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尽春风》 ☆、穿心一剑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荆州春色正是渐入佳境的时节。一大早,州牧府里就忙碌起来,喜鹊也凑起热闹,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欢叫。 云翡从窗户里探出身子,仰头看着树梢上跳来跳去的喜鹊,两个梨涡甜甜的缀在唇边:“举头闻鹊喜,果然是爹要回来了,娘你快些。” 苏青梅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衣箱里,正手忙脚乱地往外扯衣裳,一件一件落花流水的抛到床上,慌里慌张地问:“阿翡,娘穿哪一件好看?” 云翡扭过头,半跪在玫瑰椅上,笑眯眯看着她:“娘长的美,穿哪一件都好看。” 苏青梅把头从箱子里抬起来,半信半疑地问:“当真?”她这个女儿,自小就古灵精怪,嘴巴甜起来,每一句话里都像是馋了半斤蜜。 云翡正色道:“当然了,爹身边没一个侍妾,只乖乖守着娘一个人,就说明娘的美貌天下无双。” 一说起夫君,苏青梅满脸都是幸福得意的笑:“那是因为当年他发过誓不纳妾,他娶我的时候穷得叮当响,要不是我和你外公一个劲的替他打点前程,那有他的今日。” 这句话她说过不止一百遍,云翡捏了捏耳垂,忍不住笑:“那娘你还担心什么?” 苏青梅摸着脸蛋,虚张声势地叹气:“花无百日红,娘今年都三十五了。” 云翡从玫瑰椅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腰:“娘看着顶多只有二十五。” 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的苏青梅欢喜的眉开眼笑,捏了捏云翡水滑的脸蛋:“就你嘴甜,快给娘挑一件衣裳。” 云翡松开手,从一堆花红柳绿中挑了一件深紫色底子烟灰色丝线挑绣芙蓉暗花的春衫往苏青梅脸上一比:“这件好看,衬得娘肌肤胜雪。” 苏青梅犹豫了一下:“深紫色会不会有点老气”自从过了三十岁,她便开始往那少女色系上打扮自己,浅粉嫩绿娇黄的衣衫,一件接着一件,和女儿穿的像个姐妹。 云翡又拿起一件粉白色百蝶穿花的披帛,放在她的手上:“搭上这件披帛,便不失青春俏丽。” 披帛和春衫的颜色配在一起,竟是出奇的好看,苏青梅笑道:“我去试试看。” 云翡看着娘亲欢欢喜喜的身影闪到了屏风后,一脸欢喜恬美的笑容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从母亲口中听过几百遍父母的故事。原先云定权不过是襄县一名小小的亭长,苏青梅则是城中 首富苏永安的独生女儿,一次去寺里上香,路上遇见匪徒,关键时刻,云定权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于是顺理成章结下这段美好姻缘。 婚后第二年生下云翡,苏青梅的肚皮便偃旗息鼓,七八年按兵不动。云定权不仅没嫌弃她,还发誓绝不纳妾。感动的苏青梅不惜耗尽家财替夫君打点前程,助他一路高升做到州牧。 云翡一直觉得父母的故事是最最典型的英雄救美夫唱妇随,比所有话本子里的故事都要完美,直到三年前,外公去世的那一天。 苏永安握着她的手,断断续续说了一个惊天秘密:“阿翡,原来你娘当初遇见匪徒,是你爹安排的,他这个人不简单......你要多留几个心眼,护好你娘和弟弟。” 她那时不过只有十二岁,虽然看出爹对娘冷淡敷衍不耐烦,但天真的以为爹想要做一番大事,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原来不是这样。 这个秘密,外公守到死,她也打算烂在肚子里,不叫她娘知道。 娘开开心心当她的州牧夫人,糊糊涂涂,过得不知道多幸福。 苏青梅换好衣衫走出来,云翡立刻露出惊艳的表情:“娘真是太好看了!” 苏青梅喜滋滋地对镜自览,果然如女儿所说,贵气端庄又不失妩媚娇俏,就连生了儿子阿琮之后粗了三寸的腰,也一点也不显得臃肿。 衣服满意了,她又贴近到镜子前仔细看脸蛋。 永春堂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的确很好用,晕染双颊妩如桃花,不仔细看,的的确确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可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一想到自己已经三十五岁“高龄”,日日在走下坡路,丈夫却如日中天步步高升,人又仪表堂堂丰神俊朗。那种潜在的危机感,就像是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口上,不疼,却时不时的让人难受一阵。 景帝驾崩之后,朝廷分崩离析,各地群雄并起,拥兵自立。云定权手握兵权,名为州牧,实为楚地霸主。他一向野心勃勃,又生逢乱世,更欲成就一番霸业,平素忙于军政,极少归家。这次去了庐州,一走便是一月。 苏青梅朝思暮想,终于盼到他今天回来,清晨起来便忙着盛装打扮迎接丈夫,一颗心比那思春的少女还要患得患失,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也不知道到底那里不满意。 “娘,不用照了,快走吧。”云翡不由分说,扯着她出了房门。 走到垂花 门,七岁的阿琮被乳母齐氏领着,早就等的不耐烦,见到母亲便撅着嘴道:“娘,你可真磨蹭。” “急什么,你爹还没到呢。”苏青梅牵过儿子的手朝外走,一路上心竟然怦怦乱跳起来,好似新婚的时候,又幸福又激动。 走到影壁前,一早就被派到大门口等候的丫鬟茯苓正急匆匆往里走,见到苏青梅忙笑吟吟道:“夫人来的正好,将军马上就到。” 阿琮小短腿走不快。云翡等不及,提着新做的石榴裙绕过影壁,跨出大门,春燕般飞下了台阶。 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府门前,为首一匹高大神气的黄骠马上端坐的正是荆州州牧云定权。 他斜身一跨从马上一跃而下,玄色风氅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腰间青龙剑和腰带上的游龙玉佩,挺拔颀长的身躯沐浴在融融春晖下,英俊潇洒,气宇不凡。 云翡心里暗叹:爹真是越发好看了,果然权势才是男人最好的衣装。 她笑吟吟迎上去正要喊爹,却见云定权下马之后却没有朝着大门走过来,反而转身走向一辆马车。 这马车并不是云家的。 大红色的帘帷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绚丽夺目,边角上淡绯色的流苏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是一片片的樱花,纷纷扰扰的开得十分娇娆。 云翡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 云定权挑开帘帷,从里面扶出一位十八九岁的娇俏女子。她身着一袭玫瑰色春衫,腰肢细的仿佛轻轻碰一下就要折断。冰玉般白皙精致的一张脸,春晖下闪着淡绯色的莹光,那是永春堂里十两银子一盒的脂粉,也抹不出来的光泽和颜色。 这种色泽有个让人心痛而无奈的名字:青春。 云翡脸上的笑僵了,嘴边的一声爹硬生生卡在牙缝里,脚下如有千斤重,往前迈不动一步。 云定权扭头看见女儿,淡淡地招呼:“阿翡,过来见过你二娘。” 二娘!头顶像是炸开了一个惊天霹雳,云翡的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她亲娘。 苏青梅牵着儿子的手,呆若木鸡地站在大门口,一脚在门内,一脚在门外,像是一座被钉在地上的木雕。 永春堂最好的胭脂亦无法盖住她此刻苍白如鬼的脸色,甚至连嘴唇都是白的,一张脸像是在雪水里泡过,唯一的颜色,是赤红的眼珠,好似要滴出血来。 云定权牵着那女子的手走过来:“青梅,这是林清 荷。” 他神色平静镇定,丝毫没有愧疚不安,风淡云轻的一句话,仿佛说的是:我路上瞧见一朵荷花,挺好看,顺手摘回家。 “清荷见过姐姐。”林清荷娇羞温雅的施了一礼,纤柔妩媚的笑容,年轻又好看,好看的像是千万把利剑。 万箭齐发,箭箭穿心。 苏青梅摇摇欲坠,很想昏厥过去,醒过来发现这只是一个噩梦,然而她偏偏头脑清醒的很,林清荷的眉眼音容,一颦一笑,云定权牵着她的那只手,她看的清清楚楚。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纳妾,只有我一个人吗? 这句誓言像是一股狂风在她脑海里肆虐呼啸,吹得她脑仁快要炸开,可偏偏嗓子如被刀子割了一刀,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子抖得像筛糠,淡粉色披帛上的百蝶穿花,好似每一只都在振翅欲飞。 泪水如滂沱大雨,糊花了半个时辰才精心画好的妆容。十两银子一盒的胭脂,她心疼了许久才狠心买下来,只为了抹上去叫他喜欢。可惜,这么好的胭脂挡不住时光的手,留不住人的心,只能验证誓言的虚伪和可笑。 薄如蝉翼的披帛从她肩上滑下来,颓败无力地掉在地上,上面每一只蝴蝶都折了翼,再也飞不起来。 云翡吃力地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脑中闪过外公临终前的话,那时,她还存着一丝幻想,或许是外公搞错了,或许她永远也用不着对爹留心眼,可是现在,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是来了。 几年之后,她捧着一杯梨花白,含笑问云定权:“爹,你有没有在很快活的时候,突然被最心爱的人刺过一剑?”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了,这次的女主和以往的不大一样,不过我知道大家更关心的是男主对不对^_^ 本文男主武功盖世,貌若天人,忠贞不二,洁身自爱,坐怀不乱。。。以下省略若干形容词,咳咳,看在男主的份上,求撒花求收藏啊~~~~~~~~~~~~~ ☆、山雨欲来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离开州牧府,朝着城外的莲花山而去。 马车里,苏青梅哭的昏天地黑,肝肠寸断,手中擦泪的帕子,湿哒哒地可以拧出水来。 阿琮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又害怕又难过,眼泪汪汪地缩在齐氏的怀里,像只可怜的小狗。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进车厢,云翡看着光线里飘动着的尘埃,恍恍惚惚的好似在做梦,又好似做了十五年的一场梦,今天终于醒过来。 “去就去吧。”这是苏青梅闹着要去净土寺,云翡去请父亲挽留时,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当时正在芙蓉阁里,吩咐丫鬟替二夫人布置卧房。听见女儿的话,头也未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打发一个叫花子。苏青梅已经没有什么用,他看在儿女的份上,没有让她下堂,委屈年轻貌美的林清荷做了二夫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这种冷淡漠然的态度像是一盆冷水泼过来,让云翡从头凉到脚。芙蓉阁里龙凤呈祥的红木架子床,丫鬟正往上铺大红色的鸳鸯戏水锦被,好不喜庆。 云翡从芙蓉阁出来,在回廊上坐了一会儿平静心情。明媚春光地从绣鞋上一寸寸滑过去,但缎面上嵌着的珍珠却依旧光莹。 她心里赫然开朗,流光易逝,宝物长存。情情爱爱都是浮云,银子抓在手里才是要紧。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对自己说,男人变了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惜等她走进娘的房间,发现苏青梅离家出走,竟然没有私房钱,只有细软的时候,突然间觉得双肩很是沉重。 她即不放心伤心欲绝的母亲,又不放心把年幼的弟弟留给林清荷,只好带着云琮跟娘一起走。 妻子儿女一同离去,云定权竟然也未加挽留,只是派了十几名侍从跟在马车后头护送他们。 云翡这才明白,原来薄情寡义,过河拆桥才是父亲真实的模样,幼年时那个和母亲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假象。外祖父已经去世,苏家的家产早已在爹一路高升的路上,变成了脚下的垫脚石,他连低头看一眼的功夫都不会再有。 娘好似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就连她和云琮,也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他名为州牧,实际已是楚地之王。有了权势就可以娶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 想透了这些,她不知不觉抱住了双臂,城外的风,格外的凉,吹得心里都是冷飕飕的。 苏青梅年轻的时候,偶尔和云定权闹别扭也会回娘家小住,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娘家,苏永安去世,她将所有家产变卖,给云定权招兵买马。她现在能去的地方,只有莲花山的净土寺。还好,当年因为求子她常来寺里上香,捐了不少钱,与方丈净心大师很熟。 苏青梅越想越觉得委屈伤心。十几年的夫妻,她自问对他掏心掏肺,全无保留。可是他却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给她穿心一剑。 马车出了城,半个时辰后到了净土寺。净心大师一看苏青梅的情形,也不多问,立刻将寺院后面闲置的禅房打扫出来,单独给她腾出一个小院子,让他们住下。 苏青梅未出阁时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伤心欲绝之下,收拾东西一怒离家,并没有想到这一出门,却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娘三个在净土寺一住一个月,云定权竟然不闻不问,好似已经忘了苏青梅的存在。 十六年夫妻情分,抵不上一张十七八岁的脸。情窦初开的云翡,还未体会到爱情的美妙,先被上了血淋淋的一课,真是无限唏嘘。 看来还是银子最可靠,最持久,埋到土里都不会变。 苏青梅丰腴莹润的脸蛋一个月下来瘦成巴掌大,眼中失去动人的神采,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从小锦衣玉食的阿琮,吃了一个月素斋苦不堪言,晚上做梦流口水喊吃肉,白天看着树上的鸟儿,眼睛忽闪忽闪地冒绿光。 爹不肯来接,娘不肯回家,云翡觉得这样僵下去不行,偷偷将齐氏叫到身边交代她:“你下山去告诉我爹,就说阿琮病了。” 齐氏点点头,懂了她的意思。阿琮是云定权唯一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儿子病了,他总归要来接儿子回家,这样一来,苏青梅也可以顺着台阶一起回去,老呆着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齐氏走后,云翡督促着阿琮练字。 娇生惯养的阿琮撅着嘴道:“姐姐,不吃肉连笔都拿不动了。” 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一天到晚只惦记着吃。云翡又爱又气,捏捏他的脸蛋,悄悄看向她娘苏青梅。 她呆呆地坐在一旁,一个时辰过去,一本金刚经还停留在那一页,像是老僧入了定。 云翡知道她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一片汪洋苦海。出嫁前是首富小姐娇生惯养,出嫁后又被丈夫哄骗的自以为很幸福,突然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云翡估计她娘这辈子都不会缓过来。 齐氏一个时辰后回来了,但是同来的并不是云定权,而是城里有名的大夫,张相如。 云翡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凉下去,原来唯一的儿子阿琮,在爹心里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张相如一脸笑容,弯着腰问阿琮:“小公子那里不舒服?” “我这里不舒服。”阿琮张开嘴巴实话实说:“发苦,没滋味,老流口水。” 张相如又好笑又好气,这算是什么病,竟然大老远地请了他来山上看诊,实在是小题大做,也难怪,州牧大人年近不惑,膝下只有这么一位小公子,难免金贵了些。 他象征性地开了一点健脾的药,便告辞下山了。 云翡借着送他出门的机会,和齐氏出了禅房。 四下无人,齐氏小声道:“小姐,我是在府里碰见张大夫的,他去给林清荷诊脉,据说已经有了身孕。” 云翡本已沉重的心,又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锤。她默默看着山峰间的流云,如泼墨一般起伏缭绕,渐渐厚重起来。这天要变起来,就和人变心一样快。 齐氏气得抹泪:“老爷现在有了新欢,连公子也不放在心上了,听说公子生病,只让张大夫跟来看看,也没说要接小公子回去养病。” “这事不要告诉我娘。我回家一趟,你看好阿琮。” 云翡即刻下山,带了几个人骑马回到州牧府,径直到了云定权的书房。 云定权正在提笔写信,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一月不见的女儿怯怯地站在书房门口,像是一只彷徨无依的小鸽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泪,泫然若泣,楚楚可怜。 他手中笔不知不觉放了下来,因为女儿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快快活活的笑模样,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哭过。 长女毕竟在他心里有着独特的感觉,他心里一软,招了招手:“阿翡。” 云翡慢腾腾走过来,哀哀地看着他:“爹,你不要阿翡和阿琮了么?”豆大的眼泪从清亮的眼眸中一颗一颗往下掉,铁石的心肠也会被这样的眼泪砸出坑来。 云定权见女儿哭成这样,不禁有点愧疚,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一想她已年满十五是个大姑娘了,便又收回手,叹口气:“怎么会呢,你娘回来了么?” 云翡摇摇头,一颗大大的眼泪从脸上滚落:“爹怎么不去接娘?” 云定权闻言脸色一冷:“往日她回娘家,每次都是我去 接她,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她若想回来,自己回来便是,我公务繁忙,哪有时间去接她。” 公务繁忙还有工夫跑到宿州娶二娘么?云翡心里冷笑,神色却越发哀怜:“是因为二娘怀孕,所以爹爹分不开身么?” 云定权微微有些窘迫,“与此事无关。阿翡,如今爹的身份不同往日,若是你娘连一个林清荷便受不了,往后如何能容得下他人?” 他心怀野心,为了成就霸业,难保以后还有联姻之事,所以这次一定要让苏青梅服软低头,才能避免以后的诸多麻烦。 云翡已经听出了他话中的以后,也明白了今时今日的父亲,已经不是当日那个穷的叮当响,要依靠丈人的小亭长。而她要做的便是尽力护住她娘和阿琮该得的东西,不叫人抢走。 “娘并非善妒跋扈,只是事发突然,没有心理准备。她又一向对爹情深意重......求爹念在我和阿琮的份上,接娘回来吧。” 云定权听到这些话,语气也缓和下来:“你二娘的兄长是庐州州牧林青峰。吴王兵强马壮,对楚地虎视眈眈,” 话未说完,云翡便道:“爹你做得对,庐州境内的宿州扼汴水咽喉,当南北要冲,荆州和庐州联手,吴王不敢轻举妄动。” 云定权赞许地点头,他并非沉迷美色,娶林清荷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荆州要和庐州结盟。林清荷背后是庐州十万兵马,女儿聪慧过人,一听便明白他的用意,他又是欣慰又是遗憾,叹道:“阿翡,可惜你是个女孩儿。” 云翡听出他的话外音,忙道:“阿琮比我更聪明。” 她知道父亲对弟弟并不大满意。 阿琮五岁的时候,云定权特意从军里挑了武功最为出众的昭武校尉宋惊雨专门教阿琮武功。但因为苏青梅对这个迟来的小儿子爱如掌珠,舍不得让他吃一点苦,处处护短,导致两年下来,阿琮武功毫无长进,云定权很是失望。 “爹,阿琮很想你,梦里都在喊爹。”她拉住云定权的袖子,一双泪眼看的让人心软。 云定权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等我忙过这几天,便去接你们。” 苏青梅毕竟是原配,又曾有恩与他,云定权也不想背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既然女儿来求他,他也就顺水推舟,给苏青梅个台阶下,如果她识趣肯回来,他也会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给她一席之地。以后再有张清荷李清荷进门,也容不得她再闹腾。 “多谢爹 。”云翡破涕为笑:“我先回去,爹你早些来。” 离开书房,回廊处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府里的花养的可真漂亮,你看,这栀子花,满满一树都是花苞呢!”说话的,正是那个娇滴滴的二娘林清荷。 云翡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口气堵了上来,这府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娘辛辛苦苦置办,用的还是苏家的钱,娘真傻,凭什么将自己的家就这么白白地让给别的女人? 她眼泪一抹,头也不回地出了州牧府。回到莲花山,天色暗沉,山雨欲来,头顶上不时有雀鸟扇翅低飞而过。 阿琮正在院子外头玩耍,一见她便迎了上来,抱住大腿眼巴巴道:“姐姐,你回去有没有给我带个鸡腿来?” 云翡低头看着粉团样的弟弟,突然蹲下身子,恶狠狠道:“阿琮,以后要好好练功读书,若再偷懒,姐姐就把你屁股打成两瓣!” 家里来了个妖精似的二娘,爹翻脸无情把他们放到寺院不管,每日只能吃没有一点油水的素斋,连一向对他宠爱有加的姐姐也突然黑化为可怕的凶神恶煞。 一向活在蜜罐里的阿琮,觉得日子突然变得好可怕,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 云翡眼睛一瞪:“不许哭。” 阿琮瘪着嘴,眨巴眨巴大眼睛,又把两颗眼泪缩回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云翡凶巴巴道:“爹如今有了二娘,很快就会有三娘四娘数不清的娘,还会有数不清的弟弟,你要是没出息,不仅你完了,娘也完了。” 阿琮呜呜点头:“我知道了。” 凶神恶煞马上又变成笑面菩萨,云翡笑眯眯摸摸他的头,又捧着他的小胖脸蛋,大大地亲了一口:“阿琮真乖。” 阿琮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气哼哼腹谤:哼,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很好玩么。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此文he结局,一对一。 女主因为渣爹的缘故,不大相信爱情,所以男主的情路比较漫长o(n_n)o~ 蜜月期尽力日更。谢谢大家支持。 ☆、我为鱼肉 春雨缠缠绵绵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时分才停住。 云翡推开窗户,一股清新幽凉的空气吹面而来。远山被春雨洗过,绿莹莹清丽明亮,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她看着窗外地上的一个一个小小的水坑,心道:下了雨山路很不好走,看来今天爹是不会来接他们了。 洗漱之后,茯苓白芍去打了斋饭过来。 云琮夜里踢了被子有点着凉,本就没有什么胃口,一看又是稀粥咸菜,一张脸苦的像吞了黄连,勉勉强强喝了几口稀粥,便软绵绵爬到被窝里,咬着被角百无聊赖地吧嗒嘴巴,臆想自己正在啃骨头。 云翡见他有点不精神,便坐到床前关切地摸摸他的小脑袋:“阿琮你怎么了?” 云琮像一只饿了三百天的小老鼠,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咽着口水说:“姐姐,我特别想吃肉。” 云翡捏了捏他的鼻子:“阿琮乖,等过两天爹来接我们回去,你想吃什么都有,寺院里可没有肉。” 云琮立刻激动万分地握住了她的手:“姐姐,放生池里有好多好多鱼。” 他吞着口水,两眼放光。云翡又好气又好笑,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你个小馋猫,放生池的鱼你也敢打主意。” 阿琮苦巴巴道:“姐姐,我鼻子不透气,嘴巴又干又苦,好想喝一碗热乎乎的鲜鱼汤。” 云翡看着他的馋样又无语又心疼,忽然间想起山路旁的竹林里有一条小溪,说不定会有鱼,于是灵机一动笑了笑:“你等着。” 寺庙里动荤腥实在是大不敬,云翡也不惊动别人,在禅房外的院子里找了一个破簸箕,悄悄一个人朝着竹林走去。要是能捉到鱼,她就让茯苓在外头支个火熬点汤给阿琮解馋,若是不能那就算了。 山路两旁清新碧绿的枝叶间,不时落下露水般明莹的雨滴,滴答在青石苔藓之上,溪水从路旁的石板上潺潺而过,偶有雀鸟啾鸣,更添空山寂静。 漫山遍野绿意盎然,极目远眺,远处的山峰重峦叠嶂,千山尽翠,莲花山虽不是险峻巍峨的名山大川,却另有一番玲珑秀美的味道。 她朝着竹林走去,渐渐,日头升起来,阳光碎金一般洒遍山野,雨后的溪水,涨的很满,水面上不时漂过零星的落花。 云翡站在溪边,俯身看了看,果然看到水中有小鱼一闪而过的影子。她高兴地把鞋子脱了,卷卷裤管便下到溪水中。 溪水凉丝丝贴在 小腿上,很是舒服,青山碧水让她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欢愉。自从七年前从襄县搬到荆州,她再也没有这样自由自在地接触到山野。 随着云定权的权势越来越大,她的自由也就越来越少,不像是小时候在县城,经常能和外公一起去乡下玩耍,那时她曾见过许多次渔人捕鱼。凭着脑中想象,她觉得用簸箕一捞便能捞住,再是简单不过。 谁知道她端着簸箕,在水里面弯腰折腾半天,却连一条都没兜住。这些山野的鱼儿又瘦又精,十分机敏,游来游去好似逗着她玩儿一般,就是不肯献身到簸箕里给云琮饱一下口福。 可真是望山跑死马的感觉,云翡累得腰酸眼花。她扶着腰身想站起来歇一下,抬起头,正巧看见对面竹林中走出来几个人。 因弯腰太久,直起身的那一刻,眼前飞起点点金星,以至于后来,每次她回忆第一次见到尉东霆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闪着一圈金色的光环。 第一次见到他,说实话,颇有些惊艳。 猎猎山风卷起他的袍角,幽静碧绿的竹林就像一幕最天然清雅的背景,他仿佛是从一副浓翠浅碧的画卷中走出来,说不出的清雅洒脱。 恍然间她只想起来几个字: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当初在书本上看到这几个字并无具体概念,此刻见到他,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隔着溪水,朝她看了几眼,带着身后四人朝山上走去。 云翡的目光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他步伐矫健有力,迈步之际,甚至隐隐能感觉到从他衣下贲发出一种蓬勃的力量,即便是泥泞的山路,亦如闲庭信步一般从容。 云定权身边都是习武之人,云翡有种直觉,他一定身负武功。 尉东霆依稀觉察后背上有一道绵长的凝睇,蓦然回首,将她的偷看抓了个正着。 云翡脸色一红,忙调开了视线,低头继续捞鱼,可惜还是一条鱼也没抓住,她很是泄气。 这时,云琮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来。 姐姐,放生池里有好多好多鱼。 那里鱼多,又是小小一方水池,可比这些精滑的野鱼好捉多了。她站在溪水里,纠结矛盾了好久,终于抵不过云琮可怜巴巴的哀求,拿着簸箕回到了净土寺。 寺院西北角是僧人种菜的菜园,靠墙边种着一颗菩提树,树下便是一个不大的放生池。因为下雨,寺里几乎没有香客。菜园里更是静悄悄的,仿佛连风都停了。 她从偏门进去,悄悄走到放生池前,双手合十心里默念:菩萨恕罪,我只捉一条小鱼给我弟弟熬点鱼汤喝。 她端着簸箕,小心翼翼地伸进水中,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很是紧张。可偏偏就在这时,突然身后有人道:“姑娘这是要偷鱼?” 周围静谧之极,身后竟然悄无声息站了个人!云翡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一回头,却发现是刚才从竹林中走出来的男子。她又羞又窘,有种做贼被人当场捉赃的感觉,连忙把簸箕拿出来。池水湿漉漉的滴到了她的脚面上,她低头站在高大挺拔的尉东霆面前,磕磕巴巴解释:“我弟弟病了要喝鱼汤,我刚才在溪里没抓到,就......” 尉东霆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一个娇俏的鼻子尖,那两颊上的红晕,渐渐浓丽,像是云霞般一朵一朵的盖上来。她羞惭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又好看。 他故意逗她:“那也不能偷放生池里的鱼啊?” 云翡本想辩解一句转身就走,可是这个“偷”字,像是一把利剑将她刺得无地自容。她红着脸道:“我没偷。” 他挑了挑眉:“难道是寺里的师父同意了?” 云翡辩道:“这鱼是那些上香的施主们放进来的,对寺里的师父来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这鱼自然也不是他们的,应该算是无主的东西。” 她的机敏善辩倒是让尉东霆有点意外,只好道:“无主的鱼也不能随便捕。” 云翡不服气地说:“佛说众生平等,河塘里的鱼和放生池中的鱼都是鱼,为何野外的鱼可以被人捕捞食用,放生池的鱼就不可?” “姑娘难道不知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 云翡扬起脸道:“摩柯萨青可以舍身饲虎,这些鱼又为何不能舍身饲人?若能因此而脱了畜生道,岂不是功德一件?这世上强者为尊,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明鱼就是要被人吃的。” 尉东霆没想到这小丫头倒还真是伶牙俐齿,巧言善辩。瞪着一双亮晶晶大眼睛,倔强不屈的样子,真是有趣的很。 他一时起了捉弄之意,突然伸手将她的腰揽住,似笑非笑地问:“强者为尊,眼下我是强者,是不是就可以对你这个弱者任意胡为?”他说不过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素来是他最拿手的强项。 云翡猝不及防被他搂住,又羞又惊,当即扬起手中的簸箕毫不客气地便往 他头上打过去。 尉东霆抬手一挥,那个破簸箕咕咕噜噜滚到了老远,袖手旁观,不打算救她。 云翡一击不中,举手便要去挠他的脸,尉东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往下一俯。 眼看他俊美的眉目压下来,仿佛是要来亲她,云翡吓得花容失色,心跳都快要停住。 尉东霆本就是逗弄吓唬她而已,突然四目相对,不由怔了一下。 她仰脸朝上,靠在他手臂上,晶亮明莹的眼睛,灵气逼人。菩提树的枝叶绿的仿佛都要滴翠,光影中的那抹绿,好似印到她的眼眸一般,竟有一种潋滟流光墨色浮绿的清艳。他依稀觉得自己要被一潭碧波吸附进去。 他眉梢上挂着一颗簸箕甩上去的水滴,此时,不偏不倚坠落在她的脸蛋上。极度紧张之下,她竟然被这一颗小小的水滴惊的眨了一下眼,他这才从她的眸光中醒过来,连忙放开她。 “如今你可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者被强者任意欺凌的滋味了?”他唇角含笑望着她,双目无比犀利明锐,仿佛能直透人心,带着一股夺人心魄的清绝霸道。 “哼,说不过我便动手,堂堂男子汉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云翡脸蛋气得绯红如霞,扔下一句话掉头就跑。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不会继续和他硬拼。 她提着裙子跑的飞快,生怕他追上来。嫣红色的裙裾被风吹起来,像是一朵飞舞的石榴花,半壁碧青山色,仿佛被这一道艳色点亮。 尉东霆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唇边浮起一抹轻笑:弱女子?野丫头还差不多吧。 云翡一路狂奔跑回后院的禅房,心跳的乱七八糟,对尉东霆的那美好的第一印象全没了。 什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外表全是骗人的。 唉,还是银子最可爱,银票就是银票,元宝就是元宝。 作者有话要说:谢reina的火箭炮,太破费了。给个留言,我就很灿烂。^_ ☆、新欢旧爱 阿琮的病到了第二日有加重的趋势,开始发起烧来。云翡正要带他回家去请大夫,刚好,云定权派了人来接苏青梅回去。 云翡一看是管家云七,心里便凉了半截,爹到底还是不肯亲自来接。 她压着一肚子失望气恼,搂着苏青梅的胳臂,笑盈盈道:“娘,你看爹心里还是念着你的,专门派了人来接你回去。” 苏青梅眼眶一红,哽咽道:“阿翡,你带着弟弟回去。我留在这儿。” 以往回娘家,那一次不是云定权亲自去接,如今时隔一月不闻不问,勉强只打发了管家来,可见心里已经不在意她。君若无情我便休,苏青梅自幼娇惯,也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云翡暗道不妙,娘若是再僵下去可就越来越难收场了。变了心的爹难道还指望他回心转意醍醐灌顶?男人可以不要,但是家不能丢掉,那里面都是娘的心血,外公的钱财。别人杀上门来,不战而退,主动让位,这算什么? “娘,即便爹变了心,你还有我和阿琮。你难道要在寺院里住一辈子?” 苏青梅泪流满面:“回去做什么,看他们卿卿我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云翡听见这种没骨气没志气没勇气自暴自弃的话,忍不住把心里憋了许多天的话,倒了出来:“你死了,林清荷不知道多高兴,她白白捡了个州牧夫人做,我和阿琮成了没娘的孩子,从此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等她的儿子长大了,还会继承原本属于外公的家产,阿琮或许被赶出去。” 轻飘飘的几句话,字字如刀,插、进苏青梅的心里。一想到这些年,她将娘家的钱贴了个干干净净,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又忍不住哭起来。 云翡扶着她的肩头,叹道:“娘,哭是没用的。没有你和外公,就没有我爹的今天,你应该回去看住你的东西,凭什么你辛辛苦苦得来这一切,要拱手让人呢?” “你爹的心都变了,我要那些东西做什么?”苏青梅捂着脸,泣不成声:“我宁愿出家为尼,过清苦日子,也不愿回去瞧见他们,除非他将那个女人送走。” 云翡暗暗头疼,且不说林清荷年轻貌美,便长的像是猪八戒,只要她是宿州州牧的妹子,爹也不会送她走的,更何况她现在还身怀有孕。娘竟然还存着幻想,以自己的离家为威胁,殊不知你离家让位,人家不知道多高兴,巴不得你永远别回去才好。 阿琮的病不能耽误,云翡只好放弃继续劝说,决定先带阿琮 回去看病,过几天再说动父亲亲自来接她。 回到城中,云翡直接先带着云琮去了医馆,开了药才回到家里。 云琮身体健壮底子好,吃了药之后便很快退了烧。云翡守在他床前,看着他睡得粉扑扑的一张小脸,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粉妆玉琢的小脸蛋。 阿琮比她足足小了八岁,对这唯一的弟弟,她对他的疼爱不比娘少,即便他贪玩偷懒,也从不舍得教训斥责一句。可惜这种好日子也要到头了,以后文治武功样样都要逼着他学,不然母亲和他,都前景堪忧。 丫鬟翠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请她去前厅吃饭。 云翡从床前站起身,轻声交代齐氏守着阿琮。 翠屏以为夫人不肯回来,府中多了年轻妖娆的二夫人,小姐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偷眼看去,仿佛并不是她猜想的那样。 云翡神色如常,跨出房门的时候,阳光有点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眸,抿了一下唇,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她眉目如画,又天生一副甜美的笑模样,十五岁的少女,像一颗甜甜的小果子,水灵可爱,让人想要咬一口。 翠屏忍不住小声道:“小姐你不在的这一个月,二夫人有喜了。” 府里丫鬟下人一大半是苏青梅从娘家带来的,另一小半是来了荆州之后新买的。苏青梅为人宽和,性子单纯,府中下人都很敬重这位主母,对那新来的二夫人也就不那么待见。翠屏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地带着一股子闷气。 云翡听了却丝毫没有不悦,反而弯起眼睛,粲然一笑:“太好了,我又有弟弟妹妹了。” 翠屏万万没想到小姐会是这个反应,怔了怔只好把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花厅里,云定权和林清荷已经到了,两人坐在一起,相视而笑。那种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眼神,熏染的仿佛空气里中都有一股亲密甜蜜的味道。 云翡心里涩苦的像是吞了一口陈茶,脸上却依旧是一副甜美的笑模样,像往常一样,好似家中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好似她爹身边也没有旧人换新人,笑吟吟走上前,对着林清荷庄重地施了一礼,甜甜地喊了一声“二娘”。 十八岁的林清荷被一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高,只小了自己三岁的“女儿”喊“娘”,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实在是不适应。 可是云翡却一口一个二娘喊得无比自然顺畅,还亲手盛了一碗鱼汤放到林清荷 面前,“二娘,你尝尝这个鱼汤,荆州水好,养出来的鱼熬汤喝是最最美味的。” 也是阿琮最喜欢的,可怜他在寺院里心心念念一口鱼汤,几乎得了相思病。 林清荷简直受宠若惊。她本想着苏青梅被自己气走,云翡一定会恨自己,没想到她却这样懂礼懂事,对自己亲亲热热,嘘寒问暖,就像是一家人。 鱼汤的确好喝,可是她身怀有孕,最怕闻见荤腥,勉强喝了几口,便引得反胃难受,不得不放下筷子。 那副慵慵懒懒,柔柔弱弱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 “你先回去歇着吧。”云定权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体贴入微,就和十年前对苏青梅那样。那时,他还没有来到荆州,还不是州牧大人,苏永安还健在人世,苏家的商铺日进斗金。 云翡看在这一幕,心里着实难受,此刻自己的娘正在净土寺里粗茶淡饭,以泪洗面,他却哄着娇滴滴的二娘,那里还想着那个与他共了十六年患难的黄脸婆。 呸,什么山盟海誓,绝不纳妾,都是骗人的鬼话。 她咬了咬牙,将来若是有男人对她信誓旦旦地说鬼话,她第一件事就是先打掉他的门牙。 云定权的目光目送着林清荷消失在回廊上,这才转过头看了看云翡,淡淡问道:“你娘不打算回来了?” 这种无所谓的冷漠语气,听得云翡心里噼里啪啦直跳火星,但脸上却丝毫没露出一点怨愤,反而乖巧温顺地看着他,轻声轻气说:“爹,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吧。” “我若说了,你可别怪娘和外公。”云翡眨了眨眼睛,好似很为难,很犹豫。 “嗯,你直说便是。” 云翡停了片刻,这才期期艾艾道:“外祖父临终前,给娘留了一笔银子做私房钱,不让娘告诉爹。现在娘打算用这笔银子,在莲花山修一座尼姑庵,出家为尼。” 云定权一怔,立刻追问:“你娘可说了这笔银子有多少?” 云翡低头抠着衣角,“没说。” 云定权的反应,可真是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他不关心苏青梅要出家,而是关心银子的数目。薄情寡义到这个份上,云翡也就彻底对这个爹死心了。 云定权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当初正因为苏永安是县里首富,他才设计了一处英雄救美的局,娶了苏青梅,最终如愿以偿得到了苏家的家产。苏永安家 财万贯,一辈子精明过人,给独生女儿留一笔私房银子,的的确确像是他的做派,既然苏青梅张口就要建一座尼姑庵,想必不会是小数目。 乱世之中,唯有手中兵马才是最强硬有用的东西,可是养兵马需要银子。想要成就霸业,他缺的便是银子和人才。 云翡一看他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这一招是用对了。只要娘还有用,他就不会放任她不管,至于那笔银子,数目他猜想的越大越好。 “爹,阿琮病好了,咱们一起去把娘接回来,好端端的银子拿去建尼姑庵做什么,还不如给爹招兵买马。再说,娘要是出家,对爹的名声可不好。” 她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思,却句句话说到他的心坎上。 云定权当然不想落个忘恩负义的坏名声,而且他也无心逼苏青梅出家,只是想要借着林清荷这件事,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认清自己的地位,以免以后后宅不安。既然她手头有一大笔银子,他自然是要接她回来的。 若不是女儿告诉他,他还真没想到一向将他视为神明言听计从的苏青梅居然还偷偷藏着一笔银子,他由衷地叹了句:“阿翡,还是你和爹最亲。” 云翡看着他英俊薄情的脸,“情真意切”地说:“那是当然。爹对阿翡有多好,阿翡心里都知道。” 云定权听见这句话,反而有点惭愧。女儿容貌惊人,他心里早就盘算着怎么结一门姻亲更利于自己的霸业,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思,迟迟没有给她定下亲事。 这一点云翡已经有所觉察,但她表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云琮却做不到把什么都放在心里,小孩子心无城府,晚饭时分,他一看林清荷坐在娘亲平素的位置上,和爹挨得那么近,顿时一脸的仇视愤怒,既也不肯见礼,也不肯称呼一声二娘。 云定权勃然大怒,立刻厉声斥责阿琮。 阿琮眼泪汪汪委委屈屈地吃了两口饭,便退下了。 云翡看着弟弟小小的身影孤单单地走开,心里难过的针扎一般。 回到房中,她心疼地刮着阿琮的小鼻子道:“你干嘛把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心里那么大的地方,放什么放不下?你个小笨蛋。” 云琮气哼哼道:“我看见她就讨厌,她坐了娘的位置。” “娘不肯回来,她自然会坐在哪儿。” 云琮立刻道:“姐姐,咱们要赶紧把娘接回来才行。 ” 云翡摸着弟弟的圆脑袋,叹了口气。 苏青梅抱着家中“有我无她有她无我”的态度,林清荷在家,她绝不会回来。 但是,林清荷腹中已经有了父亲的骨肉,而且背后还有庐州府十万兵马,爹怎么可能为了娘而舍弃她?看来,得想个办法,让林清荷暂时离开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日如无意外早上9点左右更新,谢谢大家~~~~~~~~~~~~~ ☆、鬼话连篇 当着云定权的面,林清荷对云琮的敌视装作大度的样子一笑置之,但是回到芙蓉阁便开始抹眼泪。 陪嫁丫鬟玉池劝道:“夫人现在有了身子,千万别动气。” 林清荷咬牙道:“大哥为我定的好亲事,若是父亲在,定不会这样委屈我。”说着,伏在桌上嘤嘤哭泣起来。 云定权虽然容貌俊朗,武功高强,但足足比她大了二十岁,家中还有原配。她虽然表面上和云定权郎情妾意如胶似漆,心里却憋了许多不满,总觉得自己年轻貌美,出身娇贵,不该委屈做他的二夫人,如今还要被他儿子气。 正在自怨自艾,只听外面廊下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声音:“二娘。” “是小姐来了。”玉池赶紧拧了热毛巾给林清荷擦脸。 林清荷抹了脸上的眼泪,又理了理头发,这才道:“进来吧。” 云翡挑开珠帘轻步走了进来,一脸甜美笑容,亲切地上前见礼:“二娘,我替阿琮给您陪不是,他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林清荷忙做出大度的样子,笑着说:“阿琮是小孩子,我当然不和他计较。” “二娘真是气度过人。”云翡将手中的一个锦盒放在了桌上,嫣然一笑:“二娘如今怀了弟弟,要好好补养身子。这人参我娘藏了许多年,不舍得用。二娘眼下正用得上。” 林清荷客气地笑:“阿翡费心了。” 云翡笑眯眯道:“二娘缺什么只管说,千万别像我娘似的心疼银子不舍得保养,弄得生了阿琮之后成了黄脸婆,腰身也粗了三寸,连我爹都懒得看她。” 这话粗粗一听甚是贴心,但再一想林清荷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那个女人生了孩子腰不粗?那个女人不会老?云定权若真是这样对待给他生儿育女的发妻,可就有些薄情。 云翡貌似不经意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含笑问道:“二娘在这芙蓉阁可还住得惯?” 林清荷点头:“院里的荷花池,我很喜欢。” 这芙蓉阁的景致恰好和她名字相符,院中有一个半月形琉璃砖砌成的荷花池,可以想见到了夏日,碧叶连连,芙蕖盛开,荷香四溢的情景。她觉得云定权让她住在这里,也算是有心。 云翡惊喜地笑:“巧极了,我娘也极喜欢。当年我们刚搬到这里,池中荷花开得又香又美,我娘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院子,后来生了阿琮,我娘怕他掉进荷池里,这才搬到 木樨园。” 林清荷勉强笑了笑,心里有点不大舒服,原来苏青梅也住过这里。 云翡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笑吟吟道:“这屋里的家具,都是我娘的陪嫁。二娘瞧着那件东西不满意,只管让我爹换新的,可别替我爹省钱。” 林清荷怔了怔,难以置信,这些红木家具价值不菲,苏青梅小门小户的出身,她娘家能置办得起? 云翡看出她眼中的不信,嫣然一笑,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二娘可能不知道,我外公是襄城的首富,家里商铺几乎布满半个县城,人称为我外公苏半城。我娘出嫁时,外公陪送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后来我们搬到荆州,我娘舍不得这些东西,千辛万苦地从老家拉了过来,可真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原来真的是苏青梅的陪嫁,林清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窘迫地绞着手中帕子,只想立刻便离开这个屋子。 云翡柔声道:“我娘有句话让我转告二娘,她对二娘毫无成见,离家并不是针对二娘,而是因为我爹当年发过誓绝不纳妾。” 林清荷目光中露出震惊之色,“当真?” “当然是真的。”云翡附到她耳边,小声道:“这些年我娘贴了不少钱给我爹招兵买马,可是我爹还是言而无信。所以我娘请二娘无论如何一定要看好自己的银子,千万记得,男人是靠不住的。” 林清荷怔怔地一个字说不出来,心里又酸又气,已经连敷衍的干笑都挤不出来了。 云翡将这几个炸弹扔完,起身甜甜一笑:“二娘好好歇着,阿翡先告辞了。”走到门边又折回来,拉着林清荷的手,笑盈盈道:“厨房里的厨子都是我娘从老家带来的,做的饭菜都是我们老家的口味,二娘若是吃不惯,只管告诉爹。”说完,告辞而去。 玉池见林清荷像是木雕一样脸色发白,便打开云翡带来的锦盒,转移话题:“夫人,你看这么大的人参可真是少见。” 林清荷气道:“收着吧。她送的东西我可不敢用,谁知道安了什么心。厨房里都是苏青梅的人,我现在有了身孕,一切都要万分小心,茶水糕点饭菜,你都要盯仔细些。” 玉池忙点头应是,心里却道,人家阿翡小姐一片好心,怎么二夫人就能挑出这么多刺来?这么大的人参那里去找?束之高阁可真是可惜。 林清荷气得七窍冒烟,这芙蓉阁里的家具本来还挺喜欢,现在看着样样扎眼。在云定权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云定权夜晚过来的时候,林清荷一脸的不悦异常明显,想要掩饰都掩饰不住。若论藏匿心事的本事,她可比云翡差得远了。 云定权识人无数,一眼便看出来她闷着心事,揽住她的肩膀,亲亲热热问道:“怎么了?” 林清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夫君,我想换家具。” 云定权一怔:“这家具不好么?都是上好的红木。” “我不喜欢红木。院子我也想重新修葺一番。” 一想到家具是苏青梅的陪嫁,院子也是苏青梅住过的,她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硌硬,可是又不能对云定权明说。 云定权出身贫寒,十分节俭,心里粗粗一算这笔银子的数目,便觉得肉疼,可是新婚不久又不便和她起争执,只好满心不悦地应了声好。 两人各怀心思,上床安歇时也不像以往亲密地搂在一起。 林清荷翻来覆去想着云翡说过的话,看似无心之语,却包含了太多的讯息,云定权这个人太不可靠,她绝不能像苏青梅那样傻,以后要多留一些心眼。 而云定权想的是,这女人实在奢侈铺张,好端端的东西不用全要换新的,丝毫不知道替他省钱,这一点比起苏青梅,她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苏青梅的好来,对他掏心掏肺全无保留,处处为他着想,连卖老宅的钱都给了他。那笔苏永安偷偷留给她的银子,他相信一定能要出来。 于是,翌日他主动带着云翡阿琮一起去接苏青梅回来。 云翡暗暗松了口气。 车马到了莲花山下,云定权带着一双儿女,沿着山路到了净土寺。 苏青梅见他亲自来接,过往种种涌上来,心如死灰的心又起了波澜,毕竟是十六年的夫妻,她爱慕了半辈子,视为救命恩人的盖世英雄。 云定权看着银子的份上,耐着性子道:“青梅你也知道,吴王早就对楚地虎视眈眈,若是举兵打过来,我十几年心血付之东流倒也罢了,可是岳父一生积蓄都耗费于此,我如何能将荆州拱手相让......” 他情真意切,侃侃而谈,不知情的人听着,只会认为他有太多苦衷,娶林清荷真是逼不得已,他心里从头至尾,心里都只有糟糠之妻,娶二房打江山全是为了能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享尽荣华富贵...... 云翡一边听,一边叹服他过人的口才,难怪一世精明的外公也会 被他骗过,将万贯家财拱手给他作嫁衣裳。 苏青梅冷冷道:“我不管你什么理由,你当初发过誓,一辈子不另娶纳妾,身边只有我一人。除非你送走那女人,否则我不会回去。” 云定权有点不耐烦,扭头给云翡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去劝劝她。 云翡附耳对阿琮说了两句话,将他送到苏青梅身边,然后拉了父亲的袖子,悄声道:“爹,我有个主意。二娘身怀有孕,不如将她送回宿州娘家养胎,先把娘哄回家。等二娘生了孩子,爹再把她接回来。” 这是个好办法,先把苏青梅哄回去,把那笔银子弄到手再说。 “可是你二娘若是不肯回去呢?” “爹你放心,二娘她一定会肯。” 云定权看着女儿成竹在胸的样子,半信半疑,决定回去试一试。 回到家里,云定权对林清荷婉转提出送她回娘家养胎,本以为她会不依,没想到她竟然一口答应。 林清荷之所以痛快答应,正是因为云翡的那些话。 芙蓉阁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呆下去,而修葺院子置办家具都需要时间,她才不想为此费力操心。再者她在荆州无依无靠,云府到处都是苏青梅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动手脚害她落胎小产,还不如回娘家养胎更安全,等生下儿子再回来,芙蓉阁也都整理好了,何乐不为。 云定权亲自送她回庐州。 苏青梅并不知道林清荷已经怀了身孕,还以为丈夫是把她“永远地”送了回去,于是林清荷走后,她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只是,经此一事心境大变,人也消沉木讷起来,整日闷在屋里,静悄悄的像个瓷器。 云翡知道,云定权回来之后,必定要找她娘要那笔莫须有的银子。 所以,她必须要在他回来之前,弄出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来,不然她和她娘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她想了想,把家里的管家云七叫了来。 管家听完她的话,眼珠子都快要掉到了地砖上:“天哪,将军回来,会,会杀人的!” 云翡嫣然一笑,“你放心,万事有我担着。我爹不会动怒,更不会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比钱招亲 翌日,整座荆州城都沸腾了起来。因为从州牧府里,传出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明日辰时,州牧府门前会摆出一个木箱。只要是未婚男子,都可用信封封一张银票投入木箱,按照银票面额的大小,排名前三位的男子,即有资格前去回答州牧府大小姐的一个问题。只要能答出答案,那么不论此人相貌年纪家境如何,云小姐都嫁给此人为妻。” 这个看似是谣言的消息是州牧府的管家云七亲口对外说的,绝不会是无稽之谈。于是,短短一天内,荆州全城妇孺老幼,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的茶肆酒肆客栈街边,几乎都在谈论着这个话题。 翌日天还未亮,州牧府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龙。不到辰时,几乎半个荆州的未婚男子都挤到了这里,将州牧府前后左右四条街都围得水泄不通,固若金汤。 谁道知道,州牧大人膝下只有这么一位千金。听说容貌绝佳,聪慧过人。这且不算,最最关键的是,云定权现今手握重兵,是楚地霸主,娶了州牧千金,可谓一步登天。 但到底这消息是真是假,众人还是半信半疑。 辰时整,州牧府的大门徐徐打开,先是出来了一队手持刀剑的士兵,沿着州牧大门齐齐整整站了一排。 众人翘首以盼,只见两个士兵抬出来一张比算命先生的卦摊还要小的桌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光溜溜只放着一个金丝楠木箱子。 顿时,人群激动起来,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这个小箱子如同是一个抛砖引玉的魔盒,普普通通貌不出众,却立刻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管家云七出现了,将那个看似谣言的消息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遍,然后,投票开始。 众人怀着犹如赌博一样刺激的心情,排着长龙般的队伍,将各自备好的信封投入了木箱来赌一把运气。终于,最后一个信封投入了金丝楠木箱子,守在桌旁的士兵用红布盖住了木箱。 这时,一位年约十六七的姑娘轻移莲步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纷纷乱乱的人群一下子静下来。 她穿了一袭浅草绿的春衫,貌如春花,体若柔柳。一双翦水明眸盈盈一转,仿佛将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却又仿佛谁都没看,犹如一抹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春光。 有人窃窃私语:“这位神仙般的人物便是云小姐?” “肯定不是,云小姐怎么会抛头露面。” 的确不是,她是苏青梅身边的丫鬟茯苓。 连丫鬟都是如此的美貌,却不知那云小姐又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于是,众人对这位州牧府的大小姐不由更生了景慕好奇之心。 茯苓婷婷袅袅地走到桌前,揭开了蒙在金丝楠木箱子上的红布,里面放着几百个信封,里面都夹着数目不等的银票。她抱起箱子走进了州牧府。 不多时,她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管家云七。 云七念了三个名字,分别是,长安钱庄的少东家杜天佑,绸缎庄的大东家严青绍、盐商孟经纬。 没有中选的人,开始肉疼心疼自己付之东流的银子,杏林医馆的李神医在信封里放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连第三名的边边都未沾上,后悔的肠子快要青掉。 虽然初选已经结束,但围观的人并未散去,众人目送着这三位入选的男子跟着那美丽的茯苓姑娘,走进了州牧府,又是艳羡,又是嫉妒。 大门外人山人海,一片噪杂,议论的话题有两个。一个是猜测那金丝楠木的箱子里到底会有多少银子,而另一个话题便是,这三位男子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回答出云小姐的问题。 杜天佑、严青绍、孟经纬,先后走进州牧府。 这座荆州城戒备最为森严的府邸,进去之后却寂静无声,高大的树木更显得庄严。三人进了西侧的偏厅。依旧是静若无人。 厅内暗香浮动,檀香木的茶几前,站着一位挺拔高大的年轻男子,俊眉星目,英姿勃勃,是专教云琮武功的昭武校尉宋惊雨。 茶几后,坐着一个身穿淡金色衣衫的女子,侧身对着半壁珠帘,看不见面容,但那乌发如云,香肩细腰的侧影却极曼妙美丽。 杜天佑上前两步,拱手施礼:“在下长安钱庄杜天佑。” 白芍扭过脸来,一张艳如桃李的面孔,冷若冰霜。 这时,从珠帘后,伸出一只拿着薛涛笺的纤纤素手。 站在最前面的杜天佑,看的最为清晰。 纤秀的小手,净白无暇,如雪如玉的指尖,淡粉色的指甲犹如早春的樱花,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精致的一只手。就连那张薛涛笺,亦因在这只纤纤玉手之上而更显得风雅清丽,仿佛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显然,珠帘后,这只玉手的主人,便是云小姐了。而她递出来的薛涛笺,上面写着的就是她要问的问题。 他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今日这一场豪赌,是否有好运气。 白芍接过来薛涛笺,展开看了一眼之后,对杜天佑道:“如果,我家小姐和令堂同时掉进了水里,你先救哪个?” 杜天佑没想到问题如此简单,心下一松,当即不假思索回答:“当然是云小姐。” 白芍冷冷地看着他,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蔑笑:“令堂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大,你居然见死不救。这种没心没肺没良心的人,我家小姐是绝对不会嫁的。送客。” 杜家几乎算是荆州的首富,从未有人敢对少东家杜天佑这样说过话,而且还是一个丫鬟,心高气傲的杜天佑火冒三丈,冲动之下,拿起茶几上的一只青瓷杯便朝白芍脸上掷去。 严青绍等人吃了一惊,但白芍却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未眨动一下。 眼看那杯子就要砸到她的头上,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那只杯子。 冷面无声却一身杀气的宋惊雨,,砰地一声握碎了手中的杯子。然后指尖一捻,风吹夜雪一般,白瓷粉末从指缝里飘下,光可照人的地砖上,像是飘落了一层白霜。 杜天佑突然意识过来,这是州牧府,便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他也得罪不起。他就算是荆州首富,州牧大人说灭他全家,也不过是一道指令的功夫。 于是,他连忙跪地告罪,战战兢兢地自抽了两个嘴巴。 “退下吧。”珠帘后响起一声乳莺般动听的声音,仿佛云小姐并未动气,杜公子连忙捂着一头的冷汗胆战心惊地退出。后怕不已。 一向胆小的严青绍吓得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道:“我先救我母亲。” 白芍点点头,但马上又道:“我家小姐要找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夫君,眼看她落水却不能相救的男人,对不起,慢走不送。” 严青邵还想分辨几句,却见宋惊雨一记冷若刀锋的目光扫了过来,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去。 等的心急如焚的孟经纬赶紧挤进来,眉开眼笑道:“我娘死了,不存在这个问题。” 白芍冷冷问:“令尊可健在?” “在。” “那令尊和小姐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哪一个?” “我......我......” 方才的两个答案都是错,孟老爷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头疼欲裂地扶着墙走了,一颗心疼的快要碎 掉,那信封里的三千两银子就这么白白打了水漂,连个水花都没有看到。 云翡抱着金丝楠木小木箱,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说也奇怪,原本艳如桃李的茯苓和白芍,一到她面前,便不知不觉悄然失去了丽色。她眼波一转,仿佛满室芳华都凝于双眸。 白芍叹道:“小姐出这种让人吐血而亡的题,怕是明年也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云翡俏皮地笑:“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些人里面找夫君啊。我才不会嫁一个贪图权势的男人。” 茯苓看着金丝楠木箱子,八卦的问:“小姐,那第一名的杜公子,到底投了多少银票?” “五千两。” “天哪。”茯苓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她要是知道这箱里共有七万四千六百两银票,大约会把两颗眼珠惊掉地上。 云翡抱着小箱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明天出什么问题好呢?” 茯苓一怔:“小姐明天还要考?” “是啊。”云翡嫣然一笑,走出了客厅。 银子当然是多多益善,反正她爹过几天才能回来。每次娘拿钱出来的时候,是爹对她笑得最温柔的时候。所以云翡确信无疑,等她把十万两银子往他面前一放,再大的气,也会烟消云散。 管家一脸忐忑走过来,“小姐啊,求求你明天别摆摊了。”这件事大人回头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要杀人啊?当然了,自家女儿是不舍得杀的,会不会拿他们杀一杀出出气就说不准了。他昨夜担心的一宿没睡,可是州牧大人一走,府中就是这位大小姐的天下,她想做什么,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不从啊。 摆摊!云翡抱着小箱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她扶着腰一本正经地问:“七叔,你想不想发财?” “小姐啊,”七叔一副便秘的痛苦神情,欲言又止。 云翡笑嘻嘻道:“七叔,明天的问题是,我最喜欢吃什么菜。你赶紧去卖问题,封在信封里,一百两银子一个,回头,咱们分钱。” 七叔都快哭了:“小姐,大人回来会杀人的吧。” “不会,你放心好了。”云翡笑盈盈道:“厨房里的师傅们也可以顺便发点小财,嗯,不错不错,有钱大家赚。” 第二天,州牧府门口依旧还是人山人海,不过往信箱里投银票的人少了许多,因为昨天那个问题很快就传遍了荆州,大家研究来 研究去,发现这种问题实在刁钻,所以,很多实力不强的人便选择了围观看热闹,但财大气粗的却跃跃欲试,迎难而上,比如连夜从外地赶来的漕帮帮主万竞流。 他以五千两银子夺得榜首,第一个进入了偏厅。 白芍还未开口,他已经忍不住兴奋地说道:“我们全家人都会水,家里的佣人厨子,包括狗都会水,如果云小姐不幸掉进水里,至少会有五十个人同时跳进水里去救,万无一失!哈哈哈......” 笑完了,他看看茯苓,又看看白芍,这两个美人,那一个是云小姐?不管那一个都行,反正只要是州牧大人的女儿,猪八戒也能娶回家。 白芍冷冰冰地睨了他一眼:“对不起,换题了。” 万帮主嘴角一抽,扶着桌子问:“换,换了什么题?” 这时,从珠帘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尖上挑着一张画着兰花的薛涛笺。万竞流只觉得嗓子一紧,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只手。 白芍接过薛涛笺,看了问题之后,冷冷问他:“你知道我家小姐最喜欢吃什么菜吗?” 这个问题简直太简单了! 万帮主一拍大腿。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啊!他既不是州牧府的厨子,又不是云小姐身边的人。 他哭丧着脸问:“能不能换个题。” 白芍的脸色冷得要结冰:“对不起,不能。” 绝望之中,他报了一道菜:“清蒸鳜鱼?”荆州水多,云小姐应该喜欢吃鱼。 “错。” 万帮主扶着墙,黯然销魂地走出了房间。 第二个走进来的是李神医。他昨夜花了一百两银子从七叔手里买了一个信封,知道了云小姐要问的问题,当即连夜打听州牧府的厨子是谁,又花了银子买通厨子的家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曲折迂回地问出了云翡最常吃的三道菜,分别是橙盏贝肉、松茸乳鸽、蟹黄豆腐。 可是,这三道菜究竟那一道是她最爱的,他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临出门前抓了个阄。 当白芍问出这个问题时,他顶着两个红灯笼一样的眼睛,忐忑不安的回答:“橙盏贝肉。” 结果,白芍姑娘冷酷无情地只回了一个字:“错。” 李神医苦命地捂着心肝退出了客厅。 看到这些既想要权势又心疼银子的嘴脸,云翡在珠帘后 面,无聊地想要打呵欠。 这时,外面走进来今天的最后一位答题者。 云翡张着嘴,生生把那个呵欠吞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有人来一物降一物了^_^ ☆、如意狼君 竟然是那天在净土寺放生池前的那个男子。 他一走进来,整个偏厅仿佛一下子被春光照亮,轩昂气势使得满堂生辉,华彩四溢。 这两天来答题的人,杜少爷傲气凛人,严公子胆小如鼠,孟大人猥猥琐琐,万帮主猖狂粗犷,李神医畏畏缩缩。 总之,五个男人没一个看着顺眼的,就在大家无精打采百无聊赖之际,突然间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男人,就连一向对男人冷若冰霜的白芍都不由看得呆了。一向颜控的茯苓更不必说,直直地望着尉东霆,进入完全忘我状态。 还好,珠帘后的云翡经历了放生池前的那一幕洗礼,已经对尉东霆的美色免疫,立刻重重地在珠帘里咳了一声。 白芍回过神来,忙问:“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最喜欢吃什么?” 从忘我状态中清醒过来的茯苓恨不得冲上去将答案告诉尉东霆,只可惜她也不知道答案。 尉东霆剑眉微挑,一道深邃的目光扫向了珠帘。 云翡明知道隔着珠帘他看不见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噗通一跳,她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会再见他的这一天。 尉东霆对着珠帘说道:“这个问题我知道,不过,我怕我说出来,云小姐说我答得不对。所以,先请云小姐将答案写在那张薛涛笺上,以免赖账。” 云翡一下子被他料中了心里的小算盘,不由撅起了嘴,他果然狡猾,一出手便来堵她的后路。 白芍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悄声问珠帘后的云翡,“小姐你看?” 云翡只好说:“好,我写出答案。” 白芍正要将那张薛涛笺送进珠帘,尉东霆又道:“还请云小姐在珠帘外书写,以确定是云小姐亲笔,以免赖账。” 他一连说了两个赖账,好似算定她一定会耍无赖。云翡气得腮帮子鼓的像只青蛙,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早就跳出去将他打一顿赶走。 不过,她喜欢吃什么菜,他怎么会知道,就连厨房师父,也只知道她常吃那三道菜而已,可常吃未必代表喜欢啊。他能猜得到才怪,除非他是神仙。 如此一想,云翡挑开珠帘走了出来。 当然了,她是个记仇的人,那天放生池前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不忘先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她本来想着自己一出来,他一定会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然后像那位杜公子一样 匍匐在地,大喊饶命,然后自抽七八十来个嘴巴,后悔不敢冒犯冰清玉洁的州牧小姐。 可出于意料的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见到她,既不惊讶也不惧怕,对她的怒目而视更是视而不见,反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笑容俊美的让茯苓和白芍都有些恍惚。 云翡拿不准他是没认出她,还是认出了她却故意装作不认识。总之那天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一副健忘的模样,她自然也不会提起。 她走到桌前,小下巴一扬,伸着一根春葱般的手指,指了指门口:“喏,你往后站,站到门口去。” 茯苓嘴角一抽,太过分了,面对这么俊美出众的青年,小姐你怎么能跟撵叫花子似的?她那里知道,云翡这会儿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早把冒犯自己的这个人踩成豆腐干了。只是颐指气使地让他站到门口去,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还好,英俊青年没有生气的样子,往后退了数步,淡定自若的站到了偏厅的门口,离白芍面前的桌子足足有五丈远。 除非他有千里眼,否则绝对不会看到云翡写的什么字。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云翡这才提笔在那张薛涛笺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交给白芍,自己转身走进珠帘。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透过珠帘,盯着他看,这样处在敌明我暗的状态最好不过,因为尉东霆的目光如箭如电,好似能穿透人心,看破她心里藏着的小把戏,她很不喜欢。 白芍道:“公子可以过来答了。” 他身高腿长,好像几步间就到了跟前。 “云小姐写的是:黄花菜。” 白芍看了一眼薛涛笺,呆住了。 珠帘内的云翡惊得目瞪口呆,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他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他离的那么远,而且她故意写的是自己最不喜欢吃的菜! 茯苓也难以置信,探头朝白芍手里看了一眼,吃惊地喊道:“天哪,真的是黄花菜,小姐你居然喜欢吃黄花菜!天哪,你不是死也不吃的吗?” 云翡:“......” 茯苓傻乎乎的竟然兴高采烈地拍手:“恭喜尉公子,尉公子答对了,真是太好了。”她觉得这样俊美聪明的男子,配貌美如花古灵精怪的小姐最合适不过了。 云翡赶紧从珠帘后面扑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外面的人听见。 白芍目瞪口呆,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耍赖皮的节奏么? 趁着她一怔的功夫,尉东霆伸手将薛涛笺拿到了手里,物证在手,看这小狐狸一会儿怎么耍赖皮。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嘴角忍不住漫上来一丝笑。 云翡怎么都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局面,确实有点乱了阵脚,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很认真很严肃地看着尉东霆,正色道:“尉公子,我一时笔误,写成我最不爱吃的菜了。茯苓可以作证,我这辈子最不爱吃的就是黄花菜。对吧茯苓?” 茯苓被捂着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云翡放开她,对尉东霆挤出一丝干笑:“总之,这次不算。” 果不其然是要耍赖皮,尉东霆笑了笑,扬扬手中的薛涛笺,道:“口说无凭,立字为证。云小姐你可不能耍赖,不然我出去便对外面的人说,州牧小姐耍赖骗钱。” “我没有!”云翡像是被揪住了小尾巴一样,又羞又恼,跺着脚道:“你方才定是施了妖法,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写的什么。” 尉东霆笑笑:“我不会妖法,只不过我看人提笔,距离不太远的话,大约能猜出来写的什么字。” 云翡顾不得惊叹他的本领,只后悔自己一时大意轻敌,结果中了他的圈套。这下惨了,她飞快地在心里想着对策,急得脚底板快要起泡。 这边,茯苓却乐呵呵地看着尉东霆,像是看姑爷一样,亲切的问:“请问公子家住何处?” 白芍也起身道:“公子请坐,奴婢去端茶来。” 云翡一看这两人是要投敌的意思,急忙道:“你们先出去。” 茯苓白芍这个八卦丫头显然误会了小姐的意思,立刻会心地相觑而笑,出门后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小姐这会儿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宋惊雨从头到尾始终保持沉默和理智,直到此刻,也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模样,因为他太了解这位大小姐了,她怎么可能会被人拿住? 众人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云翡和尉东霆。 她深吸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嗯,我将银子双倍退你,此事作罢。” 双倍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她真是很心疼。 谁知他不为所动,挑了挑眉反问她:“我存心想要娶你,为何要作罢?” 莫非是嫌钱少?云翡一狠心,伸出三根水嫩嫩的手指头,送到他鼻 子前:“三倍,不能再多了。” 三倍啊,她本来想面带微笑,和他好好谈,可是心疼的笑都笑不出了。 尉东霆摇头:“云小姐无价。” 这句话貌似是赞美,可是听在云翡的耳中,却是□裸的讹诈。无价你个头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云翡哼了一声,当即拿出州牧小姐的威仪,板着脸道:“我是闹着玩的,此事当不得真。” 尉东霆看看她,认真的说:“可我当真。” 还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啊。 云翡耐性用尽,叉着腰凶巴巴道:“我才十五岁,还没打算嫁人。” 他莞尔一笑:“不妨,我可以等。我姓尉,名东霆,年二十二,京城人士,尚未娶妻。” 云翡脸色一红,心里唾道:厚脸皮,谁要知道这些。 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那张薛涛笺。这人胆大心细,老奸巨猾,既然谈判不成,那就抢了这个物证,毁尸灭迹,叫他没办法。 可惜他个子太高,她没有把握能抢到,于是,挤出一抹笑来,客客气气说:“尉公子请坐。” “多谢。”他拉过一张太师椅,在她面前坐下。 机不可失,趁他弯腰落座的那一刻,云翡伸手便去抢他手中的薛涛笺。 谁知他好似早有防备,举手一抬,她不仅扑了个空,还收势不住,直直地跌到了他怀里。 他弯起手臂,好心扶住她:“云小姐小心。” 这样一来,倒好似被他圈在了怀里,她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满面通红。 他将那张薛涛笺放进了衣襟里,笑笑地看着她:“云小姐若是再硬来,我只好大声呼喊叫外面的人都听见。” 云翡咬着嘴唇恶狠狠瞪着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看来硬抢不成,要智取。这会儿州牧府外头还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此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先把他稳住,等外面那些人散去之后,再作打算。 于是,她立刻调整了战略,立马收起凶巴巴的样子,乖乖巧巧地看着他,小声道:“这件事我是瞒着我爹的,你能不能先不要声张,等我爹回来,再来提亲。”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秋水含烟的一双晶莹妙目,仿佛秋猎时,围场中最最美丽的小鹿,湿漉漉一双眼,让人无法射出弓箭。 这小丫头还真是诡计多端,硬的不成来软的,他 暗暗好笑,好整以暇想看她还有什么花招,不过他的目光一望进她的眼眸,心里的一曲十面埋伏弹指间转为春江花月,滟滟随波千万里,月照花林皆似霰。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是缘是劫,好似已在一眼眩惑之际尘埃落定。 他站起身道:“我还有四个下人等在州牧府门口,为免他们误会我被小姐扣押,我先告辞,等州牧大人回府,我再来拜访。” 云翡本以为还要大费周章大费口舌,甚至威逼利诱才能让他答应,谁知他如此痛快。 她暗暗长舒了口气,将他送到门口,又献媚的笑问:“尉公子下榻何处?” 他停住步子,一本正经地问:“云小姐不会是想去杀人灭口吧?” 云翡心虚的红了脸,嗔道:“哎呀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一向心地良善,只是想,等我爹回来,好去通知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架空,荆州,庐州,宿州、豫州这些地名,泛指湖北安徽河南这一带,不是指现在具体的城市。州牧是一州军事行政长官,通常带将军号。本文的故事就围绕秦,楚,豫,晋这一片区域。 ☆、美酒佳人 尉东霆浅浅一笑:“我住在如春客栈。” “尉公子慢走。” “云小姐请留步。” 他一出偏厅,云翡就急忙对门外的宋惊雨道:“你快带人去跟住那个人,看他住在哪里。” 宋惊雨嗯了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万竞流和李神医进去之后,片刻功夫便铩羽而归,但迟迟不见那第三个答题的男子出来,众人便纷纷猜测,他一定是答中了云小姐的问题,所以才被留住。 正议论纷纷之际,一道颀长俊朗的身影走出州牧府大门,正是第三位进去答题的男子。 好事者激动万分,轰的一下围了上去,也不管认不认得他,七嘴八舌地问:“这位公子可答对了?” 尉东霆长身玉立站在台阶上,气势轩然,如芝兰玉树。 看着众人那激动万分的八卦脸,他只是负手笑了笑,也不说答中,也不说没答中,总之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和卓然自信的气场,弄得所有人都心里痒痒的像是七八只猫一起在挠爪子。 众人巴心巴肝地催促:“公子快说啊。” “究竟答对了没有?” 尉东霆含笑不答,带着守候在外的四名侍从阔步离去。 众人目送着他充满了神秘感的高挑身影,还是不舍得散开。一些生性好赌的人开始下注。有人猜测是没中,不然这位公子一定会宣扬的天下尽知。有人猜测是中了,不然他不会笑的那么自信,而且出来的那么慢。 云翡躲在州牧府大门里头,见尉东霆什么也没说带人离去,这才抚着受了惊吓的小心脏悠长悠长地叹了口气。 茯苓白芍笑嘻嘻地上前:“恭喜小姐得了如意郎君。” 呸呸呸,什么如意郎君,分明是头狡猾的狼。云翡懊恼万分,低声嘱咐两人:“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揉着眉心,头疼欲裂,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碰到了这样一个人。七叔个乌鸦嘴,这件事要是摆不平,爹回来估计真的要杀人了。给他挣钱可以,但是把人搭进去是万万不行的。云翡知道自己的婚事迟迟没有定下,就是因为老爹还想在她的婚事上做文章,要把自己留作大用场。 她抱着金丝楠木小箱子回了房间,开始数钱。加上昨日,共计是十万七千三百两银子,她想来想去,只拿出八万,放在锦盒里上了锁,打算回来上缴给 云定权,剩下的两万多两银票,留下来给娘。 银票落袋为安,现在就是怎么应付尉东霆了。 她托着腮,眯着一双灵动妙目,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开始动脑子。 这个人高深莫测,来历不明,但有一定她非常肯定,他和所有来投钱的人一样,不关心自己娶的妻子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只想成为云定权的女婿一步登天。为了权势豪赌一把的人,貌若潘安,才比宋玉她也是不会嫁的。因为娘亲的前车之鉴放在眼前,贪图权势,野心勃勃的男人最可怕。 不多时,宋惊雨回来告诉她,尉东霆的的确确是住在如春客栈,和他一起的还有四个人,都身负武功。 云翡已经想好了主意,小声道:“你去替我弄些蒙汗药来。晚上咱们一起去如春客栈找他。” 宋惊雨眸光闪了闪,但什么也没问,很快就替她弄了蒙汗药来。云翡最喜欢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寡言少语,办事可靠。虽然他只有二十三岁,却仿佛天生的少年老成,英俊的脸上最常见的表情是面无表情。 云翡去酒窖里提了一坛她爹藏了好多年的梨花白,倒入双龙戏珠的酒壶里。这个酒壶内里设有机关,可以装入两种不同的酒水而不混淆。倒酒时只要悄悄转动壶口下双龙戏珠的那个小珠子,便可以动手脚。云翡将掺了蒙汗药的酒倒入酒壶中,一切准备停当,她去了苏青梅的卧房。 这些年,人人艳羡苏青梅夫妻恩爱,丈夫专情,她稀里糊涂活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谁知云定权突然领个女人回来,不仅打烂了她的幸福,也打碎了她的尊严。 她当年也是养尊处优的首富千金,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何曾这样丢过脸。回到家里闭门不出,躲在佛经里。云翡刻意交代云七等人不许打扰夫人,所以州牧府外头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她还蒙在鼓里。 屋子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每一扇窗户都紧紧地关着,透不进一丝的风。苏青梅木呆呆地坐在佛像前,整个人都没了魂,缩在佛经包裹起来的壳子里。 云翡看着她消瘦的双肩,心沉甸甸的坠下去,那个穿着花红柳绿的少女装,笑起来两眼放光的娘,再也回不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压下去那股心如刀绞的感觉。 苏青梅根本没发觉屋里进了人。 云翡轻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苏青梅无精 打采地问:“什么事?” 云翡抱着她消瘦的肩,小小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道:“外公临终前,给娘留下了一笔银子,让我替娘保管着。” 苏青梅吃了一惊,木呆呆的脸色终于有了表情。 “当真?” 云翡很认真的点点头,清丽甜美的面孔,纯真明澈的眼神,看上去一点不像有假。 苏青梅想起爹所有家产都被自己贴给了丈夫,也没能换得他的真心,反而飞鸟尽良弓藏,忍不住捂住脸抽泣起来。在净土寺她还能放声嚎啕,回到府里却连哭也不敢大声,生怕下人听见笑话。 “如果以后爹问起来,你就说那是外公留给我的嫁妆,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给他。” “阿翡,娘不会那么傻了。”苏青梅抽泣着说:“还是外公精明,给你留了些嫁妆,不然你出嫁,娘可真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云翡伸手替她抹泪,泪水从苏青梅的眼中不断地往外涌,滔滔不绝,抹来抹去也抹不干净。当年有多少爱恋,如今便有多少泪水,戏文里的才子佳人风流佳话,到了现实,那就是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云翡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可千万别被情情爱爱糊住了眼,看好银子要紧,不然落得娘这般田地就只有哭了。 “娘,你知道这件事就行了。爹要不提,你就什么也别说。” 苏青梅哽咽着应了一声。 云翡装作开心的样子,笑嘻嘻摇了摇她的胳臂,“娘别伤心了,有了钱,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知道虽然有了钱,并不一定就快活。但爹是为了图钱才和娘在一起,那么只要娘还继续有钱,就会暂时没事。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那个棘手的尉东霆。 她度日如年的熬到了天黑,换了一身男子衣衫,带着那壶梨花白,和宋惊雨一起,悄悄出了州牧府。 夜色如墨,荆州城沉浸在一片安宁寂静之中,老百姓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星星点点的光被围墙院落遮挡,只有临福大街上的酒楼客栈,灯火通明。 如春客栈算是荆州城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客栈,听宋惊雨说,尉东霆住的还是上房,看来还挺有钱。 云翡走到门前,看着客栈门前“四季如春”,“宾至如归”两个大红灯笼,深吸了口气,爹很快就要回来了,无论如何,今夜要把这件事情摆平。 她回身对宋惊雨道:“你守在他的后窗下,若 是我叫你,你再进来。”她打算先礼后兵,若是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最好不过。 宋惊雨点点头,“你放心。” 她当然放心,荆州是云定权的天下,老爹的地盘上她什么都不怕,而且她袖中还带着宋惊雨送她的袖箭,射程两丈,足以防身。 云翡走进客栈,店小二顿觉眼前一亮,可真是少见这样秀美清雅,举止不凡的翩翩少年。 一身深绿色竹叶纹长衫清清爽爽,衬得人如美玉,明净清朗,白皙的面孔上嵌着两颗乌溜溜的眼睛,忽闪时像是会说话,一看便叫人生出说不出的喜欢。 他热情地问:“公子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我来会友。请小二哥准备两道下酒菜。””云翡盈盈一笑,提起手上的酒壶轻轻晃了晃。 小二吸了吸鼻子,敏感地闻出来一股陈年佳酿的香味。 “好嘞。”小二手脚麻利的备好两盘菜。 云翡付了钱,引着小二径直走到尉东霆的房门前。 小二替她叩了叩门,冲着门缝报了一声:“尉公子,有客来访。” 片刻之后,房门咯吱一声打开,果然是尉东霆。骤然看见女扮男装的云翡,他略怔了怔:“原来是你。” 云翡佯作生气:“怎么,不欢迎么?” 尉东霆笑了笑:“当然欢迎。” 云翡从小二手中接过托盘,径直走进去,将酒菜放在桌子上。一回身,她唬了一跳,尉东霆悄然无声站在她身后。背着烛光,一双眼睛显得深不可测,黑沉沉的仿佛藏着无尽机关,一不小心便会被吞进去。 她下意识地心头一紧,脸上却立刻露出轻轻巧巧的一抹笑意:“白天多有得罪,我来给尉公子赔罪。” 说着,倒了一杯酒,双手递给他:“尉公子,这是我爹藏的好酒,你尝尝。” 她最擅长隐藏心思,明明心里对他满是算计,脸上却布满真心诚意,两个梨涡甜蜜可爱的浮在唇边,若隐若现,像是雨点落在水面上荡起的小小涟漪。 尉东霆看着她无辜又天真,友好又真诚的笑容,略一迟疑,接过了她手中酒杯,“多谢云小姐美意。” 云翡越发笑得甜美可人,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恨不得从眸光里飞出来一双手,将酒灌进去。 但是,尉东霆说了一声“多谢”之后,却没有一饮而尽的意思,反而端着酒 杯,含笑不语。 云翡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他不会是怀疑什么吧?她马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爽爽快快地说:“我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以示这酒没有问题。 可即便如此,尉东霆还是不喝,依旧波澜不惊地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笑你个头啊,云翡心里急得怦怦直跳。 平素云定权总是教育阿琮要喜怒不形于色,阿琮没学会,阿翡却学了个透彻。眼下心里火烧火燎,脸上却越发笑容甜美可爱,忽闪着清凌凌一双妙目,脆生生甜蜜蜜地说:“尉公子你快尝尝啊,若是喜欢,我明日再给你拿一坛来。” 尉东霆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酒,半晌才叹了句:“还未成亲,你便对我这样好,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云翡的脸羞得通红,心里咬牙切齿:哼,等会儿你就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zz、小意意(⊙_⊙)、大懒猫reina的地雷和火箭炮,晋江有时候不能及时显示,还有扔到专栏里的我好久才发现,呵呵,谢谢大家。 新文要爬榜请大家多多支持。^_^ ☆、醉翁之意 他看看她,极真诚极感慨地道了声:“多谢阿翡。” 云翡也不知他从何而知自己的乳名,羞恼地恨不得一个五指山盖过去,将他脸上笑容给抹成一马平川。 还好,他磨蹭半天,发完感概,终于开始喝了。 但是,只是一口! 男人喝酒不都是一饮而尽的么?磨磨蹭蹭婆婆妈妈做什么。 云翡心里的火苗烧的噼里啪啦,几乎快要从眼睛里跳出火星来。可是怕他生疑,她又不敢催,只能继续保持着甜蜜蜜的笑,眼巴巴看着他。 一杯酒半天没喝完,她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温温柔柔地发出一声深深的惊叹,“尉公子,你喝酒真慢啊!” 他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因为,好酒要慢慢品啊。” 品你个头啊。云翡急得心里直飙血,脸上却还挂着一脸甜丝丝的笑。 眼巴巴终于等完他品完了这杯酒,脸蛋都要笑得木掉。 尉东霆点点头:“果然是好酒。” 云翡欢欢喜喜又倒了一杯,双手捧给他,笑得蜜汁一样甜美:“那你再喝一杯。” “好。”尉东霆接过酒杯,正欲送到唇边,突然闭上眼睛,貌似有点晕。 云翡每想到宋惊雨的蒙汗药药效这么快,心里暗喜。 尉东霆疑惑地问:“云小姐,这酒,怎么有点奇怪?” 云翡笑眯眯道:“当然奇怪了,是我爹藏了许多年的好酒,味道不同凡响。” “哦,这也......”话未说完,尉东霆竟然趴在了桌子上。 云翡目瞪口呆,这蒙汗药实在是太强了,一杯就放倒了他?她不放心,上前推了推他:“尉公子?” 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她推了几把之后,使劲去掐他的胳膊,用的是足以疼得让人跳起来的力道。可是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翡乐得差点笑出声来,真是太好了,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 她亲眼看着他将那张薛涛笺放在衣襟里。可是他趴在桌子上,不大好取。她绕着他左看右看,最后只好弯腰把手从他胳臂下伸出去,再探入他的衣襟里。 手指间的的确确碰到了纸张,她心里狂喜,正要抽出来,突然尉东霆抬起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慌失措,大呼上当,还未来得及挣扎,他抓着她的手腕往上一抬,她就势 倒在了他的腿上。 云翡越发惊慌,尉东霆微微俯下身子,俊美的眉目近在咫尺,清晰可见那漆黑如墨的眼中映出她惊慌失措的影子。 “云小姐是要非礼我么?” 他声音低沉,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却仿佛有着一股迫人的力量,绵绵地压下来。她又羞又气,倒霉的是,她的袖箭就藏在右手的袖中,可是右手手腕偏偏被他握住了,这会儿想要发袖箭射他,也动弹不得。 反正计谋已经被他识破,她也就不客气了,冲着后窗喊了一声:“宋惊雨。” 啪的一声,后窗被人击开,随之一个人影如长风破空,刹间便到了尉东霆身后,带过来的劲风几乎要将云翡面前的烛火扑灭。 尉东霆立刻松开云翡,反手一击,一股强大的力道排山倒海涌过来,宋惊雨大吃一惊,闪身避过。 尉东霆腾身而起,一脚踢向宋惊雨的右肩,势如千钧。 宋惊雨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强敌,当即提起十二分的精力应战。地方太小腾挪不开,两人在房间里过了几招,不分上下。 云翡暗暗后悔自己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因为这事不够光明磊落,别人她又信不过,怕传了出去,所以只带了宋惊雨来,没想到尉东霆居然武功如此之高。 她生怕动静太大引了人来,忙小声道:“速战速决。” 宋惊雨原以为徒手便能拿住尉东霆,交手之后,已知绝不可能,对方的功力只在自己之上,于是抽出袖中短剑,直刺而去。 一道白光闪电一般逼向尉东霆的左胸,直取要害。 尉东霆身子往后一跃,腾空而起,双足点到桌上,从腰间抽出柔软如水吹发即断的太阿宝剑。 一道白光从他手中蜿蜒而出,仿若蛟龙出海,云翡只觉一股劲风吹起自己脸颊旁的头发,身子一晃,被他搂在了怀中。 宋惊雨短剑被迫在她身前停住,只是片刻的停顿,尉东霆便已占了先机。 太阿从她头顶穿出,快若闪电,势如奔雷,云翡还未看清他如何动手,剑已经架在了宋惊雨的颈下。 云翡难以形容那一剑的速度,更难以置信州牧府第一高手宋惊雨,竟然会被他制住。 抽刀断水,暴雨骤歇,只是弹指之间。桌上的烛光仍旧被剑气击得四处摇曳。尉东霆手中的那柄剑,流光如波,寒气逼人,仿佛轻轻一颤,便要割断宋惊雨的咽喉。 室内静寂无声,两人定如磐石,唯有剑气四溢。 云翡从惊愕中醒过来,忙道:“你快放手,不要伤他。” 尉东霆回眸道:“我怎么会杀他,不过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武功罢了。”他收起宝剑,似笑非笑:“不知云小姐对我的功夫可还满意。” 云翡面色通红,呸道:“你可真厚脸皮。武功再高我也不会嫁你。” “为何?” 云翡哼了一声:“因为你要娶的是州牧小姐而不是我。那怕州牧小姐是个猪八戒,你也会娶。” 他正色道:“如果是个猪八戒,我一定不会娶。” 云翡嗤笑:“我才不信。” “我听说,州牧夫人带着女儿去了莲花山净土寺,于是便先去看了看。”想起那天的情景,尉东霆微微眯起眼眸,揶揄的笑:“说来也巧,猪八戒是天蓬元帅。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也是站在水里面......” 云翡又羞又气,简直想要跳起来打他,但又怕他继续往下说那天的糗事,连忙对宋惊雨道:“你在门口等我。” 宋惊雨收起短剑,目光暗了暗,站到了门外。 尉东霆挽起袖子,看着刚才被她掐过的地方,叹道:“力气不小,掐的这么恨。”说着,把光裸的胳臂伸过来,“你看,都紫了。” 呸,谁要看你的肉。云翡红着脸,退后几步,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明眸,道:“既然你早有预谋,想要什么,明说便是。我云翡虽是一介女流,却喜欢干脆利落,不喜欢兜圈子。除却婚事,其他都可以坐下商议。” 他放下袖子默默看着她,眼中浮起一片深邃暗沉之色,好似在考虑提什么条件为好。 云翡做好了准备等他狮子大开口,他却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半晌不说话。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静的让她心急如焚。 她忍不住道:“你便是去向我父亲提亲,他也绝不会答应。不如拿了钱走人,想要多少银子,你说说看。” 尉东霆挑起眼帘,定定看看她:“若是你父亲一定会答应呢?” 他的语气竟然是胸有成竹,无比肯定。云翡痛痛快快回答:“那我也不会答应。” “为何?” 云翡心道:和你这种城府很深的男人在一起,恐怕做梦的时候都要睁着眼睛,提防被算计,累都要累死。这种实话,当然没有人喜欢听,她 才不会说出来惹恼他。所以,妥妥的藏在肚子里,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因为你和我爹很像。” 她才不会走她娘的老路,找个爹那样的男人,最后落得人财两失。 很像她爹?尉东霆蹙了蹙眉:“你是指,我年纪太大?” 她顺着他的意思将错就错,连忙点头:“是啊,你比我足足大了十岁呢。” 他忍不住纠正她:“七岁。” 她夸张地惊叹:“那也,大好多多啊。” 尉东霆:“......”有那么多么? 云翡立刻用晚辈仰慕长辈的眼神,雪上加霜地问他:“我称呼您一声叔叔,您不介意吧。” 他睨她一眼:“介意。” 她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我才十五岁,对我来说,二十岁以上的男子都好老啊。” 门外的宋惊雨瞬间中枪,一颗心碎成二十三瓣。 尉东霆揉了揉眉心,又气又笑:“年长你几岁难道不好?” 云翡:“当然不好。” “为何?” 云翡忍不住扶着下颌,叹了口气:“年纪大的心眼多,算计人心太累。” 这个回答让尉东霆很意外,看她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虽然古灵精怪,却一本正经,很是认真。他心里一动,突然觉得她此刻的神色语气竟然不似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清丽无俦的眉宇间那一抹淡淡的忧伤,动人心魄。 他沉默片刻,将怀里那张薛涛笺递给她,沉声道:“那好,此事作罢。” 云翡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大喜过望,立刻将薛涛笺拿到灯上,付之一炬。一颗紧张兮兮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着那跳跃的红色火苗,她唇边不知不觉浮起了两个梨涡,偏头对尉东霆嫣然一笑:“多谢。” 这一朵发自真心的笑靥,胜过烟花乍放夜空的那一刻绚烂。 乌木门啪嗒一声轻响,墨绿色衣衫闪在门外。 尉东霆从满城春花万千星光也不及的一笑中醒过来,屋内已经没有佳人的身影,只余梨花白的香气,飘渺如烟,氤氲沉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陪我妈去医院看膝盖,周二早上更新。 ☆、原来如此 三日后,云定权回到荆州。因为林清荷有孕,路上马车行的慢,所以他只将林清荷送到了庐州的边界便匆匆赶回来。 看来这位年轻貌美的二娘,在爹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尔尔,比不得他的地盘重要。云翡觉得自己提醒一下林清荷多留心眼,其实还是很有必要的。 “爹你回来了。”云翡甜甜一笑,走进书房,先将那个装银票的盒子放在了书案上。 “这是?”云定权刚刚回来,尚且不知他离开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打开盒子,看见满满的一盒银票,他惊诧地抬起头,“那来的银子?” “爹,这是我和娘打赌赢来的八万两银子。” 云定权激动地问:“你娘的钱?”他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果然苏永安留给她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是。”云翡摇头,笑着道:“我知道爹现在最缺的便是银子,娘手里的那笔钱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我想替爹要过来。” 云定权听到这话,心里无比熨帖,女儿果然懂事贴心,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云翡叹口气道:“可是娘死活不肯,说这笔银子要留作我的嫁妆。我告诉娘,只要爹能成就大业,女儿便是身无分文,也能嫁的风风光光。娘不信,我便和她打了个赌。” 接下来,她便将自己在州牧府外放木箱出题招亲的事,说了一遍。 云定权震惊地盯着女儿那张红润纤薄的樱桃口,珠玉落盘般的把这件事说完,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斥道:“胡闹!” 银子和兵马是当前云定权最缺的东西,可是,他既想要银子,又想要颜面。 云翡一点也不怕,朗声道:“乱世之中,荆州百姓尚能安居乐业,太平生财,爹功不可没。这笔银子就算是城中商户们的捐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何不可?再者,我并没有逼他们拿钱,是他们自愿来赌运气,寻靠山。我只想替爹筹钱,助爹成就大事。爹你放心,娘的那笔银子,我也一定替你要出来。” 云定权听到这些话,心里气恼渐消。他虽然嘴上斥责女儿胡闹,心里却不由暗自惊叹她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不费吹灰之力,两天之内便挣到了近十万两银子,真是有胆有识,聪慧过人。 面对这么大一笔银子,他实在无法大发脾气,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女儿好端端的并未被人娶走,也让他无话可说。 他皱着眉,道:“以后不可如此擅作主张。若是有人 答出了你的问题,如何是好。” “不会的。”云翡甜甜一笑,心里闪过尉东霆的面容,若不是他使诈,她怎么可能让人回答出她的问题。 正在这时,门外云七禀道:“大人,门外有一位尉公子求见。”他将一份拜帖送了进来。 云翡一听尉公子三个字,心里砰地一跳,再看云七对她使了个眼色,顿时心里一沉,肯定是尉东霆。她急得暗暗跺脚,他明明已经将那张薛涛笺给毁掉了,也答应此事作罢,为何这会儿又来找她爹,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云定权看过拜帖,起身道:“快请。”说着,起身匆匆出了书房,疾步而去。 能让父亲这般恭敬迎接的人,实在不多,云翡惊讶又好奇,尉东霆究竟什么身份? 等云定权前脚走,她悄悄跟过去,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外,只见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久仰云大人威名......” 果然是他!她正要偷听墙角,却听见父亲客客气气道:“大将军,里面请。” 大将军!云翡不由大吃一惊,他竟然是丞相尉卓的儿子,皇帝赵旻的舅舅!怪不得他武功盖世,连宋惊雨都不是他的对手。 云定权领着他进了客厅右厢的密室,那里一向是云定权和人商议机密大事的地方,眼看连墙角也听不成,她急得在窗下直跺脚。 奇怪的是,两人也不知究竟在密议什么,竟然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从密室出来。 云翡连忙离开窗下,避到回廊上,弯腰躲在一丛凌霄树后。 尉东霆和云定权一起从厅里走了出来,云定权亲自将他送出大门外。看他的表情,神采飞扬,绝不像在生气。 过了一会儿,云定权从大门外返回。 云翡从凌霄树后闪出来,迎上去甜甜一笑:“爹,客人走了么?” 云定权嗯了一声,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居然很难得露出愉快的表情,可见尉东霆和他商谈的是一件有利他的大好事。 云翡愈发越发确信尉东霆来家里完全和自己没关系,自然也就聪明地闭口不谈那天的事。 云定权走了几步,突然破天荒地问起了苏青梅。“这些日子你娘可好?” 云翡马上笑眯眯道:“娘挺好,就是有点闷闷不乐,爹你多哄哄她便好了。” 云定权蹙了蹙眉,心里闪过一丝不耐,但脚步却还 是朝着后院的方向而去。 云翡看着爹的背影,笑容渐消。银子成了娘的一道护身符,至于能护多久,她也没把握,只有尽力撑到阿琮长大有了出息,那时谁也无法撼动娘的地位了。 她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刚下过雨的庭院,风轻烟草软,青红浅碧一片。回廊拐角,伸出几枝仪态闲雅的栀子花,花瓣被雨水洗的明净白皙,色如甜瓷。她忍不住停下脚步,从繁盛的枝叶间,挑出来一朵丰腴饱满的花朵,深嗅了一口清幽的香气。 忽然间她想起了林清荷,十月光景弹指而逝,她生了孩子便要重新回到这个家,那时该如何是好?她盯着花丛开始想对策,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垂花门里,传来母亲的哭喊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疾步走过去,还未到廊下,便见云定权一脸怒色的从里面出来。 “爹,出了什么事” 云定权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莫非是找娘要钱,娘没有给,所以撕破脸争起来?云翡三步两步的跑进去,只见苏青梅泪流满面,哭的喘不上气来。 “娘,到底怎么了?” “阿翡,”苏青梅一见女儿,如遇救星,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爹,要将阿琮送到京城做人质。” 云翡以为两人是为钱争执,一听事关云琮,心里也着急起来:“究竟怎么回事?娘你慢慢说。” 苏青梅又气又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清楚,云翡起身出了房门,在垂花门处追上了云定权。 “爹,阿琮要去京城当人质?”云翡气喘吁吁看着他,一双剪水秋眸溢满了惊讶和疑惑。 云定权和苏青梅争执之后余气未消,面对女儿的追问也不作答,直到走进书房,这才道:“秦王以清君侧为名,起兵东取洛阳,朝廷封我为骠骑将军,都督南阳兵力,征讨秦王。让云琮进京,是去做天子伴读,不是什么人质。” 云翡恍然大悟,原来尉东霆是为此事而来。 景帝驾崩之后,秦王和吴王各自占据关中和江东,与朝廷分庭抗礼,而丞相尉卓拥立景帝的遗腹子赵旻为帝,偏安洛阳苦苦支撑。 秦王早就对洛阳虎视眈眈,以清君侧之名发兵,显然是要夺取赵旻之位。朝廷既要抵抗秦王,又要提防吴王,分、身乏术,所以将南阳的兵力交给云定权,借他之力前去征讨秦王,但又怕云定权生出异心,所以让云琮进京,名为天子伴读,实为人质 。 对云琮来说是个噩耗,但对云定权来说,可是天大的喜讯,他不稀罕什么骠骑将军,南阳的那点兵马也没放在眼里,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天子旗号,讨伐逆贼,占领关中,趁机壮大自己的实力。 “爹,你真的决定了?”问出这句话,云翡心知已经是多余,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父亲能看在阿琮年幼的份上,不要答应。 “阿翡,只要打败秦王占了关中,有了秦、楚、豫三地,等于半壁江山在握。翌日再挟天子以令诸侯,举兵伐吴,大事可成!” 说到雄图霸业,云定权在女儿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称霸天下的的野心和谋划,平素严肃冷厉的眉目瞬间生动起来。 他生的一副好相貌,四十不惑正是男人的好时光,神采飞扬,野心勃勃,奇异的是,这样的他却偏偏有着一种耀眼夺目的光芒。 云翡恍然间仿佛看见了十七年前英雄救美的父亲,那时,他如同神祇从天而降,身上散发着这样夺目耀眼的光芒,让母亲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盖世英雄。 云定权双手按着她的肩头,语重心长道:“送阿琮去洛阳做天子伴读,不过是权宜之计。阿翡,你娘素来不晓事,鼠目寸光,不识大体,你去劝劝她。” 听到这儿,云翡心知弟弟是非去不可了,在天下面前,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林清荷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新的孩子。 她走出书房,却没有去劝说苏青梅,而是立刻带着宋惊雨到了如春客栈。 尉东霆拉开房门,赫然一怔,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云翡。 她急色匆匆,微微喘息,白皙的脸颊上布着淡绯色的红晕,像是被春风熏得微醺的花朵。娇俏的鼻子尖上还有微小可爱的汗珠,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指头抹一下。 “我有事找你。”她亮晶晶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不是古灵精怪,也不是慧黠促狭,难得的一本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铩羽而归 “进来说吧。”尉东霆将她让进屋子。 云翡进门先庄重的行了一礼:“大将军,前几日多有得罪,云翡向你赔礼。” 这丫头今天怎么像是变个人?他打量着她,促狭地笑:“哦,又来赔礼道歉?怎么没带酒来?” 云翡脸色一红,避而不答这个让人尴尬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问:“大将军从京城来荆州,是为了和云家联姻吧?” 尉东霆微微一怔,笑道:“哦,你怎么知道?” 他这句反问等于回答了她的问题。云翡心道,果然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丞相尉卓既想利用云定权去讨伐秦王,又担心云定权有异心,所以让儿子前来荆州联姻,但是尉东霆临时更换了策略,以云琮为人质来牵制父亲。 她顿了顿,问道:“那大将军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你不肯答应啊,尉某总不能强人所难。”尉东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是毒酒,又是刺杀,所以我只能无奈作罢。” 云翡微微低头,白如净雪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爱的浅绯色,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仿佛下定了决心,突然抬起眼帘,“如果我现在答应,是否还来得及?” 璀璨灵动的眼睛仿佛一潭春水波光粼粼,闪动着无数诱人的光点。简简单单一句话,像是投石入古井,一时间水花四溅,打湿了尉东霆的心尖。 他有点意外,没想到她来找他竟然会是因为这个。 云翡脸上的红晕,艳丽浓烈如一壶醉人的酒。 她虽然胆大包天,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十五岁少女,面对面和男人谈论这个话题,实在是羞窘。但阿琮的安危比她的颜面重要得多。她宁愿自己嫁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也不能让阿琮去做人质。 尉东霆勉强将心里那一团波涛汹涌压下去,淡淡道:“你不是,不肯么?” 云翡红着脸道:“我现在肯了。” 他哼道:“你不是嫌弃我年纪大么?” 云翡脸上一热,那夜的情形彩蝶一般扇着翅膀飞到眼前,她其实不是嫌弃他年纪大,不过是胡乱找借口罢了。喜欢不需要理由,可是不喜欢就可以有成千上万个理由。 可是这会儿有求于人,当然不能说实话,她不好意思地笑:“将军生的年轻,看上去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十七八,还真是如花妙龄。尉东霆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虽然她这马屁拍的 一点诚意也没有,而且他也不喜欢看上去像个十七八的少年,不过心里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欢喜却来的甚是古怪,以至于这一杯凉茶喝到口中,也多了几丝甜意。 云翡等他的回答,可是他偏偏不紧不慢地喝着那杯一看就不怎么好喝的茶,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着实让人焦急。 她只好厚颜地红着脸再问一遍:“将军,你到底愿不愿意?” 他瞥她一眼,终于开口:“我倒是愿意,只是你,恐怕到时候又要反悔。”摆明了已经不信任她,她立刻郑重承诺:“这一次我绝不反悔,真的。” 尉东霆定定看着她。 她也望着他,晶莹妙目熠熠生辉,目光不能再恳切的恳切,不能再真诚的真诚,一生一世生死相许的目光,大约也就不过如此了。他险些都要被感动,可惜,前几天她对他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要不然他必定上当,还以为她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他明明一眼便能看穿她心里的小算盘,却总是不由自主被这双眼睛所惑。 “口说无凭。”他移开目光,给空杯子里续了一杯茶,样子很是无所谓。 云翡也知道自己的信誉在他这里已经是零蛋,不,是负值。情急之下,一眼扫到桌子上的笔墨,她立刻道:“那好,我写个保证给你。”说着,便上前挽起袖子,研磨动笔,找出纸张,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字。 尉东霆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云翡拿着那张纸,送到他鼻子底下,“这下你可信了吧。” 他就着她的手,念道:“云翡自愿嫁给尉洞庭为妻。” 她脸色一红,没想到他还故意念出来。 他点了点头,“很好,三个字,你写错两个。” “啊!写错了?真的吗?那两个字啊?”云翡眨眨眼睛,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写错了对方的名字,无辜的眼睛单纯的不能再单纯,还带着十万分的抱歉。 “反正大将军知道是你就好了。”她软声软气地说着,打算糊弄过去。 可惜他不为所动,幽黑如墨眼眸紧盯着她:“你是故意写错,好将来赖账的吧?” “哪有!”云翡被他识破心里的小算盘,又懊恼,又羞窘,急忙分辨:“我真的不知道你名字是那两个字。” 他放下杯子,抓住她的手。 云翡心里一惊,还未等挣扎,他将她掌心摊开,右手指尖放到 了她手心里。 “东霆”两个字,他一笔一划写给她看。 她又羞又窘,掌心里痒痒的让人抓狂,无奈眼下有求于他,只好苦苦忍耐着没跳起来敲他的头。 “会了么?”他抬起眼帘,盯着她,一副“你不会我就教到你会为止”的样子,云翡哪敢说不会,当即干笑着点了点头。 他放开她的手,笑了笑:“那好,重写一张去,不许潦草。” 真是老奸巨猾的家伙,云翡背着他,恶狠狠写下“尉东霆”三个字。这个人实在讨厌,精明的仿佛脚底板上都长着十八只眼。 她一脸气恼,但写完了转过脸来,却是温柔恬美的微笑:“尉将军,你看这次可以了吗?” 他接过来,看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那纤细秀巧的字体,真是无比可爱,一笔一划都像是一朵朵小花,一直开到心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成不成啊?” 他默然不答,不紧不慢将那张纸折起来,放进衣襟里,这才慢悠悠问:“你怎么突然又肯了?” 云翡立刻献媚的笑:“因为......因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啊,怪不得你武功那么高,还那么有钱。” 尉东霆:“......” 云翡说完立刻后悔不该说最后一句,暴露了自己见钱眼开的小毛病。 尉东霆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是因为你弟弟吧。” 云翡被他一语道破心思,心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索性直说道:“我弟弟年幼,我不放心他进京,不如我答应和你......” 她不好意思说下去,垂下眼帘,睫毛轻颤,白皙娇俏的脸上很难得的露出害羞的表情,美丽的叫人惊艳。 果然是这个原因。尉东霆揉了揉眉心,叹道:“可惜你晚来了几天,云琮进京的事我已经呈报皇上,圣旨已下,无法更改。” 什么!白忙乎?被他戏弄了! 云翡抬起眼帘,脸上那些美丽可爱的红晕淡成粉白,再是雪白,最后,她板着脸,凶巴巴道:“把那张纸还我。” 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狐狸,尉东霆莞尔:“你不是说这次绝不反悔么?” 云翡怒道:“我愿意嫁给你,是不想让云琮进京。现在阿琮要进京,我再嫁给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才不会那么傻。快把 那纸还我。”说着,不顾形象的动手便来抢。 尉东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细细皓腕,肌肤滑腻,纤细可爱,仿佛有种魔力,让人爱不释手,不愿放开。 “那,我的银子你是不是退给我?” 云翡气道:“你去赌场赌钱,输了还能要回去么?本来就是愿赌服输的事,大将军可真是小气。” 明明是她赖皮,倒成了他小气。尉东霆又气又笑,“赖皮鬼,我可没输,输的是你。” 云翡脸上一红,凶巴巴道:“回头还你便是,小气鬼。” 他笑了笑:“那好,你还我银子的时候,我再把这张承诺还你。” 云翡气得想要咬人,“好,你等我,我即刻回家给你拿银票去。”她又急又气,心里真是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一时心急情切,结果又被他算计了。以后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一定要一万倍的小心谨慎。 “不急。只要是我的,就早晚是我的。”尉东霆放开她,笑容意味深长。 ☆、为时已晚 这句话莫名其妙让云翡心里一跳,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别有深意,于是张口就问:“什么意思?” 尉东霆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含笑不答,却把那张纸拿出来递给她,“逗你玩的。” 云翡立刻把纸抢过来,团成一团握在掌心里。 尉东霆柔声道:“我要赶回京城,咱们后会有期。” 这句话越发的让她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直觉。匆匆道了声告辞,云翡拉开房门便走了出去。既然阿琮进京已经无可挽回,那她也就不再继续求他了。 等候在外面的宋惊雨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此行谈判未能成功。说也奇怪,这位所向披靡的大小姐每次到了尉东霆的面前都铩羽而归,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一路上,云翡情绪低落,心情很糟糕,看来阿琮去当人质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事已至此,唯有顺势而为了。 回到家,她径直去了云定权的书房。 云定权一见她便问:“阿翡,你娘可同意了?”若不是还惦记着苏永安留下来的那笔银子,他早就对苏青梅翻了脸,那里还用得着去与她商量。因为那笔银子,他不想和她闹得水火不容,林清荷的事情还未解开心结,偏偏又有了阿琮的事,实在是不巧。 云翡摇摇头,恳切地看着他,“爹,我想陪着阿琮同去京城。” 云定权一怔,蹙起眉不解地问:“你为何要去?有阿琮一人即可。” “阿琮年幼,孤身一人前往京城,娘一定不放心。我若同去,即可照顾阿琮,也能让朝廷对爹更放心。” 云定权默然不语,在他心里,云琮这个儿子娇生惯养,资质平平,送去当质子也无所谓。云翡虽是女儿,却深得他心,聪明机敏,处处肯为他打算,又生的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将来可定下一门有利的亲事。因此,反而有些不舍得。 他并未将那七岁的小皇帝放在眼里,一旦打败秦王,早晚会和朝廷翻脸,届时,尉卓定会拿一双儿女要挟...... 但是这些话他怎好明说,顿了顿道:“我会让宋惊雨跟阿琮同去,不会有事。” “宋校尉毕竟不是家人。阿琮只有七岁,又从未离开过家,一个人孤零零去京城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若同去,娘应该会答应。” 云翡之所以坚持同去京城,正是因为她太了解云定权。万一和朝廷翻脸,他极有可能会放弃阿琮。对他来说,将来会有很 多的儿子。可对云翡来说,阿琮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娘唯一的儿子,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若是自己和云琮同在,一来可以照应他,二来,也能在爹心里多增加些分量。 云定权思忖片刻,道:“也好。你陪着阿琮同去,你娘总无话可说。” 云翡点头:“有我陪着,娘一定会同意的。” 阿琮是苏青梅的心头肉,爱如性命,眼看女儿也不能劝得丈夫回心转意,又气又恨,再加上林清荷的事一直郁结于心,于是一气之下,卧病在床。 云翡看着病后越发显得憔悴苍老的母亲,悄悄将自己藏着的两万两银票交给她:“娘,这笔银子你收好。若是爹逼得急了,你拿出一万两银子给他解燃眉之急,剩下的一定要收好,等我回来。” 苏青梅泣不成声道:“阿翡,我真是瞎了眼,嫁了你爹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阿琮是他亲生儿子,竟然忍心送做人质。” 云翡抱着母亲的肩膀,娇娇软软地劝道:“娘,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阿琮是去给皇上当伴读,朝廷现在正在重用我爹,对阿琮一定会礼遇有加。说不定阿琮将来还会成为天子近臣。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琮。况且还有宋惊雨在,你担心什么。你自己多保重,很快我们便会回来。” 事已至此,云翡只能违心地安慰她,因为她太了解她娘的性子,苏青梅自尊心强又把感情看得重,不会虚与委蛇,更不会忍气吞声,只会梗着性子硬碰硬,逼急了便一走了之出家为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全然不想这么做,其实是亲者痛仇者快。 所以,云翡即便知道爹是个靠不住的人,却还只能两边和稀泥,不然一拍两散又没钱,吃亏的只会是母亲和弟弟。 走出房间,她悄声对白芍道:“你好好照顾夫人,家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书信告知。特别是二夫人那边有什么消息你要多留心。” 白芍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府中的下人丫鬟都心向苏青梅,云定权惦记着那笔银子,不会对她太过分,林清荷半年之内不会回来,所以云翡想来想去,娘一人留在家里,暂时还算放心。 到了启程之日,清晨,细雨霏霏,苏青梅哭的肝肠寸断,云翡领着阿琮拜别母亲,带着随同进京的茯苓和齐氏走出了州牧府。 台阶下,车马已经备好。 云定权正在与宋惊雨说话:“阿翡阿琮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若有急事,速 来报我。” “大人放心。”宋惊雨拱了拱手,俊美的眉目一如往日平静镇定,仿佛此行不过是去游山玩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惊风骇浪。 云翡领着云琮拜别了父亲,登上马车。宋惊雨带着二十名亲兵,护着马车,直往洛阳而去。 一路北上,清秀宜人的山水画面便渐渐少见,□从灵动变得厚重。云琮一路心事重重,原本无忧无虑的小胖脸上,表情沉重,嘴角翘的可以挂只夜壶。幸好有乳母齐氏和姐姐作陪,才不至于一路哭到洛阳。 月初,车马到达洛阳城外。 驿站驿长亲自迎了云翡姐弟为他们接风洗尘。同来的二十名亲兵原路折返,驿长亲自带了四名随从送他们入城。 城门处戒备森严,出入都要验看百姓随身携带的东西,还要盘问身份。有驿长带领,出示了文牒,云翡的马车和行李才免于被检。 城墙上布满了手持长枪的士兵,胸前的军装上写着黑体的“齐”字,云翡暗想,这摇摇欲坠的大齐朝廷能撑到第七年,也委实是个奇迹,可见丞相尉卓是个极有手段的人。 他是小皇帝赵旻的外祖,把持朝政已有多年。这世道云谲波诡,人心难测,尉卓究竟是真心地想要复兴大齐振兴朝廷,还是以幼帝为傀儡独揽大权居心叵测,谁又知道? 入了城,云翡好奇的揭开帘帷,朝这座古城看去。即便皇室没落形同虚设,洛阳依旧有着不同凡响的帝都之气,亭台楼阁,掩映在灼灼桃花袅袅翠柳之中,如同一位体态婀娜的美人,团扇掩面,秀色隐约。 一片繁华太平,根本看不出来乱世景象,百姓不关心谁做皇帝,只要自己的日子平安无忧。街道上熙熙攘攘,路边的摊贩好像卖什么的都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许多都没见过,云琮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从马车里朝外东张西望,终于暂时忘记了忧愁。 云翡的目光被秀丽婀娜,风光旖旎的洛河吸引。 春水澹澹,长桥卧波,一岸遍植桃李,花开妖娆,一岸遍植翠柳,绿烟十里。岸边长堤上站满了折柳相送的离人,这一幅春光明媚,热闹繁华的画卷,又隐隐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离愁,真是异样的美丽。 马车径直到了应天门外,驿长将文牒送进去,不多时,宫门大开,从里面走出几位太监和一队士兵,最后出来的一个人,面如冷玉,挺直如松,正是大将军尉东霆。 身上的云龙纹软甲让他比往日更多了一抹 坚硬冰冷的气质,锐气逼人,俊朗非凡。 云翡微微一怔,没想到来接云琮入宫面圣的人,会是他。 隔着众人,他一眼看过来,目光率先落在云翡的脸上,深邃犀利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味道。 云翡忙错开目光,带着云琮低头见礼。 一双黑色官靴落入眼帘,上面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睛凶神恶煞地瞪着她。无形之中,一股迫人的气势压了过来。 她心里暗叹,真是冤家路窄,日后恐怕还少不了和他见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琮在京城还不知道要呆多久,京城是尉家的地盘,看来过去的恩恩怨怨,自己只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统统忘掉。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不会傻到和他较劲,这可不是荆州,她也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州牧小姐。于是,毕恭毕敬地行礼。 尉东霆低头看着面前屈身行礼的小丫头,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大家闺秀。眉目如画,婷婷修雅。 如墨秀发梳成双飞燕子髻,一串大小如一的珍珠绕在发髻上,中间斜插一支点翠,素雅静美。白玉般的耳垂下也缀着两颗珍珠耳坠,随着她低头,活泼泼的在脸颊旁晃动,叫人忍不住想要定住那两颗小珠子,以免晃了眼,乱了心神。 浅色春衫上绣着暗紫的石榴花,素净端庄。可是他却想起那天在莲花山的山路上,她提着裙子飞奔的模样,不由暗笑,这小狐狸装模作样的本领一等一,要不是早认识她,这会儿一准儿被她温柔可爱端庄娴雅的模样给骗了。 目光恋恋不舍收回来,他弯腰托起云琮的胳臂,道:“皇上在德阳殿,我带你进去。” 云琮很是紧张,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云翡,圆圆的小胖脸有点发白。 云翡附耳轻声道:“皇帝与你同年,七岁的小孩子,你怕什么。”说着,朝着他屁股啪地拍了一巴掌。 ☆、初入京城 云琮满面通红,捂住小屁股乖乖地跟在了尉东霆的身后。一位白面无须的老太监走上前,一脸和善地伸手在云琮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才放行。 云翡目送着阿琮小小的身影,看向王宫的内里。 巍峨的宫殿井然有序,错落有致,沉浸在一片风和日丽的□之中。皇宫分为南北两宫,中以复道相连。复道正中是一道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道路,高于两旁地基,路面雕着飞龙云海,显然是皇帝御用之道。 御道两旁各有一条青石大道,尉东霆引着云琮走上右道,走向玉阶朱梁雄伟壮阔的德阳殿。 石道旁十步一卫,手执金吾,威仪凛然。两侧盛开着浓丽雍容的牡丹,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和士兵身上的铁甲兵器,形成刚柔相济的对比,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壮美。 时间过得极慢,云翡看着那条飞龙云海的御道,心里暗暗的想,野心勃勃的爹,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踏上这条御道?她说不清楚,是盼着他成功,还是盼着他安于现状。波谲云诡的乱世,她不关心谁做皇帝,她只想能护着娘和弟弟就好。 终于,半个时辰后,云琮沿着长长的石道走过来,背后那雄伟的德阳殿,壮阔昳丽,愈发显得阿琮身姿渺小。尉东霆带着几名禁军走在云琮的身侧,缓步而来,身上的软甲闪烁着清幽的冷光,剑眉星目,挺拔俊美如天神。 直到他走到眼前,云翡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看了他许久,她忙眨了眨眼,赶紧把他从自己的眼眶里挤出去。 “姐姐。”云琮紧上几步,扑过来握住了云翡的手,小小的手心里竟然都是汗。 云翡暗暗好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胖孩儿,面圣有什么可怕的。同是七岁的孩子,龙座上的赵旻还不如阿琮,不过是个被关在金笼子里的小傀儡。 尉东霆道:“皇上御赐宅邸离皇宫不远,每日有专人接送云公子入宫。今夜太后皇上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谢太后皇上隆恩。”云翡一副公事公办,客客气气的表情,仿佛从来不认识他,恭恭敬敬地道谢之后牵着云琮上了马车,飞快放下了帘帷。 尉东霆暗暗发笑,这小丫头还是张牙舞爪的时候最可爱,大家闺秀一点不适合她。 一名名叫秦方的太监,带着两名内监和八位禁军护送他们至一处宅院外,两进的院子,那同来的八名禁军,前后门各站了四名把守,名为保护云琮安全,却透着一股 软禁的味道。 庭院里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鲜灵少女,见到云翡和秦方等人进来恭恭敬敬行礼。 秦方指着两人道:“这是奇花、异草,专门侍候小公子生活起居。” 云翡忙笑吟吟道谢,心里却想,这大约是丞相或是太后送来监视阿琮的耳目吧。 秦方道:“老奴先告辞,酉时三刻,老奴亲自来接二位入宫赴宴。” “多谢秦公公。”云翡立刻塞了一张银票给他。 秦方竟然一点也不客气,不动声色的收下银票,转身带着两位小太监走了。 庭院面积不大,干净整洁,房间都已收拾利落,起居用品一应俱全。齐氏和茯苓,将带来的行李搬进来,奇花和异草婷婷袅袅地等候差遣。这两位少女虽然看上去灵秀美丽,赏心悦目的紧,可惜,来路不明的人,云翡怎么敢用?就算长的像天仙,也要被打入冷宫。于是,好心把她们送去宋惊雨那里,让赏心悦目的花花草草陪着年轻英俊的宋校尉。 可是没想到,宋惊雨竟然一脸的不领情,板着冰块脸,快要掉下冰渣来。 厨房里备有一名厨妇和两名打杂的下人。云翡也不甚放心,让齐氏去负责厨房,茯苓专心照顾阿琮。 忙碌了一下午,将行李东西都归置好,眼看要到了赴宴的时辰,云翡和云琮各自沐浴更衣,准备停当,就静等着宫里派人来接。 酉时三刻,秦方准时带人驾车前来。 云翡一看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暗道,果然还是皇家有钱,即便是落魄的皇室,这份气度依旧让人瞠目。 登上马车,她更是暗暗咂舌,车厢之宽绰,在内起卧行走,竟丝毫也不受拘束。厢顶四个角分别镶嵌了四颗夜明珠,厢壁贴着金色软缎,银丝线绣着如意吉祥纹,内里包着丝绵,即便路况不好,不小心碰到厢壁上也不会磕疼。 云琮好奇地张望,艳羡地说:“姐姐,回头咱们的马车也这样装饰。” 云翡将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那就叫僭越,是要治罪的。” 云琮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 云翡搂着他,在他耳边小声道:“阿琮,你要记得,这是京城不是荆州。在荆州,爹是土皇帝,咱们可以随意任性。这里可不成,一言一行都要谨慎,特别是在宫里,千万不要多说话,只管装哑巴装笨蛋。” 云琮吐了口气,道:“姐姐,我本来就和那一群 老头子无话可说啊。”今天上午皇帝接见的时候,旁边的丞相,太傅等,全是老头子,实在无趣又沉闷。 “不管任何人,只要问起爹的事,你就什么都说不知道。” 云琮哼了一声:“我本来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云定权狠心将他送到京城,阿琮小小的心里对父亲充满了不满和失望。再加上从小到大都是母亲和姐姐带他,云定权甚少归家,云琮对他一直是敬怕多过亲近。 云翡想了想又道:“不论别人问起什么,你都尽量装糊涂。一定要记得,言多必失,大智若愚。” 云琮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本来轻松的心情也被严肃的姐姐搞得沉重起来。 云翡摸摸他的头,柔声道:“阿琮,既来之则安之,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你能和天子一起读书,是你的福气。丞相给他找的都是最好的老师。” 云琮点点头,抱着她的胳臂喃喃道:“我在荆州也可以念书,在京城也见不到娘。”说着,大眼睛一眨,滚下来两颗大大的眼泪。 云翡抱着阿琮,心里有些发酸。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离家,陌生的地方,看似平静,却又危机暗伏,从此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马车行到应天门外,茯苓和宋惊雨被留在宫门外,云翡带了阿琮进宫。 黄昏时分的宫殿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寂静中生出慵懒孤寂的威严。云翡牵着云琮沿着复道右侧的石道,缓缓走向巍巍南宫。 夕阳一寸寸落下去,雄伟的德阳宫坐落在整座宫城的中轴线上,圆顶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宫殿周围环着方形的一池碧水,取天圆地方之意。正值掌灯时分,突然间整座宫殿的灯亮了起来,一盏一盏连绵而起,仿佛一道耀眼明亮的洪波由远而近汹涌而来,气势恢宏雄伟,让人叹为观止。 云翡看见这一幕壮观景象,隐隐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想要坐在那金銮殿上。 宫人引着她和云琮,沿着白玉阶踏进德阳宫。 内里亮如白昼,半人高的青铜烛台,一盏一盏伸进重重帷幔,层层叠叠像是浩瀚海波,地上金红色的地毯上绣满了牡丹,艳丽的仿佛永不凋零。 云琮已经是第二次面圣,比上午镇定许多。云翡素来胆大,被宫人引着低头步入殿内,伏地施礼。 三拜九叩之后,一道极清脆的童音在面前不远处响起:“平身,赐座。” 云翡谢恩 之后,被领至御座下方的宴席上坐下。这时,她微微抬起眼帘,飞快的扫了一眼坐在上位的小皇帝赵旻。 他比云琮大了三个月,看上去却没有云琮健壮,清秀瘦弱像个女娃娃,一脸稚气,就算穿着龙袍,也没有所谓的帝王之气。 她听父亲提过,景帝驾崩时,嘉义太后身怀六甲。当时朝中分为三派,一派要拥立秦王为帝,一派要迎吴王继位,而以尉卓为首的一派坚决要等太后诞下龙子继承皇位,大齐之乱由此开始。 尉卓为了及早稳定局面,让太医用了催产术,嘉义太后提前一月生下赵旻,所以这位小皇帝一直身体病病怏怏。 赵旻的右下首坐着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目光犀利如炬,云翡眼角余光碰到他,便匆匆低下眼帘,这位应该就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尉卓。 尉东霆坐在尉卓的右下,目光不动声色的从她身上滑过去。云翡换了一件更加端庄秀雅的裙衫,小小年纪却身着深紫色,但奇异的是,却偏偏衬得她肌肤雪一般白皙透明,人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紫玉葡萄,蜜汁欲滴,叫人想要忍不住含到口里吞下去。 这场接风宴极其无趣。云翡心里好笑,什么大齐朝,分明就是尉氏天下,太后丞相大将军聚在一起,这宫宴就像是尉家的家宴。 丞相尉卓异常地沉默,席间几乎一言不发,但云翡却莫名感到那种强大阴沉的气场无时不在。阿琮年幼,皇上也是个孩子,君臣之间无话可说。唯有太后不时问上云翡几句话,才缓解了冷场的尴尬。 嘉义太后尉琳琅,二十许的年纪,美丽端庄,气质高贵,一张美到无可挑剔的容颜,和尉东霆有几分相像。但即便是笑着,她的神态也一直淡淡倦倦。身边衣香鬓影,人影络绎,她却给人游离在外的感觉,仿佛浮在荣华富贵的顶端的一朵云,飘渺轻狂,无所眷恋。或许是青春妙龄却在深宫守寡的缘故吧。 无聊的接风宴终于结束,皇上赏了阿琮文房四宝还有几幅名家字画。太后赏了云翡一套金镶玉的首饰,和一件华丽的白狐风氅。 云翡姐弟谢恩告辞。出了宫,被禁军护送到居处。 翌日吃过早饭,秦方带着两名太监和六名禁军驾车前来接云琮入宫,傍晚时分再送回。虽然路上有人护送,但云翡还是不放心,让宋惊雨在后面悄悄跟着,以防万一。 眼下赵旻正在重用云定权,所以人质云琮的境遇,可比当年的秦异人好了太多。沾了小皇帝的光,现在由大齐最好的老 师来教他课业。云翡觉得这趟京城之行,也算是有益阿琮的成长。俗话说严师出高徒,在荆州有母亲护着娇惯着,难成大器。 不过云琮可不怎样想,一入皇宫他就等于完全失去了自由,身边全是陌生人。严厉可怕的老师,笑容扭曲的太监,老气横秋的小皇帝,还有高难度高强度的功课。 第一天度日如年的熬过去,秦方带着他离开的时候,他都快要激动的哭了,简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可是偏偏这时,大将军尉东霆迎面而来,身着软甲,手按长剑,人还未到,一股强大可怕的气场就像是一个大铁笼子当头罩下来。 云琮像一只小松鼠一样,赶紧立在道旁恭恭敬敬行礼。 因是云翡的弟弟,尉东霆对这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也多了几分好感,既然碰到,便随口问了几句他的课业。 云琮磕磕巴巴勉强答了两句,便想要溜之大吉。 突然尉东霆又叫住他,弯下腰来,柔声问:“你姐姐在家,可喜欢读书?” 云琮正要回答,突然想起来姐姐交代过,无论任何人问起家中事都要说不知道,当即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尉东霆蹙了蹙眉,又问:“那她喜欢做什么?” 云琮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又摇摇头:“不知道。”哼,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信息。 尉东霆觉得好笑,“那你知道什么?” 云琮眨了眨眼:“我什么也不知道。” 尉东霆:“......” ☆、凶神恶煞 云琮一回到居处,便从马车上跳下来,飞奔到云翡身边抱住姐姐,可算是活着回来见亲人了。 阿琮入宫,云翡也挂念了整整一天,捧着他的小胖脸蛋,先大大地亲了一口,这才关切地问:“今天在宫里怎么样?” 不问还好,一问云琮的眼泪就哗哗下来了:“呜呜,不好,被打了。”他委委屈屈地把手心伸出来给姐姐看。 云翡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本白白胖胖的小手,掌心又红又肿,中间还破了皮。 茯苓和齐氏都惊呼了一声,急忙围上来问:“谁打的?” 阿琮瘪着嘴道:“太傅。” 一听是太傅杨文硕,云翡也很无奈,那个七十二岁的老头,状元出身,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恐怕连小皇上都敢打手心,莫说是阿琮了。 云翡捧着阿琮的小胖手吹了吹,安慰道:“没事没事,晚上喝碗鸡汤就好了。” 一想到弟弟突然从蜜罐掉到了冰窟窿,云翡好不心疼,晚饭特意让齐氏做了许多好吃的补偿阿琮。炖鸡汤,小苏肉,炸莲夹,都是齐氏的拿手菜。云琮大快朵颐,结果,翌日一早,他就闹着肚子疼。 茯苓急忙去叫了云翡过来。 齐氏守在床前,急得脸色都变了,“小姐,莫非是昨夜肉吃的多了?积食不化?” 云翡疾步上前,先是摸了摸阿琮的头,见他不烧这才稍稍安心,回头对茯苓道:“你让宋惊雨速去请个大夫来。” 云琮皱着小眉头,一个劲儿的哀哀叫疼,把茯苓和齐氏急得团团转。云翡更是心急如焚,站到门口等着大夫来。 终于,宋惊雨领着一个青衣男子,越过二道门,疾步而来。云翡一看那男子身上背着的药箱,长松口气,但再一看那青衣男子的长相,不由又蹙起了眉头。 这位大夫也实在太年轻了些,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容貌清俊,青衫飘逸,那里像是个大夫,倒像个温润的书生。 阿琮生病,云翡此刻恨不得将宫里的御医叫来才好。一看宋惊雨请来如此年轻的一位大夫,不由心里有些失望。 宋惊雨并非随便请了一个人来,出门之时,先问了守在前门的那几位禁军,四人异口同声推荐了百年老店杏林药堂。 宋惊雨问清了路,便直奔杏林药堂而去,见到年轻的章松年他也有些迟疑,但听说他是章家长孙,十六岁便已经开始治病医人,这才敢请了回 来。 云翡并不知道章松年的来历,因他太年轻,一双眼睛打量着他,明明白白的写着不大信任。 章松年对上她的目光,恍然一怔。面前少女,身着淡青纱裙,乌发黑眸,婷婷玉立,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那双眼眸却不似仙子般宁静淡泊,古井无波,黑如曜石,晶亮明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波流转之间,似乎一股明媚浓丽的暖风熏了过来,他脸上微微一热。 宋惊雨道:“小姐,这是杏林药堂的章大夫。” “章大夫里面请。”云翡侧身请了他进去。 云琮躺在床上,还在继续喊疼。 云翡柔声道:“阿琮,大夫来了。” 章松年上前,先是细致地询问了饮食,接着便伸手去按云琮的腹部,手指还未碰到他的肚脐,阿琮便是一声惨叫,把云翡吓了一跳。 章松年笑了笑:“别怕,这里疼么?” “疼,哎呀。” 章松年又换了个地方问:“那这里呢?” “也疼。” 章松年一连按了几个地方,明明手指下的小肚皮柔软无硬结,云琮却到处都喊疼,把一旁的云翡都急出汗来。 章松年反而排除了几种急症的可能,号脉之后又让阿琮伸出舌头来仔细看了看,最后,他扭过头对云翡道:“小公子没什么大碍,稍稍有些胀气,吃些消食散便没事了。” 云翡有点难以置信,瞪着眼睛问:“当真?”情急之下,她忍不住身子前倾靠近了章松年,一股淡淡的馨香扑入了章松年的鼻端。 章松年一时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垂眼帘点点头,然后打开药箱,取出三包粉剂,交给云翡:“一日三次,温水送服。” 云翡半信半疑地看着土黄纸包着的粉剂,再次不确定的问:“只有一天的药?” “一天便好。”章松年的眼睛自信而明亮,语气也极笃定。 章松年走后,云翡忍不住道:“这位大夫如此年轻,我总觉得不大放心。要不要再去别家另寻一位年长的大夫来瞧瞧?” 宋惊雨不由笑了:“我问过,这附近最有名的药堂便是章家的杏林药堂,已有百年历史。杏林药堂的小儿消食散在京城最有名气,就连宫里的小皇帝也经常服用。章松年是章家长孙,十六岁便坐诊药堂,小姐只管放心。” 云翡听得这些话,这才对章松年的印象有所 改观。恰这时,秦方驾车来接云琮入宫,云翡忙上前告知阿琮生病之事,暂时先替他告假三天。 秦方道:“小公子安心养病,奴婢这就回去禀告皇上。” “多谢秦公公。” 秦方带人折返宫中。 云琮留在家中,那三包药喝了竟然一点效果也没有,吃过晚饭,依旧吵着腹痛。云翡让宋惊雨又将章松年请了过来。 时近黄昏,章松年匆匆前来,一眼看见廊下翘首以盼的娉婷少女,淡青纱裙在暮色中一片朦朦胧胧,仿佛美玉笼着淡淡的青烟,平平凡凡的回廊仿佛因她的伫立而多了几分清雅。 他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少女,灵动活泼,大方天然,见到陌生男子,丝毫不见扭捏。 云翡看见章松年,便迎上去急匆匆问:“章大夫,你不是说三包药一天便可好么?怎么我弟弟还是腹痛不止?” 章松年依旧先问云琮的饮食。 云翡答道:“他胃口很好,饮食正常。刚吃过晚饭,是清淡的白粥。” 章松年走进房间,号脉之后又做了一番检查,然后抬起头对云翡道:“恕我直言,小公子并没有病。” 云翡急不择言:“他腹痛不止,怎么会没病,我看是你看不出毛病吧。” 章松年出身杏林世家,自十六岁坐诊药堂,从未碰见有人这样质疑他的医术,但面对如此美丽清纯的少女,却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气恼,只是红了脸,低声道:“小姐若是不信,可再去别的药堂请大夫来诊治。” “若是别的大夫瞧出了毛病,你可要退我的诊金。”云翡因为焦急,一双眸子灼灼逼人,亮晶晶闪着光。 章松年点点头,脸色有些窘迫。 正在这时,茯苓走进来道:“小姐,大将军带着御医来了。” 御医!云翡又惊又喜,连忙走出房门。 暮色渐起,院门处已经高悬了风灯,尉东霆挺拔的身影已经到了廊下,身后跟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云翡一看那老者须发斑白的模样,便觉得心里好似吃了个定心丸。年轻的统统不靠谱,长的俊俏也没用。 尉东霆道:“太后得知云琮生病,特意让刘御医前来诊治。” “多谢太后,刘御医里面请。”云翡立刻满脸笑容热情恭敬地将刘庆和请了进去。慌忙之中,完全忽略了尉东霆的存在,眼角的余光都未顾上扫他一眼。 尉东霆踏进房门,发现屋内竟然还有一位清逸俊秀的男子,不由心里一沉,多看了两眼。 章松年并不认识尉东霆,但却认识刘庆和,这位宫里的御医正是他祖父的好友,连忙上前行礼。 刘庆和见到他也颇感意外,问道:“你怎么也在?” “晚辈来给这位小公子看病。”章松年顺便将自己的诊断说了一遍。 尉东霆松了口气,原来是杏林药堂的大夫,不过,这丫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看,是什么意思? 刘庆和听了章松年的介绍,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常年给小皇帝看病,经验丰富老道,给云琮诊脉之后又做了一番检查,然后摸着下颌白须沉吟片刻,对尉东霆道:“大将军,小公子并没有什么大碍,腹痛或许只是精神紧张所致。” 云翡难以置信。 云琮立刻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不对不对,我就是病了,我肚子疼的厉害,我的手心也疼的厉害。” 尉东霆突然笑了笑,对刘庆和道:“你们先出去,我来看看。” 众人鱼贯而出。 云翡疑惑不解地看着尉东霆走到了云琮的床前,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云琮更加紧张,缩在被子里瞪着一双大眼睛,小声小气地问:“大将军,你会治病?” 尉东霆点点头,弯下腰一本正经道:“依我看,你肚子疼是因为肠子坏了。把肚子割开,坏掉的肠子拿出来切掉,肚子就不痛了。” 云翡瞬间无语.......尉将军,说你是庸医都侮辱了庸医这两个字啊。 云琮吓得脸色苍白:“我不要。” 尉东霆将腰间的剑取下来,柔声道:“你别怕,这是太阿宝剑,吹发即断,割肉也很利索。” 阿琮啊的一声尖叫,从床上跳下来,“姐姐救我。” 云翡忍不住气道:“尉将军干嘛吓唬他。” 尉东霆提着宝剑上前一步:“阿琮别怕,我来替你治病。” “我肚子不疼,我骗你的,你不要过来。”阿琮吓得脸色发白,像小猴子一样飞快地往云翡身上爬,可惜他太重,云翡也抱不动他,他急慌慌扒着云翡的脖子使劲往上一跳,眼看就要将云翡扑倒。 尉东霆眼明手快,一把托住她的纤腰。 云翡抱着阿琮一起倒进他怀里。尉东霆闷笑一声,将他们扶住。 云翡脸色绯红,将阿琮从怀里扯出来,嗔道:“小坏蛋,你干嘛骗人。” “我不要,”云琮刚说了个开头,一眼看见旁边提着太阿宝剑的尉东霆,俊面含威,甚是可怕,马上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云翡心里一动明白了,原来他是挨了打不想入宫读书,所以装病。关心则乱,她一向精明,没想到被这小鬼头给骗了。 尉东霆了然地笑:“这一招皇上也用过,被我一次便治好了。” “尉将军英明。”云翡的眼中很难得露出敬佩的神色,清丽的脸上浅浅露出两个梨涡,眸光婉柔,涓涓若水。 尉东霆顿觉心上如暖风拂过,春水宛转绕芳甸。突然她眸光一转,又俏皮地笑:“阿琮若是能有尉将军这样的舅舅就好了。” 顿时一股萧瑟寒风将那满江的春水都冻成了冰。尉东霆咬了咬牙:舅舅...... 云琮把头埋在姐姐怀里,小声嘀咕:“我才不要这样的舅舅。” 看来男孩子还是要有个人怕才好,不然就要无法无天。 云翡捏着阿琮的胖脸蛋,吓唬他道:“下次若再敢骗我,我就把你送给大将军当义子。” 义子!尉东霆眼前一黑,气得想要吐血。 云琮惨兮兮从姐姐的胳臂缝里偷眼看去,大将军的脸已经黑的可以沾墨汁写字了。救命啊,我不要有这样凶巴巴的义父。 “哼,以后再不老实,只好把你送给大将军好好管教。” 阿琮连忙小声讨饶:“姐姐我不敢了。” 尉东霆吸了口气,冷声道:“阿琮,你先出去,我有话对你姐姐说。” 云琮立刻溜之大吉,跑的比兔子还快,果然是装病。云翡又气又笑,回眸一看,尉东霆沉着脸瞪着她。 云翡不解地眨着大眼睛,对他突如其来的愠意很是莫名其妙。她心思一转,恍然大悟,一定是因为那三千两银子。 她连忙嫣然一笑:“大将军,那银子我带来了,正要找机会还给你呢。你稍等,我去取来还你。”说着,便要去隔壁的房间给他拿银票。 尉东霆胳臂一伸,拦住她的去路,冷冷道:“利息怎么算?” 云翡一怔,笑容立刻僵住了:“还有利息?” 他哼了一声:“当然。” 云翡暗暗叫苦,干笑着问:“大将军要多少钱的利?”心里暗暗祈 祷,千万不要利息太高啊,不然就亏大了。 “利息不高,但不能用钱来还。”他眯起眼眸看着她,眸光深邃莫测。 云翡一头雾水:“那用什么?实物?” “你不是冰雪聪明么?”尉东霆抬头拍了一下她的脑门:“总之你慢慢想,想好了用什么当利息,再来还我。”说着,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拈酸吃醋 云翡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来拍她的脑门,还未等她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尉东霆已经出了房间,她气呼呼拨弄了一下被他摸过的留海,心道:这人真是抠门小气,老奸巨猾,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要什么利息,还不用银子来还,那用什么,金子,珍珠还是宝石? 尉东霆走到门口,云琮一见他便往宋惊雨身后躲。 尉东霆停住步子,对他招了招手。 云琮小老鼠一般磨磨蹭蹭到他面前,怯怯地叫了声:“大将军。”还好,那把削铁如泥、吹发即断的太阿剑已经收了起来。 尉东霆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以后,你白日在宫里跟着皇上读书,晚上回到家里跟着宋校尉习武,身体强健便不会生病。” 阿琮一听腿都吓软了,两行眼泪立刻争先恐后地往外飙,天哪,还要不要人活,白天在宫里累死累活,回到家里还要练武功。 他眼泪汪汪地想要找救星,奈何救星这会儿在屋内正在苦恼那笔莫名其妙的利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尉东霆笑眯眯地看着他,“胆敢偷懒,我就把你带到将军府,亲、自、调、教。” 后面四个字他刻意说得又慢又重,简直就像是小鞭子一下一下抽到阿琮的小心脏上,眼泪飙地更欢了。 云翡站在屋内听到这番话,又气又笑,对尉东霆的气恼不禁又消了。貌似阿琮就缺这样的严厉管教,她虽然一心盼着弟弟上进,却始终无法像外人一样狠心。于是她尽释前嫌,走出房门恭送大将军。 章松年和刘庆和等候在院中,云翡想到方才冤枉了章松年,心里很是抱歉,于是轻步上前福了一福:“方才我一时情急言语不当,请章大夫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章松年脸色一红,忙回了一礼:“不敢。” 云翡不由对他轻轻一笑。 院中灯光暖暖照到两人身上,两人皆是如花年纪,如画眉眼,一应一答,轻声细语,仿佛那戏台上才子佳人的一幅动人画面,竟是说不出来的温柔和美。 尉东霆心里一阵发闷,她对他可从来没这样温柔的说过话,唯有算计他的时候,才笑得花蜜一样温柔恬美。 云翡带着云琮将三人送出大门外,对刘庆和和章松年再次道谢。 院子外头等候着七八名禁军,尉东霆上马先行而去,心里总觉得她对那章松年有点过分亲热。 云翡因误会了章松年,心里总觉 得有些愧疚,翌日带着茯苓云琮上街买了一只紫毫笔和一方端砚,亲自送去杏林药堂。 宋惊雨领着她到了西府大街,第一个店铺便是杏林药堂。不少人进进出出,看上去生意十分兴隆。杏林药堂这几年名声大起,也是托了小皇帝的福。这位身体羸弱的小皇帝时常积食发烧,刘庆和便推荐了杏林药堂的小儿消食散,百姓听说连宫里的皇帝都服用杏林药堂的药,于是便纷纷前来。 章松年作为章家长孙,是祖父章明全刻意培养的接班人,自十六岁起便在药堂里坐诊。虽然年轻,也在西府大街小有名气。云翡进去时,他正在给人看病,年轻俊秀的面孔端庄严肃,又不失温和。 云翡带着茯苓云琮静静地站在一旁,等那位病人去抓药,这才走上前去。 章松年一见到她,十分意外,急忙起身相迎,脸上莫名其妙涌起一片浅浅的红晕。 云翡说明来意,将紫毫笔和端砚送给他,笑吟吟道:“送给章大夫写药方,不知用着是否顺手。” 章松年又惊又喜,先是推辞,后又连声道谢,白皙清秀的面孔上遍布红晕,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着实可笑。 云翡告辞出来,茯苓便小声道:“小姐,我瞧那位章大夫是喜欢上你了。” 云翡嗔道:“不要乱说。” “真的,你看他耳根儿都红了。” 云翡噗的一笑:“是你喜欢上人家了吧,不然怎么连人家的耳根都瞧得那么仔细。” 茯苓羞红了脸,“小姐你怎么倒打一耙。” 云翡盈盈一笑:“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这位章大夫虽然年纪轻轻,却医术高明,而且还和刘御医有交情,说不定以后还有求到人家的地方,所以我才来道歉送礼,你别东想西想。” 茯苓点点头,心里叹道:这位章大夫年少有为,相貌俊美,只可惜身份入不了云定权的眼,和小姐是万万不可能的,注定要是一场单相思了。 三天假满,秦方依旧来接云琮入宫伴读。 小皇帝赵旻和云琮名为君臣,却同是七岁孩子,熟稔起来之后,云琮发现,可怕的不是小皇帝,而是丞相尉卓和大将军尉东霆。 前者是个目光阴沉永远板着黑脸的老头,后者是个目光犀利永远伴着俊脸的大叔。两个人只要同时出现,立刻方圆一百里都要寒风萧瑟万物凋零,连小皇帝都要陪着小心。阿琮希望永远都不要见到这两个姓尉的。但是尉东 霆却偏偏喜欢找他说话,每次碰到他便问上几句闲话。 比如今日,他又倒霉地碰上了大将军。云琮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心里敲着小鼓,看着那双黑色官靴走到自己的眼皮底下。 官靴上的火麒麟凶巴巴瞪着他,像主人一样可怕。 头顶上响起一声低沉清朗的声音,“阿琮,这几日晚上回去可好好练功了?” 阿琮连忙点头:“回大将军,每天都练。” “嗯,回头我问问你姐姐,你可说了谎。” 阿琮暗暗叫苦,蚊蚋般哼哼了一声。 头顶上沉默了片刻,大将军的声音变得轻柔许多,“你姐姐在家做些什么?” 云琮摇摇头:“不知道。” “......”又是这三个字,尉东霆揉揉眉心,发现小家伙儿今日格外的神清气爽,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目光落在阿琮腰间。宝蓝色的腰带上系了一个半月形的香包,做工精美,绣着竹叶,十分别致。 他弯腰拿到手里看了看,莫非这是她绣的?如此一想,这小小的香包便愈发的让人爱不释手。 “这里面放的什么?如此好闻?” 云琮又道:“不知道。” 不知道.......尉东霆现在听见这三个字就想打他的屁股。 他吸了口气,笑眯眯道:“阿琮,你再说不知道,我就把你领回将军府亲自教你武功。” 阿琮大惊失色,忙不迭道:“我的确不知道这里面放的什么,这是章大夫送我的香包。” 尉东霆眉头一蹙:“章大夫?” 云琮连连点头:“嗯,他说这荷包可明目醒脑,还可防蚊虫叮咬,特意送给我的。” “他为何要送你东西?” “因为我姐姐送了他紫毫笔和端砚,礼尚往来啊。” 尉东霆咬了咬牙,好一个礼尚往来,原来还是她先送人家东西。 云琮一看大将军脸色冷得快要结冰,吓得大气不敢出。 尉东霆沉着脸,拍拍他的圆脑袋:“你回去告诉你姐姐,利息翻做五倍。” 云琮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什么利息?” “她知道。”尉东霆哼了一声,阔步离去。 云琮捂着小心脏长长的吐了口气,赶紧迈开小短腿飞快地出了宫门, 爬上马车。 翌日正值月中考,云琮焦头烂额地交了试卷,小脑袋里全是之乎者也,浑浑噩噩地走出宫门,突然一个人影的出现,让他骤然清醒。 “大将军。” “利息的事可转告了你姐姐?” 阿琮低头哼哼道:“已经告诉了。我姐姐正在剪花边,听了五倍利息,一下子把手指头剪到了。” 还真是爱财如命的丫头,尉东霆又气又笑,忍不住问:“严重么?” 阿琮道:“还好,章大夫已经给她包扎过了,说是三两天就可以好。”话一说完,他发现方才还一脸和煦的大将军,脸上已经乌云压城。 阿琮赶紧小心翼翼地告辞,从压抑可怕的皇宫回到居处,他才觉得自己恢复了生机。不过,晚上还要一项任务,便是跟着宋惊雨练武。 原本他在荆州时,已经跟随宋惊雨学了两年,但因为苏青梅太娇惯,云琮时常偷懒。如今到了京城,苏青梅不在眼前盯着,宋惊雨便对阿琮严厉起来。阿琮自己也不敢再偷懒,生怕哪天大将军问起来,被宋师父或是姐姐告了状,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云翡坐在廊下,看着弟弟打拳的动作一板一眼,像模像样,心里十分欣慰。 茯苓和齐氏也都满面含笑地看着,茯苓小声道:“多亏了大将军,不然小公子才不会这样听话。” 齐氏点头:“男孩子又皮又野,要有个人怕才成。” 一听她们提到尉东霆,云翡气不打一处来,从没见过那样黑心黑肺的人,坐地起价,竟然要五倍的利息,高利贷也没这样黑的。 正在腹诽,前院的奇花走进来禀道:“云小姐,大将军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几个人立刻起身恭候。 片刻功夫,就见异草提着灯笼,引了一个人沿着檐下走了过来。 一看那高挺颀长的身影,云翡便觉得一阵剧痛袭来。 不是手,是心。一想到五倍利息,心疼的快要死掉,手上的那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财迷心窍 尉东霆健步而来,暮色中的身影越发的魁伟。云翡忍着满腹的不满和心里的剧痛,屈身行礼:“不知将军驾临,有失远迎。” 尉东霆笑了笑:“我碰巧路过,顺便来看看阿琮是否偷懒。” 云琮立刻道:“回大将军,我没有偷懒,姐姐和宋师父可以作证。” 尉东霆点头笑笑:“那就好。” 云翡才不相信他会“碰巧”加“路过”,更不会相信他突然过来,只是为了看看阿琮是否偷懒。 果然,他扭头看着她,眼眸亮若寒星,叫人不可逼视。 “云小姐,我有事想要你商议。” “大将军请。”云翡客客气气请了尉东霆进屋,吩咐茯苓上茶,且看他有何话说。 尉东霆坐下之后,目光率先落在她的手指上。 左手的食指缠着一圈白布,胖乎乎的像是一颗可爱的蚕茧。 “你的手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没什么。”云翡将手放到身边,心里气道:还不是你。 “这是太医院里配的紫玉膏,治伤极好。” 云翡扭头一看,尉东霆拿出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精致秀巧的紫色小盒,放在她身边的桌上。这显然就是不打自招,说明他已经知道她手指受了伤,而且受伤的原因,估计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云翡又羞又窘,抬起眼帘,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纤纤小手将那紫玉膏推了回去,客客气气道:“多谢大将军,不必了。” 尉东霆:“......” 本来对他这种铁骨铮铮的男人来说,剪刀剪破点皮肉就如同蚊虫叮咬了一下,根本不屑于医治包扎。但因为是她,所以才这么大张旗鼓地要了这贵重的紫玉膏来表示关心,可惜她根本不领情。一副拒人千里,敬谢不敏的模样,实在让他郁闷。 更郁闷的是,他发现她的腰间也带着一个香包,用翠翠的绿锦缝制而成,挂在腰间仿佛一块翡翠。 原来不光送了阿琮,更主要的是送了她。他明知故问:“这香包可是和阿琮的一样?” 云翡点点头,很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皇上见阿琮带着那个香包很是喜欢,叫我来讨一个给他。你这个挺好,就送给皇上吧。”说着,他伸出手来。 云翡:“......” 这香包里面也不知章松年放 了什么香料,香气极其清淡好闻,而且的确有明目醒脑之效,云翡心里还真的舍不得。“那我明日请章大夫再做一个,送给皇上吧。” 尉东霆眉头一蹙:“就这个。” 看他那严肃的神色,仿佛不给便是欺君之罪,云翡只好割爱,恋恋不舍地解下来,放到他手心里。 尉东霆拿过香包,慢悠悠问:“利息可想好了?” 果然是来谈利息的,云翡早有准备,立刻献媚地笑:“大将军不过是和我说笑的,才不会在意这点利息,对么?” 那笑容天真甜美,纯净的像是无人幽谷里的一朵小小兰花,两个梨涡甜的仿佛灌满了蜜汁。怪不得有美人计之说,尉东霆忍住心里蔓延开的绵软温柔,一字一顿道:“很、在、意。” 烛光照着他英挺俊朗的眉眼,目光深深,叫人看不透。云翡眨了眨眼,讨好地问:“利息不用银子,是用金子么?” 他意味深长地说:“比金子更贵。”他就不信她没听过“情比金坚”四个字。 云翡又眨了眨眼,皎洁如月的脸上,却是一片可爱的迷茫:“我可真想不出来比金子更贵的是什么了,夜明珠还是宝石?” 看来真是财迷心窍了,想了想去,就知道金银珠宝上打转,尉东霆失望地揉了揉眉心:“你若是想不出来,那就五倍利息,拿银子结算好了。” 五倍!云翡心尖一抽,马上笑的蜜一样甜美:“将军放心,我一定会想出来的。” “三个月想不出来,就拿五倍利息还我。” 云翡立刻一副心碎的快要死掉的样子。 尉东霆起身离去,再待下去他的心脏也不大好了,这丫头心里除了钱,没别的。 云翡捂住心脏,和云琮一起送了尉东霆出去。 阿琮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手里的香包,又看看姐姐,小声道:“姐姐,你怎么把章大夫的香包送给了大将军?” 云翡不满地哼了一声:“是他要走的,要送给皇上。” 阿琮奇怪地嘟囔:“皇上不喜欢啊,他说女人才带这个。” 云翡心里怦地跳了一下,突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天气一日日地热起来,云琮因为勤奋练功,个子窜的极块,从荆州带来的衣衫,几乎都穿不下了。 云翡带着茯苓出门,去给阿琮买衣裳。问了几家铺子,云翡暗暗咋舌,没想 到京城的物价,竟然比荆州贵了那么多,看来以后还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才成。云定权虽然会给她银子,但经历了林清荷的事之后,云翡觉得银子还是比爹可靠的多。谁知道她和阿琮要在京城待几年,手里银子越多,她才越有安全感。那个尉东霆,说不定还要找她要利息,手里必须得有钱。 她心里盘算着,以后该怎么过才能更省钱,可是又想起来外公说过,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忽然间她心头一亮,对啊,为什么不想着挣钱呢?现在她离了荆州,京城谁也不认识她,云定权鞭长莫及,她可是一人说了算。 挣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顿时像是春草发了芽,瞬间枝蔓缠绕,占了她整颗心,娇俏的脸蛋,立刻变得神采奕奕。 本来是出来买东西的,可是一旦有了做生意挣钱的念头,她逛街就有了目的,一路上走走看看,脑中主意转个不停。 街上人流熙攘,不时听到外地口音。云琮说过,尉丞相为了振兴朝廷,要举办一场选拔人才的考试,分文武两科,日子定在七月初一那日。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京城来了不少前来备考的外地人。 一行三人走到洛河边,柳堤上春光明媚,游人如织,青碧的河水,烟波澹荡。河堤上来来往往,即有进京城的外地人,又有出京城折柳相送的离人,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云翡突然心里一动,扭头对茯苓笑嘻嘻道:“咱们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想法子挣点钱。” 茯苓眨了眨眼:“怎么挣钱?” 云翡指着河堤上的人,“你看离京的人都在河边折柳相送。可是送别没有酒,岂不是少了许多滋味?咱们可以在河边开一家酒肆啊。” 茯苓一怔:“这,成吗?”她扭头看了看宋惊雨。 一直默默跟着两人身后的宋惊雨立刻道:“此事若是被朝廷知道,恐怕不大好。” 云翡俏生生道:“我正正当当挣钱,不偷不抢,光明正大。便是皇上问起,我也不怕。再说,云琮是来做人质的,我可是自由之身,为何不能做生意挣钱?” 宋惊雨还是摇头:“即便朝廷不管,云大人知道,恐怕也不会同意。” 茯苓也点头:“是啊,将军必定不肯让小姐抛头露面去开店的。” 云翡想了想,突然对宋惊雨嫣然一笑。她生的美丽灵秀,一笑起来,两个梨涡,比世上最芳醇的美酒还要醉人。 但是,宋惊雨立刻如临 大敌,因为这位鬼灵精怪的小姐,每次这么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看着他时,都没好事...... 果然,云翡笑容甜如蜜糖一般,亲亲切切道:“那就你来做开店好了。” 宋惊雨嘴角一抽,当即回绝:“在下没钱。” “没关系,我来出资,宋大哥做个挂名掌柜就好了。” “宋大哥”三个字像是一颗霹雳弹扔进了心里,炸的宋惊雨头晕眼花,心慌意乱。他磕磕巴巴道:“小姐,将军若是知道,还不气得暴跳如雷。” 云翡偏着头,慧黠地笑:“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再说,我爹忙着和秦王打仗,那里顾得上我们。” 宋惊雨急得额角出汗:“此事不妥。” 云翡眨了眨眼,笑靥如花:“宋大哥你是不是就想呆在家里,和奇花异草两位小姑娘在一起啊?” 茯苓噗的一声笑出来。 宋惊雨瞬间脸红过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打定主意要挣钱的云翡,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本钱不多又没经验,先从小本生意做起,积累经验再慢慢做大。小酒肆只需要几样简单的下酒菜,再配上好酒就成。齐氏做饭的手艺不错,每日准备几样下酒菜不成问题。至于酒水,叫宋惊雨去寻一家好酒坊进货便是。 白日阿琮待在宫里,她和茯苓,宋惊雨都闲在居处。这么多闲人,待在一起无聊发愣还不如开个店,既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挣钱。不过,她是绝对不能抛头露面的,她爹虽然爱钱,却又死要面子。 “宋大哥,我记得你曾说过,江湖上有卖假脸的,对不对?” 宋惊雨嘴角抽了一下:“那不叫假脸,江湖上通常称之为面具。” 云翡笑吟吟道:“你去替我买一张来好不好?” 宋惊雨一怔:“你要面具做什么?” 看着云翡那眉飞色舞,财迷心窍的一张如花笑颜,宋惊雨顿时觉得整个头都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狐假虎威 云翡只是笑,神神秘秘道:“别问了,快去帮我买张面具回来。” 宋惊雨这两年对云翡的脾气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她一向古灵精怪,满脑子主意,这会儿将军夫人都不在跟前,她更是无法无天自己说了算,谁也管不了她。没奈何,他只好大费了一番周折,这才买回一张面具交差。 云翡拿到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贴到脸上。二十两银子果然花的值得,这张面具,不仅服服帖帖,而且十分自然逼真,戴上去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即便贴近了镜子细看,也瞧不出来什么破绽来。 她对着镜子东看西看,兴奋不已。茯苓端了茶进来,骤然见到屋里有个陌生的女子,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水也泼了一地。 云翡一看连茯苓都没认出自己,越发高兴,扶着腰咯咯笑起来。 茯苓听出云翡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天哪,小姐你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屋子里进了贼。这面具可真是逼真极了,就像是变了个人。不过,可没小姐你本人好看。” 云翡笑嘻嘻道:“好看不好看倒不打紧,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就好。万一将来被我爹知道,你可要保密。” 茯苓连连点头:“那是当然,小姐你放心。”突然她反应过来,惊诧地问:“小姐,你当真是要去当伙计?” “本来是想让你去的,可是再一想,你动不动就花痴,看见长相俊美的酒客恐怕还会倒贴酒钱,再说,”云翡目光横了一眼她胸前的高耸,叹道:“你这里太鼓,实在装不了男人,只好小姐我亲自出马了。” 茯苓脸色羞红,不知道自己被小姐嫌弃丰满,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云翡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笑道:“你去给我买一套粗布的男子衣裳来。” 茯苓小声道:“小姐,你在荆州不是大大地挣了一笔银子吗”言下之意,何必再去做这小本生意。 云翡嗔了她一眼:“谁还会嫌弃钱多啊。再说了,人心不可靠,必须要有银票撑腰。唉,你不懂的。” 她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倒仿佛经历了多少人世沧桑似的,一张光洁莹润的童颜红粉脸蛋,配着这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表情,看上去真是又可爱,又可笑。 茯苓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她那里知道云翡的苦衷。 对她来说,她娘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情情爱爱不可靠,唯有银 子才是实打实的,咬到嘴里都能把牙齿磕掉。反正在京城闲着也无聊,开酒肆既可以打发时间,还能攒私房钱将来留给娘。 云翡小时候经常跟着外公去苏家的店铺里视察,数着白花花的银子,可比做针黹活儿读书画画美妙多了。眼下无人管束,可正是快快活活挣钱的大好时机,闷在居处实在无趣。 她下定了决心要在京城大展钱图,吩咐茯苓去向守在前后门的几位禁军打听打听,京城里那里卖的酒最好喝。酒肆生意好不好,酒最为关键。 不多时,茯苓兴冲冲回来禀报:“小姐,他们都说京城最好的酒是神仙醉。” 云翡一听便噗的笑了:“呦,好大的口气,神仙都能灌醉。” 茯苓点头:“这可不是提前串通好的,前后门的禁军,我问出的是一个答案。” 云翡笑吟吟问:“这酒如何个好法?”既然前后门八名禁军异口同声都说这酒最好,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信口胡诌。 茯苓扳着手指头,将那几人的话学给她听:“此酒用山中甘泉酿造,浓香独秀,甘醇清冽,口感幽雅爽净,回味绵长,光温记酒坊的那口窖池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那几个禁军说起来都是交口称赞,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云翡忍不住笑,看来,神仙醉的的确确是个好酒。 她立刻叫来宋惊雨,给了他一百两银票,笑盈盈道:“宋大哥,你去温记酒坊找他们管事的谈一谈,问问神仙醉的价钱如何,怎么进货,要多少定金,回头咱们就进这家酒坊的酒来卖。” 宋惊雨一看她这架势是铁了心要实打实地开店了,只好接过银票出了门。还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回来了。 一看他神清气爽,英气勃勃的模样,云翡便直觉他带回来的是个好消息,笑眯眯地迎上去问:“如何?” 宋惊雨一向冷肃的脸上很难得地露出些许笑意:“温家的酒,除了供应京城的六家大酒楼之外,只卖给一些达官贵人。”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他高兴了一路。 云翡一看他一脸欢欣,还以为是特大喜讯,谁知道迎头泼一盆冷水,她叹了口气,这个消息可真是让人半喜半忧。 忧的是,这酒只特供六大酒楼和达官贵人,她的小酒肆不可能进到货。喜的是,如果她的酒肆能卖这种酒,不必刻意宣传,生意便能很好。温家的酒之所以名气大,让人交口称赞,看来难买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物以稀为贵,人通常会有这 种心理,越是得不到越是好的。 宋惊雨见她拧着好看的柳叶眉,默然不语,以为她已经知难而退,心里暗喜。 可惜,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就见云翡眼眸一亮,那蹙起的眉头便展开了,两个甜甜的梨涡若隐若现。这个表情他再熟悉不过,看来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果然,云翡冲着他嫣然一笑:“宋大哥你放心,这酒我一定能买到。” 尉东霆每次在宫里碰见云琮,他都是一副老鼠见了老虎,避之不及的表情,那种想要拔腿就跑,却又硬生生忍住不敢跑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奇怪的是,今天老远看见他,他居然没有溜之大吉,反而主动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大将军,我姐姐有个口信要我带给将军。” 尉东霆心里一动,问:“什么口信?”他已经有数日不曾见到她了,又找不到什么借口去她的居处,只好在云琮这里套点她的消息。不过阿琮这小鬼,最近变得很狡猾,“不知道”变成了“不晓得”。 阿琮瞪着大眼睛道:“她说要还大将军利息,大将军明日午时若是有空,请到温家酒坊门前,她在那里恭候大将军。” 她居然要主动还他利息,看来是终于开了窍......尉东霆唇边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心情顿时愉悦起来,伸手摸了摸阿琮的头:“好,明日午时,我定前往。” 翌日午时,他换了一件素缎锦袍,轻装简从到了温家酒坊所在的洛水街,让随从等候在街口,他自己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温家酒坊在京城十分有名气,神仙醉他也喝过,只是想不到她为何约他在此见面,而且还是午时,街上行人熙攘,实在不是个适合谈论“利息”的地方。 洛水街紧邻洛河,街边也遍植了柳树。但温家酒坊的门前,却种了几棵合欢,一树飞红,一个少女婷婷玉立在树下,月白色轻纱长裙,被风吹得翩然若仙。 尉东霆禁不住脚步一顿,心里竟然有些纷乱,青天白日的,他竟然生出一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奇异感觉,半暖半醺流光,指尖心上缠绵。 那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倩兮,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盈盈施了一礼:“大将军。” 合欢树后的酒坊里,清冽的酒香淡淡飘过来,让人仿佛有了醺然欲醉的感觉,不知道是空气里的酒香,还是她美丽的梨涡。 他轻步走上前,以手挡唇清了一声嗓子,突然 间觉得有点窘。街上时有行人,她不会当街说出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吧。 “将军,我想到怎么还你的利息了。”她嫣然一笑,醉人的梨涡里盈满了春光。 他沉着脸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隐隐觉得心跳有些快,按捺激动的心情,灼灼双目盯着她的唇。 突然这时,宋惊雨领着酒坊的掌柜温长安走了出来。 温长安一见门外站着尉东霆,大吃一惊,急忙上前行礼:“小人不知大将军驾临。有失远迎,请大将军恕罪。” 尉东霆的确想要治他的罪,关键时刻出来煞风景。 “温掌柜,我要买一坛神仙醉,送与大将军。”云翡笑吟吟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温长安。 温长安一看这美若天仙的少女和国舅爷站在一起,又甚是亲密,如何能收她的银子,忙不迭地跑入酒坊,亲自抱了一坛酒出来,“小人孝敬大将军的,请大将军笑纳。” 尉东霆有点莫名其妙,正欲推辞,云翡已经示意宋惊雨接过了那坛酒,然后偏头对着温长安盈盈一笑:“温掌柜,以后我们来买酒,温掌柜不会不卖给我们吧。” 温长安连忙陪着笑脸:“小人怎敢。”国舅爷的人,他怎么敢得罪。 云翡目的已经达到,回眸对尉东霆一笑:“将军,我们走吧。” 宋惊雨抱着一坛酒,不急不慢的跟着后面。 日光明亮,映得她白皙如玉的容颜浮起淡淡的粉色,鬓角的秀发一丝一缕的轻轻飘,他的心也轻轻飘在半空里,貌似是约他来谈利息的,怎么突然变成了买酒?走了几步,尉东霆忍不住提点她:“利息呢?” 云翡避而不答,反而问道:“大将军喝过神仙醉吧。” “喝过。怎么了?” 云翡扬起脸,巧笑倩兮:“将军说,利息比金子还贵。我终于想到了,原来大将军想要的利息是神仙醉,俗话说千金难买一醉。所以,神仙醉就是利息,我猜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尉将军,你知道自作多情几个字怎么写了吧。 感谢baba、orz哥儿的地雷,谢谢大家的留言~~~请大家多多留言,安抚一下人家寂寞的心啊。。。。 ☆、折尽春风 满心的欢愉悉数变了味道,就像是甜甜的白糖在锅里熬过了头,变成了黑乎乎的苦糖汁。尉东霆停住步子,低头看着她,温柔亲暖的目光,瞬间清冷下来。周围的气压无形之中立刻变得低沉压抑,仿佛要下一场昏天黑地的暴雨梨花针。 宋惊雨已经觉到了一股迫人的杀气,布满了尉东霆的周围,而那个身处杀气漩涡中的少女,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竟然还敢笑得春风满面芙蓉开,不怕死地将一个信封递给那满身杀气的人。 “尉将军,这是你放在我这里的三千两银票,今日和利息一起还给你。” 尉东霆深吸了口气,眯起眼眸定定看着她:“我可没说利息就是神仙醉,千金难买一醉这说法怎么能算?若这样说起来,岂不是还有千金难买一笑?” 他话未说完,云翡接道:“那就更好办了,我对尉将军笑一笑便是。”她果真冲着他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梨涡尽现,潋滟流光的眸中仿佛有一片璀璨斑斓的星海,亮晶晶的光芒晃得他心神荡漾。 他按下心里的一片纷乱,板着脸道:“总之,利息不是酒,也不是笑,你继续想。” 云翡不服气的问:“那是什么?将军当日在荆州猜我爱吃的菜,还让我把答案先写在纸上,以免赖皮。可是将军如今却把答案放在心里任意改,这可不公平。将军敢不敢把答案先写在纸上,先交给宋大哥,然后我再来猜?猜对猜不对也好有个人作证。” 尉东霆拧起眉头,她是故意还是无心?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他心里想要的“利息”,怎么好让第三人知晓。 “将军不写,那我就当我猜对了。”云翡盈盈一笑,转身朝着酒坊的方向走去。她就知道他不会写出来。 等候在酒坊对面街边的茯苓,迎上去吐了吐舌头:“小姐,大将军好似很生气。” 云翡莞尔笑道:“气气他又怎么了,谁让他整天算计我。” 茯苓心里默默替大将军伸冤:小姐,好似是你一直在算计人家吧。巴巴把人家叫来就是为了当布景,叫那温家掌柜瞧瞧你和国舅爷的“亲密关系”。 尉东霆一露面,就解决了进货的大问题,云翡深深感觉“国舅爷”三个字真是一张所向披靡的王牌。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争权夺利,果然是有了权力,便有许多说不尽的好处啊。 作为一个爱憎分明的好姑娘,她决定把这份人情悄悄放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谢他,不过不能明谢,不然 他知道自己当了布景,一定会气得冒烟。 每隔半月,白芍都会传信来京,云翡从信中得知云定权已经率兵离开了荆州北上攻秦。父亲不在家,云翡反而更放心母亲。晚上等阿琮回来,便和他一起写了家书传回荆州给母亲报平安。 至于父亲那边,云翡心想,他眼下是无暇顾及自己和弟弟了。这样也好,她在京城做什么,只要宋惊雨不说,他一时半会儿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更加放心大胆地积极筹备自己的小酒肆。因不便抛头露面,她拿出私房钱,让宋惊雨出去筹备一切,她坐镇指挥。 半月之后,洛河边开了一家风格古朴清雅的小酒肆,青竹小屋,原木桌椅,门口高悬的酒幡上写了四个豪放的草书大字:“折尽春风”。 这家酒肆开张的第一天便吸引了众人的关注。酒肆门前放了一张桌子,一个美丽婀娜的少女,站在门前,只要是给过往行人,都会倒上一杯美酒,请人免费品尝。最最让人惊讶的是,这酒竟然是价钱昂贵,轻易买不到的名酒神仙醉。 一时间,小酒肆门前围满了人,众人发现这小酒肆,还有个特别的地方,便是门前的柳树上挂了一个小铁环,下面用细铁链系了一个铁球,若有人能将铁球抛起,从那铁环中通过,所有的酒钱全免。 茯苓一说,立刻便有几个男子跃跃欲试去投球。这事看似简单,却又要臂力又要准头,那铁球极沉,铁环又只比铁球大了一圈,高高挂在树上,极难投中。 因为洛河边不仅有那些折柳相送的离人,还有许多京城赴考的外地人。习武之人,几乎没有不爱酒的,所以,云翡想出这个铁环投球的噱头就是为了吸引这些前来参加武考的男子。 宋惊雨没想到这开张第一天便能有如此多的人过来。很快,茯苓手边的一坛酒已经被人尝空了。云翡又提了一坛过来,她穿着男装,带着面具,脖子上系了一条小方巾,乍一看便是个伶俐机灵的少年,一点也瞧不出本来面目。 宋惊雨本来对她亲自担任“小二”一职甚是不放心,但看她这幅改头换面的模样,终于无话可说。 转眼间,酒肆开张已是第六日。本来并未抱什么挣钱希望的宋惊雨,心里暗暗感叹,云翡身上果然带着经商的天分。因为酒肆的位置好,名字特别,噱头有趣,神仙醉好喝,酒菜价钱公道,每日都有不少人来。 出门远行的人一般都选在上午离开,河堤上折柳相送的人,常常会到折尽春风里喝上几杯美酒,倾诉离别 之情,这时是酒肆生意最好的时候。酒肆过了午后便打烊,晚上更不会开张,一来是因为温掌柜每日最多也就卖给宋惊雨七坛神仙醉,二来阿琮傍晚要回来,无论生意多挣钱,都比不上阿琮重要。 云翡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便是打烊了之后数钱的那一刻,开店赚钱可比在家当规规矩矩的州牧小姐欢畅多了。 眼看时间不早,店里客人只剩下最后一座,云翡拿起打烊的木牌,走到门口打算挂上去,这时,一辆华丽阔绰的马车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八名骑着骏马的侍从分侍马车的左右,两匹高大神气的黑色骏马拉着马车,淡金色的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一顶金色的帐篷。 一行人走到近前,马车的帘帷是敞开的,里面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 云翡无意间扫了一眼,这时,车里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楼四安,就在这儿吧。” 赶车的车夫是个三十许的精壮男子,立刻喝停了马车,然后跳下来,对云翡道:“这里可有饭菜?” 云翡本想说,这是酒肆,并非饭店,但一看那马车如此华美,这几名侍从又仪表不凡,看来那马车里的主人,一定是非富即贵,非常的有钱,顿时,甜甜一笑:“啊,有的有的,几位客官想要用点什么,里面请。” 楼四安点点头,转身放下脚踏。 这时,从马车里下来一个男子,年约十八、九岁,身材高挑,一身明蓝色金丝团花锦缎长衫,衬得他面如冠玉,清雅高贵,身上清清爽爽没什么配饰,唯有腰间孤零零挂着一个羊脂白玉的鱼形玉佩。 云翡打眼一看,便知道这玉佩价值不菲,不由暗暗高兴,果然还是个大主顾。 她忙笑着施了一礼:“公子里面请。” 那清贵少年对她的话恍然未闻,微微仰头看着酒幡上“折尽春风”几个草字,眼中现出一抹赞许之色。然后径直越过云翡的身边,走进了酒肆,从头到尾,对她这个小伙计,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扫过一缕。 真是好大的架子。宋惊雨剑眉轻蹙,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但云翡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照旧热情万分地招呼着。 宋惊雨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如此的能屈能伸。她可真是钱迷心窍的无可救药啊,可惜,他没钱。 少年落座之后,云翡探着腰身,笑眯眯问道:“请问客官要点什么?” 贵公子一言不发,冰雕一 样的俊美面孔,连眼皮都未掀起来一下,可真是不一般的冷傲。 站他身边的楼四安,利利索索地报了几道菜名。 云翡听得一脸干笑。这儿可不是大酒楼啊,什么四喜鸭子,西湖醉虾,怎么会有?她陪着笑道:“不好意思,小店里没有这些菜,有五香牛肉,脆皮花生,椒盐兔腿,皮蛋黄瓜。” 贵公子剑眉一蹙,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楼四安马上道:“公子,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那贵公子嗯了一声,立刻起身便走。 云翡眼看这好好的生意又飞了,实在是有些舍不得,追上去道:“几位长途奔波,不若先喝些酒解乏乏,小店里的酒香飘十里,浓香甘冽,乃是京城名酒神仙醉。公子,公子......” 那贵公子本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高傲冷漠目不斜视,完全不理会她的盛情挽留,听到神仙醉突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冷冷地问:“你说,你这里卖神仙醉?” 云翡连忙点头:“对啊,温家酒坊的神仙醉。” 贵公子眉头一蹙,突然沉下脸色,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上了马车,仿佛很是气愤。 云翡莫名其妙地目送着这一行人华丽丽的离去,恍然看见一堆白银袅袅而去,好不怅然。但是,心里又觉得奇怪,这少年是谁?为何听到神仙醉,是这个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把明天的更新提前了,是不是有双更的幸福感呢,咳咳,求鲜花来爱抚~~~ 每章都留言的妹子,请来微博发个私信,美人难嫁出书了,我送一本样书给大家。先到先得,私信前五名,谢谢你们的支持~~ ☆、首富之子 宋惊雨将打烊的木牌子挂上,哼道:“这种人的生意不做也罢,饿上三天,鼻子就不会朝天长了。” 云翡噗地笑了:“鼻子长到头顶也没关系啊,只要他出手大方,痛快给钱。”一提到钱,她便眉开眼笑地扑到了柜台后。打开钱柜,她立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宋惊雨忍不住暗叹,她即便戴着面具完全变了个人,可是这见钱眼开的笑,可是一点也改变不了。 打烊之后,茯苓去后厨下了几碗葱花面。三人坐在酒肆里简单地吃过饭,锁好门便离开了酒肆。 已过了午时,宋惊雨赶着马车,慢慢沿着洛河边往回走。阳光懒洋洋的晒得人昏昏欲睡,云翡坐在马车里,握着手里的钱袋,虽然钱不多,却踏踏实实地甚是美妙。 可惜,这美妙的感觉太短暂。 云翡怎么都没想到,翌日送走阿琮到了洛河边,酒肆还未开业,就见门口的柳树下,眼巴巴地等了一个人,温家酒坊的掌柜温长安。 一见到宋惊雨,温长安便三步两步地跑过来,一脸急色地叫道:“宋兄弟,果然是你,你怎么不早说你买酒是来开酒肆啊。”说着,他一拍大腿,简直恨不得哭出声来。 宋惊雨一愣,“怎么了?”茯苓和云翡从马车上下来,也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好端端地温长安为何会如此痛心疾首地找上门来? 温长安跺着脚道:“宋兄弟,你可把我坑苦了。我以为你买几坛酒是自家饮用,谁知道你竟然是来开酒肆。” 宋惊雨忙道:“温掌柜,你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温长安道:“宋兄弟,我们温家酒坊和金玉堂酒楼签有协议,神仙醉不得卖给任何别的酒店酒肆,只能供应给这六家金玉堂酒楼。昨晚那金玉堂的掌柜便找上门来,拿着合约叫我赔钱呢。” 说起此事,温长安后悔不迭,那天见到宋惊雨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云翡天姿国色,和国舅爷熟稔亲密,他以为这两位定是出自权贵之家。宋惊雨这几次去买酒,数量又不多,他只当是买回去自己饮用,一点都没疑心他用作别的。一时疏忽大意便出了漏子。 宋惊雨一怔,立刻看了一眼云翡。云翡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一出儿意外,一时间也呆了。忽然间,她想起来昨天来酒肆的那一行人,莫非,那少年是金玉堂的人? 宋惊雨道:“温掌柜,那金玉堂的掌柜是谁,我去和他谈谈,看能否通融通融。” 温长安苦笑:“宋兄弟你难道不知道?这京城的六家金玉堂酒楼,都是山西首富陆盛的产业,陆家富可敌国,每年为朝廷捐银数十万两,连皇上都看重几分,我们可不敢得罪。” 骤然听到陆盛的名字,云翡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个名字,她虽然远在荆州,却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回,这位山西首富,正是她外公的偶像。 他在三十年的时间内,从一个小小的粮仓小吏白手起家,成为山西首富,积累下了数不胜数的家产。名下的商铺、酒楼、客栈、钱庄遍布整个山西。据说,他出行要乘坐十八人抬的大轿,宽敞舒适的像是一座移动的房子,里面铺着波斯进贡的毛毯,箱顶放着夜明珠用以照明,轿里配备的恭桶镶着金边...... 每次苏永安提起他,都会翘起大拇指道:“这样的经商奇才,百年难遇。” 那时她就激动万分地幻想,自己若是有一天能成为这样富甲天下的人,该有多好!一掷千金盖一座金屋,再找个夫君给自己看大门。不过,现在她觉得还是盖金屋给母亲和弟弟住,再养条狗看门比较稳妥,夫君这种东西不大可靠。 温长安昨日被金玉堂的掌柜质问,当时便赶到了折尽春风来看个究竟。可惜下午酒肆已经打烊,他只得回去,熬了一晚上,一大早便来蹲守,果然见到宋惊雨,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大意,做了违约之事,眼下真急得眼冒金星。 “宋兄弟,神仙醉你买回家自己喝无妨,开了酒肆外卖就万万不可。请宋兄弟体谅我的难处。” 说着,温长安冲着宋惊雨长鞠一躬。虽然宋惊雨和国舅爷有关系,但陆家他更不能得罪,金玉堂和温家酒坊有条约在先,神仙醉这些年之所以能名扬京城,金玉堂实在功不可没。他万万不能失了这个大主顾。 宋惊雨扶住温长安的手肘,道:“在下并不知道温家酒坊和金玉堂有约在先,我们绝不会让温掌柜难做,请温掌柜放心。” “多谢宋兄弟体谅。”温长安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云翡是小伙计的打扮,一直不便插话,这时才说了一句:“温掌柜,此事因我们酒肆而起,一会儿我们前去解释一番,看能否得了金玉堂的谅解而免了温掌柜的违约罚金。” 温长安当然求之不得,将金玉堂的所在告知了宋惊雨之后告辞而去。 温长安一走,茯苓便忍不住急得跳脚:“金玉堂不让卖神仙醉,小姐你看怎么办?” 云翡咬着薄薄的嘴唇,眼睛转了转:“我去金玉堂找他们掌柜谈谈,看能否让折尽春风也分一杯羹,若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宋惊雨点点头。云翡在马车上换了衣服,揭下面具,心里开始想着一会儿怎么和那金玉堂的掌柜谈判。 原先这京城的六大酒楼并非陆家所有,后来一一被陆家收购,重新装潢,统一命名为金玉堂,分布在洛阳城繁华之地,乃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酒楼。 温长安所说的这座金玉堂算是六店中最大的第一分店,恰好就在西府大街,云翡发现竟然离章松年的杏林药堂只隔了六个店铺。 一眼看到这名噪京城的第一大酒楼时,她第一感觉便是不愧取名为金玉堂,的的确确是一副金玉为堂的气势,连门槛用的都是紫檀木,外面包镶金色铜皮,光灿耀眼。门口九级汉白玉台阶铺着墨绿色青竹地毯,取九九归一,步步高升之意。 更特别的是,门口的伙计不像寻常的饭庄酒肆是一身短打扮的男子,而是几位妙龄少女,身着一模一样的青碧色裙衫,鹅黄色头巾,端庄清雅,利落干练。 这样气派豪绰的顶级酒楼,莫说神仙醉,便是普通的酸梅汤,只要能进去,恐怕也要价钱翻番,身价倍增。 云翡本是满怀信心前来谈判,此刻见到金玉堂这番架势,脚步便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沉吟片刻,她转身对宋惊雨道:“我们回去吧。” 宋惊雨和茯苓齐齐一怔。难道不是特意来见见这里的掌柜,恳请让折尽春风也可以出售神仙醉么,怎么到了跟前,反而要回去? 云翡仰头看着这富丽堂皇的金玉堂,由衷地赞叹:“若我是这金玉堂的东家,也只许温家酒坊的神仙醉卖给金玉堂,而且,我会比金玉堂做的更霸气,就算达官贵人想买,也只能来我金玉堂来。” 茯苓听得糊里糊涂,小姐怎么突然站到了金玉堂的立场上。 云翡道:“唯有这样,才能显得金玉堂独一无二高高在上。其他酒肆若是能卖和金玉堂一样的东西,便掉了金玉堂的身价。这个道理就如同唯有皇上才可以用明黄色。所以,答应让折尽春风也可以卖神仙醉的事,我根本不用去谈,绝无可能。” 宋惊雨仔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茯苓道:“我看小姐还是去找大将军吧,让他去和那金玉堂的掌柜说一声不就成了?” 云翡揉了揉眉心,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一想 到去求他帮忙,心里便老大的不乐意。半晌撅着嘴道:“大不了我们不卖神仙醉了。看看是否有别的好酒。” “小姐,咱们酒肆生意好,还不是因为有神仙醉。这才刚刚开业十天便换酒,恐怕不大好吧。” 云翡嘟着嘴道:“这点小事他未必肯帮我,我也不想去找他。” “大将军怎么会不帮忙,小姐你只要对他笑一笑,他马上就会答应。” 当着宋惊雨的面,云翡十分羞窘,嗔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 茯苓一本正经道:“真的,小姐你每次笑的时候,他看你的眼光都不一样。” 云翡越发的窘,装没听见举步往前走,到了杏林药堂,正巧从里面走出来一行人,为首的年轻人,正是那日从她酒肆里离开的贵公子。 他依旧是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目不斜视,下巴微昂,秋香色锦袍,周身清清爽爽,只在腰间挂了一个佩件,是一块碧绿欲滴的翡翠。 那翡翠几乎快要有云琮的掌心大,云翡眼睛一亮,迅速地在心里盘算,这得多少银子。他一块挂饰就要顶上人家珠翠满头披金挂银。 他阔步而出,身后除了亦步亦趋的楼四安,那八名健壮的侍从不离左右,看样子是他的护卫。即便是尉东霆这样的身份,出门在外也没有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这么多护卫。他到底是什么人?联想到昨日在酒肆中,他听到神仙醉时的那种奇怪表情,云翡不解愈发好奇他的身份。 于是,等他一离开,云翡便进了杏林药堂。 药柜前围着不少人正在抓药,章松年被一位年近七旬的老翁围着,正在耐心给他讲述如何用药。那老翁年迈耳背,一句话章松年要说上三五遍他方能听清。 茯苓忍不住赞道:“章大夫为人真好,年轻人可难得有这般耐心的。” 云翡回眸一笑:“我也很有耐心啊。”等着那老翁走开,云翡这才上前,笑眯眯福了一福:“章大夫。” 章松年又惊又喜,“云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这里,想向章大夫打听一个人。就是方才从这里出去,身后带了八名侍从的那位年轻公子。” 章松年笑笑:“你不知道么?他是山西首富陆盛之子陆源,金玉堂的少主,他初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方才来药堂看看。” 云翡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眼睛长到头顶上,身边跟着那么多的侍从,怕是被打劫吧,云翡 忍不住想笑,还真不愧是首富之子,陆源这名字,是财源滚滚的意思么?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优质炮灰好多啊~~~~~~~o(n_n)o哈哈~ ☆、见钱眼开 章松年不知她为何打听陆源,但见她隐隐含笑,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是无比的俏丽温婉,仿佛一朵含苞初绽的昙花,一刹艳光已让人怦然心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腰间,秋香色的腰带上系了一条红宝石与珍珠镶串而成的璎珞,红白两色俏丽明艳,可惜他送给她的香包却不见影踪。一时间,心里生出一抹失落和微微弱弱的酸。 云翡冰雪聪明,一看他的目光扫向自己腰间,立刻嫣然一笑:“章大夫,你送我的香包实在讨人喜欢,被人硬生生抢了去,他日若有空闲,能不能再送我一个?” 章松年心里的怅然失落一扫而光,忙笑着应了声好。 云翡正欲告辞,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走到两人面前,冲着章松年拱手行礼:“多谢章大夫,你上次给我的那瓶药酒着实有效,家父今日特意叫我再来买一瓶。” 章松年对云翡含笑颔首:“云小姐你稍等。”他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那男子,男子笑着道谢拿去药柜上。 云翡如今正在为酒烦恼,一听药酒两个字,便生出几分兴趣,问道:“他说的什么药酒?” “他父亲年迈体弱,不思饮食。我为他调配了开胃健脾的药酒,每日饭前饮上一杯。” 云翡突然间觉得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立刻起身告辞。 走出杏林药堂,性急的茯苓便忍不住建议:“小姐,你还是赶紧去找大将军吧,叫他去给那金玉堂施压。”她握着拳头,凶巴巴道:“那个眼睛长到头顶的少主,骄傲的像只大尾巴孔雀,一看就叫人想打他一顿,把他尾巴上的毛全揪光。” 云翡被她仇富的口气给逗得直笑,不过,这个形容对那陆源还真是贴切。她摇摇头,正色道:“金玉堂是我的榜样而不是对手。不论我如何看不惯陆源,对陆盛,我只有敬佩。他的行商手法也值得我学习借鉴。靠自己动脑子挣钱才是长久之道,以权压人不是什么本事,我不会去找尉将军。” “那小姐打算怎么办?卖别的酒?” 云翡点点头,双目晶晶闪闪,唇角笑出两个小小巧巧的梨涡,茯苓本是愁忧不已,一看她这胸有成竹的笑靥,便知道小姐又有新主意了。 折尽春风不再出售神仙醉,而是出售一种名叫胭脂侠的酒,口感清冽爽口,辛辣的余味中竟有淡淡的甜。 这便是云翡那日在杏林药堂得到的灵感,买来梨花白酒,放入人参枸杞等药材浸泡。众人听说 此酒可补肾益精,养肝明目,补血安神,而且价钱比神仙醉还便宜,当然更乐于品尝。 解决了酒的问题,云翡心里越发感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眼看就要入夏,天气更加的热,打烊之后,茯苓在后厨做好葱花面,端了出来。 因条件所限,酒肆的午饭一般都做的极简单,到了晚上,阿琮回来,才丰盛无比。 云翡怕热,端起面条,坐到了酒肆门口的竹椅上。 这种自由散漫的日子,其实也很惬意,午后的阳光煦暖明媚,河堤上柳条随风轻拂,一眼看过去,如是一条绿色的长廊。 青翠绿烟中出现了两人,朝着折尽春风的方向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步伐矫健,身姿潇洒,煦暖春风卷起他的袍角,身后是翠色逼人如烟如雾的柳荫。这一幕场景突然和她初见尉东霆的情景重合了起来。 她不知不觉多看了两眼,这一细看,她碗里的面条不知不觉地停在唇边,忘了送入口中。 他竟然就是尉东霆! 云翡差点扔下饭碗就要避开,转念一想,自己戴着面具,他不会认出来,再说,他未必知道这酒肆是宋惊雨所开,或许只是偶然路过。 她抱着侥幸心理,按兵不动。 谁知道,尉东霆和那个人径直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低下头,装作不认识他,泰然地吃面。一双黑色官靴映入眼帘,鞋面上的火麒麟呲牙咧嘴,威风八面,代表主人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要识破她的真面目。 她的一颗心怦怦乱跳,简直快要掉到面条碗里。 尉东霆扫了一眼打烊的木牌,慢悠悠问道:“打烊了?” 云翡只好抬头,视线对上他幽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眸,本来就怦怦乱跳的心,又剧烈地狂跳了一下。 不过,她素来掩藏心思,所有紧张的表情都被面具盖的好好的一丝不露。 她起身对他笑了笑,友好又热情地说:“抱歉,小店已经打烊,前头不远,便有客栈饭店。” 尉东霆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一锭银子!云翡马上眉开眼笑,热情万分的问:“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尉东霆的目光落在她那碗面条上,细如雨丝的面条,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几点油星浮在上面,有淡淡的芝麻香气。 “来一坛酒,几样菜,再下碗面。”他指了指那碗葱花 面。 “好,两位稍候。”云翡立刻进了酒肆,对正在吃面的茯苓道:“快,来了客人,下两碗葱花面。” 茯苓扭头一看,吓得快要跳起来,磕磕巴巴道:“尉,尉,” 云翡不由分说将她推进了后厨,“快去做面。” 宋惊雨也没想到尉东霆居然会来,是有人告知了他,还是他并不知情偶然路过,不得而知。他神色如常地迎上去,抱拳施了一礼:“尉将军。” 尉东霆恍然一笑:“原来是宋校尉开的酒肆。” 为了增加可信度,云翡马上接了一句:“是啊,我们宋掌柜年纪也不小了,打算挣钱娶亲呢。” 宋惊雨脸色一红,招呼道:“尉将军请坐。” 尉东霆指着身边同来的年轻男子道:“这是禁军中郎将肖雄飞,这位是荆州州牧府校尉,宋惊雨。” 两人互相见了礼。 落座之后,尉东霆眯起眼眸看着外面十里长堤上的如烟柳雾,道:“不错,折尽春风......好名字。” 云翡提了一坛酒过来,给三人斟满杯子:“这是胭脂侠,将军请用。” 尉东霆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嗯,不错,口味很奇特。”然后对肖雄飞道:“你尝尝。” 肖雄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虽然也笑着赞了声好,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 今日尉东霆突然对他说,洛河边新开了一家酒肆极有趣,要来瞧瞧。他一听“折尽春风”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什么高档雅致的酒楼,现在一看,这不过是个弹丸之地的酒肆,酒水只卖胭脂侠,菜只有四道:五香牛肉、皮蛋黄瓜、焦皮花生,椒盐兔腿。 这样不上档次的地方也叫有趣?大将军不像是这么没品位的人啊。肖雄飞深深觉得大将军可能是被某些人给忽悠了。 但是看他表情似乎一点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怒,神色悠然安逸,英挺的眉头舒展开,俊美的面孔露出一副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惬意。 云翡站在一旁悄然留意尉东霆,发现他神色平和,闲话如常,并没有找茬的意思,很像是和同僚一起偶然路过此处进来歇脚,于是便放心的进了后厨。 茯苓手忙脚乱地正在下面,脸色通红,手指发抖。 云翡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噗的一笑:“茯苓,你莫非是喜欢尉将军,怎么如此激动?” 茯苓苦着脸,跺着脚道:“小姐 ,我是害怕。尉将军是不是来砸场子关店的?” “你想多了,他是来喝酒吃面的。”云翡眉开眼笑:“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大方,给了一锭银子哦!” 茯苓看着她见钱眼开的模样,忍不住叹气:小姐如今真是一头扎进钱眼里了,越来越爱钱,不愧是苏半城的外孙女。 面条下好了,云翡亲自端出后厨,送到桌上,笑吟吟道:“两位请用。” 肖雄飞一看这面,简直想要拍案而起。 尉东霆也沉默着,表情很是古怪。 云翡笑嘻嘻一低头,才发现这茯苓慌慌张张,竟然忘了撒葱花,根本就是白水煮白面。怪不得两人的表情不对。面里没葱花还叫什么葱花面嘛,她立刻转身去拿了一棵绿莹莹的大葱来。 没错,是一整棵。 在肖雄飞怔然不解的目光中,她呼呼几下把一棵葱拧成几段,撒进了面条碗里,冲着尉东霆献媚地笑:“将军请用。” 肖雄飞目瞪口呆地看着尉东霆,等他发火或是等他拂袖而去,奇怪的是,尉东霆竟然毫不动怒,反而眼中浮起一丝笑意,问起了那小伙计。 “你这小伙计挺机灵伶俐,叫什么名字?” 云翡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起自己的名字,灵机一动用娘的姓氏取了个名字,笑眯眯道:“小的名叫小苏。” 尉东霆点点头,赞道:“好名字。” 小苏算是什么好名字?听着跟小苏肉似的?肖雄飞挑了一口面条,发现这葱花面的味道真的很一般,但尉东霆却丝毫也没有挑剔的意思,淡定地拿起了筷子。唉,不挑食到了这个份上,尉将军您真的有点对不起“国舅爷”这三个字啊。 肖雄飞替大将军难过,不时地用同情的目光安慰一下。 结果他发现,大将军明显地心不在焉,手里拿着筷子,半天不动,目光定定地看着那柜台后的小伙计。 小伙计埋头不知在看什么,笑得一脸花开,两眼晶晶亮。 作者有话要说: ☆、心如刀绞 能让云翡笑得这么甜,当然是银子。摸着可爱银子,她心花怒放地抬起眼帘,对出手阔绰国舅爷投过来一道“赞赏鼓励”目光,而大将军目光时不时地滑过那小伙计身上,深邃莫测中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暗流。 肖雄飞暗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将军和小伙计眉来眼去,这是怎么回事?他忍着恶寒,低头吃面,将一碗难吃倒胃口葱花面塞进口中,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自己一定是喝了胭脂侠,眼睛有点花,所以看见什么都觉得镀了一层可疑暧昧绯色。 尉东霆吃过面,和肖雄飞起身离开。 宋惊雨将他们送出门外,长出了口气,还好,尉东霆对他开酒肆未露出什么不满意思,乔装打扮云翡貌似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大将军突然造访大约是偶然路过,无意碰巧,这样好。 云翡也这样认为,跟着三人后面狗腿兮兮地挥着手,笑得春花一样灿烂:“二位常来啊。”这句话透着十万分真诚,因为一来就扔一锭银子土豪,讨人喜欢了。 “宋校尉酒肆,自然是要常来捧捧场。”尉东霆脚步不停,对她这个小伙计连看也没看一眼,但一点也不影响云翡欢欢喜喜好心情。 突然,尉东霆抬手指着那柳树上挂着铁环和铁球问道:“这是?” 宋惊雨笑着说:“这是小店为了招揽客人所设,若有人能将铁球投过铁环,酒钱全免。” 尉东霆停住步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铁环,扭头对肖雄飞笑笑:“这主意有趣,雄飞,你我来试一试。”说着,他上前几步,拿起铁链子系着铁球,放手心里上下抛了几下试试分量。 云翡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闲心来投铁球,瞬间心尖一抽。 尉东霆武功她是亲眼见过,一想到那夜客栈里和宋惊雨过招情景,她顿时觉得自己一颗小心脏就像是那颗铁球一样,被他抛上抛下玩弄于掌心之中,十分不好,眼看就要有心律不齐征兆。 尉东霆仰起头,微微眯眼看着那铁环。突然,一个黑影从他掌心飞起,那铁球就像个沙包似,飞上去成一条直线,直奔那铁环而去。 云翡心肝也随着那铁球被高高抛起,玉帝保佑别让他投中,不然酒钱全免啊。 大约玉帝已经午休去了,没听见她祈祷,那铁球丝毫不顾念她欲碎心,竟然不偏不倚正从那铁环中穿过,接着哗啦啦一声清脆响声。 这不仅是细铁链从铁环中磨砺而过声音,还是一把刀从云翡心脏上划 过声音,她捂着心口,疼抽气,那一锭银子就这样物归原主么? 肖雄飞一脸兴奋地鼓掌喝彩,“将军好力气好准头。” 宋惊雨也暗自佩服尉东霆臂力,扭头对云翡道:“小小苏,将军酒钱。” 云翡欲哭无泪,转身进去将那一锭银子拿来,不情不愿、万方不舍地递过去,心疼声音都变了调:“将军你酒钱。” “这,怎么好意思收回。”尉东霆无视她痛不欲生表情,转头看着宋惊雨,露出一抹不好意思微笑。 云翡立刻把手掌往后缩了缩,大将军你给都给了,怎么好意思再拿回去呢,像您这种土豪,一掷千金才显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宋惊雨素来是个老实人,而且心里对武功高强尉东霆,有一种惺惺相惜钦佩之情,忙道:“将军既然投中了铁环,怎么能收将军酒钱呐。” 尉东霆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宋校尉了。” 肖雄飞一万分肯定,大将军是绝不会拿回那一锭银子,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尉东霆竟然从那小伙计掌心里拿回了那一锭银子。 肖雄飞惊诧地脑子有些发蒙,大将军何时变得如此吝啬?再看那小伙计,眼巴巴地瞪着大眼睛瞅着大将军,分明已经是一副肝肠寸断表情。 而大将军看着小伙计眼神很是奇怪,有点类似于肖雄飞一阵恶寒,闭了闭眼睛,我看错了,我一定是看错了。大将军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单身未婚没有绯闻,绝对不会是这个原因,绝对不会,那小伙计长有哪一点好看地方,除了一双眼睛灵动漂亮,其他通通不能看。 尉东霆毫不客气地收回银子,施施然离去,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身姿消失那河堤上。 云翡简直懊恼要吐血。和银子失之交臂感觉简直比割肉还要痛,足足痛上一万倍。她跺着脚心里腹诽:国舅爷您这么有钱,干嘛要占人家便宜来白吃白喝。 宋惊雨安慰她:“小姐,那一碗面和几杯酒,本来也值不了一锭银子。” 云翡嘟着嘴郁郁不乐,忙来忙去,白高兴一场。尉东霆果然抠门吝啬,上一次放她这里三千两银子,还大言不惭地收利息。这一次过分,这点小便宜都占。 本来云翡以为尉东霆说捧场话,只是场面话随口说说,谁知翌日,他竟然当真让人过来捧场。 云翡一看肖雄飞带了六个男子来到酒肆,顿时心花怒放地迎上去,昨日不顿时烟消云散了。 宋惊雨迎上去拱手见礼。 肖雄飞笑吟吟伸手指着身后六个人,“尉将军交代末将带着手下兄弟来给宋校尉捧个场。” “多谢尉将军,诸位请。” 云翡上了酒菜,笑眯眯看着六个人,心里盘算着这一笔酒钱可以抵得过昨日尉东霆免费那一顿了。 七人吃完之后,云翡笑眯眯上前,两眼放光地打算收钱。 谁知肖雄飞站起身来,笑吟吟道:“宋校尉酒肆有个规矩,只要投铁球穿过铁环,便可以免了酒钱。兄弟们,可别丢了尉将军脸,让大家看看咱们禁军身手。” 云翡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噗喷了一口血,柳树上挂铁环,本就是招揽生意一个噱头,挂那么高,铁环那么小,平常人累死了也不会投中,可是来这几位可是禁军中高手。 她急得暗暗跺脚,尉东霆那里是带着手下人来捧场,分明是来砸场子混酒喝。 河堤上游人,一看折春风门前,来了禁军铁球投环,顿时都围了上来。人越聚越多,不大工夫,小酒肆被围观人群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这几个人包括肖雄飞,全都试了身手。禁军中高手,武功自不必提,七人中有三个人投中。这下可好,酒钱一分钱也收不回来,云翡心疼得恨不得将尉东霆暴打一顿,再踩成豆腐干。 肖雄飞领着众人离去。自然,一文酒钱也没有留下。 等围观人群一散,云翡立刻捂着心口,对宋惊雨道:“去把柳树上铁环取下来,万一他们明天还来,可就坏了。” 宋惊雨道:“这样不好吧,你看方才那么人来围观,大家都兴致勃勃,明日发现这铁环不,只会让人说我们酒肆言而无信,吝啬小气。” 云翡也是一时气得昏了头,听了宋惊雨话,撅着嘴道:“那你说如何是好?他们要是天天来,我们还不赔死了。” 宋惊雨只好硬着头皮安慰她,“这未必是坏事,你看吸引了这么多人来。将军或许是一番好意,他又怎么会意那点酒钱。” 云翡只好忍痛作罢。回到居处,她心疼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晚上做梦,酒肆里挤满了人,但全是禁军!噩梦醒来,她心里无比确定,若今日再来一群禁军,她一定会被气得血溅当场。 本来开酒肆赚钱是一件活开心事,可是偏偏被尉东霆搅得心神不宁,实可恶。翌日一上午,云翡都提心吊胆中度过,眼看到 了打烊时分,她总算是松了口,一颗悬着心,终于妥妥放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禁军来过原因,今日酒肆里客人一下子多了许多,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地去投铁球,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投中,能抛起来一尺高人,都寥寥无几。 云翡当初设这个铁球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是轻而易举就让人得手,她还不得赔死。 今日平平安安躲过一劫,云翡高高兴兴地拿了打烊木牌出去挂上。结果,俏生生一转身,一脸笑容咔吧一下僵住了。 尉东霆站她身后,身着一身玄色便装,高大俊朗,气宇不凡,煦暖阳光,照他笑容温柔明亮,俊美动人。 可惜,云翡眼中,任何美色都没有银子好看。 一见他,她便想到了昨天那几个禁军酒钱,顿时气血上涌,心如刀绞,万箭穿心。 尉东霆神清气爽地问道:“小苏,又打烊了?” 云翡没好气地伸手指了指那木牌,将军您认得打烊这两个字吧。 尉东霆根本就不去看那两个字,而是弯腰拿起铁链上铁球,抛手心里,沉重铁球,他掌心里就像是沙包,抛来抛去,没什么分量一般。 云翡立刻觉得自己小心脏又被他抛来抛去,忽上忽下地开始耍着玩了。 一看他流露出喝免费酒意图,云翡实忍不住了:“尉将军,本店也是小本生意,嗯,宋校尉开店是为了挣老婆本,您这样,不大好吧再说了,酒多伤身,偶尔喝一次好,大将军您日理万机,应多保重身体,” 尉东霆放下铁球,笑了笑:“我今天是来替他们付酒钱。” 云翡一听,立刻眼睛发光,“真?” 尉东霆正色点头:“真。”他拿出一锭银子,瞬间便有两道潋滟生辉眸光集中到了他掌心里。 云翡喜笑颜开:“多谢将军。”她伸手便要去拿那一锭银子。尉东霆将掌心一合,把银子握住了,她软软指尖触到他手背上,触了电一般赶紧撤回来。 尉东霆笑笑地看着她:“小苏,你去给我下一碗面。” “我?”云翡指着自己鼻子尖,笑容僵到脸上,眼睛瞪得老大。 尉东霆点头,将那一锭银子放到她手里:“去吧。” 云翡握着那一锭银子,脸上堆笑,内心纠结。开什么玩笑嘛,下厨,本小姐连大家闺秀基本针黹活都还不甚精通,下厨这种拓展型贤妻 良母技艺,实是从未涉足领域啊。 她咽了了口水,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笑盈盈问:“不好吃,将军不会要求退钱吧。” 尉东霆郑重点头:“你放心,难吃了,我也不会要求退钱。” 云翡咬了咬牙,实割舍不下对银子爱,果断地去了后厨。 茯苓一听她要亲自做一碗葱花面,惊诧眼睛都要冒出葱花来。 云翡挽起袖子,“,你来说,我来做。” 茯苓忙道:“小姐还是我来吧,端出去他又不会知道是不是你做?” 云翡兴冲冲道:“做生意要诚信为本啊,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亲手做给他吃。反正难吃他也不会退钱。”说着,舀了一大勺盐放进了锅里。 茯苓嘴角一抽:小姐,人家尉将军到底那里惹到你了,你要齁死人家。 不多时,云翡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 正和宋惊雨说话尉东霆骤然沉默下来。这碗面条,稠巴巴糊成一团,几乎没有汤水,看一眼,便足以让人食欲全无。饭做成这样,还拿出来卖,连宋惊雨都觉得有点难为情。但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这碗面确确是云翡做。 云翡窘笑:“小手艺不佳,请将军多多包涵。”放下碗,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立刻退开了。 尉东霆叹了口气,貌似鼓起很大勇气挑起一筷子,然后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云翡坐柜台后,以手挡面,装模作样地看账本。过了一会儿,她心虚地抬起头,朝尉东霆扫了一眼,不想,他正看她。 她挤出一丝干笑,赶紧低头。过了一会儿,却不经意又和他目光相撞。这有点不大对劲啊,他今日好像看她次数有点多,看时间也有点长。 云翡笑容依旧,心里却莫名地揪紧,总觉得他目光似一把薄如蝉翼小刀,慢慢地慢慢地挑开她面具。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没什么异样,面具好好贴脸上。但尉东霆目光实是犀利让人紧张,于是她不放心,转身到厨房里,趴水缸上照了照,面具确没什么问题。 她出来时候,尉东霆已经起身,宋惊雨将他送出酒肆,很是抱歉地说道:“将军慢走。” 云翡忙跟出去,热情地挥了挥手:“将军常来啊。” 尉东霆突然折过身来,走到她跟前,目光灼灼看着她。 云翡心里怦一声狂跳,天哪他不会是认出我了吧。要揭穿我么? 那又如何,我没做违法事,怕你不成。她挺了挺腰板,毫无忌惮地看着他。 尉东霆看着她,似笑非笑:“小苏,你脸卷边了。” ☆、22、V章 云翡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沿着发际线一圈使劲按啊按,好一个手忙脚乱。 这一幕突如其来,富有喜感的画面,就连一向冷面如冰的宋惊雨也忍不住想笑。 尉东霆闷笑:“哦,原来是面具啊。” 云翡又羞又窘又气恼,双手捂着脸,凶巴巴瞪着他。 尉东霆忍着笑,正色道:“以后做饭记得把脸离锅远点,热气把胶熏软了,面具会卷边。” 云翡这才反应过来,尉东霆指名叫她去下面,原来是故意让热气熏蒸她的面具,这人真是老奸巨猾,但他是怎么发现她戴了面具的?这面具近乎天衣无缝,她在酒肆做了半个月的小伙计,可从来没人识破过。她怔怔地捂着脸蛋发愣,实在想不透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尉东霆的目光细细地从她脸上晃过,揶揄中带着一抹奇异的温柔。 云翡被他识破,索性豁了出去,心想就算你看出我带着面具,也未必知道我是谁,就算知道我是谁,反正我也不怕你。于是,毫不胆怯地迎着他的目光仰着小脸,有胆你来揭我的面具试试。 奇怪的是,尉东霆并没有趁胜追击,也没有揭穿她是谁的意思,而是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我今天不是来吃饭,也不是来喝酒。我是有事,要来找你。” 这是要摊牌的意思么?云翡哼了一声,心道我才不怕。 她挺直了腰板,朗声道:“找我何事?” 尉东霆定定看着她:“我这两天,一直想着你。” 轰的一声,头顶像是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云翡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突然、贸然地会说这句话这算是什么?表白? 宋惊雨也大惊失色,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想遁地而去。他不动声色到退后了七八步,走进酒肆。 云翡虽然胆子大,但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瞬间一股热浪冲上了脸颊,她怀疑脸上的面具已经再次被脸皮的温度烫的卷了边。 简单一句表白仿佛火焰山上飘起火烧云,让她浑身火烧火燎的发烫,对面的尉东霆居然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仿佛说的是,我这两天,一直想吃白馒头。 她捂着脸,完全乱了方寸,心跳的狂乱不堪,又窘又气又无措,好想挥起一座五指山盖到尉东霆脸上,却发现胳臂软绵绵的像是突然变成了棉花,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他抿着一缕揶 揄的笑,一本正经地说:“我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面具,所以,我这两天一直想着,买下你脸上这张面具。” 突然间一盆冷水泼过来,将她心里的火苗和脸上的温度都降了下去。原来他不是对她表白,是来对这张面具表白,想的不是她,而是这张面具。 她松了口气,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总之很庆幸有面具挡着,没叫他瞧见自己一脸羞色,不然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可真是窘。 她摸了摸脸,哼道:“这张面具是宋校尉买的,将军想要,可请宋校尉去买。”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一张。” 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中间的那一个停顿,又让云翡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里砰地又是一下狂跳。 她果断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卖。”这人实在是可恶,害她受了一场虚惊,又险些自作多情。 “我出高价成不成?”他含笑望着她,目光灼灼直盯着她的眼,好似一直要望进她的心里去。 高价?有多高?云翡摸着自己的“脸”,这张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面具,如果开价一百两银子卖给他,他会不会认为自己疯了? 不过国舅爷有钱,一碗面便扔下一锭银子,说不定一百两他还嫌便宜呢,于是云翡昂起下巴,挑衅地问:“一百两,你买吗?” 尉东霆蹙起剑眉,一字一叹:“一、百、两!” 这口气这神情,显然是嫌贵,而且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黑心奸商。 云翡挑了挑眉:“很黑是不是?” “有点,”尉东霆顿了顿:“不过,比起荆州的云小姐,还是差远了。她一个刁钻的问题,便卖几千两银子。” 提起旧事,云翡羞恼地板起脸:“你嫌贵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卖。” 尉东霆脉脉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了一句:“无妨,千金难买我中意。” 他的眸光里仿佛亮起一盏烛,云翡一眼望进去,只听得自己心里噗的一下轻跳,像是他眼中的烛,突然在她心里爆开了一朵灯花。她莫名有点紧张,避开了他的眼神,仿佛再看下去,会被他看得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尉东霆追问了一句:“你卖不卖?” 云翡略一沉吟,点头道:“好,你明日来买。”她才不信他想要什么面具,无非是想要看看她究竟是谁。 “现在卖不行么?” “现在不行,”云翡摸摸自己的脸蛋,装模作样道:“今日涂了许多胶,硬揭下下来会伤及皮肤。尉将军若是诚心想要,也不在乎多等一天啊。” “那好,一言为定。”尉东霆笑着离去。 河堤上柳条被风拂动,翩跹脉脉一帘春意,铁环高高挂在枝条下,悬着空心,等人来填满。十里长堤暖阳高照,柳烟醺然欲醉,无意留人看。真是一片好景致,折尽春风无限。 云翡目送他的背影,良久才松下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原来一直紧绷着神经。 宋惊雨慢慢走过来,顿了顿道:“尉将军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买面具是假,他是想要看你的真面目。可能心里已经怀疑是你。” 云翡皱起鼻子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他。就算是认出来又怎样?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凭本事挣钱最光明正大不过。” 她一扭身跑到酒肆里,将今日的进账都装到钱袋里,特别是拿起那一锭银子的时候,立刻笑靥如花。 宋惊雨负手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看来,即便是被尉东霆认出来,也挡不住她勇往直前的赚钱步伐。 尉东霆退朝之后去兵部署事,等散衙之后来到酒肆,已是午后时分。恰逢酒肆快要打烊的时候,他走过去,一眼看到身穿青布衫的云翡正拿着打烊的小木牌往上挂。 她束着头发,脖子上系了一条小方巾,从背影看,的的确确像极了一个机灵伶俐的少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本来不确定是她,不过拿出一锭银子一试便试了出来。 那种两眼放光,见钱眼开的笑,非她莫属,他绝对不会认错。没有人比她更爱银子,但也没有人比她见到银子笑得更好看。 他悄步走上前,默不作声站她身后。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人儿,像是指缝里的一缕风,暖暖的痒痒的攥不住,稍一用力,她便溜之大吉。 他清了清嗓子。 她转过头来,吓了一大跳,直愣愣看着他,戴着面具的脸蛋呆呆的很是可笑。 尉东霆抿着一丝笑,心想是直接叫她阿翡揭穿她的真面目呢,还是继续装糊涂叫她小苏逗逗她? 她径直伸出手,也不说话,显然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思,果然是云翡的风格。 尉东霆笑着将早已备好的一百票银票放在她手上。她看了看,然后抬手去揭脸上的面具。 先是露出一个娇俏的下巴 ,再然后是嫣红的唇,挺直的鼻梁,漂亮的眼睛,再然后是一张如花的脸。 尉东霆脸上的笑僵住了。 茯苓冲他盈盈一笑:“多谢将军。这张面具,小的足足赚了八十两银子呢。” ☆、 23、V章 尉东霆看着面前这掉了包的“小苏”,又气又笑,小狐狸真是诡计多端,玩个偷梁换柱的把戏来糊弄他。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面具我突然又不想买了。” 他直接从茯苓手中拿回了银票,转身离去。茯苓呆呆地怔住,这情节完全不在小姐的预计之中啊。眼看大将军英俊潇洒的背影走上了河堤,她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拿着面具跑进后厨。 “小姐,小姐。将军来了。” 云翡两眼放光,兴致勃勃问:“他看到揭掉面具的是你,是不是很惊诧?” 茯苓点头:“嗯,很惊诧,难以置信。” 云翡一想到他见到茯苓那一刻的震惊怔忪,便忍不住笑得弯了腰。 茯苓叹了口气:“可是,他突然又说不买面具了,拿回了银子。” 云翡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从凳子上跳起来:“什么,他竟然反悔不买?” 茯苓点头。 云翡跺着脚,气呼呼道:“堂堂大将军,居然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这不是白白调戏人么,害的茯苓辛辛苦苦勒胸带,紧得快要昏倒。 茯苓突然笑了:“小姐,我怎么觉得尉将军是喜欢上小姐了呢,他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看看小姐的真面目,谁知道小姐使诈,所以他才反悔。” 云翡脸上一红,嗔道:“不许胡说。”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吝啬小气,暂放的银子还要收利息,白吃白喝不给钱,没事就来捉弄自己。她觉得这不可能。 为免翌日尉东霆再来,第二天,云翡还是让茯苓带上面具扮成小苏。她躲在后厨,一上午都在琢磨,尉东霆若是再来,自己又该如何应付?是索性对他挑明身份,还是继续和他装糊涂打哑谜? 一直到打烊时分,尉东霆也未来搅局捣乱,云翡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喜滋滋地跑到柜台后数钱。 奇诡的是,尉东霆自从那一天起,一连好几天都未出现,好似突然消失了一样。难道他发现小苏竟然是茯苓之后,便没兴趣再去酒肆了?云翡思来想去,有点想不透。 傍晚阿琮一回来,就跟笼子里的小鸟般飞扑过来,抱住云翡的大腿,眉开眼笑:“姐姐,明日起我放假六天。” 云翡笑问:“为何放假?” 阿琮喜滋滋道:“因为皇上要亲自主持文武两科选拔人才的考试 ,所以我便放假了。” 云翡明白了,朝廷如今是尉氏天下,文科选拔自然是丞相一手包办,尉东霆身为大将军,武科遴选骁勇良才的重任定然非他莫属,所以这段时间他忙于此事,无暇来酒肆。 她捏捏阿琮的脸蛋,笑眯眯道:“明天姐姐带你上街去玩耍。” 阿琮一听便欢喜地跳起来,他来到京城两个月,还未曾好好地逛过洛阳城,每日都像是在坐牢,入了皇宫不得自由,回到居处也不能随意到处走动,那前后门留守的八名禁军,平时不管云翡宋惊雨茯苓等人的行踪。但云琮不同,一旦出门,他们定要询问去向,而且还要跟随在侧。所以,云翡很少带他出去,傍晚从宫里回来吃过晚饭,便监督着他跟宋惊雨练武。 如今得了六天的假期,云琮高兴不已,晚上打拳虎虎生风,越发的像模像样。云翡暗暗欣喜,回到房里给娘写信的时候,把阿琮大大地夸了一番。 难得阿琮放假,云翡打算好好地陪他玩,索性将酒肆停业一天。一大早,她带着阿琮,宋惊雨,齐氏,茯苓离了居处,朝着洛阳城中最繁华的门市街而去。那八名禁军,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虽然有宋惊雨在,云翡觉得多些人保护,也没什么不好。 一行人到了门市街,市坊林立,游人如织,走轮飞鞚,车如流水马如龙,街铺里更是买什么的都有,西北广场之中更有不少杂耍艺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看热闹。 阿琮欢欢喜喜地四处看,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一行人顺着街边往前走,面前便是洛河,河边的一处空场上,有一中年男人正在耍猴,外面围了不少人看。 云翡对这种倚强凌弱的残忍把戏一向没什么兴趣,阿琮心底良善,也见不得小猴子被主人抽打,于是看了几眼,便继续往前。 这时,不远处的柳树下,一头相貌奇特的牛,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只牛的头上长着两只弯曲的长角,身躯强健,高大威猛,但是又长着一身雪白的长毛,长可及地,仿佛披着一身的白雪,那雪上又放着一条亮丽的红毯,真是漂亮之极。 不仅云翡和阿琮被这头神气漂亮的牛吸引,路过的行人纷纷好奇地投去目光,一旁站着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大汉,身材高大,面容黝黑,模样十分敦厚老实,有一些小孩子凑上去,想要上手去摸那白色的长毛,却又不敢,又爱又恨的嬉笑一团。那牵牛的大汉也不生气,憨笑着站在一旁,问那些孩子:“要不要骑牛?” 阿琮激动地问:“姐姐,这是什么牛?” 云翡只见过水牛黄牛,一时也答不上来。 身后的宋惊雨道:“这是雪域高原上的牦牛,如此通体雪白的,当真少见。” 那牦牛仿若听懂了人话,竟然发出一声低叫。 牵牛的大汉对阿琮吆喝道:“小公子要不要坐一坐这牦牛,十钱一次。”说着,他摸了摸牦牛,笑吟吟道:“小公子,这牦牛是被驯过的,性情温顺,没有危险。” 牦牛的确温顺极了,低着头被主人摸了摸去也不动弹。 阿琮心里痒痒,仰头摇了摇云翡的胳臂:“姐姐,我想要坐一坐,我从没骑过牦牛呢。” 云翡见那牦牛如此温顺,又有大汉牵着缰绳,便点了点头,让茯苓付了钱,然后牵着阿琮的手,走到牦牛旁。 阿琮好奇地摸着牦牛那长可及地的白毛,又是新奇又是兴奋。 “来小公子,小的抱你上去。”大汉正欲抱起阿琮,宋惊雨上前一步,道:“我来。” 他将阿琮抱到了牛背的红毯上,守在阿琮身边。 阿琮兴高采烈地坐好,握着缰绳笑嘻嘻说:“可惜不能骑着走。” “小公子想让它走,那还不简单。”那汉子笑吟吟说着,突然扬手一抬,一柄匕首竟然插入了牦牛的臀上,顿时,白色皮毛上血流如注,牦牛吃疼,痛叫一声,便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阿琮在牛背上根本不提防,瞬间身子往后一仰,那牛背根本没有鞍座,云琮吓得失声尖叫,身子一歪,从牛背上甩下来。一匹快马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骑马人策马直奔阿琮而去,阿琮若是倒栽在地,就要被马蹄踏中。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云翡眼前一黑,又急又怕几乎快要昏过去,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宋惊雨腾身而起,飞扑过去一手握住了阿琮的胳臂,然后使出全力用力一提,阿琮堪堪落地便被提起,这才免于一头倒栽在地的噩运。宋惊雨提着阿琮一个飞跃,避开了那匹横冲过来的快马。 马匹几乎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那牵牛的汉子趁机飞身而起,跃上马背。跟在后面的八名禁军蜂拥而上去追两人,可惜他们早已策马狂奔而去。 这一刻发生的风驰电掣般快捷,一刹那的时光,阿琮从生死线上走了一趟。他吓得脸色苍白,半晌才眨着眼睛出了口气。 云翡吓得手脚发软,扑上去抱着他一连声地 问:“阿琮,你有没有事,那里疼?” 阿琮感觉了一下,回答:“胳臂疼。”云翡还以为是方才宋惊雨抓住他右臂,力道太大抓疼了他,可是等阿琮挽起袖子,她才发现疼的是左臂,衣衫单薄,胳膊肘方才落地时撑到了地上,被磨破了皮肉,一片鲜红。 “阿琮先忍着。”云翡再也无心游玩,立刻带着阿琮回去。 马车上,齐氏和茯苓都惊魂不定地看着阿琮。方才真是危险之极,若不是宋惊雨反应机敏,此刻恐怕 云翡搂着阿琮,心里后怕不已,危险并非一眼就能瞧见,那样温顺的牦牛,那样敦厚的汉子,却能出其不意地致人死地。即便人多,也挡不住人家早有预谋的精心算计。 齐氏道:“我看那两个人绝不是普通的百姓,是存心要害阿琮。” 茯苓道:“此事应该告之尉将军。查出那两人的来历。” 云翡摸着阿琮的脸蛋,道:“我们不必说,那几名禁军自然会禀报给丞相和尉将军。” 阿琮年幼,不可能与人结仇。两人要置阿琮于死地,显然背后有人指使。 云定权现在正与秦王打仗,或许这两人是为了离间云定权和朝廷的关系而来刺杀云琮,也或许,是林青峰和林清荷派来的人,除掉阿琮,林清荷将来的儿子便是长子。 想到这些,云翡开始忧虑阿琮的未来,如果有一天父亲得偿所愿,成就霸业,那么阿琮的安危将更加令人担忧。没有任何背景的长子,将会成为除之后快的众矢之的。 回到居处,云翡立刻让茯苓去请章松年。还好,阿琮的胳膊肘只是皮外伤,并没有骨折。章松年给他敷了药粉,包扎好,交代不要见水,结痂便没事了。 云翡含笑致谢,让茯苓付他诊金。 章松年觉得能来见一眼云翡,已是莫大的幸福,提到钱财只会玷污他心里的圣洁情感,所以无论如何不肯收诊金,推迟之间一不小心碰到茯苓的手,窘得脸色通红,转身便走。 茯苓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发笑,这情形一看就是在暗恋她家小姐。 阿琮好不容易得了几天假期,却碰见这种事,接下来几天只能乖乖呆在居处不得外出。吃过晚饭,阿琮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前看书,云翡坐在灯下,看着眉目如雕如琢的弟弟,心头的后怕久久没有散去,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宋惊雨那千钧一发的机敏相救,自己又该如何对母亲交代。 她无声 无息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前院。因为避嫌,她和云琮茯苓齐氏住在后院,宋惊雨单独住在前院的东厢房,奇花异草住在西厢。 已是初夏,天气炎热,褚红色雕花窗户打开了一扇,从外面可以看见宋惊雨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卷书,跳跃不定的灯光照着他英挺严肃的面容,莫名让人心安。 她走上前,站到窗外。 宋惊雨听见脚步声,一开始以为是奇花或是异草,不甚在意,直到窗前光影一暗,他才从书卷上抬起眼帘。 见是云翡,他怔了一下,立刻放下手中书,站起身。 “宋大哥,今日多亏有你在,我替阿琮谢你救命之恩。”云翡隔着窗户对他郑重地施了一礼。 宋惊雨有些窘迫,忙道:“在下不敢当。” 云翡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宋大哥,你是阿琮的师父,有什么不敢当的。” 窗外光线昏暗,她的笑靥却仿佛照亮了檐下暮色,清雅的烟灰色长裙,在晚风里轻轻地飘动,仿佛一缕炊烟。 宋惊雨一时恍然。庭院安静之极,依稀有一声飞鸟的鸣啼,从暮色中穿过去。 “我听闻阿琮遇险,过来看看。”忽然身后有人说话。 云翡一怔,回头便看见尉东霆正站在月亮门处,似乎刚来,又似乎在那里已经站立了一会儿。暮色昏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依稀有一股清冷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月色初升的那一刻光亮。 对他的突然造访,云翡并不意外,阿琮作为人质在京城遇险,无论如何尉家都要给个交代。她疾步步下回廊,开门见山地问:“尉将军有没有查出那两个人的来历?” 宋惊雨从门内出来,站在檐下抱拳施了一礼。 尉东霆冲他点点头,目光落在云翡急切的脸上,“阿翡,我们进去再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含着无比亲昵的意味,他没有称呼她云小姐,直接唤她的乳名,云翡又羞又窘,特别是当着宋惊雨的面,立刻脸上便腾起了一抹红晕,想要发火,却又无从发起。 他自顾自走向后院,她只好跟上去。 檐下的灯照着他宽阔的肩膀,负在身后的手清奇修长,却给人一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 他突然脚步一停,转过身来,云翡一时收脚不住,险些撞上他。惊诧之下,她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暗香浮动间扇起一缕 让人沉醉的风。 他看着那双灵动妩媚的眼睛,正色道:“阿翡,明日起,你不能再去酒肆。” 云翡一怔:“为何?”问完,发现他唇边浮起笑意,她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承认了自己就是伙计小苏。她懊恼地咬住唇,忍不住腹诽面前的他,实在是狡猾的让人防不胜防。 尉东霆收敛笑意,正色道:“设计谋害阿琮的人,一时还没有抓到,不过已有线索表明是秦王手下。你父亲现在正与秦王开战,所以你还是安安生生地呆在居处比较好。” 云翡蹙了蹙秀眉:“你是担心秦王的人会对我不利?”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小心为好。这段时间你乖乖待在居处,不许乱跑。” “那我的酒肆怎么办,本钱还没收回来呢。”情急之下,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檐下的灯光映照在幽黑的眼眸中,像是两颗醉人的黑葡萄。 太了解她见钱眼开的个性,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蹙着眉问她:“银子重要,还是你的安危重要。” “当然是都重要。”一想到那投入的本钱就要打了水漂,她立刻心如刀绞,“不成不成,我要把本钱收回来才行。” 尉东霆沉下脸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这人很奇怪,笑如春风拂面,严肃起来,又冷若冰山雪光,轩昂的气度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仪。 云翡气结:“你干嘛要管着我?” 尉东霆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凶巴巴像只发怒的小猫一样的少女,那股灵动明媚的俏丽气息,像是无孔不入的春风,吹进心尖的每一个毛孔里,有一种奇异的痒。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不就是心疼你的银子么,那我买下来酒肆如何?” 云翡吃惊的问:“你买下来?” 他点点头:“多少钱,你开价。” 听到这句话,云翡更加惊诧,他为何要购买她的酒肆? 折尽春风是她生平第一次做生意,费了很多的心思,而且刚刚有财源广进的意思,就要被关张大吉,她实在舍不得。 可是京城是尉氏天下,尉东霆是皇帝的舅舅,她不能和他硬碰硬。闹僵了,说不定自己也会像阿琮一样失去自由。反正开酒肆是为了赚钱,既然他要买,不如狠狠敲他一笔。 她权衡利弊之后,果断地伸出手,脆生生道:“酒肆我要卖五百两银子。” 他微微拧眉,看着她那只晶莹如玉般的小手,淡粉色的掌心里三道清晰的掌纹,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川字。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摸一下。 云翡见他看着自己的手也不说话,以为他嫌贵,正考虑着要不要适当地降点价。 没想到他点点头:“好。”说着,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咬着唇,没有接。 尉东霆看着她一脸的后悔,忍不住心里好笑,问道:“是不是后悔开价太低?” 被他料中心思,云翡脸上一热,伸手抢过他手中银票,紧紧握住手里。 他眸光一闪,低笑了一声:“小财迷。” 明明是个贬义词,为什么会充满了宠溺和暧昧的味道,他的眼神深得像是一潭没有底的汪洋,暗流汹涌,一不小心会沉没。云翡莫名其妙脸上发烫。忽然间又有点后悔不该卖给他,掌心里的银票像是长了小勾子,一不小心就要被勾住脱不了身。 云翡低头,心里好不矛盾,一面觉得大赚了一笔,一面又不舍得折尽春风。 尉东霆道:“我去看看阿琮。” 云琮正在打呵欠,一见房门处阴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顿时把那个呵欠吞了回去,麻溜地从凳子上跳起来。 “大将军,这一次我可没装病,我是真的病了,受了伤。”说着,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肘上的布带。上一次大将军要亲自给他治病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让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尉东霆莞尔:“阿琮好好练功,你看今日,你若是自己有宋校尉的那一身本领,也就不会这样受伤。” 阿琮点头,“我当时没有防备。” 尉东霆将上次被云翡谢绝的那一盒紫玉膏又拿了出来。遗憾的是,这一次又被谢绝了。 “多谢将军,章大夫已经给他敷过伤药,没有大碍,只是擦伤。” 一听章大夫三个字,尉东霆便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方才她和宋惊雨窗内窗外的那一幕,他也恰好看在眼中。她眼中只有银子,对别人隐藏于心的情愫浑然不觉,真是让人不知道是好,还不是不好。好的是,别人的心思她看不出来,不好的是,他的心思,她也看不出来,除非他脸上贴上金箔,估计她才会多看他几眼。 失落的尉东霆弯腰一看,阿琮看的书竟然是一本《陶朱公》,当即拿起来拍了一下他的头,冷着脸道:“明日叫人给你送 些兵书过来。” 说着,便将那本书握住手里,眼看要没收的意思。 云翡忙道:“是我看的。” 尉东霆斜睨了她一眼,“是你看的,更要没收。”再看下去,她眼里除了银子永远都不会有别的了。 一看宝贝书要被拿走,云翡急得脸都红了:“大将军你怎么能无故拿走别人的东西。” “明日送你比这更好的书,你等着吧。”说着,尉东霆起身离去。 送更好的书来?云翡期盼了一天,果然翌日尉东霆派人送了些崭新的书来。六本兵书自然是给阿琮的,给她的却是《梁祝》《凤求凰》《鸳鸯记》以及一本《诗经》。 云翡翻了几页失望之极,这些情情爱爱悲悲戚戚的都是什么东西?什么梁祝,凤求凰,鸳鸯记,她通通没兴趣,那本陶朱公才有意思,里面讲了许多陶朱公如何经商赚钱的故事。 她不屑地将这几本书抛给茯苓,搞不懂尉东霆是什么意思,简直多管闲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24、V章 宋惊雨听闻尉东霆买下了酒肆,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此行来京城,担负着保护云翡云琮姐弟两人安危的重任,云琮白日里在皇宫里,他只需要在来回路上护送即可,等他入了宫,自是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但是云翡却不同,这位小姐,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古灵精怪一肚子奇奇怪怪的主意,他丝毫也不敢大意。 茯苓听闻酒肆被卖掉,也很高兴,因为足足卖了五百两银子,大赚了一把,若是自己经营,恐怕两年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 云翡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私房钱,笑眯眯道:“茯苓,你说我再去开个茶舍如何?尉将军会不会再掏五百两银子来收购我的茶舍?” 茯苓半晌无语,扶着额角哀叹:“小姐你是想要活活气死尉将军么?” 云翡莞尔,气一气他,也不错啊。 茯苓趴到她耳朵边,小声道:“小姐,我看尉将军是喜欢你才买下酒肆,他不舍得你当小伙计太辛苦,又怕你去酒肆碰到什么危险。” 云翡嗔道:“胡说八道。”她虽然板着脸,耳根后已经红了一大片,茯苓忍不住偷笑起来。 阿琮的假期过完,刚好胳臂上的伤疤也好了,早上秦方来接他入宫,宋惊雨一路将他送到宫门,这才折返。 酒肆被卖,茯苓云翡都失了业,宋惊雨护送云琮去了宫里,回转回来也无所事事,坐在天井里擦剑,擦了好久好久 云翡走过去,弯下腰笑吟吟问:“宋大哥,将来你有儿子了,也会这样给他洗澡么?” 宋惊雨手里的剑噗的一声砸到脚上,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脸红的像是一块盖头布。 廊下做针黹活的齐氏笑得弯了腰。正在浇花的茯苓巴巴跑过来,“什么事这么好笑。” 云翡笑眯眯摆摆手:“没事,你去忙。” 本来忙惯的人骤然闲下来,简直是种折磨。茯苓提着水壶在院子走来走去,把花花草草浇水浇了三遍。这样下去,花草迟早要被淹死。云翡觉得大家还是出去走一走比较好。于是站起身道:“茯苓,我们出去转转吧。” 茯苓立刻扔了水壶,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宋惊雨一听两人要出去,忙道:“尉将军说,你们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闷在这里像是坐牢。我去买一些书回来看。”挣钱是一辈子的事,既然这段时间不能出去开店,那就先储备些知识和想法,等将来有 机会再重整旗鼓,厚积薄发。 茯苓听说她去买书,甚是不解:“大将军送的书很好看啊。” “我才不喜欢。”云翡嘟着嘴哼了一声,转头冲着宋惊雨嫣然一笑:“宋大哥,叫那几名禁军一起去就好了,反正他们闲在大门口打瞌睡。” 七月的天气已经热的一团糊涂,日光白花花地照着熙熙攘攘的大街。 云翡沿着树荫一边走,一边留意观看那些生意兴隆的店铺,还不时进去和伙计聊上几句。 茯苓好奇的问:“小姐你打算做什么?你不是要去买书么?” 云翡笑眯眯道:“我现在手上有笔闲钱,想要找个铺子入股,这样就可以坐收红利,总比存在钱庄里强。” 茯苓叹气:“我的小姐,你怎么老是一门心思地想挣钱。” 云翡眨了眨眼:“想挣钱难道有错么?那我应该想什么?” “当然是,想,嫁人了。”茯苓伏在她耳朵边,噗噗的笑。 云翡捶了她一拳:“这件事,用不着我想。”关于她的婚事,云定权一定会反复权衡利弊,给她定一门最有利于他的亲事。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云翡去书肆里挑了一沓书。茯苓一看便叹气,什么陶朱公、石崇传、商经。可是这一头扎进钱眼里的少女,却如此的娇丽明艳,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引得那书肆的掌柜不停看她。 出了书肆,云翡一眼看见街上走过来一辆华丽丽的马车,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正是陆源的马车。 侍从护着马车经过,陆源果然端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一柄乌骨折扇,身着白色冰丝长衫,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毫无一丝铜臭气,完完全全不像个商人,像是世家公子,文雅出尘,清高孤傲。 唉,生意做到了陆家这份上,那才是商贾中的帝王啊,云翡向往而艳羡地看着马车里的陆源,直愣愣的目光一直目送着他的马车远去。 茯苓从未见过小姐看那个男子用过这种热辣辣直勾勾的目光,难道小姐竟然对这位傲气冲天,恨不得眼睛长到头顶的陆公子一见钟了情?她心里不禁暗暗替尉将军着急,不忿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人家尉将军是皇上的舅舅,可也没见像他这样傲气,有什么了不起吗,不就是首富之子。” 云翡偏头一笑,不置可否。 傍晚时云琮从宫里回来。 秦方带着两名小内监,引着一位白白胖 胖的太监到了后院,对云翡道:“云小姐,这位是懿德宫的魏总管。” 原来是太后身后的红人,云翡连忙含笑见礼,心里却奇怪,他怎么会来?太后自从进京第一天赐宴接风洗尘之后,便再也没有过问过她,仿佛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这位懿德宫的大总管魏敏,长的富态安详,肤色比女人还要白皙细腻,就像是一颗刚才蒸笼里出锅的白面包子。 他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描金的小箱子,笑眯眯道:“云小姐,这是太后娘娘的赏赐,特派老奴送来。” 箱子很小,但他双手捧着,仿佛箱子里的东西很沉。 云翡连忙谢恩接过箱子,果然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 魏敏又道:“太后娘娘明日请云小姐入宫赴宴,届时老奴驾车亲自来接云小姐入宫。” 云翡再次谢恩,心里又是吃惊又是疑惑,这不年不月的,太后为何突然宴请她? 等秦方魏敏一走,云琮便好奇的催着她打开箱子:“姐姐,快看看太后赏赐的什么东西。” 云翡将小箱子放在桌上,单单是这木箱,已经是十分的精美绝伦,黑漆描金,四角刻如意吉祥纹,中浮雕并蒂莲花,盖子上是一柄双鱼戏珠金锁,那鱼儿的眼珠缀的是两颗红宝石。不愧是宫里的东西,雕饰的巧夺天工。 云翡将双鱼戏珠金锁打开,一时华光四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灿若云霞的云锦。这种皇家贡品,寻常百姓家难得一见,茯苓和齐氏都看花了眼,啧啧称赞,叹为观止。 单单是一块布料,箱子不会这么沉,云翡拿出云锦,赫然发现下面竟然是方方正正的四行四列金元宝,整整十六个。 云琮并不认得云锦,但金元宝却认得清清楚楚,当即瞪大了眼睛惊叹:“哇,金元宝。” 云翡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赏赐这些,一时心里像是揣了小兔子般开始怦怦乱跳,这赏赐有点莫名其妙。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平白无故的,怎么突然又赏赐金子又请她入宫赴宴?难道是父亲打了胜仗? 她猜想父亲可能是已经攻下了秦楚的要塞关垭。一旦关垭失守,秦王就大势已去。 翌日酉时三刻,魏敏亲自带着一辆马车来接云翡姐弟入宫,或许是因为云琮前几日遇险,这一次进宫,扈从很多,除却四名内监,十六名禁军皆骑着高头大马,分列马车两旁护行。 夜宴设在蓬莱宫。越过一道道的宫门走进去,琉 璃灯一盏接一盏,悬挂在檐下,直伸向宫宇的深处,远远看去,仿佛一条粼粼闪闪的长龙。 云翡跟着魏敏走了许久,暮色一层层的厚重起来,在完全沉下夜幕的那一刻,琼花池出现在面前。 一座玲珑精美的宫殿建在碧波淼淼的池中,夜幕初垂,灯火如明珠般闪烁在池水中,飞檐斗拱的宫殿,泛着淡金色的光,飘渺华美,不似人间。 沿着虹桥般的游廊走进蓬莱宫,殿内清香袅袅,满室华光流彩,烛光映照出一派天家独有的金碧辉煌。 云翡和云琮上前叩见太后和皇上。 太后尉琳琅居高临下打量着丹陛下的少女,她青春妙龄,不知为何却喜欢深色衣服,两个月前第一件见她,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春衫,今日是一件暗蓝色光面冰丝绸衫,细细的明蓝色腰带上挂着一串珍珠璎珞。简单清雅的装束反而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灵动而不失沉着,端庄而不失娇俏,的的确确是个叫人一看就忍不住怦然心动的美人,怪不得她抿唇一笑,道:“平身,赐座。” 云翡和云琮落座,殿外,雅乐声起,如袅袅飘舞的轻烟,丝丝入耳,却又仿佛远在云端。 彩衣宫女上前布菜,一道道皆是难得一见的珍馐佳肴。 这次的宫宴与上回不同,尉卓和尉东霆都不在席上,不知是否是因为丞相不在的缘故,尉琳琅比上一次开朗许多,目光和笑容都比以前亲切。 云翡心里猜想一定是自己父亲最近打了胜仗。所以自己和阿琮在尉琳琅的眼中,变得重要许多。 “云小姐在京城可还住得惯?” 云翡忙起身施礼,恭恭敬敬答道:“谢太后关怀,臣女住得惯,京城一切都好。” 太后含笑点头:“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让云琮告诉皇上。” “谢太后。” 尉琳琅的这几句话,再联想到那一箱子赏赐,云翡终于明白过来尉琳琅的用意,大约是以为她生活困难,所以赏了金元宝“接济”她。看来,她开酒肆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尉琳琅的耳中。是尉东霆透露,还是另有眼线报给她? 云翡食不甘味的吃了几口菜,也未觉得这宫里的御宴有何美味之处,大约是心情好,吃饭才香。 席间十分安静,小皇帝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好似很困顿,吃着吃着居然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尉琳琅看向赵旻,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目光冷冷带 着不悦。 云翡觉得她看小皇帝的眼神,和自己母亲看阿琮的那种恨不得爱到骨子里的眼神完全不同。或许因为赵旻是皇帝,所以她对自己的儿子格外的严厉苛责。 宫宴终于结束,云翡携云琮谢恩告退。 步出蓬莱宫,湖面上响起了悠扬的笛声,夜色中的琼华池,像是一方墨玉,晚风从水面上拂过来,微微带着湿气。 几名宫女提着宫灯,一前一后走在云翡的身边。光影摇曳,照着脚下的地砖,也不知雕刻的什么图案,迷迷糊糊,镜花水月。 云翡牵着阿琮踏上石桥,拾阶而上,走上桥头时忽的一怔,前面站着一个人。 稀薄的月光,照着他高挑的身影,模模糊糊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觉得他周身都仿佛带着一股清绝的气势。 云琮立刻停住脚步,施了一礼:“尉将军。”因为他每日进宫的时候,都恰好碰到尉东霆退朝散食出宫,长长在宫门处碰上,所以云琮对他的身影再是熟悉不过。 云翡一怔,身后的灯光照过来,果然是他。 “云琮,我和你姐姐说几句话,你先到桥下等着。”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不带一丝感情。云翡发觉,他只要身在宫中,身上便带了威严漠然的味道,冷冰冰的不可接近。宫里宫外,他仿佛是两个人。 云琮素来惊怕他,立刻听话地松开云翡的手,跟着那几个宫女步下台阶。 灯光一下子都消失了,桥上只剩下稀薄的月光,近乎一片黑暗。 尉东霆的身影高大挺拔,挡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团乌云。 云翡莫名有点紧张,不知他突然拦住她,要说什么?远处宫殿的影子倒映在水里,亮晶晶的一团,随着水波一漾一漾地晃动着,像是她此刻的心跳。 敌不动我不动,她默不作声,沉住气等他开口。他似乎也不急着开口,负手而立,低头看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影。 晚风吹过来她身上的馨香,时间慢的好似停驻在这月下的桥头。 终于,他开了口:“收到金元宝,是不是很高兴?” 这句话真是煞风景极了,拦住她就为了说这个?云翡几乎不想回答,意兴阑珊地嗯了一声。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钱最好。”他声音很轻,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句轻飘飘的话,却让云翡心里一沉,那金元宝难道不是太后赏赐的 么?怎么听上去仿佛是他? “尉将军什么意思?我没听懂。”云翡抬头看着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个高大的影子。 黑影子半天不回答,她等的有点急了,他才道:“今天难道不是你生日?” 云翡心里怦然一声狂跳,好似有一股血一下子冲进了脑子里,浑浑噩噩地将脑汁搅成了一团浆糊。她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僵立在桥上。 七月的夜风难道不该很凉爽么,为什么吹到脸上,这么烫。 ☆、25 V章 今天的确是她的生日。以往在家里,每年苏青梅便会为她准备,如今离家在外,她根本没心思过生日,可是没想到还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日,而且是一个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她情不自禁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太惊讶,太混乱,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说话竟然有些不利索起来,慌慌张张地险些咬到舌尖。 “想知道就会知道。” 他的回答很简单,但内涵却让人浮想联翩。他为什么想知道她的生日?为什么要借着太后的名义送她礼物?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却不相信,宁愿想他是因为她爹正在给朝廷卖命,所以特别的讨好她。 可这个理由又难以说服自己。她一向胆子大,这一刻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胆怯起来,竟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天太黑,就算看他也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心里有个极其细小的声音却不服气,嗡嗡的说:不是因为天黑,是因为你害怕。 我害怕什么!她心里马上冒出来一个大嗓门,盖住了那个小声音,可是那个小蚊子一般的声音,嗡嗡地王她耳膜里钻,一直钻到她脑子里,将本来就一团浆糊的脑汁,搅得更加的混乱。 她手忙脚乱,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用不着讨好我,我爹一定会对朝廷尽忠。” 尉东霆好似有点生气,逼近一步,声音沉沉:“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父亲?” 她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他步步紧逼:“你说呢?” 她凶巴巴道:“我又看不见你心里想什么,我那里知道。”她慌张的时候最喜欢用凶巴巴的样子来掩饰,对他更是如此。 他沉声道:“那你到我心里来好了。” 这句话简直像是惊雷,把心炸的快要蹦出来。还好桥上一团黑,脸红耳赤他也看不见。她满面滚烫,再也不逞强继续嚣张,提着裙子便往下跑,再说下去一定会大事不好。 没有灯光,慌慌张张下了两节台阶,她脚下一闪,就直直地往前扑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啃屎,再然后像滚汤圆一样滚下去,她吓得差点尖叫,闪电一刹的功夫,腰身被人搂住,身子被牢牢地固定在一个强健有力的怀抱里。 他忍不住闷笑:“我又不会吃你,你跑什么。” 她双手撑着他的胸膛,面红耳赤,语无伦次:“你,你快放 手。”认识他以来,这并非第一次倒在他怀里,但这一次她却无比的慌乱紧张,因为这次和以前的通通不一样。 他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抱起她,放到了身后石桥的木护栏上,云翡脚下腾空,刚一挣扎便失去平衡,身下便是琼花池水,她不会凫水,更不想扑通一声掉下去当汤圆,只能没骨气地紧紧抓住他。 他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恰好将她围在臂弯里。这样才好说话,不然她又要跑掉。 云翡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被他困住,又羞窘又懊恼。以往都是她欺负别人,可是风水轮流转,自从遇见他便总是被他欺负。 她抓住他的胳臂,抬脚便踢,用足了气力,脚上的鞋子竟然甩出去,掉到了地上,只听一声轻响。 尉东霆忍不住闷笑,“你看鞋子都不帮你。” 她又急又气,咬牙切齿地掐他的胳臂:“快放我下来。” 尉东霆故意往前靠近些,云翡下意识往后躲,结果身子一仰马上就要掉下桥去,情急之下,她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吓得一动不敢动。 耳边是可恶的闷笑声,她生平从未落到这样窘迫的境地,气得快要昏倒,可是又不能喊叫,更不敢挣扎,万一掉进池水中,传出去更会被人嘲笑。 尉东霆的双手从她身侧环过去,抱住她的腰,姿势亲密无比。 远处的灯光映照在水面上,星星点点的闪烁着醉人的迷离的乱光,像是心上纷乱的跳动,借着稀薄的月光,隐隐约约可见他的眉眼,笑容温柔惬意,仿佛得到了一样宝物。 他低头笑问:“十五岁没想过嫁人,那十六岁呢?” 她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那时的的确确答应过要嫁给他,不过那都是虚与委蛇的权衡之计,根本做不得真。 她虽然从未有过感情经历,潜意识里却很抵触,那些骗人的谎话,甜蜜的誓言,蒙着让人目眩神迷,神魂颠倒的面纱,其实后面的真面目,可憎可恶,远不如银子真诚。 山盟海誓都是鬼话,骗到手的人,就像买回来的衣服,要经常以旧换新。她娘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 眼前的尉东霆,依稀仿佛,就是父亲那样的人,有着深不可测的城府,只会让她避之不及,比起他,她宁愿嫁给章松年。 她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凶巴巴道:“快放我下来。” 尉东霆蜻蜓点水般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顺便对着她耳 边说:“等你父亲班师回朝,我就向他提亲。” 轰的一声,头顶又响起一个大大的炸雷,她惊诧的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完了,她爹一定会答应。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团乱麻,只想赶紧离开,面前的他像是一堵墙,她卯足了力气使劲推着他的胸膛,却是蝼蚁撼树, 她又打又推,把自己累得够呛,也没能解除禁锢,最后挫败地停了手,累得像一条鱼,呼呼吐泡。 尉东霆也不还手,也不生气,很有耐性很宽容地等她停下暴行,这才笑了笑:“我送你礼物,你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云翡气喘吁吁问:“什么礼尚往来?” “章松年送你一个香包,你送他送紫毫笔,我送你十六个金元宝,你回送我什么?” “你,你要什么?”云翡被男子阳刚而清新的气息包裹着,脑子一团乱,从来没有这样笨嘴拙舌过。 他含笑不语,突然低头亲到她唇上,十六个金元宝换一个吻,才算合理。 云翡没想到他突然会动武,脑子轰的一下,血液逆流,四肢百骸的血仿佛都集中到了脑中,又热又涨,快要炸开。 她半晌才从慌乱惊诧中醒过来,拼却全力地在他怀里挣扎,可惜他力气太大,胳臂紧紧圈住她。 趁着她惊慌失措的时候,他撬开了她的唇,一股清冽的味道侵入她的口中,唇齿绞缠,泥足深陷。她从未被人这样狂热的吻过,丢盔卸甲,不知所措,娇嫩的舌尖被他含住,吸到麻木发烫,火烧火燎地几乎不属于自己。 生涩的樱唇中,每一寸芳香都被他侵占到,仿佛在宣布他的领地。 她呼吸不畅,视线模糊,眼前飞起金星,让她想起第一次初见他的时候,他从竹林走出来,清俊磊落,让不屑于男色的她,也有了惊艳的一瞥。 那时她弯腰从溪水中站起来,也是这样,眼前飞着金星,闪闪的好似金元宝的光。 可此刻她不想要金元宝了,她只想要空气。 她被吻到快要虚脱,不能呼吸,娇弱的身子完全靠在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托着她的腰,温香软玉的身体抱在怀里,他嗅着甜美的气息,咬着她的耳朵低喃:“阿翡,你这小狐狸。” 碰到这种不解风情眼里只有钱的小狐狸大约只能这样用强,妄想她醍醐灌顶柔情蜜意,看来完全没可能。 她缓过气, 羞怒交加,像是发了飙的小豹子,伸出爪子便要去挠他的脸。 他抓住她的手,轻声低笑:“等你嫁了我,每年你生日,我都送你金元宝好不好?” 听到金元宝三个字,好似一股温暖的春风吹过来,她满腔的怒火,火苗噗噗小了不少。 她不确定地问:“真的么?” “当真。”虽然夜色深深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他话语中听到言之凿凿的诚恳。 那她八十岁的时候,过生日岂不是有八十个金元宝,她咽了口口水,当即便问:“能不能提前给我。” 尉东霆:“.......” ☆、26、V章 他吸了口气,道:“不成,你这个人没有一点信誉可言。你三番两次地答应嫁给我,没有一次说话算话。” 云翡扬起脸蛋,不服气道:“你信誉很好么?你也出尔反尔过,我嫁了你,你到时候又反悔不给怎么办?” 明明是浪漫夏夜,明明是甜蜜初吻,结果好端端一场柔情蜜意演变成讨价还价像是做生意谈判,真是煞风景。 这样的财迷,真是叫人又爱又气。尉东霆叹了口气,认认真真道:“你放心,我决不食言。” 他将她抱下来,顺手便想要摸摸她的秀发,她偏头一躲,疾步要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脚上只有一只鞋。 她弯着腰去找鞋,桥面上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尉东霆提着鞋子过来,弯腰抓住了她的脚腕,然后将鞋子套到了她的脚上。站起身的时候,顺便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牵着你,免得摔到。” 她急忙挣扎:“快放开,阿琮会看见。” “看见又如何,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不理会她的挣扎,径直握着她的手,下了石桥。 云琮正和几个宫女等在下面,一见姐姐被大将军牵着下来,两只大眼睛,瞪得像两只小笼包子,那几位宫女忙不迭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云翡使劲甩了一下他的手,他才放开。她快步走到阿琮面前,牵起他的小手,疾步朝宫门外走。 尉东霆停步目送着那一道清丽娇俏的身影,唇角不知不觉浮起一抹惬意的微笑。 云琮好奇的问:“姐姐,你的手心里怎么都是汗。” “啊,太热了。”云翡拿起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扇着风。 宫门外,宋惊雨和茯苓等候多时,云翡上了马车,踏着夜色回到了居处。 云琮本想着今夜去赴宴,回来晚了就不必练功。可是云翡却板着脸道:“不可松懈,练完了再睡。” 云琮撅着嘴,闷闷不乐地随着宋惊雨去了后院。 茯苓打了热水来,云翡躺在浴桶里,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水面上飘着的几片薄荷叶。 尉东霆不知不觉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绪。他要娶她,到底是因为喜欢她,还是为了牵制她爹? 但不论是那个原因,她都不能嫁给他,不然早晚将会步入一个进退维谷的局面。一旦时机成熟,她爹便会和朝廷翻脸。朝廷是尉氏天下,那时,她夹在父亲和尉家之间,如 何取舍? 云定权苦心孤诣多年,不可能为了女儿而放弃自己的野心,而尉家只会将她视为仇敌之女。可以想见,那时她的境遇有多凄惨。尉卓心狠手辣,她届时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很难说。 所以,她绝不能嫁给尉东霆。但云定权现在还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在尉卓面前,在天下人面前,依旧扮演着朝廷忠心耿耿的臣子角色,为了显示忠诚,为了取信尉卓,和尉氏联姻的事,他一定会答应,而且会表现的感恩戴德,无比荣耀,绝不会考虑到以后她的处境而拒绝这门亲事。 老爹显然靠不住,尉东霆也必定不会轻易放手。她翻来覆去,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棘手问题,直到一桶水都凉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才从水里钻出来。 感情真是让人头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纷纷扰扰看不分明。她穿上衣服,打开那黑漆描金的小箱子,里面静悄悄的躺着十六个金元宝,金灿灿地挺着小肚子,可爱的不像话。 她拿起来贴到心口上,还是金子好,永远不变样,忠心耿耿,实用又贴心。可惜,他许诺的八十个金元宝虽然很诱人,但她还是更爱惜性命,只能忍痛割爱了。 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她走到后院。云琮正在练拳,几个月的苦练,招式终于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了。 宋惊雨站在一旁指点他,灯光照着他严肃刚毅的面孔,可惜,太年轻太英俊,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 宋惊雨抬头看见云翡,怔了一下。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一边看着云琮练拳,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发梢往下滴着水,如墨长发衬托一张皎洁小巧的面孔,眉目如画,仿佛是一朵夜色中盛开的莲花,娇娆出清水,芬芳不自知。 云琮打完拳,如释重负地跳上回廊,一身臭汗就要往她身上扑,“姐姐,累死了累死了。” 云翡忙扯开他,“快去洗澡,臭死了。茯苓已经放好了热水,快去。” 云琮一边跑,一边脱衣服,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光膀子也不知道害羞。 云翡忍不住好笑,正要跟上去,突然宋惊雨叫住她。 “什么事?”她扭过头,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继续擦着头发,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有一排暗暗的黑影,忽闪的时候,仿佛是一只要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突然神色有点慌乱,匆匆转过头,道:“没什么。” 好奇怪, 叫住她又没事要说,云翡笑了笑:“你也早些休息吧。”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虫鸣声。宋惊雨慢慢走上回廊,站在她方才站过的地方,灯下有一洼小小的水渍,是她方才头发上滴落的水,空气中仿佛还有她留下的清香。 今天是她生日,她好像忘了一样。 他摊开掌心,一只精巧的玉钗静悄悄躺在月光里,他缓缓握住了拳,玉钗的棱角扎到了他的掌心的肌肤,温润而坚硬。 云翡一连几日都为尉东霆的那一番告白而苦恼,她必须得在父亲回来之前,想出个办法打消他的念头才好,绝不能把自己的将来置于水深火热之地。 秦方早上来接云琮入宫,云翡送阿琮出门的时候,秦方笑吟吟道:“云小姐,今晚上皇上宴请文武新科三甲,让云公子也出席琼林宴,今晚上恐怕要晚些回来。” “阿琮年少,在宫里还请秦公公多关照。”说着,云翡将一张银票放进了秦方的手中,这些日子每个一段时间她都送张银票给秦公公,秦公公熟门熟路地收下,笑眯眯地带着阿琮走了。 钱能通神,打点好这位秦公公,云琮在宫里还能有人稍加关照。 阿琮走后,云翡在廊下做了一会儿针黹,发现金丝线用完了,便带着茯苓出门去买。一上街云翡发现路上的人几乎都在谈论朝廷这次选拔人才的考试,路过茶楼她进去歇脚,里面的茶客也几乎都在说文武三甲的事情。 她靠窗坐下,只见对面那一桌,坐了两个老汉,一个留着山羊胡,一个留着八字胡。两个老汉正聊得起劲,云翡手捧茶杯,在一旁听八卦。 “这次文科的状元是蜀中才子甘霖沛。听说皇上特别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才点了他为状元。” “这一次朝廷开科的确是不拘一格选人才,不论出身,听说西门外屠狗的张屠夫都去参加了武考。” “中了么?” “那有那么容易,武考不知道来了多少武林高手。”山羊胡摸着自己的胡子,啧啧道:“听说那位武状元功夫了得,一杆长枪艳惊四座。枪头装有机关,可以喷火,如梨花绽放,名叫梨花枪。” 梨花枪,这名字真美。 云翡喝完茶,起身带着茯苓回到了居处。 本来好好的天气,到了下午却突然阴沉下来,空气闷的仿佛像个大蒸笼,眼看要有一场大雨。夏天突降暴雨也是常事,只是偏偏挑了这样的天气举办琼林宴, 可真是不巧。 因为晚上云琮不在家吃饭,齐氏早早准备了饭菜。吃过饭,云翡和茯苓齐氏坐在廊下纳凉,宋惊雨去了宫门外,等候云琮。 院子里闷热无比,没有一丝风,连一向清凉无汗的云翡都热得后背黏腻腻。但转眼间,突然狂风大作,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被风吹得呜呜咽咽,树叶噼里啪啦作响,不多时,电闪雷鸣,憋了一下午暴雨终于瓢泼而下。 院子里瞬时一片汪洋,风夹着雨水四处溅落,茯苓和齐氏忙不迭地将窗户关上。 齐氏看着窗外瀑布般的大雨,忍不住道:“这会儿宫里,不知道乱了没有。” 茯苓道:“天公不作美。” 云翡咯咯笑道:“哎呀,状元郎头上簪的花怕是都要被打湿了。” 一想到那些男人头上顶着湿漉漉的大红花的场景,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奇花异草提着灯笼,沿着檐下疾步走过来,后面紧跟着宋惊雨。他怀里托着一个孩子。 大雨滂沱,院子里的灯昏暗不明,云翡只看见云琮软软地躺在他的胳臂上,脸蛋埋在宋惊雨的怀里,瞬间觉得手脚冰凉,心慌意乱。 她又惊又怕,跑过去急问:“阿琮怎么了?” 宋惊雨一身雨水,顾不得回答她,扭头对茯苓道:“快去铺床。” 云琮脸色苍白,右臂包着白布,一片血迹触目惊心映入眼帘。 云翡吓得手脚发软,急声问:“阿琮到底怎么了?” 宋惊雨道:“今夜琼林宴上有人行刺皇上。云琮被误伤。” 刺客行刺?云翡简直难以置信,那琼林宴怎么会混进去刺客?每个人进宫之时,必定会被搜身,就连她上次进宫赴宴,也有一位年长的女官隔着衣服在她身上摸了一遍。 茯苓急忙摊开被子,宋惊雨轻轻将阿琮放在床上。 阿琮蹙着眉头j□j了一声,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云翡心疼不已,轻声握着他的手:“阿琮别怕。快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伤到的?” 阿琮闷声咳了一下,慢慢说道:“文武一甲前三被召进殿内受封,皇上钦赐玉如意一枚,没想到,武科探花江如尘手里的那柄玉如意是空心的,里面藏了一把匕首。” “那怎么伤到了你?” 阿琮缓了口气,接着说 :“当时,我坐在皇帝右下侧,江如尘接过玉如意的时候,突然从里面抽出了匕首,往前一扑刺向皇帝。所有人都没料到,皇上呆在哪儿一动不动,我站起来就跑,突然有人在后背猛击了我一掌,力道很大,一掌将我拍飞出去挡住了江如尘,结果匕首扎到了我身上。” 云翡急问:“是谁推你?” “我没看见。当时心肺都快要被震出来,还吐了几口血。” 阿琮生下来便活在蜜罐里,被姐姐和娘宠到天上,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一边诉说,一边眼泪吧嗒吧嗒掉的飞快。 云翡心疼的快要碎掉,她咬着唇,轻轻摸了摸他的心口,“心口疼吗?” “疼,但是胳臂更疼。”云琮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姐姐,我好想娘,我想回家。” 云翡听到这句话,心里真是难过的想要掉眼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难道要告诉他,爹不会顾忌他的死活,就算他遇刺受伤,也一定会将他继续留在这儿。 宋惊雨沉声道:“那个人能有如此大的力道将阿琮击飞,必定是身负武功的高手,当时殿内除却禁军,只有武科一甲的状元和榜眼才会有此功夫吧。” 云翡点头:“不错,不是禁军便是武科一甲的这两人。方才秦方可说了是谁?” “我已经问过,秦方在殿外,没有看见是谁。”宋惊雨看着阿琮,担忧地说:“外伤不要紧,我只担心那一掌会伤到阿琮的脏肺。” 云翡一听越发揪心,心里恼极了那个在背后推阿琮当肉盾的人,他若真的想要救驾,自己扑上去以身挡剑便是,为何要用小孩子做垫脚石?若阿琮不是被扎中胳臂,而是心口,岂不是命丧当场。 她越想越觉得愤怒。恨不得立刻便去查出这个人是谁。 宋惊雨道:“当时宫中一片混乱,阿琮的胳膊包扎之后便匆匆出宫,我觉得还是请章大夫再过来看看为好。” 云翡点头:“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你付双倍的诊金请他过来。” 半个时辰后,宋惊雨带着章松年过来,两人皆是一身的雨水,云翡甚是过意不去,忙叫茯苓给章松年拿了热毛巾来,连声道谢。 章松年笑道:“无妨。”走上前,先替云琮诊脉。 云翡小心翼翼问道:“章大夫,我弟弟当时吐了几口血,不知是否有内伤?” 章松年斟酌着措辞,轻声道:“小公子身体强健,慢慢调养 ,没有大碍。” 云翡听出章松年话里隐含的意思,忍不住怒火中烧。 一想到阿琮被那人狠狠击飞出去,再被刺客扎上一剑,她就气得浑身哆嗦。既然那人想要保护皇上,就该自己扑上去挡在刺客面前,用阿琮当肉盾几乎害他送命,自己却去担了忠君护主的美名,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送走章松年,云翡看着弟弟憨态可掬的小胖脸蛋,庆幸之余,心里的忧虑更甚。以前她认为,宫中有那么多护卫,阿琮不会有事,她只在路上让宋惊雨跟着以防万一。眼下看来,宫里并不安全。一旦有事,所有人都只会去保护皇帝,谁也不会去看阿琮一眼。所以,阿琮必须要回到荆州才安全。 眼下云定权的大军正和秦王争夺关垭。这处历史上朝秦暮楚之地,地势险要,一线中通,两山夹峙。拿下关垭,便可直取秦中,这一战至关重要,是云定权成就霸业的关键。所以,即便云琮在京城遇险,他也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朝廷提出送云琮回荆州。 私自离开京城更不可能,爹也不会同意。只有让朝廷发话,放云琮回去,才会让爹无话可说。小皇帝不过是个摆设,朝政把持在尉卓手中。怎样才能让尉卓同意放阿琮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洗洗门吹吹雪、空白、苏叶、筱茶倚雪、竹叶青、lly的地雷。大家支持正版我已经很感谢,那个霸王票排名请无视好了o(n_n)o~ ☆、27、V章 阿琮伤口疼痛,直到三更时分才勉勉强强睡着。 云翡生怕他翻身压住受伤的胳臂,一直守在他的床前。茯苓和齐氏劝她去睡,她摇摇头:“你们先去睡,等天明时分再来换我。” 阿琮发生这样的事情,云翡毫无睡意。孤立无援的她,没有谁可以依靠,必须尽快想出一个脱身之法让阿琮离开京城这个凶险之地。阿琮已经连着发生了两次意外,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第三次的发生。 夜色沉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直到黎明时分才停住。夏日天亮得早,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屋内的摆设,阿琮梦中紧蹙着眉头,睡得很是不安稳。 齐氏轻步进来,走到床前看了看阿琮,小声道:“小姐你去睡吧,我和茯苓守着。” 云翡站起身道:“有事速让茯苓过来叫我。等他醒后,赶紧喂他吃药。” “好。早饭我给小姐留着,小姐好好睡一觉去。” 云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梦里她回到荆州,母亲苏青梅拉着她的手问:“阿翡,阿琮怎么没回来?” 她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人回来的,阿琮不见踪影,她一急从梦里醒来,这才发现是茯苓在轻轻摇她。 “小姐,大将军来了。” 云翡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装步出房门。尉东霆已经到了后院,一夜暴雨,庭院里遍布水坑,尉东霆的靴上溅满了泥泞,虽然身形依旧英挺,但面容却带着难掩的倦色,眼中带着血丝。宫中出了行刺皇上的大事,他一定是一夜未睡。而且身上的朝服也未曾换下来,应该是直接从宫里过来的。 和他同来的还有懿德宫的总管魏敏,身后还跟着几名内监,手中捧着几个精致的盒子。云翡心道,看来是太后派人来慰问阿琮的伤情来了。 果然,尉东霆走近前,柔声道:“太后挂念阿琮伤势,叫魏敏送些补品过来。” “谢太后恩典。”云翡不知怎么见到他便有些生气。若不是他,阿琮也不会来京城当人质,自然也不会连着两次遇险。 尉东霆素知她疼爱弟弟,眼见她撅着嘴一副不悦的样子,心里软软的一动。 她大约是刚刚睡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又粉又嫩,仿佛能闻见花瓣一般娇软的香气,鸦青长发简简单单编成发辫子,垂在胸前,在被窝里滚得有些松散,上面没有任何发钗珠花,只在发梢用一个胭脂红的绒毛球绑着,显得可爱娇俏 ,惹人怜爱。 生日那夜桥上的亲吻和表白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看着她红润娇艳的嘴唇,他不禁想起来那个吻,一时间心神荡漾,不能自己。 可惜,云翡此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见到他也没有表现出曾经有过亲密接触后的羞赧扭捏,开门见山地问:“昨夜是谁在背后推了云琮一把害他受伤?” 下过雨的清晨,空气清新凉爽,可是她心里像是藏了一把火,烧得双目雪亮,像一只想要复仇的小狼。 尉东霆略一迟疑,道:“是状元英承罡。”他本不想说,但再一想,她这般护着阿琮,即便他不说,她也会打听出来,还不如由他来告诉她。 “我要找他算账。”云翡立刻便沉下脸,别人伤害她可以,但绝不能容忍伤害她娘和弟弟。 尉东霆轻声道:“阿翡,他救驾有功,不可莽撞。” 云翡一怔,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失望,如果说心里曾迷迷蒙蒙对他有过一丝丝的感觉,此刻仿佛一阵寒风吹来,将那微少的一丝情愫席卷而去。 她早就想到自己会早晚有一天和他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险些害云琮丧命的那个人,正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而尉东霆是皇帝的舅舅。即便阿琮因此送命,他也不会为阿琮主持公道,更不会为阿琮报仇。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能嫁呢?她深吸了口气,心肺里凉丝丝充满了冷空气,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尉东霆见她低头默然不语,心里谦然又无奈。刺客的身份尚未查明,宫里出了内应,他百忙之中过来看望云琮,正是怕她对自己生了嫌隙。可终究还是难以避免。 他进了房间,问候阿琮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去。临行前,忍不住看了一眼云翡,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冷淡,而且是史无前例的冷淡,比第一次初见还要冷漠傲然,一夜间,仿佛关系倒退到了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地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下子又不知道要哄到猴年马月才能哄回来,估计金元宝也未必管用了。 正如尉东霆所想,事关母亲和弟弟的性命,金元宝的的确确失了效。云翡看着魏敏送来的太后的赏赐,只是不屑地笑: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当了皇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人替你去死,别人一千条一万条命都不及他们一条命金贵。为皇帝死了,还是无上的荣光。 不过她可不这么想,大家的命都是命,都只有一条,凭什么云琮的命就不金贵,就可 以被人当成球踢过去做肉盾? 阿琮孤零零地身在京城,如今被人欺负了却也无人给个公道。众人只庆幸小皇帝安然无恙,谁又关心阿琮的生死?而最让她觉得心里郁闷的是,尉东霆和她立场对立,关键时刻他也不会来维护自己。 她叹了口气: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才不是任人欺负忍气吞声的小绵羊,她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女汉子。 几日之后,上午辰时,百官散朝退食出宫,武科状元英承罡意气风发地从宫门内走出来,身边围着一群金吾卫的同僚。 “英老弟年纪轻轻,便官任五品,前途不可限量。” “正是,武科三甲里唯有英大人进了金吾卫,可见皇上对英大人的信任。”京城禁军分虎臣卫和金吾卫,金吾卫肩负保护皇宫的重任,一般都是朝廷官宦子弟才能担任。英承罡救驾有功,皇上破格将他安排到金吾卫,封五品武将,深得丞相的欣赏。 众人群星捧月般拥着他走下台阶,前往宫卫部署事。 云翡站在玉带桥对面,远远地打量着这个人,倒是意想不到的年轻,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生的极是英美俊朗,可惜一副黑心肠。 宫门近前,闲杂人等不得过往,云翡让茯苓宋惊雨等在桥下,自己一个人迎了上去。 众人迎面走过来,正吹捧的热闹,突然听见有人道:“英将军好风光啊。” 声音脆如山泉叮咚,柔如风吹花树,让人无比舒畅。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桥头分花拂柳处,一位白衣红裳的少女走了出来,眉如翠羽,目若曙星,明媚清丽的容颜,堪如海棠初绽。 英承罡剑眉一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诧。 “英将军高中状元又救驾有功,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云翡眼中旁若无人,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英承罡,那一双晶亮澄澈的眸子,含满笑意,潋滟生辉。 众人并不认识云翡,但看她如此美貌,又满面含笑说着道喜之词,还以为是年轻俊美的英承罡引来的倾慕者,不禁暗暗惊叹这少女的胆量,这是要当街表白么? 奇怪的是,英承罡却一声不吭,既不见激动也不见窘迫,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翡,星眸暗沉。 众人暗笑,英将军太年轻没经过这场面,看起来很紧张。 云翡走上前,盈盈笑道:“英将军身为 武科状元,功夫盖世。皇上遇险,为何不挺身相救,反而躲在后面,推一个小孩子上去当肉盾,险些害他送命。如今我弟弟在家养伤,苦不堪言,英将军不闻不问,却成了忠君护主,救驾有功的大功臣,被皇上嘉奖,同僚吹捧,这等厚颜无耻,还真是让人眼界大开。” 云翡话语里满是讥讽,却偏偏笑得天真无邪,甜美可爱,一番措辞行云流水地说完,叫人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 英承罡瞬间面红过耳,众人也都怔住了,心道:原来这少女就是云琮的姐姐,荆州州牧的女儿。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云翡樱唇一撇,脆生生道:“英大人拿着小孩子的性命来挣自己的荣华富贵,不知晚上睡觉可睡得安稳。” 英承罡一脸羞窘,紧紧握住双拳,可惜纵有盖世无双的武功,也无法对一个娇弱的女子动手。 众人陷入一片窘迫之中,虽然忠君护主是天经地义的使命,但这少女的话,字字句句,竟然也找不出什么辩驳的地方。而且这少女身份显贵,是云定权之女,谁也不敢得罪,纷纷沉默着,任由英承罡被她一顿讥讽,没一个人开口。 正在这时,尉东霆和肖雄飞走了过来。 尉东霆早就领教过云翡的伶牙俐齿,却没想到她胆子如此之大,竟然跑到宫门外来羞辱英承罡。 他阔步上前,含笑问道:“云小姐,阿琮的伤势可好些了?” 云翡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见到他来为英承罡解围,真是火上浇油。 她眼波一转,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淡淡道:“阿琮又不是将军的弟弟,不劳将军挂念。” 说完,转身便走了。 众人看着她俏丽的背影,都不禁暗暗咂舌,这位云小姐,可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谁人敢在大将军面前说个不字,她竟然一句话呛过去,撂下大将军转身就走了。 众人偷眼看大将军,却惊异地发现他竟然不见动怒,目送云小姐的眸光竟是异常的温柔,似乎还含着一抹无奈的笑。 宋惊雨和茯苓等候在不远处,方才那一幕,两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见云翡走过来,茯苓笑道:“小姐骂得好,真解气。” 云翡替阿琮出了气,心情大好,笑眯眯拍了拍手道:“咱们去一趟杏林药堂。我找章松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茯苓问道:“是关于小公子?” 云翡点点头,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来京之 后认识了章松年,无心插柳,如今正要有求于他。 章松年见到云翡来访,还以为是来请他去给阿琮换药,忙起身笑迎:“云小姐叫人来即可,怎么亲自来了。” 云翡望着他:“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能否借一步说话?” ☆、28 V章 章松年忙道:“云小姐请这边来。” 他领着云翡往药堂后走,转过高达屋顶的药柜,后面有一扇门,推开之后,内里是个四合院,分别作为库房和诊室。院里弥漫着药草的清香,章松年走到东厢第一间房,不好意思地笑笑:“里面简陋,云小姐见谅。” 这是一间诊室,里面放着桌椅板凳,还有一张窄床,窗明几净,同样也充盈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云小姐请坐。” “有件事不知章大夫能否帮忙?”云翡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章松年。 章松年脸色一红,急忙推辞:“云小姐有事请讲。只要我能帮上,定不推辞。这银子我不能收。” 云翡见他不肯收,只好收起来。 “我父亲乃是荆州州牧,如今被朝廷派去征讨秦王。朝廷怕我父亲生出异心,所以让我弟弟阿琮进京做天子伴读,其实,就是人质。” 云翡对章松年毫不隐瞒,据实以告阿琮的处境。听到这些,章松年的表情不知不觉也严肃起来,预感到接下来,云翡要说的定是一件大事。 “阿琮自从进京之后,最近已经连着两次遇险,两次都险些送命。他年方七岁,是我唯一弟弟,我不能再让他留在京城。可是没有充足的理由,朝廷不会放他离开。所以,我想请章大夫开个诊断,说阿琮得了一场病。” “得病?”章松年一愣,心道,既然是做人质,得病恐怕也不能离开京城。 云翡点头:“对,是要传染他人的病。” 章松年恍然明白,如果此病有传染性,云琮便不能再入宫,这样从名义上云琮便不能再做天子伴读。云翡可以提出让弟弟离开京城回家休病,除非朝廷挑明云琮就是人质,否则实在没有理由再继续强留。 云翡果然聪敏,他想了想道:“云小姐,说来也巧,小公子有些咳嗽发烧,倒是和肺痨的症状有些像。” 云翡眼睛一亮,喜道:“不错,肺痨正是会传染的疾病,章大夫看如何能让阿琮的病情更像是肺痨。” “这个我来想办法。”章松年顿了顿道:“不过,云公子的身份特殊,即便我诊断为肺痨,宫里还有御医,只怕到时,皇上会让御医前来复诊。” “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一旦将云琮的病情报给朝廷,皇上太后必定会派太医来复诊。如果前来复诊的是刘御医,章大夫能否让他不要吐露实情?” 章松年怔了怔道:“刘御医虽是我祖父的至交好友,但欺瞒太后皇上的事情,他未必肯做。” “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这是五千两银票,请章大夫转交刘御医,请他帮忙成全。”云翡拿出备好的一个信封,递给章松年。“此事拜托章大夫,不论成不成,我都感激不尽。” 说着,云翡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章松年忙道:“云小姐不必客气,我自当尽力一试。” 云翡没想到章松年答应的如此爽快,感激不尽地说道:“章大夫的大恩,他日我一定会报答。” 章松年脸上一红,呐呐不知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没什么。云小姐客气了。” 云翡再三道谢,告辞离开了杏林药堂。 依照她的估计,一旦她将阿琮得了肺痨的消息报给皇上,太后一定会让刘御医前来给云琮复诊。 刘御医和章松年祖父是至交好友,章松年诊断云琮是肺痨,如果他推翻了这个诊断,此事传出去,不仅让章松年颜面无光,而且还有损杏林药堂的声誉。刘御医定然会斟酌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人情。 再者,朝廷式微,云定权如日中天,宫里的人都知道云琮是云定权的独子,来京城做天子伴读是假,当人质是真。刘御医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极有可能收下这笔银子,然后做个顺水人情,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算来算去,云翡觉得这个计划已经有七分的把握,剩下的三分,便在尉东霆的身上。 云翡回到居处,吩咐茯苓让齐氏去准备一顿丰盛的晚宴。 茯苓不解的问:“今夜有客人来?” 云翡轻轻一笑,说了三个字:“尉将军。” 茯苓暗暗称奇,从上午起她便一直跟随云翡身边,可也没见她派人前去请客,怎么算得到尉东霆晚上会来? 果然,暮色四合之际,尉东霆竟然真的来了。茯苓暗道: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她连忙去通报:“小姐,大将军来了。” 云翡正坐在云琮的床前,听见茯苓的声音,回眸一看,只见门外身影一闪,尉东霆迈入房中。 她尚未开口,他已经先对她笑了笑:“我来看看云琮的伤势。” 云琮对威严的尉东霆一直有点惧怕,挣扎着打算从床上爬起来,云翡回身按住他,轻声道:“你受了伤别乱动,尉将军才不会怪你,是不是? ” 说着,她转过头,冲尉东霆嫣然一笑,眼波流转之际仿佛一团灵动的艳光绵绵而来,形成千万缕丝线,裹住人心扉。 尉东霆心里怦然一动,在宫门外她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拂袖而去,他还以为她恼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来看她的冷脸,没想到她却仿佛没事了一般,叫他意外而惊喜。 他来看云琮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他几次想要找她说话,可是她走到一旁,专心致志地挑着烛花,跳跃的光点映在她眼中,那一双精灵般的眼眸越发的璀璨,仿佛藏着无数微小的星辰,可恨那每一颗小星辰都闪着鬼灵精怪,神秘兮兮的光,叫人怎么都抓不住。 尉东霆只好和云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云琮在他面前就是个小闷葫芦,他问上一句,他哼哼唧唧回答一句。大将军平素在宫里板着个脸,他已经习惯了,骤然看到他这样亲和,他简直有点不适应,觉得像是看到了妖怪。 被妖魔化的尉将军磨磨蹭蹭了半天,实在和云琮没什么可说的,只好起身。 云翡终于扭头看看他:“尉将军要走了么?” 他嗯了一声,脚步却不动,希望她能挽留一下。不过也知道,这大约是痴心妄想不可能。 谁知道,太阳竟然打西边出来,她眨了眨眼睛,笑盈盈道:“尉将军还没有吃晚饭吧?” 尉东霆点头,心里颇有点激动,难道她竟然要留他吃饭? 还真是如此。 “大将军若不嫌弃,就在这儿用饭吧。”她低了头,好似有点羞赧。 尉东霆心里砰砰跳了几下,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好啊。” 晚饭摆上,茯苓识趣地出去了,若不是因为夏天天热,恨不得将门窗都紧闭上。 窗外落下来一帘墨色,旖旎的晚风吹过来清爽的气息,窗户下还有小虫子的低鸣,萤火虫从窗前飞过,一闪一闪的仿佛要窥探屋内的暧昧。 餐桌上摆放着别致的青铜灯,展翅欲飞的白鹭口中衔着一朵莲花,层层花瓣中插了三根拇指粗的红烛。桌上除了六道菜肴,还有一小壶酒,是当日折尽春风里没有卖完的胭脂侠。 温馨和美的气氛,透着琴瑟和谐,岁月静美的味道。 云翡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到尉东霆的面前,“上午我言语不当,冒犯了将军,将军不会生气吧?” 她充满歉意的笑容,一万分的真 诚,温柔和气的样子,和玉带桥上那个凶巴巴的火药桶妹子,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他接过酒杯,忽然间想起荆州客栈的往事。这世上胆敢算计他的人不多,她却从来不怕他,敢和他针锋相对,敢和他斗智斗勇。那些妙趣横生的往事,每每想起来都让他哑然失笑。 他端着酒杯望着她,笑意揶揄。 云翡想起往事,禁不住有些脸红,伸手将他手中酒杯抢下来,凶巴巴道:“你不喝便算了。”说着,便要往地上泼去。 尉东霆急忙握住她的手,将酒杯拿回来,笑吟吟看着她,“我也没说不喝啊,脾气真大。” 云翡哼道:“我就是脾气大。今日骂英承罡,你也瞧见了。” 尉东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起头望着她,沉声道:“无妨,我喜欢。”他说的很认真,不带一丝玩笑之意,眸中仿佛有让人沉迷的漩涡。 这算是……她心里怦一声跳,凶巴巴瞪着他,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晕染了两朵红云。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也没挣开,任由他握在掌中。 他柔声道:“这次行刺皇上的刺客江如尘,已经查明是秦王的死士。他和宫里的暗线里应外合,险些得手。当时情况危急,英承罡也是为了救驾才一时失策推了阿琮。幸好阿琮没事,你就别气了。” 云翡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好啊,反正我已经出了气。” 尉东霆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爽快地放过英承罡,心里暗暗松口气,他一直担忧此事会造成两人关系倒退至起点,如今看来仿佛是多虑了。 “秦王如今已经丧心病狂到行刺皇帝的地步,我担心你和阿琮的安危,想让你们搬到将军府居住。” 云翡想了想,偏头一笑:“好啊。” 尉东霆对她今夜的乖巧听话,越发的惊讶。“你当真愿意?” 云翡眨眨眼睛:“当然了。皇宫都不安全,何况我这里。将军府戒备森严,我干嘛不同意。” 尉东霆笑:“我还怕你为了避嫌,不肯去呢。” 云翡低下头,轻飘飘道:“你不是打算要娶我么,那,就用不着避嫌吧。” 尉东霆心里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慢慢抬起眼帘,灯光映着她一双晶莹美目,光华好似悉数都映在她的眼中,璀璨的让人沉迷。 “你对我,有没有那个意 思?”她睫毛轻颤,声音也轻飘飘的像是一片飘着风里的羽毛,轻轻地拂动人每一个毛孔,比春风还要令人沉醉。 “什么意思?” 她仿佛对他的不解风情很是懊恼,凶巴巴道:“就是,一见钟情的意思。”亮晶晶的眼眸盯着他,灯光照着她如画的眉眼,真真是有颠倒众生之色。 尉东霆做梦都想不到她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是很窘,又似乎是很好笑。停了片刻,他似笑非笑的问:“你是想让我说有,还是没有?” 她红着脸道:“我当然是问你的实话。” 他正色道:“自然是有。” “我知道你当日去荆州,是要娶我的,那为何又变了主意。”她的眼睛亮的迫人,闪着灼灼逼人的光,仿佛是要秋后算账。 尉东霆坦然道:“家父和太后的意思的确如此。不过你既然不肯,我总不能勉强。”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似是而非的无奈和若有若无的清傲。 “谁说我不肯,我最喜欢金元宝。”她咬了咬唇,精致玲珑的五官,玲珑清丽像是美玉雕成。 尉东霆蹙起剑眉,哼了一声:“就是因为金元宝?” “当然了,不过,也不全是。”她顿了顿,低头咬着唇小声说:“我也喜欢你。”虽然是假话,可到底也是女孩子,她羞涩地满面通红,愈发明丽不可方物。 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花开,亦没有这一声表白美丽绚烂,惊艳辰光。 尉东霆沉默镇定,仿若雕像,唯有眼睛里惊涛骇浪,激流汹涌。 云翡望着他的眼眸,心里怦然乱跳,他这样精明的一个人,是否会相信自己对他的一片“真心”? 他沉默不语,看来还需行动表明,抱着破釜沉舟的心,她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扑过去也可以是打一顿哦……感谢uono的地雷,晚安丶jane的火箭炮。谢谢给我挑虫子的筱茶倚雪o(n_n)o ☆、29、V章 这是要投怀送抱?一向淡定从容的尉东霆难以置信她会如此主动热情。 事实证明他纯属自作多情,云翡扑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凶巴巴道:“你若是以后胆敢变心,我就让你死的很难看。” 原来不是软妹子而是母夜叉,这才是她的风格,他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停了片刻,他收敛笑意,轻轻握住她手腕,一字一顿道:“我不会。” 云翡觉得河东狮吼比甜言蜜语反而更让他相信自己的一片“真心”,凶巴巴又吼了一句:“那就好。”效果的确很好,他眼中的惊涛骇浪变成了脉脉春水,温柔地淹没过来。“你放心。” 演完戏,她松开手想要撤退,可是来时容易去时难,尉东霆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云翡后背僵硬,想要推开他却又硬生生忍住,不然辛辛苦苦演了半天的戏都前功尽弃。 说温柔情话,扮脉脉含情,已经让她肉麻地快要昏倒,如此辛苦她不想再来第二次,只好忍住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僵硬在他跟前,像个木呆呆的小木棍。 尉东霆抱着她,慢慢问:“你说你喜欢我?” 她点头。 “你肯嫁我?” 她继续点头。 “你别后悔。” 她摇头。 他沉声道:“说话。” 她只好放弃摇头点头的行为,清清楚楚说给他三个字:“不后悔。” 他将她扯入怀中,有点凶恶,有点急切,低头吻了上去。云翡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闭上嘴唇,生怕像上一次那样被他长驱直入,但转念一想,戏已经演到了这个份上,她若是表现出一丝丝的不情愿,那么方才的辛苦都将付之东流。于是,她放弃抵抗,任由他探入她的口中,含着舌尖,辗转缠绵。 这个吻由浅入深,霸道而温存,她闭着眼睛无奈地想,算了,就当是被大狗咬了一口。为了阿琮,吃点亏算什么,反正又没人知道。 好不容易,缠绵悱恻的吻结束,她被亲的气喘吁吁,脸红如霞,眼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她急忙扭开脸,羞涩地说:“饭菜要凉了,我好饿。” 尉东霆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旁边,给她夹了菜放在缠枝莲花的青瓷碟上。 她食不甘味,心里盘算着,他是否已经相信了她。 尉东霆一边吃,一般看着她,突然问:“你想什么呢?” “没想 什么。”她低着头回答,乖巧又温顺,巧笑倩兮,仿佛很羞赧。娇嫩如玉的肌肤,潋滟流光的明眸,恍恍惚惚如梦如幻,像是月色中幽幽发光的夜明珠,纤纤素手,白皙玲珑,纤细修长,最好的羊脂美玉,亦不过是这样的颜色和光泽。 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 “你这样,我怎么吃饭。”云翡嗔他一眼,满心地不耐烦却又不敢表露。 尉东霆含笑道:“我来喂你。”温柔体贴的举动,生动深情的眉目,深情款款,含情脉脉,仿佛这一生一世,都会只爱她一人。 不过她才不会被他的美色所动,更不会被这温柔的假象迷惑。她只想一巴掌呼过去,将他打成豆腐干。 可是偏偏还要哄骗他,让他相信自己对他动了心,一场戏演下来真是苦不堪言,地上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后脊梁骨都酥软,食不甘味地被喂了几口,她挤出一丝干笑:“我吃饱了。” “你收拾收拾,明日我来接你和阿琮去我那里住。” 她爽快地说:“这里离杏林药堂比较近,阿琮换药比较方便,等他伤口好了,我们再过去吧。” 尉东霆点点头,捏捏她的脸蛋:“也好,这段时日我多派些禁军过来保护,你好好在家,不要乱跑。” 云翡点头:“阿琮受伤我自然那里也不去,在家守着他。” 如此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活色生香,聪明调皮。尉东霆的手,恋恋不舍从她脸蛋上拿开,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他后悔当日在荆州应该把傲气抛到九霄云外,就算她当时不肯也把她娶回来,不至于这些日子还要苦苦煎熬,等云定权回京城才能把她娶回家。 想到和她朝夕相处的那一幕场景,他禁不住浑身发热,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几乎要呼之欲出。他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下那股燥热和冲动。吃完饭匆匆离去,再单独和她一起待下去,嗅着她身上甜蜜的处子香气,他恐怕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将尉东霆送走,云翡长长松了口气,演这种柔情蜜意的爱情戏码简直比光脚板跑一百里路还要累。 翌日下午,章松年过来给云琮换药。云翡送他出去的时候,满怀期待地问道:“章大夫,那件事可有消息?” 因茯苓在云翡身后,章松年不便多说,轻声道:“他收下了银子。” 云翡一听大喜过望,既然收了银子,便是要答应替她办事的意思。 章松年将一个纸包交给她,“这里面有一颗丸药,你让小公子在刘御医来之前含化,届时可出现咳血之状,以保万无一失。” 云翡心花怒放,连声道:“多谢章大夫。” 章松年看着她如花笑容,心里又酸又甜,云琮离开,她也会离开吧,或许这一生都不再有相见的机会,这惊鸿一瞥的相识,最后只能芬芳记忆。 可即便她留在京城,他也无缘能和她在一起,悬殊的地位,像是一道不可横跨的鸿沟,还不如帮她离开,让她永远都记得他这个人。 一切都安排妥当,等阿琮的胳膊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云翡便将章松年诊出阿琮得了肺痨之事,告诉了秦方,请他禀告太后。 果然如云翡猜想的那样,当日下午,刘御医便来了,同来的还有魏敏以及秦方。 云琮含化了章松年给的那颗丸药,果然咳出的痰中带着血丝,魏敏和秦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云翡一脸担忧,等刘庆和诊断完毕,万分“急切”地问:“阿琮他怎样?章大夫是不是诊错了?” 刘庆和神色凝重:“小公子声音嘶哑,胸部隐痛,手足心热,两颧发红,痰中有血,的确是肺痨之症。” 魏敏和秦方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自主地离云琮远了些。 云翡一听这个“噩耗”,身子一晃,立刻“昏倒”。 茯苓大呼小叫地抱住她:“小姐小姐。”齐氏大惊失色,急忙和茯苓一起将她扶到隔壁厢房。 过了半晌,云翡“醒”过来,有气无力地问:“刘御医走了么?” 茯苓轻声道:“魏公公,秦公公和刘御医都走了,刘御医给公子开了一张方子,宋校尉已经去杏林药堂抓药去了。” 云翡神清气爽地从床上坐起来,对茯苓说:“等宋校尉回来,你叫他立刻来见我,我有事找他。” 茯苓关切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不到半个时辰,宋惊雨抓药回来,被茯苓领进房间。 他手中提着几包草药,关切地看着云翡,奇异的是,她气色很好,完全不像是刚刚昏倒过的样子。 云翡让茯苓关上门,这才指着他手中草药嫣然一笑:“宋大哥,阿琮并没有得肺痨,这药煎出来,你偷偷倒掉便是。” 宋惊雨一怔,转瞬明白过来,试探地问:“小姐是想让阿琮装病回荆 州?” 云翡点点头:“是,不过我担心即便阿琮生病,丞相也不肯放人,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当人质,换阿琮回去。” 宋惊雨一惊,急道:“此事不妥,” 云翡抬起手:“你听我说完。”她嫣然一笑,缓缓道:“你护送阿琮回到荆州之后,带一些可靠的人来京城,假装是秦王手下,找个机会将我劫走。这样一来,就连尉卓也无可奈何。” 这的确是一条妙计。云琮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云翡也可以脱离这危机四伏之地。秦王曾经派人谋害过阿琮,如今劫走云翡,绝对不会让人生疑。 云翡道:“你来了之后,别在京城露面,因为尉东霆的手下认识你,你在京郊住下,派人来和我联系,这是信物。” 云翡随手将自己绑头发的那个胭脂色红绒球递给他。 宋惊雨接过来,软软的红绒球握在掌心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茯苓道:“小姐,大将军来了。” 云翡忙道:“你快出去。“ 宋惊雨此刻再从房中出去,怕来不及,三两步走到后窗前,双手一撑,跃了出去。 云翡急忙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将手帕浸湿,在眼睛四周抹了一圈,慌慌张张往菱花镜中一看,两颗眼睛红红的,带着水气,好似刚刚哭过。 尉东霆走进来的时候,云翡正在“拭泪”。 “将军。”见到他,云翡仿佛是见到了依靠,澄澈明媚的眼眸含着眼泪,急切地望着他,仿佛就等着他来拿主意。长长的睫毛湿在一起,越发显得浓密纤长,楚楚动人。 尉东霆心头一软,安慰道:“阿琮的病你不要着急,刘御医是国医圣手,定有解决之法。” 云翡睫毛一眨,两行眼泪便潸然而下,呜呜咽咽道:“我只当他是着凉了,根本没在意,直到发现咳出血丝,我这才觉得不对。”她彷徨无依,担心焦急的样子,叫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尉东霆叹口气,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柔声安慰:“小孩子生病是常事,皇上也经常生病。” 云翡咬着嘴唇,大大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两条小溪流,眼泪汪汪,绵绵不绝,哭得梨花带雨,叫他手足无措,心口都是湿的。 她泪汪汪看着他:“阿琮病成这样,我想让他回荆州。” ☆、30、V章 尉东霆点点头:“阿琮的病,无法再做天子伴读,送回荆州养病最好,不过,” 云翡急问:“不过什么?”她还以为自己要和他哭闹纠缠一番,才能逼得他答应,没想到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顺利。 尉东霆一脸温柔笑意:“父亲知道我对你有情,已向太后请旨赐婚。”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尉卓。太后一赐婚,世人都知道云定权和尉卓是亲家,就等于在天下人面前绑定了云定权的立场,让他无法再在各派势力之家摇摆不定。而且也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留在了京城,替代阿琮做了人质。 云翡心里气恼,脸上却露出羞涩表情:“所以我不能回家,只让阿琮回去,对么?” 她眼神天真无邪,仿佛一点都不知晓得这其中的算计和弯弯绕,尉东霆轻轻托起她的脸蛋,柔声道:“荆州以后不再是你的家了,京城才是。” 云翡脸上飞红,佯作羞怯道:“你会一辈子都对我好么?“ 尉东霆轻轻吻上她的唇角,无比肯定:“会。” 好好说话不成么,说不了三句话就来亲,云翡羞恼得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奈何事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出错。只能抱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心态,任由他亲了个够。要演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这样才应景不是? 良久,他放开她,低头含笑看着她嫣红的面颊和水灵灵的眼睛,抚摩着她滑嫩的脸蛋,有一种一口将她吞入腹中的欲望。 云翡不悦摸着自己的嘴唇,简直麻的像是吃过了好多麻椒。可是偏偏还不能露出不满情绪,只能低头装羞涩,心里早已经火冒三丈,想要发飙。 “阿翡,太后赐婚之后,我便接你住到将军府里。” 云翡一听便觉得大事不好,当时随口答应去将军府不过是迷惑他,现在她还要随时准备着被人劫走,若是住在戒备森严的将军府,岂不是很难成事。 她硬着头皮干笑:“不是嫁人之后才去夫家住么?” “将军府是御赐官邸,我只是偶尔过去,并不住在那里。成亲时,我总不能从丞相府来这个小院子迎娶你,恐怕连迎亲的队伍都站不下。” 尉东霆捏捏她的脸蛋,笑道:“到时候,我从丞相府去将军府迎亲,你什么都不必管,安心等我抱你上花桥便是。” 云翡只好低头干笑。尉卓必定是等父亲一回京城,便立刻举办自己和尉东霆的婚事,自己若不 能在此之前被劫走,那可真的要掉入深渊了。 很快,太后下了赐婚的懿旨,云琮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了京城。云翡本想让茯苓也和齐氏一起走,但又怕尉东霆疑心,便只好留下她和自己作伴。 云琮走后第二日,尉东霆便派人接了云翡前往将军府。 这座府邸是三年前太后赏赐的官邸,因尉东霆仍旧住在丞相府,基本上都空置着,不过府中丫鬟下人倒是不少。 云翡住进来之后,便成了府中的女主人,不仅佣人丫鬟都毕恭毕敬,就连管家尉少华夫妇,原本是尉卓的远方亲戚,也对丞相府未来的少夫人恭恭敬敬。 云翡原先的居处,因为人多眼杂,又找不到名正言顺的理由前往,尉东霆大部分时间只能从云琮口中探听云翡的消息,以慰相思,如今她搬到将军府居住,两人又是未婚夫妻,尉东霆每日从兵部署事完毕,便先拐到将军府待到晚饭时分才回家。 云翡刚住进来几天便叫苦不迭,和他在一起,樱唇被蹂躏已是家常便饭,亲吻而且由原先的一天一次,演变到一会儿一次。 她屈指一算,宋惊雨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来回,也要二十天左右,一想到每天都要和他亲密接触,她快要抓狂。 最最可恶的是,云定权已经攻下关垭,直逼长安,捷报频来,尉东霆也不像前些日子每日在兵部处理公务到傍晚,常常吃过午饭一个时辰,他便退衙回来。和云翡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占据整个下午时光。 这样下去,云翡觉得自己还没熬到宋惊雨来劫走她,恐怕已经小命呜呼香消玉殒了。 每日午休起来,她便开始坐卧不宁地在房中打转,恨不得遁地而去,或者插上翅膀飞掉。眼看就要到了尉东霆来的时辰,她一咬牙对茯苓道:“等会儿大将军来了,你便说我还在午休中。他不走,我便不起床。等一会儿无趣了,他自然就走。” 茯苓笑着噗了一声:“是,小姐。” 云翡关上房门,躺到床上拿了一本书看。果然,不多时就听见外面茯苓小声道:“大将军,小姐在午休。” “她平素不是只睡半个时辰么?今日怎么还没醒?我进去看看。” 就听茯苓慌慌张张道:“大将军,小姐,小姐衣衫不整,恐怕不妥。” 眼看茯苓没有挡住他,云翡慌忙把书本往床头一扔,赶紧翻身朝里装睡。 屋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停 在床边。她闭着眼,一动不动,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忽然间,外侧的床往下一陷,也不知他是坐了上来还是躺了上来。云翡心里狂跳一声,顿时有种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正值酷暑时节,屋中虽然放了冰,却依旧炎热,她只穿着单薄的夏衫,藕荷色衣裙铺开在碧青色的竹席上,仿佛碧波上盛开的芙蕖,静雅美丽,暗香浮动。轻盈薄透的半臂衣袖,露出一截白如美玉的小臂,像是粉嫩的莲藕。 她有种直觉,他的目光堪堪就落在那半截小臂上,屋内静默的几乎唯有她自己浅浅的呼吸声,他的凝睇简直比任何冰块都要降温,她很快便觉得那半截小臂凉丝丝的僵硬无比,眼看要有中风的迹象。 她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这个人百无禁忌,人家姑娘睡觉他也能硬闯进来,她就不采用这种措施来躲他了,弄得现在自己骑虎难下,更加被动。 忽然间,小臂上轻轻搭上来几根温柔的手指,她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这下装睡也装不成了,就听见耳边一声闷笑:“小懒猫。” 她又羞又窘,正欲翻身起来,突然他翻身上来压住了她,紧接着唇上便盖上来一个重重的亲吻。和平素的亲吻不同,因为两个人都躺着,这姿势暧昧不堪,而且他的身体反应,也透过薄薄的衣料,被她感应的清清楚楚。 她虽然未经人事,却也迷迷糊糊知道抵在自己腿上的是什么。 惊慌失措中她恶狠狠咬了他一口,才逼得他放开她的唇。他撑着胳膊,俯身在她上方,俊美无俦的面容近在迟尺,亮若曙星的眸中,闪动着陌生而危险的光芒。 她觉得自己今天笨蛋到了极点,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懊恼加上缺氧,她的脸蛋红的像是火烧云,比璀璨霞光更明艳。 尉东霆心动神摇,忍不住哑声道:“你以后若是再故意装睡,躲着我,我便现在就要了你。” 她大惊失色,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呼上去。他笑盈盈握住她的手,将她纤细的手腕压在头顶上,本来不够丰腴的胸部,被这个姿势凸显得饱满起来,像是小小的山丘。呼吸间,小山丘微微起伏,风光旖旎无限。 尉东霆眼眸中那种危险的光芒更加强盛。云翡直觉自己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被他吃干抹净,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下她真的怕了。他若是强要,她根本不是对手。还好,她有一项眼泪召之即来的本领,情急之下,使劲眨了眨眼睛 ,便挤出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呜呜哭:“你欺负我。” 这一招果然管用。尉东霆放开她的手腕,柔声道:“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只有你欺负我的份儿。” “我那里欺负你了?” 尉东霆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气又笑:“你这小狐狸,非要我戳穿你么?” “那你说啊。” “自从认识你,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真心?一天不骗我,便阿弥陀佛,太阳从西边出来。” 云翡心里一惊,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戛然而止,心虚地反问:“我那里骗你了?” 尉东霆笑笑:“阿琮被江如尘刺伤,是场意外,我可以杀了江如尘,但却不能惩治英承罡。因为江如尘是弑君,而英承罡是救驾。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所以你想让阿琮回去,我便成全你。” 原来还是没有瞒过他。云翡被他戳穿,羞愧之余,又觉得丧气,她自认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纰漏,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 为何自己每次都败在他的手下?她真是不甘心。 他伸手将她眼角残留的一颗眼泪抹去,柔声道:“爱屋及乌,阿琮是你弟弟,我也会将他视为亲弟弟来疼爱。你用不着骗我,以后想要什么,只管对我明说。我只要能办到,一定如你所愿,此生都是如此。” 云翡觉得脸上烫的可以烤红薯了。破天荒地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羞愧的感觉,可是,接下来还要继续骗他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求表扬。^_^ ☆、31、V章 吃一堑长一智,云翡再也不敢在尉东霆来的时候装睡避开他,乖乖和他一起,看书作画喝茶聊天。 府中下人们看来,两人仿佛是一对甜蜜的新婚夫妻,琴瑟和谐,恩恩爱爱。大将军对未婚妻的疼爱娇宠,让府中那些年轻的丫鬟艳羡嫉妒不已,殊不知深陷其中的云翡度日如年,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尉东霆的确对她好到无话可说,把她当孩子一样娇宠,每次来都会带东西,点心、衣衫、首饰,小玩偶,次次不重样。可是每当她快要被感动的时候,就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当年,他也是如此这般对待母亲,哄的她将万贯家财拱手相让,结果呢,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鬼话,一见钟情,英雄救美,原来是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她可不要再上当。尉东霆对她好,就如同当年云定权对苏青梅好,不是因为苏青梅,而是因为她爹苏永安。 同样的道理,尉东霆对她呵护娇宠,也是因为她爹。如果她不是云定权的女儿,而是城门口张屠夫的女儿,他还会这样对她么?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刚刚冒头的一点春意盎然的小苗便被无情地斩首了,可惜的是,这些小苗生命力极其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尉东霆对她的好,就像是不停地在她心里点火苗,引诱那些小苗生机勃勃的破土。 于是,云翡每天和他在一起,心里都要不停拔草,随时都要提醒自己不要他被感动,不要对他动心,纠结的好辛苦。 宋惊雨走之前,两人已经约好,第二十天的时候,让茯苓前去杏林药堂和他派去的人接头。 将军府戒备森严,不可能在府里劫人,必须要在外头进行。所以云翡开始有意无意地外出,以免等宋惊雨来了京城之后,她突然外出引得尉东霆生疑。 所以,每隔五六天她便带着茯苓上街一次,每一次出门,管家尉少华都如临大敌,派很多随从保护,即便是去闹市,马车前后也簇拥着二十余人。 云翡每日都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终于熬到和宋惊雨约好接头的这一天,吃过早饭,她便对茯苓道:“你去一趟杏林药堂,请章大夫开些清热去火的药回来,我舌尖有些疼。” 终于半个时辰后,茯苓提着药回来,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道:“小姐,我去抓药的时候,有个人给了我这个,让我转交小姐。” 茯苓将一个香囊递给了云翡。云翡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当日自己给宋惊雨留作信物的那个胭脂色绒 球,还有一封信。 她又惊又喜,打开信一看,正是宋惊雨的笔迹。看完之后,她将那信笺撕成碎片,想想还不放心,点火烧掉。 终于可以离开京城了,她心情好的无以复加,立刻开始收拾东西。衣服首饰通通不能带,她只能带着自己的银票跑路。 当她看着那十六个金元宝的时候,心如刀绞,难道就这样扔掉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不管么? 如果她带着这十六个金元宝跑路,尉东霆一定知道被劫是假,她是蓄意逃跑。要想让被劫显得逼真,必须要将她最爱的东西留下来。 她最爱的,当然就是金元宝。看着金灿灿的可爱的小东西,她咬着手指头,万般不舍,肝肠寸断。最后,痛定思痛,只能忍痛割爱。 午休起来,她心神不定地拿起一本书走到后花园,葡萄藤浓密的枝叶下,幽静清凉,挂了许多窜紫莹莹的葡萄。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几页书,心里演练着被人劫走的细节,以免再次被尉东霆看出破绽,这一次,无论如此一定要万无一失。 正想得出神,突然,她手中的书被人抽走。 她吃了一惊,不及回头,已经被抱在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尉东霆。这半个多月的相处,每日都耳鬓厮磨,对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她侧身斜睨他一眼,微微撅起嘴唇,本是一个不悦的表情,却说不出的娇俏妩媚,勾人心魄。 他忍不住低头含住那可爱娇俏的嘴唇,重重亲了下去。 阳光从葡萄架的缝隙里透下来一缕一缕的光线,照着他英气勃勃的剑眉,和明澈深邃的眼眸,仿佛是温柔的碧海。她恍然间觉得心里一动,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了。不知怎么,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歉意和不舍,破天荒的第一次,她开始体会这个吻。 这些日子他日日勤练,亲吻的技术突飞猛进,唇齿厮磨之际,温柔缱绻的让人心动。但立刻她就警醒过来,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是骗人的把戏,他就是想要迷住她,然后让她爹全心全意为尉氏卖命。她必须要尽快脱离这温柔陷阱,甜蜜泥潭。 他好似觉察出她的心不在焉,停下来问:“想什么呢?” “我不告诉你。”她忽然不敢看他,转过视线去看头顶上的紫葡萄。一颗颗圆润如珠,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好似这些日子来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由青涩微小变成熟圆满,一切都和开始时有点不一样。 他双臂环住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脸上,眸中有犀利的光芒,仿佛一直要照进她的心里去。她开始心跳加快。 “不告诉我,要不要让我猜猜?” 有过太多的前车之鉴,有过太多次被戳穿的失败经历,她突然就心虚起来,仿佛他一猜就能猜出来,连忙道:“好吧,我告诉你。” 她低头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我曾经在净土寺许过愿,如今愿望实现,我想去还愿。可是荆州我又回不去了,所以我想,去一趟白马寺。” 她抬起眼帘,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已经紧张的快要跳出来。自从次次被他看透骗局之后,弄得她现在都有了心理阴影,骗他的时候,总是担心被他看穿。这种感觉真是很讨厌。 “你许了什么愿?”尉东霆唇角含笑,捏了捏她的小耳垂,她这里最是敏感,每次被他抚弄,都觉得浑身上下都仿佛被浸泡在了一缸醋中,又酥又软的感觉真是叫人抓狂。 她气息不定地说:“我,当然是,许愿嫁个好丈夫。”说完,她的脸蛋悄然红了起来,不是害羞,是心虚。 尉东霆眸光闪了闪,忍不住笑:“许愿这么灵,是要去还愿。” 云翡心里狂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反而板着脸嗔道:“不许笑。” 他抿住笑意,点头:“等我有空陪你同去。” “你不要去。” 尉东霆一怔:“为何?” “你我还未成亲,一起去寺里还愿像什么话,别人看见一定会笑话我。你让管家多带些侍卫便是了。” 尉东霆莞尔失笑,转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云翡大功告成,如释重负,忍不住心花怒放地冲他嫣然一笑,葡萄架下,艳光如霞,空气中似有昙花初绽的芬芳。 尉东霆眸光一暗,嘴唇盖到了她花瓣一样的唇上。 云翡眉尖一蹙又来了。他是有多饥渴。她一边腹诽,一边心里想着那十六个金元宝,以及后面的十七个十八个,一直到八十个,唉,心痛地快要死掉 翌日早上,吃过早饭云翡带着茯苓出门。因白马寺离将军府较远,尉少华格外小心仔细,马车左右随行了二十几名护卫,还有四名丫鬟。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尉少华带着二十几名侍卫寸步不离云翡的马车,路上十分警惕谨慎。 云翡暗暗想,这肯定是尉东霆特意交代过,叫他保 护好自己。尉东霆绝不会想到她会设计绑架自己,但他会提防秦王或者吴王的人对自己不利。所以,她早就交代宋惊雨派人来劫持自己的时候,刻意让他们说几句长安官话,好留给尉少华做线索,将这件事记到秦王的身上。 上香拜佛之后,云翡从寺院里出来,径直登上马车,原路返回。 尉少华眼看一路上都顺顺利利,很快就要回到将军府,一直绷着的心也暗暗松了口气。 此时,已经时近中午,虽然已经到了夏末,天气依旧闷热。云翡将马车的帘帷挑起来,看着外面的景致。 马车不紧不慢地沿着青石大道往前走,云翡透过厢壁小窗对尉少华道:“管家,我有些渴了,你看前面可有茶舍茶寮,停下歇歇再走。” 尉少华答了声好,来时路上,他记得路旁有好几家茶舍。 不多时,果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陆羽茶舍,看上去十分清雅干净,他便让车夫停了车。放下脚踏,茯苓扶着云翡下了马车。 立刻有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清瘦少年迎了上来。 “诸位客官里面请。” 云翡问道:“都有些什么茶?” 少年笑吟吟道:“有龙井,白毫、六安瓜片、君山银针、铁观音。” “那就六安瓜片吧。” “好,客官稍等。”小伙计转身便去泡茶。 云翡指着门外的侍卫,对茯苓道:“外面太热,问问可有凉茶,给他们上一碗解暑。” 茯苓立刻去问那茶舍的小伙计,小伙计笑吟吟道:“凉茶有的,还有酸梅汤。” 说着,将云翡要的六安瓜片端了上来。 云翡正要喝,尉少华道:“云小姐且慢。”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打开之后抽出银针试了试,这才道:“云小姐请用。” 云翡暗暗道:不愧是丞相府出来的。 她端起茶杯,目光看向外面树荫下的侍卫。小伙计端了凉茶和酸梅汤过去,尉少华一杯一杯的验过,这才叫他们喝。 ☆、32、V章 茯苓口渴等不及热茶,也要了一杯酸梅汤喝。 云翡等杯中的六安瓜片温度合宜,正要喝,突然身后的茯苓哎呦一声,捂住了肚子。 云翡忙问:“怎么了?” “我肚子疼。” “莫非是酸梅汤太凉了?”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一阵骚动,尉少华身后的二十几名侍卫纷纷都捂住了肚子,尉少华见状大惊,急忙就朝云翡看过来。 云翡手中的茶水,因为太烫,还未来得及入口,而尉少华因为给众人检验茶水,尚未来得及喝任何东西,只有两人没有反应。 茯苓噗通一声倒到了地上,云翡心中一惊,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宋惊雨的确在信中安排好了一切,告诉她途中停留在陆羽茶舍,一切都有人接应,但茯苓是自己人,他们不应该药倒茯苓啊。而且当初和宋惊雨约定好了要将茯苓也劫走。 就在她脑海里闪过念头的这一刹那功夫,那端送茶水的少年,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后背上插着一柄长剑,一剑穿胸。 云翡惊愕地手中的茶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跟着尉卓见过许多次行刺的尉少华,当机立断冲过来,拉住云翡奔向外面,“上马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云翡刚刚奔出茶舍,后面便冲出来三个男人,挥着长刀砍将过来。 “不要伤了那贱人,拿到阵前,叫她爹退兵,不然就一刀一刀割了他女儿的肉扔下城墙。” “云定权那老贼的女儿倒生得不错。” 这几人说的正是长安话,但云翡更加肯定,这些人绝不是宋惊雨安排的人,不然,即便是演戏说给尉少华听,也绝不敢放肆称呼她为**,更不敢称呼父亲为老贼。 云翡来时乘坐马车,唯有管家尉少华骑马,其他侍卫都是步行,尉少华扶着云翡上马,抽出腰间宝剑,狠狠抽了一下马臀,急声道:“云小姐快走。” 云翡骑着尉少华的马便跑。 尉少华也有几分功夫,提着宝剑,上前迎敌,那地上还有几个中毒稍轻的侍卫,也挣扎着抽出兵器,上前和那三人缠斗。可惜终究是体力不足,螂臂挡车,根本不是这三人的对手。 那三人一看云翡骑马逃跑,便留下一人和尉少华对战,其余两人砍断马车缰绳,骑上套车的马去追云翡。 这一耽搁,云翡已经骑马冲出了很远。她不明白这中间 到底出了什么纰漏,惊慌失措中,来不及细想,策马狂奔。 扭头看去,身后追来了两匹快马,马蹄声如影随形,叫人发狂。她从未没有比现在更落魄的时候,不顾一切地逃命。 是宋惊雨背叛了她,还是他并不知情,手下人出了内奸?她相信是后者,因为宋惊雨若想害她,这两年有过成千上万次机会。一定是他此次带过来的人中,混入了秦王的奸细。如果她被秦王的人拿住,带回长安,一定会如那人所说,被押在阵前,逼她父亲退兵或是妥协,但云定权一定不会为了她而放弃已经到手的秦中,她被秦王的手下千刀万剐都有可能。 一想到这儿,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身后的马蹄声如七月的暴雨,狂敲着青石路面,将她的一颗心几乎要震碎。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那金闪闪的车顶她异常的眼熟,是陆源! 马车旁紧紧跟从着八名骑马的扈从,高大轩昂,腰间带有兵器。 云翡急中生智,冲着那马车大喊:“陆源哥哥,陆源哥哥。” 侍从听见喊声,回头看去。陆源在马车里也听见了清脆而急切的喊声,他不由从厢壁的窗口看去,只见马车后一个骑马的少女,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淡青色的衣衫像是一朵流云,翻飞如蝶翼。黛色长发飘飞在风里,如墨色波澜,距离有些远,颠簸中看不大清楚她的眉眼,但却给人一种清丽可人,出尘脱俗的感觉。 陆源第一反应便是他应该不认识这样的少女。因为他在京城无亲无故,来洛阳不过是奉父命前来视察一下陆家在京城的产业,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忙于生意,并未结识到这样的少女。 “陆源哥哥救我。” 陆源听到这个称呼,愈发的疑惑,不知她为何会认识自己,更不懂她为何会叫自己陆源哥哥。脑海中飞速的想,自己可曾有过这样的亲戚? 侍从听见云翡这样亲昵的呼喊,也有些疑惑这少女的身份。 云翡气喘吁吁地喊道:“陆源哥哥,我是温掌柜的女儿。”她骑马冲到陆源马车旁,连声道:“陆源哥哥,后面有人要杀我,快救救我。” 温长安的女儿?陆源再一看后面追过来两匹快马,当即道:“楼四安,拦住他们。”陆源素来是个冷淡清高的性子,若是平时,那怕杀人杀到他面前,只要与他无关,他也不会插手。但温家酒坊的神仙醉专供金玉堂已经多年,温长安和金玉堂的合作关 系也非一朝一夕,眼看他女儿被人追杀,他总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于是,他冲着云翡道了一句:“快上车。” 云翡大喜过望,急忙跳下马,扑到陆源的马车上。 楼四安和四名护从挡在了马车的后部,另外四名侍从骑马护着陆源的马车,加速奔驰。 楼四安从马腹下抽出弓箭,开弓搭箭,用力射去。噗地一声,箭矢射到了前面那匹马的前腿上,马长嘶一声,跪倒在地,将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后面的一匹快马急忙勒住缰绳,才避免马蹄扎到他。 那人一看云翡有人接应,而且还是武功不错的高手,和地上的男子商议了两句,便放弃了追杀,拐头往回走。 云翡在马车里捂住胸口,惊惶不已,过了一会儿,只听楼四安道:“公子,那些人已经走了。” 马车狂奔的速度这才减慢下来。 云翡跪坐在马车上,向陆源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陆公子救命之恩。” 她脸上并无半点脂粉,肌肤素净如雪,又因为策马狂奔,发丝凌乱,两颊飞红,但依旧给人丽色无疆夺人心魄的感觉。 “不必。”陆源英俊的轮廓有些冷硬,一双沉静的星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一如往日的冷傲。 这一刻,云翡终于明白,为何母亲每次提到当年她被强人劫持,父亲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时,会是那样的眼神。为何她对父亲这些年来一心一意,掏心掏肺,因为这种危急时刻的救命之恩,的的确确会让人心里产生格外的敬慕。 比如陆源,即便此刻他冷着一张面,却看上去十分的英俊秀美,叫人忘了以前他高高在上,让人看着很不顺眼的感觉。 前面不远便是一条岔路,右边是出城的方向。云翡看着那个岔路,心里想,此刻自己回去,恐怕将再也没有机会离开尉府。出了这样的事,尉东霆和尉卓一定会将她看护地比坐牢还严。 眼下她已经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尉东霆,虽然不是宋惊雨所为,但也达到了她离开京城的目的。一旦她转身回去,就会被困在将军府中,直到她父亲回京城。那时,她立刻就要和尉东霆成亲。 或许尉东霆对她有几分喜欢,但对她的这点喜欢,可挡得住权势的诱惑?当云定权和尉卓翻脸的时候,她怎么办?到时候,尉卓大约会像秦王一样,将她放在两军阵前,作为胁迫云定权的棋子。 这些念头倏忽间闪过她 的脑海,在马车即将到达岔口时,陆源突然喊停了马车,淡淡问道:“你是要回温家酒坊么?” 云翡柔声问道:“陆公子这是要去那里?” 云翡方才叫他陆源哥哥,正是因为以往见过他两回,知道他性格倨傲,生怕他不肯救她,所以才那样称呼他,引起他的关注,让他以为自己认识她。此刻险情解除,她当然不好意思再叫的他如此亲密。 陆源心里却想,方才叫他陆源哥哥,此刻改口陆公子,怎么听着有一股过河拆桥的味道?他冷冷道:“我出城。” 云翡当即问道:“陆公子能否载我一程?”她决定借此机会,离开京城,即便没有宋惊雨,她也能回到荆州。不过回去之后要暂时隐姓埋名,以免被尉东霆发现她其实并非是被秦王掳走。 陆源眉头一蹙:“你不回温家酒坊?” “陆公子,实不相瞒,我并不是温掌柜的女儿,方才怕你不肯救我,才假冒了他的女儿。我名叫苏云,来京城投亲,却没有想到亲戚已经搬走,方才追我的人,是亲戚的邻居,见我单身无依,想要将我卖给人贩子,我偷了他们的马跑出来。” 云翡本以为男人天性中总有点怜香惜玉的本能,她这样可怜的遭遇,陆源或许会同情她,没想到陆源听见这话,脸色一沉,冷冰冰道:“你下车吧。” ☆、33、V章 云翡之所以想要搭陆源的便车,是因为京畿一带守备甚严,出了城门,在城外还设有几处关卡,她和云琮从荆州来时,有驿使送入城中才没有一路被查,如今陆源刚好要出城,他肯定带有通关文牒,而且他身边还有八名护从,和他在一起会比较安全。 当务之急她要先离开京城,然后在附近县城找个地方改头换面,再雇辆马车回荆州,本想着先搭他个便车出城,但没想到陆源如此的不近人情。 虽然腹诽他的冷漠无情,但如今有求于人,云翡只好放低姿态,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求公子捎我一程,等过了关卡,我就下车。”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泫然若泣,“我没有通关文牒,请公子发发善心,帮帮我。” 她这厢眼泪召之即来的本领,即便是在云定权面前,也有几分效用,幽黑明亮的眼睛含着点点泪光就仿佛一滩可以融化寒冰的春水。 可惜,陆源就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臭石头,对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表情视而不见,依旧是冷漠的一句:“我不认识你,下车吧。” 云翡气得心里噗地喷了一口老血,生平从未碰过这样的钉子,生平也从未遇见如此倨傲的人。 她在荆州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州牧小姐,谁人敢对她说个不字,就算在尉东霆面前,她也从未被这样漠然冷傲地对待过。 于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铮铮傲骨,被陆源气得锋芒毕露,她一咬牙便要下车。 正这时,突然从对面的路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云翡一看见禁军的衣装,顿时心里一惊,再看那为首一人快马加鞭,风驰电掣地策马直奔过来。即便隔着较远的距离,那英挺的身姿她也再是熟悉不过,竟然是尉东霆! 她心里怦然一声狂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马车帘帷扯了下来,又缩回到马车中。 陆源本以为她要下车,谁知她突然又不下去,还将帘帷扯下来,顿时不悦地蹙眉:“你要作甚,还不快走。” 云翡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对不起,方才我脚扭了一下。”说话间,突然寒光一闪,她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颈间。 陆源呆住了。 云翡笑容一敛,沉声道:“不许出声,让马车快走。” 陆源气得快要昏厥,做梦都想不到,这少女竟然手持利刃,而且胆敢在八名护从的面前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将自己挟持了。果然是好人做不得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真是太对了。 外头的八名侍卫,包括楼四安,谁都不知道这短短一刹间,马车里竟然会发生这样一幕颠倒乾坤的事情。 楼四安看见帘帷突然被放下,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正欲问上一句,就听见车内陆源道:“出城吧。” 陆源的声音和平素毫无异样,楼四安不疑有他,更不会想到那纤弱可怜,被人追杀的美丽少女,温家酒坊的大小姐,此刻正将一枚匕首放在陆公子的颈下。他甚至还心中暗笑,少主是不是看温小姐美丽无双,动了旖旎心思,所以拉下帘帷,和她在马车里,聊一些话语,不欲让他们这些人听见。 云翡因为算计好了今天要被宋惊雨“劫走”。所以临出门时,为了不让尉东霆生疑,根本没有拿包袱,将银票和面具装在怀里,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一柄匕首,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陆源从一开始的惊愕气愤中镇定下来,若是穷凶极恶的匪徒,陆源或许还会害怕,但这个美丽纤弱的少女,即便是手中拿着匕首,也很难让他生出惧意,但他又不敢去赌,万一惹恼她,在他脖子下使劲一划,不死也要遭罪。 他不想无谓地流血,也很怕疼。算了,她不过就是想要出城通关,带着她又何妨。若不是一开始她就骗了他,他也不会对她生有恶感,赶她下车。 他定了定心神,看向云翡。她仿佛很紧张,侧耳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亮若曙星的眼睛,含着一股莫名的霸气,拿着匕首的样子像一只竖起汗毛的小兽,仿佛随时要跳起来咬人。 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从马车旁一掠而过,尉东霆带着禁军渐渐远去,云翡悄然松了口气。他肯定是去陆羽茶舍。 云翡知道,一旦得知她被秦王的人劫走,他很快会在各个关卡仔细查巡,所以,自己必须和陆源在一起,才有可能顺利离开,而且是尽快。 她附在陆源耳边催道:“让马车快走。” 一股清幽的香气从她的樱唇中飘了过来,仿佛春日的一抹微风,含着不知名的花香。陆源从未和年轻的女子这样挨近过,心里异样的别扭。 “楼四安,马车走快些。” 马车外的人丝毫没有觉出异样,八名侍从跟在马车左右,踏踏的马蹄声,整齐而有力。 云翡暗暗松了口气。再看陆源,安安静静一副乖乖听话绝不反抗的样子,和方才那眼睛长到头顶上,傲气无礼的样子,完 全是两个人。 陆公子你不也有能屈能伸的时候么?她又好笑又解气,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一笑,胜过春花乍放的明艳妩媚,随着她唇角的弯起,马车里仿佛骤然亮了一下。陆源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昏了头,竟然出现了幻觉。 马车径直朝着城外而去,虽然尉东霆已经带人过去,云翡不敢大意,将匕首紧紧地贴在陆源的颈下,丝毫不敢松懈。 她离他很近,非常时刻也不会想到避嫌,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陆源,防着他突然出声喊叫或是反抗。 陆源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这样长时间地j□j裸地盯着他看,且还是一个豆蔻少女。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异常的明莹,清凌凌的眸光仿佛带着温度,渐渐地,他觉得右侧的面皮开始发烫。 他很不自在的扭过头去,想要避开她的凝睇。但是,他稍稍一动,云翡便如临大敌,紧张兮兮地低喝:“别动,把脸扭过来。” 他没有反应。 云翡毫不客气地伸出左手勾了他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脸蛋扳过来。 下颌上那几根少女纤细滑嫩的手指像是烙铁一样烫红了陆源清俊的面颊。从未被异性摸过脸的他又羞又恼,涨红着脸道:“你干什么?” 他一气之下声调有点高,云翡立刻说:“别叫!”还好,他的声音隔着帘帷,淹没在马蹄声中。 陆源只好低声道:“我不叫,你将匕首离远些,我不喜欢被人挟持。” “公子放心,我绝不会伤着你,我只是想要搭乘一下公子的马车而已。”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没有恶意,云翡赶紧收起凶巴巴的样子,露出讨好又温柔的笑靥,眨着一双黑亮明媚的眼睛,细声细气地问:“公子能载我一程吗?” 人都不请自来地赖在车上半晌了,拿匕首逼着人家,居然还说这种话陆源哼了一声,不予作答。 云翡嫣然一笑:“那就多谢陆公子了。” 陆源:“” 大约两刻钟后,马车到了关卡处。从厢壁上的小窗口看出去,依稀可见外面有许多的禁军,对路上经过的行人逐个询问检查。 云翡一看这阵势,立刻如临大敌,关键时刻,陆源可千万不能出声。她毫不客气地伸出胳臂绕过陆源的头,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陆源又羞又窘,却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因为,这个姿势,他几 乎被她抱在了怀里,不仅鼻子嘴唇都碰到了她的掌心,而且头部甚至隐隐感觉到了她胸前的柔软。 一股淡淡的莫名幽香萦绕着他,仿佛蒸锅里的热气,顷刻之间,便将他熏的满面通红、浑身冒汗、快要昏厥。 马车停下来,外头响起楼四安的说话声,只听有人献媚的笑道:“陆公子慢走。”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陆源的马车,甚至都没有人挑开帘帷朝内看上一眼,看了通关文牒便爽快放行。 马车再次出发,离开了关卡。 云翡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只要离开了京城,她就算是自由了。 掌心里,陆源呜呜了一声表示抗议。她连忙松开手,陆源连着吸了几口气,用一种羞愤交加的眼神瞪着她,脸蛋红的像是一枚喜蛋。 云翡暗暗奇怪,他怎么脸红成这样?于是关切地问他:“你的脸色怎么不对,我刚才可没捂住你的鼻子啊。” 陆源低哼了一声,不肯回答。匕首依旧冷冰冰的抵在他脖子上。那股不知名的幽香,不断地从她袖管里飘出来,明明是极淡极淡的味道,不知为何却熏得他头昏眼花,心乱如麻。 眼皮下,她拿着匕首的手,十指纤纤,白皙如玉,美丽的像是玉雕而成。方才他就是被这样一只手捂住了嘴,几乎等于在亲吻她的掌心,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顿时砰砰乱跳。 云翡依旧牢牢看着他,怕他喊叫或是挣扎。波光潋滟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里面有一只小勾子,看一眼,仿佛就要被勾进去。 陆源受了惊似的,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但那只小勾子却好似已经从她的眼睛钻进了他的眼睛里,而且一路向下,直往心尖去。 眼看离开关卡已经有了一会儿,云翡这才移开匕首,陪着笑道:“多谢陆公子,方才多有得罪,请陆公子见谅。” 她已经做好准备,一拿开匕首,陆源便会暴跳起来,大喊停车,然后将自己一脚踹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陆源竟然什么也没干,只是红着脸哼哼了一声:“有拿着匕首谢人的么?” ☆、34、V章 云翡一怔,他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和气乖巧,难道傲骨都被自己的匕首给吓软了? 她暗暗好笑,忙道:“对不起,我实在是被逼无奈。” 两人方才一直都是压低着声音说话,话音淹没在马蹄声中,不被觉察。此刻过了关卡,陆源和云翡的话音都不知不觉提高了许多。 夏日的午后,天气炎热,陆源将马车的帘帷卷起,云翡将匕首插入小腿的绑带上,拉好裙子。 楼四安见帘帷卷起,便悄然看了一眼,心里好奇,也不知方才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位小姐好端端的神色如常,公子的脸色反倒如此的羞涩? 云翡万分陈恳地向陆源道谢:“陆公子,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用。” 云翡觉得自己大约是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想了想还是当场报答比较好,她虽然身上带有银票,但一想陆源是首富之子,不会将自己那点银票看在眼里,于是从手腕上褪下来一只翡翠玉镯,双手递给他:“这只镯子请公子不要嫌弃。” 陆源连看都没看一眼,依旧答道:“不用。” 太好了,就知道他是有钱人,不缺这个。云翡将那只镯子收回去套在了手腕上。 这只镯子是尉东霆送的,价值不菲,临行前她特意带在身上,除却银票,这几乎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说实话,她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一看她这幅小气鬼的样子,陆源忍不住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谢一点诚意都没有,原来就是做做样子。 云翡眼看马车的方向是朝北而去,便问道:“陆公子这是要回山西么?” 陆源嗯了一声,停了停又补充道:“我家住晋城。” 云翡笑了笑:“那公子怎么出行的这样晚,今日怕是到不了晋城吧?” “我要在孟津停留一晚,孟津还有两家铺子要去看看。” 云翡嫣然一笑:“原来陆公子也很健谈,我一直以为陆公子是惜字如金的人呢。” 陆源一怔,别别扭扭地问道:“你,以前见过我?” 云翡笑盈盈点头:“是啊,我见过你两次,印象极深。见你第一面便记住你了。”她心道,像你这样倨傲冷漠的人,谁一眼记不住啊?不过,心里这样想,脸上的笑靥却依旧恬美可爱,眼眸如一汪清泉水,里面有许多的涟漪,像是一个个的小圈圈,可以套住对方的视 线。 她第一次就记住自己了!这是什么意思,一见钟情?不可能吧陆源脸色红透,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又开始怦怦乱跳。 是天气太热,中了暑吧。他迎着风头,正襟危坐。也不知怎么了,被她搂了一下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跳一直处于一种乱七八糟的状态,情绪也失了控,忽喜忽怒的,有点不正常。 道路的两旁都是农田,里面生着一些绿莹莹的秧苗,一眼看不到边,风里都带着一股青草的香气。这份乡野把酒话桑麻的景致让云翡紧张了两个月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离开了京城,她好似从一个巨大的压抑的笼子里挣脱出来。 可惜,这份惬意只维持了一会儿,她的肚子竟然咕噜叫了起来。陆源等人因为要出门,提早吃过午饭,可是云翡却是腹内空空,连在陆羽茶舍的那杯水都没来得及喝,方才过关卡精神紧张,也未觉得饿,现在才觉出又渴又饿来。 她本想忍住,但肚子却毫不客气地提出抗议,她又羞又窘,暗暗希望这种不雅的声音淹没在马车辘辘声中。 偷眼看去,陆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应该是没听见。她悄然松口气,把手掌紧紧覆在肚子上,使劲按住。 可是,过了一会儿,陆源默默地从车座靠垫的后面,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递到了她的眼前,但是,继续保持目不斜视的状态。 云翡一看纸盒上面写着“汇美味”三个字,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这是京城比较有名的一个糕点铺子,尉东霆曾给她买过许多次里面的小点心。可见这一包是陆公子带在路上给自己准备的零食。 他虽然是好心,但这样做,实在是让人又羞又窘,云翡硬着头皮接过纸盒,红着脸道了声谢。 打开纸盒,里面盖着一层油纸,一股甜蜜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放着七八样小点心,桂花糕,枣泥糕,山药糕、颜色各异,小巧精致。云翡从袖中拿出一块儿帕子,包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本来,云翡吃东西,陆源应该非礼勿视,可是马车就这么大的空间,两人又相对而坐,陆源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从她脸上飞过去,飞过来。 他发现,她的吃相无比的文雅好看,举止间流露出一股清贵风雅之气,不像是平民,可是她又单身一人来京城投亲。他不仅好奇起她的身份,但又不便直接询问,心里七想八想,猜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反而更加的挠心挠肺。 虽然云翡很饿,但当着 陆源的面实在不好意思大快朵颐,而且没有茶水,糕点有些太干,她只吃了两小块便将油纸重新包起来,盒子盖好递给陆源,轻声谢了一句。 陆源接过盒子,心道,她怎么吃的比阿金的波斯猫还少? “你打算去哪儿?” 云翡以为他不想自己坐他的车,连忙笑答:“我到了孟津便下车。” “然后呢?”问完,陆源脸上一热,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显得自己很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耳朵却竖起来,听她说话。 “我还有个亲戚在长安,想去投奔。” “不可!如今秦王正和朝廷打仗,长安被围多日,兵荒马乱,你孤身一人,最好不要前往。” 云翡当然不会去长安,只是随口对陆源说说而已。她想,自己失踪之后,尉东霆如果认定她是被秦王手下掳走,一定会在前往长安的路上追查,如果他怀疑自己是趁机逃离京城回荆州,那一定会在往南去的路上找她。所以,西南两个方向,她暂时不能露面。 所以,她打算和陆源一起前往孟津,尉东霆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往北走,而且就躲在离洛阳很近的孟津。在孟津停留数日,等风声过去,她再南下回荆州,以免在路上被人截住,白白费了这么多心机。 于是,云翡便对陆源道:“我暂时还未想到去哪儿,先在孟津停留数日,再做打算。” 陆源点点头,心里不知怎么的很是失落。 马车一路北行,朝着孟津而去。 时值盛夏,北邙山深深浅浅的绿色,将山体晕染出一片苍翠蓬勃的气息。头顶上不时飞过一两只不知名的雀鸟,扔下几声清脆悠扬的叫声。渐渐,太阳西沉,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绮丽无比,金红色的光线洒在路旁的树林,枝叶间流淌着一片灿灿的暖金色。 云翡正看得入迷,突然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抬眼一看,只见从前面的土坡上滚下来几根圆木,正朝着马车的方向。 楼四安连忙道:“快避让。” 车夫猛然一勒缰绳,马车剧烈的晃了一下,云翡身子一晃,扑到了陆源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双手接住她,手指碰到她衣衫的那一刻,却又触电般拿开,眼睁睁看着她一头撞到厢壁上,哎呦一声捂住了额头。他又忙不迭地去扶。 车外的八名侍卫忙不迭的下马去拦住滚木,以免撞到马车。突然间,那滚木发生了轰然一声巨响,竟然从中间炸开了。八名 侍卫急忙飞身闪躲,紧接着,那随后而至的几根滚木纷纷发出轰然巨响,马车前炸开了一股浓烈的绿烟,一股刺鼻的味道呛的云翡拼命咳嗽起来,耳边是马匹嘶鸣和侍从的惊叫声。 “快保护公子!” 慌乱中她只听见了这一句话,眼前一片绿烟浓雾,几乎无法呼吸,她被呛得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翡猛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她才发现自己手脚被缚,被扔在一间干净阔绰的厅堂里。她急忙挣了挣手腕上的绳索,捆的很紧,根本挣脱不开。 “别费力气了。”身后传来陆源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他也手脚被捆住了,好似比她苏醒的早一些。 “陆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云翡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次遇劫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暴露,而是因为他。 陆源沉默片刻,很认真地回答:“不知道。” 云翡:“”她实在不能不佩服他的淡定。此刻被人绑架,居然还能保持着冷淡清傲的表情,仿佛这种场面见惯不惊似的。 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以前被人绑架过?” 陆源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七岁的时候被人劫过一次,扔在山洞里,这一次可强太多了。”他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赞道:“这间屋子又干净又通风,光线也好,摆设很有品味。” 云翡:“” 不过,从紫檀家具和多宝格上的瓷器玉器来看,主人的确品味不错,而且有钱。 她朝着窗外看去,外头已经是暮色四起,没想到这一昏迷,竟然已有一个时辰,房外悄无声息,也听不见一丝的车马人声,可见这房子处在一个极其幽静的地方。不管是什么原因被绑架,当务之急是逃离出去。云翡仔细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小声道:“你把我的匕首取出来。” 陆源一怔,“你的匕首,没被搜去?” 云翡点头,“可能看我是个女子,以为不会带着凶器,就没有搜身吧。” 陆源大喜:“匕首在那?” “在我裙子里,绑在腿上。” 裙子,腿上陆源的笑容僵死在脸上,他尴尬地红了脸:“我手脚都被捆着,怎么拿?” 云翡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你可以用嘴拽出来啊。” 陆公子两颊飞红,无语凝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晚安丶j ane的火箭炮,感谢refxv4365m、uono、lly、我想吃桃子的地雷 ☆、35、V章 云翡见他没有行动的意思,有点急了,时间紧迫,那有机会磨磨唧唧害羞扭捏讲究什么非礼勿动非礼勿视啊,性命才是最紧要的,趁着这会儿没人守在跟前,赶紧逃命要紧。 眼下正是晚饭时分,云翡猜想劫匪可能是见自己和陆源还未醒来,便先去吃饭了,大约一会儿工夫便会过来,可是陆源还在红着脸纠结磨蹭。 云翡当机立断,一改温柔可爱的面容,凶巴巴道:“脸皮重要还是命重要?我都不介意,你扭捏什么,快点把裙子叼起来。” 这口气,简直就像是吩咐家里的小狼狗,去,把那根骨头给我叼过来。 陆公子的脸更加红的一塌糊涂,可是手脚被缚,也就只有嘴巴可以动了,无奈之下,他一狠心趴过去,低头弯腰,咬住云翡的裙子往上扯。 云翡的小腿上绑着布条,那柄匕首就插在里面。 匕首紧贴她的腿,这个高难度的任务实在是叫他羞窘尴尬的无地自容,夏天衣衫单薄,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裤,他不仅感觉到了她温热的体温,还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和她袖管里的那股味道一模一样,他心跳失了控,头昏脑涨,两眼冒金星。 云翡一个劲的催他快点。唉,他没有昏过去,已经很好了。 他咬住匕首使劲往外拽,急促的呼吸热热的喷在了云翡的腿上,她本就怕痒,再一看他呲牙咧嘴咬着匕首的样子,那里还有那个清高倨傲,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贵公子模样,简直就像是叼着骨头的大狗。 她实在忍不住想笑,但是又不敢出声,硬生生憋的身子一颤,这下可好,匕首一下子碰上他的鼻子,疼的飙泪。 陆源顶着一张喜蛋脸,眼泪汪汪地看她:“你别动。” 云翡咬着唇点头,拼命忍着笑。 陆源叼着匕首使劲往外抽,可惜牙齿的力道毕竟有限,他还未将匕首抽出来,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这碧烟弹就是好用,不费一刀一剑,就能将人迷倒,省了打打杀杀的功夫。” “还是当家的计策好。陆家那几个侍从个个武功高强。若是真的打起来,咱们可不能这么轻易得手。” “这会儿工夫他怕是该醒了吧。” 眼看有人来了,陆源急忙松开嘴,来不解将她的裙子咬下来,云翡急中生智,将右腿蜷在下面,用左腿盖住了匕首。 房门被人打开,呼啦啦一下子进来十 几个男人,清一色的黑色衣裤,乌泱泱地站在两人跟前,顿时有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云翡紧张起来,情不自禁地靠向陆源。 可恶的是,这些人一进来,不关注陆源,全都齐崭崭盯着她猛看,而且毫无忌惮地当着她的面便议论起来: “她是谁?这小子的丫头?” “瞧这打扮跟相貌,怎么可能是丫头,八成是他的小媳妇。” “胡说,这小子还没成亲呢,我看是在京城的相好。” 轰的一声,厅内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云翡又羞又气,若不是手脚被缚,简直想要跳起来打人。陆源也窘的脸色通红,但心里却又有异样的一丝甜蜜。 云翡气恼之余,心里又松了口气,看来她猜得不错,这些劫匪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陆源。她只不过有些倒霉,被捎带着劫了。 一群人正在嬉笑,突然,厅外的曲廊上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不急不慢,轻缓从容。 厅内的笑声骤然停住,这些人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到了门口,一副恭迎圣驾的模样。 云翡情不自禁地对外看去,可惜视线被花厅的雕花门挡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脚步声徐徐而来,让人禁不住屏住了呼吸。云翡生平第一次感到一个人的脚步声竟然可以如此好听,仿佛是清风里有人悠然地打着竹板,竟然生出踏板而歌的味道。 她简直都忍不住想要站起来看看这脚步声的主人。终于,门口走进来一位脚踏木屐的男子。云翡怔住了,这位劫匪,完全出乎了她的想象。 他身形颀长,身着一袭宽松的白衫,袍脚寥寥几笔画着水墨的青竹,发上别着一根沉香木簪,脚下是一双木屐。飘逸出尘的装扮,就像是一位不食烟火的隐士,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匪气,只觉得无比的清雅脱俗。 众人拱手施礼,恭恭敬敬地称呼他:“庄主。” 庄主?云翡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人到底多大年纪? 从紧致光亮的肌肤上看,他仿佛是个年轻人,但一脸的络腮胡子挡住了下半边面容,又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仿佛二十,仿佛三十,也或许四十。 他若是一个剽悍的大叔倒也罢了,偏偏又生了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眸光流转,璀璨若星,顾盼之间蕴着一股天然的风流之意。 如此美貌的一双眼,配着这粗犷的 络腮胡子实在有点不协调。云翡对上他的视线时,甚至有种错觉,他的眼睛,简直比神仙醉的酒性还要烈,多看几眼,一定会醉在里面。 他负手走过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看完了吗?” 云翡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于是马上低了头。可是这会儿再装出害怕的样子也晚了,装傻或者装花痴还来得及吧。说实话,装花痴脸她最熟悉,因为以前她娘每次见到爹都是这样的笑容和眼神。 他弯腰打量着她:“奇怪,你被人劫了,居然不害怕?” 云翡马上抬起头,一脸花痴的笑:“因为庄主不像土匪也不像坏人。” 他越发觉得有趣,笑吟吟的一挑眉梢:“你是想说我长的太好看了?” 云翡心里一抽,他怎能这样笑呢?那双眼睛弯弯如月,璀璨若星,妩媚多情的简直要飘出桃花瓣来。 云翡立刻带着无比认真陈恳的表情,夸道:“庄主美如天仙,出尘脱俗。” 她心道,这幸好不是个女人,不然就是一锅祸水啊。可是,他为什么要留着大络腮胡子?桃花眼和络腮胡,根本就不搭调嘛。审美观上有点强迫症的云翡,简直手痒的恨不得拿把菜刀上去,将他的胡子剃掉。 可是貌似这句马屁拍的不是地方,他不满地撇了撇嘴:“这两个词既没有新意,也没有诚意。” 云翡马上换上更诚恳更认真的表情:“庄主,小的才疏学浅,脑中只有这两个词勉勉强强可以配得上庄主的绝代风姿。” 他摸着下巴,满意地笑了笑:“这个夸赞比较特别,我喜欢。” 云翡心里抖了一下,却依旧笑的献媚无比:“庄主英明。” 他很满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苏云。我和陆公子素不相识,因为路上走不动了,搭乘了陆公子的马车。求庄主高抬贵手放了我。” 素不相识陆源一颗心瞬间碎成渣渣。 庄主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袖子上压根也没有的灰尘,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辛辛苦苦抓了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掉呢。你有赎金吗?” 赎金?云翡陪着笑道:“庄主,实不相瞒,我是从来京城投亲的,可是亲戚搬走,我又遇见了恶人,若不是陆公子仗义相救,我此刻已经落入了人贩子之手,求庄主大发慈悲放了我吧。” “那怎么办?一般没有赎金的人, 我们都是撕票。”撕票两个字他说得轻飘飘无所谓,仿佛说的是撕纸。 云翡却听出一身冷汗,忙道:“大王饶命,我身上还有些银子。”本来她还想说说好话,拍拍马屁糊弄过去,眼看不成了,还是保命要紧,银票什么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都交出去,只要保住命就行。 庄主瞥她一眼:“有没有十万两啊?” 十万!云翡眼前一黑,干笑:“庄主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多银子。” 桃花眼里立刻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字:穷光蛋。他不再理会她,俯身拍了拍陆源的肩:“陆公子别怕,我只不过是想要些赎金而已,并不会伤害你。” 陆源冷冷道:“你想要多少?” 庄主淡淡一笑:“这个嘛,我会派手下人去和令尊谈,陆公子安心在这山庄暂住几日就好。”他站起身,打算带人离去。 云翡忙道:“庄主,那我呢?” 他回过身,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你既没有赎金,只好撕票。” 云翡后背瞬间便出了冷汗,急忙道:“庄主饶命啊,我虽然没有十万两,但是还有几百两啊,我这个镯子还蛮值钱的,庄主你也拿去吧。”她千辛万苦逃出京城,若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些劫匪手里,可真是冤死了。 他置若罔闻,抬步往外走。 云翡急忙喊:“庄主您杀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啊,不如留着我给您干活,我什么活都能干,吃的特别少。” 庄主慢悠悠踏着木屐缓缓而去,就在云翡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扔下一句:“山庄里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人吃饭,厨房里倒是缺个人手。” 云翡赶紧感激涕零的谢恩:“多谢庄主不杀之恩,我一定拼命干活,报答庄主。” 庄主扭头,对一个矮胖的汉子道:“庆山,好生照顾陆公子。这个叫什么苏云的小丫头,先使唤着看看,不顺手的话,就埋到树下当花肥好了。” ☆、36、V章 庆山跟上去小声道:“庄主,用她放心么?” 庄主负着手,慢悠悠道:“她和陆源不是一路的,陆源离开的时候,身边没带任何女人,我问过那几个侍从,她是半路上捡来的。叫她做些洗碗洗衣裳的粗活,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庄主。” 云翡听见这番话,心里默默咬牙,真是狠心又黑心的家伙。 庆山走过来解开了云翡的绳索,然后对外头喊了一声:“汤圆。” 外头脆生生应了一声,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脸蛋圆圆鼓鼓,白白胖胖,还真是像极了一颗汤圆。 “把这丫头领到后头去,洗碗洗衣服只管吩咐她去做。” “是。”汤圆和和气气地对云翡笑了笑,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像土匪窝里的小丫鬟,笑容质朴单纯,憨厚极了。 云翡拉好裙子,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手腕,走出房间时,她回眸看了一眼陆源。 他沉着脸,一看就是在生闷气。云翡知道一定是自己方才急于和他撇清关系,又对着那位庄主拍马屁的行为引起了他的反感。可是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硬碰硬能有什么好处,她可从来不做那种傻事,随机应变,机灵伶俐,才是她的护身盔甲。 走出房门,她发现这座房子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东西两侧各有几间厢房。庭院里布置的清雅素净,天井中花草扶疏,假山下还汪着一小池碧水,荷叶莲莲,中间养着锦鲤。 头顶上传来啪嗒啪嗒的木屐声,云翡抬头看见二楼的回廊上出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看来,那位外表光风霁月出尘脱俗,内里却黑心黑肺狠毒恶毒的庄主便是住在二楼了。 西厢的房间,大门紧锁,门口站着两个人把守着。云翡怀疑,陆源随身带着的八名侍从和楼四安就关在这里面。 汤圆笑吟吟问她:“你多大?” “我十三。”云翡觉得自己的年岁还是不要实说的好,一来小心为妙,以免暴露身份,二来,这些劫匪都是男人,十三岁还算是个孩子,比十六岁要稍稍安全些。 汤圆立刻高高兴兴道:“那我比你还年长一岁呢。” 云翡立刻讨好地笑道:“请汤圆姐姐多关照,你叫我小云就好了。” 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后院的厨房,汤圆冲着一位坐在门口择菜的妇人叫了声娘。 那妇 人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比汤圆还要圆圆胖胖的脸,眉眼里透着一股子慈祥和蔼。 汤圆指着云翡道:“娘,这是小云,庄主让她来厨房给咱们帮帮忙。” 圆脸的妇人往围裙上擦擦手,笑吟吟道:“我夫家姓汤,你就叫我汤婶吧。” 云翡立刻甜甜地叫了声汤婶。 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气。云翡中午就没吃饭,饿到现在,忍不住朝着厨房看去,还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 汤婶一看便知道她是饿了,忙道:“来,厨房还有饭呢。”说着,便进了厨房,盛了一碗萝卜炖肉,拿了一个白馒头。 云翡笑吟吟道谢,洗了手,便痛痛快快地接过饭菜,坐在厨房门口的凳子上,开始吃饭。 汤婶在一旁看着,心道:这小姑娘生的可真是好看。娇俏美丽,灵气逼人,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眉,像是用画笔描出来一般好看。不过,看惯了圆脸蛋的汤婶,还是觉得云翡太瘦,只怕风一吹就要飞了,不然自家女儿结实。 吃过饭,云翡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这一顿饭可真是吃的又香又美,或许是太饿的缘故。她收拾好碗筷,笑盈盈问:“汤婶,什么活儿你只管吩咐。” 汤婶挥了挥手,笑着说:“厨房也没什么活儿,一天三顿饭而已,再早晚烧些开水。” “那我现在做些什么?” “等会儿庄主他们要洗澡,咱们烧些开水就成了。” 正说着,庆山走过来,喊道:“汤圆,送些饭菜给那位陆公子。” 汤圆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准备。 “庆山大叔,”云翡喊住了他,陪着一脸笑道:“大叔,陆公子的那些侍从,要不要送饭过去?” 庆山扔下一句“不用”,转身便走了。 云翡暗暗心道:这些人可真狠心,饿着他们是怕他们有了体力好反抗吧。汤圆将饭菜装进食盒,去前院给陆源送饭,云翡便帮着汤婶烧开水。 方才为了保命,她在庄主面前夸口自己什么都能做,其实她什么也不会,从未进过厨房的她,连最简单的添柴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汤婶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便忍不住问:“小云呐,你在家里都不做活儿的么?” 云翡不好意思地点头,小声道:“原本我家里还算富裕,有佣人做活儿。后来父亲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 乐意,便跑来京城投亲,谁知道遇见歹人,险些被卖。幸亏陆公子救了我,好心让我搭乘马车,谁知道又被一块带到这里来了。” 汤婶心肠最软,连忙安慰道:“你别怕,这里的人并不坏。庄主大方的很,除了吃住,一个月还给我们十两银子呢。” 云翡抬起头:“汤婶你不是这里的人么?” “我住在山脚的村子里,前几日有人去村子里找人来这里做饭,我便带着汤圆过来。” 云翡一边添柴,一边心想,原来汤婶和汤圆并不是庄主的手下,而是被雇来干活的。看来向汤婶打听这些人的来路也不可能了。说不定这山庄是他们一时占用的地方,只为了寻机劫持陆源,索要赎金。 汤圆不大工夫便提着食盒回来了,撅着嘴气哼哼道:“那位陆公子啊,和他说话,理都不理,真是好大的脾气,送去的饭连看都不看。不吃拉到,反正饿的是他自己。” 汤婶一怔,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果然是原封不动的饭菜。“这不吃饭那成啊,老长的一夜呢,饿得睡不着。” 这才是陆公子的做派啊,云翡擦了擦手,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我送去劝劝他吧。” 汤婶道:“对,你和他同路来的,比较熟悉,你去好好劝劝他,人是铁饭是钢,那能饿着自己呢。” 云翡点点头,提着食盒走到小楼前。 庆山正和一个高瘦的汉子守在陆源的门口,见到云翡过来,怔了一下,喝道:“谁叫你过来的?” 云翡忙陪着笑脸道:“大叔,方才汤圆说陆公子不吃饭,所以我来劝劝他。庄主不是说,要好好照顾陆公子吗?” 那个高瘦的汉子见她生的好看,便忍不住调笑道:“不吃就不吃呗,饿一顿又死不了,怎么,你心疼啊?” 云翡又羞又恼,但很乖顺地没有出言反驳顶撞,低着头咬住了嘴唇,弄得那人倒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一个小丫头,颇有些讪讪无趣。 庆山挥挥手道:“也成,你进去劝劝他。”说着,起身打开房门上的锁,将云翡放了进去。 屋内已经点了灯,陆源坐在桌前的太师椅上,依旧被捆着手脚。即便是落魄的境遇中,身上那股清傲之气却丝毫不减,依然给人一种干净清朗的感觉。听见门响,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英俊的面孔冷得要掉下冰渣来。 云翡轻步走到他跟前,将食盒放在桌上。 陆源本来以 为还是刚才那个丫头,等他看见眼皮下出现的那一双烟灰色嵌珍珠的绣鞋时,心里一动,想要抬起眼帘看她,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和自己素未相识,不过是搭个便车而已,大难临头各自飞,和自己忙不迭的划清界限,才不会管他的死活他心里越想越气,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伤心欲绝,真是没头没脑。 “陆公子,快吃饭吧。”云翡打开食盒,将碗筷放在他手边。陆源冷着脸一动不动,不加理会。 “你是不是怕饭菜里下毒?你放心,饭菜我已经吃过了,一点事没有。不信,我吃给你看。”云翡说着,便挑了几口,吃给他看。 陆源还是无动于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云翡不屈不挠的继续劝他:“陆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想别的。” 陆源听到识时务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怨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若说识时务,谁都比不过你。” 云翡听了他的话却一点也不气,反而嫣然一笑:“陆公子,我也很有骨气啊,只不过看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比如眼下,我没有赎金,要骨气便没命,我可不想被埋到树下当花肥。你看,我对他们说些好话又不费银子,又能保命,何乐而不为呢?” 陆源抬起头看着她一脸温柔明媚的微笑,怨气全消了。她说的没错,如今落入匪窝,能想法自保是件好事,自己又不能保护她。想到这儿,他反而有点羞愧,觉得自己生气实在是有点小心眼。 “陆公子,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不然有机会逃跑你都跑不动。”云翡见他手被捆着,不方便,便拿起碗筷,夹起一块肉放到了陆源的嘴边。“我来喂你好不好?” 陆源脸色一红,把脸扭到了一边。 云翡噗的笑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让我喂你?” 陆源愈发的窘迫,低声道:“我不饿。” “少来了,你是神仙么?”云翡嗔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将那块肉塞到他口中。陆源窘迫地红了脸。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对这块普普通通的红烧肉,产生了一种人间美味的幻觉。 云翡站在他的面前,耐心地喂他吃饭。陆源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的袖管里飘散出淡淡的幽香,纤细的腰身,柔弱却又那么挺拔,他觉得窘迫尴尬,但又觉得心旷神怡。因为有她在,被绑架好似也不是那么叫人沮丧的事了。 云翡等陆源吃过饭,小心翼翼 地问:“陆公子,恕我冒味,你家中,可交得起赎金?” 陆源不由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云翡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未必当爹的都疼儿子,都舍得为儿子付出,比如她爹,对云琮的感情,还不如他的手下爱将。因为那些爱将能为他领兵打仗,云琮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听那庄主的口气,张口便是十万两银子,指的还是她的价钱,那么陆源的赎金,就可想而知是个叫人咂舌的天价。所以,即便陆盛是山西首富,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如果像云定权那样,会拿这么一笔巨款来赎儿子么?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父亲,会送来赎金么?” “会。”陆源的回答异常肯定,“因为我是陆家唯一的儿子,我父亲便是倾家荡产,也会赎我回去。” “那就好。”云翡唇角挤出一丝笑,可是心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本来是想劝说陆源和她一起找机会逃出去的。现在看来,他完全不必要了,再多的赎金,他父亲也付得起。怪不得,他从头到尾都镇定的不像话。 那她怎么办?她和他非亲非故,陆盛断没有为了自己支付赎金的道理,那庄主心狠手辣,放了陆源之后,说不定就会杀人灭口,把她咔嚓了埋在树下当花肥 想到这儿,她不由打了个寒战。她才不要槐树花下死做鬼不风流。 难道,她要写信给尉东霆让他来赎自己? ☆、37、V章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掐掉了。那她岂不是白设计了这一场局,白辛苦这么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那个笼子里。 门突然被推开,庆山不耐烦道:“吃完没有?” 云翡忙道:“吃完了,我正收拾东西呢。”她突然伸手,将陆源腰带上的一块玉佩拽了下来,陆源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云翡对他眨眨眼,嫣然一笑。 她提着食盒走到门边,陪着笑脸道:“大叔,陆公子这样被捆着,晚上怎么睡觉呢?”说着,她将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塞到了庆山的手中。 庆山一怔,手中玉佩温润滑腻,他早就看见陆源身上的配饰仅此一件,猜想定价值不菲。他就势握在了手中,嗯了一色道:“等会儿给你解开,不过你可要老实点,山庄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别自找麻烦。” “不会的,庆山大叔锁着房门,门外还有人看守,陆公子才不会逃跑,是吧,陆公子?”云翡回头对陆源眨了眨眼睛。 “你放心,我不会的。”陆源被云翡教导了一番之后,也深知人在屋檐下,不能硬碰硬,适当服软,才不会让自己难受遭罪。 庆山点点头,将云翡扯了出去。“小丫头快走。” 云翡提着食盒穿过月亮门进了后院,回头看去,二楼的灯已经都亮了起来,那些庄主的手下大约都住在二楼,楼下只安排了几个人守夜,看守着陆源和他的护从。 汤圆一见她便问:“那位陆公子吃了么?” 云翡放下食盒,将碗筷拿出来,笑吟吟道:“吃了,还夸汤婶做的饭菜可口呢。” 汤婶高兴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别的我不敢夸口,做饭我在村里可没几个媳妇能比得过我。” 云翡甜甜一笑:“是呢,汤婶的萝卜炖肉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有空请汤婶教教我怎么做的。” 汤婶越发乐得合不拢嘴。汤圆听见云翡夸她娘,也高兴不已。 云翡将陆源的碗筷洗干净,拿到厨房,放进了壁橱里的碗架上。这时,天已经黑透。 汤婶把厨房隔壁的一间杂物间收拾了一下,招呼云翡进来,指着一张木板床道:“小云,你将就一下,好在天热,也用不着被子。这是艾草,熏熏蚊子。蒲扇留着晚上用。” “多谢汤婶,您去歇着吧。” 汤婶带着汤圆去了隔壁歇息。 暮色像是薄薄的黑纱,一层一层的慢慢笼罩上 来,很快便陷入了浓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屋子里没有油灯更没有蜡烛,只有一股艾草的味道。 山里的蚊子实在太多,还没等她睡着,便不知道从那里又冒出来,在耳边嗡嗡作响,她拿着破蒲扇,扇着蚊子。 过了一会儿她便累得手腕发酸,算了,等蚊子吃饱,也就不叫了。她自暴自弃地扔了扇子,不知怎么,想起了在将军府的那半个月时光。不等月华初升,屋里便已经燃起了亮如白昼的蜡烛,屋里放着降暑气的冰块,床脚放着薄荷熏香,薄如蝉翼的纱帐里是凉丝丝的碧青竹席,可是现在 尉东霆对她的照顾,的确是无微不至,她想起了在陆源的马车上,看到他策马疾驰而来,赶去陆羽茶舍救她。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她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是那势如奔雷,急切如雨的马蹄声,可见他当时的心急如焚。 他此刻是不是在担心她的安危,会不会正焦头烂额地四处找寻她的下落?一丝微微的愧疚悄然涌上心头,她不知不觉抚摸着手腕上他送的玉镯,和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眼前,在这个漆黑无助的夜晚,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竟然正在想念他!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里浮起来,立刻被她一巴掌拍了下去。他就算关切她的生死,也是怕秦王抓住她之后拿去要挟云定权,怕云定权为了她而做出不利于朝廷的决定,所以他才那么迫不及待地去救她,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她。 对,就是这样。他那种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见惯美色,怎么可能对她这样不解风情的小丫头动心呢,她果断的掐断那些不应该滋生的情愫,飞快的就那一丝丝愧疚扔到了九霄云外。 耳边蚊子嗡嗡叫的叫人心情烦躁,可是心里有个声音比蚊子还讨厌,嗡嗡嗡地不停说:“干嘛要把尉将军往不好的地方想,是不是怕你会爱上他?” 呸,我才不会。他整天气我,算计我,别以为十六个金元宝就把我收买了。她凶巴巴哼了一声,仿佛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然后翻了身,强制自己不去想他。 蚊子喝饱了血,终于在下半夜消停了,云翡昏昏沉沉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她急忙冲木板床上跳起来,打开房门走出去,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汤圆正从前头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衣服。 云翡一看那件画着墨竹的白衫,便想到了庄主的话,洗碗洗衣衫的粗活都是她的。于是,连忙走上前,接过汤圆手中 的竹筐,不好意思地笑:“我昨天被蚊子咬的睡不着,所以起晚了,这衣服我来洗。” 汤圆笑着说:“等会儿吃过饭,咱俩一块洗。哎呀,你脸上咬了好几个包啊,你先去洗脸梳头。” 云翡去井旁打了水洗了把脸,然后去茅房方便。茅房在后院的最角落,前面种着一丛青竹。昨夜,她已经被汤圆领着来了一次,当时天黑,她只顾瞧着脚下,可是当今天再来,她惊喜地发现,在茅房的后头,竟然种着一棵夹竹桃。 她看着那棵夹竹桃,险些乐出声来。这或许就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帮她吧。她顿时觉得心里一亮,茅房的臭气也闻不见了,眉开眼笑地从里面出来,心里的担忧郁闷一扫而光。 汤婶做好了早饭,便让汤圆先给庄主送去。过了一会儿,庆山带着两个人,来到厨房取了他们的早饭。 云翡赶紧追上去问:“庆山大叔,陆公子的饭我去送吧。” 庆山因为玉佩的缘故,对她的态度和善许多,嗯了一声。 云翡心里暗喜,忙去了厨房,用昨晚上的食盒准备了早饭,送到陆源的房门前。看门人换了一个,见云翡提着早饭,也没多问,打开房门的锁,将她放进去。 云翡一看,陆源今天的待遇可是好了许多,没有被捆着手脚了。 她冲他吐吐舌头,忍不住调侃:“陆公子,你看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的不假呢,那块云佩您不心疼吧?” 陆源不由笑了。 “陆公子快吃饭吧,今天可不用我喂你了。” 云翡只是随口一说而已,陆源的脸却悄然红了,低声哼哼了一句。 云翡没听清,抬头眨眨眼:“你说什么?” 陆源目光闪了闪:“谢谢你。” “谢什么啊,你救过我一回,我还没报答你呢。”云翡将饭菜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陆源这一次可不用劝,坐下来开始吃饭,他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一道清澈明媚的目光牢牢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温暖的春光慢慢地慢慢的拂过去,每一个毛孔都酥酥软软,仿佛醉了。 可惜落花有意。云翡这么凝睇着他,心里想到却是,该怎么说动他和自己一起逃走。 “陆公子,我听汤圆说,这里离晋城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如果令尊要送赎金来,大约今天晚上就该到了吧。” 陆源摇头:“不会这么快。” 云翡很奇怪:“为何?” “因为他们知道我父亲是谁,又如此费尽心机来绑架我,一定要的是一笔巨款。我父亲虽然有钱,但筹措那么多现金,总也要两三天的时间,最快,也是后天早上才会有人送赎金来。” 云翡点点头。陆盛深谙经商之道,没道理家中随时都备着数十万两银子白白闲着,钱生钱才是正理。 云翡捂住心口,露出很心疼的样子,“陆公子,就算令尊富可敌国,可这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乃是令尊辛辛苦苦才积累下的家业。平白无故送给这些不劳而获打家劫舍的劫匪,陆公子难道甘心?” 陆源苦笑:“我当然不甘心。” 云翡忿然道:“如其将赎金给他们,还不如散财给那些穷苦百姓,那怕是捐给寺院,也算是积了功德。给这些土匪,只会是助纣为虐。你说是不是?” 陆源点头:“我最恨这些不劳而获的人。” 云翡压低了声音道:“陆公子,有些劫匪十恶不赦。拿了赎金之后,却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不知陆公子可听过这样的事情?” 陆源脸色微微一变,这种事他自然也想到了。只不过抱着乐观侥幸的态度,但愿这次劫匪不会如此。 云翡看了看门口,捂住嘴唇小声道:“你看这些劫匪,在我们面前没有蒙面,看样子好似根本就不担心我们将来认得出他们,莫非,是存了杀人灭口的心?” 陆源一惊,顿时后背出了许多冷汗。回想起幼年时他那次遇劫,的确和这一次不大一样。那些劫匪,黑衣蒙面,将他扔到一个偏僻的山洞中,莫说露出真容,就连说话都避着他,在他面前,以手势交流,十分的谨慎小心,生怕被他认出来或是听出声音。可是这一次,不仅露出真容,而且还明目张胆的将他放在这个山庄里,难道不怕他回去之后报给官府,然后顺藤摸瓜查出他们的来历? 陆源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过乐观大意,云翡的分析极有道理,庄主那日说云翡用着不顺手便将她埋到树下当花肥,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云翡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陆公子,这些匪徒心狠手辣,劫财之后,定会杀人灭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逃出去,你肯不肯?” “当真?”陆源一怔,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这庭院里戒备森严,那些黑衣人足足有十三四个,而且看身手都有武功在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撑死了也就只有一柄匕 首而已,而且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连他都打不过吧。还怎能救他出去? “你打算怎么做?” 云翡朝外面看了看,然后附耳对他说了一段话。 陆源听完眼中一亮,但一想到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和云翡势单力薄,又不禁有点犹豫:“这样可以么?” 云翡拍拍胸脯:“你放心好了,便是事情不成,他们也不会对你怎样,顶多只会杀了我。” 她这幅很有担当很有义气的言语,让陆源很是感动,“你若真的能救我出去,我一定会重金酬谢,而且此生都会好好报答你。”说到最后一句,他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38、V章 云翡粲然一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陆公子你帮过我,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你出去。” 乌黑柔顺的刘海下,她明亮澄澈的眸子里闪着自信确凿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虽然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少女,身上却仿佛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陆源无端端的信任她,但又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目光灼灼看着她,小声道:“你小心些。” “你放心。”云翡嫣然一笑,转身提起食盒出去了。 回到后院,汤婶正在收拾厨房,汤圆在井水旁洗碗,云翡连忙把陆源的碗筷拿去一块清洗干净,然后开始打水准备洗衣服。 “汤圆姐姐,这衣服怎么洗啊?”她这辈子别说洗衣服,连洗块手帕都未曾有过。 汤圆将皂角搓衣板拿过来,给她演示了一下。 云翡低声问:“汤圆姐姐,陆公子的那些扈从难道一直不给饭吃吗?” 汤圆朝月亮门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不知道呢,没人吩咐给他们送饭,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啊。” “他们从昨天晚上可都饿着呢。” “是啊。”汤圆吐了吐舌头,又有点同情又有点害怕,小声小气地说:“庄主他们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啊,怎么会” 云翡心道:打家劫舍,绑架勒索还不叫坏人?只不过没对你们坏而已。居然一直饿着楼四安他们,且看这架势,好像要一直不给他们吃饭,直到陆盛送赎金来,真是狠心无情。 她拿过庄主的那件墨竹白衫,往搓衣板上使劲一搓,想象着自己正将那可恶黑心的庄主搓成一根烂黄瓜,把他搓得皮开肉绽才解气。 一天时光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汤婶和汤圆一天的时间都围着厨房忙碌,给十几个人做饭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择菜,洗菜,炒菜做饭,劈材烧火,煮开水,煮茶,事情多的忙不完,云翡也忙的脚不沾地,心道,怪不得那庄主叫她来厨房帮忙。 好不容易吃过晚饭,洗过碗,收拾好厨房,给庄主他们烧好洗澡水,大家才算是闲下来。 汤婶母女和云翡就着剩下的开水,洗了澡之后,便各自回屋歇息。 云翡躺在木板床上,听见隔壁隐隐传来汤婶和汤圆的说话声,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隔壁陷入了寂静之中,大约母女两人已经入睡。 云翡闭上眼睛,打算也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不过睡前她足足喝了三碗 水,这样才会保证半夜一定会醒过来。所有的希望都寄予今晚,成败在此一举,她又紧张又兴奋。因为白天累一天,她也有些困倦,在蚊子的嗡嗡中,很快睡了过去。 一觉想来,她急忙朝窗外看去,天色依旧黝黑如墨,房中没有更漏,山间也没有打更人,她并不知道时辰,只是觉得窗外的夜风比较凉,外面寂静无声,显然已是下半夜。 云翡悄然离开房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估计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下,听见了汤婶的呼噜声,这才悄然走到了走到月亮门前。 从木门的缝隙里看去,整个小楼都沉浸在夜色中,仅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悬挂在回廊的拐角处。看来他们都已经入睡,包括二楼的那位庄主。 云翡立刻开始行动。她搬了一个小竹凳,疾步走到茅房,先方便了一下,然后整好衣服,踩到凳子上。白天上茅房时,她就试了一下距离,踩着小凳子刚好够着树枝。她摘了一大堆的夹竹桃叶子,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 傍晚离开厨房的时候,她把这里的一切布置都牢牢记在心里,碗筷杯盘的位置,尤其记得清楚,这样不必点灯,也不会碰到东西,发出声响。 她径直走到橱柜前,轻轻打开柜门,拿出一个碗,将那些夹竹桃叶子揉碎了挤出汁液。 寂静中,她好似听见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这是她仅有的唯一的一次机会,不能有半分纰漏和差错。 那天在陆羽茶舍,之所以尉少华没有验出茶水有毒,是因为茶水和酸梅汤中的确没有毒。药抹在茶碗的外沿,根本验不出来,当嘴唇碰触到茶碗的时候,才会中招。这是宋惊雨年少时行走江湖学到的一招,云翡听他提过一次便记得异常清楚。 汤婶是从村子里招来的农妇,当然不会在饭菜里下毒,而且她们三人手中也没有毒药,庄主根本不会提防她们,所以,云翡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她将夹竹桃的汁液涂抹在碗口的边沿,又将筷子上也都涂抹一遍。 做完这些,她长出了一口气。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厉的喝问:“你在做什么?” 云翡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啪的一声轻响,一点亮光骤然腾起在暗夜里,一张挂满络腮胡子的脸,出现在那点微光里。那双妖娆明亮的眼睛,放出的不是桃花,而是犀利冰寒的冷箭。 云翡拿出口中塞着的馒头,磕磕巴巴道:“庄主,我,我,半夜肚 子好饿,起来拿个馒头吃。” 他走近了些,拿着火折子往她脸前一照,睡得乱蓬蓬的头发,糊了满嘴的馒头渣,两只大眼睛黑幽幽的闪着光,像是一只半夜偷食的小老鼠,畏畏缩缩的样子很可笑。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可怕的静默中,她感到一股犀利无比的眸光罩在自己的身上,仿佛一柄刀,一寸一寸地从她身上刮过去。那种无形之中的杀气,冷飕飕的像一座冰山一样压下来,她浑身发冷,两股战战,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啪的一下,手中的馒头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他脚边。 他一脚跨过那个馒头,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如山一般威压下来,云翡吓得大气不敢出,心快要蹦出胸口。 他冷冰冰问:“你不是说,你吃的很少么?” 云翡嗷的一声失声痛哭:“庄主,我再也不敢了。” 他蹙眉:“再也不敢偷吃了?” 云翡呜呜道:“不,我再也不敢欺骗庄主了。我其实很能吃,常常半夜被饿醒。我爹就是嫌弃我太能吃了,所以要将我早早嫁出去。”她伸出黑乎乎的爪子,悲痛万分地抹了一把眼泪。 他看看她那一脸横七竖八的黑道道,很无语地灭了火折子,转身离开了。 惊吓过度的云翡,腿一软险些跪到地上。幸好方才为了以防万一,在嘴里衔了一个馒头,不然他一定会怀疑。 她弯腰在地上摸摸索索,捡起了那个救命的馒头,赶紧离开了厨房。 回到房间,她关上房门,将染了夹竹桃汁液的手,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多遍。 天快要亮了,她睡意全无,脑中一遍遍的想着一会儿要做的事情,直到感觉没有一丝纰漏,这才放心。 不多时,隔壁就传来汤婶的说话声。做惯了活计的她习惯早起,不多时,就听见汤圆在水井里打水的声音。 云翡打了个呵欠,拉开房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走了出去。 汤婶一见到她便笑了,“小云啊,女孩子要收拾的干干净净才好,你看你,这头发乱的可跟个鸡窝似的,要好好梳一梳。” 云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开辫子,用手抓了抓,然后又胡乱地编成一条辫子。这山庄里都是男人,她这两天故意不修边幅,就是怕有人会打她的主意。另一方面,她的的确确不会梳头,从小到大,都有丫鬟侍候着穿衣梳发,从来不用她自己动手。 她打了井水,洗过手脸,问道:“汤婶,要做早饭了么?” “先烧开水,庄主早起要先喝一杯清茶。” “嗯,好,我帮您烧火。” 烧好了热水,汤婶让汤圆给庄主送去,这才开始做饭。 做好了饭,依旧是汤圆先给庄主送去,然后庆山将他们的早饭拿去。 云翡备了一份早饭,提着食盒给陆源送去。而八名护卫和楼四安,依旧没有早饭。 陆源的房门前,又换了个人看守。 云翡进去之后,陆源一见她,便忍不住眼眸一亮。昨夜他也翻来覆去地把云翡的计划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今天一大早就盼着她来。 云翡将馒头稀饭和青菜放到桌子上,对他嫣然一笑,指了指馒头。陆源依计而行,只吃了馒头,将稀饭和青菜又原样放回了食盒。 云翡走出房间,出了月亮门后,提着食盒到了茅房,将饭菜倒了进去。回到厨房,她将陆源的那份碗筷盘子,用水洗了洗,然后盛好饭,放在石桌上,请了汤婶和汤圆来吃。她们都是好人,云翡当然不会让她们也中毒。 吃过饭,云翡和汤圆一起在井旁洗碗,云翡不时紧张地看看月亮门,听着前院的动静,忐忑不安的等着陆源发出信号。 终于,前面小楼响起呼救声,声音很大,正是从关着陆源的屋子里传出来。 汤圆看了看云翡:“好像是陆公子的声音。” 云翡心情越发紧张,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不多时,果然看见庆山匆匆从圆门走过来,一脸肃色地喝道:“苏云,庄主叫你过去。” 云翡擦了擦手,镇定了一下心绪,跟着他走出月亮门,到了小楼前。 陆源的房门大开,里面站了七八个人。云翡一走进去,便对上了庄主的眼睛。那双妖娆妩媚的桃花眼,冷起来,却是格外的让人胆战心惊,里面仿佛藏着无数把犀利的小剑,寒光熠熠,。 她低头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庄主有何吩咐?” 他冷冷看着她:“陆源的饭菜是你送来的?” 云翡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点头:“是我送的。” 陆源捧着肚子,指着云翡怒喝:“定是她在饭菜里下了毒。我吃了之后,便腹痛不止。” 云翡一听急忙跪倒地上:“冤枉啊庄主,我身上那来的毒 药,再说,陆公子帮过我,我怎么会害他呢?” 庄主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面无表情,目光莫测。 “庄主明鉴,我真的没有哇。”云翡又爬到陆源面前,抱着他的脚,赌咒发誓:“陆公子,我绝不会害你,天地可鉴,如有说谎,叫我一辈子吃不饱饭。” 陆源假装愤怒嫌恶地踢开她,怒气冲冲道:“除了你还会有谁?” 云翡突然指着陆源的脚道:“庄主你看,陆公子的脚背上是什么?” 陆源急忙将脚缩回到衣摆下,死死捂住,神色慌乱,“没什么。”他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怀疑。 庄主上前一步,弯腰去撩他的衣衫下摆,就在他弯腰的那一霎,陆源突然豁出全力,死命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庄主猛然一推陆源,正欲起身,却发现颈下一凉。 ☆、39、V章 “别动!” 云翡一击得手,忍不住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这柄匕首,是云定权的一件心爱之物,吹发即断,锋利无比。 庄主身子一僵,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云翡之所以和陆源设计了这个让他弯腰来看脚的动作,就是因为庄主个子高,若不是弯腰被陆源紧紧抱住,云翡不好得手。 房中的几个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有料到,云翡和陆源竟然会突然合伙出击,更没想到的是,云翡竟然会藏有一枚匕首。 那天将她绑到山庄的时候,众人见她是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便没有搜身。后来又听说她不过是陆源路上捡的素不相识的逃难丫头,更是没有戒备。谁知道,这一点大意,竟然导致了此刻的局面。 庆山急喝了一声:“快放了庄主。” “庄主,你放了我们,我不会伤害你。”云翡将手中匕首往下一压,那匕首吹发即断,立刻便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出现在庄主白色的衣领之上,红白相映,触目惊心的醒目,众人不敢动弹。 陆源喝道:“快去放了我的侍从。” 庆山和其余几人交换了眼色,却没有动。 云翡突然冲他道:“大叔,你肚子痛不痛?” 她这一问,庆山顿时脸色一变,方才他隐隐有些肚子疼的觉得不对劲,此刻被她一问,顿时明白过来。“庄主,不好,饭菜的确有问题。” 这时,庆山身后响起几声惊呼,几个人纷纷捂住了肚子,其中一人,开始呕吐起来。 庄主冷冷道:“是你在饭菜里下了毒?” 云翡道:“不错,是我下的毒。你放了我们,我便给你解药。不然大家一起死也无妨。”她丝毫不敢大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 他的脸色开始苍白,额角上微微出了细汗,可见已经毒发,不过是在硬撑。云翡确信,他若不是中了毒,以她和陆源的力道,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他沉默片刻,道:“好,我放了你们。” 陆源道:“快去把我的侍从先放了。” 庆山强撑着走出房间,不多时,陆源的侍从被放了出来,楼四安带着八个人齐齐到了陆源的跟前,云翡心里大安,这一步险棋终于胜了。 陆源问道:“我们的马呢?” “在山庄外头。” 楼四安跑出去,发现马车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几匹 马。 在陆源八名侍从的保护下,云翡这才放开了庄主。他脸色苍白如雪,更显得眉墨目明,容色绝艳,即便是中了毒,依旧身姿挺拔,气势半分不减,云翡越发觉得他不简单。 他伸出手:“解药。” 云翡对他粲然一笑:“庄主,没有解药,你们中的毒是夹竹桃的毒,快让汤婶和汤圆去村子里给你们找大夫吧。” “没想到我会栽到一个小丫头的手里。”他忽的一笑,盯着她一字一顿道:“苏云,你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云翡此刻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嘻嘻地冲他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庄主,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咱们最好这辈子都别再碰面。” “但愿。”他咬牙吐了两个字。 云翡出了山庄,翻身上马。临行时,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一抹白色身影,嵌在朱红色大门里,像是朱砂上的一捧雪,清艳之极。 离开山庄不多时,便到了大路,放眼看去,天宽地阔,晨光明媚,被绑架的阴影一扫而光,陆源长舒一口气,心情无比愉悦。云翡脱离匪窝更是高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像是两颗宝石。 陆源想到方才那一幕,心里暗暗佩服她的机敏果敢,若不是她,自己真的只能等着父亲的巨额赎金了,而且是否能保住性命也难说。那些拿了赎金再撕票的劫匪,不在少数。 不光是他感谢云翡,连楼四安和那八名侍卫,都对云翡刮目相看,一路上将她视为恩人,对云翡客气热情的不像话。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大工夫很快便到了孟津。 楼四安等人饿了一天,陆源停在路面的一家茶寮门口,让他们去买了一些干粮充饥。 云翡原本打算到了孟津便和陆源分开,然后停留几天等风声过去再回荆州,但一想到孟津和那所山庄很近,万一那庄主寻到这里,将她抓住,自己孤身一人可就惨了。 陆源自然也不肯让她单身一人留在孟津,一路上都在劝说她和他一起回晋城,自然,心里的绮念不敢吐露分毫,一本正经,诚恳万分地打着要报恩的旗号。 云翡想着临行前,庄主那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吞吃了她的样子,也不敢孤身一人留在孟津,心道,还是先和陆源一起比较安全,回荆州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也不推辞,随着陆源一起,往晋城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只在中午时分停下来草草用了午饭,一刻 不停地往家赶,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晋城。 云翡没想到连城门小吏都认得陆源,见到他便热情地迎上来给他问安,可见陆家在晋城的势力之大。 进城之后,陆源指着繁华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随口道:“这些都是我家的商铺。” 云翡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便是传说中的富可敌国么?” 陆源不禁脸色一红,他可没有炫富的意思,只是心里没把她当外人,随口就说了出来。晋城简直就是陆家的天下,马车路过商铺,许多人看见陆源,纷纷迎上来见礼问安。 云翡终于了解陆源那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清高孤傲模样是怎么来的了。这一座城池就是陆家的天下,他就是这商业帝国的王子,半城百姓几乎要要仰仗陆家而活。 最最精彩的一幕是,路边不时有年轻的女子,团扇遮面,羞羞答答地看他。 陆源神采飞扬,英气勃发,端坐马上,面如冠玉,清俊逼人。他是陆家独子,又生的如此好看,能嫁给这样的美少年,自然是无数少女的美梦。 云翡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噗的乐出声来。 陆源回头看了看她:“你笑什么?” 云翡眼波流转,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突然响起来一句诗。” “什么诗?” “倚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 陆源一下子满面通红,磕磕巴巴道:“我,我从不,” “从不怎样?”云翡偏着头眨眨眼,笑得愈发促狭慧黠,陆源答不上来,脸色又红的像是一颗喜蛋。 快马跑了一盏茶后,面前出现了一道青色围墙,夕阳余晖投射到墙头明净的琉璃瓦上,盈盈闪闪,流光溢彩。高大的城墙上,青碧的枝叶从围墙里伸出来,盛开着大朵大朵的月季花,在霞光里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花朵又冲淡了围墙营造出的肃穆沉闷。 一行人沿着那青色围墙走了好大一会儿,还没见到正门,可见这围墙内是一座气势磅礴的豪宅深庭。终于,云翡看见两只青铜狮子威风凛凛立在汉白玉石阶两旁,然后映入眼帘的是门楣上方金闪闪两个大字:陆府。 云翡已经想过陆家有何等的气派,但还是没想到会如此的轩昂雄伟,这座宅院近乎是一座城堡。 陆源勒住缰绳下了马,楼四安上前叩门,立刻,大门洞开,呼啦啦一群人迎了上来,井然有序的步下台阶,为首的 一人年约四十许,是陆家的管家楼三顺,楼四安的兄长。 楼三顺带着一大群奴仆到了陆源跟前,惊喜交加地上前施礼:“菩萨保佑,少爷您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万宝,快去给老夫人报喜。玉虎,速去钱庄给老爷报信。” 陆源道:“老爷不在家?” “老爷早饭后便去了隆盛钱庄。” 陆源扭头看着云翡道:“这位是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楼三顺一听,急忙上前行了大礼。 云翡有些羞赧,救命恩人这个头衔也太大了。她救陆源,其实也是为了自救。 陆源请云翡随他一起进了大门。首富之家果然气派非凡,进门之后一道九龙影壁,龙眼嵌用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亮晶晶仿佛真的眼珠一样,神采奕奕,真正有一种画龙点睛之感。 庭院里楼台亭阁,雕梁画柱,过往的丫鬟仆妇,身上皆是绫罗绸缎,比之宫女的装束也不差太多。云翡不禁看了看陆源,心道他的衣着倒算是简朴低调。 陆源回头道:“苏姑娘,你先随我去见见祖母吧。” 云翡点头笑笑:“好。” 沿着抄手游廊,一连进了三四重院门,这才算是进了内院,只见一排宽绰的庭院里,廊下站着几名侍女,一个仆妇打起了帘子,绿光一闪,一个十五七岁的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 “哥哥。”她惊喜地扑了过来,身上的绿罗裙随风一飘,像是一片轻盈的圆荷。她拉着陆源的胳臂,高兴地又蹦又跳:“哥哥你好好的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陆源当着云翡的面,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从妹妹手里把胳臂抽出来,指着云翡道:“这位是苏云姑娘,这次脱险,多亏她救我出来。这是我妹妹陆金。” 陆金这才看见哥哥身后还站着一位陌生的少女,她上前两步,含笑施了一礼:“多谢苏姑娘救了我哥哥。” 云翡谦让着还了礼。 陆金瞪着一双杏眼直愣愣地看着云翡,只看得云翡的笑都有点僵了,她才大大地惊叹了一句:“哥哥,我终于见到一个比我长的还好看的人了!” 陆源:“你真不害臊。” 陆金吐了一下舌头,大言不惭道:“说实话为什么要害臊?” 陆金的话,让云翡又吃惊又想笑,不过陆金的确生的十分美丽,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亮晶晶的大眼睛,樱唇一点,微微上翘,看上 去活泼娇俏。 正说话着,就听见有人道:“老太太来了。” ☆、40V章 云翡只见回廊那头一群丫鬟婆子们扶携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那老太太富态慈祥,手中持一只龙头拐杖,远远地就喊着:“源儿,我的源儿可回来了?” 陆源连忙三步两步上前扶住老人家,连声道:“祖母,孙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我的乖孙儿,”老太太激动地搂住陆源便哭了起来。 陆金娇嗔道:“祖母,哥哥这就要去看您呢,您怎么都出来了,你们这些人也真的,怎么不拦着老太太,老太太还病着呢。” “源儿一回来,我这老婆子什么病都没有了。”老太太心肝肉的的搂住陆源又哭又笑的,欢喜的不得了。 云翡站在一旁羡慕不已。外祖父也是这样疼爱她,可惜已经仙去。眼下除了娘亲,再没有谁还能这样疼爱着她了。尉东霆倒是很疼爱她……一想到他,她立刻在心里呸了一声:谁要他来疼爱,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云翡暗暗懊恼,自己怎么又想到他了,是不是中了邪? 陆源指着身后的云翡道:“祖母,这是苏云姑娘,这次孙儿能平安回来,全是因为她救了我。” 陆源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云翡的身上。老太太的目光更是比所有人都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云翡立刻对老太太露出一个可爱又乖巧的笑容,大大方方地上前见礼:“苏云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寿比南山。” 老太太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口中啧啧赞道:“小姑娘怎么生的这么好,可是比阿金还要好看呢,哎呦,这小模样可是叫人爱到了心尖上,瞧瞧这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真是惹人爱。” 老太太最喜欢儿孙满堂的感觉,可惜膝下只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乍然见到云翡这样美丽精灵的小姑娘,又是孙儿的救命恩人,简直立刻就爱到了心坎上,拉着她的手儿不舍得放,赞不绝口。 饶是云翡脸皮比寻常的小姑娘要厚一倍,也挡不住被老人家这么当众一顿猛夸,俏丽的脸上飞起了可爱的红晕,愈发显得容色明丽绝艳。 众人都瞧得直了眼,心道这般娇俏柔美的小姑娘,竟然还能从匪徒手中救出少爷,莫非是天仙下凡么? 陆源在一旁察言观色,见祖母这样喜欢云翡,欢喜地快要合不拢嘴。 陆金一向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物,突然间觉得好似失了宠,扭着身 子撒娇:“祖母您是不是想认下苏姑娘做孙女呢?” 老太太忍不住乐了,伸手点点她的额头,笑呵呵道:“那又如何,瞧你这吃醋的小样儿。” 陆金笑嘻嘻道:“我没有吃醋啊,我也喜欢苏姑娘。” 陆源一听大惊失色,云翡若是被认作孙女,那岂不是成了他的妹妹。他连忙上前道:“祖母,您赶紧回屋歇着吧,苏姑娘也累了一天,先请人家去休息一会儿,再来陪您老人家叙话可好?” 老太太立刻道:“瞧我这老糊涂了,一看见你们回来就欢喜的忘了待客之道。三顺,快去吩咐后厨,今晚上要好好的办一桌丰盛的饭菜,给苏姑娘和源儿接风洗尘。” 楼三顺的妻子平氏请示道:“老太太,您看苏姑娘安排住在何处为好?” 还未等老太太开口,陆金嫣然一笑:“当然是和我作伴最好了,和悦苑的东厢闲了许多间客房,我领着苏姑娘过去。”说着,便欢欢喜喜地牵了云翡的手,对陆源挤了挤眼睛:“你在这里陪着祖母,我来安排,你放心好了。” 陆金将云翡领到了她的居处和悦苑。 此刻,暮色初起,秀美的庭院如同笼罩在一片轻薄的灰纱之中,像是淡淡的水墨描画而出,别致幽静,别有洞天。 云翡随着陆金进了客厅,侍女墨香点起烛台,书香奉上热茶,甜白瓷的茶盏泡着六安瓜片,色碧汤青,清香扑鼻。 “苏姑娘你先喝茶。” 陆金扭头吩咐书香:“你带着玲儿,婉儿去收拾东厢的客房,一应用具都用最好的,不可怠慢了苏小姐。” “是,小姐。”书香领了两个丫鬟立刻去收拾房间。 云翡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嫣唇沾水,如带着露珠的海棠花瓣,那皎皎如玉的肌肤,比甜白瓷更加光洁明莹。 陆金又爱又羡,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苏姑娘,怎么你喝水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云翡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位陆金姑娘和她哥哥陆源的性子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清高倨傲,生人勿进,一个热情爽朗,口无遮拦,性情开朗似天真孩童。 不过比较起来,还是陆金姑娘更讨人喜欢,那位老太太也特别慈祥可爱。云翡进了陆家,无形之中,心情也愉快起来,从京城这一路来所受到的惊吓和奔波都悄然无声地从心头释去了。 陆金好奇地问:“苏姑娘,你是怎么碰见我 哥哥的?” 云翡便将自己和陆源一起被劫,然后设计逃脱的过程讲了一遍,自然,拿着匕首逼着陆源带她出关的暴力情节,她自动忽略了。 陆金拍着手赞道:“苏姑娘智勇双全,真叫人佩服。” “陆小姐谬赞,愧不敢当。” 陆金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和漂亮的人。哥哥骤然领回来一个天仙般的美人,且还是哥哥的救命恩人,心里的好感简直要漾出来。后来一问云翡十六岁,立刻便改口叫她苏姐姐,亲热的不得了。 云翡喝完一杯茶,书香过来说房间收拾好了,陆金立刻请了云翡过去。 这两间厢房内布置得豪奢精美,丝毫不亚于陆金的闺房,后面还有一间净室。云翡一想到自己连着两三天都没有换衣服了,便不好意思地问道:“陆小姐,我走的时候匆忙,未带换洗衣衫,能否麻烦这位书香姑娘,替我去买两件衣衫回来。” 陆金一听便笑了:“那里还用着买啊,我的衣服可多了,好多都未曾穿过,书香,你去将我衣箱里那些新衣服,通通拿来,让苏姐姐挑。” 书香一会儿功夫回来,同来的还有两个小丫鬟,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十几件衣服,放到了云翡房间的床上。 陆金喜滋滋拉着云翡的手走到跟前,“苏姐姐你尽管挑,先将就一下,明日我请了绣娘来,再给姐姐量身定做。” 云翡一看这床上姹紫嫣红,绫罗绸缎,那里还用着再做,怕是一个夏天都穿不完。 她拿了两件,嫣然一笑:“陆妹妹,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姐姐别和我见外就好。” 云翡洗了澡,换了衣服,整个人都觉得清爽许多。她的衣服已经算是极好的料子,但和陆金的衣服一比,无形之中却还是差了一点。同是冰丝绫罗,陆金的衣服更加的纤薄透气,穿在身上,轻飘飘的仿若无物,无风自动,仿佛凌波仙子,举步之间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陆金一见她出来,便惊叹地看着她,“哇,苏姐姐真是美丽的像仙女。快走,祖母让我们过去吃饭呢。”说着,便亲亲热热地挽住云翡的胳臂,往外走。 两个丫鬟在前面提着灯笼,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跟在后面,拥着陆金云翡前往老太太的庭院而去。 老太太住在福寿苑,此刻天色已黑,院里的回廊下,挂了一水儿的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十分喜庆。丫鬟婆子鱼贯而入,正在往屋里送菜。 地上铺着深蓝色毡毯,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一步步走上去,如同踏花而行,厅堂中豪奢阔绰而不失雅致精美的感觉让人惊叹,虽富丽堂皇,却不给人堆金砌玉的庸俗之气。 气派的大理石云海屏风前,站了两排侍女,有手捧银盆的,有手捧毛巾的。 云翡在那光可照人的银盆里洗过手,接过侍女递上来的米白色蚕丝绣花干巾擦手,那毛巾绵软的如婴儿肌肤一般。 绕过屏风,进入内厅,里面明烛高照,亮如白昼。 一张紫檀木八仙桌上,除了老太太和陆源,还坐了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容貌清俊而不失威严,长相和陆源有几分相像,但是更多了一份沉稳雍容,沧桑成熟的风度,随随便便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家常长衫,却给人一种昊海无边的感觉。 云翡心里颇有些激动,天哪,这就是山西首富陆盛么?外公的偶像啊,竟没想到如此年轻,如此儒雅。 一想到他富可敌国的那些传说,她顿时感觉他周身都金闪闪的像是套了黄金的外壳,闪亮的叫人无法直视。 陆源起身道:“苏姑娘,这是家父。” 云翡怀着激动崇拜的心情上前见礼,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芒,自己要是能像他一样有钱该有多好啊。 陆盛虚虚一扶,道:“苏姑娘别多礼,这次源儿多亏了苏姑娘相救,我们全家都很感激。”说着,将桌上的一个锦盒拿了过来,“这是小小谢意,请姑娘笑纳,千万不要客气。” 对于偶像的馈赠,云翡又激动,又有点不好意思,推辞了半天,这才勉强收下。 “苏姑娘,来来,坐我身边来。”老太太一见云翡便笑得合不拢嘴,将她招呼到身边来坐下。 如此一来,陆源便坐在她的身旁,陆金坐在陆源的下首。 八仙桌上的杯盘用的是上好的甜白瓷和青花瓷,精美的掐丝珐琅象牙筷,九龙戏珠赤金酒壶、紫砂茶壶、玳瑁器皿……样样东西都是精品。这一顿饭菜更是味道好到比宫里的御膳还要好吃。 陆源坐在云翡的身旁,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如雪般细腻的肌肤,忽然间心里浮起一个强烈的感觉,若是她能一辈子都这样坐着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温暖的灯光,温馨的家宴,屋内都是他这辈子至亲的人,祖母父亲妹妹,如果再添上一个她,便成就了完美。他虽然快要及冠,却还从未对一个女子动过心,一来 是他心高气傲,二来也是父亲对他要求严格,十五岁起便将家中生意交给他打理,他忙忙碌碌,感情是一片空白。 可是遇见云翡,他就像是饮下了一杯烈酒,让他迅速沉醉。 他心不在焉的去夹菜,却不小心险些和云翡的筷子碰到一起,啪的一声,他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他手忙脚乱的弯腰去捡,桌子下,一双绣着白兰花的绣鞋,从红色的裙裾下露出一个纤纤巧巧的足尖,他一下子想起来他曾咬着她的裙子,曾紧贴着她的腿,曾被她搂在怀里,曾用嘴唇碰过她的手心…… 一股热流冲入脑海,砰的一声,他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云翡就在他的旁边,被这怦然一声响动唬了一跳,急忙侧身问:“陆公子,你没事吧?”她想要扶他,却又想着老太太和陆盛都在,自己伸手不大合适。 “没,没事。”陆源狼狈的从桌子下爬出来,脸上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红的惨不忍睹。 陆金却还没心没肺的咯咯笑起来,“哥哥居然好端端的坐着摔一跟头,笑死了笑死了。” 老太太关切地说:“源儿这两天是受惊了没休息好,赶紧吃完饭去睡觉。” 陆源连连点头,“我夜晚没睡好觉,头有些晕。” 云翡不疑有他,吃过饭,和陆金一起回到和悦苑。 睡觉之前,她打开了陆盛送她的锦盒,里面是整整齐齐一沓银票。 她一看那张数便觉得心里开始啪啪跳,等拿起来一数,激动的快要昏过去,竟然是整整一万两。 天哪,果然是财大气粗的首富老爷啊,一出手就是一万两。 云翡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笔酬金有点太多了,她虽然爱钱,可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翌日早上,丫鬟请了云翡过去用早饭,刚好陆盛也在。 云翡便将这盒子双手奉上,不好意思地说:“伯父见谅,晚辈不懂事,昨日也不知道这礼盒的轻重便贸然收下。恳请伯父收回,这礼物太重,晚辈不敢受。” 陆盛严肃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苏姑娘不必客气。这点小小心意,比起源儿的赎金乃是九牛一毛。若不是苏姑娘,我付出可不止这千百倍。” 老太太也握住她的手,道:“苏姑娘拿着吧,我听源儿说了,你来京城投亲,身无分文,还遇见歹人,这是我陆家的一点心 意,苏姑娘若是不肯收下,叫我们如何过意的去。” 陆源也道:“我当日说过重金酬谢,你若是不肯收,便将我置于无信无义之地了。” 云翡只好收下这份重礼。 手捧锦盒,她顿时觉得豪气干云,腰杆很硬。银子的力量,简直比爱情的力量还要伟大,尉东霆从没让她觉得腰杆很硬,总是让她的腰杆很僵硬……比如,他每次亲她的时候…… 云翡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正在回忆那些亲吻时,手里的锦盒险些掉到了地上,完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十六个金元宝给下了魔咒了。 而就在她心慌意乱之时,老太太突然笑眯眯问了一句:“苏丫头可许了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最近我颈椎和肩膀不大舒服,如果不能保持日更的话,请大家见谅哈。 ☆、41 V章 云翡心里怦的一声,尉东霆的名字像是一颗小石头砸到了心上。虽然她没有真的想要嫁给他,也不认可这桩婚事,但云定权一天不和朝廷翻脸,她和他的婚约便一天不会解除。 陆源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紧张地几乎要将手中的筷子捏断。方才云翡跟着陆金前去休息的那一会儿,他将云翡如何把他从劫匪手中救出来的经历悉数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对云翡的机智勇敢又惊又叹,好感又多了几分。 陆家这样的家世,陆盛对独子的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陆源虽然喜欢云翡,也知道其中的难度有多大,父亲绝不会轻易就答应。所以一看老太太喜欢云翡,他便趁机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老太太,求老太太帮忙成全。 老太太对孙儿的央求自然不忍心拒绝,再加上也确实对云翡的印象极好,于是便忍不住问起最最关键的问题。 云翡就算不认可太后的赐婚,可尉东霆的的确确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于是,便对老太太说道:“家父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所以才来京城投亲,希望亲戚能帮我劝说父亲,解除那桩婚约。” 陆源手里的筷子又掉了,怦的一声砸到青花瓷盘上,引得一桌人都看向他。 陆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由自主看了看云翡。云翡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陆源的失态,脸上略带羞色,红红粉粉如初开的合欢。 “原来如此。”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陆源叹了口气,心里好不遗憾。陆源一颗心已经乱得快要疯掉。他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定亲,这个消息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 陆金问道:“那苏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过几日便回荆州。” 陆源脸色一变,扭头看着云翡:“你,你要走?”他的心便更乱了。 “是,我打算回家。”云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府上可有什么商队要南下的?我想跟着一起走,路上安全一些。” 这也正是云翡和陆源一起来晋城的另一个原因。陆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必定会有运输货物的商队来往全国各地,通常这种商队都有保镖跟随押送货物,她若能跟着商队一起回荆州,可比她自己孤身一人雇辆马车回去,安全的多了。 陆源口中涩苦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她,一个“有”字,跟带了毒刺似的,卡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云翡看他这幅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陆盛道:“我家的确和金陵江浙一带有生意往来,不过商队每过半月才去一趟,苏姑娘若是急着走,我派人护送姑娘回去,苏姑娘若是不急,就多住一段时间,等下月初和商队一起出发。” 云翡一听忙对陆盛笑着道谢:“多谢伯父,那我就在府上多叨扰几天,等商队一起出发吧。” 让陆盛专程派人送她回去,她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她也不介意多住半月,尉东霆或许还在找寻她,晚些时候再走,更安全些。 老太太立刻说:“苏姑娘你可太见外了,如今我们把你当自家人一般看待,安安心心住着,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老太太心里挺遗憾,这姑娘若是没定亲,倒还真是个能配得上孙儿的好姑娘,相貌自不必说,那股子机智勇敢的劲头儿,和陆源的母亲倒是有些像。 云翡高高兴兴地扭头冲着陆源嫣然一笑:“还请陆公子多费心了。如今我也是身携巨款的人,担心路上被劫。” 陆金和老太太都被云翡的俏皮话给逗得笑了,连不苟言笑的陆盛也露出一抹笑意,唯独陆源却一丝也笑不出来,心里像是狠狠被人击了一拳,几乎快要碎成渣渣。 饭后,云翡和陆金一起告辞出了福寿苑。 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云翡是陆源的救命恩人,被老爷老太太视为上宾,所以府中丫鬟下人都对云翡尊敬无比,老远看见了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云翡倒也不介意在陆家多住一段时间,但这里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而且她担心父亲攻下长安之后,就要和尉卓翻脸,自己离京城太近,终归还是不安全。 转眼半个月过去,终于到了月初。云翡归心似箭,初一那天便激动万分地问陆源:“陆公子,我何时启程?” 陆源看着她明媚含笑的眼睛,可爱而美丽的笑靥,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半月的时光过得如此之快,她终归是要走了,这一走,或许就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期,他只觉得心头剧痛,费了好大劲才轻声道:“初五。” 云翡一听,立刻笑靥如花,高兴地拍着手:“太好了,那我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陆源看着她欢欣的笑容,心里像是刀绞一般,难道就这样错过?她虽然订了亲,可是她也说了,她并不想嫁给那个人。 陆源痴痴地看着她娇俏的背影,突然想:如果她能退了亲…… 到了初五这日,云翡眼巴巴等着陆源来叫她,可是一直等到午饭时 分,也没见陆源让她动身出发的意思,便有点急了,趁着午饭时候在饭桌上遇见他,便又问道:“陆公子,我今天几时出发?” 陆源正色道:“苏姑娘,你不能回去了。” 云翡一怔:“为何?” “因为庐州州牧林青峰,突然领兵突袭洛阳。”陆源板着脸努力做出严肃冷峻的神色,心里却乐得开出花来,这真是天意助他。 云翡惊呆了,这个消息也实在太突然了。 陆盛也道:“大军压境,无法南行。苏姑娘你不要着急,安心住在这里便是。” 老太太吃惊的问:“要打仗了?京城离晋城太近,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陆盛平静地说道:“母亲放心,林青峰要攻占的是京城,我们先静观其变,若是形势不妙,便北上避一避。” 老太太点头,叹道:“京城早晚要打仗,这里离京城太近,我们还是避避为好。” 陆盛点头:“母亲放宽心,儿子自有安排。” 云翡骤然听闻这个惊悚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林青峰突然发兵是要独自占领洛阳,还是和父亲约定好了,左右夹击,联手推翻朝廷? 仔细一想,她觉得一定是后一种可能。如果林青峰想要趁着父亲和秦王开战,盗取渔人之利,应该在父亲和秦军争夺关垭的时候就发兵洛阳,不会等到今日。而且尉东霆手中还有数万兵马,单凭庐州兵力,林青峰不敢轻举妄动,一定是父亲攻下了长安,趁着班师回朝之际,和他约定好了两线夹击,夺下洛阳。 这大约是父亲一早就预谋好了的计划,所以林青峰这些日子暗中筹备,伺机出兵奇袭。 想到这儿她暗暗后悔,应该半个月前就离开晋城,如今林青峰的军队已经截断了南下的路径,兵荒马乱她总不能冒着生命危险越过去。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父亲这次能和林青峰顺利攻下京城,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此称王,然后将母亲和弟弟接到京城来。那么她也就不必再回荆州了。 于是,云翡也只好继续留在陆家,静观其变。 好在晋城离洛阳极近,陆盛又时刻关注着京城的境况以做应对。云翡也得以每日都能及时得到京城的消息。尉东霆亲率京畿大军将林青峰的队伍拦截在邙山。京城虽然暂时无虞,但云翡深知,一旦父亲回兵洛阳,那时战争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届时,京城被左右夹击,朝廷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抗衡云定权和林青峰的合力围攻。 她当然希望父亲得胜,但父亲得胜,尉东霆必定会……想到这儿,她突然不敢想下去,心口重重一沉,好似压上去了一块巨石。 陆盛为以防万一,决定将老太太和儿女送去太原避一避。陆源当然不会舍下云翡,力劝云翡同去,云翡也觉得此刻避开为好。 翌日,陆源带了浩浩荡荡几十名奴仆扈从,启程前往太原。 云翡和陆金同乘一辆马车,放下帘帷时,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父亲和朝廷翻脸,她和尉东霆的婚事也就自然而然地取消了,她也不用再担心有朝一日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车马准备启程,陆金兴奋地说:“苏姐姐,等到了太原,咱们或许还能去一趟五台山呢?” 云翡笑着点头,其实心里乱的一锅粥似的,根本一点游山玩水的心思也没有,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焦虑和担忧,到底是在担忧父亲还是尉东霆。算了,眼不见心不乱。她告诉自己,不要东想西想,成王败寇,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还是好好地护好自己的银票要紧。 云翡心神不定的当口,恍然间听见马车外一阵慌乱的喧哗,紧接着突然又静下来,一串嘚嘚马蹄声到了跟前,有人喊道:“太后皇上驾到,陆盛还不跪迎接驾。” 她怔了一下,简直以为是在做梦,太后皇上怎么可能来此? 陆金也是怔然一愣,迷茫不解地看了一眼云翡,然后伸手就揭开了帘帷。 陆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宽阔笔直,上百名禁军拥着一辆六乘辇车迎面而来。天子旗在晨风招展,辇车前的黄骠马上,端坐着丞相尉卓。那个喊接驾的人,是懿德宫的总管魏敏。 立刻,呼啦啦几十个人跪了一地。陆源将老太太扶出马车,也跪在地上。 云翡目瞪口呆,被陆金拉下了马车,跪倒在地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把头埋到地皮下,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你们肯定想不到下一章阿翡就要嫁人了,大家猜她嫁谁?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 ☆、42、V章 皇上突然来到晋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盛毫无准备,汲汲皇皇地跪在地上,连声请罪。这些年来,他为朝廷捐了不少饷银,皇帝太后曾召见过多次,但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天,皇帝突然驾临府上。 皇帝在辇车里道了一句:“免礼,都起来吧。”一夜奔波,素来身体不好的小皇帝有气无力,声音嘶哑,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尉卓从马上下来,将手中缰绳交给身后侍从,直截了当地告诉陆盛:“皇上要在你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速将内院整理出来。” “是,草民这就去办。”陆盛立刻吩咐楼三顺带人速去将福华苑。 赵旻突然来此,也是尉卓的以防万一之策。他一直将秦王和吴王视为心腹大患,心里打的如意算盘便是利用云定权去消灭秦王,然后再汇集秦楚之力,东取吴王。 但是他没想到一向忠于朝廷的林青峰会突然出兵袭京。虽然云定权在他面前表现的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尉卓对云定权的防备之心从未松懈,得知林青峰的妹妹是云定权的二夫人之后,他更是心生警惕,不得不防。 从信中来看,云定权义正言辞,要领兵解京城之围,但尉卓并不敢相信,所以,他一面命尉东霆镇守京城,一面趁夜将皇帝送到晋城,万一云定权倒戈相向,和林青峰联手攻取洛阳,他立刻带着皇帝北上,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晋城是陆家的天下,陆府又修建地如同城堡一般。尉卓做了两手打算,若是云定权的确忠于朝廷,必会和尉东霆合力杀退林青峰。那时,他再带着皇帝回京。若是云定权果然有异心,那他就放弃京城,带着皇帝赵旻北上太原,只要小皇帝无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宫女放下辇车脚踏,尉琳琅和赵旻先后下了辇车,陆盛毕恭毕敬请太后皇上,尉卓入府。 那几百名禁军一部分留在府外,绕着陆府三步一岗,另外一部分井然有序地进了陆府之中。 尉琳琅也是一夜未睡,美丽的脸上显得十分憔悴,不过富贵雍容的气度仍旧不减,从容端庄地走过来。 云翡躲在陆金的身后,恨不能此刻隐形了才好,紧张地心快要蹦出胸腔。让人懊恼的是,虽然此次和老太太一起离开陆府的丫鬟下人很多,但她是和陆金在一起的。尉琳琅对陆盛的家人,自然会多看几眼。而且,云翡实在是相貌太出色,那种灵气逼人的清新美丽,即便身处无数美色之中,也能一眼便被人看到。 尉琳琅从老 太太跟前走过,突然脚步一顿,看向陆金身后那个低着头的美丽少女,疑惑而惊诧地问了一声:“云翡?” 云翡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跪倒在地:“给太后请安。” 陆盛,老太太,陆源,陆金,包括所有的陆府下人都惊诧地看着云翡。一时间,陆府门前静的仿佛一片落叶都能听见。 尉卓一言不发地看着云翡,阴沉的目光犀利如剑,看得人浑身发冷。云翡暗暗心想,这下完蛋了。躲来躲去,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去。 “起来吧,你怎么在这儿?”尉琳琅拧起黛眉,不解地看着她。 云翡无奈,只好将自己遇劫之后碰见陆源,再一路来到晋城的经历如实以告。 直到此刻,陆源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尉太后的弟媳。她口中的那个不想嫁的未婚夫,是皇帝的亲舅舅,大将军尉东霆。 他木呆呆地看着云翡,周身都冰冷地好似失去了知觉,一阵阵的寒意逼上心头,绝望的滋味简直比鸩酒还要毒。 尉琳琅蹙了蹙眉:“你随我来。” 云翡知道她未必肯相信自己的话。果然,进了陆府之后,尉琳琅单独将云翡叫到厅里,屏退了宫女太监,径直问道:“既然你没有被秦王的人劫走,为何脱险之后,不回京城,甚至都不告知东霆一声,你可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了找你费尽心血?” 云翡心里微微一沉,低声道:“太后恕罪。” 尉琳琅说着说着来了气,语气也重了起来。“你居然躲在陆家,整整一个月都不知会他一声。你究竟是何居心?”一夜奔波,尉琳琅的脸色本就不大好,此刻生气,更加的灰败,看上去好似憔悴了十岁。 云翡低着头默然不语,一向伶俐聪明的她,此刻也觉得无论怎么解释,好似都说不通。自己躲在陆家一个月,是抹不掉的事实。如果晋城离京城很远,还可以解释为音讯不同,偏偏又距离很近。算了,既然已经被她逮到,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云翡抬起头,盈盈一笑:“太后,我和大将军的婚事是你所赐,你可问过我是否同意?” “你,你,”尉琳琅竟然被她反问的无话可说,赐婚难道还需要问她的意见?这本就是一桩政治婚姻。 “太后,这桩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应该比谁都清楚。兵法有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朝廷既然重用父亲,就该信任他,让云琮做天子伴读,让我嫁给大将军,司马昭之心世人 皆知。” 尉琳琅一拍桌子,惊诧地怒喝:“大胆!放肆!”她怎么都想不到云翡竟然胆敢将这些都摊开了明说。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都会把算计各自放在心里。 云翡没有一丝惧意,平静地看着她:“我留在陆家,没有回到京城,就是因为,我不想成为父亲取信朝廷的工具。” 尉琳琅厉声道:“你不怕连累你父亲?” 云翡轻轻一笑,缓缓道:“我只对对我好的人好。对我不好的人,我为什么要用一生的幸福去给他做踏板。” 突然像是什么东西刺中了心脏,尉琳琅心尖一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云翡,默然不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对我不好的人,我为什么要用一生的幸福去给他做踏板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云翡婷婷玉立她的面前,娇小玲珑的身躯,却有一股子挺拔蓬勃的力量,像是破土而出的青竹,澄澈明亮的眼睛,闪着不屈不挠的光芒。 尉琳琅看着她,陡然间觉得自己苍老而颓败,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好像已经跋涉到了山穷水尽之地,累得不想说话,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太后保重。”云翡施了一礼,步出房门。 站在回廊上,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朝着老太太的福寿苑走去。 尉琳琅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她的身份。她虽然无意欺骗,但对陆源的家人,心里很是抱歉,想过去给老太太解释赔罪。 刚步下台阶,迎面尉卓带着几名侍从走了过来。年过五旬的他依旧身体挺拔,虽是文官出身,却天生带着一股煞气,剑眉虎目,不怒而威。 云翡停住脚步,侧身施礼。她知道尉卓一定不会放过她,眼下正是云定权立场不明的时候,尉卓一定会利用自己来要挟父亲。如果不能达成目的,大约会杀了自己泄恨吧。她暗暗叹了口气,这一次想要从尉卓手中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 尉卓停在她的面前,一股迫人的威压无形之中让人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出乎意料地是,尉卓竟然以极其平和亲切的声音说道:“云翡,你已是尉家儿媳,自家人面前怎么还如此多礼。” 云翡一怔,心里砰砰跳了起来,这老狐狸要做什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和蔼可亲? “云翡,原本太后是想要你 父亲回京之后,好好替你和东霆办一场婚事。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仗一打起来,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为父年岁已高,膝下唯有东霆一子,我打算将你送到京城即刻和东霆完婚,了却为父的一桩心事。” 云翡惊诧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尉卓。嗓子像是被人卡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尉卓平和地看着她,目光慈祥的叫人发冷。 云翡知道,自己若是不配合,尉卓大约会将自己捆成一个粽子,直接送到尉东霆的床上。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如今孤单一人,势单力薄,根本就不是尉卓的对手。 她乖巧听话地点点头:“云翡听从丞相大人的安排。” 尉卓对她合作的态度很满意,捋着胡须道:“事急从权,委屈你了。等你父亲击退了林青峰,太后皇上回了京城,再好好补办一场婚礼。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为父和你一起回京,替你和东霆操办婚事。” 尉卓若不是连夜从京城赶来,一夜未眠疲累不堪,再加上小皇帝突然病倒,他此刻便立即带着云翡回京。夜长梦多,眼下云定权的立场至关重要,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让这婚事生米煮成熟饭。 他转身吩咐身后的亲信赵慕安:“你即刻回京将此事告知将军,再交代管家,府中即刻开始筹备婚礼。” “是,属下这就出发。”赵慕安转身阔步而去。 云翡顷刻间便失去了自由,被锁在了房中“好好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门外有四名禁军看守。 一向精灵古怪,满脑子主意的云翡,这一次也感到束手无策了。 尉卓对云定权还存着幻想,希望他能看在女儿的份上,合京畿军之力击退林青峰。但云翡太了解父亲,他绝不会因为自己嫁给了尉东霆就放下他称霸天下的野心,一想到很快就要面临的局面,她头疼欲裂。 翌日天还未亮,云翡便被人“请”到了马车上,启程回京。除了随行的几十名禁军,车内还有两名尉琳琅身边的贴身宫女,一名秋桂,一名晚枫。这两名宫女身高体健,对云翡寸步不离,即便是途中方便,也一瞬不瞬地紧盯着。 云翡开始还存了路上伺机逃跑的心思,后来一看是绝无可乘之机,也死了心,索性躺在马车里,闭上眼睛开始想,见到尉东霆之后,该怎么办? 他得知自己躲在陆家一个月会是什么反应?一向大胆,在他面前从未怵过的云翡,不知怎么,心跳的乱七八糟,竟然莫名 其妙生出害怕见到他的感觉。 马不停蹄奔波一天,到达京城已经是夜幕时分。城门早已关闭,尉卓将令牌交给手下人。不多时,城门大开,守城官吏急匆匆带人迎了丞相进去。 深夜宵禁的街上,杳无一人,万籁无声,马蹄声格外的刺耳,刺破静谧幽暗的初秋夜晚。 马车径直停在丞相府外。帘帷掀起,一股凉凉的夜风拂面而来。云翡被晚枫,秋桂扶下了马车。 云翡抬眼便看见门上高悬的大红灯笼,红绸缠绕,上面贴着金灿灿的喜字。 管家尉成夫妇带着十几个丫鬟婆子,正恭迎在大门外。尉卓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交给身后侍从。 尉成连忙上前禀报:“老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尉卓对尉成之妻沈氏道:“安排少夫人去歇息。”连着两三日的奔波劳累,他身体也有些吃不消,匆匆交代了一句,便径直进了大门先去歇息。 沈氏走上前对云翡施了一礼,口中笑吟吟道:“少夫人请。” 一群丫鬟对她恭恭敬敬,口中称呼少夫人,前呼后拥地将她请进了大门,一路簇拥着她朝内院而去,仿佛就怕她会突然跑掉或是骤然消失。 府内灯火通明,一路都挂着贴着喜字的红灯笼,沿着画廊一直绵延到内院。连夜幕都被渲染了一抹喜庆之色。 云翡跟着沈氏进了尉东霆的居处,这里布置的更是格外的喜庆,连院中的树干上都缠着红绸。 随着那红色的越来越浓,云翡的心情也越来越沉。她虽然对感情未做过太多的期翼,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被逼迫着匆匆忙忙地嫁人。 秋桂和晚枫扶着她进了厢房,地上铺着红毯,金铜狻猊瑞兽香炉里袅袅飘出清幽的淡香。看这架势,这间卧房显然是要当做新婚喜房。 沈氏笑吟吟道:“少夫人一路辛苦,先沐浴更衣吧,一会儿将军回来再进晚饭。” 云翡点点头,对沈氏道:“我渴了,先上杯茶来。” 慢慢喝完一杯清茶,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 卧房的后面便是净室,四扇屏风之后,是一帘从顶棚悬下来的红色纱幔,轻轻拂动,仿佛一波被夕阳映红的水。 净室正中放着一个松木桶,又宽又大,几乎可以半躺在里面,热水飘出白烟袅袅,氤氲的像是一场清晨的薄雾。 她在马车上颠簸整整一天,几乎片刻没有歇息 ,早已又倦又累,整个身子都像是散了架。泡入水中的那一刹,舒服的让她忍不住想要j□j一声。 她解开发辫,将柔滑的长发放在浴桶的外面。 透过朦朦胧胧的红纱,可见屏风后站着两名高大的侍女,看身影依稀是秋桂和晚枫。云翡又气又笑,连洗澡的时候都看守着自己,尉卓也真是小心谨慎到了极致。她难道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暖暖的水流抚慰着疲累的身体,她慢慢地闭上眼睛,一时间身体都仿佛不再是自己的,飘飘忽忽地像是一朵浮在水中的落花。困意涌上来,她靠在浴桶上,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只是闭眼的一刻而已,又好似已经长到做了一个梦。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弯腰去拿矮几上放着的浴巾,一转头,突然发现红纱后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她吓得扑腾一声滑进了浴桶,心跳的差点蹦出来。秋桂和晚枫没有这样高,透过红纱,隐隐约约看出是个男人。她惊慌失措地浴巾紧紧挡在胸前,只恨不是一张盾牌。 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红纱突然被人挑起,光影摇曳中,一帘红纱像是被一石击破的红波,涟漪荡漾,一波一波层层叠叠,让人眩晕。 尉东霆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看着她。 乌发黑眸,如墨战袍,身后是一幕红纱,黑红两色,浓烈艳丽。高贵清雅和冷漠肃杀的两种气息,奇异地聚集在他身上,闪耀着夺人心魄的风采。 云翡惊诧地看着他,一时移不开视线,忘了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尉将军:亲妈就是好。这种重逢的方式,我最喜欢了。(擦鼻血) 云翡:亲妈就是好。就算这样重逢,你也别想得到便宜。(翻白眼) 尉将军:大大,你到底是谁的亲妈? 今妈:将军,大大我也喜欢金元宝啊!!!! ☆、43 V章 他的脸明显瘦了,愈发显得鼻挺目深,轮廓英挺,好看的不像话,也.....冷漠的不像话。俊美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不发一言,定定地看着她。漆黑如墨的星眸里,像是隐藏了无数的波澜,激流汹涌,一不小心便会被卷进去,又像是藏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剑,要刨开她的重重盔甲,看到她心里最深处的隐秘。 背着光,他的身影格外的高大健壮,仿佛一座山屹立在她面前,叫她紧张的透不过气,手脚软的像是化在了水里,没有一丝的力气。 她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他,就这样,骤然重逢在一个这样难堪尴尬的地方,她很想昏厥过去。但这样昏倒也实在是太丢脸了。 她无比紧张地看着他,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也只是一刹那,她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强烈的一个便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他可以为所欲为。 她清晰的记得,初见的时候,放生池前,他调侃她,如今你也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了吧。大约当初第一次见面,就预示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她突然间觉得丧气,懊恼,自己苦苦挣扎,百般算计,不服输,不甘心,最后却到底没有逃脱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兜兜转转,她到底还是要落入他的手里,不得不嫁给他。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往下挪了一点,她立刻往下缩了缩,迟来的羞臊像是一股狂潮席卷而来,脸上滚烫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她虽然尽量缩在松木浴桶中,可是他个子那样高,就算看不见全部,也瞧见了局部,她自暴自弃地想,完了,这一次一定会被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可是,奇异的是,这样好的机会,尉东霆并没有上前将她这块鱼肉吞掉的意思,而是,转身挑开红纱,走了出去。 绕过屏风时,他扔下一句话:“出来吃饭。”声音清冷干净,听不出任何的波澜,仿佛不认识她,所以很淡漠,又仿佛已经认识了一辈子,因此很平静。 云翡松了口气,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身子擦干,换上干净衣服。站在屏风后,她长吸了口气,镇定了心神,这才缓缓走出去。 尉东霆背对她,坐在桌前。屋内是一片红色的海洋,他全身皆是墨黑色,像是一脉重山,压住了这旖旎喜庆的红。黑色战甲越发衬出他挺拔健壮的身躯,护肩上刻着一只火麒麟,呲牙咧嘴凶巴巴瞪着她,看一眼便觉得心里一颤。 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她缓缓走过去,忐忑不安地坐下来 ,等他质问自己,惩罚自己,但莫名其妙的是,他一言不发,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默默吃饭。 她偷眼看去,发现他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斜过来。沉默,陌生的叫人害怕。 今夜是怎么了?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未这样对待她,即便他在别人面前寡言少语,威武严肃,在她面前却是素来和颜悦色,喜欢逗她说话,喜欢捉弄她,看她在他面前玩弄小心眼,然后不动声色挑开她的小把戏,叫她又羞又恼又无奈。 她没想过重逢之后他的反应是这样,看来,这一次躲在陆家是真的惹恼他,也伤到他的自尊了。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这样也好,他讨厌她,不肯娶她,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低头默默地吃饭。屋内静到了极致,只能听见自己的咀嚼声。 她心情不好,又很累,没有什么胃口,再加上身边坐了一个浑身都冒着杀气的男人,她实在是难以下咽。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默默离开桌子,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象牙梳,梳着头发。屋内压抑的气息,让她紧张的手指僵硬。 时间快的慢极了,她困顿的不行,身后便是软绵绵的床,她真想把梳子一扔就扑上去,可是又怕她扑到床上,他就会扑到她身上。 一想到那一幕,她就打了个寒战,貌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不是今夜,也是明夜。尉卓已经摆明了要让生米煮成熟饭,她被困在丞相府,已是插翅难逃。 她紧紧地握住梳子,觉得自己像是等待凌迟的一条鱼,那个大灰熊好整以暇地吃着饭,打算酒足饭饱剔着牙,过来吃掉她。 一定是这样的,她悲苦地咬住了嘴唇,一会儿在心里扎小人骂尉卓,一会儿念阿弥陀佛求观音菩萨。 双管齐下好似起了作用,突然,尉东霆从桌前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房。 黑影一闪,他消失在门外。云翡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但的的确确他走了,屋内的那一抹格格不入的墨黑色消失了。无形之中,那股压抑的让人快要疯掉的杀气也消失了。 随即,两个丫鬟走进来,收拾了桌上的饭菜。 然后,秋桂奉了茶水进来,对云翡道:“将军让少夫人早些安歇。” 手中的象牙梳啪的掉到了地上。云翡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弦都快要绷断了。 她早就累得想要爬到床上,此刻尉东霆一走,再也不迟疑, 立刻扑上去,放下鲛绡帐,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过去。 若不是实在太累,她一定不敢在狼窝里入睡,可是在马车上颠簸一天之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热水泡的慵懒无力,软绵绵的失去了警惕,只想缴械投降,好好休息。 梦里沉沉的像是掉入了水里,她慌慌张张地抱住一根木头,顺水飘流,突然间,头发好似被缠住了树枝上,头皮猛地一疼,她惊醒了过来。 屋角还亮着一盏地灯,屋内昏昏的红光,像是晨曦初露的那一刻,她一眼看见身边躺了一个人的时候,吓得立刻坐了起来,这一动弹,顿时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梦里的头发缠到了树枝上,是因为他肩头的护甲,她的头发被卡在了火麒麟的嘴里。 尉东霆睁开眼,定定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夜深人静的缘故,他的眼睛格外的暗沉深邃,里面闪动着一种类似于猎手看着猎物的光,她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从他的护肩上扯头发。 他坐起来,将她的头发从护肩上取下来,却没有放开,握在手里。 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打定了主意,敌不动我不动。他不先开口,她就保持缄默。她躲在陆家一个月,不肯嫁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此刻就算甜言蜜语说到天花乱坠,他也不会相信她了。所以她识相地紧紧闭着嘴,不解释,也不求饶,反正通通都没用。 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一张小脸本来睡得红红粉粉,却因为害怕紧张,渐渐、渐渐地失去那抹绯红色,变得初雪一样净白无暇,弹指可破。 静到极致的帐中,咫尺相对的距离,一触即发的j□j,他手指握着她的秀发,她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动作便打破这宁静的对持,触动他压抑的怒火。 他虽然容色平静,可是她知道他心里藏了一把火。她隐姓埋名藏在陆家,偏偏却不告知他一声,却让他费尽心血找寻她的下落,这份怨愤,云翡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他的喉结动了动,半晌,沉声问了一句话。“你睡好了?”黑夜里,他的声音仿佛也带了一抹异样。 睡好了,然后就可以.......云翡心里一惊,马上摇头:“没有,我很困很累。” 一想到马上要发生的事,她紧张地快要哭出声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胆子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啊。她想嚎啕大哭给他看,一脸鼻涕眼泪,让他厌恶,失去兴致。可恨事到临头,那种眼泪召之即来的本事也被吓得失了效,她拼命眨 着眼睛,也未能挤出一滴眼泪。 他沉着脸,将她的头发放开,翻身朝外,自顾自睡了。 云翡惊诧地看着他肩头的火麒麟,觉得今天的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的,他睡到了自己的身边,竟然要做柳下惠?!他明明知道尉卓的打算,为什么要按兵不动,是不是,是不是......云翡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他不能那个?这个念头一想出来,她自己先倒脸红了。 她再也没有一丝的睡意,迷迷瞪瞪还未等到天明,身边的尉东霆便起身了,他似乎站在床边看了看她,然后脚步声便朝着门口而去。听到门悄然一身响,云翡终于如释重负。 整整一天,都未看见尉东霆的身影,云翡猜测他应该是去了军中。她被困在房间“休息”,那里也不能去。 傍晚时分,沈氏带着一群丫鬟进来,手里捧着大红色的喜服。云翡一看便觉得脑子轰的一声。 “少夫人请换上喜服。” 不由分说,几个丫鬟便过来,替云翡梳发更衣。然后替她盖上盖头,便扶着她前往前厅而去。 耳边响起喜乐声,因情况特殊,这婚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拜过天地之后,只听尉卓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来:“有此佳儿佳妇,为父心甚慰之。今后,尔夫妇二人当举案齐眉,同甘共苦。” 云翡听到同甘共苦四个字,气得简直想要揭开盖头跳脚骂人,这是什么成亲,分明就是胁迫威逼,强抢民女的做法。 京城局势紧张,婚礼一切从简,自然,闹洞房和敬酒等俗礼也都略去了,尉卓放出风去,让满城人皆知云定权之女和大将军尉东霆成亲的消息,如果云定权和林青峰之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联,听到这个消息,林青峰对云定权一定会心生罅隙。 礼成之后,云翡被送回到尉东霆的房间。 屋子里的人很快都退出,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喜榻之后便退了出去,最后,门上的铜环叮咚一声,屋内陷入了寂静。 盖头下出现一双绣着如意吉祥纹的靴子,她紧紧握着拳头,克制着自己不要颤抖,可是,心还是跳得狂乱不堪。 眼前骤然一亮,盖头被揭开了,尉东霆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眸。她第一次见他穿鲜艳的衣服,他平素总是黑,蓝色的外衫,红色映着他的面容俊美无俦,星眸中光芒流转。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更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他不是说很喜欢她么,今日得偿所愿将她抓在手心里,可以为所欲 为,却也未表露出什么欣喜的颜色。 云翡迷惘慌乱,在他迫人的凝睇下,低垂了眼帘,心里暗暗哀叹,昨夜逃过一劫,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大约是怎么也逃不过了。她一向层出不穷能想出好办法的脑袋像是锈住了。 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毒药匕首什么的通通没有,说好听话,糊住他的心,也完全没用了。她自暴自弃地爬到床上,腾地一下子,将脚上的鞋子甩了出去,其中一只很听话,乖乖掉到拔步下,另一只却恶狠狠地直奔着尉东霆的俊脸而去。 云翡吓得呆住了,她可没有要袭击他的意思,只是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想要发个小脾气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refxv4365m和这样也好扔的地雷,感谢大家的支持。 尉将军:亲妈,第一次洞房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云翡:别自作多情了,拾金大大是我的亲妈。 财迷亲妈:我去看看尉将军贿赂的金元宝到账了没有。。。 ☆、44、第二夜 还好,尉东霆身手敏捷,抬手将那只“暗器”接住了。他握着那只红绣鞋,板着脸,沉默着走到了床前。 云翡看着他深邃莫测的眼神,严肃冷漠的面色,心尖都抽紧了,天哪,他不会是要拿鞋底子来抽她吧。 她飞快地钻到被子里,没出息地把脸蛋也埋进去,像是缩进洞里的乌龟。以前从未怕过他,可是现在心虚的没办法。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云翡偷偷从被子里往外看了一眼。 尉东霆背对着她,已经脱去了喜服,内里是一件白色薄丝中衣,轻薄服帖,紧贴在肌肤上,随着他的动作,背部的线条都隐约可见,他将衣服放下的那一刻,手臂伸展之际,肩头那种肌肉贲张的力量,更是清晰无比。云翡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立刻打消了和他肉搏一夜,战斗到底的心思。 他一转身,云翡连忙又将脸藏到了被子里。 突然一股很大的力气,将被子从她手中扯了过去,将她惊慌失措的脸蛋也露了出来,她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如临大敌。 出乎意料的是,他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板着脸地将被子盖到身上,然后双手交叉,放到了胸前,就当她是不存在的空气。 云翡大气不敢出,心里又惊又喜,又觉得难以置信。他竟然连着两晚上和她同床共枕,同塌而眠而不碰她。 这是怎么回事?是真的被她气到了,尊严严重受损,以至于连洞房都没兴趣了?还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又激动又庆幸。 尉东霆本是平躺着,过了一会儿,翻过身去背对她,抬手灭了床前的灯。 屋内一下子暗下来,只有屋角的一盏地灯,透过鲛绡帐,发出朦朦胧胧一点微光。 云翡昨夜是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累极了才飞快入眠,可是今天却被困在屋内休息了一天,此刻睡意全无,而且尉东霆就躺在她的身侧,这种身边放个炸弹突然就会爆炸的感觉,让她根本睡不着。 尉东霆出乎意料的沉默态度,也让她觉得摸不着头脑,心里七上八下,好似被一根线串着,在半空中荡秋千,从重逢开始,他总共和她说的不超过三句话。突然从暖阳变成冰山,真叫人不习惯。 云翡甚至都想告诉他,你想怎么报复我,只管来,这样慢慢折磨,钝刀子杀人,我不喜欢。 她直挺挺硬邦邦的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直到尉东霆的呼吸平缓 绵长,好似已经入睡,她才敢轻轻地动了动手脚,然后飞快地又停下来,听听尉东霆的动静。他好似真的睡着了,侧身躺着一直没有反应。 云翡终于松口气,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入睡,可惜白天实在休息的太多,翻来覆去,依旧没有睡意。就着稀薄的一点红光,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尉东霆。 他一直保持着那个侧躺的姿势,从头到尾没有变动一下。她不由想到昨夜,他半夜过来,黎明又走,连战甲都懒得卸下就睡了。一定是忙着和林青峰应战,所以很累很倦,所以才会睡得这样沉。想起他现在的处境,她突然间心里生出一种不忍的感觉。 她胡思乱想了半天,有些口渴,犹豫了片刻,悄然坐起来,从他身边翻过去。 两只鞋子整整齐齐放在拔步上,她心里一动,慢慢穿上那双被他放好的绣花鞋,轻轻走到窗前。喝完一杯水,她又慢慢挪到床边,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翻过去。 就在她一条腿已经跨过去的时候,他突然一个翻身,将她的腰掐住了,她吓得轻呼了一声,立刻一动不敢乱动,就以一个尴尬的姿势,骑在他的腰上。 他的眼眸亮的迫人,不像是刚刚醒过来的那种迷蒙眼神。难道他一直都没睡着?她拼命地客制着自己慌乱的心绪,挤出一丝干笑。“对不起,吵醒了你。” 尉东霆一言不发,手指放在她的腰间,微微用力。她僵硬的几乎快要成了一根木棍。贴在腰间的那几根手指,仿佛带了烫人的温度,让她那一块开始火烧火燎的发烫。 静谧的沉默中,他终于舍得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这么沉,看来在陆家过的很好,养的膘肥体壮。” 膘肥体壮......云翡被这个词气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口血呕到他的脸上。这是形容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的词吗?她心里那点难得的愧疚全都被他气跑了,手使劲往他胸口一推,想要从他身上翻下去。 她本来以为他不会轻易放手,谁知他手一松,任由她翻下去,然而却在她躺下去的那一刻,身子一侧,覆在了她的身上。 她大惊失色,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一个让她几乎快要窒息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那种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下去的感觉,陌生而可怕。更可怕的是,一只火热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衫内,从未被人碰过的胸前娇软,被他握在了掌心里。 她惊慌失措地呜呜了几声,被他的嘴唇堵得严严实实。所有的注意力立刻从嘴唇转到了胸口 ,她觉得他握住的不是她的胸乳,而是她的心,紧紧的被他攥住了,她又羞又躁,使出全力想要拽住他的手。 他将她的手放在头顶上,低头压到她的胸上,隔着嫁衣,以一股不轻不重,却能让微微感到疼的力道,咬住了她胸前的那个小小顶端。 瞬间,心像是砰的一下炸开了,那种强烈的从未体会的陌生感觉,让她慌乱的不知所措,头晕目眩,快要昏厥。 良久,他放开她,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他撑在她的上方,眼中闪动着陌生的危险的暗光。 她吓得心跳都快要停住,但是,他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渐渐,危险急促的气息平静下来。眼中那种亮的迫人的光也沉寂下来。 他翻身下来,拿起自己的衣服,走出了新房,脚步又快又急。 云翡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颗心从嗓间,慢慢慢慢地落到胸口。 胸前的一片衣衫被他含湿了,凉凉的感觉清晰无比,像是一个印记,被刻在了胸口的位置。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半途而废,莫非真的是不行?不然为何成了亲,却按兵不动。她心里闪过一丝不知是喜是悲的感概,这样的新婚之夜,还真是没想到。 翌日起来,云翡给尉卓奉了茶,尉卓像模像样地给了价值不菲的礼物,慈父的样子做得很足。 云翡也陪着他演戏,人在屋檐下,不能硬碰硬。就算她拼个鱼死网破,也没人能救得了她,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甚至心里暗暗庆幸,尉东霆没有碰她,只要能脱身,她还不算是尉家妇吧。 整整一天,尉东霆都不在府中,直到她吃过晚饭,睡下了,还是不见他的身影。她一开始有点担心他会半夜回来,后来等到三更时分,睡意袭来,她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耳边有些痒痒的感觉,她伸手拂了一下,手指碰到温热的肌肤,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尉东霆坐在她的身边,她不知道他是几时回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她面前坐了多久。借着帐外微弱的红光,看着他清俊沉默的面容,一接触到他深邃莫测的眼神,她立刻心跳加快,全身都不自在。 不过好在有了两个晚上,虎口脱身的经历,她深信他今夜也不会动她。所以,勉强还算是镇定。 他站起身,说了一句:“起来吧,我带 你出去。”然后,将一套衣服放在她的被子上,挑开鲛绡帐走了出去。 云翡拿起来一看,这竟然是一套男子的衣衫。她不明所以,套上衣服,穿好鞋子,冲着他的背影问道:“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此刻,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守夜的丫鬟正在打瞌睡,见到尉东霆连忙行礼:“将军。”再一看云翡身着男装,便露出惊诧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两人走出了庭院。 尉东霆一言不发,牵着云翡的手,一路走出了丞相府。大门外等候着七八名身着戎装的禁军。 一名禁军牵过一匹马,尉东霆翻身上马,然后俯身将云翡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胸前,身后的黑色大氅将她包了起来。 “这是要去哪儿?”云翡再次问他。 尉东霆目视前方,也不看她,淡淡说了两个字:“出城。” 出城?云翡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这是要把自己带到军中去,这样他也不必每晚来回奔波,半夜回来,黎明归去,而且,到时候两军阵前,他也方便拿自己要挟父亲。 想到这儿她心里的气恼委屈无可言表,伸手便在他的腰上恶狠狠拧了一下。他腰身一僵,也不喊疼,只是狠狠把她往心口上一按,然后一扬马鞭,朝着夜色,奔了出去。 那七八名禁军紧紧跟随,踏踏马蹄声,响起在暗夜中,果然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不多时,到了城门口,守门卫兵人人都认得尉东霆,见到他,立刻开了城门放行。 虽是初秋,但黎明前的天气有些清冷,云翡被他裹在风氅里,依旧缩了缩脖子,旷野的晨风吹得脸蛋又冷又疼,她索性把脸也放进去。 他的怀里又热又暖,像是一片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源。可是心,却是凉的一丝热气都没有了吧,她觉得一定是这样。她叹了口气,觉得前途真是一片黑暗,简直比他的风氅还要黑。 很快,她就要被放到两军阵前,到时候,他大约会拿着一把宝剑,或是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逼她爹:“你若不退兵,我便杀了她。” 她父亲当然不是省油灯,一定会冷冷一笑,回答他:“你打错了算盘,我云定权从来不受人胁迫。” 然后,咔嚓一下,她就...... 想到那一幕,她就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父亲夫君都是靠不住的东西,连一张银票都不如。不过银票也不是万能的,自从在陆家被尉卓抓住之后,她又 有了更深的体会,富可敌国也不行,还是要有权力有兵力。 她在风氅里臆想了一下自己的未来,心里闷得快要炸开,又把脑袋伸出来透透气。这时,一缕晨曦,悄无声息地从天幕间升起来,远处的山峦如水墨般暗影重重。 偶尔听见远处的几声狗吠,稀薄的晨光里,她突然发现,尉东霆是往西走,而不是往东去。 京畿军横截林青峰,当然是在京城的东边,他往西走,到底是要带她去哪儿? 她正想问,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官道上,站着几个人,还有一辆马车。 尉东霆策马到了跟前,那几个人齐齐上前施礼:“将军。” 借着稀薄的晨光,云翡认出为首的一个人,是当日曾经去过折尽春风酒肆的肖雄飞,那几名禁军,她也看着脸熟的很,仿佛就是他带过去,投球中环,酒钱全免的那些高手。 她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当日自己带着面具,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尉东霆弯腰将云翡放到地上,直起身,看向东方的一抹晨曦。一抹决绝冷漠的气息凝聚在眉宇之间,他用一把清冷镇定的声音说道:“你走吧。你父亲的大军很快便到,你沿着官道,天黑前便能碰到。” 云翡惊呆了。 “肖雄飞会将你送到,上车吧。”说完,尉东霆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云翡急忙道:“等等。”她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直到此刻还难以置信,像是在做梦。 尉东霆勒住缰绳,回眸看着她。 金乌东升,晨风里,她婷婷玉立,眉如翠羽,眸若曙星。熟读诗书的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她的美丽。 初升的朝阳挂在她的身后,霞光将她的衣衫,勾勒出若有如无的金边,她像是盛开在朝阳的花朵,美丽明艳,仿佛永远都不该有阴霾笼罩在她的身上。 “你为什么要放我走?”云翡仰着脸蛋定定看着他,眸中似有万千光华。 他避开她的凝睇,一言不发,策马便走,黑色风氅在晨风里烈烈飞舞。 一股突如其来的酸胀逼上了眼眶,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尉东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云翡怔怔看着一骑绝尘,消失在视野中。 肖雄飞道:“少夫人,上车吧。” 云翡的脚步轻飘飘的,仿佛 那一声呼喊带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爬到马车上,一眼看见靠椅旁放着一个小箱子。很眼熟,是当初尉琳琅派人送给她的礼物箱子。 她轻轻打开双鱼锁,里面放着她曾经穿过的衣服,他送她的一些礼物,还有,十六个金元宝。 忍了许久的眼泪蜂拥而下,她抱着那个箱子,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xyq和阿里猪猪的地雷。 ☆、45、新欢 不知道为什么心口那么痛,好似万箭穿心,疼到四肢百骸都在颤抖。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像是一股狂澜席卷而来,云翡将眼泪一抹,跳下马车,冲到肖雄飞面前,说道:“把马给我,我有话要对将军说。” 说着,不由分说抢过肖雄飞手中的马鞭,翻身上马。肖雄飞怔了一下,急忙也上了马,带了四个禁军紧跟云翡身后。 云翡狠狠地抽着身、下的战马,恨不得心插双翼飞起来,晨曦一点点地明亮起来,她拼却全力,策马狂奔,朝着尉东霆离开的方向追去。 终于,前方出现了几个黑点。 肖雄飞一看,便放声喊起来:“将军。”身后几个禁军也随之大喊。 黎明的旷野,天地万物好似都还未从睡梦中想来,四野空旷寂静,这几声大声的呼唤,嘹亮地仿佛带着回音。 那前方的黑点停住了,渐渐,越来越近。 尉东霆驻马,回身。黑色的风氅,像是一片沉寂的墨海。 云翡冲到他的跟前,气喘吁吁地望着他,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血脉里涌动着一股激流,连眼眶都被这股血流给冲的又酸又涨。 两人身后的禁军都识相的避到一旁。 两人面面相对,天光一寸寸的明亮起来,尉东霆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清俊的容颜在晨光里风神俊美,如雕如琢。 云翡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突然,一颗大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掉下来,在明莹皎洁的脸上画出一道美丽的水痕。 他看着那道水痕,心里像是被一道狂潮淹没过来,几乎要冲破他千辛万苦建成的城防。他吸口气,理智地背过身去:“你回去吧。” “尉东霆,我不想嫁你,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身份。” 他背对着她,身子一僵,沉声道:“你再不走,我会后悔。” 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他一抽马鞭,策马朝东而去。 云翡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里空空落落,仿佛遗失了很多东西,在这黎明的风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尉东霆的身影,她才折返回去,登上马车。 肖雄飞护送她沿着官道一路西行。 果然如尉东霆所说,当天傍晚,她便遇见了云定权的大军。时值傍晚,大军正在扎营。先锋官陈明义因为经常跟随云定权出入州牧府,认得云翡,立刻亲自将她送到云定权的 大帐之中。 “将军,小姐来了。” “阿翡!”云定权见到女儿,惊诧地从矮几前站起来。正在和他商议军事的几位幕僚和手下,见状便纷纷告退,离开了中军帐。云翡惊诧的发现,宋惊雨竟然也在其中。 见到云翡,他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但因云定权在,也不便和她交谈,随着那几位将领幕僚,走出了大帐。 “爹。”云翡眼眶一酸,眼泪簌簌而下。 父女俩半年未见,云定权接到云翡失踪的消息之后,甚至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几天前,突然听说她和尉东霆成亲的消息。尉卓打得什么主意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是尉卓杀了云翡,他也鞭长莫及,不能轻举妄动。 没想到,突然间云翡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不论如何,女儿是骨肉至亲,见到云翡,他也是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阿翡别哭,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这儿?” 云翡将自己这半年多来的经历悉数以告。其中在陆羽茶舍险些遇刺身亡,在山庄被庄主折磨做粗活当下人,死里逃生又被尉卓抓住强逼成亲,说起来真是一把血泪,凄惨无比。 云定权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再看女儿泪眼婆娑的模样,他心里也颇有些不忍,很难得地对女儿生出一份愧疚来,感动之下便对着女儿发誓道:“阿翡,以后爹不会让再你受一点委屈,爹要让你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云翡含着眼泪,道:“爹,阿琮比我更可怜,险些丧命。”她将阿琮被人当成挡箭牌肉盾,被英承罡打伤吐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云定权听到这些,有些无动于衷。 “爹,你可要为阿琮报仇。” 云翡之所以诉苦就是想让父亲对她和阿琮生出愧疚之心,她做不做公主无所谓,阿琮的命运才是最关键的。她必须要让父亲知道,阿琮为了他的帝业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 云定权不置可否,半晌才道:“此事日后再说。你先好好休息。”云翡对他的态度又气又失望,实在不明白为何他对这唯一的儿子如此不放在心上,但这份不满她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好闷闷地忍在心里。 比起儿子,此刻云定权更关心的是尉家的情形。尉卓急不可待地逼婚,就是想拿云翡来要挟他,但尉东霆却违背尉卓的意愿而将云翡送回到他身边,究竟是何用心?莫非是 来试探他? 云定权眯起眼眸,压低了声音,问道:“京城局势如何?尉卓父子可说过什么?” “我被关在房中,只见了尉东霆几面,他来去匆匆,并未和我说过什么。林青峰兵临城下按兵不动,尉卓也不急着反击,只把小皇帝送出了京城。” 云定权冷笑:“尉卓老贼心里一直防着我,他手握京畿军却按兵不动,一是想利用云家军去击退林青峰,顺便削弱我的兵力。二是怕他和林青峰交战之际,我乘机攻城,届时他j□j乏术,腹背受敌。林青峰临城下却不急着攻城,也是想保存自己实力,不想损兵折将。他们都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心里有数。” “那父亲打算怎么办?” 云定权敲着桌面道:“大家彼此都等着对手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利。本来我打算和林青峰联手,以清君侧之名除掉尉卓,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现在我又改了主意,林青峰既然和我玩弄心思,我便先借尉卓之手,让他损耗一部分实力,不然将来也是心腹大患。” 云翡原本以为父亲和林青峰是彼此信任的盟友,此刻才知道这两个争权夺势的男人之间,有的只是勾心斗角。 她生平最厌恶,最反感的就是这样满心算计,城府极深的男人,可自己的父亲偏偏是这样一个人,自己为了母亲和弟弟还不得不与之周旋,真是无奈之极。 云定权起身叫来贴身侍卫云七的儿子云忠,吩咐道:“给小姐安排一个营帐。再去三夫人那里,要两个丫鬟过来服侍小姐。” 云翡一听三夫人,心里咚地一沉,笑眯眯问:“爹,三夫人是谁?是爹新娶的三娘么?” 云定权仿佛有点窘迫,避开了云翡的视线,低头看着矮几上的舆图,道:“秦王的女儿,明珠郡主。” 还真是打仗娶美人两不误啊。不对,秦王怎么可能把女儿嫁他,一定是攻破长安之后,明珠郡主作为美人被人献给他的。 云翡心里冷笑,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竟然连秦王之女,他也敢放在身边,难道不怕这小姑娘半夜一剑刺死他?果然一旦有了二娘,三娘四娘五娘什么的就会源源不断了。已经有了一个林清荷在先,这一次多了明珠郡主,云翡淡定多了,嫣然笑道:“那女儿去看看三娘,一听封号,就知道三娘一定是个绝世美人了。” 云定权嗯了一声:“你去吧。” 云忠领着云翡到了明珠郡主赵晓芙的营帐。 云翡一眼看去,怔了怔。明珠郡主的的确确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明眸皓齿,冰肌玉肤,娇妍的仿佛一朵放在手心里都会担心被轻风吹走的花朵。冰清玉洁,妩媚娇俏,骨子里天然一股风流清傲,云翡觉得自己是个男人,都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宠爱。 林清荷虽然也很美貌,但赵晓芙皇室郡主身上那股天生的高贵清雅,风华无双的气度,远非林清荷所比。自然,她那三十六岁高龄的亲娘苏青梅,更是被比到了犄角旮旯里。 一想到娘,云翡心里酸涩的快要炸开,但脸上却笑得明媚亲切,上前施了一礼:“三娘。” 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女儿”,赵晓芙清傲美丽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而且眼神很奇怪,看着云翡时,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敌视。 云定权攻下长安,逼得秦王自刎身亡,相当于赵晓芙的杀父仇人。云翡认为她将自己视为杀父仇人之女,不待见也是应该的,所以也没将赵晓芙的异样放在心上,反而抱了同情之心,对她很是客气。 赵晓芙将身边的两个丫鬟抱琴和紫书派给了云翡,以为云翡便会告辞。谁知道,云翡并没有离去,而是坐在她的帐中,和她闲聊起来。仿佛根本就不介意她的身份,只当她是闺中好姐们,一见如故的朋友。 云定权时常说: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云翡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不论是对林清荷,还是赵晓芙都很友善。 不多时,云定权过来吃晚饭。晚饭就摆在赵晓芙的帐中。席间,云翡发现父亲对这位新欢的宠爱真是非同一般。他娶了林清荷之后,虽然也对林清荷柔情蜜意,但眼神却是冷的。而对赵晓芙明显不同,连云翡都能看出他眼中的宠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疼惜和怜爱。 一想到母亲独自照顾受了伤的阿琮,而父亲却在这里哄着新欢,已经忘记了远在荆州的妻儿,她心里难过的几乎看不下去,勉强忍着一腔痛楚吃完饭,她带着抱琴和紫书告辞。 营帐中的条件自然说不上好,到了晚上,抱琴打了些热水来,只能洗个手脸,还好已是初秋,身上无汗,蚊子也没那么多了。 云翡满腹心事,根本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总是浮现尉东霆的身影。他送走了自己,尉卓定会暴跳如雷,不知道要怎么训斥责罚他。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再过几天,大军便会开拔到洛阳城外,那时,尉东霆就要和父亲兵戈相见。 一想到那一幕,她心里纠结难过的 几乎要炸开。 称霸天下是云定权筹划多年的心愿,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他的野心。这场仗,她当然希望父亲能赢,但又不希望尉东霆有事,不想他受伤,更不想他被父亲擒获。云定权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夺下大齐的江山,要除掉尉卓父子。身为皇帝的舅舅,统领京畿军的首领,尉东霆一旦兵败,下场可想而知。 云翡想到这些,越发揪心,躺在帐中的榻上转辗反侧,难以入眠。如果尉东霆死了.......她突然间心里一阵刺疼,像是被人又狠又重地刺了一剑。她腾地从榻上坐起来,手脚冰凉,心跳如雷。 不,他不能死,她迫不及待走出营帐,朝着父亲的大帐走去。夜色深深,凉风入怀,她想起了在他怀里的温暖,想起了他的那个箱子,一股酸酸涨涨的暖流在心里缓缓流动。 走到大帐外,还未等值夜的士兵拦住她,她自己先停住了步伐。 云定权的大帐已经灭了灯。寂静的黑暗中,她听见帐中传来一声娇软的低呼,然后是嘤嘤几声,软软的像是没吃饭饿了肚子的小猫在喵喵叫,突然叫声又提高了些,紧接着又是嘤嘤的低泣。 云翡一开始不明白,还以为赵晓芙的营帐中是不是养了一只小猫,突然间,她明白过来,瞬间脸色通红,狼狈地转身就走。 回到营帐,她捂住脸,气得哭起来。心里不知道在恨什么,好似在恨父亲,又好似在恨全天下的男人,为什么都是这样薄情,见一个爱一个,始乱终弃,没一个好东西。 哭了一会儿她爬起来,打开那个木箱子,开始抹黑查银票,查完了又去摸她的金元宝,一个个摸了一遍,终于止住了眼泪。 夜凉如水,她抱着金元宝,孤单单地坐在黑暗的帐中。眼泪,却再次涌了出来...... ☆、46、美人关 清晨,云翡走出帐篷,发现宋惊雨身着军装正等候在不远处。 见到她,他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健步走过来。许久不见,他清俊的面容也消瘦了许多,愈发显得清逸潇洒。 “宋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其实,昨日云翡见到他,便想要问他了,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宋惊雨也是,心里有许多话要告诉她,但军中人多眼杂,又是夜晚,不甚方便,所以一直等到今晨才过来找她。 宋惊雨道:“陆羽茶舍你失踪之后,我以为你是被秦王掳走,所以带着人一路西行寻找你,最后到了将军这里,将军将我留在军中听用。” 云翡立刻便问:“陆羽茶舍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惊雨还是个行事稳妥忠诚可靠的人,云翡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那里出了差池。 宋惊雨来找她,也正是要来解释这件事,云翡遇险,失踪,他一直内疚不已,寝食难安。 “当日我送云琮回到荆州之后,立刻带了五个人过来,这五人都是将军最为信任的亲信,我安排好一切,让他们在陆羽茶舍做好手脚,我在城外接应你们。没想到那天,他们被下了蒙汗药。追杀你的人,至今不知是谁派来的,但有一点很肯定,这五人之中,必定有内奸,不然此事不会泄露,也不会被人利用。我将此事告知了将军,不知为何,将军却不去追查。” 云翡一怔,也觉得不可思议。父亲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没道理知道这五个人中出了奸细,还留在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宋惊雨道:“小姐,夫人传了信来,阿琮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太好了。”云翡高兴不已,暂时放下了陆羽茶舍的事情,兴致勃勃地问:“宋大哥,你可是升了官?” 宋惊雨脸色一红,腼腆地笑了笑:“多谢将军提携。”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紫书道:“小姐,将军请你过去吃饭。” 云翡点点头,便去了赵晓芙的帐中。 吃过早饭,大军准备开拔,云定权突然改变了计划,上书朝廷,言军中有人染了瘟疫,不得不放慢行军的速度。云翡从京城来时乘坐马车,只是一天的路程,但是大军步行,还有辎重粮草,最快也要五六天才到京城。云定权又刻意放慢速度,巴不得林青峰和尉卓等不急了先开战。 大军慢慢朝着京城进发,云翡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云定权每日和幕僚将领商议完军事,余下的大部分时间都 陪着赵晓芙。 胜券在握,美人在怀。云定权愈发的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都有了一股掩饰不住的王霸之气。云家军这些年来在他的率领下,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经验丰富,又刚刚战胜了秦王,真是士气大振,所向披靡的时刻,大齐早已分崩离析多年,尉东霆手中的京畿军虽然兵强马壮,是所有大齐兵力的精粹,但京畿军常年驻守京城,论实战经验,根本比不过云家军,同时应付林青峰和云定权,京畿军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 云定权的胸有成竹只会让云翡心里更添忧虑。她担忧着尉东霆的安危,常常夜不能寐。而这份担忧,她还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在云定权的面前,她还要强颜欢笑,祝父亲旗开得胜。 因为一日三餐都摆在赵晓芙的帐中,所以云翡一天至少见和她三回。赵晓芙每日早上都是一副很累很倦的模样,慵懒无力,像是不堪承接雨露的花蕾。美丽的鹅蛋脸总是带着不悦的嗔色,那这一抹嗔色却显得那么妩媚,勾人心魄。 云翡想到那一夜听到的声音,硬生生忍住心里的不适,低头吃饭。 虽然不想回到京城,不想面对父亲和尉东霆刀戈相向的那一幕,时间还是弹指而逝,京城快要到了。 傍晚,大军到达渑池。县令识趣地带着全家人搬离,将县衙腾给了云定权。赵晓芙和云翡住到县衙的后院。 不到半个时辰,晚饭摆上来。一想到马上就要到达洛阳城,云翡口中的饭菜索然无味,形同嚼蜡。赵晓芙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低头一声不语,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云定权立刻关切的问:“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再忍一天,等到了京城,我让宫里的御厨给你做菜。” 云翡听到这句话,筷子顿了一下。他对她可真是体贴,当年母亲在净土寺住了一个多月,粗茶淡饭,可没见他问过一句。 可惜,人家赵晓芙对他的这份好意不领情,也不感动,冷冰冰道:“我不想进京。” “为何?” “你们要打仗了,我害怕。我想留在这里,等你打赢了,再来接我。” 云定权笑了,宠溺地看着她,调侃道:“胆子这样小,有我在,你怕什么。” 赵晓芙冷哼了一声,半晌不说话,眼圈却慢慢地红了。 “怎么了?”云定权连忙抬起她的下颌,一副慌乱心疼的样子,好似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吹上几口气。 云翡 看着他关切小心的模样,心里堵得厉害,就算是云琮被人伤到要死,也未见他如此心疼过,她难过的几乎想要放下筷子抽身就走。 赵晓芙抬起头,突然大声冲着云定权喊道:“你攻破长安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母亲死在我的面前,流了很多血,我再也不想见到血。”说着,啪的一声,激动地将桌上的碗筷都拂到了地上。 地上碎了一地的杯盘,狼藉一片,丫鬟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上前收拾地上的残局。 赵晓芙泫然若泣,剪水秋眸雾气蒙蒙,含着泪光。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动人,身子微微颤抖,倔强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云翡也吃了一惊,从未有人敢在云定权面前这样放肆过。她惊诧于赵晓芙的失态,担心父亲会震怒,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云定权居然一丝怒意都没有,反而挤出一丝干笑,柔声道:“好好好,一切都依你。反正这里离京城很近,等我打赢了仗,立刻就来接你。” 赵晓芙默然不语,咬着红润的樱唇,定定看着云定权,眼中浮起一股很明显的恨意。 而云定权对这股恨意视而不见,旁若无人地哄她,温柔小意的样子,令云翡惊诧而尴尬。 她难以形容心里的感受,放下筷子,轻声离开,房中的丫鬟默不作声地收拾了一地狼藉,也都识相地离开了。 赵晓芙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转身去了内室,云定权跟了进去。 内室的灯光昏暗许多,赵晓芙坐在床沿,冷若冰霜,艳如桃李。 云定权走过去,挑起她俏丽的下颌,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和红润的嘴唇,道:“你父亲是自刎身亡,可不是我杀的,你若将父母之死记在我的头上,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你给我记住,如今你是我云定权的女人,不是秦王的女儿。一个郡主的名头算什么,终有一天,我会叫你知道,跟了我,才是你赵晓芙的福气。”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但赵晓芙听到之后,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薄薄的笑。但那笑容却透着一股轻蔑和清傲,仿佛对他承诺的东西根本不屑一顾。 这种清高不屑的态度惹怒了云定权,他将她一推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撕去了她的衣裙。 赵晓芙又羞又怒,却又无力反抗,很快便成了赤‘裸之态。昏黄的灯光下,美丽年轻的酮体如一朵盛开的白玉兰。云定权沉迷地看着她雪白无暇的肌肤,曼妙婀娜的 曲线,心神激荡。 他最近才发现自己二十年来在女色上头的淡漠,并非是他忙于霸业,无心女色,而是他没有遇见令他疯狂的女人而已。赵晓芙仿佛燎原之火,点燃了他沉睡的男j□j望,让他赫然回到了血气方刚的少年。 当日和秦王关垭一战,损了他不少兵力,所以攻破长安之时,他便抱了将秦王千刀万剐的心,谁知秦王自刎身亡,***在秦王府,连个尸骨都没让他见着。他满腔恨意无从发泄,恰好秦王的手下将赵晓芙进献给他。 带着报复之心,他当夜便强占了她,将对秦王的恨意都悉数发泄在她身上。睡了大齐郡主,秦王爱女,不仅是报复秦王,也满足了他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虚荣。本想将赵晓芙当成玩物,谁知道却渐渐沉迷在她身上,难以自控。 云定权俯在她身上,一下一下猛烈冲击,赵晓芙的倾城之色,还有私密之处的美妙,都让他如痴如醉。 赵晓芙闭着眼睛,紧紧咬着唇,因为不适和痛疼而发出嘤嘤的低泣,却咬着牙不肯臣服,也不肯求饶。 云定权骨子里的狂暴和征服欲都被挑起来。一想到明日便要离开她,许久不能亲近,他的动作越发凶狠。 她不知不觉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才清醒过来,窗外漆黑一片,已经是半夜时分,云定权在她外侧沉沉入睡,借着微弱的灯光,他英俊的眉目显得线条柔和,不复方才强占她时那般狠戾凶残。 赵晓芙翻了个身,抱住自己的j□j的身体,无声而泣。生下来便被视为掌上明珠的明珠郡主,秦王最疼爱的小女儿,万千人眼中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却沦落为一个男人的禁脔,这种落差让她无法承受,也无法接受。 云定权极为警觉,身边细微的动静,他便醒了过来。他伸手将赵晓芙抱到怀里,生了茧子的大手放在她小腹上,半晌突然说了一句:“给我生个儿子,我不会亏待你。” 他的手沿着她腹部下滑,摸到双腿间,用力将她的身子往后一贴,再次贯穿进去。 很快就要面临尉东霆和云定权争斗厮杀,兵戈相见的那一刻,云翡心情沉重地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父亲现在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开始她确定无疑他是要和尉卓翻脸,但是前几天他又说要让林青峰吃些苦头,看来他是打算先和尉卓虚与委蛇一段时间,这样的话,他会不会先把自己送回到尉家,取信尉卓? 想到这儿她睡意全无,披衣而 起,站到窗前。 夜风幽凉,从半旧的雕花窗棂里透过来,她心潮翻涌,百味杂陈,不知为何,一想到再回尉府,这一次,她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她知道,尉东霆不会伤害她。 翌日早饭的桌上,没有赵晓芙的身影,只有云定权。云翡问候了父亲之后,默不作声地吃着早饭,等着父亲开口让她回尉府。 果然,饭吃到一半,云定权开口道:“阿翡,尉东霆将你送到我这里,显然是试探我是否有异心,若想取信尉卓,我应该把你送回尉家,但是我又担心你的安危。所以你就留在这里,陪着三娘,等局势安定下来,我派人来接你们进京。” 知晓女儿这半年来吃过的苦,云定权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利用女儿,让她身涉险地,终于良心发现,要做一回慈父。 云翡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父亲竟然会考虑到她的安危。这种极少出现在父亲身上的关爱,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她鼻子发酸,哽着嗓子道:“多谢爹替我着想。” 云定权顿了顿道:“你三娘她贵为郡主,性子难免清傲,将她单独留下,我心里有些不大放心,你好生照顾她。” 原来留她在此,也不全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是让她替他照顾赵晓芙。云翡心里刚刚生出的一点暖意,瞬即冷却下去。她忍着心头的悲凉,嫣然一笑:“好,爹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三娘。” 云定权欣慰地点点头,女儿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善解人意,对他很是贴心,这也是为什么,他有什么话都不避讳女儿的缘故。 眼看云定权神色愉悦,云翡终于将沉甸甸压在心头多日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爹,尉东霆和我已经成亲,若是,若是,”云翡嗓子里像是哽了一把尖刀,一字一字说的艰辛缓慢:“若是他败在你的手下,你能不能,不要杀他?” 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濡湿,眼泪何时涌出,她竟不知。 ☆、47、冤家路窄 提到尉东霆,云定权面色一沉,恨声道:“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爹一定杀了尉卓父子这对奸佞无耻小人,给你报仇。”女儿被胁迫成亲,云定权也很恼火,当初答应这门亲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要取信尉卓,他私心里从未想要将女儿嫁到尉家。 “爹,我已经是尉东霆的人了,父亲若是杀了他,女儿便成了寡妇。” “寡妇又如何!”云定权不以为然道:“阿翡,他日你当了公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天下英杰任你挑选。你放心,届时爹一定会替你找一个好夫婿。” 云翡心里一沉,她还以为这样说,云定权会因此而手下留情,没想到早已存了另为她择婿的心思。 云定权霸气十足地说道:“届时,你贵为公主,谁敢嫌弃你嫁过人?”他哼了一声:“等爹成就霸业,这天下都是我云家的,到时候不知多少人想求公主下嫁,你担心什么。” 云定权根本不知道她的心事,她也不能实言相告,只能苦不堪言地保持沉默,心里如被无数的芒刺扎着,细细密密地痛楚,逼得她快要疯掉。 吃过早饭,云定权便和手下幕僚将领去议事。辰时,大军开拔,直奔京城。云定权留下三百名云家军由先锋官陈明义的儿子陈虎声带领,保护云翡和赵晓芙的安全。 云定权临行前,赵晓芙没有出去送行。 云翡暗暗奇怪,等送走云定权,她回到县衙,便问了赵晓芙的贴身丫鬟秀容:“三夫人怎么还未起床,莫非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 秀容垂了眼帘,低声道:“不用,夫人只是累了。” 赵晓芙的这种情形,并非第一次。初次被云定权强占的那夜,在床上躺了两天她才下地。昨晚上,房中的动静断断续续,几乎直到黎明时分才消停下来,所以云翡一问,秀容便不禁露出几分羞窘尴尬的神情来。 她生的身高马大,配着那种羞臊的神色,显得异样别扭。云翡冰雪聪明,忽然就明白了过来,顿时脸上一阵燥热,转身进了房间。 赵晓芙一直睡到午饭时分才起来,睡了那么久,却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但她生的极美,便是恹恹无力的样子,也好看的不像话,像是薄雨打湿的海棠。 云翡暗暗想,难怪父亲动心。这样的美人,自己瞧着也觉得心神荡漾。男人,大抵都是如此的好色吧。那么,尉东霆呢?她手中筷子一顿,不知不觉心里一沉。 赵 晓芙好似没有食欲,懒洋洋挑了几口饭菜,便放下筷子,对秀容道:“我身体不大舒服,一会儿你去给我叫个大夫过来。” 秀容道了声好。 云翡忙笑着说:“秀容对这里也不熟悉,等会儿我去叫陈虎声派人请大夫来。” 云定权对赵晓芙虽然宠爱有加,但心里却还提防着她有什么别的打算,所以临行前交代陈虎声,这三百云家军,万事都要听从云翡的指令,不得听命于赵晓芙。而云翡特意问过陈虎声,抱琴,紫书还有另外两位丫鬟都是新买来的,唯有秀容是秦王府的丫鬟,一直跟在赵晓芙的身边。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云翡还是觉得此事让陈虎声去做,更为放心。 赵晓芙嘴唇一牵,露出一丝了然的蔑笑。 陈虎声速度很快,不多时,便领了一位大夫来。赵晓芙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心情郁结,不思饮食。 大夫开了药方之后,赵晓芙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才交给陈虎声去抓药。 云翡见状,含笑问了一句:“三娘也懂得药理?” 赵晓芙淡淡一笑:“略知一二。我原本有个弟弟,被庶母下药害死之后,我心里便有了阴影,没事便喜欢看看医书,药方总是要亲自看一看才放心。” 云翡听到这话,心里对赵晓芙产生了一抹同病相怜的感觉。她贵为郡主,空有外人艳羡的名头,其实也和自己一样,是个身不由己的人,不过自己比她幸运许多,遇见的是尉东霆,而不是父亲这样自私凉薄的男人。 一想到尉东霆,她才意识到自己每日里想到他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而且思念的时间也愈来愈长。父亲离去之后,她心里不知道有多矛盾,既想知道京城的情况,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不论是尉东霆输还是父亲输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可是她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她度日如年,寝食难安。渑池虽然离洛阳极近,云定权却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直到翌日傍晚,云翡才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尉东霆突然率兵北上,留下了洛阳这座空城。 云翡正在赵晓芙的房中用晚饭,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心里竟是说不出来的轻松。 担心的夜不能寐的一个棘手问题,竟然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的天意,就像是一个让人永远都猜不到谜底的谜题。 庆幸之余,她又觉得奇怪,尉东霆为何突 然放弃洛阳北上,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把握能守得住京城,也不想损失仅存的京畿军,所以才弃城而去?可这样的话,林青峰兵临城下,尉卓将小皇帝送到晋城的时候,就该放弃洛阳直接北上,为何非要等到云定权来到京城才撤军? 云翡实在猜不透尉卓的用心,低头看着碗里的小米红枣粥,恍然出神,百思不得其解。 赵晓芙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悄然对秀容点了点头。 秀容此刻正拿着一柄半尺长的大瓷匙站在云翡的身后,往赵晓芙的缠枝莲青瓷碗里盛稀粥。 突然,她扬起手中瓷匙狠狠击向云翡,云翡正在出神,猝不及防,后脑一阵剧痛,便昏了过去。 紫书和抱琴其实就在站在云翡的旁边,但事出突然,秀容出手极快,两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呆住了,赵晓芙立刻就以一根尖锐的金钗抵在了云翡的喉咙上。 紫书和抱琴这才明白过来郡主主仆这是要做什么,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冲出房门,冲着院中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云定权虽然留下了三百军人保护云翡和赵晓芙的安全,但只是为了防备外人偷袭,大都安排在县衙外围。云翡和赵晓芙住在县衙内院,为了避嫌,陈虎声只在后院安排了几名年纪较大的卫兵。 紫书和云翡的呼声,立刻引来了后院的卫兵。众人冲过来一看看小姐竟然被三夫人挟持,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刻有人去叫了陈虎声过来。 赵晓芙手持金钗,秀容手持那柄断了的瓷匙,一左一右挟持着云翡,尖利的豁口同时对着云翡的咽喉。 陈虎声匆匆赶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也不知所措。他只防备着外患,却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幕。 赵晓芙冷冷道:“送我出去。不然我杀了她,再自尽。”她原本就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高贵气质,此刻冷傲如霜雪,愈发有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感觉。陈虎声此刻那还敢有一声反对,急忙道:“三夫人请勿伤害小姐,末将这就去备马。” 赵晓芙道:“我要马车。” 陈虎声眼睁睁看着赵晓芙上了马车,云翡又落在她的手上,急得跳脚,一面派了人去通知云定权,一面带人跟着马车出城。 马车的剧烈颠簸,让云翡苏醒过来。 她微微睁开眼,立刻听到赵晓芙道:“别动。” 她的双手被一根腰带捆着,秀容赶着马车,赵晓芙守在她的身旁,透 过飘起来的帘帷,可见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几十人,骑着马紧随其后,显然是陈虎声。 太阳西沉,眼看就要落入地平线,一抹残阳,映照着初秋的旷野。云翡只是一个深呼吸,后脑便一阵钝疼。 她看着赵晓芙,心里后悔不已,自己真是大意了。 陈虎声带着三百人,守着县衙跟铁桶一般,赵晓芙手无缚鸡之力,又早已失身于父亲,父亲又对她如此宠爱,云翡就没想到赵晓芙竟然还想着逃走。 看来那天晚饭时,赵晓芙对着父亲发脾气不肯进京,就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要趁机逃走。 不过秦王已经自刎身亡,关中已经落入云定权之手,她孤身一人,即便逃脱,又能去哪儿?而且陈虎声带人一直紧随其后,她怎么甩脱追兵? 因为有陈虎声等人一直紧随其后,云翡压根也不惧怕,反而对赵晓芙露出一抹亲切和善的微笑:“郡主,你若是想走,明白告诉我,我会帮你,不必这样。” 赵晓芙闻言冷笑,讥讽地反问:“你会帮我?” 云翡点点头,很陈恳地说:“当然,因为你我都是女人,我被逼嫁给尉东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情和痛苦。” 赵晓芙秀眉一挑,疑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嫁给尉东霆?” 云翡苦笑:“是啊,我逃到晋城,躲在陆家。谁知道运气不好,竟然被丞相太后抓住,送回到京城,被逼着草草成婚。” 赵晓芙的神色越发有点奇怪,一双清丽妩媚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带着犀利的探究,仿佛要看透云翡心里的最深处。 但云翡的强项便是所有心事都不会表露在脸上,更何况,她所说的都是真话,所以,美丽明莹的脸上,带着坦然磊落的表情,清亮无邪的眼睛,看不出一丝丝的虚假,真诚的不能再真诚,陈恳的不能再陈恳,仿佛一点都不生气赵晓芙伤害她,挟持她。 “你为何不肯嫁他?他,”赵晓芙欲言又止,目光冷冷地看着云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翡心里暗暗疑惑,她为何如此关心自己和尉东霆的婚事?居然此刻还有闲心来追问这个问题。 冰雪聪明的云翡隐隐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玄机,于是想了想,答道:“郡主应当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春秋时,郑厉公让雍纠杀掉岳父祭仲,此事被雍纠之妻知晓,她问母亲,父亲和夫君谁更亲,母亲告诉她,当然是父亲更亲,因为父亲只有一个,而天下 男子都可以做丈夫。所以,雍纠之妻,将丈夫要杀父亲的事情告诉了母亲。祭仲便杀了她的丈夫雍纠。” 云翡说起这段故事,就是想要触动赵晓芙。 赵晓芙默然不语,眸光闪了闪,有一刹那的失神。 云翡轻声道:“我爹虽然对郡主很好,但郡主的心里,念着父母之恩,所以我理解郡主的心情,郡主要走,我绝不强留。陈虎声一直追在后面,郡主也难以脱身,不如停下马车放我下去,我会让陈虎声不再继续追你,放你走。” 赵晓芙回过神来,看了看她,蔑然一笑,分明是不信。 云翡轻轻一笑,叹了口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真的愿意帮你离开,因为你实在是生的太美,父亲对你的宠爱,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实在不想多一个人,来分我母亲的宠,动摇她的地位。” 赵晓芙脸上的敌意渐渐消去,缄默不语。云翡知道她应该是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 此刻,暮色已经笼罩了整片旷野,陈虎声带着人一直跟着马车,因为天黑,陈虎声怕追丢,于是,离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 但此刻赵晓芙却依旧没有放开云翡,让她去阻止陈虎声的意思。神色很镇定,仿佛无所谓。 云翡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妙,赵晓芙对自己的话不为所动,对追兵并不急着摆脱,莫非是有人会来接应她? 云翡一想到这儿,顿时担心起来,果然不出所料,突然间前方火光大盛,秀容在马车外喊了一声:“郡主,世子来了!” ☆、48、报复 秦王世子!云翡心里一惊,她听父亲提过,秦王自刎身亡,但他的儿子赵策却不在长安,所以云定权一直下令在秦中搜寻赵策的下落,斩草除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来接应赵晓芙。 云翡想到了宋惊雨的话,他从荆州带过来的五个人中,一定是有奸细给赵晓芙和赵策传信。不然赵晓芙不可能会和赵策联络上,设计出逃。 马车停住了,赵晓芙激动地趴到马车厢壁上的小窗户奋力朝外大喊:“哥哥,哥哥!” 外面响起兵器交击的声音,厮杀声,马嘶声,喊叫声,乱如急雨,马车的帘帷被火光映照着,一道道光影闪过,如同闪电划过。 突然帘帷被人掀起来,火光中,一张年轻俊美的男人面孔出现在面前,赵晓芙惊呼了一声,旋即惊喜交集地扑过去:“哥哥。” 云翡一看他的相貌,吃惊地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位秦王世子,竟然是当日劫持陆源的那位庄主!只不过此刻他剃掉了脸上的络腮胡子,但那双妖娆明亮的桃花眼,她怎么都不会认错。 情急之下,她假装害怕,急忙低头将脸埋到膝盖上,惊慌地心快要蹦到马车地板上。最近怎么运气这样差?总是遇见这种仇人狭路相逢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那一天,她和陆源离开山庄时,赵策咬牙切齿的模样。完蛋了,这一次比落在尉卓手中更可怕,可怕千万倍。 父亲逼死了秦王,又霸占了他的妹妹,还有山庄里的那笔旧仇,她简直想不出来一会儿赵策看到她这个仇人之女时,是一剑穿心,还是千刀万剐。 还好,此刻情势危急,赵策无暇关注她,匆匆对赵晓芙说了一声:“你先走。”帘帷放下,马车立刻又奔驰起来。 云翡心慌意乱地抬起头,对赵晓芙道:“郡主,已经有人来救你了,你能不能放我回去?” 眼下大约是唯一的生机了,可是赵晓芙看她一眼,淡淡道:“不急。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你。” 云翡暗暗叫苦,看来自己要被当成通行证和挡箭牌了。赵策兄妹脱险之前,必定不会放她走,关键时刻可以留着她当人质,所以此刻,就算她怎么哀求也没用。 云翡此刻只能寄希望于陈虎声,希望他能打败赵策带来的人,但随着马车的前行,身后的厮杀声渐渐声弱,最后消失的毫无声息。看来是赵策的人已经拦住了陈虎声,她获救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 。 马车一路前行,片刻不歇,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缓缓停下来,外面响起说话声。 “扶郡主下车。” “是,郡主小心。”马车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云翡对这把声音十分耳熟,正是当日在山庄里,和她打交道最多的那个名叫庆山的中年男人。她此刻已经确认无疑,秦王世子赵策,就是那位庄主。 怪不得父亲攻打长安时没有抓到他,那时他早已潜到了中原,想必是因为秦王手头吃紧,他便打了陆家的主意,寻机绑架陆源,想要敲诈一笔巨款来做兵饷。可惜一切都被自己破坏了。 庆山掀起帘帷,扶了赵晓芙下车。 “哥哥。”赵晓芙扑到赵策的面前,眼泪簌簌而落,嘤嘤哭了起来。这些日子所受的痛苦和屈辱都悉数化为泪水,绵绵不绝地从心里倒出来。 赵策恨声道:“晓芙别哭。早晚哥哥会给你报仇。” 赵晓芙心里苦涩难言,即便此刻赵策将她救出来,她离开了云定权,可是一切都晚了,失去的东西已经无法弥补。就算赵策杀了云定权,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失身于他的事实。 云翡听到赵策充满恨意的话,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去即将到来的噩运。她从马车上下来,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明亮妖娆的眼睛,火光闪映其中,一如夜空中盛放的烟火。 赵策面对着她,她整个人,整张面孔都一览无余地落入他的眼中,正如云翡一眼便能认出他来。他也一眼认出了云翡。 这样古灵精怪,清丽无俦的小姑娘,世上绝无可能会再有第二个,他也绝不会认错。 赵策剑眉一挑,露出一抹惊诧之色,转而阴测测一笑,走过来挑起了云翡的下颌,咬牙冷笑:“真是有缘。原来是你。” 云翡望着他妖娆的冷眸,顿时后背开始丝丝缕缕的冒起了凉气。 赵晓芙惊异地问:“哥哥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赵策一字一顿,唇角含笑,桃花眼里透出一股叫人浑身发冷的艳光,他生的极其俊美,但浑身都带着一股邪魅之气,仿佛一潭妖孽的碧水,若是不小心沉溺,便永无脱身之机,只会沉迷窒息。 杀父之仇,夺妹之恨,再加上以前曾经下毒害他。诸多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云翡觉得这一次极有可能被他大卸八块。 唉,真是倒霉,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落入他手中的这一天,看来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机缘 巧合到了这个地步,简直都叫人无语凝咽了。 赵策一副好整以暇,抓住了猎物要好好折磨的得意之色。 云翡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发冷,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害怕地昏过去也没有用。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她反倒生出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勇敢来。眼下还不是绝望悲戚的时候,父亲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没道理听了宋惊雨的话之后无动于衷,竟然不去调查那五个人中谁是奸细。或许他已经知道是谁,不动声色是为了要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找到赵策。所以今晚,极有可能是云定权要收网的时候,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 如此一想,她镇定下来,冲着赵策笑了笑:“世子别来无恙。” 赵策冷哼了一声:“不好。”他用力地捏着云翡的下颌,笑容俊美至极,却带着一股邪魅之气:“我过的不好的时候,也不想让别人过的太好,所以,在下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云小姐可要担待。” 云翡心里一惊,容色依旧镇定平静,清丽娇艳的脸上没有露出惧色,但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赵晓芙的眸光清冷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哥哥,你怎么会认识她?” “说来话长,晓芙,等会儿我再告诉你。”赵策扭头吩咐庆山:“将云小姐送到我屋里。” 他的号令里明显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云翡心尖抽了一下,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会不会以牙还牙? 庆山将她关在一间卧房中,内里干干净净,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 一想到即将可能面临的遭遇,云翡心急如焚,目光急切地在屋内找寻可以割开手上腰带的工具,但这房中却什么利器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桌上只有一盏烛台。 云翡眼睛一亮,立刻冲到跟前,将手腕伸到了烛火上。手上的布带缠得极紧,一圈一圈将两只手腕紧紧缠在一起。烛火烧到了手腕上的布,同时也灼烧着手腕上的肌肤,火辣辣的疼。 云翡忍着手腕上的剧痛,心急如焚地看着带子就要被灼断,突然门被人推开。 她急忙将手放下来,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赵策负手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在门口停了片刻。而后,反手将门一关,一股劲风将桌上的蜡烛险些晃灭。 云翡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种不妙的直觉像是一条小蛇从脚心沿着小腿往上爬,让她周身都处于一种毛骨悚然的凉 意中。 赵策朝着云翡慢慢踱步走过来,一道长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投在地上,像是一只要扑向猎物的猛兽。 云翡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身后就是床沿。木桩碰到她腿上的那一刻,她吓得猛一激灵,浑身汗毛倒竖。 “真是上天开眼,叫你落入我的手中。”赵策冷冷地笑,静静的房间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云翡心跳的几乎不能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曾经好奇过他的真面目,曾想过他剃掉络腮胡子,会是怎样的美貌。今日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的的确确是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容貌甚至不亚于赵晓芙。但此刻的他和在山庄里的那个庄主,已经判若两人。 仇恨将他脸上的风流倜傥,扭曲成了邪魅狷狂。他冷笑着走过来,突然将云翡往身子前一带,拥入了怀里。 云翡吓得身子僵硬,脸白如雪。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中如同有一把犀利的薄刃,在她的脸上缓缓地划过去。“你生的这般美貌,一刀杀了你实在可惜。” 云翡咬着唇,克制着心里的恐慌,暗中使劲想要挣脱手腕上被烧了一半的布带。想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力气。 赵策挑起她的下颌,摸着她细腻娇嫩的肌肤。怀中少女的身躯曲线曼妙,有淡淡的幽香,因为害怕而呼吸急促,胸前旖旎的起伏,纤细柔韧的腰肢,勾起一种想要让人折断,想要蹂躏的欲望。 新仇旧恨涌上来,像是一股邪恶的狂流将所有的道德理智冲击的齑粉不剩,他猛地将她扑倒在床上,重重地压上去。 云翡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却如同蝼蚁撼树。他力道极大,沉重的身躯,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纤细的身躯上。 他恨恨地盯着她清丽无俦的面容,咬牙切齿道:“你爹强占了我的妹妹,如今我睡了你,正好报仇。”他目色赤红,那双妖娆的眼睛里,燃烧着让人可怕的火苗,不再是绯红旖旎的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求表扬,顺便,凌晨还有一更....因为这几章比较沉重,赶紧写过去免得大家焦急,我是不是善解人意的好作者,(*^__^*)嘻嘻…… ☆、49、哥哥 一想到心爱的妹妹,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被全家人视为掌珠的晓芙,被云定权玷污,心头的恨意狂潮一般涌上来。他粗暴地撕开了云翡的外裙,近在咫尺的脸俊美英朗,却显得异常狰狞可怕。 云翡最怕的事情莫过于此,她豁出全力,双腿使劲朝他踢过去,赵策冷笑,将她被捆的双手放在头顶,紧紧压住,手腕上被火烧过的地方,一阵刺疼袭来,她身子一颤。 赵策压着她,右手伸进了她的裙子里,云翡绝望之中,眼泪蜂拥而下,突然间,她如此的想念尉东霆,想念到在心里拼命呼喊着他的名字,希望奇迹出现,他能从天而降过来救她。 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除了他,根本无法接受任何别的男人的触碰。新婚之夜落在胸口的那一个吻,早已在她心上刻下了烙印。 赵策低头去亲她的脸她的唇,动作又狠又凶,带着暴虐的仇恨,新剃过的胡须扎在她的脸上,是一种令人绝望屈辱的疼。 若是被赵策侵犯,她宁愿死。 云翡狂乱地挣扎着,拼尽全力,刚烈剽悍到令赵策惊诧。那是一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决绝。疯狂的挣扎反抗中,她凶狠地咬住了赵策的嘴唇,死死地撕咬,一股血腥气在舌尖蔓延。 赵策疼到舌尖麻木,将伸到她腿间的手抽了出来,啪的一声抽到了她的脸上。 一缕血从云翡的嘴边涌出来,衬着她娇艳而绝望的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凄绝,她的眼睛亮的像是火炬一般,尉东霆三个字像是火苗,在她心里燃烧着刚烈不屈的火焰。 她喘息着,一字一顿道:“赵策,你若碰了我,我一定会死给你看。”她不是吓唬他,是真的已经抱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大不了一死,也绝不会任由他羞辱。 绝望而悲愤的双眸如被清水洗过,含冰卧雪,清冷绝望,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戾。她厉声道:“你胆敢碰我,我绝不会苟活。陈虎声给我爹报信之后,我爹很快就会派人追上来。到时候,你只管带着一具尸体当人质。” 赵策定定看着她,俊美的脸上,腮旁的肌肉在抽搐,心里在挣扎犹豫。他带着她,的的确确就是想要在难以脱身之时,把她当做人质。如果她死了,就失去了这个护身符和王牌。 云翡道:“我若是你,也会报仇。只是报仇的方式绝不会是j□j一个无辜的弱女子。你这样做,和我爹又有什么区别,不是英雄,而是禽兽。” 赵策 眸色一紧。 被逼到绝境的云翡,清丽的眼眸,仿佛一湖干净澄澈的水,可以照出人心里的邪念,无处遁形,无地自容。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赵策从她身上下来,深深吸口气,然后笑了笑:“让你死,岂不是太便宜了,让你生不如死才更有趣,你说是不是?” 云翡坐起来,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慢慢折磨,让我生不如死,的确会让你更痛快。” 赵策走出了房间。 云翡长长的松了口气,浑身软的一丝力气都不复存在,躺在床上许久都缓不过来,那种沉溺到深海快要窒息才浮起,悬挂在悬崖,快要万劫不复才停驻的感觉,比死更叫人可怕。 一弯新月升起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着窗前的那一方青砖。云翡将手腕上的布带放在床柱上慢慢地磨,终于断开。 她抚摸着手腕上的灼伤,心头一股酸涨的感觉涌起来,此刻,尉东霆在哪儿?她从未觉得比这一刻更加的想念他。 思念在暗夜里像是一把小锤子,一点一点地敲打着心里的每一寸地方。 她坐在黑暗中,想起来许多的往事,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她就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好,不过是因为她是云定权的女儿,他只是想要拉拢父亲而已。她潜意识里不敢相信他的任何话,因为她在父亲那里见到了太多的虚伪和凉薄,对男人的话语,再也不敢轻信。直到他将她送回到父亲身边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 她陷在思量的潮水中,渐渐忘却了手腕上的痛,突然间外面响起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莫非是父亲派人来了?她大喜过望,立刻站起身来。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赵策去而复返,疾步将她拉出了房间,外面乱成一团,赵策的手下手提兵器,拥着赵晓芙正朝院门处跑去。 赵策喊道:“护着郡主先走。” 赵策拉住她出了院门,可惜,整座庄院已经被人团团围住,想要杀出重围,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赵晓芙站在院门口,脸色苍白如雪,纤弱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弱不胜衣的样子,美若仙人。 火光冲天,云翡从赵晓芙的肩头看过去,为首一人端坐马上,竟然是英承罡! 云翡一时间又是疑惑,又是失望。他不是尉卓信任的武科状元么?难道不是父亲派人来解救 自己?而是尉卓? 英承罡的目光从云翡脸上一扫而过,冷冷看向赵策:“将军有令,你若投降,看在郡主的份上,饶你不死。” 云翡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怔,转瞬明白过来,原来英承罡是父亲安插在朝廷里的人,怪不得自己对父亲提出要替阿琮报仇的时候,父亲不置可否。 难道当初英承罡以阿琮当肉盾,就是为了取得尉卓的信任,让尉卓以为他绝不会和云定权有任何关系,否则不敢将云定权的儿子当肉盾? 如此一想,云翡心里凉飕飕的直往下沉,这一切是父亲的授意,还是英承罡的擅作主张?如果没有父亲的同意,他为什么会这样大胆,敢拿父亲唯一的儿子性命当儿戏? 英承罡这么快就摸到了赵策的藏身之所,显然父亲留着那五个人,就是为了今天,或许他早就算到赵晓芙可能会跑,所以故意将她留在渑池,将秦王世子引出来。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为什么要将自己也留下来,是作为诱饵么?一想到这儿,她心里一阵刺疼。 自己和阿琮,在父亲眼中,到底算是什么?和母亲一样,只是可以利用的棋子么?爱屋及乌,因为不爱苏青梅,所以对她生的一对儿女,也无所谓,死了就算了,反正还有无数的女人,可以为他生孩子。 云翡心里酸涩痛苦地快要炸开,对云定权仅存的一点点父女之情,像是一片鹅毛,随着大风,轻飘飘地缓缓而去。 悲凉之余,她忽然间觉得心头如释重负。也好,他这样对待她们,她也终于可以不再顾忌什么父女之情了。在他心里,从未将她们视为儿女,她又为何要将他视为父亲? 赵策眼看走不脱,一把扼住了云翡的咽喉,冲着英承罡冷笑:“你不放我走,那我就杀了她。” 英承罡甚至都没看云翡一眼,淡淡道:“你只管杀。” 云翡心里一惊,难以置信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云定权的手下,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比如陈虎声,见到她被挟持,一路紧随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受伤,对云定权难以交代。 赵策也是一怔,无法相信,英承罡竟然敢不把云定权女儿的生死放在眼中。他抽出宝剑,搁在了云翡的脖子上,冷声道:“我再说一次,你若不放我走,我便杀了她。” 英承罡对云翡脖颈上的宝剑视若无睹,淡淡地只说了三个字:“你杀吧。” 宝剑冰冷的剑刃散发出可怕的寒气,还带 着一股铁腥气,云翡心里又惊又怕,不知道英承罡是假装无视自己的生死,还是真的不在意。她更不知道,赵策一怒之下会不会真的杀她。 赵晓芙没想到人质居然会失效,大声喝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英承罡冷冷道:“我当然知道,她是将军的女儿。” 这种无所谓不像是假装,他那种骨子里的敌意和淡漠,让云翡觉得奇怪。就算当初她曾经为了阿琮而骂过他,但她毕竟是云定权的女儿,即便他心里对她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也不至于幼稚到这样明目张胆的报复吧。他带着那么多人,此事若是传到云定权的耳中,难道他不怕父亲杀了他? 赵策急了,手下用力一划,顿时一股刺疼袭来,云翡倒吸了口气,只觉得脖子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在缓缓地流。 赵晓芙看见那抹血痕,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英承罡。 没想到见了血,英承罡依旧无动于衷,反倒是蹙了蹙眉,不耐烦道:“你要杀便痛快些。” 赵晓芙越发的惊慌,如果云翡不能逼英承罡放他们走,那么他们兄妹除了以死相拼,别无出路,她不想哥哥死,也不想自己死,她才只有十六岁。 赵策沉声喝道:“我杀了她,你就不怕云定权会找你算账?” 英承罡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眉头挑了挑,淡淡一笑,“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不劳你操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赵晓芙,赵策,云翡。 恍然间如同一个惊天霹雳炸开在头顶,云翡心里如同翻起了惊涛骇浪。父子之间!他是父亲的儿子? 瞬间,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他利用阿琮当肉盾,既可以取得尉卓的信任,不怀疑他是云定权的人,也顺势除掉了阿琮,他潜在的某种危险。 怪不得云定权对此事根本不打算追究,怪不得他对阿琮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原来,他还有英承罡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长子。 云翡呆呆都看着英承罡,他年纪比自己还大,那么早在娶苏青梅之前,云定权就已经娶妻生子,而且,他或许根本就不止英承罡这一个儿子。自己和阿琮,早就可有可无。怪不得他从来都不顾惜自己和阿琮的生死,原来自己和阿琮从来都不是他的唯一。 直到今天,云翡才知道,父亲心机深沉,远非自己想象。想到被利用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母亲,至今还蒙在鼓里,她悲愤地浑身 颤抖。心口的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脖子上的伤口的疼痛,已经被覆盖的无影无踪。 英承罡年轻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冷漠嘲讽的笑,激将赵策:“她都没用了,你还不杀了她。” 赵策眸色一紧,握紧了手的剑。 ☆、50、不伦。。 这一刻,恨意和悲愤,已经让她忘了死亡的恐惧。云翡一瞬不瞬的看着马背上的英承罡,对脖子上的那柄剑,视若无物。 赵策的手紧紧握着剑,就在他想要用力一抹的那一瞬间,却又停住了。 英承罡的态度,让赵晓芙惊慌而绝望。本以为挟持着云翡是一张王牌,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原来他竟然是云翡的异母兄长,可惜的是,没有她和赵策这样的兄妹情深,反而要趁机置他这位妹妹于死地。 出身在秦王府的赵策,对高门大户中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异母兄弟之间的自相残杀互相猜忌,再是清楚不过。他不知道英承罡为什么要置云翡于死地,但他知道,云翡已经失去了人质的意义,已经不可能对英承罡构成任何威胁。 他放声朗笑:“好,那就决一死战。我赵策,宁死不降!”他一声令下,身后的数十名手下立刻提刀冲杀过去,火光中,刀剑横飞,鲜血四溅。 英承罡高踞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厮杀的双方,眉宇间带着胜券在握的傲气。 看着英承罡带来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军队,云翡知道这一场仗,赵策必输无疑。这一场局云定权谋划已久,今夜便是收网之时。而此刻她这个没用的人质,已经成为负累,极有可能马上就丧命在赵策的剑下。 突然间她想到英承罡刚刚说过的一句话:“念在郡主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不死。”她急中生智,对赵策道:“拿你妹妹当人质。” 赵策还未动手,赵晓芙突然间明白过来,她捡起地上一具尸体身边的长剑,当即果断地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冲着英承罡大声喊道:“放了我哥哥,不让我就陪他一起死。” 英承罡的脸色变了变,抬手喝道:“住手。” 云翡心里更加悲凉悲愤,果然如此,在父亲眼中,赵晓芙甚至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所以英承罡可以无视她的生死,但却不敢让赵晓芙死在他面前。 厮杀暂时停住。赵策手下的人已经死伤过半,地上的血流成河,散落着尸体,残肢,让人不忍再看。 对云定权的这份厚爱,赵晓芙心里不知是恨是喜,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悲惨,走到绝境的她突然间就认命了。 逝去的永远不会回来,她不再是郡主,哥哥也不再是世子,就算活着离开,两人此后流落天涯,连生计都是问题。她既然已经是云定权的人,无论到了那儿,都抹不去这段不堪,或许回到他那里, 才是她的归宿。 她不想死,也不想唯一的亲人赵策因她而死。 她扭头看着赵策,凄然笑了笑:“哥哥,你快走。”她美丽的面孔被火光映照的艳丽如霞,带着一股生离死别的痛色。 赵策目赤欲裂,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晓芙。” 赵晓芙含泪对他笑道:“云定权不会对我怎么样。哥哥你快走吧。” 英承罡抬手,让手下人放出一个缺口。赵晓芙见这一招果然有效,喜极而泣,忙道:“庆山牵马过来。” 赵策手中的剑依旧架在云翡的脖子上。云翡不知道他此刻是要一剑杀了她,还是放了她,亦或是带着她走。 三者都有可能,弹指一刹间,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落入赵策之手,她虽然危险,但赵策以她为人质,不会立刻杀她,她或许还有逃脱之机,但留在这里,英承罡一定会果断地杀了她。 就算云定权事后会震怒,但木已成舟,他也不会对英承罡怎么样,毕竟是他的儿子。有阿琮的前车之鉴,英承罡只会有恃无恐。在云定权的眼中,这个武功高强的长子,远比她这个女儿重要的多。 赵策也想到了这一点,以云翡为人质虽然要挟不了英承罡,但遇到云定权本人,或者其他的手下,云翡依旧可以当人质,派上大用处。于是,他选择携带云翡一同上马,冲出了重围。 黑暗中,一骑绝尘很快消失不见,赵晓芙的眼泪潮涌一般。她终于还是又落入了云定权的手中,与自由失之交臂。 黑夜的旷野中,传来赵策的喊声:“晓芙,我会回来。” 赵晓芙听见这句话,愈加的心如刀绞,大势已去,她不会再有机会逃离了。 英承罡从马上跳下来,走到赵晓芙的面前,伸出手:“三娘,把剑给我。” 赵晓芙手指微微颤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近看之下,他的容貌和云定权的确有几分像,特别是眉眼,英挺霸气的剑眉,和一双眼窝略深的眼睛,几乎和云定权同出一撤。 他默默看着她,将她手中剑慢慢,慢慢取下来,唇边浮起一个清淡的几乎很难看出来的笑容。 “三娘,小心。”他的称呼,清冷中带着一丝隐暗的亲密,眼神中更是浮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沉。赵晓芙突然心头一跳,突然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暧昧。 她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手中的剑扔到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人:“ 剩下的人,格杀勿论。” 赵晓芙惊诧的喊了一声不。 厮杀声再次响起,英承罡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笑容淡淡:“三娘别看,会做噩梦。” 赵策的手下,秦王的余孽,当然要斩草除根。惨叫声此起彼伏,赵晓芙身子摇摇欲坠,厉声道:“你放了他们。” 英承罡不为所动,背对着血腥的修罗场,含笑看着赵晓芙,容色平静的仿佛听不见身后的厮杀和惨叫。 杀红了眼睛的庆山手持长剑,飞身而起,刺向他的后背。 英承罡背对着他,却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他淡淡一笑,突然挥起手中长枪,那长枪还未刺到庆山的面前,就听见砰一声响,枪头里火花四射,暗夜中如同绽开了一朵昳丽的烟花。庆山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倒地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让人惊艳的梨花枪,只不过开出的是一朵血梨花。 赵晓芙看见庆山的惨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她恍惚回到了长安城外的华清池里,温泉水暖洗凝脂。水波一漾一漾,侵泡着疲倦的身体,舒服的让人不想睁开眼睛。只是身体有些燥热,一只手缓缓地按摩着她的身体,舒畅之余,身体里的饥渴好似更浓烈,她咽了一下喉咙,喃喃地叫了声:“秀容,我想喝水。” 唇上缓缓盖上来温柔的嘴唇,一口水送入了她的口中,有舌尖在她口中搅动,将水送到她咽喉,她迷迷糊糊的吞下去,突然一惊,清醒过来,秀容怎么能这样喂她水喝。 她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怀抱中,暗夜中,她看不见身边的人是谁,但绝不是云定权。近一个月来,她和云定权夜夜同塌而眠,对他的身体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来。 她吓得急忙想要坐起来,可是身体却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你是谁?” 一把清朗低沉的嗓音,柔声在她耳边响起:“晓芙,是我。” 赵晓芙一个机灵,颤着声道:“你,你怎么在这儿?”紧紧搂着她,和她肌肤相接的人,竟然是英承罡! 赵晓芙急声道:“你,你放开我。你不怕我告诉你爹。” 英承罡抱着她,缓缓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他的年纪足可以做你父亲。” 赵晓芙又羞又急,想要推开他,却全身无力,身体里仿佛燃烧这一把邪火,他的手慢慢地滑进她的内衣里,将裹胸里的一团雪白握在掌 心里。随着他的抚摸,她身上的燥热越来越强烈,仿佛一朵迫不及待要盛开的花朵,她开始喘息:“你,你是不是对我作了什么手脚。” “我给你嗅了迷香.......晓芙,给我。”英承罡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解开她的衣衫,慢慢进入了她的身体。 云定权对她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她也从未体会到j□j的快乐,感受到的只有羞辱和痛苦。 在催情迷香的效用下,英承罡年轻的身体,强健的体魄,生机勃勃的男性气息,像是一杯鸩酒,明知有毒却难以自拔。 她心里拼命抗拒,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随着他的动作,她身体发出暧昧的水声,在暗夜里清晰可闻,她羞愧欲死,却又快活到极致。 良久,药效失去,她的身体恢复了力气,神智也恢复了理智,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叫她无地自容,她羞愤交加,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英承罡接住了她的手掌,闷声笑了笑:“木已成舟,你我都已这样,再来打我,也晚了。” 是,一切都晚了。赵晓芙被他禁锢着柔若无骨的身体,羞恼无奈,只能无声而泣。 黑暗中,英承罡唇边浮起一抹冷笑。二十年的不见天日,他终会一步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夜深如墨,此刻,远郊的一间破旧农舍中,云翡被赵策狠狠抛到地上,手腕上的伤加上脖子上的伤,同时爆发出一阵剧痛,她捂住脖子,抽了口气。离开庄院后,她用手帕紧紧地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此刻手帕已经和血凝固到了一起,沾在肌肤上。 赵策伸手将她拽起来,掐住她的胳臂,恶狠狠道:“你若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云翡勾唇一笑,毫不客气地讥讽他:“我才不会跑,外头那么黑,我不想碰见禽兽,更不想碰见像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人。” 赵策哼了一声,拿着火折子到了院子里。这处农舍,不知是主人外出,还是被废弃的房子,破败的几乎什么都没有,土炕上更是光秃秃的只剩下一张破席。 夜深风凉,云翡抱着肩膀,冷得瑟瑟发抖。赵策走进来,将手中的柴扔到地上,喝道:“生火。” 云翡将干柴架起来,半晌也不知道怎么生火。 赵策冷笑:“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做么?” 云翡想起来当日在山庄为了保命,的确是说过那样的话。她哼了一声,“你有本事你来。” 赵策推开她,将柴火点着。两人席地而坐,守着一丛火,渐渐,火苗大起来,屋子被烘出了热气,夜里的凉气不再侵入骨骼。 火光映着他妖娆明亮的眼睛,内里的凶恶暴戾之气,像是一条吐着信的小蛇,随时都可以钻出来咬人。云翡按捺着内心的紧张,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想着怎么样才能脱身。 赵策定定看着她,突然道:“英承罡为什么要杀你?” 听到这个名字,云翡压抑下去的愤怒重新涌了上来,她将那件往事说给他。 赵策听完,痛快的哈哈大笑:“难怪他想要杀你。”或许是云翡曾经羞辱过英承罡,面对云翡,他眼中的恨意消散了许多。 云翡怒道:“他险些害我弟弟送命,我只是羞辱他几句而已,你不觉得我已经对他很客气?” 赵策幸灾乐祸地笑:“我早就想杀了你,报当日之仇,如今你有了这样的哥哥,不必我亲手杀你,自然会有人替我报仇。” 云翡不服气地反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当日要杀我做花肥,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难道我要活生生等着被你杀?” 赵策被问的无话可说,哼了一声,去拨弄柴火。 云翡试探性地和他商议:“不如你放我回去,我给你做内应,帮你救郡主出来。” 赵策一声冷笑:“我被你骗过一次,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 云翡正色道:“我没有骗你。我爹对郡主的宠爱我看的清清楚楚,我不想郡主分了我母亲的宠。” “我如今的情形,接了晓芙出来,只会让她吃苦。”赵策目光里露出一抹痛色,转而他抬起头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至于你么,我还另有用场,我会带你去找一个人。” 云翡急问:“谁?” 赵策卖关子一样,眯起眼眸看看她,不急不慢道:“你猜啊。” 云翡心里闪过一个名字。 ☆、51、臭美货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不能让赵策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谁,否则就可能被他拿住要挟。 赵策哼了一声“笨蛋”,顿了顿,才吐出两个字:“陆源。” 云翡一怔,当即明白过来赵策的用心。 赵策道:“据说当日你救了陆源,陆家将你视为上宾,感恩戴德,陆盛还给了你一笔很是丰厚的酬金。如今我拿你去找陆源要一笔银子,他应该不会对你这个救命恩人见死不救吧?” 云翡既气恼他的无耻,却又暗暗欣喜。这里离晋城很近,自己到了陆源那里,就等于脱了险。陆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她顿了顿道:“你这个主意不错。不过,陆家已经给了我一笔谢银,我虽然救过陆源,但不是陆家人,你若是要价太高,恐怕他们也不会答应。” 赵策挑了挑眉:“你倒是很挺替陆源着想,怎么,你喜欢他?” 云翡脸上一红,“胡说。” 赵策斜睨着她,嘲笑道:“哼,不喜欢他,怎么死乞白赖住陆家一个月,莫不是想要趁机嫁给陆源,谁知道陆家看不上你?” 云翡瞪他一眼:“你说对了。人家的确看不上我。” 赵策恶声恶气地嘲讽道:“你这种一肚子坏心眼的黄毛丫头,谁会要你。” 云翡知道他恨自己,所以故意存心怄她,便顺了他的意愿,露出一副被人一剑戳心的表情:“对,你说的没错。我这种一肚子坏心眼的丫头,没人要,所以尉东霆和我成亲翌日,就把我抛弃了。” 一看她伤心欲绝的表情,赵策反而讪讪无趣,不再往下说了。 停了片刻,突然他冷哼了一声:“我若是将你送给尉卓,不知会如何。” 云翡心里激动的波涛汹涌,但俏丽的脸上反而佯作惊慌失色的神色,急忙道:“不要。我父亲和他势不两立,尉卓一定会杀了我。” 赵策冷笑:“正好,我早就想怎么杀了你,借刀杀人,免得脏了我的手。” 云翡自然希望他能将她送给尉东霆,但她知道赵策恨她,若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必定不会如她所愿,而且,尉东霆已经领兵北上,离开了晋城。 赵策和她之间有太多恩怨,刺激的他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和他在一起,随时都有被杀的危险,晋城离这里很近,去找陆源,才能更快的脱身。尉东霆离她太远,鞭长莫及。 所以,赵策一提 出将她送给尉卓,她立刻露出难过悲伤的表情,眼眶里浮起了水雾,一幅委屈害怕,却又强忍着恐惧的样子。 眼看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一向骄傲自负的赵策有些不自在,倚强凌弱曾是他最不屑的行为,但现在他却在她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避开了目光。等他再抬眸,云翡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已经滚下来两颗清亮的泪珠。 赵策愈发觉得自己是在欺凌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女,心里有些惭愧内疚,但一想到晓芙,顿时心又硬了起来。 云翡察言观色,敏锐地感觉到赵策的心在左右摇摆。他到底是要逞一时之快将自己置于死地,还是打算利用的更充分彻底一些? 云翡抹去眼泪,看着他:“我知道你恨我爹,其实我也恨他。他利用我娘,利用我和弟弟,根本就不把我们的生死放在眼里,我自然也不会再向着他。如果我还有命活着回去的话,我会帮你救出郡主。” 这个提议的确很让人心动,晓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当然想要救她出来。只可惜赵策被她骗过一次,心里先入为主已经将她视为心机狡猾的少女,即便云翡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不敢轻信,冷笑着反问:“你说我会信你么?” 云翡看着他:“你信我,对你有利无害,为何不试一试?” 赵策默然不语,心里盘算,杀了她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留下她反而却大有用处,或许真的可以利用她救出晓芙。不过不是现在,等他拿到钱,找到一个安全的安身之所,再行动。 云翡将手镯,金步摇,耳环等物都摘取了下来,放在手心里,送到他面前:“你现在身无分文,我这里还有些首饰,你明日拿去当掉,先解了燃眉之急。”她一脸真诚,善解人意的眼眸,亮晶晶水盈盈,潋滟生辉。 她的这一举动,让赵策很是意外,火光中,这些首饰在她纤巧如玉的掌心里发出美丽温柔的光芒。 他想要杀她,她居然还在替他着想,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真诚澄澈的眼眸,赵策突然间觉得心里有点纷乱,并不全是心软,而是夹杂了某些说不清的东西。 云翡轻轻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他袍子里。 赵策默然不语,良久将东西收了起来,自此再没有说一句话,靠着墙边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此刻已是夜半,云翡也趴在膝盖上,打起盹。 过了一个时辰,窗前不知不觉亮起了微光, 已经是黎明时分。 赵策睁开眼睛,喊了一声:“走吧。”云翡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走出了这间农舍。 赵策牵了马,依旧和云翡同乘一骑。路上,典当了首饰,吃过饭便马不停蹄的赶路,一直到日暮时分。 这一路,身后都没有人追来救她。云翡心里获救的希望已经彻底的灭掉了。 尉卓突然撤兵,带着京畿军北上,放弃了洛阳城。此刻,云定权必定正在忙着入主洛阳,自立为王的大事,林青峰虽然兵力不如他,但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两人之间明争暗斗绝不会一日两日便能解决。这会儿,洛阳城里一定热闹非凡,云翡算定,父亲此刻无暇顾及自己的生死,将解救自己和赵晓芙,灭掉赵策的事情都交给了英承罡。所以,自己不可能获救,英承罡恨不得自己死在赵策的手中才好。 天黑之后,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农舍借宿。 老妇人收了几十个铜板,高兴不已,热情万分地给两人备了晚饭,又腾出自己的房间给两人住。 云翡一看是一间屋子,忙道:“老妈妈,我单住。” 赵策当即眼睛一横,大声斥道:“你闹什么别扭。” “就是,就是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嘛。”老妇人看云翡和赵策,一对儿画中人似的美貌无双,又同乘一骑,便以为两人是夫妇,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云翡一看那张床,心里便隐隐有些害怕,坐在桌边,脸色有些紧张。 赵策当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屑地哼道:“你以为我会碰你么。你还真是自作多情。若不是想要报复你爹,你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你有我生的好看么?” 云翡本来满心紧张,担忧,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噗的一声,转过头去。 赵策冷哼:“不想死,就快些睡。老子一夜没睡,可没空陪你折腾。”说着,将云翡拽到了床前,然后去解她的腰带。 云翡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立刻如临大敌地挣扎:“放手,你要做什么。” 赵策沉着脸一声不吭,将她腰带使劲一抽,然后将她两只手紧紧捆在一起,显然是怕她趁自己睡着之后偷跑。 被烧伤的手腕疼的让云翡倒吸了口凉气,但只要他不碰她,她忍受这点痛苦根本没什么。 赵策果然没有兴趣碰她,和衣而卧,躺在床上便背对着她。 云翡紧张了片刻之后,放松下来 。连着一天一夜她几乎没有睡眠,赵策也是如此,两个人都是又累又困到了极点,几乎一挨着枕头都沉沉入睡,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或许是太累太困,云翡甚至一宿无梦,一觉睡到天明,直到被外头的饭菜香气勾醒。 她一睁眼,便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一张俊美的脸,微微上挑的眼线有着完美的弧度,浓黑的眉,高挺的鼻梁,甚至毫无瑕疵的皮肤,紧致光滑堪比女人,但下颌脸颊上的新生的胡须却又让这一张过度完美的脸,毫无一丝一毫的女气,阳刚性感。 她的脸上滚水一般涌过一阵热浪,也不知何时,她已经翻身面朝着赵策而眠,两人面对面,连半尺的距离都不到,这且不算,右腿还翘到了他的腿上。她忙不迭地将腿拿下来。 赵策睁开眼,看了看她,哼道:“老子被你压了一晚上,你睡得跟头猪似的。” 以云翡的脾气,被人骂成猪,早就跳起来要发飙了,不过眼下被他挟持,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好好脾气的忍了下来,低头不语。 赵策骂完之后,却不见她顶嘴,反倒觉得无趣。她低着头乖顺委屈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妹妹晓芙,两人都长着一张甜美的鹅蛋脸,低着头的时候,依稀有几分像。 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挂着一道结了痂的伤痕,好似美丽的图画上落了一笔败笔,他移开目光,替她解开手腕上的腰带。 他跳下床,冷冰冰扔了一句话:“快点吃饭,吃完了上路。” 云翡揉了揉手腕,本来已经被火灼烧过的地方,昨夜被腰带系了一晚上,开始有加重的趋势,更加疼了。 老妇人的早饭倒也简单,但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两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吃过饭,赵策立刻带着云翡上路。 傍晚时分,两人到达晋城,一入城门,云翡便觉得这座城池和上次来时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那里有些异样。 赵策在集市上买了一顶帷帽,将云翡从头到腰都盖了起来。 他骑马径直先到了陆家所在,想要探一探情况,再做打算。云翡眼看着熟悉的青墙碧瓦,依旧在墙头盛开怒放的月季花,心里满满浮上来欣喜的感慨。在陆家的这一个月,远比自己在父亲身边过的幸福的多,那种简单的宁静的幸福,陆盛对儿女的宠爱,都让她艳羡不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沿着青墙走了一段,突然围墙倒了一片,像是被火烧过,青砖上都是浓烟 熏过的痕迹。 云翡心里一惊,连赵策也有些意外,催马到了陆府大门,大门紧闭。 赵策下马,问了路边一个担着挑子的过路人。 “陆家怎么了?” “你是外地人吧。”这路人一副惊诧的表情,道:“竟然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陆家前一段失了火。听说陆老爷带着一家人搬到晋州去了。” 云翡一怔,急忙问:“失火?陆家人没事吧?” 过路人摇摇头:“应该是没事。” 云翡松口气,放下心来,笑着道了声谢。老太太,陆盛,陆源,陆金,这四个人云翡都很喜欢,不希望他们有任何闪失。 过路人走后,赵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么关心陆家人,看来还真是和陆源患难生情了。可惜你已经嫁了尉东霆。” 云翡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有点太差,本来想着到了晋城就可以解脱,谁知道这样不巧,陆源竟然离开了这里,接下来,不知道赵策又将如何对付她。她心里沮丧而担忧,很怕他突然又生出什么歹毒的主意来折磨自己。 她忐忑的问道:“陆源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赵策摸了摸下颌,道:“无妨,我带你去晋州找他。” 云翡心里半忧半喜,忧的是还要继续被他挟持,不能脱身。喜的是,赵策没有拿到钱就不会对她怎样,而且,尉东霆带人撤离洛阳北上,此去晋州,会不会路上碰到他? 想到这儿她暗暗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道:“不如你带我回荆州,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娘都会给你的。” 赵策打量着她,冷笑:“小丫头,你又想骗我。到了荆州,我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云翡立刻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陈恳万分地说:“真的,我没有骗你。” 赵策脸色一沉,凶巴巴道:“你不要在我面前玩什么心眼,不然我就给牺牲自己,给尉东霆戴一顶绿帽子。” 云翡又羞又怒,却还不敢发飙,心里呸了一声臭美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refxv4365m、mvv的地雷,晚安丶jane的火箭炮 下一章大将军闪亮登场!然后开始甜蜜的新婚生活。。。 ☆、52、英雄救美 赵策算计着,秦楚豫如今都已是云定权的天下,一旦落入他手中,绝无生机,北上晋州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可以躲开云定权的追杀,也可以弄到一笔钱财。没有钱,莫说东山再起,便是衣食住行都会举步维艰。 于是,赵策带着云翡一路北上,直往晋州的方向而去。 云翡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倒是很快结了痂,但是手腕上的伤口却有恶化的趋势,因为赵策每晚依旧将她绑住双手,生怕她半夜逃掉。 清晨起来,赵策解开腰带时,手腕又红又肿,云翡疼的咬住嘴唇,抬起头默默看着赵策。 赵策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一想到云定权对晓芙所做的一切,想到父母的深仇大恨,那一丝丝的不忍立刻便被仇恨说覆盖,他只觉得这样对她已经很是仁慈。 云翡知道他心里的恨意有多浓烈,也知道他是故意让她伤势加重,好无力逃跑。所以她也不去费口舌求他给自己找大夫买伤药,只是咬牙默默忍耐。 终于到了晋州的地界,赵策在城郊的乡下找了一户农户住下来。这户人家老汉姓刘,四个儿子都出外谋生,家中只有年过半百的夫妇俩。 赵策给了两人一点碎银,告诉夫妇倆云翡是他的妻子,脑子有些不正常,来晋州投亲,顺便给她治病。 刘老汉见了银子,自然热情万分,准备了丰盛的晚饭,请赵策和云翡一起用饭,席间,赵策便开始打听陆盛,谎称自己是陆盛的远房亲戚,从晋城过来投亲。 这老两口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住在城郊,孤陋寡闻,竟然连陆盛这位山西首富都不知道。赵策很是失望,打算明日自己亲自去城中一趟探探究竟。 入秋之后,天黑的很早,吃过晚饭,夜色便沉寂下来。赵策坐在桌边,双手交叉,眯起妖娆的桃花眼,将云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明明是一双风流倜傥,风华无双的眼睛,云翡却被他看得心里发紧,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他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是陆源送你的?” 云翡松了口气,回答:“没有。”她身上的首饰都已经早早地献给他换成银子了。 “那如何让陆源相信你在我手中。”赵策敲了敲桌子,又问:“他可认识你的笔迹?” 云翡摇头:“我不曾在他面前写过字。他不会认得我的笔迹。不如你把我带到他面前,让他看看我本人。” 赵策眼睛一瞪:“ 你想得倒美。”他拧起眉头,想了想道:“你将你与他之间发生过,唯有你们两人知晓的事情写在信笺上。” 这样一来,陆源就算不认识云翡的笔迹,也知道写信之人是云翡。于是,他起身去找刘老汉要笔墨。 刘老汉大字不识,家中根本没有笔墨。赶紧打了灯笼去邻居王秀才家借来笔墨纸张,给他送到房里来。 赵策将云翡扯过来,喝道:“快写。” 云翡想了想,自己与陆源之间发生过唯有两人知晓的事情,自然就是让他去裙底拽匕首的事了。 她只好提笔将这件事写上。 赵策在她身后看着,酸溜溜地冷笑:“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儿暧昧。给尉东霆带个绿帽子,也不错么。” 云翡气得脸色绯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赵策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脸怒气,拿出腰带便要来捆她的手。 云翡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翻脸,默默将手伸出来,一想到那种钻心的疼痛,她闭上了眼睛。 赵策的动作停住了。原本纤细白皙的皓腕,溃烂红肿。她闭着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副准备忍受酷刑的痛苦表情,坚韧而惹人怜爱。 他咬了咬牙,将腰带扔到她的手臂上,冷声道:“睡觉。” 今夜居然不捆她了,云翡心里一喜,忙睁开眼睛,冲他轻轻一笑:“谢谢。” 这是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对他笑。 赵策怔了怔,转身灭了灯。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诡异的还是,他的面前一直浮现着她的笑靥,仿佛一颗珍珠,漂浮在他眼前的空气里,散发着盈盈的淡淡的光,即使他闭上眼睛,那个笑靥依旧没有消失。 她竟然喜欢陆源。想到那个高傲的俊俏的少年,他从心里哼了一声,那人有什么好,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家里有钱罢了,弱不禁风,毫无担当。他不屑地冷笑。 翌日一早,赵策吃过早饭,将云翡锁在房中,对刘老汉道:“我媳妇儿脑子有些毛病,我这就去城里给她请大夫瞧病。房门锁着,无论她说什么都别开门,免得她犯病了发疯打人。我即刻便回来。”说着,又给了老汉一点碎银子,道:“我这衣服穿了几天也有些脏了,你给我拿套干净衣服过来,这件你与我洗洗。” 刘老汉笑嘻嘻接了银子,连声应好,忙不迭地去房里扒拉儿子的衣服,勉强挑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衣拿 了过来,不好意思道:“请公子将就就将。” 赵策回屋换下自己身上的锦袍,随手便将云翡捆在床头,锁了房门,然后拿了云翡所写的书信,骑马直奔城中而去。 老夫妻以为云翡脑子有病,所以赵策一走,两人便各自忙碌去了,压根也不理会云翡。云翡本想着说服两人放她出去,可惜连和两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房中度日如年,不知道赵策会不会找到陆源,更不知道他会向陆源开口要多少银子。不过,只要能顺利脱身,这笔银子她一定会还给陆源。 赵策一大早出门,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 打开房门,云翡率先看他的脸色,还好,看上去比较平静。他即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依旧有着风华无双卓尔不群的气度,或许是刻意为了掩饰自己过人的容貌,他这两日又留起了络腮胡子。 赵策走过来,解开她身上的带子,动作比以往都轻柔许多。 云翡暗暗想,是因为她要被赎走了,所以对她客气一些?她揉了揉肩膀,问道:“世子可找到了陆源?” 赵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酸溜溜道:“他和你之间的情义果然非同一般,答应赎你。” 云翡虽然没有说话,但明媚的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赵策一见她的喜色,便脸一沉,哼道:“你高兴什么,我拿了钱,可没说要放你。” 云翡心里一沉,眼中的惊喜都消失了,气得简直想要跳起来发飙。 赵策得意地笑,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云翡勉强压抑住心里的火苗,挤出一丝干笑,小声小气地问:“陆源拿钱赎我,你不放人,他会给钱么?” 赵策瞥她一眼,“这个就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 这天,赵策待在呆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除了沉思,便是擦拭他手中的那柄宝剑。 云翡看着那柄曾经放在她脖子下的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伤口已经好了,结的痂也掉了,落下一条红痕,因为她肌肤特别白皙,那道红痕也就格外的明显,一抬头便能看的清清楚楚。还好,她没像赵策那样臭美,对此不以为意,生命和一道伤痕比起来,宝贵千万倍。 翌日,赵策依旧按兵不动,没有出门,云翡心里疑惑他到底是怎么和陆源交涉的。但赵策不说,她也没问,以免激怒他。在获救前夕被杀掉,那也太冤枉了,所以这一天,她格外的好脾气,乖巧 听话,简直像是他的婢女一样。 吃过午饭,赵策终于行动。他带着她骑马往南而去。云翡一看不是往城中去,心里有点慌张,问道:“这是去哪儿?” 赵策坐在她身后,双臂将她圈在身前,回道:“去拿钱。” 云翡心里暗暗激动,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她打定主意,一旦见到陆源的人,她就拼却全力逃跑,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赵策拿了钱不打算放她走,谁知道还有什么别的阴谋。 虽是秋日,午后的阳光还很刺眼,马蹄下,开始慢慢变黄的野草,在阳光下铺开了一条无垠的黄毯。野外人迹稀少,远处的农田里偶尔走过几个扛着锄头的农夫。 从村里的土路拐上官道,走了不久,前面便是一条小河,云翡在马上,远远看见桥上站着一个男子。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不会是陆源吧。如果是他的话,他手无缚鸡之力,她即便和他联手,也未必是赵策的对手。而且赵策手中还有兵器。 等赵策骑马走近前,她一看那人是楼四安,顿时高兴起来,因为楼四安有武功,即便打不过赵策,她也可以趁机骑马逃走。她曾经救过楼四安,他一定会帮她的。 楼四安见到她,也露出惊诧激动的神色,当日云翡曾经救过他,他心里一直心存感激。两人眼神交汇之际,云翡越发确信,楼四安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赵策坐在马上,戒备地看了看四周,问道:“钱呢?” 楼四安道:“我家公子说,如此大的一笔银子,要亲眼见到是云小姐,才能支付。” 赵策脸色一冷:“陆源竟然出尔反尔。” “公子莫急,赎金我家公子已经带来,他就等在附近,等小人吹个信号,我家公子便亲自送钱过来。”说着,楼四安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笛,放在唇边吹了一声。 突然间一阵马蹄声传来,赵策扭头一看,从远处的树林中突然冲出来数十匹快马,风卷狂云般涌了过来。 云翡又惊又喜,陆源果然是安排了人来救自己。 赵策见状,猛地一抽马臀,掉头便走。说时迟那时快,楼四安飞扑过来,扬起手中的暗器,狠狠地抛掷向赵策身下的黑马。 一把银光闪过,黑马前腿上扎了两柄七星飞镖,双腿一曲,跪倒在地,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云翡和赵策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云翡跌到地上,全身都摔的仿佛碎掉,疼的快要飙泪, 她连着在草地上翻了几个滚儿,才仰面朝天停下来。 午后的日光猛然照到脸上,炫得眼睛一阵刺痛,她抬手挡住了眼,绚烂的赤金色从指缝间一泄而入,刺得她眼前一片模糊,头晕目眩。她想爬起来,可是浑身都像是被摔得散了架,没有一丝力气。 昏昏沉沉中,马蹄声好似一下子涌到了身边。一匹马停在了她面前,马上人一跃而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耀眼夺目的阳光。身上仿佛闪着一圈金色的光环,一如初见尉东霆的那一天。 一定是太过思念他,所以出现了幻觉,她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迷迷蒙蒙中,好似有人在缠绕她的手腕,她疼的抽了口气,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赵策又在捆她,她没有获救,还落在他的手里。她绝望的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阿翡。” 耳边响起一声低沉温柔的呼唤,为什么那样熟悉,像极了尉东霆的声音。她疑惑的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发现缠绕自己手腕的那个人,是尉东霆。 她怔怔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腕包好,肌肤上一股凉凉的感觉,缓解了灼热的疼痛。 怎么会是他?是摔坏了脑壳,出现了幻觉么?但那温暖有力的胳臂,熟悉想念的怀抱,是如此的真实,甚至他身上的气息,都是思念里的那股味道。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尉东霆握住她的手:“阿翡,是我。” 确信这不是梦,云翡突然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痛哭起来。 尉东霆心里百感交集,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 云翡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竟然可以这样多,憋在心里无人可倾诉的委屈恐惧,此刻像是开了闸的狂流,尽情地在他怀里汹涌。 尉东霆默默搂着她,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再哭,眼睛都肿了。” 是啊,肿眼泡最难看了。她可不想让他看着自己难看的样子。 云翡抽着鼻子,勉强忍住哭泣,毫不客气地扯起他胸前的衣襟,擦了擦眼泪。然后抬起头看着他:“怎么是你?” “你想是谁?陆源么?”尉东霆蹙了蹙眉,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我没想到你会在晋州。也没想到你会来救我,你不是不要我了么。”云翡撅起嘴,眼圈又红了。 “谁说我不要你。”尉东霆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叹道,是你不肯要我。 “你就是不要我了,把我送走不闻不问,害我被赵策残害,险些丢命。”云翡越说越委屈,眼泪又稀里哗啦地冒出来,气呼呼去捶他的胸部。 尉东霆心里一动,突然觉得情况有些出于他的意料。 她这个表现,分明像是........撒娇? 他怔怔看着她,有点难以置信。 她哭得鼻子尖都红了,“呜呜,都是你不好,要是我的手留了伤疤,我一辈子都会恨你,呜呜.....” 确信无疑是在撒娇,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一阵狂喜,猛地将她扑倒床上,含笑看着她:“我不会嫌弃。” ☆、53、这一章太甜了,大家谨慎购买,以防发胖。 云翡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往外冒,一边哭一边打他:“都怨你,都怨你。” 尉东霆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地将她两只小手压到头顶上:“是是,都怨我。等你手好了,再打成么。别打疼了自己。” 云翡继续哭:“你这个始乱终弃的骗子。” 尉东霆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你不肯嫁给我,整日骗我,怎么倒打一把。” “反正就是你不好,说什么一辈子对我好,都是骗人的。”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尉东霆看着她糊了一脸泪的脸蛋,宠溺而无奈的笑:“怎么越来越刁蛮不讲理了。” 云翡立刻凶巴巴地瞪着他:“你嫌我刁蛮,是不是想要另寻新欢。” 尉东霆忙道:“没有。我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思。一个你,已经叫我,”他笑着叹了口气,不说了。 云翡眼睛一眨,眼泪又喷了出来:“叫你讨厌是不是?”她气得想要咬人。手臂被他压住了,两条腿便使出气力在床上乱蹬。 尉东霆只觉得身下压了一条活泼乱跳的小鱼,红眼皮,红鼻子,又刁蛮又淘气,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他忍不住心潮涌动,低头便吻了下去。 这个吻绵长狂烈的简直快要让云翡昏过去,他好像不仅吸去了她肺里的空气,也吸走了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一颗心,慢慢地都灌满了甜蜜。 良久,他放开她,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这下不止红眼皮红鼻子,嘴唇也红的不像样子,脸色更是红彤彤的,像是一条小红鱼。不过,她怎么样在他眼中都好看。 云翡低垂着眼帘,不好意思看他。发泄完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刚才又哭又闹,无理取闹的样子,真像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她羞愧又懊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一见到他就失了控。明明要在他面前露出最美好的一面的,结果......她撅着嘴,很丧气。 不过,尉东霆却爱极了她在他面前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样子。她终于心里有他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不知如何言表,反正上天将她送到眼前,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他捏了捏她水嫩嫩的脸蛋,道:“你先洗个澡。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云翡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受的苦,气哼哼道:“我想吃赵策的猪耳朵。” 尉东霆听了,又心疼又好笑,半真半假道:“好,等会儿我帮你割下 来。” 云翡从马上跌落昏迷过去,他将她抱起来的那一刻,云翡头往后一仰,脖子上那道伤痕清晰可见。他当时心里猛然一抽,又惊又怒,又后怕,真恨不得一剑杀了赵策。 云翡道:“不要,我自己去。” 尉东霆唤了一声:“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丫鬟,云翡一看,是原先尉琳琅身边的宫女秋桂和晚枫,当初从晋城回京城,她方便时这两人都紧紧盯着不放,所以她心里对这两人的印象不大好,总觉得她们是监视自己的人。 尉东霆道:“将热水抬进来,夫人手腕不能见水,侍候夫人时小心些。” “是,将军。” 两人退了出去。 云翡小声嘀咕道:“我不喜欢让她们侍候。” 尉东霆开玩笑道:“要不,我侍候你?” 云翡脸色一红,嗔道:“不要。” 尉东霆顺口道了一句:“又不是没见过。” 云翡一怔:“你,你真的看到了?”想到那一天她正在洗浴,他突然挑开红纱走进来,她一直自欺欺人地想自己躲在浴桶里顶多叫他瞧见局部而已。 尉东霆有点窘:“你难道不知道,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 小?这是什么意思,说她那里不够丰满么?她又羞又气,脸色红的简直胜过火烧云。 此刻,晚枫和秋桂抬了热水进来,两个小丫鬟捧来新衣服香巾等物,送进卧房后的净室。 云翡立刻起身,去了后面。这些日子和赵策在一起,她整日提心吊胆怕被他侵犯,那里还敢提洗澡,巴不得连脸蛋也不洗,脏兮兮地叫赵策倒尽了胃口才好。现在一脱险,素爱清洁的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了,巴不得立刻就洗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尉东霆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真是很想亲自效劳,不过也知道她害羞,现在必定不肯赏脸。不过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对她素来有耐心,坚信只要是自己的终归会属于自己。 净室和卧房也只隔着一道墙,中间摆了一道四扇紫檀屏风,薄绢上金丝绣了花开富贵,国色天香的牡丹,开得妖娆妩媚。 尉东霆看着那娇艳怒放的牡丹,想起那一次挑起红纱所见到的旖旎美景,心里一阵燥热,顿时身下便有了反应。幸好屋内无人,他运气调息,将那股欲念强压了下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云翡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袭樱桃色裙衫,外面是秋香色的披帛,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腰下,墨玉般衬托得一张小脸皎洁明莹,艳光四射,叫人移不开目光。 活色生香的出浴美人比方才脑中遐想更加勾人心魄。他强压下去的那股欲念,立刻卷土重来,而且比刚才更加猛烈。 云翡没想到尉东霆一直在房中等他,一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坐在妆台前。从镜子看去,他依旧在盯着她看,那种目光和平素都不一样,里面像是藏着一只小兽,蠢蠢欲动想要跳出来吃掉她。她心慌意乱,连镜子也不敢看了,低头任由秋桂替她绞干头发。 长到腰下的头发,像是一段流光的墨缎。尉东霆看着看着,突然起身走过来,从秋桂手中接过干巾。 秋桂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 尉东霆坐在她身后,亲自将她的头发包在干巾,慢慢吸附残余的水滴。 云翡腰身僵硬,心里甜蜜而紧张。屋内静谧的仿佛没有人,唯有自己的心跳,乱七八糟的没有一点规律,像是喝醉了酒。 良久,他将毛巾放到妆台上,伸手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云翡脸色羞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潜意识里却觉得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抗拒。因为是他。 他将她一把滑不留手的长发握在掌心里,脉脉看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被热水熏蒸的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他忍不住吸了一口,立刻那娇嫩的脸颊上便留了一个红印,他不敢再亲,怕人看见了多想。自己却又忍不住往那旖旎之处想去,极想在她身上印满红印。 抱着她温暖娇软的身躯,一股莫名的幽香仿佛勾起了身体里每一个压抑的渴望。他觉得心里燥热的几乎连呼吸都是烫的。 云翡坐在他腿上,羞涩的低着头,将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要绾个发髻。头发盘起的那一刻,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颈,他便忍不住在她后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云翡手一软,手中头发都散了下来,悉数盖住他的肩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愈发浓烈,他忍不住沿着她的脖颈一路亲下去,手掌也情不自禁地放在了她的胸上。 云翡顿时觉得心口一热,下意识地就要从他腿上下来,还未等她动作,他已经将她打横一抱,走到了床边。 放下她的那一刻,满头青丝都铺在淡青色的丝绢被面上,一袭红裙轻盈飘起又落下,艳丽无比。 红了樱桃,绿了 芭蕉。 他狠狠亲上去,手伸进裙底,盖上了她小巧挺翘的臀部。云翡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像是血液倒流。她急忙去拽他的手,可惜那只手修长有力,又很强势霸道,拽了半天,纹丝不动。还用力捏了两下,她羞得快要昏过去了。 他亲吻着她的唇,哑着声低喃:“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 她头昏脑涨地问:“欠你什么?” “洞房。” 云翡涨红着脸蛋,忙道:“不,不要,这是白天。” 他一本正经地问:“白天不可以?” “洞房花烛夜,当然是夜晚。”她红着脸,咬着嘴唇,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黑玛瑙一样的眼珠在眼睛里转来转去,羞赧慌张的样子,可爱的想叫人一口吞下去。 “你这小狐狸,晚上又怕你跑了。”他声音低低哑哑,气息也很急,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云翡不敢看他,只是感到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滚烫滚烫,快要将她的脸蛋都要烤熟了。 云翡羞红了脸:“我可没跑,是你自己不要。”那两晚上,明明是他的好机会,他按兵不动,可怨不得她。 尉东霆懊恼地叹气:“我后悔死了。” 云翡噗的笑出声来。想起来,自己还担心过他不能人事,看来是多心了。 “还笑!”他恶狠狠道:“今晚上要加倍偿还。” ☆、54、这一章更加甜 云翡羞色如霞,眼波流转,明艳不可方物,他只觉得浑身都饥渴的厉害,亲吻抚摸,不仅无法解渴,反而身体越来越燥热,像是燃了一把火。 他的气息再次急促起来,放在后臀的手,滑到她的双腿之间。 云翡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触摸,羞赧惊慌,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便想要逃避,可是却又无力抗拒,情急之下,她谎称自己饿了,要吃饭。 这会儿吃饭真是煞风景,可又不忍心让她饿着。尉东霆伏在她身上,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忍住自己的欲念。 “好,等吃过饭我们再……”他走到门外,吩咐门外的秋桂上饭。 云翡面红耳赤地梳理头发,复杂的发式她弄不好,随意地编成一条辫子。 尉东霆走过来,看着她的长辫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哼道:“臭丫头,那个绑头发的红绒球呢?” 云翡一听他翻旧账,立刻就红了脸。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他,那个红绒球给了宋惊雨当劫走她时的信物,他看来也知道了。 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尉东霆捏着她的脸蛋,又爱又恨:“你这小狐狸,总是千方百计的骗我。” 云翡立刻乖巧的笑:“以后不会了。” 尉东霆眉头一挑:“当真?” “真的。”云翡一本正经地点头,目光无比的真诚,像是一潭清澈的碧水。 尉东霆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不过你这小狐狸,就算骗我也会被我看破,没事,就当陪着你玩好了。” 云翡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心里却有点不服气,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他识破,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么?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她忍不住低头含笑,心里的挫败感又被甜蜜的感觉替代了。 不多时,就听见秋桂道:“将军,饭菜都已备好。”将云翡从郊外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吩咐了厨房晚上要准备丰盛的晚餐给云翡补补身体,他从地上抱起她的那一刻,就觉得她轻了许多。 尉东霆牵起云翡的手,走出卧房。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去对秋桂说了几句话。云翡没听见他说什么,只见他回过头来对自己温柔一笑,阔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 出了房门,她这才有空打量着外面,青砖碧瓦的庭院,方方正正,透着一股子干净整洁的利落,典型的北方住宅风格。可是庭院里出奇的安静,除了秋桂和晚枫,不见丫鬟佣人的身影,看庭院布局, 也不像是深宅大院。 云翡便忍不住问:“这是哪儿?” “这是陆盛在城东的一处别院。” 陆家?云翡一怔,还以为自己昏迷之后被带到了尉东霆的居所,没想到是陆家的别院,她顿了顿问道:“父亲和太后皇上,现居何处?” 尉东霆领兵北上,尉卓和小皇帝太后应该都是一起的,不至于会被安排在陆盛的别院里,这也太寒酸了,至少应该是晋州州牧府。 尉东霆沉默半晌,突然道:“皇上,驾崩了。” “什么!”云翡猛然停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个消息简直比听到英承罡是她兄长还要震惊。她这一路和赵策在一起,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见。 尉东霆叹了口气:“皇上身体一直不好,从洛阳来晋城的那一夜便病了,药石无效。” 云翡急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你我成亲的第二夜。因为京城形势紧张,怕乱中生变,便没有声张。” 竟然是他送走她的那一晚。云翡想起了陆家那烧掉的一段围墙,不知道是否和小皇帝的驾崩有关系。 尉卓去晋城,带了那么多禁军,绕着陆家,几乎五步一岗,陆家家大业大,府中虽然只有四位主人,丫鬟佣人却上百,连着尉琳琅带去的宫女太监,按道理说,失火之后,应该及时有人救火才是,但是看陆家的围墙,倒好像是火势很大,烧了很长时间才被熄灭。 她好奇地问:“陆家怎么会失火呢?” 尉东霆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皇上驾崩那夜,我和父亲都在京城。太后受了刺激,过分悲恸,失手打翻烛火,点燃了居处。火势太大,抢救不及,太后也……” 云翡再次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难道尉琳琅也死了? 听到这些,她终于明白为何尉东霆突然从洛阳撤兵北上了。小皇帝和太后都已不在,尉卓失去了手中王牌,不可能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也绝不可能迎吴王称帝。否则,不仅会失去手中的权势,军队,还会丧命。 没有了小皇帝,他再占据洛阳名不正言不顺,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尉东霆将京城留给云定权和林青峰去争夺,率领军队抽身而退。 江东的吴王早就野心勃勃,自然不会任由大齐的国都,落入他人之手,定会举兵南下来夺洛阳,趁机称帝。洛阳成了烫手山芋,尉东霆率兵北上,保存实力,隔 岸观火,的确是最为明智之举。 “父亲受此打击,重病不起。我昨日接到消息,你父亲如今已经在洛阳自立为王,国号为楚。所以,你暂且住在这儿,等父亲病情好转,我再接你回去。免得他看到你……” 尉东霆没有说下去,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脸蛋,虽然他爱极了云翡,但云翡却是云定权的女儿。父亲如今提起云定权,便疼骂他窃国贼。只怕见到云翡,会很不客气,他不想让云翡受委屈。 云翡早知道父亲的野心,听到父亲自立为王的消息并不惊诧。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才一直抗拒尉东霆的感情。当初,尉卓和父亲还都没有撕破脸,尉卓对自己还扮演着慈父的角色,想必此刻再见到自己,必定会恨屋及乌。 她低了头,半晌突然道:“当初你父亲让我匆匆嫁给你,是为了让我爹站在朝廷这边,如今我爹自立为王,这婚事,是不是就算是作废了?” 尉东霆一听,急忙道:“怎么,你又反悔?” 云翡低声道:“你父亲他……” 尉东霆牵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只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与你已经拜过天地,等晚上圆了房,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云翡羞得满面通红,一使劲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连腰也一并抱住了。“老天都将你送回来,我再放你走,就是天字第一号傻子。” 云翡心里忍不住想笑,却故意用敬佩的目光,崇拜万方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夸赞道:“你才不是傻子,你是柳下惠。” 尉东霆咬着她的耳垂道:“今晚上我绝不做柳下惠。” 云翡疾步便走,连耳垂都红透了。 饭厅和卧房只有几十步的距离,晚枫站在饭厅门口弯腰施了一礼:“将军,夫人请用。” 尉东霆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饭桌上,精致丰盛的菜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本来方才说自己饿了只是一个借口,可是看着这么一桌佳肴,云翡忍不住食欲大开,也当真是有点饿了。 尉东霆拿起筷子,含笑看着她:“你喜欢吃什么,我来给你布菜。” 云翡嫣然一笑:“不敢劳动将军。我自己来。” 尉东霆笑吟吟望着她:“洗浴不叫为夫侍候,布菜总要赏个脸吧。” 云翡脸色一红,指了指西湖醋鱼。 尉东霆立刻给她夹了一块儿鱼肉,将鱼腹上最嫩的地方挑给她,半真半假地笑问:“夫人爱吃醋?” 云翡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半真半假回答:“对啊。我最爱吃醋。”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小丫头。”他怎么舍得给她吃醋的机会。 云翡见他不吃,只捧着一杯茶喝,便问:“你怎么不吃?” 尉东霆宠溺的看着她:“我不饿,看着你吃。” 云翡眨了眨眼,毫不羞愧地问:“你是不是想说秀色可餐?” 尉东霆噗的一声,口中的茶都喷了。 “尉将军你不觉得你很有福气么,我又聪明又美貌,还……”云翡咬着筷子,托着香腮,一本正经地想词来夸自己,大言不惭的样子又可爱又娇俏。 尉东霆笑着替她接了一句:“还爱财如命。” 被揭了短的云翡立刻撅着嘴炸毛:“怎么,你有意见?” 尉东霆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你在我心里,怎么样都好。” 云翡羞赧地低了头,心里如喝了蜜汁一样甜美。娇嫩白皙的脖颈,随着她低头,呈现出美好的弧度,娇羞美丽。 他忍不住心神一荡,将她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也学着她的语气道:“云**你不觉得自己很有福气么?夫君品貌出众,武功高强,还有不少的银子。” 云翡噗的一声笑出来,娇软的身子在他怀里笑得直抖。 尉东霆看着她甜美如春花的笑靥,心里道:能一辈子看着她这样笑,他真的很有福气。 云翡抬起头,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尉将军真是不谦虚。不过,” “不过怎么?” 她羞涩地把头埋在他胸前,小声哼道:“你在我心里,也是怎么样都好。” 尉东霆受宠若惊地挑起她的下颌,痴痴看着她如画容颜,心里竟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慨。 云翡轻轻从他掌心里扭开脸蛋,小声道:“我吃饱了。” 此刻,窗外的暮色仿佛从九天上垂下来的黑色帷幕,慢慢地飘落下来,笼罩着这处庭院。 尉东霆牵起她的手,走出饭厅,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云翡心跳的小鹿一般,难道吃饱了就……她磨磨蹭蹭不肯走,小声哼哼:“你带我四处走走。我吃撑了。” 尉东霆低头看着她笑,一 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的样子,但却没有点破,牵着她朝着卧房相反的方向而去,云翡暗暗松了口气。 晚风沉醉,一弯新月,从云层里刚刚露头。庭院里的景物影影绰绰的都像是蒙在一层纱雾中,朦朦胧胧,秋日的夜景远不如春夜,但不知从何处里飘来一股桂花香气,幽香馥郁,让人心神清爽。 和晋城的陆家大院比起来,别院的规模小的多,后花园里立着一座假山,上面有一座小亭子,玲珑小巧,亭亭玉立在夜色中。 沿着石阶走上去,香气越来越浓郁,原来那棵桂花树就在小亭子旁边。 尉东霆牵着她走进小亭子,坐在石凳上,云翡正要坐他旁边,却被他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体贴地说:“石凳上凉,坐我腿上。” 云翡心里暖暖的,乖巧地被他抱在怀里。 晚风桂花香,她觉得十六年的生命中,仿佛今夜是最宁静最甜蜜的一晚,放下心里所有的不忿不甘,忘记彼此的身份立场,不去想未来的艰辛险阻,只想着当下,和他在一起。 心无杂念,清风明月,有他相伴。 她偎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突然间觉得身子又困又懒,从未有过的放松,仿佛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必担心,这种奇怪的安全感,是她以前从未感觉到的。 做梦一般,耳边忽然响起清幽的笛声。 她睁开眼睛,惊讶发现,尉东霆竟然在吹笛。昏昏的夜色,看不清他的眉眼,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借着夜色的掩护,她抛开羞赧矜持,痴痴地看着他,真想这一辈子都这样。 良久,一曲毕,他放下笛子。 袅袅的乐声仿佛还漂浮在身边的空气中,如梦如幻。 她轻轻问:“这是什么曲子?” “春波绿。” “真好听。” “我教你。” “现在么?” “现在还有别的事儿。”他抱起她,走出凉亭。居高临下,这时,她看见卧房前的回廊上点起了两盏红色的灯笼。 他抱着她一路走回卧房,秋桂和晚枫在门口弯腰福了一礼,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廊下。 云翡进了房间便怔住了。桌上铺着大红色的桌布,上面点着龙凤烛。床上换了一顶红色的喜账,红色的流苏垂下来,像是一帘绮梦。 时间仿佛还停留在洞房的那一晚,他原 地等着她,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羞涩紧张,眼眶却有些湿润。 尉东霆将她放进喜账中,红色流苏,在烛光里春波一样漾动。 她觉得害怕,又觉得期待,懵懵懂懂地知道要发生,却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东霆。” 相识这么久,她这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尉东霆欣喜之极,挑起她美丽的下颌,脉脉看着她笑:“再叫。” “东霆。”她羞涩的将脸贴在他的心口。这个名字在心里曾经呼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这样亲密的叫出来。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手指缓缓下移,沿着她的脊梁摸下去,一路到了腰窝,曼妙的曲线勾人心魄,他托起那团浑圆,往自己身上贴过来。 她慌乱不堪,不自觉的挣扎。纤细的腰肢像是被春风舞折的柳枝,他脱去她的衣衫,将她身上最后一层遮挡也扯了去。 ☆、55、爱夫君要比爱银子爱上一万倍 年轻纤细的酮体美丽的让人沉醉惊艳。 双腿修长,纤腰不盈一握,胸如净雪,雪端上盛开着小小的红色蓓蕾,粉粉嫩嫩的颜色,仿佛还未长熟的樱桃果,他身下一热,低头含在口中,轻轻咬了一下。 这样不着片缕的j□j在他面前,她羞赧的不敢睁开眼睛。但闭上眼睛,身体的感觉却愈发的清晰刺激。 新婚那夜他也曾这样咬过她一次,只不过那时还隔着衣衫,现在这样直接被他含在口中,被唇舌轻挑慢捻,为所欲为。陌生的刺激强烈的越发叫她无法承受。 尉东霆将看见她出浴的那一刻就想要做的事,此刻开始实施。 他的亲吻密集热烈,一开始还很温柔,很快便有点,迫不及待。沿着她的唇,脖子,胸脯一路向下。 白皙如玉的光滑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皎洁如初升的月,他心神激动,忍不住俯身在她大腿内侧亲了一口。 他看似光滑的下颌,却生着短短的胡渣,扎的她细嫩的肌肤又疼又痒,仿若一股电流划过去。她身子酥软,低声叫他的名字,“别,好痒。” 他一路往上亲吻,亲到了她的小腹上,然后舔了一下她的肚脐。 云翡身子一颤,全身都软了。她闭上眼睛,听见他的呼吸声就在自己的耳边起伏,急促的气息,熟悉中增添了某种陌生的狂野味道。 “我轻些,别怕。”他含着她的嘴唇,手托起她的身子,将自己送进去。 美好的感觉突然就被一阵刺疼给破灭了。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为什么会有铁器捅过来的感觉。 她立刻像一条案板上的小鱼,活蹦乱跳地开始挣扎,“好疼,你要干什么。” “别动。”他吸了口气又试探着往里,为了方便用力,他腾出手来捧起她的臀。 她两只手直接就奔着那个痛楚的地方而去,一碰到坚硬如铁,莫名其妙的东西,正在往自己身体里冲击,她吓了一跳,怒道:“这是什么。” 他一头汗,进退两难中,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睁开眼朝着他那里看去,这一看越发大惊失色,使劲挣扎起来,“我不要,快放开我。” 别人洞房都有压箱底的东西,母亲也会含含糊糊交代两句,她却是被逼着匆匆成亲,那件事在脑子里只有个朦胧的影子,稀里糊涂,懵懵懂懂。 不过,她见过阿琮小时候洗澡,知道哪 里长了个男女有别的东西,可是那可爱的软软的小鸟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坚硬如铁,难看之极的怪东西。 “别动,阿翡,”箭在弦上,偏偏她在他身子底下扭来扭去,这样下去他也快要疯了,他抓住她乱舞乱挠的爪子,放在头顶上,紧紧压住她,狠下心,使劲往里一冲。 云翡疼的一声惨叫,呜呜哭起来。 他急忙安抚她:“阿翡,第一次便是这样,以后便不会了。” 她疼的抽气,呜呜道:“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含着她的嘴唇亲了亲,缓缓往里进了进,紧致温暖的入口紧紧包裹着他,他终于明白为何会有温柔乡销魂蚀骨之说。 等她适应了一会儿,他这才慢慢地侵入到最里面无人采撷的幽径,温暖紧致的包裹促使他的动作不受控制的快起来,她被迫随着他的冲刺而起伏。 虽然很痛,但是两人身体相接,再也没有比这更近更紧的依偎。他温柔而激烈,每一次的冲击都好像都要将她融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她也想就这样和他融化在一起,从此永不分离。 她闭上眼睛,伸手轻轻怀抱着他劲瘦而有力的腰,感受着他的动作,由抗拒到接受身上的这个男人。 紧绷强健的肌肉起伏激烈,光洁紧致的肌肤上出了汗,湿湿滑滑,她的指腹上沾了汗水,不经意在他腰窝上抹了一下。 只是一个轻轻的点触,他顿时有种魂飞天外的感觉,身子一阵酥麻便……本来做好准备要打一场持久战的尉将军,心里微微有些懊恼,停了片刻,抱住她的身体,翻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胸上。 她的手心下是他结实强健的肌肉,硬邦邦的带着滑腻的汗水,都沾到了她的胸脯上,她撑着他的胸膛想要离开。 他按住她不老实的小屁股,使劲将她按在胸上,哑声道:“别动。” 她羞涩地低语:“你出来,痛。” 他翻个身,侧抱着她的身子,在她脸颊上怜爱地亲了一口,“第二次便不疼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会儿还有第二次,她大惊失色:“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信你,比抹脖子还疼。”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阿翡,我不会骗你。” “真的么?” “真的。”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云翡想起了母亲,心里一酸。当尉东霆从天而 降,将她从赵策的手中救出来时,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母亲会对父亲那般的死心塌地。 没有经历过那种绝望,就无法理解那种获救的感觉。只是母亲至今还不知道,当年的那些劫匪都是父亲一手安排,只为了让她对他一见倾心,以身相报。 佳人在怀,尉东霆的身体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他哄着她:“再试一次好不好?”食髓知味,方才那一次根本不足以解渴。 “我,我累了。明天。”她娇羞地避开那个坚硬的触碰,实在是太疼太累。 尉东霆见她不肯,也不忍心勉强,反正来日方长,起身披上衣衫去开门。 云翡缩在被子里听见他吩咐送水过来,羞得脸色发烫,那两个丫鬟岂不是都知道方才自己…… 尉东霆一返回来,她便嗔道:“她们会笑话的。” 尉东霆将她的小脸从被子里捧出来,闷笑:“傻丫头。夫妻都是如此。她们两个从宫里出来的,什么事没见过,你羞臊什么。” 果然,秋桂送水进来,脸色可是一点异样都没有,大大方方地放下热水便出去了。 尉东霆将她弯腰抱起来,用外衫裹了,抱起来亲自给她洗了洗,又送回到被子里。 下面还是火辣辣的疼,虽然已经结束,却还停留着那种外物侵入的不适感。尉东霆拿了一盒药膏走过来,道:“我给你抹药。” “不要。”云翡赶紧将被子紧紧抱住,羞得满面通红。 尉东霆走过来,不由分说拉出她的胳臂,解开她手腕上的布条,她才知道自己想歪了,愈发的不好意思。 布条解开,他仔细看了看她手腕,柔声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他打开药盒,轻轻替她又抹了一层药膏。云翡觉得这盒子有点眼熟,突然想起来,以前他送给她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果然,他一边抹药膏,一边道:“这药膏是宫里最好的伤药,给你送去,你还不领情,偏偏就稀罕那位章松年的东西。” 云翡乖乖伸着手腕,俏皮地笑:“大将军你这是在吃醋么?” “我要是喜欢吃醋,早酸死自己了。”尉东霆哼道:“你和陆源那小子,”他吸了口气,欲言又止。 云翡立刻道:“我没喜欢过他啊。” 他酸溜溜道:“他咬着你的裙子那种事……也就是你夫君我大度,换了别的男人,早就打你的屁股了。” “你怎么知道的?”云翡一怔,立刻问:“那封信你看到了。” 尉东霆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云翡连忙抱着他的胳臂,献媚的笑:“夫君,我从未对他们有什么想法,你相信我。” 尉东霆笑着睨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 “你真的相信我?” 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气又笑:“你心里除了银子,哪还有别的。我当初对你那么好,也没见你动心,那几个人,当然更不必提了。”大将军这一点,相当的有自信,她这种没心没肺一心只爱钱的小丫头,就是一颗铁石心肠,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也唯有他了。 云翡脸上一红,撅着嘴气不服气道:“我喜欢银子也没错啊,银子最可靠,不会变心,又长久又忠诚,还能派上大用场,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她扳着手指头,说起银子就滔滔不绝,两眼放光,小财迷的样子叫人又爱又气。 他忍不住问:“要是银子和我,你选那个?” “当然是都选啊。” 尉东霆气得朝着她屁股拍了一下,“只能选一个。” 云翡眨了眨眼:“当然选你啊。” 这还差不多。他板着脸问:“为何?” 云翡慧黠调皮地笑:“因为,夫君你有很多银子啊。” 尉东霆咬了咬牙,一把将她推到到床上,恶狠狠道:“财迷。”他扯下她刚穿好的亵裤,云翡以为他又要来,急忙挣扎着要跑。他按住她的腿,低声道:“别动,抹些药就不疼了。” 云翡羞赧地用手盖住了眼睛。停了一会儿,他将她衣服整好,拉开她盖在脸上的手,“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中拿了一串折纸仙鹤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笑吟吟看着她。 云翡惊叹:“你还会折纸。”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他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本事。 尉东霆意味深长地笑:“这可不是普通的折纸啊,夫人。” 云翡好奇地从他手中拿过来这一串仙鹤,仔细一看竟然是银票折成的! 她立刻两眼放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欣喜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他捏捏她的鼻尖,宠溺地说:“嗯,当然是给你的。” “东霆你真好。”她紧紧抱着他,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相识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尉东霆 心里甜丝丝的,捧着她的脸蛋,一本正经地问:“我是不是比银子要好?” 大将军沦落到和银子争风吃醋的份上,心里真是十分纠结,百感交集,万般无奈。 “嗯嗯,好上一万倍。”云翡立刻搂着他的脖子,献媚的笑:“我就会像喜欢银子一样喜欢你哦。”如画笑靥蜜汁一样甜美,花瓣一样的小嘴,叫人想要一口吞进去。 尉东霆又好笑又好气,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正色道:“爱夫君要比爱银子爱上一万倍,知道么?” 云翡连忙点头,乖巧的不能再乖巧。 尉东霆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睡觉。失而复得的心上人,金石为开的回应,终于得偿所愿得到她的身心和真情,他心潮起伏,良久难以入眠。小狐狸滑不留手,三番两次从他掌心里逃跑,弄得他直到此刻得到了她,还觉得不安心,睡觉时一直将云翡紧紧抱在怀中,生怕一觉醒来,怀中落空。 云翡第一次被人这样紧紧抱着入睡,很不适应,梦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挣开放在她胸脯上的手,腰上的胳臂,腿上的腿,不停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翻来覆去,他本就欲求不满,又被她这样无意识的折磨,简直快要疯掉…… 两个人这一夜都未睡好。 尉东霆习惯了早起练功,天色未明便轻手轻脚起身,练功洗浴之后回来,晨曦初绽,微光照着红色喜帐,朦朦胧胧如是一湖让人沉醉的葡萄美酒,他轻轻挑开流苏,只见云翡正在酣睡,玉臂放在被子外,酥胸半露,模样娇憨可爱。 他脑中浮起昨夜和她之间的旖旎缠绵场景,只觉得心神激动难以自己。晨光透过喜账,光线都带着暧昧的暖红色,催人血热。 她的睡颜也被这淡淡的暖色染的分外娇艳,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自作多情的认为经过昨晚的耕耘娇惯,她身上更添了妩媚多娇的味道。 他轻轻拿开被子,露出雪白的酥胸,低头含住那一处红尖吸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尉将军:别人家的男主初夜都是三次以上,为毛我的就一次。亲妈:为了烘托你心疼女主,疼爱老婆的高大的形象啊!尉将军:噗……吐血。亲妈,你不会是想让我每天晚上都那么……高大吧。 ☆、56、旧爱 云翡一夜没有安眠,此刻身边无人,睡得正香,被他逗弄也全然没有知觉,只是娇声娇气地嗯了一声,手臂一挥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一侧身,胸前玉沟若隐若现。尉东霆煎熬了一晚上,此刻再也忍不住,脱下衣服便将她抱在怀里。 云翡迷迷瞪瞪觉得下面涨热,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梦,可是后来那感觉越来越真实,她清醒起来,发现身后紧贴着一具滚烫的身体,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被他偷袭了,睡意正浓的她掰开他的手臂想要逃。 尉东霆忍了一夜,此刻那里容得她走,一手掐着她的细腰,一手捂着她的玉胸,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云翡只好任由他摆弄,他第二次的动作显然比初次娴熟的多,力道也拿捏的正好,涂了药的伤处不再疼,随着他的进出厮磨,反而有种酥麻的快感。 修长的手指放在最娇软的地方,慢慢揉捏,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极度刺激,竟让她生出害怕的感觉,好似他再用力一点她就会失声大叫会昏厥不醒,她拼命拽着他的手,又紧张又刺激又觉得羞臊。 尉东霆昨夜怜惜她初次承欢,未曾用出一半的力气,动作尽量轻柔和缓,怕她受伤,结束的也早。今晨却大不一样,忍耐了一夜的欲望如出笼猛虎,势不可挡。 云翡一开始以为还如昨晚那般,做一会儿他便会放过自己。谁知道,竟然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他停下来,纵横鞑伐,体力好的叫她惊叹,也让她哀叹。 她的体力自然和常年练武的尉东霆无法比拟,一会儿功夫便丢盔卸甲,春水一般软在他身下,只有求饶的份儿。 求饶也只是让他换个姿势而已,全然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到晨光大亮,这一场欢爱才算是勉强结束。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尉东霆撑在她身子上方,心满意足地看着她雪胸上的凌乱红印,得意地笑:“小丫头,以后再不乖,我便这样整治你。” 她这会儿那还敢逞强,小猫一样嘤嘤:“那要是乖呢?” 他坏坏地笑:“乖了,我就这样疼爱你。” 云翡:“……” 说来说去,乖不乖都要这样被他这样,那她还不如不乖呢,她嗔了他一眼道:“我肚子饿,我要吃饭。” 尉东霆无奈的笑,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时候要吃饭,他捏了捏她的屁股,道:“多吃些,养胖点才好生孩子。” 云翡顿时脸色红了,孩子, 她还没想过那么多呢,不过成了亲就会生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一定要养好身子,生个阿琮那样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可不能像赵旻那样,瘦小羸弱。 尉东霆揉了揉她的头发,“想什么呢小丫头?” 云翡怎么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正在想孩子的事儿,低了头便去够自己的衣服。尉东霆道:“别急,等我叫人送水过来,你洗个澡。” 云翡一想到昨晚上刚叫过水,今早上又要,这不是明摆着……她将脸蒙在被子里,觉得真是丢脸透了。 洗浴之后,换上新衣服,秋桂和晚枫进来整理床铺。 云翡低着头简直不敢看两人的脸色,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手将这个活计给抢下来。还好,这两人在宫里侍候先皇和尉琳琅多年,对这些事情早就见惯不惊。当年,先皇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年轻轻便被掏空了身子,服用红丸,死在陈贵妃的床上,这是朝中人人皆知的秘密。 尉东霆带着她去饭厅用早饭。云翡被折腾了两回,委实饿得厉害,早饭吃的异常香甜。 尉东霆一旁笑吟吟看着,觉得很有成就感。 吃完了之后,他替她擦了擦嘴角,问道:“还要不要再睡?” 吃完了便睡,这是什么!云翡嗔了他一眼,“赵策呢?” 提到赵策,尉东霆脸色一沉,手指从她脖颈下的那道伤痕上轻轻抚过去,沉声道:“他伤了你,万死也难抵罪。” 云翡一惊:“你杀了他?” “关在后院,等着夫人亲自发落呢。”尉东霆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问:“你是想生吞还是熟吃?” 云翡忍不住笑,昨天开玩笑说要吃赵策的猪耳朵,他还当真了不成。她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尉东霆很意外的话:“我打算放了他。” “放了他?”尉东霆眸色闪了闪,不确定地问:“你可知,秦王已经自刎身亡?” “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我爹霸占了他的妹妹。所以赵策将我爹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尉东霆蹙了蹙眉:“你放了赵策,不怕他找你爹寻仇?” “我放了他,就想让他去寻仇。” 尉东霆愈发不解:“为何?” 云翡自嘲:“我和阿琮在我爹眼中,无关轻重,不过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顿了顿她道:“你知道么,英承罡是他的儿子。” 尉东 霆吃了一惊,这个倒真是出于意料之外。当初英承罡以阿琮为肉盾救下小皇帝赵旻,尉卓才对他异常的信任,又因为他武功高强,一杆梨花枪艳惊四座,所以,打算重用与他,特意还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说他幼年丧父,寡母带着他和弟妹艰苦度日。 因此,尉卓从未怀疑过他和云定权有如何关系,否则不会拿云定权的独子的性命来救驾。没想到他竟然是云定权的儿子。尉东霆此刻也不得不佩服云定权的阴狠。虎毒不食子,他却可以利用儿子的性命,在皇上身边安插自己人。 他摸了摸云翡的头发:“阿翡,你嫁了我,便是我的人了,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不让你吃苦。” 云翡点了点头:“我心里放不下我娘和阿琮。原本,我希望我爹成就霸业,我母亲能苦尽甘来,阿琮将来也能继承他的地位。现在看来,我们母子三人只是他的棋子,他成就霸业,母亲和阿琮的下场只会更惨。所以,我要放走赵策。” 尉东霆道:“好,我去放了他。” “我亲自去,我还有些话要对他说。”云翡起身,拉着他的手道:“你带我去” 尉东霆带着她到了后院,肖雄飞正与手下几个人坐在院中闲话,见到两人急忙起身施礼:“将军,夫人。” 尉东霆道:“将门打开。” “是。”肖雄飞将东厢房中间的一扇房门上的铜锁打开。 云翡知道赵策一定是关在里面,她对尉东霆嫣然一笑:“你在外面等我。”说着,她顺手将肖雄飞腰间的宝剑抽了出来。 尉东霆一看她提着剑心里便有点紧张,忙拉着她的手道:“阿翡,你要做什么?” 云翡俏皮地眨眨眼:“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尉东霆不放心,随着她走到台阶上,站在窗下。 云翡提着剑便走了过去。 赵策被捆住屋内的凳子上,俊美的面容有些憔悴。看到他此刻的落魄,云翡想起自己险些被他侵犯,一路上被他折磨的遭遇,又觉得解恨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赵策抬起眼眸,见到她,眸光一亮,竟然笑了一笑,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手中的宝剑。 云翡慢慢走过去,此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成王败寇的滋味,怪不得人人都拼命的争权夺利,因为一旦落败就会被沦为鱼肉,被人为所欲为。此刻赵策若是一脸惊惧,向她开口讨饶,她一定会立刻放了他,但他这幅波澜不惊视死如 归的样子,反而叫她生了戏弄之心。 她提起手中长剑走到他跟前,慢悠悠道:“赵策,你说我还是一剑杀了你呢,还是慢慢折磨你。” 赵策缓缓一笑:“你不舍得一剑杀了我吧。” “对,你这些日子怎么折磨我的,我要一点一点要讨回来,叫你也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云翡装模作样地将宝剑放在了他的手腕上,凶巴巴道:“我先要挑断你的手筋。” 云翡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刺向他的手腕。 赵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求饶,也没有闪躲。宝剑刺到他手腕上的那一刹,云翡嫣然一笑,突然停住了。她偏头看着他,笑眯眯道:“是不是吓死了?” 赵策默不作声,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云翡慧黠的眨着眼睛,宝剑的剑尖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笑吟吟道:“对了,你这个人臭美,最宝贝这张脸蛋,挑断手筋太没意思了,不如划花你的脸啊。以后你就不再是风华绝代的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了。”她装模作样地在他脸上比划,“是在脸上画个井字呢,还是在脑门上写上恶人两个字?” 赵策脸色一变,这的确比挑断手筋更可怕。这小丫头一向古灵精怪,又被他折磨了这么些天,想要报复太正常了。 云翡见他吓得变了脸色,忍不住扶着腰咯咯笑起来,心里好不痛快。 尉东霆在外面听得又好笑又好气,这小丫头,真是顽皮。 赵策心里又闷又气,瞪着她道:“你杀了我便是。” “你不是说,要慢慢折磨才有趣吗?”云翡收敛了笑意,拿着宝剑,来割赵策身上的绳索。 赵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要放了我?” 云翡点了点头:“对。” 赵策看着她来割绳索,这才相信是真的,定定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放了我?” 云翡大度的笑了笑:“赵策,成王败寇,面对有杀父夺妹之恨的仇人,你想要报复是人之常情。所以,你对我的那些伤害,我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要感谢你,将我送到丈夫的身边。” 说到丈夫这个词,她唇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抹甜蜜的微笑,眼波明亮,潋滟生辉。美丽的容颜,干净明艳,仿佛高山之巅盛开的雪莲。 身上的绳索掉落在地上。赵策难以形容心里的感受,嗓子有些干哑,沉声道:“若我有机会,不会放过云定权。 你不要后悔。” 云翡轻轻笑了笑:“我只后悔没有早些看透他,心里一直念着他是我的父亲,结果险些害了阿琮,也险些害了我自己。我母亲一生被他欺骗利用,最终却落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我想,我应该替她和弟弟讨还个公道。” 赵策拧眉:“你想借我之手杀了他?” 云翡摇头,“不,他是我爹,我并不想他死,何况,你也杀不了他。他身边有那么多侍卫,你孤身一人,不是他的对手。若我猜得不错,很快吴王便会举兵来伐,虽然你父王和他素来不和,但现在你父王已经不在,吴王想必应该放下了昔日恩怨,他依旧是你的王叔,你不妨去投靠他。我希望你能救出郡主,兄妹团聚。让我爹也尝尝被至爱之人抛弃的滋味。” 她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赵策:“乱世之中,很容易便能招募到跟随你的人,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找到帮手,救出郡主。” 赵策看着她手中的银票,面沉如水,半晌没有言语。这是她第二次给他钱财,这也是他第一次从一个女人手中接收馈赠,而且是一个他想要折辱折磨的女人。仇人之女 云翡将银票放下,转身欲走。突然赵策在她身后道:“有件事你知道么?” “什么事?” “晓芙和尉东霆曾经有过婚约。” 云翡一怔,回过头来。 赵策定定看着她,一双妖娆的桃花眼,亮的迫人,他不像是开玩笑。这种事也无法开玩笑。云翡甚至连问都不必问尉东霆,便立刻相信了赵策的话。原来,赵晓芙对自己和尉东霆的婚事异样的关心,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不光因为她是仇人之女,还是夺夫的情敌。 怪不得,尉东霆年已二十二却一直未婚,原来是和赵晓芙有婚约,后来秦王和朝廷反目,所以这桩婚事不了了之,尉卓便让他去荆州联姻。 她呆呆地看着赵策,心里如同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尉东霆在窗外听见这些,疾步走了进来,将呆住的云翡护在身后。 赵策淡淡笑了笑:“果然是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可怜晓芙心里至今还想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寿司不萝卜、云绿、旬人启示的地雷…… ☆、57、这一章酸甜可口 听到“婚约”两个字,她心里只是像被人揪了一把,但此刻听到“旧爱”两个字,像是一把利剑插到了她的心上。 她很想大度,宽容的一笑置之,可是为什么挤出一丝笑容是如此的艰难。她甚至将赵策的伤害都可以轻易的释怀,可是旧爱两个字,却像是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坎上,任凭她费尽力气,也无法挪开。 尉东霆放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僵硬着身体,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对赵策口是心非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赵策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尉卓父子,从来都是把婚约当儿戏的人。你和晓芙在尉东霆眼中算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不要将来走了你娘的老路。” 尉东霆搂住云翡的肩头,冲着赵策冷冷道:“云翡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妻子,不劳你提醒,更不劳你操心。” 赵策淡然笑了笑,起身一拍屁股,走了出去。即便落魄至此,他身上依旧有着夺人眼目的风采,傲然离去,抛下了几声冷笑。 云翡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勉强挤出的单薄笑意,再也挂不住,脸色净白如雪。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父亲那样的人,欺骗利用女人,始乱终弃。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现在,是否已经走错了路? 尉东霆听见赵策的话,心便一直悬着,此刻见到云翡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好,忙道:“阿翡,你听我说。” “我没事,你不必解释。”云翡疾步走出房间,把长剑递给肖雄飞,笑着道了声谢,转身便走,步子又快又急。 当着众人的面,尉东霆不便喊住她,拐过屋角,他这才急上两步,喊道:“阿翡,你听我说。” 云翡提着裙子跑起来,脸上湿湿的一片,竟然气出了眼泪。真是丢脸很没出息,她不想让他看到,跑的飞快。可惜还是被他三两步便追上,从背后抱住了腰。 她使劲掰他的手指,又掐又拧,可是他不放手,将她紧紧贴在身前。 “阿翡,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想到赵晓芙那绝色容颜,她觉得嗓子干涩干涩的好似吃了个又酸又涩的青果子,酸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原来都是骗人的,什么对她一见钟情,原来早就不知道对多少人钟情过了,骗子。 因为母亲一辈子都被父亲骗,所以这辈子她最痛恨的就是男人的欺骗。 尉东霆急声解释:“我的确是和赵晓芙有过婚约,不过我只见过她几面而已。并非什么旧爱。” “哼,谁信。” 她挣脱不开,便用胳膊肘去撞他。他把她身子转过来,一看脸上早已经水流成河,忍不住又惊又喜:“你在吃醋?” 她嘴硬的反驳:“谁吃醋了,我只是气你骗我。” 本来充满了蜜汁的心,全换成了酸醋,还是老陈醋。都飙出来的眼泪都是酸溜溜的。 “阿翡。” 她也不抬头,低着头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一般。尉东霆无奈,只好抬起她的下颌,“阿翡,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个骗子,骗子。”她脸上挂着酸泪,弯着腰从他怀里往外挣脱,这一回不是撒娇也不是闹着玩儿,尉东霆感觉出她力气很大,好似真的生了气,简直像是一只发了飙的小豹子。 他急忙将她抱起来,阔步便往卧房走去。 云翡又急又气,踢着两只脚,喊道:“放我下来,快放手。” 喊了两声她忽然看见秋桂和晚枫正站在廊下。家丑不可外扬,她不想让这两个丫鬟看笑话,急忙停了挣扎,也不好意思再喊,将脸扭向他怀里,胡乱在他胸口的衣衫上蹭了蹭眼泪。 秋桂和晚枫瞪大了眼睛,看了几眼急忙低垂眼帘,装作没瞧见这一幕。 尉东霆对两个目瞪口呆的丫鬟视而不见,直接将云翡抱进卧房,脚往后一踢,顺便便将门关上了。 进了屋子,云翡又开始挣扎起来,一边捶着他,一边喊道:“放我下来,你这个骗子。” 尉东霆阔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 云翡跳起来便往外跑,尉东霆急忙搂住她的腰,将她拖回来,为防止她再跑,索性压在身下。云翡伸手想要捶他,手腕上的伤口,此刻疼起来。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缠着的布,眼泪又冒出来。 尉东霆忙不迭地给她抹眼泪,心里既高兴她为自己吃醋,又犯愁怎么哄她,手忙脚乱,急得额角都出了汗。 “阿翡,我真的没有喜欢过她。” 云翡凶巴巴瞪着他:“我不信,她长的那么美。我是个女人,都瞧着她动了心。你不过是个男人,还是个……是个好色之徒。” 尉东霆冤枉的都快六月飞雪了,急道:“我那里好色了?” “你还不好色?你昨夜,今早上……”她没好意思说下去, 气恼加羞臊,自己脸先红了,恶狠狠瞪着他。 尉东霆又好气又好笑,柔声道:“阿翡,我喜欢你,才会那样,我也只对你,才会那样。” 云翡脸上一热,这句话听到心里舒服又顺耳,像是一盆水泼过来将心里的火苗浇灭了一大半,她撅着嘴哼道:“我不信,她生的那样美,你没有动心过。” “我只对你动心。在我眼中,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姑娘。我一见就,” 云翡心里甜滋滋的,却凶巴巴问:“就怎样?” “就,就……”尉东霆窘笑,脸色竟然有点发红。 云翡看呆了,他这种厚脸皮的人,怎么可能会害羞。一定是说谎话所以才脸红。 “骗子,和别人定过婚了,还一直瞒着我。”她气得口不择言,凶巴巴推他:“你这个残花败柳。” 残花败柳……尉东霆又好气又好笑:“阿翡,除了你,我从未碰过别的女人。” 云翡心里愈发的甜蜜,嘴上却不肯饶过他,“再也不信你这个骗子了。我要回荆州。” 尉东霆紧紧抱着她,“我不会再放你走,一辈子也不放。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休想离开我。” 云翡听到这句话,心里甜甜酸酸的,所有的气恼全都消散了,其实,她已经无处可去了。父亲的那个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家了,多了林清荷,多了赵晓芙,还有一个英承罡。 她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未转过弯来,自己已经嫁做人妇。潜意识里,她和尉东霆的婚礼只是被尉卓利用的工具,好似不像是真的。 “你上一次不是送我回去了么?这一次怎么就不肯了?” 尉东霆笑:“上一次送你走,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你夹在我和你父亲之间为难。谁知道你这样喜欢我,喜欢到……吃这么大的醋,我怎么会放你走。” 云翡羞窘:“少臭美,谁吃醋了。” “那这眼泪怎么都是酸的?”他舔了一下她的眼角,笑得有些促狭。 云翡脸上飞红,却嘴硬的不肯承认:“才没有。” 尉东霆认真地说:“和赵晓芙的婚约早在几年前就取消了,你从未问起过,我也没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一定要对你说起。订婚时,她才只有十岁,后来曾经在宫里见过几面而已。” “真的么?” “真的,不信你将来有机会可以去问她。我只见过 她……”尉东霆蹙起眉头,回忆了一下:“四面而已。” 云翡本来消了气,一听这句话又炸毛了:“你看你记得这样清楚,明明就是心里想着她。” 尉东霆弄巧成拙,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这小丫头胡搅蛮缠起来,真是叫人头都大了,他也不打算再解释了,越解释越出错。床头吵架床尾和,解释不如解衣服。他低头亲上去,堵住那张巧言善辩又机灵可爱的小嘴,顺便,将她的腰带扯开。 云翡被吻的头晕目眩,毫无招架之力,等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裙子和上衣已经落花流水地被抛到了床脚。 她急忙将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羞恼地打他到处乱摸的手:“你做什么。” “不乖了就要惩罚。” “我那里不乖了。” 她慌张的踢腿,却被他趁机来到了两腿之间。 “方才不是吵着要离开我。看来要好好提醒你一下,你已经是有丈夫的人了,绝不能有抛家弃夫的想法。” 云翡对这个男人的无尽精力简直无语了。“你不是早上才……”他动作太激烈,她一句话也说的断断续续,倒像是娇声j□j。 他伏在她身上,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成亲了那么久才给我,你算算欠了我多少次,今天都要还上。” 她吓得腿都软了,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看着他:“我慢慢还行不行。” 尉东霆忍不住闷笑:“也好,叫你一辈子都还不完。” ☆、58、另娶? 浮生偷得半日闲,忙了数月的尉东霆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和爱妻卿卿我我的好机会,一上午的时光都在床上度过,云翡被折腾的实在又累又困,连起床的力气也没了。 尉东霆将饭菜拿来,亲自在床上喂她吃。 云翡一想到他方才的霸道强势,自己哀求央求恳求统统没用,硬是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便恼的不行。此刻见他温柔体贴的正人君子模样,也不客气,对大将军颐指气使,好一顿使唤,这才解气。 吃过饭之后,她便直接睡到傍晚时分。 醒来之后尉东霆已经不在别院,秋桂小声进来禀报:“夫人,将军回了州牧府,晚上要很晚才回来,将军交代,夫人不用等他。” 云翡心知尉东霆一定是回去照顾尉卓了。骤然失去小皇帝和太后,对野心勃勃,一直借助皇帝名义把持朝政的尉卓来说,几乎是个致命的打击,难怪他会一病不起。 从心底里,云翡就一直不喜欢尉卓这个权倾朝野心机重重的丞相,甚至还隐隐有些怕,所以尉东霆将她安排在别院,她反而落得个自由自在。但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如今已经是尉家的儿媳,不可能对尉卓总是避而不见。而且身为尉家妇,孝敬公婆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作为云定权的女儿,尉卓对她不喜是必然的,到时候不知是否会刁难她。想到这儿,她隐隐有些忧虑。 因为下午睡得太多,入夜之后,云翡毫无睡意,提着一盏灯,到了后花园,登上假山上的凉亭。 她坐在那儿,看着繁星新月,心里不由想起母亲和阿琮。父亲已经称王,想必已经派人去将母亲和弟弟接到京城来。 她一直支持父亲,就是想着会有这样一天,父亲得偿所愿,母亲苦尽甘来,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现在,他身边有了林清荷,有了赵晓芙,还有英承罡,接下来或许还有许许多多的她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人。 林清荷有兄长林青峰撑腰,赵晓芙是父亲的心上人,母亲人老珠黄,又没有如何背景,王后之位怎么都落不到母亲头上。阿琮更不必说,父亲素来就不喜欢他,有英承罡在,恐怕太子之位阿琮想都不必想了。 云翡越想越觉得憋闷愤怒。为母亲不值,为阿琮担忧。 一想到英承罡对自己和阿琮的恨意,她心里更是深深忧虑,母亲性情柔弱,恐怕护不住阿琮,万一英承罡对阿琮下手……夜风料峭,她怀抱双臂,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夜静无声,突 然,下面响起脚步声,清幽的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登上了假山。 云翡起身上前两步,扑入尉东霆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仿佛这样,才能驱散心里的恐慌和担忧。 尉东霆受到美人投怀送抱的待遇,真是受宠若惊,抬头摸着她的脸蛋道:“阿翡,你怎么在这儿?冷不冷?”他将她搂在怀里,顺势握住她微凉的手,放在掌心里。 云翡靠在他怀里,吸取他身上的暖意,许久没有说话,像一只小猫一样往他怀里拱了拱,喃喃道:“东霆,我娘和阿琮怎么办?” 尉东霆思忖片刻,道:“阿翡你多虑了,你娘和阿琮都是云家人。你爹就算不喜欢他们,也不至于会对他们不利。” 云翡:“我担心的不是我爹,而是英承罡。他将阿琮视为眼中钉,现在我爹又自立为王,英承罡肯定还惦记着太子之位,阿琮就更加危险。” “你说的不错。那你想怎么做?” 云翡气道:“我想将阿琮接出来,可是又心有不甘。我爹能有今日,全靠我外公起家,我娘对他可谓是倾尽所有,万贯家财都给了他。可是他却这样对待我娘。我若将阿琮接走,岂不是正中了英承罡的下怀?我外公的家产,我娘半生心血都为他人作嫁衣裳,想想我便觉得憋闷,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要替我娘和阿琮讨还公道。” “你说的不错,可你我以何名义去插手云家的家事?你已是尉家妇,而我……”尉东霆苦笑:“更是不必说了。他恐怕见到我,便想要杀之后快。” 云翡叹道:“那怎么办?我又担心阿琮的安危,又不甘心父亲将这一切本该属于阿琮的东西都给了别人。” “我可以派人将他们接到这里来。但就怕你爹也不会答应,毕竟是他的妻儿,焉有送到仇家的道理。” 云翡觉得这样也不行,就算他肯,尉卓也未必肯,夫家和娘家势同水火,云翡早就算过夹在中间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今天果然是步入了这个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局面了。 她半晌没有说话,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为什么会嫁给你?” 尉东霆一怔,立刻便问:“怎么,你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只是你和我爹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将来若有一天,你和他战场相见……”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扬起脸看着他,清幽的月色,给他俊美的眉目增添了温柔缱绻之色。 她痴痴看着他,忽的一笑,声音 清脆豁达:“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也不去想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散发弄扁舟。他虽然是我父亲,可是我的心却向着你。若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帮着他,我希望夫君大获全胜。” 这句话,让尉东霆心里又惊又喜,百感交集,他捧起她的脸蛋,感慨道:“阿翡,有你这句话,我此生足矣。我答应你,若有不得不兵戈相见的那一天,我不会伤他性命。” 云翡点了点头,问道:“爹的病好些了么?” 尉卓叹了口气:“父亲这些年处心积虑,耗尽心神,这一场病来势汹汹,药石无效,恐怕……” 云翡抬起头:“那你有何打算?”问出这句话,她隐隐有点后悔,这涉及到军事机密,恐怕尉东霆未必会对她说,他若是对她有丁点防备,便绝不会吐露半句。 没想到他丝毫也未犹豫,便直接告诉她:“吴王率大军很快便要到达洛阳,届时,两军交战,吴王j□j乏术,正是奇袭江东的大好时间。” 云翡惊诧的问:“你要去夺取江东?” “江东富庶,我父亲早有定都金陵之心,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经营此事。山东州牧商无忌是我舅父,我很快便要率大军和他汇合,抄吴王后路,夺取江东。” 云翡恍然大悟,怪不得尉卓这么爽快地就放弃了洛阳,原来他是想趁吴王离开江东之际,趁机夺取江东,留下洛阳这个烫手山芋,去让吴王父亲林青峰等各路势力去争夺,这边打得火热,两败俱伤,他在江东坐收渔利。 “那你走了,我怎么办?” “阿翡,我当然不想和你分离,但我此去是要领兵打仗,刀剑无眼,把你带在身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让你留在晋州。” 云翡恋恋不舍地问:“我不能和你一起么?”明知道战场凶险,可是还是不想和他分开,更担心他的安危。 “你在我身边,我心里便总是牵挂着你的安危,等我夺取了江东,一切安顿下来,就立刻接你去金陵,从此再不分开好不好?” 云翡撅着嘴不高兴。 尉东霆见到她这样依依不舍,心里暗暗高兴,忍不住低头亲吻着她的脸颊和嘴唇,温柔缠绵,良久不放。 身后的桂花树飘来浓郁的清香,两人醉了一般,唇齿厮磨,紧紧依偎,还未到分离的时刻,已经舍不得。 一轮新月浮上来,月华撒到凉亭中,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 白霜。 尉东霆摸摸她凉凉的脸蛋,道:“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云翡心里本来就尉母亲阿琮担忧,此刻又听得要和他分离,心里越发的纷乱。她搂着他的腰身撒娇道:“我不困,我想听你给我吹曲子。我要听那首春波绿。” “好,你等我取笛子来。” 尉东霆下了凉亭,很快又回来,手中多了一只横笛。清幽笛声袅袅飘散开,云翡偎依在他胸前,心里的纷乱,渐渐宁静下来。 翌日一早,云翡醒来,尉东霆已经离去。 云翡吃过早饭,便对秋桂道:“你去备轿,我要出去一趟。” “夫人要去哪儿?” “陆家。” 云翡当初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在陆家住了一个月,心里一直有些歉疚,这次遇救更是多亏了陆源,所以她决定亲自登门拜谢。 肖雄飞一直被尉东霆留在别院,保护云翡的安全。备好轿子,肖雄飞带着六名亲信亲自将云翡送到陆家的门前。 陆盛是山西首富,晋州的商铺十之j□j都是陆家的产业,陆盛几乎每隔两月便要来一趟,早在十几年前便在东城置办了大宅。 只不过晋城离京城很近,老太太又故土难离,所以陆盛大部分时间都陪在母亲住在晋城。晋州虽比晋城大上数倍,但这里的宅院,反倒不如晋城的那所大宅雄伟气派。 云翡在街对面下了轿子,正欲让秋桂上前递上拜帖,突然身边走过两个中年妇人,手中提着菜筐,一边走,一边看着陆家的大门,低声议论。 “陆家一和尉家联姻,可就更不得了了!富可敌国,也抵不过兵强马壮。这下可是找到一个撑腰的了。” “尉丞相有了钱,陆老爷有了权,两家都有好处。这就叫门当户对。” 云翡初时没在意,听到这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急忙拦住了那两人:“请问二位大婶,你们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打量了她两眼,笑道:“你没听说么?陆家小姐要嫁给尉丞相的儿子了。” ☆、59、婚姻保卫战 云翡木呆呆看着陆家的大门,满腔的热诚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脚下凉丝丝的冒着寒气。 她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相信,尉东霆对她那样好,怎么可能会背着她娶陆金? 她扭头问肖雄飞:“你知道此事么?” 肖雄飞脸色微变,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我从未听过此事,将军和丞相也未曾提过。” 云翡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因为肖雄飞是尉东霆的亲信,就算他听到也未必肯告诉自己。 赵策的话在耳边响起。尉卓从来都是拿婚约当儿戏的人,赵晓芙,她,还有陆金,都是用来利用的棋子。现在,她是一颗废棋了,而陆家富可敌国,尉东霆娶了陆金,便可得到陆家财力上的鼎力支持。 陆金容貌出众,家财万贯,找个什么样的夫君都有可能,但乱世中,最好是能找个保得住陆家财产的,尉东霆显然是最好的人选。年轻有为,形貌俊美,手握重兵。 陆盛多年来一直对朝廷尽心尽力,每年都捐献不少钱财给朝廷做军饷,尉卓连小皇帝赵旻和太后,都能送到陆家,可见对陆盛的信任,非同一般。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她看着陆家朱红色的大门,半晌才平静下来自己的情绪。她不相信尉东霆会背弃对她的誓言,她不能就凭着两个陌生人的闲聊就武断地认定这件事。如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去验证。 秋桂和晚枫看着她默不作声地站了半晌,都以为她不会再去陆家,没想到云翡依旧让秋桂上前去送了拜帖。 片刻功夫,楼三顺带着两个小厮两个丫鬟急匆匆出来,对云翡笑脸相迎:“尉夫人驾临有失远迎,夫人快请。” 云翡带着秋桂和晚枫上了台阶,肖雄飞和手下留在门房等候。 楼三顺领着两个丫鬟,迎着云翡将将绕过影壁,就见陆金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而来。 云翡见到她如花笑颜,露出一丝笑意,“陆妹妹。”她本来很喜欢陆金,可是此刻见到她,高兴之余,心里又有点难过。她再喜欢陆金,也无法忍受和她分享一个丈夫。 陆金笑吟吟弯腰施礼:“见过云姐姐,不,尉夫人。” 留意观察陆金的表情,云翡又隐隐有些奇怪,怎么她见到自己,并没有尴尬羞窘的表情? 难道那两个妇人所说的都是假的? 她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波澜,笑着说:“陆妹妹别多 礼,老太太身体可好?” 陆金道:“祖母身体很好,姐姐这边请。” 陆金引着云翡便朝着内院而去。一路上对云翡甚是亲热,丝毫也瞧不出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云翡心里越发的不确定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忽然间,她又想到,尉东霆将她安置在别院,并没有接到州牧府,虽说是怕尉卓见到她不喜,但会不会是因为怕她知道他要娶陆金?他其实是打算偷偷摸摸瞒着她另娶? 一想到这儿,她又急又气,恨不得立刻去问尉东霆。 陆金高高兴兴地挽着她的手,云翡勉强挤出笑意和她说笑,心如烈火煎烹。 走到内院大屋前,门口侍立的婆子立刻挑起了帘子,里面就听见老太太的声音:“来了么,快请快请。” 云翡和陆金走进去,老太太已经颤巍巍地走到了门口,见到云翡便要见礼。 云翡急忙双手托起老太太,连声道:“云翡今日来,是给您老人家赔罪的。蒙老人家垂爱,让我在陆家住了那么久,却瞒着自己的身份。” “夫人那里话,若没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夫人断然不会如此。”说着,老太太便立刻吩咐上茶。 陆家老太太慈眉善目,和善爽朗,不像是心里藏事的人。 云翡心里的疑惑已经憋得快要炸开,和老太太诉了别情之后,便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我方才在门口听见了几句闲话,不知道老人家是否有耳闻?” “什么闲话?” 云翡看了看屋内的丫鬟婆子,没有说话。 老太太明白过来,立刻屏退了屋内的下人。 云翡这才将方才在门口听到的话语,转告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听完,变了脸色,立刻问陆金:“此事,我怎么没听你爹提过?” 陆金脸色通红,又羞又窘,道:“姐姐那里听得谣言,我没听父亲提过。” 云翡见两人这样说,顿时心里松了口气。“我也奇怪,怎么此事未听东霆提过,看来是有人造谣,此事还请老人家多多留意,陆妹妹冰清玉洁,勿被谣言所伤。” 老太太道:“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告诉她爹,好好查查是谁在造谣。” 云翡陪着老太太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陆金送了云翡出来。云翡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陆妹妹,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嫁个如意郎君。” “云姐姐。”陆金羞红了脸。 云翡情真意切地说:“请转告你哥哥一声,多谢他仗义相救。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陆家。” 陆金点点头,心里颇有些遗憾。哥哥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自从知道云翡是尉东霆的未婚妻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特别是这几天,更是早出晚归,忙于晋州的生意,比父亲还要忙碌用心,一副寄情于事业的架势。 云翡离开陆家,回到别院,心里一直飘荡着那两个妇人的闲话。从陆家人的反应来看,好似是不知情,也或许只有陆盛知情,没有告知老太太。那么,会不会是尉卓的主意? 云翡想起赵策的话,不由苦笑。尉卓和自己的爹倒还真是像极了,同是野心勃勃满心城府,同是精于算计,连自家儿女也不放过。赵旻的父皇是出了名的荒淫好色,他却狠心将女儿送进宫去,结果年纪轻轻便成为太后,为了提早安定局势,更不惜让女儿冒生命危险早产,导致小皇帝天生不足,早早毙命。 他既然连自己的女儿外孙都没有怜惜之情,对她这个仇人之女就更可想而知了。云翡一想到将来还要晨昏定省地孝敬他,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尉东霆整整一日都未出现,云翡心里存着那个疑问,等的度日如年,直到二更时分,才等到他回来。 尉东霆推开房门,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他解下风氅,发现云翡托着腮,坐在灯下,出乎意料的没有一见他便扑上来,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清亮明媚,似嗔似喜。 尉东霆放下外氅,走上前,笑吟吟蹲□子:“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望穿秋水的意思么?” 云翡笑了笑,望着他慢悠悠道:“对啊,望、穿、秋、水,等你回来。”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那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藏着一株火苗,尉东霆对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一看便看出来她今晚上有点不对劲,而且,还莫名闻见一股火药味。 “你怎么了?” 云翡也不和他绕圈子了,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要打算娶陆金?” 尉东霆脸色微微一变:“你听谁说的?” 果然是有这回事,他的表情不是震惊意外,而是有点慌张啊。云翡心里说不出来的气恼,言简意赅地问:“我只问你,有没有?” 尉东霆从未见过云翡如此严肃生气,急忙答道:“父亲提过此事。被我拒绝了。” 果然是有这回事儿,不是空穴来风。可他居然一声不吭,若不是她偶然听到风声,他大约会一直瞒着她吧。她难过之极,定定看着他,心里不由想,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她的眼神,看的尉东霆心里有些发紧,千辛万苦才得到她的真心,很怕由此而生出隔阂芥蒂,让两人的关系又退回到从前。 他急忙解释道:“阿翡,你听我说,虽然我将你送走,但在我心里,早就认定你是我尉东霆的妻子,除非你另嫁他人,我不会先背弃你。你爹占了洛阳,反叛朝廷,我又将你送了回去,所以父亲便认为这桩婚事已经作罢。他手下的几个幕僚亲信又屡次三番地建议和陆家联姻,父亲便不止一次要我另娶陆金,但都被我拒绝。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心里本来就对我父亲有些成见,我并不想让你因此事而怨恨他。” 云翡气得站起身来,“当初太后强行赐婚,你爹逼着我匆匆嫁给你,转眼他又要将亲事作罢,真是岂有此理。” 尉东霆有些愧疚,柔声道:“阿翡,父亲虽然有意和陆家联姻,但我不会答应,我心里,只认你是我妻子。” 云翡气急:“不成,我要找你爹理论理论,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说不定真是跳到父亲面前发飙,尉东霆急忙抱着她哄道:“阿翡,我已经拒绝了。你放心,我不会娶陆金的。” “我可不要再住在这个别院里了,我要搬到州牧府,和你爹住在一起。” “你要搬回去?” 云翡气道:“是啊,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要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你家里,我要和你住到一起,叫众人都知道,你是有妻子的人了,少来打你的主意,就算是你爹,也不行。” 尉东霆听到这些气话,反而高兴的笑了。他巴不得她紧张他,在意他,越是担心越是紧张才好,最好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 “好好好,我求之不得,这样也不必来来回回两边跑。只是父亲病重,你多担待。” “别的都好说,唯独给你娶妻的事情,我绝不担待。” 尉东霆忍不住噗的笑了,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丫头生气的样子,泼辣辣的分外娇娆好看。 云翡瞪着一双亮晶晶杏眼,凶巴巴道:“你娶了我,这辈子休想再惦记着别的女人,我可不像我娘,是个软包子,我是铁叉子,谁叫我不痛快,我就叫他吃个大窟窿。” ☆、60、女儿 尉东霆噗地一声笑了:“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谨慎地侍候你这位铁叉子醋坛子夫人的。” 虽然得到了尉东霆的承诺,但云翡心里却依旧留下了一个疙瘩。尉东霆即将率兵东征,手头上的钱粮自然是越宽裕越好,所以和陆家联姻的事儿,尉卓一定不会死心,会继续逼着尉东霆答应,说不定就在尉东霆临行前就把这事给定下来。 她本来想着在别院住着很美,自由自在,不必晨昏定省地孝敬尉卓,如今看来,凡事有利有弊,在别院落个逍遥自在,可是在尉卓眼中,已经否定她的存在,开始琢磨着给儿子另娶。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呆在消息闭塞的别院,必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既然已经和尉东霆成就了姻缘,她就要好好的维护这个婚姻,决不能像她娘那样软弱,她要好好看好自己的东西。 黑暗中,云翡握住了小拳头,心里充满了战斗力。 翌日一早,尉东霆练功回来,惊讶的发现,云翡已经收拾的干净利落地坐在屋内等他。他以为她这会儿定是睡得正沉,还抱着趁机来偷香的念头,没想到她精神这么好,神采奕奕地冲他一笑:“夫君,我现在便和你一起回去。” 尉东霆昨夜还当她是一时气话,此刻才知道她是当了真。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父亲一心逼着他另娶陆金,虽然他坚决反对,但父亲并未死心,手下的几位幕僚亲信更是不断地劝说他,说明其中利益。此刻父亲见到云翡,恐怕不会欢迎,还会嫌恶。 他摸摸她的脸蛋,柔声道:“等会回去,父亲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生气,多担待。” 云翡正色道:“出嫁从夫,夫君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他便是对我不好,我也不会生气,只会好好孝敬他。” 尉东霆欣慰的点头:“阿翡,你真是大人大量。” 云翡看着他道:“我大人大量,是因为爱屋及乌,所以我对父亲的所作所为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你和我同心就好。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论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许瞒着我。” 特别是像和陆家联姻的这种事,云翡相信,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尉卓和云定权一样,都是把婚姻当工具的人。 尉东霆正色道:“我答应你,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你。” 云翡看着他英挺的眉毛,神采奕奕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正色道:“我不想像我娘那样,被我爹骗了半辈子。你若是欺骗我, 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尉东霆将她鬓边的发丝掠到耳后,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骗你。” “那咱们这就动身回去,去见你父亲。” 尉东霆吩咐秋桂和晚枫收拾了云翡的东西,然后便带着肖雄飞秋桂晚枫等人离开了别院,回到晋州州牧府。 尉东霆径直将云翡带到了尉卓的书房。 云翡看见尉卓半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还是秋天,屋内已经生了火盆。尉卓消瘦许多,拿着书的手,手背上青筋爆出。 尉东霆喊了一声:“父亲。” 尉卓抬起眼帘,见到尉东霆身边的云翡,他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云翡弯腰施礼,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爹,然后走上前,将地上的兵书捡起来,放到软榻边的矮几上,轻声道:“爹,您安心养病,看兵书太费神。” 尉卓惊诧的看着她:“怎么是你?” 尉东霆将赵策劫持她来到晋州被自己所救的经过叙说了一遍。 尉卓听罢,露出一丝了然的表情,然后笑了笑:“这孩子是个福大命大的,几次遇险都能化险为夷,可见是个有福气的人,将来也能给你带来福气。” 尉东霆真是又惊又喜,父亲对云翡的态度简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云定权占了洛阳,自立为王的消息传过来,尉卓对云定权恨之入骨,气得破口大骂,所以尉东霆才不敢将云翡立刻领到父亲面前,暂且让云翡在别院住了两天。没想到他倒多虑了。 云翡也颇为意外,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尉卓的冷面,再听他嘲讽几句自己的父亲,或许还有可能要让尉东霆把自己送走,谁知道他竟然露出欢迎的态度,根本没有敌视厌恶之意。 云翡原本也没敢奢望尉卓能对自己友好欢迎,他对自己的女儿外孙也就不过如此,所以尉卓的态度,她心里非常满意。 出了书房,尉东霆忍不住面露喜色:“父亲对你很客气,看来我是多虑了。” 云翡俏皮地嫣然一笑:“我这样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你爹没道理讨厌我啊。” 尉东霆忍不住莞尔,趁着左右无人,捏捏她的小屁股:“臭美的小丫头。” 云翡笑盈盈道:“本来就是啊,陆家老太太不知道多喜欢我呢。” “是么。”尉东霆酸溜溜道:“喜欢到想要你当孙媳妇是不是?” 云翡眨眨眼睛:“对哦,父亲还想你能去当老太太的孙女婿呢。” 尉东霆马上明智地闭了嘴。 云翡才不会轻易放过他,笑盈盈道:“要是当初我和你没定亲,我说不定就嫁给了陆源,你若娶了陆金,你还要喊我一声嫂子呢。咱们可真是有缘分,你说是不是?” 尉东霆哭笑不得,举手投降。 云翡便在州牧府住了下来,每日晨昏定省,去给尉卓请安问好。尉卓对她很是友善,仿佛已经忘记了她是云定权的女儿,还让她主持中馈。 云翡和尉东霆都很高兴,两人新婚燕尔,情意正浓,每到夜晚,尉东霆从军中回来,卧房里便充满了浓的快要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只是尉卓的病情却一直不见好。当初离开洛阳,宫里的几位御医也都带了出来。云翡见到刘御医,感到分外亲切。 当初阿琮假装得了肺痨,多亏刘御医成全,她心里一直心存谢意,于是找了个机会,又送给刘御医三百两银子表示感谢。 刘御医如今拖家带口地跟随尉卓来到晋州,手头正紧的厉害,见到这笔银子心里真是喜出望外。自然对云翡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尉卓的病情据实以告。 云翡一听尉卓可能拖不过今年,至多只能撑到春节,心里一沉。 吴王发兵的消息一传过来,尉东霆这厢便开始准备出兵,大军开拔这天,尉卓支撑着病体,亲自支持了祭旗出征仪式。 送走尉东霆,尉卓回到府中,还未等走到卧房,便昏厥在垂花门外。刘御医急忙和几位御医将他送入房中,尉少华急匆匆请了云翡过来。 她焦急地等在尉卓卧房的外间客室,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颇有些紧张。万一尉卓突然离世,尉东霆又不在,那么她便成了晋州的主人。陡然间,她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沉甸甸的压了下来。 过了许久,刘御医从房中出来,云翡忙迎上去,低声问道:“丞相情况如何?” 刘御医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云翡心里愈发沉重。虽然对尉卓心有成见,但毕竟是尉东霆的父亲,她心里并不希望他有什么不测,更何况尉东霆不在她身边。 刘御医道:“丞相让尉少华进去。” 云翡转身对尉少华点了点头:“丞相唤你进去。” 这段时间,尉卓对云翡很是友善,又让她主持中馈。云翡以为尉卓已经 在心里接纳了她,视为自家人。但此刻,一听他醒来之后第一个要见的人,是他的管家,而不是自己这个儿媳,心里明白过来,尉卓明面上对她和善,心里永远都不会当她是自家人,因为她是云定权的女儿。 不多时,尉少华便匆匆从里面出来,离开了州牧府。 刘御医对云翡道:“夫人,您先回去歇着吧,有事我派人去请您过来不迟。” 云翡点点头,暂时回到房中。不过,她心里一直不安,不时过去看看情况,尉卓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几位御医片刻不敢离开,都守在尉卓的房外。 到了傍晚时分,后厨的杨氏过来请示安排晚饭的事情,云翡道:“你随我去问问刘御医,看丞相用些什么合适。” “是,夫人。” 云翡带着杨氏到了尉卓的房门前,恰好看见尉少华踏着暮色匆匆回来,而且身后还带着两个人。 一个年约二十许的女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云翡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心里很是奇怪,这两人是谁?尉卓交代尉少华去做的事情,就是带这两个人来见他么?如此说来,该是他的亲近之人了。 那女子眉清目秀,身量高挑,看上去温柔端庄。小女孩儿身量娇小,单薄清瘦,但一张小脸却生的极好,皮肤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灵气逼人,看上去十分精灵聪慧。细看之下,竟然和尉东霆的眉眼还有几分想象。 云翡心里一动,尉卓的原配夫人去世之后他一直未续娶,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似乎有点说不过去。莫非,这是尉卓的外室和女儿?他眼看自己身体不好,想要接过来,交代后事? “夫人。”尉少华冲着云翡施了一礼,回身对那女子和小女孩儿道:“这是将军夫人。” 那清丽女子弯腰施了一礼:“婉婷见过大嫂。灵慧,快见过母亲。” 云翡听到“母亲”两个字,脑子轰的一声,便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她吃惊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儿,自己何时竟然成了这个女孩儿的母亲,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当即便问尉少华:“管家,她是?” 尉少华道:“这是将军的女儿灵慧小姐。” 尉东霆的女儿!云翡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急声又问:“是亲生女儿?” 尉少华低头应了一声:“是,夫人。” 云翡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姑娘,她的的确确和尉东霆很像。 小 姑娘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很不高兴地嘟着小嘴道:“难道爹爹没有提起过我?” ☆、61、暗算 云翡咬着嘴唇,心里波澜起伏,翻江倒海,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很疼,不是梦境,不是幻觉。面前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从天而降的“女儿”。 尉少华道:“慕小姐,快领着小姐进去吧。丞相已经等了许久。” 慕婉婷立刻带着尉灵慧进了尉卓的房间,随之里面传来一声娇脆的童声,带着哭音喊着“祖父”。 云翡脸色苍白,哑然失笑,当真是嫡亲的孙女,尉卓不可能临时找个女孩儿来扮演他孙女,一时匆忙又怎么可能找到如此相像的女孩儿?而且,这位送她过来的慕小姐,看上去气质清雅,落落大方,绝不会是丫鬟下人。 她转过头,问尉少华:“这位慕姑娘是谁?” 尉少华道:“是相爷的外甥女,将军的表妹慕婉婷小姐。” 云翡哑着声问道:“那,灵慧的娘亲又是谁?” 尉少华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是当初将军身边的一个丫鬟,生灵慧小姐之时血崩而死。因将军尚未娶妻,所以,灵慧小姐生下来便被送到了慕家,由慕小姐的母亲照顾,后来慕小姐的母亲去世,便由慕小姐照料至今。” 云翡狠狠咬着唇,直到此刻,心口上的痛这才像是潮水一般蔓延过来,来势汹汹,疼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当她见到英承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心里像是被人剜了一刀? 她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原来自己自诩聪明,却到头来被尉卓父子耍在手心里,成为真真正正的傻瓜,尉东霆骗的她好苦。若不是今日,尉灵慧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还被蒙在鼓里,和她娘一样。 她站在回廊下,身子微微颤抖,心头充盈着一团怒火,烧的口干舌燥,心肺快要炸开。 房中传来娇软清脆的童声,像是一枚枚箭射过来,伤得她体无完肤。 她转身便走。 突然,身后有人道:“大嫂请留步。” 云翡回过身,慕婉婷站在房门口冲她笑了笑,温婉清丽的容颜,略有点疲惫倦累。 “舅舅请大嫂进去。” 云翡深吸口气,轻步走进尉卓的房间。 灵慧跪坐在尉卓的软榻下角,哭的双目通红。见到云翡进来,她不好意思的抹去眼泪,从榻上起身,小声道:“灵慧给祖父诵经祈福,祖父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尉卓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枯槁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去找姑姑吧。” 灵慧走到云翡身边,看了看她,便出去了。小孩子的眼睛藏不住东西,探究的眼神里还带着一抹敌意。 看着那一张和尉东霆相似的美丽脸蛋,云翡心里一阵刺疼,这不可能是假的,小孩子不会作假,她哭得眼睛通红,是真的关心尉卓。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尉东霆曾说过的那些誓言,他说,绝不会欺骗她,这辈子除了她没有碰过别的女人,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可笑。 一个活生生的女儿,撕破了他所有的虚伪面目。原来他也是和她爹一样,是个心机深沉的男人。而她和母亲的命运竟然是惊人的相似。不同的只是,英承罡在二十年后才出现,而灵慧,却早早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早早地看清了尉东霆的真面目。 尉卓的目光扫过来,落到云翡的身上。今日强撑着送走尉东霆,主持了出征仪式,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灰败,眼窝深陷,显得那一双虎目犀利阴沉。 云翡走上前,施了一礼:“不知父亲有何交代?” “灵慧的亲娘是东霆身边的一个丫鬟,无名无分,生下灵慧便死了。当时东霆尚未娶亲,无暇照顾这丫头,便将她送到慕家,由东霆的姑母教养。如今你已是尉家主母,灵慧以后便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云翡心里如同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针,已经痛得有点麻木了,居然笑着答了声好。 尉卓点点头:“你从未带过孩子,婉婷就留下来帮你照看灵慧。” 云翡又答了声好。心里暗暗感概尉卓的心机。将灵慧接过来,既有见孙女一面,交代后事的意思,也顺便将慕婉婷留下来,好监视自己。他显然从未接纳过自己为儿媳,生怕自己趁他病重有什么动作。 尉东霆在时,他假装对自己友好和善,其实心里一直防备着自己,只是不想让儿子看出来,枉费自己还抱着出嫁从夫的心愿,想着好好孝敬他,能感动他,自己真是想得太简单了。这父子俩的心机,都深得可怕。 这一晚,云翡彻夜未眠。心里乱的没有头绪,痛涨到麻木。她自信满满,从来不肯对男人交付真心,宁愿相信银子,也不去相信男人。可是为何却还是功亏一篑,落到今日的下场? 她真是气恨自己,早就知道男人靠不住,却还是被感情糊住了眼睛,被尉东霆打动。她那样相信他,将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他,将他视为一 生的依靠,可惜还是没能逃脱她娘的老路,被男人骗得滴水不漏,片甲不留。 看来情情爱爱都是迷药,会让人丧失理智,变得蠢笨单纯。 她抹去脸上凉凉的泪痕,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他了,不然将会比她娘更惨。 一夜辗转无眠,翌日,云翡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无心饮食,心烦意乱。尉东霆对她深情款款的那些话语,来回在耳边盘旋,挥之不去。她烦躁地几乎想要将脑子打开,将他那些骗人的鬼话都扯出来,狠狠地踩在脚下。 她安慰自己或许睡着了就不会再想到这些,可是躺在床上也无法不去想,太多的回忆纠结在一起,曾经的甜蜜,因为欺骗而变得苦不堪言。 她起身打算让刘御医给她开个药方,好让自己好好地睡上一觉,不然这样夜不能寐,很快就要病倒。 这些日子,刘御医等几位大夫日夜值守在尉卓的身边。 走到廊下,正巧见到刘御医正和另外一位御医低声交谈。云翡没有急着过去,等刘御医看到她,这才对他微微一笑。 刘御医却仿佛没有看到她,反而转过身去,和那人继续说话,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指了指回廊的方向。 云翡觉得奇怪,停住脚步,想了想,便返回到回廊上。不多时,果然刘御医匆匆走了过来。 刘御医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夫人来得正好。昨日丞相问我,何物加到饮食中,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慢性中毒而毙命。” 云翡一震,本来想要说的话,全被这句话惊飞。 刘御医低声道:“我虽然不知丞相要针对何人,但想了一晚,似乎府中只有夫人算是个外人。但愿是我多心了,夫人与我有恩,请夫人小心为上。” “多谢刘御医。” 刘御医不敢多留,说完,即刻转身便走。 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一片萧瑟之气。 云翡难以表述心里的震惊和愤怒,刘御医说的不错,这府中,唯有她是个外人。 尉卓想要除掉的也只有她。只有除掉她,才能让尉东霆死心,另娶陆金。他现在时日无多,她又是云定权之女,他担心她趁他去世之际,和云定权里应外合,引狼入室,所以一定要在死前除掉她,以防后患。 但他还不想让儿子怨恨他,所以采用下毒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让自己死掉。 云翡此刻想想, 恐怕在自己从别院过来见尉卓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除掉她的心思,只不过碍于尉东霆在,所以故意表现地对自己很好,让尉东霆和自己都没有防备。 尉东霆曾经是让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而现在,她终于坚定了离去的心。 她转身朝着房间走去。秋桂见她脸色不好,便问道:“夫人是不是不大舒服?要不要叫刘御医过来看看。” 云翡:“不用,你去备车,我想带着灵慧小姐和慕小姐一起出门,给她们置办些冬装,眼看这天气一日日冷了,提前备好,免得到时候一时仓促来不及。” “是,夫人。” 云翡又对晚枫道:“你去请慕小姐和灵慧小姐过来。” 不多时,慕婉婷带着灵慧过来。 慕婉婷笑着道:“灵慧,快见过母亲。” 灵慧不情不愿地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母亲。 云翡听见这声称呼,心里像是扎了一把刀,眼睁睁看见了刀锋上的寒光闪烁,却无法抽出来。 她对慕婉婷道:“表妹,你们来的仓促,冬装也没预备,这天气说变就变,再叫绣娘们慢慢做,恐怕有些来不及。城中陆家的锦云坊,里面卖有现成的衣衫,料子样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咱们一起去看看,给灵慧多备一些。” 慕婉婷笑着道:“还是大嫂想的周到,灵慧还不谢过母亲。” 小孩子一听要去买新衣服,立刻露出欢喜的表情,再看云翡这位太过年轻的“娘”,也顺眼了许多。 云翡带着灵慧和慕婉婷径直到了陆家的锦云坊。 真是巧极了,云翡一下马车,便看见了陆源。 骤然看见云翡,陆源心里百感交集,像是呆了一般,怔怔地看着她。 云翡同样,心里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如果,没有嫁给尉东霆,或许真的就会嫁给陆源了。 至少,陆家老太太喜欢她,陆盛感激她,陆家人,不会置她于死地。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62、逃跑 灵慧人小鬼大,一看陆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年轻貌美的母亲,云翡也一副故人相见分外感慨的表情,便顿时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小鼻子一皱,哼了一声。 云翡收起这一味不合时宜的感慨,冲陆源微微笑了笑:“陆公子,上次我登门拜访,正是要当面拜谢陆公子的救命之恩,不巧陆公子不在府上,今日真巧碰上,容云翡当面致谢。”说着,云翡慎重地施了一礼。 陆源急忙道:“夫人多礼了,陆某也曾蒙夫人相救。” 云翡莞尔一笑:“如此说来,是互相抵了么?” 陆源见到她的笑容,只觉得心里有甜有酸,有悲有喜,黯然叹了口气,就算再喜欢,也终归是无缘。看着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愈发显得容光娇艳,妩媚多姿,但她的眼神却不复当日的明亮活泼,那种神采奕奕动人心魄的光芒仿佛黯淡了许多。 云翡笑吟吟指着身后的慕婉婷和灵慧道:“这是,尉将军的表妹婉婷小姐,这是我女儿灵慧。” 陆源一听到“女儿”两个字,猛然一怔,呆呆地看着灵慧。 云翡年方十六,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显然,这是尉东霆的女儿了。一时间他心里越发的难过,但再看云翡,却没有什么难过尴尬的表情,反而笑盈盈看着灵慧,柔声说:“我来给灵慧置办些冬装。我女儿长的这么可爱美丽,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是不是灵慧?” 没有人不喜欢听赞美,灵慧不好意思地将脸蛋藏到了慕婉婷的身后,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对云翡并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看着云翡这般委屈,讨好这个女儿,陆源心里黯然叹气,转身叫来一个中年妇人,吩咐道:“许娘子,这几位是丞相府的贵客,好生招待,今日的衣钱全都记在我的账上。” 云翡含笑道:“陆公子,你这是打算叫我以后都不再上锦云坊来么?” 陆源脸色一红,忙道:“不,不是。” “你若是不收钱,我怎么好意思再来。”说着,她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陆源,开玩笑道:“陆公子,我可就只有这么多银子。若是不够,陆公子就吃点亏吧。” 陆源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票,心里一震,立刻抬起头看着云翡。 云翡递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转身对慕婉婷道:“婉婷,我未曾给小孩子买过衣服,也不知道灵慧的喜好,劳烦你带着灵慧进去挑衣服。灵慧想要什么,都买给她,也算是我第一次见 灵慧的见面礼。” 许娘子连忙热情地将慕婉婷和尉灵慧迎进了锦云坊。 灵慧扭头看着云翡和陆源站在一起,正在道别,不悦地对慕婉婷道:“她到底是来给我买衣服,还是来见那个男人,回头我要告诉祖父和爹爹。” 慕婉婷忙道:“人小鬼大的小丫头,你娘见到熟人说几句话而已,嚼舌头搬弄是非可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灵慧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她,我想要姑姑做我母亲。” 慕婉婷脸色通红,嗔道:“灵慧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回慕家,再不理你了。” 灵慧吐吐舌头,连忙抱住她的胳臂摇来摇去地撒娇:“好姑姑,我不说了。我不要离开你。” 慕婉婷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红晕这才慢慢散了去。 许娘子将锦云坊里最好的衣装都呈了出来,慕婉婷和灵慧看的眼花缭乱,特别是灵慧,从未见过这么多好看的衣裳,几乎都想要买下。 婉婷劝道:“灵慧,你明年又要长高一大截,买这么多穿不完,等明年再来卖好了。” 灵慧转了转眼珠,笑嘻嘻道:“反正她有的是钱啊。听说,她是个财迷,爱钱如命,我爹给了她不少银子,她才肯嫁给我爹。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把她的钱花光,让她难受死了才好呢。” 云翡因和陆源告别,晚来了片刻,此刻带着秋桂走过来,刚好听到这些话,心里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心上直冲向喉咙。 她停住脚步,捂着心口,喘了口气,这才转身对紧跟着自己的秋桂道:“秋桂,你进去帮慕小姐拿着衣服,我有些头晕,先去马车里等着你们。” 秋桂听见尉灵慧的那些话,知道云翡此刻心里定是难过,于是也不疑有他,应了声是,便挑开珠帘走了进去。 慕婉婷最终劝着灵慧只买了六套冬装,自己也备了四套,秋桂和许娘子捧着选好的衣服,走了出来。 慕婉婷见云翡并没有等在外间,便问秋桂:“夫人呢?” 秋桂道:“夫人等在马车里。” 慕婉婷和灵慧走出大门,只见马车正等在大门口,肖雄飞和尉少华等人带着侍卫守在马车旁。 晚枫见两人出来,便掀开了马车的帘帷,请慕婉婷和灵慧上车。 慕婉婷一看马车里空无一人,不由一怔,当即问道:“夫人呢?” 晚枫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夫人不是和小姐一起进去了么?” 慕婉婷顿时心里一惊,忙道:“快,去看看夫人是否还在锦云坊里。” 立刻,晚枫和秋桂连着尉少华肖雄飞等人都进了锦云坊,但是遍寻不到云翡的踪影。许娘子更是一头雾水,带着秋桂连茅房都找了一遍。 云翡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慕婉婷急忙道:“快回去禀告相爷。” 一行人匆匆回到州牧府。 慕婉婷带着尉少华直奔尉卓的房间。 尉卓正在吃药,见慕婉婷神色不对,便问:“何事惊慌?” “夫人不见了。” 尉卓一怔,当即斥道:“不是叫你时刻盯着她么?” “舅舅息怒,是婉婷没用。方才她带着灵慧去锦云坊给灵慧置办冬装,我一时大意,不知怎么她便失去了踪影。” “不愧是云定权的女儿。”尉卓阴森森道:“派人出城去追。不必带回来,杀了之后就地埋了。此事交给少华去做,手脚干净些,不得让东霆知道一丝风声。” 慕婉婷低声答了声是,尉少华立刻带人出府。 此刻,陆源的马车已经出了城。 安全出了城门,云翡终于松了口气,跪坐在马车上,对陆源深施一礼:“陆公子的救命之恩,云翡永生难忘,大恩不言谢,他日云翡结草衔环再来报答。” 陆源一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看着手中写了字的那张银票,不由有些后怕:“你今日若是碰不到我,该如何是好?” “我听陆金说,你每日的这个时辰都会来锦云坊。所以我刻意选了这个时间过来见你。” 陆源感叹道:“没想到尉丞相竟然会这样对你,那你现在作何打算?是去找尉将军么?” 云翡黯然一笑:“我要回洛阳。我再也不会去找他了,永远都不会。” 陆源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怔,再看云翡的神色,仿佛是有许多的伤痛浮现在眸中。 他不便多问。只是担忧地说道:“此去洛阳还有数日的路程,不然你在附近先等我去安排些人手过来,一路护送你回去。” “尉卓一定派人到处搜寻我的下落,恐怕很快就要有人追上来。我即刻就走。” 马车停在一处长亭,云翡和陆源下了马车。 陆源对楼 四安道:“云小姐的安危便托付你给了。你一路上小心。” “公子放心,我一定将云小姐安全送到洛阳。” 时间紧迫,云翡翻身上马,对着陆源抱拳笑了笑:“多谢陆公子屡次相救,我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扬马鞭,策马飞驰而去。 陆源站在长亭上,目送着那一道倩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萧瑟寒风之中,心里怅然若失。 深秋的旷野一片荒芜。 云翡心里的贫瘠荒凉,不亚于这片灰蒙蒙的旷野。若没有尉灵慧,尉卓即便想要毒杀她,她也没有这样伤心。 她会离开晋州,去寻找尉东霆,那怕军中的生活再艰辛,她也会甘之若饴,但此刻,她对尉东霆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她早就对他说过,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的欺骗,但是却被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尉卓从未将她视为儿媳。她留下来,只是因为尉东霆。但现在,这个唯一让她留下来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忍了许久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但只是落了两颗眼泪,她便抬手一抹,然后扬起了头,硬生生将那股汹涌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没出息,哭什么。被他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的路还很长,她还年轻。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告诉自己,没关系,男人靠不住,她还可以靠自己。失去了丈夫又有什么关系,她还有母亲和弟弟,那才是她的血肉至亲,她会为了他们而坚强勇猛,去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楼四安和云翡快马加鞭,一路朝着洛阳的方向而去。暮色很快笼罩下来,旷野间的景物影影绰绰,渐渐成了一团模糊。云翡知道尉卓得知自己失踪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出城追拿自己,所以天色黑了下来,也不敢稍作停留,拼命地催马狂奔。 云翡算过时间,慕婉婷发现自己失踪之后,不会自作主张,一定会先回去禀告尉卓,等尉卓接到消息,派人来追,这中间已经差了一截时间,所以,尉卓的人不会马上追上自己。只要过了今夜,离开了晋州的地界,就可安全无虞。 随着暮色的浓厚,离晋州城已经越来越远。她觉得脱险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大。楼四安也道:“尉夫人,大约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云翡道:“你还是称呼我云小姐吧。”曾经她听到尉夫人这个称呼,觉得很幸福,但现在,尉卓要置她于死地,尉东霆屡次欺骗她,她还被人称呼为尉夫人,简直是个剜 心的讽刺。 两人还未放松心情,云翡便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马蹄声,又像是雨声,此刻暮色深深,她回眸看去,背后一片黝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四野静寂,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63 楼四安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立刻道:“云小姐,后面有人追来了,不知是不是尉丞相的人。” 云翡心里一紧,立刻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明显,而且一听便有不少人,马蹄声哒哒如急雨,越来越大,显然那些人越来越近。 追来的人,的确就是尉少华。他带来的都是军中战士,骑的都是战马。虽然晚了很长时间才出发,但到底还是追了上来。 马蹄声渐渐逼近,如同战场上的鼓点,让人又惊又怕,浑身汗毛倒竖。 云翡握着缰绳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如果被尉卓的人追上,她这一次是死定了。 此刻她已经确定无疑,尉卓打算毒杀的人就是她,所以如果追上她,会毫不客气地杀掉她,甚至连给她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 想到自己就这样惨死在尉卓的刀下,她心里绝望而不甘。如果不是因为对尉东霆动情,她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 以前她在绝望的时候,总是盼望着尉东霆能出现,救她于水火,但现在,她再也不会指望他能从天而降。 楼四安听着远处的马蹄声,知道追兵不下于二十人。情急之中,他握着手中的长剑,立刻对云翡道:“快下马躲到路边的山林中。” 云翡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单凭楼四安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那么多追兵。被追上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此刻弃马而逃,趁着夜色掩护还有很大的生机。 她当即果断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着路旁的丛林跑了过去。 楼四安也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宝剑,猛地往马屁股上刺去。 两匹马吃疼,嘶鸣一声,猛地冲向黑暗之中,瞬间便消失不见。 夜色沉沉,云翡和楼四安迅速跑到了路旁的矮坡上,山坡上长满了灌木,深秋,落叶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枝干。 黑暗中,云翡慌不择路,拼命往坡上跑去。 不多时,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从山坡下冲过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云翡惊出一身冷汗,所幸夜幕掩映之下,尉少华并未发现他们,只是盯着前方那两个黑点,一路朝南追过去。 楼四安见追兵过去,低声道:“云小姐别怕,咱们先找个农家躲起来,明早再买了马匹,重新上路再是。” 云翡气喘吁吁地点头:“好。我身上带有银子。” 两 人疾步朝着山坡上奔走,片刻不敢停留。楼四安体力强健,但云翡却从未走过夜路,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都摔倒在地,楼四安又不便搀扶她,用宝剑砍了一根树枝给她当拐杖。 深秋的夜风已经刺骨的寒冷,树枝上的残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月光下,摇曳的暗影如同鬼魅。 云翡拼命地往前跑。寂静的夜里,偶尔传来犬吠声,更让人心惊胆战。夜色像是一只潜伏的猛兽,她从未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的深夜里慌不择路的逃命,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夜风一吹,额角凉意涌上来,一直逼到心头。 心里的悲凉无从表述,但即便是到了绝境,她也不会绝望,一股不屈不挠的孤勇在支撑着她奋勇向前,在她的身上,从来不会有软弱这两个字。 楼四安本想能找到一户农家借宿,可惜这荒郊野外,却没有一户农家。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云翡实在是又冷又累,停在一颗树下,喘着气道:“我走不动了。” 楼四安停下来,捡起树枝升起火。 “云小姐,你过来靠着火堆暖和暖和。” 云翡坐在火前,筋疲力竭,真想一头倒下去睡一觉,明早醒来已经到了洛阳。可是她不能睡。 头顶的星辰,闪烁着孤冷清寒的暗光,她靠着树干,抱住膝盖,盯着面前跳跃的火苗。牙齿轻颤,身上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楼四安看着火光中的云翡冷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裙子被荆棘划的一片一片,心里不由生出同情怜惜之情。 这样清丽柔美的小姑娘,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未吃过这样的苦,从未如此的狼狈落魄。 云翡清亮的眼眸,在火光的照映下愈发的明亮,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只是这样一双眼睛,便驱散了她身上所有的狼狈落魄。 楼四安低声安慰道:“云小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等到了洛阳,你便贵为楚国的公主。” 云翡听见楚国,公主,这两个词,不由哑然失笑。父亲还真是性急,未等天下大定就急匆匆占了洛阳自封为王,这样反而成为众矢之的。很快,吴王的大军便要开到洛阳城下,那时,他的大楚朝,不知道能支撑几天呢。 她不再关心他的霸业,那些都通通与她无关,她只关心母亲和阿琮。她选择回到洛阳那个虎狼之地,就是因为,她至亲至爱的两个人此刻正在那里。 终于,漆黑的天幕出现了一缕朦胧的光,第一缕晨曦 揭开了巨大的黑幕,云翡揉着僵硬的双腿,扶着树干站起来,第一次觉得晨曦如此的明丽温暖。 她对着山坡上的第一缕朝阳露出一抹从容明媚的笑容。 她手捂胸口,告诉自己,崭新的一天,她还活着,一切都可以有新的开始。 楼四安爬到一处高处,看了看周围,跳下来对云翡道:“云小姐,咱们快走吧。” 云翡熄灭篝火,和他一起上路。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村落。楼四安大喜过望,带着云翡进了一户农家,给了户主一点钱,给云翡要来一套男装,让她换上。 两人在农家草草吃了早饭,又托那主人去村里的富户家里买了两匹马,然后带上干粮,即刻上路。 云翡和楼四安都换了衣衫,云翡将那狗皮帽子拉到耳朵下,系上带子,又捂了一条大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从外形看,丝毫也认不出来她是个女子。 楼四安也是一副农村人打扮,两个人一路马不停蹄地朝着洛阳而去。 路上云翡一直担心会碰见尉卓派来的人,幸运的是,一直到傍晚也没有碰见追兵。 那夜等尉少华发现追的只是两匹马,立刻调转方向重新找寻,奈何夜色深深,他又不知云翡到底是从何处弃马而逃的,再拐回来想要在茫茫夜色中找寻两人的踪影,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离开晋州地界,云翡算是松口气,等几天之后到了辉城,她终于彻底放心了,因为这已经是云定权的地界,快马加鞭再赶上一天的路程,便会到京城洛阳。 眼看到了晌午时分,云翡便对楼四安道:“咱们在这儿用些饭再走吧。” “好。”楼四安下了马,停在一家酒肆门前。 云翡仰头看着酒肆的名字叫“春安”,顿时心里一阵酸涩。 她想起了自己在洛河边的酒肆折尽春风,那时她过的多么快活自在。 因为,那会儿她没有被情情爱爱糊住眼睛,她清醒地知道,银子最可靠,所以全心全意地赚钱。可是后来怎么就糊涂了呢?罪魁祸首当然就是他。 她叹了口气,时光如水,物是人非,事实证明,还是银子最牢靠,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波磨难,唯有银子一直忠心耿耿地陪着她,不离不弃,没有背叛,没有欺骗。 她捂着胸口的口袋,里面放着她所有的银票,只有有了这些,她才觉得安心。 酒肆里几乎都是男 人,云翡身穿男装,蒙着帽子,系着围巾,一看也是个年轻男子,丝毫也不引人注意。 楼四安要来两道菜和两碗牛肉面。 热腾腾的牛肉面飘着诱人的香气,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 云翡低头吃面,突然间又想到了折尽春风里的葱花面。她这辈子唯一一次下厨做饭,就是为尉东霆煮面。 太多的回忆,无处不在,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想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挑着面条,突然面前光影一暗,好似面前站了个人,她不自觉抬起头,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面前的的确确站着一个人,一双妖娆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赵策! 她第一个意识便是想要跳起来逃跑,可是再一看他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希望他没认出自己,可惜这个希望瞬间便落了空。 赵策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灼:“你怎么在这儿?” 楼四安见到赵策,立刻如临大敌,悄然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随时准备动手。 云翡心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此刻重逢,她拿不准赵策是敌是友。 虽然她放过他,赠他银两,可是毕竟有血海深仇在,他未必会感激她,或许依旧会将她视为仇敌。 如果他再像以前那样挟持她,她也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就擒。 ☆、64 云翡强自镇定,冲他笑了笑:“我回洛阳。赵公子别来无恙?” 赵策打量着她的这一身行头,唇角一勾笑了笑,似嘲讽又似幸灾乐祸:“看这样子是偷跑出来的?” 云翡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平静地看着他:“我想回去看看我娘和阿琮。” 赵策拉开凳子,一条长腿踩到上面,朗声道:“说实话。” 她望着不修边幅,不讲礼仪的他,脑中想起第一次见到赵策时,他一袭青竹白衫,木屐踏板如歌,清风明月般飘逸出尘,清高冷傲,恍若谪仙。而现在,他的动作像是正宗的土匪,那些清高孤傲的东西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每一次见到赵策,他的一言一行都会给云翡一种崭新的感觉,他的变化让她感到环境与境遇的巨大力量,足可以让人脱胎换骨。她也是,短短半年,她不再是荆州州牧府中无忧无虑的州牧小姐。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的确是要回洛阳,见我母亲和弟弟。” 赵策望着她,慢悠悠笑道:“是不是尉卓要杀你,所以你逃了。尉东霆怎么不护着你?” 云翡被他这样j□j裸地揭开伤疤,心里猛然一痛,但却没有如他所愿露出伤疼悲哀之意,反而笑了笑:“世子英明,一猜就中。” 赵策仰头朗笑:“哈哈哈,你也有今日。”一想到她离开了尉东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特别的痛快,从未这样痛快过。 云翡站起身来,淡淡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敢求你报答,不过不想被你这般嘲笑。” 赵策收起笑容拱了拱手,大刺刺道:“恩人在上,受赵某一拜。” 云翡方才板着脸的这一句话就是刺探,若他翻脸,便说明依旧视她为仇敌,若是不翻脸,看来是对她是放下了敌意,心里还念着欠她一份人情。 赵策的这个态度,让云翡松了口气,也让一直心悬一线的楼四安悄然松了口气。若是真的和赵策动起手来,他根本没法保护云翡的安全。 云翡和颜悦色道:“赵公子怎么在这儿?” 赵策笑道:“吴王大军正在和林青峰作战,洛阳戒备森严,我无法入城。真是巧了,遇见你这位大恩人,看来是上天助我。” 原来如此。 云翡想了想,笑道:“我正愁着身边没个丫鬟。赵公子若是想要入城,不知能否委屈一下,做我的丫鬟。” 赵策脸色一 变,不悦道:“你带我入城,还要个什么丫鬟?” 云翡正色道:“赵公子的画像想必早已在城门备了案。若想万无一失,最好是扮作女人,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赵策沉吟片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勉勉强强地答应。 “麻烦赵公子去买两套衣服过来。明日一早换上,我好领着你进城。” 赵策默不作声,板着脸转身去集市上买了两套女装拿了过来。 一行人即刻启程,云翡原先心里存着戒备,通过让赵策男扮女装这件事,观察赵策对自己并无恶意,也肯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心里这才彻底的放下了戒备。 当夜,一行人借宿在京城城郊的农家。 已经入冬,夜晚寒气逼人,关着窗户,依旧听见北风在夜幕中呼啸的声响,这户农家又比较穷困,床上的褥子十分单薄,云翡窝在被子里还是冷的瑟瑟发抖。 虽然在马上颠簸一天又累又倦,但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母亲和弟弟,激动之余,她心里也有很多忧虑。 云定权身边现在围绕了几方势力,林清荷有林青峰做后盾,实力最强,赵晓芙势单力薄,但却是父亲的最爱。还有一个最可怕的人,便是英承罡。所以,她回到洛阳,绝不会是像楼四安说的那样,贵为公主,过着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的日子会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和阿琮母亲一起被人踩在脚下,性命堪忧。 突然,几声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翡低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清朗的男声:“是我,赵策。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云翡一听是他,顿时有点紧张,小声道:“有事我们明早再说吧。”深夜,男女同处一室,她毕竟有些担忧。 赵策在门外嗤的一声讥笑:“你我同塌而眠多日,老子要想做点什么早就做了,还轮到今日?” 他虽然嗓门不大,但隔壁就住着楼四安。 云翡脸上一热,连忙起身去开门,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叫人误解的话来。不过他说的也对,当初她被他挟持,一路同行朝夕相处,同塌而眠多日也未被他怎样,今日他更不应该会有什么歹念。 想到这儿她也镇定下来,打开了房门。 一股寒风迎面而来,眼前一团红红的火苗,被风吹得明灭不定。云翡没想到赵策手中竟然端着一个火盆,意外而惊喜,冲他 笑着道了声谢。 赵策冷哼了一声:“你冻死了,老子也没法入城。”明明是一番好意,他却故意凶巴巴的板着脸,不想叫人听出一丝丝关心来。 云翡关上房门,赵策将火盆放下,屋内骤然好似温暖了许多。 赵策送完火盆,却没有离开,自顾自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来,双手伸到火盆上。他低垂眼帘,睫毛长而浓密,修长的手指,依旧白皙干净,仿佛是一双不染尘埃的手。想到他的身份,想到他的处境,云翡陡然间生出一抹同病相怜的感概。 她和他一样,天地之大,无容身之处,人海茫茫,无可依之人。 她轻声唤道:“赵策。” 赵策抬起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胆敢直呼老子的大名。” “你老么?”云翡回瞪了他一眼,一点不怕,反而笑了笑:“如今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妨做个朋友,你看如何?” 赵策哼道:“老子从来不和女人做朋友。” 云翡莞尔一笑:“巧极了,我也从来不相信男人。不过,万事都有破例。你若是肯和我做朋友,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我顺利地入城之后,立刻便是公主的身份,可以帮你做许多事。” 赵策眯起眼眸,点点头:“嗯,不错,公主的身份,的确可以帮我做很多事。那你又要我做什么?” “你先给我一件信物,我带进宫去交给郡主,只要让她信任我就好。” 赵策沉默片刻,从衣领里掏出一块玉佩,交给云翡。“这是我父王送给我的礼物,她认得。” 云翡将这块龙形玉佩收在怀里,正色道:“赵策,我和云定权的十六年父女之情早已断绝,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是他的仇人。你我相交一场,不管将来是敌是友,现在算是盟友,希望我们互相信任,不做背信弃义之举。” 她伸出手掌,淡淡一笑:“来,我们击掌为誓。” 赵策看着她淡粉色的掌心,眸光一闪,哼道:“幼稚,击掌为誓就板上钉钉了?多少人违背誓言也没见天打雷劈,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懂么,你这个笨蛋蠢货。” 云翡从未被人这样骂过,还好,她现在心胸开阔的能撑船,倒也不气,只是叹了一声:“赵公子,你如今可一点也不像是个饱读诗书的世子爷,说话也太粗鲁了些。” 赵策桃花眼一瞪,凶巴巴道:“那又如何,老子乐意。你那个爹倒是文绉 绉的装的像个正人君子,其实是个什么东西。” 云翡此刻听见他痛骂自己的父亲,心里竟然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他说出了她无法出口的话语,替她出了口恶气。 “我带你入城之后,你就住在洛河边的如归客栈,我会派人去和你联络,或是我亲自前往。你化名秦守,” 赵策眼睛一瞪:“禽兽?你拐弯抹角地骂我不是?” 云翡莞尔,“那好,你自己取个化名。” “秦世。” “好,我若是派人前往,这便是信物,你看清楚。”云翡褪下手上的一枚戒指,递给赵策。 赵策仔细看了看,又还给她。 云翡将戒指戴在手上:“进京之后,我们里应外合,见机行事。” “好。”赵策看了看她,起身离去。 云翡走进去将门拴插上,兀自笑了笑。没想到会有一天,和赵策成为朋友,不论将来如何,至少现在,他不再将她视为仇敌。 夜空星辰稀落,寒风迎面而来,将炭火烘烤的那层暖意,悉数拂落。 赵策听见身后的那一声插门声,静立了片刻。他从来不和女人做朋友,她是唯一例外,或许也是一辈子的例外。 翌日晨起,云翡恢复了女儿身,赵策换上了女装。 云翡一看他便忍不住噗嗤笑了。 赵策凶巴巴道:“不许笑。” 云翡由衷地赞道:“赵公子这一打扮真是貌若天仙,倾国倾城。” 赵策涨红了脸,咬了咬牙,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云翡说的其实并非玩笑话,赵策本就容貌极美,此刻换上女装,更是妖娆妩媚,倾国倾城,甚至比赵晓芙更多了几分风情万种之态。连云翡这个货真价实的女子,都自叹弗如。 当日下午,一行人到达洛阳,看着高大的城墙,熟悉的都城,云翡心里感慨万分。 一种荣华富贵和波谲云诡相偕而至的奇诡感觉,让她心里既充满了沉重,又充满了斗志。 不论前途如何荆棘,她既然敢来面对,就会不畏惧不服输。 ☆、65 赵策看着城门处戒备森严的守兵,突然笑了笑,问道:“你等会儿不会突然出卖我吧?” 他身着女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望着她,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那种风流妖娆之态,竟让云翡觉得艳光四射,不可逼视。 云翡笑了:“秦世,我云翡虽一介女子,却比男人还会守信。我既然视你为友,绝不会背信弃义,做损人不利己之事。若是万一你被人认出来,不必客气,直接拿我做人质,你还可以脱身。” 云翡的坦荡,让赵策彻底放下心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下巴道:“此计甚妙。不过,就怕碰上的又是英承罡,那可就糟糕了。” 云翡仰起头嫣然一笑:“怎么会呢,此刻他已经贵为王爷,那里会到这城门楼子里晃荡。” 话虽如此,云翡本已安然放下的心,又被赵策的这句话给提了起来,英承罡见到她的时候,大约眼珠都会惊掉地上。不知道他当初是如何对云定权说起自己被赵策劫走的事情,不过云翡肯定他不会说实话,而云定权想必对他的谎言深信不疑,所以她见到云定权第一件事就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云定权,让他知道,这个他信任依赖的长子,在他的背后是如何的为所欲为。 果然如赵策所说,守城官兵对进出城门的百姓盘查的极严。因为云定权占据京城,立足未稳,一直防备着吴王的奸细混进来。 赵策早就来过京城,因为怕暴露身份,未敢入城,一直在京郊的几座县城徘徊,这才巧遇了云翡。 云翡回头对赵策道:“你们先等在这儿。”她径直走上前,对守城卫兵自报身份。 几位盘查的卫兵都是一愣,打量着她,似信非信。 众人虽然不认得她,但也知道新帝的的确确是有一位长女,名叫云翡。眼前少女容貌绝美,气质脱俗,神情更是带着一股无法言表的高贵气度,心里便隐隐有几分相信。虽然没有放行,但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刻有人往上禀告。 不多时,一位年约四旬,身材高瘦的官吏匆匆从城楼上下来,一见到云翡,惊诧地怔住了。 此人云翡认得,是父亲的远房亲戚,名叫云十七,经常出入州牧府,她以前唤他一声十七叔。 云翡一见是他,顿时露出欢喜的神色,依旧如以往那般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十七叔。 云十七惊喜而意外,疾步迎上来,连忙屈身施礼:“公主,当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云翡见他对自己行礼,而且口呼公主,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苦涩的辛酸。曾几何时,她也想过有朝一日父亲逐鹿中原,成就霸业,那时她贵为公主,母亲为皇后,弟弟是太子,一家人过着太平幸福日子。现在想想,当年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和母亲一样,都做了一个天真的美梦,现在梦终于醒了。 “十七叔,我爹他现在何处?是在宫里吗?” 云十七连连点头:“我这就送公主入宫。皇上见到公主,不知道多高兴。” 云翡听到“皇上”这个词愈发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突然想到了尉卓痛骂父亲的那个词:窃国之贼。 云翡心道:究竟是窃国之贼,还是开国英主,都与她无关。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小人,仅此而已。她关心的只是母亲和弟弟,急不可待地问云十七:“十七叔,我母亲和阿琮是否来了京城?” 云翡深知父亲无耻,却极要面子,所以一定会将母亲和阿琮接来。果然如此,云十七回答:“刚来没几日。” 云翡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赵策楼四安等人,道:“这次我能平安回来,多亏了这几位陆家的侍从,从晋州一路护送我回来。” 云十七朝云翡身后看去。 赵策假装害羞,侧着身子低着头,云十七一看是个女子也不好多看,重点打量了楼四安等人。但因为是云翡带来的人,他也并未疑心什么,更想不到其中混进的竟然是云定权屡次三番要斩草除根的赵策。 于是,赵策和楼四安等人便顺利地一起跟随云翡入了城门。 云十七立刻吩咐手下人去抬了一顶软轿过来,请云翡上轿,要亲自送她入宫。 云翡转身对楼四安道:“多谢你家公子仗义相助。请你回去转告陆公子,我已经平安到达。这一路诸位辛苦了,不妨先在如归客栈住下,休息几日,再返还晋州吧。” 楼四安拱手道:“多谢公主体恤,公主平安到达,小人这就回去复命。” 云翡点点头,看了看赵策,对他微微笑了笑,然后上了软轿,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她看见赵策深深的看着她,眸光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是那些在河堤上折柳相送的离人的眼神。 赵策目送着云翡的轿子消失在人流之中,扭头对手下人道:“走,咱们去找如归客栈住下。” 名叫如归的客栈只有一家,就在洛河边上,和当初的折尽春风离得不远,所 以云翡记得很清楚。 赵策找到如归客栈,用“秦世”这个名字,包下了几间客房,静等着云翡派人来和他联系。 换下女装,他站在窗前,看着河堤上曾经绿柳如烟的一片萧瑟景致,心中浮起云翡的身影。 和她初见,重逢,再相逢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一一拂过,缘分的奇妙,真是匪夷所思。他恍然间想起那一晚,她在厨房里被他抓住,嘴里的馒头咕噜噜滚到他的脚边,她一脸馒头渣,跪地求饶的样子,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却又黯然叹了口气。她不再是那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他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曾经的生死仇敌,今日的患难之交,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云十七带人亲自将云翡送到了宫门外。 云翡撩开帘子,下了软轿。面前矗立着巍峨雄伟的宫城,冬日的暖阳照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建筑,金色琉璃瓦,深红色宫墙,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只不过宫中已经易主,不再是那个羸弱的小皇帝,而是如日中天的云定权。 云十七拿出腰牌,通报进去,不多时,宫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一身神采奕奕的禁军军服,肩上带着缠丝软甲,雄姿英发的宋惊雨,疾步朝着她走过来。云翡望着他,如同见到亲人,又惊又喜,百感交集,不知不觉,眼眶有位发热。 “见过公主。”宋惊雨单膝跪地。 云翡低头看着他,愈发觉得这像是一场梦。父亲真的夺下了大齐的江山,坐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上,自立为王,而她也荣升为公主。 “免礼。”云翡轻声吐出这两个字,见到宋惊雨的惊喜反而被他的这一跪给冲淡了。 他不再是当日和她同生共死的朋友了,而是君臣。这种陡然改变的关系,让云翡有点难以适应,甚至有些抗拒,她不想和宋惊雨的关系变得如此遥远,隔着“君臣”这两个厚重而无情的字眼。 在她心里,这个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宋惊雨是其中之一。 宋惊雨起身含笑看着她,目光依旧如往日般清亮沉静,“公主请随微臣入宫。微臣已经将公主归来的消息派人去禀告了皇上和娘娘。” 云翡此刻最想见到的人,根本不是云定权,但她此刻必须第一个见的人却是他。来时的这一路她都在想,见到他的第一面,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 在英承罡让赵策杀了她的那 一刻,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柄剑终于隔断了自己对他的最后一丝父女之情。 宋惊雨领着她走向雄伟壮阔的德阳殿。道旁十步一卫,手执金吾,威仪凛然。这座天下最尊贵的宫殿,高高地矗立在整个皇宫的正中,气势雄伟,云翡踏着汉白玉蟠龙云海的台阶走进去。 沿路的太监宫女跪迎一地,口呼公主。 仿若浮生大梦一场。云翡难以描述心里的感慨,脚下的路仿佛是白云铺就,一步步踏上去仿佛从尘埃步入云端。 一声公主,让她身边的人微如尘埃,匍匐与地,仰她鼻息。 她再没有比此刻更能体会,为何人们如此的贪念权势,为此不惜抛家弃子,不惜背信弃义,甘做无情无义,不知廉耻的小人。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云定权从金銮宝座上走下来。 迎着冬日的斜阳,他身上金闪闪的绣满了五爪飞龙,仿佛一团金光迎面而来,刺疼了云翡的眼睛。 所有的恨与怨都在这一刻被深深埋进心底,心头滴血的云翡,微微眯起眼眸,看着自己的父亲,缓缓跪下:“父皇。” ☆、66 地上的金砖光洁如镜,云翡看着上面雕刻的如意纹,听见云定权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跟前,强压下去的恨意突然像是开闸的洪流,在心里呼啸汹涌,她紧紧握着拳,咽下了喉咙间涌上来的一股血腥气。 云定权亲自扶起她:“阿翡快起来。” 云翡站起身,看着一身龙袍,头戴十二旒皇冕的父亲。 那张英俊儒雅,成熟庄重的面孔,消瘦许多,眉目间却更多了一份凌厉的霸气。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想到他对自己,对母亲,对阿琮的种种伤害,云翡嗓子里仿佛放置了一把锋利的剪刀,每一个字都吞吐艰难。她哽咽道:“女儿恭贺父皇终于得偿所愿。” 云定权只当她是受了委屈,见到自己才会激动落泪,根本不知道此刻的云翡,一颗心被艰辛,不甘,愤怒,失望,痛绝所占满,最终汇集成愤怒的眼泪。 云定权打量着她清瘦的容颜,心里也有些不忍,叹道:“当日赵策将你劫持之后,父皇正在京城忙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特意吩咐承罡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可是一直没有消息。后来听说你去了晋州,我一直担心尉卓会对你不利......还好,我儿福大命大,机智灵敏,几次都安然脱险。” 还真是一副慈父的面孔,让云承罡去找她。难道他不知道英承罡对她和阿琮的恨意,已经到了除之后快的地步么?在他心里,赵晓芙的性命远比她这个女儿金贵。 云翡含泪笑道:“父皇,英承罡是我大哥是么?” 云定权纠正了一下,“云承罡。是方才云十七对你说的?” “不是十七叔告诉我的,是我早就知道。”云翡目光灼灼看着他,缓缓道:“在郡主劫持我那一晚,我就知道他是我大哥。” 云定权怔了怔。 “那晚,赵策和郡主挟持我要突围,赵策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让大哥放他一条生路。大哥说,我不会放了她,你只管杀了她便是,我自然会对我父亲交代。那时,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我大哥。” 云定权又是一怔,道:“你大哥回来之后说,赵策挟持你,他怕伤了你的性命,所以放了赵策。” 云翡气得心尖一颤,云承罡还真是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她仰起头,指着自己脖子的伤痕道:“父皇,你看,这便是被赵策所伤。当时大哥不仅没有救我的意思,反而激将赵策一剑杀了我。” 云翡脖子上的伤虽早已愈合,但因 为她肌肤胜雪,那一道伤痕至今清晰可见。 云定权此刻才知道原来云承罡并没有对他说实话,但因为多年来,这个儿子不见天日,他心里总是有愧,所以虽然气愤,却也不忍心责罚,何况云翡现在好端端活着。于是,便窘迫地说道:“他是故意那么说,你看,他到底不还是因为你而放了赵策么。” “父皇你错了,他可不不是因为我而放了赵策,而是因为郡主。” 云定权一怔:“郡主?” 云翡点头:“是啊,郡主把剑放在脖子上,大哥便立刻放了赵策。或许郡主在大哥心里,比我重要的多吧。” 貌似无意的一句话,让云定权心里有点不大舒服,他沉声道:“回头我会让他给你赔礼。” 险些害死她和阿琮,只是一个赔礼?看来,自己和阿琮的两条命,在父亲的眼中,当真是轻薄如纸。 云翡早就对父亲彻底绝望,她也不指望云定权会为自己支持公道,告诉云定权这个真相,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倚重信任的长子,背后是如何欺骗他的。 她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告诉父皇这些,没有让父皇责罚大哥的意思。只是想让父皇知道,大哥并不喜欢我和阿琮。日后我们一家人还要经常见面,我心里有点害怕,希望父皇能护着我和阿琮。我千辛万苦从晋州逃回来,就是因为心里很想念父皇。唯有父皇才永远都是女儿和阿琮的依靠。” 云翡因为心情激荡,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语,反而有种情真意切的味道。眼泪含在眼眶中泫然若哭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哀恸,楚楚动人。 想起这个女儿曾经为他做过的一切,为他付出的一切,险些几次丢命,云定权纵然是铁石心肠,也终归生出不忍怜悯之情。 云翡刻意示弱的眼泪勾起他的愧疚。云定权柔声道:“阿翡,你和阿琮都是朕的孩子,朕自然会好好护着。你放心,父皇定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如今是大楚最尊贵的公主。” 云翡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欢欢喜喜道:“多谢父皇。” “你先去见见你母亲和阿琮。钱中,带公主去淑和宫。” 殿门口一位中年太监立刻应了声过来:“公主请。” “多谢父皇,女儿先告辞了。”云翡施了一礼,走出德阳殿。 钱中带着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毕恭毕敬地引着云翡前往淑和宫而去,云翡一想到即将见到久别的母亲,忍不住激动万 分,疾步绕过重重宫阙,顾不得看沿路的风景。 走到淑和宫,云翡不等通报,三步两步迈上玉阶,激动地喊道:“娘,阿琮。” 苏青梅已经接到了消息,此刻正心急如焚地等着。一听外面传来魂牵梦绕的声音,身子一软,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 “姐姐!”阿琮等不及,飞奔出去,冲到云翡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腰,险些将她扑倒。 “阿琮!” 云翡喜极而泣,捧着弟弟的粉粉嫩嫩,白里透红的胖脸蛋,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来阿琮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这时,苏青梅被一群宫女太监拥着走了出来,清瘦苍白,弱不胜衣,华服胭脂掩饰不住的沧桑落寞,被冬日的阳光,映照的无处遁形。 云翡泪眼模糊,看着苍老憔悴的母亲,心酸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来那个举头闻鹊喜的春日,娘穿着紫色的春衫,淡粉色百蝶穿花的披帛,眼波流转,巧笑倩兮。翻箱倒柜的找衣裳,满心欢喜,为悦己者容。可惜,父亲给了她当心一剑。 不过是短短半年时光,她已经像是苍老了十岁,那个明媚单纯如少女的娘,再也不会出现,像是被尘埃蒙住了的一副画卷,永远沉寂在时光里。 眼泪不知不觉滑下来,她疾步走上去,紧紧抱住了母亲。 苏青梅回抱着女儿,一脸热泪,语不成声:“阿翡。” 两人如同经历了生死离别,各自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酸楚和悲痛。 钱中陪着笑脸道:“淑妃娘娘和公主重逢,当高兴才是。” “淑妃娘娘”四个字落入云翡耳中,她心里一阵刺疼。踏着外祖父的家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云定权只是封了他原配妻子一个“淑妃”的称号。 心里的愤怒悉数涌上来,甚至压过了母女重逢的喜悦。她松开母亲,扭头问钱中:“钱公公,现在谁主持后宫?” 钱中道:“德妃娘娘。” 云翡蹙了蹙眉:“是明珠郡主么?” “不是,是端王的母亲英娘娘。” “端王又是谁?” 钱中不敢直呼云承罡的名讳,道:“是陛下的长子。” 云翡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是云承罡的母亲。父亲欺骗了母亲一生,利用了她一生,最后,却在她的心上插上一刀,等他得到了一切的时候,却让云承罡母子来享受这 一切。 母亲只是做了一场华美昳丽的梦,醒来只剩下一场为他人做嫁衣的凄凉。 云翡气得浑身颤抖,心里的愤怒无从言表。父亲只对云承罡和他的娘有愧,他难道对母亲就没有一丝的愧意吗? 苏青梅知道女儿的脾气,此刻隐隐感觉的她的身体在发抖,便拉着她的手道:“阿翡,我们进去再说。” 钱中带人告退,这时,站在苏青梅身后的两个宫女上前跪下,齐声道:“给公主请安。” 云翡本是满腔怒火,此刻见到面前的两个宫女竟然是白芍和茯苓,又惊又喜,急忙拉起她们,问茯苓道:“你这么在这儿?” “那天中毒之后,大将军赶过来,将我和那些人一起带回府中,后来他派人将我送回了荆州。这次便随着娘娘来了京城。” 云翡听见大将军三个字,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将他抛到了脑后,不再去想他,一切都已经过去。 进了殿中,苏青梅屏退了其他的宫人,让白芍和茯苓将阿琮领了出去,殿内只剩下母女两人。 云翡抱着母亲,悲喜交集:“娘,以后我们再不分开,生死都在一起。” 苏青梅点点头,抹去眼泪道:“阿翡,我直到前日才知道,原来你爹早就有一方妻室,名叫英红袖。她的长子云承罡,比你还大。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爹不好女色,原来他还在外头养着另一个家,英红袖给他生了两子一女。” 云翡吃了一惊:“两子一女?” “是,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云玮,一个十六岁的女儿云翠,竟然和你同一天的生日。”苏青梅说起这些,气得浑身哆嗦,苦笑着自嘲:“像我这般蠢笨的女人,真是世间少见。我真是悔不当初。” 云翡道:“娘,你放心,他这样对我们,我不会让他好过。” 苏青梅摆了摆手,“阿翡,这几天我已经想开了,是我太傻,活该被人骗。我若是精明一些,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你爹不是个东西,幸好我还有你和阿琮。原本我气恨林清荷,但现在,我很感谢她。若不是她的出现,此刻我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会被活活气死,或是与他同归于尽。因为有了林清荷的那一档事,我对他已经死心。此刻知道了这些,也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我现在只当我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有你和阿琮在我身边,已经足够。” 云翡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的平静。 苏青梅 本来就是这样的软糯性子,从小被父亲娇生惯养,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嫁人之后也是被人艳羡的州牧夫人,直到林清荷的出现,才撕破了她看似幸福的生活。这半年多来,她在荆州独自生活,诵经拜佛,愈发的看破红尘,与世无争。现在她儿女都在身边,她只想求个平安。 云翡缓缓道:“娘,你知道么,我和阿琮早就被云承罡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恨你霸占了正室的位置,恨阿琮和我可以光明正大。而他和他娘二十年来过着地下生活。 ☆、67 苏青梅听到这句话,担忧地说道:“你爹封了赵晓芙为贵妃,林清荷为贤妃。没有立后,也没有立太子,封了英红袖的两个儿子为端王和安王,女儿封了佳澜公主。英红袖比娘还年长几岁,容貌平平,竟然还能让你爹对她不离不弃,和她生了三个孩子,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人多势众。我们势单力薄,怎么斗得过他们。” 云翡道:“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别人欺负上来,我们决不能任人宰割。英红袖看上去人多势众,其实并不可怕,因为爹没有立她为后,也没有立云承罡为太子。” 苏青梅心如刀刺,苦笑:“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原配夫人。如今那个女人却像是正室,我倒成了小妾一般,地位还排在她的下面。你爹派人来接我和阿琮进京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英红袖的存在,否则我绝不会过来受这份羞辱。瞧这架势,你爹是打算封她为皇后了,让我每日去向她请安敬礼,我宁愿一死。” 云翡忙道:“娘,你想多了。英红袖是因为长子云承罡深得我爹的喜爱,再加上我爹觉得亏欠了他们母子,所以才封她为德妃。但绝不会封她为皇后,否则不会先封个德妃,依我看,这皇后之位,是留给赵晓芙的,但现在局势紧张,我爹立足未稳,还指望着林青峰替他抵御吴王,所以不敢封赵晓芙为后。” 苏青梅气道:“阿翡,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后,只是受不得那份羞辱,我堂堂正正嫁给云定权,三媒六聘,如今倒成了二房,我若忍下这羞辱,你外公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原本我放不下阿琮,如今有你在,我也可放心。京郊的恩明寺里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在寺里出家修行,大齐后宫里的几位太妃也在那里。我想要去恩明寺出家。” 云翡吃了一惊,没想到母亲竟然心灰意懒到要出家,“娘,来日方长,我一定会替你争到你应得的东西。” 苏青梅摇头,“阿翡,那些东西我根本不放在心上,我所求并非荣华富贵,而是一份真心,你爹根本不配,即便他现在拿着皇后的凤冠过来,我也不屑一顾。” 云翡眼看母亲透出一股心意已决的味道,情急之下,落下泪来。“娘,难道你就不想想阿琮么?” “我正是为了阿琮着想,才想要出家。如此一来,也就表明我无意皇后之位,阿琮自然也不可能被立为太子。你爹这皇位若是坐的稳,将来还要无数的女人,无数的儿子。后宫争夺在所难免,单凭你我之力如何能对付?我出家可保阿琮平安,也可不再见到你爹。” 苏青梅叹了口气,道:“阿翡,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他。如今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不出家,这日子我怎么熬得下去。” 云翡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沉甸甸凝如巨石。 苏青梅替她抹去眼泪,忍不住担忧:“阿翡,娘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你还年轻,以后怎么办?” 云翡抽了抽鼻子,“娘,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苏青梅叹气:“你和尉东霆,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翡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悉数以告,听得苏青梅一颗心七上八下,快要跳出心口,等云翡讲完,她心疼不已,抱住女儿,泣不成声道:“阿翡,这一切都怨你爹,若不是他,你又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云翡叹了口气,却不似母亲那般伤心,反而风淡云轻,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只是淡淡一笑:“是啊,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嫁入尉家。” 苏青梅又气又恨:“云翠既然也是他的女儿,为何不叫她去嫁给尉东霆,为何不让云玮,云承罡去做质子,为何我们要替他去死。” 云翡:“若不是外公和娘,哪有爹的今天,可是他反而恩将仇报,对我们这般绝情狠毒。所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两人正低声交谈,只听见茯苓在外面小声道:“娘娘,公主,皇上派钱公公来传宴。” 苏青梅眉头一蹙,摇了摇头:“阿翡,你就说我身体不适,我不想见你爹那副嘴脸,也不想见那些人。” 云翡理解母亲的心情,柔声道:“好,娘你好生歇着,我带着阿琮过去。” 钱中带着人正等在殿外,见到云翡出来,笑吟吟施礼:“皇上在蓬莱宫安排了晚宴为公主接风洗尘。请淑妃娘娘带着公主和小殿下随老奴前往。” 云翡点点头,扭头对阿琮招了招手。 茯苓悄声道:“公主,您要不要更衣梳妆?” 云翡笑了笑,“不用。” 这一场宫宴恐怕父亲的三个女人还有那几个子女都在,她若是打扮的明艳照人,只会让那些人看着不顺眼,现在她势单力薄,在未和林清荷,赵晓芙结盟之前,她应该让英承罡那一家子觉得她可怜又落魄才好。如果能让云定权生出一点怜悯愧疚来,她和阿琮就多了一层护身符。 钱中带着一行宫女太监在前面引路。 蓬莱宫 ,云翡并非第一次去。生日那晚,尉琳琅曾经召她入宫赐宴。 云翡带着阿琮走上桥头,一池碧水一如往昔,波澜不惊,沉寂在暮色中,仿佛一方墨玉。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就是在这座桥上,尉东霆第一次吻了她,第一次明明白白向她表明心迹...... 她闭了闭眼,强自按捺下心里激涌起的一股暗流,疾步从桥上走过去。 情逝如水,不复回头。 玲珑精美的蓬莱宫建在碧波淼淼的琼华池上,夜幕初垂,灯火通明,倒映在池水中,如同无数的星辰落入池水之中,飞檐斗拱的宫殿,被灯光映照的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果然如云翡所料,这场宫宴,云定权的几位嫔妃一起出席。 赵晓芙和林清荷她都已经见过,而那位年约四旬的妇人,看来就是云承罡的母亲,德妃英红袖了。她看上去比苏青梅的年岁还大,容貌端正,消瘦苍老,眼睛中微微带着一股戾气。 她的身边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云翡一见便知道这位便是那位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妹,云翠了。 两人都穿的异常华贵,看得出精心打扮过,特别是英红袖,为了遮挡肤色,脸上施了很多脂粉,但是露在外面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真实肤色,和脸上的颜色几步不像同属于一个人。云翠亦是满头珠翠,从头到手挂满了名贵的首饰,琳琅满目,光彩熠熠。 只可惜,气质这种东西,不是华美的宫装和贵重的首饰便能立竿见影地烘托出来。满头珠翠,华服浓妆,只显得俗气艳丽。 特别是云翠,和同龄的赵晓芙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林清荷本也是清丽佳人,只是即将生产,肚子隆起很高,气色不好,脸蛋浮肿,于是,赵晓芙的绝色容颜,绝世风姿,在苍老俗气的德妃和身材臃肿的林清荷的衬托下,愈发显得雍容高贵,卓尔不群。 云定权的目光里那种浓烈的宠溺,毫不掩饰。 紧靠着德妃的宴席旁,坐着两个男子,除了云承罡,还有一位少年,应该就是安王云玮。他的相貌更像英红袖,身形微胖,不及云承罡俊美。 云翡缓缓走进去,带着云琮对云定权和三妃一一施礼。 云定权坐在最上首,指着云承罡,云玮和云翠,笑吟吟道:“阿翡,这是弟弟妹妹,阿翠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晚了两个时辰。” 云翠起身,和 云玮一起对云翡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姐姐。 两个人虽然当着云定权的面,面带笑意,但云翡却看得出那笑容牵强疏离,还带着一股敌意。 英红袖道:“听说公主刚从夫家逃出来,这段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吧。”这句话听上去仿佛是关切,其实却带着嘲讽。 云翡嫣然一笑:“多谢母妃关心,女儿为了父皇受点委屈没什么,那怕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是么,大哥。”云翡冲着云承罡,微微笑了笑:“恭喜皇兄封王。真没想到你我兄妹还有再见的一天。” 云承罡略有些窘迫,含糊了一声,便错开了视线。 云翡落座之后,云定权问道:“你母亲怎么没来?” “母亲身体不适,正要去请太医去看看。” 云定权心知苏青梅是避而不见,不悦地哼了一声:“她何时变得如此娇贵了。” 云翡话中有话道:“母亲从春上在净土寺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请父皇见谅。” 云定权便不再说了。那时,正是他从庐州突然娶了林清荷回来,苏青梅一气之下离家去了净土寺。 云翡看了看对面的贤妃林清荷,冲她和善而关切地笑了笑:“母妃从庐州来京,一路辛苦。” 林清荷勾了勾唇角,挤出一丝笑意。她即将临盆,本来想在娘家生产,可是吴王发兵,庐州战事吃紧,云定权又派了人来接她入京。无奈之下,她只好挺着大肚子上路,这一路颠簸苦不堪言。等她辛辛苦苦到了京城,却见云定权不仅有了新欢,还有一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长子,心里的气恨可想而知。 席间,英红袖,林清荷的表情都不甚愉悦,只有贵妃赵晓芙容色平静,眼中仿佛根本没有任何人,那股清雅高贵出尘脱俗的气质,在英红袖和林清荷和衬托下,愈发出众。 看着她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云翡不由自主想起了她的哥哥赵策。有了赵策这一层关系,赵晓芙一定会和她统一战线。而林清荷,甚至不必她去主动,一定会选择来和自己结盟。 所以,那位人多势众的德妃,也就不足为惧了。云翡笑了笑,低头用餐。 宫宴十分丰盛,但云翡却食不甘味,许多东西一看便觉得恶心,特别是那些肉菜,她初时只当是自己路上劳累,心情又不好,所以才没胃口,等她喝了一口鱼汤,险些呕吐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心里一惊。 曾经,林清荷在初到 荆州的时候,席间她给她盛过一碗鱼汤,笑吟吟告诉她,荆州的鱼特别好吃,鱼汤也好喝。那时,林清荷恶心欲呕的样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念头涌入脑中,她手指一颤,汤匙险些掉到碗里。 ☆、68 云翡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仔细一想自己这个月的月信没有来。她顿时乱了心神,恨不得立刻去叫个大夫来给自己诊脉,但转念一想,却万万不能。她若是真的有孕,决不能让云定权知道。云定权要么让她堕胎,要么让她生下这孩子,拿去和尉卓和尉东霆谈条件。想到这两个可能,云翡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转念又安慰自己,或许不是怀孕,只是自己多心了。因为从晋州一路逃回来,奔波辛劳再加上心神俱疲,所以月信晚了。说也奇怪,那股恶心的感觉又不见了,她更加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有了身孕,度日如年地熬到宫宴结束。 云定权起身和赵晓芙一起离席。赵晓芙神色淡淡,而云定权却一脸宠溺的爱意,借着几分酒意,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握着赵晓芙的手,走出了宫殿。 云翡冷眼旁观,心道他不是没有真心,不是没有儿女情长,只是看对谁。他可以为了赵晓芙的眼泪,惊慌失措,对母亲的眼泪却视而不见。母亲对他付出那么多,对他那么好,却只是被利用,被抛弃,而这个视他为仇人的女子,他却爱到了心尖上。云翡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英红袖,果不其然在她眼中看到了j□j裸的嫉恨之色。林清荷因为身怀有孕,本就不能侍寝,看来赵晓芙夜夜专宠的事情,已经让英红袖很难受。 回到淑和宫,云翡看见一行人提着灯笼从宫里出来。 淑和宫的女官林莫愁轻声道:“章御医慢走。” 因为苏青梅装病不去赴宴,为了显得真实,云翡临行前特意交代林莫愁去给苏青梅请一位御医来。 云翡走上前,借着灯光一看便怔住了,这位御医,竟然是章松年。 章松年见到云翡也吃了一惊,立刻弯□去:“给公主殿下请安。”因为激动意外,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云翡乍然见到故人,又惊又喜,忙道:“章大夫快请起,没想到竟然是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尉卓带着小皇帝和太后撤出京城的时候,将宫里的几位御医一并都带走了。于是,云定权登基之后,便在京城几个出名的药堂里挑了几位有名气的大夫充实太医院。章松年恰好就在其中。 云翡让阿琮先回,亲自将章松年送到回廊处。 章松年躬身道:“公主请回吧,天气寒冷,小心着凉。” 云翡想起过去曾经受过他的帮助,心里十分感慨,轻声道:“章大夫,我虽然身份有变,但我依旧当你是我的朋友,希 望章大夫也是如此看我,勿要与我生分,若有我云翡帮得上忙的地方,章大夫只管开口。” 章松年心里一热,咽了一下喉咙,道:“多谢公主,有公主这番话,微臣万死不辞。” “章大夫慢走。”云翡顿了顿,低声道:“我母亲的身体,若是皇上问起来,你便说是真的有病。” 章松年小声道:“微臣知晓,微臣告退。” 云翡看着他清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几乎想要追上去让他给自己把脉,究竟是不是....... 但是,她还是不敢,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深深吸口气,转身走回去。 苏青梅见到她,立刻关切地询问宫宴的情形,生怕云翡和阿琮受委屈。 云翡因为心中有事,显得心神不定,恍恍惚惚。 苏青梅以为她是累了,连忙吩咐宫女安排热水让云翡洗浴,早些休息。 “娘也早些歇着。”云翡心事重重地走出苏青梅的寝殿,去了浴室。泡在热水中,她全身都放松下来,但是心情却异样的沉重,本来她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而现在,仿佛在大石头上面,又压了一块巨石。 她的手,不知不觉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上。然后又像是受了惊一般,拿开了自己的手掌。不会的,她和尉东霆已经一刀两断,老天不会戏弄她,让他给她留个孩子。 她心乱如麻,匆匆洗过澡,从浴池里出来,穿好衣服回到淑和宫的西殿。有些事情想也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是真的有了身孕,到显怀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报仇雪恨。 她深吸了口气,强逼自己不再为这件事忧虑纠结。到底是不是有了身孕,不必请大夫诊脉,若是到了下个月,月信还是不来,那就肯定是了,现在想也没用,还是先想着怎么报仇吧。 她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拿起赵策给她的那块龙形玉佩,凝神细看。 云定权正值不惑之年,容貌英朗,如日中天,现在又是一国之君,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她最担心就是这段时间,赵晓芙已经被父亲的宠爱所打动。 那怕是生死仇敌,只要一旦牵扯到个情字,人就会失去理智,失去立场。虽然父亲逼死了秦王,但赵晓芙如果对父亲动了心,即便赵策想要带她走,她也未必肯走。 如果那样的话,她的许多计划都要随之改变。从今夜宫宴上赵晓芙的态度来看,她对父 亲依旧是不冷不热,不过云翡觉得表面上的东西都不可靠,她明天务必要亲自去一趟贵华宫,亲自和赵晓芙谈一谈,试一试她的态度。 波谲云诡的后宫,看似群敌环绕,其实,这种三足鼎立的形势对她最为有利。 翌日一早,云翡便吩咐林莫愁备了一份礼物,然后带着茯苓白芍去往赵晓芙的贵华宫。 赵晓芙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云翡,她甚至想过,哥哥可能已经杀了她。谁知道竟然突然在昨夜的宫宴上见到云翡安然无恙的回来。因为设计劫持过她,又险些害死她,让她吃了许多苦,所以,昨夜宫宴上见到云翡的时候,赵晓芙已经想过她一定会报复自己。 没想到云翡竟然还带着礼物来拜见,赵晓芙很是尴尬窘迫。云翡却仿佛早已忘记了那些过往的恩怨,将礼物奉上。 身边的宫女过来接过礼物,云翡一看是秀容,当初曾经用汤匙击昏她,和赵晓芙一起挟持她的那个丫鬟。 云翡对她笑了笑。 秀容急忙跪倒在地,向云翡请罪。 没想到云翡丝毫也不记仇,反而笑着对秀容道:“你忠心为主,何罪之有?过去之事就不必提了,我早已忘记,起来吧。” 秀容连忙谢恩。 昨夜,赵晓芙貌似无意地向云定权打听了一些云翡的近况,想要探听出兄长的消息,谁知道云定权却告诉她,云翡是从尉卓那里逃回来的,至于赵策,云定权提也未提。赵晓芙也不敢问,担心了一晚上,不知道兄长到底是生是死,更不知道他劫持了云翡,离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云翡为何会到了晋州的尉家,赵策现在何处? 这些问题都堵在她的嗓子眼里,可是一想到自己和哥哥曾经那样对过云翡,即便她开口询问,云翡却未必会告诉她实情,毕竟是赵策将她劫持走的,可谓是她的仇人。 云翡见赵晓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接过秀容递上来的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冲着赵晓芙嫣然一笑;“父皇对母妃果然是爱到了心坎上,这冬日里还能喝到今春的雨前龙井,味道和春上不差分毫,真真是难得。父皇对母妃真是上心体贴,这世上的好东西恨不得都送来母妃这里。” 赵晓芙听云翡提到云定权,蹙了蹙眉,一抹掩饰不住的厌恶之色,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云翡这一试探,便看出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赵晓芙对云定权依 旧是那种怨恨仇视的态度。她放下心来,笑着道:“母妃出身高贵,见识多广,我这里有一块玉佩,不知是何来历,母妃替我看看,是不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云翡放下茶盏,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拿出那块龙形玉佩,递了过去。 赵晓芙本来神色淡淡,见到云佩,突然脸色一变,飞快的抬起眼帘,看着云翡,似乎想从她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出点什么。 云翡只是含笑看着她,什么也不说。赵晓芙有点沉不住气了,吩咐身边侍候的宫女都退下,包括秀容,也退了出去,在门口把风。 赵晓芙急不可待地问:“这玉佩你从哪儿得来的?” 云翡道:“是世子给我的,让我转交郡主,以作信物。” “他现在何处?” “他就在京城。” 赵晓芙一听便激动地站了起来:“你知道他在哪儿?他现在怎样?” “郡主勿念,世子一切都好。”云翡将那一夜,云承罡放了她和赵策之后发生的事情悉数讲述了一回。 赵晓芙这才知道,原来事情的发生竟然如此的跌宕起伏,也巧合的让人惊讶。她握着玉佩,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低着头,两颗眼泪,从美丽无俦的脸蛋上滑了下来。 一块云锦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赵晓芙抬起头,看到了云翡清亮澄澈的眼眸,唇边带着温柔和善的一抹浅笑。 这份和善友好让赵晓芙觉得匪夷所思,奇怪的问道:“你为何肯替他带信给我,你不恨我么?不恨我哥哥么?” 曾经她们兄妹那样算计她对付她,险些害她送命,死在剑下。她真的难以置信云翡肯给赵策带信,肯帮他入城,甚至还想着要帮她离开云定权的身边。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云翡望着窗外的萧瑟冬景,眸色闪过一缕痛色,缓缓道:“郡主,我不恨你,也不恨世子。因为向仇人复仇,是人之常情。比如我,现在心里也充满了恨意,想要报仇雪恨。” “你的仇人是谁?”赵晓芙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云承罡,其次是英红袖。 云翡望着她,浅浅一笑:“我的仇人,是尉卓。当初我不肯嫁给尉东霆,逃出京城躲在陆家,他逼我和尉东霆成亲,后来又想置我于死地。”” 赵晓芙听到这些恍然大悟,对云翡的话深信不疑。 云翡这样说,就是想要赵晓芙彻底放下对她的敌 意。赵晓芙曾经因为她嫁给尉东霆而心生嫉恨,现在自己离开了尉东霆,又视尉卓为仇敌,表明自己根本无意嫁给尉东霆,是被尉卓强逼。无形之中,她已经不再是赵晓芙心里那个抢占了她未婚夫的人。 “等我出宫和世子联系好之后,便会寻机让郡主和世子见面,届时,郡主和世子好好筹划一下如何离开京城。” 赵晓芙终于对云翡露出了发出内心的笑容:“多谢公主仗义相助。” 云翡起身告辞。 赵晓芙突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肯帮我,我不会白白受你恩惠,我会送给你一份大礼。” 云翡一怔:“什么大礼?” 赵晓芙眸中闪过一缕恨意:“等我离开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69 回到淑和宫,云翡刚刚坐下不久,林莫愁来禀,贤妃来访。 林清荷的到来,早在云翡的意料之中,她含笑起身迎出去。 林清荷被玉池和另外一位宫女搀扶着下了肩舆,一件绯红色镶白狐毛的外氅,衬着她的脸色比昨夜好看许多。 云翡连忙上前,亲自扶她上了台阶,笑吟吟道:“我正准备着去贤明宫拜望母妃,又怕这会儿时间还早,扰了母妃的休息,正打算着午后过去呢。” 林清荷笑道:“昨夜宫宴,听闻淑妃姐姐身体不适,我过来看看姐姐。” 白芍走上前,弯腰施了一礼:“给贤妃娘娘请安。贤妃娘娘身怀有孕,淑妃娘娘怕过了病气给娘娘,所以叫奴婢过来替她道谢,就不出来相见了,请贤妃娘娘勿要见怪。” 林清荷笑着道:“还是淑妃姐姐想的周全,我怎么会见怪。” 林清荷今日来,本来想要见的人也就不是苏青梅,而是云翡。她自嫁给云定权,苏青梅便避而不见,一直是云翡在和她打交道。云翡给她留下的印象,便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而且云翡从未对她有过恶语相向的时候,从见第一面开始,便一直对她这位二娘客客气气,十分友好。所以,林清荷放眼后宫,英红袖和赵晓芙都是她的强敌,唯有苏青梅毫无威胁,反而可以互相帮衬。所以,她这才亲自过来,借着探病为由,来试试这淑和宫的态度。 云翡对她的来意了如指掌,所以对林清荷越发的热情,亲自搀扶着她,迎进正殿,请她上座,然后吩咐宫女上了点心热茶。 林清荷身怀有孕,倍加小心,对这茶水连沾都不沾。云翡装作不知,含笑打量着林清荷的肚子,笑盈盈道:“母妃这肚子,一准儿是个弟弟。” 林清荷脸色一红,手掌轻轻抚着肚子道:“这孩子还未出生,便受尽颠簸,不论是男是女,我只想他平平安安降生就好。”虽说不计较男女,但她心里却是十万分的想要生个儿子出来。 “母妃怎么不在庐州生了再来?这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你父皇非要让我过来,派了人去接,我只好上路。” “母妃都要临盆了,一路颠簸,父皇难道就不怕路上有个什么不测?母妃真是福气深厚,我这弟弟皮实的很,将来定有大出息。” 云翡看似无心之语,却让林清荷的脸色一变。她心里本就充满了怨气,此刻听到这些话,免不了多想。 云定权曾经在庐州承诺过,将来等她生了儿子便继承他的霸业。那时他还是荆州州牧,还指望着林青峰和他一起打江山,正是因为有这个承诺,林青峰才肯让林清荷嫁给她,林清荷也才肯委屈做他的二夫人。 林清荷本来以为,他派人接她来京是要封她做皇后,谁知道到了京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云定权身边凭空多了一个貌若天仙的赵晓芙不说,还有一个比苏青梅更老的原配,她一直视为敌人的苏青梅,竟然是个可怜的牺牲品,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威胁,她的威胁变成了云定权的新欢赵晓芙和比她还要年长的长子云承罡。 云定权若是想要遵守诺言,便应该立她为后,这样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才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太子。但他根本不提立后的事情,四个女人,各自封妃。林清荷甚至觉得云定权让她挺着大肚子上京,是不是故意让她途中出意外,这个孩子保不住才好。 这个念头不是没在她脑子里闪过,现在就连云翡都这样想,她越发觉得云定权是存了这样毒辣的心思,咬了咬牙冷笑:“你爹对这孩子,从未关心过。” “母妃,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直说无妨。”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何父皇不喜欢阿琮,那时,阿琮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虽然有些淘气,却聪明可爱。直到后来,我见到了云承罡,我才明白。原来父皇心里,珠玉在前,阿琮再是聪明伶俐,也比不上他的长子。云承罡武功高强,一杆梨花枪艳惊四座,曾经是武科的状元。他年已二十,能帮父皇打江山守江山,阿琮能做什么?不过是个顽皮的孩童罢了。” 云翡的旁敲侧击让林清荷愈发的担忧气愤。的确如云翡所说,她即便生下儿子,也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在云定权心里,有了云承罡这个长子,又怎么会把她的儿子放在眼中。阿琮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父皇现在正是倚重林将军的时候,母妃应该抓住这个良机,让父皇立后。” 林清荷何尝不是做此打算,但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别数月未见,她和云定权的关系冷淡了许多,她因为不能侍寝,更是连个和云定权吹枕头风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干笑着说道:“阿翡,此事事关社稷,我后宫一妇人,岂敢干政。” “此事母妃当然不能直接开口,应该让林将军对父皇施压,让他替母妃想办法。” 林清荷心里一惊,这也正是她心中所想。没想到云翡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 挑明。 她担心这是云定权让云翡来试探她,连忙道:“我何德何能统领后宫,母仪天下。皇后之位轮不到我的身上,淑妃娘娘乃是原配正室。” 云翡摇头笑叹:“母妃说笑了,我娘如今只封了淑妃,可是那里还有一个德妃娘娘比她还要年长,位份比她高,儿子比我还大,父皇封她为德妃,显然是认定了她才是原配正室的身份。而且她的两个儿子都封了王,阿琮可什么都什么。依我看,父皇是打算立德妃娘娘为后,奈何,现在林将军和吴王战事吃紧,不敢动这个念头,所以只封了个德妃,暂领后宫。等这仗一打完,懿德宫的大喜事便来了。届时,太子是谁,母妃应该也猜得出来吧。” 林清荷笑不出来,心里却是认同了云翡的话。一旦立德妃为后,英承罡为嫡长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云翡道:“飞鸟尽良弓藏,史例无数。母妃当早作打算,勿要失了良机。” 纵然云翡这样说,林清荷此刻仍旧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实心意。 云翡知道她心里到底还是在提防自己,便道:“母妃,说实话,原本我以为父皇登基,我娘这个原配正室理所当然是皇后,谁知道.......既然我娘和阿琮都没了希望,我便希望母妃能当皇后。因为,母妃当了皇后,不会对付我和阿琮。若是德妃当了皇后,云承罡当了太子,我和阿琮性命堪忧。所以我替母妃着想,也是为了自己。母妃不必觉得奇怪。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尽力为母妃效劳。” 林清荷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如此,没想到云翡竟然主动提出来,心里大喜。但脸上依旧不敢太过表露,只是轻声道:“阿翡,翌日我不会亏待你和阿琮。你放心。” “母妃,你很快便要生产,一定要小心身边的宫人。” 林清荷点头:“我会小心。” 送走林清荷,苏青梅从后殿走了出来,问道:“阿翡,她来做什么?” “来结盟。”云翡扶住苏青梅,叹了口气:“娘,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我爹对她,对她腹中的孩子,丝毫也不放在心上。依我看,我爹是巴不得她这一路上颠簸,那个孩子胎死腹中才好。” 苏青梅道:“罪过啊,那到底也是他的孩子。” “娘你想想,我爹为何不肯立后?这个紧要关头,除了林清荷,立谁都会得罪林青峰。但是他心里却又不肯立林清荷,所以大家都先吊着,等解决了吴王,他一定会立赵晓芙为后。” 苏青梅道:“他倒是真爱那位郡主,也不怕人家半夜杀了他。” “赵晓芙不是那种烈性女,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定会贪生怕死。杀了我爹,她只有一死,这种同归于尽的做法,她若是想做,早就在被我爹强占的时候就做了,不会等到今日。” 苏青梅道:“我倒是希望赵晓芙能一剑杀了他。” “不必赵晓芙动手,我来替娘出口恶气。”云翡盈盈笑道:“父皇对她爱若性命,我打算放走赵晓芙,剜了他的心头肉,这可比刺他一剑让他难过多了。” “你要放她走?这后宫戒备森严,你可别轻举妄动,你爹六亲不认,翻脸无情,若是知道是你做的,一定会要你的命。”苏青梅知道女儿自小便主意多,足智多谋,但见识到了云定权的狠辣和无情之后,她还是担心女儿斗不过他。 云翡笑道:“我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是我。娘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青梅叹了口气,将一缕头发,放在了云翡的手中。 云翡这才惊觉,母亲的脑后的发髻不见了。她急忙道:“娘,你怎么,” 苏青梅淡淡一笑:“阿翡,我心意已决。你把头发拿去给云定权,说我要去恩明寺,他若是不肯,我便剃光头发,在宫里修行。” 云翡含泪道:“娘,你真的要这样?” 苏青梅凄然一笑:“我已经糊涂了半生,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过。” 云翡眼看母亲心意坚决,只好哽咽着答了声好,拿着母亲的一缕头发朝德阳殿走去。 德阳殿东侧的暖阁,正是御书房。门前站着钱中,远远看见云翡过来,忙陪着笑脸迎了过来,弯腰笑道:“给公主殿下请安,皇上正在批折子,公主稍候,容老奴进去通报。” “多谢钱公公。”云翡目送他伶俐的身影,心道,还是银子好,五千两银票买通了钱中,许多事便变得很方便,想要得到的消息,也毫不费力。 云翡此刻突然间想起了尉灵慧的话。 “她最爱钱,我爹花了不少银子,她才肯嫁给我爹......”童言无忌,可是听在耳中却是如此的刺耳剜心。 如果不是尉东霆这么说过,她一个小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个爱财如命的女子,所以,用十六个金元宝,几万两银票便买了她的心。 她也真是傻,就这样被他打动。以为自 己看到了金银背后的情比金坚,事实证明,还是金银最好,实打实的叫人放心,还能派上大用场,比如现在,钱中见了她,笑得像一个开了花的馒头。 “公主请。”钱中笑吟吟打断了她的思绪。云翡道了声有劳,便举步上了玉阶。门口侍立的太监宫女齐齐施礼,口称公主千岁。 云翡进了御书房,只见紫檀木龙案后,云定权一身家常的锦袍,头戴玉冠坐在龙椅上,若不是那张九龙盘旋的龙椅,金闪闪的泛着光,云翡甚至有种错觉,时光停留在她十五岁,他还在荆州州牧府的书房。 那时候,没有林清荷没有英红袖也没有赵晓芙,他位高权重却有着不近女色的美名。母亲一心一意地爱着他,无忧无虑,幸福喜乐。 云翡黯然神伤,手中握着的那缕青丝,凉凉滑滑的,仿佛握不住的时光,留不住的流水。 云定权抬头问道:“阿翡有事” “父皇。”云翡握着母亲的发丝,缓步走上前,先施了一礼:“父皇,有件事母亲想求父皇应允。” “什么事?” 云翡没有说话,将母亲的那一缕头发轻轻放在了龙案上。 云定权一惊,抬起头看着云翡:“这是什么?” “母亲想去恩明寺修行。” “胡闹。”云定权剑眉一凛,站了起来.“朕封了她为淑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还妄想着母仪天下不成?” ☆、70 云翡听见这句话,气得心尖哆嗦。母亲为了他付出一切,散尽家财,身为原配正室,封母亲做皇后难道不应该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之事么?他竟然觉得母亲根本就不配母仪天下,是痴心妄想。 他眼中只有权势利益,从来都不知道娘想要的是什么。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根本不配娘的一片真心,娘做得对,宁可出家也不要再看这种恶心丑恶的嘴脸。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下心口的怒火和悲愤。 “父皇,母亲并非此意。她早就有出家修行之念。今春在净土寺便萌生了出家的心思,父皇应该还记得,她曾经想用外公留下的银两,建一座庵堂。” 提到春上,云定权的怒气不知不觉消了。当时,云翡的确曾经提过苏青梅想要建一座庵堂出家的事情。后来,那笔银子还被他要了过来。此刻旧事重提,他反倒有些尴尬。 “母亲心意已决,她说父皇若是不肯答应,她便剃了头发,在宫里修行。” 剃了头发住在宫里?这岂不引人笑话非议。传出去他脸面放在何处。云定权蹙眉道:“这成何体统。她若是想去恩明寺也成,不过不能剃度出家。只能带发修行。” “多谢父皇。” 云翡跪安之后。御书房里又陷入了寂静,火盆里的火苗闪着红光,炭里噼啪一声轻响,震得他心里一跳。 书案上的那一缕头发,黑亮光滑。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来,心里闪过许多往事。 那时,她被他安排的劫匪挟持,他带人去救她。拿掉套在她头上的布袋,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头发。乌黑亮泽,如流光的黑缎。 看到她的脸时,他怔了怔,没想到她长的那么娇柔好看。 曾经他也喜欢过她,不过随着时日的递增,他用她的钱财越多,对她的感情就越淡,甚至不想看见她。因为一见到她便会想到自己如何的设局骗她,如何利用她,如何榨干苏家的钱财。 苏青梅就像是一面镜子,总是照着他丑陋不堪的一面,让他在人前光鲜华丽的外表风光耀眼的功劳都显得那么丑陋不堪。他对这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深恶痛绝,有时候甚至想,苏青梅死了,他才能从中解脱。 离开也好,相看两相厌。 一想到苏青梅,他便浑身都不自在,无心再批阅奏章,起身朝着懿德宫走去。 年老色衰的英红袖,是治愈他在苏青梅面前卑微不堪的一剂良 药。 还未走到懿德宫,便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 他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太监停驻脚步,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云翠正和几个宫女在庭院里踢毽子,冬日的暖阳下,她笑得十分开怀,眉眼挤在一起。 云定权看着她,想起了云翡。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女儿,截然不同的性格。云翡自小就冰雪聪明,机敏聪慧,云翠却是个傻乎乎的性子。 云定权时常暗叹:傻人有傻福,她当不成州牧小姐,却也有好处。云翡是嫡出的大小姐,联姻的任务落在云翡的身上。不归幸亏是云翡,若是云翠,早死了几回了。 想到云翡,他心里又生出几分歉疚来,虽然不喜苏青梅,这个女儿,毕竟是他长女,因为他而几次险些送命,婚事也弄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走进去。 几位宫女眼尖,急忙跪倒在地。云翠扭头喊了一声父皇,便跑过来。 云定权嗯了一声:“你母妃呢?” 英红袖已经闻声从殿内出来,笑道:“皇上,臣妾正想着有事要去和皇上商议呢,正巧皇上便来了。” “有何事?” 英红袖道:“云翠已经十六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许了亲事。” 云定权听见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因为这几个孩子一直不见天日,自然也无法议婚。包括云承罡,年已二十还未娶妻,云翠十六了也未定亲。 他走进殿中,坐在金丝楠木靠椅上,叹了口气:“朕被吴王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这些儿女的事,你看着办便是。给云翠挑门好亲事,承罡也该娶妻了。另外,”云定权顿了顿道:“你也留意着,给云翡选个婆家。” 英红袖一听便露出不悦之色,“她有她亲娘操心,我替她选,吃力不讨好,便是再好的夫婿,她也能挑出刺来。” 云定权道:“苏青梅要去恩明寺出家。” 英红袖吃了一惊,“什么,出家?” “是。” 英红袖心里简直狂喜,如此一来,云琮便彻底失去了被立为太子的资格。云承罡的机会就更大了。云翠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不像她娘还能忍住,脸上立刻便露出喜色。 云定权看见这母女俩的表情,心里顿觉不悦。 他站起身来,沉着脸道:“云翡的夫君,你好生挑选。届时,和云翠一起出嫁, 不得厚此薄彼。” “是,臣妾晓得。” 英红袖善于察言观色,一看云定权脸色不大好看,起身要走,连忙陪着笑道:“淑妃要是出了家,臣妾便当她是我的女儿,自然要好好替她寻一门亲事。皇上放心。” 云定权嗯了一声便立刻了懿德宫。 云翠将父亲走了,便小声道:“娘,她都嫁过一回人了,还怎么给她挑好夫君。” “嫁过人了,也有的是人求娶,她如今是公主。你懂什么。” 云翠撅着嘴道:“女儿也是公主啊。” 英红袖得意地笑:“那是当然,她虽然是公主,但和你这个公主一比,就差远了。你未婚,兄弟皆是王爷,她嫁过人不说,娘是个尼姑,哈哈哈。” 云翠也笑了:“她娘可是个傻子。” “可不是么,你以后可要学精明些,可别跟那苏青梅似的。” 母女两人嘲讽着苏青梅的痴傻,却全然没想过,自己今日所有的这一切,都还是拜苏家所赐。 英红袖原是云定权青梅竹马的表姐,比云定权还要年长两岁。云定权年方十六便和她成了亲。因家贫如洗,离家另谋出路,好不容易混成了个亭长。 机缘巧合之下,他看见首富苏永安只有一女,家财万贯,便动起了心思。于是设局骗得苏青梅嫁给他,那时,家乡的英红袖已经为他生下一子,他又无法抛弃,便瞒着苏青梅,将英红袖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庄院。 英红袖虽然气恨云定权抛妻另娶,但却因此而过上了好日子,所以也就忍气吞声甘心当起了外室。 原来英家和云家都极清苦,云定权娶了苏青梅之后,便将苏家的钱财拿了不少给她。她过得十分舒服享受,享受着丫鬟婆子的侍候,不比那些官太太们差,只不过不能见天日,不能堂堂正正地见人。 她既贪恋安逸享受的生活,但又不甘从原配沦为不见天日的外室,时常在儿女面前抱怨哭诉,于是,云承罡便对苏青梅,阿琮云翡恨之入骨。 如今,云定权登基为帝,因后宫无皇后,德妃位居四妃之首,英红袖终于扬眉吐气。这种压抑了多年的人,一旦得势,那种飞扬跋扈便立刻到了无法理喻的程度,无形之中摆出了一副凌驾于其他三妃的架势。 英红袖出身低微,没见过世面,又加上常年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往,统领后宫,闹了不少笑话。很快,后宫最不得人心的人便 是这位德妃娘娘。 云翡回到淑和宫,将云定权已经答应苏青梅去恩明寺修行的事情告诉了苏青梅。苏青梅露出一抹解脱的欢喜之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云翡见母亲是真心放下,并非赌气出家,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或许对母亲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看破红尘,心静如水。而阿琮,也不再对云承罡和林清荷构成任何威胁,自然也就不再有人惦记着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过了几日,云定权便派人将苏青梅送往恩明寺。 云定权是个最要面子,讲究表面文章的人,心里对苏青梅凉薄无情,在外人面前却偏偏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送苏青梅来恩明寺用的是半副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对外并未说苏青梅出家,只说是淑妃娘娘潜心向佛,为求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常住恩明寺为大楚祈福。 许多附近的百姓得了消息,也来看热闹。 恩明寺门前戒备戒严,百姓被禁军挡住,远远地看着皇家仪仗停在寺院门前。这恩明寺虽然不大,并没有白马寺有名气,但因为京城里有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常来此修行,再加上前朝的太妃也在这里出家,今日又来了一位淑妃娘娘,真是风光无限。、 住持惠安在前日便得了宫里的消息,不等宫里的仪仗到达,已经早早地率领一众女尼恭迎在门外。 云翡扶着苏青梅从皇辇上下来。惠安立刻率众尼上前施礼,然后恭迎苏青梅进了寺院之中。苏青梅的住处是单独的一处院落,三间禅房,门口种着一颗菩提树,房中虽然干净整洁,但毕竟是在寺中,摆设和宫里自然无法比拟。 云翡看着屋中的简陋,心里隐隐有些酸楚。但苏青梅却露出一抹舒心的笑靥,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归宿。再不用去看那些丑恶的嘴脸,再也不去想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 惠安指着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女尼道:“这是明月,明岸,娘娘有事只管吩咐。” 苏青梅点点头:“有劳师父费心了。” 这时,两位女尼从外面进来,送来了一盘素糕点和一壶清茶。明月和明岸接过来,放在苏青梅身前的桌子上,分别倒了三杯茶水,请苏青梅,云翡云琮饮用。 惠安告退,明月和明岸也退到了房门外,让母子三人叙话。 阿琮终于忍不住伤心,抱住苏青梅哭了起来。“娘,你真的要住在这里,再也不陪着阿琮了么?” 苏青梅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含泪道:“阿琮,你也该长大了。娘以前对你太娇惯,以后听姐姐的话,一切都要靠自己。你想娘了,便让姐姐带你过来看看,这里离皇宫并不是很远。” 云琮泣道:“我知道娘在宫里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您放心,等阿琮长大,打下一片江山,接了娘去,只有咱们三个人。” 苏青梅含笑点头:“嗯,娘等着那一天。”她又对云翡道:“阿翡,阿琮还小,就交给你了。” 云翡点点头,转身对白芍道:“你有什么事便进宫来找我。若是见不到我,便去找宋惊雨,如今他是禁军内卫统领,一般都在宫内当值。” 白芍点头:“公主放心。” 云翡陪着母亲又聊了许久,这才带着阿琮恋恋不舍地离开。 出了寺院,她登上皇辇,外头围观的百姓还未散去。无意间一抬眼,发现禁军后面的人群中,有个人一晃而过,身影异常的熟悉,等她再抬眼去看,那道身影却消失在围观的百姓中。 ☆、71 云翡坐上皇辇,突然间想起来,这里倒是一个约赵策和赵晓芙见面的好地方。于是回到宫里,稍事休息,便打算带着茯苓前往贵华宫,谁知还未等她动身,赵晓芙已经先带人来了。 云翡迎出去,冲着赵晓芙盈盈一笑:“我正要去给母妃问安呢。” 赵晓芙道:“淑妃娘娘在寺中可好?我今日本想来送淑妃一程,又怕她见了我不喜。” “恩明寺里避开红尘纷扰,倒也是个好去处。”云翡屏退了宫女,道:“郡主,父皇答应经常让我带着阿琮去探望母亲。郡主届时可扮成宫女,随我一同出宫,前往恩明寺,在那里和世子相聚。” 赵晓芙大喜:“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云翡道:“我只是担心,父皇下了早朝便去郡主的贵华宫,发现郡主不在。所以需郡主寻个妥当的时机,父皇不在,咱们才好出宫。” 赵晓芙蹙了蹙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的确如云翡所担忧的那样,云定权下朝之后,处理完政务,基本上一天的时间都会呆在她的宫里。她和云翡一同出宫,最快也要一上午才能回来,万一云定权见她不在,四处找寻不到,必然会疑心。 思忖了片刻,她突然眼睛一亮,“有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你爹要给端王娶妻,德妃选好了人选,便会把那些女子叫入宫来让你爹和端王过目,那时你爹忙着此事,我便可趁机随你出宫。” “好,那就劳烦郡主多留意此事,郡主这边一确定日子,我便立刻派人通知世子,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好,你等我消息。” 云翡送走母亲,淑和宫便空落了许多,云承罡和云玮都已经封王,宫外另有王府,云琮年幼,还住在淑和宫的后殿。每日用过早饭,便去国子监上学。十四岁的云玮与他一同读书。 云翡不大放心,暗中去了几次,发现云玮比云承罡要敦厚老实。虽然对云琮不甚热情,但也不至于欺凌与他,客气疏远。 倒是云琮比以往有了很大长进,懂得了掩饰情绪,见到云玮恭恭敬敬唤一声二皇兄,十分亲热有礼。 云翡此刻也觉得母亲离开后宫去恩明寺是个很好的选择,如此一来,阿琮便不再对德妃的两个儿子构成任何危险,现在,德妃母子的心思都放在了贤明宫的身上。 云定权迫于压力,终于封了林清荷为皇后。因为林清荷再过几日便要临盆, 所以暂且还住在贤明宫,只等着生下孩子,满了月,便举行封后大典,再迁居椒房宫。 云翡带着礼物去向林清荷恭贺的时候,恰好云定权也在。 云翡笑吟吟道:“容女儿先恭贺母后,再向父皇道喜。都说肚子尖生男孩儿,母后的肚子一看便是个皇弟。” 林清荷忙笑道:“其实臣妾喜欢更女儿,如阿翡这般贴心。” 云定权点头:“朕也喜欢女儿。” 林清荷道:“皇上,臣妾的母亲不在京城,臣妾头一回生产,心里害怕,想让公主住到贤明宫里陪着臣妾。” 林清荷从庐州远道而来,这后宫除了玉池是她的心腹之人,其他人她都不放心。她不仅要防备着德妃母子,甚至连云定权都暗藏戒心。苏青梅离宫修行,她愈发觉得云翡是可以依靠信任的同盟。 云定权道:“云翡又未养过孩子,还是让德妃过来照料你比较妥当。” 林清荷一听便变了脸色,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急得绞着手中帕子,对云翡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母后别怕,产婆奶娘都找好了,太医也都随时待命,届时,我也来陪着母后。” 林清荷听到这句话,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云翡对她笑了笑,突然间,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水,呛到喉咙间,她连忙用几声咳嗽掩饰下去。 云定权问道:“怎么了?” “前些日子去恩明寺的时候受了风寒,有点咳嗽。” 云定权道:“你还病着,也不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回去歇着吧,叫太医给你看看。” 云翡便起身告退。 从贤明宫出来,云翡沿着雕栏玉砌的回廊慢慢走着,算起来,她回宫已经半个月,月信还是没来。她几乎都可以肯定,自己是怀孕了。 一想到自己从晋州逃出来那一路的艰辛奔波,她扶着游廊上的栏杆,心里难过的几乎想要落泪。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孕育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和尉东霆早已恩断义绝,但这是她的骨血。一股天生的母性,让她对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浓烈的爱意,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茯苓见她扶着栏杆,似乎不适,关切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云翡连忙扭过头去掩饰住自己脸上流下来的两颗眼泪,疾步朝着淑和宫走去。 云翡没想到 林清荷会提前生产,吃过晚饭,玉池便匆匆跑来,请她过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透,茯苓提着灯笼,带着四名宫女护送云翡前往贤明宫。 云翡是第一个到的人,林清荷已经见了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云翡一进去,她便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公主,有你在我才安心。” 云翡道:“母后放心。太医已经来了,就在外头等着。”产婆和乳娘是一早就找好的,此刻寝宫里炭火烧得极旺,云翡坐了一会儿便觉得隐隐有些出汗。 林清荷满头大汗,却不是热的,而是阵痛疼出的汗水。 不多时,德妃带着一众宫女来到了贤明宫。紧接着云定权也来了,一时间,贤明宫里灯火通明,站满了人。 云定权和德妃进了寝宫,云翡忙从林清荷的床前离开上前施礼:“见过父皇,母妃。” 云定权不悦道:“阿翡怎么又来了,这里有德妃守着。” 林清荷急道:“我想公主留下陪着我。” “阿翡自己还病者,留在这里做什么,有朕和德妃在,你还不放心么?”云定权挥了挥手,对茯苓道:“送公主回去。” 云翡只得告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云定权的态度有些奇怪,好似不喜欢她和林清荷走得太近,更不想让林清荷生产的时候,她在贤明宫。 云定权何时对他的女人这般关心过,当时母亲生阿琮是难产,几乎送命,他那时忙着打仗,根本就无暇顾及。如今一听见动静,便赶了过来,将她支开,莫非是让德妃做什么手脚? 云翡越想越觉得蹊跷。她对自己父亲的冷血无情最了解不过。 就算立了林清荷为后,林清荷没有儿子,那么这个皇后就是个空架子,将来也不会有外戚之祸。过上个几年,天下大定,慢慢削弱林青峰的势力,再以无嗣失德的名义废掉她这个无宠无子的皇后。 这才是云定权的如意算盘。回到淑和宫,云翡越想越觉得林清荷可怜,她想了想,对茯苓道:“你去拿一套太监的衣服来,咱们悄悄去一趟贵华宫。” “去贵华宫?” “嗯,我让赵晓芙去一趟贤明宫。” 赵晓芙是云定权的宠爱之人,有她在,或许能阻止云定权和德妃的某些计划。 茯苓去阿正那里拿了一套衣服,让云翡换上,两人提了灯笼便悄然出了淑和宫,前往贵华宫而去。 深冬的夜晚,皇宫沉浸在一片幽暗的寂静中,万籁无声。 除却帝后的寝宫,贵华宫算是整个后宫最为华贵精美的宫室。通往贵华宫的玉石路,东侧是一大片梅园,西侧是桃花林。 春日,漫天桃花盛开,如锦如霞,冬日,寒梅怒放,清香四溢。所以,云定权将这最好的一座宫室赐给了心上人居住。 还未走近前,便闻见了一股清幽的香气,夹在寒风里飘过来,云翡深深嗅了几口清冽飘香的空气,顿时觉得心里的沉闷纾解许多。 走到梅林前,云翡停住脚步,左右看了看,低声对茯苓道:“你去把秀容叫出来,我在这里等你。”虽然她换了太监的衣服,但还是担心贵华宫的人认出她。 茯苓应了一声,便提着灯笼疾步往前走去。 云翡躲进了路旁的梅林。已是深冬,天寒地冻,头顶上连一丝月光也无,梅林里黑幽幽一片,虽然清香怡人,云翡却也不敢往里深走,只隐身在路旁丈许的距离,等着秀容和茯苓过来。 寂静的夜风,吹过来清幽的香气,云翡拢着手,看着贵华宫的方向。 突然间,梅林里,传来嘶的一声轻响,云翡吓了一跳,凝神细听,又无声无息了。难道是错觉?她蹑手蹑脚地往内里又走了几丈的距离,隐隐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样漆黑幽暗的夜晚,是谁躲在里面?这里离贵华宫如此之近,莫非是贵华宫里的人?她一时好奇,轻轻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终于,那细微的说话声,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惊诧的几乎屏住了呼吸。说话的人,竟然是赵晓芙! “你放手。”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有过七夜,怎么翻脸无情。” 听到这个声音,云翡越发震惊,竟然是云承罡。她心都快要跳出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黝黑的夜色中,有压抑的喘息声云翡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回去。 噗的一声闷响,好像在拉扯中,有人掉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梅林,不多时,前面的玉石路上出现了两盏灯笼,茯苓带着秀容走了过来。 云翡悄然走上前,对秀容道:“你去告诉郡主,让她即刻去一趟贤明宫。” 秀容乍一看面前是个小太监,等听出云翡的声音,她才明白过来,忙低声应答:“是,奴婢这就去告诉郡主。” 云翡立刻便带着茯苓 匆匆离开。一路上,她心里的震惊良久未能平息。她绝想不到云承罡竟然觊觎了父亲的女人,而且听他话里意思,两人已经 他为什么要占有赵晓芙?是单纯的沉迷于她的美色?还是另有别的企图?云翡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如今贵为端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在话下,何必要冒着风险来抢占父亲的女人?这中间一定另有隐情。 云翡一路疾步走回淑和宫,心里就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跳得七上八下,良久才平息下来。 今夜撞见的这一幕意外,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若不是对云承罡的声音太过熟悉,她甚至都不敢相信会是他。 意外之余,她开始另一层担忧。云承罡相貌俊美,武功出众,又与赵晓芙年岁相当,有过夫妻之实。赵晓芙不喜欢云定权,会不会喜欢云承罡?但是,从方才两人拉扯和短暂的两句对话上看,赵晓芙是抗拒云承罡的,但因为墨黑的夜色,无法看见赵晓芙的表情,也许她的抗拒,只是口是心非,半推半就。 入夜之后宫门宵禁,云承罡和云玮即便是皇子也不能留在后宫,云定权平素几乎夜夜歇在贵华宫,云承罡想要和赵晓芙私会,几乎没有机会。但他今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贵华宫外的梅林? 云翡越想越觉得蹊跷,吩咐茯苓道:“你带着阿正,即刻去一趟内卫署,问问宋惊雨,今夜端王为何入宫?” 茯苓应了一声,即刻便去了,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从内卫署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她搓着手道:“娘娘,原来,今夜皇后生产,端王从宫外带了一位女大夫进宫,名叫柳娘子,据说医术高明,经常为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接生。” 云翡心道:云承罡原来是借着送这位女大夫才得以入宫,然后伺机去了贵华宫。奇怪的是,皇后即将生产,产婆和太医都提前待命,为何那位柳娘子却在临盆之际才匆匆被接进宫来,而且还是在夜晚被端王送进来? ☆、72 这就奇怪了。云翡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云定权想了偷梁换柱之计。如果今夜林清荷生了女儿,那么就一切好说,如果她生个儿子,就是嫡子身份,有林青峰在,他就不得不考虑立这个儿子为太子。所以他可能是让云承罡准备了一个女婴,让柳娘子带进宫来,如果林清荷生了儿子,他便换掉这个孩子。 云翡想了想,对茯苓道:“你明日一早趁着天还未亮,偷偷去一趟贵华宫道旁的梅林,看看里面是否有人遗落了什么东西,若是捡到了,即刻带回来给我。” 茯苓道:“是,公主先睡吧,时辰不早了。” “嗯,你一定要小心,勿让人看见。” “奴婢知道。” 云翡交代完毕这才睡去。一觉醒来,茯苓已经守在她床前,轻声唤她:“公主。” 云翡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公主,奴婢在梅林里找到了这个。” 茯苓手中托着一块玉,系着宝蓝色的璎珞带子,这并非赵晓芙身上的物件,自然是云承罡身上的东西了。云翡又惊又喜,实在是个意外的收获。昨夜她听见了一声闷响,觉得是有东西掉了,并没有抱着太大希望能去捡到。显然当时赵晓芙和云承罡两人都比较激动,并未觉察到有东西掉落。 她笑着将东西收了起来。 茯苓道:“公主,方才回来的路上,听说皇后生了。” 云翡问道:“是个小公主?” 茯苓摇了摇头,神色凝重:“皇后难产,小皇子生下来便没了气。” 云翡怔怔地看着茯苓,惊诧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想到林清荷会生个公主出来,不论是否亲生的,只能是个女孩,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 林清荷临产前从庐州一路颠簸进了京城,她本就身体虚弱,这个孩子难产而死,也并非没有可能,而且正中云定权的下怀。 但是,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难产而死? 云翡匆匆赶到贤明宫,只见玉池一脸倦色正急匆匆往外走,一见到云翡,她急忙道:“公主来的正好,娘娘正让奴婢去请公主过来呢。”她双目赤红,神情憔悴,一看便是一夜未眠。 “你昨夜可守在皇后身边?” “皇上让奴婢守在外头。里面是两位产婆,和一位女大夫,是端王爷连夜从宫外请来的。” 云 翡疾步进了林清荷的卧房,里面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林清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是否睡着了。 玉池上前轻声道:“娘娘,公主来了。” “公主。”床上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低呼。 云翡走上前,只见林清荷脸色苍白如雪,双目赤红,不过是一夜的时间,竟好像是苍老了十岁,青春娇艳的容颜好似一夜间都枯萎了。 同为女人,而且此刻身怀有孕的云翡见到林清荷,心里也有些酸楚,柔声劝道:“母后保重身体,来日方长,孩子还会有的。” 林清荷紧紧握住云翡的手,颤抖着说道:“我当时筋疲力竭,不甚清醒,但我明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怎么会是生下来便没了气?定是德妃从中做了手脚。皇上支开你,他也是同谋,此事没有皇上的首肯,德妃不敢如此大胆。” 云翡道:“母后你听我说,母后诞下的若是个健康的皇子,父皇定然不舍得放弃,毕竟是父皇的亲骨肉。” “阿琮也是他的亲骨肉,可未见他对阿琮有半分怜惜之情,更何况这刚出生的婴儿。” 昨夜,不仅云翡被云定权逼走,玉池是林清荷的贴身侍女,也未能亲眼守在床前,林清荷当然觉得这其中有鬼。 “母后,昨夜端王临时从宫外请进宫来的柳娘子,十分可疑。母后若是怀疑是德妃动了手脚,应该立刻去派人去查那位柳娘子。” 林清荷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爹不想我生个儿子出来。” 云翡低声道:“母后,依照我的推测,父皇的确是不想母后生个儿子出来,但也不会狠毒到要杀了自己的儿子,所以他让端王送了柳娘子进来,打算若是母后生个儿子,便用一个女孩儿换掉。他若是想要杀了这个孩子,不必再费此周折。一定是德妃动了歹毒心思,趁着父皇不在眼前,就.......” “阿翡你说的有理,我不会放过他们。”两行眼泪从林清荷的眼中夺眶而出,心里的恨意如同一把把刀,扎得心上鲜血淋漓。 “母后先养好身子,再想着怎么报仇。先从那位柳娘子身上查去,还有端王身边的人。” 林清荷赤红着双目,恨声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报,那怕不要这个后位,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云翡心情沉重地离开贤明宫,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细如盐粒的小雪。今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降临在这个凄清的冬日清晨。那个孩子,到底 是怎么回事,或许只有德妃和云定权知道。 淑妃离宫,皇后丧子。云定权的后宫,充满了死气沉沉的气息。懿德宫里却是喜气洋洋,德妃给云承罡挑了七位德才皆备的适龄女子,亲自将这些女子的名录送到了御书房请云定权过目。 云定权翻看之后点点头道:“朕对承罡一直寄予厚望,这王妃人选要慎之又慎。” 英红袖一听,心里狂喜,这是不是暗示端王妃翌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么,太子之位便是云承罡无疑了。 “皇上,这几位女子臣妾想召进宫来,请皇上和承罡一起相看相看。臣妾眼拙,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这等大事,还请皇上替臣妾做个主。” 云定权点点头:“好。你去选个日子将这几位女子召进宫来。” 德妃喜滋滋地告退,回宫之后翻了黄历将选王妃的日子定在腊八那日。 赵晓芙得了消息便来通知云翡。自林清荷生产那晚,云翡便一直没有见到她,此刻见到她,不由自主便想到了黑暗中的梅林。 赵晓芙究竟对云承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云翡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郡主,端王妃都是那些人选?” “我那里知道。”赵晓芙哼了一声,浑不在意的样子:“不外乎一些朝中新贵,或是有功之臣的女儿。” 云翡留神观察她的神色,,丝毫没有什么嫉恨之色。若是她对云承罡有情,不至于对端王妃的人选如此漠不关心。 云翡暗暗松了口气,又试探了一句:“端王容貌俊美,武功高强,又深得父皇喜爱,不知道哪位女子有福气能嫁给我这位皇兄。” 赵晓芙不屑地冷冷一笑,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对云翡道:“那我们便腊八那日去看望你母亲吧。” 云翡嫣然一笑:“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世子,委屈郡主那日扮作我的宫女。” “多谢公主。我先告辞。” 赵晓芙离去之后,云翡便去御书房见云定权,请求腊八那日去恩明寺探望母亲。 云定权自然没什么异议,一口应允。 云翡正欲告退,云定权叫住了她,“阿翡,有件事朕想问问你。” “父皇请讲。” “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子?” 云翡一怔,心里猛然一沉,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再利用她一次么,这一次又打算将她嫁给谁? 云定权道:“朕让德妃替你选个驸马,你若是有自己喜欢的人,可说来听听。” 云翡一听让德妃给自己选驸马,心里先冷笑了一声,她怎么可能会替自己选个好驸马,云定权将此事交给她去办,难道他不知道,德妃母子最恨的就是她和阿琮,母亲这三人吗。 她按捺着心里的气愤,挤出一抹干笑:“此事,云翡还未想过。既然父皇问起,女儿就厚颜直说了,女儿心里,的确是喜欢一个人,这个人父皇还很信任。” “谁?” “宋惊雨。” “他啊?”云定权愣了愣,恍然一笑。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怀疑。因为宋惊雨当初护送阿琮进京当质子,云翡和他朝夕相处,想必日久生情。 云定权想了想道:“可惜,他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父皇,宋惊雨虽然地位有些低下,但对父皇忠心耿耿,而且还担任着禁军内卫统领的职位。” 云定权沉吟不语,表情有些松动。禁军内卫统领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必须是心腹之人。云翡知道云定权的软肋在此,所以一击而中。 云翡恳求道:“女儿已经嫁过人了。太好的家世,恐怕女儿嫁过去会被嫌弃,上一次成亲是被逼无奈,这一次,女儿想要自己做主,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求父皇成全。” 提到上一次的婚事,云定权心里也有几分歉疚,于是点了点头:“宋惊雨也是个合适的人选。朕封他为骠骑将军,也算配得上你。” “多谢父皇。” 云翡松了口气,比起让德妃故意给她挑选一个恶心的驸马,不如她抢先一步,给自己留下后路。 云翡回到淑和宫,立刻提笔写了封信,然后将那枚作为信物的戒指放入信中,封了口。 她收好信,带着茯苓出了淑和宫,径直前往禁军内卫署。宋惊雨担任禁军内卫统领一职,每日都此当值。门口禁军见了云翡,急忙上前行礼。 云翡问道:“宋将军可在?” “在,请公主稍候。” 立刻便有一名禁军跑进去通报。片刻功夫,宋惊雨便从大门内阔步而出。身着禁军官服的他,越发英气勃勃。 云翡含笑看着他,一种亲切信任的感觉油然而生。 宋惊雨没想到会是云翡,怔了一怔,正欲行礼,云翡拦住他:“宋大哥,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宋 惊雨面带微笑:“公主不必客气,直说便是。” 云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跟我到这边来。” 她走到一旁,猛不丁地说了一句:“我对父皇说,想招你为驸马。” 宋惊雨呆住了,转瞬之际,脸色通红,连看都不敢看云翡一眼,窘迫地低了头。 云翡忍不住莞尔:“抱歉,吓住你了。宋大哥先别害怕。父皇让德妃替我择婿,德妃对我和阿琮心怀恨意,她替我选的驸马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样子。无奈之下,我只好对父皇说,我心仪与你,非你不嫁。父皇大约很快就会下旨,你勿要担心,我不会真的嫁你,只是拖延之计,届时我会想办法,取消赐婚,宋大哥就当是帮我一回吧。” 宋惊雨再次呆住,脸色的红晕就像是被一阵风给刮走了,他怔怔看着云翡,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嗓子里又干又涩,疼的厉害。 原来只是空欢喜。 他吃力地吐出一句话:“能帮得上公主,臣不甚荣幸。” “多谢宋大哥。这封信,麻烦你交给白芍。” 云翡将方才写好的那封信,递给他,幽幽道:“这宫里,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便是你和茯苓了。” 她望着远处的琼华池,眼眶有些热:“我好怀念以前在荆州的时候,那时,你,我,还有娘,阿琮,都过得高高兴兴快快活活。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 云翡有些感伤,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宋惊雨目送着云翡的身影,心中波澜起伏,险些冲口而出问道:你为何不能真的嫁我。 但他终究是将这一句话咽了下去。 很快到了初八这日,云定权上早朝一走,赵晓芙换了一身太监衣装,便悄然离开了贵华宫,此刻天还未亮。趁着天黑,她低着头一路疾步而行,匆匆到了淑和宫。 茯苓正等在路上,迎了她直接领到了云翡的寝殿。 云翡将早已备好的一套宫女衣装让她换上,和茯苓打扮的一模一样。然后她又从脂粉盒里挑了一点胭脂和面脂混到一起,替赵晓芙抹到脸上,如此一来,她的肤色便看上去有些泛红,不似方才玉肌雪肤那么惹眼。 收拾停当,赵晓芙便在淑和宫里等待天明。 用过早饭,云翡带着阿琮从宫里出发。 茯苓和赵晓芙一起紧跟在云翡的身后上了辇车。出了宫门,赵晓芙长出一口气,对云翡道:“没想到出宫 如此顺利。不如我就此走掉,不再回宫了。” 云翡道:“郡主有所不知,出宫容易,可是出城却难。四个城门都守的极严,进出百姓挨个盘查。世子在城外盘桓了数日,不敢贸然行动,后来还是扮作我的侍女,被我带入城中。郡主勿急,先和世子见一面,好好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不可鲁莽行事,万一失败,郡主永无出宫之日,世子也会送命。” 赵晓芙点头:“的确。有你在,我想出宫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如何混出城去。” 车马到了恩明寺,禁军将寺院围了起来,惠安率女尼将云翡云琮迎了进去。 苏青梅昨日便接到宫里的消息,知道今日云翡阿琮过来,早已亲自迎在院门口,云翡疾步上前,扶住她道:“娘,天气寒冷,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苏青梅看见一双儿女,欢喜不已,先将阿琮搂到怀里,捧着儿子的小脸,疼爱地看了看:“快叫娘看看瘦了没有。” 云翡娇嗔道:“娘可真是偏心,怎么不瞧瞧女儿瘦了没有。” 苏青梅抬眼看着她:“阿翡,娘正要问你呢,你最近可是瘦了许多,怎么不叫章大夫来看看。他原本就是你的朋友,你大可放心。” “没事。” 云翡岔开了话题,搂着母亲进了屋内。 宫里这个时候都烧着地龙,屋内温热如初春。惠安虽然对苏青梅格外关照,不敢怠慢,但寺里毕竟清苦,屋内只有两个火盆。 云翡看着这一切,想到此刻英红袖在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母亲却青灯古佛,清苦度日,心里酸楚不已,几欲落泪。 她站起身道:“娘,你先和阿琮说话,我去去就来。” 她对白芍招了招手,白芍出了屋内,对云翡道:“公主交代的事,奴婢早就办了。”那天她让宋惊雨交给白芍的信,便是让她去找赵策。 云翡放了心,指了指东厢房,对赵晓芙道:“你去房间里等候。” 赵晓芙点了点头,和茯苓一起进了东厢房。云翡走出院门,左右看了看。因为寺中都是女尼,又有一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在此修行,禁军留在寺院外,云翡带进来宫女和太监都守候在院门外。 不多时,两个女尼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手捧茶水,另外一人手捧糕点。 云翡的目光落在那高个子的女尼身上,顿时眼眸一亮。 她拦住那手捧糕点的女尼,指了指东 厢房道:“这个送到东厢。” “是,公主。” “女尼”容貌极美,声音却有些粗。 云翡笑笑地看着“她”道:“小师太生的真是美貌,出家真是可惜了呢。不如还了俗,本宫替你选个好婆家,嫁个好夫婿如何?” 她眼眸弯弯,笑的促狭又可爱。 赵策咬着牙,涨红了脸,心里暴跳如雷:小丫头竟敢调戏老子。 云翡挑了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调皮样子,赵策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难得和晓芙见面,时间紧迫,这会儿也不是和云翡斗气的时候,他捧着糕点便疾步上了台阶,进了东厢房。 片刻功夫,茯苓从里面出来,对云翡使了个眼色。 云翡正欲进去陪苏青梅说话,突然从前头匆匆走过来一名禁军,站在院门口朗声道:“公主,寺院门外有一位男子,说是公主的故人,求见公主。” 说话的人,是此次护送云翡来恩明寺的校尉杜延。 “故人?”云翡想了想,自己在京城还有什么故人?陆家人去了晋州,章松年进了宫当御医,会是谁呢?她有些疑惑,好奇之下,便随着杜延朝着寺院大门走去。 寺院门口站着十几位禁军,手持长枪,要挂宝剑,把守着门口。一位男子被拦在两重禁军的外围。 ☆、73 云翡一眼看去便怔住了,此人一身灰蓝色布衫,头戴青巾,留着胡子,虽然和以往的装扮全然不像是一个人,但云翡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竟然是肖雄飞! 云翡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京城,竟然胆敢出现在她面前。 一见到他,她便想到了晋州的往事,种种不堪回首,不想记起的回忆,伴随着那些难言的伤疼难过,一起涌了上来。 她转身便走,心里想起来上一次来寺院中,曾经看见一个人影比较熟悉,大约就是他了。 杜延问道:“公主不认得此人?大胆狂徒竟然敢冒充公主故人,微臣将他,” 云翡忙道:“的确是我的故人,你将他唤过来,我要他有话要说。”她本来不想见肖雄飞,但突然间心里一动,京城盘算如此之严,他是如何混入城里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韦陀的铜像后,身后传来脚步声,肖雄飞上前低声道:“见过夫人。” 此刻再听见夫人这个词,云翡只觉得心里一阵波澜起伏,说不出来的刺耳,她转过头,看着肖雄飞自嘲地笑了笑:“尉夫人这个称呼带了风刀雪剑,腥风血雨。我可不敢当。” 肖雄飞恳切地说道:“夫人,这里面有许多误会,夫人走后,将军心急如焚,恨不得亲自来接夫人回去,向夫人解释。” 云翡淡淡一笑:“有什么误会,他爹想要杀我,难道我留在那里任人宰割不成?” “将军临行前,交代过末将,若是丞相对夫人不利,末将便立刻带人护送夫人离开,送到安全之所。将军布置的万无一失,夫人绝不会有任何危险,谁知道夫人突然失踪,是末将失职,未能保护好夫人。” 肖雄飞满脸自责之色,单膝跪下:“一切都是属下无能,请夫人勿要责怪将军。夫人怎样责罚属下,属下都无怨言。” 云翡道:“你起来吧,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肖雄飞站起身,低声道:“将军派某将来接夫人回去,要亲自向夫人解释灵慧小姐的事情。将军让末将带一句话给夫人,他并没有做对不起夫人的事。” 谁知道云翡听见这些根本无动于衷,丝毫也不关心,更不见动容,反而问道:“你是怎么进城的?城门盘查如此之严,你如何混进来?又打算如何带我离开?” “这,事关军事机密,末将没有将军的同意,不敢告诉任何人。夫人只管放心,末将自然能带着夫人安全离开。” 云翡心道:尉东霆身为大将军,整个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尉卓把持朝政多年,这京城里说不定到处都有尉家人留下的内应。戒备森严的京城,肖雄飞竟然能进出自由,由此可见,父亲这江山,坐的是摇摇欲坠。 她真想亲眼看着他从金銮宝座上掉下来,看着他半生心血付之东流,看着心爱之人消失不见的那一天。 一想到那个场景,她情不自禁露出淡淡的微笑:“既然你不肯告诉我,我也不会跟你走。我与你家将军早已一刀两断。他也不必再假惺惺地对我割舍不下,刚好可以去娶陆金小姐,否则,尉丞相要死不瞑目。”说到这儿,云翡嫣然笑道:“我父皇已经给我选好了驸马,可比他好上一百倍。” 肖雄飞呆住了。 云翡径直走进了寺院内,刚才问肖雄飞是怎么进城的,就是想要另辟蹊径,打听出别的方式帮助赵晓芙和赵策出城。可惜,肖雄飞不告诉她。所以说,她在尉家人和尉家军的面前,永远都是个外人,是仇敌之女,要小心防备。 站在寺院门外的杜延一看公主已经走进了寺院,急忙上前将肖雄飞拉了出来。 “还不快走。” 肖雄飞叹了口气,只得离开。心道,将军听说夫人有了驸马,不知会不会吐血。 云翡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心口一闷,一股酸水涌了上来,她扶着墙,缓了口气,这才慢慢往前走。 尉东霆真是可笑,居然还派人来接她回去。 回去送死么? 她已经犯过一次傻,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走回到苏青梅所在的禅房,她陪着苏青梅聊了一会儿,便对白芍道:“你去告诉茯苓,我们该走了。”她虽然不舍得这样快就离开母亲,但又担心云定权会发现赵晓芙不在宫里,所以必须尽早回去才成。 离开恩明寺,赵晓芙的情绪还未平静下来,眼睛红红的,一看便哭过。 云翡原本是确信无疑赵晓芙一旦有机会,一定会逃走,但是自从发现了她和云承罡的事情之后,她心里总是有点不大放心,赵晓芙如今的地位远比当年的明珠郡主还要高贵,而赵策却不再是风光无限的世子,给不了她荣华富贵和安逸的生活。她是否会一如既往地坚定? 她试探着说道:“郡主别难过,很快便会和世子团聚了。” 赵晓芙道:“我们大齐的每年元宵,皇帝都会在月天楼上和百姓一 起观灯放焰火,今年是大楚立国后的第一个春节,你爹肯定要在元宵节与百姓同庆。所以我们打算在元宵节那晚离开。” 云翡听到这句话,彻底地放了心。看来她对云承罡也丝毫没有好感,否则不会这样决绝的离开。 云翡心里十分高兴。 赵晓芙有些犯愁:“可是晚上出城,必须有特制的铜鱼令牌。哥哥让我想法弄到一块儿铜鱼令牌。” 云翡假装不知道她和云承罡的私情,低声道:“这事,必须要找端王,他现在负责京畿城防守卫。” 赵晓芙咬着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云承罡怎么可能会给她令牌,这几次她和他虚与委蛇,忍辱偷情,就是为了令牌,但云承罡却狡诈之极,只在她身上占便宜,却从不松口。 云翡道:“郡主,令牌我可以拿到。” “当真?云承罡不是恨你入骨么,怎么可能会给你令牌?” 云翡笑了笑:“我自有办法,请郡主放心。我能否请郡主在离开之前,帮我一个忙。” 赵晓芙当即道:“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你。” “我想让你给我爹留下一封书信。” 赵晓芙有些奇怪,反问道:“书信?” 云翡点头:“嗯,至于信中写些什么,等我拿到铜鱼令牌,郡主动身之际,再请郡主动笔。” 赵晓芙听见她这样说,心里微微一动,低头若有所思。 回到宫里,时辰还早,云翡将赵晓芙带到了淑和宫,让她换上太监衣服。然后云翡假装要去拜见贵妃,带着茯苓和几位太监宫女前往贵华宫,趁机将赵晓芙送了回去。 此刻,云定权正在德妃的宫里为端王选妃。 云翡在贵华宫待了片刻,便告辞离开,沿着玉石路走上不远,路边便是梅林。 云翡停住脚步,对茯苓道:“刚好,今日端王在懿德宫选王妃,你去告诉他,说我在梅林等他,有样东西要送给他。” 茯苓撅着嘴道:“端王素来和公主不和,此刻正在选王妃,他会来么?” 云翡笑了:“听到梅林和东西这两个词,他一定会来的。” 茯苓嗯了一声,领着一个小太监过去。 云翡带着余下的两名宫女和两个小太监,走进了梅林。 含香吐蕊的梅花凌寒独自盛开,站在期间,仿佛身心都侵在了一 片馥郁浓香之中,让人神清气爽。 云翡耐心地等着,终于,云承罡来了。他今日穿得格外好看,云海藏龙湖蓝色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真是人不可貌相,禽兽不如却偏偏有个好皮囊。 他站定,冷冷看着云翡,目光中带着一丝狠戾,语气更是不善,“你找我何事?” 云翡挥了挥手:“茯苓,你们都退下。” 云承罡上前两步,“什么东西?” “你在这里丢了什么东西,该比任何人清楚。”云翡淡淡一笑:“皇后生产那晚,很巧,我来梅林,听见了一些惊悚的动静,后来又捡到了一样东西。” 云承罡恶狠狠道:“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么,给我一块铜鱼令牌,我便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云承罡立刻戒备的问:“你要这个作甚?你要送谁出城?” “当然是送我母亲出城。她去恩明寺修行只是个幌子,她要离开洛阳,回老家去。” 这个理由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云承罡思忖片刻:“好,我给你一块令牌,你把东西还来。” “你放心,你送来令牌,我自然会还你玉佩。” 云承罡冷哼一声:“你若是胆敢在父皇面前说一个字,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云翡盈盈一笑:“此事暴露,死无葬身之地的人绝不会是我。”说罢,她蔑然扫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云承罡咬牙,看着她清丽的背影,握住了拳。 当日晚上,懿德宫便有一个太监过来送了一块铜鱼令牌来。云翡收下令牌,将那枚玉佩拿了过来,笑吟吟用剪刀剪下下面的璎珞,让茯苓拿去交给了那个小太监。 想到云承罡看到璎珞时的样子,云翡禁不住嫣然一笑,将玉佩收了起来,,这枚玉佩她还有大用场。若是能让父亲知道他一向信任倚重的长子玷污了他的心爱之人,不知是何反应。 云承罡的婚事定在来年二月,端王妃是云定权手下爱将彭远山的长女彭潇潇。云承罡的王妃定下来之后,德妃便开始筹划着给云翠选驸马,本来打算着给云翡选个年老的武将趁机报复一下,谁知道云翡竟然已经提前给向云定权提出了驸马人选。德妃只好悻悻作罢。 云翡拿到了铜鱼令牌,恨不得立刻便让赵晓芙离宫。但因为她刚刚去看过苏青梅,时隔两日再去,恐怕会引人怀疑,所以决定再等 上数日,到了过小年那天,借口去寺里给母亲送些年货,顺便陪着母亲过小年,这样云定权也无话可说。 春节越来越近,前线捷报频传,吴王和林青峰打得难解难分之际,突然江东后防失守,吴王急忙回兵,结果被林青峰和鲁军两线夹击,几乎全军覆没,林青峰生擒了吴王,很快便要亲自押解入京。 云定权收到捷报,大喜过望,立刻颁了圣旨,封林青峰为卫王。云定权立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封异姓王,他手下的那些有功之臣也都一一封赏。林清荷的贤明宫里更是赏赐无数,云定权对林清荷十分关怀体贴,虽然她尚不能侍寝,云定权却经常留宿她的宫里。 大楚的第一个春节眼看就要到了,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之气。 云翡终于等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提前两天她已经去请求云定权,要去寺里陪着母亲过小年,云定权自然不会阻拦,于是,和上次一样,云定权上了早朝,赵晓芙便立刻装成太监来到了淑和宫。 云翡拿出铜鱼令牌交给她,感概地笑道:“郡主,你今日终于可以得了自由,离开这肮脏之地,猥琐之人。” 赵晓芙拿着铜鱼令牌,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云翡突然问道:“郡主,你可带了银票?” 赵晓芙指着自己身上的太监服,苦笑:“你爹赏赐的都是东西,从来没有赏过银票。我这身打扮,怎么带包袱。” 云翡笑了:“所以说,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就是银票啊郡主。”她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荷包,笑吟吟递给赵晓芙:“郡主有了这些,也好安家。” 赵晓芙有些动容,面前这个和她同龄的云翡,她曾经视她为仇敌,曾经害她险些送命,但她却不计前嫌,肯这样帮她,即便是她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这份仗义的确让她感动。 她接过荷包放入怀中,真诚地说道:“你这样帮我,我无以回报,我记得你曾说过要让我写一封信,留给你父亲。你拿纸笔来。” 云翡奇道:“郡主不问问我想让你写些什么?” 赵晓芙笑了:“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写什么,但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恨云定权,恨云承罡,所以,即便你没有让提出留书信,我也会留封书信给云定权,告诉他一些事情。” 茯苓拿了笔墨过来,赵晓芙提笔急书,写了数行字,然后放下笔,对云翡道:“我曾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 。” 云翡低眉一看那信中的内容,吃惊地抬起头。她终于明白为何云承罡会染指赵晓芙,原来他是让赵晓芙给云定权下了绝育之药。这样一来,云定权即便后来再有无数的后宫嫔妃,他也仅有三个儿子。这太子之位非云承罡莫属。 云翡忍不住叹息,真不愧是父子,同样阴毒狠辣的心肠。 赵晓芙道:“云定权看到这封信,云承罡必死无疑,德妃也会被贬,所以,你那不得宠的弟弟阿琮,将不得不被重视,成为太子的首选。这,便是我送给你的一份大礼。” 云翡拿着这封信,长长松了口气,的确如她所言,云定权见到这封信,看到云承罡染指他最心爱的女人,给他下绝育之药,送赵晓芙铜鱼令牌放她出城,有了这几件事,他大约会一剑杀了云承罡。 “多谢郡主。有了这封信,我已经心满意足,我只要报仇即可,阿琮能否当太子已经不重要。等郡主安全出了城,我再将这封信,亲手送到我爹的手上。这也算是我送他的一份大礼。” ☆、74 “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云定权看到这封信时的样子,不能亲眼看着他杀了云承罡。”赵晓芙痛快地笑起来,但是眼中却渐渐浮起了水光。 看着她明艳动人的容颜,泫然若泣的美目,云翡心里涌起一片同情和怜惜,红颜薄命,她生的如此倾国倾城,却命运多舛,让人叹息。 为什么这些美丽的女子都要为那些无情无义的男人去背负罪孽,林清荷,尉琳琅,甚至英红袖,细想起来,她们都是受害者,即便为虎作伥,始作俑者都是那些被权势糊住了良心的狠毒男人。 云翡轻轻地握住了赵晓芙的手,“郡主,我云翡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他日郡主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派人来找我。我永远视郡主和世子为友。” 赵晓芙点了点头,深深看着她道:“原本我嫉恨你,我被你爹玷污,你却嫁给了我的未婚夫。可是没想到你却如此大度宽容,以德报怨,屡次帮我们。你对我们的好,我会铭记在心。他日重逢,我也会视你为友。” 云翡柔声道:“晓芙,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 赵晓芙含泪而笑:“好,重新开始。” 茯苓小声道:“公主,时辰到了,该动身了。”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赵晓芙换下了太监的衣装,和茯苓同样打扮。 云翡一如上次顺利地将赵晓芙带出了宫。 出了宫门,禁军护送着云翡的辇车直奔恩明寺。云翡一早就通知了赵策,让他混进寺中,等候在苏青梅那里。 赵策这次装扮成一个贵妇,到寺院进香,然后趁人不备,被白芍领到苏青梅的禅院中,将她藏在东厢房。 云翡带着赵晓芙到来之时,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推开房门,赵晓芙激动地喊了一声哥哥。赵策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表情也很激动。 云翡对白芍道:“快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赶紧给他们换上。” “奴婢都准备好了。”白芍打开一个包袱,取出两套衣服,都是寻常百姓穿的那种棉布衣裳,一套灰色,一套青色。 云翡道:“郡主请穿这套灰色的,装扮成一个老妇人。” 赵策和赵晓芙,分别将衣裳套在了最外面,白芍又将赵晓芙的头发解开,盘成一个发髻,在外面包上了一个灰白色的发套,脸上涂抹了些东西,又用青布巾包了头,若不细看,便是一个五旬的老妇。 赵策依旧是做年轻女子的打扮,这样他扶着赵晓芙的时候,只会让人以为是一对母女。 收拾停当,云翡打量着两人,觉得没什么纰漏,这才道:“就此别过,祝二位一路顺风。” 赵策看着她,眸色深深,好似许多话要说,最终却只是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尉卓已经死了?” 刘御医早就告诉云翡,尉卓时日不多,挺不过今年。不过骤然听见这个消息,云翡还是惊了一下,顿了顿,她微微笑道:“尉家和我早已没有丝毫关系。” 赵策定定地看着她:“你......保重。” 云翡含笑点头:“多谢,你们也保重,白芍,你送他们出去。” 赵晓芙和赵策一起离开,走到禅院的门口,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回眸看着云翡。 云翡含笑对两人挥了挥手。不知不觉,心里竟然涌上来一阵失落。或许这个世上,真假黑白恩怨对错都没有绝对。他们兄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她的朋友。而她曾经信任爱慕的那个人,却已经远离。 天空开始纷纷扬扬飘下雪花,渐渐雪越下越大。云翡陪着苏青梅在寺院里吃过午饭,又坐了半个时辰,这才动身往宫里去。 一路上辇车行的极慢,云翡故意多拖一些时间,好让赵策和赵晓芙能走得远些。今天,云承罡和云玮也都会入宫过节,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云翡回到宫里,林莫愁急匆匆迎上来,小声道:“贵妃娘娘不见了,整个皇宫都在找。皇上方才派人来问过。让公主一回来,便即刻去御书房。” 云翡笑了笑:“不急,我有些饿了,上点热茶和糕点来。”方才在寺院里都是素斋饭,云翡也没吃饱。 林莫愁有些担心,但也不敢违背公主的旨意,急忙去备了糕点和热茶过来。云翡慢慢吃完糕点,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这才起身。 茯苓急忙给她披了白狐风氅,将风雪帽给她戴上,两个宫女撑着油伞,一行人朝着御书房走去。一路上不时见到一些宫女太监匆匆而过,大约正在四处找寻赵晓芙。 钱中正一脸惊惶地守在御书房门口,一见云翡忙冒着雪跑过来,“公主殿下,皇上正等着您呢。” 云翡点点头:“我刚回来,出了什么事,怎么宫里乱糟糟的?” 钱中小声道:“贵妃娘娘不见了。皇上派了宫人,将整个皇宫都寻了一遍,至今还未有消息。” “胡说八道,怎么会凭空不见呢。”云翡笑吟吟走上台阶,钱中亲自给她打起帘子,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御书房里温暖如春,云定权正一脸焦躁的怒色坐在龙案后,见到云翡进来,他立刻起身问道:“今日贵妃可去过你的宫室?” 云翡摇摇头,一脸茫然:“没有啊。女儿一早便出了宫去了恩明寺,刚刚回来。” 云定权厉声问道:“你没有将她带出宫去?” 云翡道:“父皇,女儿是去看望母亲,为何要带着贵妃前往?” 云定权在宫里遍寻不到赵晓芙,便有些怀疑是云翡将赵晓芙带出了宫,但此刻云翡的神色却是异常的镇定,丝毫也没有慌乱之色。 云翡上前道:“父皇,我虽然没见到贵妃,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宫女说早上贵华宫曾有个小太监送来一封信和一个玉佩。” 云定权一怔,当即问道:“那个小太监?东西呢?” “女儿当时已经出宫去了恩明寺,不知道是那个小太监送来的。等女儿一回来,便听说贵妃不见了,再看到信和玉佩便觉得有些蹊跷,所以,也未敢拆开信笺,赶紧送来给父皇过目。” 云翡小心翼翼将信和玉佩放在了龙案上。 这块玉佩一看便是男子身上的佩件,云定权不及细看,先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上的蜜蜡。 云翡站到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的脸色由青变白,然后由白变灰,突然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皇。” 云定权双目赤红,一手捂住心口,颤抖着身子摇摇晃晃去抓墙上的宝剑,用力一抽,剑未出鞘,他却一头栽倒在地。 龙案上的信笺染了斑斑点点的血,像是梅林里盛开的红梅,异样的艳丽。 云翡毫无反应地看着昏厥不醒的云定权,停了半晌,慢慢走过去。 一缕血丝还残留在嘴角,云定权浓眉紧蹙,脸色死人一样灰败,保持着非常痛苦的表情。 云翡缓缓蹲□子,望着他,一颗眼泪突然从眼眶中掉下来,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 云翡含泪而笑:“你终于也有今日。你终于也尝到了这种当心一剑的滋味。你有没有想过我娘,日日受此戳心之痛。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心上,有多少的伤口。” 她站起身来,抹去眼角的眼泪,长长地吐了口气。一口白雾从她口中袅袅 散开,闷积在心头多日的恨与怨都随着这一口白烟从胸腔里纾解出来。 窗外的雪已经覆盖了地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说不出来的洁净。 云翡转身走到门边,挑开帘子,对门外的钱中道:“皇上昏厥,速传太医章松年。” 钱中一听脸色都白了,立刻带着两个小太监,冒雪飞奔而去。 很快,章松年来了。钱中带着他疾步进了御书房。 云翡道:“皇上突然昏厥,章大夫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公主,皇上因何昏厥?”章松年立刻放下肩上药箱,拿出银针。 “大约是受了刺激。”云翡扭头对钱中道:‘钱公公,皇后还在调养,不能出门。皇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速将德妃,还有端王一并请来。” 因为过节,此刻云承罡和云玮一定都在德妃的宫里。 钱中急忙道:“老奴这就派人去请。” 云翡扭头看着地上的云定权,章松年收起了银针,正在按压了他手背上的几个穴位,云定权发出一声低微的j□j,喉咙间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呼呼作响。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睁开眼睛。 云翡端□子,扶着他的胳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焦急关切地问道:“父皇,你怎么了?” 云定权一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慢慢一步步挪到龙案前坐下。他看着桌上的信笺,眸光阴鸷狠毒,闪着寒光。 突然啪的一声,重重一掌击在龙案上,他常年习武,力道过人,这一掌又是在暴怒之下,顿时那龙案上的东西便被震了起来。 紧接着,他抬手一挥,将镇纸、笔洗、砚台等物都拂落在地,怒喝了一声:“来人。” 门口侍立的钱中立刻进来:“皇上,奴婢在。” “即刻传端王。”云定权想到这个自己寄予厚望引以为傲的长子,恨得浑身哆嗦。 云翡道:“父皇方才突然昏厥,女儿害怕担心,不敢擅作主张,已经派人去请端王和德妃娘娘过来了。” “阿翡你退下。” “是,父皇多保重身体。” 云翡退出御书房,心里甚是遗憾,不能亲眼看到云定权和云承罡的父子反目成仇,互相厮杀的这一幕。 她等待了多日,就是为了这一天。离开御书房,她没有立刻回到淑和宫,而是站在离德阳殿不远的 一条甬道上,静静等候。 过了一刻,云承罡和德妃一起过来,走向了德阳殿。云翡目送着两人进了御书房。 过了一会儿,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 云翡扭头对茯苓道:“你安排个人留在这个探听消息,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回到淑和宫的一路,雪越下越大。九曲回廊上飘进来些许的雪花,在石砖的外侧留下一条白线,绵绵延伸。 云翡拢着手,踩着那条雪线踏雪而行,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风雪帽上,偶尔有几片落在她的睫毛上,湿湿凉凉的,酸胀的眼眶被这股清亮抚摩着,她笑着伸出掌心接住了一片落雪,喃喃道:“娘,你看,苍天有眼,善恶有报。我们终于报了仇了。” 茯苓低声道:“公主,天冷寒气重,您还是快些回宫吧。” 云翡回眸一笑:“我一点都不冷,我心里又暖又热,仿佛有一团火。” 茯苓许久都不曾见到云翡这样畅快欢愉地笑过,雪玉般的肌肤,因寒风而两颊绯红,眼眸如水,潋滟生辉。这样明媚清丽的笑容,仿佛一缕春风拂过这白雪皑皑的寒冬,美的让人惊艳。 很快,消息传来,端王意图谋反被赐死。德妃教子无方,被贬为德嫔。 云翡没想到云承罡会死的这样快,她又一次领略到了云定权的狠毒,即便是亲生儿子,他也不会放过。一旦触及到他的皇权地位他便毫不手软。 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气氛再次陷入了一片阴霾压抑之中。 这个春节是大楚开国的第一个春节,所以云定权早就准备大肆庆贺一番,月前便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在蓬莱宫设宴,邀请朝中有功之臣带着家眷前来赴宴,观看歌舞。 即便是宫里出了这种变故,宫宴照样举行。除夕这日,大雪再次降临,从午后便开始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群臣冒雪而来,赶到了蓬莱宫。宽阔的宫殿内温暖如春,插遍红梅,明烛高照,亮如白昼。 朝臣们身着新衣,家眷们更是盛装打扮,明艳动人,一片普天同庆的欢乐祥和,处处都透着一股太平盛世的景象。 可惜,身着龙袍的云定权却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席间强颜欢笑,落落寡欢,脸色灰败。 他身边坐着的不再是爱妃赵晓芙,而是皇后林清荷。林清荷产后刚刚恢复,身体还很虚弱,坐了片刻,便先行离席。德嫔被贬,气色更加不好,厚厚的 脂粉也掩饰不住憔悴苍老。因云承罡的牵连,云玮也连带着失了宠,席间和云翠一样,分外沉默,不复以前的张扬得意。 琼华池上结了厚厚的冰,光洁如镜,盛大的歌舞便在冰面上徐徐拉开帷幕。彩衣舞女在冰面上轻歌曼舞,漫天白雪纷纷而下,舞女手中的红绸,在雪中飞舞,轻灵飘逸,如诗如画,不似人间。 云翡看着这一团喜庆热热闹闹的场面,不由想起了恩明寺的母亲。坐在她身边的阿琮也想到了娘,低声道:“娘一个人过年.......” 云翡悄然握住了阿琮的手,低声道:“阿琮,我已经将宫里的事派人告诉了娘,娘收到这个新年礼物,一定会很高兴,你说是不是。” 云琮点点头,姐弟俩相视而笑。 宫宴散了,云翡带着阿琮回到淑和宫。屋内的地龙烧的很旺,玉瓶里养着的一支梅花,清香扑鼻。远处的宫外,偶尔会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远远的不甚分明。 云翡想起恩明寺的母亲,心里格外的挂念,这样寒冷凄清的夜晚,她独自一人守着青灯古佛,清苦孤单,她曾经想要报仇之后,带着阿琮和母亲远走。但是现在,她又改了主意。既然云定权不能再生育,那么云玮和云琮便是他仅有的两个儿子。 有了云承罡的前车之鉴,云定权对云玮这个儿子,定然会心生芥蒂,那么正如赵晓芙所说,云琮将会成为太子的首选。 如果她不打算离开,那么腹中的孩子怎么瞒下去。除非她即刻便嫁给宋惊雨,可是即便如此,这孩子不足月生下来,也会让云定权怀疑。 她的手不知不觉放在了小腹上,这个孩子乖巧极了,仿佛知道母亲处境艰难,竟然一点也没有闹腾,她只是偶尔恶心,没有任何人看出来她怀了身孕。 她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入睡,梦里又回到了那一夜和楼四安在旷野里逃命的场景,她又怕又累,满头大汗,无助恐惧,突然,有个人抱住了她,唇上凉凉地落了一片雪,一股寒意侵过来,让梦里的她冷的缩了缩脖子。 “阿翡。”耳边有人在轻声呼唤,她迷迷蒙蒙的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见到了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她蹙了蹙眉,抬头无意识地挥了一下,突然手指碰到幽凉的一张面孔,她一下惊醒过来。 未等她叫出声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唇。 云翡睁开眼睛,惊惧的发现,自己的床边竟然坐了一个人。因是除夕之夜,寝宫里还留着一支红烛,他的面 容看的清清楚楚。 尉东霆。 云翡惊诧地甚至都忘了喊叫,这简直像是在做梦。但唇上温热的手掌心和那股不轻不重的力道,还有他眼眸中那种深邃激动的亮光,一切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她简直难以相信。这是戒备森严的皇宫,他怎么可能会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床边。 她惊愕地看着他,尉东霆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刹那又仿佛很久。 尉东霆轻轻移开他的手,低声道:“阿翡。” 云翡一下子坐了起来,被子从她的肩头滑下去,露出她身上淡粉色的寝衣,衬着她如玉的容颜,娇若芙蓉。 尉东霆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在了她的肩头,顺势握住了她单薄的双肩。云翡戒备地看着他,殿外悄无声息,值夜的宫女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镇定心神,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进来的?”她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会飞,会飞檐走壁,竟然会在深夜骤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一切简直匪夷所思。 “我从密道进来的。” “密道?” “对,冷宫里有一条密道,通往宫外。” “你不是在江东金陵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尉东霆道:“说来话长,时间紧迫,你先跟我走,回头我向你解释一切。” 云翡轻声冷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阿翡,你听我说。灵慧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姐姐的女儿,赵旻不是我姐姐的儿子。” 云翡惊诧地看着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尉琳琅对小皇帝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看似严厉,却又有一种说不来的疏淡。 “阿翡,我不是存心要瞒着你,只是没想到父亲突然将灵慧接过来,让你误会。”尉东霆满是歉意:“阿翡,让你吃了这许多苦,你怎么对我,我都没有异议,只是你先跟我走,以后慢慢跟我算账。” “我不会跟你走。”云翡翻个身躺下去,仿佛陌生人一般冷冷道:“你我早已一刀两断。” 尉东霆急了,艰涩地问道:“阿翡,你要怎么才肯跟我走?” 云翡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深埋在心里多日的怨愤悉数爆发了出来。她握着拳,声音低颤:“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险些被你爹害死的时候,你在哪儿?我深更半夜在荒野里逃命的时候,你 又在哪儿?你说带我走便带我走,真好笑,你有什么资格,你以为你是谁。” 尉东霆哑口无言,突然将她连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你放手,你做什么,我要喊人了。”云翡又惊又怒,抬手一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一声脆响,掌心的疼感让云翡怔住了,他竟然没有闪躲,生生受了这一记耳光。 “阿翡,今天,你不走也得走。我欠你的,以后,用一辈子来弥补。” 云翡急忙想要挣扎,尉东霆在她身上点了几下,云翡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 尉东霆将被子打开,替她穿上衣服,套裙子的时候,他的手猛然一顿,云翡的腰身极细,不盈一握,然而现在小腹却微微隆起了一点,若不是仔细,根本无从发觉。 他呆住了,目光从她小腹抬起,怔怔看着她消瘦的容颜,突然眼眶湿了。 ☆、75 云翡醒来,发现她所在的不是淑和宫,而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干净整洁而温暖,屋内放着火盆,火苗噗噗的闪着红光,厚厚的棉帘挡住了窗户,从帘子的缝隙里透出一缕明亮的光,照着屋子里的尘埃在光影里飘来飘去。 昨夜的场景涌入脑海,她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眼前的屋子绝不是在皇宫,尉东霆竟然真的将她带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坐起来,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是谁为她整好了衣衫? 床前放着一双麂皮软靴,她弯腰要穿上靴子,轻步走到窗前,揭开了挡住窗户的棉帘,耀眼的光一下子扑了过来,窗外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阳光照着雪上,雪光明莹。 外头站着的两个丫鬟一看云翡醒了过来,连忙推开房门,进来行礼:“夫人醒了。奴婢金多,银多,给夫人请安。” 云翡本来心情不甚愉悦,但见到这两个胖乎乎的丫鬟,再听见这两个名字,简直有点忍俊不禁想笑,问道:“这是哪儿?” “回夫人的话,这是邙山上的一处庄院。” 云翡听见这句话,突然间想起了赵策。当初被他劫持,也是在邙山附近的庄院,过了几天也未听见他们被人抓住的消息,应该已经安全脱险。云翡当初让赵晓芙留下书信,也是算定了云定权知晓了她和云承罡的那种关系之后,会放弃找寻。无论他多么喜欢这个女人,被自己的儿子玷污过,他当然不会再要。 “我姐姐醒了么?”门外突然传来阿琮的声音。 云翡又惊又喜,忙喊道:“阿琮。” 走进来的不仅有阿琮,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云翡看见她,猛然一怔,险些叫出声来,竟然是尉琳琅。 “我没死,你别怕。”尉琳琅一身家常的裙衫,不施粉黛,仿佛一个寻常人家的妇人。她淡淡地笑着,仿佛怕吓着她,没有走近。 “太后?” “别叫我太后,以后叫我姐姐便成了。” 阿琮走过来,笑嘻嘻地抱住云翡的胳臂,“姐夫说,一会儿娘就到了。” “真的么?” 阿琮点头:“姐夫已经派人去接了。” 云翡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昨夜她不肯走,就是因为放不下阿琮和母亲。只要有阿琮和母亲平平安安陪在身边,她就安心了。 尉琳琅见云翡并没有太过惊愕害怕,这才慢慢走过来,坐到她面前,轻声道:“ 我父亲去世了,你知道么?” 云翡没想到她开门见山说起这个,怔了一下,点点头。 尉琳琅叹息道:“说来你不信,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很高兴。我甚至不想为他戴孝。” 云翡道:“我信。因为,如果我爹死了,我也很高兴,我也不会为他戴孝。” 尉琳琅望着她笑了。 云翡看着她由衷道说道:“您看着比以前年轻多了。” “是啊,因为我又活过来了。”尉琳琅笑着道:“我知道我女儿还活着,我觉得我这辈子又有了希望。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当初你在晋城对我说了几句话,让我醍醐灌顶。” 的确,当初云翡的那一番话,分明就是说给她的。她在父亲眼中,从头到尾就是一枚棋子,一个工具。她为什么要这样死心塌地,为了父亲将自己一生幸福都埋葬?他可曾为她着想过,可曾将她视为亲骨肉来疼爱过?他那样对待她,她为何不能像云翡一样去抗争?为什么要乖乖认命,过着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漫长的看不到头的时光,永无出头之日的深宫寂寥,她早已经受够了。 “我借陆家火灾假死,东霆瞒着我爹将我藏在这儿。现在我爹死了,我也终于自由了,不必躲躲藏藏。很快,就可以见到我女儿灵慧。”尉琳琅笑了:“这孩子一直都不知道我是她娘,我也不知道她是我女儿。” “你不知道?” 尉琳琅点点头:“当初我爹用赵旻换下了灵慧,是瞒着我的,他以为我不知道赵旻不是我亲生,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因为赵旻抱过来的时候,脐带都结了痂,根本不是初生的婴儿。我便追问我爹,我生的孩子在哪儿,他见瞒不过去,便对我说,我生下的孩子已经死了。孩子是我唯一的寄托......我当时万念俱灰,每次看到赵旻,都会想到我失去的孩子,万箭穿心一般痛。” “赵旻其实无辜,你该厌恨的是你爹。” “是,我的确是厌恨他,但这种血缘关系无法断绝。我若是揭穿一切,尉家就完了,我只能在宫里当个行尸走肉。” 尉琳琅比起宫里,虽然穿戴上差了许多,也不施脂粉,但气色和精神却好上百倍,她和尉东霆本就生的像,看着她,云翡不知不觉便想到了尉东霆,即便知道了尉灵慧不是他的女儿,可是她并没有随之便释下心里的郁结。 “我知道灵慧让你对东霆有了误会。这也不能怨他,灵慧的身世太过特殊,不 能让任何人知晓,他不是存心要瞒着你,是打算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对你说。这个弟弟我最是了解,他对你,可谓是用情至深。当初求我赐婚的时候,便说过,此生非你不娶。” 云翡低头不语。 “他临行前,父亲已经病入膏肓,而且也答应会视你为家人,所以他没想到父亲还要算计你。肖雄飞也是个笨蛋,带了那么多人也没能找到你的下落。东霆接到消息,心急如焚,临时改了战略,让舅父去攻占金陵,他领兵南下包抄吴王的后路,和林青峰结盟。他知道你不放心母亲和阿琮,一定会回到洛阳,所以让肖雄飞潜入京城带你走。你又不肯,还另选了驸马,我那弟弟便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说到这儿,尉琳琅莞尔笑道:“不过这一激他,仗倒是打得特别快。不到半月便大获全胜,生擒吴王。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云翡脸色一红,却依旧低头颔首,沉默不语。 “你就消消气,原谅他一回,原本也不是他的错,是我爹不好。如果他已经过世。你和东霆,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金多道:“将军回来了。” 尉琳琅笑着起身,棉帘子一掀开,阿琮先叫了起来。“娘!” 云翡本来低垂着眼帘,听见阿琮喊娘,立刻抬头,果然看见尉东霆扶着苏青梅走了进来。 云翡简直难以形容心里的惊喜和意外,立刻走过去拉住母亲的手道:“娘,你怎么来了?” “东霆派人将我接了出来。说是京城要打仗。” 打仗?云翡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身后的尉东霆,他正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碰到她的目光,便立刻眼中一亮,仿佛久旱的田野,被春风拂过。 可惜春风只有一刹,云翡扫了他一眼,接着便又无视了他的存在,扶着苏青梅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娘你喝水。” 苏青梅嗔道:“你这孩子一向主意大,可是怀孕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娘,整日东颠西跑的,没个安分,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即便不想想自己,也想想孩子。” 云翡没想到母亲一见她,便提起这件事,顿时羞得脸色通红:“娘,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东霆告诉我的,想想我都后怕,大雪的天,你还出宫到处折腾。你真是太不当心了。”苏青梅又心疼女儿,又心疼外孙,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云翡愈发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怀有身孕,莫非是昨天叫人给自己诊了脉?。 阿琮高兴地跳起来:“娘,我是不是要当舅舅了?” 苏青梅嗔道:“瞧你这小皮猴,那里有个舅舅的样子。” 阿琮作势便要扑到云翡身上,还未到近前,尉东霆已经伸出胳膊挡住了他。 苏青梅连忙将他扯开,嗔道:“冒失鬼,以后不许扑来扑去的,要轻手轻脚,别碰着了姐姐的肚子。” 阿琮立刻乖乖点头:“我知道,姐姐肚子里藏着小宝宝。” 云翡脸色绯红,此刻被家人环绕,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做母亲的欣喜。 尉琳琅也很是高兴,在背后推了一把尉东霆:“我可是替你说了一车的好话,还不赶紧去哄哄孩子他娘。”说着,对苏青梅道:“云夫人,我方才吩咐了厨子给阿翡做好吃食,你来瞧瞧,可还那些要嘱咐的。” 苏青梅立刻拉着阿琮道:“咱们去给你姐姐准备些好吃的来。” 阿琮却不肯走,扫了一眼尉东霆道:“不,我要陪着姐姐,免得姐夫欺负她。” 尉琳琅噗的笑了:“你放心好了,你姐夫只会被你姐姐欺负。” 苏青梅听得这话,心里分外高兴,立刻将阿琮拧着胳膊扯了出去。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云翡知道尉琳琅是故意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让尉东霆好好哄她。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听他的解释,晋州的那些往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那些暗夜的旷野中奔逃的画面一幕幕从眼前飞过,她觉得心口闷得厉害,好似很多东西都堵在了那里。 她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着外头亮莹莹的雪。 尉东霆慢慢走过来,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气息,像是一张网笼罩过来,曾经她心甘情愿陷入这张网里,曾经她以为他能保护她,给她一生无忧,平静安稳。 后来她发现自己想错了。 男人根本靠不住,跟银票比起来差远了。 见到他,她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找到归宿的安全感,她麻木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好似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她心里充满了不安全感,充满了对感情的恐惧。这世上真的有什么天长地久,生死与共么?为什么她在林清荷,英红袖,尉琳琅,赵晓芙还有她娘的身上,什么都没看到。 “阿翡,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有了孩子, 不知道多后怕。”尉东霆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云翡身子一僵,立刻要去掰开他的手。掰不开便使劲掐他,拧他,挠他,毫不留情,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尉东霆只是紧紧抱着,任由她又掐又打,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你想要打我出气,只管动手,只是别累着自己。” 他轻轻地将掌心放在她的小腹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云翡冷冷道:“多谢,我自己能保护我自己,也能保护我的孩子,用不着你。” 尉东霆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阵刺疼,那个娇俏可爱,搂着他的脖子,说爱夫君会比爱银子多爱一万倍的妻子,已经变成了初见时那个浑身长满了刺的少女。他千辛万苦才得到她的真心,如今只有从头再来。 “东霆,苏将军过来催了。”门外响起尉琳琅的声音。 尉东霆放开云翡,低声道:“我即刻便来。” 尉琳琅挑开帘子走进来,笑吟吟道:“你放心去吧。有我和云夫人在,会照顾好你的妻儿。时辰不早,该动身了。” “姐,阿翡她就交给你了。我,”他望着云翡,欲言又止,恋恋不舍。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来日方长,儿子都有了,还怕阿翡会不理你么?” 尉东霆窘迫地笑笑,又看了看云翡,这才阔步离开。 刚走到屋檐下,就听见云翡道:“你等等。” 尉东霆心里一喜,急忙停住步子回过身,定定望着她,眼中皆是惊喜之色。 云翡站在门框边,一手挑着棉帘,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去攻占京城?” “是。” “不许你伤了宋惊雨。” 尉东霆脸色一僵,心里顿时酸溜溜像是泡到了醋缸里。原来不是担心他的安危,不是嘱咐他小心些,也不是舍不得他走,是在替另一个男人担心。 “还有,章松年。” 扔下这句话,云翡扭身回了房间,棉帘噗的一声垂下来,扇过来一股子风,透心凉。尉东霆的心更酸了。还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旬人启示,我想吃桃子的地雷。 亲们,正义感爆棚的亲妈终于代表正义的来福灵消灭了害虫,下面重新开启小言模式,花好月圆大结局即将到 来,~(≧▽≦)/~啦啦啦 ☆、76 苏青梅得知女儿有孕,顿时便有了新的寄托,一天三顿亲自去后厨盯着,吩咐那些厨子做些好吃的给云翡补身子。儿女都在身边,没了那些糟心事,苏青梅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奇怪的是,她和尉东霆也不过只见了一两面,却对这个女婿印象出奇的好。尤其是看着厨房里备着的各种好东西,更是满意的没话说。 “东霆虽然话语不多,却是个细心体贴的人,那天去接我的马车,里面铺了八床被褥,怕我受颠簸。这后厨里,更是备了不少好东西,让你好好补养身子。” 云翡真不知道尉东霆到底是怎么获得她的好感的,将其归结为母亲心地良善,没有防人之心,属于很容易就上当受骗的那种老好人。 云翡皱了皱鼻子,不满道:“娘你是被他骗了。你不知道他心思有多深。他当初放弃京城,根本就不是真的不战而退,而是诱敌深入之计。尉卓把持朝政多年,在京城不知留下多少后路,连皇宫都留有暗道。我爹迫不及待地占了京城,自封为王,沾沾自喜以为天下在握,如今倒好,被人瓮中捉鳖,这一仗,他必败无疑。” 苏青梅淡淡一笑:“我巴不得我女婿打胜仗。” 云翡小心翼翼地问:“我爹要是死了,你当真不会难过?” “我早当他死了,大过年的,别提他坏了心情。我如今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一心只想着抱外孙。” 云翡释然地笑了,母亲终于彻底的放下,她也终于放了心。 尉东霆这一走便是数日,云翡知道他此次必胜无疑,所以也不向尉琳琅打听战况。 尉琳琅暗道: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没消气,还是真沉得住气,竟然一声都不问。人家还眼巴巴等着夫人能有一句问候呢,可惜望穿秋水,只能单相思。 转眼过了半个多月,眼看正月就要过去。这天中午,尉东霆麾下前锋苏寒照突然带着数百禁军到了庄院,将云翡尉琳琅等人一起接到了京城。 显然,立国数月的大楚已成了昨日云烟。尉琳琅很想问问苏寒照,乱世枭雄云定权的下场,可是又顾忌云翡和苏青梅的感受,没好意思问。 云翡对父亲落败毫不意外。尉东霆手握京畿精兵,又收编了吴王的兵力,再和林青峰结盟,合三军之力,云定权根本不是对手。京城本就是尉家的天下,尉卓苦心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势力,明里暗里无处不在。尉东霆率兵北上又是诱敌深入之计,自然是留下了许多的杀手锏。 进入京城,看着熟悉的街道,她不胜感慨,这座皇城,短短数月,几易其主。如今再次成为尉氏的天下。大楚朝短短数月便夭折,云定权半生心血,机关算尽,最终也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寥寥一笔。云翡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是生是死。但清楚记得,尉东霆曾答应过她,若有一日,和她父亲对决,不会伤他性命。 只是,攻城略地之时,刀剑无眼,这种保证未必能算数。云翡也说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想他生,还是死。 车马到了皇宫外,承天门大开,太监钱中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早已恭候多时,见到云翡便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钱中再次见到云翡,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大楚灭国,这公主的称呼自然不妥。可是大将军虽然占了京城,占了皇宫,却未称帝,依旧是大将军,怎么称呼云翡是个问题。至于尉琳琅和苏青梅,阿琮,更是身份个个尴尬,生生难住了八面玲珑的钱中,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急出了一头汗,含含糊糊地请安。 随后,招呼内侍抬了肩舆过来,引着云翡,尉琳琅,苏青梅阿琮前往蓬莱宫的方向而去。尉东霆在蓬莱阁设了盛宴迎接众人。 肩舆径直朝着深宫而去。西天上的暮云,如墨海,渐渐隐入苍穹。远处的德阳殿,成为一道壮阔的背景,甬道两侧的宫灯次第燃起,如一朵朵红云飘进重重宫闱的深处,明明灭灭的红光,连绵而起,仿若一条火龙,蜿蜒游动。 肩舆停在玉带桥下。 这时,一个颀长高挺的身影出现在桥上。 尉东霆轻裘绶带,阔步下了台阶,晚风卷起他靴上的袍角,潇洒磊落。他素来沉稳,不苟言笑。但此刻威严沉稳中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飞扬之气,暮色中,整个人仿佛凝集了天地间最后一抹亮光。 幸好云翡不是个轻易为美色所动的人,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垂下视线,以免碰上他的目光。 尉东霆走到跟前,目光率先落在云翡脸上,深深看了一眼,这才对苏青梅道:“母亲一路辛苦。” 苏青梅笑道:“不累。” 尉琳琅道:“我怕颠着了阿翡,让马车行的极慢。” 尉东霆笑了笑:“姐,灵慧已经来了。” “是么?”尉琳琅一听便急了,迫不及待,提着裙子便上了台阶,急匆匆往蓬莱宫去。 “母亲请。”尉东霆伸手欲扶苏青梅,苏青梅道:“你招呼好阿翡就成了 。” 尉东霆求之不得,伸手便扶住了云翡的胳膊,顺势将她的小手也握在了掌心里。一副打死也不会放开的架势。 云翡又气又窘,身后跟了一群的内侍宫女,她也不好挣扎让人瞧笑话,只好任由他扶着自己走进了宫殿之中。 尉琳琅先行一步走进了殿中,第一眼便见到了首席下方,坐着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那酷似自己的容颜,尉琳琅一看便知道,这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灵慧。 她激动万分,疾步上前便抱住了灵慧。母女重逢本是喜事,尉琳琅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实在压抑不住,多年来的委屈痛苦,都沉积在心里,见到亲生女儿的这一刻,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尉灵慧虽然来时路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因为第一次见尉琳琅,而且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尉东霆之女,母亲早已去世,所以骤然被尉琳琅这样搂在怀里痛哭,反而有些很不自在。 慕婉婷道:“表姐别太难过,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尉灵慧小声叫了声娘,踮起脚尖,替尉琳琅擦了擦眼泪。 尉琳琅破涕为笑,忍不住拉了慕婉婷的手道:“多亏你这些年替我照顾灵慧,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表姐客气了,灵慧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云翡站在门边,看着灵慧和慕婉婷,微微蹙了蹙眉。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落入了尉东霆的眼中。 众人落座之后,宫宴开始。比起除夕那日的宫宴,今日的晚宴简单许多,算是一场家宴。尉琳琅眼中只有女儿,看的目不转睛。但尉灵慧却还是和慕婉婷更亲近,云翡不由得想起了在晋州时,曾听到尉灵慧让慕婉婷嫁给尉东霆的话。她不由自主看了看慕婉婷。 她看着尉东霆的眼神,确实带着一丝爱慕的味道。而且慕婉婷年已二十,却迟迟没有嫁人,只是因为照顾尉灵慧么? 众人落座之后,尉东霆坐在云翡身边,柔声问道:“你累么?” 云翡仿佛没听见,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尉东霆拿起筷子,将鱼肉的刺剔掉,轻轻放入她的碗中,结果云翡将那块鱼肉拨到一边,连看也不看。那些精心准备的肉糜燕窝以及各种滋补之物,她一丝临幸的意思也没有。 看着她清瘦的脸蛋,细细的腰,尉东霆急得手心出汗,恨不得将她抱到怀里,将那些好东西喂到她口中, 奈何当着这么多的人,只得度日如年的忍着。 宫宴结束,尉琳琅迫不及待地带着女儿和慕婉婷一起先行一步回到荣熙宫。苏青梅带着阿琮依旧还住在淑和宫。 云翡正要和母亲一起走。 尉东霆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柔声道:“阿翡,我们暂住德阳宫的西暖阁。等椒房殿装饰一新,你再搬过去住。” 说着,便牵着她的手,走出了蓬莱宫。一众宫女提着宫灯走在前头,身后是悄无声息跟随的内侍。下了玉带桥,尉东霆和云翡同乘一座肩舆,前往德阳殿。一路上,万籁无声,长长的甬道里,只有宫女内侍们轻微细碎的脚步声。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她将将挣扎一下,肩舆便晃动,她只得忍着不动。 到了德阳殿前,尉东霆扶着云翡下了肩舆,握着她的手,踏上了那条汉白玉的御道。 云翡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走上这条帝王才可以踏足的御道,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条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道,看上去气势恢弘,高高在上,可是真的走上去,却一点也不舒服,玉石上雕刻的那些繁琐复杂图案坑凹不平,一步一步踏上去,并非坦途。 或许这就暗示着权势之路,看上去美丽,真的走上去,才知其中甘苦。 尉东霆扶着她慢慢走到御道的尽头,停驻片刻,低头望着她:“阿翡,这一生,与我同行的人,唯有你。” 云翡心念一动,却道:“有什么好,险些崴了脚。” 尉东霆立刻将她打横一抱。 云翡吃了一惊,忙道:“放我下来。” 尉东霆置若罔闻,将她径直一路抱到了德阳殿西侧的暖阁。东暖阁做了云定权的御书房,这西暖阁一直空闲着,尉东霆将其重新布置的焕然一新。 室内温暖如春,屋子四角各立着半人高的一飞冲天烛台,儿臂粗的红烛照的屋内亮如白昼。 地上铺着厚厚的茜色毛毯,上面绣着暗金色的牡丹,窗下摆放着龙案和书架,多宝格。绕过大理石屏风,尉东霆将云翡抱进了里间。 云翡一眼便怔住了。一条尺宽的红毯,从里间的门槛一直延伸到床边,上面放了几十个小金元宝,圆鼓鼓地挺着小肚子,懒洋洋地躺在红毯上。 尉东霆将她放到那红毯上,柔声道:“阿翡,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云翡望着那些个可爱的小金元宝,心里欢喜的不行。但一想到自己险些被尉卓害死,腹中的孩子也险些失去,却又觉得这么轻易原谅他,也太便宜他了。 尉东霆牵着她的手往床前走,含笑道:“别人步步生莲,我家阿翡,步步生金。” 云翡忍不住噗的一笑。尉东霆心里狂喜,终于哄得娇妻笑了,看来是原谅他了。 可惜,还没等高兴过来,就听见云翡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尉东霆一脸笑意僵住了。 云翡一跺脚道:“你若不走,我便去淑和宫和母亲同住。” 尉东霆只好道:“好,我走。你早些睡。” 他怅然转身,刚走到外间,就听见里面关门的声音。 一门之隔,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他揉着眉心长叹口气,打动她可真是比攻城略地还要难呐。 翌日早起,云翡出了房门,大吃一惊,门口的屏风后竟然放了一张软榻,上面搁着被褥枕头。莫非尉东霆昨夜就睡在这儿? 三军阵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晚上的的确确是窝着大长腿憋憋屈屈地睡在这儿,而且一连睡了七夜。每过一天,云翡心里的气恼好似就淡薄一天,虽然依旧没让他进门睡床,却肯和他说上几句话。 椒房宫整理好,云翡搬出了西暖阁,本想着尉东霆也会厚脸皮跟过来继续睡门口当门神,谁知道他这一夜竟然没来。云翡心里便有点怪怪的感觉,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还是没来。 更加奇怪的是,这些天不论他多忙,都会在饭点过来陪着她吃饭,哄着她吃好东西,可是她搬到椒房殿之后,他就跟消失了似的,连个人影都瞧不着了。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晚饭摆上来,依旧没有尉东霆过来的迹象。 云翡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假装不在意地问金多:“这几日大将军在哪儿用饭?” “在荣熙宫。” 猜的就是那儿,有他姐姐和外甥女陪着不说,还有一位大龄未嫁悄悄暗恋他的表妹。 云翡顿时没了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气呼呼道:“去备热水。” 云翡躺在浴桶里,开始东想西想。尉东霆称帝是早晚的事儿,到时候也会和父亲一样,一个个美女流水般的淌进来,啊不,是躺进来。铁打的皇帝,流水的美人。她连洗澡的心情都没有了,打算去被窝里数她的金元宝去。 “金多,把棉巾拿来。”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托着厚厚的棉巾,云翡接过毛巾,发现那只手有点大。再一抬眼,便看见浴桶旁弯腰侍候着的不是金多,是尉东霆。 她这会儿不着、寸缕,啊的一声惊叫,手里的毛巾便扔到他的脸上,急急忙忙去够自己的衣服。 尉东霆忙道:“小心。”顺手拿起一件薄毯,裹住了她的身子 “你快出去。”云翡脸色通红,捂住胸口。 “又不是没看过。你慌什么。”他将她抱到床上,将棉被子捂住她,只露出一张羞红了的脸。 云翡凶巴巴瞪着他:“你不是陪着你表妹么?” 尉东霆连忙解释:“前几天睡在外头着了凉,怕过了病气给你,这几天都没敢过来。”他突然有点高兴,笑眯眯问:“怎么,你吃了醋?” 云翡哼道:“谁吃你的醋,我倒是觉得你的表妹为人不错,不如纳入后宫。” 尉东霆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当真愿意?” 云翡酸溜溜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反正你早晚也是嫔妃无数,多一个慕表妹又有何妨。” 尉东霆长舒了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你愿意就好。” “......”云翡在被子里握住了拳头,气得眼睛都有点花了。罢罢罢,反正男人都是这样,妄想他们跟金子一样坚贞,简直就是做梦。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金元宝,真心觉得还是想着怎么让钱生钱更实在。 尉东霆附在她耳边道:“可惜我不愿意。” 云翡一怔:“为什么?” “你说的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话?” “你说你不是软包子,是铁叉子。我怕你的铁叉子把我叉出几个大窟窿。” 云翡噗的笑了,手中的金元宝,咕噜一下掉进了被子里。 尉东霆的手伸进去,探到了她的胸上。 云翡又羞又窘,啪的一声打上去:“你干什么?” 大将军淡定地掀开了被子,一本正经道:“我替你找金元宝。” ☆、77 二月十六,尉东霆称帝,立云翡为后。 辰时,礼官迎了云翡前往德阳殿。百官跪迎在御道两侧。绣着山河地理图的红毯一直铺陈到德阳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 红毯的尽头,站着身着玄色龙袍的尉东霆。他这人素来沉稳不喜张扬,龙袍弃用正黄色,以玄色暗绣金色飞龙。云翡身着深青色祎翟,饰以十二行五彩翚翟纹,踏着脚下的山河图,朝着他走过去。 尉东霆伸开手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 年轻的帝后,并肩而立。群臣跪伏,山呼万岁。山河的壮阔仿佛如一副画卷,在绵绵不绝的朝贺声中徐徐展开。 云翡看着和她执手相握的尉东霆,或许是他手指间传来一股让人心定的力量。她竟然没有紧张,没有忐忑,心里出现了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平静宽和。抬眼看去,头顶上是早春晴好的天空,蓝澄澄一碧如洗,没有一丝云彩,看上去通透洁净。 登基祭天大典结束之后,云翡回到椒房宫,接受完命妇朝贺。 众人散去之后,苏青梅含着欣喜的眼泪,笑看着女儿:“阿翡,你今日可真是好看,像一颗发光的明珠。” 云翡挽住了苏青梅的手,莫名地有种感伤:“娘,本来坐在这凤位上的人,应该是你。” 苏青梅怔了一下,淡淡笑道:“阿翡,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娘要不要去看看我爹?” 苏青梅摇摇头:“你累了一天,快歇着吧,你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我去给你叫些吃的过来。” 云翡笑着点头,看着母亲步出了椒房宫,从背影看,她依旧年轻轻盈,可是心却已经苍老的千疮百孔。 云翡心里一阵酸楚,吩咐道:“金多,去备一壶梨花白酒。” 一队内侍宫女,拥着皇后的肩舆停在冷宫最北侧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守在门外的禁军一看皇后驾临,急忙打开了院门上的铜锁。 云翡身着礼服,带着两名内侍走了进去。 云定权坐在一张藤椅上,形容枯槁。因为不修边幅,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见到她,他猛然一怔,瞬即便站了起来。 他看着她头上的凤冠,身上的深青色祎翟,脸色忽青忽白。 “爹,这是你最爱喝的梨花白。”云翡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斟上一杯酒。 云定权置若罔闻,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臂 :“你快放了我。阿翡,你还记不记得,爹以前常对你讲祭仲的故事。” 云翡笑了笑:“是,我记得很清楚,郑厉公让雍纠杀掉岳父祭仲,此事被雍纠之妻知晓,她问母亲,父亲和夫君谁更亲,母亲告诉她,当然是父亲更亲,因为父亲只有一个,而天下男子都可以做丈夫。所以,雍纠之妻,将丈夫要杀父亲的事情告诉了母亲。祭仲便杀了她的丈夫雍纠。” 这个故事,从小云定权就时常对她讲,就是教导云翡永远都站在他这一边,即便是将来嫁了人,也永远做他的工具和棋子。 云定权立刻赤红着眼睛,喊道:“对,阿翡,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杀了尉东霆,放我出去。将来你就是大楚最最尊贵的公主,我立你母亲为皇后,阿琮为太子。” “皇后,太子。”云翡忍不住笑:“在你风光得意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娘,可曾想过我和阿琮,可曾在乎过我们的生死?此刻才想到我们,你不觉得一切都太迟了么?” 云定权容色一僵,不知不觉放开了她的手臂。 云翡端起酒杯,含笑道:“爹,你有没有尝过在很快活的时候,突然被心爱的人刺过一剑?” 云定权怔怔不语。 “云承罡在你的心上的那一剑,比起你在我娘心上的那一剑,轻的太多了。所以,我再替她补上几剑。林清荷嫁给了江州州牧万关林,他不到三十岁,比你年轻,比你良善。” 云定权脸色铁青。 “其实,给你带绿帽子的,不是赵晓芙,也不是林清荷,而是英红袖。” “云翠被林青峰手下一个年过半百的将军占为妻室,就像你强占了赵晓芙一样。你看,这就是上天的报应。”云翡叹息道:“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因为云翠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是英红袖和云十七的女儿。当年,你拿着我娘的钱,让云十七去送给英红袖,一来二去,两人勾搭在了一起。” 云定权捂住心口,踉跄了几步,“不可能,不可能。” 云翡笑了笑:“你若是不信,我叫十七叔过来亲口告诉你可好?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她长的一点也不像你,也不像她娘,甚至连脾气都不像你们两个。原来是像十七叔啊。” “你这辈子,机关算尽,落得今日下场,那是因为你得到的是你不该得到的东西,可惜,你却为此而失去了你应该最珍惜的人。你这辈子,唯一真正对你好的人,只有我娘。你却伤她最深,所以 ,你有今天,都是报应。” 云定权面如死灰。 “其实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放你走。但是我担心你离开这里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么,林清荷恨你入骨,赵晓芙恨你入骨,赵策会将你碎尸万段。所以,我决定还是留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养活你到终老。” 云翡起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口,突然回身道:“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阿琮已经改名叫苏琮。外公这辈子就是没有儿子所以才被你坑去了全部家产,所以阿琮姓苏,继承苏家的香火,也算是你对外公的补偿吧。” 回到椒房宫,云翡脱去了翟衣凤裙,卸下了头顶上的凤冠。 沉甸甸的凤冠上,镶嵌了各色宝石,东海明珠,赤金九凤,璀璨夺目。她望着这顶无数后宫女子向往的凤冠,想象着多少女人曾为此勾心斗角生死相争,可是她得到的如此容易。是不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所以根本体会那种欣喜若狂得偿所愿的快乐? 她望着赤金九凤口中衔着的硕大明珠,喃喃道:“茯苓,我娘说,她从来求得不是荣华富贵,即便我爹将凤冠放在她的面前,她都不会稀罕。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情。我一向爱钱,可是看到这顶很值钱很金贵的凤冠,并未觉得有什么稀罕,茯苓,你说我是怎么了?” 身后的茯苓没有回答。 云翡回过头去,茯苓已经退了出去。 尉东霆站在她的身后,定定地看着她。 她望着他,一时无言。玄色龙袍上金丝绣的龙闪闪生辉,仿佛流淌着金色的光,初见他时的那个画面,依稀就在眼前。 尉东霆走过来,握起她的手,凝睇着她:“阿翡,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按在心上。 云翡心里一动,抬起眼帘看着他。 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甜言蜜语。 云翡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喃喃道:“你会不会像我爹一样?” “我不会。” “他当年对我娘发誓,永不纳妾。” “我不会发誓,我做给你看。” “我心硬如铁,爱财如命。除了这张脸长的好看一些,别的还有什么?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尉东霆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在我心里,样样都好。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说不好,我也 会说你好。” -----------番外----------- 尉东霆抱着儿子,除了笑,已经没有任何别的表情,喜滋滋地乐了半天,好像话也不会说了。 云翡看着他那副样子,便有种受骗的感觉。明明怀孕的时候,他说他喜欢女儿,最好生个像她那么慧黠漂亮的女儿,可是生个儿子出来,他笑成这样算是什么回事。 口是心非。 云翡哼了一声,故意道:“要是个女儿多好,这样就可以嫁给陆源的儿子,他救了我好几次,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陆家。” 和陆源做亲家?尉东霆哼了一声:“他的老婆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人家是首富的儿子,长的又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还愁没老婆么?” 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皇上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云翡却仿佛一点也没看出来皇帝陛下吃了醋,眯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甜甜笑道:“其实,我时常后悔,当初在晋城的时候,陆家老太太问我,可曾定亲,我应该告诉她我没有,然后嫁给陆源。” 尉东霆的脸黑的快要磨出墨汁来。 “宋惊雨人很不错,他不擅言辞,从来都是只做不说,踏踏实实,叫人最是放心。”云翡拖着腮,一脸花痴:“哎呀,赵策长的特别美貌,他装成女人的时候,连赵晓芙蓉比不过他,真是倾国倾城,我都看直了眼睛。” 尉东霆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了。 “如果没有嫁给你的话,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错哦。” 尉东霆气得快要喷血,儿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她到底还想怎样? “你和他们一比,说实话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没有陆源有钱,没有宋惊雨老实,没有赵策美貌。” 尉东霆忍无可忍,抱着儿子起身便走。 云翡噗的一笑:“可是,他们我通通不喜欢。” 尉东霆突然停住步子,慢慢转身,脸上的乌云密布瞬间晴空万里,眸中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笑意。“我知道你只喜欢我。” 云翡哼了一声:“那又怎样,也许很快就不喜欢了,谁知道呢,感情的事,那有什么天长地久。你说是不是?” 尉东霆的脸色又沉下来。 云翡慢悠悠道:“我这个人喜欢钱,如果你一直给我很多钱的话,我大约也会是一直喜欢 你的。” 还没等尉东霆笑出来,就听她说:“不过,给钱我也不一定就喜欢,比如陆源就很有钱啊。” 又是陆源.......尉东霆心里酸的快要淌醋。 “如果不喜欢,富可敌国也没用,如果喜欢.......九五之尊也无妨啊。”云翡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这话题好无聊,还是睡觉吧.........” 尉东霆抱着儿子过来咯吱她:“故意气我的不是。” 云翡最怕痒,咯咯笑着,连声求饶:“东霆,我给儿子想了个好名字。” “什么好名字,说来听听。”尉东霆暂时饶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圆乎乎的小脸蛋,粉妆玉琢,嫩的几乎掐出水来,忍不住低头亲了两口。 刚剃过的胡须立刻被小婴儿嫌弃,蹙起眉头,吐了口口水,尉东霆捏了捏儿子的鼻梁。 “元宝。” 尉东霆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很好听?你看,你我的定情之物就是元宝,咱们孩子叫这个名字最合适,你说是不是?” “将来,臣民们私下里议论,当今圣上,名叫尉元宝?你去翻翻史书,可有叫这种名字的帝王。” “那,尉元?” “怎么,心里还惦记着陆源?” 云翡嘿嘿一笑:“是元宝的元,要不,尉金?” 尉东霆哼了一声:“看来还真是心里对陆家人念念不忘呢。” 云翡吐了吐舌头。 “那,尉财?” 尉东霆忍无可忍,抱着儿子走了。 云翡恼道:“我辛辛苦苦生的儿子,凭什么不能给他取名字。” 过了会儿,尉东霆抱着儿子回来,郑重宣布:“名字取好了,名叫尉晋。” 云翡高兴的拍着手:“尉进?好啊好啊,财源广进是不是?” 尉东霆无语,凑到她耳边道:“是晋城的晋,晋州的晋,你懂了么?在晋州怀上的孩子,你这个财迷。” 云翡脸色一红,低声道:“好吧,就叫阿晋。” 在晋城被抓住,又在晋州重逢,才有了这个孩子,所以,叫尉晋最合适不过。 七年后。 连着生了三个儿子的云翡,终于喜得娇女。想女儿快要疯掉的云翡,对这个宝贝女儿简直要爱到心尖上。心心念念 要给这掌上明珠取个好名字,前三个儿子的名字都是尉东霆给取的。 满月之际,云翡抱着女儿,笑得春花一般娇艳:“皇上,我给女儿取好了名字。” 鉴于以往给三个儿子的取名过程实在叫人难以忘怀。尉东霆不敢报太大希望,干笑着问:“哦,什么好名字,说来听听。” 云翡洋洋得意地笑:“尉宝珠。我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怎么样,是不是特意美好?” 尉东霆默默地看着她,缓缓道:“你再念念。” “尉宝珠啊。” 尉东霆无奈,只好一字一顿道:“喂、饱、猪。” 云翡惊诧地捂住了嘴。半晌才干笑着问:“尉彩彩你觉得怎样?” “什么意思?” “嗯,彩就是财的谐音。” 尉东霆默默地抱着宝贝女儿走了。 云翡气哼哼地捶着枕头:“儿子的名字他取,女儿的也霸占,真是过分,明明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凭什么个个孩子都是他取名字,凭什么。” 大儿子尉晋早已启蒙进学,像模像样地负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正色道:“母后,您的思路应该开阔一些。除了金银财宝,还有很多好东西。” 二儿子点头,奶声奶气道:“哥哥说得对,桃子,苹果,西瓜,都很好吃哦。” 难道叫尉桃子,尉苹果?云翡啼笑皆非。 小儿子听见这些好吃的水果,马上张开了小嘴要吃的:“喂果果,喂果果。” 尉果果? 云翡揉了揉眉心,觉得取名字这种事真的很头疼,算了,他抢去就抢去好了。云翡看着三个儿子,心道:这些小子们,就知道打打杀杀,还是女儿最贴心,比如阿琮,一心想着要建功立业,还不到十五岁就非要闹着去北蛮打仗,陪着母亲的只有她。 所以,这个心肝宝贝小女儿,一定要娇娇的养在身边才好。而且她还有个私心,陆源的长子陆恪比尉晋小了两岁,聪明睿智彬彬有礼,她一看便喜欢。当年多亏了陆源相救,她才有今日,所以要生个女儿和陆源结亲,谁知道连着又生了两个儿子,陆恪都已经快六岁了,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 云翡正想得美,尉东霆抱着宝贝女儿走了进来,喜滋滋道:“我女儿的名字已经想好了。” “什么名字?” 尉东霆用指腹轻轻抚 摩着女儿娇嫩的脸蛋,笑吟吟道:“我女儿名叫尉祉儿,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丫头。” 祉儿,云翡嫣然一笑,皇上就是皇上,取得名字的的确确比自己好,不服气也不行。又好听又有寓意。她从尉东霆怀里接过女儿,点了点她可爱的小鼻子:“祉儿,陆恪哥哥都等了你六年了哦。” 尉东霆酸溜溜地哼了一声,心道:想娶我女儿,也看那小子有没有那个本事。 六年之后。 陆恪踏进灵犀阁的时候,正是午后,里面静悄悄的,凉风习习,从亭子后面的琼华池上吹过来。 漂亮的桌子上放着许多瓜果,陆恪发现其中几样竟然连他都没有见过。 陆家富可敌国,便是岭南的荔枝桂圆他也时常见到。一路上见到亭台楼阁,华丽宫殿都毫无感觉的陆恪,此刻才感觉到皇帝还是比陆家更有钱。 他正盯着其中一个奇怪的水果发怔,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头上的发辫用粉丝带和珍珠盘了两个圆团团,配着一双圆乎乎的大眼睛,玉雪可爱,十分娇憨。 陆恪打量着她,心想,宫里竟然还有这样小的宫女?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仰着头看着他:“你就是陆恪?” 十二岁的陆恪个子已经快要赶上大人,所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白白嫩嫩像个粉团子似的小胖丫头,点了点头。 小丫头把手指头咬着嘴里,仰着头又问:“听说你家特别有钱,比皇家还有钱吗?” 陆恪很谦虚地回答:“陆家当然不敢和天家相比。” “嗯,听说你们家人都很会做生意。” 陆恪进了宫,谨记父亲的交代,要谨言慎行,低调谦虚,所以再次谦虚地回道:“不敢当。” “我也会做生意,你瞧。”小丫头仰着脸,胖乎乎的手指上挑着一条粉红色的璎珞,“这串璎珞卖给你,只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陆恪看着这条简陋的歪歪扭扭的璎珞,摇了摇头,干笑:“我不要。” “不要,为什么?” “这是女孩儿的东西,我买来没有用。”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你可以送给女孩儿啊,比如你的姐姐。” “我没有姐姐。” “那你妹妹。” “我也没有妹妹。” 小姑娘锲而不舍道:“ 你早晚会有妹妹啊,比如我大哥哥,有了两个弟弟,才有我这个妹妹呢。” 陆恪:“......” 小丫头还真是能说会道啊,不过他已经被她缠得头有点大了,于是,实话实说道:“可是,这根本就不值一百两银子啊,一个铜板都不值。” 小丫头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气呼呼道:“你说什么!一个铜板都不值?” “一百两银子都可以买一辆华丽的马车了。你这是什么嘛,一点用处也没有,也不好看。” “胡说,父皇说我亲手编的东西,价值千金!” 陆恪听见父皇两个字,呆住了。 这个小丫头就是曦光公主尉祉儿?他未来的媳妇? 那好吧,强买强卖他也只能认了。他打开荷包,还没等取张银票出来,小丫头已经将他整个荷包都给抢了去,两颗黑水晶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发着光:“哇,好多钱,都给我!” 陆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事实证明,这位闻名四海的天下首富陆恪,从看见曦光公主的第一眼开始,就处于了赤贫的状态,从此迈上了失财,失身,失心的不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安然,贩梦长安的地雷。感谢大家的真诚支持。如无意外的话,下个文是现言。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点进去先收藏一下 想看古言的妹子可以收藏一下我的专栏 回头开古言了可以从“作者收藏”里看到,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