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战记:殿玺炙舞》 (1)王姬季羌(历史新人求支持) “事已至此,你就让我去死吧!” 许承龙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面一声尖厉的女子声音,撕心裂肺。 “这大半夜的,闹腾啥呢?”被无端搅了清梦的许承龙一脚踢开了被子,怒骂一声:“让她去死!” 吼完了,还是怒气未消,许承龙弹射而起,一把推开木门,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 外面不是他熟悉的工地,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地前的一块空地上,站着两个年轻女子,均是一身窄袖长袍,浑身尽是没见过的装扮。 许承龙这一登场,那两个年轻女子全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在她们眼里,这个短袖长裤的男子更是别样的奇怪。 高贵、冷艳的眼神便如一股莫名的寒气,由上而下浇灭了许承龙心头正燃得旺旺的小火苗。 砰地一声,许承龙关上了门!一边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一边揣度着:“难道是没睡醒?” 夜深人静,忽然有两个奇装异服的女子在门外寻死觅活。也难怪许承龙的内心会如此混乱。不过,门外似乎要更乱些。 就听当啷一声,紧跟着“妹妹!妹妹……”的呼喊声不绝于耳。较之先前的撕心裂肺之声,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承龙麻木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正在强行按捺心神的他,眼前呈现出了一幅更为可怕的情景:他,许承龙刚才睡觉的地方,居然是一间狭小的土屋茅草房!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这肯定不是之前睡觉的临时工棚啊!”许承龙惊讶地看着这眼前陌生的一切。 外面却渐渐安静了下来。许承龙清楚地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往门口来了。 “你……你死定了!”门外的声音激颤着,这句话明显是对着门里的许承龙说的。 许承龙一阵愕然,就听那声音接着恶狠狠地说道:“一定要将你这野人腰斩问罪!” “你们在拍什么戏?”听着外面女子颤栗的声音,话语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逼真!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大抵也不过如此吧!”许承龙不觉感叹道:“现在这样专业的剧组和演员,可真是不多见了!” 外面的声音并未搭理他,只听一阵急促的小碎步带着这最后的一阵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远处。最终,外面又彻底寂静了下来。 许承龙扶着门框,脑海里拼命思索着,想搞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却在不知不觉间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又搞什么花样?”许承龙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 之前的两个女人,大概刚才已经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月光下,一柄闪着寒光的青铜长剑抛在一旁,上面依稀还有一丝血迹,莫不是番茄汁? 尽管有这样一层猜测,许承龙心里还是一阵寒颤。他已经想象到那一抛秀发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陪着女主人瘫倒在地上,紧接着喉管里汩汩喷血的情形。 血腥味更浓了!番茄汁可是没有血腥味的!许承龙心中一紧,忍不住四下一看,这是一片荒凉的山头,除了一片片的树林,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根本连一台摄像机都没有!哪里又有什么剧组! 间或有一两声啾啾的鸟鸣声夹杂在寒冷的夜风之中,衣着单薄的许承龙不禁抱紧了双臂。 “难道……”许承龙开始有些发慌了:“这女人真的是自刎了?” “没错。是你让我死的!”冰凉的回音在林间回旋,正如许承龙现在的心绪,让人无端便能生起阵阵寒意。 “你……你别激动!”许承龙声音有些打颤,眼前的女人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的,但是却不由自主地辩解起来:“当然自杀也未必就都是坏事!” “这话你也说的出口!”这阴森的声音伴着一阵寒风,仿佛从许承龙的脖子边上轻轻拂过。 许承龙下意识地摸了下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你想啊,要不是屈原当年跳江自杀,我们哪能有三天的端午假期啊!” “屈氏?楚人?”小声的嘀咕声,让许承龙顿时定下了心。声音就是从那具“尸体”上传来的! 许承龙鼓起勇气,一发狠,一把拽住那乌黑的长发,用力一拉,一张惨白的脸蛋,一对圆睁的双眼,吓的许承龙急忙又摔开了手,扑通一声!那“尸身”又摔了下去。 紧跟着“哎哟”一声!那“尸体”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拖拽本王姬的头发,还……还摔我一跤!” “你……你没死?”许承龙看清楚了,刚才那个女子的脖子上光洁如雪,不沾一丝尘埃,更不要说是自刎的血痕了! “之前没死,不过要死也快了。”那女子吃疼地爬了起来,皎白的面色比挂在枝头上的月亮还要更胜几分。 大概是被许承龙盯着看久了,那女子稍微有些羞赧,复又昂首问道:“你这人倒是古怪,居然夜宿荒山之上?” “你才古怪呢!这大半夜的穿成这副鬼样子,跑到这荒山野岭的干什么!”许承龙正烦着呢!这是哪里?工地呢?他现在可有一肚子的疑问! “你……你……”那女子一跺脚,抬手指着许承龙,气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是当世周天子三世孙王姬季羌!” 要说奇怪,在那女子眼里,许承龙上身白色t恤,下身黑色短裤,那才是奇怪呢! “周天子?哈哈哈……”许承龙捧腹大笑:“你说周天子!哈哈……我在周朝看你自杀?哈……” 许承龙笑到一半,忽然一下子愣住了:“不可能吧!”虽然他心里还在极力否定着,但是当他的目光从这个叫季羌的女人身上转移到地上那柄青铜长剑的时候,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一柄典型的东周战国时期的青铜剑!作为北大考古系的研究生,他相信自己肯定不会看错。 “这不会是高仿吧?”许承龙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后世发掘出土的战国青铜剑大都锈蚀成了墨绿色,而眼前的这柄青铜剑却是光亮如新。 许承龙顿时思绪翻滚,印象中除了极少数经特殊处理产生镀层的宝剑,普通青铜剑是不可能保持这么久还不锈蚀的!“难道我真的来到了周朝?”许承龙正神思翻滚着,忽然听见季羌失声叫道:“快逃!” 顺着她惊恐的声音,许承龙看到了远处一簇簇冲天的火光,那是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在夜里行走,便如一条火龙疾速蜿蜒而来。 “逃?”许承龙还没明白过来,季羌早就一扭头,转身往山林深处去了。 啪嗒的小碎步声,顿时让许承龙想起了之前另一个女子说过的话——“一定要将你这野人腰斩问罪!” “如果是她带来的大队人马的话……这位公主大人又没了踪影……”若这真是战国乱世!一言不合可就被腰斩了啊!生死攸关,许承龙不敢多想,忙追着季羌跑了开去。 “你是楚人?”季羌知道许承龙跟了过来,一边疾走一边说道:“我的乳娘也是楚人。” “反正大家都是中国人……”许承龙脑子里一片空白。此刻的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周朝? “中山国吗?我的乳娘也有那里的。”季羌提着罗裙,垫着脚尖,这一段山路有些陡峭,碎石也多。季羌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山路,似乎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了。 “你到底有几个乳娘?”许承龙忍不住问道。 季羌根本没空搭理他,她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难道还真是个公主?”这会儿功夫,许承龙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叫季羌的女子步伐又急又乱,显然不是个长走远路的。 “哎哟!”忽然季羌脚下一个趔趄,就听咯嘣一声脆响!许承龙一听,不适时宜地问道:“你崴了脚啊?” 季羌咬着唇,瞪着眼,忽然嚎啕大哭,瘫坐在地上:“为何苍天要如此待我!” 许承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见她胸腹间正渗透出一阵阵鲜血! “你……你流血了!”许承龙吓的连连退了好几步。 “什么啊?我只是扭伤了脚!”本来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季羌忽然愣住了,一摸身上殷红湿透之处,转而笑道:“之前准备的狗血忘了仍掉了!” 许承龙看着这个哭笑自若的女子,忽然从怀里掏出几个鱼泡裹着的血团远远仍了出去,这才明白原来先前的血腥味是这里来的! “我是羌人姬妾所生,所以即使将我远嫁赵国,也没人会心疼吧。”忧愁又爬满了季羌的面颊,她一边说着一边试着要站起来。 “政治婚姻!”许承龙明白了,这位看来是逃婚的公主没错了,便好奇地问道:“是要你嫁给赵国什么人啊?” “赵侯语。”季羌咬了咬牙,刚才轻轻试了一下,左脚完全使不上力,这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赵语?赵语!”许承龙略一思索,忽然惊道:“是他!赵肃侯?” 虽然许承龙在北大读的是考古系,但平时除了考古学专业学科之外,北大还要求必须选修历史系、中文系等其它大类平台的课程,加之许承龙本来就爱好春秋战国的历史,所以赵语这个名字他倒并不陌生。 “那可是个征战沙场的英雄啊!”许承龙记起了许多赵肃侯的事迹,这个赵肃侯是赵武灵王的父亲,戎马一生,在硝烟四起的战国时代,与诸侯们连年征战而不落下风,很是厉害! “他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还能活几年?”季羌幽怨地说着,一发恨,一拳擂在自己的腿上,反倒疼得自己嗷嗷直叫。 许承龙心里却估摸着,五十多岁?这样说来现在差不多也是赵肃侯跟赵武灵王交接的时候了? 许承龙一边思虑着,一边自言自语道:“他儿子赵雍那可是一代雄主……” “你干嘛这么瞪着我……”正说着,许承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诧异地一看季羌,只见她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要么,你护送我逃离此地;要么,我跟追来的赵人讲,你轻薄与我。到时,看是英雄能救你,还是雄主能护你!”季羌说着忽然扯开了半拉胸口。 那里肌肤胜雪,仿佛重峦叠翠,若隐若现。许承龙一时不知所措,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耳中嗡得一声,眼前一花,只觉头疼欲裂,一段丢失的记忆顿时涌上了心头。 (2)许承龙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是三国演义的开场白,却是许承龙现在的心情写照——他跟大学女友肖小敏一直分了合,合了分,其中错综复杂,宛如一部言情小说。 而这个不幸的暑假,正是他们处于合久必分的阶段!起因却是来自研二女生宿舍里的午夜八卦大会。 “你听说过研究生可以留级的吗?” “没有,我只听说过有休学和延期?” “考古系不是刚出了个最强留级生许承龙么!你问他呀!” 许承龙听着肖小敏发来的语音录音,里面叽叽喳喳的女生们讨论的最强人物就是他了。 “你总是这么倔!”肖小敏说。 “这是我的追求。”许承龙答。 “天下文章一大抄,你自己拼凑一下,论文不就有了么?” 看着肖小敏连珠炮似的发来的语音,许承龙憋了半天,刚敲下几个字,又统统删了,心里只是暗暗发狠,又有些后悔,当初根本没准备好,为啥要选战国舞乐考古这么狭小的选题呢!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就为研究生论文的事儿,冷战便开始了。打算整个暑假都躲在家里痛定思痛的许承龙,却迎来了一次命运般的转机! 前天,在他们郊区外的工地上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一个庞大的战国时期的古墓群在那儿被挖了出来。 真是天赐良机,这样的大型墓葬,发现舞乐礼器的机会很大。许承龙当即毛遂自荐,终于光荣地对口兼职,做了文物保护现场的临时值班员兼技术员。 许承龙满心欢喜,这样一来,他既可以赚点外快,还可以借此修改修改他那被导师再三打回,早已改的面目全非的研究生论文! 然而事与愿违,开发商见无利可图,以减少闲杂人员、保护文物为名,早早撤走了大部分保安和工人。在等待专家组到来之前,工地现场都是封锁的。因此许承龙除了做一些简单的保护指导工作之外,还要帮忙在门卫处值班,他的论文自然是毫无进展。 在停了工的工地上,夏日的蝉鸣声渐渐喧闹起来,取代了之前吵杂的人声和机械声。 许承龙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可是自从保安队长兼职厨师长以来,这午饭是一顿不如一顿了。 许承龙正不耐烦地等着保安队长来给他换班。忽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就见一辆红色的小车带着一阵飞扬的尘土冲到了工地大门前。 许承龙饥肠辘辘,还没吃到午饭,就先呛了一大口灰尘,当即皱着眉,不满地瞄了一眼,那辆小车的车标是一匹奔跑的骏马。 “车头挂匹马就当自己是宝马了?”许承龙吐了口口水,满腹牢骚。现在的国产车无论是车标还是造型都大肆借鉴世界名车,所以对汽车不甚了解的许承龙并没认出这是一辆进口的福特野马。 “干什么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许承龙一边呼喝着,一边就要去敲车窗。没想到那驾驶员倒是先下来了!居然是个装扮性感的年轻女子,只不过那一脸的妆容倒是让人不敢轻易去猜她的大概年龄。 许承龙一愣的功夫,那女子已经熟练地打开了小车的引擎盖。 “哈哈,叫你得瑟!车坏了吧!”许承龙心里这么一想,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你这人什么心态啊?怎么放心让你这种人来看护这么重要的文物现场!” “我可是考古系的!” “哟哟哟,真了不起!”那性感的女子挑起了大拇指,看似欣赏的目光却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许承龙心上。 “考古专业的人在考古现场那是在再正当不过了,总不像有些人衣食住行全靠山寨!” 那女子四处张望着,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山寨?” “嗨!这小丫头还非要我说明了啊,也行!”许承龙心里想着,指着她的小车问道:“大姐开的是什么车啊?” “福特!便宜货!”那女子一边应答着,一边跑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也不知她弓着腰在那里翻腾什么东西。 “便宜货我信,福特我还不认识么……”许承龙斜着眼,又看了下那骏马的标志。心道,果然是辆山寨车! 就见那个女子已经带上了一双手套,一只手拿着把金属小钳子,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竹签,一脸期待地转回了车前。 许承龙正觉着莫名其妙,就见她一探手,从引擎盖下夹出来一大包东西。许承龙顿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定神一看,那是一个锡纸包裹的东西,还冒着热气呢! “……”许承龙傻了,问了一个更傻的问题:“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只见那个女子不慌不忙地挑开来锡纸,就见一阵热气,里面整齐地躺着几根热乎乎的香肠! 这诱人的香味!许承龙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在这之前,他倒是隐约闻到了些香味,还以为那是自己饿昏了所产生的幻觉!现在顿时心中了然,又是佩服,又觉惊叹:“你……这也是醉了!” “你别瞎说啊,我可从不醉驾!”那女子熟练地用竹签串了一根香肠已经递了过来:“尝尝?” 许承龙又咽了口口水:“不会没熟吧?”他嘴上是这么说,可手却很诚实地接过了烤肠。 “我跟你说,八成熟的牛排,我这车大概要跑个五十分钟或者一百多公里。”那女子回头自己也串了一根,边吃边说道:“这路程短,也就只能烤个香肠啊汉堡什么的了!最赞的还是锡纸烤鱼!放上油盐葱蒜,往锡纸里这么一裹!啊呀,那味道,真是美翻了啊!” “大姐,你这车就算再怎么便宜,也不能这样折腾吧?”许承龙开始有点替她心疼这辆小车了。 “喂,你是考古系的对吧?”那女子期待地一笑,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是!”许承龙停下了咀嚼,当然他也没什么可嚼的了,刚才那一根烤肠已经被他三两口吃完了。现在他那油晃晃的脸上展现出的是一副悲愤的神情——难道我许承龙的气场,看起来很业余吗? “熟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那女子拍了拍手,摘下一只手套,哐当一声!潇洒地关上了引擎盖,看那熟练的动作就跟关上自家的锅盖一样,回头又给了许承龙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道:“我大概可以进去了吧?” “不可能,这里是重要的文物考古现场,你不能进去!”许承龙果断拒绝,虽然嘴巴上还残留着烤肠的余香。但,这就是许承龙! “重要的文物么?”那女子嘟囔着嘴,失落的眼眸中,欣喜的神采一闪而过:“都有些什么重要的发现了吗?” 就见许承龙嘿嘿一笑:“对不起,无可奉告!” “小许,放她进来,是郑总的客人。”本来慢悠悠地赶来换班送饭的保安队长,不知是听到了小车的引擎声,还是闻到了烤肠的香味,正一路边跑边喊着赶了过来。 “你可以进去了。”许承龙看着保安队长远远地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也有数了。郑总,这家地产开发商最大的股东,他还是知道的。所以许承龙只得识相地放行:“不过,你的活动范围只能是办公区!” 那女子本来笑眯眯的脸色,忽然一沉,冷哼了一声,对着许承龙翻了一下白眼,一头钻进了小车里,跟着一脚油门就进去了。 不过,她这一顿白眼,许承龙倒是没太在意,这是美女的特权,许承龙称之为“娇嗔”! “她是郑总的客人?”许承龙故作不屑地看着已经没了影的小车,好奇地跟保安队长求证:“郑总的客人怎么就开这么便宜的车?” “她这车确实不贵!”保安队长砸吧着嘴,接着说道:“据说裸车也就四十万左右吧。” “我说嘛……什么?四十万?” “嗯,叫什么福特野马?”保安队长看着许承龙一脸惊诧的样子,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都说她是郑总的私生女!好像今年才考上北京舞蹈学院!” “我说小许啊,你不也在北京么?挨着包子铺总容易买着热包子不是么!”保安队长一脸坏笑,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许承龙:“要是追上了她,那可是要少奋斗好多年呐!” “那倒不是什么难事!”许承龙面上一阵红,一阵热,原来还真有这么个牌子的车!他早在工地上跟这帮人嬉笑打闹惯了,转念笑道:“只不过我有女朋友了。”——虽然那个女朋友他一直拿捏不住! 保安队长摇摇头,他心中却另有一番算计。这次郑家把宝都押在了这块地上,可如今却出了这么一岔子事,只怕这一大笔投资是要陷在里面了,可千万别影响到自己发工资才好啊! 许承龙可是饿坏了,当即拿起保安队长带来的盒饭,又简单地跟保安队长招呼了几句,这就算交班了。 午饭后的时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这里没有空调,停了工之后,就连一台电风扇都找不到了。 许承龙拖着一把破旧的藤椅,在临时工棚外的一片大树下找到了一块绝佳的荫凉地儿。 躺在藤椅上,许承龙闭目养神,鼻中似乎还残留着之前的那一丝香气,烤肠诱人的香味,另外还有一点儿挥之不去的那位郑大小姐身上的香水味。 “长的倒还可以,就是没什么教养。”许承龙自言自语着:“不过,就算换成是我,在金钱堆里长这么大,难道还能好到哪里去?” 一阵阵徐徐而来的清风,带着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仿若一个年轻女子在他耳边喃喃细语。此时,四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 许承龙不觉有些心猿意马了,他寻思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搞定自己那难缠的女友。想到这里,许承龙不禁脱口而出:“是时候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你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呢!” 许承龙一个激灵,说话的原来是刚才的那个女司机——郑大小姐! “有沟!”许承龙看着郑大小姐趾高气昂地往前走的方向,一骨碌坐了起来,急道:“还挺深的!”他也是之前找树荫的时候才发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草地上多出来一道深沟。 “呸,下流。”郑大小姐激动地捂住了胸口,鄙夷的眼神狠狠地瞪着他,如同一只小猫仇视着她的敌人。只是,她浑然没有发觉危险却在脚下。 说话间,郑大小姐已经迈出了好几步,忽然觉着脚下一空,惊得她“哎哟”一声!这一踏空,等要再收回来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不知是谁挖的排水沟?”许承龙小声地解释着,眼睛却也没闲着:郑大小姐一身低胸连衣裙,半摔半躺地倒在地上,一道雪白粉嫩的沟壑,在树荫下也显得别样的火辣辣了。 “看什么看!”摔在地上,缓了半天都没站起来的郑大小姐,一把抓住了藤椅的椅腿,正企图借力站起来,仰头就碰见了许承龙似笑非笑,还带着些许邪气的眼神。 许承龙察觉到了失态,也坐不住了,恰巧郑大小姐正在用力,他刚一起身,那藤椅顿时失去了压力,就听哎呀一声惊叫,郑大小姐拖着破藤椅就往沟里滚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许承龙也察觉到了不妙,一个虎扑,左手一捞! 结果,郑大小姐的手他是抓到了,但是情急之下,重心不稳,两个人一个拖着一个,一起坠了下去! “你多重?”许承龙问。 “你故意的!”郑大小姐并没有答。 半空中,藤椅卡在了沟壑中间,一边挂着郑大小姐,一边压着许承龙。 两个人面对面,呼吸相闻。 许承龙感叹着郑大小姐深藏不露的体重,郑大小姐却早已惊得满面通红,就连额头上也已经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这不像是排水沟,什么时候塌陷出的地道?或许是古墓之前的遗迹?”许承龙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一连串的想法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 “下面好像很深!”程大小姐没有了之前的威风,牙关似乎都有点打颤了:“你……你会保护我吗?”。 “我说这道沟很深吧!”许承龙颇为感慨地说道:“放心,别……”他正要说别怕!忽然咔嚓一声,卡在沟壑间的老藤椅已然从中断了开来…… “啊……” 两个人还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一股脑儿坠了下去。只留下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在那里荡气回肠。 (3)肥义 “我想起来了!” 许承龙大喝一声,只把边上的季羌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吧?” “我和郑总的女儿一起落了下来,可是怎么不见了她呢?”虽然恢复了一些记忆,但是落下来之后的事情,许承龙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了。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那无限的春光,正如眼前的季羌。许承龙看着季羌惊疑的眼神渐渐清醒了了过来。 只见季羌面色惨淡,纤细的脖颈下,正撑起着两道耸立的锁骨,似乎是在阻挡许承龙往下窥视的目光——之前解开的衣领,偷懒地松垮在一旁,只露出一道令人神魂颠倒的曲线。 许承龙正有意无意地看着,浑然没注意到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人。 终于,放纵游离的目光与季羌愣愣看过来的眼神在半空中再一次遭遇了。四目相对之下,许承龙不免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顿时四下一片寂静,却见季羌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微嗔道:“你可看够了?” “够了……” “够了!” 第一句是许承龙弱到低不可闻的应答声,第二句却是威严雄壮的断喝。 “你们是什么人?”许承龙扭头一看,这四周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的兵甲?季羌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们是赵人……” 许承龙看了看那个站在最前面怒气满面的赵兵首领,心里默默思索道:“赵人,赵肃侯,五十多岁的赵语……唔,总不会是他吧?” 电光火石之间,许承龙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当即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来,赵侯爷是铁了心要把这个祸害带回去了?”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第一句是那赵将的怒吼,第二句却是季羌纤细愤怒的声音。 “如今天下的局势,尊周天子而攘斥强敌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迎娶王姬,只不过是徒增虚名罢了。”许承龙第一次摆出他后世所学的见识,难免心中有些发怵,待他看见那赵将脸上凶横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心里方才有些底:“枪打出头鸟,如今迎娶王姬,岂不成了天下诸侯的眼中钉,肉中刺?” 众人漠然,枪打出头鸟?一个兵士不自觉第看了看手上的长枪,眼中钉、肉中刺?一些兵士不觉窃窃私语,就算这些粗人也觉得许承龙所讲可能确实是有道理。 许承龙更是有了信心:“难道侯爷打算称王?” “一派胡言!”那赵将恶狠狠地说道:“侯爷从来没有称王的打算。”其时正是战国周显王时代,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敢自称为王的诸侯国,只怕是要招致天下诸侯共同兴兵讨伐。 许承龙嘿嘿一笑,道:“既然侯爷无心称王,那你说,你们这回要是迎娶了这么位王姬,是不是带了个祸害回去?” “你找打!”又是一阵异口同声!啪的一下,打在许承龙脸上的却只有季羌的巴掌,那赵将高高举起的手掌却是没有拍下来。 拦住他的是一个更为粗壮的黑髯大汉。那大汉一身布衣,目光锐利,盯着许承龙看了好一会,这才眉头微微一动,说道:“看不出来,先生似乎对这天下的时势另有一番见解,不妨再说说看?” 许承龙不知道这说话的大汉又是什么人,不过好歹有个人能被他唬住了。 “嗯……”许承龙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支队伍,这些赵兵个个衣甲鲜明,唯有之前的赵将服饰最为显眼,当是这支队伍的头领没错,不过这个一身布袍的汉子居然随手就制止了他,看来他的地位也非比一般? 许承龙想到这里便也不敢托大,抱拳问道:“不知这位将军高姓?” “在下赵国迎亲使者肥义,这位是都蔚赵疵。”那黑髯大汉介绍完复又问道:“足下以为赵国迎娶王姬一事又当如何处之?” 战国时期的外交情势变幻莫测,常常因为辩士的一句话便能改变天下局势,肥义深得赵肃侯的器重,他不能不慎重考虑这个能言善辩的年轻人的话语。 许承龙想也不想,接过话头,反问道:“今晚你们是为何事而来?” “废话,王姬跑了啊……”赵疵忍不住说道。 许承龙闻听,忙一抱拳,赞道:“赵疵将军真是智勇双全!”转身拉着季羌说道:“走吧!我们该跑了!” “跑?”季羌这时候摸不清状况,呆滞着迈不开脚步来,毕竟她的脚正疼的厉害。况且,要想逃,也要眼前这队赵兵让开一条道儿才行啊! “王姬出逃!一举多利啊,赵国免去麻烦,还可示弱于天下……”知道言多必失,许承龙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顺手拍了拍拦在前方的赵疵那厚实的胸甲,忽然两眼放光,心中赞道:“这种皮甲后世难得一见,再过上几千年那可是件稀罕的文物啊!” 许承龙满眼的依依不舍,却让赵疵觉得莫名其妙。 终于,许承龙放开了那副皮甲,带着一脸嘻嘻哈哈的模样,忽然一把抱起季羌,就往赵兵人堆里挤。 许承龙挥舞着怀中的王姬,一边挤一边说道:“诸位兵大哥,麻烦让让……谢谢了啊!” 俨然他怀里的季羌已经成了他开路的工具!季羌瞪大了眼睛,就见许承龙硬生生地从赵兵包围之中挤出来一条缝隙! 这里的赵兵都知道,这小子手上抱着的可是如假包换的王姬、周天子的孙女,当今赵侯将要迎娶的女人!没有上官的命令,他们又哪有胆子敢硬拦呢! “足下留步……”那位迎亲使者肥义已是思虑了很久,终于又发话了。 “在下许承龙。”许承龙回首深深一弯腰,算是行了礼,正色道:“肥义先生在赵国大有可为,赵侯不但不会怪责于你,还会更加重用于你啊。” 许承龙倒不是胡乱拍马屁,他可是知道,不仅赵肃侯、他的儿子赵武灵王、甚至孙子赵惠文王都会重用这位肥义。 迎娶周室王姬的主意是赵肃侯的弟弟国相公子成所献。肥义知道如今赵肃侯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迎娶王姬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肥义本不赞成此举,赵侯语在则赵国在,若赵语有所不测,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肥义之前心烦意乱未及细想,如今想来更觉不妥。这个王姬只怕会给赵侯语之子公子赵雍继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人自称姓许,或为许国后人?”肥义想到这里,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许承龙:“如今许国已被楚国灭亡多时……”肥义想着,忽而又摇摇头,自己何尝不是胡人后裔,侯爷既以国士待己,自当以国士报之,这麻烦的王姬还是让她自生自灭吧。 许承龙见肥义默然不语,更不敢多留,忙抱着季羌往远处走去,眼看他们就要走出包围圈,渐行渐远了。所有的赵兵全都直愣愣地看向了肥义和赵疵。 “先生?”赵疵忍不住轻声问道。 肥义只是摆摆手,少顷,他才仰天长舒了一口气。赵疵知道他定是有了打算,忙上前问道:“先生何故如此烦恼?这里荒山僻野,若是不想迎王姬归赵,何不在此将他们尽数诛杀,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嗳,此去沿洛水而上便是魏国国界,本要嫁往赵国的王姬来投,你是魏王你当如何处之?”肥义往许承龙他们远去的方向一指。 赵疵喜道:“若魏国胆敢留下王姬,我赵国大军自然师出有名,到时就算占他几座城池那也不为过吧?” 肥义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迎亲出行之前,主上曾布重兵于魏境以作防御之势。如果此时,以主上亲卫由此突袭,另调边境守军围而攻之,彼时魏人首尾不能兼顾,我们定能取胜!” 赵疵正乐呵呵地听着,很快又不适时宜地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若魏国不收留她,亦或者他们南下去了韩国,怎么办?” “这倒不打紧,既然周王知道王姬出逃,逃往哪里,由他们说出来岂不是更为可信?”经赵疵这一说,肥义不免更审慎起来,当即大袖一挥,说道:“烦请赵将军一路安插人手,务必要使他们前往魏国!” 赵疵见肥义已经有了决断,便不再多问,忙安排了下去。心中想到季羌,忍不住砸吧着嘴:“那倒是便宜了魏国人!” 季羌俏丽的面容没在赵疵脑海里停留多久,他又想到许承龙,那小子之前在自己面前拍打胸甲时,那一脸异常兴奋的神色,让赵疵浑身不自在:“这个年轻人确实古怪的紧!” 战场搏命厮杀的那种场面他可经历太多了,但这种被人惦记着,仿若吃定你的感觉,之前还当真是从未有过! “这个许承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赵疵心里的这个疑问,在逃亡路上的季羌可是当面问出来了:“许承龙,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了?”许承龙看了看前面的山路,此时后面赵人的军队已经不见了踪影。许承龙一听季羌的问题,心里却是百般纠结:“这个问题可怎么说得清楚……” 看着许承龙只言片语之间就打发了赵人迎亲的重臣,季羌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既是感激,又是敬佩,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但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上,与一个陌生男子独身而处,难免会有一种少女天生而来的警觉。 看着一脸警惕的小公主,许承龙含糊地说道:“我之前从一处高地上摔了下来,如今这记忆还是时好时坏的。”不等季羌接话,许承龙突然看着怀中的季羌,笑道:“虽然你不比郑大小姐那么沉,但一直这么抱下去,我也吃不消啊!” 季羌面色一红,愠怏怏地说道:“那你放我下来吧。”心中却暗自揣度,郑大小姐是谁? 许承龙找了一块光滑的青石,把季羌轻轻放了上去,低头看了下她扭伤的脚踝,那只左脚明显高高肿起来一块。 “来!我给你把脚伤治治!”许承龙抬手就来,季羌吓的一躲,满面惊疑:“你当真会治?” “要不我还是回去找肥义,送你去给赵语做夫人吧?”许承龙这一句威胁的话看来倒是起了效果,季羌当即不再躲闪了。 许承龙轻轻点了一下她左脚肿起的地方,就见季羌眉头紧蹙,大吸了一口气,要不是咬着嘴唇,只怕是一声尖叫已经喊出来了。 看来这个位置就是疼的最厉害的地方了。许承龙对比了一下,一把拖过季羌的右脚对着对应的地方就是一阵按压。 “你按我右脚干什么!”季羌俏眉横竖,可是又不敢妄动。 “左病右治,右病左治,上下左右,以痛为俞!”许承龙一边念着,一边煞有其事地说道:“你哪那么多问题?” 季羌一听许承龙念的朗朗上口,听起来倒是颇有玄机,心里疑虑已不再那么重了,她哪里知道这是黄帝内经里记述的按摩要旨。 许承龙一边按压着,知道此时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正好听到前面有些淅淅沥沥的声音,便问道:“前面似乎有水流声,往前过了山头是什么地界?” “大约是魏国吧。” “魏国?” “也可能是韩国。” “……”许承龙此时一脸无语的模样,明显充满了鄙夷之色。 “我可是堂堂王姬,足不出户的嘛,我怎么知道那边是哪里呀。”季羌双眼一翻,这种被轻视的感觉让她很不爽:“不过乳娘说过,沿着洛水而上便是魏国,再经过赵国便是中山国了。” “嘘,前面有人!”许承龙一把止住季羌,下面山路上一对对乌黑发亮的眼睛,在夜色下更像是一群等待进食的野兽。 许承龙发现了山下的眼睛,却没注意到在他们背后早就有两对眼睛在观察着他们。 一个长袖玲珑的白衣少女立在一位鹖冠老者身旁,她似乎对眼前的许承龙更感兴趣。 少女笑道:“凡赌不过三,此一局是舞儿输了,接下来许承龙便要和你心爱的徒儿短兵相接了,咱们就赌一赌,许承龙这次还能不能顺利过关?” 原来刚才遇到肥义、赵疵之时,她曾下赌许承龙过不了赵人一关,已经是输给了老者。鹖冠老者眯着眼睛点点头:“既然舞儿都这么说了,那我这次就押煖儿吧。” “好!”那自称舞儿的少女心中大喜:“你的宝贝徒儿庞煖此刻还在睡大觉嘞!” (4)庞煖 “只怕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了!” 许承龙无奈地一阵苦笑,真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窝。 半山坡上,一大群衣衫破烂,目光焦灼的人,正静寂无声地候在那里!许承龙大概估算了一下,这路上的林子里只怕藏匿着不下四、五百人! “这是哪里闹饥荒了吗?”许承龙看见他们手上拿着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犁地的锄头、砍柴的斧子,还有各种长短不一的棍棒。不免暗暗祈祷:“这些人可不会是这里的山贼吧?” “小子,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头上包着青布,满面胡渣的黑面汉子叉着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看他们衣衫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出人意料的是季羌居然毫不害怕。季羌心想,装备精良的赵兵都不敢拿许承龙怎么样,更何况这些流寇游民呢! “我们是赵人迎亲大使,大队还在后面,我们沿途看着风景,不知不觉就走快了些。敢问壮士,这山可有什么名字?”许承龙装作谈笑自若的样子,心里可不乐观。越是这种流寇越是难以应付,只盼能用赵人的名头压住他们。 黑面汉子哼哼一笑,这小子话语中漏洞百出,当下讥讽道:“这大晚上的带着一大队赵兵到这荒山上看什么风景?” 许承龙暗叫糟糕,真不该说大队还在后面,这反而露怯了啊!要命的是,后面的赵兵应该都已经撤了吧? 一个瘦高的汉子从黑大汉身后闪了出来,肩上扛着一柄黑黝黝的大铁锤,看样子随时都会被压趴下似的。瘦高个儿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许承龙,厉声说道:“难不成你们也是为了周天子的九鼎而来的?” “九鼎?什么九鼎……”许承龙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想之下,恍然大悟,还能有什么九鼎?必定是大禹集九牧之金所铸的九鼎了,相传鼎上镌刻九州之形,是天下王权象征的宝器。 许承龙回过神来,问道:“诸位兄弟要九鼎有什么用?” 瘦高的汉子得意地将肩上的大锤往地上一擂,吐沫横飞地说道:“当今魏王亲口许诺,只要咱大哥把九鼎从王畿里弄出来,就与我大哥平分天下!” “无耻之徒,齐魏两国妄自称王,总是要受天谴的!”季羌怒气汹汹,厉声呵责。倒把一旁的许承龙吓了一跳:“刚才在赵兵面前跟小绵羊一样的小公主,这会功夫是怎么了?” “你……你不害怕么?”许承龙看着面颊泛起红晕的季羌。 那双明媚的双眸也正看着他:“我不怕!你会保护我!”说到最后,季羌又有些没有自信了:“你会保护我的,是吗?” 许承龙淡然一笑,心头一酸,程梦瑶和他跌落下来之前,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她现在人在哪里都还不知道,更遑论保护了。不过,至少眼前这个小姑娘他还能为之尽一份力。 许承龙定下心来一想:“齐魏称王?那是……徐州相王?这可是战国历史上的大事件啊!齐魏两国君主在徐州互相承认对方为王,这才拉开了列国称王争天下的序幕!” 许承龙越来越明白眼下的形势了,不免心里又多了几份信心。 “平分天下?”许承龙乐呵呵地说道:“你大哥心气可够高的啊?” 许承龙看了看那黑面大汉,此人生的魁梧,看来却是没有脑子!那九鼎放在王畿之内,天下诸侯都无人敢取,又岂是他们随便就能得到的。 “怎么的?我大哥天生神勇,又智谋过人!普天之下未逢敌手,就连魏王都敬我大哥三分!”瘦高的汉子撸起了袖袍,心道:“眼前这小子难道敢瞧不起咱大哥?” “诸位志向远大,在这乱世之中图谋天下,实在是让人佩服,佩服啊!”许承龙见状忙作揖称赞:“想必一定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之英才啊!” “那是!”瘦高汉子一脸得意之色,忽然沉声问道:“你们赵人是不是也想打九鼎的主意?” “不错。”许承龙果断地应道:“你大哥那么厉害,我家赵侯爷那也不弱啊!” 没想到许承龙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人群顿时一阵躁动。许承龙见状,话锋一转,又道:“想要九鼎的人可多啦,比如春秋霸主楚庄王也曾问鼎于周,然而被周大夫一句话就给打发了,如今我就代表赵国跟你们辩上一辩,如果你们能把我的问题全答上来,那我们赵国甘愿退出,不再争夺九鼎!” “哦?”瘦高的汉子显然不知道楚庄王问鼎的事,听了许承龙的说辞,一扭头看了一眼边上的黑面大汉。那大汉点头说道:“你倒是问问看!” 这伙人潜伏在这处荒山之上多时了,先前也已经发现有一队搜山的赵兵,这才慌忙集结起来,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对方动手,如今既然可以不动武就能让赵人退出争夺,他们当然愿意一试了,况且要是耍赖起来,只要杀人灭口就完事了。 许承龙心里早已想好了几道历史考题,略一沉吟,便道:“我问你,周景王九年,最早公布成文法的是哪个诸侯国?是魏国,还是其它诸侯国?”许承龙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只顾偷笑。 “应该是魏国吧。”瘦高汉子看着许承龙追问的目光,一边试着回答,一边小声嘀咕:“什么叫成文法?” “错!是郑国!不过它已经亡了!”许承龙也不管对方明不明白,接着问道:“为了振兴一国,变法图强,而著《法经》的李悝,你知道他是不是在郑国推行的新政?” “那八成肯定是了!”瘦汉子一脸自信地答道。 “蠢材!”黑面汉子一顿怒骂,魏国李悝变法你都不知道,还算是魏人么! “错!那是魏国!”许承龙嘿嘿一乐,这道送分题都答不上来啊,看来是高估你们了!许承龙故意叹了口气,又道:“三家分晋,你知道是哪三家吗?” “这个我知道,魏、韩、赵!”瘦汉子忙喜滋滋地抢答道,话刚说完,那瘦汉子随即便觉不对,怒道:“哎呀!你小子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许承龙有言在先,全答对赵国才退出争夺,这第一题他就必定答不上来,后面的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许承龙摇手而笑,道:“不敢不敢,不知你们大哥是谁?比郑子产如何,比魏文侯又如何?” “我家大哥庞煖!此刻他还在睡觉,等他来了,你的这些问题肯定难不倒他!”黑面汉子终于发话了。 “原来他并不是大哥!”许承龙心里倒有些意外:“庞煖?这名字倒是有点熟悉?”一时间,他也想不起这庞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物,不过总觉得在哪里曾经看到过。 许承龙正琢磨着,隐约听到身后似有女子长叹了一声,正要回头去看,却见对面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 “大哥来了!”许承龙寻声看去,就见众人簇拥着一个面容俊秀的青衣少年,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就连季羌也觉得眼前一亮,看这领头的年轻人,犹如野鹤之于鸡群。 “大哥,这小子是赵人!” “他们也是来打九鼎主意的!” 众人一阵喧闹,那年轻人点点头,一抬手,顿时,众人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庞煖?”许承龙心里却是吃惊不小,能把这群看似乌合之众的家伙们训的服服帖帖的,那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既然问题没答上来,九鼎我们就不去争了。”叫庞煖的少年的第一句话,就让许承龙吃了一惊:“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接下来,许承龙本想引着他们去跟赵人火拼,好趁乱逃脱的。他哪里知道,庞煖正为这帮兄弟们吵着要去抢九鼎建功立业而一筹莫展呢。此时庞煖正好借机下台,不用再去抢什么九鼎了,一时心情大好,乐道:“我也给足下出一道题目。” 庞煖回首往山下一指:“前面有一条岔路,分别是下山的两条小道。我和剧辛各在其中一条小道等你,如果还让我遇见,那我就杀了你。” 庞煖又一指那黑面大汉:“如果你遇到的是剧辛,那你们就可以下山了。”庞煖正说着,那一对人畜无害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顿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当然,如果你们试图走其他的路,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别上当,遇到他是死,若是遇到这黑脸的汉子,他怕他大哥失了面子,到时一样会杀了我们!”季羌生怕许承龙答应下来,这可是赌命之题啊,忙出言反对。 许承龙只是望着庞煖苦笑,对方看来已经探知赵兵下山了,自然是有恃无恐。这时候犹如猫戏耗子一般。看来,就算自己不想玩也要赔他们玩下去了。 许承龙硬着头皮说道:“庞兄一言九鼎,你们先请,我们随后就到!” 庞煖见许承龙答应了下来,也不多说,一挥手,手下众人当即有条不紊地跟着他往山下撤去。 许承龙一脸沮丧,他哪里知道刚才他说了一句一言九鼎,已经把这个成语的创作权给捞到手里了。 庞煖本是魏国落魄贵族,在庞涓为魏惠王效力之时,庞氏在魏国声名显赫。但是马陵一战,庞涓身死,庞氏在魏国便颓废下来,此后庞煖便肩负了族人之望,以图再次振兴,却被魏王打发到这荒山野岭之地图谋窃取九鼎。 庞煖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一愣,他在魏国颇不得志,许承龙这一言九鼎的评价,那可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中听的赞美啊! 此时,庞煖心里已经对许承龙产生了好感,心思也不免活络起来:“此人机变而又不畏生死,看来如今赵国人才辈出啊!” 看着庞煖远去的背影,许承龙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们分头走,总能活一个下来。” 季羌一脸坚决,一口回绝道:“这样不行,要走一起走,独活又有什么意思?”说完,忽而面色一红,又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活了一个人下来,也算是庞煖那小子赢了,我可不想让他那么得意!” “嘻嘻,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刚才所说乃是下策,我还有中策一条。”许承龙见季羌似是对他颇为不舍,心中一喜,反而忘了危机,临时兴起,计上心来:“我在前面先行,如果是死路,我便大喊,你就回头走另一条路。这样一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两人一起活;运气不好的话也能活一个。” 季羌一听,如此还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忙摇着头追问道:“不好不好,那上策呢?” “对啊,有中策就应该有上策啊!”许承龙心里一阵叫苦,他这随口一说,可不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么! (5)命悬一线 “咦?你的脚看起来没事了?” 许承龙一时还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计策,却见季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 “嗯?”季羌自己也愣了一下,忙试着一走,还真的没那么疼痛了!季羌细细一看,左脚的淤肿明显消了许多,只是右脚看上去也有些青肿,大概是被许承龙按压了太久的缘故。 “你可真是……”季羌看着大为好转的伤脚,忽然两眼放光,脸上满是欣喜:“若是周朝有你这样的能人异士辅佐,或许还能恢复生机!” 许承龙哑然失笑,周王朝早已日暮西山,他又哪有什么本事可以起死回生呢!忽然间,许承龙心头一动,道:“王姬若是信的过我的话,不如由你在前面开路?” 许承龙看着季羌,季羌也看着许承龙:“如果遇上庞煖,还请王姬折断枝头以为信号!”许承龙说着,随手折下了一根路边枝头的细枝,捏在手心里把玩起来。 “好!”季羌一咬牙,当即选了往北的岔道走了下去。心里却是莫名的安心,因为她知道许承龙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 “他会保护我的!”季羌默默给自己打气,隐约间听见许承龙在她身后细声嘀咕:“这个庞煖看起来应当不是个坏人。” 季羌没走多久,忽然一惊,前面一段开阔的地方,庞煖正带着一队人侯在那里。 “说庞煖,庞煖那小子还真在这条路上!”季羌心里不免暗自叫苦,一把折下身边的一根树枝,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庞大将军你好,我们家先生已经从另一条道,下山了!” 这句话倒是季羌的即兴发挥。 “哦?看来天意如此。”庞煖一拍手:“我不会为难姑娘。” 在他身后,众人已经让开了一条道。季羌一皱眉,嘟囔道:“看来真如先生所说,你这人说话算数,倒也不算太坏。” 前面都如许承龙所料,他有那么多人布在这山头之上,不管他们选哪条道,庞煖必定在前面等着他们,只要许承龙尚未跟他碰面,单是季羌一个人的话,他应该不会下杀手。 “喂,小姑娘,我大哥答应不杀你,可没说让兄弟们也放过你吧?”一个黑影从人群里闪了出来,正是那个扛锤的瘦子! “呸,庞煖,你说话不算数!”季羌怒目而视。此时,斜月未落,旭日已升,天边一抹红晕,更让威风凛凛的小公主显得别致动人。 “我哪句话食言了?”庞煖少有地微微一笑。 “你说见到许承龙你就杀了他……”季羌说着,自己先是一愣,这庞煖可没说遇到自己就放了我呀?季羌当即沉住气,面色一冷:“所以你该放了我!” 这毫无逻辑可言的话语,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出了她的慌张。但庞煖却不点破,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先前没承诺过要放你,只是说我自己不会为难你。虽然你现在遇到了危险,但我也没承诺要救你吧?” “你……你想怎么样?”季羌不免心头一寒,那瘦子已经仍下了那柄骇人的大锤,坏笑着走过来了。 “你赢了,我许承龙在这里。”小道那头,断枝之下,站着的不正是许承龙么。 “很好。”庞煖放心了。 “若是你们分道而行,她能活下去。”庞煖看着许承龙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淡淡地说道。 “这我知道。”这份冷静许承龙自己都难以相信,“你会保护我的!”这句话将像一道魔咒,激起了他的斗志。 庞煖抓过一片飘落的树叶,揉在手心,用力一捏,道:“你堂堂男子,居然让女人在前面探路……” “我知道你不会杀她。”不等他说完,许承龙抢先答道。 “不错,但是在你认输之前,她免不了要留下来。” “是啊,我输了。” “那拿命来吧。” 两人一问一答,似乎生死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而已。 “现在我们是一比一打成平手,如果你要这样取我性命,我也无话可说,你动手吧。”许承龙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庞煖一挥手,顿时天空飘散起无数枯叶的碎片,那双手已熟练地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季羌看在眼里,急骂道:“庞煖,你无耻!” 噌的一声,剑已出鞘。庞煖看也没看季羌,对着许承龙问道:“似乎你不服气?” “论智谋和武艺,一对一,你确实不如我。”许承龙特意加重了语气,危难时刻,只有兵行险招了! “好自信,我就中你一次激将之计。说吧,下一局,你要出什么题?”庞煖将本来已经抽出的半截的长剑又推回到了剑匣之内。 那边季羌听庞煖说完这句话,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 “比力气。”许承龙话音一落,季羌一口气尚未吐完,顿时一呛,胸口翻滚,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整个人都懵了。 “哈哈哈……”本来一片寂静,全神聆听的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咱们既然是为了九鼎而起,那么谁的力气大谁搬走,这不是很自然的么?”许承龙却不以为意。 “好,不过有言在先,既然你对比力气有信心,那么具体的比试内容由我定。”庞煖一拍手,大表赞同,忽然抬手一拉,拖起许承龙就走:“走!我们去那边的树林里!” “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就能比……”许承龙开始有些慌乱了,急道:“我们比谁能举起重物……或者比谁能拉动十辆马车?要么比谁跑的快……” 许承龙一大堆提议还没说完,已经被庞煖一把拽进了树林里。他提议比力气什么的,无非是想利用杠杠原理、或者运用滑轮什么的以巧取胜,但是庞煖根本不听他说! 林间的晨风,开始轻轻的吹了起来,季羌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心里不免想起之前乳娘为她此番出行作的占卜:“下坎上离,水火不济。若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季羌摸着手腕上系着的白狐手链,口中默默祷告:“祝君勇武得胜,凯旋而归!” 晨光昭华,盈盈而立。瘦高个儿看着这晨风中的可人儿,在如狼似虎般的环伺下,虔诚祷告,不免自惭形秽。 之前听许承龙说了那一连串的比试项目,看来他对比力气倒是很有信心?不过看庞煖跟放风筝一样拉着他飘进了林子里,这许承龙又完全不像是孔武有力的样子。 季羌一会儿宽慰着自己,一会儿又忧心忡忡,却久久不见许承龙出来。徒然间,林中一下飞出好几只受惊的小鸟,季羌顿时想冲进去一看究竟。 边上的瘦高个儿冷笑道:“这是男人之间的比试,难道你是信不过他?” 季羌只是木然不语,现在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跟他争辩。这世间如果有办法可以让时间变长的话,那就是等待了。这种无力的等待,让现在的每一刻都显得那么漫长。 幸好这个等待实际消耗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季羌纠结的这会儿功夫,那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许承龙有些沮丧,庞煖却是兴高采烈。 “小妮子,嘿嘿!看来你那相好的,已经是输了。”瘦高个儿越发开心了。 要是在往常,季羌肯定要骂上一句:“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之类的话。不过,现在只有满满一汪清澈的泪水在她眼眶里转悠,这里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报着一线希望,他,许承龙没有输! 庞煖来到了众人面前,很快又恢复了一脸肃穆。庞煖双手一举,大家都知道他这是要宣布比试的结果了,全部屏气凝神,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 “我和许兄斗力的结果是。”庞煖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一字一字地朗声说道:“他赢了!” “啊……”众人一阵喧嚣,不可能吧?自从他们追随庞煖以来,他可是未尝一败啊! “许承龙?”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许承龙也看到了季羌眼里闪烁着的晶莹的光。 “嗯。”许承龙还是那种落魄的样子,低声应了一下。 “你就这么想去死吗?赢了你摆一副死相?你知道吗?你知道人家担心死了吗?呜呜……”汩汩的泪水,已然决堤而出了。 “别……别哭了。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那你哄我!” “……哦!”许承龙会错了意,忙道:“是我不对,你别哭了好吗?” 季羌一愣,噗哧一笑:“我说你之前一副悲戚的样子哄骗我,没让你……”说到这里,两人脸上都是微微一红。季羌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得转口说道:“许承龙,没想到你这么能耐,斗智斗力全都不落下风。” “哎……”许承龙只是摇头叹气。 “怎么?赢的很惊险?还是?”季羌问到这里,不禁紧张地上下打量起许承龙,难道他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 “确实,只是差了那么点距离……”许承龙捏起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大概也就两、三厘米的样子。 “你,你们比剑了?”季羌一脸惊异,明明现在已经有了结果,许承龙也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的心却又再一次跳的厉害起来。 “哦,不不不……是一场很文雅的比赛……” “到底比了什么?”季羌一时倒是真想不出来他们比了什么。 “我说了,你不许笑。” “嗯?”季羌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我们比谁尿的远,结果是我稍微赢了那么一点点……” “噗……”季羌撑红了的脸,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大声笑了出来,突然她好奇地一回头,看向庞煖,后面庞煖也正愣愣地看向她这边。 季羌心头一动,忙问许承龙道:“既然你赢了,为什么还没精打采的?” “哎……表面上是我赢了,但是那方面我却输了。” “嗯?” “就是……那个……我还是个处男……” “处男?” “就是还没跟女孩子……所以尿的远些!”许承龙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啪啪啪?sex?恐怕这么说出来她问的更多吧? “哦……”季羌却善解人意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季羌弄明白了输赢的大致原因,尾随而来的鹖冠老者和叫舞儿的少女还没明白其中的缘由。 鹖冠老者首先奇道:“若不是担心贸然跟进去会被煖儿发现,还真该进去瞧瞧!” “祖师爷爷常说鹖冠伯伯悟阴阳纵横之术,参儒道名法之学,又擅长兵家克敌制胜之谋略,是天下唯一可与我墨家匹敌的人物。只是如今教出来的徒儿却不敌这样一个无名小子,啧啧……”舞儿虽然也不明就里,不过所幸是她赢了这局,不免砸吧着嘴,摇头晃脑地点评了一番。 “呵呵,大同之道,殊途同归。墨家乃世之显学,田俅子本是务实之人,如今却收了你这样的关门弟子。”鹖冠老者抚须一笑,道:“我看你跟墨家之学格格不入,不如也同我学道如何?” “不行不行,弃墨者之道,乃舍本逐末之举。舞儿以墨为姓,矢志不移。”她自称墨舞,一边连连摇手,一边狡黠地一笑:“鹖冠伯伯要是有兴致,我们还可以再拿这个许承龙打打赌?” “那倒也是有趣!”鹖冠老者看着许承龙所去的方向,不禁眉头一动,停下脚步,对墨舞说道:“不过前面是采薇宗的所在,我们还是在外面静观其变吧!” 墨舞顺着鹖冠老者的目光,就见一道清影闪入远处一片桃林之中,点头道:“难怪此人有如此本领,一路跟随而来,竟然连庞煖都未能发觉他。” 鹖冠老者见她神色微动,不觉抚须一笑:“只怕他不是煖儿对手,倒是舞儿的对手嘞!” 墨舞眉头一蹙,忽而容颜舒展:“真看不出来,他竟然也是个女孩儿?” 鹖冠老者哈哈一笑:“是了,当今世上单论武艺能与舞儿一比的,大概只有此人!” (6)踮屣之舞 朦胧的青山,影影绰绰,就像一个正在梳洗的少女,裹着那一层轻纱般的晨雾。这一处的风景如画如梦,让人不免心神荡漾。 山脚下,一袭古色古香的少女,便是这副画卷最好的注解。而许承龙恍然如梦,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已经出现了些问题。不仅忘记了摔下来之后的记忆,一些儿时往事也变得迷迷糊糊了。 季羌脚上有伤,许承龙也无心赶路,两个人似乎都各有心思,一前一后在山脚下缓缓前行。 “先生为何夜宿在荒山之上?”季羌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许承龙搭讪,问题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身在战国时代的事实多少让许承龙有些兴奋,他多次被打回的研究生论文难道要因此而震惊世界?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又困又饿,眼前还有个逃婚的公主,这接下来可怎么办呢? “先生?”季羌见许承龙久久没有应声,又轻轻唤了一声。 为何?我也想知道为何啊!许承龙心里一团浆糊,随口答道:“哎,现在诸侯纷争,在哪里不都一样么!” “那先生游学在外,许久未曾回家了吧?”季羌在前面幽幽地走着,忽然一回头,出神地看着许承龙问道。 她还一直以为许承龙是中山国人呢,季羌心里暗自神往,不知中山国的风俗如何? 要说现在离家那可是真远,隔着几千年呢!许承龙被她盯的心头发慌,讪笑道:“啊?算是吧。” “今日多谢先生一路庇护,先生与那庞煖进了林中之后,季羌既是担忧又是愧疚。”看着季羌紧张的神色和起伏不定的胸脯,许承龙回想起来也不免心有余悸:“我也以为我要挂了。” “挂了?先生此言何意?”季羌早就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说起话来一直怪怪的。 “啊……那个挂了就是死了的意思。”许承龙心中暗苦,这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一点了。 许承龙看了一眼季羌,她倒是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幸好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许承龙心里又是一阵忐忑:“这位公主大人是怎么了,之前还大大咧咧、高高在上的,怎么一下子这么客气起来了?” “先生久别在外,想必家中的妻儿甚是挂念吧?不如……”季羌说着,看了一眼许承龙的神色,试着问道:“我们就往先生家去?” “啊?”许承龙忙摇手不迭:“我孤家寡人一个,说好听点叫四海为家,说含蓄点那叫无家可归……” “孤家寡人?四海为家?无家可归?妙哉,奇哉!”一条小道旁,一个布衣老者踏步而出,连连赞叹:“看不出阁下年纪轻轻,言语却极为精辟啊!” “老丈见笑了。”许承龙被他这一夸,差点就不敢再说话了。 老者神色祥和,颔首说道:“看两位风尘仆仆,不如到舍下稍作歇息?” 季羌大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们可正愁没地方落脚呢! 许承龙也是欣喜万分,问道:“老丈隐居仙山,不知高姓?” “山野之人谈何高姓,只不过耕稼自足,以避乱世罢了。”老者乐呵呵地一笑,一边捋须谦逊而谈,一边在前引路:“老叟智柯,曾学于神农之许行又喜好奇谈轶事,只怕今日闻先生之言,当三月不知肉味矣!” “唉,别提肉了,老丈可有什么吃的。这一宿下来,忽然觉着饿的很。”许承龙一听智柯二字,并非是什么留名史册的人物,当即心头放松了不少。 “有的有的,两位请随我来。”智柯忙在前面引路,行不数步,便是一丛桃林。其间小道错综复杂犹如迷宫一般。幸而老者步履缓慢,否则只怕许承龙和季羌就迷失在这儿了。 不多时,想是到了山谷之中,一层层薄雾团团盘桓,空气中也是一阵阵湿润的气息,隐隐有山泉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传来。 “两位,前面便是寒舍。”老者往前一指,一座别致素雅的茅屋小院便跃然眼前。只见四周郁郁葱葱,花草繁茂,其后更有一簇簇小屋围绕,俨然一个小村落。 “难怪老丈说耕稼自足了,在这清雅之地,当真是与世隔绝,若不自耕自种,只怕是要饿死了。” “瞧你这饿鬼!”季羌偷眼看着许承龙捧腹的模样,知他这是在旁敲侧击,不觉揶揄道。 季羌话音刚落,岂料自己的腹中不适时宜地跟着一阵咕咕声响,大家不免相视一笑,她也是饿了。 “两位请屋内稍坐,容我去后厨备些饭菜来。”穿过小院,推开木门,便是一间厅房。 “多谢老丈了。”许承龙一边学着季羌的样子,席地而坐,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智柯进了里屋,季羌正要跟他打趣,忽然,砰的一声,木门被推了开来。 “爷,贼子防御极严,又从山上掳了个奇装异服的姑娘,彻夜灯火通明,我未能得手!”从门口闯进来的是一个裹着头巾的劲装小子,腰间还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一阵连珠炮似的话语,吓得许承龙和季羌一下子又都站了起来。 “智隐!你又这么鲁莽,家里可有客人呢!”老者在里间呵斥了一声,微微颤颤地端了两个瓦盆就出来了。 “哦,爷爷。”被他唤作智隐的年轻人忙低下了头,乖巧地接过瓦盆,送到了许承龙他们面前的长几上。 “两位,饭食粗简,还请将就些。”老者气色祥和,靠着他们便坐了下来:“平日里少有来客,让你们见笑了。” 许承龙的注意力却在那智隐身上,看他身形虽极为单薄,但动作却灵活的很。只见他脚下一动,已是过去关上了木门,旋即又回到了他们跟前。动作之迅捷当真是匪夷所思。 “两位不要客气,咦?快请坐呀?”智隐也乐呵呵地招呼着许承龙和季羌。 许承龙和季羌趁机交换了下眼神,这爷儿俩难保不是坏人啊!两人现在虽然腹中空空,却是谁也不敢下口吃饭,当即只有陪着笑脸坐了下来。 “许承龙,你睡在咱山上的茅屋里也没这么蹑手蹑脚的呀。”那叫智隐的一阵憨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许承龙心中又是一惊。 “你逢人便说,我想不记得也难啊。”智隐若无其事的回答,让许承龙更为担忧,难道之前这家伙一直跟着我们?这样一来,季羌乃是王姬之事,他岂不是全都知道了? 就听智隐对智柯说道:“这位许兄当真神通广大,也不知什么时候躲到咱们山上打猎的那间茅屋里的,居然酣睡不醒。外面赵人乱哄哄地抬走一个奇装异服的女子他都不知道。”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许承龙心头一惊,难道是郑大小姐? “那女子的服饰我可是从未见过,其用料之精美,却非麻丝布帛之类所制。尤以脚上那一双红色的短靴殊为奇怪!”智隐说到这里忙比划着:“脚跟儿留有这么长一条尖尖的桩儿,却不知道如何走路?” 他边说边比划,正愁说不清楚呢!许承龙却是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高跟鞋!”,心知这被掳走的女子必定是郑大小姐无疑了! 一时间三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许承龙忙解释道:“啊,其实我们是从赵营里逃出来的踮屣舞者,那鞋子是练舞所用的。” 许承龙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急中生智的含义。脑中之前还是一阵混混沌沌,就在刚才一急之间,忽然有如电击,便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海之中,紧跟着又有什么东西消散于无形之外了。 许承龙大吸了一口气,一一理清了脑中的思绪。就听智柯说道:“数十年前,老朽也曾听闻赵国邯郸有舞女鼓瑟弹弦作踮屣之舞,当为天下一绝。” “正是如此!”不知为何,许承龙脑中现出一段关于踮屣之舞的记忆,却又不知是在哪里看到过,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所谓踮屣之舞就是抬起脚跟用脚尖着地旋转飞舞,故而平日里就用那种高跟鞋练习舞技。” “哦……” 看着大家都被糊弄了过去,许承龙自己反而有些奇怪,这不就跟现代的芭蕾舞差不多了么,我怎么会记得这些奇怪的东西? 许承龙正琢磨着,忽然眼前一阵光亮。原来是智隐正在那里踮着脚尖比划着,他那身形一动,腰间的宝剑正巧反射了一缕清晨的阳光,所以明亮刺眼。 “你这是……残剑?”许承龙看着那柄宝剑,不觉脱口而出,脑中又涌起了一段记忆。 “咦?你怎么知道?”智隐警觉地一摸腰间宝剑的剑柄,剑柄贴身的一侧用楚篆刻着的“残”字他应当看不见才是啊? “我们姐弟二人正是追寻着这段事迹而来的。”许承龙嘿嘿直笑,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只觉冷汗直冒,这故事可怎么往下编啊! 许承龙话锋一转,急切地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人把我姐姐带走了?” “那人是你姐姐啊?”智隐上下打量了一下许承龙,他这一身行头,也是奇怪的很,不过若是舞者服饰倒也说得过去。 智隐心里不觉已经信了几分,便接着说道:“是赵人迎亲的大臣之一,好像是叫……”智隐说着,沉吟苦思,忽然拍手叫道:“对,我想起来了,是给一个叫吴广的带走了。” 吴广?这可是个比较大众的人名啊!许承龙自知记不起史册文献中是否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你姐姐可不乐观,好像一直昏迷不醒的样子。”智隐只道他在担心姐姐,低声提醒着,又道:“不过看赵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应当不会加害于她。” 许承龙摇头苦笑,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郑大小姐颤栗的期盼:“你会保护我吗?”,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许承龙正想拉回记忆,忽然脑中一阵清明,对于残剑的来历,他已经有了头绪,不觉坦言道:“之所以知道你这柄剑叫残剑,我得先讲个故事。” “咕……咕……”众人正满心期待着,季羌尴尬地一笑,这几天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吃饭,如今逃出生天,这肚子开始严重抗议了。 “边吃边说……”许承龙也横下了心,是福是祸,就听天由命吧! 季羌仿佛是得了赦令,扒拉着就吃了起来,许承龙也吃了一口,这瓦盆里米面做成的糊糊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昔日干将、莫邪还有祖师裴九求师于铸剑大师欧冶子,三人一起研习铸剑之术。学艺数载,莫邪与裴九均钟情于干将,可男女情爱之事本来就剪不断,理还乱!欧冶子便出一计,让他们三人各铸一剑,以剑试情。” “妙哉,剪不断,理还乱!”智柯抚掌颔首,言毕忙致歉道:“恕罪恕罪,许先生请继续。” 许承龙忙摆手还礼,又道:“铸成之日,三人试剑,欧冶子先以干将所铸之剑击莫邪之剑,只听一阵龙吟虎啸之声后……” “怎么样了?”季羌揪着心,脱口就问。 智隐性急也跟着催道:“你快接着说!” “两柄宝剑均毫发无损!”许承龙笑了一笑,接着说道:“欧冶子又以干将之剑击裴九之剑,金石之声后,裴九之剑的剑刃已然折损出一道切口。顿时裴九泪流满面,是她输了。” 许承龙说完,顿了一顿,季羌正想出口再问,却被智隐冒火的眼神给深深压了回去。 “于是裴九眼看着干将与莫邪成婚下山而去。”许承龙又吃了一大口,这才说道:“临别前干将和莫邪皆将自己所铸造的出师之剑赠于了裴九。” “待他们走后,裴九心有不甘,夜不能寐。于是又取出干将之剑,再击自己所铸之剑,这一回,两剑皆毫发无损!” “咦,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做了手脚?”智隐喜好宝剑,此时也顾不上别人的神色了,又催道:“你快说,别慢吞吞的!” “惊异之下,裴九忙又试了几次,裴九剑依旧无恙,于是裴九心念一动,又换了那破损的刃面再击,果不其然,裴九剑的那一面锋刃再次被切出了一道缺口!” “当真是怪事!”智隐小声嘀咕着,就听许承龙又道:“为何自己所铸的宝剑,一边锋刃强于另一边呢?裴九百思不得其解,一夜之间不停斩击试剑,待到天亮之时,忽然哐当一声!” “你又怎么了!”许承龙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看得智隐有些作恼了,许承龙心里却是一阵暗笑,不慌不忙地吃了一大口,这才说道:“干将所铸造的宝剑竟然寸寸碎断,而裴九剑除了那一边锋刃有许多细微的切口之外,丝毫没有断裂的痕迹!” 听到这里智隐已经没脾气了,配合地问道:“再接下来呢?” “裴九大为惊讶,又以莫邪所铸之剑再试,结果仍跟干将之剑一样。天渐渐黑了,莫邪剑也终于断裂了。” “裴九放声大笑,看来自己所铸之剑,并非不如干将和莫邪。转念又一看地上,断裂的两柄宝剑,竟然连碎裂的片数也一样多!裴九当即嚎啕大哭,心中惭愧,他们二人心意想通,看来自己爱铸剑胜过爱干将啊!” 众人听到这里,一阵唏嘘。 许承龙接着讲道:“哭完之后,裴九心神俱疲,以手拭泪之时,忽然一阵刺痛,原来是手上不小心被划伤了。目光所至,一道轻微的疤痕让裴九顿时大悟:原来之前锻炼宝剑之时,太过专注,手腕不小心被划伤过,自己却未曾注意到!应该就是那时,有一滴血混入到了剑炉之中,将所有的杂质沉淀到了这一侧剑刃之上,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情形。” 智隐问道:“后来那柄剑呢?裴九呢?” “那柄剑我不知道,不过后来裴九隐居山野,又用干将和莫邪的断剑重新锻造成了一柄残剑,便是智隐兄,你身上这柄了。” “原来这把剑还有这样的故事!”智隐摩挲了一下残剑,神思悠然。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裴九后来怎么样了?”比起宝剑,季羌更想知道裴九的结局。 “后来裴九听说干将莫邪因为帮楚王铸剑身死,便再次出山,帮助他们的儿子报了仇,再之后便隐居到了赵国。此后,裴九便定居在了赵国,却不再铸剑,反而创作出了踮屣之舞。所以我们称她为师祖了。”许承龙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故事就这么多啦!” “哎呀,这当真是天下奇谈,迟暮老朽之人尚能听到这样的奇闻异事,我要记述下来。”智柯全神贯注地听完,一拍案几转身就往内室里奔去,俨然似年轻了许多岁。 米面糊糊早就吃完了,许承龙意犹未尽,舔了又舔,心中暗自揣测:“这老爷子这么爱记述这些八卦故事,难道他就是诸子百家中的小说家?” (7)采薇宗 “宗主,这许承龙甚是奇怪。不过刚才试探之下,他似乎确实不是赵语安排的人。” 这是一间密室,说话的是智隐,此时的他稳重老练,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俩都睡着了?”智柯头也不抬,在一片竹简上飞快地记着些什么。 “是,宗主请放心,这一夜他们都未曾安宁过,此时睡下,不到天黑应该是不会醒来了。” “嗯,这一次门下弟子倾巢而出,可容不得半点大意。”智柯写完一片竹简,拿起来仔细地又看了一遍。 智柯所学颇杂,各家的学术名著也多有收集,更是爱好收集各种传闻逸事,他刚才所记述的正是今日许承龙所讲的故事。 其先祖乃是晋国智氏智襄子,当年智襄子连合韩魏进攻赵氏,结果在最后关头韩魏害怕智氏灭赵之后,便会吞并韩魏,因而暗中又同赵氏结盟,最终里应外合灭了智氏,由此形成三家分晋的局面。 当时被逼入绝境的赵氏首领赵襄子深恨智襄子,获胜之后便取其首级制成了酒器,称为首爵,以解心头之怒,如今这首爵还一直留存在赵国邯郸城中。 而智襄子的嫡子智颜从此流亡在郑国,他散尽千金,一心复仇,又恐被郑国所不容,便暗中创立了采薇宗。岂料不久之后,郑国就为韩国所灭,智氏暗中积蓄的力量再次被打的七零八落,又经几代传承这才逐渐隐匿下来。 智柯就是这一代采薇宗的宗主,而智隐则是他收养的一个孤儿,如今采薇宗的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只是当年的智氏仇人如今早已不在人世,后世传人亦无心无力再起报仇之念,只求取回首爵,告慰先祖。 “先将此二人困在这里,静待时机吧。”智柯心满意得地收起了竹简,抬头问道:“追踪过来的赵人可都处理好了?” 智隐答道:“全都料理干净了。” “嗯,这次赵语发兵黄城,又借迎娶王姬之名,带着一众人马偷袭魏之中牟,其势直逼大梁,看来是要一击制胜了。”智柯捋着胡须站了起来,皱眉道:“只不过,如今被你我这一阻,魏人早有了戒备,他这次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这赵语机警的很,先前一点消息也没透出来,若能早些准备,定可将他劫了下来!”智隐恨恨地说着,又不解地问道:“宗主,为何我们不直接以王姬为质与赵语交换首爵呢?” “赵语此行最不重要的便是迎娶王姬。以他的性格,用王姬换你我的头颅,或许他还能勾起一些兴趣。智柯一阵苦笑,摆了摆手,又道:“其他还有什么消息么?” 智隐忙道:“齐楚之战,齐国领兵之将乃是申缚,眼下已有败象。” 智柯一边听着,一边在密室中踱着步子。思虑一番之后,智柯说道:“齐国未用田盼,此败在所难免,看来新败之后,齐魏联盟已成定局了。” “如此一来,赵国恐怕难以抵挡!”智隐点头问道:“到时我们要再追查首爵的下落,可就更难了?” “三家分晋已有多年,如今的局面,倒不用担心韩赵,有楚国在一旁帮衬着,应当无虞。”智柯思虑道:“让我奇怪的是赵语这一次奇袭,就连公子成、肥义这样的重臣都隐瞒了下来,不知又有什么目的?” 智柯语气越说越低,慢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转而说道:“此事不宜再拖,你速去传信采薇宗的弟子,务必要劝魏王献阴晋于秦,方可集全力以解黄城之围。同时遣人劝楚王得胜之后,即行退兵。如此一来,魏国全力反击,齐国又虎视眈眈,赵语必然退兵。” 智隐接过令牌,心中觉得不妥,又道:“楚王对助成齐、魏相互称王的齐相田婴十分恼恨,恐怕齐国不驱逐田婴,楚国不会轻易退兵?” “齐国为何会有此败?皆因田婴排挤田盼之故,若赶走田婴,以田盼为相。田盼必然伐楚,那么楚王还要逼迫田婴么?”智柯一一分析着,抚须而笑道:“此事可使张丑说之。我们只要在此做好准备静候赵语撤兵归来即可!” 两人商议许久,已是日落时分。智隐领命而去,刚从密室中出来,就见园中长亭之下,季羌正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许承龙的房门。智隐摇头笑道:“这个王姬看来是迷上姓许的小子了”。 许承龙此刻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梦境之中就觉有一团烟雾弥漫着,四周挂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瓶子,每个瓶子里都或多或少地装着一些液体。 许承龙正待仔细察看,忽然一惊。就见一只身型玲珑的白狐拖曳着好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藏匿在迷雾之中,似乎正在一个个地观察着那些瓶子,又不时弄的叮咚作响。 那白狐的每一条尾巴上又有不同纹路的花纹,许承龙细细一数,应该是有九条之多。 “你是谁?”九尾白狐似是闻到了许承龙的气息,回首看着许承龙问道。 “我是许承龙?”许承龙一愣,这似乎是个有意思的梦境:“你又是谁?” “原来这一世是叫许承龙。”九尾白狐搔搔脑袋:“不对啊,战国的这段史录不是已经完成了么?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许承龙隐隐觉得在哪里有见过这只九尾白狐。 “看来是出错啦。”九尾白狐尖叫着,手中正捧着几个小瓶儿,哆嗦不已:“你调出的战国史录正在覆盖之前的记忆!不过按道理不会超负荷才对啊?” 九尾白狐像是在跟许承龙述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反正许承龙是一句也听不懂。 “嗯,反正你五岁前的记忆不重要,干脆就先抹去,还是调出你来战国前的记忆吧。” “别,那时候我有一个青梅竹马……”许承龙话还没说完,就见白狐拧开了一个绿色的瓶子,仰首一气喝了个干净。 “青梅竹马?”许承龙坦然一笑:“我哪有什么青梅竹马,咦,对了,我跟郑大小姐摔下来的时候,见到过一个铜鼎,那上面就刻着你这样一只九尾狐!” “哎呀!这次时空传送出错了!怎么弄了两个人过来!”九尾白狐急得原地直转,许承龙就看见一团尾巴,飘在它身后,煞是可爱。 “当时,程大小姐摔在了地上,流了好多血……然后?”许承龙隐隐记起了些之前发生的事。 “快,快带我去找郑梦瑶!”九尾白狐停了下来,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许承龙。 许承龙一脸茫然:“郑梦瑶是谁?” 九尾白狐鼻腔里喷出一团热气,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个劣质存储体,郑梦瑶就是你口中的那个郑大小姐!” “原来她叫郑梦瑶,名字还挺好听?” 九尾白狐尖牙尽现,怒骂道:“蠢材!我真想一剑劈了你!” “哎呀!”许承龙一声惨叫,惊了一身冷汗,已从梦里醒了过来,当即一跃坐起。却见眼前不是那副尖牙利齿,而是一个俏丽的小脸蛋,鼻子里还闻到了一丝香气。 “先生,你……没事吧?”季羌一脸惊疑,她一听到屋里的惊叫声,忙进来一看,这才知道许承龙是做了噩梦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息,季羌的脸上本已红润了许多,又被他这一吓,现在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只觉得燥热的很。 许承龙见她似乎早就等在这里了,心里也是奇怪:“原来是王姬……” “先生叫我季羌就好了,我现在哪里还算得上是王姬呢。”季羌带着些羞涩,又带着些许腼腆:“山中寒冷,先生还是换上村民的衣服吧。”季羌见案头放着一套男子衣服,当即为他拿了过来。 “哦?既然你早起了,可以先去吃饭,不必等我啊?”许承龙一看她神思不定,扭扭捏捏的样子,以为她肯定是又饿了,毕竟那些米面糊糊确实不经饱。 “季羌等先生并非为此。”季羌幽怨地瞪了许承龙一眼,大概被当成一个吃货都是这种心情吧。 季羌说道:“季羌乃是对先生残剑之说,略有不同见解,想与先生讨教一番而已。” “啊?见解?我那只是随口说了个故事,也谈不上有什么见解。”许承龙汗颜道,这小丫头还是个爱较真的故事谜啊。 “先生说,裴九爱铸剑胜过爱干将,季羌认为此言对裴九姑娘有欠公平。” “何以见得呢?”许承龙心中偷笑,看来这个小公主有些入戏了。 “喜欢铸剑与喜欢干将并非是取舍之间的事,裴九为了成全干将与莫邪,甘愿以此说服自己放手与人,实则反而说明她喜欢干将胜过一切。”季羌见许承龙不置可否,又接着说道:“后来她弃铸剑之术,而作踮屣之舞,大概一则不想触景生情,二来想借舞乐之道,以解相思之苦。如此说来,裴九爱干将之情更甚,先生以为呢?” “何尝不是呢?季羌,还是你心思细腻,你说的对!”许承龙从床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不过,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又不去追,换作是我那肯定要跟莫邪再争一争的!” 许承龙说着,似乎又勾起了大学往事:“曾经我也喜欢过一个女孩,那天我鼓起勇气去给她送早饭,结果她手中正拿着早饭!当时她就对我说‘下次不要再准备了。’那一看就是别人送的啊,我偏不信邪,我就天天送,送的更早!” “那结果呢?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后来?当然是她投降选择了我!”许承龙得意地说道:“难道我要说我喜欢送早饭比喜欢她更多些么?” 季羌噗哧一声,掩口而笑:“原来先生与裴九一样是个心性温柔,品流娴雅之人呢!”季羌说着,脸庞上不知不觉映衬出一层朦胧的红晕。 “哈哈哈……”许承龙跟着一阵开怀大笑,什么战国的记忆覆盖以前的记忆,那梦中九尾白狐的话语肯定是吓人的,这个大学恋爱的事儿现在他也没忘记,仍然记在心里呢! “我看看怎么换上这身衣服?”先前心中放佛有一团火,还不怎么觉得冷,这会儿刚一睡醒,许承龙方才觉着山中寒气逼人,当即走入屏风之后,凭着自己对战国服饰的研究,慢慢摸索起来。 (8)剑谷书苑 “两位尊客,家主在堂前相侯,已为两位备好筵席了。” 许承龙刚换好衣服,就听一声脆生生的娃娃音从门口传来,一个梳着丫角小辫的小童正面带羞怯,拱手立于门外。 “咦,这是谁家的娃娃?”许承龙一乐,原来这庄上还有其他人,转瞬又一想,这偌大的庄园,没有其他人才是奇怪呢! “家主在堂前相侯多时了,请尊客移步。”小童拱着的手还没放下,又一板一眼地说了一遍。 季羌见他生的白净可爱,心中欢喜:“许先生,我们还是赶紧跟童儿过去吧,莫让智叟久等。” 其时天已渐晚,一个年纪稍大的侍者穿梭与堂前屋后,正在点盏照明。许承龙和季羌跟着小童一路走来,不免四下留意,只见各式小巧的铜灯,别致精细,间或有多盏连体的铜灯,极具战国青铜器的特色。 许承龙走走停停,这些铜灯在旁人眼里本极为寻常,他那一番考究之心,别人又哪里能够理解!那小童终是忍不住又执礼而拜道:“尊客,还请快行,饭食凉了便不好吃了。” “好好!”许承龙看着这小家伙似乎还偷偷咽了口口水,心中乐道,看来今晚有美食享用了! 厅堂还是之前的厅堂,只不过眼前灯火通明,更添了一份家的温馨。 智柯早已在厅中相侯,一见许承龙和季羌来了,忙笑道:“山野村落,饭食简陋,仅有些山中野味,老朽之人本又吃的不多,两位请勿见怪。” 许承龙看看季羌,她是周室王姬,想必见过很多大场面。就见她回了一礼,入席而坐,说道:“有劳老丈款待,妾观老丈言语气度皆非山野之人所能比拟,不知究竟因何而隐居于此?” “山间一老叟,实不足夸也。”智柯笑语之间,已在许承龙面前斟上了一碗酒。 “我本是周室王族之女,如今孤身在外,与民无异。若老丈有所求,还请早告之,免得两误。”季羌见智柯款待如斯,不免如实而言。 “是是,王姬聪明豁达,智柯也本无隐瞒之意,智某本是晋国智氏一脉,如今想请王姬暂居寒舍,待舍人从赵语之处取回首爵即可。” 其实从智隐出现的那一刻起,季羌的身份早已被对方所知悉了,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对于智柯有什么图谋却一直无从猜起,如今季羌开诚布公,智柯倒也如实而言。 “首爵?可是智襄子……”许承龙一言说出,顿觉不好说明,就见智柯点头道:“正是当年被赵襄子所取走的先人首级。” “难道老丈是要以妾身换取首爵?”季羌心头一动,自己许嫁之人不正是赵语么? “非也,此乃下策。”智柯端起酒碗,道:“还请两位安心住下。” 许承龙忙举起酒碗,浅尝了一口,入口微酸而回味甘醇,正待寻问此为何酒,就见之前那小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道:“禀家主,周大宗伯之子陈皋带了大约一百多人,已将谷口围住了。” 小童偷眼看了一下智柯的神色,一时气息急促,略带哭腔道:“那伙人见有桃林阻碍,眼下正令人伐林而入,瑞儿出言阻拦,却被周人击毙于林中!” “珝儿,你在此待客。”智柯眉头一蹙,转而对许承龙和季羌说道:“两位请初略用些餐食,我且出去看看。” 季羌心头一紧,这个陈皋怎么来了?听到陈皋这个名字,季羌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姐姐叔姜。大宗伯为掌管宗庙祭礼之职,如今宗伯年事已高,其子陈皋常代行其职,故而得以出入宗庙内外,却偶然间被季羌撞见他与叔姜暗中幽会,因而知道此人。 “你叫珝儿?” “是。” “来。”许承龙看着眼角湿润的珝儿,递过一只兽腿。 “珝儿不吃。”珝儿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 “没事,这是我给你的,智老丈不会怪你。” “谢先生。”珝儿接过肉食,忽而一下便哭了:“只可惜瑞儿遭此横祸……呜呜……” 季羌心有不忍,陈皋来此必定是因己而来,当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珝儿。 “外面的周人为何如此蛮不讲理?”许承龙忿忿而谈,虽然他对战国纷争的场面心里早有预期,但在这和平的村落外,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个孩童,任谁都是不能接受的。 季羌幽幽地说道:“乱世之中,百姓如蝼蚁……” 许承龙看了看季羌,知道她现在心情也很复杂。又待珝儿哭了一会,这才问道:“他们大约多久攻进来?” “桃林年岁比我还长呢!没有引路者,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方能破林入谷!”珝儿忍住哭泣,说到桃林时倒是颇为自豪。 “哦……”许承龙心中暗自担心,纵是如此,在这山谷之中,怕是难以脱身了。 “两位,请随我来。”说话间,门外智柯已然回来了。 许承龙抬头一看,惊道:“老丈,你这一身的血是?” “无妨,是贼子之血!”智柯作了个请的姿势,边走边道:“竖子敢杀我门人,我也屠他一二。” 许承龙忙伸手去扶季羌,季羌略一犹豫,为免尴尬,一边伸手搭了过来,又一手牵起珝儿。三人疾步跟在智柯后面。 许承龙这才自省刚才随心之举去扶季羌似乎是有些唐突了,忙转移话题,问道:“老丈徒手而去的?” “周兵多为脓包,那个使锤的本领倒还算可以。”智柯见他们跟了上来,步履渐快,手却不由自主地护着小腹,心知刚才有些意气用事了,如今气血隐隐有些不畅。 季羌也是心事重重,一边紧跟着,一边歉然道:“只因季羌之故,拖累老丈了。” “久未上阵,如今年岁见长,气力却大不如前了,要不然我把陈皋那小子的首级也一并取下来,以泄我心头之恨!”智柯白须飘飘,俨然一副久经战阵的模样。 一行人跟着智柯来到一处开阔的院子,小院边上设有一面铜锣。智柯抬手一指,说道:“周兵将至,你速召族人,我们退守剑谷书苑!” 珝儿忙点头称是,踏步上前拿起木槌,哐哐敲起锣来。 智柯又引着许承龙和季羌往前行,绕过几间小屋,又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只见一处依山而建的所在,看似天然而成的山洞,又有人工雕饰而成的门庭。 智柯说道:“此处便是剑谷书苑,凡有世间奇闻轶事,老叟便记略收罗藏于此处,原先乃是一处遗弃的铸剑之所。” 许承龙一听两眼放光:“还有这样的宝库!”当即几人一前一后,鱼贯而入。 果然,书苑内木架林立,上面摆放着一摞摞竹简,间或有铜盏照明。对许承龙而言,这可不就是一座宝库么!只要随便研读上几本,那他的论文必定大放异彩!许承龙一想到这里,顿时心痒难搔。 智柯见他看着书简满面欣喜,心中也自是开心:“老叟藏书于此,许先生若是喜欢,大可随手翻阅!”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许承龙对这乱世的危险还停留在想象阶段,见智柯一脸轻松,早就一头钻进竹简堆里去了。 智柯虽然看似轻松,实则忧心忡忡,如今采薇宗的好手尽数安排了出去,只怕这次不好应付了。 智柯抬手从墙壁上取下一柄青铜短剑,守在山洞门口。不一会儿,不断有些老弱妇孺相互搀扶携手而来,看样子大约有四五十人之多,却是井然有序。 季羌手持铜盏,跟在许承龙身侧,顺便也跟着一起看,就见竹简上写的是一首童谣:“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季羌心中一痛:“民间歌谣虽然看似无稽之言,西周却终是毁在周幽王手上了。” “歌谣之事,多为后人牵强附会罢了。”许承龙看到季羌神色沮丧,安慰道:“正经的童谣就该是天真、可爱、小孩觉着好玩的。” “正经?”季羌欲问又止。 “先生,不如你也教我们些童谣呗?”一个奶声奶气的小胖子,领着一帮小鬼头围了过来。 许承龙抬头一看,这个小胖子,生的胖嘟嘟的,一双眼睛却好看的紧,乌溜溜的,灿若星辰! 一旁的季羌似乎也站到了孩子们那一边,投来一道期待的目光。 许承龙凝神苦思了一会,还真给他记起几首小学时念过的童谣:“小蘑菇,你真傻!太阳没晒,大雨没下,你老撑着小伞,干啥?” 小胖子跟着念了一遍,老气横秋地说道:“呐,这个我记下了,还有么?” “小蚱蜢,学跳高,一跳跳上狗尾草。腿一弹,脚一跷。‘哪个有我跳得高!’草一摇,摔一跤,头上跌个大青包!” “哈哈哈……”小家伙们一阵哄笑,许承龙看着小胖子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又道:“挺着肚肚,绷着面孔,走到哪里,都说懂懂,你懂什么?啥也不懂。打开肚儿,里面空空。” 小胖子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先生取笑我!” “没有没有,我说的可是大鼓!” “哈哈哈……”后面的娃儿们哄笑等更起劲了,纷纷跟着念了起来,看来许承龙最后这个童谣颇为成功。 许承龙看着满堂欢笑,似乎气氛也没先前那般沉重了,就见季羌在一块绢帛上飞快地记录着,许承龙好奇地抬首一看,季羌忙掩过身去,边藏边说道:“先生,季羌将你的童谣可都记下来啦。” “童心未泯!”许承龙直摇头。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就听一个女子尖声埋怨道:“若不是你杀了那个小娃儿,让他在前带路的话,又怎会费这么多事儿!” 另一个男子声音则回道:“我看你对那小子眉来眼去的,我心里不痛快!” “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娃儿,妾的心里可不是只有你么?”这女子声音许承龙听起来倒觉有些熟悉。 “是姐姐和陈皋!”季羌脸上一片煞白:“怎么姐姐也来了?” 许承龙闻听顿时会意,难怪这声音有些印象,原来是要腰斩他的人来了! (9)杀戮(第二更) “来!把厅中的肉食先给搬过来,再去搜搜,还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弄来。” 季羌听着外面陈皋一阵呼喝,自有军士领命而去。 智柯冷笑一声:“此中入口狭小,怕他们也是没胆量进来。”言未落地,智柯忽然一抬手,滴溜溜滚过来一个东西。 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一个悄悄掩过来的周兵已经身首异处了。 季羌掩口忍了惊叫,颤栗着说道:“老丈,不如让季羌出去,亦可免了村中无辜之人妄受牵连。” “王姬不必担心。”智柯说着,将铜剑交给了珝儿,疾步走到墙边,缓缓移开一座木架。 只见墙壁之上挂着一幅一人高的绢本帛画,画中一位挽髻贵妇,长袍细腰,身携长剑,前后两片长衣垂地而盘,这一副雍容华贵、温婉典雅的模样,让那腰间所佩的长剑更惹人注目。 智柯将帛画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大家这才注意到原来帛画后面还藏有一道暗门!智柯用力一推,木门初启,顿时一阵寒气便扑面而来。许承龙忙从季羌手中接过铜盏一看,只见一座巨大的炉子安置在石室中央。 许承龙大喜,赞道:“这大概就是冶铸精钢之剑的剑炉吧!” “不错!”智柯点头往石室里面一指:“智隐的残剑便是得之于此。”许承龙往那一看,就见一个古朴的木匣放在一座高台之上。 许承龙走了过去,就见木匣上用楚篆刻着一个“残”字,打开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当是存放残剑的木匣了。 许承龙激动地跟着智柯绕着石室转了一圈。这是一座冶铁鼓风炉,高达近两米的圆锥形炉体直抵室顶。炉体上设有九个巨大的鼓风口,上面各自连接着牛皮囊制成的巨大的鼓风设备。 古代中国的冶铁技术虽然起步较晚,但是得益于高超的青铜器冶铸技术的积累,在生铁冶铸和柔化技术上,战国时的先人已遥遥领先西方世界两千年左右! 季羌还未见过这么大的剑炉,如今一见之下大为好奇,心中对许承龙也更为钦佩了:“先生原来也通晓铸剑之术?” “久在邯郸,也略有耳闻。”许承龙自然不会说是后世考古所知,当即指着囊上的把手说道:“可以凭此鼓动,将空气压送到炉内,炭火方能充分燃烧用以熔铸。” 季羌闻之,心中不觉感叹:这皮囊如此之大,一看便知非一人可以长期鼓动,可想当年这剑炉使用时,又有多少工匠为之劳作了。 “炉内尚有木炭,此刻不得已要麻烦诸位携手再燃此炉了!”智柯抚掌说道:“请诸位三人一组,我们鼓风生火!” 季羌不知其意,许承龙倒是猜了个大概,就听智柯解释道:“此炉一燃,浓烟可见于千里之外,智隐一旦发觉有异,必然带人回救。到时这百来号周兵又有何惧哉?” “原来如此!” 能够亲手操纵战国时的铸剑设备,许承龙正求之不得呢!当即便与两个粗壮有力的婆子组成一队。 很快炉内燃起熊熊大火,不过这些人都是外行,用力又不得其道,各拉各的,没一会儿便都累得气喘吁吁了,炉内的火势也渐渐小了下来。 不过经过这一顿折腾,满山谷里倒是浓烟弥漫起来!剑室内也是一阵热烘烘的。 “咳咳!”珝儿一边咳嗽着一边从外间冲了进来:“家主,外面那伙人见咱们燃起剑炉,他们在外面反受了启发,正往书苑里熏烟!” “哦?我们且去看看!”智柯闻听,拂袖而起,转头又对大伙说道:“这会儿差不多可以不用再鼓风了。” 大伙儿早就汗流浃背了,闻听都停了下来。许承龙跟着智柯往外间一看,书苑门口虽然有一阵阵浓烟吹进来,却只在门口那一块儿转悠。 许承龙已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刚才他们生火烧炉,室内温度高,热空气往外跑,那烟自是进不来了。 想到这里,许承龙四下一打量,心里奇道:“这铸剑的石室难道密不透风么?” “不对,这里肯定另有通风口!”如果没有换气,要是炭火燃烧不充分,大伙儿岂不都一氧化碳中毒了? “家主,小屯子晕过去了!”智柯一听往后一看,之前那个小胖子正昏倒在一个瘦小的妇人怀里。 “咦,烟并未进来啊?小屯子这是怎么了?”珝儿说话间,隐约也觉着有些昏昏沉沉了。 “糟糕!烟没进来,外面的空气也进不来啊!”许承龙开始有些慌了,炉子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等到冷却下来,外面的烟必定会涌进来。就算不是如此,这么多人只怕以现在残余的空气也支持不了多久。 “妹妹,听姐姐一句劝,乖乖跟我们回去吧,这里的人都可以从轻发落。”他们在里面一筹莫展,外面的叔姜并不知道,她见烟熏之计久久不见成效,已有些不耐烦了。 “姐姐,你为何如此逼我!”季羌说着见许承龙使了个手势,就听许承龙小声提示着,季羌心中会意,忙道:“姐姐以熏烟逼我,叫妹妹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妹妹误会了!你们快把那些搬走!”叔姜呵斥了一声,又细语温婉地说道:“好妹妹,现今肯来洛邑朝贡的也只有鲁、卫两国。若是遇到战事,只怕他们也是朝不保夕。” 周朝的这些难处,季羌自然知道。叔姜说着顿了一下,见里面没有应答,又道:“好不容易赵国前来求亲,父王可是翘首以盼呐。” 季羌还是默然不语,周王室眼下的困境,她自是知道的。只是她还抱有一丝幻想,若是有可能,她宁愿自己只是一名普通人家的女儿。 季羌看了看许承龙,眼下这一丝幻想似乎就在身边,大有变成现实的可能。 “唉!姐姐知道,让你嫁给那个只知征伐,年近六旬的赵侯,确是委屈了你。”叔姜似是说到了动情处,哽咽道:“若不是发生了九鼎震动那件事儿,这次结亲本应是我这做姐姐的去才是啊!” “姐姐……”季羌听着也跟着呜咽起来:“我是个不详之人,代姐出嫁,也没什么不可。只是……只是……”季羌涨红了脸,似是下定了决心:“我……我跟你们回去吧!” 许承龙一把拉住季羌,问道:“什么不详之人?” “赵使求亲,正值我行笄礼之时。母亲求得父王为我祈福,持笺书祭告先祖,却不料宗庙内九鼎忽然震动,宗伯以此认定我为不祥之人,因而许以赵氏为周避祸。” “荒谬!这种无稽之谈,岂可当真!”许承龙这一句话便如一阵春风,又拂动了季羌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妹妹,你往门口来,姐姐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样的秘密?”季羌犹豫着往门口靠近了些。 “那日九鼎震动,其实是有人图谋偷盗九鼎,在地下偷挖地道之故。你可知那人是谁?”叔姜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紧要的地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季羌忙追问道:“是谁?” “是我!”应答的却是个男子声音,话音未落,季羌只觉眼前一阵光亮,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正迎面飞来。 “小心!”珝儿一个斜步,短剑一挑,他力气小,勉强才将迎面飞来的火把搁了开去。 季羌只觉耳边一阵风起,智柯已经冲了出去,就见他一脚踢出,那偷袭的男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竟然阴鸷一笑,便跟智柯斗在一处:“又是你这老贼!” “是你!”季羌已经认出来了,外面那人身形瘦高,那个标志性的大铁锤,这不是庞煖手下的人么? “嘿嘿,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那日便是我领人在地下挖掘地道!” “庞鬃,事成之后,你可不要忘了今日的许诺!”叔姜笑语盈盈地说着,却是清楚地将瘦高个儿的名字报了出来,自是怕他缩头缩尾,庞鬃自知这里一旦有人走漏出去,那他背着庞煖做的事儿可就瞒不下去了。 叔姜的话便如一把快刀割在季羌心头:“怎么?姐姐跟他认识!” “那是自然!”庞鬃闷声应答着,就听一旁的陈皋呼喝道:“季羌行为不检,逃婚不归,你们给我往里掷火把!” 这一声令下,顿时就见一个个火把飞了过来,许承龙忙拉过季羌,珝儿舞剑殿后,众人步步后退。 “不好,上面浇了油!”珝儿惊叫一声,就见地上一阵火苗窜起,一下子吞没了好几排书架。 “珝儿救火!”智柯咆哮着,转瞬间已冲了回来,一把从珝儿手中抢过青铜剑,一起一落,又纵身冲了出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吧!”许承龙一脸赞叹,惊羡不已。苍髯白发虽被火焰烧焦了好几处,但智柯迅捷灵敏的身手已让许承龙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珝儿嘴上答应着,可是这一处处的早已烧成一片了,又没有水,拿什么灭? “他们,他们是一伙的!”季羌细思之下,隐隐察觉到了其中的阴谋,顿时不寒而栗。 就见火光烟雾之中,智柯腾挪劈刺,所到之处,旋即便有几人倒下,或死或伤。庞鬃由于刚才被智柯踢中了小腹,一时之间还没缓过劲来,只是拖着大锤在边上游走。 一旁的叔姜和陈皋正负手而立,远远站在护卫后面。这老者之前在桃林外冲杀出来的时候着实让他们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他们也早看出来了,到了他这年岁还用这种极耗体力的打法,又哪能坚持多久呢! “苍髯匹夫,也敢逞强好斗!”陈皋等了一阵子,见时机差不多了,大喊一声,拔剑一跃而起,噌噌噌连刺三剑,智柯半挡半退之下,顿时攻势为之一挫。旋即就被十多人围了起来。 “贼子,纳命来!”智柯一怒之下,再次鼓劲挺剑而出,这时围攻的数人,已经有了防备,全力防御之下,智柯已是难以突破,反倒是不经意间被敌人刺伤了好几处。 珝儿一见形势不对,早已急得乱了阵脚,也顾不得书简了,当即发一声喊:“跟他们拼了!” 说完,珝儿一头冲了出去,随手拾起一柄地上周人的长剑,就往围攻的人群里刺了过去。他这一冲,后面一群老弱妇孺尽数跟着冲了出去。 “别!”许承龙大喊一声,忽然气血上涌,一下晕厥了过去。季羌早已慌了手脚,哭喊着:“你们快回来!许先生,你醒醒!” 珝儿带着众人一涌而出,虽然都是些老弱妇孺,但是拼死相搏之下,周人不免为之一乱。不过毕竟实力差距太大,一阵骚乱之后,周兵很快稳住了阵脚。 智柯眼见局势失控,心中着急,却被趁机躲在一旁的庞鬃看到了破绽。庞鬃瞅准机会,一跃而起,运锤直取智柯。 智柯耳听风声凝重,匆忙间当即架剑相抵,一触之下,卸力不及,哐当一声,短剑已然寸断于地。 庞鬃见一击未能成功,手上暗劲一使,就见铁锤脱柄飞出,势如流星。智柯猝不及防,一下被砸在髋部,顿时晕厥了过去。 智柯这一倒,众人更是无力抵御,顿时成了一面倒的屠杀之势。一时间血肉横飞,如人间炼狱。杀红了眼的陈皋这时见人就砍,他可不想留下一个活口,让他成为世人的话柄。 叔姜看着这阵屠杀的气势,心里也有些后怕,不禁娇弱弱地连连后退。陈皋却更为疯狂了,带着几名亲兵就往书苑里杀,那里面还有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守着几个很小的孩子,以及扶着许承龙的季羌。 “快退到剑炉里去!”那妇人瞪眼大喊一声,将怀中抱着的小屯子塞给了季羌,跟着一把拖过许承龙。 所幸有火势阻挡,陈皋一时也冲不进来。两个大人带着孩子拖着许承龙就进了剑炉,那妇人急道:“快找东西顶门!” 许承龙被仍在了墙角,季羌忙把小屯子安置在一旁,也跑到剑炉木门处,心里已然绝望,石室内空空荡荡的,除了炉子已别无他物了,这一道木门又能抵什么用呢! 一个小女孩抱过残剑木匣,奶声奶气地问道:“这个可行么?” 季羌接过木匣,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勉力一笑:“应当也些用吧。” “娘亲!这里有个东西!”小屯子忽然一声大叫,已醒了过来。 “什么东西?”原来石缝里似乎藏着一个木塞,略微凸出墙壁,恰好顶在小屯子颈部的枕骨下,那里正好是风府穴、风池穴所在的地方,有散风熄风、通关开窍之功。故而小屯子被这一激反而清醒了过来。 那妇人快步上去,试着用力一按,只听轰然一声,小屯子身后那一块石壁已然移动了起来。 “难道还有暗室?”季羌惊喜地一看,顿时失望了,眼前只是一块悬空的石台,那下面寒气逼人,似乎是一汪寒潭。其上仅有一步之地,就见一个檀木制成的盒子放在那里。 妇人将木盒拖了出来,看样子还有些沉!就见檀木盒子上用楚篆刻着一个“缺”字,季羌望着怀里的空木匣,顿时想到,难道这盒子里还有一把宝剑? (10)救援 “你小子总算来了!”浑浑噩噩中,许承龙焦急万分,就听耳边有人接着说道:“现在知道自己的无能了吧!” “什么人?”许承龙一惊,四下一看,原来是之前梦境中的那只九尾白狐! “看来这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梦。”许承龙对着九尾白狐问道:“我脑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记忆是不是你搞的鬼?” “哼,你这废物,总是贪婪地从我这儿索取记录!”九尾白狐懒洋洋地匍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说道:“用不了多久,你儿时的记忆就要被置换完了!” 许承龙试着想了一想,儿时的记忆?似乎他现在还能记得的,也只有上初中之后的一些事了。再往前的事,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去想,也只是一片朦朦胧胧,什么具体的东西也想不起来。就比如,之前他跟孩子们念过一些童谣,可具体是什么,那可就全都不记得了。 许承龙故作镇定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本来跟你完全没关系,原先的宿主是程梦瑶,计划中根本没有你这个存在!”九尾白狐无奈地说道:“结果程梦瑶的头部摔伤了,却带上了你这个累赘一起过来了。” 九尾白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哎!还搞错了时空,居然又跑回到了这个战国时代。” “又?”许承龙疑道:“你来过战国?” “是啊,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寄宿于裴九之身,她可比你们要靠谱了不知多少倍!”九尾白狐懒洋洋的语调忽然一转,双眼圆瞪,脸上现出一道凶光,就连那一根根白花花的胡须都翘了起来:“如果不想完全失忆的话,快帮我找到程梦瑶!” “唉……”许承龙长叹一口气:“反正现在跟失忆也没什么两样了。” “若是找到了程梦瑶,我就送你回去!”九尾白狐开出了许承龙心中最为诱惑的条件。 “我也想找到她,只不过,眼下正被一群人围攻,恐怕是活不过今天了!”许承龙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忘掉了的事就当不知道嘛!反正要想平平安安地回到自己生活的年代,不搞定这只狐狸,那肯定是不行的了。 “蠢材!一群野蛮的武夫都制服不了!”九尾白狐似乎也知道许承龙现在的困境:“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也罢,这套剑法就先借你一用!” 九尾白狐一边说着一边拉下来一个圆圆的瓶儿,一拧瓶塞,将那里面的绿色液体尽数喝了个干净。 许承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又是什么记忆没了?就在他诧异的时候,圆瓶儿里慢慢升起了一阵紫色的波光。一瞬间,一股紫色液体充满了瓶子。 “你自个儿去悟吧!”九尾白狐一松手,塞好了的瓶子又升了上去,许承龙顿时觉得脑子里满满当当,许多剑法招数一一涌现出来,正待发问,就见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迎面甩了过来…… “啊……嚏!”许承龙重重打了一个喷嚏,一下从梦境中醒了过来,鼻中却涌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许承龙惊疑地一看,就在他的面前,小屯子的喉管已经被利器割了开来,正汩汩地喷洒着鲜血,边上瘫坐的是嗓音已经沙哑的季羌,她手中正吃力地握着一把残缺的精钢之剑! 小胖子似乎看到了许承龙睁开的眼睛,巍颤颤地伸出了沾满血渍的手。 许承龙的整个世界一刹那间静止了,唯有小胖子的手渐渐瘫软无力地落了下去。一对璀璨的眼眸深深烙印在许承龙的心里,那有如星屑般的光辉渐渐消散开来…… 陈皋脚下踩着倒在血泊中的瘦小妇人,面色狰狞到几近扭曲:“怪只怪你们挡了我争雄天下的大道!” “你心术不正,恃强凌弱,卑鄙无耻!”眼看陈皋已经到了跟前,季羌反而不怕了,忽然扑到许承龙的身前,就像一直发狂的雌虎怒骂道:“就凭你!还妄想夺取天下!你不配!” 边上几个亲兵渐渐围了上来,纷纷看向陈皋,只待他一声令下就要将这最后的两个活人一击毙命。忽然寒光一闪,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亲兵已齐腰断成了两截! 这是何其锋利的宝剑,又是何其可怖的膂力啊!陈皋一把拽过身边俩个亲兵,用力往前一推,自己转身就跑,那个从季羌身后爬起来的男人,夺剑杀人,仅在一瞬之间,所幸他见人就砍,并未追杀过来。 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地从书苑之内传出,等在外面的叔姜不禁一惊,这些青年男子的叫喊声明显是陈皋带进去的周兵啊!叔姜不禁退到了庞鬃身后,心中悸然:难道这石室里养着什么野兽? 此时庞鬃已将铁锤装了回去,正搁在地上。虽然他身形瘦弱了些,但是此时他却显得颇为可靠。外面还有庞鬃带来的十多人,再加上周兵,大约有四十人之多。叔姜心里稍定,就听庞鬃低语道:“公子皋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之前带着滴血的剑冲杀进去的陈皋,此时疯了一样逃了出来。嗜血夺取别人生命的人,往往比任何人都怕死,因为那些凄惨的死状,他比谁都记得清楚。 陈皋带进去的十来个亲兵,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庞鬃默不作声,心知当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就要出来了,当即凝神戒备,就觉一阵杀气,裹着一团青影,庞鬃定睛一看,竟是许承龙! 许承龙此时双眼空洞,眼球里仿佛又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只见他急冲而至,单脚点地,手中宝剑已临空劈下,顿时四下里虎虎生风!庞鬃不由自主地举锤自护,因为陈皋已经逃到了叔姜身旁,而叔姜就在他身后! 嗡得一声,庞鬃只觉得耳晕目眩,手中的铁锤险些就被震飞了出去,这力道哪是寻常人所能有的! 本来他拿着沉重的铁锤占尽了武器上的优势,却无奈匆忙举起,势还未稳,就迎上了许承龙这一重击,顿时千斤般的重力压将下来。 庞鬃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更如一摊死灰。他的铁锤曾经折毁过不少名剑利器,如今这许承龙手中的宝剑看上去非但丝毫无损,竟然还在他的铁锤上留下了一道凿痕! 一击之下,庞鬃心下骇然,已有退意,就见许承龙蹭蹭蹭连退数步,扑通一声,正和后面追出来的季羌撞在了一处,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许承龙此时双臂青筋爆起,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紧闭,竟是一口气不接一口气了!原来许承龙尚未得新习剑法之精要,又缺乏强健的体格,盛怒之下已然透支了体力,如今难以为继,顿时气血翻腾,不省人事了。 “天助我也!”庞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准机会,大喝一声:“着!”铁锤应声飞出!忽然间两个身影扑向了许承龙,一个是季羌,另一个却是智隐! 智隐以残剑卸力,人未落地,残剑已至!铛得一声,将铁锤引落至一旁,顿时满地尘土飞扬。 眼前的惨状历历在目,智隐勉强定住心神,怒目而视:“这些都是你们干的吗?” 庞鬃闷声不答,一声唿哨,就见他仍了手中的木柄,带着他那十来个人拔腿就跑。 “无胆竖子,成不得大事!”陈皋一跺脚,望着他们的背影破口大骂,智隐冷哼一声:“谁也没想活着离开这里!” “庞爷?咱就这样走了?”一个小喽啰还有点不甘心,这个庄子可不像是一般的村庄,看起颇为富庶! “不走能怎么地?那家伙气不喘,神不乱地就把我的看家兵器给缴了,再留下来难道要给周兵当垫背么!”庞鬃一甩头,就见他目光所及,一个个身手不凡的武士正从四面八方赶来,那小喽啰一见之下忙逢迎道:“还是庞爷有远见,这处山庄当真是不一般呐!” 这家伙话还没说完,庞鬃从他腰里噌的一声拔出长剑:“谷口有人守着,跟我冲!” 他这一走,叔姜可就傻眼了,脸上已是煞白一片,毫无血色。此时看着季羌犹如救星:“妹妹,姐姐知错了,你快跟你这位朋友说说,放我回去,我必定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 四下赶回来的采薇宗门人已一一聚集了过来,叔姜心知无路可逃,忙连连求饶。 “你以为这庄上这么多条性命,你们今日还能活着回去吗?”智隐冷哼一声,手中残剑一挥,一边正准备偷袭他的周兵已经身首异处了! “给我杀!”陈皋见偷袭不成,红着眼,挺剑就刺,身后惨叫声却此起彼伏。那一个个亲兵尽数倒在了采薇宗武士的剑下。 陈皋心有不甘,但是他身前最后一句狠话还未说出口,就觉喉管一甜,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你是最后一个了。”智隐顺势切下陈皋的头颅,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向了叔姜。 “啊!”叔姜一声尖叫,瘫坐在地上,智隐正待挥剑,就听一个采薇宗的武士喊道:“宗主醒了!” 智隐忙回身一看,就见智柯气息微弱,倒在一个武士的怀里,当即丢下叔姜,箭步奔了过去。 智柯半昏半醒,却是看到了许承龙冲杀出来的经过。目光垂危地望着许承龙说道:“他只是被一口怒气迷住了心窍,力有不继。你拍打一下他的后背,搓揉一下胸腹,便能醒转过来了。”他这一说,早有一个武士依言去施救了。 智柯艰难地喘了口气,看着智隐,道:“我智氏一脉,如今只为追回先人之首级,我已经不成了,现将宗主之责交托于你,你要……”智柯说着,一阵剧咳,喷出数口鲜血,喉管里咕咕直响,已经说不出话来,双眼却紧紧地瞪着智隐。 智隐知道他要说什么,忙连连点头,眼泪已经迷住了视线,却见智柯在这一片朦胧之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宗主!”一阵悲切的咆哮之声弥漫在山谷里,就见一匹快马上翻下一个汉子,急匆匆地撞了进来:“赵语的大队就要过来了!” “什么!”智隐铮地一声拔出宝剑,只把叔姜吓的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季羌!”智隐话音刚落,许承龙便醒转过来,大喝一声季羌,刚想翻身而起,却不料浑身乏力,顿时又一头栽倒了下去,幸好边上有武士护着。 许承龙只顾大口喘着气,就见了拔剑而出的智隐看了过来:“许承龙,你好剑法啊!” 智隐面色凄惨,许承龙一剑砍向庞鬃的声势,他在奔来之时远远看在了眼里。智隐说完,心念一动,残剑一指叔姜。叔姜刚刚苏醒过来,此时一见剑尖,顿时又要晕过去了。 “姐……姐姐……”季羌知她今番自取其祸,在劫难逃,一时心下不忍,却也不知该如何为她开脱,是以许承龙醒来,她也完全没法顾及。 “不要!不要!”叔姜疯了一样蹬着脚下的黄土,身形往后扭动着。亲情所至,季羌终是忍不住,哭道:“我愿以命相抵,就饶她一命吧!” “有几个人跑了!”一个青衣武士奔了过来,只见他右手持剑,左手压在肩头,似乎那里受了伤,正渗着血:“小屯子娘儿俩呢?” “沼!”一个汉子红着眼从书苑里冲了出来,一拳擂在石头上,冲着那个青衣武士摇了摇头。 那叫沼的青衣武士见状长嘶一声,一跺脚,掷剑于地,拔腿就冲了进去。旋即一阵嚎啕大哭从剑炉内传了出来,登时人人面容悲戚,睚眦欲裂。 “那……那里面的人都是他杀的……”叔姜颤栗着,指着身首异处的陈皋,面如死灰,连往后退的力气都没了。 智隐一把推开季羌,手中残剑一抖,就见地上有添了几滴殷红的鲜血,随即滚落一截白嫩的手指。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叔姜又晕厥了过去,季羌忙扑了过去,叔姜的左手食指已被齐根切了下来。就听智隐说道:“如你所愿,我饶她一命,但从今以后,你们的命就是我的了!” “这一截手指也让她知道作恶的滋味!至于许承龙……”智隐说着转头一看许承龙,却是一声惊叫:“许承龙?” 就见许承龙满面蜡黄,额头挂满豆大的汗珠,他身边的那名武士似是懂些医理:“禀宗主,这位壮士气虚发热,恐一时难以动弹!” 正说话间,许承龙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那武士忙一探鼻息,对智隐一点头,智隐知道许承龙当无生命危险,看了看手中的残剑,喃喃自语:“我们布局夺回首爵已久,如今功亏一篑,许承龙,这事看来还需着落在你身上。” 智隐一挥手,早有两个武士过来押住季羌姐妹,智隐看了看满地的尸首,对留守在许承龙身边的武士说道:“你就和沼留下来善后吧,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去做!” 智隐又细细跟他吩咐了一番,这才举剑大喝一声:“走!我们去追赵语!”说完身形一动,已经奔在了前头,一众武士昂然而起,纷纷跟着智隐奔了出去。 (11)智隐 太阳似乎也不忍再看这满地的血腥,悄悄躲到了山谷后面,映得漫天的云霞也跟着红灿灿的。 许承龙头上敷着一方湿润的布帛,渐渐缓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陪在他身边的却是刚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珝儿。 “珝儿?他们呢?”许承龙只觉得浑身疼痛,双臂微微发颤,垂挂在身侧,似乎完全使不上力来。 “听闻宗主已带人去追赵侯去了。”珝儿蜷缩在地上,眼睛还有些红肿,他说的宗主自然是指智隐了。 珝儿以手指了指正在远处忙碌的武士:“他是摺。”又指了指垂头坐在远处的青衣武士:“他是沼,小屯子的爹。” “先生若有事,可唤他们过来。”珝儿言语冷冰冰的,许承龙知他心里不好受,自己也满心沮丧,历史的车轮要碾轧多少生命,才能达成大同之世啊! “小屯子!哎……”许承龙叹了一口气,瘫坐在那里,愣愣出神。眼前这一片尸横遍野,许承龙想不看都避不开。 “为何周兵如此残暴?”许承龙恨恨地一拳擂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透过酸麻的臂膀,他这才发觉,原来臂力已有些恢复了,就听当啷一声,一柄宝剑从他身畔翻落了下来。 “这就是裴九之剑吧!”许承龙看了一眼,月光下,一面剑刃寒气逼人,另一面却缺口多如锯齿,在剑柄的一侧又用楚篆雕刻着一个“缺”字。 两个人就这样默然而坐,直到一轮明月爬了出来。许承龙不觉怅然一叹:“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当真是自古难全!” 许承龙正自叹息着,脑中却运转起来:“这一招似乎便是‘画檐挂月’?”许承龙心念所至,手也跟着比划起来。 “此剑招重在意,乃试敌之招,所谓孤光未满先忧缺……唔,这一招‘列缺霹雳’,重在势。出招如电闪雷鸣,运势如山崩石裂。” 许承龙一阵自言自语,却见珝儿仍是默然无声,不觉扭头一看,只见珝儿目光空洞,一脸呆滞的模样,初遇大变,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呀。 “珝儿,你若是想哭,就放声哭出来吧。”许承龙不免自责:“若是我没来这里,那么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珝儿没有应声,许承龙背后却有人叹道:“乱世之中,朝不保夕,我们在这山谷避世之地,太久,久到忘记了这里,原来还是乱世!” 话语声落,听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许承龙惊诧地一回头,就见珝儿埋头伏在一个红衣女子怀里,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 红衣女子轻抚着珝儿的后背,眼眶隐隐有些湿润,只是这一脸愁容和她天生的英气极为不符。 许承龙欲言又止,红衣女子见状说道:“许承龙!你也无需自责,若是能从赵氏手中夺回他们所要的东西。便可算是对他们的一番弥补了。” “姑娘,你所说的可是赵襄子的首爵?”许承龙料想她必是村中之人,之前曾听智柯说过首爵之事,此时自然而然想到了这点。 “不错。原来你已知晓了。”惊讶的神色从那女子脸上一闪而过,她旋即又问道:“那便再好不过,许先生可愿为此倾力而为?” 这女子言语间一直冷若冰霜,只是这说话的声音又似曾相识,可许承龙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难道我最近的记忆也出现问题了?”许承龙当即不再多想,坦言道:“这场悲剧多少也与我有关,如果我能取回首爵的话,必定愿意效力,只是智氏一脉如此经营尚不能成功,更何况我呢?” “智隐对你期望甚高,你可愿意听他调遣?”那女子的言语之中,透着一丝期许。 一提智隐,许承龙忙问道:“对了,智隐他们去追赵语了,难道没赶上?” “智隐他们匆忙出击,无功而返。”那女子又冷冷地答道:“赵语已经绕过荒山,取道回赵了。” “嗯,赵语也是一代枭雄,并非易与之人啊。”赵肃侯之名,许承龙记忆在心,没有他打下的基础,赵武灵王恐怕也难以迅速成名于乱世之中吧。 “你如此推崇赵语,难道……”那女子皱起眉头,试探着问道:“难道你有心投靠与他?”在这乱世之中,士人所谋求的不外乎如此。 许承龙摇摇头:“生命如此脆弱,我只盼这乱世早日完结。如今想想身处和平盛世之中,是何其幸福啊!”许承龙心中感叹,当年自己虽然算不上是愤青,但对于时世的认识,如今才算有了一些切实的感悟。 “我送珝儿先去歇息,我想智隐不一会便会来找先生的。”那女子见许承龙没有直接回答,不免索然乏味。 “姑娘你是?”许承龙回过神来,这一句话刚问出口,红衣女子已经扶着珝儿往远处去了。 怎么这个姑娘知道我的姓名?许承龙满心疑问,忽然一阵苦笑,大概我这扫把星的名字现在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先生为何发笑?”未及多时,智隐果然来了。 “智隐?”许承龙看着智隐寒光闪闪的目光,顿时心中发虚,如今这里惨状如斯,自己这一脸的笑意可怎么解释啊?许承龙当即灵机一转,说道:“季羌下落不明,故而在此苦笑,智隐兄可有她的消息么?” “许先生若能助我取回首爵,则必将王姬归还。”智隐开门见山地答道。 果然智隐还是将季羌她们带走了!许承龙故作惊讶地问道:“季羌在你那里?” “不错,如今采薇宗的门人都已陆续转移,这处山庄一会便会化为一片火海,如果你愿意为我们出力,事成之后还你季羌。你若不愿……”智隐顿了一顿,往远处燃起的大火幽幽地看了一眼,接着说道:“此处便是你长眠之地。” “我愿意!”这种问题许承龙根本不用考虑,答应了可能会死,不答应可是马上就死了。 “不知智隐兄有何计策?”许承龙知道智隐必定已经有了谋划,当即问道。 智隐那道厉害的目光又扫向了许承龙:“我引你去赵营见一个人,让他安排你潜伏在赵营之中,只要一有机会,你就立刻胁迫赵语,索要首爵!” “就这么简单?”许承龙心里暗骂了一声,真这么简单你们不早就这么做了么! “并不简单。”智隐摇摇头:“我们在赵国,也安插了不少人,只是如今尚不能接近赵语。” “那你们去行刺啊!”许承龙嘟囔道:“凭你的本事,若计划周详,要想偷袭赵语并不难吧。” “赵语乃一方诸侯,出入随从护卫无数,更何况他本人的剑术也相当了得。”智隐说着握紧了拳头:“在赵襄子还活着的时候,有个忠于智氏的刺客豫让,他曾多次袭击赵襄子,奈何赵人防卫甚为严密,豫让至死未能成功。” “就是那个把自己弄哑,以漆涂身,最终还是失败的那个豫让?”所谓战国闻名的四大刺客之中,许承龙最为不屑的就是这个豫让。 “士为知己者死,如此胸襟方能扬名后世!”智隐见许承龙面露怯意,心中大为不悦,一把拖过许承龙:“走吧,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愿意的么?” “我不会骑马!”许承龙一惊,就见不远处摺牵过来两匹马侯在那里。 “那只能如此了!”智隐一抬手,将许承龙往一匹栗色银鬃马上一扔,大喝一声:“驾!”那匹骏马立时撒开蹄子就跑。 许承龙慌得急忙抱住马的脖子,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而起,胸腹之中立时翻腾起来,一鼓酸气火辣辣地涌在喉间,许承龙强行压下呕吐,心里早把智隐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幸好这马没走多远,便渐行渐慢。智隐骑着另一匹枣红马追了上来,一把拉住银鬃马的缰绳,诧异地看着许承龙,奇道:“莫非你真不会骑马?” “我……”扑通一声,许承龙滚下马来,蹲在一旁一顿呕吐。 “你真是个怪人!”智隐跳下马来,站在许承龙背后幽幽地说道:“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只有你才能帮我们取回首爵。” “你!”许承龙一语未尽,又是一顿呕吐。心里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声音、语气,难道刚才的红衣女子就是他?” “叫智隐兄见笑了。”许承龙疲惫不堪地喘息了一会,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来:“智隐兄?请扶小弟一把!” 智隐略一犹豫,用力一拉,许承龙只觉手上一阵火热,顿时大为泄气,这手形虽然颇为小巧,但是相当粗糙,似乎还有不少老茧,一拉一拽之下颇为有力,又哪像一个娇弱女子的手! “刚才智隐鲁莽了,望先生勿怪!”智隐见许承龙脸上神色有异,还以为是在怪他。 “怎么会呢!季羌还在你手上,我自当听命与你。”许承龙顺势埋怨着,心里却在算计,只要首爵一时还没到手,季羌大概不会有危险。 “赵语大营离这里尚有些距离,许先生既不惯骑马,不若与我同乘,待马儿力竭再行换马,相信半个时辰之后必能赶上!” 智隐说完,也不管许承龙愿不愿意,热情地将他扶上了马,见许承龙尚心有余悸,忙好言宽慰,还不停地交待骑马要领:“双腿前夹,下身虚悬,抓紧鬃毛。”又不时纠正:“不要勒住马脖子,马儿喘不上气,可跑不快!” “是了!”许承龙恍然大悟,看来多亏刚才勒紧马脖子,马儿才慢了下来! 智隐将银鬃马的缰绳一并抓在手中,两人当即共乘一骑,策马而行。许承龙心里却又活络起来,他总觉得身后的智隐气息有些紊乱,似乎又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 随着马儿的奔驰,许承龙就像一只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一浪一浪地摇晃起伏着,本来骑着甚是平稳的智隐,此时也不得已配合着他一摇一晃起来。 “智隐兄似乎有些怕我?”许承龙正享受着第一次骑马的乐趣,智隐的放不开,反让他心思又活络起来。 “怕你摔死么?”智隐冷冷地说道:“那倒是于我极为不利的事。”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这一段的颠簸,许承龙似乎发现了一些小窍门,只要腿上夹紧的力道用大些,马儿就会跑的更快些。 许承龙心念一起,当即双腿用力一夹。顿时红棕马欢快地一声嘶鸣,四蹄飞扬如腾云驾雾一般,智隐大惊,忙一带缰绳,不得已之下侧身躬伏下来,慢慢安抚着兴奋的马儿。 马儿得了主人的命令,渐渐慢了下来。许承龙此时哪里还敢再捣鬼,一扣悬着的心也从嗓子眼里落了下来。 不过他这会冒险倒是颇有收获。片刻之后两人开始了正面交锋。 “你疯了吗!” “姑娘好马术!” 许承龙和智隐一叱一答,智隐顿时发觉到了不对!她那绵绵的胸部正压在许承龙的后背之上,智隐顿时语结:“你这无赖!” (12)赵语 “很好!”智隐一拽缰绳,马儿慢慢停了下来。 许承龙还没听出好在哪里,就觉脖子上一凉,不用猜他现在也知道了,是智隐把残剑架在了那里。 许承龙一怔,指尖捏着剑刃小心翼翼地试着往外一推,出人意料地那柄所向披靡的残剑轻而易举地被他推了开去。 “看来凭你的能力,这次可以接近赵语了。”智隐匆忙掩饰了一下慌乱的神色,幸好她在许承龙背后,纵使如此,如今被许承龙发现了身份的秘密,也没法再两人同骑了,当即一翻身,跳到了齐头并进的银鬃马上。 经过刚才一段路,许承龙已经不害怕骑马了,况且缰绳有智隐操控着,虽然走的不快,看来也没什么危险。许承龙开始慢慢体会骑马的感觉,随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见谁?” “李兑,公子成最信任的门客!” “公子成?”许承龙正搜肠刮肚,想知道此人是谁。 智隐又道:“公子成是赵语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现在是赵国国相。” “哦……” “只不过,先前由李兑引荐带进去的人,似乎都没能得到赵语的重用。” 真的只是没有被重用这么简单么?许承龙心中盘算着,就见智隐正用她锐利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什么?”许承龙随口一答,随即理会:“哦,姑娘的身份么?” 智隐没有答他,仍是那样盯着他看,许承龙被看的心中发毛,当即败下阵来:“那日谈及姐姐的高跟鞋,智隐兄也曾试着踮步而动,旁人没注意,我却是看见了。” 智隐一怔,许承龙又道:“试想有几个大老爷们会这么做?” 女孩儿的心性,哪里能尽数掩饰,看来以后再不能托大了,智隐暗自心惊,嘴上却是不服:“仅此而已?” “姑娘虽身形玲珑,但在女子之中身高已算是少有的高了,可是在山谷之中,还有一红衣女子,身高眼神与姑娘极其想象,只是声音接近而语气差别较大,是不是智隐兄的姐妹?” “既然你已知晓,我也无须隐瞒了。”智隐脸上一红,忽而气语幽然:“十多年前,韩、赵、魏三国终于瓜分了晋国公室仅有的土地,废静公俱酒为庶民。静公有幼女名炙,被智伯后人智柯收养至今。” “那便是我了。”智隐释然一笑:“如今宗主已逝,恐怕世上再无人知晓了。” 现在不是还有我么?要是换成别人,许承龙早就脱口而出了,不过看了看这俊俏的智隐,还是忍了下来。 两人并辔而行,除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四下一片寂静。智隐又道:“许承龙,你为何要护着季羌?” “因为她的美貌?” “哪有,叔姜也不难看,难道我也要……”许承龙话没说完,鬼使神差地看了智隐一眼,不知什么时候智隐已是换了一副面容,眉眼纤细,红唇素面。一惊之下,许承龙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承龙,只要你能取回首爵。我便可以宗主身份遣散门人,让大家避世而居,再也不叫那般的惨状发生。” “嗯。”许承龙开始觉得脑袋的反应有点跟不上了。 “到时,若先生愿意,我愿陪王姬一并侍奉公子。”智隐眼眸中光彩熠熠,许承龙不觉咽了口吐沫:“取首爵一事,我既答应了,自然全力而为。你又何须如此?” “王姬出嫁,姬姓诸侯之君理应各送女儿做陪嫁,炙为静公后人,理应如此。” “你可能是误会了……” “若许公子还是不愿,那请自便吧。”智隐作势便要松开缰绳。 “不!我必去赵营!”许承龙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女人翻脸都跟翻书一样,我这要是真撒腿就跑,她不给我背后来上一刀? “既如此,请许公子抓好,我们要赶快些了!”智隐大喜,抬手一提将许承龙从红鬃马上捉到了身后,娇叱一声:“驾!”那银鬃马顿时健步如飞,扬蹄前行。 由于这一路上拖慢了行程,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在月色下看到不远处绵延的营帐。旷野之上到处布满来回巡视的赵兵。 “那里便是赵营!”智隐将马藏在一处矮树林中,远远拴好。这才带着许承龙沿着树林悄悄往前走了一段,低声道:“等我叫李兑出来!” 智隐拿出一根丝带,一溜身已经攀上了最高的一棵树。许承龙看着智隐将丝带系在枝头,让它随风飘起。许承龙心中疑惑,这难道是在看风向? “哑!”智隐学着乌鸦的叫声,连连喊了三次。 许承龙尚不解其意,赵人外面一处营帐中,却有一个中年文士手捧陶罐而出,正好有巡夜的兵士看见,忙招呼道:“李先生又出来熬药啊?” “正是正是,这些日子奔波,痼疾又犯了!” 领头的士兵好奇地瞅了一眼,旋即掩住了鼻子:“李先生今天这药可没弄错吧,当真腥苦的很!”看来这药味儿挺浓。 “错不了,这辈子喝它跟喝水也差不多了。”中年文士目送着巡夜的兵士避而远之,忙生火熬药。很快,一阵浓烈的药味顺着风就飘了下来。 智隐认得那人便是李兑,他们在下风口也早已闻到了这阵特别浓郁刺鼻的中药味儿。智隐当即从树上跳了下来,喜道:“联系上了!” 许承龙这才大致明白了他们联系的方法。心中一想,问道:“还请智隐姑娘将如今天下之事,挑紧要的与我说说,免得有了机会也无从施展?” “好!”智隐应了一声,忙将齐楚之战等挑与赵国最相关的一一告之。 两人正计划着如何算计赵语,赵语此刻却在不远处的大营中接见匆忙赶来的,他的近臣肥义。 “主上,王姬已被人掳走,我们沿途安插的人手尽皆失了消息,恐怕……他们已遭不测。”肥义顿了一下,又道:“日前在一处山谷之中曾发现常有身怀绝技之人出没,但谷内形势复杂,如今尚未能查明。 肥义说着俯首请罪道:“来此途中,臣听闻有人袭营,恐与此有关,此臣不察之过也!” “肥义,你不必自责,寡人此行本意就是突袭魏国,然而终究是功亏一篑。”赵语轻轻一扶,面容尽显疲态。他此行如此保密,竟然也有人沿途行刺,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主上,魏相惠施献计促使齐魏会盟互相称王,乃是魏国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魏国如愿以偿,只怕日后齐魏两国要对我赵国不利啊。” “你这是埋怨寡人匆忙奔袭魏国?”赵语眼中神色一震,让肥义更觉惶恐,忙道:“臣下不敢。” 赵语点了点头,语气缓和地说道:“寡人本意此番能重挫魏国,好安心安排国事,如今看来天不遂人愿呐!” “主上因何烦恼?”肥义知道此番赵语单独召见他,必是有什么要事相议。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赵语感叹着说道:“如今寡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外人虽然不知,但寡人自知命不久矣,故而不得不早做打算,只可惜雍儿年纪尚幼……”赵语欲言又止,肥义心中却是一怔,侯爷的身体已经如此不堪了么? “如今强敌环伺,如果把赵国交给雍儿,寡人不放心。你觉得传位与赵成如何?”赵语坦然看着肥义,说出了这样一件牵动赵国未来国运的大事,面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主上,万万不可!”肥义长揖在地,拜道:“公子成长期执掌朝政,虽功勋卓越,但其深有城府,莫能测也!公子成行事常有私心,若主上弃嫡子而改立,恐臣民不服,国事必将震荡。” “那你的意思是?” “臣第一个不服!”肥义昂首而立,胡须都激动的飞了起来。 “嗯,好,寡人果然没看错人。”赵语拍了拍肥义的肩头,轻轻一托,肥义的表现他很满意:“迎娶王姬之策乃赵成所献,今日退兵之际,赵成又暗示寡人称王以抗齐魏……” “此亡国之计也!”肥义忙又长揖至地。 “亡国倒也未必。”赵语不以为然:“只是雍儿若想安然即位怕是不可能了。” “寡人曾就迎娶王姬一事问于诸臣,唯有你出言反对。”赵语说着,看了一眼肥义,又道:“寡人之所以奇袭魏之中牟,独不与卿等商议,便是要看你等如何处置。” 赵语说着,深深一揖:“如今看来,唯有先生之忠义和才智,方可托付赵国!” 肥义大惊失色,忙拦着,拜倒在地:“主上切勿如此!日后臣辅佐少主,纵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先生请起。”赵语扶起肥义,又道:“赵国在重压之下,要力保雍儿,还需借助于赵成之力,我们现在唯有早作谋划,以图良策!” 此行随赵语突袭魏国中牟的重臣,唯有同父异母的弟弟,赵国国相公子成,如今赵语却不得不对他心存芥蒂。 “主上所言甚是!赵成久持朝政,在赵氏宗亲之中的地位乃是眼下赵国不可或缺的。”肥义正说着,就听营外有一兵士喊道:“主上,公子成处忽有刺客来袭,如今一人逃脱,另有一人已被捉住。” 此行途中,他们多次遇到刺客,敌人来去自如,虽有几个失手的,竟无一活口,赵语早使人暗中加以注意。 赵语闻听,神色一动,忙问道:“人呢?” “回主上,公子成正要将那人推出营外问斩,属下已尊主上之命拦了下来,现在此人就在营外。” 赵语和肥义交换了下眼神,赵语说道:“带刺客进来!” 就见守卫的兵士推进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肥义喝问道:“你是何人?受谁指使!” 肥义还没问完,营外又冲进一个人来,却是公子赵成。赵成急慌慌地禀道:“主上,小心有刺客袭营!” “无妨,刺客不是已经被你捉来了么?” 赵成一听此言当即支吾无语。 “智隐!你出卖我!”那被俘之人,刚被取出口中阻塞之物,立刻大喊起来。 肥义仔细一看:“咦!这不是许承龙么?” “肥义先生!”许承龙也是一惊。 “好你个肥义,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赵成心头一乐,却作气急败坏的样子,说道:“难怪此行突袭中牟,事事受阻!” “肥义并不知晓我们突袭中牟的计划。”赵语一摆手,赵成顿时泄了气,看来这最后一句是画蛇添足了。 肥义忙解释道:“主上,当初在荒山之上,便是此人出言诉说迎娶王姬的利害,臣才决定放其归魏,再图伐魏之举……” 赵成闻听,反问道:“肥义,那此人今番行刺,你作何解释?” “我许承龙上了智隐的当,他说赵营之中有他的接应,带我前来投靠,没想到……” 赵成嘿嘿一笑,道:“没想到那接应之人,实则是我赵成的人是么?” 许承龙瞪大了眼睛,满心疑惑,那接应不就是你么?他和智隐趁着巡夜的兵士避开李兑的营帐,便借机混了进去,刚进营帐,就见智隐暗叫一声不对,跟着拔腿就跑,然后稀里糊涂的许承龙就被人五花大绑起来,当时他清楚地看见这赵成就在营帐之中! 难道他不是李兑?许承龙还没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就听肥义厉声道:“赵成!你早知山中藏有歹人,为何不早日报告主上!” “我……主上,臣只是一心求功!”赵成一时语促,心里有苦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都是他的门客李兑的谋划。 “嗯,寡人放心将朝政委托与你,又怎会疑你。日后你与肥义共同辅佐雍儿,你们可要相互坦诚,不可再有嫌隙之情啊。”赵语一挥手,早有亲卫将许承龙拖了出去。 “臣,谨记主上之命。”肥义拱手听命,又转而对赵成一拜,道:“是肥义失言,望公子赎罪。” “好说好说。”赵成心里一嘀咕,不对啊?共同辅佐?难道这小子要跟我平分大权? (13)墨舞 由于又遇到了刺客,赵国大军连夜行军。许承龙被连拖带赶地押在了行军大队之中,就见前后都是茫茫一片持戈携剑的步兵,人人面色冷峻。许承龙当即心如死灰,也不知赵语会如何处置他? “扎营休整!” “扎营休整!” 大队前面呼喝声起,看来是传令休息了。“可是这还没走多远啊?”许承龙心里直范迷糊,他这边迷糊,边上刚才列队严谨的兵士们可就议论开了:“听说了么?楚墨巨子传人前来拜见侯爷了!” “赵楚联手,齐魏恐怕不得不掂量掂量了吧!” 看着兵士们满面堆笑议论纷纷,许承龙心里却是一阵黯淡,管他是什么大人物,也改变不了他许承龙现在这稀里糊涂的命运,指不定什么时候他这条小命就要走到终点了。 正沮丧着,就见一骑披甲的骑士领着一队骑兵,奔驰而过。许承龙忽然眼前一亮,就见这队骑兵中间,簇拥着一个白衣少女如众星捧月般飘了过去。 其时赵国骑兵不多,往往都是军中贵族子弟。看来这个女子的地位定非一般。 顷刻间,那少女与许承龙擦身而过,一颔首,一方清秀脱俗的面庞映入眼帘,许承龙顿时如电击灌顶而入:“她刚才是看了我么!” 郑梦瑶很美,那是一种妖娆的诱惑,让人心神不定。季羌很美,那是一种纯真的美,仿若同桌的你。而智隐则像一个画皮美人,让他不寒而栗。 不过,现在残留在脑海里白衣少女的残影,却让许承龙升起了一股求生之望,如此仙子一般的人物,还真想再看上一眼。 “去你x的,做什么大梦呢?”一个络腮胡子的士兵冲着一脸痴醉的许承龙破口大骂,照着他腿肚子就是一脚:“楚墨巨子的传人会看你?” “住手!鲖伍长!”一个大汉匆匆而来,就见那伍长忙拱手作礼:“肥义先生!” “许先生!”肥义忙扶起了摔倒在地的许承龙,安抚道:“先生再忍忍,如今楚国墨者来访,主上甚为重视,稍候容我寻得机会就与主上引荐先生。” “好生照看着!”肥义丢下一句话和痴痴的许承龙,又匆忙往前赶去。 许承龙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一个营帐里,自从肥义亲自关照过之后,鲖伍长再也不敢怠慢,除了没敢解开许承龙脚上的绳索,饭食饮用一应俱全,尽皆准备停当。 可是许承龙却茶饭不思,从岛国小姐姐到好莱坞大明星,从神仙姐姐到志玲姐姐,他手机上,硬盘里,见过的美女那可是数不胜数,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俏。唯独今天见到的这位让他魂不守舍,惊为天人。 鲖伍长倒是吓的不轻,这小子什么来头啊,这是给我气受呢?爹娘老子也没这么伺候过啊,怎么还一脸苦瓜像呢? “鲖伍长,刚才那个就是墨家巨子传人?”许承龙嘴巴里含着一口菜羹,问道。 “回先生,是的。”鲖伍长悄悄瞄了一眼,又道:“又不完全是。” “嗯?那是什么意思?” “如今墨者一分为三,各居强国,他们互不相服,各称巨子。所以今天来的只是楚墨的传人。”鲖伍长颇为卖弄地说道:“眼下在楚、秦、齐三国各有墨者聚集,他们也是当世最强的国家。” 鲖伍长看许承龙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心里不屑地一乐:“还以为你多有学问呢,这都不知道!” “伍长,侯爷来了!”营帐外忽然冲进来一个瘦子,鲖伍长闻听忙一挥手:“猴子快捆上!”原来这是鲖伍长手下的小卒,名为猴子。 许承龙心里正想得出神,一见双手又给捆上了,顿时吓了一跳:“这是要行刑了?” 话未说完,就见一个兵士挑起营帐。“许承龙,你果然还活着!”说话的却是一个女子,白衣联袂,说话时眼睛眯成一个月牙儿,左边脸上还挂着一个小酒窝。 “值了,死也无憾了!”许承龙很想一拍大腿就站起来,这不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个让他魂不守舍的女子么!奈何五花大绑之下,许承龙这一激动上不去也下不来,只得临空蹲在那里,颇为滑稽。 “你又是谁?”许承龙不由出口相问,以化解他那一时的尴尬。 “墨者,舞。”白衣女子踮着步儿走了过来,颔首问道:“若赵国与齐魏开战,你觉得谁能获胜?” 许承龙犹豫着看了一眼,说道:“赵国武力尚可,但眼下人才凋敝,国力相差悬殊,不足一战。” “那若是有善于守城的墨者相助呢?”忽然墨舞的背后又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虽身着布衣,却是一派王者之气。只见他抬手一挥,鲖伍长等人已悄然退出帐外。 “你是……赵侯爷!”许承龙有些激动,之前他曾经见过,是赵语没错!按照正常思维,自己不是应该会被处斩么,怎么赵肃侯还亲自来看自己了?难道死不了? “你为何行刺?”赵语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衣着单薄的刺客。 我是不是该坦白?那样这个女孩会不会看不起我?许承龙内心一阵挣扎。 “你喜欢王姬!”赵语身边的墨舞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咄咄逼人地问道:“是不是!” “是!”许承龙心头先是一怔,紧跟着便是一阵窃喜!这女子的随口一问当真是恰到好处!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许承龙坦然地说道:“我此行并非行刺,王姬季羌已经落在智氏一脉的手中。还请侯爷想方设法相救王姬!” 许承龙说着借势拜倒在地:“智氏逼我前来赵营以图对侯爷不利,盗取首爵……” “唔,没想到赵成居然与智氏余孽还有联系?”赵语一摆手,竟是丝毫不在意他那未过门的小媳妇。 此时赵语心中却是另有所虑,之前他和肥义虽对赵成有所怀疑,只是不愿当场和他撕破脸皮,所以才匆匆把许承龙押了出去。 “不过智氏后人只求追回先人首级,早已无心无力再与赵氏相抗衡,故而才出此下策……”许承龙终究还是心太软,他可不想再看到之前山谷之中那样的屠杀情形了。 许承龙见赵语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又想到了墨舞的问题,忙道:“眼下侯爷应当重点提防齐魏结盟,共同伐赵!” 赵语的眼神终于动了一动,许承龙心中早已想到,齐魏互相称王之后,首当其冲就是要拿赵国开刀,忙道:“魏国以称王之计,拉齐国下水,如今他们可算是同舟共济了,齐魏联军伐赵,势在必行!” “看来修筑长城,以防齐魏之事刻不容缓。”赵语心里这样一想,看了一眼许承龙,道:“寡人不杀你,正是要留着你回去修长城以防外患呐。” 赵语嘴上这么一说,心里却想到,肥义所言不虚,这许承龙看来倒是一个可用之才。 “齐魏伐赵,强秦难道就不会乘机占点便宜么?”许承龙可不想修长城,万一死在那里,连个为他哭丧的人可都没有! 赵语冷冷地说道:“秦国眼下更想攻取的可是魏国河西之地。” “我若是魏王,拱手相让好了,秦国要什么,我送什么。”许承龙见赵语似不为之所动,转而又道:“秦国夺走多少,我就从赵国拿多少回来。” 噌的一声!赵语双目怒视,拔剑出鞘,许承龙心头一惊,却见捆在身上的绳索寸断于地,心中这才缓了一口气,就听赵语说道:“魏齐两国称王,已经恼了楚国,寡人只要与楚国结盟不就可以了?” 许承龙笑道:“结盟不难,但楚王不等赵国和魏齐两败俱伤,岂肯发兵?” 许承龙见赵语无言以对,又道:“秦之义渠,如中山之于赵,如今一是继续怂恿秦国伐魏,以牵制魏国,一是关注义渠动向,以防秦国。” 许承龙趁热打铁道:“侯爷当使人说秦,以礼赠与义渠,使秦无后顾之忧,进而全力攻魏,。待秦兵一出,再使人说服义渠作乱。避免秦得魏地之后,再图袭赵。” “如何说服?”赵语问毕,墨舞也道:“河西之地乃秦魏相争之根本,使秦伐魏乃利之所至,不难,不知许先生如何说服义渠国攻秦?” “中山国有齐国撑腰,方能久立不败。义渠则不然,独立无援而立强秦之侧,此义渠之强也。如秦国东进受阻,秦国必袭扰义渠,唯恐其坐大。是故凡秦对义渠以礼相待,则多为受大战牵累,否则秦不去袭扰义渠就算是恩赐了!若有人为义渠晓明其中道理,义渠必不受其礼而乘虚攻秦!” “秦国若是不伐魏而攻赵呢?那岂不是自取其祸?亦或义渠臣服于秦呢?”虽然大家均知赵语所说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此问几近刁难了。 许承龙故作玄虚地答道:“当今天下形势,仅限于一个字。” “何字?” “‘王’字!卫鞅说服魏惠侯称王,使强魏进攻的矛头由秦转为齐楚,结果马陵之战,魏国国力大损,弱势之下,魏国又以一‘王’字说齐,结果便是徐州相王,分化危机。如今处境最为危险的就是赵国,侯爷何不也以一‘王’字化解这段危机?” “你的意思是?” “如今赵之大敌在魏,侯爷若使人说秦称王,使其将攻击重点集中在魏国,又可结交于秦,可谓一举三得也!”许承龙看了一眼赵语,接着说道:“以强秦牵制魏国此其一;秦称王则天下必共图之,使赵无强秦之患,此其二;其三者,诸强争王,何不乘机平定中山,以图后世?”” “先生大才,寡人定当委以重用,但求先生为我赵氏效力!”谈论至此,赵语终于心服口服。 “终于!终于……哈哈哈!”许承龙心中一阵窃喜:“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语忙道:“先生但说无妨!”他早听墨舞和肥义谈及他和季羌之事,还以为许承龙是想让他成全他和季羌呢。女人又哪里能比得上江山?赵语对此从来都是毫不吝惜的。反而借此可以笼络人才,何乐而不为呢! “家姐与我同行至此,中途被歹人冲散,似乎是被赵人救去邯郸了,还请主上庇佑。”许承龙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当面要他的女人。 “哦?”赵语一听倒是颇为意外,答应道:“此事无须担心,若真有此事,我自当派人妥为照顾!” 墨舞听了半天,不觉神色凝重,继而问道:“唔,放眼天下,谁能代周而取天下?” “墨舞姑娘以为呢?”许承龙现在心情大好,倒也乐得问她一问。 墨舞随口答道:“南方楚国称王久矣,大有一统天下之根基!”她从楚国来,楚国民政国情的弊端她是最清楚不过了,如此一答,反倒是另一种提问罢了。 许承龙略一思索,之前他已向智隐询问了如今天下的大概形势,再加上他看史书著作多有反思,综合起来,自是侃侃而谈:“并天下者,由内而外无非两则:其一,裁抑贵族,其二,富国强兵。” 许承龙解释道:“强王权而弱贵族,令行禁止,莫不率从。以国富为本,出强兵,则天下可得。然而楚国贵族势力根深蒂固,非朝夕可改,我断言楚不能王天下。” 墨舞深以为然,又道:“东方有霸主齐国,可谓国富兵强,能得天下否?” “嗯。”许承龙接过话题说道:“齐国也不能得天下,其原因众多,譬如齐国新称王即败于楚国,众人皆知是其不用田盼之故。此为表象,实则齐人久安逸,一言概之,安于国富,而亡与国富者,齐国也。” 虽然此一说实为泛泛而谈,墨舞也不纠缠,接着问道:“那魏国呢?” “四战之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统天下的时机稍纵即逝,当年秦弱魏强之际,它已错失良机,如今强秦已立,魏国还在中原之地胡碰乱撞,私以为在消磨中渐渐灭亡才是它最终的归宿。” 赵语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呢?” 许承龙一怔,看着墨舞冲他微微一点头,心中顿悟,看来这一问一答都是墨舞在给自己向赵肃侯展示才华所创作的机会啊! 许承龙心中对墨舞感激万分,当然不会枉费她的好意,当即答道:“争天下者,唯赵与秦耳!” (14)神医扁鹊 “秦若据关以守,北定义渠,南占巴蜀,则东方六国危矣。赵若灭中山,得林胡、楼烦所属,修养生息,蓄积骑兵,绕北可奇袭抑秦,东进可控齐燕,往南可联韩图魏。只不过……” 许承龙意气风发,口如悬河,忽然想到赵国后世之君赵武灵王英年早逝,历史终究无法改变,赵国最后还是改变不了为秦所灭的命运,不觉黯然神伤。 墨舞听了这些惊世骇俗的话,不禁哑然失语。先前只因一时兴起与鹖冠子打赌,这才出手相助,没想到这许承龙竟有如此超脱的见识,拓北疆,聚骑兵绕北图秦?这恐怕在这世上根本无人敢想!她哪知许承龙在后世读了那么多史家名著,自然见解有独到之处了。 赵语一听之下,也已是热血沸腾,见许承龙忽然停而不语,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主上当知此非一朝一夕可成就之霸业,若后世子孙稍有不肖,则前功尽弃矣!”许承龙可不敢跟他直说未来之事,只得含糊而言。 “听先生之言,如拨云见日!”赵语连连点头,又道:“先生为何对赵国有如此信心?” “接近于异族者,磨砺之下,必成锋芒。旁人眼中只知秦、楚、齐、魏为天下之强者,私以为大赵亦可得天下!”许承龙又剖析道:“北方虽多为荒蛮之地,但反之却更易开疆拓土。与其在中原之地与诸侯强敌虚耗,不如放手向北,站稳根基。届时聚塞外良驹猛士,何愁天下不为我赵国所有!” 听许承龙言及于此,赵语心潮澎湃,一统天下的霸图已跃然心间,徒恨天命所限,时不我待。赵语沉思半晌,这才“唔”了一声,黯然道:“此事只怕要留给雍儿去做了。” 许承龙心中暗惊,是了,看来赵语也自知命不久矣,不觉心思活络起来,忙道:“主上,少公子雍年纪尚幼,若无心腹之臣相扶持,恐为他人所乘。” 许承龙此言一出,墨舞眉头一皱,暗自担忧,如此直白地推荐自己只怕弄巧反拙,操之过急了。 许承龙又道:“臣以为肥义先生忠义、才智兼备,可当此重任!”墨舞闻听,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倒并非是要自荐上位。 赵语一听之下,忽然警觉道:“你如何知道寡人正忙于后世所托?” 糟糕,我这是说太多了!许承龙倒也不慌,故作惊讶道:“什么?主上正值壮年为何这么早言及后世之事?”许承龙说着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拜伏在地,道:“下臣只是想推荐肥义先生为少主太傅,不敢妄自揣度主上之意。” “是寡人近日忧于重病,先生反受惊扰了。”许承龙这一说,赵语反而有些自责起来,这些日子他掩饰的很好,就连肥义也没能察觉,更何况他许承龙呢! 赵语当即和颜说道:“卿与肥义日后皆为赵国之重臣,寡人还要深为倚重呐!”说着,目光向帐外看去。 “臣等定不辱命。”帐外走进一个黑髯大汉,躬身持笔,浓眉大眼,正是肥义! 肥义一脸关切:“主上,名医秦越人已到,何不请其先为主上诊治一番?” 许承龙心中大叫侥幸,原来你就在外面,看来刚才没白拍你马屁啊! “甚好!诸位就与寡人同去吧!”赵语对自己的身体是再清楚不过了,但却未曾与旁人细说过。如今许承龙已收为己用,只是这墨舞终是外人,眼下却又得罪不得,赵语念及于此,压下心中烦恼,踏步而出,众人忙跟在身后。 许承龙迈出营帐的时候,肥义当即投来感激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中会意。这份交情就算是结下了。 肥义深悉赵语的为人,如不能为己所用,必先除之而后快。不过从刚才赵语的神色语气来看,这许承龙将来的地位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墨舞陪在赵语身侧,她虽不明赵语现在的心思,却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当即以言相试,道:“墨舞在楚地也久闻神医扁鹊之名,侯爷若略有积恙自当是药到病除。” 就见赵语神色凝重,只略略点头,墨舞心中奇道:某非赵侯爷当真重疾缠身? 众人心中都各怀心思,唯独许承龙跟没事人一样,一双眼睛紧紧聚焦在墨舞身上。 那洁白的一片背影仿若一汪秋水,有节奏地翻起着阵阵涟漪,似乎在向许承龙暗示着,这背影的主人随时都可能回眸一笑,便如之前策马而过时那样。 “秦越人,人称扁鹊,乃当世神医。”身后的肥义见许承龙盯着墨舞愣愣出神,还以为他是对秦越人不甚了解,忙小声介绍了一番。 两人已稍稍落在了后面,肥义作了个请的手势。 “哦!”许承龙一听来的是扁鹊,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向前紧走了几步。心中不免有些兴奋,一会儿可就要见到传说中的神医了! 肥义却想起了许承龙的举荐,饶有兴致地问道:“先生何故以少主太傅之位相荐,肥义实不敢当也!” “我与先生初见,即言先生将来必为侯爷所重用,如今先生当知其时实非一时兴起之言了吧!”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肥义自然是一脸受用,许承龙乐呵呵地说道:“先生之才足当此任!” 肥义却大为感动,初遇许承龙时,他对自己确曾推崇倍至,直言主上将重用于我,如今直言相荐,真乃重信重义之人啊! “侯爷常年征伐在外,我赵国尚未设太傅一职,若侯爷真有心为少主立太傅之职,肥义定当举荐先生。” “我怎可与先生相提并论!”许承龙心中发虚,顶多混个空衔就差不多了,他可不想越陷越深。 “你我同为异邦之臣,自当互相提携,先生万不可推辞!”肥义热情地握住了许承龙的手,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承龙一愣,当即与肥义再次会心一笑,两人免不了又是一番互相谦虚吹捧。 许承龙心中却是暗叫好险,自己对各国官职政体只知些皮毛,一则后世所传之史册书简并未详尽叙述,二则各国官职体系虽有相似却又有不同之处,如秦国、楚国就与三晋颇有差别,看来日后官场上的事儿,少不了要向这位肥义先生请教了。 众人拥簇着赵语回到了中军大营帐下,就见一位白发老者,精神矍铄,正负手立于其中。老者一听有脚步声传来,回首一看,相见之下,知道是赵侯来了,忙躬身拜道:“秦越人见过侯爷!” 赵语执手相扶,笑语道:“秦先生行医诸国,神医扁鹊之名播于天下。寡人却让先生久候,是寡人之过!” “行医治病乃医者之本份,侯爷过誉了。”秦越人忙谦逊一番,又道:“越人此行途经洛邑,常闻周人敬老,故而略作逗留,以为年长之人治耳聋目眩,风湿等症,恰好肥义先生寻至,这才有缘前来拜会侯爷。” 知我者肥义啊!赵语满意地看了一眼肥义,又对秦越人说道:“寡人近些年四处征伐,偶有头疼之症,又常气力不支,还要烦劳先生调治一番。” “侯爷,请。”秦越人将赵语让至上位,自己端坐于一旁,便为赵语切脉观色。 许承龙等人均自屏住一口气,只一会儿,就听秦越人起身说道:“侯爷脉气显现病在肝脏。肝气重浊,静而不动,这是病在内里而不外露之症。” 肥义一听,忙紧张地问道:“请问先生此症当如何医治?” “如今侯爷代脉已现,药石只可延缓病症,无法根治。”秦越人捋着胡须,答道:“不过侯爷倒也不必过于担心,若是按时饮食,静养调息,再服用越人所开之药方,十年之内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哦……”赵语长舒了一口气。许承龙心中不禁大吃一惊,难道后世史书有误?我记得徐州相王之后没过几年就是年幼的赵雍即位,还有五国领兵会葬一说啊! 墨舞看赵语神色似有舒缓之意,心下释然。就见秦越人轻咦一声,却向许承龙走来:“这位壮士身有奇症,似与长桑君所述之怪疾极为相似,可愿让越人代为诊治?” “什么!我有病?”许承龙一听也是一惊,这可是代表当今世界最高医学水平的神医所说的话啊!忙道:“小子许承龙,请神医救我!” “许君无须惊恐。观君气色,似是有过什么奇遇导致力崩于内?”秦越人伸手搭脉,又道:“实属怪哉。若许君不及时调养,恐将成为一个废人。” 许承龙自然明白,之前他使裴九那柄宝剑之时,曾经气力崩散,如今还疲惫不堪呢!秦越人如此一说,他怎能不担心! “正是如此,这些时浑身酸痛乏力,却无好转的迹象。”许承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原先以为休息些日子,自然会好些,如今看来却要严重的多! “张弛有度,方能收放自如。”就听秦越人接着说道:“如今虽然经脉有损,但若调养得宜,再悉心磨练,要达到先前爆发之境界,反倒易于常人,又不得不说是因祸得福了。” 秦越人边说边点头,似是想通了其中关节,又道:“力量爆发无不积年累月修行而成,一朝得之,自是不堪其负。只是此病症实为罕见,还以为先人有所误传”。 “先师长桑君所遗之书中曾提及此症,其时尚不解其理。”秦越人说到这里,转念一问:“却又不知许君之前有过什么遭遇?” “当时被山贼围攻,后来为求自保,看来还是勉强了些……”许承龙讪笑着说道,心里却是直打鼓,只怕被秦越人看出什么问题来。 “哦,原来如此!”秦越人却是不疑有他,微微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布囊,说道:“此中药丸采自千年冥灵,糅怀梦、洞明之实,兼有强魄健体,定神舒缓之效,对你多有裨益。” 秦越人乐呵呵地将布囊递了过来:“你要好好调整心境,强加锻炼,待实力所及之后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许承龙连连应诺,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囊,就见布囊里躺着三颗晶莹剔透的药丸,芳香怡人,忙又再三拜谢。 秦越人又将赵语的药方记下,交与肥义。 “每日服食一粒,三日后心魔自当安抚而歇。”秦越人风一般走了,这最后一句话对许承龙说的话却让他心头一震,心魔?我有什么心魔? (15)大司乐 “主上!” 许承龙刚小心翼翼地吞下一颗药丸,顿时心神气爽,大有灵台空明,飘然欲仙的感觉。忽然间就被这一声呼喝给惊了回来。 许承龙未及细细回味,就见赵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对于赵成和智隐的关系,许承龙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不过,赵成既为赵国国相,倒不是他许承龙可以得罪得起的。 这一次赵成倒不是为了他许承龙来的,原来楚墨巨子遣使来访,赵成早就得了消息。奈何迟迟不见赵语召他过来,他自是按捺不住,恰好遇见左师吴广从邯郸匆匆赶来,便借机一同来见赵语。 吴广乃平陵人士,因昔年公子赵緤和赵语争夺君位时建有功勋,被赵语奉为左师,其职虽无实权,但吴广资格老,可直接参与政议。 “公子成行色匆匆,可是有要事禀告侯爷?”肥义送秦越人回来,正好在营帐门口遇上了拉着吴广的赵成,赵成一点头:“楚国的使者已先一步到了邯郸了!” 肥义忙又和吴广互相见礼,他们的对话赵语也是听见了:“楚王这次派了何人而来?” 吴广忙执礼而答:“禀主上,楚左徒屈章亲率门客来访,已在邯郸馆驿歇息。” 楚国三大贵族屈氏、昭氏、景氏,其中尤以屈氏资历最老,赵语正沉吟着,就听赵语说道:“如今楚国新胜,若能与盟,则齐魏纵是联兵来攻,亦不足为惧。” 赵成乐呵呵边说边地兴高采烈地点着头,眼角四下一看,忽然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许承龙,当即疑道:“咦?这不是昨日捉到的那个刺客么?” “哦?”许承龙尴尬地一笑:“许承龙见过公子。” “对了,是叫许承龙!”赵成回首看了一眼肥义,心里已经把肥义恨上了,怎么主上就喜欢听这些外人的!八成就是他搞的鬼!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嗯,寡人打算拜许承龙为中大夫。”赵语看了一眼赵成,返身在帐中坐了下来。 “主上,此人行刺于我,依法当枭首示众,若不如此,请赐死成!”赵成铁青着脸,躬身行了大礼,当即摆出一副以死相谏的模样。 “赵成!”赵语正沉浸在刚才许承龙为他谋划的天下之中,如今听赵成要杀死许承龙,心中不由火起,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转念道:“寡人……那个许承龙,你来告诉公子成,寡人为何要赦免与你?” “是,公子成有所不知,在下因周室王姬被劫一事,乃受迫于歹人,并非要行刺赵氏族亲……” 赵语拂袖怒斥道:“一派胡言,你本是优伶出生,如何自证清白?” 许承龙一愣,肯定是智隐这家伙在赵营中的接头人叛变了!而且把什么都告诉了赵成!李兑!对就是这名字! “主上,眼下当以国事为先。”墨舞见形势不妙,忙道:“楚使屈章现居左徒一职,入则与楚王图议国事,出则应对天下诸侯,深得楚王信任。如今屈章亲来,想必楚国对结盟一事尚有所保留,能否结盟全在此人身上。” 赵成不知墨舞是谁,恨她打断处置许承龙的话题,不屑道:“如今齐魏联盟势在必行,楚王遣使前来,自然是要与我赵国结盟,难道还要坐视齐魏壮大不成?” “公子所言极是。”墨舞颔首带笑:“不过纵使赵楚结盟,若齐魏联军来攻,楚国远在齐魏之南,应当如何援救? 赵成神色为之一顿,简单几句话已然听出这女子定非一般,当即压下不愉之色:“这位是?” “楚地墨者,舞。”墨舞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小巧的木质令牌,其上赫然刻有“楚墨”二字。赵语顿时心中大悔,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女子竟然是楚墨使者! “原来姑娘便是楚墨来客,方才赵成多有得罪!”赵成当即乐呵呵地一拜,墨舞忙还以一礼,心中好笑却又不解,常听闻赵成默默无为,却在赵国大权独揽,如今看来确实不见他有何过人之处? “若齐魏来攻,只要楚国引兵进攻齐魏,到时两国自然无力伐赵。”赵成此时语气早已谦逊了许多,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楚国以三大贵族为首,人才辈出,如今新胜齐国,更是天下瞩目,总不致怕了齐魏吧?” 赵成这样一说自是另有用意。自赵语继位之后,赵国大量引入他国人才,像肥义这样的胡人后裔也不在少数。这些人或在朝为官,或在外领兵,如今已大大分散了赵国王公贵族的势力。他明着是说楚国之强,暗中乃是劝说赵语重用赵国王族。 众人皆知其意,墨舞正要辩解,赵成哪里容她说话,忽然惊疑道:“墨舞姑娘从楚地而来,难道楚王无意与我赵国结盟?” “此次齐魏攻赵在即,楚墨巨子已决定助赵国守城,与楚王的决定毫无关系。” “那姑娘刚才所言,似是不看好赵楚结盟呀?”赵成言语间已有些咄咄逼人了:“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阻碍?” “若楚国有夺天下之心,不结盟则更有利些!”许承龙没听出赵成的弦外之意,却是看到了肥义鼓励的眼神,忙解围道:“若不结盟,楚国大可放纵齐魏大军深入赵境,届时楚国再发兵北上,无论是伐魏还是攻齐,楚国都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许承龙一语说完,见众人都在思考他说的话,当即放心说道:“若赵楚结盟,加深齐魏对楚国的戒备之心,到时就算没有楚国的援军,我们应付起来也要容易的多!而于楚国也只是维持眼下局势的现状罢了。” “正是这样,结盟与否对楚国无关紧要,对我们却甚为重要!”肥义见势说着,忙引开话题:“现如今齐魏多有细作耳目混杂于邯郸城中,我们不得不防!” 许承龙这才后知后觉,赵成无形之中已经把墨舞立足于楚人的思维给点了出来。 赵成略一沉吟,当即请命道:“主上,可使邯郸城内外戒严,尽数驱赶可疑之人,勿为齐魏所窥探。” 众人一番激辩,赵语心中大为所动。墨舞与肥义等人不同,虽则墨者的诚信天下皆知,但日后他们投向别国时,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眼下邯郸城的戒备势在必行。 “主上,如今三年一届的歌姬盛会将在邯郸举行,如于此时大索全城,恐为天下诸侯耻笑?”一直未发话的吴广此时满脸忧郁地禀道:“况且此次大会,必少不了楚国舞姬,我们如此兴师动众,万一弄巧反拙,岂不是更为不妥?” “这位大人是?”许承龙轻声相问,墨舞悄悄答道:“此人为赵国左师,名为吴广。” “啊!是他!”许承龙心中一惊,郑梦瑶不就是被他带走了么? “只是如此放纵敌国奸细也不是办法。”赵语似乎更倾向于赵成所言,至于歌姬之会,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赵成忙附和道:“主上所言极是!” 许承龙看吴广一脸愁容,心知若要找到郑梦瑶,少不得要跟他打好关系,忙道:“若与此时戒严,实为示弱于诸侯!乃下下之策!” 赵成眉头一皱,这小子怎么又说话了,迟早要毒哑了你! 许承龙略过他的眼神,看着赵语说道:“强而示弱,弱而示强。赵国强,则楚王必与赵盟,以期赵魏齐三国互为消耗,这样更利于楚国长远之计;反之,若赵国羸弱,楚国势必不与赵盟,以此放纵齐魏深入赵境,以利楚国发兵齐魏,行攻城掠地之便!” 说到最后许承龙拱手一拜:“以上种种望主上深思!” “说起来容易!”赵成冷哼一声:“若是放任齐魏奸细在城中破坏,岂不是更可能影响赵楚结盟?” “我只是不赞成大索全城而已,他国奸细自然也不能放过。”许承龙说道:“主上,不如以维护歌姬盛会安全为名,暗中加强必要的检查。但要注意善待与会的舞团、宾客。一则可以增加敌人混入城中的难度,二来可以博得参与大会的舞团、宾客的赞扬,若由这些人广传主上的英明与赵国的强盛,岂不更妙?” “这些歌舞团经常周游列国,到处演艺谋生,若能使他们出去宣扬我赵国雄威,必有奇效!”吴广恨不得拍腿叫好,歌姬盛会的安全本来也是他最为忧心的事,如今岂不是一并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吴广此时才真正注意到这个说话的年轻人,心中自是对许承龙大为满意,就听赵成嗤笑道:“我当你有什么高明的主意,仅仅加强来往检查,如何搜索出城中的耳目奸细?” “只要用人得当,明查暗访都能行之有效。若是用人不当,即使将邯郸城掘地三尺,想必也找不出奸细。”吴广当即向赵语拜道:“主上,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臣觉得这位先生便是可用之材!” 许承龙多灵巧的一个人,忙拜伏道:“臣许承龙,愿为主上分忧。” 他大义请命,心里却是另一番算计:待到大权在握,找到郑梦瑶,到时候就来一招金蝉脱壳,嘿嘿,反正赵国这次有惊无险,等到秦始皇一统中国的时候,列位只怕都老死多时了! 赵成看了看许承龙,又看了看吴广,怎么这两个人一下子又一唱一和起来了?转念一想,是了。这吴广喜好乐舞,当世三大歌姬之一的桃花姬郭妤就是仰仗在他的门下,看来这老小子也有私心啊! “如此甚好!”赵语见吴广也举荐许承龙,与肥义互视一眼,两人心中都大为满意。许承龙心里也乐开了花,看来这次是要封个大官给我了! 赵成看清了现在的形势,知道眼下要杀这许承龙是不可能了,便上前说道:“臣以为不如请许先生为大司乐,掌乐律之责,明为主持歌姬盛会,实则探查敌国奸细之责!” 大司乐一职为乐官之长,为中大夫之爵位,其下又有乐师、舞师、大胥、小胥等职,这些人排演乐舞尚可,若是遇到危险连自保恐怕都做不到。若谈实权更是一点也没有,也别指望能调动什么兵马了。 赵语看向了许承龙,面色迟疑道:“这样岂不是委屈先生了?” 只要许承龙坦言难处,赵语自当另行安排,却不料许承龙乐呵呵地拜道:“臣愿为之!” 他心里现在只想着他的金蝉脱壳之计,封的官儿越大,做的事儿越无关紧要,那自然是越好。况且他作论文时,多少也了解过大司乐的职责,若是换了其它官职,只怕更是一去便要露出马脚。 “此次若你能建立功勋,再行封赏!”赵语转念一想,这次让他磨练一番也好,可以让肥义暗中相助,日后再改派他职也无不可。当即颁令:“寡人封许承龙为大司乐,赐中大夫之爵!” 就听赵成小声在吴广耳边说道:“举人不贤,左师大人就不怕被连累么?” 吴广立时呆在那里,赵成这一招以退为进,无论是歌姬盛会、还是赵楚结盟,只要其时在邯郸出了一点差错,便大可推脱到他这大司乐许承龙身上,到时候他这举荐之人还能脱得了干系么? “主上,臣想同大司乐先行返回邯郸筹备盛会,以确保万无一失!”吴广已是一身冷汗,如今歌姬盛会看来更为复杂了。 “是了,你们明日便先行出发吧!”赵语看着吴广点了点头,又对许承龙说道:“排查奸细之事,切不可放松!” 两人忙领命而去。赵语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肥义,他怎么不知道赵成的心思,只是如果许承龙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么将来又怎么放心让他辅佐其子赵雍继位呢? (16)半途遇袭 “他们出发了吗?” 赵语长期军旅生活养成的习惯,每天凌晨便会邀上营中文臣武将一起巡营,这一次陪在他身侧的是赵成和肥义。 “回主上,大司乐和左师刚刚已经出发了。”肥义躬身答道。 赵语眉头一动,看向赵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点头道:“把寡人的车驾送去,许承龙身体有恙,至今尚未全愈,不可太过劳累。” 肥义一愣,当即命人安排下去,心中大喜:“侯爷亲赐车驾!这不就是在向世人宣告,他是要重用许承龙了么!” 赵成尴尬地陪着一笑,幽幽地看着兵士们去准备赵语迎亲所用的马车,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说起大司乐,咱们邯郸城中不是已经有了一位么?”赵语嘴角少有地挂起了笑意。 “哦……哦!”肥义当即会意,心中已知赵语所指,当即抚须笑道:“玺公主管理赵国礼乐颇有章法。主上用人当真独具慧眼!” 原来,赵国原先设有两位大司乐,上一任分别是廉氏和郭氏,不巧的是廉、郭二人相继老而病故,廉氏后人从军,郭氏后人转投冶铁之业,至此大司乐一职便空缺下来,而赵语热衷于征伐,一时也未顾及。 直至春祭大礼之时,这才发现大司乐一职竟无人可用!一众大臣不免引经据典各自争论不休,大司乐以掌管礼乐为职,兼有教导宗室贵族子弟之责。如今正是所谓礼乐崩坏的时代,赵语又大肆启用外族他国之人,以赵成为首的赵室宗亲思前想后,终是把这口黑锅安在了大司乐的头上,是以议定两个大司乐必须德高望重,且其中至少要有一位赵室宗亲! 一番争论之后,最终赵语拍板,以阳文君赵豹暂代大司乐一职,而剩下的一个席位便再也没有其它合适人选,至此空缺下来。 多了个大司乐头衔的阳文君却是有苦难言,他乃是镇国大将,哪懂什么礼乐!赵语也料到了这一点,幸好他有一庶出之女,名为赵玺,自幼熟习礼乐之道。赵语便让赵玺在幕后代为筹划管理,一切倒也井然有序。 如今春祭已过,赵语索性就让赵玺代行大司乐之职,好让赵豹驻守边境。赵玺虽是庶出,但也是正宗的赵氏血统,自然也没有人去非议。 “玺儿总是埋怨寡人,按官制,大司乐一职当有两人共同担任!如今总算是给她凑足了数!”赵语指着整理停当远远追了出去的马车,笑道:“而且这位新任大司乐还是我们的赵相亲口举荐的!” 肥义一旁陪着笑容,就见一骑白马,一个素装女子,随在马车之后,奔驰而去。如今他们尚在韩魏边境,肥义本就担忧许承龙他们途中的安危,如今见侯爷已是拜托楚墨之人代为护送,顿时心中稍微踏实了些。 许承龙可以说是吴广一力举荐,赵成只是在迫不得已之下,退而求其次,送了许承龙这样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头衔。纵使如此,恐怕他背后还要使绊子,许承龙能不能安安稳稳做好这个大司乐尚且难说呢! 反观赵成今天倒像是吃了哑巴药,只是一直苦笑。不过在远处还有一个人笑的比他还要苦。 “许司乐何故一脸苦闷,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吴广归心似箭,却见许承龙愁眉不展,面色怪异,不觉出言相问。 许承龙初学骑马不久,当初牢记智隐不可坐实的原则,如今再上马背,屁股虽然不疼,但是腿跨之间却一直火辣辣的,怕是之前已经蹭伤了。 “实不相瞒,我是不惯骑马。”许承龙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知道此行路途尚远,靠这半吊子的骑术绝对坚持不下去,当即如实以告。 “哦?”吴广侧目一看,就见许承龙僵硬地架在马背之上,顿时笑道:“赎老夫不察,大司乐如此骑马,看来确是未得其法。” 其时马匹稀缺,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若非贵族子弟,不会骑马也并不奇怪。 “请左师教我。” “好说,好说。”吴广任由马儿缓步慢行,若不让许承龙尽快学会骑马,只怕就算到了邯郸,人也早散架了。 吴广往身后一招手:“磬儿,琴儿,你们来为许司乐讲讲骑马之道。”吴广此行共有随从八人,其中两个劲装的丫头虽然生的花枝招展,许承龙却是不敢随便招惹。 “嘻嘻,大司乐骑马的样子,琴儿早想指出来了。”自称琴儿的女孩儿首先拍马赶了上来,她们跟在后面,自然看得清楚,就听琴儿笑道:“说起来,琴儿和磬儿还要感谢司乐大人呢!” “感谢我?”许承龙内心凄苦,这小丫头难道是个话痨,吴广让你教我骑马,这东拉西扯的……哎哟!许承龙一皱眉,这胯下的马儿每动一下,许承龙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听吴伯所言,这次多亏许司乐仗义执言,咱们这歌姬盛会才能顺利办下去。我们家阁主为筹备这次大会可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呢。”叫磬儿的也跟了上来,接着说道:“咱们姐妹当真是无以为报。” “哦……”原来这两人不是吴广的人,却是什么阁主的人。许承龙心头略过一丝不悦,吴广不愿教,怎么叫来这俩丫头:“两位姐姐可尽快把骑马的诀窍告诉我吧,那可算是最好的报答了。” “大司乐勿恼,前面有一个客舍,再忍忍,我们到了那里先为大司乐调好膏药裹好擦伤之处,免得……”琴儿一边宽慰着,却是忍不住掩口偷笑道:“免得留下疤痕。” “驾驭马儿便和乐舞一样,首先要放松下来,慢慢感觉马儿的步伐……”磬儿看着许承龙瞪大的眼睛,抬起两只葱白的小手,接着比划道:“马儿刚走起来的时候,是踢踏踢踏的四拍节奏,这时候要尽快静下心来,跟上它的节拍,上身端正,随着马儿的身体一起摆动。喏,就像这样。” 承龙心里一寒,乐舞?乐舞我也不懂啊!许承龙照着磬儿的说法,调整着身姿。一试之下,只觉得腰酸背痛。 一旁的琴儿挺直了腰杆,一摇一摆地跟着马儿踏步而行,当真是人马合一,让人看得赏心悦目:“腰部可不能紧绷着,要放松下来,随着马儿的身体一起摆动,这样不但不累,腰还会很舒服呢。” “琴儿姐姐莫不是想起廉家小兄弟了吧?”磬儿冲着琴儿噗哧一笑,琴儿咬着唇瓣,笑骂道:“前面客舍就到了,叫你乱嚼舌头,一会儿就由你来上药!” 许承龙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腰部放松下来,跟着马儿一起动作起来确实要舒服多了,只不过腿上擦伤的地方仍是疼的很,一听到了休息的地方,往前一看果然前面渐有人烟,当即跃下马来,顿时浑身轻松。 此时尚早,来往的商旅还在歇息之中,早有吴广的家将先行去了店里。客舍的主人早早等在门外,一见众人到来忙殷勤接待。许承龙却是顾不上寒暄直奔自己的客房。 “琴儿调药去了,待磬儿整理好床铺,便为大司乐敷药。”磬儿笑嘻嘻地端了盆热水进来。 许承龙正扭动着身形,回忆着最后与马儿合拍的那一节:“磬儿,这里也没别人,你就叫我许承龙吧!”一直被人大司乐、大司乐地叫着,许承龙还真有点不适应。 磬儿一愣,点了点了头:“那磬儿就叫许先生吧?” 磬儿见许承龙点了点头,看着许承龙比划的模样,又道:“先生是不是觉得骑马的动作有些儿不协调?” “嗯,确实有点。” “先生处处在与马儿作对,自然是这样了。”磬儿一边走过去整理着床铺,一边晕红着脸说道:“先生骑马的时候力气全是和马儿反着使,先生的,嘿嘿,先生的屁股一落下来,就遇上了抬起的马背,先生怕撞着了屁股就紧紧用腿架起身子,这样又费力又容易受伤。” 许承龙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嗯嗯,就是这样,我大概懂了!” “这才是第一步,等先生学会了四拍,再下来就可以让马儿跑快些了,这样一来四拍就变成了两拍,马儿得儿得儿的跑起来,先生可又要重新找节奏了。先生这样聪明,只要能做到与马儿同步同调,自然就容易了。” 许承龙看着磬儿已经整理好了床铺,一边说着一双美目水盈盈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乱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请先生躺下来吧。”磬儿终于开了口。 “啊?”许承龙一怔,就听门儿吱呀一声,琴儿捧着一个木盘,乐滋滋地走了进来:“磬儿你磨蹭什么呢?还没伺候好大司乐躺下来!阁主可等着我们回去呐!” “这是我们练舞时,常用的秘方儿,先生快躺下吧。”磬儿接过了木盘,脸蛋儿愈发红艳了。 “是么!我自己来涂吧!”许承龙故作镇定地看了看木盘里黑糊糊的,有些粘稠的膏药,又瞟了一眼一旁目光坚定的磬儿,几近求饶般地问道:“行不行?” “这药膏还要配合独特的按摩手法才能尽快见效。” “哦……”这个理由很充分!许承龙半推半就地躺在了床上。 “嘶……啊……”听着许承龙凄惨的叫声,琴儿吃吃地笑着掩上了房门。 就在琴儿反身出了院落的功夫,墙头上露出了几个蒙着黑布的不速之客,看身形都是粗壮有力的大汉,一个个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利刃。 等琴儿走远了,中间一个蒙面汉子低语道:“错不了!郭妤贴身的两个丫头如今都在这儿。一会下手利落点,别给那小蹄子给迷住了!” “好!”一众蒙面人都低声应和着,但是那些露着凶悍目光的眼眸子里无一不荡漾着一层异样的光彩。 郭妤,曾经赵国大司乐郭氏的独孙女,举世闻名的三大舞姬之一的桃花姬,光听过她的传闻就能让人艳羡不已,谁知道这些刀口上过活的杀手们,现在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17)三羽追命 “杀!” 领头的蒙面大汉一挥手,嗖嗖嗖!院墙上顿时飞下来七个黑衣剑客。 “什么人!”屋内的磬儿已然发觉不对,娇叱一声,袖中滑出一口短剑,紧紧地握在手中。 “砰!”两个身形稍瘦弱些的已经先一步破窗而入,领头的蒙面大汉这才带着余下的四个人从正门冲了进去。 “哼,你应该就是磬儿了,乖乖束手就擒,待会大可给你个痛快!”领头的大汉话没说完,那先行破窗而入的汉子奇道:“大哥,那床上光着屁股的难道就是郭妤?” 蒙面大汉闻听一怔,未及细看,就见磬儿如一支离弦的箭冲了过来,铛铛铛!一时间金石交错之声不绝于耳。那蒙面大汉单手握剑,轻松地应付着磬儿的攻势,冷哼一声,吩咐道:“去,把床上那小子先做掉!” 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发觉,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大男人,哪里又有什么桃花姬! “说!郭妤在哪?”蒙面大汉心知如今要找到郭妤,少不得要撬开这个侍女的口了。 磬儿咬着银牙,默不作答。眼角已经瞧见正有两个蒙面刺客往床边走去,磬儿心中徒自着急,手中短剑越攻越快,却总是被那大汉轻易一一化解。 “这小子正睡得香呢!”一个靠近床铺的刺客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床上的许承龙一脸疲态,睡得正酣,完全是一副不可能被惊醒的样子。 “看来这小丫头倒是个妙人儿。”俩个刺客相顾一阵坏笑:“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咱哥俩就先送你一程吧!”一个刺客已经把长剑举了起来。 “你敢!”磬儿一急,顿时心神大乱,刚要抽身回救,就觉臂上一疼,已是中了一剑,殷红的鲜血滴滴散落,磬儿面如死灰,手中短剑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磬儿呛声大叫:“先生!” 就在短剑落地的一刹那,忽然一团白影裹着晨雾的凉气冲了进来,就听哎哟几声惨叫,那已经抢到床前的两个刺客已被一剑毙命。 “呸!你这人真不知羞,大白天的在这里尽做龌龊事!”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个白衣少女,手持一柄黝黑纤瘦的长剑立于床前,柳眉倒竖,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倒不如让你一剑被杀了才好!” 剩下的几名刺客齐齐看向了他们的大哥,这女子身段修长,丰盈窈窕,美到不可方物。但这一手剑法,快捷迅敏,虽是偷袭,单是一剑击毙两名训练有素的剑手,便是骇人听闻之事。莫非她就是名扬天下的桃花姬郭妤? “不是,她不是郭妤!”领头的刺客知道他们眼神中的疑问,不过眼前这个女子太美,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想,之前他曾与郭妤有过一面之缘,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绝色女子并非妤:“郭妤经常一身红妆,绝不是这般素衣打扮。” 许承龙现在昏昏沉沉的,正光着腚儿躺在那里,睡得四平八稳。又哪里知道刚才他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来人却是墨舞,她受了赵语之托,以送车驾之名保护许承龙。墨舞当即手腕一抖,挑起床角的被褥将许承龙的下半身盖了起来,一张俏脸早已红到了耳朵跟:“都是你们不好,害我要长针眼!” 墨舞鼻中虽然闻到些异样的膏药味道,却怎么也想不道磬儿刚帮许承龙上过药。磬儿的按摩手法是秦越人当初赴赵国行医时传于乐府舞姬用以治疗练舞时所积累的伤痛的,一来帮助膏药吸收,同时兼有催眠定神之效。 她这雌虎一发威,那群刺客可就遭了殃。墨舞手中的长剑一抖,一抹脖子就是一个。转眼间已经杀到了领头的刺客身前。 “墨翎剑!”那领头的大汉一愣,再也不敢大意,瞧准来势,一抬手,已然架住了墨舞的长剑。趁着这一顿的功夫,那大汉忙道:“楚墨巨子田俅子是你什么人?” 墨舞眉头一皱,这汉子本领不弱,而且还能认出她手中的墨翎剑,看来倒不是泛泛之辈。 “你怎么知道家师的名字?” “小人筥阳,不敢与楚墨为敌。”那大汉长剑一撤,身形已经跳后了好远:“当年黄河绝提,田公曾经有恩与我,今日有幸与田公的弟子相遇,筥阳断不敢还手。”说完摘下蒙面的黑布,掷剑于地。 墨舞略作思考,问道:“你们为何要杀许承龙?又是受何人指使?” “许承龙?”筥阳一愣:“我们只是收了刺客行会的钱财,前来行刺桃花姬郭妤。姑娘应当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接了悬赏只管拿钱杀人,不问雇主是谁,更不知所为何事。” 筥阳看了看一同前来的几个刺客的尸体,摇头苦笑道:“如今事未办成,想来不久便会有新的刺客到访。” “郭妤?”墨舞点了点头,看着边上裹伤的磬儿眼中神色闪烁,心知这叫筥阳的应该没有说谎:“可是这里没有郭妤。” “你……你看着我干嘛?”磬儿被墨舞看得有点后怕,女人最懂女人。看神情,这个白衣女子显然是与眼前这个刺客化敌为友了,但是对她却似是有着毫无来由的敌意。 “他怎么回事?”墨舞回过神来,隐隐发觉许承龙有些不对。 “许先生只是睡着了吧?”磬儿包扎好受伤的手臂,轻轻摇了一下许承龙:“啊!他……他死了!” 墨舞一听大惊,急忙回身一探许承龙的鼻息,心头稍定:“他没死,只是昏睡了过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墨舞看着磬儿,脸上一热,刚进来那会这许承龙衣衫不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想不出会有什么好事。 屋内气氛顿时旖旎起来,忽然一阵脚步声。 “磬儿,吴伯叫我们出发了!”就听琴儿娇声细语地远远走了过来:“死丫头,这么久还没完事么?” “琴儿……呜……”磬儿一听到琴儿的声音,顿时回过神来,大喊一声,反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怎么!”琴儿冲了进来,一下子愣在那里。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体。除了磬儿,还有一个陌生的黑衣人,一个美到让人有些嫉妒的白衣女子,最重要的是他们手中的长剑上都隐隐带着一丝血痕。 “先生,先生他睡死过去了!”磬儿一抹眼泪,急道:“我给许先生上了药,方才推拿按摩了一会,这些刺客就冲进来了。” 琴儿警觉地往后一退,暗自将右手别在身后,袖中的短剑已经蓄势待发了:“两位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你可别会错意。赵侯爷知道许承龙身体不适,让我送车驾前来,途中见到了刺客行会的三羽标记,这才赶来救他。”墨舞从怀里掏出一簇浅色的羽毛,共有三支交叉相连,若不是知道这其中秘密的人,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墨舞看着琴儿浅浅一笑,她的眼神儿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意一般:“你不是他的对手,可别自讨苦吃。” “那也要试过才知道!”琴儿话音未落,人已持剑冲了过来。 筥阳无奈地一阵苦笑,刚才已将长剑仍在了地上,索性随手摘下腰间的剑鞘,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你们这剑法,好看但不管用。”刚才磬儿的剑法他已经摸熟了,如今对付起同一路数的琴儿来,更是得心应手。 筥阳所说不错,这两个女孩儿都是郭妤跟前的近身侍女,彼此亲如姐妹。她们这套剑术本来就是以剑为舞,以供王公贵族饮宴观赏之用。若论身形姿态,那是美到极致,平常用来对付那些轻薄浪子,也是绰绰有余,但若遇到真正的剑术高手,那可就差得远了。 铛铛铛!琴儿疾攻了三剑,忽然往后一跳,小脸儿憋的通红,喘着气儿,愠声道:“不打了,气死我了!” 这琴儿倒是直来直去的脾气,墨舞不觉莞尔一笑:“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被刺客行会盯上,筥阳,如果我让你帮我保护他们,你可愿意?” “自当从命。”筥阳一抱拳,从地上捡起长剑推入剑鞘之中,面上露出愁容:“雇主开价甚高,要不是如此,这几个小子也不会缠着我一起来了。” 墨舞知道筥阳的担忧,能让刺客行会发出三羽追杀令的目标,对方还真是挺高估这许承龙的,墨舞心中打定主意:“事已至此,我们先扶许承龙上车,赶紧离开此地!” 筥阳一点头,忙上前准备抱起许承龙,磬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了开来,心知此行看来危机重重,若不借助他的力量,只怕再多几条小命也难活着回去。 吴广正乐呵呵地在馆舍门外和前来送车驾的兵尉交接,客舍的主人相陪在一旁,啧啧称奇,这赵国新任的大司乐看起来真不简单,赵侯把自己用的车驾都给送来了。 正赞叹着,就见一个陌生的黑衣汉子扛着许承龙正往这边走,后面还跟着三个女子,琴儿、磬儿他先前见过,此时一见墨舞两眼一直,这大司乐是什么架势?美女环绕,出行还有人扛着? 吴广之前在赵语大营之中见过墨舞,此时一见,心中有异,惊道:“大司乐这是?” “请左师大人即刻出发,只怕这路上还有刺客偷袭!” 吴广心中一沉,看来这回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这才刚离开大营就被盯上了! 磬儿受了伤,琴儿便陪着她和许承龙坐在赵语送来的马车之上,那本来是俩五乘的马车,装载他们三人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如今赵语要赐给许承龙临时乘坐,已被减去了一匹,不过这已经属于越阶的配置了。许承龙现在也只是个中大夫的爵位,所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他这已经是多了一匹了。 吴广派了家将石勇在前探路,此人办事稳重,深得吴广信任。而他自己则由墨舞和两名剑术较高的家将相陪策马走在前面,其余剩下的几人连同赶送车驾的数人一起护卫在马车后面。 “刺客行会的悬赏令具体内容是什么?”墨舞招来筥阳问道。 “刺杀郭妤一行共计十一人。”筥阳从怀里取出一块绢布,递给了墨舞。 墨舞展开一看,手心不觉渗出汗来:“果然他们的目标是刺死许承龙!” (18)催眠之舞 “姑娘为何如此肯定?” 吴广也看了一遍绢布上的悬赏令。别说吴广不明白,这来刺杀的筥阳也不明白。 “若不算上我们这些人,左师此行共有几人?”墨舞扬鞭一指,点出了关键所在。 “老夫、大司乐、琴儿、磬儿……唔,总计十人!”吴广这一估算,顿时恍然大悟:“桃花姬不在,若算上她这名头最响的人物,那就满了这十一之数了!” “哎呀,歹人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可啊!”吴广想透此节一拍大腿,桃花姬远在邯郸,自然是刺杀不到了,那剩下的十个人可不都在被杀之列么! 筥阳也算是吴广口中的歹人之一,他倒是洒脱地一笑:“是这样,除了郭妤,男丁一个人头还要贵上一倍。” “想必对方尚不知许承龙的长相如何,否则也不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儿。可见此举也是匆忙行事!”墨舞边说边梳理着思绪:“不过对方倒是对这桃花姬颇为熟悉,甚而知道她两个随身侍女的模样!” 筥阳脸上一红:“说来惭愧,先年曾与这桃花舞姬有过一面之缘,故而自告奋勇先行行刺,没曾想此行要刺杀的正主却是另有其人。” “嗯,那这郭妤我倒是越发想见识一番了。”按理郭妤和筥阳身份差别悬殊,根本没有什么结怨的机会,墨舞心中不觉暗叹,想不到筥阳这样的血性之人也不能免俗,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最受不了的绝不是流血受累,而是漂亮女人的白眼,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缘故才能让他念念不忘吧。 墨舞正想的出神,筥阳忽然一惊,道:“不好,我这一出来,怕是已经引了不少追兵过来了。” “看来侯爷帐下出了奸细那是肯定无误了!”吴广长叹一声,本来回到邯郸第一要务就是要趁敌不备除尽他国奸细,如今看来,敌人早已通了消息。 吴广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这大司乐许承龙身上了,若他只是个泛泛之辈,只怕这错荐之罪是少不了了,吴广不免担忧起许承龙来:“大司乐他怎么样了?” 这一点墨舞也搞不清楚,她之前探查过许承龙的鼻息,初看之下跟寻常人陷入沉睡稍有差异,呼吸之间,虽然轻微,但节奏舒缓有序,倒更像是一个久经修行之人。 他们不明白许承龙现在的状况,许承龙自己还觉得迷糊呢!此刻他就像深陷在一团迷雾里一般,四周一片昏暗,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丝毫没有什么不适感。 “狐狸?亲爱的狐狸?”许承龙隐约觉察到自己是在梦境之中,只是之前那凶神恶煞的九尾白狐并未出现。 叮铃铃,许承龙突然感觉头顶上碰到了什么东西,惊得一缩脑袋,心中已猜了个大概,仰起脖子仔细一看,果然上面挂满了红红绿绿的瓶子。 许承龙当即躬下腰,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可不敢乱碰这些瓶儿。因为他知道这里面储存的可都是他自己的记忆。 “是这里没错啊?那只狐狸呢!你可千万别玩失踪啊!”许承龙四下小心地摸索着,心中忐忑不安,等到远处那一团毛绒绒,雪白一片的东西映入眼帘的时候,许承龙差点没高兴的叫出来! “原来你躲在这里!”许承龙心头大喜,刚要靠近,忽然呲的一声,那九尾白狐从毛发之中昂起头,一脸肃杀,尖牙毕现:“小子!你昨天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 许承龙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吓,顿时一跤往后摔了下去:“吃……吃什么东西?” “比如什么药物?”九尾白狐少有地露出一脸疲态。 “每日服食一粒,三日后心魔自当安抚而歇。”许承龙顿时想起了秦越人的话:“难道是秦越人给我的药丸?” 许承龙这一想,九尾白狐也明白了个大概:“老夫名为白笙,本为九鼎之魄。那药丸你切不可再吃了!”九尾白狐喘息着,长吸了一口气:“如不是你陷入沉睡,只怕我是没有力气再唤到你了。” “什么九鼎之魄?”许承龙正要问,九尾白狐无力地摇摇头,似是无力再答。许承龙又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我很快就要找到郑梦瑶了,你可是答应送我回去的!” “你放心,这段时间若是遇到了危险,你便用我教你的剑法,若是体力不支,你便用刚才的催眠之术,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无时不刻都要分心对付这该死的药力,已是颇为吃力,大概能帮你的时间也维持不了多久。” “催眠之术?我不会啊!”许承龙有些着急了。 “那刚才你是被谁催眠了么?”九尾白狐话刚出口,似是也发觉许承龙乃是被别人所催眠的,当即又说道:“也罢,我即教你一支催眠之舞,你自舞之,舞罢便能进入催眠之态。你可看好了!” 九尾白狐说完,首先分出两尾作脚,又分出两尾作臂,便在许承龙眼前舞动起来。其尾作步缓缓而行,似是醉汉踉跄;另有两尾作臂左右摆动,却是节奏有序。 许承龙看着看着就忘形地跟着舞了起来,身形翩翩而起,脚尖高高踮着,左右摇摆。若不是依靠着伸展的臂膀调整着姿态,恐怕连平衡都保持不住。 正舞着,忽然脚下一个趔趄,许承龙顿时四肢酸软,腿如灌铅,当即大叫一声:“哎呀!”眼前恍然一亮,耳中隐隐残留着九尾白狐的余音:“这催眠之舞一日最多舞上一次……” “先生!许先生醒了!”靠着许承龙的磬儿喜极而泣,琴儿忙掀开马车的帘子:“大司乐醒来了!” “你好像憔悴了许多?”闻声而来的墨舞淡淡地瞅了一眼,她现在心绪繁杂,总是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 许承龙牢牢记起那催眠之舞,心知必然已经忘却了什么过往之事,当即也不再作无谓的追忆,却是奇道:“这是哪里?你怎么来了?” 墨舞被他这一问,不免想起他躺在床上的不堪模样,没好气地回道:“侯爷特赐你马车,以期你尽快回到邯郸,以备大事,如今我们这一行人却已被刺客行会盯上,这路上势必要置你于死地。” “可不能啊?我可没得罪过人啊!”许承龙一脸茫然:“这刺客行会又是什么?” “王公贵族无不闻之色变,又却暗中与其密切相连的杀手组织,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头领是谁,被组织看上的人,一旦接过彩羽令,完成刺杀任务,便算是刺客行会中的一员了。”跟在墨舞身后的筥阳闻听上来解释道:“成员之间以羽令传递信息,一旦入行,至此一生便只有按杀人的信仰来换取乱世生存的权利。” 墨舞虽然对刺客行会有所耳闻,此时听筥阳一一道来,仍是止不住生出一阵寒意,心知这里再没有别人比他更适合回答这个问题了,而他一直以来所经历过的那便更难以知晓了。 许承龙默默地看着并骑在墨舞边上的筥阳,只觉眼前这个汉子生的魁梧雄壮,与墨舞的柔美反有一种别样的般配,心中当即无端升起一股酸意,颇有敌意地问道:“阁下又是谁?” “曾经来刺杀你的行会刺客,筥阳。”筥阳一抱拳,许承龙正要出言相问,筥阳眼中神色一动,兴奋地说道:“既然敌人不知大司乐的模样,何不以左师的家将代之?” “侯爷赐车驾一事,想必赵营中的奸细早晚会传出来!”墨舞和吴广闻听都是大喜:“是了!如今我们人数众多,敌人若真是冲着大司乐来的,想必最危险的就是待在这马车上!” “只是不知大司乐如今还能骑马否?”筥阳似是颇为关心地问道。 “也好!我正想骑马!”许承龙一脸毫不示弱的模样:“我看筥阳兄必定身怀绝技,不如就我们俩换换如何?” “呵呵,大司乐过誉了,筥阳还是跟在大司乐后面以作护佑,至于替身之人,随便另遣他人即可!” 吴广一听,也觉得筥阳有勇有谋,所说不差,当即同意,心知又起结交之意:“筥阳,既然此次你未能完成刺杀任务,不如以后便跟着老夫,暂且统领吴府家将,待日后吴广定当推荐给侯爷另行重用,如何?” 除了许承龙,余人皆知,刺客行会的背叛者,很快便会成为行会处死的目标。不久之后便会有大批的刺客来取其性命,吴广此言即是有意予以庇护。筥阳闻听大喜,忙跃下马来,俯首一拜:“筥阳谢过主公。” 正说着,先行探路的家将石勇急匆匆地策马而来,相见之下,忙禀告道:“主公,前面不远处有一山谷狭窄难行,勉强能让马车通过。虽只有百步之遥,若其中暗设埋伏,我们必难以抵御,故而特来报于主公,请主公定夺。” “嗯。”吴广略一沉吟,拿定了主意,看着墨舞说道:“我们缓步而行,先派两人沿山谷之上探查一番,若无危险,我们再行通过!” 墨舞闻听也是微微点头,吴广向前远眺了一番又道:“幸而险地不足一里,你们务要当心仔细!” 石勇当即领命,往后面又唤上一人,两人随即并骑策马而去。 许承龙此时已经和一名家将换了马,他这一走,磬儿和琴儿也不愿再坐在马车上,两人便拱卫着许承龙策马跟了上来。 墨舞见状一皱眉,对许承龙说道:“你既然有伤,便跟在我们后面。不要离筥阳太远!”转而看了看琴、磬二女,又接着对他说道:“现在你只是一名门客,跟在琴磬二女之后即可。” “额?好好!”许承龙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跟在琴、磬二女身后,幸好这一路风景宜人,远处便是一座郁郁葱葱的青山,若是平时郊游,定能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他这一退下来,负有保护之责的筥阳自然也跟了过来,许承龙反而放心了些,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叫筥阳的家伙不怀好意。 许承龙按下心头的不快,试着运用之前刚刚学会的马术,按着马儿的步伐合拍而行,一试之下当真是得心应手,浑身舒畅。许承龙这时方才领悟到骑马的快意,顿时抛开心头的不愉,策马而行。 (19)山谷交锋 “主公,我和王贵已经查探过,前面并无异样。”石勇探查回来,向吴广复命。 “好!”吴广面色稍缓,但心中仍是不敢大意。依旧让探路的两名家将在前开路,众人当即浩浩荡荡地跟着吴广往山谷走去。 到了跟前,墨舞仰望着山谷,这里虽然狭窄,但毕竟距离较短,两旁山势陡直高耸,只要上面没有埋伏,应当没有危险。 一行人不再犹豫,一骑接一骑很快过了谷口,许承龙跟在筥阳身后,就见墨舞紧张地看着一队人马护着马车安全地过了山谷。 众人都是一脸轻松,就连吴广也踏踏实实地舒了口气。 墨舞奇道:“不对,这里太过安静,这样的山谷别说走兽,就连飞鸟也没有一只,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吴广一听忙打起精神:“保持队列!不可懈怠!”不用他说,石勇早已一骑当先,复又往前查探去了。 筥阳转头小声对并骑的许承龙说道:“一会若是遇上敌袭,大司乐可有胆量与我突围?” “为什么不敢!”许承龙冷哼一声,继而笑道:“看你也是个相当自负的人,若是跟着你受了伤,不也正说明你的无能么?” 许承龙身后的琴、磬二女一听之下也是一腔热血:“我们姐妹必舍身保护大司乐周全!” 筥阳笑道:“大家不必紧张,我们已经过了险要的山谷,现在一马平川,就算有敌人来犯,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 “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墨舞报以轻松地一笑:“左师已经遣人往武安求援了,再行半日,等我们绕过魏国的黎城,便能安心休息了。” “我们在前面的溪水边稍作休息一会,之后到天黑之前便再也没有休息的时间了。”一个家将策马而过,将吴广的号令向后队通告了下去。 筥阳眉头一皱,前面不远处便是一条小溪横贯而过,两岸郁郁葱葱,杂树丛生。筥阳打马上前,对着吴广说道:“主公,若刺客于河中动些手脚,岂不危哉?” “不可能啊,我和石大哥起初探查时,也曾独自到此饮马盘庚,如今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之前一并前来探路的家将一脸不服气。 “你懂什么!”吴广现在对筥阳颇为器重,如今身处险地,这名家将居然独骑来此歇过脚!吴广本想重责与他,奈何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是暗暗隐忍。 “谨慎些总是好的!”墨舞一边化解尴尬一边问道:“你可是叫王贵?” “回姑娘,正是!” “你为何不怕水中被人下毒,敢一人来此饮马?” “姑娘有所不知,石勇大哥说过,我们这探路的人,马儿跑的本就比大队要多,不能累着了,要不然就误了事!”王贵指着小溪又道:“这溪水虽浅,但流淌不息,就算有心下毒,那恐怕要现下现用才能起效了。” 王贵这一说筥阳和吴广都是面上一红,墨舞一点头,心知这石勇看着平平无奇,却是颇为能干,难怪会受吴广重用。 墨舞看了看王贵得意的神色,猛然醒悟,已是料到定是他听到吴广打算让筥阳在吴府统领众家将,心中有所不服,才会故作如此不智之语,当即也不点破。 众人歇息了许久,许承龙怕受墨舞责备,倒是老老实实地做起家将该干的活来,牵马饮水,怡然自得。 吴广看了看时辰,唤来家将说道:“传令下去,我们出发!” “禀告左师,琴儿姑娘不见了?”前来禀告的是扮作家将的许承龙。 “什么!”吴广一惊,这里平原开阔之地,若不是琴儿自己远走,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不惊动大家的情况下,劫人而去! “磬儿姑娘已经找了她一会了。”许承龙看向了墨舞,在他眼里,这里只有墨舞是无所不能的。 “我们赶紧出发,若是稍有迟缓,引来魏人那就难以脱身了!”墨舞的决定如当头棒喝一般,吴广一咬牙:“走!急速出发!” 一队人马,当即向前奔走,许承龙忙回去拉上急得团团转的磬儿:“如今可不能掉队了,等到和接应的援军联系上,再派人回来搜索吧!” “这怎么行,我和琴儿亲如姐妹,如今她下落不明,我怎能弃她而去!”磬儿止不住眼泪哗哗直落。 “咦!你们快看!”王贵大喊一声,就见石勇发了疯一样驱马而来,嘴里嗷嗷直叫! “不好!”吴广面如死灰,石勇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前面必是有什么极大的危险,否则他纵不至如此! “主公快跑!前面有伏兵!”石勇越发近了,大家这才听清了他的喊声,顿时一阵骚动。 “不对,他后面还有一人!”墨舞看见一骑黄影在石勇身后不远的地方奔驰着。 “是琴儿!”磬儿尖声一叫,差点跌下马来! 等众人再看时,就见天际一丛黑压压的人影飘了过来,这哪里像是刺客,明明是一只极具规模的百人队啊! “主公,如今只有一计可行!”筥阳拍马上前,到了吴广身前,窃窃一番私语。 “你可有把握?”吴广听着面色变了又变,终于犹豫地问了一句。 “筥阳愿以性命担保!” “好!”吴广终于狠狠一点头。 “琴儿一定是奸细!她引了这么多刺客过来!”筥阳大喝一声:“我们跟他们拼了!” “我们向前突围,你们护着大司乐快走!”筥阳冲着马车大喊一声,已经带着家将冲了出去,许承龙被夹在中间,也不知被谁重重拍了一下马,箭一般都跟了上去! “你!”墨舞大惊失色,吴广却小声说道:“我们快保护大司乐往回撤吧!只要占住山谷,料那些贼人也无法可施!” “可是……”墨舞话刚出口,顿时明白了刚才筥阳跟吴广所说的计谋,以马车中的假大司乐为饵,好让真的大司乐许承龙突围而出!“岂不太冒险了些?” “如今我们与敌人争分夺秒,只有早一日到邯郸才能多一分胜算!” “也只有如此了!”墨舞清楚地看见,石勇已经反身加入到突围的队伍之中,和敌人混战到了一起,而琴儿的身影早已瞧不见了。 “快!你们各分两队多搬大石守住谷口!”吴广一通令下,大家各自行动,吴广的家将已经全部冲出去了,如今只有几名卫兵各自攀到山头,幸好这山上风化的碎石颇多,大家忙四下搜集巨石,只要敌人过来,就算不被砸死,也能将这山谷堆砌的难以通行。 未及半晌,石勇牵着一匹马奔了过来,那马上似乎还有一个人,就听石勇大喊:“敌人过来了!主公快走!” 吴广此时哪里想走,他要等的可是许承龙的消息,等到石勇走近了,也不顾另一匹马上伏着的奄奄一息的磬儿:“突围的人怎么样了!” “王贵战死,余人皆突围而去!”石勇抱下了磬儿,墨舞忙一把接过:“好!看来敌人中计了!” 就见几百名黑衣剑士,策马奔驰,蜂拥而至,口中吆喝声四起。山上的兵卫虽有准备,仍然被这冲锋的气势吓得面如死灰! “快投石!”领头的兵卫大喊一声,抱起巨石,冲着第一个冲进谷来的骑士,狠狠砸了下去,却还是晚了一步,被他躲了过去!余人顿时一个激灵,纷纷投石大叫! 顿时谷中轰隆隆响声不断,那第一骑一下冲了过来,他后面的骑士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顿时谷中惨叫之声,连绵不绝。那闯过来的骑士出了山谷,还未及喘气,就觉脖子上一凉,已经被墨舞取了性命! “敌人围住了谷口,他们不冲了!”山上的兵卫往下面大喊着传递山谷那边的讯息,刚才的一番乱砸,山谷里已经填了半人多高的石头。 “走!我们也上去看看!”墨舞将磬儿交给了马车里的假大司乐,跟着吴广、石勇攀上了山头。 “还有那么多人!”吴广已经起了胆怯之心,刚才一役也只砸死了十几人而已。但是眼下他们又不能立刻就逃,一来要为许承龙争取时间,二来这狭小的谷口,拦起来容易,清理起来也简单,只要山上的人一撤,这帮亡命之徒很快就会追上来。 “主公,小人有句话不得不说。”石勇涨红了脸,吴广诧异地看着他:“石勇,你跟我许久了,今日为何如此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大司乐他们的突袭太容易了些!那些贼子只是对我们猛下杀手,王贵!王贵他死的不值!”石勇一拳擂在石头上:“我被贼人重重围住,王贵落在后面助我,筥阳他们根本没遇到什么阻拦就冲出去了!” “哎!”吴广叹了一口气:“我们本就是要助大司乐先一步返回邯郸。”吴广怕了拍石勇的肩头:“王贵的后事,就由你安排,回去之后定不能亏待了他的家人。” “咦!他们这是要撤了么?”那伏在最前面的兵卫忽然站了起来,欣喜地往山下一指,众人忙随之远眺,就见那百多人的黑衣骑士集结整齐,漫不经心地背向山谷远远离去。 “他们这是耍什么名堂?难道是要诱我们出去?”吴广一时摸不清敌人的用意。墨舞却突然惊叫一声:“不好!许承龙又危险!” (20)将计就计 “什……什么?”吴广着实被她吓了一跳:“大司乐他们应当纵马远遁了啊?”吴广知道墨舞不是妄言之人,却又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说。 吴广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石勇。 “主公,筥阳确实护着大司乐他们突围而去了!”石勇再一次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只怕筥阳此人有问题!先去问问磬儿!”墨舞风一般飘下了山去,石勇忙扶着着吴广紧追其后。 就见“大司乐”亲自掀开了车帘,磬儿靠在墨舞身上坐在马车外沿。 此时磬儿脸色苍白,眼神迷茫,不时发出一阵颤栗,似乎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 “主公,磬儿姑娘先前大哭了一场,嘴里念着琴儿……琴儿……”那最悠闲扮着假大司乐的家将禀道:“而且浑身忽冷忽热,人一直颤颤栗栗的。” 墨舞悄声伏在磬儿的耳边问道:“磬儿姑娘,许承龙有危险,你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吗?” “琴儿!琴儿被筥阳害了!”磬儿猛然挣扎了一下,大叫一声:“那奸贼我跟他拼了!”旋即便瘫软了下去,整个人更是迷迷糊糊,摇都摇不醒了! 虽然磬儿答非所问,但是大家对于琴儿突然出现在那里也是困惑难解。 “琴儿为什么会在那里?”吴广回首看着石勇,石勇也是一片茫然:“小人不知,我看到琴儿时,那数百名黑衣杀手正跟在她身后,我一见不妙只有掉马回报。” “莫不是琴儿姑娘引来的那些刺客?”假大司乐一语说出了大家的疑问。 吴广看着他一阵苦笑:“先前我们作了最坏的打算,这才编出已派人去武安求援的消息,为的就是想看看是否咱们这潜伏了敌人的耳目。没想到居然是琴儿去通敌报信!” “不对不对!这里面还有很多理不清的地方!”墨舞神色凝重:“琴儿虽然可疑,但她若是奸细,先前和磬儿照顾许承龙时,就有许多下手的机会。” “筥阳!这个人现在是我们最大的漏洞!”墨舞心中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寒意顿时涌了出来:“我在客舍将他的同伴尽数诛杀,筥阳却毫无眷顾之情,先前我以为他是一个职业杀手,或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形。但如今他反而对许承龙表现出毫无理由的保护之责。” “墨舞姑娘,筥阳身为一名杀手,若不冷血些岂能生存下来,如今老夫对他委以重任,他自当尽心保护大司乐了。”吴广闻听,反驳道:“琴儿无端脱离大队,却在敌营现身,单凭这一点,就无法洗脱清楚。” “琴儿之事却是疑点重重。”墨舞皱着眉,不觉换了思路问道:“左师请想,围追至此的刺客,为何席卷而退?” “此处山谷险要,他们知难而退?”石勇说出了大家心中最期盼的答案,但却又都知道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 “这群亡命之徒犹如饿狼,一旦出手,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是不会这么轻易收手的。”墨舞接着说道:“更何况敌我力量悬殊,若是僵持下去终是他们占优!”墨舞说着,顿了一下,又道:“唯一一个可能,那就是许承龙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我们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墨舞看着堵塞的山谷,忽然眼中放出光来:“琴儿已死,而筥阳带着许承龙毫发无损便从数百名刺客中从容脱身!当真是被我们这冒牌的大司乐给吸引来了么?” 吴广不觉倒吸一口冷气,就听墨舞接着说道:“若那些刺客不是来追杀我们,而是将计就计把我们和许承龙分开,好让筥阳轻松带走他的话……” “如此一来,琴儿必须死,死人才不会找我们说出真相!”墨舞说着一击掌,银牙一咬:“我要去找许承龙,侯爷给我的重托是保护他周全!” 墨舞的推测许承龙现在还不知道,他跟着筥阳一路冲了出来,身旁还有三名吴府家将保护着,全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我们现在已经突围了。咱们尽快往邯郸去!”现在的许承龙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到达邯郸。 “不行,就算我们不要休息,马儿也受不了。”一名家将谨慎地说道:“我们还是先与武安的援军汇合,再去邯郸则更为稳妥?” 许承龙根本不想听什么武安的援军,这里大概也只有他一人知晓,所谓的武安援军,只不过是吴广引出奸细的诱敌之词。 哎!诱敌!没想到把琴儿诱出去了!许承龙长叹一声,又想道了磬儿。 “不知磬儿怎么样了!”混乱之中,许承龙曾隐约听到磬儿大叫一声,之后便再也找不到她了。她手臂上有伤,况且琴儿无端和敌人一起出现,恐怕她也心神不定吧。 “磬儿的马稍慢,当时已被贼人阻在了后面。”一名家将禀道:“不过我看见石大哥带着她往山谷那边逃走了!” 许承龙心里稍稍安定下来,长叹了一声:“不必去找援军了,我们根本没有援军。” “啊?”众人面面相觑,筥阳恍然大悟道:“是了,如此说来,大司乐似乎早就疑心咱们一行之中暗藏奸细,故而放出援兵之说,好引得奸细匆忙通风报信,让他露出马脚……那……这样看来,琴儿岂不是奸细?” 许承龙一怔,其实他内心也曾这样想,只是不愿相信罢了,许承龙心中失落,早已没了主意:“筥阳兄真是神思敏捷,不知我们下面该作何打算?” “大司乐过誉了。”筥阳面上喜色一闪而过:“这里有条隐蔽的小道直往赵境,乃是我一次任务时被强敌追赶,无意之中所发现的,必定没有别人知晓!” “哦?”许承龙大喜道:“就请筥阳兄带路,我们即刻前往邯郸!” 余人也是万般欢喜,当即一行五人便在筥阳的带领下钻进了一片茂盛的树林,林子里杂草丛生,古树参天,其间枝枝蔓蔓,一眼望不到尽头。众人骑马穿行颇为缓慢,索性下马牵行。 行走了多时,已是到了茂林森处,众人看着空中透下来的点点阳光,似乎已是过了正午。 经过这一番奔波,大家皆是疲惫不堪。许承龙见这许久也没有什么刺客追上来,料是都被绊在山谷之外,被那假大司乐给吸引住了 “墨舞一定没事的。”许承龙安慰了自己一番,望着筥阳说道:“筥阳兄,你能不能找点吃的来,之前昏睡了半天,现在又饿又乏,我已是跑不动了。”虽然他对筥阳还是有点成见,但此刻却不得不依靠他了。 “这好办!”筥阳从马上取下一袋干粮:“我这儿还有些食物,大司乐不妨将就吃些。” 其他三名家将本来也有备了干粮的,但之前冲锋时,已在混乱之中丢失了。 “我去取些水来,诸位兄弟先在此保护大司乐,等会我们分头再去弄些野味!”筥阳也看到了眼前的处境:“我们出了林子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大家尽量多打些,以备不时之需。 “嗯,筥阳大哥说的是。”筥阳考虑如此周到,几个家将已经心服口服了:“只可惜王贵兄弟没那么幸运。” “王贵?”许承龙看着筥阳接过大家的水壶消失在林子里,看得出来,那个叫王贵的跟自己一样十分不喜欢筥阳。 当时的情形他倒是看的清楚,自己一行跟着筥阳一路冲过来,敌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并未全力围剿反而回身来战的石勇倒是被好几个实力高强的刺客围攻。 王贵确实是条汉子,若不是他回去和石勇并肩作战,恐怕石勇也很难活着逃走。 “水来了,来诸位兄弟先解解渴,咱们留下一个人陪着大司乐,其余的跟我取捉些走兽!”没多大会功夫,筥阳已经回来了,说着把水壶一一仍了过来。 大家早已饥渴难耐,许承龙又吃了些干粮,大家忙喝了起来。许承龙也大喝了几口,忽然奇道:“这一路走来,也未曾见到有什么水流,筥阳兄这是从哪弄来的水?” 许承龙无心之语,却见筥阳的脸上阴晴起伏,朗声笑道:“一会你们就都知道了!” “啊……水里有问题!”啪的一声,水壶袋子落在了地上,一个家将瞪着眼睛看向了筥阳,紧接着几人尽数栽倒了下去。 “完了!”许承龙内心的独白还没说出来,两眼一黑也倒了下去。 很快林子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走出几个蓝衫大汉,其中一个领头的看着一地晕倒的人,笑道:“蝎子手筥阳果然名不虚传,上法师必定会为阁下记下定羽之功的!” 筥阳恭敬地说道:“尊使费心了,我只是尽了应尽之则罢了。那个最瘦弱倒在边上的便是新任大司乐许承龙!” “嗯,人我们带走了!”领头大汉一挥手,早有人拔剑出去把那三名家将尽数诛杀,扛起了许承龙,那领头大汉走到筥阳身边附耳说道:“上法师的意思是你赶尽回到赵人那里,这大司乐的空缺还是我们的人来做比较稳妥!” “属下遵命!”筥阳额头一阵虚汗,低头抱拳领命,眼角瞧着这一行人扛着许承龙消失在林子深处,心乱如麻,一时间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