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不想活》 第1章 北燕,永安十七年。 圆月高悬,似一壶泼洒的琼液从天而落,笼罩着这座气势磅礴的宫殿。 今儿,恰巧是中秋佳节、团圆之夜,燕帝赵稷邀文武百官共赏圆月。 因着今年风调雨顺、惠风和畅,所以御花园里的茶花、百合、黄花槐、大花蕙兰……比往年开的都要艳丽绚烂,花香浓郁、飘香十里,初踏入这万花丛中,彷如置身于幻境一般,美轮美奂。 这番唯美景致自是不能浪费,遂燕后便把中秋宴会安排在了御花园内。 宴会上,燕帝燕后与群臣共饮佳酿,美食美景、歌舞升平,好一片其乐融融。 然,就在这样一座和谐如画般的皇宫里,离御花园不远处的一座无人居住的望月殿内,正在上演着一出禁忌的荒唐事。 太子赵宁因昨日在朝堂上,生平第一次与众大臣唇枪舌战,甚至当朝骂了人,燕帝一气之下便将她禁足于东宫之内,哪怕今儿是中秋佳节也不得外出。 其实这事怪不得赵宁。 北齐使臣前来北燕,为促进两国邦交、共谋大业,提出联姻。 还指名要嫁赵宁为太子妃。 别闹了,天下谁人不知那北齐的公主是个两百斤的胖子,且不说容貌如何,单说她未嫁人便养了十几个如花美貌的面首于公主府内,整日荒·淫玩乐,这种荒唐至极的人要她来娶?别说赵宁身上没男人那物什,就算有,也经不住这大姐的折腾。 可文武百官们不在意,纷纷谏言,左一句两国交好,联姻是上上策,又一句太子已十七岁,皇室人丁单薄,早立太子妃可稳定国基。 去你姥姥的吧,谁爱娶谁娶! 这不,趁着大家都聚在御花园里玩乐,她便想换成女儿装,偷偷溜出宫,瞧一瞧外面的花花世界。 谁知带着贴身婢女清月刚刚走至华清殿附近,后脖颈突然一阵疼痛,待睁开眼睛醒来时,人便躺在了这。 赵宁虽然平日里唯唯诺诺,看起来呆呆傻傻,透明程度堪比空气,那不过是掩人耳目,怕太过张扬被人识破了女儿身,可她毕竟生于皇家,耳濡目染的阴谋多了去,而又因着身份特殊,更是处处小心谨慎,怎能连这点危险意识都没有? 她也顾不上头晕目眩,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若她猜不错,这间屋子一会儿定有人闯入,指不定栽赃陷害个什么罪名。 谁料,人将将跑出华 清殿,便被黑暗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紧紧拽住,还未等她惊叫出声,整个人已被塞进了一间屋子。 “别动。” 这声音极为熟悉。 赵宁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楚了来人,竟是康平王赵岘,她唯一的哥哥。 喜悦未上眉梢,整个人蓦地被推躺在了床榻之上。 赵岘长腿跨上床,一手禁锢着她的一双柔荑于头顶之上,一手扯碎了她身上碧绿色的裙衫。 “你干嘛?”赵宁慌乱挣扎。 奈何她随了燕后,生的娇小,力气又怎敌得过一个身长八尺的儿郎? 随着什么东西的粗鲁顶入,赵宁蓦地瞪大了含水的杏眼,旋即是一声尖叫。 那一刻,赵宁彷如置身于海上的一叶扁舟,孤苦无依,找不到归家之路。 “闭嘴。”赵岘低沉的嗓音中威慑力十足,摄人心脾。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乍起,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身下大开大合,毫无怜惜。 随着床榻摇曳,发出一阵阵‘吱呀’声,且节奏渐快,赵宁推搡的动作亦是越来越大。 她声音里满是哭腔,像只小奶猫似的小声求饶道:“皇兄,停下好不好,我疼~” 皇兄? 赵岘闻言,身子徒然一僵。 这偌大的皇宫,敢称呼他一声皇兄的,唯有太子赵宁。 可既然是太子,必定是男子! 只一瞬,男人的动作又恢复如初,甚至比刚刚更大力了几分。 他被人下了猛药,坚持的太久,这一刻,甚至无法再认真思考。那尚存的单薄理智,在药力的催波下,也渐行渐远。 赵宁似乎浑身的血液逆行倒流了一般,喉咙中满是咬破双腮的血腥味,仿佛疼痛可以转移似的。饶是如此,也抵不住赵岘的猛烈撞击,死男人跟一辈子没开过荤腥似的,往死里捅。 她忍不住疼痛,终于尖叫着哭闹出声。 “滚开,你给我滚开。” 这一句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穿透力十足,正巧引来了在附近巡夜的禁卫军。 “什么声音?”铿将有力的一记男低音响起后,旋即整齐划一的步伐朝这头走来,沉稳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佩剑磕碰在铠甲上的‘乒、乒’声,异常震慑人心。 未等赵宁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 道银光乍现,身上男人抽离自己的同时,冰冷的利剑刹那间封喉。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水眸便渐渐涣散开来,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赵宁还在想:死……死了么? 怎么就死了呢? 这一生,她过的甚是凄惨。 因着燕帝登基那年,战乱不断,小国番邦联合攻打尚在国丧中的北燕。边疆城池接连失守,为重振将士们的颓丧士气,赵稷御驾亲征,也就是那一次,伤了根本,自此,再也不能生养子嗣。 好在出征前,燕后太史淑兰便已怀有龙嗣,待赵宁一出生,便被推上了太子的宝座。 其实赵宁一直不明白,虽然赵岘不是嫡出,好歹也是个男儿身,论智谋、才学、沉稳的性格,哪一点不是万人之中的佼佼者?即使被养在宫外两年,那也是燕帝的亲生儿子啊。 不过,这话她也不敢直接问燕帝。 赵宁顶着太子的身份小心翼翼的过活了十七年,每日里循规蹈矩、当只听话的小白羊,兢(无)兢(所)业(事)业(事)为国为民,甚至从未出过宫。活泼好动的性子因怕被人识破自己是女儿身,生生压制。每每见到漂亮的女装都忍不住要瞄上几眼,心想,若是她能穿上就好了。 今夜,趁着禁卫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御花园,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换上女装后,想浑水摸鱼的偷偷溜出宫瞧一瞧外面的世界,可……怎么就死了? 早知死这么早,还不如活着时想怎么疯就怎么疯,过的自在潇洒些,总好过到临死时,心中满满的遗憾。 赵宁想,若是能重来一世,她定要昂首挺胸任性妄为的活着、断不再做那任人宰割的小白兔。想她位居东宫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燕帝燕后护着,还有何惧怕? 还有那赵岘,枉她以前那么喜欢他,有什么好东西都差人第一时间送给他,只以为那是自己的亲兄长,哪怕有一日被人识破女儿身,兄长也定会护她周全。 屁,都是扯淡,若是上天眷顾,再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定要弄死他。 赵宁再一次睁开眼,人还有些恍惚。 身下的疼痛没有一丝缓解,身上的男人仍旧没有一丝怜惜,死命的撞击着。 “嗯~”她闷哼一声。当真真切切的听见自己的声音后,赵宁糊涂了。 她不是被赵岘一剑刺死了么? 现在是怎么回事? “赵岘?”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两个字,说的支离破碎。 头顶上,男人轻笑,低沉沉的,貌似心情很愉悦。 “你是第一个敢叫本王名字的女人。” 赵宁没注意赵岘话语里的语气,此刻,她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的懵逼状态中出不来,直至男人托着她的臀将她从榻上抱到了桌子上,挺身,再一次进入时,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上天真的怜悯,她重生了? 可是,有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重生在了这个时候合着上一世未伺候好那位爷,重新来过是么? 男人的力道加重,握着她腰身的大手如同烙铁一样紧紧的禁锢着她,沉声问道:“你叫什么?” “……” 我怕我说出来你会哭。 因着上一世,自己忍不住疼痛尖叫出声才会引来侍卫,导致狗男人不知发什么邪风一剑解决了她,这一次,哪怕再疼痛再难忍,她也得闭紧了嘴巴。 谁哭谁闹谁是王八! 嗯……呜……好疼~ 赵宁哼唧出声,眼角挂着泪,不知是气愤、委屈,还是疼痛羞愧,小手乱抓的拍打着他的胸膛,貌似不觉得解气,又去抓他的脸。 “放肆。”男人低呵一声,旋即俯身,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牙痕深深,仿佛势必要留下个印记,要她记住了一般。 “嘶。”赵宁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上一世,她活的窝囊,死的憋屈,这一次刚苏醒,还是窝窝囊囊,怎能甘心? 越想越是气,也不管自己是否还在他手上,当即翻脸,怒斥道:“赵岘,你放肆,你个乌龟蛋壳王八羔子,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连生气骂人时都是软嫩嫩的,可爱至极。 他低低笑出声,平生难得的放柔了语气,哄着道:“乖一些,我自会对你负责。” “负你姥姥的责。”小姑娘来劲儿了,死命挣扎,又刻意压低声音,生怕惊扰到其它人。 “赵岘,我恨你,终有一天,你会后悔!”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恨意似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赵岘不气,由着她,将她抱起又走回了榻上折腾了一会儿,直至自己泄了出来。 他翻身躺在她身边,重重的喘着粗气。体内的药效渐渐散去, 脸上的红晕却是一丝不消,仿若两团上等的腮红,煞是好看。 此刻,俩人心思各异。 一个时刻防备着,提防他再一次拔刀相向丢了小命,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什么道德廉耻,什么伦理纲常,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另一个,脑海中慢慢勾勒着自己平生第一个女人的模样,虽然屋内未有一丝光亮,他不知她的容颜,可赵岘莫名的,就觉得这定是一个可爱至极的姑娘。 冰封的脸上弯唇一笑,心情愉悦。 休息够了,赵岘起身,跪坐着刚欲伸手去够搭在床榻旁屏风上的衣袍,不想后背受敌,一只白嫩嫩的脚丫子毫不客气的招呼上来。 赵宁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的踹向他的脊背,恶狠狠的骂道:“你个乌龟蛋,去死吧。” 也不管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的赵岘,抱起衣裙撒丫子往外跑。 直至跑出了老远,赵宁才站在一方暗黑的树下,她拢好身上破碎的衣裙,大口的喘着粗气,回身,望向追出来的赵岘,朝着地上‘呸’了一声,含着眼泪怒气腾腾的道:“想娶本宫,做梦。死男人,翻遍康州城你也找不到本太子。” 第2章 赵宁只觉身上的骨头像是被人拆了又重组一番,腿心更是疼痛难忍。她撇着腿,走路的姿势跟只旱鸭子似的。怕被人发现,只得穿梭于那不见光亮的地方亦步亦趋的往回走。 她抬手,手背蹭干脸上的泪痕。奈何鼻子酸酸的,喉咙处似梗着根鱼刺,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还是想要哭,仿佛只有眼泪才是发泄感情的唯一方式。 不该哭么?连宫门都没出去,死了一个来回,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可眼泪除了再一次证明她的失败与无能,还有什么用? “本宫才不哭!”赵宁小声呢喃了一句,抬起袖子用力蹭了把脸颊,模样倔强。 晚风萧瑟,不远处的御花园仍旧歌舞升平,琴声余音袅袅,热闹非凡。 唯有她,孤零一人,无依无靠。 想到此,压抑了一整晚的委屈终是抵不住心头的苦楚,像被放置在了显微镜下,无限放大的结果是,眼泪凶猛而落。 她蹲在一处两人抱的槐花树下,咬着下唇,隐忍着,嗡嗡的哭出声来。 “赵岘,你再也不是本宫的皇兄,你个龟蛋壳臭王八,诅咒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呜~我们是亲兄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拐进通往东宫的曲径小路,远远的,便瞧见清月站在殿前不安的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月光笼罩,将她的影子拉的极长。 听见窸窣的脚步声后,清月忙寻着响动望过去,看清来人是谁后,兴奋的险些叫出声。她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忙跑上前去迎赵宁,手中的月白色披风直接罩在她的脑袋上,将人捂了个严实,小声道:“奴婢醒来后便寻不到您,又不敢声张,只得回来等。主子,您没事吧?” 清月刚才也被人敲晕了,否则死也不会让人伤了赵宁半根汗毛。 赵宁没言语,随着她一道往回走,待进了内寝后,扯下披风,一头栽进花梨木雕花罗汉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头,像只鹌鹑似的不理人。 方才清月便瞧见了她身上破碎的裙衫,担忧不已,问了好一会儿也得不到回应,不免更是着急。 “主子,您倒是说句话啊,可急死奴婢了。” 半响,赵宁终于爬起身,她坐在床沿边,仰头,望着急的跺脚的姑娘,丧气的道:“没事儿,被狗咬了。” “啊?这……这宫里头何时有狗了?” 赵 宁心想,就是有,一只大黑狗,成年累月穿着一身黑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亲戚。 她愤怒的瞪着眼睛,委屈的仿佛清月再多质疑一句她便能冲上前跟人厮打似的。 清月瑟缩着肩膀,识相的闭了嘴。 赵宁自我调节一会儿,事已至此,再发脾气也无济于事,她忍回眼中的泪水,叹了口气,有力无气的道:“准备沐浴吧,本宫累了。” 清月见自家主子的眼睛红的跟只兔子似的,想必不知哭了多久,可她不愿与人多交谈,到底是没再多问,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盥浴房内,薄纱遮掩、水雾缭绕,赵宁站在屏风前,苍白的面颊氤氲在水汽里。双眸漆黑、秋水盈盈,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只是杏眼暗淡无光,平添了几分忧愁。 清月试好了水温后,转身,欲帮赵宁宽衣,却被她伸手挡住。 “本宫自己来,你出去吧。” 清月神色一僵,嘴唇翕动,上挑的凤眼垂下,低低的应了一声,去了门外守着。 赵宁褪下层叠的衣裙,垂首,望着自己残败的躯体、腰腹间青紫的掐痕、腿心处凝结的血痂,身子倏地绷紧。 眼泪掉下来之前,她咬紧后槽牙,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哭。自此之后,赵岘,便是她的生死仇敌,若非天塌地陷,否则不死不休! 再说赵岘。 以他平日的身手,甭说被人从身后攻击,哪怕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此次,实属大意了。 他只以为,女子既然知晓他是康平王,哪怕方才扭捏挣扎,也不过是女儿家的羞态,他也承诺过会负责,危急时刻救他于水火,称得上一句‘恩人’,就算没有动情,进了康平王府后也必不会亏待她。 况且,女子是凌越安排的,必定靠谱。 但凡聪明的,断不会做出伤人逃跑一事。 “……” 开了眼了。 赵岘冷冷一笑,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很是暴躁。 想他堂堂皇子、京城贵女百般攀附、哪怕不求名分,只要春宵一度也好的康平王,竟被一个连模样都不知晓的宫女厌恶摒弃,心中滋味莫名。 他站在门前,四下望去,哪里有一丝女子存在过的痕迹?默声一叹,转身回了屋。目光定在地上那一双被主人慌乱间遗留下的绣鞋上。他弯腰捡起,本想随手丢 掉,待指肚划过柔软的鞋面、以及鞋尖上的那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时,默然一愣。 凌越明确说过,找来解他体内媚.毒之人是名宫女,既是宫女,岂会穿这种名贵的鞋子? 赵岘眉宇微拧,怔愣片刻后,将绣鞋塞进怀里,抚平衣摆上的褶皱,这才重新回到了宴会上。 因着燕帝龙体欠安,没留一会儿便与燕后携手回了寝宫,他心中有事,更无意与众大臣假意寒暄,遂带着贴身侍卫凌越离开。 回到康平王府,凌越本想逗一逗自家这位转变成男人的禁欲系冷面王爷,可见他一张冷硬的俊脸臭出了天际,话到了嘴边也没敢说出口。 赵岘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像此刻这样从宫里头一路臭脸到家,委实少见。 见自家主子浑身散发着寒气,凌越缩了缩肩膀,心想着赶紧交代完,否则定会被冻死。 “王爷离开后,我立刻去寻那位为您斟酒的宫女,一路追下去,发现她七拐八拐的竟然进了东宫。” “东宫?” 凌越点头,“正是。”又道:“平日里守卫森严的东宫,今儿竟无一人把守,我偷偷摸进太子卧室,发现太子竟也不在。事出反常,不敢多留。” 赵岘坐在书房内的奏案之后,昏黄的油灯将他硬朗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感,不似白日里的冷漠。 他右手平放于案上,大掌微微曲着,食指轻点了点案面,道:“找出下毒宫女,查出幕后谁人指使。还有,赵宁被禁足,以她胆小如鼠的性子,没理由违抗圣命,明天仔细查她的去处。” “是。” 赵岘想了想,又问:“今日你找来的女子姓甚名谁,哪个宫里当差?” 凌越眉头一挑,嘿嘿一笑,揶揄的问道:“王爷还满意么?” 见赵岘凌冽如刃的刀眼扫过来,凌越立刻站直了身子正经起来,规规矩矩的道:“随王爷进宫的次数少,除了贵妃娘娘宫里的几个宫女,旁人也不认得。焦头烂额时,正巧遇上姚嬷嬷。所以,华清殿的人是姚嬷嬷安排的,具体是谁,凌越也不知。” 贵妃娘娘太史明丽是燕后太史淑兰一母同胞的亲妹,宫内唯一的一位娘娘。姚嬷嬷便是伺候在她宫内的老人。 众人皆赞燕帝不爱风月爱江山,殊不知,他是没有那个能力,也正因如此,心中郁结,身体每况愈下。 而赵岘生母林婉瑜在他五岁那年便 生了场大病撒手人寰,燕帝为抚慰太史明丽,便将赵岘养在了她的膝下。 “华清殿?”赵岘反问了一句,“不是说好了望月殿。” 华清殿是他生母婉妃娘娘的宫殿,他断不会在那做出荒·淫之事。 凌越眨了眨眼睛,纳闷的“啊?”了一声,歪头想了想,一脸疑惑的问:“望月殿么?” 两殿比邻,凌越也是近几年才跟随在赵岘身边,有些事,他尚不知,所以,分不清华清与望月也实属正常。 “弄……弄错了?”凌越小心翼翼的问。 赵岘心中明镜,想必今夜与他…… 他抿唇不语,暗自思忖,就在凌越以为今夜八成得冻死在这时,赵岘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双绣花鞋扔给了他,道:“查查鞋子的主人。” 凌越抽了抽嘴角,“这……”怎么查? “从昨日宫宴上随大臣们入宫的家中女眷开始。”末了,又补充一句:“宫里也查查,从尚衣局入手。” 那鞋尖上的珍珠圆润光泽、颗粒饱满,足有拇指肚大小,可不是随处可见之物,哪怕谁家有了,也断不会暴殄天物的将珍珠缝在绣鞋上。 赵岘相信,用不了几日必会查出,那时,他倒想瞧瞧,谁家女子这么大的胆子,不仅骂人、还敢动手打人。 想起女子在他身下娇弱的挥舞着双手企图将他掀翻在地的滑稽举动,不由的,嘴角荡起一抹弧度。 “自不量力!” 凌越:“……”冷面王爷刚才是不是笑了? 赵宁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梦境十分混乱,当看见赵岘一身黑衣面如罗刹,手中冷剑泛着阴森的寒光,再一次朝她袭来之时,她‘啊’的一声尖叫,倏地坐起身。 身上的冷汗已浸湿了锦被,潮乎乎的,极为不舒服。 她抬手摸向如玉般雪白的脖颈,传来阵阵疼痛。 那是昨夜赵岘留下的牙印,痕迹深深,已经渗了血丝。 清月听见声响后,忙推门进来。 “主子,怎么了?” 赵宁缩在床角怔愣出神,犹像尚在梦魇里走不出来。 “主子,主子?”清月一连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仰头,抬起湿漉漉的杏眼望向她,摇了摇头,弱弱的道:“没事。” 清月见她一直捂着脖颈,忍不住倾身 上前,拉下她的手腕,安慰道:“包扎的很好看,主子不在意,没人会在意!” 清月比赵宁年长五岁,又是燕后调·教出来特意侍奉在她身边的人,虽说性子急了些,但胜在做事稳妥,哪怕已猜测出赵宁遭遇了什么,但是主子不说,她便会替她掩下去。 “嗯。”赵宁应了一声,又缩回被子里,小声道:“早朝不必叫本宫了。” 燕帝虽说对她禁足,却没说不许她早朝。 清月刚想劝说什么,就听赵宁悠悠开口。 “以后,本宫想活的自我一些。” 从再一次睁开眼的那一刻,赵宁便想通了。既然选择不了出身,那么,至少还可以选择生活方式。或张扬、或高调、或自私、或残暴。 怎么高兴怎么来。 还有赵岘,你给本宫等着,早晚弄死你。 然,话虽说的漂亮大气,当康平王出现在她的卧室门口,前来探望病重的皇弟时,赵宁望着那张冷峻的面孔,慌乱的移开视线,小身板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又……又怂了。 第3章 燕帝赵稷膝下单薄,只有两子。 皇长子康平王心思沉稳、性格阔达、善骑射、有智谋有远虑,放眼北燕,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位气质卓然、才貌双全的少年。比起那个身高只及赵岘肩膀,相貌雌雄难辨、畏缩胆小,说话时甚至连头都不敢抬的赵宁不知好了多少倍,若不是碍于出身,这太子之位,哪里轮到她来坐? 赵宁也知这个理儿,况且,文武百官对她颇有不满,毕竟在朝堂上,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儿臣一切听从父皇安排’‘皇兄说的极对’‘儿臣受教了’,听话的像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儿似的,毫无建树。 大臣们不得不担忧,若她继位了,必成一位听信谗言的昏君。 所以,废储的话题打她十岁起便没断过。 赵宁倒是不在意,她巴不得自己被废,回头搬去封地,那时,天高皇帝远,还不是怎么欢喜怎么来。 但是,她也不傻,万一哪一日,她精湛的演技骗过燕帝,燕帝的智商也恰巧在线,改立赵岘为太子,那时,她这位前储君的性命也堪忧,赵岘容得下她? 为避免逃出龙潭又入虎穴,小小少年早就想好了退路。 讨好这位极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康平王。想着那一日若真到来,凭借俩人不错的私交,赵岘定会放她一马。 所以,在赵岘还未搬出皇宫开设王府之前,赵宁每日里都跟着他,除了出恭睡觉,其余时间,恨不能跟只苍蝇似的黏在他身上,这也导致赵岘十分厌烦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些年,赵岘私下无人时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滚! 今儿,当小于子前来禀报,说康平王正在前厅候着时,赵宁红润的小脸霎时变得惨白。她愣在原地,瘦弱的身躯止不住的打颤,话不利索的结巴着问:“他……他来做……做什么?” 不会已经知晓昨夜的女子便是她吧? 清月慧眼暗沉,以平日赵宁对赵岘的态度,知晓他主动前来东宫,无论基于什么缘由,都恨不能立刻飞奔出去,然而此时,恐甚于喜,不问亦能断定,俩人之间定发生了什么。 莫非昨夜的狼狈与康平王有关? 想到此,清月神色大惊,再看赵宁凤眸中迸射出的惧意与恨,当下了然,想必自己所猜八九不离十。 她忙掩下眼底的震惊,上前从婢女手中拿过太子常服,侍奉她更衣,宽她心,道:“想必康平王见主子没上早朝,知 晓您病了,前来探望,莫担心。” 赵宁话到喉咙处的反驳在清月接下来的话语中,又咽了回去。 只听她又柔声道:“主子是太子,理当喜怒不形于色。”说罢,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宁张了张嘴,最终,到底是收敛了脸上的厌恶,不再多言。 其实她想说,赵岘根本不可能前来探病,这些年,他从未关心过她。除非是死,否则他都不会踏进东宫。 别问多大仇多大怨,刻在骨头里的恨,这辈子抹不掉。 赵宁暗叹口气。心想,清月说的对,她不该把一切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赵岘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她若太反常,反而会暴露自己。 话虽这么说,可赵宁见到赵岘后,心中的厌恶仍旧藏也藏不住。 彼时,赵宁带着一众人前往前厅,远远的,便瞧见院中一阵骚乱,十几名宫女太监们蹦高的、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姿态各异,口中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叫声。 她走近,指着一位最近的小太监问:“跪地上找什么呢?” 赵岘身着万年不变的一身漆黑蟒袍,束发玉冠,气质卓然的站于大殿门前。他负手而立,面色冷漠的垂眸睥睨众人,仿若高高在上的王者。 见人来,视线淡淡的撇过来,俯身拱手,不甚恭敬,冷漠道:“听闻殿下身子不爽,微臣便寻了些小玩应儿给太子解闷,谁知奴才们不小心,全都放跑了,这不,满哪儿找呢!” 外人在时,赵岘总是恭谦有礼。 赵宁见他淡漠的神情似个不问红尘的谪仙,温顺的杏眼立刻冒起了火星子,心里忍不住骂道:臭瓜蛋、伪君子、斯文败类,老天爷有眼,早晚收拾了你。 正暗诽,一只兔子不知从何处‘嗖’的窜了出来,一跃而上,直奔赵宁,吓的她尖叫大叫,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待看清是只雪白的兔子后,这才摸着胸口往下顺了顺,缓缓的吐了口气。 尖叫声起时,赵岘瞬间抬起头来看向她,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足足停留了好几秒。 其实赵宁不知,本能尖叫出声时的声线可不是她平日刻意压低的声音,而是她的原声,与她昨晚委身于男人身下时一模一样。不过念头在赵岘心中闪过便被他挥去了。 男女之别,瞎想什么! 赵宁没注意他的异样,冷着臭脸质问道:“本宫记得,康平王曾说,这种毛茸茸的小 东西皆是女子所爱,男儿志在四方,且能玩物丧志,康平王自己都不玩耍的玩应儿送到本宫这里来,是何意思?” 赵岘闻言,缓缓直起身来。他眉宇轻蹙、面色却不动。直视着面前矮他一头的娇小太子,倏地,轻声一笑。 若没记错,整日里只唤他皇兄的太子应是第一次对他严词厉色,黑溜溜的杏眼瞪的圆又大,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倒是有些可爱。 赵岘突然觉得,这位皇弟不粘人时,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嫌。 赵宁见他始终直视着自己,目光如炬,似能穿透人心,莫名的心虚,她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率先败下阵来,翻了个白眼以示自己的不屑后,抬腿往殿内走。 在路过赵岘身边时,略有狐疑的声音响起。 “殿下的脖颈受伤了?” 赵宁倏地顿住脚步,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道:“被狗咬了。”说罢,不理他,抬腿继续往前走。 赵岘本是无意的一句关心话,谁知这小矮子竟还炸了毛,不觉有些好笑。比起往日的谨慎恭维,还是此刻更为生动。 他存了逗她一逗的心思,于是道:“微臣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专治被狗咬,殿下不防试一试?”说着,伸手欲扯藏在她衣领下的白布,想要看一看她那里究竟藏了什么猫腻。 赵宁下意识侧身,挥臂去挡,许是力道太大,自己又恰巧站在台阶上,重心不稳,一个半旋转,竟直直的扑向赵岘。 ‘噗通’一声,震的地面一颤。随之而来的,还有宫女们掩唇不语的倒吸声。 此刻,赵宁像只八爪鱼似的趴在赵岘身上,微微凸显的唇珠还印在他的唇角上,姿态暧昧、模样滑稽。 “……” 赵宁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像被定住了似的,直至头上方带着温怒的男声响起。 他偏头挪开自己的薄唇,语气微沉,问:“还不起来?” 赵宁瞬间惊醒,煞白的脸色染上了一抹红晕,她慌乱的爬起身坐在地上,傻呆呆的看着他,结巴着道:“你……你轻薄我。” 赵岘跟着坐起身,他双掌撑地本欲站起身,没料到她恶人先告状。羞答答的模样,跟个姑娘似的。 一想到姑娘,赵岘脑海中又冒出昨夜与那女子云山雨海及被人嫌弃抛弃的画面,心头没来由的烦躁,私下里的腹 黑气势藏也藏不住。 “轻薄?” 赵宁见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的红晕逐渐加深,这是生气的征兆。 他微微前倾着身子慢慢靠向自己,赵宁没出息的吞了口口水,慌张的连连往后仰去。 语气不似刚刚那般强硬,软了几分,大有讨好的意思,道:“瞎……瞎说的。” 话落,又觉自己这般隐忍退让委实没骨气,她是太子她怕谁? 这么一想,倏地,又挺直了腰杆子,斜眼瞪他,道:“本宫是太子,本宫说的如何?你不要脸,就是轻薄……” 话音未落,赵岘蓦然起身,一手握抓着她的手臂,一手固定在她脑后,垂首,一口咬在了她另一侧完好的细长脖颈上。 力道不重,但足以留下痕迹。 末了,不等赵宁挣扎,率先松手放开她,冷眼睨着扁着嘴巴似哭非哭的赵宁,冷耻一声,心道:胆子不小,竟敢拿太子之位压人。 赵宁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倏地又扑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她要以牙还牙之际,谁知她竟傻兮兮的用自己的小脑袋去撞赵岘的额头。 “咣”的一声,那叫一个响。 “……” 一群瞠目结舌的太监宫女们见此状,自觉的垂下了头。 主子们成会玩儿啊! 此刻,凌越不知何时站在了赵岘身后,他忍着笑意,小声的唤了一句:“王爷。” 赵岘微眯着双眼冷睨着捂着额头晕乎乎的赵宁,身上的煞气满血。 知道凌越事情已办好,也懒得同她计较。起身,抬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看也不看赵宁一眼,带着凌越漠然离开。 直至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曲径小路上,赵宁才由清月扶着站起身,冲着空无一人的小路大吼:“赵岘,你是属狗的么?回回都咬人。你当本宫好欺负啊?哼!” 作者有话要说:赵宁:你属狗么? 赵岘:我属狼。 第4章 “王爷……”凌越跟在赵岘身后,忍笑忍的肝儿疼,又嘴欠的想要问一问自家主子,“您方才张嘴咬下太子爷时,心中咋想的?” 整个画风都是扭曲的,隐隐透着变态的味道啊,这哪里是我们面冷深沉的康平王能做出的事? 赵岘闻言,身子一僵,额上黑线三条,他慢慢回身,冷睨着凌越,寒眸似能迸射出刀子,不言不语只盯着他看。 凌越:“……” 又来了,寒冰诀啊,能冻死个人。他忙垂下眼,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态度极好的认错,道:“我嘴贱。” 赵岘这才移开视线,继续大步朝前,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其实方才他没打算咬人,不过想给她一个爆栗当做惩罚,谁知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昨夜若是在那宫女身上留下些什么印记,倒也方便了寻人,单轻轻的咬了那么一口,估计连痕迹都没有,委实可惜。 (赵宁插播屏:你丫咬的还轻?冒血了知道不?大动脉咬断、血如喷泉才叫重么?傻叉!) 这么想着,动作也随了心思。好在反应及时,否则,怕是要咬下赵宁一块肉来! 赵岘羞愧,他自以为不是重欲之人,可不知为何,凡事都能联想到她。 忙挥去脑中女子软糯糯的娇柔及嗲骂声,寻了新的话题,问:“方才查的如何?” 凌越也正经起来,道:“借着找兔子的由头,里里外外均已仔细盘查过,并未发现昨日斟酒的那位宫女。” “正常。”赵岘没了方才的窘迫,神情自若的道:“以赵宁那性子,没胆子做这些,回头去燕后的宫里转转,咱们也好些时日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凌越了然。 北燕虽说只有两位皇子,外人看来,兄弟间感情也极好,但是凌越知道,燕后一直忌惮于赵岘的才能,自己儿子草包,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便总想着拉别人下水,真是卑鄙。 诚然,这话也只敢在肚子里嘀咕,说出来,王爷定是要使用寒冰诀了。 赵宁翌日便上了早朝。 瘦瘦小小的,站在百官之首,与身旁的赵岘一比,有种父子俩的错觉感。 若是平日,她还会调侃几句,跟赵岘套近乎的道:“长兄如父,咱俩这身高,还真匹配。”或者说:“皇兄,你说都是父皇的儿子,为啥你长的那么高还那么好看?难不成你小时抢走了我的口粮,以 至于我才营养不良长成这般?” 私下与赵岘在一起时,她总是那般没规没矩。起先赵岘还训斥她几句休要胡言乱语,时间久了,他也懒得多说。 然而今日,赵宁站在他身边,中间恨不能再插个人进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嫌弃他,躲得远远的。 赵岘:“……”脾气快要赶上身高了。 朝堂上,大臣们争论的话题仍旧围绕着太子殿下是否该娶齐国公主为妻一事。 一众说:“北齐兵力雄厚,十万大军压我边境,若是惹怒了北齐帝,出兵伐燕,谁负责?” 一众辩驳:“想我怏怏大国还怕了他狗儿不成?莫将军虽已古稀之年,仍宝刀未老,打他个落花流水还不是挥挥手的事?” 一众又道:“上嘴唇下嘴唇一碰,死人都让你说成活的,不害臊?还挥挥手,也不想想遭殃的是谁,百姓们刚过上几年好日子?” 燕帝由着太子派与康平王派争论个面红耳赤,眼瞧着要打起来了,这才挥手制止。 “行了,此事再议。” 每朝每代总有那么几个愚忠的,北燕自然也不例外。 礼部尚书墨清明出列,虽才不惑之年,八成是操心的事太多,以至于正当壮年便白了发须。 他恭敬的对着龙椅上的燕帝拱手一拜,道:“皇上,北齐使臣近日便要启程回齐,此事成也好不成也罢,若是再没个定论,实在不合乎礼数。况且,一个太子妃之位换来一国的鼎力支持,稳赚不赔的买卖。” “墨大人倒是给本宫卖了个好价钱。”沉默了良久的赵宁终于开了口。 她不复往日那般低调,扬起莹白的鹅蛋脸,下巴抬的高高,像只骄傲的孔雀。 出列,杏眼在墨清明的身上淡漠扫过后,旋即‘嘁’的冷声一笑,嘴角险些挑到鼻子上,十足的鄙夷。 她双手抱拳,垂首,恭谦的大声道:“父皇,儿臣虽贵为太子,但百般事不能皆由所愿,唯以百姓与江山社稷为重,但是,婚姻大事,儿臣想要任性一回,只娶自己所爱女子,求父皇恩准。” 赵宁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知晓燕帝必定会答应,谁叫她没男人那物什,想娶也娶不成。 墨清明先是被赵宁的跋扈模样弄的一愣,脸色不免青了几分,听她又朗声拒绝,心下更是一惊。 谁人不知那太子就是个好看的木头桩子,摆设似的,今儿的 舌头倒是灵活了。 “皇上。”墨清明又道:“太子日后有了心爱之人再迎回东宫便是,北齐公主不过是占了一个妃位,其余的还不是随了殿下的愿?” “你家女儿嫁人为妾你乐意啊?” 墨清明:“……”那也得分谁,若是嫁入东宫,封了侧王妃,妾又如何? 不过这话自是不敢说。 赵宁也没给他时间辩解,又建议道:“父皇,若是我北燕必须要迎娶那北齐公主,儿臣以为,康平王更为合适。”说着,偏头睨了眼赵岘,那挑衅的神情,足以再死十个来回。 “康平王长儿臣两岁,尚未娶妻,而且,论才貌、论智谋,皆在儿臣之上。最重要的是,康平王身体健壮,定能如了那北齐公主的意。况且康平王深明大义,向来以大局为重,为了两国和平与百姓免于战火之苦,定会同意。” “……” 谁说太子是草包,您听听,这樱桃小口张嘴便是一套套。还话里带话,什么叫‘身体健壮,定能如了那北齐公主的意?’啧啧啧,小小年纪,懂的还真多。 燕帝深邃的黑眸淡淡的睨着赵宁,意味不明,似打量,又似琢磨。 帝王之心向来不可测。 半响后,才幽幽开口,问道:“康平王,你可是愿意?” 赵岘上前一步,娓娓道:“儿臣自是愿意为父皇分忧解难,奈何儿臣不及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那北齐公主看重的是未来的国母之位,未必瞧得上儿臣。” “诶,康平王莫要妄自菲薄。”赵宁是铁了心的要给赵岘找不痛快,今儿也豁出去,不装哑巴不装痴傻,她浅笑嫣然的继续又道:“既然康平王同意,其余的事,交给本宫就好。”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似保证一般,“为了康平王的一生‘性’福,本宫就算说破了这张嘴,也定会替你讨了这个媳妇。” 赵岘侧头,上扬的剑眉微拧,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处的红晕渐深,黑白分明的瞳孔幽邃,好似沉淀了某种深而沉的东西,冷冽的视线让人忍不住瑟缩。 他生气前惯有的表情。 赵宁移开对视的视线,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心中默念着宽心咒:不怕不怕,我是太子我怕谁?赵岘是仇人,若非天塌地陷,定与之不死不休。 燕帝坐于龙椅之上,见俩人不动声色的小动作,眉角挑了挑,只留了一句,‘太子既然这么有信心,不防试一试’便退了早朝。 人一走,赵宁脚底像抹油了似的,迅速开溜。 待赵岘与傻逼兮兮恭喜他的几位大臣寒暄过后再想找人时,早已没了踪影。 回到东宫后,赵宁还不忘交代小于子,“本太子伤病未愈,不见客,特别是康平王。” 赵宁正站在院中老槐树下的阴凉地儿逗弄着赵岘先前送来的两只绿毛鹦鹉时,小于子带着两个小太监从外回来。 “殿下,康平王差人给您送吃食来了。” “康平王给本宫送吃食?”赵宁狐疑的问,略一琢磨,又道:“不用拿给我看,直接扔了吧。” 她刚在大殿上坑过他,保准不是什么好玩应儿。 小于子哪知道这些,平日里只见着赵宁狗皮膏药似的贴赵岘,还以为借着康平王能得个赏赐,遂笑嘻嘻的道:“殿下,这可是康平王亲自狩猎打下来的野味,好东西哦,且都做好了,您真舍得扔了?” 见赵宁眼神一滞,又继续诱惑,道:“不若先尝尝味道?听闻康平王府的厨子不比御膳房的掌司差哦。” 若说赵宁有什么爱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喜爱着,那便是‘吃’了。到底是没经得住诱惑,朝小于子走近,下巴一扬,眼神示意他打开身后小太监们手中食盒里的东西。 盖子将将开启个缝隙,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赵宁大大的杏眼似要粘在了食盒上一般,喉咙滚动,不自知的咽了口口水。 待盖子彻底打开,这才看仔细,随之飘出来的一股子热气,竟是一盘红烧的扣肉,色泽红艳,汤汁鲜美,真真是惹人垂涎。 不过她也不傻,虽然赵岘不至于下毒,但是填个巴豆啥的也不是没可能。 小太监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毕恭毕敬的道:“王爷说,他为人正派,请殿下放心使用。” “啧,说的好像谁小肚鸡肠似的。”赵宁冷嗤了一声,等不及去饭厅,直接下手抓了一块儿肉仰头仍进了嘴里。 细品了一番,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这味道,牛!”说着,视线又落到了另一个食盒上,急吼吼的道:“快打开让我看看这里装着什么。” 没成想,竟是一道黄灿灿的炒饭。 她拾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嚼了两口便觉味道有些不对。 “怎么这么苦?” 小太监回道:“可能是 加了苦胆的原因。” “炒饭里加苦胆,这什么操作?” 小太监笑笑,道:“王爷说,配合着这道熊心一起吃,您就能明白。” 赵宁蹙眉,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殿下,这道扣肉其实不是肉做的,而是熊心所制作,而这份炒饭里的苦胆便是豹子胆。” “……” 合着骂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 赵宁当即炸毛,一蹦三高的指着小太监道:“去死去死,让赵岘去死”尤不解气,遂又道:“本宫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会儿便去找那齐国使臣,那肥妞他娶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晓:王爷,就您这样的,甭说追不着媳妇,估计坟头草都该长三尺了。 赵岘:……我跟我媳妇开个玩笑,这叫夫妻间的情趣。 第5章 清月老远便听见赵宁的怒吼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赶了出来,瞧着两个站在她对面吓的颔首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疑惑不解。 从前的赵宁待人温温和和,偶有小性子,却从未发过脾气,怎这两日功夫性情变的如此大? 她走近,伸手轻轻拉了拉赵宁的衣袖,柔声劝道:“主子,莫要太过张扬引人猜忌,忍一时风平浪静。” 赵宁气呼呼的转过头,见是清月,声音小了几分,满眼的委屈,道:“本宫平日忍的太多,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本宫好欺负,朝堂那帮老东西只以为本宫是个没主意的,明知那北齐公主的不堪,偏要本宫娶,摆明了拿我不识数。以后,本宫再也不忍了,谁欺负本宫,本宫便变本加厉的讨回来。管它得罪谁,只要活够本,死不死也没什么关系了。” “呸呸呸,主子莫要说些不吉利的话。”见赵宁执拗,清月也不好再劝,只道:“您是东宫太子,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莫要给人留了口舌,御史台最近闲的很。”言外之意便是让她小心着讲话,莫要被人参上一本。 赵宁嘟嘴,腮帮子鼓鼓的,粉嫩嫩的脸颊跟朵盛开的桃花儿似的,许是年少还未彻底长开,脸上带着点婴儿肥,反而平坦了几分可爱。 黑黝黝的杏眼秋水盈盈,似蒙上了一层轻纱,总是给人一种无辜又懵懂的萌感。 怎么看怎么水灵。 即便不说这皇家贵女的身份,单说这模样就不知被多少人羡慕。 只是可惜了……也不知这一生,何时才能以女子模样示人。 送走了‘红焖熊心’与‘豹子胆炒饭’,赵宁换了身大红色的常服。 她平日便喜爱红色,奈何红色衬着她本就莹白的肌肤更加靓丽光泽,巴掌大的鹅蛋脸越发的光彩照人,女儿态尽显。怕惹人怀疑,遂燕后一直不许她穿大红。 此刻,赵宁只想怎么舒坦怎么活,没了忌惮。 她带着清月一道前往北齐使臣的城中驿站,去替赵岘说媒。 清月得知她此行目的,不免又是一番劝阻。 “主子,康平王亦是人中龙凤,京城多少才女佳人皆是不入王爷的眼,又怎能看上那北齐公主?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不若,咱们算了吧?” 赵宁嗤笑,不屑的道:“就是他不喜欢,本宫才会极力撮合。坏他姻缘很缺德?比起他,本宫这才是九牛一毛。” 赵岘夺走的,是女人最为珍贵的贞·操,一旦没了,便再也无法弥补。与她遭遇相比,毁一桩婚,又算得了什么? 北齐的使臣没想到赵宁会来,恭敬的将两人请进堂屋后,便开始密谈起来。 “大人,你实话应我,公主瞧上的到底是本宫的相貌,还是日后那统掌后宫的凤印?” 王明琪没成想赵宁竟会如此直接,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觑眼细打量着来人。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十足的女相。 北燕北齐都尚龙阳之风,以赵宁这模样,还未被沦落成达官显贵们的玩物,实属归功于她的身份。 王明琪收回垂涎的视线,猥亵一笑,缓缓道:“自然是两者皆有,放眼北燕,殿下的容貌可谓居于人上,无人能及,又是这等尊贵的身份,公主虽然喜好玩乐,但却聪颖过人,否则,怎会让我朝皇上视为掌中宝?只要日后殿下待公主多加疼爱,想必公主定会助殿下一臂之力,将北燕……” 赵宁一听便恶心了,也没心思与他打太极,打断他的话后直言道:“本宫不防实话告诉你,父皇之所以封本宫为太子,不过是因本宫寿命有限,活不过二十,故而给了本宫这等尊贵之身,这话,你可懂?” 王明琪神色一愣,没成想赵宁为了不娶公主连这等幌子都编了出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信?”赵宁老神在在的又道:“王大人没听说,不代表不存在,这是皇家秘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见他还是不松口,赵宁只得继续忽悠。 “就算没有此事,不若我们推理一番。想必王大人早有耳闻,凭康平王的能力与胆色,以及在朝中的声望,但凡父皇明事理,就不可能将皇位传于本宫这位连剑都提不动的草包太子,要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北燕建立虽不过两朝,如今却正是繁盛之期,难道父皇舍得毁在本宫手中?” 凌越俯身坐于屋顶之上,将俩人对话悉数听在耳内。他面色呆滞了几分,竟觉得赵宁所说的也在理儿,他也糊涂了,莫不是真的如此? 康平王府书房内,凌越站在奏案前,声情并茂的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末了,还添了句自己的见解。 “王爷,虽然我常说太子爷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说到此,凌越脑中闪过今日一身红装的绝美少年,气质出尘、风度翩翩,莫名的红了脸。 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见赵岘蹙眉睨着自己,忙放下手来敛色又补了句:“仔细想想,其实太子爷也挺可怜。” 赵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竟不知,这位皇弟小时候那些忽悠人的本事竟也有了用武之地。 儿时,赵宁常常缠着赵岘,他不许,她便换着法的编故事诓他。 一次,甚至说自己是天上派下来的仙童,目的是替赵岘渡劫,比比划划的又是施法又是念咒,最后,得来的结论是,俩人须得每日待在一块儿方才能度过此劫。 “……”无语至极。 赵岘放下手中的兵书,走到窗棂前,静默的望着院中垂柳,思绪飘远。 他这个人,生性薄凉,除了对生母眷恋过,其余任何人,对于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感情亦是如此。 既然在朝堂上承诺过,不过是后院多了个人,娶了也无妨。 至少,于国有利。 赵宁不愿娶,就由他来吧。他们虽说是亲兄弟,可身份所困,他能帮她的,其实不多。 直至王明琪拜别燕帝回齐的那日,大殿上,他仍旧含糊其辞,并未说出要与哪一位皇子和亲,只道,此事事关重要,还需公主自己定夺。 赵宁虽未能达成所愿,至少事成了一半。 她得意洋洋的斜睨站在她身侧的赵岘一眼,开心的眉宇间皆是喜色。 事后,燕帝倒是难得的对赵宁说了句赞赏的话。 “这孩子,隐忍沉浮了些许年,没成想为了坑岘儿,这般卖力游说。” 燕后听了不太高兴,帮着赵宁讲话,道:“怎能是坑岘儿?那孩子的孝心你还不知?况且,北齐公主虽说做事荒唐,却号称女诸葛,深得北齐帝喜爱,娶了她,岘儿便得了北齐一国的支持,这是天大的好事。” 燕帝斜眼,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须臾后,又道:“皇后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朕说过,这江山是宁儿了,便就是宁儿的,哪怕岘儿再出色也不会有所改变。” 燕后明媚一笑,只以为他是为年轻时在外偷腥生下赵岘的荒唐事而感到愧疚,殊不知,赵岘根本不是燕帝的亲骨肉。 此事,除了他与已故的婉妃,便只剩下林婉瑜的陪嫁嬷嬷、现如今在赵岘养母太史明丽宫内当差的姚嬷嬷知晓。 燕帝会把这个秘密带进皇陵 里,他要为唯一的子嗣铺一条锦绣的大路,路上,赵岘便是替她披荆斩棘的使者。 这一日,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上个月便定下的马球比赛,今日如约举行。 往年,皆是赵岘队拔得头筹,而以赵宁为队首的太子队,回回都因她而拖了后腿。 虽说小小比赛算不得什么,但是能进宫参与马球赛的不是将军家的儿子、便是尚书家的侄子,哪一个不想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露个脸? 所以今年,在选队站位时,好些人见到赵宁后都直往后躲,生怕这一次又没机会得燕帝嘉赏。 左右太子是个草包,他们也不怕得罪。 赵宁挑着眉角抿嘴含笑,温润的像只猫儿,权当看不见众人的闪躲。 她眼珠子精明的转了一圈后,立刻来了主意。负手欢快的在众人跟前走了一圈,见到那甚是嫌恶的,还故意在他跟前停留半响。 吓唬够了人,这才指点江山一般随手一指。 “你、你、你,还有你,出来。” 被点了名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颇为丧气的垂下来头,暗暗的叹了口气。剩下没被点名那几人便是最不想与她同队的,如了意,默默的走到赵岘身后站好,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当众人集结站队完毕后,这才惊觉,康王队里少了个人,而太子队里多了个人。 这…… 赵岘站在原地始终未动,由着赵宁挑白菜似的挑来挑去,直到最后,她淡漠的目光扫来,赵岘便已知晓赵宁此次用意了。 这小矮子,最近很是反常啊。 赵宁悠哉哉的踱步过去,站在康平王身后,对着他的队友冷冷一笑,道:“方才是不是很高兴,以为可以脱离本宫了?”说到此,她脑袋一歪,灵动的模样颇为挑衅的又道:“让你们失望了,这一次,本宫是来拖后腿的。” 看着几人青白的脸色、尴尬的神情以及抽动的嘴角,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身,站在康平王身边。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马儿,漫不经心的道:“与康平王一个队,想必本宫也能借光了。” “……” 皇兄都不叫,还想借什么光? 赵宁打定了主意,要跟赵岘死磕到底。不止是今日,往后亦是如此,他想做什么,她偏不如他意,左右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有何惧怕? 赛 场上,赵岘投球,赵宁便去抢,得手后便送给对方队友。 赵岘走位,她便勒紧马绳挡在跟前,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的粘着他,不给他任何碰球的机会。 眼瞧着对方一球接着一球的进,众人再傻也知道了赵宁此番的意图。 “太子明摆着是来捣乱的。” “本想跟着康平王可以大展拳脚,没想到今年又被太子搅和了。” “伤敌八千自损一万,太子图什么啊?” 队友们不满的聚在一起议论,有那不甘心的,甚至起了歹念,故意骑马贴近赵宁,趁着众人不注意,抬脚便冲着她的马腹用力一踢。 马儿吃痛,当即高举前蹄仰嘶长鸣。 “啊……”赵宁防备不急,被暴躁不安的马儿大力的甩了下来。 坠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一阵天旋地转后,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腰身下大掌的温度倒是实实在在的熨帖着她娇柔的肌肤。 双脚着地之时,伴随着一声低沉的男音响起。 “个子长的小,还身无二两肉。” 此刻,俩人躯体相贴,赵宁双手还抵在赵岘肌理勃发的胸膛上,闻言,她仰头,缓缓向上望去。 男人脖颈欣长,与下颚呈现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喉结随着他缓缓垂眸的动作滚动,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犹如那一夜。 涟漪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脑海。 他将她困于床榻之中、圆桌之上,身体猛烈的撞击着,撞散的,不止是赵宁这个人,还有她尚不完整的灵魂。 没人知道她的害怕与疼痛。 思及此,赵宁脸色立刻转为惨白。 她像是受了莫大刺激,犹如一只发了狂的小兽,猛地甩开赵岘还搭在她腰间的手,退后两步冲着他大声嘶吼:“赵岘,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第6章 赵宁像是受了莫大刺激,犹如一只发了狂的小兽,猛地甩开赵岘还搭在她腰间的手,退后两步冲着他大声嘶吼:“赵岘,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她双眸猩红、水光盈盈,眼泪要掉不掉,怨念被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渲染的更为悲彻。 发泄完,也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转身便往外跑。 赵岘有一瞬间的愣神,那一句‘赵岘,我恨你’再熟悉不过,仿佛就发生在刚才,连声调与语气都如出一辙,无可避免的,思维再一次自动转化到那一夜。 女子挥动着双臂在他身下死命挣扎,他不知那时她有没有哭,只知自己没什么技巧,本能的蛮力撞击,发泄自己体内灼灼燃烧的欲·望,可那时,理智单薄,无力控制。 赵岘怔愣抬眸,见着赵宁风一样的跑远,双腿不受控制的追了过去。 “别走。”赵岘抓住她的手臂,语气强硬。 他五指慢慢收紧,那一句‘为何要逃’在赵宁回身的刹那,又咽了回去。看着她怒不可竭的面容,涣散的目光也渐渐恢复,出口的话转换成的是阴测测的‘发什么疯?’ 赵宁猛力甩开他的手臂,抬脚冲着他的小腿便是一踢,力道十足。 “疯了也是你逼的。”行凶完了撒腿就跑,谁知赵岘长臂一伸,抓着她的后脖领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赵宁双腿离地,四肢灵巧的胡乱挣扎,“赵岘,你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赵岘面似罗刹的一瘸一拐的往回走,气压低沉的威胁道:“赵宁,你皮子是不是又痒了?想挨揍?”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唤她,只有在他被她烦的紧时才会说这一句。 每当此时,赵宁都会安生的自动远离他。 是真的揍,拧脸蛋、踢屁股,还罚过她面壁思过…… 以往被欺压的画面像老电影似的一幕幕回放,如今想来,自己还真是可笑,他对她那般不好,她竟还以德报怨,太傻逼了! 不由的,怨怒更胜。 “皮子痒你还敢打我不成?别忘了,本宫是太……”那一个‘子’字还没落地,屁股上突然多了个鞋印子。 “赵岘,你个王八蛋,你打我。” “父皇与母后还在,你就这么跑了,成何体统?”说着,步子加大,转过弯后才将她放在地上,威胁着道:“给我安生些。 ” 赵宁撇了撇嘴,虽说还在气头上,却也心知方才胡乱发疯必会招人怀疑,所以,只好乖巧的跟他一道回去。 “太子,方才可有伤着?” 燕帝向来疼爱赵宁,以前,她喜怒皆是淡淡的,隐忍着自己,想多关心些都无从下手,像今儿这般无所顾忌的发脾气,燕帝也有很多年未曾见过。 不怒反而更为欢喜。 赵宁双手抱拳,委屈巴巴的道:“多亏康平王相救,儿臣方才吓着了,所以口不择言,还望父皇恕罪。” 燕帝摆了摆手,笑容可掬的道:“无妨,没伤着就好。” 赵宁鼻子出气冲着赵岘‘哼’了一声,顺带赠送个白眼,旋即回身,瞧了眼已被制服的马儿,气不过的上前想要踢它解气,不想腿将将抬起,又被赵岘拎着脖颈子抓了回来。 “活腻了是不?它踢你你还回去,难不成狗咬你你还咬回去不成?” 赵宁想也没想的回道:“为什么不行?”言罢,抓住赵岘的胳膊张嘴便咬上他的虎口。 “嘶。”赵岘疼的倒吸口凉气。 由着她发狠的在自己手上留下个血印子,直至她松口,他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见着赵宁尤不解恨,眉宇不由的蹙起。 “我得罪你了?” 赵宁咬牙切齿的回了句:“何止得罪?” “……” 这小矮子,皮子委实松了,再不紧紧,怕是要上天了。 赵宁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旋即对着燕帝燕后拱手作揖,道:“儿臣不太舒服,想先回宫,还望父皇母后恩准。” 燕帝摆了摆手,“去吧。” 赵宁转身刚迈了两步又倏地停下,想了想,又转身回来,在众人诧异不解的眼神中,她邪笑着抓起赵岘的另一手,低低的道:“还差一口。”话音落下,又死命的咬了一口。 赵岘:“……” 还差一口?本王怎么不知? 调查了些许时日的珍珠绣花鞋,终于有了眉目。 凌越:“王爷,当日所有带着女眷参加中秋佳宴的大臣都已调查过,席间,并未有人离开,可以排除。尚衣局那头也已查明,宫内贵人们也无人做过此等款式的绣鞋,可以推断出,这大概是私人所绣。最重要的是,这珍珠,不是普通珍珠,而是去年诸海国奉上来的贡品,统共只有十颗。 当时陛下赐给了燕后与贵妃娘娘各四颗,剩下那两颗,听闻太子喜欢,便被她要了去。” 赵岘闻言,放下手中青花缠枝的杯盏,抬头望向他,问道:“你确定?” “确定。” 诸海国来北燕时,恰逢赵岘奉命去了江南督查水利一事,所以并不知晓。 凌越继续道:“所以,我们只要弄清楚谁的手中少了珍珠,便可找到源头,再往下查,并不难。” 赵岘起身,缓缓道:“去东宫走一趟。” 其实赵宁胆小怯懦也是近五年左右的事,儿时,她淘气的很,曾经还偷偷往燕帝的茶壶里放过蛐蛐,为此还被罚写了一整天的《礼记》。 所以,赵岘断定,将御赐的东西绣在绣鞋上,赵宁绝对干得出。 更何况,皇后及贵妃娘娘的衣物向来由尚衣局打理,倒是太子的常服,有一部分出自她婢女清月之手。 赵岘来时,赵宁正与清月在卧房内整理衣装。 “主子,您非要穿成这样出宫么?这……” 清月瞧着赵宁上着雪白色绣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配樱花粉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双臂上搭着同色的帔子,长发披于双肩,即便没有任何头饰装点,仍旧明艳的好似仙女下凡。 不由更是担心。 赵宁摆弄着胸前的一缕碎发,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心满意足的笑了。 “你怕本宫被人识破?放心好啦,本宫出了宫便戴上帏帽,不会有事的。”说着,眼睛瞥见铜镜中女子脖颈处的牙痕印记犹在,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巴。 “清月,拿东西帮本宫遮一遮。” “好了,已经看不出来了。” 清月将胭脂水粉放回梳妆匣子内,回头时,便瞧着赵宁站在铜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咧嘴傻笑,鼻子猛的一酸,心尖像是被人生拉硬拽着一样疼。 “清月……”赵宁用了女音软绵绵的唤了她一声,扯着裙摆转了个圈,歪着小脑袋,娇羞的问她,“可是好看?” 清月点了点头,“我家公主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公主。”话音落下,心头的酸楚怎么压也压不住,眼泪也跟着滚滚而落。 趁着赵宁没注意,她忙转身,一边往出走一边道:“奴婢去给您找顶帏帽。” 赵岘来时,小于子刚欲进屋通传,便被他伸手挡了。 “太子可在 里头?” 小于子弓着腰笑盈盈的道:“在呢。” “本王自己进去。”说罢,绕过小于子抬腿便跨进了殿门。 进了正厅后,四处打量了一圈,屋内没人,卧房方向倒是传出了清脆的欢笑声。赵岘凝神细听了会儿,声音若有似无,含糊不明,他顿了顿,又抬腿朝那头走去。 “王……王爷?”清月踏出卧房,将将拐进厅里便与赵岘撞了个正着。她大惊失色的望着来人,脑袋有一瞬的空白,连眼泪都忘了擦。反应过来后,身体本能的往后靠了靠,想要挡住他的去路。 赵岘“嗯”了一声,眼神示意她让开。 清月没动,声音反而大了一倍,冲着外头的小于子大喊:“王爷来了为何不通传?” 她的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赵岘的眼? “让开。” 他声音不大,却是极具威慑力,别说他面前的清月吓的一个激灵,腿软了几分,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凌越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清月见自己拦不住,只得慢吞吞的往旁边挪了挪,希望刚才那一声吼叫可以提醒自家尚在美梦中不能自拔的主子。 赵岘几个大步便走到赵宁的卧房前,门被大力推开的瞬间,一抹粉白的裙角鱼儿一样消失在了画着百鸟竹林的四扇屏风前。 “站住。” 赵岘想也没想的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赵岘:为什么咬我? 赵宁:你说的,狗咬我,我就咬回去。 赵岘:我睡了你,你何时睡回来? 赵宁:睡你妹。 赵岘:说的极对,睡的就是皇妹。 第7章 “站住。” 赵岘想也没想的追了过去。 “王爷。”清月见状脸色大变,她急急一唤,拼死上前,跪地紧紧抱住了赵岘的腿。仰头,视死如归一般坚定的道:“虽然王爷是主子的亲兄长,但是,主子也是这东宫之主,未得主人允许,王爷……” 话音未落,赵岘已没了耐心听她继续絮叨。 他抬脚将人踢翻在地,一个字都懒得讲,直奔屏风后头。 “康平王,你这是作甚?” 赵岘将将转过屏风,目光所见便是赵宁盘腿坐于床榻之上。 她头上披着绣着锦绣牡丹的明黄色锦被,从上而下,将周身捂得个严严实实,只余一张巴掌大的脸蛋。 杏眼黑且亮,生气时,更显圆又大。 她嗤笑一声,挑着眼梢,瞅着他,嘲讽道:“最近吹了什么风?十余年未曾入过东宫的康平王,最近来的倒是频!” 赵岘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不过两秒,旋即四处搜寻。 赵宁卧房内装饰的极其简单。临窗的一张一人长的软塌与贴墙而立的红木双开衣柜都在屏风外。内侧,只有一张花梨木雕花罗汉床,除了不合时宜的粉白色帷帐被窗外的微风肆意吹动,飘飘扬扬,再无其他。 一览无余。 赵岘脸色沉黑,他上前两步,立于床榻前,垂眼冷睨着她,问:“人呢?” 赵宁杏眼圆瞪装傻充愣的反问:“什么人?康平王到本宫这里来找谁?” 赵岘脸色越发的黑沉,浑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在散发着戾气,气压低沉到了谷底。 他慢慢俯身,抬手,拇指与食指轻捏着赵宁的下巴,迫使她高高的仰起头。 若不是她被子下的一只手掌死撑着床榻,怕是要被掀翻仰躺下去。 赵岘阴冷出声,道:“赵宁,你自己八成不知,每次撒谎时,刻意瞪大眼睛的眼白要比平日多很多。” 赵宁猝然一愣。 眼白多?真假? 她慌忙从他手中解脱出自己的下巴,垂首、不敢与他继续对视,底气不足的反驳道:“本宫眼睛大,眼白多也正常,这没什么稀奇。” 赵岘懒得跟她废话。 他挺直了背脊,从怀中掏出之前的绣鞋不客气的仍在她身上,道:“把人交出来,其余的,我尚可不追究,若你执意隐瞒……”说到 此,他冷如寒冬的声音又低沉阴冷了几分,煞气十足,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赵宁在见到绣鞋时,漆黑的瞳孔倏地缩紧,整个身子一僵,控制不住的打颤。 她紧咬着下唇,秋水盈盈的星眸再一次蒙上水雾,仿佛清晨大雾弥漫的森林。 怎么办?该怎么办? 立在赵岘身后的清月见状,终于确定,那一日自己主子的狼狈模样绝对是康平王所致,否则,绣鞋怎会在他手中? 此刻,她也顾不得细想,生怕赵宁露出破绽,忙上前一步,指着鞋子道:“主子,您瞧这珍珠,好生熟悉,莫不是您之前丢的那一对?” 赵宁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清月,见她对自己安抚似的眨了眨眼睛,跌宕不安的心渐渐平稳,顺着她的话,迟疑的点了点头。 “好……好像是。” 清月继续又道:“谁这么大的胆子,竟将皇上御赐之物绣在了绣鞋上,这是大不敬,要被杀头的。” 当时赵宁要清月将珍珠缝在绣鞋上时,她就是这般担心的,生怕被人发现掉了脑袋,那时,赵宁还拍着胸脯保证道:“本宫就是私藏,又不穿出去给人看,没事的。” 赵宁闻言,迟钝的脑子也渐渐的反应过来,她仰头,重新看向赵岘,怒瞪着他,质问道:“本宫的珍珠丢了已有好些时日,如今竟在康平王手中,还被如此使用,若是本宫告到父皇那,康平王大抵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吧。” 赵岘一言不发的瞧着两人打配合,脸色越发的难看,直至把矛头指向他,他才冷漠开口。 “戏演完了?” 赵宁:“……” “那就滚出去。” 赵岘目光虽然一瞬不瞬的盯着赵宁,但是这话却是对清月所说。 凌越深知自家王爷的脾气,如今,连‘滚’字都说出来了,证明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忙极有眼色的上前拉住清月,将人带出去前,还不忘给赵宁留了个自求多福的怜悯目光。 赵宁:“……” 她双手攥紧锦被,恨不能将露在外的脸也一道蒙上。 其实她一直很怕赵岘,打小便是。这种感觉似乎已经种在了骨子里,根深蒂固,所以,哪怕告诉自己千万遍不要怕,他是劫色害命的死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仍控住不住心中的恐惧。 赵岘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直至她双眸四 处闪躲无处安放,才又开口。 “还不说?” “说……说什么?” “本王进来时,明明瞧见一女子的裙角消失在了屏风处,你敢说你不知?” 赵宁‘啧’了一声,强装镇定的反驳道:“本宫卧房里就算有了女人,那也是本宫的女人,康平王兴师问罪个什么劲儿?怎的?难不成你也思·春想女人了?早说便是,何必兴师动众的又是冷脸又是威胁,回头本宫找几位貌美的佳人送你府上便是。” 赵岘被她插科打诨的模样气的不轻,他猛的上前一步,本想掀开她的被子揪起她的衣领,若再不说,真的要动手揍人了。 谁知赵宁身子灵巧,她猛的一偏身,躲过他伸来的魔爪,抬脚便要偷袭去踹他的命根子。 她肖想了很久的动作,正愁没机会使出来。 奈何赵岘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他眼疾手快的侧身躲过,再下一脚踢来之时,瞬间抓住她娇软的玉足,五指并拢,将她白嫩嫩的小脚紧紧握在手中后大力向前一推,欲将她控制于床榻之上。 不想赵宁另一条腿也不安分的伸了出来,本想借着勾住他腰身的动作给自己找个不倒下去的支撑点,谁料赵岘没设防,她倒下的同时,勾着赵岘也一头栽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赵岘冰冷的唇瓣擦着她的侧脸,滑至她小巧的耳垂,落下一个吻。 他的气息温热,尽数喷洒在她的耳廓,带着些许潮湿。 痒痒的、又酥麻麻的,说不出的感觉。 小姑娘虽然已被破了身,却没被人这样撩拨过,哪怕那一夜,赵岘也只是本能的驱使着身体拼命撞击,至始至终,他都未曾吻过她,又何来的温存。 赵宁不受控制的,脸颊一阵阵滚烫、火辣辣的一度烧至到脖颈以下。 身体相贴、呼吸交缠,一时间,俩人都愣住了。 赵岘双手支撑着床榻,缓缓支起身子。 四目相对时,瞳孔中倒影着彼此的面容,一个俊朗无边、一个灵动美艳,当真是得了上天的恩宠才有了这副倾城面容。 那一刻,时光仿佛都静止了,唯有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还是赵宁率先回过神来,她侧脸转向一侧,远山眉紧蹙,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极尽刻薄。 “康平王这是作甚?饥不择食? 连自己的亲皇弟也要下手不成?” 赵岘也从那异样的感触中反应过来。 他忙起身下了榻,脸色黑如锅底,正欲开口训斥她的荒唐言行,不料视线落在她慌乱的扯过被子想要盖住自己的秀发上。 长发自发顶倾泻而下,犹如一袭瀑布,柔软的垂落在胸前,雪白的罗衫衬着黑色的发,越发的黑亮。 赵岘来时,赵宁只顾着臭美,直至几人急促的脚步声走至门口,方才惊醒,也不来及换下衣服,只得拿被子裹住自己欲盖弥彰。 俩人方才又是踢打又是拉扯,被子便掉了下来。 这样一来,她身上的女装以及女子的发髻便漏了陷。 赵岘微眯起双眼,黑白分明的瞳孔深邃,好似沉淀了某种深而沉的东西,让人猜不透。 他冷冷嗤笑,问道:“太子殿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赵宁心知自己瞒不住,倒也没慌,狡黠一笑,索性大方的掀开被子让他看个仔细。 她盘腿坐在床榻上,双手搭于大腿之上,仰头,桀骜的望着他,道:“本宫承认,康平王方才看到的就是本太子,不过是喜好女子装扮,难道还犯法了?” 赵岘没言语。赵宁自小便爱扯谎子,信了她才怪。 他负手而立,自上而下的仔细打量她。 眉如远山,肤若凝脂,眼眸璀璨,唇润朱红,再配上这一头绸缎似的及腰长发,轻盈的罗衫裙,说她是名女子恐怕无人不信。 女子…… 想到此,他瞳孔倏地缩紧、一种大胆的设想油然而生。 念起时,自己竟也吓了一大跳,奈何心魔不受意志所控,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上,若是不探个水落石出,他心神难安。 赵岘的视线紧紧的锁在她的脸上,似要看穿一般,抬步,慢慢靠近…… 第8章 赵宁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警惕的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想要往后躲。 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了。 她佯装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调侃道:“康平王莫不是真把本宫当成女人,被本宫的美貌迷倒了吧?正巧,本宫不爱女人爱男人,虽说我们是亲兄弟,但都生不来孩子,不若,成全了彼此?” 赵岘闻言,脚步蓦然一顿。 北燕盛行龙阳之风,赵宁就算真的喜欢男人也不足为奇。况且,她身材矮小,换成女装,跟女人没两样,喜欢身材高大伟岸的男子也不是没可能…… 思及此,心中的那点子邪念又被自己捻灭。 抬眸,再次望向赵宁时,见她晶亮的眸子强装镇定,竟又暗存了几分期待。 他向来是一个杀伐果决的人,奈何赵宁一事,他似中了邪,心思反反复复举棋不定。事后,赵岘曾认真思量过自己那一刻的心思,怕只能用‘病急乱投医’来形容最贴切了。 毕竟,作为一个男人,被一个自己睡过的女人抛弃,是何等扫威风的事,他至高的尊严委实受不了。 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出此人,无关乎情爱。 赵宁见他没什么反应,追问道:“怎的?你不信?”说着,趿鞋下了地。 “过来,让你看看本宫的私藏。” 绣鞋与自己这一身女装,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为了打消赵岘心中的疑惑,她只得兵行险招了。 来到屏风外的衣柜前,拉开左侧柜门里的暗格后,赵宁侧身,给赵岘腾出地方让他瞧个清楚。 “本宫自小便喜爱女装,清月为讨本宫欢心,私下里缝制了不少,你手中的那双绣鞋也是,但是前些时日弄丢了,因上面缝着御赐的贡品,怕被父皇知晓,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说到此,赵宁再一次把矛头指向赵岘,“康平王,女人的绣鞋,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赵岘挑着眉角斜睨她,神色不明,显然,对于她的话并不十分相信。 赵宁也不着急,继续优哉游哉的套路他,又问:“瞧你这眼神,还是不信,怎的,莫非你怀疑本宫是女人?”说到此,她哈哈一笑,伸手去扯赵岘的手,带着他一路探向自己的下·身。 “不若你来摸一摸本宫身上的物什与你身上的一不一样。” 赵宁打小开始,身上便一直带着假阳·具,唯一一次任性的没带,便被赵岘撞 了个正着,还破了身,自那之后,哪怕就寝她也要戴着,防的就是这一日。 赵岘见她模样坦然,不由的,眉目微拧。明明已经断定不会是自己所想那样,仍旧没有拒绝,由着她胡闹,直至他的手触碰到了一阵微微凸起的柔软,这才恍然惊觉,猛的抽回手。 赵宁见他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嫌弃的恨不能剁掉手腕,方才那点子不愉快的心情也都抛到了九霄域外。 她喜笑颜开的望着他,调侃着道:“康平王莫要笑话本宫的小啊。” 赵岘:“……” 他脸色一阵青白,极尽懊恼,更是对自己失心疯的为了一个只睡过一次连面容都没瞧见的女人而产生的疯狂念头悔恨不已。 不过是个弃他如草履的女人,找到了,惩罚了,又能怎样? 赵岘僵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放下对某个不告而别的女人的执迷不悟。 他重新垂下眼帘睨向赵宁,见她灵动的双眸晶晶闪烁,好似天上最亮的星星,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堪比蝶翼,在下眼处投上一道剪影,映着洁白的肌肤更是光泽细腻。 犹如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不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种莫名的情愫,让他心生懊恼,又觉自己龌龊,忙将视线转向别处,随意的问了一句:“你当真喜欢男人?” “是,我喜欢男人。”赵宁笃定的道,旋即语气忽转,“但是赵岘,我不喜欢你。” 她说的那样斩钉截铁。 不知为何,赵岘心口徒然一酸,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他静静的望着她,看着她明亮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孔,竟觉得有些好笑。 以前总烦她闹自己,现在,她明确的说出不喜欢自己,不正合了意,还有什么可心疼的? “本王亦不喜欢你。”赵岘郑重的道。 话音落下,他利落的转身,离去的消无声息,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清月进来时,只见赵宁疲惫的仰面躺在榻上,呼吸清浅。 以为她睡着了,刚欲去柜子里拿条薄被子替她盖上,不想赵宁突然发了声。 “清月……” “奴婢在。”清月又走回榻前。 赵宁仍旧躺在那,只是抬起手臂搭在了自己眼睛上,缄默了片刻后,缓缓道:“那天晚上是他,是他破 了我的身子。” 声音里似有哽咽,又强忍着不哭出声。 哪怕已在预料之中,可这话由她亲自说出口时,清月还是惊讶不已。 她阖了阖嘴,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你知道么?我最恨的,不是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破了我的身子……”而是提着剑,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便冷漠的划破了我的喉咙。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已经成为了自己女人的人? 魔鬼,他就是个魔鬼,冷漠、无情,枉她还曾那么依赖他…… 可是这话,她不能说,也无法同任何人说起,憋在心头,犹如一块大石头,沉沉的压着她的血肉,她想从那一场噩梦中解脱出来,可疼痛与恐惧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赵岘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以及自己错付的真心。 赵宁吸了吸鼻翼,声音重新清晰起来。 “已经没事了,只是自此,我与他之间,再不可能回到从前,或许,很久之后,我会慢慢放下恨意,可是此刻,我不知与他之间,除了恨,还能剩下什么。” 赵岘回到府中后,坐在书房内久久,直至日落西山,他才从自己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凌越,进来。” 凌越见自家王爷有了动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忙进屋,问:“王爷,咋了?” “离我近些。” 凌越贴着奏案而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再近些……算了。”赵岘索性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身子微微前倾,鼻子凑近他嗅了嗅。 旋即蹙眉,嫌弃的问:“为什么不是奶香味?” 凌越抽了抽嘴角,不甚在意的道:“那是娘们身上的味儿,我自然没有。” 赵岘狐疑的看着他,缄默了片刻后,又问:“如果是喜欢男人的男人身上会不会有?” 喜欢男人的男人?凌越反应了一下,待明白是何意思之后,嫌弃之色更甚。 “除非整日泡在奶桶子里,否则,是个爷们,身上就不可能有那味道。” 赵岘:“……” 蓦地想起赵宁带着他的手探向她的下·身…… 赵岘否定的摇了摇头,回身,坐回原处,不疾不徐的道:“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行了,下去吧。” 凌越:“……” 他站着 没动,半响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王爷,您开府也有三年了,后院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就算不着急娶王妃,总得要个通房的丫头吧,有益于身心健康。”您现在都开始惦记男人了,大事不妙啊。 赵岘一个刀眼扫了过来。 “滚!” 赵宁本想出宫转一转,这事她惦记了许久,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可被赵岘搅和了以后,反倒没了兴致。 大抵是这些年装惯了呆傻,所以那日与赵岘斗智斗勇耗了不少元气,他一走,她便病倒了,一连几日都不曾上朝。 期间,燕帝燕后都曾派人来探望过,兴许是她的心魔作祟,心心念念的总想要报仇,又怕赵岘死了,日后北燕的江山再落到他人之手。 他虽败类王八蛋,可不得不承认,才华与智慧是无人能及的。 一边是家国百姓,一边是私仇恩怨,孰轻孰重,赵宁分得清,正因为如此,才更难抉择。 “清月,本宫想活的自私些,谁都不顾,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可终是不能如愿。” “主子,只要您别总惦记那些不开心的,那么剩下的,都是开心的。”清月深知她与赵岘之间的各种厉害,日后,若真登基,还需赵岘辅佐在侧。 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其余的,又能做些什么? 清月将手中的薄毯搭在了赵宁的腿上,柔声道:“主子,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赵宁仰起头,看着头顶浓密的枝叶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偶有几根枯黄的叶子飘落,苍凉一笑。 “好可悲啊。我的人生,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了,一辈子,幸福不得、安稳不得。即便如此,可我还是舍不得死,很可笑,是不是?” “主子。”清月鼻子突然泛酸,怕自己的情绪再给她填堵,忙压下去。 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想了想,最终,只建议道:“远郊有处行宫,奴婢听闻那处的温泉极好,不若,趁着您身子不爽,咱去那养一阵子如何?权当散心了。” 赵宁静了片刻,须臾后,才道:“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岘:我媳妇泡温泉去了,我也想去,泡个鸳鸯浴。 二晓:这个当然有。 赵宁:泡你妹啊。 赵岘:媳妇说的极是,泡的就是我妹。 第9章 赵宁以为这一次出宫还会被燕后诸多阻拦,毕竟以往皆是如此,她甚至做好了与她一抗到底的准备,却没想到,顺利的出乎了想象。 临行前,燕后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被人识破了身份。” “母后放心,儿臣会万事小心。” 当日下午,赵宁带着清月与十名便装的禁卫军,乘坐马车,轻装简出。 对外,只道太子犯错惹恼了燕帝,被罚紧闭思过。 自然,赵岘也不知真假,这些年,她被罚也不在少数。而且俩人之间,赵宁始终是主动的那一方,她不找他,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晓她的近况。 况且,他也没功夫想其它。 皇粮在运往京城的途中被劫,派去镇压的官员被杀,头颅悬挂于城门上示众,此等有损皇家威严的事,自然得派个得力的人前往才行。 赵岘主动请缨。 前些日子,他迷了心智,才会对一个未曾谋面女人的离去耿耿于怀,他想,八成是太闲了,所以得找些事情来做,巧了,心中郁结之气散不去,正需鲜血发泄。 不过短短五日,赵岘便带着三百官兵杀上了山头,匪头子被他一击毙命后,剩下的六十多名小喽喽全被关进了大牢。 一时间,县衙内负责牢饭的下人们哀嚎连连,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县老爷也婉转的表达了无力承受众多犯人一事的烦恼。 凌越才不关心,追着赵岘连问了几次何时回京城?他上次托人从南疆带回来一把顶好的剑还没摸着便随赵岘一起离京,心里老惦记那事儿,能不急么? 谁知赵岘不仅不走,还就此住进了县衙内,每日里换着法的去牢房里折腾犯人,直至一个个都受不喊着早死早超生,他才停了手。 “去吧,问问有没有愿意跟随本王回京的。” 凌越抽了抽嘴角,不满的道:“咱府里头又不缺人,您把这帮土匪弄回去,不怕有什么隐患啊?” 赵岘慢条斯理的道:“这些皇粮要运往京城,至少还需五日路程。路上,我们要经过三座常有匪贼出没的山头,你我简装出行,并未带兵而来,难不成,你还指望王守厉的人能安稳的将粮食押送回京?或者,将守城的兵力调走护送?” 王守厉便是被人砍了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的官员。 凌越还是不安:“万一路上他们与再一次劫皇粮的 人合起伙来怎么办?” 赵岘缄默,端着茶碗轻呷了一口。 陈年的龙井,有股子霉味,味道委实算不上好。 他放下茶碗,缓缓道:“若你是劫匪,会同穿着官服的官兵合作?哪怕他声称自己也是贼。” 凌越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我更相信他是官府的细作,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嗯。”赵岘淡淡的,多余一个字都懒得说。 凌越又问:“回了京后,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置?” “听话的,留在军中,行为不端者,也甭浪费粮食。” 凌越终于了然,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不吝啬的赞扬道:“还是王爷有办法,一举三得,即解决了押运缺少人手的事,又给地方大牢减了压,最重要的事,变相征了兵,他们可比平民百姓要结实的多,训练起来都省事儿啊。” 别说,一路上,还真有人惦记。多亏了这帮急于立功想要被赵岘另眼相待的土匪保驾护航,好在并无大事。 在第五日,大部队终于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城门口。 赵岘与前来接应的大臣交接好后,带着凌越又出了城,直奔远郊的行宫。 儿时,他膝盖曾受过伤,每年都会在季节交替时疼上一阵子,若是提前泡上几日天然温泉驱除寒气,血液通畅了,疼痛也会有所减轻。 这事,除了燕帝与贵妃娘娘,无人知晓。 赵岘抵达时,恰逢日落西山。天空红彤彤的,像少女羞赧的脸颊,半掩在环抱的群山之中。 已是十月末了,天气早已转凉,半山上,好在还有不少万年青与香樟树,飘零的黄叶中还夹杂着几抹清新的绿,景色美轮美奂。 赵岘仰头,望了眼天边,阴郁的神情松缓了几分。 从出京那一日至今,半月有余,未曾好生洗过一个舒服澡,早惦记着这的温泉,遂也没回卧房,交代凌越替他取身换洗的衣服后便一个人直奔后山。 此刻,赵宁正靠着软垫浑身酥软的坐于雾气缭绕的温泉中,不远处的人工假山与挺拔的竹林像是一处屏障,挡住外界的视线。 她曲臂,光嫩泛着红晕的皓腕支着小小的脑袋,置身于冒着蒸蒸白气的水中,仿若仙境,慵懒又惬意。 手边镇了冰的葡萄味果酒已见了底,她端着最后一杯酒,身子又往下沉了几分。怡然自得的哼着不着 调的小曲儿,时不时的抿一口果酒,酒味清甜干爽,口感极佳。 好不快哉。 赵宁从不喝酒,仅儿时偷偷尝过一次,呛的眼泪直流,自那之后,再也未曾碰过。一是燕后不许,怕她喝多露了身份,二是自己对那玩应儿也没什么念想。 直至前几日,无意间在厨房尝过一口,便爱上了这个味道。这不,近几日似着了魔一般,日日醉生梦死,她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无比的畅快。 清月本来劝说过几次,可见她自打尝过酒后,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左右果酒也不伤人,这行宫里的下人又都被她禁止出入赵宁的院子,不怕被人瞧见,便也由着她了。 压抑了些许年,偶尔放纵,也未尝不可。 这会儿,她已喝了一下午,稍有醉态,好在还能正常思考。 扬起细长的脖颈,仰头,喝光最后一滴酒后,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缩着身子,整个人连同脑袋一同浸在了温泉里,憋住呼吸,像是一条静止的鱼儿。 赵岘来时,她听见了微乎及微的脚步声,也只以为是回去替她拿点心的清月回来了,遂并未发出声响,调皮的想要吓她一吓。 谁知,那边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过后,便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根本没有焦急的四处寻她。 赵宁终于憋不住气,她双脚立在水中,冒出脑袋的同时,还恶作剧的捧了一捧水故意泼向另一人。 “哈哈哈……诶?” 赵宁的笑声终止于赵岘阴郁的似要冰住天地的脸上。 许是喝了太多的果酒,反应有些慢。 “你是……”她大着舌头问:“赵岘那个乌龟蛋?” 由于一路上风尘仆仆,赵岘自然不会像赵宁一样穿着亵衣进来,所以此刻,他光裸着上身站在水中,宽肩窄背。身子太过修长,温泉的水位也仅仅到他腰线以下臀围以上的位置。 蜜色的肌肤上肌理勃发,流畅的线条隐于水下。赵宁的视线顺着他胸肌上滚动的水珠一路向下,直至消失在他隐匿于水中的腰线上。 她眨了眨眼睛,不自知的吞了口吐沫。 赵岘垂眸,看向身前的人,冰寒的脸色渐渐转为黑戾。他薄唇紧抿,抬步,刚抬腿往前上了一步,不想对面的小矮子突然激烈反应,猛的缩回水里后,又捧起水再一次泼向他,撒泼打水仗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应接不暇。 水溅在了眼 睛里,不得已,赵岘只得侧身转过头。 赵宁边往后退边不停的泼水攻击,眼瞧着伸手便能触及的衣裳,回身的功夫,赵岘一个健步冲了过来,单手扯住她的纤臂,一个大力便将人重新抡回了水中央。 只听‘噗通’一声,赵宁像块沉甸甸的石头,被人抛向空中,又做自由落地,伴随着一声尖叫,落入水中。 她喝了好几口水,挣扎着站起后,猛烈咳嗽,生理泪水横流。 “不是喜欢玩水么?皇兄好生陪你玩儿!” 言罢,抬步慢慢走近。 第10章 赵宁身体还处于发育期,所以每天都会感觉胸涨,疼的厉害。清月千叮咛万嘱咐,要她莫要摘下束胸布,可她寻思着反正行宫也无人敢来此地打扰,便扯下来一个角,松了松。 呼吸顺畅了,整个人都感觉好起来。 方才她那样闹腾,这会儿,松垮的束胸布隐隐有要掉下的趋势。 赵宁瞧着慢慢逼近自己的赵岘,浑身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此刻,酒已醒了大半。 她畏畏缩缩的往后退,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模样看起来委实可怜。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保住身份才最重要,于是小声哼唧着求饶。 “皇……皇兄……宁儿跟你闹着玩儿的,你别……别生气好不好?” 猫一样的声音儿,怯懦懦的,跟儿时赖着他喊着‘皇兄,我们一起玩儿好不好’时一个样。 赵岘顿住脚步,垂眸,静静的望着氤氲在雾气中的小矮子。 薄薄的亵衣紧紧贴在肌肤上,衬着骨络越发的纤瘦。小小的一只,仿佛单手便能掐断。 许是泡太久的原因,此刻,她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红彤彤的,连着眼梢都带着一抹红晕,柔中带着点媚。修长的脖颈上沾着水珠,在夕阳的光辉的反射下泛着红光,顺着颈线一路消失在紧紧贴于肌肤上的白色亵衣下,又黑又大的杏眼上蒙着一层水汽,无辜又惶恐。 黑发高高挽起盘于头顶之上,只别了一根木簪子,素雅又大方。方才嬉闹的动作有些大,额角处有几缕已不安分的垂下来,贴着她的鬓角,微风一动,肆意的抚摸着她的面颊。 她抱着双臂瑟瑟的站于水中,像个出水芙蓉的青涩少女,隐隐的透着一股子娇柔感。 很想欺负……欺负她哭出声音来…… 思及此,莫名的,一股子热气不合时宜的瞬间窜像身体的某一处,大有越长越大的趋势。 赵岘凝眉,视线转下,垂眼时,长睫上还沾着水汽,沉甸甸的,一如此刻的心情。 “你为什么在这?”一开口,几近沙哑的嗓音压抑着浓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烦躁的往自己身上撩了一捧水,冰凉的肌肤碰到温热的温泉水,心头更是燥。 赵宁抱紧自己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回答:“来养病。” “什么病?”说话间,赵岘抬起头,恰好瞧见她后身有只马蜂盘旋于她头顶之上,大有挑好地 方咬上一口的架势。 赵岘抬腿,上前走了几分,想要帮她赶走,不想小矮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嗷”的一声尖叫,旋即抬腿狠狠的踩向他的脚面。 十足的力气。 若不是水中有阻力,想必以她刚刚的架势,定是要踩碎他的脚背。 “嗯!”赵岘毫无防备,跌倒在水中,溅起了大片水花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赵宁见状,转身就跑。 赵岘哪是受了欺负不还手之人? 他长腿一勾,直接绊住了她的膝盖,不出所料,‘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小矮子应声倒下。 赵岘强撑着站起身,怒气满满的弯腰将她从水中抓起,“我看你是脑子有病。”言罢,又将人摁进了水里。 赵宁拼命挣扎,扑棱棱的跟只不会凫水的土狗,眼瞧着撑不住了,赵岘又将她拎了起来。 “赵岘……你个王八……··呜~”话音未落,又被他按住脑袋浸在了水中。 “还有力气骂人?” 挺了十几秒,再一次将人捞出。 “咳……咳咳咳……赵岘,你怎么不去死……呜~” 按进去、捞出来,逗闷子似的,如此反复十余次,直至最后,赵宁的身体慢慢变得沉重,口中的‘赵岘’也换成了‘皇兄’,这才放过她。 “再敢撒野,定不轻饶。” 此刻,赵宁已没了力气讨好,她全身的重量都依附在了赵岘身上,由着他拽着自己往岸上走。 清月端着甜点转过假山走来时,远远的便瞧见了水中小鸟依人的赵宁以及她身边高大威猛的赵岘。 惊的险些扔掉手中的端盘。 “王……王爷?” 赵岘闻声,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言语,单手拎着赵宁,像拎着一只乖顺的小猫儿似的将人扔在了台面上,旋即看也没看的回到另一端,坐下,闭目。 他不敢多看。心中燥意不减,难以启齿。 赵岘自知自己不是未经过遗.精的毛头小子,甚至已经尝过欢.爱滋味,这种从五脏六腑窜上来的燥意并不陌生,如同那一夜喝下媚药后那般。 而且,这种强烈的感觉却是来自于他的皇弟,他无言以对,只好闭目静心。 清月忙跑了过来,手中的甜点被她随意的撇在小木桌上,扯过赵宁的披风,直接将 人从头到脚包住后,这才将她拉了起来。 方才,远远的,她便瞧见赵宁胸前的衣襟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束胸布不见了,那拳头大小的乳·包在亵衣的包裹下清晰可见。 好在赵宁方才是趴着的,不然,绝对要被看个精光。 “主子,快起来,天冷,我们得回去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赵岘听的。 赵宁吸了吸鼻子,委屈的眼泪含在眼圈,由着清月拉起她带着离开。 俩人将将消失在竹林后,凌越抱着赵岘的衣服就出现在了碎石小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望,近了,放下衣服,一脸八卦的问:“方才清月搂着那女子是谁呀?” “女子?”赵岘闻言,瞬间睁开眼,沉黑的目光冷幽幽的睨向蹲在他旁边的凌越。 凌越:“……” 他不安的后退了一步后,又觉得不安全,索性站起了身。挠了挠头,小声的道:“难道不是女子?那人低着头,我没看清嘛,不过瞧着身段,确实是女子无疑啊。” 赵岘抿唇,不再言语。 连凌越都误将小矮子当成女子,他刚才的身体反应,是不是也说得过去了? 凌越见他不语,也不自找没趣。打算转身离开之际,余光恰巧落在水面上漂浮的一块白色的长条布上。 “咦,那是什么?” 赵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缄默了片刻后,起身,长臂一伸,捞起东西。 “这是干啥的?”凌越盯着白布研究,猜测道:“擦脚布?” (赵宁弹幕飘过:去尼玛的擦脚布。) 赵岘眉目紧缩,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烦躁的道,“不知。”说罢,将东西丢给了凌越,“扔掉。” 凌越嫌弃似的用一根手指勾住,伸直胳膊,将白布远离自己,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谁呀那么不讲究,擦脚布还随便丢……” 回到自己屋子后,凌越立刻收起嬉皮笑脸,将手中的白布拧掉水渍后,挂在了自己床头边上的六角支架上,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不由的,红了脸颊。 他别开眼,重重的吐了口气,狂乱的心跳这才慢慢恢复,半响后,恨铁不成钢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王爷,您可真是笨!” 凌越走后,赵岘又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直至通体舒畅了,这才慢慢起身。 他抬腿迈上岸边的 大理石台面,结实的大腿肌肉线条流畅,腿骨很长,汗毛稀疏不算浓密,起身时带起的一串水珠簌簌而落。 弯腰,敛起衣裳一件件的套上好后,正欲穿鞋子,余光瞥见了一个肉色长条形状的东西,上边还绑着两条细长的布条。 他迟疑了一瞬,到底是将东西捡了起来。 捏了捏,软绵绵的,很有弹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凝眉,琢磨了片刻也没猜出这玩应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清月将赵宁的卧室里里外外翻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她的假阳·具,不由的急出了汗。 “主子,奴婢明明记得您是带在身上的,怎就没了呢?” 赵宁窝在床里侧,被子起先还盖在脖颈处,闻声,烦躁的索性盖住了整个头,瘦瘦小小的一只,缩在被子里,像没这个人似的。 她也记得她戴在身上了,可现在东西丢了,她实在想不起来丢在了何处。八成应该是在温泉旁,可赵岘在那,丢了裹胸布又丢了假阳·具,她比清月还闹心。 “算了,奴婢出去找找,别被旁人看见了,若是猜测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说罢,忙出了门,还不忘关好门。 她方才在后头的院子看见了凌越,只以为赵岘也回来了,遂才敢原路找过去。 沿着碎石小路,弓着腰,嘴里碎碎念的一直嘟囔着,“阿弥陀佛,可千万别被旁人捡去啊。” “在找什么?”头顶斜上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带着点秋雨过后的冷冽。 清月被吓的一个激灵,猛的一跳,险些尖叫出声。 扬起惨白的小脸,只见,赵岘不疾不徐的摊开掌心,冷声问:“可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赵岘:本王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二晓(惊讶脸):什么秘密? 赵岘:小矮子的擦脚布也有一股子奶香味。 二晓:……上天创造你时忘记给你放脑子了吧? 小剧场二: 二晓:在你一次次把赵宁摁进水里又捞出来时,可有想过日后的生活如何过? 赵岘:‘日后’就乖了,听闻女人都是那般,一‘日’不行就两‘日’。 二晓:……你能活到今天,纯属是作者手下留情。 第11章 “王爷。”清月双手紧握,强装镇定的矮身福礼。 赵岘仍旧问:“在找这个?” “不··不是。” 赵岘收回手,视线却没离开手中软丢丢的物件,他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那你在找什么?” 清月偷瞄了眼他手中的东西,脸色越发惨白。 情急之下,胡乱扯了个谎子,道:“奴婢先前戴着一副耳坠子,不知何时掉了,想起方才去过的地方,便寻到了这里。” “耳坠子?”赵岘皱眉,掀起眼皮,意味不明的睨着她。 其实清月不知,自己犯了个大错。 东宫的女婢向来不戴耳坠子,原因是,赵宁儿时少不懂事,总爱盯着婢女的耳坠子瞧,喜欢的不得了,整日里嚷嚷着要去打耳洞,燕后得知后,便命侍奉在东宫的婢女都不得佩戴任何首饰。 这事赵岘是知道的。 清月亦是说出口后才幡然醒悟,此刻,改口更填怀疑,无奈,只得接着往下编。 “是的,前些日子,主子不知从何处淘来了一副玛瑙的耳坠子赐给了奴婢,说在行宫可以戴,奴婢斗胆,今日……”说到此,清月突然跪在地上,‘噗通’一声,震的碎石路面里的尘土都飞了起来。 她额头紧贴着地面匍匐着,求饶道:“奴婢知道错了,求王爷饶命。”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赵宁亲自应允的,赵岘自是管不着。 不过……来找耳坠子? 胡扯。 赵岘漠然,面无表情的抬步,绕过清月,大步流星的离开。 直至脚步声渐行渐远,清月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起身时方才意识到,后背的裙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秋风吹过,倏地,一阵冷颤。 想起方才,真是九死一生。好在那东西做的并不逼真,乍一看,确实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万幸万幸。 清月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谁知待她原路折回时,发现赵岘正在赵宁的卧房里。 俩人,一个满身防备的抱着锦被缩坐在床脚,一个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能展开激烈的战斗。 “主子……” 话音刚启,赵岘沉声一喝,“滚出去。” 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 清月吓的一个激灵,犹如惊弓之鸟,险些蹦起来。 她双肩瑟缩,双腿打颤,清亮的凤眼里满是惊恐与不安。饶是惧怕到恨不能立刻转身飞奔出去,可顾及到赵宁,仍旧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 赵岘虽然生性薄凉,看起来冷冷淡淡无欲无求,但是极少发火,今儿如此这般恼火……若将他与赵宁单独留在一处……清月不敢想象。 赵宁见清月被人欺负了,自是不让。心中压抑的小火苗像是被人点燃的火捻子,‘哄’的炸开。 她抱着锦被倏地站起身,食指指着赵岘的眉心,居高临下的瞪着他,大骂道:“你不过是个王爷,本宫是太子,你凭什么在本宫的房里对本宫的人呼来喝去?谁给你的胆子?” 怒火满分、姿势满分、奈何气势……与赵岘背脊如松不言不语的与她平静的对视比起来,总觉得差了那么一丢丢。 哪怕她站在床上高出他一大截。 气场这种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 对于她的怒不可遏,赵岘连表情都没变化。看着她犹如看着跳梁小丑,给足了耐心,由着她发泄。 独角戏一般蹦跶够了后,赵宁的怒火也消了大半。 反观赵岘,神色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唯独眼尾处的红晕逐渐加深。小心脏没来由的缩了一下,晶亮的瞳仁也开始不安的四处闪躲。 又……怂了。 赵岘好像生气了。 “骂够了?” “也……也不是骂……”说话时,赵宁直指着他眉心的手指慢慢收回,谁料手臂还未等放下,便被赵岘一把抓住,旋即用力向外一掰。 “啊……疼疼疼,你放手……” 赵宁吃痛的哇哇大叫,奈何赵岘始终无动于衷。 “还不出去?” 这话自然是对着清月而讲,无声的威胁。 清月最后无奈的看了眼赵宁,转身离去。 “老实回答问题,我就放开你。” 赵宁疼的眼泪都含在了眼眶内,奈何赵岘这个死变态、死人渣,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赶紧问啊,要疼死了。” 赵岘略微松了些力道,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认真回答,否则……”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墨迹……啊啊啊,疼~” 在赵岘的威胁下,赵宁终于识相的不敢在嘴上讨便宜。 “你赏赐给清月一副珍珠耳坠子,可有此事?” 赵宁一听,警铃大作。 耳坠子?什么耳坠子? 想起方才清月出门去找她的假根子,心思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她露牙一笑,佯装轻松的道:“对啊,我是给了,怎么,你也想要啊?” 赵岘又确认了一遍,“确认是珍珠耳坠子,而不是红宝石的?” 赵宁精明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一想赵岘这人向来城府极深,这会儿八成是给她下套,认真琢磨了一番后,干脆来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副耳坠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哪记得是珍珠的还是红宝石的,兴许还是翡翠的,记不住记不住。” 赵岘盯着她微微瞪大的杏眼,以及……比往日要多的眼白,放开她的同时,冷声一笑。 “漏洞百出。” 赵宁:“……” 想要张嘴辩解,想了想,又算了。她之前没和清月串通,这会儿说的多,错的自然多。 赵岘从怀中掏出她的假根子,随手扔在她身上。 那东西弹性极好,落在锦被上时,还往上弹了一下。肉粉色的,颜值尚可,可一想到那是什么东西,赵宁没来由的反感。 此刻,她脸上毫无血色,撇开眼,再也不想多看。 赵岘紧紧的盯着她的面部表情,不错过任何,瞧她似有嫌弃,纳闷不解。 着急去找,又不待见,这是为何? 他虽疑惑,面上却不露,只冷冷的道:“最后一次机会,想仔细了再回答,这是什么?” 本来他还没往歪处想,直至遇见清月,见她慌张又遮掩的来寻东西,心想,八成就是自己拾到的这玩应儿,总不至于是那块儿擦脚布吧? 若是方才的试探,赵宁可以准确的答出耳坠子的材质,那么他只当自己多心,绝不会再咄咄逼人。 赵宁闻言,抬眼,与他对视,灵性十足的杏眼里,此刻,满是倔强。 她心知,若是不将此事解释清楚,以赵岘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是想知道么,告诉他便是。 赵宁倏地,狡黠一笑,露出一排齐整整的小白牙。 她跪在床上,膝行至他身 前,俩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只隔着她手中紧攥的锦被。她伸手,抓住赵岘的衣领将人拉低后,凑到他的耳廓,轻声低语,道:“皇兄,你瞧这东西,像不像是男人的命·根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宁(委屈脸):我一直被欺负,何时才能翻身? 二晓:你想在上面? 赵宁:……你踏马好污啊! 第12章 赵宁跪在床上,膝行至他身前,俩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只隔着她手中紧攥的锦被。她伸手,抓住赵岘的衣领将人拉低后,凑到他的耳廓,轻声低语,道:“皇兄,你瞧这东西,像不像是男人的命·根子?” 说罢,还故意在他耳垂上呵了口气,肆意又放浪,像是一只吸人精血的妖精。 赵岘闻言,身子蓦然一僵。 这僵硬不单单与她大胆的话语有关,更因她悄无声息的撩拨。耳廓处传来丝丝麻麻的痒意,瞬间通便全身,汗毛仿佛受了春雨洗礼的小草,昂首挺立。 还有她身上柔而不腻的淡淡奶香味,无孔不入一般,侵蚀着他的神志,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困住,冲不破、挣不脱。 赵宁见他不语,稍稍退开,又坐回床上,拢着身子的锦被较有兴致的望着他,狐狸般眯眼,笑着问:“被我吓到了?” 赵岘这才回过神来。 他冷脸,垂眸,双手紧握成拳,浑身紧绷,想要放松,又不知如何放松。 这种不能自控的情绪简直糟糕透了。 赵宁挑着眉角得意洋洋的又问了一遍:“不会真被我吓到了吧?” “少扯淡,讲清楚。” 冷硬的声音带着几许暗沉的沙哑,声调比往日都要大一些,仿佛想以这种形式驱除内心的惶惶不安。 “嘁。”赵宁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反问道:“皇兄难道忘记我喜欢男人了?” 见赵岘紧绷的面部线条似有抽动,赵宁愉快的心情仿佛都在冒泡泡。 又接着胡扯道:“可惜身份限制,父皇母后又看得紧,身边的小太监身上也没那东西,所以,我就叫人弄了一个假的咯,偶然想起时,把玩儿一阵子解馋。”说着,拾起床上的假玩应儿,扯着一端揉捏着。 她打定主意往死里恶心他。 赵岘抿唇,死死的盯着她的手,脑子里乱哄哄的,心知她八成又是在胡说八道,可又不知破绽在何处?总感觉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赵宁捏了一会儿,又嫌弃似的扔到了一边,她像只小奶猫似的,慢吞吞的往他跟前挪了挪,又挪了挪,小动作配着她无处安放的小眼神,分外可爱。 她伸手,搭在赵岘的窄腰上,食指轻轻摩挲腰线,仰头望向他。漆黑的瞳孔上似蒙着一层薄纱,无辜又可怜,小声的祈求着:“皇兄,假的不好玩,宁儿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说着,她软若无骨的细腻小手,顺着他侧腰的腰线慢慢向下滑…… 赵宁真的是豁出去了。 她胡诌八扯了半响,恶心彼此的甚至对着他耳朵吹气,赵岘仍旧无动于衷,说明他根本不信,若是不来点更劲爆的,今儿这事儿,怕是过不去了。 所以,只能赌一把。 然,赵岘并没动。 她身上清淡的奶香味里好像浸了毒,散于无形之中,扼杀着人的意志与思维,牵制着他的心脉,仿佛挣脱开会立刻身亡似的。 直至,那只冰凉的小手贴着他的大腿内侧,瑟瑟发抖的想要去碰触他的‘龙脉’,而方才还软哈哈的物什,此刻,大有渐渐苏醒的趋势时。 赵岘恍然惊醒。 他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了几步,于赵宁,避如蛇蝎一般站在三尺之外。 他面色灰败,整个人的神经高度绷紧,那根一掐就断的弦已临近崩裂的边缘。 这种不可控、不受控的感觉,险些让他掉头跑掉。 反观赵宁,没了依靠,她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大头朝地的栽了下去。 ‘哎呦’一声,摔的哇哇大叫。 若是放在平日,早就哭天抹泪求安慰了,然而此刻,她的心情看起来貌似不错,连放赖都带着点轻快的味道。 她捂着额角,嘟嘴,冲着赵岘撒娇。 “皇兄,宁儿疼,想吹吹。” 赵岘:“……” 见某人一副吃了翔、吐出来又咽回去,恶心到恨不能一头撞死的神情,赵宁表演的越发来劲。 她狡黠一笑,眯成的狐狸眼冲他眨了眨,带着三分嗲,娇羞的问道:“皇兄,其实你也喜欢男人对不对?不然你为何一直不娶亲?难不成你喜欢宁儿?” 赵宁话落,突然捂住了嘴,一副本太子知道了天大秘密的模样。 静默了一瞬,又试探的问:“若真如此,不若我们……” “疯子。”话未说完便被赵岘打断,他恼羞成怒的怒喝道:“赵宁,你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言罢,甩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房门‘咣当’一声,被他摔的震天响,可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被气到了何种程度。 清月进来时,见赵宁抱着被子坐在地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肩膀 跟着一颤一颤的,纳闷的问:“主子,您这是……” “太解气了,爽翻了啊,我赵宁在他赵岘跟前竟也有翻身做主人的那一天,哈哈。” 清月听的一头雾水。 “你没看见赵岘他那张脸啊,比刚拉出来的屎都臭,已经扭曲的变了形,哈哈,哈哈哈哈,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招惹本太子,恶心死他。” 清月无语的将她拉起后,小声道:“女孩子哪能张嘴闭嘴‘屎’啊‘屎’的,多难听。” “本太子太高兴了嘛,哈哈哈哈。” 多年以后,当俩人再一次提起此事时,赵岘捏着她的鼻尖,宠溺的口吻,问,“若我没能及时躲开,你当真会摸上去?” 赵宁窝在他的怀里,手中把玩着他的亵衣袖口,认真的想了想后,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时候一门心思的只以为你厌极了我,只要脑袋没秀逗,就不可能让我碰。所以,压根没想过你不会躲开的事。不过当时啊,我真是吓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手抖得跟塞子似的。” 厌极了?赵岘无奈的笑了笑,明明是喜欢到了极致,以至于一遍遍的怀疑自己是直是弯,后来,又变成了皇妹,惊喜之余,再一次质疑自己,爱上她,是畜生还是禽兽? 小傻瓜,这些年,你都视而不见么! 口中一直骂着赵宁是疯子的人,回到自己房间后,傻愣愣的坐在八仙桌前。 他背脊佝偻,如同受了重创的颓废老者,久久后,直至天色完全黑下来,躁动不安的心跳才慢慢恢复了频率。 他垂眸,懊恼的瞥了眼已经软哈哈的‘龙脉’,烦躁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声音闷闷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竟然对一个男人起了生理反应,最可悲的是,那人竟然还是他的皇弟。 疯了的,又何止是赵宁一人? 凌越来时,见房内没有光亮,还以为赵岘没回来。 他掏出火折子,正欲点燃烛灯,赵岘突然开口制止。 “别点。” “啥?” 赵岘声音里尽是疲惫,道:“你下去吧,让本王静静。” 在凌越转身要走之际,又突然喊住了他。 “慢着。”他站起身,冲着凌越又道:“到本王跟前来。” 凌越不明所以,倒也听话,两步就走了过去,停在了距他两尺远的地方。 那是熟人间的正常距离。 借着黑夜做掩护,赵岘尝试着放松心情,直面自己的心。 他有疑惑,需要立刻解开,否则,今日之后,如何再面对赵宁? 当凌越站在了他身前,他试着与他靠近、再靠近,直至两人呼吸暧昧的交缠在一起时,他确定了,他不喜欢男人。 可他却对同是男人的赵宁……有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赵宁翻身做主人,第一幕,嘎嘎嘎嘎。 解释下剧情: 赵岘对赵宁的感情,一路上是有心理变化的。人世间最难掌控的就是男女间的感情,他身为没经历过感情的直男,不是情商低,而是无法收放自如,做出冷静的判断。(能理智判断的感情不叫‘感情’,那是‘理情’。) 其实这是几个阶段的心理变化。 从不确定对赵宁的感情,到把自己掰弯,后来发现赵宁是女人后,又陷入爱上皇妹的自我怀疑里。 更可况,俩人还不知道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以及……不能再剧透了…… 我发现,评论区里一群的福尔摩斯啊,我惭愧。 最后一句,文要慢慢看。其实早就知道了结局,看的就是一个过程,俩人从敌视到相知相恋的过程,着啥子急嘛! 第13章 就在赵岘彻夜失眠、满脑子满心思都是赵宁狐狸似的笑脸、以及她身上淡淡奶香味时,赵宁早早的爬起了床,准备回宫。 现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赵宁生怕赵岘什么时突然醒悟,再来找她算后账,哪里还有继续待在行宫享福作乐的心思? 遂,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她便带着人悄悄的回了宫。 甚至不敢走官路,逼着禁卫军带她一路穿梭于无人的小径,生怕被反应过来的赵岘逮住后大卸八块。 十余人前脚刚走,皇宫后脚便来了消息,道是贵妃娘娘有急事召见赵岘。 此刻,他尚不知赵宁已溜掉。只知,自己的心思太乱,隐隐有扭曲的迹象。 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对赵宁感情上的变化。 这种情况下,又怎能再心无旁贷的与她待在一处?所以连招呼也没打,带着凌越直接离开。 男人啊,一生争夺,唯倾权利与美人。 太史明丽心中明镜,想要掌控赵岘,必得从其二下手。 父亲虽说是朝中的首辅大臣,但他亦是燕后太史淑兰的父亲,断没有帮着她的便宜儿子对付亲外孙的道理,权利无从插手,只得在美人身上动心思了。 毕竟只是养母,赵岘又是朝堂上威望最高的皇子,太史明丽还没笨到现在就招他的烦,私自定下此事。不过,他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娶正妃,她作为母亲帮忙选个妾也无可厚非。 太史明丽斜睨着坐于她下手位安静品茶的薛紫鸢。 柳叶眉、樱桃口,丹凤眼含情、眉宇间含笑,五官单拿出来都是极好看的,奈何组在一起便有些差强人意了。 虽然容貌算不得出众,但贵在身段曲线上。胸襟鼓囊囊的,似要撑破束缚破衣而出,凹凸有致,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多看上几眼。 京城贵女佳人中,漂亮的、有才气的、气质绝佳的不少,也没瞧赵岘多看谁一眼,证明他喜的不是女子的皮囊。 难不成是内在美? 想到此,太史明丽嗤笑了一声,自己都觉得讽刺。 不过,她断定,这一款曲线妖娆的,做个侧妃,绝对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薛紫鸢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薛寒的独女。她方才试探了一番,故意将方巾丢在了座椅下。薛紫鸢机灵的立刻跪地伸长手臂去捡。 有眼色,证明不傻。 聪明人才最是好控制,因为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审时度势’。 俩人闲聊间,赵岘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派去行宫送信的人只道贵妃娘娘有事急召,并未说清楚何事,否则,他也不会一路上马不停蹄,比先走的赵宁还到的早。 将一踏进殿门,瞧见太史明丽身旁的姑娘,赵岘便了然,此次入宫为何意。 他理了理衣襟,旋即大步上前,双手抱拳,声音悲喜难辨,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岘儿免礼,快来坐。” 薛紫鸢也忙起身,对着赵岘屈膝一拜,声音软柔柔的道:“臣女拜见康平王殿下。” 赵岘起先并没看她,正欲转身坐下时,脑中突然想起一事。 回身的动作一顿,倏地,又抬起脚步,亲自上前扶起薛紫鸢。在嗅到她身上扑面而来的胭脂水粉味道后,又凝眉,将人敷衍的扶起后便收回了手。 不对,他心中否定,女子身上也没有奶香味。 这味道原来真的只独属于那个小矮子。 莫名烦躁。 饶是如此,脑子又不受控制的回忆起昨日在温泉中,赵宁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猫儿一样的声音说着‘宁儿是闹着玩儿的,你别生气好不好’、以及她软若无骨的小手,顺着腰线大胆的滑向自己腿内侧时,瑟瑟发抖的神情。 眼里无端的泄了一丝温柔。 他嘴角不自知的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幅度,垂下眼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可再一想到她的身份与性别,笑容收敛,面上阴云一样变了色。 疯了,真的是疯了。 太史明丽将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赵岘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常年的面无表情,此刻,能让他做出此多表情,想来,对薛紫鸢还是极满意的。 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对着赵岘道:“岘儿貌似好久没有陪母妃用膳了,今儿,不知母妃是否有幸,能与我儿一同用晚膳?” “母妃恕罪,是儿子没能尽孝,时常进宫陪伴左右。” 太史明丽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道:“母妃不过说笑,岘儿还当真了不成?” 一顿饭,吃的平静,好在宾主尽欢。 赵岘虽然全程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在薛紫鸢看来,能与康平王同在一个饭桌上用 膳,足以成为炫耀的资本,放眼全北燕,哪有女人同他靠的这般近过? (赵宁弹幕飘过:老娘不仅靠的近,还踏马严丝合缝的睡在一起过,炫耀个屁。) 送走薛紫嫣,太史明丽拉着赵岘话家常,问问东问问西,眼瞧着宫门要下锁了,这才把话题引到纳妾上。 “岘儿觉得那薛家长女如何?” 赵岘面无表情道:“不知!”言简意赅。 又不识,怎知她是好是坏? 被驳了面子,太史明丽也不气,又柔柔的解说道。 “岘儿的亲事一直是母妃最头痛的,总想网罗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到你跟前,让你挑选一番。可母妃也知,我儿乃是北燕的康平王,身上被委以重任,怎会有功夫浪费在这儿女情长上。遂,母妃便自作主张,为你细细挑选了一番。薛家长女性格极好,又通透灵利,做个侧妃,实属担得起。至于王妃的位置,母妃想留你自己选个喜爱的姑娘,无关于身份地位,只要我儿开心,母妃都站在你这头。” 不是太史明丽不想动那心思,实属是有北齐公主那一茬,她动不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岘若再执意拒绝,必会引得太史明丽不高兴。 倒也不是真怕得罪了她,毕竟母凭子贵,俩人的关系互相借势。 只是,得知自己的感情是扭曲不能接受后,赵岘索性真起了娶妻纳妾的心思,或许以后避免再与赵宁独处,慢慢的,他也会从中解脱出来。 他对情爱一事向来不执着。 如若不是最爱的那个,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单凭母妃做主。” 赵宁的马车不疾不徐的晃进了京城,眼瞧着这个时辰,宫门定是下了锁,回不了宫,清月有些急。 “主子,今夜,不会真要住在客栈里头吧?” 赵宁躺在她的腿上闭目养神,脸上言笑晏晏,道:“是又如何?” “宫外不安全,不妥啊。” 赵宁置若罔闻,继续道:“本宫听侍卫们说,京城有个叫李大路的富商,包下了欲仙楼,欲为花魁织遥赎身,并当场成亲,场面极大,本宫想去瞧一瞧。” 清月当即急了:“主子,您不会是想去楚馆吧?” “确有此意。” 重生的意义不就在于改变? 上一世,小心翼翼的过活了十七年 ,还不是被人糟蹋后一剑封喉丢了性命。 如今的日子,都是老天赏赐为弥补她上一世的遗憾,那她还客气什么?当然是怎么欢喜怎么来。 赵宁慵懒的坐起身,舒展的伸了个懒腰后,捻了块桂花糕扔进嘴里,囫囵着道:“本宫生为男人,连窑子都没逛过,委实说不过去。” 清月:“……”心中忍不住腹诽,“谁说男人就必须得去过窑子?歪理。再者说,您也不是男人。” 这话自是不敢说出来惹她不开心。 见赵宁主意已定,只好商量着道:“那地方乱,不若我们带几个侍卫,安全些。” 赵宁想也没想的开口拒绝。 “你是怕本宫的容貌不够引人注意?”身边再守着几个身高马大的黑面罗刹,还不成全场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等小宁子带你们逛窑子哈。 第14章 当夜,柳巷内最热闹的楚馆欲仙楼内,出现了一位身着枣红色团花束腰直裰、头戴碧绿玉冠,一把山水画折扇半遮面的粉雕公子,那闪烁如星辰的杏眼,杨柳似的身段,不知引来多少人的侧目。 身边跟着一个高她半个头的小厮也是醒目的很。 主仆俩仿若下凡寻乐的逍遥神仙,一前一后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花妈妈慧眼识珠,一瞧赵宁的身着打扮气质风度,便知这位公子哥的身份定不一般。 “哎哟,这位公子瞧着面生,第一次来咱们欲仙楼吧?”花妈妈扭着水蛇腰一步三扭的走了过来。 赵宁心情极佳,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给爷找个最好的位置,再来壶好酒跟小菜。”话音落下,身后的清月自觉的掏出一个银锭子仍了过去。 这么大的手笔,花妈妈自然当祖宗供着。 她眉开眼笑的亲自领着俩人穿过热闹的人群,找了个前排中央的位置,安排人坐好后,又吩咐小厮上酒菜。 “公子,咱们欲仙楼里的姑娘可都个顶个的身娇体软,今夜,还有几个未□□的要上台争选下一届花魁,您若是有瞧得上眼的,不防跟花妈妈我说,保准给您留着。”说着,还弯腰附在赵宁耳畔轻声耳语。“一瞧您就知道是个疼姑娘的,交给公子,妈妈我放心。” 浓重低俗的胭脂味呛的赵宁错开折扇挡住鼻子,只余一双微眯的杏眼及紧促的眉头,神色不耐。 清月见状,立刻起身将花妈妈拉开,冷着声音训斥道:“好好说话,我家公子可不是你能攀附上的关系。” 花妈妈陪着笑脸连声道是,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一垮,撇嘴,不以为然。 欲仙楼里什么样的高官富商没见过?不过是一个娇嫩嫩的小白脸,长的美了些,又不是皇上儿子,神气个什么? 酒菜上的倒是快,赵宁接过清月递来的酒杯,透明的杯盏,酒水在满室红灯笼的映射下泛着粼粼红光,煞是好看。 她双眼眯成一道弯月,欢喜的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烈酒由喉经食管入胃,火辣辣的灼热感一路烧下来,像水滴溅在了沸腾的油锅里,在胃里炸开。 “咳~” 赵宁呛的弯腰猛的连声咳嗽,似要将胆汁咳出来才肯罢休。 白嫩嫩的小脸迅速涨红,璀璨的杏眼上也蒙上了一层水光。 模样好不可怜。 清月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温柔责备:“这酒可不比行宫里的果酒,烈的很,给您倒也只是让您小酌一口,您倒是爽快,一口闷了。” “咳……咳咳……” 俩人说话声音不算大,却因相貌不凡,早在入座时便引得了旁人的注意。 这不,邻桌一位男子的视线始终打量着这头,自始至终都没移开过。 他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发顶上的玉冠是上好的羊脂玉,富贵的不加任何遮掩。斜斜的靠在椅子里,懒散的跟没长骨头似的,结实有力的双腿叠加,搭在三尺宽的圆桌上,衣摆下,露出了黑色的缎面长靴。 雍容又华丽。 他双指捏着酒盏,上挑的桃花眼里风情万种,薄唇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站在他身后的小厮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盯了一会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不解的问:“公子,您瞧什么呢?笑的这么……” ‘骚包’这个词,他自是不敢说。 骆言轻呷了一口杯中的酒,笑容越发肆意。 声音里似含着情一般,熨帖着心尖尖,下巴冲着赵宁一点,缓缓道:“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沐阳老实的回:“不过是头一遭喝酒,没什么稀奇。” 俩人侧重点不一样,关注的事情自然也不同。 骆言挑眉一笑,也不说破。 今年还是同往日一样,先选花魁,再为上一年度的花魁准备婚嫁。 站台上,排排站了四名妙龄女子,风格各异。有清贵冷艳的、有娇柔妩媚的、有小家碧玉的、亦有异域风情的。 赵宁单手支着下巴,从左到右依次打量过去,看着几人眼中的惧意与退缩,搭于腹部的双手不安的紧紧攥着,不免有些心疼。 生而为人,靠的,不过是命罢了。可身为龙命的她,除了高贵些,又比她们好多少? 还不是一个样,身不由己。 没来由的,赵宁心情低落了几分。思绪乱飞时,花妈妈扭着水蛇腰款款上了台,正准备开始今夜争夺花魁大赛之时,不想二楼突然响起了动静。 一名披头散发、只着玫红色肚兜配白色亵裤的姑娘冲了过来,她双手沾满了鲜血,神色惊恐的冲着楼下的花妈妈哭喊着:“不好了,妈妈,死……死人了。” 话音刚 落,紧随她而来的几名统一着装的壮汉一把抓住她的纤臂将人摁在了地上,脏兮兮的鞋子踩在她白皙的脊背上,冷喝道:“竟敢行刺我家大人,我看这欲仙楼是不想做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女子拼命的摇头,哭的梨花带泪。 说话这人花妈妈认得,是四品大员副骁骑参领李章文的护院,之前来过一次。 这么说,死的人是…… 花妈妈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被掏空了似的,半响回不过神。 糟了。 还是姑娘歇斯底里的求饶声将她拉回了神儿。 她蹙眉,细思忖了一番,又觉得不对,若是人真的死了,她现在哪里还能站在这?早被这一群糙汉子乱刀砍死了。 既然没死、八成只是受了伤。 花妈妈也是个经历过风浪的人,她立刻恢复神色,站在台上冲着下头的宾客大声的道:“抱歉了诸位,欲仙楼里出现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为了还大家一个清白、也还我家姑娘一个清白,在官兵来彻查此事之前,只能委屈贵人们稍坐休息。今夜的一切花销,全由我花妈妈一人承担。” 话里话外,将欲仙楼摘了个干净。 话音落下,清月立刻紧张起来,她拽了拽赵宁的衣袖,小声的询问:“主子,官兵来了,定会查出我们身份,这可怎么办?” 赵宁也没想过会遇到这等事。 毕竟第一次出来鬼混,没什么经验。 她烦闷的想了想,最后,道:“给她钱,放我们走。” 花妈妈自是不同意。 “未曾上过楼的可不止两位公子,我花妈妈做事向来讲究个公正,而且,就算您身份特殊,我也敢保证,绝不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 毕竟前来搜查的是李章文的人,他自己玩女人时被人行刺,还不够丢人现眼?哪还敢声张? 门外,被欲仙楼的打手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跑,绝没可能。 赵宁见清月额上的汗如密雨,紧张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细想了一番后,突然眯起眼,狐狸似的笑了笑,道:“放心,本公子自有妙计。”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已上线,康平·小醋·王·赵岘,还会远么? 第15章 官兵来了后,重点排查楼上。 对于楼下的客人,采取逐一登记之法,除非家里派人来领,留下详细地址并交足了保证金方可离开。否则,一律下狱。待李章文醒来后亲自提审,确认没问题者,方可回家。 说白了,就是变着法的要银子。 因为有官职的人物,大都在楼上包间里,至于如何搜,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八成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都拿银子解决。 而楼下,几乎都是富商。 当官兵登记到最前排时,赵宁先清月一步开口,慢条斯理的道:“本公子乃太子太傅骆轻风的胞弟骆言,派人到骆府把我大哥叫来,他自会带我回家。” 邻桌的骆言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 他走近,垂眼,含情的桃花眼笑眯眯的睨着赵宁,问:“你叫骆言?巧了,本公子也是。” 骆言方才还不敢确定面前之人就是赵宁,直至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十年未见,她倒是没多大的变化,扯谎的技术还是一样烂,一语识破。 赵宁之所以会假冒骆言的名号,不过是仗着太子太傅骆轻风知道了她的荒唐之举也不会拿她怎样罢了。 他向来由着她胡闹。 而骆言又是自己儿时的玩伴,虽十年未见,但是通过骆轻风,她也多少知道些他的近况。当初那个没人陪就哭鼻子的鼻涕虫,如今却成了八面玲珑、富甲一方的鬼才商人。 今日冒充,不过是因此地最贴合他喜爱寻花问柳的性子罢了。 赵宁抬眸,与骆言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心脏猛的一跳,暗道不好。 倒霉的,撒个谎竟还撞上了正主。 虽说最后一次见面已是十年前,但是他那双滟涟的桃花眼,以及眼下那颗妖娆的泪痣,仍旧记忆犹新。 赵宁暗自自责,方才怎就没注意? “你也叫骆言?”官兵疑惑的看着骆言,嘲讽一笑,又问:“不会也是太子太傅骆轻风骆大人的胞弟吧?” 骆言双眸紧紧盯着赵宁,带着狡黠的笑意,见赵宁移开与自己对视的视线,不安的咽了口口水,身子下意识的往后倾斜,想要保持俩人之间的距离。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 微微俯身,贴着赵宁的耳畔轻轻开口,问:“殿下你说,我是否该是骆轻风的胞弟?”气息吐气如兰,犹 如一缕勾着心尖的发丝,痒痒的,说不出的触感。 赵宁含背,缩着那一侧的肩膀,想要逃离,又心知无处可逃。 正愁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骆言替她解了围。 回身,冲着官兵灿烂一笑,道:“此焱非彼言,草民乃骆大人的远房表弟,今日刚来京城想要投奔骆大人,不巧遇到了此事,您且派人去请骆大人即可,他自会帮我担保。” 官兵可不管谁是真谁是假,给银子就行。 等待的空闲,俩人并坐在一桌,像个放刚学的小孩,乖巧的等着家长前来。 骆言言笑晏晏,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眼内波光柔情万种,仿佛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他单手支着下颚,无声靠近,凑到她的跟前小声道:“太子竟还记得草民,万分荣幸。” 此刻,赵宁已没了方才的尴尬,听见骆言打趣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驳道:“阿猫阿狗都记得,不差一个你。” 骆言仰头一笑,笑声里尽是放松与愉悦,眼下的那颗泪痣随着他的眼角也跟着微微抖动,更添妖娆。 赵宁嫌弃似的侧了侧身子,撇嘴,显然不愿承认与他是旧识。她伸手去拿青花舞凤盘里的糕点,咬了一口,旋即放下,不甚感兴趣。 “不好吃?”。 赵宁不太愿意理他,毕竟在此地相遇,他又有那样放浪的名声,委实没有儿时玩伴重逢的好印象,于是敷衍的回了句“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骆言也不气,只眯眼轻笑。 赵岘从宫里出来后,难得的没有骑马直接回府。 俩人闲庭散步一般,沿着康州城最繁华的街道漫不经心的往回走。 他心情烦闷,最可笑的是,这些年来,极少数的情绪波动,竟然全因赵宁一人。 这些理不清的情绪,比战场上杀敌更让人头疼。 “王爷,您真打算娶了礼部尚书的独女?”站在他身后侧的凌越忍不住问。 “嗯!” “可我觉得,您根本不喜欢她。” 赵岘脚步一顿,侧身看向凌越,面无表情的问:“那本王喜欢谁?” 凌越摸了摸鼻子,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太子殿下不是在东宫禁足么?为啥跑去了行宫?” 一听到赵宁的名字,赵岘脸色顿时黑了几许,他转回身,继续往前走,愤愤道: “你问本王,本王问谁去?” “……” 不知就不知呗,干嘛又摆臭脸啊。 之后,俩人再无话题。 沉默寡言的走了半个时辰,眼瞧着再过一条街便能见到王府大门,谁知,街上突然一阵骚动。 整齐划一的官兵迈着扎实的步伐急速前行于夜色之中,身上冰冷的铠甲被街旁商户门前的灯笼反射出凌厉的光。 “李章文的兵。”凌越肯定的道,“这么晚了,调这么多兵出来作甚?” 赵岘突然想起之前交代下去的事,眼睛顿时一亮。正愁回府后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巧了,来了公事。 他翻身上马,冷言道:“去瞧瞧。” 跟着官兵一路到了欲仙楼的门前,赵岘勒紧缰绳停下,抬眸,望了眼悬挂于二楼上的描金黑色牌匾,微微蹙眉。 让他调查煽动军营里官兵闹事一事,他居然查到了楚馆。 “啧。”凌越兴奋的咂舌,“这地界的公务,想想都香艳。”说罢,率先翻下马,怕赵岘反悔似的,一个健步冲了进去。 “……” 骆言最先发现赵岘,他坐的方位刚好正对着门口。 “康平王怎么也来了?” “谁?”赵宁只觉平地一声惊雷,吓的她心肝乱颤。她顺着骆言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两扇开的红漆木门四敞大开,门外的秋风瑟瑟吹过,吹起门前男人的衣袂纷飞。 他负手而立,身着万年不变一身黑,面色不佳,视线扫过时,带着几分不屑。 赵宁身子一僵,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嗖’的蹲在了地上,脚步一点点的往桌子底下移动,恨不能此刻老天再爱她一回,干脆让她隐身算了。 第16章 若是放在上一世,赵宁定是不怕,胡闹被抓包了又何妨? 又不是第一次。 撒个娇,闹一闹,赵岘嫌她烦,顶多就是揍一顿,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世,她心里没底。 昨日,虽然惊险的以恶心赵岘的方式将假根子的事暂时糊弄过去,可事后,她也后怕了许久。 夜晚睡不着时,她想了许多。以前不曾注意过的东西,重活一世后,如今有了新的认识。 赵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真如他面上一样凡事都不在乎,一心只当他的康平王么?若真如此,那一夜,当禁卫军巡夜来时,他为何想也没想的一剑刺死自己? 重生回来,她一心只以为自己的仇人是赵岘。后来,又在个人恩怨与江山百姓之间犹豫不定,无法做出抉择。这么久,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自己当初被何人打晕,赵岘又是被谁下了药。 她是个不敢冒头的太子,可赵岘不是,他能吃得下这哑巴亏? 这种种阴谋的背后到底是何人在指使?目的又是为何? “主子……”清月见赵宁盯着脚面愣神,一脸苦情的小声道:“王爷在朝这边看。” 一听到赵岘的名字,犹如平地惊雷。 赵宁瞬间回过神。 她反应极快的扯住清月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下,一同藏在了桌底下。 “嘘。”她竖起食指挡住嘴唇,做出禁声的动作。 骆言翘着二郎腿,唇角挂着笑。他垂眸,较有兴致的斜睨着做贼似的两人。 “殿下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康平王吧?” 桌子高度有限、底下空间亦有限,又挤着两个人,想要动弹,着实费劲。 赵宁歪着头,怕他看不见,特意伸出脑袋冲他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少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本宫要是能跑,至于憋屈的窝在这?” “哈哈哈哈。”闻言,骆言仰头,爽朗一笑,眼角眉梢像是正在盛开的灿烂桃花,尤其是眼下的那颗泪痣,分外妖娆。 “别笑别笑。”赵宁忙从桌底下钻出来,想要制止他,当她弓腰起身到一半时,目光扫向赵岘,发现他正往这头看,又倏地蹲了下去。 气鼓鼓的训斥道:“骆言,你是想害死本宫不成?” “草民可不敢。”嘴上说着不敢,那肆意又张扬的 神采可瞧着一点都不像。 骆言朝赵岘那边瞥了一眼,见他似有所思的站在原地不动,旋即又道:“草民可以帮殿下暂且躲过一劫,但是,草民是生意人,做任何事都求回报。” “啧,你趁火打劫是不是?” 骆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殿下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赵宁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问:“你要什么?除了银子,本宫什么也没有。” “巧了,草民也是,穷的只剩下银子。” “……”装逼遭雷劈。 赵宁急了,连催道:“别卖关子了,一会儿赵岘找过来,别说银子,头发丝都没得拿。” 骆言瞧她一张嘴跟崩豆似的,噼里啪啦的往出冒,眉眼间的神色全是不耐,不由的,又笑了起来。 小时候,赵宁特别乖巧,软糯糯的一只,像个糯米糍,总喜欢跟在赵岘的身后,老母鸡似的“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蔫坏的捣蛋,特别可爱。 大了些,懂得察言观色后,又规规矩矩的改口叫皇兄。那时,她的话明显少了许多,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小小的人儿,却时常像个大人似的沉思。 他随父亲回乡祭祖那一年,俩人彻底分开,那时的赵宁也不过才七岁,但是做起事来却总是小心翼翼,老成的模样,其实不太讨喜。 如今,看她似又回到了当初那般,心里没来由的高兴。仿佛这些年,她从未改变过。 “发什么呆,说话啊。”神游间,脚面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赵宁的脚也将将落地。 最近踩脚背这事儿,她做的倍儿溜。 “草民还没想起来,不若,您先欠着,等什么时候想起来,再问殿下要。” 赵宁现在是病急乱投医,管他要什么,只要不是皇位,她都给得起。 “成,你赶紧的吧。” 骆言单手支着下颚思忖了一番,不消片刻,计上心头。 他建议道:“殿下不如草民身形高大,不如这样,草民挡在殿下身后,我们同步,一起往那头走,出了门,外屋连着厨房,您换身下人的衣裳躲在里头,想必康平王也不可能去那。”说着,下巴朝前方一点,示意她门的位置。 赵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琢磨了一番,觉得这法子可行。 “成,就这么办。” 清月见 状,忙问道:“主子,那奴婢呢?” “你今儿穿的是男装,只要不去赵岘跟前晃,他不会发现你。”言罢,赏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骆言起身,挡住了身后赵岘的视线后,赵宁也掐准了时间,‘嗖’的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到骆言跟前,背对着他,小声问:“这样?” “对。草民说走,殿下先迈左脚。” “嗯。” 俩人胳膊挨着胳膊,腿贴着腿,从后看,可不就是一个人。 “走。” 赵宁往前迈一步,骆言也神同步的一起往前迈,连体婴似的,默契十足。 俩人如是,一路顺畅的走去了后厨房。期间,花妈妈曾出现挡住了俩人去路,骆言神反应的一把抱住赵宁,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双手穿过她的腰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姿态暧昧,犹如两个陷进爱里的一双璧人。 他笑如春风的道:“一时忍不住,还望花妈妈行个方便。” 赵宁不习惯的挣了挣紧紧相贴的身子,见挣不开,便用胳膊肘去顶骆言的肋骨。 骆言言笑晏晏的望着花妈妈,一脸的真诚,手上却不老实,用力的揉捏着赵宁的手指,直至听见她的倒吸声后,才放松了力道。 花妈妈笑的意味不明,倒也没再阻拦。 一来,骆言是欲仙楼的常客,财神爷。二来,北燕尚龙阳之好,他每次来虽要姑娘陪着,却从不夜宿,以前只以为他洁身自好,没成想,竟是好这口,惊讶之余,倒也成全。三来,即便官爷问起,也好回答,这偏院只有厨房,说到底也没出了欲仙楼不是。 遂,也不再妄加阻止。 俩人搂搂抱抱的进了厨房站定后,见骆言仍旧没有放手,赵宁没言语,只恶魔似的邪邪一笑,旋即抬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朝他脚背踩去。 这一招,屡试不爽。 然,骆言似早有防备,千钧一发之际,他似蚂蚱一样倏地弹跳开。 “殿下倒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亏都不肯吃。” 赵宁气呼呼的回身瞪他,怒喝道:“你也没变,猴儿一样精细,占便宜没够。” 骆言上挑着桃花眼,眼内星光滟涟,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似要炸毛的人,那一句‘殿下的腰身比草民搂过的姑娘还要软三分’到底是没说出口。 今时不同往日,不是可以不顾及身份随随便 便开玩笑的年纪了。 他眼含春光,温柔脉脉,对人惯有的表情,耸耸肩,对于她方才的指控不置可否。 “殿下还是早些换上衣服,以备万无一失吧。” 俩人拌嘴仗胡扯的功夫,赵岘已上了二楼,直奔李章文的房间而去。 房门被凌越一脚踢开时,那厮如大爷一般,正靠着床榻吃葡萄。 “王爷?”见赵岘出现在了门口,李章文大吃一惊,立刻跳下床迎上前,“您咋来了?” 李章文只比赵岘大三岁。 前些年,边疆骚动不断,他跟在赵岘身边上战场杀敌无数,看起来身材矮小,架不住长的敦实,一对斧头舞的出神入化。又十分聪明,能文能武,立过不少战功。 回京后,被赵岘一手提携起来,直至做到副骁骑参领的位置。是个鬼才,但是唯有一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煽动官兵闹事一事,你查的如何?” 赵岘绕过站在他跟前嬉皮笑脸的李章文,直接走至窗前,伸手推开窗,让十月萧瑟的秋风灌进来,冲淡房内低俗的胭脂水粉味。 “正查着呢。”说着,李章文去八仙桌前给赵岘倒了杯茶递给他,“煽动闹事那犊子,就是国子监马司业的亲外甥,仗着自己舅舅是个官,无法无天。末将琢磨着,擒贼先擒王,把马司业控制住了,还怕那小犊子再闹事?” 赵岘没接茶杯。 这里的东西,指不定什么女人用过,他嫌弃。 “所以你就查到这来了?” 李章文见他没接,笑嘻嘻的仰头喝了个干净。 许是动作太大,茶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他也不在意。把茶杯放回桌面上,继续又道:“末将得了消息,说马司业今夜约了几个同僚在欲仙楼消遣,这不,末将就来了。嘿嘿,顺便弄点银子回去,马上要入冬了,兄弟们没有酒没有肉,咋个训练啊?” 赵岘知晓他的用意后,也不愿在此地多待,只留下一句‘悠着点’,便率先出了屋子。 身后的凌越不高兴的抓了抓头发。 自家王爷清心寡欲,就连府里伺候的丫头都寥寥无几,害得他也见不到漂亮的姑娘,好不容易来到这香艳之地,椅子都没坐,又走了。 哎~,好想换主子啊! 俩人将将走下最后一阶台阶,身前突然有个低头疾行的冒失公子哥撞了过来 。 “抱歉……”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时,清月抬头,看清了身前之人,吓的一个瑟缩,想也没想的掉头就跑。 “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赵宁:大灰狼来了,咋办? 二晓:跑啊!!!! 第17章 清月僵硬的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像高台上等待着被凌迟处死的犯人。额上的汗像密集的雨点子似的,唰唰的往下落。 她不安的咽了口吐沫,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回答赵岘有可能的发问。 “赵宁人呢?” 果不其然。 清月慢腾腾的回身,眼神不由自主的瞥了眼他身后的门,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赵岘制止。 他先回身对着凌越交代,道:“去后面看看。” 清月:“……” 心中忍不住哀嚎,主子,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真的真的,是康平王心思太缜密、眼神太毒,不怪奴婢的。 “说话。”赵岘沉声一喝,冷冷的声音里像是浸了寒·冰,让人忍不住的打颤。 清月控制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念头,瑟缩着,小声回道:“奴婢……奴婢不知,转身的功夫,主子就不见了,正在找,就……”就看见你这个黑面包公了。 方才她见着赵岘去了二楼,盯了一会儿,见人一直没下来,这才大着胆子想要去找赵宁汇合。谁知,光顾着低头走路,倒霉的撞到了这位爷身上。 清月还未等腹诽完,凌越的声音已至。 他急急跑过来,声音不大的正好三人都能听见,道:“王爷,太子跟着一个男人钻狗洞逃跑了。” “主子钻狗洞?” 凌越抽了抽嘴角,反问:“清月姑娘,事情的重点难道不是太子跟着一个男人跑了么?” 俩人你一嘴我一嘴互怼的功夫,赵岘早已没了人影。 他站在狗洞前默了一瞬,心中的怒火不知从何而来,灼灼燃烧着他,大有燎原的趋势。 他握紧双拳,许是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像是一条蜿蜒的山脉,格外凸显。 也顾不得其它,施展轻功,轻松的越过两人高的墙头,稳稳落下后,双目暗黑如夜中的孤狼,向四处搜去。 此时,放眼望去,寒风萧瑟的街道上,零星的,只有几个相互搀扶的酒鬼歪歪斜斜的走着,不远处的墙角里,瑟缩着一个要饭的乞丐。 哪里有赵宁跟那男人的踪影? 没来由的,怒火更甚。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声:“赵宁,你给我滚出来。” 声音低沉,卷着冷风,比千年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躲在墙角 竹筐下的赵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粗布衣料刮着她细嫩的手腕皮肤,有些疼。 骆言似能感受到一般,小声的嘲讽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那么怕他?” 赵宁蹲的有些腿麻,索性,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地上。 到底是秋末了,北方的的冬季总是来的早一些,晚上的气温更是低的紧。 她穿的单薄、地上又格外的凉,坐下时,冷不丁的,好像有一团冷气瞬间钻入她五脏六腑似的。 她吸了吸鼻子,双臂抱紧自己后,对骆言嗤之以鼻的回击道:“说的好像你不怕他似的,本宫记得,当年你也被他揍哭了不知多少次。” “你个小没良心的,哪一次不是为了替你背黑锅。” 话语里虽然尽是埋怨,但口吻宠溺十足,像个暖心的大哥哥。 思绪乱飞,想起三岁那一年,赵宁不小心将赵岘生母婉妃娘娘的画像弄湿,笔墨晕染成一团,红红绿绿的,完全看不出原样。 那时,婉妃娘娘刚病逝,赵岘每日守着这幅画像。 骆言见赵宁吓的快要哭出来,不忍心,义勇的站出来替她背了黑锅,被小自己一岁的赵岘揍得连哭声都变了调。 四岁那年,赵宁调皮,上课时,故意将赵岘已写好的文章藏起来,那时的太傅是沈忠青,年过花甲的老古板,严厉的很。 赵岘被狠狠的批了一通。 下课后,赵宁怕事儿,偷偷的将藏起来的文章塞进了骆言的包里,结果……不言而喻。 这种事,数不胜数。 思绪回笼后,赵宁莫名的红了脸。 以前……完全配得上小狐狸的称号,坏事真是没少干。 她悄悄的吐了口气,艰难的抬起手,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天太冷,面颊肯定是被冻红的。 这边的俩人不再互相揭短,那头的赵岘又开了口。 仍旧没有温度的语气,沉声道:“赵宁,你长本事了。”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阵阵回音。 “……”多么充满威胁的一句话。 躲在筐下的俩人一动不动。 赵岘漠然的站了会儿,得不到回应后,终于抬步离开。 直至脚步声渐行渐远,俩人才悄无声息的挪开竹筐,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嘶,屁股都硌麻了。” 骆言嗤笑了一声,道:“太瘦了,没有肉,地面硬邦邦的,可不得硌得慌。” 赵宁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又理了理头上的玉冠后,正想往出走,倏地,被骆言扯住了手腕。 他望了眼外头,稍做沉思,随后道:“草民先出去,往西走,若是康平王没有出现,那殿下就快速的往东去,走到头再左转,那儿有一家小酒馆,去里头等一会,草民稍后去接殿下。” 言罢,脱掉自己身上月白色的袍子,旋即对着坐在对角处的乞丐招了招手。 赵宁不明所以的看着骆言将自己的衣袍给乞丐穿上后,又以手为木梳,不烦其烦的将乞丐打结的头发重新打理了一番,旋即,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交代他不准抬头后,这才带着人往出走。 赵宁躲在暗影里,见骆言安然无恙的走远后,兴高采烈的钻了出来。 嘴里念念有词的道:“原来是声东击西之法啊,哈哈,别说,十年不见,倒是变聪明了不少。” 话音刚落,头顶斜上方的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似咬牙般的男音。 “谁变聪明了?” 赵宁顿时僵在原地,她缓慢的抬头望向声音来源时,心中一直祈祷着,幻听幻听,一定是幻听。 可当赵岘如神袛降临一般负手站在房顶之上,被月影琼华照亮的面容泛着森森寒气时,心中恶寒突起。 “皇……皇兄。” 第18章 赵岘千不该万不该在看见赵岘那张臭到天际的脸之后还撒丫子跑。 两条小短腿与赵岘比起来,犹如柯基跟阿拉斯加,被抓住根本没悬念。 更可况,赵岘还会轻功。 自不量力,妥妥的找死。 然,赵宁仍旧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使出了洪荒之力拼命狂奔。 反观赵岘,他像个大爷逗狗似的悠哉哉的跟在赵宁后头,见距离拉开,前面的小矮子有松懈的趋势,便快步的追上,直至她又重新跑起来才再一次恢复方才的速度。 欺负人么? 欺负人。 可又有什么法子?赵宁没法子,被抓到后,少不得揍一顿。况且还有昨天那档子事,她敢懈怠么? 狂奔了三条街后,再回头,赵岘仍旧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她停住,双手支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身体好像是个喷火炉,从领口处‘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气。 汗水已浸湿单薄的外衫,寒风一吹,冷热交加,赵宁打了个冷颤。 赵岘只以为她这是消停了,接下来,该算算账了。 熟料,这只小矮子突然发了疯似的又掉头往回冲,像只被点燃的小炮仗,‘嗖’的窜了出来。 就在赵岘没想明白她这是换了什么战略时,赵宁已冲至跟前。 她眼眶红彤彤的,眼泪含在眼圈里要掉不掉,不管不顾的握起拳头朝着他的胸口一通乱打。 “赵岘,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呜……呜呜呜……”边骂边委屈,眼泪像决了堤的河道,止不住的流,手上的力道一阵轻一阵重,在赵岘看来,跟挠痒痒似的。 “要么你就追,要么你就别管我,可你实在太可恶了,你竟然玩我,你……呜~” 赵岘不躲不闪,站在原地由着她发泄。 这种情况,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些手足无措,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瘪了半响,见赵宁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才别扭的开口,生硬的道:“我没玩你。” “还不承认?呜~,” 赵岘:“……” 若是放到以前,就她这般无理取闹,赵岘老早一脚将人踹飞,哪能由着她狐狸一样偷偷的将鼻涕眼泪全都抹到他的衣襟上? 以为他不知道?懒得理她罢了。 此刻,听着她委屈的控诉, 赵岘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又没哄过人,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别哭了。”黑面罗刹一样的男人,第一次说话不利索,不由得,有些懊恼。 然,更让他懊恼的,是赵宁娇软的躯体、周身散发出的淡淡奶香味好像一块吸铁石似的,总想贴近,再贴近一点。她耳侧的碎发被风吹乱,有几缕不安分的发丝蹭着他的鼻尖与耳廓,抓心挠肝的痒。 明明是秋风萧瑟,停留的这一处又空旷没有遮挡物,冷风似软绵绵的刀子,刮的脸颊生疼,可他却感受不到冷意,身体反而像置身于热腾腾的锅里,热意阵阵来袭。 无法控制。 赵岘懊恼至极。 他双手握住赵宁的双臂,想要将人推离自己,可见她哭的梨花带泪,又莫名的舍不得。 生平第一次遇见此等麻烦事,在不可控的范围内,赵岘彻底的蒙了。 “宁儿,别哭了。”好半响,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说着,僵硬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似安抚。 赵岘自己都没发觉,他方才的话语里有着怎样的妥协、语气里又带着怎样的无奈。 赵宁闻言,抽搭搭的仰起头来与他对视,谈条件的道:“不……不哭也行,但是,你不能揍我,而且,什么都不能问,否则……否则我还哭,烦……嗝……”赵宁打了个哭嗝,补全下面的话:“烦死你。” 赵岘见她素净的小脸上泪痕斑斑,睫毛上明明还挂着泪珠,却又能狡猾的威胁他,楚楚可怜的面容上夹着呆里撒奸,竟然毫无违和感。 之前气到恨不能抓住她一脚踢死,顺便踢死跟她一起钻狗洞的男人的心思,貌似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了一抹弧度,宠溺的道:“好。”只要不再哭就好。 赵宁收拾掉坏心情,冲着她嘿嘿一笑后,道:“那我们回去吧,清月还在等我呢。” “还回去?”赵岘冷脸,扯着她的胳膊强拉着她往前走,“跟我回府。” “不……我不去,你肯定还是想揍我。” “不揍。” “真的?” “嗯” 赵宁像只停不下来的鹦鹉,絮絮叨叨个没完,继续又问:“皇兄,方才你没看见有两个人走过去么?” “看见了。” “你就没怀疑其中一个是我?” “怀疑了。”赵岘的回答十分简单,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你问,我便答,不问的,一概不说。 “既然怀疑了,为什么不上前去看看。” “不是你。” “天这么黑,你怎么那么肯定?” “就不是。” 你的体香、你的神态、你走路的姿势、你高兴时的表情……哪一样不深深的刻在脑子里? 当俩人肩并肩的拐入狭窄的小巷、无聊的对话声也渐行渐远时,不远处暗影里站着的那个只着单薄圆领长衫的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秋风袭来,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想起自己的外袍还在那个乞丐身上,哼笑了一声。 刚才他料定赵岘不会走,只以为借着天黑、衣袍又大,可以误导他,却不知,赵岘可以不用上前确认便能一眼识破。 骆言手中还拎着个牛皮的纸包,里面装着欲仙楼的小厨房里刚出锅的糕点。 方才躲在竹筐下时,骆言隐约听见赵宁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不过是折回去弄点吃食的功夫,她便被赵岘带走了。 看来这些年,她还是没变,一样的喜欢着赵岘,又害怕着赵岘。 骆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将牛皮纸包顺手仍在了墙角,转身,又折回了欲仙楼。 他从不是一个能被人轻易左右情绪的人,今夜之事,在他看来,就像走路时被石子绊了下脚,你会多看眼石子,但绝不会蹲下去将它捡起来。 赵宁跟着赵岘回到王府后,为了避免与他独处,谎称自己累了,连晚饭都没用,交代他派人把清月带回来后,便直接躲回了房里。 赵岘也怕与她单独待在一起,从今晚遇见到此时,他的目光总是刻意躲避,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不看她,乱成麻的心思就会自动捋顺。 本想去书房练字,静思己律,可写着写着,《易经》里的句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宁’字。 赵岘握着刚点了墨的狼毫笔,怔愣着望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脑袋浆糊一般,越想认真思索,搅的越乱。 直至笔尖上的浓墨‘啪’的一声滴落,渗透纸张,旋即又晕染成了一团,赵岘烦躁的扔下笔,又将宣纸团成一团仍到地上。 此时,去接清月的凌越正好回来。 他轻击门扉,没打算进来,只对着门里道:“王爷,清月姑娘已送到 太子房中,若是没事,我回房了啊。”白天一路从行宫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一刻钟没歇,身子都要颠散架了。 晚上去了楚馆,只能看不能摸,身心都受到了严重伤害,凌越表示,他需要休养生息。 “慢着。” 赵岘从房里将门打开,沉脸冷声吩咐道:“去查查今夜与太子一同离开的男子是谁。” “现在?”凌越话刚问出口,见隐匿在背光里的人,身上的气息徒然急转降低,连忙闭上了自己的狗嘴,临关门时,还不忘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跟女人跑的,怕啥?” 第19章 凌越再次从欲仙楼回来时,已过了子时。此刻,书房内,仍旧烛光影错,投在窗棂上的人影被拉的极长,静静的矗立在窗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显然,赵岘睡不着,在等着他的回话。 凌越推门进屋,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后,恹恹的道:“跟太傅骆轻风的弟弟骆言一同离开的,听老鸨说,骆言是欲仙楼的常客,虽然总找姑娘,但是从来不睡,估计是为了掩饰自己龙阳之好。今日,他与太子搂搂抱抱一同走出去的,还说什么一时忍不住,求老鸨成全。” 本来花妈妈什么都不肯说,架不住凌越拿赵岘的身份说事,这么大一尊佛花妈妈自然得罪不起,没辙,只得和盘托出。 说到此,凌越忍不住咂舌,“啧啧啧,长的跟个娘们似的,果然……··” 下话没等说出口,一个砚台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奔他的脑袋瓜而来。 若不是凌越反应神速,侧身躲过,脑袋定要被开瓢。 “王爷……”凌越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无辜又可怜。 之前也总嫌弃赵宁长的像个娘们,肤白腰细娇滴滴,哪一次也没见赵岘发火啊。 “滚。” 凌越:“……”可怜兮兮的退了出来。 回到房间后,凌越垂眸瞧了眼衣袖上被溅的墨迹,压制不住兴奋,他跟驴拉磨似的原地转了不知多少圈后,索性拿起笔,写了封密信。 工整的笔记,只写了四个小字。‘初见成效’。 潜伏这么多年,为了不引起赵岘的怀疑,煞费苦心的一点点筹划渗透,总算没有辜负主子的信任。 写好后,整齐的装入信封,塞进了袖口中。第二日,随赵岘入宫时,借着小解的空挡,辗转交到了一个小太监手中。 再说赵岘。 对于骆言,他印象极深,儿时,他与赵宁的玩伴不多,骆言与骆轻风算是唯一的两个。 原因是俩人的祖父骆迪秋正巧是燕帝的舅舅,入宫时,时常带着两个孙子与他们作伴,后来,又成了伴读。直至九岁那年,骆言随祖父回乡祭祖后便再也未曾回来过。 那时,四个男孩子性格迥异,相处起来时常打闹成一片。小孩子,尚没有对身份地位的认知,所以才会无所顾忌。而燕帝,貌似也很喜欢他们俩兄弟,每每前来督查课业时,眼底总是带着满满的期待。 骆 轻风是四人当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也最稳重懂事,像个溺爱孩子的长辈,对于三个小孩的要求总是不曾拒绝。 骆言其次,他打小就长的漂亮,嘴巴又甜,很得燕帝的喜爱,尤其眼下的那颗泪痣,笑起来时分外吸引人。虽年长赵岘一岁,但是做起事却没有年长的自觉性,总喜欢跟他较劲儿。 可以说,俩人从小就互看不顺眼,一路打到他离开。 而且,他最喜欢跟赵宁一块玩儿,俩人整日里黏在一起说悄悄话、做坏事,赵宁更是言哥哥长言哥哥短的叫的人直牙疼。 想到此,赵岘周身的气压越发的低沉,他烦躁的抽出一本书想让自己静下心来,怎奈不知从何而来的暴躁让他无处安放。索性丢开书,拿起挂在六角架上的佩剑,顶着日月星辰跑去院子里舞剑。 兴许挥汗如雨,方能摆脱此刻的心烦气躁。 赵宁是被极大力的敲门声吵醒的,清月刚走到门口想要问问来人是谁,不想门外的人没了耐心,抬脚直接踹碎双开的木质门。 瞬间,木板子横飞。 “啊~”清月吓的惊声尖叫,连连退后数步。 赵岘手持利剑,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略过她朝赵宁的卧房大步走去。 “别睡了。”赵岘用剑尖挑开她身上的锦被,见她睡眼惺忪的直揉眼睛,显然没睡醒。 赵宁尚在迷糊中,不知他突然抽的什么风,那一句质问的话已抵至舌尖,却在见到他手中的利剑时,徒然又咽了回去。 她瞬间万分清醒,眼内残余的半分迷蒙转瞬被恶寒代替。 那一夜的场景如临眼前,冰冷的剑划破喉咙,血如注,那是怎样的一种疼啊? 赵宁双眼猩红,浑身绷紧的犹如一块顽石,颤着声音问:“赵岘,你还想再杀我一次不成?”说着,眼泪毫无征兆的圈在了眼眶中,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她双眸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容,不甘的瞪着他。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他是如何狠下心、挥下剑。 赵岘被她突来仇视的神情弄的一愣,不过此刻,他也没功夫细想。 他伸手,将搭在床南侧柏木双衣架上的外袍扯过来仍在锦被上,道:“说什么疯话,外头有刺客,你一人在这不安全,穿上衣服跟我走。” 说话间隙,门外渐渐传来打斗声,由远极近。 火光将暗黑照亮的彷如 白昼。 赵岘见她神情恍惚的看向窗外,怔愣出神,索性直接捡起锦被上的衣袍披在了她身上,不由分说的又扯着她的脚踝将人拉至床沿边,吩咐清月:“给她穿鞋。” 收回手的空挡,赵岘薄唇紧抿,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想要留住指尖处那一抹软嫩。方才,他虽避免碰到她的肌肤,故意连带着裤腿一起握住,可小手指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她的脚背。 肌肤晶莹的仿若透明,连脚面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小小的脚趾头一个挨着一个,粉嫩嫩的,脚趾甲修正的很是干净,漂亮的像是女子的足。 赵岘眼神闪躲,冷冷的留下一句‘快点’便逃也似的背过身去走向外头。 “主子,您方才怎么了?什么再杀您一次?”清月替赵宁穿鞋的空挡,小声的询问,猜测她八成是被梦魇吓到了。 赵宁的眼内还含着眼泪,脑子里乱哄哄的,门外冷硬的兵器碰撞声与那一夜身体被撞击的撕裂声交缠在一起,肆意又残忍。 赵宁瑟缩着肩膀,忍不住抱紧自己,她咬着下唇,隐忍着、可眼泪不听使唤,一不留神间,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这么久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去回忆,重生的意义不就是随心所欲的活着么?何苦将上一世的痛苦带到这一世来? 她想活着,真的很想开开心心的活着。 可当他提着剑矗立在床前,那一日的场景彷如就在眼前,压在心里的憎恨与怨念一瞬间冲破禁锢的牢笼,疯狂的涌了出来,怎么压也也不住。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清月见她哭的隐忍又压抑,怕她憋出病来。 她手伸到赵宁的背后,替她一下下的顺着气,哄着道:“主子,魔由心而生,您不去想,就不会有事,不哭了,王爷还在门外等着咱们呢。” 赵宁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蹭了把眼泪,哑着嗓音道:“我没事。” 赵岘等了半响,屋外的打斗声仍旧激烈,赵宁却还没有出来,无奈,又重新返了回去。见她坐在床沿上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功夫细琢磨,索性直接牵起她的手,拉着人一道往出走。 小时候,只要牵着她的手,赵宁就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十足的傻孩子,特别容易满足。 然,此次,她却十分抗拒,使蛮力的往回拽胳膊。 “别闹。” 低 低的一声训斥,赵岘自己都没察觉,此刻的口气要比往日柔软的多。 打开房门后,赵岘一手持剑,一手将她护在身后,叮嘱道:“刺客人数较多、身手不凡,你跟紧我。”说罢,带着她快速向前院移动。 赵宁抬眼,见着漫天血光里,早已分不清厮杀在一起的人是敌是友,这时才渐渐走出为自己设下的牢笼,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箭雨漫天飞,后怕的问:“刺客是什么人?” “尚不知。”话音刚落,一只利箭突然袭向赵岘,他快速的松开紧握赵宁的手,将人用力甩给护在他后头的凌越。 “交给你。” 旋即轻松一跃,直奔躲在树杈上放冷箭的刺客。 一剑刺穿心脏,血液甚至还来不及喷洒,他已快速撤离,跃到一个带红袖标的刺客跟前,与之厮杀开来。 赵宁站在原地,无意间,目光瞥见一个隐匿在房顶上的黑衣刺客,他手持长弓拉成满月,对着赵岘,一直伺机寻找着机会,奈何他与众人近身搏斗,人头颤动,根本没法一击必中。 赵宁心中咯噔一下,一种难以隐喻的想法突然冒出了头,瞬间占满了大脑。 那一刻,她竟有小小的兴奋。 几乎是下意识,她冲着人群里的赵岘高声大喊:“哥哥,我怕。” 赵岘一个慌神,被红袖标刺客手中的长剑挑破的衣袖,他被逼的连连后退几步后,闪身入府兵里,旋即侧冲出来,想要回到赵宁身边。 也就是这时,躲于房顶之上的刺客终于找准了时机,冲着站在人群外的赵岘,‘嗖’的,放出了手中的羽箭。 第20章 羽箭夹杂着风声与厮杀声,直奔赵岘的胸口袭来。 那一句‘别怕,我在’尚未说出口,羽箭已至。 若不是凌越机灵的以碎银子为暗器将羽箭打偏,赵岘今夜必死无疑。饶是如此,他的肩膀也不可避免的中了一箭,擦着皮肉而过,隐隐有布棉的撕裂声。 黑袍下的白色中衣快速的被鲜血染红。 凌越提剑朝刺客追去之时,赵岘已到赵宁跟前。 他意味深长的扫了眼目光闪躲的赵宁后,并未顾及自己是否受伤,抓着赵宁的手腕带着她迅速撤离,边走边道:“跟紧我。” 赵宁呆滞的被他扯着往前走,目光游离的落在他牵着自己的那一只手上,黑色袖口下不断有血往外涌,顺着手腕,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大红牡丹,迷惑又妖娆。 “赵岘……” 她低低唤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几许迷惘,像是迷失在大雾里的孩童。 也不等人回应,似自言自语一般,又道:“你真的关心我么?” “什么?”赵岘突然顿住脚步,面色冷峻的回头问。 赵宁站定,抽出自己的手腕,她重重的吐了口气,给足了自己缓冲的时间,旋即,高傲的仰起头,眼底是大片的迷雾,让人看不清又猜不透。 “赵岘,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死。”最后那一个字,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今天看了什么话本子一样平静。 言罢,她嫣然一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旋即绕开他,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赵岘也只是呆愣了一瞬,眸内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自己都不敢相信。 心口闷疼,像是被钝刀刮着嫩肉一样。 他双拳紧握,只一瞬,又松开。转身,快步追上赵宁,重新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又恢复到了以往,冷冰冰的道:“想挨揍是不是?” 凌越满身血腥味的回来时,大夫正在为赵岘清洗伤口。 箭伤不算太深,不过流了不少血,黄铜盆子里的清水换下去好几盆。 庆幸的是,箭头上并没毒。 “怎么样了?”赵岘瞥了眼凌越,问道。 “抓住的几个还没等带下去审问就咬碎嘴里的毒自尽了,我检查过尸体,身上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印记,完全查不出是什么人。”凌越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又道:“ 能悄无声息潜入王府,又能养得起这么多的死士,想要刺杀王爷的人,放眼北燕,到底能是谁?” 赵岘静静的道:“或许不是北燕人。” “啥?” 此时,大夫已清洗完伤口,正准备替他包扎。赵岘挥手挡开,瞅了眼坐在八仙桌前低头不语的赵宁,道:“你来。” 语气冰冷到刻薄,像是对待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清月探寻的目光在赵岘脸上停留了一瞬,见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像是镀了一层白霜,忙轻轻推了一下垂头不语的赵宁,眼神朝赵岘那头示意。 “手臂因你而伤,自然你来包扎。”说罢,也不等她应下,置还在往外冒血珠的手臂于不顾,又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刺客身上均有一个特点,身材魁梧、且颧骨极高,模样立体又鲜明,这是北齐人的相貌特征。” 凌越不解的问:“北齐使臣不是刚走没多久,这是闹哪样,难不成要开战?” “不是。”赵岘直接否定,“箭上没毒,并非想至本王于死地。”说到此,他话音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旋即,目光毒辣辣的瞥向赵宁。 此刻,赵宁还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原处,并没打算管他。听了他的分析后,八成也猜到了此次刺客是谁派来的。 若猜不错,十有八九是那位北齐公主,想要试探赵岘是不是如传闻一般,若跟太子一样草包,她还有何理由选他? 赵宁到底是有些心虚。 机会只有一次,她失败了。若再不乖点,兴许又丢了小命。 在赵岘发火之前,乖乖的蹭了过去,坐在床前的杌子上,拿起巾布替他包扎伤口。 “呵”赵岘冷冷一笑,垂眸睨着她的发顶,问:“太子殿下不防猜一猜,北齐此番意欲何为?” “本宫向来是个草包太子,天下谁人不知,康平王莫要难为本宫了。”赵宁打哈哈,极为敷衍。 “不若本王分析个二三,太子来判断对与不对,可否?” 赵宁实在受不了他阴阳怪气的口吻,只想着赶紧包扎完好遁走,于是,手上的力道也没个轻重,打结时,力气大了些,勒的赵岘‘嘶’的一声倒吸口凉气。 她吓的一哆嗦。 方才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早过了,这会儿方才知道后怕,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怎么能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 “对不起。”赵 宁咬着下唇小声道歉。 赵岘拧着眉宇,一只手艰难的穿衣服。赵宁见状,立刻狗腿的上前帮忙,小心翼翼的帮他穿好,事毕,讨好一笑,道:“康平王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本宫就不叨扰了。”说罢,逃也似的想要往门外冲。 “慢着。” 赵宁权当听不见,眼瞧着再迈一步就能摸到门把手,不想身后疾风一样的黑影袭来,瞬间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后转了个身,面对面的抵在了门扉上。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他气息渐重、上挑眼尾处的红晕逐渐加深。 生气前的征兆。 赵宁忙别开眼,眼不见心不怕。 “看着我。”说着,赵岘双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黑如点墨的眸子盯着她似有闪躲的目光,冷幽幽的问:“为了躲我,竟然与男人一起钻狗洞,我有那么恐怖?” 赵宁:“……”吓尿了啊,还以为要找她算方才失心疯时骂他去死的帐。 她嘿嘿一笑,小幅度挣扎着,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温度的指肚下解脱出来,插科打诨道:“皇兄乃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王八见了生二胎的全康州城最善良、勇敢……” “讲人话!” 第21章 许是赵岘方才的动作太过突然、话又问的急,所以俩人均未注意,此刻,彼此间的距离不过五寸,近到连脸上的柔毛都清晰可见。 早已超出了熟人间可接受范围。 暧昧的气息像是填了发孝粉的面团,逐渐胀大到不可控到地步。 赵宁轻咳了一声,伸手推了推近在咫尺的人。她面色不算好看,隐隐有要发脾气的趋势,八成顾及到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忍下,不过此刻,也没了继续应付赵岘的念头。 她别过脸,口吻不算和善的道:“本宫乏了,康平王若是无事,不若也早些歇着。” 赵岘向后退了一步,他双手垂在身侧,五指慢慢收拢,盯着她侧对自己的脸颊,小巧而精致的下颚线条柔和、珍珠般大小的耳垂圆润润的,小巧又可爱,有些心猿意马。 赵宁生气了,因为俩人靠的太近? 那她与骆言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时,可曾有过这种嫌恶的表情? 赵岘在心中叹息: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啊? 想到此,心口猝然一痛,像是有虫子撕咬着他的嫩肉似的,那种不可言说的撕裂感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阵阵袭来。 他轻轻呼气、吐气,几个反复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喜欢骆言?”几乎是下意识的言语,话问出口,方才觉得逾越了。 喜欢谁、讨厌谁、亲近谁、疏远谁,那是一个人的权利,他凭什么质问? 赵宁闻言,先是愣了一瞬,旋即,冷声一笑,嘲讽的不加任何掩饰。 她点了点头,肯定的道:“喜欢啊,我小时候便与他交好,他也总是无条件的站在我这头,处处忍让我讨好我,让我有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喜欢?” 赵岘盯着她倔强的双眸一瞬不瞬,她的眼底明明清澈的如同天山冰泉,像是不染尘世的谪仙,为何说出的话可以这般伤人? “赵宁。”不可商量的口吻,继续道:“离那小子远点,他儿时便是个混不吝,与他搅在一起,能学到什么?” “不是啊王爷,我听闻,骆言回京不过短短月余,便拿下康州所有珠宝行的生意,成了唯一的供货商……”凌越没瞧见赵岘与赵宁之间的暗暗较量,继续拖自家主子的后腿,科普道:“骆言思维活络、善于攻心,又是太傅的亲弟弟,老侯爷的亲孙子,这等身份这等头脑,是京城内不少贵女争相偶遇的对象呢。” 凌越说的来劲儿,全然没注意赵岘越发黑沉的脸,以及周身逐渐散发出的滚滚煞气。 “骆言那么厉害?”赵宁配合着凌越,故意往死里气他。 他们俩人小时候便不对盘,现在得知骆言这么优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说他好,还不得气炸? “还好本太子有先见之明,早早便将他纳入麾下。不过……”赵宁有些担忧,“分开这么多年,终究是生分了些,还得时常见面才好啊。” 越不让我见,我越是要见,赵岘,气死你。 “你是太子。”赵岘扫了她一眼,讽刺的道。 言外之意,他就是个平民百姓,还用得着你巴结他? 赵宁摇了摇头,“不不不,皇兄说的不对,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不然用人之时方才想起,那不是太功利了?不好不好。” 赵岘见她一本正经的插科打诨,无名的火气嗖的窜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最近,情绪总是很容易被人左右,暴躁莫名、欢喜也莫名,魔怔似的。赵岘苦恼,却又无能为力。 即使不愿相信,可他心如明镜,这症状与赵宁脱不了干系,俩人再纠缠下去,于己于她,都没有好处。 即便有一日,他真堕落的也崇尚龙阳,那么,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赵宁。 绝对不会。 赵岘收回定在她面容上的视线,索性回身,不见、则不乱。 回过身时,视线正巧撞上凌越投过来的探索的目光。 嘴贱?很好。 他阴森森的道:“前些时日从南疆寻的那柄宝剑,李章文也想要一把,不如,把你的赠与他。”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却不容置喙。 “王爷~”凌越立刻垮了脸,“我再帮他寻一把成不?” “滚!” 凌越:“……” 凌越灰溜溜的滚了后,赵宁也不多留,她嬉皮笑脸的道:“时辰不早了,皇兄还是早些歇着吧。”说罢,转身,手刚触及到门把手,赵岘低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很讨厌我?”所以才会希望我死,对么? 只是最后那一句话,光是想想都会心痛难耐,又如何问出口? 赵宁的脚步顿住,似乎过了许久,她才喟叹似的答道:“何止是讨厌。”明明是恨啊! 回房后,赵宁已没 了睡意,她恹恹的仰躺在临窗的小塌前,琢磨着明日的去向。 康平王府肯定是待不得了,可她又不想回宫,这偌大的天地,哪里是她的容身之所? 不若,去南方转转?康州城马上要入冬了,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寒风刺骨,冷的仿佛血液都倒流了似的。 早些年,赵宁便听骆轻风提及过,道是他的家乡小叶城是个临近南疆的小城,一年四季春暖花开,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奈何始终没有机会离开康州城。 这一次,机会终于来了。 她猛的一拍腿,兴高采烈的道:“就这么定了。” 清月正在整理细软,她知晓,今晚既然赵宁能说出那样的话,铁定是存了不再留下去的打算,遂早早的开始收拾东西。 闻言,她歪头望过去,见赵宁笑容满面,知她此刻心情不错,便想劝说几句。 “主子。”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到八仙桌前为赵宁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试探的问:“恕奴婢多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宁接过茶杯,轻呷了一口后,又放回桌面上。 “但说无妨。” 清月斟酌了一下字句后才语重心长的道:“主子,今夜王爷受伤,您是故意的吧?” “你瞧出来了?” 清月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奴婢这样笨拙的人都瞧得出,更何苦是王爷。就算您再憎恶他,可您也得多为自己想想。您羽翼还未丰满,这些年,又一直退缩着什么都不肯学,自己掌管江山,委实早了些。所以,往后咱北燕,少不得王爷……” 清月絮絮叨叨了一炷香的时辰。 其实这些道理,赵宁不是不懂,可人若真的能思想不背叛心的活着,那得是多么冷血的一个人? 不,她要心不背叛思想的活着,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翌日,早朝。 小叶城近日来频有前朝余党骚扰,南疆刚换了新帝,改了税政,商税与农业税全都加了三成,百姓们食不果腹,便趁余党作乱之际,趁虚而入,烧杀抢掠小叶城的百姓。 边城守将余德刚又在外出时被不明刺客所伤,无奈,只得请朝廷拨人前往支援。 燕帝赵稷本欲派包衣护军参领王刚带兵前往,不想被赵岘劫了胡。 宣和殿内,只有父子两人。 赵岘背脊笔直的站于龙案前,拱手道:“儿臣自知资历浅薄,日后想要辅佐太子委实担不得此大任,毕竟纸上谈兵算不得数。遂,儿臣想出去锻炼个三年五载。京中有父皇在、又有莫老将军守护,自是再放心不过,还请父皇恩准。” 这些不过是给自己离开京城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他与赵宁之间……他想做个逃兵。 赵稷犹豫了一阵,最后只道:“朕只有你与宁儿两个子嗣,哪怕脓包了些,只要平安,朕也欢喜。” “可是……” “行了。”赵稷摆手打断他的话,叹了口气,道:“朕会仔细考虑,你先回去吧。” 赵岘离开后,侧室的小屋内走出来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嬤嬤,她面容和蔼、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委身,对着赵稷福礼,道:“皇上。” “奶娘快坐。”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后,继续道:“委屈奶娘了,毕竟岘儿那孩子,心思太过缜密,朕怕他见到奶娘心生多疑。” “皇上考虑的是。” 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岘生母林婉瑜的陪嫁嬷嬷,但是,她还有另一层身份,赵稷的奶娘。 赵稷拿出之前小太监送来的密信,当看见‘初见成效’这几个字时,病态苍老的面颊上终于有了一丝会心的笑意。 “不枉费我精心培养他这么多年,棋子,终于要上场了。” 第22章 姚嬷嬷闻言并未言语,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虽说她是赵稷的人,可也陪了林婉瑜五年有余,况且,赵岘打从出生到林婉瑜去世,一直由她照看,怎能没有感情? 赵稷瞧着她略显沉重的面孔,刚要说些什么,胸口徒然窒息一紧,被挤压的心肺像是找到了一条秘密通道,顺着喉管一股脑的往外冒。 咯了好大一口血。 姚嬷嬷急慌慌上前,正欲唤人传太医,却被赵稷伸手挡住。 “奶娘……”他气息不稳,身体半靠在姚嬷嬷身上许久,苍白的脸色才有了一些回转。 他直起身,指着下头的座椅,示意她坐过去。 “你瞧,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有多少活头了。”赵稷苦涩一笑。 若不是时日不多,他也不会这样着急,将赵宁亲自送到赵岘的身下承·欢。 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啊,他又如何舍得?可江山与赵宁之间,总得做出选择。 只怪她是个女子,撑不起江山的重任,所以,他必须要为她找一个不会背叛的人辅佐在她身侧。 他拳头抵着唇角,闷声咳了几声,缓了好一会儿,又道:“是婉瑜负朕在先,明明说好要嫁给朕,可转眼,她就成了别人的嫁娘。”说到此,赵稷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不相干的一句话,只有赵稷知道,不过是为自己的行为做出的牵强解释罢了。 姚嬷嬷缓缓起身,上前,为他斟了杯茶递给他,宽心道:“都过去了,何必时时念着平白填烦恼?” “可她嫁谁不好,竟嫁给了惦记着朕的江山的人。奶娘,她对朕的感情是假的,都是假的。”赵稷本想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奈何久压在心里,自以为的释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充血似的红,像个受人欺负的小娃娃,抓着姚嬷嬷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的。 “将她接回宫后,朕待她与岘儿那般好,可她还是处处防备朕,哪怕到死,她也让朕发下毒誓,保他儿子周全。好啊,好,真是好……”赵稷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其中掺杂的愤恨、无奈、不甘……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朕如她所愿,不仅保她与那反贼的儿子周全,更是将他培养成了人人称赞的王者之才,只有他足够强大,才能守护着朕的宁儿,守护着朕的赵氏江山,也算是天道轮回了。” 这些年,这些话,他藏在 心中太久,无人倾述、无处宣泄,久积成疾,在他破败的身体上,又浓重的添了一笔。 姚嬷嬷眼眶渐渐湿润,她安抚似的一遍遍的顺着他的背脊,心中忍不住叹息。 上一辈的恩怨,何苦让下一代人承担? 宁儿是无辜的,岘儿又何尝不是? 日后,当他知晓自己不仅玷污了皇妹,更是爱上了她,以他感情匮乏的个性,哪怕知晓了自己的生父是谁,也不会再觊觎赵氏的江山。 最难控的就是感情啊! 他心中有愧、亦有爱,除了死守,还能做什么? 真真是一步好棋。 至于赵宁,赵稷也早已为她找好了良婿,打从十几年前开始。 几个孩子的命数已定,命运却是人为。 赵稷便是那个操盘者。 赵岘刚回王府不久,圣旨便已下。 如他所愿,择日将动身前往小叶城。 赵岘没有欣喜、亦没有难过,他面色平静的站在赵宁昨日就寝的院子里,负手、背对着夕阳而站。 金灿灿的余晖将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暖色,冷若冰霜的人仿佛也带了些温度。然,若你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黑的似深渊的瞳孔上,一抹名为‘悲伤’的情绪正悄悄的蔓延。 早朝回来后,赵宁已不告而别,虽说预料之中,却也忍不住唏嘘。 “至少,说一声再见啊。”他轻喃了一句。 这一走,他也不确定会是几年,一年、兴许十年。 在他没有整理好对这位皇弟的感情前,不会再踏入京城半步。 “王爷。”凌越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咱们何时动身?” 赵岘收起不该有的情绪,转身的同时,冷冷的道:“今夜。” 凌越急急跟上,边走边絮叨:“可咱们这一走,少说也得个一年半载的,这一下午的功夫,能收拾啥啊?再说,王爷走了,王府里又没了女主人,总得交代好了吧?还有,您也得跟要好的同僚啊、太子啊,道个别吧,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赵岘脚速不停,回答的话言简意赅。 “不需要。” 并没说具体什么不需要,然,凌越就是知道,他指的是,不需要跟赵宁做道别。 宫门下锁前,赵岘前来拜别。 赵稷 交代过后,便放他去太史明丽的寝宫。 “岘儿……”太史明丽戚戚的唤了他一声,眨眼间,已泪盈于睫。 顶好的戏子。 “是儿臣不孝。”赵岘见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我儿是为守护江山,哪里有不孝一说?快起快起。” 太史明丽心知此事已再无转机,可她断不会让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俩人闲聊了一番,叮嘱他在外要多加小心,身边也无人侍奉实属让人不放心,絮絮叨叨的说到此,太史明丽终于说出了自己目的。 “岘儿,你自己一人前往,母妃实在不放心,既然,你与那薛家长女有眼缘,不如,带着她一起走如何?一来,可以培养俩人的感情,二来,身边也有个人照应,左右是要纳入王府的人,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赵岘想也不想的拒绝道:“儿臣不能从命,此番前往小叶城,并非单单镇压前朝反贼,其中涉及种种,均是政事,恕儿臣不能言说。至于亲事,不防等儿臣回来之后再定。”见太史明丽欲开口,接着又道:“儿臣一去也不知几年能回,若是薛家长女怕儿臣耽误了她,大可另嫁,儿臣并无怨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太史明丽也不好再强求,最后,戚戚然的只道:“母妃只是担心你无人照料,若你坚持,那就等回京了再成亲,左右紫鸢年纪尚小,等的起。” 赵岘也没再拒绝,日后娶了谁,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都是挂名的夫妻罢了。 赵稷批完了最后一份奏折后,抬起头,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颈,冲着立在殿中央的人,问:“太子出城了?” 上午传信的那位叫小川子的小太监毕恭毕敬的道:“回皇上的话,殿下午时已出城。” 意料之中。 他这个女儿,他再清楚不过,表面上看起来软弱无能逆来顺受,永远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叛逆的很。 否则,也不可能拿到御赐的珍珠就将它绣在鞋子上,这是杀头的死罪。 不过,大抵是身份所限,她太小心翼翼,预料之外的出格之事,一律不做。否则,他也不会走投无路,下下策的将她送到赵岘身下。 “骆言可有动静?”赵稷收住心思,继续问。 “小叶城路途遥远,消息最快也要明日清晨传来,目前,还未有动静。” “嗯。” 赵稷起身,一边往出走一边交代:“盯紧了。路上制造点麻烦,别让那小子看出破绽,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赵稷突然轻声一笑。 儿时,骆言这臭小子,永远像个小骑士似的跟在赵宁后头,将她护得死死。有一次,赵宁不小心掉进了湖里,骆言明明离她比骆轻风还远,却是最先跳进水里的那个,最傻的是,他竟不会凫水,险些淹死。 也正能因为如此,赵稷才在骆言与骆轻风之间做了最后选择。旋即,将他送走,放他一人在外历练。 笼中的鸟儿啊,永远是只金丝雀。只供人欣赏,难成大事。 这一次,赵稷给他机会,让他无需站在赵宁身后,可近到身边来。 不过一走就是十年,也不知俩人的感情如今如何了。 想到此,赵稷嘲讽一笑。 是好是坏又能怎样?事在人为! 第23章 一辆低调的双马拉车在宽敞的官道上自北向南徐徐走来,车轱辘碾压着路面,扬起阵阵尘土。 驱马的小厮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他皮肤黝黑,长的粗犷又结实,身上裹着厚重的夹袄,在冷风中,冻的瑟瑟发抖。 昨夜一场大雨过后,气温急降,明明尚未立冬,此刻,却比冬日还要冷上几分,奈何,马车的主人却不急着赶路,道是要看一看沿途的风光,只要在大雪来临之前,走出北方即可。 小厮忍不住碎骂了几声。 “这他娘的,冻死个人。” 此刻,马车内,粉面的俊俏公子正缩在一床顶厚实的被子里,浑身上下只余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圆溜溜的杏眼黯淡无光,精神也是萎靡不振,整个人懒洋洋的,看起来不算好。 清月担忧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呀,怎么这么热?” 赵宁歪头躲开她的手,翻了个身,脸朝车壁。她吸了吸鼻子,撑着眼皮怏怏的道:“八成昨夜被折腾的,无碍。” “主子,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清月跪在她身边央求着道:“莫把小病不当事,什么都没您的身子骨重要。左右咱走的并不远……” “清月。”赵宁怕她絮叨个没完,忙开口打断,“早上买的话本子,你给我念几页呗。”说着,双臂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以表示自己确实无事。 清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眨巴着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腮帮子鼓的似条小金鱼,又是撒娇又是卖萌,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到底是敌不过她,罢了罢了,好在烧的不重,到了下个镇子再找个大夫瞧瞧。 清月先是给她找了个暖手炉,这才翻出话本子,面无表情的念起来。 “得,别念了,比经文还难听。”赵宁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半撑起身子抢过她手中的话本子,打算自己看。 清月心神不安,总觉得赵宁太过任性。小叶城在数千里之外,这一走,往返至少也要两月余,且不说路途多远,她身份特殊,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主子。”清月试图再一次劝说,“不若我们给宫里捎个信,皇上那么疼您,想必也不会怪罪。”都已在路上了,阻止肯定是不可能,只求多带几个人手,护一路平安。 “清月,你瞧瞧你,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脸的,本太子又不会给你拐卖了,怕啥呢?” 此次出来,实属难得,她又怎会自投罗网? 赵宁掀起车帘子,双手搭在不算宽的车窗上,她下巴搁在叠加的手背上,微微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寒气。 “啊……自由的味道。” 骆言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哪怕昨夜与负责皇商的官员喝到丑时,今日,也一如既往的在卯时起床。 他并非是个自律的人,很多习惯都是被迫养成。到了小叶城以后,祖父对他严格的超乎常人,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成就了今日的骆言。 刚刚洗漱妥当,管家刘叔便匆匆而来,道是小叶城来人了。 “来人?”骆言又确认了一遍。 “是。” 骆言面色凝重的抓过六角衣架上的外袍边走边穿。 离开小叶城时,他曾叮嘱过赵向东,五日一封书信,无论有无大事发生,必风雨无阻。 而上封信是三日前,时日不到,却直接来了人…… “公子。”赵向西见骆言从后堂走过来,忙上前一步,不等他开口问,率先道:“海运上的三条船与官运船撞到了一起,我们损失惨重……” 赵向西乃赵向东的胞弟,俩人均为他的左膀右臂,此次他亲自来,想必不单单是撞船那么简单。 “说重点。”骆言大步上前坐在了首位。 赵向西也没客气,坐在了他的下手位,继续道:“俩船起了冲突,我们打伤了人,不巧的事,伤的人正是坐官运船出来游玩的南疆离合王的世子爷。” “南疆世子爷怎会在我北燕的官运船上?” “不知,尚未查明。” “伤的如何?” 赵向西叹了口气,“也不知,不许我们探望。当时情况混乱,官运上的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是打,我们纯是为了自保,而且,都知这些是官爷,以防御为主,没人记得伤过谁,所以我猜测,应该没大问题。” 骆言闻言后,垂着眼帘不语。 大问题小问题不是赵向西说的算,还是要看南疆世子爷的意思。 单单的与官运船有纠纷倒也不算大事,若是伤了世子爷,这涉及的可就上升到了两国的政治层面,稍有不慎,必会引起战乱。 容不得半分马虎。 “刘叔。”骆言冲着门外喊道:“收拾行装,一炷香后出发。” 赵宁与清月路上遇到劫匪,赶马的小厮竟与那帮人是一伙的。被抢了个精光后,谁知那匪头子脑子里头是不是充的气,没杀人灭口,反而蒙住眼睛绑住手脚,将俩人扔在了京城赶往小叶城的必经官道上。 这路数……还真是奇特。 此时日落西山,唯一的一点温度也早早的退了场。冷风吹的肆无忌惮,不算厚实的外袍被风一打就凉的透彻,血液似逆行倒流了一般。 赵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子又往清月身边凑了凑。 “主子……”清月声音里带着哭腔。赵宁乃金身玉体,怎能受得如此之寒,恐她病情加重,劝说道:“得救之后,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活不成了。” 赵宁带着浓重的鼻音,不以为然的道:“没事,我有金龙护体,死不了。” “您之前还说会一路会平安呢,可咱连康州城的地界都没走出去就被抢了。” “清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啊,若本太子事事都能料事如神,干脆支个摊子去算命好了。” “……”强词夺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反驳着对方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阵阵‘踏踏踏’的马蹄声,由远逼近。以地面震动的频率及响动,八成得有三四匹马。 “主子,来人了来人了,我们有救了。”清月兴奋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绳索绑的太紧,才撅了个屁股,又栽了回来。 清月也不气馁,脖子伸向马蹄声的方向,放声大喊。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喊了数声后,马蹄声已渐近,然,并没有减速的迹象。 紧紧跟在骆言身后的沐阳扫了眼右前方路边求救的俩人,试探的问了句:“公子,咱们要不要停下了看看?” 骆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夜色渐浓,天边的星子黯淡无光,目光可视的,是两个背靠着背席地而坐的少年,看不清楚轮廓。 收回视线,骆言面无表情的道:“与我何干?” “他们好像遇到了麻烦。” “所以呢?” 沐阳抽了抽嘴角,心中忍不住腹诽,公子还真是冷血无情。 骆言侧头瞅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教育道:“多动动脑子,被人绑成那样丢在车马往来的官道上,这不是亲等着被救,引路人上钩。” 沐阳眨了眨眼睛,略一琢磨,顿时被点醒。 他“哦~”了一声,尾音拖的长长。旋即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拍马屁道:“还是公子聪明。” “喂……停下来啊……有没有爱心啊……”清月闻声疾行的马儿越过她们又渐行渐远,急的哭出声,想要挣脱开身上的绳索,奈何越挣扎绑的越紧。 “算了清月。”赵宁不知愁苦的开玩笑,逗她道:“八成急着去撒尿呢,别叫了。” “主子……您……您怎么……”清月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趴在荒草地里目睹了一切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无一不惨白。 “二公子为啥没停下来?”甲男问。 乙男:“我咋知道?” 丙男:“现在咋整?要不要先通知老侯爷?” 甲男抬手用力拍了下丙男的脑袋,用瞧傻子的目光瞪着他,道:“这点破事都能办砸,还想不想升官了?” 丙男委屈的揉着脑瓜子,问:“二公子停都没停,更别说救人了,以他骑马的速度,就算咱现在送太子殿下去追,怕也追不上了,第一步计划就失败了,还升啥官啊。现在你们说说,咱咋整嘛?” 第24章 就在赵宁以为今夜要露宿野外,并祈祷温度别在持续降低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赵宁警觉的面向声音处大喝一声,企图镇住对方。 身旁的清月被她突然出声吓的一个激灵,瑟瑟发抖的往赵宁身边靠,小声道:“主子,奴婢保护您。” “……”你抖的本太子都想撒尿了,还好意思提保护? 甲乙两人慢慢靠近,见赵宁满身戒备,周身仿佛散发出森森寒气,八尺高的老爷们竟也有些怂,心中忍不住嘀咕:到底是龙子龙孙,这气场有三丈高,没得比。 俩人讨好一笑,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见两位公子遇到了麻烦,所以过来瞧瞧。”说着,蹲下身子,替俩人解开了绳索。 蒙住眼睛的布条子被扯下,赵宁试探性的睁了睁眼,好在天色已大黑,她适应的很快。 抬头,望向身前五大三粗的男人,赵宁始终保持警惕。 她拉着清月向后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多谢好汉相救。” 甲男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皮,道:“不算啥事,那个,天都黑了,两位公子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吧。”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今日小弟遭此劫难,多亏了恩人仗义出手,大恩无以为报,他日再相见,恩人有困难吱个声,小弟必将竭尽所能。” 甲乙俩人均是大字不识的老莽夫,哪里听过这等文绉绉的话,况且,又是当朝太子亲自许下的承诺,越发的不好意思,本来想好的言辞解释下自己仗义的行为,现如今,竟不知咋开口,于是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 “那个,那边有马车,你们用吧,我这还有银子,留给你们做盘缠,那啥,你们快走吧。”说着,掏出钱袋子塞进了站在赵宁后头的清月怀中,旋即手背向外,驱赶似的摆了摆,示意俩人赶紧走。 赵宁也不矫情,拉着清月便朝他们所指的马车方向走去。 “主子,您不觉得奇怪么?”清月充当驱车小厮,一边控制着缰绳力道,一边回头对坐在马车内的赵宁道:“素不相识,甚至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却慷慨的赠送盘缠与马车,奴婢瞧着那几人,怎么都不像是有钱人啊。” 清月都瞧出了问题,赵宁又岂会看不出? 这俩人甚至没有问上一句她们遇到了何事,出手又大方,没鬼才叫怪。 “证明本太子运 气好,行了,你赶紧赶路吧,这荒郊野岭的,别没冻死路边,再叫饿狼叼了去。” 话虽这么说,但赵宁心中已有猜测。 她那皇帝老爹看起来笑面虎一只,一直以来自诩亏欠了她,所以待她极为纵然,实则管控的紧,这些年,假借太史淑兰之名,没少限制她的一举一动。 好些事,她心中有数,只是不说罢了。 长于皇家里的孩子,哪有几个真的缺心眼? 这一次,她离开皇宫数日,从行宫回到京城,又大摇大摆的出了京,不信没人给他通风报信,这俩人,八成就是她老爹派来的暗卫。 武功啥样先不说,就这脑袋瓜子,兴许是球做的,委实太笨了。 猜测归猜测,到底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所以也就没同清月讲。 这头,甲乙目送着赵宁的马车离开,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 “也不知能不能先一步拦住二公子。” “有老侯爷的令牌在,还怕县丞不配合?” 骆言紧赶慢赶,抵达平昌县时,仍是晚了一步,城门已落锁。 本以为今夜要在野外露宿,没成想,守门的侍卫竟然反常的跑过来问他。 “可是骆府的二公子?” 骆言下马,双手抱拳,微点头,冲着身前的人道:“正是草民。” 守卫确认了身份后,二话不说,直接放人入城。 “这……”骆言不解。 他从未拿祖父与骆轻风的身份行过方便,况且,又不是在小叶城,知道他的人不多,这小小的平昌县怎会知道他是谁? “二公子快请吧,被人瞧见可就不好了。” 既然如此,骆言也不推辞,天寒地冻的,总比睡在外头强。 翌日一早,天将放亮,骆言便起了床,小叶城的事耽搁不得,他必须得赶紧回去。 待赶去时,城门口聚集了一群人,乌泱泱的,皆是被扣不得出城。 昨夜还一口一个二公子的守卫,今日却死活不放他离开。 “抱歉,城内出现了敌国细作,在没彻底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百姓们怨声载道,骆言也再三请求,好话说尽,仍旧于事无补。 赵向西急的直骂娘,俩拨人在城门口险些真刀子真枪打起来。 还是赵岘的及时 出现,才制止了一簇而发的冲突。 “你怎么在这?”赵岘勒紧缰绳停下后,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着骆言,犹如王者一般。 照理说,他比骆言出发的早,且速度也不慢,应先他一步出城才对。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赵岘在途中遇见了数名破衣烂衫的妇人及孩童,见他带着一群士兵,便齐齐跪在地上喊救命。 细问之下才了解,原来她们是从一个黑矿山里逃出来的,那里还有不少同她们一样被迫欺压劳务的百姓,最小的孩童甚至不过五岁。 这种事,他岂会不理?所以,这才耽误了半日行程。 没成想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骆言见他面色不善,隐隐带着几分敌视,仅一笑而过,并不生气。 赵岘这人,儿时便是一张死人脸,见了谁都那副德行,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改善,反而有愈加严重的趋势。 “病的这么重?为何不医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着赵岘不悦的蹙起了眉头。 想起欲仙楼里他与赵宁搂搂抱抱的画面,以及那一夜赵宁对他嫌恶的表情,鲜明的对比让他体内的无名火气烧的更旺。 明明不是个嘴上讨便宜的人,今儿不知为何,偏想说几句难听的话,让他也知堵心的滋味。 “有什么话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像个女人似的嘀嘀咕咕?” 骆言向来是个知轻重的人,本意打算说几句好话,回头商量着赵岘带他一起出去,可今儿脑子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偏不想退缩,就想跟他怼几句。 八成小时候被欺负的太惨,大了,准备找自己的场子了。 他慵懒一笑,滟涟的桃花眼下泪痣妖娆,薄唇轻启,不疾不徐的慢慢道:“像女人?若是能讨得太子殿下欢心,草民倒也不介意。” 第25章 “像女人?若是能讨得太子殿下欢心,草民倒也不介意。” 骆言并不知晓赵岘对赵宁扭曲的感情,不过是随口一说,毕竟,俩人之间话题不多,共同的回忆,也只有儿时而已。而赵宁又在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没想成,赵岘当即沉了脸,周身散发的戾气像是蒸腾的水汽,看得见却摸不着,委实让人心里没底。不过,这也间接的证明,拿赵宁气他,路子对。 “你说什么?”赵岘语气沉沉,吐字极缓极慢,像是思考了许久。 “呵。”骆言仰头瞅着他,莞尔一笑,调侃似的道:“草民不过随口一说,王爷何必动气?” “你哪只眼睛瞧见本王动了气?” 身后侧的凌越抽了抽嘴角,心里忍不住腹诽:不用看正脸,单是盯着他的后脑勺也能瞧得出,绝逼气的不轻。 骆言闻言也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不言而喻的眼神哪里还需要再说明什么,不点破罢了。 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赵岘又是那样的身份,方才不过一时没忍住,此刻反应过来,方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 像个妇人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争风吃醋,委实失了风度。 骆言不再言语,他更是不会再多说半句,索性,翻身下马,朝着守卫的士兵走去,冷声问:“为何封锁城门?” 凌越见状也翻身下了马。 自家王爷什么脾气秉性,他自是清楚不过,今日能当众说出这些,想来也是气的不轻,不过,既然俩位主咖已经狭路相逢,就这么过去了,委实达不到什么目的,于是,助攻·凌越·君再一次自动上线。 他屁颠颠的蹭到骆言身边,笑呵呵的问:“你就是骆言?上次,在欲仙楼内,同太子殿下搂搂抱抱的那一位?” 骆言觑眼打量着来人,单眼皮、高颧骨,五官立体分明,模样还得上俊朗,不过,咧嘴傻乐跟只傻狍子似的,又是闹哪样? “你不是康平王的贴身侍卫?”若一般人听到骆言问话,八成以为问的多余,可聪明人不用过脑便懂他的弦外之音,意思是,你家王爷都避开了赵宁的话题,你又贱嗖嗖的重新提及,确定不是来拖后腿的? 凌越无辜的眨了眨眼,不解的道:“我是啊。” 骆言:“……” 他余光瞥了眼赵岘僵直的背脊,见他不自知的又重复了一遍守卫已经答过的问话, 不觉更是有趣。想要见康平王失态,委实不容易。 骆言故意压低了声音,又恰好能让赵岘听见,言笑晏晏的道:“正是在下。” 凌越一听,来了兴致,他也学着骆言的模样,微微躬身,小声的问:“你和太子殿下什么关系啊?” “你猜呢?” “听闻太子殿下也好龙阳,难不成你就是那位?” 骆言给了他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 凌越嘿嘿一笑,又问:“你俩谁上谁下啊?” 话音未落,一块拇指大小的碎石子像是长了眼,擦着凌越的耳边急速袭来,速度之快、力道之狠,令人瞠目结舌。 待石子落地后,凌越才后知后觉的慢慢侧身,看向地面那一个被石子砸出的小坑,浑身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这若是打在脑袋上,绝对砸出个血窟窿。 “王……王爷!”凌越凄凄的唤了他一声。 赵岘面无表情的道:“脚滑。” 一句话,足够威慑。 凌越:“……” 他心有不甘的望了眼骆言,不舍的眼神把他的求知欲表达的淋淋尽致,可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最后,只是抬步,怏怏的走向赵岘。 此时,不知何处冒出来一只疯狗,朝着靠近骆言身边的一个穿鹅黄色褂子、手里捧着肉包子的孩童凶猛冲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大人们甚至来不及思考,疯狗已狂吠而至。 尖叫声未起,伴随着匕首刺入背脊由上至下的撕裂声,血液四溅的同时,骆言一个高璇踢,那只抽搐不停的疯狗,风一样朝着赵岘而去。 赵岘眉眼生风,却是镇定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疯狗从他身前而过时,恶臭的血液喷溅在了他的额间,像是刻意描绘的一点朱红,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滑到了唇瓣上。 骆言见状,忙拱手道歉:“草民救人心切,未注意脚上力道,还望王爷恕罪。”嘴上虽是这么说,可那不卑不亢的语气,稳如泰山的面容,哪里有一丝愧疚的痕迹? 他的‘未注意脚上力道’与赵岘方才的‘脚滑’还真是如出一辙。 都是聪明人,这点暗自的较量,谁能看不出? 方才那碎石子究竟是奔谁而去,又去警告谁,赵岘清楚,骆言更明白。 “哼。”赵岘冷冷一笑,抬手抹去唇上的一抹血红。 “十年未见,功夫倒是没落下。” 言罢,腰间佩戴的利剑出鞘,锋利的剑身反射着耀眼的银光,甚至来不及眨眼,赵岘手腕灵活如蛇,几个翻转过后,骆言月白色的袍子前襟已出现数十道口子,利刃回鞘时,口子变成了一道道碎布条子,风一吹,肆意舞动。 赵岘面色从容的望着骆言,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一样,道:“有只恶心人的苍蝇,抱歉,剑太锋利。” 这天气,甭说苍蝇,就连皮比城墙厚的野猪都要挖地三尺找窝躲避风寒,明摆着故意的。 若说方才,他想息事宁人不过是不希望暴露自己对赵宁的过分在意,可是此刻,他不惜在百姓面前失风度,纯属是看不惯骆言的个人行为。 俩个身形相当、容貌不凡的俊美男子站在人群中央,静静对视。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冷静如斯。 看似平静的好似一汪无风吹拂的水面,实则,湖底暗潮涌动,气氛剑拔弩张。 不远处的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有位面相粉嫩的俊美少年趴在车窗上目睹着这一切,她‘啧啧啧’了几声,嫌弃的不加掩饰。 驱车的小厮忍不住催促道:“主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莫要被两位爷发现了才好。” 赵宁“嗯”了一声,却始终没动,仍旧注视着人群中两位男子的一举一动。 当马车再一次行驶起来时,她突然出声,制止道:“停下。” “主子?”清月疑惑的唤了她一声。 赵宁精明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斜痞一笑,旋即从包里翻出了一件自己穿过的袍子,撩开车帘下了马车,一边往人群里走一边笑着道:“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本太子呢!” 第26章 “主子……”清月低呼一声,急急跟上前拉住赵宁的手腕,瞅了眼人群中背脊如松柏般伫立的两个俊朗的男人,劝说道:“两位爷之间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您这会儿上前,帮谁都是火上浇油,咱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清月,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赵宁责怪的说着,拨开她挡住自己的手,下巴冲着骆言一扬,又道:“没瞧见骆言的惨状么?他好歹也是本太子的儿时玩伴,本殿下怎忍心弃他不顾?” “可是康平王……” “好了。”清月还未说完便被赵宁开口打断,她不耐烦的留下一句‘本宫自有分寸’后,便大步流星的朝着俩人走去。 方才她本打算消无声息的离开,毕竟私自出宫,若被赵岘抓住,绝对算不上好事。 可她看见赵岘吃瘪后,没来由的兴奋,若是能再给他添些堵,哪怕自己贡献出一点点的力量,她也会欣喜若狂。 况且,她帮着骆言,想必骆言也不会不管她吧,胜负算,五五,她决定一试。 再说□□味浓重的静默对视的两个男人。 赵岘没有开口的打算,骆言可不想继续陪他耗。 如此狼狈的像个猴子似的被人围观耻笑,恕他脸皮还未厚到那种程度。况且,就算对视一整天,他也不能将赵岘怎样。 他也不过仗着赵岘不会伤他性命,所以方才才敢惹他一惹,可王爷终究是王爷。 骆言挑了下眉梢,懒散一笑,刚欲开口打破沉默,便见赵岘平静如水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旋即,身上多了一丝重量。温热的手掌隔着不算厚实的外袍贴在他的肩膀上,带着不可言说的力量。 似有若无的淡薄奶香气慢慢逼近,萦绕于鼻尖。 “啧,骆二公子何时有了裸·奔的爱好?” 赵宁说罢,又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旋即绕到他身前,面对面的细心帮他整理。 骆言垂眸,只能瞧见赵宁的头顶。墨黑的发丝被梳的一丝不苟,玉冠上的红宝石被冲破厚重云层的阳光照射的闪闪发亮。 他僵硬的配合着她抬起胳膊、又放下,再抬起另一只,直至穿好。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杂乱无规则的心跳声扰的他一时不得安宁。 待赵宁缓缓仰起头,莹莹闪亮的杏眼微眯,冲着他狡猾一笑时,心头那一点莫名的悸 动又消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来了?”骆言眉眼温柔的看着她,声音里像淬了蜜,恰到好处的暧昧,让站在对面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赵岘终于发了狂。 如一阵疾风般袭来。 赵宁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反应过来之时,她已被赵岘拽到了一处无人的墙墩之后。 “你松手。”赵宁用力挣脱,然,赵岘抓住她手腕的手如铁箍一般,她越是用力,她抓的越紧。 “终于肯看我了?” “呵。”赵宁冷冷一笑,不再挣扎,她歪着头,表情极尽嫌弃、口吻极尽讥讽的道:“赵岘,你可真虚荣。” “你说什么?” 赵岘压低了身子又往她跟前凑了一步,俩人之间,几乎是膝盖贴着膝盖,腹贴着腹。 赵宁用空闲的那只手大力的推拒着他的胸膛,仿佛挨着她的是个什么恶心人的东西。 “离我远点。” 赵岘抓住她作乱的手举于她的头顶之上后,嗓音低沉的拒绝道:“偏不。” “赵岘,你就是个死无赖。”赵宁咬牙切齿的边骂着分他的心,边试图抬起膝盖去顶他的老二。谁知赵岘早有防备,在她屈膝之时,一个侧身,直接挤进了她的双腿之间。不仅如此,他甚至余出一只手来直接握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向上用力一提便将人脱离了地面。 凑近,呼出的鼻息喷热的落在她的耳廓,凉悠悠的声音里几近沙哑,道:“我就是个死无赖,你奈我何?” 赵宁方寸大乱,被他失心疯的举动吓的当即失了声,身子僵硬的好似一块木板子。 她黑溜溜的杏眼连眨了数下才找回一些理智。 “赵岘,你到底在干什么?” 赵岘不答反问:“你喜欢骆言?” “这是本宫的事。” “你喜欢他什么?” 赵宁被钳制住的双手暗自用力,企图挣脱出他的束缚。 “赵岘,你以下犯上,信不信本宫先斩后奏,要了你的命……”话音未落,脖颈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般的疼痛,她甚至感受到了赵岘的牙齿已经镶嵌在了她的肌肤里。 直至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赵岘终于舍得松口。他伸出舌头,变态的舔了舔那一丝丝腥甜的血液,湿润的舌尖眷恋的她嫩的好似婴儿的肌肤,一下,又一下,仿佛品尝着什么山珍海味 。 忍隐不发的面颊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宁儿,你的血,好甜。” 说罢,他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的将她放在了地上。 “赵岘,你就是个王八蛋。”低低的一声怒吼过后,赵宁扬手,使出了浑身力气照着他的脸颊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震的她手心麻痛,惊起树梢上的鸟儿扑打着翅膀成群的飞走。 赵岘的脸被打歪到了一边,久久后,才重新转回来。 他的脸上除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再无其他,连表情都与往日沉默时如出一辙,只是开口时,声音似沉到了尘埃里。 他轻轻道:“宁儿,你的身体很热,染了风寒么?” “滚。”赵宁抬手用力的推了他一把,“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赵岘被逼退数步后才站稳,他不气,纵容她的所有行为,只是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似自言自语一般,道:“如此有力气,想来病的不算重。” “赵岘,你脑子里头是不是进了蚂蚁,脑仁被啃光了么?我骂你滚你听不见么?滚啊,滚,你给我滚。” 赵岘面色不变,只是渐渐收紧的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怎么藏也藏不住。 他抬眸,静静的与她对视着,半响后,声音凄凄的开口,问:“宁儿,如此伤我,你真的不心疼吗?” 第27章 “你说什么?心疼?”赵宁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不确信的又反问了一遍。可瞧见赵岘沾着血迹的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黑的目光坚定而执着,认真的好像父皇前来查探他们授课时的样子,终是没忍住,捂着肚子哈哈的笑了起来。 “赵岘……你果真……果真被蚂蚁啃了脑子,病入膏肓了。” 赵宁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可是,那嘲讽的语气、毫不掩饰的神情,足以说明他方才的问题有多么可笑。 赵岘的理智终于被拉回到现实。 他默默的退后一步,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亦如他竭力控制着被她话语中伤的伤口,哪怕再怎么努力,仍旧会随着呼吸撕裂。 究竟是有多讨厌,才会对他压抑隐忍的情感熟视无睹后又狠狠的踩上一脚啊! 赵岘缄默不语,直至赵宁止了笑,才缓缓掀起眼皮,重新看向她。 当目光触及到她细腻的脖颈上深深的牙印、以及红的似火的妖娆血珠时,心口,像是被机器搅碎了一样,疼痛到无以复加。 她是他的皇弟啊。 喜欢上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进一步,没有资格,退一步,又舍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到此为止。 赵岘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劝服自己,就这样了,就这样吧!!! 他暗自吐了口气,像是要吐掉对赵宁所有的不该有的心思。他最后留恋的看了眼赵宁后,别开眼,神色与目光又变回曾经那个冷漠无情的赵岘。 声音亦是寒的仿佛淬了冰。 “父皇可知你私自出宫?” 赵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人还有些愣,傻傻的问了句:“什么?” 她方才一直盯着赵岘的眼睛看,他眼内不轻易流露出的情绪完全让人看不懂,像是悲伤、像是不舍,又像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狠狠的嘲笑他、羞辱他,以他暗黑的性子,不是该大发雷霆么? 可是方才,他到底在想什么? 赵岘没有看她,又重复了一遍。 “私自出宫,太子是嫌日子舒坦了?” 赵宁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被他一句话直接打回了原型。 她撇了撇嘴,‘嘁’了一声,反问道:“你怎知本宫是私自出宫?” “既然父皇不知,太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 赵宁懒得跟他掰扯是否‘私自出宫’,生硬的道:“这是本宫的事。” “太子既然是储君,你的事就不可能单单是你的事,除非,你不是太子。” 赵宁闻言,当即变了脸。 “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岘不理她,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冲着不远处伸着脖子努力朝他们张望的凌越吩咐道:“送她回去。” 赵宁一听,当即慌了。她忙小跑的跟上前,气呼呼的低声道:“赵岘,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命令我?我还就不回去了,看你能拿我怎样?” 骆言站在原地,看着一前一后慢慢走近的俩人,后面那个气哄哄的像只话痨的鹦鹉,独自一人叽叽喳喳,得不到回应,觉得情景莫名熟悉。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与赵宁缠着赵岘的那些时光慢慢重合。 “赵岘,你是哑巴么?我说的话你听不见么?”赵宁絮絮叨叨了一路,直至走到方才离开时的位置,赵岘仍旧没有理她。 此刻,城门不知为何又重新打开,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往外走,忙碌的一天开始了,无人再留恋无关于己的事情。 赵岘也不多留,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冲着凌越交代,道:“留下一半士兵护送她回去。”言罢,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后,马儿高举前蹄,仰天长鸣,旋即发了疯的冲了出去。 凌越:“……”这绝逼是要命的差事啊,他可以拒绝么? 赵岘走后,赵宁瞧也没瞧凌越一眼,仿佛没这个人似的。她转身面对着骆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挑着一侧嘴角,嫌弃的咂嘴,“啧,怂样,过了十年,还是打不过他。” 骆言失声一笑,他抬手蹭了蹭鼻尖,倒也不多辩解,只道:“殿下貌似也没什么变化。” 赵宁懒得同他争辩。 她扫了眼他身后书生打扮的赵向西,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哪儿?” “回小叶城。” 赵宁闻言,眼睛倏地瞪大,“巧了,本太子也去小叶城,路途遥远,正巧搭个伴。” 骆言略过她看了眼不远处停放的马车,想了想,道:“草民有急事要办,必是风雨兼程,殿下看起来是去游历,跟着草民,只怕什么都看不到。” 赵宁琢磨着他说的也对。 既然路不同,只好拜别。 “有缘,小叶城见。” 骆言盯着她认真的神情,莞尔一笑,道:“有无缘分,全凭人为。”言罢也不等赵宁反应,又道:“此番路途遥远……”说着,朝她身后的凌越瞅了眼,眼神淡淡,接着又道:“想必殿下也需人手帮忙,不若,草民将沐阳留给殿下,必要时,可助你一臂之力。” 话里的意思,赵宁自是懂得。 她也不谦虚,笑盈盈的冲他拱手,“大恩不言谢。” 身后侧的凌越一直竖着耳朵听着俩人的对话,闻言,后脊骨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不知为啥,他总有种预感,这番任务,恐怕凶多吉少啊。 凌越若知自己嘴巴开过光,一定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不过,待他醒悟过来时,为时已晚了。 赵宁听话的带着沐阳与清月跟着凌越与三十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返京。途中,夜宿在了一个叫郎庄的小镇。 她借故自己感染风寒,指使凌越为她请郎中,又窜通郎中在药方子上做文章,道是需要的二十几种药草,均为少见的珍贵药材,分别在不同的城镇里才能寻到。 凌越明知她此举无非就是调开守护的侍卫,心想,反正人手也够,只要他留下来守着便好,左右也不能出什么乱子。 赵岘此番前往小叶城的目的为何,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晓?所以,他更希望赵宁可以前往,不然,俩人的故事如何继续。不过,有三十个侍卫的眼睛盯着呢,他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凌越自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其中的事情也想的透彻,殊不知,赵宁此举目的根本就是冲着他而来。 谁叫他是赵岘的贴身侍卫,恨屋及乌。 不过,待凌越反应过来之时,已身陷囹吾,为时已晚。 第28章 当沐阳带着官兵气势冲冲的冲进赵宁所在的客栈时,凌越还有些懵,他站在走廊里,手中拿着才咬了一口的烤鸡腿,不明所以的问向来人,“谁啊,干哈呀,咋的了?” 天然呆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种狗,哈士奇。 “就是他。”沐阳指着凌越,大声道:“是他劫持了我家少爷,还派了假冒军爷的许多打手看护。若不是我家少爷机灵,假意派小的出去抓药,根本没有机会报官。” “啥?”凌越姣好的五官堆积在一起,满脸的不可置信,“沐阳,你瞎鸡儿嘚逼啥?” 此刻,房内早已等候多时的赵宁听见门外的吵闹声后,立刻卸下病恹恹的面容,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冲了出去。 见到官兵中为首的那位穿着官服的官员,像是见到了生身父母,含着泪花直奔他而去。若不是碍着身份,赵宁保准跪在地上抱大腿。 “青天大老爷……”她声音悲切,见着来人又眼内含喜,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千变万化,委实配得上小狐狸称号。 她扯着人家袖子急急道:“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凌越:“……” 郎庄县是个只有千余户居民的小镇子,百姓们安居乐业,鲜少有案件发生,新官上任已有数月,这还是他接手的第一件案子,自然积极的很。 “发生了何事?” 赵宁抬手蹭了蹭刚刚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委屈着道:“草民乃是京城的商贾,这次,本是打算带着两个随从去南边考察一下接下来要做的生意,不想途中遇上了这伙劫匪,不仅劫财,还妄想……妄想……··” 凌越一听,忙跳了出来。 “殿下,你可别坑我啊。” 赵宁回头望了眼凌越,嘴角的邪魅之笑一闪而过,若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再转回来头时,面颊上仍旧是那副受了欺负的胆小模样。 她继续瞎扯道:“大人若是不信,草民有证据。”说着,抬手向下扯了扯自己的脖领子,仰头,露出白日里被赵岘啃咬出的牙痕。 凝固的血迹还清晰可见。 “狂妄歹徒,在我郎庄县作案,属实该死,来人,给本官抓起来。” 凌越惊的下巴险些掉下来。 ……合着王爷干的好事,全算在他头上了。 这会儿,他也没功夫瞎矫情赵岘干完 了坏事为何不把屁股擦干净让他来背黑锅,急吼吼的掏出腰牌,解释道:“我乃康平王…… “大人。”赵宁没给凌越辩解的机会,开口打断后,又道:“这伙劫匪最可恶的是,竟然冒充自己是康平王的人,还让草民说自己是当朝太子,这样一来,哪怕被人知晓,碍于我们的身份,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说着,赵宁主动献出自己的腰牌递上前,“您看,这东西做的惟妙惟肖,好在草民的父亲与太子太傅骆轻风骆大人是旧识,草民也有幸见过真正的太子令牌。”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腰牌上的一块痕迹深深的划痕,道:“大人您看,这东西自然被好生保护着,哪会被弄成这样。” 官员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觉得赵宁说的不无道理。 旋即,指着凌越,大声一呵,道:“大胆贼人,竟敢假冒我朝太子,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凌越:“……”殿下,您可真能编啊! 赵宁幸灾乐祸的看着凌越被人强制的戴上了手镣脚镣,用近乎哀求的目光寻求她的帮助,并抿紧嘴巴示意不再多管闲事时,她仍旧无动于衷。 其实以凌越的功夫,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不过,他也没打算挣扎。 正愁没法子让她摆脱自己偷溜,结果,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不过,若是凌越知晓自己有个毕生难忘的牢狱之灾,不仅与老鼠同居,蟑螂与跳蚤是邻居,吃的是糠,尿黄黄,那一刻,八成打死也不会屈服。 赵宁像只老母鸡似的看着凌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得意的险些尾巴翘起来。 她上前一步,贴近凌越的耳根,喜笑颜开的小声道:“要是想谢,就谢赵岘吧,谁叫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凌越:“……”都这时候了,还妄想挑拨他与王爷之间的感情,怪不得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啊。 小叶城,安抚使府内。 赵岘与李章文及原小叶城守将余德刚正在商讨如何一举拿下前朝余党唐鳌一事。 余德刚:“末将以为,唐鳌手中不过三千兵马,此刻,正是小叶城的台风季,我们可趁风向往南吹之时,先点上一把火,火烧粮仓之时,借机攻打,保准一举拿下。” 李章文听闻后连连摇头。 “不可,唐鳌大本营临山而建,稍有不慎就会点燃整座山,火烧小叶城。” 余德刚:“我们对峙已有半月余,唐鳌那个狗杂碎不仅不正面迎战,还时常搞小规模夜袭,更是盗走我军十几车粮草,再这样下去,不用打,光是士气,我们也输得彻底了。” 李章文:“遭夜袭、被偷粮,士气下降,不能全是唐鳌的责任,我们更应该从自身找原因,行军打仗拼的不仅是命,还有头脑……”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之时,坐于上位始终静默不语的赵岘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清冷的仿佛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像,平静的道:“今夜,李将军随本王走一趟。” 李章文不明所以的看着赵岘,问:“去哪儿?” “唐鳌大本营。” “不可。”余德刚忙阻止,急急道:“王爷乃是……” 话未完,赵岘开口打断。 “本王乃是北燕国的康平王。”一句话,足以说明他对这个国家的所有责任。 赵宁持续低热中,已经半月有余。 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也没有特别的症状,只是,精神状态一直不算好。 途中看过几次大夫,怕暴露身份,所以并未允许大夫诊脉,开的均是些退热的药,只是,一直不见好转。 清月有些急,她劝说道:“主子,不若,咱们请个大夫好生看一看,您一直吃不下东西,见什么都反胃,奴婢担心啊。” 赵宁怏怏的躺在院中的太妃椅上,由着清月为她又加了个毛毯子。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着小叶城温暖如春的冬日,苍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她慢条斯理的道:“你是怕唐鳌不知道我是女人不成?” 八成是赵宁一路上花银子如流水,双马拉车的车轮子压在泥土里都要比旁人压出的痕迹深,略一想,就能猜到,车内八成有很多有重量的值钱玩应儿。 这不,三人一行刚入小叶城界内,便被唐鳌‘请’了回来。 第29章 “主子。”清月担忧的蹙起了眉头,她蹲在赵宁身前,一边替她按摩着小腿一边继续游说,“唐鳌只以为咱们银子多,所以才抓过来想要勒索些钱财,这与您是男是女并没多大关系,况且,沐阳也被放回去拿赎金了,只要咱们跟唐鳌提前商量好,他不说,没人会知道。” 赵宁自打上次被赵岘……那之后,她一直没有来月事。 虽说她的小日子一直不准,但今日不同往日,而且,她最近的症状,与初怀孕的人略有相似,清月怎能不担心? 若真有了,趁着月份小,怎样都好办。 这些忧虑,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清月不会告诉赵宁。 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能多开心就多开心一天吧。 赵宁心知清月是为了她好,细细想了想,也觉得她说的不错,唐鳌一直当缩头乌龟,差的就是银子,没银子做支撑,连军饷都开不出,谁还给他卖命? 她若是能拿出足够多的赎金,让他闭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就意味着变相支持唐鳌造反了。虽然她这个太子草包了些,但是身份所在,意味着职责所在。 赵宁摇了摇头,拒绝的坚定,道:“没事,可能是初来小叶城,有些水土不服,兴许再过个几日就好了。” 清月还想再劝说些什么,余光正巧瞄到了不远处朝这头走来的唐鳌,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起身,挡住赵宁,面色不算好的冷声问道:“有事么?” 唐鳌乃前朝皇帝唐文忠的亲侄子,今年四十余岁,大概是这些年东躲西藏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所以本该养尊处优的皮囊,反而被晒的黑光油亮,拉低了昔日犹存的颜值。 他侧过身,笑盈盈的看向躺在太妃椅上闭目养神的赵宁,客气的道:“没有打招呼便将公子请来做客,实属唐突了,不过,我这里背靠大山,营寨旁又有条清澈的小河与一望无际的花田,景色可不是一般地方能媲美的,公子权当来我这里游玩吧。” 唐鳌并非是个好脾气的主儿,但是他现在有求于人,日后若是能夺回江山,更要靠这些有钱有势的商贾支持,特别是从京城里来的。 赵宁眼皮子不睁,敷衍的‘嗯’了一声,并不想多说。 唐鳌识趣,也不多留,只道:“若有什么吩咐,公子开口便是,能做的,唐某人必当竭尽全力。” “呸,说的再好听也是个反贼。”唐鳌走远后, 清月愤愤的冲着地上吐了口口水,极为的不屑。 她回身,见赵宁仍躺在原处,怕她病情加重,小心的推了推她的胳膊,柔声哄着道:“主子,小叶城再怎么暖和,冬日的寒气仍旧在,您若是想睡,回房可好?” 赵宁没动,亦没回应。就在清月以为她睡着时,她突然开口,声音慵懒的说了句毫无关联的话。 “本宫总觉得唐鳌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宁这么一说,清月仔细回想了一下,也觉得唐鳌的面容确实有些熟悉,不过他被晒的太黑,若不仔细瞧,还真未必能注意。 “是有些熟悉……”也只能说熟悉,清月确定,她从未见过黑的似碳的人。 俩人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孩童互相打闹的声音,赵宁闻声,侧身,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入目的,是天空中一只蝴蝶形状的纸鸢,已经升到了半空,且有越放越高的趋势。 “哥哥,你给我给我,给我嘛。” 稚嫩的孩童声音,软糯糯,撒着娇。 被唤作哥哥的小男孩哄着妹妹道:“等哥哥放的高一些再给你好不好?” “可是我想自己放,哥哥,给我好不好?” 赵宁看着看着,莫名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她眼眶突然泛湿,旋即,一大颗眼泪毫无征兆的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曾几何时,她也同赵岘一起放过纸鸢,那时,他还没有那么厌恶她,也会极具耐心的为她做一只独一无二的纸鸢,陪着她一起放。替她擦掉唇角上残留的点心碎末,四岁的小娃娃,也会费力抱起两岁的她,哄着道:“宁儿乖,皇兄在,一直在……” 那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他对她好的证据。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那样避她如蛇蝎,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 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又沦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究竟谁的错? “主子?”清月见她情绪不对,试探的唤了一声。 “没事。”赵宁垂下眼帘,无声一笑。她起身,望着那头还在嬉笑的兄妹,满目的羡慕。 须臾后,交代道:“去跟唐鳌要一只纸鸢来。” 赵宁本想找回儿时的乐趣,遂也放开了心性,手中的引线被她放的越来越长。她大步的跑啊跳啊大声的笑,甚至还与那个小女孩比起赛来。 小女孩又 怎能敌过她? 估计是太争强好胜,越是拼命越是控制不好力道,一时不察,纸鸢断了线,随着南风,飞走了。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又抬头望了眼慢慢的飞出视线的纸鸢,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赵宁:“……” 她正想把自己的那只送给她,哄着她不要哭,不想,小女孩的哥哥像头小牦牛似的从远处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到在地。 许是惯性太大,这一摔,比往日里都要疼,盆骨好像碎了一般,隐约间,腿心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让你欺负我妹妹,我打死你。” “主子……”清月见状,忙跑了过来,她一把抓住准备抬脚行凶的小男孩的胳膊,作势就要动手去打。 “慢着。”赵宁出声阻止。 她看了眼红着眼眶子愤怒不止的小男孩,竟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又毫无征兆的流了出来,满目的苦涩如何藏都藏不住。 在场的几人面色几转,诧异不已的望着她。 赵宁垂下眼帘,声音极轻极缓,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小声道:“赵岘若是也能如他此刻这般,无论对错,始终站在我这边维护我至今,那么后来,就算他对我做了什么,我又怎么舍得恨他?” “主子,好端端,怎又想起了不愉快之事?” 清月将赵宁搀扶回房后,她一直喊肚子痛,去了趟茅厕才发现,竟然来了月事。 “真不是时候。” 清月得知后却乐不可支,直道:“来了好,来了好啊。” 不过,这军营里头都是些糙老爷们,哪有月事带那东西?就算有,也未必是新的。 好在清月手巧,当即裁了件衣服,亲自做起来。 “清月……”赵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冲着外屋的清月唤了一声。 “主子有事?”清月闻声,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进了屋。 当看到赵宁额头满是虚汗,脸色苍白如纸时,当即惊了一下。 “您这是怎么了?” 赵宁侧躺着,她抱紧自己的双臂,佝偻着身子,模样亦如缩在子·宫内的婴儿,忍着剧痛,道:“肚子……肚子疼……” 清月闻言,霎时变了脸色。 同为女人,赵宁被照顾的比任何人都要 好,而且,之前也未曾有过如此痛经之症。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坏念头又冒出了芽。 莫不是真的怀了孩子?方才摔了一跤,所以才会流血……以为是月事? 来不及细想,清月也不顾赵宁是否反对,转身便往外跑。 “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临近天黑,派去监视唐鳌的探子来报,道是唐鳌派人专门去城里抓了不少药,据说,是为了一名前来做客的公子。 “那老贼的药材多了去,还至于去镇上抓?”李章文随口说了句。 赵岘命人弄来药方,军医打眼一扫,哼笑了一声,不屑的道:“为了来做客的公子?胡说八道,这明明是保胎的药。” “保胎?”李章文重复了一句后,又看向余德刚,问:“那老贼不是一直都未成亲么?” 余德刚:“确实如此。” 李章文:“这就奇怪了……” 赵岘道:“无需多疑,晚上一探便知究竟。”言罢,他揉了揉太阳穴,率先出了屋子后,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 今日不知为何,总是心慌慌,头疼的厉害,脑子里,赵宁俏皮的面容时不时的一闪而过。 大抵是昨夜睡的太晚,发往京城的信又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她回宫后是否被父皇惩罚。 算算日子,凌越也该回来了,只能再等等。 赵岘瞧了眼时辰,尚早,便和衣躺在床上小憩,打算稍作休息再去夜探唐鳌大本营。 从不做梦的人,今日,不知入了谁的梦,亦或是,谁入了他的梦,演变成了梦魇,一寸寸折磨着他。 梦里,有个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突兀的出现在了街角,她一身红衣似火,光脚踩在地面上,定定的望着站在街道那一头的赵岘。 “哥哥。”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期许、几分调皮,轻声一唤,不确定的看着赵岘。 “你是谁?” 女子明媚一笑,旋即掉头,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张望,大胆的眼神充满了戏虐性,冲着他招手,道:“哥哥,你快来抓我啊……” 赵岘被她的一句‘哥哥’唤的险些失了控,几乎是下意识的跟了过去。几个弹跳,轻松一跃,瞬间抓住女子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她拉回到了自己怀里。 他忘了是谁主动亲的谁,只记得,那绵软的舌尖上像是 淬了毒,勾着他的心、他的魂,让他欲罢不能。 他攻城略地、他强取豪夺,他将她按于冰冷的墙壁之上,轻松的握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粗糙的指肚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带起一阵阵麻酥酥的电流,女子扭动着腰肢,咯咯咯的笑着喊痒。 “让本王看看你是谁。” 女子偏头躲过他伸来想要掀开她面纱的手,浅笑嫣然,道:“不相见,才能不留恋。” “撒谎。”赵岘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颈上,那淡淡的奶香味,与被他深藏在心底的某人如出一辙。 他愣了一瞬,旋即闭上眼,舔了舔她细腻的好似蛋清的皮肤,眷恋的又深深的吸了口气,隐忍着、压抑着,低低的诉说:“本王爱的是女人,本王不爱男人,更不爱赵宁。” 那女子突然大笑出声,她推开身前的男人,看着他犹如看着跳梁小丑,质问道:“既然你爱女人,为何不来找我?” 赵岘想了一下她话语里的意思,终于明白过来,“是你!” “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抛弃本王在先,难不成本王还要像只哈巴狗一样追着你?”言罢,他不顾女子的阻挠,一把扯下她的面纱。 这一次,他定要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戏他如猴一样耍。 当面纱扯下,那张明艳俏丽的脸颊渐渐的与赵宁重合之时,赵岘愣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久久回不了神。 “赵岘,你不爱我,你说活的,你不爱赵宁。”女子笑靥如一朵开到妖娆的牡丹花 “别逼我了,宁儿,别再逼我了。” 赵岘痛苦的紧紧握住女子的手臂,仅剩的那一点点理智,终于在女子讽刺的话音里消失殆尽。 他疯了一样进入她的身体,撞击着、亲吻着,一遍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他的。 “宁儿……” 房外大力的敲门声将迷失在梦魇中的人强拉回了现实。 “王爷,夜已深,咱们何时动身?”李章文站在门外问道。 赵岘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顶,久久回不过神。 刺鼻的石楠花味清楚的提醒着他,刚刚发生过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将被他弄脏的被子一把扯下撇在了地上,踏着它走到了衣柜前,重新换上衣服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他想,之于赵宁,他陷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赵岘与李章文悄无声息的混进了唐鳌的大本营,俩人换上反兵的衣服,跟在一行巡逻的侍卫后头,待转过一处无人的拐角时,俩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入了一颗两人抱的大树后。 “你去查探唐鳌的粮仓,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储备粮,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末将遵命。” 李章文刚欲走,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王爷不跟末将一起?” 他们此次来的目的,主要就是探查唐鳌有多少储备粮,在无外援的情况下,可以支撑多久。 “本王去看看他请回来的公子究竟是何人,竟还需喝保胎药。” 唐鳌这人向来公私分明,而且,严厉的很。为了复国,他甚至不娶妻生子,以免分心,所以,这大本营内,更不可能有其它士兵的女眷。 那么,想必喝保胎药、并派人不惜冒险去镇上抓药的女人定是十分重要的。 李章文走后,赵岘又等了会儿,直至巡逻至此的反军再一次走到此处,他才神情自若的走了出来,又混入其中。 随着巡夜兵绕着大本营走上一圈,看过各处的守卫后,赵岘基本可以断定,西苑那处围了十几个官兵的院子,必是那女人的屋子。 此刻,赵宁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目光空洞的望着房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清月红着眼眶坐在她床边,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主子……” “放心,我没事,那时都没敢去死,现在,不过是怀了个……”说到此,赵宁顿了下,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突然笑了一声,又道:“出去吧。” 清月见她态度坚决,无奈,只好退下。 临走前,不忘再三嘱咐道:“奴婢就守在门外,殿下若是有事,唤奴婢就好。” 清月走后,赵宁靠着倚枕坐起身,她垂着眼帘,抬手,慢慢的抚摸上自己的肚子,顺时针的一遍遍的画着圈圈。 那里,有一个坚强的小生命正在慢慢孕育长大着。 大夫说,他现在已有三个月大小了。 那该是有多大? 拳头那样? 如是想着,她伸出 拳头看了看。 哦,原来只有这么小啊。 赵宁又重新抚摸上自己的肚子,眼角眉梢染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嘴角的笑容淡淡的。 那是知道自己肚子里孕有一个小生命后,发自内心的欢喜。可当想起他的由来时,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底。 “孩子……”刚刚发出一个音节,赵宁的声音突然哽咽,她紧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 孩子,大夫说你很坚强,摔了一跤都没事,可是我不行啊,我那么胆小……那么恨…… 我们无缘,来生,你投个好人家,莫要再进我这不男不女的肚子里头白白遭罪了。 此时,房顶上,突然有了一丝响动,在安静如斯的夜里,无比的清亮。 只是赵宁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根本没有注意。 第30章 从赵岘所在的角度望下去,并非能看清床上垂首默语的穿着白色亵衣的人是谁。她如墨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恰好挡住了唯一能看清的侧脸。不过,刚刚那人极轻极小的唤了声‘孩子’,尾音的变化与声线,与赵宁如出一辙。 所以他一时乱了分寸,脚下踩滑,这才弄出了声响。 好在床上的人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发现。 赵岘薄唇紧抿,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人,变换角度企图探清楚,奈何,几经尝试,终是不行。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月白绵衫的小厮推门进了屋,她快步走过去,扯过三角衣架上的衣服直接披在了那人身上,背对着他,垂首,俩人细说着什么。 说话声里夹杂着衣料摩擦的声响,他离的远,听的不真切,隐隐约约,只听见几个不连贯的词语,什么‘赎金’‘二公子’之类的。 瞧这架势,是要离开了? 赵岘急了,他还没看清。 也顾不得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唐鳌的大本营,有三千以一敌十的精兵驻扎,忙又掀了几块琉璃瓦,试图跳下去探个究竟。 不想,李章文突然出现,他抓住他的手,急急道:“被发现了,王爷,咱们得马上离开。” “不行。”赵岘当即打断,他往下瞅了眼,见那小厮已为床上的女子穿好衣裳,她坐在床边,垂着头,乖巧的等着蹲在地上的小厮为她套鞋子。 披风上的帽子挡住了她半张脸,唯余一张苍白无色的唇。 赵岘盯着那唇一动不动。 樱唇薄厚适中,唇线不明显,唇珠又微微凸显,小性感的同时又不失可爱。不高兴时,下意识的咬着唇角,楚楚可怜的模样比女人还要真上三分。 以前他就觉得,这唇长错了地方,更适合女子。 几乎是一瞬间,赵岘确定,那女子,分明就是赵宁。 女子……赵宁是女人?这……这怎么可能? 赵岘完全僵在了原地,脑子里有团乱麻,因为找不到线头,捋不出头绪,所以他烦躁的几乎要原地炸掉。 此刻,安静如斯的院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大批士兵,他们高举着火把,将黑夜照亮如白昼,唐鳌站在空旷的地面上,气势如虹的对着众人,大声道:“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探子给我找出来。” “王爷……”李章文扫了眼兵分几路地毯式搜索的士 兵,重新抓住赵岘,焦急的道:“别犹豫了,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赵岘挥开他的手,面沉如土,坚定而执着的道:“是赵宁,那人是赵宁,本王要下去看看,怎么会是她,她为什么会在这?她怎么可能怀了孩子?” 他极力的想要保持镇定,可乱了的心绪致使他说出的话都语无伦次。 李章文闻言,大吃一惊,他也忘了要说的话,只顺着赵岘的目光,探究的看下去。 那坐着的人是不是赵宁他不知,不过,她身边已经直起身子冲着外头招呼人的小厮,却是清月不假。 既然清月都在,那旁边的人,还能是谁? 李章文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院子里住着的,不是那位需要喝安胎药的人么?怎么会是太子殿下?这……这怎么回事? 俩人失神的空挡,唐鳌已带着人率先进了赵宁的院子,士兵们整齐有序的将赵宁的屋子围的个水泄不通。 此时,若是赵岘执意跳进去一探究竟,必死无疑,他决不允许。 李章文虽然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赵岘,但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让他以身犯险。 就在赵岘作势要跳之际,李章文一个刀手劈了过去,旋即眼疾手快的接住他,悄无声息的跳下房顶,原路返回了安抚使府。 再一次睁开眼,已是翌日清晨。 赵岘平躺在床上,汗水早已浸湿了薄薄的亵衣与床单,沾着他的肌肤,黏糊糊的,很是不好受。 他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可怕,彷如被人吸走了魂魄、空有一副驱壳的假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不知今夕何夕。 是梦么? 宁儿又入了他的梦,仍旧以女子的面容出现。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唤他哥哥。他梦到她怀了孩子,孩子?会是谁的? 不……不会的,宁儿怎么可能怀了别人的孩子,一定是梦。 赵岘又缓缓的闭上眼。 睡吧……睡吧,醒了后,宁儿,仍旧是宁儿,哪怕是男子,他依旧接受。 房外的争吵声将‘庄生晓梦’的赵岘重新拉回了现实。 李章文站在门前,大声的道:“末将前来负荆请罪。” 赵岘闻言并没动,他还在强迫自己入睡,他想进入梦中问问赵宁,如果……他是说 如果,如果,他愿意摒弃世俗伦理,摒弃身份地位,更不在乎她是男是女,以后,两人,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天天在一起? 只要天天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就天天的在一起,日日夜夜的望着她就好!!! 直至李章文破锣一样的嗓门震天响的一遍遍重复着‘末将前来负荆请罪’,赵岘终是烦了。 他头昏脑涨的坐起身,愣了一会儿,确定外头的人是李章文不假后,这才撑着身子强行下了床。 “滚!”一声怒喝,所有暴躁的情绪全都包含在了这个字里。 李章文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条跪在地上,门开了,头顶上传来赵岘沙哑的声音,他被突来的一声低吼吓的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 他愧疚的抬起头,已经摆好了贱笑的嘴脸,可当看见赵岘一张脸惨白的仿佛被人抽干了血,眼下乌青,比中·毒人的面色还要差时,也忘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 他忙站起身,回头吩咐守卫的士兵,急急道:“去请军医。” 许是昨夜突生的变故让赵岘一时无法接受,再加上那一场没头没尾搅的他不得安宁的梦,二十余年来从未生过病的人,突然病倒了。 赵岘犹如没有生命的木偶,机械的由着人伺候着沐浴、喝药。发了一身汗后,病气已去了大半,只是心病尚未根除,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过耳,沉浸在昨夜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李章文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的人,默默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手刚搭在门把手上,赵岘突然发了声。 许是太久没开口,声音沙哑的像是两张互相磋磨的磨砂纸。 他问:“昨日本王见到的人,是太子么?” 李章文愣在了原地,半响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这才回身,郑重的道:“太子殿下回了宫,是王爷派凌越亲自护送,您忘了?昨夜那人的面相,末将并没看清。不过,这世上长的相似的人太多了,这没什么稀奇。王爷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怕赵岘执着于此事,接着又道:“昨夜末将已探得唐鳌粮草的虚实,以他现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所以,目前,只要我们切断他的援军,三个月后,便可不战而胜。” 得到赵岘低沉的一句回应后,李章文这才出了屋子。 他以为,赵岘被他说服了,却不想,心 中有执念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是夜,小叶城沉睡在一片宁静安详中,空气中有薄薄雾气的味道。月光从半空中被泼洒的琼液,铺了满地。 赵宁突然睁开眼,她似受了惊吓,慌张张的去摸自己的肚子。 “他在不在?在不在了?” 清月就睡在塌下临时搭建的一张小木床上,听见声响后,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主子,怎么了?” “清月……”赵宁声音里带着哭腔,爬起来后像个受了委屈的娃娃,一头钻进了她的怀里,她小声的抽泣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我该怎么办?” 清月抱着瑟瑟发抖的赵宁,突然鼻子泛酸,只一瞬,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不敢让赵宁察觉,隐忍着,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哄着道:“没事的,乖啊,一碗药喝下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不怕啊……修养几个月,主子还是原来那个活蹦乱跳的主子,不会有人知道的。” “清月……”赵宁紧紧的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我第一个孩子啊,我从没想过会当有当娘的一天,可他真的来了,他来了啊。舍不得,我舍不得……可是我又好害怕,我要亲手杀了他么?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啊……我不要……清月你告诉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主子,不能留,您与王爷是兄妹……这孩子……不能留。” 这边的动静不算大,然,隔壁房内的骆言还震惊在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之中,根本无法入睡。 当唐鳌把赵宁还给他,并恭喜他当爹之时,他愣了许久,像个傻子一样连问了几遍,“你说什么?我当爹了?你说谁?谁怀孕了?” 将人接回来后,赵宁并没解释任何,甚至未曾抬头看过他一眼。进了屋子后,直至现在,一直未曾出来过。 送进去的饭菜热了几遍,仍旧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她……她是女人……竟然是女人,她怀了孩子,会是谁的?赵岘么?这不可能! 枉他自诩聪明过人,在一起玩耍了几年,竟不知她竟是女儿身。 当朝太子是女人,实在让人震惊。 骆言负手立在窗前,窗外的凉风一阵阵袭来,即便如此,仍旧吹不散他脑子里乱哄哄思绪,直到隔壁房内有了声音。 他静静的听着那头隐忍压抑的哭泣声,那一刻,不知为何,心口像是被人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连续抽打似的,疼……又不致死。 折磨着,比千刀万剐了都要难受。 他告诉自己,这件事不是他能过问的,他与赵宁的情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玩伴,他是她的谁?他什么都不是。 可那哭声像钩子,牵着他的魂他的魄……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无动于衷。 始是没忍住,抬腿,跨出了门。 “你信我么?赵宁,你愿意相信我么?” 第31章 赵宁从清月的怀里钻了出来,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的望向骆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上满是泪痕,漂亮灵动的杏眼里蓄满了泪水,眨眼间,又簌簌而落。 她像被钉于十字架上渴望着被救赎的人,孤立无援又……惹人心疼。 骆言从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他的性格里,隐忍的成分更重。这些年,老侯爷耳提面命,教会了他如何在各形各色的人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嚣张的、贪婪的、仗义的、无畏的……··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一种性格,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秉性。 可是方才,当听见她隐忍压抑的哭声时,他的心屈服于本能,哪怕知道他没有资格做什么,可是至少,在她需要找个肩膀依靠之时,能够陪在她身边。 骆言有想过自己为何会这样,他与赵宁之间的感情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感情稀薄的青梅竹马,不相见亦不会想念的存在。所以,当他知道她是女人并且怀有别人的孩子时,他的惊讶更大于被欺骗的恼怒。 他想,兴许,是儿时的习惯吧,以至于她每次哭,他都会第一个陪在她身边。又或者,觉得她可怜。女扮男装十余载,又是在皇宫那样波谲诡异的环境之中成长,该有多难啊。 只恨小时候,为什么不对她好点,再好点! 这些复杂的情绪支配着他的心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 他要帮她! 骆言见赵宁像只迷途的小鹿一样茫然不知的望着他,又问了一遍。 “赵宁,你愿意相信我么?” 赵宁迟疑了一瞬,反应慢半拍的问:“你要我信你什么?” 骆言不答反问:“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为我做什么? 赵宁想了想,垂首,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温柔的摸了摸后,试探的问:“你要帮我养孩子么?” 骆言苦涩一笑,他歪头,故作轻松的道:“你的孩子缺个便宜爹么?” 清月当即急了,“二公子,主子糊涂,您也糊涂不成?这孩子生不得。” 这件事,没法子细解释,清月甚至不知道如何劝说骆言让他帮忙说服赵宁。 骆言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他不在乎生得生不得,只要赵宁想,他便会竭尽全力的帮助她,哪怕真的做个接盘侠,当个便宜爹。 骆言慢慢走上前,他双手支着膝盖,弓腰 ,与赵宁的视线保持一齐后,笑容温暖的轻声问道:“赵宁,你确定,真要生下他么?你已经想好要接受他,并承担他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么?” 赵宁被问的一愣,她迷茫的看着骆言,不知如何回答。 想好了么?想好要为赵岘生下孩子么?他们是亲兄妹,生出的孩子不可能是健全的,这些她哪里不懂? 可是方才,她做了个梦,梦里,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从肚子里生生的拽了出来,血肉模糊的一团,仍在了她的跟前,告诉她,这是个孽种,是被人诟病的杂碎。 父皇、母后,甚至是赵岘,所有人都在耻笑她责骂她,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赵宁,而是被人如蝼蚁一样踩在脚下的贱妇。 赵宁瞬间惊醒,她猛的坐起身,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害怕,她哭闹,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孽种?那一刻,她急需证明什么,她要生下孩子让他们瞧瞧,他们是错的。 现下,哭够了,闹够了,也清醒了。 再想起梦里人知道自己怀上孩子时的厌恶嘴脸,方才觉得那一刻的不舍有多么可笑。 赵宁褪去脸上茫然若失的神色,抬手,擦干眼泪,再一次抬起头时,双眸里剩下的,再无留恋。 她坚定的道:“我没打算留下他,你这个便宜爹也不需要了。” 骆言挑了挑眉梢,耸肩,遗憾的道:“真是可惜。” 清月的心脏像是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险些蹦出来。 听见赵宁的保证后,她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夜色已晚,二公子也早些歇着吧,本宫要睡了。”赵宁下了逐客令。 骆言直起腰,言笑晏晏的盯着她看。 虽然赵宁声音里听起来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几分轻松,可双眸黯淡无光,实际上,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无所谓。 他无法问出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因为没有立场,可是,在她强装坚强时,他很想给她一份安全感,让她有所依靠。 或许心之所向,鬼使神差的,骆言突然抬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的笑着问:“你孩子不要便宜爹,那你想要个便宜哥哥么?” “嗯?” 骆言耐心的又说了一遍。 “我是问,你想不想要个便宜哥哥,在你受人欺负时,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保护你,无论对与错,始终站在 你这边,由着你疯、由着你闹,无论将来是否娶妻,都会一如既往的宠爱你、纵容你。” 赵宁歪头想要躲开他手的动作一顿,她缓缓抬起头,眨了眨还挂着泪珠的睫毛,一瞬间,仿佛泪又模糊了眼眶。 骆言许诺的,不正是她想从赵岘身上得到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么? 原来,这么轻而易举的给予,他却吝啬的不愿给她半分。 赵宁轻咬着下唇,带着股傻气,就那么傻乎乎的盯着他看,仿佛要从他宠溺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 骆言也不急,循循善诱的继续道:“叫声言哥哥,以后,我就是你的。”最后那一句,故意拖长的尾音,性感中又带着些许蛊惑人心的味道。 赵宁本还沉浸在他描绘的画面当中,幻想着有一日,她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主,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谁料,那一句‘我就是你的’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努了努嘴,不屑的哼了一声。 不过,那一句‘言哥哥’仿佛一下子将她带进了时光隧道里,天真的少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怀念那时的单纯与美好。 骆言没等到赵宁的回答,悻悻的收回了手。 苦涩一笑,只当自己自作多情了。 临迈出屋子前,身后突然响起了脆生生的一句女声,甜甜的,软糯糯的,有点小奶音,是他从未听过的。 “言哥哥。”她音调里带着点小羞涩。 简单的三个字,像哆啦a梦的百宝袋,有着神奇的魔力,让压抑了一整晚的人豁然开朗,比吃了神仙丸还管用。 骆言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平缓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像是被人偷走了一拍。 须臾后,轻笑出声。 安抚使府内 李章文离开后,赵岘缓缓睁开眼,水雾漫漫的双眸上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她是模糊的,却好像又特别清晰。 无论清晰与否,赵岘都可以确定,他眼里、心里、脑子里,已经被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占据了。 不能坐以待毙,他想,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也好。 他起身,扯过衣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后,绕开守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安抚使府。 明明告诉自己,只是出来透透气,可谁知,走着走着,抬眼间,又走到了唐鳌的营地附 近。 “既然来了,去看看也无妨,至少,该去确认一下,那人是否真的是赵宁。” 赵岘如是替自己辩解着。 他伺机而动,正打算跳入墙内之时,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王爷,末将跟了您一路,您竟然毫不知情。”李章文的眼里写满了失望。 在他眼中,赵岘可以冷漠无情、可以心狠手辣,甚至可以杀人如麻,皇权路上,哪有一人不是踏着白骨成堆站在巅峰俯视众生? 赵宁就是个草包、扶不起的阿斗,这天下,早晚有一日是赵岘的,李章文确信,所以才会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希望与他并肩作战,给百姓们创造出一个和平锦绣的年代。 可是此刻,他在做什么? “平生……” 李章文,字平生。 赵岘不敢看他,别开眼,低低的唤了一声,又道:“本王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王爷,您想确认什么?确认那人是否是太子?还是确认太子是男是女?” 李章文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道:“王爷,您因何离京远赴小叶城,这各中原因,您比谁都清楚,平生自认为还有些眼识,这一路上,对于您的隐忍压抑、以及昨夜的失控都看在了眼里。有一点,您该清楚,即便那人真的是太子,她也只能是男人,除非,您夺了这天下,她不在处于那个位置,才可以随便是的别的什么人。” 赵岘沉默的站在原地。 夜间的风吹来一丝凉意,风里夹杂着花香,月光柔和的打在他的侧脸上,让紧绷的面容看起来舒缓了不少。 “唐鳌现在肯定有所防范,您此刻进去,无意于自投罗网,回去吧。” 等了半响,赵岘终于妥协了。 他‘嗯’了一声,率先转回身,沿原路往回走。 谁知,刚走没几步,就在李章文毫无防范之际,赵岘突然一个急转身,刀手对着他的侧颈一招击中。 “平生,你不懂我。” 将李章文拖进了一处无人的杂草地后,赵岘轻松的翻进了唐鳌的大本营,轻车熟路的摸到了赵宁之前所住的院子,遗憾的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赵岘突然心慌了。 第32章 翌日,骆言早早的便派人去将城内所有擅长医治女子方面的大夫通通请到了府上,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赵宁再三强调说不用,不就喝个药再睡一觉的事,犯不着兴师动众。 骆言猜测她兴许是怕别人泄露了身份,才会如今谨小慎微。 可他骆言是谁?在小叶城哪怕不借老侯爷之名也绝对称得上是个人物的存在,这点事都办不好,他这十年算是白混了。 谁知,大夫请来了,十几人诊断过后结果如出一辙,无一不是身体过于虚寒,年轻尚小,又尚在发育中,如若流掉第一胎,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以后再想怀上孩子,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赵宁听后,脸上表情淡淡,看不出一丝难过与不安,她直言道:“没事,以后我也没打算再生孩子,让他们写方子吧。” 骆言负手站在屏风前,他怜惜着看着赵宁,郑重的问:“当真想好了?” “嗯。” 这是以后没存了做女人的打算啊。 骆言静默了一瞬,想从赵宁的脸上找出一丝类似于‘难过’‘遗憾’之类的表情存在,可她平躺着,怔怔的望着雕花的床顶,如一尊雕像,什么也看不出。 不免,更是心疼。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也不急这一时,不若你再想想,明日,若你还坚持己见,我再派人将大夫请来。” “呵。”赵宁如僵尸一般的表情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嘲讽一笑,道:“这没什么值得再考虑的,以我的身份,难道还会再生孩子么?就算能,残花败柳的身子,谁又愿意要呢?” “赵宁。”骆言语气比方才严厉了几分,他上前一步坐在床边,强拉起她与自己面对面的坐着,质问道:“说完这些丧气的诋毁自己的话,你心里有好过么?” 赵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缩了下脑袋,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密密麻麻的心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并不言语。 须臾后,仍旧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骆言怕方才的口气太硬再伤了她,缓和了几分后才继续又道:“既然不能,那就振作起来。昨夜,你唤我一声言哥哥,那么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你做了皇上,我便作为富甲一方的商贾默默支持你,你若是个平民,无论嫁人与否,我都是你的家人,日后,你在我府上便是女主人一样的存在。” 赵宁闻言,缓缓抬起头,她望着骆言的眼睛,黑如曜石一样的瞳孔中映衬着狼狈的 自己,她轻咬了下嘴角,不安中又带着几分不确定,迟疑的开口问:“若你娶了妻、生了子,也会待我像现在一样好么?”怕他太过轻易许诺,又急急的道:“我跟你说,我身上好多坏毛病,我看起来特别胆小怕事,其实我骨子里还是很坏的,我……我……” 赵宁想把自己之前做过的离经叛道的事都说出来,先给他打好预防针,免得日后,他再嫌弃她是个惹事精,今日承诺的一切便不再作数,谁知一着急,反而结巴上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该说哪一件。 骆言浅浅勾唇,笑看着她,道:“我娶的妻子,必是待你比我更好的女人。而你若是惹了祸,我这个哥哥才有用武之地啊,不然,担个名头做甚?” “真……真的?” 在骆言点下头的那一瞬间,赵宁像头发了疯的斗牛,猛的扎进了他的怀里,她双手抱着他的腰身,侧脸贴在他的心脏上,听着他强而快节奏的心跳声,觉得自己也活过来了。 她糯糯的小奶音小声的试探着叫了一声:“言哥哥……” “嗯!” 赵宁满足的抱的更紧了,她毛柔柔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欢喜的又喊了一声:“言哥哥……” 骆言满眼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哄着将要睡觉的孩子一样,温柔的又应了一句。 赵宁不满足似的又一连唤了好几声。 “言哥哥……言哥哥……哥哥,我终于有哥哥了……”低低的喃语。 当赵宁沉浸在如获新生般的喜悦当中时,并未发现,方才紧关的房门此刻已四敞大开,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一般的赵岘煞气满身的挡住了门外的一切光亮。他透过画着百鸟图的屏风,隐约可见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以及,细细小小的嗡嗡声。 赵宁的声音太小,他根本听不清她窝在骆言怀里说了什么。 赵岘双拳紧握,指关节被捏着咯咯作响,那股子暴躁的想要杀人泻火的冲动一压再压之后,除了心脏像是被钝刀慢慢割着一样疼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他沉重的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佩剑大力的劈开屏风的那一瞬间,低沉的带着嗜血的怒喝声响起。 “放开她。” 赵宁被吓的低低惊呼了一声,像只鹌鹑瑟缩的又往骆言怀里拱了拱。 骆言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抚似的哄着道:“不怕,哥哥在。” “哥 哥?”赵岘并没收回泛着银光的利刃,而是持剑又往前上了两步,直至剑尖抵在骆言的后脊才停下,反问了一句:“你是她哥哥,本王又是谁?” 骆言收起对赵宁的独有温柔,他一手护着看也不愿看赵岘一眼的赵宁,一边慢慢侧过身,冷声一笑,嘲讽的道:“王爷自然是康平王,不然还能是谁?” 赵岘不是不想纠缠‘哥哥’两字,而是眼前的赵宁,比起那两个字更让他抓狂。 他想也不想的一手扯过骆言的衣领子,大力一甩,直接将人甩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手上的利刃故意似的擦过他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缓缓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 赵宁捂住嘴巴,强迫自己不要喊出声,她跪在床上,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骆言。 “言哥哥……” “不准叫他哥哥。”赵岘回头冲着床上的人大喝一声,暴怒时凸起的眼珠吓的赵宁瞬间跌坐在床上,瑟缩的往后躲了躲。 “不许你吼她。” 骆言顾念着赵岘的身份,本来没打算与他硬碰硬,可此刻,见赵宁缩在墙角,眼眶里蓄着泪水,楚楚可怜的望着他,那想要伸手求抱抱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时,脑子里仅剩的那点理智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操着拳头一拳闷了过来。 俩人迅速的扭打在一起,像儿时那般拳脚相加,毫无章法可言。 门外的李章文闻声后,‘啧啧啧’的嫌弃了几声,并没打算理会。 他身旁的副将张素试探的问:“将军,咱不用进去帮忙么?我瞧那骆言好像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看起来跟个弱鸡似的,可下手也挺狠啊。” 李章文又咬了口手中的牛肉干,囫囵着道:“骆言是跟在老侯爷身边长大了,老侯爷是谁,开国元老,战场上说他以一当百也不为过,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武英侯。虽说已退隐多年,不问朝中事,这也证明,他把所有精力都用来□□骆言,你想想,他怎么可能是弱鸡?” 俩人正说着,那边,快速走来一位年纪约莫六十上下的老者,他花白的头发衬着黑色的长衫越发的肃严,紧绷的面容、笔直的背脊以及走路的气势,无一不能证明,这是一位上位者该有的容姿。 李章文立刻咽下没有嚼烂的牛肉干,他整理行装,毕恭毕敬的躬身抱拳,对着老者道:“末将李章文拜见武英侯。” “嗯!” 老侯爷眼皮子 没抬,大步迈进了屋子。 沉而有力的一声低呵。 “住手。” 瞬间镇住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子。 “像什么样子?” 骆言抽了抽被打的青紫的嘴角,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垂头,对着老侯爷,底气不足的叫了声‘祖父’ “老子出门为你周旋南疆的事,你倒好,在家跟人打架,怎么的,手痒痒?不如咱爷俩练练?” “祖父,我……我错了。” “滚一边跪着去。” 骆言抬头,目光不自在的小声嘟囔了一句:“爷爷,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老侯爷抓起八仙桌上的茶碗瞬间甩了过去,“你个小王八羔子,自己都不要面皮,还让老子给你脸,滚。” 好在骆言躲的及时,不然,脑瓜子定时要被开瓢。 他悻悻的回头看来眼赵宁,见她冲着自己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总不能跪在这白白让赵岘捡了笑话吧。 骆言走后,老侯爷这才认真打量起赵岘来。 “十年未见,王爷可还记得我这个老匹夫?” 赵岘双手抱拳,规规矩矩的行礼,道:“侯爷说笑了,岘儿拜见武英侯。” “不敢不敢。”老侯爷连连摆手,“王爷带着五百精兵将我这侯爷府团团围住,控制住了整府的守卫及下人,老臣可受不起康平王这一拜。” 赵岘此刻破了衣裳,花了脸,实属狼狈,并非是正式拜见武英侯的好时机,遂也不多解释,直接道:“本王来接太子回府,不妥之处,还请武英侯见谅,他日,再来请罪。”说罢,冲着外头吩咐道:“清月,替太子更衣。” 武英侯脸上无一丝笑容,阎王爷似的看着赵岘,平静的道:“老臣奉皇上之命保护太子殿下,王爷今日,怕是不能将人带走了。” “本王若是偏不呢?” 第33章 老侯爷冷冷嗤笑,掀起眼皮子带着锐气的扫了他一眼,反问道:“康平王是想抗旨不成?” 赵岘面色平静的道:“武英侯言重了,太子是本王的亲弟弟,自然没有住在侯爷府上叨扰的道理,本王接她回去,哪怕父皇知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 他语气虽说平和,但态度强硬,言罢后,冲着外头吩咐,“来人,请太子回府。” “是!” 张素应下后率先冲进来。 他是李章文的副将,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也与李章文如出一辙,总以为,早晚有一日,赵岘会反了称王称帝。 今日,见赵岘带五百精兵强闯武英侯府擒拿太子,揣摩着这大概是‘策反’前的征兆,遂,进来‘请人’时,也没那么客气,粗粝的大掌抓着赵宁莲藕似的纤臂十分粗鲁。 “嘶~”赵宁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皱眉,怒瞪着张素。 张素耸耸肩,不以为然,高挑的眉毛带着几分傲气,下巴冲着外头一扬,不客气的道:“请吧。”拖长的尾音,自负又傲慢。 赵宁想也没想的回手大力赏了他一巴掌,力道十足。 “本宫也是你能碰的?” 声音不大,气势倒是强的很。 清月也狐假虎威的附和着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欺负殿下,太子也是你能碰得了的?” 这边的动静不小,自然惊扰到了外头对峙的两个人。 赵岘对着武英侯拱手,示意先行告退。 他将将转过屏风,便见张素‘不经意’的撞了下赵宁的肩膀,身高马大的一个男人,哪怕不用力气也够赵宁吃疼惊呼,更何况,他还用了三分力气。 赵宁一个趔趄,像个被人丢弃的布娃娃,‘唰’的,又重新跌坐回了床边。 张素满目的挑衅,蔑视一笑。 赵岘看着这一幕,刹那间,五脏六腑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了一般疼痛,仿佛被人欺负的是他本尊一样。 他铁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络筋脉犹如一条狰狞的饿狼,方才那股子没有发泄出去的无名怒火终于有了着落点。 他似一阵疾风瞬间移至跟前,铁拳夹杂着劲风直击胸口,怒不可遏的质问他:“谁让你碰她的?” 张素被打飞出去几米之远,画着百鸟图的屏风也被掀翻在地。 一口鲜血如注般喷了出来,张素 挣扎了几次才险险的爬了起来,默默的跪在地上。 此刻的赵岘如同被人从口中抢了食物的狮子,暴怒的恨不能一口咬烂他的皮肉。 他双眸嗜血的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压抑着隐忍的怒意,冷冷道:“滚。” 张素如获大赦一般踉跄的爬起来后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生怕晚一步赵岘再变了主意。 赵宁抬头瞥了眼形似罗刹的赵岘,眼底的嫌弃之色不觉于眼,她挑着一侧的嘴角冷嗤一声,嘲讽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赵岘垂着眼帘静静的望着她的容颜。 瘦了,退了婴儿肥,露出了尖下巴。 还是以前可爱,不过现在更有韵味了。 脸色苍白,气色也极差,是不是骆言待她不好? 想到此,赵岘的五指不自知的慢慢收拢,握成了拳头。 方才太轻敌,只以为骆言是个弱鸡,所以手下留情了,应该往死里揍他才对。 赵岘收起怜惜的神情,他别开眼,不敢看赵宁,哄着道:“宁儿,我们回去吧。” 赵宁嗤声一笑,她歪头,吊着眼梢看着他,右手慢慢的抚摸上小腹,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手上的力道便不受控制的加大,攥着那一撮布料已起了褶皱,她咬着牙,道:“康平王的这个‘回’字用的甚妙啊,只是不知,本宫与你可有一同‘回’的地方?” “宁儿,别闹了,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赵岘,求你别装出一副对我有多迁就的姿态行么,真的很恶心。” “回去吧。” “……” 赵岘是铁了心的要磨她性子,见她不语,又重复了一遍。 “回去再说。” 赵宁被气笑了。 “赵岘,你是有病么?以前不是顶烦我缠着你么,现在怎么跟块狗屁膏药似的,撵都撵不走?” “我们回去再说。” 艹了,真特娘的有病。 赵宁怕多看他一眼自己再折寿十年,索性也别开眼,她吐了口气,垂首,把玩着腰间的玉坠子,劝诫自己不要跟傻逼一般见识,气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他喜欢像跟木头似的杵在这,由着他好了。 “清月,给本宫弄点吃的来,本宫饿了。” 早饭刚用完没多久,奈何怀了孕的人贪嘴,总是 饿的快。 清月瞥了眼石佛似的赵岘,不太放心,倒也应下了。 “奴婢这就去。” 赵宁吩咐完,兀自的踢掉鞋子,打算眯一会。 人将将躺下,谁知赵岘抽了哪门子羊癫疯,他倏地弯腰,连被子带人一同卷了起来带进怀里,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一边闷声的道:“回去睡。” 赵宁想要伸出手来捶打他,奈何被被子裹的太紧,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得嘴上占些便宜。 她扯着嗓子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赵岘,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就是地痞下三滥,街边的乞丐都比你有涵养,你放开我……·你放我下来。” “不放。”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险些将赵宁气吐血。 赵岘脚速不减的对着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武英侯微微点头示意,大步的跨出了屋子。 赵宁见状,也顾不得骂赵岘,转着脑子面向武英侯,期期艾艾的求助道:“舅爷爷,您快帮帮我啊,快让赵岘放我下来,我不回去,我不要跟他走。” 骆迪秋乃赵稷的亲舅舅,赵宁唤他一声舅爷爷自然没错,只是皇家人生性薄凉,对于亲情更是如此,只有地位的高低之分。 武英侯看了眼门外被团团控制住的府兵,心下了然,赵岘是抱着必将赵宁带走的决心,他连圣旨都搬出来了也无济于事,难不成他一个老头子说的话,他能听? 无非是将场面弄的更难控制罢了。 于是,只好道:“太子不若先到康平王那玩儿上几天,过几日,老夫再去接您回来。” 多么敷衍的一句话啊。 李章文见赵岘怀里抱着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人,眉头微微蹙起。 他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那些人如何处置?”说着,视线往背着药箱子蹲在地上的大夫那里扫了眼。 “一并带回去。” 李章文一声令下,五百精兵整装待发,随着赵岘的离去,截然有序的依次出了侯爷府。 赵宁见求救无望,便将所有怒气都撒在了赵岘的身上。 她乱踢着腿脚,哭叫着大骂:“赵岘,我诅咒你,诅咒你走路摔跤吃饭噎到喝水都塞牙,诅咒你一辈子不能得偿所愿。” “嗯。” 赵岘面无表情的回应了一声。 爱上你,哪里还能得偿所愿? 赵宁:“……” 赵宁现在的感觉就好比穿好了铠甲磨锋利了刀剑,准备大干一场,结果,敌人自动投降了。 赵岘什么时候乖的跟个孙子似的由着她大闹大骂也能坦然接受了? 老侯爷目送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一般,喃呢道:“就说这法子不行,皇上偏偏一意孤行。感情不好控,人心又岂非好控?现下,得知皇弟成了皇妹,赵岘又岂会不深究这各种原由。到头来啊,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才好啊。” 老侯爷兀自站了会,直至起了风,乌云遮日,眼瞧着大雨将至。 他抬头望了眼远处被雾气包围住的群山,这才往骆言的院子里去。 此刻,骆言正安分的贴着墙角而跪,手上举着半百斤的叱刹刀。 许是小时每次犯错,老侯爷都如此体罚他,所以此刻,他脸不红心不跳的举着,玩儿一样。 “可知错在何处?” 老侯爷站在他身后,气汹汹的问。 “知道,孙儿一介草民,身份低微,不该与康平王动手。” “错。你乃我武英侯的嫡孙,身份哪里低微了?” 骆言想了想,又道:“孙儿不该在祖父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将太子接回府。” 老侯爷气的照着他的后脑勺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是气你为什么打不过赵岘。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打都打了,竟然还被人揍成这熊样,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骆言:“……”早说啊,他还留了两分力气没敢全使出来。 “就你这样,以后成了亲,能保护好自己媳妇么?” “我能。”骆言一听,立马不乐意的,他放下手中的叱刹刀,索性转过身来,想要与老侯爷理论一番,不想,嘴还没等张开,老侯爷便发了话。 “举回去,谁让你拿下来的?” 骆言:“……”默默的举了回去。 “爷爷……”骆言叫了一声,试探的问:“若是我把赵岘打伤了,会不会连累你?” “不会。” “为什么?那可是康平王,圣上的长子。” 老侯爷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少操些没用的心,以后,记住了,但凡与康平王碰上,只要关系到太子,一定不能让,半分都不能。”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言罢,留了句‘再跪一个时辰’后,抬腿便要往外走。 “爷爷,太子的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指赵宁是女儿身的事。 老侯爷闻言,脚步一顿。 他慢慢回首,看向目光幽沉的骆言,问:“你知道了?” “嗯。” 老侯爷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身,又走了回来。 他坐下后,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又把骆言喊了起来。 “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关乎太子的事情么?” 老侯爷默了一瞬,须臾后,神色突然变得异样的沉静,他想了想,旋即望着骆言的眼睛,认真的问:“倘若让你娶了赵宁,你可是愿意?” 第34章 “倘若让你娶了赵宁,你可是愿意?” 骆言闻言怔愣了一瞬,显然,他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甚至从未把成亲一事规列在自己近几年的计划之内,更何况,他方才知晓赵宁是个女人,怎会动了这种念头? 可见老侯爷沉敛认真的眼神,很快回过神来。 爷爷提出要他娶赵宁,她是什么身份?可是爷爷随口能应下的婚事? 他点头,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愿意。” 这些年,他忽略的一些事,若他猜不错,应该都与此事有关。 老侯爷也未料到骆言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以他随心所欲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被预谋了的婚事?除非,是他心甘情愿。 想到此,老侯爷不免更是震惊。 “你喜欢她么?” 骆言想了想赵宁的模样,时而调皮、时而乖巧、时而无理取闹、时而狐狸一样狡黠一笑,伤心时的隐忍克制、开心时的大笑,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起她抱着自己带着小奶音软糯糯的喊着哥哥……· 那么多的画面变化着,又渐渐的重叠在了一起,拼凑出一个有血有肉的赵宁来。 他目光呆呆着望着前方,脑子里乱哄哄,半响后,才有了焦距。摇了摇头,诚实的道:“不知道。” “不知道?喜不喜欢你不知道?” “孙儿的确不知。” “那你为什么愿意娶她?” 骆言侧过头,目光幽沉的望着老侯爷,他讥讽的挑唇一笑,滟涟的桃花眼里散着几分漫不经心,不答反问道:“爷爷又为什么要我娶她?难道不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老侯爷眉头蹙起,不高兴的道:“你这说的什么浑蛋话?我让你把她接回府?还是逼着你去京城与她见面了?” 骆言看着当初力排众议,坚决带他回小叶城要独自养大的爷爷,再想到前段日子京城家里突然召他回去的来信,以及这一次南疆世子被揍一事,那么多的凑巧联系到了一起后,仿佛一下子都清晰了。 以前不理解爷爷的行为,不明白为什么身居高位的他要带着自己隐退到小叶城这种边疆的小城,逼迫他练剑、学习兵法,甚至是治国之道。 小时,他总是哭闹着找爹娘、找哥哥,甚至找赵宁,每每,爷爷都会罚他,告诉他,什么时候可以强大到保护他思念的人之时,才可以回去。 这 也是他这些年拼命努力的原因。 原来,这一切,另有目的啊。 “呵”骆言冷嗤一笑,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里,他也没什么顾虑,直接道:“爷爷让我娶赵宁,是想让我做她背后见不得光的男人吧?一来,可以心甘情愿的守护着她,二来,可以帮她分忧解难治理国家,对不对?其实你们无需这样麻烦,剥夺我与父母在一起的十余年光阴其实没有任何意思,这些,只要你们一早与我说,我同样会拼命的努力,去保护她,甚至去爱她。” “混账。”老侯爷闻言,气的一掌拍在了桌面上,震的茶杯里的茶水荡起涟漪的水花。 “你乃我武英侯的嫡孙,将来要娶的妻子,哪怕不是赵宁,也不可能是随便的别家女子。” “爷爷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娶赵宁了?” “……” 见老侯爷面容紧绷,额角处的青筋暴动,横搭在桌面上的手都微微的颤动,终于不再说赌气的话。 他身子往老侯爷的方向倾了倾,褪去眼内的玩世不恭,认真的道:“爷爷,我可以听从你们的安排娶她,也许这段婚姻里没有爱情,但是,身为臣民,我会尽全力去帮助她辅佐她。但是,如果赵宁知道了真相,知道您与圣上合起伙来算计她,您觉得,她还会心甘情愿的与我成亲么?哪怕再懦弱的人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一生都在被人操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 老侯爷没打算将这些计划说出来,奈何骆言心思深沉,他不过随口提了句成亲一事,他便能将他们的计划分析出来,欣慰之余,又觉得,力不从心了。 骆言,不是一个可控之人。 他闷声吐了口气后,抬起头,看向骆言,又道:“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只需记住,把赵宁当成自己媳妇去疼惜。”说着,老侯爷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还有,想办法,把她接回府上,被赵岘抢走了媳妇,你丢人不丢人?” 随着一声大力的关门声响起,骆言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背脊贴着椅背,脖子往后仰去,闭着眼,想以一种轻松的姿态。 奈何,刚刚捋清楚的这些讯息如惊涛骇浪一般,拍打着他的心。 他自问,喜欢赵宁么?爱她么? 不,至少此刻,他可以肯定的回答,不喜欢,不爱。 可是他心疼她、怜惜她,一想到她被人欺负了、哭了,心里那股子想要杀人的冲动便抑制 不住。 这种感情太微妙了,他无法界定他与赵宁之间的感情。 “算了,不想了。”只要知道,以后要比现在更疼她就好了。 赵宁,你知不知道,此刻的你,多招人心疼,多想让人保护啊。 赵宁被赵岘一路抱回了安抚使府,他对于所有人的异样目光与窃窃私语熟视无睹。 不是不顾及王爷的脸面,可脸面与此刻他想与赵宁确认的东西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赵岘本想为赵宁单独批个院子,又小人之心的怕她再逃了,索性直接掳回自己的院子,将她塞到自己的床上。 “都出去。” 他盯着床上抱着被子缩在床脚的赵宁,沉声一喝。 清月赖在房内不肯走,壮着胆子小声的道:“主子……主子还生着病,奴婢留下来伺候。” “滚!” 杀意满满。 饶是做好了承受赵岘发怒的准备,奈何还是被吓的一个激灵,小幅度的退了一步。 清月豁出命的又坚持道:“奴婢……奴婢不出去。” “清月,你先出去吧,本宫若有事再唤你进来。” 赵宁深知,以赵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尿性,清月再这么坚持下去,不亚于找死。她身边剩下的可以掏心掏肺的人,貌似只有这一个,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出事。 哪怕,此刻,她也怕极了想把她生吞活剥了的赵岘。 “主子……” “没事,去吧。” “是。”临转身前,清月偷偷刮了眼赵岘,这才出了门。 赵岘头也没回的又吩咐道:“关门。” 清月:“……”不情不愿的带上了门。 赵岘的目光始终定在赵宁的身上,此刻,屋内没了人,目光更加灼然,肆无忌惮。 天知道他有好想好好的看看她,抱抱她。 他隐下眼内的柔情,换上冷硬。上前一步,紧贴着床沿而站,居高临下的睨着赵宁,道:“脱了衣服。” 赵宁闻言,倏地跪坐起来,许是觉得跪着的姿势既不雅观,又比赵岘矮了一大截,索性站起了身,她伸出食指直指着赵岘的鼻尖,面颊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大骂道:“赵岘,你是不是想死?” “让我帮你么?” “赵岘,你到底 想要干什么?”赵宁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音。 赵岘既然说出这种话,想必对她的身份已经起了疑,虽然不知自己哪里出了差错让他发现了端倪,但是,以赵岘的个性,不查个水落石定不会罢休。 今天,她真的是难逃一劫了。 赵岘见她委屈的红了眼眶,立刻软了声音,但是,态度依然强硬。 “不脱也好,告诉我,你是男是女。” “你……你胡说什么,你滚开,我不想见到你。”赵宁畏缩的往后退了一步,方才的气势也去了大半,她檀口轻启,想要再说些什么辩解,可到底是底气不足,索性,重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整个盖住自己,当起缩头乌龟。 她不信,赵岘还真敢扒她衣服。 赵宁到底是不够了解赵岘。 折磨了数月,以为自己是深度厌恶的龙阳之徒,现在答案就在眼前,哪怕推开那扇门,掉进的是万丈深渊,他亦不会后悔。 被子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尖叫声尚未出口,身上的腰带便被他大力的扯断。 赵宁从不知他的身手可以快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下一刻,遮掩身形的松垮外袍便脱离了自己。 “啊!”赵宁破声尖叫,腿脚乱蹬的直击他的胸口,不遗余力。 赵岘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脚踝,眼神悠悠转深,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还要我脱么?” “呜~”赵宁到底是没忍住,眼泪没出息的像是绝了提的河水,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她呜咽着问:“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储君之位,我给你啊,我不要,我只求你放过我。”她卑微的祈求,“赵岘,给我一条生路吧。” 赵岘别开眼,不敢再看她因自己而歇斯底里的压抑哭泣。 她伤心,殊不知他的心亦是千疮百孔。 此刻,他必须狠下来,他要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调皮粘人的皇弟,不声不响的变成了厌恶他到极致的皇妹。 “还是不肯说么?要我再脱么?” “呜~呜呜~,赵岘,你是想要逼死我么?我死了,你才开心么?” 赵岘长睫微颤,冷硬的目光里稍有闪躲,却强逼着自己无动于衷,他双膝跪在床榻之上,弯腰,伸手去抓赵宁,将人大力拉进怀中的同时,粗粝的大掌贴着她的腰际 滑向了背脊…… 在下一个动作来临之前,赵宁终于妥协。 “我是我是,我是,呜~,赵岘,求你了,把手拿出去……” 第35章 “我是我是,我是,呜~,赵岘,求你了,求你把手拿出去……” 大掌熨烫着她的肌肤,好似一粒可以拉回埋在心底回忆的毒·药,那一晚的场景再一次毫无征兆的呈现在了眼前。被撞击的身体、被碾压的灵魂……历历在目。 她瑟缩着,想要逃离,逃离赵岘,逃离这个世界……。 哪怕已知晓她是女人,但由赵宁亲口承认,那股子冲击力仍旧不可小觑。 赵岘探入她里衣内的手一顿,粗粝的指肚贴着她滑腻的皮肤,烫的他呼吸一滞。感受着赵宁颤抖的身子、大力推搡的动作,赵岘无法再禽兽的进一步动作。 尽管,他那么想、那么想顺着她的腰肢一路的探上去…… 替她整理好衣摆后,赵岘又将人拉回了怀里,紧紧的抱着。他鼻息凑近她如羊脂玉般细嫩的欣长脖颈,轻轻嗅了嗅她身上混合着药香的淡淡奶香味,这一刻,仿佛过去几个月里所有的纠结与苦恼全都化成了泡沫,只要拥着她,就无比满足。 赵宁仍旧使蛮力推搡着赵岘,抽泣着道:“放开我……你放开我……既然已经识破我的身份,要杀就杀,能不能痛快些。” “宁儿,别动,让我好生抱抱。”他声音里透着沉沉的疲惫,仿佛下一刻就能睡过去一般。 “赵岘,我恨你,我恨你,呜~”赵宁边说着,边手握成拳捶打着他的后背,眼泪簌簌而落,顺着脸颊汇聚到下颚处,聚积了一大颗后,又滴落在赵岘的肩膀上。 她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像个迷途的孤单孩子,站在十字路口,找不到方向。 赵岘大掌抚摸着她的背脊,替她顺着气,想要哄她的话在舌尖打了转后,又兀自的吞了回去,她委屈成这般,难道不是因为自己?说的再多,在她看来,还不是惺惺作态。 算了,要哭就哭吧,左右他在。 不知过了多久,斜洒在地面上的日光慢慢西移,直至消失不见,房内黑漆漆的。怀里的姑娘由最初的大力挣扎、到最后的软弱无力,止了哭,慢慢的,头靠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气息均匀,貌似睡着了。 嘴里时而嘀咕一句,声音闷闷的,好像是女音儿,奈何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哭闹了两个多时辰,怎么可能不累?况且,她还怀着身子,比常人更容易犯困。 赵岘环着她的腰身,想要将她放平躺在床上,不想刚一动,便惊醒了梦中的人。 赵宁倏地坐直了身子,哪怕双眸迷离的没有焦距,仍旧满身戒备。 她身子往后挪了挪,直至后背抵在床壁上退无可退。蜷缩着身子,警惕的问:“你想干嘛?” 许是哭的太久,嗓音嘶哑,开口时,像只公鸭子在叫。 赵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点了烛灯后,又唤人端来一壶刚沏好的花茶。 为她倒了杯,刚递过去,便被她掀翻在地。 “不要你假惺惺。” 热水溅了他满手,瞬间红了一片。 赵岘眉宇不皱的弯腰,捡起茶盅碎片,回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这一次,递过去之前,他放在唇下吹了许久,直至没那么烫,这才递给她,劝道:“喝些热茶润润喉。” 赵宁不接,仰头看着站在背光里的赵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上了一重剪影,隐匿了他眼内密密麻麻的心事,她实在猜不透他的想法。 “赵岘,你到底想干嘛,你究竟想怎样?” 赵岘仍旧端着那杯茶,似乎她不接,他便会端到地老天荒一样。 “喝了。” 赵宁气的又将茶杯掀翻在地,她终于失了耐心,冲着他大吼。 “赵岘,我从没如此讨厌过一个人,从来没有,你滚……”她指着门口的方向,歇斯底里的驱赶,“你给我滚出去。” 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襟,溅湿了他的头发,有几滴顺着额角一路滑进了掩在对襟衣下的锁骨上,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赵岘不以为然,弯腰,拾起碎片后,再一次转身,倒茶的空挡,轻柔的道:“喝了,我有话问你。” “问完你就会滚么?” 赵岘端茶的手一顿,眼内的神伤一闪而过后,若无其事的看向赵宁,问:“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难道你不讨厌我?”赵宁说着,挂着泪的唇角讽刺一笑,讥讽道:“别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把我囚禁在此。” 赵岘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似被她拿着针一寸寸的扎过来,密密麻麻、又不见血。 最是残忍! 他吹凉了花茶,再次递给她时,声音淡漠的解释道:“不是囚禁。” “那你会放了我么?” 赵岘掀起眼皮,望着她水雾蒙蒙的双眸,一字一顿的道:“不会,除非,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 赵岘又把递茶的杯盏往前递了递,这一次,无需他多说,赵宁已快速的接过来,她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茶沫,呷了口,试了试水温后,又呷了一大口。 赵岘接过已经喝掉大半的杯盏,这才道:“赵宁在哪儿?” 赵宁闻言,呆愣了一瞬。 ‘赵宁在哪儿?’赵岘知她是女人,所以误以为她假冒了赵宁么? 她眼珠子下意识的转了一圈,精明又狡黠的模样,眼泪未干,谎话张口就来,她垂下头,双手食指不安的相互搅着,可怜又小心翼翼的道:“其实……其实我不是赵宁,真正的赵宁已经死了。” 既然赵岘这么问,她便顺着他的话说好了,反正编瞎话这事,她极为在行。 赵岘一瞧她那与小时无意的模样,连不经意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那点花花肠子准是又想着如何瞎扯,饶是如此,仍旧想看她绞尽脑汁的想着对策的样子。 那股子灵动劲儿可自成一道风景。 赵宁余光瞥了眼赵岘,见他凝眉认真聆听的模样,以为他是信了,遂又继续瞎扯,想方设法的将自己摘出去。 “我与赵宁是双子生,因着他身子骨不好,母后便多留了个心思,将我送到了宫外抚养,想着必要之时,将我拉出来顶包。几个月前,赵宁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说到此,还煞有介事的挤了几滴眼泪,她抽泣着,又道:“其实,我也是无辜的。我根本不想当太子,我是个女人,以后怎么能继承皇位呢?” 赵宁诚恳的望着赵岘,表足了真心,循循善诱道:“你放了我吧,我以后走的远远的,这北燕的江山你便唾手可得了。” 赵岘眸光深深的望着一口一句谎话,却将‘放了我吧’讲的比真金还真的赵宁,心底那股子无名怒火像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位真火,烧的他体无完肤。 他冷冷哼笑一声,上前一步,瞬间扯住她的手腕,漠然道:“既然是皇妹,本王自然没有亏待的道理,你就在这里好生待着吧。” 赵宁眼内方才的那一抹晶亮的光芒瞬间滑落,她怒气冲天的大吼一声:“赵岘,你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王八蛋,你去死,去死去死……··” 说着,空余的那只手不遗余力的大力锤打着他。 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又加上动作幅度不小,这一抻一拽,不想竟动了胎气。 刚刚还恨不能抡起大刀砍人的人,此刻,突然顿 了动作,她闷声一声,弓着腰,捂着肚子喊着疼。 “宁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宁耸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有气无力的骂道:“你滚开,不需要你假惺惺。” 赵岘忙转身跑出了屋子,冲着前院的李章文大吼,“把大夫全都请过来。” 十几个大夫陆陆续续的诊过脉,得出的结论均是,“夫人动了胎气。” 赵岘负手站在床前,脸色冷的似千年寒·冰,周身散发出的戾气犹如来自地狱,他挥退了众人后,俯身,冷睨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人,隐忍着怒意咬着牙问:“谁的?” 赵宁疼的冷汗直流,饶是如此,可见到赵岘那怒意滔天的眸子里满满的恨意,仍旧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勉强的牵动着嘴角,道:“自然是我男人的。” “赵宁,我问你,谁的。” “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骆言,是不是他?” 赵宁苍白一笑,偏过脸,不再与他言语。 沉默不答,这是默认了? 赵岘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全,指关节在他大力下被捏的咯咯作响。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默默的吐了出来,冷睨着蜷缩着的赵宁,终是不忍心伤她分毫。 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出了屋子,冲着挤在一起商讨着开什么保胎药对赵宁母子伤害最小的大夫吩咐道:“给本王开碗堕胎药。” 第36章 赵岘的声音不大,却沉闷有力,哪怕隔着一道门,赵宁仍旧听的清清楚楚。 怒意横生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大夫们都愣住了,有人刚想开口劝说,告诉他赵宁此刻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堕胎,不想竟被身边年长些的大夫率先制止住。 只听,那年长的大夫陪着笑,连声应下“这就去开,这就去开。”随后,拉着人急急走开。 “你阻止我作甚?”年轻的大夫气鼓鼓的问。 “你没瞧见那主子的煞气有太重?而且,这女娃又是他从侯爷府内抢来的,先不说他们二人与骆二公子的关系,这中间男女的事情复杂着勒。若真道出了女娃的真实情况,指不定再怎么折腾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这家主子不如骆二公子好说话,这钱,不挣也罢,留着命要紧。” 赵宁将外头赵岘的吩咐听的一清二楚,她报复似的咧嘴一笑,心想,孩子左右是不能留的,这碗堕胎药,谁端来她都会觉得难过,除了赵岘,他亲自命人熬好药,她必定会喝个干净。 她甚至变态的想,等孩子彻底从她肚子里消失时,她在告诉赵岘,这孩子的亲爹是究竟谁,那时,赵岘会不会后悔? 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大抵是不会的。赵岘有多厌恶她,只有她最清楚,她怀的孩子,哪怕可以健康的出生,平安的长大,赵岘顾及俩人的关系,也不会承认孩子的存在吧。 笑着笑着,赵宁突然又呜咽了起来。 当骆言知晓她怀有身孕时,什么都没有问,顾念她的身体,要她再三考虑。若是她肯生下来,他甚至愿意给她的孩子当个便宜爹。 她与骆言之间,也不过是仗着儿时的那丁点情分。她从未想过,十余年未见,他却愿意将她护在怀里,给她缺失的所有的来自哥哥的爱。 可赵岘呢,他得知她怀了孩子时,又做了什么? 他在逼问她、甚至要…… 到底是不喜啊,否则,怎会做的如此绝情? 赵宁蜷缩着身子,佝偻成了一团,嘴里小声嘟念着,“言哥哥……··” 那一句,不甚清晰,听在赵岘耳里,却如同一记炸·药,炸的他五脏六腑溃烂生疮。 他垂眸,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姑娘,嘴里一遍遍的唤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身子因为太过隐忍而瑟瑟发抖,紧握双拳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暴动,狰狞的可怕。 他竭力的克制自己,却还是 忍不住问出口。 “孩子果真是骆言的,对不对?” 赵宁顶着一双哭到红肿的双眸,转过身,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又灿烂的一笑,挑衅道:“你想要除掉我的孩子是么?来吧,我根本不怕你,我们还会再有,有很多很多个孩子……” 话音未落,赵岘便高高举起了他的手,那一巴掌如一阵劲风一样袭来,却在落下之际,生生的停住。 他似海深的黑眸内,此刻,雾气缭绕,像是清晨里大雾弥漫的森林,让人迷失在内,找不到方向。 他压抑着,嗓音几近嘶哑,一字一顿的道:“你永远也别想见到他。” 药是由清月亲自端来。 当赵岘去接碗时,清月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想要开口的话,却被赵宁直接打断。 “清月……”厉声一喝,吓的清月双手一抖,碗里的药洒了大半。 赵岘凝眉,回身看了眼赵宁,只以为她是不愿意喝下这药,态度更是强硬了几分。 他接过,回身,生硬的伸着胳膊,直接递到赵宁跟前,垂眼冷睨,问:“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赵宁双手撑着床坐起了身,她嘴角苍白,露出饱含深意的一笑,暧昧的道:“哥哥,你喂我喝好不好?” 见赵岘深凝着他并未有所动作,好像要从她异样的举动中找出什么破绽似的,索性也不浪费时间。 “我自己喝便是。”说着,伸手接过碗,将将送到唇边,清月便风一样的跑了过来,她眼疾手快的瞬间将碗打翻在地。 “不能喝……”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跪在赵岘跟前,拉着他的裤脚祈求道:“这孩子生下来后丢了也好,埋了也罢,总是,主子不能堕胎。” “你放肆。” 清月仍旧抓着他的裤腿不肯放手,哽咽着道:“主子的身子……” “清月,你给本宫滚出去。”赵宁急急的想要冲下来阻止她的话,不想却被赵岘一把摁回了床上。 “继续说。” 清月抬头望了眼赵宁,冲她摇了摇头,哭着道:“主子,您不能毁了自己的人生,以后的路还那么长。兴许,您会遇到真心善待您、愿把您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呢,那时,您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她说着,抬手蹭了蹭眼泪,吸了吸鼻翼后,对着赵岘,又道:“主子的身子骨不允许她堕胎,大夫说,若是这胎保 不住,以后再也不可能怀有子嗣了。” 赵岘闻言,脑袋嗡的一声,有那么一瞬,他貌似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呆傻傻的垂头望了眼撒了满床铺的药渍,又望了眼还在怒火中的赵宁,心下蓦地松了口气, 那一刻,没人知道他有多庆幸,他甚至想,以后,他还要与赵宁多生几个孩子,女儿可以像她一样闷声的捣蛋,随她喜欢,至于儿子……不听话,得揍。 还是赵宁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赵岘,你怂个什么劲儿?我生不生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巴不得我堕胎的过程中不幸身亡么?” 赵岘望着她满是挑衅的双眸,杏眼微眯,眼梢上挑,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一刻,他才恍然醒悟,赵宁是他的亲皇妹,他刚刚龌蹉的竟还妄想与她儿孙满堂。 真是天理难容。 他灰败的吐了口气后,看了眼仍旧泪流不止的清月,又冲着外头的人交代,“请个大夫来。” 他要确认清月所说是否属实,莫不是为了留住骆言的孩子而故意扯谎。 大夫将药煎好递给了丫鬟们后,便被李章文勒令放了回去。 赵岘乃康平王,是驻守小叶城的一方将领,怎么可以扣押平民百姓?这若是被传出去了,以后还如何立威? 所以此刻,府内一时间也找不到大夫,唯有住在不远处的军医尚在府内。 虽然很少有人见过赵宁,但是,今日,赵岘大张旗鼓的前往侯爷府捉人,此刻若将军医请来,哪怕什么都不说,也难免惹来嫌疑。 赵宁是女人,且还有身孕一事,除了已知晓的李章文,不可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遂,只好派张素出门去寻个大夫前来会诊。 张素因着赵宁刚被揍完,此刻,又要为她去请大夫,虽不知晓她到底害了什么病,不过,他也没打算为她卖力,死了不是更好?所以,随便从街上拉了个会点医术的神棍回来。 神棍倒也有两把刷子,至少,探得出赵宁怀有身孕。 “夫人的身子骨弱了些,怀了身子的人,可得好生调理一番。” 赵岘坐在一边认真的听着,并未打算插话,倒是一旁的清月急的跳脚,生怕赵岘没问清楚,赵宁还得喝下那碗堕胎药。 尽管这孩子万不该生下来,但是,与赵宁的身子比,哪怕生出的 是个怪物,清月也要坚持到底。 她冲着神棍急急道:“我家主子年纪尚小,此刻若是堕了胎,定会伤了根本,以后再想要,比登天都难,这些都是事实,你快说啊。” 赵岘气势威严的坐在那,盯着神棍,问:“清月所说可否属实?” 第37章 老神棍是个常在江湖上混的,什么样的稀奇人和稀奇事儿没见过,莫说赵宁黑着一张脸,摆明了不想要孩子的态度以及赵岘佯装不在意,目光却不受控制的时不时瞥向赵宁的神情,单是清月急的要跳脚的模样也知道,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他眼珠子精明的转了转,目光在几人之间梭巡着,略一琢磨,便看出了这屋子里头,谁更在乎谁。 虽说他看相的技艺不精,但是,从赵宁与赵岘的眉宇间与气势中亦能瞧出,俩人都是人中龙凤,肚子里怀的那个,更是有天子之命,这孩子,得留下。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心中思量过后,这才皱着眉头凝重的道:“公子,这丫头说的对,也不全对。夫人肺朝百脉弱化、肺生气,气短于结,血液有倒逆之象,莫说要堕胎,稍有不慎,夫人的性命都难保。” “你这话何意?” 老神棍继续道:“夫人……” “夫什么人,谁夫人?你哪只眼睛瞧见这里有夫人?”赵宁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老神棍的话,指着外头驱赶着道:“哪来儿滚哪儿去,这里用不着你危言耸听。” 老神棍抽了抽嘴角,瞅了眼赵岘,汗颜着道:“夫人这脾气……” 赵岘起身,瞥了眼怒气冲冲的赵宁,面无表情的道:“我们去外头说。” 老神棍:“……”让滚就滚啊,真尼玛怂! 俩人站在门口面对面而立,老神棍本想再把赵宁的病情说的严重些,寻思着,吓唬够了,再将保胎药贩卖成保命的神药,大赚它一笔,不想,话还未等开口,赵宁便不顾清月的阻止,光着脚丫蹬蹬蹬的跑了出来。她手中握着刚从八仙桌上顺来的茶壶,迎面就朝老神棍砸去。 “老鳖蛋,叫你瞎咧咧,砸死你。” 若不是他激灵,想必这一壶下去,定要将脑袋开个瓢。 他吓的一蹦三高,跳出去老远,指着泼妇一样的赵宁,正要开口大骂,不想根本没人理他。赵岘忙弯腰打横抱起赵宁,边往屋里头走边道:“动了胎气,为何还要下床?” 赵宁翻个了白眼,瞧也没瞧他。 身后的清月进屋后,顺带关上了门,只余老神棍掐着腰站在门外。 老神棍:“……”出诊费还给不给了? 关系到赵宁的性命,赵岘自然不敢再打肚子里宝宝的歪主意,他忙命人去城内抓安胎药。 清 月不放心,接过了差事,对着赵岘道:“还是奴婢去吧,主子也需要添置些营养品补补身子。” “本王派人跟着你一道去,但凡宁儿用得上的,全都搬回来便是。” 清月倒也没客气,抓了药派人先行送回来后,又从城东逛到城西,采办了整整一马车。因着小叶城地处南疆边界,城内有不少南疆过来的商贩,贩卖着各种北燕没有的小玩应儿,稀奇古怪不甚之多。 知赵宁喜欢,便全都买了回来,左右有人付银子,她怕甚? 赵宁喝了药,又睡了整整一夜,翌日醒来时,气色好了不少,只是,还是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她怏怏的躺在贵妃榻上,目光空洞,不知在想着什么。 清月端来一碗补气血的红枣阿胶糯米粥,吹凉了才递给赵宁,哄着道:“主子,您昨日便没进食,今日,多少吃些。” 赵宁把脸歪到一边,有气无力的道:“不吃,我要饿死他。” 她指的自然是肚子里的孩子。 “主子,您行行好,给奴婢留一条活路吧,再这么折腾下去,奴婢也不想活了。” 赵宁转过脸,目光冷冷的看着她,质问道:“你也想要我生下他?你之前明明那么反对的。” “没什么比您的身子骨更重要啊。”清月说着,眼泪含在了眼圈,她商量着道:“多少喝一点暖暖胃。” 赵宁不管不顾的推开清月递到她唇瓣的勺子,大叫着道:“不喝不喝,我不喝……··” 赵岘得知赵宁闹绝食的消息时已是傍晚,他来时,她已入了梦。 轻轻推开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动,赵岘的心也莫名的加快了跳动,好像离家多时的丈夫即将要见到自己妻子的心情。 迫不及待。 他生怕吵醒她,故而放慢了脚步,慢慢踱步到床边,垂眸,静静的打量着她。 仿佛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如此这般肆无忌惮的窥视着她的容颜。 其实赵岘见过太多漂亮的女人,有些经过脑子、有些一闪而过,准确来说,赵宁不是最完美的那一个,她甚至还未彻底长开,扁平的身板更是没什么韵味,奈何,他偏魔怔了一般,除了她,谁都入不了眼。 “你究竟哪里好?让我如此不能忘掉?” 轻声的一句低喃,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 赵岘默默的叹了口气,坐下,抬手 ,替她掩了掩被踢掉的被子,看着她紧蹙的眉角,忍不住伸出食指想要抚平。 他温柔低语,似承诺一般,轻声道:“宁儿,我在,以后都在!” 赵宁许是一天没有进食,饿了,便强迫自己入睡,如此这般,哪里能睡的踏实?遂,赵岘方才进来时,她便已经醒了。 没第一时间睁开眼,只是想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把戏,不想,竟是这么一出。 赵宁往床里头挪了挪,诧异的看着他,不解的问:“你是怕我死了后无法跟父皇母后交代?” 赵岘自然说不出他宁可养着骆言的孩子,也不愿她的身子受一分一毫伤害的话,即便他厚着脸皮说出口,想必赵宁也不会相信,甚是还会讽刺他一番。 他沉着面色,顺着她的话,淡漠的‘嗯’了一声。 赵宁已折腾了一整天,这会儿,肚子又饿的厉害,没出息的一直咕噜噜的叫,她实在没力气再与他争辩什么,也懒得理他。 重新躺好,翻过身背对着赵岘,驱赶道:“我要睡了。” 赵岘起先没动,半响,才起了身。只是没多久,他又折了回来。 这一次,手中拎着个食盒,里面装了几碟清淡的小菜及一碗白米粥。 “吃些再睡。”说着,将舀了粥与菜的勺子递到了赵宁嘴边。 清月扶着她坐了起来,也哄着道:“主子,您多少吃点,别说怀着身子的人饿的快,就是正常人一天不吃饭,身子也受不了啊。” 赵宁偏过头,不理会赵岘,亦不开口说话。 无声的反抗。 “张嘴!” 赵宁无动于衷。 “你是要我用强才肯乖乖吃饭?” 清月一听,忙伸手去接碗,劝着道:“王爷,还是奴婢来吧,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赵岘甚至余光都未曾给过清月一下,只冷冷的道:“出去。” 清月:“……” “别让本王说二遍。” 清月看了眼倔强的赵宁,又望了眼如罗刹一般的赵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出去。 其实她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赵岘对赵宁的变化,在听闻堕胎后会损伤赵宁的身子时,便不再逼迫她,甚至怕人泄露秘密,封锁了整个院子,只余门口的一排守卫。 而且,她亲眼看见赵岘 派人买了本营养食谱及保胎宝典,躲在屋内偷偷的研读了一整天。 想必此刻,他也是真心关心自家主子。只是他不善于表达,亦或者说,刻意隐忍罢了。 清月冲着赵岘矮身福礼,诚恳的道:“那就拜托王爷了,主子一整日都没有进食,这一顿,切不可多吃,不然容易伤了胃……” 赵岘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然而,他却认认真真的听着清月絮絮叨叨的交代,直至他点头应下,清月才放心的出去。 赵宁见清月走后,甚至装都懒得装,索性掀开被子,又打算躺下去,不想被赵岘一把扯了起来。 他挑着眉角,问:“要我喂你?” 赵宁一把甩开他,歪着嘴角,讽刺着道:“别假仁假义的献殷勤了,真恶心。” “既然不肯乖乖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岘说罢,自己喝了口,旋即将碗放在一旁的四角架子上,他单手扣着赵宁的双手,另一只手固定住赵宁的后脑勺,俯身,嘴对嘴的亲了上去。 赵宁惊的瞬间瞪大了双眼,她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直至温热的米粥慢慢的渡进她的口中时,方才想起了挣扎,她大力的推搡着赵岘,双手握成拳,拼命的捶打着他的背脊,嘴里呜咽着,想说的话,被堵的严严实实。 赵岘留恋她唇角的温度与柔软,却也知道,适可而止。 那一刻,其实他特别想问,骆言也曾这样亲过你么? 退离开的那一刹那,一个响亮的耳光随之响起,‘啪’的一声,响彻在空旷的房间,甚至带起了阵阵回音。 “赵岘,你就是个王八蛋,你给我滚。”说着,抬腿去踹赵岘的小腹。 怕抻着她,赵岘始终坐在原地没有躲,承受着她往死里的踢踹。黑漆漆的目光深而沉,宁静的望着她,问:“还要我喂你么?” 赵宁一张脸纠成了一团,她抬起袖子狠狠的蹭了蹭嘴巴,红润润的嘴唇被她粗鲁的动作蹭的发了白仍旧不肯停下。 “看来你是喜欢我这样喂你。”说罢,赵岘又兀自喝了一口,刚要欺身压过去,赵宁便举了白旗。 她伸长胳膊抵着赵岘的胸膛防止他进一步动作,急急道:“我自己喝……” 接过碗后,她嫌弃似的将他方才用过的勺子仍在了地上,道:“给我拿只新的来。” 一 碗粥,被逼着喝了大半碗,胃暖了,困意又来袭。 不过是刚躺下翻个身的动作,赵宁又睡了过去。 迷糊之际,总觉得好像有一只宽大的手掌在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肚子。 熨贴着、温柔着。 清月端着保胎药进来时,正巧看见了此状。 她轻轻咳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道:“该喝药了。” 赵岘的目光始终落在赵宁的脸上,半分也舍不得分给别人。 “宁儿,醒醒,把药喝了再睡。” 赵岘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试图将人摇醒。 赵宁吭叽了一声,翻身,抱着赵岘的胳膊,脑袋往他胳膊上蹭了蹭,像只黏人的小奶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散乱的头发有几缕蹭着他的手腕,发丝随着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撩拨着他的肌肤。 痒痒的、又极是舒服,好像谁轻轻抚摸着他的心一般,温柔又涟漪。 赵岘僵硬着身子坐在床边,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她,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暴毙身亡。 “王爷……··”清月端着药立在一边,劝说道:“不若,让主子先睡吧,这药我拿去温着,什么时候醒了再喝。” “嗯。” 临转身前,余光恰巧瞥见他侧脸上清晰火红的五指印,诧异之余,又忍不住想笑。 现在的康平王,怕是被太子殿下扼制的死死的,哪怕被赏了巴掌,亦能不动声色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的殿下,厉害了! 清月回身,临出门前,故意似的道:“王爷的脸还是早些处理的好,否则明日定要肿起来。” 赵岘:“……”好丢脸。 他闷声道:“本王知道了。” 清月又道:“天气已晚,王爷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奴婢守着主子便是。” “不用,本王守着便好。” 清月“……”不会是想报复回来吧? 以康平王睚眦必报的个性,极为有可能! 第38章 清月不情不愿的离开后,赵岘本想先去处理白日里积攒下来的公文后再来陪她。 怕吵醒她,只得轻轻的试探着往出抽胳膊,不想他刚一动,赵宁便又小猫似的哼唧了一声,似乎不太高兴,皱着眉头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僵硬着身子,保持着半耷拉着肩膀的别扭动作,再也舍不得动弹半分。 此刻的轻易靠近,安宁岁月,是他曾经一直期盼的,又如何忍心亲自破坏? 房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如此,赵岘的呼吸声都不自知的清浅了几分。有烛芯燃烧殆尽,在彻底灭掉之前,又挣扎着发出最后的‘滋滋’声响。 房间昏暗了几分,朦朦胧胧,总是给人一种暧昧感。 赵岘垂眸,近似沉迷的望着赵宁的睡颜。 长而浓密的睫毛、挺巧的鼻尖、微微嘟起的樱唇,饱满的唇珠似乎在邀请谁来亲吻一样。 那一刻,赵岘自虐的想,骆言是不是也这样静静的凝望过她,情不自禁时,俯身上前,吻上她的唇。 俩人会以怎样的姿势接吻?赵宁会回应他么? 她说,她与骆言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如是自虐的胡思乱想着,赵岘越是不能平静。心如狂涛骇浪一般翻滚。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慢慢下移,明明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赵宁是他的皇妹,俩人之间,毫无半分可能。 可有时,动作比思维先行一步,当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或许不该发生的早已发生。 他也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唇,又迅速离开,自我鄙夷之时,又异常的兴奋。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一发而不可收拾,一遍遍的去尝试。 起初,他只是唇碰着唇,见赵宁没有反应,又偷偷的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她的唇珠。 软软的、肉肉的,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面颊时,还有些痒痒的。 赵岘抿了抿唇,倏地,弯唇笑了起来。 赵宁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毛茸茸的大狗,撒娇粘人的直往她身上扑,两只大爪子搭在她的双肩上,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 她十分嫌弃,想要赶走她,奈何身子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怎么动都动不了。 梦魇了一般。 她拼命的用力、拼命的挣扎,终于 解脱出来。 睁开眼时,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缓了一会儿,直至双眼有了焦距,才想起,这里,是安抚使府,她被赵岘囚禁了。 此刻,天将破晓,正是黎明之前,有微光照进屋子。 赵宁想要起身喝水,奈何刚欲动,手却被人紧紧的握住了。 她顺着手臂慢慢往上看,直至看清了主人的脸。 只见赵岘歪着身子背靠着床壁,垂着头,双眼紧闭,呼吸均匀,想必是睡着了。 一只手牵着她,另一走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姿态别扭。 赵宁撇着嘴角刚想大力的抽出自己的手,想了想,又停住了。 她狡猾一笑,旋即,慢慢的坐起了身子,手握成拳,卯足劲后,一拳闷在了赵岘的脸上,直接将人揍翻摔到了地上。 只听,‘噗通’一声,地面跟的一震,伴随着‘嘶’的一声倒吸声。 赵岘这几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今日,本想守着赵宁,谁料,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方才的一拳,他毫无防备,摔了个结实。 他坐在地上,发蒙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至赵宁拍着床板哈哈的大笑,才将他的神志拉了回来。 他抬手揉了揉她打过的地方,疼的抽了抽嘴角,旧伤加新伤,又得被人暗自嘲笑。 赵宁屁股往前挪了挪,双手撑着床榻,垂眸睨着他,笑的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 “我的康平王,摔的爽不爽啊?” 赵岘抬头,对上她明亮的双眸,面无表情的撇过脸,在赵宁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弯唇角。 笑了,赵宁终于笑了。 这一天,赵宁的心情莫名好到了极点,清月问她发生了何事,她却摇晃着脑袋装深沉,偏要逗她不肯说。 “清月,本宫想吃红烧猪蹄、荷叶糯米鸡、茄鲞,还有粉蒸肉跟豌豆黄……”她一连报出十几个菜名,像饿死鬼投胎了一样。 清月笑着一一记下,又道:“您也要吃些蔬菜跟时令的水果才行。” “知道了。” 清月转身去了小厨房,一一吩咐完,又亲自切了些水果端了上来,叉了一小块苹果递给她,调笑着问:“主子,您今儿个不绝食抗议了?” 赵宁噤着鼻子直摇头,心想,赵岘就是个老变态 ,她才不要他嘴对嘴的喂。 “呕……”想到此,赵宁突然反胃的往上呕了一下,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之前不曾有过的反应,似商量好了一般,今儿一股脑的全都找了来。 吃什么吐什么。 好不容易好了会儿,赵宁又开始折腾起来。 她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根手指粗细的绳子,非闹着要跳绳。 清月吓的一把抱住了她腰,求饶着道:“主子,您可轻点作吧,您这是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掂出来啊。” 赵宁不高兴的扭了扭腰,小声嘀咕着道:“这么明显么?” “清月,我肚子不舒服……”赵宁说着,蹲下了身子,佯装痛苦的模样。 清月当即急了,她忙松开赵宁,一并蹲下,焦急着问:“不是还没开始跳么,怎么就疼上了?” “疼~” 清月哪里知道她是装的,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回房后,又急吼吼的跑出去找赵岘,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嘁~”赵宁挑着眉角傲娇一嗤,自言自语道:“不绝食我也能弄掉她。” 主意多的是。 令赵宁万没想到的是,赵岘方才正在来看她的路上,与清月迎面碰了个正着,也就是思虑的片刻,他几个健步的冲了进来。 赵宁刚起步准备来几个大力弹跳,不料,被赵岘的一句“你干什么?”,吓的腿脚一软,径直跌坐在了地上。 赵岘忙上前,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边往床边走边吩咐清月。 “给本王找几根结实的布条来。” 赵宁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追问道:“你不会要把我绑起来吧?” “哼,什么时候老实了,什么时候再松绑。” “赵岘、贱人,你给我滚开,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人生?” 赵岘强行将她摁在床上,旋即,膝盖压着她的双腿防止她乱蹬乱踹再抻了肚子,一边捆人一边道:“我以为你对骆言的感情有多少,连孩子都不愿意为他生,还谈什么爱与不爱。” 赵宁像只落水小鸡似的拼命的扑棱着双臂想要挣脱出来。 她大嚷着,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本王偏要管。” “我是太子。” “女人当什么太子。” “……”赵宁一下子泄了气。 被绑了整整一天,赵宁也睡了整整一天。 晚上时,赵岘端着食盒进了屋。 清月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碗筷,他却一个闪身躲过。 “本王来喂,你先出去吧。” “主子被绑着,吃饭也不方便,奴婢还是留下来伺候的好。” 赵岘侧身冷冷的睨了她一眼,沉声道:“出去。” 清月:“……”阴晴不定。呸,等着殿下虐你吧。 赵岘脚步轻快,整个人都散发着朝气一样,踱步过去后,将将坐下还未等开口说些威胁的话,赵宁老早便开了口,她乖巧的道:“我自己吃。但是,你得把我手解开,不然,我怎么吃?” 赵岘仿若未闻,他舀了半勺米饭,又夹了一小块青笋放在上面,递到她唇边,示意她张嘴。 赵宁偏头躲过,气哼哼的道:“嫌你脏,不用你喂。” 赵岘眉宇藏着笑,也不多说,直接将饭菜吃进了自己嘴里,明明什么都没做,赵宁立马老实的投降了。 “我吃我吃,你快喂我啊。” 生怕他又变态似的用那种方式喂她,想想都觉得恶心。 赵岘唇角微勾,清浅一笑,道:“我只是尝尝味道如何。” 赵宁:“……”贱人。 赵岘极其享受一口口喂赵宁吃饭时的安静时光,见她咬着勺子用力的动作、时不时冲着自己翻白眼的灵动模样,越发的开心。 他总是抑制不住的想要笑。 一碗饭吃了个底朝天后,赵宁又开始闹幺蛾子。 “我吃太多了,想要出去走走,你放开我。” 赵岘凝视着她,想了想,还是给她解开了布条的束缚。 “我陪你一起去。” “我才不要。” 赵岘手上的动作一顿,旋即,慢吞吞的道:“那你就不要去了。” “……赵岘,你这样有意思么?” “有意思。” “……” 赵岘望着她纠纠成一团的粉嫩嫩的面颊,一本正经的问:“不想去了?那算了,就这么绑着睡吧。” 话音刚落,赵宁急急的声音想起。 “我去我去,我去!” 一连说了三个‘我去’ ,可见被绑的这一天,憋成了什么样。 俩人一前一后,漫步于宁静幽深的偌大花园中。 起先,赵宁还安稳的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只是走着走着,速度渐渐加快,且专挑那黑咕隆咚的深处去。她时不时的回头张望,想要看看赵岘是否还跟在后头,若是能就此甩了,就找处没人的地方,想法子弄掉孩子。 她是绝对不为赵岘生养子嗣的,绝对不会。 快速的走了约莫半刻钟,再回头,赵岘果真不见了。 她险些仰天长笑,庆幸自己长了个聪明的脑袋瓜子。暗戳戳的又往一人高的槐花树下躲时,身后突然一阵响动,旋即,一只大掌探了出来,拽住了赵宁的手臂。 “啊~”尖叫声刚要出口,便被那人从她身后堵住了嘴。 她瞬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宁儿别叫,是我。”确定她不再挣扎时,慢慢的松开了手。 赵宁不敢置信的回过头,诧异的看着笑的一脸荡漾的男人,那一句‘言哥哥’脱口而出。 第39章 “宁儿别叫,是我。” 赵宁听着熟悉的声音,僵硬的身子慢慢舒缓,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诧异的仰头望着笑容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男人,那一句‘言哥哥’脱口而出。 “真的是你?” 赵宁像漂泊于汪洋大海中的一只孤船,终于见到了彼岸,她高兴的伸开双臂一把环住了骆言的腰身,侧脸贴着他坚硬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兴奋的险些叫出声来。 “言哥哥,你是来接我的对不对?” 骆言被赵宁突来的举动吓的一时忘了动作,他双臂僵硬在半空,不知该放到哪里。毕竟,知道赵宁是女人,且又是皇上与祖父为他安排的妻子后,对于她的感情,心里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 “宁……宁儿……”骆言结巴的唤了她一声,见赵宁仰起头来,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干净又纯洁,一瞬间,对于脑子里‘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些个龌蹉想法感到羞愧。 他笑了笑,像个宠溺的兄长一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愿意跟我走么?” “愿意,我愿意。”说着,赵宁放开了他的腰,主动牵起他的手,扯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们快走,万一被赵岘那个死变态看见,必定逃不掉。” 刚刚舒缓下来的人,又因赵宁的动作而僵硬了几分。 她的手,小小的、肉肉的,许是在外呆的久的原因,凉凉的,握起来极为舒服。 他动作慢半拍的跟在她后头由着她带着往前走,视线呆呆的定在她倔强的背影上,根本挪不开。 花街柳巷去的多,胭脂水粉也闻过不少,从未有一个女人像赵宁这样,干净的不染凡尘,像是遗落在人间的仙子。 甚至他自己都未曾发现,心脏漏掉了半拍,以至于整个心跳都乱了节奏。 ‘砰、砰、砰’,密如鼓点。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藏匿于暗处的身形料峭的男人,目光始终注视着赵宁的一举一动。 当他看见那个厌极了自己的小小姑娘撞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并企图逃离开自己时,积压于胸腔内的怒火终于克制不住,像是火山岩一样,瞬间爆发。 他走了出来,挡住了石径小路的出口,声音犹如千年寒·冰,沉声道:“私闯本王的住处,骆言,你好大的胆子。” 突来的一声低呵吓的赵宁一愣,她惊恐的看着赵岘,身体下 意识的想要往骆言的身后躲,求救似的唤了声‘言哥哥。’ 骆言上前一步,一手护着赵宁将她往自己的身后藏,直视着面如罗刹的男人,轻松的道:“想打架?奉陪到底!” 以后,关于赵宁的事,他绝不会再让半分,哪怕祖父不曾交代,他亦如此。 赵岘闻声,冷嗤一笑,鄙夷的不加任何掩饰。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正有此意。” 不过是眨眼间,俩人已赤手空拳的动起手来。 掌心生风,犹如两条蛟龙,哪怕没有武器,亦是招招致命。 赵岘不遗余力,拳头直击骆言面门,骆言防着他双腿的动作,上头便慢了半拍,一时不察,侧脸生生受了一拳,火辣辣的,好像没了知觉。 赵岘冷笑,道:“不自量力。” 骆言侧身躲过他的桎梏,回了一句:“不自量力也会拼尽全力。” 肉搏声此起彼伏,听的人惊心动魄。 俩人的对话仍旧不断。 “既然不能娶她,为什么还要让她怀上孩子?”说到此,赵岘的面色更冷,拳头像是被施了咒,每一下都要打在实处。 骆言被逼的节节后退,仍旧不肯服输。 他听着赵岘的质问,心想,八成赵宁真的让他当了便宜爹,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悲。不过,赵宁能第一时间想到他,还是欢喜的。 骆言没反驳,直言道:“康平王怎知我娶不了她?” “你凭什么娶她?” “凭她是我孩子的娘,我是她孩子的爹。” 赵岘腿下生风,一个虚晃过后,转身,回旋脚踹在了骆言的小腹上,力气之下,直接将人踹飞几米开外。 “言哥哥……” 赵宁担忧的惊呼了一声,忙跑过去查探他的伤势。 她拽着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焦急的问:“伤到哪里了?疼不疼?” 赵岘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暴起,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嗜血的双眸冷睨着赵宁,压抑着冲破胸膛的滔天怒火,沉声道:“赵宁,过来。” 赵宁闻声转过身,见他一步步逼近,立刻站起身,像只老母鸡一样,伸开双臂挡在了骆言身前,大声的道:“不许你伤害他。” 骆言撑着地,慢慢的站起了身,他朝地上吐了口血水,旋即爽朗一 笑,握住赵宁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直视着停在五米开外的赵岘,坚定的道:“宁儿若是愿意嫁我,我拼尽性命也会娶了她。” 赵宁闻声,傻楞了一瞬,反驳的话到了嘴边,一琢磨,不能涨赵岘威风灭骆言志气,旋即又换了话,道:“言哥哥愿意娶我,我便嫁给他。” “哼。”赵岘气的笑出了声,他望着倔强又高傲的赵宁,问:“你想嫁?谁同意了?” “我怀了言哥哥的孩子,父皇自然会同意。” “别天真了,难不成你以为父皇会看着你将北燕的江山,拱手送到骆家的手上?” 赵宁想也不想的直接道:“皇位不要,给你了。” “赵宁!”话音刚落,赵岘低吼一声,怒气已是不可控的范围,他停顿了半天,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句:“本王不许。” 说罢,速度如猎豹一般,猛的袭向骆言。 骆言瞬间松开赵宁的手,迎面而上。 许是方才赵宁的话与动作给了他更多的力量,这一番博弈下来,赵岘并未占到半分便宜,反而频频失手,生生受了骆言几拳。 胸口再痛也不及赵宁方才的话诛心。 “想娶她?休想!” 骆言躲过赵岘乱了章法的一拳,轻声一笑,道:“若不知康平王是宁儿的亲兄长,还以为是个与我争风吃醋的男人,这般拼命。” 赵岘闻言,出拳的动作当即慢了节奏,鼻梁生生受了骆言一拳,顿时,鼻血横流。 俩人拼命的功夫,太过专心,并未发现,此刻,女主角早已逃之夭夭。 赵宁方才虽然为了往死里气害赵岘,顺着骆言的话说了些什么娶啊嫁啊之类的,不过,她这辈子真心没想过要嫁人,有钱有权,要男人作甚?更何况,她连爱情为何物都不知。 她愣在一旁,眼睛虽然盯着两个生死搏斗的男人,但是心思却转到了另一处。 骆言不是要当她哥哥么?怎么又说要娶她了?听那语气,好像是真的。 想到此,她痴傻的瞪大了眼珠子,心想,不会是因为她说孩子是他的,他才要负责的吧? 这……这可不行。细琢磨了一番,还是觉得,管它是真是假,先逃了再说。 所以,趁着俩人注意力没放在她身上,蹑手蹑脚的闪身躲到了一颗两人抱的古树后,旋即偷偷的开溜了。 骆 言见赵岘也吃了大亏,终于停了手,他诚恳的道:“王爷为了殿下好,草民又何尝不是,既然我们的初衷都是如此……” 话未说完,便被赵岘冷声打断。 他冷漠的道:“没有我们,只有我和你!” 骆言:“……” 无言的空挡,两个高大的男人终于发现了一件事实。 赵宁不见了。 骆言试探了唤了几声,“宁儿……宁儿……” 赵岘亦是四下搜寻了一番,没见到人,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彷如吃了什么大力滋补丸,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他眉眼含着笑,讥讽道:“本王还以为赵宁有多喜欢你,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时被抛弃的人。” 骆言:“……” 赵岘蹭了蹭流血不止的鼻子,不再与他耗时间,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下次再发现你私闯安抚使府,必不会再顾及武英侯颜面,定要将你下狱。” 赵宁小心翼翼的避开光亮处,贴着墙根一脚深一脚浅的摸索着往前走。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生怕赵岘又神出鬼没的跟了过来。 就在她找到了一处破旧的无人把手的小门时,高兴的笑容还未等绽开在脸上,不知何处突然冒出了两个冷面黑衣人。 两人一人驾着她一只胳膊,像拎着小鸡似的将赵宁腾空驾起,只余两条腿孤魂野鬼一样悠荡着。 暗卫步履如风,迅速的往她所住的屋子移动。 “放手,本太子让你们放手,你俩给我放手。” 赵宁乱蹬着腿,像个街边的泼妇似的大嚷大叫,企图引起骆言的注意,谁料,暗卫的速度太快,声音将将传到骆言那处,人便被塞进了屋内。 骆言又被暗卫强逼着请出了府,此刻,即便知道赵宁身在何处也是无能为力。 他最后深深的望了眼安抚使府的暗黑门邸,心中念道:“宁儿,别急,我定会接你出来。” 赵宁在屋内气呼呼的转了几圈,实在没出气的人,便冲着房门踹了几脚。 “贱人,赵岘是全天下最贱的贱人。” 木质门板咣啷啷的响了几声,就在她抬脚欲再踹几脚解解气之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一脸煞气、满身挂彩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也没看赵宁,一边脱下衣衫撇在了地上一边道 :“打盆水来。” 赵宁眨了眨眼睛,想了想,不确定的回头问:“你是在吩咐本太子么?” 赵岘头也不回的道:“房内还有谁?” “本宫是太子,再说,我还怀着身子,你凭什么使唤我?” “哼。”赵岘哼声一笑,讽刺道:“你不是吃多了想要消食么?给你机会。” “……” 赵岘倒也没舍得真让赵宁做什么,自己出去弄了盆水,又让人送了些上等的金创药膏,递给赵宁,不言语,意味明显。 赵宁:“……”本来没打算理他,后来一寻思,歪主意上脑,便乖巧的接了过来。 她佯装自己手脏,要净手,出门唤清月再打盆水来之时,偷偷让她在水里头加了超量的食用盐。 等她收拾妥当,重现拿起金创药膏给赵岘涂抹伤口时,笑嘻嘻的一边与他说些有的没的,一边看他隐忍着疼痛,冷汗直流,心底爽到炸。 有一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还有一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赵岘,想把我囚禁在身边,本太子奉陪到底!看到底是你能占到便宜,还是本太子吃亏。 窗外的琼华如液,似一层银霜,洒了满院子。 赵岘穿着单薄的直裰,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上,他目视着远方,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又看的入神。 有些念头,想的久了,就成了心魔,不去试一试,便会走火入魔。 很多道理他都清楚,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放手比在一起更让他痛苦,那么,他又为何要放手。 左右,在赵宁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冷漠无情的王八蛋,那再王八蛋一次,又有何妨? 打定主意后,赵岘转身,坚定的重新推门走进了屋子,见赵宁已躺在床上迷糊糊的几近睡着,便放轻了动作。 他兀自脱了衣袍,只余一身白色的中衣,带着一身的沐浴清香与冷意,掀开赵宁的被子,上了床。 第40章 赵宁虽然怀了身子,但因不在自己的地盘,睡起来总是不□□稳,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时常被梦魇折磨,所以每每总是不敢深睡。 更何况,这一夜又是惊又是气,即便大脑困顿,可意识仍旧清醒。 所以,当赵岘带着满身湿气,略有迟疑的掀开她的锦被,静默了一瞬,又坚定的跨上床,躺在她身侧时,赵宁的瞌睡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僵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呼吸都不自觉的清浅了几分。那一刻,她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没有第一时间将他踹下床。 因为害怕,还是想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出人预料的,赵岘始终并未有任何举动。偌大的花梨木雕花罗汉床上,赵宁居于中间,赵岘靠着床边而卧,俩人之间甚至还可以再睡下一人。 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赵宁脑子里产生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猜测,甚是连安抚使府内穷的已经买不起床都想到了,然,未有一个原因与爱情有关。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再一次袭来,上一刻还在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赵岘不是个好东西,得防着点,千万不能睡,一定要抓他个现行,谁知下一刻,意识渐渐模糊,不过是几个呼吸的瞬间,已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岘紧闭着双眼,挺尸一般躺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赵宁并未睡。睡相差到极致的人,根本不可能这么久还保持着一个姿势。 至于赵宁为什么什么都没做,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或许,她没那么厌恶他? 直至赵宁小猫儿似的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而卧,赵岘这才睁开漆黑的双眸。 他慢慢适应了黑暗后,翻身,面对着赵宁,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凑近她的脖颈,像个变态似的轻轻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无比的满足,彷如今夜遭受到的来自于她与骆言的所受伤害都可以自动治愈。 “这样就好。”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轻轻的收紧手臂,大掌在她的小腹上轻轻的揉了揉,“哪怕不能再更近一步,只要我能守护着你们母子,这样就很好。” 赵宁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茫然的坐起身,眨了眨睡眼惺忪的杏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清月……” 她冲着门外唤了一声。 “主子,您今儿怎么醒的 这么晚?是不是饿了?” 清月听见声响后便推门走了进来,端着纯铜的盆子放在了临窗前的六角支架上,旋即拧了一条热帕子递给赵宁,又问:“奴婢让小厨房炖了碗燕窝,听闻是从南疆弄来的极好的血燕,您太瘦了,需得补补。” 赵宁接过帕子擦脸的功夫,终于想起了昨晚赵岘爬她床的事。 她急急的问:“你见着赵岘了?” “王爷?未曾看见?不过方才听前院的人说,王爷好像一早就出门了,不知去了何处。” “……” 想必怕她发现自己做的恶心事,所有逃之夭夭了吧。 “嘁”赵宁不屑一笑。 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头没尾的又问了一句:“唐鳌不是有银子了么?怎么还不开战?” 清月不解的:“不开战不是更好?一旦打起来,生灵涂炭,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赵宁道:“唐鳌养精蓄锐那么久,肯定是要瘪个大的出来,这一场战争无可避免,除非父皇把江山拱手让给唐鳌,亦或是唐鳌良心发现,自刎身亡,你觉得,这两种可能,哪个更容易实现?” 其实赵宁留了半句话没有说,如若真打了起来,赵岘肯定再没功夫看着她,她逃出去的机会更大些。 赵宁叹了口气,又想,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努努力。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不过,这肚子里的种,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清月闻言,噤了下鼻子,接过赵宁递过来的帕子怒着嘴道:“奴婢笨拙,可不懂得这些,不过那个唐鳌,一瞧便不是个省油的灯,奴婢觉得,他必定会起事。回头,咱们还是想办法离开小叶城吧。” “要是那么容易离开就好了。”赵宁说了句丧气话,一边下床一边吩咐道:“本宫要沐浴。” “这不时不晌的,您沐浴?莫着凉了。” “没事儿,快去准备吧。” 她要洗掉赵岘身上的所有恶臭气味。 赵岘是在第三日晌午回府的,与其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穿身对襟羽纱衣裳、下配翡翠烟罗绮云裙,带着白色斗笠的妙龄女子。 俩人手牵着手,一路从街上招摇的走了进来。 那女子与赵宁的身段不相上下,但是比她更为丰满,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温婉动人。 虽 然赵岘脸色没什么表情,但是以他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既然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将人领进门,想必也是极疼爱的。 进了屋后,赵岘吩咐府内的丫鬟,交代道:“照着姑娘的尺寸,做些宽松的衣服来。” 翠云毕恭毕敬的道:“王爷,是否让裁缝来府里,为姑娘量身定做?” “不必,稍后,本王让人把尺寸给你送去。” “是。” 旋即,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那名女子去了偏院,直奔赵宁的屋子。 其实赵岘一回府她便得了消息,清月虽然才来了三日,但毕竟出身于皇宫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眼色自然比旁人多。所以,当天便收买了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这间偏院的婢女,那边有点风吹草动,婢女便跑来通风报信。 左右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赵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所以俩人来时,赵宁并没什么惊奇,仍旧躺在刚搬到院中的贵妃椅上晒太阳。 她闭着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高傲的连眼皮子都不愿意睁开。 赵岘上前一步,挡住了她身前的光亮,在她身上投下一道黑影。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影子与她贴合在一起,那一刻,竟有些小小心动。 现在的他太过容易满足,只要但凡与赵宁息息相关的,哪怕只是一片叶子,也足以令他开心许久。 “好狗不挡光,滚开。”赵宁头不抬眼不睁的骂了一句,将赵岘的神游的意识拉回, 他握了握拳,又松开,旋即冷声道:“跪下。” 赵宁闻言倏地睁开眼,她腾的站起身,直指着赵岘的鼻子,怒瞪着杏眼,大声骂道:“赵岘,你放肆!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让本宫向她下跪?” 赵岘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冷眸在背光里更加的暗晦莫深。见赵宁气的跳脚炸毛,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没来由的开心。 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当做赵宁在吃味? 如是想着,绷直的嘴角便不可控的弯了起来。 像是要证实他的猜测一样,于是,故意冷着声音,慢慢道:“本王纳她为妾,在民间,这便是你的嫂嫂,你自当要施礼。” 赵宁瞥了眼站在她身后垂首不语的姑娘,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讽刺道:“竟然有人敢嫁你,怕不是个傻的 吧。” 明显的跑了话题。 赵岘忙扯了回来,又道:“本王要纳她为妾。” 赵宁讥讽一笑,又重新躺回了贵妃椅上,慢悠悠的道:“难不成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赵岘闻言,误以为她是因着自己要纳别的女人为妾而闹了脾气,开心的的笑容还未等绽放在脸上,只听赵宁接着又道:“这姑娘已经够倒霉了,难不成我还要恭喜她?那也太没人性了。” 赵岘:“……” 好半响,气的都说不出话来。 清月见状,忙打圆场。 她上前一步,冲着那名清丽的女子躬身施礼,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话音刚落,赵岘低沉沉的声响响起。 “她算哪门子主子。” 清月:“……王爷的妾氏,自然是主子。” “本王不会纳妾。”更不会娶妻。 只是最后一句,他没有说。说了有什么意义?在赵宁听来,还不是一句笑话。 或许,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笑话一样的存在。 清月更糊涂了,这纳妾是王爷您说的,不纳也是您说的,您这张嘴…… 八成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清月还未等想出个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赵岘善变的嘴,赵宁便接过了话茬。 没头没尾的一句‘屁股’直接让清月笑出了声。 自知失礼了,忙又止了笑。 这一句‘屁股’,只有主子俩人明白是何意思。 赵岘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见赵宁笑眯眯的觑着眼睛,不用猜也能知道,准是没琢磨好事。 他闷闷的叹了口气,终是醒悟过来,赵宁厌极了他,怎么可能因为他纳妾而吃味。 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还不跪下。” 第41章 “还不跪下。” 低沉沉的声音带着威慑的力量,不怒自威。 立于他身后的姑娘吓的一个瑟缩,她立刻屈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扯掉头上的帏帽冲着躺在贵妃椅上逍遥自在的赵宁,‘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 地面仿佛跟着一震,可见她使了多大的力气。 赵宁忙睁开眼望过来,她睨了眼额头紧贴着地面匍匐模样的青瓷,又斜睨了眼老神在在的赵岘,不解的问:“你这是何意?” 青瓷听见赵宁的问话,立刻抬起头来‘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她余光偷瞄了眼赵岘,见他略有不耐,忙闭上了嘴,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赵宁见状,索性坐起身,重新认真打量起青瓷来。 “她不会说话?” 赵岘‘嗯’了一声,旋即又道:“抬头,给宁儿瞧瞧你的模样。” 青瓷乖巧的抬起头,冲着赵宁腼腆一笑。 小巧的鹅蛋脸,水蒙蒙的杏眼里蕴含着雾气,楚楚动人,鼻梁高挺,嘴巴小巧,这面相,竟与赵宁有五分相像。 清月最先反应过来,她惊愕的望着青瓷,又看了看赵宁,视线在俩人之间梭巡了几次,企图找出自己看错的证据,奈何,这身形、这模样,太过相似,一时间竟让人无法接受。 这时,赵宁也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觉得她面相熟悉,原来竟与自己相像。 她站起身,不高兴的指着青瓷,质问赵岘:“你打算纳她为妾?” 赵岘垂眸,目光直视着赵宁,漆黑的眸子里含着星光,他难得的温和,轻声道:“我说过,我不会纳妾。” “难不成想娶她为妻?赵岘,你娶个与我模样相似的女子为妻到底是何意?想侮辱我不成?”赵宁已彻底的怒了,她冲着赵岘大声嚷着,犹不解气,又大步跨上前,握着拳头拼命的捶打着他。 “变态,你就是个变态……” 身侧的清月与青瓷全都乖乖的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赵岘也不觉得丢脸,他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由着她发泄,又担心她动作太大再动了胎气,遂钳制住她乱挥的双手,耐心的解释。 “我并非要娶她为妻,你不是一直闹着想要出去?有她给你做替身,你便可以随时随地的出去了。” 赵宁挣扎的动作一顿,她仰头,望着背光而立的男人 ,见他神色柔和,态度诚恳,半信半疑的问了句:“真的?” “我何时诓过你?” 赵宁抽出自己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珠子精明的转了转,又道:“那我现在想出去,行么?” 赵岘弯了弯唇,“自然。”说着,又吩咐青瓷,让她将自己细软里那一套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配月白色锦绣双蝶钿花衫递给清月。 “我挑的,也不知你是否喜欢,先将就着穿。一会儿让清月给你量下尺寸,让裁缝重新做些送来,喜欢什么颜色,告诉清月便是。” 赵宁更是不解了。 “赵岘,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对你好。” 赵宁冷嗤一笑,不屑的道:“今儿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赵岘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回头又吩咐清月,道:“伺候宁儿更衣,顺便给青瓷找身她的衣裳,稍后你留下,我带她出去转转。” 清月看了看赵宁,见她没反对,委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赵岘没能看见换上女装后的赵宁的模样,因为她出来时,已经戴上了帏帽,只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双肆无忌惮的双眼,无畏又高傲。 赵岘上前一步,静静注视着她,柔声道:“想去哪儿?” “随便走走。” 说着,赵宁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她背着手,走起路来一崩一跳,像个雀跃的孩子。 赵岘见状,忙跟了上去。 他伸手,若无其事的直接牵起了她的手,目视着前方,嘴角带着抹得意的笑。 “你这是干嘛?” 说话的功夫,也走到了前院,正巧张素走了过来 见来人是赵岘,忙道:“王爷。” 赵宁立刻老实了,不敢再挣扎,生怕被别人认出来。 赵岘“嗯”了一声,并未过多停留,拉着赵宁又往外走。 赵宁不敢大力挣扎,府内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她也有顾虑,遂,只得叽歪歪的小动作的往出拽,小声嘟囔着:“为什么一定要牵手?” 赵岘:“因为我方才牵着青瓷一同回来的。” “那又怎么了?” 赵岘面不改色的道:“不牵着你,别人会怀疑。” “不牵手就怀疑?屁,当我傻啊?我看你 就是纯心恶心我。” 说着,又用力的往出拽了拽。 “宁儿,别闹了。” 赵岘语气极为无奈与疲惫。 此刻,正好走至一处拐角,见四下无人,他站住,用空余的那只手撩开她帷帽,望着她小鹿一样水润莹莹的杏眼,樱花粉色的薄唇上朱砂点点,视线怔愣了少许。 许久不曾燃过的心,此时,烈火燃烧。 他倏地抱住了赵宁,声音异常的低沉,急急道:“别动宁儿,让我抱抱吧,求你,让我抱抱。” 似有哽咽,几近卑微的祈求让赵宁也猝然一愣。 甚至忘了挣扎。 高高在上的赵岘、目空一切的康平王,何时如草芥一样低微到了尘埃里? 他又在预谋什么?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赵宁又恢复了常态。 她讽刺的勾唇一笑,踮起脚,仰头,樱唇凑近他的脖颈,刻薄的道:“赵岘,你可真叫人恶心。” 说罢,退离开他,骄傲的哼笑了一声,旋即,头也不回的慢慢往前走。 她双手搭于小腹上,莲步轻移,女儿娇态尽显。 赵岘身子一僵,那没有轻重的一句话似千斤顶,毫无预料的砸向了他想要敞开的心怀,碎成沫,不见血,已成泥。 他捂着胸口,不过是一个呼吸的瞬间,血液逆流了,顺着心脉而上。 他拳头抵在唇上,闷咳了几声,喷薄而出的血液顺着指缝缓缓没入袖口,在他洁白的皓腕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痕迹。 他胡乱的用袖口擦了擦,又忙追了上去。 赵岘倔强的再一次牵起赵宁的手,十指交缠,他目光坚定的带着她大步往前走,仿佛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一生的终点。 做不成情人,回不到兄妹,赵岘已经找不到更适合他与赵宁的位置,与其这样折磨着自己,不如享受这片刻的温存,哪怕,下一刻是地狱,他也不会后悔。 第42章 赵岘方一靠近,赵宁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怀了身子的人,嗅觉总是比常人更为敏感。 她嫌弃的歪头睨了他一眼,嘲讽的话已到了嘴边,可见他原本苍白的唇色忽然变得红艳艳的,唇角处更残余了一抹鲜红,愣了一瞬,连指甲死命抠着紧紧握住她的掌心,企图扣掉一块肉的动作都松了几许。 她歪了歪嘴,不屑的道:“身体素质这么差?随便几句话就能气吐血啊,啧啧啧,就你这怂样,还想不想……” 话音未落,赵岘的目光已寒测测的射了过来。 “我身体素质好不好,你真想知道?” 说完,还未等赵宁反应过来,自己倒是率先红了脸颊。 他忙别过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闷声拉着她一道往前走。 也不知自己胡思乱想着什么,面颊越来越红,一路延伸至耳根,甚至隐藏于衣领下的脖颈也渐渐泛了红。 赵宁瞧着他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倒也忘了方才他话里的意思。 她不解的问:“你想啥呢?” “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红个啥?当我是傻子呢? 赵宁现在特别爱较真儿,也不知为何。 她顿住脚步,干脆不走了,绕到赵岘的跟前,认真的打量着他。 好看的眉宇皱在一起,眼神带着探究。 赵岘见状,忙别过脸,目光闪躲的装作若无其事,视线不知该放向何处。 默了一瞬,脸皮又烧的更加厉害,他闷咳了一声,索性绕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转移话题,问:“你来小叶城之后,可有去过哪里游玩儿?” 赵宁自打怀了身子,脑子越发变得笨拙,回头间就能忘记自己方才要做的事! 她忙跟上去,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娇气。 抱怨着道:“还未到小叶城便被唐鳌掳了去,刚到武英侯府又被你掳走,别说是玩儿,连人身自由都谈不上。” 赵岘怕自己走的太快她跟着会累,遂又放慢了步子。 听她絮絮叨叨的抱怨,顺道将自己也数落了一通,不知为何,心情格外的愉悦。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享受赵宁带给他的片刻亲近。 也没再厚着脸皮去牵她的手,俩人肩并着肩,从最热闹的长街一头慢慢走向另 一头。 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着此起彼伏。 赵宁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似的,见着什么稀奇的玩应儿都想瞧一瞧。 “喂,这个是什么?” 赵宁连他名字都懒得叫。 哪怕如此,赵岘也非常满足,只要不是针锋相对就好,左右也不会唤他一声夫君,叫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俩人在街上逛了会儿,赵岘怀里大大小小抱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应儿,大到纸鸢,小到蛐蛐,杂七杂八一大堆。 赵岘毫无怨言。 见赵宁的兴致头淡了不少,走起路来也不如方才欢快,停下,柔声的问:“宁儿可是累了?” 赵宁‘嘁’了一声,不耐烦的道:“走这么久不累才怪。” 对于赵宁情绪的不稳定,赵岘很是纵容。 他曾私下里询问过军医,怀了身子的人需要注意哪些事项,其中一条便是她们怀孕初期喜怒无常,没有解决的办法,尽量顺着,脾气来的快,去的更是快。 他瞥了眼赵宁,眼内闪过一丝心疼,站在原处想了想,又蹲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 赵宁站在原地没动,她垂眸,睨着怀里抱着满满的东西,依旧高技能的蹲在了地上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对我这么好,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上来,我背你。” 赵宁虽然笑的肩膀乱颤,但是眼内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她俯身,凑到赵岘跟前,调侃似的语气,问道:“喂,你是不是良心发现了,觉得以前对我太坏,所以现在想要补偿了?哼,你想补偿,也得问问我要不要啊” “宁儿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才不要你背。”说着,直接上脚,冲着他后背大力的踹了一跤。 赵岘毫无防备,他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怀中的东西散了一地,额头也撞出好大一个包。 周围不少的百姓,见状,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人数逐渐增多。 更是有人对着赵宁指指点点,难听的话不绝于耳。什么‘自私’、‘没有涵养’、‘不懂得感恩’、‘怪不得用帏帽遮住脸,怕被人认出来仍鸡蛋’云云之类的。 起先,赵宁还心情舒爽的看着赵岘蹲在地上闷声不响的捡东西,当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讨伐声也越来越大 时,方才的好心情也逐渐消失。 她抿起嘴,眼泪含在眼圈,委屈的刚想冲着众人大喊‘是他一直欺负我,一直都是’,不想赵岘率先开了口。 他抱着东西站起身,冲着一群打抱不平的百姓,道:“是我自愿的。” 言罢,也不在乎众人的反应,又重新蹲在地上,执着的道:“上来,我背你回家。” 赵宁闻言,身子一颤,她愣了一瞬,方才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再一次模糊了双眼,她吸了吸鼻子,慢慢踱步上前,趴在他的背上,由着他背着自己坚定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夕阳西斜,红霞挂了半边天,余光将俩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赵岘看着地上的影子,没来由的,弯唇笑了起来。 像个孩子,天真又满足。 赵宁,你兴许不知,哪怕简简单单的一个影子,都会让我高兴许久,这种近似病态的感觉,我厌恶至极,又贪恋至极。 赵宁双手抱着赵岘的脖颈,侧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小声的嗡嗡道:“赵岘,若是从小到大,你能一直像刚刚那样,无论我对错,都站在我这边,即便后来,你对我做了很坏的事,我依旧会原谅你。” 赵岘听着她似带有哽咽的声音,步子迟疑了一瞬。 重现迈开步子,他开口,缓慢而坚定的、像是起誓一般,认真的道:“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 “赵岘……” “嗯?” “你说要背我回家,可是我还有家么?” 过往的十七年里,她仿佛一直过着另一个‘赵宁’的人生,懦弱是假、迟钝是假、欢喜是假,只有悲伤是真真切切的。 她总以为,只要她表现的懦弱无能,赵稷就会把江山传给赵岘,她不想背负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重担。什么皇位、什么权利,强加在她身上时,可有人曾问过一句,‘你想要么?’ 此生惟愿,做回自己,找处广阔无垠的大草原,牧马放羊,无忧无虑的过活。 这很难么? 兴许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然而,生于帝王之家,她的人生,哪里又是她能左右的? 赵宁想到此,隐忍的眼泪终于决了堤。 她将整张脸埋在赵岘的后背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而落,闷声大哭。 过往,那些压抑的 岁月,犹如时光机器一样,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飞速而过。 她刚记事时,便是长她两岁的赵岘一直带着她胡闹,打碎父皇最喜爱的五彩云凤纹瓶、摘掉母后寝宫里刚刚盛开的金盏花……,那么多那么多,哪一次不是赵岘背黑锅? 受罚的是他,哄着她的仍旧是他,就连她偷偷跑去宣政殿,抱着玉玺往他脸上印,他也毫无半分怨言,他曾经那样宠溺她,为什么后来的他们会变成这样? “赵岘……”赵宁抽泣着问:“我们不能回到从前么?我们为什么回不去了?” 赵岘的声线也低沉了几分,暗哑着道:“是啊,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呢?”为什么会爱上你?为什么不能退回到兄妹的位置? “赵岘,你不能一直当我的哥哥么?” “宁儿,你想我一直当你哥哥么?” 赵宁吸了吸鼻翼,她想了想,自己又摇头否定掉,哭的比方才更加的伤心,透着绝望,道:“不能了,赵岘,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那么恨你……那么恨你……” 赵宁已经忘记自己何时回到的府上。 待她睁开眼时,发现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冲着外头唤了声清月。 “主子,您醒了?”清月急匆匆走进来,她放下手中的铜盆,拧了条热帕子递给赵宁净脸,见着她哭的红肿的双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试探的问:“王爷欺负您了?” 赵宁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赵岘的回话上。 他说:“宁儿,你希望我是你的谁?那我日后便是你的谁。” 清月更是不解了,“那您为啥哭?不是出去玩儿么,一个两个的,回来咋都变了样。王爷貌似心情也不算好,回来后,一直拉着李将军喝闷酒,这都一个多时辰了,空酒坛子一坛坛的往出运,闹的哪样?” 赵宁诧异了一瞬,想了想,又抿起唇来,不再说话。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下午说了许多很过分的话么?不对,赵岘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坏了心情。 赵宁用过晚饭,由着清月伺候着沐浴。盥浴室内,雾气腾腾,似隐若现着她逐渐丰满起来的身材。 她娇羞的睨了眼自己身前两个越发变大的‘小笼包’,红着脸颊,问了句:“她最近 怎么长的这么快?束胸快要挡不住了。” 清月被她逗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一边给她擦背,一边解释道:“听闻女子怀了身子,都是会变大的。以后啊,还会更大,您啊,也别再束胸了,根本没用。” “……那它还会变小么?” “奴婢又没生过孩子,可不晓得这事。” “……” 赵宁双臂搭在木桶边缘,脑袋枕着自己的纤臂,想着‘小笼包’与‘大寿桃’的事,昏昏欲睡。 “主子,别睡了,一会儿小心着凉,咱们出去吧。” “嗯。” 当赵宁带着满身湿气与淡雅的清香回房时,发现赵岘已等在了里头。 他坐在八仙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兵书,手旁是一杯冒着蒸蒸热气的绿茶,悠闲自得的模样。 赵宁蹙起了眉头,不悦的问:“你怎么在这?” 赵岘目不斜视的盯着手中已经许久未曾翻过页的兵书,若无其事的道:“你装成了我爱妾,晚上,我自然是要宿在你这里。” 第43章 “你装成了我的爱妾,晚上,我自然是要宿在这里。” 赵宁反应极快的回道:“我要是装成丽贵妃,你还不得跪下叫我一声娘?我可受不起,赶紧,哪儿来滚哪儿去。” 清月忙扯了扯赵宁的袖子,凑近她的耳根小声劝道:“您明儿不想出门了?莫要卸磨杀驴啊,好生说说。” “他可不就是一头驴。” 清月:“……奴婢……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 赵岘听着俩人细细碎碎的谈话,抿了抿嘴,没理她,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页书,继续认真的拜读。 赵宁也没顾忌他的颜面,直接开口撵人。 “赶紧滚蛋,我累了,要睡了。” “你睡!” “你不走我怎么睡?” 赵岘也不知是否是喝了酒的缘故,今个脸皮格外厚,又极为的贫嘴,他漫不经心的回道:“我也没拿东西支着你的眼皮不让你睡。” 站在一旁的清月听的直抽嘴角。 她见赵宁隐隐爆发的怒火、且大有燎原的趋势,忙上前打圆场。 她哄着道:“王爷,主子有了身子,嗅觉比常人格外敏感,您今夜与李将军喝了不少酒,这……” 言外之意就是,您身上味儿挺大的,赶紧哪凉快儿哪待着去,别招殿下的烦了。 赵岘闻言,抬起袖子嗅了嗅身上的气味,嫌弃的噤起了鼻子。 他站起身,也不言语,闷声走了出去。 赵宁半信半疑的看着关上的门,又看了眼清月,挑了挑眉头,眼神示意的问:“这就走了?” 清月笑了笑,她走上前,一边伺候她更衣,一边慢慢的道:“王爷多在乎脸皮的一个人啊,奴婢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哪里还能继续待在这?”说到此,清月顿了一瞬,她手腕上搭着赵宁刚脱下的衣服,歪头默了一瞬,不解的问:“殿下,就算您借用青瓷的身份出门游玩,王爷也不必进您的房间歇夜吧?奴婢怎么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奴婢说的您可不准生气。” “嗯。” 清月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将话说的委婉一些,道:“奴婢偶尔见王爷看您的眼神不太对。” 赵宁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她甩下鞋子上了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道:“他一直不喜我,眼神自然不对咯 。” “不是不是。”清月忙否定,她上前一步,走至床沿边,跪地,下巴枕着横搭于床上的手臂,怒着嘴巴想了想,道:“奴婢倒是觉得,王爷的眼神偶尔带着忧伤,偶尔又炽热浓烈,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就像……就像看着心爱的女人……” 话音未落,赵宁鄙夷的目光已扫射过来。 “你知道什么样的目光是看心爱姑娘的目光?” 清月羞红着脸颊摇了摇头。 “奴婢不知,主子知道?” “……我也不知。” 赵宁被她说的起了兴致头,又重新坐了起来,她凑近清月,小声的问:“你还记得《天生夫妇婚后手册》那本书么?” “《天生夫妇婚后手册》?” “就是女角儿叫初甜,男角儿叫顾朝生的那本,里面就描写了好多俩人婚后的事……”说到此,赵宁抿着嘴巴笑了起来。 羡慕的道:“真幸福。” “主子可有想过日后想要嫁个什么样的郎君?”还未等赵宁开口,她忙又补了一句。 “主子日后的夫君必定是这天下最为优秀的人。”(赵岘:谢谢夸奖!) 主仆俩人像是亲密无间的小姐们似的,嘀嘀咕咕的说着儿女情长间的悄悄话,挤在一起,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直至房门被再一次打开。 赵岘带着一身的湿气,白皙的面颊被热气蒸的红彤彤的。 见清月还在,不高兴的驱赶道:“你下去吧。” 赵宁:“……你怎么又回来了?” “嗯。”赵岘厚脸皮的又坐回到八仙桌前,义正言辞的道:“兵书还没看完。” “安抚使府已经穷到连你办公的屋子都没有了?” 赵岘“嗯”了一声,旋即赵宁再说什么难听讽刺的话,他都不予理会。 今夜,他是铁了心的赖在这。 赵宁气呼呼的扯过靠枕直接甩了出去。 软绵绵的,砸在头上不痛不痒,气的仍是自己。 “你还说他在乎脸面,屁,明明就是没皮没脸的烂人。” 清月:“……” 赵宁不睡、清月不走,赵岘屁股像是粘在了椅子上,三人谁都不肯让,硬靠着。 还是赵宁最先败下阵来,她困的连话都懒得说,拱进被子里,几 个呼吸间,人便睡着了。 赵岘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侧身,冷眸寒恻恻的盯着清月。 “还不出去?” 清月:“……王爷,要不,还是奴婢守着主子吧,您明儿还有好些公务要忙……” 话音未落,便被赵岘打断。 “滚!” 声音虽然不大,气势却是足的很。 他起身,像拎鸡崽子似的,直接将死赖着不走的清月丢出了屋子。 直至外面没了清月碎碎念道的声音,赵岘这才慢慢踱步到床前。 他垂眸,盯着她尚未消肿的眼睛愣了许久,旋即,弯腰,在她长而翘的睫毛上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 “待送你离开之后,兴许我们永无再见之日,所以宁儿,再多陪陪我吧。” 赵宁是被尿憋醒的。 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哼唧着想要起身,奈何手上多了一个力道,握的紧紧。 吓的赵宁瞬间褪去了瞌睡虫。 待感知到身边有人,且借着透过窗棂照进来的月光看清楚这贼人是谁之时,本想死命往他身上招呼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眼珠子精明的转了几转,立刻生出来几个坏心思。 重新闭上眼,佯装做了噩梦,一个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不遗余力。 赵岘惊的一个激灵做起了身,他侧身,望了眼睡相不算好的赵宁,见她踢掉了被子,只以为是做了噩梦。 替她盖好被子后,揉了揉被打痛的脸颊,又重新趟了下来。 将将有了困意,一个巴掌又毫无征兆了扇了过来。 到了后来,巴掌也不能满足赵宁想要往死里折腾他的欲望,干脆坐起身,一脚将她踹下床。 她哼笑了一声,骂道:“又来爬床,赵岘,你到底要不要脸?这天下没女人了吗?半夜要来爬妹妹的床?也不怕世人知道了,吐沫星子淹死你。” 若说第一个巴掌,赵岘只以为她是睡糊涂了,可第二个扇过来时,她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似憋着笑一般。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由着她打,不过是逗她开心罢了,左右也不能掉块肉。 不过,她方才‘又来爬床’的一个‘又’字,让他不自觉的尴尬了几分。 反正也正样了,还怕个啥的。 他起 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尘,厚着脸皮不管不顾的再次掀开被子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王爷,奴婢有事禀告。” 是清月的声音。 “什么事?” “前院方才有人来报,道是从京城里来了一位姑娘,听闻是吏部尚书府的小姐,自称是王爷未过门的王妃,此刻正在门外等着,您看……” 第44章 “谁来了?” 隔着一道门,赵岘听的并不是很清楚。索性,从六角梨花木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黑色外袍,披在身上后,直接开了门。 随着门扉的开启,冷风也肆无忌惮的窜了进来,吹动着烛火摇曳,倒影在墙壁上的影子,像个欢脱跳跃的孩子。 清月矮身福礼,见赵岘露在廊灯下的面容一脸的不耐,便只挑了重点的说。 “薛紫鸢,您的准王妃。” 赵岘闻言,下意识的回身去望赵宁。 绣着大红牡丹的屏风后,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一个人,她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的起身下了床,顺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又转过屏风,朝这边走来。 莲步轻移、姿态万千,像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满身的慵懒劲儿,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她走至八仙桌前,捻了块儿芙蓉糕扔进嘴里,连余光都未曾给过赵岘。 赵岘满心的期待消失在她淡漠的眼角处。他抿了抿唇,失望的回过身,像个丧失了记忆的人,又问了一遍。 “薛紫鸢是谁?本王不识。” 别说赵岘只与薛紫鸢见过一面,哪怕日后成了亲,他也未必会正眼瞧她。所以,别说是名字了,连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又怎会记得。 清月垂着头,翻白眼的动作刚起,不想那头的赵宁开了口,她口中塞了满满的点心,囫囵着道:“你莫不是个傻的?连自己的王妃都不知?” 赵岘回头,脾气不算太好的强调道:“我没成过亲,哪里来的王妃?” 见赵宁沾了满嘴的点心沫,又忍不住上前,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起头,旋即拇指温柔的替她拂掉碎渣,方才的怒火不知跑到了何处,他眼里含着笑意,问:“生气了?” 许是常年练剑的原因,他的指肚有些粗粝,摩挲着她细嫩的嘴角时,带起一阵阵酥麻感,有些疼,又有些痒。 这感觉怪怪的。 赵宁缩了下肩膀,耸掉他的手,她退后了一步,用看傻子的眼神瞧着他,不解的问:“我生哪门子气?” 赵岘的手还悬在半空中,闻言,眉宇轻蹙,食指与中指交叠,对着她的额头弹了个爆栗。 颇为无奈的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心啊?” 赵宁捂着额头努嘴辩驳:“你当我是大白菜啊,没心也能活。” 赵岘没言语,见她只穿着亵衣亵裤,冷风过境,吹着门扉咣啷啷的响动,忙脱下自己的袍子按在了她的肩上,不悦的道:“为什么不穿衣服就下床。” “谁没穿衣服了?我发现你这人,不仅傻,还瞎。” 清月瞧着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完全没把还等在门口的薛紫鸢放在心上,又提醒了一句。 “王爷,是准王妃,准王妃还在……” 话未说完,便被赵岘强硬的打断。 “本王这一生都不会娶妻,又哪里会有准王妃?再者说,都这个时辰了,城门早已落了锁,她是如何进来的?” “这个……奴婢不知。” “仔细盘问,若是说不清楚,直接压入牢里。”说完,又交代了一句:“关上门。” 这是撵人走呢! 清月瞧了瞧冲着她挤眉弄眼的赵宁,站着没动,想了想,又道:“王爷,薛姑娘好歹也是吏部尚书之女,不看憎面看佛面,就这么给轰出去了,回头传到薛大人的耳里,不好吧?” 赵宁帮腔道:“清月说的极是,赵岘,你还是先去前院看看吧。” 经清月这么一提点,赵岘终于有了些印象,他记得,贵妃是曾帮他撮合过一门亲事,好像正是薛大人的嫡女。 那时他一门心思的只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左右这一生都不会得偿所愿,不如娶个女人回来,至于那女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虽然仍旧不能娶了自己最爱的人,但他心里清楚,这一生,身旁怕是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哪怕只是一个虚设的妃位。 他不会再逃避自己扭曲的感情,即使是单方面的守护。 赵岘不假思索的又道:“就说本王已睡,有事明日再来。” 说罢,也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掌下生风,直接关上门。 赵宁见状,急吼吼的冲着门外大喊道:“清月,交代完后就赶紧回来,本宫最近总是噩梦连连,想让你陪我睡。”说罢,斜眼瞟了眼赵岘,笑嘻嘻的对他道:“康平王乃本宫的兄长,夜宿在一个房内,总会引起闲话的。” 赵岘垂眸静静的看着她,冷冷的道:“府里的人只当你是本王的女人,没人知道你是赵宁。” “清月知道!” “要本王杀了她灭口么?” 赵宁:“……清月搂着我睡,你能啊?清月伺候我出恭 ,你能啊?清月给我捏脚,你能啊?清月在我无聊的时候还会给我念话本子,这些你都行么?不行就赶紧走,我要睡了。” 赵岘抿了抿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突然似冒了火一般烧了起来。他忙别开脸不敢再看她,静默了一瞬,脸上的火热没消,身上又开始热了起来。 越是如此,赵宁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似勾人的媚药,无孔不入一般侵蚀着他的神经。 有一股子冲动似要冲破牢笼。 赵岘忙抬手扯掉赵宁身上的黑色衣袍挡在了身前,他一边火急火燎的往外走一边交代,“让清月陪你睡。” 伴随着木质门板‘吱呀’一声响动,赵岘的身影消失在了迅速关合的门缝中。 “这就打发走了?”赵宁“啧”了一声,撇了撇嘴。 不过,人走了就好。 赵岘健步如飞的回了自己屋子,他站在房中央,垂首,盯着自己已经抬起头的兄弟,哪怕并没有点烛灯,依旧看得清楚。 火热的、想要不顾一切的…… 他一刻也不敢多留,生怕被人看出了破绽。 方才,赵宁问他是否可以搂着她睡时,脑袋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一些禁忌的画面。 她软若无骨的腰肢、细腻修长的脖颈、微微凸显的唇珠,以及,两具抵死缠绵的身体……· 不是没有过这种冲动,每日清晨起床都会如此,然,过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如初。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这一次,心底似有一股火,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不炸开不肯罢休似的。 他呼吸急促,双眸红的似血,压抑着、折磨着、吞灭着。 赵岘抬手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空荡荡的房内荡起阵阵回音。 饶是如此,思维仍是不受控制,身体没有半分消减,那么想要,想要把她搂进怀里,揉进身体里。 窗外冷风萧瑟,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月光如琼,透过枝叶斑驳的洒进窗棂,铺了一地光辉。又打在挂于剑架之上的利剑上,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 他神思一动,双手握成了拳头,旋即,大步上前,取下利剑,又瞄了眼仍旧‘嚣张’的兄弟,主意已定。 既然留着也无用,不如割了它一了百了。 就在赵岘撩开衣摆,一只手已搭在了亵裤边缘,小手指勾着裤腰正欲往下褪之 际,清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王爷,前院的人来报,道是薛小姐手中有皇上的批文,所以才可以半夜进城,而且,她一路上风雨兼程,早在两日前就已害了病,如今,再也经不住折腾,她还说,您这会儿撵她走,跟要了她的命没什么区别。” 经清月这么一搅乱,方才死也不肯软下去的物件,在听见别的女人的名字后,反而頽了下来。 他垂眸,苦笑了一声,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这一生,他从未想过,原来有一个人,可以影响他这般至深。 第45章 今夜的风格外的大,呼啸着、似狼嚎,吹的树枝乱颤、树叶沙沙作响。天空中乌云渐渐遮住了皎月,零星的几颗星子也不知所踪。 似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清月缩着身子抬头望了望天,嘴里嘟囔了一句:这是要变天了。 没得到赵岘的回应,屋内又黑漆漆的,她也不确定赵岘是否在,遂又抬起手敲了敲门,试探的唤了一声。 “王爷……” 尾音未落,伸出去的手还未等收回,屋门已大开,吓的清月一个激灵,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她定了定神,委身,对着赵岘施礼,又道了一遍。 “王爷,准王妃……” “没有准王妃。”赵岘身形隐匿在黑暗之中,身上带着煞气,气质凛然,又着一身黑袍,像是来自地府的夺命使者,让人莫名的觉得恐惧。 他冷睨着清月,声音低沉转哑,没有温度的道:“丢出去!” “……” 清月本还想再劝些什么,这些年,她在赵宁身边,充当的便是这样一个角色,在她任性妄为的时候,提点一二。 可到了赵岘这,清月显然不敢多说,康平王的脾气秉性,她根本摸不透。 有时温厚的像个邻家的大哥哥,有时又冷漠的不近人情,实在搞不懂。 “奴婢这就去吩咐。”转身临走之际,又被赵岘叫住。 他声音比方才软了几分,交代道:“今夜兴许会有雨,你守夜的时候留心着点,宁儿怕雷声。” 清月笑笑,冲着他又是一福礼,“奴婢知道了。” 吩咐完等在角门处的前院传话的小厮,往回走时,心中忍不住腹诽:这人啊,若真把谁放在了心上,不用问,小细节就看得出来。眼见着乌云压境、大雨将至,薛家小姐还染着病,可赵岘连门都不让进。啧啧啧,这准王妃啊,瞧着没戏。 回去时,赵宁还没睡。 她靠着迎春大枕,眼神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游天外。 “主子,可是饿了?奴婢去给你煮碗面来?” 赵宁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她往下躺了躺,缩进被子里,不知想起了什么,问了句:“清月,你说,赵岘是不是生病了?” “什么?”清月在地上站了会儿,直至将从外头带回来的凉气退净,她才脱掉身上衣服,钻进了被子里。 赵宁特别怕下雨打雷,以往这时,也总是清月陪着她睡,所以俩人同床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清月,你发没发现,赵岘最近很反常,以前他跟个冷面煞神似的,常年的面无表情,更别说是笑模样了。可是最近,他脾气吧,怎么说呢,就是很抽风,一会儿好一会不好的,打他骂他不见他生气,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给他气的半死,还总对本宫笑,特别纵容,本宫都快不认识他了。” 清月笑了笑,她侧身放下床幔,挡住外面的一室烛光,只余一抹暗淡的余晖可以看清彼此。躺下后,面对着赵宁,道:“王爷变的哪只一星半点啊,不说旁的,就说薛家小姐这事儿。以王爷的性子,既然应下的亲事,哪怕不喜欢,想必也会迎娶进门,更何况,薛大人是六部之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官职。可是王爷不仅一点颜面都不给,还说自己一辈子不娶妻,奴婢也觉得奇怪。” “他为什么一辈子不娶妻?该不会是……”赵宁想到的是,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隐疾吧。 而清月以为她与自己想的一样,便顺嘴说了出来。 “嗯,奴婢也觉得,王爷自打知道主子是女人后就性情大变,眼神三五不时的总是瞥向您,明明俩人待在一起,还时不时的偷瞄,感觉腻歪歪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说到此,清月突然顿住,惊讶的看着赵宁,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道:“不会吧?” 赵宁被她说糊涂了。 “你瞎说什么呢?” “主子,王爷该不会是喜欢您,所以才会承诺一辈子不娶吧。” 这哪儿跟哪儿啊? 赵宁急急辩解,“怎么可能?赵岘有多讨厌本宫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自己也越来越没底气。实在是因他最近的表现太超乎寻常,令人费解。 “哎呀,本宫困了,赶紧睡吧。” 赵宁耍赖似的结束了自己挑起头的话题,她翻过身背对着清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却怎么睡也睡不着。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赵岘不要脸的强行拉着自己牵手的场景、一会儿是他被自己一脚踹倒在地摔破了头,不声不响又对着谴责她的众人大声的说‘我心甘情愿’的片段,一幕幕走马观花似的回放着,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些令人费解。 赵岘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已经知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想到此,赵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忙转过身,伸手推了推清月。 “清月,你醒醒,本宫有话问你。” 清月刚刚睡着,她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醒了醒神,又问:“主子可是渴了?” “不是,清月,你跟我说说薛尚书家小姐的事呗。” “薛尚书家小姐?薛紫鸢?” “对。” 清月想了想,道:“主子之前应该见过,大约是两年前的春宴,您觉得无聊,便带着奴婢提前回了宫。回去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您可还有印象?” 赵宁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记得。” 她之前大小事都过脑不过心,除非自己在意的人,其余事,根本不往心里去。 清月继续又道:“当时御花园内有窸窸窣窣的争吵声,您好奇,非要过去瞧瞧,那个命自己手下丫头按住另一个世家小姐往死里羞辱、穿着枚红色对襟长衫的便是薛紫鸢。” 说到这,赵宁终于有了些许印象。 实在是因薛紫鸢的话语太恶毒了,让她想忘记都难。 “本宫想起来了,是不是因为那位小姐穿了跟她一样的衣衫前来赴宴,又弹了她之前要献上的曲子,这才不高兴的想要教训一番,是不是?” 清月点头。 “正是,当时您还说,薛家小姐的品德不行,为人嚣张跋扈,胆敢在御花园内动手,也是个没脑子的。” “嗯。”赵宁拧着眉深思了一瞬,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赵岘。” “主子,您大半夜的不睡觉,问这干嘛?” 赵宁摇了摇头,“没什么,睡吧。” 说着,扯过被子盖住脸,只余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发愣。 原本赵宁还想着,若是能撮合着薛紫鸢与赵岘,促成一桩美满姻缘,那日后,她逃出去的机会也会更大一些。赵岘忙着哄女人,想必也不会把心思全都放在她身上。 她留在这里一日,肚子里的种就得多留一日,别看这院子里头只有几个伺候的丫头,可看不见的地方,指不定藏着什么人。 那一日,她不过是从床上下来时脚下不稳,险险摔了个跟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名黑衣人,直接将她架起又放回床上,眨眼的功夫,人又消失不见了。 所以,她想干些什么坏事,想必心思刚起还未等实施,赵岘就会发现。 “哎~” 薛紫鸢缩回马车内,倔强的不肯离去。 伺候的丫头秋雁劝说道:“小姐,这天气眼瞧着要下雨了,咱还是找个客栈先住下,明儿再来吧。” “不,真病了才好呢!说什么不识,明明许下要娶我进门,怎就不识?我要等到天亮,亲自去问一问。”薛紫鸢气的双手扯着帕子。 “王爷性子向来冷漠,您真冻病了,他不见得心疼,说不定还会觉得您矫情呢!” “我才不怕呢,是皇上许我来的,还特意差人给我送来批文,不信王爷还能拂了皇上的面子。” 秋雁见劝说不动,便也不再多嘴。她暗叹了口气,扯过厚毯子给她盖在身上。 没一会儿功夫,雷声滚滚、大雨倾盆。噼里啪啦的打在木质的车顶上,吵的人不得安宁。 “烦死了!”薛紫鸢扯过毯子掩住耳朵,气的乱蹬着双腿。 她用胳膊肘撞了下秋雁,催促道:“你再去跟守卫的说一声,就说我身子骨不好,必须要进去。” 秋雁话到嘴边,想了想,又忍下,顶着大雨下了车。 她双手挡在头顶,快速跑过去,急急的问:“守卫大哥,这雨来势凶猛,潮气又大,我家小姐委实受不得,您再跟王爷说说,容我们先进去可好?我家小姐可是贵妃娘娘亲自许下的王妃,准没错的。” 守卫哼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贵妃娘娘许下的?我家王爷若是不喜,皇上赐的也无用,走走走,这会儿王爷早歇下了,谁还管你们。” 秋雁还想再说什么时,另一个侍卫已不耐烦的亮出了利剑。 “……” 秋雁退回马车内后,一个侍卫冷冷的嗤笑,对着另一个人道:“王爷但凡有那个意思,也不会大雨天将她丢在外头。” “就是。” 赵岘合衣躺在床上,睁着空洞洞的眼睛望着床顶,脑子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闻窗外雷声四起,闪电轰鸣,狂风呼啸怒吼着,肆意又嚣张。 他诈尸般跳了起来,想也不想的直接冲了出去。 顶着雨,一口气跑到赵宁的房前。 屈起食指正准备敲门,忽又想起,她身边有清月陪着,大概,也不需要自己。 赵岘收回手,垂头站在门前。 大雨毫无章法的打在他的身上,雨水顺着额角在下巴处汇聚成河,又滴落在衣襟上,冷风一吹,寒意瞬间渗透到五脏六腑,骨子里似乎都带着冷意。 久久之后,赵岘苦笑了一声,不舍的离开。 赵宁三岁时,说话还不利索,整日里跟在他的身后‘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俩人手牵着手,走过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累了,要他背着,渴了,要他喂,饿了,也要一同吃,若不是皇后反对,想必俩人夜夜也是要睡在一处的。 那时,赵岘最大的乐趣便是宠着她,疼到骨血里的宠爱,想要天上的星星,恨不能都亲手摘给她。 他一直记得,自己是哥哥,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所以,在一次雷电交加的午后,赵宁趴在他的怀里哼唧唧的道:“下雨天,哥哥陪,一直陪。” “嗯,哥哥以后一直陪着你。” 后来的许多个日夜里,但凡下了雨,他都会想起赵宁,记得自己的承诺。哪怕后来,她的身边有了其它人。 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代表了妥协与退让。 赵岘离开后,赵宁缓缓的坐起了身,她想推醒清月,问问她方才外头是不是有人来过? 可清月睡着了,她又怎么会知道? 赵宁重新躺下时,身子下意识的往清月的身边挪了挪。她用鼻尖蹭了蹭被子,不知想起了什么,鼻子泛酸,眼内氤氲着一团雾气,反复呼吸了几次才强压了下去。 时间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有些你拼命想要忘记的,却在不经意间,忽而想起,而那些你拼命想要记住的,又在不经意间,忘的彻底。 赵岘,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赵岘对她的好,赵宁慢慢的看得见了,好事,鼓掌。 第46章 大雨过后的清晨,天空一贫如洗,山间雾气弥漫,远远望去,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赵岘早起练过功,洗漱过后,便去了赵宁院子与她一同用早饭。 俩人面对面的安安静静的闷头吃饭,谁也不曾开口说过话,甚至目光都未曾有过交汇,仿佛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赵岘吃饭向来如此,食不言寝不语,但赵宁不是,逮着机会一准儿要膈应他一番,故意吧唧嘴、亦或是说些恶心人的话。今儿却反常,也不知在别扭着什么。 用过饭,清月伺候着赵宁净过手后,赵岘终于开了口。 “今日还想出去玩儿么?” 赵宁拒绝的话已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虽然不愿与他单独待在一处,可若不出去,就更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了。她想了想,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一圈后,旋即点了点头。 换过衣服,俩人将将踏出院子的角门,赵岘便自然而然的牵起了她的手,像是做过无数次的动作。赵宁扭捏着往出拽,气鼓鼓的质问道:“赵岘,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么?” 赵岘处之泰然,目视着前方,悠悠回问了句:“小时我便是这样牵着你,你可有觉得奇怪?” “你也说了,小时候的事儿,谁还放在心上啊?哎呀,你先松手,弄疼我了。” 赵岘松了松力道,却不肯放手,俩人较劲儿了一路,直至踏出大门时,赵宁仍旧没能挣脱开。 “赵岘,你招人烦的本领真是练得炉火纯青……”话音落下,迎面突然走来一位女子。她面若初发芙蓉、皓齿明眸,上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配缎地绣花百蝶裙,长发随着微风飘荡。模样虽算不上倾城,胜在姿态优雅,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皆是闺秀之气。 她浅笑嫣然的对着赵岘盈盈福礼,柔弱的道:“民女拜见王爷。” 赵岘站定,面无表情的冷睨着薛紫鸢,问道:“你是何人?” “……民女礼部尚书薛寒之女薛紫鸢。” 赵岘闻言,眉头不悦的蹙了起来,口气不算和善的问:“你怎么还没走?” 薛紫鸢的目光在俩人十指交缠的双手上略过,面色白了三分,很快又恢复神态。 她笑笑,温柔的道:“民女奉皇上之命前来。皇上说,既然亲事是王爷自已应下的,又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便差民女前来,一来,可以照顾您的衣食 寝居,二来,您也省了精力,忙于政事不是?” 薛紫鸢故意将皇上搬出来压赵岘,又提醒亲事是他自己应允,现在,没个正当理由想退亲,哪里说得过去? 赵岘自然明白这道理,可明白归明白,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早已打算好,要将赵宁送走。不然,也不会如此张扬的带着她出门闲逛。 虽说有私心,想与赵宁多亲近几日,不过,也是为了引唐鳌出动。 谁叫他当初兴师动众的拉了五百精兵去侯爷府抢人,赵宁在安抚使府这件事,定是瞒不住的! 这一仗,必不可免。一旦打起来,赵宁在一日,便多一日危险,且唐鳌又是个阴险狡诈之徒,绝对会想方设法的活捉赵宁作为要挟。所以,只有混淆唐鳌的视线,才能争得更多先机。 在他不能百分百的保障赵宁安全前,绝不会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这一别,以后不知是否还会再见,他哪里还会让薛紫鸢进府扰了俩人的清净? 赵岘不留情面的道:“亲事一事,本王会亲自与皇上说明。”说到此,他回头冲着守卫吩咐道:“让张素派几个人护送薛小姐回康州。” 言罢,拉着赵宁大步离开。 薛紫鸢见状,急急转身,她慌忙的抓住赵岘的袖口,娇柔的唤了一声‘王爷’、泪盈于睫的道:“民女日夜兼程,不远万里前来,唯一所愿,便是能陪在王爷身边,在您累了、乏了之际,可以亲手泡上一壶茶……” 话未说完,便被赵岘冷硬的打断。 他向来是个冷漠的人,做起这种事,倒也未觉得有何不妥。 拂掉薛紫鸢的手后,赵岘冷冷的道:“薛小姐厚爱。” “……” 赵宁瞪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歪头望着赵岘,还在等着他的下句安抚话,谁知,只道了这么一句话,没了。 平时跟她不是挺能叨逼? 说完后,赵岘面上毫无愧疚之色,拉着赵宁再一次转身离开。 “王爷”,薛紫鸢不死心,往前跟了一步,此刻,她早已梨花带泪,一张不算惊艳的面容上,泪珠连连,身子赢弱的晃了一下,虚弱至极。 秋雁见状,惊呼了一声,忙伸手搀扶住薛紫鸢,担忧的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见赵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声音又大了几分,故意道:“昨儿让您找 家客栈非不肯,受了一夜潮气,就算是个男人,身子骨也是受不住的啊。” 薛紫鸢极为配合的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了秋雁的身上,她面色极差,帕子掩着唇角闷声咳了几声。 赵宁慢赵岘一步的被他扯着往前走,她回身望了眼,视线正好撞上薛紫鸢投过来的狠辣目光。 那股子幽怨与狠毒不加任何的掩饰,与方才面对赵岘时的弱不经风判若两人。 赵宁愣了一下,当面前的薛紫鸢与记忆里语言恶毒行为阴狠的女子合二为一时,赵宁乌黑的杏眼精明一转,一个主意油然而生。 她邪魅一笑,旋即,拉住赵岘,劝说道:“薛小姐看起来不太舒服,她毕竟是薛寒之女,大老远的从京城跑来找你,连门都不让进,委实说不过去,哪怕你不喜欢,好歹让人进去歇歇脚,找个大夫看看身体啊。” 赵岘斜睨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拒绝道:“府内没房,她若去了,我只能与你睡一处,你若同意,便同意她进府。” 赵宁:“……” 赵岘:“不同意?那我们走吧。”言罢,又拉起赵宁的手,将将迈出去一步,又被赵宁扯住。 “我是真觉得她可怜,哎~”赵宁无奈的叹了口气,默了一瞬,又大无畏的道:“走吧,把她接进府里吧。” 没有房间?糊弄鬼呢?赵宁才不信,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人搞进去再说。 俩人又折了回去,站定后,见赵宁不说话,赵岘只好道:“先进去吧,看好病了你再走。” 赵宁:“……”说话就不能委婉点,生硬的跟谁欠了你银子似的。 薛紫鸢闻言,立刻露出了笑颜,她委身,对着赵岘福礼,感恩的道:“民女谢过王爷垂帘。” “不是本王垂帘,是她可怜你。” “……”赵岘还真会给她拉仇恨,不过,歪打正着,却是她想要的结果。 怕火候不够,赵宁又演了一出。 她身子一歪,轻呼一声,眼瞧着要摔倒在地,赵岘眼疾手快的揽住她的腰身,透过薄纱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赵岘明显感觉到了她身子微微的颤抖。 像是极力隐忍着笑意。 赵岘无奈的勾了勾唇,眼内满是宠溺,旋即弯腰,公主抱了起来。 “闹什么?”明明是一句斥责的话,可由赵岘口中说出,却是藏不住的甜蜜。 赵宁双手环着赵岘的脖子,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撒娇的蹭了蹭,她歪头,斜瞟了一眼薛紫鸢,见她面上虽然强装着镇定,可握紧的双拳,气到微微颤抖的身子,知道这法子管用了。 以她善妒的个性,连穿了同样颜色款式的衣服都要动手打人的主儿,不信不厌恶自己。这样一来,薛紫鸢巴不得赵宁离开赵岘。 那么日后,找她帮助自己离开,想必她一定会同意。 赵宁甚至看见了曙光。兴许是高兴的一时得意忘形,竟然第一次在赵岘跟前亮出了女声。 她端着兰花指,轻轻戳了戳赵岘的下巴,娇柔的道:“王爷,轻着点,人家可是有身子的人呢。” 当她发出第一个音节时,赵岘整个人已经愣在了原地。那声音猫儿一样抓人,带着点小奶音,尾音儿卷儿似的,勾起了他尘封在心底的记忆。 赵岘垂眸,愣愣的望着怀中故作姿态的女子,微风轻拂,吹起帏帽上的纱幔,露出她一双狡黠的杏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蝶翼一样灵动。 他迟疑的开口问:“你方才说什么?” 赵宁哪里记得方才用了什么声音说话,装模作样的又抬手戳了戳他的脸窝,用只有俩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轻嗲道:“装个屁啊!” 一旁的薛紫鸢实在看不下去,帕子一甩,率先进了屋。 看戏的人走了,赵宁也没了演下去的欲望,她握着拳头捶了捶赵岘的胸膛,凶巴巴的道:“放我下来。” “你方才说什么?” “我让你放我下来。” 赵岘已经没了耐心,他亦知道,以赵宁的个性,必会抵死不认,遂也不废话。 抬腿,抱着赵宁,大步的直接回了她的院子。 清月见刚走没多久的人又折了回来,忙放下为赵宁缝制的新衣裳,边走边问:“王爷可是落了东西?”见赵宁乱蹬着双腿,又是踢又是踹的,觉的不对劲儿。 “这……这是怎的了?王爷,主子还怀着身子呢,这样乱动会动了胎气……”话音未落,赵岘低沉沉的一句怒吼声响起。 “滚!” 第47章 赵岘当初没能闻出赵宁身上的奶香味,实乃那夜的酒香太浓,又混杂了胭脂水粉味,不易辨别。夜色如墨,入目的是无尽的黑,当视觉受限时,感官便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对于赵宁的声音,他始终记忆犹新。 于赵宁而言,她并不知自己的声音多么有辨识度。 猫一样儿的小奶音儿,软软的、糯糯的,似孩童,音色又比孩童略稠了些。最后的那一个字,总是带着卷儿,像只无形的小手,在你看不见摸不到的地方,紧紧的抓着你的心。 那一夜,尚不算清醒的赵岘就在想,这姑娘求人时,只需撒撒娇,多说几句甜嘴的话,不知会有多少人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所以,方才,她将将开口,只一瞬,赵岘便能确定,被他强行要了的女子是她无疑了。 那么多的疑虑,怎么就没能想到? 女子可以叫出他的名字、绣花鞋上的珍珠、那夜过后赵宁对他态度的转变,不知从何生出的浓浓恨意,以及,她那么喜欢骆言,却死也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怪他自己,从未把赵宁与女人联系到一起,即便后来发现她是女人,也已将俩人化为禁忌之内,哪里还会联想到从来? 暗自懊恼的同时,赵岘又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难怪赵宁整日里换着法儿的闹腾,想把孩子折腾掉,原来,那根本就不是骆言的孩子,而是他的,是他赵岘的。 想到此,赵岘由最初的惊愕转化成了滔天的怒火。 将赵宁平放于床上之后,旋即栖身压了下来。 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侧,身体悬空于她上方,深不见底的幽深黑眸紧紧锁住她的杏眼,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问:“我的孩子,对不对?” 赵宁本还手握成拳,在他身上乱捶乱打,闻言,动作倏地一顿,她错愕的瞪大双眼,漆黑的瞳孔上满是惊恐。 “什……什么你的孩子,我听不懂。” “赵宁,我可曾说过,你每次扯谎时,刻意瞪大眼睛的眼白要比平日多很多?” 赵宁忙别过脸去不敢再与他对视,还不忘狡辩。 “瞎说,眼睛大怪我喽?” “别跟我扯蛋。”赵岘双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行将人掰过来与自己对视,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肚子里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赵岘既然能问出这话,想必已能肯定当夜的人是 她无疑了,事已至此,赵宁再躲也无济于事,索性,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她红着眼眶冷嗤一笑,挑衅的问:“是你的又怎样?怎的,你还真想让我生出来不成?别忘了,我们是亲兄妹。” “那又怎样?亲兄妹又能如何?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低沉隐忍的一声怒吼,仿佛道出了压抑于心底极力克制的所有痛苦。 “你想跟我在一起?哈哈,赵岘,你还真是个畜生,只有畜生才会违背伦理道德,干些龌蹉肮脏的事!” 赵岘不言语,只沉沉的盯着她看,眼底的黑是无边无尽的黑,隐藏的浓浓的贪欲似要破竹而出。而赵宁,不知危险的仍在刺激着他。 她骂道:“赵岘,你就是个王八蛋,痴心妄想的癞·蛤·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被世人唾骂,死了也不得超生。想要我为你生下孩子?下辈子也别想。” “下辈子?本王不要下辈子,只要这辈子。”言罢,赵岘似发了疯一般吻住了赵宁的唇,凶猛的像个暴徒。 牙齿相撞,不知磕破了谁的唇瓣,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呜~放……放开。”赵宁手脚并用,死命挣扎。 赵岘擒住她的双手叠加在她头顶之上,怕压着她的肚子,上半身只得微微弓起,双膝压着双膝,以绝对控制的姿势。 在赵宁张嘴的空挡,赵岘已成功闯入了她的齿冠,捕捉到了她柔软香甜的舌,他生涩又毫无章法的与她厮磨着、索取着、大力吸吮着,彷如要将人一口吞进肚子里一般。 不知是谁的津液顺着唇角流淌下来,沿着赵宁细嫩的脖颈又滴落在床上。 疯狂逐渐趋于平静,大力的挣扎到了最后也没了力气。赵宁像朵失了水的娇花,渐渐枯萎,而赵岘,早已迷失在痛苦又甜蜜的禁忌里。 多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啊。 门外大力的敲门声终于给了赵宁一瞬喘息的功夫。 赵岘留恋不舍的又亲了亲她的唇珠,顺着她的眼角,慢慢吻光她的眼泪,轻声哄着道:“宁儿,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赵宁睁着空洞洞的双眼,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一言不语。 “宁儿……”赵岘轻轻念着她的名字,似自言自语一般,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苍白的面颊,怜惜又疼爱。 “生下来,哪怕不是为了我,哪怕仅仅为了你自己的身子,好不好?” 卑微到了尘埃里的 祈求。 赵宁的眼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好像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看他。声音里毫无温度的道:“赵岘,你做梦,就算死,我也不会为你生下子嗣,绝对不会。” 那一丝丝的希望被赵宁冰冷的话毫不留情的打碎。 他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深沉的眉眼更显苍凉。 “怎样才能不恨我,嗯?” “除非你死。”那么平静的道出,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真好一样。 赵岘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在赵宁歪头躲掉后,又苍凉一笑。 “我不会死,我要活着,守护你们娘俩,一世平安。”说着,他缓缓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冷睨着赵宁,道:“还是绑起来吧,绑起来,我更放心些。” 门外清月的敲门及呼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赵岘接下来的动作。 赵宁甚至没有挣扎,犹如案板上的鱼肉,由着他为所欲为。 困得住身子、可困住她想逃走的心? 临走前,赵岘再一次俯下身来吻了吻赵宁的唇,他拇指擦过她红润润的唇角,笑着道:“太子近日将会出门游玩,不巧的是,路上遇到了一群山匪,劫财杀人,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连尸体都寻不得。而本王,在铲除唐鳌反贼之后,便会将怀了身孕的青瓷娶进门,敬为康平王妃。”他食指把玩着赵宁的鬓发,柔声道:“我的青瓷,先委屈几日,等本王迎娶你过门。” “王爷……李将军有要事相见,王爷……·王爷您开开门,主子身子骨不好,您……”拍门的手还悬在半空,门已被人从内打开。 赵岘冷漠着脸,扫了眼清月,在她错着身子想要往内看时,随手带上了门。 他冷声道:“日后太子这里不用你来服侍,本王会叫个更为得心应手的人前来伺候,倒是青瓷,她不会说话,少不得人帮忙,即刻起,你就去那里吧。”说罢,大步朝前院走去。 清月急急跟上。 “王爷……主子打从八岁起便由奴婢近身伺候,换了旁人,她定不会习惯的。您……”话音未落,赵岘倏地顿住脚步,他回身,眸色深沉的睨了她一眼,道:“早晚都得分开,现在适应也好。” 清月被他那一眼看的生生往后退了两步,不知为何,她竟从中看出了杀意。 李章文确实有要事相谈。 他指着小叶城外的沙盘布防图,将标志一一插上,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已经换上咱们的人。” 赵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李章文光顾着高兴,并没注意他的反常。他哈哈一笑,道:“还是王爷聪明,故意让人在外闹事,由城内派兵前往镇压,假意死上一批留在了城外。又让城外的百姓们换上官兵的衣服凑回城的人数,这样又可留一部分人在外。如此两次,便将城外的布防做好了,想他唐鳌再狡诈,也不会料到我们会有这招。” 赵岘道:“因为本王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引到了太子与青瓷的身上,他在权衡利弊,想要找出于本王来说更为重要的人,顾此失彼。” “王爷,您说,他会不会将太子殿下与青瓷姑娘一同掳去?” “不会。”赵岘肯定的道:“若真如此,他派来的人便会更多,人一多,反而容易暴露,且无论哪一方有差池,都会引来府兵的围堵,那时,别说两人,他一个都带不出去,还会损失几名能将。” 李章文点点头。 “那孙子精细的跟猴儿似的,绝对不会冒险,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都不动手。” “他撑不了多久了。南疆的使臣已在赶往小叶城的路上,两国一旦达成边疆互通朝市的约定,这里便会少了诸多纷乱,那时,他也找不到机会再趁机作乱。” “王爷说的极是。”他讽刺一笑,道:“唐鳌那土鳖也就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这样的人还想复国?哼,笑话。” 赵岘没言语,须臾片刻,又问:“骆言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李章文道:“派去的人说,他在咱们府内安排了探子,不过一早便被我拿下,现在他得到的消息,都是您吩咐下去的,还有,这小子,我总觉得他好像在声东击西,我可不信他会安生的待在侯爷府,一点动静都没有。” “骆言比唐鳌更难对付。”因为他都目标明确,至始至终,只有赵宁一人。 赵岘再一次出现时,已是夕阳西斜。 他身边跟了个穿着碧色长裙的小丫鬟,年纪十三四岁大小,规规矩矩的垂首站在赵岘身后,一瞧便知是个听话的。 赵宁侧着脸,视线始终落在地面上。 金灿灿的余晖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影子慢慢西移,赵宁知道,这天色,怕是要黑了。 赵岘睨了眼生无可恋的赵宁,吩咐道:“碧溪,伺候 王妃起床用膳。” “是。”碧溪应下后,忙回身拿过食盒,将里头小厨房特意为赵宁准备的营养吃食一一端了出来。 “王妃?”赵宁闻言,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转过视线,缓缓看向他,低骂道:“赵岘,你果真是个畜生。” 赵岘不恼不怒,温柔的亲自扶起赵宁,将她靠于自己怀中,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接过碧溪递过来的青瓷碗,夹了根青菜递到她嘴边,道:“你早已将本王认成畜生,既然如此,本王还有何谦虚?” 见赵宁别开脸不肯吃,他又温柔的笑了笑,“是本王太过犹豫不决,既然一早认定了你,就该不顾一切,如今才敢踏出这一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少了许多。” 语气里是满满的遗憾。 言罢,他将青菜放于口中,旋即双指捏住她的下颚,强行撬开她的嘴,口对口的渡了过去。 “你喜欢这样吃,本王便这样喂你,直到你肯乖乖吃饭为止。” 立在一旁的碧溪始终垂着头,规矩板正的橡根木头,眼角余光甚至都未曾离开过自己的鞋尖。 夜晚入睡前,赵岘打横抱起仍旧被绑住手脚的赵宁,悠悠道:“乏了一天,本王伺候你沐浴。” 装死尸沉默一整天的赵宁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她仰起头,不遗余力的撞向赵岘的胸口,伴随着一声怒骂。 “赵岘,你去死吧!” 那么小的一只,撞过来,又能疼到哪里?不过是闷气低咳了几声。 他无奈的笑了笑,偏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哄着道:“我的王妃,乖一些,再不乖,本王可要亲自为你梳洗了。” “……”草拟吗,又骗老娘! 第48章 赵岘哪里是真的要伺候赵宁沐浴?他倒是想,就怕赵宁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故意这样说,不过是不想看到她死气沉沉、生无可恋的模样罢了。 将人抱进去后,弯腰,解了她手脚上的绳索。 临出门前,还被赵宁狠狠的刮了几眼。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赵岘已不知投胎多少回了。 盥浴房内,雾气萦绕、水雾氤氲,朦胧下,赵宁的肌肤更显得粉嫩莹润,像是刚出生的婴儿,细腻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她双眼水蒙蒙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看起来迷茫又无辜,像只迷了路的麋鹿。 还好此刻赵岘不在,否则,定要将人搂进怀里亲上一番。 她尚不自知自己的的迷人之处,瞥了眼侍奉她沐浴的碧溪。 微微垂眸,长而卷翘的浓密睫毛遮住了眼底密密麻麻的心事。 在碧溪为她擦背的空挡,瞄了眼后窗,暗自琢磨了一番,尺寸足以爬出去。 现在关键是,如何让碧溪帮自己。 她默了一会儿,带着笑颜试探的问:“碧溪,你几岁了?家中可还有姊妹?” 碧溪恭恭敬敬的道:“回王妃的话,奴婢十五岁,爹娘早逝,只剩下奴婢一人。” 一听‘王妃’这个词,赵宁立刻黑了脸,她纠正道:“以后叫主子,不准叫王妃。” “回王妃的话,王爷让奴婢唤王妃,奴婢不敢不从。” “……”这么听赵岘的话,希望不大啊。 她抽了抽嘴角,不高兴的问:“你哪个院子的?” 碧溪一板一眼的帮赵宁梳洗着秀发,手法有些生疏,好在学的快。 她答道:“回王妃的话,奴婢是凌云阁的徒弟,王爷暂借来侍奉您,不是哪个院子的。” 凌云阁?那个江湖第一大门派,专做押运保镖买卖的凌云阁? “……”赵岘,你哪里是找个伺候人的丫头,分明是找了个会功夫的看着我。 她气的双手啪的打进了水里,水花四溅,冲着门外怒吼道:“赵岘,你个王八蛋,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守在门外,背对着红漆木门负手而立的孤傲男人,闻声,唇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 这样活灵活气的赵宁,才是他最想要的。 沐浴过后,待赵宁穿好衣衫时,赵岘不请自来的推门走了进来, 弯腰,直接打横抱起赵宁。 泡了个舒服的澡,身子反而变懒了,她也疲于自己行走,有免费的人力车夫,不用白不用。 回到房间,赵岘轻手轻脚的将已经昏昏入睡的人放在了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她满身的清香。 他背对着赵宁,吸气呼气,往返几次,才慢慢静下心来。 回首,瞥了眼赵宁,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小东西,撩拨完,睡的倒是快,苦了他了,小弟弟从抱起她的那一刻,就由‘看地’变成了‘望天’。 他苦哈哈的笑了一声,转身,出了门,打算洗个冷水澡。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关上,带起一阵风,吹动房内的烛火摇曳,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如同暗夜中行走的鬼魅。 赵宁‘唰’的睁开眼,此刻,她瞳孔黑亮如辰,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趁着手脚自由的空挡,想着哪怕不能逃出去,也要先与清月取得联系。 清月在府内还有几个可以互通气儿的丫头小厮,若是真有那要财不要命的主儿,兴许还能往出透个消息。 自打上次见过骆言,听了他一番郑重的许诺后,赵宁生怕那厮对她真有什么乱糟糟的感情,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想起骆言。不过,若是终有一嫁,她宁愿那人是他。 至少他不变态。 赵宁蹑手蹑脚的将将开启一个门缝,碧溪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王妃,夜深了,您要去哪儿?” “……”赵宁倒是忘了,这屋子里,在看不见的地方,不止有碧溪,还有其它的牛头马面。 “撒尿,不让啊?”赵宁气呼呼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旋即,大力甩上门,又折了回去,一头栽在床上。 她像只刚下水的鸭子扑棱棱的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双腿乱踢着被子,烦躁的紧。 折腾了一会儿,在听见门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后,立刻老实下来,对背着床外,装模作样的睡着了。 赵岘带着满身水汽,走近床边,瞥了眼赵宁,弯身,为她掖好被角后,又回到了外室,拿起方才带进来的卷宗,继续处理白日里未完的事。 赵宁立着耳朵听着,除了偶尔书页翻动的轻微声音,再无其他。 节奏均匀,反而起了催眠的作用。 本来还想等赵岘睡熟了 再想办法出去,总不会不让她出恭吧?可谁知,等着等着,她倒是率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岘终于查阅完最后一本籍卷,他起身,舒展了下因久坐而僵硬的筋骨,脱了袍子搭于六角衣架上,这才进了里室。 听着赵宁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确定了,这丫头是真的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掀开被子,躺在了赵宁的身边。 面对着她瘦弱的背脊而卧,温度的大掌轻轻的摸了摸她尚未孕显的肚子,唇角勾着一抹笑,无比的安心。 赵宁睡的不踏实,更不习惯总是一个睡姿,她哼唧唧的翻了个身,平躺着。 赵岘等了会,见她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这才又起了身,像只小猪一样跪在床边,侧脸隔着被子贴上赵宁的肚子,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他轻声道:“孩子,父王守着你们娘俩,你也要保佑你的母妃,平平安安。” 许是觉得不满足,又从一侧掀起一角被子,脑袋钻进去,轻轻撩起赵宁的白色亵衣,亲了亲她白白嫩嫩的肚皮,又亲了亲,笑着像隔壁村的二傻子。 “本王有孩子了,宁儿怀了本王的孩子,真好!!!” 下一个亲吻的动作还未开始,后脑勺突然遭了一拳,脑袋嗡的一声,有一瞬,竟引起了耳鸣。与此同时,赵宁的膝盖毫不客气的顶上了他的胸膛,连被子带人,一脚踹下了床。 “死变态,去死吧。” 赵岘扯掉头上的被子,起身,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又上了床。 下一脚踹过来之前,他先一步握住赵宁的腰身,一阵翻转过后,她已对面对的稳稳坐在了赵岘的大腿上。 “死……呜~”骂人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赵岘一吻封住。 有些疯狂、不受控制的霸道之吻足足缠了她半柱香的时辰,湿漉漉的的长舌勾子一样勾着她的心肝儿,扫过她口腔内的每一处芳土,不沾染上自己的痕迹誓不罢休一般,僵硬的身子也被他吻到酥软成了一摊。 若不是赵岘紧紧箍住她的腰身,想必早已栽倒下去。 好在,赵宁知道如何换气了。 饶是如此,赵宁也觉得气短,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 “呼……呼……·”她趴在赵岘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粉拳紧握,连捶打他的力气都没有。 赵岘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手臂 环着她的腰身,笑着道:“再敢动手,便吻到你说不出话来。” 赵宁翻了个白眼,刚想骂他几句出出气,不想,某人偃旗息鼓的某个软哈哈的物件此刻又抬起了头,正巧抵在了她的腿根…… “……赵岘,你个王八蛋。” 话落,手臂猛的扬起,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房内尤为的响亮,荡起了阵阵回声。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只小可爱三岁时。 小可爱:父皇……母后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 小孩子说话时,想不起来的词语,常常停在最后一句,且重复着说,于是,不喜欢你缠着她,成了无限循环的‘不喜欢你’。 赵岘:行了,你可快滚吧! 第49章 甩耳光的那只手还尚未收回,便被赵岘倏地抓住。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骨骼捏碎了一般。 他黑色的瞳孔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沉冰的面色不怒自威,再加上周身散发出的隐隐低浮的煞气,以及白皙的面颊上活灵活现的五指印,让本还以为自己占了理儿的赵宁也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狼终究是狼,哪怕收起獠牙,也别妄想他能变成一只温顺的小奶狗。 接二连三不遗余力的捶打,又是拳头又是耳光,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不会发火,更况且是赵岘,久居于高位之人。 他垂眸,盯着赵宁有些心虚、又强装镇定,瞪的略大的杏眼,阴测测的问:“谁给你的胆子?” 赵宁仰着下巴无理狡辩三分,道:“父皇母后给的,不止胆子,还有心、肝、脾、肺,怎么的,你的难道不是?” 赵岘:“……”本来一腔怒火的人,听她耍赖皮的一通解释后,怒极反笑。 赵宁见他笑里藏刀,更是怂的忍不住想要往后退。 她承认,自打小时,赵岘无端无故的讨厌她、并懒得与她多说一句话开始,她在他面前,就变成了那个讨好者的角色,惧怕、小心翼翼、耍赖皮,各种无所不用其极,这些,貌似已深入到了骨髓里。 对于他的表情,以及表情下即将要做的事,她研究的更是比别人透彻。 赵宁不动声色的抬起屁股往后挪了挪、又挪了挪,小声嘟囔着:“这事儿怪我么?不怪我,还不是因为你色心不改……想要……我害怕……” 赵岘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又将人抱起来稳稳坐回他的腿上,只是这一次,他扯过被子挡在了俩人中间。 有些自然的反应,他饶是自控能力再强也仍是无法控制,更何况,那人还是赵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孩儿的娘亲,他又如何不心动? 赵岘翻过她方才用力挥打他的那只手的掌心,细腻的纹路上一片红。 他心疼的为她吹了吹,那一句‘打我难道你都不疼么?’在嘴边绕了几圈,终是没有问出口。 有些话,明知说出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索性,当起缩头乌龟。 见赵岘一遍遍不耐其烦的为她吹着泛了红的掌心,她眨了眨迷茫的杏眼,轻咬着下唇,想要抽出手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又顺从的像只小奶猫,由着他来。 左右打不过、又逃不走,听话些,兴许还能换来自由。 没了自由,一切都是空谈。 赵岘感受到了她想收回手的力道,他抬头瞄了一眼,见她垂着脑袋,不知在研究着什么,无声叹了口气。 她的抗拒,他可以感受到。他也是被逼到了份儿上,才踏出道德伦理这一步。 慢慢来吧,对她好,始终如一的对她好,相信她会感受到。 “还疼么?”赵岘柔声问。 赵宁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目光静静的望着赵岘,眼里写满了复杂。 仇恨?敌视?厌恶?纠结?还有什么?赵岘看不懂,也不敢看懂。 “哥哥……”赵宁轻轻唤了他一声,小小的女音儿柔柔的,糯糯的,带着卷儿似的,勾着人的心肝都跟着一颤。 赵岘身子明显一僵,他定了定神儿,怕自己再唐突了,假装不在意。 赵宁没注意,继续劝说道:“哥哥,你是北燕的康平王,这天下什么样的女子你寻不到,为何偏偏是我呢?我是赵宁,是你的皇妹,你知道不知道啊?” 最后那一句,充满了无奈。 赵岘苦涩一笑,他放开赵宁的手,反而又将人搂进了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轻轻道:“再过几日,这天下便再也没了一个叫赵宁的太子存在,有的,只是青瓷,本王的王妃。” 他的力道有些大,紧紧的箍着她的腰身,根本动不得。 赵宁也懒得挣扎,她继续动之以情的劝说道:“那你想没想过,倘若你娶了我,父皇母后知道了,你又该如何?他们是不会容许皇家有此等丑事出现。” 赵岘闻言,放开她,偏头,轻轻啄了啄她的樱唇,笑着问:“你愿意嫁我了,是么?” “……赵岘,你莫不是个傻子?” “又骂人,该罚。”言罢,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环着她的腰,以绝对掌控的姿势,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嘴唇直接覆盖了上去。 这一次,倒是没有厮磨太久。 倒也不是不想,实在是身上有股‘无名的旺火’无处发泄,他可不想再给自己冠上一个‘色痞子’的头衔。 赵宁靠着床里侧,对背着他而卧,恨不能将自己镶到墙里头。 赵岘是个死变态,动不动就亲亲抱抱,整个人已经扭曲到了让人望而生俱的地步,她才不要挨着他。 赵岘面对着她而侧卧,见赵宁像只毛毛虫似的,小身子钴蛹着挪啊挪的,心情没来由的大好。 “过来。” 赵宁:“……·” 翌日一早,赵宁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赵岘的身上,胳膊压着胳膊腿压着腿,脸颊还贴在他的脖颈处,发丝交缠。 她吓的一个激灵,瞬间弹坐了起来。 “……”她背靠着墙壁,一脸警惕的看着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她笑的一脸春风得意的赵岘,窘迫的皱起了眉头。 “不对不对,昨晚上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赵岘想要搂着她睡,被她躲开后,便也没再逼迫她,甚至还认真的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他说:“我不会再回康州,以后,就在这一方土地,养着你与我们的孩子,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 她当时嗤之以鼻,嫌弃他的智商,道:“父皇龙体欠佳,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哪一日殡天了,我又被你给‘假死’掉,赵氏一族,只剩下你一个皇子,难不成皇位也不要了?再者说,就算你不想要,拥护你的那些文武百官就算绑也会把你绑到龙椅之上。我可是在在宫里长大的,别说朝堂之上,就是后宫的人,又有多少人不识我?难不成你想全都换上一遍?就算你心狠的全都换掉,那母后呢?你未来的皇后难道都不去给我母后请安?” 赵宁把他所有可能回击的话都堵死了。 赵岘不以为然的哼笑了一声。 他轻飘飘的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回头,我还真要问问皇后娘娘,为何让宁儿女扮男装,占着太子之位。你说,这文武百官与百姓们若是知晓,她这个皇后、未来的太后娘娘,可是还能坐得稳?” “你……·”赵宁气的不用赵岘唤她,自己就回了身,她面对着赵岘,还是忍不住下了黑手,扯着他的腮帮子用力的拧着,气呼呼的道:“你威胁我?” 赵岘由着她胡闹,嘴上漏风的道:“皇后娘娘当初生下你之时,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妄想瞒天过海,以此掌控北燕?哼……”他歪头,亲了亲赵宁的手指,含笑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赵宁,道:“可以啊,她做她的太后,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俩俩相安无事,有何不可?” 赵宁嫌弃他亲了自己的手指,忙松开他的面皮,在锦被上蹭了蹭。 一路不通,只好换条。 她又苦口婆心的劝说 道:“皇兄,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些,我们是血亲,肚子里注定不会是个健全的孩子,她有可能是个怪物,怪物,你懂么?” (插屏。赵岘:我儿子确实是个怪物,每天都想扔了他。总惦记着跟我抢媳妇,还往我伤口上撒盐,说我媳妇不喜欢我。小东西,你也不想想,她不喜欢我能生下你?还有,我抢你母后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姜还是老的辣,这道理不懂么?) 赵岘闻言,立刻沉了脸。 他撇开视线,不再看赵宁,只是语气,仍旧不容置疑。 “怪物也是我们的孩子,我劝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安安稳稳的生下来。若是我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做好再怀六甲十次的准备,一辈子也别想得到自由。” “……” 昨夜的谈话到此为止,俩人都闹了个红脸,一人守着一侧床边,谁也不理谁,可是今早起来……。 “你那么喜欢我?”赵岘笑盈盈的问。 “赵岘,你笑起来可真他妈丑。” “……又说脏话,该罚。”说着,赵岘倏地起了身,握着赵宁纤细的腰肢一把将人抱起来稳稳落在了他的腿上。 在俯身亲下去之际,赵宁忙捂住嘴,嗡嗡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 “我还没洗漱呢,脏,你不准亲。” 赵岘闻言,笑的更是灿烂。 他吻了吻她的手背,冰冰的、似雪花,带着柔软的触感,开心的道:“正好,我也没洗。” “你……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赵岘笑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并没有逼迫。 若是一辈子都能这样,也好! 赵岘没再继续绑着赵宁,有碧溪在,他是放心的。 趁着他去前院忙正事的功夫,赵宁也急急起了身,顾不上早饭,便差人准备洗澡水。 碧溪话少,主子让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只是,赵宁用力的搓洗自己,恨不能扯下一层皮的动作,不用说,也知她在嫌弃着什么。 “王妃,身体骨是自己的,若是坏了,饶是您有什么打算,怕也没有力气了。” 赵宁拿着巾布搓洗手臂的动作一顿,诧异的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碧溪。 她总觉得,碧溪的话里有另一番含义,然,碧溪垂下头,规规矩矩的立在一侧,并不打算与她对视。 赵宁想了想,试探的问:“本宫想找清月,你能帮代为通传么?” 碧溪道:“清月姑娘被王爷勒令,不准踏入院子半步,奴婢也无能为力。” 赵宁闻言,泄了口气,想她方才肯定是想多了。碧溪是赵岘从外头找来的,若没十足的把握,怎会把人派过来? 赵岘一整天都在与李章文、张素等几员大将讨论如何引得唐鳌出来,并分几面夹击,争取一举拿下。 他手上的兵力不少,不过,要养这么多人,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小叶城属边陲小镇,百姓们靠海吃海,因着海鲜保质期短,遂也没法子拿到外地买卖,所以,没门路的大多都不富裕。 唐鳌也无从压榨。 之前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多为百姓不齿,所以,这种局面,唐鳌急于打破。 赵岘越是稳如泰山、唐鳌越是心急如焚,且又喜兵行险招,不得不防。 “后院再多派些人手。” 李章文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什么时,谁料赵岘又唤来婢女。 “王妃在做什么?” 李章文:“……”这一天,从早上到现在,不知问了多少次了,陷入爱情里的男人,真的是……·啧啧啧! 奴婢恭敬的立在一边,又将说了无数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回王爷的话,早上薛姑娘去过后,王妃便一整日都待在院子里,安安生生的看话本子。” 赵岘闻言,蹙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前去看一看,不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以赵宁每日里都要闹上几次的尿性,今儿一天这么老实儿,委实让人怀疑。 况且,薛紫鸢看起来就不像个心实的人,她去过后,反而更让人生疑。 “今日先到这里。”赵岘说罢,便急匆匆的直奔后院而去。 人走后,张素嗤之以鼻,道:“没成想,王爷竟也是个情种。不过,那姑娘不就是个乡下的女子,又没什么来头,当个妾还差不多,王爷竟打算明媒正娶,委实令人费解。” 张素并不知道详情,只以为所谓的王妃,便是那日赵岘张扬的带进府里的青瓷。这事,也只有李章文最清楚。 他可不在乎赵岘娶了谁,只要这天下是赵岘的,娶谁又有何妨?把赵宁囚困在身侧,日后的皇位,只能是赵岘无疑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了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便也起身离开了。 没人瞧见李章文眼底的不屑与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狠辣。 爱江山,更爱美人? 美人误事,赵宁,留不得啊。 侯爷府内。 骆言着一身月白色对襟长衫,一头墨发如瀑,松松散散的披在身后,风一动,发丝轻扬。 远远望来,假山池水、残阳西斜,男子坐于竹亭之中,慵懒的下着一盘棋,如画美眷。哪怕前来报信的探子都不忍心打破这种宁静。 “说吧。” 骆言落下最后一枚白棋后,缓缓抬起了头,他嘴角微微上扬,桃花眼内,是夕阳下的绝美风光。 探子垂下头,正色道:“碧溪姑娘来话,道是太子殿下已与薛姑娘达成了协议,会助她一臂之力,届时,逃走的路线规划好,会再传消息回来。最近赵岘盯得紧,道是先不要联系。” 骆言端起手边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以他对生活精致的要求,放到平时,定是不会喝的,今儿,想必是心情好,一盏茶,喝了个精光。 “赵岘,饶你再精明也不会想到,碧溪会是小爷我的人吧?” 你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 第50章 薛紫鸢来时,赵宁还在盥浴室内,将将由着碧溪伺候着穿好衣服,外面便有人来报,道是薛小姐带着 好些礼品前来拜访。 原本这院子,除了赵岘,任何人不得进入,且角门外,今日又新添了不少官兵把手,薛紫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进来的。 不过今日赵岘高兴,所以在薛紫鸢找他前去说明,道出自己不日即将返回京城,所以想将从京城里带来的一些小吃拿给赵宁。 “这些吃食民女让人用冰镇了一路,还新鲜的很,原本是带给王爷的,想您一时三刻也回不去,便带过来让您尝尝,听闻青瓷姑娘有孕在身,又想着,或许她更想吃,是民女自作主张了。” 赵岘本没打算理会,欲将人打发走,又突然想起,前儿个上街,赵宁还嚷嚷着要吃豌豆黄,这地界儿,哪有那东西? 他还现巴巴的让人去找几个京城里的厨子,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赵岘默了一会儿,问了嘴:“可是有豌豆黄?” “有的。” “东西放下,你回去吧。” 薛紫鸢不死心,本想哭啼啼的装个可怜,转念一想,昨日,她梨花带泪的想要留下来时,赵岘烦的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又忙收回了心思。 她轻咬着下唇,想了想,旋即换上一副六畜无害的模样,诚恳的道:“既然王爷想要退了亲事,民女自是不会纠缠,想我爹爹亦是六部之首,民女断不会做出有损他名声的事,不过,终究是不甘心的,至少,您让民女瞧瞧,青瓷姑娘到底哪里好,不然,民女死也不甘心。” 这话放到平日里,赵岘定是理也不理,谁叫,今儿高兴,况且,他也会虚荣心作祟,想要显摆一下自己的女人。 他赵岘的女人花容月色、貌比天仙,又灵动活泼,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纯净的像是天山的冰泉,身上总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没有刺鼻的胭脂水粉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勾着唇角,在外人面前难得的露出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心情愉悦的道:“见见也好,不过,莫要久留,她不喜别人吵她。” 左右有碧溪在,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所以,薛紫鸢这才得以进入被保护的水泄不通的院子。 赵宁用手作扇子扇了扇被热气蒸的红彤彤的面颊,她斜睨了一眼碧溪,心想,有这么个活佛在,又能与薛紫鸢合计些什么? 她摆摆手,道:“不见不见。”她可没心情应付女人。 谁料,碧溪竟然开了口。 她道:“左右王妃也无事,不若见见,兴许还能听闻一些京城的趣事。” 赵宁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碧溪又道:“盥浴室内虽然潮湿了些,好在清净,不如将人请进来。” 这话一出,赵宁立刻明白过来。 这外头,指不定有多少隐藏的暗卫,唯独这里,没人敢窥视。 她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去将人请来吧。” 在哪里又能如何?还不都是在赵岘的掌控之中。 不过,出乎赵宁预料的是,碧溪将人来带来后,以端茶的名义,迟迟没有回来,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沏茶时,不小心被热气熏了手。 薛紫鸢回房后,秋雁替她将赵宁还礼的木匣子放在了一旁。 “扔掉。”她疯了一样突然上前,将木匣子直接从桌子上拂掉。 “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锁扣摔开,掉出来一只银镯子。 秋雁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吹了吹上面粘上的浮灰,劝说道:“小姐,虽然只是个银镯子,但是这做工,怕是京城也做不出来,您瞧这纹路……” 话未说完,薛紫鸢突然回手,一把挥掉。 镯子又掉在了地上,声音脆脆的,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红漆木的双开衣柜下。 “一个乡下来的臭·婊·子,我才不稀罕她的东西。” 秋雁没敢再触她霉头,顺着她的话,继续道: “她逃走了也好,王爷身边没了她,就会发现您的好。” 薛紫鸢‘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你当真以为我会帮她?” 秋雁糊涂了。 “您不是已经答应了她?” 薛紫鸢转了个身,坐在了八仙桌前,她一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轻松的道:“是答应了,可没保证她一定能逃出去啊。你想想,若是王爷知道,她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你觉得,她还会有命在?” 秋雁:“小姐,您真相信她说的话?可奴婢怎么觉得,她看起来像是撒谎呢?” “要么说你是奴才,我是主子,也不用你那笨脑袋想想,那贱婢若真怀的是王爷的骨肉,又怎么可能急于 离开?你没听见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喊她王妃么?傻子才会舍弃王妃之位出逃。” 秋雁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 “稍后,你出去一趟,就说我的病情反复,要再请个大夫进来,机灵着点,莫要被人跟踪了。请好大夫,再去集市上买些小玩应儿,有人问起,就说要带回京城的,趁这机会,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 秋雁应下,临出去前,她又突然回身,提醒道:“小姐,奴婢总觉得青瓷姑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薛紫鸢想了想,不屑一哼,讽刺道:“狐狸精都长一个模样,可不是眼熟?行了,赶紧去吧。” 赵岘赶急匆匆的赶回来时,赵宁正坐在院中的一颗老槐树下晒太阳,身边是安安静静立在一侧的碧溪。 她伸手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又翻了一页话本子。 “在看什么?”赵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赵宁身后,他弯腰,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重心向下,侧面贴着她的侧脸,姿态自然又暧昧,瞧了眼她手中的话本子。 赵宁耸了下肩,抖掉他的手,没理他。 赵岘绕到她跟前,大掌握住她的腰身直接将人抱起,旋即自己坐在了她方才的摇椅上,赵宁则坐在了他的怀里。 他双手环着她的腰,大掌轻轻摩挲了一下,微微蹙起了眉头。 “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腰身怎么还是这么纤细?” 赵宁眼珠子始终没离开话本子,也懒得挣扎。 对于他的问话,置之不理。 “不是说要吃豌豆黄,上次买的你说味道不正宗,薛小姐从京城带过来的这个,可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见赵宁始终不理他,赵岘也不觉丢脸,他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窝,又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问:“你平时都吃些什么?为什么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奶香味?” “再不说话,我可要亲你了!” 还是这招管用。 饶是赵宁面皮子再厚,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啃嘴唇的癖好。 可不像赵岘,不要脸。 赵宁冷哼了一声,道:“平日里的吃食都是清月为我准备的,如今你把清月弄走了,会长肉才怪?” 听着她满心的怨气话,赵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问:“想让清月回来?” 赵宁扯出自己白瓷般的脸蛋,翻了 个白眼。 “废话。” 赵岘双臂紧了紧,后背抵着前胸,以绝对相拥的姿势,下巴在她头顶轻轻的摩挲着,低沉沉的含着笑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 “讨好我,讨我高兴了,我便让她回来。” 赵宁胳膊肘用力的撞了下他的胸膛,挣脱开他的钳制后,回身,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怎么个讨好法?” 赵岘指着自己的脸颊,示意她亲一口。 赵宁迷茫的‘啊?’了一声,想了想,又‘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后,她羞涩的双手覆盖在了赵岘的眼睛上,旋即,倾身。 赵岘甚至感受到了她气息的靠近,当湿湿润润的舌头将将碰到他的脸颊时,嘴角的弧度还未彻底展开,旋即,一排小牙便咬了上来。 “……” 饶是碧溪再镇定自若的一个人,见到此场景,仍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嘶~”赵岘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敢推搡赵宁,怕她再摔着,只得哄着道:“宁儿乖,松口。” 赵宁见好就收。 她朝地上‘呸’了一口,抬手又蹭了蹭嘴巴,无辜又懵懂的问:“这样可以了么?能把清月还给我么?” 赵岘无奈一笑。 “这是讨好?”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对你么?” “跟我装傻?” 赵宁纯净的如天山冰泉的杏眼眨了眨,道:“听闻怀了身子的人都会傻傻的,所以,兴许我没装,而是真的傻了呢?” 赵岘说不过她,索性,换了个法子。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迎接他的吻。唇舌交缠,娇喘连连,听的人脸红心跳。 赵岘时而凶猛、时而温柔,辗转又涟漪,勾着她的香舌,吞吐着、吸吮着,玩儿的不亦乐乎。 风儿轻轻,吹着俩人的衣袂翩翩。 赵宁拼命挣扎的动作也慢慢软了下来,像是吃了软骨散,完全找不到正常的思绪。 他……他是不是得了一种叫不接吻就会死的病? 碧溪是个规矩的,见俩人亲昵成这般,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她心中忍不住叹息。赵岘也是个可怜人,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了一个厌他至极的人,想来,能亲近的日子,也就只有这一两天的功夫了。索 性,便不将此事告知骆言吧! 第51章 赵宁被亲的彻底软在了赵岘怀里,脑袋中乱哄哄的,好像有只小蜜蜂在她耳边嗡嗡着,完全没办法思考问题,有点…中.毒的感觉。 他是不是喝了什么迷药,口对口的渡给了她,所以她才会晕乎。 “别亲了。” 赵宁哼唧唧的推了他一把,手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眼角处带着微微的红晕,脸颊火辣辣的,像只煮熟的基围虾。缩了缩脖子,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想要躲开。 又埋怨了一句:“碧溪还在呢,你好不要脸。” 赵岘还在厮磨着她的耳垂,小小的、粉嫩嫩的,含在嘴里带着丝丝的奶香味,他吮了吮,舌尖勾着耳珠,心中忍不住叹息。 真甜! 他笑着,唇瓣又摩挲至她的脖颈,笑着轻轻的嗅了嗅,暗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正经,问道:“不若我们回房吧。” “不要,我疼~,你离我远点。”说着,又推了推他。 赵岘被推的往后闪了一下,又迅速的贴了上来,双手环着她的腰身,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他笑着问:“哪里疼?” “嘴巴疼、耳朵疼、脖子也疼……”满心的委屈。 赵宁双手握成拳头,一边捶打他坚硬的胸膛一边骂道:“赵岘,你不要脸,就会欺负我。”许是觉得拳头实在没什么力气,打不疼,反而惹得他闷声的笑了起来,连肩膀都跟着抖。 赵宁气的暗自咬了咬唇,她乌黑的杏眼滴溜溜的转了转,旋即,带着凉气的小手贴上了他的脖颈,挑了最嫩的那块肉,拇指与食指指尖捏住了一小块皮肤,发起狠的死死捏了起来。 “嘶~” 赵岘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立刻举了白旗,求饶道:“姑奶奶,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嘛~” “还敢不敢欺负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 “再叫一声姑奶奶。” “姑奶奶~” 赵宁闻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坐在他的怀里乱颤着。 赵岘见她笑,比自己打了胜仗还开心。 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头一偏,又亲了亲。 哄她开心,貌似也不是件很难的事。由着她、顺着她、扮弱取悦她就好。 还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姑娘。 没一会儿,赵宁又困 的直打哈欠,她拍掉赵岘紧握着他的手,从他腿上滑下来,道:“我困了,要睡觉。” “天暗了,该用晚饭了,吃了再睡。” 赵宁站住,回身瞪了眼紧跟着她过来的赵岘,道:“不是清月做的,不吃。” 赵岘站在原地,看着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小姑娘,弯唇笑了笑。 心中的甜蜜像是盛满了水的杯子又源源不断的被加入,溢了满地。 夕阳残红,将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辉,周身散发的光亮让冷酷的男人看起来暖融融的,很是接地气。 他看着房门被关上,没一会儿,碧溪又从房内走了出来。 “王妃睡下了?” 碧溪点头,“睡了,自打奴婢来,还是第一次见王妃笑的如此开心,王爷真是有心之人。” 赵岘勾了勾唇,道:“小丫头,没那么多歪歪心思,自然比别人更容易快乐。” 趁着赵宁睡觉的功夫,赵岘去了清月的院子。 此刻,青瓷与清月正聚在一起做女红,俩人闷头的忙活着,连赵岘何时来的都不知。 “错了错了,这个针脚该是往上挑,小宝宝的皮肉嫩的很,你的针脚穿到下面,会磨疼他的。” 青瓷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 赵岘站在俩人身后瞥了眼,瞧着清月手中月白色的肚兜,小小的一个,貌似只有他巴掌大小,一看便知是婴儿之物。 想着自己儿子穿起来的模样,胖乎乎的小肚子鼓溜溜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年轻的女子穿着素雅的衣服,衣袂飘飘,一头墨黑的浓密长发盘成妇人发髻,她怀中抱着孩子,而他怀中抱着她…… 傻傻笑出声时,清月吓了一跳。 她瞬间从椅子上挑了起来,转身,见人是赵岘,那股子泼辣劲儿又憋了回去。 “王爷,可是主子有事?” 赵岘单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方才不自知笑出声的尴尬。 “你家主子喜爱吃什么,你可知?” 清月点了点头,道:“知道,主子可是想吃了?” “嗯。” 清月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奴婢这就去做。”说罢,急匆匆的欲望小厨房里去。 “慢着。” 赵岘叫住她,道:“你教教本王。 ” 清月诧异的望着他,不确信的问:“王爷要学厨艺?” “不可?” “不是不是。”清月忙摆了摆手,她面上露出了一丝窘迫,小声的道:“您是王爷,身份尊贵,怎么能……” 赵岘先她一步迈出了屋子,脸上带着一抹宠溺的笑,道:“本王学的快,不会耽误太久。” 第52章 赵岘率先进了厨房,他扫了眼驾子上摆放整齐的蔬菜,沉声问:“宁儿喜爱吃什么?” 清月紧随其后的跟了进来,她低着头,答道:“主子最爱吃肉,无肉不欢,但是现在这时候,得控制着点,蔬菜与水果也要跟上,营养均衡了才行。” 不用明说,赵岘自然明白控制着什么。 他想了想,问:“可是爱吃面?”晚上还是不要吃太多,容易胀腹,面食更容易消化些。 清月也想到了此处,她笑笑,道:“主子爱吃老汤肉丝面,不过,这汤底且熬着呢。” “无碍,你一样样教本王便是。” 清月没想到,赵岘居然能有如此耐心,从熬汤,到和面,样样做的极好,甚至不需要她多废话,简单的提点便可。 一时间,厨房内安静如斯,只余面板上面团滚动、以及灶台下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赵岘袖口挽至胳膊肘,黑色的衣袍上沾了些许面粉,他立在面板前,双眸盯着手中被揉成手一团面团,认真的模样。 “这样可以么?” 清月站在他身后,双手不知该放向何处,浑身的不自在。 听闻他出声,忙伸着脖子望过去。 “还要再揉一会儿,主子喜欢吃面皮筋道些的面条。” “嗯。”赵岘又瞥了眼锅里冒着蒸蒸热气的骨汤,问:“汤汁要熬制多久?” “至少还要一个时辰。” 赵岘点了点头,并没有一丝的不耐,继续做着手中的事。 清月偷偷的瞧了眼他的侧脸,挺括的鼻梁、剑眉浓墨、略有些尖锐的下颚,冷冽的表情,任谁能想到,如此高贵冷傲的王爷,竟会为女子洗手作羹汤。 怕是喜欢到了极致吧。 清月想了想,饶是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有些话不该她质疑,可想起单纯又可怜的赵宁,还是忍不住多了嘴。 她试探的问:“王爷,那夜中秋之后,您可曾派人调查过此事?” 赵岘自然知道她所谓的‘此事’为何事。 他手上揉面的动作不停,‘嗯’了一声,倒也没多解释。 他做了什么,自是不必与清月交代,不过,既然提到此,他也有疑问。 “那一夜,为什么宁儿会独自一人去了望月殿?” “并非主子一人。”清月 解释道:“原本主子想趁守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御花园,带着奴婢偷偷溜出宫,瞧一瞧民间彩灯节,谁知,将将走至华清殿,便被人敲晕。奴婢醒来时,发现已躺在自己的床上,因着主子还在禁足当中,奴婢也不敢声张,只得等着。” 赵岘:“她平时规矩的很,那一日,怎就突然想要出去了?” 清月认真回忆了一番,道:“也不是突然决定,那几日,总有别宫的奴婢小声嘀咕着彩灯节的事,主子起先听听没当真,后来听的多了,便起了兴致,所以才嚷着出去看看。” 赵岘停下手中的事,他先是让清月确认好面团是否揉开了,最后才扑了扑手上的面粉,问:“可知那些怂恿着你们出去的奴婢是哪个宫里的?” ‘怂恿’? 清月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之前未曾认真想过的事,脑子里突然多了些轮廓。 谁会知道主子是女人,且又如此狠毒的陷害她呢? 清月凝神,认真想了想,道:“奴婢只记得一人,其中一个叫咏月,之前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其余的便不知了。” 赵岘闻言,眉宇深了几分,他没再言语,心中自有思量。 之前让凌越调查了许久,并无一点消息,那时便觉得奇怪。雁过留痕,怎么可能什么都查不到?看来事情,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赵岘也没再继续追问,他看了眼灶台里的柴火,拾了把柴,又仍了进去,默了半响后,问:“当时宁儿回去,可有说了什么?” 对于那一夜,清月的记忆特别深刻。 几乎不用想,立刻就能答出来。 “主子回来时,眼眶子红红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问她怎么了又不肯说实话,只道自己被狗咬了,也不许奴婢伺候她沐浴……” 赵岘想起那夜自己要的有多狠,做的有多凶,不由的,更是心疼。 怪不得当时,女子声声的道: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后悔。 确实,他后悔了,如若当时就知她是赵宁,哪怕毙命身亡,也断不会碰她分毫,可事已至此,想的再多还有什么意义? 赵宁是被一阵浓郁的肉香味馋醒的。 她坐起身,双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视线还没对焦便嚷嚷着饿了要吃饭。 赵岘端着面,坐到了床边,他挑起一根面条,递到她的唇瓣。 柔声道:“张嘴。” 赵宁伸手想要接过面碗,“我自己来。”赵岘躲过,执拗的举着筷子又送到了她嘴边,哄着道:“乖,张嘴。” “啧,你是受虐狂么?为什么非要在我跟前晃来讨人厌?”她歪过头,扯过被子往后挪了挪,耍脾气的道:“看见你就恶心,我不吃。” 赵岘好脾气的继续哄道:“不是要吃清月做的面?既然不想吃,那她也不必回来了。” 赵宁闻言,忙转过头来,眼睛瞪着溜圆,问:“真是清月做的?” “尝尝不就知道了。”说着,又把面条往她嘴边送了送。 赵宁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秀气的眉宇轻蹙,嫌弃道:“清月水平下降了啊,这也太淡了,面条也硬,骨头汤汁倒是很浓郁,可面条里为什么放这么多青菜?还放姜?疯了吧?”赵宁挑了一堆的毛病。 赵岘也不气,一点点解释。 “食物太咸对身体没好处,你平时吃了太多肉,所以要多补一些蔬菜,姜驱寒,你自小便体寒,吃些姜也好。” 赵宁一边听着,一边由着他喂着,咽下口中的东西,小声嘀咕了一句。 “多此一举。”孩子终究留不下,吃的再营养又能如何? 没一会儿功夫,小半碗面下去了。 赵宁虽然大口大口的吃,可打眼一看便知,她吃的并不走心,甚至不曾认真咀嚼便咽进了肚子里。 想起那一夜,赵宁在他身下拼命的抵死挣扎,而自己,做着禽兽之事……她该是有多恨呢?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赵宁闻言,掀起眼皮子睨了他一眼,冷声一笑,歪头躲过他递过来的青菜,讥讽的问:“赵岘,你后悔了么?” 他见赵宁已吃的差不多,便将碗筷递给了碧溪,命人退下后,才重新看向赵宁。 “恨我么?” “恨?不足以形容,有时,真巴不得你死。” “死不了,得守着你们娘俩,一辈子!” 赵宁不屑的笑了一声,讽刺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感激你?” 赵岘不再接话,他弯腰,拾起她的鞋子,又回身拉住她的脚,边穿边道:“出去消消食再睡。” 哄着赵宁睡着后,赵岘又重新穿上衣服,偷偷的出了门,直奔前院而去。 许是习武之人的听力都比常 人好,方才消食时,远远的便听见了前院几乎甚微的打斗声,怕吓着赵宁,便没说。 “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章文命人将刚刚抓住的三名刺客带了上来,道:“还是王爷料事如神,果不其然,今儿刚加派了人手便抓了个正着。” 赵岘凝眉,“看来唐鳌已经按耐不住了。”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面无表情的道:“处理掉。” 之前,本打算将赵宁送走之后,再与唐鳌开战,可是此刻,怕是不行了。 既然已经决定迈出去这一步,便没打算放手,别说一辈子不相见,哪怕一日都不行,为今之计,便是先收拾了唐鳌,再对外宣布太子出事,一切障碍都扫除后,才能将她平安的娶进门。 赵岘命人将几位副将一并请来后,商讨明日攻打唐鳌一事。 他指着沙盘上的一处,道:“张副将,今日子时,你带人出城,先行埋伏于此,动静大些,不怕打草惊蛇,就怕不惊动。” 声东击西? 张素点头,“末将得令。” “王副将,你带十人顺着护城河先混进唐鳌大营,与秦风来个里应外合,把他后备军先控制住,让他有来无回……··” 定制好作战计划后,六名副将两名将军均已领了任务,唯独李章文。 他指着自己胸口,急吼吼的问:“我呢,王爷,我干啥呢?” “你留在府内。” 不用说,自是留下来保护赵宁了。 李章文当即黑了脸,刚欲争辩,想了想,又应了下来。 眼内一丝精光闪过后,笑嘻嘻的道:“末将得令。” 赵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未瞧出什么异常,便也没太在意。 若是此刻,他能发现李章文暗黑的心思,那么明日,他与赵宁之间,是不是也不会沦落到生死仇敌的地步了? 第53章 天色微亮,远处无边的云层外将将泛起鱼肚白,赵岘便睁开了双眼。 暗黑的眸子在微弱的烛灯下更添深邃。 他歪头,看了眼小脑袋拱进他怀里的赵宁,软软的发丝有几根不安分的蹭着他的脖子,痒痒的。他勾唇,亲了亲她的发顶,旋即轻轻的将赵宁挂在他身上的手臂与腿放在了一侧,起身,下床前,又仔仔细细的替她掖了掖被角,附赠嘴角上的一个早安吻。 赵岘洗漱好后,便差人把清月请到了小厨房。 即日起,他兴许都会忙的连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所以,趁着没离开前,再最后为她做一顿早饭。 清月到时,只见门外站了一排瑟瑟发抖的奴仆,透着微光的小厨房内,可见一位穿玄色撒花缎面圆领袍的男子,袖口挽至胳膊肘,露出一小段结实的小臂,他低着头,正认真的剔着骨头的肉,面色严谨。 “王爷……您这是?” 赵岘头也不回的道:“你教本王如何熬粥,还要煲骨头汤,再做些可口的小菜。” 早上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虽然赵宁孕反不严重,但是见了油大的食物,也会蹙眉头。 一顿饭直至天色大亮才搞定。 赵岘擦了擦额角处的汗,看着‘咕咚咕咚’冒着白泡泡的粥,米香四溢。 满意的笑了笑。 他亲自盛了一碗,又拿勺子搅和着米粥,耐心的吹了一番,直至温度不再那么烫,这才将所有的食物装进食盒内。 临走前,他交代清月,道:“这几日,你便先去宁儿那处伺候着。” 到底是她用惯了的人,放心! 赵宁被赵岘哄着起床吃饭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要睡觉,睡觉,谁不让我睡觉,谁就是我的仇人。” 赵岘勾唇笑了笑,上挑的眼角眉梢皆是带着满足之色,他舀了一口粥,用嘴轻轻吹了吹,哄孩子一般,道:“仇人,趁热吃,吃饱了再睡。” “不吃不吃,你别烦人了。”说着,抬手虚虚挡了下赵岘递过来的勺子,旋即钻回被子里,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赵岘知道,怀了身子的人脾气都不算稳定,且爱犯困,更何况是骄里娇气的赵宁。 他笑笑,把勺子放回碗里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拉了拉她的被角,威胁道:“要我口渡口的喂你不成?” 赵宁蒙住脑袋 ,回手大力的怂了他下的手臂,气哼哼的道:“赵岘你滚,你滚……” “不是想让清月回来么?你乖乖吃饭,今日,我便让她回来陪你。” 赵宁闻言,终于肯扯下被子,她坐起身,不确信的问:“真的?” 赵岘狐狸一样笑眯眯的又舀了一勺子米粥,问:“要吃饭么?” “……” 哄着喂完最后一勺粥,赵宁口中的食物还未等咽下去,赵岘突然一个倾身压了过来,他一手揽住赵宁的腰身,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闯入齿关,舌尖勾着她口中的食物夺回自己的口中后,又贪恋的厮磨了一会,这才放开她。 赵宁红彤彤的面颊像是上等的胭脂,衬着细瓷般的皮肤更加的莹润光泽,她狠狠的刮了赵岘一眼,朝地上‘呸呸’的吐了几口,袖子一边蹭着嘴巴一边嫌弃的道:“想吃你就吃,干嘛抢我的?恶心死了。” 赵岘眯眼笑着,好看的丹凤眼狭长,眼梢上挑,眼尾带着一抹桃红,又不似桃花眼那般轻佻。黑白分明的瞳孔深邃,好似沉淀了某种深而沉的东西,委实难辨。 他平静的道:“你的最甜。”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赵岘也没再与她多腻歪,他想,左右这一仗打完了便能天天守在一起,不争这一时的朝夕了。 临走前,他交代碧溪,务必要守好赵宁。 唐鳌饶是知晓派去刺探安抚使府内情况的人没有回来,这一仗,八成也就这几日了,却没想到,赵岘会如此急迫,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好在,他也早有防备。 两军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厮杀于城外,谁也不肯进城烧杀抢夺,伤百姓一分一毫。 锣鼓声密集震天响,呐喊声声,明明是晴空万里,天边却红成了一片,像是喷薄而出的血迹洒在白布上一样。 赵宁听着城外的刀剑相向碰撞出的‘乒乓’声,站在院子里,急的直转圈圈。 她知晓,此刻,赵岘不在,是逃离的最好时机,可角门处,里三层外三层的守了好多官兵,比平日里多上一倍。 想要派人支会薛紫鸢也走不出去,如何是好? 正着急着,不想,李章文突然走了进来。 他扔给赵宁一个小包裹,道:“薛姑娘不日将启程回京,临行前,道是有一样东西交给殿下,便托我拿了过来。” 赵宁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她抱着包裹回了屋后,打开一看,是一个精致的象牙嵌红宝石的化妆箱,她研究了一番,终于在隔层内找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纸包。 她藏于袖口中,本还有些担心。 这么多的人,就这点迷药,够用么? 外头守卫的人好解决,关键是藏于暗处的暗卫要如何引出来?还有碧溪,怎样才能让她放过自己。 她咬着手指头,窝在贵妃椅上想了许久,直至碧溪端着一盘切的极其漂亮的水果进屋时,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条妙计。 她笑了笑,问:“水果还能切成这般漂亮,可否教教我?” 碧溪:“王妃想学,奴婢教您便是。”她放下手中的果盘,又道:“奴婢去找些水果来。” 没一会儿功夫,碧溪便带着一个果篮子走了进来。 她拿起一颗苹果,先从中间对半切开,去核,再从两半切成四半…… 赵宁手中拿着水果刀,有样学样。 此时,清月也没闲着,她带着婢女,沏了好些碧螺春,端到角门处,一一递给了守卫们。 “今儿风有些凉,我家主子交代,你们整日守着他也很是辛苦,便将王爷赏赐下来的茶叶沏了些,给大家伙尝尝。” 众人一听是王爷赏赐的,都知这肯定是好东西,左右也无事,喝些茶暖暖胃,遂都争相恐后的去喝。 唯有李章文,他抱着双臂,靠在角门斜对面的一颗一抱粗的槐树上,觑眼打量着这头。 薛紫鸢将将让人送来东西,赵宁又热心肠的给大伙儿起茶倒水,不用细想也能猜出,她准没安什么好心,不过,这样更好,倒也省了他想费尽心思想要瞒过众人将她骗出来了。 第54章 赵宁握着水果刀,学着碧溪的模样一点点的去果核,细长如葱白般的手指被红艳艳的苹果衬托的越发好看。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打眼一瞧便知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人,连握刀的手法都不对。 “王妃,您这样拿刀会伤着自己,拇指与食指发力,握住刀柄。” “像这样?” 碧溪‘嗯’了一声,旋即又低下头,她话不多,动作却很慢,足可以让赵宁看清楚她的每一个动作。 赵宁余光瞥了她一眼,狭长的丹凤眼,皮肤算不上白皙,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斑点,看起来很可爱。她的眼眸深而沉,总觉得像是藏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似的,气质与赵岘有几分相似,高冷的让人莫测难辨。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琢磨着清月那头差不多了,自己也得抓紧。 赵宁轻轻的吐了口气,镇定过后,闲聊天似的问了嘴:“你与赵岘是如何相识的?”打算用此来分散碧溪的注意力。 她是有功夫的,赵宁一直都记得。 碧溪始终低垂着头,动作并未有一丝停顿,一板一眼的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先前并不知奴婢,是师傅说有位对凌云阁有恩的恩人,府上缺一位会功夫且细心的婢女,想从凌云阁暂时借用一个。起先是师姐要来,谁料师姐那几日脸上突然起了疹子,便由奴婢替了过来。” 赵宁眼珠子四处扫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并没怎么听进去。 她才不关心碧溪与赵岘是如何相识的。 她不动声色的往碧溪跟前凑了凑,几乎与她手臂贴着手臂,远处看来,俩人要好的不得了。 赵宁整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闲闲碎碎的又与碧溪闲聊了几句,伴随着小小的一声‘对不起’后,赵宁突然尖叫一声,手中的水果刀好毫不怜惜的划破了自己的臂弯。 绵薄‘嘶啦’一声响,鲜血顿时浸透鹅黄色的衣衫,红了大片。 可想而知,伤口会有多深。 饶是碧溪早已猜到她有所图谋,却没成想,一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姑娘,为了逃走,竟然对自己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王妃……··” 赵宁慌张张的站起身往后连退数步,握着伤口的五指已被鲜血染红,模样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碧溪,杏眼中淬满了水光,大声质问道:“你要干 什么?想刺杀我不成?谁派你来的?”一连数个发问。 碧溪也仅仅是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她,一言不语。 她眼内毫无波澜,像是经历着别人的事情一样,镇定的更是让赵宁心虚。 事已至此,只能委屈碧溪了。 赵宁继续咄咄逼人。 “赵岘刚走你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就这么想要我死?”说罢,冲着空旷的房间喊道:“来人,护驾!” 一声令下,不知藏于何处的两名暗卫忽然从天而降,手握利剑,毫不犹豫的刺向站定不动的碧溪。 碧溪自然不会白白挨揍。 眨眼间,几人便厮杀在了一起。 怕里头的打斗声惊动外面,赵宁一早的便关好了门,饶是如此,以李章文的耳力,亦是听到了一丝不对。 他眼瞧着喝过茶的十几名守卫目光渐渐迷离,脚步虚浮,傻兮兮的冲着清月笑着,冷哼了一声。 心中腹诽:我看你能翻出什么浪来。 碧溪尽管会些功夫,奈何双手难敌四拳,且暗卫又都是赵岘亲自培养的,她一个姑娘家,又哪里是两个男人的对手? 不过是几个回合,碧溪已被打的节节后退,她手臂与衣襟上均被划破许多不大不小的口子,膝盖处更是添了好些伤,鲜血直流。 碧溪单腿跪在地上,她仰起头,脸上一片平静,目光无所畏惧,嘴角上甚至扯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好在,暗卫并没下狠手,兴许想留下活口交给赵岘盘问。 赵宁掏出清月事先准备好的锅底灰,见时机已成熟,忙冲着暗卫大喊一声。 “有刺客。”说罢,便朝暗卫跟前跑去。 暗卫回身的功夫,正想将赵宁护于俩人的守护圈内,不想她突然扬臂,手中的锅底灰丁点不落的洒到了俩人脸上。 暗卫迷了眼,脑袋偏向一处,视力受限,怕伤着赵宁,不敢轻举妄动。 一人道:“殿下,你这是作甚?” 赵宁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回道:“告诉赵岘,以后别回康州,我们恩怨便一笔勾销,此后,若敢再对本宫不敬,定不饶恕。” 说罢,视线一偏,瞄了眼受了伤的碧溪,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利用你,实属无奈,本宫日后定会补偿你。” 说话的空挡,暗卫已经辨识到了 赵宁的位置,精准的钳制住了她的手臂,道:“殿下,王爷有令,没他允许,您不能离开这院子半步。” 话音刚落,只听‘噗呲’两声,赵宁错愕的抬起头,对上碧溪冷静的双眸。 只见她双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冷硬的匕首,从后双双送进了暗卫的背脊,精准的直逼心脏。 赵宁错愕的瞪大双眼,在还未等回过神来之际,暗卫已经双双倒下。 ‘噗通’一声,地面跟着一震。 碧溪闷声咳了一声,她收回双手,用自己的衣摆擦了擦手上残留的血,平静的道:“殿下莫怕,匕首上淬了剧·毒,他们必死无疑。” 从‘王妃’变成了‘殿下’,赵宁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 碧溪撕下一小条棉布缠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腿上伤口,又撕了块布条,替赵宁包扎上,她言简意赅的道:“我与骆言是十余年的朋友。”一句话,道出了重点。 碧溪拧着眉头看着赵宁手臂上的伤口,开口道:“做做样子便好,何须下如此狠手?” 赵宁刚想说些什么时,又被她开口打断。 “骆言已在城外等着殿下,一切均已准备妥当,放心。”包扎好后,她率先出了屋子,迎面正好对上清月。 清月一愣,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以为赵宁失败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已虚浮的坐在地上浑身无力的守卫,紧张的问:“碧……碧溪,主子呢?” “本宫在这。”赵宁从屋内走了出来,她问:“外头如何了?” 清月诧异的看了眼赵宁,又警惕的看了看碧溪,饶是疑惑也并没多问,只道:“除了李将军,其余人全都喝了。” “李章文?” “嗯,他说身子不舒服,去了茅厕,估计要等会儿才能回来,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说着,急急走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玄色带帽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见着她手臂上的伤口时,忍不住心疼的小声埋怨了一句。 “怎么下手这么狠?” “没事,马车准备好了没?” 正说着,薛紫鸢带着秋雁款款的走了进来。 她笑盈盈的看着赵宁,道:“青瓷姑娘,马车已停在了帽儿胡同里。” “多谢。” 她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一根翡翠 玉簪子,骄傲的像只开了屏的孔雀,目空一切,缓缓道:“既然走了,就别回来了,王爷那等身份的人,委实不是你一个平头百姓可以肖想的。好在你也是个有眼识的,自己乖乖离开,免得日后受苦了。” 赵宁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已苍白如纸,薄薄的皮肤此刻在阳光的映衬下仿若透明。 她薄唇没有一丝血色,手臂上传来锥心般的疼痛让她多说几句话都感觉力不从心。 可听闻薛紫鸢警告的言语后,还是没忍住笑出来声。 她杏眼弯成了一道月牙,唇角荡起的弧度有几分轻视,微微颔首,道:“嗯,草民知道了。”回答漫不经心 虽说言语卑微,可那气势却像是一个久居高位的人,骨子里散发着凌人盛气,仿佛薛紫鸢才是那个摇尾乞怜的人。 时间紧迫,赵宁也不与她多费口舌,起身正要走之际,薛紫鸢气不过的又伸手拦住了她。 她眼睛毒辣辣的看着赵宁,下巴微扬,仿佛只有这种姿态才能彰显自己高贵的身份。 “你以为王爷喜欢你,你就能当上王妃了?别傻了,皇上若是不许,你就是个低贱的妾,与窑馆儿里的姐儿也没什么区别。” 清月听后,当即下了脸,在宫里头那股子管教小宫女的劲儿也出来了。 她上前一步,大喝一声:“放肆,我家主子也是你能拿来与别人比较的?不知死活。” 赵宁不以为然的道:“清月,先出去再说。”说罢,冷眼睨着薛紫鸢,冷笑一声,临走前,奉劝了一句,道:“管好自己的嘴巴与情绪,才是你高贵的第一步。” 薛紫鸢方才被清月气场大开的一声暴呵吓的一抖,待缓回神时,赵宁已走远。 她气不过,冲着赵宁大吼了一声:“你有什么神气的?皇上就是知道王爷身边有个像你这样的妖女迷惑他才派我前来……” 风声有些大,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后半截的话,赵宁听的不是很清楚,她停下脚步,想要回头问一问,皇上可是知道她是谁?不想碧溪拦住了她回身的动作。 “殿下,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赶车的小厮是薛紫鸢找来的,碧溪自是信不过,她给了那人一些碎银子后,自己坐了过去,拾起马鞭,扬手朝着空中大力一甩,一记响亮后,马儿仰嘶,高举前蹄,颠簸着跑了起来。 清月撩起车帘子, 冲着碧溪道:“碧溪姑娘,慢着点,颠簸成这样,主子受不住的。” 碧溪:“抱歉,我心急了。” “清月”,赵宁唤了她一声,摇了摇头,道:“无奈。”说着,又探出头去,对着碧溪道:“你受了伤,可是还行?” “殿下不必担忧,驾马这等小事,不耽误的。” 赵宁靠着马车壁,她一手撩着车帘子,另一只手,由着清月为她重新包扎。 其实关于碧溪徒然倒戈一事,她心中还是有疑惑,这会儿,八成逃亡的路上心下太过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于是,只好扯着她聊天来缓解狂跳不止的心跳了。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你这样背叛了赵岘,被他知晓,你哪里还会有命活?” 碧溪面色坦然,甚至连眉宇都未曾有过丝毫变化。 她平静的道:“我这条命,早在十年前便是没了,如不是骆言相救,哪里还会有今天的碧溪,不怕的。” 赵宁听的来了兴致,她又往碧溪那一侧凑了凑,问道:“闲来无事,不若你说一说与骆言是怎么相识的?” 提及骆言,碧溪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清冷的面颊上更填冷漠。 她目视着前方,目光幽深,扬手,马鞭甩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默了一会儿,道:“那一年我五岁,家逢突变,整族三百四十二口,惨遭杀害,只余我一人。流浪到了小叶城后,一次,被一群乞丐围堵,道是我抢了他们的地盘,险些被打死时,是骆言救了我。在他府上,我生活了整五年,直至十岁,老侯爷对我说,他可以认我做孙女,那之后,我便离开了侯爷府,再次流浪时,遇见了现在的凌云阁阁主。” 碧溪说的简单,短短几句,概括是十余年。 赵宁脑子里没有那些男女情长的事,遂也没听明白,为何老侯爷要认她,反而还走了,还当什么镖师啊? 清月见她迷茫的似欲开口要问,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 车帘子放下之后,她才小声的解释道:“主子,老侯爷定是不喜碧溪姑娘,所以才会认她做孙女。” “不喜还要给她骆家小姐的身份,你这是什么歪道理?” “哎呀~”清月恨铁不成钢的解释道:“主子,您怎么就不明白呢,养了五年的人,想必日日与骆二公子待在一处,老侯爷担心了呗,怕哪一日俩人再 生了情愫……二公子虽没入朝为官,可也是人中龙凤啊,那样的家世里,当家主母,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孤女。所以就……”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宁若是再不明白,那可真就是个傻子了。 她“哦”了一声,拉长的尾音足以证明她听懂了清月的意思。 赵宁生于皇家,对于门楣高第更是比常人深谙其道,对于武英侯的做法,也能理解。 清月所猜不假。 两个半大的孩子两小无猜,每日里玩儿在一处闹在一处,日渐长大,感情不减反增,武英侯自是担心。 骆言是早已被皇上认定的人,这辈子,除了赵宁,哪里还会再娶其他女子?正是因为心疼碧溪这五年来的小心翼翼,才会提出要认她做孙女的想法。 自打骆言执意要带着小碧溪一道回府时,武英侯便派人调查过她的家世。父亲是一方富家,母亲则是贵族嫡女,碧溪打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奈何其父太过张扬,家财外露,招了贼人惦记,这才会被灭了满门。 也是个可怜之人。 碧溪驾着马车一路行至城门口,那里早早便被换上了骆言的人。 出了城门之后,赵宁的那口气还未等吐出来,突来的一阵阵马蹄之声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看看什么人?” “是。” 清月撩开窗帘子,探出脑袋往后望了望,待看清楚驱马追来之人是谁时,当即变了脸色。 “主……主子,是李将军。” 她缩回脑袋,又撩开车帘子,催促:“碧溪姑娘,再快些,他们追来了。” 一匹马儿拉的车,饶是再快又怎能敌得过李章文的千里名驹? 不过是几个喘息的功夫,他便追了上来。 “吁~”碧溪拉紧缰绳,强行让马儿停了下来。 赵宁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她哪里敢玩儿命的跑?既然跑不了,不如停下里,看看他到底要看什么? 李章文居高临下的坐在马上,一身厚重的铠甲衬托着他整个人的气质越发的威严,手中的利刃在阳光的反射下泛着阴森的寒光。 他声音冰冷的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 赵宁由着清月搀扶,下了马车。 她也只是以为李章文是来抓她回去,断不会做出伤害她之事,还妄想着晓之以情动之 以理,争取说服他。 却不知,他明明是来取她性命的。 “李将军,赵岘糊涂,你也糊涂不成?” 李章文冷声一笑,道:“末将自是不糊涂。” “既然如此,你便不要挡路,回去告诉赵岘,以后我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只要他不再纠缠,仍是本宫的好皇兄。” 赵宁自是不会在李章文跟前说些威胁的话,只想着说些好听的,先回了京城再说。 “好皇兄?”李章文反问了一句,他嗤笑一声,不屑的道:“到底是生于皇家之人,还真是狼心狗肺,王爷待你如命根,你一句‘好皇兄’就想将他打发了?” 赵宁一听,又警惕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真希望我与他做出些乱·伦之事让天下人不耻?” “末将可没这个意思。” 赵宁可没功夫听他的想法,只想快些打发了他,遂催促道:“你莫要与本宫浪费时间了,还是如快些前去前线帮忙。” 正说着,不远处又响起了一阵阵马蹄声,地面都跟着一震,想来人数不少。 当马儿渐渐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时,还是李章文率先反应了过来。 “竟是唐鳌的人。” 碧溪与清月忙将赵宁挡在了身后。 “主子,您先上车。” “想跑?”李章文阴森一笑,又道:“你真以为王爷喜欢你?不过是将唐鳌的注意力引到了你身上罢了,借刀杀人这招数殿下可是懂?” 赵宁闻言,好看的眉心当即拧成了一团。 不知为何,方才那么颠簸的道路肚子都没事儿,此刻,反而疼的厉害,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带着情绪一般,绞的不知何处在痛。 她双手搭在清月与碧溪的肩上,身子的重量几乎都交付于两人,缓缓往前迈了一步,面色痛苦的仰头看着李章文,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这种脑子还想当这北燕之主?怪不得被王爷玩儿的团团转还不自知。”李章文以为赵宁是听了他的话才会如此难过,遂又说了些更过分的话。 “殿下以为这一仗说打就能打起来?还不是王爷一早就部署好的。怕唐鳌盯着我们不放,只能将殿下拉出来打马虎眼咯。”说着,又回头望了眼小路尽头慢慢逼近的人,道:“可不能将您留给他们,若是抓住殿下作为威胁,王 爷见死不救,再传回京中,那就不好了。” 他极力的挑唆,一门心思的想要彻底断了赵宁对赵岘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 哪怕今日杀不了她,势必也想让这对亲兄妹成为生死仇敌,日后相见,必是你死我活,只有俩人反目,赵岘才会下定决心夺了这江山。 说完后,李章文提剑,他双脚蹬着马背,一个借力,直奔赵宁袭来。 第55章 那一天的景象,哪怕过了十余年,赵宁仍旧记忆犹新。 天高云阔、树影婆娑。枝杈上的鸟儿乍起,扑棱着飞走了。 远处骏马飞驰,狂奔而来,带起路面上的尘土飞杨,在艳阳的照耀下,更显肮脏。 赵宁站在马车下的阴影里,她下意识的一只手护住了肚子。 她不过也是个孩子,可当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的同时,她体内的母性光环也在逐渐显露,饶是再不喜,到底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肉。 当利刃泛着寒光直奔她的项首而来时,她眨了眨眼,抬手,揉了下被风沙迷了眼的眼角。 泛着水光的杏眼里映着李章文凶煞的面孔逐渐逼近时,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赵稷?太史淑兰?骆言?还是北燕的江山? 统统不是。 她想的是她孩子的爹爹,她赵宁的哥哥,赵岘! 她想,赵岘,你欺我、辱我、伤我、杀我,若我再有重生之日,必将与你鱼死网破,你不死、我不休。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被碧溪推搡的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好在身旁有清月护着,倒也没摔疼。 碧溪缠于腰间的软剑如同银蛇一般瞬间缠上李章文的利剑,她几个阔步上前,借着手腕上的力道,腾空而起,双腿直奔他的胸口踢去。 李章文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他手腕快速朝反方向旋转,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紧紧缠上的软剑便脱离了他的剑身,他迅速扯过碧溪踢过去的双腿,一记空翻,直接将人甩出去老远,又朝胸口重重的补了一脚。 碧溪身子狠狠的撞在了路旁的树干上,又弹了一下,跌落在地,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她发丝凌乱、衣裙破碎,鲜血顺着嘴角而落,无限狼狈。 碧溪方才在府上便已受了伤,就算完好无损,也绝不是李章文的对手。 他回头,冷睨着碧溪,讽刺道:“自不量力。” 马蹄声渐渐逼近,震得地面轰隆隆的响,踏沙走石,扬起滚滚飞尘。 李章文不再犹豫,持剑再一次上前。 心想着,决不能让赵宁落在唐鳌手中,威胁是小,被赵岘知道她背地里做了什么才是大。 “不准你伤我家主子。” 清月双臂大开挡在赵宁跟前,仰头,目光执着而坚定的对视着李章文,毫无 畏惧。 “想死?成全你。”说罢,泛着森寒的利刃直逼清月。 “不要……” 赵宁大吼一声,她双手牢牢抓住清月的纤臂,想要带着她侧身躲过,可李章文哪里会如她愿?剑比她速度更快的抵在了清月的胸口,堪堪插入半寸,横空突然飞来一只发簪,直击他的手背。 伴随着倒吸声,利剑落地。 ‘咣啷’一声,弹跳了几下,最后才归为平静。 许是使出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碧溪彻底的瘫软在了地上。方才李章文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内脏破裂的声音。 剑掉了,李章文也懒得弯腰去捡,他抬手直接将清月掀翻在地后,虎口掐着赵宁脖颈,用力的抬起。 “你早就该死了。” 赵宁离开里面的双脚胡乱蹬着,苍白的脸上此刻涨成了绛紫色,纯白的眼白向上翻,她气息不畅,干咳了几声便再也咳不出来。 李章文咧嘴阴森一笑,凶相毕露,道:“殿下,你就放心的走吧,我会辅助王爷壮大我北燕江山,定打造出一个繁华盛世来。” 手指慢慢收紧,眼瞧着赵宁的挣扎幅度慢慢变小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吼身。 “你去死吧。” 清月双手持剑,不遗余力的刺向李章文。 李章文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就在剑尖马上要刺到他时,他侧身一个闪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双指捏着剑身,一个用力,断了的剑尖直直插进了清月的喉咙。 清月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她还保持着举剑的动作,缓缓的低下头,当看见自己的衣襟上喷洒而出的鲜血如同开出了一大朵的妖娆牡丹时,下意识的哼唧了一声。 “主子……” 赵宁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脖子,她伸出手,半长的指甲抓向李章文的眼睛,伴随着一声尖叫,手指甚至感受到了眼珠子的湿润。 赵宁从地上跌跌撞撞的匍匐着爬行,像个咿咿呀呀刚会双膝爬行的婴儿。 她喉咙中像是卡着一根鱼刺一样,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 “啊……啊……” 眼泪逆流成河。 “主……主子……”清月仰面躺在地上,眼角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她阖了阖嘴,想要说什么,又喊不出声,最后,似 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吐出了几个音节。 “奴婢……奴婢下辈子伺候您!” 此时,唐鳌派来的十几名刺客已至,就在李章文摸索着要再一次对赵宁痛下毒手之时,被其中一人挥剑挡开。 李章文也不恋战,迅速窜向了树林里。 黑衣刺客们自然知道谁轻谁重,并没去追,他们抓住赵宁的胳膊强行将人从地上拉起,看也不看清月一眼的直接将人拽上马。 “不走……我不走……·清月……·呜~清月姐姐……” 清月抽搐着,又喷出一大口血,洁净的面容上此刻血迹斑驳。咽气前,她嘴角扯了扯,想说:“下辈子,别生在皇家了,你就当我妹妹,我疼着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可这些话,只能藏于心底,或许有一日,托梦给她吧! 骆言等在城外的树林里,他背着手,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又一圈,焦急难耐。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来?” 不是不想亲自去接,赵岘派的探子将他盯的死紧,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泄露,所以,只好先假借出门谈生意,将赵岘的视线转移。 “公子,您别转了,转的我头都晕了。”沐阳嘴里叼着根草,厌烦的背对着他而站。 不是不急,可越是着急,越是心烦意乱。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说罢,骆言也不等沐阳,一个人驾着马,急急朝城门方向而去。 远远的,他便听见了冷硬的兵器相撞的乒乓声,紧接着是女子的哭喊声、嘶豪声、以及男人的怒骂声。 骆言剑眉紧敛,他身子前倾几乎贴在了马背上,重心放低,旋即朝着马屁·股用力的甩了一鞭子,马儿吃痛,跑的更是疯狂。 待他赶到之时,正碰上赵宁被人掳上马。 以他的功夫,平日里以一敌十尚不为过,更何况是此刻。 地上的姑娘,一个瞪大了双眼咽了气,另一个扶着树干想要起身却又栽了回去,奄奄一息,而他当做妹妹一样保护的女子,此刻,被人劫持于马上,水润润的眸子空洞洞,了无生息。 他体内蕴藏的能量瞬间爆发,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尸体。骆言的脸上、身上、袖子上,均是沾了腥臭的血。 他满目心疼的抱着已经哭不出声音的赵宁,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哄着道:“宁儿,不哭了,言哥哥来了。” 赵宁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清月身上,她抬起手,眨眼间,又泪流满面。 拳头轻一下重一下的砸在他的背上,喉咙中呜咽着,“把清月还给我,还给我……这么多年,只有她对我是真的好……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抢走?” 骆言眼中蓄着水光,他任由赵宁捶打,抱着她的手渐渐的收紧。 “我的错,是我来晚了,我从没想过会有人想要伤害你,我的错……” 赵宁像只被人丢弃的猫儿,窝在他的怀里,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没什么重量。 “把清月还给我,还给我吧,我……呜~我只有清月啊~” “宁儿,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那速度快如闪电,不过是几个呼吸的瞬间,便已从小路的尽头慢慢逼近了。 骆言脱下身上的衣服裹住赵宁,道:“宁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离开。”说着,率先把她抱上了马,旋即回身去找碧溪。 “你不用管我,带着她先离开。” 骆言不依,他弯腰,臂弯搭着她的双膝,另一只手从腋下穿过,坚定的道:“我不会丢下你。” 碧溪用力的怂了一下,甩开他的臂膀,不过是一个动作,却已累的她气喘连连。 她冷笑一声,目光寒恻恻的看着骆言,平静的道:“你我之间,恩怨两清,此后,山高水长,愿永不相见。” “你这又是闹哪样?” 碧溪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又道:“骆言,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做不成朋友,一辈子都无法做朋友。”做不成爱人,宁愿朋友也不要。 她睨了眼赵宁的方向,催促道:“带她走吧,别再回来。赵岘是真心爱她,你若不想看她被囚禁一辈子,现在就带她离开。” 骆言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终是不再倔强。 他知晓,带着赵宁一人,兴许还能躲过后头的追击,若是带着两人,根本逃不走。 “我将宁儿藏好,定会来找你。”他说着,将碧溪抱起,藏于一处杂草中。 临走前,骆言对碧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 可是后来,她并没有等。 是她抛弃了他。 那么多年过去了,骆言始终记得,有个五岁的小姑娘,轻轻扯着他的袖口,低着头,小声的祈求 着,道:“哥哥,可不可以带我回家?我会很听话!” 赵宁怀着身子,骆言不敢骑太快,可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不得已,只得弃马前行。 他抱着赵宁下了马后,又朝马·屁股猛的甩了一鞭子,想以此来误导身后穷追不舍的人。 却没料到,赵岘饶是再心急,可领军在外数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事,马蹄印的深浅他打眼一看就能推测出马上有几人。 他亦弃了马,顺着被踩出痕迹的杂草,一路追了过去。 骆言怀里抱着赵宁,又是一段下坡路,小心又谨慎,自是不会太快。他顺着坡道,慢慢的往下走,想要换到河对面去,不想,将将下到平地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头的人突然发了声。 “放开她。” 赵岘站在坡上,他一身黑衣上披着泛着寒光的冷硬盔甲,上面血迹斑驳,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何人的。 腰间佩剑上的血迹早已干涸。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骆言,深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整个世界。 “本王再说一遍,放开她。” 第56章 “本王再说一遍,放开她。” 赵岘沉沉的嗓音威慑力十足,明明没有很大声,却仿佛可以穿透云海星河。他煞神一般负手站在山坡之上,脚下的玄色军靴踩着杂草枯木,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他垂眼,眸光死死的盯着面颊埋进骆言胸膛里的赵宁,浑身散发出的灼灼煞气似冒着黑烟一般。 骆言神色平静的睨着他,慢慢俯身,轻轻的放下赵宁,想让她自己站立,不想赵宁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带着颤音,小声的道:“言哥哥,再抱抱我,给我点勇气,求你……” 骆言俯身的动作一顿,他默了一瞬,又缓缓站直了身子。一手穿过她的腋下,一手穿过她的臂弯,公主抱的将人锁在自己怀中。 他微微颔首,下巴蹭了蹭赵宁的发顶,哄着道:“别怕,我在!”说罢,抬起双眼,高挑的桃花眼里冷硬的不近人情。 “素闻康平王公私分明,此刻,应该在战场上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了这里?” 其实赵岘能来的如此迅速,也多亏了他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派人盯紧了骆言。 这些时日,骆言在侯爷府内出奇的安分,以赵岘对他的了解,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怎么可能被驱赶了一次就彻底放弃? 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来,派暗卫秘密跟踪骆言,以防他打个措手不及,二来,留最信任的李章文看守赵宁,哪怕骆言真能避过他的眼线,有李章文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两日前,当骆言假借谈生意之名拉着两车药材离开小叶城时,他的去向便已在赵岘的掌控之中。 骆言倒也是个精细的,从城东门出,沿着嵯峨河一路向北,绕过青名山,又转西向,花了整整两日的时间,又绕到了小叶城的城南门。 期间,他并非不知身后有条尾巴,为了甩掉,特意将随行的两车药材与自己所乘坐的马车兵分三路,之后,再未发现有人跟踪,却不知,那暗卫也是个运气极佳的人,三路择一,偏偏选中了骆言乘坐的货车。 重新回到小叶城后,暗卫见骆言藏于城外的一处不易察觉的密林里,便知,他绝没安什么好心,于是匆匆回府,找李章文商讨此事,加强院内守卫防备。不料,看守赵宁的侍卫全都软了腿脚动弹不得。 待他急吼吼的冲进院子里时,除了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哪里还有赵宁的踪迹? 暗卫深知赵宁对于赵岘的重 要,一刻也不敢耽搁,驱马直奔城外的战场而去。 此时,军号低鸣,发出‘呜呜’声响,两军士兵厮杀在一起。 漫天尘土、呐喊声声、高举的黑底印着红字‘燕’字的大旗随着寒风呼啦啦的响。远远望去,根本分不清被杀的是张三还是李四。 赵岘骑于骏马之人,他手持长剑,面色平静,冷硬的兵器划破敌人的脖颈,鲜血溅了满身,所到之处,无一人生还。 暗卫找来之时,正有一位长的尖嘴猴腮、穿着不合身铠甲的士兵凑在赵岘身前,不知在说着什么。 此人正是薛紫鸢派来用以挑拨离间之人。 赵岘凝眉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当即抬腕,锋利的剑身擦着他的下颚堪堪扫过,那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断了气。 听闻暗卫所禀,赵岘只犹豫了一瞬便做出了决定。 这一生,总得有一次是为自己而活。他丢下自己的将士、置北燕江山于不顾,为的,只是追回那名女子,问一问她,“为什么不能原谅?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赵岘对于骆言的质问充耳不闻,眼睛仍旧直直的盯着他怀里始终不愿意看他一眼的女人,声音中带着几分隐忍,又说了一遍:“我让你放开她。” “你让?”骆言嗤笑一声,反问道:“你可问过宁儿同意不同意?” 赵岘舌尖舔了舔后槽牙,不再多言,他顺着斜坡一步步的走下来,目标明确,仿佛前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一身暗黑的气势、手中长剑似隐隐在咆哮,不用猜也能知晓他下一刻要做什么。 与骆言之间,如今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赵岘……··”赵宁突然发声,制止了继续向前的人,她捂着胸口,感受着那股子闷疼,苦笑了一声,“你追来是要杀我么?” 赵岘黑暗的眸子微微瑟缩了一下,胸口上像有一块千斤顶,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他缓了一瞬,直至那股子吞噬的力量过了之后,才答道:“我来接你回家。” 赵宁没有回头,双手仍旧死死的抓住骆言的衣襟,平整的面料上出现了一小撮的褶皱。 她紧绷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饶是骆言的指尖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臂仍旧不能缓解半分。 赵宁缓缓了吐了几口气,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家?哪里的家?” 赵岘往前上了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接住赵宁,商量着道:“宁儿,别闹了,我们回家吧?” 赵宁的手滑向骆言的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匕首,他方才抱起她时,她便摸到了。 “宁儿……”骆言腰间一松,他垂眸,看着赵宁手中紧紧握着的匕首,低唤了她一声,劝说道:“别做傻事。” “言哥哥”她冲着骆言露出苍白一笑,道:“放我下来吧。” 这时,赵岘立刻上前,接过赵宁,抱在了自己怀中。 他看也没看骆言一眼,垂首,静静的望着赵宁,傻傻一笑,道:“我带你回……”那个‘家’字还没能说出口,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凉。 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直插入他的心口。 “赵岘,这一刀,我替清月还给你。” 赵宁大力的拔出刀,旋即,又是一刀,插在了同一个地方,不遗余力,招招致命。 “这一刀,是碧溪的。” 赵岘低头,看着他身上的血窟窿像是突然炸开的火树银花一般,血液喷涌而出,溅了赵宁一身。 他凝眉,高挑的丹凤眼里布满了血丝,眼里含着水光,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楚。 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不稳,轻晃了一下,怕摔着赵宁,只得将她放了下来。 赵岘捂着胸口,五指迅速被喷流不止的血液染成红色,顺着手腕,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他不明白,赵宁何以恨他如此之深。 “为什么?” 他支撑不住,身子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抬首,猩红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赵宁身前的衣襟上沾满了赵岘的血,下颚处也溅上了一滴,她咧嘴,苍凉一笑,反问道:“你又为何非要致我于死地?” 赵宁说着,慢慢上前,抬臂,又是一刀。 ‘噗嗤’一声,匕首扎进皮肉里的撕裂声,那么悦耳动听。 若说第一刀赵岘没有防备,那么第二刀第三刀,他便是由着赵宁在自己的身上发泄。 他以为,伤害是可以互等的,只要赵宁解了心中的恶气,她便会变成以前的那个赵宁了。 事事哪里都会如人所愿? 赵岘终究抵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抬手,抓住赵宁的脚踝,卑微的祈求着道: “宁儿,如果你解了气,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赵宁一脚甩开他的钳制,面色冰冷的似地狱阎王。 她无情的道:“赵岘,三刀过后,你是死是活,全凭造化,今日之事便是了结了,日后,若是再相见,且再算你我之间旧账。” 说罢,扔掉匕首,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 “别走……··”赵岘突然向前扑去,他双手死死的抱住赵宁的小腿,喉间一大口鲜血喷薄而出。 他闷声咳着,眼角缓缓留下来两行泪,不知是生理泪水还是真的伤心流了泪。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 “赵岘,你祈祷吧,祈祷你我之间,山高水长,永世不相见,否则,我与你,定不死不休。” 赵岘深知赵宁的倔强,他更知哪怕此刻死在了她的前面,赵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如今,唯一的期盼便是,留下孩子。 “宁儿,我只有一个祈求,生下孩子,求你,生下他,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把他留个我,我只要他还不行么……” “别说我不会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你也一辈子别想见。” “宁儿……”赵岘匍匐着又往赵宁跟前凑了凑,像个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一样哀求着,“求你,生下来吧,我带着他远走高飞,一辈子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哼,今日你也得有命活才好。” 赵岘见赵宁说不通,放弃的放开她,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奈何堪堪起了身,又不堪重负的摔了下去。 饶是他不想在骆言跟前丢脸,此刻,却也不得不求他。 “骆言,我求你,照顾好宁儿好不好?我……”他喉咙一紧,千言万语全都化成在了喉咙处,发出来的,只有一小句的呜咽声。 “我不想放开她……” 第57章 赵宁并不知道自己双腿间已隐隐有血渗出,顺着单薄的裙摆,缓缓而下,她方才不过是大力甩开赵岘紧紧抱着她腿的双手,不想,血流更甚。 月白色的裙摆上已血迹斑斑。 赵岘就在她的身后,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慌忙松开赵宁,不敢再有更多的动作刺激她。混沌的眸子里生平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神色。 他急急道:“骆言,你带着她离开,你们走吧……走吧……” 骆言神情复杂的睨着他,眼内的疑惑毫不掩饰。 他对赵岘的了解,就如赵岘对他一样,两人皆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生性冷漠、睥睨着众生,天生的强者,从不懂如何放弃。 可是此刻…… “骆言”赵岘再一次开口,他压下口中往上翻涌的一大口腥甜的血,央求着道:“如果你真的对她好,那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多年以后,当赵宁再回忆起那一日的场景时,对于赵岘的一切,大脑中一片空白,好似刻意忘记了一般。 只记得,原本天晴云高的好日头,突然乌云翻涌,远处的山头上黑压压一片,笼罩着翠绿成荫的山坡,冷风肆虐,从裤腿直窜入五脏六腑,四季如春的小叶城也可以冻的人直打哆嗦。 空气中流动的,皆是血腥的味道。 赵宁忘记了赵岘是以怎样卑微的姿态、怎样渴望的眼神目视着骆言搀扶着她诀别的离开,她只知,那一刻,她祈祷老天开眼,可以让赵岘就此客死,再来一群野狼,掏了他的脏心、啃了他的烂肺…… 她有多恨,没人可以真的懂得。 骆言见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咬着牙一步步的往前走,心疼的蹙起了眉头。 他顿住脚步,拉住赵宁纤细的皓腕,轻哄着道:“宁儿,让我抱着你吧。” 赵宁偏头望过去,眼内空洞洞的,水雾般茫然一片,她伸手反握住骆言,将身体的重量倾尽交付于他,嘶哑的嗓音轻声道:“言哥哥,我肚子疼~” 她说着,双腿一软,险险摔倒在地,好在骆言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身。 他矮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正想将人抱起之时,触手一片濡湿,他动作一顿,抬手,扫了一眼,眸色一缩。 指尖一片血红。 骆言急急望过去,入目的是骇人的红,月白色的长裙上好像盛开了一朵妖娆的牡丹花。 “我们先回城。”骆言弯腰抱起她,脚步由初初的疾走到最后的狂奔。 还没走多远,突然被打马前来的两名黑衣人拦住。 俩人单膝跪地施礼后,道:“殿下,皇上派臣前来接您回宫。” 赵宁气息微弱,身子软绵绵的靠在骆言怀里,她闻言,艰难的睁开眼,瞥了眼垂首静等的两人。 “路南风?” 一人闻言,颔首应下。“正是微臣。” 路南风是赵稷私下培养的暗卫首领,她也是偶然得知。 那还是三前的事。 一次,她缠着赵岘陪她为燕后太史淑兰的生辰准备礼物,他非但不帮忙,还骗着她绕御花园追了他整整两大圈,气的一个人坐在湖边的石椅上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 天色渐暗,气温聚降,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清月怕她着凉,急急匆促着回宫。起身正欲离开之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野猫,‘嗖’的往上一窜,直奔她面颊而来,赵宁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去,不料,一头栽进了湖心亭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迅速莫过头顶,她挣扎了几下,冷水似冻住了血液一般,僵硬的渐渐往下沉去。若不是路南风搭救及时,想必她也活不到现在。那时她很是欣赏路南风,死活非要让他做自己的护卫。 初时,路南风一味的拒绝,被赵宁威胁着要赐一极丑的傻妞为妻,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赵稷私养的暗卫,有官职在身。 此刻,路南风背脊笔直的单膝跪在地上,视线下移,不卑不亢。 赵宁打量他几眼,见他气息平稳、玄色的黑袍上一尘不染,连发丝都一丝不苟的垂在身后,不似骆言,急急赶来时,一身的尘土味,形容狼狈。她不算灵光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 “你何时来的?” 路南风身子一僵,他视线又往下移了移,默了一瞬,答道:“微臣刚刚抵达。” 赵宁此话一出,骆言立刻捕捉到了重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亦觑眼,认真打量着路南风与他身边的莫丘迪。 人在撒谎时,会有很多下意识的动作,比如说,心虚的视线偏转,比如说拇指指尖摩挲着食指指肚。 骆言没有赵宁那般直接的问,他心下了然后便不再纠结于此,而是道:“殿下受了伤,此刻,不宜上路。” 路南风:“微臣来时便让人备好了马车,过不了 多久就能抵达。” 意思是非走不可。 路南风见赵宁不语,又道:“皇上病重,此番接您回宫,有要事交代,所以才会这般匆忙,还望殿下见谅。” 赵稷的龙体向来不好,十几年前留下的老毛病,倒也没什么意外,当初临走前,赵宁还特意去看望过,那时,赵稷还隐忍着咳了好大一口血,精神状态也不佳。 “父皇现在如何了?” “已多日不曾上过早朝。” 赵稷虽说身子骨不好,却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冬寒酷暑,从未免过一日早朝,如此看来,怕已是病入膏肓了。 赵宁拽了拽骆言的胸襟,示意自己要下来。 “本宫身子无碍,不必浪费功夫等候马车,骑马亦可。”说着,便朝路南风的马儿走去。 “宁儿”骆言急急上前一步,忙脱下自己的袍子罩在了赵宁的身上,气着质问道:“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路南风起身,站在距离俩人三步的距离之外,道:“骆二公子,皇上亦宣召您入宫觐见。路上您照看殿下,想必也会安心不少。” “我?”骆言回身,反问了一遍。 “正是,二公子不必支会老侯爷,此刻,想必诏书已抵达侯爷府。” 赵宁问:“什么诏书?” 路南风:“微臣不知!” 赵宁与骆言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俩人脑子里均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该不会…… 第58章 骆言当年离开京城之时已有十岁,早就记事了,所以对于那一日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 他记得,当初武英侯提出要带他回小叶城生活时,也不过是两日的功夫便决定下来,他甚至还没想好对策如何讨好爹娘与哥哥,祈求他们帮着劝说。 他的亲人朋友都在康州城,才不回小叶城。 哭啼啼的被塞进马车时,他隐约听见了马车外有人细微的谈话声。 他好奇,撩开车帘子往外看时,只见到一个穿着玄色披风、整个人被连帽罩住的人,且是背对着他,辨不清是谁。 说了什么具体听不大清,隐隐只听见了几个词,‘再回来’、‘成亲’之类的,他当时脑子里全是自己臆想出的小叶城破败景象以及与不苟言笑的祖父生活在一起的抵触画面,并未深想。不过,在武英侯转回身之际,他还是瞥见了那黑色披风的衣摆一角,暗色的龙纹上金丝绣出的锐眼栩栩如生。 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起过此事,直至发现赵宁是女儿身。 再联想起当年以及祖父前些日子对他说过的话,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一早就被预谋的人生,无论是他,还是赵宁。 骆言不甘心。 他生的自由,就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骆言深深看了眼面色惨白、羸弱如柳的赵宁,他单臂揽着她的腰身,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凑近她的耳根轻声道:“宁儿别怕,既你叫我一声哥哥,倾尽全力,哪怕是死,也会帮你挣脱牢笼。” 赵宁的五指收拢,捏了捏他的手腕,回应道:“父皇说过,他不会逼我的,我相信他!” 乌云压境,倾盆大雨几乎是瞬间而至,寒风摇曳着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雨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片萧瑟! 赵岘仰躺在地上,手脚全开,摆成一个大字,他睁着空洞洞的双眸,死尸一般,甚至感受不到冷。 凌越打马前来时,见到的景象便是赵岘躺在血泊之中,胸口上的刀伤狰狞可怖,有源源不断的雨水浸入,却怎么填都填不满。 “王爷……”凌越惊声一呼,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见到赵岘的惨状之时,仍旧吓了一跳。 未曾想到,赵宁会如此绝情。 凌越瞬间跳下马,他迅速将人拉起,脱下自己的袍子盖在了赵岘的身上 ,气急败坏的道:“她哪里好,她究竟哪里好,能让你甘愿伤成这般……··” 赵岘的气息微弱,黑如曜石般的瞳孔此刻黯淡无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尘的明珠。 闻言,他长睫轻轻颤了颤,嘶哑的嗓音轻吐了几个字,自言自语一般,反问道: “是啊,她哪里好?可她又哪里不好?” 赵岘在府内修养了小半月才醒来,这期间,薛紫鸢始终伺候在左右,衣不解带、日夜不离,可谓是尽心尽力。 若不趁此机会博好感,更待何时? “王爷,该喝药了。” 薛紫鸢娴静的笑着,想要将赵岘搀扶起来。不想指尖还未等碰到他的衣服,便被赵岘毫无温度的一眼吓的又收回了手。 她轻咬着下唇,手足无措的立在床边,眸子里水光盈盈,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不忍心说出一句重话来。 赵岘视若无睹,苍白的脸色下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许是太久未曾说过话,一开口,嗓音沙哑的如磨砂纸一般。 “听闻这些时日是你一直照顾本王?” “民女只是想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 赵岘双臂撑着床榻自己坐了起来,许是用了力气,牵扯到了伤口,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处细汗密布。 他拳头抵在唇角处闷声咳了几声。 薛紫鸢见状,忙倒了杯水给他。 压下喉咙处的那股子痒意,又缓了一会儿,这才有了力气。 他声音一如往昔,寒如千年的湖底之冰,道:“王妃若知本王身边有旁的女人在侧,定会闹脾气,你且速速回京,不要留在这里了。” 薛紫鸢睫毛轻颤,她双手紧紧捏着帕子,想就这么甩手离开。 真心错付,谁又会没有底线没有尊严? 将将迈出去两步,又不甘心的顿住,眼泪掉下来之前,回身,仰头看着赵岘,不服输的问:“王爷,民女不过是见不得您被伤的如此之重,您又何必这样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王妃?您可知被您捧在手心里宠的王妃与别的男人逃跑了?”她讽刺一笑,在赵岘阴测测的注视下,强撑着大步离开了。 秋雁紧跟其后。 她小声劝说着,道:“小姐,依奴婢看,王爷是真的没有与您交好的意思,咱们徒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倒不如回京,找贵妃娘娘 讲理去,就算王爷不听贵妃娘娘的话,总不至于要违抗圣旨吧?皇上可是对您一百个满意呢!” 闹的这般僵,薛紫鸢也确实没脸面留下来了,索性,当日就收拾了细软,只派秋雁前去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小叶城。 只是,她人刚刚抵达京城,赐婚的圣旨便已经下来了。 令人未曾料到的是,即将成亲之人,不是康平王赵稷,而是即将继位的新皇,赵宁! 赵岘到底是个习武之人,底子好,身体恢复的速度异于常人,醒来后不过是三日功夫,便可以下地行走了。 军医为他换新药时,再三叮嘱道:“这伤口再深半寸就伤及脾肺了,好险,王爷虽然已无大碍,切莫掉以轻心,还是好生调养的好,否则,日后便会成为顽疾,阴天下雨了,且复发着呢!” 赵岘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抬手,指尖慢慢的抚摸着伤口。 心口那里早已麻木的感受不到痛。 凹凸不平的伤口,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靠近心脏的位置。 赵宁当时是真的想要取了他的性命啊。 为何不再深半寸?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了! 凌越送走军医后,将小丫头们刚煎好的药接过来,伺候着赵岘喝下。 “王爷……”凌越看着毫无生气的赵岘,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赵岘一口喝光后,将药碗重新放回他的手中,拿过帕子擦了擦嘴,面无表情的目视着前方,并未接话茬。 凌越想了想,本打算等他伤好一些再说,可京城内传来消息,赵稷已病的下不了榻,时日无多,赵宁即将继位。以俩人之间的仇恨,想必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处置赵岘。 他虽是赵稷的暗卫,这些年守在赵岘身边,也不过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说到底,赵岘并未亏待他,甚至待他如朋如友。 而今,他又何如看得下去赵岘活成这般了无生气,哪怕被伤至此也不得善终? 凌越暗暗咬了咬牙,心中默念,只一次,对老爷,无伤大雅的背叛,略提点一二。 思考再三后,凌越也顾不上赵岘身体状况,只得将李章文的事说了出来,让他提早有个打算。 他想了想,道:“您受伤那一日,我在路上遇见了李将军,他双眼被抓伤,身上多处刀伤,我发现时,他已倒在草丛之中奄奄一息,养病期间,由于 持续高热不退,经常说胡话,我听过几次,内容大多与太子有关,您……要不要亲自问一下?” 凌越撒了谎。 李章文双眼的确是被赵宁抓伤不假,可他身上的那些伤却全是拜凌越所赐。 其实他与路南风、莫丘迪早在七日前便已暗中抵达小叶城,城外所发生的事,他们都尽收在了眼底。 皇命在身,只要还剩一口气,他们谁都不敢露面帮助赵宁,以免泄露身份。可他也不忍心看她被李章文如此欺负,所以,在他逃跑之后,凌越偷偷跟了上去,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赵稷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得知赵宁怀了身子,若是孩子没了,以她的身子骨便不会再有孩子,那赵氏的江山就彻底的毁了。 可他赵稷的女儿怎么可以为那个男人的儿子生孩子?怎么可以? 如今,一切的一切彷如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赵稷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想让赵岘不贪恋赵宁的皇位,好生辅佐她,兴旺北燕,却未曾料到,赵岘如此畜生不如,明知赵宁是他亲皇妹,还会如此违背道德伦理,将她占为己有。 果真,最难算计的是人心。 赵稷彻底的疯了,他现在唯一所愿,便是赵宁与赵岘可以反目成仇,哪怕有一日,他起兵造反,攻入康州城,也好过俩人相爱,将赵氏江山白白拱手送给他们老唐家。 赵岘闻言,暗淡无光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谁?” “李章文,李将军,清月的死八成是他所为。” 赵岘终于想起,那一日,他追过去之时,满地腥血,横尸一片,他黑眸扫过,确实见一女子,死相惨烈,那模样正是清月不假。 “他在哪儿?” “地牢!” 赵岘起身,由着小丫头伺候着换好衣服后,随着凌越去了地牢。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散发着霉味、有人低声清唱、阴森森的,悲切难鸣,腐朽的气息。 李章文废人一样躺在枯草堆里,他仰面朝天,安静如斯,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至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他警惕着,耳朵动了动,认真辨别。 是赵岘。 俩人共事太久,对于他的一切,李章文早已烂熟于心。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逼近,直至停在了他的身侧,李章文仍旧纹丝不动。 赵岘站定,垂眼睨着他。 他眉心微蹙,有几分不忍。没成家的爷们平日里都活的糙了些,却也未曾像此刻这般,满脸的青色胡茬、脸上干涸的血迹、身上破败的军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临死前,我要见王爷最后一面。”李章文率先开了口,假装不知来人是赵岘。 赵岘面上的表情不变,声音里没什么温度,问道:“你做了什么?” “王爷?” 李章文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跪地,额头抵着地面,求饶道:“未能保护好殿下,是末将的失职,任凭王爷处置。” 凌越深知俩人多次出生入死,关系非常人能比,而且当日之事,知道的都已死无对证,他怕李章文狡诈的信口开河,他又不能说自己是目击者,只得在赵岘开口前抢先质问道:“你为啥要杀清月,你可知她跟着殿下十几年,杀了她,跟断了殿下的一只臂膀又有什么区别?怪不得殿下会与王爷反目,全是因为你。” 李章文不理他,只对着赵岘,诚恳的道:“那一日,太子迷晕了守卫的众人,带着清月逃走,末将追上去之时,清月已死于唐鳌人的剑下。” “李将军,大丈夫敢作敢为,清月的尸身并未下葬,她喉咙上的断裂剑身也被我取下来作为证据,你别说那把断痕剑不是你的?” 李章文面色不改,不卑不亢,仍旧抵死不认。 “是我的不假,但也并不能证明,是我杀了清月。” 凌越冷笑了一声,他讽刺道:“睡梦中都已招认的人,现在还狡辩什么?” 见他默了一瞬,凌越继续又道:“李将军,你大概不知你烧糊涂了,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吧?” “子虚乌有!” 凌越不再理他,对着赵岘,道:“王爷,那一日,我听的真切,李将军说,让太子殿下放心的上路,他会辅助王爷壮大北燕江山,打造出一个繁华盛世来……” 赵岘静默了许久,听到此,他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慢慢蹲下身子,与李章文一起,声音里不带情绪的问:“你当真说了?” “王爷莫要听凌越诬陷,末将深知太子对王爷的重要,又怎会对她下毒手?” “平生……”赵岘声音里似有压抑,他缓缓道:“你不该擅自做主,你不该的……” 说完,他起身,对着守卫吩咐道:“买一 副好棺材。” “王爷……”李章文向前一扑,直接抱住了赵岘的腿,他不甘心的问:“只凭凌越的片面之词您就定了我的罪?我们是上过战场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么?” 赵岘回身,静静的打量着他,许久后,才平静的道:“我见过宁儿,她捅了我三刀……”说到此,李章文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慢慢松开手,仰头,冲着天哈哈哈的狂笑了几声,声音里尽是悲悯。 “赵岘啊赵岘,枉我李平生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一心想助你夺得大业,你却为了一个女人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你当真糊涂,糊涂啊……” 赵岘平静的看着他,道:“她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伤她?” “孩子?哈哈哈,兄妹乱·伦,还妄想生孩子,赵岘,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赵岘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兄妹怎样?乱·伦又怎样?这一生,唯一一次,只为自己而活,找对了人,便是全力以赴! 李章文等不到赵岘的回应,又苦笑了几声,他吃力的扶墙站了起来。寻着赵岘的方面,对着他道:“若是我的死能换来你丁点的理智,也是死得其所了。” 说罢,额头用力撞向冷硬的墙壁。 毫不犹豫。 血溅了满墙。 赵岘抬步,慢慢踱过去,他弯腰,蹲在地上,手指在李章文已接近半瞎的双眼上轻轻滑过,眼中泛着水光,道:“平生……”久久之后,也仅仅是这两个字,再无其它。 既是兄弟,就该相互信任,本王不做皇帝,难道就不能昌盛北燕了么? 凌越送赵岘回房休息,正欲离开,又被他叫住。 他坐在床沿边,背脊略有佝偻。修长的手指放置于双膝之上,双腿捶地,白色的亵裤下,两条裤腿空荡荡的,瘦的可怜。 他目光直视着凌越,明明看着他,又仿佛没看他,说不出的空洞。 凌越不忍心看他这样,率先开了口。 “王爷若是无事,不若先休息,唐鳌已经同意归顺,只等着您伤好之后细谈。” 那一日,两军对战于城外,随着赵岘的离开,燕军士气下降,都以为主帅逃跑了,一度被人打的节节后退。 若是唐鳌一鼓作气,想必燕军讨不到半分便宜,熟料,唐鳌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举了白旗投降了。 他同意归顺,只有一个要求,日后只跟着赵岘。 众人皆知,唐鳌此人阴险狡诈,此番假意投降,指不定抱着什么坏心思,所以这事儿,一度被搁浅,直至赵岘醒来也没个具体表态。 赵岘闻言,并未接话茬,仍旧静静的看着凌越,问:“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么?” “王爷这是何意?” 赵岘轻轻叹了口气,他苦涩一笑,道:“你可记得,你第一次见本王之时的场景?” “记得。”凌越寻了个椅子坐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咧嘴笑了笑,道:“那一日,王爷很是狼狈,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湿透,风一过,我都替您哆嗦,身后的嬷嬷问您怎么了,你气的只顾着往前走,怎么也不肯说。” “你可知,那一日,本王为何会浑身湿透,弄的形象全无,狼狈之至?” “不知。” “那一日,宁儿掉进了湖里,我站在她的对岸,待跳下去游到那里时,宁儿已被人救了起来。” 凌越不解赵岘为何与他说起那么久的事。 “王爷当时生气,是因为您没能及时救起太子?” 赵岘摇了摇头,“本王想说的是,当日救起宁儿的那名侍卫,叫路南风。” 凌越一听路南风的名字,身子浑然一僵,他下意识的去看赵岘的双眸,想要从中探寻出一二,不想,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 “凌越,这些年,本王从未怀疑过你。” 凌越垂眸,嘴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王爷是何时知道的?” “你被宁儿关到了牢里,本王得知后便派人去救你,不想,却见到你与路南风走在一起。他是父皇的暗卫首领,而你,听命于他。” 见他不说话,赵岘继续又道:“凌越,你还是不够冷静,方才在牢内,本王提到宁儿怀了本王的孩子,你无动于衷,甚至未曾有过一丝的震惊。不奇怪么?宁儿是太子,该是个男人才对,可她不仅不是男人,还怀了本王的孩子,以你的性子,乍一听,定会好奇的寻根究底。表现的如此冷静,原因只有一个,你早已知晓一切。既然你已知晓,父皇也定是知晓了,对么?” 凌越不说话就代表了默认。 赵岘又道:“其实你一早就知道当初那名女子是赵宁,或者说,这件事就是你们设计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将本王与 宁儿放置于两难的地步?” 第59章 在赵岘一而再的追问下,凌越已由最初的震惊转为平静,就好像被扒了裤子的人,已经羞愧到无地自容,又何须惧畏再丢一件上衣。 他甚至长长的吁了口气,那一刻,仿佛压在心头千余个日夜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凌越起身,朝着赵岘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垂下眼帘,一脸的平静,好像早就预知到了今日一样,缓缓开口,道:“我辜负了王爷对我的信任,但求一死。” 赵岘并未有一丝的怨恨,眸光仍旧静静的注视着他。 “杀了你,于本王来说,又能改变什么?与宁儿之间可以回到从前?” 凌越阖了阖嘴,想说什么,又觉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最后,移开视线,落寞的道:“至少,能为太子报仇。” “你死了,宁儿也不会原谅本王。”赵岘许是坐的久了,背脊越发的佝偻,他双手从膝盖上移到床榻之上,用以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又道:“还是不肯说么?” 凌越不言语,只将头压的更低。 这些年,赵岘待他不薄,甚至从未让他以奴才自称,凌越懂得,可懂得又能怎样?皇命在身,哪怕再不愿意,也不能违抗。 赵岘见他闷声不语,轻叹了口气,半开玩笑似的道:“平日里,你像只雀鸟一样叽叽喳喳的讨人嫌,如此安静,倒是难得了。” “我……” “你不说,本王自己去查。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若愿意回答,本王自当感激不尽。”他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又道:“那一夜本王所中之毒是你下的吧。”似问句,又似陈述句。 凌越‘嗯’了一声,他抬头看着赵岘,反问了一句:“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当日,你立在本王身侧,本王便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心中从未怀疑过你。” 凌越闻言,更是无地自容。 他突然对着赵岘磕了个响头,声音里似有哽咽,道:“是我对不起王爷,我罪该万死……” “宁儿会出现在那里,也是你设计安排的?” 凌越闷声不语。 “算了……”两个字,赵岘说的艰难,他接二连三的闷咳,直至咳出一口血。 凌越见状,忙站起来回身倒了杯茶水,递给赵岘,试图去顺一顺他的后背,却被赵岘侧身躲开。 “ 你走吧,就当……本王从未认识过你。”说罢,掀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后,一句话也不再说。 凌越闻言身子倏然一僵,手上的杯盏轻颤,险些洒出来。 他眸子里闪着泪光,望着紧闭双眼的赵岘,拳头紧握,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有些事,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打从他被赵稷从狼窝里救出来,送到暗卫营的那一日,这一生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王爷……”他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床上,又是一个跪拜。 “只要皇上在一日,凌越便不是自由身。下辈子做牛做马,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久久得不到赵岘的,凌越只得怏怏起身。 他不舍的看了眼躺在床上了无生息的赵岘,慢吞吞的往外走,临出去前,凌越脚步一顿,想了想,又提点道:“皇上的病情已是回天乏力了,这一次,宣太子回宫便为立诏一事,王爷需早准备。经过李章文从中挑唆之后,您与太子之间,怕是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想必她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置您于死地。” 赵岘似讥笑了一声。 他轻轻道:“当初设计本王与宁儿,为的不就是让我们互相残杀。” “不是。”凌越往前上了几步,急急解释道:“皇上究竟为了什么我不知,不过,他并非想要你们的性命。” 见赵岘不理他,凌越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又道:“虽然我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但是,我可以说说我对此事的看法。” 凌越性子好动,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你若问的他不说,定是不能说之事,能说的,即便你不问,自己也会一股脑的吐出来。 重新坐回椅子上,也不管赵岘听不听,凌越直接道:“不知王爷是否怀疑过,为什么太子是女儿身,皇上在明知的情况下还是立她为太子,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至于是什么,我还没想好。” 说着,又摸了摸鼻子。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更重要的事。” 凌越说着,视线始终落在赵岘的脸上,见他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说的更是卖力。 “不知王爷注没注意到,其实您与皇上的面容并不相似,甚至与太子也无半分相似之处。您皮肤是冷白色,面容也冷,皇上却总是一副笑模样……”说到此,忽见赵岘‘唰’的睁开了双眼。 “我猜 测,或许王爷与太子之间……” 话音未落,一枚拇指大小的暗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直奔凌越袭来,只觉一阵疾风忽至,擦着他的侧脸,钉在了他身后的木质窗棂上。 “休要胡言!” 凌越吓的一蹦三高,他回身看向那枚暗器,想象着若是赵岘的手再偏那么一点点……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委屈巴巴的道:“王爷,您不是说不要我的命么?” 赵岘没理他。 凌越嘿嘿干笑了两声,讨好似的又道:“等王爷身子骨好些了,我陪着您回京去找太子,跟她解释清楚,这样一来,她定不会再怪你了。” 凌越喋喋不休的还想再说什么时,赵岘已经不耐烦的扯过被子蒙住了头,声音嗡嗡的从下来传了上来,带着十足的不耐。 “滚!” “……·” 唐鳌探听到赵岘已醒来的消息后,未等召见已急不可耐的前来探望。 起先,几名小叶城的老将说什么也不肯,怕唐鳌老谋深算,以探病为幌子来刺探军情。毕竟赵岘九死一生,伤的极重,若将此事散播出去,必将军心涣散,谁料,赵岘竟然同意了。 “先将人带去前厅,待本王换身衣服再去。” 原小叶城城守余德刚急急道:“王爷,此事不妥,谁人不知那唐狗奸诈……” 话未说完,便被赵岘打断。 “若因本王的身子就能让唐鳌不费一兵一卒摧毁小叶城的守卫,那么,不要也罢。” 唐鳌此番也是诚心前来,除了一名贴身的守卫,连兵器都没带。 他对着坐在上位的赵岘拱手一揖,笑面盈盈的道:“王爷的身体已无大碍,真是上天保佑。” “劳唐将军费心了。” 俩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将话题转到归顺上。 唐鳌目光始终探寻似的盯着赵岘,脸上的笑容不减,道:“我愿意带着驻守小叶城外的三千兵马,与隐匿在林堰村后山内的三千士兵,一并归顺,但是,我有个条件。” 赵岘目光幽冷的迎视着他的目光,不闪不躲,道:“讲。” “我的兵马不整编,作为一只独立的部队,我可以将指挥权移交给王爷,前提是,这只部队,无论王爷回京还是留守小叶城,都将紧随于你,寸步不离。” “哪怕出恭也要跟着?” 唐鳌闻言,‘哈哈’大笑了几声,他摸了摸尚不存在的胡须,笑着道:“世人皆说康平王冷面无情、杀伐果决,今日一见,不尽相同,王爷也很会开玩笑啊。” 赵岘唇角微微勾动,没再多言语。 他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如今坐在椅上,已是强撑。 他招来余德刚,交代道:“归顺一事具体细节,你俩二人商讨便可,双方无异议后,写道折子递上来。” 余德刚拱手道:“末将得令。” 赵岘起身,冲着唐鳌点了点头,示意先行离开。 唐鳌笑着道:“王爷早些休息吧,身子养好了才最重要。” 就在赵岘一脚迈出门时,唐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口念叨了一句。 “若是王兄还活着,见到王爷,必定是开心的。” 赵岘闻言,动作一顿,他回身,睨了眼唐鳌,反问道:“敢问令兄……” 唐鳌没接话茬,反而道:“说起来,我倒是觉得,王爷与我兄长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一样的丹凤眼,常年一张冰山脸,不苟言笑……” 唐鳌见赵岘拧起了眉头,立刻住了嘴,他笑笑,抱歉的道:“僭越了,随口一说,王爷不必当真。” 赵岘没言语,待他回到自己院中后,第一时间叫来了凌越。 凌越见赵岘终于肯理自己了,雀跃的跟个孩子似的。 “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少拍马屁。” “……” 赵岘冷言望着瞬间蔫儿下去的凌越,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缓了缓口气,道:“去查一查唐鳌的底细,特别是他的兄长,是否已成家,还有何人在世。” 凌越嘿嘿一笑,道:“遵命!” 第60章 从小叶城一路回京,走走停停,半个月的路程生生拉长了一倍的时间。 那一日,赵宁动了胎气,身下见了红,在临近的驿站内修养了整整三日才敢下床走动,老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且得静养。 她的脉象极弱,加之一连串心理上的打击,孩子还能保住,纯属是上苍的怜爱。 可京中出了事,赵稷危在旦夕,赵宁哪里还能安心静养?再者说,她也无心生下这孩子,心想着,滑胎了更好。 届时,她一定派人将那一团血球送到赵岘的府上。 他不是想要孩子?给他便是。 然,天不随人愿,被骆言逼着喝了三日的汤药后,她的肚子反而不疼了。 骆言也知赵宁心急回京,便将老大夫一并带上,饶是如此,速度也不敢太快, 一路上,歇歇走走,入京时,已到了年关。 原本骆言还打算在路上直接将她拐走,回宫后,再想挣脱束缚与牢笼,怕是难比登天。可顾念赵宁的身子,只得一拖再拖,直到此刻。 越接近京城,年味儿越重,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上,穿着艳色夹袄的妇人们都置办了不少的年货,一个个喜笑颜开。 国泰民安。 抵达康州城那一日,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似鹅毛一般,没一会儿功夫,入目是一片白。寒风中夹杂着梅花的香气,远远望去,竟辨不出瓦片原有的灰色。 好不漂亮。 赵宁撩开车帘子的一角,笑盈盈的望着街上打雪仗的孩子们,回身对着骆言道:“言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我们也曾这般在雪地里玩闹,可是,都不如他们尽兴。” 在宫内,诸多小心,将将跑了几步,身后便会立刻有人上前制止,劝说着道:“莫要摔着……莫要摔着……” 她落寞的撅起了嘴,觉得自己大概错过了童年的乐趣。垂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待我儿出生后,我定不会束缚着他,想怎么玩闹,就怎么玩闹。 想到此,赵宁又蹙起了眉头。 她才不要为赵岘生孩子。 其实,赵宁始终不肯承认,在她潜移默化的认知里,早已接受了孩子的存在,否则,她又怎么会在知道自己下身见红时,吓的慌了神呢? 只是,她过不了心中的那一道坎儿罢了。 马车抵达宫门口后,立 刻有宫女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件白色狐裘带着毡帽的大氅披在了赵宁的身上,道:“殿下,皇后娘娘正在平乐宫里等着您,说让您先去寝宫一趟再去建章宫。” 赵宁神色疲惫的‘嗯’了一声,又回身,望向骆言,道:“既然父皇也召你入宫,那不若你先去我宫里等等,待本宫从母后那里出来,一同再去建章宫。” 骆言替她扫掉落在额前碎发上的飘雪,笑着点了点头,嘱咐道:“路上滑,叫一辆车撵来。” “身体结实着呢。”说着,还假模假样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结果被骆言一个刀眼又吓了回去。 “听话,叫辆车撵。” 赵宁咧嘴笑了笑,她往后退了一步,拱手,对着骆言作揖,玩笑似的道:“得令!” 太史淑兰一见赵宁现身,忙清退了宫内的婢女,拉着她,急急进了内室。 她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见赵宁巴掌大的小脸上,双腮凹陷,一双璀璨如星辰的杏眼也不复往日明亮,红润的唇角也成了惨白色,心下一紧,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抬手狠狠的拍了下她的肩膀,气的骂道:“你这死孩子,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也不知往回捎个信儿,你是想急死本宫不成?” 赵宁被她哭的也酸了眼眶子,却是强忍着,不敢掉下来。 她拱进太史淑兰的怀里,抱着她的腰身,撒娇般的求饶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保证,以后哪里都不去,就安生的待在宫里,让您每天都能看得见。”说着,还伸出三根手指做保证状。 太史淑兰拿她没办法,只气的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警告道:“没有下次了,以后啊,你哪也不准去。”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闲话后,太史淑兰终于将话题转到了此番的意图上。 她先是盯着赵宁的肚子看了几眼,随后,不确定的问:“你当真怀了身子?” 她也是偶然间知道的。 一次,去建章宫为赵稷送汤时,不小心看到了一封密信,落款乃是武英侯的名字,信中提到了赵宁怀有身孕一事。 本想再仔细看看时,不想门外突然想起了动静,太史淑兰慌张的连忙将东西放回原位。 这事,她曾拐着弯的问过赵稷,奈何他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赵宁闻言,并未表现太多的惊讶。 一路上,她就医问药,大夫百般叮 嘱,路南风不是不知,可他表现的太过寻常,并未有丁点惊讶,想必是提前知晓了。 他一个暗卫都知道了,赵稷又哪里会不知?所以,太史淑兰问出这话,也不足为奇。 赵宁垂眼,摸了摸慢慢显怀的肚子,苦涩一笑,道:“嗯,是有个小东西,生命力极其顽强,有几次,儿臣差一点……”怕太史淑兰担心,赵宁便撒了个谎,“儿臣差一点就打算不要他了,每每一动这种念头,肚子都会特别的难受,就好像他能感受到儿臣的心情一样。” 太史淑兰见赵宁面色柔软,神情放松,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十足的母性,想要厉声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到底是亏欠了十几年的孩子,难道还要剥夺她做娘亲的权利? 她无声叹了口气,抬手,将赵宁的手握在掌心中,轻轻揉捏着,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赵宁一听这话,心中便知,想必太史淑兰只知初一,不知十五。 她又扯了个谎,道:“是言哥哥的,母后,您还记得武英侯家的小孙子骆言么?小时,我们在一起玩儿的极好。” 太史淑兰想了想,倒是有些印象。 “可是那个长的极漂亮的孩子,眼尾修长,还有一颗泪痣。” “正是。” 太史淑兰哼笑了一声,问道:“听闻你父皇召见你们二人入宫,他可是也一道来了?” “来了,正在儿臣宫里候着呢,稍后我们一道前去看望父皇。” 太史淑兰‘嗯’了一声,她放开赵宁的手,起身,走到门外,冲着守在一旁的婢女交代道:“去东宫把骆言给本宫找来。” 赵宁一听,忙起身追了过去,问道:“母后,您召他过来作甚?” “怎的?不让看?” 赵宁咧了咧嘴,“那倒不是,只是父皇急召我们过去,儿臣怕耽误的久了,父皇再怪罪下来。” “说起这事,母后倒有事要交代你。”说着,又拉着赵宁坐回了远处。 她神情照方才又凝重了几分,道:“你父皇已月余未上早朝,现下连说话都困难,这一次,将你召回宫,便是存了让你继位的心思。” “继位?”赵宁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问:“现在?” “正是。” “这……”赵宁噎了一下,想了想,没再言语。 经过 小叶城这一遭,她发现以前排斥的很多东西,此刻反而容易接受了。 比如说,困住她自由的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她曾经多么的想要逃离,甚至愿意放弃北燕的江山,可是此刻,她却欣然接受了。 没有什么比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更让人着迷的了。 它可以帮助你完成你所有想要做却无能为力的事。 如比说……羞辱赵岘……甚至是弄死他…… 太史淑兰接着又问:“此番你去小叶城,可是有见到岘儿?” 第61章 “此番前去小叶城,可是有见到岘儿?” 赵宁本还笑盈盈的靠着太史淑兰撒娇,一听她提及赵岘的名字,当即黑了脸,那一句气哄哄的‘没见着’已到了嘴边,想了想,怕太史淑兰起疑,又咽了回去。 毕竟,她与赵岘的关系一向很好。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因为之前,但凡赵岘入宫,赵宁必定跟在身后,一口一句皇兄,叫的好不亲热。 她忍了忍,道:“见是见着了,不过儿臣忙着跟言哥哥到处游玩,没怎么与他在一处,不知他的具体情况。” 本以为话说到这,太史淑兰就不会再问,谁知,她抬手捏了捏赵宁的脸蛋,紧接着又道:“好好的,怎还生气了?” “我没有。” “还说没有?这嘴上都能挂油瓶了。”太史淑兰好奇的问:“之前让你离赵岘远点,你死活不肯,天天跟着他后头转,现在怎么样?闹掰了吧?” 赵宁撒娇似的‘哎呀’了一声,摇了摇太史淑兰的手臂,埋怨道:“好端端的,提他干嘛?再者说,您不是不喜他嘛,我们闹掰了,不是整合您心意。” 太史淑兰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个傻孩子,现在闹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父皇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哪一日真的……·岘儿定是要回京来守孝,届时,朝中一直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们想必也会有所行动,你这皇位,哪里会坐得稳?” “母后,您就别杞人忧天了,回头儿臣下一道圣旨,不让他回来便是。” “话虽这么说,可你父皇就你与岘儿两个孩子,于情于理,都没有不回来的道理,不说旁人,就说这帮老臣成天的念叨你也受不住,况且你根基又不稳,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又谈何容易?” 赵宁被她念叨的实在烦了,只要一想到赵岘的那张脸,她就恶心的想反胃。 “好啦母后,我们不谈及不相干的人了好不好?”她强行转移了话题,问道:“母后,儿臣最近总是噩梦连连,夜里常常被吓醒,大夫也瞧过了,均是不行,这该如何是好?” ……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这时,有宫女前来敲门。 “娘娘,骆二公子来了。”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人,闻言,立刻变了脸色,整个人都威严了起来。 太史淑兰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吩咐道:“让他进来。” 临进 门前,骆言还特意理了理衣裳与头发,确定自己没有差错,这才抬步迈进了屋子。 他撩起衣摆,对着坐于上座的人跪地一拜,恭敬的道:“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殿下金安。” 太史淑兰冷着脸,理也没理他,转过头,又对着赵宁,冷声问道:“不过是两月余,宁儿为何会瘦成这般模样,连脸颊都凹进去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赵宁:“……”您这变脸跟变天气似的,连个预警都没有。 不过,她也知道,太史淑兰摆明了是想找骆言的不痛快,谁叫她说这肚子里揣的种是他的了。 赵宁余光瞥了眼骆言,抱歉的‘嘿嘿’一笑,对着太史淑兰道:“母后,儿臣不是瘦了,只是长个了,您瞧,儿臣是不是比以前高了?”说着,立刻站起身,单手比划着自己的身高,力证自己身上的肉被多出的那点身高分摊了。 太史淑兰哼了一声,一把扯回她又重新坐回来。 “少给本宫打哈哈,你的那点小把戏还不够看。说,到底是谁欺负了你,本宫倒是想瞧瞧,本宫的心头肉,谁敢动一根汗毛?” 好一个下马威。 “……那个……·母后,父皇急召,要不,儿臣先去看看父皇,稍后再回来如何?” “这个时辰,你父皇正睡着呢,你就是去了也见不着。” 见赵宁始终闭口不谈骆言一事,太史淑兰哼笑了一声,斥责道:“怎的?翅膀硬了,还没怎么着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起先,骆言还没太明白,方才在门外还能听见俩人的笑声,怎么他一进来,俩人间的气氛都变了?不过到了此刻,太史淑兰明里暗里的意有所指,又有赵宁不断的摸着肚子以示提醒,他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他跪地,又磕了个头,态度谦逊、不卑不亢的道:“娘娘莫要难为宁儿了,都是草民的错,要杀要罚,全凭您处置,但求您别再难为宁儿了。” “本宫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说了?” “娘娘误会了,宁儿怀着身子,情绪本就大,怕她一时没忍住再发了脾气,草民怎么都无所谓,但别冲撞了娘娘。” 太史淑兰冷笑一笑,讽刺道:“你倒是会说。” 骆言抿唇一笑,狭长的眼尾修长,眼角下的那颗妖娆的泪痣仿佛闪着光一样。 他又道:“草民也是心疼宁儿,她最近总是反胃吃不下东西,这几日, 好不容易好了些,断不敢再惹她生一点气。” “哟,本宫倒是不知道,你这张嘴这么能说。” “或许娘娘不信,但是时间可以证明。草民虽然身份低微,但是作为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枉为人。” 这话说的倒是漂亮,不过,单单说几句漂亮的话就想蒙混过关?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赵宁乃是太史淑兰心头上的肉,好好的一颗小白菜就这么让骆言给拱了,还是在未成婚的情况下,她心中怎会痛快? 若不是赵宁一口一个‘言哥哥’,心上满满的欢喜,否则,管他祖父是谁,定不饶恕。 太史淑兰高坐于上位,冷眼睨着骆言,道:“武英侯亲自教出来的孩子也不过如此,只会耍耍嘴皮子” “是草民的错,丢了祖父的脸面。”说着,又是扣头一拜,承诺道:“还请娘娘放心把宁儿交到草民手上,草民发誓,此生此世,只对宁儿一人好,赴汤滔火、在所不惜。” 赵宁听的直抽嘴角,本来这事儿跟骆言也没关系,如今让他跪在这里替另一个男人承受这些,她又如何心安? 见骆言好话说尽,太史淑兰仍旧无动于衷,赵宁眼珠子转了转,急中生智,‘哎呦’一声,忙捂着肚子喊疼。 “快快快,快去把万敏河给哀家找过来。” 万敏河乃太医院院首,赵宁有个头疼脑热,皆是由他亲自问诊。 这事儿,终于算是蒙混过去了。 凌越调查了一个月,终于查出了一丝蛛丝马迹。 “禀王爷,您让我调查的事终于有了消息。” 赵岘放下赵宁时常翻看的那本话本子,斜靠着床壁,冷冷的道:“说。” “唐鳌确实有一兄长,乃是后唐最后一位太子,唐慕,当时,后唐被灭时,唐慕被当时的内阁首辅林祁瑄带走。” 此事,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 北燕开国皇帝赵林忠乃是后唐的一个外姓王,因唐皇唐文成疑心病颇重,先后将划在外的几个外姓王以各种上不了台面的烂理由或是废掉或是诛杀,导致赵林忠起了谋逆之心,策划了半年后,联合几个拥兵自重的外姓王,一同攻入京城,将出逃的唐文成活捉后,悬挂于城门之上,活活饿死。 那时,后唐太子唐慕不过三岁,内阁首辅林祁瑄受皇后临终所托,将唐慕偷偷的带了出来,并带着自己刚出生 的女儿林婉瑜一并逃了出来。 这一躲,便是十八年。 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还是太子的赵稷南下游玩,在河边遇见了正在浣纱的林婉瑜。 她一身素净淡雅的月白色点红梅长裙,乌黑如瀑的秀发散在脑后,低头时,有几缕不安分的窜到胸前,遮住她的脸。 她侧眸,与旁边的女子轻声谈笑,举手投足间,皆是带着一股子宁静,让人看了格外的心安。 赵稷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一见倾心’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成语。 他差人多方打探,虽然知道她已成了亲,可还是起了要册封她为太子侧妃的念头。 当他将人拦住,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后,林婉瑜并未有一丝的心动,且明确的告诉他,自己已嫁作他人,要他不要再来纠缠。 此事,被一心想复国的唐慕得知后,便起了歪心思,他让林婉瑜假意接近赵稷,他好寻找机会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谁料,世事难测,宫内出了事,赵林忠被刺,人已命悬一线,赵稷得知后,只留下一句‘等我派人接你回宫’后,便急急的回了京城。 半年后,赵林忠毙,赵稷继位。 此刻,恰逢番邦小国连番作乱,北燕军被打的节节败退,赵稷年轻气盛,一心想要雄壮北燕君威,也为了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决定御驾亲征。 那时,他无暇顾及林婉瑜,只想着,待他凯旋归来,再去将林婉瑜接入宫里。 不想,这一战,他伤了根本。 再一次见到林婉瑜时,她已生了孩子,为了帮助唐慕复仇,她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不想,赵稷没杀死,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 唐慕也就是那时,被赵稷所杀,死无全尸。 随后,赵稷带着林婉瑜与两岁大的赵岘一起回了宫,对外声称,赵岘是自己两年前一夜风流欠下的债。 赵岘静静的听着,凌越每多说一句,他的脸便沉重一分。 “王爷,这些还是我在辉南林家的一个分支的亲戚里探听到的,那人还说……” “出去。” 凌越被赵岘突然的一声冷喝吓的一蹦,险些跳了起来。 “可是……” “滚!” 第62章 小叶城的气候,今年格外的反常,本是四季如春的小城,不知怎的,除夕这一日,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盖住青砖白瓦的屋脊,飘落在门廊下的红灯笼上,青翠的树枝上也换上了新装,风一过,雪花簌簌而落,走在树下的婢女‘哎呀’一声惊呼,手伸到后脖颈,挨着皮肤的那点雪,已化成了冰凉的水。 站在台阶上向下望去,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白。 这样一番再普通不过的雪景却让此生从未见过雪的小叶城百姓们,欢呼雀跃,哪怕是深闺之中的小姐,亦是欢喜的站在院中,仰起头,让洁白的雪花落在脸上,感受那一丝丝凉意。 瑞雪兆丰年啊! 凌越亦像个孩子似的,与几位年轻的小将,穿着薄衫打雪仗。 到底是年轻的身体,方才还冻的哆哆嗦嗦的几人,没一会儿功夫,便热出了一脑门的汗。 其中一人,呼哧带喘的道:“凌越,王爷已有十余日不曾出屋了,老在屋里憋着,也容易闷出病来,今儿正好下雪,你去叫王爷,哪怕不跟咱们玩儿,出来看看热闹也行啊。” 自打凌越将调查出来的有关唐慕与他身世的秘密告诉他之后,赵岘便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许任何人打扰。 好在,一日三餐照常吃。 凌越担心,暗搓搓的曾以送饭的名义敲过几次门,均被无声的拒绝了。 不过今儿倒是不一样,难得所有人都这么开心,他也就大着胆子再去一次。 他站在门口,轻声劝说道:“王爷,小叶城的雪不比康州城的差,不若您也出来瞧瞧?” 房内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若不是从内紧锁的房门昭示着主人不愿被打扰,他真以为,赵岘使了空城计。 凌越又叫了几声,见赵岘仍旧无动于衷,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一次,他没急着离开,撩起衣摆,索性坐在门廊下的栏杆上,他抬头望了望紧紧关闭的双开红漆木门,想劝说些什么,又怕隔墙有耳,最终,也只是无声的陪伴。 以前,他一直以为,最可怜的那个人,当属赵宁,被亲爹算计,失身于血亲身下,顶替着另一个身份而活,人生被支配着,所有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哪怕愤怒,亦是不敢说出原因。 可如今,反观赵岘,她的那点伤害又算得了什么呢? 生于乱世之中 ,辗转两姓,终是没有逃脱皇家之命,阴谋、算计、生父、养父……本以为冲破了伦理道德,倾尽全力,伤身锥心,所为的,不过是想与一女子厮守终身,倒头来,她竟是杀父仇人的女儿。 真是造化弄人。 “哎~”凌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起身,拂了拂头上与身上的飘雪,冲着门内又道:“今儿除夕夜,王爷还是与大家伙儿一起热闹热闹好,您总不露面,兄弟们都担心。”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回应。 凌越深深的看了眼,吁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转身,正打算离开,不想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随即房门被从内打开。 “年夜饭,将唐将军一并请到府上来。”简短的几个字,凌越似从中探知到了赵岘的目的。 他回身,‘嗯’了一声,抬眼,当与赵岘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时,心头猛的一颤,那张冷峻孤傲的面容上,双颊深凹,略高的颧骨,此刻,更显突兀,暗淡无神的目光里是死寂一般的平静,竟无半分波澜。 若说以前的赵岘,冷漠孤傲,不苟言笑,但相处久了,还是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他也会与凌越开玩笑,没有明确的主仆之分,更不会把地位看的多重要。 而那种冷傲,大抵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与生俱来。 可是此刻,他黑眸里的那股冷意,完全是外放的,不加掩饰的。 他变得更加孤僻了,冷漠的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是心如止水?还是大彻大悟? 凌越阖了阖嘴,想要问些什么时,赵岘已然回身,重新关上了门。 安抚使府内今年的年夜饭,并未因为赵岘的到来而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简单的六个菜,每人两壶酒,两盒上等的点心。 唯一称得上变化的,大抵算是别出新意的几个节目了。 漂亮的舞姬穿着轻薄的红色纱衣,赤足站在雪中跳着一曲散魂舞,几个身手不错的将士自发舞起了两段气势磅礴的剑舞,江南来的姑娘,抱着琵琶,侬语小调,哼唱着一首《情归路》。 欢喜的人,吃的开心,看得起劲,心事重重的人,却是目光疏淡,食不甘味。 赵岘待了两炷香的功夫,实在没了耐心,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后,索性起身离开。 唐鳌目光始终追随着赵岘,脸上笑容淡淡的,看谁 都是一个表情。 见赵岘离开,他也便寻了个名头,紧跟了过去。 “王爷留步。” 唐鳌率先一步截住了即将回屋的赵岘,他快步走上去,笑着拱了拱手,道:“王爷,新年快乐。” 赵岘目光淡漠的扫了他一眼,未问他有何事,而是直接道:“进来说吧。” 唐鳌自是不会客气,紧随其后进了屋。 他站定,目光巡视了一番,见赵岘房内的摆设有几分女性化,床帐帷幔,都是浅淡的樱花粉色,就连八仙桌上的茶盅,亦是粉嫩的釉色,不用猜也能知道,这屋子里曾经住过谁。 他自己寻了个位置坐,原本打算试探赵岘一番,想看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想,赵岘竟率先挑起了话题。 他目光深邃的望着唐鳌,问:“唐将军,能否给本王讲讲唐氏一族之事……·” 俩人在房内聊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夕阳西下,到月挂天边。 雪停了,冷风一吹,寒气逼人。 凌越不放心赵岘一人,想着每年这个时辰,他皆是在宫内,与皇上皇后等人一起享用年夜饭,哪怕宴席散了,赵宁也会拉着他叽叽歪歪的说个没完,不过子时,定是不会回府的。 今年,身在异乡,又得知了这样的身世,想必一个人待着,肯定会想起以前的事。 别人倒是还好,若hi想起赵宁,该是有多难过。 凌越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差人要了两坛子美酒,打算与他来个不醉不归。 谁知,敲了半响门,前来开门的却是唐鳌。 他笑着道:“我与王爷有些事要商量,你若有急事,我替你转达。” 凌越顺着门缝往里瞧了瞧,昏黄的烛灯只燃了一盏,什么都瞧不见,他‘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出了正月十五,赵岘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 他将城内的几名将军一同诏到了书房内,平静的道:“出了正月,本王打算启程回京。” 余德刚惊讶的问:“怎么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原本唐将军归属,与南疆互开边塞通市也已谈妥,本王就该回京,奈何前些日子一直养伤,也想着,跟你们过个新年再走。” “可您走了,小叶城咋办?” 赵岘的表情依旧冷漠没有一丝温度,哪怕勾了勾唇角,亦 看不出他的愉悦,仿佛,那只是一个动作。 “小叶城有余将军把手,本王放心。” 在余德刚还在想再说什么之际,赵岘突然开口打断,他侧头看向唐鳌,道:“至于唐将军,你便随本王一起回去吧。” 这话里话外,若说别人听不出来,倒是有情可原,毕竟知之甚少,但是凌越却门儿清。 赵岘在已知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还要带着唐鳌一起回去。 怕是要反了。 赵稷千算万算,却没一样算准确。他百般不愿看见的事实,兴许在不久远的将来,都会一一实现。 前儿个,暗卫们将将传来消息,道是赵宁已定在了二月初二那一日登基。赵稷退位,做起了太上皇,而且,赵宁要广纳后宫,连之前薛家小姐薛紫鸢都已被定了下来,未等入宫便被赐了封号,单名一个蝶字,品位为妃,蝶妃。 赵岘身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之前打算留在小叶城,是觉得,只要赵宁在,哪里都好,如今,她回了京,带着他的孩子一并走了,他自是要追过去。 而且,不止是追过去…… 这么多年,这么多债,是时候该清算了。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出了正月,圣旨便到了小叶城,连带着送来一个美人。 前来传旨的公公立在院中,扯着略尖锐的嗓音,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典薄孟袁珂之女孟溪玥今碧玉年华,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朕心甚悦之。今康平王赵岘已弱冠之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孟溪玥待字闺中,与康平王堪称天设地造,特将汝许配于赵岘为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赐婚是其一,连封地都为赵岘选好了。 他不是喜欢小叶城么,留在这里便是,日后,没有诏书,不得入京。 赵岘眉头甚至都未皱一下,安静的接过圣旨,并叩首,谢主隆恩。 把公公安置好后,赵岘一眼未看对着她施礼的孟溪玥,直接打发人带她去了薛紫鸢曾经住过的那间院子。 那地方,在府内的最西角,算是流放了。 书房内。 唐鳌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张素是个急性子,他坐不住,索性站起来,在地上绕了几圈,终是意难平。 “娶妻娶的便是门第,皇上倒好,弄个了八品小官的女儿,这跟折了王爷一只臂膀 有何区别?” 赵岘站在窗前,他背对着众人,目光冷漠的望着被风微微吹拂的垂柳,没有言语。 他心中在想,这道圣旨,到底是赵稷的主意,还是赵宁的意思?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赵稷为什么要让唯一的两名子女互相残杀,可知道身世之后,他更是不了解。 按照凌越所说,赵稷该是极恨他才对,为何又把赵宁送到他身下?难道说,赵宁也并非是他亲生? 赵岘想了想,又觉得没可能,两人的眉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不出来的,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证明。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呀,这封地都赐下来了,咱们还咋回京啊?” 唐鳌突然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张素双眼瞪的溜圆,他坐回唐鳌身边,急急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唐鳌笑笑,道:“不知王爷是否记得北齐的那位公主?末将偶尔的一次机会,与这位公主身边的一名贴身的侍卫打过交道,据说,这位公主对王爷是极其的满意,听闻还曾派人去北凉提过亲,奈何,派出去两批,均在路上被刺杀了……” 张素:“刺杀?好端端的,谁会去刺杀和亲的使臣?” 唐鳌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笑着道:“你猜会是谁?” 张素想看想,反问道:“不会是皇上吧?” 唐鳌但笑不语,默了一会儿,又道:“王爷,若是我们能得到这位公主的支持,想必日后……”那一句大不敬的话,唐鳌没有明说。 第63章 唐鳌话落,一时间,无人应答,屋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张素冲着唐鳌挤了挤眼,示意他别再说了。 外人不知,他们整日待在赵岘身边的几位老人可是清楚的很。 前些日子府里来了位‘青瓷’姑娘,把一向冷欲的王爷弄的五迷三道,就连在书房里议事,也要三五不时的问问下人,‘王妃在做何?’‘王妃午饭可有吃时令果蔬?’‘今儿风大,让人再给王妃加件衣裳’等等数不胜数。 那时,赵岘的脸上整日里带着伤,不是五指巴掌印就是抓痕,旧伤添新伤,自己却美滋滋的,时不时的弯起了嘴角,活像个傻子。 私下里兄弟们没少笑话他。 有一次,他们几个比比划划正说的起劲儿,恰巧赵岘经过。如尊金鼎大佛似的负手站在众人身后,吓得几人连碗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铁定跑不了二十军棍了,谁成想,赵岘不但没有责难,反而坐下与他们一起聊了起来。 “从文,你平日里女人最多,跟本王讲讲,女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路从文嘿嘿一笑,拍马屁的道:“女人就喜欢王爷这样的,有身份、有地位,英明神武,帅气多金。” 张素还记得当时赵岘的表情,他先是一喜,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弯的弧度,只一瞬,又垮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很是伤神,道:“非也,王妃就不喜欢本王。” 一句话落,惊的众人险些掉了下巴。 这天底下,除了太子赵宁,还有何人会比赵岘更值得姑娘们攀附?不,哪怕是赵宁也不及赵岘的一半魅力。 虽说‘青瓷’姑娘没来多久,可赵岘待她的态度,冷漠中流露出的柔情,满目的宠溺…… 那是捧在心尖尖上宠爱的女子啊! 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子可以得到王爷如此的厚爱,竟然还不满足,居然趁着王爷在外行兵打仗之际逃了出去,委实可恨。 想到此,张素的视线下意识的瞥向赵岘。 他仍旧背对着众人,料峭的身材挺立如松柏,只是背脊太过消瘦,衣裳都显得宽大了不少。 情之一字,向来伤己伤身啊。 张素暗自叹了口气,见唐鳌还欲开口劝说,忙随便找了个话题,想要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他望向赵岘,问道:“王爷,若这安抚使府真成 了您的府邸,咱得换个名字啊!” 赵岘“嗯”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时,不想喉间猛然传来一阵痒意,他忙单手握拳,抵在唇边闷声咳了几声,直至气息顺畅了才移开拳头。 手背上咳出的星星血迹不是没有看见,他甚至自嘲了笑了一声。 一想到身边的那个位置有可能不是她,心口窝像被钝刀绞着一样痛。 他想,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偷渡忘川之水,打翻孟婆的汤,只为了两不相忘,他错过了浮生,却不敢再错过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时光。 赵宁,我多想陪着你从头开始走上这一生,那时,我定不会再怨恨你、讨厌你、躲避你…… 康州城 连续飘了一个月的雪花,天空终于放了晴。阳光透过木质窗棂照进房内,斑驳的打在身上,带来丝丝暖意。 小于子站在廊下,一手掐腰,指使着东宫里的几个小太监清扫门前的雪。 “都麻利着点,明儿是新皇登基大典,若因你们清扫不净害得殿下有什么闪失,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尖锐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赵宁登基,小于子作为东宫第一太监,自然也是升了官职的,往后,这宫里头,除了主子们,谁还能大过他。 喜滋滋的正幻想着日后的荣华富贵时,余光瞥见小路尽头走来一道黑色身影,仔细一瞧,竟是年前刚被封的御前统领大臣,官拜正二品的骆言。 脸上忙换上笑容,弓着身子快步迎上前,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道:“奴才给骆大人请安了。” 骆言点头一笑,算是回礼了,他脚下不停,边走边问:“太子可是还在睡?” 平日里这个时辰,赵宁定是要睡上一会儿的,有了身子的人,总是乏得很。 “没,醒着呢,皇后娘娘派人将明儿登基要穿的龙袍送了过来,让殿下试试,这不,试完了,也就没再睡。” “这回可是合身了?” 皇袍早就准备好了,赵宁先头穿着还是合身的,可近两个月,她的饮食起居均是由太史淑兰亲自打理,之前掉的那些肉,不仅涨了回来,而且还圆润了不少,不说旁的,就说这胸吧,之前用束胸布勒紧了倒也看不出什么,可自打怀了身子后,涨了不止一星半点。 太医院院首万敏河也曾明确的表示,此刻,若再强行束胸,对身体格外的伤,况且,它涨着也会一直 疼,这不,太史淑兰便阻止赵宁再束胸。 怕被别人发现,她所有的衣裳全都重新做了一遍,改成宽松的。 小于子闻言,笑着道:“合身了,殿下自己还开玩笑,说要是过几个月再举行大典,怕是又穿不了了,嫌弃自己胖的快。” 骆言弯了弯嘴,脚下快了几步,没让人通传,直接进了殿内。 他站在外室等了会,直至身上的凉意褪去,这才进了里室。 此刻,赵宁正嘟着嘴巴坐在铜镜前的圆凳上,怏怏的盯着镜中圆润的自己,生着闷气。 骆言踏进屋,通过镜子看了眼赵宁,笑着问:“宁儿这是怎的了?为何不高兴?” 赵宁没回头,不开心的问:“言哥哥,你不觉得我又胖了么?” 骆言抱着双臂站在她身后,也望着铜镜里的她,温润的笑了笑,道:“这样的问题你每天都要问上几次,说你胖了你不开心,说你没胖你又嫌我说假话来讨好你,不说了不说了,太难伺候了。” 赵宁回头,瞪了他一眼,道:“难伺候也得伺候,是父皇把你指给我做侍卫的,你可不许耍赖。” 骆言穿着一身玄色紧身的朝服,宽肩窄腰,包裹着他料峭的身材,他背靠一旁的门框,滟涟的桃花眼内流光溢彩,嘴角微翘,慵懒的模样。 略有些磁性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调笑,开口道:“宁儿莫不是赖上我了?” 赵宁嗲他一眼,“赖上了怎样?你当初可是说过的,哪怕娶了亲也会对我好。” 骆言的笑意越发的大,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他上前一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佯装抱怨的道:“完喽完喽,把自己都赔进去咯,我要是娶不到媳妇,宁儿是不是得赔给我一个?” 赵宁被他亲呢的举动弄的一羞,瞬间红了脸颊,她偏头躲开他的魔抓,嘟嘴道:“小色·痞子,就知道想女人。” “哈哈,皇上不比我还厉害,明儿才登基,老早之前就下了旨纳妃。” 说到此,骆言又想起一事,随即又问:“上次谈起薛大人的嫡女,你不是还说极讨厌她么,怎么又把她弄进宫里来?” 赵宁笑笑,道:“我是不喜欢她,可我喜欢她爹爹的权势呀,我根基尚浅,需要他的扶持。况且,我若是不娶,薛紫鸢定会惦记着赵岘,把这块肥肉留给他?我才不要。” “康平王已被你下旨赐婚,以薛大人的脾气秉 性,定不会让薛紫鸢做小。” 赵宁伸出食指摆了摆,“不不不,你不了解女人,如果赵岘愿意娶,薛紫鸢才不会计较什么身份地位,你没瞧见她看赵岘时的眼神,啧啧啧,都粘上了。” “可是你与她相识,入了宫,认出来怎么办?” 赵宁哼笑了一声,不屑的道:“你当真以为她还有机会见到我不成?成婚那一日,可是十几个嫔妃一同入宫,我忙着呢,她长的又不出彩,才不去她那里。那女人心眼儿那么坏,就该一辈子守活寡。” 对于赵宁的孩子气,骆言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语。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被捧在手心里宠坏的孩子,哪怕登基了,所有的政务一事,十有八九也要交到骆言的手上,算了,不过是一个惹了她生气的女子,惩罚一番也没什么。 她开心就好, 赵宁没在意骆言片刻的走神,接着又道:“言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下旨太早了,应该等到登基之后的,这样赵岘就能知道是我为他赐的婚了。” 骆言不答反问:“这样你会很开心?” “当然。”赵宁回答的理所应当,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小腹,不高兴的怂拉着眼皮,带着几分赌气,愤愤道:“他让我不高兴,我也不会让他开心。” 太史淑兰一直以为这孩子是骆言的,而且,武英侯也来过宫里,与她长谈过,并保证,只要赵宁在位一日,骆家倾尽全力也会帮她守住皇位,赵氏江山,他责无旁贷。 得了这样的保证,赵宁又十分依赖骆言,反观骆言,也是极其宠爱赵宁,太史淑兰还有什么不放心?所以,赵宁肚子里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在意。 这是拴住骆家的保障。 清月不在了,她便把自己身边两个最信得过的婢女秋樱与花枝送到了赵宁身边,四只眼睛恨不能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她想使个坏,估计苗头刚冒出来就会被掐灭在摇篮里。 她肚子里这个娃娃,除了亲娘不喜欢,其余的人,都强烈要求她生下来。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赵宁貌似也没了当初那股子强烈的要弄掉他的念头了。 不过,孩子留下了,可没说不能折磨孩子爹爹呀。 骆言自然知道她的那点花花肠子,他笑了笑,为哄她开心,建议道:“不若,待康平王大婚之时,宁儿派人送些贵重的贺礼去,一来,彰显新皇对他的看重,二来,也能说明 宁儿知他成亲一事,且很开心。” 赵宁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哈哈’一笑,觑眼指着骆言,道:“言哥哥好坏哦,不过我喜欢这个主意。” 她起身,负手绕着骆言走了两圈,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隔的太远,不能解恨,干脆,让他成亲之后带着王妃前来京城谢恩如何?这样才能说明是我下旨赐婚的嘛。” 骆言当即否决道:“不妥,赵岘此人,心思缜密,你如此逼他,万一他起了谋逆之心,你不是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赵宁肯定的道:“单说康州城被守卫的固若金汤,他进京谢恩,我也断不会让他带兵前来啊。所以,没事的。” 骆言又劝:“莫逞一时之快,待你根基稳了后,想要收拾他的法子多着呢,现下,朝中大臣本就对你颇多不满,皇上在,他们自是不敢多言,可不代表私下里没有小动作,那些举荐赵岘为新皇的人仍旧蠢蠢欲动,你还是莫要引狼入室的好。” 赵宁只要一想到赵岘跪在她的脚下扣头谢恩的模样,眼睛就雪亮,开心的貌似血液都加快了流动。她兴奋的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劝说? 她摆了摆手,示意骆言不用多说。 “就这么定了,我倒是想看看,他是怎么对我俯首称臣的。”说着,又冲着门外唤了秋樱进来,让她准备笔墨。 日后的某一天,当赵宁被赵岘困于龙榻之上,折腾的床榻吱吱呀呀不停的、有节奏的、三轻一重的晃动,且伴随着她哼哼唧唧的求饶声时,再想起此刻自己所做的决定。 赵宁只想送给自己四个大字。 你丫蠢死。 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那一刻,赵岘用实际行动让她彻底的大彻大悟了。 第64章 赵宁登基那一日,天公不作美,好不容易放了晴的天气又飘起了大雪,北风呼啸,冷冽的打在身上,刺骨的凉。 狼嚎一样的咆哮风声更是吹着人睁不开眼。 赵宁单手扶着头上哗啦啦作响的冕旒,亦步亦趋的稳住身型往前走,从宣德门,顺着红毯,过了武华门,走过一个又一个台阶,一路迈进空旷的大殿,歪歪扭扭的身子,很是滑稽。 立在下头的不少大臣们,瞄一眼赵宁,摇摇头,不屑的表情,三两个的靠近,窃窃私语。 不用猜也知大抵都说了什么,无非是些编排她的话。 赵宁心情不好,起床时就发了好一通脾气。 天气凉,她又贪睡,今儿又要早起,秋樱与花枝哄了好一会儿都无济于事,她赖叽叽的扯过被子盖住头,闷声威胁道:“谁扰本宫的美梦谁就是本宫的敌人,定要严惩不贷。” 俩人无奈,只得差人去平乐宫请太史淑兰来。 不想,皇后还未到,骆言倒是先来一步。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秋樱与花枝先退下。 他在暖炉边站了一会儿,直至散去身上的凉气后才敢上前,坐下,扯了扯赵宁的被子,哄着道:“可是要我给你穿衣服?” “你滚开。”声音不大,稠稠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看来宁儿真的是要我伺候着才肯起床啊。”他说着,作势要起身去唤丫头,差人将龙袍端进来,不想赵宁眼疾手快,瞬间掀开被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眨了眨睡眼惺忪的杏眼,像只迷失在人间的萌鹿,乖巧又懵懂的模样。脸颊睡的红扑扑的,哼叽着求饶道:“时辰还早着呢,言哥哥让我再睡半刻钟可好?” 粘稠的小奶音儿,尾音带着卷儿一样,无形中勾的人心肝一颤。 骆言终于明白,为何一向禁欲冷漠的赵岘,会对赵宁如此欲罢不能了。 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韵,才是致命的吸引。 骆言视线下移,不敢再看她,狠心道:“要准备的事情太多,现在必须得起!” 懒觉没睡成,起床气自然大了些。 又碰到这样的鬼天气,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她方才走路时,脚下打滑,不小心踩在了袍子上,险些摔倒,惊呼声有之,倒吸声有之,嗤笑声更有之。 赵宁哪里气得过? 就算草包了些,可好歹也是北燕 的王,这帮老贼们太欺负人了。 赵宁本打算随便找个由头将耻笑她的工部侍郎董炳文打个二十大板出出气,不想,她说一句,董炳文否一句,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呵呵,老虎再瘦也不是病猫。 赵宁彻底发了火。 她起身,抓起手边的热茶杯直接甩在了董炳文的脸上,饶是如此也不解气,她转了一圈,又瞧见小于子手中的浮尘,眼神示意他拿过来后,一手握着浮尘把柄,用带着流苏的那一头,猛戳他的脑门。 冷面质问道:“常连河去年发了大水,兴修堤坝花了三十万余两银子,堤坝呢?你给吃了?还是修你家门口去了?永昌公主府的府邸要修缮,朕还是太子时便有所听闻,国库拨款只万两,现在呢,花了多少了?那是你娘么?拿着百姓的银子去孝敬?京郊一带的富商家里,哪有一户不漏税?为什么?告诉朕,你拿了他们多少好处?” 董炳文被逼的连连后退,被骂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敢吭声。 “说话,哑巴了?刚才怼朕的那股劲儿哪去了?” 赵宁徒然增大了声音,吓的董炳文一愣,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瑟瑟发抖的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其实,这也不怪董炳文,谁叫赵宁之前一直表现的唯唯诺诺,谁说什么她都能一笑而过,以至于给人留下了好欺负的假象。 自打性子变了后,她也没什么机会再接触这群大臣,所以拥护赵岘的、曾经三五不时便挤兑她的人,只以为她还像从前一样好欺负。 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江山都换了人,还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赵宁抬脚,本想朝着他脑袋狠狠踢上一脚,想了想,又放下了。 说到底,她也不是狠辣之人。 回身,刚欲坐回龙椅之时,想了想,脚步一顿,又转过来,最终还是朝着他的脑袋踹了一脚,直至将人踹翻在地。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就得拿出些魄力来,婆婆妈妈,怎能成大事? 况且,她回身之际,余光瞥见董炳文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多么不服气。 以后,谁也甭想再欺负到她头上。 登基第二日,赵宁便从工部开始查起,往上数三年,什么兴修水利、新建的行宫、官办的工业等等等,但凡是这三年内经手工部的项目,全都彻查一遍。 工部尚书王德新,愁的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将家里私藏的家底全都倒腾了出来补窟窿,这一次,赵宁做的实在狠,就连赵稷十分倚重的三朝老臣尚武侯,也被她命人吊打了二十鞭子。 原因,倚老卖老。 气的尚武侯直接辞官回乡。 赵宁当时只说了一个字。 “准!” “……” 现在的新皇再也不是当年好欺负的小娃娃了,了不得,了不得啊。 赵岘听闻这些事时,他人已从小叶城出发三日,过了峻岭峡。 乌云笼罩,夜色正浓,马儿跑了整整一日,实在乏的紧,一行人便停下来打算歇一夜再赶路。 此刻,他与张素路从文等人坐在一处火堆前,听着他们大声的吹着牛逼说笑话。 谈及赵宁,几人面上皆是变了色。 张素咬了一口烤鸡腿,嘴上油光光的,囫囵着道:“我还真是没想到,皇上竟会有如此的魄力,连尚武侯也敢抽,那可是我见了都要抖三抖的人啊,啧啧啧,真是应了‘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那句话。” 路从文接过话,道:“我倒是挺欣赏这样的皇上,以前啊,娘们唧唧的,干啥都畏畏缩缩,不男人。”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了一道凉凉的目光从赵岘的方向射了过来,瞬间,冷遍全身。 路从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下话不敢再多说。 张素没注意,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叨逼着:“老路,你说皇上这次宣王爷回京谢恩,当真就是这么简单么?” 路从文哼哼一笑,没言语。 夜色太黑,张素并未注意到路从文给他使的眼色,继续又道:“王爷,您说皇上会不会以此为幌子扣下您,不放您回去了?” 始终没说话的赵岘闻言,终于开了口。 声音里寒·冰冰的,道:“本王倒还真希望如此。” 张素并不知道被赵岘换做王妃的‘青瓷’就是他们此刻谈及的北燕之主赵宁,所以,也不明白赵岘的意思,只以为,他这是打定了主意与赵宁开干了。 赵宁扣下他,那不是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 张素瞬间兴奋了起来,也顾不上鸡腿,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偏向赵岘的方向,刚欲开口说些什么,不想路从文突然塞给他一个馒头,恨铁不成钢的道:“吃饭也堵不上你的破嘴。 ” 世人皆传,王爷与皇上关系不好,可为啥每次一说皇上丁点的坏话,王爷必会黑脸呢? 传闻果真不可信啊。 下过早朝,赵宁与骆言一并去了建章宫给赵稷请安。 赵稷靠着迎春大枕,听着赵宁一件件的禀报今日朝堂上之事,谁说了什么,谁又弹劾了谁,谁与谁当中掐了起来…… 他面上带着笑容,不断的点头,抬眸,看了眼骆言,给了个赞赏的目光。 他以为,这些均是骆言的主意,心中忍不住称赞,不错,不错! 其实赵宁也不是真的要说给赵稷听些什么,只想着,自己有时间就多来陪陪他。 赵稷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最近更是严重到时常不记人,有一次,甚至把骆言看成了赵岘。 他拉着骆言的手,一会儿欢喜的像个孩子,一会儿又苦大仇深,眼内满是复杂,令赵宁十分不解。 从建章宫回去后,赵宁便直接回了自己寝宫睡午觉,至于骆言,说是去宣政殿值差,其实,还不是替赵宁批阅奏章。 这一日,赵宁睡醒了后,差人将骆言叫到了她的宫里,命人给他单独批了间屋子,专门用来办公用。 她像个老太爷一样躺在摇摇椅上,拇指与食指捏着一颗水晶葡萄扔进嘴里,吃的欢快。偶尔还故意吧唧嘴,闹妖一样。 反观骆言,埋头奋笔疾书,已有半个时辰未曾碰过一口茶。 “言哥哥,不若你也歇一歇?” 骆言头不抬眼不挣的冷哼了一声,道:“你呀你呀,整日里就知道惹祸,弄出这些烂摊子,我收拾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歇息?” 赵宁努了努嘴,小声辩解道:“都是些害虫,不收拾了怎么行?” 骆言放下笔,抬起头来看向她,叹了口气,道:“宁儿,你可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什么叫盛极必反,你可是能明白?水至清则无鱼。” 赵宁不认同。 她难得认真起来,坐直了身子,看着骆言,辩驳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不代表我认同……”她的长篇大论已经到了嗓子眼,正欲高谈阔论之际,小于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冲着赵宁弓腰,小心着道:“启禀陛下,康平王求见。” 赵宁瞬间一愣,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清楚似的,歪头看着小于子,反问了一句:“你说谁求见?” “康平王赵岘。” “康平王?你是说康平王?这不可能。” 骆言也蹙起了眉头,赵宁登基不过二十日,按理说,京城往返小叶城,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他怎么会提前这么久? 除非……他在赵宁下旨之前就已出发。 可是,封了封地的王爷没有圣旨,怎敢离开? 第65章 “皇上,这……”小于子见赵宁与骆言均是皱着眉宇神色凝重,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不是最喜欢王爷么?那王爷大老远的从小叶城赶回来,怎还犹犹豫豫的不见呢? 主子的心思他自是猜不透,毕竟现如今的赵宁看似与从前无异,每天仍旧笑眯眯的,可骨子里的那股子强悍劲儿,在朝堂之上可是显露无疑,他可不敢随意的揣摩再触了霉头。 还是骆言先开了口。 “现在不是时候。” 赵宁还处在愣神中,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小于子目光在俩人身上梭巡了一番,他眼珠子精明的转了转,想了想,试探的问了一句:“皇上,王爷八成是急着回京面圣,路上赶的紧,面色看起来很是疲惫,不若,让他先回府里修整一番?” 赵宁向来最听骆言的话,这么说,准没错。 谁知赵宁突然变了脸。 “他累不累跟朕有何干系?” 只要一想到赵岘那张死人一样的冰山脸,赵宁便没来由的烦躁。连气血都跟着上涌,直逼大脑皮层,仿佛头发丝都麻了。 她脸色阴沉着,垮耷着眉眼,像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本不愿见赵岘,可一想到他跪在她的脚下俯首称臣的模样,又没来由的兴奋。 “让他进来。”赵宁说着,又重新躺回摇椅上,她闭上眼睛,嘴角勾着一抹挑衅的笑,等着羞辱赵岘。 “宁儿……”骆言一听,急急的起了身,他上前一步站在赵宁跟前,视线在她肚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不若让王爷先去探望太上皇,待你好些了再宣他来,如何?” 说罢,冲她使了个眼色。 经骆言这么一提醒,赵宁恍然想起,她现在圆润了不少,肚子里揣着的那个肯定是要被瞧出来的,赵岘是谁?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王八蛋,若是让他知道肚子里的崽儿还在,那还得了? “对对对,朕不舒服,朕头晕目眩耳鸣恶心,你让他先走,等朕好了再宣他。” 小于子:“……”一对戏精。 房门关上后,赵宁忙从椅子上坐起了身,她焦急的问:“我现在是不是胖很多?”说罢,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右手下意识的抚摸上去,追问道:“有那么明显么?没有很大啊,不会被看出来吧?” 骆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忍不住叹了口气。 “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么?当初,你就不该那么任性宣他进京,怎么劝你都不听,这下知道害怕了吧,晚了。” 赵宁被训的红了眼眶,气鼓鼓的回击道:“任性又怎样?难道我当了皇帝,有了权势,还不能为清月报仇么?若是不能,这皇帝不要也罢。” “不是说不行,是还不是时候。”骆言也知自己太过急切,口气重了,惹了赵宁不高兴。他蹲下身来,与她一齐,软了语气又劝说,道:“赵岘为人,阴狠沉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知你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又怎会轻易的离开京城?你是女儿身,这么大个把柄落在他手中,还能拿他怎样?到那时,别说是皇位,就是真将你抢了去,你又能如何?” “我……”赵宁一听,自己兴许这辈子都逃不开他的魔爪,立刻怂了下来。 她阖了阖嘴,眼泪含在了眼圈内,想了想,到底是无话辩解,最后,只耍赖的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早些说给我听,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见过太上皇,尽早打发他回封地。” 赵宁嘟着嘴巴,又道:“赵岘哪里是来了会轻易离开之人,想必,不确定好这小东西是不是还在我肚子里,定是不会罢休的。” 骆言气的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无奈的道:“这么了解他,还敢把他弄回京,我看你呀,不吃亏是不会长记性的。” 赵岘负手而立,背脊笔直的站在大殿之前。 他抬头,望着几人高的红漆双开的雕花大门,愣愣的出神。 这些年,他很少踏足这里,每每一来,那些不好的记忆都会风一样席卷他的脑海,带着哭声,异常惨烈。 他记得,那时的赵宁不过才六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 有一次,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小丁丁,好奇的问:“哥哥,你为什么站着嘘嘘啊?” 现在想想,多傻的姑娘啊。 其实那一天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可是掌心处的伤口却是过了这么多年都未曾淡化半分,实实在在的提醒着他,赵宁当年的背叛有很多狠绝。 “王爷……王爷……”小于子连唤了他三声,赵岘这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小于子弓着身子陪着笑脸,道:“王爷,皇上身子不适,正睡着呢,不若,您先去探望太上皇,待皇上醒了,奴才再派人给您稍 信儿,可好?” 赵岘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阴沉,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垂眸静静的睨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而是道:“本王从小叶城带了些皇上最爱吃的酸枣糕,你先收着,待她醒了再吃。” 张素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小于子。 “王爷有心了。”说着,双手接过食盒,笑着又道:“皇上最近偏爱酸食,有一次,非要吃凉面,又要了瓶醋倒了大半进去,老奴瞧着,皇上面没吃多少,倒是把汤汁喝了个干净,还说什么不够酸,老奴看着牙都倒了,以前也不好酸口啊,谁知从小叶城回来后,怎么还换了口味。哎,也不怕伤了胃。” “偏爱酸食?”赵宁喜甜,不过自打怀了身子后就变了口味。 小于子:“可不是,估计您这酸枣糕用不了多时就得见底。” 赵岘闻言,双眼微觑,他想了想,又问:“本王也有些时日没见到皇上了,那会儿离开小叶城时,瘦的跟木棍似的,也不知胖了些没有?” 小于子笑着道:“王爷还真问对了,皇上这几日成天念叨着胖啊胖的,不过,比起回来时,确实圆润了不少。” “不会有了小肚腩吧?” “王爷真会说笑,不过……”小于子默了一瞬,又笑了笑,“皇上也不让奴才伺候,奴才可不知道。” 赵岘不再多言,他抬头,再一次望向紧紧闭合的红漆木门,勾唇,无声一笑。 离开前,他又道:“告诉皇上,照顾好身子,本王明儿再来看她。” 建章宫内 赵稷刚刚用过药,正靠着迎春大枕闭目养神。 “俞朝德,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太上皇的话,已经过了未时了。” “皇上在作何?今儿怎么还不来?” 俞朝德耐心的解释道:“皇上与骆大人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何时来的?” 这是又犯糊涂了。 正缠着俞朝德去叫赵宁来看他时,门外有小太监来传,道是康平王赵岘求见。 “岘儿?”赵稷倏地直起了身子,招手急急道:“朕有两日没见到他了吧,快把他叫进来。” “……太上皇,王爷都已离京半年了。” “明明上午才来过,竟瞎说。” “……” 俞朝德也懒得再解释,他应下后,旋即转身走了出去。 “王爷。” 赵岘对着前太监总管俞朝德微微颔首,道:“父皇身子骨可还好?” 俞朝德摇了摇头,“不太好,皇上最近总是不记事,也不记人,时常把骆大人当成王爷,一会儿您进去后,若是太上皇说了什么糊涂话,王爷别在意就好。” 对于赵稷的痴病,赵岘已有所耳闻,所以并未表现的太过惊讶。 进去后,他将房内伺候的几个婢女全都遣了出来,临关门前,俞朝德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笑。 赵岘慢慢的踱步走进了里室,立于床前,静静的打量着病态的赵稷。 “父皇?”他试探的叫了一声。 赵稷对着他嘿嘿一笑,憨态可掬。他伸手,招他坐下来。 “岘儿,你回来了?” 赵岘没动。 “你难不成还盼着我回来?” 赵稷突然蹙起了眉头,不高兴的道:“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盼着你回来。” “儿子?”他反问了一句,冷冷一笑,阴测测的反问:“你有生儿子那命么?” “朕……朕没有儿子么?” 赵岘面无表情的道:“因为你坏事做尽,老天为了惩罚你,所以让你断子绝孙,你……没儿子。” 赵稷当即嚷了起来。 “有的,有的,宁儿是,宁儿她是朕的儿子。” “那我呢?我是谁?”赵岘试着引导着去问。 “你?”赵稷又糊涂了,“你是骆言?言儿啊,朕很满意,把宁儿交给你,朕很满意。” 赵岘回身扯了把椅子过来,不疾不徐的坐下,面对面的与他继续周旋着,诱惑着,又道:“赵宁怀了我赵岘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了,我就把他送上皇位,你赵氏的江山,最后还会落到我唐家,开意外么?” 其实赵岘不是一个一口气能说出这些废话的人,他完全可以一刀弄死赵稷,可此刻,他更乐中这种用话刺激他、逼疯他,让他沦陷在自己的阴谋中。 赵稷迷茫的看着赵岘,不解的问:“宁儿怀了你的孩子?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她是你弟弟。”赵稷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她是你妹妹,怎么可以怀上你的孩子?” “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是朕么?”赵稷津着鼻子,想了想,又道:“是哦,朕是想让你爱上宁儿,又爱而不得,像朕一样,一辈子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赵稷好像清醒了过来,又接着道:“你是唐慕的儿子,婉瑜为了你爹,非要把你的名字改成赵岘,朕不许,她便以死威胁,好啊,好,为了那个反贼,竟敢背叛朕,最后,她还不是死在了朕的床上。” 赵稷仰头哈哈大笑,接着又道:“那一天,你娘哭的好惨,她有什么可委屈的?朕都不嫌弃她的身子脏,她都松了啊,被你爹玩儿松了……朕不嫌弃……” 话音未落,一记拳头猛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赵稷身子骨本就不算硬朗,这一拳挨下来,喉咙间一紧,顿时喷出一大口血。 赵岘阴森着盯着他,冷冷的道:“赵稷,我不仅不会杀了你,还会让人治好你的病,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夺走你的江山,如果娶了你的女儿,如何……让她爱上我,那时……呵……我娘受的所有苦难,我都会在赵宁的身上找回来。” 他说着,慢慢俯下身子,凑近赵稷的耳根,轻声道:“我今夜便会去爬了她的床!” 第66章 骆言自打年前被封了御前统领大臣后,便从骆府搬进了宫里居住,就在东宫后头的一个单独批出来的院子,地方不大,胜在离赵宁近。 一来,方便照顾她,可以随传随到。毕竟她怀着身子,有些事,旁人做不了。二来,也可以帮她多分担一些政事。 每逢五、十五、二十五是休沐日,便可回骆府与家人见上一面,吃上一顿团圆饭。 赵岘回来这一日,恰逢二十四,照往常,在宫门落锁前,骆言便会出宫,在家里住上两晚,直至二十六日早朝时,才会与太子太傅……不对,现在已经是帝师的骆轻风,一同入宫。 可是今日……他没打算走。 “宁儿,今夜我留在宫内,守着你。” 赵宁怏怏的缩在摇椅上,双腿躬起,侧脸压着胳膊,像蜷缩在子·宫内紧紧拥抱自己的婴儿。 她闷闷不乐的道:“你娘肯定盼着你回去呢,我没事,你走吧。” “不行,赵岘此人太过危险,只要他在京城一日,我们便不能松懈半刻。”他拧着眉头想了想,斩钉截铁的道:“今日你拒绝见他,以他的个性,兴许今夜就会找过来。就算我回家了也不会放心,还是留下来替你守夜吧。” “没事的,他说明日再来看我,今日就肯定不会来。再说,赵岘就算再胆大包天,还敢夜闯我东宫不成?守卫这么多,他不要命了?你在这我反而有压力,所以啊,你还是回去吧。” 骆言开口欲再劝说些什么时,赵宁已率先一步打断。 “你离家这么多年,你娘好容易把你盼了回来,因为我,一月也只能见三次,连上个月的生辰寿宴都没能回去。我若因为这点事再把你扣在宫中,你娘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定会埋怨我。宫里头几百的侍卫守着我,都是你亲自调教的,还有什么不放心?” “我只是怕赵岘犯起混来不管不顾,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赵宁笑笑,她坐起身来,面上一片平静,肯定的道:“不会,我不会再给他任何伤害到我的机会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骆言如若再坚持,反而是他杞人忧天了。他想了想,觉得赵岘刚到京城,就算有动作也不会急于这一时,定会计划周全了再有所行动。所以当夜便先回了骆府,打算明日就回来。 天色暮晚,月挂天边,萧瑟的寒风呼啸着,将廊下的琉璃灯吹的忽明忽暗。 赵宁裹着被子坐在床 上发呆。 肚子里的小家伙现在时不时的就会动一下,她起先还觉得新奇,后来,倒也习以为常了。 这会儿,小家伙可能是预感到了爹爹今夜会爬床,兴奋的不肯睡,老是一动一动的,赵宁本就心里装着事,现在被他闹腾的,更是睡不着了。 她右手在显怀的小腹上瞬时针的打着圈圈,小声嘀咕着:“臭小子……”她想了想,又觉得,兴许肚子里怀的是女孩儿,又改口,软了语气,道:“宝宝,你得保佑娘,保护娘可以将你爹成功的赶回小叶城一辈子也别回京。” 明明是自言自语,可好像还有个形式一样。 “啊?你问娘为什么怕你爹又把他弄回来呀?” “娘不是怕他,娘把他弄回来,不过是为了羞辱他。” “你问娘为什么你爹回来了又害怕见到他啊?娘都说了,娘不是怕见到他,而是……而是,哎,你还小,不懂大人们复杂的内心世界。” 小家伙如果会说话,肯定会不屑的‘嘁’她一声,附送一个大大的白眼。 什么复杂的内心世界,屁,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初想要让他跪在自己脚下高呼万岁是真,毕竟那么恨,可是除去恨之外,这其中还掺杂的其它的情绪,赵宁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神叨叨了叨逼了一通,困意也渐渐的袭了上来。 貌似躺下翻个身的功夫便睡熟了,连花枝何时进屋给她香炉里添安神香都不晓得。 赵宁经常做梦,却很少梦到小时候。 这一次,梦里的一切真实的让她误以为此刻正在上演着。 梦里,是她六岁那一年,好像就在赵岘生重病的这一天。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赵岘便不再与她亲近,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是为什么,赵宁始终不知道。 她像置身于别人的梦中一样,看着小赵岘拉着小赵宁在空旷的大殿内狂奔,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两个老嬷嬷。 “哎呦喂,殿下啊,慢着点跑,您这是想要老奴的命呀。” 小赵宁回身冲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也就是这个空挡,她速度慢了半拍,被小赵岘带着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 “宁儿……” 小赵岘惊慌一声,他速度极快,在小赵宁摔倒之前,率先一步抱住了他,只听‘砰’的一声响,小赵宁压着小赵岘摔在了地上。 “哥哥,哥哥你疼不疼 ?”小赵宁爬起身,眼泪婆娑的去拉小赵岘…… 许是因为手肘先着地,撞到了麻筋,明明已经疼的冷汗直流,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小赵岘还是笑着安慰小赵宁,“宁儿不哭,哥哥不疼。” 小赵宁一头撞进小赵岘的怀里,委屈的像个丢了洋娃娃的孩子。 “哥哥疼,哥哥都流汗了,哥哥很疼……” 赵宁垂眼睨着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小小的孩子,彼此依靠、互相关心……··鼻子一酸,眼眶突然湿润了,她下意识的喊了声‘哥哥’,声音中带着哽咽,旋即,小声的抽泣起来。 黑暗中,负手而立站在床前的男子闻声,身子徒然一僵,他深渊一样望不见底的瞳孔猛的一缩,连心跳的速度的都慢了下来。 深陷于梦魇中的人仍旧不知危险的又细细的唤了一声‘哥哥’,粘稠的声音里是道不尽的心疼。 赵岘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在此刻之前,他曾下定决心,斩断与赵宁所有的情丝。他是个男人,有父母、有家国、有死心跟随他的兄弟,这些都比儿女情长重要的多。 他甚至有一些残忍的念头已盘旋在脑子里。 可是所有的一切,随着这样浅浅的一声呼唤,被击的支离破碎。 他静静的伫立了一会儿,想让一颗冷漠的心可以坚定、再坚定一些。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爹娘的仇、国家的仇、还有赵宁在他身上一次次捅刀子的仇,这些加起来,足以让他决绝狠厉到对于她跪地求饶都无动于衷的地步。 可是此刻,他冷漠的心在一点点的被赵宁瓦解,小声的嘤咛,细细的哭泣,忽而的一声‘哥哥’,缠绕在耳边,毒液一样慢慢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直至碎成渣,捧不成型。 赵岘终于屈服于自己的内心。 他想这一生,他唯一一次活的像个有灵魂的人的时候,便是爱上赵宁的时候。 关于那些龌蹉的阴谋,两代人、两朝人的生死纠葛,她无需知道,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赵岘脱下自己带着寒气的外套扔到了床脚,脱鞋,跨步迈上了床,他躺下,裸露着胸膛,单手揽过赵宁的肩膀,将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头一偏,细细的吻着她的发顶,哑着声音道:“不怕,哥哥在。” 赵宁属于体寒的体质,一到了冬天,手脚冰凉,哪怕被子里暖呼呼的,仍 旧暖不了她的体温。 而男人属阳,身体总是像一个会移动的大暖炉,更何况他又故意脱了上衣。 赵宁找到了热源,不用赵岘刻意做什么都会自动的缠上来。她单手环上赵岘的腰身,冰凉的小手贴在他的腰眼上,小脑袋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着了。 赵岘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勾唇笑了笑,“傻丫头,哪一日被人卖了都不知。” 说完,空余的那一只手又慢慢的抚摸上她的肚子,他感受着她体内小小的生命跳动的痕迹,那一刻,突然热泪盈眶,心里的满足无以言表。 “嘴犟的丫头,咱儿子不还好生的待在你的肚子里,自己明明也舍不得……” 北方的冬日,夜晚总是格外的长,眼瞧着寅时了,天色还是一片黑暗。 往常这个时辰,秋樱与花枝都会提前的准备好热水,到了寅时三刻,便来伺候赵宁起床,可是今儿,未等人来,赵宁便已自己醒了过来。 确切的说,她是被人硬生生亲醒的。 她只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一只暖融融的大狗,亲吻她的额头、鼻尖,顺着一路向下再到锁骨,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居然…… 胸前一片湿漉漉的,恶心极了。 饶是赵宁喜欢赖床,贪睡了些,此刻也不得不醒来。 她迷瞪瞪的抬手推了推悬浮于她身上正满头‘苦干’的人,不开心的小声嘤咛着,撒娇道:走开啦,再睡一会儿。” 赵岘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亲,软嫩嫩的,葱白一样细长,貌似比以前胖了些。 他爱不释手的又放在嘴边亲了亲,将手指头一个个的含进嘴里,湿漉漉的,又痒又麻。 迷糊间,赵宁往出拽了拽,可力道与她背道而驰,终是吵醒了熟睡的人。 当她睁开睡眼惺忪的杏眼,朦胧的视线里,赵岘的脸被无限放大时,赵宁一个激灵,猛然坐起了身,刹那间,瞌睡虫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惊慌的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警惕的看着他,问:“你何时来的?” 赵岘双眸猩红,双颊上带着一丝红晕,嘴唇湿润红艳,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的确,晨·、勃,加上最爱的女人在怀,露出半个香肩,软绵绵的小手不自知的摸着他背脊上最为敏感的那个部位,饶是定力再大也受不住她这么撩拨。 赵岘如同饿狼一样紧紧的盯着赵宁饱满的唇角,嗓音低沉暗哑,缓缓道:“昨夜” 第67章 赵岘那一句大言不惭的‘昨夜’听的赵宁眼皮子一番,直想假死过去。 世上怎会有这种人存在? “你你你……你半夜爬我床,你不要脸。”赵宁气的眼眶子都红了,整个人止不住的抖。 若不是此刻她衣裳半解,春光乍泄,只得抓紧被子挡住自己,说不准真会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她食指指着他的脑门,特想上前用力的戳个窟窿,看看他脑瓜子里到底是什么构造。可又嫌弃碰到他,只得隔空用力的点了点。 一遍遍的谴责咒骂:“不要脸,你不要脸,王八蛋,你去死吧。” 赵岘瞧着她气哄哄的像只炸毛的猫,眼眶子里还包着泪,急需人顺毛的委屈模样,打心眼里想笑。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他隐忍着笑意,敞着衣襟,露出肌理勃发的胸膛,大刺刺的坐在她跟前,一本正经的道:“我不去死。” 赵宁:“……你……·你去。” “我不去,我说过,我得照顾你与儿子,不能死。” 赵宁眨眼的瞬间,眼泪已簌簌落下,她嘴一扁,委屈的当即小声的哭了起来。 “不是儿子,是儿子我就掐死他。我不要儿子……··” 赵岘向前挪了挪,想要抱住赵宁哄哄她,却被她闪身躲过。 “你滚开,别碰我。” 赵岘双手顿在半空,他脸色不算好看,阴沉着,带着几分戾气,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儿子?” “儿子像你一样气人,祸害精,爱谁要谁要,我不要。” 明明不算好听的话,可听到赵岘耳里,莫名的欣喜,脸上的阴云也一扫而光,嘴角带着淡淡笑意,道:“小子长的都像娘,兴许像你也说不定呢。” 赵宁想了想,止住哭声,眨了眨带着水珠的睫毛,不确信的问:“真的?” “嗯。如果不像,咱就再生一个,直到生出女儿为止。”说着,又往前挪了挪,想要去抱赵宁,不想又被她躲了过去,还不忘抬起白嫩嫩的脚丫子冲着他的胸膛狠狠的踹了一脚。 “你滚,你不要脸,你还想对我做坏事。” “这不是坏事。”赵岘一本正经的不要脸的解释道:“互相融合成一体,是一件利于身心且很快乐的事。” “你快闭嘴,臭流氓。” 赵岘弯唇一笑,不 置可否。 经他这么一笑,赵宁更是气。 “你个死流氓,你滚。” 赵岘眼疾手快的抓住她踢过来的脚丫子,用力一扯,直接将人拉进怀里,他双臂如铁箍一样紧紧的捆住她,任凭赵宁如何大力挣脱也逃不出他的桎梏。 赵宁气不过,仰头,一口要在了他的下巴上,嘴上囫囵着道:“你放开我我就放开你。”说话时,小巧的舌尖刮着他的皮肤,湿漉漉的,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浑身都酥麻麻的。 赵岘也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疼是疼了些,可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反而抱的更紧了。 他将赵宁往上提了提,让她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这样高了些,她也不必费力的仰头,免得太累。 赵宁见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泄了气,想了想,还是放过了他的下巴。 她朝地上呸了一口,吐掉口水,又开始推搡他。 “赵岘,我们之间还没完呢,你怎么进来的?难道把守门的侍卫都收买了么?你个小贼,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的,你滚开。” 赵岘被她无理取闹的模样逗乐,实在没忍住,勾着唇角笑了起来,一双深沉的丹凤眼,此刻星光璀璨,亮如白昼,自赵宁离他而去后,这是赵岘第一次实打实的开心。 他宠溺的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她睡的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道:“我来见自己的王妃,怎么就偷偷摸摸了?”见着赵宁瞪眼睛,又笑着道:“我是想名正言顺的爬上你的床,可顾及你的脸面,只得当个小偷。” 许是房内的声音过大,惊扰到了门外守夜的花枝。 她敲了敲门,试探了唤了一声。 “陛下,可是起了?” 赵宁回应的话已到了嗓子眼,被赵岘的一句轻飘飘的话又堵了回去。 他笑眯眯的贴近她的耳廓,舌尖抵着她的耳垂,轻声道:“你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不怕,我早就想让我儿子见光了。” 赵宁一听,立刻闭了嘴,她咬住下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转,思考再三后,决定闭紧嘴巴。 太史淑兰知她肚子里怀的是骆言的孩子,若是被人撞见赵岘不仅爬了她的床,俩人还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自己定会被扣上一顶水·性·杨花的帽子,这还不算最坏,关键是,孩子的亲爹是赵岘那个王八蛋,天下人知道后,别说是她,整个皇室都要蒙羞 ,载入史册,被骂千万年。 赵宁急的脸都憋红了,她发现,她给自己挖了个坑,那种一辈子都别想爬出去的大坑。 怎么就鬼迷心窍的非要他进宫谢恩,谢个头啊谢,明明是招惹了个催命的小鬼啊! 赵岘也就是打着赵宁不敢声张的心思,才敢堂而皇之的爬上床。 他瞧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挑着眼角微微一笑,他凑近,又得寸进尺的亲了亲她的唇角,小声道:“你再不回应,外面的人可是要进来咯!” 赵宁歪头躲过他的亲近,委屈巴巴的冲着门外道:“朕没事,不过是做了噩梦被狗咬,不碍事。” 花枝听着赵宁声音不太对、不放心的又问:“可是要奴婢进去陪您?” “不用,你且去睡吧。” 花枝走后,赵宁吸了吸鼻翼,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瞪着赵岘,问:“天都快亮了,你何时走?” 赵岘又把她抱进怀里,腹黑一笑,轻佻着道:“再给我亲亲。” “我不。”赵宁双手环胸抱紧自己,鼻音里带着哭腔,狠狠的道:“要不你干脆杀了我,不然,我早晚有一天会弄死你。” 赵岘根本不在意,只当她是孩子气。 他抱着她亲亲脸颊,又吮着唇角,待赵宁抬手挡住脸不让他亲时,顾此失彼,他又去吮她的锁骨,顺着一路向下…… 他像只饿了几个世纪的狼一样,哪儿都想尝一尝。 赵宁委屈的已经哭哑了嗓子,哼唧唧的像只小狗,最后主动亲了亲赵岘的唇角,这才逃过他的‘毒嘴’。 在天亮之前,赵岘借着夜色做掩护,出了宫。 早朝时,赵宁顶着一双红肿的双眼,见谁都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吓的几个有事启奏的大臣也都闭紧了嘴巴。 赵宁喜怒无常这件事,登基二十余日以来,大臣们差不多已摸出了头绪,除非有骆言在她身侧,否则,没人可以劝得住她的火气。 赵岘是在临退朝前才姗姗来迟。 他着一身黑色的朝服,脚踩绣着暗黑虎纹的玄色长靴,碧翠的玉冠将一头墨发衬托的更为乌亮。他身姿挺拔,脚步沉稳,从远处走来,带着满身的王者之气。 有些人的贵气是来自骨子里,与地位无关。 他面色难得的柔和,深邃的丹凤眼直直的盯着高坐于龙椅之上的赵宁,心情颇佳。他站定后,对着赵 宁微微拱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世不恭,道:“微臣参见皇上。” 赵宁甩了个白眼后,当即起身,连话都懒得说便欲往回走。 “皇上。”赵岘沉声一唤,他轻笑着道:“慢些走,当心身子。”嘴上说着,目光却毒辣辣的盯着她的小腹,警告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赵宁气的抓起置于一旁的茶杯直接朝他砸去,大骂道:“你滚,你给我滚。” 赵岘迎着她的怒气,不躲不闪,哪怕被热茶泼了一脸也未曾移动半步,他知晓,自己八成是真的气着她了,要是打骂能让她舒服些,就由着她去吧。 尽管朝上大臣众多,回头难免不会被人传出去当笑话,不过,为了追回娘子,无妨了。 赵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他硬生生的受着,撒了气,心情倒也好了些。 她重新坐回龙椅上,缓了缓气息,这才好生的开口说话。 她垂眼睨着赵岘,冷冷的问:“康平王,朕让你带着新王妃前来谢恩,王妃呢?怎么就你一人。” 赵岘微眯着眼睛,较有兴致的回视着她,清浅的道:“王妃跑了。” “跑……跑了?” 赵岘一本正经的道:“是啊,微臣也在想,微臣哪里不好,为何怀了微臣的孩子还要跑?”他笑盈盈的望着赵宁,在她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前,又自我检讨道:“想来应该是微臣待她不够好,待寻回王妃后,定当仔细疼着,免得闹了脾气再跑咯。” 赵宁咬着牙,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连抓着龙椅扶手的骨关节因太过用力都微微泛了白。 竟敢堂而皇之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口,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老天为什么不收了他,为什么? “皇上看起来不太好,莫不是身子不舒服?”赵岘说着,大步上前,他顺着台阶,在赵宁错愕的瞪大双眼中走到了她的身边。 弯腰,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而易举的打横抱起了赵宁,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又不是铁打的身子,逞什么能?” 底下的一众老臣已经惊吓到失语,直至两人消失在大殿之上,平静的落针可闻的大殿中‘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王爷不是最厌恶皇上么,怎么还会主动亲近她?” “我是不是看错了?快,掐我一把,嘶……疼疼疼,松手松手。” “王爷为人 一向低调,他怎会无礼的直接抱起皇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谴责有之、疑惑有之,更多的是无力接受。大男人公主抱着大男人,成何体统? 然,早有预料的赵岘并不当回事。 这点毛毛雨又算得了什么? 日后,他要做的事,可比这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赵宁乖巧的躺在赵岘的怀里,由着他抱着自己一步步走回东宫,她深知,那么在乎脸面的赵岘胆敢在朝堂之上说出那样一番话,证明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鱼死网破。 她再挣扎又有什么意义?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按兵不动,顺便想个一举弄死他的法子,这种祸害,就该早死别托生。 “眼珠子转的那么快,又想什么鬼主意呢?”赵岘脚下速度不减,垂着眼帘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仿佛她的鬼心思他已尽收眼底。 赵宁偏过头,不看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赵岘将她送回东宫后并未多留,而是去了赵稷的寝宫。 赵宁连忙爬起来,一边差人收拾东西一边吩咐道:“快,快把朕常用的东西都装好,朕今夜要搬到骆大人的院子里住。” 狗日的,你还敢爬骆言的床不成? 第68章 骆言陪着骆夫人在老宅里吃完晌午饭后,便打算早早的回宫。 虽然宫内戒备森严,可他还是不放心赵岘。 骆夫人虽多有埋怨,可瞧见骆言一颗心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也不好再强留。 临走前,骆夫人还特地给骆言带了些她亲手做的桂花糕,软糯香甜,口感极佳,是赵宁的最爱。 “儿子替皇上谢过母亲。” 骆夫人轻叹了口气,倒也没再多说,放任他急匆匆离去了。 骆言骑马骑的急,一路上弄的灰头土脸,又出了满身汗,所以到了宫内,本打算先换身衣服洗了澡,再去东宫,顺便把家母做的点心给那个小馋猫带过去。 谁料,他脱掉上衣扔在了屏风上,双手手指已经勾住了裤子边缘,正欲往下褪时,卧房内突然传来了一阵被子的窸窣声响。 “谁?” 骆言一把扯过衣服围住自己,瞬间捞起桌上的佩剑,还未等冲进卧室一探究竟,里头已经传来了女子刚睡醒时带着娇气的粘稠声。 “言哥哥,你回来了么?”说话声落,又响起脚踩地上趿鞋的踢踏声。 骆言闻声,僵在原地愣了一瞬,直至赵宁睡的红扑扑的像是上了胭脂的小脸儿出现在他面前,停在了距他两步外的距离时,才彻底反应过来。 赵宁确实睡在了他的床上。 “你怎么在这?” 赵宁仰头,眨了眨睡眼惺忪的杏眼,无辜又懵懂的嗡声道:“想来就来咯。” 骆言:“……”这是独居男人的住所,这姑娘怎么就能这么放心? 赵宁根本没有想过他所担心的问题,她仰头望着他,撒娇的道:“言哥哥,我饿了。” 粘粘的小奶音,尾音儿卷儿一样带着勾,抓着人心都跟着一软,彷如能将人融化了似的。 他忙别开眼,垂下眼帘,红着耳垂不自知的敷衍的‘嗯’了一声。 赵宁没注意他的异样,她上前两步,好奇的抬手扯了扯他尚未来得及穿好的袖子,晃悠着道:“你这是闹哪样?” 许是力道大了些,骆言的注意力又不知跑到了何处,一不小心,扯掉了他的衣服,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肌理。 赵宁瞪大了眼睛痴痴的望了眼,在骆言反应过来重新穿好前的这一空挡,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甚至不自知的咽了口口水,小声的感叹道:“看着好 硬啊。” 若是平时,骆言才不会扭捏成这般,兴许还会故意扯开衣襟给她瞧个仔细,可是今儿,也不知脑袋犯了什么病,不仅臊红了脸,更是羞的不敢面对赵宁,他一边迅速的扯过衣服往身上套一边结巴着问:“你……·你怎么跑我这来睡午觉了?” 赵宁‘嘿嘿’一笑,没有回答他,反而绕到他的身前,抬手想去戳一戳他的胸肌,调笑着道:“我都没有摸过这么硬的。” 骆言被她逼的节节后退,正巧身后是张桌子,他没注意,脚下踩空,直接倒了过去,赵宁还在与他嬉闹,追的紧,他一倒,她也跟着趴了上去,叠在了一起。 这本也没什么,赵宁把他当哥哥,而且,她本身也不是个拘于小节的人,只是这一幕,被藏于房顶的凌越瞧了个一清二楚。 自打凌越得知赵岘的身世与赵稷干的那些龌蹉事后,便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背叛赵岘,他要把这些年亏欠他的全都补回来。 这种表忠心的事他做不来,赵岘也并未逼迫他,不过,该做什么,又能为他做什么,无需任何人多言。 凌越趴在房顶上,透过缝隙瞧着抱在一起的男女,嫌弃的‘啧啧啧’了几声,旋即拿出小册子,嘴里嘟念着乱糟糟的废话,将方才发生的事一笔笔的全都记了上去。 傍晚,骆言与赵宁在他的院子里用过晚饭后,骆言忙着替她处理政事,她便窝在贵妃椅上,一边听花枝为她念着搞笑的话本子,一边撸着手中的小奶猫。 小奶猫名叫红烧肉,是前些日子骆言出宫时捡回来的,本没打算留,可忽然想起赵宁曾念叨过想要一只养着玩儿,便留了心,将它带了回来。 没成想,她喜欢的不得了。 眼瞧着天色大暗,月挂树梢,赵宁仍旧赖在他这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骆言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又将几个重要的事与她商议了一番。 赵宁听的心不在焉,她表情怏怏的直打着哈欠,‘嗯’‘啊’的敷衍了几声,骆言也便没再多说。 他心里清楚,赵宁看似吊儿郎当的全然不关心政事,可是朝堂之上但凡有大臣对某一事提出疑议时,赵宁总是三两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其实对于很多事,她心里明镜着呢,只是不愿过多上心罢了。 骆言差人收拾好书册,对着昏昏欲睡的赵宁,劝着道:“宁儿若是乏了,不若早些回宫休息吧。” 赵宁哼唧着起身,一边吩咐秋樱为她准备沐浴,一边道:“我今夜要睡在你这里。” 骆言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这姑娘可以说的这般轻松。 他好歹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就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呢? “东宫好好的,为何非要在我这里睡?” 赵宁没吱声,她快速走了几步,直接迈出屋子转去了一旁的盥浴室。 难道要说她怕赵岘爬床不成?多丢脸,才不说。 待她带着满身湿气回来时,骆言并非在屋内,她四处望了望,没见到人,倒也没在意,回身,对着立在一旁等着伺候的花枝道:“你去歇着吧,朕睡在骆大人这里,安全。” 花枝颔首应下,退了出去。 过了没一会儿,房门突然从外被推开,“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反而有几分瘆人。 此刻,赵宁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她正抱着暖炉取暖。 闻声,坐起身,冲着外头问了句:“言哥哥,你回来了么?” 脚步声轻的几不可查。 赵宁凝眉,直觉告诉她外头有些不对劲,她将暖炉放到一旁,起身正打算穿鞋出去瞧瞧,不想,床幔已被人用剑柄撩开。 当赵岘那一张泛着寒气的脸出现在她视线内时,赵宁吓的一个哆嗦,直接跌坐回了床上。 第69章 “你……你怎么来了?”赵宁跌坐回床上,她眼神闪烁,结巴着问了一句,想要往后躲,奈何身后便是床,退无可退。 既然无处可藏,不如挺直了背脊。 赵宁仰起头,迎着赵岘泛着寒气的目光,强装镇定的道:“骆言马上要回来了,不想被人撞见就早早离去,朕就当没有看见你。” 赵宁从不在骆言跟前自称‘朕’,一字之差,无需多言,便已将赵岘划出了自己的关系圈之外。 赵岘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倒映着赵宁倔强的脸庞,他面色平静,身上带着煞气,阴测测的睨着她,并不回应。 赵宁有些急,她往外瞄了眼,一边希望骆言可以早些回来,一边怕被人撞见赵岘在这里,嘴上又催促道:“你走啊,橡根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干嘛?等着朕喊禁卫军来抓你不成?” 那厌恶的模样,看在赵岘眼里,别提多刺眼。 他眉宇微蹙,握着剑柄的五指不自知的收紧,许是太过用力,指关节都泛了白。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不怒自威,饶是赵宁一遍遍的告诫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个王八蛋,不需要害怕,可身子仍旧忍不住的想要发抖。 “怕我?” 赵宁咽了口吐沫,旋即脖子一扬,回答道:“不……不怕。” “呵!”赵岘冷声一笑,他抬起手中的剑,拇指弹开剑鞘,泛着银光的利刃直逼赵宁脖颈。 赵宁吓的脖子一缩,忙闭紧了双眼,她身子僵硬,双手紧紧扣着床沿,明明害怕的恨不能尖叫出声,嘴上却不忘逞能的道:“你最好一剑杀死朕,否则,朕早晚要弄死你……”话音未落,只听‘唰’的一声,已被束好的长发随着发带的飘落而松散下来,垂在了脑后。 墨黑的发衬着白瓷般的面容,更添柔美。 赵宁愣了一瞬,她缓缓睁开眼,正欲回身瞧瞧方才发生了什么之时,赵岘的双手已握住了她的腰身,他向上用力,随着一个漂亮的回身动作,坐下来的瞬间,赵宁也稳稳的落在了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上,以面对面跨坐的羞人姿势。 俩人视线相撞,一个镇定沉稳面色平静,一个红着耳根怒火冲天。 “你……·” 赵宁双手去掰锢着她腰身的大手,还不忘用膝盖去顶赵岘的小腹,气呼呼的骂道:“王八蛋,你放开朕,快放开。” 赵岘冷着面颊始终不语,由着她发泼胡闹。 “赵岘,你有病,你快放开朕,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难道你与骆言搂搂抱抱成体统?”赵岘终于开了口,他用一只大手固定住赵宁的皓腕,另一只手的食指勾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脸颊慢慢靠近,鼻尖贴着赵宁的鼻尖,说话时,甚至嘴唇已经碰到了她的薄唇,凉悠悠的问:“很硬么?” 赵宁扭捏着腰身想要挣脱出他的束缚,奈何他有力的大掌像块铁石一样,根本挣不开,她偏头,躲过他的靠近,碎骂道:“什么硬不硬的,神经病,你滚开。” 赵岘放开她的下巴,旋即,抬手,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肌理勃发的胸肌。 他强硬的握住赵宁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摸。”简单的一个字,粗暴又霸气。 赵宁:“……”那一刻,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赵岘见她五指并拢收成拳头抵在他的胸口上,闷声又一根根的掰开她的手指头,强行让她抚摸着自己勃发的胸肌。 “以后只能摸我。” 那张狂与嚣张的模样,犹如睥睨众生的王者。 赵宁终于明白过来他今夜闹的是什么妖了。 “你监视我?” 赵岘不语。 赵宁气不过,她用不算长的指甲尖狠狠的扣着赵岘胸口那一点软肉,可赵岘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乱。 赵宁气不过,她松开他,左右瞅了瞅,想要找个厉害的家伙事,奈何视线以内,除了床便是赵岘,哪有什么武器? 她想了想,干脆一口咬上了他的胸口,白牙咬的死死的不放,哪怕血腥味已充斥了满口。 丫的,不信他不疼。 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也不在意。 她讲条件的商量道:“你要是现在走我就松开你,不然,非要咬掉你一块肉不可。” 赵岘面色不变,连哼都没哼一声,他松开赵宁的双手,就在她以为自己得逞之际,身上徒然一凉,罩在外的袍子已经被剥落,松垮垮的堆在腰间。此刻,赵岘的手已隔着薄薄的亵衣顺着她的腰身慢慢往上,缠上她的胸,在赵宁用力的时候,赵岘的五指也慢慢收拢,将手中已由小馒头长成大寿桃的宝物捏的变化着各种形状。 赵宁哪里知道他会来这招?猝不及防的一声呻·吟之声从喉 咙中溢出口时,她忙将整个脑袋扣在了他的怀里,羞愧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更令人恐慌的是此刻赵岘的变化。他身子徒然一僵,眸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暗,大腿之下的某个物什更是像受到雨水浇灌的嫩草一样,迅速复苏。 那一刻,赵宁已吓到六神无主,她想大声尖叫,又怕赵岘狗急跳墙,再干出些别的事。 毕竟他是个畜生都不如的王八蛋。 赵宁先是抓住赵岘作乱的手,仰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瑟瑟的望着他,阖了阖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没出息的讨好的求饶,道:“我错了。” 赵岘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他垂下眼帘,静静的睨着她,半响后,‘嗯’了一声,又道:“让我摸摸我就原谅你。” “我不。”赵宁死死的抓着他,眼泪包在眼圈内,扁嘴的瞬间,已簌簌而落,那委屈的模样,跟被人抢了糖果的孩子似的。 “赵岘,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是你妹妹,不是别的什么女人。你……你别这么对我。” 今夜的赵岘,面色木然,像个被人操控着没有灵魂的驱壳,哪怕赵宁已经小声的哭出了声,他仍旧无动于衷,大掌继续无情的蹂·躏着,逼着赵宁呻·吟出声,哪怕身上那股子燥热之感已直逼脑瓜顶。 仿佛只有这样惩罚她,才能浇灭之前她与骆言搂搂抱抱在一起的怒火。 见他没有反应,赵宁又道:“赵岘……赵岘你别这样,一会儿骆言回来了,难道你不怕被人看见么?我求你,求你好不好?”说着,哭的更凶。 赵岘脸颊凑近,轻轻吻掉她脸上的泪,冷声道:“他回不来了。” 赵宁闻言,肩膀一抖,她甚至忘了去阻止赵岘在她身上作乱的手,愤怒的瞪大双眼,问:“什么意思?你把骆言怎么了?” 赵岘不语,赵宁便以为他是默认了。她死命的挣扎,甚至大声的嚷叫着,“来人,来人,有刺客……” 此话一出口,赵宁明显感受到了赵岘眼底的戾气。 那又怎样?如果骆言有个三长两短,哪怕拼了皇位也要与他来个鱼死网破。 “赵岘,你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噼里啪啦的巴掌声一下下的落在赵岘的脸上。 赵岘不躲不闪,他搂着她的腰身直接将人拉着一起躺了下来,旋即一个翻身,压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吻随之而来。 赵宁躲避不开,伸出去踹他的腿已被他用双腿压制住,胡乱厮打的手臂也被他禁锢于头顶,他低头咬着她的锁骨,用力吸吮着她的耳垂,在她雪白的脖颈间种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赵岘,你个王八蛋,你放开我,我杀了你……” 赵岘伸出舌头舔了舔被他咬出牙印的脖颈,轻笑一声,凉悠悠的道:“不想让骆言出事?可以,把你身子给我,心甘情愿的给我。” 第70章 “不想让骆言出事?可以,把你身子给我,心甘情愿的给我。”赵岘静静的注视着赵宁,说完,他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腕,起身,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答案。 漠然的表情像是对待从未遇见过的陌生人 赵宁嘘张着嘴巴,呆愣愣的望着视线内因蓄满了泪水而慢慢变得模糊的赵岘,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落的瞬间,喉咙中出发了一声似小狼一样低沉的呜咽声。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个大坏蛋,我怀着你的儿子,你居然还想……还想……”赵宁双手捂住脸颊,泪水像决了堤的河流,顺着指缝滑落到手臂上,又滴落在衣襟上。 她哭的无声又无助,肩膀止不住的抖。 赵岘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拢成拳,紧绷的小臂上青色的筋脉乍起。 他忍了一瞬,到底是受不住赵宁的眼泪,每一滴都像是团火球,燃着他的心,焦的不成形状。 他俯身,拉着赵宁的手拽到一侧,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带着一丝祈求的问:“你不愿意对不对?其实你不在乎骆言,所以才不愿意,对不对?” 赵宁眨了眨水蒙蒙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有些懵,当反应过来赵岘搞了一溜十三招,不过是因为骆言而吃醋后,所有的伤心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狗腿似的立刻大力的点了点头,吸了吸鼻涕,肯定的道:“我不在乎言哥……不在乎骆言,真的不在乎他,他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的。” 模样诚恳的像个信徒。 明知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明知赵宁是为了自保,可听见她亲口承认她不在乎骆言,赵岘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傻透了。 “离他远点。” 赵宁乖巧的忙点头,“嗯,以后保证离他远远的。”说着,又吸了吸哭出来的鼻涕。 赵岘深黑的丹凤眼带着一丝笑意,连眼角眉梢都褪去了寒霜。 他微微俯身,先是用指肚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痕,旋即又捏住赵宁的鼻子,道:“用力。” “用力?”赵宁不明所以的嗡声问。 “擤鼻涕。” 赵宁:“……” 她漂亮的长睫闪了闪,阖了阖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如果赵岘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些仇恨纠葛,如果他们 只是众多平凡男女中的一人,如果,某一天,在嘈杂的街道上,这个男人与她擦身而过,她定会多看他一眼。 冷峻的眉峰、深邃的黑眸、透着薄情的唇珠……他无疑不是耀眼的那一个。 如果,相识以后,他会像此刻一样,柔声的与她说着话,专心致志的对她好,那么,她必定会爱上他。 可是……没有如果。 赵岘见她盯着自己愣愣的发呆,双指微微用力,晃了晃她的鼻子,声音里含笑的问:“发什么呆,用力。” 赵宁回过神,眼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擤了赵岘一手的鼻涕。在他下床去洗手的空挡,赵宁忙爬了起来,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瞄着外头,脑子转的飞快,她细琢磨着,目前只有太史淑兰的宫里最安全。赵岘就算再混蛋也断不敢闹到那里去。 算盘打的好,也偷偷摸摸的摸出了屋子,她猫腰,小心翼翼的贴着墙根快速的移动,眼瞧着角门就在眼前,不想,身后传来一声怒气满满的质问。 “去哪儿?” 赵宁吓的一个嘚瑟,脚下一软,险些摔了下去。 此刻,她也顾不得自己是否怀着身子,直起身,望着近在迟尺的角门,目光坚定,撒丫子往前冲,嘴上还大喊大叫的道:“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 将将跑了两步,身后的男人几个翻越,瞬间跳至她跟前,挡住了去路。 他弯腰,本想扛起赵宁,又怕硌着她的肚子,最后改成了公主抱,又将人捉回了屋子。 “放开我,赵岘,你怎么这么讨人厌,你就不怕被人看见么?” 赵岘脚步沉稳,淡淡的道:“禁卫军被我调到了太上皇的寝宫,秋樱与花枝打发去了平乐宫,外面守着的都是我的人,还有何惧怕?” 赵宁:“……所以,你是吃定我了?” 赵岘被她另类的用词逗笑,他垂眸睨了她一眼,随后,将人慢慢的放到床上,俯身压下去的同时,‘嗯’了一声,调笑着道:“本不想吃了你,可你还有力气逃跑,想来身子也吃得消。” 赵宁忙抬手推搡着他的胸膛,为自己开脱道:“我说的吃定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吃定。我的意思是……··”她觉得解释这个根本没用,对牛弹琴,于是又辩解道:“我没有逃跑,我就是··就是想出恭了,我尿急尿频尿不净。”说着,又捂着肚子,皱着脸,佯装道:“不行了,你快起 开,我得……”话未说完,赵岘已含笑的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封喉。 所有的呜咽声、咒骂声,到最后,都变成了小声的求饶声。 赵岘燃着情·欲的双眸红彤彤的,带着一丝祈求,道:“宁儿,我想要。” “不……不行,我我我……我怀孩子呢。” 赵岘的双手把玩着她铺了满枕头的黑发,哑着嗓子,道:“大夫说可以。” “别……别骗人了。” “没骗人。” 赵宁急的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只好狡辩道:“你手脏,你刚刚擤鼻涕了,你不要碰我。” “那是你的鼻涕。” “谁的鼻涕都埋汰。” “可是我不嫌弃你。”赵岘说着,食指已经勾住了赵宁腰间的腹带,轻轻一扯便松散开来,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又重新覆盖上她的‘大寿桃’,似带着电流一样,酥便了全身。 赵岘压抑着,喘着粗气,嘴唇贴近赵宁的耳根,含着耳珠,诱惑着道:“帮我,帮我泄出来……” 赵宁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用手,要么用口,赵岘也怕伤着孩子,自然不敢真的做什么,但是,他实在忍了太久。 女人,可以宠的无法无天,可该调·教的时候,自然也不该心软。 …… “好没好?你什么时候才能好?我的手已经麻了,我可不可以歇一会儿?”赵宁哭到已经哑了嗓子,奈何赵岘铁了心,偏偏无动于衷。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每隔几秒便问一次,满满的不耐烦。 “我累,你快点好不好?” 赵岘双眸猩红,仰躺着抱着骑在他身上的赵宁,双手不停的摩挲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他嗓音暗哑,开口劝道:“宁儿,你可不可以叫几声给我听,这样我能快一些。” “死变态,我才不要。” “泄不出来,我只能别种法子了。” 赵宁:“……”威胁的要不要这么明显? 骆言被困在了建章宫,赵稷也不知为何,偏拉着他讲赵宁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起先,骆言还听的认真,时不时的笑几声,可是后来,赵稷八成又犯了糊涂,就那么几件事,车轱辘话来回的说。 骆言也失了耐心。 他打量着赵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不敢直接问,最后,只得借着自己腹痛,溜了出来。 他心里毛毛的,担心赵宁那边出什么问题。 有些话,不问,不代表不知。比如今夜,好端端的,她突然跑到自己院子里来睡,怎么可能无事?可赵宁不说,他便只能当做不知。 当他神色匆匆的赶回去时,院子内静悄悄的,甚至连个看守的丫头都没有,心里咯噔一声。 他大步走上台阶,大力推开了木质双开的门。 “宁儿……”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子浓重的石楠花味扑鼻而来。 骆言一愣,脚步猛的顿住。 饶是他从未有过女人,可是也早就过了遗·精的年龄,对于这个气味,再熟悉不过。 一想到赵宁刚刚经历过什么,骆言的整根脖颈都凸了出来,握着双拳的骨节被捏的咯咯作响。总是言笑晏晏的人,此刻,脸上煞气满满,彷如一张嘴就能喷出火球来。 还未等他开口,赵岘已率先说了话。 “小声些,宁儿睡了。” 骆言想要往前迈的步子似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垂着脑袋,久久,才隐忍了问道:“赵岘,你到底是不是人?赵宁她是你的妹妹,亲妹妹。” 赵岘单臂抱着躺在他怀里像只餍足的猫儿一样的赵宁,慵懒的垂着睫毛,睡的深沉。 他不舍的将她慢慢放回床上,掖好被子。起身,提着剑,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妹妹?”赵岘哼笑一声,冷冷道:“你不也把她当做妹妹,可不还是存着龌蹉的肮脏心思。” 第71章 赵岘一头如瀑般墨黑的长发松散的披在身后,眼白内还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情·欲的红晕,慵懒的样子。他衣衫松垮,敞着衣襟,露出红痕斑斑的胸肌。 那是方才赵宁故意掐的,本意是给自己解气,可是看在骆言眼里却是变了性质。 他抬眼,迎上赵岘挑衅的眉眼,那隐隐的得意,好像得了奖励想要炫耀的孩童似的,幼稚的让人想笑。 骆言目光绕过他望了眼屏风后头,见赵宁呼吸平稳,似是睡的很熟,这才轻轻的吁了口气,庆幸她并未听见俩人的对话。 赵岘方才说出那样一番直白了当的话时,他其实怕极了。在赵宁眼里,他只是单纯的愿意守护她并辅佐他的哥哥而已,并未对她有任何其他不纯粹的感情。 可是人的心又哪里可以仅凭意志随意控制?这一路走来,他看见了太多赵宁内心里最真实的东西,有孩童般的纯粹与干净,有女人眉眼间不经意散发出的柔情与妩媚,更有作为上位者的睿智与大智若愚。 这样一个聪慧的、活泼的、懂得进退的姑娘整日里在他面前‘言哥哥’的唤着、叫着、笑着,怕是石头做的心也要碎成渣了。 骆言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满脸就差写着‘老子心情好’的赵岘,讥讽的嗤笑了一声,问:“很得意?” 赵岘挑着眉角,鲜少露出的邪痞表情,带着几分的玩世不恭,他勾着一侧的唇角,‘嗯’了一声,又问:“不服气?打一仗?” “呵,正有此意。” 俩人约架的地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一个离骆言院子远且偏僻的湖边,不用明说,都怕惊扰到赵宁的休息。 翌日,花枝来叫赵宁起床上早朝时,平时哼唧唧赖床的人,今儿也不知抽的哪门子风,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她一脸惊慌,四处看了看,没见到赵岘,这才松了口气。 神色也一下子萎了下来。 “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有见到什么人?” 花枝一边替她更衣一边道:“回陛下的话,奴婢进来时,并未见到任何人,倒是门外,守了不少面生的禁卫军。” 得,不用问也知是谁干的。 赵宁努了努嘴,又问:“骆大人昨夜没回来?” “骆大人受了伤,据说是天色太黑,走夜路时不小心摔着脸了,让奴婢转告您一声,今日就不上早朝了。” “摔着了?”赵宁疑惑的 回身看了眼花枝,又问:“伤的重么?” “天色暗,奴婢也没看清,不过,面颊好像肿了些。” “所以怕见人?连家都不回了?” 花枝抿唇一笑,并未多言。 “你回头去找太医给骆大人瞧瞧,顺便把朕的东西收拾一下,朕今夜要去平乐宫陪太皇太后住。” 游击战啊!心累! 早朝时,之前被赵宁压制着几个大臣见赵岘回来了,便以为自己有了依靠,说起话来也硬气了不少。 兵部尚书邵习凛,一个五十余岁的小老头,个子不高,尖嘴猴腮,一瞧便是个心眼极多的人,好在有几把刷子,倒也是个可用之才。 就是贪婪了些。 前几天,他与赵宁发生了几句口角,严格来说,也不算口角。这不冬末已过,眼瞧着要入春了,士兵们的春衣还没有着落,可他要的银子太多,赵宁直接给否了,让他找户部尚书窦渊协商,去搜刮一下富得流油的且偷税漏税的商人们。 这种费力又不讨好的事儿,他自然是不干,回了句嘴,被赵宁骂了一通。 今儿,撑腰的人来了,邵习凛又旧事重提。 谁知,赵宁一点面子都不给,更是气的又摔了杯子。 “邵习凛,朕的杯子记得赔了,少一文钱,朕都追到你家里要去。” “皇上,杯子事小,军需事大啊。”他跪在地上,句句诚恳,道:“京城内守卫军便有二十万人,今年年初又有不少新入的士兵尚未被核算在内,所以微臣要的实在不多啊。” “去年你要了四十万两,今天张嘴就六十,物价涨的这么快?你当朕是没出过门的小娃娃么?要钱,十万,不够的,自己想办法去。” “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自然心生怨气,那时……··” “别在那危言耸听,说的好像朕克扣似的,哪一年的军需银两是真真的用在士兵身上?要朕派人去查么?一件春衣多少钱?士兵真有二十万?” 赵宁冷冷的笑了一声,“既然说到这,左右朕近来也无事,不若就从兵部开始查吧。” 她双手搭于龙椅扶手之上,背脊挺的笔直,若是细看,还可以看出她宽大的袍子下微微凸显的孕肚。 “窦大人,朕限你半月之内,将京城内所有士兵的姓氏籍贯全都要记录在册,整理成簿,呈上来,御史台监督,骆轻风,骆大人近来 也无事,就跟着一道去看看,体验下军情,士兵们有什么不满的,直接禀上来。” 邵习凛:“……”这不仅是要断他的财路,还想要他的命啊。 他回身,耸搭下来的眼角满是颓丧,望着赵岘,求救似的叫了声,“王爷……” 赵岘以前从不关西这些事。 水至清则无鱼,既然赵稷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然也不会多说,对于他们的贪婪,也就大不见小不见了。 令他惊奇的是,赵宁看起来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做起事来,倒还真不怕得罪人。 赵岘弯着嘴角微微含笑,道:“既然皇上开了口,你好生配合着便好。” 她想要立威,想要查贪官、为百姓造福,我是有多愚蠢,才会负了她的好意与她对着干?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之后,本还小声嘀咕的人,像是被人锁了喉一样,全都噤了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他。 最近,赵岘太过反常。曾经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现在脸上时常挂着浅淡的笑,也说不出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唯一没变的是,心思仍旧难猜。 不过,冷硬的眉眼倒是和善了不少。 众人皆知,赵岘与赵宁不和已有数年之久,最近,倒是反常的什么都顺着她。 怪哉怪哉! 赵宁也不解的看向赵岘,这是打从今日早朝之后到现在,她的目光第一次与他对视上,不觉一愣。 “康平王这脸,被人揍了?” “皇上关心臣?” 赵宁:“……” 见赵宁无语的直翻白眼,他笑了一声,又道:“走路摔着了,挺疼,皇上若是真的关心臣,不若给些赏赐如何?” 赵宁用脚丫子都能想出来,他想要些什么奖励,遂在他开口之前,率先一步,道:“你可闭嘴吧!” “皇上让臣闭嘴,那臣就只做不多说了。” 这个‘做’字,赵岘咬的格外重,意有所指。 赵宁:“……赵岘,你那疯病还没治好?嘴上都没把门的呢?” “皇上莫不是有些太霸道了,臣说了是错,不说还是错?那皇上要臣如何是好?” 众大臣:“……”感觉是在吵架,可又感觉不像,气氛咋怪怪的? 赵宁也懒得同他废话,这人的脸皮堪比城墙,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亏她曾经还那么喜欢他,真是瞎了龙眼。 下朝后,赵宁惯例去了建章宫。 最近赵稷的糊涂病比以前更重了,时常说些她听不懂的胡话。找了几个专治这种病的民间神医,均是无用。 想到此,赵宁脚步都变得沉重了几分,她叹了口气,推门,迈进了屋子。 “父皇,这个脏,不能塞嘴里。”赵宁刚刚撩开珠帘便瞧见赵稷将一个掉在地上的甜心又捡起来塞进嘴里,她忙跑过去想要抢下了。 不想,赵稷根本不认得她,俩人争抢的同时,他大力的怂了下,并一把推开赵宁,将毫无防备的人直接甩出去两米之外,若不是赵岘及时赶到,且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了她,这一摔,定是要出事的。 “没事吧?”赵岘把赵宁安稳的放在地上后,旋即弯腰,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赵宁拂开他握着自己腰身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疏离的道:“朕无事。” 冷淡的表情,哪里像昨夜趴在他身上嘤嘤哭泣求饶着的模样。 他挑了下眉角,轻声一笑,回身,看了眼痴痴傻傻的望着他们的赵稷,又道:“宁儿先回宫去吧,我在这里陪着父皇。” 赵宁也懒得看他,遂也没再推迟,率先离开。 回宫的路上,她认真的想了想,赵岘胆子太大,居然在朝堂之上就敢调戏她,长期以往,这还得了?撵又撵不走,现在更过分的还派人监视她。 此人不除,她兴许一辈子都不得安稳。 这么想着,一计突然上了心头。 呵,不是说喜欢朕么?那朕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舍死救朕。 “花枝,你出宫,找处僻静的酒楼,朕要邀请康平王共享美食。” 第72章 赵宁派人去约赵岘出来见面已是十日之后之事,这之前,她还曾幻想,兴许赵岘自己回过味儿来,不再痴念于不能实现的空想,乖乖的回了小叶城,那么,她就先留着他的命,待卸了肚子里的货,羽翼丰满些,再收拾他也不迟。 清月的仇,得报,她以为自己当了皇帝,有了至高无上的的权利,那么捏死赵岘,还不是犹如一只蚂蚁容易,随便安个谋逆的罪名,别说是他,整个康平王府都需跟着一同陪葬。可赵岘来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么的渺小,多么的不堪一击。 赵岘是头食肉的饿狼,而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食物。此刻想要报仇,绝不是时候。 然而,这十天来,赵岘不仅不避讳,更是变本加厉,将她的东宫当成了自己的府邸,来去自如。 赵宁虽然躲去了太史淑兰的宫里,可长期以往也不是个办法,而赵岘更是大刺刺的半夜摸了去,无奈,只得搬回东宫。 更过分的是,他将东宫的守卫全都换成了他的人。 赵宁决定不再等,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总好过被他处处牵制。 小于子前去传话时,赵岘正与唐鳌等人在书房议事。 此刻,正说到激烈之处。 “王爷,我们千辛万苦才避过朝廷的耳目将将士们带到康州城来,您左一句再等等,又一句不急,兄弟们难免不会焦躁。很多将士都是第一次来北方,对气候还有很大的不适,已经病倒了不少,现在缺衣少粮,我怕再等下去,还没等起义就先败了。” 说话这人是唐鳌的手下副将卢光书,直肠子一个,快人快语。这些话他瘪了许久,今儿终于一吐为快。 唐鳌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听着卢光书吐苦水,他一只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平放在手侧的方桌上,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只等着赵岘发话,并不言语。 赵岘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料峭的身材,笔直的脊背,总是带着几分落寞。 孤立于世! 他推开窗,让冷风肆意的吹过脸庞,吹乱鬓角的黑发,沉默着。 久久之后,才淡漠的开口,道:“本王若是可以不动一兵一卒便能要了这天下,且不是更好。” 卢光书并不知他与赵宁之间的纠葛,不过,以新皇刚登基便赐了个六品小官之女为妃,又封了封地这事,不用细想也知,俩人关系定是不好。 如此,赵宁又怎会主动 禅位? “王爷,当初跟着唐将军一并投奔您,也没想着当什么大官,他说您有将王之才,日后必会是个好皇帝,可以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我看您根本没这打算。” 这些话,并非是他一人想问,张素、唐鳌,心中都有疑惑,只是没有直接说罢了。 赵岘缓缓回过身,垂睨着比他矮一头的卢光书,沉声道:“赵宁会是一个好皇帝。”简单的一句话,反?还是保持现状?并未有任何交代。 卢光书想要的好皇帝,赵宁便是现成的,貌似又说明了问题。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道是太监总管于公公有事求见。 赵岘点了点头,临出去前,他回身,对着怨气颇深的卢光书,又道:“康州是本王生长的地方,本王从未想过为了自己的私欲要让这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本王自会用自己的法子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如若你们对本王的做法失望,大可以离去,本王不会追究。” 说罢,又深深的看了眼觑眼不语的唐鳌,转身,离开。 赵岘走后,卢光书气的将桌子踢的咣啷啷的响。 他气呼呼的道:“王爷在小叶城时还意志坚定,怎么回来之后就变了挂?莫不是怕了那皇帝小儿?” 凌越摸了摸鼻子,看了眼唐鳌,道:“没有吧,王爷可从来没说过此等话,哎,你们也别老瞎琢磨了,兴许真的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拿下这江山呢!”说完,他起身也跟着离开了屋子。 待人走后,唐鳌终于丢掉伪善的面具,收敛了嘴角的弯度,沉声道:“王爷变了挂,定是有什么人影响着他,除掉便是。” 赵岘赴约之前,凌越跟着他一道出了门,寻思半响到底该不该多嘴。 “欲言又止的,说。” 凌越抓了抓头皮,想了一瞬,到底是说出了口。 他好心提点道:“王爷,皇上看似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六畜无害,可是之前对您的怨恨可是没有消减半分,这次,她单独约您出去,身边还不许带人,我怀疑……”这话意思明显,哪怕只说了一半,赵岘也能明白。 “清月的死,始终是个结,您找个时间还是解释清楚的好。免得与皇上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赵岘‘嗯’了一声,并未多说,大步的离去。 凌越能想到,他又何尝想不到? 赵宁虚情假意的讨好时,眼 底的厌恶是那么的刻意,哪里还需要多说?今日,她反常的相邀在宫外相见,十之八九有诈。 饶是知晓,他也义无反顾的赴约。 今夜,他打算对赵宁摊牌,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当然,也会略去赵稷设计陷害那一段。 有些肮脏,她无需知晓,活在自己以为的美好中吧,俩人之间,总该有个是心无杂念的幸福着。 远郊,一处幽静无人的小酒馆包厢内,一名身穿玄色对襟长袍的白净小生坐立不安的张望着外头,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今儿,赵宁下了决心,一定要弄死赵岘,从康平王府一路到这,她安排了不知多少死士。 不信他能一路畅通的走到这里。 哪怕他真的那么幸运,能活着来见她,那么…… 赵宁抬手摸了摸藏于袖口中的匕首,目光越发的坚定。 “赵岘,我们之间,该做个了断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第73章 从日头西斜,等到月挂天边,夜色越发的浓重,窗外的寒风肆意的咆哮着,赵岘却始终没有出现。 赵宁已从最初的坐立不安,渐渐的转化为平静,心也慢慢的往下沉,说不出的空落。 她想,一路上安排了那么多的死士,饶是赵岘有三头六臂也未见得可以全身而退。 他……终究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吧。 想到此,赵宁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反而心口窝越发的烦闷,浓浓的窒息感,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她孤冷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桌面早已凉透的饭菜,颓色尽显。抬手,摸了摸隆起的腹部,开口时,声音已带着哽咽。 “待你长大之后,知晓是娘杀死了你爹爹,会不会恨娘?”她想了想,又苦涩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若你真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哪怕是恨娘,我也欢喜。” 不知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还是她静等一下午未进食的原由,小腹突然疼痛了起来。 她双手捂住小腹,慢慢蹲了下来,眨眼的空挡,眼泪已毫无声息的掉了下来。 莫名的,不受控制的,仿佛所有的情绪只能通过眼泪来发泄。 她怕蹲着压迫小腹,索性坐在了地上,冰凉的,却感受不到一丝冷意。她靠着身后的椅子,垂着头,任由眼泪肆无忌惮的滚落。 哭的无声,唯有肩膀带着轻微的颤抖。 直至门外传来一阵细细的响动,旋即,门被人从外推开。 赵宁呼吸一顿,猛然抬起头。 那一刻,她甚至存有一丝侥幸,兴许赵岘没有死。 可见来人是花枝时,那股子失望之色不加任何掩饰。她垂下眼帘,苦笑了一声,旋即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哭的更是肆意。 “我……我明明那么讨厌他,那么恨他,替清月姐姐报了仇,我该开心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赵宁已经哭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决堤的眼泪漫过五指的指缝,缓缓而下。 “一想到他死了,被我杀死了,我就好难过……好难过,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啊……··” 花枝上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赵岘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出去。 此刻,赵宁并未发现赵岘正立于她跟前,垂着眼帘,满是心疼的注视着她,深陷 在自己的痛苦里。 她哭的压抑,絮叨着自己隐匿的感情。 “真的死了么?真的么?我……我不想的……我后悔了,后悔了啊……” 赵岘的心跌宕着,本已坠入深渊,此刻,又感觉飞上了云霄。 “赵宁,其实你并未真心想要我性命,对么?”赵岘蹲下身,拉开赵宁捂住脸的手,深邃的丹凤眼里淬着水光。“你很在意我!” 最后一句话,是陈述句。 当赵岘那一张冷漠俊朗的面容在她水光下的眸子里逐渐变得清晰时,赵宁倏地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可赵岘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时,赵宁突然惊醒。 这哪是是梦。 她瞬间怂开赵岘的手,神色凛冽,问道:“你没死?” 赵岘不答,抬起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冷白色的唇瓣慢慢凑近,轻轻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含笑着道:“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死掉。 这一瞬,赵宁的情绪完全失了控,她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精心策划的一切又付诸东流,赵岘还好好的活着,她的苦难也会继续。 他的命怎么可以这么大? 赵宁猛的推开他,挣扎着起了身,她掏出怀中的匕首,直指着仍旧单膝跪地的赵岘,颤着声音,道:“赵岘,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之间,必需做个了断。” 她说这话上,脸上的泪珠还未干,双臂抖的似个簺子,陷在自己营造的仇与恨之中,想要爬出来,又不断的一步步深陷。 赵岘目光不躲不闪,仰头直直的与她对视着,眼内的心疼一波盖过一波。 他抬臂,握住赵宁手中的匕首,直抵着自己胸口,道:“赵宁,你问问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否真的想我死,若你此刻做出的选择不会让你后悔……”赵岘缓缓的闭上眼,最后一句,道:“动手吧。” 赵宁被他拽着前倾着身体,她手腕止不住的抖,内心纠结着、抵触着……又不甘这样的结局。 他死了,她难过,可他活着,她也不好过。 她陷在这样的死局里,不许别人进入,自己又走不出去,痛苦的无法自拔。 赵岘深知赵宁的症结在于何处,事到如今,他必须要帮着她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否则两个人,永远只能 站在原地踏步,互相折磨。她迈不过心里的坎,需要有人推波助澜,帮她看清楚自己的真实感情。 他安静的闭着眼,像个罪人一样等着被判刑,给足了赵宁思考的时间。 她是真的恨急了自己么?兴许,可真的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么? 并非。 否则,她也不会在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哭的那般不能自己。 “为何还不动手?”赵岘说着,握着匕首的手用力了几分,带着她的手腕,往自己的皮肉里扎入半寸。 “你……”赵宁抖的更是厉害,她眼神闪烁,长睫轻颤,唬他道:“赵岘,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想让你死。” “我知你敢,动手吧。” 赵宁紧咬着下唇,她闭眼,随着他的力道又将匕首往前送了半分。 “噗嗤”一声,明明细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可是听在赵宁耳中,犹如惊雷一般。 赵岘面色不变,甚至连眉角都未动半分,在与赵宁僵持的期间。他清冷的道:“清月于你的意义,我懂。我那么喜欢你,想要与你在一起,到底是多蠢,才会动了杀她的念头?宁儿,你当真以为那些伤害你的事都是我做的么?” 赵宁的唇瓣已被他咬的一片冷白,她屏着呼吸,生怕喘息的功夫,匕首再深半分。 听着赵岘的解释,她阖了阖嘴,想要问些什么,可是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窒息感逐渐加重,疼的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骗子……你骗我……李章文明明说是你……·是你指使他做的。” “别哭,宁儿。”赵岘费力的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肚轻轻替她擦去泪痕,声音里亦是极致压抑的痛苦。 “我没有指使他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他望着她,苦笑了一声,自嘲一般,道:“你根本想象不到,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怎么舍得,怎么会舍得?”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脱不了干系。” “赵宁,你要一直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么?为什么我要承担别人的过错,这样对我来说,公平么?”他的情绪波动很大,插入皮肉的匕首因着他的愤怒又深入了半寸。 赵宁一噎,她想收回手的动作那么强烈,可又不想就这么放弃,抿了抿唇,又道:“就算清月的死与你无关,可我呢?你又为何这样百般纠缠,赵岘,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到底是不 是人?” 赵岘闻言,冷嗤一笑,“妹妹?宁儿,你可有想过,如果我们是亲兄妹,为何父皇会让你女扮男装登上皇位,要知道,他是那么疼爱我的母妃。而我也从未让他失望过,可是现在呢?我被逼远离京城,你可从细想过这各种原因,从来没有怀疑过么?” 赵宁整个人都震惊住了,久久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之前,她便百思不得其解,论智谋、论才能、论沉稳的心性,赵岘哪一点不比自己强?而且,父皇明明那么器重他,为何还会让她当太子,安生的做个公主不是更好?若是日后有需要,她出使和亲,可比当个傀儡皇帝更有价值。 经赵岘这么一说,她突然恍然大悟。 赵岘是在两岁时才被赵稷从宫外带回来的,莫非……莫非…… 神思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响动,旋即,几个黑衣人窜了进来,持剑,直奔赵宁而来。 赵宁还在怔愣出神,并未反应过来,眼瞧着泛着寒光的利刃已逼近,电光火石间,赵岘突然起身,抱着赵宁大力转身,用背脊做盾。 那一刻,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以他的身手,完全有时间抱着赵宁逃开。可是,他却选择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救她。 他想,赵宁那么善良的女孩,连一个婢女的死都可以让她遗憾难过,那么如果他为了救他而伤,她会不会有一丝的心软? 他们的关系,是时该往前进一步了。 第74章 利刃插入皮肉,发出一声细小的撕裂声,伴随着赵岘的一声闷哼,随即,他人惯性的向前一傾,身体软哈哈的,将大半的重量全都依靠在了赵宁的身上。 赵宁头皮一麻,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倒过来的赵岘,俩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喂,赵岘,你别吓我……”手臂根本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吃力的微微发抖,声音更是颤的厉害。 说话的空挡,另一名黑衣人亦举起弯刀直奔赵宁后背袭来,目标明确,毫不留情。 赵宁只觉身后一阵劲风擦着发丝忽然而至,甚至还来不及惊呼,赵岘已单手揽过她的腰身一个旋转,带着她将俩人的位置互夹,那弯刀,擦着他的手臂而过,血液立刻喷涌,迅速浸湿玄色的衣袍。 他紧紧的抱住赵宁,腾出受伤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轻轻道:“宁儿别看。”说着,一记回旋踢,直接踹在了欲再一次行凶黑衣人的胸口上,深渊似的眸子迸射出冰寒的光,冷刀子似的,大喝一声,“滚。” 黑衣人被吓的一哆嗦,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没敢再有所动作,顺着窗户灰溜溜的逃走了。 赵宁也没功夫细想黑衣人为何那么轻松就放弃不会武功的自己以及受伤的赵岘,此刻,她一颗心思全在赵岘身上。不敢放手,怕松了手赵岘就没了倚靠,又怕大力挣扎再碰到胸前她用匕首刺的伤口,只得乖乖的站在原地,由着他抱着。 她哽咽着小声道:“赵岘,你伤到哪里了?疼不疼?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岘的手仍旧盖在她的双眼上,他垂眸,打量着她蠕动的唇瓣,苦涩的笑了笑。 “宁儿,这个时候,我居然想吻你。”他揽着她腰肢的手轻轻摩挲了下,试探着问:“死之前,我可以吻一吻你么?” 赵宁闻声,倏地一愣,连哭声都止住了,她抓着赵岘外袍的手慢慢收紧,将那两小块布料攥的满是褶皱。轻咬着下唇,并没有回应。 赵岘勾唇一笑,带着点奸计得逞的意味。 “宁儿不答,我便当你是答应我了。”他说着,又停留了几秒,给赵宁足够的时间反悔,然,她始终没有作声,唯有变化的,是渐渐烧起来的耳根,与雪白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慢慢俯身,冰冷的唇轻轻的覆盖在她紧抿的唇瓣上,他试探着轻轻的碰了碰,见她没有反应,又进一步的亲了上去,不敢大力,甚至不敢攻城略地,怕吓跑了她,只温柔 的、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赵宁也由最初挺尸一般僵硬着身子,慢慢的,被他软化成了一滩水,若不是他搂着她,想必已瘫坐在地上,到了最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似要冲破胸膛一般。 赵岘到底是没敢逼的太紧,浅尝辄止后,不舍的放开了她。 赵宁双眼乍一见到光,还有些不适,她猛的偏过头,视线下垂,眨了眨眼,待适应了光线,重新仰头看向赵岘。 手臂上的伤口仍旧血流不止,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嗅觉,反胃的冲动一波盖过一波,她强忍着,也顾不上害羞,掀起衣摆,将贴身的那一快最干净的布料,大力的扯了一条,想要替他包扎伤口。 “你坐下。” 赵岘静静的垂眸看着她,无动于衷。 见赵岘纹丝不动,赵宁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将伤口缠上,又道:“伤口虽然不深,可是流血过多,容易休克。”说着,又想绕过他去看他背上的伤口,不想被赵岘一把拽住。 他暗暗的运功,逼得血脉倒流,只一瞬,刚刚缠上的白色布条瞬间染成了红色,胸口处的伤口亦是涌出来了不少血。他上腿一软,又趴在了赵宁的身上。 怕伤着孩子,也不敢太用力,不过样子做的十足。 他脸色亦是差到了极点,有气无力的问:“不是一直希望我死么?这一次,终于能如你所愿了,也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赵宁双腿微微岔开,重心放低,这样才能支撑住赵岘,她红着眼眶,道:“我……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想要你死,我……我收回之前的话。” “原来我的宁儿只是耍公主脾气,并不想我死啊,可是怎么办,这一次……恐怕真的要难逃一劫了。如果我不幸……不要告诉儿子,他爹无能,连他娘都没能娶到,左右也是个没爹的孩子,别让他知道我是谁……··” 赵宁咬着下唇忍着哭声,道:“别瞎说,你不会有事的,让我看看你后背的伤。” “别看。”他单手扣着赵宁的后脑,将人按进自己的怀里,“会吓到你。” “我不怕……”赵宁的声音又开始哽咽,“我们现在回宫,去找太医,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赵岘越是不让看,赵宁越是担心。 赵岘:“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宁儿,你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我好像从来没有好生的抱过你。” 赵宁立刻就不动了,由着他抱着,眼泪无声的流。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后脑的头发,爱恋又不舍,久久后,哑着嗓音,问:“宁儿,我不想死,我有遗憾,我还没看见儿子出生,我还没能娶到你。”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回宫去。” “别哭,宝宝,别哭。如果我真的死了,就嫁给骆言吧,他会保护好你与我们的孩子。” “我不嫁给他,我不喜欢骆言……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保护?” 赵岘听她毫不犹豫的说出她不喜欢骆言,心中一喜,嘴角都翘了起来,若是有尾巴,肯定是摇晃着恨不能上天。怕赵宁发现端倪,又恢复苍白神态。他松开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靠得极近。俩人呼吸交缠,融了一起。 再次开口时,嗓音哑到几近说不出话,眨眼间,眼泪已滚滚而落,他道:“赵宁,我爱你,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为了你,丢掉性命,我心甘情愿,只是,我有遗憾。” 赵宁听着,憋着哭声,拼命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 “别哭,我的宝宝,别哭,听我说完。如果有来生,嫁给我好不好?” 赵宁迟疑了一瞬,并没有立刻回答。 赵岘见她不语,心中不由惴惴不安,事到如此了,承诺的又是下一世,为何还是不肯答应?怕生变故,只得趁热打铁,赵岘再使苦肉计。他暗自又运功,逆流的血液加快,四肢百骸似被电击过一般,一股子鲜血不控制的直接从喉咙间喷了出来,他忙用拳头抵住,闷声干咳。 深红色的血液蔓延过指缝,在他冷白色的皮肤衬托下,越发的刺眼。 赵宁终究是害怕了,她拼命的点头,哭着说:“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回宫好不好?” 赵岘终于笑了出来,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连冷硬的眼角眉峰都像经过雨水浇润的嫩草,肆意又张扬。 “宁儿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喜欢我。” 第75章 “宁儿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喜欢我!”这一句话,像是被人按了循环键一样,一遍遍的在赵宁耳边重复播放着,提醒着她,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是如何将她的感情出卖。 她仰头,对视着赵岘含笑的双眸,长睫轻轻颤了颤,阖了阖嘴,狡辩道:“我小时候喜欢过你,长大就不喜欢了。”说到此,又突然想起一桩事。 是在她与赵岘决裂之前,那时,皇宫内只有她与赵岘两个孩子,所以赵宁整日里最喜欢跟在他后头,老母鸡一样‘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她喜欢赵岘疼着她宠着她,把她喜欢的所有东西都不吝其啬的让给她。 有一次,赵岘的功课得了赵稷的夸赞,作为嘉奖,赏赐了一把西域进贡的匕首,手柄上镶嵌着湖蓝色的宝色,在艳阳的照射下,泛着幽蓝的光,很是漂亮。 赵岘喜欢的紧,整日佩戴在身上,连睡觉时都放在床边。 然,偏偏赵宁也喜欢,暗搓搓的总是想把玩。 赵岘没打算给她,她便抬起软嫩嫩的小手拉着他的衣摆嘟着嘴巴又是卖萌又是耍赖,道:“哥哥若是愿意让给我,那我长大后就嫁个你,用我自己来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赵岘笑她傻,当时还曾说:“男子与男子是不可以成亲的。”没想到,多年之后,却是他想拽着她成亲。 想到此,赵宁不觉的更是红了耳根,她忙别开眼,不敢再看他。 赵岘亦是想到了此事,他慢慢俯下身,鼻尖贴着赵宁的鼻尖蹭了蹭,笑的暧昧,问道:“宁儿小时便存了嫁给我的心思,可还记得?” 赵宁往后挣了挣手臂,狠狠刮了他一眼,反问道:“不是要死了么?还有心思琢磨别的,我看你根本就是没事。” 赵岘笑笑,并没回应。 准确来说,他确实没事。 方才的黑衣人是唐鳌派来的,他一瞧那弯刀便知。 那是南疆的弯月刀,小叶城比邻南疆,所以当地百姓有不少曾售卖过此等兵器,赵岘还曾练过,熟悉的很。 而且,唐鳌手下有很多士兵都曾使用弯月刀杀敌,故而,他才敢以身涉嫌。 那暗卫确实是唐鳌培养出来的,他们几人虽然不曾在赵岘跟前出现过,却都是认得他的,方才见他以身抵挡,十分的力道在落下弯刀的瞬间,也都收回了八成。 后背确实受了点皮肉之伤,却不严重,这也是赵岘始终不给赵 宁看的原因。不过,方才两次运功逆施血液,足够伤身,脸上的冷白血色并非虚假。 赵岘也不敢逼得太紧,见好就收,他软哈哈的复又趴在了赵宁的身上,许是失血过多,他确实没了力气,身体的大半重量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想要略微收些力道都吃力。 赵宁抱着他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她‘喂’了一声,赵岘没理会,眼皮极重的慢慢闭合。 这些日子,他一直睡在赵宁身边,晚上守着她,自然是睡得少。今儿又失血过多,所以比平日更乏累 “喂,赵岘,醒醒,别睡,先别睡……” 许是碰到了他的伤口,赵岘闷哼了一声,小声道:“宁儿,我疼。” “我不动,不碰你,那你自己起来,我们回去好不好?” 赵岘有气无力的苦笑了一声,似自言自语一般,缓缓道:“我八成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宁儿,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下辈子,若是我们还能遇见,一定要嫁给我……不对,宁儿应允了,就肯定会做到。”说到最后,已气若游丝。 赵宁彻底的慌了,她双手悬空,想要将赵岘拉起来,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左右为难,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不知该说什么可以让他再坚持些,慌乱间,急急道:“赵岘,你若死了,我便让你儿子冠上别的男人的姓氏,叫别的男人爹,我还要嫁给骆言,天天与他如胶似漆。你……你若好好活着,我便遂了你的心愿,嫁你为妻……” 此刻,刚刚解决了黑衣刺客返回房顶的凌越听到此话,耳朵瞬间立了起来,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时候该登场了,虽然赵岘没允许他跟着一道来,不过,这时候作为助攻君出现,应该不会被骂吧。 他琢磨了一番,觉得可行,便跳下房梁,一步跃进了屋内。 “皇上,王爷受伤了,我们还是赶紧送他回府吧。”说着,凌越揽过赵岘的肩膀,将人架了起来,带着往外走。 赵宁跟进其后。 “带着他回宫,朕派人将太医都宣进宫,肯定可以救他。” “王爷受了如此重的伤,被人知道多有不便,康平王府内有救命的药丸,况且也比宫里更近些,还是先回王府吧。” 赵宁光想着治病这一茬,倒是没思虑其它。 “成,先回王府。”说着,赵宁冲外了声,“花枝,叫人来” 没回应。 凌越心虚的道:“花枝姑娘好像被人打晕了,方才进来时,她已倒在了地上。” 还不是怕赵岘与赵宁的对话被旁人听了去,所以用碎银子直接打在了花枝的睡穴上。 赵宁只以为是方才黑衣人所为,倒也没多怀疑,交代带来守在门口的侍卫将她率先带回宫后,便上了马车,与凌越一道去了康平王府。 赵岘醒来时已是深夜。 屋外黑漆漆的,卧房内只燃了一盏烛灯,散发着幽暗的光。 他睁开眼,脑袋还有一瞬间的不清醒,须臾后,终于想起了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双手撑着床榻,刚想坐起身,找一找赵宁去了何处,不想手指碰到了什么,顺着视线望过去,却是赵宁趴在床边,已安稳了睡着了。 他起身的动作一顿,垂眸,静静的望了一会儿,想起临晕倒前赵宁‘威胁’的话,倏地,弯起了嘴角。 “赵宁,你现在是我的了,对不对?” 他兀自高兴着,像个被人点了笑穴的神经病,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似没有根。他起身下了床,抱起赵宁,将她平放于床上后,复又躺了回去,抱着往他怀里钻的小姑娘,心满意足的睡着啦。 这一宿,夜格外的短,无梦! 翌日,天还未等大亮,凌越便急匆匆的来敲门。 “王爷,不好了,宫内出事了,太上皇刺伤了骆大人,还杀了不少的宫人宫女……” 第76章 凌越来敲门时,赵宁还在睡,没怀孕之前,她便嗜睡,有了身子,更是赖床。许是敲门声太大,她小狗一样不高兴的哼唧了一声,往赵岘怀里拱了拱,嘟囔了一句“讨厌”。 赵岘忙抬手捂住了她的双耳,将人扣在怀中,忙哄着道:“宝宝乖,没事没事。” 赵宁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小脑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手臂揽着他的腰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凌越连拍了几声门,一直没等到赵岘的回应便停了下来。 赵宁昨夜睡在哪里他是知道的,此刻,也算识时务,最后只道了一句“事关紧急,皇上不在确实不妥”便离开了。 赵岘始终没动,他轻轻的拍着赵宁的背脊,像哄着孩童一样哄着她入睡,不知过了多久,赵宁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他笑了笑,弯身,在她发顶轻轻吻了吻,抽出手臂,这才起身。 什么事关紧急,在他眼中,没什么比赵宁更重要,哪怕仅仅是睡觉。 赵岘赶到建章宫时,里外已经跪了不少受伤的宫人婢女。脸上、身上均是染着血。 骆言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神色凝重。他受伤的手臂上已做了包扎,正等着赵宁归来,当见来人是赵岘时,他眉目微拧,只一瞬,又恢复常态。 自打上一次俩人大打出手均没从彼此身上讨到便宜后,便再也没见过。 准确来说,赵宁也没见过他。 那日,打到最后,没人均是不肯罢手,虽是没有动刀,但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骆言最气的是赵岘的畜生行为。 “你喜欢上何人不好?为何偏偏是赵宁?你可有想过、若是被人知晓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她当如何自处?你若爱她、就该放了她。” 赵岘擦了擦被他打到吃痛的嘴角,冷冷一笑,反击道:“她怀的是我的孩子、日后必要嫁给我,若不然,才会被人咒骂才对。” “自私!”骆言气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了。 这个人已自私到无药可救。 赵岘冷静的看着他,嗤笑一声,反问道:“骆言,别说你不知道我与赵宁没有血缘关系。武英侯没告诉你?” “你说什么?” 骆言已经完全震惊的傻掉了,“你说什么?你与赵宁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怎么会?” “呵!” 赵岘也只是试探一问,他这次回来为的便是赵宁,如今,骆言对她的心思已昭然若揭,他故意说出自己身份、就是要他知道,求娶赵宁,他名正言顺,对于赵宁,更是势在必得。 至此,骆言终于罢手,他没再多说,离开时,甚至没留一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估量,之前种种想不明白的地方,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想通了,可是不去问一问武英侯,他终是不甘心。 当从武英侯口中得知了所有真相后,骆言已经没了最初的气氛。 思前想后,终于明了,原来,赵宁、赵岘、甚至包括他,都是赵稷手中的棋子,以前,他还曾暗自庆幸,赵稷选择了他来辅佐赵宁。 若是放到以前,他还可以心平气和的看待此事,皇家多辛秘,这没什么稀奇,可是此刻,他对赵宁是真真切切的动了心思,他甚至已经打算好日后要与赵宁如何生活。 动了太多的心思,如何说放下就放下? 骆言在家闷了一日,终是受不住被人耍的团团转,又恼于自己动了真心,所以打算一个人回小叶城,日后,再不过问宫中事。 他在路上走了两天,又认真的想了两天,始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心,调转马头,又回来京城。 赵宁并没说过她喜欢赵岘,所以,他不该这么轻言放弃,至少应该问一问,与赵岘来个公平的竞争,只是没想到,刚回来却出了这种事。 赵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刚一碰面便似疯了一般,执起剑,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的刺过来,若不是他眼疾手快,侧身躲了一下,这一剑,指不定要刺在哪。 随后,赵稷像失控的陀螺,见人便刺。 骆言看了眼款款而来的赵岘,气便不打一出来,碍于身份,到底是没有恶言相向。 “皇上呢?” 赵岘勾着唇角一笑,很是欠揍的道:“她贪睡,我起时,她尚在睡。” “……”有什么可神气的。 骆言哼哼一笑,反击道:“确实喜欢赖床,连登基那一日,都是我为她穿的衣服,不奇怪。” 赵岘额角跳了跳,斜睨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嘴上讨便宜,算不得便宜。 “现在什么情况了?” 骆言道:“太医看过,开了药,太上皇已经睡下了。” “可有说是 什么情况?” 赵岘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来建章宫走一遭,虽然没安什么好心,陪赵稷的时候,都在恶意的说些他与赵宁之间的恩爱故意气他,不过,倒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甚至让人私下找了大夫,研制了可以缓解他痴病的药丸。 他希望赵稷可以好转,日后,需得实时看着他与赵宁,如何如胶似漆的生活在一起。 难不成是药出了问题?赵岘想了想,又觉得没可能,制药的医师是药仙的徒弟杜轻则,俩人机缘巧合下认识,细算下来,也是生死之交。 可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时,太医走了出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见到赵岘后,拱手示意,算是打过招呼,道:“太皇上病发的突然,隐有癫痫之症状,臣不才,曾在一本医术上见过,据闻,南疆有一种蛊,可以蛊惑人心智,老臣以为,太上皇的病情,兴许可以从此处着手。” “蛊毒?”骆言与赵岘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出此话。 俩人均在小叶城待过,当然知晓蛊毒的厉害。 不知为何,当太医提到蛊毒之时,赵岘隐隐有种预感,这事,兴许与他有关。 唐鳌此人,心术不正,偏爱使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当初从小叶城回京的前一夜,他曾碰见过他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瓶罐,里面隐隐有细小的声音发出。 习武之人,耳力都比别人好。 当时,唐鳌还曾遮掩,那会儿他心思没在这,故而没在意,现在细想,兴许,里面装的就是蛊毒。 说话期间,赵宁穿着一身玄色绣龙纹的袍子急急而来,她脸上带着倦意,显然是没睡好,在见到赵岘时,狠狠的刮了他一眼,气呼呼的问:“为何不叫醒我?” 骆言静静的立在一边,见她像个闹脾气的小妻子一样使着性子,不由的,心生嫉妒。 多年以后,当他从外游历归来,见到赵宁乖巧的由着赵岘牵着手,身边跟着个帅气的小朋友时,方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人生赢家。 国、家、爱人、孩子,还有什么比拥有这些更让人觉得幸福呢? 第77章 赵宁昨日所穿的衣裳沾上不少赵岘的血渍,自然不能再穿。本来为她备了女装,住在赵岘的后院内,更何况是当今圣上,并不合适。 可没想到出了赵稷这等子事。 不能穿女装,再让人找衣裳也来不及,索性,赵宁让人找了套赵岘的常服换上。 玄色的对襟长袍,宽大的袖口,拖地的衣摆,像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嫩娃娃,走路时还需得抬手拎着,委实滑稽。 不过看在赵岘眼里,却是美的很,他瞥了眼骆言,隐隐有炫耀的意思 她狠狠的跌了赵岘一眼,又问:“你不是要死要活的?现下怎么还好生生的站在这?不死了?” 赵岘也没管是否还有外人在,褪去面对骆言时冷傲的神色,立刻装出一副憔悴的模样。 他背脊略微佝偻,身子轻轻一晃,大有站不住要跌倒的架势,大力的咳嗽了几声,弱不禁风的将手搭在了赵宁的肩膀上,贴近她,郑重其事的道:“昨夜你说的话,我可都记得呢,莫想耍赖。”说着,伸手去抓她的手,指甲轻轻挠了挠,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赵宁耸掉他的狗爪,鼻音出气轻哼了一声,道:“我不记得了。”说完后,刮了他一眼,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拎起袍子下摆走向站在一边始终静静的注视着她的骆言。 “言哥哥,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都没跟我说一声,委实不地道,你不在,我快要被累死了。” 她指的是朝堂之事。 骆言看着她身上的黑袍刺眼的很,皱了下眉心,话到嘴边,终是没有多言语,笑了笑,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可不许诓我,否则就是欺君。”她笑着,目光又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面色一紧,复又上前一步,轻轻拉起他的手腕,担心的问:“伤的可是深?” 骆言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笑意浅浅,安慰道:“无奈,皇上莫担心。” “哎~”赵宁轻声叹了口气,又问:“太上皇现下怎么样了?” “太医开过药,已睡下。” 一旁的太医刚想上前禀报赵稷的病情,不想被赵岘打断,道:“这边有我在,宁儿不若先回宫。今儿是休沐日,无需早朝,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儿。” 蛊毒一事,在没调查清楚前,他不想让赵宁见赵稷 赵宁回身对他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而是对着骆言道:“我进去看看太皇上,言 哥哥既然受了伤,那先回府好生休养一番,待痊愈之后再入宫来。” “一点皮外伤,真的无奈。” “那可不行,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 话未说完,便被抢戏的赵岘打断,他皱着眉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捂着胸口,细声道:“宁儿,我疼……” 那是昨夜赵宁伤他那一处。 赵宁回身,半信半疑的盯着他,并没动。 赵岘见她不信,索性用手按了下伤口,玄色的衣服虽然不容易看出,但手上沾了血,却很容易分辨。 “你看,我没骗你吧。”他手心朝上,将染着新鲜血液的手指伸给她看。 有些像耍赖的孩子。 “你……”赵宁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急急走过来,拉着赵岘的胳膊便将人往一旁拽,“伤没好为什么还要来?太医呢,快给康平王包扎下,上次藩国进贡来的保心丸可还有?命人取来,给康平王服下……” 赵岘垂眸睨着为他张罗的赵宁,眼角眉梢都泄露出了藏匿不住的笑意。 而一旁正准备离开的骆言,闻言,却是脚步一顿。 这一次,他回京,本想着在与赵岘争一争,赵宁那么讨厌他,骆言没理由会输。 可是此刻,见到赵宁如此的紧张赵岘,而赵岘,在对待赵宁时,亦像变了个人,时而紧张、时而温柔,患得患失,能看出来,他很紧张赵宁。 骆言最后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是他们中间多余的那个人。 “宁儿……··”在赵宁回身迷惘的看向他的那一瞬间,骆言突然鼻子泛酸。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不顾一切豁出去的冲动。 为什么不能抢过来?他活了二十余年,难得喜欢上一个人,为什么不能用尽手段? 或许那人是赵宁吧,他不想用任何不光彩的手段得到她。所以,他放弃了。 骆言神色中带着几丝不舍,几丝优柔。他大步上前,静静的看着她,浅浅一笑,道:“宁儿,我打算回小叶城了。” 他刚刚做出的决定。 “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好要一直守护我的么?你骗人,骆言,你骗人。”赵宁当即红了眼圈,她抿起唇,倔强的仰头瞪着他,眼圈里包着泪。 骆言亦是红了眼眶。 有些浓烈的感 情,他也想告诉她,想从她身后的人,站到她身边来。 到底是晚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轻声哄着她,道:“宁儿,我还会回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幸福……”说到此,他抬头看了眼正凝神听着他们对话的赵岘,见他挑着眉角挑衅一笑,突然也想使坏心思,他伸长手臂,一把将赵宁拉进了怀里。 唇瓣挨着她的耳根,看起来似亲到了一起,暧昧的道:“赵宁,这一次,是我主动放手,如果你不幸福,那时,我定会回来。” 有些话,点到,刚刚好,说的深了,反而坏了俩人的关系。 松开赵宁时,骆言明显感受到了赵岘身上散发出的隐隐戾气,他勾唇一笑,看起来洋洋得意,殊不知转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 放手,是他对赵宁最大的祝福。 这是此生唯一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赵宁眼睁睁看着骆言大步离开,她阖了阖嘴,踉跄着往前跟了一步,又被赵岘扯住手臂拉了回来。 “赵宁,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之前的二十余年,他活的也并轻松。如今,他想开始新的人生,你该为他高兴才对。” 都是被算计在内的人,现如今,想为自己而活,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赵宁扁嘴,眼眶里包着一大滴泪,硬生生的挺着,没有掉下来。 她委屈的道:“他走了,我怎么办?”赵岘刚想开口说‘你还有我。’不想赵宁已料到,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别说你还有我,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更需要言哥哥。”说完,‘哼’了一声,斜睨着他,见他好生生的站着,毫无半分孱弱的模样,甩袖,直接大步迈进了屋子。 骗子,都是骗子。 这会儿,赵稷突然醒了过来。 他倏地睁开眼,空洞洞的望着床顶。 “父皇,您醒了?”赵宁坐在床沿边上,高兴的看着他。 见他面色木然,眼光呆滞,犹如一个被人操控的布偶,不由一惊。 “太医,太医……··”赵宁连连唤了两声。 太医正在为赵岘换药,闻言,忙应了一声,他刚想说,已换好药,可以把衣服穿上了,不想赵岘已率先起了身,他一边穿一边往赵稷的卧房走,不想还未等推开门,赵宁已失声尖叫。 “啊……父皇,你要干嘛?” 第78章 当赵岘风一样的冲进屋里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如同饿狼一样的赵稷,他双手紧紧的掐住赵宁的脖子,面目狰狞,眼珠凸显,红血丝网一样布满了眼白,失控的大声道:“赵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咳……咳……··”赵宁面色已被憋成了绛紫色,她双手无力的捶打着赵稷,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隐隐能听见几声细小的‘父皇,我是赵宁。’ 赵稷失心疯的加重手上的力道,眸子里迸射出浓浓的恨意。 他大吼:“赵岘,你个杂种,只配给朕的宁儿当狗,哈哈……哈哈哈,唐羡若是地下有知,知道他的儿子像个忠诚的傻子一样守着朕的宁儿,会不会……” 下话未等说完,赵岘已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他扯过赵稷的胳膊一把将人掀翻仰躺在了床上。 “宁儿……宁儿你怎么样?”他双手捧着赵宁的面颊,紧张的浑身出了一层的细汗,他细细的左看右看,想要知道她是否受了伤。 赵宁还处在方才的惊吓中没有回过神来,脑袋里嗡嗡的响个不停,似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着‘赵岘,你个杂种,只配给朕的宁儿当狗……’ 她双手抓着赵岘腰身上的衣服,垂头干咳了几声,再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不哭……宁儿不哭。”赵岘粗粝的指肚轻轻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珠,心疼的无以复加,他哄着道:“走,我带你回去。”说着,替她理了理衣襟,想要打横抱起来。 赵宁吸了吸鼻翼,委屈的像个被人丢在路口的孩子,她依赖又顺从,由着赵岘。刚欲开口说话,视线触碰到举着匕首刺过来的赵稷,瞬间瞪大了双眼。 “小心……”惯性的动作,赵宁伸手去推背后受敌的赵岘。 赵岘完全没有预防,被她突来的大力动作推的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地在。 此时,赵稷已高举着匕首刺向赵宁,口中还不忘诅咒道:“赵岘,你去死吧。” 许是赵宁今日穿了赵岘平日常穿的常服,而他又中了蛊毒,脑子完全不清醒,所以一直误把赵宁当成了赵岘。 说时迟,那时快,呼吸的空挡,泛着阴森寒光的匕首已赵宁的颈间。 赵宁甚至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她想,这一生啊,何其悲哉!先是死在了赵岘身下,现在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赵稷刀下。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再重生了,死了也好, 一了百了。 那一刻,其实她还有些不舍,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也不知死了后,赵岘会不会难过。…… 时间那么短,她竟想了那么多,也真是好笑。 预期的疼痛没有来,反而传来赵岘的一声声嘶力竭的咆哮,紧接着,‘砰’的一声,重物摔倒在地,以及伴随着赵稷的一声闷哼。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赵宁没能看见发生了什么,因为待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时,赵岘的双手已覆盖在了她的双眸上。 温热的,带着点薄茧。 “别看。” 赵岘眼疾手快的点了她的睡穴,最后,看了眼倒在血泊之中的赵稷,冷声道:“你伤我可以,伤害宁儿……·” 多余的话未说,抱起赵宁,大步离去。 赵宁醒了时已是日落西山。 外头稀拉拉的飘了点薄雪花,落地时,已化为乌有。 不知是谁进了屋,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冷风入门。 赵宁仰面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洞的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 “宁儿,可是醒了?” 太史淑兰面色担忧的望着她。 她坐于床沿边上,伸手,握住赵宁的手,心疼的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赵宁反应迟钝的望向太史淑兰,半响后,才摇了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倏地,红了眼眶。 她想起身,却又被太史淑兰按下,呵斥道:“起来作甚,乖乖躺着,太医方才来过,说你脉象极虚,有早产迹象,你且注意着点。” 赵宁一听,顿时吓的不敢再乱动。 她缩进被子里,扁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想问什么?” 赵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刚欲开口,不想房门再一次被人从外打开。因为室内的俩人均没开口说话,所以外头的动静便听的一清二楚。 “鸡汤先放锅里热着,等宁儿醒了再喝。” “这门的声音太大,会吵到宁儿,找人来修。” “窗外那颗树太高,遮阳,砍了……” 赵岘碎碎念了很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正因为他能注意到这些连常年伺候在身侧的下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才更让人心暖。 太史淑 兰看了眼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的赵宁,无奈的摇了摇头。 早上之事,她不是没有听说。赵稷身边也有她的眼线。 之前,她还不明白,为何赵稷如此喜爱林婉瑜,她生的儿子,又是长子,没道理会让赵宁女扮男装登上太子之位。 可是当时赵稷解释说,林婉瑜是孤儿,赵岘并无外家可用,日后,若是登上王位,无人可依靠。 这理由太牵强,奈何太史淑兰的野心迫使她忽略了种种疑惑。只想着,只要江山掌握在赵宁的手中,管他赵岘作甚。 今日,当宫人们将建章宫内所发生的事一字不差的禀报上来时,太史淑兰突然想通过了。 难怪! 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赵宁的手背,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岘儿,跟本宫过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第79章 赵岘离开后,赵宁始终没再睡,她坐起身,背靠着迎春大枕,双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愣愣的发呆,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半柱香后,赵岘终于回来了。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却见赵宁前倾着身子,正眼巴巴的望着他,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像求抱抱的孩童。 “母后说了什么?”她急急的问。 赵岘眉目含笑的望着她,并不言语。 “哎呀,问你话呢,倒是说呀,急死个人。” 赵岘坐下,身子向赵宁倾去,侧脸凑近,道:“亲我一下便告诉你。” “你……”赵宁气的无语,抬手照着他的肩膀推了把,明明没有很大力,谁知赵岘竟然摔倒在地。他坐在地上,单手撑着额头,很痛苦的模样。 赵宁起先没动,赵岘惯会耍无赖,她试探了喊了声。“喂…你别装啦,我不会上当的。” 赵岘没动,他的气息有些急促。从赵宁的方向望过去,正好是他消瘦的侧脸,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她有些担心,屁股往床边挪了挪,又道:“又在骗我是不是?” 赵岘终于有个反应,他摸了下胸口,旋即摊开掌心亮给赵宁看。 猩红一片的血迹,可见玄色的衣衫上渗出了多少血。 “你…”赵宁掀开被子急急的下了床,一边扶起赵岘一边冲着外头道:“快传太医。” 话落,又训斥赵岘:“伤成这般你怎地都不说?”忽然想起,赵岘刚才明明已说过,是她自己不信任罢了。 以为赵岘看起来无事便是真的无事,是她自己先入为主,总以为赵岘在诓她。 “没事,就是有些累。”赵岘躺下后,拉住转身欲离开的赵宁,央求着道:“宁儿,可否陪我躺一会儿?” 拒绝的话已到了嘴边,想了想,又憋了回去。她蹬掉鞋子,躺在了他的身边。 “你…疼么?” 赵岘含笑的眼睛看着她,摇了摇头,他收紧搂着她的手臂,满足的道:“宁儿,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赵宁不敢挣扎,怕碰着他的伤口。闻言,她抿唇笑了笑,轻声道:“不是在做梦。”话落,俩人都静默,没有开口。 须臾后,赵宁突然凑近赵岘,对着他的脸颊轻轻啄了口,旋即红着脸颊垂下眼脸,羞涩的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岘完全蒙住了,要知道,这是赵宁第一次主动亲近他,这种感觉,不亚于得了长生不老丸。他后知后觉的摸了摸方才被亲过的地方,倏地,嘿嘿一笑,痴傻那般。 “笑什么笑。”赵宁脸颊越发的红润,低声斥责他。 赵岘低头,鼻尖在她发顶蹭了蹭,声音里是浓稠的爱恋,轻声道:“宁儿,我们成亲好不好?在赵澄泓出生以前,我可不想让他看着爹娘成亲。” 赵宁抬起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秋水蒙蒙,她不明所以的问:“赵澄泓是谁?” “我们儿子!” “我怎么不知他名澄泓?” 赵岘笑笑,“这名字不好?” 赵宁歪头想了想,“茧纶牵拔刺,犀焰照澄泓……也挺好。” “夫唱妇随才最好。” “去你的。”赵宁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她犹自躺了会儿,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倏地又转了回来。 “差点又被你糊弄过去,喂,我亲你是因为你说的,亲了,就会告诉我母后对你说了什么,你现在快说。” 赵岘有些乏,他强撑着眼皮眨了眨眼,揉了揉她的头,旋即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柔声道:“母后说她要去普陀寺里住段时日,宫里住的久了,闷,左右都是整日的参佛修道,倒不如去个清净的地方。” “当真?” 太叔淑兰确实这般说。 她将赵岘叫去了长乐宫,道的第一句话,便是叫他跪下。 赵岘并无怨言,安生的跪着。 太史淑兰散去房内的宫人,独留他一人,她高坐于椅上,双臂平搭于高脚桌之上,气势凌然的问:“你可知哀家为何要你跪。” 赵岘对着她磕了个响头,郑重的道:“岘儿恳请母后将宁儿许配给我。” 太史淑兰一听,气的胸膛不断的起伏着。 他倒是胆大,未等拷问先说了出来。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赵岘跪地又是一个响头,这一次,索性额头长抵着地面不起了。 他道:“母后有百龙之智,想必一个眼神便能看出我对宁儿的情意,我愿以命起誓,此生,心里、眼里、家里,唯宁儿一人,望母后成全。” 太史淑兰静静的听着,久久没有言语,赵岘亦是恭敬的跪着,没有半分抬头的意思。 俩 人静默的较量着。 若她猜不错,赵宁肚子里孩子的爹爹便是他赵岘,否则,以骆家在朝中的声望与地位,怎可能让骆家子孙落入旁人之家,况且,骆言对赵宁的情意她也看在了眼里,他又怎会轻易的放弃? “宁儿是北燕的王,你想娶她,打算如何做?难不成要藏起来?” 藏不得,他舍得让赵宁一辈子无名无分,做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太史淑兰也不会同意。更何况,赵岘也从未有过此等想法,他的女人,愿意为他绵延子嗣的女人,就该是这天下最耀眼之人。 “宁儿喜欢做皇帝,继续做便是,我愿意当她身后的男人,一生以她马首是瞻,说一定不二。” 太叔淑兰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为她着想?整日让她抛头露面?还要受那帮老贼的欺负?” 话里意思不要太明显。 可赵岘不敢随意应答,只道:“一切都遂宁儿意愿,她喜欢做皇帝,便是北燕的王,她不喜欢做皇帝,便是王的王。” 太史淑兰一听,终于露出了笑脸。 赵宁大了,又怀了身孕,有些事,她已无法左右,倒不如随了她自己的意愿,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也该由她自己选择。 她起身,亲自拉起了赵岘,微仰着头,又问:“她是你杀父欺母的仇人的女儿,你当真会真心待她?” “这是我与宁儿的事,与旁人的恩怨无关。” 太史淑兰没言语,显然不信。 赵岘又道:“若我仇恨她,折磨她,那日后,我的儿子又该如何待我?母后,我想要个家……我只想要个家……”说到最后,他红了眼眶,声音也微微的沙哑了几分。 太史淑兰看的心头一酸,她别开眼,不愿再看。 “哀家不信你,立字据为证,日后,宁儿生下的子嗣,男子需是太子,女儿需得与太子等同礼待,若是想参政,你需得首肯,日后,若是宁儿厌倦了你,你必须同意和离,且不得纠缠,她若再次嫁人,你也不得干预,而你,此生不得纳妃,可是能做到?” “能。”赵岘回答的斩钉截铁,仿佛这些苛刻的条件都是虚设一样。 “当真能?” 赵岘笑笑,“宁儿不会与我和离,而我,也不会娶其它女子,所以母后担心的这些,并不存在。” 回东宫的路上,赵岘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太史淑兰已经默许了他日后登基 为帝,方才,他只顾着顺着她的话,却没认真考虑。 他揉着眉角,无声一笑。 宿命!与赵宁是,与帝位,亦是。 第80章 赵岘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夜宿东宫了,这件事让他开心到藏也藏不住。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它会影射你所有的情感,之前,他是不信的。因为他的理智可以控制所有的情绪,无喜无悲,过的甚是隐忍乏味,可是如今……他所有的喜怒,都有了出处,爱恨、欢喜,皆由一人。 赵岘嘴角挂着笑,仰躺在床上,看着赵宁皱巴着小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为他诊治的太医,一会儿斥责道:“轻着点,莫要弄疼了他。”一会儿又差人去传膳。 他黑眸含情,千回百转,所有的柔情,仿佛都揉碎在了眼睛里。 如果这一刻,可以地老天荒那该多好。 赵岘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梦里,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映着水光,带着一丝怜悯,格外的惹人垂帘。 待他睁开眼时,还有一些恍惚。昏暗的房间内只亮着一盏不算明亮的烛灯,他缓了一会,当大脑恢复运作,视线逐渐聚焦后,终于看清,床沿边上坐着的女子是用怎样怜惜的目光望着他。 哪里是什么梦。 “宁儿,怎么了?”嗓音是刚睡醒时的沙哑,低沉沉的道出,格外的魅惑人心。 赵宁抿了抿唇,她早已想好了措词,于是问道:“赵岘,你是不是有事还没有告诉我?” 赵岘拉着她躺在自己身边,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侧脸在她发顶蹭了蹭,柔声问:“宁儿想要知道什么?” 不是他不想瞒,所有的肮脏,由他一人承担便好,可经过了赵稷一事,想必赵宁心中已有个猜测。 “全部。”赵宁侧身看向他,微仰着头,目光坚定,“我想知道,唐羡是谁,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那你又是谁?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岘也侧过身来与她对视,他微微弯腰,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如获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他道:“宁儿,我希望你可以活在阳光里,哪怕傻一些,幸福就好。所以,你可不可以只知道,我爱你,还有,我的父亲姓唐,我的母亲很爱他。至于其他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与我们无关,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这样好不好?” 那一瞬间,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她甚至不知那些情绪从何而来,是他眼内的认真?还是他话语里悲伤的情绪? 他是用怎样的一种心情说出这一切?是非恩怨,当 真与我们无关么? “你不恨么?” 赵岘笑着摇了摇头,“有你,足够了。”足够偿还赵稷欠下的所有债。 赵宁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哭出来。 她一把抱住赵岘,声音里带着哽咽,脑袋在他耳侧蹭了蹭,道:“好,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了,如果谁曾亏欠过你,那我用我自己来赎罪好不好?我把自己赔给你,我发誓,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赵岘笑她,“你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但不是赎罪,而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宁儿,爱可以宽恕所有的罪恶,我不要活在仇恨里,上天把你带到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赵稷被挑断了手筋,现如今,连茶杯都端不得,这件事,被太史淑兰压了下来,无人得知。 他的癔症越发的严重,现如今,不仅不认得人,还时而疯癫,每日都把建章宫闹的鸡飞狗跳。无奈,太史淑兰只得带着他一同前往普陀寺修道参佛。 亏欠赵宁太多,或许只有离开,才能还她一片安宁。 赵岘也欣然同意了,并派人一路护送。 或许,这就是所有人最好的结局了。 其实这样也好,不是所有的恩怨都必须要有个你死我活,心魔才是最大的敌人。 这几日,赵宁假借身体不适一直未上早朝,赵岘则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 当初决定要与赵岘在一起时,她便有了把皇位给他的想法,虽然俩人未曾商量过,不过她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赵岘却不急于此事,他每日都在惦念着如何将她娶进门。 娶她,并非是让她换掉身份,不能做自己。 赵宁,必须是赵宁。 夜夜睡在一起的人,赵宁又哪里不知他的烦闷? 其实这些,她倒是无所谓,左右之前十八年的人生,也都是虚假的男儿身,倒不如让赵宁‘死去’,赵岘也好顺理成章的登基,她也能换个身份。 一举两得。 可是赵岘却不同意。 他蹲在地上,把赵宁的脚搭在自己腿上,一边替她揉捏酸胀的小腿一边笑着道:“你呀,只管多吃些,这些事我来处理就好。” 赵宁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嘟嘴道:“谁要管你那破事,我要去沐浴,让翠云进来。” 赵岘怕宫内的老人都识得赵宁,日后她女装现身多有不便,遂,将宫内所有的宫人宫女,除了她用得惯的几个,其余全都放出了宫,又重新招了一批新人进来。 “沐浴,为夫伺候就成,无需翠云。” 赵宁一听,立刻捂住胸口,警惕的往后挪了挪,拒绝道:“不要你,只要翠云,你走开。” “为夫委屈。” “你委屈个甚,我才委屈呢。哪一次帮我沐浴你不是……不是……”赵宁已经羞的连耳根都红了起来,她委实是说不出口。 谁能想到,禁欲腹黑的康平王,会是一个色痞子,她的胸口……胸口,都被他亲的全是红印子,羞死人了。 赵岘眯起狐狸眼,笑的好不狡猾。 “夫人,躲得过十一,可是躲得过十五?” “你……”赵宁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她瞪着眼睛,默默的与他对视,无声的抵抗。 许是觉得细胳膊拧不过大腿,遂,又祈求着道:“你可以亲,但是……但是别让我帮你了。” 赵岘明知她说的是什么,还故意问:“为夫让你帮什么了?” 赵宁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翻身躺回床上,不理他。 帮什么?你说帮什么了? 每次手都酸到快没知觉,还是不肯泄出来,非让我叫出声,那么奇怪的声音,丢死人了。 最后,赵宁到底是没敌过赵岘,又被狠狠的欺负了一通,临睡前,她红着双眼,小拳头捶打着赵岘的胸口,委屈的道:“说什么好好待我,骗子,你就是为了折磨我才想娶我的……” 眼瞧着肚子一天天越发的大了,赵岘不急,赵宁却是等不下去了,这后宫内还有好些她之前纳的妃子,虽说早有禁令,不许任何人前往东宫探望,可架不住总有那不知死活的,比如说薛紫鸢,那一日,险些被她钻了空子溜进去。 无奈,赵宁只好自导自演一场戏。 她先斩后奏,派人假冒刺客,刺杀自己,还命人到处散布,说是燕帝赵宁命丧当场。 连尸体都备好了,还特意刮花了脸。 赵岘也是被她气的无奈。 不过,仔细想想,貌似这法子最简便。 燕皇仙逝,赵岘自然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宁安。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他要立后,此女乃是 之前在小叶城时的王妃,虽说尚未成亲,但是已有了他的骨肉,自然要被立为皇后。 至于名字……并非青瓷,单名一个柠字,至于姓氏……无论她姓什么,嫁给赵岘,自然要冠上夫家之姓。 第二件事,遣散宫内所有妃嫔,至于薛紫鸢,听闻赵宁甚是喜欢,既然如何,不如派去皇陵为先皇守孝吧。 第三件事,唐鳌乃小叶城人士,对边关自然熟悉,不如,就调派回小叶城,守候边疆百姓。 最后一件,太妃太史明丽……不如一道去普陀寺修行,也好与先太皇太后做个伴。 这宫内,自然是赵宁最大,他可舍不得她上头有个‘婆婆’时不时的作威作福。 虽然赵岘没有明说,不过,他做的这些,赵宁都明白,赵岘是把所有能对她造成威胁或伤害的人全都调离自己身边啊。 宁安第一年夏,皇后在折腾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诞下了龙子,取名为澄泓。 宁安第三年,皇后诞下一女,听闻在取名字时,皇后与皇上干了一架,最后,貌似皇后胜出,小公主名为赵鸽子。 原因无二,皇后怀小公主时,整日里惦记着烤乳鸽……也是没谁了。 宁安第四年,有大臣觐见,道是皇室人丁单薄,望皇上能以江山为重,广充后宫。 赵岘不急不慢的道:“朕的子嗣正在来的路上,三年生了两,得让皇后喘口气。” 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赵宁的耳里,她觉得大臣们皆是忠臣,这主意多好啊,于是,擅自做主,替赵岘选了十位嫔妃。 后来,听闻皇后已有十余日未曾下过床,好像是得罪了皇上,夜夜被惩罚。 没过一个月,皇后又被诊出,已身怀六甲。 赵宁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冲着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的赵岘,河东狮吼。 “赵岘,你怎么不去死,我不要生,不要生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撒花花了。 谢谢一路陪我一起走过来的小天使们,我这个千年老乌龟,三五不时的断更,我自己都臊得慌。 本来还可以再写五万字,甜甜的,可是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分心。 下一本,定要多存些再发,立g,哈哈。 番外全是甜哈,会在微博发,时不时更新,微博名字 :二晓爱叨叨 好啦,若是有缘,我们下本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