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后之路》 第1章 “暴君”肃宗 乾元三十三年,大周肃宗徒元义驾崩,年仅54岁,累死的。 他的帝王生涯前期和老圣人、兄弟们斗智斗勇,中期平衡朝堂,整肃父皇一朝贪腐遗毒,后期应对外族的挑衅侵略保境安民,殚精竭虑。他励精图治,才使事实上已经被掏空的国家底子重焕了生机。 然而,后世朝堂民间却盛传他是一个暴/君。他差点让那些笔杆子们把他的祖坟给挖了。他死了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来,他死后灵魂不散,一直以阿飘的形态游荡世间。然而,他对后世之事越看越生气,心中难免怨气越来越大。 他不甘心,他生前撸了勋贵世家这些蛀虫,吏治变清明,百姓安居,怎么就成了残暴之君了呢。 还有他的江山,他呕心呖血怎么就传给了那么个不肖子? 最后,不肖子年老时朝堂任由一帮文臣把控。 他那不孝子听闻后金兵南下,从醉生梦死中醒来,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孙子。他的孙子不过十二岁,哪里懂什么朝政和国家大事?一帮争权贪官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通/敌/卖/国,曾经赫赫扬扬大周就这样完了。 一些文臣江南士绅又在金陵拥立了一个大周宗室当皇帝,京都王气衰竭,而微弱的王气在金陵显现,他的灵魂竟然不受控制飘到金陵。 他的灵魂飘到在金陵紫金山上,乍然间进入了一个神仙府地。 苍穹旷远,春日绵绵。 远处青山隐隐,白云茫茫,近处瑞霭笼罩,祥光阵阵。 不时彩鸟夹云翩跹飞过,灵兽穿花怡然信步。 这里空无人烟,他一个孤魂却还能触到这里的一切。 他在青山下找到一个洞府,里头像是人为开凿了一间间石屋,石屋陈设简单,却是非常干净。 他看到有三间石屋放着一架架的竹简,他走进第一间书屋,翻阅了竹简,阅读后之后,发现是道家经曲,反正当阿飘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在石屋中读了起来。 他越读越觉得微言大义,渐渐有所了悟,不知不觉已修习了些许道法。当他发现这个奇迹后,更相信这是神仙洞府,只要他修习道法,将来成仙或是重新做人均比现在当身不由己的阿飘强。 他精读竹简,习得道法,灵魂吸纳灵气,逐渐变得强大起来。只是到了外面,强大起来的灵魂也只是能到处走走,不会再任由“王气”来限制他的行迹罢了。 却说这些年天下大变,不过十年,南方各路反后金的起义军纷纷被压制,他也感应不到金陵或任何地方有与他相通的“王气”了。 鞑子已经占领中原,他能发现到鞑子在燕云一带强大得多的“王气”,这股“王气”却不是和他有助益的,而是“相斥”的。 徒氏断子绝孙,他不由万分悲痛,他自问是个好皇帝,为何江山零落至此。 徒元义觉得全是那“不肖子兼不孝子”的错,然而他已经是从矮子里挑高子了,一场政变后剩下的几个儿子,就那不孝子是个机灵聪明人,通晓军政,知道收揽人心,知道一些帝王心术。其他儿子,阴晴不定的有、钻营商贾的有、酒囊饭袋的有、被母族妻族牵着鼻子走的有、还有自己贪污治理河工的银钱视民生于无物的。想他一身精明,怎么就会生出那些不孝子呢? 早知道自己的儿子守不住江山,当年他自己为何要在夺嫡中步步算计,若没有当皇帝,后世脏水也不会泼到他身上了。亡国的责任也扯不到他了。 亡国后,徒氏已没有丝毫香火之气。他看着后金得天下,百姓剃发易服,心生无限悲凉。 他孤零零地在这茫茫大地游荡,直到最后天边亮起一道白光,从白光中掉下个女人砸中了他。 辛秀妍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在做梦,不然自己怎么会到了这样一片陌生的天地中,最重要的是自己会飞,或者说会飘。 反正是梦,自己的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不如飘远一点,看着远处一片青山碧水,她打算飘到那边去当一当凌波仙子。 突然一阵强大的吸力,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扭曲,突然她被人缚住了脖子,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目带凶光地盯着她。 徒元义退却了一直萦绕在意识中的“愤老”之思,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 秀妍看看手上的绳索,惊道:“大叔,你干哈呐?有话好好说行吗?” 徒元义见这小姑娘奇装异服,最重要的他终于见到一个同类了。他当阿飘近百年了,你道他只是为了子孙不肖又亡国而心痛不已吗?那只其一,最难受的还是无尽的寂寞,他说话别人听不见,他做什么事别人也看不见。他“修炼”了一身本事,在外对活人却是用不上的,除非他灵魂修得强大到能化出实体。 徒元义看她不似汉人装束,问道:“你是鞑/子?” 秀妍道:“我是‘大子’,你还是‘小子’呢! ” “放肆!”徒元义白眉一肃。 秀妍呵呵:“喂,大叔,咱们是平等的好吗?不过是做个梦嘛,我不陪你玩了,我要醒来!” 秀妍拳头碰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该醒了,该醒了,醒来去更新!” 秀妍现在是个比较红的绿江网络作家,现在正在写耽美争霸,还是有点口碑的。 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见到奇怪的人,又感觉身子轻飘飘,只当自己写作多了,出现幻觉。 第2章 异世之魂 秀妍并没有如愿“醒来”,看看腕上的绳索,不由心想自己睡得够沉的,如今还在梦境里。 徒元义用力抽紧绳索,秀妍感觉手上一阵巨痛,他自是习得道法,能制住鬼魂。 “喂,喂,大叔,你要杀人呀?” “杀人?哼,你是人吗?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这像一记重锤敲在了秀妍的心头,她如被醍醐灌顶,画面依稀在意识海中呈现。 她在街头看到了他们,她的前男友赵嘉桓和前闺蜜华珍珠。 这世上有没有男友和闺蜜在通/奸,选择沉默退出的?她就是。 闺蜜原是她的大学同学室友,她们三年前一起进入了一家广告公司,她在一个项目的共事过程中与比她大五岁的经理赵嘉桓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两年中,她工作努力又有男友罩,很快升为主管,但是华珍珠却还是一个普通职员。 然而,就在她跟进一个项目常常忙到深夜,也没时间约会,这时,华珍珠去向赵嘉桓献殷勤,最后献到了床上。 秀妍和赵嘉桓还没有同居,她原是打算交往些时间后,互相了解,感情稳固再同意搬去和他一起住。 她在忙碌的工作中,难免感到了疲惫和寂寞,那天忙完工作,就想去告诉他,忙完那个案子就答应他。 可她去了他公寓却撞见难堪/之极的事,男女在行鱼水之欢时总难以体面。 华珍珠当时跪在她身前,哭着说:“对不起,秀秀,我是真的爱嘉桓,我不是故意的。” 秀妍却看向赵嘉桓,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嘉桓目光复杂,说:“上个星期。” 秀妍心犹如被撕开,但是尊严不能让她低下头来,她扯出一抹笑,说:“怎么不和我说呢?我虽然忙,不会忙到连分手都没时间。老赵,你给我个电话都好呀。男/欢/女/爱,我尊重自然,但是男人光明正大的睡女人叫风流,偷偷摸摸背着还没分手的女朋友猴急睡窝边草叫做下流。” 华珍珠惊呆了,赵嘉桓哼哼两声,说:“辛秀妍,你装什么装?以为自己是谁呀?现在嘴上占点便宜,你以为就能掩饰你内心的脆弱吗?” 华珍珠说:“阿妍,我知道你要强,我知道你难过,你恨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原本华珍珠是叫她阿妍 的,大学开始一直这么叫,直到赵嘉桓爱叫她秀秀,她也跟着叫秀秀。此时这么称呼却有思及从前的事之意。 秀妍性子有几分清高,当然不想露出脆弱,正色道:“华小姐,别哭了,你没对不起我。你当垃圾收购站,帮我免费做清洁,还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倒贴赔上自己的身体。这样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的精神,我很敬佩。我相信你,你这种人,以后一关一关做清洁、做奉献,你很快能飞潢腾达了。” 赵嘉桓因为一再听到“下流、垃圾、清洁”这些讽刺的词被刺痛深处,忍不住拿起烟灰缸朝她砸去。这一砸也砸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她当场昏迷过去。赵、华二人还惧怕闹出人命,只能连忙送她去医院。 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回到公司时,公司的风向都变了,爆出她曾经窃取过好几个华珍珠的策划,她能升上来靠的就是那些成绩。结果,被赵嘉桓发现她只是个嫖/窃者,所以发生争执,发生意外,而他们好心送她去了医院。赵嘉桓已经公开和她分手了,明面上只是很照顾受委屈的华珍珠。 她回公司时,华珍珠还是很担心她会闹起来,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各种说词。总经理郑小姐给过她机会解释,不过她没有气急败坏地急于解释,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会尽自己所能完成手上的一个项目。 郑小姐一双眼睛穿透人心,看了她许久,却说:“我还是相信你的,你不必走。” 秀妍倒有些讶异,却也直言:“其实我知道,我就算证明我是原创,你们最多开除华珍珠,却不会动赵嘉桓,不是吗?那么对我来说真相就不重要了。” 郑小姐也不禁苦笑,每家广告公司都会极力留住人才,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赵嘉桓工作拼命,业绩和客户的满意度一直是同级中最高的,他手上有一批公司关键的客户。其实三年前就有广告公司来挖他,但赵嘉桓还是留了下来。公司当然不可能因为男女方面的一点私事辞退他,除非辛秀妍是老总女儿或者她的资历超越赵嘉桓。但辛秀妍到底比他年轻了五岁,几个工作的项目表现是好,业界名声却哪及得上他? 秀妍也不禁笑了,说:“郑总,我都明白。我也知道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我只是不想让人以为我会因此受到刺激,天天被人看成一个可怜虫。你能说相信我,我已经很开心。但我想让自己调节一下,我也想想好下一步怎么走。” 于是,她辞职离开了公司。 因为辞职调节期间没有收入,她决 定把一间杂物房整理出来,分租出去,当个二房东,不想来了一个深腐宅大神写手岳晴合租。 一次聊天中,她知道了这世上居然有那么神奇的小说,岳晴深腐,辛秀妍初时是抗距的,但是渐渐被影响。明明文学水平深厚的岳晴,沉迷于写两个绝世男人的故事,辛秀妍好奇消遣结果一入坑暂时出不来了。 岳晴自己是写手,她写耽美文有个爱好,总是把她最讨厌的人安排进文中当恶毒女配,就是想破坏攻和受的真爱找存在感、以为自己是玛丽苏,其实不过是可笑的可怜虫,都是被打脸打肿的那类人。 秀妍以前不屑和赵、华二人纠缠过多,但许是和岳晴混久了,竟觉得在这种耽美小说的打脸却十分好玩,自娱自乐。 她就是这样在精神放松时期,误入了腐的天坑,当时《红楼》同人很红,两人会各写一篇文,由着岳晴这个贵人大神提携,文字水平和逻辑水平不错的辛秀妍也很快打开了局面。 她当写手后,也总是把华珍珠写成恶毒自恋被打脸的女配,优秀高贵的男人们都不爱她而是优秀男人们彼此/相爱了,她在两个光辉美丽高能高贵的男人身边像只妄想变凤凰的草鸡。而赵嘉桓则全是反派扭曲的太监或者是反派最后变太监。 她当写手三四年间,一开始有岳晴这样的大神提携,收入还不错,而且网文写手这一行也是非常让人入迷的。她每每想要放弃写文出去工作,到底是她从前的职场理想还是有的,但是每每又延后,结果一写三四年。 秀妍意识记忆中的东西纷杂,最后定在了当时重遇狗/男女的画面上。他们居然也看她写的小说,揭穿她的小心思。原来是他们公司里有人是腐/女,看了多部她的小说,发现了不对劲,为何各部小说中各种奇葩卑鄙变态反派都是俩同事呢? 之后,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了这种奇文。在网站做的作者推荐栏中看到了她,大家就都明白了。 赵嘉桓得意地笑,说:“原来你这么怨我,真当你什么都不介意了呢。” 华珍珠讽刺地笑,说:“秀秀,你是越来越出息了,现实生活中,你不是我的对手,靠着意/淫活着。真是可笑。” 就在当时,街头的一辆汽车意外爆/炸,然后她灵魂/出壳,看到了一片狼籍。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拼命向自己的身体扑去,但是都被弹开。最后她尸身边染了血的精装《红楼梦》发出一阵旁人没注意到的白光,她感觉被吸了进去,一阵晕眩。 然后,就是飘在了这里,遇上这个奇怪的老头。 她已经死了。 秀妍心都抽痛了起来,她原是低低压抑地笑,忽想连死都不能死痛快吗,于是毫不计形象地呜呜大哭。 徒元义被她的哭声震得脑袋生疼,不由一把拉过她,骂道:“不许哭!” 秀妍脖子一紧,她也无法去研究为什么当了鬼还能被这种绳索困住,忙要夺过绳子。徒元义以为她要逃跑,哪里会由着她,又施了神通将她束缚。他这种术法好像是能专门制住她这种“阿飘”的。 徒元义轻松地将她扛在肩头,腾云驾雾般离开原地,不久到了一处有山有水、花团锦簇,依山傍水的地方。 这里有一座宫殿,秀妍看着倒像是以前去电视里看到过的唐代的宫室。 徒元义“法力”大增,懂得了幻化之术,宫殿是他按照生前的记记化出的,这一处灵气馥郁的地方极适合他的修炼,而且这里不像是凡间。金陵紫金山跃过一层凡人突破不了的结界就到这里了。 第3章 凑合着过 秀妍被扔在了地上,环顾四周,猜着这个老头的身份,语仍带着哭腔,道:“大叔,你不会是截了我,不让我投胎吧?大叔,不,大仙,您世外高人就放过我吧,我意外惨死已经够可怜的了。” 危险降临,秀妍都没有闲余心思去挂念亲人了,只是向这个显然不是人的boss求饶。刚发现自己死了,她慌乱之下哪能顾及“尊/严”之事? 徒元义却冷冷逼问:“说,你叫什么,哪里来的?” 秀妍说:“我……我叫辛秀妍,中国人。” 徒元义上下打量她,看她穿着一件样式奇怪的薄薄的一层衣服,还没有袖子,下裳更是奇怪,只到膝盖,藕臂和小腿全露出来。 徒元义以前当过皇帝,虽不是沉迷后宫女/色的皇帝,但是什么没见过,特别是那些想得到他宠爱的女人,媚/惑/招术用起来是比青/楼/楚/馆的花/魁有过之而无不及。 徒元义心中有几分不屑,但眼前这人是唯二的阿飘,于是说:“你既是风/尘中人,以后就留下来服侍朕。” 徒元义看看,她还是颜色颇好的,当了几十年阿飘,别说女鬼了,连个母蝗虫的魂都没见过。 纳尼? 秀妍惊呆了,她现在被束住,她只能靠腰部力量弹坐了起来,说:“大叔,你凭啥说我是风/尘中人,我生前可是良家妇女!还有,你是不是有妄想症?干嘛自称‘朕’,你当自己是皇帝呀。中国皇帝绝种了一百多年了。” 徒元义怀疑加震惊地看着她,问道:“你都给我老实交代清楚!什么皇帝绝种?朝代更叠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秀妍道:“现在是中国,建国都七十年了,七十年没有皇帝,反而达前所未有的盛世。国家需要能干的领导,但是不需要一家一姓永远享受的封建皇帝。” 徒元义骂道:“胡说八道,现在是鞑/子的后金天下。” 秀妍奇道:“后金?现是明朝吗?我穿越了?这里是关外辽东?” 她记得后金是努/尔/哈/赤在明末东北建立的政权,到皇太极改了国号为清。入关的是清,而不是后金。 两人鸡同鸭讲好久,秀妍反驳他背起历史歌诀来。 从“禹传子启坏禅让,商周两代紧相连;汤兴桀亡六百载,文武周王幽王丧”,一直说到“帝制从此烟消散,又掀民国第一章。” 徒元义竟有些痴了,嘴中喃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是在明末时徒氏高举义旗推翻明朝,登基称帝,建立大周,怎么会是被后金入关呢?现在后金还是入关了,大周那一百二十年国祚竟是虚幻的吗? 他颓然坐在“龙椅”上,一时泪流满面。难道都是一场梦,他从来就不应该存在。 徒元义忽又想:不对,现在鞑子入关也才四五十年,她都说到鞑子王朝都被灭了,恢复了中华。她怎么知道后世之事的。 于是,秀妍同学又被变态大叔言语威胁,被逼问出了后世的许多“天机”。 徒元义当了二十年皇子,三十三年皇帝,五十多年的阿飘,拥有别人没有的强大接受能力和想象力。因此,他才有个猜想:这人竟然是后世之人,不,是后世之鬼。 但徒元义又思忖:一般的女子哪里会这样精通历史,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风尘女子学的是琴棋书画,哪有精心读史的,难道这还是书香世家被当男儿养的女子? 徒元义到底不甘心,最后问她:“你没有听说过大周吗?徒氏江山?” “有商周、北周、武周、后周,就没听说过徒姓的大周江山,除非是架空历史……” “什么架空历史?” “架空历史就作家杜撰一个朝代写个故事。现在很红呀,什么《xx榜》、《xx皇妃》、《x天下》都是架空的。要说架空的大神始祖,就是曹大大了,他的百年巨著《红楼梦》就言明了不在任何现实存在的朝代。” 徒元义有问于她,她就提了要求给她松绑。但是在她右腕上却结了一条绳子系在他自己身上,以防她逃跑。 秀妍落入变态大叔之手,哪里还有挣脱的可能? 徒元义一刻不离的牵着绳子,他就算修炼吸取日月精华时,也是把她包成一个茧关起来,她休想逃跑。 等他得了空就拉了她来问东问西,她成了一个没有自由的“篾片”,好在她是个小说家,讲故事还行。 山中岁月不知长短,秀妍从最初的伤心到中途的迷茫,最后习惯和认命了。 这些年徒元义从她这里得到信息之外,她也听他说起过,这里不是东北,这里不是现代,出了这处宝地,外面正是鞑/子的天下,鞑子国号后金,而不是清。在后金之前有一个徒氏“大周朝”,享天下一百二十一年。 秀妍知道自己是以阿飘的形式穿越了,现在逃又逃不走,就 算能逃走,去哪里呢?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吗?就算有,鞑/子的天下汉人如草芥,女子更如草芥,投胎为人只怕还不如当阿飘自在。 一年后,他温和多了,一天她大着胆子跟他说:“大叔,按你所说,你也只遇上我一个阿飘,我去别处连个安生之地都没有,我不会跑的。你把我腕上的东西解开吧。” 徒元义却一本正经,开口:“我习惯牵着你溜。” “……”秀妍要崩溃了,“大叔,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残忍这么无理取闹呢?我好可怜呀,生时朋友背叛,最后死于非命,到了死了还被这样欺负。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就杀。” 徒元义说:“你不是已经死了?你告诉我还怎么杀你,想我将你打魂飞魄散吗?” 秀妍此时人在屋檐下,不禁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唱着我是苦命小白菜。 徒元义蹲下身,睨着她问:“你不是说你们那里男女平等,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书读吗?那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小白菜?欺骗主人,惩罚很严重。” 秀妍止了哭,被吓到了,变态大叔的乐子太少了,所以把她当乐子,可能孤独压抑太久了,发泄出来那是相当的让人不愉快的。 刚开始那时候,比如把她挂在东南枝,能一挂就挂三天。或者把她浸在灵泉水中,一泡也是三四天,阿飘在外头触不到什么实物,但在这方天地却偏偏能触到。虽然她不会再死,但是那种感觉也是相当不好的。 秀妍心中孤独又委屈,斗大的泪珠儿就涌出来,反正对着他,若是装高冷强要尊严,会更吃亏,装可怜求饶,他还会心软些。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做人尊严”。况且韦小宝这样的强人都还对康熙、两个师父、洪教主等装弱小可怜和拍马屁,也没有人觉得他不对。能在逆境中求生都算本事。 秀妍哭叫道:“我的亲叔叔呀,您是不知道呀,就算不愁温饱,那也有温饱之外的苦呀。想我也是年方二八(二十八),貌美如花,当年我在大学里……也就是书院里,也是一朵娇花。想追我……不,想娶我为妻的人也是前门排到后门,奈何我一心向学,未曾早早寻个良人。毕业后,我带着我的好姐妹进了一家公司……大商行工作。我也是工作勤勉、诚恳踏实,撸着袖子加油干,可惜我遇人不淑呀……” 她将和赵嘉桓、华珍珠的事改编一番,边哭边说,徒元义拿了一个此地的灵果吃着,听她说到关键处会问一句“后来呢?” 徒元义有了与她相处的心得,他所有的乐子就得从她身上找,而听她讲些后世之事,又或听她说一些“可歌可泣”的断袖爱情故事。 其实刚开始他是接受不了,对于一个直男癌皇帝,断袖什么的太恶心了。 但是听她说着种马/吊/丝男嫖尽天下和梦幻七彩玛丽苏情倾天下的故事后,他忽然觉得断袖爱情故事真是清流。 他生来就是皇子,当上皇帝,后宫三千,但是听着种马吊丝逆天造反敢把皇帝拉下马,种马占了原皇帝的女人江山,又露出可恶的面孔污辱原皇族时,他是膈应无比的。 梦幻七彩玛丽苏情倾天下就更无法接受了。想着当年如果后宫中有个女人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后,还和一二三四五个男人暧昧,或者给他戴绿帽,简直是想被诛灭九族、挫骨扬灰。 呃,挫骨扬灰,在玛丽苏世界中,还是爱之深,恨之切的表现。所以,朕会让她配公/狗,朕就这么无理取闹。 这却是外话。 第4章 时光回溯 却说听了稍稍作艺术改编的“真人真事”后,徒元义凤眼一斜,点评:“你这种没本事没心机偏还清高的女人要是在后宫,一百条命都不够你用的。女人之间哪有什么真的姐妹情?你说的那种商行里和后宫也差不多。” 秀妍掩面而泣,最后他总算没有加什么惩罚,还赏了她几颗果子,抚了抚她毛绒绒的头,如安抚一个未成年小孩:“乖,吃吧。”在这里,灵魂是可以吃东西的。 …… 岁月悠悠,徒元义还会时不时牵着防止她逃跑走丢的绳子走出神仙府地。到外面的世界,但见天下苍生如猪如狗,匍匐于鞑子脚下,文人毫无风骨,已是鞑子欺压汉人最好的走狗。 百姓麻木、国势颓废,在后金开国八十年后,第三代皇帝在位,西方的英吉利国因为鸦片用坚船炮火打开了国门。 面对那种近现代的力量,徒元义眼中也露出敬畏,飘在空中看着后金军愚蠢可笑的稍稍反抗,最后也是兵败如山倒。西洋人两千人登陆,打得几万人怆惶逃走。 秀妍更相信,这个被改变的时空不过是回归“正轨”,看到曾经在史书上冰冷的文字写的一帧帧一页页真实场景不由得泪流满面。徒元义到底已当了百多年的鬼,而他原是内敛的人物,此时也只是眼眶瞪大,牙根紧咬。他也许并没有高调唱得一般爱民如子,真把百姓当自己孩子一样,但是曾经当过皇帝,看着中原被曾被鞑子蹂/躏后,西夷再来杀人放火、耀武扬威,心底的痛无法述说。他不会天真的认为西夷是来帮助汉人赶走鞑子的。 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岁月悄然过,天下烽烟四起。 他并不是全呆在外面,大多时间呆在那一方宝地修炼,时时拿着秀妍逗点乐子,但每次出去看见的都不是太平天下。 第二次鸦片战争,长毛太平天国之乱,中法之争、中日之战、八国联军侵华、鞑子皇帝被赶下马,帝制结束,一切重新回归历史。 却说后期的他修炼出了实体来,到了外面时,只要不以非凡人之身沾染天下大势的因果,是能触摸到外面的东西了。不过,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没有换个随身宠物的打算。 秀妍早先原本是囚徒的待遇,过得两年渐渐就变成了婢女,再过一年她摸清只要她不逃跑他雷声大雨点小的性子就顺竿往上爬,成了徒弟。 他还教她一些“阿飘”修炼的道法,但她还不能修炼出实体来。他用灵池里的莲藕做一具身体,可以让她附身 其上。但是每年都要换,因为身体有保质期。不过他那爱牵着她身上的绳子的毛病却是十年才改。 而到后期的日子里,他却从未重罚过她了,就算她偷跑出去玩,他把她拎回来,也只是黑了黑脸。 他又闭关修炼了,她也在灵池里游泳,身体是莲藕做的,常泡在灵池里可以保养,她几乎除了被压榨着逗乐的时间之外都泡池子里,连修炼都是在水里呆着。 她忽然发现结界处松动,连忙从池里出来,风干衣裳,御风而去。 就见结界处闯进两个人影来,秀妍见了顿时红了眼。你道这两人是谁?正是生前拦着她说话,连累她被爆炸事件的一对狗/男女。 秀妍的身体本来就是徒元义按照她的容貌做的,这时两个人当场就认出来了,华珍珠惊道:“辛秀妍!!怎么是你?!” 赵嘉桓和华珍珠也许是受伤更轻,没有马上灵魂出壳,他们是在医院的时候发现离体被什么东西吸入这方空间,直接就来了这里。 赵嘉桓问:“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秀妍说:“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老娘的地盘!”说着施法使出当初徒元义对她用的束魂术。 两魂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秀妍牵着两条绳子,正觉得终于有一天翻身农奴把歌唱。虽然她早不被束缚自由,还深受他的宠爱,只不过最初的那一段记忆印像太深刻了,她一直心中有个念头,想要如此反转。 原本秀妍是没空恨他们的,当初她因为各种她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放弃追究,就没有想过一直将自己放在怨妇的位置上。那小说的事不过是她凡人性的玩性释放。 日子总是自己的,可是当初他们不拦着她说话,她就不会被突然意外害死,这个她不得不遗恨。原来他们也死于非命了,老天总算有一点公平。她此时打算将他们当农奴,做她食物链的底端当报仇。 正在这时,感觉空间的空气都被固化,又如空间一切像是碎裂的破璃,又觉罡风凛烈,刮得她莲藕做身体爆裂了。 秀妍又变成阿飘了,她的法力也失效了,赵嘉桓和华珍珠身上束缚尽解,趴在地上恐惧不已。 秀妍却想跑向师父闭关的山洞,惊慌失措叫道:“叔叔!救命呀!” 头顶打开了一个发着白光的旋涡,而这时已经有些仙风道骨的徒元义移形换影到她身边,秀妍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腿,装可怜说:“我的亲叔叔,这是怎么 了呀!” 徒元义斜睨了她一眼,神情庄重,说:“穿越时空。” “纳尼?”穿越时空,她是要穿回去了? 徒元义与她相伴一百多年,在让她逗乐子的时候,他都在窃取一些他原来不知道的东西,包括她讲的断袖爱情故事。 他听她说起一个断袖爱情故事《赦(色)遍天下》时听到了熟悉的人名,曾经的荣国府一家,人物一一对上,但是故事情节就和他经历过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他多方试探,才知道原来这方时空竟然原本存在于一个话本之中,正是架空历史的话本。而她胡编杜撰的贾大老爷真绝色的断袖故事,是基于原话本上改编的话本,她原来的世界上的人许多都这么没节操天马行空地杜撰。 他翻遍洞府中的竹简苦心研究,查到了时空穿越的记载。在这个时空一甲子有个破绽可以轮回,当初她能进来也是因为这个破绽,现在又有两魂在这个时空中间隔了一甲子进来了。这就是机会,施加法力,把那破绽引向时空倒流,他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大周。他要改变历史,就算传位一个能干的乞丐,也不传给不孝子。 “我的亲叔叔,我是可以回去了吗?”秀妍一想到可以穿越时空回去,就算重新投胎也是喜事,抬头看向仙风道骨,须发飘飘的主子心情复杂,“大叔,虽然你性格孤僻,还曾恃强凌弱欺负我一介弱女,但这些年来你却对我很好。突然要分别了,大叔,下辈投个好胎。” 徒元义没有回答,只是抓住她的肩膀就要往那旋涡飞去。 “辛秀妍!你们要走?” “别丢下我们!” 秀妍发现这赵嘉桓抱住了她的一只脚,而华珍珠却抱住了赵嘉桓的一只脚,四人一串子地往时空之门飞去。 时空隧道罡风凌冽,幸好徒元义已经颇有道行,防御着前方的罡气,秀妍的一条腿被抓得难受,不禁大叫:“赵嘉桓,你要点脸,你抱着我的腿干什么?” 此时她可不想要农奴了。 赵嘉桓说:“秀秀,别扔下我,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负了你!” “负你妹,你当自己是谁呀!” 赵嘉桓说:“秀秀,这个神仙是你师父,对吗?别抛下我。以前是华珍珠勾引得我,她嫉妒你升职,嫉妒你比她有才华,是她求我。当时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是为了孩子。” 华珍珠抓着赵嘉桓的腿,骂道:“ 赵嘉桓,你不是东西!你自己好色,一时不能得到秀秀,把眼睛转向我。这么多年,我为你做牛做马,你敢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赵嘉桓努力想甩开她,但华珍珠抱得很牢,华珍珠叫道:“秀秀,咱们是老同学了,你不能这么绝情!你说过的,你要感谢我帮你免费清洁。你想想看,要不是我,赵嘉桓这王八蛋就祸害你一辈子!是我帮了你,你不能抛下我!” 辛秀妍是想甩开赵嘉桓和华珍珠,但是她也心有一丝儿不忍。她不知道时空法术,但识得时空隧道里的越来越强的罡气。赵、华两人刚来,不像她修炼百年,他们对抗不了罡气的袭击,他们会魂飞魄散的。 压迫农奴的念头是一回事,但秀妍到底心地善良,也没有活到结婚后中年有子后被抛弃,没有那种天要塌了的大怨气。在她看来,奸/夫/淫/妇尽管可恶可耻,那也罪不至魂飞魄散。因为男女之间你情我愿才是在平凡人中科学的,他们只是不义,没有在之前和她说清楚,还没害她一生悲惨的程度。辛秀妍根红苗正,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素来还有些淡泊性子。这是优点,却也是缺点。 看了看专心对付前方袭来的罡气的徒元义,秀妍说:“大叔,就带上他们吧。”秀妍现在还以为是“穿”到她原来的世界去。 徒元义猜出一些事此时无暇多顾,只淡淡问道:“他们是你同乡?” “嗯。” 徒元义心想:自己是要去改变历史,也不知这些异世孤魂去了会怎么样,多带些变数去也好。总不至于比原来的发展趋势更差的了。 其实作为一皇帝来说,他的观念里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况且是古代男人,负心薄幸也多的是,秀妍这种发现不对把男人扔掉的太幸运了。要知古代女子要是嫁个寒门读书人,常常要养四体不勤的丈夫读书,熬坏了身子,书生丈夫高中就抛弃糟糠,然后攀上高门,左拥右抱,逼死发妻。而古代男人抛弃女人,作恶男人受到的影响也远比受害女人小。与古代女人相比,秀妍这是很好的了。 时光倒流回去,把她的灵魂拘在身边做伴也好,是排解寂寞良药。 看到前方的光亮,这时罡风越来越强,徒元义全力对抗,秀妍也施展浅薄的法力帮忙。 “啊!!!” 他们出了时空隧道,身子都飘到了空中,发现天空电闪雷鸣,他们却几乎无处可躲。 “救命呀!”她大声喊道,又发现赵、华二人化为一 团白光飞向了地面,他们没有功力,受不住本时空法则太久的压迫。 徒元义飘过来抓住她的手,此时他们身子也是越来越透明,原本灵魂就是虚象,受生前意识影响化为生前的模样。 “大叔,怎么回事儿。” “怕是,我要回归了。也不知你会这怎么样。”现在是主角们都还存在的时间,他自然是变回他,但他们这些时空旅行者不知会如何。他原是打算把她的灵魂拘在身边就行了,没有想到到了这里和后世时不一样,天道之下,她竟另有机缘。 赵、华没有修为,灵魂也瞬间脱去了形态,化为两股白光灵气能量飞到人间去了。他也没有力量阻止辛秀妍“身体”变得越来越淡。 “你说啥呀!” 这时她发现自己也几乎全透明了,她失去意识之前,依稀听着他说:“这里是《红楼梦》世界,秀秀,好好活着,朕……” 第5章 肃宗重生为皇 乾正四十一年,大周京都。 要说京里近来什么事最热门,就要属皇帝禅位之事,两月前,皇帝突然中风,太医会诊,建议皇帝静养,不宜过劳。 十年前,现被追封了义忠亲王的前太子谋反,自那以后,乾正帝就言明永不立太子,而是在驾崩前会写下传位昭书,以免义忠亲王之乱重现。 这十年来,几个长成的皇子全都为争这一个位置明争暗斗,拉拢朝臣,讨好皇帝,皇帝在几个儿子间玩平衡不亦乐乎。原来三皇子诚亲王和五皇子廉亲王是朝中势力最强的两派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在皇帝身体出现问题时两派都在明晃晃极力竞争显是等不及了,刺痛了病中心灵敏感的老皇帝的心。 在这个非常时期,七皇子肃亲王却只在家里安安静静抄写佛经,常常进宫侍疾,亲侍汤药。七皇子自两年前在江南调查贪腐、视察河堤时得罪了很多勋贵和朝臣,弄得人嫌狗憎,在朝堂中几乎没有势力。这些时日,皇帝也天天听着暗卫给他的汇报,几个成年皇子不是自己争,就是朋党,只有七皇子“出淤泥而不染”。 大周真宗只当了三个月皇帝,而高宗乾正帝是青年继位,几十年的帝王生涯,虽然因为身体原因而想禅让皇位,但是把持权力几十年的人怎么甘心就这么退出历史舞台?与其选一个早就等不及他死,手中有极大的势力的皇子继位,还不如选没有结党,一心孝顺,继位后想在朝堂上做什么还是要依靠着他这个父皇的安全温顺的下一任皇帝。 于是,乾正帝于十二月初一下召,立七皇子徒元义为太子,明年大年初一举行禅让仪式,新帝登基。 这一召书就一个万吨梯恩梯炸/药,将大周朝堂炸所有人都懵了,包括七皇子。 七皇子徒元义得到消息,在太极宫两仪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滴米未进,请父皇收回成命,最后是饿得晕过去,让乾正帝令人抬下去医治。 两天后,七皇子能下地了,又来太极宫两仪殿跪求,称“自己才疏学浅,且不得人心,恐难当大任,为江山社稷,请父皇不要退位。”这一句“不得人心”却是最得敏感期的老皇帝的心。 据说七皇子磕得头都青了,然后又晕了过去。 当他三日后再来时,跪了一会儿,皇帝终于肯见他,温言对他说,知他孝顺敦厚,兄友弟恭,可托负社稷,朝政若有不懂,将来也可以慢慢学。 于是皇家父子父慈子孝抱头痛哭,然后七皇子惶恐不安地 被皇帝劝了回去。 乾正四十二年元月初一,乾正帝于大明宫大朝会的紫宸殿上禅位于七皇子。七皇子肃亲王在几个成年兄弟能杀死人的目光中登基称帝,入主大明宫和太极宫,而老圣人移驾上阳宫安养。大周的皇宫正式大朝会在大明宫,而皇帝起居在旧的太极宫,这两宫都是皇帝的主要“地盘”,而上皇退位自是要迁居适合休养的上阳宫。 太极宫的尚书房,徒元义终于这么真实地再一次坐在这里,心中感慨万千。他穿越回来已经有三个月,听闻父皇中风醒来时芯子里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候,万分不想蝴蝶掉自己与皇位的缘分。 赵贵忽然进了尚书房,看着越发俊美倜傥,轻灵逍遥的主子,以前常听说九皇子如何俊美,但赵贵却觉得别人都是没见着主子真正的风采。 赵贵20岁靠着贿赂当时的总管太监,被分到了当时的才5岁要进上书房读书的七皇子身边当贴身小太监之一。当时七皇子身边的有四个贴身小太监,他因为机灵,书读得好而脱颖而出,贴身太监可是要识文断字的。 赵贵觉得主子这几个月以来变化很大,他许在外头还隐藏得很好,但是私下没有人时,那威严大气,比之太上皇更像一个皇帝。 赵贵禀告道:“主子,秦其昌他回来了,现在正在肃亲王府。”七皇子在登基前是肃亲王。 徒元义猛然从奏折中抬起头,凤目冒着精光,问:“查得怎么样?”秦其昌是他的潜邸的心腹幕僚之一,明面上秦其昌并不得宠,但是他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 赵贵道:“秦其昌并没有找到人,但留了司马啸、卫诚在那边,若是有消息,马上回报。” 主子三个月前突然让秦其昌去金陵一带找一个女人,主子说也许会叫“辛秀妍”,但也指不定是叫别的名字。他给画一张画像,让秦其昌秘密南下寻访,且只要长得像不管老幼都先秘密弄回来,许是此女的亲戚也说不定。这样不明确目标的找人,秦其昌也是为难得很,偏主子说,这个女人很重要。 墨黑的剑眉微蹙,徒元义心底有些不爽利,养了一百多年的宠物突然就这么没有了,心里头空落落的。 以前他一直借着听“断袖爱情故事”的名义,从她身上旁敲侧击出许多东西来,至少这个女人只要不是让她去和女人玩小心机,她还是很有用的。或者说,其实她现在也懂心机,就是慢一步明白,但一明白又会很透彻。 一百二十年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宠物了,她以前的假身体都是他做的,一年一具,他做了一百年。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的手艺从“淘宝9块9包邮”变成了“高仿”。 徒元义正发着呆,忽然皇后来了。皇后是他的元后,其父现在为内务府副总管杨怀古,他一登基原配王妃又没有大错,自然是荣升皇后。他的侧妃、良娣、侍妾等名份未定,还住在肃亲王府里。 杨皇后比他大一岁,他在十五岁时与她被指了婚,他十六岁成婚开府,至今已有五年。杨皇后一张削瘦脸,修得齐齐整整地两弯柳叶眉,只是气色不太好,二十二岁的女人,竟已显示出一分老态。 杨皇后拜后,提起关于后妃册封,以及搬迁入宫之事,上皇的后妃已经陆续搬离了后宫主宫殿。七皇子生母已逝,以前是养在淑妃膝下,太后是上皇第三任继后,已迁入慈安宫,淑妃被封淑贵太妃,住在慈仁宫,许多低些品级的妃嫔则住在两大宫殿中的侧殿或者楼阁之中。甄贵太妃最得宠,能与上皇一道住在上阳宫贴身服侍。 徒元义知道杨皇后身体不好,在承乾二年十月就薨了,到底几年夫妻便让她坐下说话。 杨皇后觉得自己的丈夫威严与从前是不一样了,以前他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不过也要逊老九一筹,因他总僵着一张脸,脸色过于苍白,让人感觉为人冷漠刻薄。但现在看来犹如欲出鞘的宝剑,一双凤眼流光溢彩,神采飞扬,而他曾经有些苍白的面色和眼底隐隐的青灰都没有了,身姿也没有了虚弱之感,挺拔而隐含男性的力量感。 杨皇后道:“太后和太妃们迁出宫苑,应当择良辰吉时册封府中各位妹妹,迁入后宫了。臣妾不知皇上有没有什么建议。” 徒元义上辈子少年刚开荤时倒和所有的少年郎一样于女色热乎过几个月,但后来他严格控制自己,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奋进,女色一事也就平常。府中的女人与各成年皇子宗室相比算是少的。 徒元义前世把两个侧妃,一位封贵妃、一位封淑妃,另外两良娣就封个嫔,四个侍妾封个贵人的。但他想两个侧妃,一个家族后来犯了贪污大案,一个后来生出个儿子比较混帐,而两个良娣,一个手上沾了皇嗣的血,一个有些假清高,而几个侍妾不过宫女出身。 于是,他思忖一翻说:“父皇刚刚退位,太后太妃也刚刚搬迁,后宫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暂不宜风头太过。吴氏封从二品妃位,赐封号‘平’,崔氏同封从二品妃位,赐封号‘顺’。 李良娣和赵良娣就封个嫔吧,至于几个侍妾,封才人或美人,这个由皇后做主。” 杨皇后愕然,问道:“皇上,这些位份会不会太轻了一些,毕竟都是潜邸中的老人。” 徒元义摇了摇头,说:“朕一登基,大加封赏后宫,上皇和太后会怎么想?过些时日再说。后宫之事有就劳皇后全权处理了。” 杨皇后虽然那样说,实际上见丈夫这种态度,心底是高兴的,以前在府里两位侧妃其实等于是平妻,就是所谓的“三妻”,她们是上了玉牒的,与她这个正妃也差了一级。现在却不一样了,她是皇后,她们别说皇贵妃、贵妃、四妃了,连四夫人都没有捞到,不过是从二品的普通妃子,根本就没有资格跟她堂堂元后叫板了。而皇上一句“后宫由她全权处理”,更是让她得意。而她虽不得宠,但膝下已有大皇子和大公主,以前肃亲王是最重规矩的刻板人,没嫡长子没出世,后院中女人是不能生的。 杨皇后点了点头,现在后宫中只有自己,但丈夫也没有夫妻温馨小意的意思,心中失落,只能起身告辞回栖凤宫,说:“皇上也早点休息吧。” 徒元义只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杨皇后只得出去了。 徒元义翻看这些奏折其实看个开头,就依稀想起前生来了,并不用怎么阅读,十分快地拣了十几本“很难决策”的奏本,准备用来明天去上阳宫请示的。 现在戏还是要演全的,至少现在还不是他爆发的时间。 第6章 “贾环”和“袭人” 却说在徒元义忙着重生同时,另一头别人也没有闲着。 当时正时至夏末,荣国府大小主子一帮人前往宁府吃酒宴,却没有小冻猫子贾环什么事。贾环正值七岁,比贾宝玉小两岁,比贾探春小一岁多,按说这年纪的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早已进学,但是贾环却是刚被允入家学。便是这种地步了,身边常有人勾着他不用心读书,又有王夫人常常让字都识不全的他抄写佛经。 夏末秋初,正是严热时候,佛堂烟薰火燎的,也没有冰,闷热不已,跪着抄经,膝盖酸痛难忍,七岁的孩童终于熬不住了,脑袋一贴地就晕了过去。 赵嘉桓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一下紧崩,然后就猛得醒来,头脑如针刺一般巨痛。他躺在地上,眼睛有些茫然地瞧着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屋子。 这是在哪里?他不是死了吗?还有华珍珠呢?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女人,这是一个与他在感情、事业上还算合拍的女人。虽然当时两人在辛秀妍面前有反目的趋势,但那是在危机下的自保本能,他只是一个凡人,不是丧心病狂的大恶人。 他一边揉着头,一看见四周,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华珍珠自然不在这里。 许许多多的孩童生活片断和孩童心里跃上心头。他看看幼小的手掌,这不是赵嘉桓的手。 他是贾环,荣国府二房庶子。这里是佛堂,嫡母王夫人让他在这里为她抄写佛经,实际上是让他不用去学里,毁他的前程,又变着法儿的搓磨他这个眼中钉。 现在都下午了,原主又累又困又饿又渴,所他人一歪就厥过去了,现在他成了贾环。赵嘉桓不由有些苦笑,敢情他还穿进了《红楼梦》中呀。 赵嘉桓看过辛秀妍写的《红楼》同人,因为那些书里最贱最恶最变态也被虐得最惨的反派永远是他。赵嘉桓不由得庆幸,他没有穿到辛秀妍的同人世界被血虐。贾环就贾环吧,待他把贾宝玉拉下马来,二房自然是他的了。 想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正在想着的时候,门吱呀被推开,一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进来,环按照记忆知道这位是王夫人院子里的彩霞。是原主费了心机勾引的小丫鬟,这丫鬟对贾环倒真是有心,一心想将来当他的姨娘。这府中小丫鬟大多都是被贾宝玉那个废物汤姆苏勾得争破头,这彩霞却还有理智看得清贾宝玉那里争不出头。王夫人面慈心狠,若是出什么事,贾宝玉的性子也是靠不住的,随时丢了小命。彩霞觉得环三爷现在是小冻 猫子被嫡母作贱,但将来大了总有出头之日,她怎么说也是荣国府里的小爷,总是比外头庄稼汉要强些。 彩霞扶着贾环坐起来,说:“环三爷,饿坏了吧?”说着从小食盒中端出东西来,并不很丰盛,但贾环此时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道了声谢,端着碗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彩霞说:“太太去了东府还没回来,但之前奴婢也是脱不开身来,苦了大爷了。”说着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贾环看这彩霞也有六分容貌,比是大街上的路人甲是强多了,如果用上现代的化妆技术也是小美女一名。现在可是古代,又不用一夫一妻,不会像从前他睡了华珍珠被辛秀妍撞破,结果辛秀妍给他那般鄙视。这丫鬟对他有如此情分,将来他发达了必也不负她,收她当小老婆,给她荣华富贵。 贾环伸手抓住彩霞的手,说:“我没事,幸亏姐姐来得及时。姐姐待我的好,我一定铭记在心。姐姐放心,抄佛经难不倒我,以后我好好读书,有了功名,太太总是拿我没办法的。” 彩霞听了又惊又喜,说:“三爷有这样的志向就好。” 贾环问道:“我姨娘现在怎么样?” 彩霞叹道:“昨日立规矩时不尽心摔了碗碟,今早三爷出来后,太太命她闭门思过,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贾环暗想:难怪他在佛堂一整天,疼爱他的赵姨娘还没有来。不过,他想到晚上贾政回来,她又该闹一闹了。 彩霞怕被管事的婆子抓住,见他吃了东西喝完水后,连忙收拾了匆匆离去。 贾环握着手,心中怀着愤恨,他赵嘉桓可也不是良善之辈,今日的屈辱,将来王夫人要加倍偿还。他一个现代职场混的男人,难道还要在古代后宅里被搓磨至死不成? 贾环又想起了辛秀妍写的那本《风华绝代环三爷》的耽美小说,那小说里有些权谋的,当然其中也有外挂,环三爷出门就遇上了京城大名鼎鼎的“无双公子”了。贾环心想他也不知穿的是曹雪芹原著还是像辛秀妍那丫头写的无节操耽美同人。想到后者,他觉得菊花有点疼。 …… 华珍珠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床帐,鼻尖闻到一丝血腥气,她现在光着身子和一个男人同被而卧。不能叫男人吧,不过是一个九岁的男童。 这个男童名叫贾宝玉。 华珍珠现在有想再死一次的冲动。为什么?她千辛万苦抱紧了赵嘉桓的腿从时空隧道出来 ,不是去投胎了吗?为什么是穿越?还穿到《红楼》中来,这也罢了,还变成原著中那个憨面刁花袭人。 如果仅是那样,她也认了,花袭人原名花珍珠,与她只一字之差,华者,花也。也许真有缘分也说不定。 可是为什么是要初试云雨晴之后呀?记忆中,这贾宝玉可真是天赋异禀,才九岁(注:原著中是很早的,不要怀疑),还有些短小,初次居然要了三次。花袭人这大两岁的初承欢,痛过后又太爽,爽到太累,睡着了,然后醒来就是华珍珠了。 华珍珠是喜欢富贵,但是,如果不知道原著还罢了,她知道原著,贾宝玉根本就靠不住,将来也多半不可能飞潢腾达。况且,她一个奴婢,不过是当人小老婆的,贱妾在古代不可能被扶正,将来也是被主母随意发卖的。将来薛宝钗进门,那是心机深沉的人,她适应古代规则,花袭人身份上就先吃亏了,到时哪里敌得过她? 华珍珠,现在要叫花袭人了。她觉得在宝玉身边得攒多钱找下家,不然,荣府抄家后她依仗什么生活?官配蒋玉函吗?一个戏子,在现代俊美的大明星小鲜肉她没有意见,但古代戏子同是贱籍,况且,这棋官原是忠顺王的男宠,和贾宝玉怕是也结过契兄弟。一笔什么样的烂账呀,所以最后是贾宝玉、袭人、棋官三人互爱吗?不行,不能官配棋官。 对了,赵嘉桓和辛秀妍呢?还有辛秀妍傍上的那位“老神仙”。 自己变成花袭人不会是辛秀妍让那老神仙动得手脚吧?华珍珠又不得不承认,多半不是,辛秀妍要害她,当初不让他们抱大腿,他们在那隧道之中很可能魂飞魄散。之前,不为难他们,之后也就不用那样做。 在华珍珠冷静的时候,她对辛秀妍还有几分了解的,毕竟曾是多年闺蜜,她有几分孤高的性子。但华珍珠仍不喜欢辛秀妍,看不得她比她过得好。说实在的,看到辛秀妍沦落到靠写文过日子,她心里是挺痛快的。 发现她把她写成恶毒女配,华珍珠愤怒中还有一分得意,她看到了辛秀妍那“肮脏卑鄙”的一面,同样也是拿她无可奈何的无能一面。 以前工作中,辛秀妍总是比她更出色一些,刚进公司,辛秀妍很快得到机会,在公司有了存在感,她却还是小职员。她就想把她拉马来,狠狠地踩。凭什么呢? 袭人心思纷杂时,身边的宝玉醒来了,手一把摸向她尚在发育当中的小笼包,有些疼,她皱了皱眉,抓住他的手。 “宝二爷,该 起了。” 宝玉食髓知味,这时又蓄了精力,哪有舍得起的?他扑上来把袭人压住,说:“好姐姐,你再疼惜我一次吧。” 原来的华珍珠可没有恋童癖,看着这个原著中“面如中秋之月”(也就是圆形包子脸)的男童,五官虽然精致漂亮,但真不是原来华珍珠的菜。华珍珠是喜欢韩国欧巴型的男子,要高要瘦要大长腿要八块腹肌,脸要如刀削,要有下巴。 好吧,贾宝玉他有下巴,还给双份加量不加价的,他还有婴儿肥呢。身材嘛,就是9岁男童,根本没有肌肉,小丁丁还小,可是真是生龙活虎。 袭人心中嗷嗷叫苦: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一定要换金大腿!傻白甜地一心跟着这么个没前途的货,老娘一辈子就完了! 不过现在却不能让他发现她换芯了,也不能骤然拒绝,单为了能挪用贾宝玉手上的银钱,她就不能这么算了,因为不管她有多震惊,接受了花袭人记忆的她以后就是花袭人。却要知道,袭人近年是陆续搬了不少东西回家去,原本穷得卖女儿的花家,都盖了新瓦房、置了不少良田。因有荣国府的招牌,在乡下花家也无人敢欺。在找到下一个金大腿前,都不能松手。 于是,原来的华珍珠到底也是风月老手了,她有发家致富的志向,现在的委屈也受得,不拒绝宝玉就让他尝一尝21世纪房事老手的技术。弄得宝玉欲/仙/欲/死,嗯嗯啊啊吟/叫,这感觉也不下于梦中与秦可卿欢爱时何基相像,不由得对此时的袭人爱得不行。 事毕,袭人不顾宝玉事后累,强要他起身,穿戴收拾一番。她又小心收拾了被褥,这些东西还不能让人瞧见了去,要偷偷自个儿洗掉。 此事先略过不提。 第7章 成为邢岫烟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姑苏自古富庶繁华之地。 邢岫烟到了蟠香寺中,五月桃李开尽,独一池荷光绽放,亭亭茎直,不染污淖,邢岫烟不由看呆了去。 忽听一个小丫头嘻嘻一笑,说:“邢姑娘倒真是爱极了这池里的莲花。”前些年这池里的莲花一整年也开不了几朵,去年五月却开得灿烂若云霞如桃花般热闹,芳清四溢,到了今年开得更胜一分。连妙玉这喜梅的人都爱极了这池莲花。 邢岫烟抬眸淡淡一笑,叫了一声“雪梅姐姐”。邢岫烟,应该也叫辛秀妍,她没有想到当初变态大叔说的“穿越时空”并不是穿回她的世界去。 当时身不由己,阿飘辛秀妍失去意识,醒来成了8岁的邢岫烟,小姑娘因为熬夜刺绣受了风寒,被她换了芯。 辛秀妍得到前任的记忆时就有些明白自己在哪里了,对于一个也是不要脸地靠着曹大大吃饭的写手来说,名字、身处环境、人际上都对得上,不是那个贫寒女邢岫烟是谁? 辛秀妍记得曹大大写大作时有可能是没有时间修稿,留下了一些bug,就比如邢忠夫妇说是邢夫人的兄嫂,但是后来又提到了邢德全是邢夫人的胞弟,人们称他为“邢大舅”。 若是算上邢忠,邢德全应该是“刑二舅”才是。但是如果邢忠是隔房的,单算同胞兄弟,叫邢德全“邢大舅”也不算错。比如贾宝玉和贾琏是隔房的,贾宝玉头上原有贾珠,他被称为“宝二爷”,而不是算上贾琏被称为“宝三爷”。 而且,邢夫人在原著中又有“长姐”之名,父亲死后操持家里,出嫁时能带走差不多全部的家资。从这点上看,如果刑忠是邢夫人的嫡亲兄长,那么邢家大半家业应该由长子继承才是,而父母具不在,邢忠就会早一点继承家业当上家主,邢夫人的婚事也该由长兄长嫂做主,邢夫人是不可能带上大半家资出嫁的。 因此,也就有后人脑补了这个矛盾或者是没说清楚的bug——邢忠是隔房的兄长,也许在邢夫人父亲一辈时是比较亲近的子侄。 辛秀妍穿来的世界正是这个版本的解释,她的父亲邢忠是邢夫人的堂兄,只不过父母早逝,后来托庇于当着小官的叔父家中。因为叔父当初是小官,在叔父去逝前,还能定下秀才女儿李氏为妻。 邢岫烟是邢忠夫妻成婚后三年才得的独女,外祖父是个老秀才,一生只在青年时考过府试中了秀才,后来的功名利禄皆不如意。 李秀才年老时 放开怀来,极喜爱一句“云无心以出岫”,又有“青山隐隐,烟波渺渺,淡泊名利”之说聊以自/慰,生前得以给唯一的外孙女起名岫烟。 辛秀妍成了刑岫烟,虽然穿到了熟悉的红楼,可是一介升斗小民,无权无势无靠山,礼教森严,真要她一个女子去像她写的耽美同人男主角们一样干事业,她真不敢呀。她为了技术流而研究过许多男主角们(攻受)一步步创业的合理性,可是她没有身份呀,一介平民,要是身怀如“印钞机”一样的店铺作坊,那真是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如果不知道原著,许还可以早早去攀一下荣国府这门亲戚,与亲戚合作共赢,然而荣国府根本就靠不住呀。后四十回是高大师续的,但估计大房的结局也不会好,到时墙倒众人推,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在古代,自个儿投入实验开作坊赚钱没有可靠的靠山是行不通的。她也想过,在古代写话本卖钱的事,但是她一个闺中女子写穷书生种马吊丝逆袭,被人发现怕是不容于世。 邢岫烟最后考虑到官配薛蝌,是薛家能顶立门户的人了,品貌都不错,要是在现代,也是个霸道总裁了。可惜古代商户身份太低了,只比贱籍要强一些。刑岫烟也想过,现在趁机练点本事,偷偷攒些嫁妆银子,到时也顺其自然跟着父母去荣国府,在《红楼》世界,能嫁个品貌过得去也不穷不败家的人已是罕有的幸运了。虽然少不得改变了邢岫烟淡泊的个性,变得满身铜臭,变得平庸俗气,然而原来辛秀妍却也不是不染纤尘的人物。 若嫁人之后,再把一些做生意的主意给出来,和薛蝌经营“家族企业”也是条路,比天天刺绣,指头全是针孔要强些。薛蝌对古代的商路知道的总多一些,这个年代家中有男人顶事,没准会走向发家致富的路。 辛秀妍上一世死了一百二十年了,曾经对于父母亲人的怀念只剩淡淡的怅然,当了一百二十年阿飘,现能重新做人,日子虽说艰难些,有机会看看红楼人物也算是一翻趣味。再一次死后会怎么样,回原来的世界投胎,还是去那方仙境?还会遇上变态大叔吗? 想想那变态大叔后来待她也算不错,他怕是就像贾母把孙儿孙女当宠物养差不多。面对变态大叔,她若是硬,他能冷死你,但是服软、求饶、装可怜就会有糖吃。辛秀妍看他年纪那么大,自有一股威严,竟觉向他低个头没有什么。 但若犯了他忌讳,赶紧抱着他的腿喊着:“我的亲叔叔呀,你饶了秀秀这一回吧,秀秀心里苦呀!”那就会雷 声大、雨点小。 猜想他也许很孤独很可怜,她要比他更孤独更可怜,顺着他的毛捋会有好处,这是她一百二十年的宝贵经验。 邢岫烟挥去杂乱思绪,到了妙玉院落中,墨梅守在屋前,此时妙玉已做了早课,正在屋里。 妙玉三岁起就在蟠香寺出家,带发修行,在原著中也提及她原先是官宦人家出身,也有丫鬟婆子服侍她。她自是从来不需为银钱俗物操心的,虽然出家,但仍是个财主。 邢岫烟在现世时就猜测妙玉明着提起时是说在家养不活,只得出家,但暗里怕是其父亲十多年前怕是沾惹了朝中党争,为了保全女儿,在受难前给小女儿安排了这样的一条路,也是实属无奈。 进屋后,只见妙玉头带妙常髻,内穿月白素袖薄衫,套一个水田缎镶边褙子,拴着秋香色丝绦,腰下系着一条淡墨画白绫裙,手执一册书卷坐于桌前。 妙玉的容貌极美,轻灵绝俗,便是她见过的现代当红明星便是有这样的姿容的也绝无这般气质。但她性情桀骜,深通佛法却偏情恨未断,生在富贵之中却是带发修行,不僧不道,是以难容于世。 邢岫烟上前说:“妙玉,早上好!”其实,这句话的翻译应该是“老师,早上好”。妙玉与原来的邢岫烟就有六年的实质的师徒情谊了,邢岫烟一家租了蟠香寺隔壁的屋子住后,邢岫烟就开始跟着妙玉读书识字,学习一些琴棋书画。妙玉比邢岫烟大了四五岁,邢岫烟来到蟠香寺时才三岁,妙玉也不到八岁,自然还有小孩心性,修行之人孤傲却也寂寞,三岁小儿正是可爱之时,八岁的大姐姐妙玉有这样的玩伴和跟班徒弟自然欢喜得紧。 邢岫烟家境清贫,小时长得可爱,眼睛纯净如水,也得妙玉怜惜。后来跟着她学习,妙玉发现她也大有灵性,天然的随遇而安个性也对她胃口,是以教得尽心。她除了日常修行,多就是教导这个小女孩。 邢岫烟在大观园能做诗也是多亏了妙玉,不然以邢忠和李氏的水平是教导不出这样的女孩儿的。 妙玉淡淡瞧她一眼,接过她的一叠功课,是两页簪花小楷书法,还有一篇诗词作业。邢岫烟家里可供不起她,这些笔墨原是妙玉给她的。 妙玉冷哼了一声,说:“小时见你倒是沉稳的,但近来性子越发跳脱了,写两页字都坐不住。” 邢岫烟不由一双眼睛瞪大了,暗道妙玉好生厉害,因为昨夜等着赶绣活,她写字就急了一些,她自觉不错,但妙玉竟 从字迹上一眼瞧出来。 妙玉又看向那诗《山间闲居》: 起止随日月,动静任心偶,散衣看鸟落,青眼对水流。(注:此诗来自网络,非原创) 平平淡淡四句诗,妙玉倒轻轻点了点头,这诗虽绝妙,但胜在写实,淡淡几句话尽写闲居之景,又显随遇而安的处世,没有妙玉不喜欢的俗气。 邢岫烟暗暗呼出口气,天知道三天要写首诗出来,而且还要符合她的人设,不能有俗气,作为一个在现代当过写手的人来说也是极不易的,这两年来,她感觉在江郎才尽的边缘。 妙玉抬眼看她,说:“家里又接了绣活?” 第8章 妙玉师父要走了 邢岫烟八岁时苏绣作品就已经很出色了,她长大了,平日不由得要多承担些家计了。是以,两年前九岁时赶绣活受了风寒,被换了芯,或许是融合了。辛秀妍当初虽然接收了原主记忆和一些情感,但是绣活还是有些生疏了,病好后好一些,李氏发现了,心下哀叹好一阵。李氏认为是病了多日手生的缘故,除了早上来妙日这里串门的时间外,日日督她练习绣活,直到过了三个月,邢秀烟一手高明苏绣功夫也拣回来,李氏这才心安。李氏倒也不全是看着银钱,他们这样的人家,若是精于女红,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听妙玉这样问,邢岫烟微微一笑,说:“前日苏州盐商何家三房的太太要一副苏绣观音像,准备送给老太太六十大寿的。我开价1200两,没想到何家三房太太一口答应了。” 妙玉有几分嗔怒,哼了一声,嫌弃地看着她,说:“当初真不该让秦嬷嬷去教导你,她一手绝活就被你这样糟蹋了。” 邢岫烟知她性子,也不恼,只又取出观音像的花样子给妙玉看,辛秀妍以前是在广告公司工作过的,自然会画图。妙玉虽然出家,女工也是极好的。 邢岫烟就是仗着和别家不一样,何家三房太太也是识货的,高超的苏绣、新颖的图样、又是常住蟠香寺的未婚女子绣的,那就值钱一些了。盐商豪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邢岫烟还是有些心跳加速了。须知,现在十几两银子就够平常百姓人家一年花用了,看刘姥姥在荣国府打秋风回几十两银子就置了田产。 却说去年,岫烟给知县大人家的夫人绣了送子观音图,她那次才要价300两,不过那是比较小幅的,知县夫人成婚六年,一直无所出,一边寻医问药,一边拜佛求子。 邢岫烟那时绣活刚好恢复,且更上一层楼了,心想着李氏那种赚钱方式真没出头之日,于是她自己想办法。见知县夫人每初一十五都来上香求子,就借机接近她的一个嬷嬷,给她看了她的绣活。 那嬷嬷也是识货的,知道那苏绣技艺极好。邢岫烟送给了那嬷嬷,又说起她娘俩的这门手艺,透露会绣送子观音图。她倒一阵花言巧语,还说生意做成,少不了孝敬嬷嬷。结果,一心求子的知县夫人看了嬷嬷拿着的一张“样品手绢”也极为赞赏,又有心腹嬷嬷撺缀,心动了。 翌日就求了上来,开价300两却吓了一跳,但邢岫烟是想做高档绣品生意,端着也不接受降价,奉承了夫人许多话。知县夫人又怕失了面子,就咬了咬牙订了下来,反正为了求 子,其实她三千两都花下了,不少这一点。 邢岫烟花了一个月绣好,知县夫人取走绣品后,挂在屋中,没有想到巧合的是她三个月后被诊怀上了。再八个月后,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小子,知县一家高兴满月大宴宾客。 何家三房夫人是知县夫人的表姐,就听说了邢岫烟的绣的观音像新颖别致,还吉利,她几年怀不上,没有想到订了这幅绣像就怀上了。 何家夫人想着老太太信佛,正是六十大寿,何家豪富,金银珠宝倒是寻常了,别致的观音像苏绣却是极好。有这吉利不说,她在表妹那也看过那女红,是女子便忍不住喜欢的。 于是,岫烟又接了单生意, 这次要绣大幅的,大概是要三个月赶完。 妙玉到底是女子,雅致的花样也是喜欢的,一边看一边说:“我就说你跳脱得猴儿一样,看你脑子里就想这些俗事,哪里能安心写字?” 邢岫烟淡淡道:“女子生在这世间本就不易,心里求个无愧已是难得,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家,没这些花绕,却哪来的清净。” 妙玉眉头一蹙,邢岫烟知她性子不爱听这些,但是也忍不住说:“虽然妙玉佛法精深,但我仍然希望你与我一样是俗家红尘中人,总觉您过得清冷了一些。见过红尘俗事,对于佛法的玄妙可贵才有更深的体会。” 妙玉冷声道:“你大起来性子越发左了,这些话也该你来胡说的?” 邢岫烟暗想,这时妙玉还未遇上贾宝玉,怕是没有真动红尘之心,只是少女多少心中有些期盼的,但这种期盼若被人说到了又是本能地极力抗拒。原著中,妙玉就是会掩饰,何况现在这么年少还没有真遇上动心之人。 但要邢岫烟看,那贾宝玉真没有什么好,妙玉如此清丽绝妙的人物,贾宝玉不过是个无能的汤姆苏。心地是纯善,但也抵不住实际上的害人没担当。妙玉就算最后被贼寇掳走受难了,宝玉除了悲伤叹惋,他又做了什么呢?很快,他会抛到脑后。 可这个《红楼》世界,哪里有好男人呢?她能勉强配个薛蝌过日子,妙玉真是难了,除非她父亲的案子不碍了,她能还俗。 妙玉虽然不喜邢岫烟俗气了,但到底是十年半师之情,见她发呆以为刚才冷言吓着她了,不由叹道:“我近日要随师父前往京城西门外的牟尼院,此次离开姑苏,怕是难再回来。我走后,你好自为之。” 邢岫烟只微微一惊,问道:“你何日 走,我来送你。” 妙玉淡淡道:“我走我的,何须你来送?” 邢岫烟说:“你自不讲俗礼,但我对于师长离别,心里难过却是人之常情。何况,雪梅、墨梅也从小看我长大,秦嬷嬷也精心教导我,蒋嬷嬷又照料过我,我舍不得她们。” 妙玉淡淡起身,说:“何人是你师长了……”说着拂袖离去。 邢岫烟不由哀叹,果然是性冷高华,不可亵玩的冷美人呀,也一点都不怕得罪人。原著书中人,连黛玉都不如何入得了妙玉的眼,邢岫烟是与她最交好的女孩子了。 …… 邢岫烟回到家中,李氏见了忙停了绣活,嘘寒问暖,以前她父母缘淡泊,但是现在女儿绣活好,会赚钱,像那一幅绣活300两,李氏是想都不敢想。 而且,这两年她也极力拉拢父母亲,凡事有商有量,培养更深的感情。邢岫烟现在身在局中,比之原著了了几笔反而想得透些了,原著说是父母将她扔在贾府不管,父母有多不堪。 但想邢家父母自己不住贾府偏把女儿扔给邢夫人,又何尝不是清楚贾府富贵,她就不用受苦? 如果真是冷血无情的父母,邢岫烟正值妙龄,且只是个女儿,有多少狠心父母卖了女儿自己享福?偏书中淡淡几笔点到,也只表明他们穷酸、不堪、打秋风,绝没有说到想把她卖了。薛家促成她与薛蝌的亲事,也是因为邢夫人的缘故,而此事薛宝钗拉拢了邢夫人。邢夫人刻薄小气,如果当真当没有这个人,不在乎,那薛家如何谈得用这样的方法拉拢她呢? 却说邢家原没有什么资产,邢夫人出嫁后,只余几十亩田,自然是归于堂弟邢德全。邢忠当年不过是寄于叔父家,娶了妻之后,当然不能和堂弟堂妹争产。 分家过后,邢忠带着几亩薄田依附岳父家过了三年,但岳父死后,舅家两兄弟也是不能让他们夫妻跟着一起住了,于是一贫如洗的他们租住房屋。 邢忠平日田里不忙就去城里打打短工,而李氏靠绣活为计,艰难度日。邢忠还好喝两口酒,税赋也不轻,家里更存不下什么钱来了。 前年邢德全还欠下赌债,要债的人要收了邢家的几十亩地当还债,邢家姐妹求了来,邢忠虽然心中恼怒,但是抵不过纠缠和叔父恩情,又念着邢夫人荣国府那门亲戚也不能断,只把家里的主要靠着母女绣品好不容易存下的三十几两银子给邢德全还了赌债。 李氏自然是心有意见,但 邢忠以邢夫人为由,李氏只能把怨气压在心底。但平日不由得更加小气了,女儿邢岫烟的用度也不得不收紧,荆钗布裙过生活,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 现在,女儿有这门高超手艺,却是成了摇钱树,不过关于绣品价格300两的事,李氏还是听女儿的话把严嘴巴,邢忠那都要瞒一瞒。 第9章 女红乃是绝技 邢岫烟说起妙玉一行人要走的事,李氏可是知道妙玉是棵金大腿,一个修行女尼,还使奴唤婢的。这时要走,岂不失去金大腿了? 李氏是秀才女儿,也是比一般妇人多了分见识,所以小时候愿意让女儿跟着大家小姐出身的妙玉学习,也是修个缘法当个才女,只盼别和普通农家女儿一般粗鄙浅薄。 所以,说邢家父母不在乎女儿也是前后说不通的,贫寒人家一点都不疼女儿的父母,绝对不可能由着女儿占去大把时间跟着女尼学习那些不赚钱的东西。一般穷人家的女儿让她干家务都干不过来呢,要学到会写诗的程度,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成的。 可见原著中邢岫烟父母缘淡薄,她的本性使然也要负点责任。 李氏道:“这就走了,可是去哪里?何日回来?” 邢岫烟说:“听说是去京城的牟尼院,不知会不会回来。母亲,我们八年情谊,她们要走,我想总要有所表示,我这几天就给妙玉赶一双僧鞋,秦嬷嬷、蒋嬷嬷我也想做一双,但是我一个人怕是来不及。” 邢岫烟由于全都接手了前任记忆,十分深刻地认识到现在的环境和关系,所以她也早收敛了当初的个性,藏于心底,面上看着和本土女无甚区别。 李氏知她一手好绣活儿可是秦嬷嬷教的,自己也获益良多,而蒋嬷嬷也从小照料过她。 李氏笑着应道:“如此甚好,多亏了她们,我儿才有今日,我这就去备料子。” 晚上,邢忠回来,李氏伺候他用了饭休息了,母女俩在灯下做活。 五天时间,母女两赶出了两双鞋,八个荷包,一个绣屏,绣活上的事差不多是邢绣烟负责,而李氏则是打下手。 到了第七天,就听到动静,妙玉跟着师父慧静师太出门,蒋嬷嬷遣散了一些活契的丫鬟婆子,除了她自己和秦嬷嬷只留原来的四个嬷嬷、雪梅、墨梅和四个小丫鬟,慧静师父也有两个小尼姑。一众女子远去京都,好在,是请了当地有名的镖局护送。 …… 邢岫烟跟邢李氏提了包袱在妙玉所居院落门口求见,却最终是秦嬷嬷见了她们。邢岫烟跟秦嬷嬷有师徒之谊自是亲厚,倒也正好。秦嬷嬷了解自家小姐,向来讨厌俗礼,她自小养在寺里,没有父母照看,性子古怪了些,她们这些嬷嬷也实在没办法。 秦嬷嬷道:“难得你有心,小姐并非有意下了你面子,只怕她心里也有不舍的。我们知她心有苦说 不出,从小便多纵着她,却没想到弄得有几分让人感觉目下无尘。熟悉的人自是明白,纵使明白,让人心底也不好受,却要你们多担待了。” 邢岫烟温文一笑,道:“哪里话,我来是我的心意,她不见是她的道理。我乘兴而来,见了嬷嬷自也是尽兴而归,没有遗憾。”邢岫烟此时虽通人情些,但是淡泊随性不强求的性子却是一样。 秦嬷嬷看着这个“二徒弟”心中欣慰。但觉这小姑娘虽不是俗人,但决对没有妙玉那样的清高不染,倒觉得邢岫烟通透灵逸,也不别扭,倒是可亲。但她心底最重要的还是妙玉。 “你如今有这番出息,我见了很欢喜,就盼将来你能得个好姻缘,一辈子算是有好着落了,总比小姐好些。”秦嬷嬷却是指她有一手好女红,一般这样的女子,于亲事上总有优势。一般的婆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对于女红却没有不在意的,若是媳妇会做活孝敬,便也能多疼爱些。 邢岫烟脸上微红,又转开话题道:“妙玉,她……为什么还是不还俗?” 邢岫烟到底是亲近之人,秦嬷嬷没有十分避讳,叹道:“还不还俗岂是那样容易的?当年苏家的事若真要追究起来,小姐连这点清净都没有了。老爷都只匆匆与族里分宗,送上大半家财,再把小姐如此安排。况且,小姐这性子……” 邢岫烟知道不该多问,官宦人家的事,只怕不是贪污就是谋反,沾上这两点妙玉能活那么大都是奇迹了。 邢岫烟又解开包袱,介绍着给妙玉及近身嬷嬷丫鬟赶做的一点小礼品,又有她做的三盒独特的糕点。 秦嬷嬷抚着那绣屏上的活计,有些痴迷,说:“如今你是青出于蓝了,我这门手艺你能学了去总算不会失传了。” 邢岫烟说:“嬷嬷要是将来回姑苏,请务必要来看我,我若不住在这里了,也定请人告知你一声。他日……他日嬷嬷要是不在妙玉身边了,来陪我却是正好。” 秦嬷嬷听她一席话,其中深意,心下不禁感动,她的意思是可以给她养老送终。但她为报达夫人当年的恩情,是不会离开的。李氏在一旁听了也懂了,但想女儿这手绝活都还是秦嬷嬷教的,若是能这样赚银子,养个老也没有什么,所以面色平常。李氏小气也是生活给逼的,当初定亲时邢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没想到会清贫成这样。邢忠只拿了他父亲当年的一半田地,其余家资具给了邢家三姐弟,最后分家了连屋子都又无钱再盖,在她娘家住了三年,被赶出来后都 只能租住在蟠香寺边。 正说着,蒋嬷嬷抱着一个包袱过来,说是小姐给邢姑娘的,邢岫烟笑着道谢,她知道妙玉定是讨厌人推辞,她定会认为是矫情。妙玉这人极是高傲,她给你你就拿着,假意推辞,她会看不起你。 邢岫烟翻开一看,居然是一套孤本书籍,还有一支羊脂白玉簪子,见那簪子就知不是凡品,可怜邢岫烟对于玉器之类的东西品不出具体价值来。 邢岫烟笑着说:“妙玉有心了,请嬷嬷替我谢谢她。” 说着把她本就是绣给蒋嬷嬷的荷包给了她,一番言语惜别。最终蒋、秦二人都离开了,邢岫烟抱着包袱看着一队马车浩浩荡荡远去。 妙玉在马车中,打开包袱,一见那绣屏,是两个女孩,稍大的那个女孩头带妙常髻,内穿月白素袖薄衫,套一个水田缎镶边褙子,拴着秋香色丝绦,腰下系着一条淡墨画白绫裙,手捧一卷书,正是她的模样。而较小的那个梳着双丫髻,一身蓝布麻衣,正要练字,却又似在偷看稍大的女孩。倒过来一看又是不同的画面,小女孩在抚琴,稍大的女孩表情生动,面上显出“嫌恶”之色,妙玉不由想到前些年她听过的魔音。 妙玉抚了抚绣屏,微微一笑,轻叹一口气。 …… 妙玉走后,邢岫烟的生活重归平淡,就是天天躲在绣房时干活,一直赶了四个月,那幅观音像总算是按时完成了。 何三夫人九月十五来上香时,也一样亲自上门来取,当那幅观音像展开在眼前时,只觉满室寂静,何三夫人及她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全震惊了。一展开时,这幅观音像好似会发出佛光似的,但见观音栩栩如生,宝相庄严,白衣层层叠叠,衣袂飞扬。脚下莲花座台,旁边侍着金童玉女,眉目如画,笑容可掬。 细看,发现绣工精致,针法细密,用色清雅出尘。 何三夫人不禁赞叹,深觉这幅观音像值了。邢岫烟母女收起了观音像绣画,用专门制作的绸缎包放好。邢岫烟又取了一个儿童肚兜、两条绣了红梅的手绢、两个荷包出来,说:“原是买了线来绣这画图,却又剩下许多线来,便是做了这些小玩意。像夫人这样的尊贵客人,我每次都是专门买了物料来单做的,再没有那余料做别的东西另卖给他人的道理。然而余料扔了可惜,这些小玩意当是这件活的赠品,夫人要不嫌弃留着赏人吧。” 何三夫人本就是被那幅观音像给惊艳了正自开心,听了邢岫烟这话更是满意。人总是 有这样的心理,喜欢自己的东西不被别人占去,喜欢私人订制。又见那孩童肚兜的用金线绣着福字,做工比之家里的绣娘是的精细多了,总觉她的绣活灵逸非凡。 大小差不多也是家里的哥儿合适的,这份心更让她感动,余下手绢、荷包也是佳品。 作者有话要说:怀璧其罪,女主会吃教训的 第10章 肃宗赐恩林海 何三夫人拉着邢岫烟的手,说:“邢姑娘果真是蕙质兰心,这个年纪更是难得。” 说着示意嬷嬷取了银票出来,却是拿了三张五百两的银票,何三夫人笑着说让她不要再推辞了。 邢岫烟说:“多出来的银子,我原不该拿,但夫人盛情,我若推辞又显得太过矫情,岫烟惭愧,只得受了。” 何三夫人笑道:“合该是你得的,这样年纪却如此心灵手巧,当真是有福气。” 何三夫人是见她眉清目秀,双目湛然,肌肤胜雪,虽只11岁,却是个小美人了。 邢岫烟送走何三夫人后,邢李氏才敢露出激动神色来,说:“烟儿,三夫人多给了300两呀!之前我还觉得多做那些小玩意儿浪费,原来还有这些门道。” 邢岫烟说:“何家是巨富,老夫人做寿,几房人都是有攀比着送礼的,1200两比起其他房送的礼品怕是也并不算贵的。他们这种人家最要脸面了,何三夫人只是乡绅之女,与其它房的夫人比起来不算有钱,这就要比用心了。发现东西合心意,给个1500两,既是给我们,也在抬她自己。她又怎么会不愿给呢?” 邢李氏笑道:“还是闺女聪明。” …… 却说在乾正三十三年元月初一乾正帝禅让给七子,当年并未改年号。一年时间悄然而过,新帝登基一年,方改年号承乾。 承乾元年,新帝在朝堂已渐成势,虽然仍是老圣人的人势大,但是不少人明面上是老圣人的人,暗中已投靠了新帝。 又听闻春时,新帝巡狩河西围场,亲猎白虎,献于上皇,上皇大悦,称新帝果是天命所归。 此事于百姓间流传,其时大周建国已经近70载,历经四帝,但是除了太.祖之外,太宗、高宗都武勋平常,此时新帝能猎白虎,百姓纷纷传言他有太.祖遗风。 至秋时,这些传说早就盛于姑苏市井之中。 岫烟刚又接了个绣《金刚经》的活儿,是要送给知府大人家的老太太的,生意还是何三夫人介绍的,何三夫人认识的都是“大款”,他们看过字样后直接说1500两起价,若是绣得好到时可以给更多。 她今天跟着父母亲采买针线和布料,邢忠去与人谈购买姑苏城内的院舍的事,如今手底有几个钱了,一直租住在蟠香寺边也有些不像话。到时女人家抛头露面去谈这些不太好,由邢忠去谈。 母女俩进了一家 酒楼吃饭,现在她们有钱了,下个馆子也花不了多少,换换口味也是新鲜,她们不过是农家女,并非大家闺秀,自然是能常出门的。 酒楼里却正热闹,说书人是把新帝猎虎的事化成一个比武松打虎更奇的事了。 岫烟暗笑:怕是这个皇帝让人弄了只半死的老虎在围场,他只扑上去打死虎吧。皇帝这种生物,还能有多少节操?为了立威,什么手段不能用呢?连封妃造省亲别墅吸光勋贵们的家底,再把这些人打下来这种缺德的方法都用。说明了□□是为了生存卖身,皇帝更志存高远,为了江山卖身。 不过,现在也不知贾元春封妃了没有,省亲别墅造了没有。按说妙玉进京去牟尼院时,贾元春就差不多已经封妃,次年元宵就是省亲了。这时林如海差不多已经快死了吧。 …… 此时值十月中旬,原该在九月初三去逝的林如海却还没有死。 林家书房,林如海盯着一个中年文士,对这个中年文士他打心底有些畏惧,这个只有举人功名的人,若是正式进朝堂怕是要被很多进士瞧不起的。 然而他却是当今圣上的密使,也不知圣上是从哪里挖出这么个人来。林如海有所接触,发现此人之所以靠不上进士不是才学不够,而是他才学太够了,他信仰的不是儒家,而是法家和纵横之术,甚至是阴谋,他过来让清理江南的前峰定的总计策当真毒辣之极。 江南各地,官场倾扎,每一个外地官员要站好脚跟都需护官符,一些世家大族手中握着江南的土地,虽然大周是灭明立国的,吸取了明朝的教训,规定什么样的身份的官宦可以拥有多少亩免税的土地,又有多少亩的普通收税土地,而超过定额的土地却要增收三倍田赋,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大地主大世家可以释奴,把土地名义上挂在已经是平民的奴才名下,控制着大量的佃农,如果新来的地方官不给这些大地主大世家的家族的面子,那么他的税收就很难收上去。而税收完成情况又直接关系到吏部的考评。 江南文风犹胜,有传统文人家族互相联姻的,又有勋贵世家在江南置业的。江南差不多不是他们家的人,就是他们家的奴才或佃户,握着土地,等于握着那些人的生存权。什么叫天高皇帝远,在江南这一带,这些世家勋贵就是皇帝。大周建立近七十年,曾经前明出现过的土地问题却率先在江南爆发,并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越发失去控制。 林如海是老圣人的心腹,在江南 为官从知府做起,又做了巡盐御史三年又三年,对于江南各家的情形很清楚。 去年,林如海就秘密接见过新帝的特使,新帝传来的话很明白,到这份上想死还是想活。现在不投效,将来他没有价值时就迟了,而他唯一的女儿林黛玉孤苦无依怕是得不了好。 林如海如此精明的人哪有不明白新圣人和老圣人之间的区别:一个是朝阳,一个是夕阳,老圣人就算现在还把控着朝堂,但是他是熬不过新圣人的。其实已经有许多原老圣人的人暗中投靠新圣人了,用投靠其实也不恰当,皇帝是天下之主,名正言顺。 林如海身边跟着圣人的暗卫保护他,他用一年时间调查出扬州一带的田庄与那些大族的关联,又秘密收集着那些大家奴才的把柄,整理成册。 黎魏收好四册密档,层层保护,说:“那些有用的人和证据就要靠林大人暂时控制保护,不要打草惊蛇。” 林如海说:“我膝下唯一幼女,将来我不论如何,还请黎大人多加照应一二。” 黎魏淡笑道:“林大人放心,圣人无意与一弱女为难,况且,将来林大人立下大功,圣人还有重用。” 林如海叹道:“我这身子,怕是不成了……” 黎魏看了看他面色,说:“你不过早年积毒,胡太医正为你清毒,总有康复之日。你也才过不惑之年,调养好身体,传下个香火,将来才无愧列祖列宗。” 黎魏看看林如海的状态,想起皇帝亲自嘱咐的事,若是他看着像是难熬过去,就把那个盒子给他,如果林如海无事,就原封带回。 林如海万分没有想到今上还给他这样一个精巧的盒子,打量了半晌小心打开,见是一封密封的信。 林如海打了开来,只是寥寥几列字。 “盒有夹层,内有秘药十粒,每3日和清水服一粒,一月后应能大愈。此药珍贵,朕因机缘偶得二十颗,赐尔十颗。望卿保得性命,护得幼女,林家不至绝户。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11章 林如海指点贾琏 翌日,却是刚好贾琏送了林黛玉抵达扬州,父女相见两眼泪汪汪。林如海发现,黛玉瘦得着实让人心疼,问及贾家生活,黛玉还处处拣好听的讲,林如海更是心痛。早有皇帝给的暗卫传来些京城的情报,就算林黛玉进府走的是西角门,贾母巴巴地让他把人送去,连个院子都没注备,让她和一个外男挤在碧纱橱里。府中在敏儿孝期穿红戴绿也就罢了,也未让黛玉守孝。他明明信中附上两万两银子花用,贾府上下却谁人也不说,只说她是一针一线都是用贾府的。这是哪门子的好呀! 如果他死了,他唯一的女儿只怕会没有了活路。 他必须活着,也必须在圣人动手之前在江南稳住,表面上也让老圣人安心,为圣人快刀斩乱麻地清理江南争取足够的准备时间。 新圣人本来已是天下之主,他身为臣子应该效忠于他。况且,他能启用黎魏这样的狠人,又看得清江南问题的根本就在土地上,这样的君王虽然狠,却是真正有为的君王。左右他五服内没有亲人,只有黛玉一女,跟了这种君王干,将来就算是如韩信一样被鸟尽弓藏,也是现在窝窝囊囊地死强吧。若能重用他十年,将来就是如韩信萧何,那也是能标炳史册的人物,况还留得了时间刚好能看着黛玉出嫁。这怎么都不会吃亏。 林如海想着那个盒子,心头热乎乎的,涌起强烈的生存欲望。这种计算,让林如海觉得只要能现在活过去,他就轰轰烈烈地干了,人生不过一个死字,但是怎么死的结果却是不一样的。 …… 林如海当晚偷偷取出那夹层中的药丸,只闻了闻,一阵清香扑来,心旷神怡。他用清水服下,半晌只觉腹中一团火热,然后慢慢的热气散开来,整个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绵绵不绝,一刻钟后再又传到全身上下,只觉暖洋洋的舒服无比。最后却全身内外越来越热,他肺部骚痒,急切地咳了起来,一声声咳着,喉间一股腥味,一大口腥臭无比的黑色浓血痰吐了出来,肺部瞬间轻松了许多。 呼吸了几下,他又发现身上粘腻无比,他摸了摸,竞是一层污秽,身上一阵酸臭。 林如海不禁惊骇无比,以他探花郎的才智,有些明白这药的强大威力了,这是能强效的去除积在体内的毒素。 他只服用了一颗,就有这样的功效,此时他虽然又饿又渴,精神头却好了许多。不由得心中喜悦,若是以前多有几分无奈投靠新帝,此时却对新帝感恩戴德了。 林如海叫了水洗澡,次日已能 下床,胡太医给他诊脉时也大奇,说他脉像较之前好了不少,听他说感到饥饿更是大喜。能吃就是能把亏下去的身体补回去。 林如海就依照着皇帝之言,隔三天服一粒,从初时的吐出一大口黑浓血、身上排出许多污淖,服了第五颗时他已不会吐痰,只出了薄薄一层的身泥。此时半月过去,林如海除了瘦一点之外,精气神与常人无异,胡太医也奇怪,说他竟然是大好了。 林如海发现皇帝的秘药多了五颗,心想着是否要送回去,这样的仙丹妙药,就算是皇帝也是得难的。说句实话,若是当初太上皇中风要是有这样神奇的仙丹,他当时应该能很快好吧。这话却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新帝救了他一命,最后还是不得不取他的命了。 黛玉体弱,不知这药能不能帮她,林如海这样一想,就止不住了。圣上没有说不能给黛玉吃,只是这绝对不能泄漏出去。 打定主意,他前往黛玉的院子瞧她…… …… 贾琏一直等着林如海死翘翘,可是当他如脱了缰的野马在外头勾栏花楼找母马过了近一个月,只看到林如海一天好过一天。到得现在竟然是大好了。就连黛玉也没有了当初的可怜模样,多了几分神彩飞扬。 贾琏完全蒙了,这怎么办呢,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嘱托他完成不了了。原本以为他能发一笔横财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回京的路上余留的花用他都用在了母马身上了。 今天,林如海召见他,跟他说他已经大好,可以派人送一封信回京里让老太□□心了,并且他和黛玉父女经年未见,打算将她暂时留下。 贾琏一听这话,就知他是在送客了,也难怪林如海生气,也看秀贾琏是个色中饿鬼,原知预料着姑父要死,却流连风月之所,着实让人寒心。 然而,贾琏却是如今荣国府中少爷一代唯一能拿出的人了。贾珠早逝,贾宝玉也才12岁,贾环、贾琮就更小了。贾宝玉这凤凰蛋子,他听了很多的情报,将来怕也是不做事,沉迷女色的货色。 贾琏相比起来,好色的同时,至少还有些庶务上的才干,只可惜被养废了。这样也可以看出贾家的教养真不怎么样,黛玉单独过去,只怕名声前途尽毁,还有性命之忧。他现在只盼江南的事过去,他决定娶个继室,看看能不能传承个香火。 贾琏说:“姑父既然大好了,自是喜事,也不必特意送信了,侄儿离家日久,也是该回去了。只是老祖宗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侄 儿要带黛玉回去,说来姑父这边也没个女儿家的长辈,老祖宗向来疼惜表妹,姑父思量一二。” 若是以前林如海还信,现在却是不同了,打定主意不让黛玉独自去荣府。就算还未续取,只要江南大定,他豁出脸面去向皇帝请个宫廷教养嬷嬷来,总比进荣府被毁了前程好。 林如海端着茶杯,说:“黛玉是林家大姑娘,回哪里去?荣国府簪缨之族却也不是她的家。” 时人端茶往往有送客之意,贾琏哪有不懂,知这事无可争取,只有告退。 忽又被林如海叫住了,林如海写了一封信给贾母,表达感谢并且暗示之前的提议作废,附了银子。 又交给贾琏两千两银子,辛苦他跑了一趟,林如海看贾琏看着机灵,良心未泯,却被养废,不由得提点他一句,说:“来了一趟江南,琏儿可要打算去姑苏一趟?” 贾琏不解:“去姑苏?干什么?” 林如海说:“去年你三舅从西南边锤调任苏州从七品判官,他去西南宣慰十几年了,你们怕还是你母亲在时见过吧。” 贾琏听他说起母亲,眼睛顿时红了,他在荣府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母亲,小时候问起来,王夫人说他母亲家犯了大罪,还连累过荣府,若是提起,谁都会厌了他。 他更不知道还有舅舅在人世的,或者他外祖父。 贾琏眼圈儿红了,说:“我还有舅舅?我原来还有舅舅?” 林如海说:“你如何没有舅舅?你大舅人现任崖州安抚司俭事,你二舅两月前升任福建漳州知县。” 石家当初是一代大儒,任太子太傅,实在是位尊清贵之极,门生遍及天下,石门三子都是一时佳话的少年进士,唯一幼女也是才貌双全。 若非当时贾代善也是老圣人心腹,贾赦哪里能娶上石家之女? 林如海知道新帝将会有大动作,若他不是新帝的人,做了那些事,那么张家三子的其中两子十几年升了一级的事他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他既是帮新帝办差的,也明白新帝正值用人之际,石家三子的才能定会被启用。 因为义忠亲王之事,石太傅劝诫不住当时的太子,或也有一拼的犹豫,义忠亲王事败留了性命,但是当初和他相关的人就受了难。 石太傅死了,死前上表请罪,皇帝想起当初少年时与石太傅君臣之情,免了三子死罪,但原本前途光明的石门三子被贬到边锤夷人 之地,十几年不能升官被人遗忘。 新帝要打破现在的朝堂局势要分化,打击的打击、如他这样有用的就收拢,还要启用不属于老圣人或者三、五、九皇子一派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恩升原来名义上是义忠亲王的人,反正义忠亲王一脉都死绝了。林如海也不知道义忠亲王还有一个私生女秦可卿。 第12章 皇家“父慈子孝” 贾琏扑倒在林如海脚下,说:“我打小时就听大家说我母家的不好,无论是在父亲还是老祖宗面前是提都不能提的。我以为我母亲家无人了,竟不知还有三个舅舅在世……” 林如海没有想到他一时之间会这么激动,说:“你自己要不中用,你有再多舅舅也无济于事。你看你在荣府里哪有个继承人的样子?” 贾琏哭道:“请姑父教我……” 林如海也是没有办法,他是打算续娶,但是万一生不出儿子,将来黛玉连个顶用的娘家兄弟都没有,这贾琏也是矮子里面挑高子了。若是他上道,指点他一分,让他保住荣府继承人的身份,将来也算黛玉的兄弟。 林如海说:“平日莫贪小便宜,正经的亲戚走起来,你母亲当初是最受宠的,你三个舅舅要是知道你如今这样,怕是要失望……” 贾琏这份机灵还有,哪有不明白的?他说:“从前是侄儿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哪有不见舅舅的理呀?舅舅要打我骂我,也是为我好,我身上痛着也是开心的。” 林如海又让他起来,赠了点银两,让他自去。 贾链是个机灵人物,有钱了自然是备上在最合适的礼,雇了马车前往姑苏,暂且不提。 …… 煌煌京都,巍巍太极宫,两仪殿内的御书房,但殿前军锦衣卫指挥右使、内务府副总管、京都禁卫军北营火器营、骑兵营都统面圣,汇报明日出巡北效围场秋弥并演练两营。 汇报刚刚结束,令退诸臣,就有听李德全禀报说上阳宫戴权总管求见。 徒元义听了凤目微微一沉,近两年不比前两年,因他仗着重生,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明升暗降了上皇的人,把可效忠自己的人替上去。身体又不错的上皇终于意识到这个一直“安全”的儿子的能耐,总是找碴。 他一登基,为了示弱和麻痹敌人,一直容忍着老三老五的给他添堵,他们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兵部,都被他忍着。现在刑部、户部、内务府差不多在他手中,而京都禁卫军也有小半是他的亲信,但是许多人到底缺乏历练。 戴权进了殿中,双膝跪地请安,虽他是上皇身边的人,但是现在徒元义到底是大义上的天下之主,别人都奉承戴权,他不奉承戴权也不敢对他心怀恨意。 “奴才给皇上请安!” 徒元义淡淡道:“平身吧。你不在父皇身边好好伺候,跑到这里做什么?” 戴权道:“回皇上,上皇陛下昨日偶感风寒,现在仍头痛不起,奴才不敢瞒着,所以斗胆跑来禀报皇上。” 徒元义忧心惊道:“可宣太医了没有?” “一早就宣了,喝了一剂药下去,上皇仍感不舒服,奴才这才来太极宫的。” 徒元义孝子贤孙样还是要装装的,忙从桌后站了起来:“李德全,摆驾上阳宫。” “诺。”在一旁服侍的御前大总管李德全应声道,忙细步出殿去让备御辇。 戴权跟随徒元义出了巍巍两仪殿,秋日午后的阳光拉长了人影,秋日下午的京都倒不觉凉反而暖洋洋的,但是夜里却是骤冷。 戴权看前方徒元义一身合身的龙袍包裹着如松挺拔伟岸的年轻身躯,秋风袭来吹拂着他下摆,露出下头绣着龙纹的靴子,他龙行虎步提袍上了御辇。 戴权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落寞,好像他的时代也过去了。 但戴权没有被情绪左右太久。 上皇老圣人青年登基,在位四十二年,今年不过63岁,若不是中风实不到甘愿退休的年龄。所以养了两年竟又活蹦乱跳,但是二圣临朝便就十分尴尬了。而他的儿子们看到父皇还是棵参天树,心思又活了过来。 徒元义哪里不知这其中的道理? 他来到上阳宫,就见老皇帝歪在塌上,像是有些不安生。 徒元义请安后道:“儿子不孝,一早顾着上早朝,未来探望父皇,竟不知父皇病了。” 上皇叹道:“人老了,总是凄凉些,也怨不得你。” 这话说着诛心的,连在场的宫女太监都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这几乎是明晃晃指责皇帝不孝了。 徒元义连忙跪下,道:“儿子疏忽,请父皇责罚!” 上皇顿了顿才摆了摆手,说:“起吧。” 徒元义这才起来过去坐在塌沿,一番吁寒问暖,又问随侍太监:“午间药喝了没有?” 小太监王世忠回道:“陛下也只早膳用了半碗粥,太医说吃不下东西去,药也不能多喝,脾胃受不住,陛下只能这样苦熬着。” 徒元义听了不禁落下泪来,一把扶住上皇的手,说:“父皇如何也要吃点,不然病怎么能好?” 说着吩咐人下去厨房安排,且不提。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上皇才说是近日夜间总是睡不安稳,怕是自己与上 阳宫的风水有些相冲了。 徒元义不禁眼角抽了抽,上皇与上阳宫相冲那能搬到哪里去?东西六宫虽空闲许多,却是现今皇帝后宫居所,堂堂上皇不可能搬去后妃之宫。 慈仁宫和慈安宫是刘太后和周淑贵太妃的宫院,且两宫住着不少上皇从前的妃子,他的身份更不可能住进去。 徒元义心想,这天还是来了,上一辈子更早一些,上皇中风渐好,活蹦乱跳,且当年他当皇帝手生,手段能力魄力还远不是上皇对手。上皇一病好,就称上阳宫住着不舒服,闹了一阵子,和好儿子老三诚亲王、老五廉亲王、老九恭亲王一联手,他就“重出江湖”,再次入主大明宫了。 大明宫本就是当年太、祖皇帝让位于太宗皇帝,但是身为上皇无处配他居住,太、祖就一直仍住在太极宫里,太宗令建筑大师宇文青建造了大明宫紫宸殿还有青龙殿、白虎殿,后又兴建天坛等祭祀殿宇。 太极宫原是初建的帝王宫殿,离东西六宫更近,所以真宗和高宗日常是住太极宫的。 徒元义也住在太极宫,但是每五日的大朝会是在紫宸殿的,而平日小朝会就在太极殿里。 上皇要是入主大明宫意义非凡,可真是将他一军了,孝道压着,可没有人说上皇为老不尊。而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种政令二出上朝臣怎么做事?实乃国乱之始也。 当时,他也被逼急,广纳上皇时代的勋贵亲信的女儿为后妃,后来一步步剪除人脉,拉扯好些年,上皇才不闹了。 上皇看向儿子,俊美得比当年文武双全的京城第一美男子贾代善还有过之无不及,龙眉凤目,气概雍容,犹如绝世名兵刚刚出鞘。 儿子还这么年轻,他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意气风发,不禁有些嫉妒。 徒元义面色无常,温言而安慰他:“诺大皇宫都是父皇的,上阳宫若是风水相冲才令父皇睡不安稳,早日搬离便是。父皇,你看大明宫青龙殿如何?只是时常外臣进出怕是会打扰父皇清静,但是那儿风水定是好的,就请父皇为了龙体委屈一点。再不成,儿子令工部另起一宫宇,也要让父皇睡得安稳。” 上皇心底既讶异又高兴,但是有些不敢相信,朝徒元义脸上看去,他除了俊美得刺眼之外,却一派真诚。上皇心道:难道是我多疑他了? 老七本来在众儿子中是最听话孝顺的,所以才传位他。现在他自己渐离朝堂,儿子渐渐掌权让他不爽,但想他登基都四年了要 是没一点长进,是自己选他当的皇帝就说明自己没有眼光,丢脸的是自己。 但是老七若是与他重掌君权不妨碍,能主动迎他入主大明宫去就比自己冷酷动手好看得多了。那么将来又重新临朝,且放着他就是。 第13章 石家妹妹 上皇一计定,便道:“另起宫殿,多废银两,如今国库尤虚,万不可奢靡。” 徒元义说:“那只好先委屈父皇了,还请父皇稍待几天,儿子令李德全派人收拾布置妥当,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宣令外朝内宫官员恭迎父皇进青龙殿。” 上皇听得越发顺耳,心想老七既然这么说,身为皇帝金口玉言,也做不出反悔的事,这就板上定钉了。 于是上皇勉励儿子道:“你素来是个妥贴的。” 不一时,又有宫女送上粥来,上皇病中不能多食油腻。徒元义亲手侍奉他用了,又给亲自他捏肩捶腿,上皇中风过,每日太监宫女听从太医指点要给他按摩过血。 上皇这时见皇帝如此放下身段,还如从前孝顺,心中曾生的先废了他重新临朝的打算散了大半,想着儿子只要听他的话,不废他也犹可。 徒元义傍晚又扶着上皇在殿外走动一圈,聊起政事,他此时也不能装作无知,但总显示出一些小漏洞让上皇听了,上皇觉得他老练起来,却是火候还差,心中更舒爽了。 徒元义没有在上皇宫留晚膳,说是甄贵太妃来了,上皇与儿子扮了半天的父慈子孝也不耐烦了。 徒元义坐在御辇上,帝王仪仗迤逦回太极宫。他俊容肃然,凤目闪过冰冷的寒芒,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了握。 父皇,此事也怪不得朕了,朕倒想真这般父慈子孝,但是时间宝贵,朕可不想再和你再耗个十年。 翌日天未亮,徒元义却已御驾起程去北郊围场,为期七天的秋弥。若是从前上皇在位是,四季狩猎常常会是长达一个月,只为玩乐,所耗银钱是天文数字。 但是徒元义现在比上皇更会赚钱,也更省钱,不喜铺张,而四季狩猎时期,他更多是借机让自己发现可用之人,展示武功。 而戴权上午久等上皇起床不至,连甄贵妃都不敢惊到熟睡的上皇。却一直到近中午,戴权极少见上皇如此,小心去龙床一探,却见上皇背着他躺着不应。 戴权心中一跳,大着胆子去触碰,好在入手是温的,又叫了几声,他仍然不答,于是告了罪给他翻过身来,却见上皇歪着嘴、流着口水,双目满是泪水,竟然又是中风了,还是个全身中风。 而这一翻身,被子微掀,戴权闻到了一股子酸臭的屎尿味,他竟然拉在了床上。 当消息传到太极宫时,今上徒元义早就出发去了围场,只得他到时回来 再说了。 …… 话说两头,贾琏得了林如海指点要与舅家重新联系。 事情也巧石家老三一家在西南夷人聚集之地一呆十几年,如今他们朝中无人还能出现升了半级调任至苏州当判官这种好事,真是祖宗神佛保佑了。 石柏二十三岁中进士方娶妻张氏,少年患难夫妻,在西南边锤一呆是十几年,之前她已育有二子,到西南后第四年张氏又怀孕,产下一女,名唤石慧。 这石慧是幼女,自小在夷人聚集的地方长大,于是性子难免野了,在那地方任谁家女子也不拘着出门,如苗家女子还是女人当家作主,走婚习俗。石慧就识得几个苗寨寨主的女儿,她虽然被母亲教导说中原之地与西南不同,女子要严守礼教,德言容工,但是她嘴上应着,心里到底不甘。 张氏发现女儿11岁了,女工烂得一塌糊涂,她在与知县夫人聊天时,得知蟠香寺有一位年轻的苏绣大家。她绣的观音像,现在是姑苏富户女眷争相订制的宝物,据说有个扬州大盐商家的太太慕名而来,花下8000两订制一幅她绣的观音像都不得不被婉拒,因为一整年的绣活都排满了。 张氏是从知县夫人那看过那件宝贝的,当真是好东西,她都幻想着若是石慧能得个五分这样的手艺,她都不愁嫁女了。石慧个性活泼,以前石张氏是对丈夫士途绝望,就想把女儿嫁个的家世稍好的人家也满足了。可现在,她也敏感地觉得丈夫前途有望,她还是希望把女儿教导得优秀一点,嫁得稍微高一点。 相当初,石家何等清贵门第,嫡女出嫁是何等风光,到了石慧就变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张氏便打着算盘要把女儿送去学点技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就带了女儿上门去了。丈夫被贬多年,他们在西南呆久了,她也没有从前那样拉不下脸面。 邢忠夫妻在城里虽然买了院子,但是邢岫烟要绣观音像,在蟠香寺旁边绣有个更好的喻意,他们还没有搬离。却近来他们又去了江宁县,帮着邢家三兄妹打理几十亩地的夏季租子,只留两个小丫头陪着邢岫烟。 张氏携女上门,见着邢家姑娘当真吓了一跳,原本听说过她的年轻,却没有想到这样年轻,这真的比石慧也只大了一两岁。 招待张夫人和石小姐,听明来意,邢岫烟不由得惊呆了,她见过客人来订东西的,但没有官宦人家送千金小姐来学针线的。其实,张家前几年艰难,近些年却是发了财,西南夷一带 有一种宝石是卖白菜价,但是倒卖到江南或京都价值涨几十倍。以前还受很多盘剥,现在石柏调到江南来,至少江南一带的生意会更好做了。 看着两千两的银票,邢岫烟推拒道:“非小女矫情,是我从未教过别人,若是教不好令爱,岂不是辜负了夫人的信任?” 张夫人道:“邢姑娘让小慧在一旁观模,只是稍稍指点一二,她也受益无穷。”张氏看过他的绣品,那是叹为观止的,她久在西南夷,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绣品珍宝了。 邢岫烟说:“以府上的身份,自是能为石小姐请专职的苏绣师傅,怎么对小女如此抬爱,小女不胜惶恐。” 张夫人道:“听闻邢姑娘年轻,小慧自来爱和同龄姐妹一道,跟着年长的师父嬷嬷她却呆不住的。再说姑苏城里的苏绣师父哪个比得上邢姑娘?” 邢岫烟淡笑道:“夫人过奖了。”说着,她又亲自煮茶,茶具虽不如妙玉用的珍贵,茶也只是中上品级的毛峰,但她一招一式从容优雅,少女一袭麻布青衫、轻灵飘逸,又见眉目如画,十指纤纤,冰肌玉骨,让人心旷神怡。 张夫人原来也是大家小姐,在西南呆了十几年没有见到年轻姑娘有这一手茶艺,一时看呆了去。 “夫人,请用茶。”邢岫烟其实是根本没有那么仙,只是亲自招待贵客用茶,能让贵客舒服,就算是婉拒客人,客人一般也不至于反目。这些贵客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她没有想到她的手艺之路会这么顺利,现在,她已经有些放弃进京去遇上薛蝌那段姻缘了。她到时找个能顶事、疼老婆的男人就行了,穷书生不要。 张夫人笑着接过,说:“邢姑娘还煮得一手好茶。” 邢岫烟道:“从前跟着我一个命中贵人学了点皮毛,登不上大雅之堂。” 邢岫烟又端了茶给石慧,老实说这姑娘长得可真精致,一双俏皮的桃花杏眼,挺鼻朱唇,娇俏可人。 石慧说:“姐姐长得好看,又精女红茶艺,真是妙人。姐姐你就收下我吧,你要不收我,母亲也会想法子请个嬷嬷在府里教,那我便不能出门了。” 邢岫烟不禁失笑,说:“跟着我学,原来是能出门呀?” 石慧忙捂住嘴,一双机灵的眼珠子看向自己母亲,张氏脸色微沉,说:“你就是跟着邢姑娘也得给我老实一些。” 石慧忙求饶:“母亲,我会老实的,只要不天天拘在院子里,我觉得这里挺好。” 第14章 石家兄长 邢岫烟若是从前定要好好调侃一下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但是现在是古代,她要在这生存,人前人后还是要装一装的,当多面人也是没有选择。 张氏再请,邢岫烟也有意交好个闺中朋友,这石小姐活泼可亲,她见了也喜爱,于是点头道:“石小姐若是不介意寒舍粗鄙,常来与我做伴也使得。但夫人这银两还请收回,我能教的定然教,学到几分看个人。我师傅教我时没收过半钱银子,如今我已经用这门手艺生活,很不必再以授徒谋求钱财。我师父当年教我是因为缘分,我要教人定也是看缘分。” 张氏看她说的真诚,倒不好再拿钱去,倒显得她们庸俗了。于是感谢后收了起来,话语中又亲近了几分。 邢岫烟说,石慧要学的话,只要准备好绣线绣棚一起过来就成,张氏笑着答应。反正她的两个小丫头也是陪着她绣的,多几人也无妨。 邢岫烟又道:“此事还要请夫人不要对外声张,只当石小姐在我这儿玩。” 张氏自是了解其中道理。 张氏一行人回去后,就着手准备。 翌日,石慧就被送来了,陪伴着的还有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每天邢岫烟指点她半个时辰,又布置作业,其间,婆子丫鬟也会替邢家做些家务,又帮邢岫烟分一下线打下手,邢岫烟也没有觉得比从前更累。 倒是石慧开朗跳脱,说起在西南时的见闻让邢岫烟有些向往。 这天在绣房呆得闷了,下午休闲,邢岫烟带她到蟠香寺后院走走,也没带婆子丫鬟。 石慧说:“你知道吗,在苗寨里,听说男人才是赔钱货!男人想要找到‘婆家’得先去那家干三年活,干得不让‘婆家’满意,三年后不留他,他会颜面扫地,成为二手货,以后‘嫁’不出去的!” 邢岫烟不禁扑哧一笑,这走婚习俗她在现代也听说过,石慧见着邢岫烟没有因此责怪她,反而和她一样笑,心底不由更觉得她不是“俗人”,是她的知己。 石慧叹道:“可惜我们汉人女子却是要受那些苦楚。” 邢岫烟安慰道:“小慧也别部羡慕苗家女子,其实,只能算是各有所长吧。” 石慧反问:“怎么会呢?明明是汉人女子吃亏。” 邢岫烟问:“你去过苗寨吗?” 石慧点点头,说:“父亲宣慰西南诸夷,也有交好的苗寨,寨主的女儿下山来去过我们府上,也邀请我去做客。母亲 拗不过我,就让人送我去玩了几次。” 邢岫烟问:“那你觉得是苗家人生活富裕,还是汉人富裕?” 石慧想了想:“那还是汉人。” 邢岫烟说:“贫穷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汉女虽不得自由,总体生活比苗女要富裕一些,苗女看着是当家作主有地位,可家里穷了,再有地位也不济事。再说汉家夫妻也有那河东狮惧内的情况,将来日子怎么样,还是看自己怎么过多些,而不是汉苗之别。况且,小慧心里难道是以汉女为耻,苗女为荣吗?” 石慧不禁一怔,她极厌恶三从四德,叛逆的时候,总是觉得苗女那种规则好,但从来没有换个角度看,也没有人这样和她说。母亲跟她说三从四德是美好的品德,德言工容是女子立身根本,这些话却在一开头就让她心生叛逆了。邢岫烟几下分析,却让她觉得头头是道,真知灼见。 石慧说:“我自是以汉人为荣的。” 正在这时,却忽听门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说:“总算听到小妹有服人的一次。” “哥哥!”石慧双眼一亮,转过头去。 只见院门外走进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美,墨发如瀑,一双含情桃花眼,身上穿着宝蓝色的长袍,腰系玉带。 石睿知道邢岫烟是石慧的师父,她怎么说也是未婚女子,不是大家闺秀礼教规矩没有那么讲究,他又在西南呆了十几年,所以倒一时莽撞了。 石睿忙向邢岫烟一揖,说:“小子失礼了。” 石慧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臂说:“哥哥,我可有两年没见你了,你总算回来了。” 石家祖籍福建,石睿这两年是回原籍科考了,这次是秋闱刚考完,他名次占前,考上了福建省的举人功名。石睿虽然是在西南长大,但是与石慧的娇宠不同,石柏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很严厉的,家学渊源,总算是在19岁就考中了举人,也就等着明年春闱了。 石睿昨天其实下了码头宿在姑苏城外的驿站里,今日一早进城。父亲还在上差,与母亲抱着哭了一会儿,问起小妹,却是说她在蟠香寺一户姓刑的姑娘家学刺绣。石睿是知道小妹女红差且没这耐性,倒是觉得有趣。 张氏想早些一家子齐聚,派人来通知石慧回去,石睿说要亲自去接小妹,张氏知他们兄妹感情好,自是依了儿子。 石睿抚了抚石慧的头,说:“小慧长高了。” 石慧却看了看他,说:“没有呀,从前只到你的肩膀,现在还是到你肩膀。” 刑岫不禁轻轻掩了掩上扬的嘴角,石睿笑道:“我们都长高了。”男子到19岁还会长高倒是正常的。 石慧也没有问他功名俗事,只说:“福建好不好玩?那边东西好不好吃?” 石睿笑道:“我可没忘了答应你这猴儿的‘大事’。”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便要与她带回来,就是石慧最大的事了。 石慧果拍掌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石慧又跳到邢岫烟身旁说:“邢姐姐,你与我一同家去吧,哥哥给我带了好吃的好玩的,我们一起吃一起玩乐呵乐呵。” 石睿本是被君子非礼勿视教育长大的,遇上女子他通常不去看人脸,刚才作揖也没有抬头看脸,只是觉得她一身朴素青衣,身形窈窕。这时见石慧闹开,不由看去,却怔住了。这是一个极美的豆蔻年华的少女,特别是一身轻灵的气质,青山隐隐、云烟渺渺,身上却没人冷傲孤高之感。 石睿不敢多看,收了目光,刚才见少女盈盈星目,到底是血气方刚少年,心头难免是一热。但他自小教养极严,为人方正,不是那浪荡子,因有这荡漾越发自持。 却听邢岫烟笑道:“你们一家人团聚还来不及,我又去做什么?你若有心,后日带些来与我瞧瞧,我便念你一番情谊了。” 石慧笑道:“好姐姐,若我是个没良心的,后日我来你把我扫出去得了。” 邢岫烟哧笑道:“我可不敢,你有哥哥,我没哥哥。” 邢岫烟是一介民女,而她是官家小姐,她不说你是官家小姐,我是卑微民女,却说你有哥哥,我没哥哥,这也极对了石慧的胃口。 石慧拉着她的手臂说:“好姐姐,那我把哥哥分你一半,以后我哥哥就是你哥哥,那旁人要是欺负你,你也有哥哥了。” 邢岫烟说:“石公子又不是你的物品,哪能分得?好啦,你快跟着石公子家去吧,石太太怕是等着心急了,我可不做这碍你们骨肉团聚的恶人。” 邢岫烟说话亲近,让石慧高兴之余,石睿也忍不住偷偷瞟了她一眼。 却见她福了福身,转身径自离去了,石慧只冲她背影响:“邢姐姐,你等着我哦!” 邢岫烟也没回头,只举着手随意挥了挥表示再见。 石睿脸都绯红了,怔怔看着佳 人背影。 若说她是粗鄙之女却又不像,若说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她是特立独行的灵秀,攫取人的目光。 在马车上时,石睿还在出神想着女子的容颜,一颦一笑,石慧还在吹嘘着“跟着邢姐姐学针线,女红课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石慧还拿出“作品”来显示,一条是邢岫烟绣的帕子,一条是石慧学着邢岫烟的作品绣的帕子。也就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石慧却觉得进步多了。 石慧还得意地说:“母亲终于承认我绣的是花,不是豆腐渣了。” 第15章 初见贾琏 石睿不禁忍不住扑哧一笑,取了邢岫烟的作品细瞧,叹道:“邢姑娘真是好手艺呀!” 石慧头一昂,说:“那当然啦,邢姐姐现在可是姑苏最受贵妇们追捧的绣娘,我在这里时就常见到有人来求绣品的。而且,她棋琴书画无一不精,经史子集也博采众长,姑苏的官宦人家的女子也多有不及的。” 石睿知道石慧是叛逆但不是不学无术,反而可以说石慧是有些才气的,让她这么吹的人必有些才学,不禁心生向往。 他奇道:“这么不寻常的女子,她是什么门第出身?” 石慧想了想,说:“出身却是不高。听说家道清贫,十年前,她们一家搬到蟠香寺租房住,没有个好家业,家中原只几亩薄田。她也没有兄弟,父母膝下单单她一个人。幸而当初遇上她师父,教了她一身本事,现在他们家里也是靠着刑姐姐过上好日子了。” 石睿叹道:“那真是难得。”不论如何,便是与石慧再好,也不可能了,若是早年石家没有起复希望倒有可能,但是如今便是父亲也是拥有一翻雄心。 兄妹俩到了家,原想一家团聚,没想到进入正堂见还有客人。 说来也巧,那贾琏得了林如海指点前来姑苏寻亲,也正是石睿回来这天。 此时,贾琏自报家门,跪在石柏面前大哭着:“非是我不想舅舅,我从小见着宝玉有母亲有舅舅,我多想也有母亲舅舅在身边,但母亲没了,我从小养在二太太那边,我都没听说过我还有舅舅!若不是林姑父指点我,我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舅舅。” 张氏惊问:“这几年,我们每年都会托人给你捎东西,你怎么不知?”一连送了五年,没有一句话,张氏都心冷了。 贾琏哀道:“府中并非我大房当家,真没听人来报有这个消息。我便是一根线头也没见过,我哪知道我也是有舅舅舅母疼爱挂念,不是那凄惨得连府里体面点的下人都瞧不起的无用人!” 石柏不由咬牙切齿:“岂有此理!” 石柏自是瞧出贾琏有几分小聪明,但是他五分夸张中又有五分真情。而这没有得到过消息怕是真的,因为他口中说着“林姑父”指点是做不得假的,林如海是有身份的人,说没说过这话,不是一个小辈可以随便编排的。 石柏也是聪明人,当初他和林如海是同科的进士,只不过林如海是探花,而他是进士第十一名。林如海指点贾琏过来,也是有交好之意了,虽然十几年没有来 往,他却深知官场动向,他不过一个从七品判官,自是与那三品大员相差一截,与林如海交好,对重振石家也有利。 石柏扶起他来,正瞧到石家兄妹回来,又是一番亲人相认。 而贾琏看到表弟长得居然和他有六七分像,只不过气质完全不同,他虽也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但是目光清正,昂首挺胸,感觉君子磊落。贾琏不由得有些自卑,若他是现代人,也会觉得是那种买家秀遇上卖家秀似的。 今天真是个团圆日,有笑有泪。 过后张氏又看过贾琏送来的礼品,倒也看出他是有心了的,这庶务人情往来上都是极妥当的人。 贾琏被留下小住,石柏常带在身边教导,也是早试出了他根本没有怎么读过书,不过认识几个字。石柏心中就恼恨,堂堂荣国府,就把长房嫡孙养成这个样子! 石柏又念着可怜的小妹,难免要多担待些,母亲去逝前也嘱咐过的,前些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石柏夫妻听他说府中的人事关系,也差不多猜出他的处境了,一个继承人,在府里是没有一点权力,也没有一丝钱财。连母亲的嫁妆都没见过,想必是早被别人吃了。 原本还怀疑过邢夫人,但邢夫人在府里那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贾赦更是连个荣禧堂都住不了,所有人都认为贾政是荣国府的主人,这样无能,只怕也不在他手上了。 贾琏呆了一个月,其间倒也有出去逛花楼,不过是被石家的健仆奉命拎回来的。 石柏大怒骂了他一通,说:“就你这出息,你还想拿回荣国府!你不如给我早早滚回去,继续给你叔婶当下人使去!” 贾琏好不容易寻到个靠山哪里肯错过,连忙认错痛哭,石柏没有办法,挑了西南带回来的两个护卫随从跟着他回京,以后就严加看管。贾琏听了暗暗叫苦,但是偷人和靠山相比,他只有选择靠山。他自己是清楚自己的处境的,之所以这样没地位还不是没靠山?之所以王熙凤骑在他头上,还不是王熙凤靠山硬?对于他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来说,有靠山一切都有,没靠山一切都是空的。 他们的靠山王子腾虽硬,但是王子腾无子,只有一个人。而他有三个舅舅,舅舅家又都有表哥,人多也能淹死他。况且,他也知道了,他外公曾经可是一品大员,比王子腾厉害。他三个舅舅,将来只要有一个变成二品大员,他都能碾压二房了。 石睿也要在冬天进京,明年要参加春闱, 就打算和贾琏一同上路。会在京里买个的小院子闭门读书,还要带两房下人进京照看,不像是在福建时,只带两个随从。如果他考中,有可能会先当庶吉士的,那会久居京城。 …… 石睿心中到底对邢岫烟有几分念念不忘,这日又揽了接妹妹回家的活,贾琏也正和这个牛人表弟他将来的靠山亲热,于是就跟他一块儿去。贾琏哪里猜得到石睿的心思,并没有发现表弟并不想让他跟去。 邢岫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贾琏,当石慧跟她介绍说是京城荣国府贾家表哥时,她还追问了一遍:“哪个荣国府?贾家,是‘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吗?” 贾琏谦虚了一下,笑容却有几分轻挑得意,石睿见着贾表哥看到美女时的表情心里很不舒服,只不过父亲说了表哥是小时候被养废了,为了姑母只能担待一点了。而事实上贾琏这已经是很好了,知道对方是良家子,贾琏浪荡归浪荡,但是从不祸害良家未婚女子,多是丫鬟、□□之流他才碰,所以有那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之说。 邢岫烟这时不认都不行了,他们不上京去,可以说是不攀亲,但是亲戚到了家门口不认就是失礼了。再说有这种变数存在,谁知未来怎么样,不可失礼于人。 邢岫烟敛衽盈盈一拜,说:“岫烟见过贾家表兄。” 贾琏吓了一跳:“你叫我什么?表兄?” 邢岫烟说:“荣国府现今的大太太是岫烟姑母。” “你是大太太娘家的表妹!?” “祖父早逝,父亲从小养在叔祖父身边,姑母是叔祖父的长女。叔祖去逝、姑母又出嫁了,家道中落,倒让表兄见笑了。” 原本是在外间说话,这时邢岫烟却要邀请他们进去坐坐,贾琏见石家兄妹没有反对也就跟着进去了。 邢岫烟亲自煮茶,取了家中备着的最好茶叶,看着她的动作,给人宁静悠然的感觉。女子明明精于女红,自己身上却是一身朴实无华的麻布青衣,一头乌黑秀发,也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 邢岫烟倒了茶,按长幼之序依次奉给三人,邢岫烟说:“亲戚远道而来,原该留饭,但我想石大人家怕是等三位回去,我也留不住,便不作虚礼了。” 石慧笑道:“我就喜欢姐姐这种干脆的真性情,若是明知我们今日不能留却还说那些客套,那不是礼,自己作假还为难我们。我说我怎么和姐姐这么有缘,原来算起来也 有亲戚。” 邢岫烟笑道:“也就是你这般说,旁人说这话,我便要惶恐了。我和你这哪能高攀上亲戚了。” 石慧说:“咱们就是亲戚了,我表哥也是你表哥,我就是你妹妹啦。哈哈,叫你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敢背着我偷藏着,叫你杀手锏不教我。以后你会不好意思了吧!” 邢岫烟摇头,说:“天地良心,我这儿能有什么好东西,我一个使绣花针的,锏那么粗重我可不会使,更别说杀手锏了,我就是打蚊子的锏都不会。” 石慧听了咯咯笑起来,石睿、贾琏也不由得感到好笑。 坐不多久,天色也晚,三人告辞。 第16章 邢家三兄妹来了 晚上邢忠和邢李氏回来了,这些天,他们又去了江宁县看邢德全和刑氏姐妹,因为他们把今年收成卖了些钱又起争执了。听说是邢家二姐想当家,把剩下的家财当作自己的嫁妆,邢家三姐哪里会同意,两姐妹就争起来。邢德全也不是顶事的,烂赌鬼,又欠了一些债,李氏仅仅把住邢忠经济命脉,才没有让丈夫去把堂小叔子的债全还了。 因为如果让邢家三人知道现在他们有钱了,会是一个背不动的负担。 邢岫烟说起了贾琏意外来访,以及他和石家兄妹的关系的事,邢忠道:“这事倒真是巧了。那么说,荣国府先头的太太娘家原是极富贵的。” 邢岫烟听石慧提过,点了点头,说石家老太爷曾经官居一品太傅,教导过义忠亲王,已是位极人臣了。邢忠抽了一口气,在小官身边长大,他当然知道一品是什么概念。现在的各部尚书才是二品官,只有大学士也才是一品,但大学士头衔还是比不上三公三师或是首辅。就算是最能干最有底蕴的家族出来的能臣,要做到一品三公三师也真是要乞求人品爆发了。 邢李氏却说:“听你说石家有个哥儿已是举人,现在进京春闱,怕是会中进士呢。”邢李氏想起自己的爹考了一辈子没有中举人,而这哥儿才二十岁就中举人了。若是再中进士可真就是年轻有为了。 邢岫烟说:“会不会中我倒不知,但是他大家教养,这次不中,将来也有机会。” 邢李氏说:“也不知他说亲了没有。石家姑娘喜欢岫烟,若是岫烟能嫁给石家公子……” 邢岫烟苦笑,说:“娘,我也不想嫁人,再说人家是什么门第,石慧与我好是一回事,但是结亲就是另一回事了。此时石家等来十几年后的重新崛起,正是需要一家帮得上忙的姻亲的时候。” 邢忠叹道:“也是我们没用。” 邢岫烟说:“这怎么能怪爹娘呢,我要怪爹娘,爹娘怪谁去?” 邢李氏心中却有些痴念了,她虽然贪钱,也是因为穷怕了,并非和邢德全三兄妹一样全是没心肝的。现在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她更操心的是越来越亲近的女儿的终身大事,她都12岁了。 邢岫烟自从开始赚大钱后,大部分的银子都是她收着的,邢岫烟自己那里不过存着十分之一,是为了她买些需要的东西方便。邢李氏见女儿孝顺又不贪钱,心中对她更怜,不愁吃穿时,对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想她好的。 邢岫烟又问起:“二姑姑的婚 事怎么样了?” 邢李氏知女儿早慧,这关起家门来也不要紧,说:“托了冰人相找,介绍了三家,二姐儿都不满意。” 邢忠道:“她眼睛瞧着大妹妹呢,可那国公府太太哪里是会天上掉下来的?姐儿是一天天大了,二姐儿都十九了,三姐儿也十八了,这哪里等得到那样的富贵人家呀!” 邢岫烟听了也是惆怅,这两个姑母可也不是省油的灯,邢岫烟真怕哪一天,她的名声从贵妇圈传到民间,那两姐妹知道了,那还不榨干他们家,没地说理去。 要是她们能远嫁,那么,他们在姑苏一辈子都没事了。但也要她们愿意呀。 邢忠夫妻少不得还是要操心,总想把姐妹俩的事今年定下来。 晚上邢岫烟更加发现自己的危机了,以前说是怕饿着,现在是有钱了也守不住,连家里的人的潜在危险,他们都挡不住。 可是现在又去哪里能马上找到有本事护着她,不纳妾,又不是要她养的穷书生的男人呢。就算接受现实让他纳妾吧,有没有那种别让小妾来烦她的? 古代女子的路真的不多,如原著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是很现实的写照。 苦思处仍旧没有结果,疲累之极才悠悠睡去。 …… 岁月流逝,今已是承乾三年,实际上徒元义已经登基第四年了。 这却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春闱,由于之前禅让的事,这是有六年没有春闱了,这积压下来的学生更多,所以这一批进士都很有水平。皇帝取了208名进士,石睿运气不错,考上进士19名。 不过,今年以来上皇却越来越病重,太医会诊也解不了上皇中风的状态。现在躺在塌上说不出话,提不了笔了,嘴巴也歪着,自己是一动不能动。 朝堂局势越来越明显,原本上皇的人不是投效新帝,就是被明升暗降,或者追责问罪,朝堂上新帝已不像原来那样束手束脚。原本被扶植着给新帝添堵的诚亲王、廉亲王气势也大减,只不过诚亲王手上还握着西北一半兵权。这个是上皇给徒元义添得最大的堵。 承乾三年春末,新帝以巡视河工为名南巡,皇叔德亲王随行,京都禁军北营骁骑营、南营火/器营护卫,此外还有在高宗一朝已经基本退场的锦衣卫护驾。徒元义一登基就着手壮大锦衣卫,是这四年来,他招募的平民武师,其中多是山东、两淮、湖广一带的好汉。他微服出巡时但到民间遇上武师总 要教量一翻,可用者会恩典做御前侍卫,有空时还会培养他们,这是自己这出去的心腹,将来可下放地方。 新帝行辕最终落在了金陵,几天内,新帝游览秦淮河、遭云、水利,接见金陵官员,上下一派详和,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停留达一个月的新帝终于要起驾前往杭州的那一天,江南一带发生大动荡,有苦主告御状,金陵有恶绅吴良侵占良田,奸/□□女,包揽诉讼。 皇帝令锦衣卫捉拿吴良,人证物证俱在,新帝大怒,下旨抄家。正以为此事就了了的时候,此时,各种冤案上告的事冒出头来,江南势力动荡拉开了序幕。 …… 朝局势力的动荡离平民生活总是太远了点,邢岫烟就对朝政变化完全无知无觉。 可是她自己却遇上了天大的事,看着门前一群人争吵不休,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心底盼望自己能有侥幸,摆脱邢德全、邢二姐、邢三姐的阴影。但事无不透风的墙,去年12月时,三位大佛就已经知道了,为银钱之事闹上门来。他们可都听说过侄女的一幅绣品可值几千两。财帛动人心,他们这性子哪里坐得住? 于是在腊月里就赖在了邢岫烟家,让她无法做活,一直到过年前,邢李氏不得不取了三千两银票出来,分给三人才让他们满意。 他们离去后,一家三口才算过了个安稳年。两个月平淡生活,但是没有想到邢家三个坑侄女的会再闹上门来,还带了人来。 他们三个在姑苏金陵一带广接生意,收了人家几千两的定金,要求她给客户刺绣各种作品。 而此时三人为谁先谁后,在邢家争了起来。 “我是大哥,所以大侄女应该先绣我的!”邢德全理直气壮,上次邢李氏给的一千两,他已经挥霍得差不多了,急需银钱。他现在接了扬州大盐商陈家和江宁富商李家的绣活,邢岫烟在这一带名气真是响亮。 邢二姐说:“你一个男人家不顶立门户却好意思让大侄女给你绣!我都替你臊得慌!大侄女,你给二姑先绣吧,张家可是杭州知府老爷的舅家,若是能攀上这关系,将来对你也有好处不是?” 邢二姐的一千两银子倒没有花完,她可是要存嫁妆的,女子总有几分为将来的盘算。 邢三姐却说:“二姐,我最小,你们应该让我才是。我这个嫁衣可是布政布家的小姑子要的活,要赶着冬日里出嫁的,不好误了时辰。” 邢岫烟不得不佩服三人的钻营本事,居然能勾上这些人家,不是说邢家落魄的吗?不过他们要是打出她的名头去接触大人物的奴才,总有机会接触到大人物的,两个月足够他们接到生意。 邢家三兄妹又拿出订金给她,说是给她找着生意,帮了大忙了。每个活计三百两到五百两不等,以她的一幅难求状况,显然他们占去定金一半以上。 邢岫烟说:“你们的钱我不会要,我也不会绣。” 邢德全说:“大姑娘,这不是失信于人吗?反悔可是要赔钱的,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第17章 肃宗听闻消息 邢岫烟冷着脸,说:“我何曾失信于人了?是你们自己接的活,自己绣去。” 但是她这么冷淡,邢家三兄妹可不答应了,邢德全骂道:“这活你不接也得接!不接我就懒在这儿不走了!我要让人来评评理,我爹养大了大哥,现在你一个小辈来对我不敬,让人来瞧瞧!” 邢家二姐和三姐却没有接这话,邢岫烟的名声如果臭了,她们可不好嫁人。她们正急着要找好人家嫁呢。 但是不说这话,她们也能大闹一场。邢家一阵动荡。 最后邢忠也被邢德全三人闹得没有办法,邢李氏看着家不成家,邢岫烟思着自己还有绣活要赶,必须要弄走他们才于。于是谈判,邢岫烟不得不一人的接一幅,再多没有,因为她就算和邢李氏一起也赶不出来。如果他们再要强逼也是一无所获,于是才安抚了三人。 多了三个赶制的定单,就算是和邢李氏一起做,邢岫烟也是身心俱疲。 这日不知睡到多久,她听到人声响动,转醒睁开眼睛,却见一片漆黑。她仍觉头晕目炫,揉着太阳穴,对自己的丫鬟说:“小莲,做什么大半夜这么吵?” 丫鬟小莲看看窗外斗大的日头,心中一惊…… …… 这茶楼整天不是有说书人就是有篾片相公说着热门事件。之前几天,大家都在听皇帝南巡,处置为害乡里的恶霸劣绅的事,一个个非法侵占他人良田的劣绅被发配砍头,听得茶楼听众或赞叹或抽气。 一个篾片说正站在台上,却神采飞扬说着另一件真人真事。那处置恶霸的事讲多了也要换个口味调剂一样。 “都说苏绣技艺冠绝天下,但要说近年来谁是苏州第一绣娘就是邢家大姑娘。这邢家姑娘年不过十三岁,长得也是貌美如花,可惜她家世清贫,从小跟着父母租了蟠香寺旁的屋子住着。这邢姑娘是有灵性的,听说四岁学习刺绣女红,到9岁时技艺已超其母。邢姑娘自小住在蟠香寺旁,怕是受佛法感召,能绣得栩栩如生的观音菩萨像,也能绣得各种经书。听闻赵知县的夫人求了一幅送子观音的绣品,当年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那何家三夫人为老太太也求了一幅观音象,三日后老太太头痛了起来。” 酒楼宾客一阵轰闹,有人问道:“害老太太头痛,那这邢姑娘的观音像怎么还能说好呢?” 篾片相公一笑,故作风雅一展折扇,说:“大家先听小可细细道来。你道这老太太头痛是坏事吗?原来何家的 老大和老三原是定于那天要乘船前往杭州的,但是老太太这一头痛,兄弟俩都不敢离开。就在当天晚上,据说突降罕见暴雨,江上忽刮大风,原本那个时间去杭州的船全翻了,好些行商的人尸首都找不回来。而就是老太太那一阵头痛才留住了两儿子,何家兄弟才能活命,而第二天,老太太的头又好了。你们说,这邢姑娘和绣品是不是个宝贝?” 忽有人惊奇叫道:“有这门手艺邢家自然是发财了,旁人生十个儿子,也抵不上这一个女儿呀!” 篾片相公应道:“可不是?豪绅巨贾之家是万把万把的银子送到邢家,为求邢姑娘的一幅观音像。但邢姑娘只有一人,哪里绣得过来?所以,她是去年就放出话来,一年内的时间可以预订,一年最多只绣三幅观音像。去年就是杭州钱家,扬州宋家,苏州赵家的人求了去。今年的时间也就一早订出去了,可是问题来了。却说这邢家姑娘也是个苦命的,父母不怎么中用也就罢了,她却还有门子亲戚是拎不清的,那是父亲的堂兄弟和姐妹。邢家堂叔是个烂赌鬼。这邢家的堂姑们一心想嫁个豪门,却又苦于没有家世和嫁妆。原本他们是不知道大侄女有这门手艺,他们听说后了。他们以邢姑娘的名义代为接了生意,一万两一幅呀,他们居然接了人的千两订金,全要当年交货。然后,他们再找上门去,邢姑娘拒绝接活,他们就全赖在那里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活总要干的,于是邢大姑娘只能答应再接三幅。可是邢姑娘一人只有两只手哪里赶得及呀,然后没日没夜地绣。过一个月,一天早上,邢姑娘醒来,听到嘈杂声,因问丫头大半夜吵闹不休二什么。可怜那钟灵毓秀的姑娘,才13岁竟是瞎了!" “竟有这般狠心的长辈!” “哪里是狠心呀,是狼心狗肺!” “那可还治得好?” 那篾片相公又说:“也不知能不能好,便是能好,那眼睛怕是也受不住绣活了。” “你说的这个邢家,我倒是知道。他们不是有一门了不起的亲戚吗?他们家的大姑奶奶不是嫁进了京城荣国府吗?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为马,说的就是他们了。他们不去求财大气粗的荣国府帮忙生计,却逼瞎了家中的女孩儿,真是不该。” “邢家也是家道中落,那大姑奶奶怕也是知道弟妹的德性,也负担不起。” 徒元义带着锦衣卫随从微服到闹市,在此酒楼包厢休息,听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待听到荣国府三个字时不禁一怔。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难 道是她?不在金陵,不在荣国府,却是在姑苏?他曾经听说过详细剧情的都是‘同人’,并非原来的版本,也没怎么听说过邢大姑娘。 也听说了林黛玉,早有密探回报说她和画像不像,性子是个再标准的大家闺秀,毫无出格之处。 徒元义在江南逛了几次酒楼,爱听篾片相公说书,不过是想到辛秀妍的“话本作家”的职业,还有她曾经就是他的徒弟兼“篾片”。徒元义心想到了古代,她会不会重操旧业生活,或者她自己不出面,忍不住让别人说她的本子,他也能分辨一二,就能得到消息了。 说来也巧,邢岫烟那事涉及一些富贵人家,而眼瞎的事也就传开了。市井中人除了爱听英雄演义之外,也有爱听真人故事的,达官贵人的事篾片却不敢说,像邢岫烟这样有名有一技之长的年轻姑娘,偏偏没有家世所傍的,篾片相公敢说,而听众们猎奇也爱听。 徒元义听了不由心中一禀。 邢姑娘,辛秀妍,邢,辛? “司马啸,去查查这位邢姑娘什么来历。” …… 司马啸自潜邸时就当了肃亲王的密探,经年在江南行动,于打听查访消息上很是老道,现已编入锦衣卫。在将秦其昌调回京后,卫诚留在扬州协助保护林如海,其它的事就由司马啸负责了。 司马啸带人查访,只花了半天时间,夜晚就回到徒元义密居的院子回话,屋中只有赵贵贴身服侍着。 除了她是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填房邢夫人之侄女之外,包括邢夫人父亲当过几年江宁县丞、她母亲是李秀才的女儿,极其祖上三代、旁系三代都查了出来。 徒元义俊脸肃然,最后司马啸才有些弱弱地说:“臣斗胆……去偷瞧了邢姑娘一眼,她……她长得有七分像……辛姑娘。只是,她还年幼,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虽然已有这样的期盼,但乍然听说,还是心口一阵激动,但是激动过后却又有几分怯。 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第18章 重见故人抱金大腿 邢岫烟瞎了一个多月了,活在黑暗的虚空之中,她看过许多大夫了,包括石家也帮忙请过太夫,可是对她的眼睛束手无策。 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的身份有那手绝活根本就不是幸运,而是最大的不幸。在现代出身尚且重要,在古代就更重要了,她由于出身的限制,便是有好事落在她手上也会变成坏事。她也守不住任何东西,反而平平淡淡才是真,也许原著中的邢岫烟就是看透这一点,才这样云淡风烟,万事不萦怀,这是向现实妥协。她怎么就因为一时赚钱冲昏了头呢? 邢德全和两位姑姑是比猪队友更加可恶的人,那是三个无赖,和无赖是没道理可讲的。 邢忠夫妻叫邢德全和邢家二姐三姐把截留的订金全拿出来,他们好上门道歉平息这事。但那钱进了三人的口袋哪里还有出的?他们死活不肯。 邢忠也老泪纵横,说:“罢罢罢,叔父养我一场,张罗我成家,现今我陪上了唯一的女儿,算是偿还他的恩情。你们拿着那钱且去吧,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你们再不必找我。” 邢德全等三人确定邢岫烟已经瞎了,再无可能为他们刺绣赚大钱,悻悻回江宁县,此事且不提。 邢家三兄妹自己收着银子不放,邢李氏和邢忠却还要收尾。邢李氏悄悄从柴房的一块青砖下取了这两年邢岫烟赚的钱,拿出了九成来,夫妻俩带着银两前往各家偿还订金。 姑苏的一家道歉偿还之后,杭州知府徐家也要还,这路途却远,夫妻俩只得再跑一趟。由于是徐家二太太回姑苏娘家时,邢二姐接得活,所以要和女眷打交道,邢李氏也不得不去。 出发前,邢李氏叮嘱她们好生照料小姐,又安慰女儿好生吃药,太夫也没有说治不好,也不定哪天好了。 “小莲,你在哪儿?”小莲是她家里买来的一个丫头,小菊跟着母亲去杭州了,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她,她午睡了起来却不见她的身影。 “小莲……”哪了一阵没有人应,她摸出了门口。夏日里她睡了一阵身上有些粘,想让她烧点热水洗澡。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近,她竖着耳朵听,脚步声显示有好几个人,邢岫烟久没有听到人出声,但是脚步声明明停在那。 “几位客人,不知有何贵干?”邢岫烟心里有些害怕,不会是什么歹人吧? 忽听一个男人问道:“你真瞎了。” 听到这个清冷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她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邢岫烟苦笑,说:“我确实瞎了,不用阁下提醒。”这人说的话虽不好,但声音清冷,好似自有一股正气,不似歹人。 那男人冷哼一声,说:“你这般作死却没死算是幸运的了。” “什么?” “说你活该,没用。” 邢岫烟虽怕却也恼,道:“阁下是何人?我往日与人并无怨仇,阁下何以寻上门来如此讥讽于我?” 邢岫烟没有得到回答,却忽然感到有人走近,身上隐隐散发着说不清的好闻气息。 忽然感觉后领被拎起,这人竟然将她拖回屋去,邢岫烟怒了,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冷哼两声,问:“家里没有人吗?” 邢岫烟被这样拎小狗一样对待,还被人不当人,不禁火道:“你才瞎吧,我这么大个人,你瞧不见呀?” 那人说:“我来得急,没有那么多时间,你还是快点让你父母出来。” 邢岫烟吃惊,问道:“是邢德全他们又犯什么事了?你们明知他还不起,干嘛还要借他钱?你真别找我们了,我们真的没钱了。以前是赚了一点钱,但是被他们连累得毁约,那些钱都拿去赔偿了。” 徒元义提起她的衣襟说:“我讨厌你跟我鸡同鸭讲。” 徒元义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虽然年纪尚幼,但仍和灵魂有七分像,甚至更美丽。她到底修行百年,身负灵力,只不过从前她平日只修基本功和几下她认为很厉害的三脚猫,用着莲藕作的身体还好,但是附着血肉之身她更不懂收敛修习灵力。她还反其道为之,废神去做刺绣,幸好他早些发现她,而她因为邢家三兄妹威逼而瞎了。要是让她自己慢慢透支灵力,只怕要提早死了。 徒元义有几分他陌生的复杂恼怒,初相逢时不禁发作起来。一边是她不爱惜自己,总是为了好不相干的人去消耗自己的命;一边是他这些年竟然这么思念他,这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也不是他重生的目的。 她让他好找,几年内他都快绝望了,人海茫茫只怕今生都难找到。 按照他在那洞府习得的则法,异世灵魂存于一个时空,如果有相和的身体,而原主正值脆弱之时就会去夺舍重生,如果没有那么还是游魂。虽然对于原主太过残忍,可是物竞天泽也是大道,灵魂相和其实只怕灵魂还和原主有关 ,比如转世、同源等等,同一时空只有留下强者。当时看她提前被法则大道压迫化为一道白光,他是欣慰她能重亲做人的,所以一直派人找她的转世。 这时,邢岫烟却是大急,道:“你干什么?”哪有男人这样提女人的前襟的,若有似无地碰到她发育中的胸脯。 徒元义也发现了这时的尴尬,松了手,压下恼怒,心思却有些飘荡。 徒元义叹道:“算了,跟我走吧。” “去哪?” “……治眼睛。” “你是大夫?” “不是。” “……你很无理取闹……” 他听了这个她“说书”时常爱用来形容人甚至事物的词不禁笑了,说:“我既这般了,你待如何?” 能如何? 形势逼人,冷静后只得服软:“阁下,请你放过我吧,我身上没价值了。”治好她的眼睛,会不会像传销一样禁制她,然后逼她不断刺绣,好谋取巨额利益?现代人的想象力还是有的。 徒元义说:“我放过你的话,你会作死。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没我的话,你左右是个英年早逝。” 他大掌拍下来,触及她的发顶却轻了,只温柔抚摸,说:“秀秀乖,不闹了,我赶时间。” 邢岫烟如遭电击,道:“你是……变……大叔?”她生生吞回那个“态”字,虽然在她心里,“变态大叔”已经是一个“爱称”了。 “我有那么老吗?”徒元义凤目阴熠。 邢岫烟也没有计较他的不服老,只扑了过去,习惯性地抱大腿,哭道:“叔叔呀!秀儿真的好惨哪!真是有千万把刀子捅我的心呀!叔叔既然也在这个世界,怎么现在才来看秀儿呀!” 她矜持不住,她身为姑苏第一绣娘,摸出了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是上好的锦缎。这是古代,衣服不是能乱穿的,就如她这样的平民,尽管见过许多好料子,但她只能穿棉麻。穿着上好的锦缎,说明叔是达官贵人,再想大叔的本事,就算混到一品大员只怕也不是难事。 现在她瞎了,也无以为生,将来荣国府一倒,不能借邢夫人的虎皮,邢忠夫妻只怕也难护住她平安。 一个一百二十年相伴的叔叔师父,不靠他靠谁去? 多少年摆出古代女子的大方得体优雅举止,但此时只怕还是老招数有用。 眼泪就着他的昂 贵衣服下摆擦了起来,徒元义咳了咳,凤目一瞟四周,御前锦衣卫扮的随从忙转开头,当作没看见。 他轻轻提了提脚,说:“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丢不丢人?” 见她凄凄惨惨如被丢弃的流浪狗,还是条瞎狗,他不由得心软,温和扶了她起来,擦去她的眼泪,说:“不哭了,我会治好你的眼睛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的吗?”邢岫烟抓着他的手。 “我何时骗过你?” “经常。” “放肆!” “好师父,你能别骂人吗?我已经很惨了……” 他叹了口气,说:“你跟我走吧。” “可是我爹娘去了杭州,只怕还要两三天才能回来。”邢岫烟犹豫,她是很想去医眼睛,但现在毕竟不是孤魂,有爹有娘。 徒元义江南一行其实有很多事,他微服出来,除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邢岫烟之外,就要看江南势力的洗牌情况。 他也曾听她说过,她生前是姑苏人,这才抽空亲来一趟。 第19章 跟着叔有肉吃 徒元义说:“我会安排人留下招呼他们的,你治眼睛要紧。”他之后又是忙得很,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安排她。 “嗯。” 邢岫烟发现生活有希望了,一百二十年相处的信任,他脾气古怪,但从未害过她。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跟一个男人说走就走,但是她就这么做了,在她心里,他就是那花白胡子的大叔。和大叔的依赖感和信任感却比现在的父母更强。 徒元义拉过邢岫烟,将她被背在背上,出了邢家。 不然一个瞎眼的姑娘能怎么办?此行出来也没有带个丫鬟嬷嬷,他又不好解释赵贵不是男人。“从前”出仙境行走人间,她的莲藕身太废柴走不了多少路,他也会这样背她。 随着他的脚步,邢岫烟身子微微摇晃,她趴在他背上,说:“叔,我听着你有很多属下,让他们背我吧,你这么大年纪了,腰要是闪了不太好,毕竟不像从前。” 她也感觉到他和从前的冰冷身体不同。 以前他到底是灵魂修真者,而她当初的莲藕制作幻化的身体也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重。 锦衣卫们悄悄拉开了距离,他们好像听到不该听到的话了。而他们发现,那大总管赵贵都不敢太靠近,众人心想:果然他们明智。 徒元义说:“你要啰嗦,我就把你扔了。” 邢岫烟说:“别介儿,我是关心你。叔,其实我还挺想你的。” 徒元义问:“有多想?” 邢岫烟说:“好想好想。” 徒元义不满:“我怎么知道好想有多想。” 邢岫烟说:“一年三百六十日想。” “不像话。”徒元义淡淡点评,嘴角却上扬着。 …… 邢岫烟感到先是乘马车出了姑苏,前往码头,又乘了船,她能感到他带着的人也有不少,而船也很舒适,鼻尖闻着花香,还有糕点水果吃,她只是看不见。 乘了大约一天的船,终于抵达扬州。 林如海却提前一步接到消息,说圣上要来他府暂住。 圣驾行辕还在金陵,现在今上手底下的官员正在收尾。由贾雨村这个应天新任两江巡抚查操许多犯事的田庄,大量的明着是劣绅实际上是暗奴的人入了狱,他们的土地也被收归国有,等待重新分配土地。 现在原暗奴名下的佃户的这一季的收成,三成上交国库,多余粮 食自留,并且锦衣卫奔走号召所有佃户到官府登记,可以每丁购买十亩中等以上土地的长期使用权,土地银可以赊账,分十年付清。这些查抄下来的劣绅暗奴的土地禁止买卖,丁尽则重新收归国有,整理成册备案于户部。 锦衣卫长期调查江南乡里,乡间凡有人均有10亩土地以上的农户不得买卖直系亲属为奴。现有为奴的,由官府出面调停主仆双方拿银赎人,否则全家没收土地充作官奴。这一快刀将所有人都打懵了,反对者都在京城,而名义却是与朝中无关的恶霸的刑事案件引发的。但还是引发强烈的反弹,按照关系线索拿人,地方官在锦衣卫的看守下处置人犯和其田产。 一整个年乾元三年,皇帝坐镇金陵行辕,乱世用重典,杀得人头滚滚,把豪族底下的暗奴清理一空,千千万万的佃农重新得到土地。但也有一些奴才深恨新帝这番作为的,因为为奴的如荣国府的奴才可比当什么自由平民好过多了。这是外话。 新帝用人为才,如贾雨村这类小人已升至刑部员外郎,是专查非法暗奴霸占土地,控制佃户的事件。 如贾雨村最是冷酷无情之辈,曾经的仕途不如意以及被世家贵勋轻视让他对世家豪族有一种天然的嫉妒和痛恨。现在有英明神武的皇帝撑腰,狗仗人势之极,凡不是新帝派系的人的暗奴,他是佛挡杀佛,一如他对待贾府,比是新帝心腹黎魏等人还要狠得多。 一州一州地去抄暗奴的家,把江南盘根错节的势力彻底铲除,掌握在手中。这是从根子上打断,世家大族没有了暗奴的土地和人手,就没有了根本。剪断他们的手脚,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官宦人家。而新帝打出的名号不是抄当官人家,而是乡里的劣绅,这些劣绅明面上与主子是无关系的。 此时因为大部分的大臣还在京里,竟没有人来得及向皇帝进谏宽仁。 宗室、世家、勋贵全都在京里,无召不得出京,但是有几个在江南的事上是干净的?不由得人心慌慌,新帝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子呀,没有江南的根基,他们就再也没有本钱与皇帝叫嚣。 人的野心是控制不住的,难免要铤而走险,五皇子廉亲王和九皇子恭亲王的人都在行动着,一封一封的密信从京城传到金陵来。而三皇子诚亲王却被调离京师,远在西北奉旨巡边一年,一时不得回京。眼看着他们就快要磨合掉曾经你死我活的恩怨,但是皇帝仍然气定神闲,未起驾返京。 这时候,皇帝并不在金陵行辕,而是在扬州巡盐御史林府中。 林府的梧桐院紧急被收拾出来,就是给微服中的皇帝一行人居住。 邢岫烟按照指示盘膝坐在塌上,大叔就坐在她对面,此时已经令退左右,连赵贵都不许呆在屋外。 徒元义看着她一双眼睛没有了神采,暗暗摇头,要是再迟一些,她慢慢绣,慢慢耗着精气,一开始不会瞎,最后就是她灵魂衰亡了。 以前她跟着他在那仙境修炼,但是她还没有学过高深的运行灵气,当初只会吸取日月精华而已。她绣花时,总是控制不住的让自身的灵力散在一针一线上,每绣一针都是少去一丝,而她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重新为人又不能像以有一样吸取灵气补充了。她被逼着要赶绣活,身体和灵魂都承受不住了,所以突然恶化瞎了。 徒元义淡淡解释其中缘由,邢岫烟吓得脸色苍白,敢情别人绣花是绣花,而她是在透支生命呀。当初她是有多傻呀,以为自己在古代,女红也这么好,还以为自己有那神技外挂,现在眼睛没了,钱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也许灵魂也会没了。 怎么办?抱牢金大腿。 “哇……叔……你要救我……”她摸到他的衣袍,哭得唏哩哗啦,“我不晓得呀,我不知道我穿越后以前修的灵力也还在身上,我以前是阿飘,现在是人,我自己感觉不到什么灵气……” 徒元义自然是知道什么叫“阿飘”,一边轻轻扯回自己的衣摆,优雅地拍了拍膝盖,龙眉挑起,凤目潋滟,说:“谁让你以前不好好修炼……” 岫烟感觉冤枉,说:“我以前不知道可以重新做人的。我想着我不修炼是阿飘,修炼了是一个厉害的阿飘,那里只有我们俩,我再努力也厉害不过你呀。” “没出息。”徒元义不禁轻笑。 “不,是叔你太出众了,我在叔面前只有臣服的份。” 徒元义哈哈笑着,看着这女子百变姿态,能逗乐他的只有这种聪明和蠢萌天然结合的人,而且她的聪明和蠢萌是他一个人的。 她为人太过心软,总有一分侥幸心理,心里知道一些事的后果,又会想也许不至于那么坏。她对赵嘉桓和华珍珠心软,对着邢家人心软,结果自然是会实际吃大亏。 徒元义说:“现在,你该明白,这地方除了我没有人护得住你。” 邢岫烟道:“是呀,幸好有叔叔在。能护我的也真是没谁了,也难怪我心里一直将叔叔当爹爹一般。” 第20章 徒元义点化邢岫烟 邢岫烟很识相,要说父母亲和变态大叔,她自然相信变态大叔的能力。而这话也不是假,一百二十年的感情和四五年感情是有区别的。况且,和刑忠一起时,因为是古代,过了七岁就算是亲父女也不得太亲近。可是和徒元义一起的一百二十年,只有两个阿飘,他“年纪”这么大,她又是现代的,自然也没有什么“男女大妨”。 徒元义听了这句,俊颜不禁绿了,但要让他堂堂肃宗皇帝向一个对他无男女之情的小姑娘解释自己不老,还有一颗“谈情说爱的红尘心”而并不想当“爹”,他无论拉不下脸来。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解释这些,他身为帝王便是要占有一个女人,占了也便占了,何必解释,这女人也包括邢岫烟。 所以,最终他冷冷哼哼两声,说:“我又不是没女儿,何必要你来当我女儿?”说出去却又有些后悔,暗想都有女儿了,她是不是觉得他更老了? 邢岫烟却道:“叔叔有亲女儿,我也有亲爹,但是在我心里叔叔是比亲爹还亲的人。叔叔还是会疼我几分的吧,不然不会给我治眼睛。” 徒元义虽仍不爽,但是到底还有一分感动,说:“秀秀,你不会以为对我拍拍马屁就行了吧。” “叔,那你要什么呢?”邢岫烟奇道。 “要什么我没想好,再说你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他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拔了三根头发,说:“我先收你三根猴毛,你欠着我猴毛为证,将来我让你做什么,猴毛一出,你便不得违抗。” 邢岫烟哧哧出声,揉着头顶,心想:真是比当鬼时还变态,以前是逼她讲断袖爱情故事,现在也是不吃亏。不过,大叔虽然不吃亏,却胜在公道,有付出也有回报。 “大叔,你怎么可以这么凶残的拔我的头发?什么猴毛,这古代是叫青丝知道吗?” “我说猴毛就是猴毛。” “……好,你猴毛一出,我就听令。” 徒元义也不与她闹了,说:“我与打通经络,往后你行止坐卧之时,需注意收敛灵气。这方凡尘天地灵力虽然少,却是比两百年后多了不少。” 邢岫烟不是没有想过像当阿飘时一样在神仙府地吸收灵气,但是血肉凡身的修行她根本就不懂。但想这是《红楼梦》,都还有警幻、一僧一道、马道婆这般人物,大叔这样的人物重生,会点修真武功,并不奇怪。 邢岫烟乖乖点头,徒元义下一句却半晌说不出来了,就这样干干对坐着,直到她 叫了他一声。 徒元义清冷的声音说:“你将外衣除去……你穿那么多,我怕认穴不准。” 邢岫烟若是对别人,即便是现代人也不会在人前脱衣服,但是对他却没有心理负担,以前“高仿身体”都是他法力做的。 何况她又不是脱光,只是脱到穿肚兜和短裤,前生去水疗中心护理按摩都是脱衣服的。 徒元义看她很傻很天真的去解中衣连忙出声阻止:“这样行了。” 邢岫烟这才重新坐好,徒元义说:“我灵力疏通你的经络时,你会身上生疼,全身发热,皮肤麻痒难忍,但你不要乱动抵抗,以免走岔道费事。” 邢岫烟点头:“我定然不会抵抗,只当自己是条咸鱼。” 然后,他指令她闭目入定,放松全身,然后他也入定运起灵力,身若惊鸿,他捏出指决,从灵台气海运出灵力,一指点上她的头顶百汇穴。 他右手运使灵力从百汇穴贯通她的督脉,另一只手却间歇点她百汇、后顶、强门的督脉诸穴协助灵力通穴,一直到腰阳关、腰俞、长强。邢岫烟闭着眼睛,只痛一股博大的神秘力量从头顶冲进下,刚开始她还甚是舒服,但是越到后面越撕痛到不可言说,她知道身上痛,但又不知痛在哪里。但想早先做出承诺不会乱动抵抗他的灵力只得咬紧牙关。 好不容易督脉打通,徒元义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又运灵力,盘膝在她对面,右掌贴向她小腹,左手打穴打通她的任脉。任脉起于会阴穴,经曲骨、中极、关元等大穴,一直到天突、廉泉、承浆而止。 接着是其它的经络,如此奇经八脉打通过去,好叫她行止坐卧能多吸收灵力蕴藏于肉身,辅是食疗养生,她这过于损耗精元而瞎了的眼睛自是会痊愈。 每一经络打通的灵力运法自有不同,或阴或阳,或灵动或守拙,这也让邢岫烟各种痛楚都尝了一遍。其中,她每每有忍不住时刻,但是听得他的动作,又想大叔好心运功给她治眼睛,必是损耗法力,她自己反拖后腿怎么也对不住人家。于是只得强忍,一直催眠自己已经死了,是条咸鱼。 一直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徒元义这才收功,两人都浑身湿濡,筋疲力尽。 徒元义取出自己在空间里修的“雪参养荣丸”一连服了三颗,又给送了一颗到她嘴里,这药和林黛玉吃的“人参养荣丸”可不一样,是空间里的人参加了灵泉精华,养元补气最好不过了。他自己也不多了,毕竟身为帝王 ,走的是人杰之道,不可能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炼丹炼药上面,特别是近几年政务繁忙。他对于成仙没有这么大的执念,回来只想改变历史,成为一个伟大的帝王。 邢岫烟睁开眼睛,已有光感却仍还看不见,徒元义说:“你瞎了些时日,身体的视觉系统退化,需过几天才能瞧得见。” 邢岫烟心中大喜,准确地摸过去抱金大腿:“叔叔,你真是宇宙无敌邪魅霸拽龙傲天叶良辰再世呀!” 她五感本也灵敏,现在经络皆通虽然乏力却也更进一步,自能基本感到方位,而且抱大腿这事做了一百二十年太熟悉了。 徒元义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说:“你在没有学会控制灵气之前再不可动绣花针了,下次你再瞎了,我可不管你。” “那叔教我吧。”邢岫烟撒娇。 “我明日上午就要离开扬州。” “您是……不带我一起走吗?” “现在不行,我没空照看你。” “那我怎么办?扬州我不熟呀。” 徒元义笑道:“这里你再‘熟悉’不过了,兰台寺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的家。” 邢岫烟惊道:“林如海?不会吧,林如海现在差不多应该死了。” 徒元义说:“听你讲的故事,林如海和林黛玉不是主角嘛,我就顺手救下了他。” 邢岫烟惊呼:“叔,你不会爱上林如海了吧,你是要在红楼世界逆袭吗?”很多耽美文林如海都是美形大叔受。 “胡说八道!”徒元义俊颜骤然一虎。 邢岫烟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男人就好了。” 徒元义不屑冷哼说:“你以为你是男人,你就能逆袭吗?我告诉你,辛秀妍,你一样会被踩在脚下。因为你不够狠。就算是有再多的才智,你不够狠你就做不成大事。你只能编出精彩绝伦的故事,你能看到问题根本,想出计谋,但你做不了,因为你太心软,你习惯退让。你若是男人,你比贾宝玉也好不了多少。” 邢岫烟一怔,脸色有些苍白,徒元义残酷地说:“不要再说你是男人就好了这种话,别给自己的懦弱找理由。你没用与你是女人还是男人没有什么关系。” 邢岫烟低下头去默然不语,以前她也有些底线上的骄傲,她自以为和别人不一样,身边的人或嘲笑或同情,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犀利中正地说过。 徒元义见她可 怜,心底一软,抚了抚她的头说:“你好好想想,先乖乖地在林如海家住着,等我忙完事会接你。我会留几个人下来照看你。” 天色已晚,徒元义离开这个院子,由下人服侍沐浴用晚膳休息且不详提。 第21章 封我当‘还珠公主\’吗? 赵贵是终于见着了这位几年来圣上一直在派中寻找的女子,只不过她不叫“辛秀妍”,而是叫邢岫烟。圣上自登基以后,后宫之事淡泊,除了每初一十五去休息在皇后那儿,平日差不多都是独眠在太极宫寝殿。 对女子更是少有耐性,但这个“苏州第一绣娘”盲女,圣上当真是比自己亲生女儿还要宠爱一百倍。一路从姑苏来扬州,她已经是盲女,圣上都亲自料理她的行动。 翌日一早,赵贵就按令叫了挑了最出色的两个小太监告诉他们新任务,就是服侍保护邢岫烟。 这两个太监能跟着微服私访是因为他们和一般太监不一样,他们会武功。前几年圣上挑中一些可培养的太监,指点了一下他们的内功,练得一身武艺,充作重建东厂、西厂的骨干。 其实如赵贵和李德全这些太监现在也已经发现了身为太监的一股机遇,本朝一直对太监限制颇多,与明朝相比大不相同,比如太监没有圣恩就不得拥有田产。 但他听圣上说过一句话:历朝历代通敌卖国之害,不会是太监。从来没有听说过太监通敌卖国求得通天富贵、裂土封疆的,太监贪财,文官家大业大更贪财。 圣上登基以来就选了许多有资质的太监让他们几个大太监督管着,还会指点武功。像苏清和赵全两个就是武功学得好的,就比较受宠幸,在事实上是圣人的弟子,只忠心于圣人一人。 第二天一早邢岫烟醒来后,享受着大家婢的体贴服侍,洗漱更衣。 邢岫烟以前几乎不戴首饰,因为天天刺绣,戴着首饰不自在。这时因为还看不见,林府的婢女、嬷嬷给她疏妆,林如海把原准备给爱女的一些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凤钗珠花,宝珠项链,宝石璎珞,全往身上招呼,金玉镯子就带了六只。 感觉嬷嬷把许多好衣服首饰往她身上、头上穿戴,但她也瞧不见那些东西究竟是长什么样儿,直梳妆了半个多时辰才好。 邢岫烟由两个嬷嬷扶着出了院子,乘了马车,不一刻就到了正堂前,嬷嬷们又扶她下软轿,指引她上了台阶。 一个声音有些怪的男人说:“姑娘总算来了,主子爷和林大人都等久了,让奴才扶姑娘进去吧。” 那李嬷嬷被林如海派去服侍邢岫烟自也是林府中精明之人,瞧出赵贵与寻常男子不同,而林如海和贵客没有阻止这个“男子”避见这位贵小姐,其中必有缘故。 李嬷嬷忙道告退,把邢岫烟交给了赵贵, 赵贵小心搀扶,提醒道:“小心门槛。” 邢岫烟道:“多谢这位哥哥了。”邢岫烟也听出这人声音,是大叔身边的“小厮”。 赵贵忙道:“姑娘折刹奴才了。” 邢岫烟被扶着进了堂,却好一会儿没有人声,林如海站了起来,但皇帝没发话,他也不敢出声。 徒元义抬头看去,但见她淡淡的嫩青色华衣裹身,外罩着白色的软烟罗纱衣,纤腰用白绢腰带一束,雪青色的裙摆垂地,端是清丽出尘,风流飘逸,暗合她的气质以及“岫烟”二字。其实,这身衣服原是府里准备给黛玉的,黛玉平日爱穿素雅却精致的衣服,倒与邢岫烟有所不谋而合。 她一身冰肌玉骨,领口处琐骨若隐若现,戴了一串明珠,更衬她肌肤莹然生晕。她头上除去了女童的双丫髻,简约绾了一个凌云髻,再配了一支累丝攒珠银凤钗,两边插着一双珍珠碧玉步摇,手腕上带着一对羊脂白玉镯。 全身上下富贵却无一丝俗艳,因是只有光感却瞧不见东西,一双盈盈美目似有情似无情似愁苦似含笑流转。 她实在瞧不见东西,微微歪过头,侧耳听,却隐隐听到不止一人的呼吸声,这样为难了。 一双柳叶眉微一蹙,这一嗔一忧的神态,婉转生动。 “叔叔,你在哪呢?” 徒元义但见一身荆钗布衣的小姑娘,今日晃若瑶池小仙女,华美不失清丽出尘、灵秀飘逸,只不过年纪尚小,身量微有不足,但是别有味道,让他看呆了去。 他咳了一声,说:“你进来么久也不行礼问安。” 邢岫烟在他面前真是不习惯用古代礼节,以前她一个阿飘还管什么人间的礼数呢?这时忙敛衽福身,说:“叔叔莫见怪,我一时忘了。” 再一声叔叔让徒元义微有不悦,却又无从纠正,他正色道:“去见过林大人,你将要在他府上住些时日,不要失了礼数。” 邢岫烟不禁笑了起来,心想着这位林如海小探花不知是何等风姿,林黛玉的爹,耽美文热门主角。 由赵贵扶着她面向林如海,她微微福身:“民女见过林大人。” 林如海忙道:“不敢,姑娘不要多礼。” 邢岫烟觉得这个声音还真是挺好听的,又不禁问道:“听说林大人府上千金与我差不多大,不知可在府里?” 林如海道:“小女住在兰汀院,待会儿在下让小女来拜见 姑娘。” 邢岫烟笑着说:“她在家就太好了,我最喜欢同龄的小妹妹了。” 林如海不由一喜,说:“得姑娘青眼,是小女的福气。” 邢岫烟摆了摆手,说:“林大人,是我们打扰了才是。叔叔既然和你是好朋友,咱们就都别客气了。” 林如海不禁吓了一跳,只差跪下,说:“臣……” 徒元义插口道:“如海,你也别客气了。今后岫烟先托由你照料,等忙完正事,朕……正好接她进京去。” 林如海十分惶恐,但是身为聪明人,他明白了这姑娘恐怕还不知道皇帝的身份,自是不能点破。 “在下定不付所托。” 邢岫烟却又说:“叔,你这么急要去忙什么呀?” 徒元义却说:“不该问的少问。” “你这人真没劲,我问问怎么了?” “问了你又帮不了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徒元义说:“行了。赵贵,扶她去坐下。” 邢岫烟正被赵贵扶着坐下,徒元义又让赵贵去宣了苏清和赵全进来,两个心腹太监进来,徒元义却来不及阻止耿直的奴才。 两人严肃规矩地行礼:“奴才苏清/赵全参见皇上。” 这不禁把邢岫烟吓了一大跳,微微张大嘴巴。她忽然想起了许多遥远的记忆,当初阿飘大叔总是自称“朕”,还对帝王方面的话题很有兴趣。每当她说皇帝这种生物的不好,他都会骂大逆不道。 一个能到扬州来,说要把她送林家住就住进来的,如此任性无理取闹的还能有谁?她当时穿来的就是《红楼》世界的后世?大周徒氏江山? 大叔就是贾元春的老公?骗妃子省亲造园子捞钱的皇帝?这还不够,这个刻薄的皇帝还讽刺贾元春受封时年纪大,让她当“凤藻宫尚书”。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封号,读过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中的一句“而今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的都会有点不祥的预感,偏贾家人不约而同都瞎了。 哎哟喂,想想大叔的年纪,贾元春受封时大约25岁,现在最多27岁,虽说这个年纪受封是比较老了,但是配他总不会老了吧?皇帝这种生物有特权,永远专一钟情于大/胸长腿十八岁少女吧,真渣。 徒元义说:“以后你们就跟着邢姑娘,保护她的安全、侍候她起居吧。” 两个太监忙去参见:“奴才苏清/赵全给邢姑娘请安。” 邢岫烟忙道:“不必多礼,两位哥哥好。” “奴才不敢!” “唉,我是说……两位以后好好干,干得好,我求叔……皇上,给你们加薪,年底有分红,过年有红包。干不好就没有。” 两人对看一眼,伏身道:“谢主子提点。” “好说,好说。”邢岫烟尴尬摆了摆手,突然要当“还珠格格”了,她也有些不适应。但她内心却是喜悦无限,原来她也有公主的命呀!皇帝可是她嫡嫡的“亲叔叔”。 徒元义说:“行了,你们先退下吧。” 最后连林如海也退下了,独留邢岫烟和徒元义。 徒元义说:“我一会儿就启程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安心在林家住着,等事情平定,就会来接你。” 邢岫烟还有些飘,说:“叔,不,皇上,你怎么真是皇帝呢?” “怎么,你有意见?” “哪敢呢,皇上,你真会来接我吗?你是不是会收我当义女呀?”邢岫烟脑子乱糟糟,却压抑不住高兴得跳起广场舞,“原来我是‘还珠……公主’,不,你给我起个好听点的封号。” 有那种人,自己的叔叔突然成为皇帝,马上要鸡犬升天而淡定或不屑的人吗?有宁愿当平民被人欺压得瞎了将来还有可能被恶棍□□的女人吗?真有这么高尚不攀附的定然不是她。事实上,她觉得叔叔挺疼她的,比皇玛码疼小燕子还疼一点,一百二十年的感情总深一点。 她脑子中最直接的想法,也没有装着,就抓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第22章 初“见”黛玉 她可不是一听熟人原来是皇帝,就各种忧愁上来的女主,谁不想当公主,特别是做过一场发财却守不住财的梦后,她知道她更需要强权。 当上公主、郡主,她就可以做肥皂、种番薯、做衣服,发家致富不用担心有人来强占了,她会良心给大叔两成股份的。 徒元义不禁咬牙道:“天没黑,开始做梦了。” 邢岫烟可怜巴巴地说:“好叔叔,那您封个郡主、县主也行呀,总不会是郡君吧。我发誓,我不要封邑,你那点奉禄,我想办法赚十倍还你。互惠互利。” 这种恼怒之感太复杂,有听说过皇帝看上的女人不从的吗?现代女不屑皇帝且去江湖潇遥的是话本,史上从未听说过,去的也死了,或者天子亡国就可以了。他要是不想得到她这么疼她干什么,他真有这么缺女儿吗?他君临天下,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缺女儿吗? 直男癌皇帝冷冷哼了两声,说:“真是可惜,朕这几年已经开了十家肥皂厂、五家玻璃厂、两家热水瓶厂、三家化肥厂、八家蜂窝煤厂,承蒙你指点,朕生意很不错,番薯在皇庄里长势也好,亩产1200斤,推广开,百姓不会挨饿了。在汝南,我重金找了打井人打井,到时优质井盐出产,我征满清、征蒙古就都有钱了。” 邢岫烟嘴巴一扁,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徒元义说:“怎么不可以?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邢岫烟没有计较那句“你也是朕的”有什么别的意思,只觉梦想破灭,说:“你比雍正还会摞银子!男版王夫人。”还摞了她看中的产业,她写过技术流耽美大文,于是就研究过一些工艺。当时说给他听时,他对这个特别感兴趣,还会去人间小小研究一下。 “放肆!”徒元义怒斥道。 百年习惯,邢岫烟也听出来他的语气是真怒,哪里敢真和他硬,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现在他要是不管她了,她真的是会很惨,眼睛好后没有他护着,总会有人猎奇逼她刺绣吧。 于是,“瞎狗”被吓得哑了。 徒元义无奈道:“朕要走了。” 邢岫烟弱弱摸到他的袖子拉住,说:“你别生气,我不要银子了,就求叔叔好好的。” “真是笨蛋。”他暗暗摇了摇头。 “我知道叔叔会是个好皇帝的。”邢岫烟心想,他除了对女人刻薄渣之外应该是好皇帝吧。给女人幸福这种伟大的事从来不是 皇帝这职业的义务,而是妇联主任的使命。而她身为公主(自封的),当然是站在皇帝这边的,稍稍同情一下他的后妃,然后好好抱皇帝叔叔的大腿。 却忽听他叹道:“天下不服朕的人多了。”话中多有无奈惆怅之意。 邢岫烟骄横样,那种“我叔王霸之气天下无敌”的神态尽露,她说:“不服就抽他丫的!” 徒元义不禁淡淡一笑,看着她秀丽的脸,伸手去摸了摸。 原本一个男子这样对一个女子总是太暧昧,但是在邢岫烟的意识里他是胡子大叔,相伴一百二十年也一直是长辈和晚辈、主人和宠物的关系。 他当初拉着她的“狗链”时还不时的抚着她的头呢。只是当初没有现在的温热敏感。 徒元义心底涌起缱绻之意,这种感觉与没有肉体时是不一样的,没有肉体时更多的是温情相伴。 现在他是一个成年男人,对着如花少女,体内有一股强烈的占有/情/欲,心中的温情也化为缠绵爱恋。 她睫毛一下扑闪,摸了摸脸,说:“嬷嬷给我擦了胭脂,是不是像猴儿屁股?” 徒元义说:“以后不许说话这么放肆。” 邢岫烟笑着说:“旁人我可不敢。” 徒元义哧笑:“你倒是奇了,对旁人不敢,却在朕面前放肆,可别恃宠而娇。” 邢岫烟嘟着嘴,说:“哪有什么宠可恃呀,别说公主了,连个乡君都没有。” 徒元义敲了一下她的额,说:“官迷。” 邢岫烟想到昨日他耗力救她,又拉了他的袍子问道:“叔,你昨日为我耗费灵力,今日又要赶路,可要好好保重。” 徒元义知道她是直爽性子,一百二十年相处,虽然也有解语之时,但她对着他也不会虚情假意。 他嗯了一声,掏出一个玉佩给她,说:“好宝贝便宜你了,别弄丢了。”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邢岫烟摸着那块散发着温热的玉,心中想着:皇帝叔叔都说是好宝贝定是值钱的。唉呀,他这不会是随身空间吧。 邢岫烟一直摸着笑着,心想等她眼睛好了,就找个地方刺破手指,滴血。然而,空间什么的,她想多了。 …… 徒元义走了,邢岫烟就在林府住了下来,林如海其实也是公务繁忙的,若非是徒元义突然来了,他也不会在内院。徒元义一走,林如海调了府中最 信任的人来服侍,自己也先办差了。 对于现在顿悟了的林如海来说,他想做的就是跟着新帝干,好青史留名。一个几乎自己的命都看透的人突然有这种机会,做一代人杰哪怕最后惨死也要往前走就成了执念了。 邢岫烟回到红枫院,不一会儿就听屋外的小丫头来报说:“大小姐前来拜见。” 林黛玉这一年过得是比较惬意的,虽然父亲安排了四个教养嬷嬷来,告诉她女子要会管家,要学些庶务,到底是自己家里,只要不是触犯对她自己不利的事有嬷嬷提点,她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家中库房的钥匙都是她在管着,爱取用什么,喜欢什么摆件随便搬,她院子里的书房也在父亲的支持下整出来了,左右府中就两个主子,屋子随便用,她的书房因此堆满了孤本。 与从前父亲跟她说的: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不能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是天上地下的日子。 现在父亲告诉她:在家里,只要该学的学了,平日你爱怎么样都行。父亲定会活到你出嫁,会给你好好相看,就算是死,也要给你争下一分体面来。 今天上午父亲出去前特来交代:府里以后要多住一位邢姑娘,她以后多与邢姑娘亲近,要对她多加照顾,任何事万不可委屈了她。 林黛玉很奇怪,但想着邢姑娘借住是客,她也尝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断不会如荣府那般待人的。 虽然她早有对邢姑娘有期待,但是在见着她时仍然震惊了一下,她在荣国府也是见了贾家几位灵秀的姐妹的,这位邢姑娘只约大她一岁,容貌一点也不下于探春宝钗。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浓淡相宜;身材窈窕,削肩细颈,有弱不胜衣的风流;兼之整个人比常人多一分轻灵飘逸之气度,微微一笑又让人觉得温和可亲。 “黛玉见过邢姐姐。”黛玉年幼先向她问礼。 邢岫烟起身回礼,笑着说:“黛玉妹妹好,我叫邢岫烟,以后可要叨扰府上了,但想能和妹妹做伴,我心里又很快活,那点子脸皮算什么。” 黛玉听了也不禁掩嘴笑了,说:“姐姐这爽利性子倒也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邢岫烟知她说的是凤姐,但此时不能当先知。 “看来我与妹妹缘分大了。”邢岫烟心想,皇帝大叔也没说要她掩饰,又说:“妹妹是荣国府的外甥女,我姑妈是荣府的大太太,去年我还见过贾家表哥呢。我之前在姑苏的好友石家妹妹却是先头 太太的侄女,可是贾家表哥真正的表妹。今儿绕到扬州,还是门拐着弯的亲戚。” 黛玉不由得惊讶,也觉再巧没有了,况且黛玉性子有些敏感,她也是喜欢敞亮人,不由得说:“这么说来,邢姐姐是注定要来与我做伴的。” 黛玉自然知道邢夫人家小门小户,家境怕是很贫寒,但是黛玉交友却不是看人这些。她心地善良,湘云有几分和她过不去,她却从来没有放心底去,因她同是客居而体谅她几分;香菱不过是薛蟠的侍妾她也细心教导,不以她身份低而轻慢。 邢岫烟又去摸桌上一个让丫头送上来的包袱,这个包袱是她前日跟着徒元义离开家时收拾的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其中就有很多她的绣活。以后她不能刺绣了,她却舍不得那些东西。 黛玉这时也发现了她眼睛看不见,找东西都是用摸的,不由道:“姐姐的眼睛……” 邢岫烟说:“不妨事的,我叔说,过不多久就会好的。” 黛玉松了口气,邢岫烟却取了自己绣的荷包、手绢、发带、披帛等小物事出来,说:“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小玩意儿给妹妹吧,小慧妹妹就爱这些。” 邢岫烟从徒元义那知道,她刺绣是灵气抽丝,她绣出的东西是真对人有点解释不清楚的好处的。现在她封针再不刺绣了,留下的东西就不多了,她当然是要把剩下的送给喜欢的林妹妹。她作为曾经的姑苏第一绣娘也一点不觉得礼简薄了。 第23章 林家借住 黛玉没有推辞,接过一看,不但是花样别致精美,那针脚天/衣无缝,那手帕上的青竹像是能随风摆动似的。又见那月白绫罗披帛的绣的梅花,发带上的杏花,画样针工真是让人赞叹不已。黛玉本是爱美的小姑娘,心中喜欢得不得了。 “姐姐真是好俊的女红。” 邢岫烟说:“我也就这些拿得出手了。我惯不是那会装谦虚的人,我以前女红真是不错的,只是我这眼疾就是落在这处上。我几年内都不能再拿针了,不然眼睛可永远瞎了。” 黛玉不禁心中哀伤,说:“姐姐好生养好眼睛要紧,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和我说。” 黛玉收礼物可不是看值多少钱的,如果让人知道她这几件东西是姑苏邢大姑娘的绣品怕也是几千两都能找得到买家,不过她现在并不知道。黛玉嫌弃薛家送的宫花不过是薛家和周瑞家的做得太难看了一点。 邢家姐姐得意于绣活,现在眼还因绣活儿瞎了,却把余下珍惜的精美作品挑出送她,这真是一片真心,哪里是薛家那采买来剩下的几支宫花可比的? 黛玉却从手上取下一个墨玉镯子,说:“这墨玉镯子是父亲偶然得到的,喻意与我倒相和,我一共两只,现在姐姐一只,我自个儿留一只。” 邢岫烟也没有推辞,笑着接过,她以前也收到过石慧送的镯子钗环,她都珍藏着,都是闺中相赠的东西。 邢岫烟又说起姑苏的风土人情,言词中说到最多的还是妙玉和石慧,她们虽然个性不同,却都是真性情的人。她还把当初石慧说的苗疆趣事说来,黛玉一直生活在闺阁之中,多没有邢岫烟和石慧的自由,看过外面的世界。处了半天却觉得邢家姐姐可是比贾家几位姐妹有趣得多。 两人处了一日亲香不够,晚膳时林如海也还未归,姐妹俩就一处吃了才依依不舍分开。 …… 翌日一早,黛玉就去给林如海请安,林如海问起邢家姑娘的事,黛玉高兴地如实上说了她与邢家姐姐关系极好,而她也是极喜欢极喜欢邢家姐姐。 林如海听女儿用了这样强调的词,也就明白了,心想这也是黛玉的福气。林如海虽然不十分清楚皇帝的后宫情形,但是皇帝南巡这么久,一个后妃都没带,也未见他有什么风流韵事。可是他百忙之中特意亲自送她过来,行止神态均是不一样,林如海过来人当然明白。虽然他不明白邢家姑娘为何叫圣人“叔叔”,但他要是真将她看作圣人的“侄女”,那也太 耿直了,或者说太呆了。就是亲女儿,寻常的父亲都做不到这般,何况是侄女?何况,这男子是皇帝圣人,他有那么空这么精心安排一个侄女吗?而身为聪明的臣子是不会去追究圣人的私生活的,便真是隔了辈份圣人也纳得,就如老圣人,甄贵妃是奉圣夫人的嫡长孙女可不就隔一辈吗? 黛玉请安后又去邢岫烟那儿,她吃了早膳正在品茶,两人一阵亲厚,邢岫烟又说起要给父母和好友石慧写信的事。邢岫烟瞎了后,石慧是极担心的,几度让人来接她去府里住,只不过她当时担心自己那些麻烦会连累他们家,都拒绝了。 而徒元义说会招呼邢忠夫妻的,但到底她也要让他们安心,毕竟是这世的父母。他们是让她刺绣养家,邢忠也有好酒的毛病,不过与邢德全三兄妹是不一样的。 黛玉却是愿意为她代笔,两个姑娘又坐着桌上,一个说,一个斟酌词汇写。 写给父母的信就说是跟随一个高人去医治眼睛了,让他们放心,要是高人留下了话,他们就照做,家里留的那些要省着点用,不要再被叔叔和姑姑刮走了。因为据高人说她以后眼睛就算能看见,也不能轻易动针线,不然以后会永远瞎了。现在随高人养在扬州林家。等她到时候置办好家业,就接他们一起去享福,现在不要挂念,保重身体。如此云云。 写给石慧的就是表达感谢和想念,让她不要为她担心了。现在她很好,又认识了一个拐着弯的好表妹,也是她拐着弯的好表姐。表姐像她一样漂亮可爱,还身有仙气…… 黛玉听她述说着记录,待她说到她时用的那些话,不由惹得她脸红不已。 黛玉嗔道:“姐姐又来逗我,你现在还瞧我不见,又知我好不好看了,还有仙气,没地要人耻笑了去。” 邢岫烟说:“小慧妹妹再好不过的人了,才不会那样呢。” 黛玉吃醋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自是比不上姐姐心念念地小慧妹妹了。” 邢岫烟说:“哪里会?你们在我心里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心肝儿。要是你们都在我面前,咱们是拐着弯的表姐妹,我就不管,要拉了你们结拜。我年纪最大,我就是大姐儿,你是二妹,小慧是三妹。咱们就是桃园三结义了,可惜我耳朵不长,妹妹脸也不红,小慧也不黑。” 黛玉捂着嘴笑抽了去,但是听说“桃园三结义”,也不由心向往之,她自来没有亲姐妹兄弟,在贾府客居,除了宝玉待她有些真心,各姐妹都有主意,没有这样 真交心的。那贾环后来却向她献殷勤,又会偷偷请教学问,但他自己过日子尚要十分小心,也是很有保留的。 不过,今天这事儿却是存在了黛玉心里,她是多想要有志趣相投,亲厚如亲姐妹的姐姐妹妹。她这一年在府里生活自在,可是也有管家理事的困难,也有孤寂的时候。 这天,石家门房听说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府的几个下人,来送信的。门房禀报了今天刚好在府里的石柏,石柏还以为是林如海给他写信了。当年石家与义忠亲王割不开,而林如海是上皇的人,两人原是同科,却是十几年没有往来。这时林如海好似又投了新帝的眼,江南动荡,他到越发稳如泰山了。 石柏亲自接见送信人,那送信人却是林府的一个管事,朝他拜了拜,说:“小的见过石大人。其实是我家小姐写了信送给府上的姑娘,另给石小姐备了些特产,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 石柏愕然,忙又令下人叫了张氏和石慧出来,张氏正教石慧管账,不一会儿就来了。 石慧惊道:“送给我的?” 林府管事极规矩并不向女眷多看,只是伏身应是。石慧奇道:“奇怪,我没见过林家姐姐呀。” 待到石慧打开信来,一看就笑了:“哎哟,是邢姐姐啦!” 黛玉的加工过后的信件文法自有灵性,石慧见了也极喜欢,又见信中写了拐着弯的表姐妹又寻着一个,见着她的眼睛有救了等等,自是欣慰。 石慧收了信,小心折好,冲那些小厮说:“几位远来辛苦,就在府中住一日,我也有信要写给邢姐姐和林姐姐呢。” 于是石慧也写了两个时辰的信,又和张氏备了两份礼,次日派了两个自家的下人随着林家下人一起去。林家下人还有两人是送信给邢忠夫妻,到底是唯一的亲生女儿,又是住在官宦人家,夫妻俩也备了份谢礼带了信件。 没想到这一写信,居然开了闸了,入冬前两个月,每个月都来回让两府下人跑四五次。石慧跳脱归跳脱,也是有才华的,信中讨论诗词文章,与林黛玉也是惺惺相吸。 如此一年多时日,书信往来不绝,自是不提。 林如海自从第一次送信就知道了,之后也有中秋节让人送上,大人层面两家也来往起来。林如海是聪明人,不管将来能不能给黛玉生个亲兄弟,现在却还没有,石家却是儿子已中进士,可见家学渊源。将来有邢姑娘这个准皇妃好姐妹,又有石家姑娘这样的好友,黛玉将 来更有靠了。 邢岫烟却是在林家住到第九天复明的,后来就是她自己给石慧写信了,黛玉也给石慧写信,两人虽是一起写的,却是一边写一边逗乐子。石慧每次一人收到两个姐姐的信,乐得像只小老鼠,不过她回信却是回在一封里。 邢岫烟到底学过做画,画个q版三姐妹画像,送给黛玉,又会寄在信里给石慧送一张,引得两个小姑娘都仿着画着玩。而黛玉和石慧是未谋面的好笔友。 若在扬州得个新奇的好吃的好玩的,让人备了,送去时会用点甄嬛体或写首打油诗,让石慧觉得逗趣。 第24章 京都风雨欲来 林家的两个女孩儿们正高兴时,经过半年的南巡,徒元义的御驾终于起程回京了,京师危急,徒元义来不及赶来扬州再见邢岫烟一面。 大周廉亲王府花厅。 廉亲王徒元康看着最终妥协到他的王府来的恭亲王徒元丰,两方的幕僚分列其后。 徒元丰原本有皇族第一美男子之称,长得是丰神俊秀,世外仙郎之貌,很受上皇宠爱。他成也甄家,败也甄家,上皇虽然贪图享乐,但也知道皇帝不能成为外戚的傀儡,所以他才被上皇排除在皇位继承人之外。 甄家真要算来,出身实在不高,甄贵妃不过是上皇奶兄弟的长女。 而廉亲王的出身就更低了,他的母亲已逝,死前也只得了一个宁昭容的位份,不但他自小养前一任无子的淑仪皇后的膝下,才算半个嫡子。廉亲王又娶了忠贤亲王的外孙女、孝安侯的女儿赵琪为正妃、吏部尚书孙敬良的幼女孙兰和河西节度使马保成的女儿马欣悦为侧妃。 和廉亲王相比,原肃亲王徒元义简直是后爹的儿子,正室王妃不过是原内务府副总管(后升为总管)的女儿,侧室吴氏和崔氏,吴氏原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崔氏也不过是山东巡府的女儿,都是他登基后才显荣的家族。 廉亲王还有诚亲王徒元方的支持,诚亲王现在可是领兵之人,率领禁卫军3000巡边朔方,也就是西宁郡王兼任朔方节度使金世超的驻地。徒元方当然不是不想当皇帝,但是他出身比廉亲王更低,是一个宫女所生,那宫女一生下他就血崩死了。后来养在惠妃处,但惠妃自己生有二皇子哪里对他有多少真心? 还是小四岁的五弟徒元康因为养在无子的孝仪皇后处,对他多加关照。 他从小书读得极差,小时还都是五弟给他当枪手,因他是皇后养子,所以他都听他的。 当初是惠妃生的二皇子徒元信、德妃生的四皇子徒元智与先太子徒元仁争储得最厉害,那两位皇子的出身高,人才又出众,所以首先招到了突然起事的先太子的残杀。 最后四王八公中的许多人出了力平定先太子之乱,而惠、德二妃则在儿子死后不久病死。 无子的孝仪皇后这才想到扶持养子徒元康,当时上皇也有意向这么做,所以给他的正侧妃和差事都十分讲究。然而,过得几年,年富力强,手握重权,素有贤名的徒元康让上皇感到威胁,上皇因而转为宠爱长相出众、天资聪颖、又是最宠爱的甄贵妃所出的老九徒元丰。至于 老六、老七、老八就不出采了,老六幼年摔断了腿性情古怪阴沉,老八是个傻大个,而老七徒元义出身不高也不低,是曾经的湖广巡抚女儿玉妃的儿子,玉妃在他8岁时去逝,他养在了周淑妃那。但是徒元义虽然相貌堂堂,可当时在皇子里却是有名的“刻薄寡恩”,在朝中很不讨人喜欢。 当时徒元康也认为徒元丰才是自己的竞争者,没有想到父皇会传位给徒元义。 徒元康和徒元丰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份起事书,迎上皇返朝,再由上皇下昭(实际上是他们起草)废掉乾元帝徒元义,因为上皇身子不便,先由廉亲王监国。 这是并不是一个能轻易下决心的事,不是吃饭喝水,徒元丰掌心都出汗来。若不是他已经接到消息,他的好七哥已经抄了甄家下狱,只怕他一回京同样在江南落下把柄的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他是绝对不会向廉亲王妥协的。 “五哥,你居长,还是你先留印吧。”徒元丰说。 徒元康看看老九一张好看的脸,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弟弟曾被他高估了,他只是会在父皇面前卖乖讨巧而已,不过个绣花枕头。 徒元康拿起自己的印鉴沾了红印泥,在一式两份的起事书上盖上印,这才看向徒元丰。 徒元丰说:“五哥,你可要说话算话。” 说着也拿了印在起事书上盖上,若不是徒元义实在做的太绝,徒元丰也不想淌浑水。因为老五和老七谁当皇帝,他都是恭亲王爵。但是现在他落下把柄给老七,只怕王爵保不住不说还有性命之忧,而老五承诺他登基后封他这一支为世袭罔替的恭亲王爵位。 …… 徒元康和徒元丰签订的与其说是起事书,不如说是合约,各持一份,这是对方的把柄,对方不能中途后悔。 签订之后,徒元康和徒元丰说干就干了,而那些在江南遭受损失的人家也有人贪这从龙之功并且报负寡恩之君徒元义。 贾府、王府、史府自然也接到了徒元丰的橄榄枝,毕竟甄家也是老亲了,而三府在金陵的损失一点也不小。 当然,其中受损最小的可能还是贾府,因为他们全家都是二货,根本对自己有多少财富没概念,被奴才借势背黑锅的多,得到的实惠要小。至多者,贾府的帖子明面上可以打打官司而已。 贾赦和贾政得到史老太君授意,要跟随二王进宫,恭请老圣人重新临朝。贾母、王夫人不过是贪将来廉亲王成为新圣人后,将封 贾元春一个妃位,尽管贾元春现在都二十七岁了(讳为:贾原春,但下文也有用原名的。)。就因为她博了这么多年,都二十七岁了,花了无数的银两,贾家不得不动心。 但是贾琏作为年轻一代唯一顶事的男人,当时也在场,原本贾母的意思是在大事没有尘埃落定前让贾琏看住这一大家子。万一有什么事他还是要出面的。 贾琏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惊呆了,脑子翁翁作响,但想到表弟石睿说过最近京里怕是不太平,告诫过他府上不要沾惹敏感之事。关于江南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贾琏原也不平,但石睿说:“江南动荡真与你有什么影响?你手中的钱是多了还是少了?” 这时,贾琏眼见一家子头脑发热,哪里能不紧张的?他挡在贾赦、贾政兄弟面前,道:“父亲,二叔。这可是形同谋逆,是掉脑袋的事!我也听闻老圣人早就……行动不便,又怎么重新临朝?而老圣人禅让给圣人可是名正言顺的。” 贾政为人迂腐,其实虽然贪恋当家人的地位,也是个官迷,但是让他谋逆还是少了一分胆的。 贾政心头一寒,却说:“如何是谋逆?皇上……”他本不擅长口舌之利,他想说皇上刻薄寡恩,在江南草菅人命,但是他也是受过忠君爱国教育的喜欢读书的人,怎么能言君过? 贾赦却对贾琏不满,说:“你不要坏我等大事,好好看着家,江南之变,我们四大家族的根都被人拔了,此事岂能干休?” 贾琏劝道:“江南那些奴才借着荣国府的势大发横财,但是他们每年能送多少钱钱给你花?有多少人明面是自由身,一边不孝敬,一边还是借我们两府之名谋利?我们何必为了他们犯忌讳?现在圣人在江南了结这些为祸奴才,名义上没有牵扯到我们府上正是保全了我们。如果遇上想对我们两府开刀的,死的就不是奴才,而是我们了。现在丢的钱是别人的、利是别人的、命是别人的,父亲和二叔出头作何来?” 这是石睿劝慰他的话,石睿自去年春闱之后,就留在京里当庶吉士了。贾琏从南边回来后,常和他混,还掌握着舅舅家的一些生意,也仗着庶务之才弄点钱花。他从表弟身上也学到一些见识,唯一不快的就是表弟不许他如色中饿鬼,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贾赦这么一听,却是有理,其实贾赦虽然贪花好色,又无能地被贾母压着,但是于外务上还比贾政老道一些。他在贾元春省亲耗尽内囊后为了府中的生计和延续还能谋算平安州的银子,可见胆大包天之 外的眼光和心计。这也是贾家被抄家的大罪状之一。 贾赦对于贾府实际上已经对那些奴才失去控制心中是有数的。正因为贾家势弱,而王子腾却很精明,王家的势力还基本在掌握之中,所以在家中他的大房才被有王家支持的二房压一头。因为他清楚,没有了王子腾,贾家现在也会现原形——不过空当名头的纸老虎。 贾赦犹豫了,王夫人却急道:“琏儿,事成之后,元春就要当娘娘了,你不希望当国舅爷吗?这没有谋逆,只不过是出面迎老圣人临朝而已。” 贾琏自从南边回来,除了被贾母大加责骂一通后,对王夫人很是膈应,害得他和石家三位舅舅前十几年都没有了联系,他母亲的嫁妆现在也不见影。贾赦和邢夫人那都没有,只有贾母和王夫人最有嫌疑,而贾母好歹是婆母,真拿点虽然不要脸也还有点道理,王夫人若拿了就着实可恶了。 贾琏道:“老圣人那样子如何重新临朝?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了,就是谋逆,何必自欺欺人?谋逆的从龙之功要担多大风险?圣人名正言顺杀回京都来,二婶又确定圣人会是败的一方?父亲本就是一等将军,不缺荣华富贵,为何提着脑袋就为了当一个不知是什么名份的、也不知会不会得宠的娘娘的大伯父的名份?父亲只管家中坐,不偏不倚,不管哪方赢,最后却是稳稳的还当一等将军,比那不知会不会兑现的娘娘大伯父的身份不知强多少。且看看外祖父当年可是能算出义忠亲王会输会赢?但见他们输了之后是什么下场?” 这也是石柏教过他的仕途之道,就是不偏不倚,不能陷入夺嫡忌讳。 第25章 谋逆加紧 贾母看向贾琏,心中虽然一想到元春封妃就兴奋,但是想到当初义忠亲王和他一党的人的下场也难免胆寒,贾政也不禁腿软退缩。 贾赦却因为贾琏一句“某某娘娘的大伯父未竟比得上一等将军”而有些深思。 若是成功,他是个大伯父,而政老二却成了娘娘生父。明明是他担了最大的风险,最后得最大好处的却是政老二,凭什么?他现在什么都不干是一等将军,冒风险干了有两个结果,一是失败丢掉性命,二是成功帮助政老二当上国丈,更压他一头。 贾赦叹道:“罢罢罢,这事儿我不管了!母亲,若是没有其它事,我回去了,明日任何事都不要找我。”说着朝史老太君一施礼,转身离去。 王夫人大急,出言喊他,贾赦却衣袖飘荡只给她一个背影,王夫人不禁看向贾老太君求助。 贾母却是为难,要她为了逼贾赦谋逆而哭喊着回金陵她也还做不到,贾政却想到义忠亲王之事,和谋逆之罪加身而怂了。 贾府因为有贾琏这个有点良知的人阻止没有押上去赌,因贾琏受石睿影响更看得清些而没有去参与这场大事。 而徒元义为了得到在京营军权明升暗降在京营势力很大的王子腾为九省都检点,奉指巡边东北去了。王家也没有个主心骨,因此没有参加,而史家双侯因为王家和贾家无人去从龙也就没有去。 但有一个傻逼贾珍想要去,是被与他关系交好的贾琏给生生按住的。当年支持过义忠亲王之事,贾敬都去当道士了,贾珍还是这样一听说从龙之功就像被淋狗血。为此,贾珍差点和贾琏翻脸,最后贾赦也出面了,说了一句:“你又没有女儿可以当娘娘。”贾珍这才停歇了。 …… 而事件主角徒元康和徒元丰说就开弓没有回头箭,而那些在江南遭受损失的人家也有人贪这从龙之功并且报负寡恩之君徒元义。 朝中去参加的人不多也不少,诚、廉、恭三王的亲信或姻亲是同一战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暴风雨来临前,天气阴云密布,风卷沙尘。而一场血腥斗争来临之前,消息总是偷偷的流传于坊间。 都说现圣人刻薄寡恩,在江南草菅人命,是残暴不仁的昏君,贤王廉亲王以下,有诚亲王、恭亲王、忠贤亲王、忠孝亲王、忠顺亲王等宗室、荣华公主府、荣仪公主府、康宁郡王、勇毅候等宗室、皇亲国戚为首的贵人百官要求老圣人重新临朝以正朝纲。 周显川是京营禁卫军西营指挥使今年四十六岁,早年生活坎苛,后在少林寺当过和尚,从小练武,又怀着一颗出人投地之心来到了京都,遇上命里的贵人,忠贤亲王。忠贤亲王是老圣人的叔叔,对扶持老圣人上位、助他坐稳江山出过大力。 后被忠贤亲王举荐从军,累功勋资历到现在做到了京都禁卫军西营指挥使。 他和河西节度使马保成这种女儿当了廉亲王侧妃的皇亲国戚不一样,他并不想参与夺嫡之争。但他是忠贤亲王门客出身,得忠贤亲王相邀,不得不来廉亲王府。 吏部尚书孙敬良劝说周显川,周显川说:“孙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受忠贤亲王提携之恩,也受老圣人知遇之恩,但只要老圣人和亲王若有危难,下官万死不辞。但是君臣之礼却是不得不守,如今圣人的事非功过也不是下官可以置喙的。” “周将军,我等并非要做了大不敬伤及……那位性命之事。”孙敬良的女儿是廉亲王的侧妃,现已育有一子,老圣人当初确有培养廉亲王的意思,当时还是吏部侍郎的孙敬良才上了廉亲王的船。 但是当老圣人突然传位于七皇子时,他已经下不了船了,近年来,他虽然是吏部尚书,但是权力被架空了大半,而他也不得不谨小慎微。原本他还生出辞官自保的想法,但是女儿外孙和儿子们均是抽不了身的,只有留下来。 “周将军,古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位在江南残害无辜百姓,动摇大周江山社稷,实非仁君明君所为。又重启东西厂,任由宦官行走宫外,干涉朝政,这可是要引来亡国之祸。我们正是为了天下百姓、江山社稷,舍小义而取大义。俗话说的好,食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那位所作所为实非人主呀!” 周显川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圣人虽然重建东西两厂,但是太监却不得干涉军队指挥。他们只是有两个识字太监在京营教士卒识字和基础写算,并告知圣定给禁军定下的饷银是多少,告诉他们如果上级没发这么多可以告诉他们。 禁军中还有不少想认字的士卒挺喜欢西厂太监的,虽然那两个太监也贪财收受他们的好处。 周显川是下层上来的,明白圣人这么做是防止吃空饷和上级武官贪污喝兵血。要说圣人不爱惜将士,这却是空口白牙了。 周显川道:“圣人有错,为臣者理应进谏,若是一有不合就举……”那个“兵”字被周显川吞回肚子里。 “显川。”正在这时, 一个穿着白色蟒袍的男子信步而来,只见他一把美髯垂于下,龙眉虎目,雍容贵气,正是忠贤亲王徒烨,大周真宗皇帝徒煜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 周显川带着忠贤亲王的亲卫骑着快马回西营,官道上小尘埃漫天。忽然,嗖嗖两声,两支箭迎面飞来,一支射向他,一支射向忠贤亲王的亲卫。周显川忙向后一仰,只觉箭羽带着罡风从他脸的上方掠过,刮得他的脸颊生疼。 好箭法! 忠贤亲王的亲卫也是江湖好手,却是不服输挥刀去砍,箭杆折断后,那箭前半断却由于余力射中他的胸口,好在入肉已经不深。 周显川拉住缰绳,定睛一看,前方一个紫袍骑士,腰间却缠着明黄玉带,一双龙靴尤其醒目。但见他墨发高束,额间是明黄色绣着双龙戏珠的抹额,一张俊脸如宝剑出鞘的锋锐,龙眉凤目,不怒自威。 而他腰悬天子宝剑,手中正握着一把黄金弓,十名锦衣卫和四名西厂太监护随其后。 周显川和忠贤亲王的亲卫刘三都不禁啊了一声。 圣人,他何时回京都了?不是说御驾尚在徐州吗? 周显川尽管被忠贤亲王所压计划参与这场宫变,此时却本能翻身下马来,将拜未拜尴尬不已,而忠贤亲王的亲卫赵三虽没见过圣人却能认服色,取出信号弹想放信号提醒危急。 说时迟那时快,徒元义举弓搭箭,双箭齐发,嗖嗖两声,周显川以为圣人是要射他们一人一箭,却只觉罡风从他身边飞过,听得身后啊一声惨叫。 “赵三!”周显川转过头,发现赵三双手手掌各钉着一箭,顿时鲜血淋漓。 徒元义凤目冷冷看向周显川,说:“周爱卿,你和皇叔祖的亲卫一起是要干什么?” 周显川回京议事都是秘密进行的,在西营中还有心腹先掩饰着,按理他身有要职,不能受到宗室的一封密信就扔下职务回京里的,况且是议这等事。 但是现在徒元义有西厂和锦衣卫双重监视耳目,在他樵装离营就知道了。 周显川跪了下来,拱手道:“罪臣周显川参见皇上。” 徒元义没有喊平身,打马上前,看着周显川,冷笑道:“你是朕的臣子还是朕的好五哥的臣子?” 周显川道:“罪臣无话可说。还请圣人瞧在罪臣以往还微有功劳,留罪臣妻儿性命。” 说着拔出剑来,往脖子抹去,徒元义 长剑剑鞘挥出,飞快打在他手上。 周显川眼见情势,圣人人多,自己现在人少,并且圣人自己武功高强,弓马娴熟,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现在没有胜算。 第26章 朱雀门外造反时 徒元义道:“你妻儿都被忠贤亲王世子妃邀进王府做客了,朕倒想饶他们,不知朕的好五弟会不会饶。”廉亲王妃是忠贤亲王的外孙女,而徒元义在江南也损害了忠贤亲王的利益,忠贤亲王一系把宝都押在廉亲王头上。 周显川无奈,廉亲王集团是要明日一早起事,只有各府的组织的私兵和诚亲王带回的3000兵马不足以打进锦衣卫和现留在京中足有5000人的拱圣军依着城墙的皇宫。忠贤亲王这才是恩情和妻儿性命相加于周显川,让他起事,西营可是有三万人马。 而在肃宗徒元义乾元二年开始,京都禁军是没有节度使的,只有四营的指挥使,直接听命于皇帝。南营和北营的主力随驾南巡,东营是神武将军冯唐带兵的,但神武将军原也是老圣人的心腹,他就算不参与此次宫变,然而一但迎了老圣人回朝,他也不会不认。毕竟廉亲王打出的旗号是迎老圣人临朝,而不是诛杀圣人,圣人又不在京里,冯唐就无所谓“勤王护驾”之事。 廉亲王等人不过是想借徒元义不在京里掌握主动权,老圣人临朝就有大义在,下旨废帝,又有这么多人景从,廉亲王监国就有了合理性。然后过一段时间老圣人可重新退位,传位于廉亲王,于是各方皆大欢喜。 周显川见到了徒元义才知道了廉亲王集团怕是凶多吉少。御驾还在徐州,圣人却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圣人以大魄力搅动江南局势,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引蛇出洞才一网打尽。那些人有些是他的兄弟、有些是宗亲,还有就是朝中大臣,圣人没再想留不可用的人在朝中了,这心思之狠辣,足令人背脊生寒。 周显川跪在地上,身上还穿着掩饰身份的普通乡绅穿的绿绸衫,只不过他高大的身躯和这身打扮有几分不搭。 徒元义下了马来,走到他跟前,说:“朕听说你出身贫寒,幼时父亲被乡间恶霸打死,留了你孤儿寡母受族人欺凌,之后你才上了少林寺当了武僧,学得了一身好武艺。朕在江南杀了如当年打死你父亲一般的乡间恶霸,周卿觉得他们该不该死?” 周显川心思极其复杂,此时命在倾刻,谋逆之罪抓现形,哪里能活得成? 但周显川偏生一股子蛮劲,一如当初他为了自强和报仇上少林学武,也如他为奔前程还俗入京,那时他像个乞丐,多亏忠贤亲王的收留之恩,还将他推荐给了老圣人正式当了官。 反正要死了,不必做贪生怕死之状,周显川也不藏话,道:“罪臣一介武夫 ,于朝政一窍不通。圣人说杀的是该死之人,但也有人说死的是无辜百姓。” 随侍的锦衣卫不禁骂道:“大胆!” 徒元义举手阻止属下,却道:“你在怀疑‘君无戏言’吗?” 周显川以为刀剑加身,然而却并没有。他当官多年,心思自然已深,徒元义留他不杀当然不会是想和他聊天这么简单。 “罪臣不敢。”这时他怀疑之中还了一丝侥幸,圣人是不杀他吗? 徒元义呵呵一声轻笑,却道:“你回去吧。” 周显川愕然,却仍不敢抬起头来,但他实在是不明白徒元义是什么意思。 徒元义却已一个利落翻身上了马,凤目闪烁着寒芒看向周显川,朗朗道:“你要随廉亲王人等谋逆,还是助朕平定叛乱做忠臣良将,朕明日倒想瞧瞧。天下反朕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你若附逆,朕战场上再取你首级!” 说着竟然领着锦衣卫和西厂太监往北去了,徒留周显川满心的怀疑,那个装死的赵三此时醒来,他也着实难忍。 赵三双唇因失血过多而惨白,说:“周将军,赶快通知亲王,乾元帝已经秘密回京,这只怕是个圈套。” 周显川百种心思闪过脑海,嘴上应着好,然而眼中寒光一掠,拔剑一挥,赵三人头落地,血浅当场。 周显川将赵三的尸首用乱石泥土掩埋了,已经到了黄昏,看着那个土包,感慨万千。 周显川虽出生贫寒,但当官多年,平日也是读书的。 古人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拢络宗室勋贵朝臣恭请老圣人回朝,声势浩大,虽然好看好听,但哪里谈得上密? 都已经要做谋逆之事了,廉亲王到现在还追求一个“贤”字和名正言顺,当真可笑。 如今前有忠贤王提携之恩,后有圣人刀下留情活命之恩,报哪个恩,大丈夫何不博上一回?圣人虽然“刻薄寡恩”,但实是当世英雄,比廉亲王对他胃口多了。 …… 廉亲王以下宗室勋贵百官在各府私卫集结在于朱雀门外,京都城西城门守备是廉亲王一系的人,首先放进城的是诚亲王带着3000骑。 京都西市行人商贩一见官兵杀气腾腾不禁都纷纷避走回家。 皇宫拱圣军指挥左使王虎登上城楼,但见诚亲王军队和各家私军加起来足有5000人。 忽又有人报廉亲王徒元丰,河西节度使率两万人马星夜赶到,廉亲王知道从凉州一直赶来京都,一路上他定然使用非常手段通过沿途郡县,蚕食地方卫所兵,抢夺粮食。大周的禁军节度使军权的权力没有大唐这么大,薪饷都控制在兵部,但是禁军和地方卫所兵不一样,是精锐部队。上级武官也享有当地的免税田,但是产出是不足以养禁军的,这是恩与防并重。 禁军也分地方禁军和京都禁军,每郡又有一定部队的半农半兵的卫所兵,没有前明规模那么大,但是和宋时的厢军又不一样。卫所兵一方面是禁军的后备役补充,另一方面不同的体系也呈节制作用。 但河西禁军从西北闪电长驱直入,可见其悍勇。原本京都禁军西营三万大军镇守要道关隘,可以阻挡从凉州来的河西道叛军,但是周显川故意放兵马进来,周显川自己也已带了一万五千兵马跟随其后。其间,又河西节度使的一个儿子,又带了八千兵马攻打西城门,不管哪个门先破,均可里应外合。 廉亲王此时意气风发,一骑当先,冲城楼喊道:“王虎,本王和在场诸位皇亲国戚、当朝文武是来恭迎太上皇还朝的!还请速速打开宫门,不要伤了和气!” 王虎怒喝:“太上皇陛下身体有恙需要静养,无精力打理朝政,朝中上下谁人不知?你们无诏带兵威逼宫门,是为谋逆!” 徒元丰打马上前道:“王虎!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与廉亲王、诚亲王欲进宫探望父皇,你一个小小拱圣军右军指挥使要罪犯大不敬吗?” 王虎道:“这么多兵马全副武装进京,逼宫造反,到底是谁罪犯大不敬?” 王虎这边喊着话,这时有小校来他耳边一附话,他忙交代城楼伍长一翻,下了城楼。 徒元义秘密回宫,通过的是城外和皇宫连通的秘道。 王虎下了城楼就看徒元义一身金色铠甲,身披红色绣着五爪真龙的披风,骑着白马从宫道而来。身后跟着两千飞鱼服锦衣卫,个个手持火铳戴带着绣春刀,胸前戴着护心甲。 “末将王虎参见皇上!”王虎带着拱圣军诸武官下拜。 徒元义俊颜肃然,道:“平身,开宫门!” “末将遵旨!” …… 廉亲王为首的叛军听到宫门松动,以为宫内拱圣军有人想要投降立功为“王师”开宫门,不禁齐声欢呼。 然而让廉亲王人等跌破眼镜的是,当先一骑白 马金铠甲男子领着一众锦衣卫和拱圣军出了宫门。 深秋的寒风吹起男子披风,大家看到了披风背面明黄色的内衬,而他身后的锦衣卫也竖起了明黄色帝王五爪真龙王旗。 徒元义拉住了缰绳,白色骏马嘶叫一声止了蹄,徒元康以下人等心底不由得一寒。虽然对方人少,但是没有人知道徒元义何时回的京。 明明他们的眼线曾看到御驾几天前还在徐州,而且他因为受了风寒还看过太医,这并不会错。就算现在返京,也最多走到洛阳,怎么这么快就进京都了? 徒元义呵呵一声,也没听他说嘶声厉竭和暴跳如雷,带着讽刺淡淡说:“五皇兄好大的阵仗呀!怎么,做久了亲王,觉得帽子太小了?” 第27章 徒元义显“王八之气” 徒元康心底虽然有疑惑,但是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况且看徒元义现在人少,不由生出些底气。 “七弟,你巧立名目,血洗江南,动摇社稷,已非仁君所为!我身为大周皇子以社稷为先,迎父皇重新临朝,拨/乱/反正!在场诸位都是我大周忠臣良将,必定光宗耀祖!你我兄弟一场,我劝你认清形势,自行退位,恭迎父皇临朝,我等自是既往不咎,让你余生也得享荣华富贵!” 一翻话说来似有理有节,似全无谋私之心,还符合他贤王的名声,贤王就可以留乾元帝性命。 徒元义提着缰绳斜睨着他哈哈大笑,这虽是空旷之地,这笑声却在朱雀门前三万兵马听得清清楚楚。 徒元义手中拿着金丝马鞭朝徒元康一指,朗朗道:“徒原康,你当造反是考秀才呢?造反靠嘴吗?你哪那么多废话!要战便战!今日是尔等贪得无厌、目无君王、以下犯上先负朕,不是朕负了尔等,一切是尔等咎由自取!” 徒元康嘶声喊道:“徒元义,你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徒元义撩起马背上的弓,搭上一支箭,让一张三十石的弓拉成一个半圆,手一放弦,蹦一声弓弦震动,而箭如闪电飞过来。早有徒元康的亲卫看到徒元义搭箭就前后三排盾排结阵挡在徒元康身前。 然而,徒元义这一箭射的却不是徒元康,而是他们举事的最中间的旗帜,上书一个“廉”字,代表着廉亲王。 只见那一箭将旗杆震断,廉亲王的旗帜瞬间掉落在地。廉亲王一方的人马脸色顿觉得不好。就算是二战时期,两军对战都不能失了军旗,何况古人十分迷信,会觉得王旗是为不祥,这瞬间夺人士气,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讳地造反。 徒元义身后和宫城墙上的锦衣卫和拱圣军将士纷纷高呼:“陛下威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徒元康被气得脸都青了,却慑于徒元义的箭法,王旗离徒元义起码有一百二十步,他能一箭射断旗杆,可见其勇武。这更让徒元康怀疑,少年时徒元义弓马平常不过是心机深沉,藏拙。 其他文臣和宗室从最开始的叫门之后,早就退到大军后方去了,连恭亲王徒元丰也退居后方。居于前方的除了廉亲王这个头子之外,就是他帐下诸将带着各自的兵马,还有诚亲王带的3000禁军奉圣军。 廉亲王其实没有打过仗,这时候却觉失了面子,但他到底不是完全没脑子,就吩咐自己的老丈人之一河西节度史 马保成发兵攻打。 却听徒元义喊道:“周显川听旨,勤王诛杀叛逆!” 就在徒元义这话一落,就听宫城楼上四门大炮轰声雷响,炮弹打进了河西叛军的阵营里,铅弹杀伤力并不强,但是足够让人阵形大乱,而这威慑之力夺人士气。 周显川拔出将军战刀,高呼一声:“护驾勤王,诛杀河西叛逆!” 周显州的心腹将领们也一个个高呼下去,不可能大家都有徒元义的功力,大家都能听到。 廉亲王等大惊失色,而在大军之后被私军保护中的宗室勋贵大臣听到周显川大军高喊的这句口号,不禁面如土色。 忠贤亲王更是脚都软了,他以为是为外孙女婿调了个帮手,没有想到对方倒向了徒元义。 两方兵力相当,由于河西军是兵贵神速而来,途经两道重要关隘,知道会有人里应外合,不用攻城,所以根本就没有带大炮。而京都西营大军也没有带火/器,大周的火/器本就不盛,大炮用的也还是铅弹和石弹,而火铳只有锦衣卫和和南营现有五千火铳兵,整体还是以弓马为主。 因为河西军左翼突然受到周显川的西营大军的“反水”,无法有效组织对徒元义的进攻。 河西军强箭营的将军射了两轮箭后,就被周显川的西营将士冲杀乱了阵形。 徒元义出了盾牌护卫阵,指令锦衣卫朝冲杀上来的河西军发三轮火铳。 只听宫门前砰砰作响,徒元义真实地见识到火/器的厉害,在20步内是例无虚发。二千人锦衣卫打了三轮后,对方倒下了一千五百多人,或死或伤。 徒元义拔出天子长剑,高喊道:“儿郎们,跟朕冲!” 说着当先御马往战阵冲去,锦衣卫们不禁热血沸腾,纷纷驾马跟上。拱圣军在城楼发了几炮打乱河西军和诚亲王带领的奉圣军的阵形后,王虎也抽调大部分人出城门来,跟在锦衣卫之后。 徒元义驾着马当先就朝马保成冲去,虽说廉亲王才是名义上的头子,但徒元义知道河西军的灵魂人物是马保成。 徒元义挥开射向他的箭羽,砍杀掉围上来想立“不世奇功”的小将,直到一盏茶功夫才杀到马保成近前。马保成也是一代宿将,虽然见徒元义武功高强而心惊,但他以帝王之尊杀来,他哪里能不应战? 长戟朝徒元义一刺,徒元义举剑一搁,马保成只觉虎口生疼,心中更骇。他勇武过人,力举千斤,几乎难 有人能硬接他一戟。 徒元义凤目杀意浓盛,冷哼一声:“乱臣贼子!” 徒元义打马冲上前,两人兵器再来一次条锋,第三招时,马保成捅帝心口,帝伸手一压,借力纵身一跃,横脚朝马保成踢去。 马保成只挡了一招,就被帝踢下马去,正在这时马保成的小儿子马剑声杀到,才迟缓了徒元义的一剑。 “贼子该死!”徒元义怒喝一声,这时也有后续的锦衣卫杀到,向马剑声杀去。 而徒元义却冲向了被下属保护着要走的马保成,连翻砍杀了护卫,最后一剑砍飞他的头。 鲜血从碗口大的颈上冲上来,腥臭味弥漫,徒元义抓起马保成的头,高喊道:“河西军首逆马保成伏诛!投降不杀!” 神武将军冯唐是东营指挥使清晨接到徒元义的密旨,发兵勤王,但是他还是晚了半刻钟到。 他当然也有私心,如果事不可挽回,廉亲王谋逆成功,众望所归,他也只能称臣。而如果双方交战持续,他自然是助圣人平叛,他到底觉得廉亲王虽然得到众多支持,可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没有想到一上来就听到徒元义说:“河西首逆马保成已经伏诛。” 冯唐不禁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晚了。 “京都禁军东营指使冯唐率军勤王!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冯唐来后,又有北营指挥使抵达,北营指挥使李铎原当然不算是徒元义的人,只不过副使是徒元义的亲信,他们来迟半步,当然也有犹豫的地方。现在只有南营的指挥使不在,而南营的指挥使才勉强称得上是徒元义的人,带着他南巡了。王子腾不升官奉旨巡边后,这京营禁军不受他节制了,原本暗中的各方人马都抬头了。 大家都觉得徒元义能依仗的不过是南营指挥使和北营副指挥使,没有想到此次平叛他却根本没有调动他们。依仗着锦衣卫、拱圣军,支使着周显川杀了头阵,而后续赶到的冯唐等人又有平衡震慑周显川之意。赌着下了一盘好大的棋,除去了心腹之患,又真正掌握了京营军权。 冯唐一赶到,在朱雀门已经没有了功劳可抢,奉命去西宫门打河西节度使的长子马剑啸。那还有8000人马,现在不知攻破宫门了没有。 西宫门虽是小门,但是有护城河,马剑啸填堵了护城河,这花了些时间,而西宫门城墙上也有两台火炮,震慑了河西军一会儿。等冯唐令兵杀到,宫门将破未破 ,廉亲王人等没有估计到周显川和冯唐这显然不是徒元义的人最后会倒向徒元义。特别是周显川,一方面是要助河西军打宫门的,一方面也是提防万一冯唐“想不开”要向徒元义这不仁之君尽忠。 只要周显川迟滞冯唐,廉亲王一进宫,抬出上皇来,那么大事已定。 廉亲王支持的人是有很多,也有军队可调,可惜到底少了运道。 第28章 贾环想考科举 朱雀门和西门外杀得血流成流,幸好是深秋天寒,不然要变成苍蝇乱舞,传染病丛生,京兆府的衙役和内宫太监们一起清洗大门口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却仍没有洗干净。 徒元义留了徒原康、徒原方、徒原丰等皇族宗亲的性命,但是把他们全都贬为庶民流放伊梨,那边是朝廷半控制的领地,伊梨将军是世袭制的。 而涉事的勋贵、文臣武将主犯判斩刑,直系男子上至八十下至三岁全都诛杀,旁系和女眷充做官奴。没收所有涉事人员的财产,由户部统计。 诛杀谋逆之臣乃是大战事,徒元义犒赏三军。特恩凡有功者,牺牲在此战中的普通士兵赏直系家属良田十亩,若是百夫长到伍长奖二十亩为功勋田,下一代继承人免税赋。而活着的普通参战士卒按功则是自己活着享有这种权力,这样如果退伍后也可生活有着落。而武官则奖赏更高,到了首功之臣周显川直接封其为一等靖毅侯,神武将军封了二等神武侯,拱圣军王虎也领一等将军爵位,锦衣卫中也有大功的人封都尉的。 如此京营、锦衣卫、拱圣军上下皆大欢喜,有此君恩,在军人心目中徒元义“刻薄寡恩”的传言不攻自破,在京营军中尽得人心。 唯一有点煞风景的是周显川在大朝会上却请旨用侯爵换得忠贤亲王一家的平安,请圣上准许他奉养忠贤亲王。 朝中之前明哲保身的大臣们觉得他疯了,却又觉得这人不知是真情还是假义,到底也算不得忘恩负义之辈。 徒元义同意,降为三等靖毅伯,允许他另僻别院奉养忠贤亲王一家。 徒元义并未诛杀宗室和兄弟,倒让没有直接参与等看戏的宗室无活可说,当然这些人有权势的也不太多了。一个随他下江南的老德亲王是掌管宗室的,对此更无话可说,谋逆哪朝哪代都是砍头大罪。 接下来大半年,徒元义的根基所在的户部是最忙的部门,除了江南重新疏理之外,如今查抄这到宗室勋贵的官员也是个大工程。 而吏部也很忙,原徒元义的心腹吏部右侍郎李洵直接升任使部尚书,而杀了这么多人,多出来的空缺成了诸多进士举人和恩荫名额人员的香饽饽。 …… 如花美眷在天边,逝水流年在指间,岁月如梭又一年。 到了乾元四年冬。 京都地处秦川,已是处处结霜,行人往来穿着厚实的棉袄,缩着身子,口中呼了出白气来。 京都繁华之地,不像农里乡间,到了冬月就四处寂静,小商小贩和行人往来络绎不绝。一年前京城的那场叛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一段故事。但坊间都说今上英明神武,一众肖小到他面前根本是以卵击石。 这天,贾环带着赵国基在京都四处游荡,总是看到商店里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比如各种肥皂、火柴、精美的小镜子、蜂窝煤,穿越者几大发财路子全被人走了。 贾环的壮志雄心被打击得只有一丝丝了,他倒是想养殖珍珠,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力量。这里是内陆京都,没有海。 他倒是想过温室种植反季节蔬菜,可惜,现在没有塑料薄膜,玻璃又太贵,光看成本就建不成温室。 好在,他经营起了一个特色糕蛋铺子,让他过上了小/康/生活,足够他去书院读书。现在贾环认清现实,想要有好的资源,就必须有地位,读书科举是他这种庶子唯一的路。 他是现代人,也不会武功,上场杀敌是不敢的,就说去年江南和京都的杀戮,不知多少人头落地,这些消息也在京都井流传,想想都背脊发寒。 贾家因为江南的根基也被动了,贾家在江南的暗奴犯事的不少,均被拿下。不过要感谢贾家家主的不中用,他们已经对暗奴、宗族失去控制。王子腾却是在开始前就被早一步调到东北巡边,等他回来江南王家的暗中大部分势力就剪断了。贾家由于贾琏的阻止没有参与廉亲王的叛乱,暂时保住荣国府了。 贾环现在已经12岁了,穿越来已经有5年多了,他虽然不算熟读《红楼》却也知按原著,此时贾元春应该已经封妃了。这里没有也罢了,还有那些穿越者发财的产品,他觉得他穿的肯定是同人。现在那些发财截径被人抢了先机,他要加快得到功名,只有功名才能真正守住他将来得到的东西,不然王夫人也不会放过他。 贾环近几年讨得贾政之心,文章倒让贾政有几分看得上,所作诗词也多有比宝玉好的,让贾政倍有面子,因此他的待遇要好上许多。但是年初他要下江南去考试,这又是一个大关,王夫人怕是不会同意,因为贾宝玉还是个废物,庶子科考出头那还得了? 这天晚上,贾环就向贾政说明自己有信心考出秀才来,毕竟他也是五年苦读,可能举人火候不到,但是精于考试的现代人,赵嘉桓原来是算是职场精英,用成人的维思控制力和小孩的记忆力读书是很有优势的。 贾政有些犹豫,说:“你毕竟还小 ,长途跋涉的,再说,江南前些时日刚经历过大事,不若等来年再去吧。” 贾环拜道:“父亲,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孩儿正当少年,正是雏鹰展翅之时,怎么能空留连于后院,有负圣人教诲?再则,宝二哥哥不爱科举仕途经济,孩儿怕哥哥无心科举,人各有志也是无可奈何。父亲只有两个儿子,父亲担着荣国府振兴的重任,孩儿希望早日取得功名能帮上父亲。便是再多的苦,孩儿也不怕。” 这翻话既给贾宝玉上了眼药,又点到了贾政的野心,贾政是个假正经,面上装得什么似的,其实内心是极怕自己不是荣国府的二老爷,而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将来沦落到如贾代儒一般的。 贾政心中对贾宝玉这逆子恨铁不成钢,贾珠早逝,家里怕贾宝玉重蹈覆辙就不拘着他读书,结果就成了整日内闱厮混的混世魔王。贾政对于去年京都的事件还是脖子发凉,现在想想他对元春,不,是原春也不抱有希望了。 他更知道让贾宝玉去走科举真是不太可能,二房要出头不能指望他,贾环是个懂事的,书还读得极好,反而有希望。 须知,大房贾琏不读书,贾琮也还看不出什么来,若是二房将来出个进士儿子,贾政在谋夺爵位和当家人身份上就更有底气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贾政却可以说服自己,他是为了家族好,谁让大房的人都不争气呢? 说起这个来,他又警惕,贾琏自前年从江南回来,没带回林黛玉自然受贾母责骂。两年前新开科的春闱之后,考中进士的石睿亲自上门来了,让贾家二房很一顿没脸,之后石睿又与贾琏亲厚,常常带着贾琏出门交际,贾琏倒认识了一些清贵读书人,虽然没有功名,但他混的圈子已经不一样了。 贾琏跟着石睿出去学问虽是被人看不起,但是他到底是荣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会做人,还有表弟罩着,旁人也要给几分面子。这些都让贾政和王夫人咬碎银牙。去年贾琏有那翻见地可以说是挽救了整个贾氏一族,不然现在斩的就是他们了。 贾政心想:不就是已经落魄的石家吗,一个进士表弟算什么,他的儿子要是考中进士可是自家的。 当下贾政答应下来,勉励几句,贾环大喜出了书房。而晚上贾政歇在了赵姨娘那里,赵姨娘得知儿子这么出息当真喜出望外,对着贾政小意温存,两人水乳交融。 …… 翌日一早向贾母请安时,贾政就当众提出让贾环去金陵参加科 考的事,这时贾宝玉正坐在贾母身旁,不由得身子一震,既厌恶又害怕。 贾母微微不悦,道:“环儿才多大,你也忍心他去遭那个罪。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需去和那贫寒子弟争这事?” 贾政道:“环儿刻苦努力,四书五经也已读熟,正是该下场的时候了。他有志光宗耀祖,我们自然应该支持他。” 王夫人捏着佛珠,心里对贾环厌恶之极,没想到贾环狡猾的贱胚子早年讨好着贾政,以读书为名让他推掉很多抄写佛经的差事,真让他读了些书了,现在还要科举。她的宝玉大了两岁都还没有下场呢,将来考不上还好,要真考个童生秀才来,宝玉怎么办?老爷怎么可以这么作践宝玉? 王夫人说:“老爷,你难道忘了珠儿是怎么死的了?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娶妻生子,家里不差他一口饭吃。这山高水长的,环儿才11岁,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贾政骂道:“无知妇人!将来没有功名,哪来的饭吃!此事你不必多说,但凡宝玉能上进一点,现在又何苦让环儿小小年纪去拼个前程?” 贾宝玉听父亲提起他,如鹌鹑一般缩了起来。而在屋中的三春,迎春万事不关己,惜春性冷倒好,探春却心情复杂。 探春向来看不起贾环,就算他开始用功读书也觉得他不过是痴心妄想,认为他没有灵性,但近几年贾环的才华也惊艳到过她的。 但她又担心王夫人会往她身上撒气,因为贾环的事,将来在她的亲事上下黑手。现在探春也有13岁了,要搁在平常的贵族人家,早就忙于各种交际,认识很多人了。 邢夫人虽木头人般坐在那里,但其实是等着看王夫人笑话的。贾赦却不在,他也并非每天都过来请安的,老太太也不待见他。邢夫人的生活不过是到处扣出银子和讨好贾赦,其它东西都无法吸引她。虽然贾琏近年与她有些面子情,但还是没有银子实在。 然后,贾政又问宝玉今天为何没有去学里,贾宝玉脖子一缩,贾母忙道:“宝玉昨晚儿感染了风寒,你怎么忍心让他那么早起来去家学?病都还没好呢!” 贾政又骂了几句孽障,要拉走他让大夫瞧瞧是不是装病,贾母顿时嚎叫了起来,此事又不了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代入康熙朝。绝对不是。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我唯一写过的清朝是旧文《书中游》,是写女主造反的,而不是去和“爱新觉罗家的种/马/情/种们”谈恋爱的。有龙 傲天之嫌,不过实在写不出对辫子朝的真爱来。 本人没有大汉族主义,汉满现在是兄弟民族中华民族,不过也不能否认曾经汉人差点灭种。不喜欢数字爷们,一想就是金钱鼠尾,太丑了。 下章写女主。 第29章 邢岫烟的来信 皇宫太极宫,两仪殿御书房。 徒元义看完江南的秘折,心底满意,这一次积累五年发狠修理,明面上让许多大家族没吃亏,还是有恩之君,但实事上已经挖掉他们的根,他们再怨也没有和他叫板的底气。几乎把各种别的势力都驱除出江南,把这块心脏之地握在手中,特别是甄家让他提前几年干掉了,他的时间又多了一些,可以抽手做别的事。 而京城的制肘势力基本被他铲除,因为他是见过血的皇帝,所以积威在近一年内比从前涨了数倍不止,文武百官再难有敢敷衍他的。 又看了东北边防的情况,倒也安宁,他就是按照记忆,知道这几年鞑子还无力南下,才敢攘外必先安内。 赵贵又进来,微笑地说:“主子,邢姑娘来信了,还托人送了好些东西进京。” 徒元义淡淡挑挑眉,伸手道:“呈上来朕瞧瞧,这丫头在那边是乐不思蜀了。” 一年前,他也刚平定京都不久,就得到报告,这妮子和黛玉、石慧玩得亲姐妹似的,三个女孩在扬州和苏州之间当起了笔友,隔三差五写封信、送点东西。 徒元义刚得知时却不高兴了,他离开这么久就没有见她想过给他写信,给他送点东西。不过,他是太忙了,也想起他好像把她送到林家也没有给她写过信,送过东西,男人特别是当惯皇帝受女人讨好的没有那么细致的心思。 他想到她到底是客居,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用林家的,生活在那里也是她喜欢林黛玉,不然哪来自在?他当年当阿飘时,在钱财上却从来不会少她,他从人间顺来的宝藏也任她玩的,可惜的是她一个连肉身都没有的阿飘真用不上一星半点银子。 在赵贵揣摸圣意的“提醒”下,徒元义让人内务府备了好些东西,又让赵贵亲自准备了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取了两万两银票,写了信,安排心腹押运去扬州。 徒元义是皇帝自然是可以随便收用女子,但也正为因他是皇帝,收用的女人来路不正,将来在内宫注定是更被人瞧不起的。 徒元义知道,她现在的心软是当不了皇后,况且,以她的身份,元后死后他若是再从宫外娶继后都选不上她,反而不如让而杨皇后活着。杨皇后虽然有几分小家子气,又因是内务府出身不是什么才女,他难对一个“死了两百年”的女人有兴趣,但她却身份独高,让后宫清净。 徒元义看信纸有厚厚一叠,心中满意了几分。 【 尊敬的宇宙无敌邪魅狂霸拽秒杀秦皇汉皇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完败龙傲天叶良辰倾倒千万八到八十岁女性的英明神武光被遐荒千秋万载一统江山的我的亲叔叔大周皇帝陛下:】 他是知道在未来是从左到右横写的,也知道标点和简体的事,但是邢岫烟肯定也在古代适应了竖写,但她就是故意要用现代格式。 徒元义看到那一串前缀,光看形容词就要好久了,看到内容不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收下小女的膝盖,不用客气。自我叔离开江南以来,我夜不成眠,就怕叔叔抛下我不管了。我叔虽然不答应封我当公主,好歹也是条金大腿,我是想紧紧抱住,抱着我叔的腿感到特心安觉得我再不用担心眼睛了。 又快过年了,给叔提前拜年,祝叔来年事事如意! 我一切都好,反正天天有黛玉为伴,要说小黛玉可真是个壕中壕,家里古董字画可真多,通过一年的接触学习,我已经能认得金石古玩了,要是搁后世,我可以当鉴定师,事少钱多又有趣,理想的工作。我们家黛玉越来越漂亮了,我过着天天美人为伴的幸福日子。我还经常不大意地把绛珠仙子给睡了,实现了无数吊丝种/马男的梦想,因此我成就感和自信心砰砰砰地高涨。 过着这种幸福日子,常生感慨,我知道是我叔给我在外挡了风雨,所以我每天一柱香,保佑我叔万万岁,我的幸福也就万万年了。 虽然我不做刺绣了,不过我能画图,可以看着林府的绣娘干活。以前自己要费心做活,现在指挥人就行了,突然明白叔当皇帝的感觉了。现在黛玉妹妹是我的芭芘娃娃,突然发现,原来古代也不是那么保守,新式打扮,嬷嬷们也会接受呀。 我和黛玉开了个成衣铺子,招收一些民间的绣娘,我在为了我叔的江山gdp而努力呢,增加我大周的就业率。 就是有一个问题,林如海还没有老婆,黛玉既希望有个新母亲,又有些害怕,这年头都说后妈难当,但是对黛玉来说是后妈难挑。 叔应该认识很多女人,有没有好介绍呀,但不要虐待我家黛玉的女人,温柔善良的来一个。 叔呀,古人云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叔一个人占一个后宫,让天下那么多别的男人没有老婆,这不厚道,叔牙缝里剩个下来给林如海吧。 有没有后宫女官叔没用过的,年纪别太小,心地善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算账都会的?(贾元春不要,乱辈 份。) 不能既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叔想把林如海往死里榨为叔的大周帝国做贡献,总要给点甜头啦。 我的另一个小妹妹石慧,石家的女儿,她邀请我正月后和黛玉去他们家玩,您说这事儿行不行?但是我又怕回苏州有麻烦,再说我去苏州,哪有住石家不住自己家的?我们倒是想让石慧来扬州,可不是林家没主母吗。真是苦恼ing。 叔刚让人送来的东西,我很喜欢,我就知道叔还是疼爱我的。其实,叔要是不好意思认我当义女,让皇后认我当义女也可以的。慎重考虑一下吧。 我现在不能刺绣也有些不习惯,虽然和黛玉每天有好吃的吃,有漂亮衣服穿,但是还是有点空虚。我做成衣生意,可嬷嬷们也不准我们露面的,也挺郁闷,以前我上街都没有人管我的。 我在想黛玉也不小了,她嫁人之后,也不能和我这样玩,将来我就更空虚了。所以,将来叔接我进京,叔在您的公司里给我安排个高管的工作吧。以后,我会变得狠一点,成为一个有用的女人,我会向冷酷霸道的大总裁方向前进的,然后给叔赚更多更多的钱。 要说我的梦想,还是写断袖爱情故事,但我发现我要干那个会被装猪笼沉江,那我开创穿越女被沉江之先河,岂不是悲剧? 这个世界只有叔能欣赏高雅的艺术了,只有叔能明白我。曲高而和寡也是世间无奈之事,但要因此妥协泯于大众,我又不甘心。 我觉得我和屈原还是挺像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不过屈原至少还有那么多真心崇敬他的后世人,成就了端午节,我要沉江肯定不能创造端午节,我能成就什么节?我头一回惋惜我不是棒子,不然后世棒子们可以用他们厚颜无耻的“考据”为我争取一下,强说端午节是纪念我,谁说是纪念屈原来着? 之前叔给我两万银票,现在我创业了,我决定我和黛玉的成衣铺子,我分一半自己的股份给你,有赚就给叔分红。 将来我要还能有别的产业,我都分一半给叔,我这么善良体贴孝顺,叔何必吝啬一个册封?册封公主又无碍江山朝堂。 叔,您都是大周皇帝了,您的爱徒还是个白身,有损您的体面。人家贾史氏不过一个国公夫人,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身份不一样,她能跟我叔比吗?我怎么说至少沾上叔的贵气能当个县主吧? 我要是受册封,叔又传我一点武功,给我派个船队,我要出海去。我们占了新大陆,叔给我当个诸侯 女王。当然,是我有能力做上大总裁为叔赚下许多银子之后才能干海外诸侯女王,为叔镇守一方领地,我大周朝疆域超越前朝,我跟着英明神武的皇帝叔叔青史留名。哈哈,理想是美好的,还是先做好我的成衣生意吧^-^。 我给叔捎了些礼物,荷包是我画的花样,还有那件睡衣也是我设计的,是不是很可爱? 不过,叔叔,您招幸妃嫔的时候千万别穿那件,有损您的英明神武形象,您的妃子会笑场的,多尴尬呀。(我知道叔想让我吃竹笋炒肉,可惜叔叔不在身边,我自愿吃也吃不上~~) 还的两双情侣毛绒拖鞋,你自己一双,皇后娘娘一双。 对了,我将来还要和黛玉开个卖拖鞋的铺子,您不许再和我争,我会留股份给叔的。 最后祝我叔江山永固、万事如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叔代我转达: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您的, 才冠天下旷绝古今聪明睿智温婉淑慎礼让恭俭孝贤贞静美艳无双纯洁善良低调谦虚的爱徒邢岫烟 大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泽被苍生遐尔一体文承武德举世崇敬万古长青千古一帝圣人陛下乾元四年腊月初一】 第30章 邢家三口团聚 徒元义看着笑,笑了又气着咬牙,咬牙后化为无奈,无奈后又摇头淡笑,如此变幻表情,任是把信看了两遍才折叠起来。 他唤来赵贵,吩咐:“东西送到寝殿去。” 当晚,徒元义看到那件特别的睡衣,蓝色主色调,背后绣了个他老时的q版图像刺绣,还有胸前有两团盘龙,远看如戴了胸罩。而下面的裤子是屁股部分用红色的。看到那个设计,徒元义哭笑不得。 但是他还是寻出了两条发带和一个荷包应该是她从前自己绣的,一双情侣拖鞋他穿着倒舒服。原来她还有这些东西没有告诉过他,想来是太生活琐碎了。 此外,还有一套成衣,也是她设计的,用上好的月色云锦,外套紫色软烟罗罩衫。一双同色云靴,又有络子、玉佩,还有几把折扇,打开第一把,只见一面是她的字迹,写着‘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另一面画着一条可爱萌蠢无比的小龙,眼睛水汪汪的,倒像她的眼睛。 之后几把倒有正常图画的,还有一把是古董扇,想必是林家给的。还有一个胖龙形的抱枕。其余特产不一一列举。 腊月十五,徒元义按规矩歇在栖凤宫,皇后问及选秀之事,毕竟皇帝登基多年,现在上皇又中风一时不会死,但也不会好。新帝刚登基不选秀说是敬重上皇,但总不能因为上皇这种好不了也死不了的病永不选秀,下头的有三个刚成年的弟弟还没有开府指婚呢。 徒元义说:“也别劳师大众的大规模大选了,你也忙不过来,平妃和顺妃也不顶什么用,你下懿旨各地采选两三名,送上来复选,看着行就留下些。国库不盈,许多官员都没还库银,不用太过铺张。”国库不盈他说的眼都不眨,其实现在国库倒不缺钱了,抄了这么多有钱人的家。 杨皇后不禁一愣,但还是欣喜地点了点头,只不过太后娘家侄女肯定是要来选的。还有她自己娘家的表妹,家族的意思是要送进来,她无奈,看着积威日重,越发潇洒倜傥的丈夫,可她却老了,拖着有些弱的身体。人们都说帝后和谐,其实她知道他有几年没碰过她了。 …… 腊月十五时,徒元义的人却听从指令,送了邢忠夫妻来扬州和邢岫烟一起过年。 林府的大总管亲自到林忠亲自到码头接了人来林府,林府是典型的苏州园林式府邸,让邢忠夫妻惊叹不已。 目前为止,邢忠夫妻尚还误以为接走邢岫烟施救的人是林如海。 邢忠夫妻身 边现在跟着师爷陈彦和一个宫廷出来的云嬷嬷,他们教了他们许多道理。 邢忠夫妻听女儿在信上说过,她鸿运来了,得到一个将她当亲女儿对待的叔叔的疼爱提携,所以才给他们请了那些人。 邢岫烟没有说是林如海,但是这明面上看着就是他。 从仪门进入,抵达邢岫烟住的梧桐院,只见邢岫烟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候在院中。 只见邢岫烟绾着一个随云髻,一条碧色的水晶玉石珠串抹额,头上也插着一支价值不匪的珠花,她自己设计的发带长长垂下,耳上坠着明月铛,颈间带着一个多宝璎珞和一串东珠,手上是一对剔透光滑的羊脂白玉镯。 她上身穿着一年青色锦面绣着金色兰花的短袄,下/身是绣着金兰的月白色马面裙。腰间系着徒元义送来的一系红色的宫绦,宫绦两端坠着一对翠绿欲滴、剔透无瑕的玉佩,压着裙摆,外套一件雪青色的云锦缎面白兔毛斗篷。 这身打扮清雅又富贵,不是寻常女子穿戴得起的,邢李氏见女儿如此,不禁又惊又喜又是感激林如海待她如“亲女”。 但见侍候邢岫烟的赵嬷嬷、崔嬷嬷、王嬷嬷、张嬷嬷均是一身大家气度,只怕和身边的云嬷嬷、陈先生夫妻一样,具是有来厉的。又见有几个衣着不凡的大丫鬟名唤紫玥、雪珏、青璇、金瑶都是比一般的小姐还要灵气。而小丫头们也衣着光鲜,敛目沉肩,规规矩矩。 黛玉现在也有四个嬷嬷,三个是宫中出来的,不是女官就是当过大宫女的。黛玉那的是徐嬷嬷、李嬷嬷、钱嬷嬷,加上原来的王嬷嬷,现在的大丫鬟是紫鹃、雪雁、青鸾、金燕。紫鹃是贾府出来的,但她身契是在黛玉身上的,来了扬州后留了下来,后来也被严格教养了规矩。 邢岫烟迎了父母进堂上说话,而丫头们早准备好侍候着,进门后也有炕,邢岫烟就脱去抖篷。 母女俩坐一炕说话,邢李氏抓着她的手上下细打量邢岫烟,说:“我的烟儿长大了。竟生得如此出色。” 邢岫烟底子本就端雅,原著中也说薛姨妈看中她的品貌出众,与那相貌英俊倒像宝钗亲兄弟的薛蝌像是天造地设的夫妻,这才促成婚事。 却说她这几年是越长越灵秀,邢李氏觉得将来不下于妙玉,心中也是得意的。但是一年多未见,装扮不同,还是被惊艳到了,若不是细瞧出眉眼,还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 邢岫烟笑道:“哪有母亲这么自卖自夸的 ?” 邢李氏说:“我倒真是在全姑苏都没见一个女孩儿比烟儿更出色的。” “母亲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一旁赵嬷嬷也逗趣道:“不但是太太没见过,奴婢从前在京都那样的地方也没见过。太太可真是好福气呀。” 赵、崔、王、张四位虽然是嬷嬷,其实也就三十五六来岁,在宫里耽误了,赵嬷嬷曾当过尚仪,原被徒元义恩放,调出去教未来锦衣卫的孤儿们认字。所以,四位嬷嬷以她为尊,另外崔嬷嬷在尚衣局呆过,王嬷嬷当过一个高宗的一个从二品妃子身边的大宫女,而张嬷嬷是当过一位高宗昭仪身边的大宫女。 邢岫烟听赵嬷嬷也吹捧,不禁无奈,只好岔开话题,问起他们一年来的日子,虽有信件,也有不尽详处。 邢李氏说:“我们当初一回姑苏,知你不见了都急得很,后来是陈先生来了,和你爹爹解释清楚,说他主子带你去治眼睛了。但他一直没说他主子是谁,我们也还是很担心,直到你来了信,我们才知道你来了林大人家里。原来是你得了林大人的眼缘,可以跟府上小姐做伴。之后我们住进了一个四进的院子里,陈先生夫妻也留了下来,陈先生说他主子荐他来给你爹当师爷。这是我们天大的荣幸了,我们贫寒人哪,只怕庙小,又没有钱。但后来云嬷嬷来了,捎来了钱,一应有安排,我们将信将疑安顿。说来他们可真是好人,也教了我许多东西,原想她们都是有来历的,原是和林大人有关。” 邢岫烟尴尬一笑,但是她又不知怎么说她和皇帝的“叔侄关系”,心想父母这么认为是林如海就先由着他们吧。 皇帝叔叔没有说不可以告诉父母,她跟他百年,只到第二年她就禀持“法无禁止即自由”,法有禁止的,其实她稍稍犯一下也没多大事。不得不承认,百年来相依而存他疼她的很,不然她也不敢明知她是皇帝,还常和他说笑讨封公主。但重要的问题是她不知如何解释,而皇帝叔叔是不会负责帮她编谎的。只有先搁置,想到再说。 邢岫烟又问:“我倒没有问过,可知二叔二姑三姑他们如何了?” 刑忠到底是男子,没有上炕,只坐在一边椅子上烤火喝茶,说:“他们还是在江宁县这样混着,听说也有人给二妹三妹提过亲,但是她们不愿嫁,就想找个和你大姑父一样的公侯人家。这也不想想,公侯人家是这么好找的吗?都什么年纪了,找差不多的嫁了就好了。” 邢李氏说起这个不由怒道:“叫 你别再管他们,你还惦记呢?他们害得烟儿还不够惨吗?” 邢忠不禁哑然,这事他也没脸再说,邢李氏又问她的眼睛的事,邢岫烟道:“信上不是说过吗,去年就好了,只是为免复发不能用针线而已。” 正在这时,忽听门口丫鬟报说林大姑娘来了。不一会儿,就见丫鬟打了帘了,黛玉带着丫鬟嬷嬷们“一脚带着八脚”地走进屋来了,端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就是侯门千金也是不及的。林如海拣回命后,只想自己当着官青史留名,又要给女儿所有最好的,他也没有了什么讲究低调清贵的想法了。 反正家里住着个贵人,他也是万贯家财富养个女儿,且说他就这么点骨血,不把所有钱往黛玉身上花却往哪花,况且那也花不完。所以,就算是见识过当年身为阿飘的徒元义爱当楚留香盗宝、劫后金贡品的邢岫烟也不得不叹,黛玉是个壕,除了鬼,她没有见过比她更富的人。 第31章 京里来人 黛玉和邢岫烟相伴一年多,感情极好,两人一起读书写字,管家算账学规矩仪态,一起给石慧写信,还多一起吃饭睡觉。平日不是邢岫烟睡在汀兰院,就是黛玉歇在了梧桐院,邢岫烟实现了穿越睡仙女这种种/马男伟大的理想。 而管家上面,邢岫烟和黛玉也两个臭皮匹想出多种方法,也有向探春宝钗学习的实践操作,也有田庄划块给佃户和附近散户投标承包租种的现代方法,反正不管你种什么,一年里让人按招标价送上银子。 这极大提高了农民生产积极性和收入,又保证了林家的收入,缩小了庄头管事的贪污空间。 而邢岫烟前世姥姥家就是乡下农民,而今生也是贫家女,当百二十年阿飘也去过农田,对于各种作物的生长期、亩产量、时节、天气无有不知的,庄头管事想像原著中“乌进孝忽悠二货贾珍一样”忽悠她是不可能的。 邢岫烟骨子里傲还带着对敌人心软是有大问题的,但是工作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不然当初华珍珠不会嫉妒她,为抢资源兵行险招睡闺蜜男友了。 但是邢岫烟这人先入为主觉得要保护年纪才上初一的黛玉,人但凡有要守护珍惜的人就会为此刚强。因此她和管事掌柜们对账和催租时,能精明地揭穿他们的常识谎言和漏洞。比如管事若说收成亩产100斤呀,她知道不止这数,起码200斤,番薯至少1500斤;管事若说天气不好,她会说二十四节气时天时正常,对农事来说是风调雨顺了;若说水源不足的,就说除了水稻其它的没有这么大的问题;若说粮价太低,她给报出几上月的粮价。 管事没有办法只有无赖哭着喊老爷太太的,等让微服锦衣衣抄出无赖奴才的与收入不符的家财再喊来林如海,这下证据确凿,无赖奴才软了。 如此她文有四大嬷嬷、武有微服锦衣卫协助,又有林如海支撑,协助黛玉抓典型打下三四个奴大欺主的管事立威,又施恩厚赏忠心的典型,林府产业管理也无不敢不信服黛玉了。 黛玉原不爱俗事,但是她个性好强,求知欲很盛,学习一些农业天文地理的知识也有趣,又因她听邢岫烟说把家管好就是对爹爹最大的孝顺,因此把家里的产业也都一项项管里来了。 黛玉主持中馈,加减乘除的算术和复式记账的知识,也是一教就会,取一反三。这让邢岫烟感慨又自卑,当年她学起来要辛苦多了,仙子的脑袋就比凡人要灵吗? 其实黛玉大大增长了常识,学到了先调研收集证 据,打一个捧一个竖典型,严厉中又给些好处的管家方法,在这方面对邢岫烟的办事逻辑条理佩服得很。 却说现在,黛玉向邢忠夫妻见礼,黛玉穿着差不多和邢岫烟是同款的服饰,但是她上衣短袄是水蓝色的,上面绣的是青竹。黛玉已经没有病弱了,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一双柳叶眉,没有了病西子之态,却更有生动的风流之韵。 邢李氏惊叹:“哪里掉下这么个仙女般的人儿,我只道烟儿是最出色的了,竟还有林大小姐这般的千金。我总算是长见识了。” 说着邢李氏也忍不住拉着黛玉上下打量,又拿出给黛玉备的礼,邢李氏在云嬷嬷的指点下,贵族女眷间的相处方式和礼节往来学到几分。 邢李氏给黛玉的是一个亲绣的荷包,里头装着十二生肖的金锞子,又给了一块鸭血石暖玉佩。 邢李氏说:“常听烟儿信中提起大姑娘,如何出色,又与一般姐妹无二。这玉佩是同一块原石打了三块,烟儿留一块,一块给你,也听烟儿念着石家一位小姐,最后一块留给她。”邢李氏有这样的见面礼,当然是身边嬷嬷的提点。 “谢谢婶子。”黛玉果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喻意。 晚上林如海在正院设了小宴,倒是坐了一桌子,邢忠夫妻虽然有人提点,仍有些拘谨。师爷陈彦和妻子尹氏也在座。 从言辞中,林如海听出他们是误以为他是救邢岫烟并提拔他们的人,但是邢岫烟没有解释的意思,这事涉及圣人,他也不能解释,还得含糊地圆过去。这事暂且不提。 邢忠夫妻就在林家暂时住了下来,就住在香雪院。 腊月二十六日,林家上下大扫除,黛玉、邢李氏和几个值班的嬷嬷大丫鬟都挤在梧桐院。岫烟黛玉两人爱看书,但是邢李氏却不怎么会看书,只好一起做女红。邢岫烟拿不得针就坐在炕上画花样,黛玉正亲自为林如海做着过年穿的大毛袍子,而邢李氏则在为女儿邢岫烟绣一条裙子。 忽然听邢岫烟身边崔嬷嬷进来,笑道:“姑娘,京里送东西来了。” 邢岫烟抬起头,心中一喜,忙要从炕上起身,值班丫鬟青璇、金瑶过来相扶。 邢李氏倒奇怪,说:“何事这么慌张?” 邢岫烟先撒谎:“前次,我……派了几个人去京里……做生意,这次回来怕是带了不少好东西。” 邢李氏不禁满心的不好意思,看向黛玉,说:“林大人也太破费了一 些。” 黛玉长时间和邢岫烟相处,自然知道邢岫烟有靠山,邢岫烟信黛玉人品,已经和她说过“皇帝叔叔”的事。 只不过,故事改编了一下,但也是说她和“皇帝叔叔”感情是极好的。黛玉灵秀人物,又得林如海暗示明白她不简单,但是黛玉心思纯正也只当她真和圣人是“叔侄情”。 须知,这是古代,黛玉到底是大家闺秀,现在两人身边共有8个教养嬷嬷,便是邢岫烟这种耽美作家也不敢用不纯洁的东西荼毒她。别说林如海剥了她的皮了,那些教养嬷嬷也容不得她这样“堕落”。 黛玉只道怕是圣人宫廷之事不可说,只得尴尬一笑,默然不语,让林如海担了这名头。 赵全、苏清引着下人将从车上的货抬进梧桐院,一个东厂厂公赵贵手下的内侍名唤王福的进来,下拜道:“给姑娘请安。” 邢岫烟笑道:“你们一路也辛苦了,崔嬷嬷、金瑶你们去安排席面茶水招待公公们,青璇你找王嬷嬷去准备住处。”王嬷嬷是黛玉原来的那个嬷嬷。 王福笑道:“谢姑娘体恤。这是东西单子,还请姑娘查收。”赵嬷嬷接过了单子,王福又令人打开一个箱子,里头装着几件大氅。 王福取出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全身竟无一丝杂毛,在场一众姑娘媳妇见了不禁心生喜爱。 “这是关外的狐皮,与关内的不一样,是特意给姑娘备的。” 王福又打开另一箱子,里头却是女子貂皮内衬的胡服和胡靴,南方和闺中都不多见,便是京都其实穿的人也是不多,只有久居朔方、河西和伊梨一带的贵族女子会穿胡服。邢岫烟和黛玉现在开着衣服铺子,要说宫里的普通样式她们还瞧不上,只有南方没有的好皮料子和胡服胡靴新奇。 再有人参、燕窝补药两箱,和几个匣子首饰,一箱子的贡品布料,还有姑娘媳妇疯狂追捧的香皂、精巧的水银镜等等物品。 东西不多不少,但都是价值不菲的,邢岫烟却抱着王福递上来的小匣子神思飘远了。 又招来另外几个嬷嬷安置这些东西,邢岫烟却一人跑回书房看信。 第32章 御笔来信 上次给他写信自然也有不像是给皇帝写的语气,但百年来一直如此相处。 邢岫烟觉得自己是和他最亲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而他也是将她当亲女儿疼爱。从前在他身边当篾片说话就是这样的语气,他端着高冷样子,可事实上却被她逗得开心。 他的信也是厚厚一叠,但见他笔走游龙的行书字迹,竖排的,但学她的样子用了标点,也没有文绉绉。 【秀秀:来信已阅。你是越发没规矩了,不好好跟嬷嬷学习三从四德,下回见了你,朕会罚你的,朕不是和你开玩笑。 今春以来,京都大定,但是朝中之事仍然繁琐,能做实事的人太少,夸夸其谈者太多。 朕打算开办基础教育官学,虽然朝中也有一半人赞成,但是银钱耗费之巨,让好不容易富余的国库又要吃紧。免费基础教育,真是太美好的想象了,草创之初,只得收费。 你当年提过军队扫盲和“政工”工作,确实有效的扼制了军队贪腐和国家军队的私兵化,当然反弹也不小,目前只在京都禁军中砥砺推行。以战功奖励士卒,提高兵卒地位,早在秦时便盛,但是自宋明以来,以文制武之风太盛,太/祖立国之后,也适当沿袭。 本朝又有以宗室勋贵制衡文臣,但事实证明,厚待勋贵和文臣士大夫抵不住外敌。朕定要渐行秦法,朕宁当秦始皇,不当宋少帝。 朕御书房的一盆梅花开了,芳香清冽,北边这时节是少见这样的生机。今朕时常念及金陵,不知南方如今是何景象。 朕平日上完早朝,上午练一个时辰的武艺,用过午膳小憩,再批阅两个时辰奏折,晚间又要查看工厂账务,浑然间一日便又过去。五年来,不禁觉得浮生若梦……】 徒元义除了写些琐碎生活事,又忍不住提起他和大臣们斗智斗勇的事,语气中不禁有几分得意。 邢岫烟只知去年他回京都杀人了,这一年来虽然来回写过四次信件,邢岫烟都没有问过他。 一来是她确实帮不上忙,二来邢岫烟摸到他的毛顺着捋,撒泼撒娇、不守规矩甚至没大没小他不会计较,因为他们百来年也常这样。但他现在是皇帝,如果觉得她对朝政权力感兴趣就不讨人喜欢了。 不过,邢岫烟却是错估了一次,一个男人总是有几分想向女人的炫耀之心,特别是想要得到的女人。徒元义在旁人面前自是要端住威仪架子,受人吹捧也不 觉如何,他却是极想邢岫烟问几句。 邢岫烟一直没有问过,他端着没说过,但现在又想通了,她如今处于深闺,哪里能听得那些事的详情?林如海好好养着她,也不可能将邸报给她看,而太监嬷嬷也不能妄议朝政。 留在扬州的锦衣卫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和查探消息,外男也不可能向深闺小姐汇报这些东西。 于是他细细说来,邢岫烟也看得一惊一乍的,目瞪口呆。她觉得徒元义真是疯了,这样狠的除掉威胁,可是当时手中底牌竟然就是锦衣卫、拱圣军几千军队、护卫和少量火器。 有优势的就是他武功高,并且重生并当过多年皇帝的他对于文臣武将朝臣的心理把握计算得很准。 他是赌一把,胜了从此臣下文武皆服,政令通畅,若是输了就要丢失京都退居江南北伐讨逆了。 邢岫烟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做事魄力已具霸君风格。 【朕已下旨擢升林海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邢忠有几分庶务之才,朕特恩他为内务府广储司从五品织造,李氏为五品宜人。年后你们随林海一起进京。】 邢岫烟吃了一惊,心想兰台寺大夫是虚职从二品,但是文渊阁大学士可是一品衔,算是入阁了,乃文臣的梦想。这可是坐火箭的升官速度了。 但想自乾元三年年未的那场叛乱,京都朝堂受牵连的人诸多,而空缺也多,他提拔心腹是自然而然的事。 林如海在他扫除江南盘根错节的势力上立了大功,虽然推到台前的现任两江总督黎魏、两江巡抚贾雨村以及刑部官员和锦衣卫,特别是贾雨村,他除掉的人最多。 但是重要线索、关系网、关键点是林如海秘密提供的。 却说贾雨村这人为了当官让他咬谁就咬谁,事实上却不是徒元义的心腹,上辈子用过的人徒元义用得也还顺手。而贾雨村这种性格的人,贪污是必然的,但要说在江南积累什么势力是不可能的。 只要皇帝对他动了杀心,随时可让他灭亡,这也是“暴发户”的可怜之处。水至清则无鱼,徒元义要当皇帝,总要有人当官。总要手上有人用才舒心,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有更好的替代者,贾雨村就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余下百字,徒元义信上又说: 【朕北狩朔方,忽入山林,猎雪色灵狐数只,求得好皮,予秀秀做了大氅裘衣,冬日御寒极好,也恰配 秀秀这般年纪颜色云云】 邢岫烟的思维不在男女之情上,而徒元义一个男子赞女子颜色好其实也有一点调情之味。且这男子上了猎场显了雄风猎得皮子当然是赠给情人的,就算送给女儿,那也轮不到邢岫烟。可惜的是自栩聪明的邢岫烟思维定势加上对他习惯现代人的行为尺度,此时没有看懂他古人的含蓄。现代男人见谁都叫美女,差着辈份也喊美女,爸爸称自己女儿最漂亮太正常了,啥暧昧都没有。 她完全没有在他的频道。 邢岫烟想起王福特意给她见的那件大氅,大叔又特在信中说了,便知他送来的衣服鞋子,其它可转赠她人,但这一件不行,不然也是大不敬了。 邢岫烟又回想起两人从姑苏乘船去扬州时,她和他说起原邢岫烟的人物故事和淡泊名利的性子。便是她在贾府一众贵族女子中唯一的贫寒平民,冬天出门,丫头婆子给众小姐披件大氅衣服,唯她没有冬衣御寒,钗荆布裙,衣衫单薄。 邢岫烟说起那事儿倒不是她想讨东西,而是原著本来对她描述不多,她总不能说她和薛蝌的婚事或者她为妙玉搭线宝玉,提醒他落款了个“槛外人”,帮宝玉合了妙玉的女儿心意吧? 她没想到徒元义记在了心里,挂心她冬日又无可御寒之物,又或寒酸了去。 他早知她曾是绣娘又会设计,四季往返京都和扬州送来许多贡品布料。这份关爱心意,就算没有封公主,邢岫烟也很承情。 脑海中闪现他的样子,和他从前种种的包容宠溺,怀着一腔浓浓的孺慕之思。总觉得自己在外漂泊辛苦,父母尚要依靠她,她想在叔叔身边得他疼爱。 她当时瞎了,并没有见到他年轻时的样子,而别人也不可能没由来提起圣人年岁。 所以她想象中的就是他胡子花白的模样,一百二十年相处的鬼魂。他也无丝毫孟浪的言行,所以邢岫烟都没有想过从女人对男人的角度考虑他。 况且,如果他身处一个女孩的“父亲”这类角色,即便“父亲”突然变年轻了,但女孩也不可能很快对“父亲”生出“男女之情”。 林如海也从巡盐御史衙门回府,王福去了正堂宣旨。 邢岫烟正看着信,听到赵嬷嬷来叫才好生收藏好御笔信件,收拾了容装,出得屋去。 青璇打帘,金瑶为她披上斗篷,林府没有向荣国府那般庞大,人口杂多,府内也不坐软轿,徒步而去。 邢岫 烟到时,林如海已令管家摆好了香案,黛玉、邢忠、邢李氏、师爷陈彦和其妻具在。 全府主子奴才具都跪下接旨,王福与在梧桐院时不同,肃然捧诏走至厅正中,面南而立,打开诏书,口中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海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钦此!” 林如海原本实职官是四品,虚职为从二品。林如海知道这次自己是要升官,但没有想到升得这般快。他也知自去年以来,好几位大学士涉及廉亲王谋逆倒下,今年又有三位告老还乡,所以京都空缺多。但他要以未知天命的年纪入阁,实在是年轻了一些。 (注:原著中林如海要老一些,黛玉五岁时,他都五十了,现本应有六十岁,但是作者偏爱,也就给林妹妹开个外挂吧,不要较真) 第33章 邢忠封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如海恭谨叩拜,林黛玉虽不是俗人,却也很高兴。她是至纯之人,爹爹高兴她就高兴。 林如海双手高举接旨后,众人起身,未及去和王福套点近呼,又有一个太监奉上另一道诏书。 “姑苏邢忠接旨!” 邢忠吓了一跳,还是邢同烟拉了拉他,三人一起跪下,当然林如海极全府下人又再次下跪。 王福再展开圣旨,口内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姑苏人士邢忠,品性敦良,孝悌恭顺,身具庶务之才,酌情恩封为内务府广储司从五品织造,择日进京。钦此。” 邢忠脑海是空的,邢岫烟喊了他一声,他才浑身颤抖,叩谢接旨。邢岫烟这时才感到有一门显赫的亲戚的乐趣,鸡犬升天的感觉。她又想让她爹当上内务府的一个织造,那该是知道她懂刺绣,也知道江南一带的衣料。她对于各种织物的基本工序和成本大概有数,心想大叔对她这么好,她可是要好好帮助爹爹把这个“皇企衣料采购部高管”做好。 邢忠接了旨之后不禁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还是小时候见过叔叔当小官,在他十八岁时叔叔就去逝了,因此邢家也就不行了。原也算官宦人家,邢夫人因此堪堪面上够格嫁进荣国府里当一品诰命。可倒底太过寒微也就担了一个名而已,实际上,在贾府那奇特的地方一品诰命并没有卵用,女人就要靠山和钱,比如王夫人。 现在邢忠居然当官了,他就算再没见识,这一年也听师爷陈彦先生说过很多官场之事,学习过官宦人家的礼节和往来,他知道内府务是什么地方,那是为皇室为事的专门机构。 邢忠木讷,但林如海却并不是笨蛋,这时正加热情招待,让林忠请京里来人去客房休息,亲自塞了包银票的荷包给王福,说:“几位公公远来辛苦,一点意思让公公喝口茶水,招忽不周,还请见谅。” 王福自是没有推,抱拳道:“恭喜林大学士了,也恭喜邢织造。” 邢岫烟也让青璇递了荷包过去,王福忙躬身道:“谢姑娘赏赐。” 王福收了林如海的钱是称谢道贺,但是邢岫烟给他,他却恭恭敬敬地用了“赏赐”,林如海人精也读出些东西来。 王福是赵贵的干儿子,这一年多中京里来过五次人,王福是第二次过来。这时人多口杂,王福就先离开了,连陈师爷也没有多留,只留下林家父母和邢家三口。 邢忠对着林如海一下大拜,泪眼婆娑,说:“林大人再造之恩,邢某铭记五内。只是这官儿,我可真不知如何当。” 林如海知他误会,却看向邢岫烟,他也会猜测,邢岫烟可能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和皇上有私情,怕不是什么好名声。至于邢岫烟喊圣人为“叔叔”,但林如海可不会这么天真。如果圣人真当她是“侄女”不必这么费心,就算是女儿,派人来接她进京去,封个郡主、县主每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当个侍妾也是随意带回宫去,别人还能说什么,他可是皇帝。只有将人留在他家养着,父母都有安排的,一年多来还都惦记着,这才可怕。 邢岫烟没有解释,林如海只有含糊着说:“是邢兄弟有缘才得官。今后只需记得皆尽效忠以报圣恩就是,福气还在后头呢。” 邢岫烟也尴尬,不想邢忠缠着林如海感谢这个,先向林如海和黛玉告别,带了邢忠夫妻回借居的香雪院。 邢岫烟想想这事可能要完全瞒过邢忠夫妻也说不过去,他们现在重聚在一起了,还要进京去,到时苏清和赵全是内侍在近前侍候,总让人觉得不对头的。 于是她又编了些故事,说是林如海回姑父探亲时与她相识,本也是慕名求绣品的,但是发现她瞎了。林如海刚好识得一个名医,就好心带她回扬州诊治。 这些是之前在信里编过的,邢忠夫妻连连点头说林如海是好人。 邢岫烟说:“但还有一事,女儿瞒着爹娘,但滋事体大,爹娘若是守不住嘴巴向别人说了,爹这官儿就当不成了,女儿怕是也要不好。” 邢李氏吓了一跳,说:“何事如此紧要?我便是做梦都不说。” 邢岫烟说:“娘,你也知道我有点名头了,住进林府后得缘见过来微服来林府的圣人。” 两人不禁吓了一跳,邢岫烟说:“因为奏对得体,而圣人也极喜欢我的绣品,女儿就得了个恩典,以后可专绣给圣人的贡品。后来圣人也很喜欢我,原是有意私下收我当义女。但我想义女必竟不上宗牒,也没有公主封号,还有攀附媚上之嫌,我就辞了。圣人想必是觉得我不贪名利难得,又有林大人举荐之功,圣人就给了父亲这样的恩典。我虽没当义女,但父亲做了官,不但我是官家小姐了,母亲也能当诰命。” 邢忠夫妻俩是惊喜加惊吓交加,女儿差点当了圣人的义女?天啊,就算是没有公主封号,圣人义女的身份在民间也无人敢欺了。 这天大 的荣耀不是做梦吧? 邢李氏问道:“真有这样的好事吗?” 邢岫烟说:“父亲这不是当官了吗?圣人对我还是有几分恩典的,之前留了两个内侍给我,也正因为有内侍,我就每每会用心准备孝敬,圣人也就没忘了我,当然也是林大人多给了方便。今后父亲进京为官,可要好好为君分忧,克己尽忠,方不负这泼天的恩典。” 邢忠点了点头,说:“还是多亏女儿兰心蕙质,得了林大人提携,还能得圣人青眼,为父惭愧。”都说父亲是女儿的依靠,而他们家都相反了,无论以前赚钱要靠女儿,还是现在当官也是女儿的关系谋来的。 邢岫烟说:“父亲刚开始当官肯定手忙脚乱,但是父亲多向陈先生请教,女儿也通庶务,自也会为父亲出个主意。父亲记得,皇上不怕你做错事,就怕你不做事,父亲更须记住当官最重要的是忠心。林大人忠心为皇上办事,做一切事都想怎么做对皇上最有利,那么升官才快,咱们本就是恩封的官,不是外臣,你要想的不是那些外朝文官的国家大事,只一门心思做好本职就好,要给圣人省钱办事。且也看看,天下那么多进士及第的官儿,谁人有这命,一辈子当着七品官的进士多了。” 邢忠点头称是:“多谢好女儿提醒,我自是牢记。” 邢忠坐立难安,却不是害怕,而是当官得喜气冲的。 …… 翌日一早,邢岫烟招见王福来私下问话。王福是东厂厂公赵贵的干儿子,也是在太极宫当差的,虽然因这层关系,他当然不是副督主,只是一个领班,但也是御前的人。 邢岫烟问道:“圣人他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整日里烦心朝政?” 外臣是不能妄自打听内宫之事的,但是邢岫烟不是外臣,王福说:“圣人勤于政事,但是他英明神武,任何事到了圣人手里总能迎韧而解。” 邢岫烟说:“你们御前侍候的人也多提醒圣人保重身体,就算底子好,那也要少忧虑,多想些开心的事。” 王福道:“侍候好圣人乃是奴才本份,奴才必定尽力尽力。” 邢岫烟想了想忽问:“圣人膝下有几位公主?” 王福不禁一愣,却仍知无不言,说:“圣人有两位公主,大公主是皇后所出,过了年十二岁,二公主是顺妃娘娘所出,过了年就十一岁了。” 邢岫烟心想,他自己也只有两个女儿,她想现在她这个侄女排个第三总成吧。 她心念一动,想给这两位妹妹准备礼品,但是转念一想,她们在这个时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与她这种野路子抱大腿的不同,未进京相见就巴结,她们只怕会瞧不起她。 邢岫烟不禁做好准备再说,才问道:“公主们……喜欢什么?圣人比较偏爱哪位公主?” 王福却难回答这问题,这太监太机灵也想不到邢岫烟自己定位成皇帝叔叔侄女,将来也许要和公主们打交道。 王福说:“圣人……也没有特别偏爱。公主喜欢什么奴才倒不清楚,奴才少在后宫走动。” 第34章 黛玉的中二期 邢岫烟只得令人送走了王福,自己再让人准备锦缎和宝珠,她心想偷偷给大叔绣条腰带应该不会瞎。 再则,自从打通经络这后全身通畅,但还是阿飘时懂一点点粗浅的吸收功法到这血身上也有一点点用处,比之从前是好多了。 她让当过尚衣局女官的崔嬷嬷去库里找出近年收集的宝石玉器,寻了月白色的云锦精心裁剪缝制,又将雕花穿孔或镂空的玉石缝制其上。一直做到午膳时,一条精美的贵族男子玉带成形,让人将简单的饭菜抬到炕上来,她也顾不得吃。嬷嬷们是宫里派来的,知道她在给圣人做回礼,稍稍劝了一句,且也由她。 邢岫烟又取了红色丝线,绣了“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她笑了笑,心想这是《红楼》,才有这意趣,还拍了马屁,和“万岁万岁万万岁”差不多,却装逼多了。 下午,她再给绣了一个荷包,一条抹额。 吃了晚饭后,她再提笔写信,这次正经许多,表达了对他的景仰、感激和思念。 次日,她将礼物装在一个小箱子里,并送上自己近一年在扬州和黛玉一起时画的画。 因为看他信中提起了江南风物,这也可让他在画中见见。辛秀妍原是做广告行业的,美术生出身,有画功在的;而后来跟随妙玉学过;做了绣娘之后,顶级绣娘对于画功要求更高,古代画功和现代的美术功底结合,不说大师,但也不俗了。因为一个连画都画不出来的人,又怎么能绣得出栩栩如生的东西呢? 王福一行人果是连年都来不及过,带着邢岫烟的信和东西回京都,其中许多是林家的孝敬。但是年节前林家已经上贡孝敬了,这次不过是借着是邢岫烟送的名义,但是以徒元义的聪明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黛玉是多灵透的一个人,邢岫烟忙时倒是没有来找她玩,让她安心给她“皇帝叔叔”准备东西。 到是王福走后,都腊月二十九了,邢岫烟亲自带了过年礼物去了汀兰院。 黛玉倚在炕上看书,却是一本《西厢记》,黛玉也觉此书辞句自有妙处,故事吸引人。 要说邢岫烟阿飘老本行是个“篾片”,古人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女子读书,其实多是不想让女子迷进淫词话本里去,产生叛逆想法,害人害己。 邢岫烟和黛玉怎么玩都好,但是不敢和她瞎说耽美爱情,更别说言情了。偶尔在嬷嬷们不在场时打趣提及,当然也 不能更深地谈。 黛玉也正值豆蔻年华,羞于让邢岫烟看到她读这种书,将《西厢记》藏于垫子底下,换了一本《唐诗选集》孤本。 紫鹃亲自打帘,邢岫烟带着紫玥和雪珏进来,两个大丫鬟抱着两个大包裹。 邢岫烟笑道:“这倚在暖炕上看书品茶再惬意不过了,妹妹倒是懂得享受。” 黛玉心中微虚,道:“左右闲着,看看诗集而已。” 邢岫烟说:“难怪妹妹有这样的诗才,平日读的便多。我在诗词上的灵性左右还是少上三分。” 黛玉素来也是有气性的,并不服人,在原著中便能看出,若是遇上假谦的人她定不喜欢,但是邢岫烟说的却是真的。一来她的诗才确实逊于她,二来邢岫烟也千真万确有这样的认识,但是邢岫烟的诗也有朴实淡泊的妙处或者偶得逗趣之诗,却也让黛玉喜欢。 因此,黛玉更觉邢岫烟与别人不同,贾府诸姐妹也无一个如她得心意。当然邢岫烟还没有无耻剽窃后世的名人之诗冠上自己的名,不然黛玉倒会服她的“诗才”了。 “姐姐却不说姐姐女红却是少年成名,画功也是不俗,而算术账务技法更绝。” 紫玥带头将包裹放置炕上,笑道:“两位好小姐,你们可不可以别互相吹捧了,这自家人吹自家人,奴婢听着都臊了。” 雪珏、紫鹃、雪雁听了不禁捧腹大笑,黛玉道:“你这蹄子,见嬷嬷们不在,就登鼻子上眼,促侠起我们来了。” 紫玥笑道:“奴婢可就瞧着小姐们捧来捧去,一个是仙女,一个是神女,将奴婢和雪珏两人抛脑后了,我们两人抱着东西,手可酸呢!” 一众主子丫鬟更是捧腹大笑,黛玉咬了咬贝齿,说:“今日你笑话于我,总要叫我抓到你的错处,好笑回来。” 紫玥作势求道:“小姐饶命!” 邢岫烟却笑着让雪珏也将东西放下,然后令人打了开来,却是一件关外白貂裘,具有素极纯美的华丽。这件价值只有稍不及徒元义亲猎的多张雪狐皮子拼成的裘衣。关外的貂皮和关内的是不同的,黛玉触手一抚就知东西好坏。 黛玉微微一笑:“姐姐又将宫里送来给你的东西送来给我,今日邢婶婶来了,你还是留给她吧。” 邢岫烟道:“母亲那有,还有一件凫靥裘留给她。母亲的年纪也不好穿这般颜色的。宫里给了我一件狐皮的,想必知我们姐妹两人,又给了一件 关外貂皮的,好让我送来予你。你瞧,一面是纯白的皮裘,另一边却是大红宫中贡锦,过年时,翻过来披就好,这针脚极好,就是为了两面都可披。” 黛玉倒也不缺好东西,但是她刚刚抽条,现在身段穿的这样名贵新的裘衣倒是还没有,见了也极喜爱。 又有她准备的一套胡服,当然不是后金那种样式,而是和唐代女公子常穿的相仿,端是别有意趣。她们的成衣铺子也要迎合南方市场,大多是淑女装和很仙的裙子,没有这样胡服。 黛玉也极喜爱,但要她穿,她现在却是不敢的,因为从未见过别人穿。 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邢岫烟发现黛玉坐垫底下的书角,不禁打趣伸手掏了出来,黛玉啊一声叫,大为慌张。而邢岫烟看了书名《会真记》,不禁挑了挑眉,清咳一声再轻轻将书反着放在另一边,说:“妹妹又不用考科举,怎么还读《中庸》?真是无趣。” 黛玉脸不禁羞得通红,却是丫鬟在场,又不得不圆过去,说:“闲时略略读了读。” 邢岫烟却吩咐双紫双雪丫鬟们出门去,让准备午膳,她要在这边吃饭,她们姐妹两人自己玩。 黛玉见她支开双紫双雪还道邢岫烟要教诲于她,没有想到她只将这书递还给她,说:“原来妹妹爱看话本,我倒你只喜欢诗词呢。” 此时是隆冬,但是因深闺之中,如今虽有邢岫烟做伴,黛玉也正值十三四岁年纪,也就是中二时期。黛玉读这《西厢记》中“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又有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总有几分心旌神摇,春心拨动。这就和90年代中二期的少女看到台言时迷进去一样的道理,并不因人的出身和年代不同而有本质区别。 邢岫烟也是有过中二期的,现在长得一副倾国倾城貌还不中二,实是她性子已经养成。 黛玉不禁羞急了,说:“但教姐姐看了,姐姐就来笑话于我吧。” 邢岫烟不禁想到原著中黛玉行酒令时说了《牡丹亭》《西厢记》中的诗句被宝钗拿住了错处,一阵教育。而林黛玉大概因为心虚,当时再见到刘姥姥应是怕宝钗当众提起她的短处而转移话题注意力、掩饰心虚说笑,一张利嘴逗趣抄冷饭叫刘姥姥“母蝗虫”。 邢岫烟相处下来,却知黛玉傲性是有的,但是心地却很善良,当时不知她有皇帝叔叔,她只说是个绣娘,她也待她真心细致。原著中香菱不过一个丫头要学诗,她也倾心相授,不以她的身份而有轻视 。 邢岫烟却没有装,说:“我笑话你做什么,这种话本儿我早看过了。我不但看过,我还能编。” 林黛玉不禁愕然,说:“邢姐姐怎么……也会看这些书吗?” 第35章 知心姐姐邢岫烟 邢岫烟却道:“我看倒无其他想法,不过无聊时看看,如听戏一般。同时也是为了自保。” 林黛玉奇道:“自保?看这书不会移了性情吗?怎么还能自保?”嬷嬷们也教育过爱看书的黛玉,有些书不能看,会移了性情,比如这才子佳人的书。 邢岫烟嗤之以鼻,说:“性情好的,看什么都能守住本心,性情不好的,半字不识也是乌臭无比。都说财帛动人心,但这世间能无钱吗,那么人以物易物,可不乱了套,烦琐无比?移不移性情根本在人心毅力和脑子的判断力,而不在书籍本身。就像仕途经济,有的人当官贪污腐败祸害百姓,有的人清正廉明,上报君恩,下安百姓,人心不同而已。凡是都有好有坏,这《会真记》若论辞句华艳优美,却有妙处,又何必硬要说它不好来证明自己的高洁呢?一个人高不高洁不是看出身也不是看文章,而是看他一生所为是否无愧于天地,是否是堂堂正正的人。若是那需靠强说一本书不好来证明自己的高洁,才是蝇营狗苟伪君子,内心怕才是心虚的吧!所以,书未必写的不好,但是……” 林黛玉听她侃侃而谈,这“小篾片”做了百年业务,自有一股能激发听众豪情的本事,纯情小黛玉处于深闺哪里见过? 黛玉因问道:“但是什么?还是有不好吗?” 邢岫烟见“听众”上道,就像从前的读者赞好一样满足,这人是黛玉就更满足了。 邢岫烟道:“妹妹可知这故事的原型真实的是怎么样的?” 林黛玉听她一番真言,只觉新奇且又生知己之感。但她也从未听说故事原来是不同的,不禁大为惊奇,追问道:“难道还是与书中不同吗?” 邢岫烟于是将唐元稹的《莺莺传》故事中,张生始乱终弃,反诬莺莺是“尤物”、“妖孽”、“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一一道来。 这让林黛玉不禁瞪大了眼睛,她其实是有追求自由恋爱的一面的,她和宝玉正是如此,而《西厢记》正是提倡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邢岫烟饮了口茶,说:“我并不觉得莺莺是妖孽或者性情不俭,我只是觉得她没脑子。若真是有情郎,只能待高中状元后明媒正娶提亲,何须自我作贱?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若是为了一个薄情郎和登徒子而背着骂名脏水屈辱而死,则太笨了。女子生于这种时代,得想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手中的牌,即便拥有真性情,那也知道什么事不能做。莺莺虽 然出身高贵,然而父亲一死,你想崔家族人会如何?他们会欺负孤儿寡母,吞并家产。而因是这样的孤女,从前偏是那些下流轻薄之人难以赖□□想吃天鹅肉的女子,才有人传她容貌如何,心怀邪念,张生也因此生猎艳之心。莺莺母女实际上是内有族人欺负,外有登徒浪子欺辱的境地。而她自己还在孝期生出与男子暗通款曲之事,她唯一能仗的让人尊重的女子名声和矜持也倒塌了,怎么能万劫不复?且我们再分析一下,莺莺身为千金小姐,身边养着一个积极促进帮内忧外患的小姐孝期私通外男的丫鬟,实际上是奴大欺主,莺莺无能到连丫鬟都压制不住了。莺莺没有想过丫鬟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丫鬟自己看上了张生,少女情怀总是诗,丫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她见着了这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难不成还比小姐更矜持?可惜这丫鬟一来没有自由身,有自由身也嫁不了张生,所以她想当妾。只有小姐嫁了他,她自己才能当陪嫁丫鬟,主仆共侍一夫。给贴身丫鬟开脸不正是所有主母通常会做的吗,难道这丫鬟不知道,或者没有想到过?丫鬟因为自己的私心,胆大妄为出卖小姐,实在可恶。” 林黛玉脸色不由得惨白,却道:“所以姐姐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好的吗?” 邢岫烟道:“在女子没有独立生存的机会和能力之前,这是最好的路。因为有父母之命,出嫁符合时人规矩,别人就没法攻击你的人品,有父母之命代表着出嫁后娘家还是会为你做主。如果女性能有机会自己安身立命,自己承受巨大的生存压力,能抵抗住外在强权恶霸的压迫,那么就可以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反之你想想,若女子吃的用的都是别人赚的,你生存在别人的瓦片下,没有别人就会受人欺凌,又怎么能不遵从时下的规矩呢?一个没遵从时下规矩的人,自己又怎么能向别人说恶人欺负你是不规矩呢?女儿受父亲血脉孕育而生,受父亲保护长大,若是父亲去逝却因这私情连区区守孝都做不到,又怎么说的过去呢?父母之命不一定都对,但这世上也难有比父母对你更好的人。” 林黛玉抹着泪,说:“好姐姐,你说的对,没有人会比爹爹更有眼光又更疼我了,我再也不看这些杂书了。” 邢岫烟说:“我却觉得看看无妨,没有见过害的,哪里能知道什么是利的,利因害而存在,所以也有了解的必要。况且,我看书时就爱这辞句华美,富有意境,若让我来写,我却也难原创出这种辞句来。” 林黛玉听这辨证关系,也暗含哲理,但仍担心:“若叫嬷嬷知 道了,却又如何是好?” 邢岫烟说:“我又不会学莺莺,我不过是学优美辞句,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本身我看着一点都不心动。我也不是像莺莺这样没了父亲根基的,我有父亲做主的。妹妹就比我更好了,你世代列侯之家,如今林伯伯擢升文渊阁大学士,将来妹妹真有意嫁谁,林伯伯只怕是要亲试未来女婿,给你把关。又有巨额嫁妆傍身,婆家和夫君都不敢欺你。而妹妹这种出身,将来嫁的也定是功名在身的名门才俊,哪轮到孟浪做白日梦的不识五谷的穷书生和那在内闱厮混、通房缠身的废物了了?再者,那种想和你共侍一夫的丫鬟千万不能宠,我身边的紫、雪、青、金四大丫鬟将来可没机会当我夫君的姨娘。” 邢岫烟早就算好了,自己抱皇帝大腿,老爹也当上“皇企高管”,放在现代,也是京城的“衙内”,实现了现代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她自然让皇帝帮她挑个好的,若是不好就不嫁,自己也当“皇企高官”去。皇帝不给她的婚事做主,她难嫁名门,她也考虑过按原著要么考虑薛蝌。听说他长得很帅,他亲妹子宝琴相貌可是胜过宝钗的。而她也不鄙视商人,商人在现代不就是霸道总裁? 林黛玉不禁被她说的脸如煮熟的虾,这万事含蓄的红楼女主,哪里听过这样的直白话来? “这话要是让嬷嬷听了,姐姐可得被好好教育了。这些话,快别说了。” 邢岫烟笑道:“我便是想告诉你,咱们一起偷偷看这书,学这辞句无妨。但咱们和莺莺不一样,一来比她聪明,不会轻信男子和丫鬟,二来我们比她幸运,我们有爹爹。” 林黛玉这时虽仍有羞意,却因为邢岫烟也承认看这书而还没有了心虚感。又因为从邢岫烟这里得到全新的看法,她虽醉心于辞文,对于这样的爱情和婚姻却失了新奇和期待。 而同是解《西厢记》宝钗一派正经自恃比黛玉高洁高明,而邢岫烟却自居凡人,也不盛势凌人,也没说她的错,这种心灵的亲近就不是宝钗可比的。 两人连这种事都分享了,此后更加要好,黛玉有事不决而有疑惑都会请教,邢岫烟私底下也知无不言。 第36章 三姝相逢 一个新年过去,今年,刑家三口都留在了林府过年,包括了邢家的师爷、嬷嬷们。林家人口稀薄,今年过年倒是热闹了。 林如海身边的妾侍已经早被遣散了,当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她们或走或嫁或现在养在庵里。 而王福一行人在正月十一日回到京都复命,这又是另一回事了。王福面圣,徒元义做了汇报,邢、林两家人的表现,重点是邢岫烟的近况。为讨徒元义欢心,王福重点说她极爱宫里送的雪狐大氅,又说她极思念圣人,关心圣人的身体。 徒元义果真心情愉悦,口中却道:“你也别给她说好话了,她哪里有这等良心?” 王福道:“奴才没有撒谎,千真万确。邢主子说,要奴才好生侍候圣人,要劝圣人保重龙体,她还说让圣人少忧心朝政,只说太阳明日照常升起,多想想开心的事。邢主子也是恨不得立刻进京来见圣人,已经在考虑如何……” “考虑如何什么?” 王福一顿,又一时不敢说,徒元义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王福告了一个罪,说:“邢主子已经在……考虑进宫伴驾,如何在后宫生活了。”邢岫烟万想不到她问一句圣人有几位公主,会被王福理解成这样。 徒元义心底却是不信,王福不是会错了意就是自己胆大瞎编,只不动声色令他退下。 然后,他打开小木箱子,才见到几件男子的随身物品,他还看到信。 这封信没有这么琐碎和不正经,表达感激和表示忠心,当然也有诸多关心之语,还有她对他对自己太狠的事表达了担忧让他爱惜自己。又有介绍她送的礼品,全是她亲手做的,为他还动了针,为他破例。 他又把她的画打开赏玩,画的是江南四季的美景,还有一幅正是他们呆过的那方洞天。 他拿着玉带细看,看到她绣的几个字,不禁微微一笑,笑过之后心生怅然。 …… 新年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中度过,一个灿烂美好的季节又到来了,今年邢岫烟已经15岁、黛玉14岁、石慧14岁。 林邢两家人在接了圣旨后,正月里就准备举家迁往京城的事,一个多月中打理行装和产业。林家产业众多,但是两地交通不便,除了两个大庄子,和一家成衣铺外包出去给掌柜的做之外,是能变卖的就变卖。林家进京,林如海又位居大学士,今生估计也不会外放, 所以也难再来江南了。 又花了些钱在姑苏给五服之外的族里置办了万亩祭田,打扫出祖宅来,将扬州巡盐御史官邸中一些不便大老远带到京都的东西家具都放入姑苏祖宅的库里。 一切赶着办好后也到二月了,所幸黛玉在扬州过了花朝节的生辰再出发。这日石柏一家也是判官任满调往京城,他有多年宣慰西南夷的资历,在姑苏的三年工作,吏部考评也是优。他是进士出身与廉亲王人等毫无关系,此时京中大批官员倒下正缺人,石睿也跑过吏部,礼节到位。因此石柏也是连升数级要当兵部从五品员外郎。这也有目前的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李洵揣摸圣意才提拔之意,如石柏这个当着七品官的人的升迁却也劳不到圣人开口。 石家人从苏州出发乘船一日到达扬州,他们也是浩浩荡荡足有十条船。而林如海派了管家去请石柏留一日再一起走,石慧自然乐意和邢、林两人相见,早迫不及待,黛玉刚过初六就去信一封自己要北上京都。 事实上石、林两家各邸报上也得知他们得到晋升,特别是林海升官速度让坐火箭的石柏也艳羡,但是石柏到底是老练之人,猜出林如海在江南平定之事上立了大功。 船停在了渡口,好在刚开春二月,江面不是拥挤之时,石柏一家带了礼品前往林府。 林家的大管家林忠和林黛玉身边的徐嬷嬷亲在大门口迎客,一进林府,石柏和小厮前往正堂,而石张氏则前往汀兰院。 但见一路奴婢进退有度,行止有端,脚步轻但双肩却稳,一派清贵传家的气度。 石张氏当年到底出身清贵之家,当年嫁给石柏时,石柏还是庶吉士,石太傅的小儿子,自然见识多了。多年未见这样的人家,让她心中有些感慨。 转到汀兰院门口,就见主人林黛玉和邢李氏、邢岫烟带着几个优雅的三四十岁的教养嬷嬷,及紫鹃、雪雁、青鸾、金燕、紫玥、雪珏、青璇、金瑶八个大丫鬟,以及邢李氏身边的碧莲(原来的小丫鬟小莲改名碧莲)、碧荷。林家虽无女主人,但是家中住了这么多女子,全场主子丫鬟珠碧锦罗在身,满目华彩。 但见黛玉穿着一看淡粉色的锦面水貂袄子,下/身却是红罗镶金裙,雪白的衣襟。一头秀发绾着双丫髻,插着两支蝴蝶珠钗,额间勒着一条宝石珍珠抹额,耳上翠绿的翡翠耳环,颈间一个邢岫烟设计的华美的赤金杏花多宝璎珞,纤纤皓白的腕上是一对翡翠玉镯。 而邢岫烟则穿了雪青色的锦面 袄子,下/身与黛玉同款不同花的红罗镶金裙,衣襟和袖口也是雪色的。而她绾了一个坠马髻,红色和雪青色的发带垂于发间,头上只插了几支水晶珍珠百花钗和黄金珍珠花钿。耳上戴着一对和黛玉相似的耳环,脖颈间也垂着一个兰花的多宝璎珞,也是长长的几串珠子流苏垂下来,华美精致非常,手上却戴了一对镶着猫眼石的赤金镯子。 邢李氏外披一件秋香色云锦褙子,深紫色的衣襟,下穿白色绫罗裙。头上戴着一支贵气十足的累丝攒珠金凤钗,耳垂红宝石赤金耳环,颈间戴了赤金八宝璎珞,手上戴着一对东陵白玉镯和一对赤金镶珠虾须镯。邢李氏妻凭夫贵,母凭女贵,穿戴自是不同以往,而身边又有宫廷女宫出身的云嬷嬷指导,现向合格的官眷迈进。 石张氏年长于邢李氏,兼之石家原是清贵,石柏进士出身是外朝官员,邢忠虽也是从五官却是内务府官员,所以邢李氏先迎了过去招呼。 “石太太,可盼着你们来了,一路可是乏了?” 石张氏听石慧说起过邢岫烟得林如海相救,治好眼睛,就在林家住下了。她却不知邢忠一家都住在这里,而内务府官员升迁却不上邸报,邢岫烟年后也是和林黛玉一起向石慧去了一封信,林如海也派了人去真心相邀没有提及。 这事关圣人心思,林如海外臣当然不能说,再则古人都是很含蓄的,有些事不宣于口。 石张氏是见过邢李氏的,从前石慧在邢岫烟处学习刺绣大半年,石张氏也邀过两人去石府赏花做客。那时她们具还是荆钗布裙的,现在衣料首饰具是不凡。 邢忠夫妻住在姑苏,年前来扬州还是送上了节礼,并告知他们要来扬州的,原还道是会依附林家。 但邢家到底也是贾赦的妻族,与林家也是拐着弯的关系,不可能为奴,林如海提携一二也就是了。但是这住在这府里还穿戴不凡可不是普通的依附了。 石张氏到底是名门出身,面上不显,客气笑道:“劳邢太太挂心了。” 石慧也是拉着邢岫烟的手亲热,又见黛玉容颜绝色,竟像久不食烟火的仙子,这独特风流之韵也平生仅见,也大为喜欢。 “林姐姐。”石慧年纪小朝林黛玉盈盈一拜,笑道:“信中总是听邢姐姐左一句好,右一句妙的提你,我倒还以为她是唬我,这凡尘中人再好,哪里就像她说的那样了?今日一见才知我见识浅博了。” 林黛玉拉着她的手说:“慧儿自个儿这般品貌偏来 说我。” 邢岫烟一手挽一个佳人,心里风流快活,笑道:“黛玉,你不知慧儿的心,她先夸了你,你可不就得好好夸她了?夸你九天玄女,你可不得夸她瑶池仙娥了?” 石慧好气又好笑,便要不依:“邢姐姐,这一年半没见了,你一见可是好狠的心,偏来欺负我一个新来的!” 邢李氏笑道:“石太太和石姑娘一路风尘,还是快些进屋坐吧。” 说着,几位主子在丫鬟嬷嬷族拥着进屋去,就有众多嬷嬷丫鬟有条不紊地侍着着茶果点心。 石张氏上门,还是有身边嬷嬷递上礼单,林黛玉现在管家,便令徐嬷嬷收了。 林黛玉管家两三年,身边有嬷嬷教导和邢岫烟在庶务常识和算术会计上的提点,早有一翻气度。 “伯母远来客气,原是我与妹妹交好,一片私心想着一同北上京都有伴。倒让伯母费心了。”黛玉起身福了福,微微一笑说。 石张氏是长辈只扶住了她,说:“大姑娘果是极好人才,慧姐儿能结交大姑娘这样的手帕交,是她的福气。林大人相邀,我家老爷还怕失了礼,我却是高高兴兴地来了。” 说着石张氏又给了黛玉一个极品帝王绿翡翠镯子为见面礼,石张氏本是周到人,知道邢岫烟在这里,况且石慧能交好林大学士之女也亏了她这个“媒人”,另一只同样的镯子就给了邢岫烟。 石张氏心里到底还有一分忌讳,当初邢岫烟不收钱教石慧,她也曾想过她有攀附之心,只不过石张氏到底见她品貌气度不凡,对女儿也是真心,想过女子不易,也有一分提携保护之心,才和邢家交好。 石慧心中再喜欢邢岫烟,石张氏不过是看在邢岫烟教导石慧女红有利;而姑苏其她官宦人家的小姐偏和她没这么投缘,石慧难免寂寞,石张氏才不加阻止。 但是石张氏对待林黛玉这种一品大员嫡女当然不同,邢岫烟本就是对不是极亲之人对自己如何的期望侄不高,倒也不以为意。她并不觉得在这之前,石张氏与她早相识没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反借见到黛玉才一起送是怠慢了她。她想当公主,但不会没当上前先得公主病。 第37章 谁的提携? 却说邢李氏不是初见石慧,但现在不同了,也将手上的镶了明珠的虾须镯给了黛玉石慧各一只,再把给过邢岫烟和黛玉一个一块的那种暖玉佩给了一块给石慧。 黛玉一派天真浪漫笑盈盈,说:“婶婶年前赏、年后赏,现在借了慧妹妹来的喜庆又赏我,总要叫我掏空婶婶的宝匣了。” 邢岫烟的大半银钱是交给了邢李氏,而首饰宝贝只要她不常戴的也都在她那里。 邢李氏一是十分感激林如海,二是真喜欢黛玉,她认为没有林如海,邢岫烟的眼睛不会好,更没福缘差点当上圣人“义女”,也别说现在她当上了诰命了。 便真掏光宝匣,她也觉得值,毕竟有这官身在,钱没有了可以再赚。 邢李氏笑道:“黛姐儿开心,便是真掏空我的小匣子,我也甘心。” 黛玉挽着邢李氏的手说:“那邢姐姐可怎么办?” 邢李氏笑道:“她那儿有的总不比我少,左右你也不需担心她。” 石张氏不禁心中讶异,邢家贫寒,怎么出手可这么大方了。正在这时,守在门口的二等丫鬟素月来说:“大小姐,可摆晚膳了。” 黛玉笑着引了邢家母女和石家母女去了汀兰院后院,早有婆子丫鬟摆好桌椅。 家中无主母,此时自是几个大丫鬟捧饭、按箸、进羹。黛玉虽是主人,但她是小辈,再三请石张氏和邢李氏上坐,两人推辞一翻,还是邢李氏先应了,要拉石张氏坐左首,因为她年纪更大了许多岁。 入座后,桌面上是南方菜为主,石家居姑苏三年,而林、邢两家也是苏州人,口味贴近。 厅中自有丫鬟婆子垂立,但是林家是清贵诗书人家,只是和两个丫鬟帮忙布菜。 寂然饭毕,黛玉知石张氏母女劳累,让徐嬷嬷送她们去客房,一应下人将一个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又有两间贵客卧室丝被软枕熏香用品一应具是妥帖。 石张氏母女先到了厅堂里,又有青璇带着两个小丫鬟给石慧送来新衣和首饰。 青璇脆生生地说:“我们姑娘知石姑娘家中不缺穿用,但是我们姑娘和林大姑娘开了成衣铺子,原来林家名也有个首饰铺子。她们具是爱花着新花样,又极爱做同款不同花色的衣服首饰,姐妹间得个意趣。她们早念着石姑娘,盼得石姑娘来,也备了您的。” 却是小丫鬟送上来是一身粉色的交衽 裙子袄子,红色的百折裙。 青璇说:“我们姑娘生在四月,正是兰花开的时候,所以裙上绣了兰花;林姑娘小一年,生在花朝节,是杏花开的时候,所以绣了杏花纹;石姑娘生在和林姑娘同年的五月,是芍药开的时候,就绣了芍药。看这璎珞,也可是我家小姐亲自设计,又和林小姐挑了多种珠子玉石才找了师父做的,石姑娘这个正是芍药呢。” 石慧抚着那镶着由宝石玉石雕磨镶嵌而成的大大小小数朵芍药组成的璎珞,爱不释手,欢喜不已。 石慧心中感动,说:“邢姐姐和林姐姐这礼实在太重了,可我却喜欢得很,便是一分都不想推辞……” 石张氏道:“你这孩子……” 说着石张氏赏了青璇,又请代为向两位姑娘道谢,青璇领了赏后离去。 石张氏又对女儿说:“此次进京,你有两个闺中好友,我倒不担心了。看来林姑娘虽是一品大员之女,待你倒是一片真心。” 石慧说:“那是自然,我与林姐姐平日书信往来,也是惺惺相吸。她的诗作和邢姐姐的画可都是一绝。” 石张氏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便远不及了。”那闺中之作,石张氏清贵出身,也通诗书,也是看过的。 邢岫烟喜欢画两笔,又爱请黛玉当场赋诗于画上,两人留了印。邢岫烟是凌烟谷主,黛玉爱竹,而邢岫烟又有情怀,说叫她潇湘妃子好,林黛玉也极喜欢。所以,若是一起书画落款就是凌烟谷主和潇湘妃子,好在闺中趣味,不流落在外,不然外人见了还要幻想是一男一女。 石慧说:“邢姐姐说我琴弹得好、文章写得好。” 石慧琴技之外,擅写文章。她家学渊源,石门子都走科考,两位伯父、父亲、哥哥,再到石太傅全是进士,而她家中往年好文章不知多少。石慧小时也是和大哥石睿、二哥石聪受同一个师父教导,回中原前就熟读四书五经。她写八股文只怕还能中个秀才,这是邢岫烟和林黛玉不及的。林黛玉自小当男儿教养,但到六七岁去荣国府,这事就断了,而十一岁方回府来,年岁大了,又逢林如海捡回命来拼仕途,遣散姬妾,她当了家,再无像小时候一样读书了。 而石慧在读书方面是真的当男儿教养,经义策论八股皆学,她这才不甘心自己是女儿身,有羡慕苗女当家作主。她和男儿一样学,她偏要三从四德。 正说着,林家仆人送了石柏回客院,石慧问了安后,自带着丫鬟回客房 ,见到两个姐姐,又看着这些漂亮新颖有含义的衣裙首饰,欣喜无限。 却说石柏回了客房,和石张氏说起见林如海的种种,虽然提及两人同科进士,如今林如海官运亨通已是大学士了,而他升的不慢,到底当年受牵累被贬,现在得恩典爬到五品。当官的六品和五品之间是一个坎,三品又是一个坎,一品就要看命了。他好在从一个从八品官一下升成从七品,而只花三年升至正五品,这也是通天的福运了,两位大哥虽也升官,但是没有他这速度。 石柏又疑惑不已提起,说:“林大人自是恩眷在渥,但是更奇的是邢忠,现已得圣人恩典得了内务府从五品的官。这是要和林大人一起进京。我便是瞧不太明白,林大人对邢忠是礼遇得很。邢大姑娘住在府里这事我知,林大人救了邢姑娘,这还帮邢忠求个内务府的官儿不成?” 石张氏喃喃:“这外朝和内务府两不相干,林大人能求什么人呢……” 石柏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他到底当年是太傅之子,也曾陪皇子读书,进出宫廷,鲜衣怒马。他自然清楚,内务府服务皇室,当年太/祖起兵,也有一群帮管理他庞大的内务和酬集军饷的奴才,后来打江山过程中,敌人的奴才也收为己用。到了建国,形成一个庞大的奴才体系,后来就打造了内务府,改为专司皇族宫廷之事。 而今上当年还是肃亲王时最先历练的地方就是内务府,将之好好的整顿了一遍,当时贪腐成性的内务府焕然一新。然后新帝才到户部,头一回下江南,历经险阻给户部摞银子。反正徒元义当皇帝前都是在杀贪官断人财路摞银子,在朝中大员勋贵间名声不好,人嫌狗憎的。 别人不清楚,石柏却知道,这内务府的官,也不是想当就当的,外人想要打进这个集团去不比科考容易。 别说一进去当五品了,就算是普通宗亲推荐中远支宗室子弟进去当官,怕也是要七八品开始做,更别说林如海是外朝的臣子了。 石柏想通此节,拉着老妻的手说:“夫人,此后打交道,不可轻慢了邢家太太,只怕这邢家是有通天之力。” “老爷的意思是?” 石柏说:“这世间谁能让一个平民白身一跃当上五品内务府的官儿?” 石张氏心中一紧,叹道:“我说怎么今日总感到不对劲。我总算想起来了。那邢家太太身边两个嬷嬷和邢大姑娘身边的嬷嬷竟像是宫里当过女官的,举止仪态的优雅严谨、端庄大气断是没错的。可旁人请一 个两个都是难得了,她们哪来的能耐请来这么多?” 徒元义登基,很多老圣人时代的女官们陆续退休,这些在宫里耽误到30多岁的女子已经不好嫁人,原来徒元义也收拢了许多“失业”的女官当教习,教导一些孤儿读书识字,照顾他们,而这些孤儿将来是充作心腹锦衣卫的。 现在邢岫烟身边的这些嬷嬷出宫都五年了,后面又有宫女们放出宫,没处去的徒元义仍然这样安排。这几个细心的员工被派来侍候邢岫烟,邢李氏,林黛玉那也有几个。 石柏道:“这真是奇事了。” 石张氏却道:“邢家到底做了什么,这样一飞冲天?也不知他们承不承得住这样的福气。想那邢大姑娘,原来是极好,偏一手绣活还引来了祸患。” 石柏道:“这邢忠身边的师爷也是不凡,林大人礼遇有加,你道他是谁?” 邢张氏道:“老爷,你这又卖什么关子。” 石柏叹道:“这个才高八斗的举子,早年因为得罪了权贵公子害得被破了相,因此不得科考为官。而他曾有一个好友师兄,出自潜邸,现在正是两江总督黎魏大人。” 邢张氏现在就真明白了,这是明显的有人要扶持邢家,而除了那人没有人有这手笔。 第38章 黛玉芳辰 这种猜测在第二天得到了进一步证实,因是花朝节,黛玉芳辰,明日又要进程北上京都,不知何日再来。 于是三家人在林府园中摆宴,由于长辈们都在,又有这许多嬷嬷丫鬟,只有男女分席左右。 林如海只举行私宴,明日要离开,女儿芳辰,家中无主母,也没有邀请扬州别的同僚,只是别家官员知道林如海荣升大学士总有人派人送了礼来,皆由大管家招呼,又有嬷嬷将准备的回礼派下人送去各府。 主人们倒偷闲只管饮宴赏花,花朝节时,摆出了月季杏花牡丹等等欢赏。 而这时厅上石柏眼尖,看到赵全和苏全,两人气质行止不同于寻常男子,又不避女眷,他猜是内侍。 他们的主子正是邢岫烟,原是宴过之后,邢岫烟说没有特意给林黛玉准备别的礼物,就送了一卷画轴,让赵全和苏清取来,两人小心展开,足有两米长,是以巡盐御史林府的景物图。 这是站在府中最高的回雁楼顶层看到的林府,以及隐隐还有府外的一些屋檐。邢岫烟这幅工笔画可是画了半年,精雕细作,从架构到骨骼,到着色,到点睛,时时画上一两时辰。 林黛玉自是知道她在画这幅画,没有想到她是用来送给自己的。 “妹妹今日过了生辰,明年就及笄了,往后只怕再难回来,这画给妹妹留作念想。” 黛玉下座赏画,想起离开这生长的地方,不由得伤感抹泪。又有林如海、石柏等人同来观看,只见边这处园子都具在画中。工笔细致,连屋瓦都笔笔清晰,雕梁画栋,精致苏式建筑园林最费工夫了,可见这样一幅画要画多久。 林如海早也听说邢岫烟之才,是曾经的姑苏第一绣娘,这幅画抛开意境,但见细致流畅的笔触、精确的比例可见功力。 小丫鬟和嬷嬷拼好三张桌子,苏清和赵全将画放在桌上,再有紫玥、青璇笔墨侍候,邢岫烟提笔在右侧空白处一气呵成写下一竖行书: 【赠吾妹潇湘妃子十四芳辰凌烟谷主乾元五年二月十二于扬州】 金瑶托来红印泥,邢岫烟从荷包中取了自己的“凌烟谷主”的印章,在印泥上沾了沾红印泥,在下头盖上印。印章是“凌烟谷主”的篆文,她请陈师爷帮忙刻的,他是这方面的大家,她因此花了百两银子。 邢岫烟说:“妹妹以后想这里了,拿画出来看看。” 黛玉只是 抱着她叫姐姐,说:“只怕离开这里后,我便不能和姐姐住一处了……” 说着流下泪来,邢岫烟说:“都是京城,走动方便,你随时来我家玩小住都行。” 石慧说:“偏心!就不叫我玩!” 邢岫烟笑道:“谁不叫你玩了?你若愿来,玩到你出嫁都行。出嫁后,你还带着孩子一起来我家玩!” 邢岫烟因为要进京抱大腿,不是公主,恰似公主,难免意气风发,一时嘴快打趣,忘记今天在场的男子了。 石慧羞恼,扑过去要扭邢岫烟,邢岫烟忙提着裙子跑,两人在堂上追逐起来。 石张氏平日见到邢岫烟都优雅而温文有礼,却是这样自信拿自己的画送黛玉,还当场题字落印,与一般闺阁女儿具是不同。 石张氏不禁暗道:难怪慧儿喜欢跟她一起玩,这女子骨子里的叛逆不下于慧儿。 林如海、石柏、陈彦师爷都是雅人,自是懂这些东西,男子间就是这样玩书画的。邢忠倒少见,不过这是自己女儿,他出身太低,不知贵族小姐的含蓄教养该如何。 可林、石、陈三人却从她身上看到“霸气”,时下女子虽被束缚,但是她们服从也是因为没有底气。而邢岫烟在女红上有十分才华,画技上有九分半才华,书法上也有九分半才华,诗才上有七分才华,容貌却绝佳。林、石、陈都知她背靠当今,这霸气也是合情理了。林、陈且见她书法造诣,字迹又酷似某人,心下可是惊骇得很。她当阿飘时不听话犯错,他抓住她不用暴力,也不让她的莲藕身浸池子里享受了。但是他让她一个身体不灵活的连藕身写几百的大字,绝逼是折磨,藕都要干枯了。当时一百年照着他的字贴练也是狗爬,现在想起他的字来,却能精进奇快了。原主本和妙玉学簪花小楷,但她后来刺绣太忙,现在拾起不过是黛玉这种真正的才女的日常活动是这种,受她熏陶她也只有拣起这块。 大家吃席赏花庆贺,石慧见邢岫烟赠话,便也让人拿了纸来,细细推敲词句,写了一篇《扬州记》的古文,记录做客扬州,时值黛玉芳辰,诸人诸事。 又有在卷轴上重新誊写好,但她没有印章和别号,可苦恼住了,石慧跑去问石柏:“爹爹给我起个别号吧,邢姐姐和林姐姐都有别号了。” 石柏不禁哭笑不得,说:“你才多大,你哥哥们尚无别号,你倒要有别号了。” 石慧就要赖着有个别号,石柏宠女,说:“你生在云南,却非云 南人,叫云中客好了。” 石慧想也不错,然后就落款“云中客”,唯美中不足她临时不能刻印。 邢忠难有才气看文章好歹,但是林、陈二人一看,觉石慧小小年纪,一个女子能写这样一篇记事文章,用的还是家学行书,不禁也心叹果然是名门之秀。 黛玉心中百感交集,当场做诗三首,灵气风流,邢岫烟看得出她很有原著中的浪漫奇思妙手,生出对她的重重敬意,果然是偶象。这也引得石柏夫妻、陈师爷,包括林如海自己都赞叹不已,不输男儿。林如海宠女,也不轻易以规矩相加,当初都当男儿教养,现在如男儿般当众作诗又怎么了? 三女之中,邢岫烟画第一,林黛玉诗第一,石慧文章第一,各有佩服和自信之处,又能欣赏对方的长处,怎么不相得溢彰? …… 石柏曾在西南宣慰十几年,知蕃知兵,也不是空谈之人。石柏年不到五十,身体都还硬朗,仕途顺遂也意气风发。而张氏终于得了一个五品宜人的诰命。须知,地方小官的夫人并非每个人身上都有正式的诰命的,张氏年过四十才有这个诰封,也是喜出望外。 这次能结交林如海和邢家,想必进京去也能入圣人的眼了。 三家人进京,石家的船队本是在江上,而林家的船队是装了五天了,前日才装完,一共有四十多艘船,而刑家也有五艘船。长长的船队绵延数里,而三个姑娘却是坐在了一艘客船之中,赏景饮茶。邢岫烟根本不会昏船,林黛玉现在身体好了,又是往来过一回的,石慧从云南回中原的路都经过,当然也不会娇弱。 这日,石张氏和邢李氏在一船说话,而三个姑娘在却在邢岫烟的船上煮茶下棋,京里来接她的人是赵贵秘密让人安排的,布置舒适,内有乾坤。 石慧的一条黑龙被林黛玉束缚住了,哇哇叫苦,她本是跳脱之人,若是在别人面前还会装得很有淑女气度,但是在刑、林二人面前就不装了,想让林黛玉让上一两子,林黛玉却不依。 看着两个漂亮萝莉,邢岫烟满心的欢喜,端了茶给石慧说:“小慧喝口茶吧,你越急越下不过她。” 石慧说:“原听你说你下不过她我还不信,黛玉姐姐这等玲珑心思,我哪里是对手,只有我爹爹哥哥能赢你了。” 黛玉却道:“哪里需你爹爹哥哥了,迎春姐姐最善弈,我便不是她的对手。” 石慧问:“谁是迎春姐姐?” 黛玉说:“是荣府大房庶出的姐姐,说来也是你们的表姐。” 石慧倒没嫌弃迎春是庶出,她从小在西南边境长大,那边可没有中原大家族那样分清嫡庶。 第39章 桃园三结义 石慧嘟着嘴说:“又是表姐,左右我到哪都是最小的,我便不能当一回姐姐了。”石慧是家族中同辈最小的孩子,石家另外几房也有两个姑娘,虽从未见过,也有书信年节礼往来,都比她大,大房的大姐儿石静儿已经嫁给了崖州知府家的嫡长子,二房有一嫡一庶两女,庶长女石娴儿也已出嫁,嫡幼女石良儿比石慧要大半岁。 黛玉想了想笑道:“到是不会,宁国府的大姑娘惜春妹妹养在荣府里,她比你还小上一岁。” 石慧眼睛一亮,问道:“真的?我也是姐姐了?那这位惜春妹妹会不会听姐姐的话?” 黛玉食指往石慧头上一戳,说:“就你还想摆姐姐的谱了?” 石慧说:“就你们对着我摆谱,我便不行了?” 邢岫烟道:“我何时摆谱了,你来了我好茶好点招待却说我摆谱,我真不如养只小狗强。” 石慧笑着扑过去说:“我给你当小狗还不成吗?好主人,再赏我点吃用吧。” 中午到了运河一处停歇处,船家可以下船找茶棚、面铺休息,而主人家也有一家小酒楼。 三人戴了闱帽在嬷嬷丫鬟的陪伴下上了岸,就见岸边不远处是一片桃林,正值桃花盛开时节,粉粉嫩嫩的花像是开会似的热闹,江风徐来,花瓣零落,美极了。 石慧极是喜爱,却忽听黛玉叹道:“花无百日好,一朝春尽就零落了。” 石慧说:“花瓣飞舞不是很美吗?” 黛玉说:“你只瞧着美了,可它一身清清白白地来,最终却陷于污淖,岂不可悲?我们女儿待字闺中就如那花,可将来终不知会零落哪般污淖里去。”说着不禁拿帕子抹了抹泪。 石慧不由也有些痴了,张氏也是急着给她找婆家了,以前是等着父亲进一步,好让她找个更好的。现在父亲连升数级是如愿了,短期内是无可升的,她已快要十四岁,必然将快要说亲了。若是不得良人,又有那三从四德,自己将来…… 邢岫烟听了不由得叹气,林妹妹对物伤怀,看来是逃不过。她总不想她会突然悲伤去唱葬花吟了。黛玉自从秘密服了林如海给的药后,她身体如常人,也少悲春伤秋,但是触景之下仍是敏感的。 邢岫烟说:“若无花落,哪得结果?春来花开,夏时结果,秋尽丰收,冬日收藏,四时轮转变化都是为了繁衍。你见它零落成泥而悲,却不知它享尽春光成功繁衍的乐趣,它是 求仁得仁又怎么尽是悲凉呢?这就好比,将来你们成了老太太,看到子孙满堂,家族延续时,到了一百岁也是含笑而终的。” 石慧拍手笑说有理,忽又反应过来,去扭邢岫烟说:“谁是一百岁老太太了?” 邢岫烟这么这说,黛玉就收起来心中悲伤之感,也觉按邢岫烟的说法确实是乐事,放开心怀。 黛玉看着桃园,不由想起当初邢岫烟说着三人有缘分,是拐着弯的表姐妹。 黛玉从懂事时起,就属邢岫烟住在她家的这一年半过得最快活。贾府的姑娘都是好的,但是终不如刑、石二人是自己的知己。又想起三人均通诗书,又是真性情人,三人有事就分享,开个成衣铺子邢岫烟还给石慧入股。 从黛玉诗词灵性中看,她实是有江湖之风的人,不过是被内宅阴私顷压无依无靠,只得对宝玉上心了去,现在却是被父亲宠得很不同了。 这时触景之下,她乘兴提醒:“刑姐姐,当日你还说起过,可惜石妹妹不在身边,不然我们三个拐着弯的表姐妹可以桃园三结义了。这里正有桃园,我们又三人团聚,岂不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 邢岫烟倒是差点忘了,这时不禁喜道:“可不是?我倒想当大姐,就是不知小慧愿不愿意当最小的。” 石慧听了也睁大眼睛,笑道:“那我豁出去了。三妹就三妹吧,总比什么妹都没有强。” …… 邢岫烟让苏清和嬷嬷们去准备了供桌,他们只是没有香烛,不过在店里找了酒和白斩鸡,东西搬到了桃林之中。 三个女孩儿要桃园三结义的事也震惊了大人们,但是他们也没有阻止。邢忠夫妻是觉得林、石家可都是清贵之家,邢家本就是高攀了,而林、石两家是知道邢岫烟将来必飞潢腾达。虽然原不想沾染后宫关系,可是林家是皇帝亲自把人送来住的,而石家却深知邢岫烟当初苏州第一绣娘的一些传说,觉得她怕真是福缘深厚之人。这一两年三个姑娘感情好他们也都知道,不忍阻止,反而在一旁观看。 在香案前,邢岫烟为长居中,黛玉次之居左,石慧最幼居右,三人点香跪倒,按照说好的誓词念道:“念邢岫烟、林黛玉、石慧,虽为异姓,心意相通,既结为金兰,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如背此誓,天人共戮!” 说着,三人高高兴兴地拜了八拜,另又起身,黛玉、石慧福身拜岫 烟为长姐,黛玉次之,石慧最幼。邢岫烟早吩咐一个嬷嬷从船里找了信物来,是三块同质的暖玉佩,是徒元义送来给她的东西。 三人又向三家长辈拜了拜,又收了些礼物,之后才发觉饿了,相携去食肆吃饭。女眷一桌,称呼上也就变了,以排行称之,亲热不已。 不日抵达了京都。 林家在京本就有府第,早就打发人来收拾了,学士府却是在林如海正式上任之前,他们不敢提前搬进去。而石睿是前年考中进士,现在正在翰林院,石家也不缺钱,在内城置了五进的府第,石睿今日请了假来接父母;而来接邢家的人就有点奇怪了,是邢家的管家,徒元义让人在离将来的学士府不远安排的府邸,人也是他心腹安排的。 三家分别,上了马车离去。 石睿陪着父亲坐在马车里,才听石柏说起是和林、刑两家人一同进京的。 石睿奇道:“邢家?那个邢家?” 石柏道:“就是邢大姑娘家,邢忠受圣上恩典封了从五品内务府广储司织造,现在是进京赴职的。” 石睿惊道:“什么?”内务府的官虽然是比不上前朝的,也多不是进士出身,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在京城中,前朝上的官员和内务府是两个派系,但也两相安宜,井水不犯河水。 之前,大周原来的内务府不像正史中清朝那样有官员三千也是不小。徒元义登基以来花了很多心力整治内务府,换了许多人。他的很多厂就是在内务府挑人办的,由于产业扩大,内务府也有扩大之势。内务府并不由户部拨银,前廷也没有人敢管皇帝让内务府怎么创业,他要多封个官员,前廷也不好多说什么。 石柏两旬乘船与林如海多有交谈,自己眼睛又不瞎,也猜到了,不由提醒石睿:“邢家怕是得了上面看重,邢姑娘身边还有两个有武功的内侍。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石睿不由得呼吸一滞,他是何等人,哪里听不明白。他至今未娶,不过是为了科考,而两年拖着却是京里没有人做主。他都是二十三岁的大龄剩男,身边却是得张氏送了两个丫头过来的,当初石柏自己也是二十三岁高中才定亲,所以早前才没有急。张家这次升官进京肯定是要操持他的亲事。他心里却早放着当初的那个姑娘,在京里得知她瞎了的消息也恨不得亲去看看她,这时再遇上时,却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禁感伤。 作为古代男子,没有邢岫烟那样思维,一个非宗室的外姓女,得上 面亲自照料,还有内侍服侍,他可不会认为是她要当“公主郡主县主了。 封父亲当官安排个出身,自然是为了方便选秀,这平民百姓进宫只能当宫女,只有有官宦之女进宫就是小主了,选秀小主出身的和宫婢出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 第40章 拜访贾家 江南动荡牵扯,又有乾元三年冬的三王之乱,倒下这么多贵人和官员,京中现在没有出现官邸紧张。 并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有官邸,如内务府官员在本朝差不多就没有赐官邸的。而许多小品级的寒门出身的官员刚当官在内城买不起像样的府邸,有的有钱还没有门路,至多是买个院子暂住。邢忠夫妻能在内城得到一处原来一位从四品官员的府邸真是破天荒的待遇了。 邢忠夫妻一进府里觉得眼睛都有些花了,他们入主了正院,睡了高床软枕。而邢岫烟住在西院的莲香院中,旁边正是一个池塘,池塘中有莲花。 邢岫烟对着住处很满意,次日写了一封信给徒元义表达感谢,又拍了些马屁,送上扬州带来的礼品若干。 再表明会让邢忠好好的替他看管皇家产业,对腐败防微杜渐,现在她正在教邢忠复式记账法等等。 东西送去当晚就到了徒元义宫里,徒元义一阵又气又笑,不过也给她回了信,却是说,让她好好学规矩,又说得了什么玩意儿给她玩。 却说荣国府早得了消息林如海升任户部左侍郎的事加封文渊阁大学士,这不但是实权大官,还是入了阁,谁都知道八成就是下一任户部尚书了,比之王子腾的从一品武将官位,明升暗降,林如海是实打实的恩宠。要是有林如海在朝中给贾政筹谋一翻,他那十几年的工部员外郎可以挪挪位置了。 贾母就忘了两年前那一遭:林如海严词拒绝送女再到荣府住的话,其实林如海还当众让人抬来两万两银子,在院子里打开箱子,这是为女儿来打脸的,让贾母心底抽痛了许久。 这一年来,贾母不是没有想过再接林黛玉来,但是想想之前宫变,如若不是贾琏的阻止,现在荣宁二府也早风云流散了,这才没这心思。贾政因为京都杀得血流成河,就是去年秋,造反问斩的官员还有四十多个,而其子侄就更多了,去年秋天,午门都没停过。贾政不由惶惶不安,就怕被抓到把柄,他曾想附逆好当国丈。 这时林如海圣恩隆渥,贾母怎么会不高兴? 贾府派人去请,原是想让父女俩先住荣府,但被拒绝了。到了第三天,林府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林如海才携女去荣府拜见岳家。同时,刑、石两家也上了拜帖给贾家大房,邢夫人之前得到了邢忠的来信,说他当了官了,早高兴坏了。她不就是没有家世嫁妆薄才在府里被人看低的吗?这下娘家的兄长也进京当官了,她的腰杆怎么 说也挺直起来了。 至于石家张氏也是升官进京,是先头太太的兄弟家,邢夫人想到人来了肯定不会空手来,心里也是高兴,而且有趣的是两人拜贴下给她,不是王夫人,不是凤姐,也不是贾母。这就比较有趣的了。 邢李氏、石张氏各带了女儿乘车到了荣府,贾琏早得了消息等在大门口,见着车队叫令大开中门。 刑、石两家女眷下了车来,贾琏笑容满面,上前拜见叫道:“三舅母好,邢家舅母好,两位表妹好。” 刑、石二女福身叫了声“表哥”,贾琏又殷勤送人上了小轿,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亲戚,这是妥妥的靠山了。这靠山一来就来俩,三舅舅连升几级进京,连邢家舅舅也当官了。他知道表妹与邢姑娘最好,邢家他也算是半座靠山了,以后对邢夫人恭敬些。幸好,这几年得石睿提醒,他对着邢夫人面上都过得去,王熙凤不用天天侍候婆婆,但是给些脸面是可以的。贾琏是石慧嫡亲血缘的表哥,又是邢夫人的继子,原著中邢岫烟贫寒,也只有王熙凤怜她,因此邢岫烟对他们夫妻都有好感,尽管他们在原著中不是好人。 一行人,丫鬟嬷嬷,又有小厮抬着礼品,却并不进入荣国府开着的正门,而是往东浩浩荡荡往东入了一个油黑的大门。 这是荣府花园隔开的一个院子。 进了三道仪门,就见邢夫人亲迎在这里,满面红光,身后带着几个漂亮的丫鬟,上来就叫着嫂嫂,又恭恭敬敬地迎石张氏和邢李氏走在前头,刑岫烟和石慧却亲亲热热走在后头。 石慧虽不喜欢那个护不住妻儿听说还很不像样的姑父,但是毕竟是自己表哥的父亲,名声赫赫的荣国府中,家主都不住正主府里的,也真是搞笑。 众人进入正堂,邢岫烟和石慧是晚辈行了礼,邢夫人送上一套珊瑚头面和荷包。 石张氏和邢李氏再送上礼品单子,称是江南特产,邢夫人眼睛更亮,心中虽然好奇想看看到底是端住了,让王善保家的收了礼单,说着自家人何必客气。 礼单上也有让她这个正主当家太太转送给王熙凤、二太太和老太太的东西,这样做可是实实在在的打二太太的脸,顺便连老太太都打了。 邢家人本就是邢夫人的兄长,而石家是对荣府这样对待外甥一家有意见,包括他们吞了石氏的嫁妆,养废贾琏,其中的怨恨哪里会愿去给他们做脸? 除了那些特产,两家人都知邢夫人爱财,到底是小家出身又在 府中艰难尴尬,邢李氏现在有钱又有诰命自然会给大妹妹好处,至少他们一家多年来是借她的名声才无人敢欺——除了邢德全等三人。当初邢德全和二姐三姐也实在是不像样,害瞎了邢岫烟的眼睛,那事邢夫人却是不知的。 邢夫人说是带走嫁妆,其实差不多都是贾府给的聘礼办的嫁妆,邢家原本真已经没有什么家产,不过是家中的宅子和两百来亩地,之后越来越穷也是三兄妹特别是邢德全败掉的。 石张氏让一个嬷嬷打开一个匣子送上,说:“这些玩意儿却是西南那边的特产,回中原时也带了些,今天给夫人闲时赏玩,却是有些俗了。” 邢夫人见是一匣子的玉石首饰,见那成色就知不俗,那可得值多少钱呢? 邢夫人笑道:“说什么俗不俗,我在京里多年却也还从没见过西南那边的风物呢,正是给我长了些见识,到是夫人太破费了。” 邢李氏更直接,送上一盒全是赤金打造的首饰,头面、镯子、耳环、金锁、璎珞等等,说:“我就觉得什么东西都金的好,吉利。大妹妹可是一品诰命夫人,眼界自是与我不同。” 邢夫人差点眼睛都晃花了,看到她掩饰不住的表情,邢岫烟也不禁用帕子掩了掩嘴,石慧也是听说过邢夫人的性子的,不禁也掩嘴勾了勾。 正在这时怀着五个月身孕的王熙凤带着迎春过来,因为贾琏身上的蝴蝶效应,王熙凤这一胎还坐下来了,但如原著中的元宵时也很危险了,因为累着。 石睿平时会管着表哥好色的毛病,但他荒唐事少些,有时间还是不得和凤姐一起?因此,凤姐顺遂了一些,忌惮贾琏因三王之乱时的决策眼光,贾府但凡有事都要叫他,凤姐看他的眼光也不一样了,贾琏说的话,她难免要听几分,不会处处强出头。 却说她们是得到邢夫人的消息,王熙凤虽是看不起邢夫人,但是这次可以得过贾琏千叮咛万嘱咐的。 贾琏说若她怠慢了两位舅母和表妹,他以后索性就别过了,若是她想生出来的儿子来能袭爵,就必须拢络靠山。 贾琏之前就很是显摆舅舅、表弟都上进又有钱,而这年听说另外两个舅舅也升官了,另外的二表弟、大舅家的大表兄们今年也将秋闱。 贾琏说:“也别说你王家如何如何,我外祖父当年可是一品太傅,三个舅舅全是进士及第,我还有七个表兄弟不是会读书也是在地方找了正经差事做了。你叔父有几个儿子?你兄弟王仁都还不如我呢 。现在你能靠你叔父,将来巧姐儿靠谁?” 王熙凤这才不敢小瞧,那边见过了黛玉,黛玉还在老祖宗身边,她就借故带了迎春来东院。王熙凤如原著中般描写,人未到声先到。 “贵客远来,我未曾远迎,可真是失礼的很了!”那声音娇脆爽朗,只见一群丫鬟婆子围着一个人从门里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第41章 初见王熙凤 邢岫烟早就好奇,抬头细眼,果见是人间难得的美人。便是她在黛玉壕家见过了富贵小姐之态,也在当初当阿飘时见过无数徒元义掠来的珍宝。但是若是没有这么个人配富贵珍宝也是不美,而王熙凤偏是能和富贵珍宝相得益彰的人。而单单不戴在人身上珍宝是死物,又哪里来的生动? 一切都可归于“锦绣”二字。 原文描述一丝不会夸张,且不重复曹公所言,看官自知。 却说邢夫人近年与王熙凤关系缓和不少,王熙凤在她这里的用度月例从不曾少,王熙凤面上都过得去。 邢夫人笑道:“这是琏儿她媳妇,后边一个是府里二姑娘迎春。” 邢岫烟在凤姐一来眼里只瞧得见她,这才见到迎春,不由得也感叹一声,好个美人儿。她气场不足,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但那眉目五官却是绝好的。 迎春大她一岁多,此时已经16岁,身量已足,但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邢岫烟不合时宜的想这皮肤当真该去拍化妆品广告。 邢岫烟飘逸灵秀,林黛玉是风流清绝,而石慧艳若骄阳,这三姐妹令一眼望之却有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感。但迎春五官姣好,肌肤微丰,仪态恬静,易生亲近之心。 王熙凤是个机灵人,笑着转身朝石张氏和邢李氏行礼说:“见过两位舅母了。” 石张氏却看着她的肚子会心一笑,说:“你有了身子,动作轻些,快些坐下吧。” 王熙凤笑道:“到底是嫡亲的舅母,一来就痛惜我来着,这就谢谢舅母了!” 石张氏发现她容貌明艳,但是一笑一开口天生让人又服又亲近,心中满意了三分。 邢岫烟和石慧也要先站起来朝王熙凤行礼,却忙被她扶住,王熙凤笑道:“哎哟,什么时候两个仙女掉到我们家来罗!怪道琏二爷常跟我显摆说舅舅家的姑娘如何如何了得,我原还不服气,今日见了方知人外有人呀!” 王熙凤却是巧思,从头上取下两支一样儿的衔珠凤钗,给她们一人一支戴在发间,说:“听琏二爷说过两个表妹感情再好没有了,我这簪子虽不值个什么钱儿,却刚好是一对儿的,倒衬了你们姐妹。” 两人道了谢,又与贾迎春互相见礼,石慧笑道:“原来你就是迎春姐姐呀,我听二姐说,你下棋可是顶好的,连她都胜不了你,你可得教教我,好让我去挫挫二姐的威风。” 贾迎春敦厚可亲,即便不太会说话,见石慧活泼,听到喜欢的棋,还是问道:“你的二姐?我何时和她下过棋?” 王熙凤、邢夫人也疑惑,石张氏笑道:“可不就是府上的外甥女黛姐儿!三个丫头好的比亲姐妹还好,又都是家里没姐妹儿的。她们一船儿坐着来京,岸上刚遇上一片桃林。她们来了个桃园三结义,岫丫头是大姐,黛丫头是二姐,慧丫头是三妹。可真真是笑死人了,慧丫头可不就是莽张飞?” 邢夫人、王熙凤、迎春还有一众丫头听了都不由笑起来,特别是王熙凤,一边笑一边抽喘着说:“我自来以为自个儿是胭粉堆的英雄,没想到表妹们是真英雄,这是女儿家的刘关张呢!” 石慧说:“就可惜了大姐耳朵没那么长,二姐脸不红……” 正在这时,听门外有人说:“好哇,我不在时,便有人在这儿背后议论我了。” 门前转进一人,身边围着徐、李、钱、王四个教养嬷嬷,紫雪青金四个大丫鬟,这不是黛玉是谁? 石慧连忙过去抱着她胳膊说:“好二姐,我三日未见你,好生想念。” 黛玉家里没有主母,她当了几年的家了,这与林如海过府见过贾母,贾母只想拉着她在跟前和宝玉作双,惹人眼红。但是林如海解了围,说还要去大舅兄府上拜见。见他如此坚持,贾母原来因为邢夫人今天借口有石家和娘家嫂子去她那儿,本就不痛快,这时见林如海也要另外拜见贾赦一家,这是显然不把老二家的当正主了,正主不住在这里,所以不得不另外拜见,肯定也另外备礼了。 贾母原还想重新拢络住林如海,但总觉这好女婿是完全变了,又臭又硬,拿后宅的事挤兑他,提醒黛玉的前途,他也宁愿府中没有主母也要把女儿带在身边。 林如海原是想左右自己若能多活三十年就宠她三十年,三十年后即便她的丈夫没有绝好,儿子也立起来孝敬黛玉了,好过其它危险机率高得多的做法。 其实林如海也另有想法:黛玉现在有两个金兰姐妹,石张氏和邢李氏也就等于是她的义母,黛玉很受她们宠爱。指望着贾母,看着她任由黛玉被坏了名声,只与贾宝石凑成对,还不如常让黛玉跟着石张氏,石张氏从前可是大家闺秀出身。将来邢岫烟进了宫,只怕也会给黛玉找一找良人,以圣上对邢岫烟的宠爱,必也会看看的。所以自己真不济,黛玉还有姐妹。 林黛玉见过了邢夫人现在对她更为客气,几年不在荣府,当家作主 惯了,身体又好了,一派落落大方。 知邢夫人是邢岫烟的姑母,奉上的礼品更是丰厚,把给贾琏、迎春、王熙凤的礼品都送到大房让邢夫人按礼单分配。这直把邢夫人弄得眉开眼笑,送珊瑚串子也太寒酸了,就把她多年积攒下的妆匣拿出来,让三姐妹自己挑。 邢岫烟当先过去真的好生挑起来,拿着一对翡翠耳环,成色不顶好,她也不嫌,说:“好姑母,我爱这碧色的清雅,你便赏了我吧。” 邢夫人直点头,邢岫烟又拉了石慧过来,给她挑,说:“你二姐儿是二次上门的客人,咱们是新来的,可得挑好了。” 黛玉嗔道:“你们便是串好的欺负我一个。也不瞧瞧头上漂亮的成对簪子,你们都有,就我没有,我可要挑一支簪子好做补偿。” 若不是熟悉并不挂怀的人可也不会当众说出来,黛玉对着她们可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石慧摸摸头上的簪子,笑道:“这可是表嫂赏的,她没赏你,你却到姑母这里拿补偿。” 黛玉拿了一支漂亮的金簪,说:“大舅母,您这簪子就赏了我吧。” 若是从前邢夫人定然舍不得,但是今天她大大长脸,又得了这多厚礼,这个家里十几年没有人会这么给她脸。此时看着三个娇花般的姑娘,没有儿女的她哪里会不喜欢? 邢夫人搂着她心肝地叫着,说:“你尽管拿去玩儿,今日你琏二嫂子短了你,便是她不对。” 邢夫人原是尴尬人,没有人给她脸面。原著中对着宝玉都是爱怜或者说有点巴结的,反正宝玉出现阖府的女眷都要宠着他,包括邢夫人。原著中有邢夫人让宝玉坐炕上宠爱,而贾环却是冷清无人管他,所以更嫉妒宝玉。 这时黛玉可是比宝玉对她的意义实在多了,邢夫人哪里不展现出对她的疼爱的? 王熙凤扶着腰,笑着凑过来告罪说:“哎哟,可不是我这人天生愚笨吗?好妹妹,这礼我一定补上,要办不好,好叫太太罚我!太太,你就饶了媳妇这一次吧,下次,媳妇再不敢轻慢你的亲亲外甥女了!”王熙凤这人真要讨好谁,便少有人会不喜欢的。 屋里顿时一阵笑闹,邢夫人也捂着肚子,笑:“怪道老祖宗都说你是猴儿,现在身上怀着小猴儿都还要到我身边来撒泼。你还不快些坐下,你不累着慌,肚子里的哥儿可别累着。” 王熙凤听了忙坐了回去,贾琏救了全府的前程性命,在府中大事上有些发言权。王熙凤最为势力,当然看 到贾母不得不倚重贾琏,贾琏又有外头的舅舅们,也就没有这么看不起自己的丈夫。 三姐妹挑了东西,邢夫人本就是内心精细的人,发现迎春在一边安静着,今天高兴,也送了她一对金耳环,迎春规规矩矩地上前谢了。 不一会儿,荣庆堂里老太太让人来传话,说请石张氏和邢李氏过去花园里赏花。虽然大观园没有了,但荣国府里还是有好大一片花园的,离东院也近。 第42章 初见贾宝玉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花园了,园子里已经摆开了桌案,春天正是怡人的天气。 农历三月北方桃花正开,贾府花园怎么少得了桃花呢,只见满园灿烂若霞。 抵达花园,各自拜见了后入了座,贾母说:“亲戚间是许久没有走动了,你们能来,我就算再老也合该见见。” 石张氏说:“我们老爷一外任就是十几年,可是一点都不敢忘了府上这门亲戚。这在十年前,我们安定下来后,也是年年都送了节礼到府上的。琏儿是荣府正经长房嫡子,又是小妹唯一的骨血,虽说小妹当初是一品太傅千金十里红妆,府上也是簪缨之家,我们不过边锤小官,琏儿合该瞧不怎么上,可也算是我们当舅舅舅母的一点心意。” 石张氏是出身名门,但是这口恶气是堵得久了,石柏是一提到贾琏被养废成贪花好色不读书就气得很,好在老爷也说到底是小妹的骨血,难得被养成这样还是有点良心,对庶务\人际上还有几分歪才。 贾母和王夫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这时王熙凤目中也划过一道复杂的精光,她是比谁都清楚贾琏的“穷酸”的,他们刚成亲时,他是除了月例,身无长物。那母亲的嫁妆是一个子儿都没影。而原来石家前些年有送过节礼来的,她当时还未嫁进来,也是不知道的。怕是等她嫁进来,他们是心冷了。这些东西想想也知是落入了哪里。 贾母还是镇定住了,淡淡笑道:“都是亲家,哪里来那么见外了?你们的心意琏儿自是记心里的。” 王夫人暗里怒气勃发,面上强笑着说:“琏儿有你们疼爱也是他的福气。” 石张氏说:“十几年未曾联系,原本我们这门穷亲戚是没脸再上门来的。但是,邢家太太却也刚好与我交好,她要来瞧大太太,我舔着脸跟着她过来了。” 这打脸一桩接一桩的,这本是荣府不对,贾母只剜了王夫人一眼,笑道:“哪的话?你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贵客呢!” 王夫人也忙转移话题,看向了邢李氏和邢岫烟,说:“这是邢家大姑娘吧,真长得天仙似的,难得邢家太太教养得出来,比之我们国公府的小姐也不差了。” 石慧说:“迎春表姐自然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小姐,可我大姐当然也不差啦!迎春表姐敦厚可亲,可不会因为我们姐妹不过是五六品官家里的女儿而瞧不上我们。” 王夫人嘴不禁要抽,手中帕子连忙掩住,又强笑说:“可不是 吗?难得石家侄女儿如此聪惠通透。” 什么叫“我们姐妹不过是五六品官家的女儿”,这不是提醒王夫人说“你的女儿不过也是五六品家的女儿”,别打肿脸充胖子叫什么“国公府的小姐”。贾政可不是国公,若说要从祖上算的话,那石慧还是当朝太傅的嫡孙女呢! 邢岫烟和林黛玉都不禁拿着手帕假装擦嘴,石慧身有才气,可是这脾气可也不小的。 邢岫烟见身边的迎春有些不自在,拉着她的手说:“表姐,你可别瞧不上我,有空儿到我家园子玩,左右都在内城,路程不远。” 迎春道:“我看太太的。” 邢岫烟笑道:“今儿我们进京了,姑母自是要去我家走动的,你跟了姑母来就好。” 石慧说:“我也要去大姐家的园子玩,二姐家的园子也要去。” 正说着,忽听人叫道:“宝二爷来了!” 贾宝玉他重重地来了,带来一片红霞金光,其衣饰佩戴端显得富贵不凡,端端一个王孙公子,何似一个五品官之子? 邢岫烟好奇地偷看两眼,觉得这“面如中秋之月”真的是太贴切了,也脸形偏圆,五官虽然是罕见的精致,但这脸形可真不是她的菜。她写耽美攻都是写削脸棱角分明的,就是受长得比女人还好看,那也是瓜子脸,当然蛇精脸不要。 贾宝玉见过了贾母和王夫人,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被邢岫烟和石慧吸引住了。 邢岫烟记得原著中薛宝琴,李家姐妹,邢岫烟四女一齐来贾府,贾宝玉连声赞叹女儿夺天地之灵秀,提起薛宝琴、李绮、李纹三人都赞叹不绝的,独没提邢岫烟的名字,只怕是见她钗荆布裙没来得及细瞧。邢岫烟因朴素贫赛,相对的是他比较忽略的一个女儿,以至于后来在大观园里听说妙玉和邢岫烟交好都感到很奇怪,妙玉那是寻常人都瞧不上的,他才觉自己对邢岫烟错眼怠慢。 邢岫烟不知原著中的邢岫烟寒酸成什么程度才让素来爱女儿的贾宝玉都没法留心,不过她现在一点都不寒酸,吃用的可是大叔让人送来的好东西,就说这一身打扮看着雅致。 事实上光衣料就比贾家的三个姑娘都要贵重十倍,只是她自个儿不熟悉大叔送来的不是江南一带产出的料子罢了。就是被林如海改为土豪式教养的林黛玉和石家所有人的宠物石慧也常有不及的。 贾宝玉对着邢岫烟和石慧连连赞叹,又有心心念念的林妹妹回来了,比从前出落得更美了 。对于一个知事的男人来说,他还是能分清女孩和少女的区别。 几个女孩子一起去迎春屋里玩,可三春住在王夫人的抱夏里,石慧受父母影响不喜欢二房,但是对几个女孩子倒是好。见着惜春,石慧也拉着她的手说:“总算见着比我还小的妹妹了,听二姐提起过你,没想到竟是这般出色的妹妹。” 惜春性冷,却也只有石慧这种小太阳亲近起来,而黛玉也怜惜春明明是宁府的嫡出大姑娘,却被养在荣府,和荣府庶出姑娘一个待遇不说,还排行成了四姑娘,又变成寄人篱下。所以林黛玉是很人理解惜春的,对她关照一些。 石慧去又去和迎春下棋,岫烟和黛玉陪着惜春,探春,还有薛宝钗说话。黛玉家里虽有备礼给各位姐妹,不过此时仍上嬷嬷们拿出些小东西来。 邢岫烟和她开成衣铺子,绣坊里制作了许多邢岫烟设计的头花、发带等物,与时下样式很不相同。邢岫烟是活在现代,游戏和影视剧盛行的地方,时下的发饰精美是精美、富贵也是极富贵,文化虽深重,但多了一重刻板。而邢岫烟曾经是刺绣大神,用色用料自然大胆,又多有仙侠飘逸出尘的风流,与姑娘们时常见的很不一样。 探春、惜春也很喜欢,只薛宝钗说:“我向来不爱戴这花儿钗儿的,女子品德规矩最重要。” 石慧听了不依了,一边执着一黑子,还未下,一边说:“我二姐是一番心意,不过是女子在家时的趣味儿。不过薛姐姐也自有道理,薛姐姐不喜欢钗儿花儿和好衣料是好事,薛姐姐品德规矩自然是极好的,呵呵。” 黛玉知道石慧当然是在帮她,仍然白了一眼说:“三妹,下棋也不专心,等下可别求饶。” 薛宝钗何等聪灵人物,当然是听出来了她是什么意思,脸上的血色退了退,又很快定下心来。 她是商家女,朝廷法度对于什么出身的人的衣饰服装是有规定的,商人不得穿高级的绫罗绸缎,能穿的颜色也有限。虽然执行起来有点难度,薛家人当然没有守律法,但是如果有人以此告发他们,却也是有律可依的。 石慧并不会以人的出身为绝对标准,当时邢岫烟出身不高吧,但她也真心相交。邢岫烟是平民,再懂刺绣自己也是棉衣布裙朴素,石慧也不会看轻她。但是邢岫烟是实事求是的精神,并不矫情。 如薛宝钗明明是身份所限,她说她不爱花儿钗儿是理解,抬出德言品行来是什么意思?讽刺好心费神准备了礼物送姐妹的黛玉沉迷 于这些外物,没有品行规矩? 宝钗在荣府住着,处处要高三春一等,但此时遇上桃园三姐妹顿时就压不住了。 宝玉突然闯进屋里来,就想往林黛玉身边凑,但是几个嬷嬷就挡了上来说:“这位少爷,这是姑娘家的屋子,你还是请出去吧。” 宝玉性情乖张,王嬷嬷年老,而徐、李、钱虽气度不凡却自梳了,只当是嫁人了的鱼眼珠子。 贾宝玉不禁道:“要你们来管我?这是我家,我不过想与林妹妹说说话,你们敢拦我?” 说实话,邢岫烟是写耽美的同人的,但也看过言情,她并不爱同人女主们老拿规矩的事来打压宝玉。宝玉这人正如曹大大所说,是正邪两赋之人,有常人想不到的邪,也有难得的纯善。 但是他对于嫁人了的女子就看不起让邢岫烟看不上,没有那些嫁人的女子护着承担着风雨,有他们这些小辈的安宁生活吗?他们感受不到风雨,是因为有人把风雨挡了,而挡风雨的人正是这些年长的前辈。 邢岫烟手底下的奴才,只要不是犯了贪拿耍滑,她对于年长的人是很有礼貌的,对身边的嬷嬷更是礼遇有加,对于她来说这些人就是“后宅公司”的高管经理,哪家公司要长久发展不礼遇人才的? 邢岫烟说:“贾少爷,我二妹家的嬷嬷的工作就是要保护二妹,职责所在。你这样口出恶言却是你的不是了。” 贾探春虽然因贾环会读书对他好些,但她最看重的兄弟还是宝玉。虽然她支持了五两银子给贾环上进,贾环如今南下读书科考了,结果怎么样不知道,她还是不得不巴住贾宝玉这棵树的,自己的前程还是要看王夫人的。此时她哪有不护的理? 贾探春道:“邢姐姐这话我倒不同意,宝二哥自小和林姐姐一起长大,不过是想与她说话亲近,又不会伤了她,哪里需要保护了?再说这是荣国府,宝二哥是荣府嫡出的少爷,在自己府里还要受两个奴才的气不成?” 第43章 怼贾宝玉 黛玉这几个嬷嬷可是有来历体面的,徐、李、钱可是宫里出来的,可不是单纯的卖身为奴。她家没有主母,就是这些嬷嬷教导她礼仪规矩协助她掌家算账。 嬷嬷也不是死板的人,她与邢岫烟一起时怎么闹都好说,但是于她名声有碍的事却护的很紧,黛玉知道她们是为她好。 林黛玉说:“在你们眼里的奴才对我却有半师之情,宝二爷骂她们也就是辱我。这里是荣国府,你们高门大户,原是我高攀舔着脸依附了。” 林黛玉本是嘴利之人,这几年在家当家,哪里能容别人踩。邢岫烟也说自己人就算是没理都要护三分,身边的人才会更加忠心,何况是有理的? 石慧火爆性子,见大姐、二姐都被刁难,不由说:“这位是哪门子的国公府少爷,真正的一等将军家的少爷是我表哥。” 贾探春是真怒了,当时石张氏和石慧把贾母和王夫人往死里挤怼,她心里自然是向着王夫人的。 况且石慧当面回应王夫人说的“把我们国公府的姑娘都比下去了”,石慧的话就提到迎春是国公府的姑娘,那意思就是说她不是。 贾探春心气高,自觉除了贾元春之外,她的身份是最尊贵不过了,即便沾了个庶字,但她是养在太太身边的,与那养在下贱人身边乌眉糟眼的不同。 贾探春骂道:“有你这样在别人家做客的吗?你瞧不起荣国府那你怎么又来?” 石慧道:“哎哟,我来的是我姑父一等将军的府邸,又不是特意要来你和贾二少爷的家,明明这里是一等将军府,谁知道住着的不是将军呢?你要在门前都写着这里是员外郎府,我们也不会走错地方了。这是怪我罗?” 宝玉到底不是笨人,况且他也十五岁了,看着石慧说:“好好一个清清净净的女儿家,就染了满身污臭!” 邢岫烟说:“我们三姐妹再臭,也没宝二爷的嘴巴臭。我们三姐妹既是臭的,你又偏偏挨上来做什么?还是我们错了?” 薛宝钗说:“女子自当贞静,邢妹妹这般行事甚有不妥,宝玉也是好心,多多理解体谅,何又引来这番口角?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姐妹朋友,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吧。” 邢岫烟本来没有特意亲近黛玉恶宝钗之意,要说按原著,她也该和宝钗亲近才是,毕竟是宝钗促成邢岫烟的婚姻,原著中写过,宝钗对她多有照拂。 但邢岫烟自己“活”了百 来年,从前是装大气,为求生存也要细致巴结客户。但现在有靠山了,底气十足,只怕是除了皇帝叔叔,就是邢李氏都不自觉地听她的,哪有轮到被别人教训? 于是邢岫烟忍不住说:“薛姑娘真有趣,这是说我不贞静了?天底下敢这么说我的,你倒是第一个。薛姑娘难得商户人家也有这么好的德言容工,想来自小也是受嬷嬷细心教导的,要是跑出一个男人要近你身子,你的嬷嬷是拦还是不拦?如果宝二爷对男女大防的规矩有意见,就上紫宸殿去向皇帝陛下状告朱熹老夫子去,让天下人改变这个规矩,何必为难嬷嬷?嬷嬷也是知道天下人现在的规矩才这么做,但规矩又不是她们定的,却为难她们污辱她们做什么?最后为难的还不是自己号称关爱的姐妹?不满就去找根本解决,动不了朱熹老夫子,在此对着女流之辈摆少爷的谱、发少爷的威风。这捏软柿子的本事好生霸气!好生出息!我算是见识了。” 邢岫烟“篾片”功力上来,刻薄之语处处打人正脸。这翻言论惊得众姐妹都倒抽一口气,连石慧林黛玉都愕然地看着邢岫烟。贾宝玉更是脸色惨白,他哪里有推翻理学礼教的本事?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注:原著描术贾宝玉) 他当然是只会捏软柿子,何时怼过真英雄? 贾探春指着她骂说:“你敢这么欺负宝玉?” 邢岫烟耸了耸肩:“我有吗?我不过是给他指条明路,打倒了礼教大防的规矩,宝二爷以后亲近女孩儿再没有人拦他了,再也不会有女子锁在后院了,女孩子就真的比男子金尊玉贵了。我只是告诉他根本而已,以后不要看错了敌人,他的敌人是朱熹,是天下儒生,不是姑娘身边的嬷嬷。男人就该挑战男人,真正的英雄面对强大的敌人就算知道是死也要敢于亮剑,而不是提着剑对着老弱妇孺砍杀一翻。不是英雄就认清自己的能耐,少给本姑娘摆谱!” 邢岫烟并不会学同人女人那样用礼教规矩来居高临下面对贾宝玉,说真的,她并不觉得礼教规矩是什么美好的事或者正确的事。也许她是认可贾宝玉那一点的,并不会站在“礼教是高尚光明的”这样的立场上。 她反对的是贾宝玉总找不清真正反对的对象,用女孩们的前途和生命来给他的叛逆作陪葬。如果他想改变礼教真要有什么牺牲,凭什么是女孩儿们牺牲,而不是他自己?难不成是叶公好龙? 贾探春自来是好强性子,又自恃甚高,但见邢岫烟不过是邢夫人娘家的侄女,邢夫人不过个尴尬人,而她傍着太太。她又哪里真瞧得上邢岫烟,只当她是傍上林石两家了。 贾探春骂道:“你这是客大欺主,无礼之极!你如此欺辱宝二哥,我定要告诉太太去!” 邢岫烟呵呵一笑,说:“让太太抱抱你宝二哥安慰?多大了哟,我一个女孩子都做不出来呢。” 薛宝钗看着邢岫烟说:“邢姑娘,你也是官家小姐,便是从前学来那些市井流气,也不该撒到这里来,让别人轻看了你。你那翻话也要少说,女子名声最要紧。” 邢岫烟说:“我对登徒子之流,便以市井之法克之,若对君子淑女,便彬彬有礼待之。况我又没有想要挑战礼教大防,只不过看到有人想挑战,却搞错了方向,忍不住说两句。” 贾探春说:“你自己不在乎,但听你和林姐姐好,没地连累她的名声。” 邢岫烟说:“唉哟,三姑娘也会关心我二妹的名声呀!我们三姐妹可是最规矩的,嬷嬷前前后后都护着呢。我这都把话放这儿了,哪个外男要接近二妹,得去改变礼教规矩后才行。我二妹这样坚定的毅志,还有坏名声呀?难不成还是那些老是说着名声,实际下一点都没守规矩的人名声更好?难道天天往表兄弟房里钻的人有规矩?” 邢岫烟本是对薛宝钗有好感的,但她乖张起来也是难控制的人。贾宝玉爱黛玉却处处害她。如一见她就摔玉;听紫鹃说她要回姑苏就痴痴呆呆吓着阖府人,大家能不把错怪在黛玉身上吗?还有为了芳官掩护,谎说黛玉让她烧纸,让婆子们又恨上了黛玉。 一年多的相处,黛玉是她老母鸡翅膀下的宝贝蛋了,一碰黛玉,她老母鸡似的跳起来。 薛宝钗脸色顿时雪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她想到自己时常去找宝玉,在他房里也待过,不由得心虚。原来她的名声也早毁了吗? 贾探春人脸色同样不好看。 林黛玉与邢岫烟知心,原本她自南下后未如原著回贾府,而宝黛爱情萌芽是共读西厢之后,之前是纯洁兄妹情。 现在邢岫烟是她的“亲姐妹”,亲疏有别,况且她是了解的邢岫烟只有为她才会这么失态。 于是,黛玉说:“大姐说的没错,我们毅志坚定着呢,可不会说的和做的不一样。这样还有人觉得我们没规矩,那也是眼瞎心盲,跟这些人又较什么劲?” 贾宝玉自林黛玉南归后,无日不惦记的,今日见了不得接近不说,林黛玉还这般不待见她,不由得悲愤交加,生出一场痴怨之意。 贾宝玉突然起身,拿下脖子中的玉,就要摔去,口内骂道:“什么罕物,带着你到处不招人待见!做甚都是错!” 众人皆是大惊,邢岫烟却是好奇,这宝玉果然动则摔玉。正在这时,忽见一个银红衫子的身影奔了进来,抢那宝玉,口中叫道:“二爷!二爷!好好的又做什么?何苦又摔这命根子!” 宝玉被一众丫头姐妹簇拥阻止,才怔怔发呆,流下泪来,口中叫着“林妹妹”,天生带着一腔痴意。 华珍珠或者说袭人,自去年冬贾环南下准备科考后,一直深居简出,难到各院走动。今日不过是听晴雯等人说起林姑娘来了才心下好奇。而她和贾环早感到世界和他们所知的书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贾元春到现在还没有封妃。 而林如海也一直没有死,因此他们都有心理准备穿的是如辛秀妍当年写的同人一样的世界。林如海没死,还不让林黛玉回荣府里来,那么很可能同人主角是他,或和他有关。 袭人一来这抱夏外就听到宝玉要摔玉,袭人一听这还得了,全荣府的女人都将他那玉当宝贝稀罕,要是摔了又是她这当大丫鬟的没侍候好。贾宝玉这个老板她还不能丢,在贾环出息前,她找不到更好的老板更好的工作了。 袭人和众多姐妹丫鬟总算阻止了宝玉,但宝玉口生生念的还是“林妹妹”,林黛玉这些年学得很多,听他这时还口中念着她,心中顿时气苦。这若是传到外间,那登徒浪子还以为她是崔莺莺那等可轻薄之人呢,那时候如何是好。不但毁自己名声,却连累得父母亲被人笑话,还要连累自己的义姐义妹。 想着想着黛玉就不禁抹泪,口中道:“宝玉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么,你摔你的玉时口中喊我做什么,我又怎么着你了?” 第44章 姐妹一心 邢岫烟和石慧从看宝玉摔玉戏的震惊中回神,忙去安慰黛玉,黛玉却越想越是气苦。 这不是一天两天,贾宝玉每每总是在黛玉面前摔玉,多为发生口角后为表白心迹,还有黛玉初入贾府时。 黛玉此时心想,当年自己平白受了多少白眼憎恶,自己何其无辜,这不是欺负她没玉可摔么? 邢岫烟曾写红楼耽美文,其实是研究过宝玉摔玉的行为,她比较同意一个观点。贾宝玉和那块玉不同源,贾宝玉是神瑛侍者,下凡是造历幻缘的,而那补天顽石却是来历富贵的。 两者目的不同,而林黛玉是神瑛侍者的真情,但是补天石追求的是欲望,神瑛侍者在黛玉面前求感情并摔玉——意为抛下欲望追求真情。可是神瑛侍者却和顽玉相伴而生,不可分离,可见人是情和欲交织的,也正所谓人有正邪两赋之分。当然,也不是说欲就全然不好,但是情和欲是会有冲突的。 宝玉摔玉是真性情,要表明心迹,可是活在这种环境身份里,摔玉非但不能圆满了他的真情,反而让所有人都怪黛。 他所谓“真心爱她”的表现全在连累害她,而被欲望主导的一面当然也不会是护她的,他的情与欲其实都有害着黛玉,而黛玉也为他流尽一生泪水。 袭人对于贾宝玉也看了这么多年了,反而更好奇林黛玉,见探春、宝钗等都围着他,不由得退出身来,往说话人,也就是原主记忆中依稀有印象的黛玉瞧去。 而黛玉此时不但长大,还有许多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她再不是“病比西施”之态了。 那柳叶眉含情目仍在,风流之韵浑然天成,当真不愧是天界灵河畔的绛珠仙子。 身上的穿戴之讲究,远胜宝钗、三春,到底现在是文渊阁大学士之女,身份非常。便是没有母亲,但是有教养嬷嬷在。 待看到林黛玉身边一个稍年长但同样美貌的女子样貌后,袭人不禁吃了一惊,但见她有七分像辛秀妍,却比辛秀妍更美,有些说不出的风流飘逸气度。而她全身上下的精致贵重打扮,一丝也不逊于林黛玉。 邢岫烟本是一心照顾着黛玉,想要劝她离开这里,忽感到一道目光,不由得抬头,待看到袭人,也不禁吃惊。 那人长着一张容长脸,颇为俏丽,眉眼竟也有八分像华珍珠,原本她觉得她该忘记她的样子了,但这一看就能认出来。 两人都震惊地看 着对方。 邢岫烟到底是曾经写过红楼同人的,看她穿戴和容貌,想想刚才她急奔进来的样子,对她的身份猜到个八/九分。 却是宝钗喊了一句:“袭人,你赶快搀宝玉回他房里去,一屋子的兄弟姐妹几句口角,哪有隔夜仇了。颦儿也歇歇吧。” 邢岫烟知道她这样喊黛玉,但是他们一起过来的人,除了林黛玉之外没有人知道,所以大家没有反应过来。 邢岫烟作为义姐,自当护妹,所以也没有想到按原著的宝钗的帮助其实应该不与宝钗为难,但这事是宝钗先说了还要分说一二。 邢岫烟暂时不去管袭人,道:“薛姑娘喊我二妹什么?” 宝钗微微一笑:“不过原都是府里住着的亲近姐妹,这才喊字。” 邢岫烟笑道:“我二妹尚待字闺中,哪来的字?便是黛玉二字也只是乳名,我义父尚未提前为她取大名,只因听说喊乳名好养活。” 黛玉和邢、石二女不一样,黛玉二字是乳名,而邢岫烟的岫烟二字却是她外祖父给取的大名,石慧的慧也是上了族谱的大名。 探春听了尤为不满,急要维护喊了颦儿的宝钗和取这字的宝玉,说:“是我二哥哥取的,大家都这般叫的,偏你来了,就说叫不得了。邢姐姐你可不要一而二的欺辱主人!” 林黛玉听探春这样怒怼维护她的大姐,她本是口舌利落之人,就要回嘴,邢岫烟拦住了她,只说:“非我客大欺主,而是没有主人这么糟蹋客人的。正所谓待字闺中,尚未许嫁哪里来的字?任何人都能跑我二妹头顶上来给她取表字,那将我义父置于何地?谁想当我二妹的爹,是谁比当朝文渊阁大学士还能耐?” 贾探春说:“你别一口一个义父的,一口一个一品大员的吓我。林妹妹是大学士的女儿,你却不是。你也不过是破落户硬攀附上去,便当自己是一品大员的女儿了?” 在场人不禁都惊呆了,邢岫烟也不禁被堵。 倒不是邢岫烟跟很多同人文中一样对林如海吹捧极高,而是当时结义后,邢岫烟怜黛玉到现在也没有个母亲,进京后还是有艰难的地方的。黛玉又不和她住一个家里了,将来堂堂一品大员之女还没有办法出门走动,于是她才提议三人称呼三家长辈为义父义母。 她当先拜了林如海,林黛玉就不尴尬了,而石家官虽尚小,但石家也是名门。黛玉若有石张氏和邢李氏当义母,总好上许多,要女眷圈中,也可说 虽然没有母亲,但是有两个义母。黛玉是何等玲珑心思,当时哪里不知邢岫烟是为了她才主动开口叫林如海义父的,每每想起总觉自己有个胜过亲姐姐的义姐疼爱着,心底也是甜蜜,再不觉孤单。 黛玉与她相识相知一场,用的是真心,况且,她有皇帝当靠山,哪里还要攀附她父亲当义父? 贾探春心气高,原著中她就有一段精彩之极的话,那是看不上赵姨娘和贾环的,因是她爱攀着宝玉,做鞋给宝玉,赵姨娘和贾环有话说,她心底一阵不屑嫌气,说他们是“阴微下贱的见识”,说“自己爱给哪个哥哥兄弟,随自己的心”,还说“只认老爷太太两个人,兄弟姐妹也爱和谁好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可见探春眼里就是一双势利眼和名份心,也是苦苦为自己谋算,但是押宝玉是错,不押也是错。 探春本是可怜人,邢岫烟不该和她争吵,但是为了讨好宝玉,一再强出头针对她,还说出这话来,她还能对探春有好感就是有病了。 她是攀附,但是她攀附的可不是林如海。 邢岫烟脸色黑了,林黛玉顿时大发气性,怒道:“我大姐便是嫡亲血脉亲姐姐也没有她这般亲了!爹爹还不是一品大员,我们便这般好了。我们姐妹的事,你外人不懂乱说什么胡话?脏自己的嘴不要紧,合不该污我们的耳!” 石慧说:“大姐怎么说也是御封五品官的嫡女,还是唯一的大小姐,比五品官的庶女总是高贵得多了。” 探春不由得脸色泛白,宝钗这时再打圆场说:“都是亲戚姐妹,这是何苦来呢?却因着小时都那样玩儿那样叫,谁成想竟是不能的,总之是我一句话的错,我就向林妹妹赔个礼吧。妹妹莫要恼我。” 邢岫烟暗想这大方的角色又被宝钗扮演了,她想生活在这世界,也不得不遵从。 于是邢岫烟道:“我也给薛姑娘陪个不是。你们从前这么叫,因此你也是无心,我听着却是反应大些。只是事关姐妹名声,不得不在意。” 宝钗也知道不管邢岫烟出身有多低,现在有当官的父亲,和当一品大员的义父,总是比她强了。 林黛玉也没甚趣味,爱小性从前也是谨慎人,但是涉及亲人她就忍不了。一场销烟终于在宝玉的痴呆和探春的惨淡中熄火。桃园三姐妹扫兴告辞,离开前,邢岫烟和袭人眼神交汇,两人却也不便说上一句话。 …… 傍晚时,三姐 妹三家人出了荣府,贾母极力挽留黛玉小住,黛玉虽然对贾母有些感情,还是拒绝了,总觉不及家里自在。 石慧和石张氏回家后,忽然和石张氏说自己以后会学好规矩的,石张氏很奇怪,石慧私下叛逆,怎么就突然这么贴心懂事了,于是不由得一问。石慧就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石张氏不由得讶然。 石慧说:“大姐说的对,服从并不是因为我认为礼教规矩是对的,而是我反抗不了朱熹老夫子和天下儒生,为难一心为我好的母亲和嬷嬷干什么。我在想,总有一天天下有更多的人认为三从四德什么的不太合理,有力量对抗礼教大防,但不是我们这一代。我心里知道,在这世间,我有知己就好了。” 黛玉也是封建社会的自由恋爱的悲剧,既是自由恋爱,她心里也是有叛逆的,但是她也明白她同样不是朱熹老夫子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第45章 皇帝骊山召见 却说邢岫烟因为见着袭人,夜里反而没有多想黛玉那点子已经过去的事,只想着袭人,或者说九成是华珍珠。不然,原来的袭人眼里都是宝玉,哪里会这样看她这么多眼? 当时大叔带着她,而她又被赵嘉桓抱着大腿,四鬼一起时光倒流穿回来。她与大叔是重新联系上了,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在这个时空能另寻到身份。 华珍珠成了袭人,邢岫烟忽觉得自己真的挺幸运的,邢岫烟生活在外面,生活条件不如荣府的大丫鬟,但是平民和奴婢到底不同。而且她有机会学习跟着妙玉学习琴棋书画,秦嬷嬷教她的刺绣还让她外挂加身了一把。 赵嘉桓呢?他会如何?她们都成为红楼配角,赵嘉桓成为什么人?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会不会对她不利? 上午,她依水在亭子中凭栏而坐,忽有苏清过来求见,为掩人耳目,邢岫烟近前多用嬷嬷丫鬟,两个懂武功的太监不过是守在院中。 苏清递上一个信封,说:“刚刚宫里送来的信。” 邢岫烟收回神思,打了开来一看,正是他的字迹。 【骊山秀园】 邢岫烟刚来京都,不知秀园具体在哪个方位,但想她到底是闺中小姐,大叔愿接见她何必这样送封私信来,召她拜见就是。她总有父母的,她是直说好,还是撒谎好? 邢岫烟左思右想,还是和刑李氏禀报自己要外出,邢李氏问她去哪。 邢岫烟只说:“圣人传召。母亲不要声张,圣人怕是喜欢低调处事。” 邢李氏又惊又喜又忧又怕,叮嘱准备,邢岫烟只道:“母亲莫要准备了,让苏清、赵全、赵嬷嬷、崔嬷嬷、紫玥、雪珏陪我过去就成。” 邢岫烟带着嬷嬷丫鬟乘了两辆马车,而苏清和赵全则骑马和十个化装的锦衣卫一起,迤逦前向骊山。 赵嬷嬷和紫玥陪着邢岫烟坐在主人车上侍候,京都内城到骊山也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车上垫了厚厚的被子,也准备了点心茶水。 秀园建在骊山北麓,是太宗时期修建的皇家园林,或者说这是帝王园林,没有皇帝的准许,便是皇子也不能在这里度假。 而骊山南麓到是普通的庙宇,迎四方客。京都近郊也就这边的风水好,有一座好山。不然就是要去见识那西岳的气势了。 颠簸得她还在发育的胸都痛起来。 邢 岫烟不满:“跑这么快,赶投胎呀!停车!” 赵嬷嬷只得让来接人的车夫停下,邢岫烟任由赵嬷嬷给她戴上帷帽,虽然她特烦这种东西。 邢岫烟跳下马车,跑到路旁扶树呕吐,来接人的锦衣卫不禁心虚,他们从来没有护卫过女子。 为圣上办事,当然要快。 不过,女人真的太弱了。 看吧,那小姐一吐,几个丫鬟下车来也跑到一旁吐去了,邢岫烟就着崔嬷嬷递来的水漱了漱口。 邢岫烟又要去方便,丫鬟嬷嬷随去把风,磨磨蹭蹭老半天,消磨着锦衣卫们的耐心。 过了莫约有两刻钟,她才慢悠悠地因为没有其它选择的回了马车,结果是接着颠。 到达骊山脚下,秀园大门之外,拱圣军守卫在入口,锦衣卫队长出示令牌,这才放马车进入。又转乘太监抬来的软轿。 邢岫烟原以为来了这里就是去拜见皇帝大叔的,但是王福迎了她去沐浴更衣。 邢岫烟在山腰‘御汤阁’前下了轿,掀了帷帽,只见占了秀丽的山脚山腰,宫室连着宫室,亭台接着亭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而园林中植满各种花奔,正值仲春,开得桃李纷飞,一片热闹。 这里的硬件也不下于那“神仙府境”了,而软件更高一些,因为有人服务。在当年,皇帝大叔只能差使她一人逗他开心。 王福领着她们进去,已经有八个侍浴宫女过来服务,邢岫烟却说自己来,让人放了衣服,都退出去。 古代的温泉池呀,所以说日本人这么爱“泡汤”也是中国学去的。骊水的温泉得到充份的利用,建了这个御汤。 红楼世界,还是挺向往唐代的嘛,怎么说杨贵妃泡过的汤,她今天也能泡一泡了。 她脱下了衣服,绾上了长发,步入温泉之中浸下,她不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舒服!这赶投胎一路的后遗症终于得到缓解。 邢岫烟捧着池子里的花瓣玩,心想这泡了花瓣澡别和小燕子吸引蜜蜂似的。 小燕子泡过花瓣澡,她是还珠格格,她现在也泡上了,今天来见大叔,是不是努力一把就能当公主了? 洗净身子后,王福让宫人送上衣服来,由嬷嬷和丫鬟们服侍穿戴梳妆。 月白和淡青交杂的云锦长裙,衣襟袖口银丝滚边,其间绣着繁复的花纹,一身软烟 罗罩衫,下裙也是多层软烟罗细褶皱的裙子。一条粉白色的腰带束腰,显得身姿窈窕纤巧,再有一条红色的宫绦系了上来,宫绦两头坠着两上青色的剔透玉佩。再有嬷嬷们给她梳了飞仙髻,雅致而价值连城的珠钗插在头上,一条多宝珠串抹额,青色和白色的发带垂在发上。耳垂明月铛,颈上佩戴了多宝兰花璎珞,珠玉流苏华美夺目,手腕上则被带了一双玉镯,最后穿着一双绣着银色莲花的绣花鞋。 出了御汤场,又乘小驾抬往北角,到了园门口下轿,赵贵正守在门口。 “奴才赵贵给邢姑娘请安!” 邢岫烟听说是赵贵,知道这人可是东厂的厂公,名义上地位落于司礼大太监之后,实际上却权柄重大,他和西厂太监李德全是御前侍候的人。现任的司礼大太监王公公是老圣人时留下的人,目前新圣人对王公公在其它方面用的也还顺手也就没想换人了。 邢岫烟道:“赵公公快别客气,从前我有眼疾,是以一下没认出公公来。” 赵贵伏低身道:“姑娘吉人天相,这大病之后就是大福了。” 难道这皇帝大叔的近侍是暗示皇帝大叔决定封她当公主了? 邢岫烟笑道:“借你吉言了。” 赵贵说:“折煞奴才了。圣人正在藕香园内,姑娘进去吧。” 邢岫烟探了探头,说:“能劳烦公公带个路吗?” 赵贵说:“圣人有旨,让您自己进去,奴才无令不敢擅闯。” 邢岫烟只好提了多层纱裙,自己进去,但见此处廊腰缦回,两边植满牡丹,正蜿蜒开在青石子小路两旁,花圃中彩蝶翩翩,香风阵阵袭来,煞是美妙。前方忽见一个莲池,正值三月下旬,池中莲花只有从水底新长出的叶子。小湖对面一个高亭,只见栏杆上背着她斜倚着个月白长袍的人影。 邢岫烟不禁提裙加快脚步,上了亭台台阶,高声喊道:“大叔!” “大叔……给皇帝叔叔请安!” 徒元义背对着她,长腿搁在长栏杆凳上,手中提着一个酒壶。邢岫烟见人不采她,不由得奔上三步,才发觉不对,这人一身白色丝袍,更衬托得青丝乌青发亮,如瀑垂于后背,只束了一半墨发,用一条天青色的发带系住。 大叔有小半白发,哪有这么黑的头发,但见他缓缓转过头来,龙眉凤目,俊美绝伦,清贵脱俗,一双眸子向她看来,让她感觉满山开遍了鲜花,黑白的世界瞬间生出色彩。 邢岫烟就是在现代的电视上,也没有见过如此美男子尤物。 这……这是谁呀? 她盯着他头上的发带,是她送给大叔的,怎么会在他头上。 难道? 她那遥远的本职工作——耽美小说作家的本能复苏。实在是这姿色的冲击力强大,一下让她想到了慕容冲,大叔的苻坚形象也挺符合的。大叔当年让她当篾片,不爱听种马/吊丝称霸,也不爱七彩玛丽苏,单单端着架子说纯爱的可以一听。难道因为他也是金屋藏“骄”的主? “你是……大叔……皇帝叔叔……” 徒元义尚来不及给一个鼓励和孺子可教的微笑,只听她说:“……的男宠?不,爱人?” 徒元义别说笑脸了,他是脸全然黑了。 第46章 惊为天人的我叔 邢岫烟见他不说话,不禁说:“皇帝叔叔呢?” 徒元义转开头不理她,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不要掐死她。 邢岫烟摸着下巴打量他,呵呵笑道:“你喜欢我叫你哥哥,还是……哈哈……” 她心中却想着,红楼中宝玉薛蟠都有契兄弟,皇帝叔叔不可能没有。赵贵说这里他都不能随意进,那能进的自然是比贴身太监还亲近的人了。 徒元义不禁瞪她,邢岫烟一掌拍在他肩头,说:“别这么瞪我嘛,我才跟别人不一样呢,我相信你们才是真爱。” 徒元义说:“是吗?” “当然!必须的!他可是我叔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不觉得。”他转过头,侧颜杀太美太妖,让邢岫烟也不禁一怔。 邢岫烟一转念:这是吃醋小傲骄吗?年下傲骄受? “我不跟你比了解他,我跟他女儿比……哎哟,你也别吃醋他还和女人生孩子,责任嘛。但凡得到了凡人得不到的爱情,哪有一点都不用牺牲的?”邢岫烟安慰道。 邢岫烟看到亭中桌上抬着席面,早上吃了后,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她早饿了。 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对着食物暗暗流口水,但面上还是要装一下淑女。 她足等了有五分钟,见“大叔”还不来,不禁和绝世男宠说:“唉,这个菜能吃吗?” 徒元义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邢岫烟对着手指,说:“我觉得吧……我当然知道是不能比领导早动筷的,何况是皇帝。要不你叫一下圣人吧。” 徒元义:“要不你叫?” 邢岫烟反问:“我去哪儿叫他?” 徒元义说:“就在这儿叫。”就有笨成这样的吗?朕提醒得够明显了吧。 邢岫烟怀疑:“这不太好吧?” 徒元义怒:“哪不好了?叫!” 邢岫烟一怔,然后,起身,挺胸,走到栏杆边沿,对着空旷荷塘,提气,手放在口边,大喊:“皇帝叔叔!!你在哪儿??秀儿来看你啦!!秀儿好饿!!你快来吃饭呐!!你不来我就先吃了!!” 徒元义目瞪口呆看着喊得脸都红了的少女,她今天比一年半以前还要更令他惊艳,她长大了,可是这个眼力……是越来越差了。 徒元义的俊脸黑沉黑沉的,看着她咬牙道:“你再喊一句 试试!” “还要喊?”她愕然,手一挥,自信地说:“我估计方圆一公里内都听得见。皇帝叔叔又不是聋子!” 徒元义凤目掠过怒色,瞪着她说:“你白长眼睛吗?难怪你会瞎,难怪你曾遇人不淑!你再敢喊一句,朕将你扔荷塘里浸上三天三夜!看看不是莲藕身后,你泡着舒不舒服!” 邢岫烟嘴巴慢慢张开发怔,大脑档机当中,就愣愣看着他。 徒元义也看着她,邢岫烟从他的脸的线条,五官特点去和大脑中的记忆验证,又看他一身雪色极品丝绸,窄腰上一条眼熟的玉带,不是她亲手做的又是什么? 徒元义从栏上站起身,身形高大,比她记忆中更高些,非一般的俊拔。 他低着头,她仰着头,四目相对时交流了许多东西,徒元义叹了口气,说:“你说最了解朕,却连认都认不出朕来。” 邢岫烟头脑一片混乱,忽然在他生气前,扑了下去抱住他一条大腿,喊道:“叔叔……秀儿终于再见到叔叔了,秀儿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徒元义头痛,这个百年养成的习惯现在让他头疼。 “你起来,朕没让你跪。” 邢岫烟心中下跪和抱大腿是两回事,所以她不觉得丢失人格尊严。 邢岫烟说:“叔叔再让我抱一会儿吧,我好想叔叔。” “朕让你起来!朕命令你起来!” 邢岫烟这才站起来,有一分怯意站在他跟前,他迈出一步,展开臂膀轻拥她进怀里。 她贴在他胸口,惊愕地睁大眼睛,鼻间传到他微了一丝酒香,一丝龙涎香的身上味道。 “想抱的话,今天朕准许你这么抱。” 邢岫烟脑子转得不快,枕在他怀里,不禁问:“叔叔……你真是叔叔吗?” 徒元义威严地声音说:“朕不是你叔叔,朕是徒元义,表字宏正,从前是肃亲王,现在是大周皇帝。别再弄错了。” 她身子一僵,有些担心失去靠山,但是她这时感受到他的帝王威仪。 “那圣人还会照看秀儿吗?” 徒元义温淡一笑,说:“秀儿怕朕不管你吗?” 邢岫烟忙装可怜说:“我怕的要命!要是叔叔不在,秀儿在这里活不下去,因为大家会将秀儿抓去刺绣的。” “那朕勉为其难。” “不难的,圣 人就是举手之劳。” “但朕瞧你挺麻烦的。” 邢岫烟推开他的怀抱,说:“不麻烦,秀儿从前乖顺,现在也一样。” 徒元义终于心情好些,邢岫烟看着这张倾国倾城俊脸,不禁问道:“叔……圣人,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穿越时空两百多年,你说朕长什么模样?朕难道生下来便是老头不成?” 邢岫烟抚掌道:“对呀!我怎么这么笨呢?” “笨得比猪还不如。” 邢岫烟也不以为意,拉着他的袖子,说:“圣人,你现在年轻才好,我就不用怕晚年没靠山太凄凉。” 徒元义气恼,说:“你是在想朕老的要死了,是吗?” “皇帝不是应该叫‘驾崩’的吗?”她可是个挺红的网文作家,这都不知道就是笑话了,况且就算不写小说,电视总看过。 徒元义竟然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她的肚子叫了起来。 两人坐在桌上,又无近身太监宫女服侍,邢岫烟当阿飘时到底侍候过他在那方空间吃果子、饮果酒,于是就动手给他斟酒、侍羹、布菜。 徒元义却打量了她好几眼,她发现后就讨好狗腿地笑,然后她自己也不客气喝了羹汤,又装作很淑女地吃饭。她跟着嬷嬷学了这么久,况自打她成为邢岫烟起,她也受妙玉教导,仪态自不必说。 徒元义上回见她,她正瞎了,起居都还要他帮忙,自看不到她文雅的一面。 古人女子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寂然饭毕,太阳也要下山了。 然后他起身离开亭子,邢岫烟有眼力地紧跟上去,但见他白衣墨发,一步一步,衣袂飘飘,仙姿灵俊,赏心悦目之极,邢岫烟又暗自乐呵。 我叔真是有钱有权又有型呀!有这样的靠山,真的好拉风! 邢岫烟跟在他一旁,忽说:“叔,不,圣人,你这园子比大观园还好看呢!” 徒元义说:“你喜欢?” 邢岫烟点头,是不错,只不过就是郊区,交通不便。 徒元义说:“这是太宗留下的行宫,不能赏你。” 邢岫烟忙道说:“我没这野心,况且这里当我的公主府也太偏了点……公主府也不用这么大,太大了管理上废力了些……” 徒元义顿住脚步看她,凤眸闪烁,薄唇轻启:“你是不是想 的有点多?” 邢岫烟只道他还在误以为她在贪这个园子,倒也不以为意,只笑道:“干我们这行的就靠想。梦想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不过,我真不好解释我怎么就傍上圣人这么粗的金大腿,我不得不跟我爹爹妈妈撒个小谎,我把您也撒进去了。” 徒元义轻笑道:“你胆子不小,编排君王的也就你了。” “不然怎么办呢,我们的秘密是不能说的。” “你怎么编的?” 邢岫烟说:“我是说义父……林大人回乡探亲,慕名来求我的绣品,然后发现我瞎了,怜我孤苦,又想着有荣府的拐弯亲戚关系,就带我回扬州让胡太医给我治好眼睛。圣人驾临扬州,微服到林府,我得逢机缘,御前奏对得宜,圣人龙心大悦,欣赏我心灵手巧蕙质兰心,有心收我当义女。但我淡泊名利,就婉辞了,圣人更加欣赏我的品性,心想能教出我这样的女儿的父母当然人品不会差,于是虽未当义女但也给了这么多的恩典。真是粉身碎骨,难报皇恩呀!” 徒元义哧一声笑:“朕费心救治你,倒成林海的功劳了。” 邢岫烟说:“这不是没法子嘛。” 徒元义道:“你还认林海为义父,你便如此喜欢他吗?” 邢岫烟笑道:“我肯定更喜欢圣人呀。但是我和二妹是结义姐妹,林海尚未续弦,她现在都进京了,家中没有个女性长辈也难,荣府那地方真去不得。有我母亲和石家义母当二妹义母,那也少受些长舌妇的气。我二妹矜持性子,我不先开口认义父,她怎么好意思叫人义母?” 徒元义嘴角微勾,说:“你倒是讲义气。” 邢岫烟笑道:“我们是八拜之交,这点小事都不能担当,算什么大姐?” 两人进了一座殿,脱去鞋步入,大周宫廷延袭汉唐盛世之风,殿内要脱鞋的,但民间也只宗室贵族这么做,如贾府这样的二流勋贵却是不这么做的。 好在地面铺着地毯,站上去软软的,这是秀园行宫的一处寝殿。拥有隔间,纱缦围账,华美非常,与苏式园林的秀丽相比更雍容大气。 徒元义到了书房塌上坐下,邢岫烟自然地跑到另一头去坐了,发现他一道冷然目光,邢岫烟尴尬一笑溜下塌来。 这人到底是皇帝,他不赐座谁敢乱来? 徒元义在塌里边拉了拉一个绳子,不过时远处隐隐听到一阵铃声。 只两分钟,一 群的太监宫女小心进来服侍,上了茶水点心,而他拿起案上的奏折翻看。 邢岫烟接过宫女泡好的茶奉上,徒元义批阅了一本折子,接过她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才说:“坐吧。” “谢谢圣人。” 第47章 谈论私事 邢岫烟坐上了炕,和奉茶宫女说:“劳烦这位姐姐,也给我倒杯茶。” 宫女福了福身退下,在徒元义面前不敢乱答话,但也给她上了杯茶。 邢岫烟端着茶闻香,品茶三口,然后牛饮干了。 “给我再续一下杯。” 但是奉茶宫女却再给她上了一杯新的,邢岫烟捡了果点吃着。徒元义摆了摆手,太监宫女们就井然退下了,果是训练有素,她在林家见识的壕风跟他当皇帝的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转回视线,见他案前还有一叠的折子,不禁同情。 “来行宫度假还要看这么多折子,圣人还是不要这么工作狂,劳逸结合才好。像我以前没有劳逸结合不就瞎了,我现在都睡觉睡到自然醒,来了京里,我爹爹也没有让我每天晨昏定省,我们议定我五天起一次早。” 徒元义哼哼,说:“你忒不像话了,往后日日早起练功。”主要是吸收灵力,学会运行,延年益寿。 邢岫烟眼睛一亮,说:“练功?我可以练武功吗?这个时代女人练武会不会被口水淹死,嫁不出去?” 徒元义反问:“你很怕嫁不出去吗?”徒元义倒没想让她练武功,因为他是直男癌末期,自己的女人娇娇弱弱乖乖巧巧在自己怀里就好。 邢岫烟笑笑,一边剥着核桃,一边说:“我要是当公主就不怕嫁不出去,当公主不是养面首的吗?我要是当了公主,我才不嫁人呢,人生苦短呀,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养面首的话,我也得等到黛玉和慧儿嫁人生子之后,不然会连累她们,我们是八拜之交嘛。” 徒元义俊颜冰冷,说:“求着当公主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邢岫烟缩了缩脖子,但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说过公主养面首的故事和这类稗官野史。 她当篾片时放肆惯了,现在聊天也只当平常,况他听她逗趣时纵有不合心意处也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于是她说:“圣人,我好歹是你的徒弟,我怎么可能给什么婆婆立规矩磋磨,自己掏钱给丈夫纳小妾呢?那不是打您的脸吗?当上公主不嫁人,偷偷养个面首,是我最好的前程了。” 徒元义说:“你是不是规矩学狗肚子里去了?” 邢岫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你拐着弯骂我是狗呀?好好,您金口玉言,我就是小狗,旺旺!” 徒元义恨恨道:“若真当上公主要是 不嫁人,也是去庵里修行,哪个公主敢养面首?” “偷养……” “放肆!” 邢岫烟不禁呵呵说:“叔,你别动气,我不养面首了,好吧?” “你需要好好学习女德。” “不是女德的问题。但我活两辈子总得找个男人,不然年纪真活狗身上去……” “想找男人?想找什么样的?” “面首长得好看、身子干净就好。” “要嫁人的话,想嫁什么人?” “这个比较复杂……呃……内无妻妾,不见通房;文质彬彬,相貌堂堂;马上挽弓,马下文章;知音难觅,君子坦荡;高门寒门,皆可商量;忠肝义胆,铮铮儿郎。也差不多了。” 徒元义:…… “如果圣人有好人选,告诉我,这样的人我争着嫁。你不用先赐婚,我亲自出马,我先骗到他的心,然后得吊着他,他会发现娶我是这么难。在他历经磨难后,圣人你如菩萨降临,成全了他,赐婚。他一定刻骨铭心,觉得娶了我不羡鸳鸯不羡仙。”说着便咯咯叽叽笑起来,像偷到米的老鼠。 徒元义目似冰剑,冷冷评价:“你真的想的很多。” 她也不在意他的打击,摊了摊手,说:“我说了我是小说家嘛,想的不多,写的书谁看呢?” 徒元义说:“但你的想法,朕真难找到,这天底下也就朕符合大部分……” “啊?”邢岫烟看了看他,觉得按这个模子颜值加分,经济能力加分,计定之后,肃然问道:“圣人可有兄弟子侄未娶的?”难道是王爷文吗? 徒元义冷笑:“朕的兄弟子侄?哼哼,像老三、老五、老九不但娶了,还谋逆被朕贬为庶民,他们的儿子也是庶民,你想嫁给庶民当小妾?” “呸,乱臣贼子,我才不嫁!”邢岫烟先表忠心,然后说,“我才不当小妾!我前生闺蜜挖我墙角感觉很糟糕,我自己怎么能做出抢别人男人的事?那我和她有何区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圣人给我找人选,就算文武双全、国之栋梁,但当妾的就算了。” 徒元义深吸一口气,凤目冷然瞪了她一眼,放下御笔,合上奏折,站起身来。 邢岫烟连忙跟上他,刚到寝殿门口,她不由道:“圣人,我……我想更衣。”这茶水喝多了,尿憋不住了。 …… 今天正值三月十 二,大半个明月早早从地平线升起,月光倾泄下来,让整个秀园如披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 邢岫烟跟着徒元义走在园中,站着他背后的影子,他是皇帝,就算是影子,从前也没有人敢踩。 两人都披着一件夜里防寒的披风,邢岫烟见他不说话,便如从前一样说话逗他开心。 讲了一个在家乡的趣事,邢岫烟看看月亮,说:“圣人如今在月下行走,有助于灵力提升吗?” “唔……” “圣人修成真仙,将来是不是又可以有法力,只怕有一天可以送我回去。” “想回去?” “嗯……想是想,但我已经快忘记亲人的样子了。如果可以,我不想离开圣人,圣人才是我的亲人,但是圣人要是修成真仙,我是凡人也定要分离的。” 徒元义冷然的俊脸微微缓了缓,说:“你又想多了,朕是有灵力,但也不过凡人。肉体凡胎所拘,修为难进,能通经络强身健体,延年溢寿就不错了。” 邢岫烟道:“世间最永恒的事就是结束,而结束也是新的开始,有始有终才是人生。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奋斗中去,圣人胸怀大志,我给你摇旗呐喊。” 徒元义说:“你有什么志向?” 邢岫烟想想:“不同时间想法挺多的。初中时,想要是校草请我吃晚饭多好;高中时我想考设计,学了画画,暑假里背着画板到处写生,我当时在想,口袋里多几百块钱多好,不用穷游省钱买颜料;大学时去教也要准备艺考的后辈画画,因为独立了,生活费靠自己赚,就想多赚钱。毕业后工作时我想买房,但房价太贵了。” 徒元义问:“嫁妆……都没有的吗?一个院子和铺子都没的吗?” 邢岫烟说:“老家父母亲当然有啦,但是工作在大城市嘛,大城市要买房多不容易?想想我们哪里女人也挺辛苦的,白天和男人一样工作,下班回家照样烧饭洗衣侍候一家老小。所以我们那的女人很多都不结婚,或者费心找会做家务的男人。我当年看上赵嘉桓就是他勤劳,他是寒门子弟,我以为他是没有那些富贵公子哥的毛病,工作上当初又挺合拍的。” “没下人吗?” “平常人家谁请佣人?最多请个家政,做完就走,给多少钱,做多少事。咱也是普通老百姓,不是什么世家千金小姐,我小时候还跟我姥姥下地干活。” 徒元义说:“你有几分才貌,何 不找个好人家。” “也有,我老家有个家里在我们那有点权也挺有钱的喜欢我,但是精神上的鸿沟没有办法的。” “那个赵嘉桓就没有鸿沟?” “当时没有这么大,我们是同行,他是我上司,大我五岁。他虽是寒门,也是名校毕业,工作上有很多的经验值得我学习。他能达到我的精神高度,而我也可是达到他的高度,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当然,他长得也不错。”赵嘉桓也是正邪两赋之人,百年了又重活一世她现在对他无爱无恨,所以从客观的角度看待人性的复杂,有好有坏。 徒元义却道:“贼眉鼠眼的,有不错吗?你们那的男人这样就是美男子了吗?” 邢岫烟笑笑:“那……当然不和圣人的风华绝代比。” 徒元义道:“所以你从前的眼光挺低的。” 第48章 不同以往 邢岫烟笑了笑说:“呵呵,哪个女人活着没遇上个把渣男?渣男是女人成长最好的教科书,我现在还挺感激他的。” 徒元义不屑:“朕早说过你的毛病,你总是心软。” 邢岫烟眼波一转,说:“不是心软,世界那么大,个把渣男过去就过去了,人生有限,不必浪费时光。况且……” “况且什么?” “呃……没什么。” “说!” 邢岫烟斗然被他气势一压,心想这类事她也不是完全没说过,只不过当初不知道他当皇帝过而已,斟酌两分,说:“我觉得……圣人不适合这样点评他人。赵嘉桓也就是背着我找了我朋友,圣人后宫三千,呵呵,皇后娘娘只怕比我惨多了。我不要赵嘉桓踹开他就是,我还有我不同的人生,但皇后娘娘却不能。” “放肆!”徒元义勃然大怒,袖子一拂,罡劲一出,身旁假山砰一声,石沙乱飞,烟尘弥漫。 邢岫烟吓傻了,头回觉得帝王虎须怎么拔得? 邢岫烟瞬间收回放肆的心,跪了下来,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本能装可怜。 “我淡魂,我不敢啦!皇帝叔叔英明神武,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徒元义此时心中恼怒异常,天下美女他自是任意取用,他朝政繁忙,而她身在江南,好不容易进京来。他本有意在秀园先瞒着后宫前朝宠幸她,到选秀时弄进宫去总要多等些时候。但遇上这么个嚣张放肆的蠢物着实令人恼火。 若是旁的女子压下随时享用,但对着她他一忍再忍。偏她脑子里的都是什么?仗着他的宠爱无法无天,以为这里是她那什么现代,两世为人却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想想他是谁。 “放手!” “不放……皇帝叔叔,您饶了我吧?皇帝叔叔恼我,但叫我从此见不着您,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那你还不去死!?” “呜……” “不敢死?所以,你是在骗朕,罪犯欺君!” “我是说再见不着叔叔才死。” “朕可以满足你,再不见你!” 邢岫烟哇一声哭起来,脸朝他的腿上擦了擦眼泪,趴了起来。 “叔,我去死了,你好好保重……” 说着转身跑去池塘边,转头看看,徒元义哪里理她?她心底也是在害怕“失宠”,那在这 个时代真是难熬,连有本事赚钱,赚到的都不是自己的。 但想今日她说了大实话,本来从女人的幸福角度看,皇帝都是渣没错。但她又不在乎他是不是渣男,又不是她老公,说什么大实话。 皇后娘娘惨,但她又不认识皇后,罩她的是皇帝叔叔。 果然是遇上金大腿,想着要公主衙内生活的美好未来而得意洋洋起来,才做了蠢事。 一想到“失宠”,也许有人知道她会绣花把她抓去绣到眼瞎,或者她长得不错被薛蟠一样的人看上变成香菱二号。 都说到了京城方知官小,官位是很重要。这种年代,邢忠也不是读书人,连耕读传家都做不到吧。 再说,大叔再不理她,她也觉得活在这个世界寂寞得紧。 是不是死给他看看,他就能消气?而他也是心软之人,百二十年他也不是没有被气的时候,但只要她一派凄惨,也没有哪次他不出现来捡她回去的。 邢岫烟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就跳了下去。 徒元正自气恼,忽听到池塘边一阵水声,这园子是他比较私密的地方,若无传召,近身侍候的人都不得入内。其实他是会在此行功打座,有时也练一些修真的武功招式,有时又进入空间取物,不想旁人看到。 除了她,园中没有人弄出水声。 徒元义走到池塘边,借着月光还能看出水波荡漾,但是人却看不到了。 “秀秀,你别给朕胡闹,还不快出来!” 但水面渐渐平稳,毫无声息,徒元义不禁有些担心,又叫道:“辛秀妍!你给朕滚出来!再胡闹朕砍了邢忠!” “……”水波平静倒映着月光,却无人回应他。 不会真这么傻吧? 辛秀妍,你有种!徒元义脱下披风跳进池里,在黑暗的水下摸索,瞎摸索许久无果。 最后凝神感知,才发现一处有微弱的灵力,他游了过去,终于摸到了她的身体,此时她已经人事不知。 邢岫烟原是没有真想死,不过是想他消消气而已,跳下来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她自觉当年常泡池子水性好,要潜到水底呆一呆。却是没有想,当年她是鬼,身子还是莲藕,池子是灵泉,与此时此境大相径庭。 她在在水底不慎踩到了块尖石,脚下吃痛,忍不住想叫,一口水呛进去,生不如死,想挣扎上去,却是脚被勾倒,又一口水呛进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真是倒了血霉。 徒元义抱着人跳上岸去,探她呼吸已经毫无气息,但摸她颈动脉却有些微弱的跳动。 徒元义按她肚子,让她吐出水来,又运起灵力刺激她的肺部。只见她咳一声吐出许多水来,一直咳个不停,痛苦地抓住了脖子。 邢岫烟醒来时,只觉肺像是要寸裂,还有万千蚂蚁在里头咬,一直咳个不停,然后胃部一翻涌,一口池水吐了出来。 直吐得昏天暗地,她才缓过气来,看到同样浑身湿透的徒元义。他一双凤目犹如寒星,冷冷瞟着她。 金大腿! “皇帝叔叔,我不想死了!你饶了我吧!” “下次再放肆朕定不轻饶!” 邢岫烟知道这事总算是过去了,金大腿没有飞走,竟十分真心诚意地跪伏在地拜道:“臣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徒元义凤眸微闪,此时心中息了在秀园宠幸她的打算。 …… 邢岫烟坐在浴桶中洗着身体、头发,也真奇了,一天洗两次澡,都快成蜘蛛精了。 她冲隔间的徒元义问道:“皇帝叔叔,你们没有给池里放肥料吧?” 徒元义也椅在御澡盆中养神,侍候沐浴的太监宫女也被打发出去了。 “什么肥料?” “不是种了莲花吗?会不会施点……那什么?我喝了这么多水。” “应该没有。”他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但想她喝了某些东西,那樱唇尝起来也不是什么美事了。 忽又听她说:“叔,好像我人生中所有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你遇上了,我以后真是连装都装不了了。” “你想装什么?” “明月光、白莲花一样的女子。优雅、圣洁又柔弱,男人不都是会保护这样的女子吗?”邢岫烟自然地回答,也没有多深思。 徒元义睁开眼睛,表情微微玩味,嘴角扬了扬,说:“那你装给朕瞧瞧也行。装得好,朕自然更疼你。” “哎哟,皇帝叔叔明见万里,您肯定是能从白莲花的外表看到我糙汉子的内心。” “那不一定。” “叔,你说我是不是挺贱的?” “……什么?” “我要不是挺贱的,怎么给叔当‘篾片’也觉得挺好的,没有叔叔在身边, 我就算当主人也没这么快活。是我骨子里的奴性强到生长在自由平等的时代也改不了呢,还是皇帝叔叔你的王八之气,不是,王霸之气太强了?” 徒元义哼声说:“主要是你蠢。” 邢岫烟打了个哈欠,起身来擦头发收拾,然后,擦干身体,穿上宫里尚衣宫女准备的衣物,肚兜加一层纱衣,她也是醉了。 “你们宫里的睡衣长这样的吗?早知道我自己带了。” 徒元义披了衣服从隔间过来,看到的就是她穿了一身红肚兜、亵裤,外披白色的纱袍下摆拖在地上。 湿发尚用干布包裹着,转过头来尴尬一笑,好在她想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才缓过来。想想以前连藕身时是他法术幻化的,他哪里不知道,只不过内芯本质到底不一样,某些功能缺失罢了。 “叔,原来你们皇宫挺奔放的……” 他却没多看,扔了一件他的披风过来,邢岫烟马上披上,又是长长拖地的了。 她擦着头发,说:“这个时代就是晚上不适合洗头,没吹风机,就这么睡湿气太大。叔叔,我的房间在哪?” 徒元义说:“你睡地上。” 邢岫烟跳脚:“不会吧?我怎么还是睡地上?我现在不是阿飘,肉体凡胎地上太凉!” 徒元义恼火:“那难不成朕睡地上?你睡床上?” 邢岫烟说:“秀园这么多宫楼,连一间房间空的都没有?” “没有准备你的房间。” “我跟嬷嬷丫鬟们挤一挤下人房好了。”邢岫烟想想,又说:“皇帝叔叔,咱们现在是人,和从前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说呢……古代人间男女七岁不同席,睡同一间房,别人会以为咱们叔侄乱伦通奸,礼教大防。然后,把我拎起来塞进猪笼,扑通一声沉江。” “……”徒元义眉毛一挑,说:“反正,要沉江也是沉你,跟朕有什么关系?” “喂……您怎么能这么残酷?我要真通/奸沉了也就沉了,但我活两辈子了,男人的骚味我都没闻过就这么沉江了,我比窦娥还冤。” 徒元义负手走出浴房,通向寝殿,邢岫烟目瞪口呆,没有别的选择又跟过去。 第49章 此刻静好 深夜了,邢岫烟拢着他的那件披风,坐在寝殿外间的塌上,这是她给自己选的过夜地点,比地上强。 唯一不足的,只等他看完折子,撤去小桌案,这个榻就可以给她躺了。 上午中午在赶路,下午晚上闹了一通,现在又困又累,她坐在他对面打着瞌睡。 终于熬不过人家,头点在案上睡着了,徒元义合上手中的请安奏折,看着面前的一团小人儿。 肌肤似雪,俊目修眉,灵秀飘逸,及笄之年独特的少女青涩和她成熟女子的味道矛盾结合一起,真是很撩动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神经。 这也是唯一的女子,在他面前没有博宠幸的,她也不是不懂男女之事,但是就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又拉不下脸来强自宠幸女子,她一直将他当叔叔长辈,他面对她是要是生出“淫/心”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堪。 但是邢岫烟也不是不爱美色,各位看官且想,若是你穿越二三十年前见着自己的亲爹,看他帅得惨绝人寰,你会想着嫁给他吗?况且“爹”他还有老婆。 邢岫烟正是这样正常的女子,不过在徒元义看来太不正常。 …… 早晨,邢岫烟悠悠醒来,感到窗外的明媚阳光,她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猛得坐起,身上盖着明黄色的真丝被子。 寝殿空无一人,邢岫烟下了地,发现自己还穿着宫廷式睡衣,但上下翻找只有他的那件披风她能披。 她走出寝殿,四周一片寂静,好像密密守卫在外的锦衣卫、拱手军和太监宫女不存在一样,看来他来秀园也是政务不这么忙时寻清静。 但见仲春的阳光暖暖斜洒,殿前的花坛之中芳草萋美,露如莹珠,生机勃勃。 隐隐听到右边小院传来身响,她信步走过去,踏入拱门,这是一个偏院,只有三间厢房。但院子空旷,两边栽了两排的松树。 徒元义只着白色单衣,显然没有让太监宫女进园来服侍,是自己穿的。 手中一把剑柄镶黄金宝石、剑身雪亮的长剑,步伐飒沓,身若轻云,长剑若游龙,但见银虹闪烁,每每发出一阵似将要超出人类听力感知的嗡声。 邢岫烟不是没有看过他练功,当时他在那方洞天中甚至总能高来高去,术法奇妙。 但是她没有想到大叔年轻时这样潇洒,他的一静一动就如这天地之间最富神/韵的图画,定是上天的神来之笔。 邢岫烟看得出神,极想将这幅画捕捉记录,但她总是来不及,忽然他一个旋身飞跃,白影一晃消失了。 这,变成人了还有这身手吗?这是《红楼》好吗,不是《仙剑》。 忽听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透着清晨的冷淡。 “早晨天凉,这么衣衫不整就出来乱跑什么?” 锃得一声,他已经收回天子宝剑,他当了一百多年的鬼修,会一点炼器术,这把剑是空间带出来的。他把原本的天子剑换了剑身,单看剑柄和剑鞘还是人间宝剑。 邢岫烟拢了拢披风,弱弱抗议:“屋里没有我的衣服,也没有人送衣服来。” “……” 徒元义却转过身回去,邢岫烟小心跟上。邢岫烟到底还是有两分女性自觉的,就算他是一起生活过一百多年的叔叔,但别人毕竟不知道。 “叔叔,我……” “说。”他头也没回,极是冷淡。 邢岫烟左斟酌又斟酌还是找不到委婉的话,只好说:“行宫里的人看到我们一块儿,不会误会吧。”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他们误不误会,跟朕没关系。” 邢岫烟不禁委屈,说:“但和我有关呀。如今到底不同了,女子名声还是挺重要的,要不解释一下?” 徒元义不屑道:“朕需要向一群奴才解释什么?” 回到寝殿,徒元义招来了太监宫女服侍两个人梳洗、穿戴、打扮。 他穿了一身玄色龙袍,墨发高束,腰悬玉带,冷俊非凡。赵贵令人给她准备的是一套粉白色的宫装,首饰全又另备了一整套比昨天更华贵精美的。 宫女巧手给她梳了一个繁复的凌云髻,金玉珠钗插了满头,又从托盘中取了一件珍珠衫给她披上。赵贵虽然现在认为她不清白,但还是很聪明地没有让宫女给她梳妇人头。 打扮华贵,身上比平日重了两斤,她梳妆好后紧随着徒元义去后院厅堂用饭。 见桌上烧了一桌的淮扬菜做早膳,不像满清皇帝108道菜有一半是萝卜,红楼中的饮食是很精致的。 邢岫烟有丝受宠若惊,昨天烧的也是淮扬菜。 饭后,两人去了桃园赏花,北方桃花开得较晚,现在也正当时节,而这骊山更是京都地界绝妙的山水景物之处。 两人虽然相认快两年,但是相认以来相处的时 间却少,信件往来即便她会放肆一些,却也积极避过一些事。 此时,她却第一次向他说起原著情节,但是她避过了原著揭露封建社会的腐化没落残忍这些更高的精神的宗旨。这位可是皇帝呀,昨天证明,他也不是无限容忍她的放肆的,为了小命,还是要本份一点,原则上不冒犯,他对她是很纵容的,邢岫烟甚至知道他也就是爱端着,不犯原则素来雷声大雨点小。便如昨天冒犯他,他怒极也是力往假山上打,不会把她拍成肉饼,她怕的不过是不得他宠爱而“失去靠山”。 “赤霞宫……禅教金仙。那贾宝玉也不过是金仙身边的奴仆,林黛玉也不过草木化形的散仙吧。” 居然看不起主角?!你这背景板连名字都没有呢! 邢岫烟因陪笑道:“呵呵,圣人是天子,金仙奴仆和散仙当然不放在眼里。” 徒元义自信地勾了勾嘴角,却说:“朕今生成仙是无望的,况朕只修人杰,不修真仙。” 帝王之道当然是人杰王道,不是避世修真之道。 邢岫烟忽问:“圣人今日不用处理政事吗?” 徒元义道:“朕只休个假,明日便回宫。” 缤纷桃园走过,到了牡丹花圃,各种品种的牡丹盛放着,地上犹似铺了一层彩锦,彩蝶在园中飞舞嬉戏,十分热闹。 她左顾右盼,一脸的欣喜,这成片的桃园和牡丹园实在太震撼了。 他摘了一朵白牡丹过来予她戴在发间,此时他不似清晨那不爽的冷漠,凤目温暖,柔情溶溶。 邢岫烟轻轻触了触,问:“这样戴好看吗?” 徒元义说:“甚美。” 邢岫烟笑道:“我给圣人也摘一朵戴,圣人与我同美,可好?” 说着,她转身去摘了一朵碗口大的大红牡丹过来,徒元义见了不由得肃然了俊脸,说:“胡闹!” “怎么胡闹了?便只有皇帝叔叔这样的如玉公子才配这天香国色。”邢岫烟伸出手去,将花递给他。 徒元义因她赞美,心情甚好,虽不戴却接了过来。 两人游园尽兴后,相伴而归,一起在书房写了一篇字。邢岫烟跟妙玉学簪花小楷,但是她的行书却是跟徒元义学的。 相伴时光也有闲余时间,他有练字的习惯,她少不得要跟着学。但是她不能修成实体,只有莲藕为身,身子和灵魂契合度不高,写不出好字来。 自从得了血肉之躯后,她于书法上的造诣好像就渐渐融会贯通,但是前几年所有旁的时间都要用来刺绣和应酬贵妇,哪有时间练字,只有和黛玉一起时,姐妹同乐。 他站在一旁看她写,她看看他,想起一首词现在倒是称他得紧。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跃 从头跃,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毛诗自是气阔非凡,徒元义一看果然大妙,有所触通,凤目湛然生光。 “好词!” 邢岫烟还是抬头解释一下:“不是我做的,我可没有这种气概,是我们那的……大英雄所做。” 邢岫烟在左边留空处小字写:无名氏作,凌烟谷主誊书赠…… “圣人可有别号?”她眼波一转,淡笑看向他。 徒元义笑道:“你写七郎便是了。” 邢岫烟依言写下“七郎”,从随身荷包中取了私印,沾了印油,小心在旁边盖章。 看着这幅字,暗有几分得意,但凡人不愁吃穿后,偏又读过不少书,就极易迷上字画金石之类的东西。因为物质上富足后,精神上的空缺才无限大,古代现代都一样。 邢岫烟和黛玉一起生活一年多,正是染上这个毛病。 她平日自然不做针线了,最多就是设计穿越物事,而协助黛玉管家之余,因黛玉是“阳春白雪”的高雅诗人,邢岫烟也便喜爱写字画画吹笛子看书。一年多来字画更突飞猛进,把一百年莲藕身所限不得施展的功力都放出来了。 徒元义见她的字有七分像他,少了一分雄奇、一分风流、一分霸气,多了一分婉约、一分精雅、一分飘逸,看着各有千秋。徒弟变成人后精进至此,这传承一眼望之,他有几分得意和成就感,心中更加偏爱于她。 徒元义忽提起:“秀秀下月就要及笄了,要想要什么礼物?唔,除了当公主。” 邢岫烟心中喜悦,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过及笄礼呀,生辰礼物,别的我倒不稀罕,我想皇帝叔叔开心如意,我便开心如意了……” 徒元义看她软语巧笑,心中一荡,涌上燥热,不禁一把握住她的手,方要开口,忽见赵贵急匆匆进来,不由得松开。 第50章 回邢府赴石家 赵贵无急事不敢闯进来打扰圣人谈恋爱,他禀报宫里传来消息,太上皇从塌上滚下来,受了伤。 徒元义不禁一惊,太上皇上回会重新瘫自然是他动的手脚,在他各穴上按压又喻进一些阻碍通畅的阴力。但他只是不想被太上皇插手朝政,并不是想害死他。一来他还念着人伦,第二就算太上皇对他是怀着私心的,但不可否认是他传位禅让给他的。 下午简单用过午膳,徒元义就起驾回宫,他也没有全副仪仗地回宫,而是亲自带着锦衣卫骑马快奔回去。短时出行时他多喜如此,而这种风格拉近他和手底武士的关系,让他们更加忠心,且不铺张费钱粮。 徒元义自己都结束小假,邢岫烟当然不好在秀园呆着,这毕竟是行宫。 锦衣卫右军指挥副使何辉被委派微服亲自护送她回城,再一通颠簸回到内城。 她已经钗鬓歪斜了,她倚在车沿,悄悄去看街面的风景,见赵嬷嬷也是一把骨头快散了管不着她。 忽觉马车在路中间停止,原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另一条道上有一队官眷人马也要驶向西城。邢岫烟去时是两驾马车和十骑锦衣卫加上苏清、赵全共十二骑,此时却是三驾马车,加了一车行宫带的东西,却有二十骑锦衣卫,却也是声势浩大。这古人对于排位,走前走后非常在乎,比之现代领导的座次一样,是身份的象征。 何辉冷着方脸等他们相让,锦衣卫天生带着一丝天子近卫的骄气,特别是徒元义近年十分宠幸锦衣卫,花了大心力建设。 却见对方差使了人过来交涉,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各位朋友请了,我等是九省都俭典王大人府上的官眷,去铁槛寺礼佛回府,不想耽误了各位赶路。” 何辉只淡淡道:“好说好说,我等是要赶路,就请王大人府上的稍待,我们不过二十几骑,我们会很快驶过去。” 王家管事不禁一怔,王子腾现在的官位可不算小了,王家没有在廉亲王谋逆时附逆,而王子腾也有几分才干,徒元义现已将京营禁军握在手中,新任河西节度使也是自己心腹,不惧驾驭不住王子腾,他缺人自然还留用他而没有想让他这么早暴毙。 锦衣卫哪里会将外臣官眷放在眼里,他护的这位可是贵人,圣人的心尖尖。他当了五年的锦衣卫,后宫中就算是皇后也差驶不动锦衣卫和东西厂,皇后能差使的是司礼监太监、各司女官,内务府太监也能差使一些,毕竟她是后宫之主。 但这位不同,司马啸在江南监督诸臣时还有护卫、听命于她的任务。 王家管事回去和自家的说了,自家的又去禀报夫人,王子腾夫人听了倒只是吃惊,王熙鸾却恼怒:“是哪家的这般势大,敢不将我们放在眼中?” 王熙燕却没敢这么嚣张,她生母早丧从小养在太太膝下,到底是庶出。王子腾无子,只得这两个女儿,王子腾夫人无子就没有底气,所以对这庶子倒还疼爱。 王子腾夫人道:“鸾儿,京都遍地显贵,我们未必就是最好的人家了,不可猖狂。” 说着吩咐让人一让,王熙鸾却和管事家的说让偷偷跟着对方,去探探对方什么来路,敢叫她们等。 这一切,邢岫烟坐在马车中并不出面,尚不知晓。 …… 却说邢岫烟一回邢府就回了西院,另两大嬷嬷和留下的两个大丫鬟早准备好她洗漱更衣,便传老爷夫人在正院摆饭了。 邢岫烟令赵、崔嬷嬷和紫玥、雪珏两人自去歇息,带了青璇、金瑶、王嬷嬷、张嬷嬷并四个二等小丫头一脚出八脚迈地前往正院。 邢家只有三位主子,邢忠好不容易得官,他又没有经验就怕行错一步,非但被人耻笑寒微出身,又丢了“大力扶持”他的林如海的脸,平日多听陈彦师爷的,不喜奢华。 邢李氏从前就是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如今身边有云嬷嬷和陈彦先生的夫人尹氏指点也像模像样。身边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其她的也就是小丫鬟和看院子的嬷嬷,再有就是府里的七房管事也听命于她,管理田庄。 倒是邢岫烟是府里最奢华的人,两个宫中内侍、四个宫廷教养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八个三等、两房杂役管事(一房是青璇的父母,一房是雪珏的父母)、四个扫酒浆洗、两个小厨房的厨子。还有看守她的私库的三个老者,外面又新添了八房管事人员,准备管着她刚刚得来的两个庄子,和两个铺子的女儿家私产。 邢岫烟给父母亲请安后,邢李氏也挂心两天了,拉着她的手说:“路上可辛苦?” 邢岫烟道:“不曾辛苦,只是颠得慌。” 邢李氏知道她是去拜见圣人,见有丫鬟嬷嬷在场不好多问,只是携着她到后堂饭桌入座。 三人饭毕,邢李氏才与女儿回屋说话,邢忠又去找陈师爷了。 邢李氏坐下退了下人,问道:“可见着圣人和皇后娘娘、公 主娘娘?” 邢岫烟道:“这是去了骊山行宫,便只见到圣人,他在那边度假。” 邢李氏道:“只召见了你吗?” 邢岫烟当然知道,当时行宫也没有旁的外人了,他们叔侄团聚,自是有不可对外人言之处。 但她嘴上却道:“这我却不知,我觐见时只我一人。我在行宫自是谨小慎微,圣人喜欢我的字,我写了一幅字给他,他龙心甚悦。” 邢李氏想想前两日在荣府怼二房少爷小姐的事,更有早前刺绣的祸事,担忧道:“烟儿行事太过锋芒,还需记得当初教训。” 邢岫烟笑道:“这写字却与从前那事不同。我原本的字恰有三分像圣人御笔,圣人才有幸给我他的字帖,我勤于练习,这一两年进效甚多,我自是要给他瞧瞧。果然圣人龙心甚悦,便如他自己弟子出息似的。” 邢李氏稍安,道:“你有这等造化,还福泽你爹爹自是好。但若往后能见着公主郡主等贵人,不可像与黛姐儿、慧姐儿一起时一样造次,福分过头就不好了。” 邢岫烟道:“女儿省得。” 邢李氏又拿出来了一个帖子,说:“石府派人送来帖子,邀咱们过府赏花听戏。” 邢岫烟笑道:“幸而我今日提前回来了,不然可就错过了。二妹三妹只怕也想我了。” 这只怕是石张氏心细,要拓开人脉,张氏出身清贵名门,娘家一个亲哥哥还在京里当着官,而石柏也有几个同年做到四五品的官,高的也有三品的。邢、石、林家三家,邢李氏出身太低没有这能力,而林家现今没有主母。 邢岫烟又一想,看时辰早,忙叫了云嬷嬷去跑一趟学士府,给黛玉传话。明日她们先去学士府再与她一同去石府。这女眷出门交际,均是妇人带着未婚女儿小姑子出门的,黛玉虽是大学士之女只有一个孤女到底在外人看来尴尬。 说了一会子话,自各歇下不提。 却说翌日两人真去学士府接了黛玉一起,堂堂大学士之女,当然不用蹭邢家一个五品官的马车,但怕黛玉一人坐在车上,到石家门口下车时尴尬,邢岫烟便去陪她蹭她的车。 如此,既不失清贵身份,又表明是有邢家义母带着她的出门交际的。 石家门口果然贵客盈门,当初虽然大家都淡淡避着石家,但是石家门第到底还在。如今春江水暖鸭先知,乾元帝显是要重新启用石家。 最重要的 是石家有两位尚未娶妻的好儿子,石睿少年中进士,现年二十的石聪还留在原籍福建等待秋闱。石家家风好,石柏只有一个妾氏,是石张氏做主收纳的一个丫鬟,却是无所出,后院在官宦人家是干净得很了。 当年林如海都还有三房妾呢,只不过以为快要死了才遣散了,近年不收用丫鬟一来要养生、二来他还有几分想续弦生个儿子、三来女儿管家他纳个妾也尴尬。 又传闻石家子相貌堂堂,所以石张氏发出帖子,除了黛玉家,那最高官位的三品人家官眷也过来了。 石家虽然被启用,现在的府邸比之学士府当然有所不及,甚至比不过从四品官的府邸改造的邢府。但是嬷嬷婆子迎客安排细致却一点也不失大家风范,坐小轿到达二门。 再相携往东绕穿堂而去,前后也有许多官眷,对着邢家母女和黛玉均是不识。但见她三人穿戴别致清雅又不失贵重,只是微笑。 过了游廊,七拐八弯才到后花园,只觉春光明媚,香风阵阵,莺歌笑语好些人。 第51章 宴上风波 邢李氏带着邢岫烟和林黛玉过去,正在和几位夫人说着笑的石张氏见了忙起来迎。 “李妹妹可是来了,叫我好等,还有岫姐儿和黛姐儿,慧儿整日念叨着,我耳朵都快成茧了。” 各家夫人便是有官位比石柏高的,有那看到石家潜力的,有那眼光好想嫁女的,均有意和石张氏交好。石张氏礼貌周到之极,但也无这般亲热。大家不禁惊疑:这是哪家女眷,怎么从未见过?又让石家这么亲近? 却见那两个不食人间烟火般风流秀逸的女孩子,只见她们一来,便叫满场未婚小姐们黯然失色。而这家人跟随进来随侍的贴身嬷嬷和大丫鬟也是衣着光鲜、气度仪态不凡,不比小官人家的夫人小姐差。 邢岫烟和林黛玉却向石张氏伏身,口内道:“义母大安。” 石张氏拉着她们的手叫好,笑着和身边的夫人们介绍:“这位是新任内务府广储司邢织造家的夫人,这位岫姐儿是邢家千金;这位黛姐儿便是那文渊阁林大学士的独女了。我们三家在江南时便交好,岫姐儿、黛姐儿与我家慧儿是金兰姐妹,我平白多赚了两个义女。” 石张氏的弟妹张周氏笑着说:“姐姐怎么这般命好?这样女儿别人哪里找去哟?偏你还有三个!” 众夫人哈哈大笑,邢岫烟和林黛玉忙向各位夫人福身做礼。众夫人都看着两人出色,特别是林黛玉,这位可是林大学士之女,虽然无母亲教养,但她小时有贾敏,后来又养在外祖母身边,回江南原来也是有义母的。见她仪态端方,人物风流,心想让女儿们与她交好,自有好处。 忽然邢夫人带了迎春过来,石张氏就是只邀了大房女眷,而王熙凤却因有身子不出门。 大家又一阵问礼,邢夫人是小气冷漠,但是她不会傻到别人给她脸,她不要的。况且,石家送过很重的礼给她,这次回礼却是王熙凤出面打点的。 众多夫人在一起说话,而女孩儿们也是一处玩,邢岫烟知道迎春胆小,主动拉住她的手说:“几日不见表姐了,表姐可好?” 迎春见这位嫡母的侄女,原本嫡母是不太管她,但是因为她和黛玉比较亲近她,而邢家太太提醒过嫡母邢夫人,自己女儿哪有养别人那的道理,身边多个主子,势力才大一点。邢夫人这才把她从王夫人的抱夏中迁出来,住在邢夫人自己院中的抱夏里。东院虽然没有荣禧堂大,但是在王夫人那是三个姐妹各分住,而东院她是唯一的小姐。迎春本性淡,但不会耐不住孤独 。 然而有人亲近,人类本性还是会高兴的。 迎春回答仍有几分木讷之感:“我很好,表妹好不好?” 邢岫烟笑道:“自然是好,便是有些思念各位姐妹,若是他日有闲,我邀了大家去府里玩,表姐也一定要来。我想慧儿定是想找你下棋的。” “大姐在背后说我什么呢?”却见石慧和几个金钗豆蔻年华的官家小姐过来了,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石慧快步过来和邢、林、贾三人亲热,口内叫着“大姐、二姐、表姐”。 然后与好奇的官家小姐们介绍三人,眉眼之中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之后石慧也向三人介绍其她官家小姐,虽然她也是刚刚认识的。 有她的嫡亲三表姐张筠筠,她父亲是石张氏的大哥张玮,位居从四品礼部员外郎。又有石柏同年进士出身的汪家、赵家、胡家的三位小姐,都是今年或是去年从地方提上来的,现居到六部担任五六品之间的官。 身份最尊贵的沈家小姐沈曼,她爷爷是顺平侯,她母亲是怡郡王家的县主,身边跟着庶姐沈竹、庶妹沈梅。 父亲沈青因是次子,科举进士出仕。当年石柏是太傅公子,在京城王孙公子之间自然有往来,石太傅指点过沈二公子的文章,他考上进士,名次虽然较后面,但在公侯人家也是难得。在义忠亲王之事之前,石柏和沈青交往较多,近十几年情淡,却有点节礼往来的。沈青现居户部四品员外郎,原也助过潜邸时的徒元义执掌户部。 一众少女在丫鬟们的随侍下往园中景致妙处走去,石慧也是由石张氏教导待客,邢岫烟和黛玉自然理解。石慧的贴身大丫鬟紫绫、雪绢、青纹、金纱也忙着布置茶点。石慧身边的丫鬟原来自然不叫这名,不过是觉得邢岫烟和林黛玉给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按“紫雪青金”排名,以示姐妹关系,她也就改了丫鬟的名字。 因着初与闺秀们相见,石慧倒也没有说要作诗做文章,万一有那不通的,不是得罪了人。 但也投壶、传花行酒令玩耍,邢岫烟、林黛玉、迎春挤坐了一桌。因是年轻姑娘一起玩,所以席间没有分主人和宾客,就按家世或年纪排。因着林黛玉是一品大学士之女,她们坐在左首首座倒也使得。 偏偏沈曼三姐妹坐在了右首,石慧自己倒在右边下首相陪,行盏过半,沈曼带着庶妹和丫鬟去更衣。 出了恭房,那庶妹沈梅向来畏惧主母, 又讨好沈曼,甚知沈曼的心思。不由道:“这石家还说是与老爷交好的清贵礼仪人家,却如此不知礼。沈家侯门,姐姐更是何等身份,竟让我们座次排在那位林家姑娘之后。凭她们也配么?” 沈曼在侯府就一起长大的大房侯府世子出的三姑娘沈眉也不放眼里。概因她母亲是宗室县主,而大伯母不过一个四品武官之女。沈曼的交际圈中只服她的表姐徒婧,因她是郡王孙女,平日在别的人家交际却不喜有人超过她的。 今日见到石慧妹妹长得俏丽非凡骄阳似火生生压下她也就罢了,偏是又出了邢岫烟和林黛玉,就是迎春也是出色的。这红楼中的与贾府有关的女孩儿果真是比别人家更出色些,各有千秋。 原本邢岫烟是不可能和林黛玉比肩,但她有灵力护身,大概也沾了徒元义的“王霸鸿运”,再通奇经八脉,长得从原来的与英俊的薛蝌相配的端雅美丽,到现在能与黛玉比肩的飘逸轻灵。 而邢、林两人衣着太过精致讲究,林黛玉自然是当然是和邢岫烟设计出来的新款式花样,用的江南的丝绸锦罗好料子,佩饰件件新颖精品。邢岫烟自也是任由嬷嬷丫鬟往精致里打扮,出门交际非但不能丢家里的脸,也不能丢石家的脸。 沈曼家世虽好,但她是大家族闺秀,上头奶奶、母亲、伯母、嫂嫂、姐姐有多少?决不像林如海看开人生后让黛玉当家,什么银钱宝贝任女儿耍,又为了厚待邢岫烟这位娇客曾嘱咐黛玉无论花多少钱都行,要好好待邢岫烟。黛玉本就性纯,待人好时极好,何况是性情才华相合又有父亲之请,两人一起竟过起了比贾府主子还阔的生活。而邢岫烟出身贫寒,只道是林家果然内部豪气,黛玉生活本来就是土豪风,不疑有他。等徒元义送钱和东西来后,也厚厚回报黛玉。但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家中做了好衣服当然姐妹分穿,得了好首饰也姐妹分戴,本来清贵文艺风的林黛玉难免变成又贵气非常的了。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现在黛玉的样子进贾府,王夫人哪有脸说“随手拣几匹料子给外甥子做衣裳”,除非想被打脸。 但凡女人多的地方,纷争必多,现代的公司单位里是这样,现在也在所难免,她们碍着人眼了。 沈曼冷声道:“林家女一个丧母扫把星,邢家女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女儿,贾家女也不过一个庶女,真是欺人太甚!” 提到“庶女”二字,沈曼的两个庶姐庶妹脸色变了变,沈梅又道:“姐姐,林家女到底是一品大员的女儿, 贾家女到底也是国公的孙女,那邢家女算什么?她不过是巴上林家和贾家,凭什么坐那边?那不是说咱们还不如一个五品官破落户家出来的女儿吗?” 沈竹却劝道:“六妹,你别说了,到了别人家里,总和家里不同。” 沈竹却也怕主母,沈曼要是惹了事,哪次不是三人一起责罚,而且她们罚得更重的?偏六姐揣摩沈曼的心思,先在这里骂了起来。 但是沈梅却另有生存法则,嫡母捏着她的婚事,她不过婢生女,将来嫁妆多少也要看嫡母和嫡姐的心情和对她的感情。她不揣摩难道沈曼就不会自己惹事吗,你要敢在嫡姐面前装贤慧,别说嫡姐不会领情,之后还得欺负捉弄,将来婚事她要是不耍弄一下,她可完蛋。 沈梅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实情嘛!真是气不过。” 沈曼想了想,附耳吩咐沈梅。 邢岫烟、林黛玉在席上听诸多少女说话,又有汪家女儿汪莹正在弹琴,美好春光,也是开怀。 但是沈家三女回来后,不一会儿沈梅上前来,举着酒杯,朝邢岫烟说:“邢姑娘,今日初见姑娘就觉姑娘不凡,你来与我喝一杯吧。” 邢岫烟正要微笑客气回礼,却听沈曼道:“六妹,你何以独对邢姑娘另眼相看亲近呀?” 沈梅哎哟了一声说:“我不是觉得稀奇吗?一个内务府的五六品官的女儿和当朝一品大学士的女儿一起坐在这里。这手腕自是该我们学学的。” 第52章 欺辱 在场诸女也不禁脸色微变,只有林黛玉和石慧脸冷,林黛玉素有气性,说:“沈小姐,我和大姐喜欢坐一起不行吗?” 石慧上前道:“各位姐妹,莫怪慧儿招呼不周。盖因我们姐妹三人义结金兰,姐姐们来只当是自己家,我私心让才两位姐姐坐一起有伴,没想到沈姑娘有所误会。” 沈曼上前来,责备沈梅道:“六妹,叫你闲事莫管,你便又不听了。这别说大学士府了,咱们王府也是去得,你要是讨得人喜欢,和皇亲国戚当姐妹也使得。偏来眼红别人和大学士家的姑娘一起亲热。” 石慧不禁脸色更是雪青,林黛玉气得脸色发白,说:“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沈曼却向林黛玉福了福身,微笑道:“林家妹妹莫怪,我家六妹不懂事,扰了你吃酒,我代六妹向你赔罪。” 一把软刀子插来让林黛玉也哑口无言,人家赔罪总不能不受,邢岫烟也是激起了一点气性,她是不屑和中二姑娘一般见识,但是两个妹妹却因为她而被气白了脸。 邢岫烟笑着说:“沈家小姐果是不凡呢,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县主娘娘的女儿,竟是嫡亲的公主似的。” 沈曼一通软刀子,没有想到对方就这么捅回来了,浑身气得发抖。她是侯门千金不错,母亲是宗室,但是宗室女何其多,到了她这身份,宗室宴会都去得少了。太宗庶弟封了怡亲王,后来传给她外祖父怡郡王,历经太宗、真宗、高宗,有多少女儿了?到现在的乾元帝,连母亲都是从前参加宫宴时远远见过还年少的徒元义。 沈曼怒道:“大胆!你竟敢羞辱于我!” 邢岫烟说说刺话倒会,但是当场争吵却是不必,失了仪态风度又要连累黛玉和石慧了。 邢岫烟一脸无辜地说:“不知小女如何辱你了?” 沈曼说:“你说我像……” 沈曼跋扈却也不笨,后面的话不能说,说她像圣人女儿或不像,她都不能发火。如果说她因不像而发火,这不是想攀上圣人说自己母亲不守妇道偷怀龙种吗?如果因别人说她像而发火,那不是说她看不上公主吗? 沈曼怒道:“一个内务府小官之女妄议宗室,你该当何罪?” 林黛玉冷哼道:“我竟不知顺平侯府是宗室。再说妄议宗室又是何罪状?难不成平日女眷姐妹间来往,只要看谁是宗室女,便一句话也不得与她说么?” 早有丫鬟紫绫去禀报了太太, 石张氏、邢李氏不禁大惊赶过来,包括沈家二太太怡君王家出身的县娴宁县主。 石张氏过来问道:“慧儿,怎么不好好招待客人?” 石慧道:“是女儿的不是,对顺平侯府家的小姐们招呼不周了。” 石慧这话巧妙,说是自己招呼不周,意思就是她们心存不满惹事了。 娴宁县主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在侯府压着嫂子,自己这房沈青只有两个通房,早年两个妾侍一个死了,一个在庵堂,她对沈曼也是百般宠爱。 于是娴宁县主说:“石小姐,可是我家的几个女孩儿失礼于你了?要不我让她们给你赔不是了。” 沈曼过去挽着母亲说:“母亲,我可没有惹事,是这个内务府出身的贱婢,胆敢污辱女儿。” 沈曼朝邢岫烟一指,“贱婢”二字可是响当当地打邢岫烟的脸了。本朝内务府家族很多出自太/祖家奴,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历经几代,这些家族也成为贵族中比较特殊的一部分。沈曼自恃母亲可是宗室县主,太/祖的亲玄孙女,自己身上流着宗室之血,而内务府的人是奴才。内务府的官员比较特殊,很多人面对宗室会自称“奴才”。 石张氏脸都不禁雪青,别人不知,她可是清楚的,邢岫烟和圣人关系非凡。她可不相信石慧偷偷告诉她的,圣人怜她将她当女儿。她和石柏从与林如海的交往中,从内侍、宫廷嬷嬷、和微服一路护送的锦衣卫这些方面,均猜到圣人怕是钟情于她,接她进京是要进宫的。 石张氏道:“沈小姐身份自是尊贵,但是还需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内务府官位也是明官正道的,就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是内务府。并不是所有内务府官员都能被称‘奴才’的。” 各家夫人小姐不禁呼吸一紧,娴宁县主也觉得女儿这么说不妥,不禁白了她一眼,说:“曼儿,你太口无遮拦了。快向邢姑娘道歉。” 这时沈梅出列,说:“母亲,盖因姐姐是因为护我,一片姐妹之情。此事因我而起,应该我来道歉的。” 娴宁县主说:“我道是如何,竟又是为了你。你此时有这份心也好,去吧。” 众位夫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对此也不禁无语了,邢岫烟心中也气恼非常,她若没有和黛玉、石慧结义,她早不装大度娴雅了。这是平白又遭了一记耳光,再让个庶女从犯来道歉。 石家的面子不得不给,两个义妹不得不顾,但这人人可欺的软柿子她们脸上 也无光亮。 “不必了!”邢岫烟冷声道。 娴宁县主微微一怔,上前两步,笑着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想要插到邢岫烟头上,说:“这样的年纪自是有几分气性,邢姑娘今日受了委屈,是我儿的不是。但是有缘相逢都是缘分,多交个朋友总不是坏事,一点磕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女孩儿合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凤钗姑娘戴着也合适,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邢岫烟退后一步,取下金凤钗,道:“今日之事,小女自不敢记在心上。县主随身之物贵重,小女身份微贱,戴着也不衬,这么贵重的钗子合该侯府小姐戴着。” 说着走上前一步,到了沈曼跟前,手中动作飞快,就将凤钗插在她的发髻上。然后,她淡然后退,站在了邢李氏身边,邢李氏没有与官眷往来的经验,所以只是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但邢岫烟退了回来,不禁拉着她问道:“乖女儿,你可没事吧?” “母亲放心,女儿很好。”邢岫烟淡淡一笑。 众人见邢岫烟不要县主的钗子,退还给了沈曼,不卑不亢,不禁让人高看一分。但是邢岫烟自己却是不怎么喜欢什么不卑不亢,盖因如今总要在官宦人家交际,不可能由着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场赏花会过去,女眷们也告辞了,只剩下自己亲戚。 石张氏再三安慰,邢岫烟说:“义母安心,这点事算不得什么。当年我在苏州做针线生意,也见过些人,哪里便不明白了。” 石慧也是有几分气馁,初次在京城办宴会,却发生这种事。张筠筠是石慧的表姐,久居京城,只道:“我也曾见过那顺平侯府家的姑娘一次,心气自来是高,京城好几家姑娘遇上过,都不爱和她来往。只怕是见了邢姐姐和林妹妹比她漂亮,心底不服呢。” 石慧拍手笑道:“很是!就她那窄额尖嘴,那里比得上大姐和二姐?” 迎春却不禁叹道:“见着人好便要害人么?做人何必争这闲气?” 邢岫烟和林黛玉却不好接这话题了,姐妹一阵笑闹就是了。 …… 却说徒元义听到太上皇受伤回宫,发现老人摔断了腿骨。之后他除了朝政和练武,便是亲侍汤药,这回是真有几分孝顺的心。 徒元义现在年轻,但到底忆记中当过老人,能理解老人的心理,况且这是自己的父亲,没有他又怎么会有自己,没有他禅位又怎么有他皇位的合 理性? 所以,他一边吩咐太医救治,一边暗自在侍药时给他加点稀释的灵泉,太上皇这才渐渐好起来,只不过老有断腿也没有这么快好。 这日四月初一,他按规矩歇在皇后那。考教了长子徒晖的功课,这个原该早就夭折的孩子竟然这么长大了,到如今虚岁11岁。 听他背书流利,显然是用了心的,也就勉励两句,又有大公主徒欣过来说了几句笑,他也难得耐着性子。 两个孩子也不好叨扰父皇母后太久,不久便告退了。 杨皇后今天也精心装扮过,在孩子们走了之后,一脸贤惠地笑着说:“圣人,都四月了,各地秀女陆续进京,按圣人所说每省两名到底人员单薄了些,前些日子母后问起此事。” 杨皇后再说这话时,心理酸苦地冒泡,圣人越来越卓尔俊美,霸气风流,他还这么年轻,可她却老了。 徒元义端着茶轻抿一口,说:“此事由皇后操办,朕不细问。” 杨皇后又道:“臣妾便下懿旨,令各省再补送上两名秀女参选,圣人以为如何?” 大选本是皇后主持,自是由她凤印下的懿旨,早先就议定今年大选,当时皇帝说从简,人也不多,但刘太后过问此事,听说这样做太失皇家体面。 徒元义头也未抬,放下茶杯,淡声道:“何需如此麻烦?你便下旨京中七品以上官宦闺秀中选13岁以上17岁以下未婚女子均参选。” 第53章 将要及笄 杨皇后愕然:“但是,其实便是京中官宦人家之女也多有品貌不佳者。” 徒元义说:“为选秀女搅得天下大动很不必,若是一而再麻烦,只怕朕还要为些不法谋利之人背个好女色的黑锅。” 杨皇后此时心中却高兴,尽管多年无宠,但作为女人同样不想她的丈夫去宠爱别的女人,况且圣人是这般丰姿神俊。 他每月初一十五倒是会来栖凤宫,而且他除了罕有会去平妃那看二皇子,都未曾招幸妃嫔。前两年是以太上皇为借口而少近女色,后来就去了江南也未带人服侍,接着是血洗京都,甄贵妃去逝了,就算刘太后和淑贵太妃都有些忌惮圣人,直到这一年刘太后才缓过劲来。 当初廉亲王带头谋逆,名义是迎上皇临朝,这事儿反正谁输谁赢都于她这个法理嫡母无碍,她也有两分看好戏的意思在。毕竟,徒元义对她多恭顺是没有的,他是玉妃之子,又养在淑妃那七年,与乾正帝第三任继后刘太后只有面子情,从前接触很少。 刘太后过问选秀,也是为家族计,承恩公乃是皇后父亲的爵位,这是不能继承的。刘太后父亲现年已经70岁,三位兄弟也只有二哥有些本事,但是到下一代的子侄都文不成武不就,恐难传承,只有靠后宫博一博。 杨皇后心中高兴,嘴上还要表示一下,说:“圣人一心国事,心怀百姓,真是天下之福。” 杨皇后心想,这也正中刘太后的心思,刘太后娘家的侄女符合条件。 杨皇后应承,然后就见他专心坐在榻上批阅奏折,不再与她说话。 杨皇后陪坐着熬到亥时,还是徒元义令她先歇下,杨皇后心中泛起苦意,这是不合规矩,绝对没有皇帝不睡,后妃先睡的道理。 但这是数年以来的常态。一直到子时,徒元义才至床边,自行脱去外袍,躺了下来闭眼入睡。 杨皇后身为皇后,自是不可能主动去粘丈夫,她也明白丈夫的心早不在她身上,但也不在其她后宫身上。 他有霸君之象,是以少近女色也无人敢提他是不是不行。 杨皇后半夜做了个梦,梦见许多秀女进宫来,国色天香、环肥燕瘦,终是勾走他的心。她吓得惊醒,发现天未亮,身边还有人。 她心中发酸,不禁向他的背靠上去,眼中流下了一丝凄凉的眼水。 “欣欣乖,过来。”杨皇后忽听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不禁一怔,但又不禁欣慰。徒欣是他 的第一个孩子,小时候还是抱过她宠过她的,那时他们夫妻相敬如宾,日子还和乐。 他当时是个很守规矩,整日肃然俊脸的少年男人,而且将妻妾之别分得很清楚。 …… 四月初三,杨皇后就下了懿旨,消息传出,在京城炸开了锅。 此时的邢忠已经去了内务府报到,但是他到底是平民出身,在这里头有许多不适应,他就听女儿的话多听多看多问,也不怕旁人看不起他。 他管的是内务府丝周布匹的采买,多是和一些皇商合作。这个织造一共有三个,而邢忠的这个空缺的原任自己快要升官了,又得到过厂公赵贵的暗示,他认为邢忠和赵贵怕是有亲戚,所以交接时候也是知无不言。再有几个小吏各司其职分管一些琐事。历年的账本,官员的名单,弄清楚一个就在女儿给的表格上记录一个。 徒元义在登基前管过一段时间内务府,调他来的还算是一个干净的部门,只不过之后要多应付皇商们。 要说内务府是油水多的地方,只要手上有点权都能捞到不少,邢忠将来管丝绸布匹采买,那些皇商或想当皇商的人自然是巴结。已经陆续有人给邢家下拜帖和送礼,不过邢李氏去请教了石张氏官场往来哪些东西该收哪些东西不能收,石张氏倒也说得明白。 邢岫烟又让苏清去查那些皇商们的底,还有在市井中看看做绸缎生意的商号的资料,整理成册。 有这些供应商信息资料库,再着手想做产品信息库的事,每个商行都不自己的特长和特色产品,按成本、美观、稀有程度高低分类。以前内务库都是直接交给皇商采买的,那中间的绕绕太多。 内务府从五品织造家每天召见各大商行的人带上最好的样品上门问话,包括皇商和非皇商,大小姐和夫人亲自招待,又有文书记录行情。 邢岫烟自那日赏花后大半个月整日就是在整理资料,就连石慧和黛玉上门来,或者她去接了迎春过来小住,姑娘们带着自己的得用嬷嬷们就投进了这项“伟大的工作”中。 到了四月初,邢李氏却不干了,她说:“好烟儿,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父亲做出成绩来,但是你现在不能在忙这个了。” 邢岫烟问:“为什么?” 邢李氏说:“都四月了,四月二十六是你的生辰,十五岁生辰,你要及笄了。还是你义母提醒了我。从前咱们家穷也就罢了,现在你也是官家小姐,自是不同了,你必须要有 个及笄礼,你也该说亲了。” 邢岫烟自然知道这事,但是及笄的事她也不好主动提,况且他们家太寒门了,父亲也不是进士出身,不论是文武武将勋贵宗室其实没有多少个人看得起他们。 如果不是邢家现在有钱,而邢忠和林家、石家交好,邢夫人终于发现自己的娘家不是一无是处,也不是这么亲近,这很现实。 但邢岫烟所是那种会设身处地想的人,并不怪邢夫人势利,这世间不势利的人太少,那些标榜不势利的人,其中有一半不但势利还虚伪地装不势利。邢夫人是心机太浅,原著中邢夫人叫住在荣国府的邢岫烟将二两月钱拿一两给父母亲,害得她典当衣物。 这是展现邢夫人的不体面和冷漠,但是在辛秀妍这个现代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了,还比别人好多了。在现代,谁家堂姑母会收留侄女在家住,并且这白吃白住打秋风来的穷亲戚在家住着还让自己婆婆妯娌下人面前失了面子。况且收留着,家里还另外给月钱的? 如果辛秀妍当年在大城工作时不用租房,有这样的姑母收留,她都会很感激了。在现代,亲兄弟几百块钱借了都要还的吧。自己家没钱,不靠自己生活,去人家府上白吃白住还怪姑母没有待她如春天般温暖,觉得她刻薄,这不符合辛秀妍的三观。至少在现代,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一个亲戚待她这么好过。 当然,以上有些扯远了,邢岫烟还是要面对及笄的事,之后要说亲。邢岫烟此时还不知道前几天皇后下的懿旨,邢家没有根基,消息不灵。而府中徒元义的人不约而同地没有第一时间提这事。 邢岫烟说:“母亲,我还小呀,我并不想嫁人。”迎春都比她大两岁,宝钗也比她大。她此时还怀有让徒元义给她找个如意郎君的幻想,当然也是因为她当不了公主养不了面首的退而求其次。 邢李氏说:“说什么胡话,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如此,邢岫烟忧伤了,就邢李氏哪里能找到合她心意的?说起来她还是相信皇帝叔叔的眼光一些,毕竟他是重生知道很多未来,看人用人都有外挂了。很多人的品性他也知道,就看他愿不愿意给她做主。邢李氏真的逼得急,那还是要多拍他马屁才行。 石慧、黛玉今天正又来了,在了湖心亭子里享受春光,邢岫烟长吁短叹起来,黛玉奇问怎么回事,于是邢岫烟把这事说了。 “这及笄也真是难办,我们初来京都,也不认识什么人家,连个福气好的正宾都难请。 ”官宦人家不可能请平民商户,况且平民商户也没有这么讲究。石张氏倒是不错的人,但是她有义母之名,不算“宾”,而石家曾受义忠亲王之事大变,有所不吉利。 石慧却说:“我可以问问我母亲,我母亲认识的人总多些。” 石张氏到底比林邢两家有人脉,林家世代单传,而林黛玉是孤女,邢家寒微更没有人瞧得上了。 邢岫烟想了想,说:“我想母亲最终只能找义母和姑母商量,那还是义母靠谱些。只能劳烦义母,但三妹你和义母说不拘身份高低,只求平安顺遂些的长辈就好。” 石慧点点头,邢岫烟却仍忍不住叹道:“真烦恼,15岁还很小呀,为什么要说亲嫁人。” 石慧奇怪地看着她,半晌忍不住说:“义母想给大姐说亲?怎么可能?” 邢岫烟抹着脸,她平日不擦脂粉,自然不愁会花了脸,她捧着颊说:“我并不想嫁人呀,我想赚钱……” 林黛玉最了解她的经济状况,说:“你又不缺钱。” 邢岫烟说:“那毕竟是我欠着别人,我想要的是自己赚钱自己花。” 黛玉说:“咱们的铺子生意还不错,京城不也在准备了?” 邢岫烟有些落寞,说:“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真的大家闺秀,相夫教子将来是这么一个过程。从前我想过嫁人,不过是因为想要个靠山。没有靠山的话,像我从前,有那门好手艺,却也得不到个好果。现在我有靠山了,我便不想嫁人了。”尽管有靠山,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时下的规矩,当初她还以崔莺莺的故事劝过黛玉呢,但到自己身上却难了。 黛玉瞄着她,想起父亲前几日突然的暗示,她是个七窍玲珑心,也猜到几分,只不过是女孩子,到底有些事不能提的。 这时,邢岫烟主动聊起,她见没外人却忍不住问:“大姐不是……要嫁给你的……那个靠山吗?”她可不敢称“她的叔叔”。 邢岫烟睁大眼睛,惊愕说:“你说啥?” 第54章 再到贾府 石慧和黛玉是一样的表情,是那种笃定,这刺激了邢岫烟,她说:“你们想什么呢?他是我叔叔,我心里将他当长辈的。” 黛玉一多汗,她不傻,只是之前受邢岫烟的思维影响,被林如海点过,就透了。 “他若不是,要纳大姐,为什么对大姐这么好?” 邢岫烟想想以前的阿飘革命友谊,但不能说,于是说:“以前是缘分,和他聊得比较来吧,他对我好,我也会费心回报他的。但是给他当姨娘就不太好了。” 黛玉:…… 石慧:…… 石慧也有些知道这事,问:“若……他真的要纳你,你也不可能拒绝得了的。” 邢岫烟说:“喂,你们那么希望看我去当姨娘呀?他又不缺女人,不会和我一个晚辈开玩笑吧?” 黛玉听到“晚辈”二字,不由得说:“大姐,圣人……他不老吧。父亲说过,圣人雄才伟略,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是个明君。” 邢岫烟愕然,然后呵呵两声:“那还长得风华绝代呢,但不是说有这些好处,我就要高高兴兴计算着去当通房丫鬟吧?” 黛玉和石慧都不禁傻了,她们一来是未婚少女不能接这话,二来这涉及圣人,她们古代女子的观念让她们不敢谈这事。 石慧却问道:“大姐为何不想嫁人?也和我当年一样吗?” “我还是不说的好。” 两个女孩偏是好奇心重的,见无人,石慧说:“好大姐,我们又不会说出去。” 邢岫烟说:“那我嫁给谁呢?且先不说我那个靠山,单说我自己家情况,且看你们是百年世家,嫁给像你们爹爹这样品德的清贵人家的男子机率高得多。如果嫁人的结果是降低生活条件,是更不自在,也没有爱情,那我为什么要嫁?” 石慧深呼出一口气,说:“我总以为我够叛逆了,原来姐姐才是最叛逆的,难怪你能理解我。” 黛玉说:“大姐怕是难以如愿,我听嬷嬷说起过,今年……要选秀。我父亲给我请了免选的恩旨。京里六品以上官员家的13-17岁的未婚女子除了已订亲和免选的,都要参选。大姐的父亲,刚好是从五品。” 邢岫烟惊呼:“你说什么?” 石慧点头,说:“是真的,我也得了免选的恩旨。看来大姐是没有。” 邢岫烟说:“我父亲才刚上任……” 黛玉一双含情目饱含智慧,叹道:“是刚好赶在选秀前得了从五品官职上任。圣人是有打算让你进宫的。” 邢岫烟不相信,说:“不可能,我要问问他。” …… 邢岫烟说是想要问问他,但是提起笔又无从问起,她万分不愿意相信会是那个答案。难道他想她选秀然后指婚给他儿子?但是想起他们间的一百二十年,让她当儿媳妇又太暧昧了一点,只有当女儿才是最好的路,况且他大儿子都比她小四岁。 两天后邢李氏也终于得到了后宫传来的消息,今年六品以上的京官的适龄女儿没有恩旨必须要选秀。 邢李氏给她准备及笄礼,几个嬷嬷合力配合她。四月十二日,徒元义命人赐了宫制的及笄礼服来。 过了一日却是邢夫人送来了帖子邀她去荣府小住两天,却是贾母又邀黛玉进去小住,邢夫人并不想让黛玉和宝玉的婚事成了,看着二房又多了一个靠山,王夫人更得意。虽说林如海拒绝过,但是也耐不住现在连王夫人都生出娥皇女英的想法了。 邢岫烟一边是担心黛玉,一边正烦心着她还没有得到免选恩典的事。 她一遇上徒元义相关的这么复杂难堪的事有丝逃避心里,万一真要选秀进去当小老婆怎么办?因为以她的关系,若没有免选恩典,他就肯定是要她进宫去了。当儿媳的机率很低,总不至于给他小四岁的儿子当小老婆。 她心想且去那荣府一趟,避避风头,寻个清静。 她忽又想到一个被她忽略的人,袭人,应该是穿越的华珍珠,她对华珍珠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她和她不能做朋友了,另一方面华珍珠如果在这个世界,那么是她前生存在的一个证明了,她心情也五味陈杂。邢岫烟忽然觉得自己至少比袭人幸福,如果她是袭人那种身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于是次日就带着紫玥、雪珏、青璇、金瑶四大丫鬟出府,乘了两辆马车,带足了东西,却并未带四大嬷嬷。 近日,她都未让教养嬷嬷们近身服侍,因为她知道她们其实是徒元义的手下,她现在不想见他的手下,要是嬷嬷一开口,那就板上钉钉了。 四大丫鬟却是扬州买来调/教的,邢岫烟选人的标准就是一条,会干活,她花钱请的是丫鬟,不是副小姐。所以,四大丫鬟名字挺有主角范,长得也好,但是干活却是不差。 一直进了贾赦一房的东院,邢夫人和迎春就在垂花门口迎着,邢 岫烟笑道:“姑母这么迎我,我可也担不起。” 邢夫人道:“我也是盼你过来,咱们姑侄说说话都好。迎春是个嘴笨的,平日三天也难说一句话。” 邢岫烟笑道:“姑母这是福气呢,都说君子讷于言,话少的人谨慎。” 邢岫烟又送上几匹布料,说:“如今父亲当了织造,我们总是知道哪家商号的料子又好又便宜。家里为开衣服铺子采了许多,这些给姑母和表姐作件衣衫,不值当些钱,你们不要嫌弃。” 邢夫人眉开眼笑,说:“你每回来都送些东西,可又太见外了,你爹刚当官,礼节往来开销正大时。” 邢岫烟叹道:“当多大的官,衣衫总还是要穿的,几匹布料而已,姑母这么说才见外呢。” 邢夫人又安排她和迎春一起住,早收拾了抱夏中的一间房,条件比之邢府的舒适不可同日而语。而邢夫人接人住却又还不能让凤姐收拾院子,况且不过住几天而已。住进这里的狭小居室,邢岫烟才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就觉得自己竟然无路可走,若是失去了徒元义这个靠山,她真的一无所有。连到荣府坦然面对贫寒,还要担心荣府倒后怎么办,她当初的那个名声,真要成为别人的刺绣工具,直到死,或者自己长相不错,只是另一个香菱。古代兄父夫君没有能力地位,女子漂亮一点是很难生存的,要么在田地里熬去一生。 傍晚时,就有荣庆堂来说老太太摆饭了,让邢夫人带着姑娘们一起过去。 出了东院仪门往西,过了二门和垂花门下了软轿,过游廊到达荣庆堂,在帘外就听到屋内的欢声笑语,女眷济济一堂。 丫鬟打帘,邢夫人带着邢岫烟和迎春进去,说:“我来迟了,老太太莫怪。” 邢岫烟和迎春向贾母行了礼,贾母看着邢岫烟心底却喜欢不起来,前次她来给府上没脸的事她还记得。而且黛玉的心也完由她拢络了去,与她都不怎么亲了,好似除了林如海,反而是她这个义姐是最亲的人。 不过一个拢络了外孙女和女婿,这才得了官做罢了,让贾母更生气的是邢家突然发财了,此事问黛玉,但她只说不知。贾母不得不严重怀疑林家便宜了外人。 贾母面上却笑道:“难得邢家丫头也来了,这回玉儿可得多住些天了吧。” 黛玉只是感动邢岫烟来“陪她”,这时她倒高估了邢岫烟,她是心理逃避。她不想面对及笄的一切,还有她害怕那些嬷嬷明确地 告诉她她要进宫。 邢岫烟福了福身,说:“打扰府上了。” 又见在场坐着王夫人、李纨、王熙凤、探春、惜春、薛姨妈、薛宝钗并一众丫鬟。 王熙凤现在是在两房中找空间,她做到两边不得罪,此时笑道:“都是自家亲戚,说什么打扰。” 转后堂摆饭,贾母拉了黛玉坐身边,其他人依次而坐。但薛宝钗反而坐到了邢岫烟的上首,这让跟了邢岫烟一起来的紫玥十分不满。 薛家不过商户,邢家现在好歹是五品官,况且紫玥是知道小姐和圣人有关系的。她是严格选出,严格教导出来的,并不外传。在她眼里,真要论身份,在场就算是黛玉也是不及邢岫烟。 第55章 故人相见 邢岫烟不计较是她内心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那些身份再尊贵也是假的,还不是小妾?原来难有公主娘娘的命,只有一个护不住自己的孤女。 黛玉要被留住在贾母院中,虽有宝玉,但是黛玉带了嬷嬷却也不惧。只打算夜里自是不能见他,白天他要上学,而她陪着贾母或去找邢岫烟。 饭毕后再坐一起说会话,倒说起选秀的事,但这事却让王夫人和薛姨妈不快。一是贾元春当年小选进去当女官,而薛宝钗是商户,当年想小选当伴读还不可得,现在别的不如她的姐妹倒是个个要参加大选了。这大选可与小选不同,一旦选上就是圣人的女人了,多少有个正式的位份。 一下子问起黛玉,黛玉才说得了恩旨免选,贾母听说了甚是高兴,薛宝钗却五味陈杂。原本这些年一直想当宝二奶奶,此时却见众人要去博那前程,她才觉宝二奶奶的身份鸡肋。 王熙凤好奇,却又问道:“邢家表妹和石家表妹可要参选?” 邢岫烟真没有想到到了贾府遇上的不是原著那些剧情,而是谈论她在逃避的选秀话题。邢岫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头一团乱麻。 还是黛玉身边的徐嬷嬷回道:“石家小姐也得了免选恩典,这京中免选人家倒是还挺多的,但是邢姑娘还是要参选的。” 邢岫烟攥紧了拳头,薛宝钗心中更是难受,连邢家女儿都能去,偏她就不行,明明她才貌不会比别人差。 又说了会儿话,听说宝玉外出回来,过来请安了。果然见穿成红包状的宝玉进来请安,此时的宝玉也是15岁,因此比之袭人初见她的时候抽条了许多。 之前和他不愉快,但是宝玉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对美女不记仇,这倒原来有两分尴尬的邢岫烟,对他这正邪两赋之人心生了一丝好感,与上一回又不同。这却是人在不同境况下的心境原因。 但见宝玉虽没有那人的风华绝代的容貌和君临天下的气度,此时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了。 黛玉的嬷嬷们却严阵以待,黛玉对他的亲热接近只待之以礼,而黛玉怕他又犯痴摔宝,只得以疲累为借口要去休息。此事暂且不提。 却说邢岫烟留在荣府小住,她发现迎春是很简单的人,为人虽冷淡木讷,却不会嫉人害人,她除了和黛玉一起之外,就是和迎春一起下棋看书。邢岫烟某种程度上和迎春有相似之处,就是不爱计较,但是邢岫烟的不计较是骨子里有点隐士淡泊(其实是气性,到了极致,物极必反 ),觉得对方不值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关注,而迎春却是因为环境让她没有自信,万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邢岫烟和迎春的相处还算比较愉快,她是个极爱漂亮女孩儿的人,迎春又敦厚可亲,不比探春那种尖刻。而惜春因为和邢岫烟一样擅画,邢岫烟又住在蟠香寺旁十年,两人倒有共同语言。 住了两天,这日上午黛玉约了她和迎春在荣府旧花园里逛,却遇上了宝钗、探春、惜春姐妹,还有一个她万分意外的袭人。 袭人一直怀疑她是辛秀妍,当然她也知道她是华珍珠,虽然不是和前生一模一样,总是有□□相似的地方。 红楼诸钗正在赏着芍药花论诗,邢岫烟借口更衣,袭人甚有眼色,就借口说过去服侍。 当值跟在身边的青璇哪里想要一个外人抢自己的位置,就说:“哪劳得袭人姑娘,我们姑娘自有我来服侍。” 但邢岫烟却说:“我与正好与袭人姐姐亲近亲近……” 到得一处幽径竹丛,左右无人,邢岫岫才和袭人相对。 袭人看着邢岫烟,心中开起了调料坊,五味陈杂,终于开口:“辛秀妍?” 邢岫烟与她“故人重逢”当然没有老乡见老乡的感觉,只不过见到袭人,再世为人,以前的恩怨也早不在她心中,人类的劣根性,此时她因为她“通房丫鬟”的身份,她难免有丝兴灾乐祸。真是苍天没有饶过谁呀! “华珍珠。原来你也在这里找了一个身份,赵嘉桓呢,去哪了?” “去金陵考科举了。”袭人叹道。 邢岫烟脑子一转,袭人知道他,那么说明他就是府里的人,因为一个通房是不能随意出府的。府里人,能考科举的定是主子,又刚好现在去了,邢岫烟想到前两日依稀听说的异常情况。 “贾环呀?呵呵,真可惜,要他是贾宝玉,你们倒是配了。” 袭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她不刻意隐瞒是因为她了解辛秀妍,以她的极致气性和心软毛病是不屑现在向她出手的,不然当初早扔下他们了。 “现在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们了,你好像混得不错,你本来熟悉红楼,这是你的主场。” 若论“混得不错”,以前邢岫烟肯定会同样这样觉得,但是现在自己要选秀,关进那里当人小老婆,她却觉得索然。若是事情有所转机就好了。 但想如果免不了要去当人“小老婆”,面对华珍珠的“通房 丫鬟”,可也是“乌龟笑王八”了。 “就比你稍好些,不过,也许你能比我活得长,以后你按剧情嫁了棋官,做对平常夫妻,未必不是幸福。” 袭人却带着一丝不屑,说:“你当着官家小姐,我却身处贱籍,将来还翻不了身,还要嫁个贱籍出身的不成?” 邢岫烟不禁一愣,想起华珍珠当年爱与人攀比的性子,也是无奈。当年她们能成为好友,却也因为读大学时是同寝室的,又巧都是苏州人。邢岫烟知道她的缺点也能容忍,平日不计较让她两分,她学习和兼职太忙,也并不能时时相处在一起,这倒也无碍。 邢岫烟淡淡道:“我是不是官家小姐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要嫁给谁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袭人心中却是伤极,她心里愤恨不平,说:“是没有什么干系,但我恨老天爷为何对我如此不公平。同样是穿越,你我身份竟相差如此之大,为何这么捉弄我。” 邢岫烟道:“不是老天爷要捉弄你,而是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偷睡闺密男友,袭人偷睡贾宝玉;你陷害朋友,袭人陷害竞争的丫鬟,你们品性相近。你的魂魄到了这里,就会选择和你这种气场最相近的人融合。赵嘉桓也是吧,贾环也是有忌恨之心的人,赵嘉桓当年出身贫寒,求学时、初入职场时也有不少人踩他,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这些当初徒元义和她提过,这是时空的基本原则。 袭人却觉得是羞辱,说:“可我记得邢岫烟出身贫寒,哪里是你这般富贵了?” 邢岫烟笑道:“你也说了我熟悉红楼呀,我不会变呀?” “所以,你巴结上林黛玉?” 邢岫烟知道徒元义的事是绝对不能和别人说的,于是点点头,说:“也不算巴结,我本来就喜欢她。” “你爹怎么会当官的?” 邢岫烟本可不理她的质问,袭人就算是穿越女也不过是蝼蚁,连她邢岫烟都是蝼蚁。 但邢岫烟没有将时间精力花在虐渣男贱女上面的打算,也不能让别人怀疑到徒元义的身上,于是说:“我林义父帮的忙呀!这里大约不是‘原著’,我猜是……我义父为主角的重生文。在姑苏时候,我有缘入得他眼,我就和二妹作伴了。我义父官运亨通,辅佐明君,反正是把贤德妃都蝴蝶掉了。” 袭人眼睛都发红了,为什么她偏不早点穿来,没有和宝玉有关系,然后处处巴结 林黛玉,她也许也能当林如海的义女。 袭人忽拉住邢岫烟的袖子,说:“阿妍,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吧。” 邢岫烟拉回了袖子,说:“我跟你相认却是没有别意思。前事已了,咱们恩怨尽消,我没有理由要帮你,我也没觉得你值得交朋友。” 袭人道:“我们到底有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以前确实是我不对,我已经很后悔了。” 邢岫烟堆了一个假笑,说:“跟我没有关系,你不用承认错误。要是认错能赚钱能换取名利,那还要努力干嘛?” 说完,邢岫烟转身离去,袭人看着她一身绫罗和珠钗富贵之态,心想自己处境艰难、前途难料,心中不由得郁结难消。 第56章 再见皇帝叔叔 邢岫烟回来后再与诸钗谈诗,却见紫玥带了邢岫烟的四个教养嬷嬷过来,她们自称是府里派来接她回府的。 邢岫烟说:“我正想和姐妹们亲近几日,多住两日不行吗?母亲会理解的。” 赵嬷嬷是四大嬷嬷之首,负责教导她宫廷礼仪和古代官眷交际方面的事,这还包括本朝的礼制体系。 赵嬷嬷回道:“自家府邸也不远,哪有总住别人家的道理。姑娘若是觉得缺什么,府中什么东西弄不到,外人家总没有府里自在。姑娘也快要及笄了,不可这么贪玩任性。” 邢岫烟因害怕答案而心中气愤,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都不听我的。”若是有免选恩旨,她们就不会这么说了,而是会先说恩旨。 赵嬷嬷领着另外几个嬷嬷跪了下来,说:“奴婢不敢!” 赵嬷嬷拜道:“姑娘是有福的,奴婢能来服侍姑娘是荣幸。奴婢知道姑娘乃是性情中人,旁人待你一分好,你也记着,不说十分,自也是加倍的还回去。奴婢等多得姑娘恩典,来到府中这样的好地方。但奴婢等得蒙姑娘大恩,见姑娘不小心有走了偏道的,也应该进言,而不是任由姑娘耍了性子。这才是奴婢等人真正的忠心。” 邢岫烟抓紧了帕子,心中悲愤,还是黛玉劝道:“大姐,嬷嬷们侍奉你多年,自来体贴,她们也是为了你着想。我自是想你留在这里陪我两天,但你15岁生辰在即,便要行大礼,是该早日回去准备。过得两日,我再去你府上陪你。” 邢岫烟只得让嬷嬷们起来,自去拜见邢夫人告辞,黛玉送她至垂花门才回。宝钗知嬷嬷接邢岫烟回去是准备15岁生辰大礼,心中自伤,想起两年前自己的生辰被怠慢。 却说邢岫烟回到府中的第二天,再接到徒元义的召见旨意,这次由小轿抬她进了肃亲王府潜邸。 四周禁卫,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邢岫烟由赵贵引着上了木芳阁,他一身白色丝袍,外套了一件淡青色外披,雪白的靴子纤尘不染。徒元义自有那样修炼的记忆,衣着喜好也随之有所改变,若不是在宫里,常服他爱穿白色。 他正抚着一把古琴,叮叮冬冬,古意幽幽,她进来时他似没看到似的,修长的十指轻抚慢拨。 一直到他弹完了一曲《秋水》,邢岫烟都没有说话。 他终于收了手,抬起幽幽凤眸看向她,说:“越来越放肆。” 邢岫烟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皇帝叔叔弹得真好听。” “过来。” 邢岫烟得他指引,坐在他另一边,全身局促,他说:“都快及笄了,还到处乱跑。” 邢岫烟说:“过个生日而已,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重要。我从前有好几个生辰我都忘了。” 徒元义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握了握,忽又说:“笄服看了吗?喜不喜欢?” 邢岫烟笑道:“很喜欢呢,皇帝叔叔让人送来的怎么会不好。” 徒元义寒着脸,说:“你别恃宠而骄,使点小性就算了,好好跟嬷嬷学规矩。” 邢岫烟终于眼圈儿一红,说:“我有自己的想法,在叔叔眼里是小性。就因为我现在要靠着叔叔才能安然活着,所以不能有想法。叔叔以为我不想自己活吗,但这世道给过我机会吗?我熬尽心血学习绣技,我费尽心思巴结富贵人家的女眷,终于赚到钱了,却最终什么也留不住。我真心实意待叔叔,叔叔看重的却是我没好好跟嬷嬷学规矩。” 徒元义俊容肃然,说:“你留不住财正是你不愿面对规矩,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要守世道的规矩。你苦学的绣技本就不属于你,因为你的身份配不上你得到的财富。你做一个平民,便要安贫乐道,世间没有侥幸,你不愿安贫乐道,你就要为了身份努力和牺牲,这就是社会的规则,就算是朕也不能任性。” 刑岫烟便是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在现代其实何尝不是如此,但现代有一点好,一般的“技术流”的财产安全是能得到保障的。 现代不是宗族社会,亲兄弟都不能共享个人财富,跟亲兄弟借个一百块都要还,社会不是小家庭化,而是个体化。 如邢家三兄妹那样的,在现代的话,她一点都不管他们,也不会遭到社会舆论和道德方面的压力。但在古代,若都不管多少令人觉得她这个女子刻薄无情。若是名声因此坏了,别人与她交往就都会看低她,就如邢夫人一般,邢夫人其实都不算是完全不管亲人的。 邢岫烟此时想的却不是亲人的事,而是选秀的事,她心中不服气。 “叔叔都不能自主,谁能自主?叔叔要找小老婆,让我去凑什么数?或者叔叔觉得我对你不够忠心,我发誓,叔叔跟爹爹同时掉水里,我一定先救叔叔。叔叔可以不相信自己儿女,但怎么能不相信秀儿呢?叔叔自己的儿女陪您几年,秀儿陪您几年?” 徒元义俊颜如寒冰,说:“是你不相信朕!” 邢岫烟说:“我相信!我一直相信,您会是个好皇帝!叔叔对着天下百姓是发自真心的怜意,有横扫天下之雄心,叔叔能在这个世界添上一笔。不管《红楼梦》的背景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是幻是真,我们都真实地存在着。我不但相信叔叔,我还要见证这个伟大的时代。” 徒元义深呼吸,骄傲如他此时如何也拉不下面子来说自己喜爱她的。 他只冷然道:“朕已经决定了,纳你进宫。朕确实早已成亲立后,朕素来不喜杨氏,但当年留她性命,便没想再害她性命。礼法之下,朕不能娶你,只能纳你,你要不服气,你要怨朕,朕也由你。但倘若你学着你说的话本故事中的女人那样淫/荡下贱、娇柔矫作、红杏出墙。朕也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帝王之威。你别跟朕讲你那里的道理,也别将朕和你那个姓赵的比,同样的事他做不得,但未必朕做不得,因朕便是这天下之主!” “你……你……”那句“无理取闹,双重标准”此时却说不出来了。 徒元义凤眸泠泠看着她,薄唇几不可辨地动了一下,又淡淡说:“若你还有一分才智,现在想的不是该怎么和朕理论,而是想想你进宫后你要靠什么活下去。” 邢岫烟颓然坐在地上,垂下眼帘,入目的是穿着雪白绣着金色花纹的靴子。 靠什么活下去?她脑子中忽略掉了“入宫后”三字,只想着“靠什么”。靠?当然靠“金大腿”。 她几乎是本能扑了过去,抱住其大腿,怆然哭道:“秀儿做不到呀!哇……我管不住自己的冲动,明知会吃亏的事都忍不住去做。我这种人一进后宫,肯定英年早逝。皇帝叔叔看在秀儿对您忠心耿耿,尽心侍奉您一百二十年的份上,别和秀儿开这种玩笑呀!皇帝叔叔就是不纳秀儿,秀儿也会常来看皇帝叔叔的,给叔叔说话解闷。皇帝叔叔也可不封爹当五品官,我们都给皇帝叔叔白干活不要钱,倒贴都行。哇~~~~” 她装可怜的本事是一百二十年养成的,不过这一次是真可怜,哭的特别真心,不是靠从前的套路演技。 徒元义垂下凤目看向女子,手指修长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将人如一只宠物般提起,拉向自己。 邢岫烟坐在他怀里,蒙了。 她泪眼婆娑看向近在直尺冷俊非凡雍容霸气的男人。他的眉毛如黛染,根根清晰齐整,飞扬入鬓,一双极具东方美的威仪风流的丹凤眼,显得贵气非凡,鼻子是北方人的高挺,皮肤如玉是他修 习灵力内功养生排毒的缘故,如瀑长发像是几笔水墨,又像是一匹黑亮的绸缎。 这不是他前生老病而死之前的样子,邢岫烟看得呆了,她就算见过他的样子,但根深蒂固的还是他那个样子。 他一把紧箍住她的腰,盯进她的眼睛,邢岫烟脑袋中像是有两个影子在打架。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和心目中的那个大叔。 他贴近她,呼吸喷在她脸上,薄唇轻触及她的颊,像蝴蝶一样温柔,吻去她的泪珠。 脸上微感温热,有一丝麻,她不禁一怔,抬眼看向他,映入眼底的是他的丰姿绝逸。 徒元义看着她的灵逸眉宇、含情泪目,一吻后他潋滟凤目柔了三分。 第57章 及笄 邢岫烟手抵在他胸膛思维完全没有逻辑,说:“你……刚才吻了我。” “朕,不是你叔叔。你这爱抱大腿的毛病得改。”他声音醇厚笃定。 “可是抱了叔叔的大腿,叔叔才会对我好。” “你还叫朕叔叔?”凤目精芒一闪。 “圣……圣人?”她被威压,舌头开始打结,十分没骨气,那种现代女面对古代帝王的骄傲从容真的是小说中存在。 但想一个人握着你的生死富贵,连灵魂都逃脱不了,哪里有什么现代人的骄傲,且这个人是她崇拜又亲近了百年的人。 徒元义凤目轩昂,自有威势,命令道:“乖乖过及笄礼,跟女官们学习基本礼仪准备选秀。” 邢岫烟缩了缩,想到皇宫中一群欲/求/不满的女人,自己将来也要争吗?什么黄瓜不与人共用,如果相当于世界上只有一瓜,关着根本出不去,这瓜可就不成了唯一的信念了?悲剧呀,悲剧。 而她还是叔侄/乱/伦。 邢岫烟想着这些都生无可恋,另一方面,对皇宫的伙食问题也十分有隐忧;还有,小燕子说的很对,要爱护膝盖。 但是这些问题现在面对他却说不出来了。 她思索间下巴忽被抬起,他情场老练修长的手指在她下巴上婆娑了两分,凤目闪着幽色,薄唇是微微动了动,倾过头来。 邢岫烟不禁身体僵硬,瞪大了眼睛,窒住呼吸。 但觉他靠近,侧开挺直的鼻子,在覆上她之前看了她眼睛一眼,又猛得霸道欺上,压住。 邢岫烟被这比tvb还要快的节奏弄得接不上,她被吻了一个结结实实。 邢岫烟不是莲藕不能无感。他搂住她贴向自己,他辗转缠绵亲了一会儿,才离唇。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邢岫烟看向他的一双风流含情的凤眼。 她还是有几分矛盾心理,无法这样快接受这样关系的改变。可是刚才被一吻,她居然还有感觉,她晕炫了。 尽管是一百多年前的记忆了,她没有和男人睡过,但是和男人接过吻,这是一种本能,当然知道对这个吻有感觉。 最亲昵的赤热的唇舌交缠,贴在他实实在在的充满男性力量的身前。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理都似蓄着一种危险诱人的侵略气势,微妙的紧绷和放松都令被紧嵌在怀里的她有所感应。 这种男子强 势的丝毫不带“叔侄”关系的充满荷尔蒙的拥抱激起一种女性本能的想要臣服的欲/望。 徒元义此时已动情/欲,但他也不知为何对着她会这么隐忍,上次在骊山行宫明明想了多少年到最后却没有碰,这次也不是没有想法,仍然收了手。 徒元义不知是想掩饰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的心,此时却冷声道:“再敢放肆,朕不会轻饶!” 哈?邢岫烟表情愕然看着他的冰雪容颜,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刚刚那样紧拥强吻过她的男人说出的是这句话。 刚才含她、吮她、咬她,还伸舌头的不是他吧? 刚才贴在她身上的东西也是她的幻觉? 收起不堪杂念,她小心离开他的怀抱,跪地谢恩伏拜。 额头触地时,她却五味陈杂,从此之后,只怕他们的关系再不像从前亲厚。 在她心里非常重要的一个亲人,这个人亲手被他杀死,她不知道该不该怀念,或者怀念也是一种罪。 …… 四月十六日,邢李氏接到通政使兼昭文馆大学士张英家夫人孙氏的请贴,邀她们母女去张府赏花。 孙氏很喜欢邢岫烟,问起邢岫烟的年纪,听说是及笄了,问起礼节的事,连正宾都未请。其时石张氏也正在场,石张氏的娘家虽然和通政使张英大人家是五服之外的亲戚了,但也算同族。石张氏趁机以义母的身份提议邀请,请了张英夫人孙氏当正宾。 张孙氏儿女双全,夫家清贵,门风严正,而张英位列正三品通政使,其时不过五十岁,也是仕途顺利了。 张孙氏笑着答应了,牵着刑岫烟的手好不喜欢。 四月二十六日,邢岫烟及笄,邢家不过是内务府从五品的官。向外邀请宾客倒也是很谨慎,林家、石家、贾家是一定要邀请的,其中,石张氏张罗着人,将自己娘家兄长和当初几家交好的人家也请了。 贾家女眷只有邢夫人带了迎春过来,今天是宝玉的生辰,诸如二房中人自然不会过来,而王熙凤竟是被留在府中替宝玉张罗。 黛玉自然是来了邢府,只让家中备了礼去贾府,这让贾母和王夫人一阵不快,且先不细述。 邢家大摆延席,不但有邢李氏、石张氏和几个得力嬷嬷分工协作,连一向逍遥人的师爷陈彦夫妻也积极帮着应酬宾客。 而男客方面,林如海、石柏、石睿占着义父之名自然也是请了假到场的。 贾府唯一来的男客是贾琏,却是石柏交代他来的,并且要他在邢家谨守规矩,不可生出一丝邪念。 男客倒是只有这几位“自己人”,原本及笄就是女儿的节目,大周是承明而建的王朝,礼教较重,不似不是亲眷的外男不宜到场。 按照讲究和富贵人家的千金的习俗,邢家大摆延席,满场女眷。 迎春却和石慧的表姐张筠筠坐在一起,张筠筠已经定亲,夫家的是一个四品官的长子,现今二十二岁,举人功名,正准备明年春闱。欲在明年春闱之后,不论成败,与张筠筠完婚。 迎春从来没有参加过府外的这种活动,宝钗尚且没有及笄之礼,更别说她了。 今日这般繁华,迎春虽然木讷,小姑娘心性,到底还是有几分羡慕的。在她看来,邢表妹不但是嫡出,品貌超过她,还深受家中宠爱,手底下的人也是忠心,没有像她奶娘。 石张氏为主持、张孙氏为正宾、黛玉为赞者、石慧为有司,迎春等未婚女孩都睁大了眼睛观看,但见三姐妹出场,只觉惊艳了时光。 念了长长的祝词,正宾为邢岫烟加笄,高声吟诵:“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邢岫烟答道:“岫烟虽不敏,敢不夙夜祇奉。”说完,向张孙氏行揖礼,而张孙氏也回礼。 邢岫烟由林、石二人、紫雪青金四婢、赵嬷嬷陪伴回到东屋,更换华贵襦服,向父母行礼,感谢养育之恩。 石张氏又为插上一只百花明珠钗,华贵非常,眼尖的官眷一看那钗上明珠和工艺就知没有个几千两是买不到的。 原本也小看邢家官位的人,不过是林、石两家的面,。但是这时却不敢小瞧,看来家底比她们想的厚多了。而邢夫人则更加坚定要和兄嫂打好关系。 再念一段祝词,她又回屋换上华贵的深衣,然后,向长辈跪拜。石张氏又为她画了兰花妆,说完吉词,再回屋换上长裙大礼服,便是后世日本十二单衣也不过是这皮毛。 稍有身份的女眷见这礼服尽然比之她们参加过的公侯宗室千金的还要华贵,衣料绣工之讲究也是平生仅见。偏偏是花纹新奇,并不越制。这可是赵贵亲自监督,选了宫中最好的八位绣娘,圣人都看过三回图纸的及笄礼服,世间只此一套。 邢岫烟被礼服层层包裹,仪礼优雅,面西北皇宫方向而拜,再念完祝词。 邢岫烟再起 身时,便朝观礼宾客拜谢,石睿见了也不禁心中一酸。如他这般聪明人,当初父母所言他就很明白,她背后等着的是那个天下间没有人可以和他争的人。 他素知邢家的背景,可今日见这情形更证实了父母提点过的话。邢家父母绝对给不了她一个这样的成年礼,但想选秀在即,那人既然这么用心,她进宫后应能爱护一二吧,不会在宫中熬死。也罢,不管她贫寒富贵,他的缘分止于兄长。 邢家热情招待宾客,酒宴结束,宾客才各自散去,且不细数。 …… 夜晚,赵贵便向徒元义报告,邢岫烟顺利及笄了,体体面面,徒元义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令他退下。 赵贵出了殿,又遇上了西厂大监李德全,两人都是徒元义宠幸的太监,分管东西厂,虽然一个是监督文官,一个是涉及武将,但彼此间也有几分较劲。不过,邢岫烟的事徒元义多是交代赵贵,赵贵自觉圣人对他更信重,多少在李德全面前有几分得意劲。 两人寒暄一下,赵贵就走了,现在是李德全御前当值,他可也要休息了。 第58章 选秀前夕 凤凰性高洁,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 …… 时间很快进入中华阴历五月上旬,各地秀女全齐聚京城,热闹非凡,到了中旬,正式开始了宫中的初选和复选。 承乾朝的第一次选秀规模并不大,各省只选上3-5名官宦之女入京参选,而京中六品以上官员,也有一半多得了恩旨免选。 等到各地方的秀女都聚集在京城时,入宫的初选也开始了。 邢岫烟没有和母亲说过她必定入宫的事,任谁也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因为圣人心思不好背后议论,免犯忌讳。 但邢李氏见邢岫烟在入宫初选的三天前也没有收到免选的恩旨,当然也就明白了,邢李氏又不是未婚少女。 她之前虽然有天真的认为皇上和娘娘是不是忘了,但是她到底是过来人,圣人对邢家恩典不可谓不重,女儿一来京都不久就得骊山召见。况且,看女儿院子里嬷嬷丫鬟太监们的阵仗,邢李氏只是没有自信当官太太,才放权给一些宫廷出来的人,但并不是傻。 她也不认为家里的这些实权嬷嬷管事完全臣服于邢家三口人,背后的主人当然是圣人。因此,圣人怕是早有心要纳她为妃。当初“辞了义女”之位,现在成了选秀进宫了。 再到初选的两天前,邢岫烟终于结束学习规矩。再跟了她两年的赵嬷嬷这日亲自服侍她沐浴梳妆。 见她心事重重,有意无意的说:“姑娘无需这般愁苦,待入宫后,圣人一定会宠爱姑娘的。” 邢岫烟早知她是皇帝的人,上次差点因对圣人不满冲她发火。这些年也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她的,想想其实她身边,这座府邸中八成都是他的人。 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没有他护着,她就算有一技之长都护不住这个家,在这个时代,女子身份靠山代表一切。除非去当普通农妇熬死一生,或者身怀武艺能有所自保。 邢岫烟其实是“婚前恐惧症”,虽然不算嫁,以后总和从前不一样了,更生排斥。 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嬷嬷,我心里是感激他敬重他的,你说为什么一定要进宫……” 赵嬷嬷取了一支簪子给她插在髻上,脸上带着淡淡地笑,说:“不要问为什么,圣人行事,作为臣民不须质疑。因为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拒绝圣人。” 邢岫烟心中一滞,说:“可他……他当初不是这样的人呀。” 赵嬷嬷忽说:“姑娘是在江南大案时见到圣人的,你明白什么是江南大案吗?” 邢岫烟说:“不是非法兼并土地,贪污腐败,结党营私吗?” 赵嬷嬷说:“不,在奴婢看来只是有人人头落地,有人飞潢腾达,人头落地的都是拒绝圣人的人。包括前年京里的大事,死的那些人无他原因,全是拒绝圣人的人。” 邢岫烟也想起他有发火的时候,那双凤目一瞟,如冰刀雨一下往人身上下,她脸色不由得发白,说:“怎,怎么是如此,那些本是奸臣叛贼呀。” 赵嬷嬷说:“拒绝圣人的人还当什么官,可不就是奸臣叛贼?” 邢岫烟不由得低头蹙眉深思,这里不是当初的仙灵之境,他们早不是阿飘,单说她知道他的秘密,其实他怎么可能放她嫁给别人。 以他的心智定然明白,一个女人若有了丈夫儿女,定然是心向他们,以她知道他的秘密和后世的一些东西,一个皇帝怎么放心她将来的丈夫孩子威胁到他的利益呢?此时,她才自觉有所“顿悟”。 难道她要出家为尼,可是出家为尼和进宫一样不是好路,而且在一个男人看来是一个女人宁愿出家为尼也不愿委身于他,这是对男人最大的污辱。 这样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再做她的靠山呢?现在的一团锦绣没了靠山,还不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可惜,可惜为什么她这么笨,现在才明白? 邢岫烟心有不甘,说:“我是忠于圣人的,可为什么女子的忠诚却只有这一条路?真是可悲。” 赵嬷嬷说:“傻姑娘,你已经比别的姑娘幸运太多了,别再问为什么了。这天下的女人有多少是得意的?姑娘只要顺了圣人的意,以圣人对姑娘的挂心和安排,将来必是显贵的。” …… 翌日,由于过来这天就要去选秀了,今天邢岫烟只有陪着邢李氏,邢李氏有许多事要交代她,她只是小老百姓心理,一心想她挣一个前程荣耀回来。 邢忠也一样,下了衙回来,与从前一样和妻女一起同桌吃饭,只不过身边有了许多丫鬟侍候而已。 邢忠好酒,但好在不太好色,现在富贵了倒不是说没起过纳妾之心,但是女儿显然是不高兴他纳妾的。 他虽然是误会了他当官是林如海和石柏的保举,但是他认识到这等富贵也是从女儿身上来的,女儿当然跟娘亲,他要是纳妾,女儿不高兴,他官就不 好当了。 但凡男人,哪个是不想当官的?从前邢忠见着衙门小吏都点头哈腰奉承,那七品知县老爷更是天大的人物,现在自己好不容易一步登天当上从五品的内务府广储司的织造,官还没当够呢。 邢忠说:“烟儿这样的品貌一定是会入圣人的眼的,不过这入宫选秀还需处处打点,别在哪里吃了亏去。我认识赵厂公身边的李荣公公,李荣公公可也是在太极宫当差,与为父甚是和气,我看还是拜托人家稍稍照顾一下烟儿。” 邢李氏听了也说要拿出银子来,邢岫烟是把曾经得来的银子给了邢李氏,又让几房下人置办些田产。按照邢忠现在的品级,也是能有千亩免税田产的,邢李氏也让人盘了两个铺子,她是想招募绣娘,做绣品卖,再开个绸缎庄。现在认识那么多绸缎商,不愁找不到好的供应商,而他们的身份也能低价拿到好布料,不做这个生意实在是太亏了。 邢李氏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十几年来靠绣活养家,又是邢岫烟的亲娘,对于绣品衣饰的眼光还是有的。 邢岫烟原说哪里需要打点,圣人真要她进宫,赵贵现在肯定会看着点吧。但又想,如果自己是免不了要进宫,这样清高模样还惹人厌,父亲有认识的人,去打点一翻才是正常秀女的表现。 “父亲有这关系就好了,原本我还很担心,赵内相是圣人身边的人,他的心腹在宫里谁都给面子。我们给备些江南的特产,也就请公公们照看我一二,选得上选不上还是一回事,就求个平安。” 邢李氏说:“烟儿一定会选上的,我也见过许多女儿家,就黛姐儿和慧姐儿比得上咱家烟儿。” …… 贾宝玉气呼呼地回房来,还恨得打翻了一个汝窑瓶子,华珍珠或者说袭人眼眸微闪,对这位祖宗她真不怎么待见。 他是她一个炮/友,还是给很多钱的那种,但她的身家性命还尚系在他身上。 但是贾环现在去江南科考,他是想考出举人身份再回京来。袭人很不幸,因为在古代是奴籍还被贾宝玉破了身子,贾环还有些嫌弃她,若非她能偷了贾宝玉的银子来偷偷给贾环,也许贾环并不会收她。 袭人最终还是说服了贾环,贾环将来可以娶别人为妻,但是她会是一个很有默契的合伙人,将来他当官后总要置产吧,她可以更好的打理家业。而她是现代女人,也从来没有当过妈妈,其实把钱看得比男人、孩子和正室的名份重要。 贾环觉得 有理,两人达成了共识,将来她当他的二房夫人,在他考中举人后,花家就赎袭人出去。等贾环娶了正室之后,娶她当二房良妾。 袭人可不是那种天真地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也不是赶着给人当妾的下贱人,她太明白生活在古代的艰辛了。以她的身份,没有清白之身,不嫁贾环难不成真嫁给棋官,同样是贱籍出身的人?以后以唱戏为生?或者嫁给农夫当农妇操劳一辈子,跟刘姥姥家一样? 而嫁给有钱人家就算是成了当然当不了正室,同样是当姨娘那还真不如跟着贾宝玉呢。因为贾宝玉至少除了圆脸和身材不是她的菜,长得还是很漂亮的。但是袭人不会想要跟贾宝玉这种后半生一定会很惨的人,贾环是她最好的选择。 袭人也没有因为现代时的关系要求他不负心,袭人并不认为曾经的赵嘉桓会是那样的情圣,贾环进入仕途后怎么可能会娶她这种出身的人当正室呢? 现在她还要应付贾宝玉,不禁软语道:“好二爷,你这是怎么了?” 贾宝玉恨道:“送了大姐姐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还不够,现在要把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一股儿送去选秀。这天下清清净净的女儿家,为何总不落得好。” 袭人却心中吐嘈:我要是能去选秀我也去选,跟在你身边又有什么好。同样是当姨娘,给皇帝当姨娘还有品级呢,没准能当太后。 第59章 选秀当日 袭人说:“老爷太太怕也不想,但朝廷自有法度。” 袭人心想:贾元春都是小选进去当女官的,王夫人乐意贾探春这庶女大选进宫才怪。这个世界是林如海重生的同人小说世界,贾元春现在都二十八了还没有熬出头。圣人刚登基放过一次宫人,她留下来,前年又有恩旨宫人满二十五可出宫,但贾元春硬是在后宫留了下来,现在还在皇后身边当女史。如果贾迎春和贾探春哪个成了娘娘,呵呵,那可有的玩了。私心上说,她还是希望贾探春得宠,这样贾环就有个后宫靠山,将来仕途也顺利些。 但是袭人一想到邢岫烟也参选,不禁心中难受,不论她进宫不进宫,总之不像她活得这般憋屈。不过,按邢岫烟的大度性格,也不知会不会在后宫被欺负得死死的。 贾宝玉说:“哪里是这样。听说林妹妹就请了恩旨免选,咱们家为何不请恩旨?” 袭人回神,安慰说:“二爷,现在只是参选,经过初选复选,能留下的不到三成,姐妹们多半是能回来的。” 贾宝玉听了,这才好受些,只盼自家姐妹一个都没选上。 …… 贾迎春万事不经心,邢夫人现在也经常往邢家跑,每次都带着她这个便宜女儿。贾迎春虽然木头,但是邢岫烟待她好她是知道的,她听说邢岫烟也要参选,多了一分安心,万事跟着邢岫烟就好。 邢夫人现在过得顺心多了,虽不掌家,但是手中有钱,娘家有靠,儿媳尚算恭顺,在这关头也没有对贾迎春太苛刻,打了许多银锞子让司棋帮忙收着,又让丫鬟们做了许多荷包。从邢家借来的一个宫廷教养嬷嬷在教迎春规矩。 而贾探春可是心中存了好胜之心,她知道现在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她也快十五了,再留下去说亲都不好说了。 王夫人一点带她出门交际的心都没有,现在大太太都会带着二姐姐去邢家或者石家,甚至连吏部侍郎府上都去过一次。他们在官夫人的宴会上都认识了不少人,若不是选秀在即,只怕也有合适的人家来问二姐姐了。她要选秀,王夫人面上疼,实惠不至,好在贾母拿出些体己给她,她自己在屋里准备。 贾惜春已回到宁府,贾珍不爱管妹妹,但是有好处的事他是会借竿而上的,这次却是叮嘱府中一应事物以惜春选秀为先,用度不能短了。原著中秦可卿去逝宁府是何等排场,现在妹妹选秀有可能成为娘娘,哪里还能省了? 一切由尤氏打点,包括打赏的银钱 都准备着了,贾珍自己也去打点内务府和宫里的太监。秦可卿现在没有死,虽然贾元春向皇后告密了,皇后也和皇帝说过,但是皇帝并不关心这个。 因为义忠亲王只有这条血脉了,秦可卿这么一个后宅女人还能和他争皇位不成?当初顺着这告密册封贾元春不过是郑伯克段之术,他想灭了四大家族这类家族,掌握更多的财富和力量。但后来发现抄家也抄不出什么来,江南也难控制,那是不治本的。今生他学了很多现代历史发展眼光,问题根本在土地上,有些事用后宫是解决不了的。 …… 秀女的马车停在了朱雀门外,大周朝的皇宫是最无礼取闹的了,它主体结构是沿袭唐朝,徒氏一族原是关陕大户,崇尚汉唐荣光,又在这个世界是“取代”李自成在关陕起兵的,所以定都长安,本朝习惯称为京都。 但由于前朝是明朝,主体宫殿群是太极宫、大明宫,其它后宫宫殿又是和紫禁城类似东西六宫。这座皇宫修建前后花了15年,当初也耗尽民力了,十分雄伟。 赵贵的心腹李荣让他身边的小太监小路子在朱雀大门看着,终于听说是邢大人家的千金,引了他们找了极好的位置,下车后少走许多路。 小路子可不知道邢家具体的□□,但是他只听李荣说邢大人是他的故交,理应关照一二,小路子在宫里也是有些人脉的,当下是明白了。 邢岫烟由邢李氏和赵嬷嬷陪着下了马车,小路子还向他们问好,赵嬷嬷忙塞了个荷包给他,小路子一捏知道里头是银票,心中更是欢喜。 小路子等着邢岫烟和母亲、嬷嬷惜别,正要走,却见邢夫人带着贾迎春从后边匆匆走来,邢夫人说:“烟儿,迎丫头就跟你一块儿吧,你比她要机灵。” 邢岫烟看看迎春,牵着她的手说:“姑母放心,我们姐妹会互相照顾的。” 邢夫人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眼界是不一样了,她知道有靠山她就有底气,能过得滋润,能给王夫人找不痛快。 她现在对迎春也有几分真心,迎春如果大选入宫当了主子,她是嫡母,迎春姨娘又不在了,荣耀最大的自然是她。 想想王夫人那个亲生女儿二十七岁的老姑娘在宫里当女官,她的女儿当主子,她就想大笑三声。 而贾琏也十分支持唯一的亲妹入宫,贾琏现在做人原则就是开拓靠山,投资靠山。 这关系到大房的共同利益,贾赦这个万事 不管的,都拿出些钱来让邢夫人安排,贾赦同样存了那般心思。 小路子说:“时候不早了,还请邢小姐随我去吧。” 邢岫烟带着贾迎春跟着小路子一直走近朱雀大门,大门口也守着太监嬷嬷,见是小路子带的人直接优先进去了。 邢岫烟看着宫墙内已排着几十个13—17岁的姑娘了,姹紫嫣红,莺莺燕燕,或端庄、或雅静、或秀丽、和娇妍。 虽说这届秀女地方上选来的不多,而京中官宦人家适龄女儿也有大半没来,不过能来选的自是不会容貌差去,不然丢的可是家族的脸。 而地方上通过县、州、府、省几级选上来,更是姿容美好者。 邢岫烟不由心想,他有那么好的腰吗?要不要喝汇仁肾宝?她怎么当初拍马屁就没有送他汇仁肾宝,一夜能御七女呢?呃,她不知道汇仁肾宝的配方,不然在古代卖药大约也能发财。 早知自己有一天要给圣人当姨娘,但想当初对赵嘉桓和华珍珠是不是太严苛了一点。是不是该微笑说再见,之后也不将他们在耽美文中写成太监和矫情女配。 当年华珍珠睡了她男朋友,现在她进宫当姨娘睡皇后娘娘的老公,又比华珍珠高贵多少? 现在想想她在宝玉身边还是当着通房,自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去给圣人当通房姨娘,本质不是一样吗?她有什么资格嘲笑和责怪于她呢? 她去当圣人通房是情势所逼,华珍珠当年是不是也是太有危机感,因为当初她也很有危机感。她才一步之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都不容易。 活在这种时代,还求什么做人尊严,但想她以为抱着金大腿就有做人尊严了,但是本质就错了,当年她放下尊严时就已经妥协了。 况如今思来邢岫烟这个角色在原著中本就是“情妥”,她此时的选择又以另外的方式应了这个角色的某些性/征。 当日在荣府和袭人说,选择角色的不是老天爷,而是自己,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根本,在这时空大道同源相融成一。 所以背叛陷害朋友的华珍珠成了会在宝玉屋中害人的袭人,偷睡赵嘉桓的华珍珠成了偷睡宝玉的袭人。 而辛秀妍虽身有几分才华,却早年退出职场,在耽美写作界混自得其乐,淡了名利之心,为人不喜纷争,也就成了邢岫烟。 赵嘉桓出身寒门,虽然向上爬,但骨子里有几分阴微,成为了贾环。 这次选秀后有许多秀女会指婚给宗室,但是她是轮不到了,那日她都被他亲了。 直到好几天后,她才顿悟他吻她是什么意思。 这是盖章认证了,结束他是叔叔的事实,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她就是小老婆的身份,不是侄女了。 但想以她的身份就算能配宗室,当侧妃都还不够。 反正同是后宅一堆女人,做生不如做熟。 可心中到底有一股抑郁不平,她不敢宣泄出来,什么都是他决定的。 而他的决定让她成为了一个没有资格鄙视华珍珠和赵嘉桓的人,因为她一样下贱地去睡别人的丈夫。 邢岫烟正想着,却忽见身旁排着队的迎春一个踉跄撞在了前面的秀女身上,而那秀女跌倒在地,啊一声惨叫。 那秀女爬了起来,冲贾迎春骂道:“你干什么?是想害死我吗?你是哪家的秀女?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60章 住宿风波 贾迎春木木道:“这位妹妹,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贾迎春低着头,在别人凶时不敢抬起来。 那秀女柳眉倒竖说:“我看你是故意的!你父亲是谁呀,你敢这么横?” 贾迎春轻声说:“家父……家父……”贾赦对贾迎春来说是很遥远的人,他除了最近为了她选秀送了些银子来,没有给过她一分关注。 十几年来,贾赦可能跟她说过的话都不超过10句。这时她竟有些答不上来,她没有了底气。 忽然,那女子身边的一个少女说:“这位可是泾州彰化军节度使燕回大人的千金,你是何人敢这样放肆?!” 贾迎春可不知什么是泾州彰化军节度使,但她知道王子腾曾是京营节度使,曾是王夫人挺直腰杆的倚仗所在,气顿时矮了。 邢岫烟不由得摇头叹气,如贾迎春这样的,在宫里还不给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邢岫烟说:“两位姐姐好,这位姐姐的曾祖是一等荣国公贾源,祖父是一等荣国公贾代善,父亲是一等将军贾赦。” 燕秋和赵思儿顿时呼吸一滞,她们到底是后宅女子,弄不清朝堂实权关系,但是一等公爵是个什么身份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来头这么大,竟是国公的孙女!国公可是超品! 那摔了一跤的女孩不敢为难贾迎春了,觉得这样算了又不甘心,还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不禁迁怒邢岫烟,说:“你又是谁,我问你话了吗,要你来多嘴?” 邢岫烟说:“非是我要多嘴,而是贾小姐并非故意撞到姐姐,而是她身后这位粉衣姑娘推了她。这位姐姐和那位粉衣姑娘是不是有误会?” 燕秋看向那粉衣女孩不由上前去理论,说:“你是谁?你干嘛要害我?” 粉衣女孩不禁愤恨地瞪向邢岫烟,说:“这位姐妹,她说的话你就信了?她不过是诬赖于我,好为她的好姐妹开脱。” 邢岫烟说:“我亲眼所见,我敢对皇天后土发誓,你要是没有推贾姐姐,我全家不得好死,我自己天诛地灭下十八层地狱抽筋扒皮刀山火海里滚,永世不得超生。你敢发誓你要是有推贾姐姐你就被人抽筋扒皮下地狱,全家不得好死吗?” 粉衣女孩也不过十五岁,古人就算是大人都不敢轻易发这种毒誓的,那小女孩没说话,但表情出卖了她。 燕秋说:“好呀,你做了还不承认。” 粉衣女孩也是有气 性的,说:“我推了贾姑娘,又不是要撞你。你是节度使的女儿,可我父亲是四川巡抚周邦彦。” 得了,也是封疆大吏了,说起来和平年代,节度使还不如巡抚呢。而能排队比较前面的,哪个没靠山呢? 周雪是家中嫡幼女,自小脾气比旁人大,这次选秀她也很顺利过了地方几级到了京里,京中自有亲戚照应,父亲也打点了上下。 没想到在宫门口被贾迎春和邢岫烟插了队,心中哪里会服气,忍不下去就推了贾迎春一把。 却没想到贾迎春这是个国公府的小姐,忌惮她有本事插队自然是家中有人了。 燕秋想想只能算了,却恨恨地看了邢岫烟一眼,却没再问她的身份,留了一个心眼,觉得能排到这里的自然是有背景的。 邢岫烟等前方的四十人进了一座大殿,里头不少嬷嬷太监,一个个嬷嬷眼毒得像刀子似的往她们身上看。 又让她们脱去外衣,只留一件肚兜,就有老嬷嬷过来看、闻她们的身子,让她们张开嘴看牙齿,说几句话,没有问题的就给她们头上戴上一朵红花,这样就过了第一关了。 其间40人,也只有八人被刷下,一个个掩面而泣。因为参加选秀,就算是不想进宫,过不了初选也是很难堪的事,人们会以为女孩身上有问题。 所以不想进宫的秀女都是想过了宫内的初选,复选时没留,放出来。复选时的因素很多,官宦人家都会明白不是秀女身上有缺陷。 邢岫烟惋惜,她怎么没想到呢,要是在身上偷偷涂点臭味,她这一轮就刷下了。等选秀这阵风声过后,她再想办法慢慢和大叔修复关系,让他考虑一下不□□。 秀女们通过初选后,先在储秀宫各殿屋中住下等待复选,这个屋子小到超出邢岫烟的想象。 四人一小间的通铺,整个储秀宫挤满了人,堪比之邢岫烟记忆中的中学宿舍楼。 这时候,邢岫烟看见了贾探春和贾惜春,她们排在比较后面,贾迎春很高兴,提议和姐妹们住一间。 贾迎春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以前在府中被下人所欺,倒是贾探春帮她出过头。 贾探春倒是个出色的人物,她已经在她的条件下为自己争取最好的情况了,那样对赵姨娘也是没办法,红楼中没有绝对的善人和恶人。 邢岫烟也没有意见,当下和宫里的嬷嬷去说,那嬷嬷看了看她们四人,却说:“这是宫里,你们 当是自己家吗?若是人人都……” 忽然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拉了拉那嬷嬷的衣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嬷嬷脸虽还严肃着,却和气许多,说:“过了今天,家中的姐妹前程不知,我就破这回例,你们好生歇着吧。” 邢岫烟忙取了两个荷包各偷偷塞给了嬷嬷和小太监,说:“还是嬷嬷心善,有劳嬷嬷了。” 约有两百秀女今夜就要睡在储秀宫里,此时已是盛夏,屋里热的什么似的,好在那小太监领了她们去一间通风较好的屋子,屋前还有棵大松树,白天时能遮了许多阳光。 四人提着包袱进去,忽然一个穿着杏黄衫子的艳丽女子走了过来,说:“这间屋子我要了,你让她们住别处去吧。” 小连子也是李荣的跟班之一,而李荣上头巴着赵贵。小路子已经告诉过他照应这位邢姑娘,这里他都安排好了,他是知道储秀宫哪间屋子最舒服的。 小连子挥了挥拂尘说:“这位姑娘,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那杏黄衫子的女孩说:“我早到了,只是你没瞧见。” 小连子说:“这可是在宫里,凡事讲究个规矩,姑娘还是听从嬷嬷的安排吧。” 杏黄衫子的女孩怒道:“我可是承恩公府的,太后是我亲姑妈,我要间屋子都不行?” 小连子有几分犹豫,看了看邢岫烟,邢岫烟不想为了间屋子得罪人,便说:“公公不必为难,一间屋子而已,让给她住又何妨?” 小连子正松了口气,李荣是他要极力巴结的人,但是太后也不是好惹的。 却在这时听那杏黄衫子的女孩看着邢岫烟说:“这位秀女好大的口气,你敢说让我屋子,这屋子本就是我的,需要你来当好人了?” 邢岫烟也有脾气的,她都礼让三分了,天底下的东西难不成都要让人还不得好? 邢岫烟不禁想起徒元义说她心太软,进宫来当小老婆本没有什么意思,还天天被别的小老婆欺负,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邢岫烟冷笑道:“你虽是承恩公府的小姐,但储秀宫可不是承恩公家的,而是圣人的,你敢说这屋子是你的?你承恩公府难不成是有不臣之心?” 承恩公府姓刘,是刘太后的娘家,刘太后是继后,但皇后娘家封承恩公是本朝惯例,现在朝中就有两个承恩公,不过为了区别杨皇后的父亲叫沐恩公。 承恩公这种爵位却是传不下去的,现 在刘太后在还好,不在了,府中若没有出息的子弟也就败了。 但是刘太后作为继后,现在并不老,现来能护着承恩公府出下一代顶立门户的家主。 刘婧如不禁大怒,说:“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你敢构陷我!” 邢岫烟心想:真是空有美貌的蠢货。她听赵嬷嬷说过,这位太后可不是皇帝叔叔,不,圣人的亲娘。 圣人自江南回来,又血洗叛逆后,威势深重,连阁臣都只有两位是高宗时的老人,其他包括新提的林如海都是他信重的人。一个这样的太后,侄女还狂猖什么? 再说,什么低调隐忍都是狗屁,真的不得不在宫中生存,皇后太后都是虚的,她们只会利用女人,没病不会真的对法理上的儿子和自己的丈夫的小老婆有什么真心怜爱。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其花心思让太后皇后爱她,还不如在原来的基础上讨好圣人。 想要过得好,只有继续抱皇帝的金大腿,邢岫烟看到实质,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太后路线,何况太后都有侄女进宫了。 邢岫烟说:“我没构陷你,是你自己说你是承恩公府的小姐,这个屋子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承恩公府的吗?” 第61章 小麻烦 刘婧如从小被宠爱在手心,就算进宫来参选,也是一路有太后关照,哪里受过这种气,骂道:“贱婢尔敢!” 已经围了不少秀女偷看,这时一阵脚步声响,只听一个颇有威仪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都聚在这儿干什么?” “赵公公万安!”小太监和嬷嬷们忙伏下身请安,刚才事涉及后,嬷嬷们也有些犹豫。 邢岫烟听说是赵公公,心想难不成是赵贵,不由看去,只见那人四十来岁,面上无须,虽是太监却眉清目秀,不是赵贵是谁? 小连子忙道:“赵公公,是这位承恩公府的小姐和邢小姐有些误会,这才说了几句。” “什么误会?”赵贵却看向了邢岫烟。 邢岫烟见是他,心中稍定,于是道:“禀公公,这位小公公带我等四人来这间屋子住,这位承恩公府小姐跑来说她要住这间。小女不想小公公为难,便说将屋子让她住吧。这位小姐便气得骂小女,说这屋子本来就是她的,不用小女让。小女不明白,储秀宫是圣人的,怎么会是承恩公府的,然后她便急了……” 刘婧如骂道:“你根本不是这么说的,你是要构陷我!” 刘婧如想向邢岫烟扑上去,这时赵贵刚好拂尘一扫恰恰拦住了她,说:“刘小姐,这里储秀宫,虽然你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但宫有宫规。还有,为了承恩公府,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就是太后娘娘也不会帮你。” 邢岫烟见小姑娘又恨又怒又委屈,突然又觉得无趣,承恩公府尚且担忧子孙前程,她这种暴发户皇帝叔叔的附件又能长久多少时候? 也罢,人生几十年,她也没有娘家兄弟,自己这一生过完就算了,邢家也无意当什么百年世家。 其实进宫也好,她这个作者篾片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读者听众,就是皇帝大叔,呃,圣人,要不就在皇宫里写文讲故事好了。她倒是想过把没节操故事讲给小黛玉听,但她怕林如海会掐死她。 赵贵说:“各位秀女早些安置吧,再不要出现这种事了。杂家不管你们是谁,但到了宫里就得守宫里的规矩,服从宫里的安排。” “是,公公。” 赵贵没有多留,邢岫烟还是和三春回到屋子,又去公共洗浴房洗净了身子换了衣服。公共洗浴房比较拥挤,但天真热却是不得不洗,明天起就是复选了,因为秀女们陆续要面对皇帝、皇后。 晚上熄了灯后,忽听惜春说:“ 在这个地方,还没选上呢,就事事争得贼眉子鼠眼的,有何意趣,真不如庵子里清净。” 听惜春提起庵子,邢岫烟不由得想起妙玉,她一进京来忙着安置,忙着见圣人,帮老爹整理资料,又忙着办成年礼,哪有时间去牟尼院。说来她当真没良心之极了。她心中想着,出去后定要去瞧瞧妙玉。 贾探春说:“四妹妹万不该说这种话,这可是世间最尊贵的地方,自然人人都想来,人人都要争。” 贾迎春叹道:“其实与她们那些人计较什么。闹了一出也是没完没了,怀恨在心还得来闹。” 贾探春说:“二姐姐,你不争别人就要欺负你,闹了不反抗,别人更要欺负你,有时候不是你不争就可以的。” 邢岫烟不由得想起自己,是呀,不是不争就可以的,她原来有些像贾迎春吧,看得透却总想让一让。 邢岫烟说:“迎春表姐,三姑娘说的没错,今日是一人欺负你,你不争,明日是十人欺负你。你该争的时候还得争,咱不求别人的好东西,但是你自己的东西却要守好来,不然你连自己的命都守不住。” 在红楼世界,女人都是悲剧,也不知她能不能平淡过一生。 …… 听了赵贵的回报,徒元义叹道:“真是不省心的东西。” 他自然知道她不想进宫,不过两人都有默契的近几天都没有通过信。 他是皇帝,就算让这种关系转变,他也不可能向女人低头,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而她终于聪明了一回,这段时间都比较乖,以前是她没有会过意还罢了,但是他表明态度决定纳她进宫还做出打他脸的事,那这个女人的尾巴就要修剪修剪了。 赵贵是最知道皇帝心思的,忙说:“这也不怪邢主子,刘姑娘也确实蛮横了一些。邢主子在储秀宫可不是吃不好、住不好,奴才瞧着都心疼,还遭人辱骂,她可都识大体地忍下不愿声张。” 徒元义叹道:“明天间她早点选了早点出宫去吧,省得人挂心。” 赵贵明白,出去安排。 翌日,许多宫女过来服侍众多秀女起床疏洗打扮,秀女入宫来参选时是不能带丫鬟的,复选时衣服也是统一发放宫装。 邢岫烟是一身湖绿色上衣,雪白的裙子,腰系粉白色的束带,身披软烟罗罩衫,挽着水色的印莲花的披帛,梳妆宫女给她梳了一个随云髻,发后系了她自己带的发带。 贾迎春蓝色宫装,疏了飞仙髻,贾探春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宫装,疏着坠马髻;惜春却是穿了粉红色的宫装,尚梳着双丫髻。 出了屋子,莺歌燕舞,姜尚宫已经来了,秀女们在广场上排好队伍,发下了号码牌,然后按号码牌去毓秀宫外等待召见,四人一组。 这时邢岫烟抽到的是20号,而三春抽到的就比较后面一些,只能分开。秀女排成两队走向毓秀宫,路程并不远,只是正值夏季,当太阳晒到时有些热,许多姑娘都怕晒黑了。 她们前面的四十个人已经候在了毓秀宫主殿下,这时有阳光斜斜晒来真有几分酷热难当。只见第一批四人进去了,不一会来里面传来叮咚琴声,想必是有秀女在表演。 过了约一刻钟,首批秀女出来了,面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第二批秀女进去时,忽见明黄华盖、红色纱帐的八人抬内宫步撵行来。 “皇上驾到!” 秀女、宫女、太监全都跪倒在地,只见由一队御前锦衣卫护卫的御驾穿过广场中轴,直冲毓秀宫殿门才落地。 穿过重重人群,邢岫烟蹲跪在地,依稀看到一片明黄衣角,不由心中涌起复杂的感觉。 在殿门外又站了半小时,在她们这一批进殿前,邢岫烟看见自己前面的秀女一下往她身上仰倒。她不得不接住,这是中暑了。 忽然管事太监过来,指挥着小太监把人抬走,那秀女却抓住邢岫烟的衣襟,迷迷糊糊叫着:“我不要走,我要见皇上,我不要走,皇上……” “喂,你放开我的衣服……” 正在拉衣服的时候,管事太监来宣第四批秀女晋见,见着邢岫烟和那已经虚弱在地的秀女,就想让后面的补上来。赵贵却正巧走了出来,说:“天气严热,秀女们受不住,到了这里,还是让她们面圣吧。” 那个虚弱的秀女大喜,可是站不起来,只知抓牢邢岫烟的衣服。 邢岫烟暗道:你这妹子,这是如果自己不能选,就把我也拉下水是吧,你中暑晕倒关我什么事呀,我好心扶你一把,你对拉着我一块共进退的执念是怎么回事,咱俩不熟呀。 太监扶她站起来,她仍然很虚弱,但秀女进门时是不能由太监扶着的。 那秀女仍拉着她的软烟罗罩衫,说:“好妹妹,你帮帮我吧。” 邢岫烟扶住了她,说:“走吧。” 上台阶时,邢岫烟感觉她差不多整个人 都要压在她身上,这位秀女身材丰腴,颇有杨妃之姿,从小养尊处优,可这种女子特别怕热。 邢岫烟一直接着她进去盈盈拜倒。 “臣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跪在地上时,她不敢再扶她,只看到几双女人的脚和一双龙靴。邢岫烟听到身边这位呼吸更是粗重,手上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哎哟喂,你抓错了! 邢岫烟轻轻去扯,忽然见那秀女终于熬不住了,直朝邢岫烟身上倒来,她被扑倒在地,压在身下。 邢岫烟目瞪口呆,不敢出声,躺地上被压着起不来,只能推让那个秀女,自己也满头汗。 “怎么会如此?来人,将人先抬下去。”杨皇后皱了皱眉,皇帝让她全权主办选秀的事,连太后都没有过问过,而平妃、顺妃更是打酱油的。 皇后有心显国母威风和能耐,把选秀办得漂亮,现在皇上过来,却发现这样难看的事,皇上会怎么想? 太监来拉起人,那秀女却是执念太深了,呢喃着:“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邢岫烟用力拉回衣服,这下全成咸菜干了。 忽听皇帝开口,说:“皇后,天气太过闷热,让秀女们在廊道中乘凉吧,不必在殿外烘着。” 杨皇后脸色微显尴尬,她本就因数年无宠有权,难免生出一股不平衡,借机让这些有可能进宫的青春少女一些苦头吃吃。这种妇人阴私她暗想皇上是不会关心的,而协理的平、顺两妃更不会管。 第62章 选秀之后 再有总管太监唱名:“青州知府王青云之女,王琅。河南学政谢绍之女,谢菀莹。内务府织造邢忠之女,邢岫烟。” 皇后看了看如花少女,自己年近三十,再一次哀掉了一下青春,说:“抬起头来。” 皇后见了也不由心动,王琅娇俏可爱,谢菀莹秀雅清丽,而邢岫烟轻灵风流,坐在一边当陪衬的平妃和顺妃都不由拿眼去看皇帝。皇帝自己的容颜与前些年无甚变老,若说有变化是变得更加俊逸风流,挺拔倜傥,威武霸气了,而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 邢岫烟眼睛瞟了徒元义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皇帝装束的样子。明黄色的龙袍,头戴比电视剧还精致的乌纱翼善冠,冠上镶着黄金雕的双龙戏珠。邢岫烟近来也学习过宫廷礼仪和服侍,知道这是天子常服之一,而大朝会上,帝王还是穿戴天子十二旒的冕服。 她低下头,张着嘴巴深呼吸平定心绪,现在选秀才刚开始,皇后还有耐心,况且皇帝还在这里。 所以皇后问起各位秀女擅长什么。 王琅说:“在家里,臣女习过几年筝。” 谢菀莹说:“臣女平日倒是会写几个字。” 邢岫烟想说擅当篾片,但怕会被乱棍打去。书法又学了圣人,但是现在写出来皇后怕是要撕了她这个意图不轨的女人。 邢岫烟心生点小叛逆,觉得干嘛都得和人一样琴棋书画,说:“臣女在家里会做几个菜。” 徒元义手中的茶杯差点一滑,轻嗯了一声,不由抬起凤目瞪了她一眼。 杨皇后却也没恼怒,因为厨艺确实是女子可以称道的才艺,况且圣人都没有恼怒呢。于是她展现她的风范气度,只道:“厨艺虽该是女子技艺,但此时却不太方便,你还会其它的吗?” 邢岫烟倒是想说不会,忽然又是一想,自己和他赌气坏了事,选秀进不了,他要将她弄成在外伺候过他的姬妾带进宫去可是更糟糕,她不禁暗骂自己性子左险些误己。 邢岫烟才沉稳了语气,老实的说:“倒也能画几笔。” 皇后让太监们摆上器具,王琅抚筝,谢菀莹写字,邢岫烟画画。 不一会儿筝声叮咚响起,谢菀莹也铺开宣纸来,而邢岫烟则是如调弄茶道似的调颜料和墨汁。 时间太短,邢岫烟只能画自己最熟悉的了,提起笔先是凝神飞快大开大阖布局开来。然后换了支笔勾勒,越画越快,顿时一个观音身影 跃然纸上,就不画什么金童玉女了。然后,再拿笔飞速化开颜料渲染纸上。 袖子太过碍事,她提了袖子,飞速作细节上的刻画,最后涂染天空佛光。 优雅却十分潇洒啪一声放下笔,长呼出一口气来。 然后,见王琅的一曲《梅花三弄》还没有弹完,而谢菀莹倒写完了一首词了。 太监们把邢岫烟的画和谢菀莹的字的纸张都展开来,帝后妃嫔呼吸都不由一滞,字是好字,运笔婉转,一首词一气喝成。画也是好画,观音菩萨佛光普照,构图十分完美,笔力流畅而无滞涉,难为的是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这样一幅画来。 平妃和顺妃手帕又再次绞碎了,邢岫烟低头刚好只能看到她们的手,她心想:身为一个小老婆,看着丈夫再纳新的小老婆想必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大老婆好歹占着嫡妻的大义,就是在儒家的道德中男人都要敬重嫡妻的,嫡妻是能与丈夫并肩的人,所以无宠也能活着。而小老婆们要是无宠就什么都完了。 她忽然有丝苦笑,自己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了。 皇后强吞着苦涩,笑道:“皇上怎么看,这几个姑娘倒都才华横溢呢。” 徒元义放下茶碗,淡淡说:“刚才留了一个会弹琴的,就留会写字和作画的吧,不必挑太多一样的人。” 王琅顿时就想哭出来,谢菀莹却是心中大喜。邢岫烟涩然,知道可能会成为小老婆和真的成为小老婆是两回事。 皇后吩咐给谢菀莹和邢岫烟留了牌子,又赏了王琅一朵宫花当安慰奖。 徒元义看着人出了殿门,心中落下石头。 徒元义从来没有将她当侄女,原是当婢女,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婢女也是他的女人。后来,他不把她当婢女,但不是婢女那同样是他的女人。当初作为鬼修,有多少的温情,却是没有激情的,和做人不同。 今生再触到她时才觉得她竟然是温热的、活生生的而不是冰凉的玉藕,伏在他背上软软的,在他耳后说话让人心痒痒。 在他无尽寂寞的日子是她陪着他,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栓着她的脖子的,怕她跑了他又一个孤魂野鬼了。 他身为一个帝王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是他就在她一人身上看到了那些完全不同的东西,表情态度变化多端,而且,全都是真的。她坐在地上,悲催表情;讲故事时的神采飞扬;听说他又给她做了个身体换时又蹦又跳;想要什么时抱着他的大脚 喊着叔叔;还有看到后世苦难历史的热泪盈眶。 他一生决不会委屈自己,他想要的女人,别人不能得到不说,就是想当尼姑或自梳女也不行。 …… 牟尼院后院,看着妙玉沏着茶,真像一幅恬静优美的图画,一身的素衣束缚着红尘的欲望,却是却禁欲越诱惑。妙玉19岁了,是女人最有风韵的时节,邢岫烟替她可惜。 妙玉淡淡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京城,好像过得还不错。”妙玉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邢岫烟叹道:“我来有三个月了,却一直没来瞧你。” 妙玉说:“我有什么好瞧的。” 邢岫烟却自顾自道:“以前你说我染了俗气,那时候我还不服气,我觉得我不过是要活下去,我不像你,我没钱,吃都吃不饱。现在想来,你竟是对的。” 妙玉柳眉一扬来了兴致,邢岫烟当下也不隐瞒,把变成苏州第一绣娘后的事说了,邢家三兄妹逼迫,自己不得不赶活绣瞎了眼睛。幸而,后来遇上一个贵人治好她的眼睛。 妙玉冷哼一声:“人心不足,世人皆是如此,有什么奇怪的?” 邢岫烟想了想,忽问:“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从小就出家,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妙玉说:“你快别来浪费我的好茶了,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邢岫烟叹道:“我以后也不能常来了,你的茶我能喝到几次是几次。我没告诉你,那个治好我眼睛的贵人是姓徒,名元义,表字宏正,原是肃亲王,现在当了几年皇帝,而我过些日子要进宫给他当小老婆了。趁我现在还年轻,努力一把没准能说得上几句话,如果不是涉及什么通敌叛国的大罪,总是能运筹一两分的。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徒弟,但是我总认你是师父,你逐我出去我还是希望你能还俗,佛法自在心中,慈悲也在心中,又何必拘泥于僧俗?况且,你觉得你是僧吗?” 妙玉怒得扔了杯子,骂道:“凭你还来讥讽于我?你一身俗气,能进宫攀得富贵又怎么样?我何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忽然,门吱呀地开了,秦嬷嬷和蒋嬷嬷走了进来,蒋嬷嬷说:“小姐!邢小姐一片好心,你又何必如此?老爷太太当年受到牵连入狱,只能将小姐做这样的安排,老爷太太去逝于狱中,想必也是挂念着小姐,当初那样安排并不是想小姐一辈子出家呀。” 秦嬷嬷说:“小姐,邢小姐是个有良心的,这年头有 良心的人真不多。你不见她时,常常对着绣屏发呆,这时她来了,你却这样骂人家,何必如此?” 妙玉气得胸膛气伏,全身发抖,指着她们骂道:“她那样好,你们去跟她好了,她现在富贵,不比我在寺院里清修!” 说着,她竟拂袖而去,邢岫烟知她脾气,她是极自傲的人,就算还尚有红尘之心,她也不会承认的。 妙玉走后,邢岫烟问起两个老嬷嬷当年的事。 妙玉出身江南大世家苏家,祖上也曾因为拥护大周新朝个宁南侯爵,传了两代,到她父亲时科举入仕。她的父亲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晚了林如海一届,后来他娶了兵部左侍郎家的二小姐,成婚后夫妻恩爱,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但是,这段姻缘有一点却是不好,兵部左侍郎家的大小姐是太子妃,苏家因为嫡子的婚姻也就不得不上了太子的船。 苏大人一家外任应天知府,不得不助太子掌控江南一带,而后来太子却发动政变失败,树倒猢狲散。如他岳父一家人全被砍了脑袋,那时妙玉才三岁,苏大人也想起当初有一僧一道说过女儿可从小出家避祸,于是就想到了蟠香寺的慧清师太。 慧清师太与苏家有些渊源其实是苏大人的远房表姐,于是苏家散尽家财,找了最忠心的嬷嬷送着妙玉进寺带发修行。而不久苏大人夫妻就入了狱,他们入狱时,太子已经被圈禁着,苏家到底远在江南,对于发动那场政变没有直接参与. 但是苏家多少当了太子的钱袋子之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时不得赦免。苏家一族被当时的皇帝抄家夺爵,贬为平民,三代不得入仕。 第63章 提点王熙凤 苏氏宗族牵怒苏大人把他除族,苏大人在狱中得知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苏太太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累得丈夫如此就自杀了,而苏大人醒来看到爱妻已死,也没有了活望,死于狱中。 邢岫烟不禁唏嘘不已,这夺嫡纷争果然是见血的事,这人家在京里造反,妙玉家远在金陵也能受牵连。而妙玉的家世这般显赫,难怪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她为自己的家世自傲,又何尝不是为跌下神坛而自卑。 她自恃身份,其实她又已经没有什么身份。邢岫烟没有想到事情这般复杂,她原是想帮帮妙玉,但是这涉及谋反,而上皇犹在,当今要推翻上皇定的案子可是不孝,就算大叔实际上对上皇真没有多在意,他也不可能去做这件事。 邢岫烟想了想说:“两位嬷嬷,我怕是没有本事改变老圣人定的案子,让苏家翻身。但是,妙玉愿不愿意还俗,不知能不能立个女户。” 蒋嬷嬷摇了摇头,说:“只怕是难,姑娘这样的人,苏家之事不了,她又怎么会还俗立户?”不是为了苏家之事还俗,就是为了嫁人还俗了,不然现在身在佛门,不愁吃用,也不需立户。 这样承认自己大动凡心,会引来世人嘲笑,邢岫烟并不在乎世人之眼,但妙玉虽精通佛法其实只是个普通女学霸而已,并没有万事不萦怀,她绝难做到。 邢岫烟走了,妙玉把自己关在房中,掩面而哭,自伤身世,想起邢岫烟又气又恨,感觉连她都来看她笑话。她是越大越放肆了,小时候多么乖巧可爱,有灵气没俗气,为什么长大成这样了? 她想摔了那陪伴她这么多年的绣屏,那双面绣的两个小女孩还栩栩如生,她最终没舍得,只是更加泪如雨下。 …… 过了两天,黛玉、石慧、石张氏、邢夫人等来邢家做客,邢岫烟得知,三春竟是一个都没被选上。邢岫烟现在是不知道当初皇帝可能为了让她入选更自然一点,说了一句“之前有会琴的,就留会书会画的,同样才艺的不用多留”影响挺大的。 皇帝第一天去看了,第二天就没看,第一天时除了邢岫烟几个,也就几个出身特别的秀女被留,一天下来留的不过二十几人。三春是在第二天,贾迎春是二木头,贾探春擅书之前有了两个了,贾惜春擅画也有了,皇后理直气壮把这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勋贵之家的人刷掉了。 最后两百来个秀女复选,选中了四十七人,其中还包括等着被赐婚给蕃王的女人,皇帝自己 应该留二十来个。这种大选出来的秀女一进宫就有中低级位份了,比宫人出身的妃子是正规得多的,还可以带自己的丫鬟或奶娘、带些行礼,只不过要接受检查。 林家和石家都送了厚重无比的贺仪来,这是他们早在意料之中的事。邢夫人虽然对贾迎春没选上失望,自己当不了娘娘的嫡母,但是听到亲侄女选上,却又更高兴。 邢夫人是很会计算的人,小聪明多多,人倒不坏,以前冷漠不过是大也都看不起她对她冷漠。想想看,如果全世界对你冷漠加鄙视,还要你博爱世人,那是不是比让你上天还难呢? 邢夫人高兴的是,邢家将会出宫妃。 贾家出宫妃的话,即便她是嫡母,贾家旁的人照样得瑟,要是她没有人撑腰在贾家出妃子这种荣耀大事上,她这嫡母有些也是争不过他们的。 所谓别人得瑟不如自己得瑟,现在是邢家姑娘入宫了,邢家是她的靠山,与贾家旁人没有什么干系,她自己没有亲生女儿,所以这种事她能大笑三声,真他妈的爽。 邢夫人也是让贾琏和王熙凤想办法,置办了好些贺仪过来,王熙凤尽管身子有八个多月重了,却也亲自跟过来道喜。 邢岫烟对王熙凤,心情颇为复杂,王熙凤这人做过许多恶,但是她是“曾经”荣府中最关爱怜惜原著中的邢岫烟的贫寒处境的人,她同样也照顾过原著中的黛玉。 她犯的那些事,到时候可是在劫难逃的,但见她今生居然没有掉孩子,邢岫烟更心生不忍。她这人对普通得罪她的人尚是心地良善,何况是凤姐这个原著中对她最好的人? 邢家摆开酒席饮宴,邢岫烟当然是和闺中女儿黛玉、石慧、迎春在一块儿,邢岫烟忽说:“表嫂能言善道,最是有趣不过了,可她却在外头。” 黛玉笑道:“这还不简单,娘娘吩咐,宣琏二嫂子觐见呢,紫玥,你还不去替娘娘宣她进来?” “是,二小姐。”紫玥笑嘻嘻地伏伏身去了。 她们姐妹桃园三结义,但凡姐妹在任何一家,都会排行称呼另外两位异姓小姐。 黛玉不贪别人家的东西,却很喜欢在邢家、石家当二小姐,石慧也是喜欢去当三小姐。当然邢岫烟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去当大小姐了。 邢岫烟气得脸都涨红了,说:“你这蹄子,登鼻子上眼了是吧?” 石慧笑道:“二姐,娘娘问罪,还不认错请求开恩?” 黛玉笑着伏身“讨饶”:“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黛玉本是嘴皮子利害的人,不论是刺周瑞家的还是在大观园戏称刘姥姥叫母蝗虫,这时可不得讨趣一下她心中的“亲姐姐”。在黛玉心里,除了爹爹,大姐是最亲的了。 黛玉说完,一众姑娘丫鬟笑成一团,紫鹃、雪雁、青鸾、金燕、紫绫、雪绢、青纹、金纱几个受宠的更夸张,前倒后仰。 正在这时王熙凤扶着腰掀了帘子进来,笑声同时到了:“果然是你们这儿热闹些,早不叫我?我还当我是个惹人嫌的呢!” 石慧扶了她坐下,说:“表嫂你就快坐吧,正是娘娘念着你!” 王熙凤听了也大笑,做小伏低状,说:“民妇都还没恭喜娘娘呢!” 邢岫烟拍着胸口深呼吸,说:“这还是不是我家了,有你们这一群人客大欺主的吗?有这样的对皇天后土发过誓的好姐妹吗?我招谁惹谁了,一个劲的埋汰我一人!” 王熙凤拉着她笑道:“表妹可不是贵气逼人,我们一片好心先把你压压,这才能长长久久不是?” 黛玉秀目一转,傲骄地说:“琏二嫂子说的是,我们可不就是好心,人家偏不领情呢!”黛玉本的嘴皮子,这揶揄起邢岫烟来真是让人有气发不出来的。 邢岫烟只有拉着迎春,说:“二姐姐,还是你好,你不像她们这样坏。” 贾迎春向来对外物不关心,但现在有了桃园三姐妹和邢夫人带她交际后好多了,经过选秀,也是见识过了,胆子也稍大起来。 贾迎春笑着说:“娘娘,我都还没恭喜你呢,好话都被大家说完了。” 邢岫烟如遭电击,全体背叛了。 众人喝酒吃席闹了一天,邢岫烟寻机扶了身子重的王熙凤到院中僻静角落说话,王熙凤虽然因为这个将要进宫的表妹和她亲近得意,但仍然有些奇怪。 “表妹可是头晕了?”刚才邢岫烟被人敬了不少酒。 邢岫烟令退左右,说:“表嫂,你陪我到亭子里说说话吧。” 王熙凤哪有不应的,说:“也就现在多亲近亲近表妹沾些福气了,你一进宫去,怕是再难相见,便如我们府里的大姑娘。” 邢岫烟叹了口气,忽说:“表嫂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切不可放心里去。” 王熙凤一惊,说:“哎哟,可是我有什么不妥当?” 邢岫烟说:“我知表嫂是脂粉里 的英雄,我是素爱这样爽利性子的人的,如两位妹妹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处世方法不同,但咱们是一类人。”只不过邢岫烟为人爽快,但是通常不爱争,而王熙凤爽快,却处处争强好胜。 王熙凤笑道:“我哪能跟表妹相比?” 邢岫烟说:“我不过是遇上几位贵人。表嫂,我听说住在府上的薛姐姐的兄长曾经犯过人命,最后……府上给名贴解决了?” 王熙凤暗想这事贾府很多人都知道,邢岫烟知道不奇怪。王熙凤问道:“其实不过是一件抢买丫头的案子,打死人都是意外。” 邢岫烟摇了摇头,说:“表嫂可知,律法上杀人者死,若是用名贴干涉国法也是夺爵流放的大罪?现在是没有人告发,一旦有人告发,刑名加身,就翻不了身了。还有,江南大案时,到底也有许多世家下狱,甭管从前是何等富贵,都人头滚落。原来这些富贵人家私底下还……放过利子钱沾了人命,听说许多世家的人都多少沾染,不知府上有没有?要是因为利子钱闹出过人命,可也是死罪。当今圣上与太上皇很不一样,注重国法,只怕是要定期专抓大家族处理这些事,好杀鸡警猴的。府上若是有,可是要早做安排,不然怕是……” 王熙凤脸色越来越白,身上都抖起来,不安地扶着肚子说:“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邢岫烟忙扶住她的手臂说:“我何须骗你,只不过是觉得和嫂子有缘,不忍到时表哥继承不了荣国府。我即将入宫,我没有亲兄弟,也只有石家的义兄们和琏二哥哥,他们好,对我也好些。” 王熙凤颤声道:“若是……除了那件还有呢?还是我经的手,如何是好?”王熙凤想起几天前的一件事。 邢岫烟装作惊奇:“还真有?天哪……表嫂你赶紧趁现在选秀后又有许多宗室王爷大婚纳妃喜事冲满朝堂的时候去抹平掉,别为了一点银子失了大的。你还是和琏二哥哥商量,向他讨个饶,你做这些有些钱也是贴补府里,琏二哥哥或许有法子。还有,琏二哥哥看在即将出世的侄儿份上,也要帮你。原本嫂子身子这么重我不该现在说这个,但是我进宫后便难见到嫂子了。” 第64章 贾琏擦屁股 王熙凤回府时脸上虽然强笑,但心底坠坠不安,当晚就向贾琏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贾琏不禁大怒:“此等事你也敢做,你也不怕绝了后!” 王熙凤听说过江南的事,两年前江南是杀得狠,连金陵四大家族的豪奴都差不多剪掉了,而之后京城三王造反也是朱雀门血流成河。 王家要不是没有因为江南的事而头脑发昏在三王造反一事上头站错队,现在大概也不在了,当然,这也是主心骨王子腾不在京里的原故。 今上注重国法,有这两起大杀特杀的案例无人不知,死的还多是比她牛逼得多的人,因此镇住了王熙凤,这时她真有些胆寒,没说不怕阴司报应。也没说有人造王家造反都不怕,前例有三王和皇亲国戚造反都完蛋了,王家真不算什么。她也有三分清楚,江南王家族人隐瞒在奴才名下的土地都丢了,这就失了根基了。 王熙凤哭道:“还不是为了府里?我管家以来,眼看着公中寅吃卯粮,若不贴补点,若大的家怎么撑得起?我那银钱可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使呀!想想母亲的嫁妆,二爷没瞧见过,我可也一个子儿都没沾过,我有什么办法?荣国府总是二爷你的,我要是连家都不管了,二爷可想想您在府里可还有什么地位威信可言?我要是管家时丢脸,也是丢二爷的脸面呢!是我一时急了,听人几句话就猪油蒙了心了,二爷你可要救我!我不知道这事的严重,若不是邢表妹提醒我,我哪里知道呀!邢表妹说是也不想看着我们倒霉,可是我哪里能有邢表妹那么有灵性呢!” 王熙凤提着这事是邢岫烟提醒的,表明了自己有靠山,现在她若说自己的靠山王家怎么样,贾琏定然是不鸟她,会骂着让她滚回王家去。 但是靠山是邢岫烟就是他们俩一起的靠山了。邢岫烟是注定要入宫的当妃嫔的,而贾琏也早年就说过邢夫人侄女品貌不凡。这样的女人入宫,圣人只要不瞎,总能博得些富贵。 贾琏到底是男子,和邢家也没有真的血脉关系,王熙凤讨好人时那是没有不成功的,比如邢夫人现在和她关系挺好的。而石家也没有因为她是王夫人侄女有异议,黛玉也与她交好。 所谓夫妻一体,现在他舍了王熙凤,将来未必有更好的妻子人选。况且,她肚子里的一个都快要下地了,怎么能置之不理? 贾琏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有哪些事,你跟我如实交代!” 然后王熙凤就把利子钱借据拿出来,贾琏看着一张张的借据眼睛都有些发黑。 现在只能拿着多收的银子一家家去道歉了,话中倒可以称是奴才私下以主子名义做的。 只要给足钱,有个态度,只要还没死人就不难。 却说因为徒元义并不愿秦可卿死,那是他大哥徒元仁唯一的血脉了,所以在贾元春告密后,便请宗室的德亲王的儿媳与秦可卿见过面。 贾珍扒儿媳妇的灰让尤氏颇为恼火,却因为秦可卿的交际群中涉及的贵人而有所顾忌隐忍。 秦可卿没死,自然也就没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了,也没有之后停灵在铁槛寺,她借居水月庵时,老尼净虚求上门来了。所以仇守备那件事倒不是王熙凤做的。 而王熙凤干这种事,仇守备这件本就是开始,是原著中提及的,没有这件事的□□时机,这是蝴蝶效应。 王熙凤没有协理宁国府显能耐受人吹捧,这两年贾琏又渐通晓道理,这让王熙凤没有像原著那得借着王夫人的权力这么得意,自然也就没去管外头的事务。 刚好这两年圣人在江南和京都都屠刀霍霍,贾府因差点沾上廉亲王的事。 从抄家砍头流放的危机下逃出命来,贾母也是先让府里少接触外面,一应外务应酬都由贾琏出面。贾母也不得不承认,是贾琏的眼光救了贾家。 贾琏因现在在府里有几分脸面,又被倚重,王熙凤对他就伏小多了,两人感情倒还好些。 也因贾琏惧怕为人君子的石家表弟石睿,胡七八糟的事少,倒是打理起些生意,王熙凤不会因为感情不好而越发在庶务上逞强,孩子就没有掉。 王熙凤弄权因此延迟了,但她本性在这里到底还是要犯事。是另一件事,事情最近发生在平安州,也是儿女婚事上的问题。 盖因平安州节度使曾是贾代善的部下,平安州下一名武官赵千户的儿子也定了一门亲事,却是被青州王知府的公子看上了。王知府家可比武官家清贵多了,女方家长想要攀附王知府家的亲事,但是赵家到底是官也不是好打发的,就打起了官司。 那武官赵千户到底是平安州节度使的手下,就纠缠了起来。女方何家长辈听说了平安州节度使和贾府曾经的关系,就派人上门。 那天王夫人刚好去了牟尼院礼佛,王熙凤原也不管外事,知道身子重了,但是天天在院子养胎也无聊,就见了人。一听来意,她原也不想接,说是太太早不做这事了。 但那人客气,一通奉承,又送上重礼,说凭借贾府 的关系,向平安州节度使和赵家告状的地方平安州府衙打个招呼的事儿。这不像薛蟠那事那么严重,但也是以强权关系压人。 这事如何结局目前却是不知,贾琏听说什么节度使、知府、赵千户的,暗骂王熙凤自我感觉良好,这些可多是比他大得多的实权官。 平安州节度使现在真有几分念着贾代善呀,还不是担着这名声,又给目前升了九省都俭典的王子腾面子? 贾琏不得不处理这件破事,一边严肃让王熙凤把利子钱的事抹平,该赔就赔。他自从京都出发,快马加鞭赶去了平安州。 贾琏拜上了平安州节度使府邸,说是妇人之见不知轻重。平安州节度使倒是很客气,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贾琏又亲自上赵千户家道歉,奉上重礼,那赵千户自然是没有好脸色,但好在他的儿子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就是被憋着一口气,现在重病了。 贾琏花钱去请大夫送上门去给人诊治,殷勤周到,天天不怕白眼地上门道歉送医。那赵千户想起这人可是荣国公的孙子,他爷爷还是节度使的老上司,这到底有些感动,渐渐缓和脸色,只说不需如此,贾琏要求亲自见见他儿子道歉。 赵公子听说是荣国府的少爷顿时想赶人出去,但见他不是来仗势欺人的,反而是苦苦哀求原谅,是他治家不严。 赵公子见他说的诚恳,病中心念一动,说:“贾少爷道歉的话很不必,你若真有心,等到六月二十六是那青州知府的少爷迎娶青青的日子。你要是能阻止青青出嫁,我自然一千个感激贾少爷。” 贾琏听了也只能不管不顾了,就再远赴青州,赶到青州时正是六月十五,那女方何家正在置备嫁妆。贾琏赶紧上门,说明来愿,奉还他们给凤姐的银子,说那件事他不能帮忙了,已经跑去平安州说明过了。 赵千户现在是要追究到底了,他一女许几家,告上衙门总是不得好的,现在在官司没断前慌忙嫁女,将来怕是不好交代。何家在那节骨眼上哪里敢嫁女,于是只能送了信去青州王知府那说明情况,知府家儿子哪里肯依? 王知府家也不好惹,贾琏到底是会变通的机灵人,想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双方都没话说。于是给何家出个抛绣球抢亲的主意,就看老天爷和两家公子的诚心了。 何家没有了贾家支持官司,而他虽想攀附知府王家,但没有贾家做保也吃罪不起背靠着平安州节度使的赵千户家,所以同意了。而王知府家本就是抢 亲,也没法告何家一女多许。所以六月的迎亲就这么作废,而女主角何青青本存死志,此时不禁大喜。 当年何青青去平安州探亲,路遇两个匪徒,是赵千户的公子出手相救,两人一见钟情,此生若是要嫁给别人,她不如一死。 现在抛绣球抢亲,何青青对赵公子有信心,他武功不错的,而为她害相思病的王知府的公子不过是一个文弱官家公子。 贾琏再又赶回了平安州,向赵公子说明事情经过,赵公子当下激动地向贾琏跪下了,说:“贾公子宅心仁厚,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贾琏虽然得他原谅并感激,但见赵公子身子没好都不敢离开,留在这里等他好了再说。一住近半月,倒也受到平安州节度使的热情招待,少不得姬妾美女服侍。 贾琏哪里把持得住,也收用两个,倒不急着回去了,因一回去家中王熙凤管,外头表弟舅舅看着,根本沾不得腥。 赵公子终于养好身体,在六月底赶去了青州准备抢绣球,贾琏反正回京都要路过青州,陪着他一起去的。 抢亲的事贾琏也得看清楚,怕到时候出什么事,又赖他头上来,实际上这在外辛苦归辛苦,倒难得逍遥。 刚好就在七月初八抢亲,赵公子身体虽然没有全好,但是为了心爱的女人爆发出来的拼劲是十分恐怖的。一把推开王公子纵身一跃就抢到了绣球,虽然王知府的脸黑了,但是这公开抢绣球却是没有话可说的。王知府恨恨看向何家老爷,心想以后再找他慢慢算账,而对赵千户,王知府却暂时没办法,那平安州地界不归他管。 风水轮流转后,赵家自是满意,贾琏也松了一口气,今后他的名贴可是要藏好来了,凤哥儿真是会胡来的。 贾琏奔波一个多月才回京,回京当天,刚和凤姐、平儿说了事情经过,凤姐就发动了,痛了一天一夜,生下个七斤六两的哥儿,贾琏大喜过望,且不细数。 第65章 冤家路窄 却说另一头,回到选秀进宫时。 正值六月初六(农历),皇帝下旨册封三位宫中的弟弟18岁的十二皇子徒元谚、17岁的十三皇子徒元谨、16岁的十五皇子徒元谦为荣亲王、福亲王、英亲王,并在这一届秀女中挑中九位赐婚给他们当正侧妃。 其实,有些是他们母族自己已经挑好的,不过走个过场,通过了选秀再赐婚会更体面。 其中又有几位宗室郡王、国公续弦的、纳侧妃的,皇帝又把美女分了下去八位。 再有在京城三王之乱中立功的中、高级将领和如今朝中得圣心的臣子之子。徒元义也没有小气,让人眼花缭乱,没有正室夫人的差不多都赐婚了,又少去了八个。 其中武人地位并不高,这种把精挑细选上来的绣女赐婚给下臣的荣耀还是本朝太/祖时期才有。 这可是从皇帝口中分来的天下美女中的精英呀,而且都出身官宦闺秀,那些臣子哪有不感恩荣耀的? 而从这件事上,倒让大臣们更觉得今上不好色。 结果选出的四十七位秀女,进宫去的只有二十三位,邢岫烟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她带了贴身丫鬟“紫雪青金”进宫来,而赵嬷嬷等人原就是宫廷女官,自不能再回宫。 至于苏清和赵全,在她进宫门后,自会回去向赵贵报道,重新入宫。 邢岫烟的丫鬟们提着满满沉重的包袱,都是金银锞子、银票,入宫检查时倒还顺利,就算她带的丫鬟比旁人多,也有人开了后门。 邢岫烟再看看储秀宫,这时已和月前不一样了,通铺的床褥都收起了,安排成了秀女小主的单间,不过进丫鬟睡在隔了屏风的塌上。邢岫烟带了四个丫鬟榻上都挤不下,晚上她只能让两个人来和她睡。 紫雪青金知道她在这方面是很开通的,推辞一下就也就一起睡了。 现在她们这指入宫秀女还没有受册封,只有明天册封后才离开储秀宫。 忽听一个声音响起:“邢妹妹,你还记得我吗?” 邢岫烟转头一看是一个秀丽雅致的少女,笑道:“是谢姐姐。” 这女子正是谢菀莹,那天显示出字写得很好,她是一省学政之女,父亲曾是榜眼,当然是才学满腹的。邢岫烟看她虽略不及黛玉,却因为她身上的诗书气像黛玉和妙玉心中有几分喜欢,与她亲热说话。 谢菀莹说:“当日妹妹一幅画可真是惊艳了我, 见了妹妹我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邢岫烟说:“我也只能画那几笔,母亲信佛,小时候惯会画的。不过是讨巧而已,不像姐姐家学渊源,铁划银勾可是真本事。” 谢菀莹说:“哪里的话?我也就那两下子虎弄人的,妹妹就别笑了。以后我们同在宫里侍候皇上,互相多多照应。” 说起皇上,谢菀莹俏脸一红,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子。 邢岫烟呵呵笑,暗想宫斗文中这以后的日子是要怎么过的,要拉拢盟友,但是邢岫烟想想这些秀女的家世几乎都比她好,就算是盟友,她也是被看低的。 忽听一声冷笑,说:“我倒是谁呢,白天就在这里想皇上了,原来是你呀!” 邢岫烟转头一看,那人白肤杏眼,长得颇为俏丽,不是之前不对付的刘婧如是谁? 邢岫烟微微一笑,说:“刘小姐,别来无恙?” 刘婧如说:“托你的福,我好得很。今天是不是还要跟我抢屋子呢?” 邢岫烟说:“哪敢呢?您可是太后的亲侄女,承恩公府的小姐。” 众人看着刘婧如眼中微有异样,有些人是惧,有些人是叹太后路线折戟,太后肯定是照顾亲侄女的。 刘婧如带着丫头往前走,肩膀撞了邢岫烟一下,看到邢岫烟的丫头青璇在一旁,挥手一个巴掌,骂道:“狗奴才,敢挡我的去路,也不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邢岫烟既是吃惊又是愤怒,这刘婧如对当初的事怀恨在心,这里遇上她说没有怎么发作,她到底是一位小主,她不能打她就打她的丫鬟。众目睽睽,她颜面何存? 邢岫烟一把挡住了刘婧如去路,说:“你道歉!” 刘婧如呵一声冷笑,说:“你开什么玩笑,不过一个狗奴才受得起吗?” 邢岫烟大声道:“就算是奴才也是我的奴才!你没权打她!” 刘婧如说:“我就打她了,我一个小主打她一个没眼色的奴才,你还要为她打回来不成?” 邢岫烟说:“你好好专跟我过不去干嘛?大家不过都是进宫侍候人的,谁没比谁高贵!你在这储秀宫横给谁看,摆谁的威风?你也说了你只是小主,你不是皇后!” 刘婧如脸色倏地白了,说:“我姑妈可是太后!” 邢岫烟说:“那我还是圣上的子民呢!圣上爱民如子,你这样无故撒泼欺辱他的子 民,简直目无君上!” 刘婧如说:“呸,你也别给我拉虎皮作大旗。你一直没说自己的来历,你却是哪家的女儿?” 邢岫烟清楚这事怕是争不出头绪来,反正有刘婧如,刘太后也不可能喜欢她。 邢岫烟倒也知道,进宫后她能靠的只有皇帝,可皇帝的对女人宠爱是很难把握的。她只能盼看着一百二十年叔侄的情谊,按他从前对自己的宠爱,至少能比得上刘太后对刘婧如的感情,因着这点特点,然后更换角色谋取“不是唯一但不可取代的小老婆”的地位。 况邢岫烟心中也了然,现在自己年轻转变成小老婆还可以依仗点色相,是以她不想随意让人欺负。 谢菀莹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知道邢岫烟出身不高,内务府织造不过是从五品的官。 邢岫烟心想自己若说出自己的出身,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但是不说,大家都会觉得她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邢岫烟说:“我要你道歉,你问我出身干嘛?你问我就要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你又不是刑部的青天大老爷审案子,我也不是犯人什么都得说。” 大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刘婧如得意地说:“你是不敢吧,京中三品官以上的闺秀,我少说也认识一半,就没有听说过姓邢的。” 邢岫烟却见一个个秀女眼珠子怪异的看她,心叹古代真是看爹的社会。但她不说的话更被看不起,反不如坦坦荡荡。 “你在激我,但我却不是不敢,罢了,告诉你又何妨?我父亲是内务府织造。” 刘婧如讥嘲一笑:“哈哈,不过一个五六品的小官,敢这么跟我横。” “没你横,你无礼胡乱打人。但我父亲是从五品的官,那么请问你父亲是几品?你父亲一定是一品大员啦,是太师、太傅、少保还是大学士?”邢岫烟当然知道不是,她回家有问过人。她要在乎爹的官位,那就看看。 刘婧如脸色涨红,突然发现原来她自己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她出门交际都是跟着祖母去的,大家都称她是承恩公府的嫡小姐。可是从来不会说她是从五品小官的女儿。而承恩公的爵位和别的爵位不一样,是不传袭的,等她祖父去逝,她要是没有出头,她也不过是一个从五品小官之女。 不,她还有姑妈。 只是刘婧如对于官员的品级极为在意,此时不由得气焰低了些,她一再搬出姑妈也没见邢岫烟怕,此时便不想 搬了。 邢岫烟刚想再接再励羞辱回来她,好叫人知,她不是软柿子免得人人来捏她,也给青璇出气。 正在这时,听到脚步声响,一个身着鲜妍精美的粉红色宫装少女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但听她轻笑一声,说:“我道是谁呀,原来是你这个贱婢。” 邢岫烟转过头,见竟是娴宁县主的女儿沈曼,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冤家路窄了。 沈曼冷冷睨了邢岫烟一眼,说:“你这贱婢是越来越胆大了,仗着有林大学士撑腰,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对着承恩公家的小姐也敢猖狂。” 刘婧如这时总算找着同盟了,她和沈曼是相识的,一个是承恩公的孙女,一个是顺平侯的孙女。承恩公现在爵位虽然更高,但是不能袭爵,顺平侯却是能袭的,而沈曼母亲还是宗室县主。 “曼儿,原来你认识她。” 沈曼笑道:“怎么不认识?这位邢妹妹手段不得了,哄得林大学士收她为义女,她巴着林大学士是以大学士之女行走交际,都不记得自己不过是内务府奴才的女儿……” 众多秀女和丫鬟围着,露出嘲笑或者同情的神色,沈曼当日是谨守母亲的交代,选秀时要守规矩免得出差错,所以她之前一直忍着没到处走动,没见着邢岫烟。 今天却听到动静,过来一瞧,见着刘婧如和她冲突,哪里能忍得住不来火上浇油。 当日在石府,邢岫烟要是服软、丢过脸,沈曼还不会这么记仇,但是当初她连娴宁县主赏钗都还会来,显然没居下风,沈曼就极度嫉恨。 娴宁县主知女儿脾气,原是不想让她选秀,只是沈曼心气高吵闹着要进宫,还绝食抗议,娴宁县主这才没有法子。 但想顺平侯府现在还在朝中,丈夫进士出身,现已官居四品,加上怡郡王府,还能对她有些许支持,也就顺了女儿的心。 邢岫烟被这样当众羞辱心头也火大,便想要她付也代价,不能向刚才对付刘婧如那样说爹的官位问题,便想不如闹大,趁皇帝现在对她有几分恩宠,让二人吃大亏。 这沈曼父亲是四品官,祖父是能袭的侯爵,母亲是县主,比刘婧如其实更有根基。她抓着她的认义父的事她也无从反击。也不能和外人解释清楚真的姐妹之情才认的义父,她仗着有宗室血缘说他父亲是奴才也有几分道理。 亏是吃了,但皇帝的恩宠就像存钱,钱花了便少了,把“钱”浪费在这上面不合算。 宫中最是迎高踩低,邢岫烟也自恃自己至少比她们长得漂亮,就算没有金大腿,皇帝不瞎的话,她受宠机率要高一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自己力孤,对方一个是太后侄女,一个母亲是宗室,她难讨得便宜,在这宫中就是这么现实。邢岫烟说服自己暂时忍下。 第66章 意外 邢岫烟俏脸冰冷,说:“二位说完了吗?” 刘婧如说:“哎哟,心虚了?” 邢岫烟冷笑,和四婢说:“我们走。” “小主……”紫玥、雪珏、青璇、金瑶脸上都愤恨不平,她们家小姐岂是这几人可以欺负的。 沈曼这时才看到她眼熟的邢家四大丫鬟,惊道:“你怎么把你家丫鬟都带进宫来了?” 一般来说,进宫的小主只能带两个贴身丫鬟,但是她身边跟着四个。宫中怎么能放行? 邢岫烟说:“我爹是内府务的官,虽然官小,但常和内宫往来。与赵总管、李总管、司礼大监王公公也认识……” 邢岫烟现在要忍下这口气,但是她转念一想,今日这窝囊气不得不受,但她无法反击总叫这么多人见了,若让人人来踩她一脚也不得清静。于是灵机一动,忽悠她们有所忌惮,她也不是人人都能踩的。 外朝是外朝,内宫是内宫,外朝权力再大也进不了内宫,后宫女子生活得怎么样除了圣宠还要看掌权太监脸色。 这让大家听说她家巴结着内宫最有权柄的王公公、东西两厂的厂公,那么想要欺负她的人就要惦量一下了。 果然,在场诸多秀女多不敢朝她面露嘲色。 刘婧如说:“我姑妈可是太后……” 邢岫烟说:“我不聋,你讲过很多遍了。” 说完,邢岫烟领着自己的丫鬟离去。 邢岫烟扶着青璇,看她脸半边肿了起来,进宫来时能带银钱,可是却不能带药品的。 邢岫烟带着几丫鬟进了分给她的屋里,叫雪珏去打水冷敷一下。 青璇说:“都是奴婢的错,害得小姐受辱。”但是青璇虽然这么说,她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心中已然记恨刘婧如。 邢岫烟也心中郁闷,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倒霉。她们是找我麻烦来着。” 虽然邢岫烟对婢女的工作要求高,但她素来爱惜女孩儿,平日也和善,今天青璇吃了大亏,她再安慰了青璇两句,给了她一支银簪子作补偿。 收拾洗漱各自歇下,暂且不提。 …… 翌日,徒元义早朝过后,去了杨皇后宫里,皇后给拟了新届入选秀女名单册封的方案和入住宫楼阁宇。 徒元义看到邢岫烟居然是封个才人,暗叹她身份也实在太低了些,他已 是极力拉拔她了,不过苗苗就这么大,再拔可就得死了。 只有早早的宠幸了,宠幸之后就能更任性地晋封了,现在他为了一个女人大费周章的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对她也不好,只当是进宫后她侍候得好才得了圣心。 徒元义说:“还算妥贴,就这么办吧。” 徒元义并没有留吃午饭,他是个工作狂,时间都放在朝政和那些他督办的工厂上,他可是知道后世不是什么科举进士决定国力的,工业技术才是强国与弱国的区别。除了他亲眼见过的,也听辛秀研说过。 其实科技什么的是和他这个存在相悖的,只不过这里是红楼世界,有那些神话传说和之前的历史,他能修习些道法强身延寿,但是要说成仙他自己都不信。 然后,储秀宫这边的各位小主就听太监过来宣读皇后娘娘的懿旨了,就是谁被封什么位份,住在哪个宫的什么地方。 邢岫烟听到自己被封个正七品才人,住在落霞阁,而和她同住落霞阁的就有谢菀莹,她被封从六品贵人,只不过她住主屋,她住侧屋。 而刘婧如却一上来就被封正六品小仪,住在凤藻宫的侧殿。邢岫烟看到刘婧如得意地朝她看了一眼。沈曼则被封正六品的小媛,更是扬眉吐气看着她。 邢岫烟觉得索然无味,自己为何要到这种地方来,如果他只是想掌控她,不必非要她进宫来,毁了她一生;如果他是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的,何必这么辱她?所以,她只是玩物? 她从来没有觉得后宫是一种荣耀,但是生活在这里,却不得不遵从这里的规矩,官大一级压死人。 宣旨太监走后,各小主们都去收拾东西,将会跟着太监走。这时小连子带着两个太监过来找她。 “邢才人,这两个太监以后跟着才人身边服侍。” 邢岫烟正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自己说就凭他毁了她的一生,她再难对他如从前了,她真的只是他的一条狗而已。 她转过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只不过他们已经换了太监的装束。 “奴才苏清,赵全请邢才人请安。”两人跪倒在地。 邢岫烟压下心中的不快,上前道:“快些起来,我一个才人而已,受不起两位这样的大礼。” 这太监行礼也有讲究的,如王大监、赵贵、李德全那样的,就算是到了太后跟前也无需这样跪着,只有在皇帝面前,他若发作,赵贵才会双膝跪地。而 各监的总管太监见着主子娘娘时一般也不可能行双膝跪地的礼。那类总管太监对着低品级或不受宠的妃嫔就更不用跪了。这两人会武功还识字,当初也是贴身跟在皇帝身边的,她这话也真没错。 苏清和赵全不禁伏在地上:“奴才惶恐!” 邢岫烟道:“要我亲自扶你们吗?” 苏清和赵全忙小心站了起来,其实他们跟着邢岫烟两年,日子过得还不错,当初在林家,林如海自然是礼遇,没半分亏待,而邢岫烟自己有钱,年终还真发红包。 邢岫烟看到紫雪青金四人面有喜色,显然是认出他们来了,邢岫烟道:“你们几个呆丫头,还不给新来的公公一点见面礼。” 邢岫烟咬重“新来的”三字,她们反应过来,给送上了一锭五两的银子,也给了小连子塞了五两。 邢岫烟看着银两流走,暗想难怪贾元春当个皇妃把贾家都掏空了,这皇宫是带着家产还被皇帝嫖。别说什么嫖皇帝的意/淫,后宫女人的本质看贾元春就知道了,倒更像自带干粮被皇帝\嫖。 邢岫烟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还以为能给妙玉家赦免平反,好让她还俗,不会落得原著中的下场,可她邢岫烟算什么呢? 落霸阁在御花园附近,一百来平米的一座楼阁,主子和贴身宫女住在这里,而太监不住这里,每日当值时来侍候。 谢菀莹不一会儿过来了找她一块儿走,而邢岫烟也收拾好了。苏清和赵全去帮几个换作宫女打扮的丫头提有些沉的行礼。谢菀莹的丫头和太监已等在门外,那两个太监就泯于大众多了,不像苏清和赵全,若不是太监也是相貌堂堂的,他们长期练武,身姿挺拔,不像一般的太监阴柔佝偻。 谢菀莹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暗叹:怎么邢才人运道这么好,分到两个这样的奴才。 但想她父亲在内务府当值,之前也听她说邢大人认识内宫大监王安,心想这可能就是关系的原因了。可怜她虽是三品一省学政之女,在宫里过的也不如内务府从五品官之女。同居一阁,虽然位份更高,可也不能压着人家。 邢岫烟刚要出储秀宫,刘婧如赶了过来,说:“邢妹妹,干嘛急着走呀?” 邢岫烟转过头来,问:“你还有何贵干?” 刘婧如骂道:“放肆!你一个小小才人见到本小仪敢不行礼!是要本小仪教你规矩吗?” 邢岫烟心想,这就像是说:你一个通房见到本小妾敢 不行礼! 收回脑补,想起现在不一样了,后宫是等级鲜明的地方,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参见刘小仪。” 刘婧如道:“邢才人,你昨天以下犯上的事又该怎么说?” 沈曼由身边的太监宫女簇拥过来,说:“以下犯上,当然是掌嘴了,不过,人家的爹认识大内总管,刘姐姐却又不敢掌了。还是算了。” 邢岫烟实在无法理解沈曼这种人,要说袭人为人刁毒之事,但她面上都是和气的,其实也袭人也不是只作恶事。比如,现任袭人华珍珠虽然陷害她、挖她墙角不义,但华珍珠对下层人尚还抱有一份同情,正所谓“正邪两赋”之人,赵嘉桓也是如此。赵嘉桓当年还支助两个山区孩子,所以,辛秀妍才那般沦陷,觉得出身贫寒奋斗出来的他不忘本、不虚荣,强过多少男人,她才欣赏他。这个人在职场却又钻营利用,在情场又用情不专吊丝样,可见人性之复杂。 可这沈曼却没有这方面的复杂,她是根子都烂了,自私自利,自我为中心,公主病癌晚期,几乎没有人性。她不但是莫名其妙记恨她,而且还撺掇激将让刘婧如打头阵。 邢岫烟却不知杨皇后在留秀女在宫内也是选过的,其实除了个别的人,家世好、闺训好、如宝钗一般会当贤慧人的反而被选去配宗室了。徒元义把选秀的事几乎全权交给她,作为一个妻子见丈夫不怎么管,当然不会选对自己威胁大的鲜嫩人。刘、沈之流要对付就简单多了。而邢岫烟却是巧在身份低,杨皇后之前没有特别关注,徒元义见杨皇后没有把邢岫烟选去配别人,对于她的人选分配也就没有异议了。 却说刘婧如果然当众被激,气道:“以下犯上,谁说我不敢掌嘴?” 邢岫烟说:“刘小仪,昨日并未册封,就不算以下犯上。” 刘婧如却说:“以后少拿赵总管他们吓唬我,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对承恩公府不敬却是事实,对承恩府不敬,那你也是对太后她老人家不敬……” 在她未说完时就扬起雪白的手,突然扇过来就是一掌,邢岫烟原听她没说完话,却未注意她半途就打。 刘婧如颇为得意,她打人时都是没说完就打,就是喜欢看人蒙了的样子,在人没有防备时打人最痛。 刘婧如勾着嘴角,呵呵一声,说:“本小仪掌你嘴,是教导你,为了你好,还不谢谢本小仪?” 第67章 徒元义的暗手 苏清、赵全是太监,站在外围,见这一巴掌不由得吓破了胆,也顾不得别的,挤了进去隔开两人。 苏清和赵全见紫玥、青璇扶着还在脸上有个巴掌印的邢岫烟,忙跪了下来:“奴才护卫主子不利,奴才该死!” 苏清说:“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请主子先移驾落霞阁。” 邢岫烟摸了摸火辣的颊,冷淡道:“一个巴掌而已,请什么太医。” 刘婧如这时又有几分后悔,但听她这么说却想:她果然是虚张声势,宫里的关系没有这么好。 沈曼却哧一声笑,带着自己的太监宫女们昂扬而去。 其她新妃嫔、宫女、太监看着邢岫烟主仆,难免带着轻贱,这当众被人打脸的也不反抗,可见软弱之极。 搬到落霞阁,紫玥和金瑶给邢岫烟擦着退肿药,雪珏和青璇在那气愤不已。 青璇恼道:“姑娘,不,才人你也太好气性,为何不反击回去?” 邢岫烟心了恨极,面上却不显,只说:“秀才遇上兵,怎么反击,该说的我也说了。姐姐妹妹那套我也做不来,左右在这里熬死了,大家也都甘心了。” 从来没有人打过她耳光,这就是皇帝,在皇宫里如人人爱的甄嬛都要受辱,何况是她。 紫玥却说:“才人如何这么说,圣人疼惜才人,圣人就是才人的依仗。” 邢岫烟说:“有意思吗?不管是刘小仪还是沈小媛都是后宫的妃妾,谁又不是圣人的女人了?” 邢岫烟想想,却将对刘婧如和沈曼恼恨都记在徒元义头上。亲人的感情和毁她一生的决定,让邢岫烟五味陈杂,也不知对他是爱是恨。 紫玥道:“可才人在圣人心里是不一样的。” 邢岫烟说:“刘、沈之流只是开始,这等都受不了,还不如上吊一了百了。后宫美女如云,谁家背后没有个把人的。大家看得起看不起,又能如何?左右现在就劳烦家里给传东西进来,且这么过着就是,这种闲事,往后少惹。” 众多丫鬟太监不禁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自己意气风发的主子这么懦弱。当初花朝赠林家小姐画,当众挥豪题字的霸气哪去了?江畔桃园三结义的豪气都去哪了? 邢岫烟也不是一味懦弱,她有隐士之性,其实淡泊隐士的实质是比较清高的,她瞧不上的人和事是比较固执的。 这事现在无解,后宫之中说到实质不过是谁更 能睡皇帝,她能借的却是在他心里有所不同多睡几晚。把皇帝多睡几晚,就是赢了,虽然有些可笑,但是这就是事实。而其它闲气都虚得很,没有实在好处。 他们的叔侄感情基础总比沈、刘要强些吧,长得也比她们漂亮,来日方长。到了这种地方,退无可退,不得不争。 用药又传膳之后,她便在新居早早休息。晚间,因到新地方,开始完全不同的人生,却不由得各种杂念纷至踏来。 这个下级嫔妃住的小小落霞阁就是自己两世婚姻的开始,两世以来,结婚也考虑过,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当小老婆,而且是这种低级小老婆。 她卷着包袱就这样走进“婆家”,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没有风冠霞披,也没有收礼金,更没有百年好合的祝福。 这间屋子就是她的新房了,今天她“结婚”了,“新婚”当天给人打了一巴掌,骂贱婢。今天她“结婚”了,但是新郎没有出现过,因为他也是别人的新郎。 寻常人家纳妾都还要摆几桌酒呢,可她什么都没有。 泪水止不住涌出来,喉头发梗,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害怕自己哭出声来。 但她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咽声,睡在屏风外头榻上值夜的雪珏还是听见了,打了灯进来。 “才人,你怎么了?” 雪珏掀开纹帐,正看见她咬着自己的手臂,泪流满面,喉间发出不正常的嘶声。 “才人!你这是干什么呀!不能咬!”雪珏忙去拉她。 邢岫烟这才放开嘴,雪珏一见她手上咬出了血迹大吃一惊,连忙叫了耳间值夜的苏清去拿药,而其他人却今夜不值夜都睡了。 苏清一听说主子又伤着了,吓得胆上发冷,忙把药箱的药全送了过来。 雪珏连忙找出外伤药,又要让苏清去喊醒别人过来,邢岫烟哑声道:“不用麻烦了,大半夜的。” 雪珏还道她是因为白天刘婧如打她,沈曼辱她的事让她放心里去了,不由劝道:“才人,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是有气、有委屈就说出来,何苦作贱自己?” 邢岫烟看雪珏细心给她上药,心想着这宫里不见天日,自己还是个主子,可这四婢生活更艰难。 “雪珏,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雪珏性子温柔,为人又心细,说:“才人才貌双全,这次进宫了二十三位秀女,我看没有一位及得上才人的。” 邢岫烟悠悠道:“谁要和她们比?当年我要不是起了贪念迷了眼睛,就不会以绣活谋生,不会瞎了眼睛。不瞎眼睛,可能就不会遇上圣人,找敦厚之人嫁了未必不好。到底是没有见识过人间大富贵,才会一心钻进钱眼里。”当阿飘时什么徒元义宝库中掠来的宝贝是随便她玩,但当时根本就用不着看过两天就抛脑后了,当人之后钱财的用处大,可她又偏生没钱了,不得不谋求。 雪珏吓了一跳,说:“才人,嬷嬷说过,这种话万万说不得的。” 邢岫烟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有些话却也注定不能和她说,见她上好了消毒止血的伤药,让她也下去休息。 雪珏却说要陪着她,她怕她又出什么事,邢岫烟无法,只好先睡去。 …… 徒元义上完大早朝回到太极宫,在寝宫更衣,换到朝服,太监宫女为他换了常服。 赵贵却过来禀报,大朝会时由司礼大太监王安随驾,虽然赵贵最受宠,但是名份上王安是宫里的太监第一人。 赵贵见所有人都鱼贯退出后,才向徒元义报告:“主子,邢主子她伤着了。” 徒元义蹙了蹙剑眉,说:“昨日不是说没事吗?”挨了巴掌的事他是知道的,他对于外人打他的人是十分恼怒的,但是刘婧如、沈曼到底和皇室有关系。进宫头天就为她收拾两人却不妥,况且,将这两女关在这后宫耗废一辈子才是更大的悲剧。 赵贵说:“邢主子怕是夜里想想委屈了,哭得厉害,还把手给咬伤了,真是可怜。” 徒元义蹙了蹙眉,说:“她既不能忍,白天又不哭不闹的。” 赵贵说:“那位可是封了小仪,还有太后娘娘撑腰,邢主子能忍正是息事宁人自保,乃明智之举。这后宫规矩到底尊卑有别呀。” 徒元义恨不得立时去瞧瞧她,最终却又改了主意,暗想,让她认识现实也好,让她知道在这宫中她只有他可以依靠,省得和他怄气,总想着没有让她当公主反被弄进宫来委屈了。 徒元义吩咐赵贵在生活上安排细致些,又让他安排刘、沈在宫里吃些暗亏,但不要让人发现了。 于是,刘婧如和沈曼分到了最差的衣服份例,根本不合身的衣裙,有时是隔夜的馊饭,这不由得让她们发了一阵子火。不过面对宫里的送东西的太监,以她们刚进宫低品妃嫔除了送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赵贵又暗示心腹王福过去跑了一趟,第一 天就以太极宫当差的身份向两人暗示索贿,刘婧如倒是知道御前太监的重要性,给了五百两银票,但是王福嫌少,刘婧如只好给了一千两。到了沈曼那,他也索贿了八百两。 可王福之后又暗示送份例给刘、沈两人的太监,有钱可给正常饭菜,没钱就怠慢些,一应点心、冰等用度有钱没钱都有所差别。 其实这些份例经太监之手总是有好有差的,问题是差的给谁,那种不受宠的妃嫔在后宫可不是好过的,刘、沈二人就算发作闹到太后那,有时都说不清楚。说是后宫宫斗如何激烈,其实遇上个心偏到胳肢窝里的昏君,女人斗来斗去就像跳大神,谁让这时代是男人说了算。 而这弄人的法子多的是,也不是要喊打喊杀的才行。而她们刚入宫没有根基,还敢打送份例的太监不成,真要发主子威风,好戏更在后头。 刘、沈二人在宫里的花钱速度因此一点都不比贾元春少。 徒元义忍着不见她,可到底是被触了逆鳞,她不听话胡闹放肆时,他都没舍得打,哪轮到别人? 徒元义重生行事更具霸君风格,但是前生四面肘制被逼出来的那种算计和刻薄还在。 面上不怎么罚她们,之后还升她们位份,但是她们要一直被吸血,成为深宫怨妇,从未体会过幸福,就是最毒的报复。 而如是打一巴掌回去,疼一下就好了,哪里有这种能逼疯女人方法更毒?历朝历代冷宫疯妇还少了? 至于其实后宫制度才是祸害,直男癌末期的无理取闹的肃宗皇帝陛下选择无视。关于心尖尖受了委屈,他想她肯定想要抱着他的大腿求饶,然后,他自然为所欲为,她也得乖乖雌伏、温声软语。 但是某人剧本拿得有一丝丝不一样,他却是没有料到的。 第68章 帝王寝殿 邢岫烟那一夜哭过后,白天却又好多了,但第二天却来了月事。原本月事来之前就会心情压抑悲伤,晚上又到一个新地方,想着“结婚”的事才越发控制不住。 如此,她月事的日子报上了敬事房,然后几日都在落霞阁深居简出。 因着没有受过宠幸,并不用去向皇后请安,倒也平静。 皇帝第一晚召幸了一个张美人、第二晚召幸了李贵人、第三晚是赵小媛、第四晚是王美人、第五晚却是刘小仪、第六晚轮到沈小媛。 听着青璇打听来的消息,邢岫烟正画着花样子,淡淡看了看她,问:“青璇,你很闲?” 青璇劝道:“才人,你小日子也过了,真该多出去走走,谢贵人都天天去御花园,听说前几天刘小仪就是在御花园遇上皇上的。皇上就算念着才人,美人多了也会眼花的。” 邢岫烟道:“那你去好了。”说着,她又提笔画了花样子。 话虽这么说,但到傍晚时,却有静事房太监来报,今晚皇帝点了她侍寝。四婢和新添来的宫女改名叫蓝玖的都高兴不已的样子,邢岫烟却不由有几分惆怅,她一时之间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她调转不过弯来,她一直有一股怨气,是被亲人出卖的感觉,和她“结婚”当天的遭遇。 敬事房太监太阳下山前就用小轿抬了她去太极宫偏殿净房洗浴,邢岫烟难堪地在宫廷嬷嬷们面前脱个精光刷洗,然后晾干了头发,把她裹了抬走。 邢岫烟心想,这种没有尊严的侍寝方式明明是康老麻子发明的,这大周倒也自学成才嘛。大周侍寝的方式有两种,像这种新秀女初夜侍寝都要这样送到皇帝寝宫的。而高位份一些的妃嫔住的地方好,皇帝又不嫌烦会去她们住的地方留宿。 明黄色的绣着真龙的帐子中,她躺在柔软宽阔地龙床上发着呆,此情此景难免各种杂念纷至踏来。 她想着自己究竟是谁。 辛秀妍还是邢岫烟,死着还是活着。 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是真的还是虚幻的。 要知道“我是谁”“好与坏”“真与假”这么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是能让人迷惑住的千古难题。 她又想:她大约是死了吧,现在不过是死前的意识最后的狂想,人们都说梦最长不过几秒。 黄粱一梦的时间,在梦里却过了几十年。 梦的近头是永远的消失吗?消失后 呢?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她感觉眼前有东西在动,她看见了精致的龙袍衣袖,一支指节修长的手。 她微转过头淡淡看去,他不是他,那个相伴百年,在她心理上留下难以磨灭痕迹的亲人。 现在的他肌肤细腻年轻,满满胶元蛋白,他脸庞如削,龙眉凤目,年轻潇洒,风流倜傥,眉目中却有帝王的霸气,那是杀伐中历练出来的东西。 徒元义伸手抹了她脸上的泪水中,又转开了头,忽说:“你要不愿,朕不勉强你。” 邢岫烟心中不由一哂,说:“圣人现在说这话是要我的命吗?” “朕怎么要你的命了?”他一双潋滟凤目微微闪烁。 邢岫烟其实对自己说过要学会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想法,可是心底的怨却让她控制不住,不禁说:“后宫是什么地方,进来的女人早死还是晚死不就是看你怎么睡。你现在把我扔出去,不就是要我的命?” 徒元义挑了挑眉毛,说:“你在怪我。”几日忍着没见,除了她小日子不能侍寝之外,也有晾晾她想要征服她的意思,但这小豹子还闹着。然而,良辰美景,佳人在床,他心情愉悦没有真生气。 邢岫烟说:“我在怪我自己。我前生二十几岁就死了,可我却跟你相伴一百二十年,便是我的父母伴我的时间也不及你。我心里把你当亲人,你却把我当玩意儿。” 徒元义喉节动了动,说:“你就这么想的?” 邢岫烟说:“我已经遵从你的决定,可我不知道你的思维方式,毕竟你是古人。我是抱你大腿了,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并非就一味成为你的负担,更不会背叛你,你却把我弄后宫来。就因为我是女人,我的价值只有睡觉吗?” 看到她眉宇间的恨怨,徒元义才有几分恼了,凤目精光一闪,看着她道:“那你现在已经进宫了,你现在已经躺在了朕的床上,你还待如何?” 邢岫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但被红周裹得太紧挣扎不了,砰一声又倒下,不体面当中又有丝滑稽。 这和砧板上的肉有何区别? 但想今生不知活多少年,就要在这种地方过,精彩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她不禁泪如雨下。 “哇……你骗我……你说过会罩我,我才来京城的……你背叛了咱们的感情。你一个大老爷们骗了我一个可怜的瞎眼姑娘。你给我画了个天堂美梦,我以为来了京城我就可以混个“皇企” 总裁和纨绔,名利双收又吃喝玩乐,没想到是来给你当通房丫鬟。哇……我怎么这么命苦……” 徒元义凤目潋滟,龙眉斜挑,想想她的思维方式,于是说:“秀秀,天上何时掉过馅饼,是吧?朕的通房丫鬟也是人人争破头的岗位,只要工作勤恳努力,前途还是光明的。” 邢岫烟缓过哭泣,看向这个让她说不清是什么感情的男人,挣扎伸出手来,说:“有啥前途呀?” 徒元义神情淡定,说:“当不了皇后,可以当太后。” 邢岫烟却不傻,说:“你灵力比我高,肯定活的比我长。我死了重新投胎,你都还死不了,我又当得了什么太后?” 徒元义俊颜染上兴味之色,更觉绝艳风流:“哦,想过重新投胎呀?” 邢岫烟恼恨:“我重新投胎再也不要见你!我就算真是一条篾片狗,你也不能这么狠心呀,我也是一个生灵。” “说完了?”徒元义凤目幽幽。 邢岫烟咬牙道:“我活了两辈子,我第一回嫁人,不能被休、真休了也不能再嫁。两生两世等了一百多年,却是没有婚纱,没有戒指,没有一杯酒,没有红包,没有亲朋的祝福。我提着一个包袱自己走进‘婆家’,迎我的不是新郎,是新郎另外小老婆的耳光。在你们古代,纳良妾还是花轿抬进侧门去的,通房开脸都还有两杯薄酒,也有新房,新房里会有新郎。只有这种鬼地方,什么都没有!那就是我等了一百多年的‘结婚’日子,你让我怎么能不恨?” 徒元义胸膛起伏,脸也黑了,说:“新进宫的秀女人人皆是如此,又不单是你,你气性也太高了些。” 邢岫烟现在的怨恨正盛,控制不住自己,说:“我在想你是不是有几分喜欢我的,原来是一场笑话。” 徒元义抿着薄唇,淡淡开口:“你想的是朕喜不喜欢你,你想过你是否喜欢朕吗?朕还不够宠着你吗?就因为进宫时受点委屈就跟朕闹。你为朕受一点委屈都不行吗?” 徒元义抿着薄唇,深吸一口气,转开了头平定起伏的复杂情绪。 邢岫烟痛苦地说:“我只想你给我一点点尊严,没有爱情,你会给我一点点温情。” 徒元义冰沉着脸,打断道:“够了!不论是谁都有重新开始的时候,旁人做得到,你便做不到?朕自认对你仁至义尽,你就是不识好人心,不识抬举。” 邢岫烟说:“大叔从不像你,他从来不会跟我说要 ‘识抬举’。那一年,我的‘新身体’没有头发,我嫌丑,大叔跑到人间,夜里偷剪了金陵第一美人的秀发给我当头发,害得美人差点自尽。大叔说,只要我喜欢,他会给我剪了金陵所有漂亮的头发来。那年有一批给后金皇帝的贡品停在金陵,大叔去盗了来,夜明珠珍珠都给了我玩。我从不知道什么是‘抬举’,因为我虽然是鬼,也是鬼中的‘公主’。大叔疼爱我,我也敬爱大叔,尽心服侍他,可现在他没了。我想如果大叔没死,他一定不会让我丈夫这么作贱我,他一定会帮我打残他……” 徒元义想起往事也不由得有些感慨,对她怀着亏欠感和心疼心软。却见邢岫烟坐起来,手已经从红绸中伸出来了,她擦了擦眼泪,盯着他的俊脸。 此时,已经吐完了怨、叙完了旧,她想今夜的主题。 什么黄瓜与牙刷不与人共用,对于她来说世界只有一根黄瓜,不用哪天突然意外就死了。在现代现实生活中又哪里来干净的黄瓜,盖因食色性也。凑合着用吧,不用,可能活了两世死了都不知黄瓜的味道。 邢岫烟阿q一想,但觉从前做不到的事,现在也没有什么了。 “虽然,这里很糟糕,但你别以为我不敢睡你!” 第69章 一夜荒唐 徒元义不禁一下怔愣,但见她扑了过来,嘴撞了上来,磕痛了自己的牙齿,她捂了捂嘴,又不管不顾一鼓作气把他推倒压在龙床上。 她奋力去拉扯他的龙袍,在他腰上摸他的玉带怎么解,偏偏她心情急燥对着那结一时解不开,她坐在他身上拉又拉不开,不由得发脾气往他胸口乱拍。 邢岫烟骂道:“不是要睡觉吗?你衣服穿成这样耍我是吧?” 徒元义吃痛,握住她的双腕,此时也容不得他去想刚才她的怨和悲伤,不禁风流一笑,凤目幽幽,道:“邢才人,这么猴急干什么?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说?”后一句带着一丝温柔。 邢岫烟咬牙,挑衅反问:“吃点东西?我子时前就得走,我还有时间吃东西吗?抱歉,我真不知道世间有你‘这么快’的男人。你毁的我还不够吗,连鱼水之欢都这般力不从心?你是不是男人,要不要喝汇仁肾宝?” 低级嫔妃来皇帝宫里侍寝按规矩是不能留宿的,而如才人这样的低给妃嫔更是子时就得走。 徒元义潋滟凤眸危险眯起,闪过化不开的情/欲,倾身坐起,一把整个拥住她的身子,一个流畅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邢才人,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朕不温柔。” 她的甜美带给他的愉悦感是无法形容的,就算是最痴迷于男女之事的开荤少年时代绝对没有这种心中百花绽放,身体飞起来的感觉。 他扯断了自己的腰带,飞快地扒下一切衣物,赤身裸体后重新覆上,碍事的红绸被他运起内力撕碎。 完全地霸道熨贴住她,深深地吻上去,邢岫烟身子都忍不住在颤斗,身上的毛孔全竖起来。 他情场老练,在她身上缠绵悱恻游走抚摸,她的身体被点燃,欲望和心中的怨恨之气纠缠着,这种奇妙的痛苦让她泪流满面。 他发现了吻去了她的泪珠,灼燃他的心,他忽然动作,她痛得身体都缩了起来,他终是心软,温柔轻哄:“乖秀秀,一会儿就好……我会让你快活的,相信我……” 邢岫烟觉得自己犹如暴雨中的残荷,一次受着风雨摧残,他的热情激昂一直要穿透她的灵魂。巨大的撑裂感让感觉身体要破了,却在一点湖心中荡开缱绻的涟漪,越来越汹涌,翻江倒海的壮丽。 她可怜无辜地在他身侧摆动着,他赤热的想要爆开,只有继续动作。 比他想的还要美味,他肩甲骨和肌理张力形成 漂亮性感的线条,更加发狠摆弄她攻城掠地。 她从开始的不适和疼痛,到现在一浪又一浪的欢愉从身体中传来,整个身子被这种欢愉的电流和热量湮没。这时候她就没有想那些怨恨了,只想着果然是身经百战的皇帝,这功夫和耐力要人命。 她顶不住他的猛烈,脸色无辜又娇艳,惹他爱极,不禁亲吻她的额头。 山崩地裂般的动荡,一个时辰后,他终于云雨初歇,仍覆在她身上,轻昵地蹭着她,轻轻拔动她娇嫩的雪柔,吻住她的唇,辗转吮吸,亲昵蹭她的鼻子。 徒元义享用了她,此时愉悦不比,顿时情意绵绵,情话连篇。邢岫烟侧过身,此时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当然不会去信男人床上说过的话。 在他在背后还挠着她的腰时,忽然敬事房的太监进来了,黄纱帐外小声叫了声“小主”。 “滚!”徒元义怒喝一声,现在谁让他不痛快,他定要让他好看。 邢岫烟说:“慢,劳烦公公等我一下。” 徒元义说:“你累了,歇着吧。” 邢岫烟冷笑,说:“坏了规矩,明天你代我去皇后那里罚跪我便歇了。” 徒元义一怔,说:“你不会有事的。” 邢岫烟说:“我想活到三十岁再死。” 徒元义抓住她的下巴,凤眸一暗,说:“秀秀,你现在这么跟朕呛着,还不是仗着朕宠爱你?你既明白要在后宫过的好,只有让朕欢喜,你也发过脾气了,朕都不怪你。但是在这后宫之中,倔强一下朕当是情趣,过头可不好了。” 邢岫烟之前的悲愤没有藏心底,他也都忍她的性子了,但是他毕竟是皇帝听她抱怨可以,让他低三下四认错却不可能,况且他能有什么错? 她眼泪又滚滚而下,趴在明黄色的被衾上哭:“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徒元义还是第一次见着有女人在他床上哭着喊要回家的,不由又想起从前她也这般哭过,还是了阿飘的时候。 徒元义此时得偿所愿,爽歪歪畅快愉悦无法描述,之前的怒也就没有了。 他大掌抚着她的脑袋说:“秀秀乖,不哭了。” 他揉了一会儿,又抱她躺好,抱着她在怀里安慰说:“秀秀一定长寿,朕还像从前一样疼秀秀。” 邢岫烟抽咽了一会儿疲惫睡去,她睡得很沉,一会儿恍如在现代,一会儿恍如在灵境,一会儿 又似在蟠香寺住着,一会儿又似姐妹桃园三结义。 徒元义也拥着爱妾睡去,直到一早赵贵来提示早朝时他不得不起来,轻手轻脚,不愿惊醒她。 在太监宫女的服侍下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吩咐人不要吵醒邢岫烟,才径自去早朝。 等她醒来时竟然天色已经大亮,发现身边已然没有了人,她起到要去给皇后请安的事,吓得马上弹身起来。但她没有衣服,昨天的丝绸也碎了,她在龙床上翻找可用之布。 忽然,门吱下一声来了,听外头一个太监的声音问道:“邢才人可是醒了?” “……嗯。” 李荣说:“隔壁净房准备了香汤,才人可移架沐浴。” 邢岫烟伸出一个头到纱帐外,问他是哪边,李荣指了指,邢岫烟说:“谢谢,请您先出去吧。” “是,奴才告退。” 李荣走后,邢岫烟裹了被子下了床,感觉下身一阵抽痛,咬着牙移步到了隔壁净房。看到了准备好了的金色大浴桶,身边的案几上也已备好了衣服首饰,她连忙抛下被子钻进浴桶里去。 忽然,几个漂亮的宫女推门进来,邢岫烟吓了一跳想让她们出去,但想她昨天早被人看完了,又算了。 一个宫女往她身上洒了新鲜含露的花瓣,又有宫女拿了皂子来擦她的身。徒元义现在的香皂生意十分火爆,官宦、富户无有不用的,低端产品还销售给普通百姓。宫廷之中更少不了。 她洗好后由宫女帮忙穿戴好,身着一件淡蓝色宫装,身上绣着淡粉色的桃花,下着月白色留仙裙,腰系秋海棠色宫绦,外罩白色软烟罗轻纱罩衣。 头挽坠马髻,插着一支珍珠蝴蝶钗。 等她就在梳装好,李荣进来了,说:“邢才人,奴才送您回落霞阁吧。” 一般是没有妃妾在太极宫寝殿梳妆的,但这些是赵贵大总管安排,自有这些人手过来。 李荣不但得过师父赵贵的提点,昨日他值夜,自是知道邢才人受宠。 可不像之前几位侍寝那样安静,昨夜圣人可是生龙活虎,大闹天宫,是以处处客气。 邢岫烟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荣说:“卯时最后一刻了。” 邢岫烟说:“公公,那个……栖凤宫怎么走?” …… 夏时令,辛时已经很晚了,不 过众妃嫔在后宫无所是事,来向皇后请安,也就多坐了一会儿。 未受宠幸的小主是不用来请安的,因为那还不是事实上的小老婆,当然不用向正妻请安。 此时,后宫添了些新人,加上原来的妃嫔也有十几位了,皇后正和诸多姐妹饮茶,刘婧如忽说起:“昨日是邢才人侍寝,她怎么还没有到?” 皇后、平妃吴氏、顺妃崔氏都没有接话,李芳仪、赵芬仪、王嫔、秦嫔、周嫔、玉嫔面上也不显,这些都是潜邸出来的老人,她们均不出头。徒元义刚登基时,两个良娣和四个侍妾才封了嫔和美人,多年过去,皇后觉得到底不好看就升了她们的位份。而平妃、顺妃是二品妃位,再往上升也要过问皇帝,皇帝并未提过,作为皇后是不希望出现高级位份的妃嫔的,当然也不会提。 沈小媛沈曼轻轻冷笑一声:“莫不是侍了一夜寝就张狂起来了?这可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 顺妃淡淡说:“沈小媛,邢才人侍寝怕是累着睡过头也是有的,都是后宫姐妹,理应互相体谅。” 刘婧如、沈曼听了却心中更不甘,却又有苦说不出,她们侍过寝,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结束了,也并没有什么累的。 难不成圣人在她们这里是“快/枪/手”,到邢才人那就是金/枪/不倒了?两人心想:这种事要是说出去,丢了脸面的是自己,只盼下次侍寝自己仔细些,别晕过去,怎么也得体验一二吧。圣人如此绝世风姿,正常的少女怀春,哪有不爱的? 第70章 拜见皇后 忽然外头的守门太监喊道:“邢才人到。” 只见一个窈窕身影从殿外走来,她步履小心恭谨,低着头,然后在标准地下跪叩首。 “嫔妾邢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一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好的预感很准,就像她小时候疼爱自己的祖母去逝前那种强烈的感觉。 再细看邢氏虽然恭谨,可是微妙细节可以看出她很娇弱,眉宇的神态也不一样,似愁似喜,轻灵风流中有丝入骨的媚。皇后不会不明白,这位昨夜怕是侍候得好了,皇上很有兴致才弄得如此。 皇后说:“邢才人快起来吧。” 邢岫烟又向平妃、顺妃和诸位“姐姐”问礼,平妃吴氏为长,挥了挥手,说:“行了,不必多礼,还是快些坐下吧。” 平妃已久无宠,有时就是一月也见不到皇上一次,对着这些新人很不待见,但她心思比过得太顺利的杨皇后更深一点。杨皇后掌权习惯,七八年来无人可以挑战她的权威,是以心中更难容忍一些让她不喜的人和事。 刘婧如说:“果然是昨夜侍候皇辛苦累着了,今天到是你来得最晚。” 邢岫烟坐在右边末座,上首刚好是刘婧如,而对面坐着沈曼,刘婧如不由得冷笑一声,而沈曼冷冷瞟她一眼。邢岫烟没法回答这话,只得沉默。 皇后再主持了一下“后宫会议”,主要是讨论半个多月后的七夕宫宴,会邀请官宦女眷进宫参宴,宫中还会举行赛巧会,让一些官宦女子参加。 皇后不但是国母,主持这种活动加强后宫与朝臣后院的关系,也找点事做,后宫不要闲得发霉才好。 邢岫烟看到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女史,面如满月、色如春花,一身杏色女史宫装襦裙,身材丰满,浑身充满着成熟的韵味。邢岫烟看着她面善。但看她一双桃花圆眼,不禁恍然大悟,难不成这位就是贾元春?不过现在要叫“贾原春”了,谁叫徒元义大名中有个元字呢? 但想贾家也真托大,因是元月初一生的,就要叫元春,也不想想皇子一辈都是含元字的。不过古代人真挺麻烦的,徒元义,还有表字宏正,那是要避讳多少个字了? 果然,听皇后说:“贾女史,那便按这份名单草拟帖子吧。” “是,娘娘。”贾元春优雅下拜,恭谨小心退下。 邢岫烟一直好奇打量,脑海中意/ 淫着,徒元义怎么不封她当妃子了,按说她25岁上下就该册封了。 邢岫烟看着他的这些大小老婆,其实贾元春姿色是其中位列前茅的。年纪是大了点,但想她前世死前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贾元春保养得也还可以。 后宫会议散去,众妃妾告退,自然由着高位妃嫔先行,只有吴平妃和崔顺妃乘坐步撵,而其她小妾们要步行。 大周宫制,只有正三品以上后妃才能乘坐步辇,这方面小气巴拉得紧。后宫真是个无底洞,自带干粮来被嫖,想想自己进宫来,这么几天也就花了三十两了,真是现代嫖/鸭店头牌也差不多了。需知刘姥姥说过十两银子可以让平民人家嚼用一年了。如果按现代算,普通乡下人家一年要花三万块的话,三十两相当于十万块的生活水准,就为了睡这一夜,弄的腰酸背痛,真是所谓何来? 皇帝技术是好,当时她也没有了理智,但敌不过他会折腾,爱把人骨头都磨碎着吃干净。 邢岫烟一直边走路边脑补,忽然她裙子拖曳一紧一松,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却见沈曼笑着上来说:“对不起呀,邢妹妹,我没留心脚下。” 沈曼看着邢岫烟今天这一身打扮,精致非凡,她本就好相貌,刚才邢岫烟自己不觉得,但是她一进去时众妃妾都不禁窒住了呼吸。 这容貌气质便让人想到“美若天仙”,好似瑶池中人才有这般丰姿灵秀,让在场原本最为容貌出色的张美人都黯然失色。 沈曼见她一个才人,穿得比她一个小媛好太多了,心中更是不平,有心吓她一吓,踩脏她的裙子。 沈曼到底是有宗室关系的,怡郡王家的两个表哥,如今还挺受徒元义看中,他父亲也有些才干。赵贵虽然给沈曼下黑手,但她现在有钱,给钱了手下也一时不好为难,不然长期财路就断了。 邢岫烟说:“没关系,我回去洗洗就好。” 说着微微福了福身离去。 邢岫烟是直接从太极宫赶来的,此时候在栖凤宫门口的还是太极宫太监李荣。 邢岫烟不要他陪着进去,但他哪能就这么走了? 见她出来就上前请安,扶着她回落霞阁,招呼了各司添上份例之外的吃用,顿时落霞阁中忙碌不已。 同住阁中的谢贵人不能听不见,但见侧屋人员络绎不绝,心中更忧怨缠绵。这就是承宠和没有承宠的区别吗? 邢岫 烟想去补眠,但是这里实在太小,人员进出哪里能听不见,只椅在贵妃椅上,李荣站在她身边指挥。 “呸,这点心不新鲜,你这么办事的?要现做知道吗?” 尚膳监的小太监回道:“这是王三娘昨天做的,今天御厨房还没有做点心。” 李荣哼了一声,尖声道:“让老李头亲自做,邢才人这里的每天的点心全由他做,旁的宫里事儿就不用管了。” 上小太监应声道:“是。” 说着就要下去了,李荣叫道:“回来!” “啊?”小太监又恭身道:“李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李荣说:“大热天的,你们就准备些点心吗?才人爱吃新鲜的瓜果,每天拣时鲜的送来,旁人有的才人这里不能少了,旁人没有的也先紧着才人这里。” 尚膳监领头小太监深呼吸,连连点头,躬身告退,带着另三个小太监离开。 李荣再看向尚衣监来的一个姑姑和四个宫女,看了看托盘中的衣物,脖子一歪,说:“打发要饭的呢?我们才人是邢织造家的千金,什么好衣服好料子没见过?这是尚衣局三等绣娘的做的吧,回去重做四身,就用苏州、杭州、蜀地和外番进贡的四种料子。还有,我们才人不喜欢红配绿,喜欢兰花、桃花、牡丹和月季,你们就和陆尚宫说是我吩咐的。” “是,公公。奴婢告退。”掌事姑姑福了福身。 “慢着。”李荣又朝打着哈欠当中的邢岫烟说,“才人,尚衣局临时给您裁衣,这也不能照着旁人的尺寸来做,那您穿着也不舒服。让王姑姑给您量一量吧。” 邢岫烟点了点头,说:“行,那有劳王姑姑了。” 邢岫烟站了起来,就有那名姑姑上前来给她量身,肩背腰膀胸加上脚。 量过之后,她又坐下,见李荣又让人供着冰,夏天的落霞阁能热出翔来,李荣擦了擦额间的汗。 还是邢岫烟让金瑶冲了茶,凉了凉奉上给李荣。 金瑶笑着说:“真是有劳李公公了,我们初来乍到的,若不是公公安排,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荣笑着说:“金瑶姑娘你别客气,赵公公亲自嘱咐杂家,一定要让才人就像是家里一样,不,现在宫里就是才人的家了。咱们做奴才的服侍好主子是本份。” 金瑶道:“但旁人可没公公这般细致,咱们才人在家里锦衣玉食惯了,就怕宫里人生地不熟, 真是多亏公公一番心意了。” 李荣抱了抱拳,说:“若是才人这里没有什么吩咐,杂家也要去向赵公公复命了。” 金瑶忙向他塞了个荷包,李荣却坚持不敢要,这种“不爱财”的奉献精神让金瑶一阵愕然。李荣心想:师父可是提点过的,勒索谁都行,但勒索邢才人怕是要紧着屁股。 师父的几个干儿子王福、周安、卓平都是下过江南露过脸的,他掌管着太极宫的日常所以没有拍过圣人心尖尖的马屁,现在机会可不就来了?圣人宠爱邢才人圣人的近侍心腹太监是知道,不知道的是天真的后宫妃嫔。东西两厂和司礼部是不一样的,和后宫妃嫔原牵扯不深,却是皇帝的近侍。 谢贵人到了侧屋门口,看着尚衣局一个姑姑和四个宫女出来,又有内宫监、司设监、宝纱司、混堂司等的太监们送来东西,大家布置如火如荼。 落霞阁侧屋不过三间房,硬是被布置得清爽富丽,大不相同。 谢菀莹暗想侍过寝和没侍过寝的差别有这么大吗?但想自己屋里有些空荡荡的,住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个好东西吃用。但是这些天,她也看出来了,虽然今天格外夸张,但是就算是几天前,邢才人这里的一切用度也比她好,各监各司太监没有什么怠慢的地方。 看来,当初邢才人说的父亲当着内务府的官,和大内总管太监相熟不是假话。 第71章 传召伴驾 她终于带着贴身宫女素兰、素梅走了进去,看吧,她只有两个宫女服侍,素兰原是她的贴身婢女,素梅是宫里分下来的,另有两个小太监,身边四个人就是贵人身份的份例。 邢岫烟是才人,但是她从家里带了四个丫鬟过来,宫中又分派了一个宫女下来,更名蓝玖,还有两个有些气度的太监。关系户呀! “邢妹妹回来了?”谢菀莹笑着上前。 李荣刚好告辞,也没有怎么当这种低级妃嫔是一回事,径自出去了。 邢岫烟起身来,招呼:“谢姐姐,快请坐。” 两个围着一张雕花酸枣木桌子坐下后,邢岫烟打起精神陪谢菀莹说话。 金瑶给两人上了茶水,谢菀莹端着喝了一口,叹道:“还是这里的茶好。” 邢岫烟笑道:“这种六安瓜片倒算不得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我家里在江南有点产业,平日有几房人时常往来,这是今年新出的。” 谢菀莹嗔笑道:“姐姐莫要哄我,极好的瓜片是贡茶,民间喝不到,便是稍次的也是达官显贵才喝的。我家里也喝过瓜片,便觉没有姐姐这个好。况姐姐这水好,这宫里用的,竟也是山泉水,不是井水。” 邢岫烟说:“我素来不爱喝井水的,若喝井水,那也是要百年老井,总觉新井之水有股子土味。” 谢苑莹却说起她在家里喝梅花上的雪水煮的茶,邢岫烟说:“在江南时倒也这般喝,但是今春刚进京来,这边已然没有雪了。” 谢菀莹叹道:“我何尝不是,想到去年今日尚在家中,与姐妹们一道煮茶赏花。现在就孤身一人进宫了,往日亲人便再难相见。” 说着,她抹了抹眼泪,邢岫烟暗叹:徒元义呀徒元义,你真是造的什么孽呀!放在现代,这少女才上初三,现在却要在这宫廷中熬着了。三品学政,在民间都多大的官了,他女儿在宫里却屁也不是。 邢岫烟不由得安慰:“待到姐姐父亲调任至京都,圣人许会给后妃个恩典,恩准探望呢。姐姐还要凡是往好的方向想。” 谢菀莹抹干泪,说:“倒没有想着宫里不好,就是想我母亲和姐妹了。看到妹妹这般人才,我就想起家中姐妹,是以才这翻话都说了出来。” 邢岫烟笑道:“深宫寂寞,有姐妹说说话我也欢喜。”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午间,尚膳监送来了午膳,摆开了三道精致的淮扬小菜,两个香辣开胃 的小炒和一碗羹汤。邢岫烟留了她一起用饭。 但见菜肴不像是宫中大锅烧制的份例,倒像是开了小灶炒制的,谢菀莹见与她吃的又是不同。 吃过午膳,谢菀莹才回到她自己屋中,邢岫烟解放,回屋睡去。 她睡得昏天又暗地,紫玥过来叫起床,邢岫烟翻了个身叫她一边自己玩去。 “圣人传才人御书房伴驾呢。” 素兰跑进屋里,向谢菀莹回服说:“邢才人那里又是太极宫来的太监,小轿接了她去,看来今日又是她侍寝。” 三品以下的妃嫔没有自己的步辇,但是太极宫派人来接人伴驾,当然是有小轿的。要说太极宫离后宫也是有些路程的。 谢菀莹绞着帕子,心中难受,自己堂堂三品学政之女,清贵人家,竟还被一个内务府奴才出身的人得了先去。 “素兰,我长得不及邢才人吗?” 素兰道:“贵人是谢家族中最出色的姑娘,才貌都是一等一的,邢才人才什么出身?不过是她在内宫有关系,你想赵总管、李总管都是御前大总管,有他们帮邢才人,她才得了先。贵人总会获宠,到时圣人便知贵人的好了。” 谢菀莹叹道:“但愿吧。” …… 邢岫烟拉着裙摆扶着李荣的手上了台阶,在两仪殿御书房门口禀报,赵贵迎了出来。 赵贵笑着微微拱手请安:“才人大安。圣人正批着折子呢,您快些进去吧。” “有劳公公。”邢岫烟放开李荣的手,提裙跨进殿中,却有几分惊奇这个宫殿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那方秘境中,大叔幻化的一座宫殿就是长得八分像这模样,想必这是大叔当年生前最常活动的地方。 徒元义正在御书桌后批折子,穿着常服龙袍,一身白色绣黄龙的龙袍,头上只用镶宝石的发带束着,问题是那条发带还是她送的。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邢岫烟按本朝制后妃礼节福身行礼。邢岫烟此时面对他时却是少了昨晚的那种恨,她什么不满都表达喧泄了,心中最痛苦不堪的时间过去,情绪就像海浪退潮一样。心底不过意难平,日子还得过,只能适应“工作环境”,她的背后站着的不只有邢家,还有相关的林家、石家,甚至贾家,便是宫里还有“染房五婢”和苏、赵二监,现实由不得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然而,她还有一种是无法用语言表达 的东西,但凡男人女人有过云/雨之情之后,与从前总是不同,便如袭人和宝玉。也只有如徒元义这种帝王,与平常男人不同,通常不会对自己睡过的女人有什么感情。 “过来。”徒元义合上奏折。 邢岫烟踏着小碎步上前,徒元义看看站在桌前的低头的人,说:“这里。” 邢岫烟越过大书桌,走到他旁边,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手拥住她的腰,说:“大白天的就窝在屋里睡觉浪费时光?” 邢岫烟平常还好,这时被男人这样拥着难免紧张,昨晚乱七八糟的画面不合时宜地充满脑海,脸不由得通红。 “补眠。”她侧开头,陈述道。 徒元义哈哈笑起来,扶过她的脸来,说:“爱妃为何不敢瞧朕?”徒元义觉得她气性大,但是他见过世间多少女人,偏有气性的她留在了他的心里。 邢岫烟说:“谁说我,臣妾不敢?臣妾落枕,活动一下而已。” 徒元义笑着点点头:“朕信你敢,毕竟爱妃是第一个敢将朕扑倒的女子,实在是很豪放,当不会如寻常女子害羞。” 邢岫烟:…… 她当然不能说她正是对他折翼美好前程心里有股怨气,避不过她就想试着压皇帝看看,捡回点可怜的尊严。 但事实证明她技术太差,最终一直被他占领高地,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业务又生疏,业务以后要练练,她就靠这种服务吃饭了。早知如此,在现代就多看点动作片了,也不至于技术差成这样,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技术流了。 邢岫烟岔开话题:“圣人不用批奏折了?” 徒元义丹凤眼一闪,淡笑:“无妨,近来无大事。爱妃宫里可住得习惯?” 邢岫烟抿了抿嘴,忽说:“圣人可不可以别叫臣妾‘爱妃’呀?” “为何?” “一、圣人并不爱臣妾;二、臣妾也不是‘妃’。圣人叫臣妾岫烟或者邢才人都好。” 徒元义敛去笑容,脸上现出一丝失落却只一纵即逝,说:“昨日朕都让着你了,今日又来?” 邢岫烟侧开了头,说:“臣妾已经在努力学了,臣妾本就是这般人,能学成这样不错了。圣人要嫌弃也怪不得臣妾,是入宫门槛太低,才让臣妾这杂鱼混了进来。” 徒元义手在她腰上一用力,她微吃痛皱了皱眉,徒元义凤目幽幽,说:“你已经进宫了,朕做了你 丈夫,这就是事实!从前你怎么想,怎么计划,那是从前的事,你还想怎么任性?” 邢岫烟噘着嘴,说:“我这是任性吗?在这宫里,你叫过多少女子爱妃?圣人是我唯一的男人,但我又不是唯一的妃嫔,你叫爱妃,我怎么知道你在叫我?我有名字,有明确的位份,你跟我说话不要用这么含糊不知道叫谁的称呼。” “原来……在吃醋。”徒元义凤目波光一闪,终笑道。 “呵呵,我吃你妹的醋……” 邢岫烟话出口后不禁僵住了,她多少还是了解徒元义的,这人耍点个性和脾气多半没事,但是骂他脏话可是会让她受惩罚的。这个人不能受污辱。 好女不吃眼前亏。男人嘛,就爱绿茶婊撒娇那套,况且她是他小老婆,小老婆都是奸角,又不用装大方得体,她只是做符合她身份的事。 小员工在公司上班,见着经理都要拍马屁,更别说是老总了,这就是社会现实和职场现实。装冰山美人?新进职员倒是在老总面前装装看,现代都没有,到古代能有? 邢岫烟心里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角色混乱感,只因她的经历种种太特别了,而他的身份也太多重了,让她无法马上统一对他的态度。也因她的生活大变,尚还没有进入一个新阶段的稳定期。 在他凤目幽幽像是要透视她的骨骼时,她攀着他的肩膀轻摇:“叫人家岫烟嘛,或者你爱叫秀秀也行!圣人,你好坏~~~你不要吓臣妾嘛,臣妾胆小~~~圣人吓着臣妾了。” 徒元义:…… 徒元义才缓和了神情,清咳了一声,说:“身体不适的话,要不要叫太医瞧瞧?” 邢岫烟抚着额说:“那倒不用,臣妾回去睡一觉就好。” 徒元义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朕抱着你睡。” “……”那她要睡得着有鬼了。 “那怎么能有劳圣人呢?”她又坐直了起来,想了想,说:“其实,圣人是知道臣妾的,臣妾情绪不定,主要是初进宫来,水土不服,又有些想亲人了。那个,好像每逢二六日娘家女眷是能进宫探望的。那臣妾家的女眷可以进来看臣妾了吗?” 这是她路上一直在想的目的。 徒元义凤目潋滟,微微一笑,说:“每逢二六日探亲是……正四品婕妤以上妃嫔的权利。” 徒元义心里知道她不爱自己,这是让他不满的地方,他当惯 了皇帝,从来都是女人把身心都放在他身上,多少女人死在深宫,他尚不放在心上。 从来没有真正“谈过恋爱”的皇帝哪里懂什么花花公子讨好女人的骗心的手段,他现在只懂征服,用他手上的资源,让他喜欢的女人终将倾心于自己。就像他前重遇上的妃子们,想要升位份,就加倍地讨好他,给妃子升了位份,她们就高兴。 他前生对女人的概念除了宠幸,他只懂这种方法。他堂堂皇帝,又不可能将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喜欢自己这种有污自己君王威严和体面的事告知旁人,更无法向别人请教。 第72章 侍寝宫规 “正四品?!我才七品,从六品、正六品、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还有这么多品差别?不都是小老婆吗?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邢岫烟悲愤地说。 “后宫前朝都是有联系的,你爹才多大的官,人家的父兄是什么官?”徒元义笑道。 邢岫烟说:“我虽读书少,但你不要骗我。明朝便无外戚乱政,可明太/祖、成祖多厉害的皇帝?疆域拓到北漠贝加尔湖。要不是明朝那些宗室优待、士大夫优待政策、武人地位低下和小冰河时期的天灾问题,哪里会只270几年?就连天启皇帝都不笨,是崇祯想不开杀了魏忠贤,这才被那些江南财团的代言人东林君子们玩死。” 徒元义目光闪过一道精光,却又道:“本朝是本朝,前明是前明。” 邢岫烟也不深究,还是说:“圣人就封我个婕妤呗。” 徒元义说:“封你做婕妤,朕有什么好处?” “好处?这是想卖官鬻爵呀?干脆都拿来卖好了,皇后之位两百万两,贵妃之位一百五十万两,四妃一百万两,到我这才人怎么也要两三万两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八十一御妻,得值多少钱?每年暴毙个三分之一,重新卖,年年有进项,何愁国库空虚?大叔只要自己的肾够好,一个人的工作绩效抵得上一个户部。” 邢岫烟讲讲都觉得好笑,不禁咯咯咯笑起来,直到发现周围的空气变冷凝结。 呃……邢岫烟忽然转头看向徒元义:寒气刮过,风雪欲来。 习惯这种事太可怕了,告诉自己要防备防备再防备,可是一个女儿如果面对着父母时会有防备之心吗?一百二十年呀,当年什么东西没有说过? 当年她也讲过架空时代的皇帝故事,主人公容貌俊美,但当过敌方质子,他一路隐忍、受尽屈辱,中途靠睡女人也睡男人过送斩将,最后回国借平衡拉拢各种势力夺取江山。 他听了这个故事,还感慨万千,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女戒》读过吗?”徒元义问。 “……看过。”嬷嬷要求下,逼着自己看的。 “回去默……”他想说一百遍,但他被堵住了唇,满口香馥。 邢岫烟不讨厌和他吻,他现在长成这样睡看着也不亏,她只是不和他谈爱而已。 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侧开鼻子,温柔中带着热情和 羞涩亲了一下他的唇。 邢岫烟怯中带着丝新妇的明媚,目光盈盈瞧着他,说:“圣人,大周的女人能不能主动吻男人的?” 他凤目波光潋滟,说:“朕估计……像你这么没脸皮的,较少。” “哦,那以后我想亲圣人也不可以亲吗?” 徒元义心中一荡,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说:“秀秀为何想亲朕?” 邢岫烟笑道:“后宫太无聊了,能想到的有趣点的事,就是……” “是什么?” “调戏圣人。” 徒元义托着她的身子,拥着贴向自己邪邪笑道:“真是个大胆的小妖精。” 邢岫烟呵呵一笑,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抬,说:“小美人,给爷笑一个。” 徒元义凤目瞪着她,说:“没规没矩。” 邢岫烟手指勾画着他白色龙袍上的团龙,咬了咬唇说:“圣人不喜,那就只偶尔给我调戏一下。” 徒元义一双眼睛天狼星一样闪亮。 邢岫烟贴近,蹭挨着他的挺鼻又覆上去,结实地亲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她趴在他怀里,又亲了好几口,才装作心满意足的样子枕在他肩头。 “真没有想到,我们是倒着来的。先当了至亲之人,没有爱情先上了床,上床之后我才把你调戏了。按这个倒着来的发展,过些时候,你不是要成为我纯洁初恋了?这肯定是时空倒流后遗症。” 徒元义显然龙心正大悦,搂着她抚着她的颊,声音柔和:“你也调戏到了,心里舒服了?” “那你不可被别人调戏,你可以调戏别人。” “这是为何?” “叔叔就怜我一回,给我一点活着的乐趣。” “秀秀的想法真是令人头疼。” “哪疼?我给你揉揉……”她手在他额头、胸口、腰上都摸了一把,“这里?这里?这里吗?” 他一把抓住她放肆的手,说:“秀秀,自己放的火自己灭。” 徒元义哪里忍得住,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寝宫行去。皇帝这种生物兴致上来,有那种直接荒郊野外扑倒就来的,何况是自己宫中。 通过长长的屋下廊道,那些太监宫女不敢多看,只有寝殿守卫的太监打开了门。 他将人放在床上放下了床幔,激情纠缠,攻城掠地,享天下极致风流快乐事。 邢岫烟一个才人,说服自己说好当个合格小老婆的,她也就是调戏一下皇帝,可别红颜未老恩先断。可她不但天没有黑把皇帝给睡了,晚上吃了点饭,他又抱着她睡她也没有拒绝,然后一睡过了子时,到他起来早朝她才惊醒。 “几更天了?”她拉着徒元义问。 徒元义轻笑:“朕要起来早朝,你说几更天?” “完了,完了……” 徒元义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这千年妖精哪里会完?” 她披了衣服起来,服侍他更衣洗漱,邢岫烟才想到昨天最重要的事。 “圣人,你可不可以让我当婕妤呀?”她都把调戏勾引攻心技术都拿出来了,看过多少小说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 徒元义说:“哪有侍寝两夜就从才人一下晋封到婕妤的?” 邢岫烟不能抱大腿,只有抱金手臂,说:“不行,臣妾就要当婕妤嘛!!” “秀秀,走路要稳一点才好。”徒元义凤目微闪,笑道。 邢岫烟不满,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都认真工作,爱岗敬业了,只微微加薪他都不肯。 她道:“我一个小妾要稳什么呀,活在当下才是真实的。三天新鲜期都不让我当婕妤,以后更难有指望。” 徒元义头疼无奈,说:“真是鼠目寸光,朕看着考虑一下。” …… 邢岫烟“下班”后,一大早回到落霞阁,才由紫玥、雪珏、蓝玖服侍梳妆穿戴,到了卯时又去栖凤宫请安。不“上班”时,同事上司人际还是不得不来往的。 杨皇后看着蹲下身行礼的青衣女子,吴平妃、崔顺妃、李芳仪、赵芬仪看向这女子的目光都带着往日没有的犀利。 更别说刘小仪和沈小媛了,同样的宠幸,她们几人都是一夜,独她两夜。 杨皇后让她平身后,才说:“昨日你来请安时本宫倒是不知,据说邢才人前天一整夜留宿太极宫寝殿,可有此事?” 邢岫烟暗道:来了,来了。 “回禀皇后娘娘,是嫔妾疏忽,睡过头了。嫔妾知罪,请娘娘责罚。” 杨皇后此时不知道邢岫烟的底细,昨天看到她时总有一种不安,让人去查,除了她留宿整夜的事瞒不住之外,她的来历并不清晰。内务府的官,只有托出消息去让娘家查。 另外,查到的是邢家 和东厂厂公赵贵竟有交情,这就让她在宫里得到许多照顾,皇后不知道具体的,但这足以让她恼怒,因为这好像不是她的控制之内。 崔顺妃淡淡笑道:“皇后娘娘,嫔妾瞧着邢才人身子娇弱,倒不宜责罚过重呢。责罚重了要是病着,怎么服侍圣人?娘娘素来宽仁,便小加惩戒,也就是了。” 皇后端起茶碗浅饮一口,并不急着答话,从前在潜邸时,她自然和平妃、顺妃等妃妾并不如表面看着姐妹情。但自打圣人登基以来,忙于朝政,于女色之事淡泊,自己无宠,宫中妃嫔的绝不会比她好。太平时间倒可开枝散叶,但偏偏数年间都有事耽搁了。近些年,后宫倒还平稳,除了今年大选新添了许多新鲜血液,让宫中的这些老人更加怅然,但同时让一片平静的后宫激起了水花。 刘婧如沉不住气,第一个反驳,说:“皇后娘娘自是宽仁,顺妃娘娘也是一片好心。但常言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宫规既然定了,便要人人遵守,不然不是阖宫不得安宁?” 良娣出身的李芳仪说:“但是邢才人并非故意为之,怕是侍服圣人太过疲惫,这才……睡过头了。” 邢岫烟谨小慎微地立在中央,听着各位主子对她违反宫规之事的讨论,这就和大市场上讨论白菜价格一样。还有这李芳仪这话真有意思,这明晃晃地拉仇恨值。 沈小媛可不就是听了这一句,不禁哧一声笑,拿帕掩嘴,道:“李芳仪所言甚是,邢才人不是故意的,侍服圣人太过疲惫,睡过头实在情有可原。” 周嫔看大家都积极讨论,表达一下存在感,说:“倒是各人说的都有几分道理,这还得皇后娘娘拿主意。” 杨皇后手上带着黄金指甲套,轻轻理了理袖子,说:“这重不得,但轻了却怕往后人人视宫规于无物。便让敬事房撤一个月牌子吧。邢才人,你服不服?” 邢岫烟低声道:“谢皇后娘娘恩典,嫔妾谨遵娘娘教诲。”她倒想说不服,但是她要以为杨皇后是征询她的意见她才是智商不满七十。 杨皇后这才吩咐女官去敬事房传令,再令众妃散去。 第73章 可以侍膳 出了栖风宫,两个高阶妃嫔只是朝她看了看,上了步辇走了。 但见刘小仪朝她冷笑一声:“早知你尽是会些下贱的手段,可是做人也别得意得太早。” 说着拂袖离去。 沈小媛看看她,说:“服侍圣人累着了,果然是奴才出身,才如此不知羞。” 李芳仪过来说:“沈小媛,进了后宫,都是姐妹,怎么能如此说?” 邢岫烟见李芳仪不禁抿抿嘴,心想这个小妾也是个极品,想想多年前徒元义后宫妃嫔的品质真的不高。 现在邢岫烟有几分相信贾元春是真的受过宠的,至少前几年那一些老人中,贾元春的品貌就出众多了吧。可怜的徒元义自己风华绝代,被这么多极品女睡。 好在现在许多新人进宫,邢岫烟也观察过后宫新人,知道其中有品貌出众者,不然这皇帝当的也太失败了一点。看来当年他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能当皇帝多半是当年抓住上皇不愿放权却要休养的心态“拣漏”到的。 这也造成他性子中有阴暗的一面,前生当皇帝也有“刻薄寡恩”之名。但想全世界对他充满着不友好,却要他博爱世人,从小到大没有遇上过豪爽大气之人,却让他拥有豪侠仁君风范,那也太“自学成才”了些。 邢岫烟朝李芳仪、沈小媛微微一福身,说:“芳仪、小媛,我先告退了。” 说着转身,由苏清、赵全和紫玥陪着回落霞阁去了。 …… 徒元义上完大早朝,因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刻,心胸中一股缠绵之意越重。他几乎每天都会动动身手,今想去北苑练武场活动,心中却想着她,要召她伴驾。 赵贵让李荣去传,不久李荣回来说:“才人不来。” “什么?!” 李荣苦笑,说:“才人说,她被惩罚撤牌子一个月,现在正在受罚当中,不得伴驾。” 紫月、雪珏正当值,当李荣来传召邢岫烟被拒时,她们都觉得她疯了。 邢岫烟拿着一本书卷,倚在榻上翻看着,二婢对看一眼,由嘴巴更利索的紫玥先开口。 “才人,您被皇后撤了牌子,但圣人召您伴驾不正是机会吗?你怎么能拒绝了呢?” “是呀,才人。您要不去,圣人许是不能理解您守规矩,只当你使性子,他召了旁的妃嫔去伴驾吃亏的不是才人吗?” 邢岫烟放 下书卷,叹道:“哪吃亏了?” 性子更火一些的青璇说:“若是让别的妃嫔得宠,才人不就吃亏了?” 邢岫烟切了一声,说:“早我八百年圣人就妻妾成群了,要吃亏也早吃亏了,现在算什么吃亏呀?这后宫就这么回事,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也别把自己不当回事,基本能过就行。” 紫玥、青璇三观尽毁,怎么有这么抓到一副好牌当烂牌打的主子? 正在这时,谢贵人和王贵人、陈美人过来看她,邢岫烟一见是有四个人,不禁让紫月去拿出麻将来。 麻将起源很早,在这个时代也早有了,只不过大周朝的麻将和现代人的略有区别,但都是益智赌钱,本质是相同的。 “难得你们过来,这日子无聊得快要发霉了。”徒元义现在还没有同意她写耽美小说,更不同意她写言情小说,而雅事她也觉得和黛玉她们一起才有趣,在后宫中展现这些才艺就很不必,且死得快。 谢菀莹微笑道:“几位姐妹也是左右无事,一起过来瞧我,我想邢妹妹怕也是一个寂寞,便带着大家不请自来了。” 邢岫烟笑道:“两隔壁同一座楼里,还要怎么请呀?” 说着招呼着王贵人、陈美人也一起坐下,几人倒也知道马吊,只谢菀莹不太会打,但是三个人教一个人、而谢菀莹又是聪明人,不多时就明白了。 一副汉白玉的牌子,做工精致,磨得平滑如镜,四人就开始筑着长城。 便有金瑶等人侍着茶水和瓜果,麻将桌旁又放着两盆冰,这地方虽小,但和谢、王、陈三人住的地方相比可是天堂了。 四人边打边聊,王贵人是青州节度使的女儿,陈美人是武昌知府的女儿,也是五品以上的大官了,没想到也只封了一个这样的低等妃嫔。这般人才,真是浪费了。 四人一边说起自己的家乡,一边打着牌。 陈美人说:“我从小就在武昌长大,我刚出生时父亲才是知县,一步步才升上知府,也是造福一方的。我在湖广一带,说实话,心气是有些高,但来了宫里,才觉得天外有天,与邢才人相比,却是远远不及了。” 邢岫烟哧一声笑,摸了牌,再出了一个一筒,说:“你就别夸我了,琴棋书画我都是略懂,要说才艺呀,我就是喜欢吃。听说那武昌鱼天下一绝,就是没有机会吃。” 陈美人脸上挂着惊喜,说:“我们武昌的鱼确实鲜美,但没想到 邢才人也知道。” 邢岫烟笑道:“有诗云,‘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阔。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 谢菀莹赞道:“真是好词,是哪位名家所作,我竟没读过。” 邢岫烟微怔,才说:“是我在老家听过的一首词,无名氏所作。” 王贵人却叹道:“我可没有读过这么多诗,只怕圣人不喜我这样的女子。” 邢岫烟倒是没有接这句,却是陈美人问道:“邢才人,圣人他喜欢什么?” 邢岫烟淡淡道:“嬷嬷教导过我,圣人的事后妃也不能乱传的,以免引来祸患。各位姐妹现在位份在身,我想总有承宠之日,也不必心急,圣人只是朝政缠身抽不出空来。” 谢、王、陈三人脸色稍霁,一边打着牌,尚膳监送来了四种糕点正热乎,四人中场休息净手吃糕点。 核桃酥、枣泥糕、酸梅糕、桂花糕,全是老李的拿手点心,香甜酥软,吃着齿颊留香。 几个女人吃得甚是愉悦,王贵人、陈美人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果然如谢贵人说的,这有宠有关系才是王道。 正说话间,忽听门外苏全报道:“赵公公到!” 众女还想着是哪个赵公公,但见来人进来穿着的首领厂公大监的衣服,不禁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 圣人有旨意传来,在场诸小主和奴婢毕跪下听旨。 赵贵一甩拂尘,口内道:“圣上口谕,传邢才人侍膳。” 邢岫烟微微一怔,说:“赵公公,我现在正在受罚当中。” 赵贵看了看桌上的麻将,说:“皇后娘娘是惩你撤掉牌子不能侍寝,但是没禁你足,也没说不能侍膳呀。才人这就跟杂家走吧。” 邢岫烟只好点了点头,赵贵说的也有道理,三陪只禁陪/睡,没有禁陪吃。要说在宫里的靠山当然是皇帝,皇帝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他总得为自己的话负责吧。 谢、王、陈从楼阁上层看着小轿接走了邢岫烟,心中都难以一点都不嫉妒。到底后宫之中受宠不受宠直接关系到生活品质。 …… 皇帝用膳当然也是有规矩,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寝不语他肯定难做到,鱼水欢爱时他也是情话缠绵的哄着的,但食不言还能做到。 说是侍膳,但不过是一起吃。徒元义节俭,她才发现他平常 吃饭用度和她差不多,午膳竟然也只摆四菜一汤。可想而知其她妃嫔的宫中份例是怎么样了,也就高位妃嫔有小厨房,自己出钱自己做东西吃。 不然,这里真是减肥圣地,因为普通妃嫔的饭菜是大锅饭菜,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可参考贾府)真是太难以下咽了。吃上宫中的大锅饭时,邢岫烟想那些原本幸福过日子大家闺秀小姐一定是怀疑人生的。 邢岫烟不得不说徒元义真是扣到家了,他在这方面精打细算,而省出来钱拿来养锦衣卫、养僚臣并准备投入基础教育。皇宫中除了皇后,也就供邢岫烟的生活花了他一些私房。 嗽过口后,她才跟着他的步行到武场,宫内再受宠也不可能共乘御辇,两人就步行。 邢岫烟一直没有开过口,徒元义忽问她撤牌的事,邢岫烟淡淡道:“臣妾违反了宫规,所以撤了牌子。” 徒元义道:“你倒无所谓。” 邢岫烟看看长长的宫墙夹道,比之庭院深深还要深深,不禁有丝轻笑:“臣妾有所谓没用。” 徒元义想了想,说:“你也不是真的没所谓,是别人怎么样你都没所谓。当日刘氏打你,你不想报复回去,却把怨气都撒在朕头上。” 他以为她会向他提报复刘氏的要求,他可以逗逗她,吊吊她,再遂了她的愿也无防,只要她让他欢喜,但她竟是一次也没有提过。 相伴一百二十年,他其实也同样知她的性子,原是难有事让她放在心上。可是她一旦迷进什么事,又是万分专注的,比如写故事和刺绣。 他是一个皇帝,自来都是女人争着讨好他,他便是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最该专注精神和感情的只能是他。她千方百计讨好他,她发现他的好,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爱慕和热情,他便愉悦,她若神情平淡他便不喜。 邢岫烟呵呵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担当嘛,自己小老婆做的事,我不怪她老公怪谁呀?我当圣人是铮铮儿郎才怪你,那种会推卸责任的男人才是窝囊废,圣人可是大英雄。” 徒元义却被怼得发不出火来,深呼吸几口气,终是冷哼一声,龙行虎步加快了脚步,顿时抛下了她。 “皇上,你等等我嘛!” 徒元义还是放慢了脚步让她跟上,邢岫烟到了御花园边的小道,御花园较大,落霞阁靠近东六宫,而这边是靠近西六宫和上阳宫。 总体来说,大周皇宫的布局是这样的,过了朱雀 门是大朝会和大祭祀才用的大明宫,当然有青龙、白虎两殿可供居住活动,但是现今皇帝没有住那边。 往内是坐居中央的太极宫,包含太极殿、两仪殿、武英殿、甘露殿和寝宫这些主要宫殿群。太极宫两边是为东西六宫,东六宫之东有慈仁宫,西六宫之西有慈安宫,原曾是真宗时两宫太后居所,但是现在慈仁宫居住着刘太后,慈安宫住着周淑贵太妃。 而太极宫之北是一大片的御花园子,高宗性喜奢华,在位四十二年修园子的钱花去不少,极尽享受,可不像故宫里的御花园像是玩似的,这里像个超级大观园。 第74章 “规矩”皇帝 这个御花园的西北角就是上阳宫了,是太上皇居住的宫殿,更小巧精致,不像大明宫、太极宫这么辉鸿大气。 而东北角是北苑,是皇家武场、跑马场,当然也有供皇帝居住的宫殿,徒元义政务较空时会住这边,免个两天小早朝。 一路廊腰缦回、檐牙高琢、勾心斗角,经过园子人工河又听泉水丁冬,穿过花园小道时奇珍异草葱茏茂盛,那圆明园像是在这重现。 邢岫烟觉得在这内宫中靠走真不是明智之举,她是民间出身,又有灵气护身尚且觉得又热又累,要是别的妃嫔早便趴下了。 徒元义倒是气息丝毫不乱,一到演武场,她被戴着帷帽,在一边坐下磕瓜子、吃西瓜,而他换了单衣,剑舞游龙练起来。 又可以看他的剑术表演和耍大刀,邢岫烟如曾经一样,不吝啬掌声和喝彩声。 还有在场的宫中选出来练武的太监和孤儿出身的未来锦衣卫站了满了武场。 徒元义亲授武艺可是莫大的荣耀,太监想要更好的前程也只有勤习文武,那些孤儿出身没有根基的锦衣卫就更是如此。 在木桩制的假人阵中,但见人影闪过,剑光霍霍,一时之间咔嚓撕裂声不绝,似乎只有一瞬间,十二个木头假人已经被宝剑断首或腰斩,如此刚猛和快速的剑法,演武场数百人齐声叫好。 徒元义呼出一口浊气,龙行虎步回到御座,说:“要想成为合格的锦衣卫,拿出你们的本事来!” “吾皇万岁!”一队百人少年手中拿着绣春刀排列在演武场中,一招一式练起来。喝声不绝,百人一个踏步,一个剑招都带动地动和罡风似的。 他们的招式没有徒元义刚才复杂,而是极尽实用简化,但是看他们进攻的方位和狠劲,也是招招要害,得手对方不死也重伤。 太监方队练演的招式就不似这样刚猛,剑法多了灵巧阴柔,从六千太监中挑出百来个小太监可以培养读书习武倒也不是难事。 先后有两批太监学过些武功,然后“毕业”编入东西厂,东西厂有监视百官的权力,但没有处置权。 乾元朝东西厂对百官不是说没有冤枉,但受冤枉的较少,因为主审的还是刑部、大理寺。 天很快就黑了,徒元义留宿北苑。北苑还有皇宫中的温泉浴场,练了武之后,到这泡泡消除疲劳。吃过了晚膳,就到了温泉浴场泡汤。 泡温泉这种工作不会难,邢 岫烟坐在池壁沿,让身体全浸入温泉中,舒服地长呼一口气。 “秀秀很喜欢泡温泉吧。”一旁的徒元义忽说。 “舒筋活血解乏美容,谁不喜欢呢?” 徒元义说:“那么,你就留在北苑好了。” “哈?” “这个月就留在北苑香汤侍浴。” “但是……” 徒元义道:“不能侍寝就侍浴吧,不好好工作哪有机会升职加薪?” 邢岫烟倒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不管怎么样今生的职业不可能是女总裁和女王爷了,不想当太后,怎么也要混到婕妤,好有机会让母亲来探望。 邢岫烟瞄了瞄他,说:“圣人,你转个身,我给你擦背。” 徒元义转过身去任她一个劲地用力擦拭搓磨着他背上,但早就心猿意马。 他好不容易将人弄进宫来,盖棺定论为男女关系,此时哪里会委屈自己?他原本想当个明君,理想是建造一个伟大的大周帝国,但是偏偏遇上了她,总是忍不住要人神共愤昏溃几出。明明帝王不能有喜好,或者被人抓住喜好,偏偏近侍都知他的心尖尖儿。 邢岫烟被他整个身子抱起便不好预感,好在她自踏进汤园就没有想过是纯洗澡。没有天真到那种地步。 他挤压她贴着壁沿,俊颜因泡了热汤而桃艳,凤目幽幽含火,水滴在他脸上脖子下滑落。 他抚着她的额,捧着她的颊,喘出一口热气,盈盈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睛。 “秀秀,朕要你,侍候好朕,朕便赏你。” 浪潮翻涌,惊涛拍岸,拍打后退,再拍再退。 风云大起,暴雨骤集,极致的绽放。 辗转到浴场的软榻上时,她早没有什么理智,不知道在他的霸道和技巧中成了什么不体面的模样。 但徒元义见她攀着自己、勾着自己、环着自己的腰时,他已经丢了魂去。 他压着她,轻抚着她,撩开她的额发,动情时温柔似水。 “朕的傻秀秀,朕在呢,一直在。” 梅花三弄风雨散,云烟深处水茫茫。 枕在男人手臂上,邢岫烟看着浴场四周的一排排蜡竹台,整个房间都在烛火的光辉里暧昧。 邢岫烟心底对自己却有些懊恼,她现在都想起过程,她是不但被他一再吃干抹净,过程中也向肉团团 女主角迈进。真的自带干粮被皇帝嫖到晚节不保? 凭什么呀? 但是在后宫之中不被皇帝嫖,没有升职加薪,没有福利待遇,永远见不到亲人,她背后的邢、林、石、贾家大房和身边的人全都跟着受影响,而且还可能死得早,过得十分憋屈,人人都要欺辱她。 在后宫这种地方,女人要活得好还惠及家人唯一的方法就是被皇帝嫖,还得让他嫖的高兴,这就是后宫女人的工作。已经入了行,没有以死明志,入了行不敬业,倒是太矫情了。忘记所有矫情不敬业的想法吧,她没有公主命,那种小女人的心思她在现代尚且看开,对着一个古代皇帝,表达过自己的思想后,还是过自己的日子争取利益更重要。 如此心理建设,她又好受多了。再说皇帝从硬件和技术上说应该是个不错的床伴。 她想着想着眼皮也越来越沉,她本就累得很。 翌日,她被“禁足”在北苑,暂居浴场不远的“凌虚阁”,紫雪青金蓝五婢和苏、赵二监也过来贴身服侍。 锦衣卫和太监学员在皇帝不校阅时倒不会进内宫里来,与这边隔了墙。 …… 上完早朝,徒元义心情愉悦畅快,近来早朝中便是有听闻些不像话的事,又有哪个朝臣受到弹核,徒元义也少有疾颜厉色的时候,有时还展现宽仁之态,这在“刻薄寡恩”的乾元帝身上是很难得的品质。 外朝臣子中,乾元帝现在是宠幸新晋大学士林如海,这位老圣人曾经的心腹在新朝更加如日中天,让内外朝也不禁眼红。乾元帝对林如海提出和改革盐政税赋的一些具体措施也不吝嘉勉。 徒元义在七月初一,终于是歇在皇后的栖凤宫里,今天倒早了一些过来。 “圣人难得今日有空来栖凤宫用膳,臣妾就让小厨房多做几个小菜。”杨皇后拿着帕子笑着对上了榻坐着喝茶的俊美男子说。 徒元义笑着说:“那有劳皇后了。” 杨皇后吩咐宫女去传话之后,也过来陪皇帝说话。杨皇后看着他肃然冰冷的俊颜,这个男人让她陌生得紧,尽管每月两天宿在她的宫里,她却触不到他。 杨皇后想起一事,说:“今日臣妾去向母后请安,贵太妃刚好也在,臣妾瞧见了九公主和十公主。日子过得真快,她们也都13岁了,她们一个生在七月,一个生在八月,想着再过两个都要及笄了。” 杨皇后眼神试探地看着他 ,徒元义喝着茶,说:“朕的大公主都12岁了,何况是朕的妹妹。太后和贵太妃是想给妹妹们寻婆家吗?” 杨皇后微微一笑,说:“皇上,宫中有两位年长未订亲婚嫁的长公主,那大公主和二公主又怎么好先找人家。大公主都12岁了,二公主也有10岁。眼看着明年春闱,不知道能不能给两个长公主找两位才貌具佳的才俊。” 徒元义想起前生两个妹妹和两个女儿的驸马,有两家都在京城之变时涉案被他抄家了,这可得重新找人家。 后世之人说徒元义刻薄寡恩倒也不是完全诋毁他,他性子清冷,妻妾儿女少有亲近的,便是少时多疼大公主几分,他登基后也淡了。 前生父皇蹦跶、三大亲王给他添堵,这刘太后也是蹦跶得紧,还因杨氏前生早丧,刘太后在他立后之事上做过文章,仗着孝道没少插手后宫前朝。 因为皇权没多少在手中,刘太后知道是没有那么敬畏他这个法理上儿子,不过她挑来挑去给自己女儿挑驸马,眼光也不怎么样。 那个也是一个早年全力资助太/祖起事的家族,与徒氏有亲戚关系,又有舍生救驾大功。定中侯高宗朝时就淡出朝堂,但是他们的功勋免税田比国公还要大。本朝公爵都是武将出身,定中侯当初是巨富,并不会武功。 这位定中侯府世子倒是真正的才貌仙郎,只不过他与父辈不着调贪恋游山玩水游手好闲不一样,有一腔抱负,偏偏被当时的刘太后强尚了主,而当驸马的男人按本朝制是不能在外领兵或入六部的。 之后,世子荒迹花楼,姬妾是一个接一个往府中带,十公主被逼得歇斯底里,刘太后以权压人,但定中侯也不是软柿子。 因为在太宗遭敌围困时,其先人是太宗的表弟,长得和太宗有七分像,在危机中扮作太宗的引开敌人,慷慨赴死。太宗登基后封其表弟唯一的儿子世袭罔替的定中侯,赐丹书铁卷,只要不是谋反大罪,都可免死。 刘太后虽然前世给他添堵,但是今生尚算老实。只是她的侄女刘婧如打过他的心尖尖又是一时不好处理的事了,因为他不能杀她们。 女人的恩怨,轻度的应由女人自己了结,秀秀若是要出口气,他自然是背后支持她的。 但是,如果她自己都瞧不上对付刘氏、沈氏之流的事,他堂堂大周皇帝跟愚蠢的后宫女人见识理论,倒真是出息了。 那小豹子,可要心底瞧不上他了。他可是听过《还珠格格 》的故事,就是她那时空的关于后金后来的皇室的故事。她就万分瞧不上那个乾隆皇帝,说乾隆脑抽,她最看不上的就是皇帝去管后宫女人的事。 在她的三观和审美里,男儿尚志在四方,何况男儿为皇帝乎? 教导后宫女子不是皇帝该做的事,真对犹如刘氏、沈氏之人小惩大戒把她们教导的有规矩,受点小惩罚教训,那倒是皇帝对她们的疼爱了。以后她们规矩了她们还能得个好结果,可回头是岸了。 要么就掀过此事,她自己久了都不会记得;要么,能让她欣赏的为她复仇的做法是从来没有让她们有机会回头,老死宫中疯了,或者郑伯克段最后拖出去一刀结果。 这种风格,她可能还会说:她们真可怜,所嫁非人,不过你够狠,像皇帝。 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求他出面处理刘、沈之流,让他做她看不起的皇帝做的事,她真的恨极一人,那么他唯一让她惊喜的方法是让人捧了人头过去,告诉她人干净利落地处置了,那么她会说:干得漂亮,牛叉。 是的,这个自己心地善良的女人,她的内心真正崇拜的是这种男人,而不是像故事中的乾隆一样于自家后院小事上粘粘糊糊的男人。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讲故事的时候,说到胸怀宽广兼果决狠辣的男人时,眼睛都会发光。 所以,她是一个很复杂很特别的女人,她的宽容除了无奈的情况之外也有她瞧不上的因素,而她的本质是个极其霸道的女人。 其实,他确实还做不到她的审美,他前生许就是她看不上的那类皇帝,她还是阿飘的时候说起《红楼》故事泄露的口风就是他是借后宫女人摞银子的可笑皇帝,他脸色漆黑,但是之后几十年就对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得更紧了。 第75章 皇家家事 徒元义道:“选驸马还是要慎重,最难得的是两情相悦,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反而害人害己。” 杨皇后说:“这皇家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还有人敢沐着天恩心怀怨怼不成?” 徒元义摇着头说:“这男欢女爱跟身份有什么关系?不喜欢的便是不喜欢,不投缘的就是不投缘。就是太后那里,你也劝着点。” 杨皇后听到这一句,脸色不禁白了白,再看这个冷淡的男人,这次见到他总觉得他神色与以往不同了。他高高在上,让人捉摸不透,今天和她说起“男欢女爱”。 杨皇后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煎熬痛苦,强自忍住,忽听宫女在外禀报说是大公主和大皇子来了。 大公主现在12岁,还养在栖凤宫侧殿,大皇子11岁,自徒元义登基就让膝下两位皇子进了尚书房读书,平日则养在东五所,当年他也是从那里出去建府的。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一儿一女恭谨中带着喜悦地参拜在地,徒元义对于两个孩子倒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 长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感觉让向来冷情的他也难得柔软,而长子原本该早夭,是他用了排毒之药保下的,不是往后他那些不孝子。 便是他的第二子,现在还好,长大了了,而且耽于女色,斗鸡走狗,难成大器。 “都起来吧。”徒元义又问起徒晖的功课。 徒晖道:“儿臣已经学会儿骑马,能拉开十石的弓箭;之前刚学完了《春秋》,现在李太傅教我们《韩非子》,儿臣还不会背全部,但能背《孤愤》。” 徒元义点了点头并不阻止,于是徒晖朗朗背来:“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 徒元义花在子女身上的时间少,但儿女想得到他的关注是一种本能。他们尽力的博取他的看重,书虽难背,但是读过几百遍,自也能颂了。 封建王朝外儒内法,而刻薄寡恩的肃宗尤其重法,《韩非子》以及本朝律法都是皇子必修课,而他对皇子的要求是四书五经读通就行,不要求会背。分出来的精力可以学别的了。 一直到徒晖背完《孤愤》,徒元义才满意地点点头,说:“不但要会背,要 读透其中的道理,眼睛看看四周,从实践中寻找真理。” 徒晖拱手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徒元义这才缓合了神色,说:“朕也饿了,用膳吧。” 徒欣挽着他说:“父皇,欣儿要坐你身边。” 徒元义倒是没有反对,一家几口倒有些像寻常百姓家一样用了晚膳。 到晚间就寝时,徒元义仍然想脱了衣服躺下就睡,就是那种在外头尝过了小三对妻子没兴趣的渣男样子。谁让这是古代,他是皇帝,这里的三观皇帝便是有这么多女人,便是天下女子都可要的。 他无理取闹地说过“同样的事,姓赵的做不得,他未必做不得”,时空和身份的不一样,这样赤/裸裸,怎么会顾及一个女子小小的意愿原则? 杨皇后却听了奶嬷嬷的教诲,她未必有这么老,面对男人关起门来不用都崩着,因为那些狐媚子背后不知有多少手段。 徒元义这才看着换了一身当年他们初初大婚时期晚上会穿的睡衣,红肚兜,露大片胸脯,身上抹了香露,长发披在背后。 “圣人,让臣妾服侍你吧。” 杨皇后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靠了过去,徒元义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叹道:“朕有些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杨皇后脸色不禁苍白羞愤欲死,说:“圣人,是萱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你是朕的原配嫡妻,只要你不变,这一点也不会变。当日你病重,朕找人医好了你,便没有想过现在换你,你为朕育了一儿一女,朕都记得。” 杨皇后难堪不已,说:“臣妾不是想要圣人记得……” 徒元义凤目一冷,说:“皇后,你看看父皇,未登基前已经娶了继室,登基后,刘太后是第三个继后,这就是帝王之家。虽然你是皇后,朕救了你的命不是让你活着来要求朕为你做什么的。” 人就是如此,一旦日子太好过,要求就高了,贪的东西也多。有了权力和金钱,有了儿女,现在才想到爱。而如果是生活在正常后宫的水深火热,洗个澡、吃顿饱饭都难,就一定不会这么想。 徒元义心底也和其它帝王一样冷酷。他的三观就是标准的自我为中心的帝王三观,邢岫烟是唯一的昏溃污点。 杨皇后收起了委屈和软弱,说:“圣人新人进宫,臣妾也有所料。只是既都是新人,圣人还是雨露均沾为好,邢才人不守宫规,臣妾罚她 撤了牌子。臣妾斗胆进言,圣人怎么能将之送到北苑去,日日不通过敬事房去与她寻欢作乐?这让前朝后宫如何心服?” 徒元义原本就算知道杨皇后对邢岫烟不满了,也不想与她摊开来说,让她难堪。 但是这种事都要管,徒元义重生以来最讨厌受肘制,哪里会好态度对皇后? 徒昏君冷冷道:“前朝何人敢妄议宫帷?后宫中朕宠爱谁难不成还要听妃嫔的?前朝后宫谁人不心服了,难不成是皇后吗?” 杨皇后被堵得气苦不已,而徒昏君起身披上了衣服,拂袖离去。 …… 北苑是不像后宫那样热闹莺莺燕燕,不过好在空旷,邢岫烟穿着简单的夏季齐腰襦裙,淡青色绣着兰花的上衫,蓝色的锦缎百褶裙,长带飞舞,外披淡粉色的软烟罗披帛。 她将裙摆大胆地扎在腰间,拿着一个鹰形的风筝,让青璇先给她扎好线。 然后她飞快地在蹴鞠场上奔跑,风筝越飞越高,满场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高宗所出的九公主、十公主和徒元义所出的大公主和二公主上完宫中早课,下课约着一起游览御花园。 四位公主辈份上虽然相差一代,但是最大的高宗的九公主是13岁,最小的是乾元帝的二女儿也10岁了,算是同龄人。自乾元帝登基,四位公主的读书识字的课业就放在同一个班了,加上每位公主有两个伴读,12人一个班。 徒元义是一改高宗时的规制,把公主当男儿教养,也读些四书五经,诗酒文章,要求没有这么高而已,也有算数中馈、女红插花。 一晃四位公主到达北苑附近,大公主想起母后近来的忧心,后宫之中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公主是肃宗长女,比之生母是崔顺妃的二公主小时候更受宠,倒具备身为公主的一定的跋扈。 “听说北苑现在藏着一只狐狸精,整日里迷惑父皇,向父皇进言,疏离母后,也让父皇不管我们。”大公主恨恨道。 二公主都还是两个月前见过父皇,心中不由得一酸,就想落下泪来。 十公主说:“我听表姐说过,这个内务府贱婢很是了得,最是会媚宠。皇后娘娘罚她,可她倒被皇兄藏在了北苑,便是我母后都传召不到她。听说是被皇兄罚了禁足不得出北苑,但听表姐说皇兄每天都来北苑。” 九公主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宫女出身的美人,生了她三天就死了,养在宫中几年没有什 么人管,但徒元义登基后,将她给了周淑贵太妃养,生活才好多了,处处也能堪比嫡公主了。她对徒元义的感情便如对周淑贵太妃一般,她现在的生活是徒元义这个皇兄给的,她更知道自己将来的前程还是要靠他。吃过苦的人更看得透,并且身上没有骄横的气息。 于是九公主说:“十皇妹,欣儿,我们背后不要议论这个,皇兄会不高兴的。” 十公主哼了一声,说:“胆小鬼!”十公主最是看不上九公主懦弱,并且她出身低贱,她想着自己是嫡公主与九姐自然不同。 大公主心中一动,说:“十姑姑,我们去看看那狐狸精长什么样。” 十公主一拍即合,称道:“好呀。” 二公主却还是有些害怕,说:“大姐,如果父皇生气,会不会再也不管我们?” 徒元义现在是很不喜欢崔顺妃,因为原来的轨迹中她生下个三皇子,在他五十岁的时候谋逆,崔家都不干净,全被他杀的杀流放得流放。 因这场谋逆,他死了两个受宠的小儿子,最后他传位于原来的老八,也就是后来他的那个不孝子继承人。连带着徒元义当然也不喜欢二公主,这个夫家的家族“当年”依附三皇子和崔家派系。小孩子最敏感,二公主当然感觉到徒元义几乎没有对她笑过。 但是心存忌惮的高宗九公主和肃宗二公主也敌不过两位霸气的嫡公主,只能跟在后头。那些臣子家出来的女伴读们当然不敢多言,但涉及圣人后妃她们也不敢强出头,一人请旨告退,诸人景从,十长公主和大公主都不禁有些鄙视她们。 邢岫烟正放着风筝,看见风筝展翅高飞,心也不禁放飞,此时恍然间也会想到从前当阿飘的时候。大叔有法力,到底是能带她装逼带她飞的,现在他也爱带她飞,不过方法嘛就少儿不宜了。 邢岫烟正想到少儿不宜的东西时,线忽然断了,但见这老鹰风筝飞出这北苑宫墙,飘到御花园那边。 邢岫烟暗道这个年代的线不那么结实,带着宫女太监前跑向北苑门口。 却见四位衣着华贵细皮嫩肉水葱一般的女孩子在宫门口闹。 第76章 皇家公主 十公主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我们!” 门口守卫的锦衣卫们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头戴乌纱帽,华美冷俊。 锦衣卫一个伍长领班道:“各位殿下恕罪,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北苑。” 十公主说:“我让母后诛你九族!” 锦衣卫领班道:“殿下,臣没有九族,殿下只能砍臣一人的脑袋。但臣若放殿下进去,圣上也要砍臣的脑袋。” 忽听一个声音呵呵一声,说:“周青,怎么能对这么漂亮的公主殿下们一口一个砍脑袋?也不怕吓着人家。” “参见才人。”周青领着守这个院门的锦衣卫朝邢岫烟拱手,邢岫烟也认识好些年轻锦衣卫,这个周青曾经在江南护卫过她。 皇妹们和皇女们睁大眼睛瞧着来人,但见她眉宇风流,一双盈盈秋水目,波光流转,倒是无情却有情,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不大也不小的丰润樱唇。 一张鹅蛋脸,肤如冰雪、发如墨瀑,身姿纤纤窈窕风流,只着一身素雅的齐腰襦裙,梳着随云髻,头戴一套珍珠头面,四条长长的发带垂于后脑。 宫中不缺美人,但是少有美人有这灵秀飘逸,不染人间烟火之感。 “你就是狐狸精?”十公主看着她问道。 邢岫烟被“禁足”在北苑,与世隔绝,哪里知道现在后宫在传什么。她被撤了敬事房牌子不能去太极宫寝殿侍寝,圣人将她藏在北苑,忙完朝政就去和她夜夜笙歌,寻欢作乐。 徒元义原是觉得自己要当个明君,就是喜爱她,也要克己私欲三分的,却没有想到情/爱偏是忍不了的,数年寻不到,寻到却还尚碰不着都还好,但教碰着了,知着男/欢/女/爱滋味,便是离不得了。 况且,邢岫烟偏是有点小性子能触及男人性子中的一分贱性,而其它方面又与当世女子全然不同,加上她本是他的心尖尖,徒元义更是委屈不得自己了。 而在宫里,就算徒元义身边的奴才不说,别人也有眼睛看得到。 圣人不好女色也就罢了,圣人一宠哪位就有千万双眼睛盯着。 紫雪青金四婢不禁愤慨,但蓝玖是宫里出身的,不敢对公主不敬。 邢岫烟愕然:“你说什么?” 大公主怒道:“就是你向父皇媚宠进谗言,不守后妃之德,无耻!” 邢岫 烟看看大公主,问道:“你是圣人女儿呀?长这么大了?”她心中叹道:是古人生孩早还是他保养得好,他真不像有这么大的孩子的男人,整一个妖孽。 大公主怒道:“放肆!你小小才人见到本公主敢不行礼。” 公主是金枝玉叶,才人不过是七品小老婆,真到大家族后院算起来,才人不过通房丫鬟等级,而公主就是府里的小姐。 邢岫烟敛衽福身:“岫烟参见四位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诸婢见邢岫烟施礼,也跟着福身:“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大公主这才有几分得意,冷笑一声说:“本公主警告你,你再敢在我父皇面前施那狐媚手段,我就扒了你的狐狸皮!” “放肆!”忽听一声低沉醇厚的怒喝,就见穿了一身白色便服的徒元义在太监侍卫的簇拥下从走道过来。北苑也有好几个门,他听说邢岫烟在这边蹴鞠场放风筝,就从正门下了御辇步行过来。 “父皇……” “儿臣参见父皇!” “臣妹参见皇兄!” “臣妾参见皇上!” “臣/奴婢参见皇上!” 徒元义一到,乌压压拜倒一片,徒昏君扶起心爱的小妾,却对妹妹女儿冷着脸,喝道:“谁让你们来这里胡闹的?!” 皇妹十公主面对徒元义到底生疏,而九公主是不敢违逆皇兄、想讨好皇兄差不多,二公主相当于有个后爹,只有大公主有些底气。 大公主委屈地看着徒元义,说:“父皇,你不疼欣儿了吗?父皇英明神武,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皇后和先生们是怎么教导你的?简直混账!” 邢岫烟看着这一出,要在现代是什么情景?原配的女儿找上父亲金屋藏娇养小三的家,为了保母亲和自己的家庭而打小三。然后,那个拎不清的爹跑出来护着小三骂自己的亲生女儿。 真是人间悲剧! 问题是,为什么要分配她小三的反派角色?这都会有报应的呀! 邢岫烟想通后,不禁上前道:“圣人息怒,公主殿下也并无恶意,不过是身为女儿关心父亲。又何必为了些许误会责骂一个想要父亲关爱的孩子?” 徒元义说:“你倒是来做好人了?” 邢岫烟叹道:“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大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臣 妾不过蒲柳之姿,出身寒微。便是在民间人家,身为家主也不当为个小妾通房责罚自己的嫡长女的。圣人万民之表,不能因此受人诟病,不然倒是臣妾万死难辞其疚了。” 为了小三责骂正室女儿,她真要少造点孽。路不是她选的,但她到底走了这条路,得到了生存的机会,父母享得荣华富贵,卖的不就是她的尊严吗? 况且,即便她想当宠妃,在宫中也能横一点,别窝窝囊囊一辈子,但是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给皇后和公主没脸,她还是有身为小妾的认知的。但是杨皇后和公主要危及她的性命,到时就怪不得她了。 在她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三观里,当小三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但是即便如此,任何个人也无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私自进行“上帝的审判和惩罚”,只有法律有权判决。小三不对,正室若是要她的命,那这个正室脑子也有问题了,那小三保命反击无可厚非。 邢岫烟当不了她理想中的人,但底限却还没有扔,不然,她也不是她了。 徒元义目光一寒,哼哼冷笑三声,说:“原来你还是个恪守礼教的贤良人了。” 邢岫烟说:“臣妾哪里敢称贤良?臣妾要是贤良了也是沐猴而冠,好笑的紧。”贤妻美妾,正妻才是看贤良的,小妾不用什么内涵,卖脸就好。 徒元义现在心底很气,但不是因为公主们,而是因为邢岫烟让他吃憋。 邢岫烟走了过去,笑着对公主们说:“你们皇兄父皇生气也是为你们好。” 大公主不服气,说:“明明……”在护你这个狐狸精。 邢岫烟走了过去,歪了歪头,说:“你父皇宠爱狐狸精这件事,你们身为皇妹和皇女也不适合来管。而且是这么冲动过来,无论你们的目的是好是坏,看着就不占理了。况且身为未婚女子,关心父兄屋里的事有碍名声。你们皇兄父皇生气能不是为你们吗?” 九公主本就是讨好徒元义的出身低的公主,又最为年长,不禁福了福身,说:“谢谢皇兄教诲,谢谢才人提点,贞儿知错。” 大公主不禁恨恨瞪了九公主徒贞一眼,却被徒元义看见了,对这长女不禁更生不喜,因着前生长女幼年丧母,继母也是面子情,而他当初朝政四面皆有肘制,只有花更多的精力在上面对她的关爱也少。前生没亲娘的她个性自然没有现在这么活泼或者跋扈,她嫁人后在30岁就死了。所以,徒元义今生对这个长女到底存了护她一生的心,此时见她如 此就有些厌了。 “欣儿,贞儿是你姑姑,你平日也没大没小的吗?你若是如此,朕对你很失望。” 徒欣眼圈儿都红了:“父皇,欣儿……欣儿不是……” 九公主徒贞忙道:“皇兄误会了,平日欣儿和臣妹最是交好,也正是如此,我们平日才会这样眼神交流。” 徒元义点了点头,说:“贞儿,你现在是宫里最大的公主了,辈份也是最高的,皇兄希望你平日劝着点淑儿皇妹和两个侄女。身为姐姐和姑姑应当成为公主们的典范,朕也好日后为你择门好亲事,不丢皇家的脸面。” 邢岫烟不禁有些感叹:大叔真是千年王八万年龟,这话说的,真是把握人心、四两拨千金。他在短时间里将事情人物理透了。说了一句话,勉励一句又不用钱,现在徒贞至少心向着徒元义,处处要为他考虑一些,然后以姐姐和姑姑的身份规劝妹妹和侄女别闹事。 而妹妹和侄女听到他勉励表扬徒贞也生有攀比之心。本来嘛,公主的竞争者怎么会是小妾,当然是同是公主。 但是徒昏君可能还是有点同情心的,九公主徒贞小时候太可怜,现在才有些懦弱,就算养在淑贵太妃那到底是低阶妃嫔生的。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西洋怀表,送给了九公主徒贞,看得邢岫烟内心嗯嗯一声。 前两天她说她想要一个西洋怀表的,这个大概原本是给她准备的。 徒昏君黄鼠狼一般给了徒贞一块表,训斥了一下长幼有序、公主典范之类的话,然后让她们散了。 徒淑、徒欣,还有始终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二公主徒悦都目光发红地看向“身为长姐姑姑,努力当公主典范”的九公主。皇兄只独送她一块西洋怀表,她们都没有! 哇,她们要找母后/母妃去~~~ 皇兄/父皇真的不疼她们~~~ 第77章 岫烟情/趣 看着公主们散去,邢岫烟不禁叹道:“原来公主也不怎么好当呀!多单纯的孩子呀!” 徒元义哼了一声,袖子一摆,负手进了北苑宫门。 邢岫烟亦步亦趋跟随其后,心中却想着被关在北苑这些时候,宫里已经流传着她是狐狸精这种事了吗? 她统共也有嫖了他半个月,所以说宫里的女人是有多饥渴呀!但他的技术真是没的说的,要是一年轮到一次真是不太够。男人对她还有点新鲜感,加上从前的亲情基础,她还是能混个“无法磨灭”的位置的。 干“小妾”这一行虽没有什么光荣的,但人人都有难处苦衷,她平日还是要少一点现代人的负罪感才是。 老天爷是清楚的,她不是故意的。 作为职业皇帝姨娘通房,金主还是要侍候好的,总不能比现代的情妇还不敬业。 邢岫烟看向他俊拔风流的背影,抛开脑海中的那个大叔,这金主如果放在现在,又如果她是能接受约/炮的人,真是个不错的炮/友。况且,这炮/友虽然是她自带干粮来约的,但是她背后的人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她爹都当官了,娘是诰命。 拿出妃嫔的职业素养来! “皇桑~~~” 徒元义身子微微一僵,转过身,凤目泠泠看着她,说:“你别给朕搞什么幺蛾子。” 邢岫烟轻踏着莲步过去。 “皇桑~~”她挽住他的手臂,也不怕后面的太监宫女们看见,如果一个女人处于几乎每次被办都有人听墙角的环境中,想必脸皮什么也没剩下多少。但这是皇帝这职业的特殊性改变不了被听墙角,她一个妃嫔根本就改变不了这种习惯。 “臣妾好生冤枉,臣妾怎么就成了狐狸精了?臣妾心里扑通不扑通好生不安,还有些晕……” 说着她便朝他怀中倒去,徒元义却一步移开,她倒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真摔。 徒元义说:“好好说话!别扭来扭去的!” 邢岫烟伸了伸脖子,叹了口气,说:“怎么会有这种传言呀,圣人,我不想死呀!” 徒元义骂道:“你是吃饱了没事撑得荒。” 邢岫烟见他又走回临时书房中去,已经有许多太监捧了今日的奏折来放好了。 邢岫烟陪着他进去,一边仍说:“我说你们宫里狐狸精的标准这么低的吗?狐狸精要妖媚入骨、惑 乱君心、残害忠良、屠戮百姓,天下大乱的。我哪点都不符合呀!咱们只是多在一块了玩了几天。” 徒元义眉宇若冰雪,平日不在床上,他人模狗样很像一回事,有时看着倒像是不染凡俗的仙人似的。 只听他说:“你既然没做过,你怕什么?” 邢岫烟说:“这世上不是没做过就是清白的,整死人的方法多的是。要是哪天谁从地里挖出个上天指示呀,在我屋里翻出个巫蛊呀,都可以。不过,我和你说清楚,我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有人干巫蛊别赖我。” 徒元义冷冷白她一眼,专心看奏折,心底却有一种虽然得到却犹有不足之味。看着那个坐在一旁正扔着花生米吃着女子。 徒元义说:“公主们还小,长大后就懂事了。”大公主虽然出格了,但是与历史上的山阴公主、高阳公主相比,也没有那样不修女德,只怕是听了些流言。这后宫中背后骂人“贱人”“狐狸精”的还少了?就这样放弃她,又太心狠了些,毕竟是自己“前世”的女儿。 邢岫烟点了点头:“就是觉得孩子都挺单纯的容易受人利用,是该吃点苦学习社会。我小时候吃过多少苦,你也说过我是心软冲动的毛病,但我不是傻。要不是生在这时代,我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徒元义眼中寒芒一掠,冷然道:“你现在混成什么样子了?给朕当妃子就是很丢人是吗?” 邢岫烟淡淡一笑:“也不是,后宫三千,我应该算是其中混得不错的。有饭吃、有衣服穿,你也能陪我说说话。” 徒元义眼神阴森,她却顶风移过身去,有时候他的阴森是没有危险性的,她和他在一起一百二十年,多少能分得清七八成。 她攀着他的手臂,说:“圣人,你什么时候给我升婕妤呀?”最近,她可是有小心侍候的,他应该还算顺心的,他不是常说侍候得好就赏她的吗? 徒元义睨了睨她,说:“朕一点都不满意你,怎么升?朕不能昧着良心。” 邢岫烟叹道:“臣妾也真是竭尽全力了。臣妾知道圣人已经给臣妾开了后门,但像臣妾这种姿质,有这么多进步已经是很难得了。臣妾也是专业不对口,跨行发展,圣人对婕妤的服务标准稍稍降低一点?” 邢岫烟觉得男人至少在床上还行,怎么说他是爽歪歪了吧,不然他怎么在那时候这么闹,一声声的情话都动情地说出来。男人床上话不能当真,但是也不能小看男人有时念着床上 的情会给些好处。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朕怎么能这么不挑地降低标准?” 邢岫烟心中盘算着,要不换个方法,轻推他的手臂,说:“那你今天睡书房。” 徒元义不禁一愣,玩味地挑了挑眉毛,说:“你觉得朕会沦落到睡书房吗?” 邢岫烟嗯嘤一声,掩面跑出了这临时书房,徒元义真不知这是闹哪出。 他与她在一起老是扎心,但想要是这么快去哄她,她尾巴又翘起来。况且,这太监和宫女瞧着也丢人。 大约有两刻钟,苏清过来求见,呈上一张纸,徒元义眉毛挑高,心想这丫头是想干嘛。 苏清道:“奴才只是在才人屋外侍候,听得屋里才人哭泣声声哀怨,犹如杜鹃泣血,不堪听。过了半盏茶后,紫玥姑娘将这张纸交给我,让我偷偷呈来给圣人。” 徒元义哼了一声,说:“声声哀怨,犹如杜鹃泣血,不堪听。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文雅了?” 苏清忙跪了下来,磕头:“奴才该死!” “行了,退下吧!” 见人走后,他打开了纸张,只见上面是用她那与他有七分相似,又有三分自我风格的行书字迹: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徒元义看着这张纸的小词,不禁哧了一声笑,心情明朗了起来。 不一会儿,却是赵全过来求见有事禀报,呈上另一纸张,说:“听青璇姑娘说,才人在泪如雨下写诗又要烧,这是青璇姑娘从才人手中夺过来的。不知才人因何心思郁节,可真叫奴才担心。” 这明晃晃的欺君,但徒元义也只能装作不知,打了开来,就见上面写着: 【二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徒元义又令人退下,不一会儿再有太监来送稿子。 但见: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四张机,鸳鸯织就浴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 一直到九张机,徒元义到底是高兴的,看完都收好了。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也再无诗送来,他估计她把九张机写完了就不会写新的了, 于是才起身出了北苑的临时书房。 本来徒元义还有几分花前月下之心,但是待到她屋门前,听着主子奴才居然在里头赌钱,不由得火上心来。 他踢门进去时,邢岫烟正摇着骰子,喝着:“买定离手!” 砰,哗,噼里啪啦,银子骰子掉地,奴婢奴才趴地上。 “简直是放肆!谁准你在宫里开赌的?”徒元义目含冰霜,暴/怒的边缘,或者已经暴怒了。 邢岫烟前世在现代生活是有梦想的,而小时在姑苏民间活着的时候也是有人生目标的,比如学好琴棋书画诗酒茶女红、当个闺秀,嫁个好人家,赚钱发家。在林家也是想和黛玉共创美好未来的,那都有积极向上之心。 但是在后宫,她现在除了调戏皇帝想当业务较好的妃嫔之外,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有一种她放不开的苦闷和说不清为什么的意难平,她只把自己人性中压抑的一面释放出来。 生包子、当太后,她奇葩的思维里,从来不是选项,她若和别的女人思维一样,当年也不会放过华珍珠了。 却说她这也不是第一次天赌局了,禁足在这种地方,还不让斗鸡走狗开庄赌钱麻将牌九怎么活? 但是邢岫烟之前写诗不过是想男人都有一种虚荣的心理,她也不知这样对他,能不能升职。 写完九张机,人家还不动声色,她是知道至于哭什么的他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是情/趣。不过,他既然工作紧要不和她玩这个九张机,也没有给她升职的意思,那还是自己找乐子。 徒元义浪费了感情,心底羞恼不已,拂袖而去。 邢岫烟是不爱和宫中的女人计较争斗,但是她不是不在乎徒元义,这是金主不说,怎么也是她今生唯一可能的男人。床上功夫又超好,虽然有时很累,但是每晚把她弄得很舒服,福利没了怕是不好。 况且,这是她唯一的客户,她敢抓住他的脾性知他不会发作她而跟他使小性作一下,却是不能让他真的生气。 她一生吃喝拉撒都要看这唯一的客户的订单,若客户是上帝,他就是上帝中的上帝。 于是追了上去。 “圣人……” 第78章 攻心直男 他拉回袖子,脚步飞快。 “圣人,你听我解释呀!” “圣人,我以后禁赌还不行吗?” “圣人不理我,我才和他们玩的。” “我是无聊才玩的。” “我压力大,解压而已。” 徒元义骂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邢岫烟说:“现在和从前能一样吗?我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路,我能混一天是一天,活一天赚一天。我就算赌点钱怎么了,我不赌钱跑出去害人吗?” 徒元义骂:“你还想害人?你想害什么人?” 邢岫烟说:“圣人,我只是个凡人,我也有矛盾又复杂的感情。你当了我的丈夫,我也不知道你算不算我的丈夫,可你是我生命唯一可能接触的男人。我现在心里只有一片沙漠,你会给我一口水喝,吊着我的命,却也改变不了一直活在沙漠里,你明白吗?” 徒元义阴狠地盯着她,说:“朕给你的一切,对你来说是沙漠?” 邢岫烟见他阴郁的脸色,心中一动,说:“我好像……喜欢上圣人了。可是,你是我的亲人,你也让我失去了大叔;你给了我生存的希望,可你也毁了我的生活;你让我从女孩变成一个女人,却也将我变成一个小妾;你给我唯一的保护,又彻底贱踏我的尊严。你对我的所有矛盾,你让我也不得不矛盾。我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我有时候真的很痛苦。” 徒元义深深望进她眼中,伸手拥她进怀,紧紧贴着,他抱着人回卧室。 晚膳过后,他一番折腾,飞天飘荡再落地,她虽然年纪小但还是尝到了那种理智无法掌握的愉悦。 她侧着身,背对着他,长发迤逦,他闻着她的发,而她要激情之后才能想别的。 其实,邢岫烟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话是真是假,或者假作真时真亦假。 男人不管是爱不爱你,但到天天夜夜陪着你,和你上床时激情四射,自己总是有让他感兴趣的地方。这个男人的职业决定他不会为一个女人所左右,而她任性也够了,耍着点小性的同时却不能让他离了心,她现在就算自己想死都不能死,况且她还不想死。 男人总是很复杂的生物,完全轻易得到和完全得不到都不是他们的菜,就是要这种将得未得。他理所当然地拥有,却又未完全得到,他可能才有味道。 邢岫 烟觉得当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她才这么留,万一这新鲜劲过去了,她什么都没有,工作都白做了。她就算视太后为狗屁,也要捞到资本自保,有时想死毕竟只是一时冲动,当人有当阿飘没有的感情。 她对他说的话有一点决不会错,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能保她的男人。 赌博减压什么的都是真的,其它她就不确定是真是假了。 反正她扮演的是有情意又有点小性的女人,但看原著中黛玉有些小性,对宝玉最好也对宝玉脾气最大,宝玉待她就不同,宝钗没有小性,展现温柔大方,就不是那么喜欢。 徒元义忽说:“秀秀,你在北苑住得好吗?” 邢岫烟转过身去,贴着他的胸膛,爱情太飘渺,但这人真绝色妖孽,接近起来倒也一点不讨厌,色迷双眼。 “从前我不是有家里绣花赶工,就是去蟠香寺跟妙玉学习,后来去了林家,也锁深闺,只和黛玉去过两回庄子,上过三回香。北苑的生活也差不多,就是没有亲人和姐妹,但圣人若是常来看我也行。或者圣人准我写话本,我就有事业心了,日子就好过了。” “你那话本故事不行。”全是两个美男惺惺相惜,最后爱恨交加,虐恋情深,当然相扶相持的也有,较少。但总之,直男癌末期皇帝当初爱听故事也是听故事中的其它成份,与“攻受真情”无关。 邢岫烟想想,当初也实在是岳晴太高手了,那方向的学问是从她身上学的,结果她跌进深坑,也曾节/操/尽毁。 “我不写耽美了,也不写才子佳人,我可以尝试写演义。” 他搂着她,低下头看她,凤目温淡,说:“那需得朕审过之后才能给别人看。” “古代也要过政审呀!”岫烟抽着嘴角。 徒元义好奇因问道:“难不成你从前写的也有皇帝给你看看?” 邢岫烟哭笑不得,她将“朕审”听成“政审”,因此解释了一遍。 徒元义轻轻笑了一下,抚着她的颊,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说:“过两日就放你出北苑,宫里你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不要冲撞了皇后便是。朕的后妃不多,杨皇后是朕当年娶的嫡妻,原本早该去逝了,当年朕救下了她。她只是有些……左右主理后宫也没有什么大纰漏,她父兄皆忠于朕,朕也不能废她,不然大臣唾沫也是要淹死朕了。其它后妃就无所谓了,吴平妃的大哥是个大贪官,崔顺妃前世生了个儿子 谋逆,还有些人朕记不太清了。” 他这算是很难得的向她解释了,他身为皇帝从来不需要向女人解释,只不过近来他沉于情爱之中,在最快乐时却也和普通男子一样患得患失之感,只是轻度而已,且他决不会承认。 却说徒元义前生皇帝当得悲摧,但是杨氏父子一直忠于他,即使他原配皇后已逝,皇长子也死了,他们不可能当下一任皇帝的外祖家。当皇帝却手中少有自己人可用的苦楚徒元义记得很清楚,是以今生便是对杨皇后没有一丝感情,也当感念杨氏父子前生那种可以说是没有私心的忠诚。 大周的体制多少承明朝,如杨氏父子造反是不太可能,徒元义确实也不需用后宫保住皇位。但当皇帝要有所作为,和发展公司一样,靠的是人、财、物、法和文化,其中人是第一位。他心中再偏爱邢岫烟,非不得己不会去寒忠于自己对他又有用的臣子的心,而是更好的驾驭人。 “啥叫记不太清了,这是,抽身/无情呀。”她差点说拔/吊/无情,这大作家莫言用的形容词。 他不禁眉宇一冷,她却扑到他胸膛上去,占领高地,手撑在他耳边,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一双眼睛邪魅的看着他,说:“美人可不能记不太清我,我会难过的。” 徒元义翻身反压她,笑着说:“你这样的小妖精,朕想忘都忘不了。” 邢岫烟说:“圣人若是有从前对我的一半好,我日子就好过了。” “小没良心的,朕现在对你不够好吗?”他温柔地捋了捋她的发丝,又道,“竟还是怨朕让你选秀进宫吗?可朕又非亲王,早已立后,你进宫的正途只有选秀。” 邢岫烟说:“圣人给我当婕妤才是对我好。” 徒元义说:“你若得朕宠爱,婕妤之位又算得什么?不得朕欢喜,给你当皇后,你也没有什么痛快。秀秀,世上怎么有人能占尽天下好处呢?你既得朕的宠爱,名份上吃点亏而已。” 邢岫烟呵呵:“骗阿飘呢?名份吃点亏而已,那我不将圣人当丈夫,将圣人当作我的面首,我心里也最喜欢圣人,圣人名份上吃点亏而已。” 徒元义不禁骂道:“放肆!” 邢岫烟也不过是嘴皮子上说说,知道他在床上是不可能发作罚她的,邢岫烟说:“算啦,反正你是皇帝,你说的就是金科玉律。不过,我没有冒犯你的威严的意思,我是没有资本将圣人当面首的。我这么说,只是想圣人也想想孔夫子的话:‘己所 不欲,匆施于人’。圣人是希望我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敬爱您呢,还是以一条狗的身份敬爱您,圣人不把我当女人,我又怎么会有女人心呢?” 徒元义不由得深思,他的思维从来没有在这个维度,他顿了顿说:“朕没有将你当狗,你是朕的女人。” 邢岫烟也知道向一个古代封建皇帝灌输尊重女人的思想难度太大,万不可操之过急,给了硬的,还是需用软的。 邢岫烟再一个反压,伏在他胸膛上,悠悠道:“我知道圣人并不想我当狗。便是从前,大叔也没有将我当狗,只是大叔习惯当一言堂的‘大家长’,虽然严厉些,但还是会疼爱我的。叔叔将仙府的果子留给我吃,因我吃外面的东西都像嚼蜡,只有那果子吃着有味道。我没有身体,叔叔也会给我做,我嫌弃叔叔初时做的难看,叔叔手艺就一直在进步了。我的莲藕身没有衣服穿,叔叔去人间偷了漂亮衣服。我哭着叔叔做的身体没头发光头太难看,叔叔去人间偷剪了别的姑娘的头发来给我做头发。我不爱修炼闷得发慌,叔叔就带我去人间走走;我的莲藕身不中用,走不了多远,叔叔也会背负着我走。叔叔要修炼,我一人孤独不知轻重一个人偷跑去了人间,那能识鬼的大黑狗冲我叫,我跑不快,法术又不成,幸好叔叔发现我偷溜赶来打走了大黑狗。我成了邢岫烟,从前是不爱刺绣的,不过是想要活着才苦练技能。可我心里却想着,若是叔叔在我身边,定然不忍心秀儿苦学刺绣。我出身贫寒,那时候也有登徒子说我长得好看,盖因我是一等将军贾赦夫人的侄女,他们才不敢强我。贾赦一家总会倒霉的,我真怕没有这名头借,我要变成香菱了,也没地方说理去。后来石家妹妹来了,我其实很高兴,我和她交好,将来荣国府倒了我还没嫁出去的话,她出身官宦人家,也能照拂我一二,我这样算计所以总觉得对不住真心待我的慧儿,平日才要对她好些,好弥补我动机不纯。父母也好、贾赦也好、石家也好,总没有叔叔好。我每日想着叔叔,想啊想,叔叔就是不来。我瞎了,叔叔终于来了,叔叔是皇帝,我好高兴,苦尽甘来,我终于要当公主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叔叔暂不册封我也没有关系,我磨着叔叔,叔叔总会答应的,叔叔最疼秀儿了。叔叔是秀儿最重要的人,也是坚持活着的希望,秀儿每每困难的时候,我就想着要熬下去,熬下去就能见着叔叔了。我爱叔叔,所以圣人要纳我时,我才这么痛苦。要把心底所有的感情和回忆撕碎,我好难做到。圣人年轻潇洒,我也是喜欢圣人的,但我心里思念叔叔,就会怨圣人。这种矛盾 的心情全是有因果的,圣人便是不能体谅,也不要怪我才好。” 徒元义原来深思她的问题,多少有些不舒服,人要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认识错误时总是会不舒服的,何况是皇帝。 而此时听她女儿心思,温柔软语,随着她的话回忆往事,心中却已缠绵一片。可是古人和现代人,皇帝三观和现代女的三观差别太大。她心里一直将他当叔叔,但是他是将她当自己的女人,盖因当初是鬼自不能享这鱼水之欢。但是一个女子与他同吃同睡,“身上肌肤”(鬼魂意识出的形态)也看过,被他抱过,后来身体都是他的法术做的,怎么不是他的女人了?当初自己又碰不了她,身边也没有别人,任由她叫叔叔也懒得计较。而他身为肃宗皇帝,自也有骄傲,总不能和她解释。 徒元义温柔抚着她的背,心中生出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缱绻亘久之意,说:“朕不怪你,你一直是朕的秀秀,朕仍然最疼你。” 邢岫烟因为听说了“狐狸精”的传言,发现外头怕是有敌人,不求上进也求自保,不得不耍些心机。一番话很把握男人心理,叔侄感情是基础,但她失去了让他觉得内疚也念着几分,再满足直男癌的女人要爱慕他的心理,然后爱慕又微有不足的吊着。外头都有这样的传言了,出去肯定是众矢之的,她一个小小才人,让她出去和女人宫斗,和太后怼,她肯定不行呀。 况且,做生不如做熟,做业务能见大老总叙旧联系感情,又给了合理的令大老板心动的报价,大老板拍板决定了,下头的人和老总的后妈能说什么?她肯定就能拿到项目了呀! 去跟“后宫公司”下面的业务竞争对手理论,事倍功半,那她就不是作,也不是人类的复杂矛盾情绪发作,那是完全的傻逼了。 此时她真说完这些话枕在他怀中,可她又有几分恍惚,其实自己说的竟是有八分真的,只是若是平常按她个性不会对他说出来,还有两分假却是当初成为邢岫烟后,她没有天天盼叔叔出现。 作为一个现代女人,受过多少挫折和人情冷暖,哪次会指着上帝降临或者男人英雄救美?一切不都是自己计算着? 她仗荣府的势自保、刺绣赚钱、结交有利的朋友、装着古代淑女的仪态言行给人好感让人不轻视,这些可不是一心指着男人的女人会做的事情。 如此说,盖因直男癌会更怜惜一心想着他的弱女子。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便是在嫁人之事上不如意吧,要当 个小妾。 她还要对着男人使这些从前她定然不屑的小女人心机。 都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万事有开头,她再不能干净了,只能在不自觉想要作的时候,尽量保持剩下的良心。 两人相拥而眠,且不细述。 第79章 “禁足”结束 却说邢岫烟之后再被“禁足北苑”了三天,徒元义就解除禁制了,理由是七夕节快到了。 七夕女儿节,宫中的女儿们也好好过个节,那些对女儿的处罚什么的不是人命关天的就都赦了吧。 于是,她胡汉三又回落霞阁。说实话,徒元义大朝会和小朝会要从北苑起床出发去大明宫和太极宫,要早起近半个时辰。早朝本来就早,他自己也睡不足,还多半要扰醒她。并且,一代帝王,平日不住太极宫,而住北苑也不像话。 邢岫烟磕着瓜子,看着大宫女稳重的紫玥和火爆的青璇指挥着小太监搬东西、放东西。 落霞阁小小的侧屋七箱八笼的都快要挤满了。 邢岫烟吐出一口葡萄皮,说:“紫玥,我说了不要搬那么多东西过来嘛,做人不能贪心。你看这儿放得下吗?” 管家婆紫玥说:“才人的东西当然要带回来,留在北苑,哪天不知便宜哪个狐狸精。” 邢岫烟不禁好笑,说:“这后宫之中,别人叫咱狐狸精,原来咱也可以叫别人的?” 青璇更泼辣哼了一声:“怎么不可以?别人骂得咱们,咱们就骂不得?但要叫我知晓,就要让她看看本姑娘的厉害!” 紫雪青金四婢,本来性格就不同,紫玥能力比较综合是四婢之首;而雪珏工作细致屋内一应事是她料理的且算账厉害;青璇机灵又火爆在宫里时少不得也需要这样的人,不然总容易吃别人的憋;金瑶温柔和善且泡一手好茶;多出来的蓝玖熟悉宫内关系,可主持“外交事务”。 雪珏劝道:“青璇,若是说这话的人有身份呢?上回不是有两位公主殿下这般说吗?” 青璇气被一堵,脸一红,道:“那我可没办法,才人哭到圣人那去!” 邢岫烟道:“哎哟,你这小蹄子横到我头上来了?我何时竟成了那般人了?” 邢岫烟完全忽略了当初的抱金大腿哭小白菜的行为。 这里说着笑,那边谢菀莹带着王贵人、陈美人过来探望,四人见礼后。 谢菀莹是头儿,说:“邢妹妹去了北苑这么久,我一人在落霞阁寂寞,正挂念着。如今你回来了,我们姐妹倒正可一处玩耍。” 邢岫烟笑道:“可不是,打马吊一缺三儿。” 王贵人和陈美人不禁掩嘴笑起来,陈美人忽见邢岫烟屋里摆满了东西,一座一人多高的玻璃插画 屏风,架子可是用黄梨木精雕细做的,那几块平滑的透明玻璃着实难得,都是“皇企”出来的贡品级别的。专做大镜子和大屏风,富贵人家买这种摆件倒是一掷千金。 而里头的画是她闲瑕无聊时在北苑画的桃画源。再有一面可移动的一人高的穿衣镜,也同样是黄梨木打的架子。 再有桌子、书架、箱笼中满是字画书籍,大箱子中搬出一包包一匹匹的衣衫绫罗,显然都不是宫中定例的东西。宫中除了皇后,没有人有这样的手笔。 邢岫烟见屋子小,实在拥挤,不禁说:“他们一时也收拾不完,倒不好招待三位姐妹,不如,我们下楼阁去走走吧。” 三人哪有不应的,于是一同到了御花园里,落霞阁本就是处于御花园附近的小阁楼,本朝后宫园子里有很多这类地方,好似大观园中的潇湘馆之类的小住处。这类地方接近御花园景观是好,但平日居住生活就有所不便了,地方小,冬冷夏热,不可能设小厨房。 来到一处波斯菊花坛,姹紫嫣红,花儿开得好不热闹,几只彩蝶翩翩飞舞,石子路边又栽了几处湘妃竹丛。四人正赏玩着园子中的风景,就忽见前方也袅娜行来一群莺燕美人,钗环佩绕,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人差不多是新届秀女,品貌家世出众的封了小仪、小媛、贵人,余下的也是才人、美人、答应。 皇后把关下,除了刘婧如等几个女子,其她女子的家世少有超过她的,她原是要保障自己的地位,这也和徒元义不谋而合。 而赐婚给他三个弟弟的秀女的家世反而好一些,他的弟弟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实权,并不会威胁到他,名不正也言不顺,所以他倒把他们用来联姻了。 沈曼看到了邢岫烟。她如今虽然年轻,但已是妇人之身。徒元义夜夜笙歌,因此她行止之间,眉眼神色不自觉带着少妇的风流,比那青涩少女更加动人。 “这不是邢才人吗?还以为你一辈子躲在北苑了呢。”沈曼勾着抹笑过去。 邢岫烟见是她说:“沈小媛好兴致呀,真巧。” 沈曼说:“你见我也不行礼,有没有规矩?” 邢岫烟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说:“我可是很守规矩的,这是圣人送我的金牌,后宫除了太后、皇后和贵太妃,我都不用行礼。” 邢岫烟也是感叹男人果然是有汤姆苏情结,她一承认喜欢他,他就好说话多了。 沈曼气得眼睛粹了毒一样 看着她,而众多同行“业务员”,看着“销售冠军”(卖过夜的)邢岫烟眼睛都绿幽幽的。大家都没开张做出第一笔,人家都卖到发巨额奖金了。 一个美人道:“沈姐姐,大家都是后宫姐妹,也不能拘于小节了。” 又有一个贵人说:“邢才人难得回来,也该姐妹们一起庆祝团聚。” 再有一个宝琳咐喝:“是呀,才人姐姐不若赏脸同大伙儿一起去亭子里坐坐吧。” 邢岫烟除了不喜欢心地坏到根子的沈曼,倒对其她妃妾没有反感,收了金牌,应了大家的邀请。 原本大家都簇拥着沈曼身边,此时却一个个都去拍邢岫烟的马屁。邢岫烟众美环绕,忽觉得这里可比北苑好玩多了。 这么多小美人,可惜她不生成男儿,一个个泡过去。虽然她们个个都想睡她的男人,不过这又不是她们的错,她们的职业就是睡他,没有这想法的是一点都不敬业。 忽见九公主、十公主相伴过来了,她们刚刚上了书画课,结束后让人收拾了东西,两人却在园中逛逛。 遇见这么多中低级妃嫔的情况却不多,当然也见着了邢岫烟,春风得意被围在中间。 十公主看见就万分不爽,她自懂事以来在后宫有太后撑腰向来骄横,可上回面对皇兄时,皇兄似乎很不喜欢她,让她十分没有脸,这笔账十公主也记在了邢岫烟头上。 在场的都不是高阶妃嫔,于是乌压压福身拜:“参见九公主、参见十公主。” 邢岫烟也随着拜了拜,本朝公主如果受到皇帝金册按制食二千石,为正一品。如果没有金册(通常是没有长大或不受父宠)就没有食奉,养在宫中走宫中份例,按母亲的地位决定是正三品份例,还是正四品份例。 而公主的老公虽然不像明朝那样变态下嫁民间男子以防驸马变成权臣,但本朝的驸马的实职只能当驸马都尉。驸马有实职也是从五品,因此如果本身家族有爵位好歹有爵位上的提升,不过要做什么大事是不可能的。这是本朝的惯例,所以王公大臣家中出息的子弟很少愿娶公主的。 徒元义的二公主前世嫁的是权贵之家,是她婆家的家族所有人人员附了崔氏生的皇子,倒不是她丈夫本人是权贵。 现场没有正四品以上妃嫔,见着公主当然要行礼。 沈曼起来时看到邢岫烟也拜了,不禁咦了一声,说:“邢才人不是有圣人赐的金牌吗?除了太后、皇后、贵太 妃都不用拜的。” 邢岫烟淡淡道:“我是可以不拜,但我愿拜也可以拜呀。” 沈曼此人最会挑拨,这世上确有这类女子,是“不挑拨会死星人”“见不得人好星人”,邢岫烟在现代也见过。 十公主不禁奇道:“邢才人倒是真有本事,皇兄连金牌都送了。” “圣人皇恩浩荡,岫烟万死难报。”邢岫烟嘴上念了一句。 十公主说:“邢才人进宫这么久,从未去过慈仁宫向太后请安,架子可是不小呀!” “公主见谅,前些日子,岫烟正被圣人禁足北苑无圣人准许不得出,非是不想去请安,而是不能。想必太后娘娘仁慈为怀,定能分辨此中缘由。” 十公主美目一冷,哼了一声,说:“巧言令色!” 十公主虽然称不上是和刘婧如这个表姐很亲近,但是也从小认识。公主现在尊贵,但是如果父母死了、兄长又并不怎么看重,还是要多依仗舅家。作为亲表妹,十公主当然偏向会讨好她和母后的刘婧如。 “岫烟惶恐。”邢岫烟因十公主是刘婧如的表妹,又对她充满敌视,虽她只是个小姑娘,但她也没有贱到去喜欢她。想想徒元义的手段,不由看向乖巧怯懦得多的九公主,笑着走了过去,说:“九公主,多日不见,你可好?” 九公主道:“我很好,多谢才人关心。” 邢岫烟说:“淑贵太妃可好?圣人前日还提起太妃,说多亏有九公主在太妃身边尽孝,为他分忧。” 九公主内心一喜,但是到底是有多年仪态教养的,说:“这是贞儿理应做的。” 十公主十分恼恨,她心想凭什么皇兄只关心贵太妃,也没有这么关心母后。 邢岫烟又说:“九公主若是不嫌弃就到岫烟那坐坐,岫烟瞧着九公主温和可亲,与从前的姐妹相似,年纪也相仿,也想多亲近。” 九公主微笑道:“贞儿哪里会嫌弃,才人品貌俱佳,若能亲近,贞儿也很高兴。” 十公主气得攥紧了手,说:“九皇姐,先生布置了十张大字的课业,你有空去玩?” 邢岫烟奇道:“原来九公主也练字吗?我那里藏了一套圣人的字贴,要不借给公主吧。皇家御妹学皇兄的字正合宜。” 十公主徒淑最后气得拂袖而去,敢情谁还不是皇家御妹似的。邢岫烟也成功转移了十公主的关注点,没有出现和十公主的明火执枪的 冲突。 后宫之中,按说穿越女都爱低调,但都传成狐狸精了,在皇后、太后那都挂了号,她怎么低调? 好在大叔当年就判定她这心软毛病的人在后宫中是战五渣,让她搬出来就给了她一块金牌保命。金大腿总算没有白抱,近来的销售业务没白跑。 虽然跑销售也很累,但是业绩不上去就没有福利。这和现代工作一个样,工作不努力,业务不提升,不但没有经济能力,还没有社会地位。月度销售冠军,还是要一直努力保持才行。 后宫,也是一个社会呀! 第80章 七夕福利 邢岫烟带了九公主回落霞阁,既然利用了她,当然也不能说说就算了。 九公主见落霞阁侧屋虽然地小,但挤满了摆设东西,样样精品,又有宫女上茶,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她都难分到这种份例。 邢岫烟到了书桌后,在柜子中翻出一组千字文字帖,还是当时在北苑,徒元义和她情/趣读书写字时写的。 九公主接到时身子都微微颤抖,和高宗时的放养公主不同,肃宗可能由于当过两百年阿飘(前80年孤独),又受邢岫烟影响,对于公主的教育也很重视,不然不会独立开女学堂。 九公主说:“皇兄御笔书贴借给了我,才人会不会不好交代?” 正在这时,听到外头的太监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落霞阁内外所有主子奴才全都迎了出去,包括居于主屋的谢菀莹。刚才一同回来,邢岫烟和公主要私聊,她想来却也懂得看眼色。 徒元义在赵贵和四个小太监的簇拥下过来,身上穿着雪青色绣了五爪九龙的便服,雪白的衣襟腰带,手持折扇让人觉得丰神玉朗。 终于恋爱了的男人意气风发,何况是皇帝,这样眉目神态,令满堂生辉。 “平身。”笑着扶起爱妾,说:“刚从那边搬回来,可收拾好了?” 邢岫烟说:“该是收拾好了,便是堵得很。紫玥她们都小气巴拉的,什么都要往回搬,也不瞧瞧才多大的地儿。” 徒元义莞尔一笑,说:“你这是嫌地方小,偏又说紫玥她们小气。” “臣妾冤枉,才没嫌小,小有小的好。”邢岫烟想起徒贞,说:“这不臣妾刚回来,见了九公主也邀她过来玩。” 徒元义微微一笑先进屋去,邢岫烟和徒贞随着他后头,谢菀莹等低阶妃嫔却不好跟进去了,但眼珠子都瞪掉了。 徒元义听说将他的字帖借给九公主练大字,不禁笑道:“你倒会用朕的东西卖好。” 邢岫烟笑道:“圣人字写得这般造诣,多收个徒弟有何不好?说来圣人真得天独厚了,圣人有唐太宗的英明神武,又有赵佶的书画造诣。咱们女子当然学不了圣人的英明神武,学点圣人的书法就受益无穷了。” 徒元义当然知道她是拍马屁,但偏偏拍得他很舒服,旁人这么拍他未必这么舒服。 “你别拍马屁了。贞儿既然要学给了便是,也别称借,还说紫玥小气 。” 于是徒贞就高高兴兴地捧了徒元义的《千字文》字帖回慈安宫了。 徒元义却不放过邢岫烟,问她打得什么鬼主意。 邢岫烟坐在他身边,挽着他胳膊,枕在了他肩头,说:“宫里交个朋友也有伴呀。十公主不喜欢我,我就和九公主好呗,难不成圣人想我低三下四求人和我做朋友?” 徒元义说:“看你还这么任性,朕也知你过得不错了。该怎么报达朕?” 她凑过头去在他颊上亲了一口,徒元义俊颜似笑非笑:“就这样?” 她笑着说:“圣人要是封我当婕妤,怎么样的都行。” 徒元义脸一肃然:“你还得寸进尺了。” 她抱着他的胳膊摇着:“圣人~~~你抬抬手指的事儿。” “不行。” “为什么?” “德不配位。”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那你多读点书好了。” “……”她想了想,突然抱住他的腰,说:“元义哥哥,你最疼秀儿了,给秀儿当婕妤吧。” 徒元义被撩得心痒痒,却道:“怎么也改不掉这爱抱人的毛病。” 她才不爱抱人,是爱抱金大腿。 她说:“我才不爱抱人,就爱抱元义哥哥。” 徒元义也算情场老手,皇帝嘛,他自己是记不清自己的女人的。但是心爱的女人钟情自己的喜悦感是旁的比不得的。 本来邢岫烟是不想这么进步的,只不过为了能有家属探亲权也顾不得了,她到底和邢忠夫妇有感情,也会想念,太多年了,她现代的亲人都记不得了,当然最好的是将妹妹们也带进来聚聚。 晚上,徒元义在落霞阁用膳,还留宿在了落霞阁,也不嫌弃地方真的很小,而很多摆设都堆不下了。 两人夜里也是金宵玉露相逢,蜜里调油,如胶似漆,被翻红浪,两人皆觉畅快无比。 翌日便是七夕,昨日皇帝放话已免了三日早朝,给官员放个假。 早晨起来,徒元义竟说带她出宫去逛逛,邢岫烟怕是自己听错,手中拿着他的宝带迟迟没有为他系上。 “从前是条瞎狗,现在又成呆鹅了。”徒元义哧一声笑。 邢岫烟回神,说:“圣人不会开玩笑吧,今日七夕,晚上皇后娘娘设宴一些高官宗 室命妇和小姐,圣人不用出席吗?” 徒元义说:“你也说了是宴请女眷,朕去不去都一样。” 邢岫烟说:“那怎么一样,既然是进宫,大家也是怀着得见天颜的心情来的,见着了圣人就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怀着对圣人的崇敬。皇后娘娘脸上也有光。” 徒元义说:“你有这般贤良大度让朕去吗?” 邢岫烟知道男人有时爱女人吃醋,有时又嫌女人吃醋,这时他怕是喜欢的,于是说:“我当然不贤良大度,便想自个儿陪着元义哥哥,再没旁人。但元义哥哥当了皇帝嘛,与旁人不同,我自个儿在背后喝一坛的醋,那也不能不识相。” 他果然龙颜甚悦,邢岫烟低眸暗暗吐嘈着男人的劣根性,当年的大叔真是一点都不少,谁让他是直男癌晚期。 邢岫烟自己却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人刚转变一个角色,到一个新环境会有许多不适的应激反应。邢岫烟的反应就是怨恨徒元义,但她偏偏离不得他,才有那些荒唐矛盾的态度。现在她不知不觉适应了角色和环境,人的本能让她都会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做。 就像当年她当阿飘遇上他时也不是一见就拍他马屁的,还是有现代人的独立骄傲,但是认清实力悬殊的现实后,人性本能遵从强者。 邢岫烟除了曾经坚定地认为两人是叔侄师徒关系大误之外,她其实是很了解他,他真生气、假生气、喜欢什么,都能摸到八分,她并不是只会使小性。 徒元义笑道:“看在过节份上,朕就满足你的愿望,今日就陪你。” 洗漱用过早膳,他乘了御辇,她乘了软轿到了太极宫,然后又换了装束。他扮作富贵公子,而他扮作他弟弟,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丝袍,带了她送的镶了宝石的发带,和她送的折扇。她穿了宽松的雪青色男装长袍,因怕会展露过多的女性身段,外面没有束腰带,头上带一顶精巧的布衣乌纱,徒元义觉得她扮小郎君的样子俊俏得紧。 两人乘了马车,暗中随护了二十个锦衣卫,这次赵贵没有跟去,而是李德全服侍,他平日还主持西厂工作,工作更烦琐,因为西厂的太监暂还要学习“政委”方面的工作,而东厂则是监查工作,监查素来就有例可循,“政委”是徒元义独创的,推行起来有很多困难。 大周没有严格的坊市限定,承袭了明末的商业繁华,一到了街市就见热闹喧哗无比。 要一个入口,两人下了马车,邢岫烟始得这样 看着京城街市的繁华。 只见一间间的店铺开店迎口,一排排的商贩摆满了街头,他们殷切招呼着,吆喝着,不甘人落,迎来送往。 今日过节气氛浓重,街上也有许多平民女子出来买灯、针线、胭脂、红绳头花。 邢岫烟看到了卖徒元义工厂出产的热水瓶、香皂的高档店。她像鱼一样钻进了香皂店里,虽然在她看来徒元义工厂的模子很传统,但是古人的手工巧思真不下于现代人,他们也添加各种香露制成高级货。 一问这些高级货的价,掌柜的说一两银子一块,邢岫烟说:“你不如去抢。” 掌柜的说:“公子,您有所不知,这种皂子可是内务府名下的作坊造的,也就京城,到了江南一带,这种高级货都卖到二两。宫中配方,皇家商号,旁的地方都创不出来。” 正说着的时候,果有些女眷乘了轿过来买,都戴了帷帽,但见有男子在便有丫鬟上前挡住。 她还是买了五块,好给五婢一人一块,而徒元义都在一旁摇着扇子,打量着卖自己商品的铺子。 直到有些进出铺子的女子看上了他,站在远处朝他盈盈羞窃地看,他走到了外头等。 不久她提着打包的东西出来交给了李德全,对徒元义说:“照顾你生意了。” “但花的还是……我的钱。”徒元义薄唇勾了勾,他真是个好男人呀,也听她说过“现代男人”要陪“老婆”逛街,要为其买单的。当然,在古代更是男人养家,但是不购物的话,她没有这个意识。 “我摸着我的良心说,是我自己的存款。”她诚恳地抚着自己心口。 两人走了一段路,她又觉得吃亏了,说:“你怎么这么小气?你连养我都养不起,我嫁给你图什么?自带干粮去被你……当我是贾元春呀?” 徒元义虎了脸,说:“你可不可以别提贾原春?” 她一扭脖子,鼻子闻到了糖炒栗子,然后飞快穿梭前去,到了一个摊贩前。 “老板,一斤糖炒栗子!” 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邢岫烟转过头去,那个小公子也转过头来。 邢岫烟见那人穿着月色袍子,只不过有三分旧了,头戴着淡蓝色的逍遥巾,一张脸肤色白皙,俏鼻挺立,一双漂亮的桃花杏眼。 “三妹?!” “大……大姐?!” 第81章 直男末期 石慧惊愕地看着来人和打扮,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邢岫烟再看到石慧背后的年轻男子,石睿显然也认出了她,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天青色长袍的风姿男子。石睿现在不过是七品翰林院庶吉士,不用上早朝,平日见不着皇帝,但是他年纪轻轻高中进士十九名,参加过殿试,赴过琼林宴,自然见过皇帝。 他当下就要拜,李德全上前来扶住他的手,笑道:“七爷不想惊动百姓。” 邢岫烟笑着和石慧说:“三妹,原来你和义兄跑出来玩,义母不知道吗?” 石慧回神,说:“今天是女儿节,女儿们多有出来走动的,但要戴帷帽,我不爱戴自然扮成这样。”其实,从前她在云南常常这样跟着兄长出去玩,那边民族杂居,民风开放,不同于中原。现在她仍要这么做,但想天子脚下又有人跟着,兄长护着,出不了什么事,只得遂了她一天。 “我也不爱戴。”邢岫烟再看向石睿,问道:“久未见兄长,近来可好?” 她自打进京,就见过石睿两回,一回石家和邢、林两家一道上京时石睿去接人。几家长辈在场,他去拜见,顺道她和黛玉这便宜妹妹也拜见了兄长。 石睿拱手道:“在下一切安好,谢谢……您关心。” 正在这时,那商贩老板说:“几位公子,你们的栗子还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邢岫烟让李德全付钱,接过了两包栗子,递了一包给石慧,笑道,“有酒同喝,有栗子同吃。” “有酒同喝,有栗子同吃。可惜二姐不在身边。”石慧前半句高兴,后半句失落。 邢岫烟说:“二妹没有嫡亲的哥哥有什么办法?义父总不可能这样带她出门玩呀。” 邢岫烟还是引荐了一下石睿和石慧,徒元义淡淡颔首。邢岫烟见着石慧,有一肚子的话,哪里想分开,见他态度温淡,不禁说:“大哥,我和慧弟一起逛,行吧?” 徒元义俊容淡淡,道:“别太贪玩了。” …… 邢岫烟心情大悦,如鱼得水,牵了石慧的手逛街看灯,两人交头接耳。 石慧心情激动得无法形容,说:“大姐你真成了娘娘,那是圣人呀,这么年轻,这么……你还说原当他是叔叔。”能让石慧激动称赞的到底不俗,因为她的两个兄长都是稀有的美男子。 邢岫烟不好解释这事儿,只说:“他长我十二岁,我原是当叔叔辈儿的。” 石慧也不好再说深一点,只道:“看到大姐在宫里过得好,我也心安了,我们一直很挂念你,但也没有消息,只知你当了才人。” 邢岫烟说:“圣人没有同意封我做婕妤,不然就可以探视了,唉……” 石慧道:“姐姐才进宫,前途不可限量,万不要气馁。” 邢岫烟叹道:“只得如此想,不然呢?总是在外头和姐妹一块儿玩更逍遥。”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自来这个世界,最逍遥的日子还是和他相认后才能住进林家,其实还是他顶起了那片天空。他对她做的一切是如此矛盾,所以她能不纠结吗? 但想自己在这个时代毫无资本和他叫嚣,也不必让别人知道她心中的不如意之处,反多添关心她的亲人无谓的烦扰,反正他们无法改变什么。即便能改变,再好的亲人怕是除了姐妹,也没有人真心理解她不想在宫里的心情。 于是她说:“但是外头就不能和圣人一块儿了,要是既能和姐妹们一起玩,又能和圣人一块儿就好了。”她表现的自己现在还是完全乐意的样子。 石慧却不禁脸都红了起来,一个未婚女子听这样的话自然羞涩。邢岫烟也觉和她说这个不好,便问起别的事。 “姐姐入宫才一个多月,家里倒不曾有何新鲜的。对了,表嫂生了个大胖侄子!还有,邢姑姑已将迎春表姐记在名下了,因是要将荣哥儿记上族谱开宗祠,因此一块儿办了。听说二房那边都不太同意,但是舅舅和琏二表哥与东府族长交好,这事琏二表哥支持,事情就成了。” 贾琏自那回阻止了贾家卷进三王之乱,贾府惊险度过那场动乱后,在贾家有一定的话语权。而贾琏又是贾家唯一拿得出手办事的人了,他得石柏指点和支持,不会这样白干活还不争取了。 邢岫烟果有几分高兴,微笑道:“那可真可喜可贺,表哥有了儿子,姑母名下有了女儿,表姐也成嫡女亲事上就有益多了。” 石慧脸不由得又红了红,嘴上却笑道:“从前大姐最不喜谈论婚事,讨厌嫁人,如今却是旁的事也能想到嫁人上头……嘻嘻!” 邢岫烟伸着折扇敲她,道:“两个月不见,小蹄子又爬我头上来。” 徒元义看她真心快活,也不禁漾开一抹笑意,发现了身边的石睿龙章凤质,上辈子此人倒是个能官。 但当了庶吉士满三年就外放,当时朝中尚乱,和太上皇、兄弟们斗法就花掉自己大半精力了,也没有这么多精力关注平常官员任用。 石睿是下放至湖广一带当地方官,十年又回户部当了几年员外郎,后升任从二品巡抚,后来他就驾崩了。 徒元义缺人,记忆中石家人可用,这时倒头回细看,不禁道:“石卿今年几岁?” 石睿回神,心中一慌,怕被皇帝瞧出什么,压平声音,说:“微臣,今年二十有三。” 徒元义叹道:“好年轻。听说石柏当年二十三岁中进士,你还超越父辈了。” 石睿小心道:“皇上英明神武,文武济济一堂,微臣不过莹火之光。” 徒元义轻笑:“做人不必太过谦虚了。” 正说着,忽见前方嘈杂,只见一个身材有些肥壮的男人走到了二女面前眼睛大亮,说:“哪来这么俊俏的两位小兄弟?我死了,我死了,好兄弟,怎么说也要交个朋友。” 便装的锦衣卫忙斜过来拦着来人,徒、石二人也上前。 徒元义忙拉着邢岫烟的手说:“可有惊着?” 她摇了摇头,说:“哪里能为这点子事惊着?” 锦衣卫架住了那男子和他的小厮,那人叫着:“你们干什么?敢跟爷过不去?” 石睿定睛一看,却咦了一声,徒元义凤目一闪,问:“石卿识得此人?” 石睿回道:“七爷,此人系王子腾大人的外甥薛大公子。” “他是薛蟠?!”邢岫烟本能惊呼一声。 那薛蟠一听,傻呼呼地说:“这位小兄弟竟是知道我的,我对兄弟也仰慕得很。咱们兄弟正好亲香亲香,兄弟只要疼我两分,我便知足……” 徒元义勃然一怒,捡起个糖炒栗子就朝薛蟠打去,一下打进他的嘴里,登时他口中门牙脱落,鲜血淋漓。 薛蟠哇哇大哭,那小厮也叫了起来:“你们敢打我们大爷,你们……” 锦衣卫忙学机灵了学乖了,将人嘴堵上,刚才劳圣人亲自出手,只怕已经是失职了。 徒元义冷冷道:“押去京兆府牢里关着。”周围气压斗升,令人胆生寒意。 邢岫烟想起自己刚才惊讶失言,不得不描补,说:“我曾在荣国府姑母那小住,那当家的二太太正是薛家姨母,薛家大姑娘也住在府里,与我有过往来。听说她有位兄长便是唤作 薛蟠,没想到竟是此人。她妹妹饱读诗书、品貌出众,我倒是欣赏,其兄竟如此不堪,唉。” 石慧站在自家兄长之后,圣人在场石睿不好任意插话。 徒元义冷着脸,邢岫烟拉了拉他的袖子:“大哥,我有点饿了,咱们找家店吃饭吧。” 这才差开话题,找了家酒楼包厢,石睿兄妹随侍,他们倒是被徒元义用栗子大老远打进薛蟠口中撞下了门牙的一手功夫给吓到了。 石家兄妹没得到李德全的暗示跪安离开,此时侍奉也不敢自行离开。 待到进了包厢,徒元义和邢岫烟自是坐下,两个锦衣卫守在门口,其他的楼外和门口都有。 邢岫烟说一起坐,徒元义蹙了蹙眉,淡淡道:“你自是不拘小节,但石家名门,朕毕竟是外男,同桌而食岂不有损石小公子的清誉?” 邢岫烟讽刺地说:“男人女人不生存在同一个世界更好。” 徒元义凤目一下阴翳没有说话,邢岫烟笑道:“我开玩笑的嘛。” 然后她请了他们去另外的包厢用饭不提。 直至下午,邢岫烟才和石慧方至分离,并让她代为问候黛玉。 乘在马车中,看着买来的宫灯上的画,邢岫烟和他说:“你将那薛蟠关入大牢,只怕金口玉言关一辈子了,除非京兆尹胆大包天私放。这人男女不忌,是个大傻子呆霸王。其实这人早该死了,当年在金陵打死了人,被贾雨村判了个葫芦案。就因为你两年前要处理的护官符,贾雨村虚伪小人不敢触犯金陵四大家族。但他一旁上圣人,倒是敢什么人都落井下石了,是条咬人的好狗,圣人果然高明。” 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有人用和会用人,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才,一个着眼小事放不开的皇帝就是张良、韩信在手也是无能之君。在皇帝的天下太平和权力里,如一个被拐卖的悲惨女儿的人生他是看不到的,除非这个人就是邢岫烟。 而邢岫烟也很明白一个君王的权衡心理和用人之道了,所以她知道贾雨村不好,也从未试着和徒元义说过让他罢也此人的官。徒元义心里会不清楚贾雨村之流是什么人吗?如果她是徒元义,站在他的位置上该用的还是要用的。政治本来就是肮脏的。 徒元义这时想的却不是自己的江山稳固,没有因此想到可怜悲惨的女孩儿。 他现在比小朋友被人抢了小红花还要不舒服,道:“你身为内宫妃嫔,怎能当众失言叫那样人的名字 ?” 邢岫烟奇道:“我不是描补了吗?” 徒元义哼了一声,说:“这种人,你说了也不怕污嘴?” 邢岫烟愕然:“不会吧?我说一说怎么了?我在从前听多了,见多了……” 徒元义却严肃地说:“你现在是朕的女人,便和从前不同了。” 明白了,世间有一种病状叫做: 直男癌,末期。 第82章 归宁探亲 邢岫烟无奈,忽有所想,问他:“你这般封建。要是有个采花贼,轻功极好,哪天晚上刚好入宫碰上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贞洁要杀了我?” 徒元义阴怒道:“没有这种情况。” “世界这么大,没什么不可能。” “朕不会容许。” 邢岫烟深吸一口气,说:“那我还是跟采花贼跑好了,反正悲剧不能控制,留下来要被‘病逝’。跟着采花贼走好歹有机会活,骗得他放下心妨,趁他不注意,我再亲手杀了他报仇。然后,我再找个山村隐居起来。” 徒元义道:“你便如此怕死?” 邢岫烟道:“不是怕死的问题,是最后的尊严。女子命运总不得自主,一个女子遇上采花贼,自己并没做什么错事,却要承担后果,在最悲惨无助的时候亲人和爱人不是救赎她而是往她心口捅刀。” “朕不会杀你,朕只是不知道会如何。”徒元义顿了顿:“所以朕定会保护你,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李德全走过来在外说:“主子,到了。” 邢岫烟回神,奇道:“怎么这么快?”这里离皇宫还好远吧。 徒元义却问道:“清场没有?” “回主子,一路上都没有外人了。” 徒元义淡淡嗯了一声,才下车去,邢岫烟出来一看,熟悉的场景。 这是邢府门口。 邢岫烟不禁狂喜,跳下车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他说了一句:“成何体统!” 邢家上下的小厮丫鬟都被清场去了北院,只余赵嬷嬷人等和陈师爷陪着焦争的邢忠夫妻不安地在二门口,只因宫里来人说不要去外大门惊动人。 终于,见一高一短两个风姿绝卓的“男子”相伴而来,邢忠和邢李氏、嬷嬷、陈师爷都跪倒在地。 “奴才邢忠、李氏、学生陈彦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邢岫烟忙移开身子。 等到他们平身,她才扑过去拉住邢李氏,说:“娘!我终于回来了!” “烟儿,真是我的烟儿!”邢李氏抱住了她,又双目含泪,“我还道我今生再也看不见你了。” “娘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 说着,又叫了声爹,邢忠也连看她好几眼。 邢忠其实是 第一次面圣,他当了内务府的从五品官,但是他这个级别的平常是不需要向皇帝本人禀报的。 原来女儿还说过圣人有意收她当义女的,但是最终居然进后宫了。因为义女的乌龙,邢忠夫妻脑海中的圣人都是和自己一般年纪的,这时一看不过郎当二十出头一样,但是圣人双目的深沉却不是这个年纪的人拥有的。 邢忠躬身迎徒元义进堂去,因是穿了男装微服出来,也没有别人知道,当然和贾元春省亲不一样。不用那样避忌。 徒元义在首座坐下,有女官出身的嬷嬷奉茶,邢岫烟又离席和邢李氏去后堂说贴心话了。 徒元义喝了茶后说:“邢忠,你调入内务府几个月了,差事办得如何?” 邢忠出身低微,到底学了这么久官场礼节,处处有陈彦提点。 邢忠拱手道:“奴才刚刚重新理了织造近三年的账务,有若干对不上的,也正要找之前的负责人过来解释,也好整理成册。奴才重新招标了几个采卖项目,低下商户倒也积极配合,目前苏州一带的商品已经完成了一次货品交接。” 徒元义微微颔首:“如此方不负朕一翻苦心。” 邢忠跪了下来,激动地说:“圣人皇恩浩荡,奴才万死不辞。” 徒元义轻笑一声:“让你好好当官办差,谁让你死了?起来吧。” “谢圣人。”邢忠到底是内务府的官,内务府的官自有一套规矩习惯,和外臣不一样的就是在圣人主子面前自称奴才。 徒元义又看向陈彦,说:“陈彦,你在邢家过得倒挺逍遥呀。” 陈彦笑着拱手道:“都是仰仗圣人恩典。” 徒元义说:“一通子臭脾气。” 陈彦和黎魏是师兄弟,原都是举人出身,在徒元义第一次下江南时结识成为幕僚门客,徒元义对两人很是倚重。 黎魏就能一眼看出江南的症结所在,当初才十七八岁的徒元义第一次下江南狠抓贪官也多得两人相助。 不过陈彦和徒元义也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上回徒元义对着江南大开杀戒,但杀的差不多是暗奴乡绅,对着大家族并没有开刀杀太多。 陈彦主张的是拿出证据向世家开刀,而徒元义的做法是查抄暗奴剪除羽翼。陈彦觉得那盘根错节的大世家才是症结所在,查抄几个世家之后,江南自然掌握在手中,而且所造的杀孽也没有这么重。 现在杀了这么 多暗奴,有好些世家子弟罪魁祸首却好好的,他觉得皇帝到底还要偏心世家勋贵。 因着陈彦被权贵家的纨绔毁容不得春闱,满腔抱负不得施展,对膏粱纨绔和为非作歹的勋贵恨之入骨。 徒元义执行时他表示反对冲撞了他,之后重用其师兄黎魏,破格提拔,现已是两江总督,而他还是一介布衣。 原本徒元义是看中其才,并不以他脸上有疤为意,虽然本朝规定面貌破损都不能科举入仕,但是皇帝特恩他当然能入仕。不过,那一段时间他有几分桀骜不训、愤世嫉俗,当需打磨,结果他就被贬来当邢家的师爷了。 陈彦老妻尹氏跟在身边,他还有个儿子,儿子当时刚生了小孙子,现在儿子跟在黎魏身边,在江南读书科考,这才不敢违背徒元义对他的安排。 给一个毫无功名的邢忠当师爷,陈彦恃才傲物引为耻辱,当时刚见邢忠时他完全摸不透。文人的刺讽话邢忠完全听不懂,对他言听计从,好像他才是老爷。 后来他才明白圣人是看上他们女儿了,姑苏第一绣娘,陈彦更觉得曾经瞎了眼竟然认这样的主公,为了女人轻贱属下,这不是昏君才做的吗? 所以他工作敷衍,但还有一种人是不懂他的敷衍,他说什么邢忠夫妻都信的,事事言听计从,陈彦这种素有“士”的讲究的人倒不好意思欺负这种人了。却不知邢忠夫妻得了恩典安排,在苏州也有吃有穿,知道陈彦是来帮他们的人,有女儿的来信,哪里会怀疑?便是有点不愉快,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们贫寒人家不懂闹笑话了,反给陈彦赔不是。于是磕磕碰碰陈彦对着邢忠也就真心提点起来。 后来见着了邢岫烟也被惊艳到了。邢忠和邢李氏只能算识字,但邢岫烟是琴棋书画皆通,生活颇有意趣,却不是刻板附庸风雅,且还精于中馈庶务,之前是姑苏第一绣娘,也可见女红之出色了。果然品貌双绝,难怪圣人也惦记。 她和他的接触也不是将他当下人,尽管她背靠圣人有几分神采飞扬,但见他都笑眯眯的。知道他爱金石,有门刻篆的好手艺,携了林如海家的大小姐黛玉求上门来,要刻几个章。 他不想理会,她笑眯眯给他倒了茶,说:“陈叔,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们姐妹欣赏你的手艺,你就没有伯牙遇到子期的感觉吗?抱着手艺孤芳自赏有个什么意趣?再说了,我们又不会让你白干,当然有谢礼的,闲着也是闲着,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 他于是开价一百两, 她直接说:“陈叔,你怎么不去当土匪,浪费一身才华。” 他笑道:“我知道小姐和林小姐不缺钱使,这才劫富济贫。” 邢岫烟说:“一百两我都能到外面打师父刻一百个了?” 他道:“请便。” 邢岫烟撇撇嘴,叹道:“算了算了,外面的人我们不熟,一百两就一百两吧。说好有售后服务呀,东西不好,要返工免费重刻。” 然后他问她要刻什么字,她们各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凌烟谷主”、“姑苏邢氏女”、“潇湘妃子”、“姑苏林氏女”的字样。 他一看二女的字就不禁叹一句好,而他身为曾经的肃亲王府门客当然识得她那一笔六七分像老主子,却有自己风韵的字。 陈彦有文人的高傲,但是他得到尊重就心生好感,不以当邢忠这种“文盲白身”的师爷为耻了。 在京城邢府也是二老爷的待遇,邢忠自然住正堂,邢岫烟住西院,但是邢家给他住东院,是个独立院子,丫鬟小厮服侍他和老妻份例也只管比照主子。 陈彦也不得不感叹邢岫烟的心思细腻,邢忠夫妻礼遇是他们不懂怎么当主子老爷太太指使他,对他很礼遇但细节上是把握不到的,他们是不知道份例区别的关系。 邢岫烟倒是明白人,入住新家提点着就是把他们当主子供,而不是一般的师爷,更不是寻常清客,她觉得邢家可请不起他这种清客。 陈彦不觉得这是圣人的指点,圣人要真这么在意这个,当初不会派他过来了。 作为有“国士”情怀的文人,陈彦看来,邢岫烟不但才貌双绝,如此犹如古风的礼贤下士,竟有几分“主母”之像。 邢岫烟这一路走来,虽然有背靠圣人的关系,但是她待他们夫妻尚且如此礼遇,对着林家女真心诚意,且有本事结交石家,而到了她身边的嬷嬷她也是礼遇又精明。 世间人性格品质各异,各有所求,只大肚能容人缺点和所求,身边才能人物齐聚。她能容他这种曾经确实看不起邢家的人,包括石家曾经也未必平视邢家,她不会如一般的针心眼的小女儿一样为点小事挂心,仍待朋友豪爽真诚,也能客观平淡体谅别人的私心,这是一种“人主”才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能力。 所以,她真实出身如此寒微,小小年纪,现在实则已是有不小的根基借力了,这不是一般女儿能做到的。 胸怀,是一种能干大事的 人才有的品质。 陈彦对邢岫烟的评价这么高,邢岫烟却是不知道的。 第83章 同心情结 却说徒元义于厅上见邢忠、陈彦两人,邢岫烟和邢李氏母女进了后院屋里说话。 邢岫烟说起进宫后的生活:“当日一进宫里,也是先住在储秀宫,后来皇后娘娘册封位份,我才当了才人,住在御花园子边的落霞阁里。圣人待我还好,我们总有往日的情份在,别人有的少不了我,别人没有的我也有,倒不会吃苦,只是不能出宫见着父亲母亲。” 邢李氏说:“那后宫的娘娘们呢?与她们相处得好吗?” 邢岫烟也不愿邢李氏多作无用忧心,只道:“还好吧,圣人原来的妃嫔比我想的少一点,现在新进的人中还没有人越过我去。” 邢李氏脸现喜色,她还不知道“中庸之道”,听说女儿受宠自然高兴,吩咐道:“皇恩浩荡,烟儿可得尽心尽力服侍圣人。”邢岫烟又说:“咱们的新铺子在京城也要开起来了,这事儿是二妹在张罗,母亲若是有空也可接了二妹来,多个商量的人。”邢李氏说:“你都进宫去了,却还想着这些干什么?” 邢岫烟说:“进宫了也要有进项,爹那些俸禄哪里够府中吃消,加上咱们的庄子,勉强也能平衡。现在府中看着有钱,娘心里也知最初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圣人提拔自是福气,但是我们家也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行。我们的家底到底比不上二妹家和三妹家,我们不贪不拿,只有自己做生意。贪拿不是长久之道,还是要做好生意、管好庄子。” 邢李氏一一应了,说:“好好,娘都知道,这些都有娘张罗着,便是没有,还有家中的嬷嬷们帮忙。” 邢岫烟心中一动,说:“像赵嬷嬷她们都是好的,合该分担着管理。咱们开铺子左右是要人的,便问她们愿不愿凑个份子,好歹老来也有份自己的产业。嬷嬷们也才三十来岁,若是有那老实体面的人家,她们若愿嫁,母亲也替她们做回主。” “什么?”邢李氏大吃一惊。 邢岫烟以前是女儿之身自然不能谈这些,现在她是少妇之身便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以前觉得女子单身挺好,现在她确实觉得可能一生要找个伴。 她虽不能说是爱上徒元义,但与徒元义在一起也自有旁的没有的妙处,不仅仅是性/生活上,也不是说她背后站着的人,而是虽然吵着怼着怄着,就像阴阳相对相存一样。 她难痛苦的事是古代现实和原三观的冲突,是要坚持她的独立的人格所要经历的灵魂磨难。 而古代女人 当然没有她这方面的问题,况且也不是要当妾,所以,如果条件允许还是找个男人过日子好。 若是有体面些的、人品不错的男人,嬷嬷们嫁了也算没有白活一回,若是不成样子的男人当然是单身更好。 这完全就是少妇思维了,与少女时不同。 但邢李氏的接受能力不太行,哪有教养嬷嬷嫁人的? 邢岫烟说:“总有三十来岁的男子,不是因为人品不好娶不上媳妇的。若能成就一段姻缘,胜造七级浮屠。想想嬷嬷都是宫廷女官出身的,才华规矩见识哪里是旁人能及的?若是有那小官小吏丧偶想娶填房,嬷嬷进去齐家,那是他们的福气。原来我在想是不是请林义父看看娶一个,但义父官太大了,娶曾经住过林家的教养嬷嬷,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嬷嬷名声都有碍。” 邢李氏差点吓出心脏病,说:“烟儿,你怎么能有这般想法?赵嬷嬷她们何等体面,为娘若去做这事可不得将人得罪狠了?” 邢岫烟说:“哎哟,娘,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家呀?不到四十岁,没准还能怀个孩子,想那贾家二太太四十岁打上不还生了宝二爷吗?说起这个来,娘也该和爹生个弟弟,咱们家起来了,好歹传下香火。” 邢李氏被囧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没个完整句子。这邢岫烟是未婚当然什么话都得忍着,以免在母亲面前漏了馅,但是如今是什么都敢说。 贫寒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富贵的邢李氏要说不想有个儿子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她都三十六岁了,让她怎么好意思?这些年不也一直没怀上。 邢岫烟看出母亲的囧迫,这事要她细想,也就不多嘴逼了。再嘱咐交心几句,便有李德全上来说前堂摆饭了,母女才相携而出。 …… 在邢家用饭,但还是采用徒元义手下自己的班底,借用了厨房而已。 徒元义今天穿了便服,只让随意,自己在上首端坐,邢岫烟陪坐在左,然后邢忠、陈彦等人空了个座位陪坐在右下首,邢李氏坐在了左下首座位。 随侍西厂厂公李德全和几个女官嬷嬷侍膳,这让包括陈彦在内的三人如坐针砧。 邢岫烟也觉得这顿饭难吃得很,明明是自己家,还不如宫里自在。 食不言,寝不语,寂然饭毕。又有李德全服侍圣人更衣,嬷嬷们服侍邢岫烟更衣,再喝了口茶,赏赐了些东西,圣驾离去。 圣驾离去后,邢忠都 瘫在椅子上,天气太热,邢忠擦着汗喘了好几口气,这才询问请教陈彦。 “陈先生,圣人不知……对我满不满意,若是我冲撞圣人,圣心不悦可如何是好?” 陈彦呵呵两声笑,说:“老爷福气大着呢,安心吧,我先回东院了。” 陈彦心想,这邢家姑娘真是有本事,现在封个才人,圣人还带她回门。 这世上能让皇帝回门的只有皇后,没听说过带个才人回门来的。圣人皇后是原配,当年他还是刚封肃亲王大婚,大婚后当然要和正妃回门,皇家也要讲究礼节。 这七夕节带着邢才人回门,这可是好一番心意了。但想圣人细心扶持邢家,让邢才人选秀进宫也是煞费苦心,不得不让陈彦刮目相看,这真不像他会做的事。 以前陈彦觉得他对世家太过容忍没有一举铲除,但是几年过去,江南安定,据说今年江南税赋收上来比往年多了三成,金陵盐政收入多了四层,底下却没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当然这也是他师兄两江总督黎魏能干的结果,贾雨村虽贪却是条好狗,能用上十年。不得不承认,今上比太上皇英明神武多了。 但在这男女之事上他演什么情种呀?明君还是昏君只有待时间证明了。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一夜鱼龙舞。 看了花灯、放过河灯,走到桥上看着河畔漫天的烟火,织成一段灿烂热闹的锦缎。 到处是祭过了织女娘娘结伴而行的平民少女,她们没有戴帷帽,年轻充满活动的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也有那家仆兄长护卫、丫鬟守护的大家闺秀戴了帷帽出来赛巧逛灯会的,大家好奇地远远打量,或者收到人家丫鬟的一记白眼。 邢岫烟牵了徒元义的手叫着:“快看快看!是漫天金雨!” “哇,比我在姑苏看过的烟花还要漂亮!原来大周的烟花工艺这么高超!” “哎呀!红色的!紫色的!你看到了没呀?天上!” 徒元义笑着暗暗摇头,负手抬头看看天空,此时江山在脚下,美人在怀中,方有这闲情,但觉烟花之绚烂美丽,不禁照亮到心房阴郁之处,去除烦恼。 烟花渐息,邢岫烟又牵着他去别处,那些单身狗锦衣卫又在四周小心防护。 在街头小商贩中,忽听得一阵笛声,吹着一曲民间小调,邢岫烟顿住脚步,转身过去。 “这位公子好眼光,湘妃竹笛,音质绝对上乘。小老儿祖传的手艺,买一支吧。”那摊贩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头发花白,刚才就是他在吹小调吸引客人。 邢岫烟抚了抚笛身,笑道:“这是京都,你怎么做的是‘苏笛’,而不是‘梆笛’呀?” 那老板笑道:“公子是行家呀?不瞒公子,我祖上是南方人,原来是为了做生意才在京都安居,到我这一代家道中落,这才操起家里祖上的手艺。” 大周比明朝开放的是对人口流动的限制较少,这倒有些承宋制了,苏州人到京都来安居,要是有些家底便没有不可能的。 邢岫烟拿在唇边颤音、打音、叠音吹了吹,但觉音色润丽,便笑问:“多少钱呢?” “五钱银子。” “四钱如何?” “公子,瞧您这穿戴真不像少这一钱两钱的,可别跟小老儿开玩笑。” 邢岫烟看看他摊上还挂着个中国结,笑道:“那也行,但你把这个买一送一给我吧。” 老头儿喜道:“行,这是我家那口子编的,公子要不嫌弃就送给公子了。祝小公子和意中人永结同心!” 邢岫烟这才细细一想,这中国结可不就是“同心结”吗?在这个年代是象征坚贞美好的爱情的。 她脸上一红,情不自禁朝徒元义看去,他也正朝她看来,他挑了挑斜飞的长眉,凤目潋滟,眼角带着一抹兴味笑意。 邢岫烟付了钱,拿着东西就走,心中却想着:什么乌龙呀,在古代这么久,思维总转到现代。他不会以为她是买来送他的吧?哼,她凭什么总要满足他汤姆苏、龙傲天的心思?凭什么任是女人就要盼着和他永结同心了?凭什么她要痴心痴意,痴心不悔了?她才不要呢,她就当个销售业务精熟的职业妃嫔。 “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条路刚才走过。”因她到处乱逛,反而他随着她,可她心中藏事,这路就走歪了。 看着四周街景,她才觉不对,不禁赫颜,他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果然他有汤姆苏王霸气势,这一笑如满天绽开了烟花。 呃,不是如,是他笑时刚好有烟花在天空绽放,光火忽明忽暗在他绝世而尊贵的脸上掠过。 他深深凝视着她,忽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正是那个同心结,同心结夹在两人的手掌间,手上传来他赤热的温度。 而她的心竟然因为被美色 所惑跳得飞快,赶快提醒自己不要为色相迷了魂。 第84章 宫外杂事 乘马车回宫里,同处一车,她看着买来的东西,五婢二监、外加刚刚交好的九公主都有小礼品了,好像就他没有。 虽然皇帝是一同出来玩的,却也不太好,毕竟是她今生的金主老板霸道总裁,况是他是大叔的“转世”。 手中就只有一个多出来的中国结,又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概乌龙买个同心结,老天是提醒她为业务做铺垫。毕竟她作为出色的卖过-夜销售员员,混到了包交通的探亲小假和公费京都一日游了,再接再励。 于是,她一双爪子小心翼翼捧着中国结到他面前,低头道:“圣人,这个,给你。” 徒元义一双凤目亮得像是夺了漫天星辰的光华,薄唇微微扬起,半晌未接。邢岫烟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嫌弃,毕竟他算账厉害,她明晃晃地把值钱的东西都留给别人,给别人都特意买了七夕节的礼物,只有把这个相当于“充话费送的”中国结送他。 不想,皇帝一把接过,细细打量那个“充话费送的”礼物,忽说:“你也须记得今日的承诺。” 邢岫烟心道:偶到底给什么承诺了?同心结是送情人没错,也没有到承诺的地步吧?偶只是相当于现代那种小女人会折个满天星装瓶里送男友一样嘛! 借着“气死风”的光线,邢岫烟看他绝世的眉眼神采飞扬,直觉还是不要反问的好,只好干笑两声:“呵呵。” 他却猛然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她来不及说话,唇上一热,他的脸紧贴住她的,唇也是。 据小言说,古代的男女亲嘴技巧很单调,很卫道士,只有她知道,如果那是真的,一定不包括皇帝。 或者,她没有说过攻受接吻时的动人细节吧,就算有,他对那些的态度也是:我不听,我不听的。他应该没有学去呀! 她唇上一阵痛,不禁嗯嘤一声,他松开她唇,额头顶着她,喘着热气,说:“亲嘴能专心点吗?” “我……臣妾专心着呢。” “朕觉得不是。” “那……要不再试试?” “呵呵,”他轻笑一声,再亲了她一口,抱着她在怀里上下抚搓着,“秀秀就知道勾着朕,回宫再好好疼爱你。” 邢岫烟没说出口的是:你也太无理取闹了,谁勾着谁了? 夜晚回宫后,徒昏君又宠幸邢才人,在来替忙了一整天的李德全的班的赵贵打着哈欠时 ,寝宫还有动静。赵贵只有在寝宫耳房坐着,让徒弟王福去寝宫外听墙角,以防圣人叫水。至于子时前送邢才人回落霞阁,呵呵,别开玩笑了,现在子时都快过了。 …… 七夕三天假,还有最后一天。 早晨,石府。 因不用上衙去,石柏没有一大早起来,晚了两刻钟。身边的一儿一女来正堂请安。 打算一家子就一同在正院吃着早饭,摆饭前,一家子在堂屋商量家事。 石柏道:“过两月就要秋闱了,不知聪儿在杭州如何了。” 石聪是他的二儿子,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是秀才,三年前他的火候到候差了一些,过不了秋闱,但是当时本来也是下场试试,熟悉一下而已。石聪在杭州青山书院苦读,青山书院的山长曾是石太傅的学生,是石柏的师兄,他个性不擅官场,但有进士身份,在杭州开个书院,多少学士求到门前。 石张氏道:“张安一家去了南边跑商,过得半月也该回来了。到时老爷再看看聪儿送来的文章。” 石慧笑着说:“父亲母亲不必担心,过去三年了,当年不也只差一点点就中举了吗?该操心的是明年春闱。现在林义父受圣人宠幸,官居一品大学士,当年又是探花,到时候让林义父指点一二,二哥也能受益。” 石慧本来就是当男儿教养的,家中大事小事在她现在的年纪都会一起讨论,女子不在外拼名利也要懂家族大计。 石柏也知现在按两家交情,将来请教文章,林如海不会不给面子。 但石柏面上却稳重没有说话,又看向石张氏,说:“睿儿都这般大了,还有慧儿明年都及笄了,你要好生相看。” 石慧虽然害羞,但在父母面前却不伪装,说:“我还小,大哥倒早该娶位嫂嫂。母亲,你说咱们求了林义父将二姐嫁给大哥,林义父会不会同意呀?” 石张氏颇为心动,但石睿忽说:“我与林家妹妹只有兄妹之情,况且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林家妹妹身为一品大学士独女,荣国公外孙女,现在不比祖父在世时,到底高攀了。父亲若是和林世叔提亲,林世叔拒也不是,同意也不甘,倒坏了两家交情。” 石慧道:“二姐不是这般人。况如哥哥这位品貌才华,除了大姐二姐这样的人才谁配得上?” 石睿敛目,长睫微垂,心中怅然,当初只道是寻常,如今才费思量。当年她还年幼,又出身寒微, 家中妹妹虽与她交好,结亲到底不相配,他还要准备春闱后又只身赴京,高中之后探亲也未有勇气和家中说明,只是淡淡的。现在她进了宫,深受圣人皇宠,哪里还记得当年一场相遇,他只是她三妹的哥哥。要是当年他不是退缩不是只想着早日回京上任庶吉士,而是表明心迹,家中也未必全然否定,如今也能成婚了。(徒元义:小子太天真了,该庆幸你没有。) 石张氏肃然道:“慧儿,不许胡说。才人如今是何身份,你岂能说这种话,不但对才人不好,对咱们家也不好。” 石慧吐了吐舌头,却又叹:“不知哪日才可以再见到大姐。大姐说,等她混到婕妤,就可以让义母带我和二姐进宫看她了。可惜还在努力当中,圣人要求太高,她暂时还达不到。” 石柏咳了咳,石张氏也有些赫然,石张氏说:“宫闱之事,也是你能说的?” 石慧笑道:“是昨儿大姐亲口和我说的。我也只和家里说,外人不会说,我晓得的。” 石张氏说:“才人那些品貌,想必也是能得到晋封的,但是宫闱之中到底艰难。” 石慧却说:“我倒不觉得大姐在宫里过得艰难,圣人都还能带她出来玩。” 石张氏蹙眉,说:“这也不许和别人说,便是身边的紫雪青金也不能说。还有,黛姐儿也斟酌用词,你们都是闺阁女子,与才人不同,性子偏左了,那可不好。” 石慧说:“二姐也不是没有主意的人,林义父虽然宠她,她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石张氏叹道:“好了,先用膳吧。之后,你想去瞧黛姐儿让你哥哥送你过去。” 石张氏当然不便过去,因为林家没有主母,但是石慧是义女,在林府也是三小姐,算是主子,要去便去倒是自在。石睿身为兄长,今日左右休着,身为世交晚辈过去给林如海请个安也使得。但若是石柏过去,就是同辈,官位又低了好多,倒像常去林府巴结似的,太过刻意。 石家与人情往来十分熟稔,就算是林家这种本来就交好的人家也不失一分体面。 学士府。 林如海听下人来报说石家来人了,三小姐去找二小姐了,而石少爷过来请安,也十分欣喜。 林如海服过圣人的秘药,现在身子骨硬朗,虽然在户部当值仍然忧心,好在官运亨通。就是初来京时,因为升官太快,在一二三品官员中遭到些排挤,到底老于官场,又有真实才干。因圣眷 在渥,底下总有人抢着巴结,办事顺畅了就显出能耐,有皇帝撑腰一般人也排挤不了。 到得正堂,见石睿龙章凤质,少年进士,明年庶吉士做满三年了,心中喜欢不已。 石睿请安,口称世伯,林如海扶起他,笑道:“也有许久未见明思(石睿表字)了,不知今日可是空闲?” 石睿:“今天正不用上衙,妹妹要来看林世妹,我送了她来,也好给世伯问个安。” 林如海笑道:“那可正好,任那两个疯丫头自个玩去,咱们伯侄可出门逛逛。” 石睿也自高兴,林如海出去逛当然是会会友的,而他的友人都会是谁?这些清贵世家的大官出门会友都会带得意的子侄侍奉,也是打开交际圈子,发现有才干的互相提拔。林如海会去这些地方,但他苦于没有儿子,最亲近的荣国府里头的后辈还是算了吧。现在有石睿这样的世侄,他到是乐意带着,才学家世人品都是大大有脸。 事实上,林如海也有想过让石睿当女婿,但林如海至今无子,他有一分私心,考虑让黛玉生下的儿子一个姓林,石睿身为长子,这就要从长计议了。这一家认为是高攀了,另一方觉得要求过份从长计较,事情一拖,可不就错过了,双方只有双双另择良配,且不细说。 却说石慧去了黛玉住的学士府东院,林壕女王大人的东院其实才是学士府的权力中心。 林壕女王大人正在算账,她家采用的全是现代复式记账法,是从邢岫烟那学的。邢岫烟的父亲是个老会计,是以邢岫烟虽然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但是中学放假时也给父亲当当枪手,学学实践,对于基本的复式记账很熟悉。在林家时,因着黛玉要管家,姑娘家反正无事,就一个教一个学了,林壕女王大人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物,当然学得很快,最后让邢岫烟都叹服她的脑容量。黛玉本来不喜俗务,但是算法、账务的新学问却引发她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是以用心求教。 果然是在芦雪庭争联即景诗中急智冠群方的人物,邢岫烟为了不失面子,才和她扯实践的重要性,因是理论上的黛玉太过无理取闹的学霸。她暗想诗才比不上,加减乘除算术和家学的会计技术都比不上,现代人真可以去吃/屎了。 却不想黛玉也因为学账务和算术对邢岫烟之才敬佩不已,黛玉向来不服人,从原著中也看得出来,但是在女工、画画、算账和书法上却对邢岫烟推崇万分。 算完了现在京郊一个庄子上月瓜果收成,包括损耗后 ,石慧来了,她也便放下庶务和石慧在院子里玩。 第85章 我信道教 林、石二女到了学士府园中亭子里喝茶,石慧见学士府的池塘里荷花结了莲子,不禁雀跃欲试。 黛玉掩嘴一笑,说:“你怎么和大姐一样,去年在扬州,我们去庄子里小住,荷塘中也有莲子,她便想乘舟下田采莲,幸而有嬷嬷拦着,由侍卫们代劳了。” 石慧笑道:“曾经蟠香寺也有荷塘,那一年我便见大姐下去采莲挖藕,但是嬷嬷们也不许我下去。” 黛玉笑道:“一身泥巴,偏你们不嫌。”黛玉生性洁僻,要是能选择,她是不太愿意下田的。 石慧又让丫鬟们下去偷偷说起昨天的遇上邢岫烟,黛玉一脸讶然:“大姐竟然出宫来玩了?” 石慧点点头,说:“是圣人带着出来玩的,我昨日还瞧见圣人了,一点都不老呀,大姐却说叫叔叔,当年真亏她说的出。瞧着和我哥哥差不多大。” 听到男女之事,黛玉脸不禁红了红,又说:“你们倒好,一个一个都有机会出去玩儿,我却一人呆在府里。” 石慧说:“我以为你外祖母府上的姐妹会来玩呢。” 黛玉却说:“外祖母倒又想接我过去,但是又会多许多烦心事,我便称病未去。” 黛玉说的烦心事不过是贾母一门心思搓合她与宝玉,现在黛玉增长了见识,她是追求叛逆和自由,但也学会了更成熟的思考,知道贾宝玉虽然有他的优点,但绝对不是良配。 石慧哎哟一声,说:“二姐,我这次来除了看你,小住两天,母亲也让我接你去我家。过得几天是我姨母家的表姐的及笄礼了,母亲说我们一起去玩。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你有烦心事。” 黛玉想起她们都有母亲,及笄也好有人主持,自己明年却不知如何说,心生丝落寞伤感,随口说:“你家表姐倒也是个不错的。” 石慧向来聪慧,知二姐才华横溢、待人真心却有丝天生的敏感,于是笑道:“但表姐比我还是差了点,是吗?” 黛玉看石慧神情得意,不禁拿着帕子掩口笑道:“大姐说的那石头里蹦出的猴儿便是你了,还大言不惭。” 石慧笑道:“我是猴儿,你是猴儿姐姐也是猴儿。” 石慧和黛玉亲近,过两晚接了黛玉去石家住,再又去张家赴宴暂且不提。 …… 却说七夕过后,徒昏君独宠邢氏在后宫也不再人尽皆知的秘密,后宫的人很少能在 落霞阁看到邢岫烟,她一般向皇后请了安,就得回太极宫伴驾。 徒元义又忙了起来,伴驾时,他看奏折,她写书稿,到后来关于他的工厂账务的审核事务,徒元义很不要脸地丢给她代看,看后向他汇报。这事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反对无效,深深破坏了她的写作梦想?培养几个忠心读者容易吗? 她好不容易开始连载她修改版比较规矩不怎么谈情的《七侠五义》,几个婢女争相传阅,洛阳纸贵,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七侠五义》是清代小说,大周还没有。) 她这日七月十三,徒元义却要去北营阅军三天,举行京营大演习,住在皇帐里并不回宫,她才在落霞阁住着。 徒元义不在,邢岫烟当然歇在落霞阁,一早便起来向皇后请安。 而皇后带她去了刘太后那请安,邢岫烟只在前几天见过刘太后一次,当时也是跟随皇后一起过来请安。因皇后掌管宫务要听内宫各司各局各监的汇报,还要接受妃嫔的请安,是以不必每天来向太后请安,通常三天来一次。 邢岫烟上一次见刘太后,她态度很奇怪,客气中充满着打量,邢岫烟倒也大大方方陪着站在一旁说了一会儿话。 皇后领着诸妃进入慈仁宫大殿,齐齐向刘太后拜倒:“臣妾向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平身吧。”刘太后摆了摆手。 刘太后今年正巧是四十岁,过半个来月就是太后千秋节了,皇后一直在准备着千秋节连续三天宫中大宴的事。 和刘婧如的没有脑子,冲动跋扈不一样,刘太后倒深沉许多,容貌端庄,看眉眼就知在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 现在来给太后请安的也就皇后、吴平妃、李芳仪、赵芬仪几位老人,还有新晋妃嫔“幸过”的刘小仪、沈小媛、张美人、李贵人、赵小媛,当然也有位居才人却宠冠后宫的邢岫烟。 崔顺妃病了,所以没有来,她已经病了十天,狠心的徒元义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想想也知前生时这位崔顺妃有多得他厌恶。 本来皇帝的喜好很多是需掩藏的,徒元义在用人时都能容许臣下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对崔顺妃是毫不容情了,没有打入冷宫是因为那些现在都还没发生。 但是崔家前生确实闹得太欢了,如今他一点旧情都不念了,连带二公主他都完全忽视。 侍妾出身的嫔也没有过来,跟来的四个新人喜欢刘、沈二人脸色都不太好,张美人 像朵温柔小白花。 刘太后道:“皇后宫务繁忙,很不必来本宫处这般勤。” 杨皇后道:“这是身为儿媳的本份,太后凤体安康,便是大周之福。” 刘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杨皇后因问道:“臣妾见太后似有心事,却不知何故?” 刘太后身边的马嬷嬷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近来太后有头痛的毛病,太医开了药喝了也不见效,夜里总是睡不着。” 杨皇后惊道:“竟有此事?是哪位太医瞧的?” 马嬷嬷道:“张太医、王太医、赵太医、史太医都瞧过,也有说是气血阴亏的,但喝了药静心调养也不成。” 刘婧如忽道:“这么多太医都没有用,太后姑母马上要过千秋节了呀。” 马嬷嬷道:“平日太后颂经念佛倒是会好些。” 刘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也是为上皇他老人家诵经祈福罢了。上皇也病了这么久,一直是本宫的一块心病,本宫近来日日斋戒诵经,如今上皇身体总有些起色。上皇自从知道两年前的事,跟着甄贵太妃又去了,上皇也就不怎么想见人。如今上皇虽有起色总归没有大好,本宫却要过千秋不能为上皇康复诵经,于心何安呀?” 吴平妃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心诚,佛祖会知道的,却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刘婧如说:“对呀,宫外都有替身代为出家呢,太后姑妈何等身份,已然亲自为此诵了这么久的经,现在找个替身继续为上皇康复诵经便成了。” 马嬷嬷苦恼地说:“话是这么说,但何人能当太后替身为上皇诵经?皇后娘娘宫务繁忙,公主殿下又年幼正上学堂,哪里能帮太后娘娘?” 杨皇后心思一动,说:“本宫记得当初选秀展示才艺,邢才人以神仙笔法画过一幅观音像,栩栩如生,便是宫廷画师也多有不及的。想来邢才人与佛主有缘,依本宫看后宫姐妹倒只有邢才人堪配当太后替身。” 邢岫烟暗道:替身你妹,看着徒元义不在想整老娘就直说。虽然你是大老婆,我睡你老公不对,但是当时也不是我要进宫来的,要怪你怪后宫制度和花心老公去,跟我过不去是个啥意思。 邢岫烟笑道:“原本当太后替身为老圣人祈福是何等荣耀之事,但是一来嫔妾位卑怕是折辱了太后娘娘的尊贵,二来嫔妾虽然画观音像却不信佛,嫔妾信的是道教。” 杨皇后不禁目瞪口呆,刘 太后瞠目结舌,诸妃嫔抽着嘴角。当然,也只有她身上挂着免跪金牌的受宠妃嫔有这个底气这么说,若是别人可要仔细皮了。 邢岫烟忽又说:“岫烟信道教,诵经时难免心有所不纯,若是坏了太后的大事,老圣人原来能好得快些,就因找嫔妾这信道教的去诵经而好慢些,这不是反连累了太后大事吗?” 若按后宅女子的常理,刘太后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真过份之事,不过是不满自己的侄女不受宠,多少是不喜邢岫烟的。如此委婉作态,正常妃嫔也是要接这茬的,却没有如邢岫烟这般人寻个这样的由头推了。盖因女子内宅内宫精神空虚,谁人不抄佛经,而贵族深闺女子从小除了赏花生辰宴之类的后宅走动,要出门也只有寺庙了,寻常女子决计不会拒绝这样名目的事。 所以,大家才如此吃惊,邢岫烟也不是不通事理,但是心底到底不愿勉强自己,让人任意巧立名目搓磨,当那苦命小白菜。 刘婧如道:“谁相信你的鬼话?你说你信什么教都可以啦,你就是想忤逆太后!” 邢岫烟说:“我可以证明呀,我会背《道德经》,要不要背给你听?要是太后娘娘现在改信道教,谁也别和我抢当太后娘娘的替身。”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 刘婧如道:“太后娘娘怎么能随意改信道教?你便是仗着得圣人宠爱,无法无天,罪犯大不敬!” 邢岫烟说:“嫔妾不欺瞒太后,所以如实说不信佛,原来这说实话就是大不敬吗?” 刘太后一腔拿捏计划几分下不来脸,之前她召见邢氏时,她正在被“禁足”,她手下的太监进不了被皇帝封锁的北苑。而邢氏也给过十公主没脸,仗着圣人宠爱,当真是无法无天,刘太后这时也不禁十分恼恨。 刘太后从前在后宫忍过多少郁闷事,她只得一女也就罢了,当初甄贵妃不但有子,更是荣宠无双,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后宫风向也是倒向甄贵妃。 她就有些像是摆设,然而她都隐忍了,占着一个嫡字,最后新帝登基,她还是皇太后。 都说太后是后宫女子终极目标,她也认为她是笑到最后的,她的修炼也该完成了,可她如今竟仍难如意。她心中怎能无怨? 第86章 皇后之威 刘太后不想惹皇帝不快,也不过是想要让她吃点苦头,杀杀她的气势,没有想到她是一点脸面都不给。 信道教的,对佛祖不诚?亏她想得出来? 杨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原来早就病死了,偏偏给徒元义救了回来。几年内自己有权无宠,而别人无权也无宠,是以她的心思还没有练得深沉。她又对徒渣男用情极深,这才如此。 要说徒渣男也有苦衷,情有可原,他本就是皇帝,三观就是标准的皇帝三观,而且他对着这个在他的世界死了两百多年的本就不怎么喜欢的女人,当然冷淡得很,有情才奇怪了。中间两百多年都够转世两辈子了,在心理上杨氏早是个死人。 吴平妃一直比杨皇后还沉得住气,提出让邢岫烟当替身的还是杨皇后,不是吴平妃,她生活原比顺妃要顺遂一些,此时看着杨皇后,嘴角勾了勾,打算看好戏。 正在此时,向来惟恐天下不乱的沈曼悠悠道:“圣人以孝治天下,邢才人此番行为是否大逆不道,便是圣人在场也替你开脱不了。” 邢岫烟道:“原来我朝不准信道教的吗?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中哪条不准信道教?” 刘太后听她如此反问,脸上热辣辣的,因为她抱着金大腿,拿到的剧本不一样,在宫中纵横二十年的刘太后也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 刘太后此时不禁恼羞成怒:“简直是放肆!邢才人,你忤逆不孝,以下犯上,别以为本宫不敢治你!别以为本宫治不了你!” 邢岫烟心想靠山今天不在宫里,他的金牌只是免于她被特定的几个人欺负,并不是免死金牌。 她说信道教的理由刘太后不接受,那服个软看看,这本也是她的处世方式。 但是若刚才她不反抗,那么当替身就要吃定大亏了,她做人有冲动,但也看得清,有时她越软,别人越欺,所以才指望先刚后柔。不过旁的女人都爱先柔后刚,但她却偏偏相反,并固执得很。邢岫烟的先刚后柔的逻辑是:我可以打赢你,但我打赢你再和你做朋友。她有东厂太监调度又有金牌,背靠皇帝,还是有些底气的。 邢岫烟福了福身,说:“嫔妾不敢。” 刘太后严厉道:“不敢?本宫看你敢得很!来人,将邢氏关进佛堂闭门思过!” 邢岫烟想想,还是求个饶,好让她下来台,她都亮了爪子了,对方也该见好就收吧?于是,可你好我好大家好呀! 邢岫烟因道:“嫔妾恳请太后娘娘恕罪!嫔妾虽然老实,但对太后娘娘并无不敬之心,还望太后娘娘宽恕一二。” 杨皇后见现场陷入沉默,只怕太后思虑到邢才人受宠,下了台阶,便让这贱人轻轻松松逃过了。 近年在宫中,不管妃嫔还是女官,哪位不是被她压得死死的,她爱怎么弄人都行。 原本是小小的弄一下,徒元义不管,她就更严厉一些,徒元义仍然不管,她在权威上和物质上一直很顺心,除了没有爱情,和夫妻之情。 杨皇后淡淡道:“太后罚你闭门思过,正是调/教于你,是为了你好。不然,你这般没规没矩下去,害人害己。好好思己之过,加以改正,以后更加尽心服侍圣人,孝敬太后,如此后宫平和,岂不更美?” 吴平妃眼波一转,偷偷看了一眼皇后,心想:果然是内务府家族出来的,真上得不台面,偏偏当年杨家得了老圣人的心,还让她当了正妃。当年在潜邸时也是小肚鸡肠,面上一派贤慧样,背地里想给她吃排头。当年还以为她要死了呢,没想到命这么长。 不过,她要整治邢才人,便让她整去,谁不得好都于她无碍。 邢岫烟哪里是会吃这一套的人,她到底是受宠的,当然是借金大腿纵性些。人活一世,事事不痛快,有个什么意趣?况且,她现在是一个人独自睡了皇帝一个月了,是后宫优秀员工,这是想要人才逆淘汰吗? 于是,气性蛮劲发作,她道:“那还是将嫔妾关别的地方吧,佛堂太是后不是要用来为上皇诵经的吗?不要因嫔妾误了太后的大事。” 人生如此多艰,何苦要拆穿?拆穿了,多尴尬? “给本宫掌嘴!!”刘太后本是考虑下台阶,但是杨皇后这么一圆又看着是好,想来她也无话可说了,可以体体面面地让贱人吃排头了那还下什么台阶?没想到她尽这么说,她怎么不恼羞成怒? 邢岫烟被扣住了手,看着传说中的“容嬷嬷”向她走过来,心底不禁有些害怕。 她不是没脑子,她认得很清楚现实,只不过是她脾气就是又臭又硬。 头一回见着徒元义也不是上去就服软的,只不过是被治得毫无办法,他又有王霸之气和神仙力量让她真正又敬畏又好奇。 邢岫烟看到那嬷嬷的指甲,不禁心寒,说:“你敢动手,我让圣人诛你九族!” 那马嬷嬷不禁被吓了一跳,一时不敢 上前。 杨皇后骂道:“放肆!马嬷嬷奉太后之命教导你规矩,你竟出言威胁?你扰乱宫闱,妖媚惑主,臣妾就算为了大周江山,为了圣人,也不能轻易免了你的罪行!” 邢岫烟只是冷笑一声,她对着妻本能的带着三分原罪,这方面她现代人的思维太重了,她没有这么容易抛下“本我”,这也是她之所以为她。 杨皇后叫道:“来人!邢氏恃宠而娇,犯上忤逆,罪无可恕,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邢岫烟真的不习惯她们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她们变着法子要让你吃点暗亏,你就得受着,不受着就明着打你。 邢岫烟冷冷瞧着杨皇后,她和宫斗小说中心思深沉的皇后比简单多了。可能自徒元义登基以来,她执掌后宫之权太顺利了。 邢岫烟暗暗咬着牙,原以为有他的现阶段的宠爱和从前的感情基础在能好好活十年了,她不去为难别人,别人就算占点小便宜也不会有大问题。 她虽然是个瞎子都能打到的靶子,可也不认为皇帝会去花这么多时间在不喜欢的女人身上,或者为他背后真正喜欢的女人将她竖成靶子。 历史上根本就没那种为真爱竖靶子的皇帝,那是言情小说家自欺欺人,且看历史上卫子夫、杨贵妃、万贵妃,前明后宫一人的张皇后,甚至本朝的甄贵妃。 皇帝从来是爱宠谁宠谁的,其霸道自恋的直男癌性格,在女人问题上没有那么小家子气小妇人的心思。 邢岫烟的目标不是卫子夫取皇后而代之,她也是凡人,会因为受宠增长欲望。原想当婕妤,但目标也提升了,人就活一辈子,什么低调隐忍日子多难过?当然是抓住机遇做好业务,她心底的野心是想当杨贵妃、万贵妃,这样顺心,一辈子对得起自己。 低调妃嫔?对不起,她没机会了,她一入宫受宠也注定没有机会当那种低调敦厚的妃嫔了。 现在她一倒下,只有群狼因为她受过宠而把她撕咬成碎片,毫无小妇人气的直男癌王霸气的徒元义都没有想过她当低调妃嫔,她自己能当吗? 杨贵妃、万贵妃多好?生前气死妃嫔,死后流传千古,即便是骂名也好过被后宫吞了。 杨贵妃魂断马嵬坡那还有白居易给她写《长恨歌》,万贵妃在后宫专横十几年虽被孩子的事气死,但她一死,明宪宗伤心过度不久也跟着驾崩了。 恰巧,唐明皇和杨贵妃是公/媳/乱/伦,万贵 妃和明宪宗不也是保姆和少爷“乱/伦”吗?现在徒元义和她是师徒乱/伦,都有碍封建礼教大防,可也巧了。 邢岫烟说:“我有圣人御赐金牌,谁敢动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要亲自动手打我板子吗?” “反了,反了!”刘太后一下晕了过去。 杨皇后容长的脸已经雪青,她的权利、尊严都受到严重的挑战。她万想不到邢才人连被关佛堂当太后替身诵经吃点苦头都不愿意,这事会如此不顺利。 按照后院女子含蓄求名声的习惯,她心里有怨也要笑着荣幸应承,然后关在佛堂,跪诵经文三天,斋戒少食,又热又闷不得洗澡。 直到圣人回宫放她出来,后宫上下夸她一句孝顺,她哑巴亏也就吃了,还要笑着感谢,圣人自然也不好发作。 哪有像她这样的? “还不将这气昏太后、大逆不道的贱人给本宫拿下!”杨皇后大声一喝。 邢岫烟终于被慈仁宫执刑太监押住,邢岫烟道:“皇后娘娘,圣人一离宫,就开演一场好戏,好精彩呀。” 刘婧如被徒元义让人下暗手,事实上在后宫的日子很苦,但她还是可以天天来见刘太后,吃用才好一点。 过得越不好,心中越怨毒,她道:“邢才人,你胆敢如此和皇后娘娘说话,屡次犯上,目中无人,无视宫规和尊卑。如今气倒太后,便是圣人也没理由护着你,圣人可不会不孝!” 沈曼在一旁冷冷勾着嘴角,就等着看她倒霉。 杨皇后说:“你们还等什么?你们惧怕于她,难不成便不怕本宫将你们仗毙?” 邢岫烟这时才被押着拖下去,执刑太监们惧怕皇帝,但能杀他们的不仅是皇帝,在这后宫之中人命犹如草芥。 邢岫烟被拖到殿外按下,她还来不及大声呼叫东厂太监来护卫,就听杨皇后快刀斩乱麻,大声命令:“打!” “你……啊……”邢岫烟只觉一阵巨痛从屁股传来。 诸多妃嫔都跟着走向殿门口,站在皇后身后,或拿帕子掩着脸。 接连啪啪好几下板子,邢岫烟差点痛晕过去,她心中生出了强烈的不甘。 第87章 后宫真心(二合一) 低调贤良人人夸的职业嫔妃,她不想。 她一定要当万贵妃这样盛宠妃嫔,但叫这后宫之中没有人再敢这样辱她!她身为小妾原并不想冒犯正妻,但是巧立名目搓磨于她,她可也不是软柿子。 纳她的是皇帝,她怎么不找皇帝说理去,只按着她打? 一共打了十一下,杨皇后这次借她忤逆气倒太后之名快刀斩乱麻下手,但还是有人赶到了,东厂太监的眼线无处不在。 忽听通报说太极宫大总管东厂厂公赵贵求见,那通报太监话音刚落,就听脚步声响,赵贵带着一群东厂太监进了慈仁宫。 “还不住手!”赵贵喝了一声,那跟在他身后刚才不得进入慈仁宫的苏清和赵全马上冲上去踢翻了执刑太监。 杨皇后道:“赵贵,这是太后的慈仁宫,岂容你放肆!” “奴才向皇后娘娘请安!”赵贵微微伏身拜道,“皇后娘娘,奴才不是来放肆的,奴才是来向皇后娘娘尽忠的。” 杨皇后到底忌惮他东厂之名号,东厂监视文臣,手中不少力量,他向皇帝进言一些她父兄不利的消息,很可能带来大/麻烦。 而她打邢岫烟却是师出有名,她忤逆气倒太后,太后非常配合皇后,现在严重得像是快要死了似的。一个低级宫妃,被太后按上这样的罪名,后果是怎么样呢?古代礼法,有时就算是皇帝也越不过去,皇帝发怒都不好针对这件事情本身,以孝治天下,孝字还压着呢。 杨皇后贪图孝道大旗的机会,这才快刀斩乱麻地“禀公处理”,明正言顺管教惩罚恃宠而骄的低级妃嫔。 杨皇后道:“赵公公倒是有意思了,邢才人犯上忤逆太后,本宫身为皇后,理应管教,你来阻止,却说是向本宫尽忠。” 赵贵伏身道:“邢才人现已受了教训,再行刑下去恐是要她性命,邢才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娘娘也不好和陛下交代。为此事伤了夫妻和气,岂不因小失大?奴才一片苦心,还请娘娘明察。” 赵贵说完,就命太监拿来担架,将邢岫烟搬到上头,邢岫烟此时痛得抽恕,她两世以来都没有人这么打过她。 徒元义曾说她那种心软心慈退缩偏又有些傲气的毛病在后宫中来不了两个回合。女人后院宅斗和后宫宫斗本就不适合她,她是一个技术员,不论是设计还是会计都以技术见长。 皇后和诸妃嫔、宫女太监就见赵贵带着人匆 匆离去,吴平妃不禁掩了掩上扬的嘴角。 在肃亲王府时,正侧室没少斗法,当年的吴侧妃在“三妻”之中可是最受宠的,和杨氏正妃当然关系也没多好。可那时杨氏还是很能忍的。 自圣人登基以来一切都变了,他少进后宫,却极重礼法,敬重嫡妻,后宫之权全赖杨皇后一人。而她和崔氏当年嫁入肃亲王府还是上了玉蝶的侧妃,圣人一登基别说封贵妃,连惠、贤、德、淑都一个都没有捞到,只封了普通妃子,还得平妃、顺妃这样封号,平和、顺从皇后吗? 原来皇后也急了,平日那张掌后宫大权的尊严脸也端不住了,后宫难熬,能看这样的戏也不错。 …… 却说邢岫烟被送回了落霞阁,就已经痛晕或者气晕了,心中涌起对徒元义的一股怨恨。她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一个人。 她这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终于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心思不对。 她竟然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皇帝这种生物喜欢上了,因为喜欢,所以才怨。 为何不相逢于男未婚女未嫁之时,她一直是正室的拥趸,但是现实却狠狠的打她耳光,她自己就是小妾,她看不起的正是自己。 又思及竟不能做喜欢的男子的妻子也就罢了,当小老婆都被轻贱当着其中下等的,更是气苦。 如此,喉头一腥,竟然一口血吐了上来,却也错有错着,刚受丈刑忍耐内伤郁在胸腔的瘀血吐了出来。 “才人!”一旁服侍为她擦身的紫玥,和端着干净衣服的青璇见了吓了一跳。 吐了这口血后,她觉得身子一轻,晕了过去。 当晚她晕迷不醒发起了高烧,紫玥等人给她喂药她却喂多少吐多少。 赵贵守在这里不敢离开,到第二天,邢岫烟的高烧仍然不退,赵贵再去请太医会诊,却是太医院几个名医医正大人均不在。 三个被请去给太后会诊了,因为太后也“卧床不起”了,杨皇后亲侍汤药,不敢远离寸步;还有两个名医说是当值守着上皇走不开。 赵贵虽然有权势,但毕竟是奴才,上皇、太后、皇后是宫中最正经的主子,而邢才人即便受宠也不过是低级妃妾。 只有几个资历浅的太医过来为邢岫烟诊治,开药喝不下,行针也不怎么见效。 却是去北大营向圣人报信之人带回圣人的药,让邢岫烟服下后,这才渐渐退下烧来 ,可是一直昏迷不醒。 辛秀妍的意识恢复时出现在市人院的特护病房里,她依稀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她看到了一个木乃伊躺在病床上,真是个可怜虫,忽然,一个中午妇女进了房,她面容平和慈祥,让辛秀妍一阵激动,似感觉很久没见过一样。 “妈!”她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辛秀妍大吃一惊,却见母亲旁若无人在病床上坐了下来,温柔地执起那个可怜虫的手,眼泪娑娑而下。 “阿妍,你怎么还不醒来?这么多天了,你醒来看看妈妈呀!医生说你成植物人了,但妈不信,你舅舅劝你爸同意拔掉气管,他们真是好狠的心!” “妈……”辛秀妍怎么也触不到那哭泣的母亲,也不禁哭叫出来。 “妈不会同意的,就是倾家荡产,妈也要救你。” “妈,我在这儿!我在这儿!”辛秀妍哭着喊着均没有用。 忽然,她看向那个“可怜虫”,明白什么。 妈,你等着,我回来了。 辛秀妍想到“回去”一事,心中竟然莫名一滞,一股缠绵之意萦满胸怀,她想不了这么多往那“可怜虫”扑去。 却是被一股力排斥在外,突然又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扯,眼前一黑。 “渴……水……” “圣人,才人叫渴了!” 赵贵提醒着坐在床沿,一脸疲惫的徒元义。他虽然有些常人没有的武功,以灵力当内功用,但是他当人后却也看不到神魂的。 他从北营回来后守了她三天,她滴米未进,他也没吃两口。他给她吃了加了灵泉精华的雪参养荣丸,又给她输了不少灵力,可偏偏迟迟醒不过来。若不是摸她脉像已经平稳,也不发烧了,他都有些想要用杀人平复心中的一股狂燥之意了。 金瑶端上温水来,徒元义扶着她,接过水,用勺子喂到她口中。 她感到了一阵甘甜,用尽力一吮,入口缓解了她的干燥灼热之感。 徒元义再喂,她一连喝了四五口,缓缓耷拉着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水红纱幔床帐。 还有屁股上的痛感,哪个王八蛋让她坐着的?邢岫烟瞬间也回忆起来了她刚刚受过杖刑。 “王八蛋……屁股……”她吟/叫了一声。 徒元义这时才心下大定,说:“岫岫,先别骂人,喝水……” 紫玥还是良心的提醒了徒元义一句:“圣人,才人这是受过杖刑,她这样坐着是痛着了。” 徒元义窘迫:…… 于是将她重新趴着放平,他是一个皇帝,从未照顾过被执仗刑的人,自然没有注意到。 邢岫烟喝了水,趴在床上,有些虚弱地往胡子拉杂的徒元义瞧去,晕迷时的似幻似真的梦境她已不记得了。 但她记得自己昏迷前的惊天大发现,她竟然对他有男女之情,是恩是怨难以分清。 徒元义抚着她的脑袋,柔声道:“还痛吗?” 邢岫烟淡淡道:“要不打你试试?” 徒元义倒也没有生气,只微微蹙了蹙眉,他确实没有料到她持着金牌,刘太后和杨皇后还要联合发作。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心爱的女人伤成这样,这口气怎么都难以忍下。 但她们占着“规矩孝道”的便宜,他追究这件事本身,反而看着不好。但是真当他不管后宫就是没有手段了不成?他只是不想像前世一样连后宫都要拉他入泥潭罢了,所以他向来不怎么关心后宫的事。 徒元义哄道:“岫岫乖,不气了,快快好起来。” 邢岫烟没有说话,徒元义又说:“朕把打你的太监全都砍了给你出气。” 邢岫烟不屑地说:“堂堂大周皇帝,要么不战,要战就找对对手,你的对手才是你身份的象征。此事如何,你自是心中明白,你觉得执刑太监配你的身份是你自己的事,别扯上我,我和执刑太监无冤无仇。” 徒元义本就是故意招她说话,他了解她心地善良,不得已决不愿伤人命,但听她说起这话仍然有些意外。 这时不气反而带了一抹笑,道:“朕不砍人脑袋就是,然而照你这种论调,朕岂不是动不得天下任何一人了?岫岫何以现在还要坚持着这样的天真?也罢,但岫岫不肯忍一时之气,待朕回来,却也有自己的责任呀!” 邢岫烟此时喝了水,口也不干,只趴着悠然地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说:“哎哟,我乡下人没见识呀!我以为皇帝是很了不起的!我终于还是为当了皇帝的比较受宠的通房丫鬟得意的!我以为皇帝的金牌便不是尚方宝剑,保命总行的,原来是不行的!你不行你说呀,你不告诉我你不行,可不就造成误会了?我捧着一块金子被打脸多尴尬呀?不过现在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行了,下回出宫去,我就把金牌当了,怕还是银子实在。下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要打我, 我就送银子贿赂,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定然有用!放心吧,我小女子穷则变、变则通,识实务者为俊杰。这回也就屁大点事,毛毛雨,你也别放心上了。” 徒元义的俊脸阴沉阴沉的,随侍在屋门口的赵贵冷汗直冒,他想到了两年前的人头和血流成河。这天下如今敢和圣人这么说话的只有这个不要命的邢才人了。 直沉默了大约有半盏茶功夫,徒元义终于还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叹道:“你心里一气,便来怄朕,这回确然是你受了委屈,朕无话可说。” 赵贵及一干宫女太监不敢多留,有眼色地悄悄退远了些,这些话还真是少听为妙。 邢岫烟说:“好没意思的话。反正哪一日我死了,让我爹给我打口薄棺,运了我的尸骨回姑苏去,爹和娘给我的血肉身体,还是还给他们的好,圣人省得给什么恩典以贵人之礼葬了。我生来不贵也没才,不稀罕什么贵人、才人之礼的,蟠香寺外的山头挺好的,我就葬那儿了。你真要给恩典,给二十两丧葬银子就好。” 徒元义知道她是怄他,没有女人敢这么说话,他只觉她是拿着刀子一刀刀戳他的心,他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身为皇帝实在生疏这种感觉。 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轻轻抚着她的背,忽说:“你要葬在蟠香寺附近的山头,朕死了也葬那边。” 邢岫烟咬了咬牙:“你自有帝王陵墓,何必来与我争山头?” 徒元义道:“朕忧心你一人当了鬼,没有朕照看着你,你会受旁的鬼欺负。” 邢岫烟心中一酸,说:“你很不必挂念我死后如何,也许那山头有个黑山老妖,我给他当鬼新娘去,他定会派小鬼八抬大轿来抬我。我总要叫黑山老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与他可当千年万年的鬼中眷属,笑看人间沧海。” “够了!”徒元义喝断,胸膛起伏,“你便是觉得没有了朕,你总有一条退路,便是死也是退路吗?朕告诉你,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没有旁的路!” 邢岫烟不禁眼泪颗颗落下,湿了枕巾,徒元义发现了,微微有些笨拙,却仍缓缓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他用衣袖抹了抹她的脸,终还是将人抱进了怀里。 “是……是朕不好。”他艰难地轻声在她耳畔说出了这一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说得出来,他是皇帝,是绝难向任何人说这一句的。 “朕……素来不爱管后宫之事,朕以为有东厂任你调度,又 有金牌给你,你不会有事。朕……近日一直担心,倘若你不醒来,朕说到做到,不杀太监,但将刘太后和皇后都杀了给你陪葬。” 邢岫烟呜呜痛哭,不知是信他还是不信他,他便是真会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她谈过两次恋爱,第一个是赵嘉桓那渣男,第二个却是皇帝渣男,总之也是情路坎苛。 “我才不稀罕呢,我死了便不会看你的后宫一眼,你让谁给我陪葬我也是不知道的。” 徒元义说:“你便如此狠心么?” “是谁狠心了?我便这般命苦,不让我掌控自己的命运,还生生世世都所遇非人,我自问坦坦荡荡,俯仰无愧,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说着她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徒元义抱紧她安慰:“秀秀莫伤心,朕再不教人伤着你。你那个什么战五渣也不防事,朕真要亲自插手后宫的事,便没有人是朕的对手。但秀秀总不要觉得朕这不是皇帝所应为。” 邢岫烟还终究有些虚弱,哭了这么久也累了,再次沉睡过去了。 徒元义几日未合眼,终于疲惫之极,就着床睡了过去。 …… 邢岫烟之后却好得挺快,吃饭喝药均不耽误,总算展示出徒元义用灵药护理的身体底子。 却说她之前又发现了自己真的喜欢上他,反而能想通很多事情。 虽然她也为自己放下心防喜欢他而唾弃自己,但是转念一想会喜欢他又是十分正常的事,他们之间的纠葛关系太矛盾了,她骨子里忍不住对他亲厚,这是他们的感情基础,也是她胜过别人的基础。 对着一个本有亲厚感情的,且年轻俊美绝艳、夜夜来缠她享那鱼水之欢男人,还是她唯一的男人,她要是一丝不动,除非不是血肉之躯的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好处都占尽的事,她不得不进了宫,得到了后宫中别人得不到的所谓圣宠,却不用付出一丝代价。 这个“死爱摞银子”、“对后宫女人极其冷酷”的肃宗皇帝,他办工厂都要算投入产出比,何况是投资女人。 他对她在他来说真的是“好”的了,且看看前生因他掏空贾家的贾元春吧,再看看这后宫中的其她女子吧。 帝王哪懂爱呀!哪懂怎么爱呀! 他就算懂了,要多久才能适应爱情和面子的冲突调和问题。 这个男人就像是小孩子没有被公平地分到糖 果似的,他心中不甘着她不给真心,但是又是死爱面子,不会说出来他喜欢她,他更不懂追求女人,女人对他来说,就像拿破伦大帝一样,只有征服。 帝王没有学过乞求女人的爱,给她个“德不配位”的评语已是暗示了,帝王骄矜着呢! 邢岫烟想明白问题所在后,不禁恨得牙痒痒的,想要提高福利,就得用“真心”买,皇帝算盘技能一流。 也许当初他做阿飘时洗劫后金王朝的贪官和贡品不是要反后金呀,而是他是真爱钱!真扣呀! 凭什么给他一个风华绝代的天人之颜、妖孽风流!这是画皮要欺骗世人吗? 他早对她展开漫天大网,不但是要在肉体上吃人不吐骨头连骨头渣子吞下,他还要吃真心。 她竟从未见如此贪得无厌、厚颜无耻的皇帝! 真心是吧,唉,好吧,反正除非哪天她学会比他还厉害的仙法,不然是逃不掉的,也别想红杏出墙。 那就真心吧,在这后宫中,空守着一颗孤寂的自己的心是非常可笑的事,没有什么比福利待遇更实在的。 这就好比你在现代的一家公司打工,你却坚持守着自己的心,自己的心绝对不偏向公司,决不让自己真心敬仰老板一样。那凭什么让老板给你升值加薪? 什么身在后宫不能给真心,或者说身在后宫给真心就是珍贵的,这些全都非常可笑,不过是后世女性言情小说家的胡思乱想。 不能给真心,呵呵,后宫佳丽三千人,就好比公司员工千千万,你不效忠公司,自有别人效忠。你当自己是谁呀,你的真心值几个钱呀,得到你的真心,是不是就会江山万代呀?谁又真在乎你真不真心了?皇帝他睡了你,能认出你都不错了。就像在公司里,几千员工,老总能叫出你的名字都不错了,老总想过你的真心吗,你能给他赚钱就是真心了,不然,你不能给公司赚钱,你拥有一个“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这样的“真心”,别人照样当你是狗屁。 而什么“后宫真心是珍贵的,皇帝因你真心便怜你一分”更是可笑。在后宫之中,人人盼着所谓圣宠,那些女人真的全都心机深沉、心志坚定,从未对皇帝用过真心?用了真心死在这里的不知多少,看皇帝记着哪个真心了,待哪个真心的妃嫔多怜惜一分了? 后宫女人真不要把自己的“真心”太当回事,就像华为集团ceo任正非开除了那个给他写信的所谓高材生一样,说他“脑子是不 是有病,当自己是谁呀”。 这就是残酷的后宫真相,后宫比现代公司更残酷——因为后宫今生别指望跳槽改变命运。 邢岫烟原来对“死扣门”要她给“真心”才愿给她提高福利待遇的皇帝恨得想拿皮鞭抽他。但是竟她然不得不认识到,她居然是“幸运”的。皇帝居然主动的在乎她的“真心”。 后宫之中,关于“真心”值不值钱的真相就是,皇帝他想不想要,他想要就会很值钱。 也罢,真心就真心。 人生像是一场戏,有时何必太执着真假。 她是真心的,但是时移事易,没准真心又会变成假意。 就像当年她真心喜欢赵嘉桓,发现他的那一面后不又变成假意的了吗?爱如潮退,退得连恨都没有,又怎么能称得上是真心呢?可当时她确实想和他组成家庭共创未来的,又怎么能说完全没有真心? 所以,真真假假谁说得清?阳阴辩证,真假相依相存,本就不可分割,本就相互转化。 曹大大说的好,假作真时真亦假,心中无真无假,才是最高境界。 她从此以后,再不来思考这种小女人的既愚蠢又矫情的“真心”问题了。 馅饼不是自己做的,就是自己花钱买的,何时等到天上掉呀?人活着,就是上帝的女儿也要主动争取更有利的生活。 他给她织得天罗地网,真当她怕了吗? 别的女人受过一次情伤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紧绳,而她受过一次伤后,免疫力提高了。 人性的阳光与阴暗,一念之间的地狱天堂,她从来不会意外。 这也是她没有去虐渣的原因之一,因为凡尘世间不是你负我,就是我负你,日子还要过,又有什么大不了了? 邢岫烟本是潇洒之人,现在终于也豁然开朗,没有再觉得自己现在喜欢上徒元义是有多悲剧的事了。 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结成天罗地网来夺取我的“真心”,我承认这一回合我输了。 但人生一辈子还长着呢,我未必永远会输。 你贪得无厌、厚颜无耻,我没选择,但这一生我不教你最终赔本,我也算白活了。 总有一天你连天上的星星都想给我摘下来。 人这一生,没有个好对手,也寂寞索然得紧,还不如阿飘。情场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亮剑吧。 …… 却说过了两天,她能下床了,又再过两天,竟能由宫女们扶着在园子里走走。 正赏着园中的新开的白桔梗,却听一阵喧闹,前方女官、太监数十人搬着东西、仪仗,排成两列往西六宫方向走。 邢岫烟看看那声响,淡淡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清忙过去打听,不一会儿,苏清却带着王福过来。 “奴才王福给邢主子请安!”王福也是太极宫有些体面的管事太监,却给邢岫烟行了全礼。 邢岫烟淡淡道:“得了,起来吧,你们这大张旗鼓的,忙活什么呢?” 第88章 皇帝昏招 王福躬身道:“回邢主子。今日圣上大朝会,忽说昨夜孝贤皇太后托梦于他,为人子者养恩不下生恩,应感念淑贵太妃七年养育恩德,圣人生母孝贤皇太后也会感激淑贵太妃的恩德。” 邢岫烟不禁目瞪口呆,暗想:瞎说什么胡话,那家伙因前些时日几日未睡,后头补眠了一天,朝政积压忙活一整天,在床上不知睡得多好,有什么鬼魂托梦,可别吓她。 邢岫烟怀疑地看王福一眼,王福又微笑道:“但圣人朝务繁忙,孝道有所疏忽,现今幡然悔误,已下旨尊淑贵太妃为孝安皇太后。又有九公主在身边替圣人向孝安皇太后进孝,将九公主记名于孝安皇太后名下为嫡公主,金册‘御妹和德长公主’。现在令内务府赶忙备了太后仪仗和长公主仪仗送往慈安宫和公主上课的东五所呢!。” 邢岫烟不禁哭笑不得。 徒元义有些像后世中国制造业,总有一天都会把外国一切装逼的东西都弄成大白菜。 太后什么的,别跟朕装逼!朕把你当玉白菜你才是玉白菜,朕说你是大白菜,你就是大白菜。 王福瞧了瞧邢岫烟的眼色,又道:“原本后日是孝宁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宫中准备大宴,然而太后凤体微有恙,难以支撑出席宫宴。圣人只得下令延缓庆宴,等到太后娘娘凤体康复再行举办。也为了太后早日康复,请皇后娘娘亲侍汤药,以示女德典范。宫务暂由吴平妃、李芳仪、赵芬仪三人协理。” 太后你不是要装病吗,给脸不要脸的,你病了还办什么千秋节? 这还夺了杨皇后的宫权呀,原本她在权力上是一人独大,这时让她看清,她便是贵为皇后,一切端看对他有没有利用价值。他不管后宫是念着前生的教训,身为江山之主在后宫事务上钻没出息,他还有一种不愿让心爱的女人小瞧的心理。 但他真和后宫认真起来,没有人能是对手。 邢岫烟面上还不如何,但是跟在身边的青璇、蓝玖却得意洋洋,蓝玖拿了颗银锞子给王福,说:“有劳公公说的这般清楚,宫里发生这般大的事,才人竟还不知呢。” 要说蓝玖的权势绝没有王福这么大,他可是赵贵的徒弟,但他接蓝玖的赏却也不以为意,笑道:“谢邢主子赏赐,谢谢蓝玖姑姑。” 邢岫烟令他忙去,王福也欢脱地走了,青璇这才捧腹狂笑,蓝玖也乐呵得掩饰不住。 青璇是“染房诸婢”中最燥 性活泼的,不禁笑道:“圣人真是英明神武,太后身体有恙众所周知,前些日子不还把太医院的名医全请走了?身体有恙哪还能办千秋节呀?可得劳烦皇后娘娘侍疾了。” 邢岫烟道:“你这小蹄子,太后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蓝玖笑道:“才人,周太后晋封和九公主册封大喜,咱们是不是也得送礼过去?” 邢岫烟笑道:“你是想拿我的东西去送人,然后你自己好得赏赐吧?” 蓝玖四岁卖进来当宫女,从小受调/教,而她现在也不过16岁。因为识字算账学得好,又对人物关系清晰,处事多份机灵而升上来,赵贵特挑她来跟着邢岫烟。 蓝玖笑道:“主子就当是赏赐奴婢吧。” 邢岫烟笑道:“行了,让紫玥和雪珏给周太后、九公主各备一份礼,你带人送去。” …… 刘太后之前虽被气着,但是她不过四十岁,当然没有病重不起的地步,却没有想到今天出现这种局面。 她称病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就是要展示她被恃宠而娇的邢才人冲撞,她忤逆犯上气病太后名声罪责也不小,三纲五常怎么也跃不过去吧。 也因听说她昏迷五天方醒,皇帝回来后在落霞阁守了三四天连早朝都没去,她要不显得比邢才人病得重一点怎么站住舆论的制高点? 这圣人在大朝会上好好提什么生母孝贤皇太后?孝贤皇太后原来是玉妃,是徒元义登基后受追封皇太后的。 又提起淑贵太妃的养恩之德。 这不是说刘太后既没生他也没养他吗? 自古以来,哪个太后想要两宫太后的?都说本朝以孝治天下,贾赦因为孝连荣禧堂都住不进去,且又看焦仲卿再爱刘兰芝却也越不过孝道去,所以孝道是太后的法宝。 但就有皇帝敢直接打太后的脸了,还打得这么狠。 徒元义志在四方,女人方面除了对邢岫烟设了天网,其它事根本不放心上。他是对后宫用度扣门了一点,也没大毛病。 他原也就没有想过理会刘太后怎么样,别碍他的朝政和君权就行,所以刘太后本来过得不好也不坏。 其实,刘太后在徒元义前世蹦跶,在徒元义今生还算老实,却是对徒元义早有不满。他刻薄寡恩,朝中对承恩公府没有多少照拂,连她侄女进宫来都只被封了一个小仪,还只被翻了一次牌子就扔脑后去了。 当初实话说,她还真希望廉亲王能成事,虽然廉亲王是孝仪皇太后的养子,不是她孝宁皇太后的儿子。但廉亲王素有贤名,为人宽仁孝顺,他成事了也定奉她当皇太后,新帝登基还多有恩典。 刘太后摔了几个青瓷瓶子摆设,杨皇后却不在她屋里,只有她的亲生女儿跑回来哀哭。 原来今天上午,几个公主与那些王公大臣家中选出来的伴读在东五所公主学堂上课的时候。 太极宫堂事太监之一李荣带着一群人威仪赫赫地来了东五所宣旨。连带着惊动了不远处皇子王孙上学的尚书房。 一群大周最尊贵的天之骄子、天之骄女们众目睽睽,然后李荣宣读了圣人对九公主徒贞的册封圣旨,一连串的文绉绉的赞美形容词,最后金册为“御妹和德长公主”,赐公主仪仗、宫中行走的步辇和服侍太监。最后步辇抬了她回慈安宫梳妆好去太极宫谢恩了。 皇子公主都还小,都是光头的,尚还没有什么仪仗,如今却只有九公主受封,还记在孝安皇太后名下成了嫡公主。 原本十公主徒淑向来看不起生母低贱只长她一个月的徒贞,现在她身份倒在她之上了,这有金册的公主和光头公主当然有区别。 “母后,你要替儿臣做主呀!儿臣的脸以后往哪搁呀?儿臣不要去上学了,免得受人耻笑!” 十公主趴在刘太后膝盖上哭得肝肠寸断,上气难接下气。她一想到徒贞被恭迎乘上步辇回去梳妆谢恩,之后那些贵女伴读们第一个朝她投去怪异的目光,她就觉得天昏地暗。 原本她辈份高又身份贵重,在公主学堂是大姐大,现在却成了笑话。 同年生的公主,只金册一个,这是明晃晃的打刘太后命根子十公主的脸。 刘太后也不禁悲从中来,她年少进宫服侍大她二十几岁的老圣人,当时甄贵妃宠冠后宫她不能与之争锋。孝仪皇后病逝后她能封皇后是因为甄贵妃来路不是很正,是老圣人南巡御驾摆在甄家时侍候了老圣人。 大周朝便是有出身低的皇后,但不是皇帝大婚或者正统选秀进宫的女子升到贵妃都是破格了,不可能封后,而她是正统选秀进宫的宁妃。 “淑儿呀,是母后连累了你呀!”刘太后哀嚎一声。 “母后,我想问问皇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 然而,这还没有完,再过一日,大朝会上又有御史弹劾承恩公管家不严,致使底 下亲戚奴才为祸乡里,霸了人家一百亩地。原本一百亩地在勋贵之家真心不算什么,皇帝却龙颜大怒,在大明宫百官面前严厉训斥已经七十多岁的承恩公。 徒元义将承恩公的一等公降为三等公,罚俸一年,以警效尤,勒令京兆府按律严处,京兆府尹次日行动,就从严判处承恩公的亲戚奴才,三个直接涉案人在京都百姓面前公开判处狗头铡伺候,血溅当场。 此外,还令七十多岁的承恩公刘太后他爹再去上阳宫门口跪着思过一个时辰,他有负上皇老圣人的君恩。 此事满朝上下引起不小震动,承恩公府颜面扫地,连刘太后在宫里,这太后之尊更像大白菜了,至少她孝宁皇太后不怎么值钱。 说好的太后是后宫女人的终极没boss呢?还有脸再装病不?这是要真病了。 虽然这引得朝野非议,感觉皇帝刻薄寡恩还不敬老,但看皇帝脸色非常不好,显然承恩公是触及他的底线了,大家还不想去当出头鸟帮承恩公家。 杨皇后却是要庆幸她的娘家做事谨慎,父兄皆有其才,前世徒元义又承了他们的情,所以看到心尖尖身体没毛病的份上,没有发作到杨氏娘家。 杨皇后要留在慈仁宫侍疾,被夺了宫务大权,暂交吴平妃。 吴平妃看着皇后不得不派贾元春女史送来的凤印,心中不无得意。 她想着一个人要是过得顺利久了就会降低耐性,杨皇后正是如此。但想她当正妃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那时王爷要是多宠她几晚,杨氏都会得个风寒什么的。 杨氏生了大皇子后,身体又一直虚弱,当年眼看着就要去了,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甚为王爷倚重。王爷一登基,就立杨氏为后掌管后宫,她以为自己怎么也能封个惠妃,没有想到封了一个她引以为耻的平妃。 杨氏也真是傻,原以为借邢氏气倒太后病重的事引起人伦礼法尊卑的压力给邢氏,也好面上让圣人说不出话来。 后宫若有礼法,前朝万贵妃,本朝甄贵妃又是什么人物,什么时候见着有皇后能压住她们?皇帝只有自持身份不想和后宫撕扯,他真和你认真了,谁受得了?留你是你还有用,真当有什么旧情呀? 吴平妃道:“本妃初代掌宫务,倒有很多需要劳烦贾尚宫的地方。” 贾原春(讳徒元义的“元”字)道:“娘娘看得上奴婢是奴婢的福气,怎么敢称劳烦?奴婢等人已经奉旨,将过往宫务账册整理出来 ,不日送到娘娘宫里,届时娘娘若有垂询传召,奴婢无有不言。” 吴平妃在闺中时就听说过贾元春,贾元春大她一岁,当时荣国公贾代善还在,贾元春身为国公府的大姑娘身份还高过她。 可惜荣国公一去逝,贾赦是个纨绔,又因他原配是石氏,仍石太傅之女,只袭了一等将军,而贾政得了工部主事的恩荫,贾元春的地位一落千丈。 荣国公去逝守孝,贾元春错过了那次大选,而她早被指婚给肃亲王当侧妃。而后一年贾元春小选进宫,跟过孝仪皇后,孝仪皇后来不及把她赐给养子廉亲王就病逝。后来跟了甄贵妃,但恭亲王可比贾元春小三四岁,甄贵妃有点嫌弃一直没有赐下。 在圣人登基时有恩旨二十二岁以上宫女出宫的,当时贾元春刚好符合,但是她去巴结上了皇后留了下来。不过,吴平妃不知道的是贾元春还向圣人告密义忠亲王唯一留存的骨血秦可卿想博个妃位,但是徒元义今生没有想通过后宫来达到掌权的目的,没有接这个茬。 在吴平妃看来,贾元春这是“三姓家奴”了。 吴平妃笑了笑,先打发了贾元春。 第89章 粮食爱妃 吴平妃居住的咸福宫位于西六宫,而皇后的栖凤宫位于东六宫。贾元春身为皇后身边的尚宫女史,当然住在栖凤宫的奴婢房子里。 出得咸福宫,路过长长的宫墙走道,又转进御花园,忽听园中有几声笑。贾元春转头望去,却见几个衣衫华丽的俏宫女围着一个殊丽佳人,佳人正拿着飞刀对着前头摆着的靶子打。 贾元春心中一动,脸上平静地走了过去。 邢岫烟正练着飞刀,昨日徒元义练武时她还想到让他教她,但是徒元义当初会教她吸收天地精华灵力的基本功,会教她一些小术法,就是没有教过她武功,因为武功对身体的要求太高,莲藕身承受不住。 而现在他更不愿教,哪有后宫妃子学些拳脚的?直男癌末期皇帝大男子主义之极,被缠得实在不行了,就愿教几手暗器和轻功关键时刻自保。他觉得她根本不需要武功,自有锦衣卫保护。 邢岫烟练了两天同一招飞刀,化她身中小小灵力为内功耍着,却见贾元春过来拜见请安。 邢岫烟看了看贾元春,轻轻一笑,说:“你是六品尚宫,我是七品才人,你不必向我行礼。” “才人折煞奴婢了。”贾元春一派端庄地说。 邢岫烟负手,说:“起来吧。” 她对贾元春倒有几分好奇,于是去一旁的凝芳亭坐下休息,留她说话。 她端了一杯茶小品,说:“说起贾女史与我倒有点渊源,我的结义二妹倒是你嫡亲的表妹,我的姑母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夫人。” 贾元春心中一阵喜悦,说:“能和邢才人有这缘分是奴婢的荣幸。” 邢岫烟说:“你何故却是进宫做了女史?” 于是贾元春委婉地将守孝错过大选,晚一年小选进宫的事说了,原著中没有这么详细,邢岫烟这时听了不禁呵呵一笑,说:“你父母倒是个糊涂的,好好的国公孙女,即便父亲只是个恩荫小官,那也是小姐,何故进宫来服侍贵人?倒是错过花信之年。我记得圣人登基以来两次恩旨释放宫人,贾尚官怎么竟未得恩典呢?” 贾元春暗自大惊,平定心绪,却语气平淡,说:“得以侍奉贵人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邢岫烟一双眼珠极美,她今生这双眼睛也不知是原主便这么美还是因她的缘故,时有青山临水的明丽,时而烟云浩渺的风流。她就直勾勾打量贾元春,贾元春当然发现了却不敢 主动问她是什么意思。 却不知但凡女人,不明白自己倾心于哪个男子时,任那男子如何放荡也不觉如何过分,而明白自己失了心,见着他“曾经”的女人时,便会去瞧她美不美。就如女人在意男友的前女友一样,何况真算起来满打后宫都是他的现任,这种时代的这个王朝哪个女人他用不得? 有时候一个女子爱谁并不是自己决定的,且不说她要面对这样的对手有多难,他还在她面前摆了一盘不得不下的“天局”,她唯一能获胜的机会就是亲入局中。精明如他没有容许过她以“超然穿越女”的身份来对待他的人生,其实他一直在步步紧逼,只是她原来不懂而已。这都失误于百年来她和他说过太多“穿越女”的故事,就防着她也会“你得到我的人,但得不到我的心”这样的小言女主的状态。 她现在也已不去计较在后宫中“真心”和“不真心”那两个天大的笑话了。现实中人可以自信,但是不能自我感觉良好,自信的人对待事物是真心的,而自我感觉良好却不是,通常前者成功,后者失败。 邢岫烟自然是将自己对他的感情释放,看着种子在心里种下了,放纵着它发了芽。 人生匆匆数十载,与其去俗世计算无解的真与假,她辛秀妍如何不能潇洒爱一回痛一回,谁胜谁负天知晓?! 千古骂名的无耻小妾还是千古绝恋的帝妃真情只能留给后世之人“各画杨桃”了。 而她,活在当下。 邢岫烟说:“我瞧贾尚宫倒是好相貌,做个尚宫女官倒是可惜了。” 贾元春此时虽然有巴上邢岫烟的想法,却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在宫廷十几年,可不会这么傻,她即便还抱着一份企盼却是不想出丑,要含蓄一些。 杨皇后手底下打工很辛苦,花销又大,现在她看着倒霉了,吴平妃曾是自己闺中交往过的人,她心中到底膈应。贾元春心底的苦也是说不出,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也是伤怀流泪,感叹红颜不在,人生无常,怀恋小时候的无上荣华时光。 贾元春道:“才人可不要笑话奴婢了,在才人面前怎么敢称好相貌?” 邢岫烟那话倒是真心的,曹公有判词云:三春怎及初春景。意思是说贾元春的品貌在迎、探、惜三春之上。抛开嫡庶之别,最出色的探春也是不及元春的。 “我没开玩笑,当初,我与表姐、探春姑娘、惜春姑娘有过交往,进宫选秀时也住过同一间屋子。你若年轻五 岁,她们不及你,纵是如此,表姐她们也不是寻常姑娘及得上的。只不过,还是我二妹和三妹更出色一些。” 这犹如在贾元春心口捅了一刀,此时她的年纪确实尴尬,要是寻常认命的女子现在也是在宫外当嬷嬷了,要能嫁也只能嫁平民男子,嫁个寻常乡绅都难。时代太现实了。 贾元春干笑,说:“原来表妹竟然这般出色。” 邢岫烟忽想起宝玉和黛玉的爱情,若是宝玉有担当,不会“爱博而心劳”,不会芳官烧纸钱时这么轻贱于她拿她当借口保护别的女人却让她得罪人,宝玉未必不是良配。 邢岫烟忽道:“你家姐妹倒真是出色的,我琏二表哥也有几分才干,但你们那房听说你庶弟南下科考了,你亲兄弟还在内帏厮混。” 贾元春脸色惨白,邢岫烟道:“其实你们二房本与我也没有什么干系,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十几年没回家了,好心传个话。” 贾元春道:“谢谢才人提点。” “不用谢,你下去吧。” 看着贾元春失魂落迫的样子远去,邢岫烟发了一会儿呆,忽见身着便服的徒元义从另一边走进亭子。 他身形修拔如松,质若芝兰玉树,翩翩风流,浩浩贵气,许是修炼两百年的缘故俊美得竟如九天之上的神。他这般人君之质貌倒也很能为他的工作加分,便是寡恩一点,这也能补分了。 邢岫烟福了福身,说:“今日圣人竟这般早下朝了吗?” 徒元义扶住她的手,声音却温淡:“左右不过是那些事。没积压下来就办得很快。” 徒元义过来时,也让人在附近清场了,只有他身边的当值大太监站在不远处。 徒元义又问:“你和贾元春都有话聊?” 邢岫烟嘴微微一勾,说:“圣人当年没话和她聊吗?难不成一找她就……哧……” 邢岫烟亲自倒了亭中桌上的茶水,洗了洗杯子,任性就倒进花丛中去了。 徒元义薄唇勾了勾,一种男子独有的风流味道,自然没有谈虎色变地求饶,他是男人是皇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可能女人也和男人一样贱,辛秀妍心高气傲,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看不上跪地求饶的犬科男子,二看不上推委责任的男子。偏是对他这样风流自信的样子又爱又恨,徒元义几十年帝王生涯最擅把握人心,与她相处百年哪有不知道的。 徒元义淡笑 :“你想知道什么?” 邢岫烟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两世为人,过尽千帆,你又记得多少?过十年你亦不记得我。这里一红一哭,万艳同悲,我又能活多久,死了我也不记得你了。不论是你还是大叔,我一个都不要记得。” 徒元义笑道:“你舍得?那朕找贾尚宫去了?” 邢岫烟奇道:“你找她干嘛?” 徒元义凤目潋滟,淡淡道:“朕没话同她说,也没有事吩咐她做,当然一找她就……” 邢岫烟心中一酸,却道:“有甚了不得的,你今生当皇帝,没准下辈子是不是个男人都不知道。但叫我下辈子不进这深宫后院,我也养一百个面/首。” 徒元义说:“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用下辈子安慰自己。今生都控制不住,何论来生?” 邢岫烟怒道:“我今生都是你祸害的!” 徒元义喝着茶,说:“你今生也是我给的,你见过自家田里种的粮食给旁人收割的吗?” 邢岫烟恨恨道:“原来我就是粮食,食色性也,对吗?就是圈养的女色方面的粮食,之一。” 徒元义呵呵一声,薄唇微张,凤目赤/裸裸瞟着她,说:“说起粮食,朕确实又饿了才来找你吃饭。” “……” 邢岫烟还没有反应过来,竟天旋地转被压在了凝芳亭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狂野地亲吻着她的唇,托着她的后脑用力挤压,辗转反吻时,手已经熟练的解开她的腰带。 他自己的衣带也飞快解开了,但凡有露着的肌肤就向她蹭去。 他松开她的唇,吻她的脖子,邢岫烟气息混乱,推着他的肩,说:“你放开。” “不放,朕饿了,要吃你。” “你无耻!” “朕吃自己辛苦种的粮食怎么无耻了?没偷没抢的。” “谁是你种的粮食了?我是我自己,我是人。” “呵呵,爱妃要吃粮食对吗?朕是个昏君,遍地饿殍也不舍得饿着爱妃,朕好好喂你。”他开起荤/腔也要人命。 “说了不要叫我爱妃!!”邢岫烟恼道。 “粮食和爱妃选一个,你喜欢被叫粮食,以后朕人前都叫你粮食。”说着又探手进她衣内,偷/香/窃/玉,熟练孟/浪风/流之极。 “不要……”不要露天,习惯了每天太监宫女 听墙角,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她也不是要抗拒他的亲热一边舒服一边哭叫不要,回房任他折腾,但她不要露天,她不是乡间野狗呀! 不是说古代封建礼教深重,保守得要命吗? “原来你还是喜欢爱妃。”他挑了挑墨黑的长眉,嘴角擒着一抹风流笑意。 第90章 初见家长 他没有脱完衣服,热血沸腾寻着幽秘,全身寸寸骨头血肉贲张,不怕阻碍向着胜利冲锋驰骋。 地上硬得很,他又向来极是奔放,皇帝从不懂委屈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男欢/女/爱的巅峰享受。 “爱妃……爱妃……朕在这里!”密密集集冲锋之中,邢岫烟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除了身体的爽,极爽之外,满怀一种征服的快慰。他直折腾了半个时辰方歇,缓过气来时神清气爽,压着她,亲吻了好几次她的颊,鼻尖蹭她。 “爱妃还饿吗?” 激情过后,邢岫烟才清醒,扁着嘴说:“我不要做人了……” 起居注会不会记录“乾元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帝经御花园,遇邢氏,兴起,幸之凝芳亭。”? 想当万贵妃也不是这样不要脸野/合呀! 徒元义笑道:“太/宗皇帝、真宗皇帝、上皇还在围场吃过野粮。自从有了爱妃后,一直想尝着换个地方,果然甚是舒爽。来年秋,巡狩北疆,当与爱妃共享地为毯,天为被的滋味。” 邢岫烟愕然地看着慵懒风流中带着几分纯朴少年神态的男子。 邢岫烟悠悠道:“你是不见我背上骂名不甘心是吗?” 徒元义却说:“死后单朕一人被骂太过寂寞,这回你可以陪朕一起被骂。读书人有的写了,怕是骂你的比骂朕的多些,朕便甘心了。当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跟朕说读书人最会放屁,任谁管不住人放屁,但管得住自个儿不去凑上脏屁股闻他人之臭屁。” “……” “你现在腰又酸又疼吧。” 邢岫烟推开他,要移开身子,他尚占着她,他邪邪一笑,禁锢住她的腰,就紧紧顶在里头。 他歇得一会儿,兴致又起的势头,他温柔的磨着、顶着,缠绵悱恻地爱抚着她,吻着她。 “爱妃,给朕生个孩子吧……” 小半个时辰后,在园子中树荫下等得汗流浃背,被秋老虎午间阳光折磨得厉害的李德全终于听到脚步声响。 身着便服的徒元义抱着发髻已经散了的女子出现,女子将头埋进他胸口,怎么也不愿让人见着脸。 李德全又连忙手势比划两个徒弟分工行动,自己跟在徒元义身后服务。 帝王性致上来,御花园御女也是寻常,心腹太监最是服侍收 尾周到,但起居注太监还是记录在册。这万一邢才人怀孕,也要算日期对不对。 …… 徒元义带了人回太极宫寝殿,正坐在榻上看着一卷书册,邢岫烟枕在他腿上,体验迷样的时光。 看着情郎的脸,她既然做过决定就不思考该与不该了。 说到背骂名,不管是渣男配贱女还是昏君配妖女,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骂她的人通常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手持书卷,一手捋着趴在腿上的爱妃的背。 邢岫烟心思一动,她曾迷恋“金大腿”,现重温旧梦,抱着金大腿,她心中到底还挂念家里。 “叔……”她忽这么叫了一声。 徒元义凤目垂下,这么一个眼神却是风流慵懒之态尽露,邢岫烟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颜狗,抛开一切倒真爱他这风流倜傥。 “元义哥哥,”她又改口,斟酌两分,“那个听说,沐恩公是内务府二品大员,我现在得罪了皇后,他会不会给我爹穿小鞋呀?”他弄了老圣人的岳丈,自己岳丈是不是挺能干的,所以舍不得? 徒元义只挑挑眉:“你不是不怕死吗?死都不怕,这些东西在意什么?”就是个揶揄人的性子,信道教所以不给太后当替身,亏她想得出来。 邢岫烟说:“我爹娘还是挺老实的,我都交代过了,当官不许贪污,我们有官位保财,自己开铺子赚钱就好,不用靠贪污。我让爹勤免办差为圣人省钱,让娘赚了钱也买东西孝敬圣人。” 徒元义只说:“敢情朕还得靠你爹给朕省钱,靠你娘赚钱养?” 徒元义知道她家根基浅,本来就欲给邢家些好处,自然没有太省钱的指望。 邢岫烟笑说:“哪里哟,圣人现在比我有钱多了。” 徒元义把目光转回书上,淡淡道:“所以,你爹娘怎么样关朕什么事?” 邢岫烟扁了扁嘴巴,说:“那……你都享用过他们女儿了,这样太不义了吧?知道沐恩公是你岳父,那我爹怎么说也是你的其中一个小小小岳父吧。让你大岳父别跟你小小小岳父为难而已。我爹那人除了好几口酒,老实巴交,哪里是你大岳父的对手?” 邢岫烟当然不可能小家子气就抓着当时他护不住她的事实一次次戳他的帝王尊严和心,因为戳多了,这把剑的效果就差了。她这么说,也有试探的意思,她不知道沐恩公对他到底有多重要。这决定她以后对皇后娘娘 的态度。 徒元义看着她,凤目流光溢彩,美过万千星辰,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说:“一只小豹子,称不上享用。” “不,是粮食。”他又改口。 “……” 邢岫烟趁机跟他玩玩,又抱着大腿蹭叫着:“好哥哥……你就稍稍看着点他吧。” 徒元义表情怪异,说:“这莫约,有点难。” 邢岫烟见他松口再接再厉,爬了上去蹭胸口:“好哥哥……你看着点吧。” 徒元义扯了扯嘴角,又严肃控制住表情,咳了咳说:“别……别闹。” 邢岫烟手攀上他的脖子,移身上去就靠在他肩膀上,说:“徒大哥,七郎,元义哥哥,你怜惜怜惜我吧。” 徒元义垂头长长的睫毛掩饰了他目中的光芒,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侧过脸吻上。薄唇浅浅触碰品尝,再撬开她的小口,舌头去挑拨于她。此时他们就亲热接吻,互相迷恋着这件事,却没有再行房。 徒元义翌日心情明朗,处理朝政上的事也效率极快,到了下午问了赵贵邢忠在内务府的情况。 赵贵说:“听说刑大人天天去内务府衙门,现在多是按旧例做事,但是他整出了三年账务,也一直在继续做那什么商家名录和产品名录,就是邢才人在家时做的那些。之前有一个采办夏绸的一个小案子,他请了所知的所有合格的商家,公开讲了招标的要求,然后请各有兴趣做这生意的商家到时准备自己的样品给出合理的报价。到时候物美价廉者得。而完成一次合作的供应商会得到一个信誉星,下一次投标若是遇上相近条件的,信誉星多的商家会得到合作机会。说实在的,这比之内务府找什么皇商采办东西好多了,就是自己要下功夫懂行情。公平竞争,就没有皇商虚报价格了。听说这种普通的采办与贡品不一样,那些皇商都是用二等货当一等货的,门道大的很。刑大人还有点本事。” 上回见到邢忠他倒没有了解这么仔细,徒元义道:“不过,这样一来,给朕是省钱了,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徒元义也不像前世那样国库空虚,像乞丐皇帝,封邢忠个肥差,也是真心个拉拔他。没想到这人还真是老实人。 赵贵说:“奴才倒觉得哪有当官都不得罪人的,只有做过事才会得罪人。” 徒元义说:“沐恩公近来如何?沐恩公家与内宫可有往来?”皇后被撸了宫权可不是小事。 赵贵说 :“皇后娘娘倒是传过话出去,但是……沐恩公家一直没有人进宫来。” 徒元义凤目闪过一道精芒,杨皇后虽然小家子气,但是前世杨皇后和大皇子都早死了,杨家还一直忠于他,且也不能像对付刘家一下,寒臣子的心。只是那小豹子,心里不知如何想他,真是个难侍候的小豹子。 徒元义道:“你着人提点着些,别让他着了人的道。”虽然杨家应当没有异心,但是杨家对邢家未必无怨。 赵贵应声退下去安排,内务府中也是有许多太监的,有太监的地方赵贵都好说话。 这日,他一早不早朝,在太极宫寝殿起来她没有回落霞阁。他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倒带着她去探望上皇,她死活不肯上御辇,自己又没有步辇,两人改为乘坐马车,上阳宫可有些远。 邢岫烟就这样看到了老圣人,他现在还是不能走、不能写字,说话不怎么清楚。上皇因此不愿见人,只有近侍太监服侍他,天天太医院的医正名医们轮流守着。 上阳宫寝殿,邢岫烟侍立一旁,却见徒元义为他亲侍汤药,亲手擦拭身子。 上皇却有几分万念俱灰的模样,已经不如两年前一心复出了。一个人瘫一次好了后有这野心,瘫了两次,后一次更严重,到了毫无尊严的时候,怎么不感世事无常,人生如梦? 邢岫烟不知道徒元义和上皇的具体的事,但是上皇禅让的事还是听说过的。但见此情形,邢岫烟暗道:他难不成还是个孝子不成? 徒元义对自己的父皇是有父子情的,若无碍君权,他能给什么都行。当过老人、有过成年不孝子的他的心思和真正的毛头小子不同。 徒元义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和他说着童年趣事,最后说到兄弟们陆续成亲的事,也就聊到自己。 “父皇,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您当年为儿子指了几门媳妇,实话说儿子都不怎么满意,儿子自己找了一个。” 上皇原听他说小时候的事和几个小儿子的事,那种躲着不愿见人的心情缓和,老人和女人一样,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想要。 他能得徒元义到近前服侍,总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见他确实有孝心,不禁有些感慨,他也知道了三王造反被贬为庶人,他也终于明白老七不是兔子,而是带着利爪的狼。没有争权之心,静下心来,才发现他拥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儿子。 上皇一听儿子这么说,不禁生出兴味,看了邢岫烟几眼,口齿 不清地问:“哪家的?” 徒元义给他擦着嘴角,便如少爷郎一般,几分神采飞扬,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原是民女,儿子自己在江南时瞧上的,俊吗?” “别误了……国事。”这女人端丽风流,轻灵脱俗,让男人会因自身俗气生出自卑感。老圣人觉得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太危险。 “误不了。”徒元义又让邢岫烟过去给上皇磕头。 邢岫烟这倒不敢怠慢,过去规规矩矩拜下:“臣妾参见上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上皇见她规矩行礼,不再有游离世外之感,犹如堕入红尘,才消减那种危险的感觉,点了点头。徒元义又让她出寝殿去等,直等了两刻钟,他才回来,上皇又睡着了。 她规规矩矩地候在殿外,徒元义朝她伸出手来,她搭了上去,徒元义牵着她去北苑走走,而随行一群侍候的太监宫女远远跟随。 两人半晌未语,直到徒元义忽然说:“小时候的事仿如昨日,一晃眼曾经在朕眼中无所不能的父皇老了。人生实在太过匆匆。” 邢岫烟偷瞄了一下这个发出琼瑶女主之叹的皇帝,又听他说:“看到父皇现在这样,朕也会想到自己,今生朕到父皇这般老时,秀秀在朕身边,应该没有这么孤独。” 邢岫烟说:“圣人到八十岁都还有十八岁的妃子,哪里会孤独?便是老圣人,纳个十八岁的太妃也是小事。” 徒元义莞尔一笑:“你便爱拿后宫之事来和朕怄气。” “臣妾哪敢?” “你的尾巴都翘起来像棵参天大树了,便是仗着朕舍不得修剪你的尾巴痛着你。你却还有什么不敢?” 邢岫烟别过头不语,他道:“秀秀,你现在不顺心便全怪朕,然而,你想过没有,朕若不在你身边你便万事如意了吗?那时若不如意,你该怪谁去?” 邢岫烟倒没有考虑过这个,不禁有些深思,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 徒元义说:“朕既然安排你入宫,这些也不和你计较了,朕自己寻找的麻烦总要负责。” 邢岫烟说:“圣人,你可以说人话吗?你不当阿飘好多年。” 徒元义说:“放肆!” 邢岫烟目光流转,咯咯一笑:“我不当阿飘后就不说阿飘话了。所以,有很多虽然,可没有如果……我喜欢你。” 徒元义俊脸红了起来,线条好看的耳朵也红了,邢岫 烟目光一闪,往他后背一跳,趴在他背上,轻咬住他的红耳朵。 “成何体统!” “我瞧见过圣人寝殿偷藏的……春-宫-图册和房-中术孤本。” “……” “你前生那么多实践经验还要学习呀?果然学海无涯。” “简直无法无天!” 第91章 受封贵妃 每一个朝代总有个贵妃,但说历史上的贵妃是皇帝竖起来当真爱的靶子的,那该是多无能的皇帝,至少徒元义不是。 …… 九月初九日,上皇身体竟然大为好转,虽不能平稳走路,但也能说话,嘴也不怎么歪了。皇帝因此在大朝会上龙颜大悦,还带着百官去上阳宫朝拜请安,展示孝道。 上皇大好,实乃宫中一大喜事,因此恩沐后宫,九月十五大明宫大朝会的最后为庆上皇安康,大赦天下,凡不是十恶之内的罪状,罪减三等。 另外却是晋封后宫的旨意,首先是圣旨册封邢才人为宸贵妃,仅次于皇后。 晋封吴平妃为惠妃、顺妃为德妃、赵芳仪为恭妃、李芬仪为敏妃。 徒元义也因前期对待承恩公府太狠,官宦勋贵对皇帝和刘太后之间的关系有过多解读,晋升了刘小仪为温妃,是为狠打后用虚名安抚,至少不知内里的外人看来是皇帝释放的善意。 而怡郡王的两个儿子在刑部和督察院有些才干,沈小媛倒也晋升为静妃。 至于还有那几位潜邸出来的侍妾晋为贵嫔。 总之,是后妃共沐上皇大喜,朝中原本有些戾气,皇帝倒有这一手化为祥和。大家当前阶段都想要这片祥和,也就不计较某人升位份实在是坐火-箭的。 邢忠一个从五品的内务府织造是不用上朝的,但是今日一早上衙,就有太监传旨他前往大明宫陛见。 上大朝会时,他就在大明宫大殿之外,等了许久,有太监令他到了内殿跪下听旨,身边还有几位明显比他位高的官员听旨。 邢忠的叔父是寒门进士,所以才能当小官,他跟着叔父长大小时候是见识过些事的。后经过两年陈彦师爷的精心陪养,没有举人之才却也是文化水平比从前高多了,圣旨当然听得懂。听到是晋封后宫圣旨,在听到“内务府广储司织造邢忠之女,性资敏慧,温婉淑娴,端良著德,册封为宸贵妃”。一股狂热涌上心头,呼吸都粗重起来,满面红光。 他认识不少对他很友好的太监,他也常常塞点银钱给那些太监,请他们多加照看女儿。太监们暗示,邢才人在宫里是最受宠的,但是他也将信将疑。这时,女儿一跃升上宸贵妃之位,作为一个有送女儿进宫的人家,他们是知道后宫等级的,贵妃是正一品,和从一品的四妃是不一样的,何况还有另有封号。 晋封后宫的圣旨少有到前朝来 宣读的,但也不是不可以。今上皇大喜,后妃共享上天福泽晋封,在前朝宣读。 一众晋封的圣旨宣读完,那些娘家人都磕头谢恩了。邢忠起身时终于忍不住抬头匆匆偷看了皇帝一眼,他的官位是皇帝恩封的,但还是第二次见到这位他心目中的“明君”。 更加觉得他年轻俊美、龙眉凤目、威仪逼人,比之上回还甚,邢忠心想:这就是我的女婿呀。 朝会结束,邢忠还是有些飘的,那惠妃、德妃的父亲已经有很多贵勋在恭贺了。他不认识太多的权贵,外朝官员也看不大上这个寒微的内务府织造,一时间只有些小些的官员来恭贺。 倒是林如海笑着走了过来,说:“邢大人,恭喜了。” 邢忠见是林如海忙做了一揖,说:“林大人这一声大人真是折刹我了。” 邢忠到现在为止就算怀疑女儿进宫之前就和圣人有情,但他还认为是最初林如海提拔于他们,再者两人女儿的关系,邢忠心里也是对林如海格外敬重。 林如海扶着他的手,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况且贵妃娘娘大喜,我也受不起了。” 邢忠又有几分憨笑,倒是一些六部、通政司、大理寺、督察院、五军都护府等部门要员见到简在帝心的户部左侍郎大学士林大人与邢忠亲热,也陆续过来祝贺。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洵也跟过来道贺,一时之间,邢忠这个小小内务府主事的热度高过上惠、德二妃的娘家了,毕竟他们家的妃才从一品。 后宫之中听到晋封的旨意却是五味陈杂,邢才人一步登天从七品才人被封正一品宸贵妃,自己却是小小挪动。其实名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妈的根本就无宠! 刘太后此时已经“康复”了,再病下去她和刘家要彻底边缘化了,这皇帝的权威惹不得刘太后是领教过了。她一个非生母亦非养母,也没有扶持过他登位的太后,要是如贾母一样敢闹什么孝道压迫皇帝,皇帝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收拾了她娘家、坑她女儿是分分钟的事。 大周毕竟是接着明朝的时代,就算立后朝臣也没有什么意见。在明朝,为防止外戚专权之祸,连皇后都是低级官员之女,还有索幸是民女的。 大周选秀不像明朝那么变态地敏感外戚。 徒元义为了更长远的目标、朝政的和谐还没有像明朝某位皇帝独有皇后一人一样而马上废除后宫的打算,那样激进震动太大了,于国于他自己是不利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能 一下用力过猛。 但是,现在的社会也已深受两百七十多年的明朝影响,前朝是忌讳人前妄议后宫的,背后有怨气是另外一回事。 且看,上皇不是还封乳母的儿子做大官,乳母的孙女做贵妃盛宠于后宫,甄贵妃娘家的身份可一点都不高。 关于圣人偏宠哪位娘娘前朝后宫当然多有议论,也感叹每朝每代总有一个贵妃。 …… 徒元义自然知道自己爱美人,但他也爱江山,当个和前生不一样的皇帝、改变历史、造福百姓、建个太平天下是他的理想。他情迷于邢岫烟,他觉得他两辈子的荒唐事有九成和她有关,但让他为了邢岫烟坏了江山社稷,他还是要犹豫。现在他做事还是封建帝王的习性,尽量为求一个稳字。 他的后宫名份上的妃子到底少了,勋贵皇戚其实也有聪明人,背后对邢岫烟受宠难免多有微词,这集体晋封也给别人喝口汤。 现阶段,不是刘、沈之流,也会有别人。而他对别人没有什么兴趣,他虽然是个霸道直男癌末期,到底不想耽误太多的女人。刘、沈之流走了,又有人补上,反而耽误更多人,她又该将别的账记在他头上了。他知道她就是这种人,非不得已,她是不记恨女人的,只会怨他。 而刘、沈之流,过了阶段,完成她们小小的“历史使命”被当弃子,她看他的眼光也稍温和一些。 …… 邢李氏、石张氏、邢夫人、通政使夫人孙氏、王熙凤正聚在石家赏菊吃果,王熙凤已经出了月子。 这其中又有些因果,孙氏的娘家有一侄女,年已二十七岁,早年订亲,但是接连遭遇父母去逝只得守孝在家,不想竟耽误到了二十岁。那未婚夫家等不住接连庶长子次子出身,还因为科考之事熬坏了身子,不等孙氏嫁过去就一命乌呼了。夫家却以为孙氏是不祥之人,克死父母不说,与她订婚的未婚夫也被克死了。 孙氏未嫁居于叔父家但到底不如自己家,便自己寻门生计。 孙家也是几代清贵,她自幼也是饱读诗书,矢志不嫁后给官宦小姐当起了先生,在闺阁之中极有些口碑。 孙夫人带着侄女过来是因为林如海要续娶的事,由石张氏和邢李氏带着黛玉看。此时孙氏还并不知道是亲事,而是以为这几家有小姐要请先生才来。 石张氏令王熙凤引了她到一众姑娘席间。今天不但黛玉来和石慧相聚,迎春、探春、惜春、宝钗、湘云 都跟了王熙凤来。上回虽因宝玉探春与三姐妹闹过矛盾,但女孩子间这种口角却也不是仇,在中二期时常见,当仇人记一辈子才是笑话了。便是心里还有介意,面上也是和解的。 众姐妹一起说话,逗弄着才八岁的巧姐。黛玉现在有一半时间是跟着石张氏和石慧养在一处的,她有这义母,也不必养在荣国府里。 众人吃酒,贾探春说要行酒令,王熙凤推了孙氏上前,笑着说:“让孙姑娘代了我吧,我字都识不清呢!” 石慧去拉了孙氏坐下,孙氏到奇怪,这些姑娘都已到花信之年,呃,巧姐倒还小。孙氏以为是王熙凤要为巧姐请她,此时不过是考教罢了,也不推辞。 石慧今天是主,原是让她当酒令官,石慧笑道:“我二姐也是我家人,姐姐在此,我怎么能抢了她的先?” “就你们是自己姐妹,我们全是外人。”说话的却是迎春。现在是三春之中最常出门走动的了,邢夫人每次出去都带着她,是以性格稍活泛起来。 以前邢夫人是不出门交际,现在交际了,发现人人都带女儿,只有她没有一个在身边贴也是很寂寞的,于是对迎春就比较照顾了,现在也急着给她找婆家。 惜春说:“二姐姐也是,我们怎么能和她们比?她们宫里还有位姐姐呢!” 其实三春姐妹,包括宝钗心底是羡慕黛玉的,虽然她没有娘亲,但父亲简在帝心,而闺中又有知己姐妹。最重要的是,她有她们没有的自由。她往来南北,见识比她们强多了,还在长辈的亲见下,和同龄人姐妹有桃园三结义的美谈,她的少女时代比旁人洒脱多了。 王熙凤笑道:“过会儿外面还有戏班子,你们倒是可点出《桃园三结义》的戏来。也让我们这些乡巴佬破落户瞧瞧是个怎生场景。” 众人一阵大笑,黛玉站了起来,说:“还笑呢?我可要出题了。” 众人凛息,黛玉端起菊花茶,说:“今日过来赏花吃酒,那么酒令就请说一个带‘花’字的词牌。既是菊花,就再接一句带写菊的诗句吧。” 众人一听忙都细思起来,于是一个接一个行下酒令去。 黛玉道:“木兰花,荷尽已无挚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石慧道:“蝶恋花,采菊东南下,幽然见南山。” 宝钗道:“十样花,尘世难逢开品笑,菊花须插满山头。” 迎春道:“小梅花,不是花中偏爱菊 ,此花开后更无花。” 湘云笑道:“后/庭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探春道:“好花时,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惜春道:“一丛花,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巧姐也接上一个:“小桃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孙氏淡淡笑接:“山花子,马穿山径菊初花,信马悠悠野兴旺。” 在场诸人你一言我一语,接下酒令去,倒最后词牌名都说完了,这才方罢,这对于才女们太简单了。 于是又比写菊花诗了,众女径自写出了红楼菊花宴时的诗来,而孙氏之诗也是不凡,黛玉一见心中有数。 黛玉心想她有这才学,倒是可以和父亲这个探花郎有共同语言。 这时巧姐不小心打翻了酒在她身上,她也没有私毫受惊,更无扭捏之态,只用帕子擦了擦,知她性子沉稳。心中已暗暗满意了。 行酒令、作诗完全难不住孙氏,湘云活泼竟叫着联诗,此时更如在芦雪庭一般,一众姐妹一句抢一句接着应景诗。 此中又是黛宝湘出众,而孙氏在惊艳在场诸位姑娘的同时也表现着实不俗。 姐妹们吃了酒宴,行了酒令,联了诗,又到外间和夫人们一起听戏。 果然点了一出《桃园三结义》,一众夫人小姐还看得津津有味。 湘云看着戏,和黛玉说:“《桃园三结义》里二哥是红脸关公,但是你这二姐脸倒像白脸曹操。” 众人不禁大笑,这并不是将黛玉比作戏子,只是比作故事中的关二爷和曹操,黛玉当然也不会生气。至于戏文中曹操是奸角,此时她没有这般敏感。 唱完《桃园三结义》后,正唱着邢李氏点的《五女拜寿》,忽然石家的管家带了邢忠的小厮来见邢李氏。 石张氏令暂停了戏,就听尚还在喘气的小厮卫阳说:“太太大喜!今日老爷一早到内务府衙门上差,就有内宫太监来宣了老爷去了太明宫的大朝会。圣人今日在大朝会下旨晋封咱们家大小姐为宸贵妃。后来老爷出宫来,吩咐小的来找太太,让太太赶紧进宫去谢恩!” 邢李氏喜出望外说:“可是真的?烟儿她被封为宸贵妃?” 卫阳说:“千真万确,老爷亲口和我说的,当时林老爷都正和老爷在一起的呢。” 他说的林老爷自 是林如海,邢忠的小厮自然是识得林如海的。邢李氏心神稍安,众夫人上前向邢李氏道喜,更有邢夫人、王熙凤、石张氏等也是喜气意于言表。 第92章 进宫觐见 石慧拉着黛玉的手说:“大姐她真的成贵妃娘娘了!之前才听她说是只封了才人,一下子就是宸贵妃娘娘了!” 黛玉也道:“我也早就猜到大姐会被册封的,不过大姐真的被册封时,我还是很高兴。” 王熙凤笑着凑趣说:“哎哟,这可怎么办呐,你们有当贵妃娘娘的姐姐撑腰,以后你们姐妹还不横着走?” 石慧说:“我又不是螃蟹,怎么就横着走了?” 宝钗现在也知道自己和黛玉是没法比,邢家是织造更是商人要巴结的。 这时不禁捧道:“宫中没有皇贵妃,贵妃可是仅次皇后呀,果真是皇恩浩荡。” 石慧不无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大姐,不,贵妃娘娘是何等人物,当然有这福运。圣人是极宠爱娘娘的。本朝贵妃还没有另加封号的,也便只有她了。” 众人也不禁心惊,贵妃已是极尊之位,偏又有封号“宸”。徒元义因为邢岫烟熟悉“原著”,知道前生有“吴贵妃”“贤德妃”等等娘娘,可不敢拿随便的妃位册封。要么不册封,要么所索真封个婕妤,但若要封妃位就必须高了,不然她心底有疙瘩。 …… 那边邢李氏也连忙告辞回家去,换了宜人品级的大妆乘了马车进宫去了。 邢忠在宫门口等到了邢李氏,又跟着内监前往太极宫,跟着内侍到了太极殿。太极殿也只是比紫宸殿要小,以前也是大朝会的地方,现在是小朝会的地方。 邢忠夫妻进殿觐见,拜于皇帝跟前叩首谢恩,徒元义神态淡淡令两人起来,再让赵贵带两人去假侧殿。 邢岫烟也正在这里等着,她原以为自己是很看不上什么后宫女人的,甚至她因为现代人反感这种婚姻制度,皇后她都瞧不上。 但听说他突然册封她为宸贵妃,心中做不到波澜不惊。 她知道宸妃不在四妃之中,起源于唐高宗要册封武则天,宸为北极星,是也有高于后宫其她妃嫔之意,如今还加个贵。 她原本的当贵妃的目标突然实现了,真的向万贵妃前进了。 果然是给真心,就有好处吗? 她被赐住凌波殿,是离太极宫不远的一处小宫殿,位于一个湖心中央的岛上。 凌波殿不属原来的东西六宫,原是太/祖皇帝建着钓鱼划船休闲的地方,徒元义让人修葺了一翻。另外太极宫的甘露 殿也在改造,让她日常伴驾时居住,安居在皇帝寝殿毕竟太不合规矩,而那落霞阁如何配贵妃居住? 邢忠夫妻见身穿华贵的明黄色贵妃制宫装,挽着随云髻,精美的锦带在脑后垂下,整个人轻灵风流中更是雍容华贵,与从前的在闺中总是不同了。两人都跪了下去行了国礼,邢岫烟扶了他们起来,福了福身行家礼。 再和邢李氏握着手眼眶都有些湿,邢李氏说:“烟儿能有今天,你外公也要含笑九泉了。” 李老秀才一生求功名不得,最后看破功名,老时得个外甥女起名岫烟。但是若能得知外甥女成了皇妃,自然不会抑郁不得志了。 邢岫烟低头想起模糊的记忆中的老秀才,不禁有几分伤怀。她又念起当初外公去逝后,舅舅家将他们一家赶出李家到了蟠香寺外住着,现在就怕他们来巴结或是为祸乡里。 于是邢岫烟再次交代一翻,现在的危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严管家仆,不可触犯国法,不能让人借着她的由头在外作恶。 “二叔和二姑妈、三姑妈,还有舅舅一家,他们总会得到消息的。将来若是涉及国法之事,千万不要给他们撑腰,圣上最重国法。若犯国法,别说爹现在的官了,连我也自顾不暇。二叔和两姑妈当初一再那样逼我,可见对我也没有什么情义,除了赌债的无底洞,给些银钱接济到无所谓。但是,他们若是借我的名义去攀龙附凤,你们可得心中有数,淡着就是了,对爹和我都没好处。” 邢忠到底念着叔父对他的养育之恩,说:“现在府中倒也不缺这点钱,自从娘娘当年出事后,我也数年未见他们了。你二姑妈、三姑妈也大了,应该嫁人了吧。再说,他们就算来京里,也会找你大姑妈才是。” 邢岫烟说:“我也管不了他们那么多,我只一句咱们自家人别沾那些事。就算有人带财产来为奴依附的,咱们也不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钱都是自己赚来的用着安心。违法乱纪总是会到头的,若是咱们不收别人利益,那么那些人若是虚借咱们之名办事,我们也能行正坐直,到时他们入罪也无法牢扯我们。咱们现在有田庄有铺子有府邸,爹还有当官的俸银,不可人心不足。唯有爹娘现在膝下犹虚,生个弟弟才是正经。” 上一次只稍稍提了,这次她更郑重。 邢李氏满脸通红,说:“娘娘莫要惹人笑话臣妇了……” “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有弟弟,再生个妹妹坐产招夫,将来爹爹也 有人继承香火。所以,为了家族计,还是多行善积德。” 邢李氏犹疑道:“臣妇估摸着,给你爹纳个妾。” 邢岫烟道:“纳什么妾呀,好人家的女儿谁愿给人当妾?爹要学那些斯文败类酸书生,不当官时靠老婆养,当官了小人得志左拥右抱、忘恩负义,那还不如别当官。爹要纳妾也行,自己用俸禄养,爹那些俸禄养得起爹就自己纳,跟娘无关。爹一人享受没道理让娘出钱,家里的庄子、铺子的出息将来娘是留给弟弟妹妹的。” 邢岫烟本就出生平民,一家三人自然不像官宦人家避忌,这时皇帝准许三人低调相聚,邢岫烟也是有话直说。 邢忠虽也曾想过三妻四妾,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现在当官都觉的是顶难的事了,没有那么多心力在女人身上。这时听女儿发怒,忙道:“娘娘,臣可真没有想过纳妾,臣知道臣是个没本事,多亏了娘娘与林大人、石大人府上的关系,这才在同僚中还有几分脸面。臣要是不好好办差为圣人分忧,而去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林大人、石大人面上也不好看,臣就负了他们提拔之心了,更是有负圣恩。” 邢岫烟扑哧一笑,说:“爹,你坐吧。你不能怪我偏心娘,女儿都是娘的小棉袄,爹要若是也想要小棉袄,就和娘养好身体生弟弟。四十岁前都好生养的,以前不过是为生计奔波而已。” 邢忠又坐下,心中却也开始想儿子了,现在府中什么都好,就缺一个儿子。 邢李氏抹了抹眼角,她真是个有女儿福的,当初靠女儿刺绣生活,现在女儿当了娘娘又给她撑腰。以前都觉得她一个秀才之女,嫁给邢忠这个小官的侄子,一个一点属于自己的私产都没有的人有些命苦,没想到福气在后头。 邢李氏却说:“娘娘也好好养身体,早日怀上龙种,将来也是个亲王,娘娘就有靠了。” 邢岫烟说:“娘,我才十五岁,现在怀孕很危险的。况且,算了,再说吧。” 邢李氏说:“怀上龙种是多重要的事,娘娘不可怠慢,在宫里一切要小心。” 邢岫烟说:“娘,你生个弟弟重要啦,我这事不急。圣人已经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了,他不缺女人生孩子。” 邢李氏这时却说:“娘娘!你这江湖性子在后宫最是不能要。圣人有再多的儿女,不是你生的就不是你的,你明白吧?” 邢岫烟说:“好了,娘,我知道了。” 邢岫烟又准备了些礼品给黛玉、石慧、迎春、巧姐她们的,探春、惜春也准备了些小礼品让邢夫人转交。贾家的女孩是与她无关,只是想想她们都太可怜了。 黛玉和石慧的礼物当然是最重的,连带着还没来得及送出的信也夹在礼品中间。 邢岫烟站在太极宫的殿外,看着邢忠夫妻远去,心中不由伤怀。 抚着栏杆上的汉白玉龙首,在夕阳下看着这座恢弘磅礴的皇城,真像一个梦。好吧,这是红楼梦,也许有一天,她也在这皇城富贵梦中醒来,看破红尘,学贾宝玉出家。反正大叔不是说过,她跟贾宝玉一样无能吗。 忽然,赵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娘,皇上召您伴驾呢。” 徒元义现在正在两仪殿御书房,他批阅奏折差不多是在这里,这里又离寝殿较近。 徒元义召她上前,拉了她坐在身边,问道:“爱妃可怎么谢我。” “什么谢呀?”邢岫烟故做不知。 第93章 欢乐忧愁 徒元义说:“小没良心的,一册封就给你见了父母,多大的恩典呢。” 邢岫烟说:“你又不是单给我见父母,都还有妃子省亲呢!” 徒元义眼神怪异,知道自己这些前尘那话本里有写,不由问道:“你想省亲呀?” 那真是自己当年四面楚歌,上皇、太后、兄弟、文武官员都不是好相与的,皇帝当得真憋屈。可不得和她说的一样卖身广纳后宫,又大发其财了?那真是年轻无奈时的选择,可是个坑呀。 邢岫烟说:“能不建省亲别墅省亲,我就去,便如七夕那天;要建省亲别墅,那还是算了。我家没钱,建一座我享用不了的园子给后世考古发挖遗址吗?我没那么舍己为后世人。” 徒元义扑哧一笑,说:“你想得到美。要省亲就得建别墅,不省就老实待在宫里侍候朕。” 邢岫烟想起一事,不由捧着颊问道:“我问你,你真不封贾元春当贤德妃坑贾家了?” 徒元义说:“没有必要,贾家没钱,前生抄家也是个空壳子。建园子的钱是林家的,林如海还在呢。现在我的人当了京兆尹,惩治豪奴朕还熟练,一切不合朕意的都慢慢收拾。这不是你说的农村包围城市吗?力量都在底下呢。” 邢岫烟斜眼瞄他,说:“你真是坏的斯拉斯拉滴。” 徒元义笑:“承蒙爱妃夸奖。” 邢岫烟见他心情不错,说话随意,也就随意,道:“你那耍人的本事是自学成才吗?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说‘我今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你给人家一个‘凤藻宫尚书’的封号,讽刺人家年纪大,还弄个‘贤德妃’双字,在古代可是谥号。贾元春太可怜了,家族男人不争气想靠她博,贴尽家财,熬干青春,你还嫌她老,活着就当她死了封号给谥号。” 徒元义说:“从前贾家可不还得意着吗?不过这次可真不怪朕,前些年,朕令皇后放年满22岁的宫人出宫,贾元春年纪到了,但她去求了皇后,硬是留在了皇后身边当女史,现在都二十八了吧。” 邢岫烟摇头叹气,问:“贾家也真是,男人没用累死女人。不过,元义哥哥,我得跟你说一件事。王熙凤,我提醒她别干坏事了,干了也去解决,没碍你什么吧?” 徒元义奇道:“你为什么对她还另眼相看?” 邢岫烟说:“因为我现在是邢岫烟。原本邢岫烟贫寒无靠,连件冬衣都没 有,去了贾府借住也是王熙凤时时怜惜体贴,送冬衣的正是她。宝钗也对我有照料,我最后还嫁给了她哥哥。” “那个薛蟠?” “不是,她堂哥,倒是个人才,原著中说薛家是他撑着,他少年行商,年纪轻轻便走遍天下。而且……长得很俊……” 徒元义冷哼一声:“很俊?你喜欢,朕砍了他脑袋给你珍藏?” 邢岫烟低着头笑,握着他的手说:“美/色/诱/惑,我还是更喜欢你,他再俊我也只是好奇,在我心里哪及你。若是你俩同时掉水里,我只能救一个,我也定先救你。” “你去水里救朕?别开玩笑了,是朕救你出池子。” 想起当初他在骊山行宫有所阴谋,她不禁好笑,斜斜睨他,一会儿又化作心中的甜蜜。 “那我都不救,但我不想王熙凤死。” 徒元义说:“你到是替没发生的事报恩了。” 邢岫烟说:“还有贾琏,他精通人情交际和庶务,还是难得被养废了还良心未泯的人。贾琏偷娶尤二姐,有人说尤二姐以前名声不好,犯过错,他却并不嫌弃她,说人熟无过,改了就好。贾赦要抢石呆子的古扇,贾琏也不仗势欺人,只是上门苦苦求人出让,对方执意不肯,也就罢了。贾雨村找个借口关石呆子入狱,夺了扇子,送给贾赦,贾赦说人家怎么就弄来了。贾琏知道后说:‘为了这点子事,弄得人倾家荡产,也不算什么能为!’结果挨了父亲一顿重打,还有些呢,我不尽述。所以他这个人除了好/色浪荡之外,也是血肉丰满挺有魅力的,他好色浪荡也不是像贾宝玉一样去连累好人家的姑娘名声不负责,只找些你情我愿的浪/荡/女子。世人皆是苛于律人,宽以待己,他却能理解别人的难处和意愿,是很难得了,比通读诗书的伪君子贾雨村之流强多了。” 徒元义却思考了一会儿,说:“既是这样,如果王熙凤的事已经处理好了。这个贾琏倒是可用,男人好不好色对当官无大碍,男人七成都好色,一成无能,一成呆傻,还有一成断袖。所以重要的是身在富贵中也没丢了良心,栽培一下,比一些进士出身的人用着还放心些。” 邢岫烟说:“元义哥哥,我可不是让你封他官当,后宫不得干政。” 徒元义看了看她,揉捏把玩着她的手,说:“我都忘了,都在讲别人的事,你的事呢?” “我有什么呀?” “爱妃今日新获册封,要不要谢我 ?” “就封个妃而已呀,我就得谢你?那我都秉弃人伦,大胆地把大叔封成了丈夫,你要不要谢我?” 徒元义不禁笑了,捏着她的脸蛋,低头亲吻她的唇,吻了几下又起来。 徒元义说:“要不就‘吃粮食’庆祝好了。” “不要!” 徒元义哈哈大笑,搂住她给爱妾轻抚捋毛,几分缱绻说:“乖秀秀,以后就是朕的宸贵妃了,爱妃要是为朕生个孩子,朕就册封你为皇贵妃。” 又是孩子,邢岫烟说:“孩子很麻烦的,生孩子又痛,身材还变形,要是生出个贾宝玉那种东西,扔了算了。” “胡说!朕和爱妃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咱们好好养大孩子,朕立他为太子,好继承朕的衣铍。” “你这么说,我压力很大的。再说,太子不吉利,历史上多少太子,几个登基了?” “咱们不同,二皇子将来不成器,大皇子……虽是嫡出,朕也不会将他往太子培养。朕一定会好好教养我们的儿子。”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你还是不要放弃两个亲生儿子的好,万一我不能生呢?”万贵妃、杨贵妃都没有儿子,她这贵妃有那么大金大腿? 徒元义虎了脸,说:“胡说八道!” 徒元义一转念,又怀疑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悠悠道:“你竟不想生孩子?!” 她更注重自己的人生,现在对孩子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也不能这么说,于是道:“现代医学研究证明,太早生孩子会影响健康,最佳生育期是二十到二十八岁。十五六岁自己都是孩子,在现代法定成婚年龄是二十岁。” 徒元义长眉蹙了蹙,说:“原来是这样。但是在这里,十三四岁生产的女子也不少,你有灵力护身,与旁人不同。” 邢岫烟在他异常的打量中,感觉自己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播种土壤”似的,不禁一多汗。 …… 荣国府中,邢夫人、王熙凤带着小辈们从石家回来。贾母原是不乐意他们亲近石家,但是听说黛玉在那儿。贾母还是希望黛玉会念着贾府的好,进府来养。所以她一反常态让姐妹都跟着去,黛玉看到府中这么热闹,总会想念的吧。 王夫人、薛姨妈正陪在贾母在荣庆堂说话,见邢夫人、王熙凤都面带喜气洋洋之色。 薛姨妈因问道:“凤哥儿,见你样子,可是有什么好事? ” 王熙凤现在是有意抬举邢夫人,笑着说:“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听说邢家表妹今天册封为‘宸贵妃’,早就听说邢家表妹一入宫就得圣心,宠冠后宫。看这才多久,就从才人一跃成了正一品的宸贵妃了,可是好大的福气,旁人是再没有的。可巧就是我们太太家的侄女了,当初对太太也是贴心的不得了,还在太太身边住过,太太可不疼得亲女儿似的。想想对着太太亲热撒娇叫着好姑妈的女孩儿,现在可是贵妃娘娘了呢!” 王熙凤这是夸张了,但是邢夫人不说有多疼爱邢岫烟,因着邢忠当了官又有钱,还和林家好,邢夫人看侄女却是有几分真心的,不像原著淡泊。但想原著薛家娶了邢岫烟能博得她的心支持金玉良缘,单这一点,邢夫人自然是将侄女当自己人的,不然怎么会操心侄女的亲事?她可是庶子庶女都不在乎的人,能在乎邢岫烟是她最有点亲情味的地方了。 王夫人捏着佛珠的手有些颤抖,这一刀捅得鲜火淋漓还带着碎肉。王夫人也知道王熙凤早与她有了隔阂,但面上都过的去。这倒不是王熙凤故意要捅她,而是她捧邢夫人的话恰好触到了王夫人的痛处。 薛姨妈倒是微微一笑,说:“果然是个好的,那可要恭喜大太太了。” 邢夫人笑道:“我怎么说也就是娘娘的姑妈,是比不上她母亲的。只不过我第一次见娘娘就欢喜得不得了,可是招人疼到心窝里的孩子嘛。老天有眼,圣人垂怜,让她得这么个好前程,我这当姑妈的也算安心了,只好天天烧香拜佛为娘娘祈福。” 话中不无得意之色,这时邢夫人是再不怕王夫人了的,她有哥哥王子腾,现在升九省统制,巡边回来后天已变色,身处高位,但实际工作权力却尴尬,再不像从前。但她侄女可是深受圣宠的宸贵妃娘娘,当初也明显给她脸不理会王夫人的脸的贴心好侄女。 贾母眼睛暗了暗,说:“左右也就是个贵妃……”贵妃呀,多尊贵的位置了,若是他们元春多好呀! 邢夫人不知贾母的真实想法,不服气说:“我也不求她再高了,再上去可是皇后娘娘了。我也听说过,这次选秀进宫这么多女孩儿,就娘娘最得宠,原先也就是个才人,若不是得了圣心,哪里能一下子就是一品宸贵妃了?听凤哥儿说,圣人晋封后宫,旁人吴平妃、崔顺妃才得了惠妃和和德妃的位,那可是潜邸出来的,旁人就更没有了,只有娘娘从才人封了宸贵妃。” 王夫人心里发酸,说:“好了,别人家再怎么样也不关 咱们家的事。” 这些人花团锦簇可有想过她的元春?她的元春在宫里,已经二十八岁了,现在还在皇后身边当女史。她却不知,她已经协助吴惠妃管理宫务了。 第94章 各方反应 贾母不想再看邢夫人的得意模样,这个嫁进来十多年一直不受她待见,受府里下人瞧不起的大太太是彻底硬气起来了。所以贾母让她回去了,而姑娘们也散去了。 但荣国府里上下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大太太是不仅有当了官的兄弟,好侄女儿都成贵妃了。不少下人瞧清风向又开始向邢夫人拍马屁。 后院中也有下人嘴碎,一个婆子说:“都说府里的大姑娘是元月初一的生日,命里贵不可言,是有造化的。可是听说大姑娘都进宫十几年了,一点得圣宠的消息都没有。这邢家的娘娘进宫不到三个月就荣封宸贵妃,这才叫造化呢。” 又一婆子说:“可不是吗?所以有造化的,一遇风云什么化龙,这没造化的,十几年也不会响出个屁来。真是可惜了大姑娘,既是没造化的,怎生就在宫里熬了十几年,现在都快三十岁了吧。” 再一个婆子说:“作孽哟,一个女人一生就这么完了,要是早定了亲事,现在儿子都可以说亲了呢。” 王夫人这天侍候了贾母半天,并不怎么受她待见,中午贾母终于午休时她可算空了。并没赶着回荣禧堂,领着贴身丫鬟就到府中小花园走走,没有想到听到几个洒扫婆子堆在一角悄悄说话。这一堆话说的不大声也不小声,让她全听了进去,顿时脸气得煞白,指着那边骂道:“哪来的碎嘴婆子,让人给我撵了出去!” 那三个婆子忙来跪在了王夫人身前求饶,王夫人仍叫着:“还不来人!” 另有几个婆子从院门外进来,听了指令要去拉人,正在这时邢夫人带着贾迎春在园中散步。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邢夫人现在不爱宅在东院屋里,就爱带着贾迎春在府里逛。让以前看不起她的下人们的悔恨、忧惧、讨好来得更猛烈些吧! 听了声响过来,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发那么大的肝火,可是这几个婆子又偷懒了?” 王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三个婆子忙爬向邢夫人,哭道:“太太救我!” 一人道:“太太,我们不过是因为贵妃娘娘的喜事觉得府上也沾了太太的光,这才说了几句,并非故意偷懒。” 一人道:“太太大喜,府里许多下人也跟着沾喜气,规矩难免一时松了,请太太怜惜我等一回。下回再不敢偷懒。” 一人道:“都说太太心慈,从前是格外疼爱贵妃娘娘的,太太念在为娘娘行善积德宽谅我等一次,我等再不敢了 。” 这些下人惯是迎高踩低,从前只叫大太太,叫王夫人却叫太太,此时对着邢夫人却是一口一个太太。 邢夫人被这既是求援,又是拍马的人拍得甚是舒服,不由看向已经彻底黑脸的王夫人,说:“弟妹你看,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是爱为子孙行善积德的。这几个婆子嘴碎是犯了错,但撵出去又太重了些。你不看在贵妃娘娘大喜的面,也得想想为大姑娘积德不是?要不就罚两个月月钱,不要撵人了。” 王夫人双眼一翻,厥了过去,一阵人仰马翻。 贾探春过去侍疾时,太医已经给王夫人施了针,药也开了,丫鬟们正去熬。邢夫人正在王夫人屋里指挥着下人,照顾弟妹,到探春过来,才吩咐她好生照料母亲。 探春看着迎春扶了为弟妹劳累了的邢夫人出了屋,心中也五味陈杂。反正现在是二姐姐也比她有脸了,至少邢夫人对贾迎春是真的有几分心的,不像王夫人多是拿捏赵姨娘。 探春坐在王夫人床前,捏了湿巾在她脸上擦拭,忽然王夫人醒了过来。心中郁气难消,竟捏住探春的手腕骂道:“人人道你是出色的,花了钱送了你去选秀,你怎就选不上?让邢家那个贱丫头得了好处!” 探春心中大惊,手中却也痛着,王夫人此时也不装了,甩了她去,说:“谁不知你有别样心思,只怕是盼着我死,到底是贱人肠子里爬出来的东西。还不快滚!” 探春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叫着太太,却是一个字也不敢申辩,或者说让她辩什么,辩了有用吗? …… 探春晚上去偷瞧了赵姨娘,赵姨娘却正在喝着小酒,她这两天很高兴,王夫人不想见她,所以没有让她去立规矩。而她也知那些婆子说的此类话,谣言传播她也有点功劳。 赵姨娘说:“哎哟,三姑娘不在太太跟前孝顺着,到我这种地方干什么?” 探春难受,却问:“可有环弟的消息了?他在那边一切可还习惯?”探春向来看不起贾环,见了就生气,就怕他贼眉子乌眼的连累了她。这些年他都努力读书,又有诗文传到探春这里,她才稍稍态度好起来。 赵姨娘说:“你不去关心你那宝二哥哥,怎么问起环儿了?” 探春一阵委屈,拿帕子捂了脸哭泣,说:“姨娘就是想逼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太太从小将我抱去了养,可是到底不是亲娘,姨娘倒我快活吗?我若不孝敬些,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姨娘以为 你能好过吗?” 赵姨娘到底对探春是有情分的,她恨的不过是探春总是在她和王夫人之间偏向王夫人,不认亲娘。这时听她说出这翻话来,心中一惊,问道:“我的好女儿,可是怎么了?” 探春心中一动,赵姨娘总是拖她后腿,可是到底她才是亲娘,果然也只有她对她有些关心了。 探春捂着面低泣,道来种种自己的不易,又说:“姨娘都道我对着宝玉好,可是他清楚自己的亲姐妹只有元春姐姐,我不过是姨娘你生的,话中都说只有两个兄姐,另有弟妹不过是膈母的。这些我哪里不知?可我要不对宝玉好些,我在府里怎么活?况我对姨娘越亲近,府里人不会说姨娘僭越?太太要是不痛快,我们母女俩都不好过,却何苦来?可我也是关心环儿的,宝玉那里我会送些东西,可是我将每月月钱攒下来也有偷偷给环儿。就是想着我不能明着孝顺姨娘,只有让环儿手中松些能多读些书,将来考取功名,就能孝顺姨娘了。姨娘却只瞧着我面上对姨娘不恭敬。呜……我为何这般命苦,姨娘既想我在膝下孝顺,在我小时怎么将我送了太太那去?合着我的路,从小也不是我选的,可现在却人人都来怪我……” 赵姨娘也不由得泪如雨下,忽然抱住探春哭,叫着“我的女儿,怎么就这样被人作贱”。探春伏在赵姨娘怀里低泣。 探春哭了一会儿,说自己要回去给太太侍疾了,却又取出一个自己绣的荷包给赵姨娘,说:“姨娘万不可叫人知道是我给姨娘送的,不然……” 赵姨娘说:“好三姑娘,我知道,我定不说,你去给太太侍疾吧。” 探春又悄悄地回去候在王夫人的耳房里,心中百转千回,以前她是不敢这么做。但是她是夹缝中生存的人,她知道王夫人几乎不可能给她好的了,环弟那样的才华,倒是她最有可能的依靠。 探春真有些明白,什么叫莫欺少年穷,邢岫烟当初来贾府,她虽有些惊叹于她的容貌气度,心底却有几分瞧不上的她的出身。不过是破落户,父亲得封个小官,与荣国府的姑娘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才几个月,她一入宫便成了娘娘,想那大姐姐都进去十几年了。 可见这世间之事变幻无常,现在瞧着尊贵的,将来未必尊贵。人人都说大姐姐有造化,但她在宫里侍候人十几年也没有出头之日,却熬干了青春;人人都说宝玉生来不凡是有造化的,但他不爱读书科考,如今十五岁还是喜欢和丫鬟厮混,倒上环弟小小年纪有志气,懂得上进,许还有些前 程。 以前探春不做这么大胆的事,不过是瞧中在王夫人跟前的面子情还有些希望。但她现在是认清形势了,王夫人气倒,骂出了她最真实的想法。 …… 袭人在府中自然也得知了邢岫烟被册封为宸贵妃的事。 想想当日和她见面,两人也没有如小说中般互相隐瞒,也委实瞒不下去,因着与前生有几分像。而两人原本熟悉,邢岫烟熟读红楼定也会发现她和贾环的不同,瞒着没意义。辛秀妍当时拉他们一把没让他们死了,到这时也没必要害他们,这一点华珍珠倒是了解的。辛秀妍这人有几分才华,但对自己的品性有些气傲,她不屑与他们为难,便是不会下阴手。 在前头时,林如海没死,林黛玉又不回贾府,袭人还以为林黛玉南下时像她和贾环一样,被穿越了。后来遇上了邢岫烟,听她说这是林如海的重生同人。 她的爹当了官却是她得了林如海的青眼才蝴蝶来的吧,可是邢岫烟万分算不到自己选秀。进了宫要活下去当然要争,所以争出一个贵妃出来。 这样一想,袭人不禁悲从中来。为何同人不同命!她一来就成了奴婢通房丫鬟还被贾宝玉占去了身子,而她就生在清清白白的好人家? 第95章 袭人痛苦 若她出生在平民人家,她都还有机会争上一争。没准她入宫当宫女也能混个妃子当当。 袭人想想命运,不由得有几分自苦,她汲汲以求的,辛秀妍却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但想当日邢岫烟与她相认,当然不是好姐妹那种相认,只是表明身份。 邢岫烟还笑着说:“你可知你为何会成为袭人?因为你是什么样的性质,自然也就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在现代睡别人的男友,袭人在这里偷睡贾宝玉;你在现代陷害我,袭人在这里陷害宝玉屋里的丫鬟。你看多像呀。不是老天捉弄你,而是你自己决定了自己要成为谁。” 袭人这才被怼着气堵,之后更是自伤,但日子还是要过。 而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贾环身上,在古代女子没有身份靠山,她就算能赚钱也守不住,只得守清贫过一生。 现在的袭人不是以前的袭人,一味觉得花家好,将来出去能靠着他们。在她看来,花家当初穷,能卖了她,可见与她也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若是她有能依靠的强者,花家亲人自然能为她所用,若是没有回到花家,那么他们会觉得白养着她不合算——尽管现在花家生活宽裕是她的关系。若是她在花家真这么重要,当初花家也不会卖她了。 她只有盼着贾环好好读书,他去了半年多,据说已经考出了童生,入秋要考秀才了。可惜,明年大约是要开春闱了,贾环才十三岁,不可能今年把秀才、举人一同考出来赶上。 华珍珠是知道的,赵嘉桓和她、辛秀妍一样,当初出身也不高。她的父母是个体工商户,做些自己的生意,家中小康;而辛秀妍没她宽裕,父亲是一家小私企的会计,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赵嘉桓却更不容易,当初可是农村里考进名校的,在学习上要是真刻苦起来是不要命的。所以,当初他年纪轻轻出来工作,不久就拼着当上了经理。当然,男人拼博是一回事,在女人方面守不住是常理,不然有钱男人娶的女明星为何都是二婚?所以,赵嘉桓虽然有当学霸的潜力,人品上就比较勉强了。当然,华珍珠不在乎他到底什么人品,只要他能带给她想要的。 宝玉看了王夫人回来了,袭人忙去服侍,宝玉倒有些痴着,喃喃着:“我就说好好的女儿家,怎么能送那种地方去。可怜的大姐姐如今还在那受苦”。 说着,宝玉竟是落下泪来,袭人看到宝玉心疼女儿到是真的,只不过他是只管心疼而已,真让他去给女 儿撑起一片天,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袭人了解他,所以也从来不劝他读书,该劝的人早就劝过了,就算是一幕幕现实摆在眼前,他也只会逃避。 袭人过去安慰说:“二爷莫要伤心了,看你这一掉泪,我心里也发酸。” 宝玉却忽问袭人,说:“你说去接了大姐姐回来可好?” 袭人心想:真是蠢货,要接人回来早干什么去了?在贾元春二十出头时怎么不去接?现在人都二十八了,接回来在这时代连嫁人都不好嫁了。有那四十来岁的丧偶男人都还嫌弃呢,若是五十来岁是嫁给爹吧。 转念又一想:贾元春作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上的人,才学是有的,没准那种丧偶的男人为求才再攀这出身见识求去当大妇的。反正现在的男人所谓娶妻娶贤,要年轻鲜嫩的纳妾就是。 袭人不由说:“能接出来倒是好些,在宫里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早点接出来,说不准还能寻门亲事……” 宝玉却又不答应了,气道:“在家当清清净净的女儿家就不成吗?何必就去嫁人了变成那鱼眼珠子?” 袭人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忘了这桩,暗想:你这么想人家不嫁人,但你又怎么会想要女人的?作为女子也是有需要的好不?而且,女人一到二三十岁就有强烈的繁衍欲望,你却要让女人都清白地围在你身边。你要是能顶事也就罢了,就是我华珍珠都认命了,好借你的势发我的财,可你偏是这种万事不理的。 你让清净女儿跟着你,她们的欲望不满足,你自己却又享用了我,能解决生理需求,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我们当清清净净的女儿家,你怎么不当清心寡欲的男儿家呢?你那黄瓜一硬时又怎么就忍不住了毁了我一生呢? 就是贾琏都比你强,要不是害怕王熙凤,袭人早投靠贾琏去了。贾琏还是真的有些心疼女人,尤二姐曾经失足,他却说人熟无过。旺儿儿子看中彩云,强娶作媳妇,王熙凤为打击赵姨娘,便答应了,贾琏却知彩云和贾环有情,打听得知旺儿儿子吃酒赌钱,无所不至,气愤地说:“他竟会吃酒赌钱不成人吗?这么着,哪里还能给他作老婆,且给他一通棍子,立关起来,再问他老子娘。”还劝王熙凤不要管这事,白糟蹋了人家女儿。 贾琏是深知女儿家需要什么样的依靠,什么男人不能嫁,对着隔房庶弟也有分良心爱护。这宝玉何时瞧得上过贾环,亲哥哥可有对他一分爱护?替彩云瞒偷东西的事,也是爱惜女 儿。 而那美伦美奂的大观园更是贾琏督办主持造出来的,林黛玉是他送着南下的,林家家业是他按贾家的指令带回来的,可见比之贾宝玉有才能多了。 袭人本不想劝他仕途经济,但是一时之间竟有几分忍不了了,说:“不嫁人也可以,将来大姑娘没有儿女孝顺,二爷可得赚钱给大姑娘养老。” 宝玉道:“府里还差大姐姐一间屋子住不成?” 袭人道:“我的好二爷,现在自然是有。但是将来府里总会分家的,将来二爷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了,二爷要养妻儿,却又多出个大姑娘,还有那么多清清净净的女儿家等着二爷护着她们、照顾她们。二爷要是不会赚钱,将来我们这些好女儿少不得被人作贱。”袭人这么说倒也是因为宝玉万般不和她心意,平日对她却是大方和善。 宝玉说:“府里何时要分家了?分家了难道就养不起了?” 袭人心想着邢夫人若有辛秀妍这个宠妃侄女,王夫人必将是抵不上她的了,也不用像从前一样事事小心,现在府里风向变了。 心想宝玉也没有什么主子威严,于是她不吐不快地说:“现在自然是不分,但到二爷年纪大时总会分的。从来没有几房几代兄弟永远住一家的道理。二爷是二房次子,将来自然是跟着二房的。大老爷是袭爵一等将军,一分家,二房自然只能搬出去了。按照国法,府邸和家中七成产业都是袭爵人继承,二房能分到的东西就不多了。而二爷又是二房次子,兰哥儿是长房长孙,将来二房分家,也同样是三七分,兰哥儿分去二房家业的七成,二爷又要搬出去找房子住。那时钱财就不多了,钱财虽是俗物,可什么香粉胭脂哪个不用钱呢?二爷真心怜惜女儿家命苦,若是最差的香粉胭脂都送不起女儿家,女儿家不是个真心怜惜她们的人都没有了?到时二爷又拿什么奉养留在你家的大姑娘呢?” 宝玉脸色渐渐惨白,痴痴呆呆,确实没有发作打她,可他竟然哭着说要问老祖宗去。袭人没有料到这一出,暗道糟糕,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袭人连忙跪于宝玉跟前,抱着他的腿,哭道:“二爷这是要我的命呀!老祖宗若是知道我告诉二爷这些,定是饶不了我的。” 宝玉此时内心的煎熬急需找到宣泄,内心的不安强烈需要依靠,骂道:“袭人,往日是我太纵着你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老祖宗最是慈悲不过的人了,她怎么会要了你的命?” 袭人紧紧抱住他的腿,说:“二爷 说要将大姑娘接回来,我也只是想帮二爷,心想二爷真心疼惜大姑娘,才会给二爷出主意,让二爷现在赚钱将来好奉养大姑娘到老。” 宝玉的心现在在煎熬,在面临着风霜,他就像是在吃金钏嘴上的胭脂之事被王夫人之道后脆弱的小心肝受不住降低存在感还任金钏投了井一样;就像面对贾政的“风刀霜剑”时需要躲在老太太的羽翼之下一样,现在面对袭人摆在眼前的“风刀霜剑”他需要去找老太太。需知他一有不想面对的事他只会找王夫人和贾母,若是连她们都无动于衷或者反对,他廉价地忧伤扼腕一下,也就是他比旁人更纯净的心了。可是,这种纯净的心有何用?何况,有些事他才是害人的祸根。 偏这袭人抱着他的腿拖住他,想着原著时,这位怜惜女儿的宝二爷气性上来照样朝女儿家一脚踢。这时不正是如此? 宝玉火上心来,用力一甩,没有甩开,另一只脚提起只向袭人肚子用力一踢。袭人痛入骨髓,松了手,那位宝二爷风风火火地去找老太太了。袭人趴在地上,握紧了拳头,她两辈子遇上的渣男,这是极品了。 袭人忽然有些后悔,当年她和辛秀妍最好的时候也无话不谈,辛秀妍这人对待朋友是真讲义气,也一片真心。可是她因为不服气,因为面子,因为辛秀妍负责过几个项目做得好工资高,当初被嫉妒蒙了心,竟然做出那件事来。她成功的抢了她的男朋友,可是到底赵嘉桓是自私钻营的男人,对他有利他会一直维持关系,但无利可图要想让念着情份对你掏心掏肺,那是休想。但是赵嘉桓至少有点好,他不打女人,只她知道当初他砸辛秀妍真砸到她头上时有多意外,不得不送去医院。 贾母听了宝玉询问分家之事上的道道正是心中的痛处,面对着爱孙累流满面,如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怜。 贾母听来是十分恼火袭人多嘴,而袭人这个丫头竟然心中是偏向大房的,算她看错了她! 贾母大喝着:“这样的丫头留她干什么!撵出去!将人撵出去!” 宝玉听说撵出去,不由又念起两人的风流之事来,有些舍不得,宝玉说:“也不用撵,让她改了就好。” 贾母却说:“这丫头原瞧着憨厚,没想到却是个不忠心的,撵了的好,祖母给你找更好的。” 宝玉其实是聪明的,他来询问贾母只说袭人说了分家之事的门道,却回避着袭人劝他上进赚钱奉养大姑娘的事。宝玉知道只要一提上进,少不得又转到仕途经济上,他是最厌 恶的。 听贾母说又有新姐妹,不禁又想着是如何灵秀可人,对着痛失袭人之事也有缓和。宝玉一想到袭人说的那些是比仕途经济还要可怕,此时对她到底还怀着一种畏惧。 于是就默认了,到底还有几分旧情,说:“她虽已不忠心,到底侍候我多年,就让她自己收拾了衣服家去吧。与我们府里就没有干系了。” 贾母虽恨她身为二房二爷的丫鬟竟偏向大房,但她向来对下宽仁,也就同意了。 袭人只带了几身衣服出来,倒是有些茫然。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出了西角门,门房砰得关上了门。面对依然热闹的宁荣街,她却有些茫然,提前出来了,可是她该何去何从? 第96章 周后千秋 十月初五,周太后千秋节。 一早后宫各妃嫔陆续来给太后请安,上回晋封的惠妃吴氏、德妃崔氏、恭妃赵氏、敏妃李氏、温妃刘氏、静妃沈氏,另有三个贵嫔戚氏、卫氏、李氏,之下就是几位低级妃嫔了。 皇后今天也不得不撑起笑脸来奉承周太后,她的再多的恨和怨,为了一子一女还得活下去。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圣人心中亲近周太后与和德长公主?她们与宸贵妃的关系也更好。 却说徒元义现有二子二女,都是早年所生,或者说前世所生。 大皇子徒晖今年十一岁、大公主徒欣今年十二岁,都是杨皇后嫡出。 二皇子徒显比大皇子小半岁,今年也才十岁,生母是一个侍妾,已经死了,现在养在吴惠妃膝下。 二公主今年十岁,是德妃崔氏所出。 他们今天也打扮得喜庆如四个活的红包,孩子都有一副好相貌,遗传了他们父亲的五官痕迹。 妃嫔陆续恭贺,送上贺仪后,坐在一旁说话。又有七八位宗室王妃带着儿媳女儿孙女一起来给周太后请安贺喜,整个慈安宫济济一堂的女眷。 而徒元义的皇子、公主与还在宫中的上皇和德公主、十公主及宗室的幼年儿孙坐在侧堂里嬉戏。平日里这位皇子皇孙都要在尚书房读书,徒元义登基后,对尚书房的教育也是十分重视的,教授君子六艺,另又设了兴趣课,找了西方传教仕教授西洋文和自然科学。 而且,徒元义规定是月月考,季季考,公布成绩排名,成绩占先的有奖励,成绩三次垫底的家伙就要被送出尚书房,回家自己读书了。这些都成了皇子皇孙们的噩梦。可惜这书要一直读到十六岁,离解放还有很远的路。 这些当然是徒元义当初听辛秀妍说的,在她那年代的全民教育就是这样,她小时候就被摧残得惨了。 御辇仪仗迎风浩荡而来,御辇之后紧跟着的是贵妃娘娘的步辇,赵贵跟在御辇旁边,而宸贵妃的步辇之后跟着御驾仪仗的宫女太监。 皇帝下辇后等了一下宸妃,宸贵妃在他左侧,落后他一身之远,两人走近来。 皇帝自是穿着一身便服龙袍,头上戴着乌纱善翼帽。他脸如刀削,龙眉凤目,风流倜傥,久居上位,自有雍华威严。 宸妃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交领杏黄凤袍,衣襟袖口绣着鸾凤。纤腰用宝带高束,下身是一条海棠红绫罗百 褶裙,裙面却多罩了几层粉色的软烟罗,头上梳了飞仙髻,华贵的凤钗头面,多宝抹额垂于额前。 她十五六岁年纪,肤如美玉,只画了眉毛,涂了点胭脂。但见容颜绝丽,眼波流转,飘逸轻灵。 许多人并没有见过这位据说是独宠后宫的贵妃娘娘,这时见了才觉果然是个绝色美人。 这女子若说不是后宫最美的女人,但是长得比她更好看的也绝对难找了,有这股子出尘脱俗的味道更绝无仅有。 周太后并没有迎出来,众多妃嫔女眷上前参拜:“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令起来,邢岫烟上前参拜皇后:“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杨皇后只淡淡道:“贵妃妹妹不必多礼。” 皇帝当先进了慈安宫的大殿里,而皇后跟随过去,然后轮到邢秀烟。 皇后现在不掌管宫权,但是侍疾之后,皇帝也没有另外打压她了,邢岫烟也知道除非她再触及底线,徒元义不会废她。 其实,她也不想徒元义废她,倒不是她不记仇,而是杨皇后被废后立谁呢? 她可没兴趣当皇后去管理徒元义的小老婆们吃喝拉撒,她只要自己过的好就好,后院女人的虚权她看不上。况且徒元义定的后宫节俭俸例又扣不出多少油水,多些琐事占她的逍遥时间而已。要说权力,其实徒元义有给她,东厂实际上可任她差使,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进屋后,其她人散开在旁,而宸贵妃还是要去向周太后请安,其她人可都祝过寿了。 皇帝半跪过后,在周太后身旁的位置坐下,邢岫烟双手放在腹前,小心步上前,跪拜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福运绵延,仙寿恒昌。” 刘太后今日也在这里,她不能一直称病,她若再不出来活动一下,展示她威仪仍在,一切照旧,在宫里更没脸了,所以对着周太后过千秋心里再痛苦也要撑住,面上带着慈祥微笑。 刘太后一看宸贵妃,心里是对她有些咬牙暗恨的,但是上一次出手,她吃了皇帝手段学乖了,让她知道龙有逆鳞,在后宫中这个邢氏就是他的逆鳞。 什么皇帝为了真正宠爱的女人要竖一个假靶子,皇帝真在意一个女人哪里需要靶子挡枪?他随便出手足够镇慑,宫廷权力所及,谁能真为难?况且外朝玩死她娘家有的是办法。 韦小宝一个奴才得宠尚且在宫中人人捧,有小皇帝身边的红人之说,吴三桂这样 的人物未撕破脸前都不敢轻易得罪韦小宝,何况是真宠妃? 但看杨贵妃有高力士捧,万贵妃和东西厂太监联手,宫女也在她手中,据说宫中皇嗣被她打掉的不少,宪宗知道了也不管。 所以现在宫中捧邢岫烟的宫女太监很多,连她身边的五婢二监在宫中也扬眉吐气。 杨妃万妃这种真宠妃皆不是死于后宫阴私,杨妃死在马嵬坡,万妃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气死的。这才是真宠妃的史实。 现在是两宫太后,徒元义把太后之尊都玩了一把平衡,贬值了不止一半。 徒元义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忍受不了上皇兴冲冲蹦跶,也偷偷在侍疾中下点黑手把他弄得全瘫,好让朝堂风向焕然一新。但他的底线也是有的,让他弑父不是被逼到绝境他是不会做的。 不过,他对给脸不要脸的继嫡母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要惹宝宝不开心,老人家你身子骨受得住吗? 刘太后脸上挂着微笑绝不能让人看出什么来。 而周太后却笑得慈祥和蔼,说:“宸贵妃快起来吧。” 邢岫烟起身来,小心上前去,周太后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说:“贞儿总念着宸贵妃,你可来了,你们皇嫂妹妹也多亲近,贞儿总说自己才学不及你万一。” 邢岫烟觉得身上有万千刀剑加身,浑身不自在,只能装娇羞。温妃刘婧如和静妃沈曼看着宸贵妃的背恨不得把她一块块肉给绞下来。 邢岫烟又让人送上了寿礼,是一本厚厚的书。 作为一个后世写手,现在不能写耽美故事了,只能写别的了。 《七侠五仪》她终于写了四十回了,这速度在没电脑的时候真是不错了,还是她努力的结果。现在印书局给印了出来,不过她还是有点写猫鼠cp的感觉,只不过不肉不明说的那种。 送这样的礼物,让在场的妃嫔都不禁好奇,周太后也因问是何书。 邢岫烟说:“是臣妾闲时自己写的书,让内务府去给我印了出来。” 刘婧如忍不住,也没有看刘太后对她的警告眼神,呵呵一声:“贵妃竟写得锦绣文章,都印出来了,可是才比子建?” 邢岫烟淡淡道:“不过是给长辈消遣的书,不敢称才。” 沈曼悠悠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本妃在家中时,可不敢坏了规矩,乱读歪书,移了性情。” 邢岫烟懒得理她。 徒元义此时已经在座,看了看这些女人,现在还养着也稍稳朝堂之意,本朝没有后宫一人的,只宠一个是可以,只有一个,朝臣就不得不说了。 “下去!” 沈曼不禁尴尬在当场,只觉一个口血积郁在胸似的,却又吐不出来。她对邢岫烟有多厌恶,现在就有多痛苦,但是让她反徒元义她是没有这个胆的。 在场这么多宗室王妃,而她母亲可也是宗室中人,她外公外婆都在场,是以今天这才有了些底气。竟还这般当众没了脸,只想掩面逃走,却偏须扛住,脸色雪白地退了回去,只有眼睛粹了毒一样看邢岫烟。 和德长公主打圆场微笑道:“宸皇嫂可写了什么书呢?” 邢岫烟微笑道:“从前本宫有个师父,最是会讲故事,教导为人忠义,本宫很喜欢。本宫就是自己将师父讲的忠义之士的故事写出来,给太后娘娘作个消遣。” 周太后不禁好奇,说:“可是什么样的故事?” 邢岫烟道:“是北宋仁宗年间的故事《七侠五义》,仁宗是明君,所以朝中有包青天这样的忠良之臣,当时天下的义士御外敌,灭逆臣,为了保大宋皇统抛头颅、洒血热故事。” 周太后不禁一怔,复又微笑说:“原来是忠义故事,本宫年轻时倒也喜欢听这些。” 邢岫烟笑道:“母后千秋,现在也不老呀。” 众宗室王妃也随声附和,捧着周太后,又说宸贵妃心巧。慈安宫一派和乐,只不过刘太后这位东太后有些主流之外。刘太后这才体验到原来当了太后也是有脸或没脸的,特别是遇上不是自己生自己养的强势之君。 邢岫烟除了那书,又备了另外的礼物。 她送上一水的十二生肖卡通版布娃娃。这还是尚衣局的绣女来帮忙一起赶出来的,内里填充着棉花,而动物的眼睛是用上好的宝石镶嵌在上头的。就这些宝石,价值也不少了,总比后宫普通妃子送的东西强多了。 这些东西端上来却让人觉得很有喜感,周太后也不禁道:“这怎么看着像生肖,却又不一样呀?” 邢岫烟说:“臣妾是祖籍苏州,以前喜欢做针线,后来眼睛不好,不能动针线了,就喜欢画些花样。这是十二生肖,发现这样……写意一下,好像挺可爱的。臣妾就做着,给太后娘娘闲时把玩。” 周太后这时倒是忍不住去抱了一个小兔子,她是属兔的。那兔娃娃触手软软的, 不禁又摸了摸,笑道:“这倒是适合小孩家家玩,宸贵妃却拿给本宫。” 邢岫烟说:“大人小孩都可以玩呀。臣妾就喜欢倚着看书时抱一个。” 忽然,和德长公主,刘太后的十公主、徒元义的皇长子、皇次子从侧殿跑了过来,看到了娃娃眼睛亮晶晶的。几个孩子还是先向徒元义行了礼,然后眼睛就粘在上头了。 邢岫烟看看皇次子,一双眼睛长得颇像徒元义,且他与旁的皇子皇女不同,生母已丧,她才几乎没膈应,不由得抚了抚他的头,说:“你们要是喜欢,好好孝顺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看到儿孙环绕高兴,手头说不得就松泛一下了。” 一众儿孙都去向周太后拜寿说吉祥话,周太后果也送了些娃娃给孩子们,且不详提。 第97章 撞破丑事 这时的午宴还只有宗室参加,宴会桌案没有摆到殿外去,后宫妃嫔也只有妃位以上有前面的单独座次,而其它低级嫔妃是在后排。亲近的宗室王妃们陪在下首。 今日是周太后千秋节,她居于主位,她右边是刘太后,左边是徒元义。而徒元义下首是皇后,邢岫烟坐在了刘太后下首。古代左为尊,排位当然讲究,皇后下首是惠妃,其旁边坐着二皇子,二皇子虽不是惠妃所生,但是从小养在她膝下。 对面的二皇子看向邢岫烟,一双眼珠子如冰晶似的,他眉眼长得和徒元义极像,邢岫烟也忍不住冲她微微一笑。 而大皇子因为长得更像皇后,且皇后尚在世,邢岫烟便觉得难以亲近。 宗亲王妃世子妃、后宫低品级的妃嫔们则是坐在下方或后排。 不一会儿,有皇帝的鲜嫩小妾们过来献艺,这些全国上下选上来的色艺双绝的秀女自然是惹人眼球的。 那红衣舞娘舞步轻如猫,身姿曼妙,每一步都像是能击在人的心田上。 她眼波往徒元义抛去,当真国色天香,邢岫烟并不觉得自己能比她美。各嫔妃既心中酸苦又心中有所期待,她们现在无宠,太需要这样的美人来打破雨露不均沾的现状了。只有皇帝转开在宸贵妃身上的眼睛,她们才有希望。 邢岫烟自然知道她们的想法,也是一帮可怜人,可是她也很可怜呀。她若失去徒元义,结局可想而知。在场有八成妃嫔是恨不得她死,她一旦失宠,就将面对所有人的撕咬,她退无可退,或者徒元义根本没有给她留退路。 女人的命都不由己,要怪只能怪这个时代社会对女人太苛刻了。 水袖飞舞,莲步轻移无声,越来越飞的旋转着,真如九天仙女落红尘,惊了哪家少年郎。 曲声停下,领舞女子盈盈上前下拜:“嫔妾冯莲恭贺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冯莲现在的位份是美人,是新一届秀女,但是还没有侍过寝。 周太后点头称赞,让人赏了,却是刘太后笑道:“果然舞姿曼妙,袅娜褊迁,皇帝,你看,是不是?” 徒元义微微一笑,看着冯莲说:“是不错,下过一翻苦功吧。” 冯莲盈盈拜下,说:“嫔妾自小爱舞,虽然每日勤练,但是做自己爱做的事,便不觉得苦。” 刘婧如眼睛恶狠狠瞪了邢岫烟一眼,又酸涩难当地看向 身姿婀娜风流的冯莲一眼。今天怎么就让这个小妖精出头,她都多久没有见皇上了,她虽不会跳舞,但她也会弹琴呀。 可姑妈不让她表演,却提议了冯莲来跳舞夺人眼球。 看到冯莲退下后,刘婧如临时出列说:“两位太后,有冯美人舞蹈在前,再让婧如给大家奏一曲吧。” 刘太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但是如今刘家能拿得出手的女儿就这一个,原本二房有一个庶女姿容秀丽,但是在选秀前出门上香马车失事摔断了腿。 刘太后知道这事多半和刘婧如母女脱不了干系,但是知道又能如何,她同样不能看着刘家落没。 周太后却说:“今天喜庆的时候,倒不怎么想听清幽的曲子,只想看热闹的舞蹈。温妃,你退下吧。” 刘婧如愤恨不平,委屈不已,只得回到座位上。邢岫烟看着刘婧如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其实她进宫来淌这浑水干什么呢。要是她在外头嫁人,至少现在刘太后还在,她还是能过得很有底气,将来的夫家也不会欺她。 按照古人的传承习惯,她兄弟要是不出色,尚可期待儿子。就算后二十年贫寒些,也比在这深宫不受宠要好。 坐了一会儿,邢岫烟离席去更衣,紫玥陪着她绕到了大殿之后,又转了几个弯。这慈安宫不是她自个儿的凌烟宫,也不是太极宫里,她要方便可也只有到这地方来了。但好在,这里不和太监宫女们一处的,是专给高位主子用的,是收拾得很干净。 解手之后,出了更衣室原想往回走,但是邢岫烟到底看着所有女人都在向徒元义邀宠心中略有不快,不太想过去。 看后头有一个小花园,桂花开得正好不由得想在一旁石椅上坐下缓缓气,正走过去,忽然听到花坛树丛后传来声音。 她不由得走过去瞧瞧,只隐约看到花丛后两道人影叠在一起,有女子痛苦的叫声轻轻传来。 “殿下,不要,饶了奴婢吧,殿下,皇后娘娘会杀了我的。” 忽听一个男孩的声音如公鸭嗓,说:“你不从本皇子,本皇子也会杀了你。” 就听那宫女的低泣声传出来,邢岫烟心口砰砰直跳。这是……大皇子? 他好像还才堪堪十一周岁吧? 邢岫烟正想悄悄走开,但听紫玥脚踩到一颗小石子,为稳身形,脚步一重,花丛里的人已经听见了。 徒晖衣衫不整地爬起来,身上还沾着些草屑 ,一见邢岫烟不禁大吃一惊,目中涌上恐惧之色,连忙拢了衣服扭身跑了。 那个宫女也发现了她,拢着衣服跪在她跟前,哭道:“贵妃娘娘饶命!” 邢岫烟见这宫女也不过十三四岁,生得颇为娇美,哭得楚楚可怜。 邢岫烟心中不禁感叹这万恶的后宫制度,真是糟蹋了多少姑娘。 邢岫烟暗自摇头,说:“你走吧,本宫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宫女仍在呜咽,邢岫烟皱眉,说:“你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把衣服头发整理一下。哭有什么用?你若要攀大皇子的高枝,本宫又不会阻止你。” 那宫女道:“奴婢罪该万死!但奴婢怎么敢攀大皇子的高枝,奴婢是被逼的,奴婢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大皇子胁迫奴婢,奴婢是不得不从。” 邢岫烟说:“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胁迫,在这宫里哪有说道理的地方?你要想攀高枝这儿也不是地方,你若不想,就少做这副楚楚可怜的风姿在大皇子面前。总之今日这些,实为不智。” 邢岫烟虽然同情后宫女子,但也不傻。今日这种人来人往的时候,这两人单独在这厮混,这宫女不是自己的腿走来,难不成大皇子还能将人掳来?只不过是邢岫烟知道后宫女子为了将来前程趁年轻攀个高枝也是情有可原,没有如别的后妃一样厌恶罢了。 那宫女忙收拾衣襟,邢岫烟却拂袖走了。 却说大皇子被撞破“初体验”计划后惊慌失措跑回慈安宫大殿里门口。大皇子是听说过这位宸贵妃的,听说最是会向父皇谄媚,心思恶毒,还害得母后失宠没脸。听说她最是想把母后打落下来,好取而代之,这次她一定不会代他隐瞒了。 徒元义对皇子的教养极严,他们的作息时间都有把控的,而且因为徒元义知道未来二皇子耽于酒色,对未成年皇子只用太监,不用宫女。徒晖要亲近女人,除了这样的节庆日偷溜出来,还真没有其它机会。 徒晖进门前他收回腿,他身子有些发擅。 不行,若是她揭发他,他定然更让父皇失望。他本就因母后前些时日犯了父皇忌讳,近来父皇很是冷落他,若还因此在父皇面前留下了墨历史,将来他就完了。 大皇子心下发狠,又折而返回。 邢岫烟有些意外,对方怎么敢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大皇子规规矩矩地朝她一施礼:“贵妃娘娘。” 邢 岫烟目中带着一丝轻蔑,说:“你不用说什么。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大皇子看到她这种轻蔑的目光心中只觉又羞又气,却还是自保重要,问道:“你当真不说?” 邢岫烟淡淡道:“你又不是我儿子。” 大皇子说:“你不会骗我,以后借我这事除去我和母后吧。” 邢岫烟呵呵,说:“你这么能想象,你咋不上天呢?我真要除掉你们,也不是你现在来说说就可以阻止的,而是要看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大皇子恼怒又忐忑,说:“你想要什么?” 邢岫烟原想说你这一个小屁孩能给我什么。但想这大皇子正值青春期冲动,天赋异凛发育快,有性/冲动也不是他的可控制的。所以,只怕他在没有侍寝宫女前怕是还要犯这事,到时怕是要有无辜女子惨死。 邢岫烟说:“我要什么,你当真能做到?” 大皇子说:“你若守信,本皇子便能做到。” 邢岫烟顿了顿,淡声说:“你还是等你母后赐侍寝宫女吧,你是圣上的儿子,怎么能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天子之子应是龙子,理应自持身份贵重,爱惜百姓。你要当老鼠仔不如脱了这身龙子皮,安心的打地洞去没人拦你,省得你父皇怀疑你是哪来的野/种。” 大皇子也才十一岁,这时眼泪不禁都要流出来,只觉前所未有的屈辱。若是别人哪里敢这么讽刺他羞辱他,但是宸贵妃是父皇心尖儿上的人,就连太后都动不了她,他一个受冷落的皇子现在哪里是对手? 邢岫烟到底也有点膈应徒元义的儿子这副样子,本来青春期孩子犯点错就是现代也是教育疏导为主。邢岫烟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厌恶徒元义和别人生的孩子的,且这孩子还长得五六分像皇后。女子但凡有情便会有所偏颇,她才会对着一个孩子也忍不住刻薄,她到底是凡人。 大皇子压下屈辱感,浑身发抖,抱拳道:“本皇子……受教了。还请贵妃娘娘……说话算话。” 第98章 皇家庆宴 邢岫烟却径自走了,徒晖留下心理阴影面积好一大片。其实徒晖除了发育比较早之外,就是尚书房中已经有人碰过女人了,听他们说起来女人非常美妙。 因为一些露骨的话产生了涟漪,大皇子性子又有些左,看上皇后宫里年轻漂亮的小宫女也就多方纠缠。那宫女确实有几分半推半就与大皇子有情,不然也不会两人到了那个小后花园,可最终还是害怕盖过了攀龙附凤的心。 因为她知道大皇子是皇后的命根子,做出这种事的后果不是当上皇子侍妾,而是死。 邢岫烟走到大殿外,那里有一群的太监候着,都是各位主子的贴身太监。却见赵贵也站在门口,他走了过来问:“娘娘,可是酒上头了?” 邢岫烟说:“微微有点儿,所以走了走散散。” 赵贵扶着她跨过了门槛,到达玄关,今日设宴,参宴的都是女眷贵人倒不用拖鞋。邢岫烟让赵贵自忙去,在他进去后略迟一会儿才进去。 邢岫烟回到座位时宴已过半,皇帝也已送上他的贺礼,一棵价值连城的珊瑚宝树,通体通红,足有一人高,是今年茜香国进贡上来的一件宝贝。 周太后也乐得眉开眼笑,这次皇帝给她做足了脸了,表明她这个太后虽然封得迟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而大伙儿纷纷赞周太后有福气,赞圣人孝顺。只刘太后内心气苦,当初她千秋节却因为她身体不适就被“不得不”延期了。但是千秋节宴会怎么延期,过了期谁还大张旗鼓过生日,当然不了了之。 午宴也近尾声,周太后本有午休的习惯,这时也颇些累了,便也先行离席。这时徒元义也带着邢岫烟先离去,到等到傍晚时,群臣进宫到太极宫赴晚宴了。而各大宗室王妃就由皇后、惠、德二妃带到各宫中休憩了。 徒元义却又带着她去了上阳宫,其实太上皇现在好多了,徒元义都是借了他大好的喜庆时节封了她当贵妃的。 不过老人的帝王尊严让他现在仍不喜见外人。 邢岫烟这是第四回过来,皇帝来看上皇的一半时间她都跟着。 她其实一直好奇这位坚/挺的老圣人怎么就瘫了多年了,她不是笨人,以徒元义的通经络的本事,真是纯孝人他就不会瘫了。 不过她想到这个问题却没有好奇心重去问他,有些事是不能问的。 邢岫烟看着气性那么大,也吃过亏,其实是聪明的。就看现在她还保持 大部分从前的性子,是她想过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她明白她对他的不同之处,就是从前那样,有性格、真实,若是改变这些,那和别人没有区别了,所以可以宁愿有时和他怼,也不能如宝钗一般事事求全、事事大方,一个女人若失了性子,便没有了刺激的味道。 这是外话。 徒元义殷勤亲自服侍老圣人吃着软烂的食物。老人一双眼睛已经带着一丝软弱柔和,他总是看着徒元义,其中有一份乞求。 近日老圣人派人去调查他那些儿子过得如何,消息不乐观。 高宗已经不是当初的权谋高手坐享天下的皇帝了,他的时代已经过去。老人现在没有从前的野心,就如普通老人心里惦念儿子孙子了。 老圣人很配合地喝了一碗煮烂的粥,徒元义忽遣退了所有宫人,看着上皇说:“父皇,今天是慈安宫太后千秋朕让好好热闹一下,明年父皇大寿了,朕也一定给你好好操办。到时十二、十三、十五几个弟弟一起给你拜寿一定很热闹。” 太上皇长长叹了口气,徒元义也知道最近上皇惦念兄弟的事,道:“儿子知道你在怪儿子,可是皇权不是请客吃饭,儿子放过老三、老五,死的就是朕,儿子不伤他们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朕也不愿他日兵祸再起,苦了百姓,怪只怪他们生在帝王家。” “罢了,朕知道。”太上皇口齿不是很清楚,说着不禁潸然泪下,邢岫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借机跟宫人们出去了。 “秀秀,过来给父皇请安。” 听到徒元义的吩咐,邢岫烟只得上前跪下磕头:“臣妾参见太上皇陛下,陛下万安。” 徒元义朝她伸出一只手,她的爪子自然温驯地搭上去,顺势起身。 徒元义拉了她到太上皇跟前,说:“宸贵妃会写故事,父皇现在整日里倒是有些无趣,不如就让太监读故事给父皇听吧,也是个消遣。” 于是,这样皇帝把邢岫烟的那套《七侠五义》上部的预订出去了一本,给她发展了个读者,这让邢岫烟目瞪口呆,之后又有丝雀跃。在这个时空,有诸般不得意之处,但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皇帝、上皇、太后都成了她的读者,这若放在现代,她可是大发了。如此一想,竟然步履生风。 其实,她早大发了,只不过思维转不过来,她并不看重宫妃身份,即便被册封贵妃也只平常喜庆,因为贵妃之位是靠和男人建立男/女关系得来的,而发展读者 是她的劳动得来的。 …… 晚上,太极宫中夜宴群臣就更热闹了,桌案一排一排、一列一列地延伸出去。 周太后今日是主角,在居中座位坐着,刘太后称乏未出。帝后各坐两边,但是皇帝又把宠爱的小老婆宸贵妃带在身边,坐在他的御案边,显得荣宠之极。 各大臣给皇太后送上新奇的寿礼来,虽然皇帝说过要节俭,但也阻止不了这富贵之像。 邢岫烟看到了传说中四王或其家人,北静王水溶,本居于京都;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实为质子;现任东平郡王穆承平;南安郡王霍明。 四王原是明末时另外的起义的头领,后都归附于徒氏,因此才得封异姓王,爵位也是世袭罔替的。 北静王一脉比较聪明,早早弃武从文,在上皇时,老北静王就投靠了上皇,所以到现在这代北静王荣宠犹在。 西宁郡王金世超,也有实权身兼节度使,朔方一带是他的势力范围,但是徒元义两次北狩,也安插了些人进去。而他的世子金浩倡也在京城,有当质子的感觉。 东平郡王穆家却是曾在江南混水中涉及较深,曾经杭州一带都多是他的势力范围。可是江南一案中被剪除了根基,因为早没有军权,承乾三年的大乱他才保得性命,而实际上他是在钱财上支持过的,现在一直担心皇帝秋后算账。 不过,皇帝采取的都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一方面仍然荣宠,另一方面在底下继续剪除那些和他相关的异心势力。 南安郡王还在南边带兵,但是他养/敌自重的事终要偿恶果,南安郡王与安南国、茜香国、东瀛往来都比较密切,南方战败也是有他被这些养着的敌暗算的原因。 晚宴拜寿之后,歌舞开始,这是群舞,粉色的水袖犹如晚霞一般晃动。虽然跳着也挺好看的,但是邢岫烟习惯了现代电视上的大型晚宴的鼓乐齐鸣的节奏感、灯光瑰丽的梦幻感,看现在的歌舞总少了那种畅快感。 然而,舞女们却也有一身的童女功,身体的柔性美感十分强烈,也吸引了她的目光。 宫宴的菜肴其实还不如贾府的,这宫宴那么多人,少不得是大锅饭了,就是皇帝也不得不免强一下了。 邢岫烟嘴巴养得有点刁,并不想碰那些菜,只拣了瓜果吃了几下。 一场歌舞方罢,舞乐司又换上另一场舞蹈。这也是群舞,但是其中有一对姐妹花舞着剑,是为 双人主舞,但见那两个美女长得甚是相像,舞剑时寒光霍霍、英姿飒爽,极有观赏性,把大半的宴会上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邢岫烟也拉了拉徒元义的袖子说:“这个挺好看的。” 徒元义笑了笑说:“你要喜欢,把她们赏了你也行。” 邢岫烟知道现在是皇权至上不把人当人的,见到那两个女子容貌美丽,不由得低声说:“是你喜欢吧,不好意思说,借我的名头泡/妞。弄来给我,最后还不是你的?” 徒元义不由得呵呵,低声说:“原来是吃醋。” 邢岫烟看着他就有些牙根痒痒,想她当初在广告界有些小名气了,后来在耽美界有那么一点江湖地位的了,如今就嫁给他这么个男人当小妾。 邢岫烟别开头不理他,他拿了一个桃子递来,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像是逗她玩乐。邢岫烟一想到自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她自动忽视了自己想当万贵妃第二的想法),没有了退路他却还左拥右拥,时时有新美人出现,心里憋得慌,就是迟迟不接。 可是邢岫烟不接,却是让一些妃嫔看红了眼,这人被宠成这样还拿乔得很,这怎么不让人恨? 宴至申时一刻方罢,徒元义最后与群臣共同举杯同庆,然后就亲自搀扶着已经疲惫的周太后离开,显示孝道。周太后虽然折腾了一天,但在后宫中没的折腾才是悲哀的,比如上回因病取消了千秋节的刘太后。 亲送周太后上了步辇,皇帝身后还跟着一群莺莺燕燕未散去,一个个盼着他能多瞧一眼。 皇帝却带着宸贵妃回了寝殿,其间又有多少人绞碎了帕子。 第99章 帝妃夜话 是夜,一场激情过后,邢岫烟疲惫地趴在枕头上,却一时睡不着觉。 徒元义发现了,大掌抚着她的腰说:“爱妃还想要朕疼爱?” 邢岫烟没有回答他帝王汤姆苏带荤-腔的问题。 她转过身来,寝殿还留着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下,她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的宝石。 邢岫烟握住他的手,忽问:“元义哥哥,前生……你是怎么过的?” 徒元义不禁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邢岫烟道:“我前生是什么人,什么出身背景,什么教育背景,大致经历过什么,我基本都和你说过。可是,你从未和我说过,我说是看过原著,其实原著上除了贾元春什么都没有。我也只能看看现在的后宫,了解一二。我觉得吧,我有必要了解你,你毕竟是我丈夫。” 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皇帝是要保持距离的,中国的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前朝后宫都在揣摩君心,可是想要去掌握却也是犯忌讳的。 徒元义身为一个直男癌和好面子的皇帝,当然不愿将前生皇帝生涯的悲催告诉她。他接手的是个烂摊子,并且是“不得人心”这种不是优点的优点,才被当时还贪恋权势偏偏中风的父皇选中的。 他前半生皇帝生涯是处处肘制,和父皇、兄弟、勋贵斗法,无力可借,广封后宫。朝中吏部掌握在别人手中,户部是乞丐,他想做一点事艰难无比,户部官员天天和他哭穷。 他的后半生皇帝生涯在到处摞银子,也在到处平息江山的不稳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去雨露均沾的跑后宫,拉拢娘娘们的娘家。到后十年,儿子们又长大了,儿子们斗法和当年他的兄弟们也不差了,崔氏生的一个皇子还逼宫造反,把殚精竭虑的五十岁就早生华发的肃宗刺激得大病,他好几个儿子在宫变中被杀。最后传给看着有点本事的老八,结果是个不孝子,在他手上后金蒙古南侵,大周亡国了。 徒元义忽轻轻一叹,说:“前生如何,到底是不重要了,朕看重的是今生。”徒元义心底是不愿她看不起他的,所以当初她挨打说的那些话才让他要见到血才能平息一股戾气,杨家父子一直忠于他,他只好拿了承恩公府发作,连刘太后的表弟都被砍了头。 邢岫烟虽不知大周历史,但是知道后世是后金朝,徒元义称后金为鞑子,可见亡国了。只是不知是亡于他之手,还是亡于他的子 孙之手。 邢岫烟枕进他怀里,说:“七郎要是心里有我,我便一直陪着七郎,七郎不愿活在前生,那我便不问了。做人本应活好当下。”她不过是头一回参加大型宫宴,对于皇朝权势有所感慨。 徒元义心里有些涩意,搂住了她,半晌,他道:“朕心里……一直有……有秀秀。” 邢岫烟当然猜出他是喜欢她的,但是这样严肃发自内心的说,还是头一回。 邢岫烟说:“真的?” 徒元义不禁淡淡一笑,说:“你从前便不信朕,偏要发孩子脾气不乐意进宫来。” 邢岫烟道:“我不乐意进宫倒不是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如果说一定要选一个人去相信,那我只能选七郎。便是嫁给别人,我对男人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指望,都是过日子。我不乐意进宫,是价值观的问题,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后宫对于女人来说,确实是‘终南捷径’,但死亡率太高了。况且,便是成功,结果又能怎么样?我并没有梦想让我的家族显赫永久,因在我生活的现代是‘个体社会’,不但亲兄弟明算账、夫妻、父子都明算账。而就算当了太后,还不是在宫里四面墙,老公死了也不能再嫁人了,每天念念佛找精神寄托,广场舞都没得跳。最多有人见了就跟我下跪,口称千岁,这一拜我还真能长生不老不成?耗废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和所有才智,就为了这个,我去~~” 徒元义俊脸微微阴沉,说:“越发放肆了!” 邢岫烟说:“我现在乐意在宫里,那是因为我喜欢七郎,爱自己所爱才不枉活一场嘛。我还是决定让自己轻松点,我要喜欢你,直到你喊停,咱俩就再见了。” 徒元义说:“再见?你能去哪?” 邢岫烟说:“呵呵,你觉得能去哪?” 徒元义沉默了一会儿,说:“朕,没喊停。” 邢岫烟咯咯一笑,说:“闷骚。” “你说什么?” “说你稳重。” 徒元义怀疑,邢岫烟又侧面问了问大皇子的事和皇子教育上的事,到底她遇上那种难堪场景。 徒元义却说:“你喜欢孩子,你自己生个就是。” 邢岫烟呵呵干笑,又说:“只不过,之前没有见过你儿子嘛,好奇问问。大皇子性情如何?” 徒元义说:“朕不会立他为太子,你放心。” 徒元义只道她是担忧自 己的未来,毕竟杨皇后和她是天生敌对的。 “谁关心这个?我是看……你儿子还挺成熟的,你看着挺年轻的,居然儿子都这么大了。”邢岫烟当然不会将徒晖的丑事直接汇报给徒元义,那不符合她的风格。但是,他的儿子怎么样,她做些了解,万一再碰上什么,也不至那样不淡定。 徒元义却听“看着挺年轻”的,又想起曾经当阿飘,因前生死时五十四岁了,阿飘的形态都是老者,她一直将他当长辈,此时还道她到底心里觉得他老。 男人这种生物,有时不可理喻,邢岫烟本是想好好和他聊聊,才聊到这关键处,骤然间他重重覆上唇吻来。 他龙腾九天,翻云覆雨,极尽放荡,邢岫烟被折腾得手指都不想抬。她根本不知道哪里不对头。 她怎么知道,一方面男人本就迷恋这事,另一方面这男人像西门庆似的,有心显示自己“不老”,就一丝也不克制自己狂野的兽性了。 而外头值夜的敬事房太监本昏昏欲睡,听到大动静难免打起精神,他们习惯了。自打宸贵妃进宫后,圣人在这方面格外能折腾,有时候白天都要叫水。 …… 凌波殿前的有好大的空地,临水又栽满了柳树,今日朝中没有要圣裁的大事,两人来了凌波殿。虽然凌波殿是宸贵妃的地方,但是宸贵妃很少住在这里,多是呆在太极宫中。 闲时,徒元义不是练功,就是陪爱妾。 这时,两人依偎着喂鱼,徒元义手搭在她的腰上,她又放了鱼饵下去,引得众锦鲤争抢。 徒元义见她眉眼轻灵却是多了许多娇媚情意,心中更加喜爱,她微微一笑,但觉把一切捧到她面前都好。 朕有当昏君的苗头呀。 但见怀中人淡淡笑着说:“七郎,你瞧,湖里还有菱角呢,可惜这京都栽的菱角没有我们江南的好吃。” 徒元义说:“这有何难,让江南进贡些菱角来好了。” 人儿说:“我才不用为了一口吃的劳师动众,咱们是一口吃的,但到下头又是一个名目了。七郎允我摘了那湖中菱角来就好。” 昏君说:“爱妃真是贤德。” 她却不依:“你才要贤德呢!会不会说话呢。” 忽有赵贵来报,说是朝鲜、茜香上了国书,今年冬天要派使节来朝贡,礼部拟了接待规格要御前奏对。 邢岫烟自然好奇,也有 些想法,但是她并不确定他高不高兴她对朝政感兴趣,只悠悠洒着鱼食。 徒元义沉吟了一下,说:“爱妃先自己玩玩,待朕处理完朝政,晚上再好生陪你。” …… 却说贾琏一个月前随着石家的掌柜跑了回江南,去采买些东西来自家的铺子里卖。他也是自己做起生意了,有石家扶持,庶务的才能还是用来给自己赚钱更好,府中的事交由内眷妇人吧。 回到京都都已经是十月初六了,他先是见着了日思夜想的老婆儿子女儿,说起这事这趟不会白跑,都卖了几船的货,当能赚个一二千银子。因为赔偿别人抹平一切,花了不少钱,夫妻俩手头紧,贾琏才儿子刚满月就离家。 王熙凤抱着儿子夸着他能干,小意殷勤,再想起一事,笑着和贾琏说:“都忘了恭喜二爷了,你现在呀,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贾琏吃惊:“这话却怎么说的?” 王熙凤让平儿给他送上茶水,笑道:“可不是邢家表妹,如今已经贵为一品宸贵妃娘娘了!听说贵妃娘娘如今宠冠后宫,就是太后的寿宴上,圣人都带着她在身边坐的,这在后宫妃嫔中也是独一份的恩宠。那可是太太进宫赴宴亲眼所见,这几日许多人家都赶着往邢家送礼。” 贾琏喜笑颜开,心中不无得意之色,忽又转念,说:“那现在大太太到是最得意之人了?” 王熙凤说:“可不是?把姑妈都气病了。特别是前两日宝玉说要把大姑娘接回来,更让姑妈心里闹。其实若能接回来也是道理。这二十八也未必就说不到亲事了,一个月前林姑父定了门亲事,那孙姑娘也是因为事情耽误了,现在都二十七岁了。大姐姐只和她相差一岁,若是能出宫来,没准找个林姑爹一样的,可是一品大员,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贾琏惊讶问道:“林姑父订亲了?那林妹妹怎么办?” 王熙凤呵一声笑,说:“可不是你林妹妹给你林姑父相看的吗?” 贾琏目瞪口呆,说:“什么?” 王熙凤笑道:“我总算是瞧出来了,贵妃娘娘自不是凡人可比,她的结拜妹妹自然也是不凡。这偷偷给亲父相看未婚妻的事她都能做,可见是个心中极有成算的。” 于是,王熙凤把黛玉怎么偷偷求了石张氏给她相看继母人选,讲了要求,然后在对方不知的情况下相见,试探其才学性子等等说了。 贾琏笑道:“现在林妹妹相看了这位新夫 人,明年林妹妹就要及笄了,又要反过来林夫人给她相看了。” 王熙凤道:“可不是?林妹妹的婚事倒是犯难了,她心中这么有主意,林姑父又宠着,贵妃娘娘也宠着。原本嫁进石家大表弟倒好,舅母也是十分喜爱林妹妹,但是大表弟年纪大这么多,两家偏谁也没提这事,就不知道二表弟有没有这个缘分。” 石慧的二哥石聪今年二十岁,这些年也一直在西湖书院读书,去年考出了秀才功名,今年又要参加秋闱了。 贾琏说:“你倒是别说大表弟了,他娶妻也是麻烦得很,高不成、低不就,舅母给他选了多少家的姑娘他都不满意。就这么一直拖着了,舅父都头痛得不得了。” 贾琏略做休息,又去向贾母请安,说起离家时日的去向,倒也没有瞒着为赚钱跑趟商,不然他也编不出一个理由来。 贾母不喜,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何需去赚这银子?你一个国公府的公子,没地失了身份。为这几百两银子,倒扔下一家老小不管了。” 第100章 奇葩要求 贾琏唯唯诺诺一通,心中却想着明日要去找一下石家舅舅问问他之后再做些什么生意来。 却忽听贾母说:“如今你大姐姐还在宫里受苦呢,你有什么成算?” 贾母虽然偏心,但她潜意识中是肯定贾琏的能力的,他可称是阖府唯一有实用的。 贾琏曾受过石柏的指点,他自己又是个机灵的,忙道:“大姐姐的事自然由二叔二婶做主。” 贾母恼道:“你便一点都不知孝悌了吗?” 贾琏心想:那亲爹妈又不是死了,要他一人隔房的兄弟说什么? 贾琏道:“我自是关心大姐姐,可是姐姐远在宫廷,我如何也鞭长莫及。” 王夫人此时藏在侧厅,此事也不好由她直接说,但她早就深思熟虑过了,她如今是怎么也使不上力的了,但是也不能看着元春就这样老死在宫里或者接出来受更多的嘲笑。 于是,在京城中都知道宸贵妃宠冠后宫后,王夫人似乎看到了唯一的希望。是的,是唯一的。曾经元春告秘揭发秦可卿的身世,反而是有宗室的女眷和她有了来往,圣人显然不想为难义忠亲王唯一的后人。元春在早几年可以出宫的时候投靠了皇后留下来,可是同样没有机会侍寝,不是皇后不给她机会,皇后自己都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皇帝。在宫中能让皇帝看到的,只有宸贵妃娘娘身边。可是让王夫人为了此事去求邢夫人去邢家说,她如何甘心,而邢夫人一定不会同意。 王夫人倒和王熙凤提过,但王熙凤推说她与邢李氏并不怎么说得上话,一切都是太太做主的。显然这凤丫头是个滑头的,哪里有高枝攀哪里。 王夫人就想借贾母打通邢夫人和王熙凤去邢家说说把贾元春调到宸贵妃身边当女史的事。 这贾母除了宝玉最疼元春,这事她也是与王夫人一条心。贾母是肯定贾琏的公关能力的,他近几年能拉近邢夫人和他的关系是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事。 贾母说:“你怎么会鞭长莫及?你去与大太太说说,让她跑一趟邢家不就得了?让邢忠夫人进宫一趟,与宸贵妃说说,宸贵妃将你大姐姐调到身边,你大姐姐方有出头之日。况这宸贵妃身份低微,在宫中势单力孤,你大姐姐品格清贵、才华过人还愿意帮她,也是她的福气了。到时候,再又让太太给准备一份大礼送去邢家也就是了。” 贾琏抽了抽嘴角,心想:这是当自己是谁呢,有这么求人的吗?再说调 到宸贵妃身边就能出头?宸贵妃身边就不缺年轻漂亮的丫头了?贾琏当年可也是见过宸贵妃的,当初才十二岁,就是何等风姿了。进宫前也见过一回,那不容逼视的风采更让他这样的浪荡子都不能生出亵渎之心。宸贵妃现在花样年华、青云得志还会差了? 皇帝不去宠幸宸贵妃偏去把一个二十八岁不及宸贵妃风姿的老姑娘往龙床上拉?当圣人眼瞎呀!还用这样随便的口气对邢家人,现在邢家可是人人赶着巴结的人家。 贾琏不由说:“这事儿,何不让二太太去和大太太说了不是更明白吗?何必要我转达?况且,说句实话,当初家里的三位年轻漂亮的妹妹都没有选上,大姐姐小选进宫,如今都几岁了?老祖宗虽是为了大姐姐的前途着想,恕孙儿直言,大姐姐如今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也许还有点机会。两个年纪相近,大姐姐也许还可能显得好看一些。若是大姐姐跟在宸贵妃娘娘身边……宸贵妃娘娘还不满十六岁,圣人看着还以为大姐姐是新来的嬷嬷呢。” “休要胡说!”忽然从侧厅走出一个妇人,不是满脸怒容的王夫人是谁? 王夫人指着贾琏的鼻子骂道:“你敢这么咒元春?元春当初进宫还不是为了荣府?元春若是得了宠,受益的还不是荣府?元春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若是当了娘娘,荣国府才有颜面,那邢家丫头算什么,你当真是你表妹吗?邢家丫头当了娘娘她能照看你些吗?” 贾琏说:“既然大姐姐都能照看我了,那我等她照看就是。二婶既瞧不上宸贵妃娘娘,却又想让人把大姐姐调去身边侍候,这种事我可没脸去。您脸大,我们比不得,你自个儿去说不是更好?” 贾母提起拐杖往贾琏砸去,大骂:“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和你老子一样是要气死我!” 贾琏心知贾母到时又是惊动贾赦、贾政的份儿,自己怕是又落不得好。在身上挨了她两棍后,就倒地“晕”了过去,这贾母哪里见过这种瓷片人,顿时拐杖就再打不下去了。 这时,贾赦、贾政正赶过来,他们原也正要问问琏儿儿子刚出生这满月又何必到处乱跑,去了这么久,他不在,府里连个跑腿办事的人都没有。 却见着贾母将贾琏给打晕过去了,这时再不及骂人教育,喊着宣太医。贾赦虽然自己也打儿子,但却从未想过要儿子的命的,当初宝玉中邪贾政让准备后事,贾赦都还不愿放弃。对待儿孙上,贾赦比贾政稍有几分真情,这时见唯一的嫡子晕死过去,哪里还能坐得住?贾政留在荣庆堂安 慰被孙子气到的贾母,贾赦却跟着去了贾琏屋里。 王熙凤一听说贾琏被老祖宗给打晕过去,还倒是因为她那些事终于压不住爆发出来了。琏二爷去辛苦一个多月可都是为了她呢,而刚回来儿子过了满月又去江南跑了一回商赚了银子,不都是为了自己和一双儿女吗? 贾琏是被石家教导和严格把控,赚到钱是会大部分交媳妇保管的,因为石柏自己的一应内务银钱就全是由石张氏控制,石张氏处处周到,而他无后顾之忧,一心用力仕途。 这些生活道理,石柏、石睿教导了贾琏多年,贾琏再贪财也私设小金库,却也是将大部分银钱交给王熙凤了,这种形为,让王熙凤觉得贾琏心里有她和儿女,她自然对贾琏也真心起来。 此时,她心中不由得愧疚,殷勤地在床榻边服侍。 王太医来一看猜到是怎么回事,却是人精并不点破,只说:“琏二爷身子骨弱,这外伤怕是引发些内伤,可要好生调养。我开几剂药先吃着,若不大好可再瞧瞧。” 贾赦这才谢着送王太医出去,贾琏才幽幽“醒来”,王熙凤忙迎上去问:“二爷怎么样?可真是吓死人了。” 贾琏说:“也没怎么,挨了老祖宗两棍子。” 王熙凤心惊,知道那事自己没理,说:“不会是我累着二爷了吧?” 贾琏见经过那事,王熙凤倒是懂得雌伏于他之下几分,过了这么久还担心,心中不由得意,叹道:“也不全是你那事……” 说着,将贾母让他做的事一一说了,王熙凤不禁冷笑,说:“这事别说太太去了都没用,就是有用太太疯了不成?谁去谁没脸。” 贾琏被三舅调/教过,不禁也不屑地说:“有好处时想不着我,这事儿就想我去开口。大姐姐没当上娘娘就能这般对我,若是当上了,我们俩可真是给你的好姑妈当管家去得了。咱们也不用想爵位,荣哥儿也别想了。还瞧不上宸贵妃娘娘,一口一个丫头的,她姑娘才是侍候人的奴才呢。瞧不上还想人家帮她,这世上谁有那么大脸?” 王熙凤说:“大姐姐能不能出头我不知道,但是这些年银子花去就不少。总有太监上门来借钱,一借就上千两,也不见还,大姑娘在宫里怕是真不好。” 贾琏恨道:“这将来可都是爷的银子,他们花着不心疼,爷心疼呢。将来分家,爷别连给巧姐一份体面的嫁妆都办不出来。” 王熙凤说:“这些年送去宫去的银子 能少了,只怕先头太太的嫁妆也耗得差不多了,可这有什么法子,这一家住着,他们是长辈,大老爷一瞧着老太太就软了,他要是有本事,就不会住不进荣禧堂了。” 贾琏恨恨道:“以后,你还是跟着大太太,少去捧你那姑妈的臭脚,为他人做嫁衣裳。家里的事先少管,好好护着哥儿姐儿。” 翌日,贾琏带着王熙凤备的礼,被旺儿扶着出了门,乘了辆青布马车往石家赶。 石柏和石睿都在上衙,就见了石张氏和石慧,由心腹嬷嬷陪着见了。 贾琏这说起家里的事,说起那帮元春的要求,石家人自是不屑之极,特别是石慧听到有人这么看不起大姐,还要想在大姐眼皮子底下媚君,不禁呸了一声:“凭谁还想跟我大姐比?痴心妄想。” 石张氏咳了咳,石慧自知失言,贾琏却笑着应道:“我也这般想,我可是见过贵妃娘娘的,家里的大姐姐年轻时也是不及她的。” 石慧这才有几分得意。 贾琏又在石府说了些家常,这时难免说到自个儿的媳妇身上,因着近日凤姐殷勤,还为她在石张氏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又说要石张氏多提点她云云。 再感叹起他之前也是对凤姐儿多有不满,她还会惹麻烦,现在可总算好多了,生了儿子,性子果真温柔了。 石张氏却听他说起“惹麻烦”,因随口追问是何麻烦,贾琏就把六七月份上去抹的事说了,石张氏听了都不禁震怒,说:“凤哥儿竟敢沾惹官司?早前你为何不说?” 贾琏这才惊觉多嘴了,回思昨天王熙凤的温柔小意,这事都已抹了,现在追究也不合算,说:“凤哥儿也是没办法,一家子要吃饭,府里没进项,她管着家时嫁妆都贴了许多出去,况且那时她都快生了。其实这次为了抹平这事,她的嫁妆也没剩多少了,我前次才愿下一趟江南跑商。” 贾琏回京之后,也还听坊间说过承恩公府的亲戚奴才仗势欺人,霸占百亩田地被斩之事,但想京都道天子脚下,王熙凤那些事可是触犯刑律,若是被抓到,就算不像承恩公府的亲戚奴才一样被铡了,也少不得脱层皮了。 石慧奇道:“是我大姐指点表嫂的?何时的事?” 贾琏说:“可不是在娘娘进宫前,娘娘说圣人最重国法,让我等少沾染这些个,若有也早些解决了,不然留下把柄,以后怕是要不好。” 石张氏叹道:“娘娘对你们倒是有心了,只盼你们自己争气 儿些。” 贾琏忽又一想,却为难说:“我们这事是解决了,只是话说回来,这些年来,我与父亲皆不主事,不知府里有没有沾。若是有别人拿着府里的名帖做过什么,那到时是不是得我们大老爷担着罪?” 贾琏原是想不到,但是昨日被打,但见贾母王夫人这自傲霸道的性子,连娘娘都不放在眼中,可见胆大,他才有些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