道:“正义之士?只不过是一群披着虚伪的小人罢了!” 方承天听到这平淡的声音,突然面色一变,道:“谁?你……你是谁?” 能轻易躲过他感知的人,绝不是好对付的人! 南依霜也皱起了眉头,双目灼灼地望着黑暗之中,全身紧绷,冷冷地道:“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 这人仍然淡淡地道:“你猜。” 火光闪动间,这人如幽灵一般走了出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蓝道袍,脸色苍白无须,一对浓眉却仿佛墨泼一般,贴在那苍白的脸上。 大胖子看到他,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惊道:“白面道人!” “正是贫道。”白面道人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移到南依霜脸上,“小魔女,赶快把藏宝图交出来,否则就算贫道心慈手软惯了,今日对你也绝不留情。” 说完,他的面色顿时变得异常冷峻。 “真是好笑,杀人如麻的白面道人,居然说自己心慈手软!”南依霜毫不势弱地瞧着他,目光冷如冷霜。 白面道人冷笑一声,忽然身形一闪,竟向南依霜冲了过去,速度之快,带起的风竟将烛火吹得向后摇摆,几近熄灭。 “哼~~”冷哼声中,一道寒芒,比白面道人的速度更快,就像一道闪电般,直取白面道人咽喉。 南依霜终于出手了! 然而,她引以为豪的飞刀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插入敌人的咽喉,而是被白面道人用两根手指轻易夹住了。 白面道人来势不减,眼看着就要抓住南依霜了。 忽然,一道影子冲到了南依霜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影子带起的风,直接摇摆的烛火扑灭了,洞中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不要~~~”南依霜惊呼起来,她一瞧见那道人影,却已认出那是方承天。 白面道人能轻易接下她的飞刀,武功恐怕早已登峰造极,方承天又怎是他的对手? 方承天自然也感应到了来自白面道人的危险气息,他全身一紧,猛地一拳击出。 这种时候,不管打得打不过,他也只能硬头皮上了。 “砰!!”的一声,方承天只觉胸口闷疼,喉咙发甜,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他紧紧咬着牙,死死地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往后退,可却仍受不住巨力,往后退了数步,撞在了南依霜身上,一起摔到了地上。 不及多想,他突又转身,将南依霜抱住,随身一滚,滚到了洞壁角落之中,屏住了呼吸。 这时,他刚摔落的地方又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黑暗中,白面道人叹道:“哎,贫道知道你们尚在,且听贫道一言,勿与贫道为敌了,赶快把烛火点上,将藏宝图献给贫道,贫道绝不为难你们……” 大胖子本来不想开口的,却听他竟如此无耻,霍然截断了白面道人的话,冷冷道:“无耻之极……” 然而,他的声音刚响起,便听得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接踵而至,接着大胖子“啊”的一声惨叫后,风声顿起,他似乎被打得飞了起来,“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臭道士,老子和你拼了!”那大胖子大吼一声,语气一变,着急道,“小师妹,你们快走,我拖着他。” 白面道人冷冷道:“无知后辈,既要找死,贫道便成全你!” 接着,通道中掌风赫赫,劲风不断在通道中呼啸,方承天趁着声响,凑到南依霜耳边,低声道:“就在这儿别动。”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往通道深处快走了几步,又快速蹲下来,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南依霜身旁。 “哪里跑?” 就在这时,白面道人突然大喝一声,“砰”的一声后,随着衣袂带风之声,往通道深处远去。 四下立刻陷入令人绝望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就连方承天与南依霜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黑暗无边无际,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方承天和南依霜都非常默契地沉住气,一动不动地又等了许久,方才缓缓起身,重新点亮了蜡烛。 四下里顿时亮了起来。 方承天环目四顾,除非了他们两人,竟一个人也没有了。 不仅白面道人不见了,就连那大胖子也不见了。 他正疑惑时,南依霜却直直地瞧着他,双目中尽是柔情,突然拉起衣袖,伸到他嘴角擦了擦,道:“你没事吗?” 方承天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微笑道:“只是皮外伤,没事。” 说完,他目光瞧向黑暗的通道深处,叹道:“你师兄将白面道人引走了,他不是那老道对手,咱们赶紧追上去帮他吧。” 南依霜点了点头,往深处走去,刚走两步,手中突然一轻,扭头一看,手中蜡烛已被方承天抢走。 只见方承天笑道:“我走前面。” 南依霜皱眉道:“不,还是我走前面吧,你不知道哪儿有机关......” 方承天已走到她身前,回过头道:“你告诉我不就行了。” 说完,不顾她的意见,拉往她的手,缓慢地向通道深处走去。 越往通道深处走,路越显弯曲,时左时右。 方承天拉着南依霜走了很久,又绕过一道弯后,他忽听前方黑暗中,似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虽然对方很小心的压制着,但他仍然听得很清楚。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手中一紧,回头一瞧,只见南依霜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柔声道:“小心些。” 方承天点了点头,背靠着洞壁,朝那出声之处走了过去。 第124章 血衣人 昏黄的火光在漆黑的通道中,就是一盏明灯,不仅为方承天他们指明前进的方向,也为黑暗中的人带去了光明。 光明却始终抵不住寒意,尤其是火光忽然间的闪烁,使得通道中的寒意不觉地重了许多。 南依霜忍不住向前面瞧了一眼,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是否有人躲在里面,如同潜伏的猎豹一般,已锁定了它的猎物。 不然那微弱的呼吸声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她不由地打了个寒噤,瞥了方承天一眼,苦笑低语道:“本姑娘和你在一起后,怎地胆子变得愈来愈小了?” 方承天笑道:“当女孩子身边有男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男人时,胆子通常都会变小的,而男人的胆子通常都会变大。” “不要脸。”南依霜白了他一眼,道:“那你现在的胆子岂不是特别的大......要不你去把前面那个鬼祟的家伙逮出来?” 方承天摇了摇头,道:“其实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的。” 很快,他们便走到出声处,却一个人也没有。 南依霜目光往四周黑暗中扫过,道:“本姑娘倒希望他早些来找我们,来的若是人我倒不怕,来的若不是人,那就麻烦了......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方承天手中的蜡烛突然熄灭,骤至的黑暗使得通道中的寒意更加逼人,她忍不住轻呼一声,半个身子都依在了方承天身上,颤道:“难道真的有......真的有......” 方承天叹道:“这个世上哪来的鬼?!何必自己吓自己,我不小心碰到火苗了,把火给弄熄了。” 蜡烛再度燃起,黑暗中只要有了光亮,哪怕只有一点,都能让人心中安稳不少。 他们继续往深处走去,通道长得可怕,还有许多岔路,每条岔路看上去都差不多,每一条路都似永无尽头。 还好他们有藏宝图,在宝图的指引下,他们在通道中左拐右转,从未停顿,终于他们走到了通道尽头,发现尽头的洞壁光洁无比,与四周大不相同。 “宝藏就在这道石门后吧?”方承天仔细地打量着四周,除了那阴冷的洞壁,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当他疑惑之时,南依霜低声道:“嗯,从石门正中间往后三丈处,用力踩下去。” “咔咔”声中,原本看着无缝的石壁缓缓转动,刹那间,一道多彩的光芒自洞中射出。 方承天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现出一重绿玉帘,颗颗玉珠晶莹圆润,甚是漂亮,南依霜也不禁看得呆了。 珠帘后,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地上堆满了金银财物,那多彩的光芒正是它们所散发。 方承天正准备进去,突然一条黑影从身后闪了出来,他只觉手中一道巨力拉扯,正准备使劲抓住南依霜的手时,手中却是一空,她已被那条黑影拉进了珠帘后。 珠帘里,南依霜正好站在一堆半人高的珠宝前面,她的脉门已被身后的血衣人刁住。 方承天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将蜡烛熄掉收起,平静地看着血衣人,不发一言。 这血衣人身材瘦长,身着一件血色的长袍,腰上斜插着一把短剑,脸上被一方血色方巾覆盖,露出一对的三角眼,闪着凌厉的寒芒,饱含着嗜血的笑意,盯着方承天,也没有开口。 两人的目光相碰,犹如两把锋利的钢刀撞在了一起,激起一串火花。 南依霜只觉得静得可怕,静得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不过却让慌张的她也平静下来了。 自始至终,方承天连眼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血衣人的眼神中渐渐露出一丝惊奇,淡淡地道:“小小年纪,养气功夫竟如此之好,着实令老夫颇感意外,难道你就真不怕老夫杀了她,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她?” 南依霜听得眉头一紧,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承天,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在这一刹那,她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竟仿佛有些期盼,有些担忧。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起这样的感觉。 “他到底在不在意自己呢?” 她扭开脑袋,不再去瞧他。 她甚至有些讨厌身后的老头,讨厌他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那样自己就不必这么烦恼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烦恼过。 她眉头微颦,暗骂自己:“南依霜呀,南依霜,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他已经有裴思诗了,又怎么可能在意你这个小魔女……可是,他为我挡的那一箭……” 她又将头转回来,死死盯着方承天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但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方承天的眼睛仿佛一汪深潭,平静无比。 血衣人却突然觉得这双眼睛非常熟悉,虽然这样的眼神他只看到过两次。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上次看到这种眼神时,已是二十六年之前。 那一年,他尚且年轻,一身实力无人能敌,可却败在了一个大夫的手下,若非那位神医仁义,或许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了,要知道他当时所做的恶事,罄竹难书! 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与当年那位神医何等相似,血衣人的眼中,渐渐变得阴冷起来。 南依霜只觉背脊有些发凉,不由打了个寒噤。 这时,方承天双眼微微眯了下,淡淡地道:“你想杀我?” “哼!”血衣人轻哼一声,道:“老夫本不喜欢留后患,不过你若是老老实实为老夫做事,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哦?”方承天笑了笑道:“能比我命还值钱的事,想必也很容易丢了小命。” 血衣人摇了摇头,一对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笑道:“以你的本事,这事不但不会令你丢掉小命,还能让你大赚一笔。”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宝藏,“事成之后,包括这里的珠宝,一半都是你的。” 南依霜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难道这老头想要的东西和我一样......呃!” 她尚在思索,突然感到脖子上一紧,呼吸顿时变得困难起来,脸色也因此涨得通红。 血衣人看着方承天,缓缓地道:“怎么样?” 方承天眉头一紧,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哈哈哈~~~”血衣人纵声大笑,忽然一把将南依霜推向方承天,道:“带老夫去到最深之处。” 方承天一把扶住南依霜,将她拉到身后,看着血衣人,摇了摇头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最深之处在哪儿,又怎么带你去?” 血衣人笑了笑,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方黄白的绢布,扔向方承天。 第125章 一唱一和 只见那绢布旋转得极快,带着呼呼风声,刹那间便已近至方承天眼前。 方承天一把抓住,竟被震得手臂发麻,脸上神色虽无变化,心里却是捏了一把汗,这血衣人二品下流的实力,果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展开绢布,布上绣着一张地图,路线曲曲绕绕,却正是这个山洞内部构造图,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却才走了一半,要想到达最深处,还得闯过九曲十八弯。 南依霜瞧了那绢布一眼,大惊失色,忽然看向血衣人,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里的地图!” 血衣人反问道:“连你们两个小娃儿都知道这个地方,老夫为何就不能知道?” 他松开南依霜,淡淡地道:“你的武功虽不济,但对机关算术倒很精通,老夫留下你的小命,相信你此刻也知道原因了。” 方承天微笑道:“这里面机关重重,有多危险晚辈不需多说,你却只给我们一半的宝藏,是否……”话犹未完,他已闭上了嘴。 血衣人眯着三角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方承天,许久过后忽然大笑道:“好!你若能带老夫进到最深之处,老夫便将这藏宝的七成分给你。” 方承天只是笑,却不说话。 血衣人目光一寒,冷冷道:“你若不肯,老夫现在就杀了你们。” 言毕,他霍然转身,捡起一枚鸡蛋大小的金子握在手中,只见金粉自他指缝间不断飘落。 南依霜瞧着他这一手功夫,紧咬着嘴唇,一脸凝重。 方承天暗叹了口气,又摊开地图看了看,走到左侧洞壁中央,摸索了近半个多小时,不住喃喃道:“难道这张地图有误?” 血衣人缓缓走到他身旁,看了看地图,也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后,冷冷道:“地图绝不会有错,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又在洞壁上摸索起来,很快他便站直身子,长长叹息一声,道:“好精妙的石壁!” 血衣人看了半天,也没有弄懂,不由问道:“这石壁很普通呀,有什么精妙的,赶紧找机关!” 方承天却不理他,指着石壁,对南依霜道:“南姑娘,你瞧这石壁的纹路,看着杂乱,却是有规律的,这一段似波浪,这一段似棋盘,这一段又似杂乱的圆圈。” 南依霜点了点头,道:“这里面的石壁不都这样吗?” 方承天摇了摇头:“秘密就在这一面波浪壁纹上面,你仔细看上面第三根,是不是稍比其他纹路更弯?” 只见石壁上的波浪条纹,每一根都刻得相不多,只有上面第三根,不管是竖看,还是横看,都要弯得多。 南依霜喜道:“不错,我也瞧出来了,可该怎么打开机关呢?” 一边说,她一边将手伸向第三根波浪条纹。 二人早就知道这里面该怎么走,却故意一唱一和。 方承天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不要命了吗?这里若真是机关所在,必定危险无比。”说着,他看向血衣人,“前辈,可否借短剑一用?” 血衣人没有说话,却自腰间抽出短剑,递给了方承天。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请前辈站远一些。” 说着,他看向南依霜:“你也站远些。” “那些波浪里真有机关吗?”南依霜一边退,一边喃喃道。 方承天回头瞧了她一眼:“世上机关,多以八卦为体,这波浪代表水,水为坎,休门所在,八卦三吉门之一!” 短剑非常锋利,用削铁如泥来形容也不为过,方承天非常轻松地便将短剑插入了石壁中。 他不停的在第三根波浪纹路中插、拔,没过多久,终于感觉到一处纹路里面有些松动,他将短剑留在石壁上,退到了血衣人与南依霜身前,拾起一个金块,横在胸前。 突然金光一闪,金块“嗖”的一声,便飞向石壁,速度之快,一闪即至。 “砰”的一声,金块准确的击打在了剑柄上,短剑登时入石三分。 “好!”血衣人不禁称赞了一声,语声未落,短剑“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同时石壁中响起咔咔之声,然后缓缓向两侧移开,又出现一重直垂到地的绿玉珠帘,珠光闪耀,栩栩生辉。 方承天喜道:“前辈,可以了,这就是去最深处的路,你只要沿着通道走,就可以找到了。” 血衣人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瞧那道绿玉珠帘,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开始缓步走了过去,就在他快要走近时,突然脚下传来“吱”的一声,虽然声音极小,却也落进了他的耳朵。 “嗖嗖嗖~~~” 突然,珠帘晃动,无以数计的羽箭,闪着幽蓝的光芒,斩断珠帘,如闪电般飞来。 只见玉珠嗒嗒落地,弹飞四周。 谁又能想到,如此宝贵的绿玉珠帘后面,竟藏着如此阴毒的机关。 羽箭击断珠帘,来势不减,眨眼间便飞至那血衣人身前数步,眼看着便全要插在他的身上。 这时,突见黑影一闪,那血衣人忽然扬起剑鞘,舞动起来,速度之快,竟在身前舞出了一道旋风。 那些闪着蓝芒的羽箭一碰到旋风,纷纷改了方向,折成几截掉在地上,断箭中竟冒出大量蓝雾,扩散速度极快。 血衣人眼中露出惊色,使命往后高高掠起,直接从方承天头顶跃过,后掠之风带动蓝雾,顷刻之间便要将方承天笼罩。 这样都没有伤到那血衣人,方承天不禁暗叹可惜,正准备急退时,又一道白影挡在了他身前,竟是南依霜。 只见她双手同时向前一挥,一红一绿两道烟雾顿时从她手中飞出,直奔蓝雾。 很快三种颜色的雾气便交融在了一起,变成了白色,将她和方承天笼罩其中。 “呼~~”南依霜长呼了一口气,挥手驱散了白雾。 血衣人眯着双眼,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淡淡道:“想不到你这个小女娃不仅飞刀使得厉害,用毒的手段,也如此高明。”说完,他便看向珠帘。 珠帘之后,是一面平滑的石壁,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其中有些小孔颜色血红,竟组成了八个字: 贪得无厌,死不足惜! 血衣人冷漠的双眼中,露出兴奋之色,只见他仰天笑道:“天柔的至宝,今日终要落到老夫手中了!哈哈哈~~~” 大笑声中,他已走到了珠帘前面。 第126章 金屋 南依霜低头看着地上的断箭,咬着牙低声道:“这样都杀不了他……” 说着,她看向血衣人的背影,又是一叹:“如今却是连退都退不了。” 方承天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们暂时对他有用,他不会杀我们的,而且有他这个高手在身边,我们也能省去不少麻烦,走吧!” “你们两个小娃娃还不快过来,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想用机关对付老夫,现在起,你们走前面,若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为老夫破掉机关,不然……哼!” “来了!”方承天皱了皱眉,看了看南依霜,轻叹一声,一脸的无奈,摇了摇头,大步走上前去,拾起短剑还给血衣人后,站到了尽是小孔的洞壁前。 他的右侧非常明亮,却不再是幽幽蓝光,而是金黄的光芒,只见洞顶上面,每隔几步便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通道地面铺满了金黄的花岗石板,横着有五块,往前则数之不清,每块石板上凿着一条长长的小槽子,有些槽子像“一”,有些却像“--”。 他又从地上拾起一枚绿玉,突然往通道中掷去,玉珠嗒的一声落在“一”状槽子的石板上,又再弹起,往前面“--”状槽子落去。 “嗒”的一声后,那石板突然咔的一声,翻落下去,玉珠随之掉下,玉珠尚未脱离方承天视线时,洞下突然传出“嗖嗖”之声,一根根闪着蓝芒的羽箭自洞下疾飞上来,“当当当”地插入了洞顶石壁中,箭身直入石壁一半有余,羽箭尾部嗡嗡颤动不已。 血衣人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方承天身后,皱着眉头,眯着一对三角眼,凝重地望着金碧辉煌的通道,道:“凡是槽子断开的石板都不能走吗?” 方承天摇了摇头,又拾起一颗玉珠,掷到了不远处一块“一”状石板上,只听得咔、砰、嗖嗖之声过后,洞顶石壁上又多了许多尚在颤动的羽箭。 这里面的石板路,竟如此凶险,人还没掉下陷阱去前,便会先被射成刺猬。 “这……”南依霜早就知道她师父设置的机关很多,可当她看到这里的机关时,亦不免瞠目结舌。 血衣人似乎比较淡定,瞧了南依霜一眼,淡淡道:“老夫相信你会有办法的,是吗?” 南依霜没有回答他,仔细瞧了半晌后,平静地道:“我踩在哪个石板上,你们也跟着我踩在哪个上面,千万错不得。” 说着,她一脚踩在玉珠第一次落下的那块“一”状石板上,接着再纵身一跃,跨过三块石板,落在一块“--”状石板上。 “哈哈……”血衣人大笑一声,纵身跟上,道:“老夫留下你的小命,果然没有留错,有你为老夫开路,当真省了许多麻烦。” 南依霜的心越来越紧,这血衣人实力如此强,就算自己与方承天联手,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走也走不了,却不知如何是好? 方承天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忧,因为随着不断深入,他越发觉得胸口越来越闷。 此洞最深之处,怕是不通风。 果然,越走越闷,就连血衣人也皱紧了眉头,扯住脸上的方巾,似要将方巾扯下,却又突然停手,喃喃道:“小女娃,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南依霜头也不回,道:“有没有走错,你莫非看不出来?” 血衣人自然看得出来,他早已将那地图熟记于心,在方承天打开这条通道前,他就知道这里有路,只不过他不知道如何进入罢了。 对于南依霜的反问,他有些不高兴,冷冷道:“老夫只知道,若再找不到出口,或许咱们都得憋死在这通道中。” 南依霜止住脚步,哼道:“不需要你催,你想死,本姑娘还不想呢?” “哈哈~~~”血衣人大笑起来:“小女娃你知道便好,赶紧走!” “哼!”南依霜冷哼一声,闭上了嘴巴。 方承天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又走了不一会儿,南依霜便停下了脚步,盯着通道尽头洞壁上的最后一颗夜明珠,长吐了口气。 血衣人激动不已,双目中光芒闪动,催道:“小女娃,赶紧将机关打开。” “咔咔”声中,又一重绿玉珠帘挡在了他们身前,一道微弱的清风自珠帘飘出。 方承天深吸了口气,胸中苦闷顿时消减不少。 “哈哈哈……”大笑声中,血衣人掀开珠帘,大步走了进去。 南依霜正准备跟上去,方承天轻轻拉了下她垂着的玉手,低声道:“这里面太危险了,” “我……”南依霜咬着嘴唇,瞧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珠帘后,脸上很是不舍。 方承天目光也瞧向那晶莹的珠帘,正准备拉她离开时,突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拉住了南依霜。 “你的宝物正在里面唤你,你为何不进来?”话音未落,南依霜已被那只手拉了进去。 方承天暗自叹息一声,苦笑着走了进去。 珠帘里,金光闪耀,耀得他睁不开眼,映得他整张脸都变成了金黄色。 洞壁是金的,地面是金的,洞顶也是金的……四面八方,竟全都是用黄金铸造的! 正对门户的金壁上,用绿玉镶着三个大字:天月教! 方承天直直地盯着那三个绿玉大字,心道:“天月教......便是他们口中的魔教吧?!” 三个大字下面,堆满了珠宝玉器,每一件的做功都十分精细,可谓价值连城。 那血衣人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且毫不怜惜,不管是金饰,还是玉器,都被他随意地抛在地上,这血衣人所找之物,必定不凡! “他到底在找什么?”方承天不禁皱起了眉。 “方承天,你看我美吗?” 耳边突然响起悦耳的女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只见南依霜头上戴着一顶凤冠,冠上翠凤展翅于珠宝花叶之中,栩栩生辉,辉光映在她那俏丽的脸上,方承天竟看得有些醉了,忍不住赞道:“凤冠虽美,却不及你的俏容。” 南依霜嘤咛一声,害羞地低下了头,一朵红霞悄悄爬上了她的面颊。 “砰!” 一声巨响,自珠宝堆中传出。 第127章 门户之争 方承天循声望去,原来是血衣人推倒了一座白玉屏风,不禁摇了摇头。 南依霜却暗自一惊,皱紧了眉,心里莫名慌了起来:“难道......他也在找师父留给我的秘笈?” 那血衣人很快扔出一本书,沉声道:“你天月教的秘笈,收好了!”话未说完,他又埋头找了起来。 南依霜握着《天月练气秘术》,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更多的却是疑色!这血衣人闯进天月教秘境,一不为财,二不要秘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不管他为了什么,既已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此时还不离开,更待何时呢?南依霜快步走到方承天身旁,低声道:“我们走吧!” 方承天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去时,那血衣人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只见他的手掌中,紧紧抓着一个银白色的香囊,眼中露出的欢喜之色,竟比彩民中了特等奖时还要开心。 “哎~~~”方承天这时却长长叹息了一声。 那血衣人瞪着他,似笑非笑地道:“老夫夙愿得偿,你不为老夫开心,却在那唉声叹气,又是为何呢?” 方承天冷笑道:“我只不过突然想起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句话。” “哼!”血衣人冷哼一声,道:“老夫说了不杀你,岂会食言,你也愣地太小看老夫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藏宝,又道:“老夫不仅不杀你,而且还将此间珠宝尽数给你,你只管去取吧!” “啪啪啪~~~”南依霜拍着巴掌,笑道:“前辈果然言而有信,不过这儿的珠宝这么多,这么重,我们又怎么带得出去?” 血衣人笑道:“你们纵然力气不济,提个百把十斤总还是可以的,你们可专挑些值钱的珠宝带出去,也足够你们花销一辈子了。” “小子并非贪财之人,我并不想要这些珠宝,只望前辈依诺放我们离去便是!”说话间,方承天已不觉地挡在了门口。 “哈哈~~”大笑声中,血衣人有意无意地朝方承天移动了数步,道:“如此多的珍贵珠宝,就这样在此蒙尘,实在宁人惋惜,老夫觉得你们还是挑几件带走得好,至于老夫嘛,年纪大了,对这些身外之物也都看淡了。” 说话间,他又向方承天移动了数步,仅离他不到十步远了。 方承天抱拳笑道:“前辈如此大义,小子又怎可忘义,这山洞中机关重重,还是让小子为您开路吧......” “哼!”血衣人忽然冷哼一声,沉声道,“你再多言,老夫便杀了你!” “呵呵~~”方承天也收起笑容,道:“前辈若真想杀我们,怕是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怎么?”血衣人眯着一对三角眼,冷冷地看着方承天,道:“你认为老夫不敢杀你们?” 方承天微笑道:“你敢,但你早已说过不杀我们,难道你想食言?”说着,他指了指南依霜。 “哈哈哈~~~”血衣人仰天大笑道,“笑话,老夫岂会食言?老夫若真想动杀戒,她早已香消玉殒。”说着,他瞟了眼南依霜。 方承天淡淡道:“先前你只不过想逼我为你开路罢了,才放了她。当然,晚辈也知道像前辈这样的大人物,必定不会食言。” 他微微一顿,笑道:“可你不断让我们挑选珠宝,却让晚辈有些不解了。不过幸好晚辈突然想通了!” “哦?”血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想通了什么?” 方承天收起笑容,叹道:“前辈虽不会亲手杀了我们,但等我们选珠宝时,你只要一掠而去,一拳震塌通道,将我们封死在这儿,那时纵使我们有万般手段,也是无用的了。” 血衣人想不到竟被方承天瞧破了心事,怔了一怔,一对三角眼渐渐眯成一条缝,怒道:“这就是你堵住门户的原因?哼,真是气煞老夫了,你当真以为你堵在那儿,老夫便出不去了吗?” 怒声中,他手似龙爪,直抓方承天面门。 方承天手化剑指,点向他脉门穴道,竟使了一招“围魏救赵”,血衣人一惊,手腕一松,龙爪顿时垂下,抓向方承天剑指。 其指看似软如绵,柔无骨,却劲力十足,若是被它抓到,必定肉裂骨断。 方承天手臂往内一收,堪堪躲开这一爪,立即剑指化拳,反手一拳击向血衣人手背。 血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收回手爪,右掌急拍而出,掌风赫赫,如虎啸狮吼。 方承天竟不避不闪,以反手拳迎了上去,拳掌相击,如击雷鼓,轰鸣巨响声中,两人竟都往后退了三步。 血衣人既未料到方承天招式如此精妙,更没想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震惊之余,怒不可耐,冷笑道:“老夫竟看走眼了,想不到你的内力如此深厚,竟能接下老夫六成功力。” 话犹未完,他身形一闪,又攻了上去,或爪或掌,变化不断,招式越来越阴毒。 方承天见招拆招,总是有意无意地挡住洞口,但十余招过后,他的气力明显减弱。 这血衣人武功之高,或许只有他师父一辈才能对付了。 他却不知道,若不是血衣人仍留着两成功力,防备南依霜的飞刀,他怎能接下血衣人这么多招。 又是近十招过去,方承天渐觉力气不济,瞧了眼南依霜,大喝道:“你快出去!” 南依霜早已看得呆了,被方承天这么一喝,立即清醒过来,伸手往怀中一摸,一把闪着寒芒的飞刀,顿时出现在她掌中。 然而,她看着方承天二人身开形不断变换,招与招间不容发,她竟发不了暗器,只得收起,身形一闪冲了过去,一身实力竟与方承天无二。 那血衣人本就一直注意着她,她尚未冲到血衣人身侧,他忽然双掌齐出,一掌挡住方承天拳头,一掌击在南依霜的肩头。 她飞刀技巧固然厉害,可却没有方承天那样的内力,哪里招架得住血衣人这一掌,只觉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喷出,便向身后直跌了出去。 方承天趁着血衣人力道大部分用在南依霜身上时,出拳出风,将血衣人逼退数步,抢到南依霜身边,道:“你怎么样了?” 南依霜脸色有些苍白,半边身子都麻了,却强笑道:“我没事,你不要管我......小心!” 语声未落,血衣人已攻到了方承天身后。 第128章 同命鸳鸯 方承天却已躲不开了,紧咬牙关,硬接了血衣人五掌,被逼得急退十余步,直退到了珠帘外面。 他此时若是转身离去,凭借通道中重重机关,那血衣人定拿他没辙,但他又怎能丢下南依霜不顾呢? 那血衣人似乎已经看破他的想法,冷笑道:“你若转身逃跑,老夫便先将她杀了。” 南依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忽然嘶声道:“方承天,你快滚吧,本姑娘看着你便心烦,再说本姑娘一直都在利用你而已,本姑娘是死是活跟你无关。” 方承天冲她微微一笑,迈步走入洞中,看了看血衣人,侧开身子让出门户,叹了口气道:“好,你赢了!” “哈哈~~~老夫说过不杀你们,自然不会食言,你又何必挡着老夫的道呢?”血衣人大笑一声,缓缓向门口走去。 同时,方承天也一脸黯然地朝南依霜走去,正当二人交错之时,方承天突然翻身攻出一拳,这一拳聚集了他全身之力,力量之大,竟一拳将血衣人打得退了四五步之多。 不待血衣人站稳,方承天便又握拳冲了上去,同时大喊道:“我挡住他,你快走。” 南依霜见他似乎占了上风,身上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跃起,踉跄着奔出门来,回头瞧着方承天,嘶声道:“你......你快出来!” 方承天哪里还出得去,刚开始他突然发难,抢了个先机,但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儿,过了几招后,他渐渐变得吃力起来。 然而南依霜却还站在门口不走,他现在简直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想一脚将她踢出洞去,他又挡下血衣人一掌后,大吼道:“你先走。” 话犹未完,血衣人也开口了:“呵呵,他为了救你,连番与老夫作对,如今他就快被老夫打死了,你难道忍心一个人走么?” 南依霜咬牙道:“哼,本姑娘自然不会一个人走。” 说着,她看了方承天一眼,又道,“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血衣人笑道:“不错,这样才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方承天又急又气,正打算开口劝她,却不料心神一分,速度也变得慢了一分,竟被血衣人一掌打在胸口,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 血衣人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珠帘,边走边说:“姑娘不进去看看他的伤势吗?他可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哟!” 南依霜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掀开珠帘便走了进来。 方承天急得大喝出声:“走,快走!”话音未落,她却已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时,只听得那血衣人大笑道:“老夫已说过多次,绝不杀你们,到现在一样有效,不过你们若是自己被闷死在这儿,可就不关老夫的事了,哈哈哈~~~~” 大笑声中,他已掀开珠帘,大步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洞外传来一阵轰隆巨响,接着洞中便变得无比死寂。 南依霜跪坐在地,看着方承天颤声道:“刚才你都到洞外了,你......你为什么不走呢?” 方承天服下药丸,伤势好了大半,坐直身子,叹道:“方才我也让你走,你又为何不走呢?你难道就不知道先逃出去,再设法回来救我吗?纵然我被他杀了,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得多吧?” “咯咯~~~”南依霜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掩嘴笑了起来。 方承天皱起眉头,撇了下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南依霜止住笑声,垂头低语:“你既然也知道可以先逃出去,再设法回来救我,那你又为何不先逃走?” 说着,她顿了顿,幽幽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话未说完,她突然钻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低声抽泣起来。 软玉入怀,一时之间,方承天只觉神思迷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双手轻轻环在她的后背,轻抚起来。 害怕死亡,是人的一种本能,因为没有人知道死后会到什么地方去,又会遇到什么,又或者如灯灭,灰飞烟灭...... 未知总会令人产生恐惧! 若是谁觉得死亡并不可怕,那一定是他能活着的时日还很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依霜的哭声已经止住,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她竟然睡着了。 方承天轻轻将她放在地上,看着她睫毛上晶莹的泪珠,轻叹一声,站直身子,四处打量起来。 “在通道中时,呼吸很困难,可一打开机关,便似有一股清风袭来,而且到现在呼吸都很通畅,想必这里面还另有出路!” 可是这个金屋虽然有些大,但一眼便可看完,他摸索了一圈,除了金灿灿的黄金,耀眼的珠宝,竟什么都没有发现。 方承天不由将目光转向洞顶,只见洞顶离地面五六米高,密密麻麻镶嵌了成百上千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凭他的轻身功夫,倒是可以轻松飞上去一探,但洞顶这么多颗夜明珠,他得探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机关呀? 而且机关说不定并未在洞顶的夜明珠上。 方承天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静静地感受了片刻,却也未感觉到清风自哪儿拂来。 渐渐地,他将目光移到了那堆金银珠宝,尤其是刚才血衣人找出香囊的位置。 只见那个装香囊的檀木箱子,摆放在一个白玉雕刻的美人身前,旁边珠宝玉器凌乱地散落着。 这白玉美人背靠洞壁,盘坐于约摸一丈方圆的玉盘中央,面容俏丽,衣袂飘飘,一双媚眼摄人魂魄,其威力犹胜地府无常的勾魂咒。 方承天紧皱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从里面看到了什么一般。 莫非这机关,就在这白玉美人的眼中? 不知何时,南依霜已坐了起来,静静望着方承天的背影,没有唤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看着他的感觉,脸上竟浮起了一丝笑容。 明知自己快要死了,却还能笑得出来,心中一定正想着比死亡还重要的事。 第129章 粉色烟雾 过了许久,方承天仍站在那儿,动也未曾动过一下,南依霜忍不住好奇,缓缓站起来,斜着身子看向方承天身前。 一双妩媚之极的眼睛,顿时映入她的眼眸,她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师父~~~” 方承天缓缓转过身子,看着她道:“这玉像便是你师父?” 南依霜双目含泪,无声地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了那白玉美人面前,迈上玉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方承天沉思着,忽然笑了起来,道:“或许我们可以出去……” 南依霜忍不住跳起来,一把抱住方承天,截断他的话,颤道:“真……真的吗?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出去!” 必死之局突现生机,她当真说不出的欢喜。 软香袭来,方承天只觉万分无奈,她似乎完全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暗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背,道:“好啦,好啦,先下来吧,你别这么激动,还没找到出口呢!” 说着,他摇了摇头:“你难怪不知道这儿的机关在哪里吗?” 南依霜从他身上下来,低着头,红着脸站在一旁,喃喃道:“师父给我的藏宝图上没有标注,那封信上也没有说,不过从藏宝图上看,这里的确有个出口,可是我却看不出在哪儿。” 他轻轻点了点头,走到珠帘边上,紧皱着眉头,盯着帘外的地板看了半晌,又转身盯着那白玉美人看了半晌,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南依霜一直紧闭着嘴,生怕打扰到他,此刻见他眉舒颜笑,登时面上一喜,道:“你找到出去的机关了?!” 方承天笑了笑,转身开始拉扯珠帘,从左到右,一根一根的拉扯,直拉到三分之二的位置时,那里的一根珠线竟被他往下拉出半尺。 突然间,只听得身后传来轰隆的响动,只见那白玉美女身后的洞壁,竟一分为二,向两旁分开,洞壁后绿光闪耀,炫人眼目。 谁能想到,看似洞穴的唯一门户,却是开启另一条出口的机关所在。 南依霜只觉得奇妙无比,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发现机关在这儿的?” 方承天笑着指了指白玉美女,道:“答案就在她的眼中。” 她不解,望着他。 他继续道:“想必你也发现了,无论你站在哪个角度,她的双眼都似乎盯着你,但却有一个位置不是,就是刚才我所站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同时正对着珠帘,再加上珠帘外正中间那三块石板,它们的槽子都呈断开状,是为‘坤卦’,生门所在。” 这道理听方承天说来,感觉十分简单,南依霜却惊叹不已,若是没有仔细的观察能力,丰富的学识,以及强大的分析能力,是绝不可能发现这个机关所在的。 南依霜瞧了白玉美人半晌,突然走过去,在她身前三尺位置跪下,叩起头来,直叩了九个头,她才抬起头,看着白玉美人,满脸恭敬地道:“师父在上,感谢师父指引脱困,弟子感激涕零。” 一句话说完,她直起身子,双手呈兰花指,反并于胸前,一脸肃然地道:“弟子今得本教秘笈,在此立誓,必遵教义,救死扶伤,惩恶除奸,普渡世人,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方承天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言罢,轻叹了一声。 南依霜回头看着他,表情严肃地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方承天摇了摇头。 南依霜笑了笑:“我们被世人称作魔教,只因我们杀了一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再加上我们对作恶之人从不留情,有时候手段也不免有些再残忍,在那些江湖正道眼中,我们自然就成了邪门外道!我们天月教自古以来,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到头来却成了魔教,的确可笑。” 方承天又摇了摇头,缓缓道:“你又何必太在意正与邪。” 南依霜反问道:“难道你不在意?” 方承天笑道:“心正则善,心邪则恶,心正之人也有作恶之时,心邪之人亦有行善之举!何为正,何为邪,全在心也!” 南依霜听得频频点头,若不是此时此境不合时宜,她真想和方承天来一个秉烛夜谈。 “我真心佩服玄尘神医,也只有他那样的仁者才能教出你这样优秀的徒弟……”一句话未说完,南依霜住闭了嘴,尴尬地道,“对不起,我……” 方承天微笑道:“无妨,师父走了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黄巢杀害师父的确切证据,实在有些愧对师父!”他忽然面现怒色,双拳紧握,眼中尽是痛苦之色。 南依霜沉吟片刻,喃喃道:“玄尘神医仙人一般的人物,却死于非命,的确令人惋惜,等出去后,我帮你一起查。” 方承天看向她,微微一笑:“谢谢!” 白玉美人身后的洞穴四面见方,与平常人家的卧室一般大小,四个角落各有一大块晶莹的椭圆形绿玉,水缸大小,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 四面都是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走近一照,人影清晰可见。 方承天摸索一周,将三块绿玉都检查完了,仍未发现机关所在。 “最后一块了!”方承天吐了口气,缓缓地走向门户左侧角落那块绿玉。 南依霜跟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笑着安慰他道:“你不用太紧张,我想机关一定在这块玉中,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找到。” 机关果然在这块绿玉中,方承天也非常轻松就找到了,他只是轻轻地向旁边推移三分,机关就被触发了。 咔咔声中,只见绿玉旁边的石壁上,突然伸出一根细细的管子,南依霜快步走上去,却刚走了两步,便被一股大力拽住,身子猛地退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心!”这时,方承天的喝声方才响起。 一股粉红色的烟雾此时也从那细细的管子喷出,瞬间将方承天笼罩其中。 谁又能想到,一个细如手指的小管,竟能在一瞬间喷出如此多的烟雾。 粉色烟雾来得快,散得也快,南依霜刚刚站起来,烟雾便已全部消失,就似从未出现过一般,无踪无迹。 第130章 有情人 南依霜睁大了眼睛,一脸焦急,因为她看见那些烟雾并非散了,而是被方承天吸了进去。 方承天只觉自己仿佛身处火海一般,浑身发烫,脸上的汗珠如豆般大小,不停地向下滑落。 他赶紧盘膝坐下,运功抵抗。 南依霜缓缓向他走去,越走心越惊,忍不住惊呼道:“难道……难道这便是师父让我自行寻找的传承真力?!” 天月教教主历代单传,其功力传承之法极为神秘,需要找到一处极阴之地,将真力封于其内,与极阴之气中和后,由天月教传人自行寻得。 这种真力,唯有天月教传人方可吸入,若是其他人不幸吸入,这道原本增长功力的真力将成变成一只猛兽,使得吸入之人体内内力暴涨且无法控制,最终爆体而亡。 若要救他,除非……除非使用双修之术!南依霜咬着牙,俏脸飞红地望着方承天。 方承天的脸更红,红得就像一团火,他紧咬着牙,闭着眼,死死地苦挣着。 他对自己身子的变化,自然十分清楚,自然也清楚自己中了什么毒! 这时,南依霜缓缓将手伸向了方承天,谁知方承天突然睁开眼,反手一掌,将她整个人都打得倒飞出去。 不过她却并没有受伤,只不过摔得有些痛而已,她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失声道:“你……你不愿意让我救你吗?” 方承天喘息道:“你……你……不要管……我,让……让我静静调息一会,就……就会好的。”他每吐一个字,都显得十分费力。 南依霜失声大喊道:“没用的,你吸进去的并不是毒,而且我天月教教主传承真力,只有与天月教传人双修……才能破解,不然你会爆体而亡!” 方承天不停地喘息着,口鼻中喷出的气,如火般炽热,看向南依霜的双眼,也红得像火一般。 南依霜见他皮肤通红,喘息如牛,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若再不与他双修炼化那道真力,他必死无疑。 她突然嫣然一笑,朝方承天走了过去。 方承天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一字一字地道:“你……不……要……过……来……” 她又怎能不过去,方承天为了她才落得如此模样,她又怎么忍心不救他,又怎忍心看着他爆体而亡? 想着既将发生的事,她的身子越来越热,肤色变得竟比方承天还要红,每迈出一步,她的心就跳得更快一分,等她走到方承天身旁时,全身都软了,整个心几乎快要跳出来,心里又喜又怕,滋味难明。 方承天双眼迷离,凭着仅剩的那一丝清明,望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求你了,莫要过来,我不想害你……” 她看着他,苦笑道:“你为何还不明白?我并不是为了要救你才这么做的,我其实……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你不知道吗?” 不等方承天回应,她又闭上双眼,扑进了他的怀中,方承天仍想推开他,却突然感觉身上发麻,竟被她点了数处穴道,纵有再大的力气,却也使不出来了。 感觉身上的衣服被南依霜一件件退下,方承天暗叹一口气,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欲火,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清醒过来,只见南依霜趴在他的胸前,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抚着她的秀发,苦笑道:“你这是又何若呢!” “换作是你,你会看着我死去吗?”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传出。 原来她本是醒的,方承天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抬头瞧了眼方承天,俏脸又染上了红霞,往他怀里拱了拱后,慢慢直起身子,吞吞吐吐地道:“你可以放心,我……我是自愿的,我知道你心中只有裴姑娘,你……你不需要对我负任何责任的……” 方承天坐直身子,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一路走来,想起与南依霜经历的一切,就算是个铁人,心也该融了,他一直不愿意接受她,只是担心她不会接受自己心中还有另一个女人,此刻她既已将一切都给了自己,自己又还担心什么呢? 她哭了,哭得毫无征兆,眼泪似线般自脸颊滑落。 她在笑,笑得开心满足,笑容似糖般甜蜜。 方承天也笑了,张开了手臂。 南依霜嘤咛一声,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抚着她脂玉般的后背,享受着这份从未享受过的儿女柔情。 他们认识这么久,经历了数场生死患难,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过多久,南依霜突然一跃而起,红着脸道:“方……方郎,你赶紧运功调息,将刚才我为你炼化的真力,融为己用,迟则生变。” “哦?!好!”方承天疑惑地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盘膝坐好。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力竟已上了一个台阶,丹田中尚有一团真力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爆发,他面带疑虑地瞧了南依霜一眼,赶紧闭上双眼,开始运功调息。 南依霜笑了笑,亦盘膝坐下,运功调息起来。 双修,自然对双方均有好处,她的实力也已增强许多,体内亦有真力尚未炼化。 洞中无日月,二人不知盘膝打坐了多久,完成了炼化也仍未停下,继续修炼起来,直到洞中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才睁开双眼。 细听之下,这脚步声竟是从石壁上传来的。 方承天先前摸索时便已敲击过石壁,根本敲不出任何声响,证明石壁很厚,可现在他们却将石壁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可见这石壁也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道:“死胖子,他们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你领着老夫到处乱转,是不是存心的?” 这声音经过石壁,虽然微带嘶哑,但方承天仍然听出是那白面道人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长叹了一声,带着无奈道:“前辈,我早就说了,我对这里根本就不熟,你却不信,我又有什么法?” 这声音,正是南依霜的大师兄大胖子的声音。 “哼~~”白面道人冷哼一声,“休想欺骗老夫,你是天月教大师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最好老实点,你身上的毒最多再过三个时辰便会发作,赶紧走!” 大胖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渐渐地脚步声远去,洞中又变得寂静无比。 第131章 别有洞天 想不到大师兄竟被白面道人抓了,不管怎么说,大师兄都是为了救自己才落到白面道人手上的,南依霜不禁皱起眉头,暗暗担忧起来。 方承天瞧了她一眼,便猜到原因,笑道:“不用担心,现在咱们内力大增,联手一定可以救出你师兄。” 南依霜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们出都出不去,又怎么救他呢?” “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出去了。”方承天指了指石壁上的细管。 “你......你说机关就在这里?”南依霜瞧着细管,沉思片刻,突然激动道,“对啊,师父既然将传承封在这里面,自然也会留下生路!” 方承天笑了笑,点了点头道:“你在就待在这里,我去瞧瞧那细管是否真是机关。” 细管拉出一分,便听得“咔”的一响,正对门户的石壁“哗哗”地往两侧分开,一个亭亭玉立的白玉美人雕像,顿时出现在眼前。 她漂亮、妩媚,双目含笑,似真人般有神,右手抓着一卷书,竟是《天月练气秘术》,左手则托着一个幽蓝的玉扳指和一把半尺长短的钥匙,旁边有个不大不小的钥匙孔,想必便是出去的机关所在。 她身后的石壁光滑无比,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些字全都闪着幽蓝荧光。 “吾乃天柔,手中之书方为天月教真笈,唯本教传人觅得机缘方能得之,外间秘笈为伪本,切不可妄习,否则将走火入魔,死无葬身之地。既得真笈,必已得传承,即为下任教主,须遵本教宗旨,解世人之苦,锄强扶弱,光大本教。” 方承天瞧到这里,已不禁为天月教之正义暗赞。 南依霜早已跪了下去,对着那白玉美人磕了几个头,然后瞧着白玉美人,双目含泪。 方承天轻叹了口气,道:“南……南姑娘,走吧……” 南依霜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叫我姑娘?” “呃……”方承天怔了下,笑道,“依霜。” 南依霜缓缓起身,将蓝玉扳指戴在手上,轻“嗯”了一声,缓缓垂下头,一脸的羞涩,哪还有平常间那冰冷如霜的模样。 方承天不禁看得呆了。 有了钥匙,很快便打开了机关,石门刚被方承天推开,便觉一阵金光,照得他睁不开眼来。 方承天眯着双眼,往左右瞧去,依稀瞧见整个甬道中尽是金色的,洞顶、洞壁、道路,还有两侧的佛像,都是金色的。 他们渐渐地习惯了强光,终于瞧清了洞府中的情况。 这条甬道宽约三丈有余,顶部及两壁镶满了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每颗明珠后,都有一个金黄色的灯碗,将原来柔和的光芒聚在一起,登时珠光灿烂,犹如无数个太阳当空。 甬道两侧尽是金光闪闪的罗汉雕像,个个怒目而视,似要将那些魍魉魑魅全都震住。 方承天皱起眉,喃喃道:“这儿怎么会有佛像?难道你们天月教与佛门很熟?” 南依霜也是一脸疑惑,摇了摇头道:“佛门乃是名门正道,又怎会与魔教为伍,这里这何为有这么多佛像,我也不知道,师父也从未告诉过我。” 说着,她取出一张羊皮卷,瞧了瞧道:“地图上有这条通道。” 方承天从怀中摸出那张血衣人给的绢布,瞧了瞧绢布上的地图,点头道:“这绢布上也有这条路,看来这里也是你师父所建,咱们先别管这些了,赶紧走吧,不然被那些正道中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南依霜点了点头道:“沿着左边走,可以出去。” 甬道不长,也没有任何机关,很快他们便将甬道走完。 甬道过后,豁然开朗,一个十余丈见方的空旷大殿,顿时出现在眼前。 方承天扫视了一圈,只见方形大殿最中间有个金色佛塔,洞顶镶嵌着无数的明珠外,整个殿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大殿一周,均匀分布着刻有达摩殿、白衣殿、地藏殿、千佛殿、藏经阁等名字的七个洞口。 南依霜指着藏经阁,道:“生路走这儿!”说着,她便迈步走去。 方承天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道:“小心些,万一有机关……” 突听一人缓缓地道:“这里没有机关,那群秃驴自誉正义,又岂会在自家洞府设机关?” 这声音出奇的平淡,淡得没有一丝波动,而且还出奇的熟悉,熟得似乎不久前才听过。 话声犹未落下,一个人突然站在右侧第二个洞口,藏经阁入口处。 他看上去约摸五六十岁,身子又瘦又长,穿着一件血色长袍,颌下竟飘着血色的长须,腰间系着根血色的丝绦,斜插着一把短剑,一双吊三角的眸子里,射出比寒冰还冷的光芒。 他的一张脸,竟也是三角形的,就像三角头的毒蛇一般,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南依霜原本渐显怒意的脸,忽然大惊失色,失声道:“是你……原来是你……血须老人!” 说完,她的脸上的怒意更为浓厚。 血衣人淡淡一笑,道:“可不就是老夫?” 他正是先前的那个血衣人,江湖人称血须老人,因为据说他颌下之须是被鲜血染红的。 此人嗜杀如狂,杀人不论正邪,仅凭喜好。 同时,他又狡猾无比,数十年来,正邪两道一直在缉捕他,至今都未能如愿。 “想不到你们两个小娃娃竟然逃出来了。”血衣人若有所思地瞧着方承天,笑道,“小家伙,想不到你的机关造诣竟如此厉害。” “不敢当!”方承天面色平静,抱拳客气了回了一句,便淡淡地瞧着他,闭口不言。 在没弄明白别人的意图之前,沉默也许是最好的应对方式,正所谓言多必失。 南依霜早已红了眼圈,喘气如牛,大声道:“你把我师父害得那么惨,还有脸到这里来吗?要不是师父不准我们伤害你,本姑娘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断!” 方承天眉头一紧,暗道:“看来这血须老人与依霜师父的关系定不简单……难道他有这里的地图!” 第132章 洗髓经 血须老人轻笑道:“老夫何曾害过你师父。” 南依霜冷冷道:“若不是你欺骗我师父的感情,她又怎会每日郁郁寡欢,终在练功时心不专而走火入魔……” “等等!”血须老人突然打断她的话,“老夫何时欺骗过她,老夫早已摈弃儿女之情,她是知道的,是她却死缠着老夫不放,这些事难怪你不清楚吗?” “你……”南依霜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只因血须老人所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看到自家师父为了眼前这个男人日渐憔悴,她心中非常怨恨罢了。 血须老人指了指四周,道:“还有,若不是老夫帮她,凭她又怎能将此地建得如此富丽堂皇?” 南依霜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原来他竟参与了此地的建造,难怪他有这里的地图!方承天皱着眉头,暗自思量起来。 这时,血须老人又开口了:“好了,老夫现下可没空与你扯那些陈年旧帐,那些正道中人也已进入此地,老夫可不能让他们抢在前头。” 南依霜叹了口气,突又质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你又想干什么?” “哈哈~~”血须老人大笑道,“笑话,老夫比你们还先到这儿,怎地变成了老夫跟着你们了。” “你……”南依霜顿时语塞。 血须老人止住笑声,道:“既然你们与老夫如此有缘,那便结伴同行吧!” 话音刚落,他又笑道:“你们大可放心,你师父天柔与老夫渊源颇深,老夫说过不杀你们,有生之年都不会食言。” 南依霜冷笑道:“哼,休想骗我们!你虽不会亲手杀我们,却会想尽千方百计陷我们于死地。” 血须老人面色一冷,道:“你以为不跟老夫走,老夫便没有法子弄死你们吗?你们老实点,或许老夫高兴了,便饶了你们性命。” 南依霜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血须老人狞笑道:“怎么?还要老夫动手,你们才肯跟老夫走吗?” 笑声中,他身形一闪,便已近至南依霜身前三丈之内。 方承天护着南依霜刚往后退了三步,血须老人已高高跃起,猛地抓向方承天肩头。 方承天本能地想要侧翻,忽然想到身后的南依霜,霍然站定,一拳击向血须老人的利爪。 只听“嘭”的一声,拳爪相向,血须老人的身子被震得倒飞出去,在空中打个数个回旋,方才落到地上。 再看方承天,也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顿觉胸口一甜,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南依霜赶紧扶住他,从他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中。 血须老人瞟了方承天一眼,眉头微皱道:“小家伙的内力似乎又浑厚了许多,力气也更大了,老夫许下不亲手杀你的承诺,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方承天抹掉嘴角的鲜血,瞧着血须老人道:“你到底想对我们怎么样?要如何才能放过我们?” 血须老人淡淡地道:“老夫说过,希望你们两个小家伙跟随老夫寻宝……” 说着,他直直地瞧着方承天:“你们为老夫将一切机关陷阱扫平。” 方承天听完他的话,皱起了眉头,闭紧了嘴巴,没有急着说话。 血须老人笑了笑,道:“若是你们不跟老夫耍花样,老夫绝不伤害你们,而且得到的宝物,还会分给你们一半,怎么样?老夫的耐心可很有限哦。” 南依霜看着血须老人,道:“你放了他,我陪你去寻宝,这里面的机关,师父全都告诉我了。” 血须老人摇了摇头,指着方承天,笑着道:“这小家伙的机关造诣似乎不错,我若放他走了……” 说着,他又看向南依霜:“却又遇到你不会开的机关,怎么办?” 方承天看了南依霜一眼,目光转向血须老人,笑道:“那你放她走,我陪你去。” “不行!”南依霜脸色一惊,失声道,“你又想丢下我吗?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她看着方承天,眼中神色无比坚决。 血须老人也看着方承天,缄口不言,脸上似笑非笑。 方承天沉默片刻,终暗叹一声,瞧着血须老人点了点头,道:“那晚辈便助前辈一臂之力!” “哈哈哈~~”血须老人仰天大笑道,“好,老夫知道你们与那些正道中人有过节,只要你们好生听老夫的话,老夫帮你们收拾他们!” 藏经阁是个封闭的空间,除了入口,便没有其他出口,空间也很小,摆了三排五六米长的书架,便显得异常拥挤了。 书架上摆满了经书,血须老人正在最后一排书架上不停地翻找着,很快他便走到了架尾,放回最后一本经书,喃喃道:“没有?!到底藏在哪里去了呢?” 南依霜瞧了他一眼,道:“这儿为何会有这些多经书?又为何会有这么多佛像?” 血须老人头也不回地道:“老夫也不知道,这儿是在你师父建造宝库时发现的,那个时候老夫便想好生探查一番,可惜你师父怎么也不答应。” 南依霜有些吃惊:“啊?!” 血须老人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笑道:“如今,老夫总算等到机会,终于可以好好探查一番了。” 说完,他又继续在书架上找起来,过了片刻,又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 南依霜不禁好奇道:“你到底找什么?” 血须老人缓缓道:“洗髓经!” 南依霜面色一惊,道:“失传多年的那本至高内功秘笈?” 血须老人却没在应她,只顾翻弄着书架上的经书。 南依霜咬了咬嘴唇,看了看方承天道:“我们也找吧!” 方承天却摇了摇头,叹道:“其实任何一门功夫,练到极致后都差不多……高手过招,只在一瞬,真正拼的是耐心与细心,还有头脑,所以我们又何必贪图别人的武功秘笈……” 血须老人闻言,不禁抬头看向方承天,赞道:“想不到小家伙年纪虽然,见识却不小,你说得也不错,只不过你却不了解洗髓经,哈哈哈~~~” 说完,他只顾大笑,却不解释。 方承天皱了下眉,轻叹了一声。 南依霜低声道:“方郎,这洗髓经可不简单,修炼后可以助我们突破原有功法修炼瓶颈。” 方承天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所以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洗髓经这本书,不由面露疑惑:“哦?” “快找!”南依霜冲他笑了笑,走到书架前,翻找起来。 第133章 怪声 他们找了许久,却毫无所获。 血须老人皱了下眉,拍了拍手,边往外走,边道:“既然找不到,那便换地方找吧,走了。” 南依霜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她回头叫方承天,却发现他正死死地盯着书架,已入了神。 南依霜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方承天没有回答,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血须老人回过头,瞧了瞧方承天,然后便笑了。 南依霜也退了几步,静静地看着他,不再出声。 大约过了盏茶功夫,方承天终于动了,他抬起头望向洞顶。 只见洞顶镶嵌了三排明珠,竟与下方的书架正对。 “天地定位,乾以君之,坤以藏之……”方承天喃喃出声,忽然双眼一亮,笑道,“妙,妙,妙!” 血须老人也笑了,手掌拍了“啪啪”响,道:“小家伙果然厉害,你已找到机关所在,对吧?” “坤以藏之……”南依霜皱着眉,疑道:“难道这个藏经阁便是八卦中的坤位吗?这里既是佛门之地,怎又用起了道家的八卦布阵?” 方承天摇了摇头:“这里是乾位。” 南依霜脸上疑色渐增,道:“可你刚不是说进坤以藏之,这儿又正好叫藏经阁……” “哈哈哈~~~”血须老人抚着颌下血须,大笑道,“小女娃,坤以藏之的藏字,指的是埋藏,是八卦布阵之死门所在。” 方承天瞧着血须老人,频频点头,抱拳道:“想不到前辈也是此中高手。” 血须老人摇了摇头,道:“老夫只知皮毛。” 南依霜一脸好奇,道:“这儿为何是乾位?” “你们跟我来。”方承天笑了笑,迈步往外走去。 只见他直接走到了圆形空间中央,那个黄金佛塔前面,指着它道:“我若猜得不差,这佛塔下面应该有一条鱼!” “鱼?”南依霜一脸惊诧,指着佛塔呼道,“你说这下面有鱼?” “哈哈哈~~~”血须老人大笑起来,摇着头道,“小女娃,你可真是……” 他止住笑,继续道:“这鱼指的是八卦中间的黑白阴阳二鱼太极图,你看!”他忽然一掌击在那佛塔上,只听“砰”的一声,佛塔应声滑出五六米远,“哗哗”之声在洞中不断回荡。 只见佛塔下面,果然是一幅黑白相间的太极阴阳鱼图案。 方承天抬头看向头顶,无数颗夜明珠犹如星空一般,悬在洞顶闪着金光。 “你们仔细看,这些夜明珠组成的图案,也是阴阳鱼。” “不错!”血须老人点了点头,瞧着方承天道,“赶紧找出机关,老夫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那些秃驴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在里面。” 方承天却已闭上了眼睛,许久后才睁开,朝周四的洞口扫了一眼,道:“前辈,这些洞里面可都是死路?” 血须老人看了他一眼,赞赏道:“不错,全是死路。” “全是死路?可地图上……为何有好几个出口呢?”南依霜咬着嘴唇,皱着眉头,一脸很是不解的神色。 方承天笑道:“出口虽多,生路却只有一条,而且相当隐蔽。” “可是……”南依霜笑了笑道,“无论有多隐蔽,却还是逃不出你的法眼……” 机关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至少南依霜是这样认为的。 只见方承天回到藏经阁后,直接走到中间那排书架最内侧,往洞口方向推了两三尺,轰隆声中便出现“咔咔”之声,他身后原本光滑无缝的洞壁,竟朝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一丈见方的洞口。 洞中幽黑无比,藏经阁中的金光照进去不到一丈,便被黑暗尽数吞噬。 一股冷气自洞中袭来,竟如冬日寒风般冷凛。 血须老人眼中已露出激动兴奋之色,取了一颗夜明珠拿在手中,当先走了进去。 他竟丝毫不担心里面有陷阱似的! 洞中确实没有陷阱,甬道中除了冷与黑,什么也没有。 这里面的黑,不是因为没有灯光照耀,而是四壁都是黑的,且会吸收光线,三颗夜明珠的光芒,竟照不出一丈远。 甬道很窄,南依霜与方承天并肩走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 甬道很长,他们走了至少一个小时,也未走到尽头。 直到转过一个大大的弯道,远方出现一点黄光。 他们俱是一喜,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冷,当走到尽头时,竟如身在冰雪之中一般。 尽头是一个宽阔的石厅,厅中虽悬着九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却也显得非常昏暗,幸好他们久在黑暗之中,反倒觉得还算明亮,厅中的景色也看得很清楚。 只见这大厅中央有一个约三米高的雕像,身似巨蟒,全身漆黑,背生肉翅两对,脊背长有似马鬃锯齿。 它盘在地上,紧闭着双眼,高昂着脑袋,嘴中利齿尖如利刃,闪着锋锐的光芒。 它的周围有二十多个人,都作僧人打扮。 他们手持棍棒,望着那雕像,有的人一脸担忧之色,有的人一脸恐惧之色,有的人一脸愤怒之色…… 这些人神色生动,与活人无异,却不知为何,俱都一动不动,就像突然暂停了的电影画面一般。 南依霜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不免大吃一惊,尤其是看到那条“巨蟒”雕像时,竟被吓得手心里尽是冷汗。 “客人不必客气,请坐下品一杯清茶!” 忽然,一个热情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声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可这声音听在南依霜耳中,却觉冷得可怕,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啊~~” 就连血须老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刷的一下抽出短了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只有方承天神色依旧,平静地扫视着厅中的僧人。 没过多久,那个热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客人既然来了,又何必如此拘束?请坐在右边的空位上吧。” 他们右侧不远处正好有一张石制圆桌,刚好四个位置都是空的,桌上还摆着一个茶壶,四个茶怀。 方承天这下有些心惊了,他一直紧紧盯着那二十多个僧人,不曾看到任何一个说话,但却实实在在听到了声音。 第134章 异兽鸣蛇 血须老人也大睁着三角眼,不停扫视着厅中僧人,大喝道:“到底是谁?!竟敢在此故弄悬虚?还不快给老夫现形!” 南依霜整个人都已经靠在了方承天身上,缩着脑袋,双眼时不时地偷偷看向那些僧人,颤道:“不会是有鬼吧?” “哼!”血须老人冷哼一声道,“这世上哪来的鬼?老夫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说着,他竟奔向最近的那个僧人。 只见剑光一闪,那个僧人竟被斜着劈成了两断,上半身“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竟往后滑行数米才停下。 远远望去,只见那僧人腹腔中的内脏清晰可见,却并未流出来,且还没有一丝鲜血喷出。 “嗯?”血须老人猛地后掠数丈远,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个僧人的上半身。 方承天沉吟片刻,缓缓道:“他的身子似乎被冻住了。” 血须老人闻言,长吐了口气,笑道:“不错,的确是被冻住了。” 方承天点点头,道:“想必其他人也被冻住了。” “劈上一剑便知!”语声未落,血须老人身影一闪,又出现在了一个僧人旁边,剑光一闪,那个僧人又与上个一般,被斜劈成两截,果与前面那僧人一样,早被冻硬了。 血须老人已退回了原位,短剑也插回了腰间。 “既然这里面的人都被冻住了,那个声音……”南依霜颤声只说了半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方承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瞧着那些僧人,朗声道:“主人尊姓?” 那个声音很快回道:“各位既不愿喝主人的茶,又何必问主人名姓?” “哼,装神弄鬼!有本事便出来一见,莫非……你是怕了老夫?”血须老人双目一眯,两道如实质般的光线不断扫过厅中各处。 “哈哈哈~~~你们不是早已见着本座了吗?你们的眼虽未瞎,却已经瞎了!不过本座倒希望你们一直瞎着,不然可就要后悔了!” “藏头缩尾的鼠辈,既然你不敢自己出来,那老夫便挨个劈过去,你若有胆就别躲!”血须老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 人在面对未知的东西时,大多数人会莫名害怕,有些人却会将害怕化为愤怒,他便属后者。 “前辈不可!”方承天忽然惊呼一声,劝道,“这怪声或许并非出自这些僧人,他们既然已经死了,前辈又何必再伤他们尸身呢?” 血须老人眼角微微一抽,淡淡地瞧着方承天,过了许久,才叹道:“你不仅眼神和他很像,连这份善心也像极了,不过……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说话间,他的身子忽然从方承天眼前消失。 方承天一惊,赶紧看向那些僧人,唰唰声中,只见剑光频闪,尸身一个接一个的飞上空中,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十几个呼吸的功夫,血须老人竟将二十多个僧人全劈成了两截。 血须老人望着那一地的僧人尸身,狞笑道:“你果然有胆,宁被老夫劈成两截,也不愿出来!” 没有人回答! 方承天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南依霜一脸忐忑之色,握着方承天的手也更紧了。 她也希望出声之人便在这些僧人中,但是可能吗?她至少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果然,没过多久,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本座原以为人越得越久,懂得的道理便会越多,岂料你却连个小孩都不如,竟真以为本座已被你劈了。” 这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可听在血须老人耳中,却无比的刺耳。 他的脸色又变了,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除了他们三个,大厅中的人已全被他劈成了两半,可这声音却仍在,他本不信鬼神,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使当年面对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也没怕过,如今却也莫名的害怕起来。 南依霜只觉背脊一阵发冷,紧紧抱着方承天的手臂,颤道:“难道真的是鬼吗?不然……不然这声音从哪儿来的?” 方承天摇了摇头,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了大厅中央的雕像上。 “大体如蛇,但有四翼,发磐磐之音,见则其邑大旱!”方承天沉吟片刻,喃喃地道,“这雕的难道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异兽……鸣蛇?!” “磐磐~~~”忽然,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似左似右,似上似下,似在回应方承天一般。 方承天顿时怔住,双目圆睁,瞪着那雕像,惊道:“你……你不是雕像……” “看来你还没有瞎!”语声中,只见那雕像的双眼似乎有光微微闪了一下,“不过你却有些傻,不然怎会将本座认成蛇?”本座可是神兽,就连天上的神仙见了本座也得退避三舍。” 南依霜早已怔住,会说话的八哥她见过不少,可会说话的蛇,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方承天却惊了,他发现洞中有股妖异的寒意,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即使他运转全身真力抵抗,仍然觉得冷。 ---难道真是它搞的鬼?!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将紧抱着自己手臂的南依霜拦腰抱起,向洞口急掠而去,同时大喝道:“前辈,快走!” 血须老人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苍白的脸不知何时已变得变潮红,瞪着雕像的双眼怒气迸射,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右手也不知何时握紧了斜插在腰间的短剑。 他实在太愤怒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天竟被一个雕像给戏弄了,若不将它给解决了,他实在无颜再行走于江湖之中。 忽然,他动了,势若闪电,一晃便已近至雕像跟前。 他手也动了,只见剑光一闪,短剑便斜撩而上,将雕像砍成了两截。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很快又凝结起来,换成一脸的惊诧。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雕像身上顿时火花四溅。 血须老人怒目四顾,喝道:“到底是谁?休与老夫装神弄鬼!” 方承天缓缓走到那雕像跟前,伸出手摸了一下,冰冷刺骨,喃喃道:“明明是雕像,却为何会发人声?” 南依霜躲在他身后,颤声道:”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太诡异了。“ 方承天点了点头,暗道此地非常怪异,着实不适合久留,正色道:”前辈,你看这里也没有你要找的宝贝,既然对方不愿意现身,我们也别和他纠缠了,走吧!“ 血须老人沉默着,片刻过后,点头道:”好。“ 第135章 飞尸 就在他们正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传来大笑声。 “哈哈哈~~~既然来了,还想走吗?” 语声刚落,“呼”的一声,一具僧人尸体的上半身,忽然自黑暗中飞了出来。 方承天双目一瞪,面现惊色,可令他更吃惊的事,是那具尸体的双眼竟也是睁开的! 只见那眼睛死灰、空洞,没有一丝感情,明明都已是死人,但无论是谁,只要与那双眼睛对上一眼,都会生起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站在最前面的血须老人,面色刹那间便变得苍白,他显然也被骇呆了,嘴唇不停地抖动。 “啊~~~”南依霜不由自主地放声惊呼了一声。 方承天也情不自禁地退后了半步,觉得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须老人不断后退,此刻已退到方承天身前。 “诈……诈……诈尸了,怎……怎么办……办?”南依霜声音打着颤,吃力地说完,便双眼一闭,整个脑袋都藏进了方承天怀中。 方承天猛吞了口口水,抱着南依霜又连退了十余步。 可那些尸体的速度比他们更快,转眼便已飞到了眼前,速度极快。 血须老人大惊,一掌击出,只听“砰”的一声,那具僧人尸体便应声倒飞回黑暗之中,又是“砰”的一声,似乎与另一具尸体撞在了一起。 四下又变得安静起来,静得他们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嘶~~~”几个呼吸不到,血须老人突然倒吸了口凉气,急呼道,“尸体有毒!” 方承天赶紧拿明珠一照,果见他的手掌又黑又肿,还有一股黑气正在往手臂上蔓延。 他赶紧取出银针,插进血须老人的肩头、手臂上的几处大穴,又摸出一枚药丸,道:“快将此药服下!” “不好!!”这时,南依霜突然瞪着前方,惊呼了一声。 方承天抬眼一瞧,只见又半具僧人尸体飞了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血须老人中的毒虽不烈,也不深,但若不及时为他解毒,他的手臂只怕就废了!方承天刚思忖片刻,那半具僧人尸体已几近眼前。 可南依霜早已被吓得怔住,双眼直直地瞪着那半具尸体,竟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方承天不及多想,一针扎进血须老人小臂上的外关穴,急转身子,飞身来到南依霜身前,一脚踢向那半具尸体。 “砰”的一声,那半具尸体倒飞回去,又是“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前辈,退进甬道!”方承天大喝一声,一把抱起南依霜,便往甬道飞奔而去。 方承天站到了最前面,一脸凝重地望着黑暗之中,等着那些尸体飞出来。 然而,等了许久,那些僧人尸体竟再无一具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这本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但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越平静,越危险! 血须老人内力深厚,加上方承天及时为他将毒性压制住,毒性索性没有蔓延。 方承天死死盯着黑暗之中,没机会为他医治,只好大声道:“前辈,你在手指上割道口子,用内力将毒血逼出去!” 血须老人依言行事,没过多久,他的指尖滴出来黑血渐渐变红,他终于松了口气,道:“想不到小家伙的医术竟也如此高明,莫非你与那人有什么关系?” 方承天暗暗已猜到他说的是自家师父,不过他却不想点透,疑道:“不知前辈说的是谁?” 谁料血须老人微微一笑,道:“一个比老夫辈份还高的江湖前辈,他已经在江湖中消失一二十年了,你这么小的年纪,又怎会认识?不提也罢。” 说完,他竟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你刚救了老夫一命,老夫也并非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今后不会再害你们性命了,你们大可放心了!” 他又皱起眉头,望了望黑暗,叹道:“只是不知我们是否还有以后?!” 一个僧人尸体便险些要了他的老命,他已失去信心。 “我相信我们一定有以后!”方承天回头一望,神色无比坚定。 南依霜不知是否为他神情所震,突然猛地站起,毅然走到方承天身旁,一脸无惧地望着黑暗之中。 黑暗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寒气也越发浓郁,口中呼出来的热气,瞬间便会凝结。 方承天暗叹了口气,凝神看着黑暗,心中不禁泛起一种凄凉之意,只觉那黑暗之中,充斥着无比诡秘恐怖的死亡气息! 站了半晌,仍没有僧人尸体飞过来,只有那寒气越来越重。 血须老人回头望了眼甬道,虽然也黑得如墨,却能令他心中稍微安稳一些,只听他缓缓地道:“我们不能和他们这样耗着,小家伙,你先带着小女娃往甬道里面退,老夫垫后!” 方承天点了点头,转身牵住南依霜的手,刚迈出半步,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呼呼风声,他霍然回头。 只见一具僧人尸体正朝他飞来,速如脱兔! 然而有个人比尸体更快,血须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到方承天身前,一剑刺向那飞尸。 只听“噗”的一声,短剑轻松地刺进了尸体胸膛,不待尸体透过剑身撞来,血须老人手突然一抖,那尸体又脱剑斜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上,竟如冰块一般被摔得四分五裂,然后又一块一块地落到地上。 血须老人横剑于胸,大喝一声:“走!” 方承天闻言一震,拉起南依霜便住甬道中奔去。 “啊~~小心!”忽然,南依霜大呼一声,猛地止住脚步,拉住方承天,一脸惊诧地望着甬道黑暗之中。 只见前方甬道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人挡在路中间,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待他走得近了,方承天脸色大变,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只能算半个人,而且他并非走过来的,而是飞过来的。 僧人尸体!!! 方承天一脚将那尸体踢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具尸体什么时候到甬道中去的?!夜明珠光线虽暗,甬道却也不宽不高,一颗明珠完全能将他周身的甬道照亮。 他的掌心忽然沁出了冷汗,他一直觉得有人作怪,可却又猜不透这一桩比一桩更怪异的事,不由心中也害怕起来。 他怕的不是眼前的尸体,也不是身后洞穴中的那个雕像……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第136章 走错路 这条甬道,本是他们的退路,如今却突然充满一种阴森诡秘的气息,让他再难向前迈出一步。 南依霜已被吓得满脸是汗,躲在方承天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拉着他慢慢地往后退。 血须老人看到身后的情况,亦是吓了一跳,但却自顾不暇,他正忙着对付一具接一具的飞尸。 而且那些飞尸的速度和力量一具更比一具强,他的手都有些酸了。 又一阵寒气袭来,空气越发冷了,方承天却在冒汗,先是掌心,接着是额角,如今鼻子上都沁满了汗珠。 “呼~~~嘶~~~~呼~~~嘶”方承天不断地做着深呼吸,十余次后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宁静、镇定的气息。 南依霜似乎感觉到他的变化,竟受他影响,缓缓松开了紧抱着他的双手,站直了身子,呼吸渐渐平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灰色丸子。 寒气又浓了一分,却再也近不了她的身,竟在她的身子一尺外结成了霜,不停地打转。 突然,她动了! 只见她手一挥,那颗灰色丸子比脱弓之箭还快,冲破身前的寒霜,“砰”的一声击在了那僧人尸体左胸。 既便那僧人尸体迅速在往右躲,却仍未躲过! 灰色丸子眨眼功夫便已溶进僧人尸体,只见他面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由青变黑,几个呼吸间竟变了三种颜色,接着他脸上的肉,极速萎缩,突然全部消失不见,顷刻之间已变成一个白色的骷髅。 然而,变化并没有完,很快他身上的衣服、肌肉也全部消陷,半个人都化作白骨,白骨又渐渐变黑,且越来越小,最后全都奇迹般从眼前消失。 刹那之前还是半具尸体,此刻竟已不知所踪。 方承天眉头紧皱,叹道:“好毒!好厉害的毒,难怪江湖中人视你们天月教为魔教!” 原本脸上渐渐浮起笑容的南依霜,脸色忽然变青,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惨然道:“你也这样认为……是吗?” 方承天瞧着她,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会这样认为?” 南依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嗔道:“哼,你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耸了耸肩,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平时我都是用飞刀的,这毒丸我从未用过……” 血须老人突然截断她的话,急道:“你们若要打情骂俏,能否等以后再说,老夫可快撑不住了!” 只见血须老人两侧的石壁下,堆满了尸体碎块,他刚摔飞半具尸体,黑暗中又飞出半具。 南依霜俏脸一红,轻呼一声:“前辈,我来帮你!”她人未至,灰色丸子已越过血须老人,“砰”的一声击在了飞来的半具尸体上,然而那尸体仍来势不减。 正准备一剑刺过去的血须老人,脸色大变,突然收剑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那尸体的撞击。 “砰”的一声,那尸体重重撞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碎成块纷纷落地,很快便萎缩消失。 “小女娃,你真是吓惨老夫了,还好老夫躲得快,不然下场可就和他一样了!”血须老人长呼一口气,面上惊色犹在。 南依霜吐了下舌头,脸色有些尴尬,方才只急着帮忙,却忽视了那尸体来势极快。 也不知是尸体丢完了,还是玩腻了,三人联手对付了十多个残缺的尸体后,便再没有尸体自黑暗中飞出。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仍无异样。 四周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血须老人指了指甬道深处,向方承天递了个眼色,便横剑于侧,凝神瞧着黑暗之中。 方承天会意,点了点头,牵起南依霜便开始往甬道中走去。 他走得非常慢,每迈一步都得防着甬道中会不会飞出一具僧人尸体。 南依霜手指间夹了三颗灰色丸子,手臂肌肉紧绷,随着留意着身前身后。 他们走了没多远,血须老人便侧着身子,退着跟了上来。 这甬道曲折幽秘,他们手持夜明珠,万分小心地走在其中,珠光荧荧,宛如鬼火飘动。 南依霜忽然道:“我们走了这么久,为何还没到?” 方承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返回的速度比来时慢了一倍,用的时间自然会多一倍,何况现在耗掉的时间,还没有来时多。 南依霜又道:“难道我们走错路了吗?” 血须老人忍不住道:“只有一条路,又怎么走得错呢?你心中着急,自然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不对!”南依霜忽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沉默半晌后道:“奇怪……” 方承天闻言止步,回头望了她一眼,道:“依霜,前辈说得很对,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赶紧走吧。” 她摇了摇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很奇怪吗?” 方承天反问道:“你难道看出什么来了?” 南依霜点了点头:“不错,我是越看越奇怪,越想越不对劲。” 方承天见她一副认真无比的模样,皱眉道:“哪里奇怪了?”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努了努嘴,嗔道:“你既然觉得不奇怪,为何还要问我?” 方承天登时语塞,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血须老人虽然平时冷淡惯了,此刻也不禁觉得很好笑。 “哼!”南依霜见他吃瘪,得意一笑,道,“难道你没发现,这甬道比来的时候宽了许多吗?” 方承天赶紧晃动夜明珠,四周照了照,疑道:“我感觉和来的时候差不多,并没有变宽呀。” “哎~~”南依霜叹了一声,忽然走到方承天身边,与他并肩,并把他挤到一侧的石壁,指着她的那一侧道,“我们来的时候,我抱得你很紧,甬道都显得很挤,稍微倾斜一下都要碰到石壁!但现在你看,这边简直再站一个人都没有问题。” 方承天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来的时候,他只顾着防备甬道中的机关陷阱,倒还真没特别注意这甬道宽窄。 血须老人见她说得振振有词,也皱起眉头,喃喃道:“难道我们真的走错了路?可我们来的时候,明明只有一条路呀!” 说着,他不禁瞧向方承天。 方承天沉吟片刻,抬着瞧着他们道:“我们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往回走。” “可是……”南依霜望向甬道深处,道:“前面到底通往何处呢?” 她只瞧了一眼,觉得甬道中的寒意似乎突然重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血须老人也望了眼前方,长长叹了口气,道:“走吧!” 第137章 懂了 夜明珠的光虽然照得不远,却永远也不会熄灭,否则再强的意志与勇气,也会被黑暗磨尽。 他们渐渐走得快了起来,可这甬道实在长得可怕,就像没有尽头一般。 方承天走得虽快,却并未大意,一直注意着四周的环境,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机关陷阱。 走着走着,方承天突然止住脚步,望着眼前那堵漆黑的墙,喃喃道:“没路了!” “这……”南依霜开口说了一个字,便闭上了嘴,面色突然变得有些消沉。 血须老人尚算镇定,对方承天道:“小家伙,你赶紧看看此处有没有机关?” 方承天点了点头,开始在石壁上摸索起来,可这石壁连接紧密,挖这甬道的人似乎挖到这儿,便没有继续往里挖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没有机关。” “哎~~~回去吧!”血须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南依霜闻言,只觉两条腿都已软了,背靠石壁坐到地上,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方承天蹲到她身前,柔声道:“依霜,你怎么了?” 南依霜抬眼看了他一下,低头道:“我……我不想走了,我们一定是走到了地狱里面,出不去了。” 堂堂魔教小魔女,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方承天紧了紧眉,扶住她的香肩,双目微眯,射出一道坚定的光芒,道:“依霜,你看着我的眼睛。” 她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的眼中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透过她的眼睛注入身体,融入了她的意志。 “你看到了什么?” “眼珠子。” “呃~~~”方承天面色一凝。 南依霜突然掩嘴轻笑道:“逗你的啦!”说着,她又止住笑意,低声说了句“谢谢”。 血须老人瞧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叹道:“走吧!” 一路上,方承天都贴着石壁走,走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岔路。 甬道似乎只有一条! “难道我们又走错了吗?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呀!”南依霜只觉双脚如同灌了钻一般,止住脚步,半依着石壁,神情有些沮丧。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可尽头却不知在哪儿! 方承天额角也已沁出汗珠,见她停下,扶住她道:“依霜,不管我们有没有走错路,也只能走下去。” 说着,他微微顿了下,语气坚定地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都要坚持,绝不能放弃!” 血须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闪过一丝赞许。 坚持二字,说着简单,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当然,除了吃饭睡觉这样的事! 南依霜望着方承天,咬着嘴唇,喃喃道:“可是……我好累!” 方承天笑了笑,突然伏到她前面,道:“来,我背你。” 她看着他如山的背影,眼中开始有些湿润,温柔地扶起他,道:“我还能走。”说着,当先迈开了步。 坚持才会有希望,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南依霜似乎已看到希望! 只见漆黑的甬道前方,隐约有光芒照来。 “前面……快看前面……有光!”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颤抖。 方承天点了点头,心头冒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当他转过一个弯,一看便明白为何怪异了。 只见甬道尽头,黄光色的光芒非常柔和,直接将黑暗驱退,带来了令人心安的光明。 可是,方承天看到的却不是光明,而是深深的无奈,感受着自前面不断袭来的阵阵寒气,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我们又回来原地了,哎!”血须老人瞪着他那一双不太大的三角眼,冷冷地盯着甬道尽头地上的僧人尸体碎块,以及静静矗立在洞中那个漆黑的大蛇雕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本在先前已陷入黑暗的洞穴此刻已亮起光芒,方承天抬头一看,只见洞顶悬着二十余枚夜明珠。 想必定是那自称“本座”的家伙在作祟吧?! 他们都想到这一点,不约而同止住脚步,打起十分精神,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方承天沉默片刻,道:“我懂了!” 南依霜瞧着他,不解地道:“你懂了什么?” 他笑道:“走不回藏经阁的原因!” “哦?”血须老人一震,道,“快说说!” 方承天点了点头:“我们从这儿往甬道走,便会走进岔道,而返回来则只有一条路,是因为我们的眼睛被迷惑了!漆黑的甬道、吸收光线的石壁,都让我们难以辨认方向,使我们判断能力降低,我们以为走的是直线,实际上早已不知不觉走上了岔路。” 他顿了顿,指着地面道:“再加上每走一段路,便倾斜一分的路面,直接令我们丧失了方向感。” 南依霜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太深奥了,我听不太懂,你就直接说我们要怎么样做,才能回到藏经阁吧。” 血须老人沉思片刻,忽然道:“若是我们顺着一侧的石壁走呢?” 方承天摇头道:“通往藏经阁的路绝不会设计在一侧。” “难道……”南依霜忽然看向那大蛇雕像,疑道,“前人修建这个地方,是为了困住那条诡异的大蛇?难道它真的是神兽……” 血须老人摇了摇头道:“哪来的这么多神神鬼鬼的事儿?必是有人装神弄鬼……”他的语气虽然坚定,只可惜他的目光却充满了疑惑。 “哼,幼稚!”突然,一个平淡而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凭你们这些凡人,也困得住本座吗?” “凡人?”血须老人冷笑一声道,“既然我们都是凡人,你又为何惧怕得要藏头缩尾,不敢现真身?” “哈哈哈,本座会怕你们?本座只不过寂寞太久了,不想太快弄死你们,想让你们多陪本座玩玩而已。” 血须老人双眉一紧,冷冷地道:“老夫可没那闲功夫陪你玩,连与我等凡人公平对决的胆子都没有,你却是连凡人都不如……” “哼,既然尔等自寻死路,那本座便满足你们,过来吧!” 它话音刚落,接着便是“呼”的一声,甬道中的光芒霎时暗了许多。 第138章 小矮子 方承天抬眼一瞧,只见一道黑影正从天而降,他皱了皱眉,凝神一瞧,大喝道:“躲开!” 语声中,他一把抱起南依霜,往甬道中退了好几步。 “砰”的一声,碎块四飞。 原来,那道黑影只是一个残缺的僧人尸体。 就在这时,又一道黑影出现在洞顶,快速落了下来。 可地面依然被黑影笼罩着,方承天抬头一望,顿时又瞧见一道黑影正在洞顶,而且那道黑影的手,正伸向悬在洞顶的夜明珠。 “住手!” 大喝声中,方承天一跃而起,直往洞顶飞去,可他刚跃起一丈高,洞里突然一暗。 那道黑影已将悬在洞顶的夜明珠全都收了起来! 方承天去势不减,一掌击空,“砰”的一声打在了洞顶石壁上。 这时,他听见衣袂带风之声从身下传来,大喝一声:“哪里跑!”双手在石壁上一撑,整个人在空中倒转身子,直扑向出声之处。 可是他却又扑了个空,一脚踩在碎尸上,不觉地身子趔趄数次,险些摔倒,惊了一身冷汗。 那些尸体上有毒,若是接触到皮肤可就难办了,其他人中了招,还有他这个小神医为其解毒,可若是他自己中了招,又有谁来为他解毒呢? “方郎,你怎么了?”甬道口,南依霜高举着夜明珠,正伸长了脖子往黑暗中探视,一脸的焦急之色,左脚已然迈出,似乎想要前来寻找方承天。 方承天急道:“别过来,我没事!” 南依霜顿时止步,喊道:“你快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直直地瞧着黑暗之中。 一道明黄的光芒自黑暗中亮点,方承天已摸出了夜明珠,他正站在那大蛇雕像旁边半丈远,往那雕像背后瞧去。 南依霜见他并无大碍,不由松了口气。 方承天却一脸惊讶,急呼道:“站住!” 话音刚起,他已冲了上去。 南依霜面色又是一惊,道:“怎么了?” 血须老人皱着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他才缓缓道:“看来小家伙发现那装神弄鬼的家伙了,哈哈哈~~~” 说着,他已大步朝那雕像走了过去,边走边道:“小女娃,你就站在那里别动,老夫去帮忙!” 方承天没有回答南依霜的问题,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身前不远处的那道矮小的身影,脚下生风,速度越来越快。 那矮小的身影最多三尺高,身型看着也十分瘦小,可跑进来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而且似乎比方承天还要快一些。 还好这个洞穴并不大,方承天用尽全力施展轻身功夫,勉强跟上了那矮小身影步伐,使得那矮小身影一直在夜明珠的光照范围内。 “哈哈哈~~~老夫还道是谁,原来竟是你这小矮子在装神弄鬼!”血须老子大笑着,指着那矮小身影,笑了腰都弯了下去。 那矮小身影扭过头,瞧了血须老人一眼,怒道:“你才是小矮子,你全家都是小矮子。” 昏黄的珠光下,那矮小身影虽然很矮,却一点也不小,从他脸上那一条条如沟壑般纵横的皱纹、花白的胡须便可以看出来。 血须老人已经止住脚步,并没再上前帮方承天包抄那小矮子,而是抄起双手,满脸笑意地道:“小矮子,你不好好呆在幽冥宫当你的宫主,跑这里来干什么?还装神弄鬼吓唬老夫。” 那小矮子大声道:“你来干什么,老子便来干什么!” 血须老人脸色突然一变,变得冷了许多,轻哼道:“这个地方是老夫的,老夫来得,你却来不得!” “呸~~~”那小矮子啐道,“笑话,就算你与天柔有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可这地方却是天月教的,与你何干?你来得,老子便来得!” 说着,他回头看了方承天一眼,道:“喂,小子,你还不快停下,再跟着老子,老子可对你不客气了!” 方承天笑道:“前辈你别跑,我也自然就不追了!” 那小矮子冷冷道:“你不追,老夫又怎会跑……哇,谁他娘的……竟敢偷袭老子!”语声中,只见一点寒芒擦着那小矮子的脖子边,飞进了黑暗之中,与洞壁撞在一起,“当”的一声,火花四溅。 只要不是鬼,南依霜便不怕了,此刻她已站到了血须老人的身旁,手中正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 雪白的刀锋,血红的刀绸!在昏黄的珠光下,闪着如霜雪般的寒芒。 那小矮子已看到南依霜,怪叫道:“哇呀呀,原来是你这个小女娃,竟敢偷袭老子,实非大丈夫所为!” “哼~~”南依霜冷笑道,“本姑娘可不想当大丈夫,看刀~~~”话音未落,她手中飞刀又飞了出去,直指那小矮子咽喉。 只不过那小矮子身法却非常厉害,微微一斜,便躲开了她这一刀,并大喝道:“小女娃,你找死!” 喝声中,他突然转了方向,高高跃起,怪叫着俯冲下来,握起铁拳,一拳击向南依霜面门,速度之快,犹如电闪。 南依霜只觉头顶寒气逼人,蓦然一惊,猛地往后急退。 “轰~~~” 轰鸣声中,血须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南依霜身前,一掌接下了那小矮子的雷霆一击。 那小矮子借着这一掌之力,竟又如闪电般倒飞出去,自方承天头顶掠过,隐入了黑暗之中,传出冰冷而愤怒的声音:“你这小女娃,竟敢偷袭老子,等下便让你也尝尝被偷袭的滋味,哈哈哈~~~” 方承天早已回身追去,可夜明珠的光芒照射范围内,哪里还有那小矮子的身影? “退回甬道!”血须老人边往后退,边开口提醒了方承天。 方承天点了点头,拉起南依霜的手,快速退回甬道中,道:“依霜,你背靠石壁站好,小心些!” 然后双拳紧握,挡在甬道口,高声道:“前辈,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作弄我们?” 血须老人瞧着黑暗,冷冷道:“小家伙,别和他废话,他们幽冥宫的人,本就是一群装神弄鬼,只知背后偷袭的卑鄙小人!” 话刚说完,黑暗中便又传来那小矮子的声音:“哇呀呀,血须老人,你惹恼老子了,你们都等着被老子玩死吧~~哈哈哈” 只可惜那声音飘来飘去,竟令方承天分不清方位。 血须老人一把抓住方承天胳臂,将他拉回甬道中,缓缓道:“小心些,此人武功与老夫不相上下!” 说完,他眯了眯双眼,目光如电般扫视着黑暗之中。 第139章 诡计多端 时间缓缓流逝,洞穴中静谥无比,可那小矮子所说的偷袭却迟迟未发动。 夜明珠的光只能照出甬道外一丈不到,其它地方一片漆黑,南依霜扫视着洞穴,低声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方承天皱眉道:“不知道,我过去看看。” 血须老人瞧了瞧他,点:“老夫和你一起过去,相互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南依霜抢着道:“我也去。” 血须老人扭头看了看她,笑道:“小女娃,你不怕了吗?” 南依霜低了低头,轻声道:“只要不是鬼,我就不怕。” “哈哈~~~”血须老人大笑道,“这世上哪来的鬼?!好了,走吧,老夫倒要看看那小矮子意欲何为!” 说着,他便当先往洞穴中走去。 他走了没几步,只听“砰”的一声,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声响。 杂乱的响声中,似乎还有“咔咔”的机括之声。 方承天沉思着,突然惊道:“小心,他开了机关……” 话犹未完,那小矮子的声音忽然自黑暗中传来:“你们以多欺少,无耻之极,老子不陪你们玩了,困死你们,哈哈哈~~~” 笑声中,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面也跟着在震动。 方承天目光猛地瞧向轰鸣之处,紧跟着奔出。 可就在他刚奔出几步时,一道黑影蓦地出现在他身前,那道黑影身材矮小,竟是那小矮子。 只见那小矮子正笑着,眼角皱纹挤在一起,将眼睛也挤成了一条缝。 可就这么一条缝中,却凶光毕露,寒冷如冰。 他的右手已握成拳,拳头离方承天的胸口不到五寸。 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这小矮子不仅没有离开,还伺机发起了偷袭。 如果近的距离,方承天自知躲不开了,紧要关头,将真力聚在了胸前。 “小心~~” “卑鄙~~” 南依霜与血须老人纷纷大惊,相继出声。 “砰~~~”,那小矮子的拳头已击中方承天胸口,方承天顿时倒退好几步,险些摔倒。 方承天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接着连吸气都变得困难,刚吸一口,便大声咳嗽起来。 刚咳几声,又沉胸中有口闷气,口一张,“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南依霜已扶住他,皱着眉,一脸关切地道:“方郎,你怎么样了?” 血须老人已冲到方承天刚站的位置,一双虎目精芒闪烁,扫视着四周。 那小矮子一击得手后,便又隐入了黑暗之中,谨慎之极。 方承天摸出一枚药丸服下,长吐了口气,对南依霜笑道:“我没事。” “想不到你这小子内力还挺深厚的,竟然受了本座五成功力还能活着。”黑暗中,那小矮子的声音突左突右,完全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儿。 血须老人冷冷地扫视着黑暗,冷笑道:“小矮子,你好歹也是江湖前辈,竟对小辈行那背后偷袭之事,也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 “哼~~”那小矮子冷哼一声,“你再叫老子小矮子,老子弄死你信不?” 血须老人哈哈笑道:“小矮子,小矮子,小矮子……你来弄死老夫呀,哈哈~~” “你……可恶!!”那小矮子的声音听着已十分愤怒,可他却仍未立刻现身攻击血须老人。 “哼!”血须老人哼了一声,继续说着刺激他的话,“原来你不仅是个小矮子,还是一个胆小鬼,只知背后偷袭,真是枉费了你那一身武艺。” “好,既然你这么想死,那老子便成全你!”语声中,不远处蓦地亮起一道昏黄的光芒,那小矮子正站在那光芒中央,喘着粗气,圆瞪着双眼,满脸怒意地看着血须老人。 血须老人笑看着他,淡淡地道:“好,你能出来,着实出乎老夫的意料,不过却让老夫对你高看了一分......” 话犹未完,他突然双目一张,一掌向前推了出去。 就在他说话间,那小矮子竟突然冲了过来,速度之快,眨眼功夫便已近至他身前。 “砰”的一声,两人纷纷往后退了四五步。 血须老人咧着嘴角,大笑道:“好,痛快!老夫的剑法也很不错,你要不要试下!” 那小矮子嘴角抽动,眯着双眼,冷笑道:“你的剑法?!哼,本座站着不动,让你劈上一剑,看下是否如你所说般厉害!” 血须老人睁大了眼,惊道:“你不动?让老夫劈!” “不动!” 血须老人皱着眉,沉思片刻,大笑道:“既然你这么有种,竟敢让老夫劈上一剑,那老夫便不客气了,看招!”忽然跃起,一剑劈向小矮子头顶。 那小矮子抬眼瞧了瞧,竟闭上了双眼,且丝毫没有闪避的迹象。 血须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更多的却是嗜血的光芒,轻喝一声后,手中短剑蓦地照着那小矮子脑袋劈下。 短剑近至那小矮子头顶仅一寸不到了,他仍然未动,血须老人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任他动作多快,也休想躲开这一剑了,除非它是神仙! “当~~~”巨大的金铁交鸣声中,火光迸现,血须老人只觉手臂一震,接着一麻,短剑竟脱手而手,“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小矮子果然没有躲开,但却似乎真有神仙般的神通,削铁如泥的宝剑砍在他的头上,不仅没有伤到他分毫,血须老人的剑还被震落在地。 血须老人看了看仍在微微颤抖的手,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宝剑。 珠光下,那宝剑似乎崩出了一个小豁口。 他不禁双目圆瞪,嘴角一阵抽搐,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瞧向那小矮子。 方承天站在后面,瞧在这一幕,也面露惊色,可惜他和南依霜都站在血须老人背后,根本没有看清那小矮子如何挡下的这一剑。 血须老人一边抬头,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 可当他头抬起来的时候,又是一惊,那小矮子竟已不知所踪,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影子从黑暗中冲出,“砰”的一声,血须老人腹部中招,顿时弯曲成了一只虾米。 血须老人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前面,恨恨地道:“你......” 第140章 武林盟主 话犹未说完,已被那小矮子打断,只听他冷笑道:“你什么你,现在你们两个都受了伤,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和老子斗......” “斗”字未说完,一道寒芒突现,直指那小矮子咽喉。 那小矮子一惊,猛地向后仰去,那飞刀堪堪擦着他的面门飞过去。 方承天见机会难得,突然冲了上去,一脚踢向那矮子胸前。 那小矮子正好力老,被方承天踢了个正着,“哇呀呀”的怪叫一声后,就像皮球一般倒滚进黑暗之中。 再看地上,留下一小滩鲜血。 南依霜缓缓走到方承天身旁,她的手中捏着一柄闪着寒芒的飞刀。 方承天往黑暗中扫了一眼,暗道自己等人在明,那小矮子在暗,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突然附到南依霜耳边,低声道:“依霜,我们也将夜明珠收起来,然后一起退到角落......” 说完,他又走到血须老人身边,重复说了一遍。 血须老人点了点头,突然收起了夜明珠。 洞穴一下子陷入黑暗。 静,死一般的静。 方承天等人连呼吸都屏住了,却仍然听不到那小矮子发出的任何声响。 过了半晌,甬道中隐隐传来沙沙的声响,似乎是脚步声,又似呼吸声……只叹甬道中回音太重,根本无法分辨清楚。 不过却可以断定,甬道中有人正朝他们这里走来。 又过了一会,甬道中有黄光照来,虽然微弱,却也可勉强视物。 方承天觉得头顶有些异常,赶紧抬眼一看,顿时隐隐看到一个黑影正悬在洞顶。 血须老人也看到了,轻声道:“是他!” 南依霜点了点头,也猜到那黑影便就那小矮子。 就在血须老人话声刚歇时,甬道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盟主请在此稍候,待晚辈先前去查探一番。” “好,你小心一些!”话音刚落,另一个非常平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承天一听,便听出来这声音正是在洞外时那个看似慈祥,做起事来却狠毒无比的老者,众多正道人士口中的武林盟主。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道:“多谢盟主关心!你们几个,跟我来。” “是!”众声回响,声音未逝,杂乱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大,光线也越来越强,几条人影缓缓地从甬道中走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怪物的雕像,长得好奇怪!”走在最前面的大汉,身材魁梧,面容黝黑,手中提着一根狼牙棒,说话的声音低沉,正是刚才在甬道中请缨探路之人。 他身后一大汉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一个雕像吗?还不是你想怎么雕便怎么雕……” 说着,他突然怪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把勾住手提狼牙棒的大汉,失声道:“李林兄小心,它……它是活的……它在看我……” 李林面上一惊,猛地看向那大蛇雕像,死死盯着瞧了半晌,长吐了口气,喝叱道:“不是我说你,一路上你都一惊一乍的,这不就一个普通的雕像吗?它怎么不看我……” 他话犹未讲话,那大蛇眼珠似乎微微一动,看了他一眼,他顿时语塞,猛吞了口口水,急退了两三步,一脸惊诧地盯着大蛇雕像。 “你……你看……我……我没骗你吧……” 李林没有理他,只顾死死瞪着那大蛇,看了半晌,才对身边的大汉们说道:“你……你……你们上去瞧瞧……” 那几名大汉一听,纷纷往后退,其中一个颤道:“李……李兄,你艺高人胆大,还……还是你……你去看……看吧……” “我去?!”李林指着自己鼻子,缩了缩脖子,又吞了口口水,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去请盟主他老人家定夺吧!” “好!” “快走!” 说着,他们便转身准备往甬道奔去。 方承天皱起了眉,那大蛇的确是个雕像,眼睛又怎会看人?难道那小矮子又在装神弄鬼? 他不禁往头顶看去,那小矮子的身影已然不见。 忽然,风声赫赫,数道黑影闪动,只听得砰砰声、惨叫声不断响起,那几个大汉纷纷喷血倒地,再一看,他们身边散落着一块块的残肢断臂,以及数枚夜明珠,竟是甬道边上的僧人碎尸。 接着又一条黑影闪动,地上的夜明珠随之消失,洞穴又变得黑暗、静谥。 过了许久,甬道中才传来声音:“里面的朋友,在下乃是武林盟主座下左护法向天行,阁下不问缘由,便对我们的人施以毒手,是不是太不把盟主放在眼里了?” “滚!”那小矮子终于开口了,声音异常的冷漠,而且一如既往地漂浮不定。 向天行的声音再度响起,满带怒意:“劝阁下说话客气点,你可知我们盟主是谁吗?他可是鼎鼎大名的玄尘神医。” 那小矮子并不买帐,冷冷道:“老子不管他是谁,若再不离开,老子便大开杀戒了!” “嗯?”方承天却惊呼一声,“师父……” 话刚出口,头顶突然传来风声。 方承天暗惊,一把抱往南依霜往后一滚。 这时,只听他刚站的地方传来“砰”的一声响。 南依霜紧紧抓着方承天的手臂,轻声道:“方郎,小心有诈!” 方承天咬着牙,暗忖道:“那人肯定不是师父,师父一定不会随便下令放箭杀人。” 他暗暗点了点头,又心道:“可他为何要冒师父的名呢?到底有什么阴谋?” 这时,甬道中便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老朽在此,岂容你乱杀无辜!”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势。 那小矮子却十分不屑地大笑道:“你是玄尘?呸,老子信你才怪,就算你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老子,玄尘早就死了!” 此话一出,方承天霎时连呼吸都停了,脑袋里面“轰”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身子也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南依霜觉察到他的变化,不禁担心起来,附到他耳边,用蚊吟般的声音道:“方郎,你不要冲动,找机会擒下那小矮子,总能问个水落石出。” 方承天咬着点,轻轻“嗯”了一声。 “放肆!”向天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竟敢咒我们盟主!找死,上。” 话音刚落,杂乱的脚步声中,一道明亮的光芒自甬道中照出来,越来越亮。 第141章 乱成一片 一个长须白袍,面容慈祥,风神脱俗的老者最先出现在甬道口。 他手轻轻一挥,四五枚夜明珠拖着金黄的残影,直往洞顶飞去,只听得“喀喀”几声响,全都嵌到了洞顶上。 光芒瞬间驱散了洞中的漆黑,悬在洞顶那小矮子顿时无所遁形,缓缓落到地上,看了看方承天等人,目光移到那老者身上,道:“你说......你是玄尘?” 那老者点了点头:“怎么?难道老朽不像?” “哈哈哈~~~”那小矮子大笑道,“你若真想扮神医,至少也要扮得像一点吧?你看看你,不管是长相,还是年岁,都与玄尘神医有着天壤之别,你竟还敢冒充,老子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 说话间,数十个劲装男女已从甬道中出来,一个个手持利器,围在了方承天等人四周。 那老者轻捋着长须,没有说话。 方承天的身子渐渐颤抖起来,向前两步,指着那假玄尘大呼道:“你到底是谁?” 那老者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又是谁?” 方承天咬着牙,喘着粗气,激动地道:“你若是玄尘神医,为何却不认得我?” 假玄尘尚未开口,那个叫向天行的黑面男子已大声道:“哼,你一个无名小卒,盟主不认得你很奇怪吗?” 方承天根本不理向天行,快速向前走了几步,指着那假玄尘,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我师父?” 喝声中,他已冲出,一拳击向那假玄尘面门。 可他的拳头刚刚握出,便觉一股霸道的力量与他的拳头撞在了一起,“砰”的一声,竟将他击退了六七步远。 他霍然望去,只见向天行正站在自己身前,阴沉着脸,沉声道:“少年人岂可对盟主无礼!你是谁?” 方承天恶狠狠地瞧着他,咬牙道:“我是玄尘神医的弟子,方承天!” 向天行目光转向那假玄尘,道:“盟主,他……” 那假玄尘摆了摆手,轻笑道:“老朽在江湖中也有些薄名,相信江湖中人都知道,老朽从未收过任何弟子。” 方承天做了几个深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感觉到似乎有道目光正在打量自己,不由扭头望去。 只见那小矮子正斜着脑袋,看着自己,喃喃道:“你便是方承天吗?” 方承天疑惑道:“不错,前辈莫非认得我?” “不认识!”那小矮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过老子好像听过你的名字。” “刚才,这小矮子称师父早已死了,而且如此笃定,如今又似乎听过我的名字,看来他一定知道自己师父是怎么死的,或许他还看见了……”方承天暗忖片刻,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对那小矮子抱拳道,“前辈怎知我师父已死?” 那小矮子微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笑道:“因为老子……” 突然面色一变,哼道:“老子为何要告诉你。” 说完,他又瞧向那假无尘,冷冷道:“老子不管你是谁,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不然老子可对你不客气了。” “刷”的一声,四周的人突然抬起手中利器,对准了那小矮子。 望着那闪着寒光的羽箭利刃,那小矮子却似乎并不畏惧,轻轻皱了下眉,哼道:“怎么?堂堂武林盟主莫非也要行那仗势欺人的无耻之径?” 向天行轻笑道:“对付邪魔歪道,必定要用非常手段,你幽冥宫杀人无数,杀人手段残忍至极,今日便让你也尝尝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味道。” “哈哈哈~~呸!”那小矮子仰天大笑,望着那假玄尘道,“你既是神医玄尘,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手下之人行那小人之事?” 假玄尘捋了捋长须,淡淡地道:“方才向护法已说得很清楚,对于尔等邪魔,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那小矮子还想说话,向天行却已抢先喝道:“放箭!” “嗖嗖嗖……” 十数支闪着夺命光芒的利箭,如闪电般飞向那小矮子。 那小矮子大骂一声,突然动了,但却并非躲闪,而是迎了上去。 只见一道矮小的人影不断闪动,那些利箭顿时没了踪影。 “啊~~~”与此同时,四周响起惨叫声,那些手持弓箭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那些本要插入那小矮子身上的利箭,此刻全插进了他们的咽喉、眼睛、嘴巴……箭尚在微微颤抖。 “哼!”向天行轻哼一声,大喝一声,“杀!” 然后抽出长剑冲了上去,剑尖直指那小矮子的脑门。 四周的人也冲上来了,冲向方承天等人,整个洞中顿时乱成一片。 血须老人自始自终没有说过话,直到此刻他仍未说话,只是缓缓扬起他的短剑,照着当先冲上来那人,一剑劈下,那人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已成了两截,轰然倒地。 方承天这边,一条人影也背光而来,刚到近前,蓦地抽出长刀,猛地向他劈来,刀风赫赫,又快又狠。 然而,那人的刀还未落下,咽喉上已多了一把夺命的飞刀。 这人刚倒下,他的旁边又冲出一人,手中巨斧舞得虎虎生风,照着方承天的脑袋狠狠砍下。 方承天眉头一紧,不退反进,身子斜刺里一伏,右腿向前一扫,只听一声惨呼,来人小腿中招,向前扑倒在地。 那大汉不发一言,急跃而起,回转身子后,又是一斧劈来。 方承天侧身避开,一把捉住大汉手腕,大汉跟着又是一拳,方承天握拳对击。 只听“咔嚓”一声,大汉的左臂被方承天节节震碎,顿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方承天一脚踢在他小腹上,将他踢翻在地,目光移到那假玄尘的身上。 那假玄尘也看了过来,对他笑了笑,双目中闪过一丝凶光。 方承天眯了眯眼睛,突然冲了上去,刚冲了两步,却又止住,直直地瞧着前方。 只见他的身前,站着一个胖子,胖得就像一座小山,与南依霜的师兄有得一拼,行走时,脸上的肥肉就像波浪一般。 这胖子一手提着一把乌黑的金瓜,缓缓走向方承天,边走边说:“本大爷来会会你!” 第142章 渐占上风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汉子从后面挤了上来,高声道:“胖兄,杀鸡焉有用牛刀之理,还是让小弟他会会他吧!” 那胖子瞧了那瘦小汉子一眼,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道:“我想抢本大老爷的功劳吗?” 不等那瘦小汉子说话,那胖子突又笑道:“既然你想找死,那本大爷便不挡你了。” 说完,他瞥了方承天一眼,便向旁边的血须老人冲了过去。 那瘦子汉子皱着眉,看了看那胖子,又看了看方承天,突然对身边的几个人道:“兄弟们,一起上!” 这时,又站出几个壮汉。 “上!”那瘦小汉子大喝一声,缓缓向方承天围了过去,那几个响应他的壮汉,顿时一涌而上! 方承天眯了眯眼睛,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那瘦小汉子见他退缩,面色激动,挥舞着长刀,大笑道:“小子,让老子来试试你的功夫如何,你若能打得过老子,算你有真本事,哈哈~~~” 他嘴里说着话,右手袖中已飞出两根袖箭,箭尖闪着幽蓝的光芒,一根直取方承天的咽喉,另一根射向方承天的腹部。 谁也没想到这瘦小汉子竟如此心黑手辣,卑鄙无耻。 方承天来不及多想,伸手将那两支袖箭抓在手中,猛地闪到一侧,躲开紧随袖箭而至的刀芒,斜斜一脚踢在瘦小汉子腰上。 那瘦小汉子凌空一翻,将力卸掉,冷笑道:“哟,还有两下子嘛,不过仍然不够看!”不等话说完,他已闪电般向方承天劈出三刀。 这瘦小汉子看着年岁不比方承天大多少,却出招快、狠,而且变招也快,比起那些刀口上过日子的老江湖,亦不遑多让。 那假玄尘见方承天轻松地躲开了瘦小汉子的杀招,不由皱了下眉。 这时,其他几个壮汉也围了上来,各挥舞着兵器,挟着风声,朝方承天攻了过来。 方承天左躲右闪,刚让开一个壮汉高高劈下的一剑,那瘦小汉子的长刀又携着呼呼风声,自脑后砍了下来。 方承天顿觉背后一寒,头也不回,猛地弯腰低头,旋转着身子向后扫出右腿,只听“砰”的一声,那瘦小汉子小腿中招,“噗咚”一声摔在地上。 方承天此时已经站直了身子,照着那瘦小汉子胸口一脚踢出,那瘦小汉子顿时被他踢得飞出一丈远,“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脑袋一斜便晕了过去。 这时,一个壮汉已至方承天身前,挥着三尺长剑,疯狂般地朝方承天当头劈下,方承天却动也不动,似乎并不担心长剑会劈中他一般。 那壮汉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却又迅速凝固。 就在长剑劈至方承天头顶之时,他头也未抬,突然伸出了手,只听那个壮汉“啊”的惨叫一声,手腕便垂了下来,长剑已落到方承天手中。 方承天长剑入手,身上气势陡然上升,一股杀气自他身上蔓延开来,直令周围的壮汉面色大变,不由退了一步。 这时,方承天蓦地冲出,直奔刀光剑影之中,只听得金铁交鸣,众壮汉齐被震飞,手中武器飞的飞、折的折。 众壮汉有的人被断刀划伤了大腿,有的被方承天一脚踢飞,有的被同伴撞倒在地……刹那之间,方承天四周的壮汉们竟全都倒地不起。 方承天就像一只冲入羊群的猛虎,势不可挡。 正在与血须老人相斗的大胖子看到方承天如此勇猛,皱了皱眉头,突然抽身出来,向方承天冲去。 血须老人一剑挑开劈来的长刀,冲方承天大喊道:“小家伙,小心!” 方承天已看到那大胖子朝自己这里冲了过来,也听到了血须老人的提醒,可他却装着看不见,也听不见。 直到那大胖子近至他身后不到一丈时,他才突然转身,一剑刺向那大胖子。 他的剑极快,快到大胖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剑尖已近至其胸前。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进大胖子的心窝时,大胖子忽然狂吼一声,肥硕的巨手猛地横着拍向自己胸前。 只听“砰”的一声响,一股巨力自剑身传到方承天手上,震得他手臂发麻,长剑顿时脱手。 谁也没有想到,胖得轻轻一动全身肥肉都会震动的大胖子,不仅力气大,反应也快得惊人,方承天尚未来得及变招,长剑就已被他一掌打掉。 方承天顺势斜冲,一掌震开旁边冲上来的壮汉,往旁边掠去。 只听大胖子哈哈笑道:“小子,哪里跑?!” 笑声中,他整个人已向方承天扑了过去。 方承天只觉身后风声呼呼,不及多想,他的手猛地向后挥出,一点寒芒自他手中飞出。 “哎呀~~”大胖子痛呼一声,伸手往脸上一摸,从眼角处拔出一根银针,针长一寸有余。 方承天趁机掠出,站稳身形,面色凝重地看着大胖子。 大胖子满脸怒容,吼道:“臭小子,居然暗算偷袭,若非本大爷反应快,本大爷这只眼睛就废了,实在太可恶了,本大爷饶你不得!” 语声中,大胖子再度扑向方承天。 方承天只觉有座小山向自己压了过来,根本就不敢硬碰硬,斜刺里掠到一边。 只听得“轰”的一声,王老五重重地落到地上,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他刚落地,又弹起,再次扑向方承天,速如闪电。 “胖”这个字早已成为了笨拙的代名词,可眼前这个胖成小山般的大胖子,却灵活得像一只猴子。 几招过去,方承天已累得满头大汗,却是一招也不敢接。 此时,那小矮子也正与那向天行打得不可开交。 而南依霜身前那两三个壮汉却已被她的飞刀震住,止步不前。 至于血须老人周围,已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人了,他正微笑着瞧着方承天,道:“小家伙撑住,老夫来帮你。” 说着,冲了上去,一剑向那大胖子身后刺了过去。 那大胖子顿觉背后一凉,突然弯下腰,就像一个球般滚到了一边,猛地站起,伸出肥肥的手在腰上一摸,顿时一手的鲜血淋淋。 他瞪着血须老人,怒道:“卑鄙!” 血须老人笑道:“老夫本是邪魔,又怎能不卑鄙呢?” 那大胖子顿时哑口,指着血须老人,突然猛地跺了下脚,便要冲向血须老人。 这时,一个温和而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回来吧。” 话音未落,又响了起来:“天行也回来吧。” 那大胖子瞪了血须老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那假玄尘身后。 第143章 联手对敌 大胖子瞪了血须老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那假玄尘身后。 向天行闻言,猛地一刀逼退那小矮子,也退了回去。 那小矮子不自觉地站到了方承天身边,看着那假玄尘冷笑道:“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还不快滚!” “你.....”向天行怒目直视那小矮子,正欲上前,假玄尘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天行,你们先走!” 向天行霍然止步,紧咬着牙看了看那假玄尘,恭声道:“是。” 说完,又瞧了瞧那小矮子,瞥了方承天等人一眼,轻哼一声,转身走进了甬道。 很快,甬道口只剩下那个假玄尘了。 那小矮子望着他,冷冷道:“你还不滚?莫非真想老子杀了你?” 那假玄尘淡淡地道:“老朽让他们离开,只是不忍看到他们无谓死在尔等邪魔手里,并不是老朽怕了你们,看招!”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寒芒飞了出来。 众人都没有看到他出手,可他却已出手。 一道寒芒已近至那小矮子胸前,他大喝一声,斜刺里往右掠去,速度之快,化作了一道残影,可既便如此,他也没能完全躲开,左臂上已鲜血飞溅。 若他再慢上那么瞬间,这道寒芒取的可就是他的心脏了。 “咦……”假玄尘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对于那小矮子能躲开他的暗器,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娘的!”那小矮子已大骂起来,“你堂堂武林盟主,居然暗箭伤人,好不要脸,老子定不饶你。” 骂声中,身形一闪,闪到一个残缺的僧人尸体旁边,一把抓起便向那假玄尘扔了过去。 方承天抬眼望着那半具僧人尸体疾速飞向那假玄尘,不禁暗喜,这些僧人尸体都是有毒的,可那假玄尘并不知道。 果然,那假玄尘竟一掌击向那僧人尸体。 看着那假玄尘下一刻就要中毒,那小矮子眼神中也射出一道嗜血的光芒,就连血须老人与南依霜二人面上竟也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这假玄尘的武功实在是有些深不可测,若他中了毒,对付起来自然就要轻松许多。 “哼~~”就在那假玄尘手掌快要拍在那尸体上时,他突然冷哼一声,蓦地收回了手掌,整个人快速地往右掠去,堪堪躲过了那具僧人尸体的撞击。 “砰”的一声,僧人尸体撞在石壁上,登时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洞中很冷,冷得仿佛呆在冰窑中一般,可方承天的心却比冰还要冷,这假玄尘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智谋高超,难以对付呀! 那小矮子本想阴一下假玄尘,可那假玄尘却不接招,他不禁皱了皱眉,忽然附身,又从地上抓起一个残缺的僧人尸体,向其扔了过。 那假玄尘冷笑道:“莫非你以为用这些尸体便可以砸死老朽?” 说话间,他整个人又往左边一掠,又躲开了这一具尸体。 小矮子头也未抬,又抓起一具尸体扔过去,冷冷道:“有种你就别躲!” 假玄尘捋着长须,大笑道:“老朽若不躲,岂不就中了你的毒计?” 小矮子怔住,瞧着那假玄尘看了半晌,咬牙道:“原来你竟已知道?!” 假玄尘笑道:“你莫非忘了老朽是个大夫了吗?难道还看不出来你在扔尸体的时候,在上面下了毒吗?” 小矮子冷笑道:“虽然你的长相、年岁与玄尘神医有些天壤之别,可你的武功与医术却还不错,看来你为了装神医,还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哼~~”血须老人突然冷哼一声,打断了小矮子的话,淡淡地道,“小矮子你太高看他了,他的武功虽好,却又怎能与玄尘神医相提并论,而医术嘛......数十年来,又有谁能超越玄尘神医?” 小矮子瞪了他一眼,怒道:“老子说过多少次了,别叫老子小矮子,老子有名有姓!” 血须老人尚未开口,那假玄尘却笑了笑道:“你难道不矮不小吗?既然又矮又小,别人叫你小矮子又有什么错?若你不服气,大可以杀了他呀!” 小矮子皱了皱眉,瞧瞧那假玄尘,又瞧瞧血须老人,突然指着假玄尘,大笑道:“你想挑拨离间吗?可惜老子不吃你一套!” 说完,他又看着血须老人,道:“喂,咱们暂且罢战,先联手将这假货收拾了,再算你我之间的旧帐,如何?” 血须老人点头道:“你这小矮子虽然有些讨厌,不过你这个提议老夫倒是非常赞同,不过老夫有些担心......” 小矮子疑道:“你担心什么?” 血须老人笑了笑,道:“老夫担心你从背后捅刀子。” “你......”小矮子指着血须老人,怒道,“老子虽然喜欢躲在背后阴人,可老子却从不食言,既然说了与你联手收拾那假货,老子便绝不会背后偷袭你!” 那假玄尘捋着长须,似笑非笑地瞧着众人,似乎并不担心他们联手一般。 方承天偷偷看了那假玄尘一眼,心中一惊:“只有真正的强者,看着比自己弱的对手上窜下跳时,才会有这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血须老人说话时也会偷偷看了那假玄尘一眼,越看心越惊,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他的目光又移到小矮子身上,正色道:“那你还等什么呢?” 话犹未完,他整个人已化成一道血影,冲向了那假玄尘,洞穴中仍还响着他的声音:“上呀!” 那小矮子怔了片刻,顿时醒过来,一手抓起一具僧人尸体,从一旁冲了上去。 南依霜手中也捏了一把飞刀,往上一抬便准备出手。 方承天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道:“高手过招,生死就在一瞬间,咱们一旁看着就行了,别随便出手,否则不仅帮不了他们,反而还会害了他们。” “哈哈哈......”血须老人大笑道,“小家伙说得对,小女娃,你们就在旁边看着就是,今天这一战,百年难遇,你们有眼福了。” 话音刚落,他已近至那假玄尘身前,大喝道:“看招!”高高扬起手中短剑,照着假玄尘的左肩膀,狠狠劈了下去。 第144章 故计重施 小矮子见血须老人动手了,他也绕到了假玄尘身后,高高扬起手中的僧人尸体,竟将尸体当成武器,砸向那假玄尘的右侧。 二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竟将假玄尘的周身都封死了! 方承天原来已认为自己武功很不错了,而且经历了几场战争后,每招每势都杀气十足,已算是很厉害了,可如今看了他们三人的身法与速度,顿时暗暗感叹自己有些自大了。 南依霜自然也被震住了,也瞬间明白了方承天让她不要插手的意思,高手对决,位置变换之快实难想象,就算以她目前的飞刀功夫,也难保掷出去的飞刀,就一定会插入敌人的咽喉! 然而,令他们二人震惊的武功,在那假玄尘眼里,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只见他淡淡一笑,又淡淡地说了句“来得好!” 竟不退反进,猛地上前一步,几乎与血须老人贴在了一起,血须老人劈出的这一剑,自然也落空了。 而绕到假玄尘身后的小矮子手中的尸体,此刻也不敢砸下去了。 他的确是个不食言的人,说了不偷袭血须老人,果真就不偷袭,不然他又怎会将明明就快要砸中那假玄尘的僧人尸体收回来? 假玄尘这一招果然厉害,不仅化解了血须老人的杀招,而且连小矮子的偷袭也一并化解了。 就在血须老人力老之际,那假玄尘突然又动了,只见他右肩猛地向前一撞。 “砰”的一声,血须老人顿时往后倒飞出去,摔落在一丈多远的地方,“噗”的狂吐了一口鲜血。 就算他巅峰之时,也不是假玄尘的对手,何况不久前他才被中了小矮子的毒,又被其偷袭受了内伤?! “这么没用?”小矮子快速地看了血须老人一眼,轻哼一声,“看老子的吧!” 说着,他双手挥舞着僧人尸体,一上一下向那假玄尘砸去,只可惜那的左臂受了伤,速度慢了一分,不然趁着假玄尘招式用老之时出招,就算不能伤他,却也必能令其受挫。 假玄尘自然也看出来小矮子左臂的伤,淡淡一笑,蓦地往右侧掠去,就在小矮子左手的僧人尸体快要砸中他之前,堪堪闪了出去。 “他娘了,真是气煞老子了!”小矮子大骂一声,突然将两只手中的尸体一起扔向那假玄尘,而他却往方承天那边冲了过去。 假玄尘轻松地便躲开了,笑道:“老朽不想陪你们玩了,受死吧!”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洞中突然一黑,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哈哈哈~~~”洞中霍然回荡起那小矮子飘浮不定的笑声。 原来,那小矮子刚才趁着那假玄尘躲避尸体之时,冲到了方承天身前,一跃而起,将嵌在洞顶的夜明珠给取走了。 方承天一把拉住南依霜手臂,耳语道:“随我躲到角落!” 二人刚退到角落,洞中突然亮了起来,方承天凝神一瞧,那个漆黑大蛇雕像顿时出现在那眼里。 一枚夜明珠,静静地躺在那大蛇头顶,昏黄的珠光下,那大蛇显得更黑了。 “本座也不想陪你玩了。” 那大蛇突然说话了,虽然它的嘴巴并没有动,可那声音却实实在在是从它的嘴巴中吐出来的。 “嗯?”那假玄尘疑呼一声,突又哼道,“装神弄鬼!” 方承天早先便已经历过了,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奇怪小矮子为何又要故计重施,他这装神弄鬼的计谋连自己等人都对付不了,又怎么对付得了那假玄尘? “尔等凡人,又岂知天地之浩瀚,本座不想与尔计较,速速离去,本座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可饶尔等一命。” “哈哈哈~~”那假玄尘大笑道,“小矮子,你幽冥宫难道就只知道装神弄鬼吗?不过也是,你幽冥宫本就是以装神弄鬼成名于江湖的,并不奇怪,并不奇怪......待老朽捉你出来,为江湖除害!” 说话间,那假玄尘竟突然出现在那大蛇雕像下面,围着雕像转了一圈,皱着眉喃喃道:“咦?人呢?” 他又往上面望了望,可除了大蛇雕像,可又哪儿有那小矮子的身影?他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天行,天行......” 他突然喊起了手下的名字,可他连喊了数声,都没有人回应,他的眉头更是拧在了一起。 静,死一般的静! 方承天屏住了呼吸,南依霜也屏住了呼吸,想必血须老人与小矮子也屏住了呼吸。 只有那假玄尘仍在缓缓呼吸着,发出“呼呼”的微弱声响,可却衬得洞中更加寂静了。 “砰”的一声,假玄尘突然一掌击在了那大蛇声上,响声在洞中回荡。 “出来,别以为你们藏得了一辈子!”说着间,数点寒芒自他身上激射出来,飞向四周黑暗之中,很快“叮”的一声打在石壁,溅起点点火花。 还好方承天早已蹲缩在角落里,不然可就危险了。 就在这时,大蛇头顶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那假玄尘似乎也有所感应,一道寒芒已向上激射而去。 “嘶~~”伴着一声轻嘶,大蛇头顶的那颗夜明珠突然消失,洞中顿时漆黑一片。 方承天知道一定是那小矮子取走了夜明珠。 “砰~~~砰~~~砰~~~” 洞中,蓦地响起数声轰鸣,那假玄尘似乎在拿那大蛇雕像泄愤。 “向天行,赶紧过来。” 没人回应。 “向天行,你们死哪去了,给老朽滚进来!” 依旧没人回应。 “呼~~~嘘~~~呼~~~”假玄尘似乎喘起了粗气。 片刻过后,洞中除了他的呼吸声,再无其它。 “好,等老朽找到你们,定将你们剥皮抽筋!”假玄尘面色阴冷,语声中充满了愤怒。 方承天暗自好笑,同时也暗赞那小矮子此计得当。 那假玄尘身为盟主,一路走来自有手下张罗,他自然不会在怀中揣上一颗夜明珠,如今天他将手下叫走了,又有谁会为他照亮四周呢? 黑暗,总会令人感到恐惧,感到压抑,因为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希望也看不到!何况这儿还是黑暗的地下空间,饶是那假玄尘武功再高,也不免紧张起来。 如今便是比耐心的时候了! 第145章 结盟 有所依仗的人耐心总是会好一些,方承天便是这种人,他摸了摸怀中的那枚夜明珠,不禁大感安慰。 假玄尘却不一样了,他一边高声呼喊着自己的手下,一边在黑暗中挥舞着拳头,拳风赫赫,回荡在整个洞穴中。 “出来~~~出来~~~”假玄尘的吼声中开始带着恐惧,可仍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他的那些手下也没有一个人从甬道中出来,甚至连一点点光也看不见。 半晌过去,假玄尘似乎吼累了,停了下来,整个洞穴中只有他喘粗气的声音。 “哈哈哈~~~”就在这时,那小矮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却飘浮不定,似乎在左边,又似乎在右边...... 方承天咬了咬牙,心中有些不解这小矮子为何要发出声音,难道他就不怕被那假玄尘分辨出来? 衣袂带风之声突然响起,接着“砰”的一声响,整个洞穴都颤抖起来。 方承天一听,已听出来那假玄尘这一拳已落空打在了石壁上。 “滚出来!!”假玄尘又大吼起来,拳风再次响起。 原来那小矮子是为了引得假玄尘再次发怒,耗费他的心神力气。 果然,那假玄尘这一次发怒的时间比上一次更长,他的呼吸声听上去已变得很乱。 不过只要他没有停止,众人都不自觉地没有出声。 南依霜紧紧抱着方承天的手臂,手心已沁出汗。 方承天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怕。 时间缓缓流去,那假玄尘似乎又累了,停下了发狂似的攻击,喘气的声音更加粗重了,缓缓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老朽了吗?” 话音刚落,脚步声便响了起来,没过多久,他突然大笑道:“等老夫寻来夜明珠,必叫尔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承天暗忖道:“看来他想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了......对了!” 突然,他心中一惊,暗骂自己怎么那么笨,只要摸着石壁,朝着一个方向移动,便可以找到甬道口呀?!那假玄尘必定也是想到了这个办法。 听着脚步声似乎渐渐远去,方承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就在这时,洞穴中突然亮了起来,那小矮子的身影顿时出现在光芒中,他正看着脚步声远去的方向,大声道:“老子出来了,有种你就回来呀!” “哼~~~”一声冷哼后,脚步声似乎更加远了。 小矮子摇了摇头,目光扫了扫四周黑暗,道:“出来吧,他走了!老子也不想和你们打了,不如结伴而行,若是找到了宝贝,咱们各得一半......” “各得一半?”血须老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只有一个人,而我们却有三个人,你就占了五成,这合理吗?” 小矮子皱了皱眉,道:“血须老人,你莫非一定要和老子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吗?这里可是老子先发现的,老子不该多得一些吗?” 血须老人哼道:“老夫对宝藏没有什么兴趣,你只需要再让出两成,分给他们两个小娃娃就行。” “一成,不然老子宁愿和你们同归于尽!” “前辈,宝藏我们可以一分不取,全部给你......” 小矮子突然激动道:“真的?” 方承天回道:“真的!” 那小矮子摇了摇头,道:“那你们想要什么?老子可不相信你们无所求。” “前辈果然聪明。”方承天笑道,“你只要告诉晚辈,我师父是怎么死的就行了。” “你真的是玄尘神医的徒弟?”小矮子扭头瞧向方承天这边黑暗,一脸的惊疑之色。 方承天正色道:“不错!” 小矮子突然大笑起来,道:“那老子可不能告诉你。” 方承天心中一惊,似乎心有所想,问道:“难道我师父的死,与前辈有关?” 那小矮子摇了摇头:“你别问了,老子让两成宝藏给你们。” 南依霜哼道:“想不到堂堂幽冥宫主,竟是个胆小鬼......” 那小矮子突然瞪大双眼,怒道:“小女娃,你说什么?老子怎么就胆小了。” “难道不是吗?”南依霜冷笑道,“你害怕我们知道玄尘神医的死与你有关,所以不敢说。” “呸~~”那小矮子啐了一口,“老子生平虽然喜欢杀人为乐,尤其是喜欢将人活活玩死,可令老子佩服的人,老子决不会对他们下毒手,玄尘神医便排在首位。” 方承天不禁有些疑惑了,道:“那前辈为何不愿告诉晚辈呢?” 小矮子昂了昂头:“因为杀你师父的人,对老子有恩,老子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出卖于他?” 南依霜突然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前辈竟也是有情有义之人,那我们便不逼前辈了,也不多拿宝藏,五成足也。”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向方承天递眼色。 方承天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却知道她不会害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小矮子大叫一声好,笑了起来,“还是小女娃明事理。” 说完,他又将头扭到另一边,望着上面道:“血须老人,你还有意见吗?没有的话就都现身吧,老子带你们离开这里,一起找宝藏去。” 洞中顿时明亮起来,方承天与南依霜正从甬道左侧角落一个八尺高的石台上跳下来,血须老人则刚从洞顶飘下来,而那小矮子想必也悬在洞顶吧,也难怪那假玄尘找不到他们。 小矮子看看血须老人,又看看方承天,正色道:“老子丑话可说在前头,你们既然与老子联手了,就得守信守义,不能在背后阴老子,不然老子绝不放过你们。” “哼~~”血须老了瞪了他一眼,道:“这话应该我们对你说吧?” 小矮子瞪了回去:“老子从不食言!” 方承天将二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就像要打一架似的,赶紧快步走上前去,劝道:“二位前辈快别争了,你们都是守信之人,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不然一会他们折返回来,可就不好了。”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甬道。 小矮子看着方承天,笑了笑道:“还是小娃娃懂事。” 他又瞧了瞧血须老人,哼道:“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完,他便往那大蛇雕像走去。 血须老人瞪着他,正准备说话,方承天却已看着他,笑道:“前辈,走吧。”一边说,一边对他摇头。 第146章 生路已死 看着那小矮子围着那那大蛇雕像不停转圈,方承天暗道:“难道那雕像便是机关所在?” 他也开始在仔细观察起那雕像,心着暗暗想到山海经中对这大蛇的描述,喃喃出声:“鲜山多金玉,无草木,鲜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见则其邑大旱。” 南依霜听他所言,一脸疑惑地道:“方郎,这雕像与你说的鸣蛇一模一样,但是它到底表达什么意思呢?” 血须老人也看向方承天,虽然没有问他,可眼中的神色却带着询问之意。 方承天摇了摇头,没有回应,霍然想起先前小矮子似乎触动过什么机关,不由目光移到那小矮子身上,道:“前辈,你先前是否动过这里面的某个机关?” 小矮子扭着看着他,疑道:“不错,老......老夫将一处死地的断龙石放了下去,让你们误以为老夫已经离去,老夫则可趁你们大意之际偷袭。” 他说起偷袭之事,竟丝毫没有一点羞愧之意,果然是做惯了暗地里伤人的勾当。 “断龙石?”方承天皱起眉头,打量了四周一番,除了那个甬道,四面都是光滑的石壁,那断龙石又在何处呢? 小矮子似乎知道方承天心中所想一般,竟直接走到正对甬道的那面石壁正中央,然后轻轻松松地走进了那石壁里面。 “这......”南依霜一脸惊讶地道,“难道他真的是神仙?不然怎么会穿墙术!” 血须老人虽然惊讶,也皱起眉头沉思着,没过多久,突然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那石壁,然后大笑道:“原来如此。”话音刚落,他竟也走得了石壁里面。 “方郎!!他们......”南依霜已惊呼起来,指着那石壁,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若说那小矮子是神仙,或许因为先前小矮子做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勉强能说服自己相信,可如此连血须老人也走进了石壁中,她实在是想不到。 方承天看到小矮子走进石壁时,也是一脸惊讶,可当他看到血须老人也走进去后,紧皱的眉头却突然舒展开来,笑了笑道:“依霜,我们也过去吧!” 说完,拉起一脸诧异的南依霜,消失在了石壁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南依霜自走进石壁后,就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就连方承天也赞道:“真不敢想象建造此地的前辈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他竟能想出错位摆壁的方法,在这看上去完全完整的石壁中,藏起一条通道来。” 没走多远,通道便被阻断,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 那小矮子指着那块巨石,道:“巨石后面,有一间很小的石室,老夫找过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机关也没有。” 方承天回头瞧瞧通道,又瞧瞧那巨石,看着小矮子,突然叹道:“这里的生路已被前辈断了。” 小矮子皱眉道:“小娃娃你说什么呢?老夫何时断过生路?” 血须老人则一脸凝重地瞧着方承天,沉声道:“还有其它生路吗?” 方承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本来还有一条生路,不过却又被前辈你给断了。”说着,他目光移到了血须老人身上。 血须老人自然已想到方承天说的是哪条路了,不禁咬了咬牙,暗暗有些后悔当初震塌天柔藏宝室那边的通道了,叹道:“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方承天摇了摇头。 南依霜咬着牙,看了看血须老人,又看了看小矮子,最后目光落在方承天脸上,咬了咬嘴唇,道:“方郎,真的没有路了吗?” 方承天还是摇了摇头。 南依霜脸色顿时变白。 那小矮子瞧了瞧那巨石,疑惑道:“小娃娃,你是说这巨石背后便是生路?” 方承天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小矮子惊呼道,“老夫早已看过,里面根本就什么也没有,若是生路,那机关何在呢?” 方承天道:“若是小子猜得不错的话,机关便是那大蛇雕像。” 血须老人直直地看着小矮子,道:“你刚才不是说带我们离开这儿,一起去寻宝吗,那你准备带我们走哪条路?” 小矮子瞥了血须老人一眼:“从哪里来的,便从哪里出!” 南依霜摇了摇头道:“前辈你是说从那甬道离开吗?不行的,就算你带我们走出了甬道,可也没有路了?” 小矮子皱眉道:“怎么会没有路,那边还有两条路可以探,一定能探出条出路。” 南依霜取出地图,惨然笑道:“前辈若不信,你可以看看地图。” 小矮子疑惑地接过地图,展开看了看,脸色大变,瞧着南依霜道:“你这张地图可是真的?” 南依霜点了点头。 小矮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喃喃道:“老子竟然将自己困死在了此地,若是说出去,不知道会不会笑死江湖同道,哈哈......哈哈哈......” 血须老人虽然非常相信方承天的判断,可却并不愿意就这样死在这里面,问道:“小家伙,你是如何看出这巨石后面便是出路?” 方承天道:“前辈,若小子所料不差的话,这里的卦象应是艮卦,本为生门,但当这断龙石落下时,这里的卦象便已变了。” 血须老人追问道:“变成了什么?” 方承天瞧了他一眼,叹道:“变成了艮卦。” 血须老人一惊,道:“死门?” 方承天点了点头。 血须老人沉默片刻,惨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说着,他瞧向小矮子,不停地摇头道:“小矮子呀小矮子,你知不知道,你断了所有人的活路。” 小矮子瞪着他,狠狠地道:“不要叫老子小矮子,血须老怪!” 然后他的目光落移到方承天脸上,哼道:“小娃娃,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老子可不信你那一套,这里面又不是坟墓,却埋了这么多宝藏,那就一定是留给后人的,又怎会封死后人的活路?一定有出口,一定有出口。” 他说得虽然坚定,可语气却显得有些无力。 第147章 峰回路转 方承天叹了口气,或许自己猜错了吧,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吧! 南依霜紧紧抓住他的手,望着他,轻声道:“方郎,你别灰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出路的。” 血须老人也安慰道:“小家伙,你别心急,再好好想想。” 说完,他瞧着那小矮子,道:“好了,我们先出去吧,等小家伙安静地想一想怎么办。” 小矮子看了看方承天,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好想的,直接去找不就行了。” 就在这时,洞穴中传来阵阵脚步声和噼里啪啦的响动,血须老人眉头一紧,低声道:“你们呆在这里,老夫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当他走回洞中时,只见洞中火光冲天,近百个披甲持弓的兵士已将洞穴空间占去一半多,为首那人身型魁梧,相貌堂堂,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想必便是这些兵士的统领。 突然,一个人吸引了血须老人的目光,那人站在兵士之中,一身白袍已变得很是肮脏,头发也披散开来,看上去有些邋遢。 血须老人从他的头看到他的脸,又从他的脸看到他的长须,及胸的长须!此人不是那假玄尘又是谁呢? 假玄尘背着手,看着血须老人,眼中充满了怨毒。 为首那个魁梧将士看到血须老人,双眼微微眯了一下,高声道:“你是何人?还是快快束手就擒。” 血须老人看了看他,并不认识,不由眉头一挑,哼道:“老夫与你似乎从未谋面,你一见面便叫老夫束手就擒,却是为何?” 话音刚落,那假玄尘突然指着他,看着那魁梧将士,道:“朱将军,赶紧抓住他们,老朽说的那无价之宝就是被他们夺去的。” 无价之宝?什么玩意?刚走到通道口的方承天突然止步,一脸的疑惑。 若不是他刚才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是不会这么早出来的,可他才刚走到通道口,就听到那假玄尘说什么无价之宝,顿时有些惊讶。 这里面的无价之宝的确多,可他一个也没拿过,况且那假玄尘根本不知道他见过宝库,又怎能得知他身上有无价之宝呢?看来自己等人被那假玄尘栽脏了。 南依霜见他突然止步,拉了拉他的手臂,轻声问道:“方郎......你怎么了?” 方承天看向她,笑道:“没事,走吧。” 很快,他便回到了洞穴中。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熟人,非常熟的人。 “朱将军,老朽说的全是真话,赶紧抓住他们,逼他们交出宝藏。”那假玄尘一看到方承天,又大声喊了起来。 朱将军便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将士,他看了看假玄尘,又看了看假玄尘手指方向的方承天,不由皱紧了眉头。 方承天笑了笑,道:“我们可没有得到什么宝藏,倒是你抢的宝藏不少。” “胡说八道!”假玄尘打断方承天的话,“老朽堂堂正道武林盟主,此番前来只为诛杀魔教作孽,对那些个什么宝藏,老朽根本不感兴趣!你说,老朽可曾问你们要过何物?” 那朱将军正待开口说话,方承天突然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将目光移到那假玄尘身上,冷笑道:“你倒是没有问我们要什么,可是你的手下的口袋里,哪个不是装满了宝物?那些宝物又怎会少得了你的份?甚至都是你的!” “朱将军,你可别听他胡说,老朽这么大的年纪了,拿那宝藏来又有何用?老朽此番重出江湖,只不过是怜惜百姓之苦,希望凭借自己以前的一些薄名,为百姓们做些事而已。” 那朱将军先朝方承天微微笑了笑,目光移到假玄尘身上,一脸疑惑地道:“对了,你一直自称武林盟主,本将军却忘了问你本名,还不知你是谁?” “老朽那点薄名不足挂齿。”假玄尘捋了捋长须,笑道,“就算说出来,将军可能也不认得。” 那朱将军看着他,没有说话。 假玄尘干咳了两声,正色道:“老朽便是玄尘。” “什么?玄尘?”那朱将军突然瞪大了眼,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呼道,“你说你是谁?” 假玄尘看了那朱将军一眼,对他的表神十分满意,笑了笑道:“老朽......” 话刚出口,那朱将军突然大喝一声,指着他道:“将他给本将军绑了!” 很快便有两个满脸彪悍的兵士上前紧紧抓住了那假玄尘的手臂。 假玄尘面色一惊,疑道:“朱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哼~”那朱将军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向方承天。 血须老人突然挡在方承天身前,看着那朱将军,道:“你想干什么?” 方承天见血须老人竟然站出来保护自己,不由心中感动,笑道:“前辈,这位将军是晚辈故人。” 血须老人回头瞧了瞧方承天,疑惑地“哦”了一声。 方承天点了点头,他便让到了旁边。 那朱将军已走到方承天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喜道:“方小神医,你怎么在这里?” 南依霜站在方承天身后,也是一脸惊讶,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朱温。 朱温也看到了他,笑道:“南姑娘,你好!” 南依霜笑着点了点头,道:“朱将军,你好!” 那假玄尘双眼都快瞪出来了,他也非常惊讶,惊讶为何他带来的人,却与方承天是故人,而且看其架势,似乎还要帮助方承天他们对付自己。 他咬了咬牙,突然双臂一振,那两个兵士只觉双手一麻,手中顿时一空,然后感觉眼前白影一闪,再往身前一瞧,哪还有那假玄尘的影子? 血须老人一直盯着假玄尘,可这假玄尘突然来这么一手,连他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假玄尘逃进了甬道之中。 “站住,哪里跑!”有兵士反应过来了,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往甬道中追了去。 方承天突然喊道:“朱将军,快叫他们回来,那个老家伙武功高得很,别去白白送死!” 朱温点了点头,大声道:“回来!穷寇勿追。” 说完,又看向方承天:“方小兄弟,那老贼到底是谁?竟敢冒充玄尘神医。” 方承天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朱温咬了咬牙,回头往那甬道中瞧了瞧。 方承天又道:“朱将军,你不是解甲归田了吗?怎么又......” 朱温大笑道:“这事儿有些曲折,待我慢慢与你道来。” 第148章 有恩必报 原来,当初朱温带着兄长朱存,以及一群兄弟投奔草军,是为了要出人投地,以便自己有资本娶宋州刺史张蕤的女儿为妻。 说到这儿时,朱温目光中闪现出一丝激动与坚定,可很快又变成了无奈,只听他继续说道:“可惜我兄弟二人去到黄刚手下,虽然凭着战功升到了裨将军,可却也因为黄刚嫉妒能人而止步于裨将军,所以才会在郁郁不得志时愤然离开草军。” 方承天点了点头,黄刚那人他是相当熟悉的,朱温兄弟在那人手底下,能做到裨将军,已是非常难得了。 朱温继续道:“离开后,我本想与二哥先回萧县拜见母亲,可却在路上无意中从山贼手中救下当朝王宰相,于是随王宰相一同来了长安,后来王宰相又为我兄弟二人求了官。” 方承天打量着他,却从他身上的戎装看不出他的官职,不由笑道:“朱将军这官不小吧?” 朱温笑道:“还不错,领军卫将军。” 说完,他疑惑道:“对了,方小神医你呢?你不是在草军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方承天长叹了口气,将他发现黄巢杀害王仙芝,甚至杀害自己师父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朱温听完,大怒道:“什么?王大将军死了?现在这个王仙芝是假的!!” 方承天点了点头:“不错,这件事依霜也很清楚。” 朱温目光落在南依霜身上,南依霜顿时点了点头。 方承天看了看朱温身后的兵士,道:“对了,朱将军,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朱温笑道:“领军卫大将军派我来的,说是听到江湖传言,江湖中人正在寻找一处宝藏,藏银比国库还要多。” 南依霜摇了摇头道:“江湖传言又怎能信?这里虽然有些宝藏,可又怎么可能比国库还多。” 朱温也摇了摇头:“南姑娘有所不知,当今天子整日游戏,过得十分奢华,加上各地大战不断,国库早已空了。” 他又向方承天:“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方承天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却没有看到那小矮子的身影,又回转过来,缓缓道:“等我找到......”说着,他悄悄看了看南依霜。 只见南依霜白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了一边。 这时,他才继续道:“找到思诗,然后查清杀害我师父的真正凶手,为师父报了仇后,便隐入山林,潜心钻研医术吧。” “咔咔~~” 突然,传来一阵机括转动之声,接着便是轰隆隆的石块摩擦声。 方承天双目一张,惊道:“那小矮子......” 话音未落,一道血红的人影已奔出。 “轰~~~”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整个洞穴都颤抖起来。 方承天皱着眉,咬着牙,喃喃道:“原来真的有生路,真的有生路!那块巨石,根本就不是断龙石!” 朱温见方承天一脸凝重之色,不由问道:“方小神医,你怎么了,没事吧?” 方承天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让那小矮子跑了。” “小矮子?”朱温一脸疑惑,他根本没见过那小矮子,自然不知道方承天说的是谁。 方承天又将遇到那小矮子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朱温一脸惊诧地道:“想不到我竟走进了一条死路,还好遇到了你,不然我和身后这些兄弟们,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方承天笑道:“朱将军说笑了,就算没有遇到我,以你的本事,相信这里也困不住你。” 朱温摇了摇头,叹道:“我本来带了三百兄弟来这里,可现在就剩下这些了。” 这时,血须老人已返回,皱眉道:“那小矮子跑了。” 方承天的神色顿时有些黯淡。 南依霜看了看他,缓缓道:“你是不是还想着问那小矮子是谁杀了你师父?”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可惜他已经跑了。” 南依霜笑了起来,道:“方郎你其实不用烦恼,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哦?”方承天突然眼前一亮,抓住南依霜的双臂,急道,“依霜,你快告诉我。” 南依霜正色道:“若是本姑娘所料不差的话,杀你师父的人,必定是黄巢或其子侄兄弟!” 方承天疑道:“依霜你为何如此肯定?” 南依霜故作神秘地道:“你可知那小矮子姓什么?” 方承天沉思片刻,眼前一亮:“莫非姓黄?” 南依霜笑着点了点头。 方承天恍然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他跑了。” 说着,他又皱了皱眉:“可是,现下只知是黄巢及其子侄,但究竟是谁还是不知道。” 南依霜冷冷地道:“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是谁?本姑娘瞧他们没一个是好人,统统杀了不就行了?” 方承天摇头道:“他们全是草军重要人物,身边随时都有大军保护,想要全部杀掉他们,谈何容易,而且一旦暴露了行踪,打草惊蛇,再想报仇就更难了。” 这时,朱温突然站出来道:“方小神医,你若真想查出到底是谁杀了你师父,或许我倒是可以帮你。” 方承天一脸疑惑地瞧着他,道:“哦?” 朱温笑道:“王宰相知道我曾为草军将军,不久前曾对我提过一件事。” 方承天道:“什么事?” 朱温道:“宰相想让我重回草军,暗中为他传送草军重要军情。” 方承天皱了皱眉:“你答应宰相了?” 朱温摇了摇头:“我还没有答应,不过我现在准备答应他了。” 方承天沉默着,突然摇了摇头道:“朱将军,你不必因为我的事而去犯险......” 朱温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方小神医不必多说,你与玄尘神医对我有活命之恩,如今既然有机会报答你们的恩情,我朱温若是不报,又岂是大丈夫所为?众兄弟又怎么会服我?” 说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身后众兵士。 众兵士顿时露出一副景仰的神色。 朱温继续道:“再说,我加入领军卫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既便有一天草军中有人知道了,如今这个乱世,还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借口,便能搪塞过去。” 朱温这一番话说得豪气凛然,南依霜不禁听得心生敬佩,抱拳道:“朱将军重情重义,小女子实在佩服得紧。” 朱温笑了笑,道:“南姑娘客气了。” 说完,他又看向方承天道:“方小神医,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等出去后,我便找王宰相说去。” 方承天叹了口气,抱拳一揖道:“那便多谢朱将军了。” 第149章 怪异的掌柜 小矮子能找到的机关,方承天自然也能找到,而且在他否定了那块巨石并非断龙石后,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微风拂面,带着淡淡的花香,山间的野花,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鲜艳。 阳光有些刺眼,方承天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同的环境。 这里是个山谷,两旁的山上树木不多,全是青青的草地,草地上错落着低矮的灌木丛。 血须老人看了看方承天,抱拳道:“小家伙,老夫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方承天回应,已转身离去。 朱温来到方承天身边,笑道:“方小神医,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方承天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这样呀~~”朱温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拍掌道:“对了,方小神医你领兵有方,不如我将你推荐给王宰相,求他许你一个将军之职如何?” 方承天咬了咬牙道:“朱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待此间事了,我便要去鄂州。” 话音刚落,南依霜的目光“刷”的一下便移到了他的脸上,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要去找她吗?” 方承天点了点头。 南依霜咬牙道:“我陪你去。” 方承天笑了笑:“嗯。” 南依霜笑了起来。 朱温见他们似乎已经决定了,不由叹道:“以方小神医的才能,若是能驰骋沙场,必能建一番功业,可惜了......” 方承天摇头道:“朱将军,现下我师父已逝,我只想替师父报了仇,将师父的医道传承下去,以尉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朱温点了点头,道:“不错,自古忠孝难两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也不再劝你了,若你哪一天想通了,想要出山建一番功业,随时来找我。” 方承天抱拳道:“一定。” 夕阳斜照,照着长安城大街,照着人来人往的人们,照着街道尽头那座富丽堂皇的酒楼,酒楼上的金色招牌闪闪发光。 正值饭点,酒楼门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方承天拒绝了随朱温回军营的邀请,与南依霜一道回到了酒楼中。 他们刚到门口,那掌柜便看到了他们,快步迎了过来,笑道:“方公子,南女侠,你们总回来了,你们的客房小老儿一直给你们留着,每天都会收拾一番,二位现在先回房休息下,等下小老儿摆宴为二位接风。” 方承天皱了皱眉,有些不懂这掌柜为何对他们如此殷勤,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由多留了份心。 南依霜也皱着眉,瞧了那掌柜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那掌柜顿时面色一喜,回头大喊道:“小二,赶紧带方公子他们回客房休息。” 客房中果然干净整洁,小桌上已备好了新鲜的水果,旁边还点着一盘檀香,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方承天正在打量着房中的一切,可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他扭头瞧着那店小二,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我们先休息下。” 那店小二躬身道:“方公子您不要小的带你回客房吗?” 方承天摇了摇头:“我知道房间在哪儿,你先下去吧。” “好的,小的就在楼梯口守着,公子若有什么事,出门唤一声便可。” 方承天关上房门,将房间里找了个遍,仍未发现任何异常,不由皱紧了眉,喃喃道:“怪了,怪了。” 南依霜轻笑道:“方郎,这一路上你也累了,先休息下吧,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咱们接着便是。” 方承天却仍不死心,又推开窗口瞧了瞧。 窗外是个花园,园中百花盛花,清风拂来,风中带着花香。 南依霜拉往方承天的手臂,来到床边,轻轻地唤了一声:“方郎......” 方承天低头瞧了瞧她,只见她低着头,红着脸,羞涩无比,不禁心中一荡,暗道:“难怪自古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这一关,我也过不了了。” 突然一笑,将她扶上床,笑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守着。” 南依霜抬眼看了看他,暗叹了一声,嗔道:“真是个呆木头。” 方承天却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喃喃道:“那掌柜到底想干什么呢?” 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了小桌旁坐下,皱着眉沉思起来。 第150章 收人心 华灯初上,店小二便将方承天二人请到了雅间中,酒楼掌柜已就坐在最里面,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人,浓眉如墨,白面无须,那脸白得就连昏黄的灯光照在上面,也没有丝毫用处,反而显得更加苍白了。 白面道人!! 方承天一眼便认出这人,他的目光不禁看向那掌柜,仔细打量起来。 这掌柜很普通,不管身材还是样貌都很普通,放在大街上,说不定都看不出他与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此刻方承天却不敢那样想了,能与白面道人坐在一起的人,能普通吗?如此一想,再看之下,只觉这掌柜身上有一股隐隐的杀气和血腥气,想必以前没有少杀人,只不过隐藏得很好罢了。 就连常年奔走江湖的南依霜也有些惊诧地看着掌柜。 那掌柜总是笑脸盈盈的模样,见方承天已到,急忙站起来道:“小神医,南女侠,快快请坐。” 待他二人坐好,那掌柜看了看旁边的白面道人,笑道:“这位是老夫师弟,江湖人称白面道人,相信二位已经认识,正所谓冤家易解不易结,所以这次老夫希望二位能与他化干戈为玉帛,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说完,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方承天。 方承天面色不改,淡淡一笑,看了看南依霜,道:“若白面道人愿意放人,并对之前的事,当面道歉的话,以往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南依霜瞥了白面道人一眼,没有说话,大有让方承天做主的意思。 那白面道人叹了一声,看了看南依霜,道:“实不相瞒,你师兄早已从贫道手中溜走了,而且他还偷走了老夫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原来他是想要回他的东西!方承天嘴角扯起一丝笑意,看着白面道人,直截了当地道:“你丢了什么?” 白面道人已没了之前的傲气,缓缓地道:“是贫道最心爱的女人留下的遗物。” 南依霜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东西?” 白面道人看了她一眼:“一只玉镯。” 南依霜笑了起来:“想必很值钱吧?” 白面道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掌柜笑道:“若是贵师兄愿意交还,老夫愿用比那玉镯更名贵十倍的东西作为交换。” 话音刚落,白面道人突然站了起来,咬了咬牙道:“只要贵师兄将玉镯归还贫道,贫道今后愿唯南女侠之命是从!” 南依霜一惊,顿时沉思起来。 就连方承天也不由多看了那白面道人一眼,他竟未想到这白面道人还是个有情之人,不禁对南依霜耳语道:“你有把握从你师兄手里要回那玉镯吗?” 南依霜抬眼看了他一眼,叹道:“要想让我师兄将吞进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着实有些难,不过……” 方承天追问道:“不过什么呀?” 南依霜快速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若是本姑娘亲自出面问师兄要,那自然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啦,可我有些想不通,你为何要帮他?” 说着,她又看了那白面道人一眼。 那掌柜早已将二人的言语动作尽收眼底,突然端起酒,走到方承天身前,敬道:“还望小神医发发善心,那玉镯对老夫师弟真的很重要。”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方承天点了点头,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目光移到南依霜身上,道:“依霜,既然那玉镯是他亡妻留下的遗物,便还给他好吗?” 南依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面道人,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既然方郎要我还给他,那我还去求师兄还给他。” 白面道人面色激动,走到方承天面前,深深揖了下去,道:“小神医之恩,贫道没齿难忘,以后贫道的命便是你的了!” 方承天赶紧扶起他,道:“前辈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晚辈如何承受得起……” 话犹未完,他突然眉头一紧,看着那白面道人的脸,惊呼道:“你受了重伤?” 那白面道人望着方承天半晌,点了点头道:“小神医的医术果然厉害,一眼便看出贫道受了伤。” 南依霜道:“谁伤的你?” 白面道人看了方承天一眼,道:“那人自称玄尘神医,不过贫道感觉他并不是。” “哦?”方承天笑了笑,“前辈有何高见?” 白面道人笑道:“因为贫道曾见过真正的玄尘神医!” 说着,他眉头一皱,缓缓道:“玄尘神医绝迹江湖数十年,现下年轻一辈认得他老人家的人着实不多,所以才被那些伪君子利用,假冒他老人家为非作歹。” 方承天听他这么说,竟有些小小的激动,不过很快便压到了心底深处,点头道:“我绝不会让师父的名声被那假货毁掉。” 白面道人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贫道愿为小神医差遣,去揭穿那假货的丑恶嘴脸,以免玄尘神医的声望被其玷污。” 方承天瞧着他,抱拳道:“多谢!” 他知道白面道人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报答自己为他要回亡妻遗物的恩情,另一方面怕是也想报那假玄尘伤他的仇! 白面道人摇了摇头,道:“应该是贫道多谢你才是。”说完,抱拳回了一礼。 那掌柜大笑起来,道:“小神医,南女侠,师弟,赶紧动筷子吧,不然菜都凉了。” 回到房间,南依霜便嘴起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方承天走到她身边,笑道:“依霜你怎么了?” 南依霜瞥了他一眼,哼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方承天暗忖片刻,隐隐察觉到她生气的原因,怕是对自己与那白面道人交好不满吧? 不由笑着解释道:“依霜,你要责怪我,便责怪吧,其实我主张与那白面道人化解恩怨,的确有私心,我见那白面道人有情有义,而且武功高强,就想将他收入帐下,唯我所命,不然仅凭我一个人,想要与黄巢斗,实在是比登天还难,战场厮杀,绝不是江湖相争那么简单。” 南依霜抬头望着他,咬了咬嘴唇,道:“方郎,原来你是想收买人心,我懂了。其实你只要说一句,我教教众不下万人,全都可以听你号令,你又何必费尽心思收卖他人?” 方承天笑了笑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第151章 启程 有了南依霜出马,很快便找到了她师兄,那个大胖子,不仅要回了白面道人的玉镯,她还让大胖子通传天月教所有教众,随时候命。 白面道人自然是感恩戴德地说了一大堆奉承话,还说要追随方承天一道前往鄂州,却被南依霜挡了下来。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与方承天在一起,到时候找到程思诗,她能与方承天独处的时间便不多了,她又怎么能容忍白面道人一路随行。 烈日当空,大地被烤得冒着热气,空气闷热无比,无数的蝉儿不知躲在哪儿,不停地发出对酷热的不满之音。 一辆马车自东而来,滚动的车轮辍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与车轮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嘈杂。 方承天打了个哈欠,将双脚伸直了放在铺着竹席的车厢地上,车厢里躺着虽然很舒服,但仍免不了受到高温的侵袭,而且这段旅程实在太长,他已觉得有些疲惫。 南依霜与坐在那对面,手中正捧着一碗浮着冰块的酸梅汤,递给他道:“方郎,你醒啦,喝点酸梅汤消消暑吧。” 方承天道:“依霜,我们走到哪儿了?” 南依霜笑道:“到邓州了。” 方承天皱了皱眉,叹道:“才到邓州呀。” 南依霜白了他一眼,嗔道:“我知道你急着去见心上人,可这一路兵荒马乱的,咱们已经算是走得很快了。” 方承天似乎被她说中了心思,脸色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依霜“扑噗”一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赶紧喝点汤吧,不然一会就不凉了。” 就在这时,赶车的突然吆喝一声,勒住了车马。 方承天刚将汤碗送到嘴边,顿时身子不稳,汤撒得胸前到处都是。 南依霜皱了下眉,轻喝道:“赶车的,你干什么?” 语音中,她已挑开车帘将头伸了出去。 顿时,她便看见一个身着青衫的伟岸男子,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迎面急驰而来,眼看着便要与她所乘的马车撞在一起时,那伟岸男子突然勒住马缰,那马儿嘶叫着人立而起,总算在离车马只有半丈远时停了下来。 “是你!!”南依霜一见来人,顿时双目圆睁,一副吃惊的模样。 “南姑娘!”那伟岸男子一见到她,也惊喜无比,猛地跳下马,走了过来。 方承天坐在车厢里,听得外面的声音,登时一喜,大声道:“李大哥!”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而起,出了马车。 那伟岸男子看到他,突然笑了起来,快步冲到了车厢前面,一把抓住方承天的手,颤声道:“少爷,我......我总算找着你了......” 一双虎目中,竟流下泪来。 方承天也是双目含泪,紧紧握住李向荣的手,激动道:“李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此人正是李向荣。 李向荣平复了下心绪,缓缓道:“我是专门来找少爷您的。” “找我?”方承天十分疑惑,李向荣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难道他一直都在找自己?他不禁感动非常。 李向荣点了点头:“自少爷你离开后,我们便派出心腹手下到处找您,可却一直找不到您,我还以为......还以为您已经......” 那个“死”字,他说不出口,但不说却与说了没有两样。 方承天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李向荣不停地点头:“还好前不久朱将军告诉我你在长安,我这才急急赶去长安找您,却不想在这儿遇到了您。” “朱将军?”方承天沉思片刻,突然道,“你说的可是朱温?” 第152章 军中往事 李向荣点了点头,道:“不错,上个月,朱将军带着他兄弟朱存,以及两千人投奔了黄巢。朱将军作战勇猛,屡战屡胜,不到十日,便被擢升其为小队长,一个月不到,竟升到了一卫将军之职。” 说完,他又缓缓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一告诉方承天。 原来,方承天离开草军后,黄巢欺骗他们方承天已被唐军杀死,李向荣他们则被黄刚收编了,他们本不想跟着黄刚,不过为了调查真相,给方承天报仇,还是忍气吞声地留了下来。 方承天十分关心那假王仙芝的事,不由问道:“对了,那个假王仙芝如何了?” 李向荣有些不解,疑道:“假王仙芝?” 方承天顿时想起他们并不知晓王仙芝已死,眼下这个是假货的事实,赶紧给他说了一下。 李向荣皱着眉,咬牙道:“想不到那黄巢竟如此心狠心辣。” 说完,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日王仙芝受降之后,黄巢带着一众兄弟冲到王仙芝面前,责问他为何要抛弃兄弟,独自去朝庭享福,王仙芝不答,黄巢还动了手,打破了王仙芝的头,如今已被传为一段佳话。” 方承天跟着一叹,道:“这黄巢果真是个枭雄,可惜此人实在太狠辣,而且建造人肉作坊,丧尽天良,实非明主。” 说着,他看了看李向荣:“后来呢?” 李向荣点了点头,继续道:“王仙芝因为遭到黄巢责骂和兄弟们的强烈反对,勉强拒绝降唐,带兵血洗了蕲州,裴偓、朝庭赦使都逃跑了,可苦了百姓,整个蕲州能逃出生天的百姓,寥寥无几。 他叹了口气,道:”之后,王仙芝便以黄巢打他为由,与黄巢分道扬镳,南下打秋风去了,我等便跟着黄巢向北进发,边走边抢,一路哀鸿遍野,哎~~~” 南依霜皱眉道:“既然那个假王仙芝是黄巢的人,他们又为何要闹得如此不愉快?” 方承天看了她一眼,沉思片刻道:“或许这便是黄巢的高明之处吧。” 他目光移到李向荣身上,道:“李大哥,那假王仙芝带着兵南下之后,是不是一改作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李向荣点了点头:“不错,对这事我们也觉得很奇怪,王大将军的脾气我们都是了解的,他一心想要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一直不允许手下将士劫掠百姓,可蕲州之战后,却性情大变,原来这个王仙芝是个假货。” 他突然皱了皱眉:“对了,几个月前,为了攻打宋州,黄巢和那假王仙芝合了兵,不过宋州之战败了,你猜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方承天沉默着,道:“是不是那假王仙芝的原因?” 李向荣笑了笑道:“不错,那假王仙芝指挥不当,而且在兵临城下后,还表现出怯情绪,兵士们对此都非常不满,宋州一役战败后,黄巢大骂了假王仙芝,然后领兵离开,这一次有许多原来属于王大将军的兵士,悄悄跑到了黄巢营中。” 这时,一旁的南依霜恍然道:“原来那黄巢是想让那假王仙芝自毁在草军中的威望,这样他黄巢才好收扰军心。” “不错!”方承天咬了咬牙,淡淡地道,“待那黄巢功成之时,必是那假王仙芝丧命之日。” 李向荣不停地点头:“少爷,既然如此,我们便反了那黄巢吧?反正众兄弟也早就不想在那黄刚手底下呆了。” “好!”方承天大声道,“我不仅要反了他,还要灭了他!” 南依霜皱着眉,看着方承天道,“可领着这多的人,单那军粮你们如何解决?” 方承天神秘地笑了笑,道:“依霜你放心,这军粮嘛.....自有人会送来的!” 第153章 上善若水 计策一定,李向荣便匆匆赶回了随州,并与方承天约定好在随州北十里处汇合。 黄昏时分,李向荣便回来了,他身后跟着数不清的将士,李大牛、高士元、张正飞等人俱在,就连已更名为董子正的董汉勋也在,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方承天。 看着诸日兄弟都安然无恙,方承天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拭掉眼角的泪水,大笑着快步走了过去,高声道:“兄弟们,有没有想我呀?” “想!”无数将士齐声回应,声音震天,震得附近密林中的鸟兽狂飞乱奔。 李大牛老泪早已布满他那黝黑的脸庞,哽咽着大声道:“方将军......方将军,你还活着,他娘的,你还活着,哇哇哇哇~~~”一个昂扬高大的汉子,竟已泣不成声。 方承天哈哈大笑,一拳打在李大牛胸前,大叫道:“半年多不见,你小子黑了不少呀,哈哈哈~~~” 李大牛抹掉眼泪,跟着笑了起来。 方承天目光一转,落在高士元脸上。 高士元仍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只不过他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颤声道:“方将军,看到你没事,末将总算放心了,当初听那黄刚说你死了,你不知道末将......” 方承天一把将他抱住,道:“多谢!” 然后他又走到张正飞跟前,点了点头道:“张大哥可别来无恙?” 张正飞猛地点了点头,道:“末将有恙,没有方将军带领末将大杀四方,末将是大大的有恙呀。” 方承天大笑一声,又走到了董子正面前,道:“你也来了?” 董子正点了点头:“我答应过要护你三年,怎能失言?” 他虽说得很不在意,可他那充满关切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方承天收起笑容,正色道:“董大哥,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已足已说明一切,董子正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承天纵身跃到一棵树枝上,望着眼底下那密密麻麻的将士,长长吐了口气,运足内力,高声道:“兄弟们,谢谢......谢谢.......” 说着,他的声音已哽咽。 他从未想到会有这么多兄弟弃了草军前来跟随他,不禁感动万分。 众将士望着方承天,都没有说话,对他们来讲,能跟着方将军是一种福分,所以一听李向荣说要反了黄巢追随方将军,他们竟没有一个人离去。 万籁无声,天地间充满了一种情,生死兄弟之情,就连那风也被这种情感动,变得轻柔无比,那战马也被这种气氛所感,不吵不叫。 南依霜望着站在枝头的方承天,不禁感到幸福无比。 方承天长叹了口气,又缓缓开了口:“兄弟们如此待我,今日我方承天在此立誓,必不负众兄弟,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方将军仁义,我等誓死追随!” 突然,一人大声回了一句,众人顿时齐声高呼。 “我等誓死追随!” 方承天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兄弟们既然跟了我,我也要与你们讲清楚,咱们这一次反了草军,一是为我师父,二是为了天下百姓!” 他顿了顿,继续道:“黄巢无人性,竟学那朱粲建砦磨砦,将活生生的百姓纳入巨舂磨成肉糜,做成肉饼添为军粮,简直丧尽天良,我等俱为仁义之辈,怎能眼看着他如此作恶?” “杀,杀,杀!!” 众将士回答很简单,态度却坚定无比。 方承天非常满意,压了压手,待众人安静后,望了望天,大声道:“好!昔日有秦王李世民杀朱粲,今日有咱们兄弟誓诛黄巢,实在是快哉~~~” 话音刚落,有个将士大声道:“方将军,为咱们这支队伍取个名号吧?” 方承天沉默片刻,道:“老子曾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我希望......咱们能像水一般,能净污却也能自净,让我们成为这乱世中的一股善流,咱们就叫......水军!” 目光突然看远方,眼中精芒四射! 第154章 失忆 白驹过隙,两个月时光转眼即逝,方承天领着水军一路追着假王仙芝的队伍,追到蕲州、黄州地界时,总算追上了。 如今已是十月,深夜的秋风吹过营寨,带着些许凉意。 方承天站在营寨中,望着星光点点的夜空,暗暗感慨:就快要一年了,也不知道思诗在何处,过得如何? 身着白衣的南依霜手中捧着一件棉衣,缓缓为他披上,低声道:“方郎,夜有些凉了,赶紧回营休息吧,明天不是要与那假的王仙芝打仗吗?你不休息好,怎么行?” 方承天紧了紧衣襟,温柔地看着南依霜,笑道:“没事,明天一战,我并不准备与那假王仙芝硬碰硬,等他先于驻兵于此不远的曾元裕打起来后,我们再从他们背后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急。” 南依霜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总也是一场血战,还是早些歇着吧。” 方承天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我很快就来。”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大笑。 “哈哈哈~~~方将军,你就听方夫人的话,赶紧回营歇息吧,明日之事,末将已经办妥了。” 方承天闻言一喜,转身一看,只见李大牛正大步走来,笑道:“李大哥已将草军的行踪送给曾副使了?” 李大牛抱拳道:“末将总算不辱使命,在险些丢掉小命前,将信射进了曾副使的大营中。” 方承天眉头一紧,急道:“哦?李大哥你没有受伤吧?”说着,他开始打量起李大牛来。 李大牛大笑道:“没事,没事,将军放心,这一行有惊无险。” “好!”方承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如此,李大哥你先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好好和那假货玩玩游戏。” 李大牛点了点头,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看了看南依霜,又看了看方承天,刚开口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南依霜看了他一眼,秀眉微紧,疑道:“李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方郎说?那我先回营了。” 说完,他又对方承天说了句“我等你”,转身便走。 “方夫人。”李大牛却突然叫住她。 南依霜脸上更加疑惑了,道:“李将军还有何事?” 方承天也是一脸不解:“李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依霜又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李大牛轻轻点了点头,道:“刚才,末将派出去的兄弟回来了,裴姑娘......” 方承天一惊,猛地上前抓住李大牛的双臂,急道:“思诗她怎么了?”突然摇了起来。 李大牛被他摇得左摇右晃,不禁喊道:“哎呀,将军别摇,将军别摇,末将都快被你摇晕了。” 方承天松手,尴尬地笑了笑。 李大牛干咳两声,又看了一眼南依霜,道“裴姑娘她没事,只不过......” 方承天心中一紧,却没有再催李大牛,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李大牛叹道:“只不过她......她似乎失忆了。” 方承天顿时一惊,呼道:“失忆?” 第155章 妙香院 李大牛点了点头,道:“末将派去的那个兄弟已裴姑娘说出了你的名字,裴姑娘却不认识。” 方承天沉默片刻,咬牙道:“那个兄弟会不会认错人了?” 李大牛摇了摇头:“不会,那个兄弟见过裴姑娘几次了,绝不会认错,还有......裴姑娘似乎在......” 方承天心头又是一惊,皱眉道:“李大哥,你能否将话一次性说完?” 李大牛尴尬地笑了笑,点头道:“那个兄弟本想将裴姑娘带回来,可却来了几个打手,将裴姑娘带走了,带到了一个叫‘妙香院’的地方,那地方......那地主似乎是青楼!” “什么!”方承天一把抓住李大牛的手,瞪着双眼道:“在什么地方?” “在竟陵城。” 思诗一定遇到了什么变故,不行!我得去救她!方承天喘着粗气,来回不停踱步。 李大牛皱着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扰。 南依霜突然道:“方郎,要不......我去竟陵看看吧。” 方承天突然止步,看着南依霜:“我要亲自去,不然放不下心,现在就走!” 说着,看向李大牛:“李大哥,给我准备六匹快马,调五十精兵,让他们着便服随我去竟陵。” 李大牛微微一惊,道:“将军,你若走了,明日一战......” 方承天摆了摆手,冷冷地道:“明日一战,你们按既定计谋行事便事,我走后,军中大小事务,就让高士元暂代。切记,一定不要念战,只要在必要时候扰乱草军阵形,让他们形不成战力,他们必定会败于曾元裕之手,那曾元裕可不是纸老虎。” 李大牛看了看他,发现其神色无比坚定,本已张嘴,却又赶紧闭上,叹了口气后,抱拳道:“末将遵命!”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这一仗结束后,你们继续尾随草军,留下记号,待我办完事后,自会来找你们。” 竟陵城乃是复州的州治所在,位于蕲州之东,中间隔着一个鄂州,方承天带着南依霜及李大牛挑选的五十名精英,一路急行,才花了不到两天时间,便已进了竟陵城。 妙香院建在竟陵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方承天刚到门口,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便迎了上来,笑脸嘻嘻地道:“哎哟,大爷您可好久没来了,姑娘们可想得紧啊,快快里面请,奴家这就让姑娘们都出来。” “你认得我?”方承天有些不解,自己从未来过这里,这老鸨怎么就像见了自己许多面一样。 “哎哟,大爷你贵人自然多忘事,但奴家可不敢忘呀,您可以奴家的衣食父母呢!” “呸~~~”南依霜瞥了那老鸨一眼,不禁啐了一口。 那老鸨却面不改色,看着南依霜,笑着道:“哎哟,这位公子别生气,奴家可不是故意怠慢您的......” 可南依霜根本就不想理会她,轻哼一声后,一把将她拨到旁边,大步走了进去,走了两步,突然止住,回头瞧着那老鸨,冷冷地道:“你这里可有一个叫裴思诗的姑娘?” “裴思诗?!”那老鸨双眼快速眯了一下,旋即变作皱眉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公子,奴家这儿有桃儿,杏儿,月儿,可偏偏没有您说的这人儿。” 她的表情,裴思诗早已收入眼底,不禁面露冷意,淡淡地道:“真的没有?本公子怎么听说裴姑娘就在你这儿呢?老实交待,不然本公子一把火烧了你这污秽之地!” 那老鸨突然收起笑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承天,淡淡地笑道:“二位莫非是来找茬的?” 第156章 诗儿 那老鸨话音刚落,十余个身着紧身青衣的壮汉便从四方围了上来。 大厅里面的客人们一见这架势,不仅没有被吓到,竟还饶有兴趣地抄起手,看起了热闹。 只有几个衣着华贵的青年似乎有些不乐意,阴沉着脸,哼道:“要打,拖出去打,别影响爷的兴致!还有,这诗儿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诗儿?”方承天闻言,眉头一紧,目光“刷”的一下便看了过去,只见说话那青年身着白袍,一张秀气的脸有些苍白,白得有些病态,显然是平日里纵欲过度所致。 那白脸青年似乎感觉到方承天在看他,目光缓缓看了过来,冷笑道:“看什么看,你可知今日乃是诗儿献身的日子,赶紧滚,若是打扰了小爷,小爷叫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说着,他又看向那老鸨,喝道:“还不赶紧叫诗儿出来!” 那老鸨愣了一下,突然赔着笑脸,躬身道:“哎哟,李公子勿急,奴家这就去唤诗儿出来。” 说完,扭头瞪了方承天一眼,冷哼道:“赶出去!” 方承天突然笑了笑,昂着脑袋,淡淡地道:“等等,本公子可不是来闹事的,本公子也是来找诗儿的。” 那老鸨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南依霜,道:“奴家刚才可清清楚楚听到他说要烧了咱这妙香院......” 南依霜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哼,你们开门做生意,想一点气也不受,就想赚银子?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她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颗如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在那老鸨眼前晃了晃,淡淡地道:“是不是觉得咱们没钱?哼,狗眼看人低。” 她和方承天穿的衣物虽然干净整洁,可却并不华丽,加上这一路急行,也着实有些朴素,也难怪那老鸨会认为他们是来闹事的。 不过此刻夜明珠一出,就算他们两个是乞丐,在那老鸨眼里也变成了贵公子,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躬身赔笑道:“哎哟,奴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二位贵人,是奴家不对,掌嘴,掌嘴......” 说着,她的巴掌真往自己脸招呼,打得“啪啪”作响,顷刻便打红了。 南依霜白了她一眼,顿时觉得恶心无比,哼道:“好了,赶紧叫裴......诗儿姑娘出来吧!” “是,是,是。”那老鸨瞥了一眼南依霜手中的夜明珠,眼神中透出一丝贪婪,然后频频点头,“二位公子快请里面。” 那个白脸公子见南依霜竟能拿出一颗如此宝贵的夜明珠,也不禁有些惊诧,淡淡地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缓缓坐了下去。 在欢快的乐声中,诗儿终于出来了,她身着鹅黄色罗裙,腰系翠色丝带,脸上系着一条薄薄的丝巾,臂上挽迤着一根丈余长的烟罗紫轻绡,行走间如如浅浅的浪花摇曳,身姿纤美无比。 方承天只看了一眼,已然怔住,虽然诗儿蒙着面,可他依然认出来了,诗儿正是裴思诗。 诗儿一出来,大厅中的公子哥顿时沸腾了,有吹口哨的,有高声喊诗儿名字的...... 听着四周的喧哗,方承天的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阴沉,南依霜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冲那高台边上的老鸨招了招手。 老鸨的目光一直看着台下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南依霜在唤她,赶紧过来,赔笑道:“哎哟,公子有何吩咐?” 南依霜又瞥了方承天一眼,拿出夜明珠,递向那老鸨,道:“这颗夜明珠足以买下你整个青楼,本公子现在给你,不过你得把诗儿,以及她的卖身契交给本公子。” 那老鸨眼珠子都亮了,脸笑得像盛开的花儿一样,点头道:“好好好,奴家这就去......” 话犹未完,那白脸公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等等。” 方承天也被他的声音惊醒,不由瞧向他。 只见那白脸公子面色有些难看,目光如刀把看着那老鸨,冷冷道:“今日诗儿献身,可是谁叫价高,便归谁?” 那老鸨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正是,只不过这里难道还有哪位公子出价,能有这位公子高?“说着,很不屑地看了那白脸公子一眼。 那白脸公子脸色一沉,哼道:“说你狗眼看人低,果然一点也没有说错!”说完,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青衫小生顿时走了过来,递上一大叠银票。 白脸公子将银票接在手中,抖得哗哗作响,道:“这是一百万两银票,买那夜明珠,加你这青楼都绰绰有余,不过本公子也只要诗儿。” 说完,冲南依霜投去一个不屑的表情。 那老鸨猛地吞了口口水,看看南依霜,又看看白脸公子,迟疑惑片刻,将夜明珠缓缓递给南依霜,赔笑道:“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今日诗儿最终献身于谁,的确是价高者得,既然有人出价比您高,奴家自然不能坏了规矩。” 南依霜眼光一冷,直直地看着那白脸公子,淡淡地道:“这位诗儿姑娘与我们有些渊源,希望公子放手......” “哈哈哈~~~”白脸公子突然大笑道,“像诗儿这样的女子,谁都会说与自己有些渊源。” “你.......”南依霜咬牙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有些恼了。 岂料那白脸公子似乎并不怕,哼道:“这句话,也是本公子想对你们说的。” 南依霜握了握拳,突然手臂被人抓住,扭头一看,只见方承天正看着她,冲她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站到了她身前。 方承天脸色挂着笑,看着那白脸公子,一字字道:“今日我一定会带她走,谁也拦不住!” 一股杀气渐渐自他身上散发出去,令那白脸公子不禁一颤,看了看方承天,皱了皱眉,突然昂起头,冷冷道:“今日本公子也一定会带她走,谁也拦不住......” “住”字刚出口,他整个人已仰面倒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方承天上前一步,以出了拳,击倒白脸公子身后的手下,一脚踩在那白脸公子胸口,俯视着他,沉声道:“那我问你,你的命你还要不要!” 第157章 怒砸青楼 那白脸公子已经懵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方承天竟会突然动手,他望着方承天瞧了半晌,脸色一冷,怒道:“你他娘的知道老子是谁吗?” 方承天冷冷道:“我只知道你若一定要与我抢,那你就得留下命来!”他双眼一瞪,一道无以匹敌的精芒如闪电般射出。 白脸公子脸吓得更白了,白得几乎透明,却仍不愿输了气势,咬牙道:“本公子可是......” 话刚出口,方承天突然提脚,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话音嘎然而止。 “我不管你是谁,就算你是皇帝,今日也得乖乖地伏在我的脚下!我再问一句,你是要命,还是一定要和我抢?” 说着,他的脚下加了些力,那白脸公子的脸顿时变了形,直痛得那白脸公子哇哇大叫。 至于白脸公子带来的那个随从,被方承天一拳打倒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也不知道是真被打晕了,还是装的。 那老鸨已站到了旁边作壁上观,这一个随手拿出夜明珠,另一个出手就是百万两,都不是她惹得起的。 岂料既便她已站到一旁,但方承天的怒火仍然烧到了她的身上。 方承天怒目一扫,先是对那些来参与诗儿献身出价的人冷冷道:“你们要和我抢吗?” 众人纷纷缩着脖子摇头。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那老鸨身上,哼道:“刚才我已给你机会,可你却因为贪婪,无视于我,所以......现在我会直接带她走,你若敢挡,我砸了你的青楼。” 这火一烧到那老鸨身上,她顿时不乐意了,叉着腰瞪着方承天道:“哎哟,你别以为你有点钱,奴家就怕了你,今天奴家便放下话来,不管你出多少钱,奴家也不会将诗儿给你......” 方承天怒火中烧,气得直喘粗气,冷冷地瞪着那老鸨看了半晌,突然大笑道:“兄弟们,给我砸!” 青楼门口,早已围了一堆壮汉,这些人全是随方承天一路来此的沙场精英,此刻一听方将军下令,纷纷“刷”的一下扯掉了衣袍,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明光铠! 明亮的烛光照耀下,青楼大门门简直光芒万丈,光芒中伴随着阵阵杀气,令青楼中的众人纷纷打了个激灵,看向方承天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那老鸨更是吓得瞪大了眼,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躬身赔笑道:“哎哟,奴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识公子是位领兵的将军,你只要吩咐一声,不要说诗儿,你就算把头牌前三一起带走,也是可以的,只要别砸奴家的家当就行......” 话犹未完,方承天瞪了她一眼,喝道:“哼,迟了,给我砸!” 将士们闻言,怒喝一声,“砰砰”之声顿时响起,先是卸了青楼的大门,接着一拥而进,不管是桌子,还是花瓶,见物就砸,若是遇到青楼中的打手上来,一刀撂倒,不论死活。 一开始还有打手敢冲上来,杀掉几个后,全部一哄而散,再没有一个打手敢与将士们争锋,纷纷抢门而出,逃得没了踪影。 大厅里面客人们也担心殃及自己,纷纷挨着四周墙壁往门外逃去。 好在将士们没有乱杀人,只管砸东西。 那白脸公子早已吓得呆住,尿了一裤子,方承天看得恶得,冷哼一声后,便往高台上走去,往高台上的裴思诗走去。 第158章 刺史公子 岂料他刚走两步,那白脸公子忽然翻身而起,直往门外冲去,边冲边喊道:“你们给本公子等着,老子一定让你们不能活着走不出这竟陵城!” “那就让你先死!”突然,一声娇喝声起,那白脸公子刚回过头,只见寒芒一闪,他的咽喉上便多了一把飞刀。 “哎哟~~~”那老鸨大叫一声,额角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瞪着南依霜惊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你居然敢杀他,而且还在奴家这里杀他,你这是要奴家的命呀,奴家和你们拼了。” 说着,竟真握掌冲了上来。 南依霜一巴掌将她扇到地上,冷哼道:“本姑娘不管他是谁,只知道他若想杀本姑娘,本姑娘便要先杀了他。” 此刻,她不再掩饰她的女子身份。 那老鸨却也没有多想,被扇在地上后,又大叫着爬起来,冲了过来。 南依霜虽然杀伐果断,却也从不滥杀,见这老鸨并无武功,并不想欺负她,于是又一巴掌将老鸨扇到地上。 岂料这老鸨就像疯了一样,又爬了起来,吼道:“你在奴家这儿杀了刺史家的公子,奴家活不了了,我要你们陪葬!” 方承天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竟想不到这白脸公子竟是刺史家的公子,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他快步走到裴思诗身前,看着她,关切道:“思诗,你没事吧?” 裴思诗疑惑地看着他,道:“你是谁?” 果然失忆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方承天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道:“我是方承天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裴思诗低头看了看被他拉住的手,往后抽了抽,却没有抽出来,便作罢,摇了摇头道:“我不认得公子,而且以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你认识我吗?” 方承天点了点头道:“嗯,你叫裴思诗,你是蕲州刺史裴偓的女儿。” 此时,他已把住了她的脉搏,眉头渐渐越皱越紧。 裴思诗轻“嗯”了一声,仍摇了摇头道:“我一点儿都想不起.....” 话未说完,发现方承天正把着她的脉搏,疑道:“你会看病?” 方承天没有应她,自顾自地说道:“血脉似乎不是很通畅,难道受过伤?” 不由抬起头,看着裴思诗,正准备问话,裴思诗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嗯,我醒来时,救我的大伯说我从山上摔下来,摔伤了头......” 说着,她竟哭了起来,哽咽道:“你能帮我给大伯报仇吗?” 方承天疑道:“报仇?”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老鸨,道:“大伯就是被她派去的人杀死的,还逼我在这里为她赚钱......我......” 方承天咬了咬牙,顿时怒气冲天,冷冷地看着那个还在与南依霜纠缠的老鸨,眼中迸现出浓浓的杀气。 只听他冷冷地道:“畜生,我杀了你!” 说着,他已牵着裴思诗,缓缓走向那老鸨。 南依霜已听到了他与裴思诗的对话,不由也怒火中烧,若不是方承天说要亲手杀了这老鸨,或许这老鸨的咽喉上已经多了一把飞刀。 那老鸨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了看方承天,顿时被吓得浑身一颤,哆嗦道:“你......你......你......” 话未说完,他已说不出话了,方承天已一剑刺进了她的胸口。 这时,一个将士走了过来,指着那白脸公子的尸体,道:“方将军,他的随从不见了。” 方承天皱了下眉,惊道:“不好,他回去报信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走。” 南依霜突然冲到门口,往两侧看了看,急道:“来不及了,街角有一队人马正在朝这里越来!” 方承天咬了咬牙,沉思片刻,道:“依霜,你轻功好,想办法出城去,找到李大哥他们,领兵来救我们,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等大军到了,内外夹击,破了这竟陵城。” 第159章 竟陵之战 剌史公子遇刺,整个竟陵城都乱了起来,大街小巷全是兵丁,四处搜查着凶手的线索。 夕阳斜照,方承天正坐在一个路边摊上,吃着面条,看着那些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闹的兵士,淡淡一笑。 “你一点儿都不怕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方承天招头一看,坐在对面的裴思诗正微微低着头,抬眼瞧着他,一脸的担忧之色。 方承天冲她笑了笑道:“只要你没事,我便什么也不怕。” 裴思诗脸一红,低下头沉默片刻,低声道:“南姑娘和你......” 方承天脸色尴尬,吞吐道:“我们......” “她也是你的红颜吗?” 方承天点了点头,突然瞧着她,暗道:“她竟用了个也字。” 不禁有些欢喜,看来裴思诗已经认可了他所说的过去的事,正色道:“思诗,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裴思诗却摇了摇头,笑道:“我已经习惯了,既然现下已从你口中知道了过往一些事,失忆与否又有何关系呢?” 方承天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已有决定。 竟陵乱作一团的时候,却不知有一支万人的精兵正在火速赶来。 夜幕降临,刺史府的兵丁仍在街上四处游荡,百姓们全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大街上被弄得一片浪迹,被砸乱的招牌,被扯碎的布条,残破的树叶......一地都是,随风飘飞。 这风呼呼吹来,犹如鬼哭狼嚎。 方承天本不想多造杀戮,可经历了这么多后,他也知道了一件事,在这乱世之中,只有杀,才能止杀。 攻城战在子夜爆发,守城兵士这几天日夜搜查方承天等人,早已累得疲劳不堪,城头也就几个巡逻的兵士,而且还无精打采的,城门里面潜入了二三十个黑衣人,他们也没有发现。 ”轰~~~“沉闷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晚,如同雷鸣一般响起,城头上的那几个巡逻兵士顿时大吃一惊,纷纷往城门处看去,只见城门已经大开。 ”杀~~~“ 与此同时,城外爆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接着火光冲天,成千上万把火把亮了起来,照亮了城外的一切。 火光下,万千旌旗飘舞,无数战马狂嘶,战马上的将士个个满面精悍,大吼着往城门冲来。 “敌袭~~~” 这时,城头上的巡逻兵士才爆发出慌乱的惊呼声,拼命地打起锣,奔走在城墙上。 然而,一切都迟了,城内的守军还未集合完毕,城外的精兵已经冲进了城门。 冲在最前面的,是个面容黝黑的大汉,他一刀劈翻一个守兵,扬起长如,大叫道:“降者不杀~~~” 此人正是李大牛! “降者不杀~~” 跟着后面的将士们顿时响应起来。 城破得太快,守军们此刻一丝抵抗的心思都没有了,纷纷丢掉武器,卸掉盔甲,站到了两旁。 李大牛大笑道:“兄弟们,速战速决,随我前去刺史府拿下刺史,一同去见方将军!” “好~~” 将士们意气纷发,大声呼应。 方承天也没有想到竟陵城破得如此之快,即使这攻城的计谋还是他定下的。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刺史大人,他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你的儿子,死的并不冤。” 第160章 捣魔 方承天带着水军,离开了竟陵,又跟到了黄巢大军后方。 如今找到了裴思诗,方承天总算松了口气,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调查清楚杀害师父的真凶,为师父报仇了。 黄巢非常苦恼,他虽然以假王仙芝控制住了整支草军,却仍然无法收服一些将领的心。 而且个别将领似乎还对这个假王仙芝起了疑心,开始暗中调查。 这件事,自然是方承天的计谋,是他让朱温在草军中散播的谣言。 谣言越传越广,黄巢终于忍不住,决定提前对假王仙芝动手了。 他秘密召来尚让,说道:“尚将军,现在时不待我,本将军必须提前发动计划,立刻让王仙芝给朝廷写降表送往邓州,然后暗中通知宋威他们是诈降……” 尚让双目一张,略显激动道:“大将军准备除掉那假货了吗?” 黄巢摇了摇头,目光移向远方:“本将军是想除掉尚君长。” 尚让眉头一紧,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黄巢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忍心?” 尚让轻叹了口气:“我哥他不愿降服大将军,这是他自找的,大将军请放心,我会告诉那假货,让他安排我哥去送降书。” 冷风如刀,尚君长带着蔡温球等人,来到了邓州,向招计副使杨复光递上了降表。 杨复光大喜,立刻安排随行,护送他们前往长安。 然而,就在他们快到长安时,突然从密林中冲出一支大军,不管是草军,还是唐军,纷纷杀之。 杨复光派出的随行尽数战死,尚君长、蔡温球被擒,正是招讨使宋威所为。 宋威擒住二人后,斩了二人的换脑袋,然后上书天子,谎称他在颖州作战俘获了草军重要将领。 假王仙芝得到消息后,装作十分愤怒,率兵南下,一路上经历数场大败,将军们对王仙芝渐渐离心离德,士气越来越低。 次年二月,王仙芝所部终于在黄梅被曾元裕包围,所部有五万余人战死,突围中假王仙芝也被黄巢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所杀。 一些仍不服黄巢的将领,带着残军转战江南而尚让则带着余部投靠了黄巢。 至此,草军尽入黄巢掌握之中,众将推他为黄王,号冲天大将军。 这一切,方承天都无法阻止,唯有望而生叹,尾随黄巢大军后方,不断地袭扰。 对此,黄巢十分恼怒,无论他准备攻打某个城池时,似乎那个城池守军都能事前知道一般,导致他十战中至少六战不能建功。 可他却始终抓不住方承天,也找不到奸细是谁,他本想一路打到长安,却因为这些原因,一路辗转反复,败多胜少,降了又反,被唐军逼得一路南下,来到了岭南,大军又染上疾病,若不是方承天以前公开的疾病药方起效,他的大军损失将更惨重。 不过这黄巢也当得起枭雄之称,痛定失痛,领着草军回返荆浙,一路上用尽缓兵、诈降等计,连破数城,势如破竹,终于攻战了他向往已久的洛阳。 黄巢大军日渐强盛,方承天为了保住自己的实力,袭扰次数渐渐减少。 黄巢以洛阳为根本,几日后便进军长安,一路上唐军守将纷纷降于他,声势一时无两,连天子听了传闻,也狼狈逃往了咸阳,他们就这样顺利进入了长安城,翌日即皇帝位,国号“大齐”,建元金统,并大赦天下。 他当了皇帝后,自认天下已落入他手,开始享乐,不思进取,说话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顾虑,终于有一天,在朱温的酒攻之下,他半醉之间,说出了当年玄尘之死的经过。 原来,玄尘是因为发现了他们建舂磨砦,以百姓血肉为军粮,被其残忍杀害了的。 朱温得知此消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方承天。 方承天大悲,难怪一直找不到师父的尸体,原来是被那黄巢做成了军粮。 朱温也十分愤怒,对方承天道:“方小神医,我不日便要离开黄巢,回到唐军中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方承天咬牙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很快,朱温反了黄巢,投靠了朝廷,直接让黄巢损失了大部兵力。 而南依霜也在方承天、朱温的帮助下,率领门下弟子,大败武林各派,成为了武林盟主,也杀了假扮玄尘的那个家伙,将他的丑恶嘴脸公诸于众,还了玄尘神医清白。 有了武林各派高手加入,水军数量直接增长到五万余人,方承天又找朱温要了许多军资武器,与唐军李克用合攻长安,黄巢力战不胜,遂连夜撤离长安,一路抢到陈州。 一路上,黄巢再不藏匿,直接将食人作坊建在军营边上,黄巢大军以人肉为军粮的事顿时传遍天下,百姓人人自危,对黄巢的怒意直线上升,守城之心坚决无比,以至于黄巢大军围困陈州数百天,仍不能攻下,只是苦了周边村镇百姓,全都变成了黄巢大军的军粮。 为了防止方承天的水军补唐军误伤,在朱温的协调下,水军全部归入了李克用所部,大败黄巢大军。 黄巢率残兵败将向东北方向逃去,方承天率兵一路追杀到封丘。 这一日,暴雨倾盆,黄巢带着散兵近千人,冒雨东奔兖州,逃到了泰山狼虎谷的襄王村,被方承天大军所围,节节战败,被方承天擒下之时,沙陀博野军赶到了。 方承天担心黄巢被抢,威逼黄巢侄子林言,让他以黄巢兄弟的首级冒充黄巢,向沙陀军投降,而他则绑了黄巢,来到了他师父遇害的地方,将黄巢碎尸万段,为师父报了仇。 大仇得报,他无意官场,数万水军的去留便成了问题。 本来想带着裴思诗和南依霜归隐的方承天,只好带着誓死都要跟着他的众将士,建立了玄药堂,统领武林,传医授典,普济天下。 (全书完) 完本想说的一些话

本书以讲故事的方式,草草将故事写完了。 这一本书的确很失败,败在了主角的设定上,我设定了一个众人皆不喜欢的角色,写到后面,就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了,加上本书设定的又是非穿越,不改变历史走向的书,各种限制随着故事的深入,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不好下笔,加上工作繁忙,更上无可奈何了。 这本书已经没有人看了,订阅也从开始的几十,逐步变为0,有人说是剧毒,这一说法我也很赞成,谁愿意代入一个压抑的主角呢? 书虽然完了,可我的写作之路并没有完,我会继续写下去,吸取教训,改进不足,希望下一本能入得了大家的法眼。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说了也多办没人都看到。 在此,再对一直以来帮助我的责编大大道一声感谢,说一声抱歉;也对曾经支持过我的读者大大们表示感谢,表达歉意。此致 敬礼 九拙写于2018年5月1日1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