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嫁》 ☆、1 李代桃僵 宫锦澜在廊下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一盆牡丹。紫色锦袍玉带束腰,梁冠下是一张保养得宜的俊颜,虽年过四旬,依旧颀长挺拔,风流倜傥,举手投足更是带着一味成熟儒雅的潇洒。 宫夫人向青舒仪态万方地闲偎在美人榻上,一双秋波水汪汪地看着自家夫君,心里暗暗得意自己当年的眼光。 庆丰三年金殿折桂的状元郎,才华横溢不说,运气还出奇的好,入仕之后一路青云,年纪轻轻便官至礼部尚书。 这尚且不是宫夫人最得意的事,更得意的是,她不禁嫁了个如意郎君,还生了个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连她自己都觉得上天有点太厚待她。但即便如此,她觉得她还不能算是这世上最令人羡慕的女人,因为还有个女人,福气好得简直令人嫉妒。 这个女人,就是皇后独孤翎。后宫三千佳丽,她居然是宣文帝唯一的女人! 一个男人若是没有机会倒也罢了,若是没有能力倒也罢了,但宣文帝身为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拥有天下最丰厚的女性资源,居然只守着一个女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自认为很了解男人的女人,宫夫人百思不得其解。若说这独孤皇后倾国倾城倒了罢了,但宫夫人觉得她长的还不如自己美艳。若说独孤皇后才高八斗也好,但也从未听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有拿得出手的一项。 莫非是床笫之间...... 作为一名正派高贵的诰命夫人,她觉得自己不该低俗地往那里猜测,但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找不出别的什么理由。 话说,她的技艺到底有多高超呢? 宫夫人好奇地托腮...... 一直叽叽喳喳的夫人突然没了动静,宫锦澜有点奇怪,一回头便看见自家夫人眸色迷离,脸上隐隐约约地带着些春色,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便走上前去问道:“今日安国公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安国公府是宫夫人的娘家,老安国公去世之后,长子向千重承了爵位,妻子韩氏便成了安国公夫人。这位韩氏夫人生于世家,最是恪守礼仪,做事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和自由散漫的宫夫人很不合拍,所以来往不多。今日听说她突然来访,宫锦澜暗暗有些纳罕。 宫夫人回过神来,撇了撇樱桃小口,“自然是有求于我。” 宫锦澜越发奇怪,“她求你何事?” “想让卿儿去替婉玉定下一门亲事。”向婉 玉是韩氏的独女,只比宫卿大一个 月。 宫锦澜一听便皱眉,“这如何使得?” “夫君勿急,且听我细说。”宫夫人嫣然一笑,不急不缓道:“嫂嫂想和赵国夫人结亲,两人私交甚好,赵国夫人也颇有此意,只是那小侯爷却不肯答应。嫂嫂托人辗转打听,原来小侯爷不知听谁说的,说婉玉学识浅薄,性子娇气。嫂嫂便想让卿儿帮个忙。” 赵国夫人是独孤后的姐姐,因独孤后的父亲定远侯无子,独孤后便将赵国夫人的第二子薛铎更名为独孤铎,承袭父亲的爵位。 “这种事怎么帮忙?”宫锦澜暗道,独孤铎还倒真是个谨慎的人,打探的这般细致。养在深闺的国公小姐真实性情如何,大约只有府里贴身的几个丫鬟才能知晓。 “今日元宵节,听说侯爷和几个好友在挽霞楼上相聚。嫂嫂想让卿儿去楼下猜灯谜,好叫那小侯爷瞧瞧,婉玉并非才疏学浅,见识浅薄。” 京城最繁华的长安大街上酒楼甚多,平素相互竞争的厉害,到了元宵这日,更是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挽霞楼别出心裁,每年的元宵节便在门口挂上百道灯谜,若是有人解出五十道灯谜,便可进二楼雅间,免费享用一桌酒宴。数年来成了长安街元宵节的一道夜景。 宫锦澜道:“卿儿聪慧机敏,灯谜自然难不倒她。不过,就算带着面具,小侯爷又怎会把卿儿当成婉玉?” 宫夫人得意笑了,“让卿儿带着向大柱同去啊。” 宫锦澜哦了一声,心道韩氏看上去刻板正统,原来也颇有些心眼,能想出这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计。 安公府的管家向大柱,是京城的一个名人。他是宫夫人的父亲当年征讨西域时带回来的一个胡人,棕目卷发不说,身高异乎常人,寻常人只到他的肩头。京中许多人都认得他,有他跟着,众人自然以为带着面具的宫卿便是他家小姐。 做事一向谨慎严谨的宫锦澜道:“翌日若是小侯爷知晓真相,定会说你和安国公夫人一起欺骗他。此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宫夫人不以为然:“嫂嫂从未求过我,难得开口我怎好拒绝?再说,我们可没说猜灯谜的是婉玉,是让小侯爷自己认为那是婉玉,这怎么能叫欺骗?” 这不叫欺骗?宫锦澜摇了摇头,对女人的逻辑深感无法理喻。 夜色还未降临,长安街上已是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春节之后,连着上元节中和节花朝节上巳节,个个热闹,其中以元宵节最盛,连着三日不禁夜,举城欢庆,百姓倾巢而出,游街看灯,彻夜玩乐。 街上人流熙攘,几乎人人都带着面具,这元宵节的一大胜景,便是各式各样的面具。 穷人家通常就在摊铺上买个便宜的面具应景,而富贵人家则要别出心裁,常常一个面具便耗费千金,花重金请丹青圣手描画面具图案,再请工匠在面具上镶金嵌玉,配上珍宝琉璃,力求精美华丽,与众不同,在上元节之夜引流潮流。 宫夫人精心准备了两张面具,一张芙蓉出水,一张国色天香,皆是请了京中名手画师精心描画,再送到绣坊将花瓣一朵朵用细金线勾边点蕊,华灯之下,面具上的花朵栩栩如生,如盛开在朝阳之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暮色初起,宫夫人便带着女儿坐上轿子,径直到了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 这里已是人流如潮,摩肩擦踵,全京城的人仿佛都汇集于此。彩灯明烛,火树银花的一副盛世繁华,只逼得星光暗淡,明月寂寥。 宫夫人在长安街口的平安桥上下了轿,带着宫卿和侍女下人随着人流步行到了街中的登月楼。二楼的雅间里,韩氏和向婉玉已经早来了。 向大柱守候在雅间的门口,人如其名,如同一根大粗柱子。宫卿从小常去外公家,看得惯了,也不觉得突兀可怕。 进了雅间,韩氏起身相迎,对宫夫人母女十分热情。 向婉玉对宫卿福了一福,表情有点不大自然。 宫卿笑着回了礼,心知这位表姐,此刻心里必定是煮着一锅酸醋。 这个忙不帮,她会埋怨,但是帮了也不会落好,她不仅会嫉恨自己比她聪明,更会认为自己答应帮忙是在显摆。 根据可靠情报,独孤铎今夜带着一张神农面具,已经进了挽霞楼二楼的第四个雅间。所以,韩氏见到宫卿便直奔主题:“我已经吩咐大柱,叫他刚好站在小侯爷的窗下,低头便能看见你们。”说着,她递过来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具,笑道:“这是婉玉的面具,一切都拜托给外甥女了。” “舅母客气,卿儿自当尽力。”宫卿接过面具,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上面画的是喜上眉梢图案,画面精美绝妙不说,那梅花用红宝石缀成,中间的梅蕊更是用了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金丝。而喜鹊身上的羽毛用的是修剪过的孔雀尾羽。看来,舅母的确是很费了一番心思。 向婉玉对身后的侍女道:“青华,去给小姐带上面具。” 青华双手捧起面具,将丝带小心翼翼地系在宫卿的脑后。 一切准备妥当,宫卿带着青华蓝月出了房间。向大柱也带着两个家丁紧跟其后下了登月楼。一行人走在人潮之中,棕目卷发,高人一头的向大柱格外醒目,回头率几分百分之百。 两个店小二站在挽霞楼前,正在盛情招揽客人。 楼前的飞檐之下,挂满了形式各异的花灯,流光溢彩,花样繁多。众人围在灯谜前观看思忖,议论纷纷。 “挽霞楼的灯谜是一年比一年更加难猜了。” “灯谜若是容易猜,晚上这挽霞楼还不要挤破?” 猜灯谜乃是挽霞楼吸引顾客的一个噱头,本意是想引人注意,并不想让人都能轻易猜得出来,于是那灯谜就只写了谜题,并不提示是打一物还是打一字,的确是让人有些无从着手的感觉。 而观灯的看客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猜中了五十道灯谜便进去吃一顿免费大餐,猜得出来便小小自得,猜不出来便潇洒离去。于是挽霞楼前虽然熙熙攘攘,却不拥挤,看客如流水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一位蒙着面具的女子款款走到灯谜前,她穿着一袭飘逸轻灵的粉色柔纱长裙,腰间系了一条橘红色亮缎腰带,几朵白梅点缀其上,衬得她纤腰一束,极是温婉明丽。 “踏花归来蝶绕膝,这是香附。”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是生地。” “零落成泥碾作尘,这是沉香粉。” 女子一口气解了三道灯谜,连个停顿都没有,竟如念书一般顺畅,声音又极是悦耳动听,温柔婉转,如乳莺出谷,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两个店小二高声惊叹,“哎呀,小姐高才,居然都答对了。” 身后立刻有人恍然道:“原来都是中药材,怪不得我们猜不出来。” “咱们又不是大夫,那里想得到这些。” “我家小姐学识渊博。”站在宫卿身后的向大柱立刻得意地喊了一嗓子。他嗓门粗犷高亢,“小姐”两个字又故意喊的格外响亮。于是,二楼雅间的人,便看了下来。 位置最好的这一间,室内温暖如春,临窗一张八仙桌,坐着三个人。 定远侯府的侯爷独孤铎,禁卫左卫将军岳磊,睿王慕昭律。 楼下的惊叹声 引得临窗的慕昭律看了一眼窗下,入目便是向大柱高大魁伟,充满了异国风情的醒目身影。 他忍不住勾唇一笑:“薛二,那不是你丈人家的管家么?” “噗”的一声,独孤铎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坐在窗边的岳磊立刻善解人意地站了起来,笑嘻嘻道:“换个座看着方便。那位解谜的佳人,想必便是你的未婚妻了。” “少胡说,八字没一撇的事。”话虽这么说,独孤铎还是飞快地和岳磊挪了位置,探出头去。 那女子侧身站着,身形婀娜窈窕,脸上的面具遮挡着容颜,一只孔雀尾羽恰巧伸出眉梢,隐约露出面具后的一抹黛眉,斜上云鬓。花灯流光溢彩,她亭亭玉立于光影之中,只一个侧身,却是说不出的曼妙柔美,如是画中之人。 这是向婉玉么?独孤铎无法确认,虽然两家素有往来,但未出阁的女子养在深闺,他虽见过向婉玉,却并不熟悉,单凭一个身影,根本无从分辨。 那女子微微仰首看着灯谜,行云流水一般说道:“偷梁换柱,这是木贼,老谋深算,是苍术,天女散花,是降香,昭君出塞,乃王不留行......” 店小二又惊又赞:“哎呀哎呀,不得了了,看来小姐今日定能解开五十道灯谜。” 慕昭律手里的酒杯,不知不觉放了下去。 ☆、2 隔墙有耳 岳磊笑道:“侯爷不是说向小姐没什么才学么,这谜底都是中药,一般人未必解的出来。莫不是打听错了吧?” 独孤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喃道:“难道错了?” 慕昭律微微一笑:“我看未必。” 独孤铎回头,目光灼灼:“王爷有何见解?”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本王只是觉得今夜之事太过凑巧而已。怎么偏偏我们在此饮酒,向小姐也偏偏来此解灯谜,又偏偏带了个这么惹眼的管家,别人都带着面具,偏偏管家露着一张胡人的脸。通常来说,太过凑巧的事,都有蹊跷。” 独孤铎道:“他脸大,没有那么大的面具能罩得住。” 岳磊忍不住乐了,顿了顿道:“莫非这是挽霞楼和向家联合起来做的一场戏?谜底她都知道。” 慕昭律摇头,“挽霞楼出灯谜是早就定了的,我们来此饮酒却是临时起意,知道薛二去向的不过是侯府的几个人。” 独孤铎问:“那,王爷的意思是?” 慕昭律含笑不语。 岳磊身为禁卫的左卫将军,比常人更为敏锐警觉,当即便问:“王爷是说,可能这女子不是向婉玉?” 慕昭律抱臂浅笑,“本王什么都没说。” “兵法有云,”话未说完,独孤铎拍了岳磊一掌,“去你的兵法,你身手好,去将她的面具取下来,看是不是向婉玉。” 岳磊笑:“让她骂我登徒子么?” 独孤铎道:“你带着面具,向小姐也不知道你是谁,怕个鸟啊!” 岳磊双手一摊,“我不认识向家小姐,便是她掉了面具,我也不知是不是她。” 独孤铎道:“我先下楼,站在街对面看着。”说着,便拿起桌上的神农面具蒙在脸上,箭步下了楼。 岳磊笑着叹了口气,只好带上旱魃面具,也跟着下了楼。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酒杯,目光落在楼下那道倩丽的身影之上。 宫卿一口气解了三十六道灯谜,那两个店小二在她身畔大呼小叫,又是惊诧又是敬佩,引来不少人围观。 “哎呀这小姐可真是聪明过人,有些药材我听都没听过。” “这是安国公府的小姐,自然聪明过人。” “你怎知是安国公府 的小姐?” “没看见那胡人?那是安国公府的管家,名叫向大柱。” “哎呦,这名字还真是贴切。” 宫卿解了第四十九道灯谜,身后越发的热闹,店小二雀跃不已,只等着她解了那第五十灯谜,便请她上楼入席。 宫卿却停了下来,扭头对店小二俏皮一笑:“我不解了。” 两个店小二急忙道:“小姐再解一道,本店便送一桌酒宴。” “是啊是啊,还差一道岂不可惜。” 向大柱大声道:“我家小姐哪里稀罕你家的酒宴,不过是来玩耍高兴罢了。” 宫卿含笑转身,抬眸间微微一怔。 人群后站着一个高挺的男子,戴着一张市面上极为普通的辟邪面具,但面具后的一双眸子,仿佛层云万里亦无法遮挡的寒星。她仿佛被那星光晃了眼睛,心里竟蓦然沉了一下。 她脚步微顿的一刹,岳磊状似无意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漫不经心地抬手,貌似去扶头上的发冠,谁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解开她脑后的面具丝带。 宫卿只觉得脸上的面具一松,忙不迭的用手去扶。 所幸她动作够快,将那面具堪堪接在鼻梁处。 岳磊只见到一双眼眸。 他武将出身,却熟读诗书,文采斐然,可惜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 只是一眼便仿佛要让人沉溺一生。 宫卿并不知道自己的面具是如何散开的,那张辟邪面具后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她,他负手一笑,走出人群。 宫卿扶着面具,对蓝月道:“丝带散了,快系上。” 蓝月连忙为宫卿系好面具,未免再掉,她又多打了一个结。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带着神农面具的男子,拱手施了一礼:“在下唐突,敢问这位可是安国公府的婉玉小姐?” 方才惊鸿一瞥,独孤铎也没瞧见宫卿的脸,情急之下便走过来打算直接询问。 宫卿暗叫糟糕,幸好向大柱机敏,拦住独孤铎道:“小姐快回去吧,夫人要着急了。” 反正独孤铎带着面具,也没有自报家门。向大柱只当不知道他是谁,硬生生挡住了他。宫卿趁机抬步便走,也只当不知道他是谁。 蓝月小声埋怨青华,“你怎么系的带子?幸好小姐手快,将 面具接住 了,不然岂不是叫小侯爷瞧见,白费了夫人的一番苦心。真是好险。” 独孤铎只好和岳磊一起回到挽霞楼。 慕昭律笑问:“看见了么?” 独孤铎悻悻道:“她反应机敏快捷,居然抬手便扶住了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双眼睛还不够么?” “单凭一双眼睛就认出一个人来?” 慕昭律笑了笑,“看人本就看眼,是么岳将军?” 岳磊恍惚了一下,眼前闪过那一双眼眸。世间当再无这样的一双眼眸,若是他再看,定会认得。 慕昭律拿起桌上的辟邪面具,“本王下楼逛逛去,你们随意。” 宫卿回到登月楼,韩氏忙问:“如何?” 青华笑道:“小姐高才,一口气解了四十九道灯谜。” 蓝月也道:“奴婢偷偷看了看,楼上雅间的人几乎都伸出头来看了。” 韩氏笑眯眯道:“太好了,侯爷可曾看见?” 蓝月道:“侯爷不知何时竟然下了楼,还拦住了小姐。” 韩氏吃了一惊,“然后呢?” “小姐未应声,带着奴婢就走了,向管家拦住了他。” 韩氏舒了口气。 宫夫人忍不住笑道:“独孤铎胆子倒大,那有当街拦住人家女儿的道理。被人当登徒子打了,也是活该。” 韩氏笑道:“他这样的家世,自然比别人特立独行。” 宫夫人捂住唇笑:“家世好,人长的也俊。” “我和你兄长都极满意。” 宫夫人问道:“那婉玉呢?” 向婉玉低头,容色淡淡,却并无惯常女儿家听到这个话题时露出的含羞带喜之色。 宫卿暗道,怎么看她的神色好似不大乐意嫁入侯府?这费尽心机来让独孤铎对她另眼相看,难道只是舅母的主意? 韩氏道:“卿儿,你和婉玉进去换一下衣服,以防万一。” 宫卿心道:舅母这一次,还真是计划周详。怪不得特意定了这登月楼最大的雅间,内里还有一个更衣休息的内室,原来是为了让两人换换衣服。 宫卿和向婉玉进了内室,青华和云叶进去侍候两人更衣。 向婉玉别别扭扭地道了声谢,却丝毫也听不出感谢的意思。 宫 卿也不和她计较,盈盈笑道:“姐姐好福气。” 向婉玉酸溜溜道:“嫁入侯府就算好么?比起妹妹来,可差得远了。” 自己的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她为何会这样说?宫卿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年已及笄,却迟迟未定下婚事,难道不是为了明年甄选太子妃。” 宫卿一怔:“姐姐从何听说?” “大家都是这般相传。嫁入皇家乃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之事,何况太子才貌当世无二,倒是与妹妹很般配呢。” 向婉玉的语气越发的醋意澎湃。宫卿心里一动,莫非她是想要明年参选,舅母不愿意,所以急着要给她定下侯府的婚事。 这干醋可真是吃的莫名其妙。 宫卿笑了笑:“我并未定亲,是因为母亲想等今年的殿试。” 话她只说了一半,向婉玉已经明白。 三年一次的殿试,宣文帝会在惠和苑举行琼林宴恩赐新科进士。七品以上京官都可出席,四品以上可携家眷,堪称是京城三年一次的重大盛会。 宣文帝作为一名充满了仁爱之心和享乐主义的帝王,将琼林宴办的更像是一场相亲大会。每一届都成就了许多姻缘,宫夫人便是受益者之一。 宫夫人长的娇艳柔弱,骨子里却很女王,从姑母向太妃的身上总结出了一个女人最实际的幸福,并不是和人分享世上最尊贵的男人,而是单独霸占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所以当年待字闺中的她虽然有更高更多的选择,却满心满算地要嫁个比她身份低的男子,好一辈子拿捏他霸占他,叫他不敢纳妾娶小。于是,庆丰三年的状元郎宫锦澜,被国公府小姐向青舒力挫群敌,一举拿下。 成为宫夫人的向青舒,打算将自己的幸福模式复制到女儿身上,所以并未急着为女儿定亲,只等着今年殿试之后,在琼林宴上,挑一位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女婿。 向婉玉一直以为宫卿不急着定亲,是为了明年的太子妃大选,所以心里一直酸溜溜的很是嫉妒,今天得知真相,心里真是莫名的舒服。眼前这个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表妹,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她呵呵干笑:“没想到姑姑竟然是这个打算,我还以为,妹妹是想着明年嫁入东宫呢。” 宫卿当即道:“不会,我绝不会的。” 是么?隔壁的雅间里,一个男子无声地笑笑, 取下面上的辟邪面具,放在桌上。 ☆、3 落入虎口 向婉玉暗暗觊觎着太子妃之位,一直将宫卿列为她潜在的最大敌人,眼见她完全无意和自己争锋,顿时放下了心中防备。 她凑近宫卿,低声道:“既然妹妹无意嫁入东宫,那我就透露个秘密给你。” “姐姐请讲。” “皇后打算挑选家世好品貌好的未婚女子入宫陪公主过花朝节。” 宫卿一听便觉得这是个幌子。 因为花朝节年年都有,为何单单今年要挑选少女入宫陪公主过节?且还是家世好品貌好的未婚姑娘? 果然,向婉玉道:“皇后其实是想挑太子妃的人选。这是赵国夫人私下透露给我母亲的。你若是不想嫁入东宫,最好就不要入选。” “多谢姐姐告知。” “要么你尽快定下亲事,要么就找个借口避开此事。” 宫卿皱了皱鼻子,俏皮地笑:“多谢姐姐提点。妹妹打算从明日起就卧病在床。” 她才无心去掺和什么太子妃甄选,更不想去陪公主过节。因为宣文帝的独女九公主,实在是位棘手的人物。 九公主名字带九,并非排行第九,她是宣文帝唯一的女儿,至于为何称九公主,这其中还有个故事。 当年,独孤皇后生了太子慕沉泓之后,连着生了三位公主,却都早夭。司天监的监正淳于天目精于相术,称独孤后犯了九女星,要连生九女。至于破解的办法,便是再生一个公主取名为九,表示已生了九个女儿的意思。 果然,不久独孤后又生了位公主,于是便取名阿九。这倒也奇了,从此,皇后不再生女儿,但也没有生儿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这位九公主被帝后视为掌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于是,这位九公主的脾气也就非同一般的大,性情也是非同一般的扭曲。 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宫卿对阿九公主只有一个词:敬而远之。 向婉玉明着是一片好心提点宫卿,其实暗藏私心,她自认为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放眼京城,能在家世容貌上超过她的,也唯有这个表妹了。只要宫卿不与她竞争太子妃,她自认为有必胜的把握。方才这一番打探,得知这位表妹和姑姑一样胸无大志,打算从寒门士子中挑选夫婿,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宫卿早已从向婉玉的言行和表情中窥出了她心里的秘密,但她只装作不知,反而娇憨懵懂地笑着感谢表姐“善意”的提醒。 向婉玉略有点心 虚,换上宫卿的长裙,收腹挺胸出了内室。 同时从内室走出来的 两位少女,同是豆蔻年华,风华气度却高下即分。 宫夫人暗道,这衣服穿在我女儿身上,明明恍若仙子,怎么被她一穿,如此俗气?再反观自家女儿,换上侄女的嫣红色长裙之后,愈加明媚娇俏。果然是人长的美,穿什么都好看。 韩氏也在暗暗对比。纵是私心再偏向自家女儿,也不得不说,自家女儿单看也是国色天香,但和宫卿一比就成了庸脂俗粉。 容貌且不是最关键的问题。韩氏更担心的是自家女儿的性格。知女莫若母,以她这样的性情,纵然是被选入了东宫,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什么母仪天下,独宠后宫不过是她一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的美好幻想罢了。所以从赵国夫人哪儿得知内幕消息之后,她立刻就紧锣密鼓地想要将女儿的亲事定下来,绝了她的念头。 宫夫人眼见今日李代桃僵已经大功告成,便道:“嫂嫂,咱们出去逛街看灯去吧。” 韩氏陪着笑道:“小姑,我们还是先走一步为好。” “好,嫂嫂先走,我们等上一会儿再出去。”宫夫人知道嫂子一贯精细谨慎,是怕宫卿和向婉玉走在一起,让人联想。 韩氏带着女儿婢女等人走出雅间。 向婉玉和宫卿身量相仿,谁知宫卿的裙子穿在身上,那亮缎腰带勒得紧紧的让她呼吸都有点困难。这对于一向自认为身材曼妙,纤腰一束的向婉玉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打击。 她在家中特意吩咐过侍女青华,给宫卿带面具时,故意将丝带系松,掉下来好让独孤铎看见那不是她。谁知道宫卿居然反应那么敏捷,堪堪接住了面具。走出登月楼,她郁闷地想要吐一口气,可是腰带太紧,只呼了半口就被卡住了。 “出来了出来了。” 独孤铎激动地站在街对面一家店铺的招牌之后,死死地盯着那张喜上眉梢的面具。 睿王一走,他就带着岳磊跟到了登月楼下。他想看看方才那猜谜女子是否叫安国公夫人母亲,若是叫了,应是向婉玉无疑。 岳磊提醒道:“侯爷最好换个面具,方才这个面具她和管家丫鬟可是都见过了。” 独孤铎立刻在身后的街摊上随意买了一个辟邪面具蒙在脸上,这才大咧咧地跟在了韩氏一行人的身后。 过了一会儿 ,果然听见向婉玉叫韩氏母亲,独孤铎道:“的确就是向婉玉。” 岳磊 看着眼前的女子,停了片刻,突然道:“不是她。” “怎么不是?面具衣服,都是。” “面具系上时,那婢女给她打了两个结,现在却只有一个结。再者,她的腰身,粗了一寸。” 独孤铎瞪大了眼,“果然是左卫将军,这眼力,啧啧......”顿了顿,他又问:“那方才的女子是谁?” 岳磊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错,想必是在登月楼里。” 独孤铎猛一转身,“走,看看去。” 少年心性本就好奇,再加上方才那猜谜女子聪慧机敏,看身形如是佳人,他禁不住想要看看那张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岳磊知道薛二是较上劲了。不过,他自己也居然被勾起了浓重的好奇,那一双眼睛让他情不自禁想要看看面具后究竟是怎样的一张容颜。 两人走到登月楼,巧极,宫夫人一行十人正好出来。 独孤铎并不知道迎面这一行人就是他想要找的人,只从她们的面具和衣着上看出这些人出自富贵之家。 宫卿迎面见到一张辟邪面具,还以为是方才人群后的那个男子,再看却知不是,眼前这人穿着一身紫色锦袍,而看她猜谜的那位男子,是一袭布衣。 一行人走过岳磊身旁,一张出水芙蓉的面具之后,是一双他不会认错的眼。 岳磊暗自拉了独孤铎一把,独孤铎这才转身看着宫卿。 虽然衣服换了,但身形很像,窈窕婀娜,如风拂纤柳。莫非是她?他不确定。但岳磊点了点头。 独孤铎相信岳磊,他年纪轻轻,便位至左卫将军,除了武功过人,更有许多过人之处,所以睿王和他相交甚深。他既然肯定这就是那位猜谜女子,就不会有错。 独孤铎激动的跟了上去。 宫卿平素就喜欢一些文字游戏,看到灯谜,便忍不住上前跃跃欲试。因为带着面具,她比平素格外放得开,端庄礼仪都暂且抛到一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活泼娇俏,便是蒙着面具,也自有一番勾人心魄的妩媚风情。 独孤铎生平第一次跟踪人,觉得很刺激。眼前那婀娜窈窕的背影,那不足一握的腰身,牢牢地吸住了他的视线,春天未来,他的一颗心仿佛已经提前被春风吹醒,泡在一汪碧波里沉 沉浮浮地荡漾。 宫卿高高兴兴地逛街观灯,并未发觉身后一直跟着 两人,但管家宫福贵甚是机敏,带着四个下人三个丫鬟一刻不敢松懈,团团围着夫人小姐,生怕走散。 很快他便发现了身后的两个男人,暗暗留心之下,发现这两人从登月楼一直跟随,他有些不安,便低声对宫夫人道:“夫人,身后有两个男人一直跟着我们。” 宫夫人扭头看去。 果然有两个高挑的男子,那挺拔的身形,一看便是青年。上元节人约黄昏后也是常情,宫夫人笑了笑,不以为意。但宫福贵不断警示,宫夫人也就上了心,长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绝不敢有人滋事,出了长安街可就未必,这几年还听说有栗特人专在上元节掳走妇女卖往西域。 眼看长安街就要走到头,宫夫人不敢再去别的地方,便对女儿道:“我们回去吧。” 虽然出行带了三个丫鬟和五个仆人,平安桥上还有四个轿夫,但终归是要安全第一。 两人一见她们转身,便装作看路边的花灯。 宫卿心里颇有些懊恼,难得一年一次带着面具,玩得这么尽兴,平白无故就被这两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搅了局。 走过他们身边,宫卿故意道:“那个带辟邪面具的,身上好大一股味道。” 独孤铎尚未反应过来,岳磊已经忍不住对着独孤铎噗的一声。独孤铎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心说自己出门前明明兰汤沐浴过,怎么会臭? 宫夫人问:“那个?” “诺。”宫卿随手往前一指,带辟邪面具大街上到处都是,图个吸财辟邪的好意头。 两人一路尾随,独孤铎铁了心想要看看那女子是谁家的女儿,决定一路跟到家。 宫夫人暗暗心焦,走到登月楼,她灵机一动,转身进了登月楼。 宫福贵低问:“夫人不回去了么?” 宫夫人低声道:“你在楼下候着,我和小姐从后门出去,等会儿你们再来。” 宫福贵明白过来,便带着四个下人坐在一楼大堂给夫人打掩护。 宫夫人带着宫卿和三个侍女上了二楼的雅间。 独孤铎正欲跟上楼,岳磊拉住了他,“你别跟的那么明显好不好,我估计那姑娘已经发觉了,所以方才故意说你臭。” 独孤铎扭脸呸了他一口:“你小子才臭 呢。” 宫夫人上了二楼,径直带着女儿从雅间拐角的另一条楼梯,蹬蹬下了楼,越过登月楼的 后厨房和小庭院,从后门出去。 后门对着护城街,走到尽头往东一拐,再走百十步便是停放着宫府轿子的平安桥。 和人流熙攘摩肩擦踵的平安街一比,护城街就成了偏僻小道。 从人声鼎沸的繁华中骤然迈入这安静宁谧的巷子,宫卿顿时心里一空。抬头看去,清静的夜空挂着一轮圆月,明辉清亮,铺在青砖地上,颇有几分夜色撩人的意境。 宫夫人为自己这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暗暗得意,还未来得及炫耀,忽然身后噗通一声。 宫卿一回头,只见丫鬟云裳已经躺倒在地,身后居然站着三个高大的男人。 她心里一惊,刚要呼救,眼前呼地一下晃过来一块黑布。一股奇怪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她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4 黄雀在后 三个彪形大汉,为首之人,身形高大魁伟,带着一张烛龙面具。 “库迪,把面具摘下来看看。” 一个男人蹲下身子,去揭开五人脸上的面具。另一个人,提着一盏风灯照着。 宫夫人御夫有术,府里的丫鬟都买那最最普通寻常的模样,以免吸引宫锦澜的注意。是以,云裳云叶和云卉的面具一一揭开,名叫库迪的男人忍不住大大失望。明明看背影都是窈窕姑娘,这脸蛋也太寒酸了些。 揭开宫夫人的面具他更加失望,“这个倒是美貌,可惜年岁大了。” 紧接着,他揭开了宫卿面上的出水芙蓉。 他呼吸一窒,刹那的静默之后,狂喜道:“老大,竟是个绝世美人。” 男子俯身看了一眼,道:“带走。” 立刻有一名男子俯身背起宫卿,库迪拿过一条披风,从头盖住宫卿。 三人鬼魅一般消失在登月楼后门附近的一个小院子中,不多时,一脸独轮手推车推了出来。 宫夫人被人晃醒,短暂的迷瞪之后,一看是宫福贵,再一看自己竟然是躺在大街之上,云叶云卉云裳都在,独独不见女儿宫卿,当即便哭出声来:“速带人去找小姐,小姐被人掳走了。” 宫福贵一脸急汗,忙不迭的吩咐身边的下人,“留根你速回府里叫人过来,九林你们三个,分头去找小姐,快去。” 宫夫人急的险些昏过去。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视为命根掌珠,若有出了事,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独孤铎本来在一楼守着,后来见宫福贵也带人上了二楼,便紧跟着过来,一路跟到后门,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个场面。 宫夫人去了面具,独孤铎一眼认出这是宫锦澜的夫人,当即上前施了一礼,“宫夫人,出了什么事?” 宫夫人一看眼前正是方才跟着自己的那两个男子,当即又急又气,喝道:“你们是何人?” 独孤铎赶紧摘下面具,“在下独孤铎,这位是禁军左卫将军岳磊。” 宫夫人见过独孤铎几次,认出是他,当即哭道:“我女儿被人掳走了,请两位赶紧帮忙去寻,妾身不甚感激。” 岳磊道:“夫人莫急,在下这就去安排人过来。”说话间,只见他身影一闪,跃上了对面的墙头,几个起伏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宫夫人目 瞪口呆,第一次见到活生 生的飞檐走壁。 岳磊当即调来长安街上的数百名宿卫搜寻护城街,布置完毕便然后骑马赶往城防署,通知四门严查出城之人。他最担心的就是劫匪连夜带人出城。 赶到城防署,岳磊掏出腰牌说明来意。 值夜的张郎将道:“岳将军,卑职半个时辰前突然接到夜禁令,眼下,四门已关。” 岳磊一怔,上元节素来不禁夜,今日怎么突然改了规矩,而且他身为左卫将军,居然不知晓。不过既然夜禁,那么宫卿一定还在城中,这就好找的多了。 出了城防署,他趋马直奔秘司营。这支暗卫是太子亲自组建而成,掌管秘司营的中郎将霍显与他素有交情,若是请他帮忙,将会更快地找到宫卿。 等他匆匆赶往秘司营,值守校尉却说,霍大人不在。 岳磊掉头赶回护城街,一路上纵马狂奔,心里如同提着一根线。和她不过是一眼之缘,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 此刻,玄武门前,一辆手推车被城门兵士拦住。 “夜禁,任何人不得出城。” 推车男子掏出一串钱陪着笑,还未开口说出已经想好的理由,那兵士冷着脸将手里的长矛往地上重重一顿,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推车男子讪讪收起钱,只好推着独轮车转回去。 离开城门,库迪低声道:“呼枭老大,今夜怎么突然夜禁了?” 呼枭沉声道:“先回去,明早再说。” 宫卿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高鼻深目的面孔。棕色眼珠,轮廓分明。宫卿立刻想起了向大柱,转而想起了曾听到的栗特人在上元节掳走少女卖到西域的传闻,顿时心就沉了下去。 库迪笑嘻嘻道:“来,美人喝点水。” 宫卿口渴之极,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烧焦的棉花,可是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也不知道这水里到底有什么,她自然不肯喝。 库迪见她不喝,便捏起她的下巴,宫卿立刻扭头避开,水从她的下颌流了下去,湿了她胸前的衣衫。 “不识好人心。中了迷魂香,嗓子难受,大爷让你喝水润润喉咙。”库迪哼了一声,抬手在她胸前一抹,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她的胸脯。 生平第一次被人非礼,惊吓过度的宫卿忘了喊 叫,只是一双眼眸瞪得极大。 那种丰腴饱满的感觉让库迪心神一荡,他色迷迷地看着她,“美人,你要是不老实,一会儿大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卿忙道:“你若是想要钱,多少钱我家人都肯出的。” “大爷我想要人财两得。”库迪嘿嘿淫笑着来解她的领扣。 宫卿忙不迭躲避,可惜手脚被捆,根本无法躲避开他的一双大手。眼看那一张充满了淫欲的脸凑到眼前,她又绝望又害怕,心里已经飞流直下三千尺,做了最坏的打算。 “汉人的衣服就是麻烦。” 衣衫领口是用一排珍珠做成的扣子,库迪解了两颗嫌麻烦,用力一拉,将她的衣领撕开了,领口上缀着的珍珠簌簌滚到了地上。 库迪直勾勾地盯着她高挺的胸脯,眼中充满的赤裸裸的欲望和贪婪。 宫卿举起手挡在胸前,急道:“你放了我,我会让家人给你无数银两,你想去买多少美人都行。” “美人,见了你,老子钱都不想要了。”库迪耐不住身下的燥热,伸手抱住宫卿,凑上来便要亲她。 宫卿拼命躲开他的亲吻,从他嘴里散发出那股恶心的味道让她绝望的快要死去。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宫卿如在悬崖边停住。屋子里走进来一个高大魁伟的男子,眉目深邃。 库迪讪讪地放手,笑道:“老大,既然出不了城,不如咱们享用一下这个美人,把她放了算了。明日出城盘查,万一带不出去,反倒连累我们。” 呼枭哼道:“你怎知带不出去?这样的货色,卖给高昌王,至少是万金。” 万金!库迪眼神一亮。 “衣衫怎么都湿了?” “刚才喂水,她不肯喝。” 呼枭冷冷一笑:“不喝,就渴着她。去把火钳拿来。” 库迪立刻拿了火钳。呼枭将火钳扔在炭火盆中,冷冷地打量着宫卿的脸。 烧火钳做什么,给自己上刑?宫卿心里很怕,但转念一想,他们掳了自己既然为了卖钱,必然不会毁了自己的容貌或是伤害自己的身体,于是又稍稍心定。 火钳烧红了之后,呼枭提起来,走到宫卿面前。 宫卿虽然已经料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但看着那通红的铁钳,依旧心跳如雷,惧意暗生。 “把她头发解开。” 库迪明白过来,当即笑道:“老大真是聪明,将她头发烧卷,明日再在脸上弄些花样,守城门的只当她是我们栗特女人,一定放行。” 宫卿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他拿那火钳是要给自己卷发。 库迪解开她的发髻,赞道:“啧啧,这美人的头发,真是滑不留手,”说着,又顺势在宫卿的脸上摸了一把。 宫卿气极,却也知晓现在唯有装成温顺听话的模样,才能找到机会脱身。 长及腰间的头发披散开来,越发显得她容颜娇艳夺目,楚楚动人。 库迪咽着口水:“老大,这样的美人若是睡上一晚,死也值了。” 呼枭冷冷道:“有了钱,你可以每夜都都睡不同的美人。” 库迪嘿嘿点头,“老大说的是。”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噗通一声。 呼枭当即转身,喊道:“兀木。” 外头悄无声息。 库迪立刻站起身来,“老大,我出去看看。” 呼枭手握着火钳,疾步走到门边,猛地一开门,只见放风的兀木躺在地上。 一道冷光扑面而来,他急忙挥起火钳去挡。 宫卿在屋子里只听见外面有兵器交击之声,不多时有人低声哼吟,再过片刻,外面悄无声息,只听有人低声道:“先捆了,锁起来。” 听话音不是呼枭和库迪,那么一定是呼枭和库迪被人擒住了。 她心里暗暗高兴,希望是母亲找了人来救她,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偌大的京城,暗夜之中,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她? 房门处灯光一闪,走进来一个人。 他带着一张辟邪面具。 帝都男子爱美,喜穿绫罗绸缎,这男子却一袭布衣,但他身材气质极好,虽蒙着面具,却挡不住身上那股青衫磊落的男子气概。 看着这张面具和衣衫,宫卿蓦然想起挽霞楼前的那一道目光,心里莫名认定,他就是那个看自己猜谜的男子。 他走到宫卿面前,蹲下身子来解她手上的绳索。 宫卿忙道:“多谢壮士相救。” 面具后的眼眸弯了起来,第一回有人叫他壮士,有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把声音变粗。 难道不是么 ?宫卿 微微一怔,看着面具后的那双眼。 他避开了她的凝睇,绳索解开一半便停住了,转而挑起她脸颊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 她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烫伤,想必是被呼枭的火钳所伤。 他轻声一笑:“姑娘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5 虎口脱险 黄雀?宫卿一怔,心里打鼓,嘴上却十分肯定地说道:“壮士不是黄雀,是英雄。” “姑娘这么相信我” “请壮士放了妾,妾当重金酬谢壮士。” 他笑:“我不缺钱。”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宫卿心里愈加紧张,态度却愈加陈恳,“壮士只管开口,妾办得到的一定倾力而为,只要壮士放了妾归家。” 他将手指上的发丝又饶了一圈,“那要你以身相许,也能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宫卿心砰砰跳起来,一时无言以对。 “戏文里都演着,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莫非都是骗人的么?”他故意说得惆怅,将她一缕青丝在指尖绕来绕去,万般缠绵,不舍松开。 宫卿被他亦正亦邪的风格搞得十分紧张。如此看来,这位是黄雀的可能性也很大啊。佛祖保佑,他是个好人吧。 他终于放下她的青丝,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然后又去解她脚上的绳索。 宫卿得了自由,想起身道谢。 药力尚未散尽,她又被捆了许久,站起身时身子一晃,居然直直地就往他身上扑去。 他一伸手扶住她,顺势将她接在怀中,低笑:“姑娘领口开了。” 一头扑到他怀里,她本就羞涩难当,再低头一看,瞬间面红过耳。方才被库迪撕开的衣领,这么一弯腰低头,内里的抹胸若隐若现。 她把手紧紧地捂在心口之上,并不全是因为要掩住衣领,而是心跳的快要蹦出胸口。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搂在怀中。他身上有一股陌生而好闻的气息,清新中带着微微的甘冽,像是一种让人微醺的酒。 他伸腿勾过来一把椅子,扶她坐下,然后蹲下身子,手就放在了她的小腿上。 宫卿又惊慌起来,浑身紧张。 他笑了笑,在她足三里等穴位按压揉捏了几下,接着又揉了揉她的脚踝。立刻,她的双腿便觉得气血通畅了许多。 “多谢壮士。”虽是隔着衣衫,但被一个男人这样触碰,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但人家一番好意,并非非礼,她也不好生硬地拒绝,于是便想抽出脚踝,不让他继续按摩。 他放开了她的脚踝,却转而握住了她的纤足,她更觉羞赧惊悚,这是禁区啊壮士,你又不是妾的夫君,怎么能这样。于是,忙不迭地往外抽。 他牢牢握住她的纤足,“姑娘不必羞赧,把我当成行医堂的大夫就好。” 隔着棉袜,他用手指按压她足底的几个穴位,一开始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是麻木,后来麻木之感退去,感觉到了轻微的痛楚。 “多谢。”她红着脸将脚从他手中拿出来。从未有人这样触碰过她的足心,让她想起了被捧于掌心的赵飞燕。而此生此世,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人捧她于掌心,给她一世娇宠与安稳。一股从未感觉到的情愫幽然而生,如一只怯怯的小兔,在心里欢快地跳脱着。 “姑娘想要怎么谢呢?”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她,辟邪面具后是一双弯起的眼眸。 “敢问壮士大名,翌日妾当带重金登门拜谢。”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枚珍珠,笑道:“送钱多庸俗,不如送一段风流佳话,姑娘以为如何?” 宫卿羞窘低头,装作没听懂。 他叹了口气,似是无限失落惆怅,幽幽道:“既然不肯,那,翌日见到这枚珍珠,姑娘再好生谢谢我,如何?” 那枚珍珠是她领口上的,他拿在指尖轻轻摩挲,亦仿佛在触摸着她的肌肤一般。 她后脊莫名生了一股奇异的电流,一直窜到了头顶,眼前的一切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昏昏的一抹月色中,这个人的手腕上烙了一道伤痕,而她心里,也仿佛被某种东西悄然烙了一个印。 只是片刻的静默,他转身便出了屋子。 宫卿起身跟出了房门,才发觉院子里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挺的男子,亦蒙着一张面具。 两人身影一闪,消失在院门外。 宫卿正欲跟出去,突然听见了院墙外有声响。她心里又紧张起来。 一队人举着火把疾步而来,火光映着他们禁军的服饰,宫卿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一个眉目俊朗,英气勃勃的青年,阔步进了庭院,却反手将院门一关,走了过来。 宫卿一见他关门,心又提了起来,因为他虽然和禁军同来,却穿着一身便服。 他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姑娘可是宫小姐?” 宫卿点了点头,“郎君是?” 他含笑抱拳:“禁军左卫将军岳磊。” 听见他的名号,宫卿终于放心地露出一丝笑靥。 只是一个轻若云烟的笑, 便让人无法自持。刹那 间,岳磊只觉得心里赫然一声,仿佛冻冰乍破,春潮奔涌。她站在火光之中,如同一只涅槃的凤凰,长发飘逸,红裙飞扬,艳光四射让人不可逼视。 唯有这样的一张绝世容颜才可以般配那样的一双眼眸,他暗叹上天的眷顾和垂爱。纵然满腹诗词,仍旧不能形容她美貌。 “姑娘请带上面具,外面人多。” 岳磊递上一张旱魃面具,宫卿这才明白他为何关上院门。被人所虏,事关名节。他不欲外面的人知晓她的身份,看见她的容貌。这份体贴细心,让宫卿心里漾起一阵感动。 “多谢将军。” 岳磊这才打开院门,将禁军宿卫叫进了院子。 很快,柴房里被捆着的三个栗特人,被宿卫扔到了岳磊的面前。 “送到府尹那里严审。” 看着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三人,宫卿暗暗奇怪,方才那两个人抓住他们,为何见了岳磊前来却离开? 岳磊心里也在纳闷,方才秘司营送来一条消息,让他带人来到这条巷子的院落。送信的人是谁?捉住栗特人的又是谁?秘司营素来行事机密,直属东宫,左卫也无权过问,这个疑惑只能放在心里了。 走出院门,岳磊牵过一匹马,轻声问:“小姐会骑马么?” 宫卿道:“不会。” “小姐坐在上面,我牵着缰绳,不会有危险,这马很温顺。” “多谢将军。” 宫卿提起裙裾,一脚登上马镫,可惜身子依旧绵软,试了两次都没跨上马去。她羞臊不已。 正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托起了她的纤足,用力一送,她便已坐在马鞍上。 她柔声道了谢。 岳磊回了声不谢,夜晚料峭风寒,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暖。 岳磊并未叫手下跟随,只身送宫卿回去,以免手下知晓她的身份。宫卿对他的好感油然而生,心想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便官至左卫将军,做事当真是思虑周全,滴水不漏。 宫锦澜今夜本和同僚有聚会,此刻已经急匆匆赶回到家中。独孤铎送宫夫人回府之后也未离开,在此等候岳磊的消息。 宫夫人趴在宫锦澜的怀里哭得昏天地黑,突然听见一声“小姐回来了”。她还以为做梦,抬头一看,果然是女儿走了进来,立刻扔开宫锦澜扑过去抱住女儿,“卿儿你没事吧?” “母亲我没事。 ”宫卿已经挽好了头 发,因为在马上吹了夜风,脸颊红红纷纷,看上去气色很好,完全不像是被人掳走的模样。 宫夫人见女儿捂着领口,便问,“你这儿怎么了?” “嗓子有些疼。”宫卿不便说自己的衣领被人撕了,手掌一直按在领口。 独孤铎直直地看着宫卿,已经错不开眼。他前些年住在湖州,去年袭爵之后才长居京城。虽然听过宫家小姐就是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他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来惊艳,但再足的心里准备都挡不住这活色生香的亲眼所见。 岳磊掐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上前道:“宫小姐没事就好。” 宫夫人并不知道第一个解救宫卿的人是那带着辟邪面具的男子,只当是岳磊前去搭救的女儿,对着岳磊连声道谢。 宫锦澜也躬身谢道:“今夜真是多谢岳将军。” 岳磊有些腼腆,“宫尚书客气,护卫京畿安全本就是禁军十六卫的职责所在。” 宫锦澜又对着独孤铎施礼:“今夜多谢侯爷帮忙,小女方能安然无恙。明日宫某当登门拜谢。” 宫夫人却没好气道:“今日若不是被侯爷一路尾随,也不至于有这般惊吓波折,此事若是传出去,对卿儿名声有损,还望侯爷保密。” 独孤铎讪讪道:“这个自然,我们断不会说出去的。” “那侯爷请回吧。”宫夫人心里对独孤铎十分气恼,心里若不是念着他是未来的侄女婿,只想翻脸。 独孤铎只好讪讪地告辞。 他心里异常后悔,当时应该和岳磊一起去寻找宫卿,这英雄救美的功劳也就有他一份。 此刻已是午夜时分,游人稀少了许多。一轮满月高悬头顶,清辉如雾。 独孤铎痴痴叹了句:“真美,名不虚传。” 岳磊见状猜出几分他的心思,顿了顿道:“她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如今还未定亲,据说只等着明年参选太子妃。” 独孤铎怔了怔,大言不惭道:“本侯爷也是一表人才,文韬武略。身家地位也不必东宫差很多嘛。” 身家地位再高,能和东宫争么?就算那是你亲表哥。岳磊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宫夫人待众人走了,这才低声询问女儿:“他们可曾对你......” “没有。”宫卿自然知道母亲想问的是什 么,为了怕她担心,提也没提库迪非礼她之事。 宫夫人长舒一口气,对宫锦澜道:“今夜真是多亏了岳将军,要好生谢谢他。” 宫锦澜道:“那明日下朝,我请他来家中吃饭,你再准备一份礼物。” 宫夫人连忙称好。 宫卿回到后宅,丫鬟早已准备好了兰汤让她沐浴涤尘。 脱下衣服,看着那衣领口上仅存的一颗珍珠,她想起了那人。 他说,见到这颗珍珠的时候,让她好生地谢谢他。 泡在水中的一双纤足,白皙秀巧,那种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觉,依稀还在。 他会不会拿着那枚珍珠来找她呢 她忽然间觉得心跳的快起来,脸上温温的犹如春风拂过。 ☆、6 淡扫蛾眉 翌日,宫锦澜下朝之后便盛情邀请岳磊独孤铎来家中做客,酬谢昨夜的救女之恩。 宫夫人本不想邀请独孤铎,但他也是知情人,总要封住他的口,不叫女儿被掳之事外传,以免有损女儿的名声,所以不得不请。 宫夫人一早起来便吩咐厨子准备了极其丰盛的酒宴,又去家中库房,想要挑选一份礼物送给岳磊。 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她犯愁道:“到底送什么好呢,送金银可真是太俗气了。” 宫卿心里一动,那人也是这般说,送钱太俗气,要她送一段风流佳话。想起那夜的情景,她悄然红了脸。 宫夫人见女儿没说话,回头一看,不由怔了一下。 这分明是一种闺中女儿思春的表情,莫非女儿对救命恩人岳磊动了心? 宫夫人误会了女儿脸红的对象,仔细一想,那岳磊相貌英武不凡,官职也不低,只是不知家境如何,等会儿饭桌上不妨打听打听。 犹豫了半晌,她终于挑了一副米芾的字。 “母亲为何送他这个?”宫卿倒觉得宝剑赠英雄更好。可惜自己父亲是个文官,家中无有宝剑宝刀之物。 “岳将军虽然是个武将,但也是儒将,这米芾的狂草好似他的一身好功夫。你是没见到,他飞檐走壁的功夫有多俊逸潇洒。” 宫夫人双眼放光,一副少女倾慕大侠的模样。 宫卿噗的一笑,这花痴模样幸好父亲大人没瞧见,不然还不伤心欲绝。 两人走出库房,宫卿轻声道:“母亲,昨日表姐对我说了件事。” “什么事?” “皇后打算选一些未婚女子入宫陪公主过花朝节。其实是从中挑选太子妃。” 宫夫人一怔,“会不会有你?” 宫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以父亲和舅父的地位,我猜会有。所以,我打算从今日起就卧病在床。刚好昨天我受了惊吓,今日生病也是顺理成章,等会儿独孤铎来的时候,母亲便伺机放出口风。他是独孤后的外甥,由他口中说出来,独孤后必然不会生疑。我自然也就避开了此事。” 宫夫人喜道:“正是,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岳磊一进宫府,立刻被奉为上宾。特别是宫夫人,因为心里存了个挑女婿的念头,对他格外热情,独孤铎十分吃醋,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果然,酒过三巡,就听宫夫人问道:“ 岳将军年少有为,可曾定亲?” 独孤铎一 口菜险些呛在了嗓子眼。还没等岳磊回答,他抢先道:“岳将军要先立业再成家。前些日子还想去安西都护府,建些军功。” 岳磊:“......” 宫夫人哦了一声,明显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身为武将之妻,风险很大,还是找个文官比较妥当安逸。如此一想,宫夫人再次觉得还是等琼林宴上,找个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比较靠谱。 独孤铎悄无声息地打击了潜在的情敌,正暗自得意,只听宫夫人又道:“岳将军全凭自己的真本事,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实在令人钦佩。不靠家世出身封官加爵,才是顶天立地地好男儿。” 独孤铎的小心脏吧唧一声碎了,我就是那靠着家世出身被封侯的,这不是说我么。 其实他还真是自作多了情,宫夫人压根就没想到刺激他,只是表扬岳磊的同时,也想要赞扬一下自己的夫君。 “卿儿昨夜受了惊吓,今日病在床上,不然就让她亲自给岳将军和侯爷敬酒。” 深深受伤的独孤铎,胡乱将破碎的心扒拉到一块,急问:“小姐病的重么?” “重。昨夜高热,今日喝了药,也不见好。”宫夫人露出愁苦的表情,将宫卿的病情说的十分严重。 岳磊和独孤铎不由自主都流露出一丝担忧关切之色。 饭后出了宫府,独孤铎揣着一肚子郁闷上了马车。 宫夫人的厚此薄彼,让他很受伤。 马车行到太医院门口,他心里猛然一亮,挑开车帘子喊道:“停车。” 下了马车,独孤铎将衣衫一抖,心道:“爷换个招数,你英雄救美,爷雪中送炭。” 太医院医正薛林甫,外号鬼见愁,从这个瘆人的名字就可知晓他医术的高明,身为太医院的医正,能请得动他的人不多,恰好独孤铎是其中之一。 宫卿这边正在后花园里荡秋千,突然看见丫鬟玉脂一路小跑从月亮门奔了过来。 “快快,小姐快回房躺着,太医院来人了。” 宫卿一个机灵,从秋千上蹦下来,“你好好说,究竟怎么了。” “夫人叫我来告知小姐,快回房躺着,宫里的太医院来人了,说是定远侯特意请来给小姐看病的。” 糟糕!宫卿一跺脚,赶紧提着裙子往 卧房跑。 她这边将将躺好, 放下绣帐,那边就听见宫夫人的声音已经到了廊下。 “劳烦薛神医特意从宫中赶来,真是不敢当。小女今日服了药,已经好多了。” “老夫受定远侯所托,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啊,既然已经到了府上,就再看看吧。” 宫夫人只好硬着头皮将薛神医领进了宫卿的闺房。 “女儿,这是宫里的薛神医。” 宫卿从帐中“有气无力”地伸出手,薛神医拿出一方丝帕盖住她的手腕,悬指号脉。 “脉相有些急。” 宫卿暗暗好笑,刚才从后花园一路狂奔回来,不急才怪呢。 “小姐没什么大碍,静养几日就好。” 薛林甫开了一张方剂,递给宫夫人,“若是小姐吃了这药还不见好,老夫再来。” 宫卿暗暗叫苦,看来这病是装不成了。只有自己身体一有不适,独孤铎便去请他来,自己有病无病,怎么能骗过薛林甫,若是被他传到独孤后耳中,可就不妙了。 于是,她只好“病愈”。 宫夫人道:“不急,花朝节还有一个多月,再过半月就是殿试,琼林宴上咱们只要挑中了一个人,就立刻定下亲事。” 琼林宴上选夫婿是宫夫人早就打定的主意,宫卿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但经历了上元节之夜,宫卿却突然对此恹恹提不起兴致。 那张辟邪面具,让她中了邪。 半月之后,殿试结束。宣文帝照例要在惠和苑宴请群臣和新晋进士,让臣子们认识认识新选拔的英才,也让新人们认识认识即将共事的同僚。 宫卿从十岁起第一次参加琼林宴,就总结出了这场宴会的本质。 这是一场新晋进士们选择队伍和战友的宴会,这是一场政客们拉帮结派引进新人的宴会,这也是一场京城上流社会未婚少女的爹娘挑女婿的盛会。 特别是状元郎,若是年少未婚,更是抢手。对此,宫夫人深有体会。当年的新科状元宫锦澜是如何的炙手可热,她击退了无数情敌,才将其霸占。 宫锦澜收拾停当之后,泡了一壶茶,等着夫人女儿。喝完半壶茶,宫夫人这才婷婷出现。盛装之下,年近不惑的她,风韵尤存,依旧是个艳光四射的美人。 宫锦澜根据经验,立刻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惊艳的表 情。 宫夫人甚是满意,上前温柔地挽 住了宫锦澜的胳臂,娇滴滴地问:“夫君,妾身是不是丑了老了?” 丫鬟云裳低头做壁花状。心说,大人你要是敢用肯定句,那你就死定了。 “夫人永远都美貌如花。”尚书大人久炼成钢,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臂,问道:“卿儿还没好?” 往常都是父女俩一同等候宫夫人的。 宫夫人忍不住吐糟:“让她穿那件霓裳裙,她说太艳丽,让她梳坠马髻,她说太招摇,让她脚上带个金铃,步步生莲,她说太风骚,呵,说来说去,到好似我是个粗鄙的没品味的娘,”说到这儿,她杏眼一翻,幽幽地吐了口气,“哎呦,真是儿大不由娘。” “叫她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宫夫人正要吩咐云卉去催催小姐,宫卿走了进来。 宫夫人一早就唠叨着让她今夜穿得隆重靓丽。结果一看她的装扮,当即就跳起来发了飙,“你存心气我是不是,这样重要的宫宴,这京里的女儿谁不豁出命去打扮!” “娘,我怕死,才不要豁出命去。”宫卿笑得俏皮又妩媚。一件浅黄色的缎子裙,通体上下,无花无纹,唯一的亮点便是下摆够大,足有十六幅的褶。裙子素极了不说,首饰也简单,脖子上只戴了个金项圈,下面坠了一枝羊脂白玉雕的梅花,用绿松石点了蕊。 衣服素淡,首饰简单,脸蛋总该浓墨重彩吧,她倒好,只在眉心点了一朵绿梅。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你还想学虢国夫人不成?”最近正在看唐明皇野史的宫夫人,气出了一句诗,也算是活学现用。 宫卿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宫夫人的胳臂,娇滴滴地笑:“娘,您最近身上弥漫着一股书香气呢,出口成章。” “少拍马屁。”宫夫人翻了个白眼,一扭腰找后援,“老爷,你还不说说她。” 谁知宫锦澜竟露出赞许之色,“这样很好。” “很好?”宫夫人难以置信,又从头到家把女儿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裙子的妙处。 原来这浅黄缎子裙的褶里藏着一层草色轻纱,上面用金线绣了梅花,莲步轻移时,裙幅打开,露出褶皱里的纱,堪如朵朵梅花飘在碧波上,曼妙轻盈,意境绝美。 但宫夫人还是不满,若是不走动,那褶皱里的风景,鬼才瞧得见。 她气鼓鼓地 出门,手里一柄檀 香扇,呼呼猛扇,硬是将宫大人熏出几个喷嚏这才作罢。错过了这一场琼林宴,下一次就是三年后,宫夫人觉得如果一个女人十九岁还没嫁人,天都塌了。 据说,这一科的状元沈醉石,据说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作为一名颜控,宫夫人绝不可能将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嫁给一个貌不出众的男人,所以对这位才貌双全的状元郎,宫夫人寄于厚望。她打算再次拿出当年的勇猛,给女儿抢回来。 上了马车,宫夫人问丈夫:“沈醉石当真如传言所说的美貌?” 宫锦澜答道:“的确是风神俊美,才华横溢。” ☆、7 琼林盛宴 宫夫人当即喜滋滋地对女儿会心一笑。 宫卿微微低头,心里却不停地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 宫锦澜看了看夫人,道:“太子尚未大婚,明年选妃。” 宫夫人一听险些跳起来,“我可不想让卿儿去做什么太子妃。将来他登基为帝,后宫无数女人。我可不想卿儿与人共用一个夫君,那怕是皇帝。” 向太妃是宫夫人的姑母,那些皇家尊荣背地里的血泪她可是一清二楚。所以自小她便是个聪明务实的女人,知道什么样的幸福才是最实际的。再说,女儿的出身已经无需利用夫家的权势来攀龙附凤,她可不想女儿去献身宫斗。 男人通常和女人的想法不同。宫锦澜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妇人之见,闭目养神。 宫夫人拿起扇子噗嗤噗嗤猛扇,这会儿心里又暗自庆幸女儿今日打扮的极是素淡,但再一想,女儿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就算穿得再素淡,也是艳光四射,可千万别叫皇后惦记上了。 宫夫人的情绪就在这半喜半忧中来回翻滚,直到轿子停在了惠和苑东门,这里是官员和家眷的专属入口。 宫夫人一下轿子就踮着脚尖朝正门瞧去,那是进士们的入口。 宫卿也看了过去,隔得太远,只瞧见惠和苑门口一片红艳艳的红,简直就是一片火海。新科进士们身着宣文帝赏赐的大红色宫袍,手捧名帖,正依次有序地排着队进苑,各个俯首弯腰。她忍不住噗的一声就乐了:“好像一队锅里的大虾。” 宫锦澜忙喝住女儿的玩笑,“进了宫,少说话。”话刚说完,眼角便瞥见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蟒袍玉带,正是睿王殿下。 宫锦澜忙携夫人见礼,宫卿也随之道了个万福。 慕昭律扫了一眼低头的少女。 衣饰素净清雅,刘海盖住了眉,眉心的一点绿梅,和项圈上的绿蕊梅花上下呼应,好似风吹起了一朵,落在了眉心上,肌肤竟比项圈下的羊脂白玉更加莹洁,真是让人...... 宫卿虽未抬眸,却感应到一道的犀利目光落在自己脸颊之上,她越发低垂眼帘,避开他的凝睇。 “王爷请。”宫锦澜弯腰请他先行。 慕昭律扫了一眼那群弯腰递名贴的进士,唇角似笑非笑地一勾,先走了。 宫夫人目送着这位朝中最神秘莫测的 权贵,心里哼了一声:“傲什么傲, 不就是圣上的亲侄么。” 苑内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夜宴设在湖边临水的平台上,女眷另外成席,隔着一道珠帘,可看得见外头的景致,新人们的样貌,也大致看的清楚。 命妇们由宫娥安排入座,宫夫人身份高贵,坐在皇后下首的第二席,宫卿仪态娴雅地坐在母亲下首。 透过珠帘,临着湖水的平台上,真正是姹紫嫣红一片,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为紫色官袍,新晋进士们则是红袍,圆顶纱翅帽,上簪宫花。这身行头是宣文帝的赏赐。 年轻书生倒也罢了,顶多喜庆的像个新郎官。那些年老的进士们,鸡皮鹤发,满面褶子,这般打扮,真是.......但不管怎么说,大红大紫就对了,入仕为官可不就图着这些前程。 宫夫人顾盼生辉,和相熟的夫人们小姐们互道寒暄,左右逢源。 宫卿面前则比较冷场。原本她也是有很多闺蜜的,但自打她越长越美,两年前又得了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之后,闺蜜们纷纷离她远去。谁都不想和她在一起,被比成歪瓜裂枣。 木秀于林的道理,她最是明白,是以年岁越长便越低调,今晚的琼林宴,她挑了一条最素淡的裙子,入席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宫夫人身侧。 过了片刻,皇帝的仪仗出现在水榭前。 众人离座跪拜,皇帝皇后分别落座之后,众人起身参拜。 御座前一位宦官出列,唱道:“入宴,就位。” 随之,雅乐响起。 这时,主考官大学士蒋同贞率领全体进士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由新科状元沈醉石代表所有进士向宣文帝敬献谢表。 透过珠帘,宫卿瞧见一名男子步出行列,行到御前。 丈高的红烛,映着一张剑眉星目的俊朗容颜。同是一袭红袍,他穿在身上却不显得俗艳,只衬得他风神秀美,落落大方。 这便是新科状元沈醉石了,宫卿暗赞了一声好。 此时,珠帘内外皆静,沈醉石长身玉立,琅琅而诵,声如珠玉落盘,风过静川。谢表内容,更是华美流畅,如行云流水,又有一番壮阔疏朗之气。 这的确是个让人惊采绝艳的男子。 帘内的闺秀们,纷纷被吸引住了目光,倾慕之色溢于言表,一时间帘内悄然无声,就连公主阿九,也 一瞬不瞬地看着沈 醉石。 宫卿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好东西总是很多人抢的。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争着去做那金銮宝座,因为只有坐在那里,全天下的好东西就都是你的,不用和别人抢,动动手指头,自然就乖乖地送上来了。 宫夫人无心听谢表,目光一直在珠帘外年轻男子们的脸上扫巡。宫卿自然知道母亲的目的,以她对母亲的了解,这场宴会,大约只有三个人能让颜控的宫夫人动心。 其一乃是新科状元沈醉石。 其二,是睿王慕昭律。 还有一个,便是东宫太子慕沉泓。 沈醉石自不必说。能入了陛下的青眼,自是人中龙凤。 而睿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可惜,也是皇室中人,更何况,那睿王之母江王妃,一直是宫夫人最最不喜的人。 至于太子慕沉泓,说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亦不为过。可是母亲最最不愿的就是她进入宫闱,那怕太子是仙人下凡,只怕她也是不肯的。 所以宫卿确信无疑,有了这三人珠玉在前,颜控的母亲再看其他人,必定会无一人入眼。 正如她所料,宫夫人的确是除了这三个人,一个都没看上,但这三人,除却沈醉石,其他两人都不是女儿的良配。于是,宫夫人的目光便牢牢地锁在了状元郎的身上。果然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将来翁婿皆是状元郎,可真是京城的一桩佳话。 谢表诵读完毕,沈醉石回到了座位,宫夫人这才将目光投向珠帘内的女人,看看都有哪些竞争对手。 上首的独孤后一贯的端庄大方,仪容肃整,有柳下之风。坐在她身畔的九公主今日打扮的格外明艳照人。 不过宫夫人私心里认为,即便九公主盛妆华服,将那天上的云彩披在身上,也比不过自家女儿布衣荆钗天生丽质。 目光落在皇后下首时,宫夫人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 没想到她也来了。 让宫夫人心里不大舒服的这个女人,就是睿王的母亲,江王妃。 说起来,二十几年前两人还是闺蜜。当年的老睿王看上了宫夫人,谁知江氏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老睿王改了主意,娶了她做王妃。虽然宫夫人没打算嫁给老睿王,但被人抢去却又是一说,伤自尊倒也罢了 ,抢人的还是她的闺蜜,小心脏不是一般的受伤。自从,两人的关系便渐渐疏远。 老睿王去世之后,江氏搬到了京郊别院,礼佛修行,几乎绝迹了京城贵妇圈,没想到今年她也出现在琼林宴上。 那边,沈醉石念完谢表,宣文帝开始讲话。无非是往年的老一套,告知新晋臣子们,要遵纪守法,恪守臣职,以后出将入相,为朝廷尽力,自然有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讲话完毕,宫宴正式开始。 先是皇帝赐酒,随后群臣谢恩,再赐酒,再谢恩。三赐三谢之后,大家这才可以拿起筷子,享用一下皇家的美食佳肴。 酒过三巡,月上柳梢,宣文帝命人在湖上放起了烟火。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烟花盛开在火树银花之下,倒映在粼粼水波中,美如仙境景致。 宫夫人余光一扫发现皇后和江氏正窃窃私语,且时不时地看看宫卿,显然,窃窃私语的话题,正是自己的女儿。她潜意识地觉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没想到江氏居然端着酒杯过来了。 “好久不见,青舒妹妹一切都好吧?” 江氏为显亲热,特意唤了宫夫人的闺名。 宫夫人赔笑起身,客客气气地回应:“多谢王妃记挂。” 江氏好似没有感觉到宫夫人的冷淡疏远,自顾自坐在宫夫人身旁,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宫卿身上,情不自禁地赞道:“几年不见,卿卿就长成了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啊,你看看这眉眼,这肌肤,啧啧......” 自小到大被人夸赞容貌已是家常便饭,对于已经千百次地碰见这种情况的宫卿来说,早已麻木无感,但听到赞美之词还必须低头装羞赧、装羞愧,其实这也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 而坐在她身边的表姐向婉玉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是痛苦。每次和宫卿坐在一起,众人夸她的时候,就跟没看见自己似的,她已经受够了这种无视。可偏巧因为两家是亲戚每次安排席位还都凑在一起。 江氏夸过宫卿,凑近了些,关切地笑问:“亲事可曾定下?” 宫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笑脸便僵了,你想怎样? ☆、8 触碰与摸 “唉,日子过得可真快,想当年.....”江氏却话题一转,聊起了不相干的事。 宫夫人勉强和她应和,心里却起了戒心。不论是太子慕沉泓还是睿王慕昭律,她都没兴趣。 万一江氏要是看上了宫卿,请皇帝指婚,又或者,是皇后看上了卿儿,想到这儿,她坐不住了。 偏这时,九公主从皇后身边站起身,对宫卿招了招手,示意跟她出去。 宫卿心里一紧,依照多年和九公主打交道得出的经验,九公主找她绝不会安着好心。 她对母亲耳语了一句,起身带着侍女云叶款款离席。 宫夫人心里越发的七上八下。 出了水榭,九公主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拖着长长的凤羽裙,走在前头。她和别的女子不同,她不介意自己会被宫卿的美色比下去,她反而喜欢和宫卿在一起。 她就喜欢看着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陪着小心,让她东就不敢西,让她跪不敢坐,那感觉真是爽。 倾国倾城又如何,还不是臣服于我,任我拿捏。 想让你死,就是一句话。想让你过的凄惨,更是简单。 这份高高在上的得意,她素来毫不掩饰。 宫卿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于是在她面前也就格外地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满足她的虚荣心和优越感。对于这种被惯坏了的幼稚骄傲又虚荣心强的小孩,偏偏还掌握着可以翻云覆雨的权势,真是让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啊。 宫卿紧上两步,恭恭敬敬地请示:“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不答,不紧不慢地沿着水榭外的曲廊朝着湖中的一座小桥走去,宫女提着宫灯,前面引路。小桥的那头是一座观月亭,坐落在湖中央,此刻月色正好,那亭子倒映水中,仿佛是空中楼阁。平台上的乐声越发清越,袅袅飘在湖上,被水气润着,煞是好听。 宫卿静静地跟在九公主身后,心里猜不透她的用意,踏上小桥,九公主这才停下了脚步,扶着桥廊上的一只石狮子,看向对岸。 湖边的平台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正是宣文帝设宴的地方。人影憧憧,红彤彤的甚是喜庆。 “你说,沈醉石与太子相比如何?” 宫卿虽然一早就做好了接招的准备,但这一招的棘手程度却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一位是当今太子,一位是新科状 元,按理说应该吹捧前者,但宫卿发现,刚才阿九一直 看着念谢表的沈醉石,目色清亮绵绵,所以,难保这位九公主不会情窦初开倾慕状元郎。 宫卿觉得还是谨慎些更好,于是便低头恭敬地回答:“臣女愚钝,不知道公主的意思。” 在九公主面前装傻充愣是比较好用的一招,她不喜欢别人比她聪明,特别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九公主斜来一记眼光,“比如说才华,相貌,你觉得谁更胜一筹?” “这......” 问题具体到这般,再装傻充愣是不成了,宫卿故意面露难色,显得不知所措。 九公主很享受这种折磨美人的乐趣,饶有兴趣地等她的回答,并做好了挑错找茬的准备。 宫卿诚恳又恭敬地回答:“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臣女卑微岂敢放肆观瞻圣颜。今日宴会,臣女的坐席前不巧挡着根柱子,外头的情景看得不清。” 言下之意,太子的相貌她从来都不敢细看,而沈醉石的相貌她也没看清。 九公主暗骂了一声奸猾,却又听宫卿斯斯文文地说道:“不过沈状元的那首谢表,真真是文采斐然,惊采绝艳,他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想必人更卓然。” 这几句话公主极是受用。 “这么说来,你觉得沈醉石比太子更胜一筹?” 九公主杀出第二招,很欣喜地看到京城第一美人的小脸蛋上露出了惊慌紧张的神色。这个问题,不管答是,还是不是,都是错。 “臣女的意思是,”宫卿正想着怎么绕开她的圈套,突然从桥那头传来一声清朗低沉的男音。 “阿九又在背后议人是非。” 宫卿闻言一怔,除却帝后和东宫太子慕沉泓,这世上大约再无人敢和九公主这般说话。 果然,九公主扭过头嗔道:“皇兄你悄无声息的吓死人了。” 太子慕沉泓踏上桥头。 恰这时,夜空中腾起一朵烟花。 宫卿眼前一亮。 方才对九公主的回话,她只说了一半真话,虽然每次见他都不敢放肆观看,但“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他,只是一眼,便已让人过目难忘。 他自然而然地看了过来,漫不经心的一眼,却仿佛能透人心脾。 宫卿忙弯腰见礼,避开了那一道让人心憷 的目光。 “免礼。”慕沉泓款款走了过来。 烟花腾空而起,盛开在她的身 后。桥上的风吹开了她的裙子,将那褶皱里的绿纱吹了出来,摇曳如一汪碧波,衬着她纤腰一束,亭亭玉立如一朵出水的婉约青莲。 夜开的花总是格外美,美的想让人摘下来嗅一嗅她的芬芳。 但他并无停留的意思,步伐轻快,从九公主身边走过,到了她身边。随着他脚步的临近,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这是一种皇家特有的威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场。让人莫名的敬畏紧张。 她不由自主有点紧张。就在他擦身而过的那一刹,他的手,从她大腿上一触而过。 瞬间,她的头上仿佛一道天雷劈过,登时心跳就失了控,她还未来得及分辨他是无意碰到,还是有意去摸,只觉得裙子忽然一紧,像是被人扯了一把,然后就是嘶的一声轻响。 慕沉泓停住了步子。 宫卿低头一看,差点没昏过去。 裙子从皱褶处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内里的中裤都看得清清楚楚。 罪魁祸首是慕沉泓的白玉扳指,上面用细金丝缠了一个如意纹做点缀,偏巧那裙褶里薄如蝉翼的绿纱就给挂在了扳指的金丝上。 慕沉泓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不笑倒好,这一笑让宫卿又羞又窘,于是便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含嗔带羞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凝睇让他笑容一顿,没想到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灵动明媚,蕴含万千风韵,让人错不开眼。 宫卿见他直直看着自己,眸光就像是这月下的湖水,看似清凌凌的却深不可测。她心里越发紧张,一急之下,用力将那缕挂住扳指的绿纱,拽了出来,这么一来,绿纱便彻底的烂了。 慕沉泓又是一声低笑,回头对身后的李万福道:“去找一乘肩舆,让宫小姐先回去,派几个宿卫跟着。” 说罢,他又对着宫卿吟吟一笑:“裙子回头我赔你。” 然后,就这么走了。 九公主早瞧见了宫卿的狼狈,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身,难得见到京城第一美人出糗,还真是爽快。 宫卿捂住破裙子气得暗自吐血,擦,这兄妹俩都是什么人呐。一个扯破了人家裙子还笑得这么开心,另一个幸灾乐祸看热闹,笑得更开心! 宫卿深深觉得, 人生就是一场修炼。对慕沉泓兄妹这种惹不起躲不起的生物,务必要尽快地修炼到忍气吞声的顶级境 界才能全身而退。 于是,她压着心里的气恼,极有涵养地低声吩咐云叶,“你去告诉夫人,说我身体不适,要先回府。” 宫夫人听了云叶的禀告,立刻向皇后请辞,带着云卉云叶一起到了桥上。她就知道,一和九公主在一块就没好事,偏偏九公主的召唤,你还不得不随叫随到。 九公主扔下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转身离去。 李万福动作迅速,手下的内侍不一会儿便安排好了肩舆。 宫卿侧身将破了的裙子挡着,昏暗之中,宫夫人并不了解情况,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心里大松了口气。 宫卿和母亲到了苑外,等上了马车,她这才将方才的一幕说了。自然,有个细节她省去了。 但宫夫人心细如发,听完之后,便疑问:“他的手怎么会碰到你的裙子?” 宫卿:“......” 作为一名已婚妇女,宫夫人非常敏感地猜到了一种可能。 “他摸你?” 宫卿扶额,嗯,说是“摸”,太过分了,应是“触碰”比较贴切。 宫夫人见她不答,顿时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他当真摸了?” 宫卿赶紧道:“母亲稍安勿躁,是触碰、触碰。” 她将触碰两个字咬的格外重,还着重重复了一次,但这也挡不住宫夫人瞬间就飙高的音,“那还不就是摸!” 宫卿默默扶额,咬文嚼字真的很重要啊。 ☆、9 救命之恩 宫夫人气道:“登徒子。” “也许是无意,不小心。” 宫夫人恶狠狠哼了一声:“鬼才信。” 万万没想到一向不喜女色素有清名的东宫太子,居然会调戏女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回到尚书府,宫夫人气得在屋子里转圈。 宫卿宽慰她,“母亲,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桥上的事只有九公主看到。宫女自然不敢乱说,九公主么,事关太子声誉,她想必也不会说出去的。” 宫夫人气哼哼道:“他必定是故意的,仗着自己是太子,就算调戏你,谅你也不敢对他如何。” “母亲,不是摸,是触碰,一触即离......严格来说,算不上调戏和非礼。” 宫卿解释的自己都窘了,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事情总是要往好的想,不然这日子还怎么过? 宫夫人做不到女儿这般淡定豁达,继续在屋子里乱晃。 管家已经备她被派去接宫大人回来,这会儿真是度日如年。 宫卿被她晃得眼晕,先回了闺房睡觉,留下宫夫人一个人在屋子里抓心挠肺地等着宫锦澜回家拿主意。 而此刻,宫大人正和独孤铎一起言笑晏晏地走出惠和苑。 独孤铎一心想取得未来丈人的好感,在宫大人面前做谦逊可爱状,赔笑了一个晚上。等到宫宴结束,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宫锦澜一起出苑,心里暗喜一会儿就可以趁机见到宫小姐说上几句话,最好是能蹭人家的马车回家。 可惜走到苑外,宫府的管家宫福贵告知宫锦澜,小姐身体不适,已经和夫人先回府了。宫锦澜一听就急了,赶紧上了马车回府。 独孤铎一颗期盼了整晚的心,顿时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不仅是没有见到宫小姐,最最关键的是,他静候了多日,终于等来这一个绝妙的时机,等会儿,他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可是,美人不在,还救个毛线啊?春心白白澎湃了一个晚上...... 他连忙吩咐手下人告知平安桥下等候宫家马车的一帮小无赖,今晚的碰瓷讹人计划取消。 宫大人回到房中,赶紧问夫人:“卿儿呢?” “大事不好了。” 宫锦澜一听腿都软了,“快说,卿儿到底怎么了?” 宫夫人立刻将事情告知夫君,谁知宫锦澜听罢长舒一口气,“还当是多大事 呢,这有什么。” 宫夫人被夫君的淡定弄得一头雾水。 “此事夫人多虑了。桥面狭窄,擦身而过时不留心挂住了裙子而已。这事不会传出去的,谁人敢论太子是非?”说罢,宫锦澜打了个呵欠,准备去睡觉。 宫夫人气得杏眼直翻,都火烧眉毛了,这爷俩还如此淡定,一个两个都去睡了,真不愧是亲爷俩。 慕沉泓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地摸了女儿的大腿,这个问题足足困扰了宫夫人一夜。 而宫卿,也被同样的问题困扰了半宿,最终决定,将其视为无心之举。 第二天,更大的困扰来了。 东宫大总管李万福一大早登门,给尚书府送来了一箱杭绸苏绣的贡品,说是太子爷赔给宫小姐的。 那一箱子贡品摆在眼前,就好似昨夜的情景又在眼前重演了一遍。宫卿窘迫之余,心里还有几丝不安。堂堂尚书府还缺绫罗绸缎么?他何必大张旗鼓地让人送来,弄得人尽皆知。 宫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心里很是不悦,但又不敢拒绝赏赐,还得陪着笑脸连声道谢,再塞上银子将李总管毕恭毕敬送走。 从这件事上宫夫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等宫锦澜下朝回来,立刻吩咐他去请沈状元过府吃饭。 她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昨夜女儿被摸了大腿,可真真是个不好的兆头。 宫锦澜虽然私心里更盼望着女儿能嫁给太子,但此事需等到明年,而且没有十成的把握,眼前的沈醉石才华出众,又深得圣上欢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也就顺从了夫人的旨意,翌日便将沈醉石请到了府上。 说实话,能这么顺利地请到状元郎,还真是出乎宫锦澜夫妇的意料。年轻未婚又才貌双全的状元郎,不说百年难遇,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行情不知道有多紧俏,据说这几日,沈家的门槛都快要挤破了。 宫夫人喜滋滋地准备了一桌极其丰盛的酒宴。通常情况下,女眷不见外客,但宫夫人觉得竞争这么激烈的情况下,还是让女儿出来让状元郎惊艳一下比较好。宫夫人自信自己女儿只要一露面,可是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和吸引力。 于是,一向不见外客的宫卿也被叫到了前厅。 宫卿自然知道母亲的用意,踏进门槛的那一刻,真是有点让人相看的尴尬。但是她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忸怩作态的时候,慕沉泓的那一 个动作,让她也有了危机感,迫 切地想要将亲事定下来。 沈醉石起身和宫卿见礼,近看之下,更是俊美儒雅,风姿翩翩。宫卿抬起头来对他浅浅一笑,沈醉石怔了怔,转而又去看宫夫人,仔细端详了两眼,他便拱手问道:“夫人六年前,可去过洛县?” “洛县,六年前?”宫夫人愣了一下。 宫锦澜笑道:“夫人这记性,那年河南饥荒,夫人随着我去赈灾。” 沈醉石当即对着宫夫人长鞠一礼:“夫人还记得我么?” 宫夫人彻底愣了:“沈状元这么俊美,我要是见过,定会过目不忘的。” 宫卿忍俊不住笑了。 宫锦澜一头黑线,夫人你能含蓄些么? 沈状元又对着宫卿弯腰长鞠一躬:“多谢小姐当年的救命之恩。” 宫卿也愣了。 沈醉石切切地望着她:“小姐可曾记得洛县的驿站吗?那里有个集市。” 宫卿这才恍然。 原来是他。 不光女大十八变,男大也有十八变。 六年前那个破衣烂衫的男孩儿,居然出落得这么英挺秀美。 那年河南灾荒,宫大人身为钦差大臣,前去赈灾。宫夫人带着女儿一同前往。到了洛县歇脚的时候,宫卿在驿站外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蹲在街边,头上插着几根草。 宫卿好奇,“娘,他头上插草做什么?” 她锦衣玉食,养在深闺,那里知晓人间疾苦,长到十岁只在琼林宴上见过簪花的男人,插草的却是头一回见。 宫夫人道:“自卖自身。” 宫卿第一次听见这个词,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想到两人天壤之别的际遇,小小的心里,盛满了同情。 少年虽衣衫褴褛,面呈菜色,却看上去斯文清秀,身旁还有一个破竹筐,里面放着几本旧书。 “这书是你的吗?” 男孩抬起头,清亮的眼中满是惊诧。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她蹲在箩筐前,一双手乖乖地放在膝头,白得几乎透明,小小的指甲粉如樱花。 他忘了说话,放在箩筐上的手悄悄地掐了一下掌心,并非梦。 “母亲,我想买下这些书。” “这些 破书买来作甚,你爹的书多得是。” “这些都是孤本,爹看了必定喜欢。” 少年目 光闪动,有话想说,宫卿对他挤了挤眼睛,俏皮的笑笑。 少年犹豫了一下,讪讪低头,咽下了唇边的话。 宫夫人最喜欢讨夫君喜欢,于是慷慨地留下二十两银子买下这些破书。 忆起往事,宫卿嫣然一笑:“沈公子是来要回那些孤本的么?” 一语玩笑话,让沈醉石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顽皮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她比当年更让人惊艳,一颦一笑无不让人......砰然心跳。 沈醉石面色微红,“多谢小姐当年仗义相助,那些书并非孤本,当年欺骗了夫人,在下心里愧疚难当,这些年来在下一直有个心愿,便是寻到夫人小姐,归还银两。” 宫夫人笑了:“沈状元太较真了,那点银子算什么。”说实话,花钱如流水的她,已然记不得当年到底花了几个银子,只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因为她拿出那些书献宝给丈夫的时候,才知上当受骗,印象格外深刻。不然时隔多年,她早就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沈醉石又长鞠一躬:“当年的二十两银子,救了我全家。这份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有生之年,必定结草衔环,以报恩人。” 宫锦澜心里十分高兴,万没想到,当年女儿的一个善举,今日换来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 宫夫人心里更是欢喜不已。这位才貌双全的状元郎本就是自己想要选为女婿的人,而且还有当年的救命之恩在,他对女儿必定会一辈子好。 “沈状元请坐,就当是自家人好了,不必客气,也别拘束。” 一听自家人三个人,宫卿赶紧暗暗在桌子下捏了一把宫夫人的手背,母亲大人,您好歹含蓄些。 宫夫人理都不理,转而抬脚去踢宫锦澜的小腿,意思是让他赶紧开口切入正题。 可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宫锦澜素来没有直入主题的习惯,给沈醉石倒了一杯酒,先闲聊了几句天气,又聊了几句京中风情,最后,这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沈状元一表人才,高中状元之后,想必上门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吧?” 沈醉石脸色一红:“尚书取笑了。” “沈状元若是对那家闺秀有意,老夫愿意做媒。以沈状元这般品貌才学,没有不成的。” 宫锦澜实在拉不下脸来直说,他想以沈醉石的聪明,一定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多谢尚书大人。”沈醉石莫名地脸红了一下。 宫夫人以女人的第六直觉,深感这桩婚事,已经是十拿九稳。这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女儿的婚事,竟然在六年前就埋下了伏笔,如今水到渠成,上天将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婿送到了家门口,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送走沈醉石,宫夫人娇嗔地埋怨丈夫,应该直接提出婚事,不该那么委婉。 宫锦澜道:“做事要留有余地,若是直说,万一他拒绝,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就算他答应,我们主动提亲,倒好似我们上赶着倒贴一般,将来卿儿嫁过去,可能会被沈家看轻。亲事总要男方来求,才显得女方金贵。我方才已经暗示过了,他那么聪明的人,怎能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他若有意,必定会回去请媒人上门。他若无意,我们也不会丢了面子。” 宫夫人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笑着道:“他一准愿意,没看他方才看着卿儿,脸都红了。我家女儿,便是女人看着也会爱的,何况是男人。夫君你就等着吧,这两日他一准儿请人来提亲。” 然后,她又凑到宫卿耳边,笑道:“他不是说要结草衔环报答你么,那就让他以身相报。”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懂的...... 宫卿捂住红透的脸颊,母亲您能含蓄些么。 ☆、10 佳丽如云 对于沈醉石来说,宫府一行如同一场梦,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年少时一次改变命运的相遇,他从未想过六年之后会突然重逢。 上天居然对他厚爱至此,接二连三的好运气砸的他有些头懵。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似乎有占全的趋势。 他简直不敢相信。整整一日,都痴痴地出神。 中了状元之后,这几日请他吃饭的人络绎不绝,醉翁之意不在酒,类似于宫锦澜的话,甚至更加直白直接的话,他听过无数。但这一次,他却不敢轻易确定。 他反复将宫锦澜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脑海里仔细的推敲,思量,分析。最终,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宫锦澜的确是有招他为婿的意思,宫卿在宴上作陪就是最好的证明。如若不然,他根本不会让娇养深闺的女儿来见自己这个外客,而且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确信无疑之后,沈醉石立刻起身,去找恩师大学士蒋同贞。他自幼丧父,蒋同贞是他的恩师,对他有提携之恩,自己的亲事请他老人家出面做媒,才更显得隆重而有诚意。 宫锦澜下朝之后,将将走出宣武门,大学士蒋同贞追了上来。 宫锦澜心里暗暗一喜。这位大儒素来清高孤傲,和同僚们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今日突然叫住自己,必定与他的得意门生沈醉石有关。 他估计沈醉石若是上门提亲,必定是请这位恩师前来做媒。所以,宫锦澜觉得,这桩婚事,看来已是水到渠成,板上钉钉了。 “宫尚书,老夫有一事,想和尚书商议。” “大学士请讲。” 蒋同贞将宫锦澜请到宣武门东侧的一处僻静之处,这才开口。 “昨日,沈醉石带着厚礼登门,求我一件事。” 宫锦澜越发欣喜,只听蒋同贞道:“他想请我替他求亲。此事本是一桩美事,老夫自然愿意,只是,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告诉宫尚书比较好。” “大学士请直说无妨。” 听完蒋同贞的话,宫锦澜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回到家中,见到夫人满脸喜色,宫锦澜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宫夫人笑眯眯问:“夫君怎么了?” 宫锦澜略一犹豫,道:“今日我遇见了大学士蒋同贞。” 宫夫人立刻喜笑 颜开,“是不是替沈状元提亲?” 宫锦澜摇了摇头,“他说,沈醉石此次夺魁,九公主功不可没。” 宫夫人一怔,“什么意思?” “本次殿试还有一位考生刘熠异常出色,策论书法皆让人惊艳。探花定下之后,圣上在他和沈醉石之间斟酌状元榜眼名次。这时九公主从帘后出来,对圣上附耳说了几句,刘熠便被定为榜眼,沈醉石被取为状元。” 宫夫人道:“是公主让圣上点了沈醉石为状元?” 宫锦澜点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到底什么意思?”宫夫人对夫君在自家人面前也搞权术素来是深恶痛绝,她讨厌一切考智商的命题。 “沈醉石才华横溢,有目共睹,取为状元也是理所应当。那刘熠虽然才学和他不相上下,相貌却远不如他。” 作为一枚资深政客,宫锦澜说话带着官场作风,向来只说一半,剩下的要人去自己领会。但宫夫人露出了一个没听懂的表情。 “两人才学不相上下的时候,相貌俊美的沈醉石被点为驸马,有可能是九公主看上了他。蒋同贞前来告诉我这些,自然是不希望我们毁了他得意门生的前程。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宫夫人一听跳起来发了飙:“明明是我们先看上他的,再说卿儿对他有救命之恩,做什么可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公主又如何?当年安宜公主也看上你了,我不也照样把你抢到手。” 提及当年,尚书大人略有点尴尬,顿了顿道:“当年的安宜公主和如今的九公主,如何能比?” 宫夫人悻悻地闭了嘴。 当年的明宜公主,生母地位低微,虽是宣文帝的妹妹,论母家权势,和宫夫人的娘家安国公府差得远了。可是九公主不同,那是帝后的心尖宝贝,跺一跺脚,京城都要晃一晃。 可是,沈醉石这般品貌,放手如何甘心? 好不容易碰见这样一个可心的,又和自家女儿有缘分,有渊源。 宫夫人气得快要吐血,可是这口血还得咽回肚子里。 宫卿也很失望,原本以为柳暗花明,谁知却又峰回路转。她不由生出一股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的感慨,而且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恐怕自己的婚事会有许多的曲折。 官夫人被这一场空欢喜弄得郁郁寡欢,眼看再过半月就是花朝节,万 般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地让宫卿再次装病。 “玉体欠安”的宫卿托着香腮暗暗祈祷,上天保佑,可别叫那薛二知道我病了。 奈何,铜墙铁壁都挡不住定远侯那一颗萌动的春心,时时刻刻密切关注宫小姐动静的薛二侯爷,立刻请了鬼见愁薛林甫上门给心上人看病。 宫卿真恨不得将这个薛二暴打一顿。 更让人尴尬的是,这事还被韩氏知道了,借着上门看望宫卿的机会,对宫夫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暗示宫夫人是在和她抢女婿。 宫夫人气得暗自吐血,心说这种二货女婿,白送我都不要啊! 很快,召宫卿入宫过节的旨意下到宫府,宫夫人愁得脸上都快要下雨。 宫卿只好安慰她:“母亲不必担忧,皇后选太子妃,自然不会选个空有其表的花瓶,所以,女儿只要好好地去当一只空心花瓶,就没事。” 宫夫人瞪大眼睛:“装傻充愣啊?” 宫卿笑嘻嘻地一挑柳眉,“嗯,这个我很擅长啊。” “哎呦,牙疼。”宫夫人捂住腮帮子,甚是后悔没有及早给女儿定下亲事。 离花朝节还有半月,被选上的女子们便提前进了宫,自然,这半个月就是考察期。 被选进来的女子,宫卿大多数都认识,皆是朝中权贵之女,自然,也有她的表姐向婉玉。 进宫当日,被选上的二十四名姑娘被内侍领着,一起去椒房殿拜见皇后独孤翎。 宫卿并不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独孤后,但这一次,心里感受却大不相同。因为这一次进宫极可能会改变她的命运,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独孤后身边坐着阿九公主。一双凤目冷艳凌厉,一抿薄唇孤傲凉薄。虽然年少,却气场强大,有着与生俱来的一股子孤高清傲的气质,和她天之骄女的身份倒是极为相衬。 平素严肃端庄的独孤后今日刻意显得温和可亲些,唇角挂笑,亲切地赐座。 二十四位妙龄少女,多是二八芳龄,豆蔻年华,芙蓉如面柳如眉,环肥燕瘦各有春秋,顿时殿内春意盎然,花团锦簇,让人眼花缭乱。 阿九扫视着诸位佳丽,唇角一勾:“母后,怎么没定亲的姑娘这么多,莫非是都等着明年皇兄选妃么?” 此话一出,殿内的姑娘们脸红了一大半,正如阿九所说,许多朝臣都心 里私藏着这个念头,早该定亲的女儿们,如今都还单着身。 宫卿属于躺着也中枪的一种,她可真的不是因为等着明年参选太子妃才迟迟没有定亲的。 “你这孩子。”独孤后嗔了阿九一句,眼睛从二十几位姑娘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宫卿身上。 这是一抹千娇百媚亦压不住的绝色。 只可惜是那人的女儿......一想到那个人,独孤后心里翻涌上来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感觉,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姑娘。 “大家不必拘束,都介绍介绍自己,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于是,各位佳丽便顺着座位一一起身自我介绍。 宫卿发现,这二十几姑娘个个都相貌出众,或清丽可人或艳光照人,或温婉柔美或大气端庄,各有姿色,美不胜收,其中又以吏部尚书之女许锦歌和卫国公之女乔万方最为出色。 许锦歌肌肤胜雪,身材稍稍丰腴,有玉环之风。而乔万方,清丽娴雅,举止脱俗,眉宇间更有一股女子身上少见的英气。两人恰好坐在一起,犹如一幅工笔牡丹与写意兰花,雍容与清雅相映生辉。 表姐向婉玉虽然也美貌,却美的没有什么特色,夹在一堆丽人之中,泯然众人矣。 在座的还有一位小姑娘比较引人注目,倒不是因为容貌出色,而是因为她的一双眼睛十分活泼生动。其他女子都规规矩矩地坐着,比较拘谨胆怯,不敢随意张望,她却瞪着一双圆眼睛四处打量着同来的少女。 等她站起身来介绍自己,宫卿才知道为何她这般放肆大胆了. ☆、11 芳心尽碎 原来她是赵国夫人的女儿,独孤铎的妹妹薛佳。 赵国夫人的丈夫薛闵的封地在湖州,独孤铎承袭爵位之后,和母亲到了京城,薛闵和长子幼女依旧住在湖州。赵国夫人前几日才将薛佳接来,为了速速融入京城的贵族小姐圈子,便把她也放入了这群小姐其中。 少女们介绍完毕,独孤后便笑着对九公主的乳母安夫人道:“就安排她们住在明华宫吧,离御花园最近,等花朝节赏红的时候也方便。” 于是,少女们便跪安出殿,由安夫人领着去了明华宫,各自分配了住处,两人合住一室,宫卿和向婉玉被分在一间房内。 安夫人把一切安置妥当,笑眯眯地看着诸位佳丽,道:“晚上皇后设宴莲华台,给诸位小姐接风。太子殿下也会出席。” 太子殿下四个字,在姑娘们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安夫人一走,明华宫顿时安静下来,姑娘们无心谈笑,纷纷回房,开始准备晚宴的衣着妆容。 向婉玉和宫卿同住一室,关上门,她便“好心”地提点宫卿:“妹妹若是无心入宫,衣着最好素淡些。” 宫卿笑着点头:“姐姐说的极是。” 向婉玉又道:“你来帮我修饰妆容好么,平素都是丫鬟们为我打理,我自己都弄不好呢。” 宫卿继续笑:“好啊好啊。” 向婉玉最怕就是宫卿抢了她的风头,所以她借口让她帮忙修饰妆容,好让宫卿没有时间来装扮自己。 其实宫卿本也就没打算修饰自己,给向婉玉精心打扮之后,也就到了晚宴的时间,她换了一件米色衣裙,在眉间贴了一片梅花,便和向婉玉一起出了门。 廊下宫灯亮如白昼,诸位佳人纷纷从屋内出来,盛装华服,艳光四射。廊下一时间衣香鬓影,香风细细,顿时让娇花失色,星月无光。 豆蔻年华的少女们,或端庄,或明艳,或娇柔,真正是各有千秋,美不胜收。如云秀发,分别梳了时下最为流行的飞仙髻,灵蛇髻、反挽髻、乐游髻、愁来髻、百合髻。 面上花钿更是别出心裁,不像宫卿只在眉间点了最为常见的梅花。她们眉间花钿个个不同,许锦歌在眉间贴的是一条红色小鱼,衬着她肌肤越发莹白皎洁。而乔万方的花钿更是新奇,状如柳叶,薄如蝉翼,却瞧不出什么东西所制成,莲步轻移时,那两片碧如翡翠的花钿在眉间轻颤,衬得一双美目灵动鲜活。 众人皆心生好奇,却不好意思去问,唯有薛佳直接,拉住乔万方的手笑问:“姐姐眉间的花钿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别致生动?” 乔万方嫣然一笑:“是用蜻蜓翅膀,染了翠色。” 薛佳笑着拍手:“真是好主意,下回我也试试。” 向婉玉揽镜自照,本有八分自信,如今一看诸位佳人,顿时降为五分,幸好,身边有一位基本上算是素颜朝天的宫卿作为陪衬,或许能衬得自己明艳动人。殊不知,宫卿的素颜却恰恰衬得她的浓妆俗不可耐。 一行佳人到了莲华台,按照桌上的名位依次落座。过了片刻,只听内侍唱传皇后太子驾到的声音,于是众人便又起身离座恭迎皇后,太子。 一阵环佩叮当,皇后带着太子公主步入殿中,随侍的宫女内侍两列而入。 “大家都坐吧,不必拘礼。”皇后坐了上首,太子慕沉泓和阿九公主分别坐在她的两侧。 雅乐响起,宫宴正式开始。宫女们手捧羹汤菜肴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摆上各种佳肴美食。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水陆之珍,应有尽有。在高烛明光的照耀之下,整个宫殿金玉满堂,珠光宝气,散发着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奢靡气息。 在座少女皆是权贵之女,含金衔玉而生,但纵是见惯锦衣玉食,见此景象也无法做到波澜不惊,这种骄奢豪华的泼天富贵,最是能勾起人心里的欲望和蠢蠢欲动的野心。 而今夜的宫宴因为有了“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太子殿下,而格外的气氛微妙。一股类似初春万物萌生的暧昧气息,悄无声息地在沉香里袅袅而生。 这满座少女,有大半春心皆付诸于他。想看他,却又不敢抬头,端着一副淑女模样,目不斜视,颔首低眉,宫卿看着都替她们辛苦。 在座唯有薛佳,神色比较自然。因为表妹看表哥属于名正言顺,所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看慕沉泓。 可是这位太子殿下,自从进了殿内却无半点声息。若不是方才从宫卿眼皮下走过去一双紫面白底团龙靴,她真以为这位太子殿下此刻不在殿内。 或许此刻他正忙着相看诸位美人,这殿内的二十四位美女,挨个看一遍,还真是需要一会儿功夫。所以她估计,太子殿下,这会儿正忙。 独孤后先赐了众人一杯暖场酒之后,含笑道:“大家可别拘束,光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行个酒令如何?” 阿九道:“好啊,既 然大家入宫就是为了花朝节,那就以花朝节为题,不过句中须得带个春字。” 显然皇后是想借行酒令,考考诸位姑娘的学识和应变。 阿九扭头去问慕沉泓,“皇兄以为如何?” 顿时,满座寂静。 “好。”这位太子殿下终于说了一个字,声音清朗好听,却懒洋洋的好似没什么兴致。 独孤后笑着看了一眼薛佳:“那就从阿佳开始吧。” “姨母存心要我出丑么,明知道人家不会作诗啊。”薛佳站起来,撒娇嘟唇的模样异样的可爱娇俏,和满座正襟危坐的端庄佳丽相比,她的活泼随性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独孤后笑道:“你不会,那就罚酒一杯。” 薛佳也不推托,大大方方地喝了一杯,对着右侧偏头一笑:“许姐姐,该你了。” 坐她身畔的许锦歌起身道:“万紫千红如绣锦,普天同庆一家春。”她生的珠圆玉润,一把嗓子也是娇脆动听。 独孤后笑着颔首:“好,喜庆大气。” 接下来是乔万方,她吟道:“一缕春意染碧丛,万千芳菲谢东风。” 独孤后也笑着赞了声好。 向婉玉暗暗心焦,她平素也读书习字,但诗词歌赋实在不是她的强项,特别是这种考验机变能力的现场作对。所以元宵那夜,母亲韩氏才让宫卿代她前去猜灯谜。 情急之下,她在桌子底下拧了一下宫卿的手背。 宫卿微微侧目,见她脸色透出紧张之色,便明白过来。 她悄然将向婉玉的手拉过来,在她手心里写了两行字。 这时,酒令刚好行到向婉玉这里。 她站起身吟道:“自在桃李不争春,赏红只为贺花神。” 独孤后颔首笑道:“无意争春,甚好。” 宫卿作的这两句,暗含向婉玉无意竞选东宫妃位的意思,正合独孤后的心意。她召向婉玉进宫,本就是看看她是否合适做侯府女主人。 接下来,便是宫卿了。 她起身对着皇后上席福了一福,眼波微抬,正巧对上慕沉泓的目光,他微微眯着眼,越发显得那一双眸子深不可测。 琼林宴那一夜的小桥之上,他便是这样的一泓目光。于是,本来心中平静无波的她,心里噗的一下,如同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小楼一 夜春风来,浩宇......”她故意卡壳,停了片刻,装作不好意思道:“下句没想出来,臣女甘愿受罚。” 薛佳忍不住拍手乐道:“太好了,终于也有人不会。” 阿九忍不住讥笑:“阿佳好不知羞。” 薛佳却毫不介意,吐了吐丁香小舌,娇俏可爱,毫无羞愧之色。 宫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装作羞愧的样子,低头坐下。 向婉玉很难得的生了一抹愧疚,心想若不是刚才那一句送了自己,她也不会丢人。 阿九附耳在独孤后耳边,幸灾乐祸的笑:“你看她,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酒令都对不上来。看来真是随了她母亲,不学无术,徒有其表。” 独孤后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她根本不信状元出身的宫锦澜会教出一个不会作诗的女儿,她对不上来,估计是为了给薛佳颜面,即不动声色地藏了拙又讨了巧,当真是冰雪聪明。 剩下的十几位佳丽中,又有几位受罚,至于是真的对不出来,还是韬光隐晦,或是为了讨好薛佳,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轮考试结束,阿九问道:“皇兄觉得谁做的诗句最好?” “都好。”太子殿下第二次开口,只比第一次多说了一个字,却比第一次更加的懒散勉强。 这种波澜不惊滴水不漏且明显属于敷衍了事的态度,让在座的佳人们,心情很是失落。 宫卿忍不住吐糟,这位殿下可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太不怜香惜玉了,大家拼了命的打扮,费尽心机地表现,可不都是为了给您看么?您好歹也说句好听的,暖一暖姑娘们的心啊。 惜字如金到这个份上,真是不容易。总之,这位未来的皇帝,和亲民友善的宣文帝,风格决然不同。 眼看着就要冷场,独孤后又道:“听说许小姐弹琴弹得好,不妨弹奏一曲,让大家欣赏。” 于是,接下来,便是一轮才艺表演。 弹琴的许锦歌,吹箫的乔万方,吹埙的章含珂,都是有备而来。 殿内热闹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静坐在上的慕沉泓,突然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对独孤后道:“母后,儿子有些乏了,想先回宫去了。” 正在吹埙的章含珂,乐音一顿,和她合奏的许锦歌也弹错了一个音。 宫卿再次感叹。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一位煞风景,碎芳心的高 手啊。 “儿臣告退。”太子殿下施施然从上座起身,潇洒地步下丹陛,负手从佳丽面前走过,头也不回,如同一位薄情寡义的负心郎,就这么翩然离去。 瞬间,满座芳心尽碎。 ☆、12 群芳争艳 慕沉泓一走,连独孤后都有点意兴阑珊,本来叫他来,就是想让他过过目,谁知道他居然看得犯了困......节目有那么难看么,乐曲有那么难听么? 阿九也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又不是满座绿衣少年郎,她对女人没兴趣。今天来,完全就是看热闹。结果,引起热闹的人退场了,于是这热闹也就没了看头。 宫宴很快结束,诸位佳丽回到了明华宫,各自安歇就寝。 向婉玉毫无睡意,拉着宫卿分析今晚的情况。 “妹妹觉得这一次进宫的女子,谁最出色?” 显然,宫卿未经同意就被迫成为了她的联盟军。 宫卿如实以告:“都很美丽,尤其是许锦歌和乔万方。”她没有提向婉玉的名字,其实想隐晦地暗示她,佳人如云,强敌环视,表姐您何必非要挤进来争呢? 向婉玉却听不懂她的暗示,自顾自道:“还有一个,我觉得也不可小觑,就是皇后的外甥女薛佳。” 这个险些成为她小姑子的女孩儿,虽然并不是最美貌的一个,却是最抢眼的一个。娇俏可人,身份特殊。 宫卿也觉得她很特别,但直觉这个女孩儿不会成为太子妃。因为独孤后若是有意将自家外甥女立为太子妃,也就没有必要放出风来明年大选。 她道:“皇后娘娘虽然护着自己娘家,但毕竟只有一个儿子,这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管理后宫,她肯定不会任人唯亲,必定要选个有能耐的有魄力的,但身世又不能太雄厚的,以免将来有外戚干政之祸。总之,这个人选应该不会是薛佳,因为她年幼天真,看上去毫无心机,没有威慑后宫的那个魄力。” 向婉玉觉得有道理,又问:“你说太子殿下为何中途离场?” “困了啊。” “对着美人也会困?” 宫卿笑:“他也是人啊。” “那你觉得,今夜谁的表现最让人动心?” 宫卿想了想:“薛佳。” “为何?她明明又蠢又笨,连个酒令都想不出来。”说这话时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靠宫卿才得了一个酒令。 “姐姐,一缸鱼都沉在水底,突然有一条小鱼跃出水面,会不会吸引你的目光?” 向婉玉恍然,的确如此,今夜所有的佳丽都端着,没人敢放开了笑,没人敢大声说话,更别提扭着身子撒娇。所以纵然个个花容月貌 ,却都看着老气横秋,唯有薛佳,如同一枝绿绿的新柳,摇曳生姿。 向婉玉酸溜溜道:“可是你又说她不会当选太子妃。” “她不会是太子妃,但很讨人喜欢。我若是个男人,想必会多看几眼。” 向婉玉默然不语,心里却很赞同,大家的容貌都差不到那儿,性格就显得比较重要,若能合了眼缘,又性情讨喜,这才会让慕沉泓刮目相看,格外上心。 所以,如何吸引他的目光,引起他的关注,就是这余下来的时光,她所要做的功课。 “我不想嫁给独孤铎,他空有一个侯爷的爵位,没什么前途,也没什么能耐。既然我也被选入宫中,就有机会是不是?” 宫卿没有回应,因为依她看来,向婉玉这次也被选入宫中,独孤后倒不是要考察她是否合适做太子妃,而是考察她是否能胜任定远侯府的女主人。 可是向婉玉却不这么想,她一心只想抓住这个机会做最后一搏。她握住了宫卿的手,切切地望着她,“希望妹妹能助我一臂之力。” 宫卿只好点头答应,将来宫中的云谲波诡未必让向婉玉幸福安康,可惜她却不知前路荆棘,定要孤注一掷,如此孤勇任性,也实在是勇气可嘉啊。 向婉玉见宫卿答应帮她,立刻笑道:“她们虽然都有背景,但我们比别人有更有利的条件。明天我们就去看望姑奶奶。” 宫卿答道:“好,母亲让我带了些瑞丰园的糕点,正是要拿给她老人家的。” 向婉玉口中的这位姑奶奶,就是宫夫人的姑母向太妃。 翌日一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宫卿便和向婉玉一起去了向太妃所在的重阳宫。 宣文帝生母早逝,先帝没有再立新后,由当时的向贵妃管理后宫事宜,后来先帝驾崩,宣文帝登基之后,独孤后手腕强硬霸道,向太妃便只能在重阳宫里安心养老了。 她膝下无子,宫卿小时候不时跟着母亲进宫来看望这位姑姥姥。后来宫卿渐渐长大,宫夫人便刻意不再让女儿进宫,以免碰见皇后或者太子,被惦记上了。 重阳宫里,向太妃早得了消息,算到她们必定要来,便在廊下晒着太阳,等着两个丫头。 宫卿和向婉玉一到,便齐齐上前给老人家见礼。 向太妃笑眯眯地拉着两人的手,先仔细看了看。 一个是侄孙女,一个侄外孙女,按理是向婉玉跟她 更亲,可是她私心里却更喜欢宫卿,几个月不见,这小丫头越发出落的明艳照人,一颦一笑无不醉人心魄,举止风流娴雅,动静皆是一副风景。这般绝色,唯有母仪天下才不算辜负了上天的厚爱。可惜这个孩子却和她娘一样,是个不求上进的,白白张了一副花容月貌的绝色容颜,却对进宫避之不及。 向太妃心里更疼爱宫卿,面上却反而对向婉玉更加亲热,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向婉玉汇报了家中的情况之后,笑吟吟地拿出一个小锦盒。 “姑奶奶,您看看喜不喜欢?”自打存了入主东宫的心思,她对这位姑奶奶更是十二分地讨好逢迎,这次进宫,花了一大笔私房钱买了一颗顶好的猫眼石嵌成一枚戒指,作为礼物。 向太妃乐呵呵拿出戒指,对着阳光看那猫眼。“这可是个好东西,送我这个老婆子岂不可惜了,这枯树老皮的手,带什么也不好看。” 向太妃眉眼皆是欢喜的笑意,话虽这么说着,却是忍不住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女人对珠宝的爱,是不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流逝的。 和向婉玉的礼物一对比,宫卿就觉得自己拿着一盒糕点来看姑姥姥,真是有点,太不见外了。 还好,向太妃除了珠宝,也喜欢美食。 收到两份不一样的礼物,她老人家在后宫混迹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这两个女娃娃,一个是有所求,一个无所求了。 只可惜,她心里巴巴地想要把这两个人的心思换个个儿。 向婉玉故意娇滴滴地问:“姑奶奶,您说奇怪不奇怪,这离花朝节还有半个月呢,皇后就把我们招进宫里来了。往年可有过这样的先例?” 向太妃心里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明明是自家人,有话直说便是,还来绕圈子玩心眼。在她面前自作聪明还不是班门弄斧,后宫大半辈子了,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她淡淡一笑:“丫头你放心,安国公府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替你们操着心的。” 得了这句话,向婉玉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陪着向太妃又聊了一会儿,便和宫卿一起告辞了。 向太妃身边的管事姑姑宁心便笑着道:“太妃好福气,两位小姐一个比一个娇艳,跟两朵鲜花似的。” 向太妃却是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总是叫人不如意的,偏偏有心的没那个福气,有福气的那个,却又无心。”顿了顿,她又道:“你这些日子多留意东宫 的消息。” 宁心笑答:“太妃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宫卿和向婉玉回到明华宫,远远地就听见大殿里一片莺声燕语。 被宣进宫的这些女孩儿都是京中权贵之女,平素在京城里大多互相熟识,又都年纪相仿,很快就玩在一起,嬉笑成团。其中,以薛佳的笑声最大。 她才从湖州来,其实算是京城贵族圈里的外来户,但因为是独孤后的外甥女,其他的女子多多少少存了巴结之心,于是她便被捧成了众人的中心。 而她一来年少活泼性情开朗,二来又是在姨母的地盘上,自然也比别人更放得开。所以,一群少女中,她最是活跃。 宫卿进来时,她正拍着手在笑,一见宫卿,她便止住笑,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宫卿,问身边人,“宫姐姐就是京城第一美人?” 众人皆回过头来,齐崭崭地看着宫卿。 宫卿瞬间有一种被暴雨梨花针包围的感觉。 “是啊,京城第一美人说的就是宫尚书的千金。”大理寺卿的女儿章含珂,酸溜溜地笑着。 兵部侍郎的幼女郭琳酸笑着附和,“是啊,天仙一般的妙人儿呢。” 接着又有几人酸溜溜的附和,愈加将宫卿的美名大肆宣扬,只希望能引起薛佳的嫉恨,借刀杀人。 可惜薛佳脸上到没有吃醋的表情,她笑嘻嘻地走到宫卿跟前,直愣愣地看着她道:“当真是名不虚传呢,昨日在椒房殿,我就瞧着你最漂亮,最抢眼。” 此话一出,顿时在场的大多数姑娘,脸上的笑意都僵硬枯萎成了一朵干花。 宫卿顿时有种被暴雨梨花针罩住之后,又兜头盖脸地淋了一身酸醋的感觉。 她只能尴尬的窘笑,“都是缪传,薛小姐别当真。” 薛佳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正在搅动一缸酸醋,继续直勾勾地看着宫卿,口中还不停地说着:“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呢。哎呀,我若是男子,定要娶你为妻。” 宫卿更加的窘。薛家人都是这样的风格么?这看人直勾勾的眼神,半点也不含蓄的作风,还真和她哥哥薛二很像。 ☆、13 蛇蝎美人 而此刻的定远侯,怀里如同揣了一只小猫般,抓心挠肺,万般焦急。因为他从母亲赵国夫人的口中,知道了此次佳丽们进宫的真实目的。他深感宫卿的气质容貌才学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十有八九会被姨母看上,百分之百会被慕沉泓喜欢上,自己岂不是出身未捷身先死? 焦虑了几天,他实在受不了了,便去母亲跟前套话:“母亲,传言那宫尚书之女,美貌绝伦,姨母可曾有意选她做太子妃?” 赵国夫人瞥了儿子一眼:“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独孤铎正欲说实话,但一想母亲一心想要自己娶婉玉,自己若直说,只怕她反对。当即他脑子一转,说:“我有个朋友对她有意,托我打听。若是姨母有意让她嫁给太子,我那朋友便死了这个心了。” 赵国夫人道:“那丫头的确出挑,可惜阿九不喜欢她。” 独孤铎一听大喜。太子的婚事由宣文帝和独孤后做主。阿九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向来是要风得风也要雨得雨,她要是硬生生反对,帝后必定不会让儿子娶个女儿讨厌的女人来做她嫂子,日日相对。如此来说,自己的希望还是很大。 赵国夫人道:“你倒还有闲心操心别人,你自己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独孤铎正色道:“母亲和安国公夫人亲如姐妹,我和向婉玉便如兄妹一般。” 赵国夫人眼睛一瞪:“妹你个头。” “儿子有事先行一步。” 独孤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转身出了府邸,直奔皇宫。 他先去椒房殿给独孤后送了一副字画,作为进宫的理由,然后出了椒房殿,便打发一位宫人去明华宫叫薛佳过来。 御花园里,定远侯站在一棵尚未发芽的合欢树下,迎风玉立,自觉有檀郎之风。 薛佳远远看着自家二哥,心道,这臭美烧包的性子到了京城之后可一点没变啊。 薛佳走上前,笑眯眯问:“二哥叫我来何事?” 独孤铎一脸谄笑:“我来给姨母送一副字画,顺便来看看妹妹。” “是么?”薛佳鬼灵精怪地偏头一笑:“二哥既然已经看过我了,那就回去吧。”说完,扭身就走。 玉树临风的侯爷忙到:“哎哎,妹妹,好妹妹。” 薛佳停住步子,回身一笑:“二哥,还有什么事?” 独孤铎搓了搓手,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二哥,你脸上写着三个字呢。” 独孤铎摸了摸脸,问:“什么字?” 薛佳伸手在他脸上比划,口中念道:“相、思、病。” 独孤铎干笑。 “二哥不必操心,你的婚事,姨母都替你操着心呢,那位小姐,看上去还算端庄,容貌也还秀丽,只是人有点木讷,不够机敏有趣。” 独孤铎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向婉玉,当即便幽幽叹了口气“不是向婉玉。” “不是她?那是谁?” “是,宫锦澜的女儿。” “她!”薛佳瞪圆了眼睛,转而又噗嗤笑了:“二哥好眼光,她可是这一群佳人中最最漂亮的一个。” 薛二遗憾的叹气:“可惜,姨母和母亲都一心想要我娶那向婉玉。” 薛佳嫣然一笑:“二哥你既然承了定远侯爵位,这未来侯府的女主人是谁,自然不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就算那宫卿没有嫁给表哥,你也过不了母亲和姨母这一关。” “妹妹可有什么法子?”独孤铎一脸讨好,自家这个小妹,自小就鬼灵精怪鬼点子多。 薛佳转了转眼珠,“有个办法不知成不成。” “妹妹快说。” “你去求姨丈赐婚。” 薛二掂量了掂量这个办法,姨丈虽是皇上,大事小事却都要听听姨母的意见,特别是自己的婚事,他老人家是断不敢自己就做主给定下,必定要去告诉姨母,姨母一旦知晓,恐怕就是一个结果:不行。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薛佳正色道:“还有一个,谅你也不敢。” “妹妹说说看。” 薛佳樱桃小口盈盈一笑,脆生生冒了一句:“生米煮成熟饭。” 独孤铎心里砰地一声狂跳。小姑奶奶,这主意你也敢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奈何侯爷我有贼心有贼胆也木有贼机啊。 薛佳见他呆住了,便噗嗤一笑:“二哥我逗你的,谅你也不敢。” 独孤铎被勾的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着一般,这主意倒是直接,速成,可是一来难有机会下手,二来,他还想着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俘获佳人的芳心最好,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 “好妹妹,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我约她出来。”独孤铎递来一张纸,“看看我写的诗如何? 薛佳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四句: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静候御花园 能饮一杯无 薛佳噗的又是一笑:“我怎么瞧着这像是白乐天的诗。” “这中间一句明明是哥写的。” 厚颜到这个份上,薛佳只好昧着良心捧场:“二哥真好文采。” “那劳烦妹妹送个信去。” 薛佳将信放在袖中,爽快的答了声好。 独孤铎道:“你说她会不会来?” 薛佳莞尔一笑:“这还用说么......” 人家当然不会来。 走出御花园,她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随手就扔到了太液池。 宫卿正在专心剪彩笺,薛佳走进来的时候,她恍然不觉,直到薛佳趴到她的案几上笑着喊了一声:“宫姐姐。” 宫卿抬头笑着:“薛妹妹来了。” “向姐姐呢?” “她剪的累了,在里间歇息呢。” “我也是,剪的手都酸了,姐姐陪我去御花园走一走吧。” “我这彩笺还未剪完呢。” “哎呀,花朝节还没到呢,姐姐急什么。”薛佳抢过她手中的剪刀,笑嘻嘻地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这是皇后的外甥女,不能得罪,宫卿只好奉陪。一路上她心里暗想,可千万别碰见阿九兄妹才好。当真如她所愿,御花园里没有碰见慕沉泓和阿九,可惜,却还有一个她不想碰见的人在。 一看合欢树下摆着玉树临风造型的薛二,宫卿暗叫不好,一不小心被这看上去单纯可爱的薛佳给骗了。 定远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所谓望穿秋水,度日如年,原来却是这般滋味。见到她,如同隔了一世,又如同不过是回眸的一刹。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宫小姐,好久不见。” 宫卿上前福了一福:“侯爷兄妹叙话,妾先行一步。” 薛佳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不放,“姐姐莫急,我二哥有几句话想要对姐姐讲。我去边上儿给姐姐放风。”说着,她笑嘻嘻地闪到一旁。 宫卿面露窘色,看了看独孤铎,“侯爷有何吩咐?” 独孤铎痴痴地看着她,“上元节猜灯谜的是宫小姐吧。” 宫卿见他识破 ,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应对他接下来的表白。 “我对宫小姐的才学十分倾慕。” “不过是灯谜,那里算是才学。侯爷这样说,可真是让妾无地自容了,婉玉表姐琴棋书画都比妾好得多呢。” 宫卿不动声色地引出向婉玉,暗暗提醒独孤铎,那才是您母亲给您选的妻子。 独孤铎知晓她的用意,径直道:“听说宫夫人打算给小姐择婿,不知可曾考虑过定远侯府。”时间宝贵,他决定厚颜无耻地自荐。 宫卿被他的直截了当弄得脸色绯红,您能含蓄些么? “侯爷厚爱,妾不敢当。” “为何?” 宫卿正色道:“妾身的母亲没有生育儿子,却不准父亲纳妾。妾身自幼娇惯,更是心胸狭隘,生性善妒,容不得他人,翌日也是绝不肯让夫君纳妾的,即便没有子嗣。” 独孤铎一怔。 他薛铎更名为独孤铎,就是为了继承独孤家的香火。万一将来要是没有儿子,她绝不准他纳妾,这定远侯的爵位岂不是又要断了? 宫卿使出杀手锏,简直是一招致人死地,瞬间就将薛二的春心剁成了饺子馅。 宫卿很是抱歉地低头福了一礼,转身欲走,突听薛佳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表哥。” 她心里一沉,扭头便看见,身后不远处的松涛亭上,出现了一道俊逸的身影。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擦。 慕沉泓带着李万福从亭上走了下来。 宫卿只好停住步子,屈膝行礼。 被一刀击中要害,正心如刀绞的侯爷也失魂落魄地施了一礼,“殿下。” “免礼。”他眸中含笑看着两人,“方才我听见什么善妒,谁啊?” 宫卿脸色一红,低声道:“是臣女。” 他没听清似的,又笑着问了一遍:“宫小姐当真善妒?” 宫卿红着脸又应了一声。心说殿下您这儿耳朵到底是好使还是不好使啊,隔老远都听到我说善妒,如今站我面前却听不清我说的话,还让我再重复一次。 慕沉泓笑呵呵地拍了拍独孤铎的肩,调侃道:“哦,如此说来,侯爷当真是要三思啊。这独孤家的香火还有靠着侯爷来努力呢。” 定远侯神色越发悲戚。 慕沉泓接着又赶尽杀绝地继续 问:“若是宫小姐的夫君纳妾了,宫小姐当如何?” 宫卿立刻装出一副悍妇模样,故意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他敢纳妾,臣女便将那小妾送人,他买一个,臣女便送一个,他买十个,臣女便送十个,他若不怕倾家荡产,臣女便与他同归于尽,反正谁也别想好过,要死一块死,哼。” 定远侯打了个寒战。 “唉,宫小姐好狠的心呐。”慕沉泓笑眯眯地再次拍了拍独孤铎的肩,“侯爷三思啊。”说罢,施施然负手而去。 ☆、14 偶遇未遂 宫卿借机离开,心里对独孤铎很抱歉,但必须这么做。他身为舅母给向婉玉选定的女婿,别说自己对他无感,就算有意,也不能横刀夺爱,不然这两女争一男的事情传出去,安国公府和尚书府将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独孤铎幽怨地看着佳人的背影,心碎无言。 薛佳捏了他一把,“二哥你个没出息的,你怎么知道自己和她生不出儿子?” “万一要是生不出呢?” 薛佳不屑的嗤了一声:“你站在树下,万一要是头上掉一坨鸟屎呢?” 独孤铎连忙抬头看了看。 薛佳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身板,不整出十个八个儿子,对得起外祖父和姨母么,你个没出息的货。” 独孤铎呐呐道:“万一,万一......” 薛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脸,“万一你个头啊,事事都有万一,都像你这样畏手畏脚,饭都不用吃了,万一要是噎死了呢?” 独孤铎怔怔地看着自家妹子,心想,这剽悍的个性还真是和姨母母亲同出一撤啊。 薛佳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提起裙子便去追宫卿。 “宫姐姐,等等我。” 宫卿停住步子,只见小姑娘蝴蝶一般飞赴过来。 薛佳拉住宫卿的衣袖,娇滴滴地笑:“姐姐生气了?” 对着这花骨朵一般可爱讨好的笑脸,还怎么生气,宫卿只好笑了笑:“没有。” 回到明华宫,向婉玉正和几人在廊下说笑,看见宫卿和薛佳一起回来,她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你去哪儿了?” 宫卿尚未回答,薛佳脆生生笑道:“宫姐姐方才和我一起去御花园闲逛,正巧遇见了表哥,于是便耽误了片刻。” 她表哥是谁,众人皆知。 此话一出,顿时向婉玉的脸色便变了,其他几位姑娘也都瞬间石化了脸上的笑意。 向婉玉心里极其不舒服,而其他女孩儿,心里也都很不舒服。论品貌,宫卿是最出众的,论家世,她也是顶拔尖的,就连这薛佳也极喜欢她,拉着她去见自己表哥,看来这太子妃之位十有八九非她莫属。她们这些人背负着家族重托进宫来,难道就是来打酱油的么? 宫卿知道众人必定会这样想自己,可是没办法,躺着也中枪这种事实在是无奈的很。 薛佳恍然不觉气氛的尴尬和微妙 ,依旧在活泼说笑,一副可爱的纯真笑颜,明澈的眼眸晶亮无邪。 宫卿也不知道薛佳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这仇恨是拉的极其圆满。 尴尬之际,内侍通报安夫人驾临。 宫卿这才从一缸酸醋中爬出来。 安夫人带着四位宫女,送来许多彩笺。 花朝节,未出阁的女子都要剪五色彩笺,用红绳系在花树上,祈求花神降福,称为赏红。 安夫人在独孤后未出阁时就服侍在侧,后来又成为九公主的乳母,在宫里地位极高,便是宣文帝也对她颇为客气。因此,一见她,有心计的姑娘们便纷纷围上去,奉承讨好。 “我们可是头一次来宫里过节,请夫人多讲讲宫里的规矩吧。” “是啊,夫人见多识广,我们孤陋寡闻。” 安夫人得意地手捧暖炉,将宫里花朝节的规矩讲了讲,其实和民间差不多,只不过更加热闹,因为多了一个扮花神的节目。 薛佳一听,立刻笑道:“哎呀,果然宫里的花朝节更好玩,自然是宫姐姐扮演百花仙子,她长的最美。” 此话一出,宫卿顿时觉得暴雨梨花针史无前例的密集,针尖也格外的尖锐,连安夫人都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她立刻笑说:“薛妹妹拿我说笑呢,百花仙子自然是非公主莫属啊。”现在,她真是有点怕薛佳这张口无遮拦的小嘴儿了,动不动就往外扔炸弹啊。 安夫人道:“往年的确是公主扮花神,但今年因为姑娘们都进宫了,皇后娘娘想让大家推选一位姑娘扮花神。” 宫卿猜想今年改了规矩,大约独孤后是想看看这些姑娘谁最得人心,谁最会处理人际关系。翌日这后宫之主,必要有拉拢人心的本事,还有有容人的气度,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薛佳一听立刻举手:“我选宫姐姐。” 宫卿忙不迭地推脱。 薛佳却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就别谦虚了,花神非你莫属呢,谁让你长的美如天仙。反正我就选宫姐姐。” 宫卿一头黑线,妹子,你这是爱我啊,还是坑我啊,仇恨拉的还不够么? “不急不急,花朝节前大家投票推选。”安夫人说罢,起身欲走,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太子殿下很喜欢御花园里的梅花,姑娘们不妨多剪一些梅花。” 说者无意,听者有 心。御花园,太子殿下,梅花,三个词透出了一丝让人心动的讯息。 回到房间,向婉玉顿时拉下脸冷笑:“你不是说自己无心于此么,我看你倒是上心的很呢。” 宫卿无语了片刻,道:“表姐,你若是这么想,我也不必在多做解释。薛佳拉着我去御花园,我并不知道会碰见太子。” 偶遇慕沉泓的内情她不便解释,若是说出薛二表白之事,只怕向婉玉心里更加不畅快。 向婉玉鼻子里哼了一声。 宫卿又道:“表姐,同来的二十四个人,唯有你我是表姐妹,若是你我也生了嫌隙,只会让人看笑话。太妃若有消息传来,我绝不会参与,这下表姐总该放心了吧。” 向婉玉这才消了气,顿了顿道:“太子喜欢御花园的梅花,不如我们去梅林转转。” 她想,既然今日宫卿能在御花园偶遇慕沉泓,显然慕沉泓会经常出现在哪儿,而且梅林里的机会更大。 宫卿道:“姐姐,安夫人的这句话,大家都听见了,所以我们还是不去为好,免得碰见别人。” “你怎么知道她们也去?” 宫卿笑笑不语,心说,连姐姐你都想到了,她们怎么会想不到。只是这偶遇,绝不是守株待兔那么简单。若是傻傻地都每日都去,只会成为别人的笑话。这种事情一定要寻找合适的时机,绝不能轻举妄动。 “姐姐稍安勿躁。这个机会不如让给她们,姐姐安心等待太妃的消息比较好。” 向婉玉悻悻不语,托着下颌出神。 午后,明华宫里阳光明媚,虽然春寒料峭,但煦暖的春晖,驱散了严寒之气。向婉玉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安夫人的那句话,怎么都按捺不住一股子去御花园的冲动。 宫卿午睡之后,她便带着一个侍女出了门。 她以前随着母亲看望向太妃,对宫中还算熟悉,明华宫又离御花园最近,所以不大工夫就到了御花园。 还未走进梅林,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话音。果如宫卿所言,已经有人想来梅林偶遇太子么? 向婉玉正欲转身避开,里面的人已经看见了她。 “向姐姐也来了。”这娇美天真的声音只有薛佳。 午后的梅林,暗香浮动,向婉玉没有偶遇慕沉泓,却“巧遇”了有可能成为她小姑子的薛佳,实在是很尴尬。 “姐姐是来看梅花的 么?” 向婉玉僵笑着点头,“是啊,往年的花朝节,我只剪过牡丹海棠,所以来看看梅花,以免剪的不像,让大家笑话。” 薛佳一听便拍着手道:“我也是呢,所以我来梅林折一些梅花拿回去照着剪。我还多折了一些,打算送给各位姐姐,大家对着真花剪纸,即闻了梅香,又剪的逼真,姐姐觉得我这主意可好?” 她笑得明媚可爱,活泼的如同一条小鱼,向婉玉想起了宫卿那个比喻,顿时心里又是一窒。是啊,一缸子沉在水底的鱼,唯有她跃出水面,可是却又不会被人网走,因为她是独孤后的外甥女。 向婉玉强笑着附和:“薛妹妹这主意真好。” 薛佳怀里抱着几枝梅花,人比花娇,笑眯眯道:“一个屋子一枝,十二枝便够了。” 向婉玉也动手折梅花,随后和薛佳一起回到明华宫,往每个佳丽的房中都送了一枝。 众人纷纷致谢,薛佳笑道:“可别只谢我,我去梅林,刚好遇见向姐姐,她帮着我折的梅花。” 此言一出,顿时向婉玉的脸上一片赤红。 众人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玩味和嘲讽。 宫卿一旁看着,只能叹气,怎么劝,还是没拦住她当了出头鸟。 回到房间,向婉玉又羞又恼,狠狠地揪下一朵梅花,一瓣一瓣地扯下花瓣。 “薛佳也去了梅林,为何众人不笑话她,只笑话我?” 宫卿柔声道:“因为她是太子的表妹,众人会觉得,她若是想见太子,大可光明正大地去找表哥,根本不必去费心寻机会偶遇他,但姐姐不同,很难见到太子一面,所以就显得姐姐去梅林是有心之举了。” 她从向婉玉手中救下那支可怜的梅花,插在梅瓶中,柔声道:“姐姐不必懊恼,凡事都有利弊。今日薛佳折了梅花回来让姐妹们对花剪纸,大家也就找不到借口再去梅林偶遇太子。对于姐姐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她们没了这个机会,可是姐姐还有别的机会。太子的行踪,太妃她老人家自然会留意,姐姐只需耐心等候太妃的消息便是。” 向婉玉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心情总算好了许多,转念她又想起了扮花神之事,方才薛佳吵着要选宫卿,众人都没吱声,她心里既有点意外,又有点高兴,便问:“你说,今年的花神会是谁?” ☆、15 无心偶遇 宫卿想了想,道:“大约是薛佳。”除了九公主,唯有她身份最为尊贵,选她,就是拍独孤后的马屁。 向婉玉心里很是不悦,她觉得宫卿怎么着也应该选自己,那有不帮着亲戚去向着外人的道理。宫卿一见她的脸色便明白她心里想什么,当即笑道:“我会选姐姐的。” 向婉玉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假意推辞:“你想选谁便选谁,反正我是会选你的。” 宫卿笑笑不语。 薛佳领着宫卿在御花园里偶遇了慕沉泓,让向婉玉觉得,自己若和薛佳关系好,就一定会有机会。不光她这样想,其他的佳丽也是这般想,于是一时间薛佳成了这明华宫里最炙手可热之人,除了宫卿,几乎每个人都在巴结她。 宫卿冷眼观察,这些佳人中依旧两个女子最为出色,一是许锦歌,一是乔万方。两人对薛佳也很亲热,但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明显的巴结献媚,保持着一种拿捏的比较好的距离。既很亲密,又很得体,不至于失了体面和尊严。 薛佳对谁都好,亲亲热热,时常讲一些太子的事,譬如他喜欢王维的诗,米芾的字,寿眉山的松针茶等。 这些讯息就像是一点点的诱饵,勾得诸人心里痒痒,却连鱼儿的影子都看不到。 薛佳口中经常提起太子,可惜却再也没有带着那位佳丽去偶遇她的表哥。 向婉玉很是失落,想来想去,还是指望向太妃比较靠谱,毕竟薛佳是外人,搞不好她自己也想嫁给表哥呢,那里还会创造机会给别人。 可是这些日子,向婉玉却丝毫没有接到向太妃的消息,她禁不住心急如焚。眼看花朝节在即,过了节便要离宫回家,自此再见慕沉泓一面,更是难于登天。 不光她急,别人也急。 这几日去御花园踏春的佳人多了起来。 大家心知肚明,却也彼此不点破,只拼运气,看谁能偶遇那个人。 可是,那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居然再也没有在御花园里出现过。 宫卿觉得要么是太子殿下存心折磨诸位佳人,要么是皇后在考验谁最能沉得住气。 向婉玉都快急疯了,实在忍不住便对宫卿道:“我们去看看太妃她老人家吧。” 宫卿知道她的心思,便应了声好,向婉玉去探听消息,自己只当是去看望她老人家。 到了重阳宫,向太妃见到两个女孩儿便喜笑颜开地拉 到自己跟前叙话。 “这春天到了,御花园里春意盎然,你们两个常去玩耍么?”向太妃笑眯眯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向婉玉点头:“明华宫就在御花园边上,我们常去,只是怎么也不见您老人家去御花园走走?” 太妃笑呵呵道:“御花园离重阳宫有些远,我上了年岁,腿脚不利,平素就去养馨苑里看看。” 宫卿忙问:“养馨苑不就是宫里培育花卉新品的地方么?” “是啊,我记得你喜欢花草。让宁心领你去看看,婉玉陪我在这儿说话。” 向婉玉巴不得支开宫卿,好从太妃这里套消息,忙笑着催促宫卿快去。 养馨苑乃是皇家培育花卉新品的地方,里面的工匠都是能手高人,宫卿平素最喜欢摆弄花草,顿时兴趣盎然地随着宁心就去了。 果然如向太妃所说,养馨苑离重阳宫很近,还未走进去,便闻见了一股清香从红砖碧瓦的墙里飘溢而出。 守门内侍见是向太妃身边的宁心姑姑,也不阻拦,放了两人进去。 园子不大,曲径深幽,花房里烧着地龙,甚是煦暖,和外面的春寒料峭似乎错了一个节气,沿着石径走进去,里面养着的一些花卉竟然已经熏得打了花苞,外面可还是垂柳才吐新绿的时节呢。 夹道旁还有一些海棠,迎春,花红柳绿的交错开放,让人神清气爽。 宫卿忍不住笑道:“太妃好会找地方,这里倒比御花园更雅致幽静呢。” 宁心也笑:“她老人家在宫里住了几十年,最会享福,这里又暖和又幽静,还有花花草草。姑娘再往里面走走,那里养着几树珍稀的绿梅,姑娘折几枝梅花回去插瓶吧。” “好啊。” 一路上有一些花草是宫卿从未见过的,宁心低声解说:“这些都是西域贡品,可惜难养的很,十几棵只活了这么一两株。” 宁心引着宫卿往里走去,梅花的香气渐渐清晰可闻,清幽无比。 宫卿正欲走上前,突然一怔。 梅树后有人,隔着几棵树影虽看不分明是谁,但宣文帝的宫中,主子就那么几位,既然有太监侍候,那么这一位,显然不是宣文帝便是太子了。 宫卿直觉这一位想必就是“失踪了”的太子殿下,悄无声息地后退避开。 不料正这时,身边的宁心却大声说了一句:“姑娘,你看这 一枝梅花开得多厚多密。” 园中幽静无声,宁心突然冒出一句话,再想回避已是不能,宫卿暗暗懊恼,只好带着宁心走上前去参拜。 梅树后走过来一人,正是东宫总管李万福,慕沉泓身边的大太监。 李万福笑嘻嘻道:“原来是宫小姐。” 宫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拜见太子殿下。原来,知道找好地方的,不光是向太妃,还有他。这梅树后支着一张紫檀桌,上面放着一些奏章折子,还有一壶茶,一盘糕点,暗香浮动,疏影横斜,这里果然是个休闲惬意的好所在。 慕沉泓放下手中书卷,笑吟吟道:“免礼吧。” 太监悄无声息地退后了数十步,宁心见了礼之后退了出去,宫卿也跟着退出去。 慕沉泓唤住了她。“宫小姐。” 她脚步一顿,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殿下有何吩咐。” 他含笑不答,一道静幽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促狭。 宫卿何等聪明,立刻便悟出了这道目光中的意味深长和别有所指。他定是以为她故意来这里见他。因为,知道他在这里的,是向太妃,而她,是向太妃的侄外孙女。她顿时有点百口莫辩的感觉,忍不住地脸上有些发热。 这次偶遇,是真的偶遇,但此刻却真的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让她很是懊恼无力,但解释谁又会信,只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本已尴尬至极,偏生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眸里好似藏着风乍起的一湖水。这湖水从她的脚面慢慢地漫上来,一直淹没到她的脸颊,这才晃悠悠地打住。这湖水显然有温度,将宫卿的脸蛋淹得滚烫。 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磨磨蹭蹭的很讨厌你知道么? 这时,他才慢慢悠悠地勾唇一笑:“这条裙子,不如那条别致好看。” 噗~宫卿心里吐了一口血,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分明带着调戏的味道,偏他又说的一本正经,如同子曰。想到那一夜的情形,她忍不住脸上更热了。 碰她大腿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她一直没有弄清楚。但是,不管心里怎么纠结,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闭口不谈,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难得糊涂。比如此刻,务必要忍耐,淡定。 “殿下若无吩咐,臣女告退。” “是向太妃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么?”他微微眯着一双凤目,唇角挂着一丝迷死 人不偿命,气死人也不偿命的笑。 噗,她心里再次喷了一口血。可恨的是,这事百口莫辩,她羞恼的咬住了唇,洁白如玉的贝齿在小巧秀美的粉唇上咬出了一抹红痕,旖旎艳丽。 他似笑非笑,目光就堪堪停在那红痕上,缠绵缱绻。 宫卿被这道目光调戏的气血不畅,却还不能有半丝的不满或是反抗,唯一的招数只能是撤。 “臣女告退。” “宫小姐稍等。”他站起身来,笑吟吟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宫卿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绕过那几树梅花,走到一丛牡丹前。 他笑吟吟问:“听闻宫小姐喜欢很牡丹。” 宫卿低声回道:“是。” 养牡丹是京城官宦人家的流行喜好,但凡有个后花园的人家,都养着几颗牡丹。宫府也养了不少牡丹,其中不少都是珍品,被宫锦澜夫妇引以为傲,牡丹盛开之时,会请朋友上门观赏。 他指着地上那颗牡丹,笑道:“这是花匠新培育的一株牡丹,等花开了,我送与宫小姐观赏。” 养馨苑的花匠培育的花卉都是珍稀名品,尤其是牡丹,更是珍贵难得。这精心培育的新品,居然随意就送她? 宫卿连忙婉谢:“多谢殿下,只是此花贵重,臣女惶恐不敢受。” 慕沉泓笑吟吟道:“此花的确贵重少见,因花开并蒂,一红一粉,所以这株新品取名为比翼双飞。我想送给你。” 此话一出,顿时宫卿脸上便起了薄薄的红晕。 送她比翼双飞,这话怎么听着如此暧昧呢? 慕沉泓又笑吟吟道:“上回挂破了宫小姐的裙子,我心里一直很是歉疚,虽赔了些衣料,尚且不足以表示歉意,所以,我想送一盆花开并蒂的牡丹,以表歉意。” 花开并蒂,比翼双飞......这话中的暧昧愈加露骨,她脸上的红晕渐深。 “等花开了,我让人送到宫小姐的府上。” “多谢殿下,臣女告退。” 宫卿扭身先撤,刚走了几步,只听身后一声幽幽的笑语:“这几日,我都在这里。” 这是暗示她可以天天来找他么?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调戏和挑逗。 宫卿心里噗地狂喷了一口血,落荒而逃。 走了几十步,才瞧见宁心和李万福他们 候在远处。 李万福见到她,笑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姑娘常来啊。” 噗,宫卿再次喷了一口血,疾步就走。 宁心跟在后面道:“姑娘慢些。” 出了养馨苑,宫卿气道:“姑姑,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知道什么?”一看她装糊涂的脸,宫卿就无语了。不用问,这必定是向太妃的主意。 回到重阳宫。向婉玉正在讨她老人家的欢心,见到宫卿进来便笑着道:“里面好玩吗?” “好玩,回头姐姐也去瞧瞧去。” 向婉玉随口哦了一声,显然对花花草草对没兴趣,只对太子殿下有兴趣。 宫卿只恨不得将太子殿下在内里的事告诉她。但是一看向太妃温和慈祥又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就只好咽下了。 回到明华宫,迎面走过来许锦歌和薛佳,两人一人丰腴,一人娇小,看上去像是两朵并开的鲜花,宫卿瞬间想到了那盆什么比翼双飞的牡丹,顿时一口恶气堵上心口。 薛佳笑盈盈地问:“宫姐姐方才去哪儿了?我们正要去找姐姐聊天呢。” “我和表姐方才去看望太妃了。薛妹妹知不知道养馨苑?” “是培育花卉新品的花房么?” 宫卿笑答:“正是,太妃说,里面别有洞天,好多花都打了苞呢。” 薛家笑道:“姨母说过,里面有地龙烘着,花期会提前。” “薛妹妹不如带着大家看看去,里面有几树绿梅,是御花园没有的。” “好啊,许姐姐,我们去叫上几位姐妹同去。” 不大工夫,薛佳带着许锦歌,乔万方,章含珂等一行佳丽袅袅而去。 宫卿站在廊下拢袖目送。 向婉玉扭头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宫卿揉了揉脸颊,抬头望天:“今天天气真好啊。” ☆、16 推选花神 沈醉石从文泰殿出来,正巧碰上宫锦澜,他正欲上前见礼叙话,却见宫尚书眼皮一低,仿佛没看见他一样,扭头跟着一位同僚言笑晏晏地离去。 沈醉石僵在那儿,黯然感慨,人生际遇如参商,起落无常。 他那日满怀欣喜去找恩师蒋同贞,迎头就被恩师泼了一盆冷水。蒋同贞告诉他,那宫尚书的女儿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年已及笄尚未定亲,便是为了等候明年甄选太子妃。蒋同贞还说他可能是误会了宫锦澜的意思,让他稍安勿躁,再等等看宫锦澜的态度。 可是宫锦澜的态度,越来越冷淡。难道自己当真是自作多情了? 沈醉石心里异常的失落。 其实宫尚书的心里也很失落。 这风华正茂的状元郎,如今的翰林院编撰,本该是自己的女婿。可是因为蒋同贞的一席话,他不仅不敢轻举妄动,这些日子还刻意地躲避着他。 这几日每次下朝回家,宫夫人便问:“皇上可曾宣旨招沈醉石为驸马?” “没有。” 宫夫人一听来了精神:“可能是蒋大人多虑了,皇上压根就没有招他为驸马的意思。” “夫人,这事由蒋同贞口中说出来,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未必。” “皇上只有九公主一位女儿,爱如掌珠,必定对驸马人选极其挑剔。沈醉石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可人品如何,却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还需要时间来考察。” “你的意思是,皇上暂时没有宣布,是为了考察沈醉石?” “九公主年少,公主府也未建成,这段时间刚好让圣上看看沈醉石的人品和能力如何。” 宫夫人忿然道:“他女儿年少,人家沈状元可到了婚娶的年纪,皇上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宫锦澜:“......” 夫人,天底下的茅坑都是宣文帝他老人家的。 宣文帝的心思,的确如宫锦澜所料。对于阿九的驸马,他慎之又慎的原因,并不单单因为阿九是他宠爱的女儿。他子嗣单薄,所以要选一个才华出众能力超群人来做驸马,希望翌日能堪当大用,成为慕沉泓的肱骨之臣。沈醉石目前来看,相貌才华都有,但人品和能力却还有待考察。 于是,这段日子,沈醉石经常被召进宫,或是陪着圣上下棋,或是陪着太子殿下骑射。只可惜,一入后宫深似海 ,他和宫卿虽同在皇宫,却从未见过一面。 这日天气晴好,独孤后带着阿九在御花园中踏春,安夫人跟着身边,陪笑道:“娘娘让姑娘们推选一位花神,打算是明着选?还是暗中选?” 独孤后站在太液池边的垂柳之下,看着枝条上生出的隐约一抹新绿,微微一笑:“若是明着选,只怕大家碍于面子,都会选薛佳。我看,还是暗中选比较好。阿九你说呢?” 阿九撇了撇嘴:“她们个个冰雪聪明,就算暗中选,也必定会顾着母后的面子,推选阿佳。” 独孤后笑着点头,“阿九说的极是。本宫就是想看看究竟那位姑娘人缘最好,阿佳就不必掺和了。” 阿九扯了一根柳枝,道:“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就今日选个花神出来,明后两天也好准备准备。” 独孤后素来宠爱阿九,眼看她今天心情好,自然也就不想拂了她兴致,便吩咐身边的女官明羽:“你去明华宫将大家叫来。” “安夫人,去撷芳阁摆上纸墨笔砚。” 安夫人立刻吩咐宫女去布置撷芳阁。 不多时,各位佳人便随着明羽一起到了撷芳阁。 独孤后坐在阁中,身后是太液池的盈盈碧波。和风送暖,柳条吐绿,满园春意呼之欲出,仿佛只待着花朝节的一缕春风。 众位佳丽上面参拜见礼,独孤后挥手让大家平身,赐座。 “过几日便是花朝节,叫大家来,是让你们推选一位花神出来。”独孤后对明羽微一颔首,明羽便指挥宫女们奉上笔墨纸张,摆在了二十四位佳人面前。 独孤后笑道:“大家选一个人吧,薛佳除外。” 众人心里皆是一怔,本来十有八九都存着选她的心思,可是独孤后却偏偏不让选她,一时间,阁内的气氛微妙起来。 连宫卿都有点意外,除了薛佳,选谁比较好呢? 向婉玉暗暗窃喜。 这时,阿九突然笑道:“母后,让皇兄也来选才有意思。” 薛佳一听也拍手笑道:“阿九姐姐说的有理,让表哥来选才热闹。” 两个女孩儿这样一提,连安夫人也笑着附和起来,“还是公主聪明,想得周全。” 独孤后笑道:“你这丫头,怎不早说。”说着便吩咐明羽:“你去请太子来。” 阿九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犀利的 目光从众位佳人脸上一一晃过,最后落在宫卿脸上。 众人会不会选她? 独孤后笑道:“你们先选,开始吧。” 诸位佳丽便提笔在纸上书写人名。过了片刻,见众人都已搁笔,明羽吩咐身边的宫女:“将名录呈上来。” 这时,娇俏的薛佳弯着一双明丽的眼睛笑吟吟道:“我来收名录。” 独孤后嗔了她一眼,却没有制止,反而笑了笑,任由她去。 薛佳将诸位佳丽面前的纸张一张张收起来,呈给独孤后。 宫卿看着那一叠整齐的纸张,突然心里晃过一丝异样。薛佳是按着座位顺序收的名录,这样呈上去,几乎就是明着告诉独孤后,哪一张是谁写的。 她当真如同她表面那样的天真无邪么?为何她的一举一动,看似无心,却总是有些地方,透出一丝隐隐的机敏和心机来? 独孤后接过一叠纸,唇角抿着一丝浅笑,看的缓慢而细致,她不光看纸上的名字,也看佳人们的字写的如何。常有字如其人之说,这纸张上虽未署名,但因为薛佳收上来的次序,她知道这是谁的字。 乔万方的字,流畅大气。许锦歌的字,雍容华丽,梅容昭的字,精巧秀雅,而宫卿的字,最是洒脱不羁,有男儿英气。 随着独孤后一张一张地看下去,有些人的心里忐忑起来,比如向婉玉,因为她写的是她自己。 阿九伸着头,和独孤后一起看着名录,当她抬头对着向婉玉露出一丝讥笑的时候,向婉玉羞窘地脸都有些烫了。而和她一般神色不安的还有章含珂和李崇明,万冰莹。她们也如向婉玉一般,写的是自己。 自然,无一例外,阿九都送了她们一个毫不留情的讥笑。此刻心情好,没有戳穿,显然已经是给足了这几人的面子。 独孤后心知肚明,却比她女儿厚道的多,面色依旧慈祥和善,一视同仁地露出微笑。 “你们的字,都写的极好,不愧都是诗书之家出来的大家闺秀。” “明羽,好像是许锦歌和乔万方的票数最多吧?” 明羽在独孤后身后笑答:“两位姑娘不相上下,许姑娘只领先了乔姑娘一票。” 独孤后笑吟吟看着许锦歌,“看来今年的花神就是许小姐了。” 阿九挑眉一笑:“未必哦,一会儿皇兄来了,若是选了许小姐一票,可就平了呢。” 独孤也笑:“这倒也是,且看一会儿你皇兄选谁,大家先别说这票选结果。”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见阁外有内侍唱道:“太子殿下到。” 众位姑娘忙起身相迎。 身着一身蓝锦龙袍的慕沉泓阔步走进来,身后却还跟着一个人,沈醉石。 阿九眼睛一亮,唇角便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骤然出现的这两位俊美无俦的男子,皆如芝兰玉树一般,阁中皆是女人,瞬间便将两位烘托得如群星拱月一般神采卓然。 慕沉泓走到独孤后身旁坐下,道:“沈大人正在陪儿臣下棋,儿臣便叫上他一起来了,阿九不会有意见吧?” 阿九含羞嗔了他一眼。 沈醉石上前拜见皇后与公主。 “沈大人坐吧。”独孤后含笑赐座,位置正巧和宫卿斜对。 沈醉石情不自禁将目光稍稍右移。 她在满屋的佳丽之中,衣着最是素淡,头饰最是简约,却如稀世明珠一般,熠熠生辉,光华夺目。最让人惊艳的并非她的容颜,而是那种游离于外的一种洒脱自然。 宫卿感应到他的目光,对他微微一笑。 沈醉石心里怦然一声,不知不觉竟然耳根发热。 “我们正在选花神,不知皇兄要选谁?”阿九笑吟吟地看着慕沉泓,一脸看好戏看热闹的表情,座下的一些佳丽,莫名其妙地红了脸颊。 慕沉泓笑笑不语,看了看独孤后手边的纸张,这才道:“为何你们都暗中书写,却要让我明着来说,这不大公平。” 阿九笑着递过来一张纸:“那请皇兄也写上去便是了。” 慕沉泓接过纸张,却没有立刻落笔,目光悠悠然从第一位佳丽开始,挨个的看过去。 独孤后心里甚是宽慰。这个挑剔儿子,总算是有了个配合的态度。进宫当夜的接风宴上,她郑重其事地叫了他来相看诸位美人,他却半途离席,叫她好不扫兴。 慕沉泓的这一道凝睇,极其悠长。 在座的半数少女几乎都被这一道目光扫红了脸颊,肤如春花初绽,酒后微醺。 这其中一张最最明艳的容颜,被这道眼风扫的时间最长,却无动于衷。 慕沉泓心里不得不承认,装面瘫都能装得如此好看,大约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阿九调侃:“皇兄还没看完啊 ?” 薛佳也噗嗤笑了:“表哥把姐姐们的脸都看红了呢。” 此话一出,顿时让佳人们的脸更红了。 肇事祸首却浅浅一笑,将纸笔拿过来,写了一个名字,递给独孤后。 阿九和薛佳齐齐凑上去看。 独孤后笑了,“皇儿可真是会选。” +++++++++++++++ 作者有话要说: a:女主为什么不拒绝? 湿巾:女主说自己善妒的时候是当着太子的面说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已经拒绝过了。 b:她应该更强硬一些! 湿巾:......谁能硬过皇帝啊,比如抢儿媳妇的唐玄宗。 c:那她可以以死明志啊! 湿巾:她死了,湿巾大大我还怎么往下写啊,你这个坏银~ ☆、17 辣手摧花 诸位佳丽心里如小鹿一般,好奇又期待,他选的是谁?十有八九都猜是宫卿。 可是独孤后却没说是谁,只道:“这可怎么好?两人的票数齐了。” 顿时,众人便明白了,慕沉泓选的是乔万方。 于是,大半姑娘的心便一落千丈。 有人想,原来他喜欢的是乔万方。有人想,原来他喜欢的不是宫卿。还有人想,他喜欢的怎么就不是我呢! 不过也有个人想,太好了,他选的不是我。阿弥陀佛。 这时,薛佳嘻嘻一笑:“姨母,这里还有一位没选呢?” 阿九当即笑道:“沈大人也选一个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面如春风,心如严冬。哼哼,且看你选谁,回头我会好好“关照”她的。快选啊,沈大人。 沈醉石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满满一屋子的姹紫嫣红包围,很是窘迫。而和他同处一室的太子殿下,对这满屋春色却仿佛完全无感,面不改色,沉稳闲雅地将一张纸递给了他:“既来之则安之,就入乡随俗吧选一位吧。” 阿九“体贴”地笑着:“你不知道名字也无妨,只写个序号就好。”她就像是一位等待猎物上钩的小猎手,心里狞笑着:聪明点,你就随便写个最丑的,若是敢选那漂亮的,你就死定了,不,是她死定了! 沈醉石迫于压力,只好提笔写了一个人。 独孤后接过来,却发现他写的不是序号,是一个名字:宫卿。 阿九最是关心他选谁,立刻凑过去看。一看则已,顿时一股子铺天盖地的万年酸醋直冲鼻端而来,他不仅选的是宫卿,而且写的并不是序号,而是她的名字!他怎么会认识她?还居然知道她的闺名? 激怒之下的阿九当场就想跳起来掀房顶,但沈醉石面前,她还想保持端庄高贵的淑女形象,于是强压怒火,恶狠狠地瞪着宫卿,恨不能用眼刀将其置于死地。 宫卿已经预感到了沈醉石写的人是谁,一边低头躲避着九公主的眼刀,一边默默在心里开始准备一会儿九公主前来算账。 独孤后对沈醉石认识宫卿也有些纳罕,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必定是宫锦澜请过他,这新科状元郎被人请吃饭历来是常事,不足为奇,但沈醉石知道宫锦澜女儿的闺名,想必是另有隐情吧。当即独孤后心里便隐隐生了一丝不快。 安夫人完全不知独孤后母女两人的心事,看见沈醉石选的既不 是乔万方,也不是许锦歌,便陪着笑小声道:“娘娘,这花神到底怎么定呢?” 两人票数相当。 阿九心里正在恼火,当即道:“让向婉玉,章含珂和李崇明,万冰莹重新再选一遍。” 顿时,这四人面红过耳。暴怒之下的九公主为了发泄自己心里的愤怒,全然不给这几个佳人留面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们。 慕沉泓只当一切不知情,笑问:“不是已经选过了么?” 九公主冷哼:“选自己,不算。” 四位姑娘,只恨不得找个缝隙遁到地下去,独孤后知道自己女儿正在吃一场泼天大醋,这几个姑娘完全成了出气筒。 于是,明羽重新在四人面前摆上了笔墨。 名录收上来,四人齐崭崭选的都是乔万方,因为太子选的就是她。 独孤后笑道:“那,今年的花神就是乔小姐了。” 乔万方起身谢恩,亭亭玉立,仪态大方。 慕沉泓笑吟吟地看了看那低头的佳人,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小小的烦恼之色。阿九不是省油的灯啊,身为她的哥哥,他最是了解不过了。 他勾唇一笑,起身道:“既然花神已经选出来,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独孤后道:“我也乏了。安夫人,你将花朝节的事好生安排安排。”说着,她起身和慕沉泓一起走出了撷芳阁。 阿九跟在独孤后身后,临走时,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敛眉低头的宫卿。 独孤后走了几步,悄声问儿子道:“你喜欢乔万方?” 慕沉泓答:“不啊。” “那你怎么选她” 慕沉泓闲雅的笑笑:“我看她比许锦歌少了一票,便选她。” 独孤后:“......”你存心添乱是吧。 慕沉泓见独孤后拉了脸,便笑道:“母后喜欢谁,就选谁,又何必问儿臣的意思。” “你!” “儿臣有事先行一步。” 沈醉石也随之躬身施礼:“臣告退。” 阿九立刻用一种又爱又恨的语气道:“沈大人且慢,我有事要问你。” “公主请讲。”沈醉石弯腰施了一礼,面无表情地看着阿九那一双妒火中烧的眼睛。 慕沉泓不知道这位沈大人是书念多了感情有点迟钝,还是大智 若愚装迟钝,总之这般淡定无畏的表情,还真是很有男人气概,很吸引人,特别是像阿九这种被人宠坏了的小姑娘,她自小到大见惯了巴结奉承,百依百顺,沈醉石的无动于衷,只会让她更加着迷。 阿九气哼哼道:“我且问你,方才那么多女子,你为何单单选了宫卿。” 沈大人的淡定表情瞬间破功,脸色一红。他若是面无表情继续淡定倒好,这一道莫名其妙的红晕,顿时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让阿九心里的醋意顿时浓烈了一百倍。 “她是微臣的救命恩人,所以微臣选她,更何况,在座的这些姑娘,微臣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宫小姐了。” “救命恩人?”阿九怔了怔,眉头一挑,“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沈醉石便将宫卿六年前留银买书一事据实以告。 慕沉泓觉得心口纠了一下,这戏文里小姐救助落魄书生,最后书生高中之后风风光光迎娶小姐的戏码还少么? 阿九听完之后,也油然而生了和她皇兄一样的担忧,当即酸溜溜凶巴巴地逼问:“你待如何报答?” 这......沈醉石一时语塞,这事不是我想怎么报答,就能怎么报答的问题。 阿九见他沉默,顿时更加气恼,这分明是一种有意以身相报的态度啊。 “沈大人乃国之栋梁,我身为公主,当为沈大人分忧,此事你不必再管,我来替沈大人报答好了。”阿九裙裾一摆,拂袖而去。 沈醉石一怔,隐隐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这明明是他个人的私事,阿九为何要插手? 联想起宫锦澜突然对他态度的改变,还有蒋同贞委婉的一些提示,他顿时明白过来。煦暖的春光下,他突然如同坠入了一个冰窖之中。原来如此。 阿九怒气冲冲地回到撷芳阁,安夫人正好布置完花朝节的事宜,诸位佳丽正要散去。 阿九疾步踏进阁中,迎头拦住宫卿,冷冷道:“我有话问你。” 安夫人不明就里,一看九公主气势汹汹的模样,忙将手下的宫女屏退。 诸位佳丽也都识趣地告退离去。 宫卿对阿九的寻仇挑衅毫不意外,恭敬地施礼:“公主请讲。” “你怎么救的沈醉石?” 宫卿便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及到最后,又加了一句:“沈状元若是不提,我早已忘了此事。”表示自那 之后,两人从未见过面。 安夫人这才明白过来九公主的怒气从何而来,她凑到阿九耳边:“那时她十岁,沈状元十三。” 九公主听了这句,心里稍稍好过些。因为依照两人当年的年纪,实在生不出什么枝蔓来。 “那一日他去你府中所为何事?” “是去感谢我母亲的恩情,想要归还那二十两银子。”宫卿在言谈之中刻意忽略自己。 “你要了么?” “没有。” 阿九柳眉一挑:“你为何不要?”不要银子就有藕断丝连的嫌疑。要了才是钱货两讫,再不相干。 宫卿立刻说:“那臣女回头便去要。” 阿九眼睛一瞪:“你想找个借口见他?” “那臣女让下人去要。”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宫卿:“......没有。” 阿九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宫卿:“......” “你日后不许再和他见面。”面对情敌,阿九完全抛下了公主的外衣,化身为一个泼辣不讲理的蛮横少女,心眼窄的像是针尖。 “是。” “去写封信,让安夫人交给他,言明以后不再见面。” 宫卿:“......” 阿九从案子上扯过一张薛涛笺,啪的一声拍在宫卿面前的条案上,“写!” 吃起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啊,心里苦笑的宫卿只好低头提笔,写了几行字,折成信笺,交给安夫人。 “安夫人,派人去库里提二十两银子给她。” 阿九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潜在的情敌,深感自己很有王霸之气。她仰着尖俏的下巴,傲然道:“从此之后,你与沈醉石再无半点瓜葛。”说罢,拂袖而去。 宫卿:“......” 慕沉泓回到东宫,继续和沈醉石下棋。 这是宣文帝暗中吩咐给儿子的一项秘密考察任务,让慕沉泓多和他接触,增强了解,看此人是否堪当大任,是否合适作为阿九的驸马。 两人方才尚未下完一盘棋,便被请去投票选花神,此刻回来,便继续决出胜负。 沈醉石将将落下一枚棋子,李万福进来禀报:“殿下,安夫人求见。” 慕 沉泓手中捻着一颗棋子,点了点头。 安夫人手中拿着一张纸笺,对慕沉泓行了一礼,将信呈给沈醉石,笑道:“沈大人,方才公主已经赏赐了宫小姐二十两银子,以还大人当日所欠的银两。这里宫小姐有封信,让老身转交沈大人。” “多谢夫人。”沈醉石起身接过信,徐徐展开,心里砰砰直跳。 慕沉泓斜扫了一眼,只见那淡粉色的薛涛笺上只写了一句话:“春眠不觉晓”。 怪的是,“觉”字只写了上面,下面却空着。 ☆、18 又见调戏 还真是个心思灵巧的丫头,字也写的漂亮,清奇洒脱,灵气逼人。慕沉泓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沈醉石脸上已经悄然变色。 安夫人又道:“公主还说,已经替沈大人将那二十两银子还了,当年的事请沈大人忘了,从此不必放在心上了。” 沈醉石俊美的脸上,阴霾渐起。他折了手中的薛涛笺,淡淡说了一声:“多谢公主费心。这二十两银子,微臣即刻便送到宫里来,还给公主。” 安夫人笑道:“公主替你还了,沈大人不必见外,公主那里会要沈大人的银子。” 沈醉石面色严肃,拱手施了一礼:“这是微臣的私事,这笔银子,微臣一定要偿还公主,以免落人闲话。” 安夫人不由怔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为人正直不贪便宜,还是,和公主撇清关系?安夫人一路思忖,见到九公主,将方才的情况如实汇报。 阿九拧起了眉头,心里十分不悦,自己这般示好,他难道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居然还要还钱,一副急于撇清的态度。 “那宫卿的信,你看了么?都写了什么?” “就写了一句诗,春眠不觉晓。”安夫人立刻回答,因为路上她就偷偷看了。“但是那个觉字,只写了上头一半,不知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想和沈大人暗通款曲?” “觉字只写了上头?”九公主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画,明白过来。原来是“不见”的意思。 当即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最讨厌这种卖弄才学的女人了,不见就不见,绕什么弯。” 安夫人哦了一声,附和道:“最讨厌这种玩弄心眼的女人了,长着一张清纯无害的脸,就喜欢勾引男人。” “对,一看就是个狐狸精。” 两人一唱一和把宫卿贬的一文不值。 其实宫卿根本不是卖弄才学更不是装文艺,实在是觉得沈醉石和自己清清白白,自己贸然地给人家下个通牒说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真的是很尴尬,很无厘头。她只想把这个意思表达的委婉些。 阿九发泄了一顿,心里这才好过许多,但这绝不算完。她冷笑一声,对安夫人道:“叫她到冰窖给我拿些冰山雪水来。” “公主的意思是?” 阿九冷冷一笑:“让她清醒清醒,冷静冷静。” 安夫人笑了:“的确是,居然打主意都打 到公主的人头上了,实在是讨打。” 身为她的乳母,安夫人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在她身边侍候,基本上和阿九心有灵犀,对她的意思立刻就心领神会。 宫卿回到明华宫,向婉玉正趴在桌子痛哭。 方才被阿九揭穿自己选自己为花神之事,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只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踏进这皇宫半步。 宫卿上前抚了抚她的肩头,柔声道:“姐姐别哭肿了眼睛,一会儿让她们看见笑话。” 向婉玉一听,便仰起头,恶狠狠道:“我此生此世若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宫卿苦笑:“我们只当是她是小孩儿不懂事,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日后我们躲着就是了。” 向婉玉抹了眼泪,叹道:“我才知道,这皇宫并非以前想象的那么好,有阿九这样的小姑,我宁愿嫁给独孤铎。” 宫卿见她终于想明白,很替她高兴。“姐姐说的极是,嫁给定远侯,这一生衣食无忧,地位尊崇,又不必担心这宫闱之中的倾轧争斗,再好不过。” 向婉玉这会儿才真正体会出了母亲的苦心。以前她只想着嫁给慕沉泓,那怕不是太子妃,就是良娣孺人也无妨,他日慕沉泓登基为帝,她自然也就升为皇后或是贵妃。而今日阿九毫不留情地一记重击,不仅让她颜面无存,还了解了后宫之中,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美好,有阿九这样的小姑,有独孤后那样的婆母,自己将来就是做了皇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宫卿正欲宽慰她几句,只听见外面宫女来报:“安夫人来了,请姑娘出来迎接。” 宫卿揉了揉眉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果然不是九公主的风格啊,来的真快。 安夫人傲然地俯视着她,“公主让姑娘去冰窟里取些雪山之水煮茶。” 宫卿怔了一下,俯身道:“请问夫人,冰窖怎么去?” “我领姑娘去吧。”说着,安夫人拢着手,先行一步。 向婉玉直觉安夫人来者不善,担忧地看了一眼宫卿。 宫卿对她笑笑,跟着安夫人去了。 安夫人一路在先,带着两位宫女,径直朝着御花园走去。 宫卿跟着她的身后,心里在想,这取水煮茶的活计自有无数的宫人可做,为何单单指明让自己去取?看来阿九是存了整治自己的心了。 安夫人走到了园子北侧的一处假山群中 ,春寒料峭,这里的草木尚未复苏,瘦石嶙峋,格外有种峥嵘的感觉。 进了假山内里,有一道阶梯。安夫人拾级而下。 原来这座假山的下面就是皇宫的冰窖。 冰窖门口坐了两位守职太监,一见阿九公主的乳母安夫人亲临,立刻毕恭毕敬地起身,开了冰窖的大门。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安夫人抱臂站在门口,对宫卿道:“我年纪大了怕冷。姑娘进去里头,挑几块冰山雪水拿上来就好。” 宫卿提着裙裾进了冰窖。里面寒气逼人,数十级的阶梯走下去,只见一个方方正正的屋子,四周靠墙码着齐齐整整的冰砖,再矮一些的是大小不同的冰块,还有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冰条,这些都是皇宫冬季备好用来夏季消暑的东西。除此之外,还存有一些南华山顶的冰山雪水,用来煮茶。 不过进来片刻,宫卿冷得直打寒战。她找了半天,才寻到盛放冰山雪水的筐子,挑了几块冰,转身回去。谁知上了台阶,却发现冰窖的大门关的严严实实。 她使劲拉了几把,门纹丝不动。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女人一吃起醋来,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显然,九公主的报复就是要让她在冰窖里冻一冻方解心头之恨。 宫卿因为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设,此刻被关在冰窖之中,倒没有惊慌失措的感觉,反而舒了口气,还好,这种报复,她还可以承受的住。 冰窖里放着几枚夜明珠,不是很黑,但冷得彻骨。她抱着身体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儿,鼻子便不透气了。她又赶紧站起来活动身体,即便如此,还是冷得直哆嗦。 苦熬了一会儿,大门吧嗒一声,终于开了。 宫卿立刻停了动作,悄无声息地坐在门后的阶上。 “宫小姐,宫小姐好了么?” 是安夫人的声音,宫卿不答,抱着膝盖靠着墙。 “怎么没动静?是不是冻昏过去了?”是一个太监的声音。 “是吗,这没多大工夫啊?” “她一个小姑娘,难保身体柔弱。”是另一个太监的声音。 “快,快下去看看。” 安夫人的声音有些慌了。 “可别出了人命吧。” 宫卿闭上眼睛,就听见人到了自己跟前,一根手指颤巍巍地伸到了自己鼻端下。 她刻意屏住了呼 吸。 “好像没,没气。快,快抱出去。”安夫人真的慌了,声音发抖。 两个太监忙搀起宫卿,出了冰窖。 安夫人手忙脚乱地说道:“快,先扶她靠在这儿,去拿披风来,棉被也行。” 两个守职太监急吼吼地去找东西,两个宫女也被打发去寻手炉热水,只剩下安夫人在宫卿面前急得转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可别出了人命......” 平素为虎作伥,这会儿也知道怕么?宫卿又好气又好笑,打算再吓唬她一会儿,突然头顶上响起一声清朗的男音。 “这是怎么了?” 宫卿心头一跳,他怎么来了? “回殿下,公主让宫小姐来取几块冰煮茶,谁知宫小姐下了冰窖就昏了。”安夫人不敢说实话。 “哦,是吗。” 脚步声到了眼前,宫卿有些紧张,但此刻立即睁开眼睛苏醒,恐怕显得太假。犹豫间,忽然两根温热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 “我给她渡几口气就好了。” 近在耳畔的一句话,温柔缱绻,却如同一个炸雷。宫卿做梦都想不到慕沉泓居然要来这一招,忙不迭地睁眼,已经迟了......唇上一热,被他亲了个正着。 她脑子轰的一声,情急之下忙睁开眼,把头扭向一边,这才堪堪避开了他的舌尖。 “宫小姐醒了。”蹲在她面前的他,笑得十分促狭,微翘的唇角离她的脸颊不过数寸之遥。 她又羞又恼,真想把这人的笑脸,揉成一个皱巴巴的面团。 安夫人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宫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宫卿“虚弱”地扶着假山站起来,面红耳赤,心里跳如脱兔。他真是可恶至极,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若说上一次摸大腿是无心,这一次亲她,铁定是故意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夫人暗暗后怕,刚才阿九一个暗示,她就顺着阿九的心意来整治宫卿,但没想到,宫卿身子这么弱,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担当的起。一想到那个后果,安夫人的腿都有些软了。 宫卿故意道:“还没给九公主拿冰呢。” 安夫人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宫小姐赶紧回去歇着吧。殿下,奴婢先告退。” 说着,她转身就溜之大吉。反 正宫卿这会儿是好好的,有太子殿下作证,若是接下来她身体有什么问题,可与她无关。 宫卿扶着假山站起来,慕沉泓笑吟吟地伸出手,“我来扶着宫小姐吧。” “不必了,多谢殿下。”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她一紧张,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且,悉数都喷在他的手上。 她窘极了,却又忍不住暗自偷笑,有一种吐他口水的报复性快感,谁让他刚才占她便宜。 他也不气,反而体贴地说道:“宫小姐这是着凉了。”说着,扶住了她的胳臂,笑吟吟道:“这里离东宫最近,且去暖阁里暖一暖身子,再喝一碗姜汤驱寒。” “不必了,多谢殿下,臣女告退。”宫卿忙不迭的想要闪人,他却牢牢握住了她的胳臂,面上笑意不减,“方才是阿九胡闹,孤身为她的兄长,怎能不闻不问?宫小姐若是不肯去,便是不肯原谅阿九了。” “臣女不敢,只是不便去东宫打扰殿下,臣女回明华宫便是。” “宫小姐连我的面子也驳么?” 宫卿只好挤出一丝笑靥,“臣女不敢,只是怕打扰殿下。” 他笑了:“怎么会呢,我最喜欢被宫小姐打扰。” 赤。裸裸的调戏又开始了么?宫卿只觉得血一下子就冲到了面上。 ☆、19 你来我往 宫卿只觉得血一下子就冲到了面上,瞬间就想发飙。可是,眼前这位是太子殿下,不是你想发飙就能发飙的对象。而且他的笑容干净明朗,丝毫没有半分嬉笑的意味,倒像是真心实意的欢迎她去叨扰,于是她决定暂忍,以观后效。 这时,值守冰窖的太监急匆匆地寻了一件披风捧过来。 素有洁癖的宫卿一看这也不知哪里寻来的一件披风,心里颇有些抗拒,虽然身子一阵阵的发冷却也不欲那披风沾身,但是慕沉泓不由分说就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用力一裹,然后,手垂下来就势握住了她的手。 擦,太过分了,忍无可忍啊。正准备爆发,结果他放开了,还异常关切地说道:“宫小姐的手这么凉。” 宫卿:“......” 心里腾起的小火苗又蔫不拉几的熄灭了,因为这个摸小手的行为,是如此的冠冕堂皇,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真诚体贴,若是发飙会不会显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她气哼哼地走出假山,阳光一晒,身上多了丝暖意,却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慕沉泓立刻关切地看着她的脸蛋,吩咐李万福:“速去熬上一碗姜汤,再将薛林甫叫到暖阁里候着。” 李万福立刻一溜小跑去了。 宫卿想了想,不再推拒他的安排,因为身体是自己的,拿自己的健康和人置气极不明智,这宫里本就激流暗涌,明有阿九,暗有二十几位佳丽,还加上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方才那冰窖里一冻,保不准要生病,还是吃点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李万福走后,身后只剩下几个小太监隔了十几步的距离,隐形人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于是气氛更加暧昧。 她不想离他太近,便紧挨着路的右侧走,结果,不大工夫,她就快要被挤道路旁的草茵里了。没奈何,她放慢脚步,想请他先行。结果,他的步子也慢到不能再慢,刚刚好与她并肩。她加快了步伐,大不敬地走到了他的头里。可惜,人家腿长,稍稍步子大一点,便又和她并了肩。 故意的是不是?宫卿心里磨刀赫赫,毫不犹豫地将太子殿下拍成了蒜泥。 走出御花园,便是一条林荫道,通往东宫。一会儿便到了雍明殿的东暖阁,御医薛林甫已经被召唤来,静候在廊下。 见到太子殿下,薛御医俯身施礼。 慕沉泓挥了挥手:“ 宫小姐身体不适,薛太医好好看看。” 薛林甫毕恭毕敬地答应,跟在慕沉泓身后和宫卿一起走进暖阁。 迎面一股暖风夹着淡淡清香扑面而来,宫卿再次打了一个喷嚏,因为暖阁太静,这一声仿佛带着回音,身后响起慕沉泓的一声低笑。 宫卿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笑笑:“薛大夫,我没什么不适,就是方才受了凉。” 李万福立刻就奉上来一碗备好的姜汤。 宫卿忍住那股子辛辣之气,一口气喝完,对着李万福道了声谢。 一碗热辣的姜汤和暖阁里熏暖的香气让她感觉好了许多,但方才在冰窖里,那股寒气就像是渗进了骨头里,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抽出来,她的脸色还是雪白。可是再是贪恋这份煦暖,她也不想多呆一刻,因为慕沉泓就坐在她的正对面,关怀备至地看着她,目光比那鱼胶还要粘。 她低头,再低,让你看,看一排留海吧你。 他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嗯,小丫头很有意思。 薛林甫给宫卿号着脉,说实话,这一次还是什么毛病也没有。 他忍不住心里吐糟,老夫好歹也是名声在外,号称鬼见愁的神医,宫小姐您有事没事就一回两回三回的找我诊脉,仗着我不敢找您要钱是不是? 于是,薛神医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开了一张无关痛痒的方子,郁闷地告退。 慕沉泓道:“宫小姐先在这儿暖暖身子,等一会儿药煎好了,喝完药再走。”说着,便吩咐李万福去煎药。 宫卿在这儿已经度日如年,那肯继续逗留,忙道:“臣女把药拿回明华宫自己煎就可以了,不敢劳烦李总管。” 李万福立刻笑道:“宫小姐哪里话,老奴巴不得为宫小姐效劳呢。”说着,笑嘻嘻地就拿着方子出去了。能升到东宫总管,不知道主子的心思,还干个毛线啊。 慕沉泓笑吟吟道:“宫小姐千金之躯,恐怕经受不起寒气侵袭,明华宫里没有暖气,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此事皆由阿九而起,若是宫小姐有个什么不适,我身为阿九的皇兄,心里如何过意的去,也无法对宫尚书夫妇交代,所以还请宫小姐多保重玉体。” 一听"玉体"两个字,宫卿脸上一热,这两个字怎么一经他的口,听着那么的暧昧...... “宫小姐脸色这么红,莫非是发热了?”说着,他居然想要来摸她的额头。 宫卿忍不可忍,一记眼刀杀将过去。 显然,太子殿下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云淡风轻地笑着将那一记眼刀化之无形,温暖干净的手掌,贴在了她的额角之上。 “当真是有些热,宫小姐还是坐在炕上比较好。”他关切地说着,伸手作势来扶她。 宫卿杏眼圆睁,已经处在发飙的边缘,你再敢过分一点试试看!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啊,东宫太子又如何,调戏民女也坚决不行! 慕沉泓好像感觉到了宫小姐强大的杀气,很君子地看着她,笑吟吟道:“药还未煎好,我陪宫小姐下一盘棋可好?” 那......还是要文斗不要武斗吧。宫卿收回杀气,坐到炕上让自己暖和暖和,再顺便杀他一局以泄心头之恨。 太子殿下这什么破水平啊,擦,完全的不堪一击有没有。落花流水的结束了一盘棋,那药怎么还没煎好呢?李总管你真的去煎药了吗? 沙漏一点一点的消磨着时光,暖阁里温暖如春,飘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宫卿不时地看着门口,望眼欲穿。 慕沉泓笑了笑,善解人意地吩咐门口的内侍:“去看看李万福的药煎好了没有?” 就在这时,李万福仿佛就在殿外候着一般,适时地端着一碗药汤出现,笑嘻嘻道:“好了,不过有点热,宫小姐小心别烫着。” 宫卿道了声谢,接过药汤,小口小口的喝完,算是大功告成,终于可以走了吧。 她放下药碗:“多谢殿下关照,请容臣女告退。” 慕沉泓笑吟吟道:“宫小姐若有时间,可来找我下棋,聊天。” 比上回的邀请更直接了......宫卿脸上一热,窘迫地敷衍了一声,心道:对不起殿下,有时间我也不来。 他笑笑地看着她:“宫小姐不会又像上回那样,叫了一群人来吧?” “不会。”宫卿躬身施了一礼,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暖阁,如同一只从笼子里飞出去的小雀。 同样的招数怎么能用两次呢,太子殿下。 ☆、20 讨卿欢心 谁知刚走下台阶,迎面走来一个娇俏的身影。 “宫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薛佳的表情先是惊诧,转而便眼眸弯弯笑意盈盈。 宫卿一头黑线,怎么就这么巧碰见她呢,不过也不意外,人家来找表哥,合情合理。自己的出现却是即不合情又不合理。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可真是说来话长啊。但不管话又多长,也务必要将此事解释清楚,不然薛佳回到明华宫一宣扬,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于是,宫卿原原本本地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道:“太子殿下恐怕我受寒生病,所以将我叫到这里,让薛御医给我煎一副药。此事还请薛妹妹守口如瓶,不然传入皇后娘娘耳中,若是责罚安夫人或是嗔怪公主,岂不是我的罪过。” 薛佳恍然道:“原来如此,安夫人怎么做事如此不小心,竟然将姐姐关在了冰窖之中,若是姨母知道,必定要怪她的。” “安夫人绝非有意,我猜是冰窖的门坏了。” 薛佳关切地握住了宫卿的手,“姐姐现在还觉得冷么?” “喝了一碗姜汤,又喝了薛太医配的药,我已经无碍。” “姐姐还是小心些好,回去了躺在被子里捂一捂。” “多谢妹妹关心,我先回去了。” “嗯,姐姐慢走。” 宫卿舒了口气,转身离开。但愿这一次,她能守口如瓶,千万别回明华宫扔炸弹。 薛佳微微眯起眼眸,看着宫卿的倩影,又看了看暖阁的方向,一转身去了毓秀宫。 还未进到正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串脆生生的笑声,敢在毓秀宫这么放肆大笑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人阿九。 薛佳笑着走进殿内:“公主什么事这么高兴?” 阿九咯咯笑完,这才道:“阿佳,方才那宫卿被关在冰窖里冻得昏了过去。”说着,又乐不可支的揉着脸颊,“哎呀,笑得我脸蛋都疼了呢。” 薛佳露出一丝介于惊讶和惊喜之间的神色,问道:“公主也不喜欢她?” 一个“也”字,让阿九止住了笑,她挑了挑眉:“听你口气,你也不喜欢她?” “原本我很喜欢她,以为她安分纯真,与世无争,谁知道我刚才路过表哥那里,看见她从暖阁里出来。” 阿九柳眉一蹙:“她去找皇兄?” “我也很惊讶,平素看她甚是低调,根本无意和别人争锋,原来是暗地里找机会,没想到她如此大胆豪放。” 阿九嗤了一声,不屑道:“就算她自荐枕席,母后也不会让她得逞,且看她如何自取其辱。” 薛佳盈盈一笑:“我最不喜欢虚伪的人了,既然想嫁给表哥,何必又装出一幅自己超凡脱俗,置身事外的高洁模样。” 阿九对薛佳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鄙视,因为她的父亲薛闵,出身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后来仰仗着独孤后的关照才得以发达。在阿九眼中,薛闵的言行之间总是带着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在独孤后和宣文帝像只哈巴狗一样的没自尊,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但是,今日听到薛佳对宫卿的一番评价,真正是熨帖到了心坎上,也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亲切,隐隐有一种盟友的感觉。 薛佳又道:“那日二哥让我将她约到御花园。” 阿九未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怎么,你二哥也喜欢她?”女人大都喜欢八卦,尤其是情敌的八卦,阿九也不例外,听到这个内幕,又是新奇,又是不屑,薛二什么眼光啊居然看上她,果然随了他那土包子爹。 薛佳撇了撇嘴,“公主不觉得她那副狐媚长相,很讨男人的喜欢么?” 正是。阿九心里赫然想到了沈醉石,顿时一股子恶气又涌了上来。 正想到他呢,安夫人进来禀告:“公主,沈大人求见。” 阿九愣了一下,转而便欢喜起来,他怎么来了?她当即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在镜子前照了照,镜中是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眼中盛着一汪喜色。 安夫人看着阿九一脸欢欣,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沈醉石是来送银子的,还真是言出必行,动作迅速。 玉阶下的暖阳中,沈醉石长身玉立,眉目清朗,高挑的身姿隐隐有股子清傲之气。 见到他,阿九欣喜不已,但再一看,喜悦瞬间化为泡影,原来他当真送了银子来。 她忍着心里不悦,柔声道:“沈大人太见外了,这笔银子我替大人还了就是,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沈醉石正色道:“微臣的私事绝不敢劳烦公主费心。请公主收下这银子,多谢公主,微臣告退。” 沈醉石客气疏离,不卑不亢的态度无懈可击,分明是一种钱货两讫的态度,可真是以其人之道还 治其人之身。 阿九只觉得气闷,却也无从发泄,他所作所为一切都合乎礼仪,挑不出半分毛病,可这不是她想要的那样,她希望他能对她随意些,对她温柔些,若能笑一笑,或是露出一丝让人怦然心动的脸红之色,才是完美,可惜,这些统统没有。硬邦邦地来还钱,仿佛她是个让人讨厌的债主。 阿九如同吃了一记闷棍,眼睁睁地看着他风神俊美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安夫人心说,沈大人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忤逆公主。 阿九一伸手将宫女手中的二十两银子掀翻在地,气得又在殿内连着砸了几个名贵的青瓷,这还不过瘾。等她发泄完了,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个薛佳,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也越发的气恼。 薛佳脸色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反而倍加关怀体贴的说道:“公主息怒。沈大人这么做,想必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听母亲说过,沈大人品貌出众,高中状元之后,朝中很多大臣都请他过府吃饭,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将女儿嫁给他。” 阿九一听愈加的恼怒,心里酸潮翻涌。 “宫大人也请过他呢,而且,那日选花神的时候,沈大人选了宫小姐,这其中恐怕,”薛佳点到为止。 阿九咬牙,怒道:“安夫人,去明华宫宣旨,明日御花园所有的赏红全让她一个人做,谁都不许帮她!若是落下一颗花树,我就让她好看。” 安夫人被震得耳膜直颤,她当然知道阿九说的那个她是谁,当即领旨前去明华宫。 赏红那么多花树,这凭宫卿一人之力,只怕要挂两三个时辰吧安夫人摇了摇头,惹了阿九公主,你就等死吧。 薛佳柔声道:“公主,明日花朝节,不如也请沈大人来。” “为何?” “她不是最擅长装冰清玉洁,高雅大方么,明日让她在沈大人丢人现眼出一次丑最好不好,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沈大人,也不会再打那不该打的主意。” 阿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怎么出丑呢?” “花朝节皇后要赏赐花糕,花神还要赐酒,我这儿有一种药,名叫临江仙,放在食物或酒水之中,一滴就让人酩酊大醉。”说到这儿,薛佳莞尔一笑:“女人酒醉后的丑陋模样,公主还没见过吧。” 阿九正欲说好主意,转念一想又道:“这么一 来,沈大人岂不是会怨我让他的恩人出丑?” 薛佳俏皮笑道:“公主别单单让她一个人醉啊,让那许锦歌,向婉玉几个人都醉,沈大人怎么会疑心公主,只当是宫里美酒醇厚,这几个人酒量太差。” 阿九噗嗤一笑:“阿佳你倒是鬼主意多。” 薛佳嫣然一笑:“我当然要帮着公主。” 宫卿回到明华宫,向婉玉忙问:“公主可难为你了?” “你说呢?”宫卿苦笑,将冰窖的事说了,自然,略去了后面的一截。 向婉玉忿然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欺人太甚,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她尝尝被人羞辱欺负的滋味。” 宫卿知道向婉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阿九身为公主,却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报复的了的,权势给她周身都罩上了一圈光环,如同金刚罩一般,刀枪不入。 向婉玉见她沉默不语,便道:“怎么,你不信我能报仇?” 宫卿委婉的笑笑:“她是公主。” 向婉玉也不多说,哼哼冷笑了几声,“哼,你等着瞧。” 宫卿忽然间有种感觉,这位表姐看来也绝不是吃素的。 不多时,安夫人驾临明华宫,将佳丽们都叫了出来。 “明日花朝节,赏红一事由宫小姐来做,谁也不许插手。”安夫人扔下九公主的这句旨意,转身就走了。 佳丽们面面相觑,除了惊诧,还有窃喜。都以为宫卿会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没想到不知怎么了得罪了九公主,居然罚她一个人去赏红,那御花园的花树那么多,就算天不亮就起床,也未必能挂满彩笺。 至于宫卿到底是哪一点得罪了阿九公主,是诸位佳丽心里的不解之谜,纷纷交换着兴奋的眼色,心里寻思着一定要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卿顶着无数探究窃喜的目光,回到了房间。心道,九公主果然心狠手辣啊,这复仇的计划一项接着一项,简直让人招架不及。 俗话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对阿九恨之入骨的向婉玉此刻对宫卿无比的同情,此时此刻,她觉得两人同病相怜,真正成为了盟友。 向婉玉握住宫卿的手道:“妹妹,你果然明智,一早就下定决心不肯入宫,阿九这样的小姑,蛇蝎心肠,那些想要嫁给太子的人,你瞧着吧,早晚都要后悔,不被她收拾的死去活来才怪。” 宫卿苦笑:“比起她 的嫂子,我倒是更同情她的驸马。”想起沈醉石,宫卿深深的遗憾,那般风神俊美的状元郎,要被阿九辣手摧花,真是可惜。 “宫姐姐。”门外响起薛佳的声音。 向婉玉将薛佳让进了屋子。 宫卿含笑看着她:“妹妹找我有事?” “我想和姐姐一起去毓秀宫,求公主开恩,别让姐姐一个人去赏红,那么多的花树,系上红绳会累死的。” “不用了,多谢妹妹一番好意。我起的早些便是了。” “那明日一早,我陪着姐姐一起去。” “那可不行,万一被公主知道,不仅要责罚我,还有嗔怪妹妹,妹妹的一番好心,我心领了,多谢妹妹。” 薛佳露出一丝苦恼之色:“公主就是这样的脾气,动不动喜欢拿人出气,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宫卿忙道:“自然不会。” 薛佳转而一笑:“我和姐姐一见如故,明日花朝节之后,姐姐就要回家了,不似现在,可以日日相对,我好舍不得姐姐呢。” “那薛妹妹只管来我家寻我玩耍便是。还有表姐,也是极欢迎妹妹去家做客的。” 向婉玉忙点头:“是啊,薛妹妹只管和赵国夫人来我家做客,我母亲最是高兴不过。” 薛佳盈盈笑道:“两位姐姐既然这样说,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两位姐姐可别嫌我聒噪叨扰。” “不会的,薛妹妹不知道多活泼可爱,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 薛佳凑到宫卿耳边,笑嘻嘻道:“日后若是公主再寻姐姐的麻烦,姐姐对我说,我去姨母面前偷偷告状。” 宫卿笑着点头:“多谢妹妹,妹妹真是个仗义的好人。” “那姐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我就不打扰了。” 送走薛佳,宫卿居然真的洗漱之后就躺到床上睡了。 向婉玉心里真是佩服,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居然还真能睡的着啊。 这便是宫卿的本事,遗传自宫锦澜,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急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因为睡得早,翌日还未到五更,宫卿就醒了过来。 各位佳丽剪好的彩笺都已经放在了篮子里,牡丹,山茶,桃花,梅花,应有尽有,自然,梅花最多。 宫卿走出明华宫。 早春的清晨 很冷,曙光刚刚露头,星星还悬在天上,忽闪着暗淡的光。周遭景物朦朦胧胧,路上静静悄悄,整个皇宫除了早起倒夜香的宫女内侍,都还在沉睡之中。天际青蒙蒙的,透过宫殿的兽脊,一缕淡淡的炊烟飘散在晨风里。寂静的皇宫在曙色中格外的威严壮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从清空之上,沉甸甸地覆压下来。 走到苑门口,宫卿怔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碰见左卫将军岳磊。 这一次他穿的是紧身箭袖的禁军宿卫服,胸前绣着一轮朝阳,腰际悬挂一柄弯刀,衬得整个人挺拔高挑,神采奕奕,格外的英武俊朗。 深宫之中骤然见到曾救过她的岳磊,宫卿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亲切之感,好似在异乡突然遇见了一位亲人,当真是欣喜异常。 宫卿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岳将军怎么在此?” 岳磊拱手一笑:“宫小姐早。昨夜太子殿下,特意将我调过来值守一夜。” 宫卿听到“太子殿下”几个字,莫名心里一动,再看岳磊身边的几个人,皆是身着宿卫服,而平时园子门口通常都是宫里的内侍值守。人也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可是今日,怎么人一下子规整了起来,还是宿卫? 她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异样。 岳磊对她温柔地笑笑:“宫小姐是来赏红的吧,里面请。” 宫卿点了点头,对他回之一笑,便走进了御花园。 清淡的曙光中,御花园里的树木如同笼着一层薄雾,影影绰绰,她怔住了。 一朵一朵的花盛开在树上,随着清晨的风,那些彩笺迎风轻颤,系在彩笺下的红绳仿佛是一夜春风落下的红色丝雨。 园中姹紫嫣红红遍,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春天。 她心里不知是惊还是喜,仰头看着那各色不同的花,忘了迈开步伐。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含笑回头:“多谢岳将军。” 不是岳磊。 她笑容一凝,来人脸上的笑意也是一凝。 宫卿连忙施礼。 “为何谢岳磊,难道不会是我帮你挂的么?”慕沉泓走到她跟前,话里居然酸溜溜地透着一股子醋意。 她忍不住想笑,或许是晨曦不明,眼前的他,有点让人忽略了身份。原本沉甸甸的压力骤然被人四两拨千斤地散去,她一下觉得轻松起来,心情也禁不住变得愉快欢欣,自然,对眼前的这个帮了她大忙 的人,也就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几次非礼。 “因为彩笺挂的比较高,”她抿着笑意不往下说了,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您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么?人家岳将军可是高手。 慕沉泓蹙了蹙眉,突然从她手中的篮子里拿出一朵彩笺飞身而起,脚踩着树干,蹭蹭几步便登上了树杈。动作干净利索,漂亮之极。 宫卿不禁看呆了,转念一想,他身为太子,自然要文武兼修,会武功也不足为奇。 慕沉泓将彩笺挂着树上,轻身一跃跳下来,拍了拍手掌,终于在美人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诧和景仰。 就,不要大意地说出来吧。 美人眨了眨眼,赞道:“原来,殿下也会爬树啊。” 某人:“......”说句仰慕的话会死么? ☆、21 两面三刀 宫卿仰头看了一眼那晨风中摇曳的彩笺,屈身施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殿下,臣女铭记在心。既然赏红都已完成,臣女先行告退。” 就......这么走了? 他看着那婷婷嫋嫋的身影,气得磨牙,好,过河拆桥是不是,装糊涂是不是,完全无视是不是? 其实,刚才宫卿心里并非无动于衷,任何人碰到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心里都有些感动,更何况,做这件事的人,是郎艳独绝的太子殿下,无数少女心中的檀郎。可不巧的是,太子殿下他方才在树上挂了一朵彩笺梅花。 因为安夫人的一句话,几乎所有的美人都剪了许多梅花,力求新颖别致精美,栩栩如生,但愿赏红时能引起太子殿下的一点关注和留意。 看见这朵梅花,宫卿骤然想起那明华宫里火中烧油一般的明争暗斗,还有阿九的心狠手辣,还有安夫人的为虎作伥,还有独孤后的阴沉莫测,于是,那几丝旖旎的感动瞬间便泡在了冰水之中。 他是炙手可热的东宫太子,他日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 而她,只想着有一个人独属于自己,红袖添香夜读书,扫雪煮茶话家常。 那个人,怎么会是他啊。 所以,对不起殿下,虽然您爬树的姿势很帅..... 走出御花园,岳磊正和宫里的内侍换班。 宫卿上前含笑施礼:“今日之事,多谢岳将军。” 岳磊顿了顿,笑道:“宫小姐该谢的是人是殿下。” 宫卿只做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屈身福了一福,“妾身先行一步。” 目送着佳人的身影,岳磊觉得有些奇怪,大家都传言她会是太子妃,但既然有和太子亲密接触的机会,太子又如此明显的示好,她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和太子多待上一会儿,反而这么快就从园中出来? 疑惑不解之际,太子殿下也从园中走了出来。更奇怪的是,幽会佳人之后,他脸上也没有愉悦的表情,反而一副纠结郁闷的样子,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宫卿回到明华宫,各个房间都还是静悄悄的,诸位佳丽都还在睡梦之中。宫卿悄声走到廊下,突然,薛佳的房门开了。 宫卿怔了一下,薛佳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宫卿身边,笑眯眯道:“表哥是不是已经打点好了?” 宫卿一怔,下意识地脸上一热,小 声道:“你说什么?”听她口气,怎么好像知道御花园发生了什么。 “是我告诉表哥的,他是不是派了人去帮助姐姐赏红?” 宫卿这才恍然,“多谢妹妹。” “此事本就是公主不对,我看不下去,所以求表哥帮你。”宫卿心里漾起一阵感动,薛佳的笑容明净甜美,眼眸无比澄澈。 “还有一件事,姐姐要当心。” “妹妹请说。” “昨日姐姐说了被关冰窖之事后,我便去找公主,想要让她以后别为难姐姐。毓秀宫外,我无意中听见安夫人和公主的谈话,说要在酒中放药让妹妹喝醉了当众丢丑。所以,一会儿花神赐酒,姐姐留心,可千万别喝。” 宫卿越发的感动,握住薛佳的手,低声道:“多谢妹妹仗义告知,其实丢丑我也无所谓,只要公主高兴。” 薛佳笑嘻嘻道:“我知道,就算姐姐醉了也不会丑,只不过我怕姐姐酒醉了说一些胡话,惹出什么麻烦。” 宫卿莞尔一笑:“那,我就装着酒醉,让公主看着高兴高兴便是了。” 薛佳噗的笑了:“姐姐好主意。” 宫卿也笑:“不过我没醉过,不知道装的像不像呢。” “公主瞧不出来就成。对了,那些彩笺,姐姐记得回房间烧掉,以免一会儿别人瞧见,就知道御花园的彩笺不是姐姐挂的。” “多谢妹妹提醒,我立刻就去烧。” 薛佳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又溜了回去。 宫卿回到房间,向婉玉还在睡熟之中,她将彩笺取出来,放在烛火上一张张的烧掉,看着那跳跃的火花,眼前晃过御花园树上那一朵一朵的花,真的是一幕让人心醉的美景。可惜,终归是假的。 怪不得他来御花园帮自己赏红,原来是薛佳告诉他。可是,薛佳为何要帮助自己呢?是真的正直热心,看不得阿九欺负人,还是别有用心?她和阿九更亲,自己是个外人,按理说更应该向着阿九才是。她为什么担着被阿九发现的风险,来让慕沉泓帮助自己? 她摇了摇头,觉得薛佳这个小姑娘,虽然比阿九还要小半岁,却给她一种鬼灵精怪,不可捉摸的感觉。 但不论如何,总是要感谢她通知慕沉泓帮自己赏红,也感谢她告知自己花神赐酒中有猫腻。 又过了半个时辰,明华宫的佳丽陆陆续续的起床了,登时就热闹起来,宫女们 穿梭不停,为佳人们打水洗漱。侍候宫卿和向婉玉的宫女也端了热水来,在门外轻声叫两人起床梳洗。 向婉玉醒来,一见宫卿正坐在桌前,吓了一跳。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赏红都做完了?” 宫卿笑着点了点头。 向婉玉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做的?” “我起的早,三更就去了。” 向婉玉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在今天贺了花神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再也不要受那阿九的窝囊气。” “是啊,今天终于回家了。”宫卿抿唇一笑,真真是眉眼生辉,明艳夺目,连向婉玉都被晃了一下眼。 这般绝色尚不能被阿九接纳,何况自己,向婉玉第一次体会到了自知之明,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找机会报复阿九。 诸位佳丽收拾停当用过早饭之后,安夫人带着数位宫女来到了明华宫。 二十几位佳人今日打扮的格外用心,与刚进宫那日的夜宴不分上下。目光落在宫卿身上时,安夫人略略蹙了蹙眉,心里奇道:这会儿她居然也在,难道不是应该去御花园系红绳挂彩笺么? “宫小姐,赏红都做完了?” “回安夫人,都已经完成。” 安夫人哦了一声,心想,一会儿若是落下一棵花树,且看九公主怎么罚你吧。 几位佳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有几位低头不语,装作不知此事的样子,薛佳站在宫卿身边,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样子俏皮可爱。 安夫人吩咐身后的侍女倩云和碧月,“将花冠送给乔小姐。” 碧月手捧一个银盘,上面放着花神冠,倩云拿起来,小心翼翼地给乔万方戴上。 薛佳笑嘻嘻道:“乔姐姐果真好看,像极了花神。” 乔万方脸色微红,那花冠上嵌满了各色宝石,流光溢彩,趁着她一张如玉容颜,愈加的美丽灵秀。 众人半是艳羡半是嫉妒,随着薛佳一起称赞乔万方的美貌。乔万方脸上羞色如霞,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不愧是花神,这模样连我这个老太婆都心动了呢。”安夫人笑着调侃,各位佳丽纷纷打趣。 安夫人带着一团花团锦簇的佳丽们,前往御花园。一行丽人,香风缭绕,环佩叮当地簇拥着花神乔万方,薛佳依旧最是活泼,不停的打趣乔万方。 对比花神乔万方的风光,落选的许锦歌心里很是郁郁。本来花神她票数最高,谁知道乔万方得了太子一票后来居上。对于众人来说,乔万方的中选绝非一票这么简单,这给了众人一个讯息,太子更青睐乔万方。 所以这段时间,巴结乔万方的人仅次于薛佳,而许锦歌的周围,骤然冷清了许多。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她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心灰意冷,宫里的日子,当真是没什么意思,大家这还没入宫,都已经明争暗斗见风使舵,这日后若是真的进了宫,还不斗得你死我活? 如此一来,原本一颗积极上进的心,便一落千丈,有些看破看透的感觉。再看看宫卿,她又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这容貌身世都顶尖的美人,命运比自己更凄惨,居然被罚着大半夜地去赏红。 对许锦歌投过来的友善目光,宫卿回之一笑。所有的世态炎凉在宫里最能体现的淋漓尽致,而攀高踩低在宫廷里也是最常见的戏码。 慕沉泓选谁不选谁,究竟用意何在,除了他自己,恐怕谁也猜不出来,许锦歌此刻落了下风,未必就表明慕沉泓不喜欢她,或许是替她韬光养晦,而乔万方拔得头筹也未必能笑到最后,搞不好是慕沉泓拿她当挡箭牌,但是替谁挡箭,恐怕只有慕沉泓他自己知晓。 总之,君王的心思幽深似海,猜他们的心思,求他们的恩宠,和他的女人们斗智斗勇,实在是太累。 一行人跟着安夫人,到了御花园。 今日的园子格外的喜庆热闹,每一棵花树上都挂了彩笺,系了红绳,晨风微起,春光明媚,那些娇艳的彩笺花朵栩栩如生,摇曳生姿,在枝头上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百花开。 宫卿走到一棵树下,清晨,他在这棵树上亲手系了一朵彩笺剪成的梅花,想讨她一句表扬。 望着那朵绿梅花,她心里恍惚了一下,其实,如果不是被他戏弄了几次,那个人也没那么讨厌哈...... ☆、22 计中有计 撷芳阁前搭起了丈许的高台,四周用彩绸围绕,台上铺着绣毡,依照宫里花朝节的规矩,赏红之后,花神在高台上散花,众人贺拜花神,花神再赏酒赐福。 今年稍有不同,本由一众宫女来做的赏红,已经由宫卿一人独自完成,而花神也换了人,不再是公主阿九。 阿九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步入撷芳亭。 亭内早布置的舒适温暖,正中一鼎青铜兽炉里烧着红炭,一吞一吐的火焰,却没有一丝的烟。 阿九施施然落座,她今日虽然不参加花神的节目,但因为要见沈醉石,格外的用心装扮了一番,眉间点了一颗寿阳公主梅妆,画的是飞燕剪水眉,唇脂橘色,显得清新明亮,一双玲珑秀巧的小手拢在白貂毛的暖袖里,模样乖巧又贤淑,这就是她想要在沈醉石面前留下的好印象。 一会儿,她会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看看,那个宫卿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和她比,自然是云泥之别,天壤之别。 太子殿下姗姗来迟,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沈醉石。两人一如春水明波,一如寒冰清辉,皆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沈醉石见到阿九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行礼,公事公办,拒人千里。 阿九端着的贤淑稳重瞬间就破了功,心里嗷嗷的小火苗便腾了起来,为什么每次谈到她,都如春天般温暖,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是秋天般萧瑟? 阿九最擅长的就是寻找出气筒,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于是一道仇恨的眼刀越过撷芳阁,只杀到高台前。 宫卿远远地站在人群后,低调再低调,恨不能隐形,沈醉石一出现,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慕沉泓单手支颌,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醉石道:“这花朝节明明是女孩儿家的事,母后却偏生要我们来参与,真是有些煞风景。” 沈醉石也不知道独孤后到底是何用意,自己一个男人,和花朝节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来这儿,就是为了体会什么叫尴尬和孤寂吗? 慕沉泓笑吟吟地看着高台,花神乔万方站在高台上,玉带凌风,裙裾飘逸,手中的彩笺花卉迎风散开,无边花雨中,她姿容艳丽,的确是一道让人难以无视的艳光。 而人群中,那个刻意隐在向婉玉身后的倩影,却更让人无法移动目光。 撒花完毕,众人齐贺花神纳福,乔万方步下高台,和诸位佳丽一起走进撷芳阁拜见太子公主。 慕沉泓淡淡笑道 :“免礼,赐座。” 诸位佳丽一落座,瞬间阁中便亮了起来,花团锦簇,丽色无边。 雍容华美的许锦歌,清丽动人的乔万方,娇俏可爱的薛佳,个个皆是花容月貌,姿色不凡,阿九觉得今日自己穿的清雅素淡,果然是对了,这些庸脂俗粉的打扮只会让人眼花缭乱,而她,要凭高贵的气质取胜。 安夫人道:“把皇后赏赐的花糕端上来,赐给大家。” 宫女们端上来花糕,这些都是用养馨苑里的花瓣和面做成的精致点心,形状也做的极其精美,有梅花,桃花,杏花等花样。 “这是母后赏赐的花糕,大家尝尝吧。” 阿九发了话,佳丽们便拿起花糕,送到唇边品尝,太子面前,风度礼仪最是要紧,自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口,有几位佳丽功夫高深,咬下来的糕点也不比蚂蚁咬的多多少。 薛佳咬了一口花糕,笑嘻嘻道:“真好吃,我在湖州可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糕点。” 阿九不屑地笑了笑,心说,只有养馨苑里才能将花催的提前开放,才有条件采集花瓣做花糕,你那湖州此刻天寒地冻的连个狗尾巴草恐怕还没发芽呢。 宫卿尝了一口,花糕的确是味道清淡宜人,有鲜花的芳香,有糯米的软糯,还有一丝奇异的清甜。 安夫人又道:“花神还没赐酒吧。” 乔万方亭亭玉立地起身,端起一壶早就备好的清酒,依次给诸位佳丽倒了一杯,由宫女端送到诸位佳丽的桌上。 “大家共饮谢花神赐福。”阿九端起杯子,率先喝下,众人接着举杯,一饮而尽。 不论薛佳到底是何用意,也不论这酒中到底有没有药,但既然薛佳说了,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宫卿将满满一杯酒含在口中,放下了空杯,然后借着手帕擦拭唇角的机会,悄悄的将口中酒吐在了手帕中。 酒在口中只停留了片刻,但那清香甘醇却仿佛留在了唇舌之间。 薛佳吐了吐舌头,“好辣。”然后拿起花糕又咬了一口,对着宫卿嫣然一笑:“姐姐怕辣,就吃花糕压一压。” 宫卿笑笑,也小小的咬了一口。突然间,她觉得脑子一涨,好似有一股热浪从脊骨上窜了上来,直冲头顶。 紧接着,那股热浪就好似炸开了,传到了身体的各个肢节,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杯子好似生了一圈光晕,而且忽远忽近, 仿佛是飘在水面上。 她忙抬起头,不再去看酒杯,但眼前的景物也都仿佛都带了光晕光圈,迷离闪烁。一阵阵的热,从脚底涌了上来,渐渐眼睛都热了起来,水水的想要流泪。 这时,她听见身边一声轻笑。 是向婉玉,宫卿强撑着扭头,只见向婉玉眸色迷离,盈盈含笑地端着酒杯,痴痴笑道:“好喝,再来一杯。” 对面的许锦歌也有些不大正常,也笑出了声,一向端正明丽雍容华美的她,此刻如同贵妃醉酒的杨玉环,妩媚妖娆。 宫卿残存的一点意识已经模糊起来,不单是她一个人醉了。 可是她明明没有喝酒,这是怎么回事? 阿九看着宴席上四位醉酒的佳人,故作惊诧的看着慕沉泓道:“皇兄,她们这酒量,也太不济事了吧,不过是一杯胭脂红而已。” 慕沉泓和沈醉石的目光齐齐看向一个人。 比起那三位佳人,她的模样并不像是醉酒,微微眯着眼眸,眼波流转,那妩媚娇慵的姿势,美得比平素更加惊天动地,勾魂摄魄。 而素来稳重端庄的向婉玉,已经失态的笑起来,许锦歌更是说起胡话,“这是什么,漩涡么?”她声音不大,却脆生生,娇滴滴的极其动听。 诸位佳丽又想笑,又不敢笑,有些人心里还透着窃喜,因为这群佳丽中最为出色的宫卿和许锦歌居然酒量如此之差,看来要当众出丑了。 李崇明似乎醉的最厉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个踉跄将桌子上的花糕和酒杯都扑到了地上,然后放声笑起来,“好听,是什么曲子。” 慕沉泓道:“安夫人,速将这几位小姐扶回去休息。明羽去叫御厨房做几碗醒酒汤送去。” 安夫人立刻吩咐几位宫女,扶起醉酒的四位小姐,送回明华宫。 阿九觉得很不尽兴,这还没怎么让沈醉石看宫卿出丑呢,就把她送回了。 她不悦道:“皇兄,沈大人,我们去御花园里逛逛吧。” 她一定要在御花园里逛一圈,仔细看看有没有漏掉的花树没有赏红,好严惩宫卿。今日让她酒醉出丑,还是没有解气,因为她的醉态不仅不丑,反而美的石破天惊,好似破茧而出的蝶,种种平素被包裹起来的艳色亮光,一下子喷薄而出,让人惊艳震惊,根本无法用言语比拟。 而沈醉石的目光也丝毫未见嫌弃,那抹关切呼之欲出,一直跟随 着宫卿出了撷芳阁。这道目光简直像是一根针扎到了她的心眼里。 慕沉泓笑着答了一声好,便起身走出了撷芳阁,阿九随后,沈醉石只好硬着头皮奉陪,其他的佳丽鱼贯而出。 对于大家来说,这是近距离接触太子的最后一次机会了,等会儿大家就要离开皇宫,各回各家。可就是这最后的一刻相处,太子殿下也依旧吝啬着他清雅的微笑,柔和的目光,好听的嗓音,负手而行,风淡云轻,丝毫也瞧不出对谁动心,对那位佳丽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淡。即便是他亲选的花神乔万方,也未见多看一眼。 真是个薄情郎啊。 诸位佳丽一边迷恋着他的风姿音容,一边抱怨着他的不解风情,这种看得着却吃不着的滋味,真是磨死人啊。 将将走了十几步,慕沉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止步对阿九道:“让沈大人陪着你逛一逛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阿九自然是求之不得,其他的佳丽却是心碎了一地。 薛佳道:“公主,我去看看那几位姐姐怎样了。” 阿九当即道:“你去吧。”宫卿酒醉究竟是怎么的丑态,一会儿还要让薛佳来汇报。 薛佳快步追上了宫卿等人。 安夫人故意只让一个宫女幽兰扶着宫卿,其他的三位醉酒的佳丽,被三两个宫女一起搀扶着,已经走到了前头。 薛佳走上前对幽兰道:“你扶着宫小姐去画春阁。” 幽兰怔了一下,问道:“不是送回明华宫么” “公主说,她和向小姐都醉了,同在一个屋子恐怕会闹起来,还是把宫小姐送到画春阁吧,离这里也近。” 听了薛佳的话,幽兰自然求之不得,她个子娇小,只一个人扶着宫卿,巴不得去附近的画春阁。 薛佳看着幽兰扶着宫卿拐到了暖春阁的路上,这才疾步朝着御花园外面走去。 独孤铎等候在园外的竹林已经半个时辰,见到薛佳匆匆前来,他迎了上去。 “妹妹叫我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薛佳一本正经地问:“二哥,你喜欢宫卿?” “这还用说?” “那好,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娶到她,你要不要?” “当然。”这还用问么。 薛佳盈盈一笑:“她吃了临江仙,现在在画春阁,你去把生米煮成熟饭,她就 是你的了。” ☆、23 独孤铎吓了一跳,“这可是在宫里。” “正因为是在宫里,才有这样的机会,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她么?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我,” 薛佳眉梢一挑:“怎么,你不敢?” 独孤铎被她挑衅的口气勾得脸色通红,激动刺激中掺杂着犹豫和胆怯。 薛佳笑了一声:“你还是个男人么?” 独孤铎道:“我不是不敢,是怕她以后恨我。” 薛佳斜睨了他一眼,用讥讽不屑的语气道:“只要成了你的人,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哄,先把她身子占了再说。就你这软塌塌的脾气,莫说宫小姐,我还瞧不上呢,真是半点也不像个男人。” 独孤铎被激将法勾起了血性,身体里的血流速度好似一下子快了起来,心跳也砰砰有声。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先去支开那个宫女,要不要她,你自己决定。若是个男人,就别后悔。”薛佳扔下几句话,转身便走了。 独孤铎站在原地,想起宫卿如花似玉的脸庞,粉红水润的樱唇,窈窕婀娜的腰身,只觉得心里一荡,一股子邪火腾地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是,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除了认命嫁给他,别无他法,到时候他顶多就是挨皇后一顿臭骂,但比起一辈子的美人在抱,算什么。 宫卿尚有一丝丝清明,但身体软的几乎没有一丝力气,轻盈的几乎要飘起来。眼前一切都五光十色,斑驳迷离,像是入了仙境一般,处处都觉得稀奇好看。 拐角的廊下,挂着一盏宫灯,阳光照射之下,如同飘过的一朵红云,莹莹的反射着亮光,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 幽兰一见她要去拽那宫灯,吓得死命地拉住了她的手,“宫小姐你别动啊,我可扶不住你了。” 酒醉的人,力气却特别大。 宫卿只是觉得那朵云好看的不得了,再不摸,它要飘走了。 她踮起脚尖,抬袖一拂,幽兰忙去抱她的腰,可她力气巨大,身子猛地一歪,将幽兰带着前冲了一步,砰地一声,幽兰的额头撞到了柱子上,眼前一黑,她的手边下意识地松了一把劲。手里的宫卿便身子一软,眼看要倒下去。 一只手及时地拉住了她。 幽兰一见眼前站着太子殿下,忙不迭的告罪。 宫卿全然不知是谁拉着自己,甩着他的手 娇声嗔道:“放开我。” 慕沉泓看着眼前艳如海棠的娇颜,笑问:“你想要什么?” 宫卿并不理他,只管伸着手摇摇晃晃地去够那朵红云,带了醉意的身姿,轻灵翩跹,如掌中飞燕。 他若是松开手,只怕她就要凌风飞去。 “放手啦。”她斜睨着他,媚眼如丝,秋波婉转,偏又娇憨无邪。 慕沉泓忍不住笑。 连他身后跟着的李万福都忍不住偷着乐了。这宫小姐娇憨可爱的小模样,是个男人都无法抵挡啊。 慕沉泓抬手将那宫灯摘下递给她,“你想要这个?” 宫卿伸手去接,却发现沉甸甸的重,“不是云啊。”她撅起嘴,就那么抬手一扔,姿势曼妙好看之极,啪的一声,琉璃灯碎在玉阶上。 幽兰的心也连带着一块像是要碎了,这算不算藐视太子的大不敬之罪?宫小姐你不想要命了啊。 奇异的是,太子殿下一点也没恼,只是笑:“我来扶她,你下去吧。” 幽兰心里一怔,便识趣地告退了。 她现在不担心宫小姐的命了,她担心宫小姐的贞操。 慕沉泓将宫卿打横一抱,走出了御花园。 李万福心道:皇上英明,怪不得打小就让太子殿下习武。 暖阁里布置的奢华清贵,地龙烧的极旺,烘着玉瓶里的梅花,逸出清幽的香气。宫卿躺下便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那慵懒娇痴的模样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薛林甫被召了来,一听要给宫小姐熬一碗醒酒汤,心里便吐糟,这种小事也叫老夫,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啊。 宫卿的脸颊上有一抹奇异的嫣红色。薛林甫拧着寿眉看了看,道:“回殿下,微臣看着,宫小姐的症状,并不像是酒醉。” 慕沉泓怔了一下,方才席间四个女子喝酒之后都有酒醉之态,他自然而然地便以为宫卿是酒量不济。 一听薛林甫这么说,他便正色道:“你号脉看看?” 薛林甫号脉之后,问道:“宫小姐方才吃了什么?” 慕沉泓对李万福唯一颔首,李万福立刻将一块花糕和一杯酒奉了上来。 薛林甫仔细看了看花糕,放在鼻端闻了闻,又将糕点捻碎,放在一滩水中。接着又用银针沾了水,插入酒中。 这么来回换了四根银针,薛林甫道:“回殿 下。这花糕中,混进了几味催情的药物。酒中也混了两种药物,一味是解催情药的,一味是麻痹神经的。” 慕沉泓拧了拧眉头。花糕是皇后让御厨房做好端过来的,酒是宫里的藏酒,谁会在里面下手脚?或者说是,谁才有机会做手脚?阿九?薛佳?安夫人?或是母后? 他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道:“若是吃了花糕再喝酒,那岂不是可以解了催情药效?” “是。但微臣可以肯定,宫小姐是中了催情药,而不是醉酒。”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喝酒?” “这个微臣不知,大概没喝。” “你退下吧,去明华宫看看那几个人的情况如何。” 李万福立刻也随着薛林甫一起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太子殿下关上了门,然后对廊下窗下候着的内侍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到了合适的距离,以免听见暖阁里不该听到的声音。 当下属,就是要领会领导的心思。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缕香烟在袅袅地浮动,慕沉泓俯身看着身下的美人。 她枕在自己的臂上,春衫上绣着的一朵玉芙蓉刚好压在她的脸颊下,嫣红的颊,娇艳的唇,不描而翠的眉,是积聚了上天三千宠爱的一张绝世容颜。 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凝脂般的肌肤,指尖下的触感温润滑腻,软的心尖都要化了一般。 手指轻轻移动到她的唇上,她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他顿时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传了上来,一股无可抑制的冲动,简直是要考验人的定力。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她的头托起来,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她娇滴滴的呢喃:“好热。” 他心尖一酥,顿时便觉得身子硬了。 她在半醉半醒之间游离,一直觉得自己像是被裹在一团火云里,太热太闷,于是手不知不觉地放在了脖颈下,想要解开领口的珍珠扣。 好似已经有人替她在解,衣领打开,顿时有一股清爽放松的感觉,她舒了口气,拉着那只手,想要继续往下。 那只手迟疑了片刻,遂了她的意。 她示意他继续,可是第四颗珍珠,堪堪就在她的高耸上。 那只手再次迟疑,她不满地嗔道:“快啊。” 做君子还是做小人?真是艰难的选择啊。最终,那只手决定暂时还是做君子,做小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燥热难耐的她半天等不来一缕清爽,忍不住不悦地抬眸,层层秋波涟漪漫起,如一汪让人沉溺的泉。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张俊脸,笑意莫名的熟悉。 她迷迷糊糊的问:“你是谁?” “不认得我么?” 他笑了笑,凑近了些。 她眨了眨眼睛,呢喃了一句:“你和他,长的很像呢。” 他柔声问:“和谁?” “就是他啦。”她娇声哼了一下,不想理他,只想闭上眼睛睡觉。 “到底是谁。” 他轻轻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颊。 她扭头避开他的手,他偏生不放过她,又拧了拧她的鼻子,于是她只好咬出两个字:“太子。” 他又笑了一声,“你很讨厌他?” “嗯。” “为什么?” “因为,”她咬住了樱唇,却不肯往下说了。 他用指腹抹了抹她的樱唇,柔声哄道:“说啊,为什么讨厌他?” 她闭着眼呢喃:“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半真半假的笑:“你告诉我了,我会转告他,让他以后不那么讨厌了。” 是么?她娇哼:“他三番两次调戏于我。” 他噗的一笑:“那你也调戏他。” 什么馊主意,太不靠谱了!她娇蛮地哼了一声不加理会,这时浑身更加的燥热难耐,一股股的热浪烘烤着她,只想有个凉爽的出处才好,手无意识地舞动着,好似碰到了一处幽凉的所在,是他的脖颈,她得了逞一般,一双小手顺着他的脖子,探进去,继续往里,往下,好光滑的一块玉,索性将手心贴上去蹭。 被袭胸的某人,腰身僵硬,天人交战。 炕几上的那杯酒就在他的手边,喝了便可以解了催情药效,他端起酒杯,又放下。 要不,自己亲自给她当解药? ☆、24 薛佳急匆匆赶到画春阁,却发现宫卿并不在里面,宫女幽兰也不在。 她心里觉得诧异,片刻之后,独孤铎阔步而来,见到薛佳站在外面,喜道:“那宫女已经打发走了?” “人不在。” 独孤铎如被一盆冷水泼头,顿时全身的激情和荡漾都被冻结了。 “怎么回事?” 薛佳蹙眉想了想,“你先回去,以后再说。” 独孤铎又失落又焦急,不甘地问:“那以后还有机会么?” 薛佳眯起眼眸,胸有成竹地一笑:“二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想要,有胆子要,妹妹一定会帮你。” 独孤铎听到这句话,失落的心稍稍有了些安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煮米,谁知道锅里的米不见了,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很懊恼。 薛佳朝明华宫走去,行到一半,却突然心里一动闪过一个念头。她立刻掉身便去往暖阁。隔着一丛迎春,远远看见李万福守在暖阁外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平素侍奉在门口的内监也都离暖阁比较远,顿时她心里便明白了。 她悄然转身,不知不觉地咬住了嘴唇。果然被她猜中了,就在她抽身去叫二哥的时候,宫卿没有去画春阁,是被慕沉泓拦住,带到了这里。 果然,慕沉泓的这份心思隐藏的很深。 昨日她故意将阿九罚宫卿赏红的事告诉慕沉泓,就是想探探他是否对宫卿有心,若是无意,必定不会插手此事。但即便他肯帮忙,也未必就代表他喜欢她。比如选花神,他选了乔万方,看来像是另眼相看,可是这些日子,也未见他对乔万方有任何表示,而上一回她和许锦歌等人同去养馨苑的时候,他反而对许锦歌更加的温柔关切。 以她对这位表哥的了解,任何事都不会只是表面这么简单。那么,他这次帮宫卿,是当真因为喜欢她,还是故意让自己和别人认为他喜欢她?拿宫卿做挡箭牌,来挡他心里真正的心上人? 她拧着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难以肯定。但不论如何,宫卿是他心上人的可能性极大。 御花园里,沈醉石度日如年的陪着阿九看花树上的赏红,心里却在想着宫卿现在如何了。记得上一回在宫府吃饭,席间宫夫人和宫卿也饮了一杯酒,当时他记得清清楚楚,宫卿面不改色,显然,一杯酒不足以让她醉,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这宫里的藏酒放得久了酒劲比较大?还是阿九存心想要她出 丑?可是不光是她一个人醉,向婉玉等人也醉了,似乎又不像是是阿九在捣鬼。 阿九和心上人在一起,初时兴致勃勃,可是呆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此人怎么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不像是在游园,倒像是在梦游。 阿九顿时一股无名火起,骄傲的小孔雀扬着尖俏的小下巴,气呼呼道:“沈大人既然无心观赏,那就请回吧。” 沈醉石立刻如遭大赦,当即告退。 他还真得就走了啊!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跺脚。 安夫人心道:这不解风情冷漠薄情的样子,还真是和太子殿下有一拼呢,不愧是一窝里的君臣。 沈醉石不在,这园子还逛的有什么意思,阿九当即便对着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冷声道:“你们都散了吧。” 其实自打太子殿下离去之后,诸位佳丽也和沈大人一样早已心不在焉,得了阿九的旨意,也就顺势散去。 安夫人柔声道:“公主息怒,沈大人以前专注科考,对儿女情长之事并不放在心上,所以有些迟钝。再说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或许沈大人他从未敢多想。” 阿九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嘟着嘴道:“父皇也真是讨厌,一直拖着要再等等看。” “皇上疼爱公主,自然要好生看看沈大人的人品如何。” 阿九悻悻的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怕他应下别人。” “皇上不是对蒋大人透过气了吗?” 阿九不语,没好意思说,即便如此,自己心里仍旧不踏实。 “公主若是不放心,就去太子殿下的秘司营里借个人,放在沈家,沈大人有什么事,公主自然也就知道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自己都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安夫人又笑道:“公主别烦心了,除了天上的仙女,人间的女子,公主乃是头一名,除非他是傻子,不然怎么可能不喜欢公主。” 这是自然,阿九径直前往勤政殿去找慕沉泓。 宫殿里静悄悄的没人,阿九叫过来太监问道:“太子殿下呢?” “回公主的话,殿下去了御花园。” “一直未回来么?” “没有。” 奇怪,他方才说有事先行一步,那他去了哪儿? 宫卿迷迷瞪瞪地 睁开眼,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在睡觉,便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结果眸光一闪,扫到一个俊逸端庄的人影,伸懒腰的动作便戛然而止,险些闪了腰。 她居然是躺在他的暖阁里,而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书,眼光却看着她,似笑非笑,温柔暧昧。 她这才想起来醉酒一事,当即便坐起身告罪,“臣女失礼,请殿下恕罪。” 他走近前来,略略弯腰,笑容温雅俊美,语气关切体贴:“宫小姐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这距离也太近了吧,此刻要是站起来穿鞋就会顶住他的下巴.....她只好不动声色地把头往后仰了一点,十分尴尬地问:“臣女怎么会在这里?”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喝醉了之后,拉住我不放,要我带你来暖阁。” 宫卿:“.......” 不可能吧,殿下。就算我喝醉了,也不会这么不理智的。 他笑笑地望着她,那意思是,不然你以为呢? 她避开他的灼灼目光,这时,惊诧地发现,他手中的书居然是倒着拿的! 殿下你刚才是真的在看书么?你是在装模作样掩饰一直在看我的事实吧? 唰的一下,她的脸就热了,赶紧从他身体一侧斜过身子,穿上鞋打算逃离是非之地。 “你刚刚醒酒,先别急着走,不然容易头晕。” “臣女叨扰许久,万分惶恐,多谢殿下关照。” 他用那本倒拿的书拦住了她,正色道:“宫小姐,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殿下请讲。” “方才,你酒醉之后,手居然放到了这里。”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她的作案现场。 宫卿心里怦然一声狂跳,却立刻就断然否认:“这不可能。” 他挑了挑眉:“宫小姐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她忙道:“臣女不敢。或许是殿下看书累了,产生了幻觉吧,臣女绝不敢冒犯殿下,就算酒醉,也对殿下心怀敬畏,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 没有人证就不认是不是? 宫卿弯腰施了一礼:“请容臣女告退。”走到门口,她回身一笑:“殿下,书看久了会很累。” 果然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他咬了咬牙,拿书拍了拍掌心 ,低头一看...... 离开虎狼之地,她舒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唇,刚才她一醒了就觉得嘴唇有异样,好似肿了一般,麻麻酥酥的感觉,仿佛被虫子咬过。 ☆、25 阿九在勤政殿内等待了半晌,终于看见慕沉泓神清气爽风度翩翩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九起身问道:“皇兄方才去哪儿了?” 慕沉泓避而不答,俊雅又神秘地一笑:“找我有事?” 阿九嗯了一声,不大好意思直说,这种监视情郎的事,说出去还真的还是有点跌份。 慕沉泓便笑了笑不再问,走到书案后坐下,翻开一本奏章。自打去年宣文帝让他监国之后,一些朝政都交给他处理,那案子上堆了十几本奏章。 他仿佛不当阿九的存在,看完之后便提笔批阅。 阿九只好寻着话题开头:“皇兄,我想和你说件事。” 慕沉泓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里的奏章。 “皇兄,秘司营,” 慕沉泓依旧嗯了一声。 九公主皱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奏章。 慕沉泓这才抬头,闲闲地往身后一靠,笑眯眯道:“阿九你想说什么。” 九公主气鼓鼓道:“我想说皇兄你这人真是讨厌。” 慕沉泓莞尔一笑:“讨厌你还来找我。” 九公主恨恨道:“我想借用个人,安排到沈醉石家。” 慕沉泓淡淡地哦了一声,笑问:“干嘛?” 九公主只好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想让他留意沈府的动静。” 慕沉泓往桌前靠了靠,笑眯眯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打他的主意,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阿九懊恼地跺脚,不由有些害臊。 慕沉泓听罢,笑呵呵道:“男人都不喜欢妒妇。特别是无中生有的妒妇。秘司营的人,不是用来打听别人隐私的。” “皇兄你当真是讨厌,小气鬼!讨厌讨厌讨厌!”九公主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安夫人等候在外,见到公主的小脸便知道结果。 她陪着笑道:“公主,老奴给您安排吧,老奴的儿子,在宫外还认识几个人。” 阿九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极不耐烦地道:“你立刻就去安排个人。” 安夫人赔笑:“是,立刻就去安排,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阿九又道:“别让他发现,行事小心些。” 安夫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离开虎狼之地,宫 卿直奔明华宫,但走到路口,她心里晃过一个难题。此刻回到明华宫,若是别人问起自己酒醉之后去了哪儿,如何说?特别是向婉玉,她若是比自己早醒,必定会追根问底自己去了哪儿。当然不能说是被太子带到了暖阁,否则,可真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她略一思忖,便抬步前去重阳宫。 一来,今天就要离开皇宫,于情于理都要去和向太妃告别,二来,别人或者向婉玉问起,就可以说,自己这段时间在重阳宫和向太妃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走到重阳宫门外,宁心姑姑正巧从里面出来,一见宫卿便笑着道:“真是好巧,太妃正派奴婢去请小姐呢。” “姑姑,太妃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太妃今日病了,想着小姐今日要出宫,一定会来告别的,等了半天也不见小姐的身影,这才着了急,让奴婢去请小姐过来,可是巧的很,小姐想必是听到太妃的心声了吧,血脉相连的亲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太妃怎么会病了?” “昨夜吃了糕点之后觉得口干,一时等不及就喝了些凉茶,结果腹痛胃痛。” “可请太医瞧了?” “刚刚去请了,人还没来。”说到这儿,宁心有略带埋怨的玩笑语气道:“小姐怎么不来瞧太妃呢,难得进宫一次,居然就来了两三回。太妃可是天天盼望着小姐能来和她说说话聊聊天。” 宫卿窘迫地笑了笑,心道,我倒是挺想来看望她老人家的,可是却怕她老人家给我设套,让我去“偶遇”什么人,那可就不妙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太妃的寝宫。 向太妃半靠在床上,见到宫卿便伸出手,“没良心的丫头,好不容易进了宫,也不来瞧我,可是嫌弃我这老太婆又老又无趣?” 宫卿上前,握住太妃的手,笑嘻嘻道:“太妃那里话,像您这样可爱的老人家,不知道多讨人喜欢。” “喜欢你又不来。”向太妃忍不住捏了捏宫卿娇滴滴的小脸蛋,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宫卿只是嘻嘻笑着却不答,心道:我怕来了,您给我设套啊。 “今天就要回去了?” “是啊,待会儿就走,所以来给太妃告别。” 向太妃一听,便拉下脸:“没良心的丫头,姑姥姥病了,也不肯留下来陪陪姑姥姥?” 宁心立刻道:“是啊, 太妃身边虽说不缺人侍候,可到底不是嫡亲的亲人,小姐就多留两天,等太妃病好了再走吧。太妃最喜欢小姐了,天天念叨着,盼着。可是小姐也不来,太妃不知道多伤心。” 宫卿顿觉有些羞愧,太妃和宁心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要是狠心走了,实在是说不过去,帽子大一点,都可以算是不孝了。不过,既然太妃病了,估计也没精力给自己安排什么偶遇了,自己躲在重阳宫里,阿九也不会来寻仇滋事,想到这儿,宫卿便笑着答应了。 “那好,卿儿就多住两天,陪着姑姥姥。” 向太妃一听喜笑颜开,紧紧握着宫卿的手:“好孩子,姑姥姥就知道你心眼最好。” “那,我去告知表姐一声。” “我让人去就行了。”宁心立刻就吩咐殿内的侍女:“去明华宫告知向婉玉小姐,就说太妃病了,宫小姐留下来多陪太妃几天,让向小姐先回去。” 此刻,明华宫里,向婉玉刚刚苏醒,听见向太妃病了,立刻便起身随着宫女一起到了重阳宫。一来她也要和太妃告别,二来也想问问宫卿,花神赐酒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醉了? 当着太妃的面,向婉玉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一直对着宫卿使眼色。 宫卿明白她的意思,便对向太妃道:“太妃,我和姐姐说句悄悄话,太妃不许偷听。” 太妃笑着挥手:“小丫头们还能有什么悄悄话,不就是谁家的儿郎生的好看英武。” 宫卿噗的一笑:“太妃您猜的真对。” 向婉玉和宫卿走到廊下,立刻就问:“我刚才真的醉酒了?这怎么可能,我平素在家中喝上三五杯酒根本不会醉的。” “因为那酒中,公主放了药,听薛佳说,一滴就醉。” 向婉玉一听气得脸色通红,“我们姐妹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居然三番五次的整治我们。仗着她是公主,就可以如此的无法无天么?” “或许她心情不好,捉弄人来逗自己开心吧,方才我听宫女说,乔锦歌和李崇明也醉了。” “那两人又如何惹到她了?是见不得别人比她漂亮么?” 宫卿苦笑:“谁知道呢,反正花朝节终于结束了。” 向婉玉恶狠狠道:“你瞧着吧,她今日所作所为,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如数奉还。” “姐姐要不和我一起多留两天吧,太妃病了,我们陪她两天。” 向婉玉立刻道:“太妃跟前这么多人侍候,我看妹妹一个人陪着就够了,这宫里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向婉玉归心似箭,和向太妃告别之后就离宫回家了。 宫卿也不想留在宫中,但也没法狠心离去,最好是太妃立刻就能病好,于是,她便问宁心:“姑姑可是请的薛太医?” “是啊,太妃有病,一向都是请他的。” “那太好了。”但愿薛太医手到病除。 薛太医来了之后,和向太妃两人心照不宣。这后宫里的女人呢,通常都是假病的次数多过于真病的,比如向太妃她老人家,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经常有需要的病一病。薛太医已经见惯不惊,很淡定地给老太妃开了一副养身健体的滋补药,告退而去。 向太妃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宫卿。 宫卿被看得心里毛毛的,上一次,就是被老太妃这慈祥光亮的目光鼓动着,兴致勃勃地去了养馨苑,偶遇了某人。 宁心姑姑笑嘻嘻地从外头进来:“太妃,药已经煎上了,太子殿下听说您病了,特意过来看望。” 向太妃立刻露出惊诧而意外的表情,仿佛对太子殿下的驾临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面对向太妃的无辜表情,宫卿很无语,很无奈,恭敬的站起身,恭迎太子殿下。 真是好招不怕滥啊。 片刻之后,慕沉泓走了进来,一道幽幽的目光,似笑非笑地从她脸上扫过,然后也露出一个惊诧而意外的表情:“宫小姐也在这儿?” 宫卿:“回殿下,太妃病了,留我在这里多住两天。” “太好了。” 宫卿:“......” 什么太好了?您两位真的很有默契啊。 慕沉泓走过来坐在向太妃的床沿,和颜悦色地问:“太妃您那里不舒服?太医可来瞧过了?” “薛林甫已经来过了。太子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也不见过来。” “没忙什么,就在暖阁里看书看折子。” 不是错觉吧,他把暖阁两个字咬的格外重....想起方才,她心跳的略略有点快,那个,嘴唇的异样,不会是?一想到某种可能,她心里噗通一声,顿时有心律不齐的症状。偏这时,慕沉泓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道目光的内涵十分丰富。于是,方才那个猜想的可能性瞬间 就到了九成。 要是他干的,她就......心里就了半天,最终发现,除了装不知情,还真得拿他没辙,自我安慰,算了,亲一次是亲,亲二次也是......啊呸呸就当是被蚊子咬了。 慕沉泓笑着看向她:“宫小姐常来看望太妃么?” “她也不常来。”向太妃叹了口气,无限遗憾地说道:“你和卿儿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儿,怎么越大倒越是生分了?一口一个宫小姐,听着我都觉得远,小时候你管她叫卿妹妹,多亲切。那会儿宫里的几个小姑娘里头,你可是最喜欢她。” 慕沉泓笑笑不语。 “卿儿那会儿叫你太子哥哥,最喜欢跟着你。你们俩看着真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宫卿面色绯红,加无语凝咽......有这回事么,姑姥姥?仗着我不记事,您就尽情地杜撰吧。 慕沉泓勾唇一笑:“是啊,卿妹妹小时候活泼可爱,玉雪可人。” “卿妹妹”!宫卿脊骨一麻,心都颤抖了。太子殿下,求您还是叫宫小姐吧。 “对了,卿儿你弹只曲子来听听。太子,你还没听过她弹琴吧,宫里的琴师可远不如她呢。” 宫卿一头黑线,太妃您这是要我搞专场才艺表演么? 慕沉泓含笑点头:“好,李万福,你去把我的笛子取来,太妃,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好极,妙极。” 宁心姑姑动作迅捷,立刻让人抬来了向太妃最珍爱的焦尾琴。李万福片刻功夫就取来了太子的长笛。 宫卿被他的迅猛速度惊住了,李总管你是土行孙再世么....... “就合奏一曲凤求凰吧。”向太妃笑眯眯地开了口。 宫卿:“......” 您老人家果然是点了这一首曲子啊,就非要这么明显么? 慕沉泓对向太妃点的曲子也一点没露出意外的神色。显然,向太妃的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啊,根本就不带一点点的掩饰。 于是,这悠扬的笛音,婉转的琴声便在重阳宫里幽幽响起,不得不说,两人的配合还真是天衣无缝。 向太妃意犹未尽,笑眯眯道:“太子若是天天能吹上一曲,我的病不用吃药也就好了。” 慕沉泓放下笛子,笑眯眯道:“好啊,那我每日都来。” 宫卿:“......” 姑姥姥您真的是病了吗? ☆、26 “既然太子殿下每日来吹笛子,太妃您老人家的病就好了,那也不用卿儿留下来陪着姑姥姥了对么?” 向太妃立刻道:“那不行,非要听合奏才有效啊。” 宫卿:......姑姥姥你赢了。 向太妃慵懒地叹了一声:“宁心啊,扶我去晒会儿太阳。卿儿,替我招待太子,我片刻即回。” 宫卿无语地看着太妃矫健敏捷的身影,心道:就您这利索劲,那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啊,还说什么片刻就回,就糊弄我吧,没一个时辰您绝回不来。您其实就是想讹住我,然后让我和他,那个什么什么吧。 要不要这么明显啊,好歹您也含蓄些啊!还有,您这做法根本就是媒婆做派啊,好歹您也是太妃,这牵线搭桥的手段真的有待加强啊,至少也要带点宫廷味儿啊,宫斗什么的不都是讲究高深莫测么,别这么赤,裸裸啊...... 吐槽完毕,宫卿回过头,正对上慕沉泓的目光。好吧,这位太子殿下,人家才是正宗的宫廷目光,幽幽沉沉的仿佛一潭看不透的水,表面却又波光潋滟,泛着温柔明亮的光。 不过,太子殿下您盯着人看了这么久,眼皮子不抽搐么? 宫卿正色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太妃这里有臣女看着,请殿下放心。” 送客么?他吟吟一笑,“我今日不忙。” “那,明日殿下若是太忙,就不必过来了,由臣女侍候太妃即可。” 慕沉泓揉了揉眉心:“明日若是太忙......”顿了顿,他正色道:“我就来一次,若是不忙,就早中晚三次,卿妹妹觉得如何?” 宫卿:......好,你也赢了。 “卿妹妹的琴弹得真好,明日我们来合奏一曲高山流水吧。” 宫卿被他一声卿妹妹叫的面上发热,眼皮直跳,“说不定今晚上太妃就康复了。”才不和你当知音,明天我就回家去,您和向太妃高山流水吧您。 “卿妹妹,” “太子殿下,臣女去看看太妃怎么还没回来。”宫卿起身走到门外,还觉得后背麻酥酥的像是爬满了小蚂蚁,卿妹妹.....他怎么就能叫的这么缠绵悱恻,深情款款呢,佩服佩服。 慕沉泓笑眯眯地起身,弹了弹衣襟,嗯,暂时就先到这儿吧。 向太妃闭目养神,唇角带着喜滋滋的笑。要是这丫头嫁给太子,安国公府又可以风光 安逸数十年。而且,自己这晚年也更幸福滋润了。正想的惬意,突然听见一声小声的询问:“太妃睡着了么?” 她一睁眼,就看见宫卿正在问宁心。 “你怎么来了,太子呢?” “我过来看看,若是姑姥姥睡着了,就回去给您拿条毯子以免着凉。” “不用管我,你去和太子说话。” “他已经走了。” 向太妃立刻就问:“你把他气走了?” 宫卿无语,是他把我肉麻走了...... 向太妃有些生气,这丫头怎么半点都没遗传自己的上进心啊,想当年自己进宫从六品一路奋斗到二品。眼下这么有利的条件,她居然一点都不珍惜。 宫卿走过去,蹲在她脚边,笑嘻嘻道:“姑姥姥,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和姑姥姥说。” 宁心立刻识趣地带着宫女退下。 “你说吧。” “姑姥姥,您不用这样费心给我安排。我母亲她不想我进宫,我自己也不想,皇后的性格姑姥姥比谁清楚,还有那个阿九,更不是好相与的人。他日,恐怕还有比这两位更难缠的人物出现,我不想和这些人绞缠在一起,很没意思。” 宫卿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以免姑姥姥再给自己设套。 向太妃道:“我知道阿九一直欺负你,那是因为你比她地位低。当年我进宫也不过是六品,头上的皇后贵妃淑妃等一众人,那个没欺负过我,后来皇后去世,我独掌后宫,谁还该对我说半个不字?你若是想别人不欺负你,那你就爬到她们头上去,你自己有权势有地位,谁敢对你不敬?便是阿九又如何,届时你是她的皇嫂,你看她还敢不敢欺负你。” 宫卿点头:“是,姑姥姥说的很对,可是和这些人争斗有何意义?我不想一辈子都耗在这种无聊的事上,人生苦短,有大好河山要看,有自由快活的日子要过,为何要耗尽心血和这些人斗心眼?” 向太妃被她一席话勾起了心里的遗憾,是,她一辈子都在宫里,江南和塞外是什么模样,她此生无缘得见。 宫卿嫣然一笑:“卿儿自问不笨,若真要斗心眼,姑姥姥以为我斗不过她们么,我隐忍避让,不过是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想给父亲惹来麻烦。” 话虽如此,可是长的这么美,太子又明显有意,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可惜啊,向太妃正欲继续劝说,宫卿笑着道:“ 姑姥姥其实您根本没病对么?” 向太妃:“......” 宫卿笑呵呵道:“既然太妃没病,那我今日就回去吧。” “你就不肯多留几天?” “那我多留一天,明日再回。” 两人正说着,宁心过来道:“太妃,薛佳小姐来了。” 向太妃心情不大好,再说对独孤后的娘家人也没什么好感,便不耐地挥了挥手:“就说我睡了,卿儿你去招呼一下。” 宫卿点头应好,走到殿中,薛佳便握住了宫卿的手,惊喜地说道:“姐姐居然没走,真是太好了。” “太妃病了,留我在这里再住一天。” “我听说妹妹没走留在重阳宫,就赶紧来了,”她看了看殿内的宫女,附耳到宫卿耳边道:“姐姐为何也醉了?我不是让姐姐别喝那酒么?” 宫卿悄声道:“妹妹特意提醒,我怎么会喝,酒含在口中都吐在手帕上了。” 薛佳怔了怔,“那是怎么回事?”她眨了眨眼,恍然道:“估计是那临江仙非常厉害,沾了姐姐的唇舌,也激发了一些药效的缘故。” 宫卿想不出别的缘故,除非那花糕里也有猫腻,可是她当时也留了心,是看过所有人都吃过之后她才咬了一口,而且薛佳吃了两口都没事。想来想去,也唯有相信薛佳的这个解释了。 “就算醉了出丑也没什么,多谢妹妹好心提醒。” 薛佳嘟起嘴,佯作生气道:“姐姐太见外了,我和姐姐一见如故,心底里是把姐姐拿亲姐姐看待的,以后不许和我客气见外,不然可真是显得生分疏远了。” 宫卿笑:“好啊,我巴不得有薛妹妹这样的妹子呢。” “过几天就是上巳节,到时候,妹妹要给姐姐一个惊喜。”薛佳神神秘秘地抿唇一笑,“妹妹先告辞,上巳节再见。” 宫卿干笑。这年后的节日也太密集了些,偏偏宣文帝是个喜欢享乐又喜欢热闹的,每个节日都不放过。到时候,恐怕又要见到一些不想见的人。 至于薛佳,她又会给自己什么惊喜呢?宫卿简直有点不抱希望,因为自打被慕沉泓挂破裙子之后,好似好运气都被他勾跑了,整天都是惊没有喜。 可是越怕见他,他越是来的勤。 吃过晚饭,他便来“看望”向太妃了。 太子殿下,看来您今天是真的不忙啊, 宫卿断然决定明日一早就走,坚决不和他高山流水。 “太妃好些了么?” “唉,年纪大了,好不好的没什么分别啊。”向太妃被宫卿的那一席话打击之后,恹恹的无精打采,倒像是比上午的病重了些。 慕沉泓道:“我带了花神灯,太妃要不要去院子里看看挂灯?” “好啊。”向太妃一听就来了劲头,立刻就起身牵着慕沉泓的手,然后又拉起宫卿的手,一手一个走出殿外。 这姿势让宫卿十分窘迫,太妃您其实这会儿是想化身为一道红丝线吧。 慕沉泓显然是有备而来,廊下放了不少的花神灯。灯里已经点上了蜡烛,夜色中忽闪着暖暖的光。 向太妃指着廊前花坛,“都挂在那棵桂花树上吧。” 李万福立刻吩咐宫女将花神灯挂到了树上。当然,李总管善解人意地留下了一盏,就放在太子殿下的脚边。 慕沉泓提起一盏递给宫卿:“卿妹妹也去挂吧。” 向太妃立刻将灯接过来,放到宫卿手心里:“去挂灯讨个吉利,求花神赐你一桩好姻缘。快去吧。” 宫卿走上前,李万福便带着太监宫女退下了。 宫卿刚刚把灯挂上,就听见身后慕沉泓的声音:“宫小姐很喜欢灯是么?” “殿下何出此言?” 他笑了笑:“今天上午你醉酒,吵着要那廊下的宫灯。还有一次,”说到这儿,他又停住了,但笑不语。 还有一次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一双眼眸波光潋滟,勾人沉溺。 灯下看美人,果然是更添娇色,她轻灵娇艳,如是花间精灵。 他轻咳一声:“这半月来,宫小姐在宫里过得不甚顺畅,所以,我带了这些花神灯来,希望你看着高兴。” 他知道她过的不顺畅,她心里蓦然一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了。有了他的一席话,好似这半个月来受到的委屈骤然烟消云散于这片灯光之中。 他目光含笑,满树花神灯,盈盈的暖光,映在他眼中,像是一片星海。“不知可有机会,每年都与你在树下挂灯。” 她心里怦然一声狂跳,没想到他会突然借机表白。她脸上发热,急中生智道:“未婚的女子才挂花神灯,殿下的意思,是说臣女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么?” 她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疾步回到了向太妃的 身边。 他摸了摸下颌,唉,真是刀枪不入一点机会都不给啊,妹子。 ☆、27 表白被无视的太子殿下,只好暂且回宫,准备明日再来攻坚。刚回到东宫,独孤后身边的内侍万明林请他前去椒房殿。 此刻,椒房殿里灯火通明,阿九偎依在独孤后身边,像一只慵懒的喵。 赵国夫人和薛佳也在。 慕沉泓一进去,独孤后便露出一丝笑意,“皇儿,你过来。” 慕沉泓走过去坐下,不等独孤后开口,便道:“母后是想问儿臣,二十四位女子,谁比较合适?” 独孤后笑:“正是此意。刚好赵国夫人也在,都是自己人,不妨谈论谈论。” 慕沉泓浅浅一笑:“儿臣的婚事难道不是母后父皇做主,儿臣说的不算吧。” 独孤后道:“你这孩子,就算是我们做主,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慕沉泓笑着哼了一声:“既然儿臣不能做主,又何必问儿臣的意思。” “你这孩子,好歹也说个人出来,你怎知你喜欢的,我与你父皇不喜欢?” 慕沉泓笑笑不语。巧极...... 独孤后道:“你说吧,只要不是向婉玉和宫卿,其他的都可以商议。” 果然...... “这些女子,无论家世容貌都难分上下,要不,母后随便挑一个便是了。”慕沉泓兴趣全无,仿佛此事于己无关。 独孤后被弄得很没脾气,忍着气道:“你到底喜欢那一个?总有一个稍稍如意的吧?” 慕沉泓摸了摸下颌,半晌才道:“嗯,都一样。” 独孤后:“......”那你是都要?还是都不要? 阿九哼了一声:“母后别问了,皇兄的嘴,是拿簪子也撬不开的。” 薛佳噗的一笑:“表哥的嘴又不是蚌壳。” 赵国夫人啐了她一口:“别胡说。” 薛佳吐了吐舌头,对慕沉泓嫣然一笑。 独孤后气恼地吐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如今是倒来越摸不着他的心思了。 赵国夫人见母子俩僵住了,便笑着打圆场:“皇后,你看向婉玉如何?” 独孤后道:“家世不错,容貌还好,人倒也端庄稳重,配阿铎,自是绰绰有余。” 阿九不屑道:“母后,那日选花神,她可是选的她自己。” 薛佳笑盈盈道:“姨母,好像二哥更喜欢宫小姐呢。” 独孤后蹙了蹙眉,面露不悦。 赵国夫人忙掐了一把女儿,嗔道:“你胡说什么。”她早就知道皇后和阿九都不喜宫卿,自然不会娶个这样的儿媳妇得罪她们。 “母后,其实花神选自己,并不为错。”慕沉泓笑着道:“由此可见,向小姐是个自信要强的女子,侯府倒是需要这样的女主人。” 赵国夫人点头:“的确,阿铎性子毛糙,需要一个沉稳厉害的妻子来管家。我看向婉玉很好,皇后若是同意,我便请人去安国公府提亲。” 皇后点了点头,“阿铎早些生子,父亲地下有知也好安心。” 慕沉泓起身道:“母后,我还有些折子没看,先告辞。” “你的事还没商议。” 慕沉泓淡淡一笑:“明年才选妃,母后急什么。接下来还有上巳节,端午节,中秋节,春节,元宵节,母后若是觉得这次还没看够,不妨再将她们叫进宫,住上十天半月,仔细挑,定能挑一个满意的。” 看着儿子的背影,独孤后气结,这个儿子,完全和女儿相反,阿九是什么都表现在明面上,他却深藏不露。这大抵也是跟两人从小的教育有关。因为慕沉泓将来要继承大统,自小宣文帝和独孤后便对他十分严苛,教授君王之道,权谋运筹的结果便是谁也摸不着他的心思了。 翌日一早,宫卿离开了重阳宫,向太妃知道她志不在此,也没有再强留。 宫夫人见到女儿,差点喜极而泣,自从宫卿出生,从未离开她这么长的时间,这段时日简直是度日如年。 宫夫人仔细拉住宫卿询问宫里的事情,她顶顶担心的就是有没有再次发生摸大腿的事件。宫卿忙说没有。 宫夫人舒了口气,放心地笑道:“太好了。” 宫卿:“......”但是,摸了手,还亲了嘴......唉,头疼。 母女俩刚聊了没几句,向婉玉来了。 走进厅内,向婉玉便笑着对宫卿道:“我还以为妹妹会多住几天呢,看来妹妹也是一天也不呆不下去啊。” 宫卿笑道:“太妃病好了,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你们在宫里可受了什么委屈?”宫夫人关心了女儿有没有被调戏之后,接下来便是关心有没有受委屈。 宫卿当然不会说,可是向婉玉却毫不客气地把宫卿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宫夫人一听气得火冒三丈。 向婉玉煽风点火:“妹妹脾气好,受了委屈都忍着,我想姑母总该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那丫头。”她知道自己这位姑母从小就被祖父娇宠,绝不是一颗软柿子。 宫卿这才明白这位表姐为何要来自己家看望姑母了,敢情是来打小报告给阿九拉仇恨的。 正说着,管家来报,赵国夫人和女儿前来拜访。 宫夫人心道:今天还真热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干嘛? 宫夫人对这位赵国夫人不是很感冒,因为自打来了京城,她如同一只嗡嗡乱飞的蜜蜂,到处和人拉关系。初到京城,想要快速地融入这个圈子原也无可厚非,但她做的太过明显,而且处处露出一股小家子气,十分势利,比如宫夫人和安国公夫人韩氏同时在场的时候,她明显的就更巴结韩氏一些。 宫夫人将两人迎进正厅,薛佳一见向婉玉便拉住她的手,喜笑颜开道:“向姐姐也在,好巧,母亲,你看向姐姐果然是和我们有缘分的人呢。” 此话别有深意,向婉玉顿时脸色一红。原本她不想嫁给独孤铎,可是进宫饱受了一顿打击之后,顿时觉出定远侯府远比皇宫好上十倍,因此,再见赵国夫人,便有一种儿媳妇见到婆母的感觉,有些羞窘。 赵国夫人见到她,也很亲热,经过昨夜皇后的首肯,面前的这位,即将成为自己的儿媳,安国公府的地位和背景,和定远侯府再般配不过。 薛佳笑嘻嘻地看着宫夫人,赞道:“怪不得宫姐姐长的倾国倾城,原来宫夫人貌若天仙。” 宫夫人心花怒放,顿觉薛佳十分可爱,娇俏活泼,一派天真。 赵国夫人和宫夫人及向婉玉叙话的功夫,薛佳凑到宫卿耳边悄声道:“我二哥也想来拜访,被我挡住了。” 宫卿窘了,这位侯爷,还没死心么? “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他想在芙蓉园和姐姐再谈一谈。” 宫卿尴尬地低声道:“上一回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必再见面,以免被人闲话。” 薛佳嘻嘻一笑:“姐姐这么一说,只怕二哥心都要碎了。” 宫卿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送走赵国夫人母女,向婉玉也随之告辞。 宫夫人道:“这个薛小姐倒挺讨人喜欢。比她势利的娘可爱多了。” 宫卿笑了笑道:“是很活泼可爱, 人也仗义热情。”不过,虽然这样说,宫卿心里还是晃过一丝异样。因为薛佳几次貌似无意的言语,都将自己和向婉玉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虽然她后来好心地去请慕沉泓帮自己赏红,又提醒自己别饮酒,但总觉得她的好心,不是那么的单纯,会不会别有用心呢? 想到这些,宫卿自嘲地笑笑,自己原本最不喜欢琢磨人,也从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进了一趟宫,就变得草木皆兵,当真是环境改变人,以后还是能离后宫多远便多远吧。 宫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沈大人,皇上也不知到底要考察到什么时候,他若不要,我也好下手啊。这么拖着人家,真是不厚道。你说另选一个吧,我真是不甘心啊。长的这么好看,天天看着,饭也多吃一碗呢。” 宫卿忍不住噗的笑了:“娘,如此看来,女儿还是找个丑的比较好,不然娘到时候可是胖的不成样子了。” “那可不行,娘宁愿发胖,也定要找个好看的女婿。不然看着吃不下饭,还不得饿死。” 深度颜控的宫夫人,绝不能容忍自己国色天香的女儿寻个不好看的女婿,拉低宫家的美丽指数,以及影响下一代的美貌。 宫卿正色道:“沈醉石母亲还是放弃吧,阿九对他用情颇深,依我看,驸马非他莫属。” “当真?” 宫卿点了点头:“当真。” 宫夫人哀哀的叹了口气:“好可惜啊,那么帅的男人。” 宫锦澜从外面走了进来,“夫人在说谁?” “当然是夫君你了。”宫夫人一扭腰身,笑嘻嘻上前抱住宫大人的胳臂,媚眼秋波,做崇拜爱慕状。 宫卿低头忍笑。 宫锦澜嘴角一抽,十分窘迫地逃进了书房。 宫夫人立刻收敛了娇滴滴的笑,正色道:“我原本想在琼林宴上给你寻个合适的夫婿,所以一直没有在京城这些贵族子弟中留意。等你生日的时候,娘请人过府来赏牡丹,趁机透出口风,看看谁家有合适的儿郎。” 宫卿也深感定亲是当务之急。一来可以避开明年的太子妃大选,二来明年太子妃大选之后,那些落选的姑娘们齐齐寻找婆家,竞争必定很激烈啊。 ☆、28 转眼便是上巳节。庆丰年间,朝野上下游宴之风盛行,到了上巳节这日,曲江江畔堪称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几乎全城百姓倾巢出动,汇聚于此春游野宴,极尽欢娱,美其名曰“探春”。都人士女跨马乘车而来,在江边风景胜美之地扎上帷帐,席地而坐,畅怀欢饮。更有宫中教坊的乐舞人员前来演出助兴,真真是热闹无比。 曲江之南的皇家芙蓉园,更是雕鞍宝马油壁香车,一片繁荣华侈的盛况。按照惯例,上巳节宣文帝在园中大宴群臣,凡是京官皆可携妻子参加。 沈醉石一想到或许可以见到宫卿,便觉得心里砰然,但一想到必定要见到阿九,瞬间心情变糟。 他抽出书架上的诗经,关关雎鸠的那一页,夹着宫卿送给他的那张薛涛笺。他不信这是她的本意,这一切,应该都是阿九的授意吧。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原因,让她写来这样一句诗。 想起那个缺了一般的“觉”字,他就感到憋闷,合上书,他走到后花园里透透气。花朝节一过,春意渐渐显出来。柳枝透绿,迎春盛开。 繁花似锦的未来,人人艳羡的好运,却如一道束缚。 站在阳光里,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鹏鸟,终于羽翼丰满,想要振翅高空,突然却被一张网罩住了,有人想要驯养它,只为了看它绚丽的羽毛,而是不是飞翔的英姿,搏击长空的勇气。 这可是他想要的生活?向权势低头,臣服于阿九,从鹏鸟变成金丝雀? 不,绝不。 他转身回到书房,冲动之下,很想在那个缺了半边的“觉”字下填上一个“见”字,但是,那张薛涛笺,仍旧夹在书中,却不在关关雎鸠的那一页。 顿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涌上心头。他站起身来,手指微颤。本来还残存的一丝丝犹豫和痛惜,瞬间被斩尽杀绝。 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么?他可不是她手中的棋子玩物,可以任意的拿捏掌控。 正午时分,芙蓉园里,朝中权贵和大小官员,衣香鬓影,香风浮动。宣文帝携着独孤后坐在上首,太子慕沉泓,公主阿九,分别坐在宣文帝和独孤后的身侧。 因是游春野宴,官员们穿的都是常服,盛装浓妆的家眷们更是穿得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宣文帝放言看去,顿有天地一家春的感觉。 宫宴极尽奢华考究,对于低等官员来说,这是一年一次才可以瞧得见圣颜的机会,享用的又是 这辈子甚少见到的肴馔,每一秒都倍加珍惜。 阿九无心饮食,目光率先落在沈醉石的身上。 他今日穿着一件碧青色的春衫,清雅明净,被一众中老年男人的衬托之下,越发显得年轻英俊,卓然不群。 阿九心里的爱慕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上天真是对自己不薄,恰好在自己及笄之年,送来这样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状元郎给自己当驸马。在她眼中,也唯有自己的皇兄能稍稍比这位状元郎出色了。 她得意地扫向宫锦澜的坐席,想在心里对着宫卿炫耀一番:第一美人又如何,容貌好,不如命好。你能找得到比沈醉石更好的夫君么?你就算看上了又如何,还不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属于我。最好的东西,只能属于我,和我争,你这辈子休想。 可惜,宫锦澜今天只带了宫夫人来赴宴,宫卿根本没来。 阿九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失意,炫耀虚荣的眼神悄然一黯。 见到宫卿吧,很不顺眼,不见她吧,又很不顺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似没什么意思,这种心情还真是纠结。 奇怪的是,薛佳也没来,阿九更觉得没劲,侧身问赵国夫人:“阿佳没来么?” “她在江边,说是请几位小姐进行裙幄宴。” “什么裙幄宴?” 赵国夫人笑道:“不用毛毡也不用绣帐,用石榴裙搭成帷帐,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 阿九一听顿时有了兴致,扭头便对独孤后道:“母后,我也想去瞧瞧。” 独孤后道:“等宫宴结束再去吧。” 这时,安夫人附耳到阿九身边,耳语了几句。 阿九瞬间脸色一变,一道幽怨气恼的目光便投到了沈醉石的身上。 他居然还把宫卿的那张纸笺保留着,夹在书中不时看一看! 睹物思人么?卿卿如晤么? 想到那个旖旎的场面,阿九心里酸的快要酿出醋来。 此刻,芙蓉园外的曲江边上,楼台亭阁之间,江边青草地上,处处都是帷帐。宫卿的帷帐就设在芙蓉园外不远的紫云楼前,这位置正巧可以看见江中的彩舟画舫,还可以听见乐坊的歌舞。往年,宫锦澜都会携带妻女同去赴宴,但今年,因为薛佳前几日对宫卿说的那几句话,宫卿便没去园中赴宴,以免被独孤铎纠缠。 而向婉玉也不想见到阿九,便没有和安国公夫妇去赴宴,来 到姑母的帷帐中,和宫卿作伴。 两人在帷帐之中,享用了一顿精致的午餐,又泡上一壶香茗。准备一会儿观看紫云楼上乐坊的歌舞。 正在这时,帷帐外传来薛佳的声音。 “宫姐姐。” 宫卿忙起身相迎,来的不单单是薛佳,还有乔万方。 薛佳今日身着一件鹅黄色的春衫,脸上薄施粉黛,耳垂上挂着长长的珍珠耳环,说话时,一串珍珠在她如玉脸颊旁晃来晃去,越发显得她娇俏活泼。 而乔万方,今日也打扮的十分特别,身上的衣服有点像是胡人的骑马装,越发显得她英姿美艳,身材出众。 薛佳一脸兴奋的笑容,欢欣雀跃地说道:“宫姐姐,我和乔姐姐搭了一个帷帐,想请姐姐过去瞧瞧呢。” 向婉玉也走了出来,盈盈笑道:“帷帐有什么好瞧的?” 因为昨天赵国夫人已经请人过府提亲,向婉玉自然而然地就将薛佳看成了未来的小姑子,对她格外的亲热。 薛佳见到向婉玉也在,略微一怔,瞬即挤出一丝甜笑:“向姐姐也在啊。”她没有料到向婉玉也在,看来计划要稍作改变。 她偏着头俏皮的一笑:“那可不一样哦,我这帷帐可是曲江边上独一份呢,不信两位姐姐去瞧瞧就知道了。”说着,她附耳到宫卿耳边,笑嘻嘻道:“姐姐放心,二哥在芙蓉园赴宴不会来的。” 乔万方也热情邀请:“两位妹妹去看看吧,我们一会儿还要邀请许小姐,章小姐等人。大家同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亲如姐妹一般,以后要长走动联系才是呢。” 向婉玉笑道:“好啊,我们看看去。” 宫卿眼看薛佳和乔万方盛情难却,向婉玉又兴致勃勃,便随着三人一同前去 果然,江边的高地上,有一个帷帐极其引人注目,碧竹为杆,以石榴裙做帐,青碧嫣红,色彩明艳,质地轻盈,是江边一抹最为风流雅致的风景。 宫卿笑赞:“果然妙极!薛妹妹好主意。” 乔万方附和:“薛妹妹心思灵巧,满身都是灵气。”这话明显透着一股奉承的语气,当时在明华宫,她和薛佳同居一室,如今看来,两人的情谊已经非同一般了。 帷帐内布置得十分雅致舒适。地上铺着西域进贡来的毡毯,上面又铺了一张绣毯,宝蓝色的底子,绣着碧水桃花,一看便有和风送暖,春意盎然的感觉。 帷帐四角燃着回字香,清幽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帷帐,正中一张紫檀小几,上面周摆放着新鲜的水果,精致的糕点,还有煮茶的器具。 薛佳跪坐在绣毯上,拿起一柄紫砂壶斟了四杯茶,一一放在宫卿,乔万方和向婉玉的面前,笑吟吟道:“这是姨丈赏的南华山顶的碧梧春茶,姐姐们尝尝。” “多谢妹妹。”乔万方率先端起来抿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我早就听说南华山顶的碧梧春长在山顶的峭壁上,一年也不过八两的茶叶。我们可是沾了妹妹的光呢。” 向婉玉一听是传说中的碧梧春,赶紧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果然茶味清幽甜甘清冽,不同凡响。她不由赞道:“正是,托妹妹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清妙的好茶。” 薛佳笑着对宫卿道:“姐姐也尝尝。” 宫卿樱唇轻轻碰了碰茶杯,并没有尝到茶水的滋味却也笑着赞了几句。一来她已经在向太妃处喝过碧梧春并不好奇是什么滋味,二来,因为在花朝节中过一次招,从此在外面,不管喝什么,她心里都有点戒备了,那怕是看上去天真无害的薛佳。 乔万方道:“阿佳,我去叫许小姐和章小姐,你们稍候。” “嗯,姐姐速去速回,我们等着。” 乔万方起身出了帷帐。 向婉玉因为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嫁给定远侯,对薛佳也就格外的亲热讨好。两人相谈甚欢,过了一会儿,薛佳望了望帷帐外,自言自语道:“她们怎么还没来,我去看一眼,二位姐姐稍候。” 说着,她提起裙子起身走了出去。 帷帐中只剩下宫卿和向婉玉两人。 宫卿顿时就隐隐觉察一丝异样来,这是薛佳的帷帐,她身为主人不在,自己和向婉玉留在这里,是否有些不妥?原本她生性坦荡,从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自从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被算计了几次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就多了一些警戒的心理。 想到这儿,她对向婉玉道:“姐姐,我们在外面等着比较合适。” 向婉玉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因为私心里,她已经将薛佳视为了小姑子自己人。 宫卿不好把自己心里的异样明着告知向婉玉,本来就是无凭无据的一种直觉,若是说出来,倒显得自己疑神疑鬼小心眼,而且挑拨人家姑嫂关系。 她思虑着怎么做比较合适,这时,帷帐外有人问道:“宫小姐是在里面么?” ☆、29 宫卿一听是沈醉石的声音,怔了一下,他怎么来了,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忙走出帷帐,屈身福了一福:“沈大人。” 沈醉石抱拳一笑,“宫小姐的帷帐真别致,一看便能寻到。” 宫卿浅笑:“这不是我的帷帐,是薛佳小姐的。” 沈醉石怔了一下,因为方才宫宴结束,他刚走出芙蓉园,便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过来对他悄声道:“我是宫府的丫鬟,我家小姐在帷帐里等着大人。” 沈醉石心里一喜,正想问江边的帷帐那么多,那一顶才是。那丫鬟便告诉他,石榴裙做的帷帐便是宫家的帷帐。沈醉石便沿着芙蓉园外的石径走到紫云楼前,果然见到一座帷帐别出心裁,醒目突出,便走了过来。 既然不是宫府的帷帐,为何那丫鬟那么说?而且宫卿为何将他叫到薛佳的帷帐里见面?沈醉石隐隐觉得奇怪,便问道:“刚才宫小姐派人来叫过我么?” 宫卿一听他的话,顿时心里觉得不妙,立刻就对沈醉石道:“沈大人,请您先行一步,不宜留在这里。” 沈醉石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听她这样说,便拱手告辞。 就在他正欲转身的时候,突然宫卿身子一晃。 沈醉石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宫小姐你怎么了?” 宫卿也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间会涌上来一阵莫名其妙的眩晕,她忙将胳臂从沈醉石的手中拿开,回答:“我没事。” 恰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一股香气萦绕而来。 沈醉石抬眸一看,竟是阿九带着一众宫女内侍疾步而来。他剑眉一蹙,收敛了脸上的柔和微笑,冷冷地施礼:“公主殿下万福。” 宫卿屈身施礼,心里暗叫糟糕。显然,沈醉石的出现是有人着意安排,然后自己和他见面又恰好被阿九看见。 是谁在算计她?乔万方?薛佳? 向婉玉一直在帷帐中看着外面的动静,见阿九驾临,连忙出来见礼。谁知道一弯腰便感到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无数个星星在眼前飞舞,若不是宫卿及时扶住她的胳臂,她险些扑到阿九的身上。 阿九此刻根本无心关注她的失礼,一双凤目恶狠狠地瞪着宫卿。真是胆大包天言而无信,明明答应从此不再见沈醉石,却背着她在江边私会。 此情此景,便是傻子也瞧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向婉玉终于明白过来,阿九为何一直 整治宫卿,原来如此。 她想起了上元节那天夜晚,她和宫卿在登月楼的雅间换衣服,当时她怀疑宫卿有意嫁给太子,宫卿说她未定亲,是为了等待琼林宴。显然,沈醉石就是姑母私心里挑好的女婿了,可惜却被阿九横刀夺爱。 想到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宫卿进宫之后,三番两次被阿九折磨,大约都于这沈醉石脱不了干系。 她顿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阿九你也有今日,贵为公主又如何,人家不喜欢你。 阿九兴冲冲地来看薛佳的裙幄宴,结果看到的却是心上人和情敌的幽会,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若不是当着沈醉石的面,她一记耳光便想甩到宫卿的脸上,既然已经答应从此不见他,却阳奉阴违,暗度陈仓。看来自己身居深宫,根本挡不住两人在宫外暗通款曲。 她厉声问宫卿:“你怎么在这儿?” “薛小姐约我和表姐来看帷帐,方才还有乔小姐也在。”宫卿此刻百口莫辩,十分厌烦这种无端端被人陷害嫉恨的桥段。 当着沈醉石的面,阿九勉强忍住没有发作,心里恨得牙根痒痒,脸色气得通红。 沈醉石是个硬气而骄傲的人,看见阿九的脸色,再想起她在自己家中安插人监视自己之事,顿时一股气恼涌上心头。而此刻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被人叫到这里,明显就是设了一个陷阱,而针对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宫卿。 看着阿九对宫卿那种恶言恶语的态度,还有嫉恨厌恶的眼神,他对阿九的厌恶越发的强烈,可是她的身份却如一座大山压在头顶。 他除了气愤不平,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被她这样对待,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异常的挫败和愤怒。而一切的根源,却是自己。 他内疚而激愤,对着阿九道:“微臣告退。”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脸色发白。 向婉玉忍不住暗笑,阿九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要一个人的心,却未必那么简单。 阿九便对宫卿撒气:“你这个言而无信的人。当日在宫中写过什么,你没忘吧,违背自己的誓言,是不是该罚你去紫云楼面壁思过,抄写佛经。” 宫卿道:“公主息怒,并非我食言,方才是有人故意将沈大人引到这里来的。” “你还狡辩?安夫人,带她去紫云楼面壁思过,抄写经文。” 宫卿咬了咬唇,答道:“ 敢问公主,当日我写的是什么?” “春眠不觉晓。” “我只写了那一句诗,片字未提见面之事,公主为何说我食言。” 阿九气结,万没想到宫卿居然会顶嘴,而且,当日那句诗,也的确是让她找不找茬子。 宫卿俯身施了一礼:“公主息怒,臣女告退。” “阿佳这帷帐果然漂亮别致,曲江边上堪称第一名。”太子慕沉泓带着几名侍从禁卫走了过来。 宫卿见到他,略有些尴尬,低头见礼。 “真巧,宫小姐和向小姐也在。” 阿九见到他,也不好再为难宫卿,便哼了一声,“今日先饶你一回。” 宫卿和向婉玉告退离去。正在这时,薛佳和乔万方,带着许锦歌,莫琳琅,章含珂一起出现在安夫人的身后,这几个女子皆是当日在明华宫的佳丽。 薛佳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公主您怎么来了?” 诸位佳丽也都露出惊喜之色,上前拜见太子殿下。 一群莺莺燕燕中,慕沉泓长身玉立,风姿俊雅,可惜却毫不怜香惜玉,只淡淡地回了声免礼,便施施然带着侍从离去。 阿九对着薛佳冷哼了一声,走进了帷帐。 薛佳追进帷帐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问道:“公主怎么了?” “你为何叫她来?” 薛佳明白她说的是宫卿,便笑嘻嘻道:“是二哥想要和她再见一面。” “你二哥到底有没有分寸?他如今已经和向婉玉订了亲,还想如何?” “是啊,所以,我方才去劝住了他,没让他过来。”说到这儿,她故意又问:“公主怎么不高兴了?” 安夫人道:“方才那贱人又和沈大人见面了。” 薛佳道:“公主,沈大人这样的人才品貌,谁不爱慕,何况那宫卿如今正在寻亲事。如果她嫁了人,就不会再想着勾引沈大人了。” 阿九默然不语,心道,的确如此,只要她嫁了人,沈醉石也就不会再和她有什么瓜葛。 “那你的意思是,我来给她安排一门亲事?” 薛佳噗的一声娇笑:“公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做这种事,不如让姨母来给她安排。公主不是讨厌她么,那就给她挑个又老又丑的夫婿。” “这倒是个好主意。”阿九忍不住开 心地笑了起来:“阿佳你果然主意多。” 薛佳笑呵呵地给她斟了一杯茶水:“姨母对薛佳恩重如山,阿佳自然要好好报答公主,尽心尽力给公主分忧。” 阿九心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也有自知之明,不像你那二哥,明知道我不喜欢她,却还惦记着她,真是个没眼色的货。 帷帐外,向婉玉和宫卿已与几位少女默然告退。 宫卿朝着自家的帷帐走去,心里反复在回想着方才的一幕。那莫名其妙的一阵头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巧,就晕在沈醉石的面前,让阿九看见他扶了自己一把?而向婉玉出帷帐向阿九见礼的时候,也踉跄了一下,看来薛佳的帷帐之中,有问题。 但是自己并没有饮茶,和没有吃糕点,究竟是哪里中了招?她虽然不能肯定究竟是什么导致她头晕,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薛佳绝不是表面那么单纯良善,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但她究竟为何要设计自己呢?自己从来不曾得罪过她。宫卿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慕沉泓。或者薛佳喜欢他这个人,或者她不喜欢他这个人,但很喜欢太子妃之位。 向婉玉也在想心事。沈醉石看来对宫卿有意,报复阿九,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的心上人沈醉石娶了别人,让她也尝尝心碎的滋味。 而且从沈醉石对阿九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上看,他也是有这个胆儿抗旨不娶的。 想到这儿,向婉玉冷冷一笑,阿九,若是沈醉石娶了宫卿,你会如何呢? 薛佳的几句话点醒了阿九,回到宫中,她便对独孤后提出要给宫卿安排一桩婚事。 谁知道,独孤后听后却眉头一皱,冷冷道:“宫家的事你不要插手,更不要做得太过分。” 阿九有些奇怪,“母后你不是也很不喜欢她么?” “我喜欢不喜欢,都不会像你这般什么都放在脸上。越是喜欢一个人,反而越要对他冷淡,越是讨厌一个人,反而越要对他平易亲和。” 阿九撇了撇嘴:“为什么要这么扭曲自己的心意,母后不觉得这样很累么?” 独孤后冷冷道:“是很累,所以母后不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你身为女儿家,不必担着社稷重任,所以母后从未像对你皇兄那般的严苛,只想你过的率性而为,快活自在。但你记住,你的快活,不应当是因为一个男人。若是让他左右了你的悲喜,那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无法让你开 心。” 阿九呐呐道:“只要宫卿嫁了人,我就开心了。” “她嫁不嫁人,跟沈醉石喜不喜欢你,是两回事。我可以容忍你的驸马出身平民,可以容忍他才学平庸,但绝不能容忍他,心里有着别的女人。若是沈醉石当真对那宫卿念念不忘,母后绝不会让你嫁给他。” 阿九一听此话,顿时不敢再继续往下说。独孤后平素对她骄纵,但真的大事上面,言出必行,从不心软。 如此看来,想让独孤后出面给宫卿安排一门亲事,已是不大可能,她心里暗暗纳罕,母后明明不喜欢宫卿,为何却不让她去插手这件事? 走出椒房殿,正巧碰上慕沉泓前来给独孤后请安。 他笑着走上前,“阿九怎么闷闷不乐?” 阿九嘟着嘴不悦道:“皇兄今天好闲么,居然也会关心阿九。” “阿九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会不关心。” “那上一回我让皇兄给沈醉石身边安插个人,皇兄就小气地不肯答应。” “不答应是为了你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以后他得知你曾经监视过他,你想想以他孤傲的脾气,可会容你?” 阿九默然。顿了顿又道:“我是不放心他和宫卿。她虽然在我面前答应从此不见他,上巳节却在江边私会。” 慕沉泓道:“我有个主意,让他从此不会再见宫卿了。” “皇兄快说。” “不过你得答应我,我给你出了这个主意之后,你就不能再刁难宫卿。” 阿九柳眉一挑,当即便沉了脸:“怎么,皇兄你喜欢她?” 慕沉泓摇头,正色道:“不是喜欢她,而是为你好。宫卿是沈醉石的救命恩人,你若是处处刁难她,只会让沈醉石对你不满。即便将来成婚,也是奉旨而已,不是出自本心爱你。你若想讨他欢喜,需爱他所爱。对他的恩人,你也视同恩人,好生对待,切勿责难。” 阿九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点头道:“那好,我答应你。” 慕沉泓笑了笑,“过几日,你来找我,我告诉你怎么做。” ☆、30 半月之后是宫卿的生日。宫夫人早早地就在京城贵妇圈里下了请帖,请大家到时前来府中观赏牡丹。自然,宫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客的名单是她精心准备的,皆是京中四品以上家中有未婚嫡子的官太太们。原本她是没打算在这个圈子里找女婿的,因为这样的人家,大多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家族庞大,杂事繁多,关系错综复杂,嫁过去孝敬公婆,侍候小姑,还要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打理各种杂事,哪有她这样惬意自由,在府中说一不二。 可惜这一届的新科进士她只看上了沈醉石,而偏巧沈醉石又被阿九盯上,她只好在权贵官宦之家的子弟中挑选合适的人选了。 日上三竿,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便陆陆续续来到宫府,由侍女们带着分花拂柳来到尚书府的后花园欣赏宫尚书夫妇精心种植的牡丹。 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京城权贵之家和富豪之家都以养牡丹为时尚,若是谁家有一颗珍稀名品,更是在人前倍有颜面,分外荣光。 宫卿的生日刚巧是牡丹花季,宫府的后花园,此时姹紫嫣红一片,国色天香满园。 青龙卧墨池,金玉交章,乌金耀辉,青山贯雪,春水绿波,皆是牡丹名品,富贵雍容,艳丽无双,看得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宫夫人负责接待各位贵妇,宫卿则和小姐们聚在一起。其中有几位小姐都是上一次和宫卿一起进宫的佳丽,许锦歌,乔万方,章含珂,李崇明等,大家在明华宫已经非常熟悉,彼此见到便是一顿客套寒暄,很快后花园里就气氛融洽地说笑一团。 向婉玉自从被阿九点破自选花神之后,心里便有了阴影,总觉得那些佳丽看她带着些嘲讽不屑,于是便和同样也是自选花神的李崇明等几人走的很近,她们口中不敢说,心里都对阿九都怀有怨恨。 而许锦歌原本将宫卿视为劲敌,但因为两人同时在花朝节醉酒出丑,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概,便对宫卿格外的亲昵。 总之,以前宫卿太过美丽出众而木秀于林,众人不大喜欢和她在一起被比成歪瓜裂枣,但经过这一次进宫之后,反而收获了几个朋友。不论这些朋友,心里怀着什么念头,总之,她身边不像以前那么冷清了。 宫夫人看着心里十分安慰,在她的眼中,女儿性情好,模样好,心地也好,根本就是完美无缺的仙子,居然会没有朋友,这实在是让人扼腕和不解。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女儿,怎么看怎么爱,都不知道自 己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妙人的。基因好真的很重要啊,颜控的宫夫人越发坚定了要找个貌美聪颖的女婿,好让下一代的容貌才智更上一层楼。 这时,一个宫夫人想不到的人也来了,老睿王的遗孀江王妃,她还带来自己的独女慕灵庄。 宫夫人并没有发请帖给她,江氏不请自来,宫夫人心里的警报立刻拉响了。那夜在琼林宴上,江王妃探听过宫卿的婚事,而且睿王又未婚。所以宫卿的生日便没有邀请她,没想到她不请自来,还带着自己多年不曾在京城路面的女儿,这其中的意思颇耐人寻味。 江王妃身份尊贵,一众夫人上前围着她叙话,宫夫人脸上带笑,心道:来也白来,反正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别看你儿子长的帅。 “宫姐姐,你还记得我么?”慕灵庄盈盈笑着拉住宫卿的手,自然而亲切。 宫卿笑道:“怎会不记得。郡主什么时候回京的?” 这位郡主,宫卿在幼年时见过数面,后来听说她被送到南方将养,说是身子羸弱,耐不得京城的气候。几年不见,慕灵庄出落的明艳照人,举止之间沉稳端庄,却又不失少女的灵气活泼,总之,是个让人一见就比较容易产生好感的灵秀美少女。 “昨日刚到,今日听说是姐姐的生日,就赶紧来了,这是我从江南带来的一点礼物,请姐姐笑纳。” 慕灵庄身后的侍女便奉上了两个锦盒,宫卿忙笑着接过道谢,然后拉着慕灵庄的手,替她介绍各位小姐。 慕灵庄一一含笑认识,倒是半分也没端着皇亲国戚的架子,落落大方,亲切可亲,众人心里暗暗拿她和阿九一比,心里只有一句话,这位才有点皇室女子的风范,那位阿九,简直就是个野蛮少女啊。 慕灵庄和诸位小姐很快就熟稔起来,她言语风趣,又没有架子,话音还带着江南软语的味道,十分的动听可爱。后花园里正一团和气欢欣的时候,管家派丫鬟进来禀告,九公主驾到。 瞬间,园子里鸦雀无声,仿佛一场寒霜骤然降临。 宫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九公主这还是第一次驾临臣子府邸。虽说是无上的荣耀,但明显带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味道。诸位夫人小姐连忙从牡丹花丛里出来,整理衣饰仪容,恭迎九公主大驾。 阿九带着十几个宫女内侍,大大方方地进到园中,第一眼就看见了宫卿。 一群莺莺燕燕中,她穿了一套胭脂红的衣裙,亭亭玉立于牡 丹花前,千娇百媚,石破天惊。 她实在是太出色,属于那种千百人中,你第一眼都能看见的人。 阿九心里冷冷地笑,你说这么美的人,会不会嫁不出去呢? 夫人小姐们在宫夫人和江王妃的带领下,齐齐参拜公主殿下。 阿九对众人挥了挥手,“都免礼吧,随意些。” 众人谢恩起身,却是无论如何也随意不起来。阿九一眼扫到慕灵庄,怔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丝笑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公主的话,她昨日夜间才到京城,正想着午后去宫里给皇上娘娘请安呢。” 阿九哦了一声,“看来宫小姐的生辰倒是比拜见父皇母后更重要呢。” 江王妃瞬间脸色一变,这扣的罪名好大。 慕灵庄笑道:“公主哪里话,是因为上午皇叔一向忙于朝政,灵庄不敢去宫里叨扰,想等着皇叔皇婶午休之后,再去拜见,顺便再讨一顿晚饭。” 江王妃道:“正是。” 阿九这才放过了江王妃,转头对着宫卿笑了一笑。 宫卿被笑得心里一紧,看来,又要寻仇滋事了。 阿九扭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宫夫人:“宫小姐生日,宫夫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好在皇兄记得清楚,特意让我来向宫小姐送生日贺礼,不然还真是错过了呢。”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太子殿下竟记得宫卿的生日,还特意让九公主来送贺礼!!!顿时,众人心里亮起三个惊叹号。 宫卿窘迫地粉面飞红。 这一招实在是出乎意料,她以为阿九今日来,是为了上巳节自己和沈醉石见面的事,谁知道她居然扔了这样的一个炸弹。 宫夫人心里一串的惊叹号已经快要溢出嗓子眼了,连忙道:“小女的生日岂敢劳动公主大驾。” 九公主吩咐身后,“将礼物拿来。” 立刻有两名内侍,抬了一盆牡丹过来。 宫卿一见那似曾相识的牡丹花,顿时心里暗暗叫苦。他当真送了比翼双飞来。而且还是让阿九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这人居心可在啊。 众人都看着这株牡丹,碧叶之中只开了两朵花,一朵盛开,一朵含苞待放,红色浓丽,粉色娇艳,如同一对簇拥想偎的恋人,相映生辉。 阿九玉指指着牡丹花,对众人道:“这盆比翼双飞,培育了三 年,今年还是第一次开花,皇兄特意送给宫小姐观赏。” 阿九将比翼双飞几个字,说的格外的慢,众人心里至少又是三个惊叹号。宫夫人心里砰砰砰连着炸了三个响雷。 这还不算完。 “皇兄还有一份礼物。”阿九一颔首,身后一名侍女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呈上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凝在了那小小的锦盒上,眼里纷纷冒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阿九纤纤玉指捏着那个小锦盒,对着宫卿不怀好意地一笑:“宫小姐,还不谢恩。” 他到底是想要弄出多大的动静啊!宫卿暗暗咬牙,顶着暴雨梨花针一般密集犀利的目光,尴尬地接过礼物,还违心地谢了恩。 阿九对着宫卿笑了笑:“皇兄的礼物,你打开看看。” 宫卿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打开锦盒,结果一看里面的东西,真是又羞又气。里面放着的正是那一夜挂破了她裙子的罪魁祸首。 九公主偏偏还从锦盒中拿出那枚白玉扳指,对着日光转了转,让身后的夫人小姐们看的清楚明白。 “皇兄说,这枚扳指虽然戴了很久,却仿佛与宫小姐更有缘分,所以转赠给宫小姐,请小姐莫要嫌弃是个旧物。” 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赠她礼物不说,且还是随身携带多年的心爱之物,这众人心里浮起一连串的惊叹号,随之是省略号,哦,原来如此。 还说什么“不要嫌弃旧物”,正因为是贴身旧物,这份礼物才更显得与众不同,暧昧十分。 九公主将白玉扳指放在宫卿的手上,意味深长地一笑。 宫卿又羞又气,颊生红晕,只衬得身后的一朵赵粉黯然失色。 而宫夫人,脸色紫得要胜过那朵青龙卧墨池,心里狂扎小人,太子那货到底是要闹那样啊。 诸位小姐们纷纷露出艳羡嫉妒的目光,而夫人们则在心里默默地划上了一个句号,好了,自己的女儿也不用在想着去做什么太子妃了,明儿开始,该议亲就去议亲吧,也别等着明年了,明年也没戏。 九公主的目的达到,顺便又兴致勃勃地赏了会儿牡丹花,这才施施然带人离去。 ☆、31 老天爷仿佛还嫌不够乱,偏巧在宫夫人率领众位夫人小姐在尚书府门前恭送九公主的时候,一顶轿子堪堪落在了府前,锦帘一掀,下来一位芝兰玉树般的男子,真是新科状元沈醉石。 九公主眸中闪过一道爱慕惊喜的光芒,万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心仪之人。惊喜之后,她突然心底一黯,今日是宫卿的生日,这么巧,他来宫府? 因为公主的身份,她从不屑于做事留有余地,也从不屑于说话有所顾忌,于是当下便直截了当地问:“真巧,居然会碰见沈大人。” 沈醉石不卑不亢答道:“下官有事来拜见宫大人。” 九公主如何肯信,咬着牙酸溜溜道:“真是巧呢,今日刚好是宫小姐的生日。” 谁知沈醉石一听,居然道:“原来今天是恩人的生日,那沈某先告退,去买了礼物再来拜会。”说着,弯腰对着阿九施了一礼,居然转身而去。 他的本意是想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今日是宫卿的生日,那知“买礼物”三个字简直就如同一根钢针插进了阿九的胸膛,反而弄巧成拙。 作为一枚饱读诗书一心求取功名从未有过儿女情长的初出茅庐的沈大人,那里知道一个情窦初开的别扭少女的九曲十八弯的心事啊 于是,阿九猛一回头,瞬间,一股浓烈的杀意从宫夫人身上碾过,径直杀到了宫卿的面前。 宫卿顶着阿九凉飕飕的两记眼刀,只能在心里暗叹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沈大人你什么时候来不好,为何偏偏挑在今日?人倒霉,喝凉水都碜牙啊。 当着一众人等,阿九只能压住了心头的怒涛,神色不善地登上皇辇。 宫廷仪仗浩浩荡荡离去。 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九公主虽然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行为做派却透着一副唯我独尊的狠戾和霸道。和她在一起,总是让人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她不仅难侍候,嘴还不饶人,要是惹了她,几句难听话就足以让你这辈子都矮人一头。 眼看九公主的皇辇渐行渐远,吏部尚书的夫人刘氏凑到宫夫人身边,好心好意地道了声喜。她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又没什么心计,只当宫夫人一脸僵硬是惊喜过了度。 宫夫人连忙道:“刘夫人多心了,并非如此。” 刘夫人笑嘻嘻道:“宫夫人您就等着听喜吧。” 其他的夫人们虽然没有多说,但眉梢眼角都是赞同刘夫人的 意思。诸位小姐们更是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太子妃这个万人瞩目的位置,在众人心里已经尘埃落定了。宫夫人心不在焉,心里如同压了一块石头,脸上一丝丝的笑意都挤不出来。 诸位夫人小姐都是人精儿一般,见宫夫人母女如此神色,只当是惊喜过度还没回过神,便纷纷告辞。 江王妃最后一个告辞,带着慕灵庄登上马车,她长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慕灵庄道:“大哥知道不知道多失望。母亲犹犹豫豫,这下可好,一个品貌俱佳的女子,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江氏道:“我原本在琼林宴上就打算跟宫夫人提的,谁知道那一夜她带着女儿提前退场,没有机会说。接着宫卿便被选入宫中陪公主过花朝节,谁都知道那是个幌子,是皇后想要在其中挑选太子妃,我如何敢贸然去提?万一她是皇后看上的人,我岂不是自寻没趣还得罪皇后。等她出了宫,我私下去问了安夫人,才知道皇后无意与她,我这才想着今天来挑明此事。谁知道,太子突然横插一杠。” “母亲你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不是我犹豫不决,普天之下,谁能和皇家争?何况独孤后还一直防着你大哥,我更是要谨慎行事。” “母亲,太子的婚事由皇后做主,安夫人既然已经说了,皇后无意让宫卿嫁给太子,那你就只管提亲。” “不行!”江氏断然道:“太子的婚事虽然不能自己做主,但从今日之事看来,他必定是对宫卿有意,所以故意让阿九来送礼,暗示宫夫人不要轻易将女儿许人。” 慕灵庄道:“母亲说的有理,但皇上皇后正当盛年,春秋鼎盛,太子岂能霸着人家宫姐姐一辈子不嫁人?宫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岂能为了他的暗示而置女儿的幸福于不顾。” “不管如何,我们不能得罪未来的皇帝。” 慕灵庄噗的一笑:“母亲你真是怕事。若是我,便只管提亲,反正皇后无意让她嫁入东宫,太子有意又如何娶到家中便是我的嫂子了,他还能抢人不成?” “你说话倒是越来越伶俐了,可是问题不是这么简单。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我们怎能得罪。小心驶得万年船。外人眼中我们睿王府富贵滔天,越是这样,越是要韬光隐晦,低调做人。” “母亲一直这样教导我们这么做。每次被阿九欺负你都让我忍气吞声,可是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是软柿子,可以任意捏,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 江氏默然看着女儿,心里涌上一抹歉意和愧疚。她拍了拍慕灵庄的手,柔声道:“阿九的事,你就忘了吧。” “我怎么会忘呢,她害我受了十年的苦。”慕灵庄嫣然一笑,却笑得让江王妃心里一紧,忙道:“你可千万别惹阿九。” 慕灵庄抱住母亲的胳臂,笑道:“母亲放心,我不会惹她,但她若是惹我,我绝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任她欺负。”慕灵庄笑得自信爽利,全然没有幼年时的胆怯隐忍的模样。 江氏暗道:这几年把她送到江南,她好似变了个人,必定是姐姐对她管教不严,宠爱过度。 送走了诸位夫人小姐,宫夫人有点万念俱灰。这场赏花宴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火上浇油,只怕这些夫人小姐们一出尚书府大门,传言就要满天飞了。看着那株比翼双飞的牡丹,她气得只想把这花儿连根拔起。 宫卿也绝没想到慕沉泓会来这么一招,他大约是怕自己雷厉风行地就嫁了人,所以使出一招杀手锏,如此一来,就断了她的后路。 这人果然腹黑,她默默咬牙,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姐姐将来怎么收拾你。 宫夫人急得饭都吃不下,急忙找夫君商量对策。 宫尚书惜字如金地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差点没把宫夫人气翻。 其实宫大人淡定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窃喜的心。 对于独生女儿,他爱的不比宫夫人少,只是嘴上不说而已。身为一个父亲,又是一个比较喜欢权势的父亲,他觉得放眼京城,没几个人能配得上自己女儿,东宫太子是最好的选择。 身为宣文帝唯一的儿子,皇位将毫无悬念地落在慕沉泓的身上,那时,女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光明的前途了,光明的甚至都没有悬念。其实一开始他就抱着这样的心思,奈何宫夫人在家中说一不二,他也不敢硬争。 宫锦澜家世远比不上宫夫人。所以从新婚伊始,宫夫人就处于女王位置,即便没有生出儿子,也不许宫锦澜纳妾。后来宫锦澜一路青云直上,官职越来越高,但在宫夫人多年的“淫威”之下,听话温顺已经成了习惯,这辈子显然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 果然不出所料,翌日京城便有了传言,宫尚书的女儿已经是太子妃的内定人选。更有甚者,说是聘礼已经下了。 于是,宫锦澜满心欢喜,宫夫人纠结苦闷,而宫卿则在 心里咬牙切齿,打算和那人秋后算账。 谁都以为,慕沉泓的两样礼物代表了某种板上钉钉的讯息。 但是,薛佳的造访,却让宫夫人大出意外,原来就纠结苦闷的心,简直如坠深渊。 自打在上巳节在薛佳的帷帐中出了状况之后,宫卿私心里便对薛佳有了防备之心,生日那天也没有让母亲邀请她前来。自然,宫夫人也没打算邀请她,因为她二哥独孤铎,已经成为了她的侄女婿。 薛佳一见宫卿便撅着嘴嗔道:“姐姐生日怎么也不告诉妹妹一声,请了许姐姐她们,偏不请我,妹妹心里难过死了。” 宫卿微微一笑:“妹妹有所不知,母亲请人来看牡丹,其实是想,”说到这儿,她附耳到薛佳耳边,索性将母亲的用意直言相告,顺便也是提示她,我一向对攀高枝毫无兴趣,那怕是世上最大的一根高枝。你以后也别算计我了,你心心念念的东西,我压根就不在意,也没想和你抢。 薛佳这才笑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怪不得不请我。我家二哥如今已名花有主了。” 宫卿笑笑:“我和妹妹也成了亲戚。” “不过,我听说那日公主也来了,还送来了表哥的礼物,是么?” 宫卿窘迫地点头。看来这事是满京城皆知了。 “姐姐,我今日来,一是来给姐姐补一份生日礼物,二来也是心里有个疑惑,想来告诉姐姐。” “妹妹请讲。” “花朝节那夜,皇后叫了表哥去椒房殿,当时我和母亲都在。”薛佳缓了口气,这才缓缓道:“姨母说,阿九不喜欢宫小姐,那就不要考虑她了,以免姑嫂不和。向小姐呢,配给我二哥,剩下的二十二位佳丽,让表哥挑一个喜欢的。” 宫卿被这几句话弄得心情骤然紧张起来,这里面包含了极其重要的一个讯息,便是独孤后根本没有打算让她进宫。 “姐姐知道表哥说了谁吗?” 宫卿心里怦然乱跳,他会怎么说? “姐姐听了别难过。”薛佳柔声道:“表哥说,他喜欢乔万方。” 宫卿怦然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所以,听说九公主给宫小姐送来表哥的礼物,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一来,姨母已经明确说了,不考虑姐姐,二来,表哥说他喜欢的是乔姐姐,为何又会让公主送礼物?” 宫卿听完这些,出乎意料的淡 定,她笑了笑:“多谢妹妹告诉我这些消息。我知道了。” 仅此而已?薛佳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她很遗憾的说道:“其实若不是阿九不喜欢姐姐,姐姐嫁给表哥多好。” 宫卿淡淡道:“妹妹说笑了,我何德何能,怎能配得上太子。” 薛佳告辞之后,宫夫人几乎急得昏了过去。虽然让宫卿嫁给慕沉泓她并不如意,但如果皇后根本无意让宫卿入东宫,那情况就更加糟糕。如今满城风雨都在谣传宫卿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谁还敢娶她? ☆、32 宫卿虽然不全信薛佳的话,但也不能一点不信。 薛佳的来意绝不是来透露信息这样简单,她必定是别有用心。但不管她居心可在,至少让宫卿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 原本她也以为阿九送来礼物,就意味着自己嫁给慕沉泓已经是难以更改的事实,虽然她心里不大情愿,但至少还有人可嫁。但今天薛佳一透露独孤后的意思,顿时处境便变得更加糟糕可怕,嫁人之路将更加坎坷艰辛。除非那人根本不介意她与太子的流言,更不怕被人议论非议。对于面子重于性命的京城权贵子弟来说,大约是一万也挑不出一个这样的男子来。 宫卿没想到自己的婚事竟然会陷入如此一个艰难而尴尬的局面,进不得退不得。 宫夫人又急又气,在心里狂扎小人。都是太子那货,弄出这一场莫须有的风波,害得自己女儿找不到婆家。 她一边急得转圈一边喃喃自语: “早知道,还不如将你嫁给岳磊了。那孩子武功高清,又救过你。” “都怪你爹,那日请沈醉石过来吃饭,直接提亲多好,他非要搞的那么委婉。” “唉,早知道,还不如答应薛二那货了。” 提到薛二,让宫卿啼笑皆非:“母亲,你这是什么话,说的我好似嫁不出去似的。” “女儿,你如今可就是面临着这个凄惨可怕的局面啊。”宫夫人杏眼泛红,都快急哭了。 宫卿忙安慰她:“母亲别急,薛佳的话不可全信,为今之计是去探明独孤后的态度,我们再想办法。”帝后春秋鼎盛,太子的婚事说到底还是独孤后和宣文帝做主,探明独孤后的真实心意是眼前当务之急。 宫夫人已经急得失了方寸,“我们怎么去探明,总不能直接去问她?” 宫卿莞尔失笑:“当然不能。母亲不妨请舅母前去拜访一下赵国夫人。” 宫夫人一听恍然大悟。的确,赵国夫人必定会知道皇后的心思,韩氏如今已经和赵国夫人成为亲家,从她那里探听消息最为确切。 于是,宫夫人当即雷厉风行地备了一份厚礼,带着宫卿回了娘家安国公府。 韩氏近来心情特别好,向婉玉的亲事终于定了,定远侯府的聘礼明日便会送来。 宫夫人也不避讳,开门见山地对嫂子说明来意。 韩氏笑道:“这有何难,如今我和赵国夫人是亲家,去问个口信还不 是小事一桩,二妹且在府中等着,我立刻就去打听。” 宫夫人万分感谢,便和宫卿等着韩氏的消息。 宫卿生日那天,向婉玉也在场,当时她也以为宫卿嫁给太子已是板上钉钉,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她也觉得十分蹊跷,于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送礼物或许不是慕沉泓的本意,或许是阿九打着他的幌子,存心要在众人面前造成一种假象,让宫卿无法议亲嫁不出去。对于嫉妒心极重的阿九来说,极有可能是报复宫卿那日在上巳节私会沈醉石。 想到这儿,向婉玉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兴奋不已。这倒是促成沈醉石和宫卿的一次绝佳机会。 韩氏很快从定远侯府回来,脸色却不大好看。 宫夫人一见便心里咯噔一声,忙迎上去问道:“如何?” 韩氏看了看宫夫人,先安慰了一句:“二妹听了别急。” 宫夫人一听更急了,“到底如何?” “皇后的确无意让卿儿嫁给太子。赵国夫人说,阿九不喜欢卿儿,皇后娇宠公主,不想将来姑嫂成仇,所以,从未考虑过卿儿。” 宫夫人一听这个消息如被雷击。她简直不知道,这个消息是该高兴还是该抓狂。 独孤后不想让宫卿进宫,这本是好消息,但慕沉泓那生日礼物,早已传遍了京城,宫卿若是不嫁给他,又有谁敢娶她? 韩氏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时间也急得叹气。 向婉玉却心里窃喜。终于有了机会报复阿九了。 从安国公府回来,宫夫人木呆呆的没精打采,好似丢了魂。作为政治权利中心的京城,但凡大小是个官儿,都有很高的政治觉悟,更有自知之明,懂得明哲保身。 传说中的太子妃,谁敢娶?就算是谣传,也是无风不起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况且将来太子登基,万一心血来潮想要和宫小姐重续前缘,到时候一顶绿帽子搁在头上,将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总之,大家会抱着“宁可找个丑婆娘,也不娶个惹事精”的态度,就算是京城第一美人也会敬谢不敏。 想到这个结局,宫夫人揪着头发爆发了一声狮子吼,恨不得声透宫墙,将那个可恶的太子震翻在地。 宫卿安慰道:“母亲别急,流言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慢慢消散。” 宫夫人叉着腰道:“我怎能不急,太子造势,世人皆 知,谁还敢和我们家议亲。” 宫卿想了想,突然露出一抹明媚释然的笑容。“母亲,我有一个办法。” 宫夫人当即瞪圆了眼睛,“什么办法?” 宫卿含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说什么?” 宫卿不急不缓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子设下的圈套,唯有让皇上来解,才可以堵上众人的悠悠之口。母亲先去寻找合适的人选,然后请太妃出面,去求皇上赐婚。如此一来,既堵了众人的口,也不会被对方拒婚。” 宫夫人一听,顿时欢喜地抱住女儿亲了一口,“还是我女儿聪明,这是个好办法。” 宣文帝生母早逝,向太妃的地位最高,宣文帝对她比较敬重,定会给她这个面子。圣上开口赐婚,既表明了女儿与东宫太子的传言是假,被赐婚的人也不敢拒绝,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可算是了结心头一件大事。 宫卿又道:“母亲,此事先保密,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连我爹也先瞒着。”总之,决不能走漏风声,再生事端。 解决了这个棘手问题,宫卿心里的一块巨石也放下了。哼哼,太子殿下,别忘了您头上还有一位更大的人物呢,等他老人家指了婚,您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儿,宫卿忍不住嫣然一笑,心情好舒畅。 宫夫人有了女儿的这个如意妙计,一点也不急了。 原本她急着想给宫卿定亲,是怕她明年被选入东宫,既然独孤后无意,那最好不过。 她就仔细地挑个好儿郎,提交给名单给向太妃,让皇上下旨。想到这儿,宫夫人不由得满心骄傲,自己的女儿就是聪明过人。就算阿九你和独孤后沆瀣一气,可还有我们圣明的皇帝陛下,那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人物,一言九鼎,至高无上。 这回她一定要挑个满意的女婿。既要家世清白,又要学富五车,还要相貌俊美。这样的男子,也并不好找。宫夫人没事就出去串门,像个情报员一般的四处侦查打探。 而此时,宫卿和太子的暧昧被传得沸沸扬扬,京城的贵妇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讨论的的话题便是太子和京城第一美人之间扑朔迷离的感情。 沈醉石听在耳中,失落,不甘,遗憾,种种滋味,百味杂陈。 这日回到府中,管家递来一封信件,说是安国公府的管家送来的。 安国公府?沈醉石有些疑 惑,拆开信笺,发现是个女子的笔迹。 “明日午时,安国公府西门外柳树下。” 没有落款,是谁约他见面? 沈醉石忽然想起安国公和宫卿的关系,心里赫然一动,会不会是她约见自己,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约在舅父家? 如此一想,他立刻兴奋起来。 翌日午时还未到,他便赶到了安国公府西门外。这里是一条幽静的小巷,种满了一排垂柳。初发的新绿远看如一幕轻烟。 “沈大人。” 沈醉石一回头,发现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带着两个侍女从西门出来。看身形,很像是宫卿,他心里蓦然一跳,一种难以遏制的欣喜涌动起来。 那两个侍女留在西门台阶下,只有她一个人走上前来,站在他面前福了一福。 “妾身是宫卿的表姐向婉玉。” 不是宫卿,沈醉石略有点失望,拱手还礼:“向小姐有何吩咐?” 向婉玉笑了笑:“宫卿托我约大人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听到宫卿的名字,沈醉石忙道:“向小姐请讲。” “宫卿如今的处境,沈大人想必也略知一二。九公主不知何意,当着众人的面,送了两份礼物给宫小姐,造成了众人的误会。皆以为太子要纳宫小姐为太子妃。其实并非如此。皇后根本没有此意。” 沈醉石听到这里不由一怔。向婉玉的话,显然和大家私下里谈论的不同。 “宫卿无意进宫,但因为阿九送了太子的礼物,众人都误会表妹和太子的关系,如今,怕是再也无法议亲了。”说到这儿,向婉玉幽幽道:“说起来,我表妹所受的委屈,都是因为沈大人。” 沈醉石听到这里,愧疚不已。 “沈大人当年曾经受过表妹的恩惠,如今表妹因为沈大人陷入到这般难堪的境界,沈大人难道不想为表妹做些什么么?” “沈某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向婉玉噗的笑了:“那倒不必了,只求沈大人能娶了我表妹。” 沈醉石又是一怔,但转瞬之间,心里便涌上了一阵难言的欣喜。 “若是宫小姐愿意,沈某求之不得。” “我表妹自然愿意,只是不知沈大人敢不敢呢,公主她。”向婉玉话说一半,幽幽叹了口气。 沈醉石脸上一热,低声道:“沈某定不 辜负小姐。” “那我就放心了,这些话,表妹不好意思说,只能让我转达。沈大人若是有意,便请择个吉日,立刻上门求亲,最好是悄然进行,别让外人知道。我姑母是个不拘小节的,表妹更是不贪虚荣。沈大人一切从简就好。等木已成舟,便是阿九也不能奈何沈大人。” “多谢向小姐提点,沈某这就去准备。”沈醉石欣喜不已,数日来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春风送暖,整个人都快要飘飘欲仙。 向婉玉露出满意的微笑,转身回府。 ++++++++++++++++ 作者有话说: 宫卿:小样儿,别得意,我会让你老子来收拾你的 太子:嘿嘿,我不怕 宫卿:反正我不会嫁给你的 太子:你说了不算,湿巾大大哪儿我已经送过礼了。 宫卿:送礼谁不会啊,我也送。 太子:你有我有钱么? 宫卿: 太子:所以说,这就是高帅富的优势啊。 ☆、33 宫锦澜一听沈醉石登门拜访,顿时心里一抽。 这段时间他在朝中一直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不单独接触。可是人既然已经来了,那能避而不见,这是未来的驸马爷,得罪不起。 他赶紧把沈醉石迎进正厅,吩咐下人上茶。 沈醉石因为有了向婉玉的那一番话垫底,以为今日来提亲一定会马到成功,所以就不像上一次那般拘谨羞涩,直接就对着宫锦澜郑重地鞠躬行礼,说明来意。 他文采斐然,求亲的话也说得感人肺腑,恳切真诚,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动心。但宫大人却听得眼皮直抽抽。 沈大人你真的是初出茅庐不懂官场险恶,更不懂人情世故啊,你这么做,简直就是来拉仇恨,不光给自己拉,还给老夫我拉。给我吃十个熊心豹子胆老夫我也不敢收你作女婿啊。 等沈醉石说完,他已经是一头虚汗。 “沈大人,这事,这事,”一向口才极好的宫尚书急得结巴起来。 沈醉石诚诚恳恳地说道:“宫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晚辈一定会竭尽全力地照顾她,让她一生无忧。” “不不,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沈大人你,你难道不知公主她,”宫锦澜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公主有意沈大人,这虽然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但宣文帝他老人家没有明着昭示天下,谁也不敢胡说八道,损了公主名声。 沈醉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道:“晚辈绝无攀龙附凤的意思。众人艳羡的东西,在沈某眼中不名一文。” 宫锦澜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般铮铮傲骨,当真是个有志气的好男儿,只可惜阿九一出,谁敢夺人。 “沈大人,此事老夫不能答应。” 沈醉石一怔,满心的欢喜都沉寂了下来。 “并非老夫不欣赏沈大人,只是,老夫若是答应了,便是毁了沈大人的前程,请沈大人三思。 沈醉石沉声道:“晚辈的前程,的确来之不易,但前程并非最重要的东西,为了宫小姐,晚辈甘愿放弃前程,那怕辞官也在所不惜。” 宫锦澜看着他,心里百味杂陈。年轻人啊,你还是不知道人心险恶,世道炎凉啊。我若是答应了,不光毁掉的是你的前程,还有我的前程,乃至安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想起他在琼林宴上惊采绝艳的那一首谢表,想起那日他红袍簪花的俊美英姿,宫锦澜心里异常的遗憾,劝道:“沈大人 三思,十年寒窗才有今日功名,如此舍弃岂不可惜?” “荣华富贵本就不是沈某心里最重要的东西。” 宫锦澜叹道:“沈大人高洁,傲骨可嘉。多谢沈大人厚爱,可惜小女福薄,与沈大人无缘。沈大人自有更好的姻缘在等着,祝沈大人一路青云。”他其实想说的是,九公主看上的人,又岂会轻易放手。沈大人,你逃不掉的。 沈醉石万万没有想到,今日来提亲,居然是这个结果。 从宫府出来,半晌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向婉玉明明说过,宫卿愿意嫁他,让他来提亲,一切从简,怎么宫锦澜却是这个态度? 宫夫人一直躲在后面偷听,见沈醉石告辞离去,才从后面走了出来,万分遗憾地叹道:“唉,好端端的一桩好姻缘,却眼睁睁看着错失。人生啊,总是充满了遗憾。” 宫锦澜心里奇怪,前几天还急得半夜在床上烙煎饼的夫人,怎么今天如此的神清气爽,风淡云轻呢?居然还有心情发发人生的感慨。 “卿儿怎样了?” “很好啊。对了夫君,你觉得岳磊如何?” “你是指哪方面?” “当然是指做我们女婿这一方面。” 宫锦澜怔了一下,“不是太子么?” 宫夫人一副你out了的表情,瞪了他一眼,将薛佳那日来访,然后自己去请韩氏套话的事情悉数说了一遍。 宫锦澜这才知道,原来内里另有乾坤,一颗准备做国丈的心当即摔得七零八碎。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挑选合适的人选。挑来挑去,我觉得岳磊是最佳人选。一来他武功高强,可以保护卿儿,二来他曾救过卿儿,卿儿嫁他也算是报恩,三来他父母双亡,卿儿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自由自在,无人管束。四么,他是武将,心胸比较宽广,应该不会太介意太子和卿儿的流言蜚语。” 宫夫人逻辑清晰地将各个有利条件梳理了一遍,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身为一枚文官的宫尚书心里闪过一丝阴影。 宫夫人喜滋滋道:“原本我就很喜欢他,不过当时想着他是个武官,怕将来有战事调兵会调到他的头上,可是如今我们也不能太苛求了,夫君说是不是?” 宫锦澜摸了摸美髯,嗯了一声,道:“夫人辛苦了,夫人觉得为夫的心眼小么?” “当然不小,夫君你不知道心胸多宽广,如大海一般。” 宫锦澜呐呐道:“夫人你见过大海么?” 宫夫人当即嗔道:“夫君你在质疑我的想象力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太液池我经常见的好伐?” 宫大人心里默默决定,如果有可能,还是带着夫人去看看大海吧。 宫夫人一扭身去找女儿。 宫卿一听到岳磊的名字,脸上一红。 宫夫人笑嘻嘻地问:“你喜欢不喜欢他?” 还没等宫卿说话,她又道:“反正我好喜欢。你没看到,他飞檐走壁的姿势多帅气多潇洒,惊鸿照影一般。传说中的轻功,原本真的有啊,简直帅呆了,迷死人了。” 宫卿:“”母亲你还可以更花痴一些么? “将来,你可以让他抱着你坐到屋顶上看月亮看星星。” “还可以让他抱着你水上漂草上飞。” “还可以,” 宫卿笑着打断了她:“母亲,您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那是。”宫夫人又问:“说,喜欢不喜欢他。” 宫卿略带羞色,低头不语。对岳磊,她很有好感,元宵节那晚,他带人来解救她的画面,一直深刻于她的脑海之中。想到那一夜,她忽然想起了哪一张辟邪面具。他现在在哪儿?为何一直不肯来找她呢,明明说过要要一段风流佳话的人,只是调侃她而已么?她心里还有着那个人的影子,可是时隔这么久,他并未拿着那枚珍珠来找她酬谢,想必已经早已忘了她。除了怅然,除了放在记忆里怀念,她又能如何呢? 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那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可惜却飘渺无踪。 宫夫人见女儿含羞低头,知道她这就是默认,当即便兴冲冲地进宫去看望姑母向太妃。 向太妃见到她,吃了一惊:“青舒,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宫夫人一听,长叹了一口气,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向太妃一看,忙支开了身边的内侍宫女。 宫夫人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长这么大,她还真是从没操过这么多的心。原本想着养了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定要挑尽天下才俊才肯下嫁,所以这些年来上门求亲的人,她是千挑万选,不肯轻易答应,怎么都没想到到了今日女儿居然有嫁不出去的可能。可这事的罪魁祸首是东宫太子,便是有再大的委屈怨恨,都只能打掉牙自己吞。 见惯了后宫波诡云谲的向太妃 ,风淡云轻地笑了:“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值得你愁成这样?” 宫夫人道:“眼看卿儿就要嫁不出去,我如何不急?所以我才进宫来求姑母。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请皇上赐婚,我觉得左卫将军岳磊不错,请太妃给卿儿做主。” 向太妃一听“左卫将军”几个字,就暗自骂了一声自家侄女没出息。左卫将军如何能与太子相比?慕沉泓明明显显是对宫卿有意,既然求皇帝赐婚,干脆直接请他将宫卿赐给太子,岂不是更加圆满。 向太妃知道自家侄女是个不上进的,说出来必定她不同意,便把这念头放在心里,安慰道:“再过半月便是端午节,届时宫中家宴上我向皇上提,你放心。” 宣文帝后宫人丁稀少,帝后再加太子公主,只有寥寥四人,所以每年的春节与中秋,端午这三大节日,他都会与太妃们一起度过,再外加睿王一家。 宫夫人一听喜极而笑:“多谢姑母。” “谢什么谢,都是自家人,卿儿嫁得好,我也高兴。”向太妃笑着又道:“许久没见卿儿,甚是想念,明日我接她进宫来陪我几天。” 宫夫人眼下正有求于姑母,自然满口答应。 向太妃眯起凤眸,笑呵呵道:“你就等好消息吧。” 宫夫人喜滋滋地告辞,隔日太妃命人把宫卿接入宫中。 宫卿这次进宫,心境和以往大大不同,看着那一路上的红墙碧瓦,只觉得刺眼。再一想到那东宫的主人,贝齿便忍不住咬上了樱唇。都怨他。 见到宫卿,向太妃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打算。这丫头真是一日比一日的水灵娇俏,像是一朵含苞的花,风华初绽已是艳光四射。 “太子送你的扳指,拿我瞧瞧。”向太妃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宫卿脸色一红,只好将那枚惹祸的扳指拿了出来。向太妃接过来,对着阳光仔细瞧了瞧,笑眯眯道:“是个好东西。” 宫卿才没把它当成什么好东西,私心里早就将这枚扳指碎尸万段了。 向太妃将扳指放回宫卿的手心里,笑眯眯道:“太子对你必定很有好感,所以才会送你东西表明心意。你娘真是过分,居然四处去替你寻亲,这让太子的颜面何存?他怎么做,显然就是告诉你别定亲,等着明年的大选。” 宫卿脸上一红,“我觉得他不像是真心,像是玩笑。卿儿的心意早已对姑姥姥言明,姑姥姥一定会成全的,对吧?” 向太妃点了点头,柔声道:“岳磊我也见过,的确不错。端午节家宴上,我就请皇上赐婚,皇上金口一开,看谁还敢说什么闲话。” ++++++++++ 作者有话要说: 状元:还需要送礼吗? 岳磊:当然。 薛二:小爷我送了白花花的银子。 睿王:我送的是支票,湿巾大银随便填数字。 太子:李万福,去给湿巾大银整个切糕别墅。 ☆、34 宫卿在重阳宫里陪着向太妃闭门不出。向太妃让她去御花园转转,宫卿便找各种借口不去。她可不想碰见阿九或者慕沉泓再惹出什么麻烦。 向太妃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不再提。不过她心里依旧认为,宫卿嫁给谁都不如嫁入东宫最为合适,既堵了众人悠悠之口,又可延续安国公府数十年的荣华富贵。她自己在宫中的晚年,也会无比的尊荣逍遥,此乃一箭三雕之好事。 至于真心么,身处后宫的向太妃,自有一番透彻的理解:男人都是一样的构造,未得到的都是好的,到手之后,或许有过一时半会儿的真心,但那敌得过似水流年如花美眷,一轮一轮的新鲜美人儿就像是令人忘情的水,最终洗干净了当初的一点真心。嫁入皇室求不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嫁给王爷贵公子们就能求得么,新鲜劲一过,照样娶妾纳小置外室,你能奈何?所以求真心,还不如求权利。真心可以被磨灭,权利却是实打实的东西,就摆在那儿,比什么都管用。 向太妃并不是太后,自然也就没有帝后的晨昏定省,重阳宫里十分安静闲适。 宫卿没事便陪着她下棋闲话,临近端午,天气一天天热的飞快,异于往年,宫卿来时也没料到会这么热,并没有备薄衣,午后阳光一晒,饶是玉骨冰肌,也薄薄的出了层汗。 向太妃看在眼里,情不自禁s道:“还是年轻好,这带着汗意的模样,跟沾了露水的芙蓉一般好看。” 宁心姑姑笑道:“姑娘模样生的极好,又是太妃心尖上的宝贝,自然怎么着都是好看的。” 向太妃道:“卿儿你去净室洗把汗,这天儿真是热。” 宁心收了棋局,吩咐宫女备水。 宫卿在卧房的净室洗浴之后,宁心手捧了一件衣衫进来。 “这是太妃特意给姑娘准备的。请姑娘穿上看看是否合身。” 宫卿抖开一看,顿时就喜欢上了。这件夏装用的面料极其轻薄,米白色的底子,用金丝线绣着桃花,桃花用用粉晶石点蕊,即素雅又娇俏,穿在身上,流光溢彩,衬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妩媚。 宁心赞道:“姑娘真是仙子一般的妙人。奴婢是个女人,也瞧得痴了。” 宫卿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净室出来。 走出太妃的寝宫,只听见外面的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她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了片刻,银牙暗咬 地走出去见礼。 这是太妃请来的呢,还是不请自来呢?总之,不论如何,就那么刚刚好在她穿上一件十分漂亮的新衣裳时,他就那么巧地来了 这新衣服美则美矣,也实在是太紧了,弯腰见礼的时候,只觉得胸前一坠。 自然,某人的心,也是一坠。而且毫不掩饰地用目光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惊艳! “宫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向太妃笑了笑:“她来了好几天了。” “怎么没听太妃说起。”某人明显是一种遗憾而埋怨的口气。 宫卿:“”就装吧你们。 “你们聊,我去睡会儿,哎呀,眼皮都睁不开了。”太妃立刻哈欠连天地走了。 太妃不在正好。 宫卿从袖中拿出那枚扳指,放在了慕沉泓面前的桌上,正色道:“这礼物太贵重,臣女不敢收。” 唉,还真是生了气呢,板着小脸也这么好看。他笑吟吟望着她:“其实,那盆比翼双飞的牡丹花在我心里更贵重。” 宫卿又羞又气,一双翦水明眸里又出现了那种想要发飙,却又不敢发飙的娇俏泼辣羞怯隐忍的眼神,如同一把小勾子径直勾到他心底去。 他把扳指放在鼻端下,低声道:“你一直随身带着吗?好香。” 宫卿面色通红,心里噗的喷了一口鲜血。赤裸裸的调戏又开始了么。 “太子殿下美意,臣女不敢领,人言可畏,请殿下体恤。” 他当即正色道:“清者自清。不过是一份赏赐,竟然也有人会多想么?” 你以为呢?姐都快嫁不出去了啊。宫卿被他气得心里抓狂,面上还要毕恭毕敬,忍得着实好辛苦。 他叹了口气,收起扳指放在了怀里,还用手捂了一下,仿佛是要将那扳指贴在心口一般。 宫卿:“” “宫小姐好似不欢迎我,每次来都是一副送客的表情。” 宫卿说了声:“不敢。”心里却道,不然你以为呢? “那,我就告辞了。”走到殿门外,他回眸一笑,“宫小姐来,是求太妃一件事的吧。” 宫卿心里一顿。等他下文。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让我猜一猜。” 宫卿莫名的紧张起来,他不会猜得到吧。 “是不是,想让太妃给 宫小姐做媒?” 顿时,他很高兴地看到美人的小脸变了颜色,唉,真是什么表情都好看啊。 “其实,父皇也是很乐于成人之美的,太妃只管开口。”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捂了一下胸口,转身离去。 宫卿瞬间抓狂,这人真是好讨厌,居然被他猜中了。 慕沉泓一走,太妃便及时出现,精神抖擞。 “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睡着呢。” 你能睡着才怪啊。 宫卿深感太妃仍旧没有死心,再加上方才慕沉泓的突然来访,以及最后的那几句话,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抹隐忧。 想了想,她索性直接对向太妃道:“姑姥姥,皇后和阿九都不肯让我嫁给太子。” “你怎么知道的?” “是薛佳和赵国夫人亲口所说。” 向太妃怔了一下,满面的喜色退了不少。 “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好高骛远只会跌得更惨。”宫卿见向太妃默然不语,便又道:“岳磊他很好,我母亲也很喜欢,请姑姥姥成全。” 向太妃点头:“我知道了,你就等着好信儿吧,这孩子我见过,的确不错。我虽然年纪大了,总不会连个人名也记错,你放心吧。” 宫卿这才舒了口气,嫣然一笑:“多谢姑姥姥。” 翌日上午,宫卿便收拾好东西,出了宫。玄武门外正巧碰上进宫赴宴的睿王一家。宫卿忙上前见礼。 江氏笑嘻嘻扶起她,“好孩子,是来进宫瞧太妃的么?” 宫卿柔声答是。虽未抬头,却感觉到自己身上落了一道炽热浓烈的目光。 她装作不知,只看着江氏和慕灵庄。 江氏拉着她说了几句话,这才放手。 宫卿坐进轿子,云叶放下轿帘的那一刻,那一道目光射进轿中,恰好和她的眸光对上。幸好及时放下了轿帘,挡住了那一道犀利明澈又灼热的目光。 慕灵庄在睿王眼前晃了晃手,“大哥的眼都看直了。” 慕昭律拍开了她的手:“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端午节的宫宴,算是宣文帝的家宴,除却几位太妃,便是睿王一家。 慕灵庄没想到端午节的宫宴上,居然会有沈醉石。 连沈醉石自己,也没有想到。 被传到宫里的时候,他 依旧以为会是像往常那样,群臣同宴。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竟然只有他一个外臣。 当即他心里便是一沉,该来的终归要来了。 的确,今夜沈醉石的出席,是阿九一手促成。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昭告世人,沈醉石的驸马身份。而宣文帝这段时间以来,通过自己亲自的考察,以及慕沉泓的观察,认为沈醉石的人品为人都很不错,于是也就打算趁着今日的家宴,对沈醉石挑明。 沈醉石聪明过人,自然知道今夜的宫宴意味着什么。可惜,多少人艳羡的好远,他根本无感。阿九虽然张着一张清秀美丽的面孔,她的脾气和心胸却将她的丽色抹得一干二净。 他若有所思的冷峻容颜,阿九只觉得俊美之极,百看不厌。只恨公主府建得太慢,不然十七岁生辰一过,便可以和他早日朝夕相对,举案齐眉。 慕灵庄笑眼旁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如此的明显。 宣文帝特意将慕灵庄叫到身旁,问她江南的风景。 慕灵庄巧笑盈盈,说话风趣,声音柔美,乖巧可爱的模样,越发衬得阿九高傲冰冷,盛气凌人。 即便是她爱慕的目光,都让沈醉石觉得异常烦躁。 向太妃今日是有目的而来,眼看酒过三巡,宣文帝兴致高昂,便笑吟吟道:“皇上还记得我侄女的闺女么?就是宫锦澜的女儿。” 宣文帝点头笑了笑:“记得,叫宫卿是吧。” 沈醉石和睿王齐齐抬起头来看着向太妃,各自露出不同的神色。 慕沉泓抬头看着向太妃,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和期待。 就不要大意地继续往下说吧,太妃,今晚就全看您老人家的了。 向太妃笑眯眯地说:“前几日她进宫来陪我,我见她身上带了一枚白玉扳指,一问原来是太子送的。”向太妃说到这儿,抿唇一笑,看着宣文帝欲言又止。 果然,宣文帝看向了自己儿子,目光中露出一丝惊异和询问。 慕沉泓点了点头:“阿九去送的。” 向太妃又添了一把柴:“还听说太子还送了她一盆比翼双飞的牡丹,是养馨苑培育的新品。” 宣文帝越发的惊诧,而独孤后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快要挂不住了。 慕沉泓佯作不知独孤后的眼神,一本正经地问向太妃:“宫小姐可喜欢?” 向太妃笑呵呵道:“自然是喜欢。 那白玉扳指她一直带着身边。” 宣文帝心道,太子素来行事稳妥,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难道是情难自禁?想到宫卿的绝色,他又理解了儿子的失控行为。 人不风流枉少年,谁不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呢? 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宣文帝微微眯起眼眸,那年,她才十四岁吧。 向太妃做足了铺垫,这才笑着道:“皇上,你看这一对小儿女,倒真是有趣的很呢。” 宣文帝自然明白了向太妃的意思,笑呵呵地扭头看着皇后,“梓童,你觉得宫家的女儿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湿巾大银你不是说这一章就可以把卿卿妹妹给我了吗? 湿巾:风太大,你说什么? 太子:睿王给你的支票,我把那家银行封了 湿巾:不要哇……殿下,做人要厚道 太子:你看着办吧。 湿巾:大银我是个有节操的银啊。 太子:节操可以吃吗,切糕可以吃啊,大银! ☆、35 独孤后笑了笑,却不回答,扭头去问九公主:“阿九,你觉得如何?” 向太妃心里有些不悦,这一家子真是不成体统。这种大事,做丈夫的去问老婆,做娘的居然去问女儿,莫说是皇家,便是普通人家,也没这样的规矩,将一个女儿教养的无法无天,居然要对长兄的婚事指手画脚。你当爹的是吃干饭的么,还是当皇帝的爹。 阿九眉头一挑:“不好。娶妻娶德,皇兄的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怎么能娶个红颜祸水。” 向太妃一听,肺都气炸了。只可惜她不是太后,不然定要站起身来赏这丫头一记耳光。此时此刻,向太妃更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必须站在最高处,才能将众人踩在脚下。太后太妃一字之差,她便要生生忍下来。 对于阿九来说,这个世上,决不允许有人盖过她的风采。既然宫卿的容貌天生胜过她一筹,那命运就不能再强过她。宫卿若是嫁给慕沉泓,便成了她的嫂子,日后成为皇后,更是压在她的头上母仪天下,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再说,她早就知道自己母亲不喜欢宫卿,有独孤后撑腰,所以说话也就格外的放肆。 宣文帝不悦道:“宫夫人出身高贵,宫家又是诗书世家,宫尚书才华出众,阿九不可妄言。” 阿九哼了一声:“太妃若是想要给她寻个婆家,我瞧着那刘榜眼不错。” 向太妃一听气得险些背过气去,这一届的榜眼刘熠年过四旬,老气横秋,半头白发,是个鳏夫。 宣文帝皱眉,“阿九不要胡闹。朕觉得宫家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梓童你说呢?” 皇后浅笑着还未开口,阿九腾地一声站起来,“父皇,我决不答应让她嫁给皇兄。” “你皇兄的婚事,哪有你置喙的道理。”宣文帝史无前例地说了一句重话,面露厉色。 阿九怔了一下,声音小了不少,却依旧嚷嚷道:“父皇,我就是不要她嫁给皇兄,我就是不喜欢她。那榜眼那里不好,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我觉得配那宫卿正是合适,郎才女貌。” 折磨压制刁难宫卿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是阿九寂寞深宫的一味调剂。看宫卿过的凄惨不如意,她才觉得开心。 宣文帝瞪着眼睛,喝了一声:“胡闹,闭嘴。” 阿九被吓住了,因为宣文帝从未对她如此严厉斥责过。 独孤后这才道:“皇上息怒。家和万事兴,今日乃是端午佳节,切莫为了这事 动怒生气。阿九说的也是,刘熠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成熟稳重,又极有才华。太妃觉得如何?” 向太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一心想要将宫卿嫁入东宫,所以压根就没提岳磊,谁知却弄巧成拙,万没想到事情演变到这般田地。她又急又气,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提岳磊了。 宣文帝眯起眼眸看着独孤后,腮帮的肌肉隐隐跳动。 独孤后垂着眼帘,冷冷道:“宫卿的婚事,自有他父母做主,皇上何必操心。” 沈醉石突然站了起来。 “陛下,臣有事相求。” 宣文帝吸了口气,私心庆幸沈醉石缓解了僵局,道:“爱卿只管说来。” “臣幼年曾得宫小姐救命之恩,愿意和宫小姐永结百年之好,报答她的恩情。” 此言一出,顿时九公主的脸色就变了,连宣文帝也沉下脸来,召见沈醉石进宫赴宴,已经暗示了他的身份。他居然还敢提出这样的请求。一时间,宣文帝骑虎难下,一方面气恼沈醉石的不识时务,另一方面又欣赏他的勇气可嘉。 九公主万没想到沈醉石居然会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登时,嫉妒,挫败,伤心,羞辱等感觉蜂拥而至,像是无数把刀,将心肝肺都锉地一颤一颤地疼。自然,对宫卿的恨意,也是狂涛万里,恨不能排山倒海地淹到宫府。 沈醉石已经豁了出去。既然宣文帝没有挑明尚公主之事,他还是自由之身,况且就算宣文帝挑明,他也可以拒婚。今日这一切虽然来之不易,但若没有当日宫卿的那二十两救命银子,又何来今日的一切。结草衔环以报恩人并不是一句空话,他身为七尺男儿,当一言九鼎。 宣文帝沉默着,气氛变得尴尬压抑,像是一场暴雨将下不下的时候。 慕沉泓也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沈醉石居然如此有胆,他正欲开口,突然,对面的睿王站起身道:“皇上,臣侄心仪宫小姐已久,还请皇上成全。” 慕沉泓脸色骤然一变。事情急转直下,竟是瞬息万变,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更让人惊诧的是,宣文帝居然当即就应了一声:“好。” 江氏急得在桌子下掐了儿子一把,这个时候他来添个什么乱啊。岂不知,睿王一言既出,并非添乱而是救场。不止宣文帝,九公主和向太妃,皆暗暗松了口气。 而独孤后却心里堵上了一口闷气,她私心里已经打算让薛佳嫁给睿 王,好在睿王身边放个眼线,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江氏提这件事。 独孤后蹙了蹙眉,正欲说什么,九公主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目露恳求哀求之意。她是担心独孤后阻拦慕昭律娶宫卿,这样的话,沈醉石仍旧不会死心。 独孤后看着阿九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心软,终于咽下了想要说的话,而是对着江氏轻声笑道:“宫大人的女儿才貌双全,和睿王倒是一对绝配呢。” 既然帝后都开了口,江氏只好僵笑着点头,心里却又是气恼又是担忧。原本她是很中意宫卿的,自从生日那日见到慕沉泓的礼物,她当即就绝了这个念头。谁知道慕昭律竟然不和她商议,突然就自作主张请宣文帝赐婚。 这时,向太妃才觉得自己的心放回了原处。这短短片刻工夫,真是起伏跌宕,意外迭生。幸好,结局算好。宫卿虽然没有嫁入东宫,但嫁给睿王却是比岳磊和刘榜眼好过百倍,也不算是屈就,她在侄女面前也能有个交代。 宫宴罢,宣文帝派人送睿王母子和沈醉石出宫。 沈醉石出了宣和殿,万顺公公过来叫住了他。 “沈大人稍后,九公主有话要说。” 沈醉石略一蹙眉,沉声道:“微臣听命。” 这时,阿九已经走到他跟前,万顺带着宫女内侍皆识趣地退到廊下。 眼前的沈醉石高挑俊美,如同一枝高山上的修竹,风雅高洁,身上有拒人千里的傲气。阿九生怕第一次尝到又爱又恨的滋味,也第一次被人拒绝。 她怨恨委屈地问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沈醉石沉默了片刻,弯腰施了一礼,道:“宫夫人和宫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微臣并无他意,只不过是知恩图报而已。”他言语之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气,面色也是冷如冰霜。 此时此刻,阿九异常的后悔,方才若不是自己一时气愤,想要宫卿嫁给刘熠,沈醉石也不会被激怒。 她想起了慕沉泓曾告诫她的话,宫卿是沈醉石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想让他对你好,你就要对宫卿好。她当时只是随口答应,却也没放在心上,眼下看见沈醉石冷若冰霜的容颜,她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的报复心,又将他推到了更远的距离。 的确如此。沈醉石此刻对她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没想到她不仅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竟然还有一副蛇蝎心肠,竟然要宫卿嫁给刘熠。 宫卿从今夜起将成为睿王的 妻子,本是与自己一桩数年前就埋下伏笔的姻缘,全是因为阿九,而成为梦幻泡影。 极度的气愤和失落,让沈醉石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好似已经被她砍去了最美丽斑驳的一段,这种刻骨的痛,却还不能表露,只能憋在心里,心肺都几乎快要炸开。 “微臣告退。”对阿九极度厌恶和愤恨让他的傲骨之中生出一股自暴自弃的狂放,根本无视阿九是否话已说完,转身就拂袖而去。大不了一身布衣,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天下之大,总有爷的容身之处。 慕灵庄悄然回头,默默看了一眼沈醉石傲然离去的身影,心里暗暗生出一抹敬慕来,这样才是铮铮傲骨的真男儿。 阿九气得快要哭出来。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委屈和打击,她也觉得心里憋屈地快要炸了。 “阿九。”不知何时,独孤后来到她的身后,面色严肃而冷漠,眼神中却带着明显的爱怜和怜悯。阿九强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不是你的良配。” 阿九没想到独孤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吓之下,忙抹去眼泪,道:“母后为何这么说,母后不是答应了要让他做驸马的吗?” “是,我原本是答应了你,可是从今日他的言行来看,我觉得你嫁给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母后,不会的。求母后下旨,宫卿已经许给了睿王,他会好好对我的。” “你这孩子,你以为一切都可以用下旨来解决吗。你可知道,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一辈子过的有多憋屈有多难受吗?”独孤后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嗓子里好似磨过去一把刀。 阿九急道:“他对她只是感恩。方才是我考虑不周,想要宫卿嫁给刘熠,这才惹恼了他。” “阿九,我想让你嫁给你喜欢的人,所以我没有反对过沈醉石,但如果他心里没有你,即便你喜欢他,我也不会答应。” “母后,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我宁愿你不嫁,也不会答应你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没想到独孤后对她的威胁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说完,转身就走了。 阿九怔在原地,急得快要哭出来,万万没想到母后居然一下子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 安夫人怯怯的说道:“公主莫急,娘娘今日心情不好,等过几日,公主再好好与娘娘谈谈。” 阿九气道:“母后怎能出尔反尔。” 安夫人叹了口气,低头不语。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不过是不想你重蹈覆辙。 “我去找父皇去。”阿九一跺脚,立刻朝着宣文帝的寝宫而去。 宣文帝正在和慕沉泓说着什么,阿九进去时,宣文帝眉头蹙了蹙,对慕沉泓欲言又止。 阿九也顾不上慕沉泓就在一旁,趴在宣文帝的膝上就哭了起来。 “求父皇给阿九做主。” 宣文帝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阿九,今日本来我是想挑明的,可是出了这样的状况,此事还是暂时放下为好。” “为何?父皇一日不下旨,女儿心里就一直悬着,父皇也看见了,今日他还想着要娶别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不能急着下旨。今日他的硬气孤傲你也瞧见了,此时下旨若他抗旨拒婚,皇家颜面何存?你日后还怎么见人?” 阿九一怔,立刻哭了起来:“那父皇也不答应我嫁给他么?” 宣文帝道:“不可操之过急,你也要改改性子,强加硬压不是办法。总要他心甘情愿,日后才能琴瑟和谐。” “那父皇打算怎么办” “阿九你还小,婚事不急。等过段时间,你若能将他的心暖过来,他肯心甘情愿娶你,再下旨也不迟。” 阿九听到这儿才算是稍稍安心。 宣文帝叹了口气好似很累的样子,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 阿九站起身,这才发现慕沉泓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沉静,仿佛冰玉。 ++++++++++ 太子:湿巾大银你果然是个有节操的银啊。 湿巾:主要是大银我最不爱吃切糕了。 太子:金砖别墅大银觉得如何? 湿巾:殿、殿、殿下,这奏是大银我毕生的追求啊,大银我的笔名就是拾金啊。 太子:哦,原来如此……送礼真的是一门学问啊。 卿卿:哼,这会儿明白过来也晚了,大银已经把我许给睿王了,你就空嗟叹吧。 太子:别急,看我发大招。 ☆、36 江氏一登上马车,便忍不住问睿王:“你为何要接那烫手的山芋?就算你喜欢她,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和将来。” 慕昭律笑道:“母亲不是也喜欢她么,年前一直念叨着要让皇后说媒。”他心情极好,一路抿着笑意,越发显得风姿俊美,意气风发。 江氏道:“那是年前,她生日那天,慕沉泓派阿九送了礼,你可知道?韬光养晦还不够,你居然还出头和他去争。” “阿九送礼不过是恶作剧,更何况方才向太妃向皇上提议的时候,他不发一言,显然并无此意。” “他这个人表面秀雅斯文和善可亲,谁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他的心眼可比他爹多得多了,你小心些。” 睿王浅浅一笑:“所以,让他认为我是个贪恋美色不识时务的人,不是也很好么?” 江氏哼了一声。 睿王又笑:“比起让独孤后在儿子身边安插个眼线,还不如娶了她,这样,安国公,宫尚书,还有向太妃,都成了我们的亲戚,不正是母亲所愿么?” 这句话实实在在说道了江氏的心坎上,原来她打算和宫家结亲,也是这个缘故。宫卿的家世,真是无可挑剔。 慕灵庄欢喜地笑道:“母亲胆子小,还是大哥有魄力,才能娶到宫姐姐这样的美人。我就想让她当我的嫂子。” 江氏分别横了儿女一眼,气道:“你们年轻,等到了我这把岁数,就知道什么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了。” 消息传到宫府已是午夜时分。 宫锦澜意外之余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除却东宫,睿王算是最好的其次。 如果是三个月前,宫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睿王府联姻,可是自打宫卿生日之后,情况急转直下,有濒临嫁不出的危险,她已经被磨没了脾气,心里期望也大大降低。对于那些不敢招惹是非的缩头乌龟来说,睿王可谓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愿意接手传说中“太子妃”,已是难能可贵。更何况,身为一名颜控,宫夫人对睿王的相貌,实在是无可挑剔。 所以,也就勉强觉得还算满意。 而对宫卿来说,这桩婚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明明给向太妃提的是岳磊,怎么会成了睿王?就算向太妃出于私心没有提到岳磊,也定会提起太子,怎么就会成了睿王,她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闪过睿王那一道明锐犀利的目光,宫卿心里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虽然并不了解他,但从那沉稳的气度,犀利的眼神来看,他应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而江王妃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嫁给他,其实不如岳磊。 一则,睿王家世比岳磊好的太多,自然,嫁过去之后也将会有更多的束缚和不顺心,二来,嫁给睿王,只怕日后经常会碰见慕沉泓。一想到他,她心里便涌上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向太妃经历这一夜惊吓,翌日便有些身体不适,到底是岁数大了,经不得波折。此病因宫卿的婚事而起,于情于理她都该去道看望。而且,宫卿也想去宫里问问太妃,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起进宫,宫卿便隐隐头疼,但日后嫁给睿王,只怕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宫。这是躲也躲不开的事情。除了阿九,她其实心里更不想碰见的人是太子慕沉泓。不过,如此自己已经被许给睿王,就算再碰见慕沉泓,他也不会怎样,毕竟,她已经算是“有主”的人了。 心心念念着不要碰见这两人,巧极,就在宫门外,碰见了即将要出宫的阿九。 见到宫卿,阿九顿有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打击和挫折的阿九,已经在心里果断地将她视为最大的仇人,但因为昨夜的教训,却还不能像过去那样直接发作。一来她怕惹恼沈醉石,二来宫卿如今已是睿王妃了。 天气渐热,宫卿站在九公主面前时,脸上的红晕薄如胭脂,晕在如玉如雪的肌肤上,衬着她一张沉鱼落雁的脸如娇睡的海棠,明艳不可方物。 这样的绝色姿容,难怪一想到昨夜沈醉石的所作所为,阿九觉得自己的心又哗啦哗啦地碎了一遍。 “宫小姐又进宫来了。” 阿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勉强压住了心里的怒火和醋意。 “回公主,我来看望太妃。” “那你去吧。” 宫卿心里一怔,破天荒的居然这么就放过自己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一夜之间就变了的缘故?她不由失笑,怪不得人人都挤破了头往上爬,果然站的高才能少被人踩,站在最顶上,就可以去踩别人了。 到了重阳宫,薛太医正好出去。 向太妃恹恹的躺在床上,一见宫卿便立刻精神了起来。 “姑姥姥您好些了么?” “没事,就是昨夜,”说到这儿,向太妃支开了众人,将昨夜激动人心跌宕起伏的一幕惊险说了出来。 宫 卿暗道: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压根就没提岳磊。 向太妃见她低头不语,便笑着道:“卿儿,睿王难道不比那岳磊好?” 宫卿无奈的笑笑,事到如今了,还说这些有何意义。 向太妃生怕她不高兴,便又百般地夸赞睿王,甚至说起了上一辈的渊源。 “当年你母亲没有嫁给老睿王,如今你到底还是嫁到了睿王府,到底是有缘分。” 宫卿不愿给向太妃难堪,所以也没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睿王这个人到底好不好,她根本无法确定,虽然这些年来也时常在宫宴上见过他,但从未交谈过。他为人如何,只有婚后才能知晓。而且,他身为宣文帝的侄儿,地位远高于宫家,将来他若是想要娶小纳妾,自己又如何能阻拦的住?但木已成舟,也唯有积极面对了,但愿睿王是个好相与的人,能与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回到家中,宫卿将昨夜的波折告知了宫夫人。 宫夫人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气道:“姑母她也真是,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到底是你嫁人还是她嫁人,居然也不问问别人的意愿就自己做主。” 宫卿心说,我就是怕她这样,所以进宫那几日反复强调,可是也挡不住她老人家一颗乱牵红线的心。 宫夫人气呼呼地连呼上当,这时,管家进来禀告说是江王妃来访。 宫夫人立刻道:“快请。” 来的不单是江王妃,还有睿王。 宫卿见到他,不由脸色一红。对两人见礼之后,便回到了后院避嫌。 已是初夏,宫府的后花园越发的热闹,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一墙的粉色蔷薇开得此起彼伏,热闹无比。 宫卿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看着那些蔷薇出神。 婚事终于尘埃落定了,若不出意料,大约明春就该嫁给慕昭律了。想到那一刻,她微微有些心乱,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紧张担忧大于高兴。毕竟,睿王对她来说,几乎等同于陌生人。 慕昭律踏进月亮门的一刻间,微微一怔。秋千架上的女子,微微垂眸,粉面樱唇如描如画,艳如桃李。 一袭浅粉长裙,裙角曳在地上,飘逸出尘的像是坠落凡间的天界仙子。 “小姐,睿王来了。”云叶小声道。 宫卿回过神来,一抬眸对上睿王深邃犀利的目光。她忙从秋千上下来,弯腰 施礼。 云叶和云卉已经识趣地避到一旁。 慕昭律看着她,一时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宫卿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他,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他在一起。想起他平素清俊冷漠,不拘言笑的模样,她有些紧张。 慕昭律率先开口道:“再过几个月,你我便是夫妻了。” 宫卿有些窘,低头不语。 “真想日子过得快些。” 宫卿脸色更红了,没想到私下里他说话如此直白,和平素的严肃板正模样大相径庭。 他笑道:“我还记得上元节,你一口气猜了四十九道灯谜,如今怎么不喜欢说话,是和我无话可说么?” 她闻言一怔,情不自禁问道:“王爷怎么知道?” “因为刚好那夜,我就在二楼,和薛二在一起。” “那王爷怎么知道是我?” 慕昭律微微一笑:“猜的。” “那为何猜做是我?” “因为有太多凑巧,我从不相信凑巧的事。你猜谜之后,回到登月楼。我跟着过去,看见了宫府的管家,知道楼上必定是宫夫人,所以便想到这猜谜之人定是宫尚书的千金。” 宫卿心里一动,她情不自禁地问道:“王爷那夜,带着什么面具?” “辟邪面具。” 宫卿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跳得快起来。 那一晚的人,莫非是他? “王爷有没有见到一颗珍珠?”她粉面飞红,激动地问他。他的眼睛犀利明澈,和那辟邪面具后的一双眼有些像,但是那双眼睛还透着一丝促狭,她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想要找到那一抹促狭。 他笑了笑:“珍珠?” 正在这时,月亮门外传来宫夫人的声音,江氏和她一起走进了后花园。 宫夫人见到女儿和睿王站在一起,郎貌女貌,般配无比,顿时心情大好。 江氏走上前,对着慕昭律道:“还真是急性子,过几个月成了亲,天天都能见,却趁着空子跑到后园见卿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宫卿顿时满面通红。 慕昭律笑笑,也不申辩。便和江氏一起告辞了。 宫夫人道:“他们来取你的庚帖,送到司天监去合八字。” 宫卿一怔,“送到司 天监?” “睿王是皇亲,所以他和你的庚帖都要送到司天监请淳于天目去合八字。”说到这儿,宫夫人笑道:“可见他是喜欢你的,昨日圣上才下旨,今日就急着来取庚帖了,还是亲自来取,可见心急得很。” 宫卿脸上一热。 宫夫人道:“娘就你这一个闺女,定要把你嫁的风风光光。你放心,睿王若是敢欺负你,看老娘我不把他头发揪光。” 宫卿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揪就是。” 睿王与宫卿被皇上指婚的消息翌日便传遍京城,至此,关于宫尚书千金和太子的传言终于平息下来。 宫夫人不禁暗暗感叹,当年自己未能嫁给老睿王,如今女儿到底还是做了睿王妃。江氏这个昔日的闺蜜,先是横刀夺不爱,然后又成为亲家,不得不一笑泯恩仇。唉,真是兜兜转转的狗血人生啊。 宫卿自从那日和睿王见面之后,一颗还算淡定的待嫁之心,被挑的激动又兴奋起来。那一夜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呢?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嗯,什么时候再见到他,一定要问问。 阿九这几日度日如年,缠在独孤后的身边,希望能劝服独孤后改变主意。谁知道独孤后平素对她娇宠无比,独独这件事上却是异常的态度强硬,任凭阿九如何的撒娇苦恼,就是不肯答应,最后闹得烦了,扔下一句话。 “你若想和沈醉石成婚,除非他亲自开口来求我和你父皇,否则,此事休要再提。” 阿九顿时如坠深渊,气得眼泪汪汪。“母后好狠心,即便他现在不太愿意,我和他成亲之后,好好相处,必定会日久生情。” 独孤后冷笑:“你想的倒真是简单,你以为你对他好,他便会喜欢你么?若是世间情爱都如此简单,何来怨女痴男。有些人,你便是把心掏出来,他也未必会动心。阿九你不必再求,母后这么做是为你好,母后不想你以后伤心,一辈子的时间太长,若是心里不痛快,再多的金银,再高的权利,都不会觉得幸福。”独孤后说到这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母后宁愿你此刻恨我,也不愿你将来痛苦。” 阿九这才知道原来母亲的个性竟是如此的刚毅固执。既然母后不肯改变主意,看来只有去攻克父皇了。她正要起身去勤政殿,只听见外面内监唱传皇上驾到。 阿九起身,随着独孤后走到殿门外迎接宣文帝。 宣文帝并非一个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是 司天监的监正淳于天目。 淳于天目在世人眼中几乎等同于活神仙。当年他断言独孤后犯了九女星,破解之法灵验之后,独孤后便对他十分倚重,任命他为司天监的监正,一直至今。此人深居简出,许多人登门拜见都被拒之门外,想求他相面或是点拨几句更是难于登天。 表面看来,他只是一位年过六旬的普通男子,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但是两道寿眉和一双精光熠熠的双目却如点睛之笔,将他平凡的容貌点亮。 阿九见到他一愣,心道平素很少见他进宫,今日怎么和父皇一起来了? “梓童,有件事朕要与你商议。”宣文帝面色严肃,进了殿内便坐下,对淳于天目点了点头:“爱卿直说。” 淳于天目对着独孤后施了一礼,道:“娘娘,昨日睿王和宫小姐的庚帖送到司天监。臣发现,宫小姐的命数贵不可言,而睿王原本就是潜龙在渊的命格,若是宫小姐嫁给睿王,恐怕” 淳于天目停住了余下的话,但其中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独孤后心里猛然一沉,多年前她就让淳于天目相过睿王的相貌,也算过他的命格,结果淳于天目给出的结论是,睿王乃是潜龙在渊的命格,一旦有机会,便会一飞冲天。正因为如此,独孤后心里一直对睿王十分戒备。江王妃略有察觉,所以这些年一直处于避世状态,也教导儿子女儿要小心谨慎,低调做人,韬光隐晦。 独孤后面色十分难看,做梦都想不到,宫卿的命格竟是如此贵重,若是将她嫁给睿王,岂不是更让睿王如虎添翼?甚至更严重一点的说,她会不是就是那个“机会”?因为她一嫁过去,安国公府,尚书府,睿王府,便成一体。 想到这儿,独孤后暗暗后悔,端午那日的情形着实是有点乱,因为顾念着阿九,宣文帝又答应的过快,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来得及阻拦。她早就打算在睿王身边安插个自己人,所以她心里的睿王的妻子人选是薛佳。 她情不自禁看向宣文帝。宣文帝的神色更加凝重。 淳于天目沉声道:“事关重大,臣不敢轻断,特来请示皇上和娘娘,臣要相看一下宫小姐的相貌。” 宣文帝道:“淳于爱卿做事向来稳当慎重,此事的确事关重大,朕已经将睿王和宫卿都宣入宫中,片刻之后,让淳于爱卿看一看。若是,”说到这儿,宣文帝露出为难之色,顿了顿才道:“幸好睿王还未纳采奠雁。” 言下之意便是,若宫卿当真 是面相有母仪天下之气,这桩婚事便必须取消。 独孤后心里也想到了这个结果,但紧接着她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若是宫卿有母仪天下之相,那岂不是要嫁给慕沉泓成为太子妃? 想到这儿,独孤后顿如万箭穿心。 宫卿被宣入宫中,椒房殿中发现不仅有慕昭律,还有淳于天目。 这位传说中的相面高人,司天监的监正,宫卿早就听说他的大名,但只在幼年时远远地见过他几面。此人神秘莫测,如同隐世之人。 淳于天目一双眼眸精光四溢,从宫卿一进门便紧紧地凝睇着她。 宫卿跪拜宣文帝和独孤后,仍旧感觉到自己身上落着一道极其犀利的目光。她从未遇见过有人这般直直地放肆地打量,不觉有些窘迫,心情也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宣文帝道:“平身,赐座。” 宫卿谢恩起身,落座。 殿内静的可怕,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宫卿心里纳罕,宣文帝到底召见她所为何事? 睿王心里也是这样的疑问,不知何故突然被召进宫里。 淳于天目的一双眼眸径直看着宫卿。 宣文帝和独孤后也不发一言,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宫卿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好似被罩进了一张网中。 淳于天目从她的额头看起,灼灼目光一直落到了她的下颌之上,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对着帝后一字一顿道:“宫小姐的确有母仪天下之相。” 此话一出,宫卿如被雷击,有片刻之机,大脑一片空白。 殿内鸦雀无声。 寂静之中,睿王突然跪下,朗声道:“臣惶恐,请皇上取消臣与宫小姐的婚约。” 宫卿猛然一怔,转瞬之间便明白过来,自己有母仪天下之相,他若是娶了自己,岂不是暗含了自己将来要君临天下?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他如何承担的起? ++++++++ 太子:卿卿,你觉得我这大招如何? 卿卿:哼,你是不是给淳于天目送礼了? 太子:木有,这次一毛钱都没花,要娶老婆了,得省着点了。 卿卿: 太子:嘿嘿 ☆、37 独孤后道:“淳于大人,可看仔细了?” 淳于天目正色道:“此等大事,臣断不敢胡言乱语,请皇上娘娘三思。” 慕昭律再次叩首:“臣恳请皇上取消臣与宫小姐的婚约。” 宣文帝叹了口气道:“既如此,王爷与宫小姐婚事便只能取消了。”他言语清淡平静,却隐隐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天子威仪和萧杀之气。 静谧之中,宫卿感到了独孤后的一道目光,阴鸷冷厉,复杂莫测。 宣文帝平素容色平和,今日也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宫小姐先回去吧。” 宫卿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走的好好的,突然一个巨大的坡度出现在眼前,她还没发觉,就毫无预兆地一头栽了下去从梦里惊醒了,然而醒来现实比梦更残酷,好不容易定下来的一门婚事,却被一句话就取消了。 而且,最要命的是,淳于天目的断言一旦传出,这个世上再也无人敢娶自己了,除非慕沉泓。 可是独孤后万一不同意她进宫,怎么办?那岂不是自己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骤然之间,她好似站在了一处断壁悬崖之上。寒风从下而上地涌上来,席卷了她的全身。 等候在殿外的云叶和云卉见到她都吃了一惊。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那里不舒服么?” 宫卿默然不语,强撑着一路走出皇宫。 陪同女儿进宫的宫夫人等候在宫门外,一见女儿的神色,脸色的笑便僵住了。 “是不是阿九又找茬?” 宫卿登上马车,沉声道:“母亲,我们回去再说。” 宫夫人紧张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依对女儿的了解,必定是很大的事,才会让她如此严肃紧张,以往即便是被阿九欺负,也没见女儿这样失魂落魄过。 “你快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方才我在椒房殿见到了一个人,淳于天目。” “这个人和我们有何关系?哦对了,他要合你和睿王的八字,莫非,”说到这儿,宫夫人心里一沉:“莫非他说你们八字不合?” 宫卿一字一顿道:“他说,我有母仪天下之相。” 瞬间,宫夫人呆若木鸡。 宫卿又接着说:“于是,睿王跪请皇上,取消了这 门亲事。” “你说什么?”宫夫人喊了一声。 宫卿又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睿王,请皇上,取消了这桩婚事。” 宫夫人身子一软,险些昏过去。 宫卿忙上前扶住母亲给她顺气。 宫夫人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来:“皇上有何反应?” 宫卿道:“皇上答应了睿王的恳请。” 宫夫人难以置信,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哎呦一声终于认清现实,这不是梦,是真的。她支住额头,急得语无伦次:“这可如何是好,你要嫁给太子?真是小冤家啊,怎么躲都躲不掉。” 宫卿心里如同煮开的水,片刻都不得平静,眼前是慕沉泓那深不可测的眼。她没想过进宫,也没想过嫁给慕沉泓,但淳于天目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娶自己,便是慕沉泓了。 淳于天目退下之后,睿王也离开了椒房殿。 阿九这才出声道:“母后,淳于天目的话,你当真要信?” 独孤后看了她一眼,“阿九你去叫你皇兄过来。” 阿九怔了怔,嘟着嘴起身走了。 独孤后屏退了殿内的宫女内侍,这才看着宣文帝道:“皇上,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既然天意如此,我们就顺从天意。” 这样的天意,难道上天也给自己过不去么?独孤后脸色十分难看,也不再吱声。宣文帝也沉下脸来,两人默然坐着,直到慕沉泓进了殿内。 “父皇母后唤儿臣何事?” 独孤后蹙了蹙眉,道:“睿王和宫卿的庚帖送到司天监,淳于天目看了宫卿的庚帖觉得命格贵不可言,又看了她的面相,说她有母仪天下之相。” 说完,她看着慕沉泓的反应。 慕沉泓一怔,脸上的笑意消散,神色冰玉一般清净。他只淡淡的问了一句:“母后信么?” 独孤后说了一个字:“信。” 慕沉泓闻言一笑:“那睿王岂不是,” “他已经提出退婚,你父皇也准了。” 慕沉泓又是一怔。 这反应无懈可击,似是毫不知情,独孤后心里的怀疑散去了一半。 慕沉泓道:“这样也好,睿王和宫家联姻,安国公府、尚书府和睿王府便联成一体,权势过大,日后对朝堂的局势有所 影响。” 的确,这也是独孤后想到的问题,她问道:“你觉得宫卿如何?” “这,母后要听实话么?” 独孤后不动声色道:“你说。” 慕沉泓从容沉静答道:“她灵慧聪颖,但生性淡泊,并不适合太子妃之位,所以,儿臣更看好的是乔万方。” 独孤后微微拧眉看着他,那日他选花神,的确选的是乔万方。后来又让阿九送去礼物,让宫卿在人前难堪。看来,他的确对宫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这让她心里好过许多,接着又试探道:“可淳于天目说她命格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相。” 慕沉泓正色道:“淳于大人的话,母后可以不信。” 这句话终于彻底打消了独孤后心里的怀疑,她叹道:“怎能不信?当年若不是他,阿九恐怕也难保住性命。” 阿九撅着嘴道:“皇兄说的有理,命格贵重又如何,淳于又不是神仙,相面也未必准。” “不得胡说。”一直沉默不语的宣文帝当即斥了她一句。 “皇上以为该如何处理?” “淳于天目的话,梓童若是信,便定下宫卿做太子妃,若不信,便另选他人。朕相信梓童定会以社稷大局为重,个人喜好为轻。”说罢,宣文帝起身,面露怒色:“朕先走了,梓童好好想想。” 独孤后默然。显然宣文帝已经生气,话也说得格外重。若是她硬要另选他人,便是不顾江山社稷,这个罪名她如何承担得起? 慕沉泓起身道:“母后不论选谁,儿臣都无异议,儿臣先告退。” 殿内只剩下独孤后和阿九,阿九正欲开口,独孤后抬手打断了她:“你退下,我静一静。” 勤政殿,慕沉泓下跪施礼:“今日多谢父皇。” 宣文帝扶起他,问道:“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娶她,方才为何那般说?”他还想着,慕沉泓一定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让独孤后相信淳于天目的断言,谁知道慕沉泓却反着说。 “儿臣若是赞同淳于天目的话,母后可能会怀疑是儿臣串通了淳于天目。” “你就不怕她当真选了乔万方。” “母后虽然不喜宫卿,但事关社稷,她定会放下个人喜好,大局为重。” 宣文帝半是赞许半是感叹地笑了笑:“若不是你来求我,连我都看不出原来你喜欢的是她,你这 心思倒是藏的够深。” “她幼年时常进宫看望太妃。不知何故,母后极不喜欢她,儿臣若是和她玩耍,母后便会冷言冷语,十分不悦。” 宣文帝心道,你自然不知道母后为何不喜欢宫卿,只因恨屋及乌。 “所以儿臣越是喜欢她,越是不能让母后看出来。这样才不会给她惹来事端。” 这句话说到了宣文帝的心坎上,他喃喃道:“不错,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便看也别看她一眼。” 慕沉泓道:“儿臣此生只求父皇这一件事,多谢父皇成全。” 宣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你我父子何须多言。父皇也希望你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何况宫家的女儿的确是出类拔萃,百里挑一。” 自己已是半生遗憾,又怎忍心再让他不圆满? “儿臣对她早就钟情,只是碍于母后,不敢流露半分,此事还请父皇保密。” “这个自然,你若是娶了她,便要好好对她。” “儿臣定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宣文帝心里又是一沉,当年,他也曾在心里这么对她说过,可惜她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一晃二十年,他还记得当年想说这话时的情景和心境,可惜 宫卿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会如此多舛,事情的演变会如此的峰回路转。这种命运完全不受掌控,想什么时候玩你一把就玩一把的感觉让人快要发狂。而一想到嫁给慕沉泓,就要天天见到阿九,她真是快要疯掉了。 宫夫人最恨的就是和别人共用一个夫君,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要面临这种局面,她也快要疯了。 两人闷不吭声地回到家中,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宫锦澜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这是?” 宫夫人沉着脸道:“睿王退婚了。” 宫锦澜吃了一惊,“为何?” “因为卿儿命格贵重,有母仪天下之相。” 宫锦澜更加吃惊:“你是说,卿儿要嫁给太子?” 宫夫人哼了一声:“作孽啊。” 宫锦澜欣喜若狂,但看着女儿和夫人的黑面,也不敢露出喜色,苦苦压抑着,脸都有点扭曲。 宫卿看着父亲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故意道:“父亲也别高兴的太早。皇后未必答应呢。” 宫锦澜一怔,“既然已经有了这种命相,皇后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 宫卿叹了口气:“那可未必,父亲别高兴的太早,皇后若是不肯,女儿只要去死了。” 宫锦澜和宫夫人齐齐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宫卿笑了笑:“我说的是,诈死。” 宫锦澜夫妇皆是一愣。 宫卿道:“对外就宣称我患病而亡。然后我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到时候没人知道我是谁,想嫁谁便嫁谁。” 这个打算她回来的路上就在琢磨。反正淳于天目的断言一出,这世上除了慕沉泓,是再也不会有人敢来娶她,如果独孤后真的坚决不肯,那她就诈死,抛掉宫卿这个身份,一切重新开始。 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才不会被人摆布,一定会让自己活得更好。 宫夫人喜道:“这个主意不错啊,到时候我们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寻个如意郎君,就不在这京城受这份窝囊气了。” “夫人,那为夫怎么办?” “哦,这个嘛,你辞官好了。” 宫锦澜心肝一疼。 宫卿笑道:“父亲舍不得,就留在这里继续做官,我和母亲畅游江南去。” 宫夫人看着女儿明媚俏丽的脸蛋,干净澄澈的眼眸,心里暗暗赞道:这才是我的女儿,无论何种困境都能想出办法,都能坦然面对,就算入宫,也一定会活得风生水起,断不会被阿九和独孤后拿捏住。而至于慕沉泓,她更加确信,必定会被自己的女儿吃的死死的。 +++++++ 皇上:儿子,你真是从事地下活动的高精专人才啊。 太子:没办法,谁让您年轻的时候惹了风流债,现在儿子替您承担后果啊 皇上: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子:为了碰见卿妹妹,我没事就去找太妃玩啊后来发现,原来您当年也是走的这条路线啊。 皇上:我们果然是父子啊。 ☆、38 阿九苦苦煎熬了一夜,翌日一早趁着给宣文帝和独孤后请安的功夫问道:“母后当真要让宫卿嫁给皇兄么?” 宣文帝面色平静,心里异常紧张。心道万一她若是坚持不肯,应该怎么说服她? 慕沉泓心里比宣文帝更紧张,但容色却异常的镇定平静,他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英挺的眉下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眸,波澜不惊。 眼看着两个沉默如石的男人,独孤后沉声道:“我们虽是天家,却也要顺从天意。” 瞬间,宣文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面色淡定,内心欣喜若狂的太子殿下,含在口中的一口水终于顺顺畅畅地吞了下去。好了,筹划了这么久的一桩心事,千折百回,几番跌宕起伏,终于尘埃落定了。心里熨帖愉悦的无法言表,忍笑忍得腮帮疼。 宣文帝心里欢喜,却也不便表露,正色道:“朕最欣赏梓童的深明大义。” 独孤后扯出一丝笑意,心道,欣赏,而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慕。 阿九一听便急了,“母后,我不喜欢她。” 宣文帝蹙眉道:“阿九,此事事关社稷大局,岂能以你的喜好为意志,况且,你成婚之后便住在公主府,若不喜欢她,少见面便是。” 阿九心里对宫卿的恨意,已经蔓延到了脸上。她不想让宫卿嫁给慕沉泓,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让宫卿凌驾于她之上,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等她嫁给了沈醉石,太子妃和驸马必定会经常碰面。一想到那个场面,真是心如刀绞。她眼巴巴地看着独孤后,低声道:“母后何必信那淳于天目的话。” 独孤后看着阿九,一夜之间小脸就好似瘦了一圈,也很心疼,再看儿子,闲坐一旁,置身事外,容色淡淡,好似对自己的婚事根本无所谓。 一双儿女的婚事都让她心烦。 老天真是喜好捉弄人,越是不想要的越是送上门来,越是想要的越是得不到。她叹了口气,“此事阿九不必再管。” 阿九眼看事已成定局,气得一跺脚起身离开,走出殿外,她吩咐安夫人:“去将阿佳叫到宫里来。” 薛佳来到毓秀宫,阿九喝退了宫女内监,直接道:“你知道么,母后要立宫卿为太子妃。” 薛佳一惊:“怎么会这样,姨母不是不喜欢她么?” “都是淳于天目那老头,说什么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命格极其贵重。” 薛佳一 听淳于天目几个字,心里便知,这次是再难翻案了,姨母最信任的人,便是他。 “那睿王怎么办?” “有了淳于天目的话,他怎敢再娶那宫卿,当即便求了父皇退婚。母后本来就打算将你许给他,所以就答应了。” 薛佳一听,心里猛地一沉。原来,自己是准备作为一枚棋子放在睿王身边的。看来,自己是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失去的将会更多。 阿九道:“我叫你来,是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不叫那贱人嫁给我皇兄。” 薛佳咬了咬唇,默了半晌道:“圣旨还未下,一切都来得及,只要公主让她破了身,便是有天命又如何?太子妃绝不可能是残花败柳。” 阿九心里一凛,这法子是不是太下作了些,但转念一想,这是阻止她成为太子妃的唯一办法。 “可是去那里找那个人?” “公主让安夫人去找,她儿子在宫外混得十分得意,认识的三教九流都有。” 阿九点头:“嗯,此事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她其实就怕被沈醉石知晓。阿九立刻唤进来安夫人,将薛佳的意思告诉她。 安夫人一听这个恶毒的主意,心里惊惶不已,但碍于阿九的淫威,不敢答应却也不敢拒绝,只呐呐道:“公主,万一被皇后皇上知道,如何是好?” 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她如何敢做?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万一事发,公主没事,薛佳没事,只有她会承担起一切责任。再联想起上一次她顺着阿九的意思将宫卿关在冰窖之中,结果险些弄出人命,那一次可把她吓得不轻,这一次阿九让她做的事,虽然不是药宫卿的命,可是对于一个大家小姐来说,失身可是比丧命更加可怕要命的事。 薛佳道:“安夫人放心,事后将那人杀了,谁会追到安郎的身上。” 阿九也道:“是啊,叫你儿子多给那人些钱,再派人盯着他,事后将他杀了,此事便成了无头之案。” 安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忙道:“那宫府是深宅大院,府里有不少下人护院,宫小姐又养在深闺,身边总是有人,如何能得手?” 这倒也是,阿九道:“那就在外面动手。” 安夫人又道:“她平素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都有数个下人跟随。” 说到底她就是不想揽下这桩事,万一事发,她儿子安郎可能要丢命,她虽然甘于为阿九卖命,但也 绝不会为了阿九而去让自己儿子送命。明着不能拒绝,便百般找藉口推脱。 薛佳附在阿九耳边,说了几句。 阿九喜道:“好,安夫人,你速去安排人手。” 安夫人面露难色,阿九不耐道:“你怕什么,一切有我担着,事成之后,我会求母后赏给安郎一个出身,宅邸田地都不会少了你的。” 安夫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宫锦澜此刻正在焦急地等着宫里的消息。淳于天目的话已经传了出去,他上朝之时,有些私交甚好的官员已经开始私下道贺。 宫锦澜芒刺在背,简直不知如何应答别人的道贺。若如宫卿所言,独孤后不肯认同这桩婚事,那么不仅女儿嫁不出去了,他在朝中也无脸再待下去了。 相对于宫锦澜的痛苦煎熬,宫夫人则比较淡定,因为有了宫卿的那个计划,前途并非一片黑暗,而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处境,至于是近还是退,就取决于独孤后的决定了。 宫卿也做好了装病诈死远走江南的准备,单等宫里的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大早,赵国夫人派人送来了一份请帖,邀请宫夫人和宫卿去h湖赏荷花,同行的还有安国公夫人韩氏和向婉玉。 这份请帖如及时雨一般出现,还有谁,比赵国夫人更能知道独孤后的决定呢? 宫夫人立刻安排管家宫福贵准备马车,收拾好些东西准备出行。她根本没心思去赏什么荷花,只想瞅着机会去问赵国夫人,独孤后到底是什么打算。知彼知己才好百战百胜。 一个时辰后,赵国夫人的马车和安国公夫人的马车便一前一后到了宫府门前。赵国夫人带着薛佳,安国公夫人带着向婉玉,从马车上下来,热情招呼。 宫卿没想到薛佳也去,见到她,心里便是微微一沉,虽然从未拿住过她陷害自己的把柄,潜意识里却总是对她有防备之心。但今日出行,有她母亲赵国夫人,还有舅母表姐,这么多人同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再说,各家都带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合起来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队伍。 三家人登上马车便朝着南华行宫而去。 京郊的南华山,乃是一处绝佳的风景胜地,山中不光风景秀美,还布满温泉。身为一枚很懂得养身保健和享乐的帝王,宣文帝登基之后,便在南华山脚建了行宫,夏季可来此避暑,冬季可来此泡温泉。山脚下的h湖种满了荷花,到了夏季,荷香十里,风光旖旎。 每年夏天,宣文帝都会带着独孤后和太子公主在南华行宫待上两月,享受着清风明月,荷香碧水的天然美景。 马车停到了h湖边上,下了马车,顿时一股清香迎面袭来,眼前万顷碧波,风荷摇曳的风光胜景顿时让人心情骤然清爽。湖对岸的南华行宫,若隐若现。湖边修建了一些别致的亭子和水榭,点缀着沿岸风光,清幽雅致。 一艘画舫停在岸边。赵国夫人笑着道:“这是公主的画舫,听说我们来赏荷,特意停在这儿叫我们用。” 说着,赵国夫人的侍女将马车上带来的水果糕点一样样摆上,又奉上茶水,一应准备周全,画舫朝着湖中央划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边的接天莲叶,碧绿的荷叶中盛开着白荷,红花,相映生辉,风姿各异。清风送爽,荷香夹风而来,沁人心脾。 宫卿看着这有山有水的一副如诗如画的景致,不由得心旷神怡。画舫朝着湖中划去,荷花渐密,香气更浓。 薛佳道:“我们去摘几枝荷花吧。” 宫夫人正欲私下问问赵国夫人,便点头道:“好,你们小心些。” 宫卿向婉玉和薛佳走到船头,荷花环绕,俯身皆是。向婉玉从丫鬟手中拿过剪刀,蹲下身子,挑了开得极好的红荷白荷各剪了几枝递给宫卿。 “姐姐,这朵不错。”薛佳激动地抬起胳臂用力一挥,宫卿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扑,险些被她撞到了湖里,幸好那船帮上有不到半尺的木栏,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脚滑入了湖中,半身裙子都湿了。 薛佳连忙一把抓了她,大惊失色道:“姐姐没事吧。” 宫卿回身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是异样的一种感觉。 向婉玉忙放下剪刀,看了看宫卿的衣服:“这可如何是好?” 适逢夏季,衣衫很薄,沾了水之后很快就晕了一大片,完全贴在腿上,曲线毕露,很是不雅。 “无妨,我马车上带有衣服。” 宫卿走入船舱,宫夫人正巧问到了关键处,一见女儿这幅形象,吓了一跳。 “卿儿你怎么了?” “是我不好,方才不小心碰了姐姐一下,姐姐一脚滑到了水里。”薛佳满怀歉意,可怜兮兮地模样让人不忍斥责。 宫夫人素来对薛佳印象很好,何况今日来也算是有求于赵国夫人,那里好意思说什么,只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们马车上带有衣服。赵国夫人,嫂子,我们去去就来。” 画舫又划了回去,靠岸之后,宫夫人带着宫卿下船。 宫卿走在头里,丫鬟云叶云卉一左一右,宫夫人跟在她身后,管家等人低眉顺眼地跟着宫夫人,装作无视小姐的窘相。 沿着湖边的石径很快就到了停马车的柳荫下。宫夫人和云叶云卉以及管家等人守在马车旁。 宫卿上了马车,放了帘子,脱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裙子,拿出一件石榴裙正欲换上,突听马车外一阵奇异的响声,接着是几声惊呼,其中有一声她还特别熟悉,是宫夫人。 宫卿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揭开帘子,伸手的一刹那,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未穿好衣服,她急忙扯过石榴裙急匆匆想要套上,正在这时,帘子一掀,一股光线透了进来。 一眼看去,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宫卿毫不犹豫,一脚便踢了过去。 谁知那人动作灵巧之极,头一偏避开,顺势抬手握住了她的纤足。 这时,宫卿赫然发现,握住自己脚踝的人,居然是太子慕沉泓。 极度的震惊之下,她怔住了,但立刻,她就由震惊转为羞愤。 动作有多不雅还是其次,关键是,她下面此刻只穿了一条亵裤,由于脚踝被他握在掌中,料子极其轻滑薄顺的白色亵裤便堆雪一般褪到了大腿根,整个雪白娇嫩的大腿,风光无限,堪堪就在他的眼前。 慕沉泓挂念她的安危,根本没想到撩开帘子竟是如此香艳销魂的一幕,入目之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血如潮涌,身下当即就有了反应。 “放手。”宫卿羞恼地喝了一声,实在想不透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万般不舍得放手,却又怕惹恼佳人,恋恋不舍地放下那雪白小巧的纤足,目光却不听话的还停留在那一片雪白丰满之上。真想 宫卿羞恼万分,抄起手边的一个软枕便扔了过去。 慕沉泓扬手接住,将软枕放在脸上,挡住自己的视线,默念道德经。 非礼勿视,其实已经晚了。 那一片雪白如刻入了脑海之中。 宫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地套上了石榴裙。 “好了么?” 软枕后响起一声温柔的询问,缱绻低柔地像是一缕缕的丝要绕上来将她裹起来。 宫卿无暇其他,立刻问 :“我母亲呢?” “她没事。”慕沉泓移开软枕,含笑看着她。 一想到方才被他实打实的看了不该看的地方,宫卿又羞又气,脸色艳如红霞。慕沉泓只觉得身子越发的燥热,气息便急了起来,他扭头下了马车,长长的吸了几口气,再多呆一刻,只怕控制不住要扑过去。 宫卿撩开帘子下车,一看周围吃了一惊。 马车旁躺着管家,下人,丫鬟,还有宫夫人,另外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禁卫军,正在捆绑那些黑衣人。奇异的是,这些人都像是昏迷了一般,竟然毫不反抗。 宫卿忙蹲下身子,扶住宫夫人,急问慕沉泓:“这是怎么回事?我母亲怎么了?” 慕沉泓蹲在她的身旁,柔声道:“宫夫人没事,刚才这些黑衣人放了迷魂香,过一刻大约便会醒来。” “这些人是谁?” “是想暗害你的人,幸亏我及时赶到,英雄救美。”他笑得大言不惭,温柔美貌。 宫卿:“” 不管如何,的确是他赶到救了自己,于是,她也就缓和了语气,轻声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早就派了人暗中保护你。” 宫卿一听,立刻头大。 什么保护,其实是监视吧? 那自己想要装病诈死远走江南,岂不是美梦一场? ☆、39 “殿下既然派人暗中守护,想必知道是谁下手吧?”宫卿一双美目径直看着慕沉泓,女王气势毕露。 慕沉泓点了点头,颇有点心虚,自家妹子。 宫卿也不点破是谁,只冷冷道:“既然殿下知晓,就该严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这样一说,显然已经知晓背后的主使就是阿九,其实根本不难猜,除了阿九还有谁,自然,薛佳就是她的帮凶,跑腿。 慕沉泓歉意地笑笑:“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再有第二次。” 宫卿冷声道:“仅此而已么?” 今日的算计实实地惹恼了宫卿,如果不是慕沉泓及时赶到,自己今日的遭遇可想而知,除却一死再无选择。这种恶毒的算计已经超越了宫卿的底线。所以,面对慕沉泓,她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慕沉泓看着美人冷若冰霜的小脸,柔声道:“你放心,这些人我一定严惩,安夫人也会逐出宫去。” 宫卿见他只字不提阿九,板着脸低头不语。长长的睫毛忽闪的慕沉泓心里一颤一颤的上下晃悠,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可是眼下根本不是教训阿九的时候,独孤后已经是百般不愿的勉强同意宫卿为太子妃,所以平稳度过婚前的这段时间,是最最关键的。他也折腾不起了,面上淡定,其实急疯了心。 “卿卿,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一生一世。”他握住了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宫卿被一声“卿卿”叫的心里噗通一跳,不仅如此,他的话里还透露了一个重要的讯息,那就是独孤后已经同意让她嫁给他了。 宫卿忙不迭地往外抽手,低声道:“放开。” “不放。”不仅不放,握得更紧。 身后不远便是那些禁卫,宫卿脸色飞红,咬着樱唇,继续使劲,跟拔萝卜似的,可惜坑太紧,就是拔不出来。 “卿卿,三日后便是纳采的吉日。婚前的这段时日,你那里都不要去,我会派人守着你,不会有任何闪失。” 果然是独孤后允了,宫卿心里越发慌乱。偏生他还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仿佛这辈子就被他给缠住了。 羞恼之下,她用另一只手去掐他的手背,想让他吃疼放开。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依旧不放,牢牢握着她的白嫩嫩软乎乎的纤纤玉手。 宫卿脸色绯红,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软软的叫了 一声:“卿卿。” 她骨子一酥,嗔怒:“不许这样叫。” “小时候就是这样叫的,许多年未曾这样叫过你了。”他笑吟吟地看着她,仿佛手背上丝毫不疼。 皮糙肉厚么?她无奈只好先放手。 他看着手背上拧红的印子,笑道:“好狠心。” 她十分无奈,只好软语求道:“你放手,一会儿我母亲醒了。” “我早醒了。”宫夫人睁开眼,清了清嗓子。 慕沉泓当即松手,宫卿脸色已经红如胭脂。 “母亲你没事吧?” “我没事。” 宫夫人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指着那些被捆住的黑衣人,道:“见过打劫的,没见过这样蠢的打劫的,怎么自己都昏了?” 慕沉泓笑了笑:“他们放迷香之前,会自己服下解药,可惜今日的解药是假的,所以他们自己也被迷倒了。” 宫夫人哼了一声:“谁干的,殿下想必最清楚,这笔账先放着,日后殿下若是纵容,休怪臣妇不客气。”宫夫人刚才醒来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暗暗想,原来这死小子打小就惦记上我家丫头了,怪不得呢。既然这桩婚事独孤后已经答允,眼下的这位便是自家的女婿了,于是也就放下了平素里对太子殿下的一份“敬重”,言语便带着一股丈母娘训女婿的气势。 太子殿下不气反喜,这分明就是一副自家人的语气了。他微微笑道:“这个自然。” 说话间,其余众人也都纷纷醒了过来。最为惊诧的莫过于安郎安排的那些黑衣人,散了迷香之后,最先倒下的却是自己。 安夫人并不傻,明面上一切听从阿九吩咐,但当薛佳把迷药解药给她的时候,她将解药换成了顺气丸。这样,宫卿自然不会有事,而届时阿九若是问起,她自可推托到薛佳身上,说那解药给错了,或是解药无效。 宣文帝的庆丰年间,相比以往的任何一届朝堂都要平静简单。因为他只有一个女人,后宫争斗不存在。因为他只有一个儿子,夺嫡继位之争也不存在。将来只有一个主子,不存在站错队跟错人的情况,所有的人都知道该讨好谁,该巴结谁。 安夫人自然也不例外。阿九比起慕沉泓,自然后者她更得罪不起。 所以,慕沉泓得知消息急着赶来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些人拿了。 宫卿出了这样的事,宫夫人自然也无心再去赏什么荷花,也不必再去找赵国夫人探听消息,慕沉泓亲自前来传递的消息,比谁都靠谱。而此刻,慕沉泓就站在宫卿身边,宫夫人看着,只觉得一对神仙般的人物,实在是般配无比。 对于深度颜控的宫夫人来说,眼前的太子殿下,抛去他的太子身份,他那不讨喜的娘,讨人厌的妹子,其实本人还真是不错。 人无完人啊,宫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女儿道:“我们先回去吧。” 宫卿登上马车,被禁卫军一路护送到家。 慕沉泓回到宫里,径直去了毓秀宫。 阿九见到他来,笑嘻嘻迎上去:“皇兄今日怎么有空?” “退下。”慕沉泓面色阴沉,一挥手喝退了毓秀宫内所有的宫女内侍。 阿九心里一跳,他莫非是知道了什么。莫非那宫卿已经出了事? 她心里暗喜,却有有点怕。因为慕沉泓的眼神十分犀利阴郁,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般的眼神,已经是暴怒的表现。 阿九笑着,“皇兄,”话未说完,慕沉泓厉声打断她,“阿九,你今日所为,若是我告诉父皇母后,你说会如何?” 阿九怔了一下:“我做了什么?” “h湖边的事,除了你还有谁?” “她怎样了?”此话一出,阿九顿时后悔不已,这不是已经招认了是自己指使么? 慕沉泓冷笑。 “皇兄,我,” “父皇母后已经指定她为太子妃,三日后,礼部便要派人前去宫府纳采,你想违抗圣命,忤逆天意?” 阿九不语。 “今日我容你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一点动作针对她,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阿九气道:“皇兄,你心里居然把她看得比我还重么?居然为了她,来呵斥我。” “阿九,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然会护着你。但她将是我的妻子。你若是对她不敬,我绝不会容你。” 阿九跳起来,道:“皇兄,她还没过门,你就这样护着她,你明明知道我恨她。” 慕沉泓冷冷一笑:“那我将那些人带到沈醉石的跟前招供,你觉得如何?”阿九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位长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称之为天子威仪的东西,煦暖的阳光下,如一股凛冽的寒风,扑杀而来。 阿九大惊, 忙拉住慕沉泓的袖子:“皇兄,你别这样,我不敢了。” 慕沉泓将胳臂一抬,拂袖而去。 翌日,宫锦澜正在府中和宫夫人商议宫卿的婚事,管家急哄哄跑进来,道:“大人,夫人,圣旨到。” 宫锦澜心里大喜,当即携着宫夫人出门迎旨。 来宣旨的礼赞大臣,是礼部侍郎关云洁,宫锦澜的下属。 “宫大人接旨。” 宫锦澜忙跪下。宫夫人跪在他的身侧,心道:这速度还真是快啊。 关云洁展开金黄帛绢圣旨,宣道:“奉制纳宫氏女为皇太子妃。” 宫锦澜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欣喜万分地叩首谢恩,接过圣旨。 关云洁躬身施礼:“恭喜大人,皇上为了避嫌,特命属下为礼赞官员,负责太子的婚事,请大人勿要介意。” 宫锦澜拱了拱手,乐呵呵道:“关大人辛苦。” 两日后是司天监选出的纳采吉日,关云洁带着初定之礼到达宫府。 宣文帝仅此一个皇子,赐给宫家的初定礼真是大手笔。 银两,首饰,衣料,金银器皿,皮草,绸缎,等应有尽有,礼箱足足从皇宫一路摆到宫府。这厢关云洁已经进了宫府大门,那厢皇宫里的赐币还在源源不断地出来。 整个京城的人都几乎围在皇宫外观看这场难得一见的场面。纷纷咂舌,果然是天家气派,这初定的恩赐恐怕是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 宫夫人在府里接应着宫里的赐币,数十个下人记账清点,金元宝,金项圈,金簪、金钗、金耳环、金镯、金戒指、金纽扣等等,光金饰就足足有四大箱。 宫夫人暗暗道:宣文帝果然是有钱啊。 不仅如此,奠雁用的是一只羊脂美玉雕刻的玉雁。 宫夫人看着又不禁咂舌,寻常人家猎不到大雁的就雕只木雁代替,这皇家就是有钱,大手笔雕了一只玉雁,栩栩如生不说,看那玉光成色,足够一家人吃几十年了。 ++++++++++ 众人:和你一起开文的其他大人们,人家女主的娃都能打酱油了,你家的还是个处啊 太子:湿巾大银你是属蜗牛的吗? 湿巾: 卿卿:才不会轻易让你得手就算洞房花烛,也不让你哼哼 太子:关键时刻我还有大招,嘿嘿 ☆、40 纳吉之后,礼部定下了协办太子婚礼的官员与命妇名单,司天监定下了大婚日期和吉时。于是,皇宫和宫家分别忙碌起来。 这桩历时许久的太子与京城第一美人的扑朔迷离的情事终于尘埃落定,成为熟知详情的贵妇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大家无不认为这是一幕峰回路转极度曲折离奇而狗血四溢的戏码,但八卦起来也着实很有意思。而原本定于年后的太子妃大选因为淳于天目的一句话化繁为简,不必经历重重选拔,多方遴选,老天定的就是宫家小姐。 于是,一时间,京城儿郎紧俏,诸位等着太子妃大选而迟迟没有定亲的权贵之女,纷纷四处议亲,官媒私媒都忙的合不拢嘴。 参与协办太子婚礼的四位命妇分别是赵国夫人,魏国公夫人和安国公夫人,浏阳侯夫人。这几位贵妇都是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典范。 婚礼定在九月十六,这几个月,慕沉泓果然是派了秘司营的人暗中守护着宫府,生怕再出一点漏子。 宫卿经历了几番波折,已经被折腾的有些麻木,甚至还有点怀疑这一次是不是能成功?从最初中意的沈醉石,到还未提名就被炮灰了的岳磊,再到匆匆打了一场酱油的睿王,算起来,慕沉泓可都等于是第四个人选了。宫卿觉得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以去了,换成京城第一难嫁女子更为贴切。 前几次都是波折重重,宫夫人和宫卿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新的波折,谁知道,这一次却是出奇的顺畅,到了正式下聘的那一天,慕沉泓身着朝服亲自带着礼赞大臣和侍卫到了宫府下聘,并带来了太子妃册宝。这基本上也就算是板上钉钉,再无变故了。 比起父亲的欣喜若狂,宫卿这个新嫁娘却没有太大的欢喜。一则明知道独孤后不喜欢自己,不过是碍着天意才勉强迎自己进宫,可见以后对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二则有阿九那样的小姑,平素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住在一起,井水河水都混到一块儿,可以预见种种不愉快的情形,三则,慕沉泓将来登基,后宫三千佳丽,自己如何应对?想到这些,她就头疼,而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秘的遗憾,就是睿王。他可能就是上元节那夜救了自己的人。若不是淳于天目的那句话,自己这会儿应该嫁的人就是他了。 可惜啊,这个缘分被淳于天目的一句话葬送。想到这些,宫卿心里一动,会不会是慕沉泓让淳于天目那样说的? 想起慕沉泓似笑非笑的容颜,深邃莫测的眼眸,她觉得极有可能,唯有这样,才能 让睿王退亲。 她默默咬牙,好,且看新婚夜姐姐怎么收拾你吧。 很快进了九月,婚期一天天地逼近。宫夫人天天扳着手指头算日子,心里默默祈祷,这次可一定要成啊,再不成,老娘也要疯了啊。 婚礼的前一天,宫夫人拿着一样东西偷偷摸摸地进了女儿的闺房,然后把门关上插上门闩。 宫卿看见鬼鬼祟祟的母亲,不禁问道:“母亲你要干嘛?” “女儿,来,娘这里有个东西要给你。” 宫卿噗的一笑:“私房钱还是传家宝啊?这么神秘。” “嗯,算是传家宝吧。”宫夫人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镜子。 “这,”宫卿接过来,没觉得什么稀奇。 “你看背面。” 宫卿一翻过来,顿时脸上一热,又飞快的翻了回去。 “咳咳,这个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 宫夫人把镜子拿过来,翻到背面,指着上面的图案道:“你别害臊,这是夫妻人伦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人皆是如此。” 宫卿羞得不能抬头,宫夫人将镜子放在她眼皮下,指着上面的第一个姿势道:“这个你好好看看,别到时什么都不懂,冲撞了太子。” “母亲。”宫卿娇滴滴地嗔了一句,捂住了脸蛋。 “女儿,你听我说。”宫夫人坐到宫卿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宫卿越发的羞涩,耳根都红了。 “还有一件事你也记住,两次葵水的中间,别和他同房。” 宫卿羞红着脸问:“为什么?” “那几日最容易受孕。一个人吃了青菜豆腐二十年,骤然给他一盘红烧肉,自然是食髓知味,你再让他日日青菜豆腐,他自然是不肯了。你新婚便怀孕,接下来的几个月不得近身,他刚刚开荤,如何忍得?” 宫卿听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他身份不同常人,宫里不知多少女人巴巴地盯着他这块肥肉想要自荐枕席。女人在怀孕的时候,男人最是容易变心,他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熬的住?若是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可就坏了。” 说到这儿,宫夫人叹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是嫁个普通人,自然不必操心这些,无忧无虑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一旦嫁给他,你可就要事事小心,时时提防,千万不要给人以可乘之机。先牢牢地 抓住他的心,然后再怀孕,这样也不怕别的女人来争抢。再说,你年纪尚小,这幅身板生孩子也着实危险,再等个一两年才好。” 说完这些,宫夫人又将那镜子放到宫卿手中,道:“你好好看看,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宫卿接过镜子,红着脸看了两眼,蚊蚋般嗯了一声。 婚礼这日,四位夫人带着宫里的随侍女官先行到了宫家。皇宫到宫府一路都被禁卫清理干净,沿路都有禁卫军把持。所有的禁卫军穿着皆是新定制的一套绛红色戎装。 迎亲吉时一到,慕沉泓身着礼服先叩拜了宣文帝和独孤后,然后带着侍卫,傧相,礼赞大臣等一众随从,迎亲仪仗浩浩荡荡地从皇宫出发,到达宫府。 这时,宫卿已经准备停当,静候在闺房。九四凤的赤金凤冠,百鸟朝凤的翟衣礼服,外面是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 凤冠上点翠珍珠宝石不计其数,翟衣霞帔精致华美流光溢彩,衬得宫卿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孔艳光四射,风华绝代。本就是一张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的绝色容颜,经过细细的一番妆容,更是让人惊艳的无法移开视线。 宫夫人暗暗看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惆怅。这貌若天仙的宝贝女儿,从今日起,便成了慕沉泓的人了,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宫卿此刻紧张自是不提,除此之外,她还饿。已是黄昏时刻,她只在上午用了一份清淡的糕点,然后就不能再进食了,不仅如此,连水都不能喝,宫府到皇宫还有一段距离,以免路上内急。 头上的凤冠沉甸甸地压得她脖子疼,肚子又饿,她心里盼着慕沉泓赶紧来,她好快些解放。 终于,耳边响起了炮竹声,府外迎亲的仪仗到了,不多时,一阵热闹的嬉笑声到了绣楼之下。 慕沉泓带来的一众朝廷权贵之子,还有数十个朝中年轻俊秀的儿郎组成的迎亲队伍,跟在迎亲傧相身后,起哄喊道:“催妆了催妆了。” 宫夫人从窗户看去,发现迎亲的傧相中居然有沈醉石。 造孽啊,这不是拿刀子在沈大人心口插刀子么,这必定是阿九的主意,让沈大人眼睁睁地看着死心啊。宫夫人暗暗嗟叹。 有人喊道:“沈状元快催妆。” 让沈醉石做催妆诗,真是一桩痛苦的差事,平素文思泉涌的他,此刻根本就没法做出惊采绝艳的诗句,心里一团乱麻。众人热热闹闹地催着,全然不知道他心里的煎熬。 沈醉石仰望着绣楼,缓声道: 本是倾城色 何须脂粉污 流光寸金日 莫为梳妆迟 宫卿团扇遮脸,听着沈醉石的声音,心里也是遗憾。若不是阿九,今日自己嫁的人应该是他吧。 宫卿被赵国夫人和魏国公夫人扶着,下了绣楼。 红毯从绣楼阶下一直铺陈到宫府大门外。上面铺满了喜果,花生,枣子等物,宫卿团扇遮脸,走的极慢,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从此,自己再也不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了。 心情百感交集,依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一切都和自己原本设想的不一样,甚至是背道而驰。 走在红毯上,看着这条通往皇宫的路,想到即将面对的未来,心里的不甘和遗憾,也格外的明显。 她缓缓走出宫府大门外,慕沉泓带着迎亲仪仗已经等候在此。 按照婚俗,前来迎亲的女婿,若想进门必定要先被娘家人一番痛打,才能将新娘请出闺门,奈何这位是太子殿下,于是便改为在门外等候新娘出来,不必亲自进去讨打。 宫锦澜看着女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伤感,道:“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无违。” 宫卿拜别父母,被扶到凤轿前。 十六抬的凤轿,富丽堂皇,雍容华美,红色流苏上缀满珍珠。 典仪宫女站在轿前,手捧金盆,上面放着一柄玉如意。 慕沉泓拿起玉如意,撩起凤轿的珠帘。 安国公夫人扶着宫卿登轿。 虽近在咫尺,慕沉泓却瞧不见新娘的容颜,一柄团扇将她的脸蛋遮挡的严严实实。 趁她弯腰的那一刻,他想偷看一眼,她偏生将那团扇遮得密不透风,堪堪挡住他的视线,撩得他心痒难耐,浑身冒火,恨不得一把就将她那纤纤玉指手中的扇子给抢下来。 珠帘复又垂下,慕沉泓登上舆车,鼓乐声中,迎亲仪仗离开宫府,朝着皇宫而去。 东宫里火树银花天光不夜,张灯结彩十里流光。处处流光溢彩,花团锦簇。 树上挂满红色宫灯,廊下是一水儿的琉璃灯,丈宽的红毯从宫门一直铺陈到寝宫,红毯两边摆放着数不清的莲花灯,绵延盛开,红艳如火。 帝后身着礼服,等候在正殿,慕沉泓和宫卿踏着红毯一前一后走进殿中 ,行三跪九叩之礼。主婚人蒋同贞颂了贺词之后。帝后先行离去,前往乾明宫,大宴群臣。 前来协办婚礼的命妇和准备着闹洞房的权贵夫人们便簇拥着新娘进了洞房。 宫卿坐在喜榻之上,团扇遮面,看不见室内的情形,只听得耳边嬉笑声不绝于耳。 喜榻前围满了人,等着看新娘却扇。一屋子夫人,慕沉泓是唯一的男子,他原本就殊色惊人,今日一身红色冕服,卓然玉立,满面春风,越发衬得他风神秀雅,俊美无俦。 包括江王妃,赵国夫人,魏国公夫人,咸阳侯夫人,长平郡主,首阳大长公主在内的女人们,最喜欢看的场景莫过于闹洞房。只可惜这是太子殿下的洞房,不能闹的太过,她们笑嘻嘻地围了一圈,等着看新娘子。 “却扇吧,却扇吧,我们等急了。”几位年长的命妇,笑呵呵地起哄。 “太子快吟诗。” 这合卺之礼的关键部分便是却扇了,却扇之后饮了合卺酒,才算是礼成。 慕沉泓笑着吟道:“新妇见花烛,羞色胜云霞,为君轻却扇,艳倾三春花。” 众人击掌笑道:“新妇却扇却扇。” 可是,新娘手中团扇纹丝不动,众人皆笑。 “太子再来一首。” 慕沉泓也笑,顿了顿道:“眉黛如远山,笑靥似朝霞,花好月圆夜,团扇莫相掩。” 新娘的团扇依旧纹丝不动,众人笑得更欢畅。 “太子今日大失水准。”长公主仗着自己是长辈,今日又是喜庆之日,便开起了慕沉泓的玩笑。 “太子心急火燎,哪有心思作诗。” “是啊是啊,巴巴地都想着赶紧洞房,哪有心思作诗啊。” 顿时,洞房里笑声震天。 慕沉泓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这位太子殿下平素高高在上,众人面前一向温文尔雅,又生了一张出尘脱俗的嫡仙面孔,举止如清风朗月,清贵i丽。谁又曾见到他窘迫的模样,难得见到一次他被人戏弄的场面,可真是大快人心,大开眼界。 宫卿心里窝了小半年的火气,眼下正烧的旺旺的,就等着这一刻呢,心道,还得意啊,今天不让你做一夜的却扇诗,难解我心头只恨。 慕沉泓又连着做了五首却扇诗,宫卿就是不拿下团扇。 众人笑得震天响,太子 殿下的脸色越发的好看。 太子再接再厉,新娘还是不拿。 众人笑得直打跌,都看得出来,新娘子这是存了心思想要为难太子殿下。没想到太子居然也有被人戏弄的时候,哎哎,谪仙一般的太子殿下啊,看来今夜新娘是存心要让你江郎才尽啊。 十几首之后,慕沉泓心火也旺了起来,作诗难不倒他,可是良宵一夜值千金啊,做个毛线的诗啊,床上做行不行啊。 于是,太子殿下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洞房映花烛,团扇掩红妆,上元解灯谜,辟邪戏明珠。” 宫卿听到前两句,嘴角还噙着一抹畅意的笑,听到第三句的时候,怔了一下,再听到第四句,她手中的团扇情不自禁一下子拿开了。 +++++++++ 太子:湿巾大银,身为一枚才华横溢的太子,你代笔的那几首却扇诗简直太不像话了,完全拉低了我的英俊指数啊 湿巾:殿下,我尽力了,我承认那是我胡诌的……默默对手指 太子:你打算怎么赔偿我的名誉损失呢? 湿巾:下一章,我会让你满意的。 卿卿:哎哎,你们在说什么 太子:我们什么都没说啊 ☆、41 眼前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眉目清雅,目中含笑,隐含促狭。 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心里一阵狂跳,难道是他? 众人乐道:“却扇了,却扇了。” “真是绝色佳人啊。” 长公主拍了拍手,止住众人的欢笑和赞叹,“好了好了,该喝合卺酒了。” 宫卿已经听不见耳边的笑声,眼中只有慕沉泓温柔的眼眸和带着促狭的笑意。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他呢?她心里砰砰直跳,不知是震惊,是欢快还是激动。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居然出现在洞房花烛夜,的确让人又惊又喜,可是那个人是慕沉泓,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无措之际,赵国夫人和安国公夫人已经端过来金盘,龙凤合卺玉杯里盛放着琼酒。 慕沉泓端起酒杯,笑吟吟地看着她。 宫卿恍惚如梦,也端起酒杯。 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眸,终于找到了藏在心里的那种眼神,的确是他。 近在咫尺的慕沉泓,和那夜救了她的人,终于重合在一起。 她被他太子的身份迷障了,从未想过是那个人会是他,所以见过他无数次,被他调戏过无数次,都压根也没往那里想过,也从未仔细地看他的眼神。 此刻回想起来,那人戏谑的语气,促狭的眼神,无一不是慕沉泓私下和她在一起时的典型做派。她心里跳如脱兔,此刻无暇多想,合卺玉杯放在她的手里,两人共饮之后,洞房里的众人齐声贺道:“太子嘉聘礼成,益绵景福。” 长公主笑道:“太子可是等急了,我们这些煞风景的快快散了去。” 嬉笑声中,众人散去,宫女也悄然离开,寝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一对龙凤高烛映着一对新人。 热热闹闹的洞房单独剩下两人,顿时气氛便变得暧昧起来。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太子,转眼之间他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心动之人,于是筹划了好久的新婚夜整人计划便泡汤了,惊喜交集又意乱情迷,好是纠结。 苦苦忍耐了数月的慕沉泓立刻化身为狼,伸手抱住了美人,笑吟吟问:“是不是很意外?” 宫卿羞赧地用手撑着他的胸膛,犹自口头顽抗:“我不信。” “我有信物。”他伸开手,掌心里是一颗珍珠,正是她当初衣服领口上的珍珠。 她咬着唇,无话可说,脸上红晕渐深,眸光闪闪, 渐渐柔如春水。这幅小模样真是无比可爱。 “就知道你会耍赖。”他得意地一笑,伸手把她往怀里一带紧紧地搂住了,她一时不适应被人搂着,便想要推开他。 慕沉泓一手环着她的细腰,一手伸到她眼前,露出手腕,“你看,这里还有一道伤痕,是那夜栗特人的火钳所烫。” 宫卿低头一看,果然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那一夜,那个栗特人手里拿着火钳。人证物证都在,的确就是他了。她心里又惊又喜,却又暗暗懊恼,怎么不早说,居然瞒了这么久,好讨厌。 美人咬住了樱唇,想起这半年来屡次被他调戏,又屡次被他解救,对这位救命恩人,直是又爱又恨。 半是娇羞半是娇嗔的眼神,配着那薄如胭脂的醉人红晕,红滴滴的樱桃果子小口,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真是色香味俱全的一道美味佳肴,勾得慕沉泓神魂颠倒。 突然她觉得领口里一凉,他竟然将那枚珍珠放进了她的衣领中。 “哎呀,我的信物。”说着,他伸手便去摸,那珠子在她身子里早已滑的不知去向,他的手也就四处摸来摸去,“认认真真”地找。 宫卿知道他是假意找珠,真心调戏,又羞又急,却又躲避不开,被他圈在怀里,吃够了豆腐,高处低处,前面后面,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自然,未找到珍珠。 他笑得开怀畅意,“是这个么?”他轻轻点了点胸上一处。 她羞得说不出话来,将他使劲一推,某人正色道:“把衣服脱了找吧。” 她急了,忙说不行。 “那不行,信物丢了,你一定会耍赖皮?”说着,他便毫不客气地去脱她的翟衣礼服,她当然不会乖乖就范,左遮右挡,可惜,根本就不是对手,很快被他剥得只剩下贴身的内衣。 白色软丝的亵裤,嫣红色的抹胸,雪白娇嫩的肌肤,春光乍泄。 这一番挣扎顽抗,宫卿已经累的娇喘吁吁,筋疲力竭,顿觉自己原本设想的报仇计划真是太自不量力,和练武的他比力气,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他也顺手脱了自己的礼服,轻装上阵。 轻衣薄衫相对,已是箭在弦上,她一眼看见他跨下鼓了一大块,又怕又羞,下意识地就想要躲远些。可惜还未落实行动,就被他勾到了怀里。 他忍不住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下,“小丫头,方才存心让我出糗,不肯却扇,你 说我该怎么罚你。” 宫卿嗔道:“谁让你让我几乎嫁不出去,又将我定好的婚事搅黄。” 慕沉泓立刻露出无辜的笑靥,“你的确是有母仪天下之相啊,这个的确不假。” 宫卿撅着小嘴,不是很信,却也无从辩驳。没有证据,谁又敢去质疑天机。 慕沉泓用一指点着她的樱唇,笑道:“居然让我足足做了十三首却扇诗,且看我怎么报仇。” “你欲如何?”宫卿万没想到他居然倒打一耙,她本来精心准备了各种报仇法子打算在新婚之夜大展拳脚,结果一首却扇诗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她不能恩将仇报啊。 他恶狠狠道:“我要咬你十三口。” “别。”宫卿伸手便去掩他的嘴,没想到却是自投罗网,纤纤小手被他紧紧抓住,一枚白嫩嫩细软软的食指马上就被他放到了口中。 咬指尖会很疼吧,她忙道:“殿下大人大量,不会咬人的。” 他凶巴巴地望着她,作势一咬。 “啊,”她禁不住娇呼了一声,其实一点不疼,不过是被他“凶恶”的样子吓的好了一声。 他莞尔一笑,将她食指放在口中吮了一口,这才笑嘻嘻放开,上下打量着她,道:“接下来咬哪儿呢?” “脚趾头。”她情急之下,红着脸喊了一声。 “好啊。”没想到他当真,将她脚上的罗袜一脱,就握住了她的纤纤玉足。 这个姿势一下子让她想起了那日在马车上,他就是这样握住她的脚,看光了她的大腿,接下来,又想到了更远的一次,他用玉扳指勾破了她的裙子,摸了她的大腿,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娇羞中又生出一股懊恼来。 “你那夜将我裙子勾破,是不是故意的?” “那夜,委实不是故意,是东风多情,将轻纱吹到了我的扳指上。” “当真?” 他笑嘻嘻道:“当真。” 她娇哼了一声,仍旧不信。 他笑呵呵道:“我乃君子。” 她娇哼:“登徒子。”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白担了虚名。”说着,将她小小纤足举起放到嘴边,嗷地一口咬上去。 “别啊。”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却觉得脚背上酥酥的一痒,他居然亲了一口。 她羞涩又震惊,他居然会亲她 的脚啊。 “下一口咬哪儿呢?”他放下她的脚,目光上移,堪堪落在她的大腿上。 “不要。” 他握住她的脚踝,往上一抬,那薄如蝉翼的亵裤便行云流水一般地褪了下去,堆在大腿根。 他望着她的雪白大腿,笑眯眯道:“下一口就咬这里好了。” “不要,别。”她慌忙地往下扯衣服,却被他的手挡住了,低头当真是在那雪白的大腿上轻轻咬了一口。 她肌肤极嫩,就是这样轻轻一咬,那雪白的肌肤上便留下了一个红印,香艳无比。 宫卿既觉得羞涩,又觉得刺激,躲又躲不开,心里怕急了,下一口他要咬那里? 他目光打量着她,故意往那不该瞧的地方瞧。 她扯过被子便要盖住自己,谁知道他动作更快,将那被子一脚挑开,扑到了她身上。 “我来当卿卿的被子如何?”他压着她,笑着咬住她的耳垂,舌尖伸到了她的耳廓里,细细地舔了一圈,瞬间,一股奇异的电流便流传到了全身,她又痒又怕,身子越发的酥软无力。 他的唇移到在她的樱唇上,细细的轻轻的咬了一口,然后舌尖伸进去,含住她的丁香小舌,一阵令人无法喘息的亲吻似乎将她肺里的空气都抽了去,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吻,心跳的快要蹦出胸膛。 “喜欢么,卿卿。”他松开她,在她耳边哑着声音问。 她害羞地不肯回答,闭着眼睛,只觉得胸上骤然一紧,是他的手。 她立刻就睁开了眼,忙不迭的去推。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放在头顶,那玉白色的高耸在他身下呼之欲出,玉峰的边缘已经若隐若现。 手指却被他牢牢握在头顶,只能用指尖徒劳地在他的掌心里挠了几下。 “好痒。”他笑了一声,低头咬住那抹胸的带子,用力一扯。 雪光一闪,玉白的两团高耸便露了出来,顶尖上缀着两颗红润润的甜果儿,娇艳欲滴。 “这一口,就咬这里好了。”他哑着声说了一句,便低了头。 她羞得几乎昏过去,扭着身子想要避开。可惜,那红果儿已经被采撷到了他口中。 一股子酥软到骨子里的快感险些让她叫了出来。 她嘤嘤低呼,扭着身子想要避开,却怎么也避不开,红果儿被他含着吮着,还细细的咬了一下,她娇滴滴的惊呼 了一声,“不要。” 他放过红果儿,又在周围的雪团上咬了一下,几番折磨刺激,美人已是娇喘连连,脸色红如烟霞,眸光含水。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暗哑:“等会儿再咬。” 宫卿暗暗松了口气,以为他要放过她,才要勉强凝集一些力气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结果发现自己大腿间抵上了一处硬物。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瞬间,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他托起她的腰身,贴在自己身上。那雪一般滑腻柔嫩的肌肤,娇软媚香,胸前的两点红果儿更是颤巍巍的风情万种,妩媚勾人。 他伸手探向桃源处,寻找水源,她拼命闪躲,想要将那骤然闯入的手指拿出来。 “别动,不然我咬这里。”他哑着声音,手指揉着那颗小核,她羞极,手掌撑着他的胸膛使劲一推,结果胸前的春光乍现,她又急忙停手。 待手下一片湿润,他分开她的腿,托起了她的臀。 “好卿卿,让我进去。” 明知道这就是必须的程序,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怕,又不顾一切地挣扎。 他等不及了,浑身冒火,握住她的腰身,往里一挺。 美人痛呼了一声,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娇滴滴的女儿身,四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受过这种痛,娇怯怯地如同一朵花骨朵,硬生生要被催着盛开。 她双腿紧并,呜呜咽咽地喊疼,不肯容纳。 他停了停,微微抽离身体,噙着她的唇,细细的亲吻。等她不那么紧了,又微微往里送了送。 她立刻又是一声娇喊,颤巍巍地带着水音儿,分明是疼得紧。 他实在是为难,又不舍得她疼,又恨不得想要将她在身子下狠狠地揉碎了。 她眼汪汪地看着他,低声哀求,这幅梨花带雨的样子却更勾人,他耐着性子亲着她的耳廓,诱着哄着,她咬着唇嘤嘤呜呜地不肯答应。 僵持了半晌,他实在忍耐不住,一狠心往里一送,将那含苞的花蕾硬生生撑开,直触花蕊。 一声惨呼几乎寝宫外的人都听见了。 李万福揉了揉耳朵,心道:太子殿下真威猛。 他一进桃源便乐而忘返,力道便控制不住地重了起来,催开的花蕾不堪承重,被暴风骤雨摧得花心乱颤,落红瓣瓣。 美人在身下哀哀求饶。 “叫我一声太子哥哥。” 她咬着唇不肯,这称呼太肉麻。 他猛地一动,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立刻喊道:“太子哥哥。” 这委委屈屈,眼泪汪汪的模样越发楚楚动人。怎么爱都爱不够,他恨不得将身下之物融在她的花心里,力道更狂。 雨骤风狂之后,他支起身子,将她抱在怀里,用那嫣红色的抹胸擦了她的身下。 那喜帕上的落红刚好两块。他咬住了她的耳垂,低声笑道:“你看,这像不像那株牡丹,比翼双飞?” 她根本没心思看,身子又疼又倦,眼都不想睁开。 “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的调笑只让她羞恼,恨恨地瞪他一眼,“坏人。”方才那么用力。 “我只在你这里坏,好不好?”他一语双关,手也没闲着,轻轻揉着她的红肿之处。 她羞得难以自制,一记粉拳就捶了过去。 他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拳头,放在心口,暧昧地问:“还要不要?” +++++++++++++++ 作者有话说: 湿巾:殿下您还满意吗? 太子:远远不够啊,我忍了这么久,吃素了那么久,根本就不解馋啊 湿巾:那,浴池里再来一次鸳鸯戏水,殿下觉得如何? 太子:妙极。 ☆、42 美人一听立刻断然拒绝:“不要。” 慕沉泓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问:“饿不饿?” 美人横了一眼,你说呢? 他笑嘻嘻道:“我也饿。” “那你怎么不吃?”新郎可没听说过不许吃东西的。 “我吃了啊,只是没吃饱。”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她这才明白过来,当即粉脸一红,嗔了他一眼。 “我已经让李万福备好了吃食,等我去叫他们摆上来。” 说着,慕沉泓披衣起身,叫了人进来。然后又进了喜帐帮宫卿穿衣。 那嫣红色的裹胸上红红白白混了他的和她的爱液,自是不能穿了。 宫卿羞红着脸道:“你帮我拿一件新的来。” “别穿了,一会儿吃完了去洗。”他挑了一件明红色的袍子,替她穿了。 李万福已经带着人进了寝殿,悄无声息的摆上了一桌的吃食。东宫司仪带着几名宫女进来,宫女将喜帕交给司仪,将床上的被褥被单都换了新的。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情爱气息。宫卿忍着不适坐在桌前,低头羞赧不已,她们看见了那被单也不知道怎么想 很快,宫女内侍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新妇容色明艳,娇羞无限。只穿了一件宽宽松松的袍子,越加显得风姿绰约,飘飘欲仙。想到那内里的无线风光,慕沉泓心神一荡,伸手挑起她的下颌。 他的眼珠特别黑,幽幽的看不到底。她看见自己映在他的眼眸里,正是一副娇滴滴羞怯怯刚承了雨露不胜柔弱而又风情丰润的模样,顿时便羞赧地别开了脸蛋。 他心里软软腻腻的如同放了一团甜蜜蜜的酥糖。伸手将她抱到膝上,环着她的腰,啄着她微微肿了的樱唇,“卿卿,卿卿。”一遍遍的低声呢喃,好似念不够她的名字。 她低低应了一声,心也像是被软软的一团蜜液泡着。 他低问:“我每日都在心里叫你无数次,你听到过没?” 她莞尔失笑:“你心里叫的,我如何听见。再说,”她媚眼如丝,斜睨着他:“你心里九曲十八弯,谁能猜出你的心思?” “哪有九曲十八弯,明明只有一根直肠子。上元节那日,你信誓旦旦地对向婉玉道,我绝不会嫁给太子。我巧合就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心都碎了。” 她吃了一惊: “你听见了?”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恶狠狠道:“不肯嫁我,我就偏让你嫁给我。” “你娶我是为了和我赌气?”她生气地嘟着小嘴,小脸蛋立刻拉了下来。 “当然不是。”他亲了亲她的樱唇,笑笑不语。 她又横了他一眼,凶巴巴问:“那你是为了淳于天目的那句话娶我么?”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美人沉着脸,气势汹汹,不依不饶,俨然拿出了宫夫人的女王风范。 慕沉泓只是笑。 “快说。”美人恼了,伸手拧住他的腰间的肉,偏生他常年练武,腰间肌肉特别紧,拧了两把却还没拧住。 他将她的小手捂住,低笑:“等你吃饱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嗯,也好,吃饱了好有力气逼供。 餐点十分精致,宫卿用的不多,心心念念一会儿要逼供他吐露实情,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 他也没心思用,心心念念一会儿是继续一次呢,还是继续两次呢三五次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她初承雨露,恐怕受不住。 吃过饭,李万福进来带人收走了餐食,又低声道:“殿下,水都被备好了。” “嗯。你退下吧。” 屋子里的宫女内侍又都退了出去。 宫美人很女王地睨着太子殿下,“可以说了吧。” “你小时候跟着宫夫人进宫看望向太妃,我就记住你了。”太子殿下开始袒露心迹历程。 “什么时候?” “好似是两三岁的年纪吧,你叫我台子哥哥。” 那么久远?宫卿噗的笑了,樱桃小口弯成一道月牙。 慕沉泓捏了一把她的小脸,笑道:“后来总算是叫清楚了人了,叫我太子哥哥,软糯糯甜丝丝的,比那蜜果还香甜。我最喜欢听你叫我哥哥,可惜后来却不肯叫我了,见了我便躲得远远的,为何?” “长大了自然如此,男女授受不亲。”记得那会儿八九岁的时候,宫夫人便告诫她别和太子多说话。等再长到十三四岁,便极少带她进宫了。 “后来再想见你一面就难了,只能在宫宴上远远地看着,心痒难耐。好不容易等你及笄,巴巴地想要娶了你,你却一心想着嫁给别人,真是可恨。” 说着,便又恶狠狠地亲了她一口。 她娇羞又俏皮地笑:“你当真气了?” “自然。” “你还说呢,我屡次被你,” “被我如何?” 她羞赧地道:“反正你欺负我。” “你那般气我,不肯嫁我,不欺负你两次难解心头之恨。” 这时,她觉察出臀侧有一处硬硬的东西已经顶了上来。她脸色一红,忙不迭地从他膝上跳下来。 他拉住她的手道:“我们去洗洗吧,水都备好了。” “你先去。” “一起去吧,净室就在后面。” “不,我刚吃过饭,要等一会儿。你先去。”她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娇怯怯地站到远处,一副防贼的小模样,万分可爱。 他笑了笑:“那我先去了。” 宫卿心绪万千,又是欢喜又是惆怅。原本百般不愿的婚事,因为突如其来的真相而惊喜连连。而方才他的话语,也分明是一种当时相见已留心的意思,若是当真如他所言,对自己从小就上了心,那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未必不可能。眼前就有一个典范,便是宣文帝。 想到这儿,宫卿暗暗决定,就算他是太子,她也绝不会将他拱手相让,和别的女人分享。 很快,他去而回返,广袖长衫,如谪仙一般翩然而至,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味道,如是兰草的清香。 “我抱你去吧。” “我自己去。”宫卿忙不迭地躲开他的手。 走到寝殿后的净室,宫卿一怔。果然是皇家气派,宫家已经够富贵,净室可没有这么豪奢舒适。 汉白玉垒成的浴池,墙壁上镶嵌着一个龙头,水流从那龙嘴里涓涓而下,腾着袅袅的白烟,这厢龙嘴里源源不断地流进来,那边又流出去,还是流动的活水。 水里飘着无数的花瓣,浮浮沉沉的像是盛开的一片花海。 原来他身上的香气源自于此。她忍不住长吸了口气,清雅幽远的香气让她浑身舒畅。她脱下身上的明红色外袍,踏入池中,随着水波荡漾,花瓣被冲开,露出池水下大小如一的鹅卵石和雨花石。池水雕了一只玉石鸿雁,那伸展的双翼,刚好形成一个躺椅,她躺在那鸿雁背上,玉臂放在鸿雁双翼之上,舒适地叹了口气。 身下的红肿被热水泡着,不适之感渐渐好了许多,本就累了一天,又被他在床上折腾了那么久,此刻一泡热水,才 知道自己有多倦累,有多慵懒。 她侧身趴在那鸿雁上,懒洋洋地一动不想动,只想就这么睡过去。可是身子倦累之极,偏偏脑子却很活跃,因为今天的遭遇实在离奇。先是他揭秘了上元节的缘分,接着又是床笫之间这种从未经历的刺激。 两下的镜头来回切换,在脑海里盘旋,无不香艳旖旎,她自己想着想着,便羞红了脸蛋。 泡了许久,她这才解了乏,想要起来,结果一回头,险些叫出声来。 慕沉泓坐在水池边,双手合握撑着下颌,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是欣赏一幅画。春、宫画。 他何时来的,居然一点声息都没有。 她恨不能缩到水底去,可惜这温泉池子水很浅,她半躺在那鸿雁的羽翼上,水刚刚好淹到她的酥胸,那两点殷红藏在一团花瓣下,若隐若现。 万幸这水面上飘满了花瓣,虚虚地掩映着水下的春光。她娇羞无限,一动不敢动,暗暗祈祷那花瓣不要散开来,否则 他笑笑地站起来,缓步走到池边蹲下身子,不急不缓地伸出手,在水里撩了几下,于是,那些簇拥着的花瓣一下子散开了。 “水温可好?”他离她咫尺之遥,笑嘻嘻地看着她。他故意的,显然就是故意的。 她满面羞红,慌张地双臂抱在胸前,却也遮不住下面。既然他不肯走,既然他已经看见过,她索性豁了出去,一个箭步起身,就要去取自己的衣服。 就在她伸手的那一刻,他突然出手,搂着她的纤腰,滚进了池中。 一入水中,她便被他牢牢固定在怀里。 他笑嘻嘻问:“卿卿见过鸳鸯戏水么?” “没见过。” 她身上光滑不着一物,触手之处滑不留手,如凝脂一般娇嫩。 “还差七口我没咬呢。” “不要。” “这次,咬哪里呢?”他托着她游到了鸿雁的双翼上,双手一圈,将她困在身下,上下打量。 她肌肤娇嫩,玉雪的胸前,还有一个红印,此刻看着格外的香艳旖旎。 “这边吧。”说着,便含住了那娇滴滴的红果儿,轻轻一咬,又团着舔了一圈,这才放开。自然,雪团上又咬了一口,一左一右,两个红印极其对称。 宫卿又羞又气,推着他的脸颊,不让他的唇落下。 他笑着拿开她的手,将她 身子一翻,放在了鸿雁的双翼上,整个后腰都浮出了水面,刚刚好那花瓣飘在她的腰窝处。 她的臀上有两个圆圆的小窝,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腰身,那两个窝窝圆圆的十分明显。他忍不住在上面分别亲了两口,那销魂的味道比唇角的酒窝还要醉人。 她又痒又羞赧,想要转身。他却把她往上一托,在玉白紧翘的雪臀上轻轻咬了两口,这才放过她。 “好了,总算报了仇。” 她恼了,翻身就是一拳,堪堪正打着他的胳膊上,却痛得自己哎呦了一声,他浑身的肉都是紧梆梆的,因常年练武,极其紧实劲健。 他低笑一声,将她的拳头握着,送到唇边吹了吹。 “疼么?” 她赌气将拳头抽出来,“不疼。” “不疼,那就再来一次。”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别有所指,当即大呼上当。可是再躲却是来不及了,双腿被他抓住盘在腰上,借着水,进去格外的顺畅,几番初探,便直入芳幽深处。就在那鸿雁的背上,羽翼上,翻云覆雨,鸳鸯戏水,春波翻浪。 娇喘吁吁的美人被放下来时,已经快要被揉成一团软泥。 她恨恨地想,等明日非要把那池中的鸿雁撤了不行—— 太子:我喜欢鸿雁这个道具,对于水性不大好的同志,很有必要啊,而且不累。 湿巾:殿下你太不纯洁了,人家写这个,是因为很喜欢一首名叫《鸿雁》的歌曲啊。 太子:湿巾大银,下一次会是那里呢?书桌,龙椅,马背,秋千,我都不介意的啊。 湿巾:殿下,肉吃多了,会不消化。 太子:没事啊,我会和卿卿做运动消消食的 卿卿:—— 岳磊笑道:“侯爷不是说向小姐没什么才学么,这谜底都是中药,一般人未必解的出来。莫不是打听错了吧?” 独孤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喃道:“难道错了?” 慕昭律微微一笑:“我看未必。” 独孤铎回头,目光灼灼:“王爷有何见解?”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本王只是觉得今夜之事太过凑巧而已。怎么偏偏我们在此饮酒,向小姐也偏偏来此解灯谜,又偏偏带了个这么惹眼的管家,别人都带着面具,偏偏管家露着一张胡人的脸。通常来说,太过凑巧的 事,都有蹊跷。” 独孤铎道:“他脸大,没有那么大的面具能罩得住。” 岳磊忍不住乐了,顿了顿道:“莫非这是挽霞楼和向家联合起来做的一场戏?谜底她都知道。” 慕昭律摇头,“挽霞楼出灯谜是早就定了的,我们来此饮酒却是临时起意,知道薛二去向的不过是侯府的几个人。” 独孤铎问:“那,王爷的意思是?” 慕昭律含笑不语。 岳磊身为禁卫的左卫将军,比常人更为敏锐警觉,当即便问:“王爷是说,可能这女子不是向婉玉?” 慕昭律抱臂浅笑,“本王什么都没说。” “兵法有云,”话未说完,独孤铎拍了岳磊一掌,“去你的兵法,你身手好,去将她的面具取下来,看是不是向婉玉。” 岳磊笑:“让她骂我登徒子么?” 独孤铎道:“你带着面具,向小姐也不知道你是谁,怕个鸟啊!” 岳磊双手一摊,“我不认识向家小姐,便是她掉了面具,我也不知是不是她。” 独孤铎道:“我先下楼,站在街对面看着。”说着,便拿起桌上的神农面具蒙在脸上,箭步下了楼。 岳磊笑着叹了口气,只好带上旱魃面具,也是跟着下了楼。 慕昭律晃了晃手中酒杯,目光落在楼下那道倩丽的身影之上。 宫卿一口气解了三十六道灯谜,那两个店小二在她身畔大呼小叫,又是惊诧又是敬佩,引来不少人围观。 “哎呀这小姐可真是聪明过人,有些药材我听都没听过。” “这是安国公府的小姐,自然聪明过人。” “你怎知是安国公府的小姐?” “没看见那胡人?那是安国公府的管家,名叫向大柱。” “哎呦,这名字还真是贴切。” 宫卿解了第四十九道灯谜,身后越发的热闹,店小二雀跃不已,只等着她解了那第五十灯谜,便请她上楼入席。 宫卿却停了下来,扭头对店小二俏皮一笑:“我不解了。” 两个店小二急忙道:“小姐再解一道,本店便送一桌酒宴。” “是啊是啊,还差一道岂不可惜。” 向大柱大声道:“我家小姐哪里稀罕你家的酒宴,不过是来玩耍高兴罢了。” 宫卿含 笑转身,抬眸间微微一怔。 人群后站着一个高挺的男子,戴着一张市面上极为普通的辟邪面具,但面具后的一双眸子,仿佛层云万里亦无法遮挡的寒星。她仿佛被那星光晃了眼睛,心里竟蓦然沉了一下。 她脚步微顿的一刹,岳磊状似无意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漫不经心地抬手,貌似去扶头上的发冠,谁也没有看到他是如何解开她脑后的面具丝带。 宫卿只觉得脸上的面具一松,忙不迭的用手去扶。 所幸她动作够快,将那面具堪堪接在鼻梁处。 岳磊只见到一双眼眸。 他武将出身,却熟读诗书,文采斐然,可惜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 只是一眼便仿佛要让人沉溺一生。 宫卿并不知道自己的面具是如何散开的,那张辟邪面具后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她,他负手一笑,走出人群。 宫卿扶着面具,对蓝月道:“丝带散了,快系上。” 蓝月连忙为宫卿系好面具,未免再掉,她又多打了一个结。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带着神农面具的男子,拱手施了一礼:“在下唐突,敢问这位可是安国公府的婉玉小姐?” 方才惊鸿一瞥,独孤铎也没瞧见宫卿的脸,情急之下便走过来打算直接询问。 宫卿暗叫糟糕,幸好向大柱机敏,拦住独孤铎道:“小姐快回去吧,夫人要着急了。” 反正独孤铎带着面具,也没有自报家门。向大柱只当不知道他是谁,硬生生挡住了他。宫卿趁机抬步便走,也只当不知道他是谁。 蓝月小声埋怨青华,“你怎么系的带子?幸好小姐手快,将面具接住了,不然岂不是叫小侯爷瞧见,白费了夫人的一番苦心。真是好险。” 独孤铎只好和岳磊一起回到挽霞楼。 慕昭律笑问:“看见了么?” 独孤铎悻悻道:“她反应机敏快捷,居然抬手便扶住了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双眼睛还不够么?” “单凭一双眼睛就认出一个人来?” 慕昭律笑了笑,“看人本就看眼,是么岳将军?” 岳磊恍惚了一下,眼前闪过那一双眼眸。世间当再无这样的一双眼眸,若是他再看,定会认得。 慕昭律拿起桌上的 辟邪面具,“本王下楼逛逛去,你们随意。” 宫卿回到登月楼,韩氏忙问:“如何?” 青华笑道:“小姐高才,一口气解了四十九道灯谜。” 蓝月也道:“奴婢偷偷看了看,楼上雅间的人几乎都伸出头来看了。” 韩氏笑眯眯道:“太好了,侯爷可曾看见?” 蓝月道:“侯爷不知何时竟然下了楼,还拦住了小姐。” 韩氏吃了一惊,“然后呢?” “小姐未应声,带着奴婢就走了,向管家拦住了他。” 韩氏舒了口气。 宫夫人忍不住笑道:“独孤铎胆子倒大,那有当街拦住人家女儿的道理。被人当登徒子打了,也是活该。” 韩氏笑道:“他这样的家世,自然比别人特立独行。” 宫夫人捂住唇笑:“家世好,人长的也俊。” “我和你兄长都极满意。” 宫夫人问道:“那婉玉呢?” 向婉玉低头,容色淡淡,却并无惯常女儿家听到这个话题时露出的含羞带喜之色。 宫卿暗道,怎么看她的神色好似不大乐意嫁入侯府?这费尽心机来让独孤铎对她另眼相看,难道只是舅母的主意? 韩氏道:“卿儿,你和婉玉进去换一下衣服,以防万一。” 宫卿心道:舅母这一次,还真是计划周详。怪不得特意定了这登月楼最大的雅间,内里还有一个更衣休息的内室,原来是为了让两人换换衣服。 宫卿和向婉玉进了内室,青华和云叶进去侍候两人更衣。 向婉玉别别扭扭地道了声谢,却丝毫也听不出感谢的意思。 宫卿也不和她计较,盈盈笑道:“姐姐好福气。” 向婉玉酸溜溜道:“嫁入侯府就算好么?比起妹妹来,可差得远了。” 自己的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她为何会这样说?宫卿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年已及笄,却迟迟未定下婚事,难道不是为了明年甄选太子妃。” 宫卿一怔:“姐姐从何听说?” “大家都是这般相传。嫁入皇家乃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之事,何况太子才貌当世无二,倒是与妹妹很般配呢。” 向婉玉的语气越发的醋意澎湃。宫卿心里一动,莫非她是想要明 年参选,舅母不愿意,所以急着要给她定下侯府的婚事。 这干醋可真是吃的莫名其妙。 宫卿笑了笑:“我并未定亲,是因为母亲想等今年的殿试。” 话她只说了一半,向婉玉已经明白。 三年一次的殿试,宣文帝会在惠和苑举行琼林宴恩赐新科进士。七品以上京官都可出席,四品以上可携家眷,堪称是京城三年一次的重大盛会。 宣文帝作为一名充满了仁爱之心和享乐主义的帝王,将琼林宴办的更像是一场相亲大会。每一届都成就了许多姻缘,宫夫人便是受益者之一。 宫夫人长的娇艳柔弱,骨子里却很女王,从姑母向太妃的身上总结出了一个女人最实际的幸福,并不是和人分享世上最尊贵的男人,而是单独霸占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所以当年待字闺中的她虽然有更高更多的选择,却满心满算地要嫁个比她身份低的男子,好一辈子拿捏他霸占他,叫他不敢纳妾娶小。于是,庆丰三年的状元郎宫锦澜,被国公府小姐向青舒力挫群敌,一举拿下。 成为宫夫人的向青舒,打算将自己的幸福模式复制到女儿身上,所以并未急着为女儿定亲,只等着今年殿试之后,在琼林宴上,挑一位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女婿。 向婉玉一直以为宫卿不急着定亲,是为了明年的太子妃大选,所以心里一直酸溜溜的很是嫉妒,今天得知真相,心里真是莫名的舒服。眼前这个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表妹,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她呵呵干笑:“没想到姑姑竟然是这个打算,我还以为,妹妹是想着明年嫁入东宫呢。” 宫卿当即道:“不会,我绝不会的。” 是么?隔壁的雅间里,一个男子无声地笑笑,取下面上的辟邪面具,放在桌上。向婉玉暗暗觊觎着太子妃之位,一直将宫卿列为她潜在的最大敌人,眼见她完全无意和自己争锋,顿时放下了心中防备。 她凑近宫卿,低声道:“既然妹妹无意嫁入东宫,那我就透露个秘密给你。” “姐姐请讲。” “皇后打算挑选家世好品貌好的未婚女子入宫陪公主过花朝节。” 宫卿一听便觉得这是个幌子。 因为花朝节年年都有,为何单单今年要挑选少女入宫陪公主过节?且还是家世好品貌好的未婚姑娘? 果然,向婉玉道:“皇后其实是想挑太子妃的 ☆、43 次日一早,李万福便在殿外高声请起。 慕沉泓是早起惯了的人,此刻早已醒了过来,只是宫卿枕着他的胳臂,他不忍动醒她。 看着怀中美人娇睡如海棠的美丽容颜,身体悄无声息地就有了反应。万般想要,血脉喷张,但一想到昨夜她承了两次也很辛苦,一会儿要去拜见帝后还要谒庙,心疼她体力不支,便只好辛苦地忍着。 宫卿因昨夜太累,睡得很沉,被李万福请起的声音叫醒之后,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俊美的容颜,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不是自己的闺房,是东宫太子的寝宫,而自己,也不再是宫家小姐,是东宫太子妃。当即睡意全无,彻底清醒。 两人肌体紧贴,她一动身子,立刻就感觉到大腿上有个物件在蠢蠢欲动,连忙从他怀里挣开。 还好,他并没有想要的意思,只伸手刮了一下她娇丽的鼻梁,“该起了,等谒庙之后,再回来睡。” 宫卿嗯了一声,撑着身子,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身下一阵涨涨的隐痛。慕沉泓坐起来将她圈在怀里,在她颈窝里细细地嗅了嗅。“好香。” “让我看看,那红印消了没有。”说着,将棉被往下拉了拉,露出雪白的胸脯,她羞红了脸,忙不迭地将那被子扯到胸前。 “快将我的衣服拿来。” “让我看看,不然就不拿。”人前高洁清雅太子殿下,一在她面前就有些无赖,无奈之下,她只好羞答答地将被子拉下,惊鸿一瞥地让他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挡住了。 他笑着起身,将她的裹胸亵裤拿了一套崭新的,送到床前。 “要不要夫君替你穿?” “不要。” 推他出去。 慕沉泓先出了喜帐,李万福带着两名内侍进来,捧着太子的朝服,侍候慕沉泓穿好,这厢,宫卿已经穿好了里衣,司仪带着两名宫女帮她更衣,梳发。 两人洗漱之后,一起去谒拜帝后。 皇后宫中司仪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宣文帝和独孤后身着礼服坐在上首,等着新妇见礼。 三跪九叩之后,宫卿起身,从宫女手中接过枣栗盘,敬奉于宣文帝,又将a修盘敬奉于独孤后。 宣文帝和独孤后分别赏赐了一份礼单作为新婚贺礼,着人将礼物送至东宫,又分别赏赐了一柄玉如意和和合二仙的玉雕, 寓意夫妻和美,万事如意。 礼毕之后,宫卿和慕沉泓落座。 宣文帝含笑看着新妇,扭头对独孤后道:“看着这佳儿佳妇,朕心甚慰。” 独孤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对身侧的阿九点了点头。 阿九最怕的就是这一刻,这个被她欺辱了无数次的人,现在成了自己的嫂子,自己要对她行礼了。 她心里是百般的别扭难受,但当着帝后的面,尤其是慕沉泓那一道深邃而隐隐露出威慑的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僵硬的施了一礼:“阿九见过嫂嫂。” 宫卿不卑不亢地,笑靥无比动人美丽却暗含疏离冷淡。从此以后,再不会怕她。 阿九气的牙根痒痒,最恨的最讨厌的人居然做了嫂子,要天天面对,而且她生命中重要性排名前三的男人,已经就被她夺走了两个。 对宫卿来说,也是这样的感觉,最讨厌的人,成了小姑。以前是能避开就避开,现在既然避不开了,那她也要调整战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只管试试看。 独孤后按例对宫卿讲了一些宫中的制度规矩,这些宫卿在备嫁的时候早已熟知,独孤后不过是例行公事。 说完之后,她便道:“时辰到了么?别耽误了谒庙。” 慕沉泓便带着宫卿告辞,前去太庙。 独孤后看着儿子媳妇的一双背影,不得不说,放眼京城,实在是再也找不到比宫卿更配的上自己儿子的人,可偏偏她是向青舒的女儿,一看见宫卿,就情不自禁想起她娘向青舒。 她是这样,想必身边的丈夫宣文帝也是如此吧?睹人思人的这种事真是刺得独孤心口疼。 宫卿也巴不得赶紧告退,她也不想看见婆婆的冰山脸和阿九的臭豆腐脸。 去太庙拜谒之后,回到东宫,慕沉泓便催着她去补觉。 宫卿还很感动,自己的夫君是个知情知趣的体贴男子。谁知道等她解了衣服,睡到被子里,将将合眼,身边一沉,他也来了。 她顿觉不妙,眨了眨眼睛,问:“你也睡么?” 他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果然,手伸了过来。 “不。” “很快,一会儿,马上。” “不。”上了两会当,再信他才怪。 “放里面不动。” “不。”这 显然不可能。 “小气。以后叫你不不,不叫卿卿了。” “不。” 两人皆忍不住笑。 慕沉泓刮了她的鼻子:“好狠心。” 她娇嗔地戳了戳他的胸道:“是你狠心。” 这么一说,他也不好意思再强求,只好忍着身下的欲望,道:“那好,你睡吧。” 这一觉睡得好沉,直到黄昏。慕沉泓含着她的唇瓣,厮磨了半天才将她叫醒。 “要去和父皇母后共进晚膳。” 宫卿一看天色,惊了一跳,连忙起身。 “不急。” 两人去了椒房殿,宣文帝还未到,除了阿九和独孤后,没想到赵国夫人和薛佳也在。 宫卿想起那日的h湖事件,对薛佳的好感终于消失殆尽。这个看上去单纯可爱的小女子,果然是表里不一的典范啊。 宫卿对赵国夫人笑了笑,也对薛佳唯一颔首,神色如常。 慕沉泓携着她坐着独孤后的身侧。 薛佳笑吟吟道:“宫姐姐做了太子妃,更加美丽光艳了。” 赵国夫人接着女儿的话头也奉承了几句。独孤后容色淡淡的笑着,不置可否。 不多时,宣文帝到了,开始传膳。 宫里平素的家宴也很精致复杂,荤菜素菜各有二十余种。宫卿发现宣文帝喜欢鹅肝鹿麋这些味道重的,而独孤后吃的极其清淡,大约是怕胖。 以她的年纪,一张面孔保养的很好,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之色,但光洁细滑,没有一丝皱纹,大约也是她平素不怎么笑的缘故。不过她的身材不怎么好,腰部较粗,想来她也生育了五个孩子。 宫卿看着她的腰身,默默地跟自己母亲那十八岁少女般纤细的腰身一比,顿时对生孩子生出一抹恐惧来。 自己若是生上三五个孩子,只怕腰身也如独孤后这般的臃肿了。当即,她便想起了母亲的交代,两次月信中间的那几天,不要和慕沉泓同房。可是,那几日到底是几天,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可都属于几天的范畴。 要不,就九天吧,这样一推算,貌似今晚上就不能了。 正想着,突然有人把手伸了过来,是坐在她身畔的慕沉泓。 他一本正经地用着餐,模样斯文俊秀,举止温文尔雅,桌子下的那只手却极不规矩,放在她的大腿上。 她悄无声息地把那手推开,不多时,又放上了。 如此来回几次,还真是锲而不舍,百折不挠艰难地把这顿饭吃完,他终于规规矩矩地把手收了回去。 宫女奉茶上来,他风姿秀美地接过来,抿了几口漱到玉杯中,举止更是端庄闲雅,高洁清逸。 这美名在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太子殿下,谁能想到他在床上的模样,宫卿脸上一热。 赵国夫人留下来和独孤后叙话。 宣文帝去了御书房。 慕沉泓便带着宫卿告退出来。 天色已黑,李万福在前面提着宫灯,六名内侍不远不近地跟着,无声无息,宫里的人就是能修炼出这种壁花一样的本领,不该看的看不见,不该听的听不见。 他牵着她的手,缓步走着。 月色将起,宫里掌了灯。远远近近地都是橘色灯光,手心里是他温热的手掌。这种感觉很温暖。宫中的日子比想象中的要美好,不过这是新婚,初来乍到,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日日如此甜蜜顺畅。 想到将来,未免憧憬中带着隐忧。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回到东宫寝殿,慕沉泓脱下袍服,交给李万福,吩咐道:“备水。” 李万福立刻心领神会地退下,内殿宫女铺好了床,点上熏香,红绡帐里又是一套崭新的被褥。宫女安置妥当,也悄声退下,掩上了门。 殿内浮起清幽的香气,安静下来的寝殿里,慕沉泓的一注目光格外灼热。 宫卿无端端地觉得紧张,也许是因为此刻又单独和他在一起的缘故。屋子里好似处处都流出一股浓浓的暧昧气息。 “累不累?”他笑吟吟地揉着她的肩,万分体贴温柔。 “殿下累了,先睡吧。我下午睡了好久,一点也不困呢。”她想着怎么避开今夜的欢好。 “一起吧。”他一个人睡有何意思,明明是要两个人才能一起做的事。 “殿下先睡吧。我当真不困。”她打算从今日起,便饿着他,九天之后,再赏他一口肉吃。 “那一起去洗洗。” “殿下先去。”一想起那只鸿雁,她脸色便有些泛红,语气也不自在起来。 他一把抱起她,不管她的娇声抗议,径直抱到了净室。 “不要。”话未说完,就被三 下五去二地解了衣衫,拥入池中。 看着那只鸿雁,她便想起了昨夜,果然,他又将她抱到了上面。先是吻的她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手下不停,抚弄着她的娇软花蕊,力道不轻不重,恰恰好,揉捏了几下她便娇喘了起来,身子也有些不由自主的软了。 半推半就中,她忽然又想起母亲的交代,赶紧推他。 箭早在在弦上蓄势待发,不由分说分开她的双腿便顶了进去。这一次更为过分,抱着她做了一会儿,居然将她翻过身,压在她的背上,宫卿羞赧地几乎昏过去,却又体会到了另一种别样的销魂,几番厮磨折腾,她比昨夜更累更乏,软绵绵地被他抱回了寝殿。 睡到半夜,她又被摸醒,此人真是不知餍足,她气得狠狠咬了他一口,最终还是被他得了手。 ++++++++ 湿巾:自从叫了这个名字,大银我文湿泉涌,越写越湿了……唉,惆怅。 太子:我觉得很好。 湿巾:不,我要重拾节操。 太子:大银你最近看上了什么,就直说吧。 湿巾:嗯,看来下一篇文,大银我还是需要写高帅富的男主啊。 ☆、44 次日又要早起,在乾明宫接受百官朝贺和命妇朝拜。 连着几日忙碌,宫卿累得腰酸背痛。同样也是劳累一天的慕沉泓,却依旧是丰神俊朗,英姿勃发,特别是晚上更是精神百倍,越战越勇。这不得不让宫卿佩服,练武之人,就是精力旺盛。 百官朝贺之时,两个人的心里最为难过。一是沈醉石,一是慕昭律。岳磊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曾作为备选,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遗憾,而最最遗憾的就是慕昭律。 他忍不住看向丹陛上的新妇太子妃。数月不见,她更加美丽明媚,因身着朝服而更添了一份雍容华贵。御座之上,艳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他不由想起那日在宫府的后花园,她身着一袭粉色长裙,荡着秋千,那时,她还是他的未婚妻。如今她却成了别人的女人,一想到她在慕沉泓的身下辗转承欢,顿时一股刻骨恨意便涌了上来。 慕沉泓似乎感觉了某种讯息,一道深邃明锐的目光看了过来,睿王忙低下了头。 慕沉泓看着殿内的群臣,心里也是一番感喟。这几年眼看宫卿年岁渐大,他也就格外留意宫府的动静,所以宫府里谁曾上门提过亲,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比如太常寺卿的儿子,兵部侍郎的儿子,卫国公的堂弟,襄阳侯的外甥等都曾上宫家提过亲。除此之外,左卫将军岳磊是女婿人选,独孤铎是追求者,沈醉石是暗恋者,睿王是前任未婚夫。 一想到她这些年里招惹了这么多的桃花,自认为心胸宽阔度量恢弘的太子殿下,心里实在是忍不住有点泛酸。 嗯,晚上要让她好好地弥补一下自己受伤的心。 百官朝贺之后,是命妇朝拜。 结束之后,慕沉泓特意让宫夫人和安国公夫人以及向婉玉留了下来,作为娘家人陪宫卿说说话。 宫夫人暗道:这女婿果然是个体贴周到的。 通常岳母看女婿都是越看越爱,当深度颜控的宫夫人遇上了郎艳独绝,貌如谪仙的太子女婿,自然更甚。 宫卿看着母亲,眼眶便是一热。这次虽然只是两日未见,却感觉大不相同,自此是再也不能任意的像以前那样娇宠膝下了,不知多久才能见到母亲一面。 宫夫人何曾不是如此,含着一泡眼泪仔细打量女儿,见她气色娇艳,眉妩唇红,就知这几日太子也没少浇灌。 孤独后虽然不喜宫卿,但有着淳于天目的那句话也不会太为难她。有了太子妃 这个身份,阿九也会收敛几分,至少不敢再想从前那么为所欲为。再说慕沉泓和宫卿说话时,眼神含情脉脉,语气温存轻柔,想必小两口和谐的很,当下更是心里大安,只要有他护着,一切都好说。 向婉玉也是新婚,嫁给独孤铎两个月,已经是定远侯夫人。不过和宫卿的娇艳滋润相比,她眉间带着一丝愁绪。 也不知那个没眼色的货,为了巴结独孤铎,送了两个高丽女子到了府上。独孤铎虽是新婚,但对向婉玉并没有十分中意,向婉玉又是个木讷性子,房事上比较拿捏,于是独孤铎便对送上门来的异域风情的女子,颇为向往,当夜便想尝尝新。 向婉玉绝不是省油的灯,当即撕破脸和他大闹了一场,硬生生拦着独孤铎不让他动那两个美人。 独孤铎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倔脾气,本来还没觉得那两个美人非要不可,向婉玉这一闹,便觉得失了颜面,非要压过向婉玉一头。 两人足足闹了三日都没消停,后来赵国夫人出面训斥了独孤铎一顿,这才作罢。 宫卿并不知晓这些,见向婉玉郁郁不乐,便笑着问道:“莫非定远侯府有什么烦心事么?” 安国公夫人一听便气道:“别人送了侯爷两个高丽女子。婉玉正和他置气。” 宫夫人道:“侯爷也不懂事,才新婚便纳妾,别人如何看待婉玉。” 韩氏道:“正是。所以婉玉才不肯。” 宫卿点头:“表姐做的对,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不能纵容。” 高门大户皇亲国戚,便是避不了这些事。宫卿心道,还是母亲明智,嫁了父亲这样的人,一辈子压着他,莫说纳妾,便是偷吃都没个机会。再联想到自己,恐怕也是少不了要应付这些烦恼。 四人正说着,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嗤笑。 “本来就没看上,娶回去当然就更不当回事了。自己没本事抓住男人的心,就只能撒泼犯浑当泼妇了。” 阿九刚好从勤政殿出来,带着几名宫女从廊下走过,恰好听得几人谈话。她从来就没看上过向婉玉,更何况她是宫卿的表姐,更添了几分厌恶,便忍不住出言讥讽了几句,然后目不斜视地下了台阶,朝着毓秀宫而去。 韩氏一听便变了脸色,向婉玉更是羞愤地咬住了唇。 宫夫人低声道:“莫理会她,她一准落个嫁不出去的下场。” 向婉玉气得心肺快要炸了,有 婆母赵国夫人和薛佳在,自己的事情想必阿九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日后恐怕更是少不了嘲讽刻薄。 她觉得无颜再坐下去,便起身告辞。宫夫人也随着韩氏和向婉玉一起出宫,等着几日之后女儿回门。 出了宫门,向婉玉坐上马车,憋了半天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韩氏劝道:“婉玉,男人纳妾都是常事,你需得想开些。” “母亲,我并非拦着他,可是我刚嫁过去,他便急哄哄的纳妾娶小,让别人怎么看我,日后我还怎么见人。” 韩氏道:“你别和他对着来,有事去找你婆婆。侯爷不懂事,你婆婆可是个精明世故的人,你何苦去做唱那黑脸,弄得夫妻失和。” 向婉玉泣道:“我那日也是气得狠了,才和他闹了一场。” “嫁了人那能和像在娘家一样,遇事冷静,不然只落得让外人看笑话。” “阿九这贱人,我若不报仇誓不为人。” 韩氏忙去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可别让人听见。” 向婉玉默默咬牙,看向帘外。 马车外随行的向大柱,因为个子极高,刚好到了马车的窗口上,向婉玉看着他心头一动。 到了下午,宫卿终于得了功夫前往重阳宫去看望向太妃。 向太妃早就巴巴地盼着她来,见到宫卿便紧紧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好孩子,你嫁给太子,真真是得偿所愿了。” 宫卿含笑不语,心道:是您得偿所愿了吧。我嫁给他,可也不枉费您老人家屡次三番牵线搭桥,制造机会的苦心了。 从重阳宫出来,在御花园里,巧遇了阿九和薛佳。 薛佳笑着上前见礼,阿九却丝毫不动,假装没看见。 宫卿也不和她计较,笑了笑,便带着云叶云卉和几位东宫侍女走了。 阿九看着她的背影,咬牙道:“你看她现在多得意,仗着自己成了太子妃,居然对我也傲了起来。” “她不让公主顺心,公主也别让她顺心。” 阿九气道:“可她是太子妃,我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对她任意拿捏,做得太过,父皇母后都会生气,哥哥也会面上无光。” “她的位置摆在那里难以撼动,不容冒犯,但只要表哥喜欢上了别人,她就没了依靠,得意不起来了。” “可是,皇兄平 素并不好女色,而且又和她新婚,必定不会立刻就移情别恋。” “公主,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两个高丽女子给我二哥。二嫂善妒,闹了三天,硬生生要将那两名高丽女子送走。不如,公主要了来,送到东宫。” “那高丽女子可有宫卿美艳?”即便阿九不喜欢宫卿,可也不得不承认,整个京城,便也再挑不出一个姿色能胜过宫卿的女子。 薛佳笑道:“容色是不如她美艳,但胜在新鲜,就算是天仙,看的久了,也想换一换口味呢。何况是异域女子,别有一番温婉顺从的味道。” “这倒也是。你将那两个女子送来。” 薛佳笑着点头。 翌日,那两个高丽女子果然被薛佳送进了毓秀宫。 阿九仔细打量着两个女子,的确是和京都女子不同。衣着服饰肌肤神情都另有一番芳草野花的味道,胜在新鲜。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名叫蓉春,这是奴的妹妹,蓉秋。” 女子的京都话也不标准,带着丝丝拐弯音,倒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味道,听着软酥酥的很是悦耳。 阿九笑了笑,吩咐毓秀宫的司仪女官沉香:“将这两位送到东宫,就说是公主给皇兄的贺礼。” 安夫人已经备逐出宫去,毓秀宫里管事的就是这位新上任的女官沉香。 沉香恭恭敬敬地低声应是,带着两名高丽女子到了东宫。 慕沉泓去了勤政殿,宫卿一个人正在准备几日后回门省亲所带的礼物。 听到毓秀宫来人,她便放下手中的事情,对云叶道:“叫进来。” 沉香见礼之后直起身来,只见太子妃身着一条十二破的见裙,竟然用的是淡粉翠绿两色来相见,这般大胆的配色,着实让人眼晴一亮,也心里一震。 淡粉翠绿两色都是极娇艳明丽却又容易显得俗气的颜色,偏偏这间裙就用了这两色来对比争艳。 也唯有宫卿这般沉鱼落雁的绝色,才能压得住这间裙,不显俗艳,反倒惊艳。 一条素白缎子披帛,行云流水般的从肩头垂下,拖曳在青莲花的地砖上,眼前的这位太子妃,简直如九天仙子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和她一比,那两位高丽女子简直黯淡的快要委入尘埃。 沉香暗道:公主给太子送美人,委实是一招臭棋。就算要送,好歹也找几个绝色女子,这两人 和太子妃一比,正如鱼眼与明珠,太子殿下他能咽得下去才怪。 宫卿听了沉香的来意,再看着她身后的两位高丽女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温婉地说道:“多谢公主美意。” 沉香回到毓秀宫,将宫卿的原话回了阿九。阿九得意的笑,打算晚饭后去东宫瞧瞧热闹去。 沉香走后,宫卿看着眼前的两位高丽女子,默默叹了口气。阿九的做派可是一点没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素来不是她的风格,但凡有仇必要立刻就报,可是这报仇的手段却又直来直去,毫无顾忌。这种行事手段,也唯有她才可以,因为她是唯一的公主。自打生下来,就不必瞧着谁的脸色过日子,除了头顶上的父皇母后。所以也就养成了她这幅目空一切为所欲为的个性。和她一比,最可怕就是薛佳这种表面良善,内心黑暗的小人,让你防不胜防。 慕沉泓从勤政殿回来,看见娇媚的新娘正用一只白玉般光洁莹润的小手撑着下颌想心事。便悄悄上前,出其不意地抱住她。 “哎呀,吓人一跳。”宫卿娇嗔的回眸。 “想什么这么出神。” 美人嫣然一笑:“在想沈大人。” 慕沉泓一听,笑容便僵了。 ☆、45 宫夫人打算挑沈醉石做女婿的事他一清二楚,宫卿和沈醉石数年前的一段渊源他更是一清二楚。虽然明知道两人没什么,但一想到沈醉石那出众的才华容貌,还有对宫卿的一片赤诚倾慕之心,便忍不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吃了醋。 宫卿只当没看见他脸上苦苦压抑的一抹醋意,故意又关切地问道:“沈大人最近可好?” “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慕沉泓觉得嗓子眼里都在发酸。 “因为今日公主派了人来,我便想到了沈大人。” 慕沉泓一听阿九的名号,便蹙了蹙眉,“她来作甚?” “派人送了贺礼来。” 慕沉泓哦了一声,也没问是什么贺礼,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贺礼,只关心他的美人心里为何要想着沈大人啊。 “夫君不想知道什么贺礼吗?” “什么贺礼?” 宫卿对云叶点了点头:“去将贺礼带来。” 不多时,那两位高丽美人便被带到了慕沉泓的眼前。 慕沉泓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从几年前开始,这种礼物他便收得多了,只不过都是原路退回,从未留下过。 宫卿笑笑地看着他:“殿下,这便是公主妹妹的贺礼。” 慕沉泓甚是尴尬,干笑了笑。 宫卿笑得愈发明艳娇俏,柔声问:“殿下喜欢吗?” 慕沉泓窘迫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阿九胡闹。” 宫美人的眼神娇媚的要滴出水来,语气也是温柔贤淑的暖人心脾:“殿下若是喜欢,妾身便把她们放在书房,殿下每日看折子累了,就看看美人,养养眼,放松放松。” 慕沉泓忙道:“不必了。这两人你送回给阿九吧。” 宫卿眨了眨眼,“殿下当真不要?” “当真。”慕沉泓心道,你那日对薛二说的话,我可记得清着呢,还想套我的话,狡猾的小丫头。 宫卿嫣然一笑,心道:算你聪明,若是敢留下,瞧我怎么收拾你。 “公主一番美意,送来的人怎么好退回去,要不我转送给别人,殿下觉得如何” “东宫人事你只管自己看着办,不必问我。” 宫卿笑了笑,扭头看着两位美人,正欲开口,内侍来报,阿九公主来了。 宫卿心道,来的正好。 阿九进来,一眼看见两位高丽美人正俏生生地站在慕沉泓跟前,她挑衅地看了一眼宫卿,心道:怎么样,难受吧。就算这两人皇兄看不上,我也让你不畅快。你不舒服了,我才舒服。 宫卿笑笑地看着她,竟也没有一丝丝的气恼,脸上波澜不惊,眼波明媚温柔。 阿九就奇了,这天底下还有不善妒的女人?难道她不是女人? “皇兄,这份贺礼您还喜欢么?” 慕沉泓蹙了蹙眉,道:“你带回去吧。”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妹子,让人头疼。 “送礼那有收回去的道理。皇兄就留下吧,这对姐妹花既会跳高丽舞,又会做高丽菜。” 宫卿笑了笑:“公主的这份贺礼的确讨人欢喜,可惜殿下身边已经有人侍候,父皇母后一向都提倡勤俭,东宫也不便养多余的人铺张浪费。既然公主不肯收回,那这两位美人,我就转送给沈大人好了。” 阿九脸色一变。 宫卿笑吟吟道:“沈大人孤身一人留在京城,又未成家,府中下人难免照顾不周,不如送他两个侍女好生服侍。公主以为如何” 慕沉泓眉头一挑,以手掩唇,背过脸去忍笑。小丫头,还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阿九气得咬牙,怒道:“沈大人府中的事不劳你操心。” 宫卿盈盈一笑:“那东宫的事,也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阿九被噎得无话可说,转身恨恨地对沉香道:“把人带回去。” 沉香忙对那两个高丽美人使了个眼色,阿九气哼哼带人离去。 慕沉泓这才噗的一声,笑着点了点宫卿的鼻子,“小狐狸。” 宫卿嫣然一笑:“殿下,您舍不得?” 慕沉泓忙正色道:“怎会。” 宫卿当即板着小脸道:“这可是殿下亲口所说,日后,来一个送一个,来一对送一双,殿下可别心疼。” 他笑吟吟道:“不心疼,只求卿卿心疼心疼我。”说着,手便不规矩起来。 宫卿连忙捉住他到处乱摸的手,轻声道:“将那浴池中的鸿雁叫人去了吧,洗浴时好不方便。” 他噗的一笑,“卿卿在上面施展不开是么” 她羞红了脸,忙道:“不是。” “我觉得很好,正想着还要不要再在池水中添上一朵出水芙蓉,你我在上面花开并蒂如何?” 谈到这些,美人立刻甘拜下风,面红过耳地起身就走。 回门之日,宫府热闹非凡,宫夫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迎接女儿女婿。吃过早饭,宫夫人便坐立不宁地在屋里转圈。 宫锦澜笑着将夫人扯到椅子上坐下,“急什么,从宫里出来还有很长时间,夫人莫急。” 好不容易到了晌午,外头响起声乐之声,宫夫人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匆匆地出了大门。 东宫的仪仗到了。 这次夫妇同乘一辆皇辇而来。那金黄色的华盖顶着金灿灿的秋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慕沉泓先下了皇辇,伸手扶着宫卿下来。两人皆是一套绛红色的礼服宫装,珠联璧合如是画中一对玉人。 宫夫人瞧着喜不自胜。 四人互相见礼,先是行了宫锦澜夫妇行了君臣之礼,然后才是慕沉泓行了翁婿之礼。 进了正厅之后,慕沉泓上座和宫锦澜叙话。宫夫人便拉着女儿去了侧室,急哄哄地打算说些私房话。 宫卿早有心理准备,笑吟吟地等着母亲发问。 “那皇后和阿九可曾为难你?” “皇后素来冷淡,阿九么,不足为惧,前几日将定远侯府里的那两个高丽女子送到东宫来,被我打发了。” “你怎么打发的?” “我说东宫不缺人侍候,转送给沈醉石。” 宫夫人一听噗嗤笑了:“好主意,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宫卿笑道:“母亲放心,以前阿九与我是君臣,我纵然受了委屈,也不能忤逆,如今不同了,她奈何不了我。” “只要太子护着你,谁也奈何不了你。” 宫卿红着脸道:“他对我很好的。” “如何个好法?” “总之是很好的。”怎么个好,让她如何好意思说,床笫之间虽然要的紧,但百般爱怜宠溺,柔情蜜意将她几乎融化。 宫夫人素来对女儿的小日子了如指掌,便道:“这几日可就是那受孕之日了,你可别让他碰你。” 宫卿羞红了脸,低声呢喃:“我不肯,可是他要的紧,我又抵不过他的力气” 宫夫人一听也明白了八九分,自己女儿这般娇滴滴羞怯怯的小模样,那个男人看着能忍得住,何况太子又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新婚伊始,食髓知味。 “还有个法子。”说着,宫夫人凑到女儿耳边,说了两句。 宫卿羞快要睁不开眼,嗔道:“母亲。” “别打岔,别人家的孩子想学还没我这个博古通今的娘呢。”宫夫人搂着女儿又道:“实在不行,就这样。”说着又附耳说了几句。 宫卿又惊又羞,“不要。” 宫夫人一听女儿这一穷二白三不知的话头,便嗔道:“那铜镜你到底好好看了没有?” 宫卿扭扭捏捏地不敢应声,到底是初为人妇二八妙龄,哪能和人到中年剽悍豪放的已婚妇女相比。 “夫妻之间这事顶顶的重要,他在你这里吃饱了,自然也就不再惦记着别人,若是你整日只给他半饱,那他可就要吃些零食了。” 这比喻让宫卿又觉得好笑又觉得羞赧。 “你看婉玉就是个例子,她保守拘谨,木讷无趣,所以那薛二新婚便惦记着别人。”宫夫人语重心长道:“这里面有许多奥秘诀窍,你慢慢体会,铜镜是一定要看的啊,女儿。” 宫卿被调、教的面红耳赤,却也知道母亲是一片苦心,句句在理。 吃过午饭,慕沉泓便和宫卿离开了宫府。 临行前,宫夫人对着女儿比了个圆圈,意指铜镜。 宫卿一下子明白过来,羞红了脸颊,忙上了皇辇。 慕沉泓问:“岳母方才是什么意思?” 宫卿羞道:“让你我团圆美满的意思。” 慕沉泓笑道:“岳母当是个有趣的人。” 回到东宫,趁着慕沉泓去了勤政殿,宫卿悄悄关了门,将那压箱底的铜镜拿了出来,虽是屋内无人,她也看的羞赧不已。其中有几种这几日已试过了,还有几种却是看着便觉得匪夷所思,面红心跳。 看到紧要处,身上不知不觉便有些发热,好似有股子欲念便被勾了起来。她连忙起身,想将铜镜收起来,依旧放回到箱子底。 就在这时,她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清新味道,这几日天天和慕沉泓耳鬓厮磨,对他的气息再是熟悉不过。 她连忙回头,将那铜镜背在身后。果然,他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笑吟吟的看着她,正欲突袭。 宫卿嗔道:“你总是这样悄不作声的吓人一跳。” “你身后拿着什么?” 宫卿忙道:“没什么,镜子。” 一看娇妻那脸上浮起的娇俏红晕,他便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便笑着猛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然后就将她手里的铜镜抢了下来。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卿卿在研习这个。” 听到“研习”这个词,宫卿的脸上快要滚烫,他脸上那一抹戏谑促狭的俊美笑容真真是可恶之极。 她羞恼地去抢:“快还给我。” 他手一抬便避开了,笑嘻嘻道:“为夫亲自来给卿卿演示一番如何?卿卿想要那一式?”他指着铜镜,“是这个,还是这个” 美人一看情势不妙,也不要铜镜了,想要逃之夭夭。 他那里肯放。将她打横一抱放入了帐中,压在她身上笑道:“要不,十八式试全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理路要与实践相结合,光看不练不是硬道理 卿卿:不 太子:不试全,卿卿怎么知道喜欢那一式 卿卿:湿巾大银快来救我 湿巾:要过年了 太子:新年礼物李万福已经给大银送去了,请大银速速回家查收 湿巾:殿下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太子:大银,下一章我们作者有话说吧,你懂的 湿巾:卿卿你多保重啊 ☆、46 “不要。”她连忙起身想逃,可是裙子却被他压住了。 回宫之后她换上了那条十二破的间裙。那淡粉翠绿的裙裾如同一朵盛开的花,铺展开来娇艳无比,越发衬得她一张含羞带嗔的脸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间裙极其轻薄飘逸,让他想起了琼林宴上,她便是一袭淡绿色的轻纱裙,艳惊四座。 他当时看着便很想撕了那裙子,仿佛上天知晓他心意,让那东风助他达成所愿,玉扳指上的金丝巧极了将那轻纱挂破,而今次,他更想亲手撕了身下的这裙子。 他坐起身,眸色沉沉,似笑非笑地挑起她的裙子,微微用力一扯,只听得撕拉一声,那间裙中的一破便被他撕开了,接着便是第二破。宫卿初时还当他是打算放过自己,且瞧着他将自己的间裙一条条的撕了,又急又羞,和他拉扯起来。 她那股子力气如何能和他比,拉扯争抢不过是平添了几分闺房情趣而已。 他笑嘻嘻的将那间裙的十二破悉数撕开,瞬间,春色乍现。那雪白的玉腿,从十二破的间隙里若隐若现,是怎么挡也挡不住。 宫卿羞得无法自制,偏巧他满目都是春色,笑得可恶之极,宫卿也恼了,伸手便去撕他的衣服,可惜人家那是缎子锦袍,她抓了两把却惹得他笑得更欢快。 “为夫自己脱,不劳卿卿动手。” 说着,那暗紫绣金龙的锦袍便被他脱了,眼看情势越发不妙,她也不报仇了,跳下床便想跑。这一挪步子,越发的春光四泄,她又羞又恼,转身便挠了过去。 他抓住她的手,将她压到身下,笑道:“卿卿还有这十二破的裙子么?” 她羞恼万状:“有也不穿了。” “那为夫替你脱了。” “别,” 和他比力气从来都是自不量力,几个回合,美人便被剥得干干净净。 玉白的肌肤裸露出来,珠光闪闪,净白无暇,娇艳欲滴,撩人心魂,无处不滑腻娇嫩,让人爱不释手,寸寸销魂。他只想沉醉不知归处。 “殿下,我今日累了。”宫卿故意露出倦色,负隅顽抗,想要拒了他的求欢。 “不劳卿卿动手,夫君侍候你,卿卿只管享受。”说着,人已经被他压到了身下,宫卿脸上羞红,此人真是厚颜。 “殿下,啊,”话没说完,突然被他咬了一下酥胸上的红果儿。 他哑着声 道:“别叫殿下,叫哥哥,夫君。” “夫君,”眼看躲避不开,她便只好羞红着脸,闭着眼睛将手颤巍巍地伸了过去,想用宫夫人传授的那一招。 一碰到那灼热的硬物,她便吓了一跳,这几日虽日日欢好数次,却都含羞带怯未敢看过,那想到这样,怪不得总是承受不了。她羞怯怯地将那东西握住手里,上下动了两下。 顿时一股邪火从那顶端一直传到了头顶。他倒吸了一口气,又惊又喜,这几次欢好她都是半推半就,这还是头一次主动,这生涩别扭羞怯的小模样简直恨不得一口便吞了她。 她手太小,根本就握不住,堪堪只围了小半个圆,将他撩拨的更加难耐,她又是初次,羞赧的放不开,弄弄停停,技术拙劣,不仅没将他熄火,反而将火引得更大更猛,直接将她的手拿开,直奔桃源而去。 宫卿心里算着自己的小日子,便生了几分恐惧,扭着腰身不肯配合,这一来越发撩得他难受,直到她哀哀求饶了数次也不肯罢手。 最后关头,她攀着他的后背,羞答答道:“别在里面。” 蚀骨销魂之时,他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又被冲撞的语不成声,倒像是一句娇滴滴的呻吟。 事毕,一股暖流流出来,她便急了,嗔道:“你怎么没发在外面。” 他这才明白方才是那个意思,便问:“为何?” “我不想要,”她话未说完,慕沉泓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不发一言地披衣起身,径直去了后殿净室。 平素都是他抱着她同去的。宫卿莫名其妙,方才还热情似火,怎么转眼就冷若冰霜了? 慕沉泓从静室出来,又去了书房。这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自打成婚,到了晚上那一夜不是腻在她身上,三番两次的要。 宫卿自己去洗了,自顾自躺下。心道,这人好小气,只让他发在外面,他便恼了。 慕沉泓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拿着一本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句“我不想要”翻来覆去的在耳边回响。 仔细回想和她之间,貌似一直是他在一厢情愿,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也从未表示过喜欢他。若不是想了各种法子让她嫁不出去,她早嫁给了别人,若不是借助了淳于天目的那句话,她现在也是睿王妃了,那里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新婚那夜,足足让他做了十三首却扇诗,已经足以证明她心里对他的怨气。 他也知道,对 她是有些强取豪夺的意思,所以她嫁给他,并非心甘情愿,不过是委曲求全不得不从,恐怕心里根本就没他。所以对他的求欢,如此勉强,还不想要。 素来傲气自负的他,大大地伤了自尊,心里如扎了一根刺。便是得了她的人又如何,她的心可在他身上?今日她还想着沈醉石。 顿时,一股酸溜溜的醋意又涌了上来。吃自己的臣子的醋,这事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他负手在书房里转了几圈,脑子里全是她的影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勾的他心痒难耐。熬了片刻,终忍不住又回了房。 室内红烛摇曳,静悄悄的弥漫着清幽的香气,他轻步走到床前,挑开了红绡帐。 他以为她在等他,结果一看她已经睡熟,更是怅然,显然她根本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对他的喜怒和来去毫不在意,一个人更睡得香甜。 他默默看着她娇艳如花的睡颜,心里又爱又气。最可气的是,一见她便忍不住贴上去想要将她揉碎了融在自己身里。她却百般推拒,没有一次主动迎合,欢喜承受,次次都是勉勉强强,只想早早了事,可见心里还是对他 他深深吸了口气,躺在她的身旁,身边幽香阵阵,真是煎熬,他苦苦压抑着扑过去的欲念。 谁知道她翻了个身,玉臂一横,恰好落在他的胸上,手指还无意识地挠了一下他的红豆。 他呼吸一窒,抓住那只调皮的小手,片刻,那修长的玉腿又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放到了他的腿上。 瞬间,一股火气腾然而起,身下便有了反应。 明明醒着的时候乖巧淑女,怎生睡觉如此的不老实? 停了一会儿,那纤纤玉腿又往上抬了抬,不偏不巧却又碰着了某一处蠢蠢欲动的地方。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是柳下惠,这种撩拨实在是太考验他的定力,特别是面对她,他的定力根本就是零。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的吻了上去,本来便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醋意,这一个吻几乎快要将她肺中的空气吸干。 宫卿暗暗后悔,方才不敢装睡来招惹他,本想着让他消消气,却没想到又点了火。这一下又是前功尽弃。 云收雨歇之后,慕沉泓起身,正要抱起宫卿去净室,她却娇哼了一声,扭过了身子,还将脸蛋埋进了绣枕,只给他一个诱人的香肩和雪白的后背。 鸳鸯戏水的红缎被刚刚 好搭在她的细腰上,那腰身的起伏,玲珑曼妙,勾人无限。 他将手放在那柔滑的山凹处,软软地唤她:“卿卿。” “你不是不理我么?”宫卿撅着红润润的樱桃小口,吐气如兰,佯作生气。 他看的心尖酥软,心里的委屈别扭抛却一边,附在美人耳边低声低气的哄着。 美人不依不饶,眼眸中闪闪烁烁的也不知是烛光还是泪光,委委屈屈道:“你方才拂袖而去,也不知哪里惹了你,夫妻之间有什么话都应该明说才是。” 他心里的那点介意和别扭如何说得出口,顿了顿只道:“发在里面才舒服。” 宫卿也只当是因为这个原因,根本想不到一向清高孤傲的他,是在介意自己是不是心里有他。 两人又和好如初,正合了那句床头吵架床尾和。太子殿下乖乖地将美人抱去净室,百般讨好温柔体贴。洗浴之后,两人相拥而眠。 宫卿暗暗心道,自己母亲的那一套,只适合用到父亲头上。父亲因为处处都矮了母亲一头,自然也就听话温顺的多。 而慕沉泓生出来便是天子骄子,心高气傲,自然在情、事上也很强势霸道,受不得半点委屈。如何驯夫,还得多动心思,自创招数。 +++++++++++ 作者有话说: 湿巾:这一次殿下是不是很满意呢? 太子:嗯,大银可以天天让卿卿穿间裙么? 湿巾:大银我已经突破节操的下限了。 太子:大银你真的还有下限吗? 湿巾:唉,被你们叫了湿巾之后,大银我就一发不可收湿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 ☆、47 宫卿每日和慕沉泓一起晨昏定省,宣文帝对她最为和蔼,独孤后一如既往的客气冷淡,阿九依旧是板着一张臭豆腐脸。宫卿本来也就没对阿九抱有和平共处,友好和睦的愿望,所以对她敬而远之,好在她和慕沉泓住在东宫,也就在晨昏定省时一天见阿九两次而已。而且每次都是和慕沉泓同进同出,阿九便是再张狂,也不敢当着兄长的面来找她的茬。 阿九看着她和皇兄成双入对的进出,心里无比嫉恨。自己和沈醉石的事情遥遥无期,全是因为她,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特别是独孤后对她的婚事当真是态度坚决,寸步不让,非要让那沈醉石心甘情愿地来求娶才能让阿九下嫁。这可真是让阿九束手无策,愁得小脸都尖了。 这时,她便想起了薛佳,自从安夫人被慕沉泓逐出宫去,薛佳便成了她的闺蜜和智囊,深得她的信任。比起安夫人,薛佳更适合给她出谋划策,不仅是因为她主意多,还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很容易便说到一块儿。 于是,阿九便派人将薛佳叫到宫里来,闲话了几句之后,阿九道:“母后还是不肯松口。” 薛佳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沈醉石的事情。 “公主莫急,姨母并非对沈大人有看法,只是想让公主嫁个一个真心爱慕公主的人。若是沈大人对公主倾慕有加,真心相待,不消公主去求,姨母自然也就肯将沈大人招为驸马了。” “如何才能让他对我爱慕有加?”阿九略感羞涩,又深感头疼。话说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就没有得不到的,从未遇到过这种被人拒绝的情况,真的有些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 薛佳笑着道:“讨其欢心,投其所好。” “如何讨好他?” “沈大人喜欢什么,公主可知晓?” 阿九一怔,她从来只想着自己喜欢他,他喜欢什么,她可真的没去关心过,甚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我派人去查便是。” 薛佳又道:“俗话说,日久生情,可是公主身处后宫,沈大人和公主难得见面,如何培养感情?他又如何能发现到公主的好来” 这一句话深深地说到了阿九的心坎上,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举世无双的女子,没人能胜过她,沈醉石没有对自己动心,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好,而是没有机会来发现自己的好。比如他对宫卿如此赤诚,还不是因为当年宫卿的那二十两银子救了他。对自己来说,二十两银子算什么 ,两万万两都不再话下。可惜的是,自己没机会给他。 可是她绝不会去想,自己当年碰见一个叫花子般的沈醉石,又怎会多看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公主需找个能让沈大人时常在宫里进出的职位,这样才能经常见到他,制造机会。” 阿九托腮想了想,喜道:“他文采斐然,中书舍人一职最是合适,且能经常出入宫闱。” “公主英明,再没有比这个职位更合适沈大人的了,只是不知姨丈能否答应。” “我这就去找父皇去。” 阿九立刻便去宣文帝跟前软磨硬泡。宣文帝私心里很是欣赏沈醉石,硬气傲气又有才华,既然阿九来求,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多给女儿制造些机会,希望能玉成此事。 沈醉石做了中书舍人之后,便经常出入宫廷。阿九自是想方设法地接近他,不时给他送些宫中的稀罕玩意儿,希望能讨他欢喜。可惜沈醉石却是样样拒而不受。以前人不在跟前倒还好,如今日日见到他,却日日被他这样冷面相拒,实在是让阿九快要疯了。 她又将薛佳叫来问计。 薛佳看着御花园里盛开的菊花,计上心来。 “公主,眼下恰逢金秋时节,菊花怒放,公主不如举行一场赏菊宴。请沈大人来,届时公主将那临江仙滴在沈大人的酒中。等沈大人酒醒,看见公主亲自在身边服侍,岂不感动万分?” 阿九摇头:“上一回宫卿等人醉酒,皇兄便起了疑心,前来问我,此次再行此计,岂不露馅?” 薛佳笑道:“公主此次改个方法,等沈大人饮了几杯之后,公主再将一杯临江仙给他,他饮了三五杯酒才醉,谁会多想?” 阿九蹙了蹙眉:“可是我不想让他酒醉出丑?” “所以此次赏菊不宜宴请外人,只请睿王兄妹,我二哥二嫂即可。一来大家都是年轻人,气氛活跃。二来这些都是自家人,即便沈大人醉了,也不会看笑话。” 阿九一听便道:“我不喜欢你那二嫂。” “请他们来不过是个陪衬。若是单请沈大人,传出去恐不利公主清誉,再者也会让沈大人拘谨,他若是找了托词不来,岂不是白费心机?” “便是请了别人,他也不来呢?” 薛佳嫣然一笑:“所以此事让太子妃来张罗最好,由她出面邀请,沈大人必定会来。” 阿九一听,心里便很不舒服。 薛佳正是想要这个效果,这次赏菊会,她要让每个人都不舒服,尤其要让慕沉泓不舒服。 阿九不悦归不悦,但也觉得薛佳的话很在理。自己邀请沈醉石,他未必肯来。宫卿出面,他必定不会拂了恩人的面子。 于是,阿九便去椒房殿将举办赏菊会的打算告诉独孤后。 独孤后并不反对,但听说让宫卿出面举办此次宴会,她便有些意外。 阿九道:“母后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她的能耐,别只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花架子。若是她能耐尚可,以后宫里的许多事情,母后都让她去操劳,也可省省心享享清福。” 这倒也是,独孤后嗯了一声,道:“你去叫她准备吧。” 于是,阿九便去东宫,将独孤后三日后要在御花园举办赏菊宴的意思告诉了宫卿,让她安排。 宫卿问道:“不知母后要请那几位贵宾?” 阿九冷冷道:“你只给沈大人发份请帖即可,其他人,你不要管了。” 宫卿在娘家每年都和母亲举行牡丹会,对举办赏花会手到擒来,两日内便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而邀请沈醉石的事情,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出面甚是不妥,便交给了慕沉泓。 慕沉泓心知自己妹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也乐于成全,而且宫卿将此事交给自己去办,显然也有避嫌的意思,他心里甚是熨帖。 第三日,天公做美,秋阳高照,气温比平素格外的煦暖。 这是宫卿第一次在宫里主事,她也知道独孤后这是在考验自己的能力,于是这场赏菊宴自然要办的别出心裁,格外用心。 园中的数千盆秋菊,红、紫、白、黄、绿,各色都有,光那“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的白菊,就有雪狮子,白松针,白玉珠帘,雪漫金山等数十种。 绿菊俏丽,白菊清雅,紫菊雍容,各领风骚,满园璀璨。最最奇妙之处是各色菊花被首尾相连,摆成了一个“福”字阵,第一笔起势的菊花,用的是一盆金龙团日,那金黄色的花瓣如同龙爪,开得气势磅礴。接下来,便用平瓣、匙瓣、管瓣、桂瓣、畸瓣的各色菊花,顺着那福字的笔划一盆盆的接下来,人在菊花阵中行,便如同染了一身福气。 沈醉石,独孤铎,睿王,慕灵庄,向婉玉都如约到了御花园。宫卿除了沈醉石,并不知道来客 都有谁,等她看到独孤铎,再见到睿王的时候,尴尬之情油然而生。再等她看见薛佳跟在阿九身后姗姗而来时,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慕沉泓对妻子第一次在宫中主事自然也很关注,特意从勤政殿赶过来捧场。聪敏睿智如他,自然也看出了几个男人脸上的不同表情。 睿王还倒好,见到宫卿,眼中闪过一丝的波动之后,便神色如常,一如往日端庄清雅,而独孤铎属于藏不住心思的人,眼睛便不时得看着宫卿,露出痴迷倾慕的神色。新婚的美娇娘,比那闺中女儿时更添了风情和艳光,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撩人心魄。让他忍不住目光流连不舍。 薛佳就是知道独孤铎的品性,所以特意邀请他来,这样既可以让向婉玉发现自己丈夫的心之所系,对宫卿产生嫉恨,也可以让慕沉泓心生芥蒂,能离间向婉玉和宫卿的姐妹之情,和慕沉泓和宫卿的夫妻之情是最好不过。 叫上沈醉石,独孤铎,睿王同来,薛佳的用意就是想让慕沉泓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婚前是如何的风流,勾起的一件件的桃花债,明明白白凸显在他面前,她就不信他心里没想法。 这三位男客,个个都与自己的妻子有过渊源,是个男人,心里都会有点触动。慕沉泓面上清雅淡然地笑着,和宫卿并肩走过那一个福字形的花圃,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上。 阿九故意走在沈醉石的面前,步子很慢。身为臣子,沈醉石当然不能越过她,只能硬着头皮等着她。阿九故意和薛佳细细的评着菊花,间或回眸嫣然一笑,让沈醉石赋诗一首。 沈醉石度日如年,心里很不是滋味。 宫卿远远看着,便笑着对慕沉泓道:“怪不得公主让我来举办赏菊宴,原来我们都是陪衬。” 慕沉泓低声问:“这些客人都是卿卿安排的?” 宫卿瞬时便有些尴尬,道:“阿九让我请了沈大人,其他几人是公主请的,我并不知晓。” 慕沉泓看了看阿九,又看了看薛佳,哦了一声。 宫卿心里虽然一片坦然,但也担心慕沉泓多想,便细心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脸上淡淡地抿着一丝笑意,好似并没有吃醋的样子。但帝王心思素来都是深邃莫测难以捉摸。 宫卿觉得此刻还是避嫌为好,因为独孤铎那倾慕痴迷的目光太过明显,只怕一会儿连向婉玉都看出端倪来。 “妾身先行一步。” 慕沉泓柔柔笑道:“这两日辛苦,你 回去躺着歇歇,我一会儿去找你。”最后一句尤其的意味深长,宫卿脸上一热,便带着宫女先走了。近日这人越发的过分,连中午也不放过了。 阿九屡次被薛佳利用,宫卿认为倒不是阿九蠢笨,而是为人太过自负骄傲。她认为人人都需仰着鼻息去巴结奉承她,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人敢利用她。于是薛佳便打着为她出谋划策的旗号,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今日这份请客名单,她不信是阿九所为,看着薛佳那笑得娇俏愉悦的模样,想必是她一手筹划。她显然就是想让慕沉泓心生芥蒂,捎带着让向婉玉也恨上自己。 她这么做,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太子妃之位?还是良娣或者其他?正想着,慕沉泓走了进来。 宫卿没想到他也回来这么快,便迎上去,替他拿下身上的外氅,嫣然一笑:“夫君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慕沉泓道:“沈醉石醉了。” 宫卿莞尔一笑:“那岂不很好,公主正好去关心关心沈大人。” 慕沉泓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阿九好心去扶他,他却喊了一声宫小姐。” ☆、48 宫卿一听心里便噗通一跳,没想到自己提前离席,也没挡住这种意外的发生,但越是这样的情形,越是要显得坦然无谓,若是露出一丝丝的慌乱和紧张,便会有心虚之嫌。于是,她镇定如常地嫣然一笑:“沈大人看来是真的醉了,居然认错了人。” 慕沉泓也越发笑得俊雅迷人:“阿九十分生气。” 宫卿暗笑:我看是你生气了吧,生气了还不好意思说,还要打着别人的旗号委婉地表达,憋得够呛吧殿下? 她嫣然一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踮起脚尖在他的喉结上轻轻亲了一下。 哼,就不信你不吃这套。 顿时太子殿下便觉得一股子热流从下而上。 宫卿眯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明眸看着他,软软地娇娇地问:“那,夫君生气了么?” 这样一抱一亲一爱娇,他如何气得起来,便是心里有点点吃醋却也断然不能招认,否则只会显得自己小气。 他正色道:“为夫岂是小气之人。” 她反倒嘟起了嘴:“我倒巴望着夫君生气吃醋呢。” “为何?” “吃醋才说明夫君心里在意我。譬如,”宫卿眼波流转,故意酸溜溜道:“我听说夫君喜欢乔万方,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这句话,不仅倒打一耙,而且还委婉地表现出了一种很在意他的意思。这一招简直就是必杀技,内心闷骚,纠结了许久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太子殿下,当即内心狂喜,却继续面瘫着俊脸,一本正经地问道:“谁说我喜欢她?” “薛佳亲口所说。” 慕沉泓眸色一沉,正色道:“她的话,你别信。” 宫卿扬着下巴,俏生生地一笑:“我不信外人只信夫君,那夫君你呢?”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殿下? 这般光艳明媚的笑容,动人心魄的话语,温香润玉抱满怀,他心里软成一团,忍不住温柔缱绻地吻着她的唇角,呢喃道:“小狐狸,我自然也只信你。” 这一场薛佳精心设计的挑拨,对宫卿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抬手化于无形之后,她环抱着慕沉泓,这才正色道:“夫君认为阿九与沈大人是否合适?” 慕沉泓笑了笑:“当局者迷。我与母后都不看好,唯独她痴迷其中。” “既然我已经嫁给夫君,阿九便是我的小姑。虽然过去她屡次算计 于我,但既然已是一家人,我也希望她能觅得如意郎君。沈醉石的性子实在和她不般配,若是勉强成婚,定会是一对怨偶。夫君身为阿九的兄长,难道袖手旁观?” 慕沉泓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你放心,阿九和他的婚事成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将他外放为官,断了阿九的念想,也好另寻一份合适的良缘。” “这个我会和父皇商议。” “夫君足智多谋,一定能说服父皇。” 他已经心不在焉了,边亲边道:“那卿卿怎么谢我呢?” 她俏皮一笑:“就送夫君一壶醋喝吧。” “那么多的桃花,你说该怎么罚你。” 宫卿哼了一声:“殿下忘了花朝节吧,足足二十四位佳丽,哎呦,好一个花团锦簇,环肥燕瘦,殿下眼都看花了吧。” 和她比桃花,好啊,来吧,看谁多。 慕沉泓干笑。 “哎呦,某人还选了一位顶顶漂亮的美人做花神,可见,心里不知道多喜欢人家,” 太子殿下果断地堵上了那张得理不饶人的樱桃小口。 那厢阿九一听沈醉石叫出了宫小姐的名字,顿时一股无名火起,当即便拂袖而去。他口中叫着情敌的名字,她若是还厚颜无耻地贴上去服侍他,这般奇耻大辱,她堂堂公主如何能受得了。自尊受挫加之气恼异常,她立刻将薛佳和她之前商议好的计谋抛之脑后。 薛佳暗暗摇头。沉不住气,那就只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阿九气冲冲地回到毓秀宫,将殿内的宫女悉数都轰了出去,一抬手便将书桌上的笔架扫落在地上。 薛佳轻步上前,柔声道:“公主息怒。”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阿九越是恨宫卿,她就越有机会。而沈醉石就是挑起阿九仇恨的最好工具。 阿九恶狠狠道:“怎样才能让他忘了那贱人?” 薛佳叹息:“沈大人之所以对她念念不忘,主要是因为当年她对他的那份救命之恩。公主怎么对他好,都没有救命之恩厚重。” 阿九咬牙道:“不错。除非她死了,不然我永远也胜不了她。” 薛佳一听便笑了:“公主说的极是,死人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活人的。” 阿九方才只是冲口而出,此刻听了薛佳的话反倒怔了怔,“她是太子妃,如何能......” 薛佳:“皇上每年秋天都到南华山秋猎,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公主只要安排的好,一切都是场意外。” 早年先帝曾有意传位于老睿王,后来宣文帝带着老安国公远征高昌,战功卓绝,才让先帝改了主意立他为太子。登基之后,因朝局稳定百姓安居,宣文帝日渐安逸,喜欢享乐,但依旧很重视武功,秋猎演练骑射是每年必须的节目。南华山下的牧场,林木茂盛,小兽众多,宣文帝每年到了秋天便要在南华山下举行秋猎,然后在玥湖边举行篝火大会,烧烤猎物,畅饮美酒,君臣同庆,玩得不亦乐乎。 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阿九心里有些松动。 薛佳又道:“机不可失,她若是不死,即便公主嫁给了沈大人,日后沈大人还会和她经常见面,藕断丝连。” 不错,阿九咬牙,心里已经默默同意了薛佳的话。只是,如何去设计一场意外呢? 翌日,沈醉石从勤政殿出来,李万福笑着鞠了一礼,“沈大人,娘娘有请。” 沈醉石一怔,还以为是独孤后,等跟着李万福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宫卿坐在一处亭子里,笑容可掬地看着他,身后站着云叶和云卉两位侍女。 沈醉石忙上前见礼。 人已带到,李万福便躬身告退了,宫卿特意让李万福去请沈醉石,自然是怕慕沉泓吃醋。 “沈大人免礼,请坐。”宫卿轻言细语地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公主对大人有意,但未必是一往情深,只是想要得到大人而已。征服、驯服,而不是爱慕。我对沈大人的为人十分敬仰,沈大人若想避开公主,只要离开京城,让她鞭长莫及就是了。” 沈醉石绝没有想到宫卿会和他谈论这些,一时间有些窘迫,不知如何回答。 “沈大人这样高洁耿直心怀坦荡而又不畏权势的人,根本就不适合留在这水深浪急的京城。” 沈醉石一怔,顿时有种知音之感。 “沈大人若是想要断了她的念想,出京之后便立刻成婚。” 沈醉石脸色一红。 “沈大人若是留在京城,有阿九在,谁又敢嫁给大人呢?”宫卿叹了口气,他的这番境遇竟和自己如此之像。 “大人寻个合适的时机向皇上提出来,太子殿下一定会促成此事的。” 沈大人起身谢道:“多谢娘娘费心,微臣定会报答娘娘的恩情。” “沈大 人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宫卿起身离开了亭子,看着袅袅的佳人背影,沈醉石长吸了口气,的确,京城并非是他的久居之地,离开才是良策。 慕沉泓负责准备秋猎事宜,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宫卿暗暗松了口气,夜里还没等他回来,便早早躺进被子里装睡,以免被他纠缠。 慕沉泓初初两日还不忍心叫醒她,憋到第三日便有些上火,实在耐不住便去逗弄她。 宫卿一开始强忍着,任他怎么挑弄就是沉沉入睡的样子,直到他的手放在她的腋下,她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破了功。 “竟然装睡骗我。”慕沉泓压了上去,一番心急火燎地热吻。 “夫君,我不是骗你,怕你累了,想让你早睡。”宫卿眼波氤氲,娇喘吁吁,小模样真是万分体贴可爱,贤淑可人。 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不累。” 结果这一夜不仅没躲过去,还把前两日欠的债也都一并还了,足足半宿才放了她。翌日起来腰身便跟断了似的,给帝后请了早安之后她便回房躺着,过了半个时辰,才发现怪不得这么难受,原来是月信来了。 宫卿暗暗欣喜,本来想着以两人的频率,定会怀孕,谁知道上天眷顾,竟没有中彩。还可歇息好几天不必让他欺负了,如此一来,连腰疼腹痛她都觉得是一种享受了,就懒懒地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温热的小手炉。 慕沉泓今日倒是回来的很早,进了寝殿见里头静悄悄的,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宫卿并没有睡,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喜,忙碌一天回到寝宫最愉悦的事莫过于温香软玉抱在怀。 “夫君你回来了。”宫卿主动地环上他的脖子,送了个香吻。 慕沉泓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强忍着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闷骚了二十年,也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能改的过来啊。 “卿卿,过几日便要秋猎,你的衣装可备好了?” 宫卿点了点头,又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笑得妩媚勾人。 慕沉泓越发的惊喜,当即便将她压在了床上,喘着气道:“卿卿今日这么好?” “难道我平时不好么?”她媚眼如丝,娇嗔地扭了扭身子。连着几番撩拨,他顿时便有些失控。 “当然好。” “我今日特别高兴。” “有什么喜事么?” 他已经耐不住,手探进了被子里。 “今日来了月信。” 手指一僵。 美人笑得天真娇俏,妩媚可爱,像只小狐狸。 他喘了几口粗气,揉了几下那玉雪的粉团,又捏了一下那红果儿,咬牙道:“小丫头,看过几日我怎么讨债。” “我才不怕。”她把被子一拉盖住脸蛋,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狡黠又俏皮地笑,这小模样越发的勾人了,他浑身火起,只好去了净室洗浴一番冷静。 这一夜,美人睡觉格外的不老实,雪臂横陈,玉腿斜翘,一双小手也是分外的调皮,专挑那不能碰的地方碰。 翌日晨起,太子殿下俊美清逸的脸上露出一丝倦色。 装睡的宫卿悄悄从眼缝里看着他的困意,心里笑得打跌:殿下您也有今日啊,平时都是您生龙活虎地折腾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殿下,这几日我会好好地回报您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大银你太不厚道了,我向往已久的马背野战什么的,你居然让卿卿来月信! 湿巾:咳咳,马背有人写过了,下回我们牛背吧。 太子:屌丝才牛背啊,高帅富必须是马背啊,大银! 湿巾:...... ☆、49 宫卿也参加过秋猎,不过她和各位夫人小姐是以观战和吃野味为主。 秋猎是男人们的事情,特别是武官们更是趁此机会大显身手,希望能博得皇帝的青眼,但谁也不会去抢了宣文帝的风头。这种场合,务必要凸显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 宫卿身为太子妃自然也要随同慕沉泓一起前往。慕沉泓知道她身子娇气,便特意让宫人给她加紧赶制了一套马鞍,衬着厚厚的丝绵,生怕磨了她娇嫩的肌肤。又因她纤纤玉足十分秀巧,便连那马镫都特意赶制出一双崭新的。 这份体贴自然让宫卿十分高兴。 很快便到了秋猎之日,一大早,浩浩荡荡的皇宫仪仗便从午门开拔。禁卫军左右两卫全部出动,慕沉泓的秘司营也全部派出。 马上的宣文帝英姿勃发。人到中年的他,身材还保持的板直挺拔,眉宇间依稀还可见当年的英伟。皇后一身骑装,和宣文帝并肩骑行。 慕沉泓和宫卿紧随其后。再其次便是阿九。 因为阿九的哀求,宣文帝便破例让沈醉石也参加了秋猎,并特赐了一匹西域进贡的良驹。有心上人在,阿九打扮的格外用心,描眉画唇,薄施粉黛,穿着一套明红色的骑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行进之时,如同一朵红云。 她心情十分激动,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老天帮她,从此之后便再也不会见到那张让她生厌痛恨的绝色面容。 帝后在先,文武百官各自紧随其后,皆是骑着高头大马,一眼看去,气势如云,壮阔恢弘。 大队人马到了南华山下的牧场,已是日上三竿。京畿大营的骑兵,早已选好了一片开阔之地合围拢成一个包围圈。 宣文帝领着参加秋猎的武官将领整装待发,独孤后带着诸位命妇还有一众文臣登上了早已架好的高台上观战。 放眼丛林,秋野开阔。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山脚下响起了号角声。京畿骑兵先将林中野兽惊出,再将那包围圈渐渐缩小,故意留出一个出口。 宫卿侧目看着自家的夫君,那一身紧身箭袖戎装,勾勒出他英健挺拔的身材,紫金冠下剑眉星目,腰佩弯刀,手持长弓,真是出类拔萃风姿卓然。 慕沉泓早已和她商议好,只让她观战,因为来了月信怕她不舒服。但是真的到了牧场,看着秋高气爽,风吹草低的牧场,那种驰骋的意愿便被勾了起来。 “夫君我也想去。”宫卿 小声道。 “听话,你身子不爽利,就看着好了,等会儿猎只小狐狸送你最合适。” 她俏脸一红,嗔了他一眼。 号角声不绝,那边京畿大军构成的包围圈开始合围。 这边,宣文帝带着秋猎队伍,举目遥看,随时准备出发。 慕沉泓紧随在他身侧,其次便是武官将军们。 队伍中几乎全是男性,但也有几位女人,譬如向婉玉的嫂子李力挽,还有右卫将军张超的夫人以及几位将军夫人,都是将门出身的女中豪杰。 原本秋猎只有男人,后来阿九闹着也要参见,独孤后想着女儿独自一人混在男人中不大像话,便让武官的家眷们也来参与,如此一来,也就不显得阿九一人突兀。 此次除了几位已婚的夫人外,未婚的几位少女便显得格外的出挑。 除了阿九,还有慕灵庄,薛佳,乔万方,许锦歌几位姑娘。 薛佳绯色精装,长发梳成两条辫子盘在脑后,系了一条胭脂红的头巾,飘在风里火辣灵动。 慕灵庄一袭白色骑装,素雅简洁,能将骑装也穿出出水芙蓉的味道,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许锦歌一身翠绿色的骑装,清新欲滴,秀雅明丽。 而最最英美出众的,今日当属乔万方。 乌黑秀发高梳起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只灵蛇碧玉簪,显得干净利索,一张白玉无暇的脸色,脂粉不施,尤其的干净洁莹,衬着两汪秋水辗转生辉。身上是一件黑色紧身骑装,窄袖高领,腰间用了一条橘色腰带将那腰身紧紧束起,如此一来,便显得胸挺如峰,腰细如蜂。 这种劲装远看雌雄莫辩,但那凸凹有致的身材却是性别立显,勾人视线。 宫卿便是女人,也忍不住朝那玉峰上多看了两眼,心里暗道:好大。 回眸一看太子殿下,眸光悠远。 这么大两块,殿下您竟然没看到?您是不敢看?不好意思看?还是留着等会儿我不在的时候仔细地看呢?嗯? 太子殿下越发的目色悠远,看着远处的山峰。 就装吧。回去咱们再谈。 薛佳跟在阿九身边,回身看了一眼宫卿,赞道:“好俊俏的白马,竟是一根杂毛都没有,定是表哥千条万选,才选出来的。” 的确,宫卿所骑的这匹白马,正是慕沉泓精心挑选送与她的 ,性子温顺,模样又及其漂亮神骏,通体上下连一根杂色毛发都没有。宫卿一见便爱不释手,特意给它取个名字叫沉雪。刚好慕沉泓□所乘的一匹黑色骏马,一黑一白,甚是般配。 薛佳一说,顿时慕灵庄,乔万方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也都由衷地赞了几句。 薛佳爱惜地摸了摸沉雪。沉雪却不领情,扭头打了个喷嚏。 阿九不耐地催了一句:“阿佳,走吧。” 薛佳便催马到了阿九身边。 阿九低声道:“都准备好了?” “好了,公主放心。” 宣文帝一马当先,群臣拥在他的身侧。阿九紧随其后,带着一支娘子军。 也不知是不是宫卿的错觉,一开始诸位女子都是围在阿九身侧,渐渐马跑开了,那乔万方的一骑红驹四体如飞,越过了诸位女骑手,渐渐得靠近了宣文帝的队伍,而且,奔到了慕沉泓的身侧。 许锦歌也紧跟着超了过去。 宫卿眯起眼眸看着,连秋猎都能招蜂引蝶,殿下您还真是魅力无限啊。不过话说,这乔,许二人找出两匹千里马来,还真是下了血本呢。慕沉泓的那匹黑蛟,可是一匹神驹,能追上也着实不易啊。 在高台上观战的宫夫人心里有些异样,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女儿,低声道:“卿儿你怎么不去。” 宫夫人不仅不许自己丈夫身边有别的女人,女婿身边也不行。 宫卿笑了笑:“母亲别急。” 一行人渐渐朝着密林中奔驰而去,阿九万没想到,宫卿居然没有同行。 薛佳也有些意外。 两人千算万算都算着宫卿一定是要跟着慕沉泓同来的。她最是容不得慕沉泓身边有别的女人,今日乔万方和许锦歌都在,她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而不来盯着呢。 两人心里都很失望。 薛佳想着,看来要另想计策了,阿九心里却想过另一句话,淳于天目说过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命格贵不可言,莫非上天冥冥之中罩着她,所以今日的计谋落空? 两人各怀心思。 宣文帝已经带着群臣到了牧场的包围圈外。草丛茂盛之处,众人勒住缰绳,驻马埋伏,守株待兔。 不多时,林中响起声响,最先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的是几只野鹿。为首的一只雄鹿高大矫捷,四蹄如飞。群臣静息,虽然却做出了搭弓射箭 的架势,这秋猎的第一支箭只有宣文帝才可以射。 宣文帝缓缓举起弓箭,瞄准了当头的那只雄鹿。 一箭如星,径直射向那雄鹿的头。 雄鹿一声低吟,扑倒在地。紧接着第二只箭射中了那雄鹿的腹部。 群臣喝彩。 那几只鹿一见头鹿被射杀,立刻掉头就跑。宣文帝一声低喝,率先冲入林中。群臣紧随其后,这时,秋猎算是正式开始。 进了牧场的丛林之中,秋猎队伍便分散开来,大家各自去猎杀野物,一会儿鸣金之后,再在出口处汇合,自由行赏,猎物最多的,宣文帝有赏。 宣文帝身边围着左卫将军岳磊和右卫将军张超夫妇,以及四位武功高强的宿卫。慕沉泓身边带着秘司营的统领霍显,还有几位秘司营的高手。 很快,众人便兵分几路,各自散开。 阿九朝着沈醉石的方向追去,许锦歌原本跟在慕沉泓的身后,但略一迟疑之后,调转马头,朝着睿王的方向而去。乔万方却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慕沉泓进了丛林。 慕沉泓一开始并未觉察出身后跟着乔万方,等他搭箭欲射杀一只野雉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娇呼。 回眸一看,却见乔万方不知怎么从马上摔落下来。那马却没有停住的意思,从草丛上一跃而过,舍弃主人而去。 乔万方半躺在秋草地上,双手撑地,挺胸,越发显得胸前汹涌壮观。 她羞怯地看着慕沉泓,娇声道:“臣女惊了殿下,请殿下恕罪。”一起身,却突然柳眉一蹙,哎呀了一声。 慕沉泓便问了一句:“乔小姐没事吧。” 她娇弱地蹙着眉头:“多谢殿下,臣女无碍,只是脚踝扭了一下。” 慕沉泓却也不说话,只笑了笑。 这一笑,便让乔万方的脸颊红透了。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乔小姐,你那红驹性子太烈,不然骑这匹白马吧,沉雪性情温顺,绝不会将乔小姐摔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动听的声音。 乔万方扭头一看,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驰到了眼前。马上佳人一身宝蓝色劲装,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漂亮至极。 宫卿笑吟吟地将缰绳递给乔万方,又抬眸对着惊诧意外的慕沉泓嫣然一笑。 “妾与殿下同乘一骑,殿下不会拒绝吧。” 慕沉泓笑着伸出手,求之不得。 宫卿伸出玉白的小手,慕沉泓弯腰搂住她的细腰,将她往上一带,揽到了怀里。 宫卿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看着乔万方,大大方方地搂住了慕沉泓的腰身。 “乔小姐别客气。”说着,伸手拍了一下马背,下身黑蛟便扬蹄而去。 回眸看去,乔万方上了宫卿的白马,换了个方向离开。这种情形下,她实在是没有颜面再继续跟着慕沉泓了。方才那一记假摔放马,也是白费了心机。 宫卿笑道:“妾若是晚来一步,是不是殿下就要与乔小姐同乘一骑了?” 慕沉泓当即断然否认,心里喜道:就不要大意地吃醋吧。 娇妻在怀,还怎么打猎。于是这狩猎的任务便交给了霍显。 等到鸣金之声响起,各自打猎的人便聚齐在出口处,宣文帝看着臣子们猎杀的猎物,甚是欢喜。秋猎让他找回数年前带着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感觉。 很快,所有人都相继汇集于出口,独独缺了一个人,乔万方。 ☆、50 阿九和薛佳从林中出来,见到宫卿和慕沉泓同乘一骑,都微微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这种奇怪的表情,正巧落入了宫卿的眼中,她心里感到一丝异样的感觉。 薛佳很快便掩饰了自己脸上的一丝诧色,笑盈盈问道:“姐姐怎么没骑马?” 宫卿淡淡回道:“我的马让给了乔小姐。” 阿九和薛佳又都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这越发的让宫卿觉得蹊跷。 慕沉泓蹙了蹙眉,对霍显道:“你带人去找找。” 霍显立刻带着四位宿卫,重新进入牧场之中。 宣文帝带着手下臣子,先行回去论功行赏。阿九和薛佳催马也跟着走了,出口处只留下慕沉泓和宫卿,以及岳磊等数名宿卫等着霍显。 阿九走了一段距离,悄声道:“算她命大,居然让乔万方骑了那白马。” 薛佳低声道:“无妨,乔万方出了意外,正好算到她的头上,是她嫉妒乔万方,所以设计让乔万方出了意外。” 阿九笑道:“正是。母后最恨的就是毒妇,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宫卿和慕沉泓等了许久,霍显终于带人从林中回来。 马背上放着一人,黑色骑装,橘色腰带,正是乔万方。 当宫卿看着她满身的鲜血时,心尖一悸,情不自禁握住了慕沉泓的手。 慕沉泓扶着她的腰身,低声道:“别看。” 霍显道:“回殿下、娘娘,微臣找到乔小姐时,娘娘所乘的那匹白马已死,乔小姐躺在马旁昏迷不醒,右脚被马镫环住了脚踝。” 宫卿一听乔万方没死,顿时松了口气。方才看着乔万方一动不动的身体,和鲜血淋淋的右脚,还以为她已经香消玉殒。 慕沉泓问道:“白马怎么会死了?” “依微臣看,是乔小姐杀了马。” 霍显将乔万方从马背上托了下来,平放在地上,这才将靴子里抽出一枚匕首呈了上来,道:“这是乔小姐手中拿下来的,她身上的血迹除了右脚的伤是自身的血外,其他的应该都是溅上去的马血。” 慕沉泓吩咐岳磊:“去驾一辆车过来,将乔小姐送到薛御医处。” 宫卿百思不得其解,乔万方为何要杀了沉雪。忽然间她想起阿九和薛佳的那奇怪神色,心里便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当即道:“霍大人,派人去将那白马尸体 运回来,严加看守,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慕沉泓也点了点头:“此事先不要声张。” 吩咐完毕,宫卿和慕沉泓先行回到了秋猎高台之下。 宣文帝正在赏赐群臣,此次秋猎最多的便是睿王。往年都是慕沉泓排名第一,但今年他娇妻在怀,连一只野雉都没猎到,不过霍显将其猎杀的猎物归于了他的名下,也不至于空手。 睿王猎物最多,宣文帝赏赐了其他武将之后,笑着问道:“想要什么赏赐,今个儿只管开口。” 对这位侄儿,宣文帝心里颇为内疚,将宫卿许配给睿王是他亲口应允,结果又为了自己儿子,将这桩婚事取消了。这段时日,睿王在朝中格外的低调,好似被那桩婚事弄得有些颓败。 睿王浅浅一笑,谦逊地答道:“皇上,今日臣之所以能猎杀这么多的猎物,也有许小姐的一番功劳。臣不敢求赏赐。” 许锦歌一听便粉面飞红,羞赧地低了头。 宣文帝一见,顿时心里一动,听睿王的意思,好似很欣赏许锦歌,再看许锦歌也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两人看着倒是十分般配。 当即,宣文帝便临时起了做媒的心思,笑吟吟道:“朕看睿王和许小姐倒是天生一对,不如就赏赐睿王一桩婚事如何?” 此话一出,顿时身后响起一片赞好声,许锦歌俏脸红透,躲到了李力挽和张超夫人的身后。 睿王当即跪下谢恩,竟是半分的犹豫也没有,仿佛就等着宣文帝开口。 “好,好。”宣文帝喜笑颜开,龙心大快。给睿王指了婚,也算是弥补了上一回许婚又取消的遗憾。 当即,群臣贺喜声一片。睿王面带春风地含笑回谢,更是比以往更加的和善谦逊。 而许锦歌更是惊喜交集,她原本就没打算前来参加秋猎,是薛佳盛情邀请,说独孤后有意将她纳为东宫良娣,让她今日好好把握机会。这几个月一直没有寻到合适姻缘的许锦歌,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有些动心,所以也就盛装前来,希望能得到慕沉泓的青睐,或是独孤后的好感。 但就在她踏入牧场的那一刻,看着乔万方那英姿飒爽的背影时,突然有种倦怠之感。原本就和她竞争太子妃之位,结果双双落败,现在又要和她争东宫良娣之位,这种争抢是永无止境的,红颜易老,自己又有多少的勇气和斗志,去苦苦支撑一生呢。 所以,事到临头,她突然改了主意, 转而朝着睿王的方向而去,就是这一刻间的醍醐灌顶,机会来临,天降喜运。 这种人生的机遇,其实就是一步而已。 有的人选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 宣文帝成就了一桩美事,笑着回头,却发现独孤后面色很是难看。顿时想起来,糟糕,好似她以前提过,说是打算将薛佳许给睿王。但皇上金口一开,也再难收回。再说,上一次已经收回,这一次再收回,皇帝的颜面何在。 宣文帝也就装糊涂,好似压根忘了此事,笑呵呵道:“梓童你看,两人当真是般配的很。” 独孤后干笑着点头:“的确,睿王爷英武俊美,许小姐美丽聪慧,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身后的阿九碰了碰薛佳,低声道:“父皇是不是糊涂了。” 薛佳却按捺着心里的窃喜。如此正好,她就怕独孤后急着将她嫁给睿王。 宣文帝按功行赏之后,群臣带着猎物去了h湖之边,准备野宴。高台上便剩下了帝后,慕沉泓,阿九等人。 慕沉泓这才对帝后道:“方才乔万方已经找到,她从马上跌落受伤昏迷。” 听到乔万方没死,阿九和薛佳互看了一眼,都有点诧异。那种情形之下,应当是必死无疑的。 宣文帝听了之后不以为然,骑手落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便无碍,何况秋猎本是自愿,风险自担。独孤后也没有太过在意,但阿九立刻就道:“她骑术高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落马受伤?” 慕沉泓看了一眼阿九,对宣文帝道:“她骑术如何,儿臣并不知晓,但她今日并非只落马了一次。初入牧场便在儿臣面前跌落一次,霍显等人都可作证。” 宣文帝点了点头,仍旧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 阿九便直接道:“她骑的马是太子妃的那匹白马。” 慕沉泓一听有将宫卿牵连进来的意思,便道:“白马已被她所杀。” 薛佳和阿九听了这句,皆是心里一怔,没想到她死里逃生,居然是因为杀了那白马。果然也是个心狠手辣当机立断的人。 宣文帝并没有觉出什么异样,只是以为出了场意外,便挥了挥手道:“让薛太医给她瞧瞧便是了。朕去湖边看看。” 阿九一见忙道:“父皇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宣文帝回身问道:“怎么了?” “她好好 的怎么会落马?又为何要杀马?而且那马还是太子妃的马,若是没有什么妖异的情况,她怎敢对太子妃的马下手?” 独孤后也觉得有点奇怪,便吩咐身后的明羽道:“你去看看她醒了没有,将她带过来问问。” 阿九得意地斜睨了一眼宫卿。 宫卿心道:果然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看来,今日本该跌落马下不死即残的人应该是自己,可惜那乔万方伺机想要勾引慕沉泓,结果弄巧成拙,成了冤大头。 过了片刻,几位宫女将乔万方抬了进来。她半躺在一张湘妃竹椅上,还好,身上是黑色骑装,此刻血污半干,看着远不如宫卿刚见时那么触目惊心。受伤的右脚上已经被缠了丝带,渗出的血迹看上去十分明显。 乔万方见到帝后,便勉强支起身子意欲行礼,状似十分痛苦。 独孤后免了她的参拜,径直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谁知乔万方未语先泣,眼含珠泪,凄凄婉婉道:“求皇后娘娘给臣女做主。” 宫卿顿时有一种自己已经掉入了大坑的感觉。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臣女进了牧场,不小心从马上摔落,马匹跑失,这时,太子妃殿下赶到,将她的白马让与臣女。臣女不甚感激,便骑上白马意欲去寻找臣女的马匹,谁知道,骑了不久,白马突然发狂,臣女控制不住,便想跳下马逃生,可是那马镫别住了臣女的脚踝,臣女为了自保,只好拔刀杀马,这才捡了一条命。” 她一口气说完,众人如同跟着她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惊险刺激,听罢之后,才松了口气,放下悬着的心肺。 “万幸,乔小姐机智勇敢,躲过此祸。”宣文帝听了,大加赞赏。 乔万方却梨花带雨一般地泣道:“臣女觉得这并非是意外,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女,求皇上娘娘给臣女做主。” 慕沉泓道:“乔小姐有何凭据么?”他最担心的一幕果然发生了,沉雪是宫卿让给乔万方的,此事宫卿脱不了干系。 “太子殿下,那白马乃是太子妃殿下的坐骑,定是千里挑一的温顺听话,为何会突然发狂?再者,那马镫,为何在关键时候卡住了臣女的脚踝,若不是臣女因为打猎而随身携带了一枚匕首,只怕今日就要丧命在马蹄之下。” 阿九对乔万方笑了笑:“我看,是有人嫉妒你生的美貌,又跟着太子身后狩猎,所以生了嫉恨之心,让你不得好死 。” 薛佳立刻道:“不会的,宫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宫卿。 独孤后沉郁的目光便投向了宫卿。 第五十一章 事已至此,宫卿若再是不发一言,便会显得理屈词穷。 她坦然看着独孤后,道:“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骑马时,白马好好的没有半分异样,这一点太子殿下和霍将军等人可以作证。而且,那马镫也是太子殿下亲自为儿臣打造的,儿臣上下马之时都没有一点问题。为何那白马到了乔小姐手里便发狂,儿臣不得而知。如今马已被杀,又无人证,究竟事实如何,只要天知地知,乔小姐一人知晓了。” 此话一说,顿时便有乔万方诬陷捏造之嫌疑。 乔万方当即哭道:“皇后娘娘,苍天可鉴,此事若是有半点虚假捏造,臣女愿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发了这样毒的誓言,自然独孤后不再怀疑她,转而又看向了宫卿。 宫卿唯有坦然相对,但心里也知晓今日这桩事情,不查出水落石出,自己是绝脱不了干系。 独孤后问道:“那白马如今何在?” 慕沉泓道:“儿臣已经让人带出了牧场,派人看管着。” 独孤后又问宣文帝:“此刻若是找个大夫去瞧瞧,能否查出是怎么回事?” “这,恐怕有些难。”宣文帝沉吟了片刻,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就让薛林甫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给臣女做主。”乔万方本就生的国色天香,此刻梨花带雨,含冤带屈,越发的楚楚动人。连宣文帝看着都觉得很气愤,他生平最恨阴毒之人。 “乔小姐真是福大命大,幸亏带了一枚匕首防身,不然真的是死的冤枉。怪只怪乔小姐生的太过美貌,今日又不凑巧,和太子殿下跟的太近。” 阿九只管把矛头引向宫卿,恨不得直接挑明,就是宫卿做的手脚。 宫卿这时上前两步,对着帝后躬身施礼。 “儿臣恳请父皇母后彻查此事,那白马是太子殿下特意送给儿臣的礼物,居然有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起害人之心,可见幕后指使之人也不是寻常人。儿臣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居然想要陷害儿臣于死地,若不是乔小姐替儿臣承担了这份凶险,只怕此刻毙命的应该就是儿臣了。” 慕沉泓道:“不错 。依儿臣看,此事并非针对的是乔小姐,而是太子妃。不过是机缘巧合,误伤了乔小姐。此事一定要彻查,找出凶手便要严惩不贷。” 阿九脸色微微一变,转而便不屑一顾地看向远处。她不信能查得出来,就算查得出来,也有薛佳做替罪羊,和她无关。 静默之中,宫卿突然想起来,出发之前,薛佳曾摸过沉雪的脸,当时沉雪打了个喷嚏便扭过了头。会不会是她在掌心里放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薛林甫来了。 宣文帝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51 “回禀陛下,微臣无能,什么也没查出来。”薛林甫心道,老夫是御医啊,不是兽医啊,而且那马被扎了几个血窟窿,已经死翘翘了,还查个毛线啊。 薛佳毫不意外,因为药粉一部分早已被马吸进了鼻腔,另一部分被风吹散,能查得出来才怪。 阿九也松了口气,心道,薛佳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倒真是个手眼通天能办事的,日后可堪大用。 宣文帝很是失望。 慕沉泓道:“父皇,儿臣想派人去查御马厩里的匠人,看那马镫是何人做了手脚。” 宣文帝点头:“好,此事便交给你去做。” 这时,独孤后道:“乔小姐受伤,太子妃难辞其咎,此事查清之前先禁足一月。” 阿九得意地笑了,宫卿默默吸了口气,答道:“儿臣遵旨。” 没想到慕沉泓居然一声不吭。是怀疑她嫉恨乔万方,动了手脚,还是相信自己,但不敢当着独孤后的面维护自己? 反正不管哪种理由,慕沉泓的沉默让宫卿心里有些不悦。 秋猎出了这样的事情,宣文帝和独孤后心里都有些扫兴。湖边的欢宴也草草结束,禁卫军护卫着帝后和一众文武官员回到了京城。 宫卿回到东宫便径直去了凤仪殿。和慕沉泓成婚后两人一直同住在慕沉泓原先的寝宫含章殿。如今一禁足,她便负气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也没有他的味道。 云叶和云卉帮她换装。淡蓝色宫装,外披宝蓝色披帛,看上去如同一汪静幽幽的湖水。 慕沉泓进来,眸色微微一沉,便被溺了进去。 宫卿仿佛没看见他,伸出纤纤玉指挑了一抹香扔进了香炉,又用银簪拨了拨红烛。 灯下美人如玉,却是一块冰玉。 “卿卿。”慕沉泓笑着凑过去,想要暖一暖那冰玉,一记清凌凌的眼波便扫了过来。“殿下自重,妾身正在禁足。” “卿卿生了气?” 这还用说,这半年来因为他,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这次更加过分,居然险些送命,一时间越想越气,忍不住便捶了他几拳。 他笑着认打,又死皮赖脸地抱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卿卿,母后的脾气我最了解,越是为你辩护,她便越是恼怒。当务之急,是及时将此事查清还你清白。禁足了多好,也不必去听阿九的难听话, 也不去去看母后的脸色,更没人有胆子敢到东宫来下手害你,就舒舒服服地看看书做做画,等为夫去将一切都解决好,不劳卿卿费心。” 听他如此一说,宫卿转恼为喜,戳着他的胸笑道:“都是你惹的。若不是你盯着乔万方看,我也不会追过去。” 慕沉泓当即道:“冤枉啊,我没看她。” 她秋波一横:“当真?” “当真,她那有你美。” “哼哼,果然看了吧,不然怎么比较?” “真没看啊。” 美人撇了撇樱桃小口:“看了我也不会吃醋。” 慕沉泓:“”都已经酸成这样了,还不叫吃醋? “夫君,今日牧场之上,薛佳曾摸了一下沉雪,沉雪打了个喷嚏,当时我并未在意,此时回想起来,极有可能是她的掌心里有药,让沉雪发狂。今日若不是乔万方身上带了一枚匕首将沉雪刺死,她定会送命。她一死,沉雪发狂的事,可就无人知晓,乔万方坠马而亡也就成了一桩意外。” 慕沉泓微微眯起眼眸,点了点头,“我知道,只可惜沉雪已死,没有找到证据,乔万方说马镫有问题,那就从马镫入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回到宫里,阿九十分高兴,将功臣薛佳留在了宫里,打算一起看宫卿的下场。薛佳自然是求之不得,宫卿被禁足,正是一个接近慕沉泓的好机会。不过她觉得奇怪的是,她根本没有对宫卿的马镫下手,为何乔万方会伤了脚踝呢? 洗浴之后,阿九喝退了宫女,留着薛佳,品着香茗,洋洋得意地笑了:“阿佳,那药粉果然是厉害,你从哪里弄来的?” 薛佳笑了笑:“公主忘了么,薛林甫是我的亲戚。他有个侄儿,平素喜欢赌钱,虽不务正业,但出身杏林世家,也是很有几分天赋,对这些这些旁门左道最是精通。” 阿九笑道:“原来如此。” 薛佳给阿九斟了一杯茶水,笑道:“公主,她被禁足,太子身边岂不是没人侍候?” 阿九嗯了一声。 薛佳嫣然一笑:“上回那两个高丽女子,被她退了回来,可见是个善妒的悍妇,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表哥选个良娣,让她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阿九笑了:“这一次,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就算母后碍于颜面保全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但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必定会给皇兄另选合适的女人。” 薛佳又笑道:“良娣不仅可以分了她的宠,若是能早于她生下皇子,将来谁是皇后,还另是一说呢。” 阿九笑吟吟地看着她,“阿佳你这主意不错,良娣选谁好呢” 薛佳假装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最好是公主喜欢的熟悉的,能和公主一条心对付她的女子。” 阿九心里冷笑,如此说来,你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果然如母后所说,薛家的女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个个都削尖利了脑袋往上专营,你打着为我出谋划策的旗号,谋的还不是东宫的位置?哼,我偏不让你如意。 她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乔万方比较聪明识时务,心思也够狠辣,这一次被宫卿害得险些送命,必定心里恨毒了宫卿,正好让她去对付宫卿。” 薛佳一听,心里万分失望,却也只能干笑着道:“公主好主意。乔万方认定是宫卿害了她,一定会报仇的。” 阿九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等过几日,我便去给母后提一提。” 薛佳咬了咬唇,看来自己要先下手为强了,刚好趁着这几日,自己留在宫中,机会很多。 慕沉泓将御马厩的匠人仔细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而那马镫经过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这倒是奇了。他本想从马镫上找出线索,却是一无所获。看来只能引蛇出洞了。 薛佳暗暗留意,发现宫卿禁足之后,基本上慕沉泓大多时间都在书房,晚膳后也会在书房逗留小半个时辰,才回去就寝,极其规律。 于是午后,她便去了慕沉泓的书房。深秋的阳光照着李万福昏昏欲睡的脸,薛佳笑盈盈问:“李公公,太子殿下在么?” 李万福一个激灵,立刻笑眯眯道:“殿下正在里面。” “烦请公公通报一声,说我来借两本书看。” 过了片刻,李万福便从里面出来,请她进去。 薛佳深吸一口气,挂上在镜中早已演练数遍的天真烂漫笑容,轻盈地走进了书房。 慕沉泓端坐在书案后,一身浅紫色的便服,愈发显得他风姿清雅,温柔俊美。 薛佳弯腰福了一福,嫣然笑道:“表哥万福金安,这几日公主让我留在宫里,有些闷,所以想到表哥这里来借两本书打发时间。表哥最大方了是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般俏生生甜丝丝的家常话,从这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口中说 出来,真是让人无从拒绝。 慕沉泓双手合十支在桌上,对她微微一笑:“阿佳想看什么书,只管去找。” “多谢表哥。”薛佳轻移莲步,走到书架前,挑了两本,回眸一笑:“表哥我挑好了。” “这么快,拿来我看看。”慕沉泓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薛佳轻快地走到他身前,将那两本书呈在慕沉泓的面前。一股清幽的淡香从绣着紫兰花的袖中溢出来。 慕沉泓露出一丝惊诧而赞赏的笑意:“没想到阿佳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喜欢看兵书。” “不可以吗?”薛佳俏皮地一挑眉梢,笑得十分清甜可爱,“我先走了,不打扰表哥。”说着,便抱着两本书离开了。 走到门口,慕沉泓忽然叫住了她。 薛佳回眸,只见他笑吟吟道:“没事就过来,多看看书是最好不过,可别像阿九,不学无术。” 薛佳心里一喜,偏头笑道:“表哥不嫌我烦,那我就常来。” 慕沉泓暖意融融地一笑:“怎么会呢,这段时间东宫都是烦心事,阿佳的笑靥无忧无虑,我看着心情也好。” 借书还书,薛佳只待上片刻功夫就走,并不打扰慕沉泓。隔几天她还会请教他几个问题,好似一位好学又好问的天真明净的少女。 慕沉泓对她每日的出现已经习惯,毫无防备疏远之意,反而越发的温和可亲,机会终于成熟。 晚饭之后,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画黛眉,唇上点上桃红色的胭脂。 镜子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明媚娇俏,上了妆容之后,少女的灵秀中又多了一抹妩媚色。她很满意自己的容貌,但是想了想,又将脂粉胭脂抹去。 不能让他觉出异样,越是纯净天然他才越是不会防备,事后也不会怀疑她动了手脚。 她素颜出门,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盘,上面摆放着四块淡绿色的糕点,特意做成梅花的样子,清爽好看,如同雪中盛开了几朵绿梅。 御书房外,站着李万福和两个贴身的内侍。 薛佳盈盈一笑:“我来还书,顺便给太子哥哥送几块糕点。” 李万福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道:“姑娘请。” 薛佳走进去,只见慕沉泓坐在灯下,双手交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跳跃的烛光,眉目疏朗清雅,犹如画中仙人。 她柔柔喊了一声,“ 表哥。” “阿佳。”慕沉泓笑着点了点头,“今日才借的书都看完了么?” “不是,我是来谢谢表哥的。”薛佳笑着走上前,“我亲手做了糕点给公主品尝,她说很难吃。我不信,请表哥尝尝,评评我的手艺,说句公道话。” 慕沉泓拿起糕点,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赞道:“模样精致好看,没想到阿佳如此心灵手巧,还会做糕点,让我尝尝。”说着,他便把糕点送到了嘴边。 薛佳心悬一线,万分紧张地盯着他,梅花糕眼看就要碰着他的唇,慕沉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薛佳柔柔一笑:“我想起来了,寝殿里还存有一些南华山顶的碧梧春,我去取了来,咱们一边吃糕点,一边喝茶聊聊,你稍等等,我有些话要和你谈。” 说着,他亲切温柔地笑了笑,起身出了书房。 薛佳只好等在房中,心里度日如年。成败在此一举。今日阿九已经对独孤后提出了给东宫添一位良娣的事情,独孤后不置可否,显然已经动心。而那乔万方很会做人,这几日在太医院里养伤,每日带伤前来给独孤后请安,惹得独孤后对她很有好感。 若是再拖下去,太子妃之位无望,连良娣之位也要眼睁睁地拱手让人了。只有行这一步险棋,事成之后,独孤后看在赵国夫人的面上,为了独孤家和薛家的名声,只能答应。 她焦急地等着慕沉泓,正在这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宣文帝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怎么都没想到宣文帝会突然来到慕沉泓的书房,一时间乱了方寸,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在手里。 宣文帝走了进来,看见她便怔了一下,“阿佳也在。” 薛佳忙笑着施礼:“阿佳来表哥这里找本书看。” 宣文帝点头:“嗯,阿九若如你这般好学,朕也省心了。” “阿佳告退。”薛佳走到桌前端起那盘糕点,僵笑着道:“本想给表哥送两块糕点的,表哥不在,那阿佳就拿回去自己吃了。” 宣文帝一眼看去,只见那糕点精致秀美,又放在玉盘中,绿白相映的清新好看,顿时便勾起了几分兴致,笑道:“是你做的么?让朕尝尝。” 薛佳心里一惊,忙道:“皇上别尝了,公主说很难吃。” “那朕更要尝尝了。”宣文帝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薛佳心惊胆战,脸色剧变,恨不得将那糕点从宣文帝的口中夺下来。 偏偏宣文帝最喜欢饭后吃些甜点,这绿梅糕是薛佳精心准备,口味奇好,他嚼了一块,觉得十分可口美味,又忍不住拿起一块也放入口中。 薛佳吓的声音都变了调子:“皇上,吃多了会腻。” 宣文帝道:“不腻啊,口感很好,细腻滑润,甜度适当。阿九就是口刁,你莫听她的。”说着,宣文帝将她手中的玉盘拿了下来,放在桌子上:“留给朕吃吧。” “多谢皇上夸奖。”薛佳心里砰砰直跳,快步走出书房,已是一身虚汗。 她知道慕沉泓不大喜欢甜食,便是品尝也不会吃掉整块糕点,所以就在绿梅糕里放了很大的剂量,这样就算他吃了一口也会有反应。 但宣文帝已是人到中年,那糕点又吃了两块,一会儿若是发作,必定会伤身。而且药效上来,他必定会去和独孤后欢好,独孤后察觉他的异常,定会追查到底。依独孤后的性格,一旦查到自己想到这个后果,薛佳更加惊慌,急忙回到住处,将解药化入茶水之中。 宣文帝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便觉得心里有些毛躁,身上一股一股的发热,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欲念想要发泄。他已经人到中年,这种年轻血旺的感觉倒是许久不曾有过了。 前几日正逢独孤后癸水,他旷了几天,药效一上来,欲念格外的强烈,身下已经胀热难耐,他也不等慕沉泓了,疾步离开书房,带着内侍去了独孤后的卧室。 独孤后此刻却不在,明羽回禀,皇后去了汤池沐浴。 宣文帝坐在房中,几乎快要克制不住,便打发明羽,“去将皇后叫回来。” 他喝退了殿内的宫女,独自一人苦苦压抑着越来越强烈的欲念。 慕沉泓在含章殿内慢慢地踱着步,手里拿着一只竹筒,里面放着碧梧春。 夜色中,匆匆跑过来两个身影:李万福和薛林甫。两人都已是一把年纪,跑的气喘吁吁,几乎断气。 李万福也不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突然从书房出来便派他即刻去太医院将薛林甫即刻叫过来,要最快的速度。 慕沉泓也等不及两人歇口气,立刻道:“跟我去书房。”终于找到机会人赃并获,这一次他绝不会轻饶了她。 三人疾步回到书房,门口的值守太监,禀道:“殿下,方才皇上来过。” 慕沉泓怔了一下,急忙走进书房,宣文帝已经离去,薛佳也已经不在,他疾步上前,将那 桌上的玉盘拿了起来。盘子里还仅存着一块绿梅糕点。 他急忙招进来门口的内侍,问道:“这糕点呢?” “奴婢不知。”书房是重地,没有慕沉泓的吩咐不得随意进出,内侍们守在书房外,根本不知糕点的去向。 慕沉泓将盘子交给薛林甫,“速将这块糕点拿去检验。李万福你看着,一有结果即刻来回报。” 说完,慕沉泓急忙出了书房,问那值守太监:“皇上可说了去哪儿?” “皇上走的匆忙,什么也没说。” 慕沉泓站在门口,心里思忖,糕点少了三块,是薛佳拿走了?还是薛佳吃了?或者父皇吃了? 若是薛佳拿走了,必定会连盘子一块拿走,不至于留下一块糕点。若是她自己吃了,也应该会拿走盘子。如此一想,倒是糕点被宣文帝吃掉的可能性最大。 想到这儿,他心里一沉,当即便朝着独孤后的椒房殿而去。 薛佳配好了解药,正欲送到慕沉泓的书房,转念一想,此刻宣文帝发作必定是要寻求女人解决,他只有一个女人,必然会去独孤后的寝宫,于是她急匆匆端着茶水来到了椒房殿。 迎面正碰上明羽出来,她急问:“娘娘可在?” “娘娘去沐浴了。” 薛佳暗暗呼了一声好险,忙端着茶水进去。幸好这会儿独孤后不在,一切还来得及。 宣文帝目色赤红,僵坐在桌前,恍恍惚惚的。 薛佳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和惊慌,轻声道:“皇上,方才你吃了绿梅糕,恐怕有些腻,阿佳特意冲了一壶解腻的清茶。” 宣文帝此刻已经欲火焚身,脑子朦朦一片,全是不纯洁的念头和画面。突然见到薛佳,玉肌雪肤的少女,如同一只含苞待放的花蕾,更是哄的一下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薛佳一见他赤红迷乱的眼神,便知道药效已经发作,忙将茶水奉到宣文的眼前,“皇上你快喝一杯。” 宣文帝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眼前晃动的一张如花似玉的少女容颜,辨不清是谁,倒好似是心里的那个人。 他越发饥渴,情不自禁将眼前的妙人抱在怀里,亲了上去,口中的甜美味道真是他痴想多年的,他再也克制不住全身火一般狂烧的欲念,将她打横一抱,放在了桌子上。 ☆、52 薛佳大惊失色,没想到宣文帝的药效发作的如此之快,她只当他吃了两块糕点,自己及时送解药来,便可及时挽回不受控制的局面,谁知道宣文帝在她走后又吃了一块,此刻药效已经发作到了极致。 薛佳此时后悔莫及,但不送解药,这事被独孤后发现,她也是一个死。 她拼命挣扎,奈何力气和神思迷乱的宣文帝相比,根本是螳臂挡车。宣文帝亲着她的唇和脸颊,一手揉捏着她娇嫩的胸脯,另一只手撩起了她的裙子,放在了她的隐私之处。 她因为存心要引诱慕沉泓和她欢好,今夜还特意穿了一件薄丝棉裙,内里什么都没有穿,只有一条亵裤,更是精心挑了一件料子最软最薄的,宣文帝用手一扯,那亵裤便破了。 这时,她已经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一处硬邦邦的物件正顶着自己哪里。 薛佳又急又怕,几乎要哭出声来,宣文帝脑子一盘昏沉,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急切地要解决身下的灼热饥渴。 宣文帝浑浑噩噩,只知道蛮横地用力,薛佳初经人事,紧窄干涩,还未进去便痛出一声惨叫。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独孤后带着明羽和随身的宫女踏进寝宫。 一幕让独孤后震惊如雷击的画面扑面而来。 香艳而淫‘靡。 薛佳躺在桌上,裙子撩到了胸上,两条雪白的大腿盘在宣文帝的腰间。 明羽和几位宫女面如雪色,立刻仓惶退出了寝宫,关上了殿门。几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深知看了那一幕,已经一脚踏进了棺材里,是死是活,只等着看独孤后的心情了。 “贱人。”独孤后怒喝一声冲上前去,拼却全力推开了趴在薛佳身上的宣文帝。 宣文帝神思恍惚,一心只在身下人身上,全无其他,根本没有防备,被独孤后大力推了一个踉跄,跌坐在一旁的湘妃椅上。 独孤后怒火熊熊,几乎要烧起整座宫殿。抬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薛佳的脸上。其实她更想打的是宣文帝,然而,她不能也不敢。 薛佳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从桌子上滑下来,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姨母饶命,姨母听我解释。”她知道独孤后生平最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宣文帝的身边有其他的女人。而今日这一幕还被她亲眼看见,后果已经可想而知。 独孤后看着她薄丝棉裙下裸出的两条大腿,恶从心生,一脚踢开了她,骂道:“贱 人。” 薛佳怕的浑身颤抖。情急之下,她只能将一切都推在宣文帝的头上,磕头泣道:“姨母饶命。不是阿佳勾引皇上,是皇上他强迫阿佳。” 独孤后冷笑:“是他强迫你对么?” 薛佳泣不成声:“是,阿佳根本无力反抗。” “好,好。”独孤后冷笑着连说了几个好,气的浑身发抖。扭头便恶狠狠地瞪着宣文帝。宣文帝此刻仍旧是浑浑噩噩,坐在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竟然完全没有觉察到独孤后的存在,依旧是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 好一个禽兽不如的男人,独孤后目光如刀,砍向宣文帝,但却发现宣文帝和平素大不一样,目光呆滞赤红,神情恍惚。好似根本没有看见她。和他夫妻数十载,独孤后对他异常了解,他此刻的样子有些异常,不论如何,他见到自己,不该是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莫非是吃了药?独孤后正欲询问,突然,殿门一声响,她怒然回头正欲呵斥是谁如此大胆竟然闯入寝宫,却见来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母后。”慕沉泓疾步而来,见到宣文帝的模样,顿时急怒攻心,厉喝道:“薛佳你好大的胆子!” 以前他还真是错看了这个表面上冰雪聪明天真烂漫的表妹。前几次出事,他只当是阿九一人所为,虽然对薛佳也有几分怀疑,却顾忌着独孤后的颜面,加之没有真凭实据,也没有人赃并获,所以姑息了她。这一次,他绝不会让轻饶她,包括阿九。 “太子殿下,不是,是皇上他,”薛佳泣不成声,膝行到独孤后面前抱住了她的腿,哀求:“求姨母饶命,阿佳实在没有勾引皇上。” 慕沉泓怒道:“你给父皇吃了什么,还不快拿解药来!” 薛佳忙不迭地将哪壶茶水递了过去。 慕沉泓扶着宣文帝将茶水送入他口中,又将他扶到床上躺下。 独孤后一见宣文帝果然是被薛佳下了药,顿时一脚踢向薛佳:“贱人,你还说自己是被强迫,明明是你想勾引皇上,我倒是小瞧了你,如此的不安分。” 薛佳此刻知道若是不说出事实的真相,只怕独孤后会要她的命,便泣道:“姨母听我解释。阿佳从未想过要勾引皇上,阿佳一直喜欢表哥,可是姨母却从未有过将阿佳许给表哥的意思,阿佳不求名分,只想能守在表哥身边,那怕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阿佳做了糕点送给表哥,谁知道皇上突然去了,误食了糕点。” “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居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龌龊手段。” 慕沉泓道:“母后,薛佳心思歹毒,罪不可赦。秋猎时,她对宫卿座下白马施药,想要谋害宫卿性命。” 薛佳一听脸色苍白,急道:“姨母,是公主让我做的。” 慕沉泓剑眉一凛:“阿九?” 薛佳此刻急于洗清自己,冲口而出道:“是,还有上回h湖边的事,都是公主做的,与我无关。” 独孤后气得手指发颤,“贱人,你倒是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将一切都推到阿九的头上。” 慕沉泓正等着她咬出阿九,如此一来,才好将阿九叫过来一并教训。有薛佳这个人证在,容不得阿九狡辩,独孤后也很难再保庇阿九。 “母后,是不是冤枉阿九,将她叫来,一问便知。”说着,他便走到殿外,对李万福道:“去将阿九叫来。” 独孤后厉声问薛佳道:“你都做了什么,从实招来。” “姨母,阿佳都是为公主做事,是公主不喜欢太子妃,所以一直让阿佳出主意对付她,秋猎之事都是公主让阿佳做的,阿佳对姨母,对皇上,对公主太子从无二心。” 薛佳匍匐在地紧紧抱住了独孤后的小腿,哀声求道:“姨母饶命,阿佳再也不敢了。” 独孤后踢开了她,怒道:“你还有以后么?” 薛佳一听独孤后已经起了杀心,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这时,阿九到了殿中,见到薛佳畏缩在地,慕沉泓一脸肃色,不由心里一跳,莫非事情败露? 慕沉泓见到她便厉声道:“阿九,宫卿的白马是你让薛佳做了手脚?” 阿九一听急忙否认:“不是我,是她。” 慕沉泓冷笑:“如此说来,你是知情的。” 阿九顿时被问进了套中,慌不择言,“皇兄,我,我,” 慕沉泓走到她的跟前,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阿九素来都认为兄长温润如玉,但此刻却被他满面的萧杀之气惊的倒退了几步。 “你可知道,宫卿是你的长嫂,是天命所归的太子妃。你竟然敢对她动手,” “我,我没有动手,一切都是薛佳所为,她觊觎太子妃之位,想要除掉宫卿。” 独孤后对薛佳冷笑:“贱人,你也配当太子妃?你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我给你薛家的够多了,你看看你们家,可有一个拿得 到台面上的人。” 薛佳抬起头来,满脸泪水,目光却带着怨恨。 “姨母从来都看不起我薛家,可是姨母别忘了,若不是当年我爹娘大力支持,你又怎能成为这一国之母?姨母和我母亲一母同胞,未必高贵半分,又有何资格说我们低贱。” 独孤后不屑地睥睨着薛佳,讥讽道:“你们低贱的不仅是出身,而是人品。都是一窝子龌龊下流的人。” 薛佳知道今日自己已经毫无生机,绝望之下便豁了出去,“姨母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女儿,反倒说起别人。” 独孤后气急,一脚踢开了薛佳。 薛佳咬牙切齿道:“阿九比我毒辣一百倍,不知道多少人恨她入骨,将来不得好死。” “狗胆包天,居然敢辱骂诅咒阿九。” 独孤后怒火冲天,走到殿门口,对战战兢兢守在门口的明羽等人道:“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半个字,灭了尔等族。” 明羽和另外四名宫女当即跪拜在地,叩头如捣蒜。 “奴婢不敢。” “去给那贱人拖走,给她一杯鸩酒。” 薛佳一听便吓得昏了过去,明羽带人进来将她拖了出去。 阿九瑟瑟地问:“母后,当真要毒死她么?” 慕沉泓冷冷看着她:“她意欲谋害太子妃,加害皇上,罪不容赦,死有余辜。” 阿九心虚地倒退了两步。她没想到独孤后竟然处罚的如此严厉,不过幸好有薛佳做了替死鬼。 慕沉泓站在她的面前,眸色沉沉,一字一顿道:“谋害人命,便是皇亲国戚也罪不容赦。阿九,你应该知道。” 阿九心虚地笑笑:“皇兄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慕沉泓冷冷一笑:“阿九你所作所为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以往我念着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对你宽容,谁知你越发过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是再对宫卿有半分不敬,一丝算计,我绝不会轻饶。” ☆、53 阿九道:“皇兄,秋猎根本与我无关,是薛佳动的手。” “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慕沉泓见她死不承认便怒道:“那h湖之事也是你交代安夫人所为,非要让我将她叫到你跟前与你对质么?” 独孤后一见慕沉泓不欲放过阿九,便上前道:“阿九即日起在毓秀宫闭门思过,禁足半月。” 慕沉泓断然道:“不行,必须要去东宫给太子妃请罪,求她宽恕,并立誓永不再犯。” 阿九见慕沉泓满面怒气,不由也有些怕,便怯怯地喊了一声母后以求袒护。 “阿九,你去认个错便是。”独孤后对阿九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慕沉泓正在气头上,叫她不要再硬碰硬。 阿九只好讪讪离去。 这时,帐中的宣文帝呻吟了一声。独孤后和慕沉泓走到床前。 宣文帝虽然服了解药,却依旧没有终于清醒过来,只是脸上赤红之色褪了不少。 慕沉泓对薛佳的解药还是不放心,便道:“母后,儿臣去叫薛林甫过来看看。” 独孤后正要拦住慕沉泓,突然宣文帝身子一颤,喷出一口血来。然后大力地喘了几口,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独孤后一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即道:“快去请薛太医。”她没有一开始便开始叫薛林甫来,是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心想宣文帝用了解药便没事了。但那股邪劲并没有发泄出来反而又强压下去,对于人到中年一向养尊处优的宣文帝来说,损伤极大。 薛林甫早就被李万福带到了殿外,等候着随时进去为薛佳的糕点提供证词。此刻一听宣,便疾步迈入殿中,谁知却不是来提供证词,而是来给宣文帝看病。 薛林甫一看便知道宣文帝的病因。世人皆知,宣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这服药之后服务的对象自然会让人想到是皇后。独孤后一脸赤红,只觉得自己这半生的颜面都被薛佳这贱人给毁了。赐死是便宜她了,应该一刀一刀凌迟。 薛林甫先给宣文帝吃了两粒救急的丸药,又开了一副药方交给明羽即刻去煎药汤来。 慕沉泓这夜便守在寝宫之中,亲自侍候宣文帝服药。 半夜,宣文帝的情况稳定下来,忆起自己所做的一切,除了震惊之外,面对独孤后,更多的是难堪和愤怒。他虽然喜欢享乐,但并不是个荒淫的昏君,发生这种事,他的愤怒甚至更超过独孤后,对他来说,简直是一桩奇耻大 辱。尤其那个人是薛佳,他更是觉得恶心羞愤,有种乱伦的感觉。 面对儿子,也觉得十分羞惭,他对慕沉泓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你回去吧。” 慕沉泓离去之后,殿内只剩帝后夫妇二人。 宣文帝闭着双目,紧锁眉头,不言不语。 独孤后生性善妒,亲眼看见宣文帝和自己外甥女的那一幕恶心场面,本已是满腹憋闷,宣文帝现在对自己如此冷漠,倒像是自己害了他一般,心里委屈又气恼,便忍不住埋怨道:“皇上为何如此不小心?” 宣文帝的后宫一直风平浪静,因为没有后妃的争斗,独孤后又比较强势凌厉,宫人们畏惧她的淫威,不敢放肆,所以宣文帝不像以往的帝王经常被人设计,一直过得比较闲逸舒心,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独孤后的娘家人设计,更何况是薛佳,这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小孩儿。 一把年纪被这种女子陷害险些毁了半生英名,宣文帝心里的气恼可想而知,独孤后不说反好,一提此事便将宣文帝满腹的怒火都勾起了起来。 他眼睛一瞪,怒道:“她是你的嫡亲外甥女,我看着你的面子上,拿她当自家人一般看待,让她在宫闱之中自由出入,何曾防备过她?再说,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引狼入室,皇后难道没有责任?” 独孤后甚少被他呵斥,心里也有气,便反口相机道:“如此说来,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本就是你的不是。”宣文帝不想和她多说,带着厌恶的口气冷冷道:“以后少让你的娘家人进宫。” 独孤后一听更加的气恼,当即道:“皇上此刻倒是嫌弃臣妾的娘家人了,当年若不是臣妾的娘家人,如今坐在金銮宝座上的可就是睿王吧。” 当年旧事正是宣文帝的死穴,一听此言,他气得呼吸急促,瞪着双目狠狠地看着独孤后,咬牙道:“朕正是念着当年的情分,这些年才对你敬重有加,后宫唯你独大。” 独孤后冷笑:“皇上到底念得是谁的情分,又为了谁才不近女色,皇上心里知道,臣妾可不想担了这个虚名。” 宣文帝一听,声音便拔高了起来,“难道不是你当年逼朕立下的毒誓,若是登上皇位,后宫便唯有你一个女人!” “是,皇上是立了誓言,此生只有臣妾一人,可是皇上的心里有没有别人,皇上自己知道,臣妾也不是傻子。” 宣文帝气得满目赤红,指着独孤后道:“你这人真是 不可理喻,贪得无厌。” 说罢,怒气冲冲地翻身卧下,将脊背对着独孤后,心里已是恨极了当年。 真是悔不当初。 独孤后银牙暗咬,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住心里的妒火。这些年,他后宫空虚,只守着她一人,一半是因为当年的誓言,另一半,必定是为了她。 慕沉泓回到东宫,宫卿已经入睡。他站在床边,仔细地看着她娇媚的睡颜,手指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触手滑腻,让人不忍释手。 宫卿睡眠极浅,微微睁开眼眸,眼前烛影晃动,是一张温柔深情的面孔。 “殿下怎么来了?” 她慵懒地眯着双眼,坐起来,被子从她玉雪的肩头滑了下去,露出胸前娇红色的海棠花抹胸。 丝带被滚开了一半,只有一半松松地挂着那抹胸,摇摇欲坠间,玉峰若隐若现,那玉沟两侧的肌肤堪比凝雪一般。 他眸色一暗,眼中浮起一抹她所熟悉的欲火。 她当即将被子扶了起来,膝盖顶起,下颌支在上面,模样乖巧妩媚,像是一只躲在洞里的小狐狸,却是一副馋死你也不给你吃的表情。 先是来月信,好不容易干净了身子,她又明明白白告诉他,一日不惩罚薛佳,便一日不给他碰。细算起来,足足饿了他小半个月。 明明该是一个鸳鸯被地翻红浪,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花好月圆之夜。眼前温香如玉,活色生香,这般折磨怎生消受。他喉结动了动,哑着声道:“好卿卿,让我闻一闻。” 她樱唇一启,俏生生道:“休想。” 他无奈的咽了口唾沫,柔声道:“明日起你便不必禁足了。” 她双目一亮,喜道:“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薛佳已经认罪,阿九被禁足,明日还要来给你负荆请罪,这下可好?” 他笑着刮了刮她挺直娇俏的鼻梁,稍稍靠近,那幽幽体香愈发的馋了他,只觉得身下已经血脉凸胀。 宫卿的感觉是意外大于高兴。依照她对独孤后的了解,纵然查出是阿九和薛佳所为,一个是她亲生女儿,一个是她嫡亲的外甥女,也必定会袒护到底。 她并不知道,薛佳这一次是自作孽,撞到了独孤后的死穴上。否则,独孤后还不至于处死她。 一个分神,慕沉泓已经凑了上来,“好卿卿,让我闻一闻。”恨不得将脸埋进那一片 娇红的海棠花里。 她脸色一红,推着他道:“虽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可是回想起来,却是万分凶险,若不是那日乔万方骑了沉雪,可能我就要丧命了。” “怎么可能。你身边一直有暗卫跟着,绝不可能出事的。即便那日是你骑了沉雪,一旦有异样,暗卫便会及时出手,将你救下来。” 宫卿心里一动,“当真?” 慕沉泓正色点头:“当真。”从对她上心的那一刻起,她的身边早就被他放了人一直暗中守着。 见她半信半疑,他又道:“你还记得上元节那夜么?还有h湖那次遇险,都有暗卫护着你。” 说到这儿他幽怨地叹了口气,“无奈每次我都是不放心,终是巴巴地赶去,亲自看着你无恙才放心。卿卿,看在我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说着,便又贴了上去。 宫卿听得这些,又惊奇又惊喜,忍不住问道:“我怎么从未觉察出?” “若是叫你觉察出来,还叫什么秘司营。这是我从十五岁起便暗中培植的一股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要保持神秘,不为人知,才能在关键时刻一击而中。” 她眼波一媚,笑道:“我也不能知道么?”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笑嘻嘻道:“等你生了儿子,我告诉他。” 宫卿脸色一红,便任由他抱住了。 “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多方制衡,让那一湖水保持风平浪静,这样才不会翻船。卿卿,你跟着我,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风平浪静,但我至少可以保证,后宫一定会风平浪静。” 她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心里怦然一声,喜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么?” 他用指腹爱怜地抹着她的唇,低声道:“有你一个还不够么?” 她心里欢喜异常,当即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他一口。 自然,被子滑了下去,春光乍泄。 他急不可待拉下她肩头的那根细带,低头便含住了她胸上的蓓蕾,狠狠地吸了一口。 她身子一软,颤着声道:“别,别在这儿。”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 “没有浴池。”凤仪殿虽然也设有净室,却没有含章殿后头浴池那么奢华舒适。 他笑嘻嘻道:“卿卿是想在那鸿雁上?” “你, ”她羞赧地捂住了他的嘴,“不是啦,是一会儿不方便洗。” 他哑声道:“等不及了,等会儿我抱卿卿去含章殿洗好了。”说着,便把她的手拉到了身下。她羞怯地想要拿开,却被他牢牢按住。那里早已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饿久了更馋,他如狼似虎一般,简直把她拆骨吃到腹中才肯罢休。 深夜,太子妃被一床金丝绵被卷着,被太子殿下一路从凤仪殿抱到了含章殿。 宫卿蒙头躲在被子里,羞赧得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暗暗祈祷:天色已晚,值守的宫人们应该都在打瞌睡吧。 沿路,守夜的宫人们低头纷纷做深度冬眠状。 尤其是含章殿的守门内侍,头歪在门框上,顶着寒风打呼噜。 ☆、54 已是夜半时分,外头更深露浓,浴池里却是一番春暖花开的温煦,最有眼色、最了解领导需求、最善于察言观色、最善于揣摩圣意、也最会办事的总管李万福,早早令人烧好了热水,这厢太子殿下抱着太子妃娘娘一踏进含章殿的大门,那厢后殿的浴池里便被灌入了热水。只不过临时也没来得及撒上花瓣,只有一池子清漾漾的水热气袅袅。 慕沉泓一路将美人抱入后殿,连人带被子一起放在池边的贵妃榻上。 这时,宫卿才羞红着脸,从被子里露出半张闭月羞花的脸蛋,嗔道:“都是你,丢死人了。” 太子殿下露出一丝风雅迷人的笑:“他们都没瞧见。” “我才不信。” “只当殿下我卷着一床被子被太子妃娘娘从凤仪殿撵了出来。” 宫卿噗的一笑:“那明早宫女来侍候,还不是瞧见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岂不是最名正言顺不过?”说着,他将手伸入去,剥茧一般将被子打开,里面白嫩嫩粉嘟嘟娇怯怯的妙人便露了出来。 宫卿羞怯地去捂他的眼,虽然成婚后欢好了数次,却还是无法自如地在他面前不着一缕。 这般冰清玉洁完美无暇的身体,那肌肤如珠粉一般在烛光水雾中更添丽色艳光,让人刚刚吃饱便又觉得饥肠辘辘。 宫卿一见他的眼神不妙,也顾不上羞赧,径直先下了浴池,一入热水,便忍不住低声吟了一声,那身下红肿之处沾了热水,更加的胀了。 身后水声一响,一个滚烫劲健的身躯便贴了上来。 一对玉雪粉团落入他掌中,上面红红的还有他亲的几个红印。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手下的力道也情不自禁地重了些,揉捻抚摸,爱不释手。 “别,疼。” “卿卿到底是什么做的,好香好软好嫩,”他嗅着她的味道,贪恋地亲着,啃着她的脖颈,香肩,还有胸上,“真是爱不够。”他衔住她的耳垂,哑声道:“好卿卿,再给我一次。” 她忙不迭地抓住他往下游移的手,低声道:“别,我受不住,都疼了呢。” 方才那一次可是赶上以往的两三次,她半个月未经房事,私、处又紧窄如初,半晌都不适应,偏生他馋了许久,这一次时间又长,力道又重,连着换了数个姿势,实打实地将那铜镜后的几种招式全用全了,折腾的她欲仙、欲死,最后不得不让他卷在被子里抱过来,实 在是连迈腿的力气都没了。 他笑嘻嘻道:“你看那鸿雁,可是被我们冷落了许久。” 不提还好,一说便想起来那几次被他挟到上面,花样百出地挑弄,她羞恼地掐了他一把,“你整日就想着这些。” “是你勾我的。” “胡说,我那里勾你了?” “这里生了小钩子。” 她嘶了一口气,将他的手扯出来,嗔道:“疼呢。” “那里疼,我瞧瞧。”他将她抱到了那鸿雁上,抬起她的大腿,她羞得捶着他的肩,要放她下来。 他这一瞧才发现自己的确是弄得重了。 “我去叫人送些药来给你抹一抹。” “别,让人知道我还怎么见人。” “让薛林甫送些药过来,为夫给你上药。” “不行。”让薛林甫知道,更不要见人了。 他无奈,只好笑着问道:“那卿卿说怎么才好?” 宫卿眼波氤氲,低声道:“你别碰我,让我养几日。” 他立刻追问:“几日?” “十日,总该差不多了吧。” “十日!” 宫卿一看他那快要吃人的表情,只好改口:“那就九日。” “九日!” 樱桃小口将将嗯了一声,就被他含住了,恶狠狠地几乎将她的唇瓣都吞了进去。 “七日,七日。”她软绵绵娇滴滴地求饶,“再不能少了,人家真的疼。” 他深吸口气,此刻又后悔自己方才是吃的狠了,这一下又得馋上数日。 这一番折腾,回到寝殿里天色蒙蒙快要亮了。 慕沉泓草草睡了一会儿,心里挂念着宣文帝的身体,便起身前往坤和宫。临行前宫卿睡得正沉,想着她昨夜累了,他便吩咐云叶和云卉,不要叫醒太子妃,等她睡醒了再到坤和宫去。 宫卿醒来时天色尚早,睡是睡够了,却是周身酸痛。云叶将慕沉泓的话转告了她,她这才知宣文帝龙体欠安,便来不及吃早饭便匆匆赶往坤和宫。 慕沉泓到了椒房殿,宣文帝还未起身。独孤后独坐在外殿,脸色很不好。 慕沉泓便问:“父皇怎样了?” 当着儿子的面,独孤后不好说实话,只点了点头,“还好。” 其实半夜宣文帝尿血了。幸好,今早上看着气色好了许多,这会儿还沉沉睡着。 慕沉泓听说宣文帝无恙,这才问道:“阿九怎么没来?” “她恐怕还未起身。” 慕沉泓一听便扭头对明羽道:“去毓秀宫叫公主起身,让她去东宫赔罪。” 明羽看了看独孤后的脸色,见她点了点头,便悄声出去。 阿九还没去到东宫,宫卿已经从东宫来到了椒房殿,先向独孤后行了礼,这才柔声问起宣文帝的病情。 独孤后淡淡的说了声:“无碍。” 宫卿并不知道宣文帝的病因,又关切地多问了两句,让独孤后草草敷衍了过去。宣文帝的病因实在是难以启齿。 宫卿冰雪聪明,见此也就不再问。心里真是有些奇怪,宣文帝一向身体甚好,前些日子秋猎还是英明神武的样子,怎么说病就病了? 正想着,阿九来了。 慕沉泓一见,便蹙眉道:“阿九,让你去东宫赔罪,你可去了?” 阿九嘟着嘴横了一眼宫卿,嘟囔道:“去了她又不在。” 独孤后知道这一次阿九做的太过分,而且又被拿住了把柄,再不低头便无法交代,便对她道:“阿九,过去给你嫂子赔罪。” 阿九看了一眼宫卿,只见她端坐在慕沉泓的身侧。一袭深蓝色宫装,衬得气质沉稳高贵清华端方,这种艳光四射却又不染尘埃的气派风华,是连她这个天之骄女都比不上的。当下心里又是嫉又是恨,浑身犹如针扎。 她上前躬身施礼,勉勉强强道:“阿九知错,求嫂嫂宽恕。” 宫卿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她,目色明莹澄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说着,她扭头对慕沉泓嫣然一笑:“何况我也没出什么危险,你皇兄对我关怀备至,安排了暗卫一直护着我,即便那日我骑了沉雪也不会有事的,倒是可怜了乔小姐,替我担了这份苦。” 阿九一听不由气结。宫卿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要告诉她,以后也别惦记着再来害她,有慕沉泓在,她根本就动不了她一根毫毛。 慕沉泓对宫卿回之一笑:“卿卿命格贵重,有上天眷顾护佑,自然没事。” 阿九一听更是气闷,这两口子分明是一唱一和,一明一暗地在警示她,上有天意下有人为,休想再打什么主意。 独孤后打着圆场:“阿九年幼,你多担待。” 宫卿点头笑道:“母后,阿九是我妹妹,一家人自然要多担待。”宫卿从没指望过独孤后会向着自己,能让阿九前来认错已经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可想而知这也是慕沉泓努力的结果。 思及此便对他露出一个赞许温柔的笑靥。 慕沉泓心里一荡,这世上,再无人能比她笑得更美。 阿九表面认错,心里却在想着,我动不了你,可是还有别的法子让你难受,咱们走着瞧。 四人在外殿等了小半个时辰,宣文帝这才起身,早朝也免了,先让薛林甫进去又号了脉,重新又开了一张方子。 服药之后,宣文帝将慕沉泓叫了进去,将处理政事的担子交给他。 慕沉泓单膝跪在床前,道:“父皇不必担忧,只管安心调养身体,儿臣定会勤勉谨慎,有难以抉择之事便来请父皇决断。” 宣文帝点了点头,“阿九年幼无知,被你母后娇惯的无法无天,但她再有不是,还是你的嫡亲妹妹,也是唯一的妹妹。你要多担待,等她嫁了人,也就好了。” “是,父皇安心养着。” “你去吧。” 慕沉泓从内殿出来,带着宫卿告退。 宣文帝这一病,慕沉泓便忙碌起来,政事皆由他来处理,千头万绪,每日都忙到深夜。 宫卿便由晨昏定省改为一日三请安,每日勤去问候宣文帝,盼他早日康复。 阿九借着父皇生病,要侍候御前,便也免了禁足。 碰见宫卿,她比平素收敛了许多。虽然依旧是一副冷面孔,却再不敢将那高傲不屑的眼神去睥睨宫卿。 宣文帝这一场病,一半是烈药伤身,另一半却是心病。身病好治,心病难医,虽有薛神医精心调理,将养了数日仍旧气色不好。 独孤后最是信任淳于天目,药石无效之后便想到了他,将他召进宫来问计。 淳于天目算了算,道:“皇上的病情并无大碍,只是身体里沾染了晦气,所以才迟迟不好。” 此言一出,顿时独孤后便想起了薛佳之事,心道淳于天目果然是神人,对他的信任敬重又多了几分。 “如何化解呢?” 淳于天目道:“可用一桩喜事来冲掉晦气。” 喜事?独孤后蹙了蹙眉,如今还有什么喜事? 阿九一听却喜上眉梢,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 会。 淳于天目告退之后,阿九便立刻道:“母后,想让宫中有喜事还不容易,现成便有一件。” 独孤后看了她一眼,道:“你是说那乔万方?” “是啊,给皇兄娶一位良娣,不就是一件喜事。”阿九得意地想,宫卿你不过是仗着皇兄现在喜欢你,等有人夺了你的宠爱,看你还嚣张什么。 独孤后蹙了蹙眉,不置可否。 这件事前些日子阿九便已经提过,她当时也有些动心,毕竟宫卿这个太子妃并不是她喜欢的儿媳,无奈是天命所归,不得已而娶之。每次看着她,总会想起宣文帝心里的那个人,心里总是个疙瘩。 所以,她是一早就打定主意,他日要再给儿子娶一位自己喜欢的良娣。但太子新婚,恐怕宣文帝有异议,她便想着等等再说。眼下宣文帝需要一桩喜事来冲喜,这倒是个契机。 阿九见独孤后在考虑,便又道:“母后,那乔万方知书达理又机敏勇决,端庄大方。 宫卿看上去娇滴滴的一副狐媚子样,没半点子太子妃的气势,更没有皇家的气派。” 独孤后点了点头,对明羽道:“你去东宫,将太子妃叫来。”说罢,又对身后的太监道:“去勤政殿请太子来。” ☆、55 宫卿从坤和宫请安回来,云卉禀告说宫夫人进宫看望向太妃,等会儿便来东宫。宫卿一听大喜,心知母亲是听说自己解了禁足,进宫来看望自己了。 宫夫人在重阳宫问候了向太妃后便匆匆来到东宫。 母女见面都很高兴,把宫人都屏退了,宫夫人这才问道:“听说皇上病了,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迟迟不见好?” “具体是什么病女儿也不知道,不过看情形不像是大病,只是整日无精打采的。” 宫夫人哦了一声,又转而问宫卿:“那日秋猎的事情到底是薛佳所为,还是阿九?” “的确是薛佳所为。” “前些日子婉玉来府上,说赵国夫人病了,家中一片愁云惨雾,她对我说,必定是阿九将薛佳当了替罪羊。” “表姐并没有看清薛佳的本性,还以为她多么良善。其实她心思比阿九还要歹毒,只不过阿九仗着自己是公主不加掩饰,她却是背后小人掩饰的很深,不为人知罢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所以娘一早就不想让你嫁到宫里来。”说到这儿,宫夫人气道:“要不是那小子施了这么多的手段,可是别想娶到你。”宫夫人颜控归颜控,一直对慕沉泓的太子身份耿耿于怀。 宫卿莞尔一笑:“母亲,女儿人都嫁给他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既然入了宫,那就打起精神来应付便是,只当是一场磨练。” “亏你这性子想得开,嫁给谁都能过得好。”宫夫人低声道:“娘今日来,是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母亲请讲。” “听婉玉那意思,好像是做了什么事,要让阿九不好过,我当时便劝了她不要乱来。但她是个固执乖张的性子,恐怕未必能听劝,所以我这心里不大踏实,过来给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如今阿九是你小姑,婉玉是你表姐,万一有什么事,可别把你牵连进去了,你可要多操着点心。” 宫卿道:“表姐和阿九有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我面前也曾提过要报复阿九,不过阿九乃是公主,帝后健在,谁也动不了她,母亲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宫夫人点头:“还有一件事,”说到这儿,她突然笑了笑,目光闪闪,欲言又止。 “什么事?”宫卿看着母亲这奇怪的神色,猜想她可能又是问自己与慕沉泓的房事,没等宫夫人开口,自己先脸热了。 “嗯,怎么说好呢,”宫夫人破天荒地 委婉起来,唇角噙着笑,好似在考虑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宫卿又觉得奇怪,母亲说起房中事也是剽悍的很,可没扭捏过,到底是什么事? 正在这时,云叶在门外低声道:“娘娘,坤和宫来人了。” 宫卿便起身道:“母亲你先在这儿等着,女儿去去就来。” 宫夫人点头:“你快去吧。” 宫卿随着明羽到了坤和宫,刚好慕沉泓也从勤政殿赶来,两人一起进去给独孤后见了礼。 “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与你们商议。”独孤后开门见山,将淳于天目的意思告知了两人。 宫卿一听“喜事”两字,心里首先想到的便是婚事,不是慕沉泓便是阿九。而若是阿九的婚事,也断断轮不到叫自己前来问主意,所以这桩喜事,必定是关于东宫。 果然,独孤后对慕沉泓道:“如今你父皇需要一桩喜事来冲掉晦气,所以我想让东宫再添个良娣。” 宫卿当即便觉得心跳加速。该来的终归来要,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还是打着为宣文帝冲喜的旗号,如此一来,即便慕沉泓不肯,也不能拒绝。 慕沉泓也是心里一沉。若是此刻对淳于天目的话提出质疑,便有质疑宫卿天命所归母仪天下的命格之嫌,对宫卿日后不利。若是拒绝独孤后的建议,不肯娶良娣,又有对宣文帝不孝之嫌。 独孤后心知儿子新婚燕尔,对宫卿正在热头上,宫卿又是绝色之姿,心里必定是不大情愿,便扭头问宫卿:“太子妃可有异议?” 宫卿温婉地笑道:“只要父皇的龙体安康,儿臣没有异议。何况多了一位良娣,也能更好的服侍太子殿下,儿臣求之不得。”说着,宫卿便往慕沉泓的身边站了站,抬眸对他温柔地笑笑,淑和温婉,大方贤惠。 独孤后倒是有些意外宫卿的大度表现,不管心里愿不愿意,至少脸上表现的是一种很孝顺乐意的表情。心道,这倒是个懂事明理的,比她那善妒的悍妇母亲强多了。 既然儿媳都点头同意了,那么儿子就更应该没有问题,独孤后问道:“那太子意下如何?” “母后可有人选?” 话一说完,他眉头一蹙,牙缝间嘶了一丝凉气,腰上的一块肉被人拧住了。 独孤后便道:“人选倒是有一个现成的,就是乔万方。上次秋猎,你父皇觉得她机敏勇决,很有大家之风。何况,她的脚也是因为太子妃而 伤,让她做了良娣,也算是一种补偿,太子妃以为呢?” 宫卿嫣然一笑:“母后说的极是。乔小姐美貌贤良,儿臣没有异议,一切全凭母后做主。”说着,手上使劲一拧。慕沉泓嘴角一抽,小丫头,真舍得下狠手啊。 独孤后没想到此事如此顺利,便道:“如此说来,那就乔万方吧。” 慕沉泓道:“母后,乔万方此人工于心计,不可入选。” “此话怎讲?” “秋猎她的脚受伤,并非是因为马镫,而是她自己伤的。” “怎么会这样?” “当日她说白马发狂,她欲跳马逃生却被马镫卡住不能脱身,暗示是宫卿陷害她。儿臣便着意去调查了马厩的匠人,那马镫没有任何问题,儿臣便觉得蹊跷,便叫来薛林甫问及她脚踝上的伤口,并非是马镫夹伤,而是刀伤。依儿臣看,她想必是借此来诬陷宫卿陷害她。” 独孤后一听大吃一惊。“当真?” “母后不信,可叫来她与薛林甫询问。” “罢了罢了。”独孤后失望地摆了摆手,她虽然不喜欢宫卿,但也不想找个喜欢挑事工于心计的良娣,闹得将来后宫不得安宁。默然了片刻,她又道:“那就重新选个人吧。” “另选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选的出来,再由礼部操持婚礼,总要得耗费一段时日,母后要照顾父皇,儿臣也忙于政事,无暇与此,既然选良娣是为给父皇冲喜,眼下倒是有一桩喜事。” “什么喜事?” 慕沉泓扭头对宫卿微微一笑:“宫卿她有喜了。” 宫卿心里噗通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独孤后又惊又喜,立刻打量着宫卿的腰身,问道:“可是真的?” 宫卿简直不敢出声,心弦都快崩断了。 慕沉泓替她答道:“儿臣也是刚刚知道。” 独孤后喜道:“太好了。” 她不喜欢儿媳,但不妨碍喜欢孙子。而且宣文帝子嗣单薄,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宫卿有喜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离开椒房殿,慕沉泓揉着后腰,叹道:“小丫头真舍得下手啊,必定都掐紫了。”话音未落,嗷的一声又叫了起来,手背也中招了。 宫卿退去了身后的宫人,这才嗔道:“谁让你说我有孕的。” “不说你有孕,母后便要弄个良娣过来。你愿意啊 ?” 宫卿急道:“我是不愿意,可是有孕的事怎能乱说,这可是瞒不住的事情。” “那就怀上呗。” 宫卿又气又急,跺脚道:“那万一要是没有怀上。” 慕沉泓笑吟吟地将她往怀里一搂,道:“卿卿放心,为夫一定会努力。” “你,”宫卿咬着唇,又羞又气,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东宫,宫夫人一见女儿花容上笼了一丝愁绪,只道是又被独孤后刁难,便急急问:“怎么了?” 宫卿便把方才椒房殿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回来的一路思来想去,也不得不说,以当时的情景,他说她有孕实在是一招不得已的高招。不然,独孤后非要□来一个良娣,两人都无法拒绝,否则便是不孝的大罪。 只是,这肚子里空空如也,可如何是好?宫卿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原本是怕有孕,这会儿真是恨不得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宫夫人见到女儿这样,也有点发愁,不过女儿已经愁成这样,她是万万不能雪上加霜,只能宽慰道:“没事,你尽快怀上就是了。他年轻身体好,让你怀孕还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宫卿急道:“可是,上个月也是日日都有,也没见怀上。” "日日都有"几个字一说完,她自己先羞臊的脸都烫了。 “不急,你这个月怀上就万事大吉了。” 两人正说着,云叶进来禀报,说是太医院来了人,要给太子妃娘娘诊脉。 ☆、56 宫卿一听便急了,这一诊脉岂不是真相大白。 正在这时,宫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别怕,你跟娘到帐中。云叶,去叫他进来。” 宫卿急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宫夫人也不说话,径直到了床边,放下丝帐,低声道:“你别怕,有我。” 一看母亲那成竹在胸的模样和略带窘迫的表情,宫卿突然心里一动,想起方才母亲那欲言又止的第二件事,莫非是? 她心里又惊又喜,暂时还不敢十分确认。 这时,账外有人道:“微臣李可简参见娘娘。”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幸好不是薛林甫,宫卿柔声道:“免礼,赐座。” 李可简道:“微臣受皇后娘娘派遣,前来给娘娘诊脉。” 这时,宫夫人将手腕伸到了帐外,宫卿这才确认无疑,果然是母亲有孕了。当下心里又是惊诧又是欢喜,心里默念了无数个阿弥陀佛,真是上天保佑让母亲今日前来给自己解了围。 李可简在宫夫人的手腕上搭上了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帕,仔细号脉之后,心里十二分地疑惑。方才太子殿下将他召到跟前,特意嘱咐,无论脉象如何,都要说喜脉,且一切安好。若是说错了半个字,便要他身家性命。他还以为,太子妃的脉相有异,现在看来,的的确确是喜脉,也没有一点问题。 “恭喜娘娘,一切安好,微臣告退。” 等李可简走了,宫卿这才喜道:“母亲,你当真是有孕了?” 宫夫人窘笑:“不一小心,老蚌怀珠了。” 宫卿噗的笑了:“母亲你这是什么话,爹还不得高兴死了。” 宫夫人望天叹了口气:“他倒是高兴,可是,我的腰怎么办,你知不知道,生一个孩子这腰便要足足粗上一两寸啊。” 宫卿啼笑皆非:“母亲你真是的,难道一个儿子不比你的腰身来的重要?” “生儿子也是为你爹生的,娘有你就够了。” “总之,这是桩喜事,母亲你安心养着身体,给我添个弟弟。” 得知自己怀孕,一开始宫夫人几天都愁得吃不消饭,真是觉得不好意思见人,特别是自己的女儿女婿。这把年纪了又当娘,算是宫夫人人生中难得的一件窘事,不过对于生性剽悍的宫夫人来说,一想别人家的太太还有四十五生娃的,自己这岁数还不算是年轻的?如此一想,别扭了几天的宫 夫人终于决定进宫来告诉女儿这件事,让女儿有个心理准备,别过几个月一见自己挺个大肚子,要吓昏过去。 两人从帐中出来,宫夫人道:“这些日子我就住在宫里,万一有事我还帮你照应照应。” “多谢母亲。” 这时,慕沉泓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见到宫夫人便怔了一下。 宫夫人一见他便没好气道:“我就知道卿儿嫁到宫里没好日子过。” 慕沉泓尴尬地笑笑:“夫人何出此言?” “方才皇后叫太医来诊脉,你老婆肚子有没有你难道不知道?” “那李可简我已经交代过了,便是没有也会说有的。”他拉住宫卿的手,对宫夫人笑了笑:“我怕卿卿着急,所以过来看看她。” “这些时日我要住在这儿陪着卿儿,殿下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自然是再好不过,卿卿有孕了,正需要夫人照顾。” 宫夫人哼了一声:“说得倒像是真的有了似的。” 慕沉泓笑了笑,附耳对宫卿道:“卿卿,你陪着夫人说话,我还有事,等晚上我们再” 宫卿正色道:“殿下先去忙吧。” 偏偏这一晚,慕沉泓却迟迟不见回来。 眼看时辰渐晚,宫夫人是个急性子,便吩咐云卉去请殿下回来安歇。 过了一刻,云卉回来禀告说太子殿下还在处理政事,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宫卿道:“母亲你先去睡吧。” 宫夫人:“你去叫他回来。” “我?”宫卿面上露出一丝扭捏。 “云卉和云叶,去找件外氅来,送小姐去御书房,顺便给殿下送点宵夜去。” “不必了母亲,等会儿他处理完政事,自然会回来。” 宫夫人催道:“政事大不了留到明日,怀孕才是眼前的大事,快去叫他回来。” 这边云叶和云卉已经准备好了外氅和宵夜,宫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宫卿只好去了。 坐在肩舆上,头顶上星光隐隐,一路的宫灯点缀着暗夜的皇宫,深夜里有一种孤寂而迷离的美丽。 宫卿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勤政殿西侧的御书房。 李万福和几名内侍守在门口,屋子里透出明亮斑驳的光。 “娘娘怎么来了。”李万福一见宫卿,连忙 迎下台阶。 “我来给殿下送些宵夜。” 李万福笑嘻嘻打起帘子:“娘娘快请。” 宫卿进去之后,眼前一亮,这里可比东宫的书房大了一倍,迎面的一堵墙上置满了书,正中摆放着一张硕大的书案,背后的一张龙椅,黑金两色配着,尊贵威严气势顿显。 慕沉泓就坐在那龙案的后面,烛光照着他英美的面容,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就连那微微蹙着的眉也格外的好看。 “夫君。”宫卿轻轻唤了一声,恍然间生出一种檀郎美貌独我一人所有的陶醉,连喊他的语气都格外的娇美低柔,绵绵的带着水音。 慕沉泓从一叠奏章上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亭亭玉立地站了一个美人,大红色的外氅直到脚尖,玉缎领子上缀着一圈雪白的白狐毛,两只雪球垂下来,衬着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越发的秀色可餐。 水盈盈的眼,粉嘟嘟的唇,腰身不盈一握,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这幅美人图顿时让沉寂庄重的书房亮了起来。 “卿卿,你怎么来了?”他大喜过望,有点受宠若惊。 “这都几时了,你还不回去。”她半是关切半是娇嗔地说着,走上前将食盒打开,里面盛着一碗银耳米酒圆子汤。原是宫夫人最爱的一道宵夜,今夜熬上了正好借花献佛。 “饿了么?”她捧出来放在案上,又将汤池拿出来搁到碗里。碧绿欲滴的瓷碗,衬着那白色的汤圆和银耳,十分清新可爱。虽是一道简单家常的餐点,却因为美人亲自送来,而格外的诱人。 慕沉泓将她抱到膝上,环住她的腰,“又累又饿,卿卿喂我。” 还真是给个竹竿就往上爬啊,平素没来给你送宵夜的时候殿下您都是怎么过的呢?一个大男人还要人喂。宫卿一边腹谤,一边伸手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他含笑扫了她一眼:“不是这样喂。” “那怎么喂?” 他笑着点了点她的唇,目光不怀好意。 宫卿脸色一红,将那勺子放回了碗里,娇嗔道:“我不会。” “你不会,那为夫教你。”他舀了一勺放在口中,伸口便往她唇边去。 她想躲,却被他牢牢抱在怀里,下巴被他捏住了。他笑吟吟地含着一口米酒,将嘴凑上她的嘴唇。那米酒里的小圆子滑了进去,混着银耳羹,又滑又甜。 喂过一口,他伸出舌尖将她的樱 唇舔了一圈,笑道:“会了么?” 她脸色飞红,推开他:“你自己明明会吃。” “卿卿不喂,我便不吃。” 不吃,自然也就走不了,她心里还想这一会儿要赶紧办事,无奈之下,只好盛了一勺放在自己口中,满面羞色地喂给他。 每一口吃完,他还要吃一吃她的小嘴,吮一吮她的唇,于是,这一晚米酒小圆子好半晌才吃完,两人都有点气息急促,意犹未尽,一股暧昧的不能再暧昧的气息就在两人之间氤氲着,眼看点火就着,因为那点火的工具就在她的臀边蠢蠢欲动。 总不能在这儿吧,她羞涩地放下汤匙,便要挣开他的怀抱。谁知他不放反而搂得更紧,将她的手按到了身下那涨起的地方,沉着声问:“卿卿是想它了么?” 她一听脸色红的堪比胭脂,挣着将手拿出来,“谁想它了。” “没想啊”他哦了一声,很失望地样子,“那卿卿先回去吧,等我批完了这些折子,便回去安歇。” 她一看那书案上的厚厚地一沓折子便急了,这些折子批完,还不知要几时。 “明日再批吧。” “明日还有明日的。”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每日光看这些折子都要耗费无数的时间和精神。 “卿卿先回去睡吧。” “你不在,我睡不着。”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胡说,准备秋猎的那几日,你不是日日都早早地睡了。” 宫卿窘笑,那几日还不是躲着不让他碰装睡,如今被他秋后算账了。这人可真是个记仇的。既然有错在先,那只好又放软了嗓音,求道:“夫君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他唇角噙着一丝笑:“回去做什么?” 这会儿明知故问的笑,可真正是可恶极了,宫卿又羞又气,“你说做什么,自然是睡觉。” 他莞尔一笑:“好,就听卿卿的,回去睡觉。” 两人回了东宫,洗浴之后歇在含章殿。 躺在床上,宫卿心里满腹疑惑,依他平时的做派,那浴池中都该要她一回了,今日居然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洗浴,半点也没在那鸿雁上挑弄她的意思,规规矩矩的像是换个人。这会儿躺在床上,总该动手了吧,居然比在浴池中还要安分守己,双手交叉放在胸上,英挺的眉下,一双到了夜晚便神采奕奕恨不得吞吃了她的眼眸,居然合上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太累了?可是平素比这更累的时候也没消停啊,他那身体强健可是远超过她的想象。那是怎么了?把从进了御书房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拿出来回想一遍,似乎是有那么一句话,让他生了气。 这人,这是小气。 没办法,如今有求于他,还得哄。 “夫君,你睡了么?”宫卿往他身边挪了挪,故意让酥胸碰着他的胳臂。 他无动于衷,闭着眼道:“卿卿不是说回来睡觉么。” 宫卿:“” 等了一会没动静,她只好伸手搂住了他的胳臂,于是整个胸脯都放在了他的胳膊上,这样总行了吧,够明显的吧? 默了半晌,他还是无动于衷,倒像是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她急了,索性又豁出去,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还没反应。 停了停,她只好亲了他的唇,还学着他的模样,在他唇上细细的舔了舔,又咬了咬,吸了吸,虽然技术拙劣,但好歹人家也是是主动第一次,殿下您难道还无动于衷? 他还当真就无动于衷了。 这是怎么了。 宫卿简直想炸毛。 “夫君?”她推了推他,娇声细语道:“夫君你要睡了?” “卿卿不是特意去叫我回来睡觉么?” “” 宫卿只好羞红着脸,将小手伸到他的胸上,轻轻地揉摸,试着挑逗他,往日他每每一摸她的乳尖,她便觉得浑身泛软,身子饥渴,想必他是如此吧,于是她便着力抚摸那乳尖上的小疙瘩。小疙瘩倒是都硬了,他居然还是柳下惠一般,双手交叉放于胸上,丝毫没有翻身而起把她压在身下。 到底是怎么了,这是? 算了,反正都厚颜无耻地摸到这个份上了,就继续向下,滑过他的肚脐,手碰到那里,明明已是一柱擎天。那殿下您还忍个什么劲呢?你到底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小气别扭成这样您不难受啊。 她只好羞怯地用手拿住套了两下。谁知道人家还是不领情,一伸手将她的畏畏缩缩的罪恶小手给捉住了。 “卿卿不是不想它么?” 原来别扭了这半天,果然是为了这一句话。 她又羞又气,又摸了一下,想要行动表示,没有不想,只是不想他这么时时刻刻地想而已。 奈 何他翻了身,侧身对着她,在她耳边问:“卿卿想不想?” 看来不说出来,他是死活不肯就范。 “想。”她咬牙吐出这个字,羞耻地耳朵根儿都滚烫了。 “这一次卿卿自己来。” “怎么自己来?” 他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两句,她当即便反对:“我不会。”那个姿势她前些日子死都不肯的。 他摸了摸她的光滑赤裸的背,翻个身又躺平了,柔声道:“那,就睡觉吧。” 这,都到了这个份上呢,还怎么睡,她气得只想掐他,可这会儿还这是不能得罪这位大爷,没了他还怎么怀孕。 她激烈地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终于豁了出去,一咬牙道:“我试一试。” 此话一出,那躺着做正人君子状的某人这才睁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笑吟吟地将她抱到身上。 宫卿又羞又怯,颤巍巍地将手扶住那烫手的东西,跪坐在他腰上,半晌都下不了狠心坐下去。 他等了半天不见她行动,反而在那边上磨磨蹭蹭将他勾到心急火燎,便掐住她的腰身往下一送,她又惊又怕,啊的一声叫出来,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娇声道:“疼啊。” 他扶着她的腰,上下动了两下,低声道:“动一动就不疼了。” 她学着他的样子,磨了一会儿,那水流了下来,润着润着,便有一种从未体会的快感,忍不住想要低吟出声来。 “快些。”他揉着她胸上的两块玉雪粉团,如此清晰地看着自己被他这样挑弄揉摸,她脸都快烧着了,羞得无法继续,说什么都不肯再做,娇声说累。 他不依不饶地扶着她又强做了一会儿,她便赖皮趴在他的胸上,不肯直起身子,只说是腿也酸了,腰也酸了,受不得了,声音娇滴滴地喘着快要化成水来。 他将她翻身放下,压在她身上,调笑:“卿卿也知道累吧,为夫日日辛苦,卿卿还不知体贴。” 这一躺下来,她总算是松口气,一切都交给他了。总之他是花样繁多,她只躺着享受便是了。 翻云覆雨之后,帐中一片暧昧气息,宫卿把手放在腹上,暗暗祈祷:这一次就有了吧。忽然听见他一声闷笑:“卿卿,我方才没有发在里面。” “什么?”她一下子坐起来,揭开被子一看,果然。 当即气得扑到他身上捶他,“你明知道我要的。” 他捉住她的手,一脸坏笑:“你以前不是说要发在外面吗?” “你真是坏死了,你存心气我呢。”说着说着,眼泪便含着眼眶里了。他赶紧抱住她哄道:“逗你呢,等会儿为夫还要再喂你一次,填满为止。”说着,将她身下细细的擦了,“不过,连着两次,卿卿怕是撑不住,可别又要将养七日。” 她推了他的手道:“不会,你快些。” 他笑吟吟道:“往日你总是推三阻四,不是说疼便是喊累。今日主动要承两次,也不说疼说累了,也不说要将养了,可见往日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这个小心眼的,往日她那些话可都字字句句记着,今晚上一起秋后算账呢。 她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往日喊疼喊累确实有虚假的成分在,那会儿生怕有孕,恨不得不做才好,如今可是形势相反,必须马上怀上,这么一想,也顾不上羞怯了,径直勾住他的脖子,羞红着脸嗔道:“废话少说,快些。” ++++++++++++++ 作者又胡说: 宫卿一头黑线,怎么就这么巧碰见她呢,不过也不意外,人家来找表哥,合情合理。自己的出现却是即不合情又不合理。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可真是说来话长啊。但不管话又多长,也务必要将此事解释清楚,不然薛佳回到明华宫一宣扬,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于是,宫卿原原本本地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道:“太子殿下恐怕我受寒生病,所以将我叫到这里,让薛御医给我煎一副药。此事还请薛妹妹守口如瓶,不然传入皇后娘娘耳中,若是责罚安夫人或是嗔怪公主,岂不是我的罪过。” 薛佳恍然道:“原来如此,安夫人怎么做事如此不小心,竟然将姐姐关在了冰窖之中,若是姨母知道,必定要怪她的。” “安夫人绝非有意,我猜是冰窖的门坏了。” 薛佳关切地握住了宫卿的手,“姐姐现在还觉得冷么?” “喝了一碗姜汤,又喝了薛太医配的药,我已经无碍。” “姐姐还是小心些好,回去了躺在被子里捂一捂。” “多谢妹妹关心,我先回去了。” “嗯,姐姐慢走。” 宫卿舒了口气,转身离开。但愿这一次,她能守口如瓶,千万别回明华宫扔炸弹。 薛佳微微眯起眼眸,看着宫卿的倩影,又看 了看暖阁的方向,一转身去了毓秀宫。 还未进到正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串脆生生的笑声,敢在毓秀宫这么放肆大笑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人阿九。 薛佳笑着走进殿内:“公主什么事这么高兴?” 阿九咯咯笑完,这才道:“阿佳,方才那宫卿被关在冰窖里冻得昏了过去。”说着,又乐不可支的揉着脸颊,“哎呀,笑得我脸蛋都疼了呢。” 薛佳露出一丝介于惊讶和惊喜之间的神色,问道:“公主也不喜欢她?” 一个“也”字,让阿九止住了笑,她挑了挑眉:“听你口气,你也不喜欢她?” “原本我很喜欢她,以为她安分纯真,与世无争,谁知道我刚才路过表哥那里,看见她从暖阁里出来。” 阿九柳眉一蹙:“她去找皇兄?” “我也很惊讶,平素看她甚是低调,根本无意和别人争锋,原来是暗地里找机会,没想到她如此大胆豪放。” 阿九嗤了一声,不屑道:“就算她自荐枕席,母后也不会让她得逞,且看她如何自取其辱。” 薛佳盈盈一笑:“我最不喜欢虚伪的人了,既然想嫁给表哥,何必又装出一幅自己超凡脱俗,置身事外的高洁模样。” 阿九对薛佳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鄙视,因为她的父亲薛闵,出身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后来仰仗着独孤后的关照才得以发达。在阿九眼中,薛闵的言行之间总是带着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在独孤后和宣文帝像只哈巴狗一样的没自尊,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但是,今日听到薛佳对宫卿的一番评价,真正是熨帖到了心坎上,也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亲切,隐隐有一种盟友的感觉。 薛佳又道:“那日二哥让我将她约到御花园。” 阿九未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怎么,你二哥也喜欢她?”女人大都喜欢八卦,尤其是情敌的八卦,阿九也不例外,听到这个内幕,又是新奇,又是不屑,薛二什么眼光啊居然看上她,果然随了他那土包子爹。 薛佳撇了撇嘴,“公主不觉得她那副狐媚长相,很讨男人的喜欢么?” 正是。阿九心里赫然想到了沈醉石,顿时一股子恶气又涌了上来。 正想到他呢,安夫人进来禀告:“公主,沈大人求见。” 阿九愣了一下,转而便欢喜起来,他怎么来了?她当即 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在镜子前照了照,镜中是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眼中盛着一汪喜色。 安夫人看着阿九一脸欢欣,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沈醉石是来送银子的,还真是言出必行,动作迅速。 玉阶下的暖阳中,沈醉石长身玉立,眉目清朗,高挑的身姿隐隐有股子清傲之气。 见到他,阿九欣喜不已,但再一看,喜悦瞬间化为泡影,原来他当真送了银子来。 她忍着心里不悦,柔声道:“沈大人太见外了,这笔银子我替大人还了就是,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沈醉石正色道:“微臣的私事绝不敢劳烦公主费心。请公主收下这银子,多谢公主,微臣告退。” 沈醉石客气疏离,不卑不亢的态度无懈可击,分明是一种钱货两讫的态度,可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九只觉得气闷,却也无从发泄,他所作所为一切都合乎礼仪,挑不出半分毛病,可这不是她想要的那样,她希望他能对她随意些,对她温柔些,若能笑一笑,或是露出一丝让人怦然心动的脸红之色,才是完美,可惜,这些统统没有。硬邦邦地来还钱,仿佛她是个让人讨厌的债主。 阿九如同吃了一记闷棍,眼睁睁地看着他风神俊美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安夫人心说,沈大人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忤逆公主。 阿九一伸手将宫女手中的二十两银子掀翻在地,气得又在殿内连着砸了几个名贵的青瓷,这还不过瘾。等她发泄完了,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个薛佳,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也越发的气恼。 薛佳脸色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反而倍加关怀体贴的说道:“公主息怒。沈大人这么做,想必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听母亲说过,沈大人品貌出众,高中状元之后,朝中很多大臣都请他过府吃饭,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将女儿嫁给他。” 阿九一听愈加的恼怒,心里酸潮翻涌。 “宫大人也请过他呢,而且,那日选花神的时候,沈大人选了宫小姐,这其中恐怕,”薛佳点到为止。 阿九咬牙,怒道:“安夫人,去明华宫宣旨,明日御花园所有的赏红全让她一个人做,谁都不许帮她!若是落下一颗花树,我就让她好看。” 安夫人被震得耳膜直颤,她当然知道阿九说的那个她是谁, ☆、57 慕沉泓噗的一笑,“卿卿好剽悍,不过为夫很喜欢,日日如此可好?” 宫卿但笑不语,心道:好你个头啊,等一怀上,就彻底让你偃旗息鼓足足歇上十个月,让你馋的画饼不充饥,望梅不解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您就等着吧。 这第二次他格外的温柔体贴,事毕要抱她去洗,她却勾着他的腰,羞怯的说了一句话,声音小的蚊蚋一般,他只当没听见,笑嘻嘻问:“卿卿说的什么?” 她只好羞红着脸咬着他的耳朵又说了一遍。 他恍然大悟,笑道:“好啊。”以往她是有洁癖的,事毕便要立刻就去洗,这一次却让他放在里面好半晌这才起身让他抱着去洗了。 翌日一早,慕沉泓神清气爽地带着宫卿去给宣文帝和独孤后请安。 宣文帝竟然气色大好,面上也带了一丝喜色。 独孤后喜道:“昨日你父皇得知了喜讯,精神大好,今晨用膳也比前日多了许多。” 慕沉泓笑道:“淳于大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宣文帝温和地对宫卿笑道:“东宫缺什么只管开口。”这些时日一来,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笑靥,看着格外亲切。 宫卿回礼道:“多谢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缺,只要父皇身体安康就好。” 一家人都喜滋滋的,唯有阿九板着脸,不喜不怒的,不时朝着宫卿的肚子上瞄来瞄去,腹内空空的宫卿只觉得紧张。 幸好慕沉泓也知晓宫卿的心情,问安之后,便说宫卿初孕需要休养,让她先行回去。又对帝后禀告了宫夫人留住东宫侍候太子妃一事。 独孤后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也无法拒绝。太子妃有孕,或是皇后有孕,传母亲进宫陪护是常见之事,她当年有孕时,也是叫了太夫人进宫陪了数月。 好在东宫和这边也离着一段距离,宫夫人是万万不会跑到这边来,宣文帝也极少去东宫,百年难遇地去一回东宫,还就那么蹊跷地碰上薛佳在慕沉泓的书房里,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踏进东宫半步了。 慕沉泓坐了一会儿便要去勤政殿,临行前他对阿九道:“阿九,你过来,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走出殿外,慕沉泓站定,回身看着她。 阿九一看到慕沉泓那郁郁沉沉的眼,便心虚地嗔道:“皇兄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慕沉泓先是不说 话,沉着一张冷峻的脸看着她,只看得她眼神躲开,才道:“乔万方的事是你挑起来的吧?” 阿九心里一跳,立刻否认:“不是啊,皇兄你别冤枉我。是母后听了淳于天目的话才决定那么做的,与我无关。” “我说阿九你真是很笨。” “皇兄你!”阿九气极,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被人说蠢笨。便是帝后也没这样说过她。 “淳于天目的那句话,其实是一个成全你自己的大好机会,可是你却为了报复别人而痛失了这个良机。” 阿九一怔:“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何不借此机会提出自己和沈醉石的婚事?” 阿九又是一怔,瞬间悔意丛生,的确,借着淳于天目的那句话,自己应该提出和沈醉石的亲事,当时独孤后或许就同意了。可是自己当时一心只想着让宫卿难过,却压根没往上面想。此刻一被提点,顿时后悔莫及。 慕沉泓失望地摇了摇头:“阿九,你何时才能长大?你天天盯着别人,可曾想过别人过的好坏与你何关?你便让别人过的不痛快了,你就能痛快了不成?你倒是让我们不痛快了,可惜你自己也不得痛快。” “皇兄你什么意思?” “沈醉石前些日子递了折子,要辞去中书舍人的职位外放为官。我已经准了,前日他已经离京去上任了。” “皇兄你!”阿九一听便急了起来,忙攥住慕沉泓的袖子:“皇兄,你将他调往那里去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不见沈醉石,她还以为是父皇病了,没有宣他进宫。 “离京城倒也不远。阿九,你什么时候懂事了,我就将他调回来。你若是一味愚昧刁钻,想着怎么算计别人,那调他回来便是遥遥无期。” 慕沉泓说完,便负手离去。 阿九立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恨,却又无何奈何。这段时日宣文帝病了,朝中大小事物都是慕沉泓在处理,唯有等宣文帝身体好了,再去求他,才能将沈醉石调回京城。 慕沉泓刚到勤政殿,鸿胪寺卿万永朝求见。 宣进之后,万永朝跪下禀道:“微臣叩见太子殿下。昨日高昌使节求见,送来高昌王的一份国书,要直禀皇上。” 丹陛下立着的李万福,立刻上前将万永朝双手奉起的一份国书接过来呈给慕沉泓。 慕沉泓打开高昌王的国书,看完之后,啪 的一声拍在了龙案上,笑了两声。 万永朝先是被那一声惊了一跳,后来又听见笑声,也不知这国书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一向沉稳自持的太子殿下有此反应。龙威难测,他也不敢抬头,心里甚是忐忑不安,谁知片刻之后,慕沉泓却心平静气得问了一句:“那高昌王的使臣可安置好了?” 万永朝立刻毕恭毕敬答道:“微臣已将使臣安置在驿馆,贡礼清单,臣已清点完毕,送缴库房。” “好生款待使臣,你退下吧。” “微臣遵命。” 万永朝退下之后,慕沉泓拿着那张国书冷笑。几年不收拾,倒是胆子肥了起来。 日光正好,宣文帝在后殿里半躺在一张榻上,脚下烘着火盆,身上盖着一张西域进宫的纯白毛毯。手边的小几上,放着慕沉泓昨日批示的折子,挑了些重要的紧要的,再拿过来让他过目。 宣文帝看着儿子批示的这些折子,心里十分欣慰。从儿子十六岁起,便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比如训练一只忠于自己的秘密宿卫秘司营,比如私访京城周边,了解百姓疾苦,再大些便让他处理一些政事,虽是自己偷了懒,却是锻炼了慕沉泓的本事,这段时日养病,他也是借故放手让儿子去做,看看他这几年历练的如何,果然不负期望,处事沉稳精炼,有张有弛,奖惩得当。江山后继有人,实乃一位帝王最为高兴之事。 内侍进来悄声道:“禀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进来吧。” “父皇。”慕沉泓轻步走进殿内。 “你来的正好。”宣文帝将折子放在一边,将儿子召到身边坐下,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父皇过奖了。” 宣文帝满意地笑笑:“你如今也快为人父,政事也处理地得体稳妥,父皇也放心了。” “父皇,有件事儿臣想与父皇商议。” “什么事?” “高昌王,昨日派了使臣前来,递交了一份国书。” 慕沉泓将手中的国书递给宣文帝。 宣文帝展开一看,先是眉头蹙起,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将那国书扔到了地上,声调极高的喊了一声:“真是狂妄之极,痴人说梦。” “父皇息怒,此事父皇打算如何回复?” “叫他休想。” “儿臣也是此意,但如此一来,他便要取消每年的岁贡,还要 借故发兵。” “小小高昌何足为惧,当年被朕一举平定,安分了数十年。这新任的高昌王,荒淫好色,贪大喜功,更是不足为惧。” “出了什么事?”独孤后被殿内的动静引了进来,一见地上的国书和宣文帝涨红的脸,便异常关切地上前询问。 慕沉泓将国书捡了起来,递给独孤后,“母后请看。” 独孤后一看便气得大怒:“还真是有胆。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可笑之极。” 慕沉泓道:“正是,居然扬言要出兵夜郎。依儿臣看,和亲不过是寻个由头,想要几座城池才是真的。” “和亲之事想也别想。”独孤后一想到要将唯一的女儿远嫁高昌,顿时火冒三丈。 和亲之事自古有之,但对于宣文帝来说,这事绝不可能。莫说阿九是他唯一的女儿,便是有十个八个,他也不会让女儿去和亲换得边关的安宁。高昌乃是他年轻时亲自带兵出征过的地方,更是打从骨子里瞧不起。所以高昌王的威胁,宣文帝嗤之以鼻。 边关大事事关朝廷社稷的安危,久未临朝的宣文帝翌日恢复了早朝,召集朝中群臣,商议对策。 碰到这种事,朝中无外乎两种声音,一是和,一是打。 宣文帝昨日看到国书的那一刻一时激愤,在妻儿面前态度强硬不肯答应和亲,但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反复斟酌,却还是觉得能不打仗最好。战事一起,劳民伤财不说,胜负也未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高昌这些年来韬光隐晦,渐有国富民强之气。为政者,必须冷静理智,而不能逞一时的意气。眼下百姓安居,朝野平静,自然是能不打最好。 经过群臣激烈的讨论,两派形成了两个观点。 一是请战派,以兵部尚书穆青阳和定远侯独孤铎为代表,要宣文帝派兵去重新征讨高昌。独孤铎的定远侯爵位本就被人瞧不上,前些日子又出了薛佳之事,他惶惶然深恐失宠,便想藉此机会能立功求得独孤后的恩宠,所以态度最为坚决,奈何他的本事宣文帝心知肚明,就算要打,也不会让他领兵。 一是和亲派,以礼部侍郎关云洁鸿胪寺卿万永朝为代表。只不过是群臣都知道阿九乃是帝后心尖上的宝贝,让九公主去和亲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赞成和亲的一派也没敢提出以阿九公主去和亲,而是另选一位合适的皇室女子代替公主和亲。 睿王听到这里已是芒刺在背。未嫁的皇室女子,除了阿九,便 只有自己的妹妹慕灵庄了。难道要让自己的妹妹去远嫁高昌那矮胖好色的高昌王? 他忿然出列道:“臣愿领兵征讨高昌。求皇上恩准。” 此言一出,顿时将宣文帝置于了难堪的境地。他也心知睿王的心思,不舍得将阿九和亲,又如何舍得让侄女去和亲,奈何慕家人丁不旺,合起来也就这两男两女。 可是,和亲的确是一种比较不劳民伤财,省心省力的做法。若是能嫁个公主过去,免了一场战乱也未尝不可,但选谁去,是个问题。慕灵庄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所以对睿王的请战,宣文帝的确为难,一时难以决断。 “此事再议,先退朝吧。” 回到坤和宫,阿九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和独孤后谈论此事,见到宣文帝回来,阿九立刻起身,扑到父皇身边,叫道:“父皇,我死也不肯去和亲的。” “你急什么,父皇母后绝不会答应的。” 阿九道:“我刚才和母后商议,不如让灵庄去和亲。” 独孤后也道:“皇上,干脆封了灵庄为公主,嫁给高昌王。这样也好免了一场事端。” “这恐怕不合适。” “为何?” “睿王今日请战。朕若是驳了他的请求,再让灵庄去和亲,于情于理都难以开口。” 独孤后当即道:“皇上若是优柔寡断开不了口,本宫去说。” “让朕再想想。” 慕沉泓这时进了殿内,对帝后道:“父皇母后,儿臣觉得那高昌王和亲只是寻个借口,这几年他兵强马壮,生了不轨之心。此次和亲应是一个试探,若是答应了,反倒显得我们怕他。不若直接拒绝,再让兵部加紧边关巡防城守,增加兵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若是胆敢来犯,便直接派兵征讨,像父皇当年一样,打得叫他几十年不能翻身。” 慕沉泓本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一旦身上出现这种气势磅礴的英武之气,便神采涌动,凛然卓然,不怒而威,颇有盛世君王霸主的风范。 他这番凌厉霸气而胸有成竹的言论让性情强悍的独孤后心里十分舒畅。但宣文帝年岁渐长,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轻岁月,想问题总是更为谨慎保守。他蹙眉在殿内踱了几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朕明日便让鸿胪寺卿在三品大员中选一位家世清白之女,封了和慰郡主,与那高昌王和亲。” “你父皇说得对,不封 公主,只送他个郡主,即满足了他的和亲要求,也体现了我朝的态度,以示恩威。” “儿臣领旨,这就去安排。” 阿九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但经历这一惊吓,顿时觉得危机重重。一日不嫁,便随时都有这种和亲的可能。 思及此,她越发的思念沈醉石,既然宣文帝已经恢复了上朝,不如请父皇将他调任回京,速速地嫁给他,从此也就不再担惊受怕了。 “父皇可知道,皇兄他将沈大人调出京城了?” 宣文帝点了点头。 “父皇将他召回来吧。” 独孤后一听便道;“送他出京最好,历练历练,人也能变得圆滑世故些,那一身傲骨须得好好打磨,本宫最是见不得他那不识抬举的样子。阿九你有些骨气,满朝才俊,难道只有一个沈醉石,你为何要一意孤行?” 阿九气道:“母后,如今这情况,女儿赶紧出嫁才能免了这些和亲的事情。” “那也不能随便就嫁人,你放心,绝不会让你和亲的。” 宣文帝见母女二人又吵了起来,便心烦意乱地离开,负手走到御花园,突然见到一个让他赫然一怔的女子。 ☆、58 宫夫人站在树下,乌黑头发盘了一个堆云髻,上面横插着一支长长的缠丝牡丹金钗。墨绿色曳地长裙,浅绿色的披帛,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冬日里格外的醒目。 宣文帝心里一片漾动,这一幕场景如此的熟悉,她也是这样站在棵梅花树下,扬着头看那枝梢,似乎是想看看那花朵几时才能生出来。只不过那一次已是二十年前了。 宫夫人身后的宫女率先发现了宣文帝,忙低声道:“夫人,皇上来了。” 宫夫人一怔,万万没想到自己运气这样好,居然在御花园里能偶遇当今圣上。一时间竟然还有点紧张,上一次单独见面,已经记不得是那一年,好似自从嫁了人,便再也没有单独这样见过他了。 宫夫人忙屈身施礼:“皇上万福金安。” 两位宫女叩见宣文帝之后,退开了数步。 宣文帝情不自禁地走近前,面色如常,心里却是一片激动。许多年都未曾这样近地看过她了,她模样毫无变化,只是更加成熟稳重,明眸依旧如秋波,有着少女的灵动和成熟女子的妩媚泼辣。 “夫人免礼。” “谢皇上。” 乍然相逢,两人都觉得时光果然飞逝如电,一眨眼竟已是二十年的光阴,彼此却还成了儿女亲家 “夫人这是来看梅花么?” “是,卿儿有孕,想在宫里插一些花卉看着养心悦目。” 宣文帝心道,果然年少心性未曾变过,她是一直都喜欢花花草草。后来他设了养馨苑也是念着她 “天气寒冷,这里的梅花等了年后才能盛开。夫人应该去养馨苑里看看。里面的绿梅兴许有打了花苞的。” “多谢皇上。”宫夫人正欲告退。 宣文帝突然叫了她一声“青舒”。 宫夫人心里一跳,好似一下子被青舒两个字勾回到了往日的旧时光。那时,他还是个皇子,常在向太妃的宫殿里见到他去问安,见到她时,总会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青舒。 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宣文帝。他明显是老了许多,虽然依旧是年少时的模样,眉眼间却没了那嚣张的霸气。他那时年轻气盛,目光凛然,如今却内敛而深沉。 那金銮宝座看来并不是那么好坐。 “前些日子听说皇上病了,如今身体都好了么?”一时间,她有点同情他,关切的语气也不像是君臣,好似是一个故友。 宣文帝心里一暖,道:“还好,多谢夫人挂念。” “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夫人怎么知道?” 宫夫人笑了笑:“皇上有烦心事时,喜欢咬着腮帮。” 宣文帝瞬即便举得心肺胀痛。他吞了一下喉结,将那股直冲咽喉的感喟强咽了下去。原来她比他想象的要了解他。还知道他有这个习惯。 “今日高昌王提出和亲。”本来不该和她谈论的话题,也忍不住说了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原本一心想要共话平生的人。 宫夫人笑了:“怪不得皇上有心事,原来是要摘了皇上的心头肉啊。” 这句玩笑话,越发的让两人之间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时,向太妃是先皇的宠妃,她是向太妃宠爱的小侄女,连先帝也对她宠爱有加,自然胆子也大,毫不惧怕他和睿王,开玩笑也是常事。 他苦笑:“是啊,朕只有阿九一个女儿,如何舍得?” 宫夫人柳眉一扬,露出一丝轻笑:“那想必皇上是要让别人家的女儿去和亲了?” 宣文帝再次觉得心里一阵波澜,眼前的这个女子,从未在意过他,也从未想要走进他心里,却无缘无故地总是能看出他的心事,二十年前便是如此。 “皇上的抉择自然是英明之举,只是,公主是皇上的心头肉,别人家的女儿又何尝不是?皇上不舍得,别人家就舍得么?公主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景仰,就该在为国出力的时候慷慨挺身,这才不枉为国之公主。” 宫夫人想起阿九平素的做派,此刻便也毫不客气的说了几句,不过字字句句都是大道理,却是叫人一点也挑不出错处。 宣文帝语结,心里竟然生了一丝羞愧。 “臣妇记得,当年皇上和家父一起出征高昌,凯旋而归,在那宣武门下,山呼如潮,皇上跃马而下,何等的英明神武,如同百姓的天神。不知,那匹名叫宇瞻的神驹,如今何在?” 宣文帝痴痴的听着,心道:原来她还记得当年的自己。 “皇上,臣妇告退。” “青舒,你近来可好?” 这二十年来的第一次单独会面,竟是让宣文帝不忍草草结束,再次单独看见她,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吧,虽然每次都能在宫宴上看到她,不过每次都是坐着另一个男人的身旁,隔着众人,他也只能在那人群之中一扫而过,惊鸿一瞥而已。 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依旧是往日的模样,仿佛是一面镜子,照着他的当年。 “谢皇上关心,臣妇一切都好,只是不大放心太子妃。 “泓儿对她一片痴心,你尽可放心。” “卿儿随我,轻易会用情,一旦用情也会至情至性。臣妇现在有些后悔,早知她要嫁入皇宫,便不要教给她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恐怕日后会伤心。” 宣文帝默然一哂:“未必,朕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 宫夫人莞尔一笑:“皇后好福气,世上不知多少女人艳羡。“ 宣文帝心道,可惜这些女人里绝不会有你。 “卿儿自嫁入宫中,臣妇心里便十分牵挂,恳请皇上能顾念往日向太妃对皇上的照顾之情,对卿儿多加关照。”说罢,宫夫人福了一福,“皇上保重龙体,臣妇告退。” “夫人只管放心。” 直到宫夫人的身影消失。宣文帝这才转身离去。 你的女儿,自然会照顾,我从未看做是外人。 ☆、59 宫夫人回到东宫,看见女儿正捧着脸蛋蹙着娥眉,略带愁绪的脸蛋像是一朵含烟笼雾的牡丹。 宫夫人上前搂住女儿的肩头,柔声问道:“想什么呢?” “母亲,就算我马上就怀上了,可是分娩的时候,时日对不上,如何是好?” “生孩子早几天晚几天都是有的,一切都推到太子殿下的身上就是,到时候叫他去给他爹娘解释。” 宫卿笑着点头,只要他和自己一条心,便什么都好说。反正这件事也是他挑起来的,收场自然也就交给他。 宫夫人小声道:“你知道么?高昌王要让阿九去和亲。” 宫卿一惊:“是么?” 宫夫人低声道:“阿九这人恶毒嚣张,若能嫁出去和亲是最好不过。可惜帝后是绝不肯的。” “若真的高昌借此发兵,岂不是要有战事?” 宫夫人道:“高昌这种地方就是养不熟的鹰,喂不熟的狼。安抚根本没用,只有将他打得不能翻身才肯老老实实地安分几年,一旦喘过来气,就又要惦记着造反。” 宫卿点了点头:“不知这一次,皇上会让谁带兵出征。” “但愿别叫你舅舅去,他和你外公比,可是差得远了。” 母女俩闲话了一会儿,宫夫人便有些犯困,回房歇息去了。刚好太医院每日都送安胎药来,倒是都进了宫夫人的肚子,补得宫夫人面红齿白,容色娇艳。 宫夫人根本没有把御花园里的一场偶遇当回事,甚至都没有跟女儿提及,但椒房殿里却是醋海起浪。 独孤后自宫夫人留住东宫之后,便着意派人留意宣文帝的行径,生怕两人会面。结果怕什么来什么。那边宣文帝在御花园偶遇宫夫人,这边独孤后已经得了消息,立刻便带人去了。 可惜晚了一步,宫夫人已经离开,宣文帝独自一人漫步到了太液池边,看着一池子寒波,默然出神。 独孤后心里一股子醋意涌上心头,因为宣文帝消瘦高挑的背影,衬着一笼寒烟碧水,此刻正应着一句诗的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她伸手止住了身后的宫女内侍,独自一人走上前,问道:“皇上在想什么?” 宣文帝回过头来,对她怅然道:“时光过得真快。当年我出征高昌时的情景记得一清二楚,一晃眼就二十年了。” “是啊,皇上也老了。”独孤后话 中有话,是想提示他,你一把年纪了,切莫做出让臣子笑话的事。 宣文帝并不知晓她已经知道自己和宫夫人偶遇的事,所以对这句话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又道:“朕倒也没觉得自己老。只是一想到要再次跨山越水去征战,便觉得有些累。看来,是该让年轻人去历练的时候了。” “万一要是有了战事,皇上打算让谁带兵?” “朕正在想这个问题。” “定远侯独孤铎倒是积极请战。”独孤后因为薛佳之事,对赵国夫人心里多少也有点内疚,如今倒是想借这个机会,让独孤铎立个军功回来,大加封赏,也算是对赵国夫人的补偿。 宣文帝一听便摇头:“他不行。朕心里有两个最好的人选,不过说出来,梓童肯定不愿意。” “谁?” “一是睿王。” “这不行。让他带兵出征,岂不是为虎添翼?万一他和高昌王勾结倒戈相向?”独孤后对睿王的潜龙在渊命格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来,一直暗暗压制着他,睿王的才学本事皆为上品,可惜却缺少施展的契机。正因为于此,宣文帝对自己唯一的侄儿反而生出一些愧疚之意。 “二是太子。” 独孤后一听反对的更加激烈:“不行不行。带兵打仗十分凶险,刀枪无眼,绝不能让泓儿去冒险。” 宣文帝心知这两个人选一定会被她否决,所以毫不意外。 让慕沉泓带兵出征,是宣文帝深思熟虑的结果。一来可以让年轻的太子在朝堂上立威,利于将来一统天下,二来也可以臣服四野,让周边生了畏惧景仰之心,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他便是借助了高昌一战,让先帝改了主意立他为太子,而登基后这数年间也是朝野清平,四野臣服。再说,带兵打仗,并非要身先士卒,只要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即可。就算慕沉泓出征,也会有无数人保护围绕,并没有太大的风险。高昌在宣文帝的眼中,并不是强敌,而是一个让儿子在朝堂四野立威扬名的工具。 独孤后考虑的只有儿子的安危,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是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的,莫说上战场,便是观战,都觉得风险太大。 “皇上,依我看,就让定远侯去最为合适,还有安国公,他们翁婿二人联手,皇上以为如何?” 宣文帝一抬手打断了她,“定远侯绝对不行。” 两人谈了几句,便不欢而散。 独孤后气得跺脚。 翌日早朝,宣文帝召见了高昌使臣。 那高昌使臣一听宣文帝同意和亲,倒是怔了一怔,好似完全没有想到,但一听和亲的女子不是阿九公主时,竟然当场拒绝。 “我王有旨,非阿九公主不娶。微臣不敢违背王命。” 此言一出,群臣激愤。 宣文帝也十分气愤,冷冷道:“既如此,那便请高昌王自便。朕念着高昌王这数十年来对朝廷恭顺的份上,以郡主下嫁,已是泼天的隆恩,居然不识好歹,得陇望蜀。朕难道还怕他不成。鸿胪寺卿,即日起,送高昌使臣离京。” 这便是逐客令了。 高昌使臣也未见惧怕,拍了拍身上,便挺着肥硕的肚子扭头出了乾明宫,嚣张至极。 一时间,殿内群臣又再次争论起来,这一次便齐崭崭的只有一个声音,便是打。 后宫之中,也很快得了消息。 宫夫人和宫卿也不由议论起来。宫夫人便对宫卿讲起当年父亲的丰功伟绩,还有宣文帝当年的英明神武。 宫卿听得十分景仰,小声道:“母亲不说,可是一点也瞧不出来皇上当年如此神勇。” 宫夫人将手指竖在唇上,“好汉不提当年勇,嘘。” 宫卿笑了。 说话间,外头宫女来禀,说是定远侯夫人求见。 宫夫人一怔:“婉玉怎么来了?” “宣进。” 片刻之后,向婉玉走了进来,见过宫夫人和宫卿之后,她笑着道:“恭喜娘娘有孕。” 宫卿一听就头大,干笑着赐座。 宫夫人问道:“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是侯爷要来见皇后,婉玉便也随着来了,想见见姑母和娘娘,有些话有说。” 宫卿一听便屏退了众人。 向婉玉这才道:“娘娘,眼下高昌王要和亲,正是一个让阿九从此消失的大好机会,娘娘可一定要劝说太子殿下答应,不过是嫁出去一个阿九,总比大动干戈打仗好吧?” 宫卿笑道:“和亲是帝后拿主意,太子说了不算。” 向婉玉道:“太子殿下对娘娘宠爱有加,娘娘应该多吹吹枕边风才是。” 宫卿笑笑,换了个话题:“侯爷来见皇后,可是为了请战的事?” “ 正是,求娘娘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可千万别让他带兵出征。” 宫卿笑着点头:“表姐放心,我会的。” 送走了向婉玉,宫夫人道:“她还以为太子能一言九鼎,殊不知上头还压着两座大山呢。” 晚饭之后,慕沉泓便派了内侍过来,说他今夜还要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让太子妃娘娘早些安歇。 宫卿洗浴之后便睡下了。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被窝里一凉,伸进来一双带着寒意的手。 她一下子醒了,睁眼便看见一张幽怨气恼的俊颜,好看的眉毛纠了一个川字,眼睛墨黑沉沉。 “殿下回来了。” 慕沉泓哼了一声,躺到了被子里。 宫卿便问:“夫君这是怎么了?” 他翻过身子,背朝着她。 她摇了他两下,见他也没动,便笑着道:“既然夫君不肯说,那妾身就先睡了。” 说着,便也翻了个身继续睡。 身后,气息渐急,忽然,腰身被人一搂,整个人被翻过来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你也不去找我,我等着宵夜等到现在。” 宫卿一听这怨妇样的语气,便忍不住噗的笑了:“夫君不是让妾身早些睡么?” “你,”他拧了一下她的臀,咬牙道:“你这小狐狸,会猜不出我的心思?嗯?故意让我等得心焦意乱,度日如年的。” 宫卿又好气又好笑,殿下您也真是个别扭的,明明巴心巴肝地盼着人家去,却还口头上专门去交代一声让人早些睡。闷骚成您这样还真不容易。 他闷着一肚子气,又捏了捏她的臀:“你也不关心我。” “谁说不关心了,喏,那火盆上放着的是什么?” 上面温着一盅燕窝粥。 他这才心里舒坦许多,又不依不饶地问:“那为什么不送去?” “不是你说不让去的么?” “就是想试试你这小狐狸心里有没有想着我,结果一试,你这心里果然是没有的。”说着,那一双手,便朝着她胸口袭去,大力地揉了揉那两团丰满圆润仍旧不解气,又滑向两边的腋下挠她的痒痒。 宫卿痒的上气不接下气,咯咯笑着求饶。 “说句好听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好软娇娇地求道:“请 夫君饶了卿卿吧。” “再换一句。” 不满意,那就只好再肉麻一些。 “请哥哥饶了卿卿。” “再换一句。” 她娇嗔:“那你到底要听什么?” 他咬着她的耳垂说了一句。她一听,便脸红了。 “说啊。” 她眉目如画,唇红颊嫣,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皆如染了酡色一般,他痴痴地抹着她花瓣一样娇艳柔嫩的唇,低声道:“快说。 她斜睨着他笑:“你也没说过,凭什么要我说。” 慕沉泓道:“我还用说么?我为了娶你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这句话听着十分顺耳贴心。可是她还是不好意思说,扭捏了半晌才娇娇羞羞地说道:“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便被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当真么?” 她拿一根纤纤玉指在他胸口上缓缓写了个“是”字。 便是世间再美的语言都胜不过这一个字,他心里狂喜之情无可表述,一时间心潮澎湃,激动难言,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恨不得揉进骨血之中,一刻也不分离。 宫卿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回想起他的那些别扭的试探,原来都是为了这个。一刹间,又觉得幸福又觉得感动,夫妻之间在没有比彼此心意相通的这一刻更加的和美温馨。 良久,慕沉泓松开了她,低声道:“卿卿,若我带兵出征,你不会有异议吧?” ☆、60 宫卿心里头噗通一声,便微微变了脸色,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好似怕他此刻就走了似的。 “朝中那么多武将,你一定要亲自出征吗?” 慕沉泓笑着揉了揉她的秀发:“各朝各代都有战争,历史上御驾亲征的帝王不计其数,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曾亲自征讨过高昌。你放心,我并不是去亲自上阵杀敌,不会有危险。再说高昌是一个小国,此战有八成胜算。父皇也是希望我能借此安国立威,将来更好地治国平天下。” “道理我都懂,可是事到临头却放不下,舍不得。”她眼眸中浮起了一丝雾气,水盈盈柔情万缕。他挑起一缕青丝缠住食指,缓缓道:“还有一个原因,逼得我非亲自出征不可。” “什么原因?” “你。” 宫卿一怔,反问了一句:“我?” “当年你被那几个粟特人所虏,便是要献与高昌王。这一次,那高昌使节更是口出狂言,只要阿九和亲,原来不知何人,将一副你的画像送给了那高昌王,说是阿九,所以高昌王才对阿九势在必得。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定要亲手斩杀高昌王于马下方解心头之恨。” 宫卿心里一怔,绝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一番内情。忽然间她想到了向婉玉,莫非是她一手策划?那向大柱原本生于高昌,这些年和京城中经商的高昌人也有些来往。而自己的画像,也绝不可能轻易落入外人之手,定是她偷偷拿出去的。 宫卿不敢将心里的怀疑说出来,暗暗气恼向婉玉的不识大体,居然为了报复阿九而将私人恩怨牵扯到国家大事上,而这一切,也是阿九咎由自取,若不是仗势欺人,树敌太多,又何来这么多的事端。 “夫君,你若走了,我腹中,如何交代?”这正是宫卿最最忧愁的地方。 慕沉泓笑着揉着她的小腹:“备战还有一段时间,你别急。再说,你腹中不是已经有了么?” 她啼笑皆非,拍开他的手,“你有神眼不成,怎么就断定已经有了。” “不信你我打赌,那一夜必定是已经有了。” “赌什么?” 两人笑闹着,又暂时将那高昌之事放在了一边。 高昌使节离京之后,高昌王开始在边境四处挑衅,想趁着天寒地冻,捞些便宜。小打小闹宣文帝也没放在眼里,只是让安西都护府加紧戒备,又让兵部加紧备战,朝野上下因为这件事变得气氛凝重, 气氛和平素大不相同。 备战完毕,征讨高昌便提上了日程。 宣文帝最终无视独孤后的意见,在朝堂之上当众宣布由太子领兵出征,想要成就儿子的丰功伟业,不世英名。 独孤后得知这个消息,气得几乎昏了过去。也等不及宣文帝从勤政殿回来,便急匆匆带人前往乾明宫。 等独孤后赶到之时,朝臣已经散去,殿内只有宣文帝父子两人。 独孤后蹬蹬几步登上丹陛,浑身颤抖地看着宣文帝,咬牙说了两个“好”字,眼泪便气得夺眶而出。 宣文帝道:“梓童莫气,此事朕意已决,泓儿也愿意。” 慕沉泓扶着独孤后坐下:“母后别担心。小小高昌不足为惧,母后只当是儿臣去边关体察民情。不几月便回来了。” “那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独孤后抹着眼泪,丢开了皇后的威仪和强势凌厉,只是个害怕失去儿子的母亲。 宣文帝淡淡道:“朕当年出征,也未见你如此担心过。” 独孤后气结,“皇上如何能和泓儿相比?” 宣文帝一听便脸色变了。 慕沉泓忙道:“母后的意思是,泓儿比不上父皇的英明神武。” “此事已定,梓童不必多言。”宣文帝从龙椅上起身,径直离开。 独孤后泣道:“泓儿,你为何非要出征。” 慕沉泓笑了笑:“母后,这江山社稷是慕家的,又有谁比儿臣出征更为合情合理,更为尽心尽力。再说,母后就对儿臣如此没有信心?儿臣自小熟读兵书,勤练武功,骑射刀剑功夫也不弱于父皇。为何父皇去得,儿臣就去不得?” 独孤后只是摇头,她不是对儿子没信心,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儿子太少,所以就怕有失。 回到东宫,慕沉泓将出征日期告诉了宫卿。宫卿听了心里便是一沉,屈指一算也没几日了。新婚燕尔便要尝到分离之苦,两人都有些不舍,便紧紧抱住了一起,殿内的宫女太监也都见惯不惊的避了出去。 慕沉泓附耳低问:“今日月信可来了?” 宫卿脸上一红,摇了摇头。没想到他对她的月信日期记得比她自己还牢,昨日月信没来,他便确信无疑地说一定是怀上了。她也不敢确信,万一要是推迟了几日呢? “我就说,那一夜必定是怀上了。叫太医过来看看。”看他模样,比太医还十拿九 稳,宫卿羞赧地拦住了他。“还是等几天吧,我怕有错。” 他喜不自胜道:“绝不会有错。” 宫卿也暗暗期盼这一次是真的,不然他出征离开了京城,自己这肚子可是瞒不住独孤后的眼。 度日如年地等了一天,月信还是没来。慕沉泓沉不住气了,立刻将李可简召了来。 “太子妃脉象如何你如实禀来,看究竟是不是喜脉。” 李可简小心翼翼地给宫卿请了脉,诚惶诚恐道:“微臣虽然医术不精,但喜脉是确定无疑。” 慕沉泓心里大喜,握住了帐外的那只纤纤玉手,对李可简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是,微臣不敢。” “日后太子妃的饮食由你来调理,好生侍候,等本宫回来,重重有赏。” “是,微臣自当尽心尽力。” 李可简退下之后,慕沉泓笑着一挑帐帘,将半躺着的娇妻扑倒。宫卿笑颜如花,眉目含春。这整整煎熬了半个月的心事终于放下了。两人欢喜不尽,倒像是合谋做了一件机密大事,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宫卿搂住慕沉泓的脖子,笑盈盈道:“夫君真是料事如神,堪比淳于大人。” “是为夫百发百中无虚弦。”他一语双关,瞬间将她的脸羞红了。 他将手放在放在她腹上轻轻抚摸,低声道:“真是很期待你我的孩子。可惜这段时日我不在,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的肚子便该有这么大了。” 宫卿噗的一笑:“双生子也没有那么大吧?” 慕沉泓叹了口气:“我顶顶不放心的就是你。不过你如今有了身孕,母后也不会再为难你,若是阿九有什么不敬,你便直接去告诉父皇。”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放心,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她身上的血脉乃是最佳护身符,便是阿九也会顾忌这个,不敢对她有如何不敬。 “我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慕赢。卿卿以为如何?” 宫卿喜道:“这名字好啊,祝夫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腊月初八是淳于天目挑选的出征吉日,在宣武门前歃血祭旗之后,慕沉泓带着十万雄师奔赴安西。和安西大都护郑觉智手下的安西州郡的十万精兵汇合之后再一举平定高昌。二十万精兵去打高昌,朝野上下对这场战事都抱着必胜的态度,包括宫卿。但世事难料,越是胜券在握的事,越是会出现预想不到的结 局。 很快便是春节,宣文帝畏寒,深秋若不是因为出了薛佳之事,将养许久,又加上备战高昌,本该早就移驾到南华行宫。眼看天气越加寒冷,受不得寒气的宣文帝便带着独孤后,几位老太妃,阿九和宫卿到了南华行宫过年。 新年因为缺了慕沉泓而格外的冷情。好在有宫夫人陪着宫卿,还不是太过寂寞。 按照旧例,大年初一,朝臣们要到行宫去给皇帝拜年,命妇们去后宫给皇后请安。然后皇帝设宴款待群臣,对朝臣们过去一年的辛劳给予嘉奖封赏。 宫夫人提早起来,带着宫卿先去给向太妃拜年。 向老太妃笑呵呵的拉着宫卿的手,道:“出落的越发俏丽水灵了,还是胖点好看,珠圆玉润的。”说着,又看了看宫夫人:“青舒你怎么也胖了?” 宫夫人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有孕的事。 向太妃噗的一声乐了。 “还好,幸亏是你先有孕,不然这小皇子生出来,还要管比他小的娃娃叫舅舅,可是亏大了。” 三人闲话了几句,宫卿便匆匆告辞出来,回到寝宫穿上朝服,一会儿要接受命妇的朝拜。 辰时起,万寿宫里便陆陆续续坐满了前来拜年的朝臣家眷。 六部尚书、侍郎的夫人小姐,各公侯府的夫人小姐,还有各位诰命夫人,来的比琼林宴更齐全,即便抱恙在身的,也不敢不来。 独孤后坐在上首,宫卿坐她身边,接受命妇们的拜贺。阿九见到这幕场景,心里十分的不畅快。宫卿终归是压过了她一头,她此生是不会有机会坐在那上首,享受这种朝拜的。 朝拜之后,独孤后赐座。 这时,慕沉泓的大军已经到了安西,初战告捷。捷报传来,正逢佳节,自是添了不少的喜庆。诸位命妇也就很捧场在皇后和太子妃面前说着讨好贺喜的话,,对太子殿下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阿九心里越发的失落,这一生,无论嫁给谁,她的夫君也不可能盖过慕沉泓的风采。 两下一对比,她觉得宫卿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自己的头上,而且她如今还怀着身孕,这一生下皇子,她的地位便稳固如磐石了。 她生平最见不得别人超过她,可是,终归是有一个人无意间便凌驾了她之上。她心里失落怅然,目光无意识地在一群花团锦簇中扫动。 向婉玉嫁给了独孤铎,成为定远侯夫人,许 锦歌许给了睿王,开了春便为睿王妃。一些熟悉的面孔纷纷都有了合心的归处,而她自己,原本高高于众人的天之骄女,如今却孤身一人,婚事依旧没有着落。 目光落到江王妃身上,却发现她是单独来的。 阿九便随口问了一句:“灵庄怎么没来?” 江王妃脸色一变,挤出一丝干笑:“她回了江南。” 阿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道,是离开京城躲避和亲吧? 万寿宫里喜乐融融,一团和气,很快到了午宴时分,独孤后带着诸位女眷入席。 宫宴的规格比琼林宴更为高级,皇后代表皇上感谢诸位朝臣的家眷这一年来的辛劳和付出,对大臣们工作的支持,接着按例行赏。 宫女们手捧银盘鱼贯而入,将盘中的金丝绣袋放在每一位女眷跟前,里面装着一枚金钗和一个银元宝,礼物不是很贵重,寓意金玉满堂的意思。 命妇们集体出列,跪谢隆恩。然后才是正式午宴开始。 皇后举起酒杯,“难得相聚一堂,大家随意,不必拘礼。” 因为关心肚里的皇孙,独孤后也就多看了几眼宫卿。宫夫人刚好坐在宫卿的身侧,也就顺便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发现她将酒杯端起碰了碰唇,便放下了。 独孤后便问道:“夫人怎么不喝?” 宫夫人起身答道:“回娘娘,妾身不能饮酒。” 独孤后心里暗奇,以往宫宴可没见你少喝啊。 这一留意不打紧,发现宫夫人很多菜式都不尝,只喜欢吃那一盘糖醋白莲藕。 再看宫卿,却是专挑那辣菜吃,那一碟开胃的白玉萝卜都被她吃光了。 独孤后这时还未联想过多,直到宫夫人一个干呕,顿时让独孤后心里噗通一声,如同炸开了一个雷。 莫非她也有孕了?再细看,宫夫人脸颊丰满,肤色红润,那腰身比平素粗,对于情敌的身材和容貌,独孤后都是了如指掌的。而且平素宫夫人吃东西都是很精细的,为了身材从不肯多吃,今日这宫宴却是吃的十分欢实,津津有味。 独孤后顿时觉得芒刺在背,殿内嗡嗡嗡的都是噪音,搅得她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坚持到宫宴结束,独孤后已经忍无可忍,立刻将明羽叫到了跟前。“你去打听打听,那宫夫人进宫之后有何异样?” 真是百 密一疏,她本以为盯紧了宣文帝便万事大吉,宫夫人整日和女儿在一起,总要顾全几分颜面,不会主动去勾引宣文帝。但万万没想到,两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回寝宫的一路,独孤后气得手指哆嗦。本想说服自己,那是宫锦澜的孩子,但他们夫妇二人,自从生了宫卿之后,十七年来未曾有过一男半女,今日怎么就那么巧,刚刚好宫夫人进了宫,便有了孕。 这世上断断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两人私下不知何时苟且了。而且再想到上一回,两人明目张胆地在御花园里私会,可见是多么的饥渴难耐。 独孤后回到寝宫,木雕一般地坐着,午后阳光一寸一寸地投射过来,如同她心里升起来的一寸寸杀机。 ☆、61 明羽回来之后,独孤后屏退了众人,沉声道:“如实禀来。” “是,回禀皇后娘娘。宫夫人进宫之后,一直和太子妃娘娘在一起,甚少离开东宫,不过每隔几日,会去向太妃的重阳宫。” 独孤后一听,顿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这就是宣文帝年轻时用过的伎俩,如今老了老了还倒重拾起来再用一次,两人定是在那向太妃的重阳宫中苟且的。 “她饮食起居可有什么异样?” “回娘娘,宫夫人饮食也是和太子妃娘娘一起。方才她从宫宴上回去,正吩咐宫女给她准备酸梅汤。” “下去。” 独孤后一人在殿内来回踱步。激怒之下,她恨不得立刻就去质问宣文帝,但是宣文帝是绝不会承认的,她也没有任何的把柄,只是一个推测。但思来想去,她觉得这孩子一定是宣文帝的。 因为宫锦澜夫妇两人日日厮守一起,要有孩子早该有了,十几年间没有一点动静,怎么就那么巧,宫夫人一进宫就怀上了? 可就算这孩子是宣文帝的血脉,如何处理是个棘手的问题,因这孩子名义上是宫锦澜的。而且宫夫人如今住在长平宫,和宫卿日日夜夜几乎都在一起。若是下药,万一被宫卿误食,可是悔之晚矣。 独孤后原本还压抑着对宫夫人的嫉恨,但宫卿成为太子妃之后,宫夫人便会时常和宣文帝碰面,一想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几十年的怀恨在心一下子被挑起来,只想能一尸两命永绝后患才好。 怎么处理这件事? 独孤后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一场意外最好。 一晃半月,到了元宵佳节。 宣文帝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又因为边关邸报传过来的都是大捷的喜讯,所以格外的心情畅快。下令行宫的上元节要制备的隆重喜庆,热闹非凡,誓要打造出一个行宫的长安街来。 从下午开始,行宫中的宫人内侍便忙得脚不沾地,开始布置。处处张灯结彩,彩带飘扬,一片喜庆忙碌。到了夜色初起之时,宫灯彩灯走马灯琉璃灯悉数点燃,将行宫点缀的更加的富丽堂皇,明光璀璨,如同天上宫阙。 上元节的宫宴照例邀请了睿王和江王妃。因为宫卿的缘故,宫夫人也应邀出席。 独孤后见到宫夫人,便情不自禁地往她腰身上扫描。不过宫夫人的腰身原本就细,冬天她穿的又厚,此刻倒是和半月前没什么分别。 用过晚膳,宣文帝便提议众人去后山观月。这南华行宫的月色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因为要引那山上的温泉水下来,行宫依山而建,山腰上修了不少的亭子。每一座亭子里都燃亮了灯,沿路的树上也挂满了灯,红莹莹的光蜿蜒而上映着那山路,一直到山顶。举头望去,月色初升,灯光璀璨,山腰上如同升起一条流光溢彩的玉带直上云端。 山顶上最大的一座亭子名叫观小亭,此刻灯火通明,美轮美轮,迷迷蒙蒙如同浮在云间,而那一轮清亮的圆月如同就在亭子的飞檐上挑着。 宣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独孤后,阿九,几位太妃和宫卿宫夫人等一行人等沿着行宫的长廊朝着山腰上行去,随后的有江王妃和睿王。还是不见慕灵庄,阿九心里有点奇怪,心道,她从江南回京是因为年岁已大,要在京中选一门亲事,怎么亲事没选好,人又回去了?而且,和亲之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躲走江南。 向太妃几位老人,对赏月虽然有兴致,但体力不够,应景地走了几座亭子之后便进去歇息。 宣文帝带着这余下的人正欲前行。 向太妃关切地道:“青舒,你和卿儿都有身孕,可别走得远了,到前面便歇着吧。” 宣文帝脸色一僵,目光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宫夫人的腰身。 宫夫人尚未觉察,而独孤后却捕捉到了宣文帝的那一眼凝视。 果然是关心则乱。 宣文帝本来畅如清风朗月的心情瞬间灰败的无法言表。 她有孕了。 他默然走在最前面,看看这云端上浮着一般的观小亭。突然间觉得好远,步伐无力,兴致索然。 宫夫人和宫卿是两位孕妇,虽然力气很足,但也怕有失,只比向太妃多走了一个亭子,便停住脚在亭子内歇息。 这亭子内早已布置的温暖如春,四方用那锦缎围起来,中间生着一大盆炭火,火苗烧的极旺,跳跃的红光映着那锦缎上,如同一条流动的火龙。亭中的石凳石椅都包了厚厚的棉垫,上面摆放着秋冬时节难得一见的水果。 “皇上他老人家真是个会享受的。”宫夫人拢着手,笑眯眯地靠着软垫上,放眼看着山下的灯火,由衷地感叹。 此刻村民们也渐渐出去赏灯游街,那回旋的山路上亮着不少的灯笼,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般点缀着夜色,十分的美丽迷蒙。 宫卿对景思人,情不自 禁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救她于水火。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宫夫人见女儿神思迷离,知道她是想自己的丈夫,便宽慰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是出征,却也不知多少人侍候着,你别担心,忧思对孩子不好,可别生出来整天皱着小眉头。” 宫卿笑了:“我知道。” 独孤后走过两个亭子之后止住步子,对宣文帝笑了笑:“皇上,妾身今日体力不支,就不奉陪了。阿九,睿王,你们陪着皇上吧。” 睿王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随着宣文帝继续往上。宣文帝其实已经完全失去了登山赏月的兴致,闷头机械地往上走去。 江王妃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上行,于是便留下陪着独孤后。 阿九兴头很足,和睿王一起,陪着宣文帝兴致勃勃地朝上走去。身后的侍从宫女浩浩荡荡的提着灯,将山路照的亮如白昼。 独孤后坐在亭中,和江王妃闲聊了一会儿,便问起了睿王的亲事。 江王妃道:“已经着手准备,淳于大人已经定好了吉日,开春之后二月二十。” 独孤后点了点头,正欲说出宣文帝打算再赏赐一块封地给睿王以作结婚贺礼时,突然,江王妃一下子跪倒在地,叩头请罪。 独孤后被她惊了一跳,问道:“你这是?” 江王妃叩头道:“臣妇该死,教女无方,求皇后赐罪。” 独孤后一听事关慕灵庄,便奇道:“灵庄聪慧有礼,王妃何出此言?” 江王妃战战兢兢答道:“前些日子,高昌王求娶公主,朝中有人提议以灵庄代替公主和亲。灵庄听说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独孤后一听又是一怔,心道,这丫头胆子倒是够大。 “臣妇和昭律急忙四处派人找寻,臣妇以为她是回了江南,谁知道前几日才知晓,她,” “怎么了?” “回江南途中,路过同州时,马车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遇见了沈大人,就,留在了同州。”江王妃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说完,已经是一头冷汗。 独孤后一听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留在同州又如何?” 江王妃实在觉得难以启齿,但不说后果更严重,只得咬着牙继续往下说道:“昭律派人将她接了回来,她说,她说沈大人已经私定了终身。” 独孤后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也不知是气还是笑,斥道:“倒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私自出逃,又私定终身,传出去,皇家脸面何存?” 江王妃匍匐在地,叩头道:“臣妇教女无方,求皇后娘娘责罚。” 皇室子女的婚事都要经过帝后和钦天监。慕灵庄不仅自己私自做主,挑选的这个人,还居然是帝后一直暗中视为驸马的沈醉石。江王妃听说这个耸人惊闻的消息时,险些吓得昏了过去。 “她人呢?” “已经带回关在家中,求皇后娘娘责罚。” “既然她做事不考虑皇家颜面,也没把皇家的规矩放在眼中,那就废了她的郡主头衔。”独孤后起身走出了亭子。 江王妃诚惶诚恐地跟着,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独孤后的处理方式有点大出她的意料,本以为会比这严重的多。谁知道仅仅是去了慕灵庄的郡主头衔。 独孤后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当听说沈醉石和慕灵庄私定终身的那一刻,心里的确是暴怒的,但转念之间又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此一来,就该绝了阿九的念想吧。 自从看出沈醉石对阿九无意之后,她便坚决反对阿九嫁给他。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九却一心痴迷于沈醉石,怎么劝都不行。如此一来,倒是釜底抽薪,让她彻底死心了。所以,独孤后最初的震怒之后,平静下来一想,反而是件好事。 月色清凉,万籁俱寂。宫女在前面提着宫灯照路。这时,宣文帝已经折返,离这座亭子还有数十步的距离。江王妃原本以为独孤后会等一等宣文帝,谁知道她自己先行朝着来路往回走,不发一言。 江王妃便也亦步亦趋地跟从。经过宫夫人的亭子时,独孤后停住了脚步。 宫卿和宫夫人一见独孤后,忙起身见礼。 独孤后笑着对宫卿点点头:“你怀着身子,别久坐染了寒气,回去吧。” “是,母后。” 宫卿便出了亭子。独孤后今日也不知为何,对宫卿格外的亲切,行了几步,居然回身等着她,将手伸了过去。宫卿一时间又惊诧又迷茫。这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婆婆何时转了性子?难道是因为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一切都来个乾坤大逆转?她虽然不习惯,但独孤后已经伸出手,她也只好将手放了过去。 独孤后的手掌很宽,倒像是个男人的手,骨节十分有力。 “母后。”身后传来阿九的声音,独 孤后便停住步子,等着宣文帝等人。 宫夫人和江王妃站在独孤后的身后。看着独孤后紧握着自己女儿的手,宫夫人心道:果然是子凭母贵,这份关心,还是瞧着肚子里的皇孙的份上啊。 宣文帝越走越近。提灯的两列宫女眼看就要到了独孤后的跟前。 突然,站在宫夫人身后的宫女一声尖叫,手里提着的琉璃宫灯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宫夫人不及回头,就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猛地扑到了自己身上,她情不自禁也尖叫了一声,便下意识地用手去拨,一触手,那毛茸茸的感觉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身边的宫女乱成一团,宫夫人也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脚下一个踏空,便跌在了石阶上,还往下滚了几阶。 宫卿惊叫:“母亲。”急忙想要去扶,手却被独孤后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紧急之际,突然一个身影闪过,竟是宣文帝,他纵身一扑,趴在石阶上,伸手及时握住了宫夫人的胳臂。情况真是惊险之极,此处刚好是一个拐角,宫夫人若再是多滚一个台阶,便要摔到石阶外。 “夫人没事吧?” 宣文帝站起身来,想要扶她,忽然又觉得不合适,这时,两个宫女已经抢步上前,扶起了宫夫人。 “母亲你没事吧?”宫卿吓得声音都有些抖了,急急忙忙地上手去摸宫夫人的胳臂和腰身。 宫夫人笑了笑:“没事,我皮实的很呢。”然后对宣文帝长施了一礼:“多谢皇上。” 宫卿也谢道:“多谢父皇相救。父皇没事吧?” 宣文帝并未回答,指了指宫夫人的手。 宫卿才发现母亲手掌里都是血,大约是被那摔烂的宫灯扎破了手掌。 “云卉,快去请太医来。” 独孤后几步走过来,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江王妃和睿王也都关切地询问,宣文帝挥了挥手:“没事,回去吧。” 一行人速速回到行宫,刚进万寿宫的殿门,独孤后赫然发现,宣文帝用手紧紧地捂着腹部,他今夜穿着一件月色的家常便服,此刻那手掌捂住的地方,已是一片猩红。 ☆、62 众人惊慌失色,立刻围了上来。 独孤后脸色惨白,颤着声道:“快,快叫薛林甫。” 宣文帝除了脸色不好之外,神色还算镇定如常,对众人道:“没事。” 很快,薛林甫带着手下的几名御医疾步而来。 “快将皇上扶进去。” 独孤后也想跟进去,薛林甫道:“请娘娘止步。” 独孤后焦急万分地在外殿转悠。江王妃和睿王,阿九宫卿等人守在外殿,心情都异常地紧张不安。宫夫人更是忐忑不安,因为宣文帝的伤是因自己而起。 李可简为宫夫人包扎好手掌之后,宫卿低声问:“我母亲脉象如何?” 李可简道:“夫人无碍,请娘娘和夫人放宽心。” 听到这儿,宫卿这才舒了口气。宫夫人心有余悸地摸着肚子,心道,这幸亏穿的厚实。 过了许久,薛林甫这才从里面出来,银盘上托着一支尖锐的琉璃渣,上面染着血迹。独孤后一见便身子发软,果然是这个东西,怎么就那么巧。 她咬了咬牙,吩咐内侍:“去将那几个掌灯的宫女杖毙。” 阿九问道:“我父皇情况如何?” “此物扎进了腹腔,微臣取出之后已将伤口缝合,皇上用了麻醉散,此刻还在昏睡中。” 独孤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看来皇上也没什么大碍。都各自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江王妃道:“让昭律留下来侍候皇上吧?” 独孤后冷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不必了,都回去吧,这里有薛神医,皇上绝不会有事。” 众人散去,独孤后这才道:“薛林甫,皇上的情况究竟如何?”她内心一直防备着睿王母子,所以方才才刻意将宣文帝的病情说得轻描淡写,但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数,那灯里暗藏的琉璃渣有多锋利尖锐她最是清楚,此刻唯一庆幸的是当时没有在琉璃渣上淬毒,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薛林甫跪倒在地:“回禀娘娘,微臣已经尽力,但皇上前些时候受过一次损伤,身子很虚......” 独孤后听到这儿已经明白宣文帝的情况很严重,当即厉色道:“皇上的病情不得对外说出半个字。” “是。” “你们几人彻夜守着,一旦有事便来禀告。” “是。” 独孤后转身吩咐:“明羽,去叫定远侯来。” “是。” 独孤铎连夜从京城赶来行宫,已经是夜半时分。他尚且不知道什么情况,见到独孤后一脸沉肃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姨母有何吩咐?” “你将这封信派心腹之人立刻送往安西都护府,亲手交给太子,切记。” “是。” “连夜启程,昼夜不息,顺便将霍显叫来见我。” 独孤铎走后不到一个时辰,霍显来见。 独孤后将一份密信交给他:“你带着秘司营即刻启程,去迎接太子,这份密信,要亲手交给太子。” “是,微臣领旨。” 把一切都布置妥当,独孤后这才舒了口气,缓缓地靠在椅上,闭上了眼睛。 今夜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若不是江王妃缠着她说慕灵庄的事,她及早从亭子里离开,也不会等到宣文帝折返刚好碰见。但即便宣文帝在,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切都是场意外。 可惜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宣文帝居然为宫夫人而出手,且当着她的面。今日的一切,越发证实了她的猜测,他必定是关心宫夫人腹中的孩子,才不顾一切那么做。对宫夫人的恨,越发的炽烈,连带着,她也恨宣文帝,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抛却帝王之尊,去救一个臣子的妻室,传出去,成何体统。 她揉着额角,内心一片混乱。若是宣文帝有个三长两短,慕沉泓又不在身边,如何是好?此时此刻,她才后悔起来,不该一时嫉恨发狂,失了冷静。 宣文帝一直昏迷,直到天亮时分才苏醒。 薛林甫出来告知独孤后。 独孤后急忙进了内殿。 宣文帝微微闭着眼,气息微弱,独孤后轻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 宣文帝的手指动了动,无力却很坚决地将手从她掌心里抽了出来。 独孤后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如针扎。 “叫他们退下。”宣文帝低声道。 太医们悄声出去,殿内只剩下帝后夫妇。 “独孤翎。” 独孤后一怔,这许多年来,他都没有这么叫过她的名字。 “是你做的吧。”宣文帝的声音低沉无力,却不容置否。 独孤后只能装作一概不知,反问:“什么事 ?” “宫夫人。” “皇上这是什么话,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又是太子妃的母亲,我为何要害她。” 宣文帝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说道:“这些年来,你心里想什么,朕难道不知?” “臣妾之心苍天可鉴。” “罢了,罢了。”宣文帝不耐地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独孤后气极:“皇上,臣妾在您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么?” 宣文帝闭目不答。 “臣妾从十六岁便嫁给皇上,那时皇上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若不是臣妾和臣妾的父亲全力周旋谋划,皇上又怎能有今日?皇上不顾念旧情,心里却一直对别人念念不忘,当着睿王母子的面,居然舍身去救宫夫人,传出去将臣妾的脸往哪儿放。” 宣文帝将头扭向一边,有气无力道:“速叫泓儿回来。” “臣妾已经派人了。” “若不想朕早死,便退下吧。” 显然,他并不想多说,独孤后只好咬咬牙离开寝殿。 翌日,宣文帝高烧不退。独孤后更加心急如焚,盘算安西距离京城,便是快马疾奔,昼夜不息,也要半月之久才能来回。 一早,宫卿和宫夫人来探问宣文帝的病情,刚好,江王妃和睿王也匆匆而来。 独孤后从寝宫出来,一如往日的沉肃端庄,面无表情。 宫卿看见她的镇定,稍稍心安。 江王妃连忙询问宣文帝的病情。 独孤后道:“不必担心,皇上龙体素来康健,定会平安无事。” 江王妃道:“那就好,臣妇昨日担心的一夜未眠。” 独孤后道:“皇上需要静养,不必每日都来探望。你们回去吧。” 从行宫出来,江王妃坐上马车,低声道:“来了只会招她猜忌,以为我们来探听什么。” 睿王笑了笑:“谁又会笨到从她口中探听消息。昨夜独孤铎连夜从京城来到行宫,必定是宣文帝情况不大好,皇后吩咐他去做些准备。” “安西那边情况如何?” “天寒地冻,想要速战速决不是那么容易。” “此刻将太子召回来,对高昌的战事可有影响?” 睿王微微眯起眼眸,道:“比起帝位,几座城池算不得什么。他必定要立即回京的。” 独孤后度日如年地熬了一天,宣文帝一直高热不退,昏睡不醒。直到暮色将起,他才清醒过来。 独孤后立刻将炉子上温着的药端了过来,柔声道:“皇上您醒了,快吃药吧。” 宣文帝看了看她,低声道:“叫宫锦澜来。” 独孤后一怔,便吩咐明羽:“去传礼部尚书觐见。” 宣文帝用了药,又闭上了眼睛。 独孤后静静地守着他,心里百感交集。以往他好好的时候,她整日里都介意他心里是不是有她,如今他伤病危急,她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他能活着。 这便是人的贪心。 一个时辰之后,宫锦澜匆匆赶到行宫。 独孤后将他宣了进来。 宫锦澜见到宣文帝卧病在床,吃了一惊,跪在床榻前给宣文帝请安。 “你住下,侍候朕。” 独孤后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宣宫锦澜来,竟是为了这个。 宫锦澜也大吃了一惊,这,按说谁侍候皇上都应该,可是,这行宫中成千上百人,为何巴巴地把自己从京城叫过来侍候他,自己好歹也是礼部的头儿,那一摊子事就扔下不管么?于情于理,都轮不到自己礼部尚书来亲力亲为地侍候皇上啊? 但疑惑归疑惑,宫尚书还是毕恭毕敬地留了下来,做起了内侍的活计。 这消息传到长平宫,宫卿和母亲都惊讶不已。 宫夫人道:“皇上莫非是高热烧昏了,怎么会叫你爹去侍候他?” 宫卿也百思不得其解。 宫锦澜万万没想到,宣文帝竟然让他衣不解带地侍候在寝殿,连晚上也让他在榻前打了个地铺。这种待遇委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独孤后更是觉得心里别扭怪异。她这几日日夜操心,一边担心宣文帝的病情,一边担心儿子能否及时回来。 薛林甫从内殿出来,独孤后便将他叫过去问:“皇上今日情况如何?” 薛林甫红了眼眶,半晌咬了咬牙,跪地如实禀道:“皇上的情形,大约还有三五日。” 独孤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双目赤红,也不顾男女之防便伸手握住了薛林甫的胳臂,发狠道:“你不是神医么?” “微臣已经尽力,可是皇上深秋那一场病大伤了元气,微臣实在是回天无力。” 独孤后双手一松 ,跌坐在椅子上。 三五日,无论独孤铎的人还是霍显此刻还未曾到达安西。如何来得及? 她挥了挥手,走进内殿。一抬眼,便惊住了。 宫锦澜俯身在宣文帝的床头,两人挨得很近。 宣文帝在宫锦澜耳边低声道:“辞官。” 宫锦澜心里万分震惊、意外、不解,好不容易才混到尚书,为何要他辞官?但君命如山,也不敢不从,当即答了一声:“臣领旨。” 这一幕看在独孤后的眼中,只觉得无比的刺眼。两人距离很近,倒像是宣文帝在对亲近之人交代后事,难道此刻,最亲近的人不该是自己么,怎么会是这个外臣。 她上前道:“宫尚书,你先退下。” 宫锦澜立刻躬身退出。 独孤后走上前,坐在宣文帝的床边,仔细地看着他。这几日他憔悴不堪,眼窝深陷,下颌生出的胡须也露出灰白之色。独孤后悲从心来,忍不住潸然而泣。 “皇上,你为何不让臣妾侍候,你还在怨恨臣妾么?” “朕的确怨恨你。” 宣文帝的声音很低,很弱,但语速很慢,吐字清晰。 独孤后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坦诚地认了。 “你,逼了朕一辈子,现在该满意了。” “臣妾不敢,臣妾只想尽心尽力地侍候皇上,让皇上早日康复。” “不必。朕压抑了一辈子的心事,临了,终可以实现,朕只想叫他侍候。” 此言一出,独孤后大惊失色。 宣文帝闭上了眼,缓缓道:“叫他给朕守皇陵三年。” 独孤后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难以置信。 “朕不喜欢女人,所以当初肯立那毒誓。你懂了吧。” 独孤后浑身颤抖,忽然间觉得这自己这几十年来的苦心孤诣都是一场笑话。 宣文帝躺在哪儿,平静,释然,仿佛说出了这辈子的秘密,已经超脱圆满。 一行眼泪骤然夺眶而出,让独孤后看不清眼前的人,这就是同床共枕了半生的人吗,到死的这一刻,才知道他的心事,他的秘密,才知道自己纠结了一辈子,竟是完全弄错了方向。 宣文帝道:“夫妻一场,最后一次,成全朕。” 宫锦澜在殿外等候了许久,直到独孤后游魂一般从内殿出来。她见 到他,眼神骤然一冷,一扫而过移开视线。 太可笑了,原来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宫锦澜。怪不得当年让他立誓,他爽快的就答应了,怪不得这些年来,对女色他毫不在意,怪不得这些年来,宫锦澜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怪不得这些年来赏赐恩宠不断,出巡也带着他,原来是这样。 独孤后恍恍惚惚的在行宫里走着。 明羽带着宫女不敢出声默默跟着。 不知不觉走到长平宫外,独孤后听见了里面的笑声。那是宫夫人的笑声,爽朗干脆又泼辣。 她忽然间卸下了对宫夫人二十年来的敌意和恨意。忽然间又想,凭什么我一个人痛苦,她蒙在鼓里,笑得这么开心。 宣文帝的几句石破天惊的话,刺激的她有点神经错乱,迷迷瞪瞪地就走了进去。 宫夫人正和宫卿在廊下晒太阳。见到独孤后,两人都吃了一惊,忙起身见礼。 独孤后隔着台阶对宫夫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宫卿一见,忙扶住了宫夫人,打算一起过来。 独孤后却拦住了她,“我和你母亲说几句话。” 说着,她转身向外走。 宫夫人对宫卿点了点头,宫卿还是不放心,示意云叶和云卉跟着。 独孤后拢着袖站在寒风里,身影萧瑟憔悴。好似苍老了许多,和珠圆玉润的宫夫人一比,好似错了十岁。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让你夫君去侍候他吗?” “臣妇不知。” “因为,皇上一直喜欢他。”独孤后语带苦涩地说完,满意地看到宫夫人脸上显出震惊的表情。 ☆、63 “皇上还说,等他龙驭宾天之后,让宫大人给他守皇陵。”独孤后酸楚苦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幸灾乐祸,说完转身离去。 宫夫人怔然站了片刻,忽然摇头笑了笑,这怎么可能? “母亲,皇后对你说了什么?”宫卿见独孤后离开,便立刻走上来询问。 宫夫人蹙了蹙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女儿。 “母亲你快说啊。” 宫夫人便把独孤后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宫卿一惊,当即道:“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是她多想了,可是皇上却一直让你父亲在寝宫侍候,这是为何?” 这也正是宫卿不解的地方,父亲虽是朝中重臣,但并非军机大臣。即便是宣文帝自感来日无多,要交代朝中大事,也应该是召见兵部尚书和左右卫将军才是。 “也许是因为我的关系,皇上对父亲格外信任,所以才留下父亲。”宫卿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但终是不能接受宣文帝喜欢自己父亲这个事实,也不愿意让母亲难受。 宫夫人心道,独孤后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说这番话,若是没有凭据也不会凭空地污蔑自己的丈夫,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联想起若干年来,宣文帝后宫里只有独孤后一人,宫中并非没有美貌女子,他为何独守着独孤后一人?独孤后论相貌论性格都不是那种让男人疯魔癫狂的绝世尤物。联想起历史上若干断袖的帝王,宫夫人突然一阵恶寒。 而宫卿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些问题,每次自己去问安,独孤后都说宣文帝无碍,但是薛林甫等人却一直昼夜守候在寝殿之外,可见情况并不容乐观。而独孤后方才说到的龙驭宾天之后,让父亲去守皇陵更是透露了一个讯息,便是宣文帝自己已经觉得自己时日不多,有交代后事之意。 想到这些,宫卿坐不住了,她对宫夫人道:“母亲,你在宫中那里也别去,我去找皇后。” “你要问这件事?” “不,我另有要事要与她商议。” 宫卿带着宫女内侍,径直前往独孤后的寝宫。 独孤后独自一人坐在殿内,明羽小心翼翼地守候在门外。 宫卿上了玉阶,对明羽道:“我有要事要见母后。你去通传一声。” 过了片刻,明羽请宫卿进去。天气寒冷,殿里烧了地龙,暖气烘着,独孤后仍旧脸色苍白。 “母后。 ”宫卿上前两步跪下。 独孤后眉头一蹙,忙道:“快起来,我不是说过,有了身子以后免了行礼么。” 宫卿起身坐在独孤后身旁,问道:“父皇这几日身体如何?” “薛太医说恢复的很好。” 宫卿默然片刻,道:“太子殿下出征未归,儿臣既然身为太子妃,当为母后分忧。” 独孤后一怔,看着宫卿,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宫卿道:“母后想必已经召回了太子殿下。只是安西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儿臣想,应该先将父皇移到京城。” “他身体不宜移动。” 宫卿起身跪下:“儿臣直言,请母后恕罪。” 独孤后道:“你起来说话。” “母后,儿臣日夜祈祷父皇能安然无恙,但世事难料,天意难测。在太子殿下未回到京城之前,母后应先带父皇回京。行宫离皇城有一段距离,万一有事,调度不及,恐生变故。” 独孤后听到这番话,这才第一次将宫卿视为自己的儿媳来重新打量。她一直认为她年纪尚幼,不过是空有一副倾国倾城之色的温室娇女而已。但此刻她能想到这些,也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来提示自己,可见也是个有胆色的。 “起来说话。恕你无罪。”独孤后也就对她说了实话:“我前几日已经派了霍显去迎接太子。将皇上移回京城,我也想过,奈何皇上病体实在经不得颠簸。” 不动地方尚能拖个三五日,这一颠簸,恐怕眼下上上之计便是拖,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只要慕沉泓回来就好。 “儿臣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儿臣还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你说来听听。” “母后将父皇留在行宫,母后先行回京,对外宣传父皇和母后一起回京调养,由母后坐镇京城,可防不测。” “将皇上留在这里,我如何放心?” “儿臣愿留在此守着父皇。” 独孤后略一思忖道:“你怀了身子,不能操劳,就让阿九留下来照顾皇上,你和我一起回京。” 宫卿心知她对自己还是不大放心,便道:“请母后即刻动身回京,及早布局,以防不测。” 独孤后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便回京,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宫卿道:“母后,还有一件事。” “ 你说。” “皇上龙体欠安,母后不妨让江王妃带着睿王郡主在南华禅寺住上一段时间,为皇上祈福。” 南华行宫后山有一座南华禅寺,乃是皇家寺院。独孤后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将睿王母子放在寺院中,明为祈福,暗为软禁,这倒是个好主意。本来她心里暗暗防备的也就是睿王。 宫卿离去之后,独孤后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丫头倒是颇有些谋略,只是平素不显山露水而已。 独孤后叫进来明羽:“去将公主叫来。” 片刻之后,阿九来了。一见独孤后便道:“母后,父皇还没醒么?” “阿九,你父皇时日无多。” “什么!”阿九一听,脸色剧变,随即便恶狠狠道:“都怨宫夫人那个贱人,若不是父皇去救她,怎会受伤。” 独孤后摇头,“此事不要再提。我叫你来,是有要事要交代你。” 阿九抹了眼泪,点头。 “我明日便要回京,对外,只说父皇和我一起回了京城。你留在这里照顾你父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你父皇的消息。” “这怎么成,母后不在,万一父皇他” “这正是我要交代你的地方。父皇若是万一切记一定要严守秘密,切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行宫内的人,没有你的手谕,不可出宫,一切等到你皇兄回来再说。” 阿九有些紧张,“母后,我有些怕。” “怕什么,你身为皇室公主,便要有担当,这点风浪算的什么。” 跟宫卿一比,看上去强势嚣张的阿九,内里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反而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宫卿,临危不乱,还能为自己出谋划策,想了两个不错的主意,防患于未然。独孤后不禁对女儿生了几分失望。 宫卿回到寝宫,却发现母亲不在,当即急问:“夫人呢?” 宫女含翠禀道:“夫人说她去探望皇上。” 宫卿一听便急了,忙转身带人去往万寿宫。 宫锦澜这两日憔悴不堪,数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何时曾受过这种苦。宫夫人到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宫夫人上前拍了拍他。 两人已经数日未见。宫锦澜当即激动地站起来,“青舒,你身子好么”他关切地看着她的肚子,这一看,才发现宫夫人的手受了伤,便急忙问起起因。 宫夫人此刻根本无心细说 ,道:“我想求见皇上。皇上的伤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宫锦澜很为难的看着她,“薛御医正在给皇上诊脉,等会儿我进去问问。”宫锦澜好久未见夫人,一心想多和夫人说几句话,却发现夫人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一直焦急地看着殿内。 过了一会儿,薛林甫终于从内殿出来,宫夫人便催道:“夫君快去。” 她生怕宣文帝一会儿又昏睡过去或者独孤后突然又来了,便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 宫锦澜悄声走进去,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妻向氏求见。” 他以为宣文帝必定不会见,但没想到宣文帝居然虚弱地动了动手指:“宣。” 宫夫人走进殿内,只见帷幔低垂,明黄色的龙床上厚厚的一床被子,上面也是绣着金龙云海,一片金闪闪的光中,一只苍白的手,放在外面,格外的醒目。 她陡然间一阵心酸,眼眶便涨了起来。 “臣妇叩见皇上。” “平身。” 这才几日,宣文帝的声音已经低弱地像是变了个人。 宫夫人并未起身,跪在地上道:“谢皇上搭救之恩。臣妇不胜自责内疚,若不是因为臣妇,皇上也不会受伤。” “不关你事。你的手,好了么?” 宫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笔洗下有个暗屉,你把锦盒取出来。” 宫夫人应了一声,走到书案前,果然在笔洗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屉,里面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锦盒。 “皇上,你是要这个么?”宫夫人走上前,终于看见了宣文帝的脸。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原本英俊的眉目失去了神采。 “这个,你拿着,他日若是皇后作难,你便给她。” 锦盒里面是一份黄绢,上面有几行字,落有宣文帝的玉玺金印。 宫夫人看完,眼泪已如泉涌一般。 “成瑜,你其实,喜欢的是我,对么?”她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潮涌,将这句数十年来放在心底深处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宣文帝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不答她。 “青舒,阿九小的时候,很像你。娇蛮可爱,自由任性,我舍不得管她,想着,她能长成你,多好 一切都不必说,她已经明了。 紧紧握着那锦盒 ,眼泪再次潮涌而出。 “成瑜,这一生欠你的,你让我怎么还。” “你没欠我,若有来世,我不做帝王。” 宫夫人哽咽道:“好,你早些遇见我,别等娶了别人,再遇见我。” 宣文帝怅然地低叹:“那怎么办呢,青舒你是要长命百岁的,等来世再见,我已年过半百啊。” 宫夫人泪眼婆娑,语不成调:“你傻啊,你不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吗。” 宣文帝含泪笑道:“好,我等着。” ☆、64 翌日一早,独孤后便启程带着宫卿回了京城。那边,圣旨下到了睿王府,睿王便和江王妃,慕灵庄一起随着宫中来使驾车前往南华禅寺。 睿王心知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江王妃也知道。两人郁郁不乐,各怀心思。唯有慕灵庄还算轻松,因为她在家中被关了数日,终于得了机会出了家门,她打定主意一有机会便再次出走去找沈醉石,既然已经做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她不怕阿九,而沈醉石也不怕。两人都是逼到了绝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回到皇宫,独孤后立刻召见了群臣,将宣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但只说是微恙,要静养。接下来,独孤后便进行了各方部署,京畿营,左右卫,确保万无一失。唯一的隐患此刻被软禁在南华禅寺,她也就放心了大半,专心的等待着慕沉泓的归来。 宣文帝的寝宫,被布置的密不透风。独孤后找了一个年老体弱的太监,假装成宣文帝病卧在床,帷帐之外,由太医院的御医每日来号脉,熬药。一切都掩饰的很好,无人怀疑。而行宫之中的宣文帝已经秘密从万寿宫换到了阿九的寝宫里,由阿九和薛林甫照顾。 宫卿因为在行宫里的一番建言很得独孤后的欣赏,回到宫中之后,独孤后便让宫卿住在坤和宫,方便随时和她商议对策。 行宫四日之内没有消息,独孤后和宫卿都是心悬一线,希望薛林甫能有起生回生之力挽回宣文帝的生命。可惜,第五日的清晨,沉香从行宫赶来,求见皇后。 皇后急忙将她召进来,沉香跪下道:“公主命奴婢给皇后娘娘送一方手帕。” 皇后看着沉香手中的一方白色的丝绢帕子,什么都明白了。 宫卿也瞬间明白了。 宫人悉数退去,独孤后坐在鸾座上,以手支额,泪如泉涌,心里的痛悔和恐惧将她压得快要窒息。若不是她一时嫉恨莽撞,宣文帝绝不会英年早逝,论起来,是她害死了宣文帝。她心里一直认为宣文帝继承皇位大部分都是她和独孤家的功劳,再加之这些年来,宣文帝享乐安逸,她从心底里并未觉得宣文帝有多么的强大伟岸,也从未觉得他是她的依靠,但此刻,听到宣文帝驾崩的消息,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她从未这么怕过,惶恐无依。数年来高高在上的威仪一朝间灰飞湮灭,她如同一个丧夫的普通妇人,涕泪交加,伤痛欲绝。 宫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落。 “母后节哀 ,此刻还不是哭的时候,太子可有消息?” 独孤后泣道:“霍显今晨赶到了安西,此刻已经见到了太子。” 宫卿听了心里大安,低声道:“母后勿急,八九日大约就能回来了。” 失去了丈夫,此刻更加凸显出儿子的重要,连带着一向看不顺眼的儿媳也觉得成为了眼前的一个依靠。一向并不怎么信菩萨的独孤后担忧伤心加上恐惧,晚上睡不着开始抄写经文。然而,越是心急如焚,越是出事。 第三日边关战报呈上来,慕沉泓离开的当日,高昌王突袭夜郎。 独孤后将此事告知宫卿。 宫卿道:“不会这么巧啊,定是朝中有人透了讯息过去。母后要严查此事。” 独孤后点头,一脸忧色:“还有一件事,霍显昨日未传消息回来。”这才是真正让她害怕的事情,此刻,慕沉泓的安危,比半壁江山更重要。 宫卿听到这儿心里重重地往下一坠。秘司营有一套独特的传递讯息的方法,这个她听慕沉泓说过。若是一切顺利,霍显不会不传消息过来。 第四日仍旧没有消息,独孤后按耐不住,将宫卿叫来商议,宫卿一听也是心急如焚。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途中出了什么事? “母后,行宫那边情况如何?” “我当时和阿九约定,没事就不派人来报信,以免让人生疑,这两日没有消息,应该是一切正常,幸好这是冬日,屋中多放些冰,”独孤后说不下去,背过脸去。想起往日宣文帝慈祥亲和的眉目,宫卿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母后勿慌,此时最为关键,千万不要被人瞧出破绽,只要行宫之中不泄露消息就好。” “有阿九在,不会有事的。” 独孤后以为行宫万无一失,其实已经是风云突变。 宣文帝薨后,阿九很怕,将薛林甫留下看守,自己立刻搬出寝宫,住到了万寿宫。 连着几日,她都睡不着。宣文帝的突然离世,让她觉得自己骤然失去了很多。她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慕沉泓登基之后,宫卿将母仪天下,自己从此再也不可能撼动她分毫。而自己的婚事,以前尚有宣文帝支持,以后由独孤后和慕沉泓做主,想要嫁给沈醉石,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这种对未来的恐慌甚至压过了对父皇辞世的悲痛。她想到的更多的自己地位的改变,自己利益和权势的流失。 一夜未眠,天光快要大亮时,她才恍恍惚惚睡着,时睡时醒地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外殿有人在悄声说话。 “你知道么,沈大人和郡主私定终身了。” “郡主怎么敢?” “郡主眼看就要被送去和亲,所以就豁了出去离家出走,巧极了碰见沈大人。这就是天意。” “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江王妃跪在皇后娘娘面前请罪,我亲耳听见的。” 阿九残存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疾步出了内殿。 外殿值守的两位宫女正围着一炉火盆悄声细气的说着。 阿九飞起一脚踢翻了两个宫女中间的火盆,红色火炭一下子滚落在地毯上,瞬间,燃起一股子焦糊之气。 两个宫女吓得跪倒在地。 “公主息怒。” “说,慕灵庄和沈醉石是怎回事?” 宫女拼命叩头道:“奴婢不敢,皇后娘娘会杀了奴婢。” “饶你不死,说。” “元宵节那日,江王妃向皇后娘娘请罪。说是郡主离家出走,遇见沈大人,两人私定了终身。皇后娘娘便削去了郡主的郡主头衔。” 阿九气得浑身发抖。好啊,居然一切都瞒着自己。 慕灵庄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瞬间雷霆暴怒之气燃遍了全身,心里更是涌上来一股杀意。 “来人,去南华禅寺。” 她目赤欲裂,返身取了一柄宣文帝留下的佩剑,气势汹汹地带人出宫而去。 倾城时分,山雾尚未散尽。南华禅寺笼罩在一片稀薄的晨雾中,隐世独立,宝相庄严。 江王妃带着睿王,郡主,名为宣文帝祈福,实为软禁。寺院外守着独孤后派来的宿卫,见是阿九公主,问也不敢问,便放了进去。 阿九带着数位宫女内侍径直入了寺院大门,僧侣见到匆忙见礼,阿九置若罔闻,径直进了寺院后面的僧房。 主持匆匆赶来,见到阿九忙道:“公主驾临,贫僧有失远迎。” “郡主住在那里?” “公主这边请,郡主住在西屋第二间。” 阿九径直走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慕灵庄正坐在一面铜镜前,侍女正在为她梳头。乳母周氏站在一旁,绞了 一条手帕为她擦手,那一双纤纤玉指透明一般白皙如玉。晨光里,他长发几乎委地,墨黑如缎,隐隐流光,脸上脂粉不施,一张明莹清丽的脸,如清水芙蓉。 阿九一见她清丽动人姿色越发的愤怒嫉恨。她上前一步,挥剑指向慕灵庄,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贱人。” 慕灵庄见到她手中的剑,微微脸色一变。但转瞬之间便冷静下来,坦然冷静地看着阿九。 “公主何出此言?” “你居然厚颜无耻地跑去勾引沈醉石。” “我没有。” “你敢说没有?” 阿九怒极,一剑刺向慕灵庄。 身后的梳头宫女吓得啊的一声,情急之下,周氏身子一扑,护在慕灵庄的身前,那一剑正中周氏的右胸,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慕灵庄一身。 宫女吓得抖如筛糠,慕灵庄脸色剧变,扶着周氏厉声道:“阿九,你竟敢滥杀无辜!” 阿九冷笑,“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你胆敢在佛前杀人!”慕灵庄冷冷的看着阿九,毫无惧色。“你将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阿九手中的剑顿了顿,指着慕灵庄却没有立刻刺下去。 慕灵庄毫不畏惧:“你仗着你是公主,无所欲为,无法无天,别说沈醉石不喜欢你,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你。” 阿九羞怒交加,大喝:“闭嘴,你这个无耻下流的贱人。” “我慕灵庄坦坦荡荡,没有强压于人,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横刀夺爱,沈醉石心甘情愿与我定下百年之好。你仗着自己是公主,强取豪夺,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这样才是卑鄙下流,不知廉耻。” “你个贱人,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阿九提起剑就去刺向慕灵庄的脸,眼看剑尖就要刺中她的右眼,突然江王妃冲了过来,双手握住了阿九的手。 “公主息怒。” “放手。” 江王妃如何敢放,只是握住她的手,一边告罪,一边求她息怒。 阿九此刻心里的怒火熊熊,无论如何也熄灭不下去。 “放手江宁平,你要造反不成。” 江王妃死死地抓着阿九的手不放,求道:“公主息怒,灵庄有错,自有皇后来责罚。” “你这个贱人,你说是我没有资格来惩罚她么?我偏要刺瞎她 ,毁了她的脸。” 阿九一脚踢向江王妃的肚子。 江王妃跌坐在地,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慕灵庄一看母亲受辱,气急之下,也来抢阿九手中的长剑。 阿九大怒,一剑便刺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阿九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阿九带来的侍从宫女此刻都候着外面,只有沉香一人跟在阿九的身后,站在慕灵庄所住的禅房门口。 方才阿九持剑杀人的场面已经让她惊吓的几乎瘫软,而此刻的场景更让她吓得几乎昏厥,江王妃手中拿着一柄烛台,击中了阿九的后脑,阿九扑倒在地,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65 沉香浑身颤抖,忘了呼救,直愣愣地看着江王妃。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兵器交击之声,嘈杂喧闹。 沉香回过神来,扭头冲着外面喊道:“快救公主!” 她转身跑出禅房,眼前的一幕更加惊心动魄,阿九带来的侍女宫人已经被砍杀在地,杀人的正是守护禅寺的宿卫。一股鲜血溅到了她的鞋面上,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睿王阔步走了过来,踏过地上的血流成河,看着江王妃:“母亲,行宫里来了消息,宣文帝的确已经驾崩。” 江王妃点头:“你去吧。成败在此一举,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手中的烛台上沾着阿九的血。 睿王朗笑:“好,母亲你等着。”说着,叫了两个宿卫去将地上昏迷不醒的阿九捆起来带走。 慕灵庄目瞪口呆地看着睿王离去,急忙拉住了江王妃的胳臂,问道:“母亲,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这是?”她难以置信一向温文尔雅的长兄会谋反篡位,而一向谨小慎微的母亲居然敢支持怂恿长兄去放手一搏。 江王妃眸色闪亮,脸色激动,“灵庄,你知道吗,原本这皇位该是你父王的,是慕成瑜抢走了你父王应有的一切。现在我们终于了这个天赐良机,可以去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慕灵庄大惊失色:“你们当真要谋反?” 江王妃笑道:“你太小看你大哥了。他要去继承皇位,不是谋反。” “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大哥猜测,独孤后离开行宫之后,宣文帝便已驾崩,但没有证据,不敢轻举妄动。行宫密不透风,外人进不去,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你大哥便想了个法子,故人让宫女说了你和沈醉石的事,将阿九引出了行宫。这才得了确切的消息。” 慕灵庄急道:“皇上驾崩,自有太子继位。大哥怎能继位” 江王妃笑了:“因为太子也死了。” “什么?” “你大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马上朝中百官就会知道宣文帝驾崩的消息和太子生死不明的消息,高昌那边战事正紧,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大哥继位乃是名正言顺,何来谋反一说?” 慕灵庄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女儿,你马上就是公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阿九那个贱人,你是想要生吞活剥,随便你,母亲忍 气吞声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了今日。”江王妃泪眼婆娑,放声大笑。 慕灵庄怔然看着母亲,心里几乎难以置信,这一朝风云突变,竟是弹指之间。 这边,皇宫之中,兵部尚书穆青阳紧急求见。 独孤后立刻宣他觐见。 穆青阳跪下便泣道:“太子殿下在孟州青龙岗,突然遇到一伙山贼伏击,太子和霍显等人跌入江中,生死不明。孟州知府派人苦寻了一天一夜,太子殿下生死不明,孟州不敢耽误,昨日半夜间将消息送至了京城。” 独孤后一听险些昏了过去,急道:“继续派人去找,不惜一切代价,一有消息,速速来回禀。” “是,微臣这就去。” 独孤后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鸾椅上,颤抖着声音道:“去叫太子妃来。” 宫卿急急而来,见到独孤后的脸色,顿时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几日霍显没有消息来,她已经急得寝食难安。 “方才,穆青阳来。” 独孤后说完,宫卿瞬间脸色苍白如雪。这个时节,天寒地冻,跌入刺骨的江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平安归来。她拼命的说服自己。他还要回来,看他们的孩子,他的孩子名叫赢,他怎么可能有事。 独孤后看着宫卿苍白如雪的脸,又隐隐有些后悔不敢告诉她,她此刻怀着身孕,不能受刺激,但除了宫卿,她已经无人可商议。 “现在该怎么办?” “母后,太子失踪的消息不可告知任何人。” 独孤后摇头:“这件事瞒不住,消息是孟州呈上来的,不是秘司营的消息。” 宫卿微微吸了口气,将手放在腹上,道:“母后,慕赢是他出征前给孩子取的名字,他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好好地回来。” 独孤后看了看她丝毫没有动静的肚子,此刻忽然间觉得眼前的两个人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宁愿没有万一,但一旦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么,宫卿腹中的孩子,将是她唯一的希望。 夜里,天突降大雪,晨起世界一片白茫,丝丝寒意从窗棂间涌进来。独孤后看着一片雪景,心里更觉凄凉寂寥。 梳洗毕,宫卿来请安,见面便问:“母后,太子有消息么?” 独孤后一脸阴郁,摇了摇头。 宫卿失落不已,强自压着心里的担忧和不 安,反而安慰独孤后:“母后放心,不会有事的。” 正在这时,明羽进来禀道:“禀娘娘,朝臣在承乾门求见。” 独孤后一怔,冷冷道:“皇上龙体欠安,不见任何人。” “娘娘,”明羽神色不安,低声道:“所有文武百官跪在承乾门求见,他们说,” “说什么?” “说皇后娘娘若是不见,便要闯宫。” 独孤后一怒而起:“要反了不成?” 明羽战战兢兢道:“娘娘息怒,他们说,说,皇上,皇上已经,” 她不敢往下说。 宫卿一惊,独孤后也心里一惊,“快说。” 明羽叩头道:“他们说皇上已经驾崩。” 独孤后脸色剧变。 宫卿急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说是,公主亲口承认。” “什么!”独孤后简直难以置信。 “公主现在何处?” “奴婢不知。” 独孤后一听急忙起身,道:“取朝服,召集百官到勤政殿。” “母后打算如何处理?” “事到如今,只有告知天下。” 独孤后穿戴好朝服,带人匆匆前往乾明宫。一路上心里气恨阿九的不争气,竟然从她口中泄露宣文帝驾崩的消息,此刻,独孤后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应该让宫卿留在行宫。 独孤后步入殿中,缓步登上丹陛,坐上宣文帝平素坐着的龙椅。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从汉白玉石阶上登入殿内,齐声参拜皇后。 “平身。” 独孤后有些底气不足。高高在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居高临下面对群臣,只会觉得自己身单力薄,力不从心。 看见睿王,她突然心里一跳,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是在南华禅寺为皇上祈福么?” 睿王道:“禀娘娘,臣一直在南华禅寺为皇上祈福,昨日惊闻皇上驾崩,这才从南华禅寺离开,回到京城。” “皇上驾崩”几个字一出口,殿内便响起哭声。 卫国公大声泣道:“皇上龙驭宾天已经六日,皇后娘娘为何秘而不宣?” “皇后娘娘将皇上一人独自留在行宫弃之不顾,置我们于何地?”礼部侍郎关云洁哭倒在地。 顿时,殿下群臣跪倒,响起一片哭号之声。 独孤后一人面对这种场面,瞬间心慌意乱起来。 “本宫是要等太子回来。” 一提太子,顿时,殿中百官哭声更大。 “太子殿下生死不明。” “天寒地冻,江流汹涌,太子殿下只怕......” 殿中哭成一团。 这时,穆青阳泣道:“边关战事紧急,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后娘娘大局为重,早立新主。” 顿时,便有一些朝臣叩首泣道:“求皇后娘娘早立新主。” 独孤后腾的一声站起身来,“住口。” 群臣跪倒,却仍旧有人不顾独孤后的威仪,继续哭求独孤后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早立新主,稳定朝局。 虽朝臣未说明这个新主是谁,独孤后心里知道,唯有睿王一人而已。她冷冷看着睿王,他神色镇定,俊美的脸上一双明目如瀚海深渊,看不透丝毫波动。 勤政殿里闹成一团,眼看局面就要失控。 独孤后起身厉声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太子殿下,皇上尸骨未寒,尔等便想要易主求荣不成?” 殿内安静下来。 这时,卫国公道:“找寻太子殿下已经足足三日未有一丝消息,边关战事紧急,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后娘娘大局为重,早立新主。不可一味拖延,若是两日之后,仍旧没有太子殿下的消息,请娘娘立即拥立新主继位。”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六部一些官员的附和,兵部尚书穆青阳也表示赞同之意。 从勤政殿出来,独孤后脚步虚浮,不过是半个时辰,她仿佛苍老了十岁,素日里犀利的眼眸里蒙上了红丝,灰败颓然。 “皇后娘娘,臣有事要与娘娘商议。” 睿王阔步追了上来,独孤后停住步子,回头,微微眯起眼眸看着自己心里一直防备了数年的敌人。心里后悔,自己应该在宣文帝驾崩之日,便秘密下令将他处置了。 如今朝臣定下的两日之期最后通牒。若慕沉泓还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那么睿王就将登上皇位。一想到那个场面,独孤后胸中恨意翻涌。 睿王站定在她跟前,“有几句话要单独对娘娘说。” 独孤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内侍宫女便退散到了一旁。 睿王道:“娘娘,公主 如今在我手中,高昌王此次挑事,也是缘于公主,臣想,不如将公主送到高昌,正好也免了两国战事。皇后以为如何?” “你敢!” 睿王笑了笑:“皇后如今还有什么筹码?众人不敢明说,其实心里都知道,太子殿下早已丧命在江流之中,所以才让皇后另立新君。” 独孤后气道:“太子不会有事,你死心吧。” 睿王冷冷道:“江山是慕家的,不是你独孤家的,我身为慕氏子孙,对江山社稷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两日之后太子没有回来,皇后仍旧不肯另立新君,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将阿九送给高昌王。” 独孤后怒道:“你,你敢。” “皇后且看我敢不敢。”睿王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66 独孤后回到椒房殿,宫卿正焦急地等着她。 “母后,前朝情况如何?” 独孤后一脸颓败之色,黯然道:“两日之后,太子若是还没有消息,群臣便要拥立新君。” 宫卿当即道:“睿王?” 独孤后恨恨道:“不是他还有谁?” 宫卿道:“群臣要拥立新君,也应当以太子血脉为首选,而非睿王。若我腹中孩子为女儿,皇位才轮得到他。母后只要坚持,我们还可拖延数月,等到太子回来,母后放心,太子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回来的。” 独孤后点头,她也不甘心将皇位拱手相让。宫卿腹中的孩子,是她最后一丝希望。 看着独孤后憔悴不堪的面容,宫卿默然生了同情之心。独孤后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强悍,宣文帝的驾崩,慕沉泓的失踪,阿九的挟持,几桩打击同时压下来,将这个平素里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皇后瞬间击垮,已经手忙脚乱毫无反手之力。 这一刻,宫卿是如此的思念慕沉泓。慕沉泓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只要躲在他的身后,让他去应付一切便好,可是他不在了,她便要扛起这一切,为了他,为了孩子,决不能坐以待毙。 正在这时,穆青阳和睿王求见。 宫卿起身,回避到了珠帘之后。 独孤后一看穆青阳那张沉痛悲哀的脸,心如同沉进了无底深渊。 “启禀皇后娘娘,孟州的消息到了。” “你,说。”独孤后紧紧地握住椅子扶手,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穆青阳泣道:“太子殿下已经在江边石滩上找到。皇后娘娘节哀。” 独孤后眼前一花,险些一头栽下去。 “本宫不信。” “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四日之后便到京城。” 独孤后万念俱灰,只觉得苦苦支撑着自己的唯一一念希望,终于毫不留情地捻灭了。其实,虽然宫卿一直告诉她慕沉泓没事,但她心里却没有宫卿那么坚信,已经情不自禁地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终于证实了她的想法,唯一的儿子死了,这皇位将毫无悬念地落到了睿王的手中。她前半生费尽心机,得到的这一切难道今日都要拱手让给仇人? 珠帘之后,宫卿紧紧咬住了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紧紧握住了桌角,对自己说,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她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的信心,就 是坚信他不会出事,一定会回来,想起往日两人的恩爱,想起他的誓言,他怎么舍得舍弃她和孩子。 穆青阳道:“臣告退,请皇后娘娘早做定夺。” 睿王并没有和穆青阳一同离去,他手中拿着一只锦盒,对独孤后道:“臣这里有样东西要让娘娘过目。” 独孤后哼了一声。对这个心里默默视为仇敌了二十年的人此刻更加的恨之入骨,此刻只恨自己早年间就应该除掉他。 睿王笑了笑,走上前,打开盒子。 独孤后一眼看去吓的一声惊呼,险些昏过去。 “你,你。”锦盒里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臣想了想,既然娘娘不肯让公主去高昌,臣也不好违背娘娘的旨意。这是公主的一只手。” “你,你!”独孤后心疼欲裂,惊怒交加,道:“你把阿九怎样了?” 睿王笑了笑:“没怎样。太子已死,娘娘却不肯让我继位,莫非是想着让公主做皇太女来继承皇位?” 独孤后强忍眼泪,怒道:“本宫没有。” “娘娘若是明日不肯让我继位,送过来的不是一只手掌,而是一枚人头。” 独孤后急道:“别,你别伤害她,你放了她。”一想到阿九被断手,她心如刀绞,几乎痛的无法呼吸,那是她视为心肝宝贝的女儿,何时曾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睿王叹了口气:“娘娘你真是想不开。你这辈子不过一子一女而已,儿子已经死了,唯有一个女儿却还不好好爱惜,为了皇位眼睁睁看着她送死。皇位到底是慕家的,你苦苦抓住不放,莫非还能效仿则天皇帝不成?” 睿王嘲讽地看着她:“等过几天,太子的尸体摆在你眼前,你就会死心了,可惜,那时阿九也没了。你孤家寡人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好不凄惨。至于,太子妃么,她腹中怀有孩子是男是女未可知。我心情好了,让她生出来,但一定是个女儿,心情不好,她一不小心便小产了。娘娘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断子绝孙了。” 独孤后气得浑身颤抖。他话里的意思是,一旦登基,必将对宫卿腹中孩子下手。 独孤后颤着声道:“你放肆。” “本王好心提醒你。明日你若是乖乖地同意我继位,我仍旧将你视为太后,叫你安享荣华富贵,你若是不识好歹,届时,可别怪我不客气。阿九的小命就在我手中,是死是活,便由你这个娘做主了 。” 独孤后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睿王拂袖而去。 宫卿从珠帘之后走出来,对独孤后道:“母后勿听他们胡说,太子不会有事。” 独孤后哭道:“你一直说不会,不会。如今尸首已经找到,四日后运回京城。你还说不会?” “难道母后当真明日要让睿王登基?” “你也听见了,阿九落入了他手中,若我不肯答应,他便要将阿九杀了。” “睿王他只是恐吓母后,那手掌也未必是阿九的。母后若是软弱可欺,将这一切拱手让人,他日太子回来,朝廷必将大乱。” 独孤后哭道:“太子回不来了,我不能再失去阿九。” “母后,你还有我腹中的孩子,这是太子的血脉。”宫卿急道:“睿王胆敢威逼母后,可见这些年来他暗地里也培植了一些力量,所以有恃无恐。儿臣让母后先回到京城,正是担心有今日之患,此刻母后应先下手为强。若是等过了明日,我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独孤后摇头:“我不能冒这个险,惹怒了睿王,阿九即刻便要送命。” 宫卿气道:“母后,难道你为了阿九,就不顾太子么?他若是回来,睿王已经登基为帝,绝不会容他,届时他会有性命之忧。” “尸身已经找到了你还不信他死了?” 宫卿急道:“即便太子遇难,我腹中还有他的血脉,方才你也听见,若是睿王登基,定会对我腹中孩子不利,太子的这唯一一点血脉就要保不住了。” “你要顾着你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阿九去死?”独孤后气了起来,想起阿九的那只断手,心如刀割。 “你是失去一个孩子,可是阿九是要送命啊,无论如何,我要先保住阿九才行。” 宫卿心里失望之极,她缓缓起身道:“母后,你今日所为,他日必定后悔。你为了阿九一人,舍弃了父皇和太子的江山,也舍弃了你的孙儿。”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顺着睿王的心意,才能保住你的孩子和阿九。” “多谢母后,我腹中的孩子,我自己来保。”宫卿决然起身,离开了椒房殿。此刻,她再明白不过,独孤后不会真正的为自己着想,那表面上的相互护持,只是镜花水月,要保住孩子,唯有靠自己。 时间紧急,她必须马上行动。 宫卿回到寝宫,带了一些银 两细软,又让云叶去寻了三套男子衣衫,然后便带着云叶云卉以及一行宫人到了宣武门。 云叶悄声问道:“娘娘,我们这是去哪儿?” 宫卿眸色沉沉:“出宫之后再说。”她手里拿着慕沉泓临行前给她的一张玄金鱼符,眼下,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独孤后担心皇宫有失,从行宫回来之后便将左卫军从岳磊手中拿了过来交给独孤铎掌管。右卫军由岳磊和张超共同统领。 此刻护守宣武门的正好是独孤铎,他见到宫卿的车马,怔了一下,忙上前见礼。 宫卿道:“侯爷,本宫有急事要出宫一趟。” 独孤铎为难地说道:“这,皇后娘娘吩咐过没有她的手谕不能出宫。” 宫卿冷冷道:“这是玄金鱼符,拦我者斩。” 独孤铎一怔,忙道:“臣不敢。请娘娘告知去向,臣好对皇后娘娘有所交代。” “我母亲有事,必须回家一趟,顷刻便回。” 独孤铎见她持有鱼符,也无法阻拦,便放了宫卿出宫。 “换衣服。”宫卿立刻吩咐云叶云卉。三人在马车中脱下宫装,换上所带的男装。 车马行到长安街,宫卿吩咐随行的宫人前去宫府,自己只带了云叶云卉前往登月楼而去。 看到登月楼三个字,宫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疾步上前,正欲踏上台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蟒袍,羽冠纶巾,风流儒雅,正是睿王。 宫卿猛然一惊,瞬间觉得后背一凉。不会这么巧遇见他,定是出宫之时,有人给他通报了消息。 他笑容可掬:“娘娘不是要回宫府么,怎么到了登月楼?”身后悄无声息地涌上来十几个宿卫,将宫卿和云叶云卉围了起来。 宫卿此刻心如跳兔,几乎要跳出喉咙。睿王的笑靥温柔清雅,她却觉得自己掉入了寒流汹涌的江水之中。 情急之下,她笑了笑:“真是巧极了,王爷怎么也在。” “不是巧,是有人告诉我,太子妃娘娘离宫出走,本王不放心,便急忙带了人追来,保护娘娘。” 宫卿笑了:“王爷开什么玩笑,本宫为何要离宫出走,本宫家中有事,想要回去探望一下母亲,即刻便回,多谢王爷操心了。” 睿王眯起眼眸,笑着打量着她,“那为何要换了衣装,又为何不回宫府,反而到了这登月楼,本王甚 是不解。” 宫卿低头含笑:“说来不怕王爷见笑。本宫一直很喜欢此楼的水晶馄饨,可惜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机会吃到,今日走到半路,突然腹中饥饿,便想来此解馋,但实在是不想让人知道,便换了衣装。” 不管这解释睿王信不信,此刻她想脱身已是不能,只能敷衍拖延时间。 睿王笑了笑:“那本王请娘娘吃馄饨,娘娘不会拒绝吧。” “自然不会。求之不得。”宫卿嫣然一笑,步上台阶,便走了进去。 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客官要吃什么?”待见到睿王的打扮,他连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将睿王迎了进去。 宫卿走在前面,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坐下之后,对小二道:“上一碗水晶馄饨。王爷想吃什么?” 睿王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到手的猎物,“秀色可餐,本王什么也不用吃。” 这话中明显带着调戏的味道,宫卿佯作害羞不敢看他,起身走到窗前。 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梅瓶,上面插着几枝腊梅花。宫卿俯身嗅了嗅,将一对梅瓶,从桌子上挪到了窗台上。 睿王也走到她的身后,低头嗅了嗅,却不是在嗅那梅花,而是嗅她的秀发,口中呐呐道:“好香,醉人心脾,勾魂摄魄。” 宫卿内心羞怒,却不动声色,正欲转身,他突然伸出胳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里狂跳,只见他伸手将那窗台上的梅花掐了一朵,然后插在了她的鬓角上,眉目含情地看着她。“你真是越来越美了。” 宫卿强压着内心的慌张,正色道:“王爷自重。” “自重?”他呵呵笑了几声,“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宫卿越加窘迫。 “若不是他强取豪夺,你明明已经嫁给了我。”他咬牙道:“他老子抢了我爹的江山,他抢了我的女人。本王成为满朝的笑柄,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得下去?” 宫卿转开了头,“王爷,天意难违。” “天意?”他哈哈笑了几声:“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是天意?天意便是强者之意!” “不过,天意也很公平,他爹死了,他也死了,你还是我的。” 宫卿又羞又气,脸上不由飞起红晕。慕昭律痴痴看着,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卿卿,只要你听话,我仍旧让你做皇后。” ☆、67 宫卿佯作恭顺羞怯,低声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慕昭律的手指缓缓摸着她娇嫩的肌肤,沉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我,等我登基之后,你便是我的皇后。” 他越贴越近,眼看唇便要落在她的脸上,正在这时,门上响起敲门声。 宫卿暗中舒了口气,忙避开了他,道:“馄饨来了。” 门开了,小二端着食盘走了进来,毕恭毕敬道:“客官的水晶馄饨。” 睿王道:“放下吧。” 宫卿慢慢用着那一碗馄饨,只想拖时间,可惜直到她吃完了那碗馄饨,依旧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 睿王起身,好整以暇地一笑:“卿卿跟我走吧。” 眼看无法脱身,宫卿只好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如今的身份不能和王爷一起走。王爷很快就要登基为帝,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怕损了圣君英名?” 睿王笑道:“卿卿乃是母仪天下之命,本王立你为后,一来应了你的命格,二来也可堵人之口,本王不怕。” 宫卿见他不为所动,又道:“王爷若是对我有意,不妨效仿明皇杨妃,让我先在南华禅寺出家,日后再徐徐图之,王爷以为如何?” “禅寺清苦,本王怎舍得让卿卿受苦。卿卿先住在本王的莹华别院,本王也好随时探望,以解相思之苦。” 看来今日睿王是势在必得要挟持她而去,倾慕爱恋之说宫卿并不相信,他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图谋她腹中孩子。无奈之下,她只好随着睿王走出登月楼。 抬眸看去,那窗台上的梅瓶清晰可见,瓶中梅枝横斜,瘦俏。 十几位宿卫守在马车旁。 宫卿上了马车,睿王也随之上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他气息逼人,目光灼灼。宫卿不由紧张起来,很怕他会突然动手。 幸好,他还暂时没有非礼她的意图,只是目光绵绵地看着她,痴然道:“卿卿有孕之后,真是越发的美艳动人,让人难以自持。” 宫卿听到“有孕”两字,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扶住小腹,柔声道:“王爷打算怎么对我腹中的孩子。” 慕昭律没想到她会直接主动地提出这个问题,倒是一怔。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这便看卿卿如何对我了。” 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这个孩子留不得,不过眼下不是撕破脸 皮的时候,他还不想宫卿恨他,只要将她放在身边,便有的是办法让她不小心小产。 宫卿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也能猜到他的意图。她柔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日未能嫁给王爷,卿卿心中也是抱憾不已。若是王爷不弃卿卿残花败柳之身,卿卿心甘情愿追随王爷。这孩子,自然还是不要出生的好。” 睿王一怔,万万没想到宫卿会这样说,他反问道:“当真?” 宫卿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爷不正是想要这个结果么?”她直接说出他心里深藏的意图,反倒让睿王有些窘迫。 他微微笑道:“为了你我的将来,没有这个孩子,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没想到卿卿会舍得。” 宫卿嫣然一笑:“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我身子弱,王爷若是肯怜惜卿卿,还请宫中的薛御医来处理。” 睿王当即爽快答应:“好。”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识时务,居然肯主动提出放弃这个孩子,如此最好不过。 “王爷,眼下大局为重,王爷先稳定了朝局,再叫薛御医来。” “就依卿卿。”既然她答应放弃这个孩子,那么晚几天也无妨,等他登基之后,万事安顿妥当,再来处理这个后患,反正她现在已经在他手中,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去。 宫卿心底里最怕的就是睿王暗中做手脚,让自己失去孩子,这般直接说破,反倒占了主动。可以让睿王暂时对她放心,不急着下手,即便下手,也不会暗中进行,以免她防不胜防。万一拖不到慕沉泓回来,只有有薛林甫在,以他的医术,也可以找个方法蒙蔽过去。 总之,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这是慕沉泓和她的骨血,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金贵重要。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别院门口。 睿王跳下马车,伸手将宫卿扶了下来。立刻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慕昭律吩咐道:“乔七,派人好好侍候娘娘。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别院。” “奴婢遵命。” 睿王回眸对着宫卿温柔一笑:“这是本王的一处别院,僻静安宁,卿卿安心在此等候,等本王登基之后,再迎卿卿入宫。” 宫卿嫣然一笑:“王爷只管去忙自己的大事。” 睿王笑笑,转身离去。 别院大门立刻落锁。 乔 七叫了四位侍女过来,将宫卿和云卉云叶引进了后园。 宫卿进了屋子,便以要歇息为由,将几位侍女撵了出去,吩咐云叶关上了房门。 两人围着宫卿,悄声道:“娘娘,如今我们怎么办?” 宫卿咬着春,轻声道:“没有办法,只有等。”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便是慕沉泓临行前告诉她的一番话。 人人都知道秘司营首领是霍显,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统领是一个叫衣鹏举的人。 慕沉泓出征前的一晚将鱼符交给她,让她万一有事,去登月楼的那间雅间里,在窗台上放上两个梅瓶,衣鹏举便会来见她,听她号令。 当时宫卿根本就没有想过能有用到鱼符的这一刻,当时只是一笑置之。谁能想到宣文帝会突然驾崩,谁又能想到慕沉泓会归途中遇险。 然而,世事难料,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便发生了。 独孤后既然无法保住她腹中的孩子,那就只有去登月楼召出衣鹏举,离开京城。只是她没想到,睿王下手之快,在衣鹏举到来之前,便挟持了自己。 若是秘司营当真如慕沉泓所说的,做事高效组织严密,那么,衣鹏举见到梅瓶一定会派人来救她。她努力平定自己的心绪,告诉自己,急怕都没有用,一定要相信慕沉泓,相信他最得意的暗卫。 夜色渐深,宫卿毫无睡意,她有一种预感,今夜一定会有人来。 “娘娘,天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 宫卿不让熄灯,一直坐等到二更时分,室外仍旧寂静无声。 夜色浓浓,云叶再三催道:“娘娘睡吧。” 宫卿和衣而卧,渐渐有了睡意。 突然间,外面响起兵器交击之声,还有喊声。 宫卿一下子清醒,立刻起身。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火光冲天。 “走水了。”云卉急忙道:“快将毯子润湿,以防不测。” 宫卿一点不怕,反倒心喜,这必定是有人故意纵火,好趁乱救出自己。 她带着云叶云卉,站在廊下,火光越来越盛,噪杂声中,忽然几个黑衣男子从前院疾步而来,皆手持刀剑。 云卉和云叶立刻护在宫卿身前,一边吓得瑟瑟发抖,一边喝问:“来者何人?” 为首一名男子单膝跪下,低声道:“臣衣鹏举, 见过娘娘。” 宫卿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衣大人请起。” 衣鹏举道:“臣受太子所托,当万死不辞为娘娘效命。请娘娘立刻随臣离开这里。” 灯火之下,他看上去年约二十许,英俊挺拔。当年从栗特人手中救了宫卿的,除了慕沉泓,还有一个男子就是他。宫卿虽然知道是他,但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当下心里便有了几分亲切之感。 衣鹏举带着宫卿便疾步往后院走去。忽然间,火光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流矢,宫卿毫无知觉,衣鹏举听见风声,回身抽刀一挡,那利箭从他手背上一划而过,落在了地上。 宫卿暗道一声好险。 别院偏门外,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候着一辆马车,几个人手持刀剑站在马车旁。 “娘娘上车。” 宫卿急忙带着云卉云叶登上马车,夜色之中,马车顺着青石板路疾驰而去,宫卿长舒了口气,终于脱离了虎口。 马车径直朝着城门而去,宫卿将玄金鱼符交给衣鹏举,出城守卫不敢阻拦,马车畅通无阻出了京城。 这时,衣鹏举才问道:“不知娘娘要去往何处?” 宫卿道:“京中局势大人想必也知道。睿王登基,必将对我腹中孩子不利,我必须立刻离开京城,所往之地我已经想好,同州。” 回眸看着那灯火通明的皇城城墙,渐行渐远。宫卿心里一阵感喟,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离开京城,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嫁给慕沉泓会遇到这样的风云突变。 他说过,嫁给他一定会遇见风风雨雨,当时她想的最多是后宫的争斗,如今才真正地体会到他话中的用意。比起后宫,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波谲云诡才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从此之后,她会将眼光放得更远,看得更高。 出了城,在一间农舍里,衣鹏举拿出三套衣服和三张面具,让宫卿和云叶云卉换上。这时,从睿王别院里赶来的秘司营暗卫纷纷聚齐,十几个人都换了衣装,看上去像是一支商队。 有了这一支队伍,宫卿再也不担心了,这是慕沉泓多年来最为得意的一支暗卫,每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休息了片刻,衣鹏举拿来干粮让宫卿吃过之后,马车继续前行。 衣鹏举道:“娘娘,同州离京城不远,万一有事,恐怕也不安全,不如走的更远些。” 宫卿道:“睿王一定会追寻我的下落,我之所以去同州,一是因为同州距离京城很近,便于及时知道京城的消息,二来我身怀有孕,不能长途颠簸,三是因为同州知县沈醉石,我曾于他有恩。他如今是郡主的未婚夫婿,睿王绝不会想到我会藏在他那里。” 衣鹏举顿了顿道:“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直说无妨。” “他万一告诉了郡主,只怕睿王很快就知晓娘娘的下落。” 宫卿道:“不会。我了解此人,他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否则也不会拒绝阿九公主的青睐。” 选择同州,选择投奔沈醉石,是缘于他的人品和身份。宫卿自信她不会看错人,从沈醉石对阿九的态度上,最是能看出他的品性。自己有恩与他,他也说过要结草衔环相报,绝不会出卖自己。而且睿王一旦登基,沈醉石的驸马身份便是一道最好的挡箭牌。 ☆、68 同州离京城不远,第二日便到了同州地界。 宫卿先写了封信让衣鹏举送到县衙。 衣鹏举双手接过信笺时,宫卿惊诧的发现,他的右手上缠着厚纱,居然肿的像一只粽子。 “衣大人,你的手怎么了?” “昨夜被一只流矢划了一下,臣当时急着赶路,没有想到箭上有毒,娘娘放心,臣已经处理过了,不会有事。” “等沈大人来了,让他去抓几幅药来。” 衣鹏举笑了笑:“不必了,秘司营的人没那么娇气,谁身上没有过伤。” 沈醉石接到信笺,几乎难以置信宫卿会来同州。但宫卿的字,他十分熟悉,当日她写给他的那封信,“春眠不觉晓”几个字他反反复复看过无数次,对她的字体记得十分清楚。 他立刻跟随衣鹏举到了宫卿的马车前。 宫卿坐在马车上,揭开了脸上的面具,轻声道:“沈大人。” 沈醉石又惊又喜,正欲施礼,宫卿拦住了他,沉声道:“请沈大人先安排一个住处,稍候再细说。” 沈醉石道:“娘娘稍候,我这就去安排。” 半日之后,宫卿带着衣鹏举一行人在同州安顿下来。沈醉石安排的这个院子就在县衙的后面,是一家富商的外宅。 沈醉石从官府邸报上已经大致知晓京城局势,而慕灵庄也已经在前日私自从京中跑出来到了这里,将睿王逼宫之事告知了他。 宫卿的离京,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若是他,也一定会离开睿王的掌控,只是没想到宫卿会来投奔自己。 为了不引人注意,直到暮色四起,沈醉石这才到了宫卿所在的院落。 衣鹏举将他让进院子。 宫卿刚刚用过晚饭,见到沈醉石,毫不隐瞒,将京城形势对他直言以告。 “睿王不会放过我腹中的孩子,所以不得已,我才来找沈大人,以沈大人和睿王的关系,我想沈大人这里暂时最为安全。” 听到这里,沈醉石显得有些尴尬,他局促不安地说道:“娘娘放心,娘娘的行踪臣绝不会吐露半个字,便是灵庄,臣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宫卿忙道:“我自然是非常信任沈大人,这才前来投奔。我相信沈大人的为人,而且我也相信睿王所为,灵庄并不知情。” “灵庄她从不参与兄长的事。她前日已经离开了 京城,眼下正在臣这里落脚。” 宫卿笑了笑:“灵庄和沈大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做事敢作敢当,率性而为。” 沈醉石脸色微红,低声道:“臣记得当日娘娘在御花园里的一番告诫。若要彻底摆脱阿九便只有成亲。除却灵庄,也无人敢嫁给臣。” “总之恭喜沈大人。灵庄比起阿九,不知好了多少倍。她聪明慧捷,有胆有识,和沈大人十分般配。” 沈醉石含笑不语。当日慕灵庄路过同州,两人巧遇,得知慕灵庄是逃家出走,他便很欣赏她的勇气。两人谈起阿九,更是有惺惺相惜之感。 “娘娘安心在此住下,臣不便前来侍候,以免引人注意。娘娘有什么吩咐,请让衣大人转告。” “沈大人今日之恩,我铭记在心,他日定厚报大人恩情。” “娘娘言重了,臣有今日,全因娘娘当年之恩。为娘娘效劳,臣万死不辞。” 衣鹏举一旁观察着沈醉石的言行举止,直觉这是一个可以托付的正人君子,便暗暗放下心来。 同州每日都有官府邸报传来,沈醉石传给衣鹏举,衣鹏举再告知宫卿。 果然两人离开的翌日,独孤后答应睿王继位。 群臣眼看太子身亡,皇后也同意睿王继位,便拥立了睿王登基,再将宣文帝从行宫运回京城,下葬皇陵。 宫卿躲在同州,转眼已经三日。她不担心睿王和独孤后能找到自己,她只担心慕沉泓能否回来。随着一日一日时光的推移,她越来越担忧,越来越寝食难安。 当日穆青阳说,太子尸身四日之内便运回京城,今日就是她离开京城的第四日了,他当真是已经死了么? 宫卿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晨曦,一寸寸地透过窗棂。 天亮了。 云叶进来给她梳洗,一见宫卿枯坐床前,便忍不住哭道:“娘娘您不顾念自己的身子,可也想着腹中的小皇子。这般不眠不睡一夜,可怎么吃得消。” 宫卿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我睡不着。” 食不甘味地吃完早饭,宫卿便眼巴巴地看着外头。 衣鹏举一早就去县衙,此刻该回来了。每日等他的消息,是她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事情。 辰时,衣鹏举终于从院外赶回来。他比平时回来了的迟,宫卿心里紧张不已,不知他今日带回来的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直到他走近,看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宫卿越发的心跳加快。 衣鹏举跪倒在地,声音激动:“娘娘,有喜事。” 宫卿心里怦然一声,急问:“是不是殿下他?” 衣鹏举忍不住面露笑容,“娘娘英明,皇上已经回来了。” 皇上?这简单的两个字,透露出了无数的讯息。 宫卿喜极而泣:“他在哪儿?” “皇上已经带兵进了京城。请娘娘安心等候。臣相信三日之内,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宫卿一夜难眠,翌日一早天未亮,便急急让衣鹏举去探听消息。 衣鹏举回来禀告宫卿:“皇上登基,睿王已经让位。” 宫卿心里大喜,急忙道:“他可好?” “皇上一切安好,请娘娘放心。” 宫卿喜极,当着臣子的面,不好意思落泪,等衣鹏举出去之后,宫卿趴在床上,顿时哭得天崩地裂。 苦苦压抑了这么久,一直强忍着坚强着硬扛着,等到慕沉泓的消息,她终于压抑不住,全然释放了所有的压力和痛苦。 云叶急得手足无措,劝也劝不住,云卉含泪道:“就让娘娘哭吧,这一个月,娘娘都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 一想到这段时间的艰难,两人也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三个女人在屋里哭得昏天黑地,衣鹏举在室外听得屋内一片女人嘤嘤啼哭之声,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只当是没听见,默默将手下人叫来,吩咐这几日一定要小心谨慎,保护好娘娘。 三日之后京城局势安定下来。衣鹏举提议宫卿回京。 宫卿摇了摇头:“再等几日。不急。”得知慕沉泓安然无恙,她也什么可牵挂的了,她虽然很想念他,但也知道这些日子他定是忙的脚不沾地。睿王一党是一定要清理的干干净净才成。等他安顿好了一切,她再回去不迟。 翌日晨光未明,院子外响起马蹄哒哒之声,衣鹏举十分警觉,当即招呼手下人保护宫卿,自己挺身一跃,伏在墙头朝外看去。 只见一只宿卫军正朝着这边奔来,为首一人正是霍显。 衣鹏举大喜,从院墙上下来,对云叶道:“快去禀告娘娘,皇上派人来迎娘娘回京了。” 宫卿此刻还未起身,云卉进去唤醒了宫卿,喜滋滋道:“皇上派人来迎娘娘回京了。” 宫卿懒洋洋坐起来,打了个呵欠道:“用不着他来迎我,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回京之路。” 云卉和云叶笑嘻嘻道:“必定是皇上等不及了。” 宫卿蹙了蹙眉:“我不想见他。” 云卉和云叶面面相觑,当真? 再看宫卿的脸色,果然是无比的淡定。 两人暗暗佩服自家小姐的镇定沉着。这段时日以来,宫卿的一言一行让两人大为惊叹,简直和当年宫府里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烂漫少女是两个人,脱胎换骨一般。 这时,霍显已经带人到了院外。 衣鹏举打开门,将霍显迎进院子。 霍显抱拳道:“衣大人辛苦,娘娘可好?” “娘娘一切安好。” “皇上命我速速迎娘娘回京。” 衣鹏举点头:“我已经禀告了娘娘。” 片刻之后,宫卿穿戴整齐,走出房门。 霍显一见便跪倒在地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宫卿见到他心里百感交集,轻声道:“起来说话,你们遇险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显有些为难:“这,臣不便说出内情,娘娘回宫之后,皇上会向娘娘解释。” 宫卿也不再问,道:“衣大人,你派个人去和沈大人说一声。” “是。” 霍显是连夜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回京之时,宫卿坐着马车,又刻意吩咐不要赶路,速度便慢了许多,第二日才到了京城。 宫卿看着外头的景致,心里百感交集,当日离开的时候,心里彷徨无依,只是一味的孤勇,因为腹中的孩子。而此刻重回京城,心里却是无比的安定从容,因为慕沉泓的归来。 只有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早春二月,依旧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可是冬天已经过去了,空气中有着春的讯息,草色遥看近却无。 车马走到宣武门外,突然停住了。 宫卿正欲开口询问。 只听外面霍显道:“娘娘,皇上来迎接娘娘了。” 云叶和云卉忙不迭地下了马车,挑起车帘。 宫卿正欲扶着云叶的手下手,突然眼前明黄一闪,一双骨节修长,白皙干净的手伸到了眼前。 宫卿抬眼,便望进了一双深邃含笑的眼眸。 是他,活生生的他,眉目英挺,俊美无俦,带着十二旒的皇冕,穿着皇帝的冕服,青竹一样挺拔的身躯,再也没有人能比他将那威严的龙袍穿的如此风雅好看。 她好似第一次见他,痴痴地看着,不知不觉醉在他的眸光中,却模糊了视线。 “卿卿。”慕沉泓低声叫了她的名字,捧起她的脸颊,大庭广众之下,亲去她的眼泪,火热急切的唇,温暖而急促的呼吸,让宫卿清醒过来,这是宣武门前,朝臣无数。幸好是在马车上。 慕沉泓双手托着她,将她抱下了马车,紧紧搂在怀里。 宫卿羞道:“快放我下来。” 慕沉泓无视所有的宫人宿卫,满地朝臣,径直将宫卿抱到了皇辇之上。 群臣跪伏,寂静无声。 ☆、69 皇辇缓缓移动,慕沉泓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罩在里面。她被看得脸上生温,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忽然哗的一声玲珑脆响,皇辇上的珠帘被放下,他迫不及待将她压在了锦垫之上。 “快放开。”她羞得粉面潮红,急忙推他。 “让朕好好看看你。”他捏着她的下颌,贪婪地看着她,嘴唇离她的唇越来越低,终于重重地压到她的唇上。 他从没有这样凶狠地吻过她,唇被吮吸的又麻又疼,几乎透不过来气,直到春水一般软在他的怀里。 皇辇缓缓驰过宣武门,朝着坤和宫而去。 “不去接你,还不肯回来,不想我是不是?”他恶狠狠地望着她,恨不得此刻便吞吃进腹。 宫卿脸色潮红,娇喘吁吁地呢喃:“我是想你忙过了朝中之事,一切都安稳了,我再回来。” “你不回来,我怎么安稳?”说着,便又是一顿惩罚似的狼吻,从脸颊到唇瓣,连粉颈也不放过,将她的肌肤都吸得疼了。 “孩子可好?”他将手放在她的腹部,不满地拧眉:“怎么还这么小,定是你吃的太少。” “我担心你,如何吃得下。”他不说还好,一提她便委屈起来,眼泪便忍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梨花带雨一般。 他立刻心疼得再舍不得说她半个字,急忙又捧着她的脸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哄着她:“是朕不好,让你担心了。你想怎么罚朕都行。” 宫卿重重地推了他一拳,恨声道:“你怎么都不传个信儿回来,我都担心死了。” “当时睿王派人截杀,情况危急紧迫,不能走漏风声,暴露行踪。” “果然是他暗中捣鬼,我就觉得你江边遇险十分蹊跷。” “母后让我回来之时,并未预料父皇会突然驾崩,所以我一开始也有些大意了,后来一遇劫便知道父皇定是不好了,于是便将计就计引了睿王动手。平素他藏得也深,若不是父皇突然驾崩,他也不敢如此猖狂。” “那江边找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假的,他为了让朝臣和母后死心,找个死尸运进京城,我也就将计就计暂且让他得逞,好让他的党羽都露出来,一网打尽。” “好险,幸好你没事。” 他将她拥抱在怀里,柔声道:“卿卿,我遇见多大的危险都没怕过,只担心你。 回到宫里,一听说你不在,觉得心都裂得全是缝隙,风一吹随时都要碎开。” 宫卿委委屈屈道:“你知道我为何离开么?” “我当然知道。”慕沉泓紧紧地搂着她,吻着她的鬓角,低声道:“我的卿卿,冰雪聪明。” 宫卿想了想,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两人久别重逢,她暂时不想将独孤后的所作所为说出来,毕竟这是他的母后。 慕沉泓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猜到了一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沉声道:“以后有我,再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 宫卿偎依在他胸前,顿了顿,问道:“阿九呢?” 慕沉泓默然,停了片刻才道:“睿王退位之前做了一番垂死挣扎,想要拼个鱼死网破。阿九成为他逼迫母后的筹码,纷乱之中,死在了睿王的剑下。” 宫卿心里一跳,“那睿王呢?” “本来是要送审刑部,母后要给阿九报仇,手刃了睿王。” 还真是一幕冤冤相报的血腥场面。不过以独孤后的性格,的确是非亲手杀了睿王不可。 “母后还好?” “阿九死了,她很伤心,病的厉害,所以我才没有亲自去同州接你。” “我懂。”宫卿握住慕沉泓的手,轻声道:“我先去看看她。” 慕沉泓含笑点头,“卿卿最是懂事,心怀宽阔,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宫卿点了点他的胸膛:“你少哄我,不论如何她是你的母后,我总是要尽孝的。” 皇辇停在坤和宫。慕沉泓扶着宫卿下来,缓步走进椒房殿。 内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独孤后躺在内殿的床上,神色憔悴悲伤,恍恍惚惚。 “母后。”慕沉泓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宫卿回来了。” 独孤后眼珠慢慢得转过来,落在宫卿的身上。 “你回来就好。”说完,看着她的肚子,问道:“孩子还好?” 宫卿点了点头:“一切都好。” 这时,殿中走进来一个女子,见到宫卿便含笑跪下身去:“臣女郑灵慧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宫卿一怔,看向慕沉泓。 慕沉泓笑了笑:“这是安西都护府郑觉智的女儿。” 宫卿一眼看去,心里咯噔一下,眼 前的这女子,竟是和乔万方十分相像,明眸皓齿,姿容艳丽,比乔万方更加的英姿飒爽。 只是,慕沉泓这一路回来,已是万分惊险,怎么还能带着她?她心怀疑问,总觉得这其中好似有什么内容,是独孤后和慕沉泓母子之间的,自己不得而知。 慕沉泓笑着抬手:“起来吧。” “谢皇上。” 郑灵慧起身便走到独孤后的跟前,笑道:“表姑今日气色好多了。想必是知道皇后娘娘今日回来,心情大好的缘故。” 宫卿一听“表姑”两个字,更觉得奇怪。再看这郑姑娘,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也没有拘谨怯色,面对独孤后十分自如随意,仿佛独孤后真的只是她的表姑,而非是曾经权倾一时的独孤皇后。 即便是面对慕沉泓,她也没有寻常女子见到皇上时的那种拘谨惶恐,谈笑自如。宫卿隐隐觉得这位郑小姐的入宫,不是那么简单。慕沉泓从安西回来,为什么会带着她? 从椒房殿出来,宫卿便问:“郑小姐怎么叫母后表姑?” 慕沉泓道:“你不知道么,郑觉智是母后的表哥。” 宫卿哦了一声,笑了笑:“我那里知道。说起来,郑小姐也算是你表妹喽?” 慕沉泓笑吟吟道:“卿卿,你不会是吃醋吧?” 宫卿斜睨他一眼,反问:“你说呢?” 慕沉泓将她往里搂了搂,笑道:“卿卿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才不会那么小心眼。”说着,揽着她进了御书房。 宫卿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心眼特别小,你日后就知道了。” “朕瞧瞧有多小。”说着,他的手便不规矩的伸进了她的衣衫。 她急忙将他的手往外扯,羞道:“别,这是御书房。” 他才不管,将她搂在膝上,手伸了进去。有孕之后,她变得格外的丰满,那一双玉乳丰腴饱满。他心神一荡,便忍不住将她扑倒在御桌上,将那一双白玉样的粉团捧出来,亲了上去。 宫卿连忙推他,奈何他相思了数月,已是急不可耐,又顾念着她的身孕,不敢放肆,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吮吸啃咬了半晌,这才爱不释手地放开。 雪白的椒乳上面已经是红痕密布,那乳头被含的红润润的,诱人之极。她自己瞧着都羞不可抑,急忙将衣襟掩好,起身便要走。被他这一番挑拨,她也情不自禁有了反应。再待下去,只怕两人会收势不住。 慕沉泓嘿嘿一笑,贴在她耳边道:“卿卿的味道更好了,等朕忙完了,晚上再好好吃。” 宫卿粉面羞红,反手便捶了他几下,这下又是自投罗网,又被他抓住啃了半天的嘴唇,这才得以脱身。 因独孤后还在养病,不宜移动,宫卿便还住在原来的宫室,回到凤仪殿,一切都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少了一个宫女和内侍,一问才知是睿王之乱中被牵连进去的人。 几日之内,慕沉泓以雷霆之势快速将朝廷换了血。与睿王有牵连的人悉数拿下。朝臣习惯了宣文帝的温和风格,新帝的雷厉强硬作风不由让他们暗生敬畏。有些朝臣甚至私下里揣摩,或许这是新帝的一个将计就计,只是为了将睿王的党羽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朝局平定之后,钦天监定了吉日,举行皇后册封大典。 册封这日天气晴好,春光明媚。宫卿身着百鸟朝凤朝服,头戴九凤衔珠金冠,和慕沉泓携手登上金銮宝殿。 丹陛之上,礼部宣旨,慕沉泓亲手颁下皇后金印宝册。 宫卿双手接过皇后金印宝册,慕沉泓拉着她的手扶起她,附耳笑道:“卿卿,你看,母仪天下之命并非是淳于天目胡说,应验了不是。” 宫卿含笑不语,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他和淳于两人知晓。 接着,百官朝贺,命妇朝拜。礼毕,帝后拜谒太庙,此刻,宫卿已经累得不想说话。慕沉泓心疼不已,便想让宫卿先回宫休息休息再去拜见独孤太后。 宫卿摇头,独孤太后是个什么性情她最是清楚,便强打着精神依旧去了独孤太后的寝宫。 独孤太后耳听着皇后册封大典的礼炮之声,心里想起当年自己封后之时,丈夫儿女都在,身边围绕着无数的人,一晃眼,自己的身边却如此的孤寂。而这座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宫室,也将腾出来让给新后。种种失落之情纠结于心,她却不能表露分毫,反而要强颜欢笑,面对皇帝和新后。 “寿和宫已经收拾妥当,明日我就搬过去。这椒房殿再让人重新粉饰一番。” 宫卿道:“母后不急。” 独孤太后道:“怎么不急,再住下去,恐怕就有人闲话了。” 这时,郑灵慧奉上一杯参茶。 独孤太后接过,对慕沉泓道:“安西的战况如何?” “高昌王已经递了降书。” 郑灵慧一 听喜道:“真是太好了。” “郑觉智立了大功,皇上打算如何封赏?” 独孤太后现在对薛家已经失望透顶,独孤铎虽然继承了定远侯的爵位,但能力有限,也不是能堪当大任之人。她现在想要培植自己的权势,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位表兄郑觉智了。 慕沉泓笑道:“怎么封赏,儿臣都依母后。”说着,便携了宫卿告退,想让宫卿早些回去歇息。 帝后走后,独孤太后握住了郑灵慧的手,轻声道:“慧儿,若是让你留在宫里,一直陪着表姑,你可愿意?” 郑灵慧脸色一红,低头不语。慕沉泓的容颜和神采风姿,很难不让一个女人动心。而郑灵慧也猜到了独孤太后让自己随同慕沉泓回京是什么意思。 独孤太后道:“既然你愿意,那等挑个时日我对皇后说。” 独孤太后的身体一日强似一日,但心情一直不好。阿九的死,让她如同失去了一半的魂魄,这种伤心欲绝,药石无效。当日为了保住阿九,她没有将宫卿母子放在第一位,现在阿九死了,宫卿却安然无恙,每日见到宫卿前来请安,她都会想到阿九,心里异常的难受。 郑灵慧的存在,填补了阿九的空白,成为独孤后的一味慰藉。她性情活泼开朗,有着塞外女子的爽朗明媚,又因为是独孤太后的表侄女,感觉格外的亲切。 独孤后对郑灵慧和颜悦色,对宫卿冷淡客气。这种差距让宫卿明白,自己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独孤后的真心相待的,就算是那种生死与共的困境中,独孤后也仍旧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家人来看。郑灵惠不过是她十几年未曾见过面的一个表侄女,都远比自己这个儿媳要亲的多。 看着独孤太后对郑灵慧的态度,宫卿总觉得另有深意。 果然,花朝节这夜,独孤太后单独为郑灵慧办了宫宴,特意叫了慕沉泓和宫卿作陪。 席间,独孤太后让郑灵慧在树上挂了许愿的花灯。 身着百鸟裙的郑灵慧,今日格外的亮丽活泼。烛光映照之下,红颜如玉,秋波潋滟。 独孤太后笑道:“这花朝节挂灯许愿最是灵验,花神一定让你找到如意郎君。” 郑灵慧脸色一红,露出一丝娇羞之色。 独孤太后看着慕沉泓,含笑道:“皇上,如今皇后有孕,你身边也没个人侍候,哀家想把灵慧放在你身边。” 慕沉泓一怔。 宫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独孤太后终于说了出来,反而心里安定下来,默然看着慕沉泓,且看他如何回答。 慕沉泓蹙眉道:“母后,儿子政务繁忙,后宫之中也顾不上,还是给灵慧另寻一位良人为好。” 独孤太后不悦道:“既然能顾得上皇后,也就不多灵慧一人。你身为皇帝,为皇室开枝散叶乃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多个嫔妃,有何不可?” “儿子后宫有皇后一人即可。” 郑灵慧一听便变了脸色,甚是尴尬窘迫。 独孤太后越发的不悦:“莫非是皇后不答应?” 宫卿起身道:“臣媳的确不答应。” 独孤太后一怔,万万没想到宫卿居然敢如此回答。 宫卿道:“皇上已与臣媳约定,此生此世,后宫唯有臣媳一人。” 慕沉泓握住了她的手,对独孤太后道:“不错,儿子的确对她盟了誓,请母后日后勿要再为儿子的后宫之事操心。” 独孤一听便急了:“你这次出事,哀家不知有多惊惧,只恨自己没有多生几个儿子。给你充实后宫,也是为了皇嗣着想,你身为皇帝,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父皇当年后宫也唯有母后一人。母后为何不肯让父皇多几位嫔妃?” “你!”独孤太后气得发抖,却被噎得无话可说。 慕沉泓放软了声音,道:“母后勿气。灵慧的婚事,儿子心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有勇有谋,才智过人,睿王之乱中,为保护卿卿和皇嗣立下大功,朕已封他为安国将军。” 宫卿露出笑靥,“不错,灵慧表妹与衣将军,倒真是一对璧人呢。” 两人一唱一和,转眼间便将郑灵慧安排了婚事,独孤太后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心里又恨又气,却也无可奈何。再看儿子对宫卿的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只觉得扎眼刺心。 芥蒂一旦存于心中,便很难消除。宫变那日的情景和争论,独孤太后一丝没忘。她深知经历了那一场争吵,宫卿绝不会再对自己真心实意,所以她才急着想在后宫之中安上一位可靠的亲人。但是没想到的是,儿子居然明着就拒绝了,翌日便为郑灵慧赐婚。 衣鹏举和郑灵慧的婚事举办的热热闹闹。 帝后亲临衣府主持婚礼,堪称无上荣光。 郑灵慧是个聪慧女子,性情也开朗,欢欢喜喜下嫁,并没有半分委屈 。她本就是武将之女,对武将天生有份倾慕亲和之心,衣鹏举又生的英美高大,很合她的眼缘。 比起被独孤太后强塞进慕沉泓和宫卿之间做个不讨喜的妃子,这个结局更加的完美。 宫卿看着一对新人,心里高兴之余,也有些难过,因为还有一对新人,此刻还被关在刑部。 离开衣府,宫卿便对慕沉泓道:“皇上打算何时放了慕灵庄和沈醉石。” 慕沉泓头疼地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道:“母后就是不肯松口。” “阿九已经故去多日,母后也该放下了。这几日,趁着她高兴,皇上再提一提。” 慕沉泓伸手抚着宫卿日渐隆起的肚子,点头道:“好。” 第三日,郑灵慧带着新婿来给独孤太后请安。独孤太后看着郑灵慧一副新婚喜庆的模样,也只好放下心里的遗憾,和郑灵慧说笑起来。 这时,慕沉泓携了宫卿前来给独孤太后请安。郑灵慧见过帝后之后,便和衣鹏举告退离宫。 眼看独孤太后神色愉快,慕沉泓便道:“母后,刑部已经查明,慕灵庄和沈醉石对睿王叛乱并不知情,儿子想放了两人。” 独孤太后一听脸色一沉:“睿王杀了你妹妹,你也该杀了他的妹子才对,居然还要放她出来。你怎么对得起阿九?” “母后,阿九之死于灵庄无关,而且她已经被削去了郡主头衔,是为平民,睿王之乱的党羽儿子不会放过,但无关之人,朕也不能乱杀无辜。” “慕昭律死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要让沈醉石和慕灵庄给阿九陪葬。” 宫卿道:“母后,慕灵庄已经是沈醉石的妻子,她早已不是郡主,恳请母后念在沈大人曾与我有恩的份上,放了他夫妇二人。” 独孤太后本来就对宫卿私自出宫一事耿耿于怀,此刻又是怒火上涌,便口不择言训道:“你倒是好意思说,你私自出宫,去找沈醉石,传出去可是什么光彩的事么?你在同州住了数日,和沈醉石同居一条巷子,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怎能让世人知晓?居然还到处宣扬他是你的恩人,真是做事欠考虑。” 宫卿脸色一变,气得咬住了唇。万万没有想到,独孤太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后此言差矣,我当日为何离开宫城,母后最是清楚不过。为了阿九,母后置我和腹中孩子不顾,也置皇上不顾。” 独孤太后一听宫卿揭露当日之 事,生怕儿子心里生了芥蒂,立刻便倒打一耙道:“是你自己私自离京,我可没赶你出去。你离宫之后,我立刻派了独孤铎去四处寻你,怕你有个闪失,谁知你竟然去投奔沈醉石。” 宫卿气道:“母后,我做事光明磊落,有衣鹏举和众人作证。” 独孤太后冷笑:“那你被睿王挟持去了他的别院,其中发生了什么,又有何人作证?” ☆、70 宫卿气得脸色发白,起身便走。 慕沉泓被激怒了,起身道:“母后,此事休要再提。朕相信皇后。” 独孤太后道:“我不管,总之慕灵庄不能放,我要她和沈醉石都死在阿九的墓前。” 慕沉泓不理会独孤太后,疾步走出了椒房殿。“卿卿。”慕沉泓上前两步,追上宫卿,轻声道:“母后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我清白磊落,为了保住孩子费尽心机,反倒受此羞辱。”宫卿珠泪滚滚而下,甩开了慕沉泓的手。 慕沉泓急忙搂住了她的腰身,柔声道:“卿卿,我信你。” 宫卿仍旧气愤难耐,不言不语回到寝宫。 慕沉泓放了手头的事,陪着小心,百般讨好。 “好卿卿,是我不好,你想怎么出气都成,可别气着了自己。” “好卿卿,你如今怀着身孕,母后那边不必去请安了,等生下孩子再说好不好?” 宫卿一声不吭,沉着脸。 慕沉泓便一个劲的哄,急得满头是汗。 半晌她才嘟着嘴道:“你放了慕灵庄和沈醉石,我便不气了。” “自然会放,你放心。”慕沉泓拿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嘴唇,笑道:“好卿卿,让我亲亲。” “不。”她将脸蛋一扭,绝情地给他一个后背。 他也不敢强求,只好陪着小心,笑道:“好好好,都依了卿卿。” 慕沉泓言出必行,立刻放了慕灵庄和沈醉石,又将沈醉石恢复了原职。 独孤太后知晓之后,又是一番大闹,慕沉泓全然不为所动,任凭独孤太后怎么闹都不改主意。登基为帝的他,和当日身为太子的他,行事作风完全像是两个人。 独孤太后知道,自己是再也不能随意掌控这个儿子了。他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皇帝,不是身居高位却无实权的太子了。 时日飞逝,转眼由春入夏,宫府传来消息,宫夫人生了个儿子。宫卿喜极,挺着肚子要去看望母亲。 慕沉泓如今是一百二十个小心,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那里放心让她出宫,苦苦哀求让她等宫夫人满月了,接进宫里来让她瞧瞧母亲和弟弟。 宫卿那里等得及,赌气不肯吃饭。 慕沉泓慌得龙颜失色,立刻安排皇后归省,此刻皇后娘娘便要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是 要摘了给她的。 宫府和皇宫虽是不远的距离,那皇宫的仪仗却是浩浩荡荡,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宫锦澜因为宣文帝的遗命去守皇陵,宫夫人也去陪了半年,直到快要生产才回到宫府。 宫卿嫁入皇宫之后,这还是第二次回到娘家,一切都还是当日模样,不过府中多了一个宝贝弟弟。 宫卿对自己没有兄弟姐们一直心怀遗憾,也深知父亲巴心巴肝地就想要个儿子继承香火,所以对这个弟弟还没见面,便爱到了心尖上。 宫夫人刚生产,也不便出来接驾。宫卿径直进了宫府,穿过后花园,到了宫夫人的卧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嘹亮的哭声。 云卉和云叶都喜不自胜道:“一听便知小少爷多有力气。” “定是白白胖胖的。” 宫卿进了内室,乳母丫鬟正围在宫夫人的床榻前。 “母亲。” 宫夫人见到女儿挺着个大肚子便忍不住嗔道:“你这孩子,真是个急性子。” 宫卿笑着凑到床前,只见宫夫人身边的襁褓里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人儿。 虽才出生五日,却已经瞧出那眉眼五官都继承了宫夫人的美貌,眼见将来也是个祸水。 宫卿爱不释手地摸着弟弟粉粉嫩嫩的脸颊和小手,喜滋滋道:“爹只怕要乐翻了。” “那是自然,他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弟弟可取了名字?” 宫夫人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顿了顿道:“叫誉。” “宫誉,这名字好。是父亲取的么?” 宫夫人笑道:“我辛辛苦苦生的儿子,当然是我取的名字啦。” 宫卿宠爱地摇着小弟弟的手,柔声道:“阿誉快快长大,阿姐要让你成为京城里最最快活逍遥的人。” 一月之后,到了宫卿临盆的日子。 一早,慕沉泓便心如乱麻,坐立不安。宫卿这厢肚子刚刚疼了一下,他便脸色发白,立刻道:“快,快叫人来。” 宫夫人已经出了满月,很不放心女儿第一次生产,便也赶到了宫里陪着女儿。一见慕沉泓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她便好笑:“皇上且出去吧,这女人生头一个孩子是要疼上一天的,还早着呢,皇上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儿添乱。” 被下了逐客令的皇上有点尴尬,但又舍 不得走。就在那宫室外头来回散步,几圈下来,背在身后的手都被自己捏青了。 到了下午,那阵痛便强了起来,一波一波地时间越来越短,宫卿疼的受不住,哭出声来。 宫夫人心疼不已,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一边说着些宽慰的话。 宫室外头的那个罪魁祸首,听见宫卿的哭声,眉头蹙的更紧,手指都快要捏断了。 宫夫人虽然口中说没事,其实心里也担心的要死。宫卿毕竟只有十八岁,腰身又细,这分娩也是很要体力的一件事。女儿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娇滴滴柔弱弱的养大,四指不沾阳春水,从未做过一件体力活,何曾受过这种痛入骨髓的罪。 瞧着女儿喊疼,宫夫人心疼的都要碎了,自然那外头的皇上也快要疯了。 直到了黄昏时刻,孩子才呱呱落地。 听见孩子的哭声,等得肝肠寸断的皇上三步两步跑上玉阶,问道:“皇后怎样了?” “回禀皇上,娘娘一切安好,生了位公主。” 皇上捂住心口,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喜滋滋道:“把公主抱出来给朕瞧瞧。” 宫夫人在里间听见了噗的一笑:“这爹可真够性急的。” 几位嬷嬷将小公主清洗干净,包裹好。宫夫人亲手抱着出了内室,将孩子递给慕沉泓。 皇上正欲伸手去接。 宫夫人眉头一蹙,“皇上手抖成这样,可别摔着了孩子。” 皇上急忙收手,探头去看襁褓中的女儿。 小人儿眼睛虽然闭着,眼皮却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可见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肌肤粉嫩如花瓣,那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嘴像极了宫卿。 皇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笑得眉眼都睁不开了:“好看,好看。” 宫夫人又噗的笑了,一向英明神武貌若谪仙的皇上这愣笑的模样,还真是可笑。 正在这时,只听见里头宫卿软绵绵有气无力的声音:“母亲,让我瞧瞧。” 宫夫人笑着将小公主又抱了进去:“当娘的还没瞧上一眼了,当爹的抢了先。” 宫卿累的全身无力,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眼,稳婆给她换了衣服,将她头发擦干,这才将小公主放在她的身旁。 宫卿一见孩子,就觉得再疼再苦都值得了。 宫夫人喜滋滋道:“小丫头粉妆玉琢玲珑可爱,将 来必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当娘的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宫卿笑得无比顺畅开心。逗弄着孩子柔弱的小手,心里甜的快要溢出蜜来。 “皇上,您不能进去。” 结果,一大群人谁也没能拦住皇上,谁也不敢真拦皇上,慕沉泓踏进了内室,疾步走到床前。 宫夫人很识趣地起身,将床边让给了皇上。 “卿卿,你辛苦了。”慕沉泓将手放在宫卿的脸上,万分痛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可惜是个公主。” “朕喜欢女儿。” 宫卿嘟着唇嗔笑:“可别叫母后听见。她老人家这会儿不知道多失望呢。” 慕沉泓附她耳边低笑:“咱们下回努力。这日子还长着呢,你想生多少,夫君都能满足你。” 宫卿脸色羞红,嗔道:“你快出去。” “叫朕再好好瞧瞧咱们的公主。”慕沉泓逗弄着女儿的小手,柔声道:“赢儿,叫父皇。” 噗,宫夫人和宫卿都齐齐喷了。那有这么性急的爹。 皇上嘿嘿窘笑了两声,恋恋不舍地走了。 独孤太后听闻宫卿生了个公主,满心的欢喜便消散了一大半。 赵国夫人进宫来贺喜,独孤太后悻悻道:“又不是皇子,有什么好道贺的。” “皇后还年轻,生皇子是早晚的事。” “哀家越来越觉得,儿子要越多越好。向婉玉几时生产?” “再有两月。” 独孤太后点了点头:“但愿是个儿子。” 慕赢满月,慕沉泓大赦天下。在畅春苑大宴群臣,朝休三日。 宫卿私下道:“是不是有些太铺张了?” “朕一把年纪才得了娇儿,乐一乐怎么了?” 宫卿噗的一声笑了,“皇上一把年纪了?” “你去翻翻史书,像朕这般年岁的皇帝,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宫卿笑不可支:“那你怎么就?”余下的话她不好意思说了。 他笑吟吟道:“还不是等着你,为你守身如玉。” 她笑靥如花,“才不信。” 他贴着她的粉颊,低声求道:“今晚上好不好?” 她脸色一红,推开他:“不好。” “好卿卿,朕都忍了十个月了。你摸摸。” “不要,”她将他推得更远,媚眼如丝的笑:“皇上前二十年,都忍得好好的,十个月算什么。” “好卿卿,求你。”他将她压到床上,可惜无论如何哄求,她只肯让他亲亲摸摸,就是不肯让他进去。 慕沉泓又爱又气,重重地将她啃了几口,这才气喘吁吁地放了她。 “好,再等两月,等赢儿百天,瞧朕怎么收拾你。” 宫卿咯咯笑道:“怕你不成。” 转眼到了慕赢百天,宫中又是一番庆贺。 想到慕沉泓满月那日的话,宫卿也就着意打扮了一番,等着他过来。谁知到了掌灯时分,他却还没来。派人前去打听,回来禀告说是皇上今日因为给公主庆贺百天,政事尚未处理完毕,让娘娘先歇息。 宫卿听到这番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招不怕滥,皇上您这一招欲擒故纵,可是用了好几回了。 于是,暮色浓浓,皇后娘娘亲自前去给皇上送宵夜。 御书房前李万福一见到皇后凤驾,立刻要进去禀告。宫卿抬手止住了他,笑吟吟地摇了摇头。 李万福便识趣地退到一旁,给皇后娘娘挑起了帘子。 宫卿悄步进去,只见皇上一手支颌,另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龙案,眼前的奏章厚厚的一沓,就在眼前,可惜皇上显然心不在焉,翻阅的速度简直慢的惊人。 宫卿暗自好笑,皇上您故技重施好几回了,好歹您也换一招啊。 悄声走到了近前,宫卿这才柔声道:“皇上。” 慕沉泓一抬头,眼中立刻闪过喜色,“卿卿你怎么来了?” 宫卿将宵夜放在桌上,故意扭身要走:“皇上不想让臣妾来,那臣妾就回去了。” “别走。”他几步上前将她搂住了。“好卿卿可是善解人意了一回。”他笑吟吟将她抱起来,放到了龙案上。 “卿卿好久没喂过朕了。” 宫卿只好打开食盒,将宵夜拿出来,用汤匙喂了他一口。 他蹙了蹙眉:“不是这样喂。”说着,便凑上去蹭了蹭了她的唇,用意不言而喻。 “皇上也太挑剔了。”宫卿只好含了一口,娇羞地喂给他。 这般一口一口的喂完,宫卿脸色红扑扑的看着他:“皇上吃饱了么?” 他 邪魅一笑:“更饿了。”说着,将她扑倒在龙案上,低头嗅着她的粉颈。“卿卿好香。这衣服真是好看,特意穿给朕看的是不是?” 这新做的见裙,高腰低胸,衬着她饱满的胸脯呼之欲出。她一听脸便红了,这可真是冤枉,她并非特意穿了这件衣服来勾他。生育之后胸围突增不少,便做了几件新裙子,这条胭脂色的间裙最是得她喜欢,今日赢儿百日特意穿上。 他解开了她的腰带,将那一对丰腴饱满的雪白捧了出来,“卿卿这里越发的美了。”几番揉摸亲抚之下,她气息渐急,娇声道:“别,别在这儿。” 他笑吟吟道:“就在这龙案之上怀个龙子如何?” “你,”她一听他要当真在此,便急了,想要脱身下来。 他那里肯放,将她玉腿一抬,压在身下。 只听撕拉一声,那间裙便又被他撕开了。她这会儿真是懊恼不已,当日穿了一回间裙,被他撕成十几瓣,如今旧事重演,他这撕裙的毛病又犯了。 他一边撕裙,一边闷笑:“这裙子果然妙极,多谢卿卿美意。” 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故意穿了这间裙让他撕的,她又羞又气,一边心疼自己新做的漂亮裙子,一边娇声嗔道:“皇上撕破了,一会儿我还怎么回去。” “一会儿朕抱你回去。”来不及细细研磨,身子一挺便迫不及待得进去。她久未经房事,骤然被侵入,便嘤咛一声。 他放慢速度,慢慢将那花道撑开,两人都禁不住吸了口气。苦熬了数月,此刻再也按耐不住,一进去便一发不可收拾,御案上的奏章笔架都被震翻在地,地上一片狼藉。 桌上烛台摇摇欲坠,他单手扶住那烛台,借着这灯光仔细的看她。 如雪如玉的肌肤,染了一层金粉之色,曼妙丰满,让人血脉膨胀,平素她害羞,房事都是抹黑进行,今夜却是在灯下,清晰无比地看着她的曲线起伏,看着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脸上染着娇艳欲滴的□之色,真是勾魂摄魄,媚骨天生。 旷了许久越做越馋,足足在那龙案上折磨了她小半个时辰,他这才放了她。美人软如一滩春水,周身肌肤都是粉的,胸上无数个红印,像是片片樱花落在雪上。 他餍足地举起烛台,想要看看她。宫卿羞极,一抬脚将他手中的烛台踢翻了,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慕沉泓笑道:“卿卿好腿功。” 宫卿忙道:“皇上 快点灯,李万福见灯灭了,必定要进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李万福的声音:“皇上,皇上。” 慕沉泓朗声道:“没事。” 屋内一片寂静,只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不知是什么声音。 李万福挖了挖耳朵,皇上,奴婢可什么都没听见。 宫卿生了个女儿,独孤太后自是失望不已,也正好有了理由给慕沉泓后宫里添几个新人。自然,她也不会明说,只是将慕沉泓御书房里的四个宫女换成了她精心挑选的四位美人。 男人那有不喜新厌旧的,她就不信,儿子面前整日晃着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会不动心,不尝尝新鲜。 宫卿初时还未关注,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直到有一天偶然去御书房,才发现御书房的侍女换了人。她一气之下,掉头就走。回到宫里,叫了李万福来问,才知道是冤枉了慕沉泓,乃是太后亲自安排的人。 想了想,她起身抱着女儿去了独孤太后的寝宫。 独孤太后见到她,依旧还是不冷不热,对长孙女也只是看了看,问了几句。 宫卿已是母亲,独孤太后不喜欢她,她无所谓,但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心里便是十分的不痛快,再想起御书房那四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更是郁闷。 坐了一会儿,宫卿吩咐乳母抱着慕赢去了外头晒太阳,对独孤太后道:“母后,臣媳有话单独要对母后说。” 独孤太后看了看她,便吩咐宫人退下。 “母后,那御书房的四位宫女,臣媳已经换到了别处。” 独孤太后一听便怒了:“后宫还没轮到你一人独大。你生不出儿子,哀家就要管。” “母后的心意,臣媳替皇上心领了。母后放心,臣媳一定会生出皇子。”宫卿顿了顿道:“父皇是怎么仙逝的,皇上并不清楚内情,但母后应该心中有数。臣媳并不想深究此事,只是母后若是做的太过分,臣媳也难保会向皇上说说当时的情况。” “你,你敢威胁哀家!” “母后,臣媳不愿母后和皇上生了嫌隙,所以此事只字未提。家和万事兴,我们虽是皇家,也应如此。臣媳只想后宫平平静静和和美美。母后是皇上的生母,臣媳定会孝敬。只是臣媳善妒,还请母后体谅。后宫其他事情一切都好说,都由着母后做主。独独给皇上纳妃这一点,臣媳不能容忍。” 宫卿说罢,起身施了一礼。 “母后保重身体,臣媳告退。” 独孤太后心虚加上气恼,竟是半个字也不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宫卿带着公主离去。 这一番交锋虽然一举绝了独孤太后的念头,但是生儿子的压力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大网罩着宫卿的头顶之上,于是也只能积极配合皇上的努力耕耘,于是慕赢半岁,她再次有孕。 这一次怀孕和前一次不同,才三个月便显怀,到了七八个月,肚子大得可怕。薛林甫诊断是双生子。 慕沉泓又惊又喜,这一次更是万分陪了小心,恨不得将宫卿捧在手心里,进进出出都是数十人跟着侍候着,到了七个月,便早早地将宫夫人连带着小国舅宫誉都接到了皇宫里,陪着宫卿。 到了分娩之日,慕沉泓无心上朝,一如上回,在外头等着孩子出世。 寝殿内,宫卿躺在床上,紧握着母亲的手,疼的满头是汗。 宫夫人心疼的说道:“但愿这次生个儿子,可不再受这生育之苦了。” 现在宫卿可谓是万事顺心,生儿子是她唯一的压力,虽然慕沉泓对她宠爱有加,对公主慕赢也爱如掌珠,可毕竟皇位要后继有人,她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儿子出来。 独孤太后近来闲话也多,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宫卿若是生不出儿子,必须要给慕沉泓充实后宫。这种无形的压力,催生了宫卿的焦虑,虽然她喜欢女儿,但还是期盼这一胎能生个儿子。有了皇位继承人,这前朝后宫才能安稳。 这第二次生育比第一次快得多,午后孩子便生了出来。 宫夫人一看是个小公主,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回生了个公主,这下可别生一对公主啊,苍天。 独孤太后命犯九女星,可是连着生了四个女儿才打住。这种基因不会遗传吧,宫夫人这心简直都要蹦出喉咙眼了,心里狂念阿弥陀佛。 慕沉泓等在外面,听说是个公主,欢喜之余,心里有点忐忑,同宫卿一样,他也喜欢女儿,奈何这皇帝的身份放在那儿,生儿子简直就是一项铁定的任务,只能超额完成。 宫卿怀的果然是双胞胎。很快,第二个孩子呱呱落地,宫夫人提心吊胆的看了一眼,待看到那颤巍巍的小鸡鸡时,顿时狂喜地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女儿了,跑到外面对等候着的慕沉泓道:“皇上,儿子,儿子。” 皇上激动地站起来,颤着声道:“当真。” “佛祖保佑啊 ,可算生了个儿子。”宫夫人激动的眼泪都冒了出来,比自己生宫誉的时候要激动百倍,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若是宫卿再生不出儿子来,宫夫人都要急疯了。 皇上也等不及了,直接就和宫夫人一道进了内殿。 稳婆正在给一双龙凤胎擦身子。 皇上激动地手指哆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得合不拢嘴。 “卿卿辛苦了。” 宫卿这会儿一点力气也没了,听说第二个孩子是个皇子,顿时觉得心情好的无可比拟,好似千斤重担一下子没了。 也不理会皇上在她耳边激动的絮叨,闭眼便睡了。 两个孩子并排放在小床上,看上去一模一样,像是两个粉团。 皇上喜滋滋道:“都说刚出生的孩子丑,朕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唉,果然爹娘长的好,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宫夫人:“......” 几年之后,帝后携手坐在御花园的致爽亭里,看着一群孩子在牡丹丛里玩耍。 大公主慕赢稳重娇憨,二公主慕萱活泼俏皮,年纪小小便出落的水灵精致,可见日后的绝色之姿,小太子慕蓂也是一副俊美不凡的好相貌,却最是淘气。一起玩耍的还有岳磊的儿子,霍显的儿子。 领头的是小国舅宫誉,不过只比大公主慕赢年长了一个月,却处处一副长辈的样子,像模像样地端着舅舅的架子。几个孩子都乖乖的听舅舅的话,唯独慕蓂却是阳奉阴违。 皇帝的眼珠子牢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道:这小子跟自己小时候可是真像。 皇后眼里只有两个女儿,心里想着,我这两个明珠般的娇儿,将来给她们找个什么样的驸马为好呢? 皇帝转头见皇后正在出神,便握着她的手道:“卿卿在想什么?” “我在想自己当年险些嫁不出去。” 皇帝莞尔,嬉皮笑脸道:“卿卿要秋后算账么?” 宫卿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我要未雨绸缪。” “卿卿说来听听。” “女儿们一眨眼可就及笄,不能像我一样,等到适婚年纪才想着择婿,匆忙之间也难得找得到合适的驸马,不如现在还挑几个男孩子备选,一来可以有很长的时间来考察,二来也让女儿们和他们培养感情。” “卿卿说的极是。朕有个主意。眼下要挑选太子伴读,正好