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子规啼》 第一章

襄水镇坐落在招摇山脚下,在这招摇山的四面环和中。正值初春,土地中冒出芊芊细草,空气中弥漫着土地刚刚翻新过的味道。虽说永望镇有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可住在这里的尽是些妖鬼精灵,也有些修仙之人,甚至也有人类。但生活在这里的人毕竟少见,不管事人是妖,都其乐融融得生活在一起。在这里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派安详闲适。 梅槽生是一只活了不知几千岁的梅花鹿精,今日梅槽生又在茶楼里给那些未涉世的小妖们说那些闻所未闻的奇闻怪谈。就算知道梅槽生只有那胡天海底乱扯一番的本事,可还是会有人去那个小小的茶楼争一小块地方,听他胡扯。因为在襄水镇中能打发时间的就只有这了。 我带了一包葵花籽等到开锣之后,才慢慢的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台上的梅槽生前面摆着一张木几,他一把年纪,蓄着一把不知蓄了几百年的胡须。他猛地一拍醒木,乱糟糟的茶楼立马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列位看官,说天下,人神妖魔鬼仙灵中啊,就属这人世间三千繁华---” “怎么个繁华?”有小妖等不及梅槽生说下去就急急打断。 “嘿嘿。”梅槽生微微一笑,“这人世间的繁华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有无数的佳肴珍馐,有道不尽的才子佳人,阅不尽的山川秀水,丝竹仙音----”梅槽生摸着胡子摸着胡须,眯着眼,一派憧憬向往。 “那照你这么说,人世间岂不是比仙界还妙的去处了?”小妖立马无限向往。 “非也非也,三千繁华人世路啊。这人心可比鬼神更恐怖更难测啊,只要沾染一丝便使你难以自拔,万劫不复。”梅槽生摇摇头。 小妖不甘心地问道:“人心真有那么恐怖吗?” “人心啊,只要动一动,便可使江山倾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小妖撇撇嘴:“还是招摇山好。” 我手中的葵花籽已所剩不多,我理了理略皱的衣裙,在一片哄闹声中走出了茶楼。 我来永望镇已经两年了,渐渐的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两年前我从睡梦中醒来,不记得自己是谁,亦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睡了有多久。入目的是大片鲜红,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发觉那是一片衣襟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肤白如玉,发如鸦羽,眼中瞳仁灵动,仿佛满天星辰,火红之至美艳之至,有着那十里红莲般妖娆的容颜。 他说他叫杜宇偶然路过招摇山,发现了在山崖下摔得半死不活的我,于是他将我安顿在永望镇里,用尽他所有的灵药才捡回我的一条命。 兴许是我刚醒来,许久未见到人,我看着他妖娆的面容竟许久未移开眼。 他笑了笑:“看够了么?” 我吞了吞口水,恋恋不舍得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问:“那我叫什么名字。” 透过窗外,天边一排鸿雁掠过,惊起了漫天晚霞,杜宇偏着头思索了一番,说:“衡阳雁去无留意.....你就叫雁无好了。” 我点点头。 然后....... 杜宇那厮便将我独自留在永望镇,整整两年我都未曾见过他,除了他的名字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永望镇中的人就我一个,勉强杜宇也算一只吧。如此多了几分亲近,他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竟丝毫未减,一如当初。奇货居便是我闲时开的家店。 我回到了奇货居,刚推开门,便看到一袭久违的红衣,那人笑起来,眉眼弯成了璀璨的月牙,仿佛有一股暖意淌入心底。 “客人来了这么久?莫非你就用隔夜茶来招待我?”杜宇手执茶杯,笑眯眯地说。 把老娘在这里一撇两年都没来,一来就挑三拣四,我心中火气立马涌了上来:“爱喝不喝,不喝的话连隔夜茶都没有。”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拿着茶壶去重新沏茶。杜宇打量着奇货居内,买的是一些日常能用到的,虽无装饰,却布局雅致,别有趣味。 杜宇勾唇一笑,刚沏好茶回来,我便看到他那充满算计的一笑,果不其然,他开口说:“看来这些年你过得还算不错。” “呵呵。承您吉言,过得不错。” “我决定在你这里住下。” “凭什么?”我虽这么说,可我还是希望他留下的,毕竟我一个人住这么久了怪寂寞的。 “看来雁无姑娘要恩将仇报了,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露宿街头却不管不顾,哎--都是我自讨苦吃,早知今日,我....” “打住!谁恩将仇报了?”眼看他似乎要从衣襟里拿出手帕来拭泪我急忙打住。 “那就好,我住哪?”杜宇漫不经心地拭去衣襟上的一粒尘埃。 “....” 那天,奇货居内一反平日里的冷清,因为有了那一抹红色变得热闹了起来。 第二章

其实我应该明白,收留杜宇是我今生做得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决定,因为在那之后我平常的日子被无情的打破了。 今日微雨,街上除了一些匆匆避雨的身影外别无其他。我挂上了打烊的牌子,靠在窗边,在博山炉中添了点香料,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拿起一卷手札。杜宇自顾自的坐在我对面,眼神向外飘去,好像在等什么人。 “雨天听雨声,最有意境,你觉得呢?” 我只知道这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闹得我不能集中精力看书了,所以摇了摇头。杜宇笑了笑,没说什么。一时间竟无比的安静,我侧耳听着雨点落在房檐上,路面上,想象着它们晕开圈圈涟漪的样子。为了打破这份安静,我瞟向杜宇,发现他已经是第....不知道几回看向外面了。 “在看什么?” “今天会有一位客人来,记得沏好茶,可不要再用隔夜茶招待人了。” “.....嗯。”这个记仇的家伙呀.... 在朦胧的雨帘中,一抹倩影渐渐地走近。不一会儿就有人在轻轻叩门,我起身去开门,一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寒气,一个婷婷袅袅的女子着红白相间的衣裙,丹凤眼中含着一汪秋水,香腮云鬓,道是无晴却有晴。 女子看向我的神色中略有惊讶,这让我也很惊讶。 “姑娘快进来吧,小心寒气伤身。”话说完,她看向我的神色由惊讶变为了笑意:“多谢。” 看到杜宇,她便淡定的占了原本属于我的位子,我撇了撇嘴,一抹笑意不动神色的爬上了杜宇的嘴角,我只好去沏茶。 女子看向雁无的背影说:“太像了,一时间我又以为她回来了,只是气质变了些。” 杜宇说:“本来就没变啊,她还是她。”女子意味深长的看向杜宇,杜宇冲她眨了眨眼。我提着刚沏好的茶回来,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我为女子倒了一杯茶,淡绿色的茶水衬着雪白的杯壁分外好看,茶沫在茶水上轻轻打旋。 女子将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说:“是好茶,可惜我不能喝。”接着她又说:“我离开人世已经很久了。”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她似乎并没有要做解释的意思,而是将目光转向杜宇轻说道:“我来找你兑现那两年之约。”我将思绪捋了捋,应该是这个姑娘已经挂掉了,而杜宇可能在她挂掉之前,也可能是挂掉之后有什么期限两年的约定。 杜宇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说:"你说吧,我力所能及地帮你。” “就从姓名开始说吧,我叫高雨雨。” 高雨雨来自人世间,那个三千繁华地。 “这个故事可能有些长...” 最近京师异常热闹,只因为那一年一度的上巳节快要临近了,上巳节这天男女都外出踏青,赏花插柳,互觅良人。到了夜晚上巳节的余热仍未结束,男女们会提着花灯,有莲灯或芍药形的花灯,私相幽会。 郴阳躲得有些狼狈,他是皇家影卫,就是专为皇帝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总之,就是不能生活在阳光下。今日是上巳节,影卫总领偏偏在今天下命令让他去执行任务,虽说人多繁杂,可是毕竟有些不自在。 看似平和的京师,内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在红线艾叶的香味中,隐隐有血腥味,郴阳在执行任务时失了手。他的任务便是将新上任的御史处理掉,身为一个刚上任的官员,便明目张胆的私下结党营私,私吞赈灾银两。朝廷一直在暗中搜罗他的把柄,伺机寻找机会下手。可今天,郴阳看到那个肥头大耳的御史在画舫上左拥右抱着喝酒,本来已经看准了机会,可不知为何御史身边的人却一个个亮出了刀剑,逼得郴阳无处可退,只好狼狈地逃了出来。 要么是御史背后有人,要么就是影卫队中出了奸细...想到这儿,郴阳心底一冷,那伙人已经跟了他有将近一个时辰了,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他低下头,在人潮中加快了步子。而今夜的教坊妙音阁,却是一派歌舞升平。郴阳在暗中将袖中的短刀藏好,轻巧地跃上阁楼,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等待起来,在伤口处撒了点金创药,草草包扎了下伤口,色淡如水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他透过窗格看到厅堂外的人群中已经混入了御史的人正向他躲藏的地点寻来。 失了手也就罢了,如果再被擒,就甭想在影卫队混下去了。 他飞身闪进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厢房,房内涌动着醉人的海棠花香,目光所触及到的是纤细小巧的足踝,在摇曳的绯色长裙中若隐若现纤细如莲,那件绯色长裙显然是在慌乱中套上的。女子之前是在沐浴,长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湿哒哒的长发披在身后,娇美如花的脸上,是一双受惊的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门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郴阳来不及多想,将女子拉入怀中,扯下她的长裙,在女子的惊呼声中,齐齐跌入木桶。 门外有人说:“姑娘,方才可有可疑之人经过?” “没有。”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随即又退了出来.... 海棠花香充斥着郴阳的脑海,女子娇嫩的肌肤无意的扫过他的面颊。 “他们已经走了。”她的声音竟有点镇静,看来小看她了。 郴阳从水中钻出,从小到大接触的女人除了母亲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一抹红色从耳根向上蔓延,郴阳头也不回的跃上窗柩,正要离开时,微微侧首道:“得罪。”然后他几乎是飞似的逃离,要是让统领知道了定会笑他,杀人如麻天不怕地不怕的郴阳竟会怕这个。 离开时,郴阳听到老鸨对着厢房轻唤:“高雨雨,快些!客人都等你很久了。” 高雨雨....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郴阳回到了自己的...家...想到这么晚了,于是郴阳便从墙头翻了进去,路过他大哥的房间,他低了低头,自从自己进入影卫队后,除了父亲的葬礼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为何今日,他想回来看看。 郴阳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房间,自己房中的灯还亮着,会是大哥吗?他迟疑了会儿,还是推门而入。他的大哥郴清在一盏青瓷灯下手持书卷,看着闯门而入的郴阳,呆了呆。自己的弟弟在这几年里变得英朗挺拔,杀伐给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冷厉。 “小弟你....” “我有点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看到对方眼底的淡漠与疏离后,郴清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还是笑了笑:“也是,这么晚了,你一定累了。”郴清放下书卷准备被离开,刚打开门,郴阳听到他说:“不管怎样,今天你能回来,大哥还是很开心的,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听到郴清渐渐消失的脚步声,郴阳坐在床上,这么多年了自己的房屋还是一如往昔,甚至连一丝灰尘都不曾见到。 将伤口又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后,郴阳边休息了。 第二天天没亮郴阳便醒来了,郴清也没来看他,家仆说他一早便上朝去了。也是...他如今可是翰林大学士,在朝中炙手可热,又怎会对他分心呢? 没几日,皇上在朝中设宴摆酒,与群臣宴饮,请的可都是榜上有名者,所谓榜上有名,便是皇帝认为那些心怀有鬼或权势逼人,威胁到自己的权贵诸侯。四周的宫人都换上了影卫队的人,郴阳也在其中,看来今日若谁有异心,恐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众臣入宴,郴阳发现郴清也在,不觉暗暗头疼。酒宴开始,段岩便时不时地将目光向郴清瞟去。 段岩是与郴清同年进士,同年册封为官,官居上卿。郴阳也偶尔听人说起,自己的大哥在政见上与段岩颇有分歧,郴阳也知道郴清可是当今丞相的门下弟子,不仅如此,郴清如今在清流一派当中举足轻重,如果拉拢住了郴清那么朝中的言官谁敢与你对着干?要知道有时言官的一本奏折可能便会使你止步于仕途。可照今天这个局势看来,估计是皇帝要对丞相下手了。 段岩几杯酒下肚已有几分醉意,他抬眸看了眼郴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着郴阳便看到他执起酒樽向着上座的皇帝说:“如此佳肴美酒,若无歌舞助兴反倒食之无味。” “哦?那段卿可有何助乐之法呢?” “不瞒陛下,臣近日在教坊中寻得一舞姬,善为翘袖折腰之舞,不如就让她来助兴吧。”段岩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看向郴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分桃之私。 郴阳眼皮抖了抖,总觉得肯定会有事发生。 段岩拍了拍手,只见一女子一袭绯色罗裙,浅色的百花穿蝶裹胸,腰间的米黄璎珞坠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舞动着,她微含着笑意,精致的面庞上泛着珠玉的光泽,发间是一株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怎么会是她? 第三章

高雨雨? 郴阳愣了愣,如此说来高雨雨与段岩之间竟有联系,那之前自己落荒而逃时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别有用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甚至不想去伤害她。 高雨雨行了个大礼,便开始跳起舞来,水袖在空中翻扬着,她踩着鼓点,身姿绰约,随着乐声的愈来愈快,她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那双含着秋水的美眸顾盼生辉。 一舞终了,只见郴清自座上站起,目中是掩饰不住的爱慕,说:“有美人兮,一舞倾城,离若散雪,轻若随风。” “哈哈哈,郴大人说的是。”段岩玩味的看着他,“雨雨,还不谢谢郴大人对你的赞赏。” “雨雨谢过郴大人厚爱。”高雨雨行了个礼。郴清颔首以示还礼。 段岩还想再说什么,上座的皇帝却耐不住了:“今日想必众位爱卿也尽兴了,朕累了,众卿请回吧。”段岩虽有话讲,可见皇帝失了兴趣,也只能心有不甘地将话咽了回去。这场宫宴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郴阳再见到高雨雨又是另一番场景,段岩庆自宴请郴清与郴阳,连拜帖都遣人送来,如果不去那就是扶了段岩的面子,少不了再参他几本,知道是鸿门宴可还是去了。 在席间,她的一举一动经丝毫不差的落在了郴阳的眼中,包括高雨雨跳错了一个舞步被领舞呵斥,他看到郴清将跌坐在地上的高雨雨扶起离开了席间。郴阳知道被自己大哥看上的女人,没有几个好下场。 待郴阳赶到时,他大哥正拽着高雨雨的衣摆不放。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高雨雨拉入怀中,转头对郴清说:“大哥,好巧。” 郴清皱了皱眉,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大哥才对,雨雨不喜外人,还望大哥见谅。”郴阳说得很慢“外人”二字咬字极重,同时亲昵的称呼足以让郴清明白什么。郴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郴阳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抖了一下。 郴清忍着怒火看了看郴阳,拍了拍郴阳的肩头,“今晚回家,咱兄弟已经很久没有聊聊了。”郴阳挑眉:“我认为咋俩之间没什么可聊的。”郴清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高雨雨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说:“多谢。” 郴阳拉开与她的距离道:“不必,就当是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那日....唐突了。” 高雨雨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报之一笑。 --------------------------------------------------------------------------------------------------------------------------------此为分割线----------------------------------------------------------------------------------------------------------------------------------------------------------------------- 回府的路上,郴阳不断的深思,本来他和郴清的关系很好,和天下大多数的兄弟一样,可自从自己被父亲送入影卫队,而郴清却继承了自己父亲的衣钵,在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翻云覆雨,致使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渐渐拉开,最后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仍然记得当初自己的哥哥知道自己被送入影卫队时与父亲大吵了一架..... “郴阳还只是个孩子!那影卫队是什么地方?父亲,你有没有想过!” “我当然想过,让郴阳去最为合适不过,他是我的儿子,影卫队为皇家办事,有郴阳在朝堂秘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仍记得当时大哥紧握的拳头,泛白的关节.....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郴阳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回忆赶出去,可当情感纷至沓来时岂是你能抵挡得住的? 夜色渐渐将他笼罩,郴阳不紧不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郴清果然在那里等他。 “你可知道那个女子的来历?”一开口便这么直接,郴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知道,段岩的人,段岩一向与你不大对头。” “你还知道啊...”郴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这个高雨雨不一样,她.....” “在大哥看来,是怎样的呢?她只是个女子罢了,更何况,我本就不想牵扯到你那些破事中。”郴阳没有给郴清更多的解释,径直离开。 出乎他的意料,郴清这次竟然妥协了,那件事他也没有再提。 自那以后,郴阳时不时会去妙音阁坐一坐。高雨雨的闺房和其他姑娘的闺房不一样,没有名花异草,没有珍奇香料,只是简简单单的有些摆设,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海棠花香。他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将高雨雨的一整天都包下来,除了喝茶便是看着窗户发呆。 有时面对高雨雨半开玩笑的调侃,他会脸红的无地自容。 高雨雨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咬着唇说:“每次来了都这样...” “嗯?” 她略想了一会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郴阳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略有失神,问:“笑什么?” “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要是那些男人早就抱着我‘心肝儿’地叫起来了,就你像个木头桩子似的。”高雨雨看着他,温顺地垂下眼睑,长如蛱蝶般的睫毛会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映下一片阴影。 郴阳当时对她还谈不上喜欢,他只是好奇,好奇这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人啊,就是为了当初的一丝好奇与心动,渐渐深入放纵,而后万劫不复。 而今日他却没有见到高雨雨。鸨儿斜眼看着他说:“雨雨在里边接客呢,郴公子要是想见她的话,那就请耐下心来等一等。” 接客? 郴阳挑眉,不顾鸨儿的阻挠轻车熟路地找到高雨雨的闺房,还未进去,他便听到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娇喘声,鸨儿有些尴尬的看着他,说:“这个....今儿来的这位爷可是当朝御史,出手阔气。” 郴阳静静地听她说完以后,面无表情地将门一脚踹开,只见芙蓉帐中有两具交缠的**,以及阵阵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听到有人踹门而入,床上的两人急急分开,有人破口大骂:“谁敢坏老子的好事! 郴阳上前一把将帷幕掀开,高雨雨半裸着身子缩在床角,御史一见郴阳冷哼:“原来是你,我们上次的事还未了解,你...”郴阳的眼神仿佛一道冰凌,冷酷而又无情。郴阳不给他说下半句话的机会,直接将袖中藏了许久的短刀拔出,厌恶地看了眼他裸在外面的肥肉,御史惊恐地看到血从自己的身体里喷薄而出,吓得晕了过去。高雨雨扑上前去紧紧地握着他正要刺下去的手臂:“他可是朝廷命官!杀了他的下场是什么你比我要清楚。” 郴阳恢复了些理智,过去的他做事一向有分寸,今日怎么会如此冲动?他放下手,看了看高雨雨,将一旁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茫然的退了出去,高雨雨在他身后说:“你要是想帮我,就帮我赎身。” 他为了给高雨雨赎身,开世界更加危险的人物,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愈来愈深。 某一日,他碰到了刚下朝的郴清,刚想走开却被郴清叫住了。 郴阳不情愿地说:“有什么事快说,说完各走各的。” 郴清一向俊秀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将手中的宗卷劈头盖脸的向他砸去,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好好看看这个!” 郴阳捡起来刚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耳边是郴清冷冷的声音:“你可看清楚了,这个高雨雨可不是寻常人,它是罪臣之妻,她的丈夫是河阳太守,因为我和段岩的事,误将他牵连其中....”后面的郴阳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就算他不听他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无非是被牵连其中,因为只是个小小的太守,就算被抄斩了也无关痛痒,而高雨雨和其他府上的女眷卖入教坊,成为官妓,男子皆变卖为奴。 如此说来,高雨雨的丈夫是间接死在郴清的手中,可他记得当初是影卫队亲自去抄得太守府....高雨雨却又是段岩的人.... 郴阳将宗卷一扔,飞也似的离开,他想去找高雨雨问个清楚! 他仍记得当初那个女子是如何被一群男子紧紧围着,身躯在破碎的衣帛中逃窜着,当初他并未出手相救。 他一路横冲直撞到妙音阁,在老鸨惶恐的眼神中走入,今日的妙音阁和往日的不同啊....几个喝酒的人见郴阳向这边看来,使了个眼色。郴阳冷哼一声,直接找到高雨雨的房间,推门而入。 高雨雨并没有穿平日里的绯色长裙,整个人一袭素衣,长发如一方泼墨写意般的瀑布垂直腰际,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叹了口气:“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高雨雨扭头看着他,妍丽一笑:“哦?那你觉得我们在哪见过?” 郴阳不说话,高雨雨唇边的笑愈来愈大,最后成了歇斯底里的笑。“够了!”郴阳低喝一声,有放缓了声音,“我见过你。” 那年的河阳太守是一个温润如玉,朗若清风的人因涉及一些宫闱秘事被下令抄斩,太守被杀,府中男子便买为奴,女子皆卖为官妓。 太守有一位出身草莽,却形貌昳丽的夫人。郴阳记得那天影卫队中那些无耻之徒的所作所为。十几名男子轮番奸淫了那名女子,自己虽看不惯他们的行径没有参与,但却在一旁冷漠的袖手旁观。 男子兴奋且又急促的喘息伴随着女子绝望的哭声,每个人的面孔都是如此的狰狞,那名女子下身全是血污,不忍直视,她用空洞且又麻木的眼神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死死地盯着每一个刽子手,似要将他们都生吞活剥,她翕动着发青的唇:“杀了我,不然我今后必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郴阳只是视她如最为卑贱不过的蝼蚁,说:“还愣着做什么,少留一条祸根终究是好的,杀了吧。”他轻轻地说着杀戮,就好像在说这个世上最为平常的事。 “呦,你小子看不出来比我们还狠啊,这娘们怎么说都让我们哥几个爽了一把。” 有一人说:“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哈哈哈....” 郴阳看了看他们:“那就拖走。” 第四章

高雨雨看着愣怔的郴阳问道:“怎么?可是想起来了?我日日夜夜对你们朝思暮想,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至今让我刻骨铭心,我还没忘,你怎么能忘?” “你也察觉到了吧,外面都是段上卿的人,现在你可逃不出去了....”郴阳打断她的话,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扛在肩头,说:“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任由你处置。现在...”郴阳转身看着门外手持刀剑的人群,眼神迸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意,“有一场硬仗要打...” -----------------------------------------------------------------------------------------------------------------------此为分割线--------------------------------------------------------------------------------------------------------------------------------------------------------------------------------- 十里竹林外,百里荒野内。上巳节刚过,春花烂漫,莺鸟互啼。郴阳被着早已虚脱的高雨雨,这是他们相距最近的一次。郴阳浑身都是刀剑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紧紧贴着高雨雨的肌肤,那一层血肉早已与高雨雨的肌肤黏合在了一起,骨肉相融,稍有牵动,便是锥心入骨之痛。 高雨雨无力地趴在他的后背:“可终究是,报应....” 郴阳的脚步一深一浅,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起来,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我们必须分开,不然照这样下去,你和我都活不了。”郴阳拔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将自己的一层血肉削下,痛楚如象潮般涌来,伤口处火辣辣地疼,豆大的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他再也撑不住,意识渐渐模糊,直直地倒了下去。高雨雨一个不稳从他背上跌落了下来,她仰面躺在冰冷刺骨的土地上,将手臂上属于郴阳的血肉吞咽至腹中,口齿间血腥味十足,咽下去仿佛咽下了所有的不甘与委屈。 腥甜萦绕在口齿间,高雨雨侧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着他,说:“你最好现在便抛下我,任由我自生自灭,留着我,对你始终是一个祸害。” 耳边只留下她这一句绝情的话,从开始她便算计好了一切,他自己是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郴阳的眼前昏昏沉沉:“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追来了,好...好好活下去。”这次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等他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郴阳认了出来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只有那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他一切不是梦。他活动了下手脚试图从床上下来,却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直抽冷气。 好不容易挣扎着下了床,刚打开门,一大片刺眼的红色将他吓了一跳。 “咦?小少爷,你什么时候醒的?”说话人郴阳隐隐约约记得是郴清府上的老管家,管家身后跟着一群下人,每个下人手中都端着漆盘,有成堆的红枣、花生、桂圆、核桃,还有花色斑斓的锦盒.....环顾四周,门上,窗户上贴着大红囍字,红绸彩布高挂,成新的龙凤锦布,红色花烛....郴阳眼皮跳了跳。 郴阳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府中谁要成亲?” “回小少爷,是大公子。” “与谁?”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 “那天大公子去出门寻您的时候,顺道救回来一个女子,小少爷哎,在你昏迷不醒的这五日里大公子已经筹办好了一切,今日那位姑娘就要过门了,婚帖都已经发放出去了。” “好,我知道了。”郴阳紧抿着薄唇,不明情绪。 鱼塘边,穿着绯色长裙的女子,赤足如雪,脚腕上带着精致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煞是好听。高雨雨靠在栏杆边,任由鱼儿亲吻着她的脚底,娇美的面庞是少有的安谧,眉梢处带着几分天真与娇憨,好似不谙世事的少女。 “听说你要成亲了,是和我的大哥。” 冷不防一个声音冒出,着实将高雨雨吓了一跳,但也是意料之中。他转过身来看着这个略带稚气与倔强的男子,不满地说:“你不都已经知道了么?还来问我作甚。” “你想好了?” “想好了,你大哥有意娶我为妻,我也愿意嫁给他。两厢情愿,并且你还多了个嫂子,你说多好。”她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在开玩笑。 “我大哥知道你的身份与来历。” “那又怎样。”高雨雨有点意外,郴阳竟然跟她坦白,这么说他是要帮她吗? “他娶你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是我的大哥,我最了解他不过了,我.....不想你再....” “哦?”高雨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你其实不必这样的。”郴阳觉得自己的一字一句说的都是如此艰难,“只要你想要什么,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细碎的刘海在洁白的额头上随风摆动,高雨雨伸手摆弄了下,娇嫣的唇勾起一抹笑:“郴阳你给我听着,我不稀罕你的可怜与施舍。我来这的目的,你大哥他清楚的很,所以他才会娶我。要么是我机关算尽,你郴家家破人亡,要么是你大哥运筹帷幄,我不得好死。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好啊,看看你是舍得你大哥去死,还是我再一次被你袖手旁观。” 高雨雨看着他就发白的面孔,觉得更有意思了:“我们走着瞧。” ----------------------------------------------------------------------------------------------------------------------好久不见的分割线---------------------------------------------------------------------------------------------------------------------------------------------------------------------- 宾客纷至沓来,说着些祝贺恭维的话,毕竟他的大哥是朝廷命官。郴阳在到处找郴清,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却不见了身影,幸好有管家在外打点着。 终于郴阳在书房中找到了郴清,见他进来,郴清微微一笑:“小弟,你的伤怎么样了?” “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郴阳如此单刀直入,郴清也不好再隐瞒什么:“高雨雨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既然想玩,我变陪着她玩,我倒要看看她和段岩能使出什么伎俩来?” 郴阳见郴清的眼中闪着毋庸置疑的光芒,他便明白了只要是郴清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比自己还倔。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他不想自己的大哥受到伤害,谁知道以段岩的心机这次又是打着什么主意,虽然自己和大哥表面上不冷不热,可暗地里的互相关心是真的,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让高雨雨再受到伤害了,自己欠她的已经很多了。 整个府邸上流光溢彩,烨烨生辉。高雨雨坐在菱花镜前,手腕上的数十只镯子随着她的动作丁当作响,把粉底一层又一层的扑在脸上,她的皮肤白皙,本可以不用粉的,可这样的一层又一层,好像给自己带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这面具好像她的防护一样,让她的心底有些安全感,胭脂在脸颊上晕出两坨醉人的红晕,口脂鲜艳如血,再精致的人在这种妆容下也会显得毫无生机,凤冠垂下的层层流苏下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她站起来,款款走到木施前,去看那件嫁衣,是红底缎绣金纹,绣着并蒂金莲和鸳鸯戏水,在烛光下,好似波光粼粼,她正用手指描画着,冷不防被人推倒在床,手腕被紧紧地扣着,她勾唇一笑。 第五章

她勾唇一笑:“郴阳?” “别逼我,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所以,一句话,你跟不跟我走?” “走?去哪儿?” “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只要离开这,我保证没人会找到你。” “你和我一起么?” 郴阳顿了顿,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他,只得摇摇头说:“不是。” “我今天已经给过你答复了。”高雨雨甩开他的手,“况且...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嫂了,长嫂如母,你敢对自己的母亲不恭敬。”高雨雨推开郴阳,淡然地坐了起来整理了下鬓角的乱发。 “我知道你为的是什么,无论我欠你多少,都有我一人来承担好不好,我大哥他...毕竟我也就只有这一个大哥了。”郴阳有些失落,他觉得高雨雨不会答应,果然下一句高雨雨便毫不留情的讽刺道:“那当初为何你们不想想,我只有我夫君一个人了....”高雨雨突然想到了郴清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我知道你有什么企图,但是,郴阳他只是一个孩子,长兄如父,养不教,父之过,他欠你多少都由我这个做大哥的来偿还,毕竟,我也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被高雨雨拒绝后,郴阳觉得有些心烦,来到前堂,郴阳随意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执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听说这次郴清可看重这个夫人呢。” “呵,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罢了有多看重?” “你可别小看了人家,光这流水宴啊就要摆十来天呢。” “哼,一个教坊出身的女子罢了,在他眼中是妻,在我眼里不过是妓。”那人小声嗤笑,还在不住的摇头晃脑。一个黑影笼罩住他:“你方才说什么?” “你...”这人见郴阳来者不善,顿时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火气,“我说什么你管得着吗你,啊-----”众人只听见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又看到从宴席中飞出一人,那人正好被抛在了酒坛子里,将酒坛砸了个粉碎,酒水玩阴在青石板上,渗入石板隙缝和泥土中。 “郴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吼他的肯定是郴清,不过他还是乖乖回头,看到他大哥一身红衣,满脸盛怒。郴阳一笑:“我知道大哥什么意思,郴阳这就去领罚。” 郴阳跪在祠堂中,黑色的衣摆迤逦在身后,墨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只能在微弱的烛光中看到模糊不清的面容以及如白玉般隽秀的下颔。满堂黑压压的排位看得他眼前发晕,丝丝冷意自石板透过蒲团传到膝盖上,郴阳揉了揉发酸的膝盖,他也不知道自己跪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从白天跪到了黑夜,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大嫂...” -----“郴阳,大哥身不由己....” -----“毕竟,我也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郴阳。” 郴阳转头看到的不是郴清而是... “统领。”郴阳起身,膝盖上传来的痛楚差点让他没站稳,站稳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夜里来访,不知统领有何事吩咐?” 统领说:“御史被调出京师了,他身上可能带着什么重要的证据,而他这次的调任恐怕也是暗地里有人在安排,这次派你去追踪他的行迹。” “那要多久?” “来回便要十天,这一趟差不多一个月吧。” 郴阳点点头,一个月等他回来之后,说不定一切的事情会有结果。 -----------------------------------------------------------------------------------------------------------------------------------------------------------------------------------------------------------大家好,我是分割线------------------------------------------------------------------------------- 我用手托着腮打个哈欠,揉了揉略涩的眼眶,看着面前的高雨雨讲故事,说:“那他走了之后呢?” “走了之后当然是回来了呀。” “那回来之后呢?” 杜宇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脑袋上弹了一下:“好好听人家说,打断别人是很没礼貌的。” 我揉着发疼的脑门说:“你也知道很没礼貌啊...” 杜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之后等郴阳再回来时,一切都已有了结果,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局,可是当噩耗一件件的传来时他有点招架不住了。丞相被判有谋逆罪,树倒猢狲散,一时间他门下的弟子门客该杀的杀,被捉的捉,自己的大哥,翰林学士郴清,被判车裂,死无全尸,真应了那句话,不得好死。 不过才一个月而已,一个月便天人永隔...... 在他有记忆之后,就没有母亲,父亲忙于朝政,带着自己的除了下人,便是大自己五岁的大哥。 他不像郴清,他不喜言语,性情淡漠,那时的郴清天性好动,鬼点子多。小一点的时候郴清带他去捉知了,下河摸鱼,郴清在下面举着他,他在上面捉桑葚,仍青涩的桑葚酸倒了他们的牙,回家之后牙口都酥了,连豆腐都咬不下来。 一干了坏事,在气的胡子打颤的郴老爹面前,两个泥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郴阳指指郴清说:“都是大哥要带我去的。”最后的最后就是郴阳带着好吃的去看望打屁股被打的下不了床的大哥,然后在床前胡乱发一通誓,保证下次绝对不敢云云,可真到了下次还是郴清顶包。 再大一点,小郴阳意识到自己没有娘,于是便去问无所不知的大哥:“大哥,为什么我没有娘呢?” “唔...你是大哥去孙老子那儿买麦芽糖时送的。” “胡说,你才是送的。”然后再郴清的笑声中,两兄弟胡乱闹一番,到最后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总是不了了之。 最后,郴阳还是郴阳,而郴清却遵循他父亲的意愿入朝为官,一步步如履薄冰,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炙手可热,他也越来越看不惯他的做法。 郴阳会坐在家门口等郴清下朝回来缠着他,郴清只是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大哥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去玩吧。” 郴清渐渐地去流连花丛,每次回家郴阳都会闻到他身上呛人的脂粉味。 “大哥,你能不能别再去找那些女人了?” “你个小兔崽子你还知道我是去找女人?”郴清笑着看他,“郴阳有些事你不懂,大哥做了很多很多的坏事,可那些都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到后来,他也终是没能理解郴清的身不由己。 再到后来,自己被送入影卫队,大哥又和父亲决裂。 郴阳冲进灵堂,发现除了一个孤零零的长生牌位后什么都没有,管家说:“少爷,皇上说了,此事牵连重大,没有株连以属格外开恩,所以皇上下令不许发葬,这长生牌位还是偷偷立的。” 郴阳眼中愈来愈冷,杀意愈来愈显,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夫人呢?” “夫人,她....不见了。” 你...终究是下手了吗? 郴阳对管家说:“若是十日之后我还未回来,便将我大哥下葬,入土为安,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的主意,大哥他生前没能得到我的半分关怀,死后我也只能为他做这些。” 他只带了一柄多年随身的剑,几瓶金创药,骑了一匹马就出发了,他得把高雨雨找回来,郴阳不知道找到高雨雨之后要怎么处置她,总觉得先找到她再说。 高雨雨不见了,郴阳首先想到的一个人就是段岩。他来到段岩的府邸,门口的家仆见他一身戾气,有点不敢上前,远远地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我找段岩。”郴阳有点不耐烦,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杀意。家仆见他直称名讳,心底觉得这人是有**十来闹事的,只得悄悄一边打量着郴阳一边说:“公子稍等,待我传报。” 郴阳只得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那个家仆带着一干手持棍棒的人出来,身上丝毫没有方才半分的恭敬与害怕:“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大人的名讳可是你能直呼的,还妄想见到大人,呸!哥几个今儿好好给我教训教训他。” 郴阳看着扑过来的人,紧了紧拳头,不一会儿,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人,此时都被郴阳揍得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杂碎。”郴阳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段大人戏也看够了吧,郴阳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段大人一向知礼数,我可不想把你和这些杂碎们相提并论。” 果然不一会儿段岩便出现了,看得出他的涵养还是可以,不燥不怒:“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这些下人不识规矩,若还有兴致,不如里边请喝杯清茶,小叙一番。”跟着他入座后,郴阳肯定段岩知道他来所为何事,便开门见山道:“高雨雨现在身在何处?” “哦?你大嫂不见了,怎么管我来要人?”段岩做出惊讶的表情。 “别装了,高雨雨是你的人。”郴阳上前拽着他的衣领,威胁的看着他,“我大哥的死,你也有一份吧?” 见对方的双眼渐渐弥漫上杀意,段岩才有些怕了,不过他仍是镇静地说:“你要找高雨雨不妨去城外竹林去找一找。” 郴阳放开他的衣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段岩在他身后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你会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呢?”段岩笑了笑,他知道郴阳肯定听到了。 第六章

郴阳很快便明白了段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一片隐秘的灌木丛中找到了高雨雨,她正与一名男子行鱼水之欢,断断续续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从灌木丛中传出。 郴阳在暗处握紧了他的剑,剑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着,他正要冲出去的时候,高雨雨却快他一步有了动作,她将头上的发簪狠狠地插入那人的脖颈。 “啊---”一声急促又短暂的叫声过后,那人挣扎了片刻便停止了呼吸,满眼的不可置信,为什么前一刻还与他交欢的女子下一刻便要了他的命。 高雨雨面无表情地推开身上的尸体,开始穿衣服。郴阳从暗处走了出来,不再隐匿着身形,他瞟了一眼那个男人,略有吃惊,是影卫队的人,随后他便反应过来,这个男人也是当初与他一同抄太守府的人,那个夜晚残忍的施暴者之一。 这些年她一个人便是这样过来的吗----一个个找到他们,再一个个将他们杀掉。 “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呢。”高雨雨看了他一眼,“很脏是吧?”他不知道高雨雨说的是她自己还是地上早已冷透的尸体。郴阳什么也没说,他脱下外跑,将高雨雨裹住抱在怀里,然后踢开地上的男尸,向外走去,将她抱上马,让她独乘一骑。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觉得你大哥是我害的吗?” “我不知道....你说是就是,不是便不是,我都相信你。” 高雨雨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说:“你大哥是朝廷命官,又是权臣,恐怕有不少人插足此事。”高雨雨笑着看郴阳说出了一个令他惊讶万分的事:“你大哥可不是皇帝下令害死的,也并没有行什么车裂之刑,你府上的管家恐怕早就被买通了,你大哥本来可以全身而退,可偏偏有人耐不住性子,提前动手。现在大理寺已经插手这件事了,这次不论是谁下的手,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这一切,啧啧,朝廷命官死于非命。” “我...相信不是你。” 高雨雨突然停住了笑说:“是我。”声音不高,却传入了让郴阳的耳朵里。 ----如果是我,你又会怎么办呢?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高雨雨先打破了僵局:“带我回去之前,我....想去我的故居看看。” 他指的是太守府。 “好。” 去河阳,如果骑马,不眠不休需要三天。一路上,二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隔阂,将所有的情感话语都隔绝在外。除了一句“我累了”,高雨雨便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什么。郴阳想试着打破僵局,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不想说,而是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离河阳越近,郴阳越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安,也许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因为只是个太守府,整座府邸很小,掉漆的朱红色的大门,字迹斑驳的“太守府”三字,高雨雨有些恍惚。郴阳上前将封条扯下,就这样“吱呀”一声,门开了。 入目的是断井颓垣,枯树寒鸦,高雨雨很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哪怕它们不负当初的美丽,可在她看来还是无比的亲切。她绯色的长裙拂过地上憔悴的枯叶。 “我自出生以来便没了父母,寒暖不自知,温饱无人理,就因为有一副好皮囊,我都不知道被人伢子卖过几次了。我遇见我的夫君时,他还只是一个穷酸小子,满脑子的圣贤书。不忍心看我过得凄惨,变花光了积蓄将我买了回去。就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喜欢,只知道把最好的让给我,处处包容我。有了他,我才知道这世间还是有那么一丝令我留恋的地方,有了他,才免我颠沛流离....” 高雨雨笑着说,好像在说世间最美的情话:“你知道人为什么怕死吗?” 郴阳知道这是在问他,所以诚实地摇了摇头。 “笨,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那么,当你所守护的已经没有,或者已经守护完了,你....要怎么办呢? -------------------------------------------------------------------------------------------------------------------------------------------------------------------------------------------------------- 再回到城中,郴清的棺椁仍停放在厅中,郴阳将他下葬之后,遣散了府中的所有人。最后诺大的府中只剩下了他和高雨雨。 自己回来时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郴阳知道肯定没能逃过段岩的眼线。他现在除了安静的等候,什么都做不了。 郴阳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多半是段岩带人来围府了。 “现在你还有选择,我可以把你从后门送出去,这样你还能活下来。” “能逃到那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的太简单了。”高雨雨嗤笑了一声,这些年来都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如今仇也报了,她实在找不到再活下去的理由了,她早在那个时候心随着**,一起死了。 郴阳皱了皱眉,复杂的看了眼高雨雨。高雨雨警惕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问:“你要做什么。”接着,她猝不及防地被郴阳点了穴,随后身子软软的倒在了郴阳的怀里,睁大双眼看着他。 “你曾说过,少时冷暖不自知,温饱无人理,这些我也没有办法帮助你了,希望你今后能好好的活下下去觅得良人....予你一世长安....免你颠沛流离。” “我欠你这么多,到最后还是什么都还不了,如今,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高雨雨越听越惊恐,泪珠从双眼中滑落,他这是要做什么? 郴阳抱起高雨雨,他必须在段岩进来之前将她藏起来,郴清曾今告诉过他书房里有一个密室,他将高雨雨轻轻地放入,然后看着他不安的眼睛,安慰的笑了笑,将密室的石门缓缓地关上。 这道门不仅隔开了他们,隔开的更是生与死。 郴阳做好这一切不久,段岩便带人,冲了进来。段岩踱步而入看着镇静的郴阳说:“高雨雨,身为人妻,却残害,自己的丈夫,罪恶滔天,还望你配合,将人交出来。” “不,害人的不是她。”郴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而道,“是我。” 高雨雨在里面透过石壁上的小孔看着外面,绝望地听着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切与我大嫂无关,是我恋慕大嫂,害死长兄,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东西,如今,我也可以说,人死了也是可以守护想守护的。 段岩笑了笑,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让开了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亲眼看着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不回头地,决绝地,向万丈深渊走去.... 第七章

“那后来呢?”我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睛期望地看着她 “后来就是他死了。”壶中的茶已经冷透了,高雨雨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这样啊....”我看了看带点忧伤的高雨雨,又看向杜宇用眼神问他;我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揭了一下人家的伤疤。 杜宇摊了摊手,意思是你说呢。 “那么,我现在的心愿就是想见他一面。” 杜宇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点了点头:“可以。” “但是,你见了他以后要做什么?”我问她。 “跟他道个歉吧,如果这辈子没有遇见我,也许他会过的更好一点。” 倒也是,谁把你害的家破人亡,你还能跟人家和和气气的,除非是傻子.... “那就拜托公子了。”高雨雨释然地笑了笑,然后再我惊讶的眼神中身体渐渐消失,化作透明。 “那个....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当然不是,高雨雨本就是魂体,又是地缚灵,魂体孱弱,这次本是我强行用法术将她召来,能撑这么长时间已经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是你法力太弱,还是她自己不行?” “....” 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个就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些年了,郴阳经过轮回转世恐怕早就不记得高雨雨了,如果现在的郴阳是只畜生....这可怎么得了?还有一个就是.... “什么是地缚灵?” “那个,就是人死后变成鬼魂,因为某些原因被束缚在了他死的那个地方,成为鬼后也不可以离开。”所以想要带高雨雨的魂魄去找郴阳,就得找到她的尸骨。 “那高雨雨被束缚在了什么地方?” 我看着杜宇朱唇轻启吐出两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字:“密室。” 我心中一沉:“难道当初高雨雨并没有逃出去?” 杜宇点点头,说:“高雨雨没说当时郴阳刚被带走,段岩便下令将整座府邸给烧了。” 我吸了口冷气,心狠手辣也莫过于此了。 “这次我便带你去人世间走一遭吧。”杜宇站起身来,将手中冷透的的茶倾倒入我刚栽养的那个盆栽中,“轮回中,茫茫百千万劫,瞬息万变,那些熟悉的人和事物早已不复当初,你又怎么知道,你苦苦寻找等待的就是他呢?” 跪座了好久,我的腿有点麻了,我扭动了好久,可是还是动不了。于是杜宇正悲春伤秋时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身后惨兮兮地响起:“我腿麻了,能过来搭把手不? “....” 招摇山不属于六界之内,人妖魔鬼仙可以在这里和睦相处,不管外界中各界是如何的针锋相对,在招摇山里你可以享受一切静谧与安乐。可是招摇山不是普通人能进来的,有的人穷极一生也找不到招摇山的入口,这里仿佛一个虚无缥缈的桃花源。 明天就要去人界了,我的心中多了几分向往与胆怯。既然我是人,那么之前我很可能是一直生活在人世间的,对于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我心中那只名叫好奇的兔子一直在不停的蹦跶,直到我翻了第二百四十九个身时,突然听到外面有点动静,是从杜宇的房间里传来的,这么晚了不睡觉做什么? 我弯下腰,脸贴上门板,眼睛顺着门缝向外瞟,可是我除了黑漆漆的游廊什么都看不到,莫非是我的错觉?我刚想直起腰来,突然,门开了.... “啊-----” 杜宇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鼻子下两道鲜红:“这么晚不睡觉做什么?” 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抹了抹鼻子,忍着痛楚说:“你这么晚不睡觉跑到姑娘家的闺房来意欲何为?” 杜宇没回答我,而是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我的鼻子,我伸手一抹,又是一把鲜红。 “我们要去人界了。” 我看了看外面深沉的夜色,又看了看杜宇,说:“你确定我们要现在去?” “确定。招摇山通往各界的大门在今晚就要打开,如果现在不走,你可以再等三百年。”话音刚落,杜宇便感到一阵风在耳畔划过,不一会儿便看到我装备整齐地站在他面前。 他指了指小山般的包袱问:“你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出发呢。 杜宇转过身露出一抹微笑;“那便走吧。” 我看着他潇洒轻松的背影,又看了看我那庞大的包袱,觉得是不是应该放下一些呢? 夜色笼罩着整座招摇山,夜风中夹杂着草木清香和虫鸣声,显得越发静谧了。月黑夜风高,在话本子里说,这时往往是杀人放火抢劫私奔的大好时机。招摇山脚下有一块界碑,上面刚劲有力地刻着几个大字:招摇山。 “一会我要带你出去,这些东西你用不着。”然后杜宇伸手便将我的包袱随手一丢。不早说害得我从山上背到山下。 “接下来闭上眼睛,在通往六界的通道中,若心神不定,很可能会离失到其他地方。所以你要记得拉紧我。”我紧紧的拉住他的袖子,杜宇看了看身边的人,将自己的袖子拽出,然后拉紧了手。 我顿了顿,有点尴尬,可是这厮拉得太紧了我又不好意思挣脱。 “那么,准备好了?” 我点了点头,可是心中好奇的小兔子又开始蹦跶了起来,我想看看杜宇是怎么去人界的,偷偷看看应该不会被察觉吧。我悄悄把眼睛拉开一道缝,在狭窄的视野中,我看到四周红光乍起,一个奇异的蓝紫色洞口在红光中柔柔地散发着光华。再看清楚点....眼缝又被我拉开了点。 “看够了吗?” “没啊,还是有点看不清。”刚说完,我便看到杜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对不住了。”杜宇轻轻地说完之后,他的轮廓渐渐地模糊了起来,然后我意识到,我要晕了.... 杜宇揽着怀中之人,向着那蓝紫色的柔光中跳了进去。 -------------------------------------------------------------------------------------------------------------------------------------------------------------------------------------------------------- 刚醒过来,我便感到刺目的光,些许阳光倾透进来,斜斜地照在我的脸上。我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杜宇不在,这屋子的格调看起来好像是客栈。 难道我已经来到人界了? 我急忙从床上下来打开门走了出去,顿时一阵失望涌上心头,这和招摇山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来吃饭住店的变成人了。 我从楼上下来,走出了客栈,眼前的景象令我眼前一亮,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和招摇山并无不同,可我总感觉有不同的味道,有挑着担买吃食的,有吹拉弹唱卖艺的胡姬,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有卖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许多人凭着桥侧的栏杆,或指指点点,或在观看,处处红墙绿瓦,碧瓦飞甍。 我兴奋地看了这个看那个,一时间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雁无!雁无!”杜宇一不留神便发现那个睡得如猪一般的人离开了自己视线。 “你洗在早我么。”我嘴里塞满了糖葫芦,用手拍了拍前面的人的肩膀。 杜宇身子一震,转身狠狠地抱住了身后的人。 “咳咳,你怎么了。”我好不容易将喷口欲出的食物咽下,杜宇放开我平时和气的脸上有了几分愠色:“初来人世,你怎么能随便乱跑!” “我只是随便看看。” 杜宇叹了口气,说:“看够了,我们先去找高雨雨的尸骨。” 终于步入正题了。 “跟紧我,别发呆。” 我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紧紧跟上他。话说,他刚刚是抱了我吗? “事隔多年,你还记得高雨雨在哪儿吗?就算你记得,可是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了,你....“ “嘘,你看。”杜宇拉着我躲在一旁,指了指前方。 眼前是一座很漂亮的府宅,朱漆色的大门,门匾上金箔题字,端的是金碧辉煌。 “看到这座宅子了吗?” “嗯。” “这就是原先郴清的府宅,后来重建,又入住了他人。” “嗯。” “这里是座王府。” “嗯。” “皇家的人都有龙气护体,我不方便进去,所以这一趟就靠你了。” “嗯。嗯?!!你说什么?就我一人?”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我那是一不小心顺口了。这座宅子看着就大,我进去万一迷路怎么办?万一被人发现了呢?” “不怕。” “我进去可是挖死人的尸骨哎。我一个弱不经风的姑娘家怎么能干这种事?” “如果这趟成功了我带你到人间玩一天。” “一天?最起码三天。” “好,三天就三天。”先让她答应了再说。 我看着杜宇嘴角那抹充满了算计的微笑,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那万一我在里边遇到危险呢?” 杜宇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红色的羽毛递给我:“遇到危险的话就照着它吹一下,我就会带你出来。” “你不是说你不能进去吗?” “带你出来的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我收起羽毛,悄悄地找了一面看起来很矮的墙,应该...爬的上去的吧....杜宇在远处看到一个笨蛋哼哧哼哧爬了半天一点气色也没有,心底那点名叫耐心的东西终于被耗光。 我在墙上蹭了半天都没有上去,内心的挫败感不言而喻,突然身子一轻,杜宇横抱着我在我来不及娇羞之时一个大力,我脱离了他的怀抱,并且惊恐地发现我被他抛了起来,并且.... “啊----”我从地上爬起来,幸好这里的土地足够松软,就是脸蛋遭殃了。 “没事吧。”杜宇的声音从墙外传来。 “你说呢?呸,就算要帮我也不用..呸..这么野蛮吧..呸..”我满嘴全是泥巴。 “你现在已经在王府里了,小心被人发现。”要不是知道她啃了一嘴泥,杜宇以为她这是在骂他。 “你说的那个密室在哪儿?” 那边顿了顿,随后给我来了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你就凭着感觉找吧。”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王府出奇的大,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既然是密室,而高雨雨又说是在书房内,那么我找到书房不就好了。 可是你怎么不知道人家那个密室在卧房里呢?这么一想我又头疼了。 我穿过一个游廊,看到一排服饰相同的女子每人都提着一个凤纹漆食盒,我数了数,乖乖至少有二十个女子,那得有多少好吃的呀?她们渐渐靠近时,我急忙躲起来。 “王爷近日都没什么胃口,今儿个好不容易想吃点东西,你们都注意着点,别毛手毛脚的。”领头的是一个很妖娆的女子。 “绿烟姐姐,我听府上的人都说王爷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绿烟突然停下,她身后那二十个女子也全都停下,绿烟冷冷的看着那个说话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连主子的事都敢乱嚼舌根,不想要舌头了是不是?” “绿烟姐姐我只是听他们说的,我没有....” “他们不懂事,你也跟着瞎掺和!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拔了舌头。” 我心底一阵恶寒,美人皮囊蛇蝎心肠。 “看什么看,谁敢像她一样,下场你们都知道,主子的事岂是你们做奴才的能乱说的。” 这就像一段普通的小插曲,不痛不痒的就过去了,我心底越发坚定那个主子肯定有问题,那个绿烟越是这样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只要我跟着她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密室。 屋内,一个面色苍白却容貌秀丽的男子,手中执笔在一张宣纸上任意游走着。 “王爷,该用午膳了。” 男子拿起那张宣纸,墨迹还未干透。 “进来。” 得到许可,绿烟便推门而入,看到自家王爷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似乎还有墨迹,一张病态的脸上竟隐隐呈现出几分欣喜。 自从王爷大病了一场后就性情大变,从前他可是文墨不沾,现在竟然写起字来了,绿烟也有点怀疑王爷是不是真的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绿烟。” “嗯。” “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绿眼有点受宠若惊,接过来一看上面是一首诗,几个字写的刚劲有力行云流水: 既交颈于千年 亦相随于万里 山鸡映水那相得 孤鸾照镜不成双 “好字,这首《鸳鸯赋》写的极好。” 男子放下笔:“今日我想在水榭用膳你去安排一下。” “是。” 男子目光不可察觉的闪了闪,低声喃:“有只小老鼠混进来了呢....” 第八章

我躲在一旁,看到那些原本进去的女子,却又提着食盒一个个退了出来,一个男子如众星捧月般,在一群姑娘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我猫着腰悄悄地溜了进去。这个房间的主人很有情趣,黄花梨木的案桌上放着一只白釉三足香炉,花鸟禽鱼的锦绣彩屏,南海明珠穿成的珠帘....随便哪一件就价值连城。刚刚那个病弱的公子哥估计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我不敢再浪费时间了,开始在房里四处摸索着。这小王爷多半不知道自己的房里有个密室,要是知道了,估计看到高雨雨的尸骨,就给毁了。 “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暗门,说不定有一个暗室。嘘。别瞎吵吵。” “哦,我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这房里有一道暗门?” 我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继续啊,我也很好奇,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姑娘你如此惦记。”他的嘴角浮现出戏谑的笑。 “呃....那个....嗯,王爷,我只是路过。”话说完我都想一巴掌怕死自己,这么臭的理由我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又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路过?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顿时天降一道雷,把我雷的外焦里嫩,有哪个*会把死一直挂在嘴上的。 “不不不....” “那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啊?” 其实直接告诉他也无妨,任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卧房里有一具尸骨都会害怕的吧? 我故作神秘,使自己此时的面庞极其狰狞:“其实,你住的这间屋子里有一个死人....” “....你,好好说话,这个表情....莫不是内急。” 在这个*王爷的直视下,我又不方便将杜宇给我的羽毛拿出来,只好偷偷地寻找机会。 男人环视一周:“这么看来,这里还真的有点古怪呢。”他来到*前,将*上的锦被卷起,然后示意我过来,我有点疑惑不解,可是当我过去之后这点疑惑随之消失。 *下竟然有一道暗门,有一个略粗的铜环,铜环上雕的是两角的貔貅。我心底一沉,在古时这种瑞兽是分为一角或两角的,一角称为“天禄”,两角称为“辟邪”。可这铜环上的貔貅明明确确是两角,貔貅是凶狠的瑞兽,有镇宅辟邪的作用。 “愣着干什么,打开看看。” 我这才反应过来,拉着那个铜环使劲一拽。咦?怎么这么省劲? “轰啦---” 暗门打开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下并没有我想象的地道暗室,而是像棺材一样的方形凹槽,里面躺着一具白骨,白骨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这具白骨就是高雨雨了,那么铜环上额貔貅就是为了镇压她吧。 “咳咳咳。”我用手赶了赶灰尘。 “你要找的就是她吧?”男子笑吟吟地问我。 我被他笑得有点毛骨悚然:“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找她?” “因为....哎....杜宇那家伙快要来了,不方便跟你解释。”他招了招手,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飞来一只尾羽很长,很漂亮的一只银白色的鸟,它头顶有一丝鲜红,翅膀末梢是好看的青色,小鸟儿飞到在他的手上,亲昵地用白色的喙啄了一下男子的手指,“我把凤凤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它,我先走了,回见。” 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 我转过身去看到的是杜宇关切的脸:“没事啊。这个王爷傻了吧,他竟然....”我用手一指,便看到刚刚还在玩鸟的人此时正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咦?怎么回事?他刚刚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 杜宇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人已经死了。” “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得快点走。”杜宇走到*边,将那具白骨背了起来。 “等等,还有....”我刚想让杜宇看看那只鸟,可是一眨眼那只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快走,被人发现可就糟了。”杜宇又从窗户上跳了出去,我只好跟在他身后。 我们安全地逃了出去,一路上杜宇以防引人注目,将外袍褪下,把白骨包了起来。我顺着他性感的喉结,纤细的脖颈,白希的皮肤看了下去,不知道在他层层的伪装究竟是怎样的光景?是不是和他一样的秀色可餐?是不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咧.... 杜宇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扭头一看,便看到火辣辣*裸的目光,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听到他的咳嗽声我才反应过来。 “咣当”一声,一个东西从我的裙子下掉了出来,不会是因为我对这杜宇思春,所以下蛋了吧? 什么东西趁我不注意跑我衣服里去了?我捡起来一看,掉的不是蛋,而是一面未经打磨的铜镜,正面黯淡无光,只能照出个影子来,翻到背面,背面雕着一只长尾巴的鸟,看起来像凤凰,一共有九条尾羽,每条尾羽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杜宇抢走了。 “喂!这是我下出来....呸..是从我衣服里掉出来的。” 杜宇用一个迷人的笑顿时让我噤声,我看到当杜宇看清铜镜背后的图案时脸色一变,失声道:“七宝孤鸾照镜,怎么会....”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杜宇又恢复了神色如常:“没什么,我不知道。” “胡说,我刚刚分明听到你说什么....七宝孤鸾照镜来着。” 杜宇将镜子揣到自己怀里:“别问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想着怎么才能从杜宇的怀里把镜子偷回来,总不能直接上去扒衣服吧?虽然我确实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我正苦思良策时,杜宇的胸前竟然凸起了! 杜宇眉头一皱,正要查看个究竟,突然一只银白色的鸟从他的胸前钻了出来。 莫非,这真的是颗蛋? 这只鸟不就是哪个*王爷的吗? 鸟在杜宇的头顶盘旋一周,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那眼神好像在挑西瓜....接着它又飞到我面前,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飞到我的肩膀上,我给了杜宇一个嘚瑟的眼神,杜宇扭过头去。 “哎---我是可以体谅你的,不就是被一只鸟嫌弃了吗?” “....” “你是叫凤凤吗?” 它亲昵地用翅膀蹭了蹭我,算是默认了。 第九章

回到客栈后,杜宇亲自跟伙计说没有他的吩咐不要来打扰。施法过程中一定不能有人来打扰,一定很壮观很宏伟,嗯....一定是这样的。 杜宇将外衣放在塌上,再展开,将白骨收拾好,我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杜宇拿着一个头骨发呆。 “恩....你没事吧?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高雨雨啊?” 杜雨终于将手中的头骨放下说:“入夜之后吧。” “为什么要等到入夜呢?” “人间不比招摇山,白日里阳气盛,对魂魄不好,况且,入夜后就可以见到某些人了。” 我眼睛闪了闪:“是郴阳吗?” 杜宇凑近我,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传来,我的脸突然有点发烫,猛得推开他:“好好说话,离那么近干什么?” “....呵呵,你是不是害羞了?”他这么一不正经,我还真的有点招架不住。 ------------------------------------------------------------------------------------------------------ 因为杜宇不准在没有他陪伴的情况下出去,所以我只好去后堂要了一包点心,靠在在二楼的栏杆处,等着日落入夜。 晚霞辉映的都城很美,夕阳将余晖泼洒在碧瓦飞甍之上整座城静静地被余晖笼罩着,今日并没有什么节日,可是城中的人来往不绝,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油纸中的点心都已经快要见底了,只剩下一些点心渣,再这么吃下去,新买的衣服估计又不能穿了。 凤凤从屋檐上飞了下来和我抢最后一块点心,我将点心放在护栏上,凤凤用喙一点一点地啄这点心。它的主人究竟是谁?我问过杜宇,他说那个王爷早就死了,是有人用傀儡术法操纵着,且不说他有什么目的,就说他将凤凤给我这又是何居心? “雁无。” “恩?”我扭头看到杜宇就站在我的身后,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头戴幕离的女子,虽有轻纱遮挡,可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美女。 “你是高雨雨吧?” “恩。”女子点了点头。 杜宇没有给我们再叙旧的机会,而是指了指远处一座高耸着的钟鼓楼说:“那里是全城最高的一处地方,可将全城之景尽收眼底。” “那座楼有蹊跷?” “没有。”杜宇摇摇头。 “那你说什么?” “我以为你在这看风景,所以提醒你那儿的景色比较好而已。” “好吧,当我什么也没问?” 杜宇俯首看了看街市上的人说:“今日城中有一贵人为其子庆生,请来了杂班,戏班,可以请城中的百姓一同全去观赏。” 我有点懵:“你是要请我一起去看表演吗?” 杜宇没有笑,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藏着的笑意。 一直安静的高雨雨突然开口:“我知道了,多谢提点。”说完这句,她就离开了。 我有些尴尬,想说点什么把刚刚那句丢人的话给搪塞回去:“那就是说郴阳的转世就在你说的那个地方?” 杜宇点点头:“既然你也想去的话,那就一起走吧。” 高雨雨跟着人们走,并不难寻,走到一处,前宅红灯笼高挂,牌匾上写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陈府。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她有些畏惧地退了退,人太多,阳气太盛,她一个鬼魂有点撑不住。她只好先离开这儿,看有没有什么辟径能进去的。 绕到后面,她看到一些人抬着些红漆箱匣,想必是演出时用的物什、道具了。她刚走上,一个人便着急地拉着高雨雨:“快要上台了,你还在这里磨叽什么!要是耽搁了时辰,怠慢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高雨雨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去了,解下幕离,是一张红颜依旧,清容秀丽的面孔。 人们都在描眉画黛,换上舞裙,只有高雨雨在那里站着。 “喂,你怎么还在哪里站着?”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估计是班主。 “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 班主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禁点头道:“丫头生的倒是不错,新来的吧?告诉我你会什么。” 高雨雨想了想,自己过去在教坊司学过不少舞曲,到了今日也不知到记得全不全了:“我会折腰舞,还有白纻舞。” “你会白纻舞?太好了,丫头,去换衣服,等我叫你上场。” 高雨雨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梳妆,她梳了一个简单点的发髻,十二支金孔雀明步摇衔着明珠,垂下丝丝流苏在两侧,显得烨烨生辉,因为要跳白纻舞,所以她穿了一件对襟水袖舞裙,姿态婆裟旖旎,妖冶的红色内裳配素雅的白色外裳,娇而不艳。 后堂是给戏子们休息准备的地方,难免有些嘈杂。 高雨雨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时,一个男子突然躲在了她宽大的舞裙后,因为人们都有事忙,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 接着又一群家丁打扮的人焦急地走了进来,班主急忙迎上去。 “见我家少爷了吗,少爷老是不听夫人的话?” “这里是鱼龙混杂之地,陈少爷贵人之躯,怎么会屈尊来这儿呢?” 高雨雨感觉到身后那人悄悄地扯了一下她的舞裙,她心下了然,在一旁默不作声。 好容易送走了那一帮人,大家又各忙各的。 “他们已经走了。” “吓坏我了,多谢这位姐姐。”那人从高雨雨的舞裙后钻了出来。 高雨雨在看清他的面庞后,失了声:“郴阳....” 陈阳笑了笑,英俊的面庞没了从前的冷峻与戾气,而是多了几分稚气:“姐姐怎么知道我叫陈阳的?” 总有那么一个,你以为你早以释怀,可当他再重新出现你的面前时,粲然一笑,便使你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姐姐,我先走了,待会儿还会再见的。” 他走了之后,高雨雨还是有点恍惚,那梦一般的相遇,差点让她以为只是场梦。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高雨雨听到班主在叫她:“丫头,快!该你了。” 高雨雨走到前堂,满堂济济,刚刚还在狼狈躲藏的人早已坐上上座,陈阳看到高雨雨之后眼睛亮了亮。 她展开水袖,跨越百年,在百年之后,今日的白纻舞仿佛与从前重合。 ----她在殿中翩翩起舞,他在一旁驻足观赏; ----她在堂前一舞水袖风华,他在上座目光*心中牵挂; 随着伴乐节奏的加快,高雨雨争挥双袖,如同雪花上下翻飞。扬袖比较舒展,节奏较缓,轻舞慢转时,双袖徐徐扬起。 陈阳看着高雨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将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一舞终了,高雨雨仍保持着最后的舞姿,陈阳缓缓地站起,深吸了口气:“姐姐跳得真好。”他走了再去,在众目睽睽下,向高雨雨走来。 高雨雨站直了身子,在他快要走进之时,说:“对不起....” “什么?你....”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陈阳有点懵,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的正津津有味,杜宇推了我一把::“快把高雨雨拉回来,我的法力维持不了多久,就算陈阳想上演人鬼情未了,我保证当他看到高雨雨变成一把骨头时会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陈阳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便看到一女子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拉着高雨雨就跑。陈阳站在原地,彻底蒙了.... 我刚把她拉回来,高雨雨身子一软倒在了杜宇的怀中。 杜宇:“....” 杜宇抱着高雨雨就跑,我只好在后面跟着。 “为什么....跑?”我在他后面气喘吁吁的问。 “我的法力消失了,高雨雨一会儿就会变成一推骨头,我们得找个僻静的地方。” 高雨雨的半边脸都变成了森森白骨,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变化这么大,我心里有些伤心。 “谢谢....”高雨雨的嘴唇有一半变成了白骨牙*,说话有些艰难,“我的心愿已经了了....我在世间....已经逗留了很久....他早就不是过去的他了,只是....我执念重罢了....” 话说完高雨雨便完完全全成了一堆枯骨,接着,枯骨化作齑粉随风散去,杜宇怀中只剩下一堆衣服首饰。 “祝你走好。” 第十章

----岁月悠悠如流水,浮萍人生,问天下谁能免得了忧烦?转眼枯荣皆成梦,刹那生,刹那灭,拿不起,便放下。 那日,我和杜宇隐藏在暗处,看着陈阳失魂落魄地到处寻找,就好像在江水中快要溺毙的人,抓住了一叶缥缈的浮萍,却又无济于事,想要苦苦求生。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找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事情办完了,就得回招摇山,可是我还没玩够呢,下一次再来人界,就是三百年之后了。好吧,如果我能活到那时候.... “杜宇。” 杜宇看也不看,慵懒地嗯了一声,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杜宇斜倚在椅子上,乌发松松地在脑后挽了个髻,顺着鬓角两侧垂下,面庞轮廓线条柔和,好似一块温润的白玉散发着珠玉光泽,清荣俊茂,可是他偏偏穿着红衣,为这清丽平添了几分别致的妖冶,可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的别扭。 俨然一副美人春困睡意图,我又上前蹭了蹭:“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在人间游玩三天的吗?” 他挑眉,惊讶道:“有吗?” 装!你就给我好好装! “有。那天在那个王府外面你亲口答应我的。” 他皱了皱眉,故作沉思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你想起来就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对方突然狡黠地笑了笑:“现在我反悔了,你想去的话,再等三百年吧,你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了,乖乖等我叫你。” 去你大爷的!我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天,他就用一句“我反悔了”随随便便地打发了我,那我那么多天的寝食难眠谁来赔我?可杜宇的脸上明明确确地写着“没门”两个大字,再等三百年,我的骨头都化成灰了。 杜宇实在被我盯得受不了了:“你一直看我脸干什么?” 我立马给了他一个笑靥:“因为你长得好看呗。” 杜宇看着这个大大的笑脸,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等我回到房间,凤凤站在茶杯的边沿,沾着里面的水梳洗自己的羽毛。我心中立马有了一个坏主意,凤凤正在一心一意臭美时,一个天外来物将它扣住,我心满意足地看到凤凤被我用另一个茶杯扣住,两个茶杯杯沿叠住,只剩下几根尾羽在外面,我将被子拿开,凤凤成了一只落汤鸡,羽毛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看。 “哈哈哈哈....” 杜宇听到里面意味不明的笑心里松了口气,怕她失落伤心,他还到外面买了冰糖葫芦,可是听到她笑得这么开心,应该是没事吧。杜宇咬了口手里的冰糖葫芦转身离去。 凤凤抖了抖翅膀上的羽毛,转过身,用尾巴对着我。 “凤凤,你是不是生气了?” “哎,对不起。我心里着实郁闷,你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人界,却只能呆这么几天。”连她自己也觉得没理,你心里郁闷,关别人什么事。 “想到我要在招摇山上孤老终死,我心里就伤心得很。”我用手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凤凤偏着头想了想。我正在酝酿着,感觉到手指有异样,我放下手,看到凤凤在我的肩膀上,刚才应该是它用喙啄我的手。 “凤凤你要做什么?” 凤凤抬起翅膀飞到后窗边,看了看我。 “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吧?从这儿?” 凤凤直接从窗户里飞了出去,我只好跟上,客栈后面是一条居民巷,鲜有人能发现,从这里出去就能避着杜宇了。 我还没一只鸟聪明.... 凤凤飞的很快,我边跑还得抬起头来看着,以免和凤凤走散。街上的人们都用奇怪的眼光注视着这个女子。 跟了许久,凤凤在一座桥上停下,我气喘吁吁的跟上去,凤凤立在桥墩上,耐心的等我上来。 “凤凤,我们这是到哪里了?”我环顾四周,早已不见客栈,还有熟悉的街道,周围都是陌生的景色。 “我是个女子,还是个身弱心娇的女子。” 凤凤:“....” “万一我遇到危险你可怎么保护我?” “....” “那些歹人专挑我这种落单的女子下手。到时候,我可能桢洁不保,凤凤你就成了一盘芙蓉鸡片。” “....” “凤凤,你先走吧,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一定要记得先逃。”我真是大义炳然,德厚流光、高情远致功德无量、厚德载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敬老慈幼.... 正当我为自己高尚的品德感动之时,一个陌生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声恰似泉水击石,泠泠作响,清明婉扬。 “闭嘴....”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白发男子,容貌倾城,衣冠胜雪,似烟雨朦胧中的白莲一般,清扬婉兮,我见过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能与他相媲美。如果说杜宇是那十里妖娆的彼岸花,那他就是亭立在碧波之上的白莲。 “你....”我看的竟然呆了。 待我回过神来,却不见了凤凤的踪影。 “这位....呃....仁兄,你方才可见一只白羽鸟。”我尽量地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淑女。 “见了。” “那他在....” “你面前。” 不会这么巧吧,我简直要欲哭无泪了,如果他真的是凤凤的话,那我平常惨不忍睹的睡相,吃相他岂不是都看到了,我刚刚还用茶杯扣住人家来着。 “凤凤,你在哪儿,快出来,别吓我了....”我不死心地在男子的身后寻找,说不定不一会儿我就会看到凤凤跳出来,然后呆呆傻傻地偏着头看我。 “别找了,我在这。” 我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这个男子就是凤凤,他是那个*王爷留下来的孽种...呸...鸟,就算不是坏人,可也不得不防着,更何况对方把我带走的意图还不明确:“接下来要怎么办?” “带你去一个地方。” “算了吧,杜宇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走啦走啦。” 男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由不得你。”他衣袖一拂,我只觉得一股大风拂过,身子一阵剧烈的颠簸。 “凤凤,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睁开眼,吃痛的揉了揉肩膀,却发现我早已不在地面上了,身下是一只巨大的白....鸟。 靠....早知道就听杜宇的话了。 “凤凤,你是什么品种的鸟。” 身下的大鸟用很低沉的语气说:“我是青鸾神鸟,怎可与那些凡鸟相提并。” “好吧,那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能,你只要闭嘴就好了。” “....”现在我只能祈祷杜宇能发现我不在了,然后马上来救我。 前方是一座山,一座座山峰呈墨蓝色紧接着,四周雾霭散起,浮白的纱把重山间隔起来,只剩下青色的峰尖,像一幅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画。 凤凤找了个略平坦的地方落地,我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凤凤化作了人形,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跟紧我。” 现在想跑也没机会,我对这座山一点也不熟悉,迷路事小,万一碰到山贼土匪,豺豹猛兽可就得不偿失了。 凤凤在前面走得步履生风,雪白的衣服和鞋履没有站上丝毫的杂物,我一边在心里暗自吐槽,一边还得躲开迎面而来的荆条。 走了许久,我看到前面有一颗很大的榕树,根部虬曲盘错,势如游龙,铁骨峥峋,古朴苍劲的枝头树叶繁茂,这么大的树,少说也有好几百年了。 凤凤上前敲了敲树干:“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呵呵。”这声笑端的是雌雄莫辩。 一声轻笑,一人从树上跃下。男子一头青丝未挽披散在身后,如绸缎般垂直腰际,秀气的长眉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肤白赛雪,散发着淡淡光泽。 他一开口就吓到我了:“小老鼠,我们许久未见了。” 这语气怎么这般熟悉? “怎么?王府一别,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我开口甚为艰难:“你该不会是哪个*王爷吧?” 男子微微蹙眉:“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就是个*。 我扶额叹息道:“那个...我说,你把我骗到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讨论你是不是*这个不争的事实吧?” 男子朱唇轻启,呵气如兰,开口便说:“当然不是,我、来、杀、你。” 第十一章

看来这人不仅是个*,还是个疯子。 我愣了好久,才把这个信息量巨大的事实消化掉,目瞪口呆道:“不是开玩笑的吧?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呢?” 男子神情立马变得柔和不已,目光深情款款道:“你要相信我,我这是在帮你啊,怎么会是跟你过不去呢?” 不仅是疯子,还病得不轻.... 他的神情把我弄得恶心不已,就算他那张脸再好看也没有用,果然还是*吧,我只好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想要你的命,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你好,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男子笑了笑:“是我想的不周到,我应该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不是让我死的明明白白,而是我不应该死啊! 男子无视我的内心吐槽,说:“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自从杜宇将你救下之后,你不觉得他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吗?” 我面无表情:“哦,瞒着就瞒着呗,他不想说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他瞒着你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加疯子没有骗我,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当我想试着了解些什么的时候,一个违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阿弥陀佛,多年未见,青羽施主风采依旧。” 众人都看着那个亮闪闪的光头,嘴角抽搐。 有人来解围,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因为我看的许多风月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当女主角遇到危险时,总会有一个盖世英雄,就算不是盖世英雄也会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然后身穿金甲,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女主于水火之中。可为什么轮到我之后就是个和尚? 凤凤自打把我送来之后就一直闭着眼,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听到有异样后,稍微抬了抬眼皮,索性化作鸟身立在榕树枝头,谁都不理谁。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名年轻的僧人,白色的僧袍,朴素的白芒鞋,眉目清秀温和,手持一串凤眼菩提子。他给人的感觉是仿佛置身于峨岭秋寒之中,望一眼,扑面而来的便是深深禅意。 “我当是谁,原来是皆来和尚。怎么?难不成你要多管闲事?”青羽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皆来淡淡一笑,不可置否,意思是说我就管闲事了,你说咋整吧。 “这事是我的私事,还望大师行个方便。”青羽压下不满,说话也带了几分客气。我算是看出来了,此时杜宇不在,我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果现在把这个小和尚放跑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这荒山野岭的,连个人影也见不着,杜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救我,这个大和尚此时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酝酿了下情感,表情丰富地冲了上去,惊天地泣鬼神地喊道:“大和尚....啊,不....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小女子被这些人强撸至此,奈何敌不寡众,望大师出手援救啊!!!” 青羽:“....” 凤凤:“....” “那你是执意要管此事了?”青羽冷冷地说。 “我本因地,以念佛心。”皆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青羽身边,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雁无姑娘好不容易重生于此,施主莫非真的能看着她在你面前又一次枉死?”青羽握紧了拳头,可不得不承认,他心中出现了一丝裂缝。 皆来和尚趁热打水:“杜施主就要来了,望你知难而退。” 两人神秘兮兮的说着悄悄话,殊不知我现在一颗心七上八下。大和尚说完之后,青羽那个*将目光又投了过来,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大和尚!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今日,我便给皆来大师一个面子。”见他这么说,我松了口气,可他又说道,“别高兴的太早,我们下次还会再见的。”他说这话时笑意吟吟,目光缠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甜蜜的情话。 青羽一拂衣袖,化作点点荧光凭空消失。 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谢谢大和尚!” “....” 榕树枝上的凤凤拍拍翅膀飞到了我的肩膀上,我像往常一样摸摸它的头顶,凤凤很受用的眯了眯眼,这货刚刚还是个高冷的美人来着,我立马把手收回去。 大和尚看了看我,说:“雁无姑娘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从哪来回哪里去了。” “这个颇有难度。”皆来看了看我肩膀上的凤凤说,“青鸾和大鹏一样,也是凤凰一脉,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可日行千万里远,所以,你想回去,光靠脚步走,没有十多年是走不回去的。” 什么!凤凤究竟是把我带到哪里了? “凤凤,你能把我再送回去吗?”我讨好地看着肩膀上的凤凤,凤凤用它黑溜溜的眼看了看我。 如果我没看错,刚刚那眼绝对是在鄙视吧!一定是鄙视! 我索性不代理它,直接问大和尚:“大和尚,见你刚刚与青羽的谈话,你们肯定是熟识的啦,那么捎带地问问,你认识杜宇吗?” 大和尚果然不负众望,微微一笑:“认识。贫僧正有要事寻他,若不嫌弃,雁无姑娘可愿与贫僧一同上路?” 不是说杜宇正在千里之外吗?这大和尚脑袋莫非是秀逗了不成?“大和尚,你不是说杜宇离我们很远吗?靠我们自己走,得走到猴年马月啊。”我把征求的目光再次投向凤凤,凤凤傲娇地偏过头。 这死孩子.... 大和尚无奈地笑笑:“按照时辰来看,杜宇现在已经出发了,估计在两日之后就会找到你我二人。” 那就成。 于是,除了凤凤,我又多了一位一起上路的小伙伴。 今天发生太多事了,我得好好捋一捋。青羽说的没错,自打杜宇把我捡回去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杜宇会法术,会通灵,说不定他不是人。当然,这是小事。从之前高雨雨说的一句话来看,他们之间有一个两年的约定。不过,这说不定与我有关,就算没有联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等碰到他得好好问问。 大和尚抬头看了看天,说:“山中多猛兽,我们得赶紧找到一个栖身之所。”我赞同地点点头。 我们加快了步伐,为了在天黑之前能找到一个山洞什么的。以前我一直以为,和尚在遇到困难时,只会说一句阿弥陀佛便不了了事。大和尚却使我重新认识了一下和尚这个伟大的行业。 大和尚竟然真的找到一个山洞,洞内全是些杂草枯藤,还有些野兽的残骸。大和尚没说什么,撩起僧袍便开始收拾,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一人忙乱,只好搭把手一起干了。 入夜之后,整座山浸在夜色之中,一层轻纱笼罩着前方一座突兀高耸的山峰,若即若离,好似淡墨一般。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兽鸣,凤凤独自在洞外的一棵树上,有什么危险他也能及时告诉我们。幸好大和尚身上带着火折子,洞里逐渐亮起来,我和他围着火堆坐下,我的身子渐渐温暖了起来。 一只素白干净的手拿着一个面饼伸了过来,我抬起头,大和尚真是个好人啊。 “贫僧的干粮只有面饼,还望雁无姑娘不要嫌弃。”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嫌弃不嫌弃。”因为那些神老子破事,我早已饿的力气都没了。 安静的洞里只能听见我的吞咽声,不是我吃相不雅,而是因为饿得有些久了,可惜这个饼子有点干,要是有口菜汤就着也好啊。 吃完后,大和尚坐在那儿闭着眼睛,倒是和佛殿里低眉的菩萨有点像了。 “大和尚?” “恩。”他睁开眼。 “你是在那个庙里挂单的?” “无想寺。不过,如今贫僧漫游四方,行踪不定,已经很久没有回庙里了。” 我问他:“哦。大和尚,你和杜宇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和尚:“两年前。” 果然....我咽了咽口水:“你们不会还有什么约定吧?” “施主果然聪慧。”他笑了笑,“贫僧与他确实是有一个两年的约定。” 我抱着试探的心态问:“那大和尚,方便与我透露一下吗?” 大和尚摆出一副“此事说来话长”的样子,我立马竖起耳朵,直觉告诉我,大和尚的过去一定充满了悲情与泪水。 “这件事得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没有出家,俗名齐微。” 当时年少,翠微花红开遍,一切美好的似梦一般,当梦醒来,一切皆成虚妄。 我看到皆来和尚明明用平淡无奇无喜无悲的语气说,可是总掩不住眼里流露出的悲戚:“一切皆是我的虚妄。” 题外话: 无想寺是我瞎编的,我抱着好奇的心态去百度了一下结果真的百度出来了,汗(⊙﹏⊙)b,位于溧水城南的无想寺森林公园,风景还不错,各位亲们可以去看看。 第十二章

齐家本家在江南一带富庶之地,是当地的是名门望族,齐微是齐家最小的孩子,排行老七。母亲在三十时生下了他,齐父老来得子,对这个小儿子甚为*爱,比他大的哥哥姐姐们一个个都*着他,他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大家伙都得爬着梯子摘下来,简直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可就算如此疼爱,齐微也没有被养成飞扬跋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反而脾气温和,又生的好看,连下人都喜欢这个脾气温和的小公子,所以理所当然成为了大家盛*的对象。 在他十五岁时,家里来了个女娃娃,姓齐,名叫思雨。是三姐唯一的孩子,三姐得了急病去了,老妇人疼惜自己的外孙,便派人将孩子接回来和那些家族里的孩子们一并照顾。 三姐夫姓高,是入赘齐家的,在外析产别居。整日无所事事,想要考取功名,连续考了几年,年年名落孙山,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是个秀才,这门亲事本来就是高家高攀。当年,齐老爷子在齐微的满月酒宴上一时喝高,便与高家老爷子定了个口头婚约,葬送了女儿的一生幸福。那时候本想赖账,可又拗不过面子。齐母是死活不同意的,奈何说不过老爷子,这亲事就糊里糊涂地定了,本就是盲婚哑嫁,成亲后三小姐过得并不幸福,丈夫又迂腐,在齐微八岁时生下了齐思雨。 齐母怕外孙跟着这个无所事事的爹受委屈,便将她接了回来。 齐微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个外甥女,齐微对于第一次见她时的景象记得不大清楚了,只依稀记得,那是个冬天。下了*的雪,整个齐府像一座冰雕玉琢的世界。 齐微与二哥在回廊中听雪声,铺毡对坐,用红泥炉温着酒,中间的案几上摆着几碟点心小菜。 雪仍下着,落光叶子的树枝上挂满了亮晶晶的银色冰花,耀人眼目,树上的枝条在风中摇曳,不时飘下点点冰晶,宛如晨雾弥漫,雾凇沆荡。 雪簌簌而下,铺满长阶。乳母抱着齐思雨穿过前厅,女孩让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可小脑袋却不甘寂寞的从雪帽中探出来,眼睛好奇的看着漫天雪花飘零,犹如她的童年一般只有飘零与凄寒。 齐微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心底多了几分同情。 “哎,三妹早早地去了,倒是落了个清静,可怜了孩子,这么小变没了娘,又要寄人篱下。” 齐微皱皱眉:“二哥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寄人篱下?她也姓齐,也是齐家子孙,是娘嫡亲外孙,你我的外甥女。” 齐老二干干地笑了几声:“说的是,说的是,是二哥说话不欠考虑,孟浪了点,哈哈....” 齐微没有搭理齐老二,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他一出生便备受*爱,他很难想象自己若是齐思雨这般处境,又该如何? 小时候三姐对自己也很疼爱,齐微便不由得对这个外甥女又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惜。 齐母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叫到一处来,让大家认识认识齐思雨。 齐微也混在一众大人之中,仔细的打量着,刚刚没有看清她的面貌,这下可看了个清楚。齐思雨瑟瑟地躲在乳母的身后,有人和她说话也只是低低的应一声,然后再低下头,孩子们见她这个样子,便失去了兴趣,一个个离开了。 齐思雨梳着鬏鬏头,两个可爱的鬏上缠着些白色的流苏,浓密的齐眉刘海下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夫如白瓷,和他死去的三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和嘴巴。小小年纪便如此的惊为天人,再长大些可如何得了? 人都走散了,齐思雨一个人坐在那里,齐微怀里揣着刚刚顺手的来的点心,一步步蹭上前去,蹲在她面前,和颜悦色的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是?” 见到有人跟她说话,还是个漂亮的大哥哥,齐思雨眼睛亮了亮,随即想到什么,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摇了摇头。 “我是你的小舅舅,三姐有跟你说起过我吗?”齐微的语气算得上是轻柔了。 齐思雨点点头:“我知道你,娘亲跟我说过,你是七舅舅。” 齐微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乖孩子,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事,或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找小舅来。” 齐思雨点点头,齐微从怀中拿出用纸抱着的梅花糕来,塞给齐思雨:“喏,小舅给你的,吃过没有?” 打开纸包,里面是形状精美的糕点,齐思雨拿起一块小小的尝了一口,齐微期待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想到齐思雨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犹如决岸之堤,顿时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 “乖,怎么哭了呢?是不好吃吗?乖,别哭了,小舅带你去吃别的好不好?”齐微手忙脚乱地哄孩子,怪不得四哥说女人心海底针,小女孩的心更是海底针。 齐微把齐思雨抱在怀里安抚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身,却也无可奈何,齐思雨抽抽搭搭地说:“娘亲....过去常常给我做....梅花糕....” 齐微这下了然,抱着齐思雨,安抚着她。过了许久,不见抽泣声,齐微好奇地低头一看,发现齐思雨正在他怀中安然地酣睡,长长的睫毛上仍挂着泪珠,齐微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抱在隔间的*榻上,守着齐思雨。 他听着窗外的簌簌落雪声,心底竟是无比的宁静,看着她在熟睡留下了两行清泪,也许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齐微学着齐母哄他那些侄子睡觉的样子,轻轻在她背上拍着,低声哼着小时候齐母哼的曲子:“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齐思雨渐渐平静了下来,歌声散入苍茫的雪声中,了无踪迹。 齐思雨刚来齐家,除了齐母和齐微,谁都不亲近。齐三小姐下葬那天是齐微和齐老大一同去的。 马车一路上颠簸的很,齐思雨脸色蜡黄,显然受不了这种折腾。虽然难受的很,可是她也没有哭闹,乖乖地蜷缩在齐微的怀中,一声不吭。 到了高家,入眼的是一个简陋的灵堂,灵柩已经钉死了,旁边有个婆子穿着白衣在旁悲戚地哭,看到齐思雨后,将她拉到灵前给自己的母亲叩了几个头,今后就没有机会了,趁着下葬前再看几眼。 身为子女披麻戴孝是少不了的,齐思雨呆呆地跪在灵柩前。看着人们抬起母亲的棺木,再也抑制不住,扑向齐微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齐微抱住怀中的女孩,齐思雨抬起一张哭花的脸,抽抽搭搭地说:“小舅,怎么办,我以后没有娘亲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格外低。 齐思雨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本该是充满女孩天真娇美的一双眼,此刻却有着浓浓的悲伤。 齐微听到他自己说:“以后有小舅在,我陪着你。” “万一,小舅也要离开呢....” 齐微抱起齐思雨,发现她的手脚冰凉,只好把先她裹在自己穿着的狐裘中然后再抱起:“要是真的有那一天....” 齐微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要知道,没有谁会陪你一辈子,但是小舅保证,只要我在一天,就会陪着你一天,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齐思雨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真的吗?” 齐微点点头,齐思雨看着他柔和俊美的侧脸,心里微微好受点。 ---------------------------------------------------------------------------------------------------- 齐五小姐在三小姐没出嫁以前是几个兄弟姐妹中要好的一对,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长得与齐三小姐颇有几分相似,齐思雨不由得对这个五姨母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一见到齐思雨齐五小姐泪匣子便关不住了,边抱着齐思雨边梨花带雨地哭:“可怜的娃....你娘咋这么早就去了呢....五姨母今后会好好好好疼你的....” 齐微:“....”虽然五姐的伤心是真的,但是也.... 齐五小姐把泪一抹,眼神犀利地直射过来:“老七,你那是什么表情?” “呵呵,没有。”齐五小姐的泼辣可是出了名的。 就这样齐思雨住进了齐家,度过了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这是一场梦,她多希望自己不要醒来,永远沉睡在梦中,可这终究不是一场梦。 水榭中,齐微倚靠阑干处,拿这一本《文史》扣在脸上,懒懒地说:“乖,好外甥,要是你二舅来了记得提醒我一声,我看书累了先歇一会儿。”齐思雨坐在他的大腿上,小脚一晃一晃,撇了撇嘴:“得了吧,小舅,这本书你连一个字都没看吧?还说看书累,哄谁呢你?” 书下传来一声闷笑,齐思雨来齐家才两年,他还记得两年前这个女孩是如何的怯懦,如今和他顶起嘴来倒有的一套,他倒是真心希望她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许久,听不到齐微似笑非笑的调侃声,只传来绵延悠长的呼吸声,齐思雨无聊地趴在他的胸口把玩着他玉佩上的璎珞坠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送给他的.... 齐思雨撇撇嘴,心里有点不爽,小舅长得俊,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他,哎.... 心底更不爽了.... “小舅小舅....”齐思雨把流苏捏成条,伸到齐微的鼻子下轻轻地挠着,齐微摸了摸鼻子,然后继续睡。 齐微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齐思雨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然后凑到齐微的耳朵边轻声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突然,齐微翻了个身.... 题外话: 这舅舅忒不靠谱了 第十三章

齐微很愧疚,齐思雨很气愤.... 齐思雨裹着厚厚的被子,拿着小手炉,坐在*上,“阿嚏!阿嚏!阿嚏!” 齐微抬头看了看屋顶,齐思雨没好气地说:“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的喷嚏会不会把这屋顶震下来?” 齐思雨冷峻这一张小脸,生气地说:“你还敢说!还不是你,睡觉就睡觉呗,没事翻什么身,害得我掉入水里。幸好这水只到我的下巴....” “我忘了我们是在水榭中,我还以为我是在*上睡觉呢。”齐微干笑了两声,讨好般的凑上前,“好外甥女,今天这件事你别跟娘说,成不?” 齐思雨简直想要将手炉朝他那张好看的脸砸过去,她当初为什么会觉得齐微很靠谱! “小舅啊,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呢?” 齐微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说把你想要什么?” 齐思雨拖着脑袋想:“让我想想我还缺些啥?” “翠微居的衣裳?” 齐思雨摇摇头:“那次打赌大舅到地会不会被舅母跪搓衣板,你输了,赔了我一套流光暗梅裙来着。” “云香阁的胭脂水粉?” 齐思雨摇摇头:“小舅你忘啦,上次咱俩打赌二舅的亵裤是什么颜色,你输了,然后把云香阁的各种胭脂都卖了一种,现在还没用完呢。” “那...金玉斋的首饰。” 齐思雨白了他一眼:“小舅,你脑袋秀逗了不成?上次咱俩比赛偷五姨母的肚兜,你输了,所以....” “成成成....别说了,你想要什么,自己想,我不插嘴了。”再说下去,说不定自己小时候尿*的糗事都要被她挖出来了。 齐思雨狡黠一笑:“小舅,听说外面有庙会,带我出去玩上一天,行不?” “娘不是跟你说过,不能随便出府么?世道这么乱,最近江家又盯得紧,万一被拐走了,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交代?”江家是齐家的商业敌手,两家互相掐架已经很多年了,恨不得将彼此处之而后快。 齐思雨快要蹦起来了:“你少拿我娘压我!我知道我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如今还要被你欺负,呜呜....” 齐微嘴角抽搐,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齐思雨很人畜无害? 齐思雨丢出杀手锏:“你不答应我就去找五姨母说你欺负我,我还要告诉外祖母,说你把我推到水里,事后还不负责任。” 齐微叹了口气,终于妥协:“想要出去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 “好啊好啊,小舅,最好了!” 齐微眼中带了几分暖暖的笑意。 一个说一个做,齐微偷来一套男装,待齐思雨换上之后,齐微便从后门带她偷偷溜了出去。 齐思雨扮作齐微的小厮,齐思雨本来就长得漂亮,因为长大了不少,已经隐隐有了少女的曲线,为了防止走丢,齐微只好拉着她的手。 庙会上各种杂耍,玩意,深深吸引了市井百姓。两边的摊子上摆满了假面、戏剧木人、小车、刀矛、竹龙。庙会中的民间玩具种类繁多,制作精巧,件件都称得上是手工艺品,空竹、扑扑登、走马灯、鬃人、吹糖人、画糖人、塑糖人、面塑、九连环、拨浪鼓,数不胜数。 齐思雨伸长了脖子看了这个看哪个,顾得了那个却顾不了这个,齐微觉得她这个样子着实好笑,便“噗嗤”笑出了声,齐思雨疑惑道:“笑什么?” 齐微笑个不停,那笑简直算得上放肆了,他指了一处:“你看你想不想它。” 齐思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众人围住的一个圈内,一个杂耍的艺人带着一只小猴子,那只猴子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的,倒是真的和齐思雨刚刚的样子有几分像。 齐思雨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齐微,齐微停止了笑:“看我做什么?” 齐思雨面无表情,抬起脚对着齐微的鞋面就是狠狠的一下,齐微倒吸了一口冷气。 齐思雨死活不让齐微再碰她,到最后,齐微只得在后面跟着她,以免两人走散。 事实证明,生气中的女人不分年龄大小,相同的是她们都是最不讲理的,最无理取闹的。齐思雨一路上只要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那就只有一个字:买!反正掏钱的不是她,肉疼的是齐微。所以,苦了齐微,大包小包身上几乎都要挂满了。 齐思雨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心里忒不是滋味,小舅也不来安慰安慰她。突然,齐思雨停下了脚步,后面的齐微没来得及反应,差点撞上去。 “好外甥,你又看中了什么?”齐微无奈地说。 齐思雨指了指一个摆摊算卦的老人,那个老道士一脸菜色,萎靡不振,身上的道服破破烂烂的,地上铺着一块破布,上面扭扭曲曲地画着一个八卦图,旁边立着一个破杆,上面挂着一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布,写着“天道有机”。 齐微挑眉:“怎么?你想上去算上一卦?那都是骗人的。”看到齐思雨变了脸色,齐微只好妥协,横竖不过是被骗几个钱而已,他又不是缺那几个钱。 齐思雨已经蹲到那个老道人面前了,老道眯了眯眼,虽然齐思雨穿着女装,可对于他这个老江湖来说一眼就看破了,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清高地说:“女施主是来看手相,卜卦,还是来求签的?” 齐微一看就觉得他是个骗子:“这儿还能求签?” 齐思雨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齐微假装没看到,老道摸了摸三缕清须,齐思雨想了想,说:“那我就求一支签吧。” 老道问:“姑娘要求什么?” “恩....姻缘吧。”这一句不止老道惊到了,把齐微也吓到了。 齐微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女要求姻缘,莫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心上人?到底是谁家的混小子?小小年纪成何体统!老道没想到如今民风已经如此开放,这个小丫头顶多十一二三,就要求姻缘,难不成陪她来的这位就是....情郎? 二人神色古怪,齐思雨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羞愤地说:“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我这支签是为五姨母求的。”话说完,二人皆松了一口气。 老道将签筒递给齐思雨,齐思雨掷了几下,一个朱漆描金的竹签掉了出来,老道接过来看了一眼,神色颇为遗憾道:“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明月中。哎....可惜了,是个下下签,看来你这位五姨母是个终生不嫁的命了。” 齐思雨皱了皱眉,嘟着嘴:“看来果然是个骗子。小舅,我们还是走吧。” 说完,拉起齐微就要走,老道急忙叫住:“哎哎哎,别走啊,也不是没有解救的法子....” 齐思雨好奇道:“有什么法子?” “只要用我的灵符,每月服一碗符水即可。” 恐怕不便宜吧,齐微试探着的问:“一道符多少钱?” “便宜,不贵,七两银子,看这位小哥是实在人,算你五两银子好了。” 齐思雨不知带从哪里掏出一颗石头,照着老道的脑门狠狠地砸了上去:“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拉着齐微就走:“还说不是骗子,我们走吧。” “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齐思雨又捡起一块石头。 老道急忙护着脸:“还没给钱呢。” 齐微递上钱,安抚下炸毛的齐思雨,心底咋舌:五姐自幼学武,她的彪悍可是人尽皆知的,怪不得她到现在都嫁不出去,看来这辈子就是个老死闺中的命了。 齐五小姐:“阿嚏....谁在骂我?” 偷偷摸摸回到府中的时候,齐母端坐堂中,她已经恭候这两只猴多时了,齐思雨一口咬定是齐微怂恿的,护短是齐母的职责,而背黑锅,齐微也是责无旁贷啊。 所以,齐思雨只是被说了两句就去吃饭了,齐微就惨了,先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被罚跪。骂的无非就是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胡闹?万一被江家的人下手怎么办?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入夜,灯逐渐点起,大厅里就只有齐微一个人在那儿孤零零地跪着,灯光为他的侧脸独上一层朦胧的光,显得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他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膝盖也跪的酸了,看来这次娘是真的生气了,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娘亲如此重罚他。 “齐思雨那个小白眼狼,亏得我为你背了黑锅,现在却不来看望你的小舅是生是死....”说的自己都有点心酸了。 “小舅你在骂谁是白眼狼呢?” 齐微转过身看到的就是齐思雨顶着一张幽怨无比的脸,阴森森地看着他。不过,齐微注意到的不是这个,而是齐思雨手中的一个纸包。 “我怎么闻到了鸡肉的味道啊,快拿来。” 齐思雨递给他,看齐微吃得狼吞虎咽,心中有点心疼:“慢点吃唉,又没人和你抢。” 齐微含糊不清地说:“这个时候要是有点小酒就好了。”说完笑米米地看着齐思雨。 齐思雨从身后拿出一坛子酒,娇嗔道:“什么都逃不过你这个狗鼻子,这可是二舅的珍藏的佳酿呢。” “值了,虽然被娘给骂了,但是有酒有肉,呃....你也勉勉强强算个美人吧....被罚也值了。”齐微立马把酒开封,陶醉般的闻了一下,“果然是好酒,二哥,你可别怪我啦。” 齐思雨浅浅一笑,突然有人轻笑道:“呵,娘亲让你在这儿跪着,你倒好,偷起懒来着。” 齐微也一笑:“五姐,你也过来尝尝呗,我一个人和着小妮子也挺寂寞的,你来刚刚好。” 从黑夜里走出一个女子,左手提着一个食盒,右手提着一坛酒,齐五说:“我拿了酒菜来与你两个顽猴把酒言欢,不曾想你两倒是会找乐子。” 齐思雨笑吟吟地说:“就缺五姨母呢,快来吧。” 于是三人席地而坐,畅言欢谈。 看着小舅和五姨母这两个最疼爱自己的人就在身边,齐思雨心底暖暖的,又有点伤心。 星星密密麻麻的洒满了辽阔无垠的天空,乳白色的银河,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地泻向那东南大地。齐思雨有些痴了,而齐微看向的则是倒映在她眼底的星空,一时间美得不似人间物。 “思雨,你要是难过的话,就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吧。”齐微柔声地说。 齐思雨看着齐微温柔的眼神,终于忍不住伏在他的肩头伤心的哭了起来。 “思雨啊,今后我和你五姨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有我们两个这么疼爱你的人,还为什么要哭?” 齐五撇嘴:“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尽管报上你五姨的称号,看谁敢欺负你。”说着紧了紧拳头,将眼神投向齐微。 这姑奶奶今儿个喝高了可别闹出什么事来,没想到齐五只是瞪了他一眼之后,抡起巨大的酒坛,豪迈道:“今儿个,一醉解千愁。” 齐思雨抹了抹眼泪,粲然一笑。 齐微心底也松了松,只要不让她伤心就好。 他叹了口气,今天可是三姐的祭日呢。 到最后,齐微喝得没太醉,脚步略有浮夸,齐五就惨了,喝的酒气冲天,还要找齐微单挑,好不容易和齐思雨合力将这个浑身是蛮力的女汉子送回房间,两人都松了口气。 突然齐思雨开口:“小舅,我从五姨母那儿学来一句诗,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齐微现在头晕得很,只想快点回房,无意识地答道:“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齐思雨的声音带着点稚嫩和少女的清丽,仿佛还带着几丝羞怯与渴望。 齐微的酒醒了一大半,呆呆地看着齐思雨,饶是他再不学无术,也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那支姻缘签可给他留下阴影了,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题外话: 这个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明月中出自于纳兰性德的《虞美人》,诗词很美,有兴趣的可以去百度一下~(@^_^@)~ 第十四章

那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入了齐微的耳朵,他有些可气,又觉得有些可笑:“这话谁教你的?” “五姨母啊。:”齐思雨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然不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 反了反了,五姐什么时候教给她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了?问题是一向粗枝大叶的五姐怎么会有细腻的女儿心?对这件事,还是得徐徐善诱才对。 齐微紧张地开口问道,生怕这个外甥女给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回答:“那个....外甥女啊,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齐思雨摇摇头,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齐微松了口气,幸好啊。 齐思雨又说:“五姨母说,今后若是有喜欢的男子,就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所以,齐微又变得不淡定了.... “听小舅说啊,这个喜欢不一样,是指你娘与你爹之间的那种喜欢,你刚刚说的这种呢,不一样。”齐微都快要哭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哎呀!”齐思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羞红了一张脸,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下应该没事了吧,齐微昏昏沉沉地走了回去。 第二天,齐微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他竟然和江家的二小姐江月有婚约,问题是自己从小到大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因为前些年两人年纪尚小,如今也是大人了,所以齐老爷子让齐微亲自去江家下聘礼。 “爹,你忘了三姐过得多惨了吗,如今把我也要搭进去。”齐微觉得生无可恋啊,还没玩够呢,就要娶媳妇了。 齐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这可不一样,你三姐那是我昏了头,一不小心给搭里去的,你这门亲事可是我深思熟虑过的,你小子给我收拾起玩心来,好好娶媳妇。” “可我还没见过她啊。” “所已今日不是让你你去见吗?” “可是我不喜欢她啊。” “管你喜不喜欢,娶回来就是你的,只要娶回来,你今后要取多少个自己喜欢的我都不管你。” 齐微正色道:“我不能祸害人家姑娘。” 齐老爷子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我看从小把你*的无法无天了,这事可由不得你,我和你娘不也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你有什么娶不得的?” “万一她长得很难看呢?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齐老爹终于妥协:“那你先去江家看看,长得丑的话再说吧,记得带礼物,见到人家说话要有礼貌。” “哦-----”这个哦拉的老长,充分体现了他此刻的不耐烦。 江家小姐的确是美人,还是高冷的美人。齐微无非就是问了你年纪多大啊,吃的好不,住得好不,穿得好不,江小姐统共就回答了两句,一句恩,一句哦。 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八成也是个悍妇,尤其是江小姐的一句话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你齐家迟早被灭。” 齐微带着颗脆弱的心肝儿回去了,不过江小姐的话他没有当真,只当是句玩笑话,然后原原本本的转告给了齐老爹,听了之后,齐老爹的面色变得有些沉重。不过,齐微却是挺高兴的,这门亲事八成要黄。 齐微生平做的第一件错事,就是没有将江小姐这句话放在心上。 一会去他便带着一包零嘴去看齐思雨,他此番去江家是瞒着她的。 齐思雨翘着二郎腿坐在凉亭里:“怎么,看完媳妇了?” “是五姐跟你说的吧。” 齐思雨接过零嘴,并未搭话,齐微觉得有些反常,照往常这小妮子肯定会挖苦他,怎么今日却这般模样? “小舅娶了舅母之后,就不能再和我玩了,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天天陪我了。”齐思雨失落地看着齐微。 齐微有点心疼,随口道:“那我不娶不就行了,反正那个江月看得我心烦。” 齐思雨眼底折射出澄澈的光:“那就这么说定了,陪我一辈子,不娶媳妇。” 齐微笑笑,那笑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带着几分*溺:“好啊,我不娶。” 我实在无法把故事里那个玩世不恭,还带着些二的青年跟我面前这个淡然从容的和尚联系到一起。 “后来呢,你有没有娶江月?” 大和尚摇了摇头:“后来,齐家被灭门了。” “啊咧。”他说的这般淡定,好像被灭门的不是他家似的。 深夜里,齐微觉得有些异样,醒过来之后发现外面火光冲天,哭喊声,怒骂声吵成一片,原有的一些睡意全都消失殆尽。 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思雨在哪儿? 他顾不得穿衣服鞋子,只穿着一件单衣便冲了出去,外面的景象将他吓了一跳,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人间炼狱。 不少房子已经着了火,许多丫鬟仆人倒在血泊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空气中隐约有尸体的烧焦味。 “思雨!思雨!”齐微被烟火呛得咳嗽了两声,眼睛被熏得一直流眼泪,齐家*突变,他的亲人们都在哪里? 他找到齐思雨的房间,发现被窝下的只是一个枕头,心中不由得懊恼。 “这里还有一个。” 齐微回过头来,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直向他劈了下来。 没命了!这是齐微当时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他本能的一躲,刀劈在了别处,趁着黑衣人拔刀之时,齐微瞅中这个空档向门外跑去。 黑衣人拔出刀,照着齐微就是一脚,齐微跌倒在地,浑身疼得快要散了架,他很明白自己此时的出境,只得想办法拖延时间,说不定此时五姐他们还活着,他们肯定在想办法寻找自己,得争取时间。 眼看大刀就要砍向自己了,齐微连忙喊道:“大哥!大哥!能不能在我临死之前告诉我告诉我是谁要害我们一家?” 黑衣人的动作顿了顿,齐微一看有戏,可黑衣人的下一句话让他如堕寒冰:“哼!休想拖延时间,去死吧!” 齐微闭上眼睛,心想着这次真要完了,预想中的刀没有劈下来,只听见一声闷哼。 齐微睁开眼,开心地喊道:“五姐。” 齐思雨拿紧了手中的木棍,费劲地把地上的齐微拽了起来:“小舅,你好沉,快自己起来。” 齐微看到拿着木棍,一脸怯怯的,哪有平时欺负齐微时的威风。 “怎么还没回来?不是失手了吧?”外面有两个人说,齐微顿时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应该是倒在地上的这个人。齐思雨害怕地躲在齐微身后。 “去看看吧,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外面传来脚步声,齐微心下一狠,蹲下身子对齐思雨说:“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小舅去把他们引开,你记得要找到姨母和舅舅他们,听到了没有?” 齐思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不要啊,小舅,我要和你在一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齐微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甩开,狠心道:“不行,你得听小舅的话,快藏起来。” 齐微在转身出去时,听到身后低低的声音伴随着抽泣声:“小舅,我喜欢你。” 齐微顿了顿,笑道:“外甥女,小舅也喜欢你,好好活下去,要是我还活着,我再回来找你。” 齐微闪身跑出去,立马吸引了门外两人的注意,成功的引开了人。 他平时娇生惯养够了,没跑两步便气喘吁吁。反正也跑不动了,外甥女此刻也安全,希望自己那些不靠谱的哥哥姐姐们能找到她。 这么一想,齐微便丧失了求生*,直接瘫倒在地,不停地穿着粗气。 “小七啊。”之间齐五小姐手持一柄剑,动作丝毫不拖泥淡水,将那两人尽数解决,“小七,快跟我走。” “五姐,还有思雨。” 齐五小姐脸色一变,说:“你先找到二哥他们,我去找思雨。” 齐二早已被杀害,齐微心中升腾起一种恐惧感,恐怕除了自己,齐五还有齐思雨,剩下的人恐怕都遇害了。 等他再原路返回,寻找齐五和齐思雨时,整座府邸化作了汪洋火海,齐五的尸体倒在一边,断了一臂。 “五姐....思雨....” 不是说好等我的吗? 齐微奋不顾身地冲入火海,却被巨大的火势逼退。 思....雨....啊 齐微踉踉跄跄地走着,他此时脑中浑浑噩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一直走,他要找到齐思雨,自己答应了要去找她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紧张的抓着大和尚的胳膊,嘴里一直在问,后来呢后来呢,然后呢然后呢,没事吧没事吧。 皆来和尚微微一笑:“若果有事的话,我此刻是不会坐在你面前跟你说话的。” “然后你就出家了吗?” 皆来和尚摇了摇头:“我醒来之后,曾回去寻找过,可是那儿早已化作灰烬,我找了许久,终归什么也没有找到。”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自称是我,而不是贫僧。他淡然的眼里浮现着悲伤,还有自责。 “后来呢,你就出家了。” 皆来点点头:“无处可去,当时贫僧仍是一个娇生惯养之人,无力养活自己,昏倒在无想寺门前,幸得方丈所救。” 又是贫僧.... “那齐思雨就这么死了吗?” “我从未想过,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也从未想过,她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