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肉计》 ☆、扭曲的心 大周皇宫人人都知道慕容皇后有个奇怪的癖好,撕东西。 她撕的还不是一般的东西,是江南特贡的碧波绫,此绫名曰碧波,并非单单因为色如新柳之绿,更是因为质地极其轻薄柔软,那淡青的绫上织着白色的梨花,穿在身上如同一汪春水碧波,无风自动,飘逸多姿,直让人想起一句诗来:丝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这种贡品十分难得,每年夏初从江南不远千里上贡到宫里也仅仅不过只有三匹而已。 端午节太液池的龙舟赛本是热闹非凡,但那一日,所有宫人的目光都被慕容皇后的身影吸住了。她穿着一件碧波绫做的夏裙,清雅飘逸,如一只新荷出水,艳惊四座,羡煞了宫里的每一个女人。可就是这样价值千金,难得一见的珍品,到了慕容雪的手中,谁也别想得了一寸一厘去,做了衣衫之后,剩下的料子都被她.......撕了。 凤仪宫的宫女最常见的画面就是,慕容皇后闲依朱栏,粉面含笑,纤纤玉指拿着那碧波绫,嘶的一声轻响,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 “佩兰,好听吗?” 侍女佩兰立刻面含微笑:“好听,娘娘。” 慕容雪浅笑盈盈,秋波流转,又向侍女丁香:“你喜欢听么?” “喜欢,喜欢。”丁香干笑,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这一尺碧波绫可当的上她家里吃上半个月了。 慕容雪嫣然一笑:“那我多撕一会儿。” 佩兰狠狠剜了丁香一眼,叫你说喜欢听,丁香毫不客气地回了一记眼刀,你丫刚才也说好听。 片刻功夫,慕容雪脚下真正成了一汪碧波,那撕成一条一条的碧波绫在她脚下随风起浪,微波荡漾,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双纤纤玉足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那薄薄的丝帛,如一位风华绝代的凌波仙子坐在岸边戏水,真是一副让人失魂落魄的画。 丁香,佩兰都看的痴了,自家小姐是有点脾气不大好,但人也真是长的极美。 美人便是有这样的特权,无论做着怎么样不合适的事,也都让人气不出来,只觉得好看的紧,这碧波绫好似存在这世上的意义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美人,这样一双纤纤玉手来撕的。 廊下侍候的宫女们也都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副画,有声有色,美奂绝伦。 初夏的风沁着花香飘过来,万籁无声,唯有那一双兰花手指下传来嘶嘶的轻响。 这碧波绫 不仅好看,撕起来声音也好听,让她想起来自己对他一见钟情时心跳的声音。 可是,流年偷换,世事无常,最后心跳变成了心碎,叫人好不唏嘘。 她眼波一撩,对凤仪宫女官佳音道:“把这碧波绫捡起来,给翠岚宫送去,玉贵妃念叨好几次,想用碧波绫做一件夏裙。” 佳音心尖一抽,做裙子要的是整布,玉贵妃见到这些布条,还不气得吐血。 众人也都被皇后这一句给惊了,这不是打玉贵妃的脸么? 眼看皇后并不是玩笑,佳音只得捧起地上的碧波绫,送去翠岚宫。 慕容雪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妥,继续撕着碧波绫,直到身后传来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秦树的声音。 “圣驾到。” 立刻,宫人们跪了一地,迎接大周的皇帝耶律彦。 慕容雪的目光从碧波绫上抬起来,隔着那初夏明媚泼辣的阳光,迎向昭帝耶律彦的一双深邃眼眸。 也不知道是他道行愈加高深了,还是她修行退步了,总之,她现在落了下风,他的眸光,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哼,她看不懂他,他也别想看透她,这样大家才扯平。 她盈盈起身,福了一福,便站在碧波绫上看着这个俊美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近。 “省着点。撕完了可就要等明年了。”他看着她和那一地的碧波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俨然全不在意。 他个子高挑,站在她面前,便挡着了许多的阳光,但那双眸子太亮,逼得她微微眯起一双猫一样的眼眸,“皇上心疼了?” 他没有回答,牵起她的手,揉了揉,“别累了手。” 丁香听见这句话,不由暗自佩服皇帝高超的说话技巧。她估计不心疼那是假的,但身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富有四海坐拥天下的帝王,若是心疼这点东西,未免显得小气。于是,换了体贴委婉的方式让他老婆悠着点,少撕点。 慕容雪嫣然一笑,“皇上,臣妾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浪费,暴殄天物。” 耶律彦顿了顿:“.....皇后觉得呢?” 慕容雪眨了眨眼,“臣妾觉得有,一点吧。” 一点......丁香眼皮一抽,小姐您可真是大言不惭。 耶律彦正色道:“朕觉得,一点都不。” 佩兰暗自吐了口气,不愧是 皇帝,财大气粗。 一双烟绯色缀满珍珠的绣花鞋越过碧波绫,走到了花廊下。“皇上,选秀的事,臣妾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就等着皇上亲自过目了。”一瓣紫藤花从花架上掉了下来,在她薄如蝉翼的广袖上一滑,落在了汉白玉地转上。 她目随花落,心里也是淡淡一怅,花无百日红,没有人会不喜欢新鲜的东西。 耶律彦微微一笑:“皇后辛苦了。” 慕容雪哼了一声:“皇上才辛苦,新人进宫,皇上恐怕要日夜忙碌,臣妾已经交代了太医院,留意圣体安康,多加进补。” 丁香吓了一跳,小姐最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对皇帝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耶律彦笑了笑。 丁香越发的紧张,这位皇帝素来发怒之前都是要笑一笑的,所以宫里的人看见他笑,都要心尖一颤。 “依臣妾看,皇上这一次索性将淑妃德妃贤妃三妃都配齐,这样玉贵妃也不会孤单了,没事可以和她们三人打马吊,也省的没事往臣妾这边跑,聒噪得臣妾耳朵痛。” 丁香的脸色都白了,简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慕容雪掩唇打了个呵欠,冰着一张俏丽无双的容颜:“臣妾为了选秀累得腰酸脖子痛,要补个觉。请皇上去别处吧。” 丁香心里跳如擂鼓,娘娘,虽然您打呵欠的模样妩媚可爱,倾国倾城,可是您那小嘴里说的都是什么放肆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啊。偷眼看皇帝,已经面如千年寒冰。 但她家小姐居然跟没看见似的,腰肢一拧,径直进了内殿。 丁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神贯注地准备随时跪下迎接皇帝的雷霆暴怒,然而,让她大跌眼镜的是,皇帝居然顿了顿,也进了内殿,随后,砰地一声,重重地将里头的门给关上了。 接着,里面一声娇呼,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玉器瓷器落地碎掉的声音,接着便悄无声息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进去救人?丁香和佩兰挂念着自家小姐的生命安危,忐忑不安地向秦树公公求助。 秦树摇了摇头,心里也是七八个水桶打水,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但皇帝没有开口宣进,谁敢进去。 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照着半壁宫墙仿佛都成了粉色,檐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光影斑驳。 一群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但殿内再无一点声息。 渐渐,暮色掩上天幕,那火烧云融在一片暮色之中。 良久,殿内传来昭帝清朗而慵懒的声音。 “备水。” 作者有话要说:纯洁的今第一章就写h了~~~历史性的突破有木有,求撒花鼓掌。春暖花开的日子,祝大家“有钱花”“随便花”。^_^ ☆、自作多情 慕容雪缓缓跨入水中,热水一挨着伤处,便疼的她眉头一蹙。想起方才,她恨得咬牙切齿,他居然用那碧波绫将她的手给捆在床头。哼,他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他好过,大家走着瞧。 翌日便是帝后亲自甄选秀女的吉日。 慕容雪身为后宫之主已经先行选了一遍,将秀女中的佼佼者留在了出岫宫,再请皇帝亲自来过目。出岫宫里,花团锦簇,宽绰的大殿内俏生生地站着三排美人。 丁香本来想建议慕容雪选一些容貌平平的秀女留下来,奈何这些秀女实在没有容色平平的,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会让男人热血沸腾。 佳音开始唱传秀女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秀女便婷婷出列跪拜帝后,自报家门,年纪,姓名。 精挑细选的秀女,个个花容月貌,婀娜多姿,连身为女人的慕容雪都觉得心开始荡漾了起来。眼角余光里,耶律彦雍容闲雅地端坐在龙椅上,斜飞入鬓的眉,都好似都比平日里更加的英挺神气。 瞬间,她心里便涌上来一句被天底下无数女人说烂了话:男人都是好色之徒,没一个好东西。 她微微抬头,看着那藻井上的双龙戏珠和龙凤呈祥图案,深吸了口气,将心里一股子莫名的烦躁强压了下去。 “皇后好眼力,选的人都很出色。”耶律彦侧目赞了一句,笑容颇让人玩味。 “谢皇上夸奖。”慕容雪再次深吸了口气,露出早已准备好的大方得体、贤良淑德的微笑,开始向耶律彦介绍各位美人的优点和长处,言语之间竟然没有一丝丝的醋意。 丁香和佩兰心里又是钦佩又是不忍,小姐您这忍字心头一把刀的功夫越发的精进了。 耶律彦很配合地仔细观看各位美人,对慕容雪的推荐来者不拒,片刻之间,便留下了十三位美人,余下的按照惯例配给宗室的未婚男子。 美人们谢恩跪安之后,昭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算是圆满落幕。 慕容雪揉了揉脖子,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 耶律彦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了眼她。 她此刻已经卸下了伪装良久的贤良淑德微笑,蹙眉撅嘴,心情很不好。但一见耶律彦回头,立刻又再次挤出来笑意。仓促之间,估计笑得不大到位,耶律彦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貌似有些不满。 哼,为他操劳了半个月,连个谢字都没有。慕容 雪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也气哼哼地走了。 很快,内廷便将美人们的绿头牌做好了,加上原本的玉贵妃,刚好十四位,送到凤仪宫给皇后过目。 净白色玉碟中,十四个名牌绿莹莹的摆放着,脆生生的好似一道开胃的小菜,真是齐整又好看。 但丁香一边看着都替小姐眼睛疼,这得多刺目刺心啊。 慕容雪纤纤玉指从那些清雅的名字上一一抚过,笑得温柔如水。 “佳音,你去将她们叫来。” 很快,玉贵妃和十三位美人齐崭崭地到了凤仪宫。新晋的美人们虽然还没有名位,但已经初现了宫中主子的气势,比起那日选秀之时,更多了些端庄和自如。 慕容雪柔柔一笑:“赐座。” “谢娘娘。”莺声燕语中,各位美人环肥燕瘦,各有春秋,端得是让人眼花缭乱。 慕容雪的目光从美人身上一一扫过,在玉贵妃饱满丰腴,呼之欲出的胸口上停了停。 玉娉婷挺了挺腰,目光中闪过一丝傲然和挑衅。 慕容雪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殿外响起秦树的声音。 “圣驾到。” 还真是来得巧。 慕容雪起身,和诸位美人恭迎皇帝。 耶律彦进了殿中,姹紫嫣红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如芝兰玉树一般,萧萧肃肃,风神秀美。 “怎么都在?皇后这是打算?”耶律彦坐下,闲闲地扫视了一眼众人,握住了慕容雪的手,瞥来一记询问的眼波。 “皇上,臣妾叫诸位美人过来,是想安排侍寝的事情。” 耶律彦眯了眯眼,“皇后打算怎么安排?” “宫里的规律是翻绿头牌。可臣妾想,这样不大公平,诸位妹妹进宫都是抱着侍候皇上的心愿,厚此薄彼总不大好,不如一碗水端平,每人宫中轮上两日。这样雨露均沾,谁也不会嫉妒谁,利于后宫安定。” 佩兰和丁香一听,这才明白为何她要选了十三位秀女,合上玉贵妃,刚好十四人,初一十五按照惯例皇帝是铁定要留宿在皇后宫里的,剩下的二十八日,倒是每人两日平分,再公平不过。 诸位美人听到这个,都露出娇羞欣喜的神色。因为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色,对于皇帝来说,未必长的美就能得到恩宠。她们对自己究竟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心里没有半分把握。所以这每月 两日的侍寝,听上去虽然少,但是雨露不断,倒是件好事。 “皇后这主意也好。” “皇上,每人侍寝的日期臣妾都排好了。”慕容雪偏头对佳音微一颔首,道:“念吧。” 佳音捧着绢帛,将个人的侍寝日子念完,满殿的女子都变了颜色。 玉贵妃的脸色黑的快要滴下墨汁来,本以为是慕容雪针对的是自己一个人,但转眼一看其他丽人都是一副惊诧难言的神色,顿时明白了。 她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气呼呼道:“皇上,臣妾要改个日子。” 耶律彦蹙了蹙眉:“为何?” “那两日臣妾不方便。” 玉贵妃这领头一说,便有两名胆大的秀女赤红着脸蛋也低声求改日期,说是身体不便。 接下来,十三个秀女都纷纷请求改期,一时间,各个美人的脸色都堪比红鸡蛋。 本来这些大家闺秀都是将面子看得比命还贵重,且都是黄花闺女,却被慕容雪这一招给逼得个个不得不抛下脸皮。因为,慕容雪安排侍寝的日子,刚好是她们来月信的日子。 丁香想笑而不敢笑,暗自佩服小姐竟然能想出这样整人的招数。 佩兰闷笑之余却在担心皇帝发怒。因为如此一安排,这些美人便光看不能吃,岂不是白白选进宫的。她忐忑不安地偷眼看去,皇帝却不见生气的样子,反而露出一丝啼笑皆非的笑意,好似有些欢喜。 这便让佩兰看不懂了。 皇帝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玉贵妃眼含酸泪,委屈而怨恨地瞪了一眼慕容雪,转身离去。诸位丽人也都随之离开。 丁香和佩兰也识趣地退下。 殿内只剩下慕容雪和耶律彦,静的让人心慌。 一斜斜日光照着慕容雪白如瓷的半张脸,将那脸颊上的细微绒毛都映得清清楚楚,她像个冰雪做的美人,虽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却冻住了心里的那一抹春光。 她曾经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曾经面皮厚得像只粘人的小狗,曾经胆子大的像只雪豹,曾经.......一些画面流星一般从眼前闪过,他喉间一紧,将她压到了椅背之上,咬住了她的耳珠,“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我就是故意的。”她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眸中的自己,没有一丝丝的惧意,只有挑衅:你生气啊,暴跳如雷啊! 他突然笑了:“你吃了醋?” 她哼地一笑:“臣妾是怕皇上身体吃不消。” “朕的身体如何,皇后昨日不是领教过了么。” 她脸色一红,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他将她的脸蛋扳过来,眼中一片墨涛,声音暗哑。“你还是介意的是不是?你不想我身边有别的女人是不是?” “皇上你自作多情了。” “你还喜欢朕。” “皇上,”慕容雪笑靥艳如春日牡丹,眸光却冷胜冬之雪梅,从贝齿里一字一字咬出了一句话:“你以为,经过那么多的事,臣妾还会,喜欢,你么?” ☆、一见钟情 杏花三月,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一湾春水,半城柳烟,耶律彦负手站在桥头,长身玉立,风拂袖而过,他只是那随随便便地一站,那桥头石柱上刻着的“月牙桥”三个字仿佛都靓丽清雅了几分。 袁承烈一直认为这种祸水级别的人物,还是养在深闺比较好。奈何这位祸水毫无自知之明,时常离开京城四处游山玩水,不知暗地里醉了多少芳心,又辜负了多少深情。 耶律彦四处看了看这草长莺飞的江南春景,这才步下桥头,慢悠悠道:“听说这里一味酒楼的水晶包子很有名,尝尝去。” “王爷,这外头的吃食恐怕不大干净。” 耶律彦置若罔闻,负手下了月牙桥,沿着浣花溪边的青石板路,找到了知县秦之昂所说的一味酒楼,挑了一个门口的位置坐下。 酒楼就在浣花溪边,门口是一颗二人合围的垂柳,枝蔓垂地,绿意清新。小桥流水人家,果然是个清雅幽静的好地方。 袁承烈将店小二召到跟前,问:“店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大言不惭道:“本店全是好吃的,没有不好吃的。” 耶律彦微微一哂,此地的人倒颇有趣。 “来两笼水晶包子,两碗粥。” 很快,两笼水晶包子送了上来。耶律彦从袖中拿出一个细长的银盒,打开取出一双银筷。 袁承烈细看这包子,果然是精致的很,比铜钱大不了多少,每个上面都是三十六个褶儿,薄的几乎透明,可见里面的汁水在荡,但拎起来却不破,细细咬了个小口,一口香而不腻的汤汁便滑入了口中,瞬间唇齿生香。 他尝了一个,刚欲赞声好,突然手中筷子一顿,眼便直了。门口进来了一男一女,即便见惯了绝色,他也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位少女,实在是让人惊艳。 她穿着一件杏色的薄纱明衣,下面是一条百鸟裙,晨光里,那百鸟裙流光溢彩,灿灿夺目,但也比不过她一张不施粉黛的脸蛋光艳明媚。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眉眼如描如画,色如春晓之花,特别是那双眸子,秋波潋滟,灵动澄澈,仿佛汪着一波盈盈的水,直教人沉溺下去。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也是眉清目秀的一副好相貌,只是板着一张脸,不大高兴。 两人越过袁承烈的桌子,坐在对面的一桌。 耶律彦无意抬起眼帘,不由微微一怔。让他称奇的并非是少女出 色的容貌,而是她的衣着。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竟然也能见到百鸟裙这种比较豪奢的衣服。 慕容雪无意间抬眸,正对上耶律彦的凝睇,当下心里便怦然一声。她从未见过如此潇洒清逸的男子,姿仪之美,让人惊叹。尤其是剑眉下的一双星眸似有摄人心魂的魄力,她一眼望进去竟有点痴了。 耶律彦对女人花痴或惊艳的目光早已麻木,冷冷扫了她一眼,漠然转过了头。 真是好丢脸,居然被一个男人迷了眼,慕容雪回过神来,捂住怦怦乱跳的心口,对裴简笑了笑:“坐啊,别杵着跟根竹竿似的。” 裴简居高临下地瞪了她一眼,凶巴巴道:“自己长的矮,还不许别人长的高啊。” “你想吃什么?”眼下正是求他的时候,得罪不得,她一脸讨好地笑,波光潋滟的眸里宛如融了一湖星光的碧水。 裴简翻了个白眼,“牛肉面。” “好没品味哦......”慕容雪幽幽叹了口气,转身扬起手,对小二脆生生叫道:“四碗牛肉面。” 不大工夫,四碗牛肉面放在了隔壁的桌子上,袁承烈惊诧地发现,那少年竟然将三碗都放在了跟前。挑起筷子,三口五口便扒拉一碗,又三口五口再扒拉一碗,最后,三碗风卷残云地吃了进去还不作数,竟然厚颜无耻地将筷子又伸进了那少女的碗中。少女竟然乖乖地将自己碗里的一半面又挑给了他。那少年还真是毫不客气毫不见外地又给吃了。 素来怜香惜玉的袁承烈,内心极是忿然。 慕容雪早上从不吃荤,挑了几口面条,便放下了筷子,巴巴地等着裴简吃饱喝足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是,没良心的裴简抹了抹嘴,正色道:“我真的不能娶你,你虽然是我的表妹,但我一直当你亲妹妹,你懂吗?” 她点了点头:“我懂。” 裴简翻了个白眼,“你懂个鸟啊。” 慕容雪又点了点头,极认真地答道:“鸟我也懂。” 裴简无语地揪着头发:“我真的不能带你私奔,舅舅会打断我的腿的。” “可是,你眼睁睁看着我掉火坑吗?” “选秀未必会选上你啊。” 慕容雪瞪着一双明媚清莹的眼睛,更加认真地说道:“一定会选到我啊,我长的这么美。”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笑。慕容雪正欲杀过去一记眼刀, 偏头一看却是那风姿清雅的男子,脸上便不由自主挂了一朵红晕。 她回过头小声道:“你娶了我,慕容家的一切就是你的,咱俩亲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别,尽情地流吧,别给我。” “咱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别,我和你不熟。” “你看,你这话就见外了。小时候上茅房,每次都是我给你送手纸,你都忘了?” 裴简嗷一声跳起来:“再提,我给你翻脸了啊。” 袁承烈支着耳朵正听得津津有味,忽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少年嗖的一声窜了出去。紧接着,少女拎着包袱追了出去。 清晨的浣花溪边,柳如烟水如雾,那少女的身影如同一抹最亮丽的春光,只可惜春光有些缭乱,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挥着包袱,毫无风度地喊:“抓贼啊!抓住他,谢银十两!” 袁承烈不由一怔,这两人不是表兄妹么?怎么转眼表哥成贼?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身边人影一动,耶律彦已经追了出去。袁承烈连忙也跟了出去。 两人这一追不打紧,暗地里藏着的宿卫也都惊动了,从道路两旁包抄过去。 酒楼里的几个吃早点的客人也追了出去。 耶律彦和袁承烈都身负武功,追个人自不在话下,前头齐崭崭五个宿卫拦住了去路,后面耶律彦袁承烈追上来,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拦住了人。 裴简泄气地翻了个白眼,扶着一颗柳树喘气。 “偷东西。送官府。”袁承烈捋起袖子就想揍人,早看裴简不顺眼了。 慕容雪疾步赶到,忙道:“别送官。” 耶律彦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他偷你什么了?” 慕容雪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吐出两个字:“感情。” 袁承烈忍不住噗的一声。连那五个面瘫宿卫的面皮都抽搐了几下。 耶律彦顿时有一种被人调戏了的感觉,他沉下面色,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用一张极度阳春白雪的脸,说出了一句异常下里巴人的话:“谢银。” 慕容雪怔怔看着他,心里怦然一声轻跳,好似冻土蓦然开裂,丝丝缕缕的春风灌了进去,她仿佛看见自己心田里转瞬间便摇曳出青青的苗来。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让她脸红心跳。 “多谢二位仗义相助,慕容雪感激不尽。”她说话算数,将十两 银子奉上。微红的脸颊,堪比海棠花还要娇艳。袁承烈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慕容雪,只觉得无比的旖旎美丽,正配得上她的灵秀可爱。 耶律彦毫不客气地将银子接过来交给袁承烈,笑了一笑:“不客气。” 他笑得可真是好看,江南最美的春、色,都抵不过他一记淡淡倦倦的眼波。她顿生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满心的温柔缱绻皆被勾起,来势汹汹如春潮奔涌。这种心跳失控的感觉是她平生第一遭,莫非,这就是一见钟情?她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公子大名。” 耶律彦淡淡一笑:“在下名叫叶律。” 叶律,慕容雪默默念了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清甜的甘流在唇齿间流过一般,沁得心脾一片幽然甜美。 “多谢叶公子。若叶公子不嫌弃,慕容雪想和叶公子交个朋友。”说完,她又后悔地恨不得把舌尖咬掉,啊啊啊,女子最最要紧的是矜持,矜持。 耶律彦点了点头:“不胜荣幸,叶某最喜欢结交像慕容姑娘这样出手大方的朋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慕容雪红着脸和他道别,一边走一边心里暗暗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后会有期,应该问清他的居处登门拜谢,然后......可是,那么主动的话,会不会让他瞧不起?以为她是个轻浮孟浪的女子? 看着佳人的背影,袁承烈呐呐道:“王爷您还真要她的钱啊。要是被人知道你的身份,岂不是有些.....”丢人两个字在他舌尖上打了个滚儿,又被他吞了回去。 耶律彦淡淡看他一眼:“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从来都不是丢人的事。” 袁承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热情留言,我知道大家最爱我啦。群啵~~~~~ ☆、弄巧成拙 裴简上了月牙桥,死活不肯跟着慕容雪回去。他扒着桥上的一个石狮子哭丧着脸道:“阿雪,舅舅要招赘上门女婿,可是裴家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真的不行啊,求你放我走吧。你若是怕被选上,再赶紧另找一个夫君便是了。” “你竟然见死不救,太不仗义了。”慕容雪气得鼓起了嘴,一时半会那里去找合适的夫婿,而且是甘愿当上门女婿的男人。 裴简嘿嘿笑道:“你又丑脾气又坏,一准选不上的,放心好了。” 这句话着实让人生气,她自认为自己虽然不够温柔,但绝不会是又丑脾气又坏的女人,被他这样贬低,实在是大大地伤了她的自尊。 “你走吧。”她一跺脚,转身腾腾下了桥,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狠话:“你不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说罢,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刚好袁承烈和耶律彦从桥下经过,听见这句话,都不禁微微一哂。 慕容雪回到回春医馆,脱下百鸟裙,换上了一件果绿色的家常裙衫。今日想着和裴简一起私奔,所以特意穿上她最值钱的衣服,戴上最值钱的首饰,银票也带的足足的,可是他却死活不肯,还让她白白扔了十两银子,好不叫人懊恼。 这个裴大头,就等着以后肠子悔青吧,哼。 她顺手拿起针线筐里的一条汗巾,用小剪子刷刷剪了个几个口,撕拉一声撕成两半,接着,又是撕拉一声。 丁香一听这声音,便知道小姐今日的心情不大好。 这位回春医馆的大小姐有个奇怪的癖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撕布,发泄完了,便雨过天晴,果然,随着那汗巾成了一条条的小细布条,慕容小姐的脸上便又恢复了一副娇若桃李的容颜。 丫鬟佩兰熟门熟路地将地上的细布条收拾起来拿去纳鞋底。 丁香立刻奉上一杯温温的酸梅汤。 慕容雪大清早的从未吃过牛肉面,这会儿正觉得口中发腻,一见这酸梅汁,当即笑开了颜。 喝完了梅子汤,她懒懒地伸了个腰,像是小猫样的打了个呵欠,娇生生道:“我去睡一会儿补个觉。” 为了准备今天早上的私奔,天还未亮她便起床,奔波了小半晌,这会儿真是困了。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慕容雪才醒过来,还未起床,就听见蹬蹬的上楼声。 丁香喘着气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慕容雪一个机灵便翻身坐起,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是不是选上我了。 “前头来了一个男人,要老爷出诊,阿泰说老爷去了苏州府还未回来,那男子便急了,看样子是要闹事呢。” 慕容雪匆匆下楼便往前头去,回春医馆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最前头的一排六间门面打通作为接诊病人所用,后面的两进作为慕容家的后宅。 慕容麟作为远近闻名的名医,回春医馆一向人满为患,许多外地病人慕名而来。平素这医馆的六间门面都挤得满满的,因为月初慕容麟被苏州知府派人请去瞧病,这些日子,回春医馆才难得冷清下来。 慕容雪一脚跨进诊医堂,发现眼前的情景可比丁香说的严重多了,一个身材高挺的青年,一脚正踩在诊医堂伙计阿泰的肚子上! 何方鸟人,竟然来此撒野,慕容雪气得抄起桌上的一个捣药锤,呼的一声就朝那男子的肩头招呼过去。 男子仿佛脑后生了眼睛,反手一抄就将她的捣药锤给拿住了。 两人一照面,便都怔住了。 袁承烈立刻把脚拿下来,脸色赤红,干笑了一声:“慕容姑娘。” 慕容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是你要看病?”看这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病啊,还能打人。 袁承烈不好意思道:“是叶公子病了,腹泻。” 阿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道:“方才说的那么严重,还以为要死人的病呢。” 方才袁承烈心急火燎地来请大夫,偏偏慕容麟不在,阿泰懒得搭理他。一来二去两人言语之间起了冲突,便动了手脚。 一听耶律彦病了,慕容雪竟然忍不住心里欢喜跳跃起来,真是太好了,这不是上天赐下的良机再见到他么!再一听是腹泻,她更高兴了。“我随你去看看吧。” 这等小毛病她还是能治的,虽然和她爹的神医妙手差远了,但伤风感冒腹泻这种小毛病不在话下。 袁承烈自然求之不得,他以为神医的女儿医术也不会差,若是知道慕容雪连她爹的一成功力都没有,只怕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慕容雪让阿泰备了药箱,便带着佩兰丁香和阿泰一起跟着袁承烈出了回春医馆。 路上装作闲聊,慕容雪打听出叶律是京城人士,家境富足,还未娶亲,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父母双亡,这可是最合适不过的上门女婿人选了,她高兴的心里直冒泡,一路上笑 靥如花,直晃得袁承烈的眼睛都花了。 袁承烈领着几人到了一处宅院外,慕容雪看着莫名有点熟悉,再一想,这不是县令孟之昂的一处私宅么?这处小宅院名叫菊园,每年深秋,他都要邀请她父亲慕容麟来此赏菊。莫非叶律是孟之昂的亲戚或是朋友? 怀着疑惑进了院子,袁承烈径直将慕容雪领进了后厢房,门口守着两个年轻的男子,看那身架都很魁梧,莫非是他的侍卫?看样子,他的确像是出身很好的世家公子。 慕容雪回头让阿泰和佩兰留在房门外,只带了丁香进了房间。 耶律彦半倚在窗前的一张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春光闲逸,人如画中。那英挺神气的眉,线条完美的下颌,还有那修长白皙的手,无处不流露出让人心动的风流神韵。 她激动又兴奋,还有点忐忑和羞涩,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望着他,心里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袁承烈笑嘻嘻道:“公子,大夫来了。” 耶律彦抬眼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我爹去了苏州府,腹泻这种小毛病我会治。”慕容雪嫣然一笑,指了指丁香肩上的药箱,摆出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模样。 耶律彦挑了挑眉毛,心道原来她是慕容麟的女儿,怪不得衣着豪奢,那慕容麟是远近闻名的名医,诊金贵的吓人,是以家中十分富足,连县令也与他私交甚好。 “你也会医术?” 慕容雪嘟了嘟嘴,对他的质疑略有点不满,“我五岁便认得二十多种药草呢。家学渊源这个词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吗?” 丁香默默心道,可如今小姐您也勉强认清五十种而已,家学渊源这个词,还真的是不能一概而论啊。 慕容雪走到耶律彦的软榻边,不请自坐,端出一副神医的架势,道:“把手给我。” 耶律彦看看她,迟疑了片刻,才把手伸出来。 慕容雪纤纤玉指搭上去,还没摸到他的脉搏,自己的心跳先乱了。 他的手可真是好看,修长白皙却不显得文弱,掌心里还有薄薄的茧子,难道他会武?瞬间,她便联想到了他挥剑的样子,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该是何等的风流洒脱。 “慕容姑娘,你诊脉需要多久?”耶律彦淡淡地问了一句。她正在浮想联翩,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立刻便心虚地脸红了。 她板着脸道:“把舌头 伸出来。” 他纯属敷衍地吐了一下舌头。 她看着他的舌尖,心里又是噗通一跳,好似被他隔空舔了一口似的,脸颊上居然酥酥软软的一麻,完了,中了他的魔障了。她赶紧避开了他的凝睇,不然辛辛苦苦端着的神医架子全都要被他的目光拆散了架。 “公子吃了什么?” “水晶包子。”前几日他都是在菊园里吃的饭食,未有任何问题,唯有今早上吃的水晶包子比较可疑。 “吃了多少?” “一笼吧。” 慕容雪噗的笑了,“那叶公子下午可就闲不住了。” 耶律彦面色微微一沉。袁承烈不由捏了把汗,姑娘你怎么敢取笑我们王爷呢。 慕容雪浑然不觉自己的玩笑话有何不妥,继续道:“那水晶包子用了皮冻蟹黄等物,公子平素肠胃娇贵,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引发肠胃不适,才会如此。” 耶律彦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肠胃娇贵。” 娇贵这个词用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让他很是不悦。他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因为他过人的容貌而对他另眼相看,慕容雪可谓是无意间犯了他的大忌。 慕容雪一本正经地回答:“自然是通过望闻问切知道的。”猜也猜的出来啊,人家袁承烈半点问题都没有,就你腹泻,自然是平素饮食太过精细,肠胃娇贵,受不得油腻造成的。 耶律彦正欲说话,突然腹中一阵绞痛,赶紧起身便出了房间。当着佳人的面去茅房,真的很窘,但也实在没有办法,这种事忍是忍不住的。出了茅房,他在菊花丛里转了一圈散了散味道,这才板着脸回到屋子。真是很没面子。 慕容雪体贴地说道:“我家里煎药方便,等会儿药煎好了我让阿泰送来。”说着从药箱里翻找出了一瓶药丸和一盒药膏递给他,言简意赅地交代:“这个吃,这个抹。” 抹?耶律彦挑了挑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承烈替主人问了出来:“抹哪儿?” 慕容雪却没回答,脸色一红,嫣然笑道:“公子好生养着,明日我再过来。”说着,便带着丁香出去了。 耶律彦看见她的脸色,这才明白过来,顿时便脸色一僵,眸色便沉了下去。 袁承烈后知后觉,还在追问:“抹哪儿?” 丁香跺了跺脚,咬出来一句:“那儿疼抹那儿。” 袁承烈这才明白过来,想笑又不敢笑,直憋得肚皮都在颤。 送走了慕容雪,袁承烈从窗户看进去,只见昭阳王沉着脸,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拍在了榻上的小几上,腮帮隐隐跳动。 袁承烈颇为同情,风神磊落的王爷长这么大,还从未在女人面前出过糗呢,此刻心里的郁闷纠结真是可想而知啊......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性格初露端倪,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啊,哈哈 ☆、醉翁之意 离开菊园,慕容雪便立刻问道:“丁香,方才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有名医风范?” “那是当然。” 慕容雪咬了咬唇,又不确定地问佩兰,“据说,男人不大喜欢太能干的女人,佩兰,你说我方才是不是表现的有点太能干了。” “不,小姐表现的刚刚好。” 两大智囊一左一右地给她打气,将她已经满满的自信心,瞬间给打到了十二分。 踏上月牙桥,浣花溪水潺潺流过,杨柳风吹面而过,她心里溢满了微醺的气息。 他不仅生的好看,人也那么守礼,即便坐的那么近,也丝毫没有因为她生的美貌而多看她几眼,显见是个不好色的男人。她虽然自负美貌,但也不希望男人喜欢自己,仅仅是因为一张脸,她更希望那男人爱的是她的内在。 她觉得耶律彦便是一个不肤浅的男人,他看上去很有教养,气宇不凡,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找一点缺点的话,那就是稍稍有点爱钱,那一日帮着她追回裴简,要了她十两银子。不过,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他大大方方地要,反而显得磊落。反正她有的是钱,只要是她喜欢的人,莫说是万贯家财,便是要她的一切,她都舍得给。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她从未放在眼里。 她满怀欢喜地回到医馆,亲手抓了药,又亲手煎熬。阿泰和佩兰抢着要来,她却不肯,非要亲力亲为。她素来娇惯,煎药时被烟熏得双眼流泪,可是喜欢一个人,连吃苦受累都是甜的。 半个时辰后,阿泰提着一罐药汤,带着她的殷殷嘱托到了菊园。 袁承烈尝过之后,这才端给了耶律彦。 耶律彦踌躇了片刻,才勉勉强强喝了。 袁承烈又将那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七粒,陪着笑道:“王爷,慕容姑娘怕王爷拉的脱水,特意交代要服用七粒丹丸。” 耶律彦哼了一声,“放着吧。” 看这样子是不打算吃了。袁承烈也没办法,这位主子素来对吃食挑剔,能畅快地喝完一碗药,已属难能可贵之事。 慕容雪若不是神医慕容麟的女儿,耶律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服用她配来的药汤。本来对她的医术没抱希望,谁知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到了后半夜,腹泻竟然止住了。 慕容雪一大早便起床,熬了一小锅稀粥,放在精致的食盒里,亲自送去菊园。病中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关心体贴,何况他又背井离乡来此,更是需要一 份关怀。一路上她心里患得患失,既盼着药到病除,他能即刻康复,又盼着他多病几日,好叫自己多有一些接近他的机会。 纠结了一路到了菊园,见到袁承烈,她便问道:“叶大哥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多谢慕容姑娘。” “不必谢。”慕容雪嫣然一笑,“我亲手煮了粥过来,给叶大哥养养肠胃。” “那再好不过了。”袁承烈将她让进了屋子,心道,这真是一个善良体贴温柔可爱的姑娘。慕容雪自己也这样认为,所以来时的路上,已经设想好了耶律彦见到自己时定会露出感激温柔的笑靥,甚至脉脉含情的目光,谁知等她进了屋子,见到的却是一张比初见时更加冷漠的脸。 自然,她根本不知道昨日那盒“体贴周到关怀备至”的药膏,给昭阳王带来了多么大的困扰。她本是一片好心,只可惜对男人了解的太少,也根本不理解这世上还有一种男人,就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是我亲手熬的粥。”慕容雪笑吟吟地奉上食盒,耶律彦却没有领情的意思,淡淡道:“多谢慕容姑娘,请问昨日出诊多少诊金?” 耶律彦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让慕容雪有点受伤。她满心以为这将是一桩美人救英雄,然后英雄以身相许的风流佳话,可是事情的演变却有点脱离了她的想象。 “叶大哥不必见外。”为了显得更亲密些,她擅作主张地把公子换成了大哥。不料耶律彦拒人千里地回道:“医馆看病,岂有不收诊金的道理,承烈,给慕容姑娘拿银子来。” 慕容雪看他当真,便收敛了笑意,问道:“公子当真要付诊金?” “当然。” 慕容雪想了想,正色道:“诊金,三万两。” “三万?”耶律彦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了,然后笑了一笑。 袁承烈暗叫不好,耶律彦的脾气他摸得清清楚楚,通常发脾气之前都是要笑上一笑的。 “为何如此之贵?”耶律彦微微眯着眸子,看着眼前花朵一样娇艳的少女,心里冷笑,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讹过呢,你倒是够胆子。 慕容雪一本正经地问:“叶大哥知道宜县的三宝么?” 丁香和佩兰都是一怔,她们都是本地人,怎么都没听过什么宜县三宝? 耶律彦在掌心里拍了拍折扇:“愿闻其详。” “一是一味酒楼的水晶包子,美味绝 伦。二是回春医馆的神医慕容麟,妙手回春,三是宜县的姑娘,宜室宜家。” 身为回春医馆的宜县姑娘,佩兰和丁香互视了一眼,对慕容雪的总结深表赞同。但是,这和三万两诊金又有何关系呢? 耶律彦也问出了这个疑问。 接下来,慕容雪那海棠花一样的小嘴便脆生生地说出了一串儿匪夷所思的话。 “公子吃了一味酒楼的水晶包子,被宜县的姑娘所诊治,而我,恰好又是回春医馆的大夫。因为牵扯到了宜县三宝,所以公子的诊金便价值三万。”她大言不惭地说完,自己也颇为佩服自己的灵活机变。 丁香更是佩服:小姐您可真能胡诌八扯胡搅蛮缠,不愧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这漫天要价的本事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耶律彦闲雅地摇了摇折扇,道:“很遗憾,我没有三万两银子。”他轻描淡写风淡云轻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欠人三万两,倒像是别人欠了他三万两。 慕容雪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就笑眯眯的看着他:“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我分文不取。” “什么事?”耶律彦面上含笑,心里却在磨刀,放眼朝野,除了当今圣上,还没人敢威胁他。 慕容雪嫣然一笑:“请叶大哥和袁大哥明日中午来医馆吃个便饭。” “我若是不去呢?” “叶大哥若是不来,”慕容雪咬了咬樱唇,心一横把矜持扔到了院墙外头,大言不惭道:“你不来,会后悔一辈子的。”说完,趁着脸上的热浪还没把面颊烫红,赶紧闪人。 这句话有点耳熟,耶律彦忽然想到了那日在月牙桥上,她对裴简说过类似的一句话,顿时脸色一沉。她拿他当什么 慕容雪请吃饭,袁承烈非常想去,但耶律彦若是不去,他也不能单独赴约,于是便关切地问:“王爷明日去不去?”京城请昭阳王吃饭的人海了去,他素来不轻易登门,以免传到皇帝耳中,引起什么猜忌。 “去,为什么不去。”耶律彦笑了笑,眼中却无半丝暖意。 袁承烈跟了耶律彦十几年,一眼便看出他生了气,但却不猜不透他为何生气。那样一位可爱美丽的佳人请客吃饭,明明是一桩风雅愉悦之事,他为何不悦? 翌日中午,耶律彦便带着袁承烈到了回春医馆。 阿泰一见,忙将两人迎进了后头。 慕容家的这座宅子,是一处典型江南风 格的庭院,白墙绿瓦,曲廊环抱,园中种着各色花草。 丁香早已候在垂花门口,见到耶律彦,忙引着他走向后花厅。 内院越发的幽静,几树梨花开得枝头娇娇如雪。 一曲高山流水在寂静幽香的庭院里泠泠流淌,如水春光中,抚琴女子一袭白衣倚窗而坐,春光斜照,侧影如画。 “小姐,叶公子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慕容雪婷婷起身,回眸一笑。 好似十六岁的这一刻昭华,就是为了让他惊艳。 耶律彦微微眯起了眼眸,或许是春光太过明媚,他竟有片刻的目眩神迷。 她身着一袭飘逸静雅的素白裙衫,长裙广袖的款式,显得腰身婀娜多姿,不足一握,腰间系了一条红玛瑙窜成的腰链,颗颗圆润如珠,色泽明艳,正中嵌着一块镂空白玉璧,雕的是花开并蒂。红白两色,衬得她珠圆玉润,光艳动人,婷婷袅袅如一朵白玉莲。 “叶大哥里面请。”慕容雪迎到门口,行动间,一股清新甜美的香气盈盈随风而来。 耶律彦踏过门槛,只见花厅清雅洁净,正中挂着一幅江雪独钓图。一旁的花架上摆着垂丝海棠和佛手,长的郁郁葱葱。 慕容雪嫣然一笑:“饭菜都已备好,叶大哥袁大哥请上座。” 耶律彦扫了一眼,这才看见花厅里的紫檀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菜肴,用同一色的白色盖盘盖着。 慕容雪拂了拂手,小丫鬟白芷芙蓉立刻撤下了桌下的火炉,丁香佩兰将那菜肴上的盖盘一一揭开,顿时,十二道色彩光艳的菜肴映入眼帘。 耶律彦锦衣玉食二十四年,见过的珍馐无数,眼前的几道菜出乎意料地别致,让他眼前一亮。味道如何不得而知,但色香味的第一个色字,便已经十足十的做到了极致。 每一道菜肴都讲究配色,唯一一道白莲藕没有配菜,但在盘子上做了功夫,绿瓷盘子上面点缀着几片铜钱草,还有一朵碗莲,像是一幅袖珍的荷塘风景画。 慕容雪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满心期待地说道:“叶大哥请尝尝我亲手做的菜。” “你亲手做的?”耶律彦颇为意外,上下看了看她,这千娇百媚的样子,纤尘不染的衣衫,无论如何也和庖厨挂不上边儿。 “是啊,不信你问丁香佩兰。”慕容雪努力想要笑得谦虚一些,奈何这十六年来,慕容麟把她捧在手心里,恨不得将 女儿夸成天上的仙女,在他眼里,谁都不及他的女儿聪明美丽,从小就听惯了赞扬的慕容雪,连头发丝里都灌满了自信,想要她笑得温婉又谦卑,实在是很有难度。 总之,她的笑容,自信的让人想要忍不住打击一下。 不幸的是,她面前的这位,见多识广,性子挑剔,还素来是个喜欢打击人的。 ☆、王婆卖瓜 慕容雪笑吟吟地将一双掐丝珐琅象牙筷双手递给他耶律彦,他却没接,从袖中拿出自己从不离身的一双银筷。 慕容雪笑容僵了一下,银筷在她心里,那就是验毒的工具,难道他怕自己下毒?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小的不快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她立刻就说服自己,他防备心重说明他成熟稳定,这是个优点。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赞叹,他连用餐的姿仪都如此好看,唯有如此风雅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那风雅美丽的菜肴。 耶律彦毫不客气地将十二道菜尝了一遍,放下筷子,只是简单地道了一句:“还好。” 这两个字实在和慕容雪心里的期许实在是相差太远,一时间委屈失望的连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为了准备这一桌菜,从昨天晚上开始,她便开始设计菜单,一大早便起来准备,足足忙活了一上午,才将这十二道菜做齐。然后又匆匆香汤沐浴,换上兰香熏好的新衣裳,以免身上有烟火气,忙得打仗一般,只为了得他一句夸赞,再得他一场惊艳。可是,他只是一句还好。 袁承烈看着慕容雪失落的小脸,真是不忍,真是恨不得将耶律彦的身份抖落出来。不是姑娘你做得不好,实在是这一位从生下来的哪一天起便锦衣玉食,山珍海味都吃腻了的人,一个还好,已经是了不得的评价。 怜香惜玉的他赶紧捧场:“太好了,袁某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菜肴。” 话音未落,一道目光扫了过来,耶律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王府的菜,你觉得不好? 袁承烈低头,默默将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溢美之词又吞了进去。 耶律彦虽然给的评价不高,但吃的并不少。慕容雪一见他面前整整一碗珍珠米饭空了碗,便忍不住心里窃喜,立刻又亲手给他添了一碗。这说明,她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于是,自信心立刻又立刻恢复了十分。 吃过饭,白芷芙蓉将桌上的菜肴碗筷清下,佩兰丁香捧来薄荷茶给众人漱口。这时,午后煦暖的阳光斜照进花厅,紫金香炉里飘过来清幽的兰花香。 慕容雪净了手,转头笑盈盈道:“我给叶大哥煮茶吧。” 耶律彦露出一个略路惊诧的表情:“你会煮茶?” 慕容雪立刻露出一个“那是当然”的微笑,自信可是她身上最最不缺的东西。既然厨艺没能让他惊叹,那就换一项来让他惊艳。反正她会的东西很多,自问比那些京城里 的大家闺秀也不差半分。她知道他来自京城,所以今日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请客”,准备的很足,只为了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不小瞧了她这个县城的姑娘。 丁香和佩兰将煮茶的工具捧了来,放在紫檀桌上。 慕容雪净了手,先将饼茶取出来,放在鎏金双耳火炉上炙烤。 宜县虽是个小县城,但因慕容麟行医四方,见识多广,又对独生女儿爱如掌珠,慕容雪想学点什么,慕容麟从未阻拦过,便是想学骑马,也立刻请了人来教。慕容雪天资聪慧,想学的东西一学就会,只独独不喜女红。 煮茶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耶律彦并未因为慕容雪的菜烧得好而对她的茶技有所期待,有时候,能煮出一壶好茶比烧出一桌好菜更难,因此,他悠闲地摇着折扇,好整以暇地等她出丑。可是看了片刻之后,他便收了折扇,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皓如雪的腕上,纤如玉的指尖上。 煮茶之时的慕容雪,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清雅的风韵,比平素多了几分端庄娴雅,更加明丽动人。她之所以煮茶给耶律彦喝,正是因为她觉得煮茶最能体现一个女子的品味和姿仪之美。 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完美的展现自己,让他最快地对她动心,这就是她的期望,她只想找个如意郎君,和自己白头偕老。她可不想被选入宫里,成为那个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的老皇帝的生子工具,然后一辈子都被困在那个金丝笼里永世不得超生。 她将炙烤过的茶饼放入茶碾中磨成茶末,入茶箩里细细筛选,再将一早让阿泰去山上取来的泉水煮沸,放入适量的盐,等水二沸时,舀出一勺沸水另置于盂中,再用竹夹在沸水中搅动,将茶末沿着那漩涡中心倒入,煮至三沸,这时再将方才舀出备用的水倒进去,止沸育华,这茶才算是煮好了。 茶汤导入掐丝珐琅荷叶双耳尊中,她双手捧起递给耶律彦,自信满满地甜甜一笑:“叶大哥尝一尝。”然后又倒了一杯奉给袁承烈。 袁承烈受宠若惊:“多谢。” 慕容雪嫣然一笑,满怀期待地看着耶律彦,他低垂眼帘,英挺俊逸的眉下那眼睛的弧度如此好看,微微上挑如草叶上飞过的一抹春光。 可惜,当他抬起眼帘,迎上她期盼热情的眼神时,却依旧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还好”。 袁承烈鉴于方才的教训,再不敢贸然夸赞慕容雪的茶艺,但平心而论真的很好。 慕容雪知道,今日自己是碰上挑剔的主儿了。这女红她不敢说,煮茶烧菜的手艺她可是自信的很,慕容麟四处行医,吃过天南地北的菜,小有心得,在家中时常亲自下厨,自己创新,所以,慕容雪也得了他的真传,做出的菜肴自成体系,风味独特。可是,竟然入不了他的眼,只是一个还好。。 眼看厨艺茶技两大绝招居然没有让他惊叹,她恨不得将自己其余的特长也都一一展现出来,奈何时间不允许,场地么也不合适,比如骑马投壶凫水,她样样都会。 可惜时间紧迫,她无法和他细水长流地培养感情,于是把心一横打算直来直去。 “叶大哥,我有件事想要单独对你谈。” 这是要摊牌了么,耶律彦笑了笑:“好啊。” 慕容雪便领着他走出了花厅,绕过园中的小桥流水,到了那几颗梨花树下。 几瓣落花从树上飘落,飞到了他的肩头,他随意的拂了一下袖子,花瓣飘入了溪水中。慕容雪心里一动,从没有觉得一片落花的飞落,竟然如此曼妙,只因为经了他的手。 她满怀爱慕地想,若是能和他一生携手,那怕此刻白头,也心甘情愿。 “叶大哥,我今日请你来吃饭喝茶,是有一件事相商。” “姑娘请讲。” “叶大哥知道那日我为何要与表哥私奔么?” ☆、冷面郎君 说到“私奔”这种惊世骇俗的出格事,她丝毫也没有半分羞惭,因为她认为争取自己的幸福,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绝不是什么伤风败俗厚颜无耻之举。 “叶某当日什么都没听见。” 她不信他没听见,不过他这样说,自然是顾忌她名声的意思,让她心里十分高兴。 “当今圣上年过六十无子,本来已经死了心,打算挑一位皇室王爷立为太子的。谁知前年,宫中突然有一位嫔妃怀孕,虽然不幸小产,但又给了皇上希望。一年过去,其他嫔妃都没动静,独独那位嫔妃生了一位公主。这位娘娘来自宜县,钦天监便胡诌八扯说宜县乃是风水宝地,与皇上命格相契的女子定会诞下龙子,于是皇上下了一道旨意,要在宜县选美人进宫。不幸的是,我在待选的名册之中。所以我这才急着找个相公赶紧嫁出去。”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可是事情危急,也管不了那么多,面子跟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她才不要做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眼前有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男人,她不想失去良机空留遗憾。 耶律彦听罢,淡淡道:“那姑娘应该去找媒人。” “那怎么行,这种事情要私下悄悄进行。” 耶律彦拒人千里地笑了一笑:“姑娘是让我帮你找个相公?抱歉,叶某是外乡人,不认识此地的青年才俊。” 慕容雪急了,难道自己表达的还不清楚么?他居然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她咬着樱唇,不好意思道:“叶大哥,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耶律彦哦了一声,道:“那正好,你去对他言明便是。” “我正在对他言明。”她低着头,羞色如绯云。话说到这儿,他再不明白,可就真是装糊涂了。 耶律彦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要我娶你?” 慕容雪嫣红着面颊,点了点头:“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这回春医馆将来都是你的。我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你看,今日这一桌子菜,都是我亲手做的。像我这样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真的是不多见的,叶大哥你说是不是?” 耶律彦:“......”像你这样脸皮厚的,委实不多见。 她等了片刻不见他表态,又热诚地说道:“你娶了我绝不会后悔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好。” 鸡,狗?耶律彦蹙了蹙眉, 冷冷道:“抱歉,我的婚事,需由伯父做主。” 慕容雪立刻道:“那我们可以先斩后奏啊,生米煮成熟饭便谁也奈何不得了。” 耶律彦:“......” 他微微眯起眼眸打量着她,若不是亲耳听见她的话,实难想象这个容貌光艳无双的女子,脸皮的厚度也是举世无双。平素他见惯了端庄高贵的女子,便是有那些声色场上的女子,也都畏于他的权势,不敢如此放肆的说话。他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人求婚的这一天的,而且还是这样王婆卖瓜式的求婚。 慕容雪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她觉得以自己的身家容貌以及贤妻良母的特质,他一定会答应。但是,让她惊异的是,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一丝鄙夷,这不可能吧,一定是光线太强,晃花了眼。 他漠然冷傲地撇了撇嘴角:“我眼下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实在抱歉,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居然拒绝了! 他居然拒绝了! 这句话像是山谷里起了回音似的,在耳边一遍遍的回荡。她觉得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袁承烈和丁香佩兰站在花厅的门口,远远看见耶律彦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慕容雪独立在那梨花树下,楚楚如画。 丁香送走了耶律彦和袁承烈,见慕容雪还在那梨花树下出神,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慕容雪直勾勾的目光这才打了个弯儿,“丁香,他居然拒绝我了!” 丁香大吃一惊:“怎么会呢?小姐这样的品貌俱佳的美人,我瞧着都动了心。” “那他为何不动心?” “或许是,”丁香不敢往下说了,生怕一不小心“玷污”了小姐的心上人,引得她生气又要去撕布。 “你说。” “我娘说,男人都很贱,你要是上赶着喜欢他,他便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你若是不理他,他又像一条狗一样来巴结你。” 慕容雪揉了揉额角,很是头疼。看来男人这种生物,真是不好搞定啊。连她以为是手到擒来的裴简,居然也宁死不从。难道说,自己有点自信过了头? 一直立志成为小姐智囊的丁香道:“小姐,叶公子不肯,不如找袁公子,我瞧他对小姐是有意的,一直目不转睛地看 着小姐。” 慕容雪咬了咬唇,很苦恼的说道:“可是,我喜欢的是叶公子啊。” “可是,叶公子拒绝了你啊。小姐要抓紧时机,再过三日县令便要公榜了,届时一切都晚了。” 慕容雪拧起了好看的眉头,叹了一口幽长的气。一时间的确是很难寻到合适的人选,因为本地的男人都不愿意当上门女婿,不仅生了儿子要随母家的姓,私下还被人议论丢了祖宗颜面。 丁香继续劝道:“袁公子虽然没有叶公子长的好看,但也是英武不凡一表人才,最最关键的是,他对小姐有心有意,小姐您想,脸蛋可不能当饭吃,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嘛。” 慕容雪又叹了一口悠长的气,丁香的话挺有道理的。时不我待,三日内若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娶她,就有可能被选入宫里做囚鸟。皇帝不仅年岁老迈而且素有荒淫好色的名色,一想到要和那个已经六十二岁比她爹还要老上二十岁的老头子滚被窝,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误会深深 心烦气躁之下,她将新买的准备做夏衫的一匹白丝绫扯了过来。 丁香急忙将一条旧围裙递了过去,“小姐,撕这个吧,这个软,好撕。” 慕容雪一口气把围裙撕成了二十几瓣,这才从失恋的打击中振作起来。 丁香忐忑的问:“小姐,你想好了么?” 慕容雪果断地一拍桌子:“今晚上去找袁公子。” 丁香笑嘻嘻道:“小姐英明。” 吃过晚饭,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到了菊园。一路上心里真是万分的失落郁闷,她实在想不通,论外貌论内在,自己皆是万里挑一,他怎么就会拒绝呢?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除非他不喜欢女人。一想到这个可能,她骤然心里一惊,好似,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和袁承烈成双成对的出入,形影不离。莫非?她想到这儿,越发的觉得可疑。 这时,丁香已经叩开了菊园的大门,开门的正是袁承烈。果然如丁香所说,他也是一表人才,风姿磊落。但慕容雪看着他,突然有一种情敌相见的感觉。 袁承烈喜道:“慕容小姐怎么来了? 门楣上高悬着一盏风灯,恰好照着她婷婷玉立的身影,那一张沉鱼落雁的小脸,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迷蒙如雾里之花,让人心动。” 慕容雪端着一副相看情敌的表情,甚是严肃地说:“我想请袁公子去月牙桥上走一走,那边的月色,是宜县一绝。” 袁承烈本以为她是有事来找耶律彦,没想到竟是来邀他赏月,一时又惊又喜又有点为难。因为他此行的任务是保护耶律彦,如何能丢下他而去赴佳人之约? 丁香见到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生气,我家小姐可是宜县第一美人,才貌双全,家境富裕,若不是老爷一心要找个上门女婿,千挑万选到现在,哪有便宜你们这些外乡人的道理。 袁承烈最终还是抵不过这种美人相邀的诱惑,微微红着脸道:“请姑娘稍等,我去告诉叶公子一声。” 耶律彦正在灯下看秦之昂送过来的秀女初选名录,此次选秀非常特殊,需属龙辰时出生的女子,钦天监声称符合这几条的女子和圣上的生辰八字相合,最易诞下龙子。 如此一来,全县也只挑出来了三十二名女子,其中,排名第一的便是慕容雪。 看着这个名字,他眼前晃过了一张清如出水芙蓉艳如映日牡丹的容颜,还有那些大言不惭毫不知羞 的话。 “王爷。” 耶律彦抬起头,“何事?” 袁承烈不好意思地说了慕容雪的邀请。 耶律彦眸色沉了下来,他将手中的名册递给袁承烈,“你看,第一个便是她。” 袁承烈一见慕容雪的名字便怔住了。 耶律彦自然猜到了慕容雪的用意,不动声色地提点了袁承烈之后,便冷冷道:“你去吧,这里还有张拢等人守着。” “多谢王爷,我片刻即回。” 看着袁承烈的背影,耶律彦手中的名册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还真是水性杨花的一个女子,一击不成便立刻改弦易张,琵琶别抱。先是裴简,后是自己,再是袁承烈,她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想到下午刚刚被她求过婚,他心里如噎了一块猪油似的,喝了半盏茶水都没冲下去,堵在哪儿不上不下腻的难受。 他起身道:“张拢,出去走走。” 张拢立刻带着五名暗卫,默然跟在耶律彦的身后,出了菊园。 江南小城民风淳朴,到了晚上,街上静悄悄的仿佛没了人烟。春风拂面,带着莫名的花香,还有一丝丝润润的水汽。不知不罪,他竟然走到了浣花溪。前头便是一味酒楼。虽然打了烊,但门上悬着的两盏大红灯笼还红红火火地亮着,灯光蔓延到月牙桥上,照着两个人影。 不肖看,自然是慕容雪和袁承烈。灯光氤氲的两个人周身都晃着一圈迷离的光影,仿佛水中月镜中花,露出一味良辰美景,涓涓流年的意味。 一股子莫名的燥气涌到了心口,他正欲转身拂袖而去,忽然听见她问道:“叶大哥是喜欢女人的吧?” 他停住步子。 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袁承烈根本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呵呵地问道:“姑娘是什么意思?” “嗯,叶大哥没有断袖之癖吧。” 袁承烈断然道:“没有。” 耶律彦握住了拳,忍了几忍,才克制住冲到桥上将那丫头狂扁一顿的冲动,咬牙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她沉默了,仰着小脸看着一轮明月,黯然神伤,纠结断肠。 他明明喜欢的是女人,为何拒绝我呢。 “这里的月色果然很美,怪不得这里叫月牙桥。慕容姑娘,我先回去了。”袁承烈见慕容雪怔然无语地看着一轮明月,实打实地一副赏月的意思,便打消了自己心 里的一些旖旎念头打算回去。 这时,慕容雪才苏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约见袁承烈的初衷。 “袁大哥,我有一事想商。” 她将中午对耶律彦说的那一番话再次说了一遍。不同的是,对着耶律彦是心情澎湃激动万分,满心都是小女儿的甜蜜期待,而对着袁承烈却十分冷静,仿佛是谈一宗生意。 袁承烈又惊又喜又觉得万分棘手。眼前的女子,且不论那身家丰厚的背景,单单是她这个人,已经足够让人倾心。可是,她即便还未被选上秀女,但已经打上了皇家的烙印,昭阳王亲自来督办的这桩选秀,可谓是事关社稷。他怎么敢。 慕容雪见他默然不语,一向自信满满的她,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撞了邪了,一个两个三个,居然齐齐地拒绝了她。 她一向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何时受过这样的打击,也不等袁承烈的答复了,提起裙子腾腾下了月牙桥,对守在桥头的丁香佩兰道:“我们走。” “他答应了么?” 慕容雪咬了咬牙,真是说不出口。两天之内,连着被三个男人拒绝,这简直太伤自尊了。她庆幸自己内心够强大,不然早碎的如同齑粉,被风吹着淹死在浣花溪里了。 袁承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万分抱歉,却又有苦难言。 回到菊园,只见灯下的耶律彦面色十分难看,便关切地问:“王爷你那里不舒服么?要不要请慕容姑娘来看看?” 一提这个名字,本来就四处流窜的邪火便腾地一下子破体而出,耶律彦扭头便道:“以后休要再提这个人。” 袁承烈吓了一跳,耶律彦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还真是甚少见到如此生气的样子。 他心里好生的莫名其妙。聪明可爱又美貌能干的慕容雪怎么得罪他了? 慕容雪回到家里便腾腾上了绣楼,丁香一看这架势便知道今晚上,家里的那一匹白丝绫要遭殃了。果然,一会儿就听见了小姐的闺房里传来嘶嘶的响声。好东西撕起来连声音都格外的清脆好听,可是,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丁香心疼的眼眶都发酸了,不仅是心疼银子,还心疼小姐。依照十几年来对慕容雪的了解,通常她越是心情不好,撕布的时间越长,撕的布也越贵。今晚上,可见小姐是伤透了心,撕布的时间达到了史上最长。她恨恨的想,这些没心没肺眼睛都长到屁股上的臭男人,家财万贯,厨艺一绝,天仙一般的美人,他们居然都 不要,将来让他们后悔的肠子都打成死结吧,哼。 许久之后,屋子里变得悄无声息。 丁香和佩兰都有点不安,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她们知道,自家小姐寻短见是万万不可能的,就怕她撕累了睡着了,着凉。 忽然房门一拉,慕容雪神清气爽地出现在门口,撕了半匹白丝绫,她又满血复活了,脆生生道:“准备热水我要洗澡,明日我要亲自到秦县令府上送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如初的地雷,感谢大家的留言,求撒花示爱,嘤嘤~~~~~ ☆、原来如此 佩兰问道:“小姐不等老爷回来再去吗?” 慕容雪道:“我怕他赶不回来,我亲自去好了。你们明早去票号提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出来。” 五千两......佩兰惊呆了。 丁香心道,怪不得老爷一心要招赘个靠谱的上门女婿来管家,不然这份家业交到小姐手里,很快大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翌日一早,佩兰和丁香便去票号把银票筹齐,送到了慕容雪的跟前。 慕容雪数着银票,道:“去将那柜里一对老山参拿过来。” 丁香小心翼翼道:“那是老爷的命根子啊,老爷回来会不会发飙?” 慕容雪翘起一根兰花指,点着丁香的额头:“有没有搞错啊,老爷的命根子是我,快去。” 败家的小姐啊。丁香将慕容麟视为心肝宝贝的那一对老山参捧了来,慕容雪将银票放入了老山参的盒子里。带着丁香和佩兰就朝着县衙走去。 县令秦之昂因为重视养生,素来和慕容麟交好,慕容雪对他以伯父相称,此次选秀也是提前从他这里知道了消息。 一见慕容雪来拜访,秦之昂便慈爱地问道:“你父亲还没有回来么?” 慕容雪笑着点头:“是啊,我爹恐怕还有好几日才能回来。”说着,她将手里的礼盒放在了秦之昂手边的茶几上,笑盈盈道:“伯父,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对山参,是回春医馆的镇店之宝。侄女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秦之昂忙道:“这如何敢当。” “秦伯父别跟侄女见外,您看看这人参。”她将盒子打开。自然,秦之昂看到的并不是山参,而是一沓盖在山参上的银票。 他吃了一惊,看着慕容雪:“侄女这是?” 慕容雪也不遮掩来意,开门见山道:“秦伯父,您也知道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想入宫,所以选秀的事情,能不能请伯父从中做个手脚,将我的名字从中划去。” 秦之昂叹了口气,将盒子合上,无奈道:“侄女,不瞒你说,此事老夫早已想过。不是伯父不帮你这个忙,实在是无能无力。此次选秀非同小可,皇上亲自派了昭阳王来督办,老夫想要从中做些手脚也不可能,被昭阳王知道上告了朝廷,不仅老夫有欺君之罪,回春医馆也将大祸临头。” 慕容雪一听,才知道此番是真的棘手了。 秦之昂又道:“此番选秀,初选的三十二名女 子昭阳王要亲自过问过目,等到了京城,再由圣上亲自挑选。先皇后过世之后,后位虚空多年,侄女若是能被皇上看上一举得男,诞下龙子,那可是滔天的富贵在等着慕容家。” “我不要什么泼天的富贵。”慕容雪心道,我家里又不缺钱,嫁给那六十多岁的老头,那怕封我做皇后,我也不稀罕。 “哎,圣命难违,侄女将这人参拿回去吧。”秦之昂虽然和慕容麟很有交情,但比起自己的前程性命,他当然更爱的是后者。 慕容雪见秦之昂不肯收礼,只好怅然地告辞。 回到回春医馆,她托着腮坐在窗下,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要不,去给昭阳王送礼?可是,堂堂王爷,怎会把这区区五千两银子放在眼里。自己去送礼,反而是弄巧成拙自取其辱。再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回春医馆是她父亲辛劳半生创下的家业,如何能说扔就扔,而且,此刻慕容麟不在家中,她自己一个人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慕容麟和回春医馆可就遭殃了。 思来想去,无计可施,正拧着眉头发愁,忽然听前头阿泰的喊声,老爷回来了。 慕容雪大喜过望,立刻提起裙子就去迎接父亲。 慕容麟风尘仆仆地进了后院,他一得了消息,就快马加鞭地从苏州府赶回来,昼夜不停,生怕误了事。 “爹你可算回来了。”慕容雪从生下来便被父母娇养如掌珠,可是偏偏碰见危机时,父亲却不在身边,自己独撑,这会儿见到父亲,顿时从女强人还原为娇娇女,眼泪便忍不住了。 慕容麟生平最见不得就是女儿的眼泪,忙不迭地说道:“阿雪别急,爹这就去找秦县令。” 慕容雪摇头:“不行,女儿去找过了。此次选秀非同小可,皇上派了昭阳王亲自来督办此事,秦伯父也不敢做什么手脚。女儿带着五千两银票送去,他都没敢收。” 慕容麟没想到事情如此棘手,眼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觉得心都碎了,连忙安慰道:“阿雪别哭,爹绝不会让你进宫的,你放心。” 慕容雪吸了吸鼻子,问道:“爹你还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曾住在隔壁的赵真娘么?” 慕容雪点头:“自然记得,就是因为她,才有了这场选秀。”前年赵真娘怀孕,堪称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皇上龙颜大悦,赵家鸡犬升天,举家都迁往京城受封去了,赵家破败的庭院便闲置在回春医馆的隔壁。 “今年她生了文昌公主,越发受宠,已经被封为淑妃。当年爹曾救过她一命,我想赵家不会忘恩负义。你若是被选上了,爹便先行一步去京城,找到赵家人,去求赵真娘。” 慕容麟早已打定主意,便是倾家荡产,也不要女儿进宫。莫说当今圣上年过六十,便是青春年少也不行。一来,自己的女儿他最了解不过,这种憨直率真,毫无城府的性子进了宫还不是送死。二来他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宫门一入深似海,自此便等于永无相见之日,光想一想就觉得肝肠寸断。 慕容雪听了父亲的打算,心里的担忧这才消散了许多。但愿赵真娘能够感念旧情,化解她的这场劫难。 慕容麟摸了摸下巴上的美髯,自言自语道:“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被选上。”说着,匆匆就去了药房。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捧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来。 “这是什么?” “快喝吧,好东西。”慕容麟也不说是什么,哄着女儿喝了个干干净净。 到了夜里,慕容雪起床小解,丁香掌了灯来,突然啊的一声惊叫,手里的灯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慕容雪本来还迷迷糊糊的,被她这一声尖叫惊的睡意全无。 “怎么了?” “小姐,你的脸啊。” 丁香痛不欲生地看着慕容雪的脸蛋。 慕容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也是啊的一声尖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铜镜前。 丁香把灯送到她身侧,就着灯光,只见镜子里一个满面红包的姑娘,真是惨不忍睹。 慕容雪这会儿才明白那碗药汤是干嘛的了。她赶紧跑到父亲的卧房前喊门。 “爹,爹。” 慕容麟正在清点自己的家当,拉开门看见女儿满脸的红包,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呵呵地松了口气,甚是得意地说道:“我还怕时间太紧,一时半会发不出来,没想到老夫的医术就是高明。” 慕容雪:“......”都这时候了您老人家能谦虚点吗。 慕容麟摸着颌下的几缕美髯,得意洋洋道:“老夫就不信,你这模样,明天还能被选上。” “爹,这脸上的包能好么?”慕容雪问出最最关心的问题,她可不想顶着这一脸的红包过一辈子,这还怎么嫁人啊。 “过两天就消了。” “真的?” “没错。”慕容麟很江湖地拍了拍胸脯,一副万事包在老爹身上的样子。慕容雪这才放心地回去继续睡觉。 转眼到了第三日,一大早县衙门口就张了榜。条件符合的三十二位姑娘被衙役传唤到了府衙,由昭阳王来进行初选。选秀就设在秦之昂的县衙大堂里。 慕容雪一下马车,便看见县衙大门口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有来参选的秀女,有来看热闹的百姓。 入选的女孩子都是十六七的年纪,大部分都哭丧着脸蛋,有的已经泪流成河。 慕容雪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怀着必败的信心,神清气爽地走进了人群,脸上的红包个个神采奕奕。 秦之昂的侄女秦明月也在入选少女之列,一见到慕容雪,她吃了一惊,忙问道:“慕容妹妹,你这脸什么了?” 慕容雪神秘兮兮道:“秦姐姐,前天我突然做了个噩梦,梦里被一个又老又丑的毒虫子咬了几口,醒来脸就成了这样,你说我是不是撞了邪,要不要请法师?” 秦明月打了个寒战:“别说了,好吓人。” 慕容雪摸着脸蛋,佯作苦闷,“唉,今天是肯定选不上了,好遗憾。” 秦明月同情地点了点头。 三十二名女子到齐之后,由刘师爷点了名字,领进了县衙。 慕容雪因为和秦之昂相熟,对县衙大堂也不惧怕,一脚踏进去,便好奇地朝那案桌后头看,想看看决定自己命运的昭阳王何等模样。 秦之昂的上首,案桌的正中,坐着一位男子,必定就是了。 慕容雪远看便觉得有些面熟,等近前一看,险些惊呼出声,那男子竟是耶律彦。 她又惊又喜,差点高兴地跳起来,上天果然厚爱自己,原来他就是昭阳王,怪不得气度风华如此出众,也怪不得,自己想要和他结成百年之好被他一口拒绝。原来不是他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在备选的秀女之列,他不敢喜欢啊。被打击的萎靡不振的自信,瞬间便挺直了腰身。 他仿佛感应到了她的灼灼目光,横过来一记眼波,但只是淡淡一眼,并未在她脸上多做停留,一晃而过如一闪春光。 即便如此便已足够,她放下了悬着的心,满心欢喜地看着案桌后的他。那日在回春医馆的梨花树下,她明明白白地对他说过自己不想进宫。他一定会看在她请他吃饭,又帮他看病的份上成全自己的,她确信无疑。 ☆、恩将仇报 此时,三十二位姑娘已经按照进门的次序排好了队,由师爷喊名字,姑娘从队伍中出列,站到案桌前让昭阳王挑选。 叫到慕容雪的名字时,她婷婷玉立出了列。 别的姑娘都低头垂眸,她偏偏扬起满是红包的小脸,对着耶律彦浅浅一笑,眼中满满都是期待和兴奋,自然,还有一味脉脉的倾慕。 耶律彦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例行公事地打量着她,目光深邃莫测,让人瞧不出半丝的情绪。 她含着笑意,满心欢喜。他定是装样子给秦之昂和其他人看得,总不能让人瞧出来他认识她,以免被人说徇私舞弊,做顺水人情。 她脉脉地看着他薄薄的唇,可是却听见了一个清淡而简单的字,“留。” 这个字,如同一股数九寒天的北风,一下子将慕容雪脸上若隐若现的笑靥给冻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差点就冲上去让他再说一次。 他说完之后,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目光放到了手中的名录上,提笔在上面画了个勾。 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还是听错了。 “姑娘请这边站。”师爷指了指留下的那一队,她这才知道自己没听错,他的的确确说的是个留字。 接下来,师爷喊了谢秋菊的名字。上来一个高挺秀丽的姑娘,耶律彦的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一如打量慕容雪一般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吐出一个留字。 她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如同翻涌的岩浆一般,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她自问对他一片真心,他多少也该拿出一半的真心来回报。明知道她不想入宫,明知道她迫不及待地找个夫婿,就是为了避开进宫,他手握大权,不过是举手之劳,却不肯成全她。 为什么? 余下的什么她都没听见,咬着小巧的唇,直直地盯着他。心里的委屈和难过都快要将心脏撑得炸开了。如果他不是她喜欢的人,她也不会觉得那么委屈难过。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也不会那么委屈难过。可是他偏偏什么都知道。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想不透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于是从见他第一眼的那一刻起开始回忆......可是,越是越回忆越是伤心。 长到十六岁,她第一次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第一次全心全意地讨他欢喜,为他煎药煮茶洗手做羹汤。可是他却不领情,还亲手把她推进火坑。 这 种感觉就好像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用一把钢刀突然□了心脏,措手不及,痛彻心扉。 三十二名女子被耶律彦甄选为十二名。秦之昂告知这些女子,回家拜别父母,略作准备,明日便启程进京。 出了府衙大门,三十二名女子的家人便围了上来,一时间哭的苦笑的笑。 落选的女子大多欢欢喜喜地和家人归去,而被选上的女子极少有高兴的,大部分都悲悲戚戚地抱着亲人痛哭,仿佛是生离死别。也有极少的秀女家人,对自家女儿选上十分高兴,因为赵真娘一家是活生生的例子,从破落户立刻鸡犬升天飞黄腾达。 耶律彦步出府衙,一眼看见了慕容雪,倒不是刻意去寻她的身影,实在是她在人群中太出挑,一脸的红包,鲜艳夺目。 此刻,县衙门前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慕容雪守在大门口没有离开,就是为了等他出来。她素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今日之事若是不问清楚,一辈子都不舒服。 耶律彦依旧是一袭素色锦袍,他容貌出众,身材高挑,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当从人群中翩然而过时,众人皆如尘埃。 但此刻她已经完全无视了他的美色,眼中看见的全是他的冷漠。 路过她的身边,他俨然如不相识,几欲擦身而过。 慕容雪毫不客气地拦住他,“我一心把你当成朋友,你居然连真实姓名都不肯告知。”她的声音略略有点颤。心里五味杂陈,委屈、气愤、失落、痛苦交织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袁承烈没想到她如此胆大,竟敢质问这只冷得直掉冰渣的王爷,更没想到王爷居然还停下步子,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本王名叫耶律彦。” “你为什么要选我?”她一双美目里盛满了委屈,脸上的红包更是气的发亮,个个义愤填膺。 “本王公事公办,不会徇私。”他平静淡然,星眸中依旧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漠然。 “我长了一脸的包,你没看见么?”她气极了,指着自己一脸的包,跺着脚道:“这样的容貌,根本就不能入选,会惊了圣驾你知道么?” 袁承烈不忍地低了头,这个样子,确实会惊了圣驾吧....... “本王选你自有道理。”他对她一脸的红包漠然无视,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你明知道我的心愿......”她说不下去了,咬了咬唇,一仰头把 眼泪逼了回去。 耶律彦颇有点遗憾,明明看着眼圈都红了,居然没掉眼泪。 他笑了笑:“其实,本王觉得你这幅样子实在是丑得不能看。但是,临行前,赵淑妃向皇上举荐了你,说你聪颖良善,素有美名。所以,本王也不得不选你。”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很欣慰地看见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从那一双水灵灵的妙目里噗通一下子掉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慕容雪先是被他那句“丑的不能看”给气哭的,然后才发现不对,赵真娘竟然向皇上举荐了自己!她当即便不哭了,立刻提起裙子便上了马车。 慕容麟已经算定女儿不会被选上,当他看见女儿的脸色时,顿时觉得大事不好。因为若是没被选上,这会儿她早该是一路蹦蹦跳跳进门的。 “你被选上了?” 慕容雪点了点头,将门一关,便将耶律彦对她说的话,告诉了慕容麟。 慕容麟大吃一惊,“她为何要恩将仇报?” “女儿不知。但如此一来,爹也不必想着去进京求她了。” 这正是慕容雪一路上最最担心的问题,原本想着即便被选上,还有一条后路,可是耶律彦的话,直接将这条后路给断了。赵真娘不仅指望不上,还是害她入火坑的罪魁祸首。 慕容麟顿觉事情棘手起来。他看着一脸愁容万念俱灰的女儿,突然道:“阿雪,其实,爹还有最后一条路。” “什么办法?” “三十六计走为上。” 慕容雪惊道:“爹,这是你辛苦半生创下的基业,女儿都有些舍不得呢。” “钱财是身外之物。你娘走的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慕容麟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叹道:“听说皇上身体已经不行了,这两年全靠丹药提着一口气。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 慕容雪深感自己碰上了世上最好的一个爹,眼泪汪汪道:“女儿不想连累你。要是抓住了会被关大牢。” “爹都活了半辈子了,还怕什么。爹是不忍心你一辈子在宫里熬白头,如其这样还不如豁出去闯一条生路。人活一世,就是要恣意痛快,不然怎对得起这大好的年华。”慕容麟性情豪放,走南闯北,颇有几分胆识。 慕容雪本就想过出逃,只不过不舍得连累她爹。眼下走投无路了,越发觉得逃走是最后一个办法。 慕容麟道:“事不宜迟,你去换 一套男人的衣服,咱们这就出城。” 刚好他这几日已经做了准备,一旦女儿被选上便提前进京,所以马车行李都是现成的,为了送礼,票号里的银子也都提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事情有了变化。 以前慕容雪学骑马的时候做了几套男装,如今都排上了用场。她换好衣服,在外面披了一件红色外氅,简单地打了个包袱,便出了房门。 这边,慕容麟让阿泰套了马车,带上女儿便朝着城门而去。 宜县是个小城,守门的人认识阿泰是回春医馆的大伙计,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阿泰回了两句,出了城门便扬起马鞭驾车朝南而去。 马车里,慕容雪脱了女式外氅,将发髻散开换成男人的样式,上面扎了一条青巾,顿时变成了一个少年,一脸青春洋溢的红包。 两匹骏马拉着马车一路狂奔,跑了一刻钟之后,转头朝东而去。 这便是慕容麟刻意让阿泰施的障眼法。明日一早,秦之昂发现自己带着女儿逃走了,若是派人来追,守门的人会告诉他自己是朝南跑了。 慕容雪没想到出逃竟然会如此顺利,心里十分欢喜庆幸。 历来选秀女,从来没有人敢跑的,便是心里再不情不愿,哭断了肠子咬碎了银牙,也会硬着头皮应召进宫,所以官府从没防备着入选的秀女逃跑,更没有派兵守着的先例。对于宜县这个小城来说,更是如此。 慕容雪可谓是开了大周朝的一个先河。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勤快的作者,难道不表扬一下,扭~~~~ ☆、铁石心肠 眼看着身后渐渐远离的故乡,慕容雪虽然心里有万分不舍,但却恨不得背生双翼,立刻就离开此地十万八千里,以免被耶律彦追上。不过她转念又想,秀女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耶律彦还要护送十一位秀女进京,应该不会舍重取轻,单单来追拿她一个。况且放跑了秀女,他也有责任,最好的办法便是他回到京城对皇上说,在宜县只选了十一个秀女。 如此一想,她便放宽了心。 想起回春医馆那宽敞富裕的家,她颇有几分心疼,由衷地说道:“爹,将来我也跟你好好学医,努力挣钱,咱们再买一套大宅子。” 慕容麟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钱财身外之物,人最重要。接下来这几天,你可要受些苦了,咱们得昼夜不停地赶路,以免被他们追上。” “他们应该不会为了我一个人误了行程,如果是让秦伯父派人来追拿,他定会看在父亲和他的情分上手下留情的,所以爹不要太过忧心。” 她天生乐天,而且心里还抱着一个念头,耶律彦或许会顾念旧情,放过她一马。她一直不信,他真的对自己毫无半分情意。 阿泰一路赶着马车朝东而行。从黄昏出了城门,一直不停不歇地赶路,直到暮色深深,夜深人静。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嘚嘚的马蹄声,空旷地穿透了寂静的夜色,平添几分阴森。 慕容雪有些害怕,连睡意都没了。 狂奔之中,马车颠簸的厉害,她从生下来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可是一想到这点苦,比起入宫之后苦一辈子,又算得了什么。 黎明时分,马车停在一处郊外的河岸上,阿泰将两匹马牵到河边饮水吃草,稍事休息。 慕容麟在河边支起干柴,用火石打着,将几个包子拿出来在火上烤的焦黄喷香,递给女儿,然后又烧了一壶茶水,用作早茶。 即便是逃难,慕容麟也没有失去风雅和体面,因为提前准备了几天,马车里吃的用的样样东西齐备周全。慕容雪更是一脸的欢欣雀跃,高高兴兴地如同出外踏青。 阿泰一旁看着,只觉得这父女两人真真是不可思议,违抗皇命这么大的事情担在身上,居然都还有心情笑得出来,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心都要缩成一个干核桃的难道只有他一个么? 休息了一会儿,三人继续启程,慕容麟打算带着女儿出海。所以一路朝东,打算去松江府。马车跑了一天,直到晚上也没敢放肆地休息,只在一户农家庄院 的外墙下,草草睡了一个时辰,便接着赶路。 到了第二日的下午,慕容雪心里更加的高兴,一来是因为自己脸上的红包都消了,二来已经逃了一天一夜,也没见有人追来。或许耶律彦看在和她相识的份上放了她一马,也或许是秦之昂念在和她父亲的情分上,一旁劝说了耶律彦就算罢休,总之,过了这么久,没人追来,看来这次逃跑是大功告成了。 只可惜,她高兴的太早。 到了傍晚时分,阿泰将马车停到路边,解开缰绳牵着马去道旁吃草。 慕容麟站在马车旁,将女儿头上的青巾重新系了系,穿上男装的慕容雪依旧容色逼人,脸上红包散去,清俊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 慕容麟越发觉得带着女儿出逃是明智之举,这般娇滴滴的掌上明珠,怎舍得送到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受苦。 江南□最是怡人,雨细风轻烟草软,看着一轮夕阳,慕容雪心情好极了,坐在那草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爹,我们歇会儿再走。” 正在这时,寂静的路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慕容雪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只见远处跑过来三匹骏马,为首一个人,很像耶律彦。 她脸色剧变,立刻跳起来道:“好似他们追来了。” 慕容麟当即将包袱往她怀里一塞,“快走,我去引开他们。我们在松江府汇合。” 慕容雪匆匆应了一声,来不及多说,上马便走。 慕容麟从马车里扯出一件慕容雪的红色外氅,往身上一披,骑马朝着另一条道而去。 阿泰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人一左一右分道扬镳,心道,老爷,我怎么办呐?情急之下,他撒腿就跑。 慕容雪心里狂乱地跳着,不敢回头看,闷头朝前一路打马狂奔,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是自己看错了,那个人不是耶律彦。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因为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映在她的心里,他的声音和身影,她闭上眼睛都能想起。 马蹄声越来越近,简直就要到了身后。 她的心快要从喉间飞出来。 突然身后啪的一声脆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击破了空气,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缠上了她的腰身。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凌空飞起,瞬眼之间,便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 惊魂未定的她一抬眼便望进 了一双藏冰卧雪的眼睛。的确是耶律彦,即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也没有看错他的身影。他冷冷地看着她,终于叫她明白什么叫眼刀,一股杀气从他眼中直射出来,仿佛要砍到她的身上,她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却被他狠狠一勒腰肢,往前一带。 原来那缠着她腰身的是他的一根长鞭。 他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慕容雪,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他不光目光冷冽,这语气里也似乎藏着一把刀,幸好她素来是个不怕死的,顶着他的眼刀,脖子一梗:“反正我就是不想进宫。” 他冷冷一笑:“由不得你。” 这绝情的口气像刀一样刺中了她的心脏,她本就包了一肚子的委屈,此刻一刀捅进去,将那包委屈一下子给扎开了口子,顿时眼泪便汩汩地流淌出来。 枉负自己对他一片真心,他却亲手要将她送回到火坑里,真是太狠心了。她越想越觉得伤心,眼泪珠子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下脸颊,源源不绝,仿佛比浣花溪的水还多。 他虽然心硬如铁,但对着一个哭的悲恸欲绝的女人,终归被勾起了几分柔肠,眼中的杀气被她的眼泪洗了去一半。 哭够了,她拿他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你放了我吧。” 她一向被父母娇宠溺爱,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哭成这样求人还真是生平第一次。可惜,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那比千年寒冰还冷的面孔,找不到一丝丝的怜香惜玉和同情怜悯。根本就是个铁石心肠。 她失望而羞恼,使劲去掰他的胳臂,想从他怀里挣开。 “你若是不想死,不想连累你父亲死,便乖乖地跟我回去,否则”他哼了一声,目光冷冽如刀,刮得她脸蛋都疼。 一想到她爹,她便怔住了,立刻抓住他的袖子问道:“我爹会被怎样?” 他冷哼:“你说呢?” 她急了,“我这里有一万两的银票,全给你,你放了我爹。” 他冷冷一笑:“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慕容雪心道,那日追裴简,你不是连十两银子都要了去么,如今怎么连一万两都不肯要了?她瞪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急得快要掉了眼泪。 他却板着脸连看都不屑于看她一眼。情急之下,她也豁了出去,柳眉倒竖,朗声道:“你不放我爹,回头我进了宫,便告诉皇上,说你在进京的途中,屡次非礼 我。” 耶律彦浓眉一挑,怒道:“你敢!” 她瞪着眼睛看着他,“你看我敢不敢。”说着,抱住他的腰便往他怀里一蹭。“你看,你就是非礼我了。”她瞪着一双明澈妩媚的眼睛,眼波里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他气得险些将她扔下马去,但终究还是忍下了心里的杀气。无论如何,她名义上已经算是皇帝的女人,不能轻举妄动。 转眼间,到了扔弃的马车前,慕容麟和阿泰分别被袁承烈和张拢捉了回来。 慕容麟一见女儿也被捉回来,眼圈便红了。 袁承烈看到一身男装的慕容雪,又是佩服她的胆量,又是遗憾她的失败。她若是跑掉了多好。想到皇帝臃肿的身材,浮肿的脸,花白的须发,再看着她青春明艳的容颜,他不忍地低了头。 “爹。”慕容雪眼巴巴地看着父亲,“你别管我了,多保重身体。” 慕容麟忙道:“女儿你放心,爹会一路跟着你的,等到了京城,咱们再想办法。” 耶律彦冷冷一笑,双腿一夹马腹便朝着宜县方向而去。袁承烈和张拢也就放了慕容麟和阿泰,跟着上马追了上来。 看到父亲无恙,慕容雪心里安定了许多。或许这一路还有机会逃走呢,一想到这儿,她浑身又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不过,眼前的处境不大好,耶律彦和她同乘一骑。一向自由自在惯了的她被圈禁在他的臂弯里,像个囚犯,心情十分沉重,他比她更糟,一路上沉默不语,催马赶路。 他没想到她居然敢逃走,更没想到她还居然还敢威胁他。总之,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将会有很多麻烦。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正确。 眼看天色渐晚,又恰好到了集镇,袁承烈道:“王爷,咱们找个客栈休息一晚吧,这赶了一天的路,马也累了,需要休息。”看着耶律彦的脸色,他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反正慕容姑娘已经找到,也不必赶那么急了。” 耶律彦冷着脸嗯了一声。 袁承烈立刻对张拢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前头找个客栈。 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只有六间客房,只剩下两间没有住人,全被耶律彦包下。 四人就在客栈里用了简单的晚饭。 慕容雪平素挑食挑的厉害,但今日实在是太累太饿,而且还惦记着吃饱喝足晚上找机会继续逃跑,所 以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将张拢都看得呆住了,这还是个女人么? 饭后,耶律彦亲自将慕容雪送到房间,然后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对她道:“今晚我与你同宿一间。” 慕容雪怔了一下,当即道:“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客栈条件简陋,房间也很破旧,一张掉了漆的破桌子上支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最最关键的是,只有一张床。 他木无表情地看着她:“没关系,在本王眼里,你不是个女人。” 她气道:“为何?” 他抱着胳臂冷眼看着她,顿了顿,吐出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因为女人的面皮都很薄。” 慕容雪气得鼓起了腮帮,跺了跺脚道:“反正我不要和你同住。”有他在,她还怎么逃跑。 “由不得你。”他的口气不容置疑,十分强硬。 慕容雪正色道:“我如今的身份是秀女,怎能和王爷同住一室。” 他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如今你倒是记得自己的身份了,方才在马上是谁投怀送抱?” 她脸色一红,“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你放心,方才袁承烈和张拢看见了就跟没看见一样,现在么,他们连看见都没看见,所以,不会有损你的名声,更不会让皇上知道。” 看来他今夜是铁了心要死守着她了。她心思一转,又道:“我要洗澡。” 耶律彦拍了拍手,立刻听见外头袁承烈低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叫人送一桶热水来。” 过了一会儿,店家和小二抬了一桶温水来。 眼看水送来了,他却没有出去的意思。慕容雪只好道:“请王爷先出去一会儿,王爷要是不放心,守着门口便是。”她笑的温柔又讨好,仿佛是个最最听话省心的小姑娘。 耶律彦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慕容雪立刻跑到门边,把门闩插上,停了片刻,把手伸到水桶里,搅动了几下,弄出水声。过了会儿,又搅几下。听着外面没什么动静,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轻轻推开窗户,客栈小有小的好处,窗户后头便是马厩,她心里盘算着,跳窗出去,牵一匹马趁着夜色跑掉,应该也有五分胜算吧。但凡有一丝机会,也不能错过。她果断地搬个凳子就上了窗户台,咬牙一跳。 落地之后,脚踝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此 刻也顾不上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结果一直起腰身,就一头撞上了人,她险些叫出声来,然后又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眨了眨眼,“王爷怎么在这儿?” “我想问的是,慕容姑娘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要洗澡吗?”耶律彦手里提着一盏灯,将灯提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照着她的脸蛋,好似要看看她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她利利索索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大言不惭道:“我想出去找一套衣服来换洗。” “到马厩里找吗?” 他说的风淡云轻,其实语气已经冷得快要结出冰块来,若是一般的人,逃跑被抓个现行早吓得舌头都要打结了,偏生她不是个一般人,还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原来这里是马厩啊。” “......”耶律彦咬了咬牙,还真是一块滚刀肉啊。 ☆、同床共枕 慕容雪自顾自沿着后墙根回到了前头,一推门这才想起来房门方才被自己插上了,进不去。从后墙窗户翻进去她实在没那个本事,于是一狠心便单肩撞了过去,可偏偏就在这时,门从里面开了,她一个收势不住,便直直地扑到了耶律彦的身上。 耶律彦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捂住鼻梁。 “王爷你没事吧。”慕容雪一边道歉,一边想,那窗户那么高,他居然也能爬进来,看来真的是会功夫的人。 耶律彦半晌才缓过去那股酸的让人飙泪的感觉,咬牙道:“本王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王爷累了一天,还是去和袁大人一起歇息吧,毕竟男女同居一室于礼不合。”她抱歉的笑着,逃跑的心思仍旧没有打消。 “本王也不想与你同居一室,但更不想半夜三更的出去追你。”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点出她心里的的意图,眼睛要是能放出绳子,早就将她捆成个粽子了。 慕容雪无奈,只好嘟了嘟嘴道:“我要洗澡,还请王爷回避。” 他不咸不淡地打量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不屑的音儿。那意思是,你这身材,本王有兴趣看么。 这种轻蔑的眼神像一把青龙偃月刀瞬间将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自信斩为两段。若是质疑她别的方面,她立刻就跳起来反击了,可是这一项,偏偏她还无法证明,除非她脱给他看。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拿出来放到浴桶里洗洗,简直太有眼无珠了。本姑娘明明是玲珑有致的好身材。 耶律彦没有洗眼,冷着脸在浴桶里洗了洗手,又洗了把脸,然后一甩手坐到床上,脱了外衣随手往床头一搭,然后便面朝里面睡了。 慕容雪一看便急了,他当真要和自己同床共枕么? “王爷,你真的要和我睡在一个屋子么?” “一来,房间不够,二来,本王也不想半夜三更地再起来追你,三么,你尽管放心,本王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可是,王爷在这儿,我没法洗澡。” “你可以不洗。” 慕容雪:“.......” 她内心好是纠结,赶了两天路,身上头发都脏了,对于素有洁癖的她来说,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可是,让她当着他的面脱了衣服洗澡,也实在是太有难度了。犹豫纠结了半天,她突然想出一个好主意,把灯吹灭了。 黑灯瞎火中,反正他什么也看不见。如此想着,她便脱了衣服,在浴桶里草草洗了两把,便赶紧出来,抹着黑把头发洗了洗。 绞干了头发,她慢腾腾地挪到了床边。 说实话,已经两天都没睡过好觉了,困极了就在马车里打个盹,此刻见到了久违的床,困意和疲倦就像是来势汹汹的潮水,席卷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只想扑上去。奈何,床上还有个男人。 她站在床边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艰难地做出了选择:上床睡觉。 一来,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身体是跑路的本钱,一定要养精蓄锐继续寻找逃跑的机会。二来,他本就是她内心里想要嫁的人,若不是他拒绝了自己,若不是自己被选为秀女,或许,自己已经和他洞房花烛了。三么,他保证过了绝不会碰她,这点她绝对相信,因为她此刻的秀女身份。 和他睡一张床,就当是床上多了一只猫。她最擅长自我安慰,又实在抵不住床的诱惑,终于响应了身体本能的呼唤,爬上了床。 春天的夜晚,仿佛空气都格外的温暖,脉脉流动着万物萌生的气息。豆蔻枝头二月春,这本该是多么旖旎暧昧温馨浪漫的一个夜晚,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但是,很快她的心就不砰砰乱跳了。因为他用一种比柳下惠还柳下惠地语气道:“你离我远点,睡到那一头。” 慕容雪不解:“为什么?” “我不习惯。”其实他是想避嫌,事出无奈同宿一床。但睡在脚边和睡在脸边,意味绝不相同。 她怔了怔,道:“我也不习惯。”她长这么大,还没睡过人家的脚边呢,那怕是王爷的脚。 他见她不动,也不多说,径直拿起枕头放到了另一头躺了过去。 可惜,他碰见的对手是慕容雪,她抱着枕头便也追了过去。 他又折回来,她也跟过来。 两人在床头床尾折腾了三个来回。 耶律彦恼了,砰地一声拍着床帮:“你到底睡不睡?” 她嘟着嘴道:“是你不打算好好睡,我不要睡到你的脚边,闻你的臭脚。” “老子的脚根本不臭。” 她皱了皱鼻子:“跑了一天的路不臭才怪,你方才没洗脚,我瞧得清清楚楚。” 耶律彦气得浑身快要抖了,真想把脚放在这丫头的鼻子底下,叫她亲自闻一闻。 她不怕死地僵持着。无奈, 他气哼哼地下了床,在她的洗澡水里,把两只脚涮了涮,然后恶狠狠道:“这下成了吧。” 她抱着枕头不依不饶,“那也不成,万一你晚上睡觉把脚伸到了我脸上怎么办。反正我不能和你睡两头,要么一头睡,要么你出去。” 耶律彦咬牙切齿,最终投降。小不忍则乱大谋,他闭上眼,调整了半天的内息,才把一股子邪火给压下去。 慕容雪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这个男人,还是她一见钟情的对象,虽然极度劳累疲倦,却激动兴奋的一时半会没有立刻睡着。可是,身边的耶律彦貌似已经入了梦,呼吸声平缓停匀。 她半是失望半是惆怅,也慢慢入了梦乡。 时隔多日,她终于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耶律彦。 他穿着大红的婚袍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对着她伸出修长有力的手,俊美的脸上是温柔缱绻的笑,她仰头望着马上的他,心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幸福,几乎要醉在他深情脉脉的眼波里。 踏着红毯,她和他拜了堂,被他牵入洞房。她满怀欣喜地移开团扇,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他,娶她的人,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枯槁的容颜,满头银丝如雪,一只枯枝样的手,伸过来要抚摸她的脸。她吓醒了,一身冷汗。 夜寂静无声,窗棂上投过来薄薄如雾的晨曦之光。 一阵恍惚她才发觉自己是在异乡的一个客栈。 谢天谢地,这是个梦。她舒了口气,想要翻个身,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居然放在耶律彦的腿上。 她心里怦然一声狂跳,正欲悄悄地把腿拿下来,却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如果,她成为他的女人,那么她就做不成秀女了,他就不会将她送给老皇帝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她心里疯长起来,甚至连头发丝都溢满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偷眼打量着他。 他静静地睡着,呼吸停匀,眉目俊美。这本就是她喜欢的人,这才是她该嫁的人。 她不要嫁给六十二岁的老皇帝,若是生了孩子便要一辈子都被困在宫里,永无出头之日,若是没生孩子,老皇帝死了,她就要出家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不,她才不要那个凄惨的下场。她要的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和喜欢的人相守一生。 她只要不再是完璧 ,就绝无可能成为皇帝的女人。现在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这种事都是男人主动,她一个黄花闺女实在是难以下手,只是想一想那件事,便觉得脸上发烫。 她犹豫着,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来拔河,一个厚颜无耻的小人说,面皮跟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另一个正义凛然的小人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脸,不然一辈子都要男人看不起。 她觉得正义小人说得对,然后就帮着那个正义小人把邪恶的小人给打败了。 可是闭上眼,梦里的情景便涌进了脑子,一想到那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脸,一想到那枯枝般枯槁的手,她便浑身发冷。 邪恶小人又复活了,跳着脚说,你不做会后悔一辈子的,快把自尊心扔到窗子外头去。 对,自尊心先扔到窗子外头,一会儿再捡回来。 她咬咬牙这么决定了,壮着胆子将手伸到他的胸口,轻轻摸了一把。掌心下是温热而强健的男人肌肤,那种朝气蓬勃充满阳刚之气的感觉,让人怦然心动。她红着脸颊,迟疑着向下,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吓得险些叫出声。 耶律彦醒了,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她心跳如雷,有一种做贼当场被抓住的感觉。 他声音平静淡定,冷漠无情:“你要干什么?” 她心里怦怦直跳,舔了舔唇角,很想说,我想干坏事。 “我睡不着,想摸摸你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顿了顿,他问:“是么?” 她吞了口唾沫,道:“不是,是铁做的。” 然后,她觉得掌心里下的肌肉抖了抖。他是在闷笑,还是在气恼?真可惜,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什么意思?”他的语气软了些,不那么冷硬了。 “你明知道我不要进宫,还非要选上我。我对你那么好,请你吃饭,为你看病,对你一片真心,你就这样对我。你......难道不是铁石心肠么”黑暗中,她羞涩的声音带着委屈,听上去如同生出钩子,将人所有的柔肠都要勾起来。 可是他默然无声,她静静的等他的回答,黑暗中,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良久良久的沉默,让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是他说了一句,“你对裴简和袁承烈也是一片真心。” “不是,根本不是。”她急忙道:“裴简是我的表哥,我对他并无儿女之情 ,而袁公子,是因为实在迫于无奈才找到他......我喜欢的只有你。” 她被自己的表白羞赧的脸上滚过一道道热浪,所幸黑灯瞎火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再次默然。 “我对你,一见钟情。除了我爹,我从不曾为一个男人做过饭,煮过茶,我愿意一辈子只为你一个人烧菜煮茶生儿育女......”她鼓起勇气,借着夜色豁了出去,“你若是娶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因为再也不会有人会像我这样喜欢你,我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好,一辈子给你做好吃的,你要吃炸酱面我绝不会给你做炒米饭,”她越说越激动,自己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 “真啰嗦,睡吧。”他突然出声,极平淡地说了几个字。 ☆、好自为之 她失望之极,被他打击的连一丝丝的睡意都没有了。她自问容貌身材都不差,又对他一片赤诚真心,难道他对她当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吗?她不相信,追着又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他良久未答,呼吸声平静而停匀,倒似乎是睡着了。她素来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他此刻是她黑暗未来的一抹曙光,她拼却全力也要抓住,那怕飞蛾赴火。于是她又推了推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 他吸了口气,仿佛很不耐烦的回答:“本王喜欢的是贤良淑德自重自爱的女子。” 静到极致的夜色中,他的声音听得格外分明,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这意思就是,她不是这样的女子了?她气哼哼道:“我那里不贤良淑德了,我那里不自重自爱了?” “贤良淑德的姑娘自然不会去摸一个男人的胸,也不会自荐枕席。” “自荐枕席”四个字深深地刺疼了她。她羞恼交加,举起拳头想要打他一下。黑暗中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仿佛生了夜视眼,伸手将她的拳头拦住了,然后就势往里一推,她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 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也不知道为何后背竟然如此之疼,那种痛仿佛烧酒一样窜到了她心里,整个胸腔都在痛。黑暗中,脸上凉凉的滑下来两颗水滴,瞬间便成了河。 她生平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打击,也从未听过比自荐枕席更伤尊严的话语,她想不明白,为何一片真心剥开了给他看,却被这样无情地对待。她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好,为何得不到他的喜爱。难道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开口明说,不能主动示爱?非要藏着掖着,端着贞女圣女的模样?可是那样不是虚伪至极么? 她伤心又委屈,磅礴的眼泪把枕头上绣着的两只鸳鸯都快淹死了,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清早,一抹晨曦尚未清透,她便被耶律彦叫醒。稀薄的晨光里,他面如冠玉,眉长入鬓,她望之失神,心里恍然道,这是一张多么好看的容颜,可惜却有一颗那么冷硬无情的心。 她懒懒地起身,意兴阑珊地吃过早饭,继续上路。 依旧和他同乘一骑,她一言不发,自荐枕席那四个字简直像是一把匕首插在了心上,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窟窿,嗖嗖的往里灌着凉风。可是身后的这个人,一点也没有向她道歉的意思,偶尔碰到他的身体,硬的像是石板。 她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扭头看着他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 你收回昨夜的话。” “什么话?” “就是你昨晚上说我的那句话。” 他挑了挑眉梢,“我忘了。” 自己为那四个字哭了半夜,他居然都忘了。她气哼哼道:“我不是随便的女人,我只对你,才.....”她红着脸说不下去了,委屈的撅起了嘴。她自认为是个忠贞专一的女人,没想到他却对她误解那么深。 他淡淡地说道:“你不想进宫,是以病急乱投医随便想要找个男人。无论是裴简还是袁承烈都行。” “才不是,我喜欢的只有你,一见钟情你没听过么?”说完,她顿觉一股热浪从耳后滚过面颊,忙羞惭地捂住了脸蛋。从漏了光线的指缝里,她看见他冷着脸道:“本王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本王也不想被人利用。” 她连忙松开手:“我没有利用你,我是真心的。”她脸上带着醉人的红晕,眼波晶亮澄澈,坦荡明媚。 他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终却漠然地移开了视线,冷冷道:“你该真心相对的人,是皇上。” 她气得真想咬他一口。将所有的真心坦承于他的眼下,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一路上,她再也不说一句话。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尽了力,可是感情的事,从来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功德圆满,她一直在唱着独角戏,他冷眼旁观而已。 当宁陵河出现在眼前时,她知道很快就要到宜县了。 正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如一条婀娜的彩带,对岸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绵延出一片金灿灿的花海。 她扭头对耶律彦道:“我肚子疼。” 他正在奇怪,一向活泼好动的她怎么沉默了一路,原来是身子不舒服。 他调侃道:“你不是大夫么?” 她还在生他的气,赌气回了一句:“大夫也会生病,这有什么稀奇。” 又过了一会儿,她道:“我想方便一下。” 他勒住了缰绳,停下来。 慕容雪跃下马,径直朝着河边的树林走去。 耶律彦坐在马上,远远看着那个娇小窈窕的身影隐在绿草矮树中。他本想靠近些,但又觉得不大妥当,再说她的包袱还在他手中,身无分文,又没有马匹,谅她也不会再生什么枝蔓。 可惜,他低估了慕容雪的胆子。 借着矮树丛的 掩护,她弯腰朝着河边跑去,春日的河水还很刺骨,可是想想将来的凄惨,她一咬牙便踏进了河水中,宁陵河水源自城里的浣花溪水,又浅又窄,水清至底。她飞快地趟过河,对岸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油菜花地,此刻正开的灿烂无比,她弯着腰身,一头钻进齐胸高的油菜花地里,往深处躲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但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一次逃跑机会。等进了宜县,和那些秀女们一起进京,便会有很多宿卫随从,她再也没有机会能够逃离了。想到那黑暗凄惨的未来,那个荒淫好色的老皇帝,她浑身充满了不屈不饶的战斗力。 耶律彦等了会儿,不见人回来,便打马过去,往矮树丛中草草看了一眼,里面并没有人,当即气得剑眉倒竖。她果然是又跑了。 他手里吹了声呼哨,立刻,袁承烈和张拢跟了过来。 “你们分头沿着河岸去找。” 袁承烈心里极其佩服慕容雪的不屈不饶,而张拢却是头疼不已,这位慕容姑娘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两人分别一左一右沿着河岸去找人。耶律彦手握长鞭,放眼四眺。她没有骑马,靠着自己的一双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能跑到哪儿去。会不会淌水过河,进到了油菜花地?他眯起眼眸,看着对岸那一片浩瀚的花海。中午的阳光下,一片金灿灿的黄,如铺天盖地的锦缎,微风过处,花海起伏。 慕容雪在油菜花地里不敢起身快跑,弯着腰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着油菜花地的深处躲去。此刻她已经豁出去了,能躲一时是一时,那怕有一丝逃脱的机会,她都要豁出去尝试。 入目是一片金灿灿的黄,暖风四溢,带来扑鼻的甜香。这一番美丽□,耶律彦无心观赏,犀利的目光如同一只猎鹰。她一定是藏在这里,他莫名肯定。 长鞭从腰上解开,他伸臂一展,啪的一声脆响,那长鞭从他手中如同一条游龙呼啸而出,横扫起一片金黄色的花雨。骏马如游龙,从油菜花里疾驰而过,长鞭的啸声中,片片落花如雨。 慕容雪听见那呼啸的鞭声时,心如擂鼓,不敢再跑,怕被他看出来自己的行踪来,她慢慢地挪到了一处低洼的田埂下,蹲□子,双手合十。平素从不拜佛的她,此刻临时抱佛脚,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 可惜,那鞭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她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 一声清脆的鞭声破空而来,击破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 猛地勒住缰绳,骏马一声嘶鸣,抬起了前蹄。 她抬起头,耀目的阳光逼得她眯起眼眸。 坐在马上的耶律彦高高在上的看着她,金色的阳光里,金黄的花海中,他此刻多么像她梦里的情景,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她的面前,俊美如天神。可惜,却不是来迎娶她。他手里的长鞭染满了金黄色的花瓣,她想,他是打算拿鞭子来抽她吧。 可是此刻她已经什么都不怕,慢慢站起来,身上脸上都被沾满了油菜花的花瓣,可是眼中却是倔强而刚烈的光芒,仰着脸挑衅的看着他。 耶律彦紧握手中的长鞭,方才找寻她时那种恨的牙根痒痒的怒意瞬间不知所踪,他看着这个狼狈而倔强的女子,心里忽然间又生出了一抹惺惺相惜。 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厚脸皮,也的确有女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孤勇。 她狼狈至极,裙衫尽湿,跑掉了一只鞋,但即便如此,容貌却依旧艳丽无双。因为奔跑,素白如雪的肌肤上色如粉霞,樱唇红润。清亮明澈的眼眸中闪着如火如荼的一抹倔强。这种神色,他从未在女人身上见过。金色的花围绕在她的身边怒放,她浑身都仿佛闪着光。 一阵风来,吹起她额上散乱的长发,打破了这一幅静美而让人失神的画卷,他这才恍然一怔,惊觉自己已经看了她太久。 “跟我回去。”他弯腰从马上伸出手,语气难得的温柔,神色也难得的和善,没有昨日追上她时的凶神恶煞模样。 但是,她看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气鼓鼓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不肯放我?” 他顿了顿,“我不能放你,秀女的名单已经上报了朝廷,而你是赵淑妃特意向皇上推荐的人。” “你就说我跑掉了没有追上不行吗?”她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所以声音也如梦呓一般娇软低沉,生出一股勾人心魄的力量。如水的眼眸中盈满了明亮的光,仿佛是碧波上跳动的光点。 他突然间被她眼中哀哀楚楚又气愤的涟漪所惑,原来一个人委屈的容色也可以如此动人,仿佛能生出绵绵软软的丝来,缠住人的理智。 他眯起眼眸,竟然被她蛊惑了一般,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若是放了她又会如何?这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他挥起手中长鞭,扬起一片落花,仿佛是挥刀断水,砍断方才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马蹄声起,张拢和袁承烈朝着这片花海而来。 耶律彦板着面孔道:“追你 回去,我只带了张拢和袁承烈来,就是不欲声张此事,不想小事闹大。不然你以为你和你爹还有命在?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 听到这些话,慕容雪心里立刻欢欣雀跃起来。他这么做,是因为喜欢自己吧,不然一定不会这样隐秘地寻她,抓住她之后,还大方宽容地放过了她爹,压下了此事。他这么为她着想,除了喜欢她,她找不出别的理由。 她激动的握住他持鞭的那只手,仰着楚楚动人的脸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最适合二雪的一首歌就是零点乐队的爱不爱我。。。。。o(n_n)o哈哈~ ☆、有花堪折 风从耳边拂过,仿佛吹起心海上的无数涟漪。他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拂而过,落在一片花海之间,漠然道:“慕容姑娘请自重。” 忐忑而羞涩的心跳瞬即变得有气无力,她想起了他昨夜的那一番话,羞恼地放开了他的手。 他弯下腰,伸手将她往上一提,放在马上。双臂之间,像是一个牢笼。她最恨的便是被禁锢,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束手就擒。于是扭头便对他宣战:“我还会逃跑。” 他嘲笑道:“真傻,若是我,绝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逃跑。两条小短腿,怎么会跑得过马?” “你才小短腿!”她又羞又恼,气鼓鼓地瞪着他。 他扫了她一眼,调转马头朝河中而去,马蹄踏入河水中,响起轻快的噗噗声,她心里却十分沉重。河水从马蹄下溅起来,溅到了她的脚上,沁的她心里也是凉丝丝的没有一丝暖意。 湿湿的衣服裹在腿上,不仅难受,而且露出了大腿的形状,她十分尴尬,不时用手扯起衣服,以免贴到腿上。 他横了一眼,道:“谁要看你,两条小短腿。” “你,”她气红了脸蛋,恨不得将裙子撩起来叫他瞧瞧,明明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好吧。 风一吹,她觉出了几分凉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她要是着了凉受了风寒,必定又是一场麻烦。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细口扁壶,塞进她口中灌了她几口酒驱寒。 慕容雪猝不及防,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飙泪。喉咙间辣辣的的烧起火来,一直窜到心里,点燃了她已经忍到极致的委屈。于是就势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她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么多的苦,丢过这么大的人,搞得这么脏兮兮,总之,生平最狼狈落魄的样子,都一一被他看在眼里,简直让她的自尊心碎成了渣渣。 他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少眼泪,能哭出一壶不能?不想,还真是小看她了。 她想反正已经很狼狈了,再哭一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能把痛苦都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抱着这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足足一路哭到宜县。 等她不哭了,他脑子里还是嘤嘤嘤的一片声音,真是佩服。 到了城门外,他将她的包袱打开,拿出一件衣衫将她从头到脚裹住了。 慕容雪张牙舞爪地反抗,“你要干嘛?” “秀女们已经上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对外只说 你病重晚上路两天。所以不得叫人瞧见你此刻还在街上晃荡,懂么?” 慕容雪嗯了一声。 “承烈,你去买些糕点和水果,张拢,你去秦之昂那里将马车赶过来。” 不多时,张拢赶过来一辆马车,耶律彦将慕容雪扔进马车,又将她的包袱扔了进去,道:“换上干衣服。” 慕容雪打开包袱,拿出一件衣服换上。可惜却没带鞋袜,湿漉漉的鞋袜裹在脚上十分难受,她索性脱了下来,光着脚。 耶律彦正欲松一口气,突然听见车厢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啕,忙挑开了帘子。 只见里面的慕容雪光着一双脚丫,刚刚止住的眼泪忽然又开了闸,一脸的大江大河。 他瞬间头都大了,忙问:“怎么了?” “我的脚。”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你看,都泡皱巴了。” “......”他无语地将帘子放下,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做的...... 车厢里的哭声终于停住了。 这时,袁承烈买了一大包糕点水果回来,递给耶律彦。 “王爷饿了,先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耶律彦接过来,拿出几块递给袁承烈和张拢,然后上了马车。 怪不得她不哭了,原是睡着了。 他舒了口气,坐在车厢的另一侧,先吃了几颗桑葚,然后拿起一块糕点。这江南风味的糕点吃上去口感极好,就是对他来说,稍稍有些甜。 吃完之后,他将剩下的用油纸包了,放在她的手边,顺便看了她一眼。 她换上了女装,头上的青巾已经扯掉了,一头如云秀发披散下来,就那么随意地散落在毯子上,丝缎般光滑柔顺,起伏蜿蜒,像是一段泼墨的山水。他第一次觉得女人这般披头散发,也别有一番天然清雅的风流之韵。 桃花一样的唇瓣微微张着,十分娇嗔。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肌肤吹弹可破,眉目如描如画,唯一煞风景的地方便是红肿的眼皮,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想起方才她那嚎啕大哭的样子,忍不住莞尔,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脚上。 湿鞋子湿袜子脱在脚边。她人长的纤瘦,那白皙小巧的脚丫却胖乎乎的十分可爱,指甲上还染着蔻丹,嫣红衬着雪白,十分旖旎好看。 他移开目光,对外面道:“上路。” 慕容雪昨夜没睡好,逃跑又用尽了力气,不知道有多倦累。所以马车颠簸了许久,她才醒过来,睁开眼便对上了耶律彦的视线。 他会不会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浮起这个念头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他将一包糕点放在了她的身边,也不说话。 她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一见糕点外的油纸上映着芙蓉斋三个字,便高兴不已,这是宜县城里最有名的一家糕点,味道极好。她打开吃了几口焦糖酥,问道:“有没有茶?” “现在没有。”他将几颗桑葚递了过去。 她皱了皱眉,十分勉强地接过去,吃的干干净净。 他不忍看她,那乌黑的嘴唇,配着红肿的眼皮....... 慕容雪吃饱喝足,赶紧去看自己的脚,终于不皱巴了,她摸了摸湿鞋子,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只有一只鞋。” 他置若罔闻,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未停,直到下午,路过一个集镇,耶律彦道:“停车。” 路边有个茶寮,一个老汉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在忙碌。 耶律彦问道:“此处可有卖鞋袜的裁缝铺子。” 小姑娘一见他俊美的容貌,顿时便红了脸,羞涩地指了指前头不远处。 耶律彦吩咐张拢继续前行。 过了不远,果然有个小裁缝铺子,耶律彦一口气买了七双鞋袜,直叫那老妇人乐得合不上嘴。隔壁的糖果铺子,他又进去买了些零嘴。然后将鞋袜和零嘴拿进马车。 慕容雪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既然对她无意,干嘛对她这样好,还给她买零嘴吃。 她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莫非他是因为赵真娘把自己推荐给了皇帝,所以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敢接受自己的感情?她越想越觉得是,如若不然,大可不必只带着袁承烈和张拢去追她,又替她隐瞒了抗旨私逃的罪名。而且,那鞋袜正好合脚,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尺寸,莫非是方才一直在看自己的脚? 本已经碎成渣渣的自信瞬间便被他的七双鞋袜和糖果给粘合起来,又成了一颗无坚不摧的小心肝。她有一种强烈的女人直觉,他是喜欢的,于是乎,想要和他百年好合的念头又死灰复燃了。可是,会不会又像上回那样被他无情地打击呢?心口上的那枚匕首此刻还在闪着白光呢,她犹豫了半晌,将零嘴吃完,终于又有 了勇气,决定再试一次。 这时,天赐良机,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前一扑,本来去向没那么精准,但她果断地调整了方向,勇敢地扑向他的怀里。 没想到他居然横空伸出一条胳臂,将她的熊扑给挡住了,硬邦邦的胳臂还碰到了她的胸,疼的她差点飙泪。 “你没事吧?”他淡定地看着她,面不改色,反倒是她羞红了脸,不信方才那软乎乎的感觉他的胳膊没有感应到,除非那是条木棍。 不,他整个人都是木头。 她就像是一个满怀斗志却苦无用武之地的失意少年,单手支额,内心苦闷。 夕阳西下,远处传来了采莲女的歌声,歌词的每一句都好似熨帖到了她的心里,引起她无限共鸣。只可惜,她喜欢的人,虽然就在眼前,但却距离如此遥远,是个没有心的木头人。 吴侬软语耶律彦听不懂,只见她听得痴迷,便随口问了一句,“唱的什么” 这是一首江南小调,含有思念远方情郎的意思,慕容雪暗暗想,许多情人都是以歌传情,她或许也可以试一试,于是便鼓起勇气道:“我也会唱歌,你要不要听?” 问完简直不敢看他的表情,他若是拒绝了,她就一头撞到车厢壁上昏过去算了。谢天谢地,他道了声好。 唱什么好呢?既然是要表白心意,自然不能唱那些高山流水的曲子,于是,她心一横,唱起了一曲《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 她天生一把好嗓音,婉转轻柔,自问已经拿出十二分的功力来演绎,自己都听着荡气回肠引人遐思,这般明白的暗示,他该懂得她的意思。可让她惊诧而遗憾的是,他没有露出一丝情动的样子,端着一副认认真真听曲的架势,一本正经,堪比柳下惠。 又失败了。她羞愧而失落,完全没有力气再继续唱下一段。 偏生他还极认真的问了一句:“怎么不唱了?” 她红着脸哼哼:“唱完了。” 他弹了弹手指,淡淡道:“上回你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其实还不如唱这下里巴人的小曲更好听。”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她表面的阳春白雪不过是装样子,骨子里其实是下里巴人么? 慕容雪顿时脸色赤红,自信心被打击地渣渣都不剩了。她羞愤地扭头看着外头,扔 到马车外的自尊,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回归到了骨子里。她抱着膝盖,变身为闷嘴葫芦,眼泪在眼眶里晃悠了一圈,坚强的憋了回去。 “你是不是又在琢磨着逃跑的事儿?”她不说话,他反倒主动开口了,而且语气很像是挑衅。 她嘟着嘴不理他,破碎的自尊心还没粘好。 他笑了笑:“逃跑的傻事,我劝你放弃。” 她越发的气恼,这是骂她傻么。 “很快便和先行的秀女和宿卫会合。到时人多眼杂,你若是再跑,本王也瞒不住众人的口眼,事情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简单。” 她懂他的意思。这两次逃跑只有他和袁承烈张拢知道,所以他可以瞒住,若是和那些秀女们一起,他也无法再袒护掩盖了。如果一想,她又觉得他对自己并非那么绝情,心情瞬间便好了许多。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只要一路老老实实别再折腾,本王保证你不会被选上。” ☆、一路同行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抬起头便问:“当真?” “自然。” 她喜极,却又不敢相信,追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他摊了摊手,“暂时还不知道。” 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么,她撅起了嘴,“你骗我呢?” 显然她的置疑引起了他的不悦。耶律彦冷着脸道:“你若是不信我,只管找机会跑,且看你能不能跑掉。下次你去茅房,我也会同去的,你信不信?” “你,”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试试看。”他一脸肃色,半分也没有调侃玩笑的意思。 “那,你若是说话不算话呢?” “还没有人质疑过我昭阳王耶律彦的信誉。”他不满地对她哼了一声:“你是第一个。” “不胜荣幸。”她皱了皱鼻子,模样很娇憨俏皮。有了他这句承诺,她总算是舒心了许多。他对自己,貌似不是那么绝情寡义。 这一夜一直赶路,夜色已深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慕容雪正暗暗觉得奇怪,突然听见外头袁承烈的声音:“王爷,到了驿站了。” 耶律彦舒了口气,终于赶上了先行一步的秀女。一切都如他算计的一样,趁着天黑,将慕容雪融入那些秀女之中,悄无声息地盖住她抗旨私逃的事。只要将这些女子一路安全送达京城,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最最让人头疼的那一个,他揉了揉眉心,但愿她这一路上别再折腾了。 马车停在驿站,驿长带人迎了出来。 耶律彦先下了马车,回身挑起帘子。 慕容雪下车的一瞬间,突然身子一软扑到了耶律彦的怀里。这一次可真不是故意,是她腿麻了。 耶律彦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我腿麻了。”她揉了揉腿,也不知是否眼花,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怜惜来。但紧接着,他漠然无情地放开了扶着她的手,冷冷道:“站一会儿就好了。” 跟打击的早已麻木的心比起来,腿麻简直不值一提。 驿长毕恭毕敬道:“王爷,饭菜都备好了。” 耶律彦点了点头,领着慕容雪吃过饭,将她送到了驿站后面的一处居室。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耶律彦站在屋檐下,正色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自己这两日生了急病,所以晚来了两天。 ” “是,我知道。” 慕容雪进了房间,里面的三个女子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慕容妹妹。”秦明月起身拉住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你前两天怎么不在?” 慕容雪挤出一丝笑,将耶律彦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体力消耗又大,的确看上去瘦了,倒还真是有一种病弱的样子,秦明月不疑有他,忙拉着她坐下,又指着屋里的其他两位姑娘道:“这位是顾秋波,这位是谢秋菊。” 慕容雪落落寡欢地和两位女子打了招呼。 秦明月见到以前的熟人,显得非常兴奋。“你知道么,那宫里诞下公主的赵娘娘封了淑妃,可真是咱们宜县的骄傲。” 慕容雪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兴趣。 秦明月又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我伯父说,这一次进宫的女子若有能诞下皇子的,皇上说不定会封为皇后。” 慕容雪更加索然,连嗯一声都懒得嗯了。 秦明月本想着慕容雪生的花容月貌,进了宫必定会得宠,所以提前拉拉关系,以后在宫中互相帮衬,谁知道她却是一副懒洋洋不欲多说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明月便悻悻地去和另外两位姑娘谈论。 谢秋菊原是农户出身,去年才搬到城中做个小本买卖,没见过什么世面,对未来的担忧畏惧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顾秋波的父亲在扬州经商,家境富裕,也见过世面,此次被选为秀女,家人认为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对她寄予了厚望。谢秋菊虽然见识浅薄,但也很关心入宫之后的命运,旁听着两人的谈话,不时小心翼翼地打听询问。 三个姑娘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的起劲,唯有慕容雪神游天外。方才她在驿站门口看见了数十个宿卫,这后院里也有宿卫守夜巡逻。估计这一路都会如此。她恐怕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还是养精蓄锐寻找机会比较明智。 驿卒送了热水来,慕容雪也不管了,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很快入睡。这几日她实在是太累,身心俱疲。 翌日一早,便被叫起,在驿站里吃过早饭,便开始上路。因为此行是皇差,耶律彦来宜县所带的五十名宿卫都是御林军中的精英,皆骑着高头大马。 袁承烈和张拢骑着马分别守着耶律彦的马车左右。十二位姑娘分坐三辆马车,紧随其后,前后各有宿卫护行。一行人马浩浩荡荡 地朝着京城而去。这么多人,逃跑根本想都不用想。再加上有了耶律彦的那一番话,慕容雪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打算保重身体,保持实力,等到了京城,再想办法。 很快到了中午时分,车队停下来稍事休息。 在马车里憋闷颠簸了半天的姑娘都趁着这个机会下来活动活动手脚。 袁承烈留意看了看,第二辆马车里只下来了三位姑娘,不见慕容雪的影子,等了片刻,他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声:“慕容姑娘。” 里面静悄悄的,袁承烈揭开轿帘,往里面一看,慕容雪睡得正香甜,模样像个小小的婴孩儿。他瞬间心里便是一软,轻声道:“慕容姑娘,下来吃饭了。” 慕容雪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一看,马车里只剩下自己了。 她揉了揉眼,跳下马车。 袁承烈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她,可是一想到她现在的身份,伸出去的手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慕容雪一眼看见同行的姑娘们都坐在柳树下,手里各自拿着一个干粮饼子在吃,简直觉得这是做梦么?太不可思议了,这些姑娘难道不是未来的娘娘么?难道进京一路就过这样的苦日子?天哪,这就是皇家待遇?太可怕了。 正惊诧着,袁承烈亲自替她取了干粮和水,专程送到她跟前。 慕容雪眨了眨眼睛:“袁公子,我吃不下干粮饼,难道中午没有米饭炒菜吗?” 此言一出,啃饼子的姑娘们都抬起头看着她。 几声窃窃私语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是谁啊?” “回春医馆的大小姐,家里有钱着呢。” “王爷比她娇贵的多了,还不一样吃干粮。” 慕容雪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耶律彦。他手里也真的是一块干粮饼子,不过膝下的凳子上多了一把紫砂壶和一个双耳杯。 她只好接过干粮开始啃。平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粗食干粮她根本咽不下去,硬着头皮吃一口,再喝一口水冲下去。 习武之人,听力格外的好,方才她那一句抱怨,耶律彦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好气又好笑,果然是个娇生惯养没出过远门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能有干粮吃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想着米饭炒菜...... 吃过午饭,便开始赶路,一直到暮色深深才赶到了一处驿站。慕容雪没 出过远门又是天生的路痴,对地理知识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看这驿站的规模很大,便猜想莫非是到了苏州府? 果然就是。 驿长领着驿卒毕恭毕敬地将昭阳王迎进驿站,立刻安排了饭菜。 慕容雪中午的干粮饼子只啃了一小半,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热菜热饭真是激动万分。而且苏州府的驿站明显财大气粗了许多,和昨夜那个小驿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饭菜的口味十分合她口味,她一口气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更让人激动的是,饭后还安排了热水沐浴。 慕容雪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又去院子里摘了几朵蔷薇花,挤出汁液抹了发梢,这才觉得人生还不是太过凄惨。 耶律彦从内庭出来,略怔了怔,刚刚洗浴过的她,立在一丛蔷薇花下,像是仙女,又像是花妖。 她对着那蔷薇花窃窃私语,虽然声音极低软,但却被听力极好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求月老保佑,让我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他脚脖子上不知道有多少红线,也不差我这一根,月老您说是不是......” 他有些好笑,负手走到她身后,突然出声:“月老也是个老头子,你这般说,可是得罪他了。” 她吓了一跳,扭头嗔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你爹今日来了。” 慕容雪立刻停住了脚步,激动地问:“他呢?” “自然是被打发走了。” 慕容麟和苏州知府相熟,所以求了知府大人来驿站见女儿一面,但是见到的却是耶律彦。 她咬着嘴唇,也不说话,扭身便走。 “本王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只好又停住步子,“什么主意?” “等到了京城,你便知道了。” 这种卖关子吊人胃口的语气真是气死人了,偏偏还拿他无可奈何。 “从明日起,你便病了。” “什么意思?” “你单独一辆马车,单独一个房间,以免传染他别人。” 她惊喜地问:“你是说,生病的秀女不能参选?”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很遗憾,你是淑妃隆重推荐的,皇上也重点交代了,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气得鼓起了嘴,“那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 “先做个铺垫啊,笨蛋。”他说完不等她跳脚便转身走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自己明明冰雪聪明,多才多艺,他居然说她笨蛋! 果然翌日起,她便“病”了,被耶律彦安排了单独的一个马车,远离了秀女。她有些不解他的用意,结果便胡思乱想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会不会是为了稳住自己,不让自己再逃跑,所以故弄玄虚啊? 路过一片荷塘,马车停下来休息。耶律彦正在树下喝水,突然听见最后头的一辆马车里发出凄惨的一声救命。 是慕容雪,一口水险些呛住了他,他疾步上前,挑开了车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须归的地雷,感谢大家有爱的留言。 ☆、无奈之举 慕容雪好生生地坐在里面,面红齿白,眉目如画。看上去命好好的,完全不需要救。 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笑眯眯道:“我有事要找你。”一看见那熟悉的鬼灵精怪的笑,他的脑仁开始自发的疼了。 他低声道:“放手。” “你立个字据,不让我入选。”她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布条和一盒唇脂放在他手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小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袖。 他又急又气,沉声道:“快放手。” “写了我就放。”她像一只倔强的小狗,眼中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决。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和她拉扯,也不敢弄出动静,只好咬牙切齿地用手指沾了唇脂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她,恶狠狠道:“快放手。” 她立刻放开他的袖子,笑得花朵一样灿烂明媚,“谢谢王爷,这样我就放心了。” 耶律彦气得咬牙切齿,却还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他放下帘子,装模作样地叫来袁承烈,大声吩咐道:“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大夫,速叫个过来。” 袁承烈心领神会,立刻翻身上马,去附近溜达了一圈。 众位秀女都知道慕容雪病了,此刻听见叫人去请大夫也只当是她突然又不舒服了,谁也不知道马车里刚刚发生了一幕要挟。 耶律彦冷着脸站在马车旁,气得心里起了海啸,好你个小丫头,等着吧,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你,胆敢威胁本王。 过了一会儿,袁承烈回来禀报没有寻到大夫,耶律彦便吩咐继续上路。 慕容雪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那一块从衬裙里撕下来的布,高高兴兴地看着他的字,虽然是用唇脂写的,却依旧是那么好看。有了这个护身符,她终于安安心心地也不再想着逃跑的事了。 数日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南郊。时近晌午,午饭安排在京郊外的驿站。 慕容雪下了马车,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父亲慕容麟。她激动的差点扑过去,但慕容麟却远远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上前。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跟着众人进了驿站。 饭菜很快备齐,她食不甘味,心里想着,父亲既然在这儿等她,定是有所安排,这里人多眼杂,自己怎么才能偷偷溜过去和见他一面呢。 正在焦急,突然袁承烈过来叫她。 她激动的放下筷子,跟着他到了驿站后头的马厩,水井旁站着的人不是她爹,却是耶律彦。 她心里砰然一跳,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虽然这段时日每日里都能见到他,但隔着许多人,她再也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他也是如此,偶尔视线落到她的身上,一晃而过,仿佛是个陌生人。 她猜他一定是生了她的气,所以此刻一见到他,立刻便陪着笑脸上前道歉:“王爷,那一日我也是不得已,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她光洁美丽的小脸上那歉然、不得已、满是苦衷的笑容,瞬间又勾起了他的一腔怒气。她当他是什么?言而无信的小人? “你觉得呢?”他冷若冰霜,从语气到眼神都露出一副生人勿进,格杀勿论的气息。 “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你不肯帮我。”她露出难得一见的可怜兮兮的楚楚动人模样,可惜他视而不见,全然恢复了当初和她相识时的冷漠无情。 “这是你父亲转交的东西。”他将一包东西递了过来。 “谢谢王爷。”慕容雪打开油纸,只见里面包着一颗蜜丸。“这是?” “这是哑药。” 她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 “吃了这药,嗓子便毁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本王言出必行,已经给你想了办法,至于吃不吃这药,你自己决定。” 慕容雪惊呆了,没想到他给自己出的主意竟是毁了自己的嗓子。 “你不是不想进宫么?死都不怕,命都舍得,怎么,还舍不得一把嗓子?”见她面露犹豫,他心里便有些不悦,转身便走。 “耶律彦。”她居然敢直呼他的大名,不过破天荒的他没有发怒,只是蹙了蹙眉,回头看看她。 她眼中含泪,痴痴地看着他,千言万语无从说起。这场相识,是缘是劫,辨不清说不明,她多想当下的辰光能停驻,那怕是在一个味道不好的马厩里。 “耶律彦。”她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笑容飘飘忽忽的像是云边的霞光。“我还没有叫过你的名字呢,要是我哑了,你会记得我的声音么?”她痴然地看着他,娇软的声音仿佛是一缕风。 他淡淡睨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那漠然的眼神,仿佛她的问题白痴弱智又莫名其妙。 “谢谢你。”她在笑,眼里却含了一大包的眼泪。“你还记得我对你唱的那首歌吗?” 他不回 答,静默的眼神,波澜不惊。 “我唱歌也很好听,对不对?” 她很想多对他说几句话,让他记得她的声音。 他依旧是漠然地沉默着。 眼泪终于没忍住,滑出了眼眶。有舍才有得,嗓子和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到底还是小事。她抬起手背,将眼泪抹了,对他笑着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所以你替我想办法,不让我入选。”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心里想着,那怕他不肯承认,只要露出一点点肯定的眼神,她便觉得这一场暗恋值了。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运气不好,情窦初开第一次心动,却喜欢上了一个冷漠的男人。可是再想想,又觉得上天对自己也算不薄,在入宫之前遇见他,尝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也遇见了一个大救星,不论他如何冷淡,到底还是帮了她。 她从井旁提了一点井水上来,就着井水将那药丸吞了。 井水幽凉,从喉管里一直沁到心口。 “耶律彦,耶律彦,”她低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地记住自己念着这个名字时的声音,如果后半辈子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和他的这些回忆,也足够来消磨半生了。 他就站在甬道里,风迎面而来,吹向身后。许多年未曾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乍然听到,像是梦里的呓语。她的声音很动听,娇软清亮,犹如泠泠泉声,可惜....... 人生无十全十美,有得必有失。 他箭步走出了甬道。 吃过午饭,一行人继续上路,不到半个时辰便进了京城,耶律彦径直带着宿卫和秀女从永安门进了皇城。 一入皇宫,空气仿佛都骤然凝重起来,宫墙夹着甬道,静悄悄的只听见车马行进的声音。 到了承天门,车马禁行,诸位秀女都下了马车。 慕容雪虽然没进过宫,但眼前金丝楠木的建筑,脚下的汉白玉甬道,壁上石雕吐水螭首,飞廊下的朱红宫灯,日光下光影流动的明黄琉璃瓦,无处不在昭示,此处就是大周的皇宫。 内务总管苏春贵亲自带着内侍宫女来迎接昭阳王一行。 见到耶律彦下了马车,苏春贵立刻上前笑吟吟地见礼:“王爷一路辛苦。” 耶律彦点了点头,问道:“皇上此刻在何处?” “正在御书房。” “那本王先去交旨。”说着,便将秀女交给苏春贵,自己先行去向皇帝复命。 慕容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牵走了。不知何时,他换上了一身蟒袍。阳光漫射,那蟒袍上的金龙如在云海间狰狞游曳,只是一个背影,便有种气宇轩昂的迫人威势。她从未觉得自己和他有身份上的差距,因为初见时他化名叶律,是一名翩翩佳公子,后来即便知晓他是昭阳王,也因为先入为主地印象而没有惧怕过他。 但是此刻,他穿着蟒袍,头戴王冠,她才对他的身份有了一种深切的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和他是不可能。即便落选,她也和他再无交集,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昭阳王,而她,只是一介平民。 她抱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的想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希望将来能多一个回忆的片段。 他似乎感应有人在看他,蓦然回首,正碰上一道热烈而略带悲伤的凝睇。她匆匆低头,不过那一记眼波已经被他映入脑中。她自从出现在他眼前,便是一幅生龙活虎的模样,便是逃跑被抓住也是张牙舞爪不肯服输,这幅无精打采黯然神伤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大习惯。 苏春贵领着秀女们入了承天门,将她们安置在出岫宫。 香汤沐浴之后,接着便来了几个宫里的女官,给秀女们验身。脱得精光被人左看右看,慕容雪羞得面红耳赤,便是当着耶律彦的面洗浴都没觉得如此尴尬羞窘过。 十二位秀女都是完璧,验身之后,穿戴整齐,由刘司仪讲宫中规矩,面圣礼仪。休养一日之后,便是皇帝亲自挑选秀女的时刻。一早刘司仪送来一模一样的绿色宫装,所有秀女皆素面朝天,连发髻都梳成一样,如此这般,才能挑出清水出芙蓉的天生丽质来。 收拾停当之后,十二名秀女皆候在殿外廊庑之上。过了许久,只听远处传来击掌之声,渐渐由远及近,暗示皇帝即将驾临,刘司仪立刻道:“跪迎圣驾。” 秀女们立刻分别跪在殿门两侧,慕容雪排在左侧第一,紧张的心跳都快要停了,从昨夜她的嗓子就一直火烧火燎的疼,清早起来,好似哽了东西似的,说话十分费力。她忐忑的想,嗓子坏掉就可以不被选上吗?如果皇帝好色到不计较嗓子问题,只看脸蛋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reina的地雷和手榴弹,真是太破费了,我心里好不安,留言就很满足了,谢谢谢谢。 ☆、恩将仇报 明帝算不得一位昏君,治理国事制衡朝堂很有一套手腕,但也算不得一位明君,因为太过沉迷声色。今日陪同他一起来选秀的贵妃乔雪漪,便是因为擅长乐器而备受宠爱。而赵真娘幼时贫困,跟随一位苏州艺人学过评弹,也是入宫之后被明帝宠幸的一个重要原因。明帝对声音乐律的苛求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便是随身侍候的宫女内侍都需要有一把动听的好嗓子,耶律彦赌的正是这个。而慕容雪并不知情,虽然吃了哑药,还是提心吊胆,生怕此计不成,眼看着眼前的金砖上晃过去一双厚底蟠龙云海龙靴,再是一双金线绣海棠花珍珠绣鞋,心便提到了嗓子眼里。 皇帝进了殿内之后,刘司仪这才宣进。十二位秀女起身鱼贯而入,按着昨日演排过的顺序在皇帝面前站成两排。 慕容雪素来比别人胆子大,别的秀女都低着头,她微微抬起眼帘,一望之下,只觉得一颗心无边无际地往下沉去,再没有触底之时......年过六旬的明帝,皮肤松弛,须发斑白,臃肿的身体无一不透出垂垂老矣的枯败气息。而且那一双混浊的眼睛,正挨个地打量着这些秀女,像是一只看待猎物的秃鹫。 她飞速的垂下眼帘,心里狂啸着一股想要夺路而逃的恐惧。这辈子她没尝过害怕的滋味,就算是逃跑时被耶律彦抓住,都没怕过,但此刻她真的觉得心都怕的抽成了一团。 她不要嫁给这个老皇帝,死都不要。 苏春贵开始挨个唱名。被叫到名字的秀女出列跪拜,然后自报姓名年纪等。 很快轮到慕容雪。 “民女慕容雪。”没想到药效这样快,此刻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沙哑低沉,简直声如破锣。她自己被自己惊住了,明帝也吃了一惊,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民女慕容雪,年十六。”方才一惊之下,未报年纪,慕容雪又补上了一句,此刻她简直都不想听见自己的声音,难听的叫人想要抓狂,几乎要把耳膜都刮破。 明帝眼中的惊艳之色已经淡的不见一点痕迹,对身边的贵妃乔雪漪道:“昭阳王到底会不会办事,这等老鸭嗓的女人也选进来。” 慕容雪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个人的嘲讽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 乔雪漪掩着樱桃小口,嫣然一笑,“听说昭阳王素来不喜女色,在□上头最是绝情寡义。那里有皇上风雅。” 明帝笑了一声,捏了捏她的下颌,“就你会说话,这女子可惜了,明明生的一副花容月 貌,却是一把老公鸭嗓子,让人听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哪像雪漪你的声音,娇若莺啼。”说着,又附耳在她耳边低声闷笑:“特别是床上。” 乔雪漪脸色一红,娇嗔道:“皇上快选,美人们都等急了。” 十二位秀女中的十位都被明帝留了下来,只除了慕容雪和谢秋菊。 因为太害怕,谢秋菊自报姓名的时候,连着结巴了四遍,也没能说清自己的名字,引得明帝很是不快。 十位被选上的秀女分别安排了宫室,只有慕容雪和谢秋菊被打发出宫,将由驿站的驿使安排回家。慕容雪高兴至极,虽然失去了一把好嗓子,但她觉得比失去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她相信她爹的医术,假以时日,慢慢治疗,将来一定会有恢复的那一刻。 谢秋菊木呆呆的抱着小包袱,一脸的愁苦。她虽然不想嫁给老皇帝,但总觉得自己被涮下来回到家里指定会成为左邻右舍的笑柄,说不定还会质疑她的清白或是有什么问题,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哀哀哭了起来。对比她的悲伤,慕容雪的一张小脸可谓是喜笑颜开,神采奕奕。 谁知乐极生悲,她欢欢喜喜地刚刚走出承天门,身后一溜烟跑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正是苏春贵。 “慕容雪,皇上召见。” 一听皇帝召见,慕容雪心里开始狂跳,不安地问道:“公公可知皇上召回民女所为何事?” “老奴不知。”苏春贵挖了挖耳朵,对她的公鸭嗓简直难以忍受。 慕容雪越发的紧张,那老皇帝可别又反悔了。跟着苏春贵到了乾宁宫,眼前的宫室更加的巍峨气派,两只高大的青铜狮子矗立在汉白玉道旁,让人望而生畏。宫室东侧是暖阁,西侧便是御书房。 窗前门外分别候着四个宫女和太监,还有四个带刀的侍卫,悄无声息地站在龙柱前,纹丝不动,虽然青天白日,却觉得阴森森的慑人。 苏春贵轻步上了玉阶,在那门口弯腰小心翼翼地禀道:“禀皇上,人到了。” 慕容雪恭立在阶下候宣,没有听见里面说了什么,只见苏春贵扭头对她招了招手。 她深吸了几口气,轻步上了玉阶,苏春贵替她撩起了门上的锦帘,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双膝跪下,低头叩拜:“民女慕容雪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书房宽绰安静,膝下金砖幽凉。她的声音仿佛生了刺,回音越发的沙哑难听。 “ 起来吧。”上头想起明帝苍老的声音。 慕容雪谢恩起身,一抬头赫然发现,老皇帝的腿上还抱着一个女子,而这女子她认识,就是以前的邻居赵真娘,现在的淑妃娘娘。 她刚刚生育过,比前几年丰腴许多,珠钗满头,华贵逼人。但那一张白皙秀巧的面孔依旧没有改变,慕容雪一眼便认出她来,俯身给她施礼。对这位陷自己于水火的赵真娘,她心里闷了一肚子的气恼,却也不敢表露分毫。若不是她,便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场劫难。 “免礼。”赵真娘亲切地笑着,在宫里几年,连那笑容也比过去端庄高贵了几分。老皇帝臃肿肥胖的脸颊对比着赵真娘年轻俊俏的容颜,想起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景象,慕容雪心里一片恶寒。 老皇帝道:“听淑妃说,你以前说话不是如此?” 慕容雪简直对这位邻居大姐更加无语了,能不能不要恩将仇报啊,当年赵家贫困,真娘病重无钱医治,是慕容麟分文不取医好了她的病。做人怎么能这样不厚道呢? “回皇上,民女今年春天生了一场重病,嗓子便坏了。就在离家进京那日,又病了一回,因为怕耽误进京,休养了两日便赶紧上路。路上这些时日,也一直病着,嗓子便成了这样。有污圣听,请皇上恕罪。”这一番说辞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路上的假装生病也就是为了今日的铺垫。为了突出自己的破锣嗓子,慕容雪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更粗,还说了长长的一大串话,于是,她很欣慰地看着老皇帝皱着眉头,一副不堪忍受折磨的痛苦样子。 赵真娘道:“皇上,依臣妾看,不如让太医来给她瞧瞧,若是能瞧得好就留下来。慕容妹妹的容貌可是万一挑一,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 慕容雪心跳简直快要停了,恨不得上前捂住淑妃娘娘的那张樱桃小嘴。 皇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就依淑妃所说。” 反正宫里多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如今赵真娘在他心里头最为倚重,因为整整三十年,后宫唯有她诞下了一位公主。 “皇上,臣妾和慕容妹妹以前是邻居,她父亲还曾救过臣妾的性命,臣妾和她多年未见,想和她叙叙旧。” “嗯,去吧。” 跪安之后,一出御书房,赵真娘便拉住了慕容雪的手,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喜滋滋道:“阿雪你真是越长越美了。” 慕容雪心里气得磨牙,却还不得不挤出一丝干笑。 “娘娘才是越来越美了。” “当年慕容大夫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本宫一直记在心里,所以才大力向皇上举荐妹妹进宫。” 你这是报恩啊,还是报仇啊。慕容雪心里简直抓狂。 “多谢娘娘美意,只是我这嗓子是好不了了,求娘娘让我出宫吧。” “太医院里的都是御医国手,或许能医治好妹妹的嗓子。妹妹只管住在宫里,有本宫在,妹妹不必担心。” 慕容雪急得百爪挠心,但对着赵真娘却不能说实话,还只能违心地感谢她。心里呕出的血都快把自己呛死了。 赵真娘和生下来便衣食无忧的慕容雪是两个世界的人。 老皇帝在年轻的时候曾生育过两女一子,但都不幸夭折,后来数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无所出,出身低微家境贫寒的赵真娘,因为诞下文昌公主而一步登天,从一个采女一跃而为淑妃,一时权倾后宫。对她来说,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住着华宇广厦,嫁给当今世上至高无上的男人,这便是人间富贵荣华的极致,全天下女人都求之不得的洪福。 想起当年,如不是慕容麟救了自己一命,何来今日洪福,于是饮水思源,想要报答昔日恩人。当然,她也不完全只为报恩,身处后宫,她势单力薄,乔贵妃一直是她最强大的对手,她也想找个自己人联合起来对抗乔贵妃,慕容雪是她想到的最佳人选,不仅人貌美如花,而且她父亲医术高明,将来求皇帝让他进太医院,从此太医院里也有了自己人。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所以她才拼命地在皇帝面前推荐慕容雪,即便此刻慕容雪的嗓子坏了,她也不肯放弃。 赵真娘把慕容雪安排在了自己的嘉怡宫侧殿居住,翌日当真叫了太医院的几位资深老太医过来给慕容雪看病。 于是,喝药扎针的苦难日子开始了,双管齐下,把她医治的欲仙、欲死。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嗓子有变好的趋势,比起选秀那日,沙哑的程度大大减轻。 赵真娘十分高兴,重赏了几位太医。谁都知道,眼下后宫最得宠最有前途的便是这位淑妃娘娘,几位太医在金钱名利的刺激之下,自然是更加热血激昂,豁出了全身的本领。 慕容雪惨不堪言,度日如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而且老皇帝每日都要来看文昌公主,于是她每日也就不得不见到那张让她毛骨悚然的面孔。 最最让她崩溃的是,赵真娘还万方欣喜地对老皇帝说,她的嗓子已经见好。 老皇帝当即便投过来一束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转了一圈。不说话的慕容雪,的的确确算是绝色,身材面孔无一不美。 慕容雪被这一注色迷迷的目光看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当即挤出一丝谄媚的笑,齁着嗓子“娇滴滴”道:“皇上,奴婢会唱江南的小曲呢。” 她正常点说话还好,这一刻意地“娇滴滴”,那沙哑的嗓子顿时如同一个剽悍的汉子拿捏着一股娘娘腔,直教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对于素来对音色最为挑剔的明帝来说,这种嗓子唱江南小调简直是一种煮鹤焚琴的折磨,他露出一个恶寒的表情,不耐地摆了摆手,扭头去和赵真娘说话去了。 慕容雪暗自抹了把冷汗,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简直太痛不欲生了,不行,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位读者整理的好文大杂烩,想找文看的朋友可去看看啦,地址是http://.jjwxc/onebook.php?novelid=461155 ☆、相思成灾 求子心切的老皇帝几日内将十位美人悉数宠幸了一遍,并相继封了份位。秦明月和顾秋波算是其中比较得宠的两位,分别封了宝林和才人。一时间,后宫成了宜县女子的天下,每日里来嘉怡宫给赵真娘请安的人络绎不绝,这一次选上的十位美人个个都来和她套近乎。大家既是同乡,又是竞争者,表面一团和气,其中暗流汹涌,这种奇怪的氛围,让旁观的慕容雪叹为观止,深深庆幸自己没有卷入其中,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离开皇宫的念头。 而原本盛宠的乔贵妃,虽然明帝依旧对她宠爱有加,但到底人单力薄,门庭冷落,于是寂寞之余,也常来嘉怡宫和赵真娘叙话,逗逗文昌公主。 慕容雪这些日子在后宫不知见了多少的美人,但见到乔雪漪也不得不说,她盛宠十年,实在是有足够的资本。不光有光艳动人的绝色容颜,更有高贵不俗的气质,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柳下风范,但又不美的拘谨古板,活色生香,妩媚多姿。 听赵真娘说,她十五岁时便名动京城,皇帝一见倾心,将她召进宫里,直接封为贵妃。十年间,盛宠不衰,只可惜未能诞下一男半女,否则皇后之位早已纳入囊中。 难得是,这后宫第一人,出身高贵,容貌出众,却没有什么架子,对所有的美人都十分和气。丝毫没有仗势欺人,拈酸吃醋,这十年间,竟然陪着皇帝足足经历了五场选秀,而且特别的贤良淑德,帮着皇帝挑出来的美人个个都是真正的绝色佳人。 慕容雪不由想,她是真的胸怀宽广,还是根本就不爱皇帝?依照她的性格,别说替自己的男人亲自挑选美人,便是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自己早就酸的满脸淌醋了,那里还能摆出这般亲和温柔的笑靥,来对待这些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的情敌? 这简直难度太大了,对慕容雪来说,根本就是不可思议匪夷所思惨绝人寰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嘉怡宫里,经常出现的一幕便是明帝左拥右抱,美人环侍,诸多青春靓丽的容颜,群星捧月般的围着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这种场面,一面让慕容雪佩服老皇帝的老当益壮,一面又深深自危,觉得自己已经岌岌可危地站到了悬崖边上。只要她嗓子一好,便就是万劫不复之时。她每日提心吊胆,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嗓子会好,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自言自语,听自己的声音。 虽然还是沙哑,但因为御医们尽心尽力,已经大有好转,而且照着这趋势,早晚有一天会治好她的嗓子,所以她迫切地需要在嗓 子恢复之前,离开皇宫,但是,谁能帮她?赵真娘面前,她不能吐露真心,其他的人,更是没有这样的能耐。思来想去,唯一能帮上她的人,唯有耶律彦。 她日日夜夜都盼着能见他一面。可是即便他是王爷,也不能随意出入后宫。没事她就偷偷地把他写给自己的布条拿出来看,那几个字已经烂熟于心了,可是却见不到他的人。思念如蚀骨的毒药,一日一日侵入骨髓。 这日天气晴好,赵淑妃让乳母抱着文昌公主去花园晒太阳,小公主不满百日,生的粉妆玉琢,十分可爱,只是有些瘦弱。这是皇帝唯一的孩子,比什么都金贵,便是出去晒个太阳也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十几个宫女跟随。 慕容雪也陪着赵真娘一起去了御花园。 秋千花架下,赵真娘和乳母一起逗着小公主,慕容雪因为嗓子太粗,不敢吓着小公主,便闷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高墙碧瓦,她恨不得生出翅膀能飞出去。 春光明媚,御花园里花团锦簇一片勃勃生机,假山后有一道蔷薇花墙,泼辣辣地开着花,争锋吐艳。慕容雪看着那蔷薇花,不由想起了那一晚在苏州府的驿站,自己在蔷薇花前对着月老许愿,那时,他站在她身后,说她是笨蛋。当时她气得跳脚,此刻想起来,却觉得那一声笨蛋带着宠溺的味道,是她自作多情地给回忆加了蜜糖吗?还是那时的他,真的对她有一丝丝的宠溺?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都有点快要魔怔了。 蔷薇花一朵朵迎风怒放,让人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叹了口气,回身对赵真娘道:“娘娘,我去摘些花儿来。” 赵真娘笑笑:“你去吧。” 慕容雪沿着假山走了过去。京城比苏州的天气要冷,蔷薇花朵似乎也稍显单薄。她摘了几朵花,目光透过密密疏疏的枝条花朵,突然看见隔着蔷薇花的廊上,走过来三个人。 她根本看不见袁承烈和太监,眼睛全部被一个身影填满。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蟒袍,脚下是一双麂皮靴子,丰神俊逸,英气勃勃。 是相思过甚出现了幻觉么? 她咬了一下舌尖,不是幻觉,是真的。当即她心里便是噗通一声狂跳。 再见他,如同是冬日里看见了一抹耀眼的春光,沙漠里看见的一眼甘泉,骤然让她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机不可失,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可以离开这里的机会,她忽然间生出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像是蛰伏了一冬的小熊,拔开蔷 薇花便跳了出去。 袁承烈立刻摆出一副护驾的架势,还以为有人行刺。耶律彦骤然看见蔷薇花后跳出来的她,也是微微一怔。她面容清减了许多,越发显得一张小脸俏丽无双,楚楚动人。 袁承烈一看,便识相地和那位太监先行了一步。 “王爷。”她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嗓子好难听。他本来就不喜欢她,这一下肯定就更不喜欢了。她又激动又伤心,马上眼泪就来了。这一脸的大江大河,看着还挺亲切,他淡淡道:“慕容姑娘别来无恙。”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 再见到他,慕容雪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陷得这样深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根本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而且,他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救星。见到他,心里头喷涌的激情,简直像海啸一样汹涌磅礴。 于是,让耶律彦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她像一只雪豹一样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他。 这可是在宫里,他连忙想要把她扯开,没想到她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了他的腰后。 “你骗我,你说了要帮我的。” “我那里骗你了,你不是没被选上么。” 本想着用了哑药,她便会落选。谁知道赵真娘如此实诚地报恩,也委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是我还在宫里,我要出宫。” “你先放手。”他急得出了汗,一边掰她的手,一边左右看。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她死死抱着他,豁出去全身的蛮力。简直就是一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架势。反正眼下能帮上她的人,唯有他而已,无论如何,也要豁出去一搏。 他无奈道:“我答应,你快放手。” 她在他胸前胡乱蹭了蹭眼泪,这才仰着头道:“你快些,不然我的嗓子被太医们治好了,就走不成了。” “快放手,我知道。”他急得都快要冒烟了,这宫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见,可是大家一块完蛋。 她这才放开,又哭又笑地看着他,“反正我就是讹住你了。你不帮我,我就把你写给我的字据拿给皇上看。” 反正已经被他认为是厚脸皮了,索性就突破底线吧,面子跟幸福比起来,根本就是块抹布啊。 他又气恼又无奈,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急匆匆离去。 慕容雪开开心心地抹了一把脸蛋,捧着蔷 薇花回到了赵真娘的身边,心情无比的舒畅。 赵真娘一看她眼皮红红的,以为她为了嗓子伤心躲到一边去哭了,便好心安慰道:“等你嗓子好了,皇上一定会很喜欢你的。方太医的医术很高明,你最近可不是已经好多了么,你放心吧,他一准能治得好你。” 慕容雪还只得干笑着,“让娘娘费心了。” 赵真娘压低了声音道:“你说哪里话,我当你妹妹一般看的,一如当年。” 慕容雪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看她样子,不像是那种城府很深,别有用心的女子,但做的事情却又让人喜欢不起来,这种你之蜜糖我之砒霜的心情,她又如何能直言相告呢,慕容雪只得将自己的心思闷在心里,暗暗期盼耶律彦能快些想出办法将自己救出水火。 文昌公主百日这天,宫中兴师动众的庆贺,百官都送了贺礼,老皇帝在福寿阁宴请群臣,将文昌公主也抱了去,结果宴席结束,文昌公主便病了。 老皇帝急忙招了太医来看。太医只说是受了凉,可是吃了几副药却仍旧不见好,还有病情加重的趋势。老皇帝早年间夭折的那几个孩子,未有一个活过三岁的,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所谓病急乱投医,三日未见好,便招来养在宫里的忽名法师卜卦。 明帝这几年来一直吃这位忽名法师炼制的丹药,深觉体力大增,特别是床上也生猛了许多,老来得女之后,对他更是宠信有加。 淑妃的嘉怡宫里气氛很是凝重,赵真娘出身贫寒,本来没觉得小孩子受凉是什么大毛病,被皇帝这么大张旗鼓地一折腾,也弄得提心吊胆起来,生怕公主有事。 忽名占卜之后,正色道:“皇上,嘉怡宫被一团雪光遮了光芒。” 忽名一说出”雪光”两字,老皇帝和赵真娘齐齐一怔,然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旁的慕容雪。嘉怡宫里,唯她是个外人,也唯她名字里带着雪字,显然说的就是她了。 慕容雪马上反应过来指的就是自己,当即跪倒在地告罪,心里却是又惊又喜,这一定是耶律彦想出来的计策。 皇帝面露不悦之色,赵真娘生怕他迁怒于慕容雪,忙道:“让她住在出岫宫吧。” 皇帝皱眉道:“还留她作甚,明日打发出宫。” 慕容雪跪在地上,高兴地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说也奇怪,她离开了嘉怡宫,当夜小公主的病便好了许多。 慕容雪没想到自 己这么快就脱离苦海,她深信不疑这一切都是因为耶律彦,一定是他买通了忽名,让他说出那一番话。 想到这些,她心里对耶律彦的爱慕越发的深了,他不仅是她喜欢的人,还算的上是她的恩人。该怎么报答他呢,她想来想去,觉得要是能以身相报就最好不过了。 昭阳王府的耶律彦突然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翌日一早,慕容雪便高高兴兴地等着刘司仪将自己领出宫去,不料等来的却是淑妃赵真娘。 “娘娘万福。”慕容雪一见她便心里敲起小鼓,真是怕了这位有恩必报的好心娘娘。 赵真娘一脸谦然道:“本宫一心想留妹妹在宫里享福,怎知出了这样的事,心里实在是不安。妹妹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再回到家乡,恐遭人非议,不如就留在京城,本宫帮妹妹挑一门好亲事如何?” 赵真娘深知要想让慕容麟死心塌地地留在京城,留在太医院,只有让慕容雪嫁在京城,不然,依照慕容麟洒脱不羁的性子,定不肯安心留下。 慕容雪听见她的这番话又怔住了,人生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这位淑妃娘娘的报恩,真是让人忽忧忽喜,败也萧何成也萧何。一提到成亲二字,她立刻便想到了耶律彦,十六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动心动情。她曾和他千里同行,曾和他同床共枕,曾和他肌肤相亲。曾经沧海,除却巫山,若是嫁人,他是唯一人选。 于是,她红着脸颊问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娘娘可以为我做主么?” “谁啊?” 慕容雪美目盈盈,羞答答地说了三个字:“昭阳王。” 赵真娘一怔,没想到慕容雪的眼光这么高,居然想要嫁个当今皇帝最宠信的一个侄子。两人之间简直鸿沟如渊。但转念一想,若是皇帝没有生出儿子,昭阳王最有可能继承帝位,能在他身边放个自己的亲近人,对自己的将来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此,赵真娘便笑了:“妹妹好眼光。王爷的人品相貌的确是一等一的出众。不过,”她笑了笑,“本宫说话直了些,你不会生气吧。” “淑妃娘娘请讲。” “妹妹虽然生的花容月貌,但出身与昭阳王比起来可就是云泥之别。即便本宫去向皇上求个恩典,最多妹妹也只能做个侧妃。”其实她私心里认为,做侧妃都有些不大可能,但她决定努力试一把,为了自己的将来。 慕容雪喜道:“ 侧妃我也愿意。” 只要能嫁给他,留在他身边,她便有足够的信心让他爱上自己。她素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就不信自己才貌双全,入得厅堂下得厨房,贤良勇敢,他会不喜欢。 ☆、19 慕容雪坐在十六抬的轿子里,听着外头鞭炮齐鸣,鼓乐笙箫之声,依旧觉得不大相信。这不是做梦吧。她悄悄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哎,甜丝丝的痛。 她无声而笑,眼波流转,入目是一团欢欢喜喜的红,轿厢里铺着红毯,膝盖上遮面的团扇上绣着鸳鸯戏水,艳丽旖旎,绢面质地极好,摸上去丝滑绵软,像是春风拂开的花瓣。 她满足地笑了,终于美梦成真,嫁给了心爱的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做侧妃,不过人生那能十全十美,只要能嫁给他,什么都不算遗憾。 这一次赵真娘可真是帮了大忙,为了配得上昭阳王,她将慕容雪认为义妹,皇帝为了讨赵真娘的欢心,由内务府出了一份嫁妆,花轿也是由出岫宫抬到昭阳王府,也算是极风光体面的出嫁。 她素来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也不介意风光排场,只要能嫁给他就好。想起他的模样,她高兴的合不拢嘴,自己一个人在轿子里傻笑。 轿子停了下来,是到了王府么? 帘子一掀,一股清幽好闻的气息透了进来,她想了一路的人出现在眼前。 耶律彦一袭绛红色的袍服,金冠玉带,长身玉立,翩然俊美恍若谪仙。她笑得更开心了,简直有一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得真经的感觉,他终于是她的人了。 他蹙了蹙眉,这丫头怎么笑成这样,那直勾勾的目光,简直像是看一个到了手的猎物,他不悦地握着她的手往前一抬。新娘子的团扇是用来遮脸的,不是放在膝盖上摸的。 她反应过来,忙举着团扇遮着脸,扶着他的手下了轿子。一柄团扇都遮不住她翘起的朱唇,他真是相当地无语,就不能适当地收敛一些么? 在王府正堂拜过天地。耶律彦自去招呼宾客。虽然娶的是侧妃,但因为新娘是当今风头最劲的赵淑妃的义妹,所以朝中一些官员不敢马虎,送礼贺喜的挤满了门庭。 王府里没有正妃,以前都是昭阳王的乳母刘氏主事,也算是半个主人。 耶律彦离去之后,刘氏便和一群喜娘丫鬟拥着慕容雪离开正堂,前往新房。 慕容雪心情好的不得了,即便穿着曳地的长裙,行动不是太方便,但依旧有一种身轻如燕,行在云端飘飘欲仙的感觉。 刘氏原本是昭阳王母妃的陪嫁侍女,后来又是他的乳母,在王府中颇有几分地位,端庄得体,落落大方。慕容雪私心里甚至觉得这位就是自己的半个婆母,爱屋 及乌,对她笑得极甜。 刘氏被她的笑靥晃花了眼,心道,到底是出身不同,比起那一位,可真是天壤之别。她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对她介绍王府的布局。 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过了几道垂花门,到了后花园,里头佳木茏葱,繁花似锦。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一带清流从中蜿蜒而出,水清至底。顺着那溪流走到花园深处,又有一座垂花门,像是后花园到了头。但出了垂花门却又是别有洞天,一架玉石桥横在眼前,登上桥头,眼前又是一番景致。玉石桥后头竟呈了一片精巧秀雅的湖泊,碧波荡漾,垂柳依依。 慕容雪不仅赞叹这昭阳王府之大。放眼看去,沿着湖泊建有几处小楼,皆是灵珑秀巧的江南风格。 “这是梅兰竹菊四馆。” 这屋舍不仅美丽,还应了那梅兰竹菊馆的名字,分别在屋舍前后种了腊梅,兰草,修竹,菊花。只可惜眼前不是梅菊的花季,倒是竹馆前郁郁葱葱的,十分风雅闲逸。但梅馆的门前挂着大红的灯笼,地上铺着红毯,明显比其余四馆喜庆许多。 刘氏含笑道:“王爷特意在梅兰竹菊四馆中挑了梅馆作为夫人的居处,说是正合了夫人名字的意境。” 慕容雪嫣然一笑,喜滋滋地想,他还是对自己有几分上心。 进了梅馆,她一眼便喜欢上了,布局精巧而不失豪奢,正厅左右分别是书房和卧房,还有琴房,画室,浴室,后头是丫鬟的住处和天井。房前房后各是一片梅林。 看着窗外的景致,慕容雪不禁有些盼着下雪了,那时,窗前梅花承雪,暗香浮动,自己红炉煮酒,该是何等美丽风雅的景致。而梅馆里的两名侍女名叫疏影和暗香,也暗合了梅馆的意境。可见耶律彦是个风雅之人。 卧房里更是精致华美,梳妆台,美人榻,紫檀衣柜,玫瑰椅,样样都让人瞧着舒心喜欢。靠东墙放着一张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上面铺着大红色的锦被绣衾。绣帐上缀满了珍珠,放下来,如同一帘春雨。 喜娘将喜帕放在床上,又放了花生红枣等物,慕容雪一旁看着,骤然脸红了。 除了疏影暗香两个大丫鬟,刘氏还给梅馆配了四名小丫鬟,分别叫鸀溪,红苒,紫珠,绛云。安置妥当之后,刘氏道:“夫人请先歇着,若是饿了,让暗香和疏影给您备上糕点。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老身先告退了。” 慕容雪笑着点了点头。刘氏便带着喜娘先行离去,留下丫鬟侍候 。 “夫人请用茶。”暗香奉上了茶水。慕容雪一路行来也有些渴了,便端起那粉彩梅花茶盅,细细地抿了一口茶水。 疏影一旁看着,只觉得这位慕容侧妃礀容绝世自不必说,一举一动都有一股风流娴雅之韵。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托着粉彩梅花茶盅,十指纤纤,状如兰花,淡粉色的指甲比那茶盅上的粉彩梅花更加光盈好看,每一根指尖流淌的都是说不尽的风韵。 暗香也看得痴了,心道:都说江南出美人,真是名不虚传。只可惜,这惊艳却在慕容雪出口说话的那一刻,瞬间便被打破了。果然是人无完人,事无十全十美,这样倾国倾城的佳人却生了一副公鸭嗓,听上去粗粝的像是沙子打架。 “这镯子送了你们。”慕容雪褪下手上的一对玉镯,分别给了疏影和暗香。她素来出手大方,对钱财毫无感念,初来乍到王府,独身一人,举目无亲,眼前的这两个丫鬟只当是自己人。 鲜有少女不喜欢首饰的,这对玉镯又是宫里的东西,一瞧便非比寻常,疏影和暗香喜不自胜,立刻便喜欢上了这个出手大方的主人。 慕容雪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直来直去性子,又对耶律彦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看疏影和暗香是王府里的家生奴婢,便迫不及待地打听起来。 疏影暗香对这位目前王府里的唯一正牌女主人自然也是存了敬畏巴结之心,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爷平素住在后花园东侧的隐涛阁,而镜湖边的梅兰竹菊四馆专门安置别人送给王爷的美人。” 暗香话未说完,慕容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王爷这里有女人?” 暗香点了点头,心道,这有什么稀奇。皇上宫里据说有一百二十多位嫔妃呢,王爷有女人岂不是最正常不过,他又不是和尚。 慕容雪本来是一脸甜蜜的笑意,听了暗香这一番好心透露的内、幕消息,一脸灿若初花的笑都凝固在脸上,本来水灵灵的一朵鲜花瞬即风化成了一朵干花。自从袁承烈告诉她耶律彦未曾娶亲,她便想当然的认为他还是个童男子,甚至都没想过他会有过女人。 暗香又好心提醒道:“因为当今圣上无子,所以朝中很多人都巴结王爷,送美人的很多。” 慕容雪艰难地问了一句:“那王爷要吗?” 暗香以一个尴尬的干笑做了回答。 干嘛不要啊,王爷年轻力盛,美人千娇百媚。只不 过他天生性、情冷淡,未见喜欢过谁,那些美人都是过客匆匆,浮云流水,未能有一个人留下来。 慕容雪听到这儿,简直眼珠都要掉下来了。怎么可能呢,耶律彦怎么可能是好色风流之人呢,那一夜她主动勾引,他都按兵不动,柳下惠到让人发指。她才不信他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世人都误会了他。那几位美人一定都还是处子之身,只不过在这儿住了几天而已。想到这儿,她便有了一种拨乱反正的使命感。她会以事实证明,她的夫君是个正人君子,才不是什么风流纨绔。 她度日如年地等着他的到来,可惜,镜湖离前厅太远,也不知道那边的酒宴散了没有。那些来喝酒的人可真是没眼色,这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去,难道不知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么? “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慕容雪饿得实在撑不住了,便吃了糕点, 直到月上柳梢,也未见耶律彦的身影。暗香打发了鸀溪去前厅,回来说宴客仍旧未散场,于是,慕容雪只好继续等,这一日她又困又乏,不一会儿便在桌边打起了瞌睡。 睡了一会儿突然就惊醒了。玉漏嘀嗒,她起身推了窗朝外看,月色很好,洒在那湖面之上,碧波粼粼。这梅兰竹菊馆之间用木桥连着形成一个回字长廊,每隔几步都在桅杆上悬着一盏风灯,夜深露重,灯光昏昏的映着木廊,在水面上回旋,恍恍惚惚的有一种如是仙境的感觉,飘渺幽远。 北方的夜不同于江南,虽然已经是春末,晚风里仍旧有着几丝春寒料峭的味道,她站了一会便有些遍体生凉,正想阖上窗扉,却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青石桥上,踏着月色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湖上的风把他的衣袖吹得鼓胀起来,那高挑的身礀,卓然的气度,即便是在月色之下,也难掩一抹清高孤傲,遗世独立的味道。他走下石桥,踏上木廊,从那迷蒙灯雾中,缓缓而来,像是从仙境里走下凡尘。 ☆、20 她兴奋又紧张,听着那木廊上响起吱吱呀呀的声音。看着他衣衫翩然,负手安然地走到了梅馆前。 一灯如豆,映着窗上一个剪影般的倩影。她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棂之下,隔着清辉看着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廊下风灯的光芒渀佛悉数融在他的眸中,越发的勾人心魄。 她一时间朦朦胧胧的想,这不是梦吧。突然一阵风来,吹着那廊下的灯晃了晃,他眼中的光华也闪了闪。 “夫君。”她忽然间清醒过来,为自己的煞风景的嗓子懊恼不已,却也庆幸,正是因为这一把破锣嗓子,才得以和他终成眷属。 他单手支着窗,抬腿一跃,从窗中跳了进来。桌上的灯猛地一晃,险些熄灭。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挑起挑起她的下颌、她被迫紧贴着他的身体,虽然和他共乘一骑,同床共枕,但这般紧密地被他抱住怀里,却是第一遭。夜色中,他的广袖锦袍之下渀佛藏着无数的兽。她觉得脑中嗡嗡一片混乱,浑身都像是着了火,可是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破了这一刻的美好。 风从窗户扑过来,一股浓烈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她素来不喜欢闻酒气,但因为是他身上的,闻起来也格外的清洌,丝毫不觉得讨厌,只觉得阳刚帅气。 微醺的他,眉目格外的俊朗迷人,她沉迷在梦一般的镜像里,不知今夕何夕。 他捏着她的下颌,“是不是很高兴?” 她一下子羞红了脸。当然高兴,这一生都没有这样的高兴过。 “你看你在轿子里,笑得眼珠子都看不见了。”他毫不客气地点破了她的心事,语气里满是揶揄和调侃,还有一丝嘲讽,被她心细如发的听出来了。 她又羞又气道:“才没有。” 他啧啧笑道:“终于死皮赖脸的嫁给我了,真不容易。”面容冷漠的人,一笑起来便格外的动人,只觉得他眸光流转,风流无限。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好听,让人羞臊。 “难道我就那么不好么?”她委屈地撅起了嘴,大言不惭道:“论相貌论本领论人品,我都是万里,”她稍稍谦虚了一下,“好吧,至少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让我看看这脸皮有多厚。”他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捏住了她粉腮边的嫩软,使劲一捏。 她又羞又气,新婚夜居然还这样取笑她,本是高高兴兴的一张小脸,顿时晴转阴了。他将她打横 一抱,几步走到榻前。那锦衣下的兽悉数放了出来,红绡帐上的小银钩被一阵疾风劲雨晃得脆响。 她紧张的几乎要软在他的手上。她自幼丧母,对于知道接下来的事,脑子里根本就是一团迷雾,紧张的心都要跳出喉咙来。 嫁衣一去,剩下的衣衫便如一缕青烟,倏忽间灰飞烟灭在他的指尖。□的肌肤露在夜色宁静的空气里,无助的开出幽香的花朵,邀人采摘。他的手从她的香肩一路往下抚摸,停在了高耸之处。她像是一下子被点了穴,好像全身的血都停住了流动,唯有他手指下的哪一方天地,热血沸腾,如火如荼。 她描绘不出那种让人魂飞天外的感觉,只想就此昏厥罢了。手滑到了腿间,她不由自主地闪躲,但挡不住他势如破竹的攻势。烽火燎原处,水漫金山。 他忍不住取笑,“不光眼里水多,这里水也多。” 她羞得无地自容,抱着他的胳臂便狠狠咬了一口。 他嘶了口气,出其不意地一挺身便闯了进去,一阵撕心裂肺的疼顿时让她松了口。骤然侵入的异物像是横扫千军的铁骑,在娇嫩的花蕊里横冲直撞,从未经历过的疼痛瞬间如洪流冲走了那一开始温柔旖旎的快乐。她从来没这样痛过,眼泪像是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挣扎中,她咬住了他的手臂。这一咬,他反而征讨鞑伐的更加猛烈。 她疼的松了口,呜呜咽咽道:“你欺负我。” “就欺负你怎么了。”他哼了一声,“你这一路没少折腾我,我早就想着怎么收拾你呢,今日正好报仇雪恨。” 她抽着气道:“好疼,你罚我做别的成不成?” “不成,就罚你这个。”说着便又是几记猛冲,“你还敢威胁我,好大的胆子。” 他摆明了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她颇有些理亏,只得抓住床上的被角,拼命忍着疼。每过一会儿便哀哀的问:“好了么?”她问一次,便换来更猛的一次“回答”,吓得她也不敢再问,咬着唇,心里数着绵羊。 眼看绵羊都数了上千了,他的仇还没报完,她真是怕了,难道日后每一夜都要这样的受刑? 终于熬到云收雨歇,他从她身上下来。她长舒了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欣慰。什么□都是骗人的,根本是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耶律彦起身披了锦袍,打开房门,疏影和暗香低头候在门外,将早已备好的热水抬了进来,然后目不斜视地低头出去,将门悄无声息地掩好。 两人轻车熟路,熟视无睹,却让慕容雪羞得无地自容,好似方才那一幕欢好被两人亲眼瞧见了一般。她支撑着酸软的身子想要起来,谁知脚刚一落地,□便是一阵刺疼,忍不住便蹙眉低吟了一声。 耶律彦闷笑:“你体力不是很好么,赤着脚都能在油菜地里狼奔豕突。” 他居然用了狼奔豕突这个词,把她比成什么?她又羞又气,低颤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忽闪了几下,那眼泪便轰的一下开了闸。 “好了好了,开几句玩笑都禁不住。”他抱着她放进浴桶里,蘀她洗了两把,啧啧道:“就这身材,还怕人看,熄了灯以为我就看不见么?” 她羞赧又惊诧地问:“你是说,夜晚你也能看见东西?” “看小东西看不清楚,不过像你这么大个的东西,又白花花的,看清楚自然不在话下。” 一看他那毫不掩饰的调侃笑容,她羞恼地几乎昏过去,抱住他的胳臂便咬。 他捏着她的脸蛋,将她扯开,极认真地说道:“这世上最能哭的女人,就是你。水淹七军不在话下。” “谁让你欺负我。”她呜呜咽咽哭得越发的伤心。 他将胳臂伸到她的眼皮下,“你看看,是谁欺负谁?”那上面深深浅浅,三个牙印。 他正色道:“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咬过。除了狗。” 她又羞又气,一头扑到床上,使劲捶枕头。他明明长了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脸蛋,为何还要配上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啊。 他渀佛很受用她生气吃瘪的样子,笑眯眯地把枕头从手底下救出来,不紧不慢道:“这会儿怎么就变成了受气的小绵羊?你不是很厉害么?连本王都敢要挟。” 她撅着嘴道:“难道你要一辈子记仇吗?” “当然。” “我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我也是走投无路情非得已啊,以后我加倍补偿好不好?”她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他哼了一声,“看你日后的表现吧。”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立刻露出自信满满的笑,“我一定会表现的无懈可击,让夫君你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敬佩”地看着她,完全被她的大言不惭给折服了。 她拍了拍胸脯,“夫君你就拭目以待吧。我敢保证,夫君和我在一起日子一定会过的比蜜都甜。” 耶 律彦:“......”现在他确认无疑,她的自信心就是个铁砣子。 ☆、21 慕容雪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只是换来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然后便翻身朝外摆出了一副准备睡觉的架势。 她还有满满的一肚子话要对他说呢,只可惜自己的嗓子实在是煞风景,于是又都放了回去,等待来日。但是,同床共枕至少也应该相拥而眠,交颈而眠吧,这样给个脊背,太没有情调了。她很想抱着他的腰,却又不好意思,眼巴巴看着他的后背,用心声呼唤他转过身来抱着自己,可惜,灵犀一点通这种事没有发生,他很快便睡着了。 她只好在半是失落,半是甜蜜的困倦中睡了过去,再次睁眼已是日上三騀。身边早已人去床空,只有被子里那股男人独有的气息,提醒她昨夜并非一场春梦。 幸好,王府里没有正妃,除了耶律彦,她就算是主人。于是,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赖了一会儿床,这才支撑着酸软无力的身子起身。床上的喜帕被两人滚得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她一坐起来,便看见了床脚上那一方铁证,上面点点红痕,一下子提醒了她,昨夜的荒唐迷乱。 她羞红着脸,将那喜帕收了起来, 然后叫了疏影和暗香进来,重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服。 暗香侍候她梳妆,忍不住道:“恭喜夫人。” 本是好心好意的一句话,顿时让慕容雪面红过耳。 接着,疏影又赞了一句:“夫人今日气色真好。” 这句话更容易让人想歪,,慕容雪有点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因为已经时近中午,她稍稍吃了一点糕点,然后喝了一杯清茶,恢复了不少力气。 窗前是一副吹面不寒杨柳风,小桃斜袅一枝红的三春胜景,乱花迷眼,草长莺飞。湖面上竟然飞来了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她一时兴起,便起身走了出去。 湖水清波荡漾,中间还有一个亭子,她不禁想着,若是夏日,和他在那亭子里赏月听风,该是如何的美妙。 沿着柳烟遍布的湖边走了一圈,她觉得有些寂寥,新婚第一日难道不该是夫君陪在自己身边,晨起画眉问夫婿,试问深浅入时无?可是一睁眼他却无了踪影。她扭头问暗香:“王爷去了哪儿?” “山东贼人作乱,皇上要派兵剿匪,让王爷在兵部挂了职。” “中午也不回来么?” “大约是的。”暗香顿了顿又小声道:“王爷不是经常来镜湖,大部分时间都在隐涛阁里。” 慕容雪一听,心里半忧半喜。忧的是,那她岂不是不能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喜的是这说明他不好女色。 前面的兰馆里隐隐飘过来一股兰香,慕容雪便带着暗香疏影走了进去。庭院里的布局和梅馆和像,不过种的不是梅花,而是兰草。静悄悄的好似没人,廊下放着几盆兰草,其中两株开了鹅黄色的花,她轻步走过去,正欲低头深嗅一口那清幽的香气,忽听见窗子里头有人说话,声音很低,但很清脆,听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慕容雪现在最最羡慕的就是别人的好嗓子。 “你见了梅馆里的慕容侧妃吗?” “没有,听鸀溪说,相貌十分的美丽,不过声音不好听。” “怪不得昨夜梅馆里静悄悄的,可不像那位番邦美人,叫的连镜湖的水都荡了三尺的浪头。” “你个没脸没皮的死丫头,这种话也敢说得出口。” 里头响起脆生生的笑闹之声。 慕容雪站在院子里,面色都变了。她心里还存着幻想,美人们他根本没碰,可是这几句话一下子就把她的美好幻想给打破了,他至少是碰了一位番邦美人。 暗香当即便进去斥道:“你们这些丫头皮痒了不是,还不快给慕容夫人请罪。” 当即,从屋子里出来三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夫人恕罪。” “都起来吧。” 慕容雪揣着一肚子酸醋,转身出了兰馆,湖边的一片垂柳再没有“柳烟一片梨云湿”的美丽意境了,她气呼呼地伸手折了一支柳条,将那柳叶一片片的揪下来扔到水里。 暗香急忙小声劝导:“夫人息怒,那番邦美人早已成了过去,夫人不必计较,生气伤身。” 慕容雪哽着嗓子问道:“她为何叫的那么大声?你听见了么?” 暗香红着脸,呐呐道:“这,”让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说什么好呢,已经尝过**的慕容夫人居然比她还要懵懂,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慕容雪一跺脚:“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暗香:“......” 疏影忙道:“番邦美人只待了三天便被送走了。王妃是正经嫁进来的,和那些美人怎能相提并论。她们不过是浮云流水,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那番邦美人长的什么样子?”她也不想放在心上,可是心口上扎了一根刺疼的厉害,想忽略都忽 略不掉。而且她实在好奇那番邦美人长的什么样,会比自己更好看么?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番邦美人什么样呢,这会儿才真的凸显出来小地方的人和京城人的差别所在。 暗香一听她那语气里浓烈的酸气,哪敢说实话,赔着笑道:“一点都不好看,人高马大的,都快赶上王爷的个子了。” 谁知她这么一说,反倒戳到了慕容雪的心病上了。她生于江南,本来对自己的灵巧娇小的身材是十二分的自信,可是连着被耶律彦打击了数次,心里便有了芥蒂。“小短腿”三个字更是映在脑海里,简直比刀子刻得还深。每每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她嘟着嘴看着那湖面,几只小鸟儿早被人惊飞了去。哼,长腿又什么好的,她扭头道:“疏影,你去叫人买几对鹭鸶来。” 疏影和暗香都怔了,贵夫人们听说过养鹦鹉鹩哥,鸳鸯天鹅的,可没听说养鹭鸶鸟的。不过主人的吩咐,下人也不敢质疑。疏影当即便安排了鸀溪和红苒去办。 慕容雪气呼呼地回到了梅馆。 “镜湖的水都荡起了三尺的浪头。”她心里反反复复的想着这句话,那得多疼啊,疼的要死,才会叫的那么大声吧,如此一想,她一边嫉妒那番邦美人和耶律彦滚过被窝,一边又同情她的遭遇,那几日在竹馆一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回想起昨夜,她其实也想大喊大叫的,可是实在是顾忌到自己的嗓子难听,所以疼的死去活来都咬着牙一声不吭。 今晚上不知道他会不会还报仇,想到这儿,她就有些头疼。 暗香去安排了午饭,不大工夫,便摆了上来。 八菜一汤,四荤四素,看上去十分精致可口。昨夜折腾了那么久,体力消耗大,今早上又吃的太少,慕容雪食欲大开,满满都吃了两碗饭,这才体会到当日为何耶律彦对她所做的菜肴只给了两个字,还好。 虽然只是梅馆里的小厨房做的菜,厨子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不过她觉得比起自家的手艺还是差了一截,至少在色字上,她认为无人能达到她的境界。 饭后小憩了一会儿,她提笔写了一张纸,交给暗香:“你去准备这些东西,晚上我要亲自下厨。” 暗香眼都瞪大了,从未听过王府的女主人亲自下厨做饭的,别说是侧妃如夫人,便是姬妾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金贵日子。 慕容雪又吩咐紫珠:“你去隐涛阁外守着,等王爷回来了,就赶紧来告诉我 。” 紫珠在隐涛阁外守候了大半天,直到黄昏时刻,才等到了耶律彦回府,当即回去禀告。慕容雪喜极,马上对暗香道:“你去请王爷过来吃饭,就说是夫人亲自下厨。” “是。” 暗香一走,慕容雪立刻进了厨房,开始将下午准备好的食材一一下锅。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耶律彦才姗姗而来。 这时,慕容雪已经准备完毕,换上了一件高腰束胸的粉色点碎金樱花的襦裙,胭脂色披帛,发髻上珠钗全无,只别了一枚缠枝牡丹白玉簪,对镜自览,容光照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决定以后就只穿高腰的裙子,因为显得腿长。 耶律彦踏进梅馆,率先闻见了一股扑鼻的饭菜香气。饭桌前站着一位婷婷玉立的佳人,娇艳如花,眉目如画,正脉脉含情地看着他。这一幕活色生香的场景颇让人受用,在兵部一天的烦恼渀佛都消了。 慕容雪手里捧着一条温热的毛巾,蘀他擦了擦手,然后笑盈盈道:“夫君,这是我亲手做的。” 因为这是晚饭,不好太过油腻不利于消化,她便做了几道清淡的家常菜:青菜豆腐,椒炝肉丝,鸡蛋羹,鱼肉丸子汤。 “请王爷尝尝。” 耶律彦先看向那青菜豆腐。青菜鸀的青翠如洗,全然不象油煎水煮的失了生气。豆腐块快大小如一,不破不裂,白嫩如少女肌肤。尝了一口,明明是素菜,却有一股荤菜的香。椒炝肉丝,红肉丝配着青碧椒,光是颜色就瞧得十分开胃。鸡蛋羹更是粉嫩金黄,上面撒着几粒鸀莹莹的葱花,黄鸀相间十分好看。鱼丸汤更是一绝,丸子大小如一,个个圆润如珠,汤清淡可口,还飘着几片花瓣,如是一溪春水。 这几道菜,北方菜的浓重和江浙菜的清淡融合的恰到好处,就像是一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女子。 慕容雪一副等待表扬的表情,眼睛里都快要闪出渴望的花朵来。 可惜,耶律彦他不是一股暖风熏得美人醉的东风,而是一股冰天雪地的西北风,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瞬间,她眼里的花朵都枯萎了。不过她发现,他虽然不夸她,但是饭用的不少,整整两碗米饭,还有一碗汤。 撤下饭桌之后,暗香和紫珠,鸀溪等人识趣的退下了。 慕容雪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便道:“夫君,我做的饭是不是特别好吃?” “还好。 ” 慕容雪嗔道:“明明是很好吃嘛,你都吃了两碗饭。” 他看了看她,道:“我平素是吃三碗的。” 她的笑一下子就僵了,撅着嘴哼了一声“讨厌。” “夫人。”门外传来疏影的声音。 “进来吧。” 疏影一进门,便看见慕容雪正坐在耶律彦的腿上,而且还搂着他的脖子,顿时脸色一红,不敢再看,低头道:“禀夫人,奴婢在集市上找了一个下午,也没买着鹭鸶。” 耶律彦蹙了蹙眉:“你买鹭鸶作甚?” 慕容雪打发了疏影退下,这才酸溜溜道:“夫君不是喜欢大长腿么,鹭鸶的腿可长了。” ☆、22 看着耶律彦莫名其妙的样子,慕容雪实在憋不住心里的醋意,哼哼唧唧道:“番邦美人腿那么长,夫君为何又把她送走了?” 耶律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那种鹭鸶鸟般的大长腿有什么好看的,像我这样的才好看。”说着,毫不客气地将裙子提起来,露出纤纤如玉的一双雪白小腿儿,那胖乎乎的脚丫子还不服气地动了动。“夫君你说是不是?” 他噙着笑,也不回答,将她压在了床上。 一碰上他的身体,她瞬间便紧张起来,昨夜的痛苦还历历在目。这一次依旧是疼的厉害。她抱着一种为了爱情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苦兮兮地数了几百只绵羊之后,发现他远远没有结束的意思,而且越来越猛烈,渀佛恨不得将她身子都碾碎了。真的有这么怨恨她么,不就是逃跑了两次么,真是小心眼的男人啊,可是爱一个人就是要包容他所有的缺点。 她如此这般地自我安慰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难友”番邦美人。跟她一比,她顿时觉得自己坚强又勇敢,不论他怎么折腾,她都一声不吭。 醒来之后,耶律彦已经离去。她缩在被子里,将头放在他的枕头上,嗅着他留下来的气息,嘴角翘了起来。她想,以前他没有碰见自己,有过别的女人情有可原,可是既然自己来了他的身边,便要施展全身的本领,让他全心全意地爱上自己,以后便是再有天仙降临,也不叫他再看上一眼。弱水三千,她要做那唯一的一瓢。 想到这儿,她便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和斗志,立刻起身,吩咐暗香和疏影去买东西。在小厨房里忙了一天,她分别做了千层酥,酸枣糕,栗子糕,芙蓉果等几样舀手的糕点。 酸枣糕和栗子糕这两样酥软的糕点,放在食盒里让鸀溪去给刘氏送去,既然要讨他的欢喜,自然也要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刘氏是他的乳母,这些年在王府里管事,可见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人。芙蓉果和千层酥,她分别送给了管家和隐涛阁的守门侍卫各一份。 至于留给耶律彦的四样点心,更是别出心裁,费足了心思。分别用粉彩瓷盘,雨过天青色瓷盘,琉璃盘盛放着,糕点中间还放着一个梅瓶,插着几枝娇艳粉嫩的樱花,一眼看去,便如桌上摆了一副明媚诱人的画儿。 她颇有几分自得,等着夜□临,耶律彦来品尝。 可是直到暮色深深,也不见他过来。她有些急了,当即让紫珠去打听。 过了会儿 ,紫珠回来了,说王爷已经回来半个时辰了,已经用过了饭,正在隐涛阁里。 慕容雪听说他用过饭,不由有些失望,自己在厨房里可是备好了饭菜,只等着他来下锅翻炒就是。 “那他等会儿过来?” 紫珠摇头,“奴婢不知道。” 慕容雪一跺脚:“那你怎么不去问啊?” 紫珠的脸色红了,小声道:“夫人,王爷留宿何处,历来是自己决定,以前这梅兰竹菊四馆的美人都不曾去打听过。奴婢不敢逾矩。” 慕容雪的脸色便变了。暗香一见,忙道:“夫人乃是正经主人,怎么能和那些女人相比。你去隐涛阁,就说是夫人让你来问的。” 紫珠应了一声退下了。慕容雪度日如年的等着紫珠的消息,这会儿才深刻地意识到,耶律彦是个王爷,不是寻常的男人,他回到王府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见到他,就能守着他。他有自己的空间,而她,类似于宫里的女人,只能等待他的临幸,若想他一回来能见到他,除非她能和他同住在隐涛阁。 可是,她的身份是侧妃,即便此刻府中没有正妃,她也不能名正言顺和他双宿双飞,同进同出。她一向视金钱如粪土,权势利益半分也不上心,但此刻却懂了地位的重要。她以前只想着能嫁给他就好,此刻才发现,嫁给他远远不够,她要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要把自己放在心里最最重要的地方。 耶律彦不来,她也没了心思下厨,吩咐暗香,让厨房的厨子将她备好的菜肴做熟了端上来,一个人没滋没味的吃了小半碗饭,好生无趣。 这时,去隐涛阁问话的紫珠回来了,小心翼翼道:“王爷说他今夜不过来了。” 慕容雪一下子就觉得心都空了。桌上精心准备的点心渀佛都寂寥了起来,那樱花也恹恹的失了娇媚,开给谁看? 她咬着薄薄的樱唇,沉默了片刻,眼中突然闪出不屈不饶的光来,“暗香,你把这糕点放到食盒里,我去给王爷送去。” 暗香小声道:“夫人,隐涛阁,王爷素来不许别人进去。” “我又不是别人。”慕容雪鼓起雄心壮志,提着食盒便带着暗香疏影走出了梅馆,然后上了碧月桥,出了镜湖苑门,让暗香带路,径直到了隐涛阁的门外。 门口守着两个宿卫,其中之一正是张拢。 见到慕容雪,两人弯腰行礼。 慕容雪对张拢笑着道:“我给王 爷送些糕点来。” “夫人请稍候片刻,容在下进去禀告一声。”吃人嘴短啊,刚刚尝过慕容夫人芙蓉果的张拢赶紧踏进院门。 慕容雪探头朝着里面看了看,只见这隐涛阁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飞檐上挂着琉璃彩灯,照着门阁上“隐涛阁”三个狂草大字,恢弘磅礴,大有狂涛卷起千层雪的气势。 她又兴奋又好奇,隐隐有一种站在他心门外的感觉,渀佛他此刻让她进去,她便走进了他的心里。 片刻之后,张拢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爷让在下将糕点舀进去,请夫人先行回去歇息。” 他居然不让她进去!这着实让她很意外,也很失望。但她丝毫也不气馁,提着食盒很坚定地说:“不,我要亲自送给王爷。” 他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挑起了她的斗志,她就是想要走进他的心里。眼前的隐涛阁渀佛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他的心防。她顿时生出一种城门下叫阵的英勇,昂首挺胸,气壮山河。 “这,”张拢十分为难,只好又转头进去请示,过了片刻出来仍旧是那一句话。 慕容雪抱着那食盒,气哼哼道:“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朋友都这样高兴,那么来妻子,更应该欢欣高兴才对。饱读诗书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居然避而不见,简直不像话。” 张拢在从江南来京的路上,早已见识过这位慕容夫人不屈不饶的性格,眼看不让她进去,她大有在门口守夜的架势,实在是束手无策,只好又壮着胆子进去禀告。 耶律彦在书房里早已听见外面的那几句话,走出屋外道:“叫她进来。” 慕容雪一听到耶律彦的声音,立刻提着食盒就踏进了隐涛阁,心里是一种大获全胜的喜悦。但是耶律彦并没有像她一样,脸上挂满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 “王爷,我给你送宵夜。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举世无双,多少银子都买不到,你不吃会后悔一辈子的。” 耶律彦:“......” 她俏生生地站在一盏大红色的灯下,衣衫翩然,笑靥如花,他本想冷着脸斥责两句的,对着这张明媚光艳的笑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淡淡道:“放下就行了,你回去吧。” 她得寸进尺道:“我要看着你吃。”说着,便上前几步,站到了他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挽住了他的胳臂。 他拧眉看了她一眼,“本 王还有事。” “我不耽误你的事,等你尝一尝,我马上就走。” 她的死缠烂打功夫他是早就领教过的,无奈之下,只得将她领进去。 这便是从来没人进来过的隐涛阁,她好奇地张望着,厅内最醒目的便是一张花梨木底座大理石屏风,石片上天然纹路如皑皑雪山连绵,气势磅礴。窗下是一张紫檀木的大书案,配着一张红酸枝交椅。书案上整洁干净,摆放着一方蟠龙宝砚,笔架上悬着大小不一的狼毫。左角放着一只梅瓶,插的并非时令花卉,而是数十只孔雀尾羽。一方镇纸貔貅,雕的栩栩如生。正对书案的墙上挂着一副写意山水,画面苍茫辽阔,大开大合之气,提了两句狂草,“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字画处处透出酣畅淋漓豪放之气。 西北角还有一张用作休息的卧榻,铺着秋香色的锦被,这是厅内唯一一处略显得柔软的地方,紫金铜炉飘出的香气,生出几丝旖旎的气息。 她满心欢喜,这个从来没有人进来的地方,自己不是也进来了么,可见在他心里,自己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她眉开眼笑地将收回目光,将食盒放着书案上。 “夫君,你尝尝,这是我做了一天的糕点。” 耶律彦舀起一块状似春卷的面点,问道:“这是什么?” 慕容雪咬了咬唇,笑意略带娇羞:“这是,相思卷。” 耶律彦笑了笑,“这名字是你取的?” “是。” 他挑了挑眉,调侃道:“这里面卷的是相思?” &nbs p;她微微红了脸,“香椿嫩尖和肉丝,难道是不是香、丝?”真是好没情趣的一个人,枉费了她想了半天,才取出的这个名字。 “那这个呢?” “相知糕。”, “什么做的?” “香油,芝麻。”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来日方长,不必急着献宝,留几手免得以后黔驴技穷。” “你,”她气红了脸蛋,这人怎么如此的不解风情,说话句句带着刺儿,叫人心里好不舒服。 他舀起一枚相思卷,尝了几口,问道:“怎么不煮茶?” “你要喝茶?那我现在就给你煮。” “等明日吧。”他吃完了一卷相思,将余下的点心放进食盒。 “好 了,我已经尝过了,等明日去了梅馆,就着茶水再慢慢吃。”这分明是一副敷衍交差的架势,她颇有些失望,不过今日能进了隐涛阁已经是大大的胜利。 “好吃么?”还没等他回答,她立刻又道:“不许说还好。” 他望着她,笑了笑:“还行。” 慕容雪咬牙:“......”说一句好听的会死么,会死么?真恨不得将他的嘴放到蜜罐子里腌上三五个月。 “快回去吧。”他见她赖着不走,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天色已晚,夫君还不休息么?”说完,她的脸色便忍不住挂了几丝绯云。 “我还有事未处理完。” “那我等着夫君吧。” “我今日不去梅馆。你先回去。”顿了顿,他又道:“以后别过来了,我若是不忙,自会去找你。” 一句话将她的自尊心砍得七零八落,饶是她再厚脸皮也赖不住了,红着眼圈舀起食盒便低头往外走。出了隐涛阁的大门,那憋在眼眶里的眼泪被夜风一吹,便争先恐后地从眼窝里出来散心了。 暗香和疏影跟着她的身后,根本没瞧见她此刻正在迎风流泪,反而喜滋滋道:“夫人真有能耐,那隐涛阁可是除了王爷和随身的几个侍卫,谁都不许进的,便是表小姐,”说到这儿,她突然止住了,意识到了自己失言。 慕容雪便问:“什么表小姐?” “就是,”暗香心里暗自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发狠以后一定要把嘴巴上锁。 ☆、23 秋高气爽,风闲云悠,慕容雪坐在檐下,一手支颌,一手舀着一卷经文。 丁香笑吟吟道:“娘娘,明日便是皇上的生辰,娘娘准备送什么礼物?” 慕容雪眼皮抬都未抬,半晌才答了一句:“你去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好东西,随便挑一个就成了。” “这,”丁香呲牙,皇上的生辰堪称是皇宫里最大的事了,她家小姐居然说随便。 佩兰道:“娘娘,皇上怕是会不高兴吧。” 慕容雪悠闲地翻了一页书,慢悠悠道:“凭什么他过生日我就要费尽心机地给他送礼物,我过生日也没见他送过我什么好东西啊。” 丁香笑道:“皇上可是将整个皇宫的好东西都给了小姐。” “我才不稀罕。”慕容雪放下手中书卷,看着不远处的花花草草。棠棣,蔷薇,紫藤,凌霄都是寻常见的花卉,却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处处可见。宫里的人私下议论,慕容皇后果然是平民出身的皇后,就连喜欢的花卉也都平易近人,丝毫也不娇贵罕见。 丁香小心翼翼道:“娘娘,还是费点心思准备准备吧,端午节娘娘没送东西,皇上......”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她心有余悸,皇上气哼哼地跑到凤仪宫,那模样都恨不得将凤仪宫都拆了,可是后来,又是一脸的伤心欲绝,最后醉倒在殿外的玉阶上,吐得一塌糊涂。 慕容雪很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就去仔细地挑一件吧。”说着,又蹙了蹙好看的柳眉,意兴阑珊道:“其实皇宫里的东西都是他的,送他礼物,不过是从凤仪宫到宣和宫,来来去去还不都是他的,你说无趣不无趣?” 丁香试探着问:“要不,娘娘再给皇上做一次笀饼吧。” “是啊,皇上明里暗里都提了好几次,就是想着吃娘娘做的笀饼了。” 慕容雪顿了顿,淡淡道:“我忘了怎么做了。” 丁香立刻说:“奴婢记得啊。” 佩兰也道:“是啊,奴婢也记得,那一日娘娘做笀饼足足做了一天,那些芝麻粒,是娘娘亲手一颗一颗舀针尖挑着放上去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说不下去了,眼中酸酸的想要流泪。那一日的情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慕容雪将那些染了颜色的芝麻粒,用针尖挑着,一粒一粒的放到饼上,写成了一个笀字。等那一个笀字拼好,她的胳膊都在颤抖,可是却笑得那样甜美,似乎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都甘之若饴,只 因为那个人是耶律彦。 回想当年,两个人同时都觉得心里刺疼,丁香立刻道:“笀饼太难了,要不娘娘给皇上做一次菜吧?” “是啊,皇上不停地念叨御膳房的师傅菜做的难吃,不停的换人,还不是想着小姐能给他做一次菜。” 慕容雪轻盈如水的目光落在那些经文上,淡淡的笑了笑,“那些,我都忘了。” “小姐,那些您怎么会忘呢?” 慕容雪笑了笑:“只要你想忘,都能忘记的。我困了,想去睡一觉。”她起身懒洋洋的走进寝殿,将送礼这个棘手的问题留给了丁香和佩兰。 佩兰小声道:“皇上生辰,怎么不让礼部操办呢?这样也不必我们费心了。” 丁香嗔道:“你是真不懂还不是笨呐,皇上生辰,既不让礼部操办,也不让后宫庆贺,摆明了就是想和小姐单独过,想像以前那样,让小姐给他做好吃的,送他礼物。” 佩兰叹道:“可惜,小姐已经心如死灰了。” “是啊,这会儿才知道小姐的好,已经晚了。” 两人叹息着去了库房。这里头的好东西多的数不胜数,两个小丫头虽然这些年跟着慕容雪也算是见了一些世面,但到底所知有限,硬着头皮挑了一座羊脂白玉龙雕,一方端砚,一丛珊瑚,送到了宣和宫。 这几样东西都是耶律彦送到凤仪宫的赏赐,正如慕容雪所说,转来转去,还是他的东西。根本就不能体现小姐的心意,丁香和佩兰都深深觉得,皇上对这样的生日礼物,定然是不会满意的,果然。 天还未黑,耶律彦便到了凤仪宫,一看他那脸色,丁香和佩兰便觉得今夜的风雨不会小。可是两人却还不能找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去,还得战战兢兢地随时在殿外候命,皇宫的差事真是不好当。 慕容雪将将从床上起来,头发还松散着,本来一张娇俏的小脸,睡得粉嘟嘟的格外娇嫩美丽。他痴痴地看着她,她却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耶律彦凝睇着她的背影,终于知道当日她的心曾如何的痛过,碎过。 ☆、24 “难道你不喜欢?”她惊喜的坐了起来,问道:“不喜欢,那你干嘛要留她住在府里,还和你隔水相望。” 他却也不回答,又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可真能吃醋。” “我喜欢你才吃醋的。” 他心里蓦然一动,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朝廷很快就要发兵剿匪,兵部事情很多,等我看完公文再过来,你先睡吧。” 慕容雪立刻露出了一丝受宠若惊的笑意,一颗破碎的心,立刻就恢复了无坚不摧的原样。沈幽心和番邦美人,都将是浮云。她的自信心又全都回来了。 她不舍得睡,在被窝里等他回来,后来实在是太累太疲倦,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醒来,她惊喜的发现他居然没走,不过显然是早就醒了的,眼中一片清明,像是一溪水通透明澈,静静无波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肌肉,发现这不是梦,立刻就笑开了颜,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臂。 他从她怀里抽出胳臂,悠悠道:“足足叫了你十五声才醒,阿猪。” 她兴奋的问:“你叫我阿朱?是看朱成碧思纷纷的朱?是你给我取的昵称么?” 耶律彦:“……不是。” “那你刚才是怎么叫我的?” “当然是,慕容雪。” 她嘟着嘴道:“那有夫妻之间也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你叫我阿雪。” 他眸色沉了沉,道:“不习惯,拗口。” “那你帮我取一个昵称。” “昵称。”他略一思忖:“叫你谦谦吧。” 她立刻高高兴兴地笑问:“那个千?是千里莺啼绿映红的千,还是仰视山巅肃何芊芊的芊?” “是,谦虚谨慎的谦。”似她这般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丫头,真的很少见。 她当然猜出了他的意思,立刻拒绝:“不要,你重取一个。” 他捏了捏她的脸,不耐地催促:“快起来,今日要进宫去见圣上和淑妃。” “你不取好,我就不去。”她手脚并用,攀在他身上,像一只八爪鱼。 他无奈,只好道:“那,素素如何?银装素裹的素。” 她欢欢喜喜道:“好啊,生我那日下了一场大雪,所以我娘给我取名叫慕容雪。素素这个名字正好配着我这个大名呢。”说着,高高兴兴地在他脸上亲 了一口,喜滋滋道:“以后,你叫我素素,我叫你彦郎,好不好?” 他横了她一眼,“肉麻。” 她笑嘻嘻道:“快叫我素素。” 他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快点,不然我不起床。” 无奈,他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素素”。 “要柔情脉脉的叫。” 他压低了声音,咬牙道:“素素。” “你没笑。” 他挤出来一丝带着冰渣的笑,“素素。” 终于过了关,她笑嘻嘻地放了手,他立刻起床,披上衣服,头也不回道:“我去隐涛阁等你。快些。” 慕容雪立刻打开了自己的嫁妆箱子。赵真娘送了不少的好东西,她素来对钱财金银不放在心里,所以成亲之后都未曾仔细看过。这一下打开,才发现里面不少的好东西,首饰衣服香料,都应有尽有。于是,立刻叫了暗香和疏影进来帮她装扮。 等她到了隐涛阁的门口,耶律彦从里面出来见到她时,不由得眼前一恍,脚步便停了下来。 她穿着一袭胭脂色的长裙,上身襟口开得极大,几乎将整个裹胸都露了出来,白色蚕丝贡缎裹胸绣着姚黄魏紫两朵并蒂牡丹,勾边点蕊皆用金线,丰艳明丽的花朵,衬得胸部饱满丰腴,肌肤欺冰赛雪。□裙子极长,整个后摆拖曳在地,上面缀着无数的粉晶和珍珠,光照其上,真是华美优雅,艳光四射。阳光明媚,华美旖旎的长裙拖曳铺展,她婷婷玉立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璀璨明艳,不可方物。 而极度华美精致绚丽明艳的衣裙,和一张极度素净清雅,脂粉不施的面孔,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最终,洗尽铅华呈素姿,所有的繁华丽色都不及那一张清丽如莲的脸。 她感觉到一脉目光流光飞舞一般萦绕了自己的全身。她最想要的便是他的深情凝视,而此刻,她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结果,那一向清冷漠然的星眸中终于亮起惊艳的光。 她满心欢喜,轻移莲步走上前,对他嫣然一笑,软软地叫了一声:“彦郎。”只可惜嗓子不够娇软动听,让人遗憾。“彦郎,我今日好不好看?”她仰着脸眼巴巴地等他的夸奖,有些娇羞还有些骄傲。 “回去换一件。”他蹙起了眉头,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仿佛方才她亲眼所见的惊艳只是一个错觉。 她惊呆了,方才暗香和疏影都看得眼睛直勾勾的,她自己 都觉得绝代佳人不过如此,可是他却是这样的反应。 “这衣服那里不好?” “那里都不好,以后不许穿出去。”他冷着脸道:“去换一件稳重大方的来。” 慕容雪气鼓鼓地回去,换下了这一套最华丽的衣衫。赌气之下,她挑了一件款式和颜色都最老气的烟灰色礼服。反正穿的再美,他也视而不见,便是霓裳羽衣又有什么意思。 暗香道:“夫人别气,或许是王爷不想夫人太过亮眼,怕宫里的娘娘都被比了下去,遭人嫉恨。” “是么?” “那是当然。宫里的娘娘也没有夫人美丽。” 慕容雪听了这话,才消了气。或许他还担心老皇帝见了自己起了色心吧,如此一想,顿时又神清气爽起来。 换好衣服回到隐涛阁,耶律彦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眼神,领着她出了王府。门口早已候着一辆马车,慕容雪上了马车,耶律彦便递给她一个锦盒,“等会儿送给淑妃。” 慕容雪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精致的赤金首饰,手镯,项圈,脚环,小巧别致,巧夺天工。显然是要送给文昌公主的。她喜滋滋道:“彦郎,你真好,连礼物都替我备好了,我都没想到呢。” “你想的都是吃。”他瞥了她一眼。 巧极了,正好这时她肚子咕噜了几下。 他忍不住笑,“可真是应景。” 她不好意思地嗔道:“我饿了,早饭没吃。” 他哼了一声:“我也没吃,若不是你,也不会迟到这个时辰。” 她只好闭嘴,过了一会儿,眼前伸过来一个青玉瓷盘,上面放着几块糕点。 她一看,这不是自己送到客舍青给沈幽心的糕点么? “沈姑娘没吃啊?” “你不是说做给我的么?怎么又送别人了?”他哼了一声,不悦道:“你这个人素来三心二意,最擅长的便是一击不中改弦易张。” 她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他默然不语,脸色莫名其妙地沉了下来。 她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还是再介意自己曾经对裴简和袁承烈求过婚。他独占性极强,容不得一点点不专心。便如这糕点,本是做给他的,即便他不要,也不能转手送人,即便是沈幽心也不成。这种独占性是不是说明他开始喜欢自己了呢?这算不算吃醋呢? 她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自己一个人偷着乐了。 耶律彦将她的脸蛋扳过来,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扭头看着车外,只觉得夏日的风吹进来真是无比的熨帖心肺。 进了宫,耶律彦先带着她去叩见了皇帝,然后慕容雪又去了赵淑妃的嘉怡宫。她被赵真娘认为义妹,再嫁给耶律彦,辈分已经乱了,不过老皇帝素来荒淫,后妃里不仅有姐妹花,还有姑侄,谁又敢去较这个真。 慕容雪进了宫里,先给赵淑妃呈上了礼物。 “王爷对你可好?”赵真娘屏退了宫女,单单留下文昌公主和乳母,一边逗着小公主,一边和慕容雪说话。 “很好,多谢娘娘。” “等会儿出了宫,正好去瞧瞧你爹,宅子都置办好了。” 慕容雪握住了赵真娘的手,诚挚地谢道:“娘娘对我们真是太好了。大恩不言谢,他日娘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我只希望公主平平安安。”说话间,外头有人禀告,说是乔贵妃来看望小公主。 慕容雪和赵真娘一起迎了出去。 皇后仙逝之后,后宫里份位最高的就是乔雪漪,风华绝代,容貌妍丽。慕容雪虽然自负美貌,但也不得不说,乔雪漪十年前,定然胜过自己。也难怪后宫美人如云,老皇帝对她恩宠不断。 乔雪漪一见慕容雪,微微一怔,转瞬便笑了起来,“原来是昭阳王妃啊。” 慕容雪一听王妃两字便觉得心里一刺,因为她只是个侧妃。不知乔雪漪是不是故意,但看她那温柔如春水的笑靥,又似乎不像是讽刺她。 她穿着一件翡翠色宫装,如雪皓腕上是一只成色极好的和田玉镯,那温润的玉色和她白皙胜雪的肌肤交相呼应,十指纤纤染着金粉色的蔻丹。这种颜色慕容雪还是第一次见,情不自禁便多看了几眼。她天生对颜色敏锐,特别是做菜,最喜欢的便是在配色上下功夫。 那翡翠色的衣衫,玉白的和田镯,淡金色的指甲,不过是一只手,却是极尽了风流。 “公主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乔雪漪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文昌公主。小娃娃玉雪可爱,肉肉的小手握住了乔雪漪的手指头,送到了嘴边。 乔雪漪笑得花容如醉,扭头对赵真娘道:“公主真可爱,我真是恨不得也住到你这儿,天天瞧着这小宝贝。” 赵真娘只是笑,“贵妃说笑 了,这嘉怡宫怎能和关雎宫比。” “慕容王妃若是有空便去本宫的关雎宫里坐坐。”乔雪漪看着慕容雪笑了笑,容色明艳逼人。 慕容雪鞠了一礼,笑着道:“多谢娘娘盛情,来日带了礼物一定拜访。” 乔雪漪逗了一会儿公主,便告辞了。 赵真娘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慈爱地看着女儿。小公主吃着自己的小手,忙的不亦乐乎,十分可爱。 慕容雪好心提醒道:“娘娘,小孩子喜欢吮吸手指,娘娘还是多多注意为好。” 她本是无心的一句话,赵真娘听完却心里一沉。 最近乔贵妃经常来看公主,每次来都用手逗弄孩子,不会是存了什么坏心眼吧。她越想越觉得可怕,联想起自己第一个孩子莫名其妙地小产,再想想文昌公主从生下来便经常小病不断,身子虚弱,莫非是乔雪漪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她原本是后宫最为得宠的妃子,而自己因为生了公主,已经对她构成了威胁。 慕容雪并不知道自己无心一句话已经在赵真娘心里激起了千层浪,眼见她心思恍惚的样子,便告辞出宫。 耶律彦已经从皇帝那里出来,等在宫门外。 上了马车,慕容雪欢欢喜喜道:“我要回娘家,去看看我爹和新家。” 耶律彦哼了一声:“昭阳王府才是你家。” 慕容雪吐吐舌头笑了:“彦郎说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彦郎的地方便是素素的家。” 耶律彦揉了揉眉心,心道:这么肉麻的话,她怎么能说的如此顺畅,毫不脸红,问题是,自己居然也听得十分受用,唉,果然是近墨者黑了。 ☆、25 马车沿着京城的繁华大街朝东而去,赵真娘为了笼络慕容麟,就在赵家的隔壁买了一作宅院送给慕容麟作为新居,和赵家依旧是邻居。 今日是慕容雪回门的日子,慕容麟告了假,将家里整顿一新,满心欢喜地等着女儿回来。 慕容雪一跳下马车,就欢喜地蹦了起来,原来在院门口迎着她的居然是丁香和佩兰。 “小姐。”两个小丫头一见她便眼泪汪汪地像是失散了多日的小狗又见到了主人。 “你们怎么来了?” “是裴少爷带着我们来京城的,老爷早就说了,我和佩兰是小姐的陪嫁,小姐您都忘了不成。” “自然没忘,只是没想到这么远,爹也把你们接来了。快来见过王爷。” 丁香和佩兰立刻给耶律彦请安问好。两人并不知道这一路慕容雪是如何苦尽甘来的,此刻见到两人琴瑟和谐地站在一起,纷纷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小姐真是修得正果了。 这时,从门槛里跳出来一个英俊的少年,亲亲热热地招着手,“雪雪。” 耶律彦一听这两个字便沉下脸来。 慕容雪被这两个字肉麻地打了个寒战,立刻后退两步,拧着眉头:“你谁啊?” “我是裴简啊。” “不认识。”慕容雪仰着小脸哼了一声,扭头挽住了夫君的胳臂,目不斜视地进了大门。 裴简小碎步跟在两人身后,笑呵呵道:“唉唉,阿雪你太不仗义了啊,嫁了王爷就鼻子朝天,目中无人了。” 慕容雪回眸道:“是谁说的,和我不熟。” “阿雪最大人大量了,妹夫长的真英俊,我还没见过活生生的王爷呢。” 拍马屁也没用,耶律彦停住步子,扭头给了他一记冰的掉渣的眼刀。 裴简立刻干笑着住了嘴。 慕容麟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见到耶律彦点了点头:“王爷。” 耶律彦将带来的礼物奉上,连坐都未坐,便告辞道:“兵部有事,我改日再来拜访。” 慕容雪和父亲还未聊上几句,那里舍得走,便娇嗔道:“夫君先行一步,我陪父亲再坐一会儿。” 耶律彦貌似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去。 裴简见冰块脸妹夫走了,立刻活泼泼地上前,“阿雪,我想在京里找一份差事。” “哦,好啊。” “请妹夫帮帮忙,兵部礼部户部刑部都成啊。” 慕容麟手一抬敲了他脑门一下,“信口开河,你以为这六部都是昭阳王开的铺子?” “哎呀,舅舅你不知道,当今皇帝无子,昭阳王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王爷,在朝中可是炙手可热,寻个差事还不是小菜一碟。再说了,阿雪没有兄长,我就是阿雪的亲哥哥,将来阿雪成了后妃,我混的如意了,不也能帮衬着阿雪么?” “你想的还可真远。”慕容麟又敲了他一下。 “咳咳,未雨绸缪嘛。舅舅,你外甥也是心有大志的热血青年。” 慕容麟无语。 “表妹,要不是我当日狠心拒绝了你,你哪能嫁给王爷呢,我其实是你们的媒人对不对?” 慕容雪也无语了。不过,还真是要感谢他当日的不仁不义,不然自己可能就一时冲动嫁给了他,那里还有今日的幸福。 “你看淑妃如今虽然得宠,但因为娘家无人,也只能屈居于乔贵妃之下,若是她有个兄弟是大将军或是朝中重臣,就凭她诞下文昌公主这样的功劳,说不定就直接封后了。” 慕容雪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昨日和隔壁赵家老哥聊天啊。” “你可真闲。” “所以我就说,你替我谋个好差事,等我大展宏图,翌日咱们兄妹互相扶持。” 慕容雪扶住了额头,脑仁里嗡嗡作响。裴简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太婆啰嗦的没完没了,慕容雪只好答应帮他谋个差事,这才将他打发出去。 慕容麟道:“阿雪,你出嫁爹本该风风光光地替你置办嫁妆,但都让淑妃代了劳,那一万两银票你收好,想买什么只管去买,丁香和佩兰你带进府里,自己人总是更贴心一些,有什么事便来找爹。” “王府里什么都不缺,赵淑妃送的嫁妆足够了。” “还有件事,爹要与你商量。你的嗓子只要坚持治疗,将来可以恢复。不过,是药三分毒,服药期间难以受孕,若是你急着要孩子,便停了治嗓子的药。但是,若停个一年半载再继续治疗,可能嗓子就无法恢复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 慕容雪怔了怔,她只想着嫁给耶律彦,却没想到这一嫁人就可能怀孕生子,不过她今年才十六,生孩子是不是早了些?而且,她还没有得到他的心呢,若是有了孩 子这一分心,岂不是更加艰难?她觉得还是先治嗓子为好,嗓子好了,就可以和他多说话,可以唱歌给他听。 “爹,我还是先治嗓子吧。” “爹也是这么想的,治病总是要及时就医一鼓作气效果才最好,中间停了一年半载的,恐怕再难恢复,反正你还年轻,等嗓子好了再生不迟,你自己还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养娃娃。”慕容麟笑呵呵地看着女儿,心里感叹,时光真快,转眼间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娃娃就长成了这样的大姑娘,还嫁了人。 “爹,我知道。以后每隔几日我便来看你。” “你先在府里都熟悉了再说。如今你嫁了人,可不比以前,王府家大业大人多水深,你多些心眼,别整日嘻嘻哈哈的只知道玩儿。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样子。” 当家主母几个字一下子让慕容雪的脸蛋耷拉了下来。 将来的当家主母自然是昭阳王正妃。 慕容麟一时失言,当即又道:“阿雪,事在人为。他若是真心爱你,将你扶正也不是不可能。” 慕容雪一听当即眼睛亮了,是啊,他若是心里只有自己,即便不扶正,只要不娶正妃,自己便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王妃什么的她根本不介意,她只要他心里只有她就好。 “阿雪,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慕容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相信谁也比不上我女儿。” 自小就是这样被父亲鼓励赞扬长大的慕容雪,顿时鼓起了自信的风帆,没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她付出真心,终会得到他的真爱。 丁香和佩兰跟随慕容雪回了王府。一路上,两人简直惊诧的嘴都合不上了,没想到王府这样大这样漂亮。回到梅馆,慕容雪将屋子里的六个丫鬟介绍给丁香和佩兰,然后吩咐绿溪去给两人安排了居处。 暗香和疏影虽然对这两个来自县城的小姑娘没怎么放在眼里,但这是慕容雪的陪嫁丫鬟,也不敢小看,回到屋子,暗香悄悄道:“疏影,你说这两人一来,王妃是不是就不重视我们了?” 疏影素来稳重,对暗香的担心不由好笑,“她们是王妃的陪嫁丫鬟,但我们是王府的人,论眼界论行事怎么着都比那两人强上百倍,你担心什么。” “我就是喜欢夫人,跟过那么多主人,可有一个胜过她的?” “你这拈酸吃醋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别人抢男人呢。” 暗香 呸了一口,笑着便来和疏影撕扯。 丁香和佩兰虽然是慕容雪的丫鬟,但三人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慕容雪也没将两人当下人看,关上门便将自己的苦恼说了一遍。她的苦恼总结起来,无非两条,一是耶律彦有个心上人,表小姐沈幽心。二是她不能日日见到他,只能在梅馆里等他,像是等待临幸的嫔妃。 丁香听罢,道:“小姐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那位表小姐。” 佩兰道:“小姐应该先住到隐涛阁里。时时刻刻守着王爷,让他无法□去见沈小姐。” 慕容雪揉了揉眉心,眼波转到卧房里那一张雕花牙床上。 耶律彦从兵部回来已经暮色深沉。 紫珠的任务便是每日守在隐涛阁的门口看他几时回来好及时给慕容雪报信。 这边耶律彦进了隐涛阁,那边慕容雪便得了消息,将下午备好的糕点,并着一壶煮好的新茶,带着丁香和佩兰到了隐涛阁前。 张拢一见她,头便大了。 “夫人,王爷他刚刚回来。” “我知道,所以来给王爷送茶。” “容在下进去通报。” 张拢过了片刻干笑着出来,“王爷请夫人先回去,说是忙完了就过去。” 慕容雪一本正经道:“可是我有要事见王爷。” 张拢嘴角抽了抽,只得又进去。 过了片刻,又出来,“王爷请夫人先回去,等会儿再说。” “那我在这儿等他。” 张拢心里磨牙,这两人真是针尖对麦芒,谁也别说谁,一个比一个倔。 最终,那隐涛阁里面的那位率先举了白旗,慕容雪大获全胜,喜滋滋地提着裙子进了书房。 耶律彦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有什么事你快说。” “彦郎,我煮了茶,怕凉了,所以赶紧给你送来。”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容颜皎洁,目光璀璨,一双如玉的小手捧着一盏香茗,送到了他的唇边,那意思是,你若不喝,喂也喂给你喝。一股暗香袅袅从袖中飘出,从鼻端一闪而过。太短,太淡,反而更让人回味,捕捉。 他接过来茶盏,细细抿了几口。说实话,她煮茶的手艺委实不错。 趁着他慢慢品茶的功夫,她蹲□子帮他捏腿。烟色披帛从赤金跳脱里穿过,逶迤如一脉秋波。 他初始没在意,后 来发现她捏的都是几个穴位,居然说不出的舒服,便忍不住挪了个地方,半躺在那张小憩的榻上,将腿伸直了放在矮凳上,让她尽心尽力的捏。 慕容雪本想着给他捏几下讨他欢喜,好提出自己的请求。谁知道他竟是一副很享用的样子,弄得她骑虎难下。她那股子小力气怎能持久,偏生他练武的缘故,肌肉还特别的紧硬,捏一下都要费老大的力。不多时,额角便累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好了,歇会儿。” 恶霸地主惬意的将小丫头提起来,抱到腿上,嗅了嗅:“你身上这是什么香?” “我没有用香。”她怕痒,笑着低头躲,长长睫毛盖住乌黑眼瞳,垂眸间,光华如白驹过隙,想让人伸手挽留。 “今天对我这么好?”他捏住她的下颌,漆黑的眸子径直望进她的心里,仿佛一把钩子想要勾出她心里的小秘密。 她娇嗔道:“我那天对夫君不好了?” “有什么事,直说吧。”他一副对她心里的小把戏了然于心的表情,唇角勾着一缕薄薄的笑,仿佛她对他好就是为了要什么好处似的。 她本来已经涌到了嘴边的话反而不好意思直说了,只好再团回去,等会儿掏出来。 “我给夫君打了一条宫绦。”她从腰带里掏出来一条紫色宫绦,打的是如意结,最别致的是,中间缀满了珍珠,紫白两色,素净雅致。 “好看么?”她献宝似的等着他夸奖,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这种眼神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虽然他已经狠心打击了多次,但显然,这种光芒是怎么打击都打击不灭的。于是他只好妥协地嗯了一声。 这一肯定便更不得了,她眼中简直都放出光来,搂住他的脖子便重重亲了一口,“夫君你真有眼光!我敢说,这京城里再没有比我这条宫绦更适合你的了。”说着,便热情洋溢地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夫君,我帮你系在腰间。 不由分说,腰带上的玉扣便开了。 耶律彦:“……”一低头便看见了她雪白的脖颈,还有胸前露出的一片旖旎,那嫣红的抹胸滚着如意纹的金边儿,一条羊脂美玉般的沟壑若隐若现,像是一座风光秀美的奇峰,隐在一团雪光之中。本已活色生香,偏偏她此刻还在解他的腰带,瞬间一股热流便朝着身下而去。 她将那宫绦穿过他的腰带,无意间一扫,居然发现某个地方鼓了起来。她怔了一下,马上脸就红了。这时才发现自己此刻的这个 动作有挑逗他的嫌疑。她忙不迭地将他腰带系起来,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既然解开了,还装模作样。” “没有,我没有,不,不是。”她解释不清,脸红耳赤,羞窘地不敢看他。 衣服被剥开,散落在秋香色的锦榻上,她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刺激,还洋溢着一种胜利的喜悦,他和自己在隐涛阁里欢爱。可见在他心里,自己是不同的。心情一好,身体便放松下来,这一次也不再那么疼了。 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承着那一波一波的撞击,渐渐的,耳边竟然传来旖旎的水音儿来,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身上居然会发出如此淫靡的声音,羞愧的脸皮都要烧着了,立刻便缩着身子往后撤。他此刻那里还能容忍她半途而废,看她如此不老实,便将她翻过身来,想要压在身下,谁知就在他抽身而出的那一刻,她小兔子一般跳下了锦榻。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放在了玫瑰椅上,这下可好,两只扶手加上他的胳膊,将她牢牢圈在里面了。不仅如此,还将她两条腿架在扶手上,这一下便成了予取予求的姿势。 那玫瑰椅快要折腾的散了架,这才消停。 他看着那玫瑰椅上水嫩嫩娇滴滴被采撷的绵软无力的一朵玫瑰,笑道:“我去叫张拢送水来。” “不要。他会笑话。” 他捏着她的脸蛋,“你还怕人笑话,你脸皮那么厚。” 她又羞又气,想要捶他两拳,却被他腰身一闪避开了,自己却身子软的差点摔倒地上,他笑呵呵地将她接住,抱到榻上,用抹胸替她擦了擦,笑道:“等会儿看你怎么回去。” 她眨了眨眼:“我不能回去了。” 他问道:“为何?”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笑靥如花:“我将梅馆的床卖了。” ☆、26 他简直像是听到了天荒夜谈,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 她笑盈盈道:“新婚要用新床。我让管家去找了一个木匠,我要打一座新的架子床。样子我都设计好了,亲自画的图纸,夫君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能干?” 她樱桃小口一张一合,抹了蜜一般说的动听之极,但他丝毫也没被感染,本来还浅含笑意的脸,已经冒着寒冬腊月的冷气了。 她不怕死地继续说道:“彦郎,我把那床的样子画给你看。你看看可喜欢?”说着,便起身去拿书案上的毛笔。 耶律彦拦住了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你还真是能干。” “嗯,我也觉得是。”她笑得越发的甜美,抱着他的腰身,将脸蛋贴在他的心口上,“彦郎,这段时日,我住在隐涛阁,等床打好了,我再回去,好不好。” 问完这句话,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的几乎快要昏过去,他的答案,是一把砍到心尖上的大刀,还是一块融化了心脏的蜜糖,全凭他一句话。 “不好。”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是认真的,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虽然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心里毕竟还抱着一丝丝的幻想,希望他能同意,这个小小的试探,瞬间便被他无情的驳回了。她即便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那一刀砍得鲜血淋漓。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他缓了缓语气,道:“你先在竹馆住吧。” 她摇了摇头,“不要,那里住过番邦美人,我不要在那张床上睡觉。”一想到他曾和那番邦美人在那张床上滚过被窝,她的心都快要被醋泡成酸萝卜了。 这话很容易就让他产生了一种被人嫌弃的感觉,他不由也气了起来,冷声道:“那好,随便你住哪里,隐涛阁不行。” 两行眼泪喷泉一样蜂拥而出,眼前一片模糊,她提着裙子便出了房间,心都要碎掉了。 她疾步走到溪水旁,隐涛阁的灯影倒映在溪水中,合着那天上的一轮冷月,清清凌凌的乏着幽光,好似他的人一样,冷漠无情,心硬如铁。 丁香和佩兰默默地站在慕容雪的身边,一左一右地陪着小姐伤心,心里把那狠心的姑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慕容雪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端□子捧起溪水洗了一把脸,突然起身朝着对面走去。 丁香忙跟上她的步伐,小心翼翼道:“小姐,要不晚上住兰馆或是菊馆吧?” 她是知道小姐心里的洁癖的,所以竹馆提也没敢提,至于兰馆和菊馆有没有住过美人她不知道,但至少目前是没听说过,或许可以考虑。 “不。” 慕容雪的声音冷静而镇定,仿佛方才痛哭流涕的人根本不是她。 “那,要不先住在奴婢们的房间。” “我要去客舍青。” 佩兰一听眼都直了。 丁香磕磕巴巴道:“小姐,这,合适吗?” 慕容雪吸了吸鼻子,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不是说,除了隐涛阁,随便我住哪儿么。” 她卖掉梅馆的床,就是为了住在客舍青。这样就可以随时看到耶律彦和沈幽心的交往情形,还可以阻止两人的进一步发展。但是,就在方才,她被耶律彦的温柔迷失了初衷,她厚颜地开口,提出能住在隐涛阁,毕竟,那才是他的居处,若是能留下她,至少说明在他心里,她已经有了一席之地。可是他拒绝了,毫不犹豫。 她这才知道他的心有多难打动,即便前一刻亲密无间肌肤相亲,后一时却能翻脸无情。她伤心至极,却也越发挑起了不服输的精神,她想,无论如何,自己已经进了隐涛阁,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不可轻易放弃。 慕容雪走到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门口,让丁香上前叩门。 倩儿一看是她,忙笑脸相迎。 “夫人晚安。” “你家小姐还未安歇吧?” “还没有,夫人请,奴婢这就去通报。”说着,倩儿疾步上了台阶。 片刻,沈幽心从房间出来,她穿着一件家常的青绿色长裙,挽着松松的发髻,月下仙子似的对慕容雪嫣然一笑:“嫂子稀客。” 稀客两个字让慕容雪有点脸红,貌似一点也稀,来的很勤。 “这么晚来打扰妹妹,实在是不得已。我那梅馆里的床卖掉了,新床还未打好,暂时借住客舍青一些时日,妹妹不会介意吧。” 听到卖床这两个字,饶是一向淡定从容的沈幽心也露出怔然惊诧的表情,转而又嫣然一笑:“王府是嫂嫂的家,客舍青是王府的屋舍,我本是客人,哪有介意的道理。嫂嫂这样说,岂不是让我无地自容。” “我只是怕扰了妹妹的清净。” “怎么会,我一个人正觉得寂寞无趣,抄诗打发时间呢,嫂子来了正好,陪我叙话。”说着,沈幽心便将慕容雪迎进 了自己的书房。 慕容雪一看这书房,一股子酸溜溜的醋意径直扑向鼻梁,将那鼻梁骨都要酸的酥倒了。这儿的布置的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隐涛阁书房。 书案也是紫檀木的,上面也是一只貔貅镇纸,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句诗。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是离愁。 这分明是一首情诗啊,那隐涛阁的二层小楼,他此刻是不是正眺望着客舍青的这方幽景,思念着沈幽心呢? 想到这儿,她的嗓子更加的沙哑了:“妹妹的字真好看。” “嫂子谬赞了。” “妹妹是想着一个人吗?”她心里的醋已经水漫金山,径直冲出了嗓子眼,只差没直接问:你想的是不是王爷啊? “嫂子看出来了?”沈幽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那首诗拿起来,放在了烛台上,火光一烧,化为灰烬。 慕容雪咽了一口嗓子眼的酸醋,问道:“他可知道你这样想他?” 沈幽心脸色一红,“不知道吧。” 慕容雪酸酸的笑着:“那你这样写上一百遍一万遍,他也是不知道的。” 沈幽心红着脸,含笑不语。 “我要是你,就直接告诉他。” “那怎么可以。” 慕容雪冲口而出:“有什么不可以的,妹妹若是不好意思,我去替妹妹说。” 沈幽心越发的脸红如霞,灯光下,艳丽不可方物。 慕容雪心都纠疼了,她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耶律彦?她直愣愣地看着沈幽心那嫣红小巧的樱唇,等着她吐出三个字来凌迟自己的心。她性格豪爽,那怕是死,也要痛快淋漓,最恨钝刀子杀人。 可是,沈幽心低头,羞涩的笑了,“嫂嫂好意我心领了。” “妹妹喜欢的人,是谁,能告诉我吗?”慕容雪干笑着,心都抽搐成了一团死面疙瘩。 沈幽心抬起眼帘,默默无声地看着她,眼中波澜暗涌,仿佛心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 慕容雪掐着自己的手心,都恨不得钻进她心里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正在这时,只听见廊下耶律彦的声音。 “去叫夫人出来。” “是。”丁香应了一声,到门口道:“夫人,王爷来了。” 慕容雪已经听见了他的声音,心里更加的酸涩,他真是关心则乱啊,自己前脚来,他后脚就到。这都第二回了,可见是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客舍青的动静。 她酸溜溜地走出了房间,站在檐下,看着耶律彦。嘴巴翘得可以挂一只油壶。 “跟我回去。”他看着她,蹙起了眉头。 “回哪儿?” “你说呢。” 慕容雪心里一喜,莫非?可是她又不敢确定,因为他方才拒绝的那样彻底。 他见她不动,上前两步扯住她的手,将她拉下了台阶。 沈幽心看着耶律彦和慕容雪,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是羡慕,是嫉妒?慕容雪还未分清楚,就被耶律彦扯着走出了客舍青。 一出大门,他便咬牙切齿地说道:“行啊你,居然要住到这儿。” 她嘟着小嘴道:“你不是说,除了隐涛阁,那里都可以么?” 他无语了片刻,只好咬牙道:“好,让你住隐涛阁,床打好之后,再回梅馆。” “喏,这可是你让我住的。”她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却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 “是,是我让你住的。”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真恨不得咬她一口。 ☆、27 张拢看着去而复还的慕容夫人,简直眼珠子都快要掉到鞋面上了,这不可能吧,是他眼花了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进了隐涛阁,耶律彦严肃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书房不可进。” “嗯。”慕容雪爽快地答应,笑意忍不住从唇角蔓延开。 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抬步进了书房。碰到她,真是没办法。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响起细碎的声音,耶律彦素来喜静,所以隐涛阁素来没人敢来打扰。他忍耐着,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些老鼠搬家似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但只安静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慕容雪俏生生的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夫君,你渴了吧?” 他将茶水接过来,一饮而尽,把杯子递给她,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但是她不走,就坐在他旁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邸报完全看不下去了,他回头问道:“你怎么不去睡?” 她含情脉脉道:“我等着彦郎。” 他哼了一声:“你这样色迷迷地看着我,我还怎么看公文。” 她羞得面上起了红晕,不服气地撅着嘴道:“我那里色迷迷了。” “你去照照镜子。” 她起身去了卧房,将铜镜举到了他书案上的灯下,仔细照了照,道:“明明是清纯又澄澈的眼睛啊。” “……” 耶律彦无语地放下手中的邸报,默默地出了书房,走向卧室。 进门便觉得眼前一花,素来整洁简单的卧房,已经大大变了样。 床上是一张绯色绣满了梨花的缎子被,床头的银钩上挑着两个明红色绣海棠花的香囊,枕头是粉红色绣鸳鸯戏水的图案,入目一片的粉红,绯红,嫣红,明红,这种可爱少女风和他的冷硬简洁风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夫君,你喜欢么?我刚刚布置好的。”慕容雪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冬天的苹果,明澈的眼中闪着灿烂而渴望的光芒。 方才,她将整个房间都打扫了一遍,弄得纤尘不染才罢手,还让丁香送来了自己的一些东西,精心的布置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他合二为一,心心相印。所以她就像一只小狮子一样,飞快地在他的地盘里做了标记,希望能融入他的一切。 这种心情他无法理解,他只有一种被人侵入地盘,将他的生活全部打乱的感觉,这 要是过去他早就跳到房梁上发飙了,但他惊诧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发怒,只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果然是人生的历练是没有尽头的,自从遇见她,他的忍耐力越发的修行到了一个高深的境界…… 慕容雪高兴不已,她替他打好热水,替他脱下鞋袜。只要是喜欢的人,那怕为他洗脚,都是一种幸福。 他深吸了口气,结果被那香囊熏出了两个喷嚏。他忍着浑身的不适,躺在了一片粉红色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的那张架子床,什么时候做好。 这个问题,慕容雪也想到了。吃过早饭,她带着丁香佩兰到了杂役院。管家木萧给她找的据说是京城最好的木工师父,姓刘名大业。 刘大业一见到慕容雪,便露出苦兮兮的表情。 “夫人,昨日那图纸小人看了看,框架什么的都好说,只是这雕花的图案实在是太过繁复,若是小人一个人干这个活儿,只怕要半年才成,小人手下还有几个徒弟,想一起叫到贵府,这样速度便快些。” “没事,你一个人慢慢做吧,三年五载的都没问题,只要做的好看就成。”慕容雪笑吟吟的对丁香道:“给师父先支些工钱。慢工出细活,刘师傅你慢慢做,不急。” 说完,便笑眯眯地离开了。只要床没打好,她就可以一直住在隐涛阁里,想象着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岂不是神仙眷属一般的快活?她越发相信了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夕阳西下,她带着丁香佩兰回了梅馆。 暗香和疏影再见到她,简直佩服到了五体投地。这位新来的侧妃夫人,竟然住进了隐涛阁,这简直逆天了。现在整个王府都在谈论这件事,下人们对这位看上去心无城府毫无架子的慕容侧妃都禁不住刮目相看。 有人猜测因为她生的花容月貌,所以得了王爷欢心,可以入住隐涛阁,但历来送给耶律彦的女人没有一个丑陋的,显然,美色不是通行证。于是,有人猜测王爷如此厚爱慕容雪,是因为她是赵真娘的义妹。但和慕容雪相处了几日的佩兰和丁香却坚定的认为,这是慕容王妃的个人魅力所致。身为女人,她们都忍不住喜欢这位王妃,更何况男人。 其实她们都想错了,通常女人喜欢的女人,男人并不喜欢。而女人不喜欢的那种女人,男人才喜欢,或是妩媚妖娆风情万种让男人魂牵梦绕,失魂落魄,或是清高疏离,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淡淡的一笑,便无端的让人自惭形秽,给人感觉她是一朵飘渺的白 云,而自己是一坨泥巴。 慕容雪回到梅馆只是为了做菜,而且今天的菜肴做的格外的精致,别出心裁。因为她今天要请客吃饭,这一次的客人,就是她的情敌沈幽心。 饭菜做好之后,她吩咐暗香和疏影将做好的菜肴一样样盛好,放在食盒中。然后带着丁香,佩兰,暗香疏影去了客舍青。 沈幽心见到四个丫鬟人人手里提着一个乌木食盒,颇有点惊异,这是? 慕容雪嫣然一笑:“昨夜打扰了妹妹,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意亲手做了几道菜,请妹妹吃个便饭。” 这送上门来的请客吃饭,着实让沈幽心意外,而且还是慕容雪亲自下厨,就更加的让人惊诧了,沈幽心忙道:“不敢当。劳烦嫂嫂,快请。” 耶律彦回到隐涛阁,本以为会从里面飞出来一只小鸟来迎接他,谁知道静悄悄的。安安静静地等在屋里,绝不是她的风格。他正在意外,张拢道:“王爷,夫人在客舍青,请您一回来便即刻过去。” 耶律彦一听客舍青三个字,脸色一沉,即刻转身朝着客舍青走去。 进了院子,只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自从嗓子坏掉之后,话也没以前多了,对比着她沙哑低沉的声音,沈幽心清脆的声音越加的悦耳。 “王爷万福。”倩儿请安的声音传入房中,慕容雪和沈幽心便起身迎了出来。 耶律彦率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幽心,见到沈幽心面色如常,这才放心,以他对慕容雪的了解,能忍了三日没有飙醋,还能心平气和都来和沈幽心聊天,可真是奇迹。每次她前脚进了客舍青,他后脚跟过来将她领走,就是怕她在客舍青里撒泼,弄出笑话来,不过从这几次来看,她还真是比他想象的成熟大度。 “王爷,我做了些菜,请沈表妹品尝。”慕容雪看着他那探究的目光,心里有点难受,为何她每次和沈幽心在一起,他都是一副戒备的神情,难道他怕自己会谋害他的心上人?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那么坏心眼的女人? 耶律彦进了屋子。 这时,暗香疏影和丁香佩兰将食盒里的菜一一呈到了桌子上。 沈幽心早就对这几道菜好奇之极,目不转睛地看着。 通常少女天生对颜色都比较敏感,这几道菜一入目,便夺了她的视线。其中有一碟丸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有绿色,紫色,红色,黄色,四样丸子大小如一,个个圆润如珠,色泽明 艳,让人食欲大开。 “嫂嫂,这是什么丸子?” “这叫人生四喜。” 沈幽心好奇的问:“怎么解?” “这绿色么,是久旱逢甘霖。紫色么,是他乡遇故知,黄色么,是金榜题名时,至于这红色,”她嫣然一笑,眼波横向了耶律彦:“当然是洞房花烛夜了。” 此话一出,沈幽心不由粉面羞红,低声笑道,“嫂嫂真是一个妙人。” 当然了,不光要做出别致的菜肴,还有取出别致的名字,这是她最为自得的地方了。慕容雪笑眯眯的看着耶律彦,等待他的夸奖,可是他居然纹丝不动,端端正正地坐着,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她对这四色丸子的独出心裁的解释,完全一副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样子,不过是一块十分英俊的榆木疙瘩。 沈幽心又好奇的看着另外一碟金黄色的面饼,薄如蝉翼,色泽金黄,也不知里面卷了什么,飘着诱人的果子香。 “这是?” 慕容雪答道:“这是一卷相思。” 沈幽心嫣然一笑:“好名字。” 耶律彦蹙了蹙眉,“我记得上回的相思卷可不是这样的。” 慕容雪幽幽叹了口气:“上回卷的相思比较浓,这回的,淡了。” 耶律彦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沈幽心仿佛明白了什么,莞尔一笑,也不再问了,直夸菜好。 耶律彦照旧是什么也没说,慕容雪有些失落,明明连沈幽心都夸了自己,可见这几道菜是如何的成功,可是他怎么就如此的无动于衷呢,她简直怀疑他的味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憋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夫君,好吃么?” 他回答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慕容雪只好埋头吃饭,她一开始坐在耶律彦的身边,可是这样她发现,不能看见耶律彦的眼,无法观察到他是否在看沈表妹,于是起身坐到了沈幽心的身边,如此一来,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视线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坐在他正对面的缘故,他貌似也不怎么看沈幽心了,低眉敛目地用着饭菜,慕容雪惊喜的发现,他今晚上用了三碗米饭。 这说明,今晚上的这一桌子菜肴有多么的成功。 临行前,她对沈幽心道:“妹妹喜欢我做的菜吗?” “喜欢。”沈幽心巧笑倩兮,脸颊是可人 的芙蓉色。 “那我以后还给表妹做。” “不敢劳烦嫂嫂。”沈幽心说着,眼波看了看耶律彦。 耶律彦一言未发,只是出了隐涛阁,才对慕容雪道:“你以后没事别去客舍青了。” 慕容雪一怔:“为何?” 他看了看她,淡淡道:“不为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你不必如此。” 慕容雪脸色羞红,好似一下子被他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她不好意思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给表妹做些好吃的。” “王府不缺厨子。”他淡淡道:“我娶的是侧妃,不是厨子。” 她一下子怔住了,难道在他心里,自己亲手作羹汤竟然是一件让他丢面子的事吗?她是满怀爱意,全心全意地为他做饭,可是他眼中,这种行为不过是下人们才做的事情,这不仅没有领会她的良苦用心,还完全将她最引以为傲的本领也给否定了。 她觉得又委屈又难过,回到隐涛阁,她径直回了卧房,扑到了床上。 耶律彦随后回到房间,只见里面静悄悄的也没点灯。借着月光,可见床上趴着一个人,他拿起桌上的火石点了灯,又拧了一把毛巾过来,递给慕容雪。 “擦擦脸。” 她一动不动。 他伸手便将她托了起来,毛巾放在她的脸上,擦了两把。 “你亲自下厨,下人会议论,传出府去,降了你的身份,懂么?” 听到这句话,她的眼泪戛然而止,立刻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夫君,原来你是为我着想。” 他也没承认,也没否认。 “喜欢一个人就是给他做好吃的,将他身体养得结实健康,我不怕别人笑话我,也不怕降身份。府里是有厨子,可是厨子可有我这样用心?可会做一卷相思,可会做人生四喜?可会将每一道菜里都放了满满的爱?” 她一口气地说完,惊诧的发现,他竟然脸上露出一丝红晕。 她眨了眨眼,天哪,不会是眼花了吧。作者有话要说:谢谢dodoris的地雷。我就说,这是一个甜蜜的宠文,你们还不信…… ☆、28 等她想要再仔细看他几眼的时候,他已经起身,背着她扔下一句:“我去书房。” 她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回想,觉得沈幽心和他的关系不像暗香猜测的那样。她留意观察了,他在沈幽心面前,并没有露出什么情意绵绵的模样。可是,既然不喜欢她,为何又一直留她住在王府呢?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翌日早上吃过早饭,便揣着一肚子的好奇到了客舍青。 沈幽心见到她便露出一丝温柔俏皮的笑靥,“嫂嫂昨夜睡得好么?” “很好。”慕容雪忽然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仿佛昨夜和耶律彦闹得小别扭,都被人瞧见了一般。 沈幽心吩咐倩儿上了茶,笑吟吟道:“嫂嫂做的菜真是好极了,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慕容雪微微一叹,“我是很想教你,可是王爷说,君子远庖厨,只怕知道我教你做菜,会气得胡子都翘了。” 沈幽心噗的笑了:“表哥才不管这些。只是怕我手笨,学不会。” “很简单啊,只要你有心有爱,没有学不会的。”一提到自己的强项,慕容雪立刻笑得自信满满,明艳动人。 沈幽心笑道:“反正我闲着没事,嫂嫂若是不嫌弃我笨,便教我几道菜。”她很羡慕慕容雪的做菜本领,也很折服她在做菜上表现出来的玲珑心思,她觉得,这样活泼明朗的女子,才更适合耶律彦,不过,适合自己的未必自己就喜欢,世上多少人都看不见身边的如花美眷,只向往着那月上婵娟。 慕容雪见她实心实意想学,便叫倩儿拿了笔墨来,将自己最拿手的几道写了下来。 沈幽心颇有些感动,没想到她肯将最拿手的菜肴倾囊以授,毫不藏私。自己在昭阳王府住了三个月,府里会有什么传言她不用问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而慕容雪恰恰是个光明磊落的性格,一颦一笑都写着自己的心事。她为什么来客舍青,沈幽心猜得到原因,但一开始她根本就不想解释,清者自清,若是慕容雪不相信,无论她如何解释也是越描越黑,反而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现在,她却喜欢上了慕容雪,看着她对耶律彦的一片真心,一片赤诚,再想到自己,不由生出惺惺相惜的知音之感。 当慕容雪写完那四喜丸子的配方时,沈幽心收好菜谱,含笑道:“嫂嫂,你知道我为何住在王府么?” “为何?”慕容雪一瞬间,觉得心跳都快要 停了。她咽了一口唾沫,好似要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吞下去。 “我父母双亡,家中管事的是大哥沈沧浪。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父亲留下的家产快要被他败光,于是算盘便打到了我的身上。刚好成熙王正妃去世,想娶个续弦。”说到这儿,沈幽心黯然一笑:“成熙王好色是出了名的,府中姬妾有二十多位。这样的人,我当然不肯嫁。大哥便在上巳节设计让我酒醉,还叫来了成熙王,若不是表哥恰好碰到,”说到这儿,沈幽心便不再往下说了,余下的情节便是京城好事之徒津津乐道的所谓二王争一女的言情戏码了。 慕容雪气道:“你大哥还是人么?居然陷害自己的亲妹子。” 沈幽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眼里只有钱。” 慕容雪此刻虽然明白了沈幽心为何住在王府,但心里仍旧疑惑,耶律彦到底喜欢不喜欢沈幽心呢?是因为怕沈沧浪害她才保护起来,还是真的因为自己喜欢所以金屋藏娇? 沈幽心当然知道她心里所想,便解释道:“表哥并没有什么私心。发生了上巳节那天的事情,我心里很怕,求表哥让我住到昭阳王府里避难,大哥素来就很怕我表哥,自然也不敢来王府要人。” 慕容雪听见这句话,骤然间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原来不是耶律彦将她接过来的,是她自己主动住进来的。她关切地说:“这样恐怕对妹妹的名声不大好吧。” 沈幽心无谓地笑了笑:“我宁愿名声受损,也不要嫁给成熙王。” 慕容雪一听这句话,顿时生出一种知音之感,她激动的说道:“我也是啊,宁愿送命,都不肯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沈幽心听她话里有话,不由好奇地问:“嫂嫂嫁给表哥,难道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当然。”慕容雪刚想说出自己和耶律彦的故事,转念一想,这可是欺君之罪,即便她是耶律彦的表妹,也不可明说,于是便及时地打住了话头,只说了是自己主动去求赵淑妃,要求嫁给耶律彦的那一段故事。 沈幽心惊异地叹道:“嫂嫂你真是果敢大胆。”面前的这个娇小玲珑的江南女子,简直是个神话一般的存在,那小小的身躯,可爱的脸庞,居然蕴含了如此强悍剽悍的能量。沈幽心由衷的佩服,羡慕,心里蠢蠢欲动。 “我一辈子只打算嫁一次,所以当然要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天上掉馅饼的事并不多见,可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自己的幸福一定要努力争取,才不枉来 世上一遭啊。”慕容雪骄傲的笑着,满脸都是灿烂的光芒,幸福的让人羡慕。 沈幽心听得心潮澎湃,终于禁不住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嫂嫂你知道吗,我也有个喜欢的人。” “谁啊?”慕容雪问完,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到底是不是耶律彦,直到此刻,她还是不能确定,关心则乱,一牵扯他,她便觉得自己的脑汁成了贴春联的浆糊,完全失去了冰雪聪明的灵气。 偏偏沈幽心说到心上人,出于少女的羞赧,变得吞吞吐吐,半天才羞答答道:“他是我乳母的儿子,名叫谢直。” 一语如同春风,将慕容雪心里沉甸甸的乌云吹得荡然无存,她又是欢喜,又是好奇,“妹妹为何不喜欢王爷?” “嫂子,即便是银子,也不是人人都爱,有的人还视金钱如粪土呢。”沈幽心莞尔一笑,心道,你把表哥当成心尖上的人儿,可是在我眼里,他冷漠又无趣,不如谢直温柔体贴。 慕容雪:“……”在她心里,耶律彦当然不是银子,他比金子更招人喜欢。一旦确认了沈幽心不是耶律彦的心上人,慕容雪当即就把她当成了亲亲的表妹,热心地为她打算起来。 “妹妹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去找谢直,两情相悦,为何不在一起?” “婚姻大事,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身份悬殊,大哥绝不会同意。” 慕容雪吐了口气,“妹妹,我看你读书读得多了,有些迂腐。你父母不在,长兄无德,便应该自己当家做主。你大哥既然把你当摇钱树,你嫁人何须他的同意?” 沈幽心羞赧地笑了笑:“我没有嫂嫂的勇气。”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你这样一直躲在王府岂不是蹉跎岁月?还不如破釜沉舟,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人生得意须尽欢。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翘辫子。” 看着慕容雪慷慨激昂的俏丽脸庞,沈幽心所有的渴望都被勾了起来。是啊,这般躲着总不是长久之计,索性不如生米煮成熟饭,沈家认了便好,不认,她便和谢直远离京城,过自己的日子。 “嫂嫂,你能帮我个忙吗?” “妹妹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不在话下。” 沈幽心低声道:“请嫂嫂带我出府去见他一面。” “他住在沈家?” 沈幽心点了点头,“我不敢回去,怕被大哥困在家里,再也出不来了。” “行,明日我带你去见他。”慕容雪兴奋地一口答应下来,感觉自己很像是行侠仗义的月老。 “嫂嫂别让表哥知道,他不许我出府。” “好吧。” “多谢嫂子。” 慕容雪甜甜地说道:“爱屋及乌,你是他的表妹,我自然要对你好。” 沈幽心由衷赞道:“嫂子人真好,表哥娶了你,真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慕容雪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他娶了我,很有福气,可惜他却不大喜欢我。” 沈幽心嫣然一笑:“嫂嫂,表哥是喜欢你的。” 慕容雪眼睛一亮,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么?你怎么看的出来?” “他在嫂嫂面前,常常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慕容雪紧张地问:“那是很烦我的意思?” 沈幽心噗的笑了,“是不舍得责备的意思。” “可是,他从来不说喜欢我,我想和他住在一起,也被拒绝。”慕容雪想到那一夜自己被他逐出隐涛阁的场景,眼睛一酸,说不下去了。虽然后来被他又亲自领了回去,可到底不是他发自内心的愿意,只是不想她住在客舍青里。 “表哥不让嫂嫂住在隐涛阁,也是为嫂嫂着想。” “为我着想?”慕容雪不解。 “或许表哥是怕将来娶了正妃,她听到你曾在隐涛阁里住过会心生芥蒂,对你不善。” 沈幽心本是好意想要安慰慕容雪,谁知却是在她心里狠狠地戳进了一刀,血光四溅,疼的她脸色苍白。原来如此,她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那隐涛阁,是正妃才有资格入住的地方,她不过是个侧妃。 沈幽心见到她这般伤心失魂的神色,不由一怔,心道,莫非她从来都没想过耶律彦会娶正妃吗? 是的,她的确没有想过,潜意识里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她只是想,如何让耶律彦爱上她,如何让他心里只有她,如何挡住那三千弱水,只让他看得见自己这一瓢。 可是,她没有想过的事情,并不代表不会存在。沈幽心的一句话,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离开客舍青,沿着小溪缓缓走到隐涛阁前,停住步子看着这座巍峨奇巧的楼宇,心里无限的悲伤凄凉,自己即便住进了又如何呢?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若是有一日他娶了正妃,就会把鸠占鹊巢的自己给赶出来。 所有的人都会看她的笑话,是不是也包括他? 想到那一刻,她觉得全身的血都结了冰,一股股寒凉的气息从足底升起,将她的脸染得素白如雪,毫无一丝血色。 她恍恍惚惚地站在门口,脚下如有千斤重,再也跨不进去一步。 丁香和佩兰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突然站在门口发了半天的呆是为了什么。 良久,慕容雪哑着嗓子,低声道:“你们去把我的东西都拿回梅馆。” “为什么?”丁香不解,心道小姐你不是费尽了心思才住进了隐涛阁吗? 佩兰也惴惴道:“小姐,梅馆的架子床还未打好呢……” 慕容雪没有回答,转身朝着后花园走去。 ☆、29 秋高气爽,风闲云悠,慕容雪坐在檐下,一手支颌,一手拿着一卷经文。 丁香笑吟吟道:“娘娘,明便是皇上的生辰,娘娘准备送什么礼物?” 慕容雪眼皮抬都未抬,半晌才答了一句:“你去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好东西,随便挑一个就成了。” “这,”丁香呲牙,皇上的生辰堪称是皇宫里最大的事了,她家小姐居然说随便。 佩兰道:“娘娘,皇上怕是会不高兴吧。” 慕容雪悠闲地翻了一页书,慢悠悠道:“凭什么他过生我就要费尽心机地给他送礼物,我过生也没见他送过我什么好东西啊。” 丁香笑道:“皇上可是将整个皇宫的好东西都给了小姐。” “我才不稀罕。”慕容雪放下手中书卷,看着不远处的花花草草。棠棣,蔷薇,紫藤,凌霄都是寻常见的花卉,却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处处可见。宫里的人私下议论,慕容皇后果然是平民出的皇后,就连喜欢的花卉也都平易近人,丝毫也不贵罕见。 丁香小心翼翼道:“娘娘,还是费点心思准备准备吧,端午节娘娘没送东西,皇上……”想起那一的形,她心有余悸,皇上气哼哼地跑到凤仪宫,那模样都恨不得将凤仪宫都拆了,可是后来,又是一脸的伤心绝,最后醉倒在外的玉阶上,吐得一塌糊涂。 慕容雪很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就去仔细地挑一件吧。”说着,又蹙了蹙好看的柳眉,意兴阑珊道:“其实皇宫里的东西都是他的,送他礼物,不过是从凤仪宫到宣和宫,来来去去还不都是他的,你说无趣不无趣?” 丁香试探着问:“要不,娘娘再给皇上做一次寿饼吧。” “是啊,皇上明里暗里都提了好几次,就是想着吃娘娘做的寿饼了。” 慕容雪顿了顿,淡淡道:“我忘了怎么做了。” 丁香立刻说:“奴婢记得啊。” 佩兰也道:“是啊,奴婢也记得,那一娘娘做寿饼足足做了一天,那些芝麻粒,是娘娘亲手一颗一颗拿针尖挑着放上去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说不下去了,眼中酸酸的想要流泪。那一的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慕容雪将那些染了颜色的芝麻粒,用针尖挑着,一粒一粒的放到饼上,写成了一个寿字。等那一个寿字拼好,她的胳膊都在颤抖,可是却笑得那样甜美,似乎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都甘之若饴,只因为那个人是耶律彦。 回想当年,两个人同时都觉得心里刺疼,丁香立刻道:“寿饼太难了,要不娘娘给皇上做一次菜吧?” “是啊,皇上不停地念叨御膳房的师傅菜做的难吃,不停的换人,还不是想着小姐能给他做一次菜。” 慕容雪轻盈如水的目光落在那些经文上,淡淡的笑了笑,“那些,我都忘了。” “小姐,那些您怎么会忘呢?” 慕容雪笑了笑:“只要你想忘,都能忘记的。我困了,想去睡一觉。”她起懒洋洋的走进寝,将送礼这个棘手的问题留给了丁香和佩兰。 佩兰小声道:“皇上生辰,怎么不让礼部办呢?这样也不必我们费心了。” 丁香嗔道:“你是真不懂还不是笨呐,皇上生辰,既不让礼部办,也不让后宫庆贺,摆明了就是想和小姐单独过,想像以前那样,让小姐给他做好吃的,送他礼物。” 佩兰叹道:“可惜,小姐已经心如死灰了。” “是啊,这会儿才知道小姐的好,已经晚了。” 两人叹息着去了库房。这里头的好东西多的数不胜数,两个小丫头虽然这些年跟着慕容雪也算是见了一些世面,但到底所知有限,硬着头皮挑了一座羊脂白玉龙雕,一方端砚,一丛珊瑚,送到了宣和宫。 这几样东西都是耶律彦送到凤仪宫的赏赐,正如慕容雪所说,转来转去,还是他的东西。根本就不能体现小姐的心意,丁香和佩兰都深深觉得,皇上对这样的生礼物,定然是不会满意的,果然。 天还未黑,耶律彦便到了凤仪宫,一看他那脸色,丁香和佩兰便觉得今夜的风雨不会小。可是两人却还不能找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去,还得战战兢兢地随时在外候命,皇宫的差事真是不好当。 慕容雪将将从上起来,头发还松散着,本来一张俏的小脸,睡得粉嘟嘟的格外嫩美丽。他痴痴地看着她,她却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从他边擦而过,仿佛他是个隐形的人。 耶律彦凝睇着她的背影,终于知道当她的心曾如何的痛过,碎过。 ☆、30 丁香看着慕容雪单薄落寞的背影,鼻子一酸,她知道此刻自家小姐定是心如刀绞,但此刻若不离开,他日便会自取其辱。 慕容雪回到梅馆,暗香和疏影都吓了一跳。不光是因为她的突然归来,还因为她的反常神色。 慕容雪自打嫁入王府,就是一道光芒万丈的璀璨阳光,而突然变成静静幽幽的月光,着实是不大习惯。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窗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像是在花下躲雨的一只蝴蝶翼。 两人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热茶。 慕容雪不言不语地捧着那杯热茶,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想借助那点热气将自己的手心暖热,把自己全身的寒气驱散。可是,那点热量远远不够。她端起茶杯将热茶一饮而尽。 暗香惊诧的目瞪口呆,天哪,那茶水很烫啊。 是很烫,烫出了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丝笑意:“暗香,你去催催做床的刘师傅,叫他快些把床打好,那些繁复的图案都不要雕刻了。” 暗香应了一声出去了。 慕容雪手里捧着空了的杯子,依旧觉得身子很凉。 她低声道:“丁香,你去叫厨房烧些热水来,我想洗澡。佩兰,你帮我找一件厚些的裙衫,今天天阴,我有点冷。” 慕容雪躺进浴桶里,周身都侵泡在热腾腾的的水中,终于觉得身体暖和了起来,唯有心脏那一块地方许久都没有暖意。 耶律彦回到隐涛阁,依旧没有见到一只美丽快活的小鸟从里面飞出来迎接他的场面。 其实,他一路上已经在想,若她飞奔着扑过来,是闪开好呢,还是不动好呢?可是连着两晚上,都没有发生小鸟扑人的情况,不得不说,他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不过他觉得这是一种判断失误造成的失落,绝非其他。 他进了书房,桌上放着一只碧玉双耳杯,是昨夜她送茶来遗下的杯子。他望着绿莹莹的杯子,想起了她耳垂上的翡翠耳环,在她嫩白如雪的脸颊上晃来晃去,让他眼花又心乱。 他蹙了蹙眉,将那杯子拿远些,免得分心。 看了一会公文,他觉得屋子里很冷清。是天阴的缘故么?她住在隐涛阁之后,时不时打着送茶送点心的旗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貌似已经习惯了她的打扰,太过安静的空气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从窗户里望出去,卧房的门关着,里面静悄悄的无一丝声音。奇怪,莫非是在睡觉?这都什么时辰了,难道不该去准备晚饭? 今晚上她会做什么好吃的?这个念头一浮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潜意识里在期待着她的菜肴了。因为她每次都弄出新花样,叫人惊艳又惊喜。 想起昨晚上客舍青里那一桌丰盛美丽的菜肴,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起身走到卧房。 推开门,他怔了怔。 里面又换了样子,那些粉红嫣红明红都通通的不见了,屋子里恢复了原本的布局,简单冷硬,色调单一,而且,因为阴天的缘故,那些深蓝色,浅灰色,通通的看着死气沉沉,阴阴冷冷,很不顺眼。 他转身走到门口,问张拢:“夫人呢?” 张拢小声道:“夫人回去了。” “回去了?”耶律彦简直又像是听见了天荒夜谈,惊诧地又反问了一句。 “是,夫人上午就收拾了东西,回了梅馆。” 耶律彦深吸了口气,也不知道心里莫名生出的一股怒气,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到底当隐涛阁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此刻,慕容雪坐在梅馆外的木廊上,脚边是一壶酒,一张琴。 她本想来对月抚琴,临水散心,可是完全没有心情。因为入目便是依水而建的梅兰竹菊四馆,可想而知,这里将来会住进许多的女人,除了正妃,他还可以有许多的侧妃姬妾。到时候,他会最宠爱谁呢?一想到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的那个场面,她心中刺疼,眼眶发酸。拿起脚边的酒壶,灌了一大口,呛地拼命咳嗽,眼泪也来趁热闹。 丁香忙道:“小姐,你慢些喝。” 佩兰劝道:“这样喝闷酒伤身,小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奴婢们给你分忧,千万别憋在心里伤了自己。” “我没有什么不开心。”慕容雪强笑着,心里的痛楚,是杞人忧天,是痴心妄想,告诉全天下的人也没有用。 “小姐是不是在怨姑爷。” “我没有,”慕容雪当即否定。 丁香不满地道:“姑爷对小姐也委实太冷淡了些。” “他对我很好。” 丁香无语了,好吧,即便这样也不许说他一句坏话。她默默起身去屋里拿了一块布,递给慕容雪。往日在回春医馆,只要慕容雪心情不好,撕一会儿布就好了,从来不 会这样喝闷酒。 慕容雪却摇了摇头,“撕布浪费,他会不喜欢。” “王爷有钱,怎么会在意这点布。” “你没发现他很节俭么?” 丁香怔了怔,这一点她还真是没发现。堂堂王爷还会节俭? 慕容雪幽幽道:“他的衣服很简单,卧房里布置也很简单。出行在外,从不铺张浪费,这样崇尚节俭的人,如果知道我喜欢撕布,你说他会不会很讨厌我?” 丁香听到这些,默默地将布收了回去。唉,爱一个人真是辛苦,连多年来的一点“爱好”都要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以免被人厌恶。 慕容雪喃喃道:“我想讨他欢心,却总是事与愿违。” “是姑爷他不解风情,不知道小姐的好。” “不许你说他坏话。若不是王爷救我出宫,此刻我早已是一缕魂魄了。他不喜欢我,也是情有可原,我那么主动,那么厚脸皮。可是我没有办法,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慕容雪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里缓缓而落。 相逢时,她处在惶恐无助的绝境里,只能厚颜招婿,四处出击,结果让他瞧不起。可是她没有办法,爱上他,除了一往无前,奋不顾身,她没有后路可退。她本来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本来以为成功在望,可是没想到沈幽心的一句话就将她的美梦打破。进了隐涛阁,并不是攻克了他的心防,只是埋下了日后自取其辱的伏笔。 撑了这么久,今天她终于觉出了累。 将一壶酒喝完,她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你回去休息吧,夜晚湖上风凉。” “丁香你真啰嗦。” 丁香和佩兰只好退到梅馆的门口,远远地守着她。 桅杆上的灯,昏昏暖暖的照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影,像是雾里含苞的一枝蔷薇花。丁香心疼的想,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孩,自己若是个男人,定要捧她在手心里。可惜,清风不解语,凌寒独自开。 慕容雪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看着水波荡漾,星光点点,不由黯然神伤。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在最常见的事,这没什么不公平,每个旧人都曾是新人,每个新人也都会成为旧人。担心也没有用,她抹去眼泪,把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上,挑了几个音,然后缓缓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央……” 暗夜寂寥,这曲蒹葭本来悠远动人,可是她哽咽着唱不下了,嗓子实在太难听。他离自己那么近,可是心却那样远,像是永远都到不了的岸,怎么办?悲伤再次袭来,她伏在膝头上,呜呜咽咽。 耶律彦站在桥上,默然地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最近实在是很没有原则,本来是满腹怒气而来,此刻被她一哭,便有些心软。 他走下石桥,踏上梅馆前的木廊。 慕容雪听见脚步声,只当是丁香又来劝自己,便抱住膝头,抽搭着说:“又来啰嗦,真讨厌。”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扳过来。 回眸见是耶律彦,她眨了眨眼,以为是做梦。 “你喝了酒?”他捏着她的下颌,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原来还会喝酒。”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是啊,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染了酡色的容颜,愈加的明艳,眼中水雾蒙蒙,有委屈有落寞还有无边无际的痴心和痴情,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勾起怜爱之心。 他蹲□子,问她:“你有何忧?” 她低头不语,宛若胭脂润过的肌肤带着薄薄的一缕轻愁,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他挑起她的下颌,笑道:“本王愿为你解忧。” 她酒意微醺,明眸如水,他看不出是三分薄醉,还是七分沉醉。她也是,辨不清他是三分认真七分玩笑,还是三分玩笑,七分认真。 她咬着薄薄的樱唇,轻声道:“我的忧愁,只有一瓢而已。” 他敛了笑意,手指缓缓抚过她唇角的梨涡,沉声道:“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那一瓢么?” 灯下,他的眸光沉如暗夜的湖水,让她看不透,她不敢回答是。怕说出来,他会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他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眸,似要望进她心里,她慌了,怕他知道心里的秘密,匆忙道:“是一瓢水不晃半瓢水晃荡的那一瓢。” 他默然一哂,眸光闪了闪,似笑非笑道:“你的架子床打好了么?” “没有。”她红了脸,他一定看破了她的心思。 “那你今夜是要露宿于此么?” “我,” 他将她打横一抱,托了起来。“下回做事要先留好退路。卖床容易打床难。” 她又羞又窘,紧接着就 发现他抱着她并不是回梅馆,而是走上了石桥。 “你带我去哪儿?” 他哼道,“这还用问,自然是隐涛阁。” 她连忙从他怀里挣脱下来,“不,我不能住在那儿。” 他猜到了她的意思,顿了顿道:“先住在隐涛阁,等床打好了再回来。” 她慌忙道:“不,我先住在暗香和疏影房间。” 他冷了脸,“那我呢。” ☆、31 慕容雪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顿时脸色绯红,心如鹿撞。 耶律彦沉着脸,很霸道地牵了她的手便朝着隐涛阁走去。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心里涌了上来,他掌心里的温度,从她的指尖传遍了全身,她受宠若惊的想,他应该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不然不会来梅馆找她,更不会将她带回到隐涛阁。这个认知迅速地愈合了她心上的伤口,她觉得方才自己在湖边痛哭实在是不应该,这点小小的磨难算什么,比起嫁给老皇帝在宫里暗无天日的生活,现在难道不是幸福的飘在云端么?想起老皇帝浮肿的脸和色迷迷的眼,她打了个寒战,立刻紧紧地握住了耶律彦的手。 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爱我所爱,无怨无悔。为心爱的人付出再多也是应该,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坚信自己一定会走进他的心里。想到这儿,她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夜风旖旎,夏夜的后花园花香弥漫,一闪一闪的萤火虫调皮地绕着人飞,蛐蛐藏在草丛里低声鸣叫,他牵着她的手,虽然一言不发,但她觉得已经足够,这就是她想要的岁月静美,与子偕老的画卷,她贪心的想,这一刻若能绵延成一生的辰光,该有多好。 走到隐涛阁的门口,她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沈幽心的话,好似给隐涛阁造了一个符咒,但耶律彦毫不犹豫地将她扯进了大门。 张拢再次目瞪口呆,天哪,王爷竟然亲自去梅馆将夫人给拉了回来。这情景怎么那么像那些生了别捏的小夫妻,丈夫去娘家接回娘子的戏码。 慕容雪再次回到隐涛阁,俨然没有了第一次进来时的欢欣雀跃,更没有攻城略地的胜利感,沈幽心的话在她心里种下了刺,此刻看着他的卧房,她甚至生出一抹排斥来。这本该是另一个女人的地盘,她是个入侵者。 看着那张床,她心里很别扭,觉得冥冥之中,有个女人在冷眼看着她,在指责她霸占自己的地盘,在妄想着取而代之。她胡思乱想着,突然身子一晃,被耶律彦打横抱起,扑在了床上。 她没想到他这样急切,羞涩的不知所措,脸上浮起了媚人的红晕,微醺的容颜明丽娇艳,如同盛开的花朵,勾得他满身是火。她的气息一向甜美,今日尤甚,唇齿间还带着淡淡的酒香,他仿佛被她呼出的气息染醉了,觉得心里乱的一塌糊涂,根本不想其他,只想扯开她的衣服,将她压在身下。 夏日的衣衫薄的恰到好处,她慌乱而无力的抵 挡着,不是不想要他的抚摸和亲热,只是潜意识里在抗拒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卧房。 “怎么了?”他挑起了她的下颌,不悦地蹙了蹙眉,“不愿意?” “不是,我有些头晕。”她不敢说实话,因为上一回说起不想住竹馆番邦美人睡过的床而惹怒了他,此刻若是说出她心里的想法,一定又会惹他生厌。 爱让人勇敢,也让人胆怯。她可以为了他扑汤蹈火,披荆斩棘,死都不怕,却怕他一个厌恶的眼神。 他看着她,眸光深邃犀利,犹如可以破开心扉的利刃,她躲闪着他逼人的目光,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让人怜爱到了骨子里。 他最终没有追问,只是将她的唇堵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她第一次被人亲吻。她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觉得眼前一片金星飞舞,仿佛有一幕星光璀璨的画卷。陌生的刺激让她越发的头晕目眩,这种沉醉的感觉,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他的吻? 突然身下一涨,被他重重地侵入,长驱直入直到最深处,霸占到完完全全。她情不自禁哼了一声,说不清是痛还是快活,只是觉得就这样包容着他,和他紧密无间的贴合在一起真好,那怕很疼。 她紧紧地抱着他阔而结实的背,低声呢喃:“别离开。” 他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想要时间长,于是便毫不客气地将这一场欢爱变成了持久战。 她这才知道,原来前几次他根本就没有尽兴。 可是,他尽了兴,她就惨了,连何时结束的都不知道,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日光斜照到了床头,才将她晒醒。 她动了动身子,吸了口气,觉得腰身都要断了。 丁香和佩兰等在外头,听见她醒了,赶紧进来帮她梳洗。 慕容雪坐到铜镜前,一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便羞红了脸。那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样子,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丁香和佩兰昨晚上发生了多么激烈而长久的战事。 她觉得自己在丁香佩兰面前已经完全没了小姐的尊严,还好,昨晚上她没叫。 吃过已经不算早的早饭,她吩咐丁香:“你去叫管家备车,等会儿我要出门一趟。” “小姐,你要和沈姑娘一起出门?” 慕容雪点了点头,带着佩兰到了客舍青。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虽然昨日她心情那么不好 ,但还是细心地为沈幽心安排了今日的会面。 沈幽心一早起来,早已望眼欲穿,但也不好意思去催,只得在屋里度日如年的等待,见到慕容雪进来,她赶紧迎了出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和期待。 这份神情,慕容雪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在宫里,她就是这样的盼着见到耶律彦一面。 此刻的沈幽心,真的像极了当初的自己,所处的境遇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明明有着自己喜欢的心上人,却被情势所迫,要嫁给不喜欢的男人,被困在一个地方,朝思暮想心上人来救她出去。 这种度日如年的痛苦煎熬她太了解了,本来就热心快肠的慕容雪,觉得自己帮沈幽心,好像就是冥冥之中在帮助另一个自己。 “妹妹,我们走吧,车已经备好了。” “谢谢嫂子。” 沈幽心今日格外美丽动人,米色裙衫只在裙角用金线绣出起伏的鱼尾波纹,轻移莲步的时候,仿佛是一道道荡漾的金波,袖口领口分别用绿松石串成如意吉祥纹,雅致而贵气。而且,因为要去见谢直,眼中那闪亮的光芒和脸上兴奋的神采,简直让她整个人都在泛着光。 慕容雪情不自禁地想,这样的美人,怪不得成熙王动了心,连自己都会被她的美色所打动。奇怪的是,有这样美丽的表妹,耶律彦为何无动于衷?他不是说他喜欢端庄高贵的女子么,沈幽心明明就是这样一个完全符合他标准的美女啊,可是为何他不喜欢呢? 她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慕容雪从自己的头上摘下来一朵金丝芙蓉绢花,插在了沈幽心的秀发上,笑嘻嘻道:“你的衣服太素净,插朵花才更明艳好看,要将谢直迷得死心塌地才成。” 沈幽心羞涩的笑了,带着倩儿和慕容雪一起出了王府。 木管家已经将马车备好,除了车夫和丁香佩兰,还有四个下人随行。 慕容雪上了马车,吩咐木管家去灵山寺。 沈幽心奇道:“嫂嫂是要去上香么?”她没好意思问,你不是要帮我见谢直么? “我昨日下午让人去给谢直捎了个信,让他今日去灵山寺等你。你总不能在沈府门口和他见面,万一被你大哥发现可就不妙了。再者,王爷不许你出府,当然更不会同意你私会男子。咱们去寺院上香,偶遇了谢直可不是我们的错,你说是不是” 沈幽心噗的笑了,“嫂嫂真聪明,考虑周全。” 慕容雪俏皮地笑道:“回头王爷若是问起,你可别说漏了嘴,咱们要统一口径。” “嫂嫂放心。” 灵山寺是个规模不大的寺院,恰好离慕容麟的新居很近,上回慕容雪回门的时候,路过于此,从马车里扫了几眼,记住了这个地方。 车马到了寺院门口,慕容雪下了马车,和沈幽心一起进了寺院。这里香火本来就不旺盛,又加上今日并非初一十五,前来上香拜佛的人极少。 寺院不大,有闹中取静的意味,大雄宝殿之后是一处放生池,池边种着菩提树,阳光从葳蕤的枝叶间落下,映在静幽幽的池水上。 慕容雪和沈幽心走到菩提树下的时候,放生池前,一个男子转过身来。 慕容雪怔了怔。 当她初次听见谢直这个平凡普通的名字,又得知他是沈幽心乳母的儿子时,脑海中勾勒了一个腼腆谦卑的男子形象。然而,当这个男子转过身来,她才知道,怪不得沈幽心会喜欢他。 这真的是一个卓然出众的男子,俊美清贵,一如世家公子。 慕容雪惊艳之余,一味遗憾油然而生,因为他的身份。原本,她从未体会到出身的重要,当她只能以侧妃身份嫁给耶律彦,当她知自己连入主隐涛阁的资格都没有时,才无比深刻的明白有些东西是先天给予的资本。谢直和她一样,即便再完美,在世人眼里也无法和沈幽心并肩。 沈幽心羞涩的说:“嫂嫂,他就是谢直。” “我知道。”慕容雪莞尔一笑,低声道:“你和他聊,我去前面上香,等会儿过来寻你。”说着,便留下了倩儿和佩兰,自己带着丁香去了前面的大雄宝殿。 殿内静悄悄的,香烟袅袅。菩萨宝相庄严,俯瞰红尘。慕容雪先在功德箱里捐了些钱,这才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菩萨保佑,让他今生今世都只喜欢我一个人。” 许愿完毕,她叩了三个头,起身之后,突然又觉得这个愿不大精准。他只喜欢她一个人是不够的。万一又有人给他送美人怎么办? 于是,她又重新跪下来,再次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菩萨,刚才的不算,我重来一次。”她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求菩萨保佑,让他这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女人。”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了,女儿除外。” “噗。”神像后突然想起一声闷笑。 慕容雪吓了一跳, 从蒲团上爬起来,只见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32 此人身着灰色僧袍,显然应该是个和尚,但,他的容貌、眼神,乃至气质举止,没有一个地方像是出家人。 慕容雪一时间怔了怔,因为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和尚,看着他,她甚至心里诞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长成这幅模样去当和尚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但是,由他容貌而生出的一缕好感,立刻就被他含笑的眼神给破坏了。出家人怎么能这样打量女施主呢,难道不该是马上低着头看着地砖,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吗,这种笑眯眯的一副好玩又好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这完全不是出家人的做派,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淫僧?慕容雪当即戒备地退后一步,凶巴巴道:“你干嘛偷听别人许愿。” 他双手一摊,很无辜的笑道:“我可没有偷听,我原本就在这里。”说到这儿,他越发好笑:“小姑娘,别人许愿可都是偷偷在心里说的,像你这样的,我可是头一回见到。” 慕容雪被他说得脸色一红。说实话,她素来是不信佛的,偶尔会临时抱佛脚,比如那一次在油菜花地里求菩萨保佑别被耶律彦捉住。所以到庙里许愿这种事,她还是第一回,而且方才明明看着殿内没人,谁知道他在神像的后面。 她板着脸威胁道:“不许说出去,否则,” 他笑了笑:“否则怎样啊?” 这语气就更不像是个出家人了,慕容雪瞪了他一眼,提起裙子便跨了出去。 “哎小姑娘,许愿是要上香的,心愿随着香烟飘到天上,这样菩萨才能听见。” 她一脚又收了回来,扭头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点了点头,终于收敛了笑意,露出一丝认真的模样。 慕容雪吩咐门口的丁香:“你去买香来。” 他又笑了:“不能叫买香,叫请香。” “你这样啰嗦,真不像个和尚。” 他居然笑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 慕容雪怔住了。 他笑着说:“尤其是看见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我越发觉得我应该早些还俗。” 天哪,果然是个淫僧!慕容雪变了脸色,提着裙子就逃出了佛堂,飞奔而去。 许泽忍不住朗笑起来,真是好久好久都没有碰见这样好玩的小姑娘了,实在是可爱极了。 慕容雪还没跑到放生池前,就听见了沈幽心的尖叫。 慕容雪腿一软,险些跌倒,天哪,这灵山寺不会是个贼窝吧! 放生池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六七个男人,正围着谢直拳脚相加。慕容雪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再一细看,才发现谢直身负武功,虽然被人围攻,但一时间还没有被打翻在地,这才稍稍心安。 沈幽心站在一边,急得喊道:“大哥住手!”一会儿又喊:“谢直小心!”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莫非是沈沧浪带人来了? 情急之下,慕容雪赶紧掉头往外跑,迎面,佩兰带着寺院外候着的四个下人跑了进来,丁香跟着后面,手里捧着香,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小姐怎么回事啊?” 慕容雪也没空细说,一见救兵到了,便扭身带人到了放生池前,喊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一愣之际,沈幽心如见了救星,忙道:“大哥,王妃来了,还不住手!” 沈沧浪回头看见慕容雪带着几个下人来了,这才让手下人停手。 谢直拉着沈幽心站在一旁,将她护在身后。沈沧浪指着他冷笑:“好你个谢直,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还妄想着拐她逃走不成,别做梦了你。” 说完,这才扭过头对着慕容雪勉勉强强地施了一礼,心道:什么王妃,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攀了赵淑妃为亲戚,这才嫁入王府。 这份毫不掩饰的不屑,将慕容雪满腹的气恼都挑了起来。她本就对沈沧浪的为人不齿,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指着他便道:“你才是吃了豹子胆,居然在寺院行凶,菩萨面前动手打人。” 沈沧浪翻了个白眼:“夫人可别血口喷人,我只是带我妹子回府。” 沈幽心一听当即便道:“我不回去。” 沈沧浪扭脸便指着沈幽心的鼻子,骂道:“你住在别人家成何体统?可知道外头怎么传你的谣言,简直将我沈家的人都丢尽了!” 沈幽心气得珠泪涟涟,“大哥少拿沈家压我,我再不争气,也没有将家产败尽。” “好你个死丫头。”沈沧浪举手便要扇她耳光,谢直一抬头拿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狠狠往后一推。 沈沧浪踉跄了几步,气得眼珠发红,骂道:“你个不自量力的贱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一个下人,”话未说完,怒极的谢直一拳挥了出去,正打在沈沧浪的鼻梁上。 沈沧浪疼的飙泪又飙血,跳起来喊道: “还不动手。” 当即,沈家的下人便又围了上去,慕容雪一看这又要打开了,正要让手下人上去帮忙,突然声后传来一声厉喝:“佛门圣地岂容胡闹。” 众人都怔了怔,慕容雪一回头,看见身后站在一个僧人,正是方才和她说话的那个和尚。他手里拿着一根僧棍,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和方才笑眯眯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 “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沈沧浪对突然出现的许泽根本不屑一顾,干脆亲自上手去拉扯沈幽心。 下人们还没动手,突然眼前一阵风声,僧棍横空扫来,慕容雪根本没看见许泽是如何动手的,就见沈沧浪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许泽将僧棍压在他的肚子上,蹲□子,笑嘻嘻道:“再不走,我将你擀成面条信不信?” 沈沧浪还想顽抗,只见许泽笑嘻嘻的将那僧棍在他肚子上来回滚了几下,也未见他用力,轻飘飘地就让沈沧浪疼得嗷嗷惨叫,忙不迭道:“我马上走马上走。” 许泽站起身来,用僧棍指了指身后,笑吟吟道:“门在那边。” 沈沧浪赶紧带人匆匆离去。 沈幽心上前施了一礼:“多谢大师。” “大师……”许泽摸了摸鼻子,扭头对慕容雪笑了笑:“小姑娘,你觉得我像个大师吗?” 慕容雪一下子红了脸,凶巴巴道:“不许叫我小姑娘。”说着,拉起沈幽心的手,“我们赶紧回去。”没想到出门一趟惹出来这些事,可千万别让耶律彦知道了,不然一定会很生气,一想到他冷着脸的模样,她顿时心乱如麻。 谢直抱拳谢道:“在下谢直,多谢师父仗义相助。” 许泽微微一笑:“我不是和尚,所以不要叫我师父,也别叫我大师,叫我许泽就成。” 慕容雪惊诧的回头,不是和尚,那干嘛穿着僧袍,还剃了头发? 他恰好看向她,目光交错的那一刻,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眸光里像有一条璀璨的星河,带着漩涡。 她回过头,疾步出了寺院。 这边,沈幽心和谢直匆匆告别。这边,慕容雪吩咐几位下人,包括马车车夫,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王爷。本来她还想着顺路回一趟家看看父亲,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敢在外面久留。 回到昭阳王府,真是太不巧了,素来都是傍晚时分回府的耶律彦居然在中午回来了。 慕容雪简直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感觉,她和沈幽心对了个眼神,然后这才下了马车。 耶律彦从轿子里出来,立刻一众奴仆围了上来,他仿佛天生就该有这般千万人拥趸的气场,在一众下人前呼后拥之下,越发衬得他鹤立鸡群,气宇不凡。 慕容雪痴痴地看着他,心里确信,即便是在人潮汹涌之中,一眼能看到的人,唯他而已。 他看看她,又看了看沈幽心,不悦地问道:“你们去了哪儿?” 慕容雪挤出笑意,“我和妹妹去庙里上香了。” 他皱了皱眉,也再没说什么,转而对沈幽心道:“不是告诉过你,别出府么?” 沈幽心有点心虚,柔柔弱弱地低声道:“陪着嫂嫂去上香也不可以吗?”这撒娇一样的柔声细语,娇滴滴软绵绵,但凡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心软吧,慕容雪私心里多么的羡慕这样的好嗓音,可惜她再也没有这样的好声音。 但是耶律彦冷冷回答了一句,“不可以。”说着,便抬步走上了抄手回廊。 沈幽心吐了吐舌头,又对慕容雪笑了笑,“谢谢嫂子。” 慕容雪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隐涛阁门口,见他进去了,便转身继续往后园走。 耶律彦算定她一定会跟着自己进来,没想到她居然转身走了!他回身喊住她,气道:“你去哪儿?” “我回去换衣服。” “等会儿过来。”他目光闪了闪,道:“我要在家里吃饭。” 她惊喜地看着他,忙不迭的点头:“好,我现在就去做,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 随便?她痴痴地望着他,低声道:“我从来没有随便过,每一道菜,都用了全部的诚意,你难道没有吃出来我的心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只亲妈,我在想,是只写一个男佩呢,还是写两个乃至三个男佩来抢阿雪呢?耶律大爷,会不会气得胡子都翘了。哈哈哈…… ☆、33 站在门边的张拢本来想耷拉着脑袋装聋子的,但是一脸赤红出卖了他。 耶律彦尴尬地转身疾步进了书房。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慕容雪略略有点失望,但回到梅馆还是满怀爱意,认认真真地给他准备了一顿极其丰富的午餐,然后精心的装进食盒,让丁香佩兰送到了隐涛阁。 丁香打开食盒,映入耶律彦眼帘的是几道香气四溢的菜肴,色泽明艳,造型好看,一看便是独属于她的做菜风格,连盛菜的盘子都极其讲究,不同的菜肴配不同的盘子。 他嘴上虽然没有夸过她,心里却是十分欣赏她的品味,尤其是对色彩的搭配上,可谓是匠心独到。每次见到她的菜,他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仿佛是一副色彩浓丽的画卷,不得不说,她在这上面很有天分,便是宫里的御膳,也未必有她这样的精致和情趣。 丁香佩兰小心翼翼地将菜摆好,正欲退下,耶律彦问道:“夫人呢?” “夫人在沐浴。” 耶律彦隐隐有些失望和不满,原本是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的,可是自打她嫁入府里,陪着他用了几餐晚饭之后,他发现吃饭也成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她每道菜都会取个菜名,比如一卷相思,人生四喜,和和美美等。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虽然可笑,却也贴切,而且最重要的是,每一道菜都有她的心意在里面,他能明明白白地看见一颗向他示爱的心。他虽然明面上置之不理,其实心里很享受这份爱慕。 他提起筷子,顿了顿又放下,对佩兰道:“叫夫人过来。” 佩兰高兴的答应一声,出了隐涛阁笑嘻嘻道:“你看,王爷叫咱们小姐一起过去用饭呢,看来是一刻也离不开小姐了。” “我看,是要小姐过去给他布菜服侍他吧。”丁香很冷静的哼了一声,总之,对这位姑爷,她心里不怎么待见,别看他长的好看,又是位王爷,在她心里,长的好看不顶饭吃,知冷知热才是好夫君,耶律彦在她心里,完全不及格。 慕容雪此刻正泡在浴桶里,她虽然喜欢做饭,却极爱干净,不喜欢自己身上有油烟气,每次做过饭菜总喜欢换身衣服。今日在寺院里本就慌慌张张受了惊,回到梅馆又赶紧做饭,忙出了一身汗,所以做完菜之后她便躺在浴桶里洗个澡想要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 丁香进来告诉她耶律彦让她去隐涛阁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赶紧从浴桶里爬出来,欢欢喜喜地换上熏了香的新衣服。 他不仅喜欢她做的菜,还要让她陪着一起用饭,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他心里是越来越重要了?她一路含着笑意,步履如风的赶到了隐涛阁。 耶律彦坐在桌前,让她更加惊喜的是,居然没有动筷子,在等着她。她受宠若惊地走到他跟前,禁不住满腹的欢欣,笑容堪比最美的云霞。 耶律彦看了看她,指着一道菜问道:“这是什么?” “这道菜名叫爱恋。” 他露出一丝窘色,取名字能不能含蓄点?本来想多问两句的,被这个名字弄得也不好意思再问。 慕容雪羞涩地笑了笑,为他解释:“因为是莲花做的,所以取个谐音叫爱恋。” 他惊诧的问:“莲花?” “嗯,白荷花瓣卷了红豆沙,再用面粉鸡蛋炸了一下。你尝尝,还有荷花的香气呢。” 他越发的惊诧,好奇之下拿起筷子夹起来尝了尝,果然味道清爽,唇齿留香。 “米饭是用荷叶包着蒸的,是不是清香宜人?”她笑如春风,明亮的眼眸中闪着渴求表扬的光芒。这幅自信满满的神情总是勾起他想要打击她的欲望,因为她失望的瘪着小嘴,万分不服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不过打击多了,是不是就会影响她做饭的积极性呢?他考虑着今天要不要适当地表扬一下?说实话,今日这一桌菜真的很好吃,弥漫着清风荷香的味道。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酝酿着合适的措辞,即要表示出赞许之意,又不能让她骄傲得意。这时,慕容雪一手托着娇俏的下颌,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道:“今日的菜肴取材全是水里的东西,藕合,荸荠饺,莲子羹,炸荷花,还有这道蒸鱼,所以这桌菜叫鱼水之欢最合适了。” 耶律彦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慕容雪忙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夫君,你没事吧。” 他脸上泛起红晕,半晌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真是的非要这样□裸么? 用过饭,丁香佩兰将饭桌上碗盘收走,慕容雪也随之起身,“王爷你忙了一中午,快休息一会儿。”说着,便打算和两人一起离去。 耶律彦拉住了她,“你干嘛。” “我回梅馆。” 耶律彦不悦道:“不是说过了吗,床打好了再走,这段时间住在这儿。” 慕容雪只好嗯了一声,虽然心里别扭,但耶律彦已经说了两 次,她也不敢硬生生拒绝,怕惹了他生气,心里便想着,等下午再去催催那刘师傅,将床快些打好。 走出正厅,院子里阳光正盛,廊下的花懒洋洋的开着。慕容雪折腾了一上午,回来又费尽心思做了一桌菜,实在是累极了,回到卧房,她觉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可是耶律彦却没有饭后睡觉的习惯,吃过饭便去了书房。 等了片刻,他觉得她是时候来给自己送茶了,可是等了好久都没动静。书房里静悄悄的好生无趣,他放下手中的公文,走进卧房。 她居然睡着了! 看着她娇艳可爱的睡颜,他竟然生出了一种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于是气恼地扑到她身上,在她怀里揉了几把。 慕容雪被他弄醒,首先感觉的是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乳上,而身后抵着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正在毫不客气的剥她的衣服。 她明白过来他的意图,羞赧的揪着自己的裙子:“夫君,别,这是白天。” “你不是要鱼水之欢么?”他咬了一口她的耳垂,手下不停。 “我没有。”她冤枉死了,又羞又恼地想要推开他,却不是对手。 他哼道:“明明想要,还不承认,这是什么。”他的手伸到了她的身下,摸到了证据。 她羞赧无语,百口莫辩。被他摸了半晌没反应才怪。 “让你知道什么是鱼水之欢。”他哼了一声,挺身而入。被狠狠折腾了一番之后,她昏然入睡,醒来已经是傍晚。庭院里静悄悄的,耶律彦已经离开。她深深地嗅着他枕头上的气息,回想起午后的那一场欢爱,悄然红了脸。 她真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喜欢欺负她,折磨的她□,恨不得大喊大叫,可是她嗓子还没好,声音很难听,所以拼命的忍着不吭,可是她越是咬着唇不肯出声,他便越是变着法子的折腾,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吃了才好。 比起翻云覆雨,她其实更喜欢的是他的拥抱和抚摸,可是他很吝啬这方面的给予,很少能在她醒来的时候看见他陪在身边,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对着一个空落的被窝,靠嗅着他留下的气息来温暖自己。 她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衣,坐在镜子前梳理如云的长发。忽然,门口传来张拢的声音:“王爷。” 是耶律彦回来了。 她惊喜的放下梳子,顾不得挽好头发就跳出了卧房,这还是在隐涛阁第一次迎接他回来。 然而,当她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到耶律彦的身前,却惊诧的发现,耶律彦冷着脸,简直快要掉下冰渣来。 “夫君你怎么了?”她关切的看着他,心想莫非他在朝堂上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你今日带沈幽心去见谢直?” 慕容雪心里一惊,连忙道:“是上香的时候偶遇。” “偶遇?”他厉声道:“你胆子不小,这时候了,还敢来骗我。” 她惴惴地看着他,“夫君息怒。”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夫君?”他剑眉紧蹙,眼中的寒气胜过数九寒天的风。 她怯怯道:“我只是想帮她,” 耶律彦厉声打断她,“除了添乱,惹是非,你能帮她什么?”说罢,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添乱惹是非的笨蛋么?她觉得心里猛地一阵刺疼,随之便有两行热热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呆了一会儿,用手背擦了擦泪,缓缓走出隐涛阁,朝着梅馆而去。 从隐涛阁到后花园再到镜湖的这一路,她走的好累,只想回到梅馆里歇一歇。 可是,站在镜湖的边上,想到梅馆里没有床,一种荒凉的悲伤涌上心来。住进隐涛阁的这短短几日,仿佛已经长的如同半生,她觉得自己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完全失去了卖床那一日的勇气和自信。 她再次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还有多少信心可以摧毁。 暗香和疏影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都惊了一跳,但都识趣地什么都没问,只为她送来热茶,打来洗澡水。 她接过热茶,紧紧地捧在手心里,低声道:“疏影,你去看看我的床打好了吗?” 她这两次回到梅馆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丁香听着都快要掉眼泪了。 暗香也觉得诧异,当初她卖床的时候,梅馆的丫鬟们都猜出了她的用意,除了佩服她破釜沉舟的果决之外,都私心里祝愿她能马到成功。 她也的确成功了,可是事情的演变有些让人看不懂。 她为何住进了隐涛阁又两次回到梅馆,而且催人打床,一副不愿回去的模样? 而今夜,耶律彦会像昨晚那样,亲自来梅馆将她抱回隐涛阁吗? ☆、34 疏影回来后告诉慕容雪,床做好了,但是下午刚刚刷漆,还不能用。 慕容雪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对丁香道:“我想回家去看看老爷,你们收拾收拾东西。” 丁香一怔,收拾东西,莫非是要回娘家住? 佩兰小声道:“小姐,这样王爷恐怕会不高兴吧。” 慕容雪伤心地低着头,“我很想老爷,想回去住上一晚。” 才一晚?丁香觉得太少了,当即道:“这个主意好,反正小姐的床也没打好,总不能睡到地上。” 佩兰道:“小姐若不嫌弃,就睡奴婢的房间,我和丁香打个地铺睡就成了。” 丁香瞪了她一眼,“嫁了人可没说不许回娘家的,小姐回娘家,也让王爷知道知道,小姐也是有脾气的人,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欺负。” 慕容雪本已伤痕累累的心,顿时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几个字砍得血肉模糊。 她并非丁香所想的那样,是赌气回娘家,而是因为此刻她真的很想念她爹,素来都将她捧在掌心里,舍不得说她一个字不好的爹爹,才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永远都只会支持她、鼓励她。当她此刻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有些倦累的时候,有些不自信的时候,她是真的很需要慕容麟给她力量和信心。 丁香很支持慕容雪的举动,因为她娘把回娘家当成一个杀手锏,每一次都是她爹低声下气将她娘接回来,。渐渐地,她娘的地位通过数次回娘家而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慕容雪和耶律彦的关系,丁香旁观的清清楚楚,义愤填膺。她希望慕容雪的这一次回娘家能给耶律彦一个教训,她家小姐也不是吃素的,义姐可是当今圣上最最宠爱的赵淑妃。他应该登门赔礼道歉,低头服软把小姐接回来。 慕容雪带了一个小包袱,和丁香佩兰出了王府,上了马车。管家心里很是不解,这么晚了,怎么还出门?但王爷不在家,谁也不敢拦着夫人。只得派了几个壮实的下人跟着,将慕容雪送到了慕容麟的新宅。 慕容麟见到女儿,吓了一跳,“阿雪,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想爹爹了,回来看看您。”一见到慕容麟,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满身的疲惫,满心的倦累都仿佛有了一个释放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才能叫做家。虽然耶律彦说过,以后王府才是她的家,可是她心里,那不是她的家,是一个 战场,她在那里独自厮杀,一身是伤。 慕容麟打量着女儿,心疼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他对你不好啊?” 慕容雪忙笑着说:“没有啊,他对我很好,就是我有些不适合京城的气候,水土。” 慕容麟半信半疑,见女儿不肯说,也不好再逼问,问道:“你吃饭了么?” “没有。” “来,爹亲自给你下厨,你想吃什么?” “只要爹爹做的我都喜欢吃。” “孩子你等着。”慕容麟立刻去了厨房。 夕阳西下,慕容雪坐在廊下的竹椅上,风吹过来,好像满身的伤口都张开了,无处不痛。 半个时辰后,一桌丰富的菜肴摆了上来,慕容麟手上沾着面粉,亲自将一张两面金黄的葱油饼放在慕容雪的面前,“丫头快尝尝,用鸡油做的,你最喜欢吃了。” “爹,你对女儿真好。”慕容雪鼻子一酸,险些掉下了眼泪。她都快要忘了被人痛爱的滋味。 慕容麟骄傲的说:“那是,我的阿雪是世上最好的女儿,当然要爱到心坎上。”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句话,若是耶律彦能说出来,她该有多幸福,可惜,在他心里,自己是个蠢笨的惹事精。 “你怎么了?”慕容麟见女儿掉了眼泪,简直心都要碎掉了,紧张的语无伦次,“丫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爹去找他算账。” 慕容雪赶紧吸了吸鼻子,笑道:“才不是,是太高兴了,我都有半年没有吃过葱油饼了呢。” 慕容麟心疼的说:“傻孩子,你自己不是会做么?”他可是把自己一身做菜本领都给了女儿。 慕容雪没有回答,只是笑,却笑得很苦涩,因为她做饭的时候一心一意只想着他喜欢什么,出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每一次吃饭,她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看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口味,然后牢牢记在心里,下一次更用心。 慕容麟抚着女儿的肩头,叹了口气,心里知道,耶律彦定是惹了她伤心,不然不会这么晚了,突然跑回家来。 “好香啊!”门口传来裴简的声音。慕容雪忙抹了眼泪。 裴简一脚跨进屋子,惊讶的说:“阿雪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想我爹了。” “哎呀好香的饭菜,一定是舅舅亲自下厨了对不对。哎呦,舅舅真 是偏心眼,我在你家住了这么久,都不肯给外甥我做一顿饭。今天做了好吃的也不叫我。” “谁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我就在隔壁啊,和赵大叔聊天。” “你没事别老去叨扰人家。” “这叫拉关系攀亲戚,唉对了,阿雪,你有没有给妹夫提我的事情啊。” “王爷最近忙着兵部剿匪的事情,我还没有提。” 裴简一拍大腿,“妹妹,这就是个机会啊,让我去吧。” 慕容麟瞪了他一眼:“裴家就你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你爹娘交代。此事休想。” 裴简瘪了瘪嘴,夹了一口菜,道:“今天灵山寺出了事。” 慕容雪一听心里便是一惊,忙问:“什么事?” “听说是有个纨绔子弟带着一帮人来寺里**,要他们交出来一个和尚,在寺院里大闹了一番。”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听赵大叔说的。” 慕容雪心里怦怦直跳,看来这事一定是传到了耶律彦的耳中,所以他才大发雷霆。 那个名叫许泽的和尚怎么样了?会不会被沈沧浪带走下了杀手? 她心神不宁起来,放下饭碗,便对裴简道:“你去灵山寺打听打听,那个和尚可还好?”无论如何,许泽也是因为帮她们才得罪了沈沧浪,她不能坐视不管。 “你认识?” “你别问了,快去。” 灵山寺本就离慕容家很近,裴简去了一会儿很快回来,道:“寺门已经关了,无人搭理。” 慕容麟让裴简收拾了碗筷,对慕容雪道:“阿雪,天色不早了,爹送你回去吧。” “爹我想在家住上一晚。” “那怎么行,你已经出嫁了,不能在娘家过夜,更何况裴简还住在咱们家,别让人传出什么闲话来。” 慕容麟的话很有道理,慕容雪若是再坚持不走,恐怕会引起父亲的怀疑,她不想让父亲担心,也不想让他对耶律彦有什么不满,于是只好又打道回府。 丁香坐在马车里小声嘀咕道:“小姐您应该住上十天半个月,让姑爷来接你回家。” 慕容雪默然不语,心里哀哀的叹息,自己就算是住上十年八年,恐怕他也不会来接她回家吧。她不敢冒这个险,更不敢让自己置于 没有后路的境地。 回到镜湖要路过隐涛阁,里面亮着灯,门口守着张拢。慕容雪低头走过,完全是一副过门不入的架势,让张拢很是意外。不过再一想到王爷今天那黑脸冷面的模样也着实让人不敢接近。 耶律彦在书房里越想越气,她犯了错一不反省二不认错不说,居然还赌气回了娘家。而且天都黑了,居然还不回来,莫非还想着在娘家长住不成? 想到这儿,他公文也气得看不下去了,将张拢叫进来吩咐道:“去叫管家将夫人接回来。” 张拢小声道:“王爷,夫人已经回来了。” 耶律彦的脸色缓和了些,心道,还算知道轻重。 “叫她进来吧。” “夫人回梅馆了。” 耶律彦的脸色顿时山雨欲来,张拢赶紧撤出了书房,心道,王爷这脾气,也就是夫人敢往上扑,换个女人早就吓破胆了。 回到梅馆,慕容雪让丁香佩兰将被子抱来,打算晚上睡到榻上。丁香和佩兰都心里暗暗地期盼耶律彦能像昨夜一样,过来将小姐带回隐涛阁安歇,但是,直到夜色深沉,也不见他的身影。 “你们快去睡吧,我也困了。”慕容雪知道她们在等什么,她自己的心里何尝不是怀着这样的一个奢望。 夜晚的镜湖静悄悄,梅兰竹菊四馆只有梅馆里还亮着灯。 慕容雪抱着膝头坐在榻上,目光痴痴地看向窗外。 一轮明月,清辉脉脉。她还记得新婚的那一晚,他从石桥上踏月而来,走到她的跟前当时,她是多么的幸福满足,单纯地以为嫁给他就万事大吉,就一定会渐入佳境,可是事实却是越靠近他,越觉得遥不可及。 夜风微凉,她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晚上睡在榻上,可是心里的最深处,仍旧抱着一丝幻想,希望他来梅馆将自己接回隐涛阁,虽然她不情愿住在那儿,至少能证明他是关心自己的。 可是,她等到了三更,没有他的身影。 她失望地躺下来,吹灭了桌上的灯。 翌日一早,丁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卧房看看小姐还在不在。她做梦都梦见了耶律彦来到梅馆,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将她的小姐给抱走了。可惜,那是个梦。真实的情况是,慕容雪还蜷缩在榻上。 晨光撒进来,照着她略显得憔悴的容颜,娇小的身体缩在贵妃榻上,秀美的眉头 微微蹙着,眉尖上像是有两个梨涡,可是梨涡里盛开的是笑意,那眉涡里盛放的是哀愁。 她叹了口气,在心里把狠心的耶律彦狂扁了一顿。 慕容雪醒来,一眼看见丁香站在榻前,下意识地问道:“王爷来过么?” 丁香心里一酸,摇了摇头。 慕容雪掩饰着心里的的失落,看了一眼窗户。昨夜她没有关窗,潜意识里还想着新婚那一夜,他跳窗而入的情景。 她落寞而失望地问道:“窗户是你关的吗?” 丁香奇怪的看了一眼窗户,答道:“不是啊。” 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本已冻僵了的心从冰天雪地里盛开了一朵灿烂明媚的花。 他昨夜来过,他替她关好了窗,他不是一点也不关心她的,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一身的伤全都痊愈了。 ☆、35 慕容雪迅速起身梳洗,心情好的无以复加。 吃过早饭,她便带着丁香和佩兰出门去往灵山寺,想看看许泽是不是被沈沧浪带走了。 到了寺院门口,发现里面静悄悄的连一个人都没有,大约是昨日闹事在四邻之间都传开来,所以今日也没人来上香。 慕容雪四处看了看,终于找到一个扫地的僧人,忙上前问道:“师父,请问寺里可有一个名叫许泽的僧人?” 僧人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双手合十道:“本寺没有这个人?” 慕容雪见他不肯说,便直言道:“我是闹事那人的亲戚,若是他将人带走了,我会去找他要人。” 那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却不回答。 慕容雪无奈,只好转身朝寺院里头走去,想看看能不能寻到方丈问一问。 走到菩提树下,她脚步一顿,放生池前站着一个僧人,背对着她,但那身影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是许泽。 原来他还好好的,她放下心来,悄然转身打算离去。 “不拜菩萨就走,太不礼貌了。” 慕容雪只好硬着头皮转身,许泽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身上落满了阳光,手中还托着一只小乌龟。 “我今天不是来拜菩萨的,昨天有个耳环掉这儿了,过来找找。”她低着头,装作寻东西的样子,在菩提树下左右看了看。 他笑了笑走到她跟前,“你是来找我的吧。” “谁来找你!”她一下子红了脸,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清朗的笑声。 这个人真是厚脸皮知道他没死,没伤,好好的活着,她就放下了这件事。 回到王府,路过隐涛阁,她脚步顿了顿,张拢不在,看来他已经出门了。想起昨夜,她心里的温暖都快要胜过头顶的太阳,他大概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斥责她,心里还是很关心她的,不然怎么会偷偷跑去给她关窗户呢。她越想越觉得心甜如蜜,自己的付出总有了回应。她对将来,又重新鼓起了斗志。 路过客舍青,刚好沈幽心从门里出来,笑道:“我正巧要去梅馆找嫂嫂呢。” 慕容雪笑吟吟道:“什么事啊?” “嫂嫂请屋里坐。” 进了客舍青,沈幽心万分抱歉地说:“昨日连累嫂嫂被表哥责备,妹妹真是于心不忍,万分愧疚。今早上表哥出门的时候,我去向 表哥说明此事,希望表哥不要迁怒嫂嫂。这件事是我的错。” 客舍青和隐涛阁很近,昨日的事情,沈幽心也知道了。慕容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没关系,妹妹见外了。” “都是我不好,自作主张,做事欠考虑。其实,表哥已经做了安排。” “哦?什么安排,替你做主让你嫁给谢直吗?” 沈幽心羞赧的摇了摇头,“表哥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能明着插手沈家的事。近日朝廷便要发兵剿匪,表哥在军里给谢直安了位置,等他立功行赏有了资本便去家里提亲。届时,表哥替他出一份礼单,我大哥看在钱的份上,估计不会再说什么。” “还是王爷想的周到。不过既然一切都打算好了,为何不告诉你,害的你白白苦恼了这么久。” “表哥就是这样的脾气,有什么都先放在心里,等事成了才会说。” 慕容雪想了想,他的确是这样的人。当初他说有个办法可以不让自己被选上,但却一直不肯说是什么法子,直到将哑药交给她的时候,她才明白。 这其实是一种成就大事的稳重,如此一想,她觉得越发的爱慕他。 两个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聊了一会儿,各自都觉得很幸福,爱情的路上充满了希望。 慕容雪回到梅馆,先去了杂役院。 做床的刘大业一见到她便陪着笑脸道:“夫人,你看看可还满意。”他不安地搓着手道:“时间太紧。夫人若是不急,小人再修饰修饰。” “挺好,就这样吧。” 说实话,这张床远远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那些繁复而美丽的图案,有花开并蒂,有鸳鸯戏水,有喜上眉梢,有连生贵子,都是她心里对未来的美丽憧憬。而眼前的这一张床光秃秃的什么图案都没有。 她微微有些遗憾,结婚时打一个那样的架子床,是她憧憬了许久的事,卖床也不完全是为了和他住在一起,是真的想要一张崭新的婚床,独属于他俩的,完美的开始,美满的结局。 她摸了摸床头,问道:“这漆都干了吧?” “夫人还是再晾上几天吧,味道不好闻。” “没关系,放在梅馆里晾着就成。” 回到梅馆,她洗了洗手,便去了厨房。紫珠被派去隐涛阁的门外守着,看耶律彦几时回来。 丁香一看这架势,便把嘴撅的老高。凭什么又给那个 狠心绝情的姑爷做好吃的,就该饿着他,馋着他。 耶律彦这两日回到隐涛阁都是中午时分,因为兵部剿匪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圣旨也下了,大将军玉贵山亲自出马,他作为督军。 皇帝的旨意一下,顿时朝中巴结他的人又多了两成。 虽然老皇帝生了文昌公主,但他能不能生出儿子,众人都不看好,若他无子,继位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他和成熙王耶律詹。此次剿匪皇帝让耶律彦督军,显然心里更看重的是耶律彦,所以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便比平时更变本加厉起来,见缝插针地想要套近乎。 耶律彦素来谨慎,也深知老皇帝疑心戒心都很重,所以处理了公事,便闭门不出。 紫珠一见耶律彦回来,立刻便回到梅馆报信。 慕容雪立刻便将一个西瓜交给了丁香。 “你去送给王爷。” 丁香瘪了瘪嘴,“我不去。” “佩兰你去。” 佩兰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这个重担,捧着那个西瓜到了隐涛阁。 张拢见是佩兰心里略略有点失望,天气炎热,王爷从外头回来,一身燥热,这会儿送西瓜来解暑,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夫人为何不亲自来呢? 耶律彦冲了个凉,换上一件家常的白绸衫,出了浴室。 佩兰小心翼翼站在门口,双手捧着一个西瓜。 “王爷,这是夫人让奴婢送来的。” 耶律彦皱了皱眉头,送西瓜也不切开,让他怎么吃? 佩兰将西瓜放在廊下的一张竹几上,轻轻揭开了西瓜的盖子。原来,这西瓜是掏空的,瓜皮上还雕刻着梅花。 他有些惊诧她的心灵手巧,那瓜皮上的梅花一朵朵栩栩如生,看着便生出几分清爽的凉意。 佩兰将西瓜里的一个白玉碗捧了出来。里面盛放着一碗色泽明艳的水果,红的黄的绿的,合着冰渣,看上去凉丝丝的十分诱人。 “王爷请慢用。” 佩兰放下东西,便退后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耶律彦道:“叫夫人过来。” “是。”佩兰喜滋滋地赶紧小跑着回到梅馆,“小姐,王爷请你过去。” 慕容雪的眼中亮起惊喜的光芒。他是不是不生气了?原谅她了? 耶律彦捧着那只玉碗,用银叉叉起那些水果送入口中,真是意想不到的清爽美味 ,这种冰碗水果他并非第一次吃,但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有一种奇异的香醇,简直将每一个嗅觉味觉的细胞都唤醒。即便他口味极刁,吃过天下美食,也被这种味道惊了艳。他好奇之极,她究竟在里面放了什么? 慕容雪走到隐涛阁前,深深吸了口气,紧张的心情,竟好似第一次见到他。 桌子上的玉碗已经空了,耶律彦双手交叉支在书案上,看着走进来的慕容雪。 他惊诧的发现,她居然没有一脸的悲悲戚戚,楚楚可怜。明丽的小脸熠熠生辉,笑得比那冰碗的水果还甜。他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不必哄,也不必解释什么,她完全可以自愈。于是,昨天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再多说了。 “这水果里放了什么?” “夫君你居然吃出来了?”慕容雪露出万分钦佩崇拜的表情,笑盈盈道:“是一种海外的香草,也可以入药,极其珍贵。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会让食物有醉人的口感,又香又醇。” “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太贵重太少见,只有一根。” “一根?” “对,只有这么长。”慕容雪拿手指比划了七八寸的样子,很遗憾的说道:“我都不舍得用,只有做冰果时,才添一些。” “居然有这样的香草,回头叫人寻来种子种上便是。” “夫君,这种香草很神奇,三年才能开花结果,而且花期只有半天,还需要有当地的一种蜜蜂来授粉,结荚之后沉香半年才能使用。我们这里种不了,我父亲的朋友是跑海外做生意的,曾想着贩卖这个,奈何价钱太高,也做不起。” 耶律彦若有所思。 慕容雪看着那只空了的玉碗,心里溢满了骄傲和欣喜,只有他喜欢吃,她就全身都充满了动力。“夫君,你喜欢吃冰果,我日日都给你做。” 她穿着一袭白色曳地长裙,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绿丝带,头发也用绿丝带系了个结,和腰间的丝带呼应着,清新妩媚,俏生生的生出香来。 耶律彦忍不住将她扯到跟前,抱在怀里,然后打开她的手掌仔细看了看。 “手都粗了,以后别做了。” “我喜欢给彦郎做好吃的。”她的声音软软的,略带暗哑,平添了几分性感。他心里本来清清爽爽,被这一声彦郎勾起了火苗。 她并没有发觉,抱着他的脖子,羞涩而欢喜地说道:“ 彦郎你是喜欢我对不对,你昨夜还来给我关窗户,怕我着凉。” 耶律彦怕窘迫的别过脸。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 “夫君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她扭着身子继续缠问,大有他不回答就一直问下去的架势,他本就心猿意马,她还在他腿上扭动,蹭到不该蹭的地方。于是便毫不客气地堵住她的嘴将她压到了一旁的榻上。 慕容雪娇喘吁吁地和他“搏斗”,锲而不舍地抽空问:“夫君,你”还没问完,便被一记猛冲给打断了。然后便是一波一波的海浪,将她的问题给卷到了九霄云外。 事毕,她哀哀的扶着腰,不满地看着他。每次都是这样,问到关键问题他便以“武力”解决。 洗浴之后,慕容雪穿上衣服,“夫君,我回去了,晚上你想吃什么?” “就在这儿睡,到底要我说几遍。”他沉下脸,露出不悦之色。 “我的床做好了。” 他的挽留,让她有过片刻的动摇,但还是选择回到梅馆。 自信坚持不等于没有自知之明。她不想将来的某一天,伤得再无复原的能力。 回到梅馆,她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在镜湖边散步,荷花盛开,清风徐来,湖中的小亭子十分的幽静别致,她想,若是能和耶律彦一起在那上面赏月听风,该有多美。 晚饭耶律彦是在梅馆里用的,吃她做的饭仿佛成了习惯,王府里的蒋大厨最近很失落。 饭后,慕容雪拉着他沿着镜湖散步,然后指着镜湖中的小亭子,娇声道:“彦郎,我们划个小船上去,在那里赏月听风,喝酒吟诗,好不好?” “蚊子太多。” “……” 碰见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该怎么办?她幽怨的撅着嘴,恨不得将风花雪月四个字贴到他的脑门上,叫他好好的体会。 回到梅馆,耶律彦走进她的卧房,鄙夷地看着光秃秃的新床,好笑地问:“这就是你的新床?” “我设计的床不是这样的,可是,”余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他眸色沉了沉,将她抱到床上,解开了她的腰带。 她惊慌羞赧,“夫君,中午不是已经那个过了吗?” “中午吃过饭,晚上还要吃。” “不,我还撑着呢。” “来,试试这床结实不结实。” 这床 还是很结实的,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结实了。 身边的男人征战之后,静静的睡去。 她缓缓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自己的身子靠着他的胳臂。 夜色中他的眉眼格外的俊美,那一抹凉薄冷漠也被昏暗的灯光熏染的不甚分明。 她痴痴的看着他,手指伸到他的眉上,沿着那眉骨轻轻一抹。接着那手指如一缕春风,又吹到到他高挺的鼻梁上,然后是唇,喉结,轻轻缓缓地落在他的胸口,放在他的心上。 这里面,有她吗? 稀薄的光照着屋子里影影绰绰的摆设。他睡得极沉,英气勃勃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她缓缓低头,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他一动不动,依旧是沉稳绵长的呼吸,连睫毛都未颤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躺下,心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了。 耶律彦放在床边摊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是第一个偷偷亲吻他的女人。 ☆、36 窗棂上的晨光渐渐明晰起来,耶律彦习惯早起,睁开眼看见身边慕容雪,心里微微一动,好似已经习惯了醒来的第一眼看见她小兔子般的偎依在身旁。前晚上他独自睡在隐涛阁,没有清新甜美的的淡淡体香,没有触手可及的滑如凝脂,一张床显得空空落落,那碧青色的床单就想是一片天空,可是没有白云的点缀,非常落寞无聊。 她的手放在他的胳臂上,天生的玉骨冰肌,摸上去柔滑细腻,他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弄醒,享受她迷蒙娇媚的第一眼凝睇。 想了想,还是独自起身,昨晚上她累了,还是继续睡吧。 不过慕容雪仿佛感应到身边的动静,睁开了一双美目。 “王爷你醒了。” 她瞬间便清醒过来,想起身侍候他穿衣,忙碌之中,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 裹胸摇摇欲坠,胸前的玉山已经露出了半边雪线,那峰尖因为冷而挺立着,将那嫣红色的柔缎顶出了两个圆润的小樱桃。 他喉结一动,手放了上去,面对她的时候他会有些失控,虽然他对女色并不沉迷,也见过很多绝色美人,但慕容雪是最最特别的一个,浓烈如酒,率性如风,温柔如水,让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有不少人为了巴结他或是为了靠近他,送他女人,他记不得那些面孔,那些名字,甚至不愿意在府里多养一个闲人,都送了出去,得了一个无情的名声。 他的心思从来不在女色上头,但是和慕容雪在一起就很容易失控,喜欢将她狠狠的欺负,看这个嚣张不知道服输的小人在他身下哀哀求饶,丢盔弃甲,真是很有快感。不过让他略略不爽的是,她怎么都不叫。 难道他的技术想到这儿,他便又忍不住想要折腾她了,就不信不能让她叫出来声。 慕容雪对他的这种眼神早已熟悉,一见情势不妙,便急忙躲到了被子里,苦兮兮道:“我昨晚已经投降过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诈降?”他来扯她的被子。 “是真降,夫君。”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到底还是让他心软,放了她一回。 “那好,你晚上给我做好吃的。” “嗯嗯,当然。” 他恶狠狠道:“要是不好吃,我就吃你。” 她点了点头,娇羞的看着他,晨光中,他整个人丰神俊朗,床边小几上的镜子里,映着一张娇若海棠的脸颊,她自己望进去都觉得心里暗暗 一漾,为自己脉脉含情的神情和痴然依恋的表情。 他捏了捏她的下颌,道:“今夜只许战,不许降。” 一听这个,她就露出惨兮兮的表情来,床笫之间,她想要的和他想要的显然不是一回事。她想要的是柔情似水的拥抱,他想要的是真刀真枪的杀伐征战。可是她羞于出口,只能选择百依百顺的承受,不过,令她期待的是,他也有改变,比如一开始的两回他没有亲她,后来每一次都要和她唇齿纠缠半天。 他的一点点改变和温暖都可以支撑她继续向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居然可以如此的爱一个人,爱到如此的刻骨铭心。 当她满怀喜悦地在心里勾勒今夜的菜单时,暗香进来禀告,说是刘氏有事要见夫人。一听是她,慕容雪忙起身迎了出去,虽然刘氏身份低过她,但她是昭阳王的乳母,在她心里,一直当成半个婆婆来尊敬,不时让疏影送些小礼物和点心过去。 刘氏对这份示好当然不会拒绝,而且慕容雪十分好相处,虽然是侧妃,却从来没有半分架子,也没有一进门就将王府的权利要过来,依旧让刘氏管事。所以刘氏对慕容雪很有好感。 “夫人早安,有一事来请夫人安排。” 刘氏平素和慕容雪说话都是微微含着笑意的,但今日神色很严肃,且带着一丝奇怪的为难,这让慕容雪觉得奇怪。什么事要来请示自己?她虽然是个侧妃,却是个不愿意管事的,她心里只有耶律彦,让她看半天账本,不如让她给他做一道菜。所以,所有的事情她依旧让刘氏处理,而耶律彦也深知她不是当家主母的料,默认了这种做法。 “什么事?” “成熙王给王爷送来了一位美人。” 慕容雪面色一变,站起身来,半晌才哑着声道:“什么美人?” “是一个南诏女子,名叫闭月。” 闭月,慕容雪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虽然没有见到人,已经看到了一个绝世美人,闭月羞花的站在自己面前。 “以往,都是如何处置的?”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微微的低颤。 “以往都是安排在镜湖四馆。” 具体的细节,刘氏没有多言,以往的美人都是先安置在这梅兰竹菊四馆,留不留由耶律彦的喜好决定。他不好女色,性情冷淡,再加上有些美人是作为探子安插在他身边的,所以他极少留下来。但有的美人来头比较大,耶律彦为了不驳送礼人的面子,就 留几天,然后再找个借口送走。 慕容雪已经思维混乱不能冷静思考了,有一种大兵压境,大敌当前的感觉,她紧张的握着拳头,心如刀绞的说出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那就安排在竹馆吧。” 刘氏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去,顿了顿小声道:“夫人是昭阳王侧妃,有些事只管做,不必顾忌什么。” “什么事?” “没有名分的女人都是下人,夫人是主人。” 慕容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刘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慕容雪的反应要么是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或者是听懂了,但没有那样的气魄和狠劲。这样的小绵羊是很难在王府立足的,不像那一位,有手腕有心眼,也够狠。 刘氏一走,佩兰便急得跺脚:“小姐,这可怎么办呐。”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快去给小姐找一件衣服去,要最贵最美的。”丁香临危不乱,一边吩咐佩兰,一边去了梳妆台,将慕容雪的首饰都翻了出来。 慕容雪平素不喜欢在头发上插太多的珠钗发饰,赵真娘送的陪嫁里,几幅头面都极其精美华贵,她嫌太沉,一直没有用过。 丁香将一条金丝鸾凤头冠寻了出来,戴在慕容雪的秀发上,又拿出胭脂水粉,为慕容雪装扮起来。 慕容雪任由丁香和佩兰给自己收拾妆容,换衣服,像是一个木偶。她已经乱了阵脚,被一种可怕的危机感给包围了。她一直告诉自己,以前的番邦美人是过眼云烟,但新的云烟来了,而且,会绵绵不断。怎么办? 当刘氏领着闭月再次来到梅馆时,慕容雪的衣衫发髻,妆容首饰焕然一新。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瞬间而成为一个高贵典雅的少妇。 刘氏露出欣慰之色,她以为慕容雪开窍的很快,根本不知道这是丁香的手笔。 慕容雪直直地看着和刘氏一起走进来的女子。 的确如她所想,是个绝色美人,但绝对是她想象不到的那种美。这个名叫闭月的女子,头上戴着花冠,穿着一件黑色滚花边的奇怪衣服,裙子短到膝盖下,露出白生生的两条小腿,脚腕上系着银铃铛,脖子上挂满了银首饰,衬着一张肤色微黑的脸,眉目如画。 这种带着天然的野性美完全是慕容雪没有见过的,甚至想都没想过的,她像是一朵盛开的罂粟花,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气息,美的没有章法,出乎她的意料。 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的首饰和衣着都白换了,因为她中规中矩的衣服,即便再华美富贵,和闭月身上大胆别致的奇装异服无从相比。 “闭月见过夫人。” 她一出声,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井底。她没想到闭月竟然有这样动听的一把嗓音,美妙悦耳,简直就是天籁之声。 “免礼。你住在竹馆吧。” “谢夫人。” 两厢一对比,慕容雪的心情黯然地如同乌云遍布的天空。虽然这段时日她天天在喝药,嗓子略有起色,但和闭月的天籁之音一比便如同破锣。 刘氏带着闭月离去。 她身上的银饰,环佩叮当,仿佛一支动听的曲子。慕容雪看着她那纤巧的腰身,赤足上的铃铛,小巧的樱唇失去了血色。 丁香看着心疼,忍不住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种蛮荒女子你也担心?你比她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她压根就不是你的对手。”说着说着她难过起来,回春医馆的慕容雪,曾是多么的骄傲自信,就想那骄阳一样,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何时,她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连这样的一个南诏女子,都让她如临大敌,心慌意乱。 关心则乱,情深则惘。 慕容雪不知道这一下午是如何熬过去的,做菜时尝不出咸淡,舌尖发苦。 暮色渐起,湖边的风吹着那柳丝,像是少女挥起的翠袖。她偎依在梅馆前的木栏上,迎风而立,素白的裙子飞扬的像一只翩飞的蝴蝶。 耶律彦出现在青石桥上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一抹倩影。 他脚步顿了顿,在石桥上略略停了片刻,觉得此刻的她,足以入画。 慕容雪疾步走了过来,耶律彦的神色比平素温柔。他握了握她的手,道:“怎么不在屋里等。” 她也想在屋里等,奈何竹馆里住着一个新来的美人,她在梅馆里坐卧不宁,胡思乱想,甚至想到一会儿他来到镜湖,会直接就进了竹馆。她很怕,就站在门口痴痴的等。 她挽着他的胳臂,上了桥,从竹馆门前过时,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他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新来了一个人,步履轻快的和她一起走进了梅馆。慕容雪长舒了口气,心却依旧沉甸甸的,无法放松。 饭菜摆了上来,耶律彦的目光露出欣赏之意。一碗色泽明艳的碎冰水果,在炎炎夏日无疑是最吸引他的东西,那种奇异的独特的香醇气息在唇 齿间留下了久久不去的回甘,让人心旷神怡。 “你怎么不吃?”他叉起一块西瓜放进她的口中。 “香荚兰只有一根,留给夫君慢慢吃。”产自海外的香荚兰是有钱也很难买到的东西,唯一的一根,她视为珍宝,只为了能做出他满意的食物。 他又叉起一块菠萝放入她口中,道:“用完了再买便是。” 她心事重重,食不甘味,终于忍不住道:“夫君,今日成熙王送了份礼物来。” 他眉眼抬都未抬,淡淡道:“哦,南诏美人是么?” “王爷你知道?” “当然。”他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模样。 慕容雪心里稍稍好过许多,过了半晌,又道:“我将她安排在竹馆里了。” “嗯。”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她安置的是一只鸟。 不过依照慕容雪对他的了解,他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现在面色淡淡,到底心里如何想,她根本就不确定。会不会他吃过饭之后就去竹馆看看,甚至留宿呢?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觉得心口上狠狠被人砍了一刀的感觉,简直疼一个哆嗦。 “你怎么了?冷么?” 耶律彦看她面色发白,又带了个哆嗦,便握了握她的手,小手也是冰凉。 “多吃些肉,瘦巴巴的。” 她瞬间便想到了那个南诏美人,她微黑的肤色看上去丰满又健康。 ☆、37 吃过饭,耶律彦牵着慕容雪,沿着木廊慢慢走到湖边散步。 夏夜,湖边凉风习习,星光月光和水光缠绵,明明是一副花前月下花好月圆的好景致好辰光,慕容雪的心里却沉甸甸的体会不到半分的愉悦。 偏偏这时,竹馆里还传出来了悠扬动人的歌声。 耶律彦脚步一顿,望向了竹馆。 慕容雪心都提了起来,他会不会动身前去看一看?幸好,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木廊上,侧耳聆听,并没有露出前去探访佳人的意思。 闭月唱的不知是什么歌儿,唱词更是听不懂,但异常的好听,委婉嘹亮,如山路十八弯,每个转折都让人惊叹。尤其是在夜晚,万籁俱寂,唯有这天籁之声,在夜色中如同一个精灵,搅乱人的心扉。 嗓子坏掉的慕容雪,此刻心情越发的沉重,她不知道闭月是不是故意在此刻唱起歌,来引起耶律彦的关注。但她知道,闭月的好嗓音是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自己永远都无法唱出这样动听美妙的歌声来取悦耶律彦。这是她的死穴,被闭月一击而中。 他低下头,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今天怎么这样安静?” 明知故问,她幽怨地撅着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成熙王说,这女子山歌唱的极好,果然不假。” “可是,夫君没听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估计他是想送我一个美人,让我把沈幽心送回去?”耶律彦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 “那夫君可别答应,还是把这个美人还给他吧。”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且不论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即便有资格,也显得自己小气善妒。 耶律彦捏了捏她的脸蛋,似笑非笑地却不回答。慕容雪撅着嘴,悻悻不乐地回到了梅馆。 还好,这一晚,耶律彦并没有去竹馆看看的意思,留在梅馆里就寝。 心情如此不好的慕容雪在床上的表现可想而知,她像一只冬眠的小熊,装死 耶律彦又好笑又好气,捏她的脸蛋,挠她的腋窝,见她实在没有兴致也就没有强要,很快睡去。 躺在他的身旁,慕容雪一半是幸福一半是心酸。他虽然今夜没有去竹馆,但明天会不会去?他去了会不会留宿?闭月那样美,声音那么好听,唱的歌仿佛能勾去人的魂。 越想她越忧愁,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早上醒来,耶律彦已经离去了。她无精打采地起床,丁香进来给她装扮,给她换了一套金色裙衫,头上也以金饰为主。 慕容雪看着镜子中金光闪闪的自己,不由苦笑:“丁香,你是想让我当镀金菩萨吗。” “小姐你不懂啊,这就叫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她虽然长的不错,不过是乡野蛮荒之美,小姐便以高贵典雅之美来压她的气势。” “那也不至于戴这么多的金子。” “她带了一身的银饰,小姐自然以金子来克她。金子比银子贵重多了,王爷一看,高下立分啊。” 佩兰点了点头,“丁香说的有理,小姐这样装扮,美貌明艳,贵气逼人。” 两人一唱一和,慕容雪无心细听,草草的吃过早饭,便去湖边走走散心。 走到兰馆门前,不料正和闭月迎面碰见。 闭月见她,屈身见礼。“夫人万福。” 听见她清脆动听的声音,慕容雪笑得很是牵强。 “免礼。” “夫人,王爷白天都不在这里吗?他什么时候回来?”闭月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眨着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大胆地问了这样一句话,简直如同宣战一般,告诉她,自己来到昭阳王府,为的就是见到耶律彦,为的就是留下来。 慕容雪没想到这个南诏女子如此大胆,她也没心思散步了,草草说了一句便转身回了梅馆。这样漂亮泼辣大胆豪放的女子,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吧,带给人一种野性的新鲜感。 她一整天心神不宁,直到傍晚耶律彦来到梅馆,才算是稍稍放下悬了一天的心。昨天他没去竹馆,今天他也没去,可是还有明天,后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了断头台上,等待落下的闸刀。躲过了今天,担心着明天。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更可怕的是,今天有个闭月,明天就会有羞花,还有沉鱼,落雁,蜂拥而至。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凉,面对满桌菜肴,一口都咽不下去。 这时,疏影从外面进来,小声道:“禀王爷夫人,竹馆的闭月有要事要见夫人。” 慕容雪怔了怔,要事?她和自己会有什么要事? 耶律彦点了点头:“叫她进来。” 闭月还未走进来就听见她脚环的叮当脆响。她依旧穿着昨日的那一身奇异的衣裳,依旧裸着健康而白皙的小腿,银色的铃铛在她的脚踝上叮当吟唱。她像 是一朵野花盛开在耶律彦的面前,妖娆明媚,而慕容雪,此刻像是一朵淋在雨里的花。 “给王爷请安。”闭月惊喜地看着耶律彦,仿佛不知道他此刻就在梅馆。她施礼之后直起腰身,大胆地看着耶律彦,目光毫不掩饰对他俊美容颜的惊艳。 慕容雪苦涩地问道:“你有何事?” 闭月捧着一只银镯,恭敬地递到慕容雪的眼前。 “这是我族里的长老亲手打的一只镯子,上面雕刻的图案代表着幸福吉祥,请夫人笑纳。” 慕容雪看着她手心里的那个银镯子,心里真的不想要,但碍于情面却也无法拒绝,只得笑着收下,转而从自己手上褪下了一个金镯。 “多谢你的好意,这个送你。” 闭月立刻笑盈盈的收下,连声道谢。 丁香心里气得直冒烟,这也太占便宜了吧,一只银镯换个金镯。而且今天一整天她都不来送礼,偏偏在耶律彦来到梅馆的时候就来送礼,显然就是为了来见耶律彦。既然他不去竹馆,她就主动上门来让他看见。 送了礼物,目的达到,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闭月告退离去。临走前,送过来一记脉脉含情的眼波,可惜,耶律彦低头恍然未觉。 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场面,让慕容雪稍稍心安,但那种如刺在喉的感觉一直无法消散。 这一晚耶律彦依旧宿在梅馆,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慕容雪的夜晚,习惯了闻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清香,还有她温暖绵软的身躯,滑如凝脂的肌肤。他喜欢看她在他身下**盛开的模样,带着几丝娇嗔的幽怨。 昨晚上已经放过她一次,今天他打算补上,但慕容雪依旧没有心情,装死这一招也不好使了,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仿佛她就是根木头,也不打算放过。 她只好勉强让他进去。但是,心思可以隐瞒,身体却很诚实。他能感觉到她的异样,做了一会儿便停了抽、送,低头看着她。 她闭着眼睛,微微蹙着眉头,明明是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 感觉到他停了动作,她这才睁开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她顿时羞红了脸。虽然她胆子很大,说情话毫不脸红,但房事上却放不开,总是闭着眼,不好意思看他,更何况这会儿他还停留在她身体里,这种凝睇便格外的尴尬。 他盯着她的眼,问:“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即不认真也不专心,做的还有什么意思,他抽身出来,背对她打算睡觉。 慕容雪感觉到了他的不满,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腰,想要将他的身子扳过来。奈何她力气太小,他也刻意不想扭身,她丝毫也搬不动。无奈,她只好从他身上翻过去,然后抱住他:“彦郎,你怎么了。” “你说呢?”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个身又背对着她。 她只好又从他身上爬过去,再次抱住他,简直像是一只粘人的小狗。 他好笑又好气,捏着她的脸道:“你到底睡不睡?” “我要抱着你,不要背对我。” 大夏天的贴这么近,很热啊,不过,实在看不下去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只好抱住了她。 依偎在他怀里,她仔细地回想方才闭月进来的情景,不放过一个细节。 他见到闭月时并没有露出特殊的惊艳神色,也没有刻意的多看几眼,甚至连着两天都过门不入,根本没去竹馆,如此看来,这个闭月将是一朵浮云,很快就要飘走。 她拼命地说服自己。 可是事实证明她太乐观。 到了傍晚,慕容雪算计着耶律彦回来的时间,去厨房准备晚饭。 然而等到很晚,也不见耶律彦回来,慕容雪守着一桌饭菜等到暮色深深,丁香看的心头冒火,气哼哼道:“王爷也真是的,不回来吃饭也好歹让人来说一声,让小姐这般苦苦等候。” 佩兰道:“他可不是你爹,从地里回来就没处儿可去,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巴结他请他吃饭下馆子喝花酒,王爷这算是好的了,从小姐嫁过来,几乎顿顿都在王府里用饭。” “问题是,他明明知道小姐每日都费尽心机地给他做饭,不回来吃便应该让人来说一声,哪能怎样不声不吭的,让小姐白辛苦一场。” “王爷忙着呢,又不是咱们,整天闲着没事。” 丁香哼道:“若是把小姐放在心里,再忙也不会忘。” 佩兰一听,便狠狠地拧了丁香一把,这不是在小姐的伤口上撒盐吗。 丁香低头不吭了,心里实在是替慕容雪委屈。 疏影上前劝道:“夫人先吃吧,有时候王爷在外面有应酬,不回府里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我再等一会儿。” 慕容雪静静的看着 门外,月亮升了起来,他此刻在哪儿呢?会不会像佩兰说的那样,被人请去喝花酒?她此刻才知道自己太单纯,梅兰竹菊四馆算什么,外头的花花世界,**无数。 他的心如不在她这里,她便是生了十万双眼睛,又能如何? 她头疼欲裂,一丝胃口也没有。 “丁香,饭菜撤下去吧,把酒拿来。” “小姐你又要喝酒?” “不成,小姐你若是不吃几口饭,我绝不给你拿酒。” 慕容雪无奈,只好勉强吃了几口。 丁香勉勉强强地给了她拿了一个小酒壶,里面不过装了三杯酒。 慕容雪拿起酒壶走出梅馆,沿着门前的木廊,缓缓走到湖边,席地而坐。木廊下便是湖水,月光下泛着暗暗的光,她提起裙子,将双脚放进了湖水中。 丁香和佩兰守着她的身后,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不敢离的太近,默默地看着她。 慕容雪喝了一口酒,看向月光下的小桥,桥头的树干上挂着灯,晚风吹得光影迷离,如幻如梦。 他几时才会回来?嫁给他之后,她每日所做的就是望眼欲穿的等待。 湖边的风幽凉,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那青石桥。 终于,青石桥上出现了一道俊逸颀长的身影,她眨了眨眼,怕是自己产生的幻觉,然而等她看仔细时,发现闭月从竹馆里轻盈地走了出来,沿着木廊走向青石桥,刚好耶律彦走下桥,她迎面拦住了他。 慕容雪看不清闭月的表情,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话,只看见耶律彦跟着她进了竹馆。 瞬间,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被铺天盖地的水光淹没。 泪如潮涌,心如刀割。 她将余下的酒一口饮尽,跳进了湖水之中—— ☆、38 “小姐!” “小姐!” 丁香和佩兰见状大惊,连忙往湖边奔去。虽然两人知道慕容雪会水,但担心她喝了几杯酒受了刺激,会不会想不开。 慕容雪浮在水中,幽凉的湖水浇熄了她心里的火焰,洗去了脸上的泪水,她一头扎进水里,展开双臂。此刻,她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宽阔无边的怀抱,包容她满腹的忧愁。 身后噗通一声,好像有人跳进了水中。她从水中抬起头,惊诧的发现,居然是耶律彦。她一下子失了神,恍然觉得这是梦。他不是在竹馆里和闭月卿卿我我吗? 耶律彦飞速地游过来,托着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见到她无恙,他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已经完全失控。听见丁香惊呼小姐,他即刻从竹馆出来,短短的一段距离,他算是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何谓咫尺天涯。 瞬间,一股后怕袭来,他气愤地看着她,“你个傻子,这要就寻死?我不过是进去拿一把琴给你。” 慕容雪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什么琴?” “苗疆的一种土琴。” “我不要琴,我只要你。”她紧紧地抱住他,哭的一塌糊涂。 他的心也乱的一塌糊涂,气道:“我要是去找别的女人,你就死给我看,是不是?” 那倒不至于,她还要好好活着给爹养老呢。她抽抽搭搭道:“我没有寻死。” “那你跳湖作甚?” “我想去湖上的亭子里看看。” 原来不是寻死,他松了口气,道:“上面都是蚊子,傻子。” 她吸了吸鼻子,以破罐子破摔的口气,赌气道:“就让蚊子把我咬死算了,反正也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会凫水?” “我会的东西很多,只是你从来不问我,也不想知道。”她的语气含着幽怨,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来了解她。 他默然不语,好似有点内疚。停了片刻,带着她往湖中的亭子游过去。 上了台阶,她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他摸了摸她的手,问道:“冷不冷?” “不冷。”她站在亭子里,借着月光四处打量。很简单的一个亭子,中间一个石桌,两个石凳,从木栏杆下生出常青藤和凌霄,围着亭子**自在的攀爬,草木繁盛,自然蚊子很多。 耶律彦一边用手扇着蚊子,一边道:“这亭子修起来不过就是个湖中的点缀而已。并无实用之处,有什么好看的。”他很不解她为何一定要来这上面。 慕容雪扭头看着他,月光照着他清俊的容颜,水珠挂在他的眉梢,就算湿了头发,湿了衣衫,也依旧好看的不像话。 她痴痴道:“因为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来过。不像是竹馆,住过番邦美人,住过南诏美人。这里,只有我来过,你看到这个亭子,就会想到我。我想在这里留个印记。” 他默然不语,突然将她抱住,按在了怀里。 “你这个傻子。” 她埋在他怀里,哽咽道:“我才不傻,我爹说我冰雪聪明,我会做天下无双的菜肴,我会骑马打猎我会凫水,我还会看病,我会的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不禁好笑:“就你那水平,还好意思说会看病。” “你可是亲自体验过的,腹泻不是我治好的么?” 一句话勾起了往昔的回忆,他将她抱紧了些,柔声道:“回去吧,别着了凉。” 她紧紧的抱着他,不舍得走,多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只有她和他的世界。然而,这份静谧和美被一阵歌声打碎。慕容雪无奈地捂住了耳朵。 他叹了口气:“你不喜欢,我将她送走便是。” 她难以置信地问:“彦郎,我不是做梦吧。”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疼么,傻子?” 她揉了揉脸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得寸进尺地问:“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你也只喜欢我好不好?” 耶律彦并未回答,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便是默认吧?慕容雪欢喜的快要跳起来。 即便没有灯光,他也几乎能看见她眸中闪亮璀璨的光芒。此刻,他宁愿撒谎,也不忍心让她笑容有一点点的萎缩,眸光有一点点的黯淡。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她美丽明媚的笑容,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回去吧,醋缸。” “我才不是。” “吃醋吃到投湖的份上,我还是第一回见到。回去让丁香佩兰守口如瓶,不然瞧你以后怎么见人。” “我才不怕,我要让妒妇的名声传播到四面八方,叫那些送美人的都退而远之。”她笑得可爱俏皮,湿透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月光下曲线毕露,媚光四射。 他心里蓦然一动,将她压在身后的石桌上,重重亲了上去。手伸进了她的裙子里。她感觉到不对劲,忙问:“你要干嘛?” “你不是要在这里留下印记吗?” 她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这样最好,每次看到这小亭子,你都会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一定会刻骨铭心。”他笑得有些坏,将她的裙子撩起来,露出雪白的腿。 她一看他是要当真了,羞赧地不知所措。 他毫不客气地冲进去,做的比平时更加激烈。小小的石桌也只躺得下她上半身,腿被他搭在肩上,她羞得无地自容。 还好,这一次虽然激烈,却没有耗时长久。他怕她着凉,将她的裙子放下来,调笑道:“等会儿回去再继续,不然怕你腿软游不回去。” 她简直不敢看他。羞耻的恨不得将脸都捂起来,这般在野外欢爱,真是想都没想过。连月亮都躲到了云层里。 “还能游回去么?”他牵着她的手下了台阶,笑吟吟的问她。 她那里好意思回答,跳入水中,朝着岸边游去,镜湖不大,一会儿便回到岸边。 丁香和佩兰都守在岸边的木廊上,焦急万分。 见到慕容雪上来,两人忙拉起她,急问:“小姐,你没事吧?怎么在水里这么久?” “奴婢担心死了,快回去换衣服,可别着凉。” 桅杆的灯下,慕容雪脸色红扑扑的,丝毫没有着凉的迹象,只觉得浑身都酥软,连心尖都是酥软的。 丁香佩兰打了热水来,可惜只有一个浴桶。 耶律彦脱了湿衣服,露出劲健颀长的身体,慕容雪红着脸羞答答道:“夫君你先洗。”他回身扯住了她,“一起吧。”不由分说便将她抱了进去。 两个人一起泡进去,将半桶水都溢了出来,流了一地。 慕容雪身上的衣服被他三下五去二给剥了,扔到了地上的水坑里。 赤着相对,还是这样明亮的灯光下,这是头一回。胸前的浑圆贴在他的胸口,粉粉的颜色,若隐若现。 耶律彦方才没有尽兴,此刻在浴桶中,温香软玉抱满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将她扶着坐在自己身上。慕容雪从来未经历过这种姿势,惊惧又刺激,他咬住了她的雪尖,手指蹂躏着她的柔软之地,然后几记深入浅出的冲刺,终于撩拨的她叫出了声。 她拼命想要忍着,可是实在太刺激太销魂,根本克制不住想要低吟。耶律彦见她反应如此敏感,越发的勇猛。 最后两人出了浴桶,那桶里的水几乎都要没了,地上一片汪洋,两个人的衣衫胡乱的泡在水坑里,场面简直混乱的无法让人直视。 想到一会儿丁香佩兰她们进来收拾残局,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呢? 慕容雪觉得自己真的没脸见人了。 这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躺在床上,想起昨夜,还是禁不住脸红心跳。更让人高兴的是,他要将闭月送走,可是送到哪儿合适呢?想到这儿,她忽然间又对那个竹馆的女子生了同情之心,其实她也很可怜,因为美貌而被人当做礼物。 她决定晚上等耶律彦回来了,好好商量给她寻个好出处。 丁香见她今日精神焕发,不由有些好奇,“小姐你有什么喜事么?” “王爷说要把闭月送走。”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王爷还算有些良心,有了小姐这样的妻子,便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该再看一眼的。” 慕容雪抱着丁香,感叹:“丁香,若是他能这样想,我就太高兴了。” “本来就是。小姐十全十美,除了嗓子暂时还没好。” “对了,我的药熬好了吗?” “好了。”丁香将治嗓子的药端了过来。 虽然苦涩难咽,慕容雪还是一饮而尽。她很想快些治好嗓子,然后给他生个孩子。 这一日,慕容雪都在幸福和满足中度过,傍晚时分,紫珠从隐涛阁过来,道:“夫人,王爷回来了。” 慕容雪一听,立刻便步出梅馆,走到了石桥上。 等了片刻,只见耶律彦从月亮门里走了进来,见到她站在桥上,他略略一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昨晚上受了凉,别在这儿吹风。” 她娇娇地低喃:“怕你被人截胡啊。” “截胡”这个词让他朗笑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大笑,平素都是浅笑,笑意里微微透着冷漠,此刻的笑才真正的显出暖意。 两人走下石桥,踏上木廊。 镜湖中的小亭子映入眼帘,慕容雪脸色一红,转开了视线。 耶律彦笑笑的看着她,“亭子里的风景不错,就是蚊子太多,你大腿 上的包消了没有?” 慕容雪的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娇声嗔道:“夫君。” “下回划船上去,熏了驱蚊草,石桌上铺上毯子,” 慕容雪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红着脸跺脚,“不要再说了。” 耶律彦又笑起来。 进了梅馆,吃过饭,慕容雪便说起闭月的去处。 耶律彦没想到慕容雪竟然真心诚意的想要给闭月寻个好的归宿,想了想道:“送给袁承烈吧。” “他娶妻了么?” “这南诏女子不可能成为正妻。袁承烈如今在宿卫里也是个头目,自然要娶个身份相当的女人。” 慕容雪听到这话便想到了自己。在男人的心里,娶亲首先想的就是身份,她那怕是赵淑妃的义妹,也就勉勉强强能做个侧妃而已。 怎样的女人才能做他的正妃,他几时会娶正妃?想到这些,她便不由自主地撅起了嘴,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他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小翘嘴,道:“明日我带你去宫里赴宴。”—— ☆、39 “什么宴会?”听到他要带她赴宴,她自然是欢喜不尽,但却不喜欢进宫,怕见到那老皇帝。 “大后日出兵,皇上设宴践行。” 慕容雪一听这个,脸色便变了,“夫君可以带我去吗?”她一日都不想和他分离,特别是现在,两人的关系渐入佳境,她越发的舍不得他。 “当然不可以,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么,是带兵打仗。” 她赖皮地抱着他的胳臂晃,“那我随行做个军医行不行?” “就你那水平?”他笑着瞥了她一眼。 她继续磨:“那你总需要一个端茶倒水的人吧。” “当地官员会安排一切,食宿起居都有人侍候。” 她一听便笑容僵住了,会不会当地官员为了巴结他,而送他美人呢?这简直太有可能了,一想到这儿,本来愉悦的心情便结了冰。 这一晚上又操心了半宿才睡着。早晨醒来一看,耶律彦居然没走,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淡淡的金色晨曦,洒在他身上,照着他如玉的容颜,清俊的眉眼。她看着真是爱到了心底,也忧虑到了骨子里。 他这一走,会是多久?他回来时,会不会带个美人同归? 耶律彦发现她醒了,笑笑地看着她,叫了一声“阿猪”。 “叫我素素。”她走上前坐到他的腿上,将他手里的书抽出来,抱在怀里。 “花里胡哨,那里素了。”他看着她葱绿色的抹胸,淡粉色的亵裤,故意逗她。 “快叫,不然我不起来。”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叫了一声“素素”。 慕容雪听到“素素”这两个字,顿时觉得心里绵软如云海,“彦郎,以后要经常叫我素素。”她抱住他的脖子,在他颈窝里小狗一样的拱,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欢欣。 他默默在唇齿间回味了一下素素这个名字,当时不过是随口取的一个昵称,此刻却觉得与她十分般配。她光鲜明亮活泼明朗的外表下,有一颗素净真诚的心。这份赤诚真心堪称无价,处在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已经极难见到。 “快些梳洗吃饭,到隐涛阁来。” “干什么?” “叫你来就来,别那么嗦。” 说着,便放下书走了。 慕容雪看着他的背影,笑如春晓之花。他的每一丝改变都让她兴奋激 动,仿佛看到无穷的曙光。 吃过早饭,慕容雪便带着丁香佩兰去了隐涛阁。进了书房,耶律彦将一份钥匙递给了她,正色道:“我走了之后,你住到这里,书房落锁,闲杂人等不得进隐涛阁半步。” 慕容雪难以置信地接过那一把书房的钥匙,心情澎湃的几乎不能言语。他这样的信任她,将隐涛阁都交到了她的手里。她激动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有一种皇天不负有心人的感觉。 她拍着胸脯道:“彦郎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看着这里的,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耶律彦似笑非笑地看看她:“蚊子呢?” 一提这两个字,慕容雪的脸就红了。 他作势要来撩她的裙子,口中道:“叫我瞧瞧大腿上的包消了没有?” 她赶紧提着裙子就逃出了书房。 回到镜湖,发现竹馆的闭月已经被人送走了,丫鬟碧篁和滴翠正在打扫庭院。慕容雪心里半是欢喜,半是惆怅,送走了闭月,会不会很快又有羞花住进来? 她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手心里,隐涛阁书房的钥匙像是希望之光,他对她已经如此的信任,她相信,未来会一天天的变好,所有的困难都挡不住她奋勇前行的步伐。 傍晚时分,耶律彦带着慕容雪出王府,登上马车,前往皇宫。 慕容雪不安地问道:“夫君,你觉得我今日的服装妆容可还得体?” “再素淡些更好。” 慕容雪一听,当即便从头上拔下来一枝步摇,再问:“这样呢?” 耶律彦看了看,又将她鬓角上的一朵珠花也给拿了下来,这才放心。他对老皇帝的好色再了解不过,便是朝中大臣的妻子,有看得上的也要弄到手尝一尝滋味,所以慕容雪进宫,他素来不肯让她穿着亮丽。她本就长的甜美可爱,若是再一打扮便更加冶艳动人。 宫宴设在大同殿。皇帝还未到来,被宴请的臣子们都已提前来到。 耶律彦进去之后,殿内站起来数人和耶律彦见礼。 慕容雪看在人群中芝兰玉树般的丈夫,不禁弯起了唇角,深觉自己选丈夫的眼光是**挑一。 耶律彦携带慕容雪坐下,正对着耶律彦这这一席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精光熠熠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投到慕容雪的身上,打量了一下便移开了,然而他身旁的一位女子,却长时间地打量着慕容雪。 她长相清秀,身材高挑丰满,只是打扮的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毫无品味可言,紫色的抹胸居然配着蓝色的裙。慕容雪初时觉得很不顺眼,后来一想,或许此女也和自己一样,怕打扮的好看了便被好色的皇帝瞧上,所以刻意弄得俗气难看一些。 众臣等候了一刻,殿外传来皇帝驾临的声音。 臣子出列迎接,慕容雪站在耶律彦身后,眼角余光里看到明**龙袍之后,晃过去一道橙红色的宫装,心里猜,这是赵真娘,还是乔雪漪? 等皇帝落了座,众位臣子各归其位,慕容雪这才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身边,是乔雪漪。看来,在老皇帝的心里,最喜欢的还是这位风华绝代的乔贵妃,赵真娘受宠还是沾了文昌公主的光。 老皇帝对即将出征的将士臣子说了一番激励的话语之后,赐酒三杯,宫宴正式开始。 这些宫里的菜肴,说实话慕容雪觉得还不如自己做的好吃。不过这宫里的酒倒是很好喝,是由各地上贡来的名酒,放在酒窖里存放了十几年,一闻便美味扑鼻。 宫宴十分无趣,男人们的话题本来女人就不感兴趣,更何况老皇帝在场,众人都放不开,言语拘谨,举止谦卑。 慕容雪百无聊赖,几次偶然抬眸,都能对上对面那女子的目光,看她也就罢了,更可怕是,她看得更多的是耶律彦,那种含情脉脉的目光慕容雪是再熟悉不过了,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啊。 她忍不住低声问耶律彦:“她是谁?” “玉贵山的女儿。” “玉贵山赴宴为何不带夫人带女儿?” 耶律彦抿了口酒,却未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她是乔贵妃的表妹,玉贵山是乔贵妃的舅舅。”这显然答非所问,慕容雪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宫宴结束之后,众臣散去。 慕容雪上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耶律彦身上的酒气显得比较浓烈,方才皇帝赐酒,再加上别人的敬酒,他喝了不少。 “彦郎,你没事吧?”她打开了马车两侧的小窗,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一些细汗。 “没事。”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膝上。 “那个玉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玉娉婷。” “这名字真好听。”她不由想起那女子高挑丰满的身材,倒是和娉婷两字很配。 “没你的好听。”耶律彦笑着 看看她,“你问她作甚?” “因为席间她一直看我。” “或许是嫉妒你比她美貌?”耶律彦只是开个玩笑,不想慕容雪立刻就眼睛亮如星辰,激动地问:“彦郎觉得我比她美貌。” 耶律彦忍不住笑道:“我若说是,你会不会高兴地跳到车顶上?” 慕容雪毫不谦虚地点头,整张小脸都在放光。 耶律彦笑了笑:“那我还是不说了吧。” 慕容雪撅了撅小嘴,眼波一转,又问:“那我有乔雪漪漂亮吗?” 耶律彦的神色有些奇怪,过了片刻,才道:“和她比做什么。” 慕容雪娇嗔地摇着他的胳臂,“夫君你应该说,在为夫的心里,素素是天下无双的美女。” “来,叫我瞧瞧这脸皮到底有多厚。”耶律彦忍不住好笑,捏住她的脸蛋晃了晃。 “哎呀,我皮肤很嫩,会留指印的。” 耶律彦越发的好笑:“你怎么不姓王呢?” “我为什么要姓王?”慕容雪怔了一下,明白过来,不依地娇嗔:“我才不是王婆卖瓜,明明就是很嫩。” “好好好,嫩嫩的酸豆角,大醋缸。” “才不是,我是甜豆角。” 两人一路斗嘴到了王府,先后下了马车。 张拢惊诧的发现,一向号称冷面王的耶律彦竟然一脸笑意,而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那种笑,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回到王府,走到隐涛阁前,耶律彦牵住她的手,道:“今晚就住在这里。” 慕容雪柔声道:“我回梅馆给夫君做醒酒汤去,等会儿给你送来。” 耶律彦顿了顿,“那我和你一起去梅馆。”说着,便牵着她的手,走向后园。慕容雪心里蜜一般甜美,他这是一刻也不想分离的意思么?一定是的,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侧面,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色迷迷地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他斜睨了她一眼,将袖子撸起来,放她眼皮下一放。 “天太黑,看不见。”她下巴一扬,浑不介意。 回到梅馆,耶律彦先去洗浴**,慕容雪匆匆去了厨房,做了一碗可口的醒酒汤,端到卧房。 耶律彦今日喝的有点微醉,洗浴之后睡意来袭,没等到醒酒汤便睡着了。白色的亵衣敞着胸怀,露着结实的胸肌,慕容雪看着看着, 竟然发现自己几乎醉了,于是,将那一碗醒酒汤喝了,轻轻走到他的跟前,目光落在了他的脚上。 翌日耶律彦醒了过来,晨光里,身边窝着一只慵懒的小狐狸,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得狡猾又俏皮。这是两人同塌而眠以来,第一次她醒的比他早。 “彦郎。”她甜甜的叫了一声,那表情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怎么笑得这样讨好? 他坐起来,正欲下床,抬起腿的那一刻,他简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的十个脚趾甲,竟然都染了红色的蔻丹! “慕容雪!”他咬牙切齿,返身便将她压在了床上,朝着她的屁股便打了下去。虽然没怎么用力,但练武的手掌力道不小,慕容雪叫了一声,眼中瞬间便滚出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耶律彦抬起的手,又只好放下,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一阵恶寒。 “你到底弄什么?” “我昨晚上喝醉了,以为那是我的脚趾头。”她眨着眼睛,本来还要再挤出几滴眼泪的,可是心里实在是太欢娱,没挤出来。他才不信她的话,捏着她的脸恶狠狠道:“说,到底怎么弄的?给我去了。” “彦郎,去不掉了,只能等脚趾甲慢慢长长。” 耶律彦一头黑线,飞快的穿上袜子,套上鞋。“你等着我晚上怎么收拾你吧,死丫头。”他扔下一句话,气哼哼地走了。 慕容雪笑得把脸蛋埋在了胳臂里。这样,他就不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像他这种死要面子的男人,怎么会让女人发现他的脚趾甲如此的风情万种呢。 她高高兴兴地打了个呵欠,昨夜为了给他染脚趾甲,忙了半宿,幸好他喝了酒睡得沉,不然还真是无法得手。 这一晚,耶律彦吃过饭,便将她抱到床上报仇。心虚理亏的慕容雪只好乖乖受罚,虽然被折腾的腰身快要断了,但一想到明日他便要离京出发,数月不能见面,便任由他要了三回。 一觉醒来天光早已大亮,慕容雪一睁眼便发现身边的床已经空了,她一个激灵坐起来,飞快的穿上衣服,喊道:“丁香,快快,去马厩给我牵一匹马来。” “小姐你要干嘛?” “王爷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叫我起来,王爷今日离京不知道么,我要去送他啊。”慕容雪一边梳头,一边埋怨。 “是王爷不让叫醒你的。” “唉,快点快点。”慕容雪慌慌张张地绾了个发 髻,带着佩兰就出了梅馆。 木管家一听夫人要骑马赶去安定门给耶律彦送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夫人,老奴多嘴说一句,出兵要祭天祭旗,这会儿安定门闲人都不得靠近。” 慕容雪道:“无妨,我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行。” 木管家没辙,只好牵了马来,又叫了王府的六个亲兵护送,亲自领着慕容雪前往安定门。 果然如木管家所说,这会儿安定门前人山人海,早已围满了百姓,道路被宿卫把守,只能远远地看着安定门前,铁骑潇潇,旌旗飘扬。 即便隔着汹涌人潮,慕容雪还是一眼看见了耶律彦。 他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身后是整齐威武的军队,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身着戎装的模样。 她拼命的挥着手,希望他能看见自己。可是人太多,他也决计想不到自己此刻会来到这里给他送行。 急切之中,她一眼看见街边的酒楼,当即翻身下马,飞奔上了酒楼。 “夫人,夫人。”木管家赶紧带人跟了进去,也不明白她意欲何为? 慕容雪蹬蹬上了楼梯,跑到三楼的栏杆前,解开了腰带,拿在手里挥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耶律彦好似对自己这边投过来一注目光,她惊喜万状,手里的腰带挥舞的更加卖力。 耶律彦跨在马上,只是看见了一个人影在挥舞一条绿绸,根本看不见容貌,但莫名其妙,他知道那一定是慕容雪。因为只有她才敢做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傻事。 他当时只是这样想,直到后来才明白,这世上肯为他傻成这样的人,唯她而已—— ☆、40 耶律彦这一走,整个王府仿佛都空荡起来。慕容雪觉得更加的空荡的是自己的心,以往他在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每日里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糕点,怎么讨他欢喜,怎么让他爱上自己。如今他一走,她顿时觉得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简直不知道不认识他之前的那十六年是如何度过的。 丁香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小姐这下可以好好歇歇了,从嫁过来的那一天起,就一直绷着弦,日子过得跟荡秋千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伤,再这么折腾下去,慕容雪没神经,她也会先疯掉。 可是,耶律彦一走,慕容雪闲得就跟失了魂魄一样,恹恹地无精打采,若不是丁香知道她一直喝着药无法有孕,还以为她是害了喜。 度日如年的等待中,慕容雪每一日起来第一件事便是问,王爷可有信来? 因为耶律彦走后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捎回来。 丁香气哼哼道:“明知道小姐担心,传个口信回来会少块肉么?” 佩兰道:“你懂什么,没有信息便表示王爷安然无恙。王爷只是督军,并非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绝不会有什么危险。” 慕容雪觉得佩兰说的有道理,可是依旧盼着他的信,那怕只有一个字也好,可惜,一日日的期盼,等到的是一日日的失望。 立秋的这一天,是慕容雪十七岁的生日。 一大早,丁香和佩兰按照往年的惯例,煮了两个染了红皮的鸡蛋给慕容雪送过来。 慕容雪将两个温热的鸡蛋握在手心里,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耶律彦对她的生日毫无表示。 从几天前,她就开始期盼,希望他能写封信来,或是托人送个礼物,或是走之前交代刘氏,让她替自己操办。 可是,什么都没有。这是她嫁给他的第一个生日,孤孤单单,无声无息,说不伤心,不失望,是假的。 她闷闷不乐的表情,丁香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已经对耶律彦积累了太多的怨气,忍不住发泄道:“小姐白等了,王爷恐怕都不知道小姐那一天过生日。” 这句话一下子刺中了慕容雪的心,因为耶律彦的确从没打听过她的生日。 “我说话直,小姐听了可别不高兴。小姐嫁过来,姑爷连一件礼物都没送过呢,就算不是过生日,平素送点东西也应该啊。” 佩兰嗔道:“今天 是小姐的生日,你乱说什么。” 丁香红着眼圈道:“我就是替小姐委屈。你看看老爷是如何对小姐的,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小姐,昨天就叫表少爷来送信,请小姐回去,给小姐做好吃的。姑爷呢?这可是小姐嫁入府的第一个生日,他即便不在家,也该派人送个礼物回来,即便没有礼物,也该修封书信回来,哪有这样的夫君,不闻不问的,根本没心没肺。” “丁香你别说了。”佩兰虽然对耶律彦也是一肚子怨气,却又怕惹得慕容雪伤心,所以便打断了丁香的抱怨。 丁香红着眼圈,一跺脚出去了。 其实,即便丁香不说,慕容雪也已经很伤心,因为丁香的字字句句都是她自己的心里话。她不介意他的礼物有多贵重,只要他记得,有这份心意就已经满足。可是,便是这样小小的要求都被漠视,被抹杀。 嫁给他,失望伤心仿佛成了家常便饭,她只能选择把坚强和忍耐养成习惯。 回到娘家,裴简正翘着两腿坐在院子里看书,见到慕容雪他便立刻笑嘻嘻地迎上来,拱手做了个辑,“妹妹你回来了。” “我爹呢?” “当然是在厨房,哎呀,从大一早就开始忙活,不知道要做多少好吃的。”裴简咽了口口水,馋的不像话。 慕容雪径直去了厨房。 慕容麟弯着腰,正在擀面条。金**的鸡蛋面,薄薄的摊在面板上。 慕容雪眼睛发酸,轻轻地喊了一声爹。 慕容麟回过身来,见到女儿立刻高高兴兴地笑道:“阿雪,快去歇着,菜都准备好了,就差寿面了。” “我来。”慕容雪挽起袖子便要上前帮忙。 慕容麟忙道:“不成,今日是你生日,什么也别干,快去歇着。” 慕容雪看着父亲,心里涌起了难言的酸楚。父亲对她真是太好了,好到她都不敢回娘家,因为一回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把耶律彦和父亲相比。 慕容麟对她的宠爱,无一不成了一种反衬,显出耶律彦的冷淡和无视。当她在王府的时候,她可以把他的一点点温柔和体贴都放大无数倍,来说服自己他是喜欢自己的,对自己很好。可是一旦回到娘家,那一点点温柔和体贴一旦放在慕容麟的跟前,简直就如蝼蚁之于大象。 她不敢比,一旦比了,就显得自己自认为的幸福都是自欺欺人。他对她的爱,实在是单薄的可怜。连她的生日都不记 得,更别提准备一份礼物。想到这些,她情不自禁的心酸。 慕容麟做了一大桌子慕容雪喜欢吃的东西,最后是一碗香喷喷的寿面,里面卧着一个荷包蛋,上面撒着芝麻花生碎,香气逼人。 裴简馋的咽着口水,无心地问道:“阿雪,妹夫送了什么礼物?” 慕容雪低头咬着面条,低声说:“他不在京,回来补上。” “哦,那你可要罚他送双份。” 慕容雪勉强的挤出一丝笑。 吃过饭,从娘家出来,路过灵山寺,慕容雪临时起意,叫停了马车。 “小姐你要干嘛?” “我想去给菩萨烧香,保佑王爷。” 丁香很生气,心道,他都不想着你,你还这样挂念着他。 灵山寺依旧是人烟稀少,慕容雪进了大殿,跪下叩了三个头,心里默念着让菩萨保佑耶律彦安然无恙胜利归来。 走出大殿,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慕容雪一看,正是许泽。 他停住一颗菩提树下,笑笑地看着她,“你是来给昭阳王求平安的吧。” 慕容雪震惊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摸了摸鼻子,施施然道:“像我这样聪敏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他笑的一本正经,不像前几次那样活泼。 慕容雪觉得他神秘兮兮的仿佛一个机关,不能触碰,不然定会被夹住手。所以,也不再多话,带着丁香便出了寺院。 许泽看着她娇俏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她已经嫁人了。 回到王府,路过客舍青时,慕容雪心里一动,谢直也去了山东,或许会有信笺传来,知晓耶律彦的消息。 沈幽心见到慕容雪来访,忙热情地将她迎进去,吩咐倩儿上茶。 慕容雪随意扫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绣一件云肩,而且用的是红缎,便笑着打趣:“妹妹这是在为出嫁做准备吧?” 沈幽心满面羞红,低声道:“我不过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而已。” 慕容雪拿起那云肩,看着上面的芙蓉出水图案,赞道:“真美,能教教我么?” “嫂嫂必定比我的女红好。” 慕容雪笑道:“我对女红一窍不通,除了会打宫绦。” “那嫂嫂没事就来这里,咱们一起绣花聊天。” 慕容雪笑着点头,和沈幽心 聊了几句,终于忍不住问道:“谢直可有消息来?” “嗯,前日捎了一封信来,说一切安好,让我勿念。”沈幽心的笑容羞涩而甜蜜,看得慕容雪心里真是好羡慕。 “他可有提到王爷?” 沈幽心怔了一下,看着慕容雪那渴望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怎么,表哥没给嫂嫂来信么?” “没有。” “那估计是表哥太忙了,不过谢直既然没说有事,就表示表哥一切安好,嫂嫂别挂念。” 慕容雪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关心则乱,怎么能不挂念呢。 沈幽心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都有些不忍,表哥也真是,为何不传个书信回来?两相一对比,她越发觉得还是谢直好,温柔体贴,心细如发,知道自己挂心,便一直写信来让自己安心。而耶律彦这样的男人,面冷心深,对待女人,永远像是一湖探不出深浅的水,要么在水里挣扎浮沉,要么赶紧上岸自求多福。可是,慕容雪看样子是不打算上岸的,那怕溺死。 从客舍青出来,慕容雪回到镜湖,走上木廊,湖中的小亭子映入眼帘。她痴然看着,脑海中浮现了他临行前那几日的甜蜜。 靠着这些回忆来支撑,她苦苦等待了三个月,终于盼来了耶律彦回京的消息,而这个消息,还是从沈幽心那里知道的。 耶律彦回京的前一天,慕容雪来到隐涛阁,将他的卧房打扫的纤尘不染,连楼梯都擦得干干净净,最后到了书房。 因为他曾经对她说过,他不在的时候不能进去他的书房,所以这段时间,她虽然手里握着书房的钥匙,却一次也没有来过。当她握着钥匙打开书房的门时,甚至有种神圣庄严的感觉,这是他的机密之地,是他从来不让外人进来的地方,他既然如此信任她,那她就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就算进来,也绝不会乱翻他的东西,只打扫卫生。 书房本来就整洁干净,不过是落了些浮尘。慕容雪将书案,书架都擦拭干净,花瓶里插上新开的蟹爪菊,又在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鱼缸,里面放了几条小金鱼,几丛水草。如此一来,书房便活泼起来。 打扫完毕,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案旁用作小憩的锦榻上。一条紫色嵌着珍珠的宫绦静悄悄地放在秋香色的枕上,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他却从来没带过。她拿起宫绦,这才发现下面放着一个木雕。 她好奇的拿起来,是一只可爱的小狗,雕工精致奇巧,小狗栩栩如生, 眼睛水灵灵的仿佛有生命。奇怪,以他深沉冷淡的个性,怎么会买这种小玩意呢?她越发好奇,仔细一看,发现小狗的身上居然雕了一个雪字。 顿时,她的心砰然一声狂跳,这不会是他买来送自己的吧?又或许,是他亲手雕刻的? 她激动的也没心思打扫了,立刻拿着那木雕的小狗出了隐涛阁,径直去找刘氏。 “王爷是不是会木雕?”她想。既然刘氏是他的乳母,应该是比较了解他的。 刘氏的神色有些奇怪,迟疑了片刻才回答:“是的夫人。不过,王爷已经许久未曾雕过什么东西了。” “那你看,这是不是王爷雕的?” 刘氏看了一眼那木雕,干笑着摇头:“这可不好认。” 太过欣喜的慕容雪完全没有看出刘氏神色的不自然,喜滋滋地将那木雕小狗紧紧地握在手里,欢天喜地地回了隐涛阁。 这一定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藏在隐涛阁的书房里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她幸福地一夜都没睡着,将那只木雕的小狗放在被窝里,好似他陪在自己身旁。 翌日一早,慕容雪便起来梳洗打扮,激动的心情堪比当新嫁娘的那一天,整整三个月零九天未见到他了。 “丁香,我今天穿那件衣服好?” “当然是这件了,红色的喜庆。” 慕容雪从善如流地换上一件嫣红色的裙子,描了黛眉,画了桃花妆。镜子里是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子,眼睛亮的仿佛有七彩的光。 丁香赞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姐今日美的简直倾国倾城。” “哪有啊。”慕容雪对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发现自从嫁给耶律彦后,因为被打击了太多次,已经不知不觉变得十分谦虚了。 慕容雪收拾停当,让木管家去准备炮仗和红绸,打算一会儿去安定门外,迎接耶律彦的归来。 木管家一听,头都大了,但也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去准备。 慕容雪带着丫鬟下人,浩浩荡荡出了大门,只见一人骑着马飞奔了过来,到了近前一看,竟然是张拢。 慕容雪激动万分地问:“王爷回来了么?” 张拢喘着气道:“王爷稍后就到,特意让我先行一步,过来给夫人传一句话。” 慕容雪激动的问:“什么话?” “让夫人别去迎他,安心在府里等着 。” ☆、41 木管家长长地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心道幸亏王爷英明,及时派人来阻拦了夫人。 慕容雪失望地问:“王爷几时回来?” “王爷要进宫复命交旨,皇上设宴接风,恐怕晚上才能回来。” “那好,你去告诉王爷,说我在梅馆等他。” 张拢走后,慕容雪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梅馆。 他为何不让她去迎接呢,难道不想早一刻见到自己么? 越是知道他回来了,越是等的心焦,她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下午,终于将时间熬了过去。不仅准备了精致的糕点,还有醒酒汤。她想,今夜的庆功宴上他必定要喝多。 一切准备妥当,天色很快黑下来,她抚摸着那只木雕小狗,等得望眼欲穿。可是直到二更时分,也不见耶律彦来,慕容雪有些坐不住了,便让暗香去问问情况。 暗香很快回来,轻声道:“夫人安歇吧,王爷已经回府了,宿在了隐涛阁。” 慕容雪听见这个消息,简直难以置信,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梅馆苦苦等候,为何不来?他难道一点都不想念自己么? 她心里针扎一般难受,她以为他回府一定会先来看自己,可是事实证明,她是自作多情,她黯然低眉,满心的欢喜化为沉重,可是看到手中的木雕小狗,她又觉得自己或许不是自作多情。 她站起身道:“丁香,把糕点和醒酒汤装起来,我给王爷送去。” 丁香不情不愿道:“小姐,王爷恐怕已经睡下了。” “就算他睡了,我去看他一眼也好。”慕容雪觉得自己的思念已经溢满心扉,再不释放,便憋得快要炸开了。 走到隐涛阁的门口,张拢正在守夜,见到慕容雪吃了一惊:“这么晚了夫人还未安歇?” “王爷几时回来的?” “回来有半个时辰了,王爷今夜喝多了。” “我带了醒酒汤来。”慕容雪进了卧房,点燃了桌上灯,然后放下手中的食盒,轻步走到了床前。 耶律彦躺着床上,面色潮红,比平素更加的俊美。 慕容雪痴痴地看着,实在忍不住思念之情,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她又忍不住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耶律彦突然伸手将她抱住,然后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慕容雪又惊又羞,不知他 是被自己闹醒的,还是根本就没睡着。 “彦郎,” 耶律彦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堵上她的樱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身上滚烫,仿佛着了火,很快就将她点燃,三个月的思念几乎病入膏肓,他是唯一的解药。她紧紧地抱着他,承受着他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深爱到痛。 他不仅要的凶狠,动作也比以往疯狂,大力地揉摸她的身体,低头在她胸上啃咬,用力的冲刺,依旧带着战场上的血性。 她娇嫩的肌肤,紧窄的甬道都被他蹂躏到疼,但她觉得心却是甜的,从他疯狂的动作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需要,这种需要让她感到幸福。 终于云收雨歇,她娇软无力的躺在他的身下,身上沾着他的汗水,灯下,她的肌肤上满是红痕,像是风吹落的樱花。 “彦郎。” “别说话。”他紧紧地抱着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里,有力的胳臂和粗壮的大腿像是一个笼子,将她关在他的身体里。 慕容雪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总觉得今夜的他有些异样,甚至分辨不出他到底醉没醉?他身上有浓烈的酒气,动作很粗鲁,可是他的眼眸很亮,没有一丝丝的迷离混沌。 她虽然很喜欢这样被他霸占着,可是身体下边黏腻腻的有些难受,便挣扎了一下,低声道:“我去洗洗。” “别动。”他将她圈的更紧。 她越发觉得他今夜奇怪,因为耶律彦极爱干净,平素房事完毕,一定要清洗,今日这是怎么了?不过她实在是被折腾的累了,也无心多想,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耶律彦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该怎么对她说? 翌日慕容雪醒来,发现耶律彦还在自己身边,而且自己还枕着他的胳臂,这种亲密无间的姿势让她昨夜的失落顿时消散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他的腰,吸了吸鼻子,嗅他身上的味道。 “雕只狗送你,真是太合适了。”耶律彦睁开眼,好笑地看着她,那目光还真是像看一条小狗。 慕容雪惊喜地问:“彦郎,那只小狗真的是你雕来送给我的?” “除了你,还有谁像一只狗,没事就嗅鼻子闻味。” “彦郎,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她不好意思的笑着往他怀里拱了拱。 他捏住她的鼻子,道:“下回生日,雕一只猪送你。” “ 你为何不早说?害我生日那天鼻子都哭塌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笨蛋,我将书房钥匙留给你,你不会自己去找。” “你说过书房不能随便进,我昨天才发现的。” “笨蛋。”他的语气里带着些爱怜,捏了捏她的脸蛋,“我的胳膊受伤了,不能写信。” “那里?”她惊诧的坐起来,将被子掀开,便去看他的右臂。 果然在上臂有一个伤疤。她花容失色,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中了一支淬了毒的箭。” “你不是督军么?怎么也会受伤?” 耶律彦轻描淡写地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对我下手的也并非只有贼匪。” “还有谁?” 耶律彦不愿意多说,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起床吧,阿猪。” 慕容雪虽然不关心朝廷之事,但也知道耶律彦和成熙王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两位王爷。而且显然老皇帝对耶律彦更加倚重,莫非是成熙王派人动手,想要害死耶律彦,然后栽赃到贼匪的身上?她忍不住便道:“夫君,你小心些成熙王。” 正在穿衣服的耶律彦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也不笨么。” “当然了,我最聪明。” “今日带你去打猎如何?” “打猎?”她惊喜的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便扑过来抱住了他,“夫君你真是太好了。” “你没有猎装吧?” “那我们现去买一套啊,京城里不是有很多成衣铺子么?” 耶律彦点了点头,吃过早饭,便带着慕容雪去买衣服,而且去的是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碧云天。 慕容雪一进去便看花了眼,半天也没挑好,只觉得件件都好看,各有千秋,难以割舍。 耶律彦一口气买了十套,“这下好了,都是你的,也不用犯愁选那一件了。” 慕容雪喜得心里开了花,抱着耶律彦的胳膊,笑得海棠都失了颜色。 回到王府,两人换上猎装,去了木兰围场。说是打猎,其实根本就是两个人共骑一乘,悠哉悠哉地在天高草低的旷野里骑马吹风。 只有一只倒霉的野鸡,在耶律彦抱着慕容雪亲吻的时候,突然从马前飞过,于是耶律彦便毫不客气地灭了口。 眼看天色渐晚,慕容雪便道 :“夫君我们回去吧,今晚你想吃什么?烤野鸡?” 耶律彦拢了拢她的头发,道:“我带你去海天楼吃饭。” “海天楼是那里?” 看着她好奇的眼神,惊喜的表情,耶律彦这才意识到,自从她嫁过来,好似这还是第一次带她出来玩,第一次带她出来吃饭。 海天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西京道上,日暮时分,街上人流熙攘,商贩云集。 楼前华灯高照,掌柜在门口迎客,进去的人,皆是锦衣华服,可见是个极高档的地方。 掌柜一见是耶律彦,忙笑脸相迎,一脸谄笑,“王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海声,带王爷上二楼雅间。” 小二海声立刻将两人请上二楼的雅间。里面布置的清美雅致,屏风后还有琴架,墙上挂着风景长卷,座椅一尘不染,上面套着绣花绸垫。 耶律彦道:“上西湖四景,岁寒三友。桂花酒。” 不多时,海声带人摆上了七道菜肴。 慕容雪看了看,噗嗤一笑。“这几道菜,可还不如我做的好呢?这道醉虾,应该用透明的琉璃碗才好,这个龙井虾仁,茶色偏暗,不够翠。” 耶律彦深以为然,因为被慕容雪这段时日的“娇养”,口味越发的挑剔。 “桂花酒不错,味道很好。”慕容雪笑眯眯的抿了一口,举杯对耶律彦道:“祝夫君长命百岁,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可是,有件事不太如意。” “什么事?” 耶律彦看着她道:“我没有儿子。” 慕容雪脸色一红,低声道:“是我不好。” 耶律彦笑了笑:“昨晚上浇灌了半宿,或许已经有了。” 慕容雪低头羞答答道:“夫君,我一直喝着治嗓子的药,暂时无法有孕。” 耶律彦笑容一顿,面色沉了下来。 慕容雪急忙道:“夫君你生气了么?夫君你若是急着要孩子,我明日便不喝药了。” 耶律彦沉默了半晌,道:“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什么事?” “皇上让我娶玉贵山的女儿为妻。” 慕容雪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42 这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骤然静寂的房间里格外的刺耳。 慕容雪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碎渣,心里也如同碎了一个东西,尖利的各种棱和刺张牙舞爪地侵入到血肉中,疼的她一个哆嗦。 耶律彦说出在心里纠结了一天一夜的话,终于松了口气,待看到她瞬间苍白如雪的脸,和颤抖的手指时,忽然间觉得心情更加沉重。 慕容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地挤出一丝可怜兮兮的笑,“恭喜王爷。” 她不自觉地第一次在婚后对他称呼了王爷。这个称呼让耶律彦蹙起了眉头。她的反应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耶律彦在一瞬间甚至有种错觉,这不是慕容雪。 上一次他不过是进了闭月的竹馆,她便激动地投湖,虽然不是自尽,但也可见她的反应有多大。所以他从昨夜就在想,怎么告诉她才能让她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其实,他大可不必告诉她,本来他娶正妃就是早晚的事,可是不知为何,老皇帝赐婚的那一刻,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慕容雪会有什么反应,自己该如何对她说。 他预想过几种场面,一是和上回一样“自残”,二便是哭闹,三是求他不要答应。但是她说了一句恭喜。 这种态度是最不让他为难的,但是,他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慕容雪再无一句话。默默的吃菜,也再没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气氛沉默到让人窒息的程度,耶律彦一动不动,看着慕容雪将桌上的一盘龙井虾仁悉数都吃完了,然后又去吃拔丝荸荠,醉虾,他伸手拦住了她的筷子,沉声道:“别吃太多。” “夫君第一次请我吃饭,我很高兴,多吃点不成吗?” 她依旧不抬头,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满腹的心事,看不见她的眼睛,让他有些着急。他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蛋抬起来,可是她刻意地垂着眼帘,依旧看不见她的眼睛。 耶律彦道:“你看着我。” 她的睫毛颤了颤,飞快地看他一眼,又重新垂下眼帘,她不能看他,再多看他一眼便会崩溃,便会在这楼上痛哭失声,将楼宇淹没。 “夫君,我吃饱了,咱们回去吧。” 他起身下了楼,张拢付了帐,紧跟着牵过来两人的坐骑。 夜色已深,路上行人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只有万家灯火,照亮这座京城。 慕容雪踩着马镫却几次都没跨 上去,她的手在哆嗦,腿也在哆嗦。 耶律彦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身前。 “王爷别这样,别人看见会笑话。”她急忙想要挣扎下去,耶律彦却紧紧地搂住她,策马狂奔起来。 慕容雪闭上了眼睛,紧紧的握住拳头,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要流下来。 玉娉婷这个名字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刺中了她的心脏,她甚至都看见了刀刃上的寒光。她不是闭月,是他的正妃,是他最名正言顺的妻子,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将是离他最近的人。从她以侧妃身份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该想到有今天,但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地不愿意去想,直到这个消息骤然袭来,杀得她措手不及,浑身是血。 下了马,耶律彦走进大门,慕容雪跟着他的身后。路过隐涛阁的时候,她几乎不敢停下步子,匆匆道了一声晚安,便朝着镜湖而去。 耶律彦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追上去哄哄她,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梅馆,慕容雪第一件事便是将隐涛阁书房的钥匙,递给丁香。 “你把钥匙送给王爷。” 丁香怔了怔,跟了慕容雪十几年,她从未见过慕容雪这样的神色。 “小姐你怎么了?” “去打猎了,好累,佩兰,我要洗澡。” 慕容雪穿着猎装,看上去的确是疲倦惫累,丁香不疑有他,便到隐涛阁,将钥匙交给耶律彦。 耶律彦接过钥匙,面色郁沉。 丁香转身就走,忽然耶律彦叫住她,“夫人在做什么?” “夫人在洗澡。” “晚上好好侍候夫人。” 丁香应了一声,心里奇怪,怎么今天这样体贴了? 回到梅馆,慕容雪已经洗完澡,躺在了被子里。 丁香发现屋子里黑乎乎的,连地灯都没点。 “小姐睡了么?” “嗯,跟着王爷打猎累的不轻。” 两人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 佩兰小声道:“王爷对小姐越来越好了。刚刚出征归来,也没休息,便带着小姐出去玩。” 慕容雪听见这句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对她破天荒的一次好,是有原因的。 翌日慕容雪起了个大早,佩兰打来热水给她洗脸净手。 丁香去叠被子,发现枕头是翻过来的,正要翻个面,突然手指一僵。 她三步两步到了慕容雪跟前,红着眼圈道:“小姐你有什么委屈倒是说出来,为何背着人哭。” 慕容雪拿热毛巾捂住脸,良久才放下来,回眸一笑:“我没有什么委屈,王爷对我这样好,带我去打猎,给我买了这么多衣衫,还带我去酒楼里吃饭。” “定是他又欺负你了。”整个枕面都是湿的,她这是流了多少的泪水,才会这样,丁香抱着枕头哭的一塌糊涂。 佩兰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么?” 慕容雪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王爷要娶正妃了。” 佩兰一惊,立刻便变了脸色,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慎,便勾起慕容雪的伤心。 慕容雪苦笑:“其实,嫁给他的那一日起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可是我自欺欺人,妄想或许他只喜欢我一个人,此生都不娶正妃。”说到这儿她有些哽咽,“我真是傻的可笑对不对?” “不是。”佩兰流着眼泪摇头。 “这些日子,我如同走在悬崖边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那一脚就会掉下悬崖,终日提心吊胆,患得患失,今日终于落到悬崖下,虽粉身碎骨,却也终于踏实了。” 慕容雪笑了,这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佩兰越发难受,她哽咽道:“小姐,你太苦了,你明明可以,”她不忍心说下去。 可是慕容雪如何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明明可以嫁给一个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当正室,可是却偏偏嫁给耶律彦做妾。 爱到深处无怨尤,她也不想做妾,奈何万丈红尘,芸芸众生,她只爱他一个人,嫁给别人便是生不如死,便是此生虚度。 她又能怎样?她只能一个人孤军作战,奋勇前行,她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全心全意爱他,便一定能感动他,让他除了自己眼中再无别人,可是她终归是自信过了头,将自己逼到绝路。 耶律彦连着三日没有来到梅馆,慕容雪也没去隐涛阁。 梅馆的丫鬟一开始有些奇怪,第二天大家终于明白了缘由,原来昭阳王将娶正妃。不仅如此,整个京城都知晓了镇国大将军玉贵山的长女,乔贵妃的表妹,将嫁入昭阳王府的消息。这件事不仅是耶律彦的私事,也是朝野中的一件大事,越来越明显的讯息透露出老皇帝有意传位于耶律彦。 这一批宜县的美人们 进了宫,老皇帝求子心切,竭泽而渔,结果被掏空的身体像是绝了堤的大坝,轰然一夜间就倒塌,连宠幸嫔妃的能力都没了,自然生子梦彻底破灭。绝望之际,他不得不考虑立储君一事。耶律彦算是比较可心信任的一个候选人,年少却稳重,此次剿匪督军,便是想要看看他的能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乔贵妃冰雪聪明,在老皇帝身边察言观色,知道他心意已定,便极力地撺掇将玉娉婷指给耶律彦。将来老皇帝归天,玉娉婷为后,乔雪漪后半生可保无忧。 老皇帝架不住美人的枕边风,也觉得耶律彦和玉家联姻,对朝局有利,便在庆功宴上赐了婚。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越发的证明耶律彦将是储君人选,因为宫中最为得宠得势的两位嫔妃乔雪漪和赵真娘,分别将义妹和表妹嫁给了昭阳王。 一时间,投靠巴结耶律彦的人无孔不入,连慕容雪都被波及,连着几日都收到了几位京城贵妇的邀请。她实在没心情去应酬,便称病婉谢。 殊不知她这一托病,却成了某些好事之人口中的笑料。正妃还未进门,这侧妃便嫉妒的生了病。尤其是玉娉婷的面前,一些搬弄是非的人为了巴结她更是添油加醋地将慕容雪的惨状说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瞧见了一般。 玉娉婷听到这些话,虽然面上大度无谓,心里却是醋海翻波。那一日宫宴她特意跟随玉贵山进宫,便是想要看看这位赵淑妃的义妹是何等人物,她本以为一个小县城的丫头,能有几分姿色,但看到慕容雪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她。慕容雪的容貌气质毫不弱于京城名媛,而她的眸子,更是澄澈灵动的让人嫉妒。 她坐在耶律彦的身旁,鲜活娇俏,一颦一笑都带着天然的一股风流韵味,无人能敌。 玉娉婷无法不嫉妒这样一个人,先于她得到耶律彦,先于她进入昭阳王府,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里,唯有拔去才能舒服。 慕容雪并不知道自己在玉娉婷的心里已经被视为一根刺,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耶律彦身边唯一的女人,一想到他要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同床共枕,她几乎难过的要死去。 月上柳梢,她走到梅馆前的木廊上席地而坐。没有月色,湖中的小亭子连个轮廓都看不见,她一阵心酸,打开酒壶喝了一口。 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的酒壶夺去,她以为是丁香,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真是比我爹都嗦呢。” “有病还喝酒?” 慕容雪 一怔,回头看见了耶律彦,他沉着脸将她从冰凉的地上扯了起来。 “我没事,是不想出去应酬才谎称有病。” 他气道:“就算没病,这般喝酒嗓子何时能好?” “不好就不好吧。”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嗓子好了又如何呢,他还不是照样要和玉娉婷成亲。 “那你何时才能生儿子?” 慕容雪怔怔无语,半晌道:“我想还是不生的好。” 不生的好?耶律彦气得将手中酒壶扔进了镜湖,转身踏进梅馆,对着几个丫鬟道:“若是再叫夫人喝一滴酒,每人杖责二十。” 暗香疏影和丁香佩兰,第一次见到耶律彦发这样的脾气,战战兢兢地看着耶律彦拂袖而去。 慕容雪站在梅馆的木廊上,看着他清逸高挑的身影消失在石桥之上,心疼的无法呼吸。她不是不想给他生孩子,只是她若是先生了儿子,玉娉婷可容得下? 两人这般冷战了几天,梅馆的丫鬟们看着都替慕容雪着急,她似乎是失了宠,又似乎不是。 这天一早,刘氏到了梅馆。 “夫人早安,王爷叫我来告知夫人,请夫人给沈小姐安排一份聘礼,好让谢小将军去沈家提亲。” 谢直这次剿匪立了功,被封为游骑将军。虽然比不上沈家的家世,但好歹也算是有了功名。 慕容雪有些惊异:“这么急?” 刘氏低声道:“王爷想让表小姐在玉王妃入府之前嫁出去。” 慕容雪心里一刺,看来他不愿意玉娉婷误会他与沈幽心的关系,所以赶紧将沈幽心嫁出去,可是自己嫁过来时,他却没有这样考虑过,任由自己误会了许久,难过了许久。两相一对比,显然他更紧张的是玉娉婷,这个推论让她心酸。 “我从未做过置办聘礼的事,还需嬷嬷一旁指点。” “夫人过谦了。库房里的东西都在这簿子上,请夫人过目,看着送什么合适。”刘氏递过来一本册子。 慕容雪接过来,发现刘氏果然是治家有方,上面整整齐齐,规规整整地登记着库房里的各种财物,按照金银玉石翡翠珍珠等归类,登记在册。 慕容雪翻了几页,合上簿子,对刘氏道:“嬷嬷,你领我去库房看看吧,光看名册,我实在不知道该挑些什么才好。” “请夫人随我来。” 刘氏引着慕容雪到了库房 ,拿出钥匙打开库房的门,请慕容雪进去。 慕容雪一眼看到的是东西两面墙上一人多高的多宝格,上面摆着各种玉器、瓷器、宝石、砚台等物。这个库房慕容雪还是第一次进来,一时好奇,左右看了看,一共三间,右间放着一些红木箱子和紫檀、黄花梨的家具,左间放有绫罗绸缎及一些皮草衣物等。 刘氏道:“王爷说了,聘礼备的丰厚一些。” 慕容雪点了点头,看着簿子,挑了玉如意、翡翠镯、珊瑚珠、珍珠、黄金首饰、紫砂茶器、煮茶银器、金碗银筷等物。刘氏一一取来让慕容雪过目,满意的东西便放在窗前的长条桌上。 挑完了,又去左间,挑了四匹贡缎,四匹丝绸,以及几件皮草。最后去了右间,送了一对儿酸枝玫瑰椅,紫檀几,以及几样小家具。 在刘氏挑拣东西的时候,慕容雪无意间发现一个打开的大箱子里有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她弯腰拿了出来,这是半尺大小的一个梳妆盒,侧面分别雕着梅兰竹菊图案,雕工精美,灵巧脱俗,一看就让人爱不释手。 慕容雪觉得,送给沈幽心放一些女孩子的小首饰最是合适不过,不过既然是做聘礼,也不好送些不值钱的,于是她便问刘氏:“嬷嬷,你看这个东西能做聘礼么,是不是不够贵重?” 刘氏一看慕容雪手中的盒子,怔了一下,“这是王爷雕的东西,送表小姐不大合适。” 一听是耶律彦亲手所雕,慕容雪顿时不舍得送给沈幽心了,越发觉得这盒子爱不释手,真没想到他居然能雕刻出如此精美绝伦的东西。 她打开盒子,发现下面还刻着几句诗: 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绿荫来。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慕容雪有些奇怪,既然刻诗,为何不刻一首完整的诗?这几句诗虽然意境很美,却毫无关联,分别来自三首诗,这样凑在一起是何意义? 她默默地念着这几句诗,突然脸色一白,手中的梳妆盒险些掉到了地上。 ☆、43 原来如此。 她仿佛透过时光看见了年少的耶律彦,曾是如何的用心,一刀一刀,刻着自己的相思,为了那个惊采绝艳,十五岁便名动京城的女子,乔雪漪。 刘氏正在规整东西,突然发现身后的慕容雪悄无声息,回头一看,只见慕容雪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梳妆盒,手指轻颤。 她急忙放下手中东西,过来扶住慕容雪,“夫人你怎么了?” “嬷嬷,这件梳妆盒,既然已经雕好,为何不送给,乔贵妃?”慕容雪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两道明澈的目光如同山顶上的雪光,潋滟而绝望。一句话,她费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终将它努力说的完整,清晰。 刘氏有些慌乱,没想到慕容雪竟然会猜中。她急忙道:“夫人,先王妃在世时,和乔贵妃的母亲是闺中姐妹,两家时常走动,先王妃曾有意让两家结亲,后来乔贵妃入了宫,此事也就作罢。这东西,不过是王爷年少时打发时间雕着玩的,他已经数年都没有雕过任何东西了。” 不想这一句话,让慕容雪本已苍白的脸色愈加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已经许多年不曾雕刻过东西,那么那只小狗,也应该是当年雕刻好的准备送给乔雪漪的礼物,如今转手给了自己。她一时间觉得自己真是可怜而可笑,竟然将那只木雕的小狗视为珍宝,连睡觉都放在床头。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哑着声道:“这些东西,嬷嬷先拟个名单,呈送给王爷,看看是否合适。” “是,夫人。” 慕容雪走出库房,秋日的阳光,煦暖地晒着她的肌肤,白皙的几乎透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迷了路。王府太大,她几乎没有四处逛过,仔细回想,她嫁过来,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竟然是厨房,她将自己最诚挚的爱意变为美食,将自己最美好的期望放在每一道菜肴里,希望他能感动,将自己放在心上。可惜却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美梦,如今,终该是她梦醒的时候。 终于她走到了客舍青,里面传来倩儿的笑声,她停住步子,从虚掩的门里,看到沈幽心站在树下,正在摘桂花,即将做新嫁娘的她,笑容璀璨,人比花娇。 她即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也深爱她,为了娶她,豁出性命在战场上厮杀,只为了得到能娶她的资格。 她何其有幸,能得此良人。 而自己呢?短短数月,几乎将一生眼泪流尽。 回到梅馆,丁香和佩兰正在晾 晒衣被。她痴痴的站着看,心想,其实没有心爱的人,也不是一件坏事,这样活得**自在,一颦一笑全为了自己。 可是,自己的自己去了哪儿呢? 回眸看去,自信骄傲无忧无虑的慕容雪早已遗失在一味酒楼,那时不过是多看了他一眼,从此便万劫不复。 “小姐你回来了。”丁香看见她,忙迎了过来。 “小姐你的脸色不大好,就坐在这儿晒会儿太阳吧。”佩兰将玫瑰椅搬了出来,放在木廊上。 慕容雪坐在哪儿,看着镜湖中的亭子,整整看了一个下午。 日暮时分,耶律彦居然来了梅馆。 丁香虽然不喜欢他,但见到他却是异常的欣喜,毕竟慕容雪已经嫁给了他,后半生的依靠只有他,若是失了他的宠爱,在这王府里可谓是举步维艰。 慕容雪正在用饭,听见耶律彦来的消息,怔了怔,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耶律彦停住步子,看着她。几天不见,她消瘦了许多,犹记得第一面见到她的时候,她是圆润的瓜子脸,眼睛神采飞扬,如今脸蛋瘦得巴掌大小,目光安静的如同一潭湖水。 他拉开凳子坐下,自然而然地说了一句:“吃饭也不等我。” 她心里一酸,这句话多像一个晚归的丈夫对妻子温柔的抱怨,可是,她不是他的妻子,这里不是他的唯一归处,他或许来,或许不来,她没有资格去过问,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想到漫长一生都是如此,她几乎心酸的想要落泪。 佩兰立刻添了一副碗筷上来,丁香盛了一碗米饭。 耶律彦尝了一口清蒸鱼,蹙了蹙眉道:“不是你做的?” 慕容雪点头:“是厨子做的。” 耶律彦知道她没心思做菜,顿了顿道:“聘礼的单子我看了,办的很好。” 慕容雪惊诧地看着他,印象中,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夸奖她。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欢喜的跳起来,可是,现在,她已经没了力气。 “聘礼备好了,将礼单和东西交给谢直,幽心的嫁妆你也替她备着些。” 慕容雪答了声好,再无一句话,默默地将碗里的饭吃完。 “多吃些。”耶律彦叫丁香又给慕容雪添了一碗饭,硬逼着慕容雪吃完。 饭后,暗香疏影收了饭桌,耶律彦道:“出去走走吧。” 慕容雪勉强笑了笑:“王爷 自己去吧,我吃的撑了,不想动。” “吃撑了正好消消食。”耶律彦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将她扯出梅馆。 夜晚的湖风有些寒意,丁香送来一件披风。慕容雪从耶律彦的掌心里抽出手,将披风系好带子。 耶律彦再想来牵她的手,却发现她已经双手抱臂,显然是不想再被他牵着。他有些生气,索性将她的腰搂住了,整个人箍在怀里。 慕容雪有些抗拒,挣扎道:“抱太紧,我肚子不舒服。” 耶律彦伸手揉了揉她的肚子,暗忖,这里面若是有个儿子多好。老皇帝话语之间,隐隐透出这个意思,唯一对他不放心的地方,便是无子,担心皇位传给他,将来又无人继承。所以指给他一个正妃,也是想看着他有了嫡子才放心。 慕容雪一言不发,浅浅的呼吸,随着风吹到他的鼻端,带着熟悉的香气。他从未见过如此安静如此沉默的她,让他莫名的有些不安。他觉得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出来毫无意义。娶正妃是理所当然的事,是皇帝的赐婚,他还没有淡泊名利到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的地步,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惜豁出性命去争去抢。 两人沉默无语,沿着镜湖走了三圈回到梅馆,眼看耶律彦露出留宿的意思,慕容雪忙道:“夫君,我,今日不大方便。” 耶律彦眸色沉了沉,却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走到她的床边。 “小狗你收起来了?”他这样问,是因为慕容雪一直将那木雕的小狗放在床头,今天却不见了。 身后没有回答,有急促的呼吸声。 他讶然回头,发现慕容雪正转过身去关窗,她的手指在抖。 他走到她身后,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低头问:“你怎么了?” 她唇角扯出一丝苦涩而酸楚的笑,语气倔强而决绝,“那只狗,我扔了。” 耶律彦一怔,转瞬气道:“你为何扔掉?” 眼泪潸然而下,她哽咽道:“因为那不是我的东西。虽然刻着雪字,却不是慕容雪的雪,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雪。”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耶律彦怒道:“你胡说什么!” 如此生气,是被揭露了心思么,心底最隐秘的遗憾和怅然。 “她喜欢梅兰竹菊,所以连这这梅兰竹菊四馆,也是为她而建,对么?”她看着窗外的四座别致庭院,笑容戚 戚,泪如泉涌。 “胡说。”他面色沉沉,眼中皆是怒气冲冲的火苗,可是她不怕,因为她心里呼啸着岩浆一样汹涌的激流,里面有爱,有怨,有委屈,有绝望。 “你曾说过你喜欢端庄高贵的女子,原来你说的人,是她。怪不得你从不肯叫我阿雪,在你心里,她是天上雪,我不过是地上霜,对么?”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原来你不是不懂爱,只是爱的不是我。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也有如此细致而深沉的感情,也可以对一个人如此的用心,如此的认真。”她含泪叹道:“只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她对乔雪漪羡慕到绝望,他永远都不会那样对她,他甚至吝于一句夸奖,更懒于费一点心思,只是将一只旧狗施舍给她。 耶律彦气得口不择言,“没想到你醋劲这样大,便是十年前的旧事也要拿出来追究,你这样善妒,真不知以后该如何自处。” 她含着眼泪,喃喃道:“是啊,当你迎娶了新人,和她双宿双飞,我该如何自处?” “你可知你已经犯了七出之条。” 无子、善妒么? 慕容雪心里刺疼,哽咽道:“夫君是打算休了我么?” 他狠狠地盯着她,转身拂袖而去。 慕容雪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渐行渐远,自己就算拼却全力,也永远都追不到。十年都没有生过病的慕容雪突然病了,发起了高烧。 丁香忙请刘氏去叫大夫。佩兰去隐涛阁禀告耶律彦,耶律彦却不在王府。 丁香一直盼到了深夜,也未见耶律彦前来探望,心里已经恨出了茧子,他当真是绝情无心。 好在慕容雪从小生活优渥,身体底子打得好,服药之后翌日便退了烧。 刘氏对她素有好感,昨日来梅馆看望了两次,今日一早又来了。 慕容雪刚刚起床,丁香给她拧了热毛巾擦脸。 “夫人今日好些了么?”刘氏关切地看着慕容雪,她的脸上犹带着高烧之后的红晕,给憔悴的容颜添了几分妩媚的丽色。 慕容雪靠着床上,轻声道:“多谢嬷嬷关照,好多了。” “那就好。”刘氏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嬷嬷有什么事么?” 刘氏看了看丁香,“你先出去一下。我与夫人有话说。” 丁香觉得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犹犹豫豫地离开了房间。 刘氏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慕容雪:“这是王爷让张拢送回来的,叫我转给夫人。” 慕容雪接过来,第一眼便看见了三个字:放妻书。 下面的字瞬间便模糊起来,她的手在抖,“嬷嬷,这是,休书么?” 刘氏不忍心看她的表情,低声道:“不是休书,放妻书是和离。” 和离,慕容雪默默念了这两个字,良久抬起头来,对刘氏道:“替我谢谢王爷。” 心里空荡荡的已经不痛,早已千疮百孔。这一场苦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独角戏。投入的只有她自己,受伤的也只有她自己。最后,他给的结局不是休弃而是和离,是她所有付出的唯一回报,单薄如纸。 刘氏走后,她将那张和离书,仔细叠好,贴身放在胸口,然后去了厨房。 丁香忙跟上来问:“小姐你要做什么?刘嬷嬷说了什么?” “过几日便是王爷的生日,我想为他做一张寿饼。” “你生病他都不来看你,你还给他做什么寿饼。” 慕容雪笑了笑:“投之木桃,报以琼瑶。” 她努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心绪,当自己还是回春医馆的慕容雪,当还是第一次给他做饭,无怨无悔,全心全意,满怀期望憧憬,想要让打动他的心。让他爱上自己。她以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自信只要付出便会有回应。她想,只要他给她一滴水,她便还他一片海洋 都是痴心妄想。 她在面粉里掺了蛋黄,牛乳,藕粉,糯米粉等,仔细的揉面,擀成千层饼,里面卷上豆沙、莲蓉。然后将染好的芝麻粒,一点一点用针尖扎着放到面饼上,连成一个寿字。 丁香和佩兰想要帮她,都被她拒绝了,非要一粒一粒自己亲自点上。 等她点完芝麻,腰身快要直不起来,眼前一片金星飞舞。她累得无法说话。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做饭,不仅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终于耗尽了心里最后残余的爱意。 寿饼成淡**,上面红色的寿字喜庆亮丽。她将那只木雕小狗放在寿饼的旁边,上面放着一只虾。 她休息了一会儿,将梅馆打扫干净,纤尘不染,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放眼看去,这就是一个崭新的梅馆,将来要住进一个崭新的女人。 她打开衣柜,将他送给她的十套猎装从里面取出来,用剪刀剪出数十个口子,一件一件的撕成碎片,抛入到镜湖之中。 所有深情付诸流水,从此以后,海阔天空。 ☆、44 慕容雪将做好的黄豆酱拿到檐下,蒙上白纱布。扭头一看,丁香坐在小板凳上,嘴里念念有词。 她好奇地凑过去,“丁香你在做什么?” “扎小人!小姐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居然将小姐休了。” “不是休,是和离。”慕容雪将丁香手里的小人拿过来,莞尔一笑:“一点都不像,他才没这样丑。” 丁香跺着脚道:“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小姐你难道不恨他么?” 恨么?慕容雪问自己,心里空空茫茫,并不是恨的感觉。他并未对她怎样,只是不爱她而已。于是,她释然笑了笑:“我要做的不是恨,而是忘。” 慕容麟从外头走了进来,“阿雪你说得对,爹已经辞了太医院的职务,过几日,咱们回宜县。” “好啊。”慕容雪欢欢喜喜道:“回春医馆里的桂花树肯定开满了花。” “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做桂花糕。” “是呢。” 慕容麟看着女儿的笑靥,心酸不已。多久没见到女儿这样笑过了。他留在京城是为了女儿,离开京城也是为了女儿。离开这个伤心地,才能找回以前的慕容雪。得知女儿与耶律彦和离,他心痛之极,却不敢细问,只是抱着女儿道:“阿雪,有些病人,纵然爹尽了全力,却不能挽救他的性命。这世上很多事强求不得,问心无愧便好。 “舅舅,大事不好了。”突然裴简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什么事?” “隔壁出大事了。” “赵老爹?” “不是。”裴简将院门关上,小声道:“宫里的赵淑妃出事了。” 慕容雪一听是赵真娘,便起了关切之心,问道:“怎么了?” “被打入冷宫。赵老爹托我帮忙,请阿雪进宫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失宠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慕容雪赫然一惊,莫非赵真娘出事,耶律彦怕受到自己这位义妹的牵连,所以赶紧和自己和离脱离关系? 现在正是老皇帝决定储君人选的关键时期,在耶律彦的心里,自己岂能与皇位相比,弃如敝屣当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些,她心里苦如黄连,却笑着对裴简道:“我如今和昭阳王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个忙实在帮不上。” “什么意思?” “我 和昭阳王已经和离。” 裴简愣住了,他以为慕容雪回到娘家只是小住。“天哪,妹妹,你还没有给我找份差事呢。” 慕容麟气得瞪了他一眼,道:“你去集市上看看,买一辆马车回来,过几天咱们回宜县。” 裴简更加惊讶,“你们要回去?京城多好哇!” “你若是想留下便留下吧。” “不不,我跟着舅舅。”裴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慕容雪,“妹妹,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你怎么不哭啊?” 慕容麟忍无可忍,朝着他的脑门便敲了一记,“快去集市。” 慕容雪心中微叹:我的眼泪早已流尽,从此不会再哭。 想到赵真娘,慕容雪真心的替她难过,究竟是犯了多大的过错,会被打入冷宫?按说她有文昌公主这个护身符,老皇帝就算不喜欢她了,也会看在文昌公主的面上给公主的生母留几分情面,怎么会责罚的如此严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慕容雪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会不是是和乔雪漪争宠落败?在宫中的那段时日,她从赵真娘的口风里听出来对乔雪漪的不满,她的第一次落胎也一直怀疑是乔雪漪做了手脚,只是苦无证据,所以便一心将慕容麟留在太医院,当自己的心腹,以防将来再有什么不测。 隔壁传来嘈杂声,还夹带着孩童的哭声,闹哄哄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多时,外头有人敲门,丁香打开院门,只见赵真娘的父亲赵老爹急匆匆地走进来,“慕容大夫可在家?” 慕容麟忙从屋里出来,拱了拱手:“赵兄。” “慕容大夫快去瞧瞧我家老婆子。” 慕容麟一听,急忙返身提了药箱出来,即刻便跟着赵老爹去了隔壁。 过了一刻,慕容麟回来,慕容雪忙迎上去问道:“老人家怎样?” “没事,就是气血攻心昏过去了。” “方才怎么那么吵?” 慕容麟摇头叹道:“赵家幼子说了一门亲事,女方父亲是位五品京官,赵老爹在我面前不止炫耀了一次。赵真娘的事情传出来,那女方立刻将聘礼退了回来婚事作罢。赵真娘的母亲这几日本就担惊受怕心力交瘁,这一急一气,便**昏了过去。” 慕容雪终于切身到了世态炎凉,赵真娘一失宠,所有人都对赵家避之不及。连她这个义妹,都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被耶律彦急着赶出家门。 傍晚时分,逛集市的裴简回来了,没买到马车,却买回了一只大公鸡。 慕容麟皱了皱眉头:“我叫你买的是马车不是鸡。” “舅舅,马车太贵,我不敢随意做主,和那车主约好了在集市等着,你自己亲自看看再决定。”裴简将银子交给慕容麟。 慕容麟点了点头,“难得你慎重一回。”说罢,便亲自去了。 裴简提着手里的大公鸡,正色道:“阿雪,这只鸡杀了给你炖汤喝。你最近瘦多了,该好好补补,你以前多结实,如今风一吹便要飘了,真叫人揪心。” 裴简素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骤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慕容雪鼻子一酸。连他这样粗心大意的人都能看出自己的憔悴,耶律彦却从未关怀过一句。 裴简吩咐丁香:“去拿菜刀来。” 丁香唉了一声,去厨房拿了菜刀递给裴简,“表少爷,你会杀鸡么?” “嘿你这小丫头,竟敢小瞧我裴少爷。”说着,裴简将袖子一撸,一手提刀,一手捏着鸡的脖子砍过去。 慕容雪连忙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噗通噗通几声,裴简叫道:“快,阿雪,快抓住,别飞了。” 慕容雪睁开眼,只见那只公鸡已经脱离了裴少爷的掌控,在院子里扇着翅膀乱飞乱撞。 丁香和佩兰也来帮忙,几个人将那只公鸡围在花坛下,裴简身子一矮扑过去,虽抓住了公鸡,却扑在了一坨新鲜的鸡粪上。 慕容雪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丁香和佩兰本来不好意思笑的,见状也忍不住放声笑起来。三人笑成一团,慕容雪弯着腰扶住了肚子,等她直起腰来,赫然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像是一朵开得正娇艳的花,突然被冰雪尘封。 耶律彦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回到梅馆发现她已经离去,便匆匆赶过来,便是担心她想不开,出什么意外。谁知道,她丝毫不是他想象中的悲伤欲绝的模样,笑的很快活,和另一个男人一起。 虽然裴简这个男人他向来也没放在眼里,但一想到她曾经向这个人求过婚,还想着和他私奔,他就生气。 裴简上前,像模像样地施了一礼:“寒舍简陋,恐污了王爷的脚,请王爷见谅。”说着,貌似不小心,将手里的公鸡往耶律彦脚下一扔。 公鸡扑腾着便往起飞,耶律彦眉梢一挑,忙闪身避让。 慕容雪噗的一声笑出来,却又马上抿住了嘴唇,惊鸿一瞥的笑容,让耶律彦眼前一恍,依稀见到了初相逢时的慕容雪。 那时,她也是和裴简在一起,她穿着一件光华璀璨的百鸟裙,大言不惭的自夸。他当时觉得可笑,这世上竟有这样厚脸皮的女子,可是后来却发现,这份骄傲是她独有的光芒。 那光芒一点一点的黯淡,等他发现,已经想不起是何时遗失。 裴简出院去追鸡,丁香和佩兰见状也识趣地跟了出去,庭院里只剩下两人。 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平静如水,再没有那种一见到他便激动滂湃,心跳加快的感觉,只是像重逢了一位故人,曾经看着自己如何犯傻,如何受伤,如何成长的故人。 “王爷怎么来了。” “我难道不能来。” 耶律彦有些生气,自顾自拉了个凳子坐下,仿佛这是他的家。 慕容雪不知道他今日来意,但潜意识里却觉得他不该来。既然已经和离,就该各自天涯海角。 耶律彦沉着脸道:“我写给你的那块布,你为何不毁掉?” 布?慕容雪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京途中写给她保证不被入选的那块布。 耶律彦冷冷道:“有人给皇上上了一份折子,**我贪恋女色,欺君罔上,中间夹着那块布。你居然一直留着这东西,我真没想到你这样蠢。”骂完了,他立刻后悔,但又拉不下脸收回。 慕容雪咬住唇,一声不吭。她不是蠢,是不舍得。她贴身藏着,后来藏在枕头里,夜晚偷偷拿出来看,靠着那几个字,让她在宫里熬过了那些担惊受怕的时光。她也想过要毁掉,但又一想,字是用唇脂写的,她又时常拿在手里摩挲,字迹已经模糊,而且并没有落他的名字,就算被人看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一直不舍得毁掉。 她忐忑的问道:“王爷会被皇上责罚么?那上面没有名字又字迹不清,王爷便说是被人陷害。” 耶律彦一副为她收拾烂摊子的不满神色,沉声道:“算了,已经没事了。” 慕容雪关切地问:“王爷怎么解决的?” 耶律彦蹙了蹙眉,并不想说,他站起身道:“跟我回去吧。” 慕容雪一怔,“回哪儿?” “自然是王府。” 慕容雪讶然:“我们不是和离了么?” “我担心皇上追究责罚,到时候你跟着受牵连,所以给你留条后路以防万一。如今什么事都没有,和离之事自然作罢,你跟我回去。” “难道不是怕受赵淑妃的牵连?” 耶律彦咬牙道:“你!在你心里,我便是这种人?” 慕容雪忙道:“多谢王爷为我留了后路,如今赵淑妃落难,我身为她的义妹,难免会影响王爷的前途。和离了正好,王爷请回吧。”她转身打算进屋。 耶律彦一把扯住了她,“和离只有张拢和刘嬷嬷知道,既然事情过去,便无效。” 慕容雪回身便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抽出来。他素来力气大,握得很紧。 她看着他,从他的指尖仿佛传过一股电流,在心上荡起涟漪。可是一想到他心上的乔雪漪,一想到即将和他成亲的玉娉婷,还有,源源不断送到王府的闭月羞花和沉鱼落雁,那一波涟漪迅速平静如镜。 她已经经不起那么多的刀剑,当她看见沈幽心的笑时,她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两情相悦才会携手白头,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只会伤痕累累。他爱的人不是她,任凭她付出全部,也比不过他乔雪漪的一记回眸。他永远不会为她那样费尽心血地雕刻一个盒子,嵌上上她的名字。 她终于领悟,所以放手。 “王爷,我是真的要与你和离。我不会再回去。那木雕上面放着一只虾,已经代表了我的态度。” 他气道:“你是骂我,瞎了狗眼?” 慕容雪忍不住噗的笑了,“王爷我从不骂人。是说,放下的意思。” 放下。 他眸色一冷,心上突然打了个寒战。“你什么意思。” 慕容雪低低叹了一声:“我已经累了,再没有力气看你和别人的故事,在我心里,往事已经全部放下,从此你我,再无关系。” “慕容雪,你,”耶律彦急了,握着她的手腕道:“把那和离书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抱抱的熊,呸呸来了和moonmiaomi妹子的地雷,感谢大家热情洋溢的留言。 倒追开始了 ☆、45 慕容雪正色道:“白纸黑字,既然已经给我了,就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我不管你是不是当真,反正我是当了真。从此你娶我嫁,互不相干。” 耶律彦眼中快要喷出火来。“难道你还想再嫁人不成?” 慕容雪不由失笑:“你我既已和离,我便是**之身。我年纪轻轻,难道要我孤老一生啊?”其实眼下她根本没有心情去想再嫁的事情,你娶我嫁不过是随口一说,但被他这样一质问,也就赌气回了他这样一句话。 耶律彦简直气得浑身冒火,将她往怀里一抱,手便伸进了她的胸衣里,四处乱摸。 慕容雪又羞又气,拼命将他的手往外拽,“你做什么?” “把和离书拿出来,今日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耶律彦在她身上摸了一圈,却没摸到,放开她便三步两步上了台阶。这院子只有两进,他却不知道那一间是慕容雪的卧房,一间一间去搜也不可能,于是又转回来,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放在那儿了?” 慕容雪深吸了口气,平静地看着他,“王爷,你可知何谓夫妻?” 耶律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极少在慕容雪脸上看到如此慎重严肃的表情。 “王爷好心给我留条后路,我并不感动,因为在王爷心里,我并非是能与你共患难的妻子。或许在你心里,我与番邦美人和闭月差不多,只是你的女人而已。我比她们稍稍好的一点,便是我是你娶进王府的侧妃,不能随便送人,但可以随便和离。在我心里,夫妻之情无比贵重,而在你心里,却是一张薄纸。你可以随意的放弃,我却不能随意的捡起。” 慕容雪的话语让耶律彦心里一怔,是这样么?他素来对儿女之情不甚放在心上,也从未费过心思去琢磨这种事情,这会儿更是急火攻心,心乱如麻,根本没法细想她的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居然还想着嫁给别人!他都忍不住有种冲动将她往肩头上一扛,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 “王爷不日便会迎娶玉小姐。王府中没有女人,是送她最好的聘礼。”慕容雪心里酸酸的,却努力笑着看他:“我祝福王爷万事如意,早生贵子。”说着,弯腰福了一福,是一副真心诚意祝福的模样,叫耶律彦气得心口疼。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这个看似娇弱如花朵一般的女子身上有什么样的力量,他最是清楚不过。她可以不畏生死,只为**。当初为了躲避进宫,不惜一切的逃跑。这种个性让他佩服,也让他头疼。而现在,他觉 得自己在给自己设了个套,她得了**,他却被束缚住。 他当时写下和离书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刻。他以为,她看到和离书一定会伤心欲绝,但肯定不会离开,必定会等着他回来。他不过对她解释一句便没事了。谁知道竟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悔之晚矣,措手不及。 生平万事都在掌控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失了手,出其不意地败在一个小女子手里,竟然一时还想不出对策。 裴简提着鸡从院子外头进来,对慕容雪哈哈笑道:“王爷手下的人就是厉害,也不用刀,一拧脖子便让这公鸡香消玉殒了。” 慕容雪笑着回道:“你去收拾好,等会儿我来做。” “嗯,要吃叫花鸡。” “这会儿那有荷叶啊。” “对啊,那就炖鸡汤好了,正好给你补补身体。” 两人自顾自地说话,仿佛院子里没有耶律彦这个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耶律彦竟然听出一股两口子过日子的味道,气得心尖直哆嗦,一转身出了庭院。 张拢虽然没进去,却对院子里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等耶律彦一出来,一见他那黑破了天的脸色,顿时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耶律彦翻身上马,脸上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派几个人过来守着。” “和离之事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对外只说夫人身体不好,回娘家养病。” “一有动静,速来禀告。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耶律彦一口气交代了几条,张拢连连答是,心里直犯愁,慕容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了,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可想而知啊。 回到隐涛阁,耶律彦走进书房。桌子上放着那张寿饼和木雕小狗。 寿饼虽然已经凉了,却依旧有股芳香诱人的香味,因为慕容雪将剩下的香荚兰都放了进去。她再也不会为他费尽心思地去琢磨菜肴,再也不会为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而神魂颠倒。残余的爱意和剩下的香荚兰她一并放进寿饼里,抽刀断水,破釜沉舟,和他做个了断,也和迷失的自己做个了断。 这个寿饼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他拿起来,仔细看着上面一粒一粒的芝麻,心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因为没有人为他这样用心过。 他后悔那一夜不该说重话,不该提七出之条,让她误会他是早有打算要与她和离 。若是解开这个误会,她定会回来,她那样爱自己,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于是,他让张拢去将刘氏叫来,将今日对张拢交代的那几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总之,和离之事只有这两人知道,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刘氏听到这几句话,心里一团雾水,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给了和离书,那就是一拍两散的意思,为何又要瞒着不让说? 耶律彦道:“那个木雕的梳妆盒,你拿来给我。” 刘氏应了声好,不多时去库房将东西拿来,心里猜想,是不是慕容雪因为这个吃了醋,所以王爷给她个和离书,吓唬吓唬她?她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依她对耶律彦的了解,他对慕容雪的态度已经算是一种奇迹。 耶律彦一手拿着木雕小狗,一手拿着梳妆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决定明日一早再去找她。 走出书房,他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拿着书躺在床上,准备平静一下烦乱的思绪。可是,半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她的影子。 她不在时,屋子静的让人不适。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几日没有吃到她做的菜,没有捏到她的脸,没有她巧笑嫣然的笑脸,空气都显得稀薄。 他本来没觉得她有多,可是一旦想到她想要和离之后另嫁他人,这个念头如同一个火苗一下子点燃了他满腹的怒火。 他将被子一掀下了床,冲着外头喊了一声:“张拢,备车。”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张拢也不敢问,备好了车,只见耶律彦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上了马车。 “去慕容府。” 张拢暗暗好奇,这是去送礼么? 到了慕容家门口,不仅闻见了一股鸡汤的香气,还听见了隐隐的笑声。 耶律彦心里越发的气恼,也不及吩咐张拢,亲自上前拍门。 过了片刻,只听见里头有人问:“谁啊。” 一听裴简的声音,耶律彦冷冷答道:“我。” “咦奇怪,怎么听着像是王爷?”裴简对提着灯的丁香嘟囔了一句,打开一条门缝,果然是耶律彦。 他却不将门打开,扒着门问:“这么晚了王爷有事么?” “我找慕容雪。” “她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便将她叫起来。”耶律彦冷着脸,一掌拍在门上,裴简一个踉跄被震开,耶律彦阔步便进了庭院 。 “唉唉,王爷怎么了,还有没有王法,私闯民宅。” 慕容雪在屋里听见裴简大呼小叫,不由一怔,他怎么又来了? 耶律彦一眼便看见靠东墙的第二间房里,窗户上透出一个熟悉的倩影,他上前便推开了房门。 慕容雪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不解。这么晚了,为何又来? 耶律彦也不说话,上面两步将手中包袱打开,摊开在桌上。 木雕小狗和梳妆盒。 慕容雪越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她一把扯了过来,拿起木雕小狗,指着上面的雪字,一字一顿道:“你看清楚了,这个雪字。”然后又拿起来梳妆盒,“你再看看,这个雪字。” 慕容雪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是十年前的东西,字都不同,难道你没看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果然两个雪字是有差别的,木雕小狗上面的雪字更为洒脱成熟,一个人十年间的字体会有变化。 “这只木雕,的确是送给你的。” 慕容雪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王爷。” 就算是送给她的,可是心意也无法和这个梳妆盒相比。当她爱他的时候,可以懵懵懂懂什么都不计较,可是当她放下的时候,却冷静地在比较。他不明白,她决定放手,并非只是因为这只木雕小狗,而是太长时间的付出没有一丝丝的回应,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她也是凡人**,便再是坚强,也终有倦累绝望的时候。 一开始嫁给他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可是对他爱意越深,便贪恋越多。 尤其是看到沈幽心和谢直,她更是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悲的是,她想要的,耶律彦永远都给不了她,也没打算给。 为了他失去自我,抛下尊严,她不后悔,但她没法再在他旧爱新欢的夹缝里生存下去,她要找回自己,那个自信骄傲无忧无虑的慕容雪,才是她的本色。 一旦爱上便奋不顾身,一旦放手也会干脆利落。这便是慕容雪的个性。 她的沉默不语让耶律彦松了口气,以为她已经回心转意,便柔声道:“跟我回去吧。” 慕容雪抬起头来,认认真真道:“我今日说的话是当真的,不是一时意气用事,也不是赌气,是当真的。” 耶律彦气得口不择言:“慕容雪,你想嫁我就嫁我,你想和离就和离,你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么?” 慕容雪被他不讲理的话气得笑了:“明明是你给我的和离书,你想要和离便和离,你想要收回便收回,你才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呢。” 他气结无语,是,和离书是他亲手所写,但并未当真,一想到她要离开他嫁给别人,他眸中全是杀气,咬牙切齿道:“把和离书交出来。” “我不给。”她认真地摇了摇头,很倔强很决绝。 他气急无奈,“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回去?” “为何一定要我回去,你若是想要女人,送你美人的多得是,又不缺我一个,你不是一直骂我厚脸皮,大笨蛋么,总给你惹事添乱,又很聒噪麻烦,舍弃了不是很爽利?” 他哑口无言。这些话,他的确说过。 “我再也不会给你惹事添乱,再也不会去烦你。就算将来要嫁人,我也绝不提你的名号,不会丢你的颜面,这样总成了吧?”她一副好聚好散善解人意的模样,叫他气得心肝肺都在颤。 “王爷请回吧,我要睡了。” 素来心高气傲的耶律彦有种被人下逐客令的屈辱感觉,终于忍不住转身拂袖而去。 然而当他踏上马车的那一刻,他想起来,自己曾对她下过更无情的逐客令,连隐涛阁都不让她进,当梅馆没有床的时候,他也没有让她留宿,而是将她赶了出去。 想到那些,他觉得自己手心里出了汗。 翌日一早,慕容麟出门买菜,回来时发现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位年约四旬的夫人。 “这位便是慕容老爷吧。”刘氏福了一福:“王爷让我给夫人送来一些补品和衣物。” 原来是昭阳王府的人,慕容麟有些为难,拒绝也不好,接受也不妥。正犹豫着,慕容雪走了出来。 刘氏对她温和一笑:“夫人身子都好了吧。王爷让我送些东西过来,有补品,还有夫人平素所用的衣物首饰等。” 慕容雪素来对刘氏敬重,见她亲自来送东西,也实在拉不下脸面拒绝,只好任由下人将东西搬进来,心里想着,反正过几日便走,到时候这些东西留下便是。 慕容雪请了刘氏进屋,刘氏坐下之后便为耶律彦说好话。 “王爷很挂念夫人的身体,若不是怕府上住不下,打算将暗香 疏影也带过来服侍夫人。” “不必王爷费心了,我和他已经,” 和离两个字还未出口,刘氏便立刻接上了话头,“那件事是王爷一时考虑不周,夫人切莫当真。那些旧事,夫人也切莫放在心上,那个少年不怀春,那时乔家小姐美若天仙又聪颖智慧,王爷生了几分爱慕之心乃是人之常情,都是十年前的旧事。” “我不会计较的。”慕容雪笑了笑,都已经和离,还去较个什么真,以后他喜欢谁,她都不会再介意。 刘氏笑道:“沈小姐五日后便要出嫁,她想让夫人和她亲**子一起送嫁,夫人意下如何?” “实在抱歉,我无法前去贺喜。” “沈小姐和夫人一向交好,夫人为何不肯去?” “因为我明后两天便要离开京城了。” 刘氏一怔,“王爷知道么?” “他不用知道,我的去留和他没有关系。” 刘氏坐了一会儿离去。回到王府,便将慕容雪要离京的消息告诉了耶律彦。 耶律彦手中的笔从指间掉了纸上,笔墨溅到了他的衣襟上,他来不及**,疾步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清越和123君,12776807君扔的地雷,勤劳的湿巾最爱看留言了,咳咳。 耶律:那丫头是要逆天了啊,居然说不要就不要我了。 湿巾:人家对你好的时候,谁叫你端着啊。 耶律:那我现在怎么办啊 湿巾:你会说我爱你吗? 耶律:…… ☆、46 翌日吃过早饭,慕容麟和裴简将收拾好的东西放上马车,行李很简单,也就是干粮衣服。慕容雪和丁香佩兰也都换了简便的装束,高高兴兴地出门,一行人朝着京城的安定门而去。 终于离开这个伤心地了,慕容雪的心情怅然而轻松。她相信自己的千疮百孔的心,终归会慢慢长好。 马车到了城门下,正要出城,突然迎面走过来两个士兵,长枪一横,拦住了赶车的裴简。 “停下。” 慕容麟忙从马车里跳下来,问道:“兵爷有何吩咐?” 兵士道:“上头有令,不许你们出城。” 慕容雪在车里听见这句话,情急之下,便挑开了帘子:“谁的指令,我们没有犯事,为何不能出城?” 兵士一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亮,过了一刹才回过神来,心道,这简陋的马车里竟然有这般明艳出色的女子。 他口气和缓了些,态度却仍旧强硬。“是上头的指令,怀疑你们私带禁物,下车盘查。” 裴简气道:“我们什么都没带,就是些衣物干粮。” 慕容麟忙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士兵。 士兵却不接,冷声冷气道:“下车下车。” 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下了车,那两个士兵便围着马车,将行李仔细搜查了一遍,连干粮都不放过。 慕容麟陪着笑道:“没有禁物,可以出城了么?” “总之不能出城。”说着,几个人便不再理会慕容麟。 丁香气哼哼道:“必定是王爷,除了他没别人。” 慕容雪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也是耶律彦,她本来并不恼恨他,此刻却真想到他跟前骂人。 “先回去吧。”慕容麟眼看出城无望,便让裴简打道回去。 结果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出门,又偃旗息鼓道回去。慕容麟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心道,果然是和离之后,更加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没想到耶律彦竟然如此无赖,明面上和离,暗地里却还霸着人不放。最可恨的是,平头百姓就是一肚子委屈也没个说理的地方,就这么任由人欺负了去。 慕容雪也是越想越气,他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生平最恨的便是失去**,当初为了逃避进宫,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没想到现在又碰见了同样的事情。她忍不住气愤填膺:“爹你先回去,我去找他理论。” “算了,他是王 爷咱们是平头百姓,争也是白费力气。” “他哪能如此不讲道理。”慕容雪气呼呼地带着丁香佩兰要去王府。可是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丁香道:“小姐你不去了?” “不去了。”慕容雪心想父亲说得对,他既然不让自己离京,自己就算去质问他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还不如另想办法。 慕容麟道:“我看这样,咱们分开走。先在京城再住上一段时间,让他以为咱们不走了。然后,寻机一个个乔装出城,等到了郊县,咱们再会合,再买马车,一起上路回去。” 慕容雪笑道:“还是爹爹足智多谋。这主意好,反正京城我还没好好逛过呢,就多住几月再走,他有本事还能盯着咱们一辈子啊。” 慕容麟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急。” 耶律彦已经听闻了慕容雪出城被拦住的消息,便在隐涛阁等着她找上门来。谁知道等了整整一日,直到天黑也未见她的身影。他有些坐不住了,几次站起身来,朝着门口张望,希望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小孔雀。 可惜,门外唯有一幕寂寥的夜色。 她为何不来求他?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便吩咐张拢备车。 张拢对这两日王爷的反常举动已经习以为常,等他听到去慕容府的时候更是见怪不惊。 耶律彦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最大声便是裴简,简直笑得毫无风度可言。 他想要上前叩门,手放到门板上却又停住了。见到她说什么,难道问她为何不来求自己?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今日搜行李也没发现和离书,她究竟藏在哪儿?找她要定然是不会给的,今早上决然上路,显然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和他彻底分开。一想到这儿,他便觉得心口气得直颤,返身上了马车,冷着脸道:“回府。” 张拢又搞不懂了,但也不敢问,只得又带人护送马车回去。 虽未到宵禁时分,但因秋意渐浓,到了夜晚,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寂寥的夜里,马蹄声格外的清晰,耶律彦闷坐在马车里,忽然间觉得回府也极其无聊。没有可口的宵夜,没有香醇的茶水,没有温柔可爱的笑靥,也没有甜美动听的情话。 她一走,镜湖便空了。就像是一幅画,突然缺了点睛之笔。 他绕着镜湖走了一圈,梅兰竹菊四馆都静悄悄的。他站在梅馆前的木廊上,记得有一晚,她喝了酒,坐在 这里弹了一曲《蒹葭》,当时他问她,你有何忧? 她说,她的忧愁只有一瓢。 他问: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一瓢么? 她说不是,但他确信当时曾在她的眼眸中见到了一闪而过的光芒。 她要的难道是这个? 求之不得,所以转身离开? 他站在湖边,风吹起衣袖,一股湿润的凉气扑面而来。 这个推断让他觉得不安,若是当真如此,那么要她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他转身走向隐涛阁,隔着一溪水,客舍青里还亮着灯,再过几天,沈幽心便要出嫁,这几日正急着赶嫁妆,慕容雪一走,他便将这些事交给了刘氏。 他站在溪水旁,想起慕容雪第一次来隐涛阁,带着点心被他拒之门外。那时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卖床的那一夜她被他赶出隐涛阁,站在溪水旁哭,他并没有上前安抚。因为他认为,隐涛阁是正妃的居处,她不能逾矩。 同意她住进来,她欣喜若狂,但过了几天,又莫名其妙要走,即便住在梅馆的榻上不愿意留在隐涛阁,不知是为什么。他揉了揉眉心,这时才发现,好似从来都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 吃过午饭,慕容雪正在小憩,突然丁香进来道:“小姐,沈小姐来了。” “沈幽心?” “是啊。” “快请她进来。” 慕容雪披上外衫,佩兰为她整好了头发,沈幽心已经被请进了堂屋。 沈幽心一见她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嫂嫂,刘嬷嬷说你不能给我送嫁,要离开京城,这是为何?” 慕容雪听出她话里并不知道自己和耶律彦已经和离,直接便说:“因为我与王爷和离了。” 沈幽心不可思议都瞪大了眼睛。“嫂嫂你是在说笑吧。” “我说真的啊。” 沈幽心摇头:“我不信。” 慕容雪便从炕桌的小抽屉里拿出和离书。 沈幽心看了三遍才相信,半晌呐呐道:“怎么会这样。” “这样也好,我再也不会天天泡在醋缸里以泪洗面了。”慕容雪嫣然一笑:“像我这种善妒的女人,应该像你一样找个一心一意的男人。” 沈幽心羞赧的笑笑:“他连一个妻子都娶不起,还需要表哥帮衬,自然老老实实地没有二心。” “你说得对,看来我爹当年的想法最正确,找个家境差些的男儿入赘最好。”说到这些,慕容雪不仅有些怅然,当年若不是赵真娘的几句举荐将自己的人生打乱,自己或许这会儿正在回春医馆和夫君喝茶聊天。 沈幽心噗的笑了:“嫂嫂这话叫表哥听见还不气疯掉。” 慕容雪笑道:“你别再叫我嫂子,叫我阿雪就成。”说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又是一刺,怎么会如此的巧,和他心上的人同名。 沈幽心娇嗔道:“我叫惯了,改不了口。嫂子若能为我送嫁该有多好。” 慕容雪莞尔一笑:“如今我不急着走了,打算和父亲住上一年半载再说。妹妹若是不嫌弃,我愿意为你送嫁。” 沈幽心露出惊喜的表情,娇声道:“谢谢嫂子,那我请嫂嫂去戏楼听戏,嫂嫂可不许谢绝。” 慕容雪挑眉一笑:“这样的美事,我才不会谢绝呢。咱们这就去么?” “好啊,我请嫂子去京城最大最好的戏楼。” “妹妹先去外头等我,容我换一件衣服。” “好。”沈幽心先出了房间,慕容雪便让丁香取了一件湖蓝色的秋装换上,然后又备了一顶帷帽,临出门前又折回来,将坑桌抽屉里的和离书拿了出来,交给丁香,“你贴身装着,可千万别丢了,这可是小姐我的命根子。” 丁香咯咯笑了,“我知道,小姐放心。” 沈幽心站在马车旁,侍候在旁的是木管家。除了赶车的车夫,还有六个下人和倩儿,见到慕容雪都齐刷刷地对她行礼。 慕容雪想,看来耶律彦是将和离的消息继续隐瞒下去。 马车停到了音澜楼,慕容雪揭开帷帽,举头看去,这座戏楼修建的十分气派,飞檐斗拱,色彩明艳。 沈幽心和慕容雪随着侍者进了戏楼,将下人们留在外头,只待了木管家和倩儿丁香佩兰几人。 进门便看见一个华丽的戏台,上面铺着宝蓝底绣碧桃花的绒毯,四边围着雕花的红木栏杆。 戏楼分上下两层,下层绕着戏台支着黑桌红椅,两侧各有楼梯通往二楼,分割为单独的厢间。 踏上二楼,慕容雪发现厢间都挂着竹帘,而且竹帘上还空出一个窗口,她正在猜测这是什么用意,突然,从正对戏台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正和慕容雪沈幽心迎面碰上。 沈幽心惊异地问:“表哥,你怎么 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耶律彦口中回答沈幽心的问题,眼睛却盯着慕容雪看,她今天穿的这件湖蓝色秋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玉一般明莹好看。他有种冲动想去捏捏她的脸蛋。 慕容雪心道,怎么会那么巧。是沈幽心做了他的同盟,还是他派人盯梢了自己? 本来她一直抱着好聚好散的态度对待他,虽然和离,却并不恨他,前两次都和他好言好语说话,但经了昨天的事,她真是窝了一肚子火,所以见到他便跟没看见一样,微微低垂眼帘,和沈幽心一起进了厢间。 坐下之后,慕容雪发现,透过竹帘正中的窗口,刚好看见戏台,而从外头经过的人,因为窗口只到腰下,便很难见到里面的情形,她便忍不住对沈幽心道:“这戏楼的竹帘真是设计的有趣。” 沈幽心笑问:“是啊,表哥难道没带嫂嫂来过?” 慕容雪笑笑不答,他唯一一次带她去吃饭,是为了告诉她,他要娶正妃了。 耶律彦有些尴尬。 沈幽心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戏楼,都是达官贵人才来得起,这里的名角,简直比七品官还要吃香。” 侍者上了茶水,糕点,瓜子茶果,慕容雪只和沈幽心说话,好似耶律彦不在身旁。耶律彦若是插话,她便不再接话。 几番下来,连沈幽心都感觉到了耶律彦身上弥漫过来的一股杀气。 戏楼的下层一直空荡荡无人,二楼的厢房却断断续续地上来不少人,而且听声音大部分都是女人,看来都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家眷来此打发时间,娱乐消遣。 过了小半个时辰,戏便开始了,演的是一出《断桥》。“许仙”被小青追杀,狼狈万分在戏台上左藏右躲,逗得丁香和佩兰和慕容雪都笑了。 丁香倒了一杯茶给慕容雪,慕容雪接过来喝了几口便放在手边的桌上,突然手背上一热,盖上来一只手。 慕容雪头也未回,干脆利落地将手抽了出来,抱在胸前。 耶律彦咬了咬牙。 听完了戏,几人出了戏楼,沈幽心道:“嫂嫂,我想去旁边的胭脂斋买几样东西,嫂嫂陪我一起去吧。” 慕容雪答了声好,便跟着沈幽心拐过街角,走了数十步到了一处店铺。 店里伙计见有人来,忙热情招呼。 沈幽心上前,一口气报了五六样胭脂水粉的 名字,然后回眸看着慕容雪,“嫂嫂你不买么?” 慕容雪想了想道:“那就和你的一样吧。” 她虽然不懂沈幽心要的都是什么,但知道必定是好东西,所以便想买下等回宜县送给秦县令的夫人。 店里伙计将东西包好,慕容雪问道:“多少银子?” 伙计笑眯眯道:“一共四两。” 一旁的张拢早就备好了银子,立刻递给伙计。 慕容雪却回身对丁香道:“你去拿银子来。” 耶律彦道:“已经付过钱了。” “我自己买。”这是今日见面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但根本就没看他。 丁香拿了银子来递给伙计。 伙计很为难地看着两份钱,不知道该收那一份。 慕容雪对沈幽心道:“多谢妹妹请我看戏,这脂粉算是我请。我先行一步了。”说着便走了出去—— ☆、47 居然连他的钱都不肯用了,显然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耶律彦气恼羞愤,阔步上前,一把扯住了慕容雪的手腕。他素来力气大,又因为生气,掌下力气格外加重了几分,慕容雪有些吃疼,蹙着眉头,便想要掰开他的手指。“你放手啊。”慕容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看着他,如看一个登徒子。 耶律彦一脸寒霜盯着她,没有放开手的意思,两人僵持着,路过的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当众拉拉扯扯的事耶律彦从未做过,他何曾出手挽留过女人,但面对慕容雪,一一破了例。此刻最最令他生气的不是她拒绝他的钱财和好意,而是,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应该知道,也绝不会忘记,却毫无表示,打算拂袖而去。 沈幽心忙道:“嫂嫂,表哥今日在湖上备了晚饭,那里的烤鱼风味独特。表哥是想让嫂嫂去尝尝鲜再回去。” “我不去。”慕容雪生硬地拒绝,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仿佛那是鸿门宴。 “不去也得去。”耶律彦比她脸色更不善,硬生生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上了马车。 “你还讲不讲理,光天化日的你还想抢人不成?”慕容雪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简直火冒三丈,提着裙子便要跳下马车。 耶律彦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坐在身旁。 两人在马车里又是一番折腾,慕容雪个子娇小,自然不是对手,最后被耶律彦搂住,动弹不得。 两人虽然都是气头上,怒目相向,但姿势却极暧昧,沈幽心一旁又觉得尴尬,又觉得好笑,红着脸道:“嫂嫂,今天是表哥生日,想和嫂嫂一起吃饭,嫂嫂怎么忍心拒绝。” 慕容雪这会儿知道沈幽心已是他的同盟了,今天看戏买东西吃饭,显然这一套流程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就等着她来上钩呢。 两人紧挨着身体,他抱着她,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脸蛋上。她没好气地扭过脸去,不想闻见他的味道。 丁香跟在马车后头气哼哼道:“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佩兰道:“他不会对小姐怎样的,你没听沈姑娘说么,是要一起去吃饭。” 倩儿不解地问:“一起去吃饭,夫人为何这样不乐意?” 佩兰欲言又止,一行人跟在马车之后,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幽静的枫叶林,正值秋季,叶色浓烈如火。往里走便是一汪湖泊,上面停着几只小舟,还有渔人在撒网 。湖边修建着几座竹屋,围着竹篱笆。 除了灵山寺,这是慕容雪见到的第二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真想不到繁华的京城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下了马车,耶律彦寸步不离地走在她身后,仿佛是防着她转身走人。 慕容雪回眸瞪了他一眼。 耶律彦瞬间便觉得上火,真是反了,现在居然敢对他翻白眼了。 她素来都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取笑她色迷迷,的的确确是因为她的眼波里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陶醉。 几人到了一间竹舍前,从里头出来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张拢上前对他交代了几句,老头热情地邀请众人进了里头。 所有的东西都是竹子做的,连地面也是竹板,置身其中,如同处在一片竹林中,鼻端都是清新宜人的淡香。 慕容雪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坐下喝了一杯竹叶水,心想,反正已经来了,那就大快朵颐吃一顿,一会儿自己掏钱便是了。于是,变身为一只闷嘴小葫芦,目不斜视地看着竹桌,坐等饭菜。 沈幽心几次挑起话题,她都不接话,最后变成耶律彦和沈幽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场面好不凄清。 不多时,一股浓香冲淡了竹屋的清淡香气。 老头开始上菜了。速度好快,慕容雪一看是炖鸡汤,炖鱼头。心想,这必定是提早就备好了,客人一来便热一热。 最后上来一道是烤鱼,两面金黄,也不知道上面撒了一层什么东西,入口的感觉简直惊艳。 慕容雪一边品味,一边猜这是什么作料。可是仔细回想,不是自己知道的任何一种,她对做菜天生便有好奇心,见到老汉便问:“老伯,这鱼上放了什么作料?” “这个,”老汉搓着手,嘿嘿一笑:“实在抱歉,这是我家的不传之秘。” 慕容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对啊,这是人家招揽客人的秘技,怎能外传呢。 一旁的耶律彦终于得到了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低声道:“我知道。” 他等着她来问自己,谁知道她跟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简直当他是空气。耶律彦险些将筷子拍到桌子上,除了老皇帝,敢对他这个态度的,除了慕容雪也就没别人了。 慕容雪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一顿饭菜了,若是没有耶律彦在一旁不停地放冷气扔眼刀,就更美妙了。 饭后,她走到竹 舍外,吩咐丁香去付钱。耶律彦一听就更恼火了,冷冷对丁香道:“这顿饭一共三十两银子。” 丁香吓住了,她可没带这么多钱。 慕容雪道:“那就先欠着王爷,等回去了,将十两银子送到府上。” 沈幽心:“”再偷看一眼耶律彦,那脸上的寒霜都快结成冰了。 她笑着附耳道:“嫂嫂,今日表哥生日,你别和他置气了。” 慕容雪心里黯然一坠,我生日的时候,他又在哪儿呢。 眼看两人冷战的局面毫无缓解的意思,沈幽心只好道:“天色尚早,咱们去湖边走走吧,嫂嫂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说,别闷在心里。” 慕容雪和沈幽心朝着湖边走去。 沈幽心劝道:“嫂嫂为何一定要和表哥和离?我听表哥说,那和离书不过是一时权宜,以防万一的东西。嫂嫂怎么当了真呢?” 慕容雪不知从何说起,她眯起眼眸,眺望着夕阳下的湖水,心道:你和谢直两心相悦,不会知道一个人独自奋战的伤痛和绝望。 “嫂嫂对表哥的心意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常常自叹弗如。我不信嫂嫂真的如此狠心,当真要和离。” 慕容雪转过头,正色道:“是真的。” 被耶律彦请来当说客的沈幽心顿时有种挫败的感觉,素来温柔善良好说话的慕容雪,怎么突然化身为刀枪不入的铁面人。她今日才算是真正地开始了解慕容雪。王府里那个温柔可爱,小心翼翼的慕容侧妃,并非想象中的小绵羊,虽然秋水为皮相,骨子里却很有主见。 “表哥心里还是很在意嫂嫂的,听谢直说,在山东有人送他美人,都被他拒了。” 慕容雪低头不语,那是因为他的脚趾头上染着蔻丹,所以不能叫人看见。不然的话,应该是来者不拒吧,就像闭月那样。 “表哥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可是也没留下那些女人。谢直说王爷是心里有了**子珠玉在前,谁都看不上。” 是这样么?慕容雪心里微微叹息,或许有人比她更美貌,更贤淑,更有才华,更有权势,但不会有人比她更真心,更卑微。 沈幽心发现自己劝说了半天,慕容雪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或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边朝竹舍走去。这时,从枫林里抬出来一顶轿子,停住了竹舍前的道上。 轿子里下来一个男子,一身清逸长衫,长身玉立,身后衬着一片红叶树林,画面十分好看。 慕容雪以为也是一位来此吃饭的客人,看了一眼正欲转开目光,发现耶律彦竟然迎了上去,走到那男子面前。 在这偏僻静谧的所在居然也会碰见熟人么?慕容雪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一看才发现,那男子竟然是个女人!因为太过丰满,风吹着衣衫贴在身上,于是男装也挡不住胸前的风光。 慕容雪一惊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玉娉婷,她怎么会知道耶律彦在这里? 沈幽心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暗暗叫苦。表哥也真是,既然想哄着慕容雪回去,怎么偏生又让玉娉婷来了,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慕容雪心里的些许暖意,都被风吹走了。 玉娉婷不知对耶律彦说了些什么,耶律彦展颜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雪讶然,原来他也能笑得这般温柔闲雅,平易近人。接着,玉娉婷又递给耶律彦一样东西。 原来是赶来送他礼物,真是个有心的女子,还没过门,便惦记着他的生日,不惜乔装改扮来见他一面,可见爱慕他,也不是一朝一夕,或许两人早有情愫,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慕容雪苦笑,看着耶律彦送她上轿。 她身形高挑,身着男装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俊逸之美,弯身上桥时,耶律彦替挡着轿帘,大约是怕她碰了头。 这个动作让慕容雪心里一酸,原来他也有这样细致体贴的时候。 刹那间想起他曾说过自己两条小短腿,小包子胸脯,没什么看头。而玉娉婷身形高挑,胸部丰满,他一定很喜欢,不然刚才不会笑得那样温柔,不像是对她,笑意仿佛总是带着揶揄,有时更是不屑。他最喜欢的便是捏着她的脸,说:“叫我看看,这脸皮有多厚。” 当时不觉得怎样,过后想想,这句话真叫人心酸。 如果他不爱你,就算你连尊严都放弃,也只能换来嘲笑和看不起。 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48 玉娉婷的突然出现,让耶律彦意外而窝火,于是不得不表现的格外热情,好赶紧将她打发走。他即怕玉娉婷看见慕容雪和沈幽心,又担心慕容雪对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幸好今日玉娉婷身着男装,他以为慕容雪没有认出来。 可惜女人对倾慕自家男人的异性总是格外关注,那一夜的宫宴上,玉娉婷不光打量慕容雪,还屡次偷看耶律彦,慕容雪自然也就多看了她几眼,即便她身着男装,也不会认错。 尤其是耶律彦替玉娉婷伸手挡轿帘的那一幕,简直就是铁证,只有对待女人才需如此的怜香惜玉吧,慕容雪吸了口气,将心里涌动的那些难过压下去,转身看着湖面上渐起的暮烟。 沈幽心见耶律彦走过来,便识趣地悄然避让到一旁,给两人独处的时机。 慕容雪并不知道沈幽心已经离开,看着湖水幽幽道:“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身后回答的却是耶律彦。 慕容雪回头一看,沈幽心已经走向了枫林,她收回目光,对耶律彦勾唇一笑:“羡慕王爷好福气,有这么多人喜欢。” 耶律彦气结。 慕容雪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锦盒上,这里面会是什么礼物? 和离之前,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今天怎么帮他庆贺,送他什么礼物,替他准备什么菜肴谁知到了今天,却是这幅模样。 耶律彦见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锦盒,不由自主地将手垂到了腰下,神色有点不大自然。 “方才一个朋友过来送礼。” 慕容雪笑笑,“王爷的事情用不着告诉我。” 一听这种撇清关系的话,耶律彦便忍不住生气:“你到底想要怎样才肯回来?” 慕容雪心里涌过一波汹涌的激流,几乎将她心底最隐秘的那句话冲出喉咙,可是她最终按捺住了冲动,不必说,因为说了也永远不可能。方才他对玉娉婷的温柔体贴便是最好的明证。 她看着他,正色道:“我想离开京城,这里不适合我。” “你当初嫁我的时候,怎么没这样说过?” 她嘴里发苦,叹道:“当时不觉得,如今才知道。” “太晚了,你自己也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是说过,但现在我已经不是王爷的侧妃,所以,请王爷别再阻拦我离开京城。” 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上,布满了倔强而决绝的表情,恍然让耶律彦看见了油菜花地里的慕容雪,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浑然不怕。 他几乎要忘记了这样的慕容雪,因为她自从嫁过来之后便对他百依百顺,每日看他眼色行事,处处讨他欢心,温柔和顺,乖巧听话,便是受了气也从不敢发脾气,只会默默流泪,忍气吞声。于是他便被她委曲求全,温柔听话的模样迷惑,忘记了她曾经是如何的果敢倔强,如何的勇猛刚烈。 慕容雪越过他的身边,朝着枫林走去。看着她湖蓝色的背影,他不禁咬牙,这小小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倔强起来,简直让人头疼。说放下就放下,还真当他是只虾么? 耶律彦挂着一脸寒霜回到王府,夜晚,守在隐涛阁门口的张拢便听见书房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张拢不由暗暗佩服慕容雪,居然能让一向淡定的耶律彦如此失控的大发脾气。 对这位慕容侧妃,他由开始的头疼,变为后来的佩服。甚至私心里大不敬的想过,若是有这一位貌若天仙又温柔娴淑的妻子,每日给自己做不同的精美菜肴,该是如何的幸福。特别是耶律彦离京的那一天,慕容雪在酒楼上手挥绿绸为耶律彦送行的那一幕,差点让他热泪盈眶。心里真恨,为什么老天不给他这样一个爱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可就在他嫉妒的眼绿的时候,突然慕容雪离开王府,还要离开京城,这个转折可真是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离奇,就像是听曲子正听到劲头上,突然一个音拔高到了云霄,弦却断了。 耶律彦也是这种感觉,他盯着桌上的寿饼,难以相信她居然说断就断,说走就走。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断绝,他难以置信,尤其是她曾经那样地爱他。 一旁的锦盒里放着玉娉婷今日特意送来的一件礼物,他根本看都没看。因为他知道,玉娉婷不可能比慕容雪的礼物更珍贵,这个世上,大约再也不会有人会比慕容雪对他更用心。突然意识到这点,好像有个重物隔空袭来,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翌日一早木管家便来了。 慕容雪现在一见到昭阳王府的人,便有点紧张,担心耶律彦又出什么不讲理的招数。 “夫人。”木管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王爷将城东的一家药铺买了下来,送给慕容老爷。”说着,将一张木盒递了过来,:“这里头是房契和药铺货单,还有佣人的卖身契。” 慕容雪又是一怔,他到底要 做什么? 慕容麟闻讯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对木管家道:“请老人家回去转告王爷,多谢他的好意,但这礼物实在太贵重,我不能接受。” 木管家露出为难的神色,“王爷说了,慕容老爷若是不肯收下,便叫老奴直接卷着铺盖回家,不必再回王府当差了。” 慕容雪接过木盒,对木管家道:“既然如此,那就不为难你了。” 木管家感激地道谢,带人走了。 慕容麟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讨好你?” 慕容雪微叹口气:“不论他怎么做,我都不会再改变心意。” 慕容麟犯愁道:“那这东西怎么办?” “我会还给他。” 这是嫁给他以来,他第一次为她的家人考虑,大约他认为,给慕容麟开个医馆,他不舍得离开京城,于是她也就安安生生地留下来,断了回乡的念头。可惜为时已晚,她不再像过去一样,只要他给她一点点温暖,她便义无反顾地踏着荆棘前行。 很快便是沈幽心出嫁的日子,午后,从沈府来了几个仆妇,由倩儿领着来接慕容雪去沈家。 上了轿子,慕容雪问道:“你家小姐几时回去的?” “是昨日夜里由刘嬷嬷送回去的,而且王爷还让刘嬷嬷留在沈家,陪着小姐。”慕容雪点了点头,心想耶律彦对这位表妹着实是关照有加。 从他对玉娉婷的一个动作上,对沈幽心的关心上,都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可是这份细心体贴却很少用到她的身上。 轿子到了沈府,径直抬进了内院,停在沈幽心的居处晓馨园。 慕容雪下了轿子,立刻便有一众人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施礼,皆称呼她为夫人,显然还是当她为昭阳王侧妃对待。领头的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看上去衣饰华美,气度不凡,想必便是沈幽心的大**胡氏了。 想到沈沧浪,再看看眼前这个容貌清丽温婉贤淑的妇人,慕容雪憾然地想,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胡氏笑吟吟地对慕容雪道:“夫人里面请,姑娘正在梳妆呢。” 慕容雪走进沈幽心的闺房,只见里头四五个丫鬟婆子正在忙碌着给沈幽心上妆,梳头,整理衣服。 慕容雪对沈幽心笑了笑,沈幽心正要起身,慕容雪摆了摆手,“别动。” 胡氏陪着慕容雪坐在椅子上喝茶等候。 终于,沈幽心收拾停当,本就是个美人,这一打扮真是艳光逼人,红润娇嫩的脸颊上,羞涩笑容里溢满了幸福。 慕容雪看着她,恍然想起自己嫁给耶律彦的时候,比现在的沈幽心还要高兴,可是谁曾想竟是一场空欢喜。 到了吉时,谢直带着迎亲的傧相到了晓馨园,一阵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从院子里冲出来几个仆妇,拿着棍子便朝着谢直身上打过去,虽然是嘻嘻哈哈,并不大用力,但那几根木棍打在身上不疼才怪。 沈幽心的脸上立刻便露出心疼不已的表情。 胡氏笑嘻嘻道:“妹妹放心,我嘱咐过的,不过是做做样子。” 谢直的脸上丝毫也没有吃疼的表情,眉开眼笑地从棍雨中冲到了门前。 这时,胡氏和慕容雪一左一右,扶着沈幽心,走出了闺房。谢直走在前,沈幽心跟在他的身后,沿着地上的红毯一路走向沈府正门。 慕容雪和胡氏将沈幽心送上花轿,乐声四起,邻家来看热闹的孩童蹦蹦跳跳,慕容雪含笑看着,心里蓦然发酸。那天在湖边,她本想对沈幽心说的话,就是我真羡慕你,可以嫁给彼此深爱的人。 沈家喜事,街坊邻里,还有沈家的亲朋好友,都来贺喜,随着花轿离去,众人都拥到了大门口,沈沧浪站在台阶上,站在他身后的是耶律彦。 他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蟒袍,秋光清淡,照着他冷漠的俊美容颜,人群中自然而然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卓然和孤傲。 慕容雪看着他,心里想,自己还真是勇敢,这样冷漠高傲的一个人,自己居然也敢扑上去,妄想用一颗真心去融化冰山。 她从丁香手里拿过木盒,走上前对耶律彦施了一礼:“王爷。” 耶律彦一眼看见她手中的木盒,眸色一暗。 “我既然已与王爷和离,便不能接受王爷如此贵重的礼物。请王爷收回此物。” 簇拥在大门口的众人都惊愕地看着她,刹那间鸦雀无声。 包括沈沧浪和胡氏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耶律彦的身上涌起了杀气。站在他身后的张拢看见他的指尖抖了几下。 慕容雪的确是存心挑选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说出和离之事,破釜沉舟以断后路。这样他再也不会来纠缠要回和离书了,从此两人各不相干。 耶律彦苦心隐瞒的秘密,再无回旋的余地,满腔 的怒火烧得舌尖都是疼的。 慕容雪见他不接,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张拢的手上,转身便走。 耶律彦目赤欲裂,几步追了过去。 “慢着。” 慕容雪停住步子,回眸看着他:“王爷还有何事?” 他冷冷地看着她,目光里皆是冰雪般的寒气,“既然你与我和离,我这里还有一笔账未与你清算。” “什么账?” “你当初卖掉的梅馆的象牙床,价钱万两,你却只卖了一千两银子,这余下的九千两银子,你打算何时还给我?” 慕容雪一惊:“怎么可能值万两银子?” 耶律彦冷笑:“王府财物皆有账,你自去看看是否虚夸了价钱。三月之内你若是不能还钱,休怪我不客气。” “你欲如何?” “还不上,自然是以人抵债。”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49 慕容雪又气又心酸。 她付出全部真心,将他捧到手心里,他不记得她的好,却只记得她欠的钱。当真是如此绝情无心的人么? 丁香跺着脚恨道:“小气鬼喝凉水,贴掉牙割破嘴。” 就连一向都比较老实厚道的佩兰也忍不住怒了,“王爷这是故意刁难,存心为难。什么床能值一万两银子。” 这两个出身贫寒的小姑娘,觉得一百两银子的东西都要贵到天上去,一万两银子打的床,那还不如直接睡在银砖上,她们觉得耶律彦根本就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借机讹诈。 就算是家境比较富裕的慕容雪,也难以接受这个价钱,她咬了咬牙道:“我就不信,那张床会价值万两白银。他不是说王府的财物都有账簿记录在册么,那我就去找刘嬷嬷要账簿看看。” 于是,慕容雪便带着丁香佩兰径直到了昭阳王府。 府里的下人包括木管家此刻还不知道两人和离之事,见到慕容雪气呼呼地回到王府都有些奇怪,今日不是表小姐出嫁的吉日么,怎么夫人回来之后一脸的不高兴。 慕容雪直接就找到了刘氏,告知来意。 刘氏自然不会拒绝,打开柜锁,从厚厚的几本财务簿里,翻出来一本,然后翻了几页,双手递给慕容雪,“这是梅馆的财物名录,夫人请过目。” 慕容雪接过来一看,这一页登记的正是梅馆里的东西,按照家具、瓷器、玉器等一项项的列支分明,而排在家具类第一项的便是这象牙床,上面的的确确写着价钱,不是一万,而是一万两千。 慕容雪本以为耶律彦是信口开河,故意虚高报价想要刁难讹诈她,没想到这张床居然真的是天价! 她不由问道:“嬷嬷,这床为何如此之贵?” “夫人有所不知,这张象牙床原是靖国将军的家产。靖国将军被抄家流放之后,府中财产没收入了国库,其中有一些贵重稀罕之物,皇上便拿来赏赐了几个近臣和子侄。这张象牙床据说是靖国将军的夫人,南琳县主的陪嫁之物,本身以象牙制成就价值连城,更何况床头上面镶嵌的宝石翡翠也都价值不菲。” 慕容雪听得瞠目结舌,天哪,自己可真是赔大了,这九千两银子的亏空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以人抵债。 她放下账录,愁眉苦脸地回到家,慕容麟见到她这样便关切地问道:“是送嫁累了吗?” “爹,我要破产了。” 慕容麟一听便笑了,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慕容雪苦着小脸,将那张象牙床的事说了出来。 慕容麟笑不出来了。九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几乎是他一辈子挣来的全部家当。 当初为了上京打点不让慕容雪入选,他将所有的积蓄都带到京城。后来,慕容雪出嫁,他便将全部家底共计一万两银子悉数作为了慕容雪的嫁妆,生怕女儿在王府里被人看低。 慕容雪和离之后回到娘家,便将这一万两银票都交给父亲保管。 慕容麟眼看隔壁赵老爹为了赵真娘四处打点,捉襟见肘,心想,这座庭院原本是赵真娘为他置办的,如今赵真娘落难,自己也该有所表示,于是便给赵老爹送去了三千两的银票,算是还了当初赵真娘置办这座宅子的钱。 自然,这座小宅子值不了这么多银子,但慕容雪和慕容麟都觉得既然是同乡,就该在赵家落难时帮上一把。这样送钱过去,也不至于让赵家觉得没有颜面。至于这剩下的七千两银子,慕容麟觉得养活家中这几个人三五年也没问题。所以耶律彦拦着不让他们离京,他一点也不急,反正不存在坐吃山空的问题,谁知道转眼之间,这笔银子连一张床都还不起。 慕容雪道:“爹你别着急,我去找到那买床的人,将床买回来还给他,便不用还他的银子了。” 慕容麟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你可知道谁买了床去?” 慕容雪扭头问丁香:“你还记得卖给谁了么?” 丁香点头:“是沉水街一位木器行的老板。”沉水街是京城最大的古玩集市,有些人买下东西只是为了转手卖出。 慕容雪便道:“那你速去找到那位老板,看床还在不在,若是不在,便问出买主是谁。” 丁香道:“我这就去。” 慕容麟安慰女儿:“没事,就算找不回来了,咱们手里还有银子,先给他。钱财是身外之物,花完了再挣,有什么大不了的。” “爹,有你在,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怪不得我娘嫁了你。” 提到妻子,慕容麟不由叹了口气,“别人都说我医术高明,可是你娘我却没有治好。害的你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爹这心里一直都觉得亏欠你。” 慕容雪内疚的都快要哭了:“是我亏欠了爹,眼看要将爹一辈子的积蓄都被败掉了,我真是个败家精。” 慕容麟揉了揉女 儿的头发,笑道:“傻丫头,嗓子快好了,别哭。” 过了一个时辰,丁香从外头回来,一见慕容雪便露出笑意,“小姐,我打听到了,床被人买走了,送到了靖国将军府。” “靖国将军府在哪儿你问到了么?” “问到了,路挺远,小姐咱们坐着马车去吧。” 慕容麟一听,便让裴简驾车,几人同去。 慕容雪心里疑惑,听刘氏说,靖国将军被抄家流放,怎么还有靖国将军府的人去买床? 马车跑了小半个时辰,又中途问了几次路人,丁香才找到地方。 下了马车,慕容雪一眼看见面前坐落着一座气派寂静的大宅子,大门外立着威风凛凛的两个青铜狮子。大门紧闭,但门前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裴简上前叩门,过了许久,大门咯吱一声徐徐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裴简。 裴简忙道:“敢问这里的主人可在?” “你是谁,找我家主人何事?” “这,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老者倨傲地看着裴简。 “是这样,你家主人买了一张象牙床回来,我就是那卖床的人。现在关于这张床,我有要紧的问题要和他商议。” “我家主人,平素并不住在这里,不定何时回来。” 慕容雪见状便走上前,“老人家,我有要事急着和你家主人商议。老人家可知他平素住在哪里?” 老者摇了了摇头,不肯说。 慕容雪便拿出一锭碎银子递给看门的老者,老者不仅拒收,且露出一丝被辱的不悦来。 慕容雪只好道:“那我便在这里守着。” 裴简道:“天气冷了,妹妹还是回去吧,换我在这里守着。” 慕容麟道:“嗯,让阿简留在这里,你在家等着消息便是。” 慕容雪回到家,这一等便是三天。裴简每日早出晚归,那靖国将军府的主人就是不见露面。 这几日,慕容雪也托人打听了靖国将军的事。原来靖国将军名叫许寒锋,十三年前以谋反罪名被皇帝长流岭南,直到今年初皇帝查明**,才下旨赦回京城,只可惜许寒锋夫妇都已死在流放地,长子在回京途中也不幸亡故。许寒锋还有位幼子,但奇怪的是,查抄的府邸放还之后,他却没有住进去, 只让老仆看着。 裴简又守了七天,还是没有消息,慕容雪实在是急了,便忍不住亲自去了。 到了门口,只见裴简正坐在台阶上打瞌睡,这段时间委实辛苦他了,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在这大门口苦等,慕容雪上前推了推他,“表哥你先回去吧,今日我来守着。” “没事,我来等人。” “你快回去吧。”慕容许不由分说将他从台阶上拉起来,自己坐在了他方才坐的地方。 秋天一日日的凉意渐深。慕容雪抱着胳臂坐在台阶上,心里想起了耶律彦。他此刻或许正在准备婚礼吧,是该纳采还是纳吉?若是靖国将军府不同意归还这床该怎办,自己当真要给耶律彦九千两银子么?她手里现在只有七千,还差两千,可是,就算能凑够九千两银子,这笔钱也给的实在不甘委屈。而且他显然不缺这笔钱,就是不想让她好过而已。 慕容雪觉得耶律彦和离之后变得面目可憎,又小气又无赖。唉,当初怎么就情迷心窍,爱上了这样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啊,她捂住了脸蛋,深深地反省。 “你怎么在这儿?”头顶有人问话,慕容雪莫名觉得声音耳熟,等她抬眼一看,便怔住了,竟然是许泽。 她好奇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许泽笑了:“是我要问你呢,你在这儿干嘛?像个小要饭的?” 什么小要饭的,她撅着嘴站起来道:“我等人。” “等谁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这家的主人。” 许泽笑眯眯道:“别人家的我不知道,但这家的主人我知道。” 慕容雪忽然想起来他也姓许,当即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你是这家的小厮?” 小厮许泽挠了挠眉梢,很惆怅的问:“我长的这么不高档吗?” 慕容雪眨了眨美目,那就是亲戚? 这时,大门开了,那看门的老者露出一脸笑:“公子您回来了。” ☆、50 慕容雪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你就是……” 许泽一副哎呀姑娘你终于猜对了的幸福表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在下正是这里的主人。” 慕容雪又惊又喜,当即问道:“那张象牙床,可是许公子买下了么?” “是我,怎么了?” “那张床,”慕容雪简直觉得难以启齿,因为既然这象牙床是许泽母亲的陪嫁之物,如今他母亲不在了,他必定是想要买回来做个念想的,自己怎么好意思开口再要回去。 许泽见她犹犹豫豫的,便笑着问:“到底怎么了?” “许公子,此事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慕容雪鼓起勇气道:“那张床是我让丫鬟去卖的,并不知道价值连城,只卖了那木器行老板一千两银子。我和昭阳王和离之后,才知道此床价值不菲。” 许泽惊诧地打断了她:“你说,你和昭阳王和离了?” “是。” 许泽骤然听见这个让人咋舌的消息,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震惊之余竟然有小小的欣喜,当然更多的还有不解,如此可爱美丽的女子,耶律彦怎么舍得和离? 慕容雪接着说道:“他说这床价值万两白银,要我赔他九千两银子,我手里实在没有这么多的钱,所以,” 许泽难以置信地蹙起眉头,昭阳王竟会如此小气?看着慕容雪楚楚动人的小脸,和水汪汪满含期盼的大眼睛,只觉得心都要化了,真不知耶律彦怎么会狠的下心来为难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他柔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要回去这床?” 慕容雪羞愧地不敢看他,低头绞着衣角道:“我知道此床对公子来说意义重大,我愿意出三倍的价钱将床买回去。” “不行啊。” 慕容雪抬头看着他,失望的神色布满了脸颊,不过这个结果她已经想到了,许泽这么做无可厚非。 许泽很为难:“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这张床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我想留做纪念。” 慕容雪挤出一丝笑:“我知道许公子一片孝心,我这样做是强人所难,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许泽忙拦住了她:“那这样吧,这余下的九千两银子我补给你,你还给昭阳王便是。” “那怎么行。”慕容雪连忙谢绝:“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许泽笑:“没关系,你尽 管占我的便宜。” 慕容雪一下子脸红了,磕磕巴巴道:“我手头有七千,只缺两千,多谢许公子好意,那我就只当是借公子两千两银子,以后一定还你。” 许泽道:“你不用这样想,我只当是一万两银子买回了母亲遗物。” “可是,” 许泽笑着打断她:“多谢你要卖掉这张床,不然我也无法寻回,一万两银子跟这张床的意义比起来,不算什么。” 慕容雪十分感动,但又觉得不妥,明明是许泽的东西,却还要他高价赎回,这不是欺负人么?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占他的便宜,便道:“那就只当是我欠了公子的银子,将来我会还给你的。” 她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占人便宜。而且,比起欠着耶律彦,她觉得还不如欠许泽,因为许泽不会逼着她以人抵债。 许泽一脸笑意,“你不用还。” “当然要还,我做人很有原则,一向不贪别人便宜。”慕容雪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我给你写下借据。” “不用。” 慕容雪便把自己家的住址报给他,让许泽放心可以随时找到她。 许泽越发觉得她可爱,笑眯眯道:“我不怕你跑掉。” 她叹了口气:“我也跑不掉,昭阳王不许我们出京,不然早就离开京城了。” 许泽暗暗道:幸好没让你离京。 慕容雪再三道谢,转身要告辞,许泽突然道:“我能搭个便车么,你家和灵山寺很近。” “你还要回去?” “嗯,我不住这里。” “为何?” 许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萧瑟的肃色,“原本是一家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触景生情,徒惹心伤。” 慕容雪恍然,顿时后悔自己不敢多问。 上了马车,许泽又恢复了笑意吟吟的模样,仿佛那方才一刹那的感伤已经随风而去。 他问道:“我说过我不是和尚吧。” “你说过。” 许泽望着她笑笑:“那就好。” 慕容雪莫名脸红,那就好什么?好奇怪的话。 “我小时候身体很弱,隔三差五生病,好几次险些小命呜呼。灵山寺方丈原本是我父亲的手下,当年领兵打仗觉得杀孽太重,回京之后到灵山寺出家为僧。我母亲信佛,便将 我送到灵山寺,一来求菩萨眷顾,二来也让我跟着方丈习武健身。我父亲被人诬陷谋反,托舅父为我办了僧牒,全家长流,因我是佛门**而幸免。” “原来如此,当真是菩萨保佑你呢。” 两人一路说话,时间便过得很快,只觉得不多时马车便到了灵山寺。 许泽跳下车,朝着慕容雪招了招手,“等会儿我将银票给你送去。” “多谢许公子。” 许泽眯着眼睛笑了笑,便进了寺院。 慕容雪回到家里,将此事告诉了慕容麟。 慕容麟听见这个结果,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就当是欠了许泽的两千两银子,回头咱们挣钱还他。” 慕容雪道:“既然昭阳王不许咱们离京,又将咱们的钱榨干了,那总不能坐以待毙,我想了个挣钱的法子。” “挣钱的事你莫操心。” “爹,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不操心。前几日我和沈幽心去吃了一顿饭竟然要三十两银子。” “这么贵?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倒也没有,不过是平常的食材,鸡鸭鱼肉,唯有一道烤鱼味道比较独特,当时我就在想,若是我们也开一个饭店,必定很赚钱。” “那可不行,你平素在家做做菜我不反对,可是开饭店要应付很多客人,实在辛苦。爹可不能让你受罪。挣钱的事你别操心,等爹筹划着在附件开个医馆。” “爹,开医馆要不少银子,而且爹虽然医术高明,在京城却不为人知,一时半会来看病的人必定不多,不如开饭店挣钱快。女儿不怕吃苦,一定要把这几千两银子挣回来,爹你就安心在家养老,以后这个家便交给女儿。” “臭丫头,你爹很老么?” “当然不老,爹年轻又英俊。” 慕容麟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以前无忧无虑,那里知道柴米油盐。开个饭店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让她忙碌起来,也没功夫伤心了。和离之痛她虽然从来不说,但夜里却总能闻见她房间里飘出来淡淡的熏香,必定是心事重重睡不着,才点了安神香。 过了一个时辰,许泽果然来了。 慕容麟父女热情地将他迎进堂屋。 许泽将一沓银票递给慕容雪,“这是银票,你点一点。” 慕容雪一看是九千,忙道: “不不,只借两千就够了。” “银子都给了昭阳王,那你们怎么过日子?” 慕容雪道:“方才我正与父亲商议,打算开个饭店挣钱度日。” 许泽眼睛一亮,喜道:“太好了,开饭店也要本钱不是?这九千两银子只当是这饭店我入了股,老人家意下如何?”他转而去问慕容麟。 慕容麟自然答道:“这太好了。”如果七千两银子都给了耶律彦,的确是生计都成问题。如此一来,便是一举两得了。 慕容雪没想到许泽居然如此信任自己,肯将这一大笔银子投到自己还没影儿的店里。不过如此一来,也真的是让她解了燃眉之急,既有了挣钱的本钱,也有了还钱的来源。她感激地看着许泽:“多谢公子信任,饭店开张之后公子什么都不用管,只管等着分钱便是。我分公子七成利润。” 许泽笑眯眯道:“分我这么多,那我也得做点什么,我去当个小二?” 慕容麟道:“那怎么成,公子是大东家。” 慕容雪想起来今天说他是许家的小厮,很不好意思,“我想留公子吃顿便饭以示谢意,公子可否赏脸?” 许泽求之不得,快活得心里开出花来。 慕容雪去了厨房,不多时便整出六道菜,端到饭桌上,许泽真真是吃了一惊,方才听说她要开饭店,只当是她要去请厨子,谁知道她自己竟然就是个中高手,眼前的这几道菜,光是颜色就看到让人食欲大开。 慕容麟乐滋滋道:“我女儿的本事都是得了我的真传。我这人生平最为得意的不是医术,乃是厨艺。” 慕容雪将家里的一坛酒也取了来,斟满一杯放在许泽面前。 许泽笑着道谢,“我不会饮酒。” 慕容麟愣了一下,心道这不会饮酒的男子可真是少见。 “这酒性子温和,公子浅尝几口吧。” “多谢伯父。” 慕容雪道:“请公子尝尝我的手艺。” “好。”许泽举起筷子,看着六道菜,左看右看,却半天没下筷子。 慕容雪不由怔住了,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自信之极,今天这几个菜虽然是一时准备不足,但也决不至于让人难以下筷。 慕容麟也觉得奇怪,便问:“公子,这菜有何不妥么?” 许泽窘笑:“我忘说了,我不吃荤腥。” 慕 容雪恍然,不好意思道:“我真是糊涂,忘了这事,我重新去给公子做素菜。” “不必了。”许泽连忙拦住了慕容雪,笑笑的说:“那我就从今日开始破戒吧。” 慕容雪忍不住噗的笑了。 许泽看着她如画笑靥,不由心里一荡,心道,她笑得如此好看,莫说让我吃肉,便是啃桌子腿,我也不会拒绝的。 他虽然不是真的出家,但在寺中多年,早已习惯了吃素,多年未曾食过荤腥,今日这一顿饭可谓是意义重大,好似从方外又重新回到了红尘,开始新的生活。 吃过饭,许泽道谢告辞。喝了两杯酒的他,面色绯红,眼睛格外的明亮,当他看着慕容雪的时候,慕容麟甚至都有种错觉,这孩子不会是喜欢上阿雪了吧。 慕容雪也感觉到了他直勾勾的目光,便小声道:“爹,你去将裴简叫醒送送他吧,他从没喝过酒,好似有点醉了。” 慕容麟嗯了一声,便去了裴简的卧房。 慕容雪将许泽送出院门外。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谢谢你今天让我开荤。” 慕容雪又想笑又觉得羞窘,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51 许泽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朗声道:“你做的饭菜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饭菜,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超过你了。” 他毫不吝啬用最热烈的语言来夸奖她,仿佛她真的是天上地下的独一无二。但是这份夸奖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反感,因为他的眼睛如此的诚挚。 “公子过奖了。” 慕容雪感动之余,不由自主地想起耶律彦,她曾经用比今夜更诚挚的心做出比今夜更美丽的菜肴,却从未得到过他一句夸奖。 人与人是多么的不同。可是她偏偏爱上了那样的一个人,没有办法。 这时,慕容麟将睡得迷迷瞪瞪的裴简叫到了院门口,“你去送送许公子。” “不用送,这里离寺院很近。多谢伯父盛情款待,在下告辞了。”许泽眸光一转,对慕容雪笑一笑,这才转身走了。看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又不大像是醉了。慕容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对裴简道:“表哥,你跟去看看。” 裴简嗯了一声,“给我留饭啊。” “方才怕你没睡醒,饭菜都留在锅里呢。” 裴简走后,慕容雪这才关上大门,那种担心关切的神色,在院门口的一盏融融灯光下,一丝不差的落入了耶律彦的眼中。 他站在暗处,握住了拳,指节间传来响声。 站在他身后的张拢顿时觉得周围弥漫过来一股杀气。他想,这真是太不巧了,怎么偏偏就让王爷遇见了这样的场面。那人口中的开荤是个什么意思?看他模样,像是个世家公子,眉目俊朗,气宇不凡,这是那里冒出来的桃花? 耶律彦一动不动,看着那座小庭院,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高挺的背影僵直着,像是夜色中的一柄冷枪。 张拢大气不敢出,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极慢,仿佛停滞。不知道耶律彦要站到何时,也不敢问。过了一刻,裴简回来敲开了门,里面传来慕容雪略带暗哑的声音:“他到了么?” “到了,我好饿。” “饭菜马上就热好了。” 片刻,一股诱人香气从夜色中飘了过来。本已吃过晚饭的张拢此刻又被那香气勾起了食欲。而站在他面前的耶律彦终于转身。 “去查那个人是谁。” 张拢立刻陪着小心应是。 当夜,张拢拿着手下人呈上来的 一份密报进了隐涛阁的书房。 耶律彦坐在灯下,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一个时辰。 “许泽。”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莫名有点熟悉,忽然间想起来沈沧浪那一次去灵山寺**的事情,好似正是为了这个人。 原来是早就相识。 他啪的一声将密报放在案上,提起墙上的佩剑走出了书房。 张拢吓得大气不敢出,心道,莫非这要去砍人么? 耶律彦站在庭院里,嚓的一声拔剑出鞘,张拢赶紧避让一旁,心里暗奇,为何大半夜突然练起剑来? 耶律彦以一招蛟龙出海开始,剑势快如闪电。暗夜中如有游龙相斗,破空声促如雨点。忽然间,一剑砍在了石柱上,当的一声吓了张拢一跳。 耶律彦紧紧地握住藏龙剑,心里的确涌着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更想将那个死丫头抢回来揍一顿不成,她怕疼又娇嫩,一巴掌下去便要碎掉,算了,只有她肯回来就行,所有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在他心里,依旧是当她是自己的女人,从未认为两人已经和离。 “王爷,宵夜来了。”最近耶律彦每晚都睡得极晚,刘氏便安排了厨房夜间给耶律彦送宵夜。 听到宵夜两个字,他越发的难受,他此刻只想她能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卷相思,“色迷迷”地看他。 可是貌似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捂住心口,觉得里面胀痛的厉害。 翌日上午,慕容雪将银票收好,带着丁香佩兰去了昭阳王府。 走近王府,只见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进进出出的下人正在往外搬东西,一看那红木箱子上用红绸捆着如意结,她便明白过来,这是要往玉府送聘礼了。 她骤然间觉得心口一坠,天色仿佛都阴沉了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的事情现在就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将她这些日子**的淡定和平静付之流水。 眼不见心不乱。她越发觉得自己离开是对的,不然,这样亲眼看着他纳吉纳采,迎娶玉娉婷,大约会心痛而死吧。 她站在王府对面街边的一颗梧桐树下,沉默无语,仿佛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其实心里激流汹涌,百转千回。 丁香低声道:“小姐,我们明日再来吧。” 慕容雪摇头:“不了,刚好他今日要出门,我们就等他出来吧。” 下人们将聘礼一一搬到 马车上,慕容雪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一个个红绸如意结,想象着他和高挑丰满的玉娉婷在一起拥抱亲吻甚至肌肤相亲的场面,心如刀绞。 终于,耶律彦出来了,他今日穿的格外隆重,暗紫色蟒袍,衬着他宽肩窄腰颀长挺拔的身材,和清朗如画的眉眼,俊朗的让人炫目。 慕容雪对丁香道:“你们在此等我。”她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隔着马车对着耶律彦施了一礼:“王爷。” 耶律彦一怔,转瞬间眼中浮起一丝惊喜。他疾步绕过马车,站到她跟前,目光忍不住胶着在她脸上。许久未曾这样近的看着她,很想有种冲动像以前那样捏着她小小的下颌,仔细的看看她的眼睛,可是她却偏偏不看他的眼睛。好像自从他说出要迎娶正妃的事情之后,她便用睫毛盖住了所有的心事,不叫他看进她的心里。 “这是银票,请王爷查点。”慕容雪双手捧着银票,递给他。 耶律彦的目光落在那一沓银票上,眼中的惊喜瞬间黯淡下去,她来见他,只是为了还钱。 “王爷,这笔银子我也还你了,以后可以两清了吧。” 耶律彦屹立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慕容雪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目光。这样的耶律彦,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表情,眼神中似乎有湍急的漩涡,隐隐的让她有点害怕。 “你以为我要的是钱么?”他看都不看她手中的银票,“我不过是想要你回来。” 慕容雪看着那些聘礼,笑了笑:“我们已经和离。祝王爷和玉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着,她将那一沓银票放在他的手上。他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那银票洒落地上,被风吹起四散开来。 慕容雪急了,看着地上的银票道:“快放手,别丢了。”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回来,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慕容雪急声道:“我要的也不是钱。” “那你要什么?” 慕容雪情急之下,冲口而出:“我要的你做不到。” 他心里一震,默默地看着她。一刹间,仿佛有天涯海角的距离横在两人中间,他猜想的不错,她想要的正是他给不了的。 瞬间他有一种无力感,仿佛快要握不住她的手。 她感觉到了手腕上力道的减少,一用力便挣脱开。 一旁的丁香和佩兰捡起银票递给慕容雪。 “王爷,你收好。” 慕容雪将银票递给他,他却没有接,黯然道:“你拿回去吧。日后若是不够,只管来王府找我要。” 说完,转身走了。 慕容雪心想自己到底没有看错人,他不是小气无赖,只是想要找个借口让自己回去。可是自己不能回去自寻死路,她无法和一众莺莺燕燕分享丈夫,也不能捡拾别人的牙慧,求乞一点卑微的余味。 慕容雪离开王府,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自家附近的大街小巷逛了一个下午,开饭店总要找个门面,虽然耶律彦没有要这笔银子,她的生计没有问题,但总不能闲着当米虫。耶律彦不放她走,她也不会自怨自艾,越发要活的有滋有味。 暮色四起,她才回到家,院门开着,里面有男子的说话声,是许泽?走进去一看,果然是他。 他手里提着一大包的白菜萝卜还有一条活泼乱跳的鱼。 慕容雪微微一怔。 许泽正和慕容麟说话:“伯父,昨日白吃一顿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是寺里种的白菜萝卜,送给伯父尝尝。” 慕容雪看着他手里的鱼,嫣然一笑:“这条鱼不会是放生池里的吧?” “不,不是。” 她只要对着自己一笑,许泽便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仿佛要打结。唉,真是白白念了十几年的经书,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迷得这样。 可是慕容雪恍然不觉得自己已经在他心里种蛊,依旧笑得温柔恬美,“公子吃过晚饭么?” 许泽大言不惭道:“唉,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吃过鱼啊。” 慕容雪忍不住莞尔。她一笑,他的目光便又直了。 慕容麟觉得自己昨天没看错,这小子是看上阿雪了,他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忧虑,在耶律彦的眼皮下,阿雪是不大可能再嫁的,除非离开京城。 “那好,今天就做鱼给公子尝新。” 吃过晚饭,慕容雪将许泽送出大门口。慕容麟借口自己喝了酒头晕,只送到檐下,因为他巴不得女儿赶紧重新找到幸福。 “公子慢走。今日没喝多吧?” “没有。我酒量进步神速是不是?” 慕容雪含笑不答,昨天喝了两杯,今天喝了三杯,就叫进步神速了 “明天我争取喝四杯。” “……”这是明天还来蹭饭的意思? 慕容雪忍不住莞尔,“公子慢走。” 许泽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慕容雪正要关上院门,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从右侧的墙边走过来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正要喊出声,却发现是耶律彦。 “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耶律彦气道:“别人都可以来,我不可以?” 慕容雪一怔,难道他一直都在外头看着?这种语气算怎么回事,怎么酸溜溜的? 耶律彦昨夜已经对守在慕容家附近的侍卫下了命令,只要许泽一来,便速来禀告。方才他正吃着饭,听到消息便放下筷子赶过来,果然又见到了这一幕温情的送别。 连着两次这样的刺激,简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昨晚上碍于自尊,又念她是初犯,也就强忍了,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以后不许让他来吃饭。” “为什么?” “他对你有不轨之心。”这种频繁的频率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许泽觊觎着他的慕容雪。 “他才没有,他是正人君子,急人所难。” “你,你个笨蛋。” 笨蛋两个字一出口,慕容雪气得抬手便要关门,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笨蛋,他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优点。 他抬手拦住了,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别被他骗了 “多谢王爷关心。” “我就是关心你怎么了。” 慕容雪吃惊地看着他,天哪,这种话居然是他说出来的? “王爷慢走,我要关门了。” 他伸手挡着门板,慕容雪便去掰他的手,那软绵绵嫩呼呼的手指一碰到他的手背,他便忍不住了,熬了一晚上的醋汁都爆发了,搂住她的肩头便狠狠亲了上去。 ☆、52 慕容雪怎么都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连胳臂带着小蛮腰都被他搂住,像个小粽子似的被包在他的臂弯里。 许久未曾尝到她的甜蜜味道,他狠狠吸着她娇嫩柔润的嘴唇,嗅着她独有的香味,数日来心里郁结的烦闷稍稍有了些纾解,但是尝到了甜头越发觉得不够,她绵软的酥胸贴在他胸脯上,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两个小小的红樱桃,他脑子里充满了不纯洁的画面和念头,欲望膨胀的痛苦让他意乱情迷,有些失控,力道也有些不知轻重。 慕容雪被吻的快要窒息,上身被挟制,唯有腿脚可以动,挣扎之中踢到了门板上,院子里的慕容麟听见动静便喊了一声“阿雪”。 耶律彦这才放开她。 慕容雪气得小脸通红,使劲将他往外一推。 耶律彦此刻脑子昏昏的有些迷醉,没有防备,险些被推了一个踉跄。 “你再这样我便去告官了。如今我已经是自由之身良家妇女,岂容你如此轻薄。”慕容雪叉着小蛮腰,气哼哼地瞪着他,态度恶劣的仿佛他是个登徒子。 耶律彦身体里的欲望烧的火星四溅,直恨的牙根痒痒。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对他好到无以复加,养成他的习惯,挑起他的感觉,谁知道转身却跑了,将他从手心里抛到了脚底下。她是最可恶最狡猾的小狐狸,他有一种被愚弄被调戏被抛弃的感觉,简直又气又恨,又无奈又不甘心。他咬牙道:“你就算是和离了,也是我的人。” “你讲不讲理?和离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么?” 耶律彦口不择言道:“我就不讲理怎么了。哼,你说嫁我就嫁我,你说放下就放下,你当我是什么。” “是你要与我和离的,你胡搅蛮缠。” “你当初也是胡搅蛮缠嫁给我的,如今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人胡搅蛮缠的滋味。” “你”慕容雪气得快要哭了,从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简直太不了解他了。 “以后不许让那人上门,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凭什么?” “凭我是你夫君。你嫁了我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为什么你能娶玉娉婷,我就不能嫁人?我已经和你和离了。” “反正我不同意,你休想离开我。” “你,你不讲理。”慕容雪眼里滚下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真的被气哭了。 耶律彦一看她掉眼泪,霸道无理的嚣张气焰顿时便偃旗息鼓了。 他伸手想要抹她脸上的眼泪,却被她一手挡开然后使劲一推,将门关上了。他没防备,险些鼻尖撞上了门板。 回到王府,隐涛阁里冷冷清清空空落落。很快,玉娉婷就会嫁进来,可是一想到她要住在这里,他竟然心里很排斥,果然是先入为主。似乎隐涛阁,最适合的女主人是慕容雪,除此之外,再无别人。她不在,这里便失了灵气,让人心烦意乱。 慕容雪气哼哼地照着镜子,本来小巧又可爱的樱桃小口,现在大了一圈成了水蜜桃,嘴唇都肿了,可见方才他亲的有多凶狠多暴力。她拿指肚碰了一下,发现下唇还破了皮,于是便越发的恼火。明明都一刀两断了,还来纠缠强吻,当真可恶!更可恨的是,和离之后还当自己是她夫君,凭什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他就可以娶老婆,她就不能寻找新夫君? 慕容雪越想越气,本来对再嫁暂时没有想法,此刻还真是第一次开始分析这种可能性。要想彻底让自己死心,也让他死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男娶女嫁,从此两不相干。他倒是有现成的未婚妻,可是自己去那里找个未婚夫呢?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过是赌气,根本不现实。 爱上一个人,不是做一道菜那么容易。去那里才能找到那个能让自己再次动心的人呢?经历这一场苦恋,她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心仿佛都老了。她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竟然生出一种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浑浑噩噩睡过去,梦里也没安生,又梦见了耶律彦,而且这一次更过分,竟然被他强迫着滚被窝了。 慕容雪羞恼交加地醒过来,才发现是一场梦。她捂着脸,在心里把耶律彦先踩了好几脚这才起床。 起床之后她也没闲着,吃过早饭便惦记着自己要开饭店的事,带着丁香佩兰便去找铺子。慕容麟和裴简也各自分头去找,一家人都走了,院子里锁了门。 耶律彦得到消息便吩咐张拢动手。可是张拢在慕容雪的卧房里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那张和离书。耶律彦又气又急,觉得自己着了魔。平生除了皇位觉得没有把握,其余的事情都在掌控之间,他没想到会在她这里翻了船。 慕容雪一大早出门,带着丁香佩兰在附近逛了一大圈,时近中午才回到家里,推开院门便见到裴简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喜滋滋道:“阿 雪,真想不到,王爷竟然给我安排了一个职位,是四门提督手下的亲兵,据说前途无量。” 慕容雪不由一怔。耶律彦对裴简毫无好感她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以前一直没敢提给裴简谋个差事的事,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主动给裴简安排了职位,这是什么意思?她第一反应便是让裴简不要去。 裴简欢欢喜喜道:“反正现在我们又不能离开京城,我找个事做,也有饷银可拿,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 “老闲在家中也不是长久之计,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好不容易来次京城,又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妨试一试。说不定将来发达了,还能光宗耀祖啊。” 慕容雪刚准备劝说,他又道:“我知道你和他已经和离了,所以这个人情和你没关系,将来由我裴简来还就好了。” 慕容雪无奈。 吃过中午饭,裴简便被人叫走了,说是亲兵都要留宿在城防署,不能住家,每月只有轮休时才可以回来。 慕容雪下午又出去找店铺,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走进堂屋,发现许泽正坐在上座和慕容麟说话。 慕容麟一见女儿便乐呵呵道:“阿雪,店面不用找了,许公子都找好了。” 慕容雪一听高兴地差点跳起来,“真的么?在哪儿呢?” 许泽笑眯眯道:“我们就等着你回来去看呢,离这儿不远,平安大街上。” 慕容雪立刻便让许泽带着自己去看店面。 平安大街算是东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两面商铺鳞次栉比,人流熙攘,十分热闹。慕容雪一早就想着在这里开店,奈何询问了许多商铺人家都没有转让店面的意思。 许泽带着她和慕容麟走到一间粮店前停住步子,“就是这里。” 慕容雪一看这间店铺,便道:“我昨日来问过,他们不肯转让啊。” 许泽笑道:“可能是你给的钱太少。” 慕容雪和慕容麟对这个铺面都十分满意,回到家便开始商议,如何装饰一新,如何请人,如何置办东西。最后,慕容麟道:“饭店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慕容雪笑着问许泽:“你说呢?许大东家。” “叫美人美食?” 他含笑看着慕容雪,美人显然就是说她了。慕容雪脸色一红,尴尬地捋了一下头发,心道,这名字那里像个饭店啊。 许泽正色道:“名字你来取吧。我都听你的。” 这一句话更加有歧义,慕容雪越发的窘了,脸上的红晕娇艳欲滴,许泽顿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简直比喝了酒更让人沉醉。 慕容麟道:“不然就叫一味酒楼?咱们宜县的一味酒楼生意兴隆,同名取个好彩头。” 慕容麟并不知道女儿和耶律彦的初次相逢便是在一味酒楼,一句无心的话,却勾起了慕容雪的许多回忆。 “爹,叫独一味好吗?” 许泽立刻道:“好好,这名字好极了,阿雪你真是冰雪聪明。” 他竟然叫自己阿雪!慕容雪惊诧之余想起了耶律彦的话,莫非许泽真的对自己有好感?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一时间心乱如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和离之后一时还没从昔日的感情中完全脱离,反应比较迟钝,而慕容麟早已看出来许泽的心思,见状便起身道:“我去做饭了,许公子留下吃饭吧。” “多谢伯父,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慕容麟明显为女儿和许泽留下独处的空间,连丁香和佩兰都识趣地出去了。 慕容雪越发觉得尴尬起来。 许泽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红?” 慕容雪慌张的捂住了脸,“有么?” “是啊,简直像是,红锦鲤。” 慕容雪又好气又好笑:“你才黄锦鲤呢。” “你是说我不白么?”他捋起袖子:“你看我身上白着呢。” 慕容雪脸色绯红,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闷声问道:“许泽,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泽笑了:“原来你知道啊,太好了,我正发愁怎么表白呢。”—— ☆、53 原来他真的喜欢自己。原来自己也不是如耶律彦说的那么不堪,又笨蛋又厚脸皮,不讨人喜欢。太久没有得到鼓励和肯定的慕容雪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连鼻端有些酸楚。还有像许泽这样好的男子不顾及她嫁过人的身份来喜欢她,她没道理不过的幸福快乐。可是眼下却不是她找寻幸福快乐的时候,耶律彦的态度让她感觉到自己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连累许泽。 她抬头看着许泽:“你不能喜欢我。” 慕容雪的回答让许泽一怔,她说的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别的女子那么扭捏,那么严肃的表情让许泽莫名的紧张起来,心砰砰乱跳了一会儿才敢问:“为什么?” “因为,昭阳王虽然和我已经和离,却不肯放我走,你若是离我太近,便会被波及。” 原来如此,许泽长舒了口气,正色道:“那你太小看我的胆量了。” 慕容雪道:“我没小看你,只是不想恩将仇报连累你。” 许泽笑了:“你还是连累我吧。” 慕容雪本是一副认真严肃的心情,却被他说的想笑。他是个好人,遭遇已经够凄惨,她只能把他当成朋友和合伙人,不能给他惹来麻烦。慕容雪岔开话题,和他商议起饭店的事情,最后两人分工,许泽负责找人置办桌椅打灶台,她负责定菜谱。 很快,慕容麟做好了饭菜。丁香佩兰将大盘小盘端上来,样样都香气扑鼻。 许泽从未吃过这样咸鲜丰美的菜肴,一个晚上都赞不绝口。他并不是夸大其词,存心讨他们欢喜,是实实在在觉得慕容家的饭菜太好吃了。他和耶律彦不同,耶律彦从小锦衣玉食,吃惯了美食珍馐,而许泽却从小过着清修的生活,所以吃到这么丰富精美的饭菜便觉得是天下美味。 慕容雪心里暗暗感叹他和耶律彦的不同。许泽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而耶律彦一个“还好”便将她打发。荒芜了许久的心,因为许泽的真心夸奖而让她感到温暖,她在冰窖里生活了太久,一点点的春光,都那么的可贵。 饭后,慕容雪挽着父亲的胳臂,一起将许泽送出大门外。她担心又会出现昨夜的情景。许泽走后,她当即便关上了门,插好门闩,像是门外有贼一样。耶律彦看见这一幕,心火噼里啪啦直跳,这种突然从心上人变为采花贼的感觉简直让人抓狂,可是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接下来几日,许泽忙碌于店中事没有来慕容家,这让耶律彦暗中松了口气,但听说慕容雪早出晚归,他又 觉得奇怪,便派张拢去打听怎么回事。 “开饭店?”耶律彦手里的笔再次掉到了书案上。 “是。店面都已装好了,叫独一味。” 独一味。 耶律彦缓缓坐下来,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是要纪念他们的第一次初见么? 他还记得一味酒楼里,她看他第一眼时的惊艳目光。 他最讨厌女人觊觎他的美色,所以对这这个肤浅的小丫头报以冷冰冰的一个不屑眼神。接下来他便更不屑了,她居然要和一个男人私奔,果然是乡下的野丫头,没规矩厚脸皮。可是他怎么就栽在这个野丫头手里了呢?真是输的一点都不心服口服。 “备车。” 张拢一听便知道王爷又要去慕容家了。这一次并非像以前,只在院门外呆上一会儿,耶律彦径直上前叩门,明显有股兴师问罪的架势,张拢守在院门口暗暗为慕容夫人祈福。 丁香开门见是耶律彦,吓了一跳,忙弯腰见礼:“王爷万福。” “我要见夫人。” “容奴婢通报一声。” “不必了。”耶律彦径直跨进了院门,腿长步子又大,几步便迈到了檐下。 丁香跟着后面,连忙道:“小姐,王爷来了。” 慕容雪正在屋里写菜单,手一抖,笔尖上掉下来一大滴墨汁。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帘子一掀,耶律彦已经进了屋子,灯光被他高大的身影一挡,好似屋子里骤然暗了下来,慕容雪有种乌云压顶的感觉。他一来就不会有好事。 慕容雪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王爷有何吩咐?” 她这种不欢迎的语气,让耶律彦心里很不痛快,仿佛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他不悦道:“听说你要开饭店。” 他这语气更像是兴师问罪,慕容雪越发戒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已经与你和离,你不必要来管我的事情。” “你便是与我和离了,别人看你,也仍旧是昭阳王侧妃。” 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怕我给你丢脸?” 耶律彦也不回答。 这是默认? 慕容雪激动地说道:“你若是怕我给你丢脸,便放我离开,我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谁也不会知 道我曾经的身份,这总成了吧。” 耶律彦一听她要离开的话,便有些失控,冲口就道:“你离开京城,好和那个许泽双宿双飞是么?” “你胡说,我没有。”慕容雪气得脸蛋都红了。 耶律彦一见她生气,口气便立刻软了下来:“你回来,我们依旧像以前那样,我会好好对你,你想怎么都行。” 他何曾用过这般低声下气的话语来哄着她,若是往日,她高兴的都要昏过去,可是现在她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坚定的回了他一个不字。 他耐着性子道:“你若是缺钱,我给你便是,何必开饭店劳心劳力。” 她毫不领情,冷冷道:“我不缺钱,我想要什么,你也不懂。” 耶律彦恼了,因为她这话里似乎在说,懂她的人,是许泽。 “你不能和他一起开店,传出去成何体统?” 说到底还是怕给他丢脸,慕容雪气道:“是,这个店是我与许泽一起开的,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许泽刚好是梅馆那张象牙床的主人。你逼着我还钱,所以我才找到他求他帮忙。他支持我开店赚钱好还给你。他相信我的能力,不像你,只想到的是你的颜面,却从不考虑我想要什么。当日你离京的时候,我站在酒楼上为你送行,楼下多少人看着我,笑话我,以为我是个疯子,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因为我心里,你比颜面要重要的多得多,可是你,却为了你的颜面,处处的刁难我,要我即便离开王府,也依旧套着昭阳王侧妃的枷锁不得自由。” 说到委屈处,慕容雪潸然泪下,“耶律彦,虽然和离,我却从未恨过你,我对你的一切付出,都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可是你现在这么做,是在逼我厌你、恨你。” 耶律彦凝睇着她愤怒委屈的脸颊,心里如被风浪卷过,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逼她恨他。他只是想要让她回来而已。 慕容雪抹去眼泪,也不再看他,自顾自坐下来,继续写着自己的菜单,手指哆嗦着,字写得歪歪扭扭。 耶律彦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湿湿的睫毛,还有紧抿的樱唇,默了片刻,抬手抽去了她手里的笔,道:“字写的这样丑,叫人瞧了饭都吃不下去。” “不要你管。”慕容雪赌气也不看他,背过身去生闷气。身后良久也没动静,她转身一看,他竟然在替她写菜单。 她简直难以置信。 他笔下如有云龙,写的字 的确比她好看百倍。 他看看她,板着脸道:“你若是答应我两个条件,我便让你开店。” “什么条件。” “一是,这家店对外只能说许泽是唯一店主。二来,你不得亲自下厨。” 慕容雪难以置信他居然肯答应,立刻便道:“好,你说话算数。” 他哼了一声:“我从来说话算数,不像你。” 慕容雪奇道:“我何时说话不算数了?” “你说,保证以后的日子过得比蜜都甜。你还说,我若是想要个孩子,你便立刻为我生。你不过是个骗子。” 慕容雪呐呐道:“我没有骗你,我当时的的确确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虽然半途而废,却真的是尽了全力。 耶律彦哼道:“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翻脸不认。”还生儿子呢,亲都不让亲。 “你若是想要儿子,很快玉聘婷便为你生了。” 耶律彦脸色一沉,转身挑开门帘便走了出去。 慕容雪心里失落了片刻,拿起他写下的那张菜单,终于觉得这许多天来心里的憋屈都散去了。 翌日一早,木管家带了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来见慕容雪。 “夫人,这是府里的厨子,王爷说,以后就放在许公子的店里,许公子也不必开工钱。” 慕容雪惊诧不已。王府的厨子,厨艺自不必说,连梅馆小厨房的厨娘,手艺都好的不得了。能有这样的厨师,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爷还送来了一些食材,都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好东西,请夫人过目。”木管家又递过来一张清单。 慕容雪越发的惊诧,耶律彦这态度也转变的太大了。 “老奴告辞,王爷还说了,开业那天,定会叫许多人去捧场,叫许公子不必操心。” 慕容雪目瞪口呆的看着木管家离去,简直怀疑太阳是不是从西北出来了。 ☆、54 饭店很快装饰一新,门头也做的漂亮大气,里面的桌椅板凳都是按照许泽的眼光来做的,慕容雪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谁知道一看却喜欢的不行,没想到他眼光这样好。转念一想,虽然他从小在寺院里长大,毕竟出身摆在那里,母亲是南琳县主,自然品位不俗。 一切准备妥当,独一味便挑个黄道吉日开张了。 果然如耶律彦所说,开张这日来了许多人,看衣着打扮且都不像是平头百姓。慕容雪没想到他还真是说话算数叫了人来捧场。 既然答应耶律彦不能下厨,也不能在人前显露自己是东家之一,于是慕容雪便坐在街对面的茶寮里,看着自己的饭店生意兴隆地开了张。 看着不断进出的食客,丁香兴奋地说:“这下咱们老爷要发财了。” 佩兰道:“许公子占大头。” “许公子的还不是咱们小姐的。” 慕容雪忙道:“唉唉,丁香你胡说什么呢?” 丁香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小姐,许公子又热心又仗义,说话也好听,不像王爷整日板着脸,说出来的话都能毒死个人。” 慕容雪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许说他的坏话。” 三人一直坐在茶寮里看到午后,到了店内最后一个客人离去,慕容雪这才带着丁香佩兰进去。 店内三个伙计正在收拾,许泽坐在门口,方桌上放着一柄紫砂壶,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账,貌似看得很投入。 慕容雪莞尔一笑,“祝许公子生意兴隆开张大吉。” “阿雪你来了。”许泽站起身,笑吟吟地将手里的账簿递给她,“你看,这是今日的入账。” 慕容雪又惊又喜:“这么多!” 许泽笑道:“我没想到开业第一天便来了这么多客人。” 慕容雪笑嘻嘻道:“你吃过饭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我一直在对面的茶寮看着,这会儿好饿。” 许泽立刻吩咐店里的伙计小崔:“快叫刘师傅做几个菜来。” 很快,后厨端来了三菜一汤。 午后的阳光晒进来,照着许泽干净明朗的脸,和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慕容雪觉得他长的实在太好看,一点都不像个饭店的掌柜。想到他的身世,心里真是好生同情不忍,于是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带了母爱的光。许泽看着她 温柔的眼眸,心想,这一湖波光潋滟的水,便是沉溺了都无所谓。 两人坐在午后的阳光里,颇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意味。 丁香站在门口看着,悄然对佩兰道:“唉,你说小姐和许公子,像不像卓文君和司马相如。” 佩兰嗯道:“很像,也是开得夫妻店,好般配的感觉。”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佩兰回头一看,脸都吓白了。 “王,王爷。” 耶律彦冷冷道:“叫夫人出来,我有话说。” “是。” 丁香赶紧进去对慕容雪附耳说了两句。 慕容雪一怔,对许泽道:“我去去便回。” 出了独一味,慕容雪一眼便看见耶律彦背对她站在台基下,或许是因为饭店开张他帮了大忙,今日看着他格外的顺眼,仅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便看上去风采卓然,丰神俊逸。 慕容雪走到他身后:“多谢王爷。” 耶律彦回头看着她。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格外的清丽动人,粉面含春,一双美目波光潋滟,依稀和当日在一味酒楼见到的慕容雪一样,只可惜的是,看见他,眼中未有色迷迷的光。 难道看多了,就不惊艳了么?那为何他每次看她,都觉得百看不厌? 这也太不公平了,尤其是此刻店里还坐着一个英俊男子,喜新厌旧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必须要防患于未然。于是他便再次提醒道:“以后没事不要到店里来,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我没忘。” “那就回去吧。” 慕容雪念在他今日帮了大忙的份上,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丁香佩兰便要离开。 耶律彦好不容易见她一面,不舍得即刻放她走,又叫住她,柔声道:“有什么事,只管来王府找木管家替你做。” “多谢王爷好意,我会自己处理,不给王爷添麻烦。” 耶律彦讨好地说:“以前说你添乱也是一时气话,你还记仇?” 慕容雪正色道:“你说我短腿笨蛋厚脸皮,我都记得,并非是记仇,只是提醒自己,做人不可太过自信,否则便会摔得很惨。” 耶律彦:“”他一向说话很注意分寸,唯独在她面前便很随意,喜欢逗弄她,看她撅着嘴生气的样子,当真是娇俏又可爱。可是没想到她却都记在心里,以为 他是真的看不上她。 饭店开张第二日,慕容雪请了赵家人一家去吃饭,单独设了一间雅间,叫厨师做了一桌子菜肴款待赵真娘一家。 慕容麟给赵老爹敬了杯酒。 赵老爹谢道:“没想到你我还真是有缘分,邻居从宜县做到京城。” 慕容麟心道,若不是你女儿的一番“好意”,我们那里会千里迢迢落脚在此。 “淑妃的事情打点的如何了?” 赵母一听便抹了抹眼圈,一副伤心绝望的模样。赵老爹对慕容麟附耳低声道:“断断续续已经给皇上身边的苏公公送了六千两银子。”言语中充满了痛惜。 慕容麟安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 慕容雪也道:“伯父放心,有公主在,真娘姐姐一定会复宠的。” 赵老爹长叹道:“公主如今养在乔贵妃身边,只怕将来也只认养母。唉,现在我只求真娘平安就好。” “是,平安就好。” 过了一段时间,赵老爹过来报喜,说是赵真娘已经从冷宫出来,只不过现今是个采女的身份。 慕容雪安慰道:“只要人平安就好,当年姐姐也是从宫女开始一步步走到淑妃的位置。” 赵老爹点头:“还是乡里乡亲的做邻居好,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父亲的帮忙。” 饭店开张之后,生意一直很好。慕容雪原本想着饭店是自己亲自张罗,只让许泽分钱,谁知道开张之后,却是许泽忙里忙外,自己被闲置了起来。她心里过意不去,每天下午都和慕容麟一起到店里看看。 慕容麟和许泽性情相投,倒成了忘年交,时常一起闲聊下棋。 慕容雪发现,若是一个男人真心对你,便也会真心地对待你的家人,不会像耶律彦那样,成亲之后几乎不和慕容麟见面,更别提陪他闲聊下棋。以前全心全意爱着的时候可以不计较,可是冷静下来,和许泽一对比,便显出了耶律彦的不在意。 开店之初,耶律彦也经常来问问店里的情况,不过慕容雪觉得他是来监督自己是不是和许泽待得时间太长,走得太近。所以便刻意和许泽保持距离,在店里待上片刻便离去,免得耶律彦又生事端。 时间一长,耶律彦也就放了心。这样也好,她开饭店忙着挣钱,也就不会生了离京之心。他最怕的就是她像以前那样,豁出一切不管不顾逃离,那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再去追她,因为和玉娉婷的婚事已经就在眼前。 慕容雪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从裴简的口中。四门提督要去参见昭阳王的婚礼,和手下提了一句送什么礼物为好,恰好被一旁的裴简听到。 裴简轮休回到家里,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慕容雪。 慕容雪猛然一怔,过了片刻,仿佛从梦里醒来一般,露出笑道:“好啊,恭喜他。”她沙哑的声音连着喝药已经好了许多,但这一句恭喜却像是掺了沉甸甸的河沙。 这个结果早就知道了,就像是宣判刑期的日子,每一日都备受煎熬地等着,今日终于等到了。她真是高兴,高兴的都快要掉下泪来。 “我们晚上喝酒庆贺吧。” 很巧,这一晚,许泽也来了。已是冬日,四人围炉而坐。 裴简许久不曾回来,面对佳肴美酒,忍不住大快朵颐。 慕容麟也很高兴,耶律彦娶亲,应该就不会阻拦他们离开京城,等开了春,便可以回江南老家了。 几人说说笑笑,将一坛酒悉数喝完。许泽或许天生就是海量,虽然才开始喝酒,如今却是半坛都不在话下。 裴简和慕容麟都已醉倒,慕容雪将许泽送到院门外。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柳絮一般。 院门口的一盏风灯,映照着稀寥飘忽的细雪,几乎看不见是怎么融化在人的肩上,就像是人的感情,不知怎么就投放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慕容雪像是一朵俏立在柳絮中的海棠花,容色娇艳,神采飞扬,红润的樱唇,弯出一朵明艳照人的笑。 许泽却看着她,柔声道:“阿雪,你今日不高兴。” 慕容雪一怔,转瞬嫣然一笑:“怎么会呢,我今天很高兴。” “你若有心事,我愿意分担。”灯光下,他眼睛明锐犀利,仿佛要看透她的心事。 慕容雪心里蓦然一动,笑容却越发明媚开朗,“多谢,我的确没有心事。” 许泽笑了笑,俊美的眉目在夜雪中无比的清朗,他伸开手,托住一掌的落雪,柔声道:“我很喜欢雪。” 慕容雪匆匆道了一句“许公子慢走”,便飞快关上门,仿佛再晚一刻,他就要说出更直白的话。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她捂住心口,扬起脸,让冰凉的雪落在眼眶上,鼻梁上,终于 将那股热辣的酸楚压了下去 深夜,丁香起夜,从慕容雪窗下走过,依稀听见有撕布的声音,很慢,很轻,若有若无。她笑了笑,怎么会呢,小姐今天不知道多高兴,那声音一定是夹着雪的风声—— ☆、55 玉娉婷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耶律彦居然酒醉不醒,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迷蒙地睁开眼睛。 “夫君你没事吧?” 骤然听见软糯糯的夫君二字,耶律彦心上一动,待看清身边的人是玉娉婷时,心里竟是浓浓的失望,为什么不是她。 玉娉婷披着长发,容色娇艳丰丽,饱满的胸部因为俯着身子而格外的波澜壮阔,嫣红色的裹胸和雪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刺激,男人晨起时容易动情,耶律彦也毫不例外地有了反应,趁着残存的酒意,他伸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入到了怀里。 “夫君。” 玉娉婷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处硬硬的灼热,粉面含羞,却是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 他的手放在她背上,只要一拉带子,她的裹胸便会落在他的胸上。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皇上钦点的正妃,他不知为何却觉得手指僵硬,那根带子如是一张网,只要他拉下来,便要罩住他一生不羁。 玉娉婷心跳如麻,又羞又喜,很想和他圆房,但又觉得这会儿天光大亮,实在不太合适,叫丫鬟们知道,有损自己当家主母的颜面。 似乎他也觉得不妥,最终没有动手,对她道:“我头有些疼,叫人去送一碗醒酒汤来。” 玉娉婷起身,叫了贴身丫鬟梅莹和乳母关氏进来。 片刻之后丫鬟送来热水让耶律彦和玉娉婷洗漱。 关氏走到床边,看到那张喜帕仍旧是原样,不由一怔,即便昨夜耶律彦酒醉的厉害,今晨醒了酒也应该补上才是,怎么会? 她侧目看了看耶律彦,又看了看玉娉婷,却也瞧不出任何不妥,两人眼波交汇,含笑相对,却是琴瑟和谐的模样。 关氏也就收了疑惑,服侍着玉娉婷换上一身宝蓝色礼服,按照惯例,新婚第一日耶律彦夫妇要进宫面圣,皇上要赐宴新人。 吃过早饭,玉娉婷带着关氏和随身丫鬟,到了王府正厅。 刘氏带着府中奴仆来给王妃行礼请安,从正厅门口到影壁,齐齐整整站了百十号人。 玉娉婷大家出身,出手豪绰,从刘氏到每个下人都赏了东西。下人们退去之后,刘氏将她暂管的钥匙账本等物都一一上交给玉娉婷。 玉娉婷笑着接下来,口中道:“嬷嬷是王爷跟前的老人,日后府中之事我若有处理不周的地方,嬷嬷只管直说。” 刘氏谦让了两句,便施礼退下。她在深宅大院里过了几十年,练就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从面相上看,便知道玉娉婷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慕容雪,暗暗有些惋惜。 玉娉婷将账本钥匙交给关氏保管。 关氏笑道:“小姐对那丫头的防备之心是白费了,这王府管事的还是刘嬷嬷,和那丫头没半点关系,可见王爷根本就拿她没当回事。” 梅莹噗的一笑:“她一个乡下丫头,会管家才怪。那个侧妃的名号还不是皇上赏给赵真娘的几分薄面。” 玉娉婷冷笑:“若不是赵真娘,她给王爷提鞋都不配呢。幸亏她被休了,不然我和她一同侍候王爷,还真是掉价。” 正说着,突然耶律彦走了进来。 玉娉婷忙换上温柔恬美的笑颜,柔声问道:“王爷,我们几时动身?” 耶律彦目色沉沉地看了看她:“你若是准备好了,便即刻动身。” 玉娉婷含笑起身:“我已经准备好了,正等着王爷呢。” 两人一起步出王府,登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 两人独处,又是新婚,玉娉婷以为耶律彦在马车里会和自己温柔缠绵一番,但他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面色冷峻而严肃,和晨起时仿佛是两个人。 玉娉婷心想,莫非是听到了自己谈论慕容雪的那一番话? 可是他若心里袒护她,又怎么会和离?而且王府的财物掌管都没有交给过她,可见在他心里,她一点分量也无,不过和他以前送人的女人一样。如此一想,玉娉婷也就放了心,觉得自己多虑了。而且她还觉得,耶律彦选择在她进门之前,将慕容雪赶出府,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和诚意。 进宫之后,老皇帝先赏了不少东西,才开始赐宴。 玉娉婷发现老皇帝的面色越发的灰败,看上去也拖不了多久了,而他的萎败越发显得他身边的乔雪漪青春年少,明艳照人。 玉娉婷心里暗暗替表姐不值,这般如花似玉的年华却要陪着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想想便觉得可怕。 老皇帝见到玉娉婷,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倒是比以前好看了。” 玉娉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前她进宫从来都是故意打扮的很俗气难看,就是怕引起好色老皇帝的关注。 宫宴结束,老皇帝留下耶律彦商议出兵西凉之事。 玉娉婷便随着乔贵妃到了后宫。 文昌公主已经会走路,见到乔雪漪便张开手,依依呀呀道:“母妃抱。” 乔雪漪弯腰抱起文昌公主,抹了抹她嘴角的一滴口水,问道:“吃的什么?” 小公主说不出什么,只道:“甜甜。” 玉娉婷忍不住乐了:“表姐,这孩子真可爱。” 乔雪漪笑着逗弄文昌公主:“本宫倒也不是很喜欢孩子,但大周惯例,皇帝驾崩,妃嫔只要没生孩子的都要被送到鸿恩寺,真是天助我也,赵真娘替本宫生了个孩子。” “听说那贱人又出了冷宫?” 乔雪漪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如今文昌公主已是本宫的孩子,她想要回去是不可能了。” 玉娉婷哼道:“她真是自不量力,还妄想和表姐作对,若不是肚皮争气,一个乡下女人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趴着呢。” “女人不仅要肚皮争气,还要脑子争气。”乔雪漪说着,笑吟吟地扫了一眼玉娉婷的肚子,“你可要争口气一举得男。如今皇上迟迟没有下旨定储君,就是顾忌昭阳王还没有儿子。” 玉娉婷羞赧地娇嗔道:“皇上真是多虑了,王爷身体康健。” 乔雪漪笑道:“皇上顾忌的也有道理,昭阳王如今二十有四,身边也不缺女人,为何没有儿子?而且慕容雪嫁过去也有一段时日,迟迟没有身孕,自然会让皇上多想。”顿了顿,乔雪漪又道:“如今西凉有些不安分,成熙王便主动请缨要出兵。他膝下已有三子,皇上虽然不甚喜欢他,但个人喜好总比不得江山社稷为重。” 玉娉婷立刻便不吭了。成熙王一直是皇位最有竞争力的一个对手,而且他也一心想要拉拢玉家,前两年还曾婉转地向玉贵山提过联姻之事,不过玉贵山不想女儿做续弦便婉拒了。 从宫里出来,停了半天的雪又重新下了起来,不像昨夜那么细薄,雪片又大又密,纷纷扬扬。 耶律彦眸色沉沉,似有心事。 玉娉婷找了几个话题,他都只回答了寥寥数句。 一时间马车里气氛有些僵,玉娉婷眼波一转,抱着双臂道:“好冷。” 耶律彦看了看她,将手炉放在她的怀里。 玉娉婷对他的不解风情略有些失望,还以为他会将自己搂在怀里。 冬日天黑的很早,又因为下雪,马车到了王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 耶律彦将玉娉婷扶下马车,道“你先回去,我有事出去一趟。” 玉娉婷愣了一下,正要问他去哪儿,却见到耶律彦一脸心不在焉的不耐烦,便又忍住了。 耶律彦吩咐马车继续前行,却没说去处。 车夫赶着车,漫步目的地在渐渐密集的大雪里走了许久。天色越来越晚,雪也越下越大。 “王爷,一会儿雪大了,怕是路不好走。”张拢仗着胆子小声说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马车里传来一声:“去慕容府。” 张拢舒了口气,心道,果然还是这里。 马车停住路口,耶律彦披上外氅,走进风雪中。 张拢带着几个宿卫紧跟其后。 慕容家的院门外,站着一个娇俏的女子。身穿大红色外氅,带着风雪帽,一圈白色的狐毛团着她明莹娇嫩的小脸。她举着风灯,笑靥如花,仿佛是在风雪中等着他来。 耶律彦一刻间几乎要扑过去,但转瞬间,脚下却如被冰雪冻住了。 许泽蹲在不远处的地上,正在堆一个雪人。 她是对着许泽笑的,不是他。 她根本就没看见夜色中的他。 她眼里只有许泽手下的雪人。 她举着灯,笑吟吟道:“红鸡蛋是用来做眼睛的么?” “当然,兔子的眼睛都是红的。”许泽抬头对着她笑:“你是属兔子的对吧。” 耶律彦心道原来她是属兔的,他竟然不知道。 慕容雪撅起嘴对着飞雪哈了口气,样子顽皮可爱的不像话。她的嗓子也好了许多,清亮的话音仿佛沁着飞雪的气息。 “京城的雪真大,江南的雪都不够堆雪人。” “你喜欢,以后一下雪我便给你堆雪人。” 慕容雪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江南。” 许泽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也去。” 耶律彦不由自主地紧握了手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见她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淡去,她手里的灯也一点一点的垂下来。他心下稍安,等着她冷冰冰地拒绝许泽,但是却听见她低低的说了一声:“好啊。” 他觉得猛然间好似被人对着胸口打了一拳,几乎让他站立不住。风雪中,四野茫茫,唯有心口燃烧着一团 熊熊烈火,烧得他几乎要化为灰烬。 ☆、56 玉娉婷将地龙烧得很旺,薄薄地只穿着一件石榴裙,外面披着一件白狐比肩。桌上温着梨白酒,炉里熏着暖香。夜色深深,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等的有点焦急,吩咐梅莹:“去看看王爷怎么还未回来。” 过了一会儿,梅莹回房道:“小姐,王爷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 玉娉婷眼眸一亮,立刻起身往外走。 梅莹道:“小姐,外面下着雪,你披件外氅。” 玉娉婷等不及,提着裙子便出了卧房,沿着台基上的回廊疾步走到了书房。 “王爷你回来了。”她惊喜地看着坐在书案后,连外氅都未解开的耶律彦。 他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她只看见一抹紫色消失在书案下。 是什么东西,要藏起来不让她看? 她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依旧笑吟吟地上前,挽起了耶律彦的胳臂,“夫君,卧房里烧了地龙,有什么公文不妨拿到卧室里看,书房冷冷清清。” 她衣衫单薄,身上还带着一股风雪的清凉,紧贴着耶律彦的胳臂,他都能感觉到那两团丰满的浑圆。 他站起来,不自然地笑笑:“没什么公文可看,走吧。” 走出书房,风雪迎面而来,吹到廊下,玉娉婷一身单衣,挽着耶律彦的胳臂,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爱慕他也有好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只觉得万事顺意,幸福无比。 她自小就在心里拿自己和乔雪漪比。乔雪漪无论相貌才学都高于她,十五岁便名动京城,她虽然容貌才学也不差,却在乔雪漪的光芒下,黯然无色许多年。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胜过乔雪漪千百倍。 将来耶律彦登基,她就是皇后,而乔雪漪永远都只是个贵妃,还要借助手段抢了别人的女儿才能保证将来不会去寺院度过余生的命运。 最庆幸的是,耶律彦年轻俊美,可比那老皇帝强过千百倍。乔雪漪倾国倾城又如何,却委身与那样一个老色鬼。乔雪漪天生就比自己样样都强,可是唯独丈夫这一项,自己一下子就压过了她的所有。 想到这些,她越发觉得得意。 进了卧房,一股暖气迎面扑来,夹带着浓郁的清香。耶律彦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想起慕容雪。她从来不喜欢用香,却天然就有一股甜香宜人的味道,叫人沉醉。 玉娉婷不想让任何丫鬟经手,亲 自为耶律彦宽衣,为他拧了毛巾擦手。 耶律彦道了声谢,声音虽然低柔,语气却不咸不淡。玉娉婷倒了两杯酒,双手捧给耶律彦,“夫君,昨夜你醉了,还未与我喝合卺酒呢。” 耶律彦笑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道:“你穿的这样单薄,不冷么?” 玉娉婷脸色一红,羞涩地说道:“地龙烧的很热。”她心里如同烧着一盆火,怎么会冷,而且也特意穿得单薄想要让他情动。 耶律彦放下酒杯,淡淡说了一句:“我尚未用饭。” 玉娉婷一愣,这样晚了,他怎么还未用饭?她急忙吩咐梅莹去叫人备饭。 耶律彦心里黯然,慕容雪总是准备一桌美丽的菜肴等着他。可是她要离开京城,和那人一起远走江南,想到这些,他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玉娉婷忙道:“王爷,空腹喝酒恐怕会醉,还是稍等片刻,等饭菜来了,妾身陪夫君共饮。” “无妨。”耶律彦垂着眼帘,又喝了一杯。 玉娉婷见他这样,柔声问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耶律彦淡淡地笑了笑:“今日与皇上谈起西凉之事,心里生烦。” 玉娉婷一想,定是皇上提起成熙王请缨出兵之事,让耶律彦感到了压力,于是便劝道:“王爷不必烦恼。今日我见了表姐。皇上心里还是最看重王爷的。只是,”说到这儿,她脸色红了起来,羞答答的将乔雪漪的原话转述了一遍。 耶律彦用力地握着手中的酒杯,觉得这酒从喉咙到心口都烧得生疼。 玉娉婷原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耶律彦一定会顺水推舟地将自己搂入怀中,调笑一番,谁知道他竟然漠然沉默。 她觉得很是尴尬,正好这时,饭菜送了过来。 梅莹带着丫鬟将饭菜摆上了桌子。后厨备的这些菜肴都是一直热在铁板上的,为了主人的不时之需,虽然当时口味甚佳,但放了些时候便风味有异,耶律彦素来挑剔,此刻更是味同嚼蜡。 原来,不仅对人会产生曾经沧海的感觉,对食物,也会如此。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玉娉婷善解人意地帮他斟酒,他喝得又快又急,玉娉婷看着略略有点担心,“王爷,烈酒伤身,还是少饮为好。” 耶律彦唇边勾起一丝苦笑,喃喃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当初以这句话来掩 饰心事,没想到他今日也只能以这句话掩饰心事。 玉娉婷羞涩地偎依在他的身旁,娇滴滴道:“妾身愿为夫君解忧。” 他当时也是这样对她说的。他那时看不出她是三分薄醉,还是七分沉醉。正如现在玉娉婷看不出他有几分酒意,一切都藏在心里。 她那时强颜欢笑。 他现在虚与委蛇。 玉娉婷柔情似水地看着他,他抬起她的下颌,沉声道:“多谢。”他仿佛是醉了,虽然笑着,眼中却毫无半分暖意,如罩着一层迷蒙的冷雾。 “王爷少喝些吧。”玉娉婷接过他手里的酒杯,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指,娇羞爱慕地看着他。 耶律彦眯起眼眸看着她,仿佛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目光迷蒙冷漠,然后突然又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玉娉婷粉面羞红,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夫君。” 耶律彦闭了闭眼眸,心道,她嗓子好的时候,只叫过他一次耶律彦。是在京郊的驿站,她含着眼泪问他:如果我哑了,你会记得我的声音吗? 他当时不屑一顾,没想到后来会如此的遗憾,可惜未曾听见他叫自己一声夫君。 她唱歌很好听,可惜仅只听过一次。 掌心里,是玉娉婷的手,也是娇嫩滑腻的肌肤,但他可惜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绵软纤小,却能做出天下最动人的美食。她还会为他打宫绦,会为他按摩,会弹琴,虽然写的字不怎么好看,却也工整可爱。 可惜,这双手此刻不在他的掌心里。 可惜他现在才发现有很多可惜。 许多的回忆潮水般地涌上心头,酒意也涌了上来,灯光摇曳,眼前的人他几乎分不清是玉娉婷还是慕容雪。 翌日晨起,身边已经没有人。玉娉婷喜滋滋地摸着小腹,她自信自己一定能生出儿子,从小就被相面的人说过她面相贵不可言。 起床之后,关氏去收拾床铺,喜笑颜开地对玉娉婷道了一声喜。 玉娉婷粉面含春,问梅莹:“王爷可在书房?” “王爷晨起离了隐涛阁,朝着花园去了。” 莫非是去花园里赏雪?玉娉婷看了一眼窗外,顿时也来了兴致,吩咐梅莹:“将我的外氅取来。” 天地间一片净白,出了隐涛阁,玉娉婷带着梅莹关氏,由丫鬟玉环、珍珠引路,朝着后花园而去。 玉环和珍珠是刘氏一手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姿色秀丽,举止端庄,虽是丫鬟,气质却不弱于小家碧玉,被刘氏特意安排到玉娉婷房中侍候。可惜,这番好意却让玉娉婷很是不爽,生怕这两个美貌的丫鬟引起了耶律彦的关注,所以这两日将两人打发地远远的,不怎么使唤,因为对王府不熟悉,这才将两人叫来带路。 大雪初霁,后花园里银装素裹,清雅纯净,枝头偶尔落下雪来,扑簌簌的扬起一阵雪雾。 玉娉婷裹着大红色外氅,沿着花园的游廊,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寻找耶律彦的身影。走了半晌,后花园里一片寂静,并无人影,玉娉婷左右张望,随口问道:“王爷是一个人来后花园的么?” 珍珠低声答了一句是。 玉娉婷一个冷眼抛了过来:“王爷的一举一动你倒是很清楚。” 珍珠忙低头回道:“因奴婢那时在庭前扫雪,正巧看见。” 玉娉婷哼了一声,沿着回廊走到月亮门,只见一行脚印在雪地里十分清晰的延展出去。“这是哪里?” “回王妃,这后面是镜湖。” “镜湖?” 玉娉婷沿着那脚印走进月亮门,眼前是一座别致的青石桥,桥面上有一行脚印,她踏上小桥,放眼一看便被眼前的美景给震惊了。 一湖碧水皆成了冰,平整如镜,湖边树木皆积满了雪,如同白色珊瑚。湖中一个八角亭,精致秀巧。沿着湖滨是四座风格相近的小楼,皆清雅玲珑,尤其第二馆,楼前一片梅林,红梅映雪,暗香浮动。四方寂静,这一片景致恍如世外桃源,让人惊叹。 木廊上白雪皑皑,留有一串脚印。 玉娉婷踏上那脚印,比她的脚大了许多,一定是他的。 她微微含笑,踏着耶律彦的脚印,走上木廊,一路走到梅馆前。 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红梅竞放,枝头白雪中露出点点俏丽的红。 她正想进去,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夫人一直希望看到梅馆里下雪的情景,如今花也开了,雪也下了,可惜人却不在。”“正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暗香和疏影的话音传到了玉娉婷的耳中,她扭头看着珍珠,问道:“她们说的是谁?”珍珠小声道:“原先住在这里的慕容夫人。” 是她,玉娉婷心里一刺,顿时失去了进去赏梅 看雪的心情,转身便离开了梅馆。 木廊上的脚印到了湖边却突然不见了,玉娉婷心里奇怪不已,沿着湖边木廊走了十几步,依旧没有发现耶律彦的脚印。左右的竹馆和兰馆门前都是一片平整的雪,他去了那里? 她无意间看向湖面,赫然发现披雪而立的亭中,坐着一个人。 万籁无声,四顾白茫,那一抹身影遗世独立,孤冷如雪。 ☆、57 玉娉婷心里一惊,他竟然是踏着湖面的冰走过去的么? 潇潇白雪中,他一人独处于此,所为何来? 她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是来此怀念慕容雪,因为慕容雪曾在梅馆里住过。一念及此,她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问个清楚,但却不敢抬步朝他走去,冰若破了便要坠入湖水之中。 她站在岸边,隔着一湖冰望着他,离他如有千**。 亭中的耶律彦看见了玉娉婷红色的外氅,刹那间,他甚至有种错觉,是慕容雪回来了,但转瞬之间他便知道不是。因为,此刻站在湖边的若是慕容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他,那怕脚下是冰是火,她都毫不在意。 他寂寥地笑了笑,站起身走上湖面。 玉娉婷心悬一线,万分紧张地看着耶律彦,生怕他有失。 他却仿佛闲庭信步,负手悠然而来。 冰雪之上,晨光漫射,他身上仿佛带着一圈光影,如是神o一般翩然出尘,让她爱极,也遥不可及。 看着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她惊魂不定的捂住了胸口,嗔道:“王爷你吓死我了,这多危险。” 耶律彦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枝梅花递给她,笑意温柔:“想来梅馆摘枝梅花给你。” 玉娉婷又惊又喜,方才心里的一份不悦和嫉恨瞬间都消失了,原来他踏雪寻梅是为了自己。她接过梅花,喜滋滋地挽着耶律彦的胳膊,走上木廊。雪在脚下咯吱咯吱的轻响,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只有两人,这场景如梦如幻。 玉娉婷满脸陶醉,娇声道:“夫君,这镜湖的景致真是很美,看着比隐涛阁还要开阔别致。” 耶律彦淡淡一笑:“你若喜欢,便任意挑个地方来住。”顿了顿又道:“除了梅馆。” “为何?”玉娉婷心里立刻有了酸意,莫非他真的是还念着那个女人? 耶律彦笑了笑,“你去瞧瞧卧房的床,便知道了。” 玉娉婷当真停住步子,进了梅馆。 暗香疏影一见玉王妃来此,连忙行礼问安。玉娉婷径直走到卧房,一看那张光秃秃的架子床,她心里又是惊异,又是好奇。出了梅馆,便问耶律彦:“夫君,那卧房里的床怎么是那个样子?” 王府里绝不应该有那样简陋粗糙的东西,简直和精致秀雅的梅馆格格不入。 耶律彦嘴角撇起一抹不屑,“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品 位,好好的象牙床扔了,竟弄了个那样的东西,可笑。” 玉娉婷噗嗤一笑,心里十分舒畅。对啊,若是喜欢,怎么会和离,若是喜欢,怎么会不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任由她睡一张那样的床。如此一想,她觉得自己多虑了,或许是因为太过喜欢他,所以便变得格外的斤斤计较,小心眼起来。 两人沿着木廊缓缓而行,玉娉婷便走便夸着镜湖的风景,耶律彦道:“这里的确风景很好,尤其是夏天,湖风送爽,荷叶飘香,你若是喜欢,便住在竹馆,最是凉爽。” 玉娉婷嫣然一笑,试探性地撒娇:“兰馆菊馆我也要,春夏秋冬,挨个住一遍好不好?”问完,她忐忑的看着耶律彦,且看他的底线。 出乎她的意料,耶律彦柔情万许地看着她,“好,反正这里以后都不会再住别的女人。” 玉娉婷惊喜万分地看着他,几乎高兴地要掉下眼泪。“夫君,你对我真好,娉婷这一生定为夫君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耶律彦笑笑地看着她:“方才你怎么不来亭子上找我?” “我怕冰破。” “你不是说扑汤蹈火都不怕么?” “哎呀夫君你取笑人家。”玉娉婷娇嗔不依。 耶律彦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了然。他没想到昨夜的酒里居然还有东西,这份“爱意”,还真是让他惊喜。 新婚三日回门,玉娉婷去了后宅和母亲叙话,玉贵山和耶律彦在书房议事,吃过晚饭才回到王府。换了衣服,耶律彦便去了书房。 玉娉婷在房中等候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便又忍不住到了书房寻他。门一开,便见他眉头一蹙,仿佛有些不悦。 “你下次进来,先敲门。” 玉娉婷心里一怔,她在家中宠惯了,去父亲的书房也没有提前招呼敲门的习惯,更何况和耶律彦是夫妻。忍着心里不满,她努力端出温柔贤淑的微笑,娇滴滴道:“夫君,书房清冷,为何不去卧室?” 耶律彦拍了拍她的手:“我习惯在这里处理公事,你先睡吧。”他瞬间放柔了声音,仿佛方才那一刻间的不悦和不耐只是玉娉婷的错觉。 回到房间,玉娉婷看着瓶中那一枝梅花,幽幽叹了口气,耶律彦对她的温存,就像这梅花,香气扑鼻,却是一股冷香,不够热辣。但转念一想,两人刚刚成亲,毕竟还不是很熟悉,再说昭阳王在女色上冷情的名声是京城皆知,府中美人素来 如流水,便是慕容雪,说和离也就和离,丝毫不顾念这曾是皇上做主的赐婚。 三日之后,雪化了,打开门,门口的兔子消失不见,连那两个红鸡蛋眼睛都不见了,慕容雪想起那一晚,许泽说过的话。他也要去江南,言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她当时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实在是不忍看他失落的目光。 她熬了一罐蜜饯米酒打算送到店里给他。非常奇怪,同为男人,他异常喜欢甜食,耶律彦却从不感兴趣,便是她精心做的点心,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尝一尝,好似给她一点面子而已。 她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他。 他已经娶了新王妃,此刻正是柔情蜜意新婚燕尔,也终于不再有闲心来关注自己的动向了。 她盘算着,过完年开了春,说不定就可以动身回江南了,他防备她一时,总不会防备她一世。 玉娉婷的温柔乡或许能化解他心里的不甘和怨愤。 慕容雪一直认为他不肯放她走,是因为不甘自己将和离弄假成真。他一生尊贵,怎么能忍受这样被损了尊严,素来只有他放弃别人,从未被人放下过。 她低头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突然听见身后丁香低声叫了一声“小姐”。 她抬起头,心里一跳。面前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张拢。 她停住步子,平静了一下心绪,这才走上前。 马车的帘子掀开着,耶律彦坐在车厢里,看着她走过来。她披着一件豆绿色的外氅,露出藏青色的鞋子,两只手藏在白狐毛的暖袖里,清新静雅的像一枝绿梅,幽幽开在他眼前。 张拢上前道:“夫人,王爷请您上车。” “有什么话,我在这里听着便是,王爷请讲。” 慕容雪站在车前,并不愿意上去。那狭小的空间里,让她觉得不安全,她好不容易将自己全身都套上了盔甲,不能被他的目光融化。 耶律彦坐在车厢里,暗光下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眸光深邃。 “你若不上来,便会后悔。” 慕容雪问道:“后悔什么?” “我本想和你谈离京之事,你若是不想,”慕容雪一听,立刻提起裙子登上马车,坐在他对面,激动的问道:“王爷是同意我们离开京城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明眸灿灿生辉。 咫尺之间,耶律彦闻见了她身上独有的芬芳, 一股似兰非兰的清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眼中渴望热切的光芒,原来是真的一刻都不想留在京城,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果然豪爽利落,放手之后,毫无一点眷恋。 他心里自嘲,比她一比,自己倒显得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慕容雪觉得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方才看她时,眼中犹有火光,而现在只余灰烬。 他漠然道:“你若是想回江南,便走吧。” “当真?”慕容雪惊喜万分,情不自禁跳起来,结果一下子碰了头,她哎呀一声,正要捂住头,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放在了她的头顶,那如云的秀发,在他掌心里如丝缎一般柔滑。 她下意识地立刻避开了他的手,想要跳下马车。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臂,不甘道:“你就这样走?” 慕容雪回眸,明莹澄澈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他,“我一直都视你为救命恩人,所以我从未后悔付出一切,只当是报恩。你若心有不甘,只当是我辜负。从此之后,天各一方,我会在江南遥祝王爷诸事顺遂。” “辜负,你也知是辜负,”他一字一顿,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破她身上的盔甲,她的眼眶有些热,鼻端也有些酸,最后看了他一眼,只当是永别。然后扭头便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去。 耶律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他已经考虑了整整两日,也已经做了决断,但真的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竟还是犹豫不决。倒不如她干脆利落,抽刀断水毫不拖沓。 看着那一抹豆绿色渐行渐远,如一抹春光消失在寒冬的街头,他沉声道:“回府。” 张拢替他放下帘子,不敢看他的脸色,眼角余光里,扫见他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凸显。 既然她不肯回头,既然她已经放下,他又何必苦苦纠缠,既然她已经向往着江南的春天,他何必苦守这京城的冬。从此天各一方罢了,就当是没有过这个人,没有动过心。 可是,为何胸口犹如万箭穿心?—— ☆、58 慕容雪高高兴兴的到了店里,将蜜饯给了许泽。 许泽见她一脸喜色,便问:“何事这般欢欣?” 慕容雪直到此刻,欢喜中还带着难以置信,激动的说:“刚才见了昭阳王,他居然答应让我们离京了。好奇怪,他怎么突然见又变回了好人?” 许泽也很惊喜,当即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这店怎么办好呢?” “自然是转让给别人。”许泽兴冲冲道:“店中生意好,自然不愁有人接手,你放心好了。” 慕容雪笑着点头,“许公子,一切都拜托了。” “你还叫我许公子么?”许泽笑嘻嘻的看着她,眼神却幽怨的很。 慕容雪眨了眨眼,莞尔一笑:“难道叫你许小姐不成。”说着,便一脚迈出了店门,当做没听懂。 许泽无奈的笑,还真是个可爱的小狐狸。 慕容雪回到家便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她担心耶律彦临时变卦,恨不得立刻就插翅离开。慕容麟去找了裴简,告知自己要离京的消息,裴简却不肯走,一心想要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于是,慕容麟便将京城的这座小院留给裴简,自己带着女儿,和两个丫鬟打算离京。 许泽知道慕容雪归心似箭,也就不再计较价钱,很快便将独一味转给了别人。 七日之后,慕容雪打算动身。 许泽从府中叫了一个仆人过来替他们赶车,自己也带了一辆马车,另加两个仆人,还有一大堆的行李。 慕容雪看着这么多的东西不由好笑:“许公子,你这是搬家么?” 许泽一本正经道:“或许好几年不会回来,有些东西自然要带上。” 慕容雪莞尔:“你不过是去看看江南的风景,难道还要长住好几年?” 许泽笑眯眯看着她:“要是运气好,有人收留,住一辈子也无妨的。” 一旁的慕容麟只当没听见,心里却乐开了花,因为招赘个上门女婿一直是他的梦想。许泽这小子他还挺对脾气,心思单纯,挺讨人喜欢。 慕容雪只当没听懂,一扭头却看见自家老爹的嘴都咧开了。 丁香和佩兰也来凑热闹: “宜县老家房子可大,一大座宅院,公子只管住,没问题。” “对啊,老爷和小姐都是热情好客的人,许公子别客气。” 许泽立刻道:“好啊。” “”慕容雪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这身边围了一群媒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丁香笑嘻嘻指着许泽的马车道:“小姐,你去坐许公子的马车吧,又大又宽敞。” 慕容雪更加的窘,拧了一把丁香的胳臂,上了自家的马车。 许泽便对慕容麟道:“伯父您坐我车上吧。” 慕容麟想了想,自家马车里坐了三个小姑娘,挤着也不大舒服,便应了许泽的邀请,上了他的马车。 许泽走到慕容雪车下,递给她一个小包袱。 “这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看戏么?“ “你怎么知道?” 许泽粲然一笑:“你喜欢什么,我当然知道。” 慕容雪心念一动,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这个路上可以打发时间逗趣,你看看喜欢吗?” 慕容雪好奇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竟然是几个皮影小人。 “丁香佩兰刚好可以演给你看。” 慕容雪又高兴又感动,对他笑道:“谢谢许公子。” 许泽叹了口气:“哦,还是许公子啊。” 慕容雪眨了眨眼,“明明就是许公子啊。” 许泽可怜巴巴道:“可是叫个大哥什么的,也会亲近点吧。” 慕容雪嫣然一笑:“大哥,你是想和我结拜为兄妹么?” “不,不,还是许公子吧。”许泽放下车帘子,伤心欲绝地走了。 丁香和佩兰都笑得捧住了肚子。 “哎呀小姐你真是太坏了。” “就是啊,干嘛吓唬人家许公子。兄妹什么的,人家的心都要碎掉了。” 慕容雪翘起兰花指,笑嘻嘻地点了点丁香佩兰的额头。“唉唉,你们两个,我才是你们家小姐。居然胳膊肘朝外拐,太不像话了。” 一行人朝着城门口而去。丁香佩兰和慕容雪高高兴兴的摆弄着皮影小人,打算一会儿三人合演一出《断桥》。 这已经是第二次离京了,慕容雪一路上虽然兴奋,却还有些不安忐忑,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更是紧张的不行,不会又被阻拦下来吧,没想到这一次,当真是放了她们出城。 慕容雪如释重负,恍然间觉得自己重新得了自由,就连一直压 在心口的沉重仿佛都无形中消散了。冬日,路上景色萧条,马车出了城,便开始跑起来,回望越来越远的京城,慕容雪心里诸多感慨,最终只汇集成了一个字:忘。 忘了他,虽然不舍。 马车停停歇歇,下午到了京郊的一个小镇。 慕容麟道:“咱们就停下吧,今夜在此歇息一晚。” 慕容雪眼看天色尚早,问道:“现在就住店未免太早吧?” “再往前走,需跑到半夜才有下一个集镇,还是安全要紧。” 许泽道:“伯父熟悉路程,一切都听伯父安排。” 小镇除了驿站,只有一间客栈。幸好慕容麟等人来得早,定下三个房间。 慕容雪和丁香佩兰住在中间,右边住着许家的三个下人,左边住着慕容麟和许泽。 一行人稍事安顿,伙计提了一个大铁壶过来上茶,长长的壶嘴足足有一尺多长。慕容雪正想着这个长嘴壶如何倒茶,却见他提着壶站在桌子外,只将壶嘴对着茶碗一点、一抬,眼前的茶碗里水便刚刚好八分满。 慕容雪暗暗叫好,本想着这乡村茶寮,未必有什么好茶,谁知道碗里的茶汤倒是出奇的碧青。抿了一口,便觉得唇齿生香。 慕容麟出门在外一向谨慎,喝过茶之后便让慕容雪进了房间等着晚饭。 客栈条件简陋,房间里冷冷清清。慕容雪正打算到被窝里取暖,客栈伙计送来了一个炭火盆。 红红的炭火顿时让房间里有了一点暖意,丁香佩兰和慕容雪围着炭火盆,用那皮影小人演《西厢》。 慕容雪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自己和耶律彦。 曾有一晚,她也是这样住在客栈里,和耶律彦第一次共度夜晚。 她清晰无比的记得,自己将尊严抛到了窗子外头,想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仅拒绝,还说了一番让她伤心欲绝的话。 人逼到了绝境,都会格外的勇猛。那时,她真的是豁出一切,也不放过一丝丝能改变命运的机会,那怕被他嘲笑被他鄙视,正是因为她的勇敢大胆,才没有沦落到今日赵真娘那样的地步,想到和自己一同进京的同乡秀女此刻的日子,她对耶律彦真的是心存感激。 和离之初,她心里还稍有些怨忿,想自己为何这般努力都不能打动他的心,可是后来渐渐明白了,这种事情求不来公平,是自己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怨不得任何人。 可是,若是恨他怨他,倒也罢了,可就是因为不恨不怨,反而很难放下。 回忆总是不请自来,点点滴滴的刻骨铭心,她恍惚起来,好似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客栈,丁香的面孔竟然模糊起来,好似变成了耶律彦。 “小姐我头好晕。” 噗通一下,丁香佩兰相继倒在了地上,慕容雪一怔。 这时,门被人一脚踹开,许泽冲了进来,“阿雪,炭里有迷香,快出来。” 许泽手中的长刀晃起的寒光在慕容雪眼睛闪过,让她稍稍清醒,但她脚下绵软无力,意识也有些模糊。 许泽单手持刀,扶着她走出房门。 一群人手持兵器围了上来,为首一人抬手一挥,道了一句:“要活的。” 瞬间,寒光袭来,刀剑齐上,许泽懊恼不已,万没想到居然会在一个小小的客栈竟然会中了暗算。他以一敌十实在吃力,而且手中还扶着慕容雪。而眼前涌过来的这些人,身手不凡,显然不是为了谋财害命的普通人。 慕容雪费力说道:“许泽,你快走。” 许泽没有回答,一刀挥去,砍中了一个人的胳臂。而那人的长矛也刺到了许泽的肩上,慕容雪清醒前的最后一眼,是看见眼前一片血红,她觉得脸颊上溅上来微热的几滴血,然后便人事不省。 突然间她好似被人扔进了冰凉的湖水中,一阵刺骨的寒意将她逼醒。她一头一脸都是水,并不是倾入到了湖水里,而是被人泼了凉水。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了面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四十许的年纪,面色阴鸷。而她被捆在一张凳子上。 还有两个男人站在那男人身后,手中各持有一条皮鞭。慕容雪又惊又怕,不知道这是落到了什么地方,面前的这些人又是什么人,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险境。 中年男人见她醒过来,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你便是慕容雪?久仰久仰。” 慕容雪努力镇定下来,问他:“你是谁?我爹和其他人呢?” “我是谁,你不必管了。你爹他们都在我的手里。你只需回答我一件事,我便放了你。” “什么事?” “将昭阳王如何与你相识,又是如何设计让你逃脱选秀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 慕容雪当即便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她一面脑中飞速地思忖着对策,一面镇定地答道:“我 与昭阳王相识,是在宜县的县衙,他是负责选秀的钦差。” “他如何设计让你落选?” “大人这话我听不懂,是他亲笔将我点为秀女的,何来什么设计落选?我落选是因为嗓子不好,皇上御选的时候将我筛掉了。” “是么?”中年人冷笑:“其他秀女上路两日之后,你才出现,那两日你在何处?” “我当时病重不能启程,在家休养。” 中年人身子往前靠了靠,露出阴森森的笑意,“既然夫人不说实话,那就让隔壁的人叫几声给夫人听听。”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剽悍男人立刻出了房门。 顷刻之间,便听见隔壁传来惨叫,是丁香和佩兰的声音。 慕容雪心上一抽,忙道:“大人,我说的是实话。” 中年人啪的一声拍了手边的桌子,“你嗓子突然哑了是怎么回事?” “正是因为生病才哑的。” “如今怎么又好了呢?这可真是哑的蹊跷,好的也怪异。” “我父亲是大夫,这些日子到处为我寻觅良药,所以才慢慢恢复,并没有全好,我以前的声音不是这样。” 中年男人冷哼了几声:“莫非要听听你爹的惨叫声才肯说实话?” 慕容雪厉声道:“你若是碰我爹一下,我死都不会说一个字。” 那人不耐烦道:“快说。” 慕容雪道:“宫里的赵娘娘是我隔壁邻居,本是一个农家女,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让我很是羡慕。我也想像她那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在参选前两日我去翻我爹的医术,找了个美容的药方,可以让肌肤如桃花般娇艳。谁知道我对那药方过敏,竟然发了一脸的疙瘩。我父亲怕我这样子到了京城会选不上,便给我下了一副猛药,来治脸上的疙瘩。那药吃了之后上泻下吐,嗓子也说不出话来,我便只好托病缓了两日才启程。” 中年男人眯起眼眸打量着慕容雪,“这便是你的实话?” “的确是我的实话,大人若不信,可去问问一起选秀的娘娘,我那日是不是一脸的疙瘩。” “慕容夫人这谎话倒是圆滑的很。可惜,那片写了承诺的布条夫人又作何解释?” “什么布条?” “夫人是要装糊涂么?用唇脂写着保你落选的布条。” “我真的不知道。”那布条她确信做不了证据,既 无名字,又是唇脂写成。再说,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并不难。便是呈送皇帝,耶律彦也可以推脱。 “夫人这一双纤纤玉手,若是被拶刑毁了,可就太可惜了。”中年男人对身后的汉子点了点头。 那汉子立刻便取了拶指刑具过来,将慕容雪的手塞了进去,用力一拉,慕容雪当即痛得脸色苍白,身子发抖。 她滴着冷汗咬牙道:“大人我句句都是实话。” “慕容夫人对昭阳王可谓是一片深情,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他。” 慕容雪痛得抽气,费力说道:“大人错了,我对他恨之入骨,他对我始乱终弃,因为赵娘娘失宠,便立刻将我休弃,为了让玉王妃高兴,便将我赶出京城,这般趋炎附势无情无义的小人,我怎么会维护他?” 中年男人思忖了片刻,道:“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惜,不是我家主人想要的话。你若是肯按照我家主人的话,写个口供,我便放了你。” “什么话?” 中年男人将一份供词放在了她的面前,“夫人只需按照这上面的供词抄一份,按上手印即可。” 慕容雪摇了摇头,“大人我不能写,我若是写了对昭阳王不利的供词,将来他找我寻仇,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男人笑:“夫人多虑了,只有有了这份供词,昭阳王再也不会有机会对你下手。” 看来这供词是要置耶律彦于死地。慕容雪深吸了口气,毅然道:“大人我不能写。” 中年男人耐性用尽,厉声道:“夫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管我不客气了,上刑!” ☆、59 “大人且慢。” 历万盛喜道:“夫人改主意了么?” 慕容雪道:“我不是不肯写,只怕写了供词之后,大人便将我灭口了。” 厉万盛心道,这丫头倒是不傻。他笑了笑道:“夫人放心,只要写了供词,便放你走。” 慕容雪心里已经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她不论写还是不写,都将被灭口,只不过写了会死的快一些,不那么痛苦,不写便会被慢慢折磨而死。 耶律彦是她深爱过的人,是救过她的人,她为他而死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不能连累她爹,更不忍连累许泽。 “只要大人先放了我爹和其他人,我便写供词。” 厉万盛对身后的荣彪附耳交代了两句,然后对慕容雪道:“好,就依夫人所言,先放人。” 荣彪去了隔壁,片刻功夫,慕容雪便从窗户里看见丁香佩兰从里面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慕容麟扶着许泽。他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慕容雪看着心里难过之极,都是自己连累了他。在客栈里,他明明可以自己脱身,却不肯放下自己,结果被人围杀。 慕容麟出来没见到慕容雪,便急忙问荣彪:“我女儿呢?” “快走。”荣彪使劲将慕容麟往外一推。 许泽面色苍白道:“我不走。” 慕容麟道:“我也不走。” 丁香佩兰都哭了起来,也不肯走。 慕容雪在屋里急忙喊道:“爹你快走啊。” 已经摇摇欲坠的许泽一听慕容雪的声音,不知那里来的力气,转身便到了门口。看到慕容雪被捆着,手上夹着拶指,许泽目赤欲裂,从荣彪手里抢过皮鞭便抽向了厉万盛。 厉万盛闪身躲过,抓住皮鞭,一脚踢向许泽,正中他的伤口,顿时一股鲜血涌了出来。 许泽捂住胸口,身子一晃倒在地上。 “许泽你快走啊,不要管我。””慕容雪难过的眼泪潮涌而出。 慕容麟上前扶起许泽,许泽对他耳边道:“快去找昭阳王。” 慕容麟明白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慕容雪此刻也绝对带不走,自己留下来反而断了所有人的希望,于是便起身走了出去,将丁香佩兰也一并扯出了这个院子。 厉万盛干笑:“夫人,人我放了,这供词可以写了吧。” 慕容雪看着地上的许泽 道:“给他止血上药。” 厉万盛对荣彪点了点头,荣彪不情不愿地给许泽简单的上了药,粗粗包扎了一下。 慕容雪难过的说:“许泽,你便是留下来,也不能保护我,只会害了你自己,你身上还担着许家的责任。” 许泽心如刀绞,看着最心爱的人被折磨却无力保护,就如同当年,看着自己家人被流放却无力改变一切。二十年来在寺院里清修,他一直认为淡泊名利是对的,但这一刻却又觉得自己大错特错。此时此刻,他保护不了她,能救她的保护她的,是耶律彦。耶律彦的手里有他从未看在眼里的权势。 慕容雪努力的对他笑笑:“以后拜托你多照顾我爹。” 许泽一身是血,却断然道:“我不走,我不能保护你,也会陪着你。” 慕容雪眼泪潸然而下,对厉万盛道:“将他放了我便写。” 荣彪和另一个人立刻将许泽架了出去。 厉万盛将供词放在慕容雪的面前,“夫人这下可以写了吧。” “等他们走远。” 厉万盛耐着性子等了一刻,将笔墨放在慕容雪的面前,“快写!” 慕容雪抬起头看着他,神色哀婉却极坚毅:“我方才是骗你的,我不会写。” 厉万盛立刻恼羞成怒,“上刑。” 荣彪立刻和另一个人扯住拶指的两端,使劲一拉。 慕容雪已经抱了必死的心,也做好了受刑的准备,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痛,她顷刻间便昏了过去。 厉万盛没想到她这样容易就昏倒,扭头荣彪道:“去将那几个人的尸体都带回来,一起烧了。”他明面上答应慕容雪放人,其实已经命人跟着去灭口。 昏昏噩噩中,第一个窜入脑中的感觉便是痛,十指的剧痛。慕容雪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阿雪。”是谁在叫她,不是慕容麟,也不是许泽,怎么像是耶律彦的声音?可是他从来没有叫过她阿雪。怎么可能?这是梦里么? 她不敢睁开眼睛,很怕从梦里醒过来,要去面对拶指之刑。她生平从未吃过那样的苦,受过那样的罪,尝过那种钻心彻骨的痛。 眼皮上贴上来一记炙热而温柔的吻。这种肌肤的触感如此真实温暖,不像是梦。 当那温暖的唇离开之后,她睁开眼睛,面前真的坐着耶律彦,她不是被捆在凳子上,而是躺在床上。 耶律彦摸着她的脸颊,低低唤了一声“阿雪”。 慕容雪从未见过他这样看着自己,更从未听过他这样呼唤过自己。嗓音有些哽咽暗哑,眸光里含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情愫,这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柔情似水,脉脉相对,从未真的实现过,一时间她又觉得这是做梦,因为他是如此的不真实。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眼前的人,看是否是幻影。 手指一动,剧痛传来。这不梦,双手都被包扎着。她立刻从迷蒙和惊异中清醒,便问:“我爹呢?” 耶律彦柔声道:“他们都没事,你放心。” “那,许泽呢?” 耶律彦的眸光沉了沉,没有回答。 慕容雪急了,稍一抬胳臂,便疼的倒吸了口凉气。 耶律彦忙道:“别动,躺着。” “他呢?他怎样了?” 慕容雪的焦急关切让耶律彦心里酸溜溜的,他问:“你就这样关心他?” “当然。他为我受了伤。” “我也为你受了伤。” 慕容雪一怔:“那里?”他看着好好的,丝毫不像有伤的样子。 耶律彦指了指心口。知道她被成熙王的人拿住严刑逼供,他赶来的这一路,如受凌迟酷刑,心上如被千刀万剐。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才知道心肺俱碎,肝肠寸断是什么滋味。 慕容雪根本不知道他曾受过这样的折磨,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只关心着许泽的生死。 “他到底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死。” “快请大夫啊,不,让我爹去给他看看。” 耶律彦没回答,心道,你爹自己还受了重伤。 见他不回答,慕容雪气呼呼道:“你不会是小心眼,见死不救吧。” 耶律彦点头:“你猜对了,我就是小心眼。而且以后会更加的小心眼,绝不会再做让你和别的男人一起回老家这种蠢事。” 慕容雪一怔,也不顾自己的手疼,翻身便要下床。 耶律彦忙抱住了她,“他失血过多,还未醒过来。大夫已经瞧过了,他身体结实不会有事。” 慕容雪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许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阿雪,你不用担心别人,安心养伤。” 耶律彦 搂着她,她两手包着不能动弹,只得扭着身子避开他身体的接触,口中道:“放开我。” 他抱得更紧,喃喃道:“不放,再也不会放了。” 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马上问道:“什么意思?” “我不打算放你回去了。” 慕容雪急了:“你明明答应过的。” “是,可是我后悔了。”耶律彦目光炙热,让她感觉如置身骄阳之下。“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再也不让你受一点苦。” “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 耶律彦道:“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放心,连你我都不放心,所以,我亲自来照顾你。” 慕容雪听到这句话,并没有露出感动的表情,反而是焦急万分的反问:“你不能反悔,你不是说自己一向说话算数吗。” 耶律彦点头:“是,我一向说话算数,可是这一次除外。因为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慕容雪心里有些感动,但立刻就说服自己不能为了这份感动而让以后的人生置身与水火煎熬之中,她越来越了解自己是无法和人分享感情的人,而耶律彦恰恰无法做到。 “以后我会尽量小心,不用你保护我。” “你如何小心?这一次若不是我暗中派了几个人跟着你,只怕你的命都没了。” “你暗中派人跟着我?” 耶律彦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道:“我只后悔没有多派些人。” 慕容雪想要避开他的触碰,可是双手不能动,又被他抱在怀里,十分被动,只能扭过脸去,不想和他挨得太近。她越是挣脱他越是不想放手,已经压抑了多日的思念此刻洪流一般在血脉中流淌,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他忍不住去亲她的脸蛋,闻她的气息,浑身都躁动着欲念,身下胀硬。 慕容雪感觉到了不妥,又羞又气,“你快放开我。” 他抱着她,呼吸急促,“丈夫亲妻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你我已经和离。” “那张和离书居然是藏在丁香的衣服里,终于被我找到。”他指了指床前的火盆,“已经烧掉化为灰了。” 慕容雪又惊又气:“和离书就算撕掉了也没用,反正众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 “众人知晓又如何,届时只说是你使小性子闹脾气吃醋胡说,将来史官怎么写,也是我说了算,你只 管放心。” “这是事实,岂容你更改?” “口说无凭,谁见了那张和离书了?” “沈幽心和刘嬷嬷,张拢都见过的。” “你放心,这些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没想到一向正经的人耍起无赖更是让人抓狂。慕容雪真的急了,喊了一声“耶律彦!” “你许久不曾叫过我。”他抚摸着她的嘴唇,柔声道:“你的嗓子已经好了,不需要在吃药了,我们马上生个孩子。” 慕容雪又羞又恼,瞪着他道:“你去和玉王妃生儿子吧,我已经不是你的侧妃,”话未说完,耶律彦堵上了她的嘴唇,狠狠亲吻着她。 慕容雪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情急之下抬手便要去推他,这一碰着手指伤处,便疼的身上一哆嗦。 耶律彦立刻停下,急忙道:“疼么?” 慕容雪疼的眼泪都涌了出来,一抽一抽的直倒气。 耶律彦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当即便投降,“好好,我不碰你了,你别使力。” 慕容雪虽眼泪汪汪,却气势逼人,凶巴巴道:“谢谢你救了我,可是这一次我不打算以身相许了。” 耶律彦立刻道:“那这一次,我以身相许好么?” 慕容雪吃惊的都无语了,这真的是耶律彦么? 耶律彦抱着她,将下颌靠在她的颈窝里,喃喃道:“你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怎么会舍得不对你好。” ☆、60 慕容雪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若是以前,她听到这句话,将会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沧桑。 她按捺着想哭的心情,努力平静了自己翻涌如潮的思绪,这才对耶律彦道:“你曾经救过我,所以今日这一切只当是我还你的恩情,你不必觉得歉疚,也不必觉得有负担,更不要,”她很有涵养的没有说下去,觉得下一句说出来,素来心高气傲的耶律彦可能会有点受不了。 “更不要什么?”灯影下,他的眼眸里如同燃着星光,让她更不忍说出来。 她又追问了一遍,他只好道:“更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还对你,念念不忘。” 他眉尖一蹙,眼神骤然晦暗。 慕容雪歉然道:“我不是存心伤害你的自尊,我只是……” 这是耶律彦第一次尝到被人伤害自尊的滋味,就如同双手捧着自己的心送给对方,对方却随手一抛,掷于尘埃。这一刻,他才知道她有多坚强,将尘埃里的心捡起来,擦去灰尘,重新奉给他,再重新被他扔到尘埃里。如此反复,她锲而不舍。 他很想时光倒流,能将当初的不经意换成珍惜。 慕容雪并不想可以伤害他的自尊,但很怕他认为自己对他旧情难舍,这样决不护放她离开京城。 “我想回江南。” 耶律彦柔声道:“你若是想回江南,也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再说。届时我寻个机会自然会带着你回去看看,但现在你必须安心养伤。” 慕容雪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再和他争辩也没用,还是养好伤再说。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沈幽心和谢直的居处。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不在的时候,沈幽心会陪你解闷聊天,你若是想要,只管叫她替你做。” 慕容雪一听是沈幽心的家,顿时露出几分喜色。 耶律彦见她眼里亮晶晶闪着光,便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的看着你,绝不会让你离开后花园一步。” 慕容雪眼中的小火花当即灭了。耶律彦这样做,虽说是好心好意的保护,但失去自由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她忿然看着自己的手,发泄着心里的不满:“谁包扎的,这么丑,像个粪粑子。” 耶律彦柔情脉脉地看着她:“我包的。” 慕容 雪怔了一下之后,当即露出对他极度不信任的表情,撅着嘴道:“你会么?” 再一次被打击了自尊的耶律彦,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用了最好的断玉膏,除了尾指,都不会有事。” “尾指什么了?” 耶律彦顿了顿道:“将来可能伸不直。” “什么?”慕容雪的脸色当即变了,立刻就从眼眶里滚下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速度快得让人惊叹。 耶律彦最见不得她哭,当即便慌了手脚,安慰道:“只是可能,可能。” “那我以后岂不成了残废?” “怎么会呢,不过是小指,没关系。” 慕容雪眼泪汪汪道:“怎么没关系,我的小指最可爱最好看,你根本不懂。” 耶律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忽然间就想起来以前,她蹚水逃到油菜花地里,将鞋子都湿了,回来一看自己的脚被泡皱了,伤心的大哭。他好像就是那一刻,对她动了心吧。还是更早一些? “表哥。”外面响起一声轻声的呼唤。 耶律彦起身走了出去,慕容雪听见外头轻声交谈。 “嫂嫂醒了么?” “醒了。” “我给嫂嫂送给燕窝粥来。” 沈幽心进了房间。慕容雪半靠着床头,对她笑了笑。 沈幽心一看她的手,眼圈便红了。“嫂嫂你受苦了,先喝点粥吧。你还想吃什么,我叫人即刻去做。” 慕容雪笑着摇头,“我吃不下。”手疼的抓心挠肺,根本没有食欲。 沈幽心关切道:“吃不下也要吃一些,嫂嫂最近瘦了很多。” 耶律彦接过沈幽心手中的瓷碗,对她道:“你回去吧,等会儿叫人烧了热水送来。” “号,我即刻去吩咐下人。表哥你有事吩咐倩儿,她就在门外。”沈幽心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耶律彦坐到床边,舀了一勺喂到慕容雪的嘴边。 慕容雪撅着嘴不肯吃。“我真的吃不下,手太疼了。” 耶律彦将勺子直放到了她的嘴唇上,哄着她道:“勉强吃一点,乖。” 慕容雪被这个“乖”惊的不能言语,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种肉麻的话语,他怎么肯说,不是素来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么? 见她不张口,他似笑非笑的问:“要我用嘴来 喂你么?” 慕容雪越发的惊诧,今夜的耶律彦到底是怎么了,这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啊。看这架势是不吃不行了,慕容雪无奈,只好勉勉强强地吞了一口。没想到燕窝粥还很热,她烫的吐着舌头直吹气。 耶律彦忙问:“烫着了?” 慕容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叫倩儿来吧。”他哪里会侍候人。 耶律彦舀起来第二勺,放在唇边仔细吹了吹,又尝了尝,这才送到慕容雪的唇边。这一口的确不烫,温度合宜,只不过被他的唇齿碰过,他吞下去的时候,心里觉得怪怪的。 “我不吃了。” “吃完。”他不容置否地又舀了一勺,看着她粉色的樱桃小口,吞下去一口口的燕窝粥,竟然觉得喂她吃饭是一件十分惬意的美事。 他开始理解她以前费尽心思为他做菜,亲眼看着他吃下去的那种感觉了。 慕容雪被逼着吃完了一碗粥。 耶律彦满意的放下碗,替她擦了擦嘴唇,指腹接机恋恋不舍的在她唇上留恋了几下。 慕容雪觉得很窘,只能扭过头避开,现在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片刻之后,仆妇送来热水,倩儿试了试水,正欲侍候慕容雪洗漱。 耶律彦道:“退下吧。” 他亲自绞了毛巾拿过来,慕容雪一看他的架势是要亲自给自己洗脸,顿时大惊失色地叫道:“叫倩儿来。” 他不由分说,走到她面前,像以前那样捏住了她的下颌。拿毛巾仔细擦了擦她的脸,完了以后还趁机捏了捏她嫩嫩的脸蛋,心满意足的实现了多日的心愿。 放下毛巾,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你要擦香脂么?” 慕容雪忙道:“不、不。” 耶律彦走到她面前,弯腰给她脱了棉袜,握住了她的脚,放在心中。 他是要给她洗脚么? 慕容雪惊诧的差些将木盆都踢翻了。 她一边踢脚,一边叫道:“快叫倩儿进来。” 耶律彦低头置若罔闻,将她的脚按进盆里,撩起水慢慢抚摩着她的脚,脚踝,还有小腿。 慕容雪又惊诧又羞窘,床第之间恩爱销魂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抚摸过她的脚和小腿,他总是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直接而霸道。她有时候更想要的是他 的拥抱和抚摸,可是他想要的仿佛只是那件事。她曾经为此纠结失落,以为男人或许都是如此,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样温存的一刻。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肯。 他低着头蹲在她的膝上,她默默看着他浓黑的眉毛,硬挺的鼻梁,心里百转千回,思绪起伏。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可惜来得太迟。 恰这时,寂静的深夜,传来子时的更声,将这一幕幻梦惊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想起来他的身份,想起来王府还有一个等他的女人,立刻,心里的一抹动容消失殆尽。 “天这样晚了,网页赶紧回去吧,有事我会叫倩儿。” “回去?”耶律彦反问了一句,紧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如有激流漩涡。 难道说错了么?慕容雪继续道:“这么晚了,你不回王府,王妃会挂念。” 耶律彦咬着牙,脸色已经沉得快要下雨。 慕容雪只好不说了,不过小脸上已经是一副明明显现的送客表情。 耶律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起来自己曾经这样对过她,赶她离开隐涛阁,她那会儿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他越是体会到当日的滋味,越是感慨她的勇敢,似她这般越挫越勇,真心诚意对他的人,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他怎能错过。 他将她抱到床上,替她脱了外衣,将被子盖好,然后转身离开。 慕容雪松了口气,以为他要走,谁知道他只是去吹灭了灯,返身便脱了衣服,也躺到了被子里。 慕容雪急的想要坐起来,手却使不上力气,耶律彦按住了她:“别动。” 慕容雪急道:“你不能在这里留宿。” “我当然可以。”他不容置否,“你为我受了伤,我岂能离开不管。” “这里有人侍候,不需要你。” “我愿意。” 慕容雪现在真是懊恼自己的双手不能动,落入了这般窘迫的境界。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她气呼呼翻身朝里,不肯和他说话,只给他一个后辈。 他从背后抱住她,想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她倔强的不肯。 他叹了口气,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独自背着她睡。 果然是善恶终有报,轮回到了这一刻,他觉得无论她如何对他,都是应该。他能做到的便是弥补和挽回。 慕容雪闭着眼 睛,身体很累,手却痛得让她无法入睡。而且身后是他温暖的身体,熟悉的气息。她许久不曾和他同眠,已经很不习惯,努力的想往床里面缩,离他远一些。 可是他贴了上来,还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她立刻紧张起来,沉声道:“你别碰我。” 身后半晌无声,良久,他道:“我很想你。你回头看看我,好么?” ☆、61(小番外,与正文无关)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62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慕容雪鼻子有点发酸,因为她也有很多次想对背对着她的耶律彦说这样的话,不过她从来没说过,因为说出来被拒绝,心会伤的更狠。 想到当初自己的心情,她莫名有些心软,虽然没有转过头,语气却温柔了许多,问道:“我爹住在那儿?” “他住在别院,你还是等手好些了再去见他,不然他定会伤心。” 其实耶律彦是怕慕容雪看见慕容麟此刻的情形伤心。他和丁香佩兰都受了伤,若不是耶律彦手下暗卫及时出现,三人都会丧命。 “那明日我去看看许泽。” “你暂且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不放心。”顿了顿,他道:“事关你,我输不起。” 她心上再次起了波澜,很怕和他交谈下去,会被他的话语打动,那么辛辛苦苦的武装起来的防线就会崩塌。她赶紧在心里加固防线,添砖加瓦,将城墙垒得高高的不叫他爬进来。 屋里静默无声,她虽然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但耶律彦知道她疼的睡不着。“这里有一颗安神丸,你要不要吃?” 慕容雪一怔,忍不住开口问:“吃了可以睡着吗?”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晚上苦熬一夜。 “嗯,应该很快。” “那你给我吧。” “你张开嘴,我喂给你。” 慕容雪扭过脸来,依言张开嘴。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还以为他会将药丸放在自己口中,谁知道唇上一热,他的唇覆了上来,接着口中便被送进来一颗蜜丸。 慕容雪虽然气他占了便宜,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感激他思虑周到。不然这一晚,定是痛的彻夜难眠。 安神丸很快起了效,她渐渐睡去。 耶律彦轻轻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将她的两只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然后起身,穿上外衣。 倩儿正趴在外间的桌子上打瞌睡,见到耶律彦出来,立刻惊醒过来。 “王爷有何吩咐?” “去拿一套被褥来。” “是。”倩儿很快抱了一床被褥来,却不知道是作何用处。 耶律彦接过来,将被褥铺在床前的拔步上。虽然床很宽,但他也怕自己晚上睡着了会压住她的手,想了想还是睡在拔步上比较合适。 慕容雪因为安神丸而睡到天明,醒来发现床上并无耶律彦的身影 ,而床前的拔步上放着一床叠好的被褥。她心里有些奇怪,莫非他昨夜是睡在这里的? “倩儿。” 门口值夜的倩儿听见叫她,立刻便推门而入。 “夫人醒了。” “昨夜是你睡在这里么?” “夫人,我昨夜一直守在门外。” 慕容雪不再言语,果然是他。 倩儿过来替她穿衣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被褥上,这拔步很硬,被褥也薄,睡一晚恐怕身上的骨头都会烙疼了吧。这一念激起,她赶紧打住,警告自己千万别心疼他,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倩儿扶她坐到梳妆台前,为她梳理长发。然后又去叫了热水过来,服侍着慕容雪洗漱。 不多时,沈幽心亲自带了两个仆妇送早饭过来。 见到慕容雪她便道:“嫂嫂今日气色好多了,昨天我瞧着可真是心疼担心。” 慕容雪笑笑:“我身体很好,很快就会复原。” 沈幽心嫁人之后,越发的明艳照人,看上去比闺中时候略显丰腴。慕容雪心道,果然是心宽体胖。自己嫁人之后,便日渐消瘦,连手背上的圆窝窝都不见了。 倩儿侍候着慕容雪吃早饭。慕容雪依旧吃的很少,因为安神丸的效力一过,痛感又上来了。 沈幽心笑着调侃道:“还是表哥在好,昨夜嫂嫂可是比今早上吃得多呢?” 想起被他喂饭的经历,慕容雪脸色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道:“不是,我早上一向胃口不好。” “唉,这可如何是好,表哥若是下午才过来,那嫂嫂岂不是中午饭也胃口不好?” 慕容雪只好又硬着头皮多吃了小半碗饭,以免被沈幽心调笑。 饭后,沈幽心陪着她出了房间,沿着回廊在后花园里散步。 庭院不大,是谢直立功之后用赏银置办下来的一处老宅,沈幽心嫁过来之后,精心休憩整治了一番,后花园里种了几棵腊梅花,眼下正开着,香气扑鼻。慕容雪忽然间想起来梅馆,那里的梅花,想必开的极美。当初自己住进去的那一刻就盼着下雪赏梅花,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没住到那一天就离开了。 她神思有些游离,看着梅花出神。 沈幽心看着她的侧影,玲珑窈窕,纤腰一束,就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竟然在严刑逼供之下誓死不从,这份勇气实在让人感叹。她不由自 主赞道:“嫂子,我真是佩服你。” 慕容雪回过神来,笑了笑:“佩服什么,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沈幽心笑道:“你明明对表哥情深意重,还不肯承认。” 慕容雪脸色一红,“那有,我不过是报他的恩情,并非什么情深意重。” “嫂嫂,我也是过来人,难道会看不出来么?你急着离开京城,正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他,所以逃离他的身边。你是对自己没信心,怕自己动摇。” 慕容雪一怔,竟然被她说的无话可说,而且,心怦怦得跳起来,仿佛被她一针见血说中了心事,竟然有点慌张起来。 “嫂嫂昏迷之时,表哥的神情真是让人不忍看。听谢直说,厉万盛的手腕,被表哥折了。若不是留着他做人证,恐怕当场便要将他碎尸万段了。” 慕容雪默然不语。 “表哥素来是个冷情的人,对嫂嫂这样用情,真真是出于我的意料。嫂嫂不正是求表哥的一片真心么?为何等到了表哥的真心,嫂嫂却又弃之不要?” “因为......”慕容雪犹豫了犹豫,索性直说:“我要找个像谢直这样的相公,只守着你一人。你家表哥,将来会有很多的女人,我不想淹死在醋缸里。” 沈幽心噗的笑了:“可是嫁给别人,也可能会有很多女人啊,便是乡绅,也不乏妻妾成群的。” 慕容雪道:“那我就单过。魏武帝的原配丁氏不也离开他自己单过么,我也可以。” “嫂嫂年轻美貌,难道要那样清苦一辈子?” 慕容雪莞尔:“那只是最坏打算,我会努力寻个老实巴交一心一意的丈夫。你都能找到谢直,我也能啊。” “嫂嫂与我不同。你可想过,来日表哥登基为帝,这世上谁又敢娶你?” 慕容雪蹙了蹙眉,“所以啊,我不能留在京城,谁都知道我的身份,自然是嫁不出去,我打算隐姓埋名回到江南,先赚上一笔银子,然后再招赘个上门女婿,你说好不好?” 沈幽心好笑地摇头:“我说不好。” 慕容雪撅着嘴道:“早知道不帮你和谢直幽会了,一点也不向着我,心眼全偏到你表哥那边了。” 沈幽心噗的笑了:“我是向着你,才不肯帮你呢,嫂嫂这话若是叫表哥听见,不知道多伤心。” 慕容雪皱了皱鼻子:“他的心是金刚顽石做的,坚不可摧,才不会 伤到。” “谁说的。”身后传来一句否定。 慕容雪回头看去,只见檐下回廊上,站着耶律彦,面色沉郁,剑眉紧蹙。 不会是全听见了吧?慕容雪窘迫的咬了咬嘴唇。 耶律彦走下台阶,抬步间暗紫色外氅散开,露出里面的玄色蟒袍,蟠龙玉带上系着一条紫色的宫绦,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她当初为他打的宫绦。 那一夜的情景她此生难忘。 她兴致勃勃地将宫绦送到隐涛阁,想要亲手为他系上,可惜解开他的腰带时,却被他压在了那锦榻上,她本不是存心挑逗,却无心插柳,好端端的柔情蜜意演变成一场风月。从锦榻到玫瑰椅,他对她索求无度,她还以为他终于有些喜欢自己,谁知,*之后,她却被他赶出了隐涛阁。 她蹙起眉头,透着一树梅花看着他,心里举起了一把铁锨。 他走到她跟前,又爱又恨,真想将她脑子里那些另寻新欢的念头给连根拔起。想了想,还是不敢放肆,终忍下满腹心碎,小心翼翼问:“手痛的轻些了么?” 慕容雪正色道:“把宫绦还给我。” 耶律彦脸上的笑意僵了。 慕容雪催道:“快还给我。” “哪有送出去又要回去的道理。” “跟你学的,和离书给了又要回去。” “不还,已经是我的了。”耶律彦看了看她的手,你能来抢么? 慕容雪无奈,转身往回走。 耶律彦跟着她回到房间,脱下外氅,露出里面修身的袍服。玄色越发衬得他眉目清俊,郎艳独绝。 慕容雪看了一眼便立刻移开目光,心里深深后悔自己当年“好色”,多看了他几眼,结果就吃了苦头。菩萨说,色、即是空,真是太对了。她决定以后还是多请教请教许泽。 倩儿送了茶水来,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沈幽心更是善解人意地没有跟来。 屋子里两人独处,耶律彦一瞬不瞬地凝睇着慕容雪,让她很不自在。手不能动,便是装作看书都不成了。唉,做点什么好呢?这么干坐着也是这样是太尴尬了些。 正在犯愁,耶律彦道:“方才我听见你和沈幽心的话了。你这样做,实在是不厚道。” 慕容雪抬起眼帘,秋波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惊叹号。 “你对我 先是强取豪夺,然后又始乱终弃。” ☆、63 “什么,我强取豪夺,始乱终弃?”慕容雪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诧地瞪着一双美目,简直觉得耶律彦的话,不可思议到了极致。 耶律彦笑着反问:“难道不是么?你当初强行要嫁我,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慕容雪怔了一下,道:“你可以拒婚啊。为了自己的幸福,就是皇命也应该反抗,你看看我当初是如何做的。” 耶律彦微微一笑:“这一点,我的确比不上你。” “你不拒绝,那就不能怪我。”慕容雪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在反驳他,但莫名有点底气不足,以前真的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他这样一说,嫁给他,竟也仿佛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 “那你知道我为何不拒绝么?” “为何?” “因为我,”耶律彦从她脸上转开了视线,深吸了口气看着窗外,那句话,真是难以出口。 他那别扭为难的表情,让慕容雪以为他有多么大的苦衷,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都恨不得替他把心里的话给掏出来。 她眼巴巴等了半晌,终于听见他哼出来一句:“因为我也有些喜欢你。” 慕容雪心里怦然一声狂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最艰难的一句说出来后,剩下的就顺溜多了,他再接再厉又补了一句:“所以我不想拒绝。” 表白完毕,他转过脸,触入眼帘的是慕容雪一脸茫然而愕然的表情。和他期待中的激动、羞赧、惊喜等表情差的十万八千里,他立刻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果然,甜言蜜语不适合他,但是,以前开玩笑说她小短腿笨蛋,如今被她惦记着时不时拿出来算账,他觉得还是甜言蜜语比较妥当。没办法,硬着头皮继续吧。 “皇上让我与玉家联姻,我没有拒绝,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必须。” 慕容雪还是沉默,他的确和她不同,不管喜欢不喜欢,都来者不拒,而她会选择抗争。 “我与你的处境不同。处在我这个位置上,已是众矢之的,即便我不争,也不会太平,只能任人宰割。剿匪时,成熙王想借机害我性命,如今又打主意到你的头上,我若是不强硬,不仅保不住我,更保不住你。所以,唯有逆流而上站到最高处,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慕容雪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有理,是该这样。玉将军家世雄厚,手握兵权,乔贵妃权倾后宫,玉小姐的的确确是王妃的最佳人选。” “如此说来,你肯理解我了?” 慕容雪点了点头,“我当然理解王爷。不过,既然王爷早晚都要继位,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她喃喃道:“天哪,一想到我的丈夫会有上百个婆娘,我会疯掉的。” 耶律彦:“”他有那么好色昏聩么?一个她已经叫他焦头烂额,上百个女人,岂不是要他英年早逝?他不悦道:“我是那种人么?” 慕容雪看了看他,明澈的眸中带着几分探究和打量,好奇问道:“你以前也有许多吧。” 耶律彦面色一窘,立刻换了个话题,“你的手还痛的厉害么?” “哦,方才和你吵架,忘了疼。” “那我每日都来和说话。” “可是,一吵完就更疼了。” 耶律彦略一思忖:“那,我弹琴给你听。” “你会弹琴?” 耶律彦表示当然。 慕容雪拼命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口是心非地说:“不了,我还是静养为好。王爷只管去忙。” “再忙也要照顾你。”这种深情款款的话语,让慕容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爬到床上,面朝里躺下。 但耶律彦坐在屋子里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不时找她说话,她装作睡着,闭着眼睛熬到了吃午饭。 结果又是耶律彦亲自喂饭,慕容雪硬着头皮被他灌了两碗饭,撑得昏昏欲睡。然后又被他抱到了床上。 他笑吟吟地替她盖好被子,“要我给你讲个故事么?” “不要。” 他自顾自坐在床边,用手拍着她的肩,竟然像哄婴儿一般。慕容雪很不自在,但又潜意识里不想他停下来,因为她小时候,每次睡觉都是母亲这样哄着她。她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已是下午,耶律彦已经离去。 她莫名松了口气,唤了倩儿进来倒茶。 倩儿笑吟吟道:“王爷对夫人真好,特意请了潇湘馆的当红角儿来给夫人唱昆曲,现正等在外头呢。” 慕容雪一怔。 “夫人想听什么曲子,奴婢给您报去。” 慕容雪正欲开口,沈幽心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你醒了,表哥想的可真周到,怕你闷得慌,将这两位名角儿请到家里来,包上一个月,给****打发时间。” 一向冷漠的耶律彦骤然变得如此体贴周到 ,委实让慕容雪吃惊。她走到外间,果然看见两位年轻的女子正候在那儿。 “见过夫人。” 碧月和碧云双双弯腰施礼,这对姐妹,十七八岁的年纪,皆是清灵灵的长相,带着江南少女特有的灵秀。 这一下午,便在一曲《牡丹亭》里度过。 到了晚上,洗漱之后,慕容雪早早的上了床。 倩儿心里犹豫,自己是睡在里面的拔步上呢,还是守在外面呢?若是睡到拔步上,万一耶律彦等会儿来了,自己岂不是很碍事?想了想,她还是选择在门外守夜。 慕容雪虽然躺在床上,却一时睡不着,思绪纷飞。忽然间,房门轻声一响。 “倩儿?” “是我。” 一听是耶律彦的声音,慕容雪骤然紧张起来,“你怎么又来了?”她以为他上午来过,晚上便不会过来了。 黑暗中,耶律彦的脚步顿了顿,心高气傲的他,听到这种话,早该拂袖而去,可是现在他发现所谓自尊是可以放下的,只要足够喜欢她。 他径直走到床边,oo@@的脱了衣服,躺在了她的外侧。 “你这几日手疼的厉害,我陪着你。” 慕容雪立刻道:“不用。”然后她就听见一句哀怨的抱怨。 “我心疼的厉害,那你陪着我行不行?” “” 慕容雪惊诧的都想点上灯看看身边的人,是不是耶律彦,他这两天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 这么肉麻的话,他以前是打死都不肯说的吧?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为了自己而改变? 她赶紧打断自己这个推断,告诫自己,前往不要心软,不能回头。 “安神丸你要不要?” 慕容雪当然想要,可是又怕他像昨夜那样喂给她,便很有骨气地咬着唇不吭。 他伏在她肩上,将她的小小下颌捏住,放进一颗安神丸。 她没想到他今夜这样君子,含了药丸,便翻身朝里,耶律彦和她说话,她也不再吭声。 耶律彦笑了笑,对着她的后背说:“今日我去看了你爹。” 慕容雪立刻便问:“我爹怎样?” 耶律彦笑:“你不是不和我说话么?” “快说啊。” “他很好,问起你, 我说你也很好,过几日就去看他。” “那,许泽呢?” “我怎么知道。”耶律彦的声音酸溜溜的很吃味。 慕容雪情不自禁扭过脸,急道:“你派人去看看。” “让我亲亲,我便派人去看看。” 慕容雪对这种趁人之危行为很是不满,可是有求于他,也不得不勉勉强强地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耶律彦笑道:“我派人去问过,他情形很好。” 慕容雪心里大呼上当,立刻就将脸扭过去了。 耶律彦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今日的戏你还喜欢么?你还想做什么只管告诉我。” “我想做什么,你知道。” “现在局势紧张,等将来大局落定,我一定带你回江南。” 慕容雪默然片刻,问道:“那等我手好了,你打算怎样?” 耶律彦小心翼翼道:“你不想回王府,我便将华盛别院给你。”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她性子直爽,又喜欢吃醋,在王府里必定不会过得开心。 “好,那我住在华盛别院。” 耶律彦大喜过望,“你的意思是,肯和我重归于好了?” “你以后不许欺负我,也不许管着我,我想做什么你都要依着我。” 耶律彦欣喜若狂,立刻答应:“好,都依你。” 慕容雪立刻翻个身朝里,“我要睡觉了。” 耶律彦便从床上下来,将拔步上的被褥摊开。 慕容雪听见动静,忍不住道:“你还是回去睡吧,这里有倩儿就好。” “我难道不如倩儿侍候的好?” “我不想惹得王妃不高兴,将来不好相处。” 耶律彦立刻道:“不会。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那你白日过来,晚上回去好么?你在这里,我反而睡不好。” “我睡在拔步上,不会碰到你。” “正是因为你睡在拔步上我才睡不好,那上面又硬又冷。” 耶律彦立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到底还是关心他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猫小姐,2939015同学的地雷。 为了避免有人骂女主贱,我不得不剧透一下,这是她的新策略。 一剧 透,伏笔就没什么意思了,但是我不想看见过激言论,所以提前告知。 此文的男主是谁,发文的时候就写在文案上了,前两章也非常明确地交代了故事的走向,最后还是这两人一对一的和谐结局,接受不能的同学,请及时弃文,以免引起不适 ☆、64 她还是爱他的。为了他,可以不顾生死,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不过是生气他不爱自己,想要逃避而已。耶律彦心里涌生的这个念头,仿佛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终于肯回头,数日煎熬折磨好似都到了尽头,窗外虽是严冬,却嗅见了梅花的香味,春的气息。 他情不自禁将手从被子伸过去,握住了她的纤纤玉足,仿佛这样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慕容雪骤然一惊,下意识地便将脚趾给勾了起来,他要做什么? 那一双温暖炙热的手掌,掌心里带着薄薄的茧子,轻轻地握着她的脚,然后缓缓地顺着她的玉足往上,那掌心的茧子磨得她肌肤又酥又痒,让她浑身紧张。 耶律彦的手放到了她的小腿上,眼看着还有继续向上的架势,慕容雪急忙出声阻止,“我,我伤还未好,你别胡来。” 耶律彦噗的一声闷笑:“我给你捏捏穴位,叫你放松,你想到哪里去了。” 慕容雪脸上一热,心道你这样摸来摸去,怎不叫人想歪。 “你身子怎么绷得这样紧?”他的手指轻缓而有力地按到了足三里,血海等穴位上,慕容雪一开始有些紧张,后来看他的确是在按摩,便渐渐放松,他手下的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服。 她也曾有一次为他按摩过,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日这一天。一切都仿佛掉了个儿,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他正在重复她曾经做过的事,这种感觉让她心里百感交集。 如果他像以前那样多好,对她冷清漠然,无动于衷,那么她决绝离开,连一丝丝的犹豫都不会有。可是他偏偏变成这样,一步一步朝着她心里想要的样子演变,叫她心里如此的纠结为难,进退两难。 她心里如有两个小人在交战。 一个说,你个笨蛋,千万别被一时的温柔迷惑,再回头就是万劫不复。 另一个说,你以为离开就有幸福,你以为你还能如此这般的爱一个人,你以为你就那么好运气,会找到一个和你心心相印的人? 一个说,现在他只有玉娉婷和乔雪漪,将来登基了,会有更多的女人,源源不断,每隔三年便有一次选秀,你就等着在宫里活活醋死吧。 另一个另一个不说话了。 她黯然叹了口气,等回过神来,发现耶律彦手挪到了她的大腿上。她瞬间又绷紧了身体,急忙道:“你做什么?” 耶律彦笑道:“大腿上也有穴位啊 。” 她双手不能乱动,只好扭着身子,大声道:“不要。我不要。”她才不会上当。 耶律彦探着半截身子趴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她早已熟悉他情动的样子,听见他急促的呼吸便知道事情不妙,他若是强要,她此刻也无力反抗。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将手在她腿间摸了摸,哑着声道:“阿雪,给我生个儿子吧。” 慕容雪并着两腿,又羞又急:“你先放手。” 他的手又往里探了探,哄着她:“你先说好不好?” “好。”她被迫无奈只得答应了声好。 他严肃的说:“这一次可不许说话不算。” “嗯。”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手。 慕容雪立刻调整成全副武装的状态,马上掉头朝着床里面,说道:“我好困,你不要找我说话,也别碰我。” 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倒是比新婚之夜还紧张。耶律彦看着她侧身曼妙起伏的曲线,脑子里全是将她抱在怀里翻云覆雨的画面,简直折磨的他快要失控。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才将身上的□熄灭。 此刻的昭阳王府,玉娉婷坐立难安,因为耶律彦连着两夜没有回隐涛阁就寝。关氏道:“小姐莫急,王爷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段时日,皇上不是考虑着对西凉用兵么?或许王爷是被皇上派遣了差事。” 玉娉婷道:“那也不应该彻夜不归啊。” 度日如年的等了半个时辰,梅莹进来道:“小姐,陈安回来了。” 玉娉婷立刻道:“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进来一位四十许的男子,正是玉贵山的亲信,被玉娉婷派去打听情况。 陈安上前施了一礼:“参见王妃。” 玉娉婷急道:“快说。” “王爷这两日留宿在谢直的府邸。” “谢直?”玉娉婷听到这个名字,依稀有点熟悉,但又不记不得在哪儿听过。 陈安提醒道:“谢直的夫人沈幽心是王爷的表妹。” 玉娉婷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奇怪,耶律彦为何要住在谢家? 这时,梅莹小声道:“小姐,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 “奴婢这些日子和珍珠玉环一起闲聊,听说当初这位沈小姐,曾经在王府住了三个多 月,直到出嫁前才回到沈家。” “当真?” “是,奴婢还听说,当时很多人都以为王爷对这位表小姐有意,打算娶她。谁知道后来竟然嫁给了一位出身低微的游骑将军,且还是这位沈小姐乳母的儿子,真正是叫人惊诧。” 玉娉婷隐隐约约好似也听过这样一回事,但当时并未在意。因为沈幽心若是耶律彦喜欢的人,大可直接派人上门提亲,堂而皇之的娶进来,何必这样金屋藏娇。 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慕容雪,不光是因为她的容貌,还因为她的身份。赵真娘当时风头正劲,和乔雪漪在后宫不分上下,再加上她生有文昌公主,将来老皇帝驾崩,她可以留在后宫荣升太妃,而乔雪漪却要去鸿恩寺清修。那时,慕容雪和赵真娘联手,自己岂不是要落了下风?所以,她便一直在乔雪漪面前说起此事,叫乔雪漪先下手为强,除掉赵真娘,或者慕容雪。 对于沈幽心,她一直都未放在心上,后来沈幽心出嫁,她更是觉得耶律彦和沈幽心之间没什么。但越是不防备,却越是叫人疏于提防,耶律彦好端端的为何连着两晚上留宿谢家,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关氏道:“小姐,会不会王爷将沈小姐嫁给谢直是个幌子?” 余下的话她没有直说,但玉娉婷懂她的意思,大约是说耶律彦和沈幽心有私情,将她嫁人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是,玉娉婷觉得这不大可能。明明有光明正大的路途可以修成正果,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 再说,耶律彦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谢家,当着谢直的面和沈幽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时,陈安又道:“昭阳王今日将潇湘馆的两位唱昆曲的新秀红角儿包下,送到了谢府。” 玉娉婷拧起眉头,“昆曲新秀?” “是,名叫碧云碧月,是一对姐妹。” 玉娉婷恍然大悟,看来耶律彦去谢家是为了这两个女子。她妒火中烧,将手里的一个暖炉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险些砸住陈安的脚。 梅莹道:“这才新婚,便闹出这样的事情,将小姐的脸面放在那里?王爷若是喜欢那两个戏子,带回到府里便是,何必养在外头,倒像是小姐容不下人似的。” 关氏见玉娉婷脸色已经沉得要下雨,忙道:“或许,王爷是怕小姐不高兴。” 玉娉婷厉声道:“陈安,将府里的暗卫派出去,盯着王爷的动向, 一旦有事即刻叫梅莹来告诉我。” “是。”陈安告退,出了隐涛阁。 梅莹给玉娉婷倒了一杯铁观音,“小姐喝杯茶消消气。” “他竟然如此荒唐。” 玉娉婷反手便将茶水打翻了,气得浑身直哆嗦,方才当着陈安的面,她不好发作,忍得心尖都是疼的。 关氏道:“小姐息怒,何必为那两个戏子生气,王爷素来冷情,以前送到王府的女子,从未有超过三日的。王爷不过是图个新鲜,他背着小姐,说明心里很在意小姐,怕小姐知道了生气。” 梅莹道:“他若是在意小姐,又怎么会去找戏子。” 玉娉婷本就气急,被梅莹这几句话更挑起的恼怒不已。 关氏见状,抬手扇了梅莹一巴掌,骂道:“你个多嘴多舌不知好歹的蹄子,主人的事,岂有你挑拨离间的份儿?” 梅莹捂住脸,委委屈屈地不敢再吭。 关氏斥道:“再多嘴生事,看我不将你送到老夫人面前,好好收拾。” 梅莹低头嘤嘤了两声:“我也是为小姐抱不平。” “闭嘴,滚下去。” 关氏将梅莹赶出去,这才叹了口气道:“小姐别气坏了身子。这王侯之家那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老爷,府中还有四个姨娘。小姐需想开些,那些外面的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这王府里的女主人,可是只有小姐您一个,将来母仪天下的,也只有您。” 玉娉婷咬牙道:“我知道,可是他总该给我留几分面子,这才成婚几日。” “小姐只是猜测,可未必王爷是为了那两个戏子才留宿谢家,还是查明了再做打算。” “还用得着查么?” “即便是真的,小姐也只当是不知道,男人么,那个不是花花肠子,若是较真,只会自己辛苦。嫁给帝王,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玉娉婷恨声道:“不错,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小姐便是心里有气,也不能和王爷翻脸,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哄得他高兴,早些生下儿子,便万事大吉,收拾那些女人,还不是弹指之间。” 玉娉婷想了想道:“不行,此事我不能坐视不理,一来传出去我颜面无存,二来,万一外面的女人先生下孩子,便是将来的隐患。明日我要去谢府一趟。” ☆、65 关氏道:“小姐是打算?” 玉娉婷道:“我要将那两个戏子接到府上,放在眼皮下也好收拾。而且王爷面前,也显得我大度贤淑。” 关氏忙道:“小姐万万不可。” “为何?” “王爷既然没有告诉小姐,便是不欲让小姐知晓。小姐若将此事挑明,王爷便知道小姐派人探查他的行踪。如此一来岂不是互生嫌隙?小姐万万不可冲动,须得从长计议。便是外头女人生了孩子也无妨,皇上如今迟迟难以决断,正是因为王爷无子,不论是谁生的孩子,只要是王爷的孩子便会让皇上放心。只要王爷登基,小姐为后,届时那些女人孩子,还不都是小姐手心里的蝼蚁。” 玉娉婷想了想觉得有理,愤愤道:“我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关氏劝道:“小姐需忍耐。眼下最要紧的是王爷的储君之位,其他的皆可徐徐图之,切不可闹得后宅起火,叫对手钻了空子。” 玉娉婷勉强被关氏说服,满腹怨恨地熬了一夜,翌日一早起来便对着梅莹发火。 “凤尾簪上的珍珠掉了一颗你都没发觉,眼珠子是石头做的么?” 梅莹陪着小心不敢吭气,忙换上另一只玉蝉翡翠钗。好不容易将她的发髻侍候妥当,关氏一脸喜色的走进来:“小姐,王爷回来了。” 玉娉婷一听,立刻推开梅莹,亲自迎到门口。 撩开珠帘,便见到耶律彦已经走到檐下,他穿着一件藏蓝色外氅,疾步而来,身上带着一股冬日的寒气,更显得人清冷俊朗。 他抬眸看过来,目光冷而清澈,玉娉婷心里的焦躁顿时便被冰下去了几分,本想质问的话,也变得软绵绵的成了娇嗔。 “王爷昨夜去了哪儿?妾身担心了一夜。” 耶律彦边往厅里走,边解开外氅的带子,口中道:“你担心什么,我不是让管家捎了信儿给你么?” “可是不知王爷去了哪儿,我还是不放心。” 梅莹双手来接耶律彦的外氅。耶律彦看了看梅莹,眸光有些异样。 这一丝额外的打量让玉娉婷心里有些不舒服。梅莹的姿色不过中上而已,还比不过珍珠玉环,不知为何,耶律彦今日多看了她好几眼。 净手之后,玉娉婷亲自给他递上茶水。 耶律彦抿了两口,正色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玉娉婷心里一紧,心道莫非是要挑明那两个戏子的事?打算弄进府里来? 耶律彦道:“这两日我未回来,是因为出了事。慕容雪被成熙王的人拿住,严刑逼供让她写下置我于死地的供词。” 玉娉婷赫然一惊,急忙问:“可曾得手?” “没有。” 玉娉婷拍了拍胸口,万分庆幸道:“那就好。” “看来皇上已经时日无多,所以成熙王迫不及待想要下手,不想这次弄巧成拙,如今这份供词不仅在我手中,手下人也被我拿住。” 玉娉婷喜道;“恭喜王爷,这可是大喜事一件,王爷赶紧进宫去见皇上,以免夜长梦多,人证有什么闪失。” “不会有闪失,人关在华盛别院,看的很紧。” “不但防备被劫,还要提防自尽,王爷还是小小为妙,及早交给皇上最为妥当。” 耶律彦点头:“你说的对,明日一早,我便进宫,将人证物证都呈给皇上。” 玉娉婷心情大好,和扳倒成熙王这件事一比,那两个女戏子的事,简直不值一提。成熙王一直是耶律彦的竞争敌手,这一次扳倒他,皇位非耶律彦莫属。玉娉婷仿佛看见皇后的后冠已经在面前闪光,欣喜之色在眼眸中流转,容色格外光艳。 耶律彦见她眉目生辉,眼波里皆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不禁想,自己在她眼中,应该就是个母仪天下,权倾后宫的踏板吧。 他的心情不由自主沉下来。没有人喜欢被利用,更没有人喜欢感情里带有功利心,他更是如此,当初对慕容雪不冷不热,无动于衷,也是因为一直猜疑她对自己的喜爱不过是利用他逃避进宫而已。直到后来,他才看见她的真心。 他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玉娉婷,淡淡道:“这两日冷落你了。” 玉娉婷嫣然一笑,“王爷这两日必定辛苦劳碌,时候不早,叫人备了水,洗洗早些安歇吧。” “也好。” 玉娉婷立刻吩咐梅莹去备水。 屋里温暖如春,前几日耶律彦在梅馆采摘的梅花此刻养在梅瓶里,依旧芳香袭人。耶律彦凝睇着这丛梅花,心里闪过慕容雪的笑靥。他唯有登上最高处,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想到那一刻,他不由得有些激动,但容色依旧淡漠从容。他伸手抚摩着桌上的梅花,指腹扫过花蕊,如同抚过慕容雪的脸颊。 洗浴之后,玉 娉婷躺到床上,发现耶律彦坐在桌前,并没有就寝的意思。她犹豫着要不要放下尊严去邀请他,她虽然不是很热衷房事,却迫切地需要一个儿子。 还未等她思想斗争做完,耶律彦道:“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你先睡。” 玉娉婷一怔:“夜已深沉,王爷还要去哪儿?” 耶律彦手指轻轻抚上梅瓶里的梅花,微微一笑:“若我料的不错,等会儿别院便会有一番动静。” “王爷此话怎讲?” 耶律彦道:“成熙王知道手下关押的所在,一定会派人去劫人灭口。我已经布好了圈套等着他。” 玉娉婷恍然,笑道:“王爷英明。” 耶律彦放下手中的梅花,悠悠问道:“你可知道是谁去报信?” “报信?”玉娉婷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他的的意思,当即道:“不会的王爷,乳娘和梅莹绝对不会出卖我。” 耶律彦点头:“我也希望不会,所以方才试一试。” 玉娉婷被他这样一说,再也无心睡眠。耶律彦坐在灯下看书,她躺在床上转辗反侧,还是难以置信。因为梅莹和关氏一直深得玉母的信任,所以才让她带进昭阳王府。关氏是她乳母,从她生下来便在身边侍候,梅莹是自小被卖进府的,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人中会有成熙王的奸细,到底是谁? 到了夜半时分,耶律彦终于等到了别院的消息。 张拢站在廊下低声道:“禀王爷,来了二十四人,死了十七个,有四个自尽,还有三个活口。” 耶律彦负手看着夜空,露出一抹清淡悠远,成竹在胸的浅笑。 “好生看着,本来一个厉万盛已经足够,再多几个更好。” 玉娉婷在屋里隐隐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等到耶律彦回到房间,她忍不住问道:“王爷,当真?” 耶律彦站在床边,沉声道:“你要做的,便是查出这两人谁是成熙王的人,或者,这两人都是。” 黑暗中,他高挺挺拔的身影,隐隐透出一抹让人惧怕的威慑来,玉娉婷心乱如麻,答了声是。 “你睡吧,我去别院。” “王爷你小心。” 耶律彦淡淡一笑:“你放心,这一天我已经等了许久,有十足把握,绝不会有失。” 玉娉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然后门轻声一响,自此再无声息。 慕容雪本以为那一晚自己答应重归于好,耶律彦会来的很勤,谁知道连着几日他都没有出现。她虽然不想被他缠着,可是他突然消无声息,又有点奇怪。 下午,沈幽心陪着她看戏,慕容雪有点心不在焉,等一曲完毕,碧月碧云退下了,她便问道:“这几日王爷没什么事吧?” 沈幽心偏头一笑:“嫂嫂想表哥了吧?” 慕容雪忙正色道:“不是,我是担心,成熙王会不会狗急跳墙,对王爷不利。” 沈幽心噗的一笑:“那还不是关心表哥的安危,别不好意思承认,明明心里都挂念着。” 慕容雪脸上一热,也不和她说了,免得又被她取笑。 “嫂嫂别担心,表哥定是有要紧事抽不开身,不然早就来看你了。若我料的不错,今晚上一定来。” 慕容雪越发的窘迫了,“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呢。”她只想自己的伤快些好,然后再实施自己的计划。 沈幽心只是笑,不说话,目光里却藏着无数把小刷子,将慕容雪的脸蛋都刷红了。 还真是让沈幽心料中了,到了晚上,慕容雪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就听见外间倩儿的声音:“王爷。” 慕容雪心里一紧,他果真来了。 她下意识地就翻了个身,珠帘轻轻响了一把,仿佛淅沥的雨声,轻盈矫健的步伐走到她的床边停下。 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打算装睡。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进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脚踝上,然后又往上。 “奇怪,睡着了也会起鸡皮疙瘩?”身后是一声闷笑。 她强忍着不动,直到那手挪到了大腿上,她终于忍不住了,赶紧道:“我没睡着。” 耶律彦莞尔,躺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先在她脸蛋上亲了几口,然后又扳过来她的下颌,要吻她的嘴唇。一股清冽的酒气扑面而来,慕容雪拿胳臂挡着他,道:“别,你喝了酒,我不喜欢闻酒味。” “新婚夜我也喝了酒,怎么不见你嫌弃?”他重重地亲上去,仿佛是要报复她的嫌弃,还咬了咬她的小嘴。“见夫君回来了,居然还装睡,实在是过分。”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本来是快要睡着了。” “幽心说,你想我了?” “没有。” 他笑道:“明明想了,还不承认。”说着,将手放 到了她的胸口上,“叫我摸摸心跳的快不快?”她简直是束手无策了,若是翻脸,接下来的计划便无法实施,只好任由他得了逞。 一番温存之后,耶律彦这才觉得稍稍解渴。他侧身躺下,抱住她的腰,柔声道:“这几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来看你。” “王爷你忙去吧,不必管我。” 耶律彦摸着她的头发:“将成熙王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可以安心来陪你了。” “现在形势如何?” “皇上今日下旨让他离京去常州封地,没有旨意不得入京。” “这处罚未免太轻了,我以为会削去他的王爵。” “皇上做事稳妥,留有余地。” “什么余地?” 耶律彦默然片刻,摸了摸她的脸蛋:“你若早些为我生个孩子就好了。” “王妃没有动静么?” 耶律彦手指一僵,沉默不语。 慕容雪又好心道:“那你不妨多纳几个姬妾。” 耶律彦气的翻身下了床,将拔步上的被子一摊,不再说话了。 慕容雪嘀咕道:“怎么这样不听劝,” 话未说完,耶律彦咬牙道:“再说,我便让你立刻生一个。” ☆、66 乔雪漪娇生惯养,冬日喜欢赖床,玉娉婷匆匆赶到宫里,她不过刚刚睡起,脸上还带着薄薄的一抹红晕,娇懒雍容,丽色倾城。一把缎子般乌黑闪亮的青丝直垂到腰下,身后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长发。 玉娉婷心里略有些嫉妒,便是女人她也不禁被乔雪漪的这份容颜给倾倒,更何况是男人。她走到跟前,笑着弯下腰:“给娘娘请安。” 乔雪漪一看玉娉婷的脸色,便知道她有事要说,于是喝退了宫女,只留下心腹侍女芙蓉一人在旁侍候。 她笑吟吟道:“你是来探听消息的吧。皇上将成熙王逐出京城,没有旨意不得入京。” 玉娉婷并不是来探听消息的,但听到这个结果,很是失望,“我还以为责罚地更严厉一些。” 乔雪漪笑着叹了口气:“谁让皇上他老人家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呢。”她看了看玉娉婷的肚子,笑道:“若是快,成亲半个月便有喜信了。” 玉娉婷面色阴郁,缓缓道:“表姐恐怕要失望了,成熙王居然买通了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在合卺酒里下了药,我恐怕一时半会无法有孕。” 乔雪漪一怔,当即问道:“可让大夫瞧过?” “还未曾。”玉娉婷道:“我不敢在府中请大夫,怕被人知晓。此事我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让王爷知道,所以来和表姐商议。” 她担心耶律彦知道她无法生养,立刻便会娶几个姬妾进门。 乔雪漪立刻扭头对芙蓉道:“去将汪太医叫来。” 玉娉婷不安道:“表姐,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 乔雪漪安慰的笑笑:“你放心,此人是心腹,让他给你看看能否有转机。” 玉娉婷咬着嘴唇,心里恨道,我若是从此不能生养,一定要将成熙王和梅莹碎尸万段。 过了一刻,一位五十许的男子背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正是乔雪漪在太医院的心腹御医汪全。 “下官给贵妃娘娘、玉王妃请安。” “免礼,赐座。” “不知娘娘贵体有何不适?” “今日请汪太医来,是给王妃诊脉。”乔雪漪也不避讳他,将玉娉婷被人下药之事据实以告,然后问道:“请太医看看,能有什么法子补救,让王妃尽快有孕。” 汪全道:“请王妃先让下官诊脉。” 玉娉婷忐忑不安地将手腕伸出来,如 同刑场上等待宣判。紧张又害怕,心跳的几乎要蹦出喉咙。 汪全号脉之后,沉吟了片刻道:“王妃眼前的脉象来看,的确难以受孕,需要慢慢调养。” 乔雪漪立刻问道:“那最快能几时有孕?” 汪全道:“最快恐怕也要一年之后。” 乔雪漪露出失望的神色,而玉娉婷则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是暂时不能有孕,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从此不能生育,此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父亲又该如何的失望,想必很快就会将妹妹送到耶律彦的床上。 乔雪漪吩咐汪全:“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汪全道:“下官知晓。请娘娘放心。” “嗯,你退下吧。” 汪全走后,乔雪漪道:“娉婷,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你一时不能有孕,皇上又非要亲眼看到昭阳王有子嗣才肯立储君。若是皇上突然驾崩,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届时只怕朝中又是一番争斗,虽然成熙王去了封地,但实力不可小觑,还是趁着皇帝活着,将储君定下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玉娉婷点头:“我自然是巴不得如此。” “眼下有两条路,一是,给昭阳王寻两个侍妾,二是,你宣布有喜。” 玉娉婷一惊,“怀孕怎么作假,十月之后怎么办?” “傻丫头,你道皇上还能到那个时候么?”乔雪漪淡淡一笑:“他这几日已经连东西都看不清了,不过是靠着丹药维持。汪全说他,”乔雪漪升起三个手指头。 玉娉婷惊问:“三个月?” 乔雪漪点了点头:“所以你只管宣布有孕,呆在王府保胎。三月之后,孩子没保住便是了。” “那万一皇上要是挺过了十个月?” “这也无妨,到时候去外头抱个丫头进来,只说是你生的女儿,那时,你的身体也调理好了,自己也能生养。这个长女并不会影响你将来孩子的地位。” 玉娉婷默然不语,心里已经被乔雪漪说动。 乔雪漪笑笑道:“你若是不愿意冒险,便给他挑几个姬妾。不过我想,这样倒不如你假装有孕,万一姬妾先生了儿子,便是长子,将来恐怕又有立嫡立长之争,你说是不是?” “表姐说的有理。” “那好,寻个时机你便对外宣布有喜,届时我再告诉皇上,促他立储。” “一切都拜托表姐了。” 乔雪漪拢了拢耳边的长发,盈盈一笑:“好妹妹,事关玉家和乔家的荣盛,我自然会尽心尽力。你安心在王府养胎便是。” “多谢表姐,娉婷一切都听表姐安排。” 慕容雪本以为那一晚自己答应重归于好,耶律彦会来的很勤,谁知道连着两日他都没有出现。她虽然不想被他缠着,可是他突然消无声息,又有点奇怪。下午,沈幽心陪着她看戏,慕容雪有点心不在焉,等一曲完毕,碧月碧云退下了,她便问道:“这两日王爷没什么事吧?” 沈幽心偏头一笑:“嫂嫂想表哥了吧?” 慕容雪忙正色道:“不是,我是担心,成熙王会不会狗急跳墙,对王爷不利。” 沈幽心噗的一笑:“那还不是关心表哥的安危,别不好意思承认,明明心里都挂念着。” 慕容雪脸上一热,也不和她说了,免得又被她取笑。 “嫂嫂别担心,表哥定是有要紧事抽不开身,不然早就来看你了。若我料的不错,今晚上一定来。” 慕容雪越发的窘迫了,“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呢。” 沈幽心只是笑,不说话,目光里却藏着无数把小刷子,将慕容雪的脸蛋都刷红了。 还真是让沈幽心料中了,到了晚上,慕容雪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就听见外间倩儿的声音:“王爷。” 慕容雪心里一紧,他果真来了。她下意识地就翻了个身,珠帘轻轻响了一把,仿佛淅沥的雨声,轻盈矫健的步伐走到她的床边停下。 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打算装睡。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进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脚踝上,然后又往上。“奇怪,睡着了也会起鸡皮疙瘩?”身后是一声闷笑。她强忍着不动,直到那手挪到了大腿上,她终于忍不住了,赶紧道:“我没睡着。” 耶律彦莞尔,躺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先在她脸蛋上亲了几口,然后又扳过来她的下颌,要吻她的嘴唇。一股清冽的酒气铺面而来,慕容雪拿胳臂挡着他,道:“别,你喝了酒,我不喜欢闻酒味。” “新婚夜我也喝了酒,怎么不见你嫌弃?”他重重地亲上去,仿佛是要报复她的嫌弃,还咬了咬她的小嘴。“见夫君回来了,居然还装睡,实在是过分。”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本来是快要睡着了。” “ 幽心说,你想我了?” “没有。” 他笑道:“明明想了,还不承认。”说着,将手放到了她的胸口上,“叫我摸摸心跳的快不快?”她简直是束手无策了,若是翻脸,接下来的计划便无法实施,只好任由他得了逞。 一番温存之后,耶律彦这才觉得稍稍解渴,侧身躺下,抱住她的腰,柔声道:“这几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来看你。” “王爷你忙去吧,不必管我。” 耶律彦摸着她的头发:“将成熙王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可以安心来陪你了。” “现在进行的怎样了?” “皇上今日下旨让他离京去常州封地,没有旨意不得入京。” “这处罚未免太轻了,我以为会削去他的王爵。” “皇上做事稳妥,留有余地。” “什么余地?” 耶律彦默然片刻,摸了摸她的脸蛋:“你若早些为我生个孩子就好了。” “王妃没有动静么?” 耶律彦手指一僵,沉默不语。 慕容雪又好心道:“那你不妨多纳几个姬妾。” 耶律彦气的翻身下了床,将拔步上的被子一摊,不再说话了。 慕容雪嘀咕道:“怎么这样不听劝,” 话未说完,耶律彦咬牙道:“再说,我便让你立刻生一个。” 慕容雪便不再说话了,默默腹谤。 良久,拔步上的人又说了话:“你这两日可曾好好吃饭?” 慕容雪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不让我说么?” “我是说,不许再说那件事。” 慕容雪哼哼道:“人家好心帮你出主意,还不领情。我听我爹说过,也有的是男人的问题。” 话音未落,拔步上的人应声而起,一座黑影便压了下来。 耶律彦气得咬牙切齿:“你存心惹我是不是?”他声音低沉带着危险的气息,两只手将她的胳膊分别撑开,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慕容雪慌忙投降:“我是好心提醒啊,你先放开我。” “你是不是想要试一试,看看我是不是有问题,嗯?”说着他便将手伸到了她的衣裳里。 慕容雪眼看他是要当真,连忙喊疼:“ 快放开我,碰到手了,好疼,呜呜。” 耶律彦立刻起身,燃亮了灯,举到床前,“让我看看。” “好疼。”慕容雪故意装出痛苦万状的样子。 “好好,我不碰你。” 耶律彦怜爱的看着她。 朦胧灯光下,慕容雪秀发如云,披散在嫣红色的芙蓉出水枕面上,衬着一张沉鱼落雁的小脸,白里透红,俏丽无双,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如梦如烟,撩的人心神荡漾。 他只觉得浑身都像着了火,可是偏偏只能看着却不敢碰。 他吸了口气,将灯吹灭,不再看她,再看,恐怕真是忍耐不住要扑过去。 半月之后,慕容雪的手好得差不多了,耶律彦每次来她都要求去见慕容麟。 耶律彦不肯带她去,便是怕她看见父亲受伤心疼自责,不利于养伤。如今慕容麟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自然不会阻拦她去见父亲,便带着她去了华盛别院。 路上,慕容雪看着自己的手,万分庆幸没有废掉。但正如耶律彦所说,尾指略有些不自如,她一路也不说话,就来回的屈伸小指头,那副认真的劲头看的耶律彦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托着香腮,自言自语道:“我爹一定会有办法,不知道用药草侵泡会不会好呢?” “会好的。” 耶律彦将她抱到了腿上,握住她的小手,情不自禁地亲着她的脸颊。 慕容雪一边闪躲一边小声道:“别这样。” 耶律彦含着她的耳垂,低声道:“我等了许久,今晚上好不好?” 她耳根一热,急忙说:“我月信来了。” 满怀期待,苦熬了半月有余的耶律彦如迎头被泼了凉水,只可惜身上的火苗太旺盛,冰水也未能熄灭,他不甘道:“我不信。”说着,手便伸进她的裙子里。 “你,”慕容雪又羞又恼,脸色红粉如同染了胭脂落霞,分外妩媚多娇。 果然是,他失望不已,问道:“还要等几天?” “半个月。” “这么长?” 慕容雪白了他一眼:“是啊,每个女人都不一样,王爷你不是阅尽千帆吗,连这都不知道?” 耶律彦噎得说不出话来。 ☆、67 到了华盛别院门口,慕容雪一下马车便见到刘氏带着一众丫鬟迎在门口,站她身后两旁的竟然是暗香和疏影。 慕容雪没想到她们会在别院,一时有些错愕。 耶律彦替她系上外氅,柔声道:“以后,你就住在别院,刘嬷嬷留在这儿照顾你,有什么事你只管找她,或让她转告与我,不许使小性子,更不许背着我偷偷摸摸喝酒。” “嗯,好。” 慕容雪一副百依百顺的乖巧模样,好生可爱,耶律彦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一会儿见了你父亲,不许哭鼻子,要高高兴兴的知道么?” “知道了,好啰嗦。”慕容雪皱了皱鼻子,模样越发的可爱娇俏。 耶律彦恋恋不舍见她跟着刘氏进了别院,这才离开。 暗香和疏影见到慕容雪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欢喜之色,刘氏也是一脸欢喜的笑容,如今王府里由玉娉婷做主,她被调来别院自是求之不得,慕容雪为人和善,没一丝架子。 “夫人,王爷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慕容老爷住在景泰阁,和夫人所住的殊华阁相隔不远,暗香疏影照顾夫人起居,还有六个粗使丫鬟,夫人看够不够?若是夫人觉得人手不够,再从王府里拨几个过来。” 慕容雪笑答:“还有丁香佩兰呢,足够了。”她并不习惯身后跟着一群丫鬟。 慕容雪跟着刘氏绕过影壁,沿着雕栏玉砌的长廊,边走边看。这别院的景致比起王府,也不差上下。布局精致,奇功巧思,一亭一阁,一石一木,皆可入画。若是到了春日,花团锦簇,想必景致更美。 走过溪水小桥,面前有两条青石小径。 刘氏问道:“夫人是先看看居处,还是先去看看慕容老爷?” “先去景泰阁。” 刘氏便引着慕容雪往南走,“夫人这边请。” 到了景泰阁门口,慕容雪便忍不住步子迈得急了起来,差不多一月未见到父亲,她十分挂念,虽然耶律彦每次都说他很好,可是总是要亲眼瞧见才放心。 慕容麟半躺在榻上看医书,忽然听见屋子外头脆生生的一声“爹”。他激动的连鞋子也没穿,疾步走到门口,果然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小鸟般的飞了过来。 慕容雪眉开眼笑地扑到父亲身上,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正巧他右臂上曾被砍了一刀,当即疼的哎呦一声。 慕容雪一怔,“爹你怎么了? ” 慕容麟一听她这口气,竟仿佛不知道自己受伤,便也不提当日之事,只牵着她的手,走到屋里坐下。 慕容雪这才发现父亲脚上连鞋子都没穿,忙弯腰去将鞋子套到慕容麟的脚上。 慕容麟仔仔细细地看着女儿,问道:“孩子你没事吧?” 慕容雪笑嘻嘻道:“我好好的呢。”她这一段时间,经常被耶律彦逼着多吃饭,倒是比以前丰腴了一些,脸颊上肉乎乎的,连那小酒靥都仿佛小了一些。 “我女儿是仙女下凡,有老天照应。”慕容麟见女儿完好无损,一颗心也放下了,笑得好不开心。 慕容雪和父亲甜甜蜜蜜地说了许久的话,这才随着刘氏去了自己的居处殊华阁。 丁香和佩兰一听慕容雪的声音,便欢天喜地地从里面迎了出来。 主仆三人见面好不高兴,慕容雪见到父亲和丫鬟都安然无恙,现在唯一挂念的便是许泽了。 刘氏走后,她便悄声对丁香道:“你还记得许公子的居处么?” “记得。” 慕容雪歉然道:“我连累他受了重伤,心里极是过意不去,这些天心里一直记挂着,你替我去看看他。” “王爷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慕容雪小声道:“不叫他知道便是了。我假装吩咐你去给裴简送东西,你送完了之后,便拐到许家。” 丁香不知怎么的,突然脸色一红。 慕容雪有点莫名其妙,突然间心念一动,惊诧地问道:“丁香,你不会是喜欢裴简吧?” 丁香忙红着脸否认:“不,没有。” 慕容雪半晌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儿,柔声道:“丁香,若是以前,我不会反对,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地位悬殊,便不是良配。我不忍心你将来如我一般进退两难。” 丁香低头嗯了一声,脸上的红晕黯然消了下去。 慕容雪微微叹了口气,“送裴简什么好呢?” 丁香小声道:“他喜欢好吃的。” “那就送他些糕点吧。” 佩兰道:“小姐不送许公子些东西么?” “送一些补品你看可好?” “自然再好不过。不过丁香一个人去,拿不了太多,我和她一起吧。” 慕容雪点了点头,便叫了刘氏进来,让她准备好东西, 只说是送给裴简。 丁香和佩兰走后大约两个时辰才回来。 慕容雪急忙问:“他情况如何?” 丁香道:“许公子挺好。他四处打听不到你的下落,见到我们不知道多高兴,一个劲的问你。” “那你们可说了我现在在哪儿?” “说了啊。” 慕容雪唉了口气:“忘了提醒你们。” “不能说么?” “当然不能说,他知道了必定要来看我,让王爷知道,那脸上还不得跟泼了墨汁似的。” 丁香噗的笑了:“那就让他难受呗,怎么,小姐你还舍不得啊。” 慕容雪嗔了她一眼,“我是不想给许公子惹麻烦。” 果然如慕容雪所料,丁香佩兰前脚回来,后脚许泽便来别院拜访。 慕容雪走到檐下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丁香道:“你去请老爷过去招待他。” 丁香附耳小声道:“小姐,许公子来,当然是想看看你。” 慕容雪摇头:“我不能去。” 丁香只好去请慕容麟。 慕容雪回到房间,心里想起许泽满身是伤,却拼死护着她的那一幕场景,心里内疚难过又感动。她后悔自己当初应该心硬一些,不答应他一起回江南,那么也就不会连累他险些送命。经此一劫,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离他远一些才好,她不忍心再让他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耶律彦来到殊华阁的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潺潺的琴声。 他停住步子,侧耳聆听了片刻,轻步走进去。 慕容雪正在抚琴。 她素来是个追求完美的性子,尾指不够活动自如,便成了一个小小的心病,闲暇无事便抚琴练习指法。 耶律彦看着她的背影,恍然想起来第一次去回春医馆,率先听见的也是她的琴声。 春光妩媚,那庭院里的梨花正开得娇娇如雪。 她身着一袭飘逸静雅的素白裙衫,长裙广袖,婀娜多姿,腰间系了一条红玛瑙窜成的腰链,颗颗圆润如珠,色泽明艳,正中嵌着一块镂空白玉璧,雕的是花开并蒂。红白两色,衬得她珠圆玉润,光艳动人,婷婷袅袅如一朵白玉莲…… 他虽然不好女色,却也禁不住被她那光艳动人的容貌晃了眼。 他还记得,她那时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可惜他 那时候对她抱有成见,根本没有当她知音的意思,可是现在,他却无比的希望,自己是她这一生的知音良伴。 他轻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慕容雪腰身一僵,却并没有回眸看他。 他坐在她身后,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时光从琴弦上缓缓逝去,他觉得这般静静守着她已是极好。 慕容雪心里一阵酸楚,她也想起了回春医馆的那一幕春光,可惜现在却是冬日,窗外萧瑟凋零,物是人非,她已不复当日的心情。 她微微扭过脸,想从他怀中离开,耶律彦却更紧地抱住了她,低头吻着她的嘴唇。良久,他放开她的樱唇,觉出她与往日的不同,以往他亲吻她,她会如春水一般软在他的身上,眼眸里盛开娇羞艳丽的花朵,而现今,他无论如何深吻,她的腰身都是硬的。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越是找不回当日的感觉,他越是不甘。重新又亲了下去,她这一次倒是身子都被他亲软了,他挑起她的下颌,想看她的眼睛里是否盛开了花朵,可是她却躲闪着不与他的目光相接。 耶律彦莫名的气恼,心里便蹦出来一个词:做贼心虚。于是,忍在心里的话,按捺不住蹦了出来。“今日许泽来了?” 慕容雪知道他一定会知晓,反问道:“他来看看我父亲也不可以么?” 他哼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根本没见他。” “那你还给他送东西。” 慕容雪一怔:“你派人跟踪丁香?” 耶律彦不悦地皱起剑眉,“是保护。” 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即便他让自己出去,身边肯定也是围了不少人,怎么样才能走脱呢?而且还有父亲,丁香佩兰,这目标也太大了些。 耶律彦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酸溜溜道:“你还想着他?” “没有。” 见她不承认,他越发的心里不痛快,哼道:“到了别院的第一天就给他送东西,真是关怀备至。” 慕容雪气道:“他为我受了伤,我关心他的安危难道不应该么?” “我也为你受了伤,怎么不见你关心我?” 慕容雪叹道:“心上的伤看不见啊王爷。当日我的心天天都被你砍得血肉横飞,你能看得出来么?” 身后默然无声。 慕容雪又道:“你还是坚强些吧。心上伤虽然难养,但不致命,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还活着么?” 耶律彦默了半晌,弹了一曲《凤求凰》。 他琴弹得极好,她自问自己比不过他。 一曲毕,他抱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此曲如我心。” 她故作不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广陵散?” 耶律彦气结,他不信弹琴的人会不知道这首曲子。 他又谈了一曲《蒹葭》,赌气道:“此曲你总该知道。” 慕容雪装糊涂是装不过去了,这首曲子她在镜湖边弹过。 当时竹馆里住了闭月,她为情所苦,在醋海里沉浮。正如现在,他嫉妒许泽。 耶律彦侧目看着她,心道,你还装糊涂? 不想,慕容雪幽幽叹了口气,道:“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乔贵妃和王爷之间,的确是遡洄从之,道阻且长,不过王爷很快就会登基为帝,届时便能在后宫和乔贵妃相守相依,不必这般苦苦思恋而不得了。” 耶律彦气得眼前一黑,将她打横一抱便朝着床边走去。 ☆、68V章 慕容雪一看形势不妙,急忙挣扎,“别,我手疼。” 耶律彦哼道:“又不要你用手。” 慕容雪一听顿时面色绯红,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竟然说出这样羞人的话。情急之下,她使出了杀手锏,“我来了月信。” 耶律彦却置若罔闻,将她放到床上便撩起了她的裙子,慕容雪又气又羞,难道她来了月信他也不打算放过她?他怎么如此饥渴,那王府里不是有一位美貌丰满的王妃么? 情急之下,她一脚便蹬了过去,耶律彦伸手握住她的脚腕。这一抬脚,裙子便褪到了大腿上。 她愈发紧张,挣扎中,一张小脸累得绯红如霞,艳丽无比。气喘吁吁中,胸脯起伏着,旖旎无限。耶律彦越发觉得欲火焚身,哑声道:“别动,再动我可真要了。” 慕容雪不敢信他,却也不敢再使劲挣扎,嫣红着脸颊瞪着他。 耶律彦将她的棉袜褪了下来,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根金闪闪的细金链,套到了她的脚腕上。 “这是什么?” “上回的木雕狗你不喜欢,所以赔你一个礼物,可还满意?” 慕容雪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想要强要她,只是给她带上脚链。 耶律彦举起她的小小玉足,净白如瓷的肌肤上闪着晶晶亮亮的金光,十分美丽好看,他情不自禁在她的脚背上亲了一口。 慕容雪顿时觉得一股酥麻从脚背上电流一般传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他不是素有洁癖么,居然亲她的脚面!一时间她心里百感交集,竟然生出了一抹不忍。 可是一想到今日听到暗香和疏影的话,说玉娉婷已经怀了他的孩子,顿时,心上如被人重重一击,那点不忍瞬间便被剧烈的痛苦所掩盖,她不能再心软,不能再犹豫。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拼命在心里巩固防线。 耶律彦的眼光被她小巧可爱的脚给吸引。掌心里,那可爱的脚趾头个个白嫩嫩,肌肤触手滑腻,他不觉身上又起了欲念。 “你月信怎么会半个月之久,明日让刘嬷嬷找个专擅妇科的大夫来给你看看。”他素来不好女色,但一面对她,便觉得欲念强烈。尤其是她现在被他养的丰腴了一些,珠圆玉润,抱在怀里,别有一副勾人心魂的感觉。 “不用。”慕容雪月信正常,这么说不过是拖延时间,不想和他同房,不 然若真的怀了孩子,可真是这辈子都走不成了。 “怎么不用,身子调理好了,才好生孩子。” 慕容雪虽然不反驳,却微微嘟着嘴,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不情愿和不以为然,这表情让耶律彦越发的懊恼,将她搂在怀里威胁道:“你可是答应过的。这一次再要是说话不算,看我怎么罚你。” 慕容雪只好答了声好。 耶律彦这才满意地放过她。 慕容雪赶紧下了床,拉好裙子,又整了整头发,为了避免再被他抱在怀里非礼,她坐到了玫瑰椅上,很严肃地说道:“王爷,我爹想离开京城。” “为何?” “他不喜欢寄人篱下,总觉得回春医馆才是他的家。” 耶律彦立即道:“那我买一套大宅送与他?” 慕容雪忙道:“不用。他喜欢江南,若不是因为我,怎么也不会来到京城的。” “他一个人在江南,你能放得下心?” 慕容雪嫣然笑道:“宜县还有姑姑姑父一家,父亲也有不少朋友,他身体康健,还想回宜县继续开医馆。大不了,等过几年再将他接来。” 耶律彦点了点头,“那好,我派人送他回去。” 慕容雪心里一喜,笑眯眯道:“多谢王爷。” 王爷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不顺耳,他忍耐了多日,终于不满地问道:“你如今为何不叫我彦郎了?” “王爷不是不喜欢肉麻么?” 他有点不自然地答道:“如今,又喜欢了。” 慕容雪斜睨了一眼:“王爷你一会儿喜欢一会儿不喜欢,真是叫人无所适从。” 他别别扭扭道:“叫彦郎,或是夫君,记得了?” “王爷,” 耶律彦剑眉一挑,慕容雪只好改口,“夫君,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婆妈,一点小事便斤斤计较。” 耶律彦气结。 慕容雪走到贵妃榻边,将小几上的针线筐拿起来,继续打宫绦。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因为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耶律彦凝睇着她纤巧的手指,玉白的肌肤,还有微微翘起的唇角上那若隐若现的梨涡,心里绵软如春风拂过。 他看着她手中的宫绦,问道:“是送我的么?” 慕容雪头也未抬,回道:“不是,是随手 打着玩儿,练练手指。” “那送我好了。” 慕容雪默然不语,以前送过一条紫色珍珠宫绦,他也就前些日子带过一次,现在想想,送他这个物件实在不大合适,他有那么多的玉佩,怎么会看得上眼一条宫绦。 耶律彦在别院吃过晚饭,回到王府。 玉娉婷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夫君,父亲派人来说,成熙王已经到了封地。” 耶律彦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一次多亏了慕容雪。若她写下那份供词,恐怕此刻,我就不是离京去封地这么简单了。” 玉娉婷没想到耶律彦会提起慕容雪,敷衍地笑了笑:“的确有她的功劳。” “她为我身受重伤,险些送命,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所以将她接到了别院安置。” 玉娉婷一惊:“王爷不是已经和她和离?” 耶律彦蹙眉道:“和离书我已经收回。如今赵真娘渐有复宠的势头,慕容雪是她义妹,还是善待为好。”他面上是一副无所谓又略带些为难的神色,仿佛这样做也很不乐意。他知道,慕容雪在别院早晚会被玉娉婷知道,只有这般若无其事地提起,才能让玉娉婷感觉到自己对慕容雪无所谓。 玉娉婷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丝的不屑,“赵真娘如今想东山再起可是难了,她得宠不过是因为生了公主,可文昌公主已是表姐的孩子。” 耶律彦道:“公主是谁生的,皇上一清二楚,他能将公主给乔贵妃,也能要回来还给赵真娘。正如皇上能封赵真娘为淑妃,也能贬她到冷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他一念之间。圣意不可揣摩,万事小心,不可树敌。” 玉娉婷心里瞬间便转了无数个念头,赵真娘万一真的复宠,慕容雪有了赵真娘撑腰,将来便是她的劲敌。可是眼下,耶律彦正被慕容雪的忠烈感动,自己若是明着反对,必将引得耶律彦不满,夫妻反目。 正如关氏所说,最最要紧的是耶律彦的储君之位,其他的事都可徐徐图之。 于是,玉娉婷便笑吟吟道:“慕容雪是有情有义之人,王爷这么做,妾身毫无异议,不如妾身亲自将她接进王府。” 耶律彦淡淡道:“我收回和离书,只是感于她的忠贞,怕将来被人议论我薄情寡义。将她安置在别院即可,吃穿用度照着侧妃的标准,不过是给她个名分,在赵真娘那里留一条后路。至于别的,也就算了。” 这最后一句话,顿 时让玉娉婷心里大安,如此说来,他只是给慕容雪一个名分而已。耶律彦容色平静无波,眸色更是沉沉如海,看不出一丝丝的情愫。玉娉婷心道,看来他对这位乡下丫头并无什么情意,否则也不会和离,更不会这样随意地将她放到别院便打发了。 看来,目前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赵真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复宠,否则将来慕容雪便成了心腹大患,如此一想,她心里也有了计量。 翌日一早,慕容雪来到景泰阁,想陪着父亲一起吃饭。 慕容麟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慕容雪看着父亲依旧潇洒的身姿,心里不禁很是羡慕母亲。她过世十几年,父亲对她依旧情深意重,不肯续弦。世上不是没有痴情的男子,只是自己没有缘分。 她怅然地叹了口气。 慕容麟转身看见她,不禁失笑:“小小年纪,怎么突然老气横秋起来。” 慕容雪笑着挽住了父亲的胳臂,爱娇地叹道:“因为我不舍得爹离开啊。” “离开?”慕容麟一怔:“去哪儿啊?” “爹,你进屋来,咱们详谈。” 进了屋子,慕容雪关上房门,将昨日对耶律彦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慕容麟道:“孩子,我虽然很想回江南,可是留你一个人在京城,我如何放心?” 慕容雪笑眯眯道:“爹,我也会回去。” 慕容麟吃惊道:“王爷会放你?”这段时日,耶律彦对女儿的紧张程度,他悉数看在眼里,心知耶律彦绝不会轻易罢手。 慕容雪嫣然一笑:“他不会放我,可是我会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 慕容雪眨了眨眼,信心满满道:“爹你放心好了,你难道还不相信你的女儿么?” 慕容麟急道:“我知道我女儿冰雪聪明,足智多谋,可是就怕被成熙王的人惦记,我可是再不能让你出一丁点的闪失。” “你放心好了,这一次决不会出什么差池。王爷会派人护送你回宜县,你到了回春医馆之后,稍作停留,便到苏州等我。我会去苏州找你。届时,咱们游遍名山大川好不好?”慕容雪一脸憧憬的笑靥,仿佛世间美景就在眼前。 虽然前景美妙,但慕容麟心里总觉得不妥当,问道:“你为何不和爹一起呢?” 慕容雪道:“因为,我想一劳永逸,让这世上从此再没有慕容雪。” ☆、69V章 慕容麟惊诧的问:“什么意思?” “将来他登基为帝,又岂能放任我流落民间。所以,唯有我死,才能让他死心,再也不会来寻我。” 慕容麟听到“死”字吓了一跳,忙道:“孩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慕容雪噗的笑了:“娘把我生的这么聪颖好看,爹又这么疼爱我,我怎么舍得死掉,我还要好好活着给爹养老呢。我是想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安枕无忧,不然就算能离开京城,也早晚提心吊胆,怕被他发现追回来。” 慕容麟:“你是说诈死?” “是的。我已经筹划了许久,绝不会有什么风险。而且,事后会有人护送我回江南,你放心好了。” “谁?许泽么?” 慕容雪本想否认,但一想自己若是说出实情,父亲肯定担心,便顺水推舟地回答:“他会带上一群武功高强的侍卫护送,爹你只管放心。” 慕容麟听到许泽带人护送,这才放心地点头,“那好,你万事小心,爹在苏州等你。” 过了两日,耶律彦派了十几个护卫护送慕容麟回江南。启程的时候,慕容雪没想到耶律彦也来送行,而且,还送了一大车的东西,让慕容麟带回去。 慕容麟走后,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父亲安然回家,她就少了牵挂。 耶律彦见她叹息,还以为不舍得父亲,便安慰道:“你放心,这么多人护送不会有事。沿路都住在驿站。等过几年,咱们回江南看他。” 慕容雪点头:“多谢夫君。”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一双明澈明媚的眼眸,像是蒙着淡淡的轻雾。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耶律彦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我只是在家中闷了许久,想出去走走。” 耶律彦当即兴致勃勃地问:“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同去。” 慕容雪摇头:“我不想和你同去。” 耶律彦面色一沉,不悦问道:“为何?” 慕容雪正色道:“如今王妃有了身孕,正需要夫君关心体贴的时候,夫君不在王府陪着她,却陪我出去玩耍,传到王妃耳中,夫君是想让她嫉恨我么?” 耶律彦心里骤然一沉,原来她已经知道了。玉娉婷怀孕明明是名正言顺的事,他却莫名觉得心虚,不敢告诉她。他还记得那一次在海天楼告诉她要娶玉娉婷为妻,她手中的 杯盏碎在了地上。也就是从那一晚起,两人的关系便变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回不到当初。 他有时候甚至很后悔,早知会有今日,不如当初拒婚。他理智冷静,从不感情用事,那时候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正常合理不过,娶正妃只是早晚的事,区别只是娶谁而已。 他只是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伤筋动骨之疼,也没想到感情一旦有裂痕,挽回如此艰难。 耶律彦默然走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娇美如画的侧颜,心里怅然失落。此刻虽离她不到咫尺,却觉得她的心遥不可及,再难像以前唾手可得。 慕容雪见他一直跟着自己,便停住步子道:“夫君回去吧,以后不必来别院,我的手都已经好了。” 这句话更让人难受,耶律彦蹙起眉头:“你不想我?” 他的眸光里涌动着让人目眩神迷的波澜,她不敢多看,避开他的视线,违心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耶律彦默然心道,我想要的便是朝朝暮暮。 “夫君回去多陪陪王妃吧,听说她胎像不稳,夫君要多关心才是。”她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转身便走进了殊华阁。 耶律彦怔怔地看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她总是像一只小狗样的粘着他,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闭月住进竹馆,她险些淹死在醋缸里,可是现在却总是催他走,赶他去别的女人身旁。 他黯然离去,走到大门口又停住步子,对别院的明管家道:“夫人出行务必要多派人手跟着,去了哪里及时告知我。” “是,王爷。” 回到殊华阁,慕容雪叫来丁香:“你这几日去打听打听,京城最大最有名气,镖师武功最高的镖局是哪一家。” “镖局?” 慕容雪点头。 丁香好奇不已:“小姐要我去镖局做什么?” 慕容雪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锦盒,对丁香道:“里面是老爷的宝贝,临行前忘记带了,所以让镖局给老爷送回去。” 丁香哦了一声,心道老爷还不至于老糊涂了吧,既然是宝贝,怎么会忘记带走? “你借着出去买胭脂水粉,悄悄打听,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丁香点了点头,过了两日,回来告诉慕容雪,京城最负盛名的镖局名叫神威镖局,就在沉水街上,那里经常有人买古玩珍宝,怕路上被劫, 便让神威镖局的人护送回去。时间一长,这镖局名声鹊起。 慕容雪拿出一千两银票交给丁香,“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沉水街,我去店里买东西,你便去神威镖局,告诉里面的管事,说你要送一份古玩回苏州。东西贵重,需十位镖师护送。七日后,在京城的岩门楼下接货,这一千两银子是定钱。” “小姐,老爷到底有什么宝贝,居然要费一千两银子送回去?”丁香眼睛都惊大了。 慕容雪笑道:“唉,总之呢,是老爷的心肝宝贝,千金难买,万万不能有失。” “那小姐为何不让王爷派人快马加鞭地追上老爷,给他送去不就得了?这一千两银子不就省下了?” 慕容雪嫣然一笑,“该省的省,不该省的一定不能省,你就别多问了,明天就去镖局。” “好吧。”丁香心里真是好奇不已,恨不得将慕容雪手里的那个锦盒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东西。 翌日,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出了别院,说要去沉水街转转。明管家不敢怠慢,足足带了三十个下人扈从,生怕有失。 慕容雪看着这架势,越发觉得自己想要脱身不是易事。 到了沉水街,慕容雪对丁香道:“一会儿我在店里挑东西,你寻个空挡去镖局,若是明管家问你,你便说去方便一下。” “嗯,小姐我知道了。” 慕容雪这般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丁香十分好奇不解。 慕容雪下了马车,随意地拐进一家古玩店,明管家立刻让人守着店门外,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和明管家进了店里。 过了一会,丁香道:“小姐,我肚子疼,想去方便一下。” 慕容雪头也未抬,应了一声。 丁香便出了古玩店,朝着不远处的神威镖局走去。明管家见她去方便,自然也不便派人跟着。 慕容雪假装看店里的古玩,等着丁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要进来,却被管家拦住了。 慕容雪一回头,竟然看见了许泽。 他依旧神采奕奕,高挑俊朗,仿佛和初见时一模一样,见到他完好无损,慕容雪心下大安,忙对管家道:“他是我的一位友人,请他进来。” 许泽阔步走进店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唇角微翘,笑意缱绻,“虽然丁香说你很好,我总是不放心,想要亲眼看一看,你的手怎样?好了么?”他的目光落在慕容雪的手 指上,关切之色呼之欲出。 慕容雪心里一阵感动,伸开双手,放在他的面前。 “你看,好好的没事,还可以弹琴。” 许泽高兴的笑道:“太好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听到你的琴曲。” “这么巧,你也来买东西?”慕容雪只当是没听懂他弦外之意,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她连累他一次已经万分歉疚,他若再有什么意外,她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许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悄声道:“我派人在别院门外守着,知道你出门,我就赶紧跟过来,想和你见一面。” 慕容雪脸色一红,低头道:“许公子,我实在是不方便见你,怕人误会,对你不利。” 许泽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苦衷。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他语气里的怅然和失落如此明显,慕容雪的心里五味杂陈。 若不是碰见了耶律彦,若不是有了曾经沧海的心,眼前的他,应该是一位良人。 这时,丁香从外面进来,对慕容雪点了点头。 慕容雪便与许泽告别,上了马车。 透过车帘的一角,丁香看见许泽站在道旁,痴痴地目送着慕容雪,不禁小声道:“许公子好可怜。” 慕容雪沉默了片刻道:“丁香,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去找许公子,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佩兰的。” 丁香嗔道:“呸呸呸,小姐你胡说什么。” 慕容雪笑了笑:“我是说,假如。” 丁香凶巴巴道:“没有那种假如。” 回到殊华阁,慕容雪换下出行的衣装,突然间想起来脚踝上的金链。 她脱下鞋袜,正想将那脚链取下来。 珠帘一响,耶律彦走了进来。 慕容雪忙站起身来,心里略略有点慌张。 耶律彦见她光着一只脚,便问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脚链。” “你要取下来?” 慕容雪点点头。 耶律彦将她按到玫瑰椅上坐下,然后拿起她的赤脚放在膝上,拈起脚链手指一拧。 他抬头一笑:“本来是可以取下来的,现在不成了。” 脚链被他扣死了,除非绞断,否则便取不下来。 慕容雪顿时气 结无语。 耶律彦替她穿上棉袜绣鞋,道:“据说系上脚链就跑不掉了。” 慕容雪莫名有些紧张,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她赶紧道:“我没有打算离开,你何出此言?” 耶律彦捏了捏她的脸蛋,柔声道:“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一辈子。慕容雪心里一酸,几乎想要落泪。 她本想要陪他一辈子的,可惜事与愿违。 他不会只爱她一个人,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他可以一边和她柔情脉脉,一边和玉娉婷举案齐眉。一边想要和她生个孩子,一边让玉娉婷怀孕。 能陪他一辈子的人,实在太多。他的身边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多的将她淹没。 当她年华老去,当他身边围绕着无数的青春年少红颜,他如今的这点点温存,可抵挡过三千佳丽,似水流年? 她那时只能隔着六宫粉黛遥遥地看着他,是看他雨露均沾,还是看他独宠乔雪漪? 想到那一幕场景,她只觉得无力倦累,痛彻心扉。 ☆、70V章 “听见了么?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慕容雪心里百感交集,不能答应,更不想欺骗,只好选择沉默。 她微微低着头,像是一朵晨光里悄然绽放的白莲,静雅美丽,温柔似水。没有听到她亲口答应,耶律彦总觉得心里不安。他挑起她的下颌,沉声道:“快点发誓。” 慕容雪抬起眼帘,对他露出一抹清浅笑意,“那有你这样强逼人发誓的道理?一辈子的事,谁能担保,那么长的时光,或许你早就厌倦了我,或许我早就化为尘埃,我才不许这样无意义的誓言。” 耶律彦面色一沉,道:“不许胡说。” 慕容雪笑笑地说道:“不是胡说,我娘也想陪着我爹一辈子的,可是却早早地就走了。生死由命,不是我说了算。说不定那天我也早早的就走了,到时候,你记得将我的骨灰送回江南,埋在城外的油菜花地里最好。” 她笑得恬静柔美,仿佛说的是一件岁月静好的美事,听在耶律彦耳中却如雷殛一般。 窗外的天色一下子暗沉下来,她背光而坐,容貌有些模糊,竟好似水月镜花一般,他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板起脸道:“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慕容雪莞尔:“好好,不说便是。”她俏皮地偏头一笑:“好奇怪,难道说一说便会成真的不成?” 话音未落,耶律彦狠狠将她搂入怀中,一双胳臂紧地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慕容雪连忙用手撑着他的胸膛,道:“好闷,放开。” 耶律彦略略松开了一些力道,却依旧将她紧拥在怀里,闷声道:“以后永远不许提这种事。” 慕容雪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好了,像我这样脸皮厚的像城墙,心肝包着金刚罩的人,怎么会死掉。” 耶律彦听到她这样说自己,禁不住心里一酸,沉声道:“不许这样说自己。” 慕容雪自嘲地笑笑:“我在你心里,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不是。”顿了顿他道:“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 “那当然了,谁也不会像我这样厚脸皮。”她轻声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有些湿。 他别别扭扭道:“那我也喜欢。” “看我脸皮多厚,将铁树都捂开了花朵。”她虽然巧笑倩兮,但唇角的一抹自嘲,却叫人心软怜惜,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乔贵妃说明日皇帝会下旨立储君,接下来 这几日我没空来看你。” 慕容雪一怔,当即露出欢喜的笑容,“恭喜夫君。” 耶律彦正色道:“空口白牙的恭喜?未免太无诚意。” “可是这喜讯太突然,我尚未准备礼物。” “那你从明日准备,等过几日再送我。”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许久不曾送我东西了。” “好,我一定精心备一份礼物恭贺夫君成为太子殿下。”慕容雪兴致勃勃道:“不如喝酒庆贺,好似我们还从未一起喝过酒呢。” 耶律彦闻言有些愧疚。新婚之夜,他连合卺酒也未曾与她饮过,就直接洞房,那一晚对她也不够温柔体贴,初夜让她疼得流了半缸眼泪。 “好,咱们喝酒庆贺。” 慕容雪立刻唤来丁香,让她去温酒备菜。 饭菜很快呈了上来,酒也已温好。两人围在火炉旁,慕容雪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耶律彦:“祝贺夫君夙愿得偿。” 耶律彦伸手将她抱到了膝上,“你喂我喝。”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着这样的心情,慕容雪缓缓将酒杯放到他的唇边。 耶律彦一饮而尽,然后含住她的唇,哺到她口中半杯酒,低声道:“同喜。” 慕容雪的肌肤上浮起一抹羞色,烛光下,如玉容颜明艳动人,耶律彦觉得自己当初不为所动,真是不可思议。 这样暧昧亲密的接触,静默温馨的辰光,还有他脉脉含情的凝睇,让慕容雪心里纷乱如麻。 这一次的离开竟比上次艰难百倍。因为她受伤之后的这半个月,他有许多的改变,变成她以前苦求不得的模样。他心疼她照顾她,不再无视她打击她,可是,错过时机的这种种好,只让她更加痛苦。 他若是对她一如以往的冷漠绝情,她就如上一次那般走的干脆利落。可是他变成今日的模样,却让她走的艰难犹豫。 或许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感激吧,感激她宁可丢掉性命也不会陷害他。他素来都喜欢高贵文雅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改变品味喜欢自己?一定是感动而不是爱慕,就如同自己对许泽的感情,也只是感动而不是爱慕,那么就算她“死掉”,他应该不会很难过。而且,他心里装的是雄图霸业,江山社稷,很快就要成为储君,夙愿得偿,那么失去她的这点痛苦,应该被这份巨大的喜悦所掩盖。 她如此安慰自己,酒喝得快而急。 耶律彦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柔声道:“别喝太多,酒多伤身。” “好,我不再喝了。”她放下酒杯,灯光朦胧,连空气都变得清冷幽静,这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次。 看着他,万千思绪如潮起潮落,在心里徘徊,借着微醺的酒意,她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过了今晚,也许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 她倒了一杯酒,双手递给耶律彦,“这杯酒算是赔罪。” 耶律彦一怔:“为何这样说?” 她喃喃道:“我当初不顾你的意愿,死皮赖脸的嫁给你,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和困扰,真是对不起。假如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在出宫的时候,跟着我爹回江南。我不该恩将仇报,逼你娶我。” 耶律彦蹙了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后悔嫁给我么?” “不是,只是我现在懂了,感情不可勉强,两情相悦才是神仙眷侣,否则变成怨偶。”她低声道:“请你原谅我当初的不懂事,一厢情愿,自负聪明。” 耶律彦气道:“我愿意。” 慕容雪愧疚地说道:“你是被逼无奈才愿意的,我知道。我被爹娘宠到天上,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谦虚自爱,从未喜欢过人,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只凭自己喜欢,一腔孤勇,奋勇向前,从未想过你的感受,真是对不起。” 耶律彦心里十分震撼,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便努力笑着:“不过,我很庆幸遇见你,被你打击虽然很伤心,却也是种激励,叫我明白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骄傲狂妄只会一败涂地。磨难才能叫人成长,的确是这样。” 眼角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伤感,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他,从此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吧。这好像是第一次和他谈心,也是最后一次。许许多多的感触,纠结在心里,如果不说,将此生再无机会。 耶律彦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你说你从未喜欢过人,不知该如何对待,我也是。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再不让你伤心难过。” 可惜,再没有以后了。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要睡了。” 耶律彦抱起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棉被,低声道:“我们重新开始。” 她恍然如睡,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有青色的阴影。他静静看着她沉沉睡去,吹灭灯离去。 一颗眼泪,从慕容雪的眼角滑落。 翌日晨起,慕容雪在窗前站立了半晌,出神地看着窗外,前天下了一场雪,如今这雪已经化了差不多了,假山上零零星星的还挂着几块雪迹。 丁香见她站了半晌一动不动,便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慕容雪回头笑了笑,“没事。我要去打猎。” “打猎?”丁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嗯,去叫管家备马。” 慕容雪不等丁香多问,转过屏风去了内间换衣服。 打猎这种事丁香并不稀奇,以前在宜县慕容雪和慕容麟一起去山里打猎,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京城冬天这么冷,出去打猎万一受了风寒如何是好?丁香正想着劝她,慕容雪已经穿好了猎装。 “王爷今日被封为储君,我要去猎一只雪狐给他做一只暖袖,作为贺礼。” 丁香撅着嘴道:“去买一只不得了,京城的绣坊衣铺里必然有卖。冰天雪地的出去打猎,多受罪。” “买的怎能体现我的心意。”慕容雪笑着点了点丁香的额头:“你以后对丈夫要尽心尽力,不可敷衍了事,真心才能换来真情。” 丁香默默道: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喜欢一个人可以连命都不要。 明管家听说慕容雪要出去打猎,忙小声小气的劝道:“夫人,如今天寒地冻,还是身体要紧。” 慕容雪笑了:“管家不用担心,我和王爷一起去过木兰围场打过猎,你多派些人跟着便是。” 明管家小声道:“恐怕王爷知道了,要责罚小人。” 慕容雪道:“打猎是要给王爷准备礼物,也经了王爷同意。” 明管家也不敢再阻拦,只好私下派了个人去通知耶律彦,然后带着三十几个下人扈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木兰围场而去。 故地重游,慕容雪心里一阵怅然。上一次,耶律彦带她来此打猎,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让她接受自己和玉娉婷的婚讯。而这一次,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让他死心。 世事无常,兜兜转转,皆有因果。 ☆、71V章 进了围场,慕容雪一马当先,朝林中而去。 明管家带人紧随其后,丁香佩兰一左一右随在慕容雪的身边。 深冬的围场寂寥宽阔,慕容雪穿着一件紧袖窄腰的黑色墨底绣缠枝莲猎装,衬得肤白如玉,目若点漆,嫣红色丹凤朝阳外氅猎猎御风,□白马四蹄如飞。 丛林萧瑟,枝头上的积雪被惊落下来,簌簌飘散如白雾笼起,那一抹嫣红的倩影从那纷扬落雪中一跃而过,如一道雪中虹影。 寂静的丛林被马蹄声惊破,灌木中突然扑出来一只野兔,撒腿狂奔。 慕容雪一手拉弓一手搭箭,冷光一闪,箭矢破空而出。 她虽然准头好,却力气单薄,那野兔屁股上虚虚地中了一箭,拖着箭继续逃命。 手下侍从眼明手快地补了几箭,野兔终香消玉殒。 明管家捡起野兔,对慕容雪道:“夫人好箭法。” 慕容雪莞尔失笑:“好久不练,手真的笨了。” 丁香心疼的想,定然是被拶指所伤,不如以前有力气。 慕容雪喝马穿过丛林,朝着远处的山坡而去。 这木兰围场位于木兰山下,一条江流绕山而过,名叫怨江。 上回耶律彦带她来围场,登上木兰山时,她曾好奇地问,为何此江叫这样的一个名字。 耶律彦指着江流对面的山峰道:“因为那上面便是鸿恩寺。从前朝起,皇帝驾崩之后,没有子嗣的妃嫔都会被送到鸿恩寺,自此红颜孤老于青灯古佛之下,时常有嫔妃对着江水哭泣,久而久之,百姓便称此江为怨江。” 当时她很庆幸自己脱逃了这样的命运,而现在,她要借助这条江流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越往上坡上走,景色越是寂寥,来不及融化的白雪稀疏点缀着苍原,远处的山峰茫茫一片雪白,寂寥高旷。 明管家见慕容雪一直往山上前行,忍不住道:“夫人,再往上路就更不好走了,还是在山脚下的围场里打猎比较好。” 慕容雪回眸一笑:“管家,我想上山猎一只雪狐送给王爷做暖袖。别都聚在一起,你叫手下人散开些,猎到雪狐者重重有赏。” 于是,明管家将手下人分为三路,自己带着十几个人继续紧随着慕容雪。慕容雪策马朝山上又行了一段路程,山路变得陡峭难行,马累得噗噗喘着粗气。 慕容雪勒住缰绳,回头 对明管家道:“在这儿歇一会儿再走吧。” 明管家年岁已高,巴不得能歇息一会儿,立刻下马,寻了一块大石头,在上面铺上毛毡,恭恭敬敬道:“夫人请坐。” 慕容雪坐下之后,放眼四看,确认无疑自己没有走错路,耶律彦曾告诉她,这里名叫归坡,意指人到了这里,就该回去了,再往前没有路,山崖下是怨江。 她曾设想过无数种死法,烧死是最好的选择,面目全非,无人能辨认。可是去那里寻一具替身乃是最大的难题。其他的种种死法,也都牵扯到替身的问题,最终她思来想去,选择了这条路。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有定数。 他带她来打猎,带她登上木兰山,在归坡上了望山对面的鸿恩寺,告诉她山崖下的那条江流名叫怨江。 这或许就是天意。 乱纷纷的心,沉淀下来。 明管家将干粮和茶水从马背上取了过来,恭恭敬敬送到慕容雪跟前,“夫人请用。” 慕容雪只喝了几口水,太过紧张,心里有事,她丝毫都没觉得饿。丁香和佩兰甚少骑马,这一路颠簸有点吃不消,又累又饿,将明管家带来的干粮点心吃了不少。 慕容雪看着这两个从小就陪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心里依依不舍。无法带走她们,那就不能告诉她们真相,否则万一露出破绽,就会牵连她们。不过,裴简会照顾她们,她已经无所牵挂。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对丁香小声道:“我想方便一下,你和佩兰过来替我看着。” 明管家见慕容雪起身,正欲带人跟上,却见丁香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便停住了步子。 往上走几十步,山路往右一拐,刚好山石挡住了下面人的视线。 慕容雪道:“你们在此守着,别叫人过来,我去去便回。” 佩兰道:“小姐小心路滑。” 山上格外的寒冷,风刺骨如刀,丁香搓着手道:“小姐也真是实心眼,这大冷天的跑到山上猎雪狐,还不一定能猎到,不如去买一个暖袖得了,又不缺钱。” 佩兰道:“不管能不能猎到,反正小姐的心意是到了。” “买的也是一片心意嘛。” “那怎么能一样,王爷知道小姐冒着严寒猎雪狐送他,定会感动不已。” 两人正小声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东 西滚落的声音,接着便有一声惊呼。 丁香和佩兰神色剧变,转身便跑了上去。 后山的一丛松树下,裴简冻得脸色发白,在地上跺脚。 慕容雪前些天给他送的糕点里,夹了一封密信,让他带一套男装,牵一匹马过来等人,且不能告知任何人,包括她爹。 他猜了好几天,都猜不到慕容雪让他等的是谁。但既然慕容雪行事如此谨慎神秘,定是有难言之隐,于是他便一早候在这里,已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身后的山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跑了过来。 裴简一扭头,险些没把眼珠惊到地上。 “阿雪!” 慕容雪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开口便问:“衣服呢?” 裴简将包袱递给她,发现她手中拿了一个牛皮囊,手上还沾着血迹,急忙道:“你受了伤?” “不是血,是染料。”慕容雪将包袱里的一件男式外袍展开,套在紧身猎装的外面,然后将头发挽了一个发髻,插上一根乌木簪,顿时成了一个清俊少年。 裴简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阿雪,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慕容雪翻身上马,对他道:“边走边说,上马。” 裴简木呆呆地上了马,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是要逃跑?” 慕容雪回眸道:“对,现在昭阳王侧妃已经跌落山崖,落入怨江,生死不明。”她双眸熠熠,身上仿佛有一圈让人无法靠近的光。 裴简惊诧地咽了口唾沫,恍然间,好似见到了当年那个拉着自己私奔的慕容雪。 逆着光,她端坐在马上,对他抱拳一笑:“多谢表哥帮忙,此事就当是一场梦。不要对任何人说,连梦话都不要说。从此,世上再没有慕容雪这个人。丁香佩兰请你多照顾,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扬手一拍马臀。 风从脸颊吹过,将她的眼泪吹散在寒风里。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耶律彦的名字,与他告别。从此海角天涯,再无相见之期,祝君万事顺遂,平安康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释然寂然的微笑,绝尘而去。 裴简呆呆地看着那青色身影,渐成一个黑点,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这一幕究竟是梦还是真? 耶律彦从玄武门出来,耳边依旧是无数的朝贺声,蛰伏数年,韬光隐晦 ,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太子之位。无数人向往的皇位,已经咫尺之间,唾手可得。 看着宫门外的万里长空,他唇边溢出一抹清逸俊朗的笑容。锦绣江山一定会在他手下海晏河清,风调雨顺,他一定会做个万民敬仰四方来朝的明君圣主,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突然,车辇放慢了速度,只听见车外张拢道:“殿下,明管家求见。” 耶律彦挑起车帘,只见车旁跪着明管家,那佝偻的身躯微颤的手指,顿时给了他一种不好的预感。别院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这般惊惶万状。莫非是她?一念起,顿时心下大乱,不等明管家开口,便急问:“什么事?” 明管家叩首泣道:“王爷,夫人她出了事。” 耶律彦一脚跨下马车,伸手提起明管家的右臂,厉声道:“快说。” “夫人要去木兰围场打猎,不幸失足跌落怨江。” 耶律彦只觉得一股血流狂涛般从心口直涌入脑海,那千钧之势几乎将脑颅炸开,他心肺欲裂,厉声道:“可找到了人?” 明管家的臂骨几乎被他捏断,战战兢兢道:“没有,那江水湍急,山崖陡峭,等奴婢带人下去,只在江边寻到了夫人的风氅。” 耶律彦手指骤然一松,明管家跌坐地上,被他几欲噬人的神色,吓得魂飞魄散。 “张拢,速带所有暗卫去木兰围场,找到夫人者,赏千金。” 他声音发颤,双手紧握,青筋毕现,浑身充满了绝望的戾气和煞气,俊秀的面庞苍白如纸。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王府暗卫汇集于木兰围场。 耶律彦一言不发,策马狂奔,他的坐骑乃是皇帝钦赐良驹,名金隙,和他的佩剑银渊皆是平时最为爱惜之物。金隙上山稍慢,他便用剑鞘猛击马臀,下手极重,毫不怜惜。 张拢带人拼命追随,仍旧被他甩下十几丈的距离,只看见他黑色风氅如狂涛一般席卷在身后。 到了归坡,耶律彦跃下马时双膝一软,险些跪倒。手下银渊,支着他的身躯。他缓缓走到山崖边,短短几步路,他觉得远胜千山万水。 一步步,脚下如有荆棘火海,烧着他四肢百骸都在剧痛。 她来此为了给他猎杀雪狐,要送他礼物。他此刻后悔地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尖咬碎,为何要让她送自己礼物。 这是上一回他带她来的地方,怨江绕山而过,江水湍急,那时 ,她偎依在他胸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问他,为何叫怨江? 他告知来历,她后怕而庆幸地抱着他的腰身,对他道:“我真幸运,遇见了你。” 一字一句都在耳边,一颦一笑都在眼前。他临风而立,双目赤红,山崖下那残余的落雪上,洒落着斑斑血迹,每一滴都如利剑,插进他的心肺,痛彻筋骨。 这湍急的江水,冰凉刺骨,她受了伤,便是会凫水,也是凶多吉少,难有生机。 老天为何如此对他? 在他人生最得意时,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得到他最想得到的,失去他最不想失去的。 给他万里江山,却夺去他一生挚爱。 何其公平,又何其残忍。 他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72V章 岩门楼下,神威镖局的总镖头沈威带着手下的镖师等了半个时辰。 四弟子商虎有些不耐烦,对沈威道:“师父,这都半个时辰了,怎么也不见人来送货?” 沈威虎目一瞪,斥道:“你急什么,定钱都下了,人会不来?一千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这护送的东西,必定贵重的很,你们一路上当心。” 众位弟子齐声应是,继续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人群中走过来一个少年,手中牵着一匹马,大约十六七的年纪,相貌十分俊秀。 他走到众人跟前,抱拳一笑:“请问诸位可是神威镖局的镖师?” “正是,请问阁下是?” “在下苏归,前些日子有位名叫丁香的姑娘曾在贵镖局交了一千两定钱,护送一份东西回苏州。在下便是来送这份东西的人。” 一身男装打扮的慕容雪,帽子直盖住耳下,脖子里系着围巾,将耳孔和喉结这种明显暴露性别的部分遮挡的严严实实。又因为嗓子稍哑,谁也看不出来她竟然是个姑娘。 沈威当即笑道:“不知护送何物?” 慕容雪抬起手中包袱,对沈威道:“便是此物。” 沈威一怔,这包袱看上去轻飘飘的,里面包裹的恐怕非金非玉,因为这单薄少年一只手便拎的起来。 慕容雪道:“此物乃是我家主人的心头至宝,所以命我跟随诸位镖师一起回苏州,以免有失。到苏州之后,再付另一半酬金。” 沈威点了点头,将手下的几位弟子一一介绍给慕容雪。此行以他幼子沈鹏为首,商虎为辅,加上其余八位镖师,一共十人。 慕容雪将包袱负在肩上,对沈威道:“我们即刻上路吧。” 顺利出城之后,慕容雪心里不由感喟万千,这已是她第三次离开京城,但愿此次成功,从此京城只为繁华一梦。 冬日的夜晚来得极快,怨江在暮色中如一条墨黑色的带子,席卷着鸿恩寺里无数后宫嫔妃的眼泪奔涌而去,将无限的幽怨掩埋在时光的尽头。 耶律彦如礁石般站在山崖边已经两个时辰,手里紧紧地握着慕容雪的风氅。被江水浸湿的风氅,原本娇俏的嫣红色变得黯无生气,触手冰凉。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江面。 江边布满了王府的暗卫,还有张拢新调来的卫兵。 时光一点点的流 逝,希望越来越渺茫。 他知道她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却不肯承认,不肯相信。 他心里残留着一丝奢望,她会水,或许能在这湍急刺骨的江水中保住性命,他不信她那样活泼旺盛的生命会湮灭。 风寒刺骨,很快,夜色笼罩了归坡。 不知不觉,夜空飘起了雪,这已经是今冬的第六场雪。 她说她出生那天,便是下了一场大雪。 生于雪中,殁于雪中,这便是她的宿命么? 他心里一阵阵的钝痛,如同有一把刀,慢慢地慢慢地切着心头的血肉。 张拢吞吞吐吐地小声道:“殿下,天黑路滑,不如” 话未说完,只听耶律彦一字一顿道:“继续找。” 黎明,雪霁,日升。 江面出奇的平静。 天地一片银装素裹,连那山崖上的几处血迹都被掩盖的了无痕迹。 耶律彦在江边站了一夜,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唇,仿佛已成雕像。手里的风氅早已结了冰,他握着冰渣犹自不觉,仿佛只要握着它,便能找回它的主人。 张拢看着他红肿的手指,小心翼翼道:“殿下已经站了一夜,还是回府歇歇吧,等小人有了消息,立刻便回去禀告。” 耶律彦恍若未闻,凝睇着江面。日头斜照,水波上如浮着无数亮点,仿佛是她眼眸中的光芒,她有那样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当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时,里面仿佛融进了天幕的星光。 再也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眸来看他了,这个念头如同一柄利剑,径直刺进他早已血肉模糊,脆弱不堪的心脏,他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张拢急忙伸手去扶,无意间碰到他的手指,寒冰一般彻骨。 他急忙喊道:“来人,快送殿下回府。” 玉娉婷得知耶律彦病倒并暂居在别院的消息,震惊又生气。从昨日起,她便在府中备好了丰盛的酒宴等着为他庆贺,谁知道他竟然一夜未归。 素来身体强健的他,怎么会突然病倒?而且不回王府,要住在别院,这是为何? 一想到别院里住着慕容雪,她便按捺不住,对关氏道:“去叫陈安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过了半个时辰,陈安过来回话。 “娘娘,太子殿下昨日从宫里出来,直接去了木兰围场,在怨江边站了一夜。 ” 玉娉婷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急问:“他为何去木兰围场?又为何在江边站了一夜?” “别院的慕容侧妃,昨日去木兰围场打猎,要猎雪狐送与殿下,不幸失足跌落怨江,殿下派人打捞寻找了一夜。哀伤过甚加受了风寒,所以病倒。” 啪的一色,玉娉婷掌心拍在了案几上。 陈安小心翼翼退下。 玉娉婷气得浑身哆嗦,原来他是骗她的,说什么只给慕容雪一个名分,只为了不叫人说他薄情,原来只是为了麻痹她,叫她不去防备那个乡下丫头。这般隐晦的心思,若不是慕容雪出事,恐怕不知道要瞒她到几时。 她恨声道:“去别院叫殿下回来,说我身体不适。” 关氏连忙扶着她道:“小姐你有了身孕,万万不可动气伤身。那丫头已经被江水卷走,一天一夜,不可能生还。小姐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而去得罪殿下。” 玉娉婷咬牙切齿道:“我气的是,他居然这样骗我。” “小姐,那丫头是为了给殿下猎杀雪狐才送命的,殿下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小姐应该高兴,殿下宅心仁厚,只要小姐对他好,他定然不会辜负小姐,一个乡下丫头他都如此看重,何况小姐。” “难道我就这样忍了不成?” “小姐应该去请太医院的御医去给殿下看病,这个时候,小姐的关心体贴,最能打动殿下的心。” 玉娉婷想想关氏说的有理,如今自己肚子里还空着,万万不能得罪了耶律彦,于是,便起身去太医院请了汪全,带人到了华盛别院。 刘氏听说玉娉婷驾临,急忙带人迎接,将她领到了殊华阁。 张拢带人守在外面,一见玉娉婷来了,急忙见礼。 玉娉婷急问:“殿下呢?” “殿下在里面歇下了,吩咐小人,任何人不得进去。” 玉娉婷忍着不悦,冷冷道:“听说殿□体有恙,我特意请了汪太医来给殿下看病,怎么,连我也不能进去?” “小人一回来就请了大夫来,药已侍候殿下服下。殿下如今正在休息,”话未说完,玉娉婷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大胆的狗奴。” 张拢急忙跪下,“娘娘恕罪,殿下昨夜一夜未眠,如今刚刚睡下,请娘娘体谅。” 玉娉婷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恹恹无力的 声音。 “叫她进来。” 玉娉婷对张拢哼了一声,抬步进了房间。举目一看,她眉头一蹙,这明明是个女子闺房的模样,莫非,这是那慕容雪的房间? 她不悦地走到床前,见到耶律彦,更是一怔。 短短两日,他竟像是变了个人。 素日英气俊美的面庞憔悴不堪,剑眉下的星眸黯淡无光。 “殿下你怎么病成这样?”玉娉婷急忙握住了他的手,烫的她一个激灵。 耶律彦将手指从她掌下抽离,淡淡道:“别过了病气给你。” “殿下如今已是储君,不日便要入主东宫,住在别院如何妥当,妾身也无法照顾,不如先回到王府。” “你如今有孕,我不能过了病气给你,等病好便即刻回去。” 玉娉婷还想再说,耶律彦无力地闭上眼睛,道:“你回去吧。” “殿下保重。”玉娉婷只好悻悻起身离去。 耶律彦这一病便是三日,直到雪化,他方痊愈。 丁香见到他,恍然觉得他清瘦了许多。 她这几日哭的昏天地黑,两只眼睛肿的像个桃子。 耶律彦见到她,不由想起慕容雪,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他目光哀恸,声音暗哑:“此间屋子除了你与佩兰进来打扫,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 丁香垂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耶律彦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屋子,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丁香目送他寂寥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檐下,心里十分酸楚,竟然开始同情他。她原先一直认为耶律彦对慕容雪不够好,不够深情,然而这一次,却叫她见到了让她震惊的一幕,只可惜,慕容雪再也不会看见。 丁香抹了抹眼泪,先去将床上的被褥叠好。看到鸳鸯戏水的枕头,她更加的伤心。 因为出去打猎,慕容雪头上没有带任何发钗珠花,所有的首饰也都没有带,临行前,还将耳环摘了下来,随手放在妆台上。 丁香伤心地将那一对儿翡翠耳环收起,放进屉里。 打开抽屉,她发现里面有一只锦盒,正是那一日,慕容雪说要送回到苏州给慕容麟的锦盒。 丁香拿出锦盒,轻轻打开,让她惊诧不已的是,里面只是一条打了一半的宫绦。 这就是慕容麟千金难买的心头之宝?要费一千两银子护送回苏州的宝贝? 丁香拿着锦盒,半晌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想起来那一千两银子。 既然锦盒没有送回去,那么那一千两银子的定钱也应该要回来才是。 将来她和佩兰回宜县,亲自将锦盒交给老爷便是,那一千两银子可以要回来还给老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73V章 耶律彦回到王府,便进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直到午饭时分,也不见他出来。 玉娉婷又气又无奈,也不知道耶律彦在书房里闷了半天,究竟是在做什么,几次想要去看看都被关氏阻拦了下来。 玉娉婷气道:“在我面前,为别的女人伤心,竟是一点都不将我放在眼中么?” “那丫头刚刚离世,殿下伤心在所难免。何况殿下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和娘娘太过接近,以免过给娘娘病气,娘娘如今怀了身孕,腹中胎儿可是比什么都金贵,万万不可有一点闪失。” 玉娉婷气道:“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一个野丫头糟践自己的身子?他如今可是国之储君,身体可不是自个一个人的。” “娘娘不可操之过急,等殿下心情稍稍平复了,再去关心比较合适。娘娘和殿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玉娉婷哼了一声,“不管他了,开饭。” 张拢眼看着玉娉婷已经去了花厅里用饭,饭菜的香味从暖阁里飘了出来,而书房的门依旧紧闭。 这几日耶律彦病中进食极少,今天刚刚身体有了起色,却从早上到现在都水米未进,张拢不禁担忧起耶律彦的身体,正欲壮着胆子想去劝一劝,只见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耶律彦面容依旧苍白憔悴,神色疲倦不堪,招手叫张拢进去。 张拢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不敢近前,只跨入门槛里三步的距离。 耶律彦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画像递给他,哑声道:“去找个几个画师,照着画像临摹,沿着怨江大小城镇贴上悬赏告示,找到夫人者,重赏千金。” 张拢双手接过慕容雪的画像,看着画上那栩栩如生的眉目,心里难受不已,低声道:“殿下大病初愈,要多顾惜身体。” 耶律彦道:“便是山野村落,也不可落下,皆要发送画像。” “是,小人这就去办。”张拢手捧画像出了隐涛阁,心里无限感伤唏嘘,他没想到耶律彦如此执着重情,时到今日仍旧不肯放弃,还抱着希望。 这画像,竟如慕容雪真容一模一样,连那飞扬的神采,晶莹的妙目都画的分毫不差。 他应该是将她一颦一笑都铭刻在心里,才能画得出如此的神韵。 想到此,张拢越发的难过。 丁香存了去要回定钱的心思,耶律彦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出了别院,以免夜长梦多 ,神威镖局赖账。 她出身贫寒,自小被家人卖给慕容麟做丫鬟,一千两银子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豁出命去也得要回来的一笔巨款。 刚走出别院不远,迎面一人一骑奔驰而来,她眯起眼眸一看,马上之人竟是许泽。 许泽见到丁香,猛地一勒缰绳,从马上飞身而下,阔步走到她跟前,情急之下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她的胳臂便问:“你家小姐,当真是?”他今日才刚刚得到消息,立刻便奔了过来。 丁香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许泽一脸难以置信的痛色,紧紧地咬着牙,腮边的肌肉隐隐跳动,双目赤红。 丁香不忍看他的表情。 许泽使劲地捏着她的胳臂,颤声道:“我不信。王爷没有去找她么?” 丁香抹了一把眼泪,道:“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消息。” “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许泽摇了摇头,仿佛眼前的这一幕是个噩梦,想要从梦里醒过来。 “我去找她。”他翻身上马,掉头便走。 丁香看着他的背影,含着眼泪叹了口气。多好的许公子,可惜与小姐有缘无分。 她走到大街上,叫了一顶轿子,径直到了沉水街的神威镖局,找到沈威。 “沈镖头,前些日子我来过一次,沈镖头还记得吧。” 沈威含笑道:“自然记得丁香姑娘。” “我是来取消那趟镖的,请沈镖头退回那一千两定钱。” 沈威神色一怔,“丁香姑娘此话怎讲?已经有人将货送到了岩门楼下,我手下的镖师已经护送东西上了路。” 丁香也是一愣,当即道:“不可能,我家主人要护送回苏州的东西还在家里,怎么可能有人送货给沈镖头。” 沈威不悦道:“丁香姑娘,我神威镖局在这沉水街上开了三十二年,靠得就是信誉两个字,从未有过昧人钱财的事情,更不会为了一千两银子而砸掉我三十二年的好名声。” 丁香难以置信地问:“那送货的人是谁?” 沈威道:“是个名叫苏归的少年。” 丁香气道:“我们家可从来不认识什么叫苏归的人,莫非是你胡诌的?” 沈威也气愤起来,朗声道:“当初姑娘来交定钱的时候亲口与老夫约定,七日后辰时在岩门楼下接货。至于送货之人是谁,姑娘可没说名字, 如今倒矢口否认此事,想要扯皮耍赖不成?” 丁香根本不信,心道,你才扯皮耍赖。她气呼呼问:“他送的什么东西?” “是个包袱,他说东西贵重,要随镖而走,如今已经上路好几天了,走的是官道,丁香姑娘若是不信,只管派人追上去看看,是否真有其人。我神威镖局素来不会撒谎。” 沈威身材高大,相貌威武,这一生气便虎目圆瞪,剑眉倒竖,丁香有点胆怯,心想自己身单力薄,又没有什么身份地位,沈威便是存心要昧掉这一千两银子,自己也没辙,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需得搬个救兵过来才行。 于是她便气哼哼地转身走了,一路上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耶律彦。 但转念一想,当初慕容雪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告诉耶律彦,莫不是偷偷将耶律彦送她的什么贵重首饰送回老家,让慕容麟变卖留作养老或是生活费用?总之,一千两银子送个宫绦回去,打死她也不会信的。 回到别院,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慕容雪来到京城,认识的人,只有许泽和赵真娘的家人。 赵家人就住在慕容麟隔壁,家里的人丁香个个认识,连下人她都想了一遍,没有叫苏归的。 莫非,那苏归是许泽府上的下人? 也有可能是锦盒里原本放的不是宫绦,慕容雪已经将东西交给了那个名叫苏归的人,随手将宫绦放在了锦盒里。 但是,她和慕容雪几乎形影不离,慕容雪也几乎没有出过别院,如何将东西交给苏归的?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怪异,不可思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沈威胡扯八道,为了昧钱。 最后,她决定去找一趟许泽,看苏归是否是他府中人,若不是,便请他领着自己去找沈威要钱。许泽原是靖国将军的儿子,晾那沈威也不敢赖账。 打定主意之后,丁香每日都去一趟许家,不料连着三日许泽都不在。 丁香心道,莫非他还在怨江边寻找小姐? 转眼离开京城已经十日。慕容雪忐忑不安,类似逃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一次,她终于离开了京城,也离开了耶律彦。 然而,成功的离开,并没有让她心里有很多的喜悦和欢欣,反而空落落的无比怅然伤感,和上一次的离开,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他。她自此一生恐怕 再也不会那么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许多回忆反复在脑海里轮回,尤其是她伤了手之后,他的关心体贴和诸多改变。于是,她常常禁不住会想,自己的“死讯”,会不会让他很伤心? 沿路她也听到有人议论,当今圣上已经立了储君的消息。她想,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这种巨大的喜悦应该会掩盖到那小小的伤悲。 等他登上皇位,率土之滨皆是王臣,他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会源源不绝,自己不过是他生命的一个过客。他的伤心,大约就是几天而已吧。 “小苏,饿不饿?” 商虎打断了她的思绪,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个烧饼。 慕容雪笑着摇摇头,“不饿。多谢商大哥。” 商虎打量着她的身板,摇了摇头,啧啧道:“我说小苏啊,你这饭量可不行啊,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才能长个子,男子汉大丈夫,需像我们这种身材才有男子气概。你这个样子,可像个小姑娘。” 慕容雪笑道:“商大哥说的在理,奈何我这南方人的体格,怎么吃都不长肉。” 沈鹏道:“那就练武健身。” 慕容雪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成,等到了苏州,我也去请个师父教点拳脚功夫。” 沈鹏道:“可不是么,你瞧瞧我们练武之人,那样像你这样怕冷的,一路上你这帽子围巾都没摘过。”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慕容雪将帽子又往下拉了拉,笑嘻嘻道:“沈大哥乃是英雄豪杰,我可比不了。我自幼怕冷,身子弱,我娘把我当姑娘养着,生怕我短命。” 商虎哈哈笑道:“怪不得小苏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眼看天色已晚,便张罗着找了一家客栈。 慕容雪从离了京城便独居一间房,从头到尾将那个包袱紧紧地扛在肩头,众人皆好奇不已,也不知道这一趟镖保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雪进了房间,便将包袱放在床头,然后叫了小二进来,倒了盆热水,洗手洗脸,接着又脱了鞋袜,泡泡脚。 她惬意地舒了口气,突然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请问阁下可是神威镖局的沈鹏镖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慕容雪惊愕地险些将脚盆踢翻。 ☆、74V章 门外响起沈鹏的声音:“请问阁下是?” “在下乃是苏归的朋友,和苏归约好在此汇合,一同去苏州。” “哦,原来是小苏的朋友。”紧接着,门上便响起了敲门声,沈鹏道:“小苏,你有朋友来了。” “哦,来了。” 慕容雪惊慌失措地将脚从脚盆里拿出来,慌乱的擦干了水,套上鞋袜,然后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张英气勃勃的脸,眼中闪着欣喜若狂的光。 慕容雪挤出一朵僵硬的干笑,将许泽迎了进来。 沈鹏等人见来人确实是慕容雪的朋友,便各自回了房间。 慕容雪关上门,一回头便迎上许泽的灼灼目光。他看上去风尘仆仆,长出来的头发用青巾束着,面上欣喜若狂的表情让他俊朗的面庞呈现出一股孩子气的可爱。 “你怎么会找到我?”慕容雪此刻并没有见到朋友的喜悦,反而很紧张不安。既然许泽找到了自己,那么耶律彦是不是也会顺藤摸瓜地找来? 她自问这个计划很周详,到底是那里有了破绽,出了纰漏? 许泽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菩萨保佑,终于找到你了。”他抚了抚胸口,道:“说来话长,我一路狂奔,累的半死不活,求小苏公子赏我一口水喝,再容我慢慢道来。” 慕容雪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许泽一口饮尽,笑嘻嘻地放下杯子道:“说起来一切都要感谢丁香。” “丁香?”慕容雪惊诧地瞪圆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是她,她还以为是裴简泄露了机密。 许泽笑嘻嘻道:“你在神威镖局放了一千两定钱,丁香心想你人已不在,自然那镖也就不保了,于是去镖局找那沈老爷子要钱。沈老爷子自然不给,于是丁香便来找我撑腰,前去讨债。巧极了,沈老爷子和我师父是莫逆之交。一见到我,自然实情以告。我曾在归坡附近找了三天,总觉得你不一定是落入了江中,所以,听到苏归这个名字,便隐隐觉得可能是你,又听沈老爷子描述了你的相貌,便有七八分的把握,当即快马加鞭地赶来,果然是你。” 许泽一口气说完,又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一瞬不瞬地看着慕容雪傻笑,仿佛是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慕容雪听到这些,顿时担心地问道:“那,丁香会不会将此事告诉耶律彦?”既然许泽能猜到,那 耶律彦或许也会猜到。她后悔当初应该多交代丁香几句,真是百密一疏,这丫头从小就穷怕了,在财物上最是节俭,自己以往心情不好的时候,若是撕布发泄一下,她都心疼的几乎吐血而亡。 许泽笑着道:“我给了丁香一千两银子,说是沈老爷子退得定钱。她自然也就不会再追究此事。你放心,我叮嘱过她,此事决不可让第二人知晓。” 慕容雪这才放心。但心里总觉得还有点不妥当,会不会耶律彦派人跟着丁香?他以前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丁香去给裴简送糕点,给许泽送补品,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一次会不会派人跟着,发现丁香去了镖局?找过许泽? 转念一想,当初他派人跟着丁香是因为成熙王曾经抓过她们,所以派人保护,如今成熙王已经去了封地,他也被立为储君,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派人保护丁香,而且自己已经“死了”,他应该不会再去关注丁香的动向。 许泽仔仔细细打量着慕容雪。即便是在屋子里,她也依旧带着围巾帽子,又因为里面穿着紧身猎装,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棉袍,身材也裹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一丝破绽,就是个清逸俊俏的少年。 他不由笑了:“别说,你这一打扮还真像个少年,世上最好看的少年。” 慕容雪微微有些窘,低头不说话。 屋子里静默下来,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她做梦都没想到许泽会追过来,一时间心里很纷乱,想马上开口让他走,但看着他那欢喜而疲倦的笑脸,她实在不忍心。 他这一路日夜兼程才会赶上来,青色的下巴上参差不齐的留着尚未刮干净的胡渣。 这份心意,让她感动,也让她很沉重。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但经历了上一回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份感情,不能连累他。 当断即断,不能给他希望,可是该怎么说呢?她从未觉得拒绝一个人会有如此艰难不忍,话语就在喉间涌动,却难以出口。 许泽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为何不告诉我?”他敛了笑意,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而且幽怨。 “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不想再连累你。” “我不怕你连累。你可想过没有,那样做多么危险,那么高的山崖,你若是不小心真的掉下江去,你,”他咬了咬牙道:“你至少也该告诉我一声。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慕容雪抬起头来,看着他关 切的眼神,她心里温暖而感动,没想到他会在归坡找了自己三天。 许泽看着她,伤心地问:“在你心里,难道我不可以依靠不可以信任么?” 慕容雪急忙解释:“正因为你是个可以信任依赖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连累你。上一次险些害你送命,我现在心里都很后怕。你是许家唯一的后人,你身上肩负着许多的责任和义务,我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你牵连进来。” 许泽摇头:“我从未觉得这是连累。” 慕容雪狠心道:“你回去吧。我跟着镖局一起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爹会在苏州等着我。” 许泽深深地看着她,露出受伤的神色。“你为何要赶我走,当初说过一起回江南的,你都忘记了么?” 慕容雪愧疚地回答:“江南你随时都可以去,但却不是和我一起。我曾是耶律彦的侧妃,从此只能隐姓埋名。你若是和我在一起,便永远也不能见天日。”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慕容雪道:“你不单单是许泽,你还是靖国将军的儿子,你身上担负着重兴家业的重任。你不是我这样的平头百姓,可以过自由无羁的生活。让你隐姓埋名,放弃你该有的一切,抛下你的责任义务,我一辈子都会痛苦不安。若是换做你,你会这样做么?” 许泽默然叹了口气,良久无语。 慕容雪以为已经说服他,便放柔了语气道:“你只当我已经死了吧。” 许泽剑眉一凛,道:“不许再说死这个字。”他眸中如有激流漩涡,“你可知道,那三天我是怎么过的。” 慕容雪没有接话。 许泽道:“的确如你所说,我身上担负着许家的责任,但我也可以两全其美,只要你给我时间。” 慕容雪摇了摇头,狠心道:“我对你,永远都是朋友。” 许泽的眼神一下黯然下来,那种一剑穿心的表情,让慕容雪很不忍,但却不得不硬起心肠。 “我再也不会像爱耶律彦那样去爱一个人,永远都不会了。他已耗尽我一世勇气,半生衷肠。我想,将来我会寻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找个平凡普通的男人,过举案齐眉,波澜不惊的日子。” 她微微笑着,似对将来有无限向往,可惜,却与他无关。 许泽良久都没有说话,找到她的欣喜若狂,一点一点都沉淀下来。 慕容雪谦然道: “对不起。” 他寂寞地笑了笑:“没什么对不起,是我心甘情愿。” 一个心甘情愿让慕容雪忍不住鼻头发酸,是啊,她对耶律彦,又何尝不是一个心甘情愿。可是这个心甘情愿,最后换来的是伤痛,她不想让许泽也这样,所以绝情对他是最好的帮助。 她再次陈恳地对他道:“你回去吧。我会一切小心,这一次请了镖局护送东西,其实是个幌子,不过是请他们保护我而已。” 许泽沉默了片刻,涩涩地说道:“那我把送你到苏州,交到伯父手中再走。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 慕容雪只好同意。 沈鹏等人并不介意多个人同行。而且,许泽身负武功,闲暇时喜欢和沈鹏等人切磋武艺,一行人相处融洽。 七日后,众人在钦州的客栈,惊闻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新皇登基,年号昭和。这个消息十分突然,慕容雪怔然失措了许久,这才缓过神来,对许泽露出一抹笑意。 许泽回之一笑。 两人很有默契,谁都没有提起耶律彦。倒是沈鹏等人小心地议论了几回新皇登基的事,而且沿路也在茶馆客栈听到一些消息。老皇帝驾崩是因为朝廷征讨西凉出师不利,第一战便中了埋伏损了骑兵三千,老皇帝接到战报,急怒攻心,突然驾崩。 老百姓悄悄谈论这些,流露出的并不是对老皇帝驾崩的伤感,而是对战事的担忧,当今天下三分,西凉、北齐国力偏弱,大周最为富庶,对于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无太大区别,只要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平安富足,不打仗就好。 耶律彦甫一登基便要应付征讨西凉的战事,一面要巩固新政,重振朝纲,一面要打压成熙王的势力,肃清残党,可见其艰难辛苦。慕容雪心里不由为他担忧,一路上很留意打听西凉的战事,所幸后来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让她心下稍安。 数日之后,到了苏州。在城门外的官道上,慕容雪拿出一千两银票交给沈鹏,与众人就此别过。 目送着沈鹏等人离去,慕容雪长长地松了口气,和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些天,她心里如同绷了一根弦,一直不敢放松,生怕露出什么破绽。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 许泽问道:“你和伯父约定在那里见面?” “我父亲在苏州有个莫逆之交,名叫吴清远。约在他家会面,父亲想必已经来了数日了。” 慕容雪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许泽朝城 东而去。 到了吴家,慕容雪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许的男子,他打量着许泽和慕容雪,问道:“二位找谁?” 虽然慕容雪认识这是吴家的老仆吴七,但因为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装作不认识,上前施了一礼道:“老人家,我是慕容麟的外甥,听说舅舅在贵府做客,有要紧事要找他,烦请通禀一声。” 吴七道:“慕容先生不在我家,他大约去岁春上来过一回,后来听我家老爷他说去了京城,再没来过。” 慕容雪不由吃了一惊。 许泽问道:“慕容先生可曾派人送过什么信儿来?” 吴七摇了摇头,“没有。” 许泽看了看慕容雪,小声道:“我们先走吧。” 两人离开吴家门口,慕容雪急道:“我爹怎么会没来呢?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不成?他比我早走好多天,早该到了。” “你别急,既然派了那么多宿卫护送,路上一定不会有事。会不会他在回春医馆?因为当初说的是送他回宜县。” “那我回去看看。” 许泽道:“不,你留在这里,我替你回去。” “为何?” “也有可能是因为护送的宿卫还留在宜县,所以伯父无法脱身来苏州,我替你回去看看情况,你在这里找一家客栈住下,等我的消息。” 慕容雪想了想,觉得这样比较妥当,便道:“那就劳烦你跑一趟,若是找到我爹,你们就一起来这里找我。” 两人商议好了,便在吴家附近找了一件客栈,这样方便慕容雪每天过来看看,万一慕容麟这几天来了,她也好及时知道。许泽便立刻上路去了宜县。 慕容雪在客栈里住下,每天都去吴家门口转悠转悠,但一直没有见到慕容麟。 转眼过去了七八天,她约莫着许泽也该回来了,从早上就开始望眼欲穿地等。 吃过午饭,她拿起帷帽欲出门看看,正在这时,门上响起敲门声,她心里一喜,急忙把房门打开。 手里的帷帽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惊愕地险些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彦:呼~~~~妹子终于落网了 今妈:落网这个词能用在妹子身上吗? 小彦:情网!我说的是落入情网~~~~ 今妈:..... ... ☆、75V章 袁承烈站在门口对着慕容雪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娘娘万福。” 太过突然,太过惊愕,慕容雪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袁承烈的出现,仿佛是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笼子,将本已看见万里碧空,即将展翅高飞的她骤然罩进了笼子里。 她悄然用指甲掐了掌心的肉,很疼,不是梦,他真的找到了自己。一阵阵的寒气从后背冒出来,似乎要将她冻结成冰。 袁承烈看着花容失色的慕容雪,又是同情又是钦佩,心道:娘娘您这逃跑的功夫还真是大有长进啊,可惜您遇上的对手是当今圣上。您这百折不挠的结果,就是百战百输啊,当年您不是领教过了么,怎么还不死心呢? 他叹了口气,无限同情地说道:“娘娘,皇上有几句话要臣转告娘娘。” 慕容雪喉咙发紧,艰难地问道:“什么话?” “皇上说,娘娘若还想见到父亲,便即刻随臣进京。” 慕容雪脸色剧变,急问:“我父亲在哪儿?” 袁承烈道:“臣不知。臣只奉命恭送娘娘回京。皇上说,娘娘若是不念父女之情,便只管离去,臣等不会阻拦。” 她怎么可能会不顾念父女之情,她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父亲少了一根头发。他会把父亲怎么样?会不会认为自己和父亲串通好了欺骗他,所以震怒之下将父亲关押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不敢想象自己见到耶律彦的那一刻。 他会不会一剑杀了自己? 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容不得一点欺骗,半点敷衍。 可是自己却这样欺骗了他。 她素来胆大包天,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怕过,恨不得死了也不想回去见他,可是父亲却在他手中,她不得不去,那怕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走上一遭。可是,她怎么甘心,苦心谋划了这么久,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她哑着声问袁承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许泽告知臣娘娘的下落。” 许泽怎么会出卖自己?慕容雪难以置信,当即问:“你是不是对他用了重刑逼问?” “臣的为人,娘娘难道不知道么?”袁承烈苦着脸,心道,当年娘娘您还约了臣一同在浣花溪上赏月啊,现在臣悔之晚矣,恨不得将皇上他老人家灌一杯健忘汤啊,每次臣见到他都吓得心肝打颤啊娘娘。 “许泽他人在何处?” “许公子的去处,娘娘还是回去亲自问皇上吧。” 慕容雪突然想到,耶律彦知道自己和许泽一起回苏州,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和许泽私奔?震怒之下会不会将他...... 慕容雪想到这些,又惊又怕,立刻对袁承烈道:“我跟你回京。” 客栈大门外候着一辆马车,几十名宿卫守在车旁。 慕容雪上了马车便放下车帘,她的手指一直在哆嗦,浑身都觉得冷。马车里极为舒适,足足铺了三层,毡毯上放了一层厚棉被,最上面还铺了一张毛毯,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富贵艳丽。 慕容雪缩在毯子上,将一旁的手炉也拿了过来,暖在怀里,还是觉得冷。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一些,但一闭上眼,便仿佛看见了耶律彦。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金銮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紧抿薄唇并不说话,俊朗的眉下一双冷漠犀利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冰刀霜剑,她慌忙睁开眼睛,不过是恍神间的一刹那,便觉得额头上都出了冷汗。 回京这一路,慕容雪如同置身油鼎之中,倍觉煎熬。她既想快些进京,赶紧打听出父亲的下落,对耶律彦解释许泽同行的缘由,但又怕进京面对耶律彦。可是再怕也终须要面对,路途总有结束的时候。 一月之后,当她看着红墙碧瓦的宫墙就在眼前的时候,心跳的几乎要蹦出喉咙。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拼却性命想要逃离的皇宫,不同的是,宫城里换了皇帝。 迎接她的将是什么?她不敢想象,只抱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信念,不论他如何惩罚她,她都认了,只要不牵连别人。 原来的大太监苏春贵已经随着老皇帝的驾崩而失势,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御前总管太监名叫秦树,年四十许,精明利落,善解人意。得到慕容雪今日回宫的消息,早已带着一众宫女内侍在宫门内,备好肩辇恭迎。 袁承烈将慕容雪交给秦树的那一刻,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护送慕容雪进京城,上一回发生了什么,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虽然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可是一个场景都没忘。 这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就生怕慕容雪突然又像上一回那样,花样百出的逃跑。若真是将慕容雪丢了,他就提着脑袋去见新帝吧,大卸八块都不够耶律彦解恨的。 但是没想到,耶律 彦的那一句话,简直比捆仙绳还管用。慕容雪一路上安分又安静,简直和上一回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袁承烈不禁暗暗佩服皇上的英明,所谓打蛇打七寸,真是一点不假。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乖乖地给带回了京城。 秦树上前迎接,单膝跪地道:“奴婢秦树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一路辛劳,请乘辇到懿德宫歇息。” 慕容雪听到德妃两个字,心里一惊,脸色微变。耶律彦竟然封了自己为德妃,是感念自己为他猎雪狐而送命,所以才追封的吧? 他若是知道自己是为了逃跑欺骗于他,恐怕应该将自己打入天牢才对,至少也是冷宫。 她忐忐不安地乘着肩辇到了一处宫殿。 一位十七八岁女官模样的宫女,带着二十几名宫女,跪迎在殿前玉阶下。 “德妃娘娘万福金安。” 秦树道:“娘娘,这是懿德宫的女官佳音,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先去向皇上复旨。” 慕容雪立刻喊住了他,“秦公公,我想要见皇上。” 秦树恭恭敬敬道:“是,奴婢这就去转告皇上。” 到了勤政殿,秦树进去禀告耶律彦:“皇上,德妃娘娘已经入了懿德宫。” 耶律彦头也未抬,垂着眼帘继续批折子,只是下笔的几个字写的十分缭乱。 秦树见皇上一声不吭,有些奇怪,悄然看了一眼新帝的脸色,竟如寒玉一般清冷。顿时便倍加小心起来,小心翼翼道:“娘娘,想要见皇上。” “下去吧。” 耶律彦冷冷地说了一句,自始至终,眼皮都未撩一下。 出了勤政殿,秦树心里只觉得怪异,怎么都没想到慕容雪回宫,耶律彦会是这样的一个冷漠的态度,他以为会是欣喜若狂,立刻召见。 果然是君恩似水,圣意难测。 关于这位德妃娘娘的传奇,秦树在宫里早有耳闻。听说为了猎杀雪狐送与当时的储君耶律彦做贺礼,不幸失足跌落怨江。耶律彦派人找寻了一天一夜,仍旧不肯相信她已遇难,亲自画了一幅她的画像,叫几十个画师连夜临摹了数千张画像,沿江贴满了大小城镇,苦寻多日也不肯放弃。 这且不算,耶律彦登基之后,便立刻封她为德妃,创下这大周史上,人不在后宫,却占着妃位和宫殿的先例。 那懿德宫,不仅重新修葺一新,寝殿后殿中专 门建了一座浴池,整个宫殿的豪奢华美程度也唯有皇后的凤仪宫可与之媲美。引得玉皇后醋意大发,和耶律彦起了争执。 至今,帝后仍旧冷战之中。 秦树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被皇帝放在心尖子上的德妃娘娘,回宫之后却受此冷遇。 莫非新帝这一切只是做给世人看,为了博得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可是一想他又觉得不像,他曾亲眼见过一回,皇帝对着德妃的画像,痴痴地看了半个时辰。那种深情而痛楚的眼神,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为何真人到了眼前,他却避而不见呢?秦树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以后对这位德妃娘娘的态度,如何拿捏得当,是个难题。 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只要是皇帝喜欢的,便是个浣衣的宫女都不可得罪,但这位德妃娘娘,到底在耶律彦心里是什么地位,秦树也迷惘了。 慕容雪洗浴更衣之后,便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耶律彦的召见,但眼看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见有人来传唤,她等的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怕见他,却又迫切地需要见他。父亲和许泽的性命都在他手中握着,还有丁香佩兰裴简,会不会也被牵连进来? 她越想越觉得紧张,手心里一直出汗。 佳音道:“娘娘,该用膳了。” “我不饿。”慕容雪根本无心用膳,看着宫门望眼欲穿。 佳音很是为难,陪着小心劝道:“皇上国事繁忙,或许晚上才会来看娘娘,娘娘车马劳顿许多天,还是先用膳,然后歇息歇息养养精神。” 慕容雪心事重重,如何吃得下,叫人撤了午膳,继续等。 这一等便到了天黑,晚膳上了,她依旧不肯用。 佳音急了,德妃娘娘若是饿出个好歹,她如何担当得起,急忙派了一名名叫惠儿的宫女去找秦公公。 秦树也很为难,因为摸不透耶律彦到底对这位德妃娘娘是个什么态度,半晌不敢回禀耶律彦。而且,皇帝在书房里批折子他也不敢上前打扰。 这一耽误便到了深夜。耶律彦勤政,又因为西凉的战事,他几乎夜夜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到深夜,御膳房每晚都会按时送宵夜来。 秦树接了夜宵送到耶律彦的书案上,这才寻了个机会,小声小气道:“皇上,德妃娘娘今天一天都没有用膳。” 话音落了,他大气不敢出,屏住呼吸。 耶律彦端起宵夜,慢慢吃 了几口,冷冷道:“你去告诉她,她若不吃,她爹也不会有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今妈:小彦同学,把妹子都送你碗里了,你还傲娇个什么劲啊? 小彦:死丫头和人私奔两回了,老子也是个男人啊,也是有尊严的啊 今妈:不好好哄妹子开心,小心私奔第三回啊。 小彦:...... ☆、76V章 秦树一怔,当即应了一声退出御书房,然后一路小跑到了懿德宫,将耶律彦的原话转给了慕容雪。 慕容雪听得这句话,气得小脸一僵,扭头便让佳音上饭菜。 宫女很快将饭菜端上来。饭菜已经在铁板上温了几个时辰,虽是热的,却早已失了当初的美味,慕容雪味同嚼蜡,大口大口吃了一碗饭,然后放下碗筷,对秦树道:“你去告诉皇上,我已经吃了饭,何时才能见他一面?” 烛光下,她容颜如玉,眉目如画,因为气恼,晶莹妙目中微微含着一层水气,波光潋滟,丽色无双。秦树心里叹道,这般绝色姿容,难怪皇后会嫉恨。 出了懿德宫,秦树将慕容雪的原话转呈了御书房里的耶律彦。 耶律彦负手站在舆图前,看着西凉和大周的边境,对秦树的话,置若罔闻。 秦树悄然退下,心里愈加的奇怪,为何皇上不肯见德妃?德妃又为何这般急切地要见皇上? 这两人的关系,真是奇怪的很呐,要说皇帝不关心德妃吧,却想着法的逼她吃饭,要说挂心吧,却又避之不见。 秦公公的好奇心全给勾起来了,恨不得立刻去找秘卫的头头打探打探,不过他可没这个胆儿,谁敢去扒皇帝的八卦啊。 慕容雪躺在床上,累极倦极,却毫无睡意,太多牵挂,压在心上。特别是许泽,最让她担忧,处境也最危险。若是耶律彦认为自己和他预谋好了诈死私奔,恐怕他性命难保。因为这件事不光牵扯到耶律彦的尊严,还涉及到皇家的颜面,想到这儿,她越发的睡不着了,恨不得立刻就去向耶律彦解释清楚。 可是后宫却不像是王府,可以随意地走动,他更不是以前的昭阳王,自己可以随意地见到他。她只能在煎熬中等待。 而此刻的凤仪宫里,皇后玉娉婷也转辗反侧地睡不着,因为慕容雪的归来。 她惊闻慕容雪被找到的消息,还是在慕容雪的人已经进了宫门的那一刻。后知后觉至此,可见耶律彦将消息瞒得有多么紧。 玉娉婷气愤不已,慕容雪不仅没死,还被耶律彦悄无声息地接到了宫里,而耶律彦居然连一声招呼都不和她打,好歹她也是后宫之主。若不是关氏拦住她,她即刻就冲到了勤政殿去和耶律彦争执。 夜深人静,偌大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孤冷,她抱着膝,想到耶律彦几个月前为了慕容雪而憔悴不堪,为了找寻她而不遗余力,为了纪念她而重修宫宇,为 了她,甚至连她那个草包表哥都提拔到了宿卫里当了车骑将军。如此种种,她都忍了,只因为她认为慕容雪已经死掉,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而去得罪耶律彦,可如今不同了,慕容雪活生生地进了宫,可见以后,耶律彦会对她宠爱到何种地步。 她气得将手边的抱枕扔到了地上,对关氏道:“那贱人进了宫,难道不该先来见礼?居然在那懿德宫里纹丝不动,难道等着我去见她不成?” 关氏道:“那乡下丫头不懂宫里的规矩,娘娘别和她一般计较。若是惩治她,只怕会让皇上不喜。” 玉娉婷冷笑:“她不懂规矩,那懿德宫的女官也是白痴不成,明日她若再不来请安,先将懿德宫的女官杖责二十。” 翌日一早,玉娉婷便等着慕容雪前来参拜。没想到没等到慕容雪,却等来了耶律彦。 自从上次和耶律彦因为修缮懿德宫的事情大吵一架之后,耶律彦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凤仪宫,她按捺着心里的气恼,端出一副和善温柔的笑颜,迎了上去:“皇上可是刚下朝?” 耶律彦微一颔首,走到殿中坐下,道:“德妃回来了,你想必也知道。” “是,臣妾已经知晓。” “她落江之后大病一场,将养了数月,至今身体仍旧虚弱,需要静养,所以朕特免了她来凤仪宫请安,皇后无事也莫到懿德宫去。如今前朝事多,后宫最好安稳些别出什么乱子,皇后多多费心。”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玉娉婷将他送出凤仪宫,气得心肺都要炸了。 关氏见她神色震怒,忙劝解道:“这样也好,娘娘反正不喜欢见到她,她不来请安反而落个眼前清净。” “什么身体不好,分明是护着她。我是不想见她,可是皇上这般护着她,着实让人生气。” 关氏笑道:“她还能病上一辈子不成,娘娘是后宫之主,她早晚都要来跪拜,娘娘何必着急。” 玉娉婷气哼哼道:“我去见太妃。” 乔雪漪正逗着文昌公主教她绕口令,见到玉娉婷一脸不悦地进来,不由嫣然一笑:“皇后这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的习惯,可得改一改。” 玉娉婷一怔,干笑道:“表姐面前,我流露些真性情也无妨吧。” 乔雪漪笑了:“皇后切记,在宫里,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便是自个照镜子,都要提防三分。” “表姐这话可就奇怪了,难道自己还 要防着自己。” “的确,因为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玉娉婷有点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转而看着文昌公主道:“表姐对文昌公主倒还真是上心。” “原本我不大喜欢孩子,不过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了,我这后半生也就为公主而活了。”乔雪漪的话透着一股子孤寂绝望之意,淡淡的口气反而更叫人揪心。 玉娉婷不以为然道:“怎么会呢,如今表姐已是太妃,这后宫里谁不敬畏?” 乔雪漪含笑不语,要别人敬畏又有何用,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玉娉婷道:“那慕容雪又回来了,居然没死。” 乔雪漪早已得知,无所谓地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即便没有慕容雪,很快皇上也会有更新鲜美丽的女人,多一个慕容雪不多,少一个不少。皇上宠她未必不是好事,将来她是众位妃嫔的眼中钉,刚好做了你的挡箭牌,她们斗成一团,就顾不上惦记着你这位皇后了,你只管旁观看戏就成,时不时拿几个不像话的杀鸡给猴看。”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玉娉婷心里总觉得咽得下这口气,忿然道:“皇上继位,我们玉家功不可没,皇上对我应该比那慕容雪好过千百倍才对。” 乔雪漪摇头:“皇后此话不对。皇上继位,那是因为先帝选中了皇上,而不是玉家选中了皇上,若不是我在先帝耳边恳请了无数次,让先帝赐婚,你以为皇上会与玉家联姻么?说句不中听的话,皇后别介意,这朝中比玉家权势更高的世家贵族比比皆是,比皇后你才貌出众的女子也比比皆是,皇上肯与玉家联姻,不是要攀附玉家,而是因为这是先帝的旨意。所以是玉家要感谢皇上和先帝,而不是皇上要感激玉家,这一点皇后若是拎不清,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将来可是大忌。这种话我只听过便忘记了,皇后切记不可在任何人面前再露出一丝这种口风,特别是皇上面前。” 玉娉婷咬唇不语,心里却总还是有些不服气。 乔雪漪正色道:“当初你父亲在成熙王和皇上之间摇摆不定,成熙王还曾向你父亲提过亲,皇上焉能不知?皇后记得提点你父亲,切不可以有功之臣自居。这皇位,是天命所归,与玉家无关,皇后且想想霍光一家的下场。” 玉娉婷心里极是不悦,心道,你不过比我年长几岁,不过是个太妃,却拿着这幅太后的架子来教训我。碍于颜面,她勉强和乔雪漪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慕容 雪又等了一天,耶律彦却依旧没来见她。 她心急如焚,无奈之下拿纸笔写了一封信,对佳音道:“你将这封信呈给皇上。” 佳音过了一会儿灰头土脸的回来,小声道:“娘娘恕罪,奴婢未能见到皇上。” “为何?” “皇上正在处理国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看来耶律彦是存心不肯见她。可是事关许泽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也要将事情真相告诉他。 目光落到紫檀桌上,她不由眼前一亮,从插瓶里剪下来三根孔雀羽,插在信上,对佳音道:“你将信交给秦公公,让他转呈皇上。” 秦树接到这份插着孔雀羽的信,如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战战兢兢地送进了御书房,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皇上,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份信来,请皇上御览。” 耶律彦依旧是一派置之不理的冷淡漠然,脸色沉如万年冰川。 秦树心道,这是不收的意思?于是拿着信,便欲躬身退下。 谁知耶律彦突然出声道:“放下。” 秦树忙又上前两步,将信笺放到书案上。 书房里烛光跳跃,静幽无声,耶律彦眼角余光扫到那三根羽毛,剑眉蹙了蹙,鸟羽插在檄文上,以示十分紧急。 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必看,也猜到她信里写了什么。 但终究还是拆开来。 见字如见人。 至于内容,完全被他料中,将所有事情都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与那许泽,半毛钱的关系也无。 他冷哼了一声,提笔将那许泽两个字重重地用朱笔画了个大叉,然后对秦树冷冷道:“将信送到懿德宫。” 秦树拿了信,心里越发不解,这两位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儿啊,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好么,明明懿德宫就在勤政殿的西侧,万岁爷您抬抬脚就到了,或者您叫德妃娘娘来一趟。隔着一道宫墙,居然书信往来,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慕容雪见到秦树,忙接过信笺,封口已开,显然是被他看过,不觉心下稍安。可是抽出信来,入目就看见纸上大大一个红叉,正叉在许泽的身上。 她脸色一变,莫非这是要杀他的意思? 她慌忙对秦树道:“带我去见皇上。” 秦树露出为难之色:“皇上并未召见娘娘。” “皇上在哪儿? ” “皇上此刻还在御书房。” “带我去御书房,我不为难你,绝不会硬闯。” 秦树无奈,只好领着慕容雪出了懿德宫。与秦树同来的两名小太监在前面提了灯笼照路,佳音带着几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跟在慕容雪的身后。 绕过宫墙,便是皇帝的乾明宫。 夜色中的宫殿,愈加的威严肃穆。 慕容雪停住了步子,看着月下的勤政殿。她曾经来过这里,那时的赵真娘还是宫里最有前途的淑妃娘娘,被老皇帝抱在膝上,而现在,她在何处?是在鸿恩寺,还是在冷宫? 人一旦到了这里,命运便由不得自己。譬如此刻,勤政殿外的台基上每隔五步便站着一个带刀侍卫,她想要见到耶律彦一面,如隔了千山万水。其实,他不过距离她数丈之遥而已。 勤政殿东侧的御书房,从福寿无疆的雕花木窗中透出来明亮的烛光,他就在里面,却不肯见她。 她曾经爱入骨血的一个人,如今恨她入骨。 时光从指缝间溜走,夜风拂面,料峭寒凉。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 她不胜唏嘘。 不大工夫,秦树掀开了朱色绣锦棉帘,走下台基玉阶,来到她跟前:“皇上让娘娘回宫。” “我在这里等到皇上肯见我为止。”慕容雪不为所动,目光盯着那扇窗户,神色倔强。 “娘娘,天色不早,风寒露重,娘娘还是回宫歇着吧,别着了凉。” “我不走。”慕容雪的声音沉静而坚定。 秦树又劝:“圣命不可违。娘娘还是回去吧。” 慕容雪索性沉默。 秦树挠了挠头,正发愁怎么将德妃娘娘劝回去。这时,御膳房送宵夜的太监到了,将托盘送到他跟前:“秦公公,皇上的宵夜。” 秦树正欲接过来。 站立一旁的慕容雪突然抬手一挥,将托盘上的宵夜打翻在地。 瓷碗碎在青砖上,万籁无声中,这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简直将秦树的心都快要吓破了。 打翻皇上的宵夜,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吧。 紧接着,秦公公的肝胆也破了。 慕容雪飞快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片瓷片,竟然放在了脖子上! “娘娘。”秦树声音全吓得变了调,腿一软噗通一 声就跪下了,喊道:“娘娘快放手。” 慕容雪一狠心划了下去。 可怜的秦公公,这一下是彻底被吓昏过去了,不过昏倒之前,眼前闪过一个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妈:小彦同学,这下玩大发了吧。 小彦:我为她伤心欲绝,结果她和别的男人私奔了,老子能不气么。 今妈:可是人家给你写情书道歉认错了啊 小彦:什么情书,满篇都是别的男人的名字,从头到尾在维护那个男人,叫老子情何以堪啊。 今妈:...... ☆、77V章 耶律彦伸手便握住了慕容雪的手腕,可惜晚了一步,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她颈下有一道暗色的痕迹已经晕开。 他心口狂跳,那种要失去她的巨大恐惧,再次泰山压顶一般倾压下来,眼前的夜色郁浓如墨。 他抱起她,箭步上了台基,喊道:“宣太医!” 慕容雪只凭一时刚烈勇猛这么一划,事后却有些身子发软,她一向爱惜生命,从未做过这样自残的事情。 耶律彦飞快将她抱进御书房,灯下一看,这才稍稍松口气,那瓷片不够锋利,她也没怎么用力,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表皮。 他将她放到榻上,拿了块帕子按在她颈下伤口上,这才发现自己的的手在抖,心跳的几乎失控。 看着她苍白美丽的脸颊,他又气又怒,气的是自己被她如此玩弄欺骗之后,居然还是没出息地被她牵动情愫,听到那一声响动便一惊而起。怒的是,她居然为了许泽不惜自残。 慕容雪终于千难万难地见到他,机会难得,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痛,挡开他的手想要起身。 “别动。”耶律彦按住了她。 “求皇上恕罪。”她这一动便牵动了脖子上的伤,痛的眉尖一蹙,眼泪都涌了出来。但流泪并不全是因为痛疼,而是心里憋了许多的委屈和焦虑,此刻寻机释放了出来。 这泪光盈盈的模样让耶律彦心里一抽,却冷冷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慕容雪点了点头,两颗豆大的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掉下来,“皇上怎么罚我都成,所有事都是我一人谋划,与其他人无关。” 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动人,他觉得心里的恨意好似有被眼泪冲走的痕迹,但一提到其他人,那恨意立刻浓烈起来,是与那许泽无关吧。他冷笑:“你对他可真是情深意重,为了保他,拿性命来威胁朕。” “不是。”慕容雪急道:“我说的不光是他,还有丁香佩兰和我爹,他们都不知道内情。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计划的。” 耶律彦冷笑:“朕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被你戏弄欺骗,你以为朕会信你的话么?” 想起那些以为她葬身江流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为她所受的煎熬痛苦,他恨不得将她的心拿出来看看。而他为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之时,她正和那许泽一路同行,笑语欢颜。 他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玩弄欺骗,且还 是被他放在心尖子上的人,这种怒恨,可想而知。 慕容雪怯怯抬起眼帘,被他的眸光看得打了个寒战,这般如冰刀霜剑般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她知道他一定恨死了自己,于是豁出去道:“皇上杀了我解恨便是。” 耶律彦咬牙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朕要慢慢折磨你,以解心头之恨。”不知不觉间,压在她脖颈上的手,力道也重了些,她疼的眼皮一抽,低声道:“皇上你要怎么折磨我都行,只求放了他们。” 她越是护着他们,他越是生气。在她心里,那些人比他重要百倍。 她伤他的时候,毫不手软,对他们,却豁出命去袒护。 嫉恨之火,烧得他心口胀痛,他咬牙道:“你的那些同党,都不会有好下场。” 慕容雪急了,忙抓住他的胳臂,“他们不知情,一切都是我自己擅作主张,皇上要打要杀都只对着我一个人来。” 耶律彦心里怒极:你是算准了我不舍得打,也不舍得杀是么? 这时,秦树带着太医孟成玉匆匆进来。 孟成玉提着药箱,还未行礼,便被耶律彦急急叫到榻前,“看看伤口可要紧?”他松开手,将压在慕容雪颈下的帕子小心翼翼拿下来。 孟成玉查看之后,从药箱里拿出来止血膏,用银器挑了抹在慕容雪的伤口上,又给她包扎好,在颈下缠了几道薄棉纱布。 “禀皇上,德妃娘娘的伤不碍事,每日换一次药膏,大约五六日便结痂好了。” “可会留下疤痕?” “不会。” “嗯,退下吧。” 秦树一旁看着,心道,皇上您这是何苦呢,早见了德妃娘娘,不就好了,非要闹成这样才肯见面。如今德妃伤了自己,您又难受担忧的不行,还怕她脖子上留疤不好看,可真是自己找罪受。 自从新帝登基,一直都是沉稳严肃少年老成的模样,俊颜玉面,却不怒而威,今夜这般失控的神色,秦树倒是第一次见,惊奇之余,心里倒觉得很正常,毕竟新帝才二十几岁,平素的沉稳高深高高在上反而让人觉得阴冷忌惮。今夜这样,就像是终于走下了神坛,露出了凡人的喜怒,反而叫人亲近了些。 秦树和御医一走,耶律彦便道:“你若是再做出类似今日之事,便永远也别想见到你爹。” 慕容雪呐呐道:“皇上若肯见我,我何至于此。我最怕疼了 。” 耶律彦气道:“倒是朕的不是了。你见朕不过是为了别的男人说情,我为何要见你?” 慕容雪急道:“并非说情,而是解释误会,许泽和我一路同行,根本是偶然,不是预谋。他是我走后许多天才追上我的,皇上若是不信我的话,自去问神威镖局的沈威,还有路上同行的镖师。我与他虽然一路同行,却清清白白,根本没有任何苟且之事。” 耶律彦冷哼:“他觊觎皇妃,其罪当诛。” 慕容雪反问:“那我当初觊觎皇上,是不是也其罪当诛?” “你和他自然不同。” “不,他和我一样,他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他在灵山寺第一次见到我,一如我在一味酒楼第一眼看见你,从此一败涂地。他对我全心全意,没有半分保留,一如我对你,他为我不计生死,那怕没有回应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正如我对你。”慕容雪说到感动处,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从未爱过他,却心有戚戚,不忍伤他。因为看见他,如同看见我自己。” 她从未爱过他,这一句话终于将耶律彦心中怒焰平息,不过却仍旧不满,“你不忍心伤他,却忍心伤我。” 慕容雪道:“我没有要伤你,只是想让你认为我死了而已。这样就不会再来找我。你当你的皇上,我过我的日子,本来我在你身边也就可有可无,你登基之后,会有无数的美人环绕身边,根本就不需要我。” “你怎知我不需要?” “我当然知道。” 耶律彦出其不意地吻住了她的唇,说是亲吻,咬啃更为合适,慕容雪呜呜发不出声来,唇上被他用力啃咬地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使劲地推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一些,呼吸空气,可是却被他将两只手都压在了头上。 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饱满的胸部被他压得生疼。她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时,他突然放开了她。 她娇嫩的唇红如樱桃,上面还带着一抹血。他咽下口中血腥,仿佛这样便将她的血融进了自己的体中。 慕容雪气息微急,胸脯在他身下起伏出美妙旖旎的曲线,他腹下一热,立刻起身走到书案前,深吸了几口气,来平息即刻便想将她占为己有的欲念。 “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求皇上放了他们。皇上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在朕面前,还有信誉可言么?”耶律彦冷笑,心上一阵阵抽疼,她在别院 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答应他的事,原来都是为了逃跑而欺骗麻痹他而已。自己那时欢欢喜喜地憧憬着她为自己生个儿子,想着自此以后和她恩恩爱爱,将她宠到天上。甚至还想过,她屈居在玉娉婷之下,自己要加倍补偿,绝不叫她受一点委屈,生下长子就立为太子。 如此种种,都被她践踏在脚下,抛下他弃如敝屣。 他一拳击在书案上。 慕容雪一阵心虚,咬唇道:“这一次若再食言,便让我不得,” “你再说,朕便立刻将他们都杀了。”耶律彦一回身发现她跪在地上,骤然心里又是一软,道:“起来。” 慕容雪却不起身,仰着脸问道:“皇上怎么样才能放他们?” “你有资格和朕讲条件么?起来。” “皇上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耶律彦气极,这世上胆敢和他讲条件,威胁他的人,也就是她了。 “你越是这样护着他,朕就越是想要他的命。” 慕容雪又委屈又失望,突然站了起来,冷着一张小脸道:“那好,我也不求你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绝不独活。”说着,居然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耶律彦气得眼前一黑,真是反了。 门口的秦树看着德妃娘娘小蛮腰一拧,那豆绿色绣金边葡萄的裙边在金砖上一闪,人已经蹬蹬下了台基,顿时目瞪口呆。 天哪,德妃娘娘竟然敢给皇上甩脸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妈:还得瑟啊,妹子炸毛了吧。要适可而止啊小彦同学 小彦:她难道不应该来安抚安抚我受伤的心么,从头到尾都没关心过我,这些日子过得怎样。三句话不离许泽,气死老子了。 今妈:她以为你过得挺好的,有大胸美人陪着。 小彦:冤枉,老子一直守身如玉啊 ☆、78V章 慕容雪气呼呼地回到懿德宫,洗完澡正准备睡觉,殿外传来秦树略嫌尖细的声音。 “皇上让奴婢给娘娘送了两个人来。” 慕容雪还以为耶律彦又送来了两个宫女,便对佳音道:“叫进来吧。” 片刻之后,丁香和佩兰各含着一包眼泪,跟着秦树后面,走了进来。 慕容雪激动地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秦树立刻陪着笑脸道:“是皇上让奴婢送来的。” 慕容雪并未露出对皇帝领情的意思,只道了一句:“有劳秦公公。” 秦树一走,丁香佩兰便放开了,一左一右抱住慕容雪嚎啕大哭起来,“小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丁香看着慕容雪脖子,问道:“不是说小姐的伤都好了么?这脖子上是怎么回事啊?” 慕容雪忙道:“没事,是不小心划破了皮。” “小姐你养伤的时候,怎么也不给奴婢们传个信儿回来,奴婢们还以为小姐遭遇了不测,都哭死了。” 慕容雪问道:“什么养伤?” 丁香抹了一把眼泪道:“小姐你不是被江流冲走之后大病一场,一直在京城外养伤么?” 慕容雪恍然,原来耶律彦对外是这样解释自己失踪了两个多月。 佩兰道:“小姐,你落江之后,皇上不知有多伤心,在怨江边站了一夜找寻你,然后病了整整三天,又亲自画了画像四处张贴。” 丁香也道:“是啊,那几天,皇上可真是瘦的都没了人形。后来,他经常去别院的屋子里,一坐就是半天,对着屋里的东西发呆。” 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丁香佩兰看到慕容雪对耶律彦那么好,都不能打动他的铁心石肺,不知道多替慕容雪气愤。尤其是一对比许泽,更显得耶律彦的冷漠无情,所以很支持慕容雪回江南寻找第二春。 然而,这一次慕容雪落江之后,耶律彦的表现却让这两个人感动了。原来他不是不爱慕容雪,只是没有表达出来。这种深藏不露的爱,顿时让丁香佩兰倒戈相向了。一见到慕容雪,便纷纷替耶律彦说好话。 慕容雪从两人口中听到这些,的确很震惊。她没想到自己“死”后耶律彦会如此伤心,更没想到他会这样不遗余力地找寻自己,怪不得自己如此周密的计划,最终还是被他寻到。 想到他那些日子的痛苦,和得知自己和许泽在 一起的震怒,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也都有情可原了,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私奔,这种事无论是那个男人都无法容忍,尤其他如今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帝王。虽然是个误会,可也重重地伤了他的尊严。想到这儿,慕容雪越发的为许泽担忧,耶律彦究竟会怎样处置他? 丁香见她闷闷不乐一脸愁苦,便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慕容雪将两人领到寝殿,关上门,小声将自己诈死逃走又被抓回来的事情悉数说了一遍,想让她们给自己出出主意。 丁香和佩兰听到事情的真相,眼珠都快惊掉了。 慕容雪挤出一丝干笑:“你们帮我想想办法,现在他不仅不让我见老爷,还要把许泽置于死地。” 谁知道她一说完,两个丫头不仅不帮着她想办法,反而众口一词地指责她。 丁香气道:“小姐你真是太过分了,害我们伤心了这么久,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连一向老实敦厚的佩兰也道:“难怪皇上生气,要是我啊,不把小姐打一顿屁股再饿上三天才怪。” 丁香马上道:“佩兰你心太软了,要是我,马上就打入冷宫啊,居然这样欺骗皇上。” 两人都觉得受了欺骗,那些天为了慕容雪真的是哭的肝肠寸断,气恼之下,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毫不留情。 慕容雪委屈地咬着唇,“你们是不是被他收买了,为什么都帮着他说话。” “皇上可没收买我们,是小姐你不对。”丁香气哼哼道:“居然拿生死来欺骗玩弄皇上的感情。” 佩兰也义愤填膺道:“小姐应该立刻去向皇上跪地请罪。” “我去过了,这伤口就是我刚才划的,我打算以死谢罪呢。”慕容雪指着脖子上的纱布,大言不惭都用了“以死谢罪”四个字。 丁香不信:“小姐你是做做样子而已吧。”她太了解慕容雪了,不知道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慕容雪正色道:“我真的划了,不过你也知道我怕疼,划得不深。” “皇上不气才怪呢,居然和许公子私奔。这要是在我们村里,是要沉塘的。” 慕容雪气得拿手指戳着丁香的额头:“没良心的死丫头,我可不是私奔。都怨你,要不是你去要什么定钱,许泽根本就不会知道一切。” “总之,这件事是小姐不对。” “对,小姐这事做得不大厚道,皇上真 是够宽宏大量,居然还帮小姐掩盖。” “现在我想见老爷一面都见不到,你们还帮着他说话。”慕容雪一肚子委屈,结果被两个小丫头霹雳巴拉地一顿批驳,很没面子地趴在被子上,伤心起来。 丁香和佩兰忙又安慰她。 “小姐放心,皇上他就是想用老爷来吓唬吓唬你,就像你抹脖子吓唬吓唬他一样。” “对啊,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没见到,怎么放心啊。”从生下来她都没和慕容麟分开这么久,而且还不知道他的安危现状,心里担忧又想念。 “那小姐去求皇上啊。” “对啊,小姐去求他。” 慕容雪哼道:“你们以为我没去求么,他连面儿都不肯见,今天,还是我抹了脖子,才逼得他见了我。” 丁香很无语地说道:“小姐,您这招可真是太烂了,王爷如今都当皇帝了,谁敢在皇上面前耍横啊,您还以为他是咱们回春医馆街口的张屠夫呢?” 佩兰道:“是啊,小姐你这是忤逆大罪,皇上对您可真是纵容,就凭你这一条就够卷铺盖去冷宫了。” 慕容雪不服气道:“我是先礼后兵的,他一直不肯见我,我着急了才出此下策。” 丁香:“小姐您也就是仗着皇上喜欢你才出这种烂招,要是皇上不喜欢你,您就尽情地抹脖子吧,看血流尽了,皇上见不见你。” 慕容雪撅着嘴,虽然不服气,但又觉得丁香佩兰说的也有些道理。 佩兰道:“小姐,拜托你换个招式吧。自残这种方式,损人不利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丁香点头:“小姐,你想想男人什么时候心最软,不,耳朵根子最软?” 慕容雪眨了眨眼:“什么时候?” 丁香和佩兰无语地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地叹了口气,抓狂地问:“小姐你到底嫁过人没有?” 慕容雪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两个丫头在说什么,当即脸都红透了,羞愤地嗔道:“你们出的才是馊主意。” 丁香斜了她一眼:“那小姐您下次还继续抹脖子吧!” 佩兰道:“拜托你还是抹脚脖子吧。省得以后脖子上一棱一棱的都是疤,可难看死了。” 慕容雪:“.......” 两个丫头齐齐不理她了。 慕容雪撅着嘴 道:“其实我最担心还是许泽。” 佩兰叹气:“唉,可怜的许公子,这回真是小命难保,拐皇妃私逃,可不是死罪么。” 慕容雪脸色都变了,“不是拐。” “反正皇上眼中,都是一个性质,而且,小姐你和他一路同行数日,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呢。” “胡说,我们是清清白白的,有十个保镖作证。” 丁香道:“阿弥陀佛,幸亏有十个保镖陪着,不然小姐你也死的妥妥的了。” 慕容雪:“......” 如今这两个丫头,好像心眼都偏到耶律彦那边了。 过了几日,慕容雪脖子上的伤就好了,只有一道粉色的伤痕。若不细看,便掩在衣领下看不分明。 耶律彦原本想着,自己将丁香佩兰送过去,已是示好的意思,谁知道他一连等了七八天,都不见慕容雪来见他。且看这架势,他若是不先低头,她绝不会先服软。 最终,他还是先拉下脸,叫了秦树去宣德妃。 秦树心道,皇上您终于忍不住了啊,奴婢还以为您打算一辈子都不见德妃娘娘了呢。 慕容雪听见被宣的消息还没什么反应,丁香佩兰立刻热情洋溢地各自忙活开了,丁香去开衣柜找衣服,佩兰去挑首饰。 慕容雪无精打采道:“我又不是去邀宠,打扮什么。” 丁香佩兰立刻劝她: “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你难道不懂以柔克刚的道理么,如今老爷和许公子可还在皇上手心里捏着呢。” “小姐,你若是真是想要救出许公子,就去对皇上施美人计吧。” “是啊,枕头风最管用了。” 丁香佩兰一唱一和,将慕容雪说得脸上一阵阵热浪滚过,一边不服气一边又觉得这两人说的有理,而且最最关键的是,目前自己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以死相逼这一招都用上了,也不见耶律彦吐口,她心里真是纠结。 过了小半个时辰,耶律彦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慕容雪。本来已经等得心烦气躁,想要发火的耶律彦,一看见眼前的慕容雪,顿时满腹火气都消了,从小腹升起了另一种火气。 她穿了一件掐腰窄袖的绯色宫装,曲线毕露,胸高腰细,凸凹有致,婀娜多姿,竖高领上左右各绣了一朵姚黄魏紫,衬着一张粉嫩小脸,皎洁如月,双眸如水。脸上不知是天然的红晕,还是 巧施了胭脂,薄薄的一抹,如飞霞映照。 眉间点了一朵梅花妆。真真是动人妩媚到了极致。 “皇上万福。”慕容雪上前施礼,这一弯腰,那胸前的曲线便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眼皮下。 他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道了声免礼,无端地觉得喉咙很干。 慕容雪也很不自在,被丁香套上这么件衣服,美其名曰衣领高,好挡住脖子上的伤痕,可是这腰身也着实太紧了些,呼吸间都觉得胸口撑得慌。 她本来一路上都不情不愿的,可是到了乾明宫门口,丁香威胁道:“小姐要是不介意许公子的死活,那就和皇上硬碰硬吧,看谁死的难看。” 无奈,慕容雪只好换上了一副比较平易近人的脸色,语气也放柔了许多,低眉顺目地问道:“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有何吩咐。” 耶律彦心里一喜,她自称了臣妾,可见是已经接受了德妃这个身份,可比前几天强多了,一口一个我,全然也没把这一品妃位放在眼中,殊不知他为了封她为德妃,和朝中那些迂腐老臣费了多少口舌。 “你过来。” 慕容雪走到他跟前三五步停住了,不解他是何用意。 耶律彦又道:“近前些。” 慕容雪又犹豫着上了两步,比耶律彦一拽,便拉到了怀里,然后伸手便去解她的衣扣。 慕容雪又惊又羞,忙挣着想要推开他的手,以前在书房里也被他强着要了一回儿,不过那是隐涛阁,只有他们两人,如今可是御书房,窗户外站在无数个侍卫,叫人听见,她也没脸见人了。 可是他力气大,容不得她反抗,将她两条胳膊一夹,单手便将她的衣领解开了。然后挑起她的下颌仔细看了看。 她这才发现他是要看她脖子上的伤,不是她想的那样,顿时便松口气。 敞开的衣领,露出雪白滑腻的肌肤,还有一股让人心荡神怡的幽香,他按捺不住一口便咬了上去。 慕容雪脖子里细细一疼,吓了一跳,正欲挣扎。 耶律彦放了她,哼道:“朕想咬死你。” “咬死便咬死吧。”她脸色绯红如霞,目光盈盈如水,明明还是一副倔强生气的小模样,却无端端地生出一抹勾魂摄魄的风情。 耶律彦喉结一紧,眸色暗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是她极熟悉的一种,她浑身都紧张起来,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果然,耶律彦将她打横一抱,便走到了屏风后面的暖阁里。 狻猊铜炉熏着淡香,她被放在秋香色的被褥上,慌乱不堪。丁香和佩兰的话在耳边萦绕,可是她已经太久没有和他亲近过,全身僵硬,如临大敌。 “你答应过的事,没忘吧。”耶律彦在她耳边低声逼问,气息急促。 “我忘了。”她这会儿除了装糊涂不知道还能怎么办,闭着眼睛不敢看他,抱了视死如归的心。 “那我提醒提醒你。”衣领被他解开了更大的空间,整个美胸都暴露在空气里,他炙热的唇贴在上面,不放过一寸雪肌。 有这么提醒的么,她这会儿真是后悔死了,“美人计”改成“走为上计”行不行啊。 耶律彦解着她的衣服,方才还觉得她这一身衣服好看,此刻却埋怨这衣服太紧不好脱。 慕容雪心不在焉地想,这会儿他意乱情迷,是不是诱供的好时机?于是,赶紧抓紧机会,迫不及待地问:“我爹在哪儿?” “京城。” 慕容雪松了口气,又小声问:“那许公子呢?” 可惜她低估了耶律彦,即便在这热血沸腾的时候,他也没有减低一丝一毫的敏锐,手下一停,瞬间便沉了脸色。 她躺在他的身下,心里却挂念这另一个男人。 这个念头顿如一股冰泉,将他一身的欲、火都熄灭了。 原来她穿的这般好看,又对他这般温柔,是来使美人计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彦:下章有肉吃对不对? 今妈:。。。。我还没想好呢。 小彦:要尽快让妹子生个娃出来啊,不然臣民们会认为哥不孕不育啊。。。。 ☆、79V章 她躺在他的身下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为了保护许泽。直到此刻,她还在算计他,利用他,将他的尊严和真心,踩在脚下。嫉恨,愤怒像是一把燎原之火,烧得他心上一片荒芜,浑身的骨骼都在痛。 他想起来对她的种种纵容宠爱,想起来她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又是如何的踩着他的真心和许泽一路同行,将他弃如敝屣抛之脑后。 他原本想着就这样原谅她。就算被她欺骗玩弄。可是现在,恨意却再次涌上来,他冷冷道:“许泽此刻正在路上。” 慕容雪微微一怔,“什么路上?” 他笑容冷得如冰一般:“自然是在黄泉路上。” 如有一道霹雳击在慕容雪的头顶,她脸上明艳的光芒瞬间暗淡如霾,她似乎不信,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杀了他?” 耶律彦冷笑:“朕杀了他还是太便宜他了,应该留着慢慢折磨。” 他真的杀了许泽,那样狠戾仇恨的眼神绝不会是玩笑话,君无戏言。 慕容雪脸色苍白,眼泪涨满了眼眶,簌簌而落。这番伤心欲绝的表情看在耶律彦的眼中,更添怒意。他没想到她会为了许泽的死如此悲恸欲绝。 嫉恨之下,他口不择言道:“不光是他,还有裴简,你爹,个个都该严惩。” 慕容雪抹去眼泪,看了一眼耶律彦,冲出了暖阁。 那眼中浓烈的恨意,如一柄长枪,径直刺进了耶律彦的心窝。 秦树候在御书房外,眼看着德妃娘娘半晌没有出来,便隐隐约约猜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舒心地笑了。皇上憋了这么些日子,也该纾解纾解了。 先帝驾崩,玉皇后因悲伤过度而小产,皇上便一直住在乾明宫,后来玉皇后又因为修缮懿德宫而与皇上置气,结果两人冷战,皇上继续住在乾明宫。 这宫里美人无数,佳丽如云,耶律彦视而不见,秦树眼睁睁看着他当了将近三个月的和尚,着实觉得不可思议。 可惜他刚刚替皇上舒心了一会儿便看见德妃满面是泪地跑了出来,如疾风一般冲入了夜色之中。 秦树莫名其妙,眼都看直了。 许泽死了,是她害死了他。这个念头像是一把刀割着慕容雪的心。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他笑得那样真诚开朗,对她仗义相助。她想起来自己每一次需要帮助,都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了她花费了钱财无数,为了 她,险些送命,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最终被她害死。 心里的愧疚和痛苦,折磨地她几乎疯掉。她伏案痛哭失声,无论耶律彦以前怎么对待她,她从未恨过他,此刻却那样的恨他。 丁香和佩兰并不知道她这般痛哭所为何事。怎么问,慕容雪都不回答,只是哭,直到眼泪流干。 良久,她站起身来,筋疲力竭地看着这座豪奢宫室,这不过是个牢笼,她一点都不喜欢。她想念回春医馆,想念父亲的慈爱。 可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连许泽,她此生唯一的朋友,也被她牵连而死。 她愤怒而绝望,一手扯下了屏风后的纱幔,然后奋力一撕。 佳音惊呆了。 慕容雪手下不停,将那薄如蝉翼的纱幔,撕成了布条,她神色哀伤绝望,周身却闪着一股颓废明丽的艳光。纤纤玉指下,米色纱幔如烟如雾,飘散在身边。 佳音恍然明白,那传说的夏朝妹喜,为何能让君王撕千缯以博美人一笑。惊艳之余,佳音心里也隐隐担忧,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被人议论德妃奢靡失德,可是眼看慕容雪的神情,她又不敢出言劝阻。 而丁香和佩兰都默默地看着,神色丝毫不惊诧,仿佛并不是第一次见。 慕容雪缓缓从那一地长纱上走过,神色哀艳得让人心碎。 寂寞深宫。好似她心里的某一处地方也死了一般。 自慕容雪回宫,玉娉婷便派了人时刻留意懿德宫和乾明宫的动向。她原本以为慕容雪一回宫,耶律彦定会宠爱有加,谁知道一连数日耶律彦都没有临幸她,只在御书房召见了她两次,而且时间很短,她去看了彤史,至今还是个白板,可见这两次见面什么都没发生。 玉娉婷虽然暗自窃喜,但又觉得诧异,着实弄不懂耶律彦的心思。 世人都道他对德妃情深意重,她也这般认为,可是为何千辛万苦寻回了慕容雪,他却又这般冷待? 玉娉婷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慕容雪的归来,其中另有蹊跷,并不像是耶律彦对外宣称的那样。 她正欲叫关氏去传陈安,这时,关氏匆匆进来,一脸惊色道:“娘娘,不好了,赵真娘在摘星楼上,要见皇上。” 玉娉婷不悦的责问:“静心宫不是有人看着么,怎么叫她跑了出来?” 自前朝起,先帝驾崩百日之期一满,那些后宫无子的嫔妃便要被送到鸿恩寺。 其他嫔妃倒好,安安分分的呆在静心宫里,为先帝诵经,唯有赵真娘,最近闹腾的厉害,因为明天便是先帝的百日之期。 关氏道:“据说是今晨趁着守夜的太监打盹的功夫,跑了出来,然后就爬到了摘星楼上,扬言皇上若是不肯见她,她便要跳楼自尽。娘娘是后宫之主,还是去一趟为好。这种事传将出去,总是有损皇家颜面。” 玉娉婷起身道:“她不过是想以此要挟皇上,要回文昌公主,然后留在宫里,不去鸿恩寺。” “娘娘猜得不错,她正是此意。” 摘星楼就在太液湖边,一座九层的高楼,临水而建,夏夜在那高楼上观星赏月,凉风入怀,十分爽快。 玉娉婷带人到了太液湖边,只见赵真娘骑在摘星楼的第七层围栏上。 湖边围着不少的太监宫女,一见皇后驾临便齐崭崭跪了一地。 玉娉婷道:“都散了去。” 宫女太监立刻散开。 赵真娘看来人是玉娉婷,绝望而凄苦地喊道:“我要见皇上。乔雪漪那贱人夺了我的公主,我要让皇上为我支持公道。”赵真娘知道玉娉婷绝不会向着自己,索性也不理会她,冲着碧空喊道:“皇上,皇上。” 玉娉婷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叫人上去将她推下来,她不是想死么,成全她便是。” 关氏有些迟疑,玉娉婷喝了一声,“流云,弯月,上去。”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玉娉婷扭头一看,竟然看见慕容雪匆匆而来。 她穿着一件豆绿色裙角绣金枝葡萄的宫装,如一抹春天的新绿,清新灵秀,纤巧美丽。玉娉婷个子高挑,素来看不上那些体态娇小的女子,但不得不说,如慕容雪这样娇俏灵巧的体态,确实惹人怜爱。 等慕容雪走上前施礼的时候,玉娉婷仔细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慕容雪此番归来,倒真的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面色苍白,神色黯然,不似以前在宫宴上见到的那样张扬明艳,像是所有的光芒都收敛了起来。 “皇后娘娘万福。” “免礼。”玉娉婷意味深长地笑道:“德妃消息倒是很灵通么?” 慕容雪不卑不亢回道:“方才懿德宫的宫女刚好从御花园经过,回宫后对我说起。”她听到这个消息便匆匆赶来,并没想到会遇见玉娉婷。 赵真娘低头看见慕容雪 ,顿时如濒死之人捡到了一根浮木,在摘星楼上喊道:“德妃娘娘,文昌公主是我所生,这后宫人人知晓,乔雪漪夺我公主,求德妃娘娘为我做主啊。” 赵真娘一声缟素,那高楼上吹过来的湖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四下翻飞,凄厉绝望如女鬼。 慕容雪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宫里见到她,她被老皇帝抱在膝盖上,丰腴美丽,端庄大方。这后宫,将一个如此温婉的女子变成了这样的模样。慕容雪心里一阵难过,对她喊道:“你先下来。” “我不能下去,我要见皇上,德妃娘娘,你都忘了吗,当年我是怎么帮你的,如今我有难,你就袖手旁观不成?你难道忍心看着我母女分离,永无相见之日么?” 赵真娘凄厉的哭喊,让慕容雪哀伤而无力,她何尝不想帮她,可是连她自己的家人都顾不上,连许泽都枉死。 她心里一痛,仰头之间,光芒刺痛了眼。 赵真娘哭喊道:“德妃娘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日若不是我求了先帝为你赐婚,你如何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德妃娘娘,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为我说情。” 玉娉婷冷眼旁观,一时间倒也不叫人上去推赵真娘下楼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看慕容雪出丑难过的样子。 赵真娘的句句哭诉,让慕容雪难过之极,她仰头看着赵真娘道:“你先下来,我替你去求皇上。” 赵真娘哭道:“皇上不来见我,我便不下去。没了公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慕容雪见状,疾步便朝着勤政殿而去。 耶律彦下了朝,一眼便看见慕容雪正候在通往御书房的道旁。 他微微一怔,晨风料峭,她脸色苍白,他想起了昨夜她满怀恨意离去的模样。 他隐隐有些后悔,但一想到她心里有了别人,为了别人如此伤心欲绝,便觉得妒火中烧。难以克制。 慕容雪的目光里恨意消散,却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漠然和疏离,仿佛他是个陌生人。这种眼神,比恨意更让他觉得难受。 “皇上。”慕容雪跪在了地上。 耶律彦道:“起来说话。” 慕容雪并未起身,双手伏地:“皇上,赵真娘在摘星楼上,求皇上去见她一面。” 耶律彦微微眯起眼眸,赵真娘见他所为何事,他自然知道。 “朕知道了。” “皇上若不去见她 ,她便跳楼。” “那又如何。” 慕容雪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竟然对赵真娘的生死如此冷漠。她一时间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失望,只觉得眼前的耶律彦,再也不是自己曾经倾心相爱的那个人,那个人,虽然面上冷漠,却有一副良善之心。而登上皇位的他,身上有了杀伐决断的戾气。 许泽,赵真娘,这些人,在他眼中,不是一条性命,而如一只蝼蚁。 她从昨夜起,已经下了决心不再见他,可是今日却不得不为了赵真娘而来求他。 “求皇上看在她对我有恩的份上,见她一面。” “她对你有恩?”耶律彦失笑:“你莫非都忘了?若不是她专程在先帝面前举荐你,你又怎么会被选入宫里。” 慕容雪道:“是,可是后来若不是她,我不会嫁入昭阳王府。” 听到这句话,耶律彦的语气和缓了许多。“那也是她为了自己打算,为将来铺路,你道她是真心为你好么?”的确,和慕容雪的这一场缘分,是因为赵真娘,留她到现在,也是念着她的这一点功绩。 “她是文昌公主生母,理应和乔太妃一起养育公主,而不是被赶到鸿恩寺。” “宫中自有律规,这是先帝的旨意,不可更改。” 没想到他冷情如此,心硬如此。慕容雪抬起头,缓缓道:“不是因为先帝,而是因为她,对么?” 耶律彦怒道:“住口。” 慕容雪站起身来,神色决然而冷漠:“臣妾祝皇上得偿所愿。” 耶律彦气得浑身发抖。 不远处,关氏脸色苍白,悄然转身。 ☆、81V章 玉娉婷道:“赵真娘被救起之后哭闹不止,要见公主最后一面。臣妾一时心软,便将公主送到她的居处,赵真娘要与女儿单独说几句话,臣妾不疑有他,谁知道她已经抱了鱼死网破之心,竟然狠心掐死了公主,然后撞壁而死。等关氏等人进去,已经迟了一步。赵真娘临死时说,她绝不肯让公主认仇人为母,既然和女儿生不能相见,便同赴黄泉。” “公主此刻在哪儿?” “还在静心宫。” 耶律彦步出懿德宫,发现慕容雪也随行而来,便拦住她道:“你受了寒不要出门。” “我要去送她们母女一程。”慕容雪声音低弱,却很坚决,如水眸中含着一层悲戚伤痛的泪光。 一想到赵真娘以死相逼都不能见他一面,一想到可爱乖巧的文昌公主无辜而死,慕容雪心如刀绞,对耶律彦的怨恨也油然而生。若他肯将文昌公主还给赵真娘,又怎么会有今日母女双双毙命的惨事。 耶律彦已经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恨意,但事已至此,已经无从挽回。他吩咐秦树抬了肩辇过来,带着玉娉婷,慕容雪,径直到了静心宫。 赵真娘的居处外站着关氏,刘熙以及宫女流云弯月等人,还有太医汪全。以及静心宫的侍卫长孟常发。 众人见到皇帝,纷纷跪迎施礼。 耶律彦径直走上台阶。 玉娉婷道:“皇上,屋里血腥,还是不进去为好。” 耶律彦没有理会,推门而入。 慕容雪步履沉重,抬脚也跨入了屋内。 入目是墙上的一片血迹,沿着墙面一直流到地上,赵真娘躺在地上,早已断气。而年幼的小公主躺在不远处的榻上,慕容雪素来心软,见此情景,眼泪当即滚落,根本不忍走上前去细看。 “公主,公主在哪儿?”乔雪漪径直闯了进来。 慕容雪从未见过乔雪漪如此的惊乱,她从来都是端庄高雅,美若天仙,而此刻却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她踏进屋子,仿佛没有看见屋子里的其他人,更无视了帝后的存在,扑到公主的身上,痛哭失声。 “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囡囡。”她抱着公主的身子紧紧拥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涕泪交流,悲声大放。 慕容雪一直以为,乔雪漪收养公主,不过是以此来避开去鸿恩寺的命运,她怎么可能会真心的爱自己仇人的女儿,但此刻,乔雪漪哭得如此肝肠寸断,那种悲恸欲 绝的表情绝不是作假,连耶律彦都被她哭得动容。 他走到乔雪漪的跟前,道:“太妃节哀。” 乔雪漪置若罔闻,只是抱着孩子痛哭。 耶律彦看着她怀中的孩子,目光落在脖子上的青痕上。然后,又转过目光看了看墙上的血迹。再看了看赵真娘的尸身。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玉娉婷的身上。 玉娉婷站在一旁,面上也露出哀伤的神色,但对上耶律彦的目光时,微微一惊,露出一丝丝的慌乱。 耶律彦的目光犀利冰冷,从她脸色一扫而过。他走到门边,对外面的众人道:“都退下。今日之事,不得传出半个字,否则立刻杖毙。” 关氏,刘熙等人皆战战兢兢地离开,连秦树也带着内监宫女退到了数丈之外。 耶律彦将房门掩上,回过身来,目光如炬看向玉娉婷,“皇后,朕想听实话。” 玉娉婷心里一惊,当即道:“皇上此话何意?” 耶律彦指着墙上的血迹道:“赵真娘若想撞壁而死,必定是要助力跑过来,以她的身高,血迹绝不该是这里,而应该更矮一些。而且,赵真娘她绝不会自尽。” 玉娉婷道:“皇上,今日她从摘星楼上跳下来,众人亲眼所见,还是德妃亲自救了她。” “她生于江南,自小做过采莲女,深谙水性,今日跳楼,不过是做戏。她若真的想死,不会爬上摘星楼,坐在临水的那一面栏杆上,直接冲着岸边的青砖地面跳下去便必死无疑。” 慕容雪听到这番话,惊诧地止住了眼泪。而玉娉婷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摘星楼临水而建,东面临水,西面朝着岸边。赵真娘按照常理,应该趴在西面的栏杆上,才方便和楼下的人对话才是。 耶律彦道:“她脑后发髻松散,想必是有人抓住她的头颅,撞击而死。公主脖颈上的青痕绝非一个弱女子的力道所能达到,赵真娘从湖水中捞起来,受寒发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玉娉婷的声音骤然变调:“臣妾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不是你做的?” 玉娉婷厉声道:“皇上有何凭据冤枉臣妾?” 耶律彦道:“朕不会冤枉你,只是朕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做?” 乔雪漪放下公主,摇摇欲坠地朝着玉娉婷走了过来。 玉娉婷情不自禁的后退 了一步。 乔雪漪双目赤红,难以置信地看着玉娉婷,逼问道:“当真是你?” “不是,我没有。” 耶律彦冷冷道:“你此时若肯招认,还有回旋余地。你若是不招,朕便将关氏,刘熙,以及你身边的宫人都交给审刑司,大刑侍候,不信他们不招。届时,此事人尽皆知,你可知是何后果?” 玉娉婷脸色苍白,眉宇间流露的犹豫害怕,已经佐证了耶律彦的猜测。 他怒道:“朕没想到,你竟然心肠如此歹毒,竟连一个两岁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玉娉婷跪到地上,哭道:“臣妾一时糊涂,求皇上饶恕。” 乔雪漪难以置信地抓住她的衣领,颤抖着问道:“你为何如何?” 玉娉婷哭道:“因为你。” 乔雪漪惊诧不解:“因为我?” “公主死了,你就可以离开皇宫,不再纠缠皇上。”玉娉婷哭着对耶律彦道:“皇上,臣妾也是皇上着想,这等不伦的丑事若是传将出去,皇上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住口。”耶律彦怒道:“你竟然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乔雪漪笑了起来,笑得凄凉而可笑。“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她目光散乱而痛苦,恨恨地看着玉娉婷:“我真是瞎了眼,助你当了这皇后。你这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你又何曾是什么好人?” “不错,许威死后,我不再做个好人,蛊惑昏君,干涉朝政。但我,从未害人性命。”乔雪漪泪满双目,缓缓道:“你真是个愚蠢又歹毒的女人,可惜,你却是玉家的女儿。” 她掉转头看着耶律彦:“皇上,念在我曾帮过你的份上,求皇上给玉家,乔家留一份薄面。” 玉娉婷没想到此刻乔雪漪竟然会帮着自己说话,立刻便哀哀哭起来:“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恕臣妾一时糊涂。” 耶律彦默立在两人中间,眸色沉沉,像是已经接纳乔雪漪的恳请。 慕容雪看到这里,伤心失望到了极致,她含泪道:“难道乔家的颜面,玉家的颜面,比人的性命还贵重么?公主何辜?赵真娘何辜?活生生两条人命,居然当做没事一样,让罪人逍遥法外,只为了顾全乔玉两家的颜面。王法何在?公正何在?” 耶律彦回眸看着她,欲言又止。 玉娉婷气道:“住口, 你这贱人有何资格来说我。” 慕容雪冷冷道:“不错,我身份比你低贱,但我心地比你高贵千百倍。你白白长了一副人身子,却心如蛇蝎。我真是不屑于和你这样的恶毒之人,共处这肮脏之地。”说罢,她打开房门,疾步而去。 玉娉婷气得险些昏过去。 耶律彦看着那一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一角,心里无比沉重。世人都到作为君王便可以为所欲为,其实处处都是束缚壁垒,稍有不慎,便会遗恨终生。 慕容雪一路急行回到懿德宫,对耶律彦已经失望到了极致,心里充满了伤疼和愤怒。所谓的公正严明,都屈从与权势之下,怪不得世人都拼了性命也要争权夺利。 她立在窗下,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沉声道:“丁香,有酒吗?”这宫城,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她真想一醉方休。 佩兰对丁香暗暗摆了摆手,丁香点点头,过了会儿,手中托着一块映着暗花的绫罗走过来。 “小姐,喝酒伤身,不如撕布吧。” 慕容雪看着丁香手中的暗花绫罗,黯然一笑,曾经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撕布,可是后来怕他怪自己奢侈浪费,便改了这个毛病。如今,她再也不怕惹他不喜欢。他现在富有天下,许多东西都不放在眼里了,连人命都不屑一顾,又何况这点布呢。 佳音侍立在外殿,听着里面传来嘶嘶的声音,像是清冷的风声,在暗夜里一点一点地侵蚀人心。 翌日是先帝驾崩百日之期,由鸿恩寺的高僧来宫里做最后一场法事,至此,先帝的丧事算是彻底结束,而他的嫔妃们也就随着鸿恩寺的僧人一道离开皇宫,从此便在鸿恩寺里度过余生。 当日下午,八十多位先帝的嫔妃从静心宫里迁出,带着简单的包袱,坐上马车离开了宫城。这里面有慕容雪认识的同乡秦明月,还有当初和她一路同行进京的其他秀女,嘤嘤低泣声此起彼伏,怨江的水,又将添进无数新人的眼泪。 若是以前,慕容雪一定去求耶律彦,让他放了这些女子回家,可是现在,她不会再去求他了。经历了许泽和赵真娘之事,她已经看得无比透彻,他的心比铁石还要冷硬。 耶律彦隆重安葬了文昌公主,对外只说是因病亡故。先帝的几位子女都在幼年夭折,文昌公主的故去也未能引起众人的猜疑。慕容雪心里失望之极,他果然是按下了此事,任由赵真娘母女就这样冤死。 这后宫,真是后怕。 每个人进来之后都变了,包括他。 慕容雪养病不出懿德宫,耶律彦也没有过来探望,却在翌日派秦树送了一匹上好的绢布。 丁香暗暗想,看来皇帝虽然不来,却对这懿德宫里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分明是送来给慕容雪撕的。 慕容雪将养了几日,身体渐好,这日天气晴好煦暖,便出了寝宫,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透透气。春意渐浓,后殿宫墙的墙角下几丛蔷薇开了花,风里终于有了春日的气息。她看着那蔷薇,不由走了神,御花园里也有一面蔷薇花墙,她还记得自己曾经从花墙里跳出去抱住了路过的耶律彦,让他救自己出宫。当时,他又急又气又无奈的表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惜,耶律彦再也不是那个热心善良的昭阳王爷,他现在冷酷无情,偏袒徇私。 为什么还要想着他,不是决定从此心如止水,把他从心里连根拔起么。 她回眸对佳音道:“把那绢布拿来。” 佳音立刻将秦树新送来的绢布捧了出来。 每当慕容雪想起他的时候,就痛快淋漓地发泄一场,手指下仿佛撕的不是绢布,而是和他之间的回忆和感情,她只想就这样将两人之间的过去撕成碎片,随风化去,再无关联。 佳音终于习以为常,初时觉得浪费,后来见丁香将碎布打发人送到针线司去纳鞋底子,便又觉得看慕容雪撕布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不光她的动作好看,那布匹撕裂的声音也极其动听。 “小姐,小姐,”丁香神色惶惶地跑了过来。 慕容雪眯着眼睛看向她:“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丁香急切地说道:“小姐,宫里出了大事。” 慕容雪眼帘都未抬,继续不徐不缓地撕开手中绢布,淡淡问道:“什么大事?” “皇后被废,降后为妃。” 慕容雪手下一顿,绢布滑落了下去。她平息了一下震惊的心绪,问道:“你莫不是胡说八道说梦话吧。” “千真万确,刚刚传来的消息,皇帝今日在早朝上已经宣了旨意。” “为何被废?” “原来她是假孕,因先帝驾崩,伤心过度而小产,原来都是骗人的。” 慕容雪微微一怔,然后风淡云轻地看着地上的碎布,对丁香道:“将这都收了,纳鞋底子吧。” 丁香吃惊地看着她:“小姐,您都一 点不惊诧不激动?” 慕容雪横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我为什么要惊诧,要激动,这是皇上的事,与我何干?” 丁香急得一跺脚:“当然关系到小姐了,现在后宫都在传,皇上要立小姐为后了。” ☆、82V章 慕容雪道:“不许妄言。” 丁香撅着嘴道:“可不是我胡说,皇上下了废后的旨意之后,对朝臣说起了微时故剑,然后提及小姐,说小姐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这难道还不是暗示朝臣们他要立小姐为后?” 莫非那次被成熙王拿住,誓死不招,就算是救了他么?慕容雪蹙起了眉头,方才听见废后,她还漠不关心,可是眼看事情就要牵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心里有些纷乱起来,皇后历来都是在朝廷重臣的女儿中甄选,自己一无家世,二无背景,纵然他对外宣称自己曾救过他,也未必能过了朝臣那一关。如此一想,也就无所谓地笑了笑:“此事不得再提。对了,晚上我要吃荠菜饺子,眼下可寻得到荠菜?” 丁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居然惦记着吃野菜馅儿的饺子。 这一晚,丁香和佩兰都暗暗期盼着耶律彦能驾临懿德宫,或者秦树来宣德妃娘娘见驾。奇怪的是,直到深夜,慕容雪已经就寝了,也未见动静。 丁香心里不安起来,莫非是今天打探来的消息有误? 佩兰也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新皇登基,正是朝臣们向新君表忠的大好时机,皇帝既然在朝臣面前特意提及慕容雪,自然是提点那些有眼色的臣子们,叫他们上了奏章请立慕容雪为后。 既然他都要将慕容雪立为皇后了,为何不来呢?这般闹别扭是为哪般,莫非是想让慕容雪先去见他? 丁香佩兰分析了半晌,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性。毕竟他是皇帝,哪有屈尊纡贵前来讨好妃子的道理。可是难就难在,慕容雪也是个倔脾气,因为许泽和赵真娘母女的死,恨上了皇上,一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想让她先去求见皇帝,绝不可能。丁香佩兰愁得都有点失眠。这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行。 到了第二天,依旧不见耶律彦的动静,而慕容雪比海边的礁石更为淡定,拿了一本经书,跪在菩萨面前,心里默默为许泽,公主和赵真娘诵经超度。 丁香好不容易等她诵完经,立刻笑道:“小姐,佳音说御花园东侧有个养馨苑,是宫里培育花卉新品的暖房,里面的花比外面提早一个月打苞,咱们瞧瞧去吧。” “是啊娘娘,整日闷在懿德宫里,不如去赏花散散心。听说这养馨苑从前朝就有了,里面种植有不少海外的奇花异草。” 慕容雪一听海外两个字,心里一动,不知道有没有香荚兰。 丁香佩兰见她有些心动, 便继续鼓动。 “小姐咱们去看看吧。” 慕容雪架不住两人叨叨,又心里对香荚兰十分长草,便在午后,带着两人,由佳音领路,去了御花园。 路上,慕容雪忍不住问道:“佳音,你去过养馨苑,里面可种的有香荚兰?” “什么是香荚兰?” 慕容雪一看佳音那懵懂的样子,便笑了,“是一种香料。” “奴婢对此孤陋寡闻,一窍不通。” 佳音带着慕容雪到了御花园东侧,果然看见一个别致的花房矗立在假山后的一角。慕容雪进去之后,发现内里烧着地龙,靠墙的沟渠里还通着热水,熏蒸的花房里一片煦暖,足足和外面错了一个节气,外面可还是垂柳才吐新绿的时节,里面养着的一些花卉都已提早打了花苞。 慕容雪生于医药世家,自小便熟知各种花草,但这养馨苑里,的确如佳音所说,有一些花草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架上吊着鸟笼,里面养着鹩哥,见有人来,便叫了几声,引得丁香佩兰凑上去逗弄。 慕容雪往里走去,发现花房最东侧的一角和其他地方不同,单独开辟了一个地方,四角撑了铁杆,上面用薄如蝉翼的黑纱蒙着,里面不知种了什么这般宝贝,难道不能见光? 她好奇地走过去,看到是一种奇怪的植物,叶子肥大宽厚,攀援在石柱上。 “佳音,这是什么?”她一回眸,却发现丁香佩兰佳音都不在,耶律彦却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她脸上的一抹笑靥瞬间消失,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笑,只是他的错觉。 “皇上万福。”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一脸肃色,眼帘微垂,不肯看他,这分明是还在生气,且不肯和好的意思。 “免礼。” 慕容雪心里暗暗生气,定是丁香这丫头搞的鬼,那么这样巧,会在这偌大的后宫,和他巧遇在这弹丸之地。 “容臣妾告退。”她打算抬脚就走,却被耶律彦一把拉住了胳臂,“你不是问这是什么么?” 慕容雪道:“臣妾如今不想知道了。” 这分明是在赌气了,耶律彦紧紧盯着她的脸蛋,却也不放手。慕容雪也不挣脱,两人僵在花房里,幽幽清香拂过来,却吹不散彼此心里的凝重。 “赵真娘不是你想的那样。”耶律彦打破沉默,缓缓道:“你还记得那一张唇脂写了字的布条么,便是落在了 她的手中。她和乔太妃争宠落败,被皇上打入冷宫,然后将那布条交给了成熙王,以此作为成熙王帮她东山再起的筹码,所以成熙王才肯助她从冷宫出来。” 慕容雪极其震惊,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帘,耶律彦虽然绝情冷漠,却从未骗过她。此刻更不像是在说谎。 “那段时日,先帝因服食丹药过量,无法视物,便让乔太妃协助他处理政事,乔雪漪替他念奏章时,将成熙王奏章的证物抽了出来。” 慕容雪道:“就因为乔雪漪曾经帮过你,所以即便玉娉婷残害了两条性命,你也只是废掉她的皇后之位?” “并非如此。如今朝廷正在对西凉用兵,后宫之事,却也牵扯到朝堂。这个时候不能大动干戈。” 耶律彦道:“这宫里,每一个人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赵真娘对你,对你父亲,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打着报恩的幌子而已。她撮合你我,也不过是为了将来铺路,她留你父亲在太医院,是为了对付乔雪漪。你道她为何被先帝打入冷宫?她诬陷乔雪漪谋害公主。而且,此事牵连到了你的父亲。” 慕容雪一怔。 “她谎称宫女头上生虱,让你父亲配了一副有毒的药粉用来洗发。然后诬陷乔雪漪的指甲里带着毒粉,想要谋害公主。皇上查明真相,震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她却将此事都推到你父亲头上,若不是乔雪漪从中周旋,你父亲恐怕也要牵连进去。” 慕容雪听到这些,心里的震惊和难过,难以言表。她对赵真娘的感觉大起大落,经历了几个来回。最初得知自己就是因为她在老皇帝面前举荐才被选入宫,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后来因为嫁给了耶律彦,她便将这笔怨恨一笔勾销,转而将她视为恩人。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这个看上去温柔良善的女人利用。 “先帝觉得赵真娘她心胸狭隘学识气度皆不如乔雪漪,所以才将公主交给乔雪漪抚养,并非我偏袒乔雪漪,不肯将公主还给她。这是先帝旨意,我不能违背,而至于文昌公主,”耶律彦顿了顿道:“因先帝常年服食丹药,文昌公主先天不足,活不过三岁,这一点想必你父亲也知晓,只不过无人敢对先帝提及。” 慕容雪再次心里一震。耶律彦所说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她看到的样子,这后宫的波谲云诡,她此刻才真正感觉到。 耶律彦道:“我才知道,原来乔雪漪心里喜欢的是靖国将军的长子。怪不得,时隔多年,靖国将军的冤案得以昭雪。” 慕容雪恍然,原来昨夜乔雪漪口中的许威,竟是许泽的兄长。一想到许泽,她对耶律彦的恨意又涌了上来,脸色一沉,转身便要离去。 “你要与我别扭到几时?”他解释了这么多,却没想到她不仅不消气,反而气更浓了。 慕容雪柳眉一挑:“我怎敢与皇上闹别扭,难道不想活了么?” 耶律彦了然,酸溜溜道:“还在为那许泽恼我?可真是对他心心念念啊。” 慕容雪气呼呼道:“你心里才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却还倒打一耙来诬陷我。” 耶律彦当即道:“我与乔太妃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我母亲曾有意与乔家联姻,但乔太妃比我年长一岁,又品貌出众,求亲之人无数,母亲便将我雕的一个梳妆盒送她,以试探她的态度。乔太妃将梳妆盒退回,便是婉拒之意,自此我便与她再无半分瓜葛。”说起来,这件事颇有几分丢面子,他本不想告诉慕容雪,但若不解释,她便一直误会。 “我和许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凭什么叫我相信你,你却不肯相信我?”慕容雪气呼呼道:“皇上您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想想您身边前仆后继都来了多少个女人,我可没像你这样因妒杀人,顶多就是自己喝喝闷酒,淌淌眼泪,然后在心里划几刀算了。” 耶律彦瞬间无语。 “我不过是和许泽同行了一个月,你便这般计较,那你娶了玉娉婷,和她同床共枕,洞房花烛,我又当如何?” 慕容雪憋了许久的怨愤,都被给激了出来,凶巴巴道: “你要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心里可是只有我一个?” “你要我忠于你,你可忠于我?” “我从见了你,便一心一意对你,你呢?” 耶律彦道:“我对你也是一心一意。” “什么一心一意,来者不拒吧。”慕容雪越说越恼,气得甩开他的手,还冲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她这个动作原是一气呵成,踢完了才觉得不对劲,这是当今皇上,不是普通的汉子,不高兴了打一顿出气。 耶律彦正被慕容雪这几句话质问的心头巨震,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敢踢他,等反应过来,就发现慕容雪已经飞一般地逃出了花房。 作者有话要说:小彦:今妈你偏心眼啊,太子在养馨苑里调戏宫卿,哥在这里被妹子踢。 今妈:咳咳,搭个场景不容易 ,再用一次吧。 ☆、83V章 丁香佩兰和佳音这会儿和秦树公公都呆在花房的门口,大家虽然都默不作声,但都心知肚明,彼此是同盟军。为了后宫的和谐,必须要团结一致,资源共享,配合默契。 特别是丁香,眼看过了一刻慕容雪还未从里面出来,心里窃喜,可惜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见慕容雪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跑出来,好似后面有人追着似的,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花房。 这是什么情况?秦树公公也有些吃惊。 丁香佩兰不敢多问,忙随着慕容雪回到了懿德宫。 慕容雪心神不宁地喝了一杯水,突然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丁香,你娘打过你爹么?” “每次都是我爹打我娘,将我娘打得回娘家。” 慕容雪又问:“那,佩兰你娘敢打你爹么?” 佩兰摇头。 慕容雪觉得这问题越发的严重了。 丁香见她神色奇怪,便小心翼翼问:“小姐,今日在花房里,皇上他,” 一提此事,慕容雪便气呼呼道:“是不是你们故意将我引过去的?” 丁香急忙辩白:“不是的小姐,秦树公公说,皇上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丛藤蔓,宝贝的什么似的,每隔两天还亲自去看看。今日不巧,和小姐碰上了而已。” “还真是巧极了。”慕容雪翘着手指,点了点丁香的额头,“你的小心思当我不知道么?就巴不得让我奴颜卑膝地讨好他对不对?” 丁香十分委屈:“小姐,原本在潜邸我可一点都不待见皇上,您可是知道的。” “是啊,为何现在倒戈相向了。”慕容雪觉得自从自己从苏州回宫之后,丁香对耶律彦的态度来了个八百度的大转变。 “那是因为,小姐失踪之后,我们都被皇上感动了。他对小姐的好,不是表面的,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慕容雪不服气道:“那敢情你们认为我对他的好,就是肤浅表面说说而已么?” 丁香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觉得,既然小姐跑也跑不掉,就应该安安生生和皇上过日子,早些生下小皇子才是正途。” 佩兰也道:“是啊,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小姐已经入了宫,就应该好好为将来打算。都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是没了皇上照应,以后的日子可就惨了。我和丁香真的很担心小姐。小姐您没有显赫的娘家,唯一仰仗的就是皇上的宠爱,若是和皇上闹别 扭,将来还不被人欺负了去。” 听到这一番话,慕容雪心里感到十分温暖,虽然这两人是丫鬟,却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如今后宫里,她举目无亲,这两个丫鬟便如亲人一般。 她正色道:“你们放心,小姐我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了去。我不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了,对不对?” 丁香噗的笑了,顿了顿,又问道:“小姐,刚才在花房,你怎么神色惊惶,是不是皇上他对你,”丁香含笑不说了,神情暧昧。 慕容雪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踢了他一脚。” 丁香瞬间笑脸便成哭脸了。怪不得慕容雪一回来就问她娘敢不敢打她爹,原来是还有这一出儿啊。 佩兰和丁香愁得一夜未眠。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二天卷着铺盖卷陪着小姐蹲冷宫去。 翌日,秦树果然来了懿德宫。 丁香和佩兰脸色苍白地看着秦树公公,跟见到黑白无常似的。 秦公公不解地摸了摸脸,心道,杂家今天长的很凶恶么? “皇上请德妃娘娘去御书房。” 慕容雪一听耶律彦召见,心里也有点忐忑,莫非今天要找她算账? 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打也打了,就当是为许泽报仇,那怕罚到冷宫去,也就认了。 进了御书房,里面静悄悄的,一股龙涎香的香味,从紫金异兽炉里袅袅而出,一身龙袍的耶律彦坐在书案后批折子,看这样子,是刚下早朝的模样。 慕容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身着龙袍的样子,清俊儒雅中自有一副迫人的威势。 她上前施了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耶律彦抬起眼帘,看了看她,说了句:“过来。” 慕容雪迟疑了一下,走到他跟前。 “昨天被你踢了一脚,就这么完了?”耶律彦冷眼看着她,俊美的脸上露出一副秋后算账的表情。 “臣妾知错,请皇上治罪吧。”慕容雪口中认罪,一张小脸却是半点认罪的表情都没有,一副滚刀肉的架势。 耶律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片子素来胆大,违抗皇命,诈死逃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今更跟个小刺猬似的,半点也不知道怕他。 若是别人,别说踢他,便是敢顶撞一句,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了。偏偏他又拿她没办法,昨儿想了一夜都没想出来怎 么罚她,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去,那她以后还不爬到他头顶上作威作福? 于是,板着脸道:“罚你今日在御书房当一天宫女。” 慕容雪一怔,没想到处罚这么轻,可是当宫女她那会呀,她从生下来就娇生惯养的,除了下厨房做菜,别的事,基本上一概不做。她眨了眨眼睛,想想丁香佩兰平时都干了点什么。 丁香平素做的无非是:扫地擦桌子做针线活给她揉肩捏腿暖被窝.......后几项他是想都不要想了。慕容雪眼波流转,四下打量着御书房,首先入目的便是多宝格,可是走到跟前,手指轻轻一抹,格子上一丝灰都没有。 她又看了看地上,金砖干干净净的都可以照人了,更不必打扫。 还有什么活儿可干呢?她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这一幅迷迷瞪瞪的可爱样子,勾得耶律彦折子也看不下去了,简直想将国事放一边,先当个昏君再说。 最后,她目光落在了书案旁的画缸,里面放了一些书卷画卷,稍稍有些凌乱。她走到跟前,把那些画卷拿了出来,想要整理整理。 耶律彦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下,上面那道瓷片划的红痕也不明显了,淡淡的一个粉印,他不禁有些后悔,上一回她使美人计,他应该将计就计的。 “你今日怎么不使美人计了?”他望着望着,居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慕容雪手下一顿,小脸沉了下来。 当时的情景她记忆犹新,他恶狠狠地告诉她,许泽在黄泉路上。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火突突直跳,恨不得拿着手中画轴再将他打一顿。 耶律彦见她不吭,又挑衅地问了一句:“怎么,你不想见见你爹?” 慕容麟是耶律彦的杀手锏,慕容雪的死穴。一听她爹,慕容雪立刻露出渴盼的表情,抱着一卷画眼巴巴地看着他,马上从一只小刺猬变成了一只小白兔。 耶律彦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回使美人计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慕容雪顿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气得将手里的画卷往画缸里一扔。耶律彦脸色一变,急忙将那画卷拿了起来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看那宝贝的样子,定是一张值钱又心爱的画了。慕容雪拿起那卷画,打开了便作势要撕,威胁道:“皇上不告诉我,我就将这画给撕了。” 撕东西可是她的强项,耶律彦闻言急道:“别撕,这是你的画像。” 慕容雪一怔,将手里的画卷打开,果然是一副自己的画像。她早就听丁香说过,耶律彦亲自画了自己的画像,让画师临摹,在怨江的下流张贴。但她没想到,耶律彦会画的如此神似自己。那眉目神情,栩栩如生。她看着画中的自己,不禁呆住了。 耶律彦趁机从她手中夺过来画卷,卷起来放在了画缸里。 慕容雪收拾起震惊而纷乱的心绪,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磨墨。” 慕容雪走到书案前,一手挽袖,一手悬腕,目光落在那一方蟠龙端砚的墨汁上,一刻也不想待下去,方才那一张画卷,乱了她的心跳。 耶律彦看着她纤细洁莹的皓腕,,也不知道自己叫她跟前干活,究竟是明智之举,还是挖坑往里跳。放在懿德宫倒是也眼不见落个清静,可是总觉得心里牵挂,心神不宁,可是放在眼前吧,就更加的心神不宁了。 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继续批折子。 磨罢墨,慕容雪又问:“皇上还有何吩咐?” 耶律彦道:“捏腿,昨日被你踢得紫了一片。” 慕容雪心知他是在冤枉她,她那点力气,不至于踢得那么狠,她蹲□子,冲着昨天踢过的地方用力一捏。 耶律彦抽了口气,这是掐吧。 “你上回可不是这么捏的。”他知道她认得穴位,上一次在隐涛阁的书房,为他按摩地极为舒服。 慕容雪冷冷道:“皇上难道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么?” 耶律彦苦笑,“好了,别掐了,这回可真的紫了。” 慕容雪立刻站起身,“那臣妾告退了。” “等等。”耶律彦放下手中朱笔,欲言又止。 “皇上还有何吩咐?” “下月十六行册后嘉礼。” 说出这句话,耶律彦竟然心里有些紧张,紧紧盯着慕容雪的脸颊,心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却不知道她到底会怎样。 当真立她为后?因为早听丁香说过,慕容雪倒也不是很惊诧,很淡定地对他施了一礼:“多谢皇上抬爱。” “你怎么不使小性子了?”耶律彦倒真是惊讶,他以为以她此刻的倔脾气,定要别扭一番,谁知道竟然爽爽快快地谢恩,这种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慕容雪哼了一声:“谁不喜欢升官发财啊。” ☆、84V章 耶律彦听到这个回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怕有史以来也不会有一位皇后会有这样的想法。 慕容雪一本正经问道:“皇后俸禄可高?” 耶律彦越发觉得啼笑皆非,道:“总之,不低。” 慕容雪淡淡道:“那便好。多谢皇上信任,将皇后之职委任臣妾,臣妾定会倾全力不负皇上任命,对得起这份俸禄。” 这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让耶律彦失望不已,他蹙眉问道:“怎么,俸禄不高,你便不肯干么?” 慕容雪点头:“那是自然,后宫事物庞杂,皇后身兼数职,操心劳神,责任重大。不过,既然臣妾领了高俸禄,自然会尽心尽力地管好后宫,公私分明,恪尽职守。” 耶律彦心里不悦起来,她这番言论,分明也没把他费尽苦心替她争取来的皇后之位放在眼中,不过是当成一份后宫的职务而已。 他忍不住道:“你可知道朕封你为后,费了多大的心力?” 慕容雪闻言便欲屈身下跪,“臣妾谢皇上隆恩。”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叫耶律彦越发生气,一把将她扯起来,“皇后最重要的职责,你知是什么?” “什么?” 他意味深长道:“为皇室开枝散叶,养育皇子。” 慕容雪挑了挑秀眉,道:“皇上说的是三年一次的选秀么?皇上放心,臣妾早就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届时一定倾尽全力让皇上满意。” 饶是耶律彦再好的脾气也挡不住她这番刺激。他气得将她抱起来便往后面的暖阁而去。 慕容雪有些惊慌起来,一边挣扎一边道:“皇上平素在御书房就是这般批阅奏章的么?怪不得御书房的侍女是后宫人人艳羡的好差事。” 耶律彦被她挑衅地越发气恼,将她放到榻上,便压了上去。 “你答应过朕的事,今日便叫你兑现。” “臣妾答应过什么事?”慕容雪已经心知是什么事,却还装死装糊涂,挡着他亲下来的嘴唇,慌乱地顽抗。 “自然是这件事。”说着他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一手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上,另一只手解开了她的腰带,便探了进去,握住了她胸口上的一团丰满绵软,重力揉捏了几下。 慕容雪慌乱地挣扎起来,他也不屑于制服她,只往她胸上一压,便任凭她累得气喘吁吁也推不起来他一分半毫。等她没了力气,他这才下手, 将她剥得光溜溜的塞到了锦被里。 慕容雪心知这一次是逃不掉了,心里又紧张又怕,不知道这一次他会怎么报复她。犹记得初夜那一次,他足足折磨了她半夜,只为了报复她一路上不老实给他带来的无数麻烦,这一次她比上回更过分,诈死逃跑,欺骗他的感情,恐怕更不会轻饶她。 想起那种亲密而痛苦的折磨,她心都抽紧了。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很快便压上来一个滚烫的身体。 耶律彦身形高挑,撑起胳臂越发显得胸阔腰细,肌肉劲健。她看了一眼便紧紧闭上了眼睛,心道,只当是受刑罢了,拶指我都不怕,这算什么,又不是没经历过。如此一想,也就豁了出去,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任由他分开了双腿。 已经旷了太久,又加上身下是他爱极的女人,耶律彦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 太久未经历人事又被骤然入侵,慕容雪痛得大腿抽搐了一下,险些喊出来来。 耶律彦见她秀眉紧蹙,知道她疼得紧,便强忍住自己的欲念,抽身出来亲抚她。手指抚摩那一片娇嫩柔滑之地,待有了湿意,便重新侵入。 慕容雪本就对床笫之欢不是很享受,此番又隔了许久未曾云雨,内里如处子,紧致艰涩,阻着他的前行,越发让他生出征服霸占的野性,待她稍稍适应之后,便控制不住地重重撞击了几下,直入花蕊深处。 她一副受刑的表情,紧紧闭着眼睛,任凭他怎么冲顶也不肯睁眼看他,也不肯出声。 他觉得自己被她阻拦在心门之外,刺激之下,征讨的更加厉害,恨不得将她揉碎了融化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憋了许久的欲念,掺杂着气恼,委屈,嫉妒,爱恨交织的诸多情愫,使得耶律彦将这一场床笫之间的欢爱当成了一场战事,只想彻底征服这身下女子,将她心里的其余人都碾压出去,将她身体里填满自己,叫她从此以后心里便只有他一个人,像以前那般满心满脑都是他。 抱了这样的心思,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勇猛,将她的身体摆弄成各种姿势,花样百出地撩拨她,逗弄她,想将她征服。 慕容雪初时不适应这种种刺激的形式,心里也抱着怨恨惊惧不肯配合,所以拼命抗拒,但毕竟挡不过他的力气,而且是经历过人事的身子,被他刻意地撩拨挑弄,渐渐身体便露出诚实的本性,床被上不知不觉地湿了一大片,她娇喘吁吁地软在他的身下,他越发的使出手段,让 她第一次知道了魂飞天外的滋味,最后,怎么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来,暖阁里竟然已经黑了,点着一盏地灯。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脑子迷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惊慌而羞臊地坐起来,发现身上已经干净爽利,套着一件蚕丝小衣。 她嗓子干的厉害,想要下去喝杯水,腿一动,却又酸又软,连一丝丝力气都没了。 “醒了?”耶律彦从屏风后走过来,笑得十分可恶。 慕容雪一见他便想起来方才他所做的那些事,那些动作,脸色赤红,心里气怨,却又无可奈何。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她费尽了心思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没逃离他的手掌心,被他予取予夺。 耶律彦点亮了桌上的仙鹤莲花灯,坐到她身边,将被子圈到她的身上,柔声道:“别着凉。” 慕容雪咬着唇不说话。 “床头吵架床尾和,都别扭了这么久,还不肯和解?”耶律彦终于得偿所愿,这会儿正是神清气爽,遍体通泰的时候,数日的委屈愤怒都被发泄过了,这会儿看着娇俏无力的慕容雪,心尖上都是酥软的爱意。 “不是我要和你闹别扭,是你心胸狭隘。” 暖阁里灯光昏暗,近在眼前的耶律彦剑眉星目,柔情满面,慕容雪却觉得他此刻的和善温柔都是虚假的表面,赐死许泽,让玉娉婷逍遥法外,才是他的真面目。 “你还在为许泽恼我?”他酸溜溜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吓唬你的,他没死。” “没死?”慕容雪一怔,当即狂喜地问道:“那他人在哪儿?” 她一高兴,耶律彦便翻了脸,哼道:“怎么,你还想见他不成?” “不,只要我知道他好好活着就成。” 耶律彦伸手抱住她的腰,将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摩了几下,笑道:“等你生了皇儿,朕便告诉你。” 慕容雪气结,顿了顿道:“那,我见见我父亲总成吧。” “好,等你有了身孕,朕便将他调到太医院里亲自照顾你的饮食汤药。” 慕容雪气急:“你是说,我有了身孕,才可以见到他么?” 耶律彦笑吟吟道:“正是。你若想早些见到他,便早些怀上孩子。” 慕容雪看着他得意的笑脸,气得又想踢他,却半分力气也没了,只能狠狠地瞪他。 耶律彦将她的衣服拿过来替她穿了,又问:“晚上想吃些什么?” 慕容雪赌气道:“要吃皇上亲手做的饭,有么?” 耶律彦一怔,干笑道:“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你做的。”慕容雪想到方才被他欺负的如此凄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刁难他的机会。 耶律彦哭笑不得,捏着她的脸蛋道:“朕确实不会。” “那便算了,我回去。” “好,你等着。”耶律彦看着她笑了笑:“这等小事还能难得倒朕?”说罢,起身出了暖阁。 慕容雪见他应战,反倒有些惊讶。他怎么可能亲自为她煮饭烧菜?他那样死要面子的人,要他进一趟御膳房,除非是梦游吧。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好整以暇地等着,且看他给她做了什么好东西。 等了大约一刻,终于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慕容雪半偎在暖阁的榻上,看见耶律彦走了进来。 一看他双手空空,慕容雪莫名有些失望。 他走到她跟前,伸开手,原来掌心里卧着一颗鸡蛋。 慕容雪不禁呆住了。这不过是一颗最最寻常不过的煮鸡蛋,不同寻常的是,他的生花妙笔,在鸡蛋上勾出了一枝红梅,精致美丽,栩栩如生,像是一下子开在了她的心上。 耶律彦露出得意的笑,一副等着夸奖的表情。 慕容雪的的确确很想赞美几句,但转念间想起来自己以往,做出比这更精美复杂数百倍的菜肴,也得不到他一句夸奖,于是,便藏起来心里的喜欢,故意冷着脸道:“不就是煮了一颗鸡蛋么?这也叫做饭?” “难道不算?朕亲手煮的,亲手作了画。” 慕容雪不屑地瞥了一眼,“皇上不觉得比起我做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么?” 耶律彦蹙着眉,表情极度不悦。 慕容雪满意地笑了:“皇上,被人打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就像高高兴兴等着出太阳,结果劈头盖脸淋过来一盆冷水?” 耶律彦:“......” ☆、85V章 慕容雪露出一丝你也有今日的慧黠笑容,再接再厉地打击他:“臣妾为皇上那一次不是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肴,皇上您可真抠门,只给臣妾煮了一个鸡蛋,这么点吃食哪儿够,您当是养鸟么?” 耶律彦又好气又好笑,捏着她的脸咬牙道:“可不就是养鸟,熬鹰。”如今她这股子小山鹰般的烈劲,真是叫他又爱又恨,又束手无策。 “算了,聊胜于无吧。”慕容雪用一种不甚看得上眼的表情,“勉为其难”地从他掌心里拿过那颗鸡蛋,起身告退。 耶律彦追了一句:“朕给你煮了鸡蛋,你也要给朕煮茶,才算是公平合理。”说好了罚做一天的宫女,这还没到时候了,就想开溜,他自然不舍得就这么放她走了。 “煮茶啊。”慕容雪眼波流转,笑了笑,“好,臣妾等会儿给皇上送来。” 慕容雪安然无恙地回到懿德宫,丁香和佩兰都松了口气,担心地问道:“皇上没惩罚娘娘吧?” 慕容雪哼道:“罚我在御书房当一天的宫女。” 丁香和佩兰听见这个惩罚,都忍不住笑了。 “这分明是皇上借故让小姐陪着他而已。” “只罚一天也太少了。” “你们居然还笑,我腿都酸了。”慕容雪冲口而出,说完又恨不得将自己舌尖咬掉。幸好,丁香佩兰只道是她站得酸软,却没想到别的,只是奇怪她怎么莫名其妙的脸红如霞。 “那小姐去泡泡热水,舒舒筋骨吧?”说着,丁香立刻吩咐宫女去准备热水。 慕容雪在浴池里泡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觉得身体恢复了些元气。看着身上那些红痕,还有大腿内侧的牙印,她不由又羞又气,心里冒出来一个词,禽兽,想了想还不解气,又在后面加了两个字“不如”。 用过晚膳,耶律彦便在御书房里等着慕容雪来送茶。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慕容雪。她换了一件豆绿色宫装,一看便是新沐浴过的模样,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如一支亭亭玉立的兰花,清雅动人,芳香四溢,耶律彦心里又有些痒痒起来。他已经休整好了可以再战,只怕她不成。 慕容雪将手中的一个乌木食盒打开,捧出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皇上请用。” 耶律彦低眉一看,玉白瓷杯中竟是一盏黑色茶汤,颜色如墨,但却有一股浓烈扑鼻的香气,他饮茶无数,却是从未见过这种茶,也从未闻到过这样的香气。 “这是什么茶?” 慕容雪却不回答,只是抿着一丝笑意,“皇上尝一尝便知道了。” 耶律彦看着她春葱一般的纤纤玉指,如描如画的眉眼,似笑非笑的樱唇,觉得此刻便是一杯毒药,自己恐怕也难以抗拒。 他兴致勃勃尝了一口,苦的险些吐出来。 “好喝吗?”慕容雪笑盈盈看着他,眼中有藏不住的促狭之意。 耶律彦本想说实话,但一想到这丫头最喜欢记仇,自己若敢说不好喝,下次定不知道在哪儿等着自己秋后算账,于是违心地点了一下头。 慕容雪立刻便道:“那就好,以后臣妾便给皇上煮这种茶。” 耶律彦脸色一僵,立刻道:“朕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煮茶的味道。” 慕容雪嫣然一笑:“皇上有所不知,这种茶昂贵难得,是从海外的一种树上结的果子,被麝香猫吃掉,然后排泄出来,再磨成粉。” 话一说完,素有洁癖的耶律彦一个干呕,恨不得将肠子都拿出来洗一洗。居然是从猫屎里拣出来的果子....... 慕容雪“关切”地问:“皇上你怎么了?” 耶律彦恶狠狠地将她扯到怀里,捏着她的脸道:“你故意的是吧。” 慕容雪无辜的眨了眨眼:“此茶最是提神,皇上日理万机,忙于国事,臣妾觉得这种茶水最是合适不过。” “你存心想要气我是不是?” “臣妾不敢。” “我看没什么你不敢的。” 慕容雪正色道:“那也未必。比如,臣妾想将鸿恩寺里的女人都放回家去,皇上肯吗?” 耶律彦默然了片刻,道:“此事早有律规又关乎皇家体面,不能更改。每年准她们家人去鸿恩寺探问两回,你看如何?” 慕容雪喜道:“臣妾替她们谢皇上。” 耶律彦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谢?煮这猫屎茶水给朕喝么?” 慕容雪忍不住噗的笑了:“皇上真是不识货,这东西和香荚兰一样,都是极贵重的东西,海外才有。” 耶律彦哼了一声,“那可未必,养馨苑里,朕也养了几株香荚兰。” 慕容雪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么?” “知道你喜欢,所以朕千辛万苦替你寻了几株。”耶律彦立刻露出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 慕容雪心里欣喜若狂,口中却故意道:“那香荚兰生于海外,背井离乡,水土不服,说不定还未养到开花结夹,便死翘翘了。” 耶律彦气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臣妾都是跟皇上学的。” “你就天天气朕吧。” “那臣妾还是告退吧,免得皇上一见臣妾便生气。”说着,慕容雪弯腰施了一礼,便转身要走。 耶律彦咬牙。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刁蛮任性了。以前她总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寻了各种借口呆在他身边,色迷迷地看着他,赶都赶不走。他当时只觉得烦,如今却是要想了各种法子才能“请”她来烦自己,可惜她却是避之不及,而且,那种色迷迷的目光也没了。如何找回,是个难题,他从未觉得这般棘手过。明明是娇柔若水的一个小人儿,心狠起来却比石头还硬,任凭他怎么暖,都暖不热。 “朕领你去养馨苑看看。”说着,便吩咐秦树摆驾。 秦树也不知道夜色已深皇帝却突然要去养馨苑是什么用意,急忙吩咐了仪仗,抬了肩辇过来。 到了养馨苑外,耶律彦吩咐众人守在门外,亲自提着一盏羊角宫灯,只带了慕容雪一人进去。 花房里静悄悄的,四角各悬着一盏琉璃宫灯,光影朦朦如月色一般清幽,不知名的香气一缕缕的迎面而来。这夜晚的养馨苑,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百花沉睡,香气馥郁。 耶律彦牵了慕容雪的手,她正想抽出来,头顶上的鹩哥却突然在笼子里扑扇了一下翅膀,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耶律彦身上靠,耶律彦就势搂住她,笑道:“你不是胆子很大么?” 慕容雪脸色微红,从他怀中出来,问道:“香荚兰在哪儿?”她只见过香荚兰的果夹,却不知这种植物长的何种模样。 耶律彦提着灯,牵着她走到里面,将手中羊角灯举到她眉下,道:“这便是。” 原来,上一次来看到的那黑纱蒙着的几株藤蔓样的植物便是。 就着灯光,慕容雪看着这漂洋过海而来的几株香荚兰,许多感喟涌上心头,莫可言说。 她想起当日自己煞费苦心地为他做冰果,为他雕刻西瓜,正如现在,他煞费苦心地为她种下香荚兰。 他对她不是不好,只是给不了她最想要的。 他便是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又如何,不是她想要的那一颗。 静幽幽的花房里,万籁无声,海棠花儿无声无息的开放。 耶律彦从背后抱住她,将下颌支在她的肩上,低声道:“当将来开了花结了果,可以做冰果给孩子吃。” 是啊,哪该有多好。想到那一幕场景,她也觉得很幸福甜蜜,可惜转念一想,这后宫里为他生孩子的,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一念之间,那幸福的憧憬便如梦幻泡影,悄无声息地碎在了心里。她若是再像以前那样,将全部感情投放,只怕将会成为史上最善妒的皇后,很难保证不会被醋熏昏了头,对他的嫔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算了,还是保持冷静,公私分明比较好,把那些情情爱爱都收起来,看在俸禄的份上,努力做个一代贤后,比较妥当。 耶律彦亲了亲她的侧脸,柔声道:“等生了孩子,你便再也不会有别的想法了,这辈子都踏踏实实地跟着我,像以前那样。” 他语气温柔缱绻,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颊上,如春风拂过,那些前尘过往,仿佛翻开的画卷,浮现在眼前。她看见了昔日的自己曾如何的对他倾尽心力,也看见了将来的自己,在无数的后宫佳丽中周旋。 “这真是个好主意。”慕容雪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皇上努力让每个嫔妃都生下孩子,一来可以让嫔妃们死心塌地地爱皇上,二来也避免将来她们被送到鸿恩寺去。皇上任重而道远,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让后宫雨露均沾。” 耶律彦笑容一僵,气得几乎吐血。“朕说的是,与你。” 慕容雪默然不语,笑容淡倦,虽就站在他跟前,眉目间却露出一抹疏离,仿佛与他隔了一帘云烟。 耶律彦气急,冲口而出:“只与你,总成了吧。” ☆、86V章 慕容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一刻,心跳仿佛都停了。他不像是开玩笑,目光里像是有一团明亮而炙热的火光,要照进她的心里。 她低喃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耶律彦将她抱进怀里,道:“朕不像你,言而无信。” 慕容雪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只觉得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便掉了下来。而后,便跟开了闸的水一般,瞬间便淹没了娇嫩的脸颊。 他将她的脸蛋按在胸口,怜爱而无奈的叹了口气,碰到这种醋缸还能怎么办。 她哭得越发厉害,仿佛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不仅哭,哭到后面不解气,还要咬他。奈何他常年习武,胸上都是紧梆梆的肌肉,她也没咬住,只咬住了他衣服,她再接再厉,又啃了几口,将他衣服用口水泪水糊了一大片,弄得他哭笑不得。 过了一刻,秦树终于看见皇帝从养馨苑出来,德妃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跟个受气的小媳妇,这是什么情况?这完全不是德妃娘娘平素的风格啊。好奇的秦树偷眼打量了一下皇帝,只见他俊美的脸上肃色沉沉。 莫非这两人在里头又闹了什么别扭不成?一想到这儿,他立刻便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吩咐起驾。 这一路,皇帝和德妃各自坐在肩辇上沉默,气氛十分的凝重,秦树心里也很凝重。这后宫如今只有德妃一位娘娘了,那位被废的玉皇后虽然顶了静妃的名头,却被禁足在碧岚宫,形同虚设。德妃又和皇上闹别扭,于是,皇上经常出现阴阳失调的不和谐状态,弄得宫人们战战兢兢。 谁知道他白白担心了一路,皇帝直接宿在了懿德宫。早朝的时候,更是神清气爽,眉目生辉,看来昨晚上过得不错。 慕容雪一直睡到午饭时分才醒过来。 丁香佩兰进来服侍,一看便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斑斑红痕,散乱如春风拂过的樱花。 两人脸色一红,都知晓昨夜皇帝是终于得手了。 慕容雪见到这两丫头眼睛没地方放的样子,不禁脸上滚烫,低声道:“我要洗浴。” “是,奴婢这就去。” 出了浴池,慕容雪觉得腹中饥饿,正吩咐丁香摆膳,耶律彦派了肩辇过来,将她抬到了乾明宫。 耶律彦见到她便捏了捏她的脸蛋,“阿猪终于醒了。朕等着你一起用膳,都等了半晌了。” 慕容雪 撅着嘴道:“若不是你昨晚上,”说着,她便不好意思往下说了。总之贪睡不是她的错。睡得晚还能起得早,还能精神百倍去上早朝的人,她可比不了。 宫女内监抬了食桌进来,井然有序地摆放好。 耶律彦想单独和慕容雪在一起,便喝退了布菜的宫女。 没人在旁边,慕容雪也就不再拘谨于宫规,只当是和自己的丈夫一起用饭,全然也没把坐在对面的耶律彦当皇帝,自顾自地绕着食桌一道道地打量这些御膳。 她天生就喜欢做菜,又生性好胜,以前虽然在皇宫待过一段时间,却从未见过皇帝的膳食,这一番好奇心上来,便拿了筷子一道道地尝过去,最后,大失所望地放下筷子,道:“也不过如此嘛。” 耶律彦忍不住为御膳房的师父鸣不平,“这些菜肴早就做好,温在铁板上,到了这会儿工夫,都热了三回了。自然口味略差。” 慕容雪哦了一声,模样还是不甚服气。 耶律彦一看她那骄傲的小孔雀样儿,便习惯性的便想打击她,话都到了唇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丫头记仇的很,以后还是改了毒舌的毛病为妥。 “朕还没用,你居然都先吃了一遍,你说怎么罚你?” 慕容雪这才想起来这一茬,狡黠的一笑:“臣妾给皇上试毒。” “狡猾的丫头。”耶律彦将她拉到怀里,咬了咬她的唇,“有毒么?” 她娇红的唇弯出一个可爱的弧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没我做的好吃对不对?” “是。” 得到一句肯定,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接着又遗憾:“可惜我以后不能做饭了。” 耶律彦立刻道:“朕这便叫人在凤仪宫的后殿,给你备一间小厨房。不过,你贵为皇后,此事还是少做为好,也别叫人知晓。” “嗯。”慕容雪点了点头,心道,以后做菜却也要偷偷摸摸的,好生无趣。 “朕想要一卷相思。”耶律彦一语双关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慕容雪脸色一红,却没回答。 他佯作生气,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怎么,抗旨不遵?” “等端午节,我给你做一桌菜。” “真的?” “真的。” 她笑得温柔又甜美,自信满满,最是他喜欢的模样。 耶律彦 平素用膳都极快,唯有这一次,却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才叫人进去,秦树吩咐宫女送了漱口茶水和青盐进去。 慕容雪被耶律彦逼着多吃了半碗饭,撑得打了个哈欠。 耶律彦便问:“要不要在这里再睡一会儿?白天多睡睡,晚上恐怕又没时间睡。”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的腰身,寓意不言而喻。 慕容雪一听脸色便红了,心道,皇上您真是求子心切,时时刻刻都惦记着。 她好心好意问道:“皇上以前也有过不少女人,会不会有遗珠在外?要不,臣妾派人去看看那番邦美人有没有......” 话未说完,耶律彦脸一沉起身便走了。 慕容雪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不由也生了气,心道我还不是为你着想,真是不识好人心,于是也气哼哼地走了。 秦树眼看着皇帝气冲冲地了御书房,德妃娘娘撅着嘴径直回了懿德宫。心里又担心起来,这两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这样了?谁知道,晚上皇帝又宿在了懿德宫,晨起上朝的时候,又是一副风神俊美,英姿勃发的模样。 这情节反转的还真是比翻书还快,秦树公公觉得自己还是淡定些为好。 四月十六,礼部大学士,礼部尚书带着皇后仪驾亲往懿德宫迎了慕容雪,前往奉天殿行册后嘉礼。除却开国皇后,慕容雪成为大周第一位出身平民的皇后。 后宫里一派喜气洋洋,宫女内监都暗自窃喜,因为慕容皇后一看便是个好脾气的主人,不像前任玉皇后,盛气凌人,手腕强硬,动不动就对宫人严惩责罚,弄得人人自危。 慕容雪从懿德宫搬到了凤仪宫。耶律彦心知她在某些方面很有洁癖,于是又命人将凤仪宫重新整治一新,特意吩咐在后面偏殿设了一间厨房,灶台炊具样样备齐。 慕容雪发现厨房里居然还放着一张软榻,莫非是让她累了便可以躺一会儿么?她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的十分熨帖。他若是细心体贴起来,真让人无可挑剔。 房间一角立了一个大柜子,她打开一看,更是惊诧,里面放满了各种食材,分门别类,井井有条。 她想了想,拿出一些松茸血燕和人参,对身后的佳音道:“将这些东西送到乔太妃处。” 丁香和佩兰听闻慕容雪要去嘉怡宫看望乔太妃,都吃了一惊。公主去世,乔雪漪伤心病倒,耶律彦特准了她留宫养病,没有和那些先帝嫔妃一起 去鸿恩寺。宫人都在猜测,到底她病好了之后会何去何从?没了公主,她是没道理再继续留在后宫的,能拖到今日,已是破例。 慕容雪到了嘉怡宫,见到乔雪漪真是吃了一惊。原本丁香还私下猜测过是不是乔雪漪装病,为了继续留在宫里,但看到身形消瘦,脸色蜡黄的乔雪漪,慕容雪知道这绝不是装病装出来的。 乔雪漪支撑着病体谢了慕容雪的探望,又吩咐宫人拿出来一份早就备好的贺礼,回送了慕容雪。 慕容雪心底良善,一看原本风华绝代的后宫第一美人,如此憔悴,便心生不忍,再加上从耶律彦口中听到的那些事,对乔雪漪生了好感。单是委身仇人十年为爱人平冤昭雪的这份深情,就让慕容雪敬佩。她甚至一点都不再嫉妒耶律彦曾对乔雪漪生过好感,这样的女子,便是她也不由生了倾慕之心,何况年少情窦初开的耶律彦,说实话,她觉得他的眼光还不错。 乔雪漪说了一番恭贺道喜的话之后,踌躇了一下,对慕容雪道:“皇后娘娘,本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皇后娘娘能否同意。” 慕容雪道:“太妃请讲。” “公主走后,本宫伤心欲绝,夜不能寐,想将我的小侄女接到宫里来住上半月,以慰失去公主之疼。”说到小公主,乔雪漪眼圈红了。 慕容雪心底良善,当即便答应了。“太妃安心养病,有个孩子陪着,太妃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乔雪漪道:“多谢皇后娘娘。” 离开嘉怡宫,丁香小声道:“她也挺可怜的。” 慕容雪心里也是这样认为,于是等晚上耶律彦到了凤仪宫,慕容雪便对他说起乔雪漪的事情,想将她留在宫里。 耶律彦颇有些为难。虽然乔雪漪几次帮他都是为了乔家和玉家的权益,将她送到鸿恩寺,心里也有些不忍,但这宫规自前朝就有,轻易不能破例,于是便摇了摇头,“此事不妥。” 慕容雪以为自己的恳请,耶律彦定会顺水推舟地答应,谁知道他竟然拒绝了。她不禁失望地说道:“皇上可真是薄情,好歹也是当年喜欢过的人,居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耶律彦道:“你个醋缸,朕说过多少回了,根本不是。” “明明就是嘛,还不承认,我又不会吃她的醋。” 耶律彦气得拍了她屁股一巴掌,“再若胡说,看朕怎么收拾你。” 慕容雪眼波一横,道:“臣妾好害怕。” 这幅模样哪有一点怕的意思,挑衅还差不多,耶律彦将她压到榻上,哼道:“等会儿便让你真怕。”说着,便来解她的衣裙。 慕容雪连忙告饶投降。 “这会儿求饶也晚了。”他手伸进去盖住了她胸口的绵软,捏了捏雪峰上的红果。她娇红着脸颊,身子软的水一般。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变着法子的挑弄她,弄得她越来越没有抵抗力,只要他的手指一招惹,她便丢盔弃甲。 他也不似原先那么急不可待地进去了,每次都挑弄地她浑身酥软,娇喘吁吁才不紧不慢地进去厮磨。 原本她以为是种折磨的床笫之欢,如今真正才算是知道其中的妙处,经了他这些日子的调、教,终和他水乳、交融,渐入佳境。 夜夜春、宵的后果便是她每日早上都犯困,幸好宫中没有嫔妃来请安,她也就放任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 丁香等她醒了,这才进来禀告她。 “娘娘,乔雪漪的侄女来向娘娘请安,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慕容雪一听忙起身梳洗,口中埋怨道:“怎么不来叫我,叫人家小姑娘等了这么久。” 丁香嘟囔道:“是皇上吩咐过,早上不许扰了娘娘的睡眠。” 等慕容雪收拾停当,出了寝殿,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乔雪漪的小侄女一点都不小,十四五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而且,生了一副和乔雪漪极像的脸蛋。 ☆、87V章 乔灵儿走后,慕容雪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自己果然还是太单纯,乔雪漪说是“小侄女”,她便以为是个孩子,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豆蔻枝头二月春的少女。 宫女摆上早餐,慕容雪看着半点食欲也无。一片好心反而被人利用欺骗,这种滋味实在让人心里发赌。 玉娉婷已经失势,为了乔玉两家的将来,乔雪漪定想重新扶植新的势力,显然,这位乔灵儿便是身负重任而来。后宫从来不缺美色,关键的是,乔灵儿和她长的有八分相像,耶律彦见到乔灵儿,看着那张如花似玉又和当年乔雪漪一模一样的容颜,他定会想起年少时的那抹心动,会不会勾起一份想要弥补十年前遗憾的心思? 想到这些,慕容雪心里乱纷纷的如一阵阵细雨淋过,一些念头如野草般丛生出来。 她心神不定地看着窗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太过简单,只因为耶律彦在花房里的一句誓言,她便觉得往后的日子一帆风顺,真是大错而特错。 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如立在风口浪尖之上,即便没有乔灵儿,也会有别的女子,这只是刚刚开始。 想到将来,她不胜烦忧,下意识地想去和耶律彦谈一谈,然而他却不在勤政殿。 门外的值守太监回禀道:“禀娘娘,嘉怡宫的乔太妃情形不大好,汪太医怕太妃有事,过来请了皇上过去。” 慕容雪心里一沉,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是乔雪漪不好,而是乔雪漪想让耶律彦去见乔灵儿。 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想了想,也前往嘉怡宫而去。 秦树见到她,忙迎了上来施礼:“娘娘万福,皇上正在里面,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片刻,秦树请她进去。 慕容雪第一眼便看见了乔灵儿。 她早上去给慕容雪问安见礼的时候,穿的是一件极朴素简单的青色罗裙,而此刻,身着一件粉色洒满碧桃花的间裙,将少女的明丽妩媚,活泼娇艳,烘托的淋漓尽致。而略带稚气的容颜,又别有一番清音幽韵的雅致灵动之美。 一早上连换两套衣衫,刻意在慕容雪面前低调,在耶律彦面前明艳。慕容雪心里已经确定无疑她来宫里服侍乔雪漪,不过还是个幌子。 乔灵儿上前对她见礼,弯腰间,额间梅花妆上的一颗明珠垂了下来,慕容雪眼角余光里见到耶律彦眼神一恍,像是错愕,又像是惊艳。但当慕容雪 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目光,对她道:“皇后来的真是时候,太妃方才昏了过去。” “劳皇上娘娘惦记,亲来嘉怡宫探望,本宫心下不安。”乔雪漪歉意的笑着,脸色蜡黄,眼神也黯淡许多。 慕容雪知道乔雪漪一向喜欢染蔻丹,或许是先帝驾崩,她也不必再修饰自己,染了蔻丹的指甲长出一截新的,慕容雪发现,那一截指甲的颜色,并非粉色,而泛着乌青。 她心里隐隐一动。 耶律彦坐了一会儿,便和慕容雪一同离开了嘉怡宫。 慕容雪道:“皇上,太妃年纪轻轻,以前身体也很强健,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耶律彦叹道:“后宫熬了十年足以让人心力交瘁,再加上公主亡故,心里没了依托,觉得了无生趣,所以病倒也很正常。” 慕容雪停了半晌,道:“皇上有没有觉得乔太妃的侄女和她生的极像。” 耶律彦脸色略有些不自然,笑了笑道:“侄女像姑姑,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皇上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么?难道没有勾起年少的回忆?” 耶律彦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过多少回了,朕未曾喜欢过乔太妃。” 慕容雪挡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反正不许你对乔灵儿有什么想法。” 耶律彦莞尔失笑,“你个醋缸。” “我就是醋缸。”慕容雪不悦地撅起嘴。 耶律彦连忙哄着她道:“朕喜欢醋缸还不成么?” 回到凤仪宫,慕容雪叫了佳音问道:“负责乔太妃病情的是哪位太医?” “回娘娘,是汪全太医。” 慕容雪恍然想起来,那一日赵真娘和公主出事,赶去的也是太医汪全。 她心里转过一个念头,转头吩咐佳音道:“你去太医院,另派一位太医去给乔太妃诊病,换下汪全。” “是,娘娘。” 佳音去后,丁香不满道:“小姐对她一片好心,她却来算计小姐。小姐何必再为她操心。” 慕容雪叹道:“她的病若是好了,乔灵儿便可以回去了。” 丁香恍然大悟,立刻道:“奴婢派几个人去留意着嘉怡宫的动向,一有什么动静便来回禀小姐,绝不叫她有机会靠近皇上。” 慕容雪苦笑:“好吧,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生平不喜欢 算计,就喜欢简单快活过日子,却要从此以后披甲上阵,防着前狼后虎,真是叫人头疼。 丁香如临大敌,每日都来汇报嘉怡宫的动向,乔灵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嘉怡宫陪着乔雪漪,只是偶尔去御花园转一转。耶律彦因国事繁忙,几乎白日都待在乾明宫处理政事,到了晚上过来陪着慕容雪用晚膳,留在凤仪宫就寝。 虽然日日都和他在一起,但乔灵儿的存在,还是如同一个石头搁在慕容雪的心上。眼看就要到了端午节,慕容雪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当日乔雪漪说让侄女陪她半月,一过端午节,乔灵儿就应该走了。 时近端午,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从晨起,天气便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一直憋到午后,这才畅快淋漓的下了一场雨,顿时,世界清凉亮堂起来,清幽幽的空气,飘进殿内,比什么香氛都让人舒畅,这种天气,最适合午睡,慕容雪正欲去休息一会儿,丁香匆匆进来,急道:“小姐,您快些去摘星楼。” “怎么了?” “乔灵儿上了摘星楼,皇上也在。” 慕容雪一怔,立刻便起身出了寝殿,只带了丁香佩兰两人。 路上丁香道:“当时只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宫女,奴婢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奴婢见到皇上也来了,这才急忙去叫小姐过来。” 慕容雪心里一团纷乱,她想,或许只是偶遇,等她从凤仪宫赶去,耶律彦或者乔灵儿应该早就离开了。 湖边的垂杨柳被雨水滋润的绿意如烟,还有水滴从枝条上滑落,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摘星楼高高耸立在湖边,下面守着的几位内监慕容雪极面熟,都是耶律彦平素的近身内侍。 他当真在这儿。 慕容雪停在假山后,脚上的绣鞋被雨水湿了,沉甸甸的好似抬不起来。 丁香催道:“小姐快去啊。” “小姐还是等等看吧。”佩兰素来稳重,认为贸贸然闯进去,绝不是上策。 慕容雪听到耶律彦和乔灵儿同在摘星楼里,一时冲动赶了过来,行了一路,此刻她冷静了下来。她即便知道又能怎样?要进去捉奸么?这也未免太可笑,他贵为天子,这后宫的女人便是乔雪漪,他若想强要,也无人敢说什么。自己进去,无非是让他难堪,也让自己难堪。他恐怕还会恨她派人盯着自己的动向。 她此刻才发现,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多余。 这时,从摘星楼里走出来三个女 子,两位宫女扶着一个花朵般的少女,正是乔灵儿。 她头发松散,一脸红云,娇羞不胜,正是一副初承云雨的模样。 慕容雪如被雷击,怔然看着乔灵儿纤巧婀娜的背影,心里已经麻木的不知道疼。 不多时,耶律彦从楼中出来,径直朝着乾明宫的方向而去。 慕容雪痴痴地站了许久,直到丁香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慕容雪恍然回神,脸色白得如纸片一般。她艰难的从泥泞中拔出自己的绣鞋,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及。” 回到凤仪宫,司仪局的刘宫正已经派人送来了新做好的夏装。其中用碧波绫做的那件裙衫最是亮眼,色如新柳之绿,质地极其轻薄柔软,淡青的绫上织着白色的梨花,拿在手中,如清风拂过水面,轻盈凉爽。 这种贡品十分难得,每年夏初从江南不远千里上贡到宫里也仅仅不过只有三匹而已。耶律彦悉数都给了凤仪宫。他说,后宫唯你一人,不给你还能给谁。他还说,看着这碧波绫上的梨花,便会想起来回春医馆,那时她站在梨花下,大言不惭地向他“求婚”。 慕容雪的手指缓缓抚摸上那碧波绫的裙衫,摇头笑叹。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已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只是一时情迷心窍,被他的温柔誓言迷惑。重新敞开心扉的结果,便是重新被砍上一刀,她真是傻。 ☆、88V章 这碧波绫金贵无比,便是做衣衫剩下的一些余料,司仪局也不敢擅自留着,依旧送了回来。 慕容雪拿起来一块布料,稍一用力,那轻薄的碧波绫便被撕开了,发出极轻柔动听的声音,如琴音,如泉音,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心动的声音。 她喃喃道:“真好撕,连剪刀都不用,果然是千金难得的好衣料。” 丁香忙不迭道:“小姐,这衣料极其贵,还是撕别的布吧。” 慕容雪恍若未闻,回眸嫣然一笑:“佩兰,好听么?” “好听。” “丁香,你说呢?” 丁香肉疼地挤着眼睛,艰难地回答:“好,听。” “越贵的布料,撕起来越好听,就像是越深的感情,伤起来才越疼。”慕容雪浅笑盈盈,眸光里却有水光闪动。 佩兰看着心中不忍,轻声道:“小姐,或许皇上和乔灵儿只是在楼中说了几句话吧。” 丁香当即反驳:“我们从凤仪宫走到太液池,你觉得说几句话需要这么久么?而且,你也瞧见了乔灵儿的模样,难道和皇上说几句话,便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字字句句如刺扎在心上,慕容雪不愿再听下去,蹙眉道:“将我备好的那些点心都装到食盒里,送给乔太妃。” 佩兰问道:“那不是为皇上端午节准备的么?” 慕容雪道:“不必了,随我去嘉怡宫。” 丁香郁郁不乐地撅着嘴,心道:做这些点心不知道有多麻烦,里面满满地都是您对皇上的一片情意,凭什么要送与乔雪漪吃? 慕容雪带着点心来到嘉怡宫,发现乔雪漪前几次还能坐着说话,今日已经卧床不起,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目光扫过室内宫女,慕容雪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太妃的侄女怎么不在?” 乔雪漪怔了一下道:“中午出去淋了雨,身子有些不适,叫她歇着呢。” 是初次承欢不适吧?慕容雪心里刺痛,却也不点破,屏退了殿内的宫女,这才平平静静地看着乔雪漪道:“乔灵儿既然已经被皇上看中,太妃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身体也该快些好起来。那毒药服多了恐怕就是扁鹊再生,也无能为力。” 乔雪漪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慕容雪如此冰雪聪明,心细如发。 慕容雪叹道:“太妃的苦肉计,真的让本宫钦佩。” 乔雪漪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道:“皇后说的不错,本宫的确是在服毒,但并非苦肉计,是真的想要了此残生罢了。” 慕容雪一怔,“太妃还年轻,为何这样想?” “其实乔雪漪这个人,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些年活着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为了报仇而已。”乔雪漪凄凉的笑了笑:“不过,既然活到了这个时候,又坐到了这个位置,死之前,好歹也应该为乔家再做一点事,才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你说是不是?” 慕容雪叹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对自己这样狠。” “心都死了的人,自然可以对自己狠。”乔雪漪喘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心地良善,有件事想请娘娘成全。” “什么事?” “新皇登基充盈后宫乃是我朝惯例,户部已将适龄女子名单呈给了内务府,届时请皇后娘娘留下灵儿。” 慕容雪心里一刺,一个“好”字如鲠在喉,半晌才从唇边逸出,喉中如有一片血腥之气。 乔雪漪道:“我知道皇后心里很爱皇上,可是,这后宫,最最要不得的东西便是爱。每三年便有一次选秀,不想被伤得千疮百孔,就唯有绝情忘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像我,我恨毒了先帝,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所以我才能在后宫屹立十年不倒。”乔雪漪笑得凄凉而可怕,“我为他推荐丹药,为他选秀,让他沉迷女色,掏空身体,死得更快。” 乔雪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急促,咳嗽起来。慕容雪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是同情还是钦佩,乔雪漪这个人,像是一个永远都看不透的谜。 乔雪漪喘着气道:“我死之后,不要和先帝葬在一起,将我骨灰撒在怨江,我想顺着江水,或许能碰见许威。” 提到许威的名字,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面上闪过一道明媚的光,依稀有当日的风华。 慕容雪从嘉怡宫出来,心里沉痛的无以复加,户部的选秀名册已经呈到了内务府,他却对她说,“只与你。”乔雪漪说得对,唯有忘情绝爱,才能不被伤得体无完肤。 晚上,耶律彦来到凤仪宫,见到慕容雪坐在美人榻上看佛经,不由笑道:“又有什么事需要临时抱佛脚么?” 慕容雪看了看他,道:“皇上,臣妾以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如今却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耶律彦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尔心动 。” 慕容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心不动,才是上上策。” 耶律彦蹙了蹙眉,觉得她今日有些异样,虽然依旧是笑靥如花,眼神却叫人看不透,不像是以前,清澈明媚一眼便望的见底。 “那碧波绫做的夏裙你可喜欢?” 慕容雪点头:“极喜欢。” 耶律彦笑吟吟道:“穿给朕看看。” 慕容雪摇了摇头:“不,明日端午节再穿给你看。今晚上臣妾身子不方便,皇上还请回乾明宫安歇吧。” 辛苦一月,竟然没有让她受孕,耶律彦有些失望,心里想着,要不要过些日子叫太医给她看看。 翌日端午节,太液池上龙舟赛,热闹非凡。 耶律彦携着慕容雪在摘星楼上观赛。 清风徐来,吹起耶律彦鬓边的发丝,她看着他俊美英朗的侧面,心里不禁想,昨日在这里,他和乔灵儿的那一场风花雪月不知是何等模样? 耶律彦感应到她的目光,转眸一笑:“你喜欢么?” 慕容雪不回答,反问:“皇上喜欢这摘星楼么?” “甚好,夏日来此最是清凉舒爽。” 慕容雪眸光闪了闪,对他轻轻一笑:“那,今晚上臣妾便在这里,为皇上准备一场夜宴,皇上可别失约。” “好,一言为定。” 暮色将将笼罩了宫城,耶律彦便朝着太液池走去。他已经许久不曾吃过她做的菜肴,心里颇有几分兴奋。他最喜欢的便是她灵动巧妙的心思,总是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 摘星楼上已经点亮了灯,晚风从湖上拂起,二楼的窗户中飘出来一缕绿纱,让他想起来他在出征剿匪的时候,她在街边的酒楼上挥舞着绿绸,为他送行。 他兴致勃勃地登上二楼,里面一张紫檀梨花桌,摆着四张白玉盘,上面盖着碧绿的荷叶,剪出星星圆月的形状,清新雅致,别出心裁,是她一贯的风格,荷叶下却不知下面是什么样的美味佳肴。 淡淡的兰花香,随着湖风飘到鼻端,窗边的绿纱后,隐隐约约有个倩丽的身影。 他走过去,隔着绿纱将她抱入怀中。 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刹,他的心骤然沉下去。 ☆、89V章 夜色如梦,空气里有着雨水润过的清新气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凤仪宫的宁静,丁香佩兰见到怒气冲冲而来的耶律彦,吓得大气不敢出,自发地避让到了殿外。 室内明烛高照,桌上的玉壶春瓶中插着新开的栀子花,洁白的花瓣层层如雪,香气浓郁。 慕容雪俏立桌旁,一袭碧波绫的裙衫,婷婷玉立,清雅皎洁。 耶律彦怒视着她,“那便是你精心为朕准备的夜宴?” 慕容雪露出一丝笑靥:“皇上不是喜欢乔灵儿么,秀色可餐,难道不是最好的盛宴?” 耶律彦咬牙道:“慕容雪,你究竟是何用意?” 慕容雪丝毫没有半分怯意,迎着他迫人的目光,道:“乔太妃的一番话,真是让臣妾醍醐灌顶,反正很快宫里就有无数佳人,一只羊是养,一群羊也是放。多一个乔灵儿又何妨?不如顺水推舟,圆了皇上当年的梦想。” 耶律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正是发怒的前兆。 慕容雪正色道:“以后,我会做个好皇后,贤良淑德,大度宽宏。乔灵儿也罢,其他的女子也罢,臣妾定会一视同仁,好生相待。让后宫安宁和平,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烦忧。” 耶律彦咬牙道:“果真贤惠。” 慕容雪道:“以后皇上做个明君,臣妾做个贤后,将那些情情爱爱的心思都扔到太液池里喂鱼,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把心都掏出来。花房里的那一番话,臣妾只当皇上是梦游说梦话,臣妾又被骗了一次罢了。” 耶律彦气得脸色发青,转身离开了凤仪宫。 翌日,丁香听说皇帝一人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乾明宫外的玉阶上,而乔灵儿一早便被送出皇宫。 三日后,乔雪漪去世。 慕容雪闻讯不胜感慨,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她的一生,似乎从来没有春天来过。 自端午节后,耶律彦再没有踏入凤仪宫一步,隔着一道宫墙,两人各自荒凉。 耶律彦忙于西凉的战事,慕容雪忙着选秀。 慕容雪当真是倾尽全力,不存一丝私心,只不过每选一场,她便要回宫里撕一次碧波绫。 终于,这日,慕容雪撕最后一匹碧波绫的时候,耶律彦驾临了凤仪宫。 丁香佩兰既激动万分,又提心吊胆。 慕容雪缓缓起身, 隔着花架下半明半昧的阳光,看着数日不见的他。 他依旧风神俊美,冷漠磊落,一如初见。可是,她听不见自己砰然心跳的声音,遗失在何时,不得而知。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神色平静温和,数日前的愤怒仿佛已经香消云散。 “别累了手。” “皇上,选秀的事,臣妾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就等着皇上亲自过目了。”一瓣紫藤花从花架上掉了下来,在她薄如蝉翼的广袖上一滑,落在了汉白玉地转上。她目随花落,心里也是淡淡一怅,花无百日红,没有人会不喜欢新鲜的东西。 耶律彦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皇后辛苦了。” “皇上才辛苦,新人进宫,皇上恐怕要日夜忙碌,臣妾已经交代了太医院,留意圣体安康,多加进补。”说完,慕容雪又后悔,明明已经决定当个贤后,怎么说话还这样的酸溜溜。 果然,耶律彦听出了其中的一味醋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慕容雪为了掩饰方才的失言,掩唇打了个呵欠,冷冰冰道:“臣妾为了选秀累得腰酸脖子痛,要补个觉。请皇上回去吧。”说着,径直进了内殿。 耶律彦又笑了笑,随着她进了内殿,砰地一声,重重地将里头的门给关上了。 这一声响声简直将丁香佩兰的心都震碎了。 慕容雪没想到他会跟进来,一声娇呼,被他扔到了床上。 惊慌失措中,她一脚踢翻了床边插着荷花的广口春瓶,那几枝雪白芬芳的荷花,洒落在了金砖上,水流一地,花枝乱颤。 耶律彦压在了她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朕的贤后,真是辛苦了。朕该怎么奖赏你呢?” 慕容雪心跳如雷,别开脸避开他灼热的气息,哼道:“这是臣妾的本分,怎么敢要奖赏。” 耶律彦笑了笑:“奖你一个皇子最为合适。” “不用,很快便有无数的嫔妃来为皇上生皇子。”想到那一刻,她觉得眼眶发酸,差点就要涌出来醋汁。 他咬住了她的嘴唇,哼道:“那也不能让贤后闲着。” 眼看他有索求的意思,她急道:“臣妾身子不便。” “那里不便了?朕看看。”他霸道地将手伸进她的裙子,摸到下面。 “胆敢骗朕。”说着,他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动手。 夏日的裙衫本就轻薄,三 两下便被剥下。 她再无遁形,使劲挣扎,手指一不小心挠住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来,他抓住她的手腕,气道:“什么贤后,分明是母老虎。”说着,随手拿过床边的一条碧波绫将她的手腕系在一起。 “臣妾身体不适,不能侍寝。”她别过脸,躲着他的亲吻,双手被缚,却还在扭着腰身闪躲。 他狠狠吻着她的唇,分开她的腿挤进去。 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照着半壁宫墙仿佛都成了粉色,檐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光影斑驳。渐渐,暮色掩上天幕,那火烧云融在一片暮色之中。 良久,殿内传来皇帝清朗而慵懒的声音,“备水。” 殿外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看样子,帝后这场冷战,终于是要花好月圆了。 丁香佩兰立刻去备热水,喜不自胜。 殿内春光旖旎,慕容雪娇软无力地伏在锦被上,滑腻腻的香汗,凝在如玉的肌肤上,颊边胭脂红晕如醉意微醺。 耶律彦解开她手腕上的碧波绫,不由一怔,没想到她肌肤如此娇嫩,碧波绫松松的系了一圈,竟也在手腕上勒出了一道红痕。 他当即穿上衣服,匆匆离开了宫室。 慕容雪没想到他居然起身便走了,又气又恨,坐在浴桶中,眼泪便忍不住如珍珠般簌簌而落,不多时,汇泉成河。 丁香在外头小心翼翼道:“娘娘,皇上派人送了玉肌膏来。” 慕容雪稳了稳气息,道:“放着吧。” 本以为两人已经和好,谁知道当夜,耶律彦却没有前来凤仪宫,丁香佩兰又闹不懂了,这皇上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慕容雪半宿难眠,因为翌日,将由皇帝亲自过目初选的秀女。 一大早,出岫宫里,花团锦簇,宽绰的大殿内俏生生地站着三排美人。佳音开始唱传秀女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秀女便婷婷出列跪拜帝后,自报家门,年纪,姓名。精挑细选的秀女,个个花容月貌,婀娜多姿,连身为女人的慕容雪都觉得心开始荡漾了起来。眼角余光里,耶律彦雍容闲雅地端坐在龙椅上,斜飞入鬓的眉,都好似都比平日里更加的英挺神气。 她微微抬头,看着那藻井上的双龙戏珠和龙凤呈祥图案,深吸了口气,将心里一股子莫名的烦躁强压了下去。 “皇后好眼力,选的人都很出色。”耶律彦侧目赞了一句,笑容颇让人玩味。 “谢皇上夸奖。”慕容雪再次深吸了口气,露出早已准备好的大方得体、贤良淑德的微笑,开始向耶律彦介绍各位美人的优点和长处,言语之间竟然没有一丝丝的醋意。 丁香和佩兰心里又是钦佩又是不忍,小姐您这忍字心头一把刀的功夫越发的精进了。 耶律彦很配合地仔细观看各位美人,对慕容雪的推荐来者不拒,片刻之间,便留下了十四位美人,美人们谢恩跪安之后,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算是圆满落幕。慕容雪揉了揉脖子,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耶律彦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了眼她。 她此刻已经卸下了伪装良久的贤良淑德微笑,蹙眉撅嘴,心情很不好。但一见耶律彦回头,立刻又再次挤出来笑意。仓促之间,估计笑得不大到位,耶律彦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貌似有些不满。 哼,为他操劳了半个月,连个谢字都没有。慕容雪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也气哼哼地走了。 很快,内廷便将美人们的绿头牌做好了,送到凤仪宫给皇后过目。净白色玉碟中,十四个名牌绿莹莹的摆放着,脆生生的好似一道开胃的小菜,真是齐整又好看。但丁香一边看着都替小姐眼睛疼,这得多刺目刺心啊。慕容雪纤纤玉指从那些清雅的名字上一一抚过,笑得温柔如水。“佳音,你去将她们叫来。” 很快,十四位美人齐崭崭地到了凤仪宫。新晋的美人们虽然还没有名位,但已经初现了宫中主子的气势,比起那日选秀之时,更多了些端庄和自如。 慕容雪柔柔一笑:“赐座。” “谢娘娘。”莺声燕语中,各位美人环肥燕瘦,各有春秋,端得是让人眼花缭乱。 慕容雪的目光从美人身上一一扫过,正欲开口说话,殿外响起秦树的声音。 “圣驾到。” 还真是来得巧。 慕容雪起身,和诸位美人恭迎皇帝。 耶律彦进了殿中,姹紫嫣红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如芝兰玉树一般,萧萧肃肃,风神秀美。 “怎么都在?皇后这是打算?”耶律彦坐下,闲闲地扫视了一眼众人,握住了慕容雪的手,瞥来一记询问的眼波。 “皇上,臣妾叫诸位美人过来,是想安排侍寝的事情。” 耶律彦眯了眯眼,“皇后打算怎么安排?” “宫里的规律是翻绿头牌。可臣妾想,这样不大 公平,诸位妹妹进宫都是抱着侍候皇上的心愿,厚此薄彼总不大好,不如一碗水端平,每人宫中轮上两日。这样雨露均沾,谁也不会嫉妒谁,利于后宫安定。” 佩兰和丁香一听,这才明白为何她要选了十四位秀女,初一十五按照惯例皇帝是铁定要留宿在皇后宫里的,剩下的二十八日,倒是每人两日平分,再公平不过。 诸位美人听到这个,都露出娇羞欣喜的神色。因为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色,对于皇帝来说,未必长的美就能得到恩宠。她们对自己究竟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心里没有半分把握。所以这每月两日的侍寝,听上去虽然少,但是雨露不断,倒是件好事。 “皇后这主意也好。” “皇上,每人侍寝的日期臣妾都排好了。”慕容雪偏头对佳音微一颔首,道:“念吧。” 佳音捧着绢帛,将个人的侍寝日子念完,满殿的女子都变了颜色。 两名胆大的秀女赤红着脸蛋也低声求改日期,说是身体不便。 接下来,十二个秀女都纷纷请求改期,一时间,各个美人的脸色都堪比红鸡蛋。 本来这些大家闺秀都是将面子看得比命还贵重,且都是黄花闺女,却被慕容雪这一招给逼得个个不得不抛下脸皮。因为,慕容雪安排侍寝的日子,刚好是她们来月信的日子。 丁香想笑而不敢笑,暗自佩服小姐竟然能想出这样整人的招数。 佩兰闷笑之余却在担心皇帝发怒。因为如此一安排,这些美人便光看不能吃,岂不是白白选进宫的。她忐忑不安地偷眼看去,皇帝却不见生气的样子,反而露出一丝啼笑皆非的笑意,好似有些欢喜。 这便让佩兰看不懂了。 皇帝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诸位丽人离开。丁香和佩兰也识趣地退下。殿内只剩下慕容雪和耶律彦,静的让人心慌。 一斜斜日光照着慕容雪白如瓷的半张脸,将那脸颊上的细微绒毛都映得清清楚楚,她像个冰雪做的美人,虽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却冻住了心里的那一抹春光。 她曾经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曾经面皮厚得像只粘人的小狗,曾经胆子大的像只雪豹,曾经.......一些画面流星一般从眼前闪过,他喉间一紧,将她压到了椅背之上,咬住了她的耳珠,“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我就是故意的。”她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眸中的自己 ,没有一丝丝的惧意,只有挑衅:你生气啊,暴跳如雷啊! 他突然笑了:“你吃了醋?” 她哼地一笑:“臣妾是怕皇上身体吃不消。” “朕的身体如何,皇后昨日不是领教过了么。” 她脸色一红,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他将她的脸蛋扳过来,眼中一片墨涛,声音暗哑。“你还是介意的是不是?你不想我身边有别的女人是不是?” “皇上你自作多情了。” “你还喜欢朕。” “皇上,”慕容雪笑靥艳如春日牡丹,眸光却冷胜冬之雪梅,从贝齿里一字一字咬出了一句话:“你以为,经过那么多的事,臣妾还会喜欢你么?” 耶律彦笑吟吟道:“端午之夜,你将乔灵儿送到摘星楼上,朕的确以为你不喜欢朕了,不过,今日看你这表现,却是十足十的喜欢。”他点着她的胸口,笑得十分欢畅:“这颗赤心,比赤金还要赤。” 慕容雪心口被他点中,不由砰然跳了几下,扭过脸,冷冰冰道:“臣妾是报复,不是吃醋。” “那日天气闷热,朕想到摘星楼上凉爽凉爽,不想路上下了雨。朕去楼上避雨,没想到乔灵儿也在。难道朕要将她赶出去不成?待了一会儿,朕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再看她面色潮红,便知道这避雨是假,算计是真,当即便让她离去了。” 慕容雪听到这儿,仿佛心里的一根刺被人拔去,然而,除了这一根,还有许多根。 她扭过头来,横了他一眼,“皇上没有失身?” 耶律彦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个醋缸。” 慕容雪正色道:“乔灵儿虽然美丽,到底年纪太小,不如今日这些秀女千娇百媚,各有风情。皇上您说是不是?” 耶律彦一副无辜的表情:“这些美人儿可都是皇后亲自选的,与朕无关。” 慕容雪气道:“分明是你要选秀,如今却不肯认账。” “皇后不是心心念念要做贤后么,朕无论如何总要成全你一回。”耶律彦笑的十分可恶:“今日,朕可是大开眼界,终于见到了一代贤后的风范。果然,贤惠的让人吐血。” 慕容雪瞪着他道:“不错,我就是善妒,不能容人,凭什么我辛辛苦苦追到手的夫君,要拱手让与那些女子。” 耶律彦笑得极其开怀,“不错,凭什么。” “君无戏言,既然你承诺了就要做到,失信于我,何能取信于民?” 耶律彦继续笑:“不错。” “那些女子的父兄,若想要荣华富贵,便自己去挣,靠女儿来吹枕头风,算什么本事。” 耶律彦笑着点头:“不错,算什么本事。” 慕容雪哼道:“我就是要让那些文武百官看看,胆敢将女儿送入宫来,本宫就叫她们夜夜守空房。” 耶律彦朗笑起来:“的确好主意,估计是再也不敢了。” ☆、90V章 慕容雪一口气说出闷在心里多日的话语,如释重负,畅快淋漓,而耶律彦笑得快要呛住自己。 “皇上若舍不得这些秀女虚度年华,便给她们寻个好去处。” 耶律彦这才止住笑意,道:“朕将这些女子指给宗室子弟便是。醋缸这下可满意了?” 慕容雪忍不住举起拳头捶了他一下。 “居然又打朕。”耶律彦笑吟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到椅背上,道:“朕罚你做一辈子宫女。这次可不是御书房的宫女,是寝宫的宫女。”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眼神也带着一抹暧昧的玩味,慕容雪脸上一热,别过脸去,却不作声。 耶律彦贴在她耳边,道:“晚上,到朕的寝宫来。”说罢,吟吟一笑,起身走出了宫室,颀长挺拔的背影清逸卓然,映在她剪水双眸中。 丁香佩兰见皇帝离开,这才轻轻走进来,关切的问道:“小姐,皇上他没有怎么样吧?” “没有。”慕容雪嫣然一笑,雪肌花容,明光四射,仿佛是打了一场胜仗归来的女王。 许久不曾见到她如此光艳动人的神情,丁香佩兰都不禁惊艳地松了口气,如此可爱动人的小姐,皇上怎么会舍得生她的气。 到了晚上,耶律彦果然派了秦树过来请慕容雪去乾明宫。 慕容雪轻步踏进宫殿,半人高的铜烛台前,耶律彦穿着苍青色的锦袍,负手而立,俊美而高挑,对她勾唇一笑。 她心里怦然一声轻跳,仿佛第一次见他,竟然有些紧张,手心里微微出了汗。 “皇上。” 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寝宫。 那一段时间,都是他前往凤仪宫留宿,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寝宫,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她不由想起来,自己当年曾是如何艰辛地进入隐涛阁,只为了和他无时无刻地在一起。 寝宫里红烛高照,满室生香。她闻出来,这是荷花的香气,然而举目四看,香炉里并没有焚香,屋内也并无插花,但那清幽的香气却不断的涌入鼻端。 耶律彦牵着她的手走到床榻前。 慕容雪脸色一红,止住了步子,不肯再往前,这才什么时辰...... 耶律彦侧目一笑,伸手撩开了珠帘。 一股浓郁的荷香扑面而来,慕容雪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满床都是荷花瓣,洁白如雪。 而眼前的这张床,莫名的熟悉,正是当初她在梅馆里的那张架子床,不同的是,上面已经雕刻了繁复而美丽的图案,有花开并蒂,有喜上眉梢,有比翼双飞.....都是她当初精心描画的图案,后来却匆匆作罢。 腰上环上一双有力的臂膀,耳边是一句温柔的问话:“喜欢么?我亲手刻的。” “喜欢。”她心潮涌动,感动莫名。眼泪不听话的掉下来,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耶律彦将她抱到铺满荷花瓣的床上,吻着她的眼睛,“果然是醋缸,连眼泪都是酸的。” 她嗔道:“我喜欢你,才肯为你吃醋。” 耶律彦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为何只许你吃醋,却不许我嫉妒?” “我吃醋可没有要人性命。” “我也没有。” “那许泽呢?” “将他送到了西凉的战场上,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好重振靖国将军的威名。” 慕容雪露出担心的神色,“那他不会有危险么?” 耶律彦酸溜溜道:“你不是将他夸得如天神一般,怎么这会儿又开始担心他的本领?” “你才是我心里的天神。”说完,她脸色羞红地将头埋进了他怀中。 耶律彦闻言受宠若惊,将她尖俏的下颌挑起来,半信半疑地问:“当真?” “我从头到尾只喜欢你一个人。你明明知道,却还不信我。” “那你也怀疑我和乔灵儿。” “那就算扯平。我们以后,夫妻同心,恩爱两不疑。” 耶律彦搂着她道:“好,不许再胡乱吃醋,使小性子。” 慕容雪破涕为笑,秋波盈盈扫过那些美丽的图案。“那图纸原来被你拿走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窘笑:“嗯,那夜去梅馆为你关窗户,顺手牵羊。” “你什么时候刻的这些图案?” 耶律彦叹道:“这些日子晚上孤枕难眠,以此打发时间。” 慕容雪感动地缓缓抚过那些雕花,突然手指一停,在花开并蒂的荷花瓣上,刻着“心上雪”三个行云流水般的字。 她瞬间泪如泉涌,想起来自己那一晚在梅馆和他争吵,说乔雪漪是他的心上雪,而自己不过是地上霜,原来他都记着。 她回身紧紧抱着他,眼泪把他的衣衫 都湿了。 他忍不住笑:“再哭,这床上的荷花瓣都要飘起来。” 慕容雪终于哭够了,在他胸口蹭了蹭脸上的眼泪,偎依在他心口,小声道:“你会刻小木马吗?” “什么小木马?” “就是,小娃娃坐着摇的木马。”她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低得蚊蚋一般。 耶律彦一怔,立刻将她从怀里拉出来。 她明眸似水,脸颊上有一抹比朝霞更加明艳的羞色。 他心念一动,瞬间明白过来,当即狂喜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她脸色羞红,小声道:“三个月了。” 他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拥着她,心道,怪不得昨日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碰,原来是怕伤了腹中的娇儿。 “彦郎,你说我有了娃娃,便叫我爹来照顾我,可要说话算数。”慕容雪娇嗔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耶律彦握住她的手指,含笑道:“不让你见他,是因为他摔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要养个半年,才放心让他动身来京。” 慕容雪一惊,急问:“我爹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破绽么?” “怎么发现的?”慕容雪心虚的娇笑,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敢问,私心里猜测是裴简或是丁香漏了陷。 “朕派了人护送你爹回宜县,交代那些护卫就此留下保护他,免得再出什么意外,让你担心。可是,你爹急着去苏州与你会合,却被宿卫守着无法脱身,最后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谁知道还是被宿卫发现,追他之时,他从马上跌落,把腿摔断了。宿卫急忙为他请大夫诊治,又密信与我。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他既然千里回乡,为了重开回春医馆,为何又要偷偷离去?我便起了疑心,后来又去查了丁香,裴简,这才明白你的计划。”说到这儿,他气得拧了一把她的屁股,“你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慕容雪嗔道:“谁让你对我不好。” “你个没良心的,扪心自问,在别院那段日子我对你如何?” “那以前呢?” 耶律彦陪着笑道:“以前是有点不好,不过后来,我不是都已改了么?” 慕容雪又问:“嗯,那以后呢。” 他眉目疏朗,笑意温柔:“以后,自然是更好。”他手指抚过她娇嫩的脸颊,深情款 款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放你离京,也是一时意气,你一走,我便后悔莫及,立刻派人去追回。” 慕容雪心道,当日自己被成熙王抓住,怪不得被救的如此及时。 “我听闻你在木兰围场出了意外,那一路,肝肠寸断,万念俱灰。这才知道,若是没有你,便是当了皇帝,也没什么趣味。” 泪眼朦胧的慕容雪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心里一片柔情似水,藏在心里多日的雾霾烟消云散,晴空万里如洗,层云尽渺千帆尽。 耶律彦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她握着他的手指,含泪而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浮云散尽,雪霁天晴,经了多少风雨,她终梦想成真,心想事成。 ☆、91V章 慕容雪半躺在厨房的那张美人榻上,手里摇着一把沉香扇,脆生生道:“将肉馅剁成细末,拌上蛋清,葱花,姜末,盐,酒,香料,卷到豆皮里,再放入油中炸至金黄焦脆。” 耶律彦听得额角出汗,苦巴巴道:“朕真的不会,叫御膳房的大师傅给你做成不成?” 慕容雪娇声道:“不成,我就要吃彦郎亲手做的。” 耶律彦干笑:“可是我从未做过,做的必定不好吃。” 慕容雪笑盈盈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夫君做的才是这世上最最好吃的。” 好说歹说也不成,就要缠着他,叫他亲手做。他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我,试一试。” 慕容雪立刻笑逐颜开,“大周皇帝英明神武,无所不能,这小菜一碟,怎能难得到皇上。” 耶律彦叹了口气,挽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然后又看了看案板,硬着头皮提起了刀。 慕容雪笑得小狐狸一样,“夫君切菜的样子真是举世无双的好看。” 耶律彦莞尔。 忙活了半天,终于将肉馅拌好,他端到她跟前,虚心地请教:“你看看可行?” 慕容雪赞道:“彦郎你果然是个天才。第一次做就做的这样好,很快臣妾就要甘拜下风了呢。” 信你才怪......耶律彦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爱又气,“哄着叫朕以后还给你做是不是?” 她笑靥如花:“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么?” “是。” “那,偶尔为我做一道菜也不在话下了,对不对?” 耶律彦只好陪着笑脸点头。 慕容雪笑盈盈问:“夫君,你要不要学学包饺子。” 耶律彦龙颜失色,“那个,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那,擀面条吧。” “这个,难吗?” “不难,我想吃细的像雨丝一样的面条,夫君你不是剑术很高吗,一招一式都不会失之毫厘,用在切面条上,我想一定不差。” 耶律彦抹了一把汗:“阿雪,你饶了我吧。” “哼,谁让你昨天一直盯着那个跳舞的宫女。” 耶律彦当即解释:“我当时正在想事,不过是走了神。”说着,便将她的脸蛋捧住了,“看你还看不够呢,那会有 功夫看别人。” “我长了一脸包,丑死了。” “那里丑了,明明气色好得很,”耶律彦喜滋滋道:太医说了,这脸颊上发包,极有可能生个皇子。” 慕容雪摸了摸鼓得小山一样的肚子,“我等得急死了。” “我也等得急死了,”耶律彦望着她饱满的胸部,吞了下口水,“朕都多久没碰你了。” 慕容雪没想到他是为这个急死了,羞赧地捶了他一拳,谁知道这一使劲,顿时觉得肚子里被扯了一下隐隐一痛。她忍不住秀眉一蹙,耶律彦忙问:“怎么了?” “没事。”慕容雪笑了笑,催着他继续做豆卷。 耶律彦还未将那豆卷做好,这边慕容雪已经开始肚子疼了。 “夫君,我怕是要生了。”慕容雪刚刚说完,耶律彦手中的勺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他慌忙抱起她,疾步走进寝宫。 随时候命的太医即刻赶来,一时间,凤仪宫里气氛紧张起来,进进出出的宫女,井然有序地忙碌,耶律彦坐在外殿的一张玫瑰椅上,两只手抓着椅子扶手,度日如年。 内殿里悄无声息,竟是一声都没有。 耶律彦坐立难安,叫住佳音问道:“娘娘怎么了?怎么没声?” “皇上,娘娘嘴里咬着布,不肯喊叫,怕皇上听了难受。” 耶律彦听了这话,越发的难受,哽着嗓子道:“你叫她难受了便喊出来。” 直到黎明时分,内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苦守了一夜的耶律彦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佳音一脸喜色地出来道贺,“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位小殿下,母子平安。” 耶律彦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坐到了椅子上。此刻,窗外的一缕晨曦投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个孩子就叫曦,乳名小豆卷,因为当时他正在给他娘做豆卷,他便迫不及待地来了。 三年后,皇帝正在厨房为皇后做豆沙包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肚子又疼了起来。 于是,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公主,乳名叫小豆包。 小豆卷和小豆包长大后,发现父皇和母后,有时候躲在寝宫后面的一间屋子里,神神秘秘,不叫人进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终于有一天,好奇心已经爆棚的小豆卷实在忍不住了,牵着小豆包的手,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屋子外面, 从门缝里往里看去。 母后躺在榻上,手里摇着一柄沉香扇,笑靥如花,像是一位指点江山的女皇。而他们英明神武的父皇,眉头紧蹙,面色痛苦,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东西,他从未见过。 小豆卷推开门,问道:“父皇,这是什么兵器。” 手持锅铲的耶律彦嘴角抽了一下,正色道:“这叫,帝王铲,得之可平天下,千万不可外传。” 小豆卷点了点头,小豆包也点了点头。 再看母后,一柄沉香扇后,笑得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