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败的魔王才不会气馁》 第一节 魔王被打败了 英国，伦敦。 作为这座城市的象征，大本钟在最初便在剧烈的爆炸中分崩离析，其主体残骸穿过并压塌了数个街区，震荡起来的烟尘浩广湿冷。而那些零散的建筑碎片则飞散开来，落在了城市各处。 深夜之中暴雨依然无止息地狂坠，汹涌洪水淹没着这座城市。那些教会学校中被困的学生惊恐地拥在一起，街道上的军人指示着惊慌人群去往高处。孩童的哭泣伴着雨声延绵，情侣的手因为紧张而更用力地互相握紧。 无数的人已经死在低洼地带的废墟中，也有身穿湿透夹克衫的男人不断徘徊喊着妻子的名字。直到人群走尽徒留大雨，他已然支撑不住，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早就漫过腰部的水中。如这样死去的人，不知凡几。 而不远的街角拐弯处，一名瘦弱的老人忽地倒在了积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他喘着粗气握住孙女的手，让她跟着人群尽快离去，便无力地阖眼昏去。而梳着双马尾的幼小女孩抓着祖父的手，怔怔不语，立时颤抖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部分的底层建筑已经被水淹没，曾经飘荡轻柔音乐的咖啡厅中积满了漫过脚踝的积水。路灯因为漏电而彻底熄灭，墙瓦和被刀杀死的人类尸体飘浮在街道水流上。同一时刻，有难以计数的悲伤在这里蔓延，这座城市仿佛真正的凄绝景象。 这是神明也会为之感到悲悯的无边炼狱。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结果吗？果然魔鬼都是无慈悲的怪物。” 数百米高空之中，淡金的气流随着剑刃划动而流淌在雨幕之中。闻言，安怀终于停住了疾飞的身形，默默地浮在空中，然后缓慢地向回转身，眯着眼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全身着有护甲武装，即使是面部也配有面甲。铠甲整体呈现银白色，数不清的瑰奥纹路印刻于其上。单是如此悬于空中，其人便有相当可怖的威慑力。雨水也避其而落向四周，又堪称不动如山。 “现在，魔鬼的领袖——”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无路可逃了，啊……」 面对着对准自己的淡金长剑，安怀没有丝毫反应。他的腹部有着一条极惨烈的狭长伤痕，猩红色的鲜血不断从中暴溢而出，混杂在大雨中凄冷地坠向地面。 而在他身后的雨流中，有一名静静闭眼悬浮于空的恶魔，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他是安怀，百万魔鬼的领袖，来自深渊的恐怖妖灵。 他怎么可能屈服在区区人类讨伐者的怒吼之中？ 但凡魔鬼所过之处，无不尽皆化作焦土。人类会派出强者执行剿杀计划，也不出意料了。不过安怀并不愤怒或者痛悔，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所纵容的行为在对方眼里必然罪无可恕。他只是有些缅怀。在被对手在棋盘上将军时，人们往往都会对棋局最开始的模样有所彷徨。 “尤特，抱歉啦，我终于被要抓住了。虽然我还是想最后再搏一把。”安怀掩在兜帽下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静静看着愈发暴戾的淡金长剑，语气显得颇为怀念，“我还记得我们最初打算统一所有魔鬼的时候呢，当时你是最瞧不起我的那一个。” 他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铠甲之人的质问，反而在缅怀着过去的岁月。说来委实可笑，屠戮人类而毫不手软的魔鬼首领却是这样的存在。 然而这份缅怀在铠甲战士看来，却更如同一种不曾言说的嘲讽。 “残酷的魔鬼之王啊！——” “难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铠甲战士握着的长剑发出狂暴的蜂鸣，其声音也如同掺杂了寒冰般酷烈。 “在犯下这些不可饶恕的罪孽之后，对几百万人类毫不留情的、残忍之首的你就一句话也不想说吗？” “嗯？好吧，让我想想……” 安怀不动声色地将左手负向背后，同时昂首平静道：“抱歉，我的确没什么想说的。毕竟人类是如此强大，我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 “「我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可恶，开什么玩笑！你的说法是什么意思？”银白色铠甲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变得厌恶和愤怒起来，“你就只有这些想说吗？这幅口吻还真是具有魔鬼特色！” “哦，你可能忘了，我就是魔鬼。” 安怀的视线越过铠甲之人，淡漠地望向其背后那浓郁的层叠乌云。雷电卷积，风云狂舞，恍若有神降临于此间。 “对了，要认真说的话，在你身后怕是还有无数真正的阴谋家吧？比如自诩为新人类的那部分，或者天使那些鬼玩意儿。但愿之后你们自己应付得过来……哦？勇者，话说回来，此刻的你难道是希望我痛哭流涕地忏悔吗？” “算了，随你吧。而且勇者这个称呼也可真是理所当然啊，魔鬼之王……不，我应该叫你魔王才对。” 被冠以“勇者”嘲讽称号的铠甲之人声音忽然带上了自嘲的笑意，覆有装甲的手指轻轻地敲在剑柄上。 “你率领着魔物为祸世界，甚至企图颠覆我们人类的国家，并且枉顾生命珍贵，面对孩童和妇女也允许肆意屠杀。” 默默听着，安怀复杂地闭起了双眼，而勇者的怒喝继续传来—— “期望你作为魔王能有什么反省，的确是我太过于愚蠢了！” 银白色铠甲之人斜剑于腰侧，摆出杀招的起手式。 魔鬼之王叹了一口气，平淡道：“同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你如此恨我，我当然明白其缘由。不过请尽快下手，作为败者我并没有兴趣聆听人类勇者对我的宣判词。” 「拜托了，时间再长一些。但是，我却无法再让自己说些什么来拖延时间……我分明不该这样。」 安怀的语调分明是极平静的，可那股尖锐的嘲讽意味却丝毫掩盖不住。勇者嘲讽地冷笑起来，缓缓地曲起左腿，视线则牢固地锁定在安怀身上。 “好吧。” 勇者的手指蓦然发力—— “魔鬼之王，如您所愿。” 「时间再长一些，现在仍然不足以完成转移结构！」 「——最坏情况便不求我能离开，可必须要送走尤特！」 下一刻，无边无际的金色光辉亮起，刹那间便笼罩了这片天空。 地面上幸存的人们互相搀扶着，在这一瞬间震惊地望向了天空。光辉燃烧不断，而其最为耀眼之际，万里乌云竟突兀地无端开始消散。 废墟中幸存的无数人类喜极而泣，情侣拥抱着大喊起来，孩童早已因为哭泣而疲倦地睡在了父母怀中。人们以为神明终于降世拯救了人间，即使是无神论者也在此刻化身为了虔敬的教徒，热泪盈眶地对着天边光辉开始虔诚祷告。 那一刻，万丈光辉仿佛照亮了世界。 —— 深夜。 “这是哪里？我又是从何而来？” 著名的玄学问题此刻竟然如此贴近生活。 第二节 流落到残酷的人类世界 大街上时有车辆飞驰而过，两名身披破旧披风且装束怪异的少年站在街灯下。左是安怀，右为尤特。 不时，行人路过，便会将畏惧的目光投向这两名少年。 无怪行人如此。毕竟深夜大街上有两名着装特异的少年并排而站，人们很难会将其错认成普通人。 “妈妈，他们穿的衣服好奇怪啊，这就是你说的那种……” “你以后一个人在外面不要乱说话，小心惹麻烦啊。他们会把你抓走吃掉哟！” 一位中年母亲警惕地盯着那两人，带着自己八岁的女儿匆匆走过。她的女儿闻言脸色一变，相当畏惧地躲在母亲身后，却仍然有些好奇地偷瞥着他们，然而却被母亲拽着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两人继续沉默不语，并排站在路灯下。 “……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尤特。我感觉很不对劲。” 闻言，尤特握住了双拳，视线警惕地扫过周围，不过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的确如此，魔王大人。” 于是，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尤特的眉间冷峻地皱着，站在魔鬼之王身旁思索着。而魔鬼之王安怀也严峻地眯着眼睛，进行深邃而睿智的思考。 在安怀意图征服人类世界的那段时期，尤特是魔鬼之中有名的策略制定者，乃被称为军事鬼才的超越人智之存在，拥有着绝对强悍之智慧。 而安怀则是魔鬼之王，曾经指挥着无数魔鬼与人类最为强大的力量搏杀于黑暗之中。但之前被某不具名勇者凌空一剑劈过，所以现在的思考能力有所受损。于是，暂且无法得出任何结论的他将目光投向了尤特。 「该死的，那个勇者好像把我劈得变蠢了。」 这种时候，属下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 尤特也发觉了安怀的目光，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魔王大人……” “嗯？” 超越人智的军事鬼才右手按肩，冷峻道：“在这情况完全不明晰的时候，自我防护是必备的。魔王大人魔力宝贵，属下斗胆想代替您试一下能否使用召唤魔法，毕竟防身武器和坐骑很重要。希望得到您的允许。我想这一点您也一定考虑到了。” 尤特毫不犹豫地添加了最后一句话，安怀觉得他说得很对。不得不说，有这样的属下实乃他之幸运。 “我的确考虑到了。但是，我感觉很不好，似乎身体里的力量被抽空了很多，只留下了很少的份量。不过我仍然准许你。” “以魔鬼之王的名义，授予你自主行事的权利。” 安怀严肃地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了尤特右肩之上。得到准许的尤特严肃地直起身来，便转身面向马路。 “魔王大人，这里是人类世界。属下对于人类世界并不是很了解，但这里很有可能会有动用魔力就会触发陷阱的设定。如果触发了陷阱，请魔王大人务必及时离开！” 望着尤特大义凛然的背影，安怀不由得犹豫道：“其实我感觉得到，这里没有……” “不必多说了，魔王大人。我心意已决。” 背对着安怀，尤特沉重地低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魔鬼之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准备说些什么。可望着尤特的背影，饶是以他的定力也不由得动摇了。 “我并不擅长战斗，在如今这种昔日队伍分崩离析的时候，军事才略也毫无意义。” 言及于此，尤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魔王大人，我的牺牲如果是有意义的，——那，就足够了。” 安怀感动得握住了双拳。 军事鬼才一语说完，便义无反顾地双手结印，旋即蓦然分开，手掌旋转划动空气于无形之中，最后合十于身体上方，瞳孔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以尤特之名，念诵汝之真名，呼唤亘古的吾友！” 喊声浑厚响亮，气势十足。 然后，一辆出租车减速驶来，最后停在了高举双手的尤特身前。 “魔王大人，这……好像不是我召唤出来的吧？” 尤特有些发懵。 魔鬼之王也显得十分诧异，深邃的视线投在了这辆出租车上，深感情况严峻万分。他委实低估了人类世界的复杂程度。尤特身上并没有魔力波动，但是在这个人类世界他却仍然召来了莫名之物，委实令魔鬼难以理解。 “据我对人类的知晓程度，这似乎是某种人类社会的交通工具吧。确凿无疑，这叫做马车。但是他被召唤出来的原理很难理解。” 军事鬼才站在路边，由衷感叹道：“看起来很奇怪啊，普通人类就是靠这个代步吗？而且这里为什么没有马？不过，魔王大人可真是博学啊。” 出租车前窗降下，司机转首看向路旁二人，恶声恶气道：“不上车就别乱招手，你们两个小混蛋把我出租车司机当什么了？” “区区人类，也敢对我魔鬼之王……” 司机朝窗外吐了一口唾沫，不等尤特愤怒的话语说完，直接升起车窗疾驰而去。而尤特的斥责便戛然而止，尴尬地停在一半。 “那个……” 尤特顿觉心痛，捂住胸口，神情激动。 安怀不安道：“尤特，你还好……” “魔王大人，属下无能！明明已经流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我却仍然不能保全魔王大人的尊严，这是我的失责！” 那个出租车司机的所作所为简直目无魔王，委实令魔鬼痛苦难耐。 魔鬼之王也倍感辛酸地悲伤起来，轻轻拍着军事鬼才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良久，他轻声道：“总而言之，一切都会好的。就算遭遇到了现在的状况，我们也还有希望。相信我，征服人类世界依然不是梦想。” “从此刻开始，让我们一起踏上统治人类的道路吧！然后，我会把刚才那个人类找来，要他免费替你工作一百万年！” ……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名身穿蓝色制服的人已经站在了他们身旁。那两人是警察。尤特听见了这一句话之后，蓦地转身回去，警惕地盯着为首的中年男子，显然对其一身警察制服颇为忌惮。 尤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紧张道：“完了，魔王大人！我们遇到了人类世界的那些强者！而且这两个强者说的语言属下曾经听过，是那时打上门来的人类中很可怕的射手的语言。莫非这两人还与那个射手有关系！？” 第三节 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身蓝色的制服，这种沉稳的口吻，难道真的是那些人！？……不，不是的，你别慌。仔细看看他们的衣服，果然还是有些差别。他们大概是人类的普通执法者吧，好像叫捕快还是城卫兵来着。至于人类语言你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我是知道的。一个人类语言，起码有数十万人在说。” 军事鬼才顿时察觉了制服的不同之处，低声惊叹道：“什么！不愧是魔王大人，居然连这被您看出来了！而且魔王大人果然博学多识！” 一旁的两名警察看着他们窃窃私语，为首者不由得皱眉起来。中年警察上前一步，伸手拍向安怀的肩膀，同时重复地严肃问道：“你们是迷路的外国人吗？穿的是什么？看起来这么狠虚弱？而且现在你们到底在做……” 通过整理这一句话中的信息，安怀陷入了沉思。 「虚弱？……大概吧，毕竟刚变作人类身体。至于衣服，待会的确得换掉。」 一旁，闻言尤特则是立刻陡然一惊，看见对方朝自己这边走来，甚至妄想拍去魔鬼之王的肩膀，便浑然不顾对方究竟在说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他迅速后退三步，摆出了作战姿态，舞动手掌，开始飞快地划动法阵，同时语气义愤填膺地大喊了起来。 “魔王大人，你果然还是错了！他们现在正意图不轨啊！然而，不必忧虑，属下定当护您周全！” 安怀反应了过来，神情顿时一惊，伸手搭向尤特的肩膀，厉声道：“尤特，停……” 尤特骤然大喝—— “念诵奇迹之名吧，啊——” 随着中气十足的大喊，尤特双掌对准了中年警察挥去，然而由于距离不足并未打在后者身上，可是预想中的火浪也没有凭空出现。他怔怔地凌空摆着双掌，委实震惊万分。 “……下。” 安怀本想阻止尤特惹怒对方，但是为时已晚。单手搭在尤特肩膀上，他极为勉强地向中年警察挤出了一丝颓废的微笑。 「尤特，你可以别这么一惊一乍吗？这简直是天要亡我……」 中年警察目光严峻地看着尤特。 跟在他身后的警局新人眨着眼睛，显得有些不解。 …… 于是尤特和杜怀坐上了开往警局的警车。 “魔王大人！属下无能！未护您安全，反而使您陷入了此等危机之中！” 警车里，昔日魔鬼之中的军事鬼才正在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内心的痛苦。 安怀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车内的环境，不时又睁大眼睛看会儿窗外的飞逝景象。听闻此言时，他兴奋地贴在车窗上，随口安慰道：“对方显然还不知道我等的身份，你大可以放心。而且我还存着一点魔力，不用慌乱。” 曾经的魔鬼之王的臂膀如今却落魄至此，委实可惜可悲又可叹可怜。尤特的脸色愈发惨白了。 他颤抖地握住双拳，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喊道：“……属下对不起您啊！身为属下，我竟然需要君主的救助，心中愧疚无法言表！” 安怀有些忍不住了，转回身来，安慰地轻轻拍着尤特的肩膀，向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的笑容如同春风般温暖。 尤特怔怔地望着他，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魔王大人！……” “尤特，相信我，没事的。” 这位魔王的臂膀感激涕零，全身都激动地颤抖起来。气氛一片和谐，洋溢着君主与臣子之间毫不矫揉造作的真挚情谊。 这时，前排的副驾驶座上，警局新人尴尬地翻过来对着后座二人说道：“很抱歉打扰你们，劳烦稍微安静一点儿，好吗？……我是代开车的李前辈转告的。” “喔……”“唔……” 尤特顿时熄火了，他已经被一次次突如其来的遭遇吓着了，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不敢惹怒人类。人类都是需要警惕的。而安怀从车内的后视镜看见了驾驶座上中年警察紧锁的双眉，瞬间明白了，也识趣地没有接话。 “另外，说来也很尴尬，你们说的语言我听不懂。你们是外国人吧？好好放心吧，我们是华夏的警察，会帮你联系你们朋友或者国家的。再不行，我们会帮你们去找大使馆。” 似乎是觉得他们很可怜，新人宽慰似地如是说道，同时为了防止他们理解不了，特意拿出了警察证件，尽可能清楚地打着手势。不过尤特仍然表示很疑惑，他不是很清楚大使馆的含义，而安怀则陷入了思索。 另外，安怀和尤特原先一直在用魔鬼的语言交流，于是听起来就像是某种独特语系的发音。值得一提地，魔鬼语言在某些时候也能够引动魔力释放攻击，是相当实用的语言。 “别乱承诺！我们很多时候都办不到一些事情的。”开车的中年警察低声训斥了一句。 副驾驶座上，警局新人赶紧回过身正襟危坐，不说话了。 —— 警察局的房间。 坐在弧形靠背椅上，安怀神色严肃。而在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装着食物的碗。他并不是很理解那种食物。 而且，他并不知道这是在哪里。 或许这里就是被称为审讯室的地方？ “看起来有些不妙啊，我居然被人类抓紧了审讯室……”他沉吟道。 情况需要提起万分的注意力应对了。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警察狐疑地盯着他，问道：“请问您在说什么？” 面对中年警察的质问，安怀强迫自己回忆起了关于他所说语言的一切，分析其构造同时解构其内涵，迅速便成功完成。由于只是听过这门语言，参照系数略有不足，原先他只能理解这门语言而无法说出。可现在为了沟通他必须学会说出这门语言，于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减少一部分仅存的魔力。 「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噩耗啊！为什么解析人类语言要花费这么多魔力啊！人类语言在等阶上可是低于魔鬼语啊！」 于是安怀以一口流利的中文的说道：“啊，——抱歉，走神了。不用在意。” “啊，你会说中文？” “嗯？这叫中文吗？” 「糟糕，轻易就露馅了！」 “你这话问的……算了，如果你会中文的话，那么请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又从什么地方来？这样我们才好帮助你。” “不，我……” “请不用担心其它东西。我姓李，是这里华夏警察局的人员。希望您对我们百分百的信任。” 「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对付，只能另辟蹊径了。」 安怀颔首表示理解，同时疑问道：“我当然信任你，只是想问一下我面前这个东西是什么。” 第四节 魔鬼的特技是适应现实 「但愿强行转移话题能成功。虽然我对于那个东西是什么的确很感兴趣的。另外，这是个机会。人类，顺着我的手指望去吧。」 在这位落魄魔鬼之王身前的桌上，放着一个食碗。碗里面有搅拌在肉类中的浓稠重味液体，还有呈现颗粒状的柔软细小物体。 “哈？什么？”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中年警察顺着安怀的手指看去，恍然道，“哦，你是外国人，不知道大概也是正常的。我看你们面色苍白，似乎很饿的样子，所以就擅拿主张给你们买了两份牛肉盖浇饭。这是我们这边比较盛行的食……” 淡红的光芒飞鸟一闪而逝，旋即冲进了中年警察的瞳孔。 “……物。” 安怀疲惫地抹了一把额汗，在目前情况下施展这等询问法术仍旧过于吃力，甚至需要趁着人类不注意时才能施展成功。而且他的魔力有限，根本无法施展过多的法术。 他越来越弱了。 「这可真是可怕的现实啊，诶……无法接受。」 “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并不值得引起重视的问题，不会涉及到隐秘的事情。如果涉及到了，你可以不回答。” 安怀轻声细语地引导着李姓中年警察的思维。 “第一，这里是哪里？” “华夏江城市。” “第二，警察是什么？” “维护社会秩序的存在。” “第三，这里有特……不，我想问的是这里有能操控自然现象的人吗？” “没有，那些只是玄幻小说而已。” “第四，现在是什么时候？” “二零二六年。” 听到这一句话，安怀瞬时怔住了。迟疑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第五，在这里……” …… 通过数百个问题，安怀约莫了解了名为华夏的大部分事情了。世界并没有改变，即使经过了时空抛跃，他和尤特仍然待在地球。问题是时空抛跃的过程中出了一个小瑕疵，于是他们其实在时空乱流中迷失了一年时间。 距离伦敦那场大雨至今，过去了一年时间。而英国也在地球的另一端。换言之，目前他是安全的。如是想着，他慢步推开房门来到走廊上，通过魔鬼的定位确认了尤特的所在位置，然后走了过去。 在他身后，李姓中年警察昏迷不醒，这段记忆也全部消除了。 推开尤特所在的房间门，安怀直接说道：“可以了，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了，我们可以离开这……” “唔喔？魔王大人你尝了吗？这个牛肉……喔，盖浇饭真的超棒啊！” 安怀觉得被什么梗住了。 “……里了。” 正在奋力咬着牛肉的尤特转首望着魔鬼之王，兴奋地竖起了大拇指，同时辛苦地含糊喊着那些话。刹那间，魔鬼之王的斗篷无风自动。安怀面无表情地看向几乎清空的食碗，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果然我还是很难理解！尤特，你身为恶魔的自觉性究竟在哪里！” —— 提问，人类在现代社会生活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相当不容易回答，因为这并非简单的「人需要什么才能活着」的疑问。这个问题的答案相当表面，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另外，尤特和安怀现在的身体几乎等同于人类。所以关于现代社会生活那个问题对他们也有实际意义。 换一句话说，那个问题是相当严峻的现实问题。不进食喝水，不定期运动，即使是安怀二人也会死掉。 于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对于这个严峻的问题，安怀终于得出了富有思想性的答案。 “食物。” “不愧是魔王大人，果真睿智如斯。”尤特由衷地拍手称赞道。 但是在现代社会拿到食物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因为食物需要钱。所以由此延伸可得生活需要钱。同时他们还需要居住的地方，风餐露宿对于身体健康也并不好。以上所有，都是一些极为可怕的生活问题。 “有那个可恶勇者的一剑可怕吗？” “如果用勇者一剑作为评判标准，我们现在遇到的困难总和大概有二分之一剑可怕。” “那真是太可怕了。另外，不愧是魔王大人，单位换算能力竟然强悍如斯。”尤特由衷地震惊道。 总而言之，又经过了一个小时的讨论，魔王大人得出了一个英明高绝的结论。首先他们需要一个户口本。因为有了户口本，他们就可以打工赚钱，也可以租房了。食物和住处都解决了。并且，一旦他们拥有了户口本，也能成为人类社会的一员了。 “这样，我们就能以华夏为据点，重新征服全世界啊！——哈哈！” “果然是分析能力超绝的魔王大人，属下佩服。”尤特由衷地赞叹道。 总而言之，安怀将自己所了解的事情逐一和尤特交代了一遍。具体情况大约如上。定下目标，两人便开始行动了。 “但是，魔王大人，我感觉这样是违法的啊。不会被敌人察觉吗？” “没办法啊，我们现在什么身份证明都没有。” …… 江城市，民政办事处。 幸而由于国家机构的负责态度，这座大楼在深夜也依旧敞亮着。这便为安怀和尤特办理身份证提供了便捷的条件。 “尤特，我的华夏名字有些头绪了，就叫「安怀」就好。你的呢？” 安怀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将中文改成了魔鬼语。魔鬼语中的安怀发音有些奇特，普通人类用翘舌音再搭配舌尖抵住下颚才能发出，毕竟那是魔鬼之王自己创构的真名。如果按照近似法音译过来，华夏语言中可称为“苏安怀”。这是相当简化的结果。 “那么，魔王大人的中文名字就是苏安怀？”尤特并没有考虑自己的名字，而是陷入了深邃的沉思，瞳孔中散出了一片星云，“属下的华夏之名，也同样决定为「尤特」吧！” 「尤特」真名翻译起来比较容易，可以直接译作尤特。同时也是巧合般地，翻译前后的「尤特」与尤特都有着近似的意义。 “可是……”安怀迟疑地问道，“华夏姓氏中的‘尤’似乎不是常见姓氏呢。这样吧，把「尤特」的语调降低三档，简化改成乐正瑾吧。” 尤特瞪大眼睛，不解道：“魔王大人，属下不是很理解。乐正和「尤」勉强是变形音节的对准，可瑾和「特」完全不吻合啊。” 安怀顿住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解释。他纯粹觉得瑾的发音很悦耳而已。不过，可以直接说吗？ 毕竟是尤特的译名，以后更改似乎比较麻烦。那么，姑且先听他的其它意见。 第五节 总而言之，遇上了祸事—— “我想问一下魔王大人，您觉得珈百璃这个名字怎么样？”尤特补充问道，“我觉得我翻译过来的这个名字很富有魅力。” 魔鬼之王觉得他有些被吓着了。期待尤特的优秀意见，安怀明白了那是他自己的错误。 “我还是觉得乐正瑾比较好听。”魔王扶额，“你再想想。” “好吧，让属下想想。乐正瑾，乐正瑾……”超越人智的存在念着他的译名，神情逐渐振奋起来，“哦！——还真是很不错啊！不愧是魔王大人，连取名字的品味都这么强！” “虽然对不准音节，可是很好听啊！属下钦佩万分！” 「这算是赞美吗？“虽然对不准音节”什么的……果然，我还是把它理解成赞美最好吧。」 …… 于是，决定完名字以后，安怀便转而看向了办理窗口。窗口内的工作人员身体摇晃着，通红的双眸忽闪忽灭，似乎很不稳定。 “不妙！该死的，控制快要失效了。”安怀心痛地撇着嘴，“居然又要动用魔力。” 原名「尤特」、现为乐正瑾的智慧军师大惊失色道：“抱歉！为了取名字这种小事，属下居然害得时间流逝至此刻！非常对不起，魔王大人！” 一道猩红的飞鸟穿过无形，没入了对方的瞳孔之中。在安怀悲惨的叹息之中，工作人员精神瞬息抖擞起来，摆正了胸前的工作铭牌，便开始全力动用关系办理户口了。 另外，尽管他们本人都活了数十年，却都恬不知耻地在年龄这一栏填写了十八。不过他们从外表来看还是比较年轻的。 —— 感慨着人类世界的效率不慢，魔鬼之王和真名为尤特的从属走到了大街上。 “乐正瑾。” 没有人回答。 “乐正瑾。” 仍旧没有人回答。 “尤特。” “魔王大人，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他的声音很严肃。 苏安怀略感麻烦，叹气道：“我之前叫了两声乐正瑾，你都没有听见吗？” “啊，抱歉……” 尤特微微地鞠躬，语气充满歉意。 “刚刚有了新名字，属下不是很适应。” 走在大街上，苏安怀语重心长道：“尤特啊，你必须要有一个观念。现在我们都是人类的身体，必须要适应人类的生活方式。像「尤特」这种魔鬼真名，必须被人类名字所代替。” “谨遵教诲。”乐正瑾恭敬说道。 沉默弥漫开来，魔鬼之王瞥了乐正瑾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般微笑了起来，却又下意识地绷紧了精神，笑容被落寞取代。 抬首望向月色灿亮的夜空，苏安怀眯起眼睛，叹息道：“我也是知道啊，被限制了魔力的感受。可是，我又能怎么办了？甚至连现在魔力为什么会少，该怎么回复都不知道。在名为华夏的这个国家，我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空气中飘散的魔力气息。” “是的，我没有任何办法找到重新强大起来的方法，——完全没有。” 乐正瑾担忧道：“魔王大人……” 苏安怀微微一怔，便摆手笑道：“尤特，不用担心我。我没有失落，只是……不，没什么，而且我应该叫你乐正瑾。” “对了，就是那样，从今往后，我们将会在重回魔鬼之外的时间，完全地抛弃掉我们原来的真名，不给敌人一丝一毫发现我们的机会。明白了吗？” 立时单膝跪地，魔鬼怪才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属下定不为魔王大人增添一丝忧虑！” 顿时，君主与臣子之间毫无矫揉造作的真挚情谊弥散开来。所幸夜深人静，四周无人。否则，明日一跪一站的这两名魔鬼或许就会被人拍照发至朋友圈。 …… 办完户口后，便需要寻求租屋以及合适衣服，但这两项都需要钱。苏安怀开始为自己悲惨的魔王落魄生活感到痛心，终于也变得和乐正瑾同样激动起来，喉咙发出哽咽的声音。 然而，二人无声的自艾自怜是被呼救声打断的。 “谁来救救我！有人在抓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安怀。他循声望去，街角转弯处有一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惊慌地飞奔而来。 「……什么情况？」 然后乐正瑾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同样循声投去疑惑的目光。 “魔王大人，现在是怎么了？” 经过短暂却富有逻辑性的深邃思考，魔鬼之王安怀得出了英明的结论。 “有个人类女孩被追杀了。” “那岂不是和之前的我们被勇者追杀一样的情况？”乐正瑾诧异道。 苏安怀颔首认同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也有一点差异。看起来那边全都是人类。” “要救人吗？”乐正瑾询问道。 “毕竟是人类内部的事情，我们插手怕是不太好吧……所以，先离开这里为妙。” 语速极快地交流完毕，两名魔鬼立刻达成了共识，转身就准备跑开这里。下一刻，那名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似乎看见了他们，疲惫的水眸顿时亮了起来。 “呀，两个帅哥……不过嘛，祝你们好运咯。”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微笑—— “亲爱的！不要在等我了！快点逃跑！如果让某个令人不爽的家伙知道了我们的感情，你会被他干掉啊！快点逃！逃到我们约定的地方！我会再找机会出来见你！是的，我的身心都为你准备着！” 奔跑当中的苏安怀回首瞥了一眼，疑惑地压低声音道：“那个女人在和谁说话？” 乐正瑾脸色有些僵硬。 “我觉得大概是在和我们说话吧。” 苏安怀瞳孔微缩，发觉了周围没有其他人类，神情也冷峻起来。 “这……” “魔鬼之王，您可能不太清楚。人类啊，都是擅长这种祸水东引的伎俩的！” 苏安怀悍然转身，脚尖在地面划了一道圆弧，飘逸地反向抵住地面，然后睁大眼睛望向连衣裙少女那边。裙摆飞舞，初看之下她委实担得起娇小可爱的形容。 可是问题在于少女身后的那群人。 一辆轿车紧急飘移挡在了少女身前，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少女哭丧着脸停住了脚步。在她身后，则有七名黑衣保镖一样的人物从后面追赶了上来。然而听见了少女的话语，那些黑衣保镖的神色顿时阴沉了起来。显然这是富家千金出逃的标准场景。 其中四名黑衣保镖迅速转移视线望向苏安怀二人，目光顿时便冷厉数分，骤然间拔腿狂奔起来。 「那个会移动的代步工具……果然是人类世界的马车吗？！在我读过的那些人类作品中，马车的出现代表着长途运输、重要人士的转移和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而且大部分都和战争有关！而这辆马车显然与众不同，比之前看见过的要强许多！」 第六节 人类世界果然是危机四伏 苏安怀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咬着牙紧紧盯住那边，观察形式并蓄势待发着。那四人明显地训练有素，不过我方此刻依旧能逃走。但他们能找到我们，一定是有某种特殊的原因—— 「莫非，人类已经知道了魔鬼之王还流落在外，所以出动了这种战争兵器和那些士兵！天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前面的两位小哥，是认识我家小姐吗？请留步，我们有些话想……” 苏安怀平复着呼吸，双手握拳横在空中。 “准备战斗！「尤特」，允许你以真名的荣耀奋战！” “为了吾王的荣耀！” 一旁，乐正瑾瞳孔剧烈收缩，深吸了一口气，侧向跨出一步，便顺势挡在了苏安怀面前，右手在前而左手后下，摆出了相当标准的战斗姿势。 “哦，见鬼！”苏安怀摆着战斗姿态，同时羡慕地望向乐正瑾手上的短棍武器，“你怎么会有武器的？” 乐正瑾脸色尴尬了起来，歉意道：“之前在那个什么警察局，我看见了这个东西，就问了一下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类，说能不能给我看看。他说没问题，把这个叫做警棍的东西给了我。没为魔鬼大人准备一个，属下罪不可恕！我实在是愧疚啊……” 听完乐正瑾的话，苏安怀面容上的羡慕被一种怪异的忧虑所取代。 “……如果他们发现了缺失了一根‘警棍’，那么肯定会找警棍丢在了哪里。但我消除了他们的短期碎片记忆，他们不会在记忆中发现问题。这样一来，丢失警棍的现实会和他们的记忆不符合啊，会不会导致什么无法预测的后果？” “放心吧，魔王大人。我测试过魔力的效用。即使与现实差异极大，被魔力改变了短期记忆碎片的人都很难再度记起那些记忆。” “那就好。”魔鬼之王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那四个黑衣保镖已经奔来了。并非人类的奔跑速度过慢，而是之前魔鬼之王安怀和从属尤特即乐正瑾用了魔鬼语对话，而魔鬼语极短的时间内能传递大量信息。 此时敌人来袭，乐正瑾也不理会对方究竟会说些什么，便开始直接迎击。在对于人类世界一切尚未完全明了的时候，他们必须保证绝对的安全无误。 所以，先将这些人类制服是最佳选择。 制住对方，再询问对方是从何得知他们的魔鬼身份的。苏安怀相当了解人类，他们并不会无缘无故就对其他人类进行不合理的行为。 而那四名保镖冲来的动作显然并不合理。 …… 魔鬼是很强的。 丧失了魔力的魔鬼却和普通人无异。 乐正瑾斜握着警棍，直接扫向冲来的为首黑衣人，竟然在对方没有警觉的情况下打中了其前额。然而对方只是诧异了一瞬间，便强忍着疼痛一把握住了警棍。其后的一名黑衣保镖发现情况不对，也急冲而上抱住了乐正瑾的身体，彻底钳制住了乐正瑾的行动。 豪言壮志并不能为他带来战斗力。 “啊！放开我！我可是世界上最强的魔鬼之王的从属！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 那两名黑衣保镖闻言不由得嗤笑起来，冷斥道：“谁管你魔鬼之王什么的！敢对我们家小姐动主意就该受苦！而且衣服还这么怪，是非主流青年吗？” “谁会对你们家小姐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啊！对于人类女人我一点主意都没有！而且你居然敢嘲讽我等魔鬼的装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什么，你说我们家小姐已经是女人了？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要挣扎，否则我可能会折断你的手臂。” 一名性格尤其跳脱的少女保镖微笑着警告着。 另一边，苏安怀此时忽地睁大眼睛，便与余下两名黑衣保镖对上了视线。 “你也束手就擒吧，我们只是想问些事情，关于我们小姐之前说的一些。如果你是真的爱她的，就要为她的将来着想啊。或者如果你的同伴是真的爱她的，你也要为你同伴着想啊。” “抱歉，你说爱谁？”苏安怀懵了。 “看你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人物，所以之前就不怎么客气了，抱歉。”另一名笑容和蔼的少年揉着拳，歉意说道，“但是我们是真心诚意希望你配合的，你不要这样。” “这是道歉的口吻吗？”苏安怀皱眉问道。 “那么你是觉得不爽，所以想和我对打？那你最好去试着抽一下彩票。抽中了彩票你就有可能不被我打骨折了。”少年开朗笑道，“不过，就算你买到彩票，你的那位朋友可能也要吃些苦头。” 望着少年指向乐正静的手指，魔鬼之王笑了起来。 然后，苏安怀收敛了笑容，颔首道：“哦，我会去试着买一张彩票的。中了的话，我会把钱捐给公益活动的。” 「尤特，你受苦了。来到人类世界的第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我们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了。不过，我起码会先打倒面前的这些人。」 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凝聚残存的魔力聚于拳上，卷动细微的风流一同砸向对方。这是相当高明的魔力运用。可那名少年见乐正瑾如此容易对付，也便对苏安怀放下了警惕，直接伸手打算制住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苏安怀的拳上似乎带着无与伦比的巨力，全部地贯彻在了少年的手腕上。这一拳无论是从力道或是角度来评判，都是无可挑剔的。 如此准确狠辣的攻击，径直废掉了少年的手腕。 “什么！果然你不是普通人类！”少年后退数步，眼神凝重地望向苏安怀，“有种诡异的能量波动！” 魔鬼之王上前一步，大笑道：“说实话，人类这么弱，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做人啊！” 忽地，另一名黑衣兜帽的保镖一言不发便暴冲而来，拳风却是堪堪擦过了苏安怀的小腹。那一刻魔鬼之王神情微惊，身形向后略去，在那名黑衣保镖擦身而过的瞬间，清晰地看见了其淡漠冷峻的双瞳。 那人的双瞳是金色的。 「果然是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吗？派出了改造的强者来定点狙杀我？不，有点诡异。目前此人似乎也没有尽全力攻杀，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且改造成品直接就可以杀了我的。」 苏安怀尽力盯着那双瞳孔，希望从中看出一些什么。 第七节 现在是魔王比较强 「此外，如果真的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他们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是魔鬼之王，那么派出来的这个改造人必会全力以赴作战，可其人看起来却颇有保留；同时，与我战斗的人类也不可能如此之少。」 「再结合他们之前的话语，我们与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小姐”扯上了关系。也就是说，这一切并非由于我的魔鬼身份被发现而导致的。」 「所以，结论是——」 「这些人的只是把我们错认成了某个目标。而这名金瞳之人……啊，委实让人头痛。如果恰好能碰上这人的稳定期，就很好沟通了。」 「此人现在的状态，似乎杀戮欲望是最强烈的。」 金色瞳孔的黑衣人身形再度加速，倏地闪于苏安怀的身后，出现时手上便突兀握住了一柄锯齿血刃，径直地凌空朝苏安怀狠辣斩去。此刻，不远处手腕废掉的少年神情陡然一惊，正欲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能用刀……” 锯齿血刃挥下的瞬间，苏安怀仍旧注视着金瞳黑衣人原先所在位置，似乎毫无察觉。少年面色难看，似乎在为己方惹出人命而倍感焦虑，瞳孔几乎收缩至了极点。 “该死的，这下收尾得花好长时间了。” 叹息了一声，少年烦躁地闭上了眼睛，不想看见金瞳黑衣人暴虐的屠杀现场。那种虐杀简直毫无道德可言。 敌人是必须消灭的，可他从来不会对敌人进行折磨式的残杀。而那名金瞳黑衣人虽然强悍，但对敌手段却残忍至极。既然如此，按照眼不见为净的理念闭眼即可。 然而，一秒过去了，无事发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响声。 他的心中忽然涌现了强烈的不详预感，立时睁开双眼。 局势突兀逆转。 在少年睁眼的刹那，原本制住乐正瑾的那两名黑衣保镖已经昏迷在地，显然无法立刻起来再战。 而他们之中最强的金瞳黑衣人被牵制住而身躯弓着，显得十分难受。她的双腿被苏安怀用脚勾住，双手也被后者牢牢抓着，身体被压着只能朝外弯曲至极点，逼着黑衣勾勒出了娇小的身体曲线。 苏安怀微笑道：“说实话，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们了。这个女的，只怕不是人吧？” 魔鬼之王并没有主动掀下金瞳女孩的黑衣兜帽，而她正在难受地摇晃着身躯，试图挣脱控制。 少年神情震惊，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你究竟是……” 「嘛，是时候了。」 “首先，我想申明一件事情。可能你误会了什么。那就是我和你们那所谓的小姐一面未见。” 咽了一口唾沫，少年陷入了相当紧张的情绪之中。 “第二，我们只是普通人。” 苏安怀握住了双拳，打算开始爆发出魔鬼特质。 “第三……” “我现在很不爽，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桀桀——” 这一刻，魔鬼之王陡然间提高音调，表情狰狞气势狂暴，不过语气却始终都透着股怪异的不协调感。但是小瑕疵不足为道，效果有了即可。 少年闻言，神情便顿时一惊，摆出了作战姿态，目光阴狠地盯向苏安怀，紧接着便有无形的气流开始围绕着他的双掌翻卷。苏安怀神情镇定，因为这便是代表魔鬼特质效果的展现效果达到了。 路灯明亮，宽敞的马路上没有一人。远处的白衣少女早已不情愿地被押入那辆轿车，而车也已驶离了此地。那些高楼大厦沉默地矗立着，则仿佛一座又一座的钢铁坟墓。 换言之，此处唯四清醒的人便只有苏怀安、金瞳女孩、少年以及乐正瑾。 形势危急，一触即发。 忽地，一道猩红的飞鸟虚影一闪而过。 倏然微微眨眼，少年似乎并没有注意那道飞鸟虚影。 苏安怀面容上泛起一抹喜色。 旋即，少年有些困惑地、缓慢地收手，并且后退了几步。 “现在，昏过去吧。你今天什么都没看见。” 魔鬼之王松了一口气，如是下令道。 不知何时站在少年身后的乐正瑾露出了微笑，默默地收起了警棍，随即就向左侧避去。于是少年摇晃着身躯，直接倒在了地上。 “果然，还是这么控制最方便。不过我感觉我越来越弱了，这么简单的控制居然还得担心能不能成功，而且下达了咒令也只能让他忘记发生的这些事情。以后的情况，要麻烦起来了啊。” “魔王大人，请不必担忧。在这座城市中，遇到那些人类战斗者的概率是相当小的。根据他们的言行分析，今天怕只是特例而已。但是，有关于魔力方面，属下希望您能多考虑一下……现在魔力用一点少一点，经过此番剧烈消耗，余下的魔力都是重中之重，使用时务必慎重考虑。” 乐正瑾恢复了以往自信十足的模样，为魔鬼之王出谋划策。 苏安怀颔首道：“我知道的，毕竟魔力用多了也可能会被发现马脚。而我的希望便是重新带领魔鬼统治世界，所以必然不能在初期就被人类察觉继而干掉。” 超越人智的鬼才心想魔鬼之王委实志向远大，实乃他之楷模。 “但是……” 乐正瑾犹疑地眯起了眼睛，指向苏安怀改为双手抱着的黑衣兜帽女孩。对于这一点，他果然还是有些不解。 “虽说属下无权对君主的享乐指手画脚，但这样委实不妥吧。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先行离开，魔王大人您觉得呢？” 被苏安怀抱着的娇小女孩早已停止无力的挣扎，把脑袋缩在兜帽内，一言不发。而乐正瑾显然有些尴尬，似乎是为指出这一点而倍感不安。 “啊，忘记你完全没有魔力又很虚弱，也没瞧见她的金瞳，是暂时看不出来的——”苏安怀平静笑道，“其实嘛，主要是她有魔鬼血统。虽然我不知道人类在搞什么可怕的实验，但大概就是这样。而且她的魔鬼思维还很不稳定，时不时就会崩溃，表现出来就是虐杀生命。” “是这样的吗？”乐正瑾惊讶道。 “不是啊，才不是呢……” 浓郁的夜色之中，那名兜帽女孩在此刻终于说话了，抢在苏安怀之前否认了那一点，声音则带着沉郁的哭腔。她似乎从那种暴戾的情绪期中退了出来。 “拜托啊，我才不是魔鬼！你也是在骗人吧？每个遇到我的人都说我是魔鬼，——可、可我是人啊！” 「终于肯说话了啊……」 苏安怀叹了口气，便把女孩放到地上，轻轻地摸着她的脑袋。而黑衣女孩看起来有些抗拒，却仍旧默默地随他去了。 第八节 原来混血种果然还是存在的 看着她金色的瞳孔，苏安怀微笑道：“不，听我说。你的确有魔鬼血统，不过那就也算是我的半个子民。我能够知道你很难受。像你这种混血的存在，常常会沉浸于杀戮或者畸形思维之中。但是听我的话去做吧，保证内心的自我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魔鬼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约莫很难有人能够想象这才是魔鬼之王待人处事的方式。 “哦？魔鬼之王……” 听见了苏安怀的话语，凝视着他诚挚的墨色瞳孔，女孩站在地上，纤细的手指不可置信似地指向了苏安怀，浑身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知道你了！我感受得出来，你的确就是魔鬼之王。是你、是你带着魔鬼杀死了我的亲人！我要杀了你，把你分尸……啊，不、不是，我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烦死了啊，话说我的亲人是谁啊？……” 金瞳女孩喘着粗气，声音也越来越暴躁。 “啊啊啊啊，好烦！可恶！都怪你，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是你魔鬼的源泉！——超可恶的！为什么我看见你了就觉得头好痛，你倒是走啊！我感觉我又开始有些不稳定了，肯定都是因为你啊！你赶紧走吧！小心我杀了你哟！你再不走我会难受的啊，万一你这个魔鬼之王被我杀死掉了……” 苏安怀轻轻拍着金瞳女孩的背部，哼着舒缓的曲调，任凭她发泄情绪。而她终于说不下去了，怔在了原地，咬住嘴唇，脸颊通红。良久，她才勉强挤出了最后一句—— “——我可能会很想哭啊！” 这样的话语对初次见面的男子说出来，的确相当令人害羞。但女孩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值得信赖，或许这就是臣民对于王者的天生信任。不过，这份信赖里却还掺杂着真正的暴虐杀戮之心。 唯独这一点，让能清晰感受自己一切的金瞳女孩深深恐惧。着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了那种杀戮机器，可是已经沾染了鲜血的双手根本无法停下。那种渴望杀戮的感觉，甚至在面对眼前这名她有着好感的少年会更为强烈。 可她不想这样。 然而她又能怎么办？ “没关系，你可以哭出来的。”苏安怀笑着说道。 黑衣兜帽的女孩怔怔地蹲在地上，忽然就开始大声哭泣起来。而这位魔鬼之王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了她的幼小身躯，手掌开始轻抚着女孩的单薄脊背。 “魔鬼，你为什么啊……”女孩的金瞳中闪烁着水光，咬着樱唇，“告诉你哟，我想杀了你呢。这可是真的，好像一种难以抑制地本能冲动。” 苏安怀微笑着将嘴唇附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如果你想杀我，随时都可以，毕竟这是天性嘛。你大概不清楚吧，魔鬼的规则就是这样，以下克上，你想的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从此刻我的角度出发，我还是希望你能稍微活得开心一点。因为在你克我之前，我仍旧是魔鬼的王。” “我刚刚就说过的，你有魔鬼血统。可人类的身躯往往难以承受这种力量。然而，凡身负魔血者皆为吾之臣民。我不允许你的悲伤。” 女孩背对着乐正瑾，怔怔地抬起脑袋，兜帽蓦地被突如其来的夜风吹起。那一刹那她的发丝随风轻扬四散，就像是柔软的绸缎，风声也无比温暖。可处在乐正瑾的角度，他却仍能看见女孩耳垂处生长着的狰狞甲质。 “……你当真是魔鬼之王？” “当真。” 魔鬼之王的目光温柔得令人动摇，手掌轻轻挑起她的发丝，轻声地祝福道—— “吾乃统领百万魔鬼之王，肩负着无数臣民之信念。在此，以「安怀」之名，祝福汝行杀戮之事皆由己愿，勿受纯恶痛苦之负担。其二，若无法决意侵食人类之苦，但可念诵「安怀」真名，以维命存。” 魔鬼语念诵的祈祷具有相当诡异的效果，和远古传说般的龙语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念诵便可勾连天地法则。苏安怀语速极慢，气机延绵千里，似乎命运的时光也为之忽然顿住了一刹那。 这些带有魔鬼血统的人类也是在最近的战争才出现的，安怀却仍认为那些混血种依旧是自己的臣民。人类则丝毫也不接纳他们，只是将其视作他们自己的战争武器。毕竟这些混血人类全都是他们的实验产物。 「那么，我再不接纳这些混血种，他们的存在也就太悲伤了。而且好歹我也是魔鬼之王啊，不守护魔血生命干脆辞职吧。」 不知何时，娇小女孩在苏安怀的怀中睡着了。他轻柔地将之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拍着肩膀上的灰尘，对着乐正瑾露出了笑容。 “走吧，尤特……不，我都忘了，现在该改口称乐正瑾了。” 乐正瑾同样微笑了起来，跟着苏安怀走向了远方。 “遵命。吾王至上。” 天空之上，悬着灿烂的月光。 —— “其实啊，我们的存在真是无比悲伤呐。” “是的，无比悲伤呀。” 从深夜到白天，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苏安怀和乐正瑾坐在天桥下，面色颓废，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流浪汉，而且穿着还是怪异的斗篷披风。 “我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呢。” “所以，魔王大人，你打算去控制人类给你钱吗？目前看来，这是最直接了当的做法了。” 两个人并排坐着，语气灰败。 “不了，这样那些人类事后会发现的，就会很奇怪，然后就会去报案。我知道警察局的作用，我们会被盯上。但是我最开始了解这个名为华夏的国家，也是在警察局的……” 苏安怀发现乐正瑾不解地望着他，顿时尴尬起来，发脾气似地含糊喊道—— “啊，好烦，我也说不清了！总而言之，即使从身为魔鬼之王的尊严来考虑，我也干不出此等下三滥的行径。另外，魔力很珍贵也是一个原因！” 乐正瑾果断低首道歉。 “抱歉，让魔王大人陷入了烦躁之中。” 苏安怀扶额道：“算了，不是你的错。” 朝阳已然照亮了江城市，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熙熙攘攘起来。而大多数店铺也在这个时候开门了。 时间流逝委实难熬，但现在阳光终于照亮了大地，一切等待都是值得。 因为—— 这便意味着行动是时候开始了。 枯燥无味的等待终于结束了。 “总算要开始了吗？魔王大人！” 乐正瑾显得跃跃欲试，干劲十足，喊出来的声音也非常具有感染力。 第九节 租房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然而，由于向那些黑衣保镖下令忘记一切事情，并且顺手为一名有混有魔鬼血统的幼龄人类施加了祝福，苏安怀昨夜消耗了大量的魔力以及精力，于是身为魔鬼之王的他此刻只觉得心力交瘁。 “是的……”他疲惫地叹息道，“首先，我们要去找一个房屋中介处。找房子是比较重要的，对吧？为了比较好的房源必须每天早上都去看一遍，不然房子被其它人弄到手了就糟糕了。” “然后，到了下午，我们就去找工作，是吗？”乐正瑾一丝不苟地确认着今天的行程，“魔王大人。” 苏安怀惫地颔首道：“是的……” 于是，魔鬼之王和他的智囊踏入了新的征程。 ……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这句话委实是睿智无比。 “抱歉，你们说的要求太高了，这里没有这样的房子……” “走！别烦我！今天还有来买房的客户啊！租房的价格那么便宜了，你居然还不满意？拜托，早点走人吧……” “对不起，这里并没有你所要求的那种……” “你们可以走了吗？我已经说过了这里没有……” 在数不清的房屋中介冷斥声中，魔鬼之王和智囊尤特狼狈地穿行在大街之上。尤特现在的名字是乐正瑾。 走在大街上，乐正瑾悲愤地不满道：“我们的要求这么低，这群人类就一点也不通融一下吗？” “第一个月的房租推迟到第二个月交付，每个月租金最好不要超过八百元，水电设施齐全，房间面积五十平方……”苏安怀扳着手指，咬着嘴唇道，“我觉得这些要求也的确不过分啊。” “果然是那些人类太贪婪了。魔王大人，对吧？” “魔鬼中旧时传言人类贪婪难以想象，的确如此。。” 周围路过的路人向他投去了惊讶的目光，然后和结伴同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又疯了两个……” “可惜了，年纪轻轻的，穿这种衣服，就被房子折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诶，这个世界……” 苏安怀的神情有些悲凉，这些人类也不积些口德。 「拜托，我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怀抱着苦闷的心情，他们来到了这条街上最后一座房屋中介处。苏安怀无言地昂首望着这家中介的招牌。边角已经破烂，上面的文字也有些匀散的模糊不清。 至于店内，也是一幅令人感慨生活艰难的模样。地面上的灰尘积了薄薄一层，天花板上的led灯管散发着黯淡的光芒。在柜台里面，睡椅上躺着一名四十有余的中年男人，此刻半眯着眼睛假寐着。 “老板……”苏安踏入店内，怀试探着问道，“营业吗？” 中年男人微微睁开眼睛，困倦道：“啊？谁来了？——是搞房子吗？那边墙上都挂着信息，自己去看。我有些困，没看好别烦我。” 乐正瑾怒斥道：“放肆！你们人类就是这么对待顾客的吗？所谓客人就是上帝，我看你果然不是合格的商人！你趁早离开这行罢！况且，你面前的这位客人还是魔……” 中年男人挑眉望向乐正瑾，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嗯？管你是什么？爱买快买，不买就走。本来我这生意明天就要交出去了，能不能再做一笔对我来说完全没什么意义。” 苏安怀略有尴尬地踩了乐正瑾一脚，然后继续说道：“抱歉，我这位朋友言语稍微过激了一些。是这样的，我们的要求可能有些特殊，因为很多中介处……” 这名中年男人看上去相当颓废，瞳孔涨着猩红的血丝，口里散发着相当熏人的酒气。乐正瑾嫌弃地捂住了口鼻，同时也拉着正在说话的苏安怀后退了一步。 “有话直说。”他言简意赅地回道，“我看见你们的衣服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人。那是所谓的cos吧？” 苏安怀和乐正瑾面面相觑，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们自己的魔鬼披风，并不理解cos是什么意思，索性不去理会。 “啊，是这样的……” 苏安怀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以极快却清晰地语速平稳说道—— “我们是租房的。月租五百元以下——水电费全部包含在内，此外必须足够两人居住，通风良好且采光没有被遮挡，同时交通便利。” 他的表情微顿了一瞬，才总结说道：“满足以上条件即可。” 怀揣着紧张的心情，苏安怀以为会得到又一个嘲讽式的回答，但那名中年男人却忽然饶有兴趣地抬起了视线。 他注视着苏安怀，醉醺醺地问道：“那样嘛，你们的证……” “我们这边的话，只有户口本。其它的还没来得及了解和办理。”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然后大笑起来，醉气熏天地胡乱拍掌道：“你们算是找对人了。之前就有一个房东专门要你们这种要求过高而且来历不明的，不得不说你们实在是太幸运了。” “我们的要求丝毫也不高！你人类太贪婪了！”乐正瑾大声补充道。 苏安怀脸色一变，呵斥道：“闭嘴！” 于是，魔鬼之王和他的从属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醉酒男人的店铺里，朝获得人类世界的魔殿迈去了一大步。 —— “这……就是新的魔宫吗？” “尤特啊，我相当怀念我们以往的日子啊。” 魔鬼之王和尤特怔怔出神。 然而，魔鬼之王已经成为了苏安怀，尤特也变成了乐正瑾。魔鬼之身被人类所取代，而力量也丧失了。他们只能接受这等惨然的现实。 矗立在一个破旧院落里的二层出租屋，楼梯外设。客人租用的房间正门在走廊左侧一字排开。而租客站在走廊上，就可以直接眺望向远方城市的天空。 值得一提地，这座出租屋距离市中心很远。 那么，进入房间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怀揣着或许房间会稍微看起来舒适一些的想法，苏安怀踏上外设楼梯—— “啊啊！魔王大人，当心脚下！” 第十节 所谓肌肉的魅惑 铁皮楼梯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苏安怀竟是直接向后仰去，即将摔倒在地。但是他临危不乱，双眉沉静，左足蹬向楼梯，意图直接后空翻稳定落地。 不过他现在是人类。 所谓孱弱的人类，便是很难完成此等高难度动作的。 ——换言之，他的后空翻没有成功。 苏安怀的身体向侧坠去，和焦急地张开怀抱打算接住他的乐正瑾擦身而过。这已然是无法逆转的情况。 只是因为巧合和疏忽，昔日名为尤特的军师便错过了拯救君主的最后机会。即使是百万魔鬼也会尽数因此而恸哭。这一幕堪称魔鬼史上最可怕的情景。 这位军师瞳孔剧烈收缩，在发现情况已经无可逆转之际，声嘶力竭地悲痛喊道：“魔——王——大——人——啊！” “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魔鬼之王尖声叫道。 然后苏安怀从第二层阶梯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而乐正瑾的脸庞笔直地摔在了铁皮楼梯上。论疼痛程度，显然乐正瑾的脸更痛。 结论成立，这的确是魔鬼史上最可怕的情景。魔鬼之王和超越人智的军师被一条楼梯所征服。 那么如此想来，这条楼梯则应该是魔鬼史上最神秘莫测的因果律武器了。不全神贯注地踏上楼梯便绝对等于摔倒这一结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楼梯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也不滑，——身为魔鬼之王我怎么就会摔倒啊！无法理解！」 “哦嚯嚯。看来你们就是咱的租客了。” “啊呀，漾~” 此时乐正瑾和苏安怀倒在地上。 闻言，他们抬首循声望去。 一名戴着黑色墨镜的少女站在二楼走廊上，弯着腰，负手眨眼地从上俯视着他们，而其戴着的小兔圆帽更是俏皮可爱。 忽然有轻风吹来，荡起了她双耳之侧纤长的湛蓝双马尾。不得不说，少女面容上的笑容就如同珠宝一样有着夺目的光辉。 而在娇俏少女的身旁，站着一名面带和蔼微笑的肌肉巨汉。 肌肉的线条相当粗壮，看起来便让人觉得充满了力量感和亲和的意味。上身的衬衫是绷紧的，不过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巨汉的姿势导致的。 他站立着摆出了一个相当羞耻的健美姿势—— 左手扶腰，右手从肘关节向内弯曲，力图展现出那种动人的肌肉风采。 “亲爱的租客，你们来了啊。嗯呢，乖乖站好，让我——” 肌肉巨汉温柔地笑着。 “来仔细地看看你们~” 气氛一时沉了起来。苏安怀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骤起，难以忍受。魔鬼军师面色苍白。 肌肉巨汉发出了磁性的爽朗笑声，然后—— “啊呢，唔喔，漾~” 浑厚的、无意义的拟声词在两名昔日魔鬼的耳畔响起。那种拟声词相当温柔而绵长，透露着肌肉的爆炸力量和低沉的包容。像是奶油蛋糕的温存，又如同成熟的男性呼喊。 来自骨髓的同性呼喊。 确切地说，那便是肌肉的挤压中包容万物。 必须承认这委实是略显恐怖的包容。这种感觉文字丝毫无法表达出来，言语也无法传递那份沉痛。唯有亲身面对，你才会感受到何为真正的肌肉引力。 必须亲身面对，才能体会这一幕的恐惧。 乐正瑾苍白面色更甚，且汗流浃背，趴在楼梯上根本不敢动弹。而魔鬼之王瞳孔中居然在此刻闪出了一丝惊慌，声音也莫名地颤抖起来—— “尤特，这、这是……” 忽地，乐正瑾似乎恢复了过来，脸色虽然仍旧稍有苍白，但已经变得镇定起来了。 “魔王大人，您说过的，现在该叫我乐正瑾了。请注意改口。” “你为什么这么镇定？”苏安怀颤抖着，丝毫不解他的军师为何而从容。他不相信面对这种浑厚的包容力，有人会不感到沉重和畏惧。 乐正瑾颇不知所措道：“啊，魔王大人，您在说什么呢？话说回来，其实我却不是很明白您在畏惧什么。” “那边的那个人类男人……”苏安怀咽了一口唾沫，“你看看那个肌肉大汉，那岂不是真正的暗之妖精！” “啊？” 乐正瑾茫然地循声苏安怀的手指望去，看向了肌肉大汉。 他露出了天真无暇的笑容。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我看见的只有一片混沌。” ——他如是说。 肌肉壮汉向下迈了一步，更加接近了他们。壮汉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语气温软如同巧克力酱一般。 “不要这么害怕，现在，让我们就租房的一些注意事项来谈谈吧~——” “可爱的男孩~” 乐正瑾默默地看着不断走来的肌肉壮汉，一言不发。 然后他的眼睛直接变成了不断飞转的螺旋，嘴角出现了痴傻一样的笑容，口里还含糊着无意义的拟声词。 “啊呀，漾~” 苏安怀微微一愣，然后上前一步，抱起了乐正瑾的身体不断地疯狂摇晃。 “尤特，振作起来啊！” 乐正瑾笑了起来。 “哎嘿，——呀，漾~” 苏安怀陡然悲痛欲绝，抓住乐正瑾的双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显然，一个魔鬼疯了。在魔鬼之王意图征服世界的开始，唯一的队友就变成了这样，委实让人心痛不已。 肌肉壮汉见此，嘴角泛起一抹复杂的微笑。他向后退到双马尾少女的身边，视线锁定在不断摇晃着乐正瑾身躯的苏安怀身上，低声说道：“对我的魅惑之术完全没有抵抗力……看起来，他们的确是普通人。” 湛蓝的双马尾轻轻摆动着，少女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微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过却仍旧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的判断失误了，也许他们真的是普通人。” 这时，少女的话语顿住了，脸色变得相当奇怪，似乎在忍着不说出什么话一样。情不自禁地，肌肉壮汉奇怪地望向了她。 “好吧，憋不住了，我总觉得不说出来就不对劲。——真是的，命运绝对有恶趣味啊，居然会给你这种人魅惑的技能。” 壮汉耸肩不语。 另一边，躺在苏安怀中的乐正瑾双瞳陡然清亮起来，旋即便在前者激烈的摇动中轻眨了数次左眼。苏安怀收到暗号，嘴角微微翘起，也便顺势倒去，闭眼昏在了乐正瑾身上。 「真是的，就算是真正的暗之妖精来了我都不怕，怎么可能被你这个肌肉弱化版的吓到？区区恐惧之术而已，就想套出我们的真实身份，简直做梦！我可是比你狡诈一万倍的恶魔！啊哈哈……」 第十一节 终于，魔王和他的随从即将迈上生活的正轨—— 看起来，魔鬼之王和他的随从已经完全适应了普通人类的模式。至少，他们明白作为普通人面对肌肉巨汉该有怎样的反应。 站在二层外设走廊的少女瞳孔骤然一缩，视线定在了假装昏迷的两人身上，似乎发现了什么，怀疑的色彩从脸颊上一掠而过。 “不走吗？”肌肉壮汉不解道。 少女微微摇着脑袋，食指贴在樱唇上，摆出噤声姿势，敏锐的目光仍旧牢牢锁定在那两名伪装昏迷的昔日魔鬼身上。 空气中飘荡着无形的魅惑之意，肌肉中的温存柔软仍旧在无形中闪耀着光辉。此时的气氛忽地有些沉重起来 ——下一刻，乐正瑾突感支撑不住，直接就昏了过去。 这位魔鬼军师现在的身体根本就是普通人类，换言之他能抵抗壮汉的魅惑兼恐惧之术是几乎没有可能的。之前能够维持不昏，纯粹是因为他那强悍的意志力。 苏安怀依旧清醒着并且装昏，但他保存的仅有魔力也在飞快地消散着。可是，他终于无法忍受这种魔力流失的速度了，便果断切断了魔力供给。 紧接着，肌肉壮汉的魅惑之术效果二度反馈，最终得到了增幅了数十倍。 他也同样地真正昏了过去。 于是，魔鬼之王和他的随从皆从假装晕眩中陷入了真正的昏厥。 肌肉壮汉的魅惑之术委实强大。 从这种意义来说，苏安怀二人的确是普通人类。毕竟，他们对于肌肉巨汉的魅惑几乎毫无抵御能力。 蓝发双马尾少女脸色由凝重转为轻松，眉开眼笑地负手而立，微微弯腰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虽然这个房间还是租给他们，但有空咱们还是多注意一下。” 然后，她仍旧有些不解地、轻轻地眯起眼睛，望向了楼梯上昏迷不醒的二人，微微蹙起眉来。 ——方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那是错觉吗？ …… 出租屋二层的外设走廊，最里的房间门口处。 “咱就是柏远溪——总之，我就是你们的房东啦！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可以打我电话。你们房间里的座机存了号码的。有些时候我会待在一楼左数第一个房间，不过大部分时候我都不会待在这里。” 在军师乐正瑾富于逻辑性的、无精打采的言语出击之中，魔王一方成功与房东少女谈妥了优越的条件。月租金规定为五百元，第一月的租金可以后延至第二月支付，并且水电费全免。然而，这一番唇枪舌战也着实耗费了他们大量精力。 “最后，祝你们居住愉快咯~” 跟随着蓝发少女轻轻摇晃着的脑袋，她的双马尾活泼地摆动着。柏远溪随手便扔出一把钥匙，然后眉开眼笑地弯腰负手后退了出去。 于是，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中，乐正瑾和苏安怀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表示他们知道了。 随即，在名为柏远溪的少女走下楼梯时，那名肌肉壮汉也站到了门旁，腼腆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肌肉虬结爆发出动人的魄力，巨汉微微鞠躬道：“我是万斯，一名运动教练，同时也是这里房东的助手……嘛，说是管事一类的也可以？以后，请两位多多关照啦！” 于是，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中，乐正瑾和苏安怀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表示他们知道了。 名为万斯的肌肉巨汉退了出去。他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发出爽朗的成熟男性笑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苏安怀委实觉得心绪复杂。同柏远溪相比，这名身着短袖衬衫的巨汉实在是更沉着而稳重。 但是对于这名肌肉巨汉，乐正瑾和苏安怀发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万斯，究竟为陷入少魔力甚至是无魔力困境的两名魔鬼—— 带来了怎样体会呢？ 分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现在却已经记忆模糊。委实让魔鬼有些无法理解。 但是那份不知为何的压迫感却没有消散，苏安怀二人总觉得他们自己已经很累了。 不解地摸着脑袋，苏安怀不禁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 十五平方米的房间，外带一个小型的独立卫生间。 主房间内，简单的灶台搭配小型油烟机放在墙边，低矮的方桌四面摆放着扁平坐垫。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射进，地板上打着单薄的两条地铺。 时间：2026年3月4日。 简而言之，这是初春时光的魔宫。 苏安怀充满气势地站在屋内，大喊道：“这就是我的魔宫啊！啊哈哈——这让我激动难耐啊！我们重新征服人类世界的理想，将从这里起步！” 乐正瑾在一旁大吼道：“赞颂吾王的荣耀！” 然后，他们决定开始下一步计划。目前为止，魔鬼的复兴尚且顺利地进行着。但是现实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 ——作为人类，他们需要食物。 不过，这只是钱的问题而已。 换言之，他们需要找一份工作。于是怀揣着对未来的祈望，他们在当天下午开始时出门了。值得一提地，魔鬼之王又匀出了一丝仅存魔力来催眠服装店的售货员，并由此得到了两件正常的人类服装。 乐正瑾相当不满意地穿上了普通外套和长裤，他觉得原先的魔鬼斗篷才能表现出他们的真正气魄。 …… “所以说，学历、工作经验什么的……啊，可恶！可恶！可恶！虽然说我连那大学是什么见鬼玩意儿都不知道，但是我身为魔鬼之王的丰富学识这些人类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在经历了一个下午的寻求工作以后，苏安怀在乐正瑾的陪同下走在傍晚的街道上。出乎意料地，身为魔王的苏安怀才是应聘者，乐正瑾只是陪同而已。然而其中的缘由是乐正瑾今后另有任务。 由于屡屡被应聘官赶出门外，苏安怀显得萎靡而颓废，看起来就像是被现实所打败的生活失意者。 江城的风是如此凄冷，魔鬼的心也禁不住难过起来。 “啊，可恶！” 苏安怀又凶狠地抬脚跺向地面，旋即却沉默了，便又哭丧着脸起来，缓慢而认命般地继续走了起来。 “明明人类世界的知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那些可恶的人类却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说要现场做一个什么来着……啊，化学实验，他们居然直接把我赶出来了！简直是罪无可恕！” “而且，这和那些书写的不一样啊。正常发展不该是我表现出超强的水平，然后那群人类震惊万分吗？人类世界难道不是强者为尊吗？……我的资料明明都是这样写的啊。”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发悲凉了。 “魔王大人，您究竟看了些什么书？……” 乐正瑾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语气微顿，继续犹疑地说道—— “其实，您可能对人类社会有些错误的认识……请原谅属下的妄言！但是，请理解属下必须指出这一点。” “啊，乐正瑾，其实你以后自称「我」也没问题的。”苏安怀话语微顿，转而困惑说道，“另外，人类世界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乐正瑾果断说道：“绝对不是！究竟是谁为魔王大人准备的资料？那个人简直罪该万死！魔王大人啊，——” 苏安怀神情复杂，等待着他的后文。而乐正瑾蓦地大力拍掌，语气冷峻道—— “人类社会就是一座充满坑害的金字塔！” “啊哈？” “在这座金字塔上，位置越高的人类生存起来就越舒适；而富有才华者往往轻易便可达到高处！——正如魔王大人一样！” 乐正瑾语声微顿，旋即话锋一转—— “但是，原本就有高层人类却不希望看到魔王大人一样的天才崛起，因为天才的崛起代表他们将被挤到金字塔的底层！是的，那些应聘官就处在金字塔的高位，而此刻魔王大人便是刚进入这座金字塔的才华横溢者！” 他深吸了一口气，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大声道：“换言之，那些应聘官嫉妒魔王大人的才能，所以您才屡屡被那些公司拒绝！” 苏安怀沉默良久，说道：“我也不问你的安慰方式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了。只是，整理出那些资料的人是我。” “什么……整理资料的人啊？”乐正瑾显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发懵。 苏安怀语气深沉道：“你忘了吗？也就是那个罪该万死的人啊。” “啊……” 乐正瑾露出了无法言语描述的表情。 “那个，呐……魔王大人操劳了一日，不如先行回到魔宫稍作休息吧？明日再来寻求工作实则也不迟。” 苏安怀边走边踢着石子，撇嘴眯眼道：“但是如果现在回魔宫，那吃的怎么解决？今天食物都没着落诶。再走走看吧，碰一下运气。或许今天刚好就能找到工作呢？” 魔鬼军师神情变得复杂，最终沉默地低首走着。 …… 对于目前的他们来说，食物的确是严峻的问题。若非乐正瑾本为魔鬼而天赋异禀，一碗盖浇饭根本无法让他行动到现在。而苏安怀虽然没有碰警察局的盖浇饭，但是他有维持行动的魔力，所以也勉强支撑至了此刻。 换言之，如果不尽快解决食物的问题，他们就会遭逢饿死街巷的悲惨命运。虽然当初户口本上写着高中学历，但是他们对于应聘官的那些问题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哪座学校、是否有考虑大学学习、工作是否只是学习之外的兼职等问题，有谁会知道答案吗？ ——至少苏安怀一丝也不清楚。 “魔王大人，那边的肯达基是最后一家了吧……” “好像是的。店门挂着聘员工的牌子，再去碰碰运气吧。” 眼神灰败的二人走向了路旁的快餐厅，似乎处于随时可能万念俱灰的边缘。 …… …… 低声的微语。 “常规处理完毕，目标清除。” 黑暗的街巷之中，金瞳的娇小黑衣人缓慢地走着。鲜血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流淌着，散发出猩冷的味道。 ——“干得不错，可以返回了。” 吝啬的夸奖从黑衣人的耳麦中传来。 通讯结束，她随手关闭了耳麦，接着来到巷边并停住脚步，随意地倚靠在了墙壁上。轻轻深吸一口气，女孩的视线不自觉地眺望向远方天空。 暗影中，她的嘴角忽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对，就是这种感觉……” 女孩的金瞳中燃烧着猩红之色，手指则灵巧地把玩着一柄锯齿血刃。 “真是回味无穷啊！” 随着这句透着凶恶气息的感慨，她的后背骤然间出现了一对狰狞的翅膀虚影，遮天蔽日而威势惊人，极黯淡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对翅膀分明只是虚影，却仿佛真正存在般地、慢慢地轻扇着。地尘无风自动，小巷深处的人类尸体面容上还残存着惊恐表情，本身却已渐渐干瘪起来。而那些流淌于地面的鲜血也消弭了，就像被什么吸收了一般。 “嗒——” 被金瞳黑衣人收回鞘前的刹那，那柄锯齿血刃上闪过了一道血色寒芒，圆润而锋锐，还响着满足的轻微蜂鸣。 黑暗之中的金瞳忽地闪烁，其中的猩红之色瞬息凝结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惶恐和不知所措。 “稍等，我刚刚又怎么了……” “不对劲，这根本就不对劲！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先归队，回去再说。今天居然又失控了，明明……” —— —— 第一节 于是，已经融入了人类的生活之中—— 几个月后。 早在最初来到人类社会的时候，魔王和他的军师就得出了钱最重要的高明结论。 然后，现在没有钱了。 原因是什么呢？ 第一，夏季即将来到，食物的保存状况可谓是令人心忧。所以英明神武的魔王大人选择购买了一台单侧的冰箱。 第二，出于对夏季生活舒适度的考量，魔王又购入了一台新品的电风扇。不得不说，夏季炙热的天气的确会让人心绪烦躁。 第三，走路上班对于伟大的魔王来说简直不可饶恕，于是苏安怀再次购入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虽然那台自行车连变速器都没有配备，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第四，他们的衣服本来打算用外面的投币式洗衣机清洁，然而苏安怀觉得出乎意料的麻烦和浪费时间。而且一直用投币式洗衣机的花费并不划算，从长期来看购入一台小型洗衣机更方便。综上所述的原因，魔王深思熟虑之后购入了一台洗衣机。 于是，理所当然地—— 全部购买物品的钱款以现金支付后，他们的银行余额便见底了。 “魔王大人，您花钱是否能更有计划性一些呢？” 背对着他的君主，身材修长的少年站在冰箱前，如是低沉说道。他的语气让人感觉带着责备。 「这种语气已经是让人陡生寒意了吧……」 阳光温暖的透着窗户，即使是墙角也被清洁得泛着亮光，可见家政处理者的极度严谨。在这座不过十五平方米的出租屋中，另一名黑发少年握着一本书，盘腿坐在地垫上并咬着嘴唇，深感形势不妙。 “啊，我说啊，其实我买这些东西，都是有理由的。——说真的，难道你想让我吃腐烂的食物然后患上胃病吗？” “还是说，你希望我深夜因为天气炎热而难以入眠？” 身材修长的少年微微颤了起来，变得有些狼狈。 “不，魔王大人，我并非这个意思……”他的手依旧搭在冰箱的握把上，声音冷静低沉，“但是我好歹还是您的军师。所以，您每次买东西的时候，能和稍微我商量一下吗？” 被人称为魔王大人的黑发少年骤然一怔，然后回过神来，努力摆出乖巧懂事的笑容，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天空的白云。 “如果真要说起来，虽然银行账户里几乎没什么存款，但您在店里打工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职位转正后的每月工资也有保障。您就不能分期付款吗？” 少年的声音明显不满起来。 “我讨厌贷款！”魔王大声嘟嚷着。 “我说啊……” “分期付款需要付手续费，我可不愿意为没有的东西交钱。马克思说的是对的，那些银行资本家就是靠这些莫名其妙的额外收费来吸血！” “魔王大人，这些东西……”少年无力扶额。 黑发的「魔王」骄傲说道：“我从老板娘的办公室书架上的书看来的！怎么样？你不认同吗？而且啊，买东西的支付就不应该超过自己的承受能力，没钱就不要买，毕竟借钱可不是个好行为。所以我只愿意付现。” “魔王大人，请停一下，我觉得问题重点可能被搞错了。”少年让开到一旁，同时顺势把冰箱门开至最外，面向魔王缓声说道，“您的说法自然是不会错的。但是，现实还会有很多其它的问题。嘛，请容我先请教一下这个——” 少年的眼神锐利无比，手指稳定地指向空荡的冰箱内。 “我们怎么用这些东西撑到下一个发薪日？” 望着三个鸡蛋、两根黄瓜和一个番茄，黑发少年一时语塞，不由得支吾起来。 “诶，小瑾，其实我也不是把钱都用光了……” 高挑的少年穿着朴素的白衬衫和过膝短裤。而被称为魔王的黑发少年选择了黑色的短袖t恤，上面还印着飘逸的英文字体。 眯起眼来，少年用依旧锐利的眼神表明那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能用魔力……” “稀少的魔力就被您用在这种地方？” “那么肯达基的员工伙食之类的呢？……我觉、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 魔王的底气越发不足。 “从现在开始，直到下个发薪日之前，每餐都靠着这种高热量食品吗？那应该会很健康吧。” 冰箱旁放着常见的垃圾塑料袋，里面装着大量某著名快餐连锁店的食盒。 “我还很年轻。”黑发的魔王信誓旦旦道。 “魔王大人，您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您还很年轻？——不，不是这样的。作为人类，您需要高度注意您的身体状况。如果年轻时每天就靠吃汉堡和薯条生活，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十年以后的情况呢。” “我每天工作的份量可是大得很的，不会吃胖的！” 魔王不忿地抗议起来。 “您居然知道吃快餐会肥胖起来？”少年的辛辣讽刺完毕，便又是语重心长道，“而且，我理解魔王大人的工作辛苦。但是那样的运动量的确是不够的。” 少年关上冰箱，来到魔王面前，继续说道—— “要知道，我们现在是人类了，想要保持健康，从现在开始也要努力了。您有想过吗？高度摄取卡路里而无法消耗，那么那些能量就会积攒……” “烦死啦！烦死啦！不要再说啦！——没想过！我一点都没想过，可以了吧？”魔王忿忿不平地扔开手中的少年漫画书刊，“而且，我们变成今天这样，你也有责任啊！你考虑过没有！不要只是一个劲儿的批评我！” “的确，属下没有及时发现并阻止您的行为、而且劝谏不力，这的确是我太不中用。但是，您正是指引魔鬼的象征，是我等的王。难道您就不该以身作则、维持健康且孜孜不倦地奋斗吗？” 听着这句话，魔王不由得低首不语。 “抱歉！打工时间已经到了！” 忽然，他双手合十表示歉意，便直接起身奔往门口，毫不拖泥带水，动作之快让少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请等一下！魔王大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已经来不及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在少年追上他之前，大门已经被粗暴的力道合上，还差一点儿就撞到了少年的鼻子。 “魔王大人！” 大喊的声音都没有消退，门便又打开了。魔王站在门外，对少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并且极其自然地伸出了手。 “下雨了！伞！” 往外看去，早晨原本晴朗的天气已经阴沉了起来，天空布满了乌云，并且下着淅沥的小雨。少年为魔王这种不容拒绝的气势所折服，不假思索地将门旁的旧雨伞拿起递去。 “魔王大人，出门一定要小心。最近市里发生了车祸呢，据说还有死人的案件。” “多谢啦！” 魔王似乎没有听见少年的嘱咐，富有干劲地冲了出去。他担忧地站在走廊，魔王已经骑上了自行车，英勇地按着车铃，并且高举破旧的塑料伞，如同骄傲的骑士驶向远方。 “斯莱布尼尔，冲锋！” 骄傲的喊声遥遥响着。 斯莱布尼尔似乎是北欧神话中诸神之父奥丁的坐骑，相传有八足。令人遗憾地，那辆自行车只有两个轮胎。 “魔王大人，祝您一路顺风。” 少年担忧地向魔王远去的背影望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回房了。他接下来需要去市里的图书馆，因为他也有任务在身。他需要学习人类的知识，已经思考他们如何迅速而不引人注意的得到大量魔力。 上次去特价商场抢购时，他从同行的家庭主妇那听来了一些新闻，最近江城市似乎很不太平，几个小区发生了谋杀案。 房间内，他忧虑地皱着眉，心不在焉地穿起了自己的外套。 …… 第二节 然后，工作中魔王遇到了麻烦—— 同一时刻，洛杉矶。 “第二十七个据点已经被拔掉了。” 暴雨滂沱，老旧的居民楼中一片漆黑。从走廊上慢步而下，一名夹克衫少女握着手机，忧虑说道：“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明明魔鬼们的王已经被斩杀了，但是这些魔鬼却还在负隅顽抗。” 电话中传来了略微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争夺话筒，而通讯员没有回答。少女脸色陡然一变，焦急问道：“你们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吧？收到消息请立刻回复。” 然后，那边的吵闹似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调试的电子音。随后，一道无所谓的清脆声音取代了原先的存在，从手机中传来。 “没什么啦，只怕是魔鬼就这幅德性吧。” 少女微微一怔，然后惊喜道：“是你？布兰琪？” 雷声轰鸣，闪电的光亮照亮了这座漆黑的居民楼。少女的精致容颜被那一瞬间的光芒照亮了，显得无比瑰丽。 “是我呢！嘿嘿~有没有想我啊？汐音姐姐，我可是超想你的！另外，你不用想那么多啦，魔鬼之王都是被你一剑砍死的，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名为汐音的少女站在窗边，昂首望向天空的乌云。雨流打在窗户上，远处的城市夜景也都模糊不清。她轻声道：“但愿如此吧。只是这段时候这些魔鬼也太有组织性了，根本不像失去了领导者。而且据点里的魔鬼越来越少，全都是那些怪物……”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电话对面传来不满而夹杂着鼓励的话语，“杀掉魔王的，可是你呀！” 汐音腰间别着一柄秘银色的长剑，其上流转着淡灰的微光，在暴雨声中沉静如古。她神情微惑，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着手机轻声说道：“其实，我对于那件事情是真的不怎么清楚，你们说我……” “嗯，是的，好了吧？……真是的，你又来了。不是你杀掉了魔鬼之王，还是天使下凡宰了他的？” 脑中回忆起伦敦雨夜的战斗，她却只记得一抹金色的耀世光彩。微声叹气，汐音把内心的疑惑又惯常地压住了，苦笑道：“好吧，大概……是我杀的。” 大人物已经决定了她是勇者，那她也不能对着上面的人说另请高明吧？况且，铺垫打理至今，在汐音回过神之前她自己便已经成为了屠魔英雄了。事已至此，不管有什么困惑和压力，她也只能撑着独自走下去。 想着莫名的事情，抿起嘴唇，汐音眼眸黯淡起来，罕见地沙哑着说道：“只不过，我最近实在是有些心慌，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你最近精神绷太紧啦！从一年前的那次战役后，你就一直没有休息过，这样可不行。要不，等你这次结束任务，我去带你玩一玩吧？” 想着电话对面女孩的真挚笑容，汐音阴郁心情不由得一扫而空，下意识地微笑起来。 雷声顷刻大作，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天空，她不禁忽地再次想起了一年前的伦敦雨夜。自从当时之后，那场雨夜如同梦魇般时刻都与她纠缠不清，夜里她也因此辗转反侧而难以入眠。无论是僵硬的尸体还是市民的恸哭，都像是真实一样出现在她的梦里。 夜色暴雨，城市如墨，远处的灯光依稀不辨。 “好啊，我一定回去的。不过你打算带我去哪里玩啊？” 手机中的声音兴奋地哼起了小曲，说话的人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很快，布兰琪的话语又响了起来。 “嘛，就去我的家乡啦~华夏的江城哟！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呢——还有，我明天就休假了，打算是直接回江城市。好久都没回去看一看啦！” 汐音继续迈开脚步，转身走下楼梯，笑着说道：“祝你在家乡玩得愉快。那说定了，任务结束我就直接去华夏找你啦。” “没问题！” 在她身后的楼梯上，躺着几十具狰狞的恶兽尸体。断肢四散，破碎的器官组织泛着绿色的液体，血液则把肌肉组织凝固成了怪异的固体。一条已经与躯干断开的尾巴微微颤动着，似乎尚未死绝。 又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天际，血淋淋的地狱被白光照亮。 —— “欢迎光临！请问您打算点些什么？” 黑发少年微笑着站在柜台内，向客人如是亲切说道。他是苏安怀，曾经的魔鬼之王。现在他在肯达基里打工。 暖色调的装修中，炸鸡和沙拉酱的味道飘散着，低微柔和的音乐流过汉堡上的芝麻，客人们在柜台前排出了一条队伍。 “嘛，是这样的……一个鸡腿堡，一份薯条。嗯，多来一包番茄酱！” 金发少女在柜台前双手托腮，如是微笑道。 “好的！请稍候，这就来！” 这间快餐店显然规模并不大，客人也不多。苏安怀挑起一份薯条扔进油炸机，同时从身后台上取来一份鸡腿堡。抬手示意同伴帮忙打开油炸机，他把鸡腿堡向客人递去，同时对其笑道：“请稍候片刻，薯条一会儿就能好。” “嘿，那就多谢了！” 女孩模样的客人露出了洋溢着活力的笑容，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便向一旁蹦跳着走开了。紧接着，另一边队伍的客人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我的上校鸡块和汉堡？先给我吧，那边不是已经好了吗？” 柜台内，身穿肯达基制服的另一名女孩员工手忙脚乱地操作着油炸机，同时还在应付着客人的催促。苏安怀赶忙走上前接过油炸机的操作，然后替她拿来了两份上校鸡块。后者抹了一把额汗，便转身招呼起客人来，慌忙道：“抱歉，我是实习的，所以有些不擅长。” 接过高中生模样少女递来的上校鸡块，中年客人冷哼道：“不擅长就别来啊。” “非常抱歉！另外，这是你的汉堡，祝您用餐愉快。”苏安怀用微笑化解着客人的不满，同时顺势递上汉堡。一旁的少女向他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砰——” 忽地，响起了极轻微的一声卡壳声，似乎什么机器的运转受到了阻碍。苏安怀神情陡然一惊，然后下意识地望向了油炸机，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第三节 街道，魔王，人类少女—— 此刻情况相当糟糕——油炸机忽然停止运转了。 油炸机停止运转，于是那名客人的薯条就无法按时送达。如果那名客人前来闹了，就势必会影响其他客人的正常订餐和用餐。即使稍微往好处设想，那名客人不闹，后来的人如果想要订购炸鸡和薯条，那么在已有存货售光后就根本提供不了了。如此一来，无论如何这间快餐店都会在人们心中留下差印象，店铺收入就会下降，自己甚至有可能被撤职。然后自己的征服计划完全便会再无起色—— 何等可怕的事情。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苏安怀的双眉凝重地皱成一团，右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结论很明显了，为了身为魔王的我的大业，油炸机啊——你不能停止运转！」 在他的双拳之中，无形的微小涟漪荡漾开来，最终化为一道线，笔直地指向油炸机。 浑厚的魔力化作涓涓细流，涌进了油炸机中。魔力在油炸机里穿行，融入了细小的零件里，飞快而准确地修补着损坏的部分，并且精准地更改了错误的电路—— 短暂的一秒过去了。 一切如常了。 坐在肯达基角落座位，少女客人微微皱眉。 “那位客人，您的薯条好了！” 她恍若未闻。 “那位客人？” 少女骤然眯起眼睛来，低声喃喃道：“这是……魔力的痕迹！？” …… 江城临江，湿气深重，雨天更是如此。飘荡的雨丝落在街道上发出脆响，时间已经接近黄昏，苏安怀换回便装，坐在员工休息室的椅子上内，慢慢地喝着一杯矿泉水。 “真累啊……” 穿着员工制服的高中女生坐在一旁椅上，显得精疲力竭，望向苏安怀的视线里却充满了崇敬。她纠结了一小会儿，才红着脸颊，小声道：“前辈今天辛苦了……” “嗯，我是挺辛苦的。” 少女神情不自然地微微顿住了，但回过神来又是说道—— “给前辈添了那么多麻烦，真是太对不住了……” “嗯，没关系。” 作为一名高二的十七岁少女，此刻面对这番对话，柳愿觉得心情相当复杂。她是最近才到店里来的，属于学生兼职，周一到周六晚上轮班，周日则是下午。 简而言之，新入职自然会有很多问题。但是，在苏安怀的帮助下，一切都渐渐地走入了正轨。 所以—— “那个，前辈……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安怀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似乎在思考什么。 “啊？不，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累。” 柳愿望着这位前辈，不由得关心起来，说道：“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吗？如果是的话，要注意多休息啊。” “谢谢，我明白了。” 他继续陷入了沉思。 ——名副其实的谈话终结者。 脸颊蓦地红了起来，柳愿握着双拳，似乎打算说些什么重新引起话题。纠结了片刻，她忽然猛拍桌面，显得气势十足。 “前辈！” “怎么了？” 苏安怀诧异地抬首望向她。 “不，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我的朋友叫我早点回去，还是不耽搁时间了。” 苏安怀像是忽然想起这件事情一样，歉意地双手合十告辞，然后背起自己的斜挎包，直接走到了门口大步离去， “再见啦！” 柳愿怔怔地坐在位置上，手里被握皱的两张电影票掉在了地上。 “前辈真是来去如风啊……” 她有些失落地踢着脚，望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心想自己下次应该更加主动一些了。不过，今天的前辈似乎的确有些奇怪。 如果是以往的他，就算一样不擅长对话，也没有像今天一样心不在焉。 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灯光照在她的马尾辫上，柳愿莫名其妙想起了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当时她因为生得好看被某个中年客人缠着要联系方式，局面相当尴尬，后来还演变成了那名客人闹事。然而，前辈却只是附在那名客人耳畔说了几句话，然后道着歉就送走了对方。 “前辈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啊。” —— 巨大的夕阳散发着光芒，照射在大地上。街道上行人渐多，公交车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群。苏安怀飞快地奔跑在小巷之中，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魔宫。 他没有选择骑自行车回家。第一，他觉得自己能够应付这种危机感。第二，如果遇到敌人，即使只是战斗余波也会把自行车弄坏的，那样就得不偿失了。他保证第二绝不是主要原因。 苏安怀在魔宫布置了防卫设计，也就说那是他的主场。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 ——原因很简单，他被盯上了。 没有观察的途径，也不存在预兆，就是简单的危险预感。他感觉有危险，仅此而已。 虽然这种近乎玄学的说法显得不会很靠谱，但他曾经靠着这种预感躲过了数十次死亡危机。 “嘿！” ——危机感应验了。 数十道湛蓝色的扭动光带穿过苏安怀的身体周遭，刹那间凶猛地抓住了地面。碎石乱起，灰尘四处飞散，而光带立刻收紧。恰好被圈在其中的苏安怀脸色陡然大变，再度脚尖点地而速度猛升，千钧一发闪过了光带的拘束。 光带骤然蜷紧成一团，地面被划出数十条散乱的深刻线条。那是石地，在光带之中却仿若豆腐一般。随着一声淡淡的雪融声，光带消散，一名金发少女从一旁的墙壁上纵身跃下，负手弯腰着望向苏安怀。 “晚上好啊。” 她兴致勃勃地眯起眼睛，等待着苏安怀的反应。 “嗯，晚上好。客人，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由于金发的特征，苏安怀几乎瞬间便记起了对方。这名少女正是之前的肯达基客人，他还能记住对方点的菜单。一份鸡腿堡外加薯条，属于容易吃饱的实惠搭配。 “是这样的，我只不过有事情要问你一下。你跑得这么快是干嘛？” “您确定只是要问我一下吗？” 苏安怀伸手指向少女背后具象化的可怖淡白漆装巨枪，认真问道：“——而不是要干掉我？” 微笑着取下身后的淡白巨枪，少女把枪架在了地上，然后炮口对准了苏安怀。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不过是只发生在短暂一秒以内。然而苏安怀根本无法离开，因为周遭早已被布下了禁止。 淡蓝的光带在空中具象出来，轻轻地摇曳着，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夕阳的光辉愈发灿烂，火红的烧云带着动人心魄的美。四下无人，苏安怀沉默的闭上眼睛，说道：“能不能先聊一会儿？人类。” 第四节 出于慎重考虑，魔王选择战略性转移 “聊什么？和魔鬼余孽没什么好谈的呢。我的任务就是杀掉一切魔鬼。而且你肯定还是杀过很多人的魔鬼！”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我们可以聊一下人生和梦想。” “你在把我当傻瓜哄吗？请你去死吧。” 苏安怀神情紧张起来了。 “稍等，还有一事！” “什么？” “你不是说要问我问题吗？” “哦，差点忘了……” 正待苏安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少女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感激地看向后者，觉得有沟通的可能。 “就是说，能不能请你去死啊之类的。” 少女话音未落，苏安怀身形骤然暴射而出。越过少女身侧的刹那，他附在少女耳畔而嘴唇翕动，叹道：“真是好问题。” 巨枪陡然调转方向，炮口对准苏安怀，然后少女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刺目而浑厚的能量光束从枪膛翻滚着涌出，笔直砸向苏安怀所在。后者动作立顿，然后左脚凌空而踏进行后空翻，竟是千钧一发地躲过了那道光束。 旋即，光束射透了湛蓝光带的拘束，原本光带之间的无形屏障遽然破碎，散作无数玻璃似的碎片飞快地消融。苏安怀握紧左拳，再度控制魔力疯狂爆出，身形猛射数十米，几乎是在屏障自我融修完毕前一秒冲了出去。 神情遽然冷峻起来，少女收起巨枪，左手便从腰间抽出一柄冲锋枪，右手握着直剑追赶了过去。倏地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苏安怀咬牙停住了冲刺，硬挺着被反噬的危险撤掉所有魔力爆发，然后向后退去。 下一刻，无数发特造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到他前方的地面上，竟在不过一秒内把石地射出了一个圆形的窟窿。细看之下，窟窿底部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坑陷，那是子弹留下的痕迹。 无数子弹均匀地倾泻到了一个规定的区域内—— “真是可怕。” “魔鬼受死吧！” 此时少女已经冲了过来。她张开身势，扬剑斩下，冲锋枪还在用枪林弹雨阻碍着他闪开的退路。 “现在人类难道没有战俘机制吗？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呀！——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该露出真本事了！” 自暴自弃般地胡乱大喊着，苏安怀握住双手，然后轻轻地两拳相碰—— 浅淡无形的涟漪荡开。 时间似乎被停住了。 一切开始变得缓慢。 远处街道上车辆的汽笛声、忽然渐大的雨声、行人攀谈的声音、碎石滚动和易拉罐被风吹动的声音等一切都被拉长了。 无色的波纹覆盖了世界。 作为人类时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鼓膜像是被什么沉重地打击着，血液仿佛正在膨胀，骨髓里散发着剧烈的疼痛。 “这就是……人类的躯体吗？” 他无奈地笑着，拖着强烈透支的身体转身离去。子弹落下的速度极为缓慢，他轻易地就穿了过去。每走一步，心脏跳动得越快，但他却走得也越快，最后几乎变成跑了。 他跑到了大街上。 然后，一切恢复正常。 万物都有了颜色。 少女的直剑斩过了空气。 小巷之中，遽然抬首望向远去的苏安怀的身影，她咬牙切齿喊道：“无耻魔鬼！” 等她追了出去，苏安怀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果全力寻找，却也不是不能找到。可是如果苏安怀待在人群之中，那么她便无从下手了。 如果那名魔鬼把其他人作为人质挟持，那事情才是真正闹大了。 …… 街道上苏安怀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尽力让身体挺直，和其余行人无二样的走着。他必须尽快离开，但是却已经无法快速移动，而魔力也几乎消耗殆尽了，根本无法支持大幅度的输出。 小雨淅沥下着，打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水迹在商店的玻璃橱窗上蜿蜒而下，行人举着雨伞交错走过。狼狈地踉跄走着，苏安怀有些不忿地撇起嘴来，暗自心痛自己流失的那些魔力。 “嘿，朋友，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毫无预兆的清脆语声响起，苏安怀震惊地转移视线望去。那道声音异常熟悉，正是先前半路截杀他的少女的腔调。 虽然那是略带甜味的、亲切温柔的动人声音，苏安怀听来却觉得阴狠无比。 然而循声望去，并无一物。 立时汹涌的危机感便暴溢而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只纤细的手臂绕过了他的脖颈，牢固而准确地锁死了他的喉部关节—— “大意了啊，魔鬼。” 他站在了原地，面无表情地耸肩道：“啊，看起来是的。” “说实话，我倒是对于魔鬼怎么变为人类很感兴趣，但这一切留给那些干后勤的解剖吧。” 身后的少女显然加大了劲道，那只手臂紧紧地勒住了苏安怀。他开始喘不过气，脸色变得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却依旧凝聚着残存的魔力震动空气制造声音。 “稍，等——” “我，有，话，要，说。” 望着明显改变了颜色的空气，声音通过空气自己的震动传入了她的双耳。少女皱眉道：“有什么话好说？” 她略微放松了手臂，然后瞬间绷紧肌肉。虽然其中时间短暂，却也足够苏安怀呼吸一小口空气了。感受着重新加大的冷辣力道，魔王嘶哑地笑了起来，然后驱使着魔力在空中飞快地写出一段文字。 【你是杀魔鬼人吧？我其实是夺舍这具人类身体的，他的原意识还待在思维深处。你要是现在杀了我，就是杀了一个人类。】 “不，不可能。我能感觉出那种区别。另外那不叫杀魔鬼人，叫执行者。” 【你已经动摇了，不是吗？】 “算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一个人类和一个魔鬼相比，我宁愿杀死一个魔鬼。魔鬼可能杀死更多的人。” 苏安怀觉得脖颈即将被勒断了，那名少女的手臂劲道莫名其妙的强悍。周围的行人无视这一切而走过，或许他们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四周都是浓郁的能量波动，魔王脸色愈发苍白，胡乱蹬着双腿，双手紧紧地扳着那条勒住自己的手臂，试图把那条手臂扳开。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魔王喘着粗气，冷声提醒着。 “什么意思？”少女微惊。 第五节 执法者当街行凶——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 无数光点凭空出现，然后骤然间凝聚成苍白的长刃。苏安怀回手拿住那把长刃，而刃口却显得相当晦暗。眼底划过一丝冷峻之色，苏安怀毫不犹豫地将长刃插入自己的腹部。 “就是这个意思！” 鲜血飞溅，撕裂的痛苦从小腹传来，就像是被无数蚂蚁噬咬着内脏，程度以几何倍数增长。长刃末端则穿透腹部，刺进了身后少女的身体。 扭曲狂放的暗金气浪在空中暴起，以那柄长刃为中心疯狂旋转着收缩凝聚。少女神情蓦然阴沉起来，立刻便收回了手臂。数次脚尖轻点地面，急掠而退，她面沉似水地低首看向自己腹部的伤口。 由于脱离及时，那道伤口并不深，然而却依旧碰触了血管，而鲜血便从中汩汩流出—— 黑色的鲜血。 “不愧是魔鬼啊……” 苏安怀颤然地跪在地上，背对着少女沉默无言。 「啊啊！淦！——痛，痛到浑身酸软无力！为什么大威力的招数一定要自残啊，这究竟是哪个混帐定下的规矩啊！自我献祭可是恶习。」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眯着眼睛转身看向少女。 二人对峙在人群之中。 “汐音姐姐的话说得没错，魔鬼不想恶兽那样，都是残忍狡诈的。” 只有此刻，苏安怀才有余裕观察她。 少女留着金色长发，五官精致，生得惹人怜爱，细腻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即使是生气也让人觉得像是瓷娃娃不高兴，相当可爱。 「还是难以割舍啊，是的……那把巨枪的确是太帅气了！下次商量着跟她换过来看看吧。」 “是时候认真对付你了……我的名字是布兰琪！魔鬼，报上你的真名！” 蓦地，她气势昂然，直剑指向了苏安怀，如是喊道。 苏安怀沉默了很短时间，然后说道：“抱歉，我失去了我的真名，所以还是算了吧。” “你在说什么？哪还能算是魔鬼吗？” 直剑缓缓拉开距离，横向摆出架势。 “所以说，如果我现在表示咱不是魔鬼，你会相信吧？” 气氛一时凝固。 “算了，我非常相信自己的灵视。你还是去死吧。” 周围的行人依旧走着，仿若和二人活在不同的次元。世界是灰白色的潮流，布兰琪和苏安怀对峙而站。 “你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这样还能被称为剑士吗？” “……无耻的魔鬼，分明是你的那把刀上有毒。” “啊，事实上也可能是我的血有问题吧。” “真是恶心，身体里居然沾染了魔鬼的血液。” 下一刻，布兰琪收回了直剑，然后拿出了冲锋枪，对准苏安怀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如同潮水般的子弹又一次封锁了苏安怀所有的退路，而后者却只是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握不住剑的你会开枪。” 在布兰琪开枪的刹那，苏安怀抓住空隙猛地前冲，一拳揍了上去。少女脸色微变，微打响指，无形的力量粉碎了那些飞出去的子弹，却也造成了一秒的疏忽。魔王轻笑着抓住对方的手臂，忽地爆发出极强的力道，竟是直接将其控制住了—— 然后，他拿刀柄凶暴地直接撞了上去。 “砰——” 骨骼断裂的脆响。 少女发出一声悲鸣。 “呃……” 然后布兰琪踢出一记扫腿，趁着苏安怀破绽将之绊倒在地。苏安怀神情不变，倒地后便径直向左面滚去。布兰琪尚且能用的手是右手，那么滚去左面显然能拖延更多的时间。 哪怕只有半秒。 少女移动视线，锁定在苏安怀身上，右手拿起冲锋枪扣着扳机。子弹飞射，苏安怀抬起右手阻挡。即使有魔力的强化，他的手臂也被子弹撕裂了无数伤口。火药在手臂内爆炸，肌肉拉扯着崩坏，鲜血如同高压水一样暴射而出，弹壳则留在了身体内。 「……稍等，我哪来的魔力强化？」 “啊啊啊啊啊——” 恐慌如同瘟疫一样，具有高度的传染性。人群之中爆发出的第一声惊恐喊叫，引来了一系列的联合反应。人们四散奔逃着，孩童在父母的保护下躲进了路旁的小巷里，车辆也按着汽笛加速行驶。 一切都在逃离。 他讶异地瞥向一旁，那些行人似乎摆脱了布兰琪奇怪技能的影响，也有人边跑边报警，毕竟当街开枪的犯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布兰琪脸色阴沉至极，一组弹夹却已经打完了。腹部流出大量的血液，苏安怀则强撑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想要逃走。少女乏力地按着扳机，最终却只是愤恨地把打不出子弹的冲锋枪扔向苏安怀。后者微一闪身，躲过了飞来的那一投掷物，便再度加速逃走。 可是，情况略微发生了改变—— 不知为何，大量的魔力正在涌入他的身躯，不断从细胞层级上修复着受伤的部位。随着魔力的飞速消耗，伤痕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愈合，手臂中的子弹竟然被魔力直接化作烟气散出了体外。然而腹部的伤痕令人心忧，无论魔力如何作用都没有效果，或许是诅咒很难剔除。 在苏安怀的身后，少女咬着牙齿，视线充满了愤怒，一台巨枪直接具象化出现在她前方。将尚能使用的右臂搭在扳机上，视线牢牢锁定步履飞快的苏安怀，布兰琪的食指颤抖了起来，竟然变得犹豫。 “已经有这么多人受到了波及，再这样下去……” “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吗？” 去年的伦敦雨夜惨剧，她仍然记忆尤新。军队封城，大雾绝生，魔鬼带领着恶兽杀死了一切敢于反抗的人类，甚至组织起了一套诡异的统治制度。一个月之内，城内的人们生活在恐慌和残酷之中，随时面临着成为食物的可能。 那是怎样地狱的景象？ 由于没有足够的存粮，超市里的物品被抢夺一空，到处都是抢劫和杀人事件。有时因为一块面包或者口角，有人就会拿出刀刺向另一人。而一部分流浪汉则是最先背叛人类的存在，他们把城内抵抗魔鬼的执行者集合地告诉了魔鬼。 一切都是崩溃的。如果放任魔鬼，那么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如是想着，她扣动了扳机。 …… 街道上，柳愿心不在焉地骑着自行车。马路上的车辆变少了，行人也不知怎么的都加快步伐离开了。似乎那边发生了什么伤人的案件，柳愿有些不安地加快了脚踏的速度，打算尽快回家。 第六节 你可知有一记从天而降的身法？ 忽然，她无意中瞥见了苏安怀的身影，惊喜地按下了刹车。 “前辈！你好啊！” 然后，喜悦之情凝固了。 “……啊，怎么回事！？” “大概距离这里一百米的街道上，那边发生了伤人案。受害者就是我。” 苏安怀捂着腹部的伤口，向她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有吗？我没怎么注意啊……不，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前辈，您必须现在去医院！不能再拖了！” “那我也得能逃走啊。你还是先回去吧，明天我会去肯达基上班的。” “什么意……” 强烈的危机感喷涌而出，苏安怀话音未落，便有一道强烈的光芒从远处亮起，贯穿着雄浑的能量波动。魔王脸色顿时惊恐起来，瞳孔深处爆发出了剧烈的红色光芒。瞬时催眠柳愿，为她添加了一层淡白色的光罩防护，然后他声音狂怒响起—— “那-个-愚-蠢-的-人-类！” 他怒吼起来，赫然转身单手撑开屏障。 玄妙的屏障层层展开，空中泛起无形的涟漪。充斥着暴虐能量的光束冲击在屏障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高速摩擦声。就像是通过火烟看向远方，视线被扭曲了，第一层屏障终于承受不住，开始飞速螺旋旋转然后刹那崩碎，化作无数玻璃一样的碎片折射着阳光。 第一层完全破裂。 就如同电锯切割金属，也像是铁叉划过塑料纸上，那是很令人难受的声音。第二层屏障颤抖着，剧烈的劲风从前方席卷而来，掀起了苏安怀的黑发刘海。衣角飞舞，尘土后扬，他用另一只手狂吼着抵了上去—— “可悲！真是可悲的行径！” 第二层完全破裂。 最后一层亮起粲然的光芒，光束的输出也到达了最高峰。无数魔力流动在屏障之中，修复着被光束能量侵蚀的位置。这个技能需要极为强大的计算能力，并且把每一分魔力用在应当使用的地方，如此才能加强屏障的防御能力。 剧烈的劲风几乎让苏安怀无法站在原地，已经有少许能量从屏障缝隙溢了过来。他两侧的地面已经被侵蚀成深坑，爆炸一样的余波则被止在了柳愿处的光罩外。然而，即使如此，那道淡白光罩也开始变得岌岌可危。 余波便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可想而知柳愿即使在当时直接逃走，也会被直接杀死。 “你是想杀人吗？混帐！我撑不住还有手段逃脱，可这个人类就会被你亲手杀死啊！可恶，真是可恶！” 布兰琪远远地站立着，看不清她的神情。苏安怀的心情陡然沉了起来，他原以为她顾忌人类，所以只要他逃亡有人的街道上，对方便不会再使用大范围无可闪避的攻击。然而，这个预测不仅出错了，还连累了自己的后辈。 紧接着，第三层完全碎裂。 但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苏安怀仍然有底牌。第三层屏障碎裂的刹那，无数玻璃般的无形扭曲散开，劲风席卷而来。同一时刻，他单手摆出手枪的模样，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了光束中心，然后扮出射击的模样。 光束瞬息消散了。 手指轻抬，他淡淡地吹了一口不存在的硝烟。 他赌对了。 他不用放弃自己的后辈，也不用耗费魔力执行空间转移。如果在这里空间转移了，谁都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和尤特重逢。 “乐正瑾，你果然来了……” “不，应该叫你尤特。尤特才是你的真名。” 苏安怀运筹帷幄地微笑了起来。 “——以魔鬼之王的名义，授予你……啊，哈？” 他这才看见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根弩箭没入了布兰琪的巨枪关键之处，所以光束才被迫停止了。 「不是尤特？！」 若让有心人来分析，这一幕委实可怖—— 那需要极其精准的判断力和冷静至可怕的计算，才能抓住唯一的机会彻底停止巨枪的运转。如果不通过计算得到最佳时间，在其余时机打中巨枪的枢纽，只会导致输出脱离控制更上一层，甚至导致巨枪本身因为失控而爆炸。 高精度的强力武器很容易损坏，这似乎成为了惯例。 “不愧是……” 苏安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舔着嘴唇，还想坚持着称赞下去。 数十层的高楼之上，一道黑衣身影纵身跃下，动作如鸽，身形轻灵至极，目标直指布兰琪暴掠而去。布兰琪站在原地，抬首望去，似乎相当诧异，又像是无法移动，总之没有向旁边躲开。 黑衣人落地。 凛冽的风声骤然响起，气浪夹杂着翻起的石地向远处起去，路旁绿化的树木被连根拔起而倒下。劲草也纷纷为之低伏，招牌被吹着坠到地上翻滚远去。 ——如同空对地导弹。 “……尤特啊。” 「好吧，这不可能是尤特了。」 站在这里，苏安怀都能感觉到那股劲风的余波之强烈，但显然黑衣人是有意将力量控制在了那个范围以内，避免波及到此处。 紧紧地盯着那个黑衣人，苏安怀似乎感觉出了什么。 “余波大概是因为散逸能量这么多，那人对于能量的控制不够啊。” 他转回身去，伸手把柳愿抱了起来。不远处是一个公用电话亭，苏安怀眯起眼睛，从柳愿钱包里摸出了硬币，然后向那边走去了，同时也怀疑地自言自语着。 “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气息被遮断了。——究竟是谁？” …… “究竟是谁？” 烟尘散尽，金瞳的黑衣人缓慢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杂种吗？”布兰琪嘲讽道，“大概杀人的时候也是你和那个魔鬼合作吧？难怪警察一直查不出是谁在犯罪。不怪他们，毕竟魔鬼是如此狡诈的怪物。” 黑衣人的金瞳中闪出一道微光。 布兰琪阴沉盯着黑衣人，冷笑道：“不过，魔鬼之间也会有互相帮助吗？不，只怕你只是作为混血种被魔鬼驱使着吧。” “随便你怎么说。” 下一秒，黑衣人掠过了布兰琪身侧，手中闪过一道暗芒。后者脸色倏地一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是警告。” 布兰琪惨笑着不说话。 “就凭你现在的状态，我杀了你都是可能的。” “是吗？” 黑衣人的兜帽被掀开了，柔顺的过肩长发披散开来，模样幽深难言。 背对着金瞳少女，布兰琪捂着骨碎的左臂，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那就杀了我吧，魔鬼女孩。” 金瞳黑衣人沉默在了原地。 “你现在要是不杀我，待会就没机会了。” …… …… 市图书馆。 书架整齐的摆放着，公用书桌旁坐着几名看书的人。 乐正瑾坐在角落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他把才看完的书放到了书架上。低首看了一眼旧货市场淘来的手表，他顿时觉得不妙起来。 第七节 身为魔王的左膀右臂，他必须精通三百六十行！ “啊！糟糕，今天是周日，商场的特价促销要开始了！” 他焦急地站起身来，直接冲向了大门。只有在特价促销的时候，他才有能力购买一些蔬菜。最近魔鬼之王的饮食很糟糕，改善是必须的。 然后，极不凑巧的—— “啊！” 一名少年和他撞在了一起。 “非常抱歉！” “对不起！” 那名少年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双手不安地互相摩挲着。乐正瑾瞥了他一眼，又微微鞠躬，低声道歉然后便直接离开了。 一言不发着，少年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乐正瑾的身影。 “哥……” 一名有些羞怯的女孩从书架后走了出来，轻轻地拽住了少年的衣角。少年的手摸在女孩的脑袋上，眼神中带上一丝莫名的色彩。 “不用担心，琳儿。今天我会为你准备晚餐的。” 他的左臂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 月光从窗户射进屋内，地面显得清洁明亮。纤尘不染的墙角、整齐摆放的物件无不显示出了一种秩序感。 “乐正瑾，你回来了啊……” “嗯，我回来了。” 十五平方米的魔宫中，随着玄关正门的推开，简短对话如是结束了。乐正瑾提着装满蔬菜的袋子，心想今天可以稍微改善伙食了，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不过—— “魔王大人，您又花钱买了漫画书吗？” 觉得苏安怀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乐正瑾有些怀疑地如是说道。 “啊，不是的。” 苏安怀躺在地上，略微粗重地喘着气。乐正瑾快步走进屋内，然后忽地怔住了。他的眼角不自然地抽搐着，双手开始颤抖—— “是、是谁？” “一个自称布兰琪的女的，还要我报上真名。” “您还好吧！属下、下未能护得魔王大人周全，实乃罪该万死！臣有罪！” 乐正瑾随手把蔬菜袋子扔在墙角，颤抖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不，不是你的问题……” “但是，究竟是什么情况？魔王大人，能否请您告诉属下！我定当为您报仇雪恨！” 苏安怀的视线陡然变得凄冷起来。他挣扎着起身，悲愤喊道：“我还没死！” 然后他的腹部伤势被牵动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惨叫。 “魔王大人！你没事吧！” “我还是没死！不用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还有，我处理好了我的伤口了，不要碰我！你越碰越痛。” …… “大致上情况就是这样的。”苏安怀眯眼说道。 “属下明白了。”乐正瑾沉吟片刻，“现在的情况其实很明显了。” “现有情报整理一遍，得到的有以下事项——” “第一，自称布兰琪的人类执行者发现了您的踪迹，并且不容分说便向您发动了袭击。” “第二，此次袭击只有布兰琪一人。” “第三，有一名黑衣人保护了您。” “第四，对方显然并不知道您便是尊贵而伟大的魔鬼之王。” “从第二点和第四点可以推断，布兰琪只是偶然发现了一名魔鬼，然后意图杀之罢了。也就是说，接下来不会有针对魔王的大规模人类搜查行动。” “由第三点可推，黑衣人可能与布兰琪有仇，或者与您有关。您说了黑衣人的气息有些熟悉，那么对方或许是与您有关的人。” “对方应该并非魔鬼。如果对方是魔鬼的话，当时释放的力量一定会有浓郁的魔力气息，但是您并没有察觉。也就是说，对方是人类内部的成员。当然，不排除并非混血人类的可能性。” “人类内部现在有保护魔鬼的存在。您知道的，人类内部有许多不同的势力，这便是那句结论的前提。” “从第一点可知，布兰琪经历过大的对人类战役，也就是战争中的幸存者。说起那些战争啊，属下就气愤至极！——哼，他们得庆幸时空之门无法完全打开，否则魔鬼不可能在这个世界被不断打压……” 苏安怀盯着乐正瑾，善意提醒道：“你跑题了。” “对不起！明明魔王大人已经身负重伤，却仍旧要让您听我的牢骚，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属下实在是罪孽深重！” “魔鬼难道不都是罪孽深重的吗？”苏安怀打了一个哈欠，耸肩道，“当初上位的时候不就是杀上来的？” “不，魔王大人是魔鬼正统，乃是真正的领袖！您万不可将自己与此前那些毫无荣耀可言的魔鬼之王相提并论！” “你把魔鬼之王和荣耀挂钩本身就很奇怪吧？” “谨遵魔王大人教诲！” “我该从什么地方吐槽你呢……”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魔王大人，属下不是曾经说过吗？——任何时候，您都要以自己为重。对吧？” “记得……” 乐正瑾皱着眉，眼神锋锐道：“那么，今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按说您应该是不必如此狼狈的。当时的情况我也了解了，如果您能及时逃离，然后用全部的魔力修补自己，那么就不会有很大的问题。” “可是我的后辈会死啊。” “但……”魔鬼军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就像是我也应该保护你一样，对吧？” 星光璀璨，房间内苏安怀倚在墙壁上，忽然抬首望向对面窗户外的天空。月亮的光辉有些暗淡，被云层遮盖着，反而有些不明显。 “啊，算了。总之呢，就是说接下来只要小心些，完全禁锢魔力的使用，就能安全了，对吧？” “是的呢，魔王大人。”乐正瑾耸肩道，“今天您要是不使用魔力，大概对方都发现不了您呢。” “但是人类究竟是如何确定我是魔鬼的啊。”苏安怀郁闷无比。 “这我就不知道了。自从第一场对人类战役之后，好像有部分人类就觉醒了这种能力。据说他们能够凭借着双眼看见平常难以发现的细微之处。” “人类啊，他们……真是太强了。” “是啊。”乐正瑾感叹后，话锋一转道，“对了，魔王大人，您稍微侧一下身子。” 苏安怀警惕道：“干什么？” “当然是再为您处理一遍伤口！” 乐正瑾的声音罕见地有些严厉。 “不，我不要！” 摊开地铺，乐正瑾皱起了眉。 “这是必须的！属下是学医出来的，对于救护很有心得。” “你上次是不是说过你也学过工程学？” “为了魔王大人的事业，我已经学了一百多门学问了。” 不忿地撇着嘴，苏安怀还是躺在了乐正瑾面前的地铺上。乐正瑾面色不变，拉开苏安怀的衬衣，望去—— 瞬息，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就是您的处理？” 第七节 总而言之，有人不请自来了—— “正在用魔力修复啊。” 在苏安怀的腹部伤口上，鲜血已经不再流出了，但是伤口并没有愈合。在伤口表面，有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无色薄膜，血液在其下流动着，内脏竟然也由此处于成功的运作中。不得不说，苏安怀还活着真不愧是是生命的奇迹。 乐正瑾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向储物架。储物架是他执意购买的。他伸手从架上取下了一个药盒，然后又走到了苏安怀身侧。 “等等，你哪来的钱买了这些药啊？” “每次自己省下来的啊。因为知道魔王大人花钱一定大手大脚，所以我才会想着存钱。诶，对了，要不是您提醒我都差点忘了——下个月起，工资就请交给我保管吧。” “你、你敢！” 苏安怀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也是为了魔王大人好。”乐正瑾面无表情，“人类漫画也是精神毒品，是专门对付我们魔鬼的有害存在。所以，您也不要买漫画书了。” “原因绝对不是精神毒品，你只是因为买漫画书要钱吧？漫画书根本就不贵好吧！” 乐正瑾的眼神锐利至极。 “这是您应当做出的事情。或者您可以试着把冰箱退掉。” “你明白着欺负人！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我退掉！” 走过去打开冰箱门，乐正瑾毫不客气道：“说真的，属下愚钝，实在是不明白今年夏天冰箱会有什么用。” 看着空无一物的冰箱，苏安怀彻底败下阵来。他瘫痪似的倒在地面上，再也不说一句话。乐正瑾又叹了一口气，来到苏安怀身旁坐了下来，然后开始了治疗工作。 现代医学的确有学习之处。虽然魔力足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消炎和阵痛等用药还是更好。 现在苏安怀可是普通人类的身体，魔力能少作用于自己身上就不能多。对于普通人类来说，魔力是剧毒。即使是苏安怀也不例外，他只是稍微有一些抗性罢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苏安怀闷闷不乐地应道。 “最近，这里很不太平，发生了好几场谋杀案。我回来前去商场买了一些散装蔬菜，听同行的家庭主妇说的。” “具体说一下？” 乐正瑾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据说死者的死状都相当凄惨。” “……真的？” 拿出了绷带放在身边，乐正瑾摸出了一袋自制的魔力性质药膏，然后匀出一点涂抹到了手上，最后轻轻地划过苏安怀的腹部伤痕周围。 “是真的，魔王大人。我猜这便是专杀魔鬼的执行者过来的原因。” “是吗？……原来如此。” 苏安怀陷入了沉思。 …… 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苏安怀喊道：“谁啊？” “请问门外的人是谁？” 一道清秀的声音传来。 “是我。” 二人面面相觑。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啊，帮我继续绑绷带。” 乐正瑾的手绕过苏安怀的背部，将绷带绑在他露出的腹部肌肤上。然而，门外的来客似乎变得不安起来了。 “拜托你了，请开开门吧。我需要帮助。” 苏安怀皱起眉来，对着门口说道：“抱歉，我们不认识你。” “对不起，那我只能使用一些不怎么友好的手段了。” 随着一声沉重的响声，大门应声向内倒去。 一名看起来相当柔弱的少年站在了门口。 “啊！混帐！我的修门费！”乐正瑾双目遽然通红，悲伤扭曲了他的面容，“还我大门啊！混帐！” “先生，对不起！”少年脸色苍白，拼命道歉道，“是我的不对！非常抱歉！” …… 乐正瑾没有执意向对方要求修门费了，苏安怀并不知道为什么。 少年抱着一名孱弱的女孩，笑容像阳光一样柔软，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略微低首望向怀中的女孩时，他就像是折翼的天使般虚弱无力，只能徒然露出安慰性的表情。他值得人去爱护，这便是最终的结论。 「淦，又是能力者。他在对我使用魅惑能力啊。」 乐正瑾有些不安地望向苏安怀，向他眨眼不止。 苏安怀按照不同的频率眨了四次眼睛。 见-机-行-事。 「总之，先听一下对方的来意，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他需要帮助，兴许我们还能帮得上忙呢。」 他的表意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对方既然进门便开始魅惑，那必然来者不善。现在苏安怀由于自我献祭，处于反噬的虚弱期，而乐正瑾根本没有魔力。 如果魔鬼需求魔力，只能从恐惧等负面情感中吸取。 「啊，该死的。要是能让自己忽然惊恐万分那该多好啊。或者战斗的时候带一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这样魔力就相当于无穷了啊。但是……好像不具备可行性。」 「而且那么这样攒来的魔力实在是太少了，根本开不了召唤魔鬼的大门。」 “啊，你们……” 这时，少年站在门口，眼神不自然地闪烁起来，红着脸陡然大声道歉起来—— “我明白了。真的是打扰了！” 乐正瑾半蹲着，苏安怀裸着腹部躺在地铺上。前者的手搭在后者的白皙皮肤上，场面显得别样的暧昧而富有风情。 他们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那名少年身上，大声质问道—— “你绝对误解了什么吧？” “绝对没有！只是很抱歉打扰两位了！我不会知道两位先生的有什么奇怪关系的！” 「这还不是误解吗？！」 少年闭着眼睛，鼓起勇气大声道：“但是，我是有不得不寻求帮助的事情才来找你们的！实在是非常对不起！请容许我说明情况吧！” 轻轻咳嗽一声，苏安怀大打算尽快进入正题，严肃说道：“好吧，请开始你的表……” “啊呜！你干什么！乐正瑾！” 乐正瑾单手压着苏安怀的脑袋，望向这名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道歉的少年，微笑着平静说道：“好的，请说吧。但是，请你一定告诉我——” “你究竟想干什么。” …… …… 第八节 异变突生 他是来寻求帮助的。之所以找到了乐正瑾和苏安怀，据他本人所说是因为感知出了他们是能操控能量的人。 少年名为安修；女孩名为安琳。 简而言之，他们的故事俗气又悲情。由于种种说来话长的原因，安琳并不是人。她是某种恶的存在。 才听到这里的时候，苏安怀嘟嚷道：“我也不想做人啊，人类实在是太弱了。” “魔王大人，请不要说话了。” “啊，好的……” 所谓的恶，最直观的表达便是饥和疯。身躯内潜藏着异种的生命，而安琳本身又过于弱小，所以在异种饥饿之时根本无法掌控自我。 言及于此，所有人都不由得沉默起来。 “所以，她会……吃人？”苏安怀望向安修怀中的那名少女。女孩神情柔顺温和，轻阖的眼睛相当安详，只是脸色略有苍白。 他无法从中感受出任何危机感，于是有些怀疑和不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安修的声音则陡然低落起来。 在人类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候，杀死富有能量的人类。由此，便有大量的「食粮」出现。安琳所需要的食粮，便是那些在激烈情绪之中诞生的能量活性。 如何让人类情绪激烈起来？ ——最简单易行的方法，无外乎虐杀。 这比吃人还要残酷。 忽然，乐正瑾打断了安修的叙述，问道：“这些天发生在这里的谋杀案，我听说死者死掉的模样都很凄惨。他们都是你的妹妹在下手吗？” 安修沉默片刻。 “是的。” “真是可怕……”苏安怀皱起眉来，注视着安修，“就连魔鬼都很少有虐杀的习惯呢。” “是吗？”少年的眼眸晦暗了起来，“好像的确如此呢……” “我的妹妹，就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啊。” 苏安怀还希望说些什么，不过忽然停住了。乐正瑾悄然收回拍向前者的手，嘴唇抿成一条锋锐的线。 “那么，你的故事我明白了，的确很悲情。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是很明白。” 乐正瑾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安修身上。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这……” 安修的瞳孔中忽然闪烁出了犹豫，手指微颤着触向怀中女孩的柔软脸颊。女孩似乎感受到了触碰，睫毛忽地颤抖了一瞬，却没有醒来。 然后，他说出了一个听来有些让人无法言语的事实—— “其实，我妹妹犯下了那么多罪恶后……是我把她打昏，控制起来的。” 乐正瑾沉吟道：“大义灭亲啊……” 苏安怀的视线依旧定在安修身上。 后者略感不适，稍微调整了姿势，然后拘谨地站在墙角，开口轻声道：“也就是说，我希望你们能帮我……” “让她得到应有的审判！” …… “应有的审判？” 苏安怀诧然地皱起眉来，低沉道：“能再说一遍吗？” “换言之，请送她去协会！” 安修诚恳地向两人鞠起躬来，身体低得很深。 【那啥……协会是什么？】 苏安怀赶忙望向乐正瑾，眨了数次眼睛。 【请用魔力对话吧。】 收到乐正瑾的回复，苏安怀用魔力构筑起了桥梁。 乐正瑾依旧盯着安修，心中却已经开始控制传输了。 【所谓协会，就是人类当中的「对特异事件组织」。协会专门负责解决超出科学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哦，了解了……对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乐正瑾没有回答。 安修已经抬起了视线，与乐正瑾隔空对视着。前者眼神略有闪烁，似乎发现了什么。 “之所以找到两位前辈，主要是考虑到两位前辈是资深的处理者。”安修微笑起来，得意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脑袋，“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有些本领的。” 【他在说什么瞎话？】 苏安怀不解地传出了这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人类已经这么强大了吗？在我们没有释放魔力的情况下，都能感觉到什么？这不是是太可怕了？】 【阿瑾，你居然开始和我一样会那个……什么了？】 【吐槽啦，就是吐槽。嘛，言归正传。单从这句话，就可以推断对方绝对有所隐瞒了。】 【不过人类社会中恭维也是很常见的呢。】 【魔王大人，您确定对方能在我们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感觉出我们很强大？当初我们可是在人类最强观测者的监视下逃亡了数千里啊。】 【……说的有道理。】 “两位前辈？”安修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啊，抱歉，走神了。”苏安怀下意识地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摸着自己的脑袋，耸肩轻快道，“不过，你能稍微再说明一下吗？我对你的行为有些不是很理解啊。” “……我也明白您的困惑。只是，我、我的妹妹是虐杀人类的魔鬼，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我做出这种事情！” 安修变得哽咽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我不能让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眯起了眼睛，用手背快速地抹过了眼睛，低起了声音，“我想让她、她……” 话及于此，安修的哽咽又大了起来。 “是的，我自己无法亲手送她去协会！因为她始终都是我的亲妹妹啊。可是，她的行为是绝对不能被容许的！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少年面色苍白，祈求似地看向苏安怀。 “拜托您了，送她去协会吧！” 颤抖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拜托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乐正瑾的瞳孔微微缩小，渐渐变得冷淡起来。他的视线如同利剑一般刺向安修，透着一股冰冷的意味。安修不安地抬首望向苏安怀，又看去乐正瑾，顿时更加局促起来。 此时的他看起来柔弱而无助，活脱脱就是无力拯救深爱的妹妹而痛苦万分的兄长形象。不得不说，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应该—— 没有选择任何事情。 旋即，疑惑而嘶哑的声音响起。 “……前……辈？” 安修面容苍白，事情已经脱出了他的掌控。分明按着他的话继续下去，面前二人一定能从协会那里获得报酬，而他们也不像是普通人—— 所以，为什么？ …… …… 第九节 换言之，情况是一言不合便开打了 一柄尖刀穿透了安修的心脏。 少年的面容由最初的祈求变成了震惊，然后是痛苦的神色取代了一切。身体抽搐起来，指甲迅速地变为黑色，嘴角溢出了大量的鲜血。即使如此，他也依旧抱着安琳，只是手臂颤抖着像是即将断掉。 “乐——正——瑾！”苏安怀震怒吼道，“你在想些什么？！” “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宁杀错，不放过。”乐正瑾面色不变，眼眸深处完全是最为冷静的颜****王大人，我替您做脏事就好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魔王的怒火愈发高涨，却忽然冷熄了，声音变得寂寥而难过，“你如果能多拖延一会儿，我或许就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啊……” 捏着双拳，苏安怀脸色苍白，觉得应该喝骂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乐正瑾沉默地望向他，只是迟疑瞬间，便沉声道—— “此事过后，属下任凭魔王大人责罚！” 随着一声脆响，安修的身躯化作黑烟飞快地散去，少女则沉重地摔到地上。 下一刻，一道黑影破窗而来。 “砰——” 玻璃应声碎裂，无数碎片以强绝的力道凶暴射入屋内—— 乐正瑾横向跨过一步，挡在苏安怀身前，面色平静地挥舞着尖刀。残影暴起，随着暴风骤雨一般的激烈碰撞声，他竟是在半秒内完美挡开了所有袭来的碎片。 “属下无能，但仍想解释一二。魔王大人，之前杀掉所谓的「安修」，是最后削弱敌人战斗能力的机会了。” 这时，躺在地上的少女安琳开始咳嗽起来。咳声极重，旋即她的双臂忽然由白变青，然后瞬息由紫色替代。黑影见此，在半空爆发出一声野兽似的狂鸣，然后骤然提速，猛地逸出气浪，暴冲向苏安怀—— “原来是这样的情况啊……”苏安怀喃喃道，“其实他一开始就存着杀人的心思而来啊。这不是完全无法沟通吗？” 乐正瑾持刀对向空中；黑影从窗外冲来。 月光黯淡，带着漆黑的雾气从窗隙飞快溢进。 苏安怀站在乐正瑾背后。 无数道展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布满了狭窄屋内，浓郁的黑雾蔓延到了每一寸角落。乐正瑾单手持刃，接连凭借直觉斩开数十次暴烈拳击，而金戈之声如暴风骤雨般密集。苏安怀面色苍白，想要驱使魔力汇聚起来，却反而牵动了伤势。 「那个人类少女的毒……」 乐正瑾的身躯不断后退，脚底和地面磨出刺耳的摩擦声。尖刀在黑雾之中擦出火花，不断闪耀而连成一串，魔鬼军师显然已经落于下风。苏安怀后退一步，打算念出魔鬼语附以乐正瑾魔力，可是身体却忽然僵住了。 他的左腿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 苏安怀连转移视线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便是一脚踹出，然后打算抽身离开。然而那只手却稳定如钟，丝毫没有动弹，反而抓得更紧了。下意识地朝左腿望去，苏安怀已经有了第二次自我献祭的准备—— 他看见了一对猩红的宝玉瞳孔。 安琳趴在地上，右手钳在他的左腿上，昂首与苏安怀对上了视线。 她细腻的脸颊肌肤在黑雾中愈发苍白，看起来可怖无比。 “你不是人。” 苏安怀皱起眉来。 少女面无表情，眼眸深处却泛着一丝微光。那是扭曲变态的莫名狂热。忽地，她的喉咙颤动着发出怪异的嘶鸣，面容刹那浮现出诡谲的笑容，与其猩红瞳孔相衬，正如那来自地狱的极恶之鬼。 “……你……是……肉！” 苏安怀左腿骤然发力，拼着自己可能生机死绝也凝聚出了最后一丝魔力，然后巧妙地定点爆发出来。安琳身躯倒飞而出，沉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砰——” 然后如同断叶般落在了地上。 那些身影忽然间如同被刺激到了，再度提速，难以计数的拳如同幻影般打向乐正瑾。后者脸色微冷，又是侧滑半步躲过一拳，举刀斩击，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弧度，冷笑着大声道：“你的攻击方式并不是真正的分身，我已经看透你了！” 尖刀悍然斩下，黑雾暴散开来，安修的真容从中显露了出来。狰狞的骨质双角定在颅脑两侧，面容已经被褐色的角质层所覆盖大半，眼眸却混沌如同墨水。他的身躯峥嵘难言，动作在黑雾散尽的瞬间微微顿住，混乱的眼睛与乐正瑾对上了视线。 “去死，去死！——去死！” 顿起的拳风冷冷作响。 没有互通言语的自由，不存在理解对方的心意，更无叙说一切来由的意愿。所以，对敌者最上等的尊敬无需言明，正是极尽所能的攻杀。 流转的刀光如同水银泻地，看似缓慢却周密地绕着野兽般的攻杀拳影。侧身凌空袭来，安修发出粗粝的低吼，混沌如同幽冥深渊的瞳孔中爆发出最是凄厉的光彩。地面被劲风切割出无数细小却深刻的痕迹。不过由于魔力的保护，冰箱表面却只是出现了深浅不一的凹槽。 “你的杀人方式不愧为怪物般细致——通过主动拜访人类中能够操控能力的人，让他们放松警惕，最后一击致命！” “如果我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协会，你会怎么样？” “其它的能力者会怎么样？” “你还能轻松的达成目的吗？” 没有应声，唯一的回答便是再度撞来的拳风。 在乐正瑾说话的时候，安修已经闪身来到他面前。这一时刻，时间似乎瞬息停止了，周围的物体速度都变得极慢，世界也带上了一层模糊的、扭曲的涟漪色彩—— “去死！” 伴随着狂暴的嘶哑低吼，安修的瞳孔已经彻底涣散，完全凭借本能战斗。时间重新回归正常，模糊刹那的拳风也骤然清晰起来。然而乐正瑾嘴角微起弧度，随意地举刀一点。 “诶，我才不去死——反弹！” 尖刀斜斜划过安修拳尖，顺着手臂刺去。 “有漏洞！” 乐正瑾兴奋喊道—— “不要走神啊！” 安修也笑了起来，与乐正瑾对上了视线。后者忽然内心深处生出一丝不安，想要强行收刀回身退去。而安修的瞳孔陡然凝聚起来，再无迷乱之感。 他张开手，五指灵活地抓在了乐正瑾手臂上，另一只手作拳径直打出。在乐正瑾惊骇的视线中，尖刀在和拳相遇的瞬间便应声碎裂了。 尖刀的碎片笔直地暴射而去，没入了房间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 下意识地转首望去，苏安怀的心跳停了一瞬。 然后—— 苏安怀的声音骤然闪至乐正瑾身前，凭借着积累的战斗经验强行挡下了那些如暴风般凶戾的拳影。安修怪异的大笑着，拳势越来越猛，而苏安怀已经支撑不住了，腹部和脸颊接连中了数拳，最后被一招上钩拳直接击飞了。 “魔王大人！” “下一个就是你！” 安修尖锐地戾啸起来，再度暴冲向乐正瑾。角落中，名为安琳的少女身躯蜷缩起来，左眸猩红，右眸苍白。 【魔王大人，不知为何，今天我在图书馆时获得了少许魔力。这些魔力已经足够我把您转移走了。】 第十节 房东才是隐藏BOSS 魔力构筑的单向传输通道建立了，苏安怀躺在墙壁的坑陷处，怔了起来。他没办法回复乐正瑾，因为这是单向的。 “不……”他虚弱地开口说着，声音嘶哑而低微，“你不能……” 「魔王大人，您已经在这里有了一份工作，有了一个房子，有了自己的户口。您还可以有更伟大的未来。您不该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如果因此而死了，请您以后注意照顾自己，定期锻炼、少吃高热量食品，达尔商场每周末晚上有促销活动……」 乐正瑾微微喘息起来，视野里的安修轮廓变得愈发清晰，一切准确而精密。时间都似乎停止了，直到下一秒才会分出真正的胜负。 「那个怪物能察觉到这个通讯的，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乐正瑾，以汝之君主的名义，我绝对不允许你依靠牺牲来引爆防御的法阵！」 苏安怀的视线之中，乐正瑾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模糊，一切都开始变得摇晃。深吸一口气，乐正瑾左手握拳，右手结出引动防御阵势的法印—— …… …… 出租屋，一层，左数第一个房间。 这里是100号房间，苏安怀二人的房东有时会待在这里。 柏远溪穿着粉色的兔子睡衣，躺在卧室的床铺上。二层一直响着打斗声，很是闹人。忽地，一声重响，似乎墙壁都震颤了一瞬。 她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开心的表情，惹人怜爱的软眉微皱起来，嘟着嘴哼了一声，然后鸵鸟似地把脑袋埋在了睡枕底下。 “好吵啊……” 她直接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盯向二层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这样就能透过天花板使他们安静下来。不过，理所当然地，那边仍旧在打架。 似乎是乐正瑾那一家。柏远溪皱眉想着。毕竟除了乐正瑾他们就没有其他租客了。 “可恶！好烦啊！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她细腻的脸颊肌肤因为不满而微微泛红，向着二层大声喊道—— “喂！要打出去打啊！我很困诶！我可不会对打扰我休息的租客手下留情！” 没有声音传回来。 生气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红色石子，柏远溪随手抛向空中，然后轻打了一个响指。那颗石子忽然凭空消失了，不过空中也随之荡开了淡红的涟漪。 世界忽然清静了。 柏远溪开心地笑了起来，睡衣的兔子耳朵也开始轻晃了。 她随手拿起一旁矮柜上的薯片，心满意足地拆开了封，同时顺手打开了电视。既然已经醒了，那就看会儿电视再睡也是不错的。 矮柜边，有着一大袋零食，封口贴着一张纸条。 「承蒙房东照顾，特此奉上谢礼，还请笑纳。——乐正瑾」 那十几个华夏文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却颇瘦削。 电视播放着电视剧。柏远溪含糊地嚼着薯片，脸颊鼓鼓地，自言自语道：“那个叫乐正瑾的人还蛮会做事的，这薯片真是棒极了……嗯，他也教我引开万斯，乐正瑾果然是一个好人。这次稍微帮他们就当是回报了。” 与此同时，距离这座出租屋数十里的大街上，一名肌肉壮汉在夜风中辛苦走着。他满脸疲惫，却依旧意志坚定。 “柏远溪小姐从没有这么想要学习，我一定要帮她买到那些学习资料！不过，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学习资料啊？到底哪一本才最好啊？” 他纠结地走进了一家书店，然后去教辅区取了两本书。柏远溪交代他一定要找到最好的教辅，否则她就绝对不会学习。 “重难点手册……” “五年中考三年模拟……” “原来普通的学生课程也是这么可怕的啊，好像比学魔法什么的还要可怕……” 他心有余悸地合上了重难点手册。这本书里面的题目简直让人无法直视超过五秒钟。一旁，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安静地躺着。 …… 随着一声惨烈凄厉无比的哀嚎，安修的身躯在瞬间被无数漆黑的血刺穿透。那些血刺凝固着，内里却仿佛流动着真实的鲜血，怪异至极。然后，血刺尽数消失—— 安修重重地摔落在地面，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暴射而出。 “啊啊啊——” 他的喉咙也被猩红的血刺穿过，血泡止不住地从中冒出，嘶吼也渐渐地小了起来。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彻底死绝的迹象。庞大而芜杂的能量汹涌地奔腾在他体内，高速修复着受损伤的躯体组织。那股能量的真实属性连乐正瑾也看不穿，委实芜杂至极。 血刺似乎具有特殊的性质，能够源源不断地使伤口加深、扩大，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乐正瑾也不敢轻举妄动。苏安怀已经昏倒了，安琳的身躯颤抖地蜷缩着。安修摇晃着身躯，艰难地站起身来，视线阴沉地逼向乐正瑾，而后者毫不示弱地回望着。 乐正瑾沉默地吸了一口气，盯着安修，轻打响指。室内温度骤然寒冷数十摄氏度。无数寒冰利箭飞快地地凝聚起来，尽数指向安修的身躯。后者破碎的喉咙发出断续的嘶吼，左臂散发出明锐的红光，似乎蓄势待发着。 “是这样啊……” 乐正瑾眯眼望向他的左臂，发现红光之下是狰狞的骨质外壳。而这种骨质外壳，所代表的是缺失。 他的手臂被活活撕下了接近一半，这严重的伤势或许是他感染这种状态的原因之一。 “算了，无论如何，你也该死掉了。” 右手随意地抬起，他又召唤出了数十支利箭，脸色则苍白更甚。那些箭尖缓慢而准确地对准在安修的心脏位置，毫无分毫偏差。而后者却依旧沉默地站着，似乎伤势过重，已经无法移动了。 “即使只是这么点增加量，我就已经受不了了吗？……我真是退步得厉害啊。” 安修双腿的肌肉遽然绷紧，然后骤然发力。他的身影急速冲向安琳，数不清的寒冰利箭悍然射下，在他身后打出一条笔直的追迹。看起来，便像是安修身后出现了一条寒冰利箭组成的路径一般。 下一秒，又有五支利箭凭空凝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暴射向他的心脏和眉心。上三，下二。安修暴怒地一拳打开射向心脏的两支利箭，然后向下滑身躲过射击。八支寒冰利箭从安修的左后方射来，他身躯陡然一停，堪堪躲过攻击，才又急冲上去—— 然后，近二十支寒冰利箭出现在了他的正上方，竖直地对准地面。 顷刻下射。 安修的身躯再一次被数十支利箭地狠狠地穿透，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厉嚎然后摔在地面。可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没有放弃，垂死挣扎地向前爬着，手脚并用，拖出猩红的血迹。 第十一节 总而言之，江城事件露出了隐隐的一角 站在一旁，乐正瑾面无表情地控制利箭不断射入他的身体，而寒冰融化成水后便渗透进了他的血管。 距离安琳越来越近，安修越来越兴奋。 结果，他却犹豫了片刻。 寒冰已经侵蚀到了他的手臂，其皮肤上已经布满了淡淡的冰屑。安修艰难地换过另一只手，抓住了安琳的手，然后想要带她离开。 于是，他就此便不动了。 “……死了？” 乐正瑾不安地皱着眉。 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几步，他谨慎地观望着。 墙角处的安琳忽然抬起脑袋，双眸离乱，如同无数色块肆意调配的玻璃折光，纤细的手指则紧紧地握住了安修的手掌。与乐正瑾对上视线，她的眼眶忽地微红，复杂的情感一闪而逝。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少女嘶哑地说着，然后不再望向乐正瑾。下一刻，她的眼睛看着安修，忽不由得呜咽起来。 瞬息之间，巨大的虚影翅膀从她的背后张开，黑羽生在厉骨之上。大风骤起，安琳抱住安修，看似缓慢却迅捷地站起身，然后左脚轻点地面，身形暴射向窗户。才冲出房间，她的双翼虚影便直接消弭于无形，不过其人也无影无踪了。 乐正瑾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阻挡。或许说他根本没有阻挡的可能性。 那道气息委实强大。 在安琳离去的瞬间，她的双眸已经重新被猩红色彩所占据。那一刻翅膀扇动，猩红之中有大恐怖的危机。 “如同被魔鬼附身啊……” “那会是魔鬼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 苏安怀醒来的时候，他的伤势已经被处理完毕了，特制药膏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魔力来修复身躯。疲惫地睁开眼睛，乐正瑾正在灶台处炒菜。小型油烟机全力运转着，周围因为打斗而乱起来的物品被整理妥帖，地面上的血迹也都细致地擦净了。 “啊，你……” “魔王大人，您身体有恙，不宜多动。我会把蔬菜炒烂一点的。另外，今天晚上吃稀饭。” “……什么蔬菜？” “白菜、苦瓜、萝卜丝。” “你不能这样！” 穿着厨房用围裙，乐正瑾微笑着回首向苏安怀说道：“我相信您一定很喜欢吃这些蔬菜，对吧？魔-王-大-人。” 由于乐正瑾话语中那可怖的威慑力，苏安怀沉默了。 “啊，是的……” “那好，今后每天晚上回来都吃这些吧。当然，为了均衡搭配，肉食您就从店里带一袋炸鸡块吧。” “什么！你居然……不，稍等，你哪来的钱买菜？” 乐正瑾挑眉眨眼道：“自己存的私房钱。” “这……” “哦，您好像忘了吧？我提醒一下，从今天开始，往后的工资也都是交给我保管。” 魔王颤抖问道：“那我能买些……” “如果是漫画书，免谈。” 苏安怀一时语塞，悲痛几乎接近哭出来的程度。乐正瑾禁不住笑出声，盛菜在盘子上，然后开始盛稀饭。不约而同地，他们都没有提起先前的安修和安琳。 【那个怪物逃走了吗？】 【是的，魔王大人。】 魔力构筑的对话桥梁顷刻崩塌，他们仿若无事一般，心有灵犀地稍耸肩起来。 —— —— —— 数日后。 在安修袭击魔宫的第二天，苏安怀便打起精神去上班了。不得不说，魔鬼的恢复能力委实强大。同时，在那天以后，他也再没有过强烈的危机感，布兰琪也没有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前辈……” 「布兰琪……」 每每想起这一个名字，苏安怀便会感到一股后怕。当时亲自面对的时候感觉还不甚清晰，但此刻回想起来，那股力量似乎出现在了一年前的伦敦夜战中。那股力量在那时强大无比，远甚如今。 “前辈，您还好吧？” 不过，最重要的问题是布兰琪最近为什么没有再次出现了？ 苏安怀的眼睛眯缝着，敏锐的微光在其中闪烁着。一旁，柳愿有些担忧地敲了数声桌面，又提高了声音，问道：“——前辈？” “啊？什么！”苏安怀循声望去，发现是柳愿，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来了啊。进来的时候好歹打声招呼啊。” “我喊了你好多声的！”她气鼓鼓地双手叉腰，“前辈，你的轮班时间到啦！店长要我进来提醒你一声呢！” 那一天，他遇见布兰琪时将柳愿卷入了。后来，苏安怀消除了她的记忆，并且用公用电话亭报了警。直到警察赶来，默默望着她的苏安怀才踏起了离开的步伐。不过对于柳愿来说，当时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并无什么异常——她只是骑车回家而已。 苏安怀微微一怔，然后精神抖擞道：“噢！——嗯，干劲已经来了！多谢提醒啦，去招呼客人喽！”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展着双臂走向了休息室的门口。柳愿撇着嘴跟在后面，身上的工作服边角轻飘飘的。 店内播放着悠扬的背景音乐，一名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在里间忙碌着，似乎是新雇的店员。自然而然地露出温柔的微笑，苏安怀笔直地站在柜台内，态度亲和地接待着来客。 “请问您要些什么？” “嗯……一份牛肉堡，两包薯条和一个奥尔卡烤鸡。” “谢谢惠顾！烤鸡请稍候片刻！请下一位——” 如此反复，十数人后才没有了顾客。 望着空荡荡的柜台外，座位上的客人们显得都很开心。因为他们都和自己的友人或者亲人待在一起。苏安怀不由得微笑起来，他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周围的人生活在秩序和欢乐当中，而自己为他们确认着一份份菜单。这样的生活如果能持续下去委实令人艳羡。 不过，那是不可以的。他是魔鬼的王，不可能自顾自地选择这种不负责任的道路。 柳愿站在一旁，踌躇片刻，声如蚊呐道—— “话说起来，前辈，你看过最近几天的新闻没有啊？” “什么新闻？”苏安怀随口问道。 温暖的空气中，少女稍抿了嘴唇，有些犹疑地望了一眼苏安怀，踟躇着，才继续说道：“我记得前辈住在通北区吧？昨天早上我看见了一条新闻，说是那里又发现了一具夫妻死在家中，而且他们家里好像遭受了很可怕的袭击，房屋都被炸垮了。” 第十二节 魔王的一代名骑就此陨落 苏安怀瞳孔陡然收缩。 “而且啊，最近有一个地方似乎还发生了恐怖事件，有人当众被刀捅了。最后也发生了爆炸一样的事情，有几条直线上的房屋破损很严重。不过事后完全没有报道，这个是我在网络论坛上看见的。” 「啊……对了，被刀捅的就是我。」 “真是吓死我了，我最近下班一直都是从那里回去的。” 魔王继续沉默着，瞳孔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柳愿见此，微微咬牙，脸色通红，不由得定下心来，说道—— “所以，我想说……如、如果前辈有空的话，今天下班能不能和我一起走一段路！因为前辈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我很想和你聊天！” “唔？”苏安怀闻言诧异抬起视线，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我想和前辈一起走一段路！我们回家是顺路的！而且啊，今天我的晚班结束后，前辈也没有轮班安排了吧？……但、但是这绝对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你可不要误会了！单纯只是想要和前辈聊天！嗯，没错，就是这样！” 柳愿的脸色微红，双手不由得握拳，脑袋里一片混乱，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啊，总之、之就是这样了！你别误会！” 苏安怀稍有疑惑，问道：“但是，以前你不是……” “我说顺路就是顺路！” “那样的话，和你走一段路倒是没问题。”苏安怀被突如其来的断喝弄怔了，反应过来后愉快说道，“你和我都骑自行车，遇到什么……” 柳愿言辞坚决道：“我想走路！不要骑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走路就好。” “呃……” “好吧，你的这名前辈是真傻还是假傻？” 柜台外，一名客人突如其来的叹息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二人闻言，顿时便猛地一起转过身来，循声而对其微鞠躬，齐声道：“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柜台外，一名蓝色运动套衫的少女斜背着羽毛球拍袋，脑袋上戴着干净的鸭舌帽，下半身穿着过膝长裤，显得利落至极。 “啊，一份鸡腿汉堡就够了。” “好的，顾客，我这就为您取来！” 苏安怀不慌不忙地走向后间的储食柜，伸手拿下了一个鸡腿堡。趁着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运动衫少女赶紧对柳愿挑眉道：“你刚才那番话不是教科书式的傲娇典范吗？有时候要主动一些啊。”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就是突然觉得想要多了解前辈一点而已啊。” 不过，在上周日之后，这份心念才突然地蔓延了。她在心里补充道。不过，在那天以前，她也对前辈是稍微有一点好感的。 “不用骗人啦，我看人很准的！” 柳愿嘟嘴道：“只是有一点好感而已啦……” 运动衫少女露出了促狭的调戏笑容，向着她挤眉弄眼，弄得后者脸色通红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名少女相当自来熟，但是却别有一种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无法拒绝。 苏安怀步伐稳健地走了过来，向运动衫少女递上一份鸡腿堡。运动衫少女灿烂一笑，拿过鸡腿堡便道谢离去了。柳愿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没能说出口，只是沉默了起来。 这时，魔王忽然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啊。」 过了几个小时，晚班结束。最后，魔王却没有和柳愿一起回家。 “抱歉啦，今天要和同居的朋友一起去赶商场促销——今天的特价蔬菜只允许一人购买限定的数量呢，我必须要赶过去！” “前辈……哼，你去吧。不过，明天一定要陪我走啊！” “好的，没有问题！” 于是，魔王骑着「斯莱布尼尔」自行车，向着商场进发了。 “特价商品，我来了！”他兴致勃勃地蹬着踏板，大声喊道，“今天，你们全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 …… 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变成了红色。 苏安怀急急按下刹车，一个完美的停车动作便完成了。他随意哼着不知名曲调，前方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过了一会儿，交通灯的颜色重新变成了绿色。 他轻踩着踏板，和稀疏的人流之中一起去向马路对面。 “嘀——” 随着尖锐的汽车笛声，一辆大型货车失控般斜冲过来，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音。苏安怀陡然一惊，立刻加快踩踏板的速度，想要快速冲向对街，然而为时已晚—— 「呃……开减速吗？」 空中微微泛起一丝时空减速的无形涟漪，苏安怀明显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一切都变得玄妙难言，仿佛不真实。无色的波纹笼罩着世界，汽笛声、周围人群渐起的惊呼声以及风声都被拉长，飘渺而无法形容—— 然后，他被一道强大的力道直接撞向了对街。 身体沉重地砸向墙壁，魔王只觉得天地已经颠倒了。耳畔全是沉重的嗡鸣，心脏的跳动声变得无比高速。时空减速自然也溃于一旦。刹那间，所有的色彩都恢复了正常。 周围行人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苏安怀。他则笔直地从墙壁处倒了下去。原先的惊呼声也在出现一瞬之后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一名蓝色套衫的少女从车前撞开了。 …… “那个女孩的速度真快啊，我根本没有看清她的身影。” “另外这力道有点不对劲吧，那人都被撞到墙壁上去了……” “我觉得还好吧。” “真是奇人啊，今天朋友圈可以发一下。啊，可惜！之前没有拍照！” “哈哈！在车子即将撞到那男生的时候，我就录了像的！” 路人零散的对话渐渐远去，他们都摇着脑袋走了。苏安怀揉着有些痛的前额，然后怀抱着侥幸心理看回马路上—— 那辆失控的货车已经暴冲向远方了，在近百米外才堪堪停住，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然而，斯莱布尼尔号毁了。 “斯莱……” 魔王坐在地上，双手握拳，声音嘶哑，严重满是不敢置信和痛苦。 “斯莱布尼尔！我的爱骑！” 第十三节 显而易见，她是相当蠢的人类。 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被货车碾过，已经四分五裂了。轮胎和车的主架被迫分离，把手断成三节，车轮的轴承还在地上滚动着。苏安怀果断手脚并用向那边爬了几步，结果身体直接颤抖起来。 “我的爱骑……”他眼眶泛红，“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会为你修一座坟墓的！” 忽然一道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嘿，你还好吧？” 背着羽毛球拍袋，身穿蓝色运动套衫的少女在苏安怀旁边蹲下，极其自得道：“如果身体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你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少女带着一种很能镇住人的气质。身高矮过苏安怀肩膀，她的身体也显得相当娇小，细弱的肩膀一只手就能紧紧地握住。而她精致可爱的小巧脸颊上洋溢着充满元气的活泼笑容，似乎阳光都藏在里面。 “是你把我撞开的吗？” 苏安怀静默地看着这名少女，她之前在肯达基购买了食物。 “我说过了，不用感谢我。”少女甩着过肩双马尾，善解人意道，“我的名字是雷锋，咱们后会有期啦。” 说完，她飘逸地站了起来，准备潇洒地大步远去。苏安怀脸色发青，径直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声道：“既然是你把我撞开的，那么，陪我的自行车！……不，不是那个意思。【零↑九△小↓說△網】你必须让我的斯莱布尼尔号活过来！” “自行车怎么活过来啊？你的要求不要太过分！”被抓住手臂，少女显然有些惊慌，“而且，我救了你呀！难道我还算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苏安怀痛苦万分道：“你就算不来救我，我也能自己逃出来。你要让我的斯莱布尼尔号活过来！他是我的爱骑啊！” “我是看在你有一个可爱的后辈的份上才救你的！你不要太不知好歹！”蓝色运动套衫的少女强装镇定，她知道只有强硬才能应对讹诈，“你这就叫做碰瓷吧？” 魔王根本没有管她在说些什么，语气已经变得弱了许多，仰天而悲恸万分—— “我买这个自行车花了好几百的，当时还被阿瑾批了不会买东西。这会要是把自行车弄坏了，我回家就要人生终结啊……” “啊，你这么惨啊……” 少女露出了同情的眼神，然后情绪也黯淡起来了。 “抱歉，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钱啊。最近因为考试几次都没过，钱都花光了，所以现在一直居无定所。如果损失那个自行车对你来说很严重的话，就请给我留下联系方式吧，我以后有钱了会还你的！” 苏安怀情绪也稍稳定了，闻言却怔了起来。【零↑九△小↓說△網】 “——蛤？” 「据人类常识来说，考试没过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如果真的答应给我赔偿……”苏安怀一手抓着少女，一手托腮思考着。 她是人类，所以魔王才会毫不介意地向她讨要赔偿。即使换一个角度说，只要从人类身上得到了好处，那么他就算暂时履行了魔鬼之王的形象了。 ——至少他是如此想的。 “哦！记起来了！这款自行车当时花了我九十九元！你给我九十九元就够了！” “九十九元是你说过的好几百啊！而且这也算不会买东西吗？而且你根本不爱你的自行车，浸软这会儿就打算买新的了！再见，我不屑于与你这种潘金莲为伍！” “瞎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人类文化！骂我也要骂我陈世美啊！” “你原来是在吐槽这一点吗？！” “啊，当然你也不能骂我！而且对自行车喜新厌旧为什么会和陈世美扯上关系？！” “我说你是陈世美，你就是陈世美！我不仅要骂你，还要让你感受到社会的险恶！再见吧，不会有人心地善良赔你自行车的！这就是现实！啊哈哈——” 「算了，我还是先走吧。」 苏安怀心想不能讨到赔偿，那就必须先去商场抢购促销了。去晚了后果可是很糟糕的。 「另外，这也顺带确认了她应该不是那些会揍魔鬼的人类了。说起来，那些杀魔鬼人的具体名字到底叫什么来着？」 「但是为何总有一股违和感……」 「好像出现在她说过的话中？抑或是她的气质？」 少女气鼓鼓地双手叉腰，见苏安怀没有反驳，便愈发确定自己处于了上风，不由得转为大笑起来。 “你我后会有期！” 她转身就大步走向了远处，姿态潇洒。然后，她的脚踝崴在了人行道台阶上，于是不慎平地摔倒了。 “痛！” 苏安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说话。 “这……真是倒霉！” 她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然后重新摆出潇洒的姿态走了起来，但是已经一瘸一拐了。苏安怀看向她后背的羽毛球拍袋，有些犹疑地问道：“那个……能不能稍等一下？” “等什么？”少女的蓝色套衫衣袂在风中舞动，“好啦，我叫林敛，立志要成为拯救世界的大人物。不用再追问更多的了。我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望着她萧索的背影，苏安怀略有迟疑地眯起了眼睛。 “你的羽毛球拍袋好像破了一个洞，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掉出来。” 林敛取下自己的羽毛球拍袋看了一眼，然后沉默了。 “是嘛……” “啊啊啊啊——我、我的专属不见了！我彻底完了！我连考试都报名不了了！我将居无定所，我绝对会饿死街头啊！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要如此凄惨的死去吗？！” 然后林敛身上爆发出了微末的能量波动。 “且容我一问那是什么考试？” 林敛抱着羽毛球拍袋，泪眼汪汪道：“是守望者职业初始审核评定，简称守望者初审的那个玩意儿。通过这个，我就能成为最基础的守望者，就读那些学校。再之后，如果我能毕业，就要接超多超多的任务，然后赚许多许多的赏金，把很多很多的魔鬼都赶走，然后在海边买下一栋别墅……” 二人面面相觑。 苏安怀神情微妙起来。 ”啊，不对！你是普通人！我怎么就直接告诉你这件事情了！你一定要忘记刚才的事情，那个考试是我瞎编的，你在哪都找不到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林敛赶忙补救起来。不过现在如此一说，反而更加没有说服力。 第十四节 确定敌人已经静默，乐正瑾没有进入待机状态 望着身材堪称袖珍的林敛，他甚至需要低着脑袋。前者踮着脚尖，视线恶狠狠地逼向苏安怀，甚至带着压迫性地前走了一步—— 然而，她的身高却依旧超不过苏安怀的肩膀。 苏安怀视线愈发微妙起来，他忽然感受出了一股莫名的怪异感。然而，林敛身上却没有任何能量的明显波动。观察的视线从她的双眸往下，掠过纤细的脖颈和双肩，然后停留在她光洁的脚踝。 她穿着一双黑色布鞋，脚踝自然也能看见一些。苏安怀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你在看、看什么！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还是说，你想要对我行什么不轨！噫……我是绝对不会屈服于金钱之下的！” “因为你特意强调，所以那就是说明你会屈服于金钱之下咯？” “才、才不会呢！” 林敛红着脸，一本正经地摆手否认道。然而，她越说声音越弱，根本没有丝毫说服力—— 然后，她的声音直接消失了。 娇小如同袖珍洋娃娃的林敛倒下了，笔直地倒向地面。苏安怀脸色微变，迟疑半秒，才伸手抱住了她，却发现她是真正昏了过去。 林敛的身体出乎意料地轻，身材纤细抱起来也很方便，几乎和小猫没什么区别。苏安怀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怀中林敛的脸颊，上面已经显现出淡淡的白色。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摸向了她的口袋里。 他摸到了一个硬质的金属片，上面滚动着雄浑的能量。那大概是她的所谓「专属」。如是想着，苏安怀越发觉得她像笨蛋了。 …… “所以，魔王大人——” “这就是您她回家，同时让我多等接近一个小时的理由吗？” 苏安怀鞠躬说道：“非常抱歉。” “您才是魔王，用不着向我道歉。”乐正瑾神情寒冷，“我才应该向那个人类女孩道歉。” 虽然听不明白乐正瑾此话何意，但道歉就是对的，毕竟这一次的确是他不对。魔宫开着灯，窗外夜色已经深了。林敛昏在十五平方米房间的角落，被絮盖得妥帖。 “对不起，总之是我的不对。”苏安怀沉默了一会儿，辩解道，“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属下愚钝，但想请您直言。” “第一，她有隐疾，根本发挥不出强大的战斗力！这一点儿事情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乐正瑾神色冷淡道：“这和您救她有什么联系？” “第二，她饿晕了！” 他缓缓道：“您可以叫救护车。” “第三，她没有什么钱，今天晚上也不知道睡哪里！” 声音低沉数分，他冰冷道：“我们也没有什么钱。” “阿瑾，你！……”苏安怀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还有第四点！” 乐正瑾静默不语，等待着苏安怀的解释。 “第四，她一定了解很多关于人类内部结构的事情，我们可以问她！” “关于这一点，我一想到就会很困扰呢。她会参加什么守望者考试，就一定会知道协会这种组织。万一她得知了我们的身份去告密，您打算怎么办？”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难不成见死不救吗？她昏迷可不只是因为饿啊，还有其它的棘手的原因——送到医院根本没什么用！” “这……”乐正瑾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可、可是我们是魔鬼啊。为什么要救人啊？” “唔，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苏安怀也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就反驳了他，“但我们现在是人啊！对吧？” 迫于苏安怀那不容置疑的气势，乐正瑾不由得沉默起来。他开始觉得魔王的想法或许的确是对的，救人也不是一件坏事。 “好吧。但是，魔王大人，您要和我做出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乐正瑾瞥了一眼昏在墙角的林敛，没有说话。 “不用魔力沟通了，那样太浪费了。上一次我们回复魔力的原因还没有彻底弄明白呢。另外，她不会那么快醒的。” “好吧……就是说，如果被她发现了我们是魔鬼的身份，请魔王大人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嗯，没有问题。” 这时，地铺上的林敛醒了过来。 “啊，你们是魔鬼吗？” 她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翻身又睡了过去。 乐正瑾看向林敛的睡颜，然后又望向苏安怀的眼睛。苏安怀沉默地盯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后—— “魔王大人你放开我！让属下履行自己的使命！” “不要冲动啊！我觉得她是可以好好沟通的！” “上次叫安修的混帐根本就沟通不了！” “我不是报了警吗？警察能跟他沟通的！但是林敛我们就可以好好和她说话了！” 乐正瑾情绪激动地朝林敛挥舞着手臂，苏安怀在后面拼尽全力地抱着他不让其移动半分。林敛香甜地睡着，苏安怀的魔力在她的体内不断运作着。 终于，乐正瑾颓然地不动了。 然而林敛似乎才反应过来。她猛然掀开床铺坐起身来，惊恐地大声喊道：“这是哪里！” 过了一秒，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惊慌失措地补充道：“谁是魔鬼！” 看着四处不安张望着的、警惕地捂紧被单的林敛，乐正瑾觉得自己的担忧可能是没有意义的。 他情绪复杂道：“这是纯粹的笨蛋啊……” …… 时近午夜。 魔宫之中，乐正瑾满腹怨气地炒着蔬菜。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这种怨气出于何处。不过林敛是人类，他是魔鬼，所以魔鬼对人类有怨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已经互通报过姓名了。 “糟糕！” 他惊呼一声，才发现青椒粘锅了，散出一阵糊味。乐正瑾赶忙用锅铲翻炒起来，顾不上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旁，苏安怀也觉得自己满腹怨气。他用魔力帮助了林敛，所以魔鬼这件事情确凿不可辩了。 “你就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吗？” 林敛义正辞严道：“我是公私分明的！我会感激你，但你是可恶的魔鬼，我也要告诉别人！不过，不用担心，协会抓你的时候我会替你求情的。” 第十五节 针锋相对开始了 苏安怀强笑道：“我们可以好好沟通吗？协会抓了我们，我们就会死掉的。【零↑九△小↓說△網】” “不，不可以！姐姐告诉我说魔鬼都是邪恶的！你们被抓了，还被协会判处死刑，那你们一定罪大恶极！” 他自暴自弃似地辩解道：“如果我们罪大恶极，那你的贞操早就不保了！” 蓝色运动套衫的少女满面凄凉，手指凄厉地指向苏安怀，声音颤抖着，另一只手无助地捂住胸口，可怜兮兮道：“什么！？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干了些什么？” 她的眼眶发红，湿气从中满溢而出，看起来充满委屈和敌意，活像被怪物蹂躏过了几十遍的悲惨幼女，身躯早已经因为无力而软伏着无法动弹。为什么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因为她对魔鬼怕得入骨。 “随你便吧！我是不会害怕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 “砰——” 苏安怀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当即拍向地板而发出沉重的响声。他委实不清楚如何与这种人沟通，只能借此稍微发泄一些。 “呜哇哇……对不起！我错了！千万不要打我！”林敛顿时哭出声来，鼻尖微耸，声音带着哭腔，只能是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 “就算要脱我的衣服，也请一定要温柔的对待我！拜托了！我不该骂你是可恶的魔鬼！如果你温柔一点，那就丝毫都不可恶！” 苏安怀抱首崩溃道：“我根本就没有这些想法！我也丝毫不想脱下你的衣服！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讲话！” 林敛瞪大眼睛，红红的眼眶对着苏安怀，抽泣地断续道：“像你这种空虚的男人，现在还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不是想干些魔鬼该干的事情吗？” 苏安怀脸色瞬间完全崩坏。 灶台边，乐正瑾神情冷淡地抽出一双木筷，然后笔直地狠厉投向林敛。林敛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木块深深地插入她身侧的墙壁，距离其脖颈不过一公分。 “注意言辞。”他冷漠道。 林敛脸色僵硬地略退半步，然后看向那双木筷，对着木筷鞠躬道—— “对、对不起！” 这时，乐正瑾端着菜盘来到矮桌前，皱眉道：“饭好了。魔王大人，还有些烫，吹了再吃。” 已经丧失和林敛沟通的兴趣，苏安怀随意地扫向桌面饭菜，然后脸色陡然变了。 “你做了青椒！？” 魔鬼军师微笑道：“我的私存钱不怎么多，最近青椒不便宜，所以没怎么多买。” “既然不便宜就不要买啊！”苏安怀满面惊恐，“青椒有剧毒啊！” “那就萝卜也可以。” “我今天吃汉堡吃饱了！” “我明明提醒过您晚餐家里有准备的，您却还是在店里吃了汉堡！——请您把汉堡吐出来吃萝卜！” 一旁，林敛站在墙角，一言不发地望着这桌菜肴，脸颊上渐渐地泛起一抹红晕，小腹也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叫声。 “好香，好想吃……” 她的眼睛变成了星星一样的螺旋眼，身体又变得无力起来。然而，才向餐桌迈出一步，她就赶忙用意志力控制自己停止了。 “而且好饿……但是不能吃那些……” 苏安怀不满地撇着嘴坐在了坐垫上，紧接着便不由得望向林敛。他随口问道：“我值班的时候，你不是买了汉堡吗？” “……门外有一个流浪汉，他说他实在是太饿了，我就把汉堡给他了。”林敛下意思地把事情都说了出去，但发觉不对就立刻闭嘴了，以看待阶级敌人的眼神愤恨望向苏安怀。 乐正瑾瞥了她一眼，然后向苏安怀说道：“这种不知道钱和粮食来之不易的家伙，没必要给她食物吃。分明自己快饿死了，她却还在发着毫无意义的善心。” “我还看不上呢！哼！” 林敛恶狠狠地瞪了乐正瑾一眼。 乐正瑾闻言，脸色陡然阴沉起来。他放下木筷，站起身来，冷冷盯向林敛，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做的菜你看不上，是吗？” “是、是又怎么样？”林敛心里有些发虚，却依然撑着嘴硬，“看不上就是看不上！看样子肯定就不好吃！” “你居然敢否认我的存在价值！你知道我为了服务魔王大人有多努力吗？你一口都没有尝，却把我直接给否认了！” 林敛露出惊恐的表情，摆出防卫姿势，震惊至极，语速极快地说道：“是这样吗？你的存在价值就是侍奉旁边这个空虚的男人吗？！” “之前就觉得很不耐烦了，现在我倒要问问你说谁是空虚的男人！？”乐正瑾大怒，“我必须跟你申明了，魔王大人才不是男人！” 苏安怀心想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说明事实，但细想之下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啊喂，你反驳的点错了吧？”林敛露出怜悯的表情。 魔王拍手咳嗽道：“诸君暂且听我一言。” “你走开！”“我不听！” 苏安怀怒道：“我是魔鬼之王啊！可恶！” 二人互相瞪着，丝毫也不退让。苏安怀不满地跺起脚来，直接从二人中间走过，然后猛地拍了一掌—— “stop！听我说！” 二人沉默一会儿，终于暂时放弃了对峙。 “切，那就勉为其难地听你说一句吧，可恶而空虚的男人。”林敛嘟着嘴，脸颊气鼓鼓地，依旧盯着乐正瑾的眼睛。 乐正瑾不服气道：“我必须让她承认我的厨艺！” 苏安怀已经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只能抚额道：“原来你是在烦恼这个吗！？” “我的厨艺是不容亵渎的！因为这饱含我为魔王大人效忠的决意！” 苏安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向乐正瑾的肩膀，平静地微微颔首—— “明白了，你先休息会儿。我要和林敛说话。” 林敛闻言立刻双手抱住胸口，警惕说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居然把我当变态一样防！拜托，魔鬼要玩弄你根本不需要你知道！」 “那你今天别吃饭了。” 苏安怀丝毫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走向了餐桌。林敛脸色一变，小腹的空瘪感愈发明显，晕眩时不时地袭来。她既不敢离开，也不敢说话，只能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先是身体轻轻地抖动，然后开始低声抽泣起来，着实委屈可怜。 第十六节 情势混乱如同此刻—— 苏安怀看不过去了，叹了一口气，咬着从肯达基带回的炸鸡，含糊不清道：“算了，过来吧。阿瑾把筷子投向那边的墙上，其实就是允许你来吃饭的意思。而且，我救你本身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量唔。” “呜喔？” 她楚楚可怜地抬起脑袋，望向餐桌，神情天真无暇。少女脸颊上渐渐浮现出渴望的红晕，眼中却带起了一丝丝不解。 “魔鬼出于人道主义？” 闻言，乐正瑾放下筷子，眯着眼睛望向林敛，面无表情而一言不发。林敛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浑身一冷，谨小慎微地向后退了半步的距离。 “抱歉！当我什么都没说！” 宵夜性质的晚饭很快便草草结束了，虽然林敛对苏安怀和乐正瑾抱有着强大的敌意，但奈何人穷，只能躲在角落大口撕咬着肯达基的鸡肉卷，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吃穷这些魔鬼。乐正瑾收拾碗筷，到洗手池去洗碗了，临走时对已经吃了四个汉堡的林敛露出了凶狠的眼神，林敛顿时吓得连鸡肉卷都拿不稳了。 见着乐正瑾在灶台旁洗碗，苏安怀悄悄地从一旁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本珍藏许久的漫画杂志。那是他从地摊上买来的，没有封面，纸质也很差，但却是他唯一的精神食粮。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着漫画，尽管是重复看过的情节他也仍旧不时会笑出声，显得兴致勃勃。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尽数遮住，林敛把最后一口鸡肉卷咽进了喉咙，然后蹑手蹑脚地把包装纸扔进了垃圾桶里。【零↑九△小↓說△網】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回到了原来的角落坐下，似乎开始纠结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诶……” 林敛想要问苏安怀一些事情，可话才出口便陡然一惊，接下来的声音便突兀地小了起来，如同蚊呐一般。 “什么事？”乐正瑾毫无感情地视线投向了林敛，手上却还在熟练地洗着碗。碗并不多，他很快就能洗完，但其表情看起来洗完碗就会来找林敛麻烦。 “啊！抱歉！没什么事情！”林敛赶忙大声道歉。 苏安怀撇嘴道：“能好好说话吗？” “对不起！请……” “你这幅对待阶级仇人的眼神能不能改一下啊，好歹我们还是给你吃了东西的。” 林敛脸色顿时大变—— “什么！你这个魔鬼要对我下手了吗？我只不过是吃了些东西而已，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日后肯定会还给你的！” 乐正瑾站在一旁询问道：“阶级仇人是什么意思？” 苏安怀已经不知道从何和林敛开始谈起了，遂转向乐正瑾解释道：“所谓阶级仇人，就是说敌人的意思。比如，她没钱，我有钱，我就是她某种意义上的阶级仇人。【零↑九△小↓說△網】” “哦！”乐正瑾恍然大悟，“不愧是魔王大人，真是学识渊博！” 被无视的林敛显得很是不忿，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改口道：“不，应该是巾帼不让须眉！” 苏安怀扶额道：“你认识得到真是太棒了。” 乐正瑾冷漠道：“话说起来，吃完饭你应该交代一些事情了吧？” 冷风吹过，林敛脸颊忽青忽白。沉默了一会儿，在乐正瑾将碗筷收入柜中的声音里，少女忽地睁大亮闪闪的眼睛，强行转移话题道：“那个魔鬼老大，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些什么？” 乐正瑾大怒说道：“放肆！你是这么和魔鬼老大，啊呸！——魔王大人说话的？” “喂喂，阿瑾，你暴露了啊。”苏安怀提醒。 林敛露出孤苦的表情，更加害怕地向墙角挤了过去。苏安怀叹了一口气，随口说道：“你好像有遗传病什么的，然后又很长时间没怎么吃东西，我就稍微用魔力……” “啊哈？” “嗯？” “那就是魔力啊？” “怎么了？” “真是好奇怪的能量啊，魔力样本我以前只在老头子的桌上看到过！现在居然看见了实例！——而且还是在我身体里！” “不应该说看见身体吧？改成感受之类的词语会不会好一些？” 林敛狂热道：“嗯呢，总之是这样啦。实在是太棒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似乎又一次想起了什么—— “啊，不对，等一下。你说，这是魔力？” 苏安怀虽然疑惑，但仍回答道：“嗯，是啊。” “啊啊啊！我的身体里，居然混入了魔鬼的力量！我、我简直……” 乐正瑾忍不住了，猛拍桌面，冷声道：“魔王大人，杀了她吧！您下不了手，我来！” 苏安怀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而林敛畏缩地抵在墙角，趁着两人不注意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苏安怀仍旧没有什么良好的解决方法，只能是再叹了一口气，手指揉得更加用力了。 如何才能在既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也不伤害林敛？ ——莫非人类就是如此不适于讲道理？ 终于，乐正瑾缓缓地迈开了走向林敛的步伐。后者面容惊惧，身体不断颤抖，似乎还开始小声抽噎起来，明晰灿亮的瞳孔里闪着淡淡的水光。 “你、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废了你！杀人不太好，那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阿瑾你住手！你不把我的命令放在眼里吗？而且，上策不会就是杀人吧？” “上策当然是杀了！而且，我这是在为您扫除障碍！她从始至终都在强调她一定会把我们的消息传出去！还有她歧视魔鬼！” “我们是魔鬼，魔鬼不该被人类歧视吗？” “是啊！当然就该——” “但是她还要告诉人类我们还活着！另外，你这个人类给我闭嘴！” “啊不！对不起，我错了！呜喔，我、我不要死啊……” “她一没有实力二没有后台三考试也考不过，人类高层相信她那才是开玩笑！” “是啊，是这样的！……啊呸！你个混蛋说啥呢！我下次考试一定能考过！” “你居然没有否认前两个？！” “那好吧，不废了她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禁锢她的行动！魔王大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人家好生生你却打算玩监禁y，不怕遭天谴啊？” “我只怕遭魔王谴责！另外，如果魔王大人喜欢这种玩法，请一定要先在我身上实验一番！” “魔鬼都这么恶心吗？” “让你对魔鬼产生误解太糟糕了！我根本不喜欢监禁y！不要污蔑人！纯粹是这个男人脑袋有些问题！” “无论魔王大人您说什么，这件事我都是做定了的！” “你再说一遍！” “呜哇……对不起，我错了，不要废掉了，我还想好好活着！” 然后，突如其来的—— “砰！” “都给我住嘴！！” 第十七节 然后一团糟啦！ 这座十五平方米的房间正门被一脚踹开，威风凛凛的少女房东大步走了进来。【零↑九△小↓說△網】林敛坐在墙角，缩着脑袋泪眼朦胧，却很是惊奇地眨着眼睛。乐正瑾神色陡然一变，便开始飞快地思考起来了。而苏安怀身躯僵住，也变得一言不发。 柏远溪。 一如既往的粉色兔耳睡衣，她拖着一把大刀进入了房间内。睁着黑眼圈深重的双眸，她扫视了一圈周围，嘶哑道：“是谁在吵？我要宰了他。” 房东少女的气势相当可怖，就像是真正从深渊走来的恶魔，背后都燃烧着虚无缥缈的黑色火焰，几乎无人抵御得了。乐正瑾伸出手指指向林敛，苏安怀后退一步表示事不关己。林敛被乐正瑾指着，心情焦急起来，大声胡乱喊道：“他也在吵！我是在和他吵！” 望着身材纤细的林敛，柏远溪忽然怔住了。她的气势如同潮水般消却退去着，压迫力也小了许多。而林敛对这一切却很有些懵。乐正瑾见势不妙，明白了一些什么，而苏安怀心中则生出了一些不妙的感觉—— “呜？” 在林敛完全懵了的眼神中，柏远溪露出了疑惑的笑容。随即，后者的笑容变得狡黠起来，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她慢慢地走上前去，林敛则畏缩地脸色哭丧起来。下一刻，柏远溪的玉手却是盖在了林敛的脑袋上。 “啊，好可爱啊……” “呜唔？” 林敛发出含糊的拟声词，脑袋在柏远溪的揉动下左摇右晃。她嘟嚷着说道：“头发要被弄乱了啦……” 柏远溪的眼睛里泛起了星星。 少女抱着女孩使劲揉。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对童女感兴趣，莫不是那种神明？平日里要些钱财作为祭品，但给童女也是可以的？」 「这个房东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乐正瑾也察觉了。上次阿瑾打退安修，似乎也是凭借着房东的授权什么的。不过，只要不打主意到我们头上，装作一概不知就好。」 总而言之，情况暂且变成了这幅模样。 —— 第二天。 阳光晴朗，万里无云。 “是今天吧？” “是的……” “现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我可以特意回来的。” “倒是多谢魔王大人了。只是，这次是不能错过的机会啊。” “的确不能错过。这次千载难逢都称得上。” “——为了魔宫的存续！” 房东少女善心大发，把乐正瑾他们旁边的一间房间无偿租给了林敛，顺便提供了一小笔生活资金，说是以后还来即可。【零↑九△小↓說△網】乐正瑾对此腹诽许多，然而他不比林敛纤细可人，自然无法对此提出抗议。对此，苏安怀也表示毫无办法。此时，林敛便躲在他们的房间外面，表情严肃地偷听着这一切。 她身材纤细娇小，此刻的动作虽则笨拙，却也显得可爱有趣。努力地踮着脚尖，她希望从窗户缝里看见里面的情景，小脸憋得通红，也害怕着被对方发现。 “魔宫的存续……” 她默默念着这个词语，很是坚定地握住了双拳。毫无疑问—— “这两个魔鬼，果然是要做坏事！” “不过，先看看再说。房东姐姐要我和他们好好相处，但是她应该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魔鬼身份的。该告诉她吗？……嗯，总之，我要先看看这两个魔鬼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随着一道开门声，苏安怀从房里冲了出来，林敛浑身一抖，心跳飞快，极怕自己被发现了。无论如何，偷听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乐正瑾也紧随其后地走了出来，和魔王一起快步地跑了起来。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们下楼的时候从来不踏着阶梯走，反而是跳着走的。 等到二人离开院落，林敛下定决心跟踪过去，便飞快地跑向了外置楼梯—— 然后，当她踏上第一级阶梯，并且走向第二级阶梯时，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直接狠狠地摔在了楼梯。窄小肩膀砸在铁板上，林敛顿时感到痛入骨髓，口里发出凄惨的悲鸣。 “呜呜……” …… “哈哈！特价万岁！” “如果以后经常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就能继续壮大起来。” “香菇要一份。” “嗯，我去那边在拿几盒香皂。” 平价超市内，林敛望着眉开眼笑的苏安怀，不由得无力地扶额。而苏安怀拿着一盒特价的牛肉，显得兴奋至极。他悄悄地扫视周围，没有看见乐正瑾的身影，便轻轻地扳开购物车最上面的商品，打算把牛肉放进去—— “魔王大人！” 乐正瑾神情严肃，右手搭在了牛肉上面。苏安怀往下扯着那盒牛肉，没有扯动。 他的嘴角尴尬地挂起了一丝微笑。 “买一次嘛。就买这一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何况还是特价打折……” 说起打折的时候，乐正瑾的眼神不自然地闪烁了一瞬，但旋即就冷静了起来。 “魔王大人，这不是打折与否的问题。您要明白，您平时吃的肉就很多了。而且这里的牛肉虽然说品质可能更好，但还是特别贵了。所以，请您收回成命。” “切……” 心知乐正瑾的性格，苏安怀只能无奈而有些不高兴地把那盒牛肉放回冷冻货架上。乐正瑾用不容置疑的态度拿过了购物车，然后推车走向了蔬菜区，任凭苏安怀如何发脾气也丝毫不顾。然而，走过蛋类贩卖区的时候，他却稍微有些迟疑了。 “这些鸡蛋……” 他望着七元一盒的普通鸡蛋和十三元一盒的有机鸡蛋，不由得陷入了世界上最为可怕的难题——抉择。他又把视线转向购物车里的商品，扫过白菜、黄瓜、苦瓜、青椒、毛巾和香皂等物，紧接着再拿出了口袋里的钱包，眼神变得更加晦暗了。 乐正瑾对着普通鸡蛋和有机鸡蛋陷入了纠结的二难选择。林敛神情微急，终于是忍不住了，大步走出去，从乐正瑾手中拿过了普通鸡蛋，然后满脸严肃地告诉道：“就算少买些东西，食物也得买最好的！” 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苏安怀沉默地望着她，而乐正瑾面色诧然。 林敛尴尬地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脑袋，故作镇定道：“啊哈？真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另外二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她蓦地下定决心，朝超市口飞快地逃走了。 …… …… 第十八节 呀，日常生活！ 又是一天的清晨。 站在镜前，林敛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蓝色运动套衫。微微卷曲的过肩长发，纤细娇小的双肩，弧度隐藏于小熊衬衣之中，她下身还穿着一双白色丝袜。前几天她丢掉的、参加守望者考试的凭证专属，昨晚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找回来了。世界真是奇妙。 “嗯哼，小敛，你果然最帅气最可爱的准守望者啦！” 她对着镜子里的倒影兴致勃勃地夸奖着，脸颊生出两片红霞。轻声哼着欢快的歌谣，她心情愉悦地在家里蹦蹦跳跳，眉毛都像是翘上天一样了。再有几天就会是守望者考试了，她一定没有问题的——就算有问题，也一定可以解决的。 而那两名魔鬼，自然是需要在今天处理的。她要抓住他们，审问关于魔鬼的一切。上次跟踪他们去超市，却只发现苏安怀和乐正瑾为一个又一个的特价商品陷入纠结，那幅模样根本不是魔鬼。她一定要抓住他们—— “呜哈哈！不愧是我，果然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愉快地走出房间，她穿着朴素的白色帆布鞋躲在了走廊的角落。少女面容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双目发光地盯着苏安怀的家门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门口便响起了扭动门把手的声音。而在门口的位置则静静地躺着一个套索，林敛的手边也是一小袋沙土。 下一秒，门打开了—— “魔王大人，您先别去上班，我还有些事情和您说一下。” 屋内传来这样一道声音，林敛听见了便露出了兴趣缺缺的表情，同时眼神里还夹杂着一丝讨厌。听这声音，她就知道一定是乐正瑾在说话了。觉得蹲在角落的花盆后很不舒服，林敛稍微移动了半分，然后脖颈上传来瘙痒感。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去，紧接着手上便传来了什么爬动的感觉。她战战兢兢地看了过去，发现手上蠕动着一只虫子—— “救、救救救——” “救命啊！” 她惊恐地疯狂甩着手臂，身体也左摇右晃，结果不注意间踩中了什么陷阱，角落的花盆全部被细线牵扯着砸下，发出一连串的碎裂声响。紧接着有一个花盆从上方落下，笔直地砸中了她的脑袋。少女发出一声呜咽，终于把虫子甩开了，脑袋却痛得要命，周围也是一片狼藉。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围的碎片，再看向自己的手指，甚至被瓦盆碎片划破了，还流出了鲜血。 “呜……” 乐正瑾在门口露出了一个脑袋，瞥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门前显眼的套索。套索的拉绳被握在了林敛的手里。叹了一口气，他回房里拿出了一个创口贴，又在门口远远地向她扔了过去，才招呼苏安怀出门。 苏安怀走出门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林敛，本想问发生了什么，却被她用委屈的语调呵斥了几句，于是只能先去上班了。而苏安怀跳下楼梯之后，乐正瑾又从门口探出脑袋，对着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摆出了准确的口型—— 「你还是太嫩了。」 林敛泪眼汪汪地包扎着自己的手指，看见苏安怀如此折辱自己，终于是不服气地站起身来，挺着平坦的前胸，强行自豪骄傲道：“我一点儿都不嫩！以后会长的超级成熟的！” “嗤。” 乐正瑾在屋内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笑声，却不明白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理解错了。而林敛听见这身嗤笑，神情陡然不忿起来，走到他家门外，跺脚道：“我会一直监视你们，刺杀你们的！给我等着，混蛋！” “好好好——我等着，行了吧？” 林敛撇嘴听着这种毫无说服力的敷衍回答，回自己屋里复习守望者必背资料了。 —— 几天后。 乐正瑾走出房门，在走廊上晾着衣服。今天天气很棒，万里无云，阳光很灿烂。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他反手甩出一只筷子，躲在暗处拿着扫帚打算偷袭的林敛便在惊恐的大喊中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而乐正瑾依然面带微笑，毫无迟疑地走进了屋内。 “你这魔鬼！休、休要嚣张！”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愤恨地踹着乐正瑾家的大门。自从那一天柏远溪进门之后，情况就变得相当怪异了。不知道房东少女说了什么，但林敛总之便断绝了告发他们的想法。然而，问题在于之后—— 每天，林敛都会来刺杀他们。 不过严格来说，林敛并不打算杀死他们，只是希望能够将之抓回协会接受审判。对此，乐正瑾表示相当不耐烦。然而在房东少女的保证下，他也只能沉默地将之应下来。 林敛不忿地收回踢门的脚，因为脚尖疼痛而脸颊微红，然后才不高兴地转身走回房间。今天是守望者考试的最后一天，虽然已知考试结果已经无力挽回，但还是得去最后一搏的。此时，苏安怀正在肯达基上班。 回到房间，林敛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参考书拿起，然后捏着搭公交车的一元钱纸币，小心翼翼地将之收进了口袋，显得极为郑重。深吸了一口气，她快步走出房间，走向最终的梦想所在。 …… 肯达基快餐店。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傍晚。对于苏安怀来说，今天的生活也很平常。换回便服，他把工作服放回员工储物间里，便打算先回家了。 最近几天他回家的时候都会和柳愿同走一段路，直到市中心的岔路才会分开。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在河堤高地上，左侧下方是波光粼粼的平静水面，柳愿说话的声音显得很轻也极细。有时苏安怀也会笑着回应几句，但大多数时候只是认真地听着。 柳愿说起的有很多事情，比如大学、未来以及听说的有趣的故事。每每说了一会儿，她都会期待地看着苏安怀，想知道他的反应。苏安怀一边听着，一边却是在想着某些不好的事情，比如谋杀案。等到柳愿说完一段故事时，他也是配合地露出了笑容，但随即便把话题引向了那一方面。 最近那个连环杀人凶手已经没有再次犯下罪行了，加之安修受重伤，苏安怀能明白事情的一个大概的轮廓。昨天他还稍微诈了林敛，也得知了布兰琪——当初街上开枪的少女下落，原来是引起过大的骚乱被协会内部强制不再活动了。她之所以知道此事，却不过是因为协会工作人员闲聊时的小道消息流传出来而已。 走到十字路口，苏安怀微笑着向柳愿挥手告别，后者捏着衣角，有些惴惴不安地说着再见，然后才骑上自行车离开。苏安怀的自行车则是新的，那是他强烈要求之下乐正瑾无奈批准的购买。 然后，在不远处—— 第十九节 总之呢，打算再套些话—— 林敛提着塑料袋的身影缓慢地走了过来，夜晚的灯光拉扯着她的影子。【零↑九△小↓說△網】苏安怀想了一会儿，便骑车加速追了上去。 “嘿！” “嗨……” 看见苏安怀骑车过来，林敛有气无力地打了一声招呼，也谋杀苏安怀的想法此刻似乎也没有了。风很冷，她的手冻得通红，脸颊也是一样。翻身下车，苏安怀推着自行车和前者并肩而行，沉默了一会儿。 他本来是想过来再诈些情报的，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很妙。如果口不择言，他被会林敛拿着扫帚追杀到天南地北吧？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三字答之，林敛的面容掩盖在夜色的阴影之中。路灯的光芒从她的背后射来，影子在前方的地面上，也显得很是垂头丧气。苏安怀走在她的身旁，眼神飘忽不定，转移话题道：“嗯……最近啊，好像有什么谋杀……” “不知道。” 三字经一样的精简回答，林敛把他的话完美地堵了回去。她的声音很闷，纤细的双足抬起踏下的频率变得更加缓慢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从沉默中流逝，他们居然是直接从市中心走到了出租屋，而且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零↑九△小↓說△網】苏安怀想要帮前者提塑料袋，也被生硬地拒绝了。望着对方低落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还是选择沉默为上。 回到二楼，林敛闷闷地走到旁边的房间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门，然后低着脑袋慢慢地走了进去。苏安怀微声叹息，敲响了自家的房门。乐正瑾从里面打开了门，接过他手中提着的肯达基快餐，然后笑着说了一声“欢迎回家”。 想起今天路上发生的事情，苏安怀靠在墙壁上，一边翻看着从店长那里借来的小说，一边有心无意地提了出来。乐正瑾稍听数分，便明白了苏安怀究竟想些什么，便笑道：“魔王大人无需担心，我有办法。” “嗯？” “套用人类一句古话，那便是山人自有妙计。” 晚饭过后，乐正瑾提着一个塑料袋，走出了门。片刻之后，他便拖着一只几乎废掉的右臂得意地走了回来。在他身后，跟着双手交叠身前的林敛。后者眼眶微红，似是哭过。 苏安怀目瞪口呆。 “……你这副模样，恰如始乱终弃的人渣啊。” …… “喂，在吗？” 乐正瑾走出房门后，敲响了林敛家的房门。第一声没有回应，第二声也没有回应。直到第三声敲门响起，林敛闷闷不乐的声音才不满响起—— “有什么事情吗？” 乐正瑾深吸了一口气，道貌岸然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 冷淡的很有从屋内传来。 “我来送你晚饭的。”乐正瑾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而富于说服力。他是来探听消息的，但首先得取得对方的信任。自从上次苏安怀诈了她以后，她的警惕性就变得相当之高了。 时间缓缓地流逝着，似乎漫长如数个世纪，却又像是几秒之间。心脏狂跳，他等待着对方的回复。这种交涉很耗心力，必须小心谨慎—— “啊！……吃的？”林敛有气无力的声音似乎稍稍拔高了一些，室内响起了匆匆地脚步声，然后门把手微微响起声音。但是，林敛似乎迟疑了。 “嗯？你不饿吗？” “不，不是的……就是现在不是很想吃东西而已。” 隔着房门，乐正瑾舒心地笑了起来。现在的情况很明朗，有交涉的可能。 “是发生了什么吧？” 由于先前对食物暴露了明显的渴望，这个时候林敛心理中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窄小的门缝，警惕地露出闪烁着敌意的眼睛—— “有汉堡吧？给我就可以了。” 乐正瑾玩笑似的把塑料袋往后一拉，没有让林敛细白的小手抓住。少女嘟起嘴来，红红的眼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想要关上门。但是乐正瑾怎么会让她如愿？伸手抵住门缝，他竟是直接把房门缓缓扳开了。林敛脸颊鼓鼓地，耳根都通红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内拉着门把手，连左脚也抵在墙壁上，却没有什么效果。 乐正瑾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倏地放松力道，然后任凭右手被狠狠地架在房门中间——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敛登时便慌乱起来，脸色被愧疚、担忧以及焦急不安所代替，纤细的双肩激烈地颤抖着，看起来就像是即将哭出来一样。 “快、快点先进来！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房门被打开了，乐正瑾因为这种真实的疼痛露出了极为凄厉的神情，眼神惨淡，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声嘶鸣，空中还泛起了淡淡的黑色羽波，扭曲而带着淡淡的光泽。他拖着近残的手臂痛苦地走了进去，龇牙咧嘴道：“你居然用力这么大……” 走进少女的独居屋内，他随手把塑料袋放在了地上，然后瘫在了沙发上，同时也在暗自观察着这座房间。林敛内心歉疚慌乱，此时去了一旁的厨台边打算为乐正瑾倒水，却因为思绪散乱焦急，连杯子都没有拿稳而摔碎了。看着瓷杯的碎片，林敛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纠结，几乎是真要哭出来了。 “这可是二十块的杯子啊，我居然笨手笨脚地弄坏了，我要赔钱啦，呜喔喔……抱歉，魔鬼你给我等一下。” 林敛家里的装饰很朴素，只有一条沙发和一张床，书架上摆着一些零散的教辅和课外书，旁边就是用餐的方桌了。月光微闪，身材娇小纤细的女孩蹲在地上望着碎片，眼眶红红的，似乎正在为自己逝去的钱币深深地默哀。 乐正瑾心绪复杂，想到或许事情很容易就能解决。 她脸色哭丧，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然后走向了一旁的书架。书架最上层的隐蔽地方摆放着一个医疗盒，于是林敛伸出手—— 书架高，可她不高。 脸颊气鼓鼓地微红，纤小女孩的右手毫不示弱地向上虚抓着。双脚不断地蹦跳，林敛似乎发誓要拿到医疗盒。然后，她的手指扳住了书架边缘。未等她露出欣喜的笑容，书架发出一声隐秘的哀鸣颤声，然后笔直地向她倒去。 “砰！” “你当初是怎么把医疗盒放上去的啊！？” 第二十节 于是，他们进行了肮脏的交易！ 千钧一发之际，乐正瑾用能够活动自如的左手把发怔的林敛拉了过来，同时毫无好气地训斥了一句，威严无形之中散开。林敛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数步，望着到倒地的书架和散乱的书籍，脸色顿时就更晦暗了。 “我、我……” “呜呜哇，为什么我就这么惨啊！那个该死的魔鬼，医疗盒掉那边地上了，你自己去拿啦！好烦啊！可恶！太可恶了！呜哇哇……” 林敛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闷闷地如同鸭子一样。乐正瑾不动声色地用魔力洗刷手部的淤伤，然后捡起医疗盒，为自己缠起了绷带，同时感慨道：“不愧是真正的笨蛋。” 林敛赫然抬首，直勾勾地盯着他，嘟嘴说道：“谁是笨蛋？”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满的火焰，努力想摆出一幅愤怒的模样。只是由于林敛的身形既纤瘦，面容又精致可人，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很惹人怜爱。乐正瑾无声地嘟嚷了几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站起身来，他走了几步，提起装着汉堡的塑料袋，又来到了林敛身边。林敛闷闷地撇着嘴，低声道：“干嘛？” “给你吃的啊，不要就算了。” “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林敛眼神黯淡道，“忽然过来跟我说送晚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当然没有，我这是明码标价的生意。” 林敛已经坐在了地上。她抱着膝盖，诧异于对方的正大光明，情不自禁道：“呜唔？” 乐正瑾舒心地笑了起来。如果突然地变得友好可亲，他也是知道那根本行不通的。真正的交涉须得刚柔并济。最近市里的确有很多稍显可怕的事情，不着手探查几分也不放心。如是想着，他嘴角微翘，温和笑道：“你这幅模样很容易就让人看出些东西的。嗯，让我猜猜……” 他单手托着脑袋，兴致盎然地望着林敛，继续说道：“考试失败、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兴许你还受过什么气。” “是又怎样？”她不服气地反问着，只是听见考试失败这一点后脸色就很晦暗了。 “总之，到现在为止你就没吃东西吧？” “……嗯。” “也不好找房东姐去拿钱？” “……嗯。” “好吧，简而言之我就带了汉堡过来了。” 说到汉堡这个字眼，少女的眼眸中陡然闪出雀跃的光芒，但旋即便警惕了起来，质问道：“那你想换什么？” “一些事情罢了……就是那种我不好去查，但流传很多的那种消息而已。” “你先说出你想提的问题吧，我……” 林敛犹豫地看了一眼汉堡，然后用对待阶级仇人的嫌弃口吻继续说道—— “我自己会想会儿的。” 乐正瑾皱眉轻轻拍着自己的右手，露出了微笑。 “不过，如果我告诉你了那些事情，你还要额外帮我一个忙。毕竟，你们可是魔鬼。” “自然没有问题。” …… 布兰琪被协会收回了武装，暂时也无法对苏安怀二人造成威胁。市内的连环杀人案确认为非人物种所为，协会内部已经有人接收了警局的工作。协会来了一个大人物。魔鬼出现在江城市已经成为了小道消息流传，不久后或许会有检查性质的任务下达。 ——重要的消息只有这些。 得知了这些信息之后，苏安怀也想着是该行几手准备了。不过，近日没有什么危险却是可以肯定的。乐正瑾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则是为魔王而忧心无比。关于苏安怀对人类的征服计划，最近也有了二版的雏形。第一版武力征服计划完全失败，人类还是很强大。所以，第二版的主要计划便是文化征服。通过成为肯达基高管来征服人类。 然而，现在的问题却并非这些事情。 林敛气闷地坐在苏安怀二人家中，已经吃完了第三个汉堡了，此刻左薯条右鸡腿，眼睛楚楚可怜地盯着乐正瑾。 苏安怀迟疑道：“这个，我说……” “唔……你们是不打算帮忙了吗！”由于嚼着食物，她的声音听来很含糊，“不能这样呜！说好的事情！交易要讲信用！” 凶狠地咬下一块鸡肉，她鼓着脸颊，拼尽力气才将其咽了下去，不过因为说话还是大声咳嗽了起来。乐正瑾露出怜悯地神情，起身倒水然后递了过去。喝完水的林敛稍微好了一点，便又故作凶恶道：“魔、魔鬼也是要讲诚信的！” “他说的是有道理，咱们前年推行的魔鬼战时管理条例也有这部分的说法……”苏安怀陷入了沉思。 乐正瑾提醒道：“魔王大人，他们是人类，不适用魔鬼的律法。” “我们这一代可是魔鬼律法的创始人呀，而且总则上面不是还写着那句话吗？——魔律之下，众生平等。” 乐正瑾扶额道：“属下当时就想说了，这么写被天使知道了是会倒大霉的。” “反正打下人世之后就有超多的战略储备，天使也不在话下呢。” “说起这个，属下倒……” 林敛恶狠狠地瞪着乐正瑾，然而后者已经陷入了和魔王的热烈讨论之中。分明是他提出交换的交易，结果到现在连帮忙的事情也不提了，真当她好欺吗？她越想越不忿，盯着乐正瑾，狠狠地咬下汉堡，好像那就是眼前的魔鬼一样。吃完第四个汉堡，她终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喊道：“喂，你们把我当什么啦！” 乐正瑾和苏安怀齐齐看向林敛，后者顿时吓得薯条都拿不稳了。 “看、看我作甚！” 魔力对话通道连接—— 【魔王大人，您说她是不是太可怜了？】 【有一点……】 【那帮不帮他啊？】 【你觉得呢？】 【……不帮，因为危险很大。】 【多大？】 【最高三成几率被发现是魔鬼。】 【……帮了！】 【魔王大人，请您多深思啊！】 【没关系啦，你这么厉害，一定能保我们没事的。】 【魔王大人，您这句话叫人无法拒绝啊。但是，如果实在不行，就必须答应我拒绝她……】 【好吧。】 切断魔力对话通道之后，苏安怀便微微皱起眉来。毕竟这件事情应则应了，但解决起来还是颇为麻烦。他说道：“啊，看你不作甚，要做事了。” “——蛤？” “总之，你再稍微把情况说一下。”乐正瑾言简意赅的补充道。 第二十一节 你不是正直的人！ 困惑地望着二人，林敛心中只是觉得他们委实是怪。尽管他们都是魔鬼，但相处下来却也不是性格乖戾者。轻咳数声，她朗声道：“嗯，这是一场交易，我给了你们这些情报，所以你们也要……” “说重点。”乐正瑾眼神冷峻，林敛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啊……就是说，你们要证明你们不是会对人类造成危害的魔鬼，要帮人类做好事，去帮着抓几个危害人类的怪物！”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乐正瑾挥手打断了林敛的话，对着苏安怀说道，“她要我们去杀怪物，可是用魔力显然是不可以的。其一魔力珍贵，其二则是相当容易被发现。可是不用魔力，那么就只能徒手搏杀……” “这倒是很麻烦啊……” 林敛看着沉思的二人，有些心虚，也有些紧张。抿着嘴唇，她软眉微耷，灰心丧气地想着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帮忙。可如果他们不来帮忙，那自己该怎么办呢？越想越心烦，她索性把脑袋缩了起来。 “不可以把怪物尸体直接毁掉吗？”苏安怀突然想起了这一点，不由得疑惑问道。 “她说不行，一定要把尸体交给协会。” “为什么要交给协会？” “大概是领取奖赏什么的。” “奖赏……” “钱之类的呗……” 说到这里，二人的视线齐齐望向林敛。【零↑九△小↓說△網】后者神色便是一凛，显现出舍生取义的模样，清着嗓子，说道：“一只六线水蛛，这是第一个需要完成的事情。” “还有第二个吗？！”乐正瑾吃惊道。 林敛显然很畏惧乐正瑾。对于魔鬼，在苏安怀二人之前她的确没有亲身面对过，但确实听说过的。她的师兄参加了三年前的贝尔加会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身瘫痪而且神志不清，最后沦落到疗养院生活的地步。然而，眼前二人虽然是使用魔力的魔鬼，可是却出乎意料的性情温和，总是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乐正瑾又和苏安怀低声说着些什么，她则偷偷摸摸地看着乐正瑾，心里想到的却是之前他大义凛然的保证—— 「“绝对会帮你解决的！”」 如是想着，她就有些不忿起来，气鼓鼓道：“话说起来，叫做乐正瑾的家伙，你之前不是还那样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一定帮忙吗？为什么现在情况会是这样啊！” 乐正瑾微微抬首，一针见血道：“你根本不是要证明我们不危害人类吧？如果只是这一点，你看都看的出来。我和魔王大人奉公守法，你也看的出来。过马路遵守红绿灯，看到垃圾会随手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地铁上会给老奶奶……” “我们哪来的钱坐地铁？”苏安怀缓缓将视线抬起，定在乐正瑾身上，“不是说没钱买漫画书吗……” 乐正瑾大笑道：“口误而已，魔王大人不要在意细节了。” “好吧，随便了，接着说吧。” 林敛双手托着脑袋，惹人怜爱地嘟着嘴。乐正瑾和苏安怀不一定会来帮忙，她也是想过的。他们不危害人类，她却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最近有些事情的确力有不逮。如是想着，她眼神黯淡了几分，低声道：“唔呐，既然你们不想做这件事，那……我直说可以吧？” “嗯。” “虽然我考砸了，但是麻烦你来帮我出口气！”她悍然抬首，双手猛拍在一起，小小的脸颊涨得通红，“我要你帮我找回场子！……说实话，之前要你帮我杀怪物，也是存了几分让你们帮忙找回场子的想法，当然那样我也可以拿到赏金，自然也很高兴的。” “所、所以——” 她气势忽然弱了数分，期期艾艾道：“看在我告诉你们一些情报的份上，帮我吧……” “……告诉具体事宜，再作考虑。” 乐正瑾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敛。 …… 守望者考试没有可能通过了，然后林敛便被一个考生嘲讽了。林敛之前便和那名考生有过节。 “秦昂，是这个名字吧……” “对女性下药？啧啧……” “这件事情被你报告协会了，然后受到重罚，这次考试也是花了大关系才进来的。噫，真可怕……” “本身成绩倒也不错……” “是富家公子……” “而且，协会里有关系……” 终于，在林敛恶狠狠的语气中，秦昂的形象立体了起来。然后，乐正瑾拒绝了这一个十分合理的请求—— “开什么玩笑！人类的富家子弟，跟协会那种暴力机关有联系，你要我们去和他斗！” 林敛据理力争道：“你们不是魔鬼吗？” “魔鬼也分三六九等啊！——我们是最低等的魔鬼，可以吗？要是我们位级高的话，早就被本部召回了！” 乐正瑾的言辞相当坚实，而这件事情是必须拒绝的。苏安怀有些伤感地捂住脸颊，心想某种情况他说的也没有错。能够沦落至这种地步，他们不是最低等的也是倒数第二等的了。 “似乎很有道理的模样……” 林敛似乎信了，咬着食指，迷糊地想了起来。于是苏安怀内心的挫败感更强了。 “啊，不对！你还叫他魔王大人呢！我知道的，你他一直在帮那个魔鬼做事！你是他的下属！这哪里会是什么低级魔鬼！？” 娇小少女的手指陡然指向苏安怀，乐正瑾的眼神也立刻望了过去。苏安怀叹了一口气，觉得心很累，不打算说些什么。 乐正瑾立时质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唔……！？” “你是不是经常在门外偷听我们谈话？” “咦，诶，听我说，不是的。我在的时候，你们就……” “这是正直的人该做的事情吗？” 林敛嗫嚅起来，显然无法反驳，脸颊因为羞愧变得通红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是说……” “你想说你做出违法的事情是有原因的，对吗？——这是什么逻辑！”乐正瑾朝着林敛踏去一步，露出了压迫性地锐利眼神，“快点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你这个喜欢偷听和埋伏别人的人！” 林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脸色哭丧。乐正瑾摆出了送客的姿势，纤长的手指稳定地指向屋外。少女抿着嘴，可怜兮兮地向他眨着动人的水眸—— “对魔鬼没用的！” 乐正瑾的眼神凛然无比，尖锐地刺向了林敛。 第二十二节 果然保守一点儿比较好！ “哼！也没求你！等着我去告诉协会你们的真实身份！” “你倒是告啊！我等一走了之便可！” “你！那好，我这就打电话……啊不，我这就找房东姐姐借电话，报告协会这里的情况。【零↑九△小↓說△網】你不要阻止我！” “好啊！” 苏安怀看着房门上方刻下的陷阱魔纹，不由得露出了凄容。将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站起身来，伸手拦住了林敛的退路。见此，少女浑身一颤，绿色的长刀模糊地具象化在她的手中—— “要做什么！——看招！” “我只是想提醒注意一下头顶……” 魔王无奈地挥手挡下她缺乏技巧和力度的攻击，然后打了一个响指，撤销了房门上方的禁止。 “魔王大人！……” “你不要说话。”苏安怀锐利的视线射向了乐正瑾。后者顿时一言不发。 林敛这才发现房门顶的陷阱，惊异不定地瞥了乐正瑾一眼，然后露出了畏惧的表情，拍着单薄的胸脯，喘气道：“鄙人差点着了你这魔头的道儿。”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苏安怀直接无视她的那句话，然后挥手打散了本就模糊的绿色长刀，劝道：“不要想着去告协会了，你也知道我们是好人。只是这事情我们是帮不了了。” 狭小的魔宫之中，乐正瑾轻哼一声，走过林敛身侧，又伸手关闭了房门把手、左三格地板的禁止。 “你、你你……” 林敛震惊地看向乐正瑾，声音颤抖。 “你，什么你？”乐正瑾发出了一声嘲笑，“我其实是很细心的。” 苏安怀同样诧异，断续着瞪着眼睛道：“我都不知道这两处的陷阱诶！” “有些东西自己了解就好了。” 魔鬼军师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抱歉，魔王大人，这是我去找林敛时随手加强的应急禁止。】 听着耳中传来的魔力通道的话语，苏安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悄悄地对着乐正瑾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对着林敛抱歉道：“总之，套了话过来，还不能帮忙做事……这样吧，如果以后有什么可以做的，我们会帮你的。” 林敛气鼓鼓地嘟着嘴，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乐正瑾。后者神色得意，对其的不满丝毫不以为然。 “一个装好人，一个扮坏人——别以为我看不出这个套路！哼，后会无期！” 她愤恨地摔门离去，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嗯，你怎么看？” “……我已经在她的身上加装了保险了，不怕有出问题。” —— —— 最近的生活过得很正常。 商场新一波降价中，乐正瑾抢到了特价的牙刷和牙膏，以及新的毛巾。同时，大部分时间中，他一直都在图书馆阅读书籍。 苏安怀在店内得到了其它员工的认可，为人风趣幽默，勤劳肯干，奖金又涨了一些，连带着他们的生活也变得更好了。 林敛正在挣扎着打算从补考中求得一线生机，同时收到了协会的通讯。协会正在寻找可能存在的残存魔鬼。接到消息的她并没有告发乐正瑾二人，却也没有将之告诉他们，只是独自地思考着。 然后，奇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到来。 …… 陈致远是江城市肯达基的正式员工。他今年二十五岁，换言之便是一生中最为精力旺盛的年纪。然而，他如今却在这种快餐店里工作—— “啊……” 他有些复杂地皱着眉，把成品的汉堡装进了食品盒里。世事艰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大学毕业的时候，他雄心壮志打算创业，结果失败了。而且，他创业的钱是父母的。 父母没有对他说什么，但亲戚的眼神和议论就已经让他倍感压力了。大学时代的女友也抛弃了他，原因自然也很简单朴素——创业失败的最初那段时期里，他的生活可谓是再也不能不尽人意了。 门外的阳光明艳地照射在地板上，形成灿烂刺眼的光斑。客人从门口欢笑着走进来，从灼热的光线中进入温暖的灯光，笑声愈发飘渺无踪。 “嘿？愣什么呢？” 带着活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黑发少年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陈致远循声望去，才是回过神来苏安怀在和他说话。露出歉意的笑容，他又开始工作，微微颔首道：“知道了，很抱歉。” 他的名字是苏安怀，似乎是店长在店铺才开张时街上随便碰见的人，然后轻易地就拉来当下手了，现在堪称是元老般的存在。当然，资历最老的是后间里面的厨师了。想着一些宽泛的事情，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站在前台微笑的柳愿，然后不由得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生活已经变成了这样，好好过吧。 …… 时间如沙流逝着，天色已暗。苏安怀和往常一样与柳愿走了一段路，然后在十字路口和她告别。行人寥寥，车辆的洪流却没有稀疏的模样。汽笛声在路灯下盘旋，人影被不断拉长然后缩短。 “汪，汪汪——” 忽然，犬吠声低微地响起。听得出来，那是极力压抑着的嘶吼。苏安怀略有诧异地循声望去，发现是一只黑色的中型犬正冲着他摆出攻击性的姿态。 “啊，抱歉。”一名嘴角胡茬斑驳的中年流浪汉连忙走上前，挡住了那条狗，然后对着苏安怀鞠躬道，“很对不起，惊扰到您了，我这就带我的狗离开。” 周围的行人嫌恶地稍走远了一些，而苏安怀微微摆手，示意没有是没问题。流浪汉的衣服很破旧，短发乱糟糟的，但没有一般流浪汉身上的臭味。盯着他的眼睛，苏安怀又迈起了步伐，打算尽快离开这里。 “请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想问问您。”流浪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着苏安怀离开的背影，语气低沉，“我在找东西——” “跟我没有关系。” “——您最近有看到过什么怪物吗？” 简短的对话结束了，苏安怀连回答对方的想法都没有。他必须尽快走了。 “好吧，打扰了。”中年男人的眼睛缓缓地明亮起来，“再见”。 苏安怀瞥了一眼那条依旧蓄势待发的黑色中型犬，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压迫力。 “最好不见。” “……不，我们会再见的。” 流浪汉带着那条狗走了起来，临别的眼神意味深长。苏安怀浑身微冷，加快速度离开了。月亮的光芒被乌云遮住，世界变得暗淡起来。 第二十三节 绚烂之影 不远处，陈致远被人堵住了。 苏安怀继续迈开步伐，耳中传来了隐隐的暴戾呼声。他微皱眉，便迈开步伐，朝着声音源处走了过去。 面容覆着峥嵘甲质的少年站在高楼天台之上，怀里抱着一名沉睡的女孩，视线却阴狠地射向了某处十字路口。 …… “对不起，是我的错，抱歉，是我的不对……” 陈致远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口里不断地低声求饶着，鼻涕和泪水混作浑浊的液体，全身都是剧烈的疼痛。夜色很暗，拳打脚踢中有时还掺杂着棒球棍的猛击，他只能尽力让自己无视这些疼痛，并且把身体蜷缩地更紧。 “现在知道求饶了？我说过的，再不还钱，要你好看！” “求求你了，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陈致远颤抖地爬起来，抱住其中一人的腿，“求求你了，再让我缓缓……” “闭嘴！”一根棒球棍迎面砸来，“你缓了多长时间了？” 剧烈的疼痛在脸颊上蔓延，陈致远咬着牙，眼底满是阴鸷，声音却愈发悲切起来，大声道：“主要是利、利息！我再过几天，本金不就全还了吗？” “我放贷不就是为了利息吗？”一名左脸有刀疤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一脚踹开了陈致远，狞笑说道，“你现在跟我说利息？” “你们这利息本来就有点高，不能再给我一些……” 陈致远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迟疑着低声辩解着，嘴角的鲜血在黑暗中流了下来。 “砰——” 随着凌厉的破风声，棒球棍准确无误地砸在陈致远的下颌。低沉的碰撞声响起，在巧妙而沉重的力道中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牙齿混合着鲜血脱落，面容扭曲变形，剧烈的疼痛在震惊和凄凉中狰狞地冲突着。 “利息多高？” 刀疤男子微笑问着。 “对不起……” 一名壮汉陡然踢了他一脚，厉声嘲笑道：“利息高！？你要是觉得利息高，可以不结啊？娘的，怂蛋一个还要嘴硬。我听说你老婆都跟人跑了吧？” 陈致远双手撑地，姿势扭曲地趴在地上。阴影覆盖在他的身上，双手已经无法握成拳了。 “不是我老婆，是我女朋友……” 刀疤男子冷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又是一击棒球棍迎空砸来。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分明是动人的夜色，他却待在阴影中承受着痛苦、打骂与陌生的未来。思绪已经变得麻木，脑里似乎有无数不同的影在闪烁。无数思念和仇恨被拉出来剪掉，然后化作碎片最后流淌着进入记忆深处。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父母和弟弟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还有大学时代的女友和自己坐在樱花树下的模样。他还记得住当时她说的甜言蜜语，也没有忘却创业伊始时她鼓励他的话语。 “啊……” 他无声地哭泣起来，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救救我……” 寒冷的夜风吹过小巷，他的祈求无声地响着。 “谁来救救我……” …… “人类是这么可怕的生物吗？” 苏安怀畏惧地躲在墙角，急速分析着情况。他对于人类的了解委实太少，最开始，他以为人类是团结一心的战斗类强者，后来发现他们的「科技」也很厉害。再后来，发现他们其实内部有争权夺利的现象—— 现在，他们的内部还有欺凌的形象？ 「现在要不是出手阻止呢？虽然和他不熟，但好歹还是同一个地方的同事。我可是魔鬼，魔鬼对于战友自然是绝对信任，并且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而且，我现在出手，也不过举手之劳，而且只需要小小的魔力，根本不费事。」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在干违法的事情吧？」 他走上前一步，拍手道：“喂，你们好啊。” …… 陈致远视线极其模糊，耳内也在嗡嗡作响。疼痛早已经麻木，他们的谩骂也似乎不存在了。风声被无限制地拉长，一切都没有了颜色。 然后—— “喂，你们好啊。” 所有的都微微凝固了一瞬间。 “你是谁……” “不要多管闲事……” 忽然之间，他沉重地摔倒了地上。地面很冷，崎岖地硌着身体。脸颊重重地摔在乱石上，鲜血呛进了气管里。 一切都开始有了颜色，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痛……” “咳咳……” 看不清的炫影在空中闪烁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四处都有。扫腿凌空劈去的时候，甚至有撕裂般的破空声。 …… 刀疤男子皱着眉，随手松开抓着陈致远衣领的手，甩垃圾一样的把他甩出去。 “哪位侠士要出手啊？” 他冷笑着地嘲讽着，眼底却没有半分轻视。在这一行待久了，自然不会是什么蠢材。来人缓慢走来，面容上带着微笑，态度也很和蔼—— “这个嘛……不算侠士，只是路过的好人，想要和你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刀疤男子皱眉道，“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啊。” 黑发少年纠结道：“你们不能做些好事吗？打他是不对，是违法的，是吧？” “啊？你说违法？” 所有人顿时哄笑起来，有人甚至笑得无法停止。 “你听他说什么了吗？” “违法！啊哈哈……” “他欠我们钱呢，这不算违法吗？什么借钱做生意，全都给赔了！” 少年诚恳说道：“可以好好谈，但不要打人。他现在有了工作，你们可以慢慢等着他还钱。” 刀疤男子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似乎想着些什么。冷笑一声，他扬起棒球棍，指向少年，冷声道：“废话这么多，无论你想干什么……” “现在你已经可以留下来了。” 黑发少年眼中闪出惊喜的光芒，雀跃道：“意思是我们可以好好谈了吗？” “当然！”刀疤男子微笑着举起了手。 然后，他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站在少年身侧的红发青年一拳揍了上去。他双眉微皱，后退半步，顺势握住那人的手臂，然后直接借力将其抛砸到另一人身上。紧接着，他向后弯腰，然后便有一根棒球棍险之又险得擦过他的鼻尖—— 第二十四节 总而言之他们和他们巧遇了 少年抬腿踢去，直接踹中了握着棒球棍的手掌。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人脸色顿时扭曲起来，哭喊道：“我的手！” 在周围人的眼里，那人的手掌已经彻底废了。鲜血淋漓，手指呈现不自然地扭曲模样，显然已经骨折了。刀疤男子眼神阴鸷数分，指挥道：“为兄弟报仇！上！” 随着刀疤男子的喊声，那些人再度加紧了攻势。他的身形在混乱之中稳定地挪移着，闲庭信步般就能逐一化解他们的招式。刀疤男子脸色阴沉，打算亲自动手。他拿住藏刀，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 在少年身后，有一根棒球棍砸来。他以身体为武器，一记靠山撞将挥舞棒球棍的第一个人砸飞了出去。 第二人趁机与第三人一同抓向他的双手，意图控制住的他的动作。他则微侧身形，一脚踹中第三人，并且抓住第四人的衣领。二者面容惊恐，身体绵软，低声含糊不清地求饶着。苏安怀摇首不语，便以强绝的力道将之与前者砸在一起。 清脆的响声劲起，二人在撞击中昏迷过去。 “说兄弟们给我上的头儿……” 少年叹了一口气，灵动自如地后退数步。紧接着，又是一拳从后方袭来，他顺着其攻击的轨迹向左扭去，然后蹲下躲过了划过上方的棒球棍，便使出扫腿绊倒了第五名耳钉青年。 “不会是好的头儿！” 同样地，抱起第五人作为武器，他将之投向了准备打来的刀疤男子。后者原本举刀欲斩，此时瞳孔微缩，心中大惊，只能连忙后退收刀，避免砍中那人。下一秒中，少年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欺近第六人，一记手刀凌厉地砸中其脊椎，然后反身一脚踹倒第七人。二人一起倒地—— 只有刀疤男子站着了。 他浑身颤抖着，面容青筋暴起，压抑着怒吼和恐惧，沙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的强大已经超乎他的想象。这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的水准。前者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诚恳地对着刀疤男子说道：“我是合法公民啊。” “合、合法公民！？”他连话都不能说通畅了，断续地狰狞咬牙道，“去你妈的合法公民！” 少年愁眉苦脸道：“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疯子！——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 “这个我就是真不能理解了……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想说我们可以好好谈，结果你偏要打。现在打完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够坐下来好好谈。” 微笑着指向地面，少年示意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 “谈！-你！-妈！” 刀疤男子忽然暴起，神色扭曲，眼底带着嘲讽而疯狂的狰狞笑意。藏刀在空中划出尖锐的破风声，带着暴怒、杀意和仇恶袭来。 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在这一条道上待过的人不会是蠢货，就算周围的人全死了也会尽全力保持就值得理智。事实上，从方才开始他就在试图转移其注意力，时刻都在伺机举刀斩过去。他能有如今境况，也全赖于他这一份阴毒心思和缜密手段。 他是如毒蛇一般细致的人，只会故意伪装来降低敌人的警惕性，然后毫不留情地吞噬一切，却根本不可能投降。他势必让此人付出代价，反正事后有人可以帮忙收尾—— 苏安怀微声叹息，然后暴戾斩出一记手刀，刀疤男子昏了过去。 …… 陈致远觉得脑袋有些混乱。 看不清的炫影在空中闪烁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四处都有。扫腿凌空劈去的时候，甚至有撕裂般的破空声。 准确无误的身影—— 一切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所有人都倒地了。 “你……” “你是谁？” 陈致远迷糊地看着黑发少年，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般震惊。那种身法和手段，根本不可能是常人所为。凌厉至极的准确、爆发性的力量和恐怖无比的技巧，他的心中除了震惊便是恐怖之情。 后者却露出了微笑，向他伸出了手。 “我是活……” 他忽然纠结起来，皱眉想了一会儿，才不确定道—— “按照华夏的传统习俗，是活雷锋吧？” …… 乐正瑾走在超市里，认真地挑选着今天的蔬菜。 “嗯……” “西红柿、土豆、白菜、韭菜……” 他端着下颌，慎重地思考着。 “西红柿毕竟便宜，但是白菜也是要的。土豆中有很多淀粉。可说到补充能量，那些肉就足够了……” 他稍微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再看会儿其它商品。可只顾着埋首走路，思考着的他便不小心地撞上了某人—— “对不起，我没有看到路！” 乐正瑾连忙鞠躬道歉。 “嗯！？” 含糊不清的惊异声音响起—— 林敛和乐正瑾面面相觑。 少女站在面包的试吃台边，脸颊鼓鼓的，两只手还捧着一把面包。乐正瑾沉默了，不由得捂住了脸颊。 “你这是……” “混蛋魔鬼，你看什么看？！咳咳、咳……” 林敛故作凶恶地摆出战斗姿态，结果因为一边说话一边吃面包而呛着了。面容粉红，她捂着纤细的脖颈，相当艰难地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切，重来重来——混蛋魔鬼，你看什么看！？” 乐正瑾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然后踏步走了下去。 “你居然还无视我！？”林敛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瞥向身旁的试吃架，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我还有事——” 少年的声音中断了，然后延长转为不满的质问。 “干什么啊？” 林敛期期艾艾地拉着他的衣角，扭捏道：“我不好意思在拿面包了，你帮我拿一块吧……” 乐正瑾抬首看向周围，已经有服务员向这里投来了冷峻的目光。再看向一旁的试吃架，只余下了最后一块面包。 “……真可怜。” 他怜悯地看向林敛，而后者脸色一红，顿时便不满起来了。 “上次还说要帮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次就反悔了？我已经饿了一天了，资金又断供了……” 乐正瑾无奈地扶额道：“得了，我帮你买份面包就好了。” “真的！？”林敛满脸惊喜，兴奋地指向一旁的柜台，“我要最上面的那款。” ——草莓皇冠蛋糕，售价九十八元元。 “那是面包？” “奶油底下就是面包。”少女信誓旦旦地说着，然后露出小兔一样的娇憨神情，眨着眼睛，“你不会连这都不愿意吧，我好饿呢……” 乐正瑾僵硬地摇着脑袋。 周围的客人看见这一幕，纷纷摇首叹息起来。听着诸如“现在的男人对女孩越来越小气”的议论，乐正瑾的脸色由正常变白，然后由白变绿—— 他毫不留情地伸手敲向少女，也不管她委屈捂着脑袋的不满眼神，坚决道：“就普通的面包，否则就不帮你买了！” 第二十五节 于是故事变得奇怪起来—— 商场内人声嘈杂，客人们涌动着如同潮水一样，一眼望不见尽处。面包区旁，林敛委屈地捂着被打的位置，反应过来，便是不忿地撇起嘴，然后气鼓鼓道：“你怎么打我！” 乐正瑾锐利的眼神射去，顿时空气充满了寒意。 “啊，没什么。——好好，就那个普通的吐司……” 一旁，一名身穿休闲服的男人躲在人群中举起手机，向着林敛拍了一张照片。乐正瑾似乎察觉了什么，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方，但没有发现什么。 …… 陈致远狼狈地靠在墙上，神色阴暗。天空的乌云变多了，月光和繁星都被遮掩住。凄冷的寒风穿过长巷，苏安怀歪着脑袋，望着陈致远，诚挚劝道：“以后做事前要好好考虑一下。” “是说高利贷吗？” “不，是说刀子。杀人还是不好的。” 苏安怀伸出手指，指着陈致远腰间的小刀。后者神情陡然一凛，微怔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直觉，然后稍微瞧了一下。人被逼急了，总会做些什么的。” 陈致远沉默片刻，低声道：“是吗？……” 时间一丝丝地沉坠着，苏安怀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走开。然而，陈致远忽然眯起眼睛，却是疑惑地问道：“话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帮我？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是不是就是乐正瑾所说的分歧点啊？人类交往中有许多关键的分歧点，这里的说话选项会导致后续的好感度发展的变化……人类的交际学有点复杂。」 “因为你是我的同事啊。”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而且我可没有找你，只是碰到了而已。” 陈致远闻言不由得沉默起来。他的视线扫过倒地不起的那些人，想起了自己当初那些一起创业的人。由于他的创业的领导者，所以他担负了大部分责任，不过所有人都很开心和热情高涨。可最后一切都失败了，人作鸟兽散，大量的债务也就担在了他一人身上。他当时借的是高利贷，而这些人就是讨债者。高利贷。他默默念着这三个字。他试图向昔日的同伴寻求帮助，然而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是你借了高利贷，那就是你的问题。我当时可不知情啊。 ——你借钱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要烦我。 ——你是创业时的老大嘛，没办法的。这责任只有你扛得起来。 “啊，同事吗？” “而且我马上就会升职的！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下属了。所以，就凭这点，我也得帮你啊！”苏安怀自信说道。 陈致远看着气势满满的苏安怀，不由得露出了怪异的、凄凉的笑容。 “怪人……” “随你怎么说啦。” “唔，不过，这下我也很难办啊……” “嗯，怎么？” 陈致远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强忍着伤痛，缓缓地挪到刀疤男子身边。他嘴角挂着怪异扭曲的狞笑，眼睛则牢牢地盯在男人的胯间。心里泛起无数芜杂的念想，他眼底闪过一丝冰冷而兴奋的寒芒，然后抬脚—— 准确无误地、狠辣地用力踹去。 “砰——” 低沉的响声传来，昏迷的刀疤男子脸色顿时便青，喉咙发出诡异而痛苦的低吼，身体也下意识地蜷曲了起来。陈致远扔掉原本腰间藏着的小刀，嘶哑地低声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但现在只需要笑出声就行了。 虽然这幅模样很难看，但没有关系，能打回去就可以。 ——这种痛苦的滋味如何？ 陈致远兴奋地望着刀疤男子，无声地质问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太爽了！棒极了！就是这种感觉！” 陈致远的眼睛中流出泪水，但嘴角依然带着笑容，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以沙哑难听的断续语气说道：“不过嘛，本来我今天受过一顿打后，时间能照例地后移一点。但是呀，你把他们给打昏了，我就很难办了。他们改日就会过来找我麻烦，狠狠地找我的麻烦……” “这就不好办了啊……” 苏安怀感觉很奇怪，人被逼急了就会是这幅模样吗？他不知道。但这幅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有些不安地皱起眉来。 “他们还可能会找到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可是无辜的……” “还有我的弟弟……” “啊，真是太可怕了……” 陈致远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神色悲苦至极。他忽然捂着心脏，苦痛地望着刀疤男子，沉重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九殊，一想到你即将可能做的事情，我就很害怕。” 名为林九殊的刀疤男子自然无法回答他。 忽然，他露出了舒畅的笑容。陈致远背对着苏安怀，轻轻挥手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事情。不过，请等我一下。我出来就带你去喝酒，好好谢谢你。” 苏安怀惊异不定地退了出去。陈致远微笑起来，然后反身一脚踹在了刀疤男子的后脑勺。 “混帐，给我醒过来！” …… 此时，与之相隔一个街区的小巷中，一名流浪汉拿着旧式电子平板，视线正停留在平板上的图像中。他的胡茬嘴角勾起了一抹低微的弧度，眼睛深处闪出兴奋的光芒。 平板上的图像很模糊，是一名黑发少年和一个青年男子。 “有趣，虽然目标打错了，但却确认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苏安怀……” 他退出监控视频，转而点击了通讯界面。这个界面之中，林九殊的名字赫然在列。最后一条消息是流浪汉发送的—— 那么，无底线地殴打陈致远，他所欠的款项我就会十倍还你。 “还是处理掉这些手脚吧……” 他自言自语着。 …… 陈致远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乌云卷集，路灯晦暗，这里的车流缓了一些。他微笑着向苏安怀挥手，然后说道：“去喝点酒吧？” 过了一瞬，他似乎觉得需要补充一句，便又说道：“算是我谢你的。” “酒……”苏安怀想着人类的酒会是什么样的，同时却有些担忧于陈致远的状态，“先不说这个，你没什么事吧？” “我怎么可能有事？拖你的福，是他们有事。现在算得上去掉一些后顾之忧了。倒是你，身法这么厉害……” 苏安怀脸色陡然微变，事情该解决的还是得尽快解决，他果然发现了这一点。 「要不试着解释一下？」 “其实吧……” 陈致远诧然地摆手道：“诶，居然真的想要解释吗？不用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秘密的。像你这种身手的人，会在肯达基里面工作，肯定是想要隐藏这些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倒也没错……” 第二十六节 大概就是悲情吧（纠结） 二人开始走了起来。陈致远笑着重复问道：“那么，你还打算和我去喝一杯吗？” 「酒……反正乐正瑾不在，今天要好好地偷尝一下！」 “不担心之后因为我的缘故他们来找你麻烦吗？”苏安怀忧心说道，“如果之后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来找我。” “我是把你当兄弟了啊。”陈致远感激说道，“我这次已经把气出够了，下次有什么问题，我会自己解决的。” 苏安怀有些歉疚地看着陈致远，心想自己可能是错了。原先的陈致远的确是被害者，处于弱势的被欺凌位置。可现在他获得了暴力的帮助，反而使用了这一股更大的暴力去制裁了原先的暴力并且发泄。在他看来，陈致远并不是这种人，然而却便是行了这种事—— 「……虽然说不清楚具体的感受，但是总觉得有些可怕。」 陈致远发现了苏安怀神情中的歉疚，以为是对着他自己的，便安慰道：“你能帮我已经很好了，没关系的。” 闻言，苏安怀诧异地抬首望向陈致远，然后微微耸肩。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耸肩的动作是万能的。绝对没有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远处的街道上就是烧烤摊。虽然苏安怀问过了他的伤势，但后者笑着表示不需要去医院。在药店购买了一份绷带和医用酒精，他自己处理了一会儿，便算大功告成了。 他们离开了长滨路。 …… 与此同时，乐正瑾和林敛正在走向出租屋的位置。凉风依依，夜色迷人。乐正瑾有些唠叨地自言自语道：“嗯，魔王大人怕是已经回家了吧。啊，要不要买一些杂志呢？总得是需要放松的……” “这里的魔王大人的称呼是什么回事？”林敛敏锐地指出这一点。 乐正瑾反问道：“违法的你又打算解释一些什么呢？” “你是不是不打算为这个称呼做出解释了？无论我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一点的，你都得告诉我真相！” “啊，是这样的。魔鬼中每两名魔鬼就是主从关系，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才想出来的吧！” “不是！” 乐正瑾的回答很果断。 “我才不信呢！” “那我说他是统领百万魔鬼的恶王，你信吗？”乐正瑾循循善诱道。 林敛沉吟道：“……这倒也是，看他那样子就明白了。” 乐正瑾沉默了，他不清楚该反驳还是该默认。 ——算了，权当没听见吧。 “诶，另外，如果是主从关系的话……”林敛开始咬着青葱手指，很努力地认真思考起来，“他是从……” 乐正瑾大怒道：“闭嘴！无知之徒！那可是我崇高的侍奉对象！” “可为什么看起来是你在管他？”林敛耸肩表示困惑，眼睛里冒着问号，“吃蔬菜啊、整理卫生还有买杂志漫画什么啊，居然都还需要你来决定？” 言及于此，少女还觉得没有说完，便继续补充道—— “虽然以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现在忽然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乐正瑾沉痛说道：“正因为人类世界危险太多，魔王大人无法完美应付，所以我劝谏魔王大人不要做错事！” “不吃蔬菜和多看漫画就是做错事吗？……太可怕了。”林敛畏惧地看着大义凛然的乐正瑾，连忙抚着平坦胸部，感同身受道，“这是何等的折磨啊。” 忽然，乐正瑾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眼神锐利地瞥了林敛明亮的眼睛，警告道：“你可不要引诱魔王大人做错事！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好的，好的——不过啊，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错的事情吗？” “喝酒、去电子游戏厅、荒废时间和不讲究卫生等。” “真是恶魔般严酷的家庭管理！”少女由衷惊叹道。 林敛蹦蹦跳跳地走着，纤细的肩膀在风中却不由得紧缩起来。她穿得单薄，蓝色外套下只有一件淡白的衬衫，现在也只有这样走路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太冷。 走过灯光下，乐正瑾眯眼望着娇小如同公主玩偶的林敛背影，最后视线停留在她脖颈处露出的白皙肌肤，心中微动—— “喂。” 他脱下自己的风衣，主动加快步伐，来到林敛身后，便不由分说地将其披在后者身上。林敛浑身一颤，差一点儿吓得大喊出声，身体也直接缩了起来。直到感受出身上衣服的重量，她才下意识地捂住风衣领口，然后怔怔地看向乐正瑾。 魔鬼军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 乐正瑾温柔地低声说道：“你很冷吧……” 林敛的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连带着身体也不怎么冷了。脸颊微微发烫，也许耳根也变得通红了。低垂着眼帘，少女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地面的光影，心中仿佛小鹿乱撞般难以自已。眼眶也有些湿，但是很开心于这种被关心的感觉—— “对了，我想和你聊聊其它的东西。” 听到乐正瑾这句话，林敛顿时警觉起来。乐正瑾也察觉了什么，却装出不知情地模样，摸着脑袋，憨厚笑道：“你不是在考守望者考试吗？……之后还有希望吗？” “嗯，你说什么？”林敛毫无好气道，“你这话不是揭人伤疤吗？！” 乐正瑾连忙抱歉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主要就是最近听说了协会似乎发布了什么通告，以为跟这方面有关……” 林敛心中凛然，顿时明白了一切。她把自己之前内心的感动全部喂狗，然后摆出了一幅什么都没想到的表情，继续狡黠笑着说起话来。 魔鬼军师眯着眼，察觉了那丝不自然地狡黠微笑，却也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真是太尴尬了。 …… …… 夜风穿过街道，烧烤摊延绵而去。灯光微红地模糊着，人声鼎沸，廉价啤酒的味道混杂着孜然和烤肉的香气。陈致远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神色黯淡。 “我从小成绩就很好，同学啊、老师啊、亲戚啊也都很喜欢我……” “家里条件也不算差，父母、我和弟弟生活得也很愉快……” “高中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和我告白呢，不过我以专心学业为名都给拒绝了。不过后来也不错，我考上了所谓的名牌大学，那个春风得意啊……” “我以前生活在小县城里，不过离江城市也不远。那时候父母大张旗鼓地办了酒席，说是庆祝……我当时也很高兴啊，弟弟也为我自豪，说哥你可真行！” 第三十节 喝酒的不是好孩子—— 陈致远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了一罐啤酒，眼神悠久地望着远方的漆黑天幕。苏安怀也沉默了，他总觉得听这些事情不是很好。 “可是啊，真高兴弟弟不会成为我了……” “前几年，说是兴什么创业。今天你帮了我，我好歹也得给你把话稍微说说……” “于是我就从家里拿了钱，然后从亲戚朋友那里又借了一点。之后呢，踌躇满志地召集了一群朋友……” 说到这里，陈致远猛地把易拉罐扔到地上，然后对着摊主招呼道：“来两串羊肉串！这边兄弟也是一样！” “我的不要辣。”苏安怀迟疑了一会儿，又望向手中的啤酒罐，“……不，放一点辣椒。” 「我记得乐正瑾告诉我说不能吃辣和喝酒的……嘛，但是偶尔一次也没关系的。」 如是想着，苏安怀在摊主的呼应吆喝中扳开了啤酒罐的拉环，然后对着陈致远叹息说道：“之后的事情……” “是啊，之后的事情，一开始也是很好的。不过也只有一开始了……” “反正就是最初很好，只是之后就被竞争对手盯上了……” “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就直接地被弄垮了。树倒猢狲散，很正常的道理。总之，一切就这么完了。我甚至在最后借了高利贷，意图扭转局势，但是……” “我和父母信誓旦旦的保证，亲戚那里的苦苦哀求，全都没有意义了！” “都是因为我！我们家从此活在白眼之中。什么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没有半点用！——这就是别人对我的评价……” “是啊，没有半点用！” “我亏掉了家里的所有的钱啊……” “母亲越安慰我，我就越难受。父亲当时是拒绝让我去创业，可是最后是他又拿出了二十七万元。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又借了这些钱……” “钱、商业、合伙同伴……” “他-娘-的-人-生！”陈致远一字一顿说道。 苏安怀坐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睛，竟然从中看出了恐惧。虽然陈致远情绪愈发激动，可那抹恐惧是无法抹去的。可他在恐惧什么？ 「你又是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一杯啤酒入喉，他只觉得有浓烈的火焰在口腔里燃烧。虽然苏安怀是帮他打晕了那些讨债者，可是这也不是至于推心置腹的存在。 「是因为要笼络我吗？希望到时我能帮你做的更多？——因为你明白我有超出常人的实力？并且，这也是你说不会告诉别人的理由？」 陈致远说他不想知道实力背后的缘由，却并不代表他不会泄露出去。尽管普通人只会认为这是普通而愚蠢的疯言疯语，但协会知道了或许情况便会不一样。 「你会威胁我？」 苏安怀静静地看着陈致远，心中默声问着，却也不奢求回答。 “我的一生会像今天虚度在这片薄夜里了。” 陈致远惨然一笑，没有发现苏安怀的异样，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只是紧接着便放声唱起莫名其妙的歌。歌声嘶哑苍凉，带着碟片播放机的韵味，别有感趣—— “onadarkdeserthighway，（行驶在昏黑的沙漠公路上） coolwindinmyhair。（凉风吹过我的头发） wars，（浓烈的大麻味道） risingupthroughtheair。（散发在空气之中） upaheadinthedistance，（抬首遥望远方） isawashimmeringlight……（我看到微弱的灯光）” 魔王静静地听着这首歌，没有说话，将啤酒一饮而尽。 城市的灯光在深夜闪耀，汽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无数的失意人在烧烤摊或者路边酩酊大醉然后抱首痛哭，中心区的人潮却从未停止。明亮灯光下的那些成功男人或者女人自信而从不退缩，走在光滑的大厦地板上更不会迷失方向。领带和香水是他们的武装，带着梦想他们也会笑着或哭着互相倾轧。直到夜深，普通的、落魄的小职员并肩走在街角，喝着啤酒，在遥远的、无声的血腥厮杀声中感慨万千，轻声说着自己一生中最灿烂的年华便虚度在此片薄夜了。 世界令人不由得沉默。它虽然多情，但却残酷。 不过，直到第二天，他才发现关于陈致远的判断可能错了。 陈致远很有可能是选择了更可怕的未来。 当然，直到明早起床之前，他对此一无所知。 …… 魔宫。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门枢发出轻微的扭动声，有钥匙插进锁扣的声音。十五平方米的房间内，乐正瑾站在窗外光线无法照到的阴影里，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然而，却让人不由得生出丝缕寒意。 墙壁的另一边，林敛已经在地板上沉沉入睡。窗外，月亮也落在了天空彼方而即将坠落，光线尽数收束于层云之中。 钥匙扭动的声音微微顿住，然后消弭于无形。 “不要试图掩饰什么。”乐正瑾的双瞳中闪出锐利的目光，语气锋锐道，“我已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时间仿佛止息。 终于，在不情愿地锁扣翻转声中，大门缓缓地打开了。苏安怀面色镇定，进屋然后随手反关大门，走到睡铺旁，躺了起来—— “我很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您喝了酒？” 二人的话语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造成了微妙的尴尬效应。深夜的倦怠缓慢地飘散开来，乐正瑾不耐地眯起了眼睛，打开了电灯开关。苏安怀背对着他躺在地铺上，神情忽青忽白，眼底满满地都是愁苦。 “这……我很累了，要不明天再说吧？”苏安怀试探着小心问道，“你也很累了吧？” 乐正瑾揉着眉眼，声音低沉道：“魔王大人的将来比这些小事重要许多。” “将来？” 苏安怀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在他身后，乐正瑾的眼神锐利如刀，牢牢地定在了魔王的身上。 “魔王大人，请您起来吧，我有话和您说。” 虽然是和颜悦色，但是却透露着难以描述的威压。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冲天而起，可空气却寒冷了数分。 “这……” “请您起来！” —— 第二天，阳光灿烂。 “前辈？” “啊，不是的……我没有的……” 苏安怀顶着青黑的眼圈，摇摆地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前辈？！” 第三十一节 大概事情走向了黑幕以及阴谋系 “不是的……对不起，我错了……” 他的身体忽地向后摆去，差一点儿就摔了下去。柳愿连忙扶住苏安怀，脸色划过一丝羞赧，但语气却焦急数分，眼睛也担忧地看着后者—— “前辈！你没事吧！” 苏安怀的眼神飘忽着不定，在肯达基的餐厅里四处散乱。 “——啊，没事的。” 他坚持着低声说着什么，看起来已经缓过神来了。柳愿担忧地望着苏安怀颓废的眼神，劝道：“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的。” 苏安怀摆手不语。 “现在人也不多，没问题的。”柳愿的眼睛轻眨着，透出琉璃一样的光芒，声音也细轻如春风，“去休息吧，前辈。” 迟疑了片刻，苏安怀脸色灰败，终于还是答应了。望着苏安怀走远的背影，柳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赶忙大声对着他喊道：“对了，前辈，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呀！最近江城很不平安，你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苏安怀有气无力地招手示意，表明自己知道了。柳愿心里甜滋滋的，高兴地哼着系哦啊去，又转回身来，对着柜台外，准备接待下一名客人。 …… 昨天晚上简直是难以言说的地狱经历。持续四个小时的说教和训罚，虽然美其名曰“劝谏”，但苏安怀觉得不如直接奔赴地狱——这种劝谏，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 他坐在员工休息室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趴在桌面，然后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打算看会儿新闻。 “最新消息，江城出现小规模流感疫情……” “昨日，华夏最高领导人接见……” 在新闻播报人字正腔圆的报道中，一条又一条的新闻平淡地响着。此时，陈致远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他先是看见了苏安怀，便微笑着和他挥手打着招呼。 “嘿，早上好啊。” “早上好。” 苏安怀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陈致远有些困惑地耸起肩来，不过也没多问。他走向一旁，把风扇打开，脱下来外套的工作制服。苏安怀仍旧如同一条败狗般沉沉地趴着，一言不发。 “江城市最新报道。据本台记者探访，昨日本市区内长滨路内再度出现一起谋杀案。死者死状凄惨怪异。据悉，死者皆为涉高利贷者。警察已经开始展开调查……” 苏安怀抬起脑袋，把视线移向电视屏幕上。现场转播的画面正是昨晚的小巷，也是陈致远被暴力殴打的地方。在那里的地面上，有着白线画出的轮廓，隐约能看见猩红的血迹和忙碌的警察身影。 顷刻间，空气仿佛都为之凝固。 苏安怀诧异地挑着眉，缓缓地眯眼望向陈致远。后者脸色微变，指关节变得青白，喉咙里发出怪异的黏声。 “不、不是……” “是什么？” 坐在座位上，苏安怀低声问道。 “你杀了他们？” 此处的寒冷更深。 “你听我解释，不是的……”陈致远脸色苍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们会死我根本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 “但是……” 他声音陡然提高数分，大声道：“没有但是！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掉！” “好，我信了。但是你告诉我那天你做了什么？” 陈致远舔着嘴唇，目光狰狞道：“只是揍了他们一顿，然后稍微威胁了一下而已……还有些额外的事情，也做了。” “但是，我……” 说到此处，他的神情变得恐惧、畏怕和迷茫—— “我没有杀人啊……” 在这一瞬间，苏安怀的确有些怀疑陈致远，但这种怀疑并不深刻。直到数小时之后—— 又一起谋杀案出现了。 ……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致远魂不守舍地完成了余下的工作，在中午时离开了。他则把下午的安排和别人调换了，说是生病回家休息。 而苏安怀得知陈致远死了，则是当天晚上了。 —— 许晋今年二十四岁，归在李队长的麾下。近几日江城市着实不太平，一名手段凄惨狠辣的杀人狂接连作案，警方却还毫无思绪，委实是气人。 倚在墙边，他面色苍白地呼着气，显得有些疲倦。今早在小巷里发现的那些高利贷者的尸体相当惨烈，“死状凄惨”根本毫无形容能力。 “开膛破肚、肠子、肺……” 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咙，他捂着自己的口，强制压下了那股恶心感。犯罪人根本没有将之当作人，只是在玩弄生命而已。 现在又是接到了数条报案消息。又有人又死了。李队长从小巷里走了出来。天色尚好，黄昏的余晖映照着街道。李队长先是扫视了周围警戒的警察，然后低声叹了一口气。 “李队……” 许晋有些忧虑地问了一句。李队长面色阴晴不定，沉声道：“情况很糟糕。和我一起进去看看。” 许晋走进了小巷深处。几名警察正在忙着小心翼翼地取证，看见李队长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许晋按下心中的恐惧，缓缓地—— “唔，呀喔喔……” 喉咙发出怪异的黏声，许晋瞳孔骤缩地望着地面的那血肉模糊的、不成人形的尸体。黑暗的阴影笼罩着死者，乌云仿佛在上空盘旋。他颤抖地后退了一步，然后不小心踩着了什么—— 一截断了的手指。 如同触电般收回左脚，许晋艰涩说道:“这也是那个杀人狂的手笔吧？” 李队长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细细浏览着地面上微小之处，同时有条不紊地说道：“有可能，但需要考虑到其它几点。第一，那名杀人狂从来都是入侵他人家中杀人。第二，其下手的对象都是拥有优渥生活者。第三，这起谋杀案似乎更偏向于开膛破肚。” 此时，许晋才敢于观察起死者的模样。死者腹部有着巨大的创口，仿佛被什么事物用绝强的力道搅动成一片软泥——粉红色的、由肌体组织组成的软泥。地面上留有焦黑的痕迹，鲜血则顺着焦黑的方向往远处溅去。 他的视线顺着血液望去。血液的量很多，大量的血液加之其喷射也极远，许晋的第一想法是水泵。 可死者是人。 按理来说，死亡时的确会溅出很多血，但是很快心脏会停止运作，然后血液就不会再溅出了。然而，这种情况—— 许晋又开始隐隐作呕起来。夜色渐起，李队长露出了冷峻的笑容，咬牙切齿道：“你明白了吧？对方是怎样可怕的对手。” 第三十二节 普通的询问 许晋沉默不语。小巷里的警察忙碌不停，夜色阴影笼罩着这里。李队长嘲讽似地眯起眼睛，站在盘旋在这座城市上方的阴云下，面色深沉。 “江城机场那边也发生了类似的谋杀案，只不过是为了担心引起恐慌才没有报道。这边人多，那些普通市民才是传出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于是现在就必须引导舆论，所以才会这样……” “但是，毋庸置疑地——江城市中，” “有两个连环杀人狂。” 如同晴天霹雳，暴雨雷霆，许晋眼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 …… 夜色笼罩着这座昏暗的城市，市中心的灯火仍旧光明敞亮。而苏安怀二人的出租屋远离市中心，周围便安静了许多。乐正瑾在水池边洗碗，苏安怀拿着一本小说看着。那本小说是乐正瑾帮忙从图书馆借来的。 在绵延清澈的水流声之中，时间悄悄地流逝着。倏地，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乐正瑾的左手食指和中指陡然相捏，随时准备着触发机关，同时另一只手直接关闭了洗手池的水开关。 “我们是城东分局的警察，请问苏安怀先生在吗？有些事情想要找你问一下。” 从屋外传来的声音中正平和，带着让人信服的亲切感。乐正瑾迟疑了片刻，向苏安怀递去了一个眼神。苏安怀摇首，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乐正瑾将食指和中指捏紧，眯眼摆着手势。苏安怀摆出口型，无声说道：「我这里也是一样。对方没有能量反应，随机应变。」 得到了消息的乐正瑾将防备意识提至最高，然后走上前去，伸手打开了门。警惕地望着门外人，他谨小慎微道：“请问，找他有什么事？” 晦暗天光从远处射来，黑云阴沉。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一名身材中等偏高的中年人，他的身后则是二十余岁的青年。乐正瑾警惕地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对方的警察制服，并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是这样的。”竟然是后面的青年首先说话，试图平息紧张的氛围，“我们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一下他。——只是普通的询问而已。” 询问什么？ 此时苏安怀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地瞥向警察的腰间皮质别袋，想着里面或许会是警棍，同时不疾不徐地走向门口，从屋内阴影中露出面庞，缓缓说道：“我就是苏安怀，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苏安怀看见为首的中年男人时，眼底顿时划过一丝惊异。在他才到来华夏的时候，曾经被请过警察局——而那时的李姓警察，便是这名中年人。 他的嘴角胡须剃得很干净，从上到下无不透着一种精明干练的气质。青年一丝不苟地微微鞠躬，说道：“我是许晋，这位是李国昌李队长。您应该认识陈致远先生吧？” 「幸亏当时消除了记忆。」 苏安怀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是的，请问他怎么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请进来说吧。站在外面也不好。” 乐正瑾在后面微笑地摆出请进的手势，自称许晋的年轻警察有些受宠若惊，李国昌则很自然地笑道：“没有问题。” …… “所以，请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苏安怀不解道，“是他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乐正瑾倒了几杯茶放在矮桌上，然后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没有坐下。许晋才想说话，但名为李国昌的队长摆手示意停下，前者便立刻闭口不言了。 “嗯……这个暂时还不能说，但他的确遇上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希望我能先问您几个问题。” 李国昌的声音浑厚有力，语句简短，也显得十分干练。 “好的。”苏安怀正襟危坐，摆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李队长微笑道：“放轻松，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第一，你和他的关系如何？” “谁？” “陈致远。” “哦……” 一瞬间，繁复冗杂的思绪流淌起来，苏安怀表面没有任何变化，但内心已然混沌莫名。他根本不知道事情从何而起又该如何解决，一切都过于突然了—— 「怎么回答呢？」 他设想了几个情况，最终却没有一个最佳的解法出来。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他思索了数秒，才不确切地说道：“还好吧……” “怎么说？” “大概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他以前的事情……但是也仅此而已罢了。” 「这种回答还算合格吧……」 李国昌双手相扣，温和的眼神锁定在苏安怀的眼睛里。后者略略露出一丝惊惶，问道：“我回答的有什么问题吗？”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这是他的隐私，我想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吧？”苏安怀皱起眉，强硬拒绝道，“除非你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李国昌叹息道：“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 窗外的晦暗月光射进了狭小的出租屋，风声则忽然大了起来。水杯里的水摇晃着发出清脆响声，清冷越长。李队长的食指和大拇指不易察觉地摩擦着，眼神中却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那我换下一个问题吧……这段时间里，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不太清楚。” “既然你都知道了他的过往，那应该算是比较熟的关系吧？” “但是我觉得他还好吧……” “那么，据你所知，他也没有什么仇家吗？” “好像是有的……但是，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吗？”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更多的消息，那就没有问题。”李国昌忽然开口说道，“陈致远死掉了——” “真要说的话，我最多只能说这个了。” 苏安怀的眉角抽搐了一瞬，内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 “他死了！？怎么死的！？” 李国昌歉意说道：“这涉及到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们这边已经成立了专案组。所以，这些案情我们是不能透露的。” “算了……”苏安怀扶额说道，“是我太激动了。” “那我可以接着问了吗？” “嗯。” 第三十三节 与此同时，有人来到了江城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李国昌才继续说道：“我想确认一下，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旁边的许晋明显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情。【零↑九△小↓說△網】 “你问这个……让我想想，可以吗？” 「对方大概是查到了陈致远的身份了，所以才能找到我。昨晚我料理了那些高利贷者，然后陈致远自己又进去做了一些事情……」 苏安怀的眼睛掠过李国昌的表情，然后又划过许晋怀疑的目光，仿佛身处于泥潭之中。情况很复杂，感觉自己迟早会被牵扯进去。 “我和陈致远一起去喝酒……” “之前呢？” “在肯达基工作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陈致远自己先说要处理什么事情，所以先走了。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些淤伤……具体的我没有问，毕竟也不好问。” “你之前说你知道他的过往——” “好吧，其实我是猜到了一些的。他以前借过高利贷。所以……你也懂的吧？” “嗯，我懂。”李国昌露出了微妙的笑容，“那时他身上有血吧？可能是去打架了呢。” “或许吧。”苏安怀不确定道。 许晋望着苏安怀的表情，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李国昌站起身来，微咳数声，然后问道：“最后问一个问题……今天，他有什么你觉得不正常的地方吗？” 苏安怀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抿着嘴唇，似乎很惶恐，又在考虑着什么。李国昌耐心地等着。良久，苏安怀才犹疑道：“今天早上看到了长滨路死人的消息后，他脸色很苍白……大概只有这个。” “多谢您的配合，这实在是帮大忙了。” 李国昌对着苏安怀鞠了一躬，许晋也是一样。乐正瑾冷眼望着他们，悄无声息地让开了出门的道路。 …… 走出了出租屋，李国昌慢步走在街道上，不远处便是他们的警车。李队长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心情很不好。 “怎么了？李队。” 李国昌隐晦地摇首不语，在阴沉夜色中走向警车。在上车前的最后一刻，他才缓缓眯起眼睛，似乎想说什么。 然后汇聚成了一句话—— “这个案子，我们普通的小警察，马上就连边缘事务都负责不了咯。” “怎么会呢？”许晋自信满满说道，“李队可是局里数一的好手，人称宝刀不老。” 李国昌笑骂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给我取的什么鬼外号，——宝刀不老李国昌，这一点都不好听。” 许晋鼓起勇气，试探道：“那就叫老姜李国昌？” “嗯？” “姜还是老的辣嘛……” “这倒也不错。”李国昌失笑道。 进车，绑上安全带，调档，踩下油门，警车开始行驶。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最近的江城市越来越不太平了。车行驶着，图画在李国昌的脑中播放着，死者的模样和亲人的哭泣一直在回旋，还有许多哭诉和祈求，职业生涯里的所有悲哀与沉重都在回荡着。 “我说……” “李队，有什么事情吗？” 窗外的夜色在城市上空挂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依然营业着。李国昌默默地打着方向盘，沉默许久，才说道：“如果，局里真的要求我们把任务交出去，你愿不愿意和我继续查下去？” “新来负责的人一定比我们更强啦，所以李队就算想继续查下去……”许晋小心翼翼地看了李队长一眼，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只怕是也查不来什么吧。” “总得试试吧。” “毕竟我做了这么多年刑警生涯，遇到这样大的案子，不能放手了。” 最近，江城市的气氛变得相当紧张了。虽然没有达到戒严那种可怕的地步，但是人人自危。念及于此，李国昌的脸色略微阴暗了一分。他还有着更多的、但是不能说出的顾虑。 —— 三个小时以前。 江城机场。 遥远的天空传来巨大的声响，黑影从渺小飞快地变得硕大起来。大风接近着，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黑色雨云，俯身向江城机场降落。春季的淅沥冷雨在夜色中下着，为广阔的大地和无数高楼大厦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润阴影。 高大机场候机厅静默地矗立着，仿佛被涂抹上了灰的色彩。穿着雨衣的清洁工不停歇地移动着扫帚，霓虹的广告版在建筑上方闪着微光。下午的天气出乎意料的阴沉，这一切如同蒙克笔触下浓郁的、仿佛凝固的油画，充满了强烈对比的简洁色块，碰撞力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随着庞大的气流席卷开来，客机缓缓地落在地面。空气陡然间变得模糊起来，风声也是大作。下机通道伸展开来，乘客开始陆续从中出来。 最后下机的是一名戴着棒球帽的少年，他的前方走着一名好奇看着周围的女孩。他牵着女孩的手，举着雨伞，走向前方的出口。忽然，女孩似乎发现了什么，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伸出细嫩的手指，指向了机场中的那些黑服男人。他们的身形站得笔直，即便淋着微雨也没有任何的动弹。 少年温柔地揉着女孩的脑袋，却并没有走向那些黑衣人，只是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他混入了人群之中，继续朝外走去。机场之中，等待着的黑衣人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为首者开始用通讯设备进行询问，脸色则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在托运窗口拿来特殊运送的包裹，少年一手提着它，一手牵着女孩走向机场外。他缓缓地走着，视线则随着脚步逐渐扩展。直到他走出机场，江城市在他眼前豁然开朗—— “啊……” “果然变天了呢。” 站在雨伞下，少年抬首望向天空。身前有出租车按着喇叭，合着雨声，大概是想拉他作为乘客。汽车飞驰而过，那名出租车也重新加速驶离了这里。 他拿出手机，几十条新未读消息的提示亮在屏幕上方。 …… “妖怪，究竟算什么呢……” 出租车行驶在马路上。窗外微雨下着，天空灰蒙蒙的，城市如同掩在阴影之中。少年坐在车内，握着手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不断逝去的景色。 驾驶座上的金发少女煞是好看，小巧玲珑的鼻尖往上是清澈的双眸，后者如同含着星空般深远璀璨。仿佛来自虚假的画中，她那金色的发丝柔软而不真切的飘着，身材也显得纤细，虽然可爱的脸颊红晕中满溢着元气，却似乎有些难以接近的清冷。 不过，她的左手在使用时还能明显看得出有旧伤，动作很不顺畅。褐色夹克衫袖套下，也能隐约看见白色的绷带。 ——布兰琪。 第一节 开膛手杰克（一） 她的出现无疑是令人诧异的。分明还被协会禁止活动着，布兰琪却仍然出现在了这里。这其后的缘由不由得让人产生无穷遐想。 随着绿灯亮起，布兰琪踩下了油门。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纤薄樱唇紧抿着慵懒的巧笑，避重就轻道：“妖怪是需要被杀死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生灵。除开人类拥有着能量波动，还有许多的生灵能与其匹敌。妖怪也是其中一支。如果说到魔鬼，那则是界外生灵了——这也是当时魔鬼被该世界所有生灵围击的原因。外敌在前，不仅人类需要团结，所有智慧生灵都需要团结。 不过魔鬼也并非多么可怕的敌人，所以妖怪什么的，自然和人类还是貌合神离。如今，也变为了不声明的半交战状态，二者的小摩擦时有出现。 “那么，被执念感染的半妖呢？” 少年握着一旁熟睡女孩的小手，轻声地如是问道。 布兰琪随口道：“被执念感染的半妖？反正都是对人类造成危害的东西，一样处理吧。” “……是吗？” 少年呢喃道：“他们真是可悲啊……” 下一刻，他手中的手机发出清脆的响声，大量的资料涌入邮箱，提示声如同雨点般密集响起。窗外细雨灰色，天地无声。 最上方的首条消息—— 江城协会派出成员-安伦特，下落不明。 —— —— —— —— 三天前，江城机场附近。 —— 阳光无法照进的小巷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鲜血顺着地面扭曲的缝隙淌着，隐入在幼小的影子中。 那道身影看起来约莫十岁，或者是十一岁。 她穿着纯白衬衫，有着苍白色的柔顺短发、精致娇柔的容颜和天真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怀疑也许是混血儿。 “诶呀，抱歉，下手稍微有点重了。”衬衫单薄的女孩露出了不安的笑容，紧张兮兮地看向手中修长的锯齿血刃，“小咪，你说之前遇见的那个大哥哥会不会讨厌我啊。” 没有声音回答她的话语，不过这是正常的。她近似于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显得清澈明亮。 地上躺着数具染发青年的凄惨尸体，他们身上的伤痕已经渐渐干涸，不再溢出鲜血。而女孩的外套被脱在了地上，单薄的纯白衬衫也被早已被人撕破了。 “喵呜，小咪说什么呢？”女孩歪着脑袋，“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啦！所以，那个大哥哥也会理解我的，对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女孩的脸色变了，渐渐地失望与低落取代了原先的期盼和相信。 然而，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她娇俏的面容上又一次绽放出了由衷的开心笑容。那是青年的呼喊声—— “那个可爱的女孩，你还在吗？这附近有很多坏人，你听见了不要乱跑，答应一声就好了！” 女孩站在原地，兴奋地大喊道：“大哥哥，我在这里！” “是大哥哥哟，他果然来找我了。所以，他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些人讨厌我啦！”她的眼睛闪出天真无暇的亮光，高兴地对着锯齿血刃如是低声说道。 …… 徐明是江城工商学院的学生，今年二十岁。 今天，他在街上遇见了一名孤零零的白发女孩，约莫十一岁，极为俏皮可爱。看见她的这幅模样，徐明不知不觉地就迈步走上前问道—— 「你是不是迷路了？」 女孩出乎意料地乖巧听话，有问必答。她说她正在找一件对她来说相当重要的物品，所以才独自来到这里。 然后，女孩说想吃冰激凌。徐明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脑袋，让她在原地等着，便动身前往最近的一家冰激凌店铺。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女孩了。顷刻间，为女孩的担忧布满了他的心中。那样天真而没有防范意识的女孩，很容易被一些社会青年骗走的。 「而且，起码要和小女孩拍一张照片啊，到时候也可以和兄弟们炫耀一番。不过，她的那头白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四处询问路人，才知道女孩往小巷深处去了，而且据说她背后跟着几名染发青年。 于是飞快地跑进小巷，徐明的心中满是忧虑。直到听见女孩的应声，他才放心起来，循声快步走去。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附近有很多混混，如果不小心，他们就会对你做不好的……”徐明看见女孩，匆忙走上前去，双手庆幸地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却忽然发现她的衬衫被撕破了，担心道，“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然后，徐明闻到了一丝腥味。他相当确定那是腥味，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开屠宰场的。小时候他生活在那种肉腥味中，对这种味道极熟悉。 不过此刻的腥味与一般的肉腥味略有不同，稍带咸意。 “大哥哥你真好，”女孩惴惴不安地缩着肩膀，脆生生道，“刚才有另外一些哥哥，他们的头发有红的、黄的……那些哥哥把我带到了这里，说要给我喝好喝的牛奶，结果就开始脱我的衣服，我好害怕……呜呜……”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哥哥在这里陪着你呢……” 徐明顿生怜情，轻轻地拍着哭泣的女孩脊背。然而，他依然忍不住循着那股令人疑惑的腥味望去，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当徐明看清究竟是什么散发着腥味的时候，立刻下意识地悚然尖叫起来，尖锐凄惨的声音穿透了墙壁。街道上的行人都禁不住皱眉循声望去，刹那后又以为是他们自己听错了，便摇首迈步走了起来。 腥味是血腥味。 小巷深处的阴影中，躺着数具令人悚然的、死状凄惨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皆是一刀致命，身首异处且被开膛破肚。徐明惊恐地望着那从人体内部流出的小肠组织残渣和鲜血，而那些开裂的脑袋上残留着不敢置信的恐惧表情。 “大哥哥，怎么了呀？”女孩露出了困惑的笑容，顺着徐明惊恐万分的视线望去，顿时了然，便露出犯错的小猫般的表情，忐忑地含着食指，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大哥哥，我一时下手有点重，就没控制住……” 第二节 开膛手杰克（二） “下手有点重……？！”徐明震惊地松开抱住女孩的双臂，战栗着站起身来又止不住地后退，双腿则开始颤抖起来，不可思议地望向女孩，“都是你杀的？” “是啊。大哥哥，你怎么啦？”女孩不解地望向徐明，又露出了天真无暇的笑容，“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手开始发颤，原本满怀欣喜拿着的冰激凌在没有被察觉的情况下滑出手心，落在地上。徐明的声音都变了，沙哑而狰狞。 “你、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胡乱说着而唾沫飞舞，他的神色迅速由狰狞变得恐惧扭曲，“你……究竟是什么人？” “噢！抱歉，大哥哥！我之前一直都没告诉呢！”女孩的笑容甜美无比，而徐明看着她时却感到自己的胃部在抽搐，“其实啦，我没有名字，而且不算完全的人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叫我开膛手杰克呢。” “所以，大哥哥，你也可以叫我杰克哟。” 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女孩，徐明的喉结轻微滚动着，旋即声带震动发出最为凄厉的喊声，而脸色也忽然变成了极致的扭曲疯狂。 “你是怪物！没错，你说得对，你就是怪物！你不是人，你和怪物没有区别！你居然那么残忍地杀掉这些人！” “你就是怪物！” 听着徐明愤怒的指控和怨骂，女孩的笑容忽地黯淡数分，然后渐渐消失了。望着地面上摔得形似雪泥的冰激凌，她想着什么，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大哥哥……” “不要叫我大哥哥！你这个怪物离我远点！”徐明的脸色已经彻底扭曲崩坏了，“不……你就是个疯子！我要叫警察，我要告诉公安局这里有个疯子！” “大哥哥，难道你也开始讨厌杰克了吗？”女孩的眼睛透着清水般的光泽，忧伤的声音脆然而令人怜惜，“你……也变得一点都不喜欢杰克了吗？” 她迈开步伐，慢慢地走向徐明。 徐明的脸色忽然变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扭曲和疯狂被惊恐再度取代。他不住地颤抖着，只能为壮胆而大声道：“稍等……你、你想干什么！” “大哥哥，你讨厌杰克了，是吗？” “你一定会告诉别人杰克在哪里，对吧？” “虽然，杰克很喜欢大哥哥啊，可杰克却被大哥哥讨厌了。不是吗？——” “大，哥，哥。” 杰克的双眸已经泛起了泪光，小脸上写满了难过。 阴暗的小巷里，徐明疯狂地向后退去，却抵在了墙壁上。前方杰克正在慢慢走来，他却已经无路可逃。【零↑九△小↓說△網】这里是死胡同，即是绝路。 “对不起，杰克，大哥哥错了。”冷汗顺着脸颊不断地渗出然后淌下，徐明神经质地紧张万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告诉别人杰克你在哪里呢？” “但是，之前大哥哥说‘我要叫警察，我要告诉公安局这里有个疯子！’，是为什么呢？”杰克闭上了双眼，忽然话锋一转，继续难过道，“杰克不明白啊……杰克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一个很重要的人说要杰克成为让所有人喜欢的、最棒的温柔女孩。” 杰克慢慢地走向徐明，神情哀伤。 “可是，现在你们都这么讨厌杰克，是为什么呢？” 徐明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杰克，你误会我了。我一点都不讨厌杰克啊，我很喜欢杰克的……” 「她能杀掉那些混混，肯定是趁着对方不注意偷袭。」 “可之前大哥哥为什么还要骂我，甚至朝我发火？”杰克已经走到了徐明面前，却依旧闭着双眼，轻声抽泣起来，右手则忽然变出一把锯齿血刃，“为什么啊，大哥哥……” 「所以我只要抓住机会，夺过她的武器……」 她痛苦地哭泣着，然而右手已经举起了锯齿血刃。这一刻，徐明瞳孔已经收缩至于极点，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那么，我就能够杀掉她并离开这里！」 这一刻，心中计划勾画恰巧完成。旋即，他蓦地暴起冲上前去，单手抓去，意图夺过那把锯齿血刃—— “你这个万人骑的婊子和怪物，这把刀就归我了！然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 …… “是吗？”杰克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沉寂而更加难过，冷淡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抗，“大哥哥，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徐明的手指接触到了血刃的边缘，脸上顿时涌现出喜悦的神色。然而未等这份喜悦成型，惊愕就将其取而代之了。 杰克毫无反抗地任凭徐明夺走锯齿血刃，可随着一声轻响，锯齿血刃却在后者碰触的瞬间消散成了一阵黑烟。 “原来，这就是大哥哥的回答吗？” 杰克的双手微微一颤，便从单薄的两袖中抖出了真正的锯齿血刃。 两柄锯齿血刃如同幻影般染上了一层猩红，继而被幼小的女孩双手牢牢持握。随即，杰克缓慢地举起两柄血刃，坚定地对准了徐明。 没有夺走任何武器的徐明跌到在地，便恰巧看见这一幕。他原本已经微微散开的瞳孔现在再度收缩至极点，喉咙微颤着发出哭泣、狂笑和尖叫混合的难听声音。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他终于回过神来，努力踉跄着一边爬起，一边朝小巷外而去，“求求你放过我！我之前鬼迷心窍，不仅猪油蒙了心还昏了头！我错了！你还喜欢着大哥哥吧？求求你……不，求求您！求求您放、放过我吧！” 此时，徐明已经站起身来，开始飞快地奔跑，距离小巷出口已然不过十米。而生之喜悦也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与之相伴的还有真切的希望。 “大哥哥，我很难过。” 杰克慢慢地走着，移动距离却极大。她的第一步看起来分明只跨出了一尺，却刹那间移动了两米。然后她又跨出一步，移动了四米。 跨出第三步，杰克来到了徐明身侧。后者原本充满希望的面容就忽然凝固了，在刹那间便被惊愕和绝望取而代之。 这一刻的转变是如此突兀而自然。 锯齿血刃，终于搭在了徐明的脖颈处。 徐明的身体停住了，喉咙发出真正绝望的尖叫，甚至觉得自己即将昏死过去。 …… 然而锯齿血刃没有斩下，就被平淡地收了回去。徐明来不及多想，就趁机狼狈地逃出了小巷。那一秒他的心情无比喜悦，奔跑速度也堪称接近十米每秒。 第三节 开膛手杰克（三） 紧接着，浅淡的雾气凭空生出并且弥漫起来。 站在小巷的雾气中，杰克的身影显得无比孤独。 “论起怪物的怜悯，我曾经见过鳄鱼的眼泪。”一道声音响着，听起来它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却又仿佛近在咫尺，显得缥缈无踪，“不过为了保密起见，于我而言那人却不能活着。” 于是，已然浓郁的雾气中，杰克身前滚来一颗球状物。 那是徐明的脑袋，脖颈处鲜血疯狂流溢着，他的脸上却还挂着死中得生的喜悦。这道表情凝固着，甚至还来不及消散。 对于杰克来说，这是上等的攻心术。如果细心观察，便能发现她的耳朵忽然变得通红，正在向某种毛茸茸的兽耳转变。 “那个大哥哥，难道不是你的同类吗？” 小巷中，杰克被撕破的单薄衬衫下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显得动人心魄。她倔强地抬起脑袋，望向小巷一旁的墙壁上，眼中布满泪花和愤怒。 “对于我的行为，你不会明白的。相应地，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希望在我的杀戮中让那人活着。在我的记录中，开膛手杰克只是一名半妖而已。” “也就是说，我同样并不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既残忍又纯粹的你令我困惑。上一刻你想要杀死他，可下一刻你却又改变了想法。你相当奇怪呢。” 那道声音停顿了一刹，又再度响起。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有这样一件事。半妖，你应该受死了。” …… …… “怪物！真是一个……活脱脱的怪物！”金发碧眼的青年被杰克逼至了墙角，已然疲惫地气喘吁吁，眼神却愈发兴奋，“开膛手杰克，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身上增添了数道怪异的伤口。那些伤口极小，但鲜血却止不住地从中流溢而出。不断损失的血液带走着青年的体力，他却显得毫不在乎。 “这位哥哥……”杰克的左眸变成淡淡的翠青色，原先的双耳已然彻底化为绵软的兽耳，身后则腾起着一米有余的、毛茸茸的尾巴，“你怎么不和杰克打架了呢？” 此刻，女孩的右眸由琥珀色转向更深邃的冷黄色，透着清晰淡静的意味。而她令人怜爱的面容浮现出了天真的笑容，看起来只是在询问青年为什么不和她玩耍了而已。 事实的确如此，于青年而言这场战斗艰苦卓绝，对于女孩来说则不过游戏一场。 青年面容上的疲倦被狂热而兴奋的笑容瞬间取代，竟是显得愈战愈勇。他荡开长臂，无形的雾气凝成长枪出现在其手中。杰克的双眸微微眯起，身躯压低，瞬间便达到了完美发力的状态，几乎随时都可发出致命一击。 望着蓄势待发的杰克，青年爽朗大笑道：“该说不愧是半妖吧？……如此强大的力量和冷静的思考，现在我不得不佩服你。” 他并没有回答杰克的话语，也没有必要去回答。【零↑九△小↓說△網】转了一个优雅的枪花，金发青年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强烈的战意，赫然将雾气长枪对准杰克，大声道—— “今天和你打得相当尽兴，这让我非常愉快。记住我的名字吧。我是安伦特！——来，让我们接着再战！” 杰克的眼底划过一丝猩红的嗜血色彩。作为一名猎物，他很让杰克满意。她微微张开殷红樱唇，小巧精致的獠牙便在风中闪过一丝寒芒。 瞳孔骤然高度凝聚，她天真望着战意飞扬的安伦特，自言自语般地纠结道：“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呢？砍去四肢或者挑断筋脉？可我觉得还不够啊。不如……” “让你在死战力竭后，怀着一千倍一万倍的恐惧，目睹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模样吧！” 杰克猛然发力，左腿骤蹬地面，锯齿血刃便在下一刻与雾气长枪相交。她的声音在急速突进中显得扭曲而疯狂，可其面容上的微笑却一如既往的纯洁无暇—— “怎么样！大哥哥，你看，杰克很喜欢你吧！” …… 锯齿血刃毫无阻碍地斩下，雾气如波浪般随之荡开。 女孩的前方什么也没有。 刹那中，似乎时间也冻结了。 小巷里的雾气相当浓重。 “小妹妹，你好像走神了哟。” 此刻，杰克才发现与锯齿血刃相交的雾气长枪根本是虚影。那把雾气长枪在与锯齿血刃碰撞的瞬间便消散了，其主人自然也是一样。 「杰克应该早点发现的。」 娇小的女孩眼中划过一丝懊恼的情绪。 「毕竟，杰克也用过这个手段呢。」 下一刻，真正凝实的猩红长枪从她的背后悍然袭来—— …… …… …… …… 小巷中，雾气从淡白色化成了青黑色。 这种转换并非渐变，而是在刹那间的变化。安伦特神情微惊，堪堪顿住即将刺去的长枪，然后下意识向左翻滚而去。紧接着，安伦特原先站立的位置便被一道凭空生出的突刺所穿过，堪称惊心动魄。 安伦特略有后怕地抬起视线，望向青黑色雾气最为浓郁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娇小的身影隐约浮现着，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呵，你终于打起精神了吗？”金发青年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狂热的战意，旋即兴奋便覆盖了双眸，“这才有趣啊！来吧，战斗吧！” 他悍然横起长枪，对准那道身影。 “半妖，受死！——呃？” 安伦特的长枪刺向那道身影的位置，却震惊地发现那里根本空无一物。 “砰——” 不知何处，传来了沉重的响声。 青黑色雾气开始流动荡漾起来，凝聚然后扩散着勾勒什么。几乎在短暂的一秒之中，数十道娇小的人影便出现在了雾气之中。 阳光无法照进小巷，更无法驱散这股青黑色的雾气。眼中的世界仿佛扭曲起来，安伦特努力圆睁着双眼，试图辨认那一道身影才是真正的敌人。 …… …… 「这个不是的！」 「这个也不是！」 「居然……这些全都不是！」 「你这头怪物究竟在哪里！」 安伦特焦躁地挥舞着鲜血长枪，带起的劲风却吹不散那浓郁的青黑色雾气。他的长枪撞破其左侧一道残影，紧接着便有另一道残影从其后方突击而来。此刻的一切，都相当难于应对。 阳光被浓郁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女孩的苍白色短发在雾气中一闪而过，旋即便有一道猩红斩击凌空劈来。安伦特挥枪打去，那道身影便化作了一阵烟气。这些身影不断产生着，根本杀不完。 「这样下去，我迟早被耗死！天知道哪一个影子才是真的！」 几乎所有的身影都在高速移动，各以刁钻的角度攻向安伦特。他的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已然无法支撑更久。 「嘿，‘几乎所有的身影都在移动’的确没错，但是，果然还有躲在一旁准备偷袭的身影！」 始终有一道身影飞快地移动着围绕安伦特，却没有上前进攻。那道身影从开始便出现了，委实令人禁不住生疑。金发青年的视线悄然锁定在了那道身影上，而后者似乎察觉了什么，便向后跃去，警惕地站在墙角，继而摆出防御姿态。 第四节 开膛手杰克（末） 安伦特的嘴角勾起一抹辛辣的笑容，自得道：“你这只半妖的确很强，不过还是太蠢了啊！” 他猛然挥枪舞圈，斩灭周身一米以内的所有身影，然后径直冲向墙角的那个蓄势身影。随着距离的绝对拉近，安伦特的面容上也浮现出胜利即将到手的兴奋之色。 然后，他的兴奋之情凝固了。 凭空出现的一柄锯齿血刃拉扯着皮肉组织，深深地没入了安伦特握着长枪的手臂。 青黑色的雾气迅速凝聚于一点，然后消退虚无。 顺着改变的角度，阳光照在小巷中的墙壁，看着极温暖。 而清秀温柔的女孩便出现了，在安伦特的左前方站着。她的面孔无比动人，含着蜜糖般的纯洁笑容。 此时杰克轻轻眯起眼睛，开始缓慢地、却残忍地转动着锯齿血刃，于是进一步带动了安伦特手臂内组织的二次创伤。 “啊……”即使痛入骨髓，安伦特却依旧没有松开鲜血长枪，反而勉强地露出了赞叹的笑容，“开膛手杰克，名不虚传。你果然很强。” “谢谢大哥哥的称赞！”杰克高兴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却愈发兴奋地旋转着锯齿血刃，撕扯着血肉，“杰克也认为自己很强哟！” 安伦特动弹不得，握住鲜血长枪的右手分明被锯齿血刃撕扯着组织肌肉，传递而来的那份疼痛也相当真切—— 然而，他无法动弹。 安伦特根本无法在不舍弃右臂的情况下，移动一丝距离。 于是他作出了抉择—— 灿烂的光华瞬间爆开，仿佛魔力的清肃，扭曲的淡红色波纹在空中荡开，所有的无形魔力崩溃凝聚于一点，然后在瞬息间绽放暴散开来。杰克踉踉跄跄地后退数步，瞳孔似乎被什么强烈地灼烧了，喉咙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再睁开流着血泪的眼睛时，安伦特已经消失不见了。 “呀……” 杰克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掺着砂砾。 “接下来的几天，我劝大哥哥最好躲着。” “——因为，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 —— —— —— 一名带狗的流浪汉躺在天桥下，忽地睁开了双眼。他望向蒙着细雨的天空，清晰地听见了身后不远处有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金发的少女驾驶着出租车，少年坐在后座，目光与流浪汉不经意般地相交，然后瞬间略开。 “哟……来了很有趣的人嘛。” 他站起身来，开始活动筋骨。 …… …… …… 从少年从江城机场出发开始，直到警察拜访苏安怀的家，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而又过去一段时间，警察才离去了。 站在门口，苏安怀眯眼注视着对方远去的身影，视线再抬到黯淡的天穹，不禁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乐正瑾微笑着拍手道：“魔王大人，您可以解释一下，您惹到了什么麻烦吗？” 苏安怀陡然一惊，说道：“怎么了？”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异常。乐正瑾面带笑容，打算详细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会还会有一些说教——比如不能掺和危险的事情。 ……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该发展。 “诶！诶唔喔喔啦——” 林敛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小院，然后对着出租屋二层外设走廊的二人大幅度摆着手，然后匆匆忙忙地冲向了楼梯。结果才踏上二楼阶梯，她似乎命中注定般地滑了一跤，直接摔在了草坪上，发出了惨烈的哀鸣—— “啊！——痛！超痛啊！” 苏安怀和乐正瑾均用怜悯的眼神望向林敛，脸色微妙。乐正瑾微声叹息，然后居高临下道：“怎么了？” 林敛猛地抬起脑袋，清澈的双眸恶狠狠地瞪向乐正瑾，然后脸色却忽地哭丧起来，耷眉说道：“大事不妙了！” …… …… 出租屋，苏安怀二人的房间内。 “所以，你就搞出了这样一通事情？”乐正瑾面色难看，“你很强啊。” 林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什么。苏安怀有些纠结地揉着眉心，叹气道：“这的确很麻烦啊……” 林敛心有戚戚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们啊。” “啊，好吧……” 夜色深沉，远处城市的灯光璀璨闪耀，映过斑驳的窗户。在廉价灯管的光线下，林敛又是一口灌下了一杯矿泉水，仿佛怄气一样，冷哼道：“总之，你们愿不愿意帮我！” “你哪来的矿泉水！”乐正瑾大惊失色，然后语气顿时便严厉起来，大声呵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矿泉水吗？” 她倏地一惊，又看见乐正瑾的严厉表情，不由得开始担惊受怕。他们是魔鬼，有珍贵的特殊液体也不足为怪。一旦惹恼了对方，她会被杀泄愤吗？ 短短半秒便念及于此，林敛就立时吓得手忙脚乱起来，水瓶则落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矿泉水？” 少女惊惧地看了一眼矿泉水瓶，然后有些畏怕地往后缩着肩膀，偷瞄起了乐正瑾。后者神情激昂，失声喊道：“一瓶五元的高档矿泉水啊！产自雪地高原啊！” 乐正瑾痛苦地握着拳，其望向林敛的眼神严峻冷厉至极，仿佛是对待着阶级敌人一样如寒风刺骨—— “魔王大人说他喜欢矿泉水的味道，我才买下来了……我、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你居然若无其事的一口喝完了？！对食物和水的敬畏呢！” 林敛的神情极为复杂，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却不知从何说起。终于，等乐正瑾话音已落，她便果断地深鞠躬，用生无可恋的语气诚恳道：“很抱歉，我没有注意。” …… “总而言之啦，就是那样一个蠢货的啦！”林敛气愤至极，拍掌道，“那个混蛋，说什么要我等着好看！你想想看，现在是个法制社会，我们怕个什么劲？” 苏安怀和乐正瑾面面相觑—— 事情大概如下：林敛被某协会富家子弟追求，未果，对方扬言会不择手段。具体无需多言。另外，那名为秦昂的富家子弟以前还嘲讽过她。 如果说实话的话，苏安怀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人类的思维。 “所以呢，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乐正瑾皱起眉来，“预先出手做掉对方？” 苏安怀不满道：“别说得我们像黑道上的。” 第五节 黑局的起始 “也不一定要做掉对方啦……”林敛讪讪道，“要我说的话，教训一下就好了。嗯，要不这样……” 她眼睛倏然一亮，神采奕奕道：“帮我出一下风头！——马上有一场协会的考核评比了。” 林敛的声音微顿，然后才又响起—— “你们和我一起参加之前的晚会，耍一波帅，如何？” 乐正瑾怀疑道：“我倒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你会被人追求，你不是在说笑吧？性格不好，不注意节俭，不尊敬魔王大人……啧啧。” “你啧个头啊！”林敛毫无好气地回敬道，“你说的缺点完全不在正常人思维上，好吧！” 月色凄凉，狭小的魔宫内透着悲惨的氛围，似乎空气都为之冷寂起来。乐正瑾第一个无法忍受这样的氛围，站起身去为魔王大人倒了一杯温水。苏安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 “那里只有天花板。”林敛耐心地指出这一点，“而且被乐正瑾打扫得很干净。” 乐正瑾抱胸倚在墙边，无奈道：“还不如你好好锻炼，去考核上拿到好成绩。” “我连守望者考试都没过诶，你让我去打考核！？” 林敛露出恶狠狠的眼神，大声道：“而且，这次你们又想用什么方法把我打发走？” 二人沉默起来。乐正瑾和苏安怀眼神沟通数次，勉强在某些方面终于达成了共识。乐正瑾冷哼一声，不说话—— 苏安怀耸肩道：“好吧，具体说说……” …… …… …… …… 与此同时，九龙国际大厦，第三十二层。 地面上浮着明亮的流动光华，天花板吊着璀璨的水晶折灯。走廊旁边矗立着珐琅雕像，地面上覆盖着鲜红的绣边地毯。往长廊尽处望去的大厅—— 此时此地，一场盛大的舞会在这里上演着。 商贾名流在宴席中谈笑风生，西装革履的侍者游走在人群之中。雍容的贵妇人向着身旁的清秀少年微微挑眉，后者便领会地从侍者手中取来一杯香槟递上。年轻的男女在一起灵巧地跳着交谊舞，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丝暧昧与柔情。他们的杯里流动着黄金，他们脚下踩着的是权力。 少年牵着幼龄女孩的小手，静静地矗立在聚会的角落，与之格格不入。或者说根本无人发现了他。女孩好奇地望着四周的人群，樱唇边沾着油渍，看起来才吃完一根鸡腿。由于内心中的不耐，他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 “各位，能否请你们稍微停下谈论与舞蹈吗？” 此时，一名自信而俊朗的青年走上礼台，在金碧辉煌中向着旖旎模糊的人群拍手道：“我是这场宴会的主办者，秦昂。” 话音未落，底下便纷纷鼓掌起来。理所当然地，这场宴会的主办者不可能是他。不过，秦昂代过他父亲的名义，各位也不能不捧场。秦昂看见这幅场景，面容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了。他微微颔首道：“在这里，我要谢谢诸位的捧场。你们的到来，让这座大厦蓬荜生辉啊。” 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少年脸色不变，眼睑却微微抽搐起来。他走向一旁，取来一张餐巾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净了身旁女孩的唇角。 “不过呢，这场宴会的举办，还有着一个目的——” “首先，我相信在场的诸位人士都是了解业内情况的。那么，我就不多费口舌介绍了——” “人所公称的李尔王，以于近日抵达了江城！” 听见李尔王这一名字，少年身形陡然颤了一瞬。他厌恶地眯起眼睛，握着女孩的手，转身径直走向门口。正是此时，门口的二名便衣警卫才突兀发现他的身影。虽然少年原先就站在那里，但是就仿若虚无一般，难以确定具体位置。 便衣警卫的神情顿时有些难看，半跨出步，拦在少年前面却又觉得不该如此。尽管管事交代一定留下对方，但这名少年的地位和实力—— 委实不是他作为普通人能抗衡的。 此刻，台上秦昂的话音还未落下，光辉的会场中就出现了繁杂的议论声。 “是那个李尔王啊……” “江城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又会做掉那一批？……” “真是让人忧心……” 站在礼台上的秦昂不由得笑容愈发浓郁，他深知李尔王的威名，所以才会在这种时机提出。李尔王本身只执着于任务，那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了—— “今天，他也便是在我们会场！” ——我是第一继承人。 秦昂默默地想着，笑容灿烂。而其话音未落，场面一片哗然。无数人望向他的眼神都微微有些改变。显然，在秦昂父亲邀请他们时，并未提起这一点。秦昂本人现场却又提出这一个消息，那其内涵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所幸秦昂在此时说出了这一句话，警卫也才是松了一口气。他向上方摆出一个手势，然后指向少年和女孩。站在台上的秦昂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响指。下一刻，所有灯光骤然熄灭，然后聚光灯打向了出口—— 委实是俗气的登场。 应当被称为李尔王的少年眼神顿时冷厉起来，显得相当不耐，一旁的女孩有些畏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一声。 不远处，布兰琪吊着受伤的手臂，难以置信地望着台上的秦昂。她原以为后者邀请参加宴会只不过是善意表现，然而秦昂却竟然是把李尔王作为了自己的筹码。 他是白痴吗？ “汐月姐算是最讨厌你这种人的，赶快住手吧……”布兰琪眯着眼，杀机暗泄，“秦昂，你真是愚蠢啊。” “——况且，李尔王是特殊外援。他的出现就被你这样毫无顾忌地曝光了？” 秦昂父亲对他们作出了再三保证，但看起来那并不如何有效。布兰琪已经决定了回去便发起投诉，同时举报秦氏集团。 周围却是一片寂静，人们在为这名少年的到来而感到震惊甚至于无法言语。李尔王本人则是抿着嘴角单薄的冷凉弧度，突兀地拍起掌来。 “好手段。” 然后—— “我和他没有关系。他请不动我。” 单此二句话，他便径直朝外走去。没有人敢于阻拦他，只是其余的客人都低声笑了出来。秦昂面色难看，抿着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阴冷愤恨，身躯却是僵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